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物鉴宝师》 第一章 故宫院长拜访 “这便是那享誉文物届的鉴宝铺子?会不会传言有假,这样的地方,真有值得我们不远千里要换取的文物?” 青年男子不满的嘀咕一句,眼前这铺子着实“低调”了些,不仅没个招牌,铺面更是残破,木门斑驳破损。 怕是即便有好物件,存放在这种地方,也不复当年光泽。。 他瞧了眼身边老者,实在想不明白,堂堂第一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竟然会屈尊来此以物易物! 按照院长的说法,来拜访此间鉴宝铺子的,若不是他们走运,得到了铺主人心仪的文物,现在在这里的就是南京博物院的人。 能令两大博物院争相出手的,青年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传言为真,这地方真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宝贝。 不过一切都要等他亲自见了才会相信。 易白溪推了推镜框,“想知道真假,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阵推门“咯吱”声作响,从铺内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眉目清秀,温润尔雅,就像是从画中走的出一位古人。 他笑着邀请道:“两位快快进屋,有失远迎。” 易白溪点点头,三十年前,他便结识了这铺子的主人,名为许玉。当时不过是受得提点一二,将鉴定文物的本事学了个皮毛,一番折腾后如今却成了故宫博物院的院长,在文物界,亦是泰斗般的人物。 许玉对他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这么年轻的鉴宝师,怕不是江湖骗子,老师小心。”跟在易白溪身后的男子小声提醒道。 易白溪闻声,脸色骤然一变,朝着许玉拱手致歉道:“许先生,教徒无方,还望见谅。”同时不忘训斥一声,“少说话,带你过来是来见世面的!” 男子瞬间恭敬的俯身致歉,但对许玉并不如何恭敬,只是碍于易白溪的训斥罢了。 进铺之后,他观之四周,陈设的古玩虽是稀罕,多半是从民间收来,远没有达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极少有算的“文物”之列,不免有些看轻。 许玉看的明白,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示意无妨,领着两人朝着铺内深处走去。待走过层层木架,走入后院,几件屋子的门都是大开着。 许玉轻声道:“按照约定,持长信宫灯者,可换三物。” 易白溪呵呵一笑,“甚好,甚好。” 他刚走进后院,一股历史的厚重感便扑面而来。青铜陶瓷,字画珠宝,古籍,这些东西,可不是刚进铺子时看到的那些可以比拟的。 皆可被称之为文物,国宝级别。 这些文物观其年代,从先秦到晚清,皆有陈设,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朝代。 容不得他不惊骇,只是用这里的藏品建一座博物院,都是绰绰有余了。 先前对许玉持有怀疑态度的那名年轻男子,此刻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将怀里放有长信宫灯的木盒放下,呆滞般的站在文物前,惊呼道: “永乐年间的三只炉,与故宫同岁!清朝乾隆的釉彩大瓶,多达十七种釉彩,实乃传世瓷器。还有那悬挂的青铜剑,莫非就是越王那柄?” 名为方新觉的男子恍惚许久,这时才明白易白溪的用意。用长信宫灯换这里三件,绝对不亏,而且是大赚啊。 不过他惊骇之余,也开始思索起来,能拥有如此多珍贵文物的人,怕是祖上千百年的积淀,这间铺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从未听闻文物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史书更无记载。在华夏几千年的乱世中能将文物保护的如此完好,光是这份功绩,无人能比。 易白溪瞧着方新觉细微的表情变化,朝许玉笑道:“许先生,看来我这位弟子,也被你折服了。” “保护文物非我一人能成之事,还需诸位协同。”许玉谦逊道:“不知可有相中的文物了?” “就我弟子提到的那三样吧,我带回北平,足以让院中那些人大开眼界了。当初我提议送出长信宫灯,可是一堆人反对的。” 易白溪已经可以预料,当他回到北平之后,持有反对意见的那些人该如何狂喜。他并非是想为自己挣得颜面,那群人说到底,也是热爱文物的痴迷之徒。 “这些古物在我这里沉寂了许久,是该让人瞧一瞧了,要不然世人还不知道,我泱泱中华,还有如此瑰宝。”许玉缓缓将那三件文物从木架上拿下,放入早已备好的木箱之中,保护的极为妥当。 易白溪松了口气,见三件文物装箱完毕后,拱手道:“院内还有诸多事务,就不唠叨先生了。” “新觉,出去备车,要准备回北平了。” 待方新觉走后,易白溪邀请道:“许先生,有时间可以来北平看看,有条街道摆满了古玩一类,说不定有捡漏的机会。” 许玉点点头,“会去的。” “故宫也别忘了去,前阵子宣布对外开放后,万人空巷。那座紫禁城,也有不少好玩意。” “易院长这是在较真了。”许玉挑眉道。 易白溪大笑一声,连忙摆手。故宫乃是明清五百年皇室住所,里面的珍贵玩意数不胜数,自然不弱于这间铺子。 “待我忙完这一阵,就去北平拜访。”许玉说道。 “别忘了带些礼物。”易白溪提醒道。 铺子外,方新觉的吆喝声传来,车已备好。易白溪没有久留,缓缓告退而去。 那些礼物,自然是指许玉送些文物出去。 易白溪出了铺子,最后瞧了眼铺门,出城而去。许玉的相貌,三十年不曾衰老一分。 将铺子开在川渝之地,亦是别有一番用心,蜀地自古易守难攻,文物倒是极为安全。 易白溪眼神微眯,许玉,究竟是何人? ...... 今日鉴宝铺子歇业一天。 许玉看向长信宫灯,极为小心的端起放在了后院最中心的那间屋子内,眼神中尽是温柔,不出他所料,宫灯内有着一根灯芯。 将其点燃。 刹那间,整间屋子被照亮,后院的古物皆是沐浴在这灯光之下。 “几百年前把你弄丢了,索性这些年又打听到你的踪迹,费了好些气力才重寻回你,真难得啊。” 那宫灯仿佛能听懂人言般,灯芯燃着的火焰跃动了三下。 许玉退到庭院之中,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好似有了几分聒噪。 “都醒来吧,老怪物们。”许玉轻声念道。 两千多年岁月,陪他身边的物件从寥寥十来件,已经成百上千。 许玉缓缓闭上了眼眸,这两千年,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乱,战火中他救下的物件不计其数,但也有无能为力的。 最近的一次,竟然是在一次文物迁移中,弄丢了长信宫灯。 文物有智,称之灵。 既是灵物,便有灵力。 长信宫灯就是灵物中的翘楚,可唤醒灵物的灵智。 “咳咳。”后院屋内,突兀的传来一阵咳嗽声。一座三足兽为底的器物竟然的口吐人言,细细观之,器身上还有鳞纹装饰。 “好久没睁眼瞧瞧了,这一晃,估计又是几百年过去,小许子,如今是何朝何代?” “无朝无代。”许玉答道。 三足兽一愣,疑惑道:“这当今的皇帝如此随意,年号都不要了?” 许玉轻叹一声,解释道:“皇帝的时代,过去了,如今是公元一九三一年。” “公园,听起来是个赏景的地方,这是何命年份之法?”三足兽不解道。 许玉大笑一声,“说来话长,估摸着年代,距离您的诞生,约有两千四百年。” 第二章 灵物苏醒 那三足兽名为秦公簋,乃是春秋早期制作而成,是秦景公祭祀所用的器具,已经算得这间铺子最古老的文物之一了。 秦公簋再次咳嗽一声,眼神环顾四周,“我这把老骨头都醒了,你们这些年轻后辈,还装睡作甚?” 许玉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年轻后辈,也就只有这位能说出口。 这里面最年轻的一位,都有一百多年的“高龄”! “早醒来了,在寻思该敲响何等乐曲才算应眼前此景。”摆放在屋内最后的一排的乐府编钟慢悠悠道:“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后世皆传乐府成形于汉代,其实早在秦朝便设立乐府机构,用于皇家庆典和祭祀部署,算是“汉袭秦制”。 占用木架最小一块地方的杜虎符发出阵阵怒吼之声,“我大秦帝国,终究还是未能传承万世吗?” 许玉眼眸晃动了些,瞧向别处,这会说错了话,怕是难逃皮肉之苦。 毕竟杜虎符,是可以唤出当年秦将的灵物。 秦公簋气得青铜盖都冒了出来,已然是怒发冲冠,“如今中华大地,何处没有我大秦子民,这如何不是一种万世传承。” 只剩的一半的杜虎符哑口无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无法反驳。 许玉苦笑一声,还好有秦公簋在,这杜虎符可是四大虎符之一,随时可唤出三千秦将,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将这位爷供着。 “好了,一醒来就不安分,也没对长信宫灯称谢,礼数都忘了?”一旁的西汉朱雀衔环杯不悦道。 杜虎符立刻噤声,乐府编钟亦是停下了曲调,若是有外人在,会发现编钟在传出曲调时,并无人敲响。那微微起伏的编钟,若是在夜间,定然极为渗人。 此刻就连年长的秦公簋都是默不作声,千百年传下来的经验,任何时候都不要惹女人不悦。 这朱雀衔环杯本是用于盛放女子胭脂一类的物件,可难伺候。 在后院内,但凡是生出灵智的文物皆是朝着长信宫灯道谢,有一物却是例外。 青铜仙鹤。 对于此物,许玉更加不敢怠慢,两千年前,青铜仙鹤可是真真化为仙鹤救过他命的人,长生不老也是拖仙鹤的福。 两千多年,他也只仅仅见过仙鹤出手一回,这等灵物,性子自是孤傲。 朱雀衔环杯道谢之后便是看向许玉,许玉本能的后退三步,四周瞧了瞧,摸了摸鼻尖,“怎么有股杀气。” “常陪在你身边的那名女子呢?”朱雀衔环杯质问道。 听她这么一说,秦公簋一众灵物才反应过来。许玉擅长鉴定古物,一双慧眼如炬,从未有好物件从他眼底下溜走。同样也有名修复古玩手法极为高超的古物修复师,从来不会放任暴殄天物的事情发生。 秦公簋依稀记得,第一次见朱雀衔环杯时,杯身上已是有些许裂痕。经过那名女子的修复,如今那里还瞧得出半分曾经受损的模样。 毫不夸张的说,这后院的文物,至少有一半都受过那名女子的修复。 许玉叹了口气,“这世的她,我还没有找到。” 朱雀衔环杯顿时大发雷霆,朝着许玉怒道,“最近一次对古物的修复,已经是几百年前了。你懂得鉴别古物又如何,即便是瞧出了文物级别的古物,不懂如何保存修复,迟早得毁在你手里。” 许玉神色凝重,朱雀衔环杯此言不假,有好些古物出土之后,其光泽黯淡的不少,年代久远,更是有损坏的倾向。为此,他虽是有心修复,但无能为力。 秦公簋瞧出许玉的自责,安抚道:“你能收集如此多的古物,已经很不错了,倘若不是你,这铺子内的多半早已毁于战火。” 许玉摇摇头,思绪飘回当年,闭目道:“如若当年,吃下长生不老药的人是她,凭借一身修复古物的本事,这铺子会不会多出几间屋子。” “两千年前的事了,还纠结干嘛。”秦公簋摇摇头,“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些懂得古物修复的帮手,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几百年了。” “您教训的是。”许玉恭敬道。 他不是没有想过找些修复大师来帮忙,但这铺子的内的古物实在太过稀罕,万一遇见个品行不端的,将铺子后院的事流传出去,怕是会引来一群人的争夺。 “看来倒是可以找故宫的那些人帮忙。”许玉暗道,看来得寻个机会去北平一趟。 长信宫灯被点燃,铺子后院多了好几分热闹,灵物间本就是阔别多年的好友,唠叨个不停。 没人会想到,这些文物会说话。 但也只有许玉能听见,除非灵物认主。 铺子二楼,许玉关上窗户,耳根总算落得了一丝清净。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朱雀衔环杯的一席话令他久久不能忘怀,他这间铺子,没有修复师的存在,也只能是任由那些文物被岁月斑驳。 “究竟何时才能寻见这世的你。”许玉感慨一声,点燃了一盏熏香,安然睡去。 ....... 秦朝。 公元前207年。 秦军大败,刘邦领兵率先进入秦川到达秦王朝国都咸阳,秦王子婴出城献国玺投降,秦朝至此灭亡。 刘邦入城后,虽是秋毫无犯,对宫廷重地及财宝物资予以保护。但是随他一同入咸阳的却有一支军队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在刘邦与城内百姓约法三章之后,那支军队依旧火烧了半个咸阳宫,抢夺赢氏皇族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 最后更是听闻咸阳城内有间金匮石室,存放了不少好东西,汇聚先秦至六国的所有奇珍异宝,转而行军朝着金匮石室进发。 咸阳城东,金匮石室内,在此任职的御史中丞公孙盎忽然瞧见远处的天边被浸染成了一变红色,火光连天,顿时大感不妙,不断使唤着下人赶紧将金匮室内的皇家珍藏尽数搬走。 石室内有一条地道,直通城外。 “我大秦,彻底亡了。”公孙盎久久叹息一声。 石室内,年少许玉费力搬动着古物,将手中的古物装箱完毕后,跑到了公孙盎身边,劝说道:“先生,你也与我们一同离去。” 第三章 楚军入咸阳 “来不及的。”公孙盎摇摇头。 金匮石室内皇室珍藏众多,一时半会带走不了,只能挑些珍贵的。 再者若是楚军来此搜查,见石室空无一人,又寻不到宝贝,很快就会发现那条地道,届时,无一人可以幸免。 “楚军破了咸阳,很快就会率军来此,我在尚且还能拖延一段时间,让你们有一线生机。” 公孙盎看着身边的两人,许玉从小便是能瞧出物件的真假,待上手摸索后更是能说出年代,生来就有鉴别古物的天赋。 他身边的那名女子,名为陈离,世家出身,对修复古物亦是有天赋,假以时日,这室内残破的古物,皆可恢复原貌。 金匮石室有这两位年轻后辈,本是可真正成为大秦集聚宝物之地,可是如今大秦国灭。 可惜了。 公孙盎将两人带到地道口,“记住,离开咸阳,往南走,永远不要回来。” 陈离两眼泪朦胧,轻声唤道:“先生!” 许玉本也想劝说,可刹那间,一道马蹄踹门声轰隆而至,为首将领讥笑一声,“看来本将军来的不算晚,都没走呢,弟兄们,给我搬,到时候每人皆是赏赐一件。” 闻声,那些士兵双眼顿时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从军以来,还从未遇见丰厚的赏赐。 大秦的金匮石室,这室内随意一件,最少都抵得过他们三年的军饷了,兴许还远远不止。 “今日个发财了啊。” 石室内,已经被装箱完毕的古物再次被拿出,瞧见的稀罕玩意,更是先抱入怀中。 “这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有眼尖的一下子瞧出大秦国君佩剑,眼红的厉害,一脚便将还在奋力夺回箱子的下人踹飞,直接拉起。那些尚且放在表面的物件,则是随意丢弃,论价值,可都是珍宝,损坏了好些件。 “那可是先皇祭祀用具,得罪了神灵,在场的诸位难辞其咎啊。”公孙盎痛心道。 “大秦国玺!老子这次发了,谁都不许抢,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盼的不就是这一天。” 此声瞬间引来几道不善的目光。 搜出国玺那人瞬间倒退几步,神色警惕,质问道:“莫非你们想杀人越货不成?” 一名百夫长咧嘴笑道:“这东西的分量,你一个小小的士兵承受不住,交出来最好。” “兄弟们,给我抢!”百夫长下令道。 顷刻间,跟随在那名百夫长手底下的士兵蜂拥而上,皆是抢夺那方旧时大秦国玺。 