《蔷薇新娘》 第一章 一九九一年。巴里岛。金塔马尼(kintanmani)火山群 时间对辛晏然而言不算是太重要,她算日子的方式不靠日历,而是靠季节。 她十六岁,是个发育尚未完全的纤巧女孩;身上穿着宽直蓝色长袍和泛黄的白长袜,脚下套着一双过大的拖鞋,看上去益发显得脆弱和孩子气。 她会说中文,和一点简单的英文。一个被丢弃的孤儿,像个游魂似的飘荡在这个神秘的国度。 她的父母在五年前死于阿贡山探险之旅。 火山爆发,夺走了一千多条人命,她是少数存活着。对于这样的幸运,她毫无一丝感恩之心。 其实,她并不想这样活下去。真的! 没有灵魂的活下来,和一阵风有什么不同? 她还宁愿做一阵风,起码风不会饥饿、风不会怕黑暗。风可以睡在树叶上、睡在晨曦里,更可以在花里歌唱、在海面上叹息—— 是风,该有多好! 她很少说话,因为说话的机会不多;她总是习惯聆听,因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她来指挥。 一整个下午,她就待在这个风光明媚的温泉边聆听。她的个头不高,并不起眼,又像是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所以坐在石阶上并不会碍着谁。 “诺言,咱们离开这个无聊透顶的地方。” 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他的脸孔古典而柔和,眼眸晶亮又温文。 “我曾经阻拦过你的,是你自己该死的非跟来不可。” 爆出这句斥责的是另一位身着精致白衬衫和西装长裤的男子。他非常高大,甚至比金发男子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的发漆黑如子夜,脸庞的轮廓粗犷而深刻,黝黑的肤色显示出他一定经常曝晒在阳光底下。 他们两人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但黑发绅士看起来似乎凶暴许多,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人害怕的权威和气势,脸上就算露出笑容,看起来也一定是冷峻傲慢的笑容。 “所以我后悔啦!不过这里的女人真是便宜得不像话。” 金发男子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辛晏然,他对她绽开一个令她心湖起涟漪的笑容。 “嗨!小姑娘,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辛晏然不自在地看向他,这个人真是亲切极了,由他身上的衣着看来,明显地应该是个有钱的贵族。 这样体面的男人住的地方一定是个有充足食物、干净衣服的城堡,她真希望能住在那样的城堡里,哪怕只有一天。 黑发男子正要进入前方的旅店,手里提着医药箱,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心急如焚。“白令海,救人命比你停下来骚扰女孩来得有意义。” “我不进去了,看到血令我想吐。” 黑发男人朝他们看了一眼,迳自往旅店走去。 “诺言是优秀的妇产科医生,中学念不到几年便直接跳级念医学院。”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辛晏然。“我白令海,你叫什么名字?” “辛晏然。”她用英文慢慢地拼出她的名字。 白令海跟着念了一遍。“有一点拗口,你是中国人吗?” 辛晏然点点头。 “诺言也有中国血统。”他朝旅店努了努嘴。 “里头的病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辛晏然常常在这一带溜跶,这里的人她差不多全认识。 “有个来这里旅行的中东妇女怀孕七个多月了,早上开始大量出血,诺言认为可能是‘前置胎盘’的问题,一接到求助的电话立刻赶来了。” 辛晏然并不懂什么叫作前置胎盘,所以一脸茫然。 难得有个小听众愿意听白令海做个简单的学术演说,他清了清喉咙后道:“你知道女人子宫里的胎盘吗?” 辛晏然仍是摇头。 “胎盘位于子宫出口处,在胎儿还小时若胎盘有异常情况尚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随着宝宝愈来愈大后,子宫出口处就会受到压迫,就会发生变化由子宫剥离,造成出血现象。” 辛晏然听得一颗心怦怦跳。“那会如何呢?” “如此一来,胎盘原来帮助胎儿发育长大的机能会跟着完全消失。” 辛晏然轻呼出声:“母亲和小孩会死吗?” “原本可能会死,但遇到诺言算他们命大。”白令海说话的语气充满了骄傲。 “你把他说得像造物者般伟大。”她记得刚才迎上那人的目光时,他所散发出来的自负和傲慢。 “诺言根本是个天才。” “你也是个医生吗?”辛晏然抬眼看着正说得眉飞色舞的白令海。 “不是,我只是个小护士,不过,是在今天以前。今天以后我将彻底摆脱这个情况,我怕血,一辈子也不会改变,还是趁早死心算了。”白令海垮着一张脸。 “你的朋友没有护士的帮忙,一个人应付得来吗?”辛晏然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靠在棕榈树上。 “我说过诺言是个天才,面对任何危机,总能冷静的处理,一会儿你会看到他被一群感激不尽的人簇拥出来。”白令海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开始吞云吐雾。 “你们来这里旅行的吗?”辛晏然随手轻扫着身旁草皮上的露珠。 “我是抱着来这里旅行的心情呀!但是结果和我想像的有点距离。”白令海轻叹了口气,很是失望。 “怎么会?这里很美呀!到处都像一幅画。”她对阿贡山附近的记忆深过对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觉得贫穷并不会减损这个地方的美丽。 然而天气变化莫测,十分钟前才晴空万里,现在却下起雨来了。 温泉四周的游客全进入旅店躲雨,只剩下几只小狗在雨中玩耍。 白令海拉着辛晏然的手,自然地往旅店冲,在西方人的眼里没有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 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占据旅店的各角落,各怀心事地等待这场煞风景的雨早点停。 进到旅店躲雨后,辛晏然变回沉默,她本来话就不多,面对陌生人时更觉得话多是危险。 白令海的眼睛扫过辛晏然湿漉漉的长袍,而被雨淋湿后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显露出女性特有的柔美曲线。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纯真的辛晏然并不知道自己可能因此而惹上麻烦,男女之间的事她是一无所知。 白令海年轻气盛且嗜欲,对于女人,他一向来着不拒。 他看着她,刚才在外头和她闲扯一些无聊的话,没有仔细看她。现在仔细打量之下,他发现她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细致精巧的五官和太阳怎样肆虐也晒不黑的白皙肌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里飘荡着不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男人想要一个女人的野兽般的欲望。 天真无邪的辛晏然似乎也嗅出了不对劲,惶惑不安的黑眸闪烁着,她转过身,看向白令海。“雨变小了,我要走了。” 白令海靠近她的身体,抓紧她的手腕,邪恶而不怀好意地道:“你陪男人过夜的行情是多少?” 她害怕而困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少装无知了,女人都有价码的,说,你一夜值多少?”白令海轻声道,他来这里之后,每一晚都召妓,这里的女人价格便宜得不像话。 辛晏然反射性地快步离开,从快走转为小跑步。她虽无知,但男人的肮脏念头,她隐约知晓。 白令海呵呵低笑,快步地追了上去。 辛晏然跑过温泉的尽头,终不敌白令海的脚程,被他拦腰抱住。她恐惧地发不出尖叫,受惊的喘息声急促,显得楚楚可怜。 然而,这反应却让白令海更加兴奋。 他恨不得将她拖到最近的草堆里占有她。 “放开我!”她微弱地哀求。 猎物到手岂有放过的道理,他一手罩住辛晏然的乳房,用力捏紧。“女孩,放轻松,让我先看看菜单。” 他将她扳向他,一脸猥亵,眼眸里尽是下流的兴奋。 他托起她的下巴想偷个吻,但她奋力抵住他的肩膀,躲开他的嘴。 白令海将她朝树林间拖去,她双手双脚拚命挣扎,想要摆脱他。“求求你,好心的先生,求求你……”她死命地喊道,泪水滑下脸颊。 他完全不理会她哀求,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倒在身下,发出胜利的狂笑。“开个价,不然我当你是自愿的。”他伸手就要推高她的袍子。 她仍只知道哭泣,苦苦哀求。 倏地,他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的哀求声,而是后头有股力量将他拉起。 “白令海,你玩女人玩得还不够吗?把这个小女孩放开。”南诺言咬牙切齿地道。 白令海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一脸的欲求不满。“谁说她是个小女孩来着,她可是个道道地地的女人了。你看她的乳头,粉红色的,光是看,我都要流口水了。”说着,他轻浮地吹了个口哨。 “你要女人最好到镇上随便找一个,如果你再来骚扰这个女孩,小心我的拳头随时准备伺候。”南诺言威胁道。 白令海身体僵了一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耸耸肩无所谓的离去。 白令海离开后,辛晏然仍平躺在湿地上,因为害怕身体变得僵硬。 “你安全了,快点回家,以后不要这么快相信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男人一直不停地扮演着不负责任、令人心碎的角色。”南诺言蹲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道。 她缓缓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将双臂环抱在胸,遮住自己裸露的胸部。 六尺三寸的身高让南诺言看起来比许多男人都还要高出许多,他从不曾像这一刻一样,迫切地希望自己矮小些。 他能感觉出她的恐惧,经过刚才的被强暴未遂,她看起来惊魂未定。 “你应该听得懂英文吧,之前我看到你和白令海聊得蛮愉快的。”他改用中文问道:“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辛晏然怯生生地回答。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想要她更放松些。 “辛晏然。”她用树枝在泥地上写着。 他接过她手上的树枝,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他的中文名字。“我叫南诺言,忘掉刚才的事情,快点回家。” 南诺言脱下他身上的衬衫为她披上。“以后记得出门要穿……呃……胸罩。知道吗?” 他是个妇产科医生,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字眼困扰他才是,但今日面对这个小女孩,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不自在。 辛晏然抬头看进他深邃的黑眸,一个男人竟然生着一对这么好看的眼睛。 他提到胸罩吗?她不确定,因为她活了十六年还没有看过那样的东西,是用来遮蔽乳房的衣服吧? 他轻轻地将她从泥地上拉起,双脚正好踩住了他们刚才些在地上的名字。 她瞪大双眼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庞然大物。 他看向她,她长得好纤细啊!像个搪瓷娃娃,小巧的脚、小巧的肩膀、脆弱的模样。 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怎会引起白令海的欲望呢? “你今年几岁了?”他问。 “十六岁。”她声如纹吟地答道。 “有念书吗?” 她摇摇头,低垂着眼。 他突然想到,一定是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让她不自在。 不自觉地,他自颈上解下一条戴在身上十年之久的项炼。“来,小晏然,这项炼送给你。”他拉起她的手,将项炼放在她的手心。“我替我朋友无耻的行径向你道歉。” 她微愣了一下,摇头推拒着。“我不能收。” “你当然可以收。”他很坚持。 她张开手掌,看着白金项炼的坠子,像是一朵花,也像是一个长发美女。 “坠子是祖母绿,我叫它‘蔷薇新娘’,我在雅典时买的,已经有十年历史了。本来,我想送给我未来的妻子,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他落寞地道。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打算结婚了。” “为什么?”她又追问。 南诺言回过神后道:“别这么好奇,快点回家不吧!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辛晏然点点头。“可是项炼——” “送给你,或许有一天你把它卖了,能帮上你的忙也不一定。”世事无绝对,会发生什么事很难预料。 “谢谢你。”她泫然欲泣地道谢。“我不会卖掉它的,我会永远把它带在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将“蔷薇新娘”放进口袋里,转身往树林外跑去。 辛晏然看着四周的景物,前头古老的建筑物是她住了五年的地方,她并不喜欢那里,她的手仍放在口袋里,紧握着刚才接受的礼物——蔷薇新娘。 推开老建筑的铁门,这间收容中心的负责人立刻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硬把她拖往他的小办公室。 “死小鬼,又跑到哪里去疯了?”他咆哮道。 辛晏然看着收容中心的负责人柯艾迪。 柯艾迪是一个方圆百里之内包装得很好的慈善家,他收容了许多六岁到十八岁无家可归的小孩,提供吃、住、穿给每一个不幸的孩子,让他赢得大善人的美名和许多不知去向的捐款。 这真是一个是非颠倒的世界,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不过,辛晏然也只能在心里呐喊。 她背贴着石墙,静静地站着,心里清楚免不了又得挨一顿毒打了。 柯艾迪抓着她的头发,一路拉到写字台。“不给你一点苦头吃吃,你这个小娼妇永远不会听话学乖。” “艾迪,这回让我用皮鞭抽打吧!”柯艾迪的合伙人之一——摩拉,露出他发黄的大板牙。 “去拿皮鞭。”柯艾迪咧嘴狞笑。 柯艾迪将辛晏然推倒在地,让她面朝地面平卧。 “给我狠狠地打,这样其他的小鬼才不会有样学样到处闲晃。”柯艾迪发狠地道。 辛晏然咬着牙,闷不吭声,尽管皮鞭无情地往她的身上抽打,她仍全力忍着。 柯艾迪对待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们,就像豢养的动物般,等待时机成熟再将他们卖掉。 女孩们被卖入妓院,男孩们则多半卖给有钱人家作苦力,多年来却没有人敢真正揭穿他们伪善的面具。 不知道皮鞭落了多少下,她并未仔细算过,她尝试着在绝然痛苦中想一些较美好的事。 但是,在她的生命中,美好的回忆并不多,脑海里尽是些浮光掠影的影像。 这时,那位送她“蔷薇新娘”的好心医生,蓦然浮上她的心头,她努力回想着这个高大、充满力量的男人,他像是个不顾一切为她屠龙的骑士。 这个幻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忘却了背部被鞭打的痛楚。 鞭子终于停止了挥动,她一点也不喜欢像个垂死的动物般啜泣,但她的眼泪仍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柯,我看这个小娼妇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卖到好价钱的年纪了,你说呢?”摩拉瞄了一眼躺在地上僵直不动的辛晏然。 “这小鬼脸蛋长得很美,本来我想把她留在身边伺候我几年再卖给妓院的,可惜这个小贱人身上没长几块肉,又不听话,不合我的胃口,还是丢给别人烦恼去吧!” “你要把她卖给哪个妓院?”摩拉问道。 “镇上的妓院正缺皮包骨型的小处女,前几天我和老黛西聊天时,听她说有客人愿意付十倍以上的价钱来玩一个小处女,而且年纪愈小愈值钱,这小鬼正好符合各项要求。”柯艾迪邪笑道。 辛晏然想捂住耳朵,不想听见他们邪恶的对话,经过早上在树林里发生的事后,她对于这番对话并不陌生,但她根本没有力气举起手来。 “小鬼,这几年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终于可以让我讨回一些本了。”柯艾迪蹲在她身旁道。 辛晏然心生一计,抬眼看着他,有点看好戏地道:“我已经不值几个钱了。” “你说什么?”柯艾迪抓着她的头发。 “我已经不是处女了。”她缓缓地道。 柯艾迪挥手掴了她一巴掌。“你说什么疯话,我和摩拉可是从来没有碰过你。”说完后他看了一眼摩拉,后者惊恐地挥挥手,极力撇清关系。 和背上的剧痛比较起来,脸上的火辣已经不算什么。她看着两人,轻轻地道:“镇上来了个年轻多金的医生,今天我到‘喜悦饭店’闲逛时,他正巧也在那里,他把我拉到附近的树林里强暴了我,你们说,我还值几个钱呢?” 柯艾迪和摩拉闻言后,整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我为你取的小名一点也没取错,你真是有个不折不扣的小贱人。”柯艾迪的脸涨成猪肝色,他真是气炸了。 白令海手里握着一瓶龙舌兰,不用杯子,就着瓶口喝了起来。“你今天在树林里作啥发那么一顿脾气?” 南诺言闻言并未抬头,仍埋首于满桌的医学报告。 “你不该侵犯一个纯真的小女孩。” “有什么大不了的,给她钱就是了,反正这里的女人全部都想要钱,我给她赚钱的机会有什么不好?”白令海刚从外祖父那里继承了一笔遗产,正愁没地方花哩! 南诺言停下手中的忙碌,正色道:“她还是个孩子,你要花钱买女人应该找个心甘情愿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哭嚷着要你放过她的天真少女。” 白令海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好了、好了,伟大的正人君子,我说不过你。对了,早上那个产妇真是前置胎盘的问题吗?” 南诺言点点头。“好在前置的程度还算轻微,胎盘只遮住子宫口的一小部分,否则依此地的医疗设备,我根本没办法立刻替她施行剖腹生产,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是你厉害,不论碰到多么危险的情况都能那么冷静,我就不行了。” “你确实是个差劲的护士。”南诺言微笑道。 “没办法,想当医生,分数又不够。对了,你打算在巴里岛待到什么时候?本以为你真的要来这里度假的,没想到是来义诊。好在你在英国的阿德烈家族很有钱,不然你准会成为全世界最清贫的医生,哪有人像你一样,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义诊。” “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只不过利用度假的时间顺便替一些付不出医疗费的穷人看病罢了。”南诺言一向不喜欢人们拿他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大作文章,让他觉得有沽名钓誉之嫌。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不会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求诊吧!?”白令海嘟哝道,放下酒瓶走去开门。 白令海在看见站在门外的三人后,先是吃了一惊。“辛晏然!?” 南诺言闻言,大步走到门口,看见辛晏然站在两名壮汉之间,显得纤细而脆弱。 “有何指教?” “我们想和你们私下谈谈,请问你们谁是南医师?”柯艾迪直觉是眼前这位高大的黑发男人摘了他收容中心最美丽的一朵小花。 南诺言朝他们颔首。“我是南诺言。”他走回床旁缓缓地坐下。 柯艾迪拉着辛晏然,将她往南诺言面前推。“我叫柯艾迪,是‘爱心收容中心’的负责人,这个女孩今天回收容所后,告诉我们一件事关名誉的事。” 南诺言讨厌柯艾迪贼头贼脑、欲言又止的样子。“你直说无妨。” “她指控了一件你不小心犯下的邪行。”柯艾迪似笑非笑地道。 南诺言看了一眼辛晏然,不确定地皱着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再说一遍。” “我们只是想为她讨回公道,她指控你强暴了她。” 什么!?他强暴了她!?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辛晏然,只见她瑟缩了一下。 辛晏然无助地回视他,她知道他现在一定恨透她了。 她只能在心里恳求他的原谅:南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亵渎你的清白,我只是太害怕也太胆小了。如果我能过得了这一关,今生将做牛做马报答你,我发誓! “你们想要勒索多少钱?”南诺言冷冷地问。 “混帐东西,没有的事你们要栽赃啊!”白令海一把抓住柯艾迪的前襟。 柯艾迪用手挡住白令海挥过来的拳头。“我们没有要勒索,我们只是要讨个公道罢了。” “你们想要花多少钱买这个公道?”南诺言仍是面无表情,顺手掏出支票本。 “我们……哎呀!南医师,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只是怕晏然因此怀孕罢了,你是知道的,男人与女人做了那档事之后是会怀孕的,而且根据晏然告诉我们的,你强暴她的那两次都没有作任何防范措施,很可能让她因此而怀孕。” 柯艾迪叨叨絮絮地说了一大串话显示自己高贵的情操,好似他想尽办法也要为吃了亏的辛晏然谋取最好的福利。 “我问你要多少钱?”南诺言咆哮嚷道。 “我……” “你最好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开个价,然后滚出去。”南诺言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临界点了,随时会爆炸。 “我们要……十万元美金。”柯艾迪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就算是将辛晏然卖给妓院,最好的价钱也不值十万元的十分之一,所以他准备给南诺言讨价还价的空间。 南诺言却在支票上写下柯艾迪要的数字。“这个女孩我要了,不准再来找她的麻烦,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来骚扰她,我会让你们死无葬生之地,可以吗?” 柯艾迪伸手接过支票,恶心地吻着支票上的面额,感叹自己的好运。 柯艾迪和摩拉离开后,白令海按捺不住地道:“诺言,你疯了,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南诺言轻哼了一声,睥睨着辛晏然。“你说得对,女人都是有个价码的。” 辛晏然整个人呆立在书桌旁,她知道他鄙夷她、看不起她。 “辛晏然,你为什么要这么陷害诺言,如果真有罪行发生在你身上,那也是我对你强暴未遂呀!难道你这么冷血无情、忘恩负义?要不是诺言阻止了我,我真会在树林里强暴你!”白令海尖刻地道。 “别说了,连白痴都知道我们被耍了。不!正确的说是我被耍了,她和姓柯的家伙连手骗了我,他们串通好要敲诈勒索我,也许早上在树林里发生的事不知已上演了几百次呢!”南诺言不屑地看着她。 辛晏然难过地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南诺言走向她,用力地扣住她的下巴,投射在她眼里的不在是温暖和仁慈,换上的是厌恶和愤怒。“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经不起丑闻的,所以你利用我人性里最善良的一面,但你最好知道,我并非总是如此的面貌,相反的,我可以随时变成一个邪恶的人。” “诺言,你准备怎么处置她?”白令海问,龙舌兰又回到他的手里,他实在爱死了这种加入虫味的酒精。不知是谁发明了这种泡了虫的酒,他感谢那人,造福了像他一样热爱龙舌兰的酒痴。 “我看你干脆把她交给警察处理算了。”白令海吞下一口龙舌兰继续说道。 “不!我要把她送到巴黎去,我在那里的医院有附设中途之家,专门收留一些未婚怀孕的少女。”他指着辛晏然,毫不温柔地道:“你,到巴黎去伺候那些可怜的少女。” 辛晏然垂下头,眼泪流了下来。这样的安排,是他对她最客气的惩罚了。 第二章 一九九五年 巴黎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春天真的来了。 有的时候,天空的情绪真是变换莫测,前一刻才晴空万里,下一秒却又阴雨绵绵;当你正为恼人的霪雨叹息时,天边又挂上了一道彩虹。 这就像人生! 辛晏然擦完厨房地板后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走到洗手台将抹布洗净、擦干晾上架子。她来巴黎差不多快四年了,四年前,带着盛怒的南诺言将她送到医院附设的中途之家,将她交给这里的护理长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南诺言离去的背影,护理长用一种屏息的语气说道:“喔——我真是崇拜南医师,每次靠近他,我就全身发热,差点忘了怎么呼吸,他大概是魔鬼撒旦投胎的完美情人,迷人、英俊、高大,他随便说句话都能令我发抖。” 确实,南诺言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凌驾万人之上,令她不寒而栗。 这四年来,他未曾来过巴黎,看来是忘了他有个小佣人在巴黎偿债。 只要不再见到他,就不会勾起她的不愉快记忆,也好,她的罪恶感也不会像四年前那么氾滥。 医院里的工作量很大,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供人使唤的佣人只有她和一为黑人少妇——希拉以及厨娘杰克森太太。 希拉上个月结婚,婚后不再待在中途之家过夜,所以许多晚上打杂的工作全落在辛晏然身上。 小儿科医师王皓和辛晏然一样是中国籍,他待她很好,四年前她刚来时背部的鞭痕是杰克森太太情商王皓替她医好的。从那时起,他一直很照顾她。 杰克森太太有点小题大做,逼问着她无意间发现的鞭痕是怎么来的。 她不想将事情扩大,所以只是笑而不答地蒙混过去,日子久了,杰克森太太也就不再勉强她了。 “晏然,忙完了吗?”王皓叫她。 辛晏然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差不多了,二楼的垃圾清完后,今天的工作就暂告一段落了。” “二楼的垃圾我替你清好了。”王皓笑眯眯地看着她。 “垃圾很脏,会弄脏你的手和衣服的。”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能清理,我一样也能清理,手脏了、衣服脏了,洗洗就干净了。走,你一定还没吃东西吧!咱们一块儿去吃。”王皓拉着她的手往他的卧室走去。 王皓的家乡在香港,所以和辛晏然一样住在中途之家,只是他住的是五星级套房,和她的佣人房大大不同。 辛晏然跟他进了他的房间。“皓哥,我吃过了,杰克森太太烤了个奶油松饼给我吃,我吃得很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很喜欢和王皓在一起,他的房间是全栋楼藏书最丰富的地方,这四年来他就像她的老师一样,指导她许多书里的知识。现在她已能自己阅读了,不论是中文或是英文典籍她都能融会贯通,只有在少数不甚明了之处,会请王皓提点一下。 “你怎么总是吃不胖?”王皓上下打量着她。 她的手里正翻着关于“十字军东征”的书。“谁说不会胖的,我今天早上秤体重,重了三磅哩!” “才重三磅?四年才重三磅!?真是不像话。”王皓取下她手中的书,要她看着他。 王皓属于斯斯文文的书生型男人,温文儒雅而且脾气很好,和他相处可以不必设防。 “瘦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身体好,没什么病痛就不碍事啊!”辛晏然知道王皓很关心她,但她不希望他这样处处紧张她,这让她有压力。 “问啊!我若知道一定回答你。” “你来这里四年了,从没见你支过薪,为什么?南医师一向大方,为什么你却得来白做?”王皓一脸疑惑。 辛晏然故作镇定地道:“谁说我没支薪来着,我的薪水老板直接汇入我的户头啊,每个月十好汇入。” “可是,我从来没见你花过一毛钱,你的衣服和用品是慈善机构捐赠的,而且少得可怜。不要说你身上的衣服全是旧衣回收中心的剩余物资,我还发现你刷牙用盐、洗脸用衣服上剪下的布。告诉我,南医师为什么不给你钱?”王皓用一种少有的逼人语气问道。 “我有花钱啊!只是你没看见罢了。”她不喜欢被人这么赤裸裸的分析。 “胡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一直想不透为什么,南医师下个月会来巴黎,我要亲自问问他,替你讨个公道。” 辛晏然突地觉得五雷轰顶,乌云罩上她的身子。 她的脸霎时惨白。他要来巴黎!?他来做什么? 她好怕他,怕他鄙视的眼光,怕他指责她是个骗子。 “你怎么了?好像快要昏倒,你是不是不舒服?”王皓忙将她扶上床沿坐下。 “皓哥,求你不要为我讨什么公道好不好?” “为什么?南医师不该这样对你的。”王皓正义凛然地道。 “要讨公道的人是他,不是我。”她害怕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什么意思?” “皓哥,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如果你真是为我好,求你不要在南医师面前提到我。”她泫然欲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皓可急了。 “别问好吗?求你。”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千百个要求也会不由自主的答应。 王皓只好暂时依了她。 南诺言风尘仆仆地上了协和客机。 临行前,白令海仍不忘用利刃挖开他结痂的伤口。“到了巴黎,别忘了替我向小骗子问候问候。” 如今久违的巴黎就在眼前。 四年来,他一直避免见到她,直到今日,不得不到巴黎一趟。四年一度的世界级妇产科医师高峰会议今年在巴黎举行,从接到邀请函后,他表面上看来虽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直波动着。 四年前,她让他对人性失望,彻底的失望。 他知道,也许是他太追求完美了。这所有的错全在他太相信一名少女的单纯,以为她可以跳脱贫困,出淤泥而不染,结果她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南诺言在心里一直用两把尺来做标准。一把宽尺用在他与病人的人际关系上,广义地说,就是在社会标准上他一向律人一宽;但是,另一把尺却是严格得令人窒息。他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事、物,有超乎常人的洁癖,他讨厌瑕疵、不接受欺骗,他律己也律人。 他的性格里有罕为人知的阴暗面,这一方面的特质他鲜少示人。 或许四年前他把她想得太好了,所以不能承受她的欺骗。十万美金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若她当时开口向他借,诚诚实实的开口,也许他会双手奉送,就当是捐给红十字会。但她没有,她选择了欺骗他! 四年,不算短的日子,不论他再如何忙碌,总有一部分的灵魂牵系着这件事、这个人。 对她的恨意并未因着岁月的流逝而冲淡,这种强烈的情绪也令他十分迷惘,莫非他性格里阴暗的一面全像排山倒海般袭向她? 冗长的医学会议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结束。 “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昨晚替人动手术?”问话的是美国州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乔治。 南诺言笑了笑,站起身收拾桌面的开会资料。“没有,只是有点失神罢了,今天的专题报告恰巧是我最熟悉的妇科疾病,所以我让自己放肆了一下。” “是啊!今天讨论的议题了无新意,我也差点睡着了。”乔治心有同感。 南诺言未答腔。 乔治拍了拍南诺言的肩膀,“今晚可有地方落脚?如果没地方睡,可以和我一起到我丈母娘家借住一晚。” 南诺言称谢。“我在巴黎有自己的住处。” 他表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暧昧地笑着。 南诺言提了公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场,懒得探究老乔治暧昧的笑里藏着什么臆测,就算他下错判断,以为他南诺言在巴黎有个小公馆又何妨,反正社交圈里多的是蜚短流长。 “哇,这真是棒极了!”杰克森太太大笑道。 整个中途之家上上下下全为着南诺言即将到来而欢欣鼓舞,好像古代臣民迎接国王一样。 辛晏然心里可不作如是想,她一心希望他已经原谅她了,最好忘了她的存在。 王皓轻靠着她,叹了口气。“如果你心烦,把你的烦恼告诉我;如果你害怕,深呼吸一下,对你会有帮助,或者,你可以躲起来。” 她愣了一下,酡红着脸。“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知道你很怕南医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总之我感觉到你怕他,而且很怕。” 辛晏然双手绞紧。 “我猜对了吗?”他问。 “皓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的心狂跳。 “你说。” “带我离开这里。”她低语恳求。 “这里有人囚禁你、限制你的自由吗?”他很乐意带她走,但是他想知道原因。 她摇摇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真相。”他逼问。 “没有真相。”她仍不打算松口。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要我如何帮你?” “皓哥,假装我们快要结婚了,结婚后我们计划到美国去发展,你替我恳求南先生,放我一条生路。” 此刻的辛晏然是急病乱投医,虽然她真的很喜欢王皓,也偶尔会幻想嫁给他,但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的时候,当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总会染上一种“痴心妄想症,妄想有人能够救她脱离苦海,而王皓……是她所能想到对她最好的人。 王皓闻言笑了。“怎么世界上有你这么傻的人?因为要躲一个人而嫁给一个分不清自己爱或不爱的人。” “皓哥,我知道我很厚脸皮,不过我不是真的要逼你娶我,我只是想借你一用,让我有个理由离开这里。” “我会照你的话告诉南医师,但他不一定会相信。”王皓朝她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的阶级和身份配不上你……” “与阶级无关,你别瞎猜。”他打断她的话。 “你真好,全巴黎就你和杰克森太太对我这么仁慈了。”她欣慰地笑道。 “南医师到了,南医师到了!”杰克森太太兴奋地嚷道。 王皓鼓励地拍拍晏然的肩,“走吧!总要面对的。” “恩。”她咽了咽口水,拉好泛白的裙摆,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强迫自己冷静,稳住步伐,优雅地走下楼,此时楼下早已闹哄哄,大家显得很兴奋。 她移动视线,迎上南诺言的黑眸。 南诺言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如以往地深不可测,他只是立于原地不动地看着她,然而,心中闪过一抹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波动。 贵族出身的他自是不同,自信从容,即使仅是随意的穿着,仍是器宇非凡。 他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想怎么样?”辛晏然不禁尖声问道。 楼下交谈的人群全静止下来,所有人奇异的目光全转向辛晏然。 “没什么,只是想仔细端详我所遗忘在巴黎的野花。”他轻松地道。 “我不是你的。” 她挑衅地看着他。 “你是的。” “闭嘴,停止用你现在这种眼神看我。” 南诺言环顾四周,这里闲杂人等太多,应该换个地方。“到你房里去。” “休想!” 大家都在好奇他们的关系,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两个小情人之间的斗嘴。 “休想吗?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你为什么会来巴黎吗?”他捉住她的手臂,将她硬拉往二楼他在这里的卧室。 “你不是君子,没有一点人性。” “我不是君子,而你也不是什么淑女,我们正好配成一对。” “你这个自大的坏蛋。” “少装清高,四年过去了,你仍是我从巴里岛带出来的小骗子,骨子里散发的丑陋骗不了人。”他冷讽道。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但他抓得更紧。 “我就要结婚了,我要离开这里,不再受你控制。”她高傲地甩着头,比他的态度更倨傲。 “结婚?你能嫁给谁?有谁愿意替你还钱给我?”南诺言笑道。 “我要嫁给皓哥。”她甜甜地朝他笑了笑。 “王皓!?”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哈哈大笑。“你在做白日梦。”他讥讽地对她一笑。 “我已经受够你了,我知道你轻视我、鄙视我,觉得我是个卑贱的女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怎么认为,你讨厌我、无法接受我,并不代表不会有其他人爱我。”她愤怒地尖叫,转身想要逃出这个房间。 南诺言随即抓住她的手腕,并将之反扣在后。 她尝试用牙齿咬他,又用脚踢他,却踉跄倒地,拉他一把,两人一起跌落地。 “你们根本不相配,而且他不可能娶你的。” “你狗眼看人低!”她实在太生气了,所以口不择言。 “如果你真的嫁给王皓,不出半年你就会后悔,然后你会痛苦地想要离开他。” “你嫉妒他对不对?因为我并没有想许多爱慕你的女人一样爱慕你,因为我不像你预期的像个花痴一般在巴黎等着你看我一眼;更没有像其他女人迫不及待地为你暖床。”她的头发全乱了,像个夜叉。 他完全不答腔,只是低下头印上她的唇,他的唇坚硬、需索、火热,一点也不温柔,蛮横地想表示他的愤怒;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看轻他的人格。 他用力分开她的唇,舌尖野蛮的入侵。 她不要他的吻,甚至厌恶他的碰触,他怎么恨她、这么轻视她,却用吻来惩罚她,根本把她当作娼妓。 他像是被下了药似的,更像被欲望的火焰燃烧。 他性格的黑暗面在她面前又不自觉地蹦了出来,他抬起头嗤笑了一声。“有件事你应该要知道,我比王皓有钱几百倍。” 辛晏然挣扎着想要起身,更想伸手打他,想将他脸上的嘲弄给撕碎;但却被他轻易抓住双手,压制在头顶,不争气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见到她的泪水,他眉头微蹙,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你是自找的。” “你羞辱我羞辱够了吧!现在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王皓不会娶你的,他有家族义务要尽,不是你这个小淘金女可以高攀的。” “我和皓哥的事你少管,只求你不要从中作梗。”她对他已起了极度反感之心。 “哈哈!还没飞上枝头做凤凰,已经开始端起架子来了。”南诺言粗鲁地抓起她的手。“瞧你手上的厚茧,哼!我知道你一直攻于心计,可惜你遇见了我,我生平最恨投机分子,你最好管管你那颗贪婪的心,要玩钓金龟婿的游戏也不要不自量力找错对象。” “南诺言医师,或许你出身高贵,常常玩男欢女爱的游戏,对游戏的规则比一般人熟悉。但又如何?就像你们有钱有势人一样,我的目的只是要赢,至于手段和方法……哼!已经不是我所在乎的,因为我一定要赢。”她甩开他的手,高高地扬起不驯的下巴,下意识地藏起她粗红起茧的手。 “王皓不会要你的。”他仍然如此确定。 “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 “过来这里!”见她如此固执,他心里很不高兴。 “想都别想。”她转身奔了出去。 “我们来打个赌,很快你便会知道结束。”南诺言无情地在她背后喊道。 正如南诺言所说的,隔天一早,王皓便急着找辛晏然。 “南医师要炒我鱿鱼。”王皓可慌了。 “他就像封建时代的君王一样,想怎样就怎样。”她不悦地道。 他困扰地道:“南医师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多久以前?”她可不太相信他会有多好。 “你来巴黎以前。” “我想他只是想籍由你来提醒我,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而且最好不要忘了我只是一名女仆。皓哥,别担心,他不会真正炒你鱿鱼的,只要我允诺不嫁给你。”她咬牙道。 “是这样吗?南医师为什么要这样待你?”他仍是不解,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因为我得罪过他。”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化解的?”王皓被搞糊涂了,昨天看见他们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模样,好像两国交战前风雨欲来的情势。 “若要仔细探究,一开始不就做错了。”她的记忆拉回四年前,也许她当时应该认命、安分地被卖入妓院,而不该利用他;总好过四年后面对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那不是什么太光彩的历史,你还是捧牢饭碗要紧。”她苦涩地笑道。 “晏然,我从没更你提过我在香港的家对不对?”王皓不想让她误以为自己是现实的人,所以他必须告诉她真相。 “不曾。” “我在香港,有个奉父母之命娶的妻子,我对她没有感情却有责任,我们八九年结的婚,下个星期正好满六年。”他回避她的目光,怕在她的眼里看到不信任。 辛晏然吃了一惊,因为王皓的行事一直让人以为他还单身,难怪他从没有红粉知己,与仰慕的女人们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原来他早有妻室,只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就因为他不够爱妻子吗?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其实已猜出九成,肯定和南诺言脱不了关系。 “他要我立刻说明真相,否则就得离开这里。” 他——指的是南诺言。 “你的妻子一个人在香港独守空闺,你真忍得下心?”她一向心软。 “她住在疗养院,不知道我来巴黎,她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他苦涩地道。妻子的失常,他难辞其咎,是他间接逼疯她的,他未在临界点拉她一把,就这么任她自生自灭,只为了想要得回失去的自由之身;既然不能离婚,那么籍由距离让他得到短暂的自由,有何不可?或许,他真是个自私的人。 辛晏然可怜那个被丢弃在香港疗养院的王太太,对于心目中立于仁慈地位的王皓,她有了新的看法。 “这是个秘密对不对?我猜杰克森太太他们也不知道。” 他点点头。“除了南医生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起码你对他很诚实。” “你不知道吗?在这里服务的每个人,南医师全派了征信社调查过,没有人能够欺骗他。” “而他在知道后仍录用你?”辛晏然狐疑地问。 “我虽然是全世界最差劲的丈夫,但却是个顶尖的小儿科医生,这点自信我还有。”他认真地瞅着她。“你会原谅我对你的隐瞒吧?” 辛晏然柔声叹了口气。“你总有个优点来平衡你所犯下的错,而我呢?连一些值得歌功颂德的美德都没有。” 第三章 皓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碟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辛晏然双手环抱肩膀,苦恼地窝在床上,经过与南诺言的那常争吵,她实在不认为继续待在巴黎是好主意。但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她没有钱,除了几件洗得变色的衣裙之外,她也无任何东西可变卖。除了那条项炼……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将它变卖的。 说起来,在现代这个文明的社会,尤其在花都巴黎,大概已经没有女孩子处理生理期的秽物不用卫生棉,而是用可以反覆清洗重复使用的棉布了,她应该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位。 她利用慈善机构捐赠的旧衣裁成方行,每个月用来代替卫生棉,贫穷的她甚至连一般的卫生棉怎么使用都没啥概念。 无助,令辛晏然流下了眼泪。她努力压抑自己,一面啜泣声引来她不需要的关心,她用手背抹去眼泪,心想:难道自己这一辈子注定得这样悲苦下去吗?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四处张望之后确定没有人注意她,才快步闪出大门。 她想到街上散散布,要不是她不甘心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她真想一死了之。 “嗨,小花,原来你躲到巴黎来了。” 一到梦魇中才会有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那是柯艾迪的声音! 辛晏然觉得不寒而栗,慢慢地回过头,她根本开不了口,只想以跑百米的速度快速消失在他面前,无奈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无论如何就是抬不起脚。 摩拉在不远处的墙角撒了一泡尿后,踱向柯艾迪身旁,吹了一声口哨。“好家伙,艾迪,你真是聪明,提议到巴黎来度假,没想到会遇见这棵一等一的摇钱树。” 柯艾迪野蛮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中途之家的反方向拉去。 “你快放手,我要喊救命了。”辛晏然挣扎地尖叫。 “哈哈,大白痴,这里的人有谁会冒险来救一个小乞丐!”摩拉狂笑到。 “虽然你已经不是处女了,不过以你的脸蛋应该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柯艾迪在心中盘算着。 “我现在是南医师的人,你们答应过他不能再来打扰我,否则他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柯艾迪初闻她的话,确实有些顾忌,但是,待他上下打量她的穿着之后,他朝摩拉看了一眼,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南先生是个贵族,怎会让他的女人穿着一身小乞丐装出来闲晃。”柯艾迪可不想被人当白痴耍。 “是真的,你们可以到前面的医院随便问个人。”她开始后悔自己未安分的待在房里,不安分的结果却是将自己推向险境。 “柯艾迪,放手!”一个有力、充满威严的男性声音怒喝道。 柯艾迪见来人是南诺言,微愣了一下,犹豫着该进该退,好不容易到手的肥羊岂有放手的道理,何况他最近缺钱缺得凶。 “给钱。”柯艾迪贼眼一闪,嬉皮笑脸地道。 “凭什么?” “巴黎的媒体应该对慈善家南诺言强奸了无助少女的新闻会有兴趣才是,你不花钱小消灾,我只好选择另辟财路。”柯艾迪食髓知味,深知上流社会的贵族和富贾一向怕被丑闻沾身,一旦被丑闻缠身,想要脱身谈何容易,他算准南诺言不得不低头。 摩拉鼓掌叫好,对柯艾迪的崇拜又添加几分。 “小心你们的措辞!你们现在绑架的可是我的未婚妻。”南诺言突发惊人之语。 “你说谎。”开口的是摩拉。 “你们是我最不屑欺骗的无赖,快放了她!” 柯艾迪狡猾的看着南诺言。“你以为我们看起来很像白痴吗?你的身份地位如此崇高,怎么可能娶这个小鬼。给钱,否则准备名誉扫地。” 南诺言哈哈大笑。“欢迎你卖消息给巴黎的媒体,不过,小心被丢出报社的门。” “我真的敢这么做,你最好别激我。”柯艾迪咆哮道。 “我当然知道你敢做,可惜我和晏然明天就要结婚了,你的指控只会让媒体解读成一则浪漫的邂逅,而我当时在荷尔蒙的作祟下,情不自禁地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如何?你说,会不会有媒体不识相的报导负面消息呢?”南诺言淡然回答。 “我们不相信!”摩拉反驳。 “哼!少来了,你不可能娶这个穷酸的小花。”柯艾迪也道。 “是吗?那么,明天欢迎你们来观礼,你们是辛晏然在巴里岛的朋友,可以代表女方出席婚宴;我的婚礼很简单,你们来凑热闹,我和晏然将会很高兴。” 柯艾迪这时松开抓住辛晏然手臂的手。“我们明天一定会到场观礼,要是你敢耍老子,我会把那件事加油添醋地说出去,到时候可不是一、两百万能摆平的。” 柯艾迪和摩拉走后,辛晏然冷厉地看着他。“他们已经走远,你可以停止假装了。” “我假装!?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你很清楚他们真的会召开记者会。” “我可以告诉媒体记者,我当年并没有被强暴。” “谁会相信你的话?”他实际地道出重点。 “我——”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给他们钱,我再慢慢还你。” “你已经欠我够多钱了,就算再次替你充凯子又如何?他们是个无论你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古铜色的脸庞充满了力量,黑眸冷峻地看着她。 “总之,我不会嫁给你的。”她坚持地说道。 “是吗?即使为了我的财富和优渥的生活条件也不吗?” “我恨你,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你?何况你也恨我,两个相恨的人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她闷闷地道。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只好被迫杀了他们。”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当然这不是真的,他只是要吓唬她罢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你不是真心的。” “信不信由你。”他平静地道。“我已经厌倦一再向你解释了。” 辛晏然迷惑地看着他。“没有道理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可把我一脚踢开或是交给柯艾迪,我只是个小乞丐,而你家财万贯,你不需要当烈士,牺牲一生的幸福。” 他的脸庞线条依旧僵硬,眼神深不可测。 “谁说我在这桩婚姻里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我想要你,渴望得到你。” “杀了我也不会答应。”她有些心慌意乱。 “不管你答不答应,现在立刻和我回中途之家。”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辛晏然可以控制的,四年前,她造了一个因,现在结了果,岂有逃脱的机会。 柯艾迪和摩拉一早便通知一群媒体记者造访医院人人皆抱着看好戏的心情。 是的,南诺言在社交界素来以人格完美、慈善的形象闻名五大洲,一个没有瑕疵的人对与媒体而言,几乎等于索然无味的代名词,毕竟人性光辉总是敌不过花花大少的新闻有卖点。 辛晏然浑身颤抖着,为着门外热闹非凡的人群不知所措。 这时,王皓走进她的房间,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她不知该从何解释起。“南……医师在这里吗?” “他在他房里。” “他没有出来应付外头那些人?”她知道南诺言是故意的,他要她收拾这一团混乱。她迟疑一下,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里?” “找南医师。” 她站在走廊上,笔直地往南诺言的卧室走去,好在杰克森太太严禁众媒体上二楼,否则她不认为她能招架得住这一切纷乱。 