一些并未参与其中的士兵则是继续翻寻着,大秦国玺他们没资格享用,其他最值钱的物件总要寻些出来。 公孙盎望着这一幕,全身颤抖不已,这都是大秦之物,不过他亦是很快清醒过来,金匮石室内这等乱像,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许玉,陈离,赶紧从地道出咸阳,城外有人接应,带不走的古物就留在这里吧,有你们两人的本事,我相信可以重建大秦金匮石室的辉煌。” 陈离泣不成声,愣在原地犹豫不决。 “快走!”公孙盎怒喝道。 许玉一把拉住陈离,就要往地道跑去。 倏然间,一根长枪从他们身边掠过,耳边呼啸声清晰可闻,“想走,一个也走不掉。”为首将领钟离眜讥笑道。 “快下地道!”公孙盎急迫的喊道,奋勇上前,抱住了马腿,让钟离眜不能前进丝毫。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两位年轻后背留下一条活路。 “聒噪!”钟离眜一拧眉,身下坐骑更是一脚将公孙盎踹开,重重的摔在墙壁上。 公孙盎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 “想让老家伙没事,就拿出金匮石室内最珍贵的物件来,不然本将军一把火烧了这里。”钟离眜挥剑抵着公孙盎胸口轻笑道。 公孙盎使出全身力气抬起手臂,艰难吐字道:“下地道,不要管我。” 陈离回望一眼,面露不忍,一双眸子朝他处看去,攥紧了许玉手臂,“先生对我们有传授学识之恩,不可忘恩负义。” 许玉亦是攥紧了双拳,这种时刻,他不能逃。 许玉缓缓转身,牵住陈离小手。 公孙盎见此长叹一声,“你们这是何苦。” 钟离眜玩味一笑,“老家伙,你倒是教出了两个好学生。” “若我拿出最珍贵的物件,还望将军饶家师一命。”许玉正色道。 “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本将军谈条件。”钟离眜手中的长剑距离公孙盎的脖颈又近了些。 许玉望着石室内数以千计的古物,一时间难以分辨,何为最值钱的古物? 是始皇那身龙袍,还是大秦先祖佩剑,亦或是这天下最完整的一份舆图。 传国国玺正在教人哄抢,这等物件都看不上,那何为最珍贵? 陈离捏了捏许玉手掌,轻声道:“那尊青铜仙鹤。” 许玉闻声定睛一瞧,石室内摆放在最中央的青铜仙鹤,乃是始皇亲自下令铸造,共计六尊。 也只有这尊仙鹤铸造的最为完美,放才镶嵌上了鹤目,其余五尊,皆是瞎鹤。 “是这件!”许玉指着说道。 钟离眜瞧了眼,警告道:“你小子最好没有骗我。” 许玉冷哼一声,“当年徐福寻长生不老药无果,始皇就下令铸造这仙鹤,意在乘鹤去仙界。如今这仙鹤存放于金匮石室,价值可见一斑,将军莫非不想乘鹤一试探个真假?” 钟离眜将信将疑,没人能经受住长生的诱惑,可眼下这尊仙鹤不过是青铜器。 钟离眜收了指着公孙盎胸口的长剑,许玉见状急忙跑去了公孙盎身边,查看着伤势。 “先生,您受苦了。” 公孙盎摆摆手,盯向钟离眜,那尊青铜仙鹤的来历,他亦是不知内情。 钟离眜双手握剑,缓缓接近青铜仙鹤,“若你真是个活物,在我剑下,应该会躲闪才对。” 一剑砍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那一剑,好似砍到了铜墙铁壁。钟离眜双手被震的发麻,连连后退,手中宝剑脱手而去,剑刃都是翻转过来。 钟离眜吃惊不已,再看向青铜仙鹤时,尽是贪婪的目光,“果真是宝贝。” 青铜仙鹤承受了那一剑,高傲的头颅发出一声鹤唳,犹如是触动了机关般,鹤罪缓缓下垂。 鹤目处,两颗洁白的鹤珠竟然是缓缓脱落,滚落在地。 第四章 长生不老药 在场众人皆是吃惊不已。 “那是什么?”许玉疑惑道。 公孙盎神色惊骇,喃喃道:“当年徐福声称东海有长生不老药,始皇便派了三千童男童女跟随前去东海,但当年一去,便是了无音讯。” 许玉恍然间想到,“当年为此事陛下震怒不已,不过好在当年派出去的第二批人去东海寻到了不少宝物,那两颗鹤目就在其中。” 公孙盎点点头,“徐福消失不见,始皇便只能寻其他长生之法,于是才铸造仙鹤,点上了鹤目。” “若是如此,岂不是言,那鹤目就是长生不老药。”陈离惊呼道。 “快,争夺那鹤目,不可落入楚军之手。”公孙盎急道。 许玉闻声,立刻一个箭步冲出,钟离眜亦是如此,不过一个瞬息之间,那鹤目分别落入两人手中。 钟离眜端详着手中鹤目,两眼放光,看来军中那位先生所言不假,当年徐福真的寻到了长生不老药,只是不敢回咸阳献药。依那始皇的性子,知晓内情的,怕是不会留下活口。 只是可惜,即便寻到了真药,他也不敢尝试。 钟离眜脸色阴狠的看向许玉,“小子,把药丸给我,本将军还能饶你一命。” “做梦,真当我傻不成。”许玉讥笑道。 “许玉,服下药丸,此等宝物,断不可落入楚军之手。”公孙盎喊道。 “竖子怎敢!”钟离眜喝道,一剑朝着许玉挥去。 公孙盎拼进全身气力抱住了钟离眜大腿,不让其前进挥剑。 “老东西,你这是一心求死。”钟离眜面目狰狞,剑柄狠狠敲向公孙盎头部,后者脑门顿时鲜血直流。 眼瞧着许玉服下了药丸,钟离眜也停了下来,他尚要求证药丸的真假。 所有人齐齐看向许玉,陈离将公孙盎拉到一边,扯下裙角,给公孙盎包扎完毕后赶紧跑到许玉身边,赶紧将他扶稳,担忧道:“可有什么不适?” 偌大的金匮石室,从未有长生不老药的传闻,许玉服下的,是药是毒还说不准。 许玉摆摆手,“没什么不适,就是耳边,突然吵闹了些。” 见许玉并无大碍,钟离眜将那药丸收好,妥善的保管起来,这玩意他可不敢私吞。万一服下,怕是要被那楚霸王追杀到天涯海角。 此刻金匮石室内,争夺古物并未因此减缓下来,就连长生不老药这等宝物都有,其他的更不用言说,传国国玺的分量一下子轻了许多。 钟离眜对着两人步步紧逼,“给了你们求生的机会,既然把握不住,休要怪本将军无情。” “给我死!”钟离眜猛的一剑挥去,剑身上一抹寒光涌现,好似有股寒气散出。 许玉侧身一躲,些许青发再接触到剑刃时,丝丝滑落。 “看你能躲到几时。”钟离眜一个猛冲,一剑刺去。许玉将身边的陈离推开,随意拿起箱中的一剑古物抵挡在身前。 一声“铿锵”作响,剑尖刺在了一块编钟上,竟然是没落下丝毫剑痕。 钟离眜皱眉道:“这编钟质地倒是不错,拿回去重铸一柄剑正好。” 许玉神色警惕的不断朝后退去,钟离眜步步紧逼,“死在本将军剑的足有上千人,莫非还奈何你小子不成。” 倚靠在墙边的公孙盎重重叹息一声,艰难吐字道:“还望将军高抬贵手,许玉和陈离,一位善于鉴别古物,一位精通修复之术,对楚霸王,尚有用武之地。许玉服下了药丸,将军难道就不想看看后续会发生什么?” 钟离眜转念一想,有几分道理。 许玉服了药丸,抓了回去,正好可以测试长生不老的效果,算是个“试毒”之人。 “那少年本将军会留,至于那女孩,本将军考虑考虑,姿色不错,回去献给楚王亦可。” 陈离听闻面露惊骇,随即神色变的坚毅,今日若是逃脱不得,只有自刎一条路。 许玉牵紧了陈离玉手,轻声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陈离点点头,昔日朝夕的相处间,她已是习惯的站在了许玉身后。 以往若是问起金匮石室谁最名气最大,兴许还不是掌管这里的御史中丞公孙盎,而是许玉。因为他鉴定古物的本事,才得以让金匮石室收集了如此多的宝物,成为皇室重地。 而她,仅仅是做一些幕后工作,例如修复古物,于竹简记载古物的来历。 “呵呵,小家伙口气不小,眼下这局面,你手无缚鸡之力,自保尚难,如何保护一名女子。” “谁在说话。”许玉被这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可并无人出声。 “听到什么声响了吗。”许玉问道。 陈离摇摇头,不知许玉在说什么,此刻石室内只有争夺古物之声。 “奇怪!”许玉暗道一声,往四周看看了看,莫非是幻听了? “小家伙别看了,我就在你身后呢。” 许玉猛的回头,寻声望去,可身后没有人影,只有一排完整的乐府编钟。许是不便携带,寻常人用不着,在古物争夺过程中,没人能瞧上眼,倒是保存的极为完好。 “是你在说话?”许玉诧异道。 “正是本编钟!”乐府编钟得意道:“多少年了,从我诞生之初,总算有人能听见本编钟说话了。那鹤目放置多少年了,你们硬是一点也没发现有何用途,长生不老药啊,暴殄天物。” 许玉白了编钟一眼,又正视起钟离眜,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 “喂喂,好歹我亦是年长你许多,这么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乐府编钟不悦道。 许玉无奈的转身,“现在就快没命了,谁还想理你。” 从众人的视角看去,只见许玉竟然对着身后的编钟说话,这骇人情形,难道是魔怔了不成。 钟离眜呵呵一笑,“小子,此刻莫不是被吓得神志错乱了吧。” 在一旁的公孙盎忽然间目光如炬,眼神忽然变得有神起来,这金匮石室内的物件,可不单单是死物啊。 陈离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她修复了不知多少古物,有时总感觉有道称谢之声在她耳边回响。 陈离眉眼弯弯,莞尔一笑,或许,有救了。 第五章 灵物显灵 “现在有个法子,能救出那小女友还有那位老师,这间石室内的古物也能获救,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乐府编钟道。 许玉眼神中透着怀疑,他能与古物交谈本就匪夷所思,如今要靠古物救命。 莫不是在痴人说梦。 即便许玉是这样想,但还是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如何救?” 陈离看着许玉自言自语,黛眉微蹙,目光紧紧盯着乐府编钟移不开眼,获救办法,兴许就在其中。 乐府编钟道:“瞧见最高处那盏灯没,点燃它,我等自会出手相救。” 许玉抬头望去,在金匮石室的最高处,吊着一顶古灯,但许玉重未见过那盏灯被点燃的模样。 那灯的来历,就连公孙盎亦是不清楚,从他来到金匮石室起,那盏吊灯便是存在。 许玉深呼一口气,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从腰间掏出两块火石,在手中捣鼓了两下,顿时有火光涌现。 “既然将军要抓我,那眼下,也只能拉将军垫背了。”许玉喝道,朝着楼梯的位置跑去。 “给我拦住他,这小子要烧了满屋的宝贝。”钟离眜瞧出了端倪,呵斥道,他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有士兵闻声,皆是朝着许玉走去,渐渐将许玉包围住。 钟离眜转身看向许玉,冷哼道:“你想用这法子脱身,手法未免太拙劣了些。石室内都是秦朝的物件,你真下的去手烧毁不成?” 许玉轻笑道:“既然将军不信,那就只好试试了。” 许玉从衣衫上扯下一条衣布,右手火石一顿摩擦,一道火光陡然升起,顺势将那衣布点燃。 “将军,眼下还觉得我不敢下手?” 钟离眜眉头紧皱,抢夺金匮石室的宝物,乃是楚王下的命令,他不可能空手而归。 但眼下这局面,他内心又隐隐觉得,许玉不会让这些宝物付之一炬,怕是另有动机。 “谁抓住他,本将军赏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钟离眜吩咐道。 顷刻间,本还在忌惮许玉真的会烧毁这里的士兵眼神变得狂热,朝许玉狂奔而去。 “真就不怕死,你许诺出去的条件还挺大方。”许玉沿着楼梯一路朝上跑去。 他若是想接近楼梯,点燃那盏古灯,不用这法子不行,只能一步步的威胁,没想到钟离眜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 可惜为时已晚,他已经站在了石室内的最高处。 先前那名百夫长此刻站在了士兵的最前列,脚步缓慢了下来,“小子,有本事跳下去摔成残废,不然,还是乖乖成为我楚军的俘虏。” “做梦!”许玉呸的一声,看向他身前不远处那盏覆满了厚厚尘土的古灯,里面有一根灯芯。 即便他从小就在古物的耳濡目染下长大,依旧瞧不出这古灯铸就于何年代。 “拦住他,他要点燃那盏灯。”钟离眜喝道。 许玉闻声将那带着火焰的衣布丢出,钟离眜暗叫不好,这小子拼了命想要点燃那座古灯,石室内莫非有机关? 钟离眜左右观望,一把将公孙盎拎起,挡在身前,退后了数步,站在了石室外。 片刻之后,万箭穿心,地板移位的情形并未出现,石室内更无异动。 钟离眜将公孙盎丢在一旁,大怒道:“好小子,敢诈我。” 百夫长露出一抹凶狠之色,挥刀上前。许玉一个踉跄没站稳,竟然是从楼梯上摔落而下。 陈离惊呼道:“许玉!” 此刻一道慵懒的声音回荡在石室内,“谁允许你们动他了,真当我们是死物不成?” 许玉脸色激动,忽然间,身后好似被一袭柔弱的身体接住,许玉一瞧,喜道:“青铜仙鹤?” 此刻的仙鹤已经不再是青铜器,而是化为了真正的仙鹤,体型还增长了数倍。 “咳咳,本编钟没骗你,点燃了那盏古灯,会有救的。”乐府编钟出声道。 仙鹤救下许玉之后,直奔钟离眜而去,想必是长生不老药在他身上的缘故。 许玉望着头顶的那些士兵,此刻还是在咸阳城,若是这里的怪异景象传了出去,不免还会有重兵来此,仅靠一只仙鹤,难以脱困。 乐府编钟知晓许玉的想法,耸耸肩,“石室内多半是你大秦的物件,就看你们的祖先愿不愿意帮你了,例如始皇佩剑,兵符一类,这会这些玩意最管用。” 始皇佩剑,他记得先前是教人夺了去。 许玉伸出手臂,心中默念:愿大秦先祖助我。 剑来! 一道利剑出鞘声炸响在众人耳边,原本夺了始皇佩剑的那名楚军惊呼道:“我剑呢?” 许玉轻轻一笑,“在我这里呢。” 百夫长见此不由的心中一骇,但旋即升起一股贪婪的欲望,若是得此神剑,战场之上,只怕是无人能敌。 许玉瞧着那蜂拥而下的士兵,急道:“始皇佩剑,如今大秦子民有难,还不赶紧出手相助。” 那柄剑犹如是听懂了许玉所言一般,一阵剑鸣之后,在许玉身后,竟然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虚像,许玉握剑的双手,犹如神助,挥舞起剑招来。 楚军见此,亦是心悸不已。 那便是始皇? 一人屠六国之人。 钟离眜见到那虚影,脸色逐渐变得扭曲,“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虚影罢了,值得你们这般惊恐,杀了许玉,所有人,本将保你们升官加爵。” 一时间,所有人又开始兴奋起来。 许玉望着身前的近百人,眉头紧皱,这是场恶战,即便有始皇佩剑,他松懈不得。 陈离转过身去,看向乐府编钟,“先前是你在说话?” 乐府编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敲了敲自己发出声响,算是承认。对于这位女子,自己破损之时还是她修复的,不敢不敬重。 “既然承认了,那就出手帮忙,我知道你和许玉可以交谈,别傻站着。”陈离不悦道。 乐府编钟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指着鼻子骂,这滋味,真不好受。 许玉感受到了编钟的无奈,急道:“你不帮忙,今日一个都逃不掉。” 仙鹤正与钟离眜打斗的激烈,腾不出手来。乐府编钟无奈只好敲响了自身,一块块的编钟竟然是微微起伏。 有敲钟乐曲声传来。 第六章 三足兽,秦公簋 钟离眜听着乐曲声入耳,在他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幅他日思夜想的光景。 那是一座新建的行宫。 项羽登基成了皇帝,而他则是成为了执掌军权最重的将军,在那个新创的国度,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突然间,他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仔细一瞧,竟然是鲜血淋淋,凭空少了一块肉! 钟离眜猛然惊醒过来,瞧着鹤嘴处的鲜血,怒从中来,“你这畜生,竟然伤本将。” “都堵住耳朵,这乐曲声邪门,会使人产生幻觉。”