她在他的门外站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敲门,心里怦怦直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进来。”好像知道是她敲门,屋内的他连问都没问就叫她进入。 南诺言优雅地坐在窗边的横木上,倚着窗棂看着窗外的初阳,他一直没有开口问她的来意。 辛晏然深呼吸了一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但她还是犹豫了。 倏地,他猛一回头。“说下去。” 她被他吓了一跳,也被他那锐利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我想——可能需要你出面才能平息这场可笑的闹剧。” “哦?我说过,我不可能再为你那两位巴里岛的老朋友填补无底洞,给他们的钱不如替医院里可怜的病童买药。”他不愠不火地道。 她垂下头,咬咬下唇。“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四年前你拖我下水的。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该是你为过去所捏造的事补偿我的时候,如果我今日为了你惹上丑闻,我相信你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我——我答应嫁给你。”她轻声道。 “很好,你不但可以脱离贫穷,更可以因此跃升贵妇人之级,你将要嫁的丈夫是全世界的富贾名流之一,而且是非常富有的一位。”他绕到她面前,轻轻托起她的下颚。 “至少我很诚实,我从没假装爱上你,而且你也一直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你。”她反击道。 “这是公平的,因为我也不爱你。”他残忍地回道。 “既是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娶我?” “我虽不爱你,但我渴望你的身体,我是很少有渴望的人。” “而我却一点也不渴望你。”她胡乱回话,未经世事的她,哪里懂得什么叫渴望?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不在乎,但是你得躺在我的床上尽义务。” 她丧气极了,时势所迫令人沮丧。 “我会尽量忍受。”事到如今,不认命也不行了。 她的话引来南诺言的嗤笑。“很好,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做那件事,但是你必须配合我的‘性趣’。” “你可以出去找别人。” “谢谢你的大方,这道免死金牌我会牢记在心,有一天我想我会用得到。” “现在呢?该怎么做?”她知道一楼的媒体记者早已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他沉默了半晌。 “我会同志楼下那些不速之客到圣母天主堂观礼,而你……杰克森太太和珊珊会陪你到时尚街挑选现成的礼服,珊珊对衣服有不错的品味,她会帮助你。” “那你呢?” “我们在圣母天主堂会合,我会在你出现前满足媒体的好奇心。” 天气不错,珊珊为辛晏然挑的礼服不是传统的白色,而是象牙白的缎面礼服。领口优雅的设计,恰好衬托出她美好的颈项弧度。 因为时间紧迫,辛晏然的身上并未佩戴任何首饰,只除了四年前他给她的“蔷薇新娘”。 送她出阁的是南诺言的指导教授,他恰巧今天也到巴黎参加医学会议,十分钟前他们才被介绍认识。王皓是伴郎,珊珊是伴娘,新郎就在红毯的另一端。 辛晏然开始向前走,不敢直视南诺言,他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好看极了;很快地,她被带到他身旁。 她颤抖地将誓言说出,而他也坚定地说出他的誓言。然后,新郎新娘互吻,结束了这场梦幻的婚礼。 他是怎么办到的?她无法将一切程序连贯起来,她甚至忘了他何时将戒指套在她手指上。 应媒体要求,他们站在教堂前院让记者们拍照,尽情捕捉新郎、新娘脸上的虚情假意。 一场戏快近尾声时,柯艾迪和摩拉挤向辛晏然。 “你穿上这件礼服一点也不像小乞丐,倒像一位美丽的异国公主。”摩拉偏着头看她。 “这是一场荒谬至极的婚礼,我仍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场太多错愕的表情,不过我会按兵不动,先不掀你们的底。毕竟你丈夫实在太有钱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可不想死于非命。放心好了,下午我和摩拉就要回巴里岛了,暂时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柯艾迪故作好心状。 “你们和我的小妻子聊些什么?我好像眼花,看到晏然在发抖。” 南诺言突然出现,搂住辛晏然的腰肢安抚她的情绪。 “我们只是话别罢了,再见!小花。”柯艾迪悻悻然地说完,便和摩拉一起离去。 他们回到中途之家已是下午两点半,南诺言差司机先送女眷们回家,除了轮班的医生和护士之外,只有王皓一人留下来。 王皓走进辛晏然的房间。“南医师又出去了,他总是这么忙碌,就算是大喜之日还是不得清闲。” 辛晏然身上仍穿着新娘礼服,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这场闹剧婚礼所带给她的感觉。 “真是戏剧化,你们就这样结婚了。”王皓也有些无法相信。 “婚姻并不代表什么,你不也结婚了吗?还不是一样自在潇洒。”她感叹地低语。 “如果我仍单身,一切将会不同,或许我会娶你。” 她笑了,“如果我不是这般贫穷与落魄,我会抱独身主义。” 这时候,房门被无礼地推开,两人一惊,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却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南诺言冷硬的声音响起:“晏然,你走错房间,这里已经不再是你的房间了。” 他的眼眸透出一抹信息,不喜欢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恭喜你们,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的婚礼真是浪漫。”王皓咧嘴微笑。 “我和晏然都不是爱铺张的人,也不想引人注目,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媒体。” “啊,你们一定等不及要独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王皓识趣地离开房间。 “真奇怪,王皓没告诉你他已经结婚了吗?他可真是明目张胆!”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面孔却是严肃的。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很怕将他的怒气撩起。 “我有指责你什么吗?” “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你能指责的。” “是吗?那是因为我回来得够早。”他捏着她的下巴。 “你太神经质了。” “没办法,你曾说过你要嫁给他,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希望你能慢慢淡忘这份感情,对我忠贞。”他很认真的看着她。 “我一向光明磊落。” “是这样吗?我们都该记得四年前你是怎样光明磊落的对待我。”他又开始讥讽她了。 “你非要这么残忍,不断的提醒我吗?我已经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了,如果不是为了弥补过错,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婚礼。”她都已经和他结婚了,他还想怎样? 南诺言摇摇头。“还不够,今晚就让你好好的表演一下。”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珊珊推门而入。“南医师,三楼有个产妇严重痉挛、呼吸困难、眼底出血,威克大夫正在处理剖腹生产的孕妇,没办法过去看。” “糟了,有可能是可怕的子痫症,我立刻赶过去。” 南诺言十万火急的往三楼冲,留下珊珊和辛晏然。 “南医师一定是天父派下来的使者,标准的工作狂,对病人的耐心是许多人都比不上的。”珊珊有点不好意思,身为护理长很自然地以病患为重,却怕辛晏然怪她打扰了他们两人的缱绻之情。 “是三楼的露易丝吗?”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恩!她本来就有妊娠毒血症,现在又引起子痫症,母亲和胎儿恐怕都会有生命危险。” 辛晏然惊呼了一声,露易丝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却必须面对生死关头,令人不胜欷吁。 “你休息一下,我上楼去看看。” 正欲掩上门之前,珊珊又补上一句:“晏然,你很真的很幸运。” 全世界的人大概都会这么认为,但辛晏然对这份幸运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夜里,辛晏然洗了澡换上休闲运动服,在床上躺了一下,便不敌睡神来袭。 南诺言轻声走进房,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腰时,她惊喘出声,她素来浅眠,一点点小小的声音都能让她醒来。 “到我房间去,这张床太小了。”他拦腰将她抱起。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他的接近让她很不自在。 “你轻得像一张纸,抱在手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夸张的形容,好像她不太有重量似的。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走向床畔,将她轻放在四柱床上。 辛晏然的心狂跳着,双颊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她害怕极了! 这个房间她很陌生,好不习惯啊!她拉了被单盖住自己,盯和他的一举一动。 “不准反悔!”他似乎看出了她退缩的意图。 “我没有反悔,只是……若有更好的选择,你大可不必非我不可。”她好想逃开。 “我不渴望任何人,我只渴望你。”他的笑容隐去。 他开始脱衣服,很快便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 她不太敢正眼打量他,只知道他很高大,赤裸的身体晒成麦金色,他的肩膀非常地结实,有力的手臂像砍柴的樵夫,又像打铁的铁匠,一点也不像拿手术刀替人接生的妇产科医师。 她很怀疑他除了中国、英国血统之外,是否还有印第安人的血液在他身上流着。 南诺言双手叉腰,炽热的看着她。“起来,脱掉你的衣服。” 她缩在被单里,紧张地直打哆嗦。她实在痛恨他的冷静,好像这不知是他第几百次和女人在一起似的。 “南医师,如果你像大家所说的慈悲为怀,你就不该在今晚非要这样勉强我不可。” “起来脱下你身上的衣服,立刻。”他冷冷地道。 “我们根本不算认识,你不能这样霸道的勉强我。”她没想到他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更没想到他竟真的要她。 “别在我的床上摆臭架子,在这桩婚姻里,除了你的身体之外,你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为什么你在大家面前是个完美的圣人,在我面前却化身为一头禽兽?”她不禁流下眼泪。 他邪笑地看着她。“因为你挑起了我最阴暗的一面。” 他爬上了床,来到她的身上,动作迅速如美洲豹。她在他厚实的身体下不断的挣扎,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第四章 “晏然,厨房桌上留有烤羊排,还热着呢,快去吃了。”杰克森太太手里抹着桌子,慈爱地笑道。 辛晏然不自在地绞着手,酡红着脸,她觉得好像整栋楼的人全知道昨晚她和南诺言做了什么事。 “南医师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有位住在苏活区的亚洲女人难产,他赶去处理,看看时间,应该就快回来了。” “一会儿我会加快速度把清洁工作做完。”她记得她有一堆例行的打扫洗刷工作要做。 “不用了,全做好了。”接可森太太道。 “啊?”怎会如此? “昨天南医师请来工作的两位女孩今天早上已经来上工了,现在大概在午休。” 这么快她的饭碗已经有人抢着要了?而且一请就请了两位。 “你终于熬出头了,这四年来,我们都不知道你和南医师有一段那么浪漫的邂逅,你还真沉得住气,不过我们全猜想你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误会,不然南医师怎会舍得让你这么辛苦的做这些粗活。” 杰克森太太人长得福福泰泰的,心地非常好。辛晏然很幸运,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对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奇遇冷嘲热讽过;大多相信了南诺言编的故事,说什么她是他在巴里岛旅游时遇上的小精灵,他们一见钟情,诸如此类…… “是我太任性了,跟他打赌,说我可以一贫如洗的过日子,因为不服输,才会绕了这么一大圈。” “不要紧,结果还是好的不是吗?天父会祝福你们。” 杰克森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哼着法国民谣轻快的离去。 愉快的气氛同时也感染了辛晏然,她心里不自禁地想着,是否属于她的新人生已经开始了。嫁给南诺言代表脱离贫穷,这是她不敢有的美梦;事实上她并非渴望过着富有的生活,她要求的只是一个普通平凡安定的生活,这应该不算是幻想吧! 她走进厨房,看着井然有序的厨具,还真的不太习惯这一切。若是平日,这些工作是她分内之事,差不多从每天睁开眼睛开始,忙碌两个子就开始伴随着她。 她推开烘干机的门,拿起杯子倒了炉上的咖啡悠闲地喝着,她从未像此刻般清闲。突地,一片漆黑罩顶而来,一阵晕眩感让她失去知觉…… 外面风声怒吼,雨势倾盆,南诺言坐在窗棂上看着外头的狂风暴雨。 他的衬衫敞开,脸上布满憔悴,眼里的红丝来自于睡眠不足。 她走了,一声不响、不留痕迹的走了。他有能力将一名子痫症的孕妇从鬼门关救回来,却没有能力留住他的新婚妻子,好讽刺啊! 她真的这么讨厌他吗?在他对她做了那件事后,她边立即在他眼前消失。 早上,他还兴冲冲地请了地产仲介为他介绍巴黎待售的华宅,准备安置他未来的梦想,构筑他的新家;他带着感恩的心情庆幸得此天赐良缘,而她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他。若她真的对他无情意,又为何随身戴着四年前他赠予她的宝石项炼——蔷薇新娘!她大可将它变卖,他记得当年买下它时所费不赀。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经过护理站时和珊珊点头示意,然后离开了巴黎。 一九九六年圣诞前夕 辛晏然一早醒来,发现外头飘着细雪,今年巴黎的第一场雪开始下了,外面街上被白雪妆点得美极了,像是洒上银白的胭脂。 来到这里已一年多,直到半年前,她才知道自己人仍在巴黎,被囚禁在一间精神病院里,一个人在不到两坪大的斗室里,身不由己的看着日升日落。 刚来时,她对每一个她难得一见的法国医疗人员解释她的际遇,告诉每一个人她是正常人,不是什么精神病患,却没有人肯相信她。 这半年来,她得到可以每日下午到花园散心晒太阳的机会,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分钟,但弥足珍贵。 冬雪开始下了,或许难得的而是分钟自由又将被剥夺。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会被迷昏送到这里来?又是谁想害她? 在这里,寂寞地想了一百遍也想不出答案。是诺言吗?那个她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所嫁的男人。她的眼泪早已流干,问号还是解不开。 房门这时被打开,是医生例行的巡房;今天应该轮到艾德医生来和他们这些精神病患对话。艾德很喜欢笑,人也很和气,每回来看她时都会带几本书来给她解闷。 “晏然,今天早上心情好不好?”他坐在床旁的椅子上。 辛晏然缩在床角,蜷缩成虾米状。她本来就不胖,现在更瘦了,而且食欲很差,一天只吃得下两餐。“为什么没有人肯相信我是正常人?”她张着大眼看着艾德,希望他能大发慈悲相信她说的话。 “因为送你进来的人提供了他从前就医时留下的完整病历报告,那些资料足以证实你从十岁开始便得了精神官能症。别在钻牛角尖了,好好待在这里接受治疗。” “送我来的人?是谁送我来的?” “你的丈夫啊,你不记得了吗?”艾德摇摇头,很同情她不记得自己的丈夫。 “我的丈夫!?”诺言吗? “是啊!不过他也只来过那一次,然后就没再来过,我想——或许他有可能再婚了。不过不要太难过,你只要好好休养,出院后再找个好男人过一生。” 艾德看着晏然。她真的好瘦小,可是却有着倾城的美貌。她的皮肤很好,就像婴儿的皮肤,真可惜她是个精神病患,不然又该是个让男人争相疼惜的女人。 “能说说他长什么样子吗?”她试探地问。 “谁?”艾德回过神。 “我的丈夫。” “哦——印象已经有点模糊,毕竟只见过他一次。他的个头不高,大约只有五尺两寸,看起来像阿拉伯人。”艾德回忆道。 “他不是我的丈夫。”辛晏然幽幽地道,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不是南诺言绝情至极地将她送来这里,她好满足、好欣慰,然后开始落泪。 “不是你丈夫!?那他是谁?”艾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我才结婚一天,只记得我第二天早上在厨房时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后来就不省人事,却在这张床上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艾德小心翼翼地分辨着她说的话,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一名精神病患说的话,他怕这又是另一场语无伦次的言语陷阱。 “你的丈夫呢?叫什么名字?”艾德好奇的问。 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算了,再坏的处境也不会比被莫名其妙的关在这里坏了。“我的丈夫是阿德烈家族的南诺言。” “你说的人是英国出身的南诺言先生吗?妇产科医生?” 辛晏然点点头。“你一定不相信对不对?” 艾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被看穿了心事般。 “我的家世与出身,的确配不上阿德烈家族。”她了解艾德的难堪。 “你真的是南诺言的妻子?”他不敢相信,却又觉得有此可能。 辛晏然有一种不寻常的清新脱俗之美,或许这是吸引南诺言的致命吸引力。像他,好几次几乎要迷失在她会说话的眼瞳里。 “如果你不相信,想要求证,你可以查去年五月二十六日的报纸,我想上头应该有刊登我和诺言结婚的消息。” “我会的,下午我再来看你。”艾德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我好想回家。”说话的是辛晏然在疗养院认识的朋友多娜,她比辛晏然大三岁。 “你可以请家人来带你回去啊!”有家人真好。 “不可能的,我哥哥结婚了,新来的嫂嫂不准我住在家里,否则她会离家出走,上次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又回到这里的。”多娜快哭出来了。 “嫂嫂不了解你,所以才会不愿意你住在家里。” 多娜患有忧郁症,再加上厌食、自杀上瘾……等等诸多因素而被家人送来这里。 多娜曾和辛晏然谈起过她多次的自杀经验,两只手臂老早就被她割得惨不忍睹。辛晏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伤心事能让多娜不断地想寻死呢? 她问过多娜,多娜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拒她说她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想尽各种方法,就是想死。 “昨天我又睡不着了,好烦。我觉得我哥哥的太太会雇杀手杀了我,不如我自己死来得好。” 多娜又开始偏激了起来,辛晏然很担心她真又走上绝路。 二十分钟太短暂,她来不及劝多娜什么,就又被赶回病房里了。 艾德走进辛晏然的小房间,笑容逸去,眉头深锁。 “为什么有人这么残忍,想要你生不如死?”对于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而言,被关在这里一年多,包围在这么多诡异的问号里,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 “你相信我了吗?”辛晏然喜出望外。 “我到图书馆查了那天的报纸,里头详实记载了你的婚礼情况,不过你们——结婚似乎结得很突然。” 她点点头,神情有些许落寞。“是的,我高攀了一颗不该属于我的星辰。” “你的丈夫……可能另结新欢了,昨天我参加一个巴黎艺术展,恰巧遇见你的丈夫,他的身边有个大家闺秀柔情似水的偎着他。” 她的黑眸倏地变暗。“你认识诺言?” “不是很熟,算是点头之交,他曾经支援过疗养院妇产科一阵子,六年前吧!” 这家疗养院是贵族式疗养院,专门收容有钱人家里视为耻辱的精神病患,有钱自然能使鬼推磨,这间疗养院请了各科医师驻诊,吸引了上流社会有此需要的人士将家族罹患精神病的家人往这里送,专业又保密,光是保密这一项,就让许多人安心。 “我在这里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过——我可以用非正式管道将你弄出去。” “可以吗?你真的有办法吗?” “你得再忍耐几天,可以吗?” 她笑了,“谢谢你。”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囚笼了。 南诺言醉了,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街上正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所以他多喝了点酒,今晚他不准备出诊。 也许是因为那个结婚后第二天便告失踪的小妻子。她就像蒸发了一样,他找了许多地方,却毫无她的音讯。她身无分文,能躲到哪里去呢? 辛晏然,你让我整颗心都拧碎了。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如此残酷地待我。他在心中呐喊,苦涩地狂笑。他真该死,为什么非要在新婚之夜强迫她,结果把她逼走了。她好吗?怀孕了吗?他好怕她选择孤孤单单地生下孩子,更怕她用什么土防噶堕胎,危害到自己的身体。 他走下他的保时捷,东倒西歪地走回他在巴黎刚买下的豪宅。 应门的是管家巴金,当他看见叫门的人是主人时,微愣了下。在巴金的眼里,这位自律甚严的主人是滴酒不沾的,今天怎会带着满身酒气和醉容回家呢? “巴金,我不是放你假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怕主人一个人寂寞,所以留下来陪你,我太太也来了。” “哦!叫你太太以后也搬进来住吧!夫妻分隔两地是大不幸,你们应该住在一起。”南诺言进入大门后,意有所指地道。 “谢谢主人。”巴金笑了。 “你们过节去吧,我很好。” 他踉跄了一下,巴金立即上前扶着他。 “主人,你有个朋友来访。” “朋友?”他在巴黎,不想见什么朋友。 “是白令海先生,他在健身房。” “叫他明天一早就离开,我不想见到他。”南诺言嚷道,白令海曾欺侮过他的晏然,他早该把他开除于朋友名单上。 南诺言缓步回到自己的卧房,随即倒卧在四柱床上,瞪着天花板出神。 他的心恍若被利刃凌迟般,他不曾追过女人,一向只有女人倒追他,而辛晏然是少数他想追求的女人。 坏就坏在他们相识的方式,让整个美好人生从此变了调,苍天不仁,莫过于此。 终于,睡意来袭,让他暂时能够不去思考。 翌日清晨,敲门声让南诺言不得不清醒。他开了门,却没打算请白令海入内,只是站在走廊,迎上白令海火冒三丈的眼神。 “我得罪你了吗?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不想被打扰。”他冷冷地说。 “我们是朋友,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连老朋友也不要了。”白令海无法忍受。 “我的坏心情让我无法招呼朋友,你还是走吧,我只想清静一下。”南诺言语气平淡。 “没想到你真的会娶那个骨瘦如柴的小鬼。”白令海想到在巴里岛发生的事。 “不准你再用任何轻蔑的字眼形容我的妻子。”他愤怒地道。 “世界上哪有这么古怪的婚姻?不过她走了不是更好?你应该尽早诉请离婚好脱离苦海,那个女人沾不得,她总是在利用你的好心。” “闭嘴!”南诺言挺直肩膀,昨夜喝了太多酒,脑袋瓜现在隐隐作痛着。 “好吧!我让你冷静冷静。”白令海气愤地转身离去。 温柔的路依莲正奏着竖琴,眼里汪汪的秋水可以让所有仰慕的男人沉醉其间。 白令海依在门扉处看得醉心不已。 “昨天是耶诞节,你和诺言一起过的吗?”他突然开口。 琴音倏地停止,戛然而止的韵律让空气有点不自然。 “他喝了不少酒。”她幽幽地道,温柔的气质让人心疼。 “是啊!早上我见到他时还能从他身上闻到酒气。” “家里昨晚办了舞会,好不容易才邀到他来参加,他却在阳台站了一晚,也喝了一晚的酒。他一向滴酒不沾的,昨晚却那样放肆的喝了一夜,而且是烈酒。” “你一定担心极了。” 路依莲点点头,叹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我第一次看见他掉眼泪,而且是为了一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还是忘不了她。我不明白,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这么短暂,他为什么仍然陷得这么深?” 白令海想了一下。“大概是孽缘。” 她看着他,表情痛苦。“你也这么认为?”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出其他答案。你长得这么美,家世又好,诺言没有理由不爱你而要她。” “你说你从他那里过来的,他还好吗?”她站在落地镜前看着自己娇好的容貌。 “他一点也不好,几乎想把我轰出来,他根本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你说残不残忍?”白令海抱怨道。 “我想见他。” “他可能不会见你,你去只会吃闭门羹。” 路依莲听不下劝,一定要去见心上人。 当她来到南诺言家,见到诺言时,他刚洗了澡,刮了胡子,清爽的味道十分好闻,看不出来昨夜的宿醉。 “忘了她好吗?”路依莲柔弱、楚楚可怜地道。 南诺言停在她的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忘不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她走了快两年,她根本不要你,也不要这个婚姻了,你这样痴心让我好心疼。” 他猛然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颚。“我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找到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令我这么狂热的想要拥有,这是宿命。” 他松开她的下颚,路依莲差点跌了一跤。“可是她并没有回以同等的热情。” “我知道,这也是我的宿命。”他苦涩地道。 “谈到宿命,你忘了你的家族使命了吗?你的兄弟们等着和你有相见的一天不是吗?十年之约就要到了,你不能缺席的。”路依莲提醒他。 “算来,我是六兄弟中第一个结婚的,怎么能说我破坏了家族的约定呢?”他的晏然结婚的消息宣布得太突然,而且新娘子第二天便失踪,兄弟们全没当真,但在法律上,他确实是已婚的身份。 “诺言,我爱你。”路依莲很少这么坦白的争取她要的东西,这是头一回她为感情奋力一争。 南诺言身体一僵。“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只是少女情怀罢了。” “诺言,我真的好爱你。” 路依莲生长在医生世家,祖父母、父亲、和三个哥哥、一位姐夫全是法国顶尖的医师。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南诺言了,一直偷偷地爱慕他,放在心里不敢表白,直到今天。 昨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或许“成年”给了她勇气。 “小傻瓜,你只是不成熟的迷恋罢了,我不适合你,我太老了。” “你不老,你一点也不老。辛晏然嫁给你时也才二十岁,你不也不认为自己老。”路依莲可不服气了。 “那是不同的,我把她当女人看待,而你只是小妹妹罢了。”南诺言心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苦口婆心的向她解释了,他不想愈描愈黑,有的时候真理未必愈辩愈明。 小妹妹不等于女人吗?为什么诺言划分得这么奇怪,她的小脑袋哪里能接受! “我偏偏只爱你,谁也不爱。”路依莲表现出固执的一面。 南诺言看着她,打算随她去。假以时日,她遇上了自己真正钟情的男子,她会明白此刻的爱恋只是一种迷惑而已,他称作“后青春期的迷思”。 第五章 一九九七年秋 秋高气爽,辛晏然躺在树荫下晒太阳。 经过几个月恬淡的生活,她的身子多长了几块肉,不再骨瘦如柴。 而这全部的功劳应该算是艾德的。艾德将她救出精神疗养院,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每天听着鸟语、闻着花香,享受着人生。 这里是艾德的家,严格说起来是一座鸟园,养着各类的鸟,有山鸠、夜莺、猫头鹰、杜鹃、黄鹂……以及许多她还不太认识的鸟。 “晏然,快来看,我的鹌鹑生小鹌鹑蛋了。”艾德在不远处嚷道。 辛晏然应声跳了起来。 “哇——好可爱的小蛋哦。”她就着树梯爬上树梢惊叹道;这里的每一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惊喜。 “母鹌鹑一点也不怕你。” “当然,我是它的朋友,它不需要怕我。”艾德卷起袖子抚摸着每颗鹌鹑蛋,好像将要出生的是他的孩子似的。 辛晏然看向他,咯咯笑着。“母鹌鹑大概以为你生病了,摸着她的蛋傻笑。” 艾德跟着大笑。“我应该做兽医的,面对这些可爱的动物可有趣多了。” “那又为什么没做成呢?”她也跟着抚摸着可爱的小蛋。 “一念之差吧!我小时候住在乡下,邻居有一户人家带有精神病的遗传基因,每个家族里的成员皆在不同年龄里发病,我很想帮助他们却无能为力。长大后我选择了这个行业,或许是想改变世界上运转已久的定律。”他娓娓道来。 “结果呢?”她偏着头看他。 艾德耸耸肩。“人类的力量真的很渺小,许多上天的安排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谢谢你,艾德,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待在那里,老死以终。” “也只有让大家以为你死了才会有安宁。” “有人起疑吗?”这是她这几个月以来最担心的问题之一。 “目前没有,这和我们挑选的时间有关,凌晨三点,大家都想打个盹。” “多娜呢?她的家人把她接回去了吗?”她问。 “多娜前天夜里用床单上吊死了。”艾德爬下梯子叹了一口气,这是人无法胜天的无奈之一,纵然院方一直很小心,悲剧依然发生。 辛晏然讶然出声,站在梯子上的双腿不自禁地颤抖,使尽了力气才缓缓爬下梯子。“我总是劝她放宽心的。” “如果规劝有用,她也不会住进去了。” “多娜的家人可以多付出一些心力的,他们不该将她丢在疗养院里。”她想起了王皓的妻子,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家人通常也是不得已的,精神病患通常是颗不定时炸弹,有的时候很难照顾。” “若不是曾在里面住过,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着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人。” “晚上苏活区有个party,要不要去透透气?”艾德问。 “方便吗?我是开有死亡证明书的哦!” “其实死亡证明书上写的并不是你名字的完整法文拼音,何况你的外貌比以前丰腴多了,除了疗养院见过你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认出你。” 辛晏然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再度走入人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地方,或许艾德说得对,该出去走走了。 苏活区迎秋舞会 这个地区文人艺术家特别多,许多来自于世界各地才华洋溢想要冒出头的人,一时之间全聚在这里。 “好热闹!”辛晏然呼出一口气,她今天穿了一袭紫芋色的洋装,衬出她白皙的肌肤,浑身上下散发出高雅的气质。 当她步入大厅时,慢舞的音乐正好开始演奏,三五成群的客人纷纷停止闲聊,全走进舞池里。 辛晏然不会跳舞,只是微笑地看着每一个热情快乐的舞者,艾德到二楼找朋友去了,暂时将她留在楼下。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里狂乱不已;她慢慢的回头。“是你!?” “我美丽的小妻子,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辛晏然的脸色瞬间刷白,在看到南诺言的一刹那,心中百感交集,好想扑进他的怀里,向他哭诉这段分离的日子里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 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令她望而生畏。 南诺言几乎无法移动,尽管他的心一再告诉自己,她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并不如他想像的没有他而活不下去。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心中强烈的狂喜,他想要狠狠地吻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然后拖她到最近的一张床上疯狂地和她做爱。 这两年来,他过着无性的生活,好像在为她守节似的,任何女人都引不起他的“性趣”,他几乎认定自己生病了,却在看见她的此刻情潮氾滥,几乎淹没了他。 他太久没有性交了,如今终于找到她,不知道今晚他对她会有多少耐心,或许他根本无法温柔地待她就要了她。就像每一次见到她时同样的反应,她总是可以挑起他人性里最原始、黑暗的一面。 他抓住她的手臂,她吓得惊喘出声。 “放开她,南诺言。”艾德走向他们,保护欲十足地道。 南诺言转头看向他,表情冷然地道:“少管闲事!” “放开她,否则我要报警了。”艾德丝毫不怕他。 “滚开!”南诺言大声咆哮。 “艾德,我不会有事的,诺言只是要和我聊聊天。”辛晏然好怕他们打起来。 “南诺言,你不能强迫带她走。”艾德仍不妥协。 “我不能吗?我是她的丈夫,在法律上是,在肉体上也是,而且这一生永远不会改变。” 辛晏然吞了吞口水,似乎害怕这一刻,也期待这一刻。“不会有事的,艾德,我和他出去一下,谈完话就回来。” “不是出去一下,你——得和我回家。”他冷硬地纠正她的说法。 艾德很焦虑,想帮忙却使不上力。 辛晏然朝他笑了笑,要他不用担心。 她看向南诺言严肃的脸,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毁灭时刻将要来临。 辛晏然跟着南诺言上了他的保时捷。正确地说,她是被拖上车的,整段路程上,她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问问题,她的身体只是紧张地直打哆嗦。 “你冷吗?”他将暖气转大,脸上一如寒冰似的没有表情。 “不冷。”她看着窗外的街景,仍是不敢看他。 车子停在一栋辛晏然从没见过的豪宅前,他为她开了车门让她下车,好像他是个有礼的绅士,正殷勤地追求一位令人梦寐以求的淑女。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风衣,为她披上。 这时,管家巴金为他们开了门。 南诺言轻描淡写地问他们介绍:“管家巴金,是这栋房子的老大;巴金,这是我的妻子,南夫人。” 巴金就算心里吃了一惊,也只是闪过几秒钟,他很早以前就耳闻南医师有个娶了一天的妻子,在第二天不告而别,行踪成谜。今夜突然出现,不知又会有一番怎样的风雨。 “我的卧房在楼上,左手边第一间。”他看着她,视线往下移。 辛晏然不自觉地将风衣拉得更紧。 “先洗个澡,我们再谈。”他当然不会只是想谈话。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她的不安全感正在心中扩散。 “我的房里有,全新的,它们一直等着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她犹豫着,他由后推了她一把。 “浴室在左侧,十五分钟,我只有十五分钟的耐性;过了十五分钟,不管你洗好了没,我都会打开浴室的门。”他转过身,又想到什么似地道:“不准离开,否则艾德将吃上诱骗良家妇女的官司,我会告得他身败名裂。” 恶霸式的警告立刻奏效,辛晏然一向怕他,今日重逢,情况也未见改善。 她比南诺言订下的时间快了五分钟,她胡乱拉开衣柜抽屉东翻西找,翻出一套较为保守的内衣和睡衣穿上,立刻窝进被窝里,心中五味杂陈的等待。 时间一到,房门立刻被推开又关上。她的心怦染悸动,他像豹子一样接近她。 她吓得想要逃开,而后被拖拉回。“不要反抗我。” 南诺言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来,低下头狂烈地吻着,她发出小小的抗议。 他半恳求、半命令地道:“别再反抗,不许再反抗,你是属于我的。” 他快速地脱下她的衣服,想要看她,他等得太久了。她不再出声抗议,只是静静地任他为所欲为。 “我一直想要忘了你,却做不到。两年前,你不告而别,愤怒足以让我拆掉整个城市。” 南诺言俯视着她,额头沁出了汗水,身体的血液快速奔流,比两年多前他们初次交合更令他渴望。 “让你的身体自己去感觉。”他边说边进入她。“不会痛了对不对?”他的唇温柔地洒下蝴蝶吻花蕊般的细吻。 她开始呻吟,被他逗弄得如痴如醉,她的经验生涩,轻轻的挑逗就能撩起她的情欲。 南诺言的动作变得更加剧烈,床也更着剧烈摇动,她细瘦的双腿圈住他的臀,接受他的冲刺。 烈火与炽情的结合,两人精疲力竭地坠入无意识的情潮里不可自拔。 尽管夜晚两人一遍又一遍的缠绵,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还是尴尬相对。 他们尽量避免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碰触彼此,连谈话也是礼貌性的谈话。辛晏然讶异他的理智,在昨夜他们狂野的在一起之后,他竟还能如此冷硬的对她! 用过早餐后,他问道:“今天你想如何打发时间?” “呃,我要出去买些东西。”她轻声道。 “是买些东西,还是去找艾德?”他的下颚紧绷,一副看透她心思的模样。 “艾德是我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多忙,而且不求回报,他昨天很担心。” “担心什么?我是你丈夫,他怕我把你吃了吗?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他冷冷地瞪着她。 “你胡说什么?” “昨夜我在你眼中看见了光亮,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当时心里妒意十足。 “那纯粹是你的想像。” “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你的意思是在告诉我,你也不爱风度翩翩的艾德医生吗?”得不到答案,他无法放心。 “你也不爱我不是吗?所以这是公平的。”她提醒他,他们之间的结合并非出自于情爱。 “两年的时间让你变得伶牙俐齿了。这两年来,你到哪里去了?你走的时候身无分文,如何谋生?由昨夜我们在一起时,你的反应和我进入你时的狭窄,不像是靠肉体谋生的女人该有的身体,告诉我,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让我遍寻不着?” 他的心里虽焦急,却未显露。昨天他太急着想要她,所以没有先问问她这两年的行踪。 辛晏然本以为他根本不会问起,也没有兴趣知道。而她在疗养院那一年多来的脆弱与无助,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她顿时沉默了下来。 南诺言误以为她不愿多谈,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冷讽道:“难以启齿是吗?” 她不喜欢他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将她看得很低贱,因此起了反抗之心。“没错!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所以不方便在这么高级的豪宅里说出口。” “你——”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冠上南诺言太太的头衔,我很乐意下堂求去。”她挑衅地看着他。 “休想!你这一生休想逃开我。”他咆哮道。 辛晏然苦涩地笑了笑。“有些事恐怕也不是你能主宰的。” “那么,我只有选择将你炼在床上,关在古堡里。”就像一则古老的传说。 “你不敢!” “我不敢吗?如果你又不告而别或尝试离开我,你看我敢不敢!”他冷峻地威胁她。但他不禁有些感叹,自己竟为了一个小女人如此疯狂。 他南诺言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弱水三千只取她这一瓢。 这时,管家巴金正巧送上一束美丽的郁金香。 “南夫人,欢迎你回到主人身边。” 辛晏然看见紫色郁金香,欢喜得不得了,长这么大,她还不曾拥抱过这么大的一束花。她笑得比阳光更灿烂,“谢谢你,巴金。” 巴金点点头。“这是我的我太太的一点心意,我太太是荷兰人,很喜欢郁金香,她认为你也一定会喜欢。” “是的,我很喜欢。”她接过花捧在心口,像个满足的小女孩。 “没想到巴金夫妇的一束花就能逗你笑。”南诺言抱怨出声。 她的笑瞬间凝住,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巴金轻咳一声。“南先生,依莲小姐刚才来电话,说她身体又不舒服,想请您过去一趟。” 南诺言推开椅子站起来。“早点回来。”他对她说完后,便步出餐室。 依莲?谁是依莲?为什么她的身体一不舒服,就十万火急地要诺言跑一趟? 巴金似是看出了辛晏然的疑惑。“依莲小姐是南先生好友的女儿,娇贵得不得了,只是身体不是很好。” “诺言是她的家庭医师吗?她得的是妇科疾病吗?” 巴金掩嘴而笑。“当然不是,据我所知,依莲小姐得的应该是心病。” “心病?”心脏病吗?妇产科医生可以看心脏病吗? “呃,一种只有南先生才能治愈的心病,一见到南先生就不药而愈了。” 这句话她听懂了,巴金说的该是俗称相思的心病吧!原来那位叫依莲的小姐恋着她的丈夫。 路依莲的事,放在辛晏然的心上,很快形成一种悬念,让她牵肠挂肚、心不在焉。来到艾德的家门口,他就站在眼前,她却一直失神,视而不见。 艾德拍了她一下。“你怎么了,被吓傻了吗?还是你丈夫昨天揍了你一顿,把你给揍傻了。” 她淡然一笑,跟着艾德走进他的鸟园。“艾德,你觉得我是不是长得很平凡?” “你明知道你长得有多美,要是不美,南诺言会看上你吗?小傻瓜。” “诺言娶我才不是看上我的长相外貌,他是不得已的。”她叹了一口长气,艾德是不会知道个中原因的。 “不是因为爱上你,还会因为什么?”艾德闲闲地问,觉得她只是自寻烦恼。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辛晏然信任艾德,把他当亲人看待,所以决定告诉他真相。 听完她的叙述之后,艾德沉思了片刻。“你认为南诺言娶你是为了保全他的名誉?”真是匪夷所思。 辛晏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他不愿付钱给那两个痞子,而宁愿跳入婚姻的坟墓娶你,然后在你失踪的两年里心急如焚!?”他才不相信。 “他没有心急如焚。”她急忙反驳。 “昨晚我明明看见他眼里的在乎。” “你眼花了,他恨不得我死,好早日摆脱我。” “凭他的身份和影响力,要宣布婚姻无效实在太容易了,更不可能会受那两个痞子的威胁而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他明白自己是旁观者清,而她是当局者迷。 “艾德,你并不明白我和他之间的情况。” “是吗?我觉得真正搞不清状况的人是你。” “先不提这些,对了,有个依莲小姐,你认识吗?”她已经忍了一个下午,决定弄个水落石出。 “依莲?”艾德细想了下。“谁的朋友?” “诺言有个身体柔弱的朋友叫依莲。” “路依莲吗?医生世家的路依莲小姐。”艾德猜想应该是上回伴在南诺言身旁的那个千金小姐。 她摇摇头。“不是很确定。” “我倒不觉得她柔弱,她只是外表柔弱而已。她是路亨利的女儿,路亨利是世界医界的龙头老大之一,名下有十家大型的教学医院,你的丈夫和路亨利是忘年之交,这是社交圈众所周知的事。起初,各方媒体皆猜测,路亨利会把女儿嫁给南诺言。” “结果为什么不了?”她急着想知道。 “结果——他娶了你。” “路依莲一定很伤心。不过,这是可以补救的,我可以和诺言离婚,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她并不想霸住南诺言,只要拥有过,不一定非要天长地久。 “别傻了,你丈夫不会同意的。” “他的路依莲才是一对璧人,我只是黄毛丫头,怎么看都不像大家闺秀。” “是不是大家闺秀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放心好了,如果你丈夫爱的是路依莲,他有许多机会可以娶她,不会在娶了你之后又回头考虑她。”艾德取笑了她一番,总觉得晏然杞人忧天。 “艾德,你为什么没有打算找个心爱的女人共组家庭?”她突然转移话题;怎么看,都觉得艾德心中有个秘密。 “心爱的女人不是天天回出现的,而且‘爱情’这玩意儿也是有著有效期限的。我碰到的女人全像是有效期限短暂的鲜奶,你说我是喝还是不喝?喝了,从此消失;不喝,又不能摆太久。”艾德逗着他手上的小白鸽。 “你才刚才鼓励我,自己又悲观了。” 小白鸽飞到她的头顶,咕咕叫着,艾德一挥手赶走它。 “不是悲观。”他认真地看她。“如果不是南诺言捷足先登娶走了你,我想,我或许会追求你。” “我也是有保存期限的,放久了也会馊,正如你说的。”辛晏然哈哈大笑,艾德的形容词太好玩了。 “不!从疗养院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注意到你脱俗的美。” 她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会笑破肚皮的。” “我再认真不过,你别当笑话。” 她忍住笑,正经地道:“你说我美,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美丽的疯子。” 艾德轻抚着她的发。“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坚强的性情,在经历这么多事和折磨之后还能笑得这么无邪。” 她握住他抚发的手掌。“艾德,你真是个好人。” “我的好人?那么南诺言呢?他是不是好人?” 辛晏然僵了一下,幽幽地道:“诺言是我的恩人。” 恩人和好人有什么不同?这大概是她至今仍无法分辨的事。 路依莲倚窗而立。 “他来了吗?” 路依莲回过头看了母亲一眼,摇摇头。“还没有。” “依莲,诺言已经有妻子了,你应该要考虑放弃他。”路夫人与女儿并肩而立。 “不要,我谁也不要,只除了诺言。” “我听到消息,他的妻子回来了。” “也许,她根本不曾离开过巴黎,只是故意吊诺言的胃口,让他担心,左右他的情绪。”她对母亲平板地道。 “如果你不想放弃他,那么就要不择手段得到他,而不是站在这里苦苦等待。”路夫人冷硬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想太蛮横,我怕诺言会不喜欢。”她心中仍有所顾忌。 “以我都年对男人的了解,和对男人的驾驭心得,可以坦白告诉你一句话:对自己心爱的男人要懂得争夺的技巧。你的父亲也是不好驾驭的,你应该明白。” “母亲,你是怎么做到的?”路依莲当然知道父亲权倾一身,多金又极具魅力,母亲常常必须面对强敌对父亲的觊觎,但无论经过多少风波,母亲都是最终的赢家。 “擅用自己的长处,投其所好。诺言喜欢你如何?”路夫人问,该是她教育女儿的时刻了。在此之前,她总是让女儿自行发挥,从未干涉,既然事实证明依莲自己的方法无效,她这做母亲的只好教她几招。 别说依莲喜欢诺言,她自己心里也曾想过,若是能让她年轻十岁,她相信世界上没有女人会是她的对手,南诺言一定会对她忠心耿耿。路亨利当年就是因为她长得像玉婆伊丽莎白。泰勒,才对她如痴如狂,猛烈追求。 “诺言难以拒绝我的柔弱,每回只要我生病,他总是好担心。”路依莲骄傲地笑着。 “这是不够的,一个有爱心、仁慈的医生对病人也可能充满同情。”路夫人对依莲泼了一桶冷水。 “诺言喜欢我弹琴给他听,他说我的琴音令人忘忧。” “这是一句客套话,我记得他说这句话时是你十六岁的生日。琴音令‘人’忘忧,并不是令‘他’忘忧,这话说得还不够明显吗?”路夫人觉得女儿太单纯了,想要横刀夺爱却只会硬往死胡同里钻,钻不出来时只好自认倒霉。 “母亲,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呢?”路依莲开始着急了。 路夫人风情万种地看着女儿。“一个女人,如果不懂得运用女人的本钱就太暴殄天物了。嘘!你的神来了。”路夫人推了依莲一把。“去!将他抢过来。” 第六章 南诺言驾着他的保时捷在三十分钟内赶到路家。 路亨利十年前有恩于他,十年来他铭感于内,只要路家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需要他效劳,能力所及,他总是义不容辞。 路家在医界的势力不容小觑,路亨利名下拥有十家医院,分布在全球各洲,医院院长的职务分别由路亨利指明在医界执牛耳地位的精英所担任。当然他自己的儿子、女婿……一干亲戚先占去了大半位置。 路亨利亦想延揽南诺言担任法国圣保罗分院的院长,但为南诺言所拒。 在他的想法里,他不需要浮华的虚名。父亲身后留给他的遗产足以让他经营三家以上的医院,所以他放弃了比较顺坦的一条路,他要的是靠自己的能力经营三家医院。 目前他在法国所设立的阿德烈纪念医院和中途之家,是他的理想付诸现实的成果,虽然尚未完全达到他的标准,但处处可见他的用心。 推开路依莲琴室的门,她正捧腹蹙眉。他趋向前蹲在她身前,关心地问:“很疼吗?” 路依莲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不起,我听说你失踪两年的妻子回来了,你一定很想过两人世界的生活,我不该以身体的不适来打扰你的。” “亨利也是妇产科医师,他对你的疼痛给过意见吗?”他皱眉问。 “父亲到新加坡去了,他总认为生理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路依莲整个身体倾往南诺言怀里偎着。 “下午到医院去,我安排医生替你做个彻底的检查。” “不要,诺言,我不要别的医生,我只要你。”路依莲抬起头。 “别孩子气,让汤姆看看,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去年他还针对女性这方面的病症发表过一篇论文,颇受同业的认同,由他来替你检查最恰当不过了。”他知道依莲自小赖他,他尽可能地照顾这个小妹妹,也处处与她保持距离,更何况他现在已有家室,在处理许多异性关系上,他必须小心。 这也是对晏然的一种尊重。 “汤姆好啰唆,喜欢问东问西,让人好受不了,上回我只不过请他开个止痛药给我,他足足问了我二十分钟的问题,让人好尴尬。”路依莲批评汤姆。 “汤姆是个仔细的医生,自然会问得清楚些,这样的医生在我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他对你的情况知道的愈多,也就愈能做对判断,减少误诊的可能。若是我在问诊,一样也会问得仔细。” “若由你来问,任何问题都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路依莲因病显得比平日更脆弱。 南诺言笑了笑,像是纵容一个小妹妹。路亨利是他的朋友,而这个小妹妹对他很迷恋,他得更小心处理。