钟离眜大喊道。 士兵听令,立刻在衣袖上撕下两小块布料,堵住了耳朵。 许玉手握着始皇佩剑,虽然能逼迫那些人不敢靠近,但总有不怕死的,待解决掉十来人后,许玉已然是精疲力竭。 在许玉身后巨大虚影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上过战场的,气力不足啊,太过年轻。” 忽然间,他呵斥一声,“杜虎符,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摆放在一旁的大秦虎符突然是散发出一阵光亮。 “这玩意竟然没被抢走。”许玉惊呼道。 陈离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道:“许是大秦灭亡的缘故,大秦的虎符,已经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能力,这才无人看中免于争夺。” 始皇沉默良久,此话不假,但杜虎符不一样,这是当年增援洛河前线的虎符,若非此符的调用,打不了胜仗。 杜县县尉蒙被唤醒,瞧见了那虚幻的始皇身影,吃惊道:“陛下,您怎会如此?” 始皇叹了口气,“总有一死,看到我不必惊讶。” 县尉蒙又看向石室内的士兵,诧异道:“这不是我秦军的装束。” “当然不是。”许玉咬牙道:“这些都是楚军,如今的大秦,已经...” 虚浮的始皇一抬手,没让许玉继续说下去,看向县尉蒙,“如今我大秦正直危难,还望县尉出手相助。” 蒙深呼口气,“不劳烦陛下费心,这些叛军,不足为虑。” 曾经调动三千人马退敌的大秦虎符,县尉蒙意念微动,便有数百秦将凭空出现,穿大秦甲胄,执大秦长戟,将那些楚军前后围住。 “杀!”蒙下令道。 始皇轻声道:“大秦亡了的消息,还是尽量不要告诉他。没想到我曾豪情壮语说的传承万世,竟然是被赵高所毁,此人即便下了地府,本皇依旧要教他碎尸万段。” 见了杜虎符出手,石室内的灵物也不在有所保留。 有神弓不见人拉弓,弓弦便是弯曲,继而有一箭射出,将一名楚军穿心而过。 许玉惊叹道:“那是楚人养由基的神弓,传言此人两手弯弓可达千斤,未曾想连其使用的弓都是生了灵智。” 有一柄约两尺出头的青铜剑愤然而起,不断在楚军中来回穿梭,仅是一个回合,便是斩杀十人! 始皇呵呵一笑,“白起这佩剑依旧如当年,煞气不减。” 许玉嘴角微微抽搐,这等灵物还好不曾落入楚军之手,不然怕是生灵涂炭。 有三大灵物相助,脱困不在话下,那么眼下,便只剩得一人,钟离眜。 此刻的他狼狈不堪,不仅是衣衫破碎,身上几块肉硬是活生生被仙鹤叼走。 “畜生,本将要你的命。”钟离眜怒喝一声,朝着仙鹤砍去。 神弓闻得此声,缓缓拉弓,直至不能弯曲,白起佩剑亦是瞧见这幕。 两大灵物一齐出动。 钟离眜佩剑被挑飞,一箭射在了他的腹部,顷刻间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颗白色药丸亦是掉落在地。 始皇神色一惊,全身略微有些颤抖,“那便是徐福寻的长生不老药,可惜朕当年不敢服下,不然大秦不会至此。” 仙鹤将颗药丸衔在口中,正欲飞回时,一柄飞剑刹那间穿过了鹤嘴,仙鹤一声惨叫。 仙鹤上半嘴角竟然是被那剑削去一半,药丸更是被一分为二,不论仙鹤如何用力去衔,都是不能放入口中。 不曾想,钟离眜身负重伤,竟然还有气力掷剑。 “快,拿回药丸。”始皇急道。 许玉一路奔跑而去,钟离眜亦是两眼放光,忍痛夺回了半颗。 金匮石室地面忽然间一阵晃动,陈离敏锐的望向大门处,“似乎破城的大军,朝这边赶来了。” 感受到增援的钟离眜放肆一笑,“我楚军将至,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得走了。”许玉很快有了决定,赶紧让县尉蒙唤出多些的大秦士兵,将这些古物全部带走。 陈离犹豫了会,劝说道:“来不及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楚军就来了,我们必须现在走。” 始皇摇摇头,看向许玉,“她说的不错,必要的,该舍弃一部分,朕知道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乐府编钟急道:“别忘了还有我,我也是灵物,把我也带走。” 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先前的傲气,不断恳求着许玉。 许玉望着那巨大的编钟构架,咽了咽口水,这怕是得数十人才能合力搬走,而且还必须得从正门搬走,暗道都进不去。 许玉摇摇头,“怕是难了。” 乐府编钟顿时叹了口气,谁让他从诞生之初就这么大的体型,没辙。 许玉前去搀扶起了公孙盎,恭敬道:“先生,可以走了。” 公孙盎欣慰的点点头,同许玉朝着暗道方向走去,他回眸望了一眼,诧异道:“仙鹤不走吗?” 众人只见仙鹤缓缓走到一方三足兽的身边,残破的鹤嘴点了点器身。 “莫非那也是一件灵物。”许玉观察着三足兽的变化,心中闪过一丝希望。 始皇虚影思索了片刻,“那似乎是我大秦先祖所用之物,秦景公的器具,秦公簋。” 乐府编钟一喜,他身为灵物,对同为灵物间有着天然的感应,那三足兽,能感应到,极为不凡。 “有救了。” 三足兽享受着古灯的沐浴,缓缓睁开眼,“到头来,还是要我相助。” 仙鹤将三足兽唤醒之后,脑袋下垂,变成了青铜仙鹤的模样。 乐府编钟兴奋道:“前辈!” “知道了。”三足兽微微发力,金匮石室内的古物全部朝着簋内飞去,皆是收入簋中。 秦公簋,可纳万物。 第七章 伪长生 见此情形,众人也不耽搁,立刻朝着暗道内跑去。 钟离眜瞧见那一幕,神色惊骇,从未见过死物还有那般能力,那便是大秦的底蕴吗? 片刻之后,楚军大军而至。 为首之人身后背负着一柄巨剑,瞧见眼前空无一物的金匮石室,怒道:“钟离将军,这就是你自告奋勇做的好事,想被军法问候了?” 钟离眜艰难起身,双手递出。 是半颗白色药丸。 那人瞳孔猛的一缩,惊道:“这莫非是长生不老药。” 钟离眜咧嘴一笑,“霸王,正是!” 暗道内,许玉等人每行走过一截路段,公孙盎就拉下机关,头顶上顿时有泥土倾泻,堵住了后方的道路。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许玉回望着咸阳宫的方向,始皇虚影亦是如此,“我大秦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了。” 许玉将半颗药丸献出,“陛下,这长生不老药。” 始皇虚影伸手想拿起药丸,缺是触碰不到实物,旋即叹了口气,“罢了,都是天数,给那女娃服下吧,不然你一人独自永生于世间,很寂寞的。” 陈离黛眉微蹙,这句话的意思,她不可能听不明白。转身看了眼公孙盎,“先生?” 公孙盎摆摆手,“为师都一把老骨头了,长生早已看淡,做了一辈子大秦臣子,只想追随始皇帝。” 始皇虚影微微侧目,有些动容。 若是大秦臣子皆是这般,何来楚军破咸阳的份。 不容陈离拒绝,始皇佩剑挑起半颗药丸,送入了陈离口中,在她耳边,似乎也多些聒噪声。 许玉问道:“那古灯是什么来历,先前乐府编钟让我点燃,说有脱困之法,然后才有仙鹤出现,继而又有古物像生了灵智般。” 始皇摇摇头,“朕也不知晓,大秦先祖更是从未提及,恐得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许玉还想问其他,了解更多关于灵物的事情,始皇虚影竟然是渐渐消失。 “朕的佩剑,可赐予握剑人神勇无双的气概,至于朕,本不该出现,许小子,我大秦最后的底蕴,不许再弄丢了。” 许玉愣在原地许久。 今日之事,着实太过诡异,怕是需要好些时日才能吸纳接受。 树林之中,有百来人出现,正是公孙盎提前安排好的大秦将士,亦算得是最后一批将士。 公孙盎吩咐道:“去蜀地,那里人迹罕至,易守难攻,方有我们生存的机会。” ...... 翌日,天还没亮,许玉便被惊醒。 那样的梦,更准确说应该是回忆,不知是第几次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白色药丸,能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证实是长生不死药不假。至于服下半颗药丸的陈离,却是在多年后逝去。 在某年的一日,大秦帝国不复,在大汉的国土上,竟然是出现了一位古物修复师,同他在宫中办事。 是大汉的金匮石室,天禄,石渠两阁。 那名古物修复师不出所料的是位女子,一蹙一笑间,像极了陈离的模样,更为重要的是,那些近乎失传的修复手法,竟然是重现。 她就是陈离。 往后许多年间,即便是改朝换代,每隔百年就会有这样的一名女子出现,许玉与之相遇的次数并不多。 他依旧是在宫中任职,守护着从大秦延续下去的皇室古物,在他从民间鉴定收集来的好物件里,若是有修复的痕迹,他都认得,多半是陈离的手笔。 每每想到此处,便是心安。 半颗白色药丸,虽没有长生之效,但总归是长生不老药,只是换种方式长生。 转世!伪长生。 许玉起身,简单洗漱后,打开了窗户,任由阳光洒在地面。论最近的一次相遇,他和陈离,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两千多年,二十来次的转世,陈离能记起他的次数并不多,果真是如始皇所料的那般,一旦永生,便是长久是孤寂。 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还有那些会说话的灵物陪伴,亦是件幸事。 昨夜朱雀衔环杯的一席话他记在心中,若没有修复之法,铺子内的古物只会更加破旧。 许玉走进后院,从木架上拿下了一盏玉灯,断裂成了数块,令许玉头疼不已, 这本是战国珍贵玉器,青玉高足灯,由三块玉器碾琢粘接而成。如今不止是粘接处脱落,三块玉器皆有不同程度的断裂,修复起来是件麻烦事。 当日故宫院长易白溪肯定发现了此物,故意不拿,是想将难题抛给他。 许玉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将断裂之处的用金银点缀,但会破坏古物本身的意境,三块玉器碾琢之法倒是不难。 许玉思索一阵,约是半小时后败下阵来。两千多年光阴,怎么就没学会修复古物的手艺。 瞧着许玉犯难的模样,秦公簋呵呵一笑,“为何不张贴告示,寻个会修复古物的人?” 许玉眸光一亮,有理,如今这时代想要寻个会这门手艺的,虽然少,但是不难。 不多时,许玉出现在了一家名为川新报社门前。 报社内忙忙碌碌,许玉瞧见了几位编辑抓耳挠腮,桌前的资料摆满了厚厚一叠,刚落笔写下的几行文字瞬间被揉成一团丢了出去,估计是不太满意。 许玉赶紧快步走过,这情形,与旧时的文官极为相像。若是写不出好折子,第二日都无颜面见皇上。 许玉很快走到了一处窗口前。 里面管事的喊道:“登报七日,大版面五块大洋,小版面三块大洋。” 才七日。 许玉皱眉道:“可否多登些时日?” 管事的瞧了许玉,拒绝道:“不可多登,想继续只有下次再来,不然版面尽是重复内容,尽快选择。” 许玉赶紧将事先备好的刊登词递了过去,顺带八块大洋,“大小版面都登,大版面寻人,小版面介绍铺子。” 管事人见了刊登词略微震惊片刻,但又很快平静,再看向许玉时,眼神中带了些同情。 “回去吧,明日买报时就会看到了。” 许玉摸不着头脑的出门离去,细细回想那眼神,不由怒道:“这么贵,拿我当冤大头了是吧。” 第八章 鉴宝铺子开业 许玉前脚刚出报社,后脚便有一名女子跑来,大喊道:“王叔,让你帮我留心的有消息没。” 报社内管事人的名为王启,唤的王叔自然是他,听到这声叫唤,浑身一个激灵,笑着走向大门处,“江大小姐,今儿个来这么早?” 女子进了大门,没来由的后退三步,看向许玉的背影,喃喃道:“这人,打扮怎么像个古人。” 她只是简单瞧了眼许玉,心思就落在了别处,问道:“王叔,交代你的事情,有着落没。” 王启一脸苦色,“江大小姐,您喜欢捣鼓古物,去典当行瞧去啊,我报社怎会有那些东西。” 这位女子,名为江秋月,其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永川军阀,还有个做事狠辣的哥哥。招待不好这位,报社怕是要给端咯。 江秋月朝着报社内几位编辑所写之文瞧了瞧,一把坐在了王启的位置,烦闷道:“典当铺都看腻了,你报社报道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偌大的永川城,乃至川渝之地,就没个稀罕物件,或者是那里有大墓?” 王启摇摇头,有大墓怎敢刊登到报社,消息封锁,岂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 王启笑着走向江秋月,想要将这位姑奶奶送走,“有消息我自然会去通报的。” 江秋月点点头,临走时瞧了眼桌面,有一张盖着的大纸,“这是什么?” 王启急忙阻拦,“那是明日要刊登的新闻,不可外传。” “切,谁稀罕。”虽是这样说,但江秋月的身体却是诚实,拿起大纸瞧了瞧,眸中瞬间放出光彩。 永川城新开了家鉴宝铺子,还寻修复大师? 这不是正和她意。 王启连叹三声,在永川城开鉴宝铺,这不是自断家财是什么。 这位江大小姐,从小偏爱古玩一类,凡是遇见喜欢的,皆是往家里带,有她爹撑腰,无人敢说一句闲话。 虽说事后江家会送来补偿的钱财,与市场价无二,但多少不讨人喜。更有一些不想卖的都被夺了去,本来还盼着日后还能升值卖个好价钱。 “有这消息,王叔你竟然不告诉我。”江秋月笑脸盈盈道,又恰似笑里藏刀。 王启不禁打了个寒颤,辩解道:“最晚明日上午,江小姐也会看到这则消息,算不得欺骗。” 江秋月冷哼一声,“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待将江秋月走后,王启长舒一口气,他知道此举是欲盖弥彰,但能多瞒一会是一会,当年他家中亦是有件宝物,被“强买”了去,故而对有宝物在身之人,有同情之感。 明日的鉴宝铺子,会很热闹咯。 许玉回到鉴宝铺子后,预感今日会少有人前来,依旧是歇业,一头钻进了后院,思索修复之法。 可惜无果。 第二日清晨,许玉在一片吵闹声中惊醒,从窗往外看去,铺子门前已经挤满了人,手里皆是拿着今日印发的报纸。 手里有稀罕物件的皆是闻声而来。 许玉不敢怠慢,开门大喊道:“各位不要着急,各位手中的物件,今日都会鉴定完毕。” 最先来铺子前等候的一名妇女急道:“先鉴定我这件,十几年前出嫁我家那位送的,说是乾隆爷用过的,叫芙蓉石耳盖炉,点熏香的用途。” 说着,赶紧从怀中拿出,用衣衫遮挡着,不让外人瞧见。 许玉瞧了瞧,妇人所展示出的物件形状奇特,并不对称,炉身的颜色还不均匀,且底座居然不是圆盘,而是三足为底。 乾隆爷用过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可不是这模样,那间古物全身透粉,器身上有着天然纹理,工匠雕琢精细,即便是他当时见了,竟然也生出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心生欢喜,好比绝世美人。 但是眼前这件... 许玉摇摇头,“不是真品,点点熏香倒是可以。”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大笑。妇人颜面上挂不住,气冲冲的走了,嘴里还不忘嚷嚷着什么,估计是骂人之语,看口型恰似“国粹”。 许玉朝外喊道:“大伙都别在外面站着,进屋落坐等候一会便可。” 街道上,江秋月拿着报纸走到了鉴宝铺子前,见着里面人满为患,微微蹙眉。 永川城还有这么多稀罕物件?自己以前都没发现? 她轻咳一声,走进了铺子,本是三五成群闲聊欲求鉴定之人瞧见江秋月,立刻将身上衣衫裹紧了些,与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生怕这位姑奶奶要来硬的。 许玉忙着鉴定物件,也是没发现她。 江秋月不屑一笑,不去理会众人,而是先观察铺子内物件的摆设。 