“听话,让汤姆看看,我会请汤姆少问你一些问题。” 路依莲深谙适时妥协的必要,知道不能在这件事上一直兜圈子,她决定先让步。 “好吧,我听话。不过,你得陪我一道去。” 南诺言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知道辛晏然尚未归来,他的情绪顿时变得阴暗不定。 她似乎总有本事惹他发怒,她竟敢比他晚回来。她说她去找谁来着?艾德…… 他记得那日在舞会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应该是道地的法国人,她很喜欢他吗? 巴金轻咳了一声,打断他的沉思。“南先生,医院来电话。” “问他什么事,若没什么的不了的事,明早等我到医院再处理。”此刻的他没心情理会医院芝麻蒜皮的小事。 “是副院长打来的。” “罗森?”南诺言立即接过无线电话,他知道罗森会打电话来,肯定有重要的事。 对方说了一大串话,让南诺言眉头愈锁愈深。 “南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巴金在电话收线后关心地问。罗森副院长一向很少打电话来公馆的,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一名住院病人的五岁女儿,在医院的喷水池旁被人发现,而且——已经死了好几个钟头了。”南诺言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也为女孩短暂的生命叹息。 巴金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阿门!” “我到医院一趟,现在医院挤满了媒体和警方人员,我得到现场去,以免他们吵着了其他病人。” 南诺言离开后一个钟头,辛晏然才回到家。 巴金夫妇朝她点头打了招呼,告诉她诺言到医院处理一些事,不会太快回来。 辛晏然洗完澡后,闲着无事,便到宅邸四处闲晃。她生平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觉,这种归属感来自与南诺言的慷慨。若不是他的慷慨,她想他是不会娶她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约传来南诺言的声音,知道他回来了,她很快地溜回到楼上的卧房。 她一溜烟地逃回房间后,缩进被窝装睡。 她静静躺着,等他打开门时,她的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实在太怕他了。 南诺言进房后并未直接来到她的身边,而是进到与房间相连的浴室洗澡。 约莫十分钟后,水声停止了,然后是开门声。她继续闭上眼睛装睡,心却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隔了一会儿,她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偷偷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就站在床前,直盯着她瞧。 他笑了,眼神狂热地看着她。“睡了吗?” 赤裸着上身的他,让她不禁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辛晏然充满警戒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锁,她柔和黑色的眸子对应着另一对深邃、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眸子。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低声问道。 “何必关心我何时回来。” “因为你不值得信任。”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和路依莲呢?又是怎么回事?” 南诺言将身体驱向她,唇覆上她的,舌尖一遍又一遍地轻舔她的唇,逗弄探索她的情欲。 “住手,请你……住手。”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她想要扭开身子,但他的手臂太结实,将她囚禁着。 他抓住她的双手举过头,脱下她身上的衣物,不断地用舌头碰触她的全身。 她屏息、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因情不自禁而喊叫出声,她不想让他沾沾自喜地以为她的欲望被他挑起,她不要他以征服者的姿态在她面前出现。 感觉来得实在太快了,辛晏然挣扎着想要呼吸。 “如果你不想张开眼睛看我,那么我会努力地让你不能忽视我的存在。感觉到了吗?感觉我在你里面强悍的律动吗?” 她忍受不住地张开眼,迎上他充满情欲的脸。“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快要无法承受了。” 他的手指扣紧她的下颚,狂热地吻她。“我希望今晚能让你觉得我的兽行比较可以忍受。” 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爆发。 他吻着她柔嫩的乳房,“天亮了。” 她咕哝着,不想睁开眼睛。 南诺言继续吻她,她像是受到惊吓似地张开眼睛,想起昨夜的事,立刻想要起身,但他坚实的手用力地将她拉住。 “我弄痛你了吗?”他担忧地问,想要掀开被子检查她的伤势。 她推拒着,不让他靠近。 “说话啊!跟我说话!”他急切地道,左手勾起她挂在颈上的“蔷薇新娘”。“真奇怪,我当年竟会将它送给你,这原是我买来要送给我未来妻子的定情之物。” “若是你后悔了,现在可以将它收回去。”她看向项炼,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 “可惜,它得拴你拴一辈子了,你已经成了我的新娘。永远不准离开我,知道吗?”他将她用力地拥进怀中。 “你拴错人了。”她忍不住轻叹。 “什么?”他不知道她的意思。 “我说你应该拴的人是依莲小姐,不是我这个从巴里岛带回来的小乞丐。”她苦涩地道。 “这跟依莲有什么关系?”南诺言不懂他们之间的事与路亨利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她和你才是郎才女貌,我配你是王子与乞丐婆。”说着说着,她伸手取下“蔷薇新娘”交给他。 这个举动惹恼了他。“你想摆脱我是吗?”他怒斥道。 “不是,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将它送给你,代表认定这一生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我孩子唯一的母亲,明白吗?”他生气地轻吼。 “至死方休吗?”她泫然欲泣。想哭是因为他并不爱她,而是只想拥有她,这是因为她的出身吗?他以为她没有感觉神经,不会吃醋、不会嫉妒吗?以为她这个南太太,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一哭、而闹、三上吊,他爱结交多少红粉知己、名门娇娃都成,反正她也不敢有意见。 “是,至死方休。”他顿了一会儿,盯着她。“或许,来生我也不会放你走。” 他太痴了!对她。 有时候他也害怕自己用情太深会伤到她,更怕她知道他的深情后会吓坏她,所以他并不打算对她明白示爱,隐藏在内心的澎湃情意或许能将她留在他身边。 他将她取下的“蔷薇新娘”重新戴回她脖子上。看着她娇美的模样,他不禁又动情了;他自己也很讶异,以前他未曾对任何女人这样痴狂过,此生除她,恐怕他在也无法爱了。 她抬手试图推开他,却不敌他的力气。他开始吻她,她甩动头想要避开他。 “不要……求你,不要……” “不要反抗我。”他温柔的说。 “我没有……反抗你。”她微弱地道。 “没有吗?你不肯享受我带给你的欢愉,你这种冷漠的态度残忍地折磨我。”他的语气带着苦涩。 “你是我的丈夫,就像我的天一样,你要怎么对我为所欲为,我又能奈你何?我只要乖乖地对你尽妻子的义务,静静地躺在这张床上就算问心无愧,你不该再要求额外的付出。”她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因爱他、恨他,所以想要气他。 效果立杆见影,他立刻翻离她的身上。“你有一张恶毒的嘴和一颗不知感恩的心。” 愤怒地走向浴室,他快速地洗净自己,换上式样简单的白衬衫、黑皮裤、黑皮靴,然后走到床边站直身子,打量着一动也不动,依旧躺在床上的妻子。 她看起来非常苍白、年轻、孤独、脆弱,比时时喊病痛的依莲更加柔弱。他想给她温柔的安慰,但他知道她一向拒他于千里之外,所以他只说了几句冷硬的话。 “我到医院去了,如果太累的话,就在床上好好补个眠吧!” 她别开脸,不看他。 “恨我吧!不管你多恨我,你仍是我南诺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 他走后,辛晏然才睁开眼眸。她喜欢他刚才所用的字眼,唯一的女人——南诺言的妻子。 她多想承认内心的喜悦,如果他也能爱她,该有多美好呀! 重逢后的这段日子,一直充满了紧张。白天的时间,南诺言都不在家,据巴金的说法是:他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夜晚时,总是她先回房里。 有几个夜里,南诺言接到电话后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他从来不解释,但她知道多半是医院的紧急电话,不是某个病人情况危急,就是某个产妇要生产了。 “其实南先生不需要那么辛苦的,他就是太有责任心,也太以身作则了,所以和院里的所有医生一样,上山下海什么事都做。”巴金有感而发。 “南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今晚他到哪里去了?”辛晏然闷闷地道,她这个妻子一点也不像个妻子,连丈夫的行踪都要透过下人得知。 “夫人不知道吗?先生今晚去参加一个慈善晚会。” “是啊!路亨利爵士举办的慈善晚会,一向是巴黎最具号召力的社交活动之一。”巴金太太描述道。 “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路爵士的慈善晚会,南先生几天前曾向我提起过,我还告诉他我今天有点事,不能陪他一道去的,我真健忘。”辛晏然装模作样地道,她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 不过,这是她自找的。早上,南诺言问她晚上有空否,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还大声地告诉他,她要去艾德的鸟园打扫。 但她现在却后悔了,自己竟放任心爱的男人与美丽的路依莲温柔缱绻去也。 “你们去睡吧!我出去一下。” “夫人上哪儿去?”巴金可不希望南先生回来后找不到夫人,又要发一顿脾气。 “我去接先生回家,你们甭担心。” 她不等巴金夫妇表示意见,推门而出,拦了辆计程车直奔路依莲位于高级住宅区的别墅。晚会应该是在那儿举办,艾德一个礼拜前曾开车载她经过那里。 当然,她不是刻意弄拧这份看似平静无波的关系,她只是想知道诺言与路依莲要好的程度。 她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想吹皱一池春水,更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她今晚无聊的行径,就当作她来看看路依莲的美貌好了。 她没有请柬,想进去实在有些困难。对于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人而言,哪里会想到这一层,上流社会举办的活动,不是像电影院买张票就能进场的,验明正身是第一道关卡! 警卫打量着辛晏然一身的穿着打扮,立刻将她挡下。这也难怪,有谁会穿着沾了泥土和鸟粪的工作服与球鞋的女孩进入上流阶层的慈善晚会呢? “小鬼,你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迪士尼乐园,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能进去。”高头大马的警卫骇人地道。 “里头不是举办慈善晚会吗?”她客气地问。 “是举办慈善晚会,但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能进去。” “可是……”她咽了咽口水,她本想表明身份,告诉他们自己是南诺言的妻子,但又思及若此话一出,可能会自取其辱地被当成一则笑话看待。 这时,远处来了一位搂着金发美女的男子。“什么事?” “白先生,这个小鬼想要混进晚会会场。” 白令海看了一眼辛晏然。“是你!?”他的语气里充满惊讶。 辛晏然也认出了他,瑟缩了一下,低垂下头。 “你要找诺言吗?”他明知故问。 辛晏然点点头。 “跟我进来吧!”他冷冷地道,然后朝警卫说:“她是我的朋友,我带她进去找她的丈夫。” 警卫像是不太相信,不过还是放行。白令海与路家有点交情,经常出入路家,所以路家的警卫还是会卖他的帐。 辛晏然头一次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衣香鬓影,男的体面、高雅;女的娇俏、高贵。置身其中更让她自觉寒酸,恨不得掉头离开。 她不敢随意东张西望,怕引来别人的注意。这这种场合,华丽盛装是正常的,像她如此寒伧自然特别显眼,容易让人行注目礼。 “白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诺言在哪里?”她只有求助于白令海。 “诺言老早就离开了,他今晚心不在焉,只待了二十多分钟就走了。” 辛晏然怔了一下,开始觉得恐惧。 “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刚才在门口时不直接告诉你。其实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里的人,和感染一下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顺便介绍你认识一下这里的主人路依莲小姐。”白令海讥讽地看着窘迫至极的辛晏然。 “我要——回去了。”她转身想离去,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既然来了就该看看你最大、最重要的情敌,哪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我不想……认识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已经站在你后面了。”白令海朝她后方努了努嘴。 辛晏然猛然一转身,只见路依莲像个高贵的公主一样美丽动人。她和传说中一样,气质高贵、温柔可人,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教养十足。 “你就是南诺言的太太?” 辛晏然很想否认,怕自己的寒酸让诺言丢尽脸。 “你不敢承认还是不好意思承认?”路依莲微笑问道。 “你们到露天平台聊聊天,这里人太多,没有什么隐密性。”白令海建议道。 路依莲率先转身往平台走去,辛晏然提着胆跟随在后,她已经不再像初见路依莲时的胆怯。 “你觉得你能够胜任南诺言妻子的身份吗?”路依莲要了杯咖啡,闲闲地道。 辛晏然不语,静待下文。 “你配不上诺言的一切。”路依莲迳自下了结论。 “我知道,但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 “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你觉得你很特别吗?”路依莲妒火中烧地嚷道,失去平日的温柔形象。 “我不曾觉得自己很特别。”她的情绪也被挑起。 “我希望你自动离开诺言。” “我说过,这不是我能自主的,诺言要我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诺言的医院,前些日子有个女病人的女儿被人杀死,弃尸在医院里的喷水池旁,凶手是名检验师,这件事多少影响了阿德烈纪念医院的声誉。”路依莲改用迂回方式劝道。 “这个不幸事件,我听说了。”辛晏然像个被摆布的木偶,不知剧本要怎么演下去。 “而你……曾是疗养院的精神病患,你以为世人会接受完美仁慈的南诺言院长有个精神病妻子吗?” 辛晏然立时感到眼前一黑,几乎要晕了过去。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要太吃惊,你住的疗养院,我父亲是最大的股东。我曾在疗养院的花园见过你,你当时正在外头晒太阳。” “你……一定是看错人了。”她的神情落寞。 “不可能会看错,你的颈子上戴着一条令人无法忘记的祖母绿坠子项炼,你敢说你的脖子上没有那样东西吗?” 路依莲无礼地探了探她的颈子,“蔷薇新娘”在月光下所发出的绿光令人不禁赞叹。 “这是诺言送你的?” 辛晏然推开她的手,将“蔷薇新娘”藏回衣领内。 “如果你也爱诺言,就不该让他蒙羞。”路依莲想要动之以情,她牢记母亲的教诲——不择手段。 “不不会让他蒙羞的,我当时是被人陷害才会被关在疗养院里的。”辛晏然想解释。 “你今晚在这里出现,已经让诺言蒙羞了。”路依莲刻意将目光飘向她一身寒酸的穿着。 “我有许多漂亮的衣服,是诺言买给我的,我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地道。 “只是什么?只是不习惯穿上它们是吗?衣服过于高贵、过于美丽,会使你不安是吗?” 路依莲一针见血的评论。“你根本不是属于我和诺言这个世界里的人,强迫自己过这样的生活,只会让你和诺言互相痛苦罢了。” “我会努力适应,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她知道路依莲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仍想反驳她。 “辛晏然,你太天真了,贵族的血液是天生流动着的,后天的模仿只会让人感到造作。何况,你的精神病史是很难磨灭的。” “我是被人陷害的!”她愤怒地吼着。 “你有妄想症,才会认为自已被人陷害,正确说来这也是精神病的一种,这叫什么来着——被害妄想症吧!我得建议诺言带你去看看医生才行。” “你不要将这事告诉诺言,拜托!” 路依莲冷酷地道:“除非你离开他。” “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就算是真的,有谁会相信?”路依莲好笑的看着她。 是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唯一相信她的人大概只有艾德。 “我有人证。” “是吗?媒体喜欢炒作、喜欢夸大的话题,你说得愈多只会愈描愈黑,只会让诺言身败名裂。白令海将你精彩绝伦的小乞丐历史全告诉我了。”对不起了,辛晏然!我一定要不择手段得到心爱的诺言。 她已被逼得进退维谷,一个家世一流、年轻貌美的富家千金,竟为了夺得所爱而不择手段。 “你要我怎么做?”辛晏然实在已经无计可施。 “很简单,让诺言讨厌你,然后将你赶走。” 辛晏然回到家时,巴金夫妇正忧心地等候着。 “夫人,你到哪儿去了?南先生一回到家见你还没回来,发了狂似的出去找你了。” 辛晏然苦笑了下,什么话也没说,迳自走回卧房。她的心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何况就算告诉巴金夫妇又能如何?不过多一些人替她烦恼罢了。 她知道,为了得到诺言,路依莲非逼走她不可。她谁也不怨,只怨命运捉弄人。 她呆坐在梳妆台前,突然被一道怒吼吓了一跳。 “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辛晏然站了起来,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想面对他,但是精神与体力似乎由不得她。 他见她不发一语,冲上前抓住她。“你又想玩失踪了是吗?” 辛晏然开口欲言,哀求的眼神黯淡下来,突然倒在他怀里。 在他怀里晕倒的前一秒,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能够就此不再醒来、不问世事,不知该有多好! 第七章 阿德烈纪念医院 经过一夜的休息,辛晏然终于苏醒。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南诺言略显疲累的脸庞首先跃入她的眼里。 “你把我吓坏了。”他紧握住她的右手低声说道。 “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这里是医院。” “我不想住院,我要回家。”她讨厌医院,情绪不安地嚷道,她怕一旦住院又不知会被关多久。 “好,好,你不要激动,我立刻带你回家。” “诺言,我很好,真的不需要住院。”她已经平静了些。 “我已经叫巴金太太弄了些开胃的早餐,一会儿吃了之后,我再带你回家。”南诺言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恨自己昨晚太过严厉,让她受到惊吓。 “我不饿,什么都吃不下。”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多少吃点东西,否则怎有体力?” “我想回去后再吃。”她闻到医院的药水味就恐慌。 南诺言点点头,只要她没事,她现在说什么他都顺着她。昨夜当她在他眼前倒下时,他的心里一阵慌乱,他好怕失去她啊! 不一会儿,他们便已回到家。 回到家后,南诺言拦腰将她抱进卧房,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去厨房拿些东西来给你吃。” 她抓住他的手,“陪我。” “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饿,真的。”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刚放下的忧心又被挑起。 “不是的,我只是胃口不大好,或许一会儿我又会想吃些东西。” “不成,你现在就得吃点东西,稀饭好不好?记得小时候,每回我们六兄弟有人生病,母亲都会熬稀饭给我们吃。”稀饭对于胃口不好的人是项不错的选择。 “不用这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我叫巴金到街上中国人开的餐馆买些米回来。” 南诺言本就是个擅于照顾人的医生,对于自己心爱的人,他更是满腔热情。他安抚着她,转身离开房间。 然而,辛晏然自己知道,她根本没病,只是心情不好罢了。一想到要离开诺言,她的心更是像滴血一般。她有些不明白老天爷到底在变什么把戏,为什么给了她天上人间最好的丈夫,又要从她手中夺回? 一小时后,南诺言盛了一碗稀饭走进房,扶她起身,一口一口温柔地喂她。 “很幸运,巴金没找太久就买到白米了,而且对方家中恰巧还留有两瓶酱瓜,很下饭的,只是不知道你吃得惯否?”看到稀饭和酱瓜,让他想起童年的回忆。 辛晏然朝他笑了笑。“你别忘了,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巴里岛人,十岁以前,我的生活是很中国化的,你碗里的东西,我也曾吃过,只是距离现在有些遥远了。”她很少向人提起这些往事,不是不愿提,而是记忆很模糊了。 “来,给我的厨艺一些鼓励吧!”他满足于这份宁静。从他们相识以来,他觉得他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出性格里最不可爱的一面,从不像此刻能给人温暖和慰籍。他对病人一向有耐心,可是这些美好的特质,他的妻子却是在今日才得以见到。 也许是因为面对她时他老是太执着,不能以平常心待之。因为太怕失去,反而弄巧成拙。 “谢谢你。”辛晏然吃光了碗里的稀饭。 “不许这么见外,我们是夫妻啊!”从现在开始,他不想再隐藏对她的爱。 辛晏然微弱地笑了笑,诺言终于愿意原谅她,像对待妻子一样的对待她,可惜,她却快要没有这个福气享受他的温柔多情了,她答应过路依莲,一个月内离开这里、离开诺言,她不能让诺言因为她而被上流社会排挤。 “你再睡一会儿。”他将她的手放入被窝里。“别着凉了。” “你呢?你也累了吧!一夜没睡了。”他愈是有情有义,她愈是要保全他的名誉与地位。 “我要回医院一趟,晚上有位病人要做子宫摘除手术,操刀的医生是个新手,我必须在场。”他责任感十足地道。 辛晏然觉得自己对他的爱又更强烈了。“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白令海站在路家的吧台前调着酒。“依莲,来尝尝我调的酒。” 路依莲摇摇头。“我讨厌酒精。”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正经?偶尔放肆一下也不会。”白令海并未因此而被扫兴,他颇能自得其乐。 “若不正正经经的,如何能配得上诺言。” 白令海嗤笑了一声。“拜托,你不是为诺言而活的。” “我很想只为他一人而活,只是他……并不领情。”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那是诺言没有福气,谁不想娶路亨利的女儿?”如果依莲愿转换目标,他很乐意接手。 “你是因为我是路亨利的女儿,才对我这么殷勤的吗?”其实路依莲早已看穿此点。 白令海惊觉自己的失言。“当然不是……大家都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是路亨利的女儿。” “不是吗?我认为你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我是路亨利的女儿。”她不怕得罪人,尤其是像白令海这样的人。 白令海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被人看破心事,他倒真有点困窘。 “不用觉得罪恶感,自我有记忆以来,懂得思考开始,我就已经知道大部分的人接近我、想认识我、千方百计巴结我,全因为我是路亨利的女儿。”严格说起来,她根本没有朋友,她的朋友全是有目的才会靠近她的功利主义投机分子,她不怕承认这些听来残酷的事实。 白令海十分讶异。“你十分早熟。” “只有诺言,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不是为路家的财富而来的。” “所以你才会爱上他?”他很久以前就想弄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是的!可惜,诺言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这是富家女最大的遗憾,心爱的人并不爱自己。 “依莲,你真的很想得到诺言吗?”