昨日一回去就动用了江家的能耐,将鉴宝铺子摸了个门清,铺主名许玉,是新开业没错,但有一则消息却是令江秋月诧异不已。 前日故宫博物院的院长竟然拜访了这里,据说南京博物院本意也想来此,可是没有拿出让铺子主人许玉心动的古物,只好作罢。 这就勾起了她的兴致。 究竟是怎么的鉴宝铺子,竟然可以让两大博物馆为之心动。 南京她爹不让去,那北平,紫禁城一直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所在,可惜至今未能欣赏。 皇家所在之地,稀罕宝贝一定不少,需要修复的物件更是一大堆。 她带回家的古物除了欣赏,更重要的则是她见不得古物破烂的模样,一心想要还原它们诞生的模样,为此,还损坏了不少。 但是经过十来年的败家,修复古物的本事有了十足的长进。用她爹的话来说,就是用钱财堆起来的“修复大师”。 咳咳,金钱的力量。 江秋月一件件观赏过铺子内藏品,神色逐渐从期待转变为失望,最后在是不悦。 木架上的物件虽是珍贵,但若是去寻,世间还有不少一样的,且品质或许更好。 “许玉,你糊弄鬼呢!” 听闻这一声呵斥众人心中顿时一惊,皆是不敢看向江秋月,这姑奶奶遇见赝品可是必须砸的。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手中的物件是真品,即便是假,好歹能做个装饰,总比一堆废料强。 第九章 修复青玉高足灯 片顷之后,江秋月才意识到事态不对,自家的情报绝对不可能有误。 这鉴宝铺子,有蹊跷。 果不其然,在铺子的角落,江秋月发现了一扇暗门。她观望四周,见无人注意她,悄悄的溜了进去。 暗门之后,最先出现是一道狭长的楼梯,想必是许玉居住的场所。 “这铺子还有后院?”江秋月瞧着身前出现的庭院惊道。 庭院内有三间屋子,大门皆是紧闭着,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若非是有珍贵物件在此,谁会这么藏着。 江秋月随手推开右手边的一道门,顷刻间,她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大小古物有序的排列着,一些只存于古籍记载的古物竟然都是在此处。 难怪故宫院长会亲自拜访了。 这已经能全部称之为文物了。 汝窑的瓷器,战国的古钱币,保存完好的竹简,历代皇帝的画像,堆积成山的古画。 这那里是间鉴宝铺子,分明就是整个中国两千年来的历史。 待看完右边屋子的古物后,江秋月又跑去了左边,最后才缓缓踏入中间的屋子,神色已然是合不拢嘴。 后院的物件若是流传出去,足以一改当今文物界的格局,还有那些古籍,兴许还能填缺历史的空白! 许玉,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盗墓也盗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瞧着从未谋面的女子,乐府编钟笑道:“看来我们的存在又吓到一位小女孩了,就是不知被本编钟震慑住没,历代编钟的先祖,我受之无愧。” 朱雀衔环杯斜眼鄙夷一眼,“两千岁的人,说话还是不正经,不装你敲不出声啊。” 乐府编钟乐道:“让这女娃敲一敲,听些乐曲也无妨。” “臭男人!”朱雀衔环杯气道。 江秋月掏了掏耳朵,“谁在说话?”从进屋起,耳边一直有股聒噪声,像是两人在吵架。 乐府编钟立刻噤声,只用灵物间可以交谈的话语说道:“朱雀妹妹,那女娃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不应该啊。” 秦公簋此刻亦是看向江秋月,有了几分猜测。 朱雀衔环杯盯着江秋月移不开眼,喃喃道:“眉宇间,很相像。” 江秋月一边欣赏着古物,不自禁的走到了修复台边,见着了案台上断裂成了数块的玉器,身边还摆放着修复玉器的书籍,瞬间明了许玉要去报社的缘由。 他是要修复眼前的玉器。 江秋月莞尔一笑,要找修复大师,那不就是她吗。她立刻坐在了修复台前,开始观察起玉器的断裂之处来。她能依稀的辨别出,这应该是战国时期的青玉高足灯,修复工作马虎不得。 乐府编钟惊道:“她要修复玉器。” 朱雀衔环杯点点头,“她看向破损古物的神态,与当年的她,好相像。” 语毕,一向慎重的秦公簋反问道:“此话当真?” “有七分把握,剩下的三分,就要看她修复技艺如何了。”朱雀衔环杯此刻比谁都紧张,记忆里当年陈离修补她的画面再次袭来。 两人的模样渐渐重叠,神态举止,几乎是同步。 “一定要是你。” 直至夜间,江秋月还在为修复高足灯忙碌着。许玉已经鉴定完了今日上门拜访之人拿的物件,大概是第一次开业的缘故,只收了几枚不错的玉坠。 他关上铺们,正欲打开暗门时,门把手处竟然透过了一丝光亮。 他顿时大感不妙,白日忙于鉴定物件,竟忘了观察暗门处的动静,这门虚掩着,莫不是遭贼了。 许玉赶紧朝着后院走去,三件屋子的门皆是大开着,他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全盗走了吧,好歹给他留些。 待他细致观察后,惊讶的发现古物并未丢失一件,那这些灯又是谁点燃的? 许玉走近最中间的屋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陌生女子,正坐在他的修复台前,貌似正捣鼓着什么。 许玉顿时一横眼向汉武帝的画像,金屋藏娇藏到他这里来了? 秦公簋呵呵一笑,“你不妨仔细瞧瞧,阿娇何时懂修复古物了。” 许玉上前一看,眸中闪过异样的光彩,是那盏青玉高足灯,他都不敢随意动手修复。 朱雀衔环杯瞧着许玉走近,狠狠瞪了眼,警告道:“慢些,不要打扰到了我家小主修复古物。” 许玉闻声差点没是惊掉下巴,喊她小主,难道是陈离不成。许玉见一向话多的乐府编钟都默不作声,难道朱雀衔环杯说的是真的? 他静静的站在了江秋月身后,眯眼观察。 青玉高足灯的断口已经被江秋月打磨光滑,看样子是想将碎片粘接起来。修复台上用于补齐玉料的孔雀石、青金石已经被研磨成了细小的玉石粉,可是颜色还是相差太远,达不到预期。 青玉高足灯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的古物,想要寻找相似的材料,确实不易。 许玉仔细观察着,这名女子手腕上佩戴的玉镯子都是取下,已经被研磨了一半。 “修复古物,还是个耗费财力的活。”许玉心道。 江秋月无奈叹息一声,“看来想要修复这件古物,不把本小姐压箱底拿出来,是不行了。” 江秋月打开随身的挎包,拿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手镯,即便是许玉瞧了都能看出不是凡品。 许玉一惊,这女子莫非要从要磨了那玉镯来修补? 不可因大失小啊。 他缓缓凑近了些,轻咳一声问道:“这位小姐,你看这两块玉坠可否派上用场?” 江秋月回眸一望,瞬间就将两块玉坠握在了手中,“好东西!” 江秋月将两块玉料细细打磨,待磨成粉末之后掺和在一起,颜色呈羊玉色。 江秋月取下头发上绑着的皮筋,将青玉高足灯三个部件分类好。再缓慢的将准备好的玉石粉末依次倾倒在三份玉石碎片的缝隙之中。拿起一旁早已烧红的小刀,不断在玉石粉末上来回摩擦,直至填满整个缝隙。 江秋月再用皮筋将其绑紧,做完这些后长舒一口气,“过了今晚,明日再用砂纸打磨光滑便可。” 许玉点点头,再看向青玉高足灯,内心的担忧终于是落地,他伸出大拇指,这修复古物的手艺,当真了得。 江秋月伸出手去。 许玉痴楞住,“干嘛?” “当然是赔偿本小姐的手镯钱,都成玉石粉末了,没看见啊。” “多少钱?” “勉为其难,两百大洋。” 第十章 明孝靖皇后凤冠 “你狮子大开口啊。”许玉气道。 江秋月耸耸肩,“你大可以找其他修复师,整个永川城,看谁的修复手法比我还好。”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只要她一声令下,即便有比她技艺好的修复师,也不敢来许玉这间铺子。 朱雀衔环杯此刻已经把许玉祖上骂了个遍,如今当初的陈离就在你眼前,还舍不得一点钱财了? “有理!”许玉当即当机立断,去前屋铺子找了两百大洋装袋递予了江秋月,同时修复台上的青玉高足灯配件更是装进了檀木盒内,一并递去。 “三块玉器拼接成灯难不倒你,此灯送你了。” 这人这会倒是大方了。 江秋月黛眉微蹙,无功不受禄,再说了,青玉高足灯的价值高出天际,远非两百大洋可比。 瞧出江秋月的疑惑,许玉解释道:“此灯赠你,还有些许要求。” “你说。”江秋月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果然不会这么好心。 “小姐平日若得闲,可多来我铺内走动。后院内还有许多残破、年代久远需妥善保护修复的古物,许某一人力不从心,还要诸多仰仗小姐。”许玉微倾身子道。 果然,拿她当苦力使唤了。 不过她环顾后院,这还是第一次见私人有如此多的珍藏。先前简单瞧了一遍,发现有不少都需修复,任由时光的侵蚀,只会成为一堆废品。 她亦是手痒难耐。 “那我的工钱怎么算。”江秋月反问道。 许玉想了想,通过玉镯就能看出这女子出身不凡,只是钱财难以打动。 “作为回报,后院内古物可任你挑选三件,前提是你得老老实实的修复好一切。” “成交!”江秋月喜道,生怕回复的慢了许玉又反悔。 她伸出小拇指,“你得发誓。” 许玉哭笑不得,这都是多老土的把戏了,不过他亦是极快的伸出小拇指,与江秋月勾在了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许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喧闹。 后院的灵物皆是朝着乐府编钟看去,尤其是朱雀衔环杯的眼神,“你再多说一句,我撕了你。” 乐府编钟讪讪一笑,装睡过去。 “那我明日再来。”江秋月抱起木盒,极快的出铺而去,不忘告诫道:“这是你送我的,不算你许诺的那三件。有事可来城东找我,我叫江秋月。” 两人皆是觉得自己赚大了。 许玉盯着右手的小拇指,忽而一笑。乐府编钟叹了口气,“这男的没救了。” “闭嘴吧。”许玉瞥眼道。 朱雀衔环杯问道:“为何不将我一并送出去,我断定她就是转世的陈离。” 许玉摇摇头,“为时过早,即便现在断定了她的身份,转世的事情,需要让她自己想起来,一并的还有一同失传的古物修复手法,这才是最重要的。” 许玉活了两千多年,对世间大多事已经看淡。包括当年他和陈离的情愫,尚在大秦时,绝对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但与古物两千多年的陪伴,他对古物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不仅仅是他对始皇的承诺,而是一种责任。 没有比他更清楚这些古物倾注了工匠了多少心血,更寄托了使用者怎样的感情。 他是历史的见证者,古往今来,第一人。 一旁的乐府编钟思索道:“若我以我乐曲刺激,倒是可让江秋月见到你当初和陈离在大秦金匮石室发生的事情。” “万万不可。”许玉慎重道:“致幻能力会令人深陷其中,稍有不慎,极易让人迷失在幻境之内,再者,转世一事过于缥缈,贸然相告易伤神志。” “好吧。”乐府编钟无奈道。 “不管怎么说,找了那丫头就是件好事,至于如何想起前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吧。”秦公簋安抚道。 许玉轻嗯一声,望着修复台,灵光一闪,对着秦公簋作揖道:“我要取一件东西,有劳了。” 秦公簋一愣,“你需要什么,直接取便是,我陷入沉睡的那段时间,你莫非也这般询问啊。” 明朝朱棣时期,曾有过一次古物迁徙,不过出了点意外,本是被许玉唤醒的灵物又陷入了沉睡。 虽说还能使用灵物的能力,但却是不能交谈。原先那盏不知名的古灯被许玉装在了长信宫灯内,即便这次找回了,唤醒了灵物,还是要客套下的。 许玉打开秦公簋的盖顶,双手伸了进去,心思微动,再拿出来时,出现是的一顶极为雍容华贵的凤冠,通体羽毛覆盖,加之珍珠和宝石点缀。 凤冠上有凤凰一对,黄龙三条,奈何颜色黯淡,与史书上记载“可与日争光辉”的鲜艳色调大相径庭。 那对凤凰,本该是展翅的双翼,如今更是弯折,有落入凡间的意味。 秦公簋见此,在记忆中搜寻后说道:“这凤冠最后一任主人,过于凄惨了。” 许玉点点头,“在当年确实是一件灵物,只不过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怕是早已丧失了其灵力。” 秦公簋恍然,“你是想让江秋月修复这顶风冠。” 许玉也不遮掩,笑道:“当年,转世的她亦这顶凤冠的见证者,说不定修复几件她相遇过的灵物,就能想起点什么。单纯只是修复青玉高足灯那样的古物,很难奏效。” 秦公簋欲言又止,看向许玉,“你把握好分寸。” 许玉点点头,他知晓秦公簋心中所想,古物生灵,那神秘莫测的能力极易让人误入歧途。 这类事件,两千多年光阴中,不是没有发生。但为了近乎失传的古物修复手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许玉看向乐府编钟,“此事还需你帮忙。” 乐府编钟冷哼一声,“不是言本编钟致幻的能力有风险吗,这会来求情了。” 许玉尴尬一笑,“不是让你对江秋月的身世致幻,而是让当年有关凤冠的事情完整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乐府编钟此刻只想破口大骂,还原史事,当他是神灵是吧,致幻不费力气的。 钟离眜那种本身极具贪婪之人,对他致幻几乎不费他力气,先前提出还原大秦金匮石室的想法他已经很让步,这次更是还原长达几十年的史料。 没个一个月功夫,怕是恢复不来。 “许玉,你欠本编钟一个大人情。” 紧接着,朱雀衔环杯一顿絮叨,无非就是许玉唤醒了他,怎么还以怨报德,没个良心。 乐府编钟霎时心如石灰矣。 第十一章 怀疑身份,盗墓贼 江家宅子,位于永川城东,并非是新修建筑,而是坐落好些年了。 夜已深,江秋月悄悄推门而进,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他身后,一道咳嗽声忽然传来,“又去那里折腾了?” 江秋月嘿嘿一笑,招了招手,“爹,没去那,城内不是新开了间鉴宝铺子,我去瞧了瞧。” “那就好,最近别往城外跑,不太平。”江志国叮嘱道。 “知晓了。”江秋月瞧着自家父亲还是一身戎装衣着,罕见的没有反驳,听话的推门而进。 “对了,还有一事。”江志国突然想到。 “嗯?” “让店铺主人少亏些,不能总是欺负人家。”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知道了。” 江秋月闺房内,不同寻常女子,女子化妆品一类甚少,书架摆满了整间屋子,密密麻麻放着各种古册。 她不知是何时开始对修复古物感兴趣,父亲是军人,言传身教算不上,全凭她的兴趣使然。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简述修复古物的书籍,细细研读。古物修复师,这职业自古有之,她要学的还有很低,毕竟从今往后,有大把的古物,等着她去修复。 一夜无话。 鉴宝铺子内,许玉起了个大早,他早已不是嗜睡之人,他注视着昨日拿出的凤冠,全名应该称之为明孝靖皇后三龙两凤冠。 他当年是亲眼见过这顶凤冠的风采的,很可惜,如今残破了许多。 修复起来,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件古物,放在文物之中,亦是国宝的级别。 他现在倒还有些后悔了,拿出这样一件修复细节极其繁琐的古物给江秋月,真的能还原其最初的面貌? 秦公簋呵呵一笑,“现在觉得棘手了?” 许玉点点头,“毕竟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凤冠,有难度的。” 秦公簋盯着凤冠,开口道:“修复灵物不比寻常古物,不仅要修外形,更要与当年使用者的情绪相贴合,置身其境,去感受灵物灵力被唤出时的情绪波动,方才算真正修复,切不可被灵物左右。” 许玉轻轻一笑,“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莫非还能让我有所贪恋的?” “也对。”秦公簋微微一笑,一个长生不老之人,这世间,倒真的没什么欲望能困住他。 乐府编钟斜眼看向许玉,“又在自欺欺人了,若是陈离出现在你眼前,你能不心动?” 朱雀衔环杯罕见的没有和乐府编钟斗嘴,这家伙,总算说了句大实话。 前屋铺门被敲响,许玉前去开门敲了敲,第一眼就是江秋月。 “来这么早呢?” 江秋月移了个身形,摊摊手道:“你瞧瞧铺外,这么多人等着你鉴定物件了呢,还不开业,不做生意了?” 许玉将江秋月拉进屋内,拱手对着铺外致歉道:“对不住了各位,鉴宝铺子歇业三天,大家三日后再来,许某定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价钱。” 众人见许玉都这般说了,自然没生气的余地。整个永川城地域也就这家铺子的价格还算公道,哪像典当行都是往死里压价,不划算。 更何况,今日有位姑奶奶在铺子,众人看见她都是打了个冷颤。 得快些离开此地。 应付好前来鉴定之人后,许玉关了铺门,领着江秋月朝后院走去。 江秋月乐道:“你铺子够奇怪的,有钱不赚。” 许玉耸耸肩,“眼下修复古物更为重要,至于生意?”他轻咳一声,瞧瞧后院的藏品。 他像是个差钱的主? 江秋月瞧着许玉得意神色,大抵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一抚额头,给这人装到了。 但是确实如许玉所言,若他有心将铺子变卖出去,无人能接下。 富可敌国。 不能让他有这种爽感,江秋月当机立断,“要修复的古物在那里,我昨夜研读了一夜的古籍修复手法,眼下就没有我修复不好的古物。” “有自信,不错。”许玉称赞道。他手臂一指,江秋月循着方向望去,一顶主要呈蓝色,头顶金碧辉煌的凤冠出现在眼前。 仅是一眼,江秋月就被震撼住,这顶凤冠绝对是女子有巨大杀伤力的“首饰”一类,见多识广的她,都有想戴上头顶的冲动。 唯有明朝凤冠,承宋之制,再加以发展和完善之后,才显雍容华贵之美。 更有人言,凤冠一出,百鸟臣服,还会引来彩蝶相伴左右。 “这件古物,不,应该说是文物,你是从那里得到的?”江秋月问道。 许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东西不问出处,这是行里的规矩。 江秋月观察一会,最终苦笑一声,“这顶凤冠,兴许还是问世的第一件,以往的认知都在存在古籍里,若要修复,难度不小。你得让北平的那群人来,再者,凤冠上镶嵌的宝石多有脱落,如今也找不到相同材质的。” “这不是个事。”许玉指了指放在修复台上的盒子。 江秋月预感不妙,这家伙,莫非将修复的材料的都准备好了? 她将信将疑打开木盒,一方木盒内,淡黄石的玉石数颗,她随意翻手瞧了瞧,蓝红宝石水晶更是铺满了盒底一层,还有大小不一的珍珠不等。 江秋月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即便是家中富庶的她此刻也犹如没见过世面一般,“这些都是为了修复凤冠准备的?” 许玉尴尬一笑,“暂且就备了这么些,应该是够的。” 江秋月神色严肃,她很是怀疑,许玉就是来炫富的。这些东西价值虽比不得院内古物,但胜在好出手,全抛出去,永川城任意一处豪宅随意挑。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古往今来第一鉴宝大师?” “是江洋大盗,万恶的盗墓贼!”江秋月气道:“你那来的这些东西。” “家族传承,世代累积的。”许玉匆忙带过,“有了这些东西,修复凤冠可有把握了?” 江秋月点点头,“若是材料齐全,我倒是可以一试。” 她深呼一口气,平复好心情之后,认真端详起凤冠来,她相信自己的修复手艺不会差。 她独特的修复手法,并不完全是依靠古籍,还有每日醒来时,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记忆。 不一样的修复手法。 第十二章 点翠工艺 凤冠的玉石备好,最大的阻碍就只有脱落的蓝色羽毛,补齐便可。 待江秋月观察清楚后,陡然惊呼道:“这是点翠工艺。” “这工艺,有点残忍啊。”许玉眯眼道。 江秋月乐道:“看来你不是草包一个,知道的还不少,说说看。” “点翠工艺,活取翠鸟全身最精致的的羽毛,在玉,瓷器上多有装饰。但取过羽毛之后,翠鸟也会死亡。”许玉回忆道。 江秋月伸出大拇指,“有见识,但活取羽毛这事我做不来,更何况,翠鸟的踪迹已经寻不到了。” 许玉拧眉道:“我记得有一种代替的法子,也能呈现出蓝色。”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是烧蓝工艺,那是窑洞,凤冠可经受不住那样的高温,都给你化成水了。还有这上面剩余不多的翠鸟羽毛,刚靠近就烧完了。修复古物要尽可能的保留古物上残留的一切,不可全部代替。” 许玉一听便是头大,繁文缛节的,他果真还是鉴定古物来的舒服。 “烧蓝不行,取翠鸟羽毛不行,那就没有与翠鸟羽毛颜色相近的?”许玉问道。 江秋月想了想,“孔雀羽毛可以一试,但缺点不少,尤其不耐用,遇见湿冷的环境易起翘脱落。” 许玉犯了难,“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凤冠的修复他还不想拿去北平,被易院长瞧见就拿不回来了,更何况这是件与江秋月前世有关的灵物,只能放在他这里。 江秋月得意一笑,“你大可以相信本小姐的手笔,孔雀羽毛,若是孔雀羽毛外再加之蓝色缎面丝包裹一层,几可乱真。” 许玉眸光一亮,“既然有解决之法,那就有劳江小姐了。作为报酬,盒内用不完的宝石就算赠予了。” 江秋月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今日就先准备好羽毛和蓝色缎面丝吧,明日就可以着手准备修复了。” 许玉点点头,“明日一早,我等你。” 江秋月欲言又止,这句话,好像怪怪的。 待两人明确还缺少的修复物件后,许玉出了铺子马不停蹄的去采购材料,江秋月回家恶补关于点翠工艺的修复手法。 这还是江志国第一次见自家闺女对一件事如此用心,也没有过多打扰,毕竟眼下她只要不出永川城,其他的随意折腾。 江志国脚步极轻的离去,在外界传言手段凶狠的江副官来到了江家中。 江志国眼神示意,去他处谈话。 江副官递出一份文件,“司令,您要调查鉴宝铺子的事情已经查清了。” 江志国眉毛一挑,“结果如何?” 江副官摇摇头,“门清的厉害,查不到丝毫线索,就连铺主人的身份都查不到。” “没有亲人,朋友?”江志国诧异道。如今这个时代,想要隐藏自己如一张空白白纸的,可不简单。 江副官汗颜道:“铺主人许玉查不清身份,但是那间铺子却是有些说法。虽说在永川城是新开业,但几十年前,在其他县城也出现过这样的一间铺子,铺主人也姓许。” 江志国思索道:“家族传承?” 江副官眉头紧拧着,这种说法,他大抵是不愿相信的。鉴宝铺子和许玉的背景太过简单,就好像有人刻意隐藏一般。 “司令,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江志国摆摆手,“暂且不用了,只要他对秋月没有非分之想,不必过多关注他,你将心思多用在带兵上,永川城外不太平。” “是。”江副官应道。 自从国民政府在川渝之地成立军阀防制区后,江志国在川渝的实力一下子便被削弱,排在了第二。 第一军阀刘楚仗着有些关系,近年来行事愈发猖狂,手底下产业多次吞并,更是有吃掉永川城的想法。 江志国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他还有张就连江副官都不知晓的底牌,莫要逼他出手。 江秋月经过一夜恶补之后,早早的来到了铺内,进入后院,坐到了修复台前。 许玉特意多加了几盏明灯,好让江秋月看得清楚些。 修复台上,许玉已经摆好了孔雀羽和蓝色缎面丝,庆幸道:“还好这两样都不难寻,不然今日的修复工作都没法进行了,那就有劳江小姐了。” 江秋月摆摆手,这都是小事情啦。 江秋月旋即深呼口气,用细小的镊子将凤冠上所有脱落的蓝色翠鸟羽毛拔出。再取孔雀羽最纤细的部分,加之蓝色缎面丝覆盖朱孔雀羽的根部,与凤冠缝合。有上面一片羽毛的遮挡,修复痕迹被完美遮盖,如此一来,算是完成了对点翠工艺的修复。 许玉聚精会神的看着,内心大为震感,此修复手法算不得多么高超,但是在于另辟蹊径,完全是在用最简单的修复手法。 若是北平的那帮人来,大抵不会如此,兴许会重做一个风冠骨架,点翠工艺全部用孔雀羽替代,一些细节之处也会重做。 毕竟,点翠工艺的修复只是偌大的修复工程中的一环。 江秋月瞪了许玉一眼,“走远些,打扰了我,凤冠禁不起再次折腾。” 许玉讪讪一笑,往后退了数步,许久没听到被人数落了,有股异样的感觉。 周围的灵物皆是看着江秋月对凤冠的修复,朱雀衔环杯尤为认真,盯着江秋月的一举一动移不开眼,她万分确定江秋月就是陈离的传世,修复古物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许玉轻轻在朱雀衔环杯最顶上摸了摸,轻声道:“放心吧,待时机合适,我会将你还给她的。” 经过一个上午的忙活,凤冠点翠工艺的修复已经完成了小半面,按照这样的速度,两天即可修复完成。 江秋月随意用袖口擦拭干净了额头上的汗珠,接过许玉递来的茶水,不禁感慨道:“当年可以戴上这顶凤冠的人,身份不知有多显赫,何等的富贵。” 许玉摇了摇头,“这难说,万一很悲惨呢?” 江秋月愕然,再看向许玉,眼神多了份不屑,“能戴上凤冠的,怎么说也是皇后,还会凄惨?” 第十三章 凤冠篇:万历五年 江秋月在修补羽毛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顶凤冠,带给她的感受,甚是震撼人心。 惊叹百年前制作凤冠工匠手艺的精妙,透过凤冠,她似乎可以见到凤冠的拥有者,戴上凤冠时,是何等的美丽,何等的华贵。 以至于,她都想待凤冠修复完成后,有戴上的冲动。 许玉嘴角微微上扬,“那你是不信凤冠主人的身世凄惨了?” 江秋月轻哼一声,“不信,我笃定凤冠的主人不是皇后也是贵妃。” 她瞧着许玉那玩味的笑意,内心竟然有些丝动摇,他为何如此确信? 许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信,那只好带你见孝靖皇后了。” 江秋月黛眉微蹙,并不知晓许玉这句话的深意,还以为是要说说凤冠背后的故事,抬起脑袋,“那本小小姐洗耳恭听。” 许玉瞥了眼乐府编钟,编钟立刻会意。 乐曲声悄然在两人耳边萦绕起来,江秋月立刻望向编钟,编钟上下起伏,可无人敲动。 “活见鬼了。” 江秋月眉心之间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眩晕之感,身边的事物逐渐模糊起来。 “许玉,你想对本小姐图谋不愧是不是,下了什么迷幻药。”江秋月惊呼一声,在她眼前出现的是未曾见过的景象。 乐府编钟,可致幻,可还原史事。 ...... 明朝,万历五年。 巍巍皇城前,有二十来位妙龄女子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年龄最大的不过及笄之年,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 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被选拔能成为宫女的才女,经过了各项考核,从千人中脱颖而出。 但凡家中有姿色上等的闺女,皆是参与了选拔。原因无他,自从新皇登基后,除了迎娶当今皇后时一同纳入宫中的婢女外,这还是本朝第一次选举宫女。 个个皆有自己的小心思。 “听说今日就要公布去那个宫内服侍,若是能分配到乾清宫,侍奉在皇上身边,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有这么简单,虽说是侍奉皇上起居,但是首辅每日为皇上准备了许多功课,一天研读功课之后疲惫不堪,说不定都懒得正眼瞧上我们一眼。” “当令皇上年龄不大,听说此次选拔宫女醉翁之意不在酒。” “先皇膝下皇子不多,许是担心这个...” “肃静!”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出,呵斥者是宫内太监总管冯保。 他狠狠瞪了眼议论之声发出的方位,训斥道:“进宫之后,管好你们的嘴!” 在场女子年纪本就不大,冯保又是宫内太监宫女人人害怕的存在,三五成群的女子瞬间不敢出声,性子稍柔弱些的,眸中泪光闪烁。 冯保冷哼一声,依旧是他标志性尖锐声音道:“经过前几轮家境,礼仪,学识的筛选,已经确定了诸位是可入宫的,现在就由我来宣布各位入宫侍奉那位主子。” 此话一出,宫门前的女子无不朝着冯保看去,眼神中满是期待。其中不乏有人托关系送去了不少的钱财,做些手脚,好让自己今后舒坦些。 冯保身后的小太监缓缓上前,递出了一本册子。 冯保接过后,翻开了第一页,轻声道:“王淑蓉。” “就让她去慈宁宫吧。”忽然间有一道顽皮的声音袭来。 冯保眉头一皱,气愤的合上册子,不知是何人竟敢打断他说话,在宫中是不想活了? 被点到名的王叔蓉并未在意后者的一番话,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脑袋半掩在宫门后的一位少年,这莫非是某位大臣的儿子在宫中玩耍? 只见那少年推开宫门,一身富贵打扮,走到王淑蓉面前,端详了会说道:“我看这群人里只有你最适合去慈宁宫,其他人都不和我意。” 冯保本欲呵斥,近些年皇上年纪尚小,大臣子女进宫一同玩耍的场景并不少见。 但今日,实在太顽皮了些。 待他看清身前孩童时,手里拿的册子险些没拿稳,立刻转变成了笑脸,亲切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宫门前的宫女一听,面面相觑,立刻双膝下跪,恭敬道:“参见皇上!” 宫门之后,一架轿子匆忙赶来,稳稳落地后,出现了位身穿红色官服的年迈大臣。 “皇上,该随老臣回宫了,今日功课还没研读完,怎么还跑出宫了。” 年迈大臣又看向冯保,双手藏入袖中,“还有你冯保,在宫门前守着,还能让皇上出宫,怎么看管的,罚你俸禄一月。” 冯保即刻弯腰,“首辅张大人教训的是。” 仍然跪地的众女子心中大为惊骇,仅是一会的功夫,大明朝地位最高的两人就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一位是当今皇上朱翊钧,一位是首辅张居正。 “真无聊,玩一会都不行。”少年挥了挥手,“你们都起来吧。” 语落,无一人起身。 首辅张居正呵呵笑道:“皇上,您不走她们怕是不敢起身。”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坐上了轿子,“那我走总可以吧,回去读书了。” 张居正点点头,“陛下圣明。” 待轿子抬过宫门之后,张居正一摆衣袖,冷声道:“都起来吧。” 少年闻声立刻掀开窗帘,赶在宫门关闭前最后一刻喊道:“那个叫王淑蓉的,让她去慈宁宫。” 待宫门完全完毕后,众人才敢起身。 冯保拿了支笔,在册子上书写一阵,看向王淑蓉,“宫中本来是安排你去坤宁宫侍奉皇后娘娘的,但是既然皇上发话,你就去慈宁宫吧。” 王淑蓉施了个万福礼,“有劳冯公公了。” 众人朝着王淑蓉投去了异样的眼光,不知他为何能得到皇上的青睐,竟然是被点名。 不过她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羡慕,慈宁宫,太后的住所,想要接近皇上难过登天。 有太后娘娘看着,可不得最后宫妃嫔的挑选严苛一点啊。 王淑蓉去了慈宁宫,那先原来去的坤宁宫就要有人顶替,冯保又书写了一阵。 “张依玉,入坤宁宫。” 名为张依玉的女子亦是行礼,笑道:“多谢冯公公。” 