白令海小心翼翼地问,他想帮忙,但却不愿拍错马屁。 “我自小什么都不缺,而爱情,是我唯一缺少的。”她没有把握辛晏然会真的照她的计划行事,或许她舍不得放弃优渥高格调的生活。 “让我帮助你。”白令海毛遂自荐。 路依莲打量着他。“你能怎么帮我?事成之后我又得付出什么代价?”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白令海不是笨蛋,当然有他想要的东西,否则他不必多管闲事。“事成之后,我想在苏活区开一间pub。”他坦白道。 聪明人,一听就了解。“交易成立,一间pub很简单,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就能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只是……你要如何帮我?” “你想要我如何帮你?”他双臂交握于前。 “我不知道你的本事。” “两年前,辛晏然曾经进了疗养院,你知道这件事吗?”白令海轻描淡写地问。 “我知道这件事。” “谁告诉你的?”他微蹙眉。 “你可能不知道,那家疗养院是路家的财产。” “那件事……不巧是我的杰作。” “什么?是你将辛晏然送进疗养院的?”路依莲讶异地瞪大了眼,看来她得重新评估白令海这个人。 “很惊讶吧!”白令海一点悔恨之意也没有。 “你的目的是什么?”路依莲很好奇。 “我很自责,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招惹了辛晏然,也不会让诺言后来被逼得不得不娶她为妻。” “而你因为只要诺言摆脱了辛晏然,他就能自由了。” “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现在看起来,辛晏然并不如她外表那般单纯。”白令海点燃一根烟。 “那日慈善晚会,你是刻意让我见到她的?” 白令海点头承认。“没错,情势已经很明显了,有她就没有你,你准备怎么做?” “我威胁她,以保守她进过疗养院的秘密,作为交换她离开诺言的条件。” “她会照着你的意思做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路依莲耸耸肩,这一点她没把握。 “必要时,我可以帮你。” 她并没有说什么,这个男人不值得信任,但如果他可以帮她赶走辛晏然,也没什么不好。 辛晏然用冷水洗了脸,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些。自从那日没来由的晕倒后,南诺言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从未说过爱她的话语,但表现出来的款款深情总是让她不知所措。 管家巴金在门外唤道:“夫人,有位南先生的朋友来访。” “告诉他南先生不在家。”她不想见客,尤其诺言的朋友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她对于招呼他们仍有障碍,相见不如不见。 “可是那位白先生说,你也认识他。” 白令海!?他来作啥? “请他到起居室去。” 她换下身上的休闲服,穿上诺言买给她的连身长洋装,来到起居室。 白令海定定地打量她,玩世不恭的吹了一声口哨。“不赖嘛,怎么看也不像巴里岛的小乞丐了。” 她不安地绞着手,终于开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你。”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他邪邪地一笑。“我老早就想完成多年前在巴里岛树林里未完成的情欲课程,本来应该是我为你上第一课的,结果却被诺言捷足先登,不过我和他的滋味和技巧不同,你可以比较一下。” 白令海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辛晏然僵住了,恐惧席卷全身。 他粗鲁地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向起居室旁的房间,那是南诺言专属的书房。 她尖叫着,奋力举拳捶打他的身体。 “叫也没用的,你或许不知道,诺言的房子每间房间的隔音设备都是一流的不只你现在的尖叫声楼下听不见,就连待会儿你在兴奋之中情不自禁叫喊的声音也不会有人听见,不是很安全吗?” 他的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抚摸,她试图挣开,拚命挣扎,混乱之中,两人扑跌在地毯上。 白令海发了狂地把她的衣服往上掀,使用蛮力脱下她身上的羊毛长洋装,她用牙齿咬他的手臂,他痛得大叫:“你这个贱人,等会儿有你受的,竟敢乱咬人。” 他狠力挥出一巴掌,打得辛晏然眼冒金星。他的手紧掐住她的下颚,将他的厚唇覆上她的唇,她甩头挣扎着,宁死不屈。他改用手撕扯她的胸衣,露出她粉嫩的胸脯和一条项炼,白皙的皮肤衬着祖母绿的项炼,这景像让他愣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诺言这么迷恋她了。 她真美,比他所曾拥有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美。白令海将她的手高举过头,用一只手压制住她的两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脱下自己的长裤,他的下体早已亢奋不已。 他用口含住她一边的乳头。“好漂亮的颜色,像是处女才会有的颜色。” 辛晏然呜咽出声,准备咬舌自尽。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就像拎小猫似的,白令海被人高高拉起,然后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打得他哀声求饶。 “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你也敢碰!”南诺言发了疯似地向他挥拳,让白令海找不到空隙反击。 一旁的辛晏然抓去羊毛长洋装遮住自己的赤裸,冲向南诺言,拉住他正欲挥出的手。“诺言,不要再打下去了,会闹出人命的,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坐牢。” 南诺言听见她的哀求声才罢手。“这个混帐东西死不足惜,竟敢两次试图侵犯你,我要杀了他。” 辛晏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不要为我杀人,你赶回来的时间正好救了我,他并没有对我造成真正的伤害,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南诺言转过身,望着像狗一样躺在地毯上的白令海。“快滚!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白令海闻言,立即套上裤子,夺门而出。 南诺言爱怜地抚着妻子微红的脸颊。“他打你?” 她点点头,偎在他怀里。“幸好你赶回来,不然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了,我正准备咬舌自尽。” 他的心头一惊,将她拥得更紧。“你总是让我担心受怕,以后不准你有这种念头,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路依莲惊讶地喊道。 “我以为诺言不会那么快回家的。”白令海全身多处是伤,他没料到诺言出手会这么重。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好在诺言早就知道你是好色之徒,否则岂不是连带坏了我的计划?” “诺言不会将这件事与你作任何联想,他要绝交的人是我,不是你。哼!辛晏然,这次算她走运,只要再给我三十秒,我已经成功了,如果我得手,诺言想要杀的人可能是她。”白令海怨怼至极。 “诺言经过这件事之后,肯定会将她看得更紧。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依莲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她,就算只有一次,也值得。”白令海仍痴心妄想着。 “你疯了,世上的女人多得是,何必为了那个女人冒险?你的名誉可能因此被媒体踩在脚底下。” “我会很小心,让辛晏然哑巴吃黄连。”白令海已经管不了道德之心。 “你爱怎么胡来是你的自由,别再把我扯进去。不过,诺言对于自己的东西,通常占有欲很强,如果你敢再胡来,被他抓到下场会很惨。”路依莲提醒他。 “你们俩在聊什么?”路夫人走了过来,加入他们的谈话。 路依莲回过头,对母亲灿烂一笑。“没什么。” 路夫人看向白令海。“小白,你被车撞了呀!” 路依莲娇媚地笑着,“不是被车撞了,是不小心撞到人家的大拳头。” 路夫人立刻会意,掩嘴而笑,弄得白令海羞红了脸。路夫人虽早已过了一枝花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才三十出头的成熟女人。 “依莲,你爹地要你到他的办公室一趟,现在就去。”路夫人慢条斯理地道。 “我马上去。”路依莲说完便离开,留下白令海与路夫人独处。 路夫人注意白令海很久了,早想和他来一段韵事。本来,她的目标是南诺言,但南诺言一直不受诱惑,不论她下多少功夫,他仍不动如山。 没有南诺言,白令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主要是他年轻气盛、身材高大,很合她的胃口。 想要逮到这个两人独处的大好机会并不容易,路夫人放浪地朝白令海频送秋波,整个人差不多挂在他身上了。“你想偷谁偷不成?被人打成这样!” 白令海被路夫人的举动下了一跳,但很快便进入情况。她虽已四十多岁,但美貌不减,与生涩的小女人自有不同的风味。 她大胆的吻他,他也不推拒,反倒激烈地回应着,脑海里却想着辛晏然的容颜。管她是谁,就当她是辛晏然吧! 她自动自发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和他身上的衣服,省了他不少麻烦;与经验丰富又心甘情愿的女人做爱就有这点好处,可以将他的生理需求伺候得好好的。 两人就这样在路亨利的房子里翻云覆雨,奇怪的是竟没有任何人闯入打扰。 一个钟头之后,两人的衣服才又回到各自的身上。 “不错嘛!感觉得出来,你有过的女人一定不少。”路夫人半讽刺半戏谑地道。 “数量惊人,不过你是个了不起的对手。”他也回敬一句。经过方才两人放荡的行径,他已不把她当长辈看待了,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渴望爱与被满足的女人。 “看在你刚才这么卖力的份上,开个价吧!”路夫人一向大方,尤其是让她满意的男人。 白令海准备放长线钓大鱼。“这次不用了,放在你那里生利息。” 路夫人笑了,可是很冷淡。“你倒是很聪明。” “对了,我刚才忘了用保险套,如果不小心让你受孕,你自己能处理吗?”白令海闲闲地看着她。 路夫人站起身来。“我的男人只有亨利,今天你竟敢不用保险套,不过我不会因此 杀你灭口,就算不幸怀孕了,我有专属为我堕胎的医生。” “你很大方,也很干脆,寂寞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白令海邪笑道。 路夫人柔媚地拨了拨云鬓。“我会的。” 春来了,春暖花开,处处缤纷。 辛晏然在巴黎的生活进入了一定的模式。白天,她和南诺言之间仍有隐隐约约的距离;但到了夜晚,两人又比任何人更热情、更狂野,他们眷恋和彼此的身体,连灵魂深处的叹息都可触及。 但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一方吐露出爱语,心中皆怀疑的认为对方不爱自己。 刚才,他们剧烈的做爱,辛晏然疲累不语,几乎要先睡着了。 南诺言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她清醒了些,考虑了一下。“是你逼我的。” 他的身子僵住。“现在呢?你后悔嫁给我了吗?” 她很想大声地说:诺言,我爱你!但她不敢。路依莲的威胁仍然存在,今早,她派人来对她下了最后通牒,她究竟该怎么办? “你呢?你后悔吗?”她不答反问。 南诺言轻叹了一声。“从我将‘蔷薇新娘’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你当初娶我也是出于无奈。” “未必!人们在做一个决定时,背后的原因是很复杂的。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得已,有的时候只是一种粉饰后的伪装。” “愈是了解你,愈觉得自己的渺小,我的出身在你伟大的家族里是卑贱的,我怕他们不会接纳我。” “不会的,我的兄弟们全是性情中人,若不是我告诉过你的家族诅咒,我真恨不得早点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她更偎紧他。“他们跟你长得像不像?” “轮廓有些神似,但不是很相像,不过长得都很高大,全遗传了父亲方面的血统基因。因为受诅咒之故,我们六兄弟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才可以团聚在一起。”说到自家的悲剧,他的心情显得有些低落。 “十年之约将至,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她柔声安慰他。 “是呀!希望大家能像我这么幸运娶得美娇娘,真不只诺扬和诺风的妻子看到彼此的丈夫相同的样貌会不会发出尖叫,分辨不出。”他想像着那一刻,一定会很有意思。 “他们是双胞胎啊!?” “嗯!小的时候照顾他们的保姆也是对双胞胎,一对天才保姆和我的两个天才弟弟,常发生许多乌龙事件。”想起愉快的童年让他心情放松。 第八章 南诺言早上出门前要辛晏然出去走走,她遂决定到中途之家转转。 她在那里住了四年,有许多点点滴滴的回忆,虽然生活清贫而辛苦,但至少平静。 如今,在物质上,她应有尽有;在精神上,却常有忐忑之感,总是无法踏实,好像踩在云端上。头上的光环随时都会被人摘去,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先见到辛晏然的人是珊珊。“你是——晏然!?”她尖叫着,像是见到亲姐妹般亲热。 辛晏然见到珊珊也很高兴。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不然南医师不会那么神清气爽。你不会来一下了就走吧,我还有一点事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跟你好好聊聊。” “呃,你去忙吧!我会待到中午才走。” 珊珊快乐似云雀,这么多年来没什么事让她改变。 这时,王皓也走了过来,“晏然——”他的声音里有着讶异。 她回眸一笑。“皓哥。” 见到王皓,立刻让她想起他在香港的妻子,一个住在精神疗养院里的可怜女子。 “你终于来看我们了。”王皓小心翼翼地使用“我们”两字,怕惹来是非,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他老板的妻子,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需要他帮助的小可怜。 “你——好吗?”她本想问的是:你太太好吗? “还好。你呢?你的脸颊终于长了点肉,人也精神多了,有的时候财富是可以堆砌出快乐。”王皓开玩笑地道。 “不!在我身上,财富堆砌出的是脂肪不是快乐。”她要的快乐,万贯家财也买不到。不论多少前都买不回她父母的生命、买不回她快乐的童年。 但如果一切过往皆可改写,或许她和诺言也不会相遇。 “不或好像也没堆出多少脂肪。”他笑着补充。 “我以为你离开中途之家了呢!” “一年前,我一度想要离开,后来南医师将我留了下来。我和珊珊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吧!”王皓喜上眉梢地道。 她吃了一惊。“你和珊珊?你在香港的妻子呢?离婚了吗?” “她死了,在一年前自杀死的。”很久不曾有过的自责再度涌上他心头。 “怎么会这样?”她想起了多娜。 “她清醒时写下一封遗书,说不想拖累我,唯有她的死亡才能了结这一切折磨。” 辛晏然双脚几乎瘫软无法站直。一个女人,为了丈夫而自行了断,成全了丈夫的自由,活生生的例子难道是她最好的启示…… 王皓见她表情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她看向他。“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妻子是个伟大的女性,她很勇敢,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如此牺牲。” 王皓心虚地点点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对不对?” “这已不是我可以评论的,只要你觉得心安就好。” 他真的能心安吗?其实他一直良心不安,如果能心安,他也不会常常做噩梦;也不会于一年前在万念俱灰之下想要离开巴黎,到不知名的地方流浪。 “我痛苦过,要不是南医师开导我,我可能已经到世界的尽头浪迹天涯去了。”王皓苦涩地道。 “诺言?”他对这样的事会有何看法? “是的,他要我将赎罪的心转移到济世救人上头,人都会犯错,对于不能挽回的错要想办法调适,找出纾解情绪的出口,他鼓励我不断进修,以更高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弥补我在婚姻里铸下的错。” 她内心的担忧突然放下,知道诺言面对这样的变局也能安然面对,她或许就能舍得下了。 “若你真的做到,我想你死去的妻子在天上看着你也会很感动的。” “但愿如此。” 路依莲已经失去耐心了,她约了辛晏然想最后一次提醒她。 “不管你的打算是什么,我都准备要公布那件事,到时不只是你有事,连你的共犯艾德医师也会被牵连。” “这不关艾德的事。”辛晏然心急如焚。 “是吗?艾德伪造了一张死亡证明书,你说这关不关他的事。”路依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别像白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辛晏然恳求道。 “你觉得这家店经营得如何?”路依莲并不针对问题回答。 辛晏然环顾气氛优美的coffeeshop。“生意似乎不错,尤其是在白天的下午时段。” “这里的老板本来是个美国人,她开这家店的时候每个月都是赤字,后来她找我投资,我出了一笔钱,给她半年的时间,告诉她若在半年之内仍不能有起色,那么我将把这家coffee shop买下来自已经营。半年之约很快就到了,店的营业额仍是赤字,那个不适合当老板的女人恳求我再给她半年的时间,你猜我给了吗?”路依莲问她。 “没有。”辛晏然觉得路依莲是铁石心肠,不可能答应的。 路依莲淡淡一笑。“猜错了,我给了。” 辛晏然有些讶异。“然后呢?” “然后这家店依然赤字,直到由我来经营。”路依莲扬起了俏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很多人不论给多少时间,结果依旧相同。” “你才二十一岁,可是我发现你很有生意头脑。”辛晏然不得不佩服她。 “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在我父亲身边看他如何经营一家医院,虽然后来我放弃走医学的路,不过还是学会了一身本事。” 路依莲是跳级直升大学,二十岁便从哈佛大学毕业,美国哈佛的生涯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 “或许你的看法正确,你比我更适合诺言。” “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这一点。”路依莲开心极了。 “你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强者。”辛晏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你才是真正柔情似水、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其实诺言是个强而有力的保护者,只可惜我不想放掉他。”路依莲不得不重申她的立场。 “我知道。” 这些日子来,南诺言和辛晏然的婚姻生活有如倒吃甘蔗一般,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 他神游了几秒,病人焦急的问话让他回神。 “医师,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病人是一对夫妻,两人脸上的表情看来有着不安。 “放轻松,任何问题都可以讨论。”南诺言体贴地道。 “我太太怀孕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七个月了,可是最近却开始出现腰酸背痛的现象,而且有的时候还会有抽筋的感觉。”将为人父的怀特先生有些紧张。 “这是怀孕期间会有的一种症状,怀特太太从现在开始休息的时间要增长,背部靠着墙壁,伸直脚尖;或躺下时抬起脚尖。泡热水澡也能减轻酸痛的感觉,如果这些方法都没有什么效果的话,再来找我。” “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怀特先生看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南诺言看着他们。“有话直说。” “我先生是想问你,我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还能不能做爱?”怀特太太羞红着脸问道。 南诺言亲切地笑了笑,然后在纸上用笔画了一些性交姿势。“基本上仍可以维持性生活,不过要小心,可以试试这些体位。到预产期最后一个月时最好停止一切性生活,比较安全。” 怀特夫妇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着离去。 这就是他的工作,好像例行公事,没有所谓的尴尬,所有敏感的字眼在他说来都很自然,因为他早已将他的工作以健康的眼光看待。 他看了看手表,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翻了翻病历,怀特太太是他今日看诊的最后一位病人,他可以下班了。 开着保时捷,听着莫扎特的音乐,想到家里有着心爱的女人等着他,人生至此再也没什么可求的了。而且,他认为他的小妻子很可能怀孕了,她的生理期一向准确,但是这个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晓? 艾德上街给鸟儿买鸟食,差不多一个月有一次这样的活动,辛晏然总是笑他满脑子的鸟子鸟孙。 鸟食店距离他的鸟园只有一小段路,散散步,不一会儿就到了。他背着帆布袋,手插入裤袋,吹着乡村小调,愉快地走着。 一只知更鸟突然冲向他,然后掉落在他的脚前,鸟儿的举动恰巧同时惊吓到与艾德一前一后走着的路依莲。 艾德蹲下来,探探鸟儿的心跳。“死了。” 路依莲轻抚胸口,不明所以地问:“一只鸟竟然在我们眼前自杀,为什么?” “不知道,我得带回去解剖后才知道。”艾德由背包里拿出装鸟食的小袋子,倒出袋装鸟食,然后将知更鸟的尸体放如空出的袋内。 “告诉我解剖后的结果。”路依莲皱着眉头。 突然,另外一只知更鸟朝他们站立的矮墙快速冲去,不用说,可怜的鸟儿当场死亡。 路依莲见状尖叫出声。 艾德奔了过去,将第二只知更鸟收拾进背包里。 “怎么会这样?”路依莲不相信鸟类也会自杀,而且是一连两只。“不会有第三只吧!” “应该不会。第一只死亡的是只母鸟,第二只死亡的是只公鸟,它们可能是殉情。”艾德正色地道。 “殉情?”她觉得匪夷所思。 “有没有兴趣知道答案?我的鸟园就在前面。” 路依莲点点头,随艾德进入他的鸟园。 半个钟头后,艾德替鸟儿完成解剖与化验的工作。 “母鸟可能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它的死亡是必然之死,物种的宿命。”艾德淡淡地说。 “公的呢?为什么也死了?”她好奇地问。 “公的胃内并没有毒性反应,应该是知道母鸟四了,所以殉情而死。” 路依莲震撼极了。“怎么鸟也通人性,也知道要殉情?” “动物的七情六欲还有许多科学所无法探讨的层级,鸟类里也一定有少数深情的物种,就像你我今日所见。”艾德养鸟数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而且还得拟人化的解释动物的行为。 “你是兽医吗?”路依莲好奇地问道,她所认识的人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养这么多鸟的。 “不!我是精神科医师。” 她打量着他,突然叫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父亲疗养院里的医生,艾德。葛里瀚。” 艾德直视路依莲的眼睛。“你是路亨利的女儿路依莲?” “是的。”提起路家的家世,她的优越感又不禁涌现。 艾德无所谓地耸耸肩。“正巧,阁下引以为傲的事,我一点也不重视,就像我园里的鸟,血统再高贵,也不过只是一只鸟罢了。” “人不是鸟,你的说法有误。”路依莲不是滋味地道。 “在我眼里,人和禽兽没什么不同。” “你真没礼貌,将人和禽兽画上等号。”路依莲对他的论调嗤之以鼻。 “根据我的观察,有些人连和禽兽画上等号都不配;当然我指的不只是你所生活的上流阶级。”艾德仔细地清洗解剖台,然后将两只知更鸟的尸体埋在花园里。 “将它们合葬,应该算是帮它们完成了心愿。” “你和有钱人是不是有仇啊?”她有点受不了他的冷酷。 “还好,因为我的朋友里也有不少善良的有钱人。”艾德把鸟尸放入挖好的土穴里,然后覆上泥土。 “有钱并不是罪恶,如果没有金钱的有效运用,你的鸟园也无法经营下去。” “我同意你的说法,所以这应该是足以证明我并非如你想像的贫穷,但是有钱不一定要让外人一眼看穿不是吗?”艾德素来听闻路依莲富家千金的架式十足,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你在拐着弯骂人是吗?”她当然知道他话中有话。 “我并没有指名道姓,你别对号入座哦!” “你——你这个大无赖!”路依莲忍不住怒骂。 说完话后,她像后头有猛兽追赶似的逃离鸟园,艾德望向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欢迎批评指教。” 白令海与路夫人苟且之事保密工夫到家,连一向心细如发的路亨利也未起怀疑之心。他的年岁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从前同时周旋在三个女人之间也一样生龙活虎,如今光是应付路夫人,他都时感力不从心。