冯保点点头,“好好珍惜,本来这名额是不属于你的。” 第十四章 入慈宁宫 待冯保念过二十位女子名字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之后念到名字的女子方才知晓,原来不仅仅是有乾清、坤宁和慈宁中可以选择。 宫中还有不少需要用人的地方,例如染布纺,还有其他女官的手下,那待遇,比慈宁宫都不如。 瞧着有几位女子露出不悦的神色,冯保呵斥道:“让你们入宫已经是皇恩浩荡,再敢抱怨,即刻逐出宫去。” 本还在抱怨的那几位瞬间不敢出声。 冯保这才翻过一页,目光盯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郑谨,入乾清宫。” 所有人皆是朝身后望去,万万没想到,那个一向话少的女子竟然有这般待遇。 王淑蓉不禁都是朝后望去,但眼神没有羡慕,只是简单的想瞧一瞧。 唯一一个入乾清宫的,是何人。 郑谨微微一笑,“有劳冯公公了。” 冯保慢慢的点点头,“入了乾清宫,就要好好侍奉皇上,宫中规矩多,你要小心些。” “是。”郑谨俯身行礼道。 “诸位随我入宫吧,切忌不可随意乱看,不可随意说话。”冯保警告道,领着众人从宫门旁的小道入宫。 这一届选拔宫女一事完毕,有好些花费了大把银子未能入乾清宫的人只能小声的嘀咕,首辅张居正教学严苛,皇上整日于书籍为伴,无心后宫之事。 只能算安慰自己了。 王淑蓉在冯保的带领下站在了慈宁宫的大门处,冯保轻声喊道:“太后娘娘,人带到了。” 正在院中小憩的李太后反问道:“听说是皇上亲自挑选的,皇上当时神色如何?” 冯保一时犯了难,当时他不知道皇上在他身后,他看不清啊。 “既然你说不出,那王淑蓉,你可知道?”李太后停了摇椅,往大门处瞧了一眼。 王淑蓉没有片刻思考,脱口而出,“皇上孝心天下皆知,但需以天下为己任。故想为太后身边添个宫女,替皇上侍奉。” 李太后没有接话。 冯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正欲多说什么时。李太后忽然一声大笑,起身,走到了王淑蓉身前,牵住她的小手,“好一个伶牙俐齿,这孩子我留下了。” 冯保长舒一口气,“那太后,内臣就先回去复命了。” 李太后点点头,“冯公公,这些年,你总算做了件让本宫满意的事情。” 李太后牵着王淑蓉走近宫内,指了件屋子,“从今往后你就和本宫同住,自己去收拾一下吧。” 王淑蓉恭敬道:“是。” 万历九年,四年时光悠然而过。 王淑蓉已经成为了慈宁宫最得宠的宫女,要是遇见些侍奉主子不如意的,甚至不敢抬头相见。 这一点,就连王淑蓉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日阳光正好,她正陪着李太后在院内花木中赏景,李太后突然说道:“淑蓉,你进宫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吧。” 王淑蓉点点头,“太后好记性,四年前的今日,正是太后在慈宁宫前接我入宫的。” 李太后感慨一声,“我这慈宁宫换了那么多宫女,就属你来之后照料本宫最开心,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会满足。” 王淑蓉立刻挽住李太后的双手,呆呆的站在原地,低眉道:“淑蓉不要什么赏赐,只要能够陪在太后身边就好。” “你这孩子。”李太后埋怨一声,“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入宫四年,来回几件衣裳穿来穿去,也不怕人家笑话,还以为本宫待人不好呢。” 王淑蓉急忙解释道:“太后很好,太后不是那样的人。” “罢了。”李太后摆摆手,“前些阵子宫外进贡了一批不错的丝绸,我已经让人在染布坊做了几件衣裳,你去拿回来,你挑几件喜欢的,剩下的分给其他人吧。” 王淑蓉惊道:“可那是皇上赏赐的,如今却穿在了我们身上,皇上会不会怪罪?” 李太后冷哼一声,“既然进了我慈宁宫,便由不得他做主。他皇帝当的繁忙,多少时日没来请安了,本宫没去怪罪他都是好事,怎敢还过来怪罪。” 李太后很快又笑着看向王淑蓉,委身将其扶起,“你该换件衣裳了,我慈宁宫的人,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多谢太后。”王淑蓉知道不可再拒绝,不然太后就真要生气了。 她想了想,轻声道:“听闻首辅大人又给皇上加了几门功课,这阵子估计太累了就没来慈宁宫请安,往常很勤勉的。” 听闻王淑蓉一番辩解,李太后大笑一声,“你是在为皇上说话。” 王淑蓉立刻低头,不敢多发一言,早在进宫时,冯保冯公公就告诫过,多做事少说话。万不可在主子身前议论皇家之事,可眼下竟然是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还请太后责罚。” 李太后摆摆手,“不碍事,这么说你了解皇上很多?” 王淑蓉摇摇头,“淑蓉只不过有几次奉太后之命去乾清宫送物件,瞧见皇上每次都是用功读书,所有才有这番猜想。” 李太后了然,“皇上没有问你话。” “问了,但都是关于太后身子如何,缺不缺平日里的用具。”王淑蓉小声道。 李太后点点头,笑道:“不用紧张,你如今也才十六岁年纪,对皇上有心思很正常,但切忌不可逾矩,我慈宁宫不是争宠之地。” 王淑蓉应道:“淑蓉绝无此意。” 李太后不置可否,她的心思,唯有她自己清楚,若是皇上真对王淑蓉有意,她大抵不会反对。 毕竟她当年,也是从寻常宫女上位的。 “今年宫内花开的格外艳丽,陪我再赏赏。” 王淑蓉欣然陪同,这日下午,她趁着李太后小憩的间隙,去了趟染布坊,拿回了好几件衣裳。 在宫内其他宫女的推脱之下,唯有王淑蓉独得两件衣裳。 夜色烛光,待李太后安稳入睡后,王淑蓉才穿上了新衣裳,看着眼前模糊的铜镜,她痴楞许久。 青色点缀有金边的长裙。 这那里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极为合身,想来是太后特意叮嘱过。 与此同时,得到了另外几件的宫女试穿过后,无一不是大小不合身,但这是太后赏赐,小声嘀咕之后再无不悦话语。 第十五章 宫女大臣之女 许是慈宁宫走漏了风声,亦或是皇上心有愧疚,三日后,万历帝朱翊钧上过早朝后罕见的没有读书,直奔慈宁宫请安。 身为宫女的王淑蓉那里知晓这些,这日正好穿上了太后赏赐的青色长裙,在院内漫步。 待走过一处假山时,由于视线受阻,好巧不巧的和一名男子迎面相撞。 “哎呦。”王淑蓉捂着脑袋,想来又是宫内的太监走路匆忙,正欲训斥时,忽然看见眼前之人的容颜,磕磕绊绊道:“皇...皇上?” 万历帝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青色长裙,还有脸上的妆容,一时脸盲,慈宁宫何时有这人了? 王淑蓉见万历帝看着自己,那眼神,犹如见一个陌生人般,不禁摸了摸自己脸颊。 太后传授涂抹胭脂的方法,果真了得,就像是换了个人般。 万历帝仔细回想了会,还是没能想起眼前女子是谁,反正不像宫女,应是大臣的女儿。 万历帝问道:“你也是来看望太后的?带朕去瞧瞧,对了,你父亲是朝中那位大臣?” 王淑蓉没有接话,心中忐忑不安,未曾想皇上竟然误以为了她是大臣之女,索性一狠心道:“太后正在念经,皇上还请随我来。” “在念经?”万历帝嘀咕一声,“母后最不欢喜有人打扰她念经了,那改日吧,朕明日再来。” 王淑蓉点点头,“恭送皇上。” 万历帝本已经转身,但旋即一想,反正今日已经推了功课,首辅又在忙,又转向王淑蓉问道:“皇城其他地方去过没,见你面生,不常进宫吧。” 王淑蓉轻嗯一声,“陪太后时日多些。” “那也太没意思了,偌大皇城你估计也就熟慈宁宫,要不朕带你去玩玩?”万历笑道。 王淑蓉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立即表明身份,假扮大臣之女,是欺君之罪。 万历瞧着王淑蓉扭捏作态,一把牵住了她的小手,“这么担忧做什么,有朕给你撑腰,你父亲不会怪罪你。” 王淑蓉说话磕磕绊绊,“不...不是。” “那你就是担心朕吃了你。”万历帝笑道:“放心,朕是个正人君子。” 王淑蓉此刻全身早已酥麻,紧紧盯着朱翊钧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内心难以平静。 关于自己是大臣闺女一事,她从未明说,反倒是皇上一口笃定,应算不得欺君之罪。 “好。”王淑蓉想明白后答应一声。 万历欣喜不已,“这才对。” 他常年被首辅张居正严苛教导读书,一年之中少有放松的机会,就连接触的女子除了皇后再鲜有其他人。 这皇帝当的,很无趣的。 出了慈宁宫后,万历帝找到了冯保,拿出些被张居正严令禁止的玩意,例如风筝,滚铁圈一类。两人在后花园玩的不亦乐乎,这也是王淑蓉第一次揽尽后宫风貌。 万历帝今日同一名女子游玩之事很快便传了出去,整座皇宫都是在议论女子是谁。 李太后听闻风声后见王淑蓉不在慈宁宫内就猜测到了一切,看来她让染布坊定制的衣裳还是有作用的,没白费她一番心思。 朱翊钧登基之后,已经九年过矣,她亲自挑选的皇后肚子没个动静,不得不着急起来。 王淑蓉日夜侍奉她,底子摸得清楚,前日埋怨万历帝不请安更是有意说给慈宁宫的下人听,让下人传出去。 自己又刻意念经送佛,总算制造出了他们两人的偶遇,李太后感慨道:“但愿能如了本宫的心愿。” 这日不过午时,有关王淑蓉的全部资料已经呈现在了首辅大人的案台之上,身世被调查的清楚,张居正只是瞧了眼,任由万历帝去了。 六品官,锦衣卫百户之女,这背景几乎等同于没有。 其次才是朝中大臣得到消息,对王淑蓉是一名宫女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丝喜悦。 在朝中没有任何背景,这样的女子最安心,更何况至今,皇后并无子嗣。 坤宁宫内,万历帝携宫女同游一事即便王皇后不想知晓,也会有人强行告诉她,在听闻王淑蓉的慈宁宫的宫女后,并无多少怒意。 “后宫不过又是多了位可怜人罢了。” 她自嘲一声,轻轻抚摸腹部。太医诊断,她一辈子都无法生子,意味在宫中虽贵为皇后,但永远没有真正的话语权。再过些年,等万历帝可以独自把握朝政后,兴许还没有贵妃得宠。 后花院中,王淑蓉还沉浸在与万历游玩的喜悦中,丝毫未曾想今日之后,宫中格局大变。 晚些时候,天色渐暗。 万历帝牵住王淑蓉小手不肯放,“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我亲自送你。” 王淑蓉脸色略有不愿,前日太后才警告过她不要逾矩,不能多留一刻了。她只能说谎道:“皇上,家中还有人等候着,不可晚归。” 万历帝神色一变,喊来冯保:“凡是朝中姓王的大臣都送去礼品。” “这下可够了?”万历帝端起王淑蓉精巧的下巴道。 冯保见此识相的退了出去,接下来的画面,就不是他可以的看的了。 ...... 不知过了多久,王淑蓉才回到了慈宁宫,还未打开自己房门,就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王淑蓉挤出一个笑脸相迎,“太后娘娘,还没歇息呢?” 李太后慢悠悠的走到了王淑蓉身旁,将肩上衣裳望上提了些,“在宫中打扮要注意分寸。” 王淑蓉霎时俏脸一红,“知晓了。” “今日都去了那些地方,有没有偷溜出宫去?” “就只是陪陛下走走。” 李太后笑意不止,安抚道:“回去歇息吧,以后可多去坤宁宫走动,和王皇后关系讨近些,就说是我的意思。” 王淑蓉点点头,极快的跑回了房内。 李太后心情大好,今日皇上去了那里,都做了什么,宫中都有详细的记载,做不了假。 王皇后怀不上,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机会。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王淑蓉能否飞上枝头变凤凰还要看第二日万历帝态度。 若是有封赏,王淑蓉才会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乾清宫内,万历帝正欲洗漱时,突然感慨一声,“朝中有姓王大臣有闺女的吗?” 进宫四年的郑谨摇摇头,“启禀皇上,似乎并没有。” 万历帝瞳孔猛的一缩,“那她是谁?” 郑谨假装思索,“好像是慈宁宫的宫女,当年还是皇上钦定她入的慈宁宫。” “是她!” 第十六章 诞下长子 一日过后,李太后特意叮嘱王淑蓉穿上那两件定制的衣裳,在慈宁宫中等候万历帝的到来。 王淑蓉坐在亭台之中,双手攥的很紧,她已经和李太后坐在院中亭台一上午了。 “太后娘娘,皇上他,会来吗?” 李太后点点头,其实她亦是拿不定注意,只能安抚王淑蓉道:“可能今日政事繁忙,再等等。” 王淑蓉望着慈宁宫的宫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昨夜万历帝说了今日会向首辅再要得两天休息,带她去皇宫内其他玩玩。 但今日一半已过,不见任何动静,怕是不会来了。 王淑蓉起身道:“太后,我扶您回屋休息吧,等了这么久,您也累了。” “也罢,皇上若是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李太后看着王淑蓉,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等到了夜间,慈宁宫都没有外人踏足,王淑蓉彻底心死,片刻之后,忽而觉得她本不该如此难过。 她本就是一个宫女,家道中落,那里配得上当今皇上。 房间内,王淑蓉拿出剪刀,狠心将昨日与万历帝穿出去的青色长裙剪成碎布,方才入睡。 从今往后,她只是常伴在太后身边的宫女,不敢有非分之想。 万历帝与一名陌生女子同游之事,皇城众人在知晓内情之后便极少关注。 不过只是一名宫女,无需挂念在心。 王淑蓉又恢复了往日侍奉在李太后身边的模样,李太后接几日连闷闷不乐了许久,直至三月后,王淑蓉频繁的开始呕吐。 李太后事感不妙,喊来太医诊断。 太医署的人犹豫再三后,最终恭贺道:“启禀太后,这是怀了身孕。” 李太后大喜,让太医署的人不可外传,这次她要亲自去乾清宫要个说法。 这日下午,乾清宫的侍人在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后,扯开嗓子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万历帝此刻正在宫内读书,听闻声响后,急忙前去迎接,“母后,快快请坐,今日怎么来乾清宫了,是慈宁宫的宫女服侍的不好?” 太后娘娘瞥了站在一旁的郑谨,凭借她多年老辣的目光,一眼就瞧出这两人有事。 “你若真有孝心,早让本宫抱上孙子了。” 万历帝尴尬一笑,丢了古册,“御医不是说了,皇后身体有恙,还需调理一阵。” 李太后冷哼一声,“近些年不是又选了些女子入宫,怎么你都瞧不上?” 万历摇摇头,“孩儿专心国事,后宫的事情暂且还不上心。” “罢了,本宫来乾清宫就只告诉你一件事,王淑蓉怀孕了。”李太后端起茶杯,慢悠悠道。 万历帝微微一愣,“那位大臣的女儿,要送些什么贺礼?” 李太后眯眼看向万历帝,心中为王淑蓉万般不值,看来自己儿子,是真把她忘了啊。 站在一旁的郑谨开口道:“启禀皇上,王淑蓉就是太后宫的那位宫女。” “是她!”万历帝恍然道。 “放肆,这里那有你说话的份。”李太后呵斥道:“宫中的规矩都怎么教的,半点礼仪不懂就该逐出宫去。” 郑谨顿时慌忙下跪,不断的磕头道:“恳请太后娘娘赎罪。” 万历帝急忙摆摆手,“自个领罚去吧。” 李太后缓缓起身,只留给了万历帝一个背影,“她怀的是本朝第一个龙种,你知道该怎么做。” 万历帝犹豫道:“可她只是一名宫女。” 李太后霎时一横眼盯向万历帝,浑身颤抖不已,近乎是咬牙道:“别忘了,本宫也是宫女出身。” 王淑蓉怀有身孕消息一出,便有源源不断的礼品朝着慈宁宫送去。而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大臣则是先选择观望,若是选择交好,应等册封之后,毕竟王淑蓉身份特殊。 但李太后去往乾清宫后,接连几日,还未有旨意下达,反倒是有一则消息传出,乾清宫内,有一名女子独得圣宠,就连平日读书都带着。 后宫的一滩清水,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王淑蓉怀孕之后,坤宁宫的王皇后多有拜访,自个宫中不少赏赐之物都赠予了王淑蓉。 坤宁宫的宫女不解,其他人有孕,对皇后而言,应是威胁才对。 王皇后一笑置之,她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是九年前新皇登基不稳,李太后一手促成的局面。 万历帝本就对她不冷不热,待日子长久,她在后宫中许只有皇后之名,得尽快为自己谋条后路。 那王淑蓉就是自己的后路,乾清宫的郑谨自打入宫来,她一直不喜。 是个姿色妖艳,祸国殃民的主。 王皇后很清楚自己是在豪赌,赌王淑蓉腹中,是男孩,是本朝的长子。 明朝律例,无嫡子,长子为大。 王皇后对王淑蓉待遇有佳的消息极快传了出去,一时宫中再无人敢小瞧王淑蓉,皆以为她不会被万历帝所挂念。 但有慈宁和坤宁宫的相助,变成凤凰未尝不可。 六月时光飞逝,随着慈宁宫的一声啼哭,万历十年,本朝的第一个皇子出世,李太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的亲孙子。王皇后亦是欣喜,待她准备向万历帝述说这个好消息时,万历帝早已消失不见。 李太后瞧见这幕,并无多说什么,即便他再不喜欢王淑蓉,也该要册封了。 回到乾清宫后,万历帝呆坐了一会,大喊道:“传首辅进宫,朕有要事相议。” 张居正年迈,乘着轿子进宫,于御书房内觐见万历帝。 还未等万历帝询问,张居正咳嗽道:“皇上所想,老臣已经知晓,不论是按大明律法还是人之常情,陛下都应封赏。但储君一位,皇上可借皇后之名慢慢定夺。” 万历帝瞬间耳目一新,拱手道:“首辅不愧为国之栋梁,从儿时起,便替朕解惑良多。” 张居正呵呵一笑,“老臣体虚年迈,该告老还乡了,此番进宫,还请皇上恩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有这个请求,当年他父亲去世,并未回去守孝,而是夺情三年,再者他施行的诸多举措,已经得罪了朝中大部分官员。 位极人臣之后,他亦想有片刻的放松。 万历帝摇摇头,“在顺天府京师养老,首辅亦可。” 第十七章 赠皇后凤冠 翌日一早,冯保拿着一道圣旨传入慈宁宫,是对王淑蓉的封赏,册封为王恭妃,入住景阳宫。 “恭妃娘娘,可喜可贺。当初最早进宫的那批人,娘娘已经走在了最前列。” 李太后神色不悦,“只是恭妃吗?” 冯保面露难色,“这是皇上的旨意,内臣不过是个传话的,还望娘娘赎罪。” 王淑蓉急忙接下圣旨,道了声谢,待冯保走后,轻声道:“太后,赐恭妃已经其实已经很好了,贵妃之名,淑蓉不敢奢望。” “傻孩子。”李太后看着床榻上虚弱的王淑蓉,即便市井寻常人家,这时候丈夫都会陪在妻子身边,瞧瞧他儿子,此刻不知去那里野了。 “既然他不册封贵妃,那本宫亲自册封,淑蓉,本宫今日要送你一样东西。” 李太后走去梳妆镜前,有一个稍大的梨花木盒子,她每天都会亲自擦拭。 王淑蓉从未见过梨花木盒子装的是什么,太后从不允许外人靠近,她私底下悄悄问过王皇后,后者亦是不知。 李太后将梨花木盒打开,出现的是一顶极具皇家奢华的凤冠,宝石镶嵌满了整个凤冠,任何女子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这是当年穆宗赏赐给本宫的,当时我还是只是贵妃,陈皇后恳求了许久都没能得到。”说到此处,李太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如今你生了大明长子,这顶风冠,本宫就要赐予你。”李太后将梨花木盒拿起,放在了王淑蓉床头。 王淑蓉立刻摇头道:“太后不可,凤冠奴婢承受不起。” “还自称奴婢呢,你现在是恭妃,不可作践了自己,以后不管遇见任何人,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李太后告诫道,将梨花木盒的打开,正对向王淑蓉,让她得以揽尽凤冠的风貌。 “多谢太后赏赐。”王淑蓉说这话时近乎是含着泪。 其实宫中没有那么冷。 “你好好歇息,景阳宫好多年没人住了,得先派人打扫,你就无需操心了。”李太后安抚道。 晚些时候,经过万历帝和李太后的商议,赐长子名为常洛。在李太后看来,未来大明王朝的储君,只能是朱常洛。王淑蓉总有一天,会坐到她的位置,成为大明的王太后,那顶凤冠,她受之无愧。 王淑蓉入住景阳宫不久后,京师局势大变,首辅张居正被弹劾抄家,家中钱财珠宝数不胜数。 在万历帝眼里,曾经的信仰崩塌,一心教导他为国为民,勤俭持家老师竟然是个贪官。 于是乎,万历帝逐渐放纵,对郑谨,那个日夜伴着自己读书之人,愈发宠爱起来。 万历十年,封郑谨为淑嫔。 万历十一年,再次被封为德妃,几月后,更是册封为贵妃,距离皇贵妃仅有一步之遥。 这两年间,原先乾清宫的宫女郑谨,一跃成为后宫最得宠的郑贵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王恭妃自知斗不过郑贵妃,整日与李太后为伴,不去理会后宫的烦心事,与万历帝相敬如宾。 可在皇家,这无疑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存在。 王恭妃不争宠,可在生下皇长子朱常洛之后,万历帝竟然又闯入景阳宫。 隔年,生下公主朱轩媛。 李太后欣喜不已,又封赏了诸多赏赐,但万历帝犹如没发生这事般,依旧不冷不热,,对生下皇长子的王恭妃,并无多少感情。 万历十四年,郑贵妃在经过几次流产以后,终于生下一子。 万历帝当场取名,朱常询。 龙颜大悦,万历帝宣布歇朝三日,让文武百官好好沾沾福气。唯有李太后看得明白,这分明是想多陪陪郑贵妃的措辞。 半月后,待郑贵妃可以下地走动时,万历在后宫御花园大摆宴席,所有嫔妃皆在受邀之列。 趁宴席还没开始,郑贵妃亲自前往了景阳宫邀请王恭妃赴宴。 在众多宫女的跟随下,郑贵妃入了景阳宫。 景阳宫不大,隔着几颗树木假山后,郑贵妃就瞧见了正在教朱轩媛行走的王恭妃。 郑贵妃自来熟的坐下,笑道:“皇上今日在后花园设宴,特意吩咐我喊恭妃前去。” 王恭妃一脸错愕,不知郑贵妃意欲何为,她最近一次见皇上都是好几月前了,素来有宴会,都是不邀请自己的。 瞧王恭妃疑惑,郑贵妃解释道:“恭妃别不信,这事后宫已经传开了,现在不动身怕要迟到,晚上会有责罚的。” 王恭妃思虑一阵,点点头,“我换件衣裳就去。” 郑贵妃轻嗯一声,看了眼周围陈设,内心窃喜。这座宫,与她的那座宫相差甚远,唯有皇后的坤宁宫可比。 全国各地,甚至外邦进宫的物件,都是优先送入她的宫中,供她优先选择。 朱轩媛颤颤巍巍的站立,走过两步,被一颗石子绊倒,瞬间哇哇啼哭。 王恭妃闻声急忙跑出屋,将朱轩媛抱起好生安抚。 “皇后娘娘驾到。” 景阳宫门前,王皇后快步走来,朝着郑贵妃埋怨道:“先前院子里就你两人,也是当娘的人了,遇见孩子也不知照看着,轩媛没事吧。” 王恭妃摇摇头,“我柔一柔就没事了。” 郑贵妃没想到这事也能牵扯到她身上,气冲冲的转身而去。 王皇后捏了捏朱轩媛脸蛋,“别管她,得宠惯了受不得一点气。将轩媛送去慈宁宫照看吧,今日皇上摆了宴会,不可缺席。” “好。”王恭妃应道。 御花园内,万历帝与郑贵妃挨的最近,王皇后次之,王恭妃与李太后一齐坐着。按理说李太后本不该来,但郑贵妃生了下皇子,朱常询有机会威胁朱常洛未来储君的地位,她不能让人轻易夺去。 今日后宫宴会嫔妃都知晓,是郑贵妃一手安排的戏码,她无需母凭子贵,反倒是子凭母贵。 朱常询非嫡子,更非长子,却让人隐隐觉得有可与朱常洛一较高下的意味。 宴会最后,万历皇帝喝的醉熏,李太后清晰听闻,他有立朱常询为太子之意。 “此事本宫第一个不答应。”李太后怒得一拍桌子,宴会上的众人被吓的皆不敢说话,痴楞愣的看着。 万历帝的醉意被惊醒了三分,沉声道:“母后,此事私下可以商议。” 李太后一摆衣袖,“没有商议的可能,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大明几百年来的规律不可坏。” 说着,她冷哼一声,甩了个脸色离去,王恭妃紧随其后。 第十八章 立储之争 宴会上,郑贵妃脸色铁青,望着王恭妃离去的背影,胸口前此起彼伏,眸中闪过一丝不善。 慈宁宫内,李太后大为不悦,气道:“郑谨算个什么东西,后宫干政,真当她受宠就无法无天了,太子的位置,只能是常洛的。” 王恭妃攥紧了衣角,轻声道:“其实常洛当不当太子,我不在乎,只愿他一生平安就好。” “你傻啊?”李太后甚是无奈,“在宫中,常洛的平安不是不争就可以保证的。他身为皇长子,平日那有半分他该有的待遇,受的欺负还少了?你是只希望他平安,但他的身份在那里,这辈子就不可能碌碌无为。” 王恭妃想争辩。 “这件事你用不管了,从今往后,常洛由我亲自教导。”李太后态度极为强硬,不容王恭妃拒绝。 王恭妃只得听命,她牵着朱轩媛回到景阳宫,打开了梨花木盒,看着凤冠,她有预感,往后的后宫不会太平了。 王恭妃拿起凤冠,这是连王皇后都没有的殊荣。 李太后说,拥有凤冠者是后宫之主,可惜她不是。 王恭妃缓缓将凤冠放在头顶,一瞬之间,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衣着,好似凤冠霞帔般,在她身边,还有十来位的宫女侍奉着。 “这就是戴上凤冠后的自己吗?”王恭妃喃喃道。 她使劲摇摇头,摇碎了眼前的虚景,若她日后真的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她希望,这份富贵能加在常洛身上。 凤冠冠身悄然闪过一丝王恭妃没有察觉到的光亮。 翌日慈宁宫有一道密信传出宫去,当朝首辅申时行悄然入宫,直奔慈宁宫走去。 李太后见申时行来访,笑道:“昔日你老师任首辅时,没少提过你,说你是位大才,但性子柔和,不喜争。” 申时行微倾着身子,拱手道:“多谢太后夸赞,不知今日太后找微臣,所为何事?” 李太后眯眼道:“昨日后宫宴会,皇上有立朱常询为太子的心思。” 申时行一惊,“皇子朱常询还未满月,皇上正值壮年,此刻立太子过早。再者无嫡立长,若非朱常洛有重大过错,太子之位,不会轮到朱常询。” 李太后轻咳一声,“本宫不会偏袒任何人,只按礼制办。” 申时行稍加思索,“微臣明白。”随即快步离去。 接连三日的早朝,不断有官员在册立太子一事上请奏,万历帝不堪其扰,以长子尚小应对。 群臣见状又上疏了许多因随意册立太子导致国亡的事迹,前车之鉴不少。 朝堂上,万历帝正欲开口时,一眼望去,群臣皆是附身低头。这那里是商议的模样,分明是群臣的逼宫,逼他册立朱常洛为太子。 万历瘫坐在龙椅上,苦笑一声。 原本以为张居正之后,他会掌握实权,可惜到头来,还是个傀儡皇帝。 眼下的文官集团何尝不是另一个张居正。 “常洛尚小,不知品性,若五年内没有犯错,朕会立储。”万历帝木讷的起身,身后传来“吾皇万岁”的朝拜声。 立储一事在那一日后再无人提及,李太后达到了目的,她只需静等五年即可。 两年后,万历十六年,郑贵妃罕见的来到景阳宫。 正在宫内陪着女儿朱轩媛玩耍的王恭妃甚是诧异,这两年间郑谨已经册封为了皇贵妃,她不敢怠慢。 等郑贵妃落座后,王恭妃小心的问道:“郑贵妃今日所为何事?” 郑贵妃叹息一声,竟然是握紧了王恭妃的双手,“还不是我那不争气儿子的事情,眼看快到了读书的年纪,宫内还没有合适的老师。” 王恭妃心生疑惑,朱常询还未满三岁,大可不必如此急迫,她反问道:“皇上难道没有安排老师?” 郑贵妃摇摇头,低声道:“常询不是长子,没有这般待遇。” 王恭妃不知如何接话,摆出一副愁容,“贵妃如此受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法子。” 郑贵妃试探的问道:“听说常洛在慈宁宫读书,请了不少先生。” 王恭妃立刻会意,犹豫道:“贵妃娘娘若真有此意,常询找不到启蒙老师,我可以试着找太后说说。” 郑贵妃大喜,笑道:“那这事就有劳恭妃了。”说话间,她一招手,景阳宫外,顷刻间有不少的宫女成列走进,手里端着不少瓜仁糕点,“这些都是宫外进贡的,我宫中皇上也送去了一点,恭妃可以给两位孩子尝尝。” 王恭妃望向糕点本想拒绝,可抬头一瞧,郑贵妃已经走远,只能做罢。 朱轩媛看着眼馋,蹦跶在椅子上,拿了一块糕点攥在手心,却是被王恭妃一巴掌打掉,训斥道:“不能吃!” 朱轩媛不愿的嘟哝起小嘴,乖巧的站在王恭妃身旁。 王恭妃亦是心疼,抚摸着朱轩媛的小脑袋,“你真想吃,娘待会给你做。” 朱轩媛兴奋的点点头,一双眸子却是紧紧盯着桌上的糕点移不开眼。 日落十分,王恭妃起身去慈宁宫接朱常洛回家,朱轩媛趁机偷拿了一块放入嘴中,没过一会,小女孩渐渐昏沉,倒地不醒,嘴里喃喃道:“娘亲!” 待王恭妃回宫时,见了这幕,大喊道:“传太医!” 朱常洛看着妹妹手心里还攥着的糕点,望向桌边一阵后怕,这些年他在慈宁宫受教良多,已经明白了宫中的尔虞我诈,问道:“这些都是贵妃娘娘送来的?” 王恭妃悲痛不已,转身抱住朱常洛,泪眼朦胧“这句话,不要在任何人前说起。” 尚还年幼的朱常洛已经十分明白他娘亲的顾虑,他在慈宁宫的第一课,就是他是未来大明的储君,会招来许多人的针对。 这糕点,原本是为他设计的,只可惜他妹妹却受了这无妄之灾。 这夜,宫中灯火通明,万历震怒。 但原因并非是朱轩媛中毒一事,而是郑贵妃中毒,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直至天亮郑贵妃才有所好转。 待太医寻到诊治的病房之后,朱轩媛却没有挺过一夜,病逝在了景阳宫。 王恭妃抱着朱轩媛一夜未曾合眼,双目无神,但双眸一直盯着床头边的凤冠。 得凤冠者,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后宫之主。 但她此刻宁愿不要凤冠。 王恭妃跪在凤冠前,喃喃道:“若是可以,我不要今后可能的荣华富贵,我只愿常洛一辈子健康无事。” 她重重三叩首,三龙两凤冠,再次闪过一丝异样色彩。 第十九章 太子考核 李太后来到了景阳宫,好生安抚着王恭妃。 那郑贵妃以身犯险,不惜让自己也中毒,为的就是在朱常洛中招之后,自己可以逃脱下毒的嫌疑。 李太后轻声道:“事后我会让皇上追封朱轩媛为公主,也会补偿你一些。今后少和郑贵妃接触为妙,这女人为了他儿子的储君之位,已经疯了。” 王恭妃点点头,拉过朱常洛抱入怀中,哭泣起来,“今后你就跟在娘的身边,寸步不离。” 宫中投毒案震惊朝野,原本郑贵妃想着毒死朱常洛,她儿子朱常询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被立为太子,但没想到却毒死了朱轩媛。 在投毒失败后,朝中文官皆是后怕皇长子险些出事,纷纷上奏要严加看管接近朱常洛之人,至于郑贵妃倒不在他们关心之列。 一个独得圣宠的女人,已经近妖,有祸乱朝廷之嫌。 万历十八年。 距离万历帝许诺册立太子一事已经过去了五年,大臣们眼瞧着日子接近,早朝逐渐变得波诡云谲。接连几位朝中大臣都上疏请奏,恳请万历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朝堂之上,万历脸色铁青。 这些年,他迟迟不立太子,其背后的意图已经十分明了,他是有意立朱常询为太子,可这帮大臣偏偏不领情。 万历一怒之下,当朝罢免了上疏的官员。六部之中,皆有人受害。 太后寝宫,慈宁宫内。 首辅申时行讲述今日朝堂之事。 李太后微眯双眼道:“皇上态度真这么强硬,不管你们说什么,太子一位始终空着?” 申时行点点头,“不仅如此,被罢免的官员,其在位官职更是永不录用。皇上态度强硬,百官如今战战兢兢,册立太子一事短时间不便再提。” 李太后叹了口气,“那便不提了,次辅许国一向尊重礼制,你可与他商议,待时机成熟可再次上疏。” “听太后的。”申时行缓缓告退。 宫外,朱常洛走进,见了申时行,拱手道了声“首辅好”。 