依莲的母亲是他第二个妻子,也是最后一个。二十多年前他十分迷恋她,加上她十分主动,所以他的前妻离了婚,但是在十多年前,他便已经后悔。 据说他的前妻自从与他分开后一直住在南极洲,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他们共同生下的子女与他一向不亲密,该是怨恨他的缘故。不过他们都很听他们母亲的话,全留在他身边替他工作。 年老体衰之后,他愈发想念前妻,他知道她并未再嫁,一直一个人独居,平日以写作谋生。而他给她的赡养费,她全数捐给慈善机构。 她不再需要他,而他却需要她。 “老路,在发什么呆?”南诺言在下班途中绕了点路来见老朋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珍尼佛。”路亨利不自在地道。 “这么多年来,很少听你提起她,怎会又想起她?”亨利和前妻的事,他曾听亨利聊起过一、两次。 “当年我提出离婚,她不哭不闹,一句哀求的话也没有,本来我以为她有了别的男人,后来证实她一直是一个人,我才知道我误会了她。”路亨利苦恼地道。 “而现在你后悔了?” “十多年前我就已经后悔了。” “你找过她吗?” “我知道她一个人住在南极洲,我们的孩子们和她一直保持联络,我很想去看她,但又怕她不领情。” “只要你愿意放下身段,她不会不见你的。只是见了之后呢?你如何收拾现在的婚姻?”南诺言道出重点。 “我这一把年纪了,能有多少年好活?快活最重要,一切顺其自然。走,到我家喝两杯吧!”下了决定之后,路亨利心里踏实多了。 “下次吧!我答应晏然今晚陪她一块儿去看歌剧的。” “真好!从前我和珍尼佛也常一同去观赏歌剧,后来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充满文艺气息的女人陪我享受人生了,表面上我是胜利者,她是被我抛弃的女人;但事实上我才是个真正的失败者。”哀愁的路亨利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想改变先况,永远都不嫌迟。” 辛晏然心里不断挣扎着,该以什么方式离开眼前的男人呢? “下个星期我要去澳洲,你要和我一起去。”南诺言正埋首于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中,悠闲地道。 “我……”她张口欲言又止。 她的迟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眼看她,剑眉微拢。“说啊!” “我不想去。”她知道相伴旅行对他们而言是头一次,旅程中一定会有许多令人期待的惊喜。但是…… “为什么不想去?”他有些不解,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已渐入佳境,她却偏偏选在这时候惹他不快。 “我不喜欢旅行。”这是什么鬼籍口! “不准不去。”他有些恼怒,心里想不透她又怎么了。 “别勉强我。” “我非勉强你不可。” 辛晏然不语,知道自己敌不过丈夫的霸气,只有妥协让步的份。她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能有这样的丈夫愿意照应她一生,不知让多少女人欣羡,她的固执只会让自己显得不识好歹。 南诺言其实并不想勉强她,但她总爱和他唱反调,加上他几乎可确定她有孕在身,说什么也不放心让她独自留在巴黎,万一她又不辞而别,他岂不将心碎而死。 辛晏然不想作无谓的反抗了,就算在澳洲,她也能想办法离开他的,或许在异乡,要离开一个人更容易。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讨厌她用沉默来对抗他。 “我能说什么吗?全让你一人作了主。”一直是这样的,她只能依他的决定而行事。 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不禁放软了。“过来。” 她轻轻移动,他拉她坐在他的膝上。“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你一向过于严厉,你不会还怕我吧!” 她垂着眼,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禁扯出一抹淡笑。“你有的时候回我好凶哦,可是我见你对病人和下属又好和善。” “那是因为我怕失去你,太在乎你了。”头一次,他含蓄地示爱。 “在乎一个人应该对那人更温柔有礼才是啊,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她好笑地调侃他。 见她露出笑容,他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澳洲雪梨蓝山山脉 “以前搭过直升机吗?”南诺言柔声地问。 辛晏然摇摇头。“你忘了我是你在巴里岛认识的小乞丐吗?小乞丐怎么会有钱搭直升机。” 南诺言神色黯然。“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想向你炫耀我的财富。” 她知道自己的话太伤他的心了,他又何曾在她面前大摆阔气过。 “这里真美!”她看向窗外的一片蓝色。 “蓝色的氤氲之气全拜尤加利树籽之赐,新南威尔斯州里共有六百多种的尤加利树,而蓝山山脉就包括了一百多种。你看,雪梨歌剧院。” 辛晏然循着南诺言的手指看去。“它是扇贝型的耶!” “那是丹麦籍建筑师的杰作。前面三姐妹岩,在蓝山的名气很大,还有个悲剧的传说。” “别告诉我,我不想听悲剧故事。”她摇头道。 南诺言看她一眼,为她情绪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怀孕使她变得情绪化了。 “晚上带你到猎人谷去玩。” “别到太远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还有工作哩!” “不要紧,我会包机回雪梨。来澳洲不到猎人谷很可惜的,晚上我们睡小木屋。”南诺言已将行程全安排好了。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呃,五、六年前我和一位澳洲朋友合资经营了一家酒庄,我们在葡萄园边盖了木屋,发展成专门提供休闲的休闲酒庄,晚上你会看到。” 又是一项惊奇,怎么她嫁了一个专门制造惊奇的丈夫?每多了解他一分,便多一分难舍。 游罢了蓝山山脉,在夜晚来临前,他们来到了猎人谷。 “猎人谷其实和狩猎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是新南威尔省一位总督的姓氏hunter。现在正是葡萄采收的季节,有许多小小节庆很热闹,也是观光客最多的季节。”他向她介绍着。 南诺言休闲酒庄的合伙人凯文招呼着他们。“南,五年多没来澳洲了,一来就带了这么美丽的小精灵。” 南诺言开怀大笑,一是为着见了老朋友,二是成为一个有家室的人是件令人开心之事,他搂着辛晏然的腰,乐于将她介绍给每一位他所认识的人。 “来、来!先用餐吧,你们一定饿坏了,尝尝我们这里道地的美食。” 众人坐定后,服务生开始上菜。 “这是各色野味的大拼盘,吃前先来点红白酒,味道更棒。诺言,你的小妻子能喝点酒吧?”凯文捧着酒瓶请示。今天他特别高兴,若当年没有诺言的鼎力相助,他不会有今日的小成就。 “喝一小杯不要紧。”辛晏然笑着答道。 南诺言心情大好,点头附议:“这里提供的葡萄酒味道很特别,包你喝过后回味无穷。” “晏然,你知道吗?你嫁了世界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凯文有感而发:“诺言帮了我很多忙,要不是他当年出资投资我的休闲山庄,我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办法实现梦想,更可贵的是,这些年来赢余分红,诺言是最大的股东,他却分文不取,要我将他该得的红利全数捐给本地的慈善机构。” 她早已知道诺言的好心肠,但凯文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似乎弄得诺言局促不安。 他轻声道:“凯文,我和晏然来这里让你请客,可不是要听你歌功颂德。” 凯文立刻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不说了,先尝尝盘里的美食吧,有羊肉、牛肉、袋鼠肉、鲑鱼……全是我老婆亲自下厨料理的。” 因为生了两个孩子,凯文太太的身材略微发福,话虽不多,整张脸却是笑眯眯的。 辛晏然看着盘中的食物,换作平时她一定食指大动,可是现下,也不知怎么了,只觉胃酸作怪,让她不舒服地有些反胃。为了怕凯文夫妇误会她不领情、装模作样,她强忍着不适,小口小口地浅尝。 细心敏感的南诺言一直注意着妻子的面部表情,随即知道她大概身体微恙。这也难怪,今天光是乘坐的交通工具就够折腾人了,何况她可能有孕在身。 “凯文,我妻子大概怀孕了,所以胃口不是很好,这里有没有清淡一点的食物?”南诺言忍不住道。 “啊!?”辛晏然微怔了一下,她怀孕了吗?其实她自己也曾如此猜想,因为她已经精神不济、胃口不佳好几天了。 凯文夫妇大惊小怪,好像将为人父母的是他们,凯文太太立刻到厨房忙碌着。 “还好你自己就是妇产科医师,否则这样长途跋涉,真会让人捏一把冷汗哩!” 南诺言握紧辛晏然放在膝上的手,两人目光相锁。他像是在询问她:自己的话有没有吓到她。 接下来的时光,男人们聊着酒经,品着俩三种酒;女人们则谈论孩子们的教育和丈夫的事业,不一会儿工夫,已是午夜时分。 辛晏然因为太累了,所以先回小木屋休息。洗了热水澡确实帮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躺在床上,窝在被窝里睡意竟消了大半。 若她真的怀孕了,还能像先前所做的决定狠下心离开吗?她轻咬下唇,事情好像愈来愈难掌控了。 第九章 太阳正要下山,路依莲心绪略显烦躁。可恨!南诺言竟然带着辛晏然到雪梨开会。 这么一来,或许要辛晏然离开南诺言是更加不可能了。 她在街头闲逛,不自觉地伫立在艾德的鸟园前,那家伙正好站在门口与人话家常,对方手里还提着鸟笼,真有闲情逸致。 她想假装视而不见,却让提鸟笼的老人给看见了。“艾德,你女朋友来找你了,我回家试试你的办法,万一还是行不通再来找你。” “你真是大胆,竟向别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老人走后,路依莲故意抗议地轻吼。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可没那么无聊。”艾德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骄傲的女孩! “谁往脸上贴金啊!”她不甘心地尾随他进入鸟园。 她正要牺牲淑女形象破口大骂时,艾德轻推了她一把,“小心!” 路依莲踉跄了一下,定睛一看,新鲜的鸟粪正好落在她脚旁。“你的鸟怎么这么没骄阳,随地大小便,你也不管它们!” “怎么管?我的鸟园一向是开放式空间,它们可以自由来去,我从不给予限制,鸟类这么多,飞来飞去无从管起。我对它们若像养狗养猫似的管制,就失去了我建这座鸟园的本意,顶多勤快些常打扫就行了。” “你伺候这些鸟不为赚钱,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是她头一回想要了解,世上除了金钱游戏之外,人们还为着什么忙碌。 “那么,你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好奇呀!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怪人?”路依莲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也是好奇呀!鸟类是很活跃的动物,警戒心又高,每一种鸟的性情和鸣唱的音调皆不同,对我而言,了解它们是件具有挑战性的课程。” “不会很无聊吗?”她偏着头看他,开始对这话题感兴趣。 “只有像你这样的富家千金才会觉得生活无聊,我每天听鸟鸣、忙它们的事,又怎会无聊?何况我白天还有工作要做呢!”艾德打开小水闸让水流动。 “我也不是无事可忙呀,我每天——” 艾德打断她的话:“你每天想着如何从辛晏然身边夺会南诺言是吧!” “你……胡说!”路依莲不喜欢被人看透。 “其实承认也无妨。”艾德籍着水闸流下的水洗手。 “辛晏然向你哭诉了是吗?”她起了防卫之心。 “她不用对我哭诉,对你们之间的事我早已知道一些,你忘了我是路氏疗养院的精神科医师了么?晏然曾是我的病人,虽然事后证实她是遭人陷害。”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有一丝谴责。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路依莲不满被人指控,虽然她知道真相,但可不是她派人做的。 “不是你吗?你是最有可能、最有动机、最有办法也最聪明的女人,我只能怀疑你。” 路依莲倍决受伤害。“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虽然是最有可能、最有动机、最有办法,也最聪明,但可惜这个坏人的角色却不是由我来扮演。”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其实艾德也曾在心中祈祷过,希望不是路依莲做的。 她犹豫着,今天她似乎吐露太多,她能相信他吗?万一她全盘托出,难保他不会坏了她的计划。 “你的心眼我也看出一二,如果你想里用这件事破坏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恐怕会让你失望。”艾德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心虚的回避他的目光。“我没有要破坏什么,你别乱扣帽子。” “告诉我,是谁躲在背后要陷害晏然?”他非揪出这人不可,实在太可恶了。 “奇了!辛晏然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这么帮她?” “我想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交给晏然的丈夫自己去逼问罗!” “你到底想怎样?”路依莲生气的大嚷。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为晏然讨个公道,你不说,我也无法逼你;但南诺言有权利对陷害他妻子的人提出控诉。如果你想让事情闹大,我也不反对,反正这个丑闻发生的地点是路氏疗养院,帮凶就是你们路氏集团,而我,可能因为揭发这件事成为英雄人物。我不会因此而失业,但你们路氏却很可能因此而自毁前程。” “你——”她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不愿说是吗?明天他们就要从澳洲回来了,我会替晏然向媒体记者公布这件事。” “公布吧!尽管公布吧!反正对大家都没好出。”路依莲一副谁怕谁的模样。 “我会对媒体说明,你以此事威胁晏然,为了逼他们分开你不择手段,几乎和真正的凶手没两样。”这是一步险棋,希望他走对了。 路依莲说不过艾德,只好以粉拳伺候,但却被他捉住,扳正她的身体。“你最好告诉我,到底是谁陷害晏然的。” 她挣扎着。“放手!” “说!” “是白令海,说了你也未必认识。” 他松了手。“我是不认识,但南诺言一定认识他。” 天亮之后就要回巴黎了,她必须尽快作出抉择。 两天前终于证实,她真的怀孕了,诺言对她更是疼惜有加。 太阳的光线由窗户投射进来,她赤裸的躺在他的床上,他正轻柔地吻着她的背,她的背正向着阳光,在她正想翻身时,他却突然用力阻止。“别动!”他命令道,并低声咒骂。 她知道他看到什么了。 “谁弄的?”他低声粗哑地吼道。 她以为他早已注意到那些疤痕了,虽然已过了很久,但那些鞭痕仍有隐隐的痕迹,只是变得很淡很淡。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他紧绷着脸,将她扳转过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开口。 “我真该死,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发现。”他心疼地搂紧她。 “不是你的错,这些疤应该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才是。” “不管如何,我都不允许。告诉我是谁!”他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柯艾迪和摩拉。”她低喃。 南诺言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我当年应该——” 她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往下说。“不!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样待我,我当年也不会想要逃向你,想利用你的好心来救我脱离苦海,说来,他们还是我们的媒人呢!”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我从不知道他们虐待你。” “不知者无罪,我知道你当时气我指控你侵犯我。我不是故意害你的,只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那是我唯一的生路,他们那时商议要将我卖给镇上最大的妓院,我很害怕,想起了你送我‘蔷薇新娘’时的慈眉善目,以为事后再向你解释,你会原谅我,没有料到事情后来的发展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将事情说出来后,她心中的愧疚少了一些。 “我真是卑劣,我完全不知道,对不起。”他一直自以为是的判她的罪,结果事情的真相却是这般曲折。想到她曾受过的苦难,他的眼眶不禁泛红。 辛晏然见他为她这么难受,更是不忍。“别为我掉泪,我现在什么都很好,早已忘了过去的事,而且最后你还是带我脱离了苦海不是吗?” “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苦了。”他保证道。 “谢谢你。”她感动莫名。 短暂的交心胜过千言万语,辛晏然衷心希望当诺言知道她曾在疗养院住过两年的事时,也能像现在一般接纳她、安慰她。 他会吗?或许……假以时日,她会证明他有的是不是真心。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路依莲因着艾德的话,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大吼。 “你以为拆散了他们,南诺言就会爱上你吗?”艾德的火气也上来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试试,我不像你,顾前顾后什么事也办不了,永远只能做影子跟在别人身后。”她讥讽道,音量早已提高到快掀了屋顶。 “你可不可以小声点,外头鸟园里正在睡觉的鸟儿会被阁下的尖叫全吓跑的。”艾德不耐烦地道。 “放心好了,飞走的鸟儿明天晚上还是会飞回来的,但是上天给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可理喻?我跟你沟通不良。算了,我直接找白令海算帐去。” 路依莲挡在他身前。“你以什么身份去找他算帐?” “我是晏然的朋友,对于这种不平等的事,我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你想报警吗?到时候正如你说的,只会毁了大家罢了。”路依莲心里也很矛盾,不知给如何是好,母亲耳提面命地交代过她,做任何事不能心软,要不择手段。但是在认识艾德后,不知为何,她心中的良知却倏地被唤醒。 艾德停下脚步。“你呢?你不也想要招来媒体,然后弄得人尽皆知吗?” “我并没有真的那样做!如果我真要做的话早就做了,何必一再给辛晏然时间?”这是实话,别以为她真是铁石心肠,她也是为此事一直矛盾不已。 “很好,现在正是你下决心的时候。”艾德不希望她一错再错。 “让我想想,我花了这么多工夫,不能这样白白放弃。”路依莲犹豫地看着艾德,没有深爱的人,根本不会明白舍弃心爱东西的心情。 “你已经想得够久了,还记得上次死去的两只知更鸟吗?” “废话!”路依莲翻白眼瞪了艾德一眼。 “很好!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先另一个人而去,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艾德表情严肃。 “你直接说好了,不要一直问我问题!”路依莲硬着语气道。 “他们会像知更鸟一样,无法独活,然后另一人会跟着殉情而死。” “胡说!诺言不是那种会寻死觅活的人。”她摇头,坚决不相信。 “要不要打个赌?”艾德厌倦了有理说不清的情况,干脆和她玩个游戏,让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头脑清醒些。 “不要!”她才不受骗咧! “ok!我拒绝再跟你做任何沟通,我要直接去找南诺言,这个棘手的问题,我还给他自己处理。”他败给了眼前这个女人,所以他决定硬起心肠。 “等一下!”她侧身走近他。 艾德低垂着头微笑,事情也许有了转机。“你想怎样?” “我不确定我听了你的话后会不会后悔。”她站在他面前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春日的太阳落到他们背后的榕树,清新的空气中微风吹拂,带来幸福的味道。她走向花圃旁的石桥,沿着花圃四周生长的蒲公英发芽了。她在等他的答案。 “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可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照着我的话去做,你一定会后悔。” “诺言一直对我很好。”她低语。 艾德耸耸肩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对你好并不表示他爱你,人们通常可能因为许多理由对另一个人好。如果他想娶你早就娶你了,你以为有谁能够阻止他吗?尤其你们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 “严格说来,我他的我父亲交情深厚,而不是和我。”她有点沮丧的坦言。 “路小姐,趁一切尚未造成太大伤害时赶快回头。”他走到她身前,再一次劝说。 路依莲粲然笑道:“你的口才真的很好,我向来很难被说服的,你没来帮我做事真是一大损失。” “我可无福消受你的大小姐脾气。”他难得俏皮的扮了个鬼脸。 “是吗?那是因为你也有大少爷脾气。”她回敬他。 花花公子白令海并不以路夫人一个女人而满足,他游惯了花丛,到处拈花惹草,也不怕人知道,从不避人耳目;而此一习性惹毛了占有欲十足的路夫人,虽然她未必真的很在乎白令海,但绝不容许男人先背弃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白令海这个恶人这次可是踢到大铁板了,谁让他几杯烈酒下肚,欢爱一番后祖宗八代包括自己,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全泄了底,在路夫人听来,最精彩的一段当然是辛晏然被囚禁在疗养院两年的秘闻。 那件事要是宣扬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的前途会毁于一旦呢!或许连她的丈夫路亨利的事业也会跌上一跤。 其实她早想让亨利受点教训了,这些年来,他对她冷淡许多,一点失败可以让他谦逊点。 而且她可以一举数得,让诺言赶走妻子,娶真正门当户对的依莲。 她一脚将醉死在床上的白令海踢下床。 明天,她要将巴黎的社交界弄得风云变色、精彩绝伦、热闹非凡。 翌日,全法国各大报皆以醒目的篇幅报道辛晏然曾被囚禁于疗养院的事,真相经过渲染之后早已扭曲,炸得当事人毫无招架之力。 报道的内容早已与事实完全偏离,辛晏然被写成是白令海青梅竹马的女友,因女主角想攀附更高尚、富裕的生活,引诱了不知情的名妇产科医师南诺言,无辜的南诺言不知情,娶了故作纯情的辛晏然。白令海在盛怒之下将辛晏然囚禁在巴黎的一处疗养院里,而后在阴错阳差之下,辛晏然得以恢复自由之身。 不用说,这个张力十足的绯闻案有多大的杀伤力。 一早,南宅门口即挤满了闻到血腥味的媒体记者,大家籍由此类新闻相聚,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发生一两次。 来不及说明真相的辛晏然却被迫要回答完全不是事实的问题,机灵的巴金将大批媒体挡在门外。 “等南先生回来处理。”巴金道。 “南先生一早就出去了,应该很快会回来。”巴金太太补充道。 “他……出门前看了这些报导了吗?”她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巴金点点头。“南先生看了之后十分生气,丢下报纸就出门了。” “你们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辛晏然焦急的询问。 “他没交代,我猜——会不会去找白令海先生算帐了?”巴金猜测地道。 “南夫人,你别担心,天大的事南先生也会替你扛着。” 她能不担心吗?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都怪她优柔寡断,才会让事情变得这般难以收拾。 艾德以为早起,所以差不多天未明就已看到报纸夸张的报导了。 路依莲的专线电话也在一早不识相地响起,扰了她的清梦,她没好口气地质问: “是谁?” “你还有心情睡大觉?昨天不是答应我不玩花样的吗?”艾德咆哮道。 路依莲一头雾水,瞌睡虫全跑了。“什么?” “你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还跟我装傻!”艾德更生气了。 “艾德。葛里瀚,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的火气也跟着上扬不少,她导了什么戏?怎么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马上到鸟园来!”他命令道。 “凭什么听你的?”她不甘听人命令。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南诺言很快就会上门找你算帐了。” 诺言?她立刻做了一些联想。“我马上来。” 快车飞驰,三十多分钟后,路依莲来到了鸟园。 “你没事买这么多报纸做什么?”她一进门边看见满桌的报纸。 “不是你的杰作吗?”他心寒地道,原本他对她抱着一丝希望。 