申时行呵呵一笑:“这几年学业有成,好生读书去吧,莫让太后这些年的教导落在了空处。” 朱常洛点点头,太后早有教导,唯有他成为太子,他和娘亲母子二人,在宫中方能安稳。 一年时光悠然而过,万历十九年。 朱常洛年满十岁,知书达理。负责教导他的老师赞许有佳,册立太子一事再次被搬上朝堂。 文官们以罢官为要挟,恳请万历立朱常洛为太子,原本万历帝可以置之不理,但这次有首辅申时行参与其中。 万历不愿放任这位治国良才离去,届时朝廷无人可用,大明有倾覆的风险。 万历为此不得不谨慎对待,对外宣称尚需考验朱常洛功课,若是合格,择日册封。 文官们知晓这是个借口,纷纷询问何时考核,考核合格后何日册封。朝堂上,万历不堪其扰,退朝而去。 后宫郑贵妃听闻后,马不停蹄来到乾清宫,躺入万历帝怀中,一脸不悦,“皇上一国之君岂能被大臣左右,皇上莫非忘了八年前的誓言?” 万历帝紧握住郑贵妃小手,安抚道:“八年前,朱常溆早夭有朕的责任,朕答应你,太子的位置,一定传给常询。” 郑贵妃这才重拾笑颜,同万历帝赏园游玩。 慈宁宫内,李太后,王皇后,申时行三人共坐一堂,纷纷商议对策。 李太后率先说道:“常洛这些年用功读书,心无旁骛,虽未有名师讲学,但本宫都是按照当年张居正给皇上的授课方式去教导的,要过考核,不成问题。” 王皇后亦是说道:“册立常洛为太子,朝中我族系已经答应会鼎力支持,即便皇上想要反悔,也要斟酌一二。” 申时行点点头,“如此,那就等待那日的到来吧。” 立太子一事,这些年朝中争吵不断,罢免降职的官员上百,许多官职从此消失不见,也没能改变万历的决心、 一月后,由内阁大学士出题,万历亲自过目后,让朱常洛当场作答。 参与观看这次考验之人皆是在朝堂和宫中举足轻重的存在,约莫一个时辰后,朱常洛作答完毕,内阁大学士无不称赞,万历看了都挑不出纰漏之处。 毕竟一个十岁的孩童,懂四书五经,晓治国良策实属不易。 申时行上前请奏道:“皇上,皇长子才识过人,早日册立太子于国本社稷有益,还请皇上早日册立太子。” 万历默不作声,内阁大学士亦是齐声请奏。 王皇后笑着附和道:“常洛这孩子我瞧着喜欢,早已将亲儿子看待,可立东宫。” 王恭妃同太后作伴,神色激动。 所有人都望向万历,万历则是看向郑贵妃,“你的意见呢?” 郑贵妃慌忙下跪,“臣妾不断妄断政事,但有一事臣妾不知是否该告知陛下。” 李太后和王皇后对视一眼,这女子又要作甚妖? 万历一挑眉,问道:“何事?” 郑贵妃低头道:“我宫中有宫女前几日诉苦,说被人非礼,毁了清白。” 此言一出,所有人神色皆是不悦,朝中大臣都在,扯这些做什么,现在是商议政事,不是处理丑闻的地方。 王皇后一蹙眉,“后宫之事,为何本宫不知道,郑贵妃,此事本宫自会处理。” 万历一把将郑贵妃拉起,“既然贵妃都说了,正好趁着朝中大臣都在,不妨趁此机会一并解决。” 李太后盯着郑贵妃,内心隐隐不安,这女子手段果真了得。 郑贵妃轻嗯一声,“宫女曾找我诉苦,言当夜非礼之人竟然是常洛。臣妾本想隐瞒,但今日就要册立太子,若大明日后的储君品德不端,大明朝兴许会岌岌可危。” 郑贵妃越往后说去,声音愈发细微,在众人心中,反而是愈发清晰可闻。 首辅申时行顿时大喝一声,“你这是在咒大明朝亡国,此等妖言,当诛。” “大胆,你怎敢妄言,诽谤未来太子,是死罪。”王皇后怒道。 在场的大学士更是纷纷上疏,此等言论,已经算是祸国了。 可万历帝并未发怒,将郑贵妃护在身后,“朕相信,郑贵妃既然有胆在此地说出,不顾性命之忧,便不是虚假之言。” 第二十章 万历妥协 朱常洛顷刻间跪地,恳求道:“还望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去过郑贵妃的寝宫,一直是在慈宁宫内研读功课。” 王恭妃亦是下跪,声泪俱下,“皇上,常洛他每日都会回到景阳宫入睡,一直由臣妾照看着,定然不会去贵妃寝宫。” 李太后看着这出闹剧,闭目叹气道:“皇上,凡事需讲证据。” 万历望向郑贵妃,“宫女何在?” 郑贵妃轻声道:“皇上,宫女如今就在殿外,臣妾若不是有十足的证据,不敢在皇上太后,还有诸多大臣前妄言。” 万历眯眼看向朱常洛,“若皇长子品性不端,按祖制,可改立皇次子为太子。” 申时行急忙请奏道:“皇上,此事还需调查再议。事关皇室清白,不排除有心之人作乱,臣建议交予大理寺审查。” 申时行使了个眼色,内阁大学士即刻出了门外,拦住了那名宫女。 万历见眼前局势变化,内心已经知晓这是郑贵妃上演的一出戏,缓立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予大理寺审查。” 众人散场。 朱常洛这才缓缓起身,看向王恭妃,“娘,我真的没有去过她的寝宫,那件事,子虚乌有。” 王恭妃看向李太后和王皇后,心有不甘。 王皇后将王恭妃扶起,“放心,我会证明常洛的清白,太子一位,只能是他的。” 朱常洛与宫女一案在申时行的操作下,以维护皇室为由,不了了知。 朱常洛虽未被责罚,但王恭妃因为管教不严,被禁足在景阳宫内,没有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入景阳宫。 包括朱常洛。 这年祈福时节,郑贵妃出宫祈福立碑,有人瞧见碑文中竟然是出现了“皇三太子”的字样,正是指朱常询,朝野震惊,妖女言论逐渐传来。 李太后看着派人抄录来的碑文内容,随意丢在了一旁,气道:“果真祸国殃民,想立她儿子为太子,绝无这种可能。” 但李太后也知晓,错过了考核那次的最佳时机,再想册立太子,很难了。 五年后,万历二十四年。 一声闷雷炸响,乾清宫和坤宁宫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击中,熊熊大火燃起,万历与王皇后随之居住在启祥宫内。 虽说是同住,但万历极少与王皇后会面,倒是很宠郑贵妃与其他妃嫔。 渐渐的,宫内有流言传出,说王皇后身患重病。身边侍奉的宫女不过寥寥三人,远没有皇后应该有的待遇。 此事极快的传入慈宁宫,李太后大怒,这分明是有人祸乱后宫,但事实却是如此,王皇后不得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身子骨更是逐渐消沉。 李太后心里有盏明镜,万历此举,任由流言传去,就是在等王皇后病逝,好立郑贵妃为皇后,那朱常询便成了名义上的嫡子,再立太子名正言顺。 再者这些年,大明朝各地皆有人造势,皆是在歌颂郑贵妃为人贤德,天下妇女要以郑贵妃为榜样,长此以往,皇后之位,还真有可能易位。 李太后越往后想事态愈发不对,即刻唤了申时行进宫,这等时候,需要文官集团的力量。 不久后,有风声传出,当今皇上盛赞郑贵妃母仪,有易储之意。朝堂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册立太子一事,被提上章程。 朝中大臣请奏,皇长子年十五,不册立太子,更不寻良配,危机国本。又援引厉害废嫡立庶之事,有亡国之嫌。 万历帝震怒,他本已多年不上朝,便是以此来告诫大臣,这太子,他不想立。 但偏偏有人不断提及此事,更是以亡国来危言耸听。他怒了,下旨将此人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群臣知晓此事后,纷纷据理力争。 万历继位以来从来没有诛杀过谏臣,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宽容相待,万不可坏了规矩,在史书上落个昏君的名声。 万历不上朝,御书房内的奏章堆满了整间屋子,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折子送来,几乎全是求他网开一面,早立太子一事。 夜色朦胧,御书房灯火通明。 万历帝在翻寻,寻找那些不是这些言论的折子,大明何处有灾情,需拨款多少银子他只要见了就是准许。 遇见些棘手难办的案子,需要禀告他的,他也是全权交给地方官员审查。 坐上龙椅的二十多年,他从未如此“勤奋”过,他在找奏章批阅,只是想脑海中不要再有思虑立太子的事情。 他一连批阅了三天三夜的奏章,更是吩咐内阁大学士和内阁不必插手其中。 他是皇帝,奏章理应他亲自批阅。 三天三夜,万历帝闭门不出,太医署的太医焦急的在外等候。 一位常伴万历左右的侍人胆大的捅破一小方窗户纸,见了万历帝正在批阅奏章之时,忽然间手臂一停,重重的摔倒下去。 侍人大惊,急忙推开大门,扯着嗓子喊道:“快救皇上。” 瞬间,在御书房外的太医一拥而进,随之的还有李太后和朱常洛。 万历帝迷糊的睁开双眼,他好似醒悟了,他虽是皇帝,但面对朝中的文官集团他没有任何的话语权,自己还是被架空着。 朝中大事,都是由文官决定。 他累了,摆摆手道:“真不上朝了。” 万历二十九年春,在文官集团的据理力争之下,万历终于下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长达十多年的立太子一事终究落下帷幕,朱常洛跪在殿前,请求见生母一面。 万历帝看着这个一直以来极为优秀的儿子,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准许他去了。 若是反对,怕又是会迎来群臣的上奏,他不愿见到。 景阳宫前,看守的侍人被撤去。 朱常洛缓慢踏入其中,长年的幽禁,景阳宫内死气沉沉,原本繁茂的花树已经成了枯枝败叶,瞧不出任何艳丽的色彩。 朱常洛不由攥紧了双拳,一步一步朝着屋内走去,整个院内只有一名宫女侍奉着。 他不理解,为何父皇如此偏见,只是对郑贵妃一人好,连嫡母皇后都甚是冷淡,有废后的心思。 朱常洛走到屋檐下,问道:“我娘可在屋内?” 第二十一章 换命格 见朱常洛询问,宫女点点头,述说道:“娘娘日日夜夜思念太子殿下,就盼着这一日的到来。自从娘娘被幽禁在景阳宫后,宫内就没个正眼相看。每月的赏银克扣的厉害,只能勉强度日,景阳宫已经有十年没有添置新物件了。” “会好起来的。”朱常洛轻声安抚道:“从今往后,没人再敢小瞧这景阳宫。” 他如今已是太子,他娘就是未来的太后。 宫中此前对他们母子恶语相加之人,该找个时间清算了。 朱常洛走进屋内,发现屋内陈设极为简单,所有值钱的物件都变卖了去,就连梳妆镜都覆满了厚厚尘土。 宫女近乎是含泪说道:“娘娘数年前双目失明,故也不让我为其梳妆打扮。但娘娘对那顶凤冠却是格外上心,让我好好照看着。” “还有那佛像,是托太后才送入宫中的。娘娘每日跪在佛像前祈祷,愿太子平安。” 朱常洛看向凤冠,这些年他听到凤冠传言不少,皆言得凤冠者,当居后宫之首,荣华富贵一辈子,怎么到了他娘这里,却是这般凄惨。 他亦有所听闻,郑贵妃寻此凤冠良久,一直怨恨太后不肯赏赐。她怕是没有想到,凤冠会在他娘这里。 朱常洛痴痴的走到王恭妃身边,旋即重重下跪,在地上三扣首,“娘,是孩儿不孝,这些年一直不曾看望您。” 宫女即刻在王恭妃耳边提醒道:“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望您了。” 王恭妃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笑了笑,但伴随着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双手四处摸索,朱常洛很快握了上去。 “我的好儿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朱常洛摇摇头,“多亏了嫡母和太后,还有首辅和朝中大臣的帮助,父皇才愿意立我为太子,孩子不曾受苦,一路有贵人相助,反而是娘受苦很多。” 王恭妃抚摸着朱常洛脸颊,“当了太子就要专心朝政,为你父皇分忧,大明的江山,还是要靠你治理的。” “先不说这些,娘,我先扶你出去,景阳宫,我们不住了,住在东宫去。”朱常洛起身欲要背起王恭妃。 王恭妃本想答应,忽然之间,凤冠闪过一丝光亮。 她双目虽瞎,但感受得极为真切。 “罢了。”她摇摇头,“景阳宫住习惯了,不愿换地。” 朱常洛本还想劝告,却是被王恭妃赶出屋去,“既然得知娘没事,那就专心当你的太子,莫要让娘成为你受制于人的把柄。” 景阳宫外的侍人重新过来看守,朝内喊道:“太子殿下,陛下只允许您探视半个时辰。” “滚!”朱常洛怒道:“以后若敢对我娘不敬,再对赏银克扣,你们这辈子都出不了宫。” 侍人惶恐,大喊“不敢”。 眼下时限已到,他不可久留,“娘,待孩儿太子一位坐稳,定然接你出宫。” 朱常洛走后,宫女不解,问道:“娘娘为何不愿出宫,有太子殿下撑腰,不怕那些侍人的,您今后的日子会好很多。” 王恭妃摇摇头,“我若出宫,会成为他的软肋。再说了,他已经当上了太子,一辈子平安无事我就很知足了。” 宫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那顶凤冠,她常见娘娘一人念叨着什么。 “若是常洛一生平安,她愿吃遍人间苦。” 这是以她贵妃命格换他太子命格。 倘若她不曾教导朱常洛,不送去慈宁宫,只是愿他做一个寻常皇子,不惨于朝政纷争中,相让太子之位。 万历念在这份“恩情”,虽不受宠,但至少也是个一辈子锦衣玉食的贵妃,远不止现在这般凄惨。 ......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坐在修复台前的江秋月感觉身边的场景渐渐拉远,片刻之后,身边还是鉴宝铺子后院的模样。 好似大梦初醒。 江秋月捂住胸口,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说道:“我好似看到了这顶凤冠主人曾经的模样,她原本可以绝代风华一辈子的,但为了她儿子,偏偏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许玉微微一笑,“可见了凤冠的全貌?” 江秋月点点头,眼前的凤冠和先前所见的凤冠大不一样,不及先前十分之一惊艳。 她扭头看向许玉,质问道:“我为何会见到那幅景象,是不是你在屋内动了什么手脚。” 许玉闻声一愣,“那有什么手脚,我只是带你见见凤冠原本的模样,好让你容易修复一些。” 江秋月紧盯着许玉眼眸,没有看出慌乱躲闪的神态,不像是说谎,那难道是催眠? 她环顾四周,没瞧见怀表一类的物件,目光突然落在一处熏香前移不开眼。 江秋月起身灭了熏香,方才得意笑了笑,想来就是这玩意让自己眼前出现虚幻之景的。 许玉目瞪口呆,这女子是要作甚,他那熏香很名贵的,被浇了水,全没用了。 “下次没有本小姐的允许,不许催眠我。”江秋月警告道。 许玉这才明白,无奈笑了笑,弄了半天原来这位以为那些景象是他催眠出来的。 许玉立刻投降,呵呵笑道:“不敢不敢,下次一定事先通知。” 江秋月满意点点头,眯眼笑道:“不过你那催眠手法确实神奇,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我也知道该怎么去修复凤冠了。” 许玉闻声立刻拱手,“那修复凤冠就拜托了,我很期待江小姐的手法。” 江秋月望向庭院外,夜色将近,今日该早些回去了。 许玉笑脸相送。 在打开去前屋铺子的那扇木门时,江秋月霎时回望了一眼,催眠之时,她依稀听到了乐曲声,是那排编钟发出的声响。 “等等。”江秋月抬手道。 她快步走到乐府编钟前,用了敲了敲,乐曲声响起,但并无怪异事情出现,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许玉急忙将江秋月拉远了些,轻声呵斥道:“江小姐,你敲编钟的再大些,编钟都要散架了,好歹也是两千年前古物,稍微轻些。” 江秋月这才作罢,警告道:“催眠一事,你最好安分些,少动花花肠子,不然本小姐完全可以你让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许玉陪笑着道好,“自然不敢,永川城谁不知晓江小姐威名。” “算你识相。”江秋月轻哼一声。 第二十二章 爪镶工艺 待江秋月走后,乐府编钟长舒一口气,“多少年了,那有姑娘家的摸过我,刚才竟然有些不自在。” 朱雀衔环杯轻笑一声,不由鄙夷一眼,“是