路依莲拿起桌上的报纸,只瞄了眼标题,立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艾德好笑地看着她。 “真的不是我,我以对圣母的崇敬发誓,真的不是我!”路依莲也慌了心绪。 “难道会是白令海?”艾德与她目光相锁。 路依莲挑了其中几则内容看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最可笑的是上面竟写成痴情男为报叛爱之恨,将心爱女子关在精神病院两年。什么嘛!白令海和辛晏然年纪有一段差距,哪可能是什么青梅竹马?”艾德怒言道。 “媒体只管新闻够不够耸动,谁会去计较事件的不合逻辑之处!现在应该怎么办?”路依莲有些自责,如今看来,是她给白令海勇气,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先找到白令海,我怕南诺言早我们一步,他会把白令海杀掉,人在盛怒之下什么理智也顾不了。” 这是艾德的忧心,同时也成了路依莲的忧心。 “诺言会为了辛晏然杀人吗?”她不可置信地道。 “你不了解吗?有的时候,爱是有毁灭性的。”艾德严厉的看着她。 她想起了那对知更鸟,忍不住轻抚胸口,若今日是她造成了这个丑闻,诺言也会杀了她吗? 白令海窝在温柔乡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七点不到,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怀里的美人出声抗议。白令海破口大骂:“混蛋!你们这些下人想滚回家吃老本是吗?” 他用路夫人给他的钱开始过着较为奢华的生活,请了两名佣人伺候他。有钱多好,女人们比以前更心甘情愿,也更娇嗲。 敲门声比刚才更大,几乎要把房子拆了。 本来就有起床气的白令海臭着一张脸,准备将敲门的家伙大揍一顿,不论来者是谁。 他老大不情愿地开了门,扬起拳头,却先被人来个过肩摔。 他龇牙咧嘴地大嚷:“他妈的!你是谁?” “我是谁!?你这个白痴!” “你这人莫名其妙乱骂人,我和你有什么过节吗?还是……我昨晚睡的女人是你老婆……我记得她说她是寡妇,难道你是她丈夫的鬼魂?”白令海苍白着脸倒退三步。 “白令海,你酒还没醒是不是呀!闯了大祸还籍酒装疯。”一旁的路依莲恨不得也上前踢白令海两脚。 “闯什么祸?”白令海看到路依莲心先安了不少。 路依莲随手丢了一份早报给他。“自己看看,你已经成了大人物了!” 白令海无辜地浏览了一遍报纸,吓得冷汗直冒。“这是谁的主意?为什么把这件事掀出来?” 她狐疑地问道:“不是你吗?” 白令海摇头,“不是我,依莲,真的不是我,我没那个胆,你明知我一向胆怯,我不会想出这个风头的,依莲,快救救我……”白令海像狗一样趴在路依莲脚边,吓得两腿发软。“救我!” “你犯的罪就连希腊诸神都难救!”一旁的艾德不屑地骂道,根本想吐一口口水在白令海身上。 “怎么办?我会不会被告啊?”白令海终于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路依莲庆幸自己没有真的伤害到别人,否则现在恐怕也像白令海这样。她感激地看着艾德,由衷的谢谢他当时拉她一把。 “不是白令海,那会是谁?”艾德看白令海这副德行,相信他应该没那个胆。 “白令海,这件事除了我们之外,你还告诉了谁?”路依莲看着他。 白令海发抖地道:“没……有……任何……人。” “你再想想,会不会是你的床伴之一?”她的目光瞟向虚掩的门,略有深意地道。 白令海想了又想,盯着路依莲数秒。 “你看着我作啥?”路依莲直视他的目光。“喂,别怀疑到我身上啊!若是我通知媒体,绝不可能是这套版本,我不会把你说成天上人间一等一的痴情男,我铁定将你描述成花心鲁男子。” 白令海面有愧色。“我知道不是你。” “快想想可能是谁,虽然你搬到这里来了,可是诺言只要透过一点关系,立刻就能找来这里,他会杀了你。”路依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白令海一脸惧色。“我说不出口。” 艾德冲口而出:“你要活命就得说实话!” 白令海咽了咽口水,开始深呼吸。“就算说出来,我也可能是死路一条,只是杀我的人可能由诺言改为路亨利。” 路依莲倒抽一口气。“我爹地!?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怀疑这个新闻是路夫人发出的。”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等待命运的安排。 “为什么?没有理由啊!我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从未向她提起过!”她无法相信这个说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无意中向她提起的。”白令海丧气地道。 “我爹地又为什么要杀你?”路依莲心跳加速,隐约间,她猜出了原因。 白令海真想在此刻从地球消失。“我曾是你母亲的……入幕之宾。”他艰涩地道。 “天杀的!”路依莲闻言轻吼道。 “是路夫人主动勾引我的,她年纪比我大那么多,我本来一直把她当作长辈看待,若不是她引诱我,我也不会……” 路依莲鄙视地看着狗熊样的他。“艾德,我们走,这种人不值得我们救,还是留给我爹地将他分尸吧!” 第十章 艾德与路依莲在离开白令海住处前的巷口遇上了一脸愤怒的南诺言,他握紧拳头,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路依莲奔向前拦住他。“诺言,你别冲动。” “你们不要挡住我的去路!”他吼道,眼中的火气变成敌意。“任何试图阻拦我的人都得吃我的拳头。” 艾德毫不畏惧地缓缓走向他。“我知道你有百分之百的资格生气。但是,请你在进行任何鲁莽的行动前,先想想你家里可怜的妻子。她是那么无助、脆弱、敏感……甚至用尽全心爱你,如果你为了她触犯法律,坐牢甚至丢了性命,你以为她能够没有你而独活吗?” 他的话让南诺言冷酷的脸看来柔和了些,艾德一番动之以情的话让他分了心。 “你们刚从他家出来?”南诺言疑惑地看着他们。 “艾德刚才已经狠狠地将白令海揍成肉饼了。”路依莲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母亲竟然与那种男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迟早父亲也会知道的,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像报纸写的那样——” 艾德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也只有他最清楚来龙去脉。 听得愈多,南诺言的心情愈沉,表情也愈僵硬。他的晏然竟受了这么多苦,而他—— 爱她爱得心都要拧掉的人,却毫不知情,还一直错恨了她。 他的自责好深,不知如何才能弥补。 “媒体很难应付,你准备怎么做?”艾德爬了爬头发。 望着他的动作,南诺言沉思后道:“我会和她一起面对。” “动作要快,媒体可能已经在你家门口等候了。” “是呀,诺言,你先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一趟,我爹地看了报纸写的内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南诺言离去后,艾德轻拍路依莲的肩膀。“你算是做了件好事。不过,让你知道家族丑闻也真是令人难受。” “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只是没料到是由白令海告诉我。”她叹气后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 “大概是感冒了。” “你家开医院,生个小病不碍事。”艾德迈开步子轻松向前行。幸好上午医院没排班,否则早上一团混乱,他连请个假的时间都没有。 她眯眼边走边看他。“你为何这么帮辛晏然?” “你想套什么?想都别想。”他故作神秘。 “哦?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救出她后,将她安置在鸟园居住,鸟园的小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想诺言真正应该宰的人应该是你,找机会我向他告状去。”路依莲见他莫测高深的表情,更是好奇那一段只有他与辛晏然才知道的过去。 他伸手拦了辆计程车。 路依莲跟着挤上车。“你得先送我回家。” “不顺路,你还是自己叫辆车吧!”艾德好脾气地道。 “我是女孩子,你不可以丢我一个人在大马路上,这样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她不准备一个人搭车。 “我很忙,一会儿回去要大扫除,鸟园已经一个月没好好整理了。” “我可以帮你忙。”她把工作当有趣的游戏。 “你要帮我扫鸟粪吗?”他有点讶异。 “好啊!” 她答得太快了,快得让艾德侧目,怀疑其后必有诈。“你不是感冒了吗?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今天早上起早了,回去补补眠吧!”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来清洁工作吗?” “你别忘了,飞来我鸟园里的鸟没什么教养,天空鸟粪满天飞,像下雨一样,会弄脏你的千斤之躯的。”艾德调侃她。 “你好像对我说过的话很在意似的,不要这么小气嘛,记仇记这么久。”路依莲心里正翻腾着。经过这些日子和他相处,她似乎在无形之中将对诺言的注意力转移到艾德的身上。但是,艾德看起来不像对她有情,也不像对她毫无感觉,从没见过比他更难捉摸的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扫鸟粪,那么就让你扫吧!” “谢谢!”她脸上的喜悦表情,好像扫鸟粪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似的。 南诺言将车子直接驶入车库,把媒体全挡在门外。 巴金指了指他的卧室。“南夫人在房里,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南诺言踏入卧室,关上门、扣上锁。他踱向床沿,窗外的风吹过林梢,像是叹息声。 “晏然。”他心疼地看着窝在棉被里的妻子。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晏然。”他又叫了一声。 他脱掉外套,坐在床沿,轻轻掀开被单。辛晏然发出伤心的哀泣,南诺言握住她的手腕,她抬起头,他用力地搂住她,她哭得全身颤抖着,让他心疼不已。 “晏然,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她仍哭泣着,让他不知所措。“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找你麻烦。乖,别再哭了,会哭坏身体。” “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了……”她哽咽地道。 “傻女孩,我爱你爱得好深好深,深到无法丈量的地步,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爱。”他深情的示爱,史无前例的。 热泪刺痛她的眼睛,“我是个住过疗养院的疯子。” “你是被陷害的,就算你真的是个疯子,也无法阻止我爱你。” 她抚摸着他的脸庞。“你有这样的心我已经很高兴了,为了保护你的名誉,我们离婚吧!我会说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根本毫不知情。” 他一脸惊讶,双手沿着她的手臂来到她的锁骨。“你不爱我吗?” “我不能爱你,我会害你在社交界抬不起头。”她紧张地道,因为他的手指正忙碌地脱下她身上的衣物。 “你不相信我爱你吗?” “你不可能真的爱我,你以前恨我入骨,根本不爱我,你说我是骗子、是小乞丐。”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吗?如果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对你没有感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送你‘蔷薇新娘’?”他弯身亲吻她的锁骨,‘蔷薇新娘’正躺在她的胸前,赤裸的她看起来更加苍白、脆弱。 他饥渴、粗暴地吻向她的唇,低喃道:“你敢否认你爱我吗?” 他吻向她的乳房、腋窝,呼吸变得急促。 辛晏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的手往下探向她的小腹,他们的孩子正在她的子宫里孕育着。“有的时候,我好想只受你摆布。” 她的双颊微红,她主动地吻他的双唇,想要取悦他,他微笑地鼓励她。她的吻往下延伸,吻向他的颈部。 “我为你失控。”他温柔的碰触她,探入她体内。“晏然,我要你达到高潮时喊出我的名字,然后告诉我,你爱我。” 她努力保持安静不呻吟,觉得自己说不出他要她说的誓言。但热情在体内流动,两人手指交缠,她知道自己再也忍耐不下去。“噢!诺言……求你不要这样!” “你求我什么?”他的动作更加激烈。 “我……爱……你。” 他笑了,此生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第二天,南诺言带着辛晏然,在保镖的护送之下离开了巴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出境的资料也被封锁。 原本包围在南宅的记者们改而包围白令海。 “白先生,你对于辛晏然再度背叛你、与南诺言双宿双飞有什么看法?” “白先生,如果南诺言决定告你违法囚禁他的妻子,你要怎么处理?” 另一位杂志记者干脆大胆地问:“辛晏然肚子里怀着孩子,到底父亲是谁?是你还是南诺言?” 白令海在律师安德鲁丝陪同下沉默不语,驾着黑色轿车离去。 “没想到我白令海一生默默无闻,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名扬全巴黎,真他妈的窝囊!”一上车,他立刻发飙。 律师碍于他的身份,只得安慰:“白先生,忍耐点,再过几个月后,这个新闻会变得一文不值,自有另一些倒霉的人取而代之。” “依你看,我会不会坐牢?”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这个新闻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处于捕风捉影的阶段,谣言很多,版本又翻了好几种,如果辛晏然没有站出来告你,司法单位就不会真正介入调查,大家以讹传讹之下,没有证据、只有臆测,而疗养院里又确实有辛晏然就医的资料,最后可能会以不了了之结束。”虽然安德鲁丝对于他的委托人之所作所为十分不齿,但为了工作,他只能将道德良心全抛开。 白令海听他这么一分析,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要到哪里?我送你一程。”安德鲁丝问。 “我要去找路亨利的老婆理论,你送我过去。”知道自己应该可以过得了法律的关卡,他就比较有精神去找那女人算帐了。 车子打了个弯,照着白令海的指示,安德鲁丝将他放在都灵剧院下车。 “白先生,在风波尚未平息之前,请你小心,别又惹上是非,否则将对你十分不利。”安德鲁丝摇下车窗提醒他。 “知道了!” 白令海掏出一根烟点燃,先吸了两口,才往路夫人在歌剧院附近的小公寓前进。 他猜想,她今天应该会躲到这里来避祸,她也怕有人会宰了她。哼!如果他有一把枪,他真的会毙了她。 白令海走在路上,时时得回避路人异样的目光,许多人在看到他后多半会有一阵窃窃私语,然后是轻谑的笑。看来法国不是他能立足的地方了,这全都得怪路夫人,她将他害得这么惨,应该给点跑路费作为他的精神补偿。 按了门铃,下人来开门。 下人又换了新的面孔。哼!从不信任人的女人,也是最难相处的女人。 他开口问:“路夫人在吗?” “夫人出去了。” “去哪里了?”好家伙,他非找到她不可。最毒妇人心,要不是她,他今日也不会可怜巴巴地到处躲避媒体。 女佣耸耸肩。“不知道!路夫人不会向我们这些下人交代行踪的。” 这倒也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根本没有心,又怎会把下人当作人看待呢? “我是路夫人的朋友,我可以进屋里等她吗?” 女佣见他长得人模人样像个绅士,也不疑有它,开门让他进入。 “你去忙吧!我对这里很熟,需要什么东西我自己会拿。” 女佣将他当贵宾伺候着,他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两只影碟,吃了顿美味的法式午餐,然后安稳地躺在路夫人的床上睡着了。 正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却被泼妇骂街的吼声惊醒。 “你再不给我滚出去,我就要报警了!” 白令海睁开惺忪睡眼,看到宛如一头母狮子的路夫人正在发怒。“该吼叫的人是我,你这个黑寡妇毒蜘蛛,交配完后就想把公蜘蛛给咬死,你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路夫人的眉毛轻蔑地扬起。“不就如你所说的吗?我是一只毒蜘蛛,别在我眼前碍眼,快滚!” “给我钱我就滚!”白令海坐起身披上大外套,然后站在她面前。 “你真令人作呕,你凭什么向我要钱?”她不屑地瞪向他。 “你逼得我走投无路,要你你不给我钱,我自己向路亨利要去。”他踱向门口。 “亨利不会买你帐的。” “不会吗?”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我准备向媒体承认你与我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 “白令海,你太小看我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是不受威胁的。” “你丈夫不会原谅你红杏出墙的。”白令海得意地道。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加入了他们。“白先生,你可能有所误会,凯萨琳与我一向各管各的,私生活完全自主,她喜欢和谁来一段韵事由她自己决定,我很大方,不会吃味,你的如意算盘可能拨错了。” 白令海一脸狼狈样,天下竟有如此宽宏大量的男人,完全不介意绿帽罩顶,看来他是真的讨不到一丝好处了。 白令海摸摸鼻子离开后,一脸错愕的路夫人张口欲言,却为路亨利打断。“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他坐在床沿,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让他看起来精明干练。 “我会给你一笔钱,很大的一笔钱,够你挥霍到死,算是感谢你这二十多年来顶着路夫人的头衔替我做了不少公关。至于依莲,她已成年,想住你这儿或是跟我住,我都不会干涉,她若打算结婚,我也会给她一份优渥的嫁妆,让她体面一辈子。明天律师会找你详谈细节部分,我希望晚上我的律师能将上头有你签名的离婚协议书交给我。”路亨利井井有条地说,一点也不马虎,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路夫人傻了眼,因为震惊过度,双腿发软,脑袋里隆隆作响。“为什么?” “远因多得说不完;近因——你以为呢?刚才那一幕不够精彩吗?” “我以为你刚才说已经原谅我了。”她异想天开地道。 “我是替你留点情面,你听不出来吗?”他摇头叹息。 “一次犯错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她不甘心。 “我给你的钱,绝对比我先前所立的遗嘱里留给你的还多,我只要自由。”路亨利不耐烦地道。 “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我也很少干涉你的私事,为什么要我还你自由?你一直很自由!” “你问太多了,如果你选择法院判决离婚我也会奉陪到底,只不过我刚才承诺要给你的钱会全数取消。”路亨利是医生,也是生意人,她根本斗不过他。 “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也狠起心来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另有女人要给承诺?”她知道,男人狠心离弃妻子,通常与另一个女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你真啰嗦!” “亨利,让我知道真相,我答应你,我会离婚。”路夫人不想输得莫名其妙,她一定要知道对手是谁,或有可挽回的余地。 “我准备再娶珍尼佛。”他已安排好飞机要飞往南极洲。 路夫人跌坐在地毯上,不敢置信。“你为了她要跟我离婚?”珍尼佛是他的前任妻子,他竟又回头找她。 “好了,我们以后还可以是朋友。”路亨利站起身,行色匆匆地离开小公寓。 “我想投资你的鸟园,可以吗?”路依莲清洁着排水沟,边看着挖土种花的艾德边问道。 “你开什么玩笑?”艾德不当一回事。 “我很认真啊!” “我的鸟园不准备扩大,不需要股东。”艾德看向她,不知她心里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你可以将它企业化经营啊!”路依莲立刻献策。 “你想企业化经营可以,干脆自己筑一座鸟园,反正你家资本雄厚。”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爱泼我冷水,我有那么令人讨厌吗?”她觉得委屈、好挫折,她已经尽可能配合他的价值观了,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 “如果讨厌你,又何必让你来鸟园打发时间呢?”艾德微微一笑。 “我们可不可能谈恋爱?”她大胆地问。 艾德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我们不是已经在恋爱了吗?” 路依莲先是一愣,然后心情雀跃地道:“真的吗?可是你和辛晏然……”她支支吾吾,她还很在意艾德与辛晏然共处一室那段日子里的事。 他看穿了她的疑虑。“如果我向你坦诚,当时晏然睡床,而我则在地板上打地铺,这样你会不会比较舒服点?” 路依莲放下手中的清洁工具,立刻飞奔至他的怀抱。“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本来我很担心你不能从父母离异的悲情中走出来,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艾德搂着她,柔声地说。 “其实他们离婚的事早有征兆。”她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过,“对了,我爹地说他想见见你。” “你爹地见过我呀,你忘了我为你家的疗养院工作吗?差不多一个月总要见他一面的。” “那不算正式见面,我来安排时间如何?顺便要爹地将疗养院院长的位置让你来坐。”路依莲心理计划着美好的未来,她头一回感觉到人生有了重心和归属感。 “不!依莲,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请让一切维持现状。”艾德很不喜欢让人以为他是吃软饭的。 “遵命!全听你的。”路依莲完全沉浸在爱河里,艾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艾德低下头吻她,完全法国式的长吻,绵绵密密、款款情深,在他们的面前,基本上是一条比较康庄的大道。 尾声 地中海星宿岛 据说这里的居民比较无欲无求,所以人与人之间很少有磨擦,而且对外地来的朋友亦十分友善。 这里的人也不太好奇,可能是因为他们早已认知太阳底下不会有什么新鲜事,所以他们很少打探别人不愿意透露的隐私与过去。 南诺言带着心爱的妻子来到这块乐土,每天在这片海天共一色的沙滩上踏浪,他们想籍此暂时遗忘世俗。 辛晏然赤着脚让海水亲吻她的脚趾,脸上漾着璀璨的笑颜。她的肚子已明显地隆起,但无疑地,她是世上最美的孕妇之一。得到丈夫所有的爱及呵护的女人哪有不美的?她快乐得差不多全忘了从前的痛苦与悲哀。 浪花一波波地涌上滩头,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冲去她的烦忧。 南诺言体贴地将外套披上她的肩头,温柔地提醒:“天有点凉了,进屋去吧!” “诺言,我觉得好幸福。”她看着渐渐沉下地平线的太阳,感叹道。 她的叹息不是因为遗憾而是因为满足;她在这里可以完全表现自己的情绪,忧郁的风暴不再席卷她,眼泪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随时都有溃堤的危险。 “好美!”他站在她身旁望着夕阳落入海平面。他太爱她了,而此情此景更让他沉醉。 “我好爱你。”她情不自禁地道出爱意。 “再说一次。”他永远也听不够。 “我好爱你。”说第二次时,她羞怯地往他宽厚的胸膛钻去。诺言总爱逗她,不过至少现在这些话说起来比较流畅些。 他低头托起她的下巴。“如果你不喜欢法国,我们就不要回去了。” “不!法国有你未完成的梦,我们一定要回去;而我,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她的睫毛眨了一下,语气平稳。 现在的晏然看起来较快乐也更健康了些,对自己也较有信心,他不愿意这一切好不容易建构的成果,在回到法国后又回归原点。 “我不想冒险。”他担忧的看着她。 “我很好,真的!”她向他保证。诺言为她牺牲得已够多了,她为他作一些调整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要他照顾她,有的时候她也得扮演妻子的角色看顾他、体贴他,为他着想。 “你不再害怕、抗拒了吗?”他逡巡着她的脸,试图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她摇头。“不怕了,带我回巴黎,你会得到答案。” “恩!其实巴黎不是我的故乡,那是因为有你,所以我把它当成了我第二个故乡。”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回岩石岸上的白瓦屋。 “你会亲自帮我接生吗?”她拉住他的手。 他对她微笑。“最好不要,我会有压力,我请——” 辛晏然扬起头,表情痛苦又甜蜜地嚷道:“恐怕来不及找其他医生了,咱们的女儿就要出来陪我们了。” 他一惊,立即拦腰抱起她。“天啊!吾爱,深呼吸——” 此时此刻,两颗心紧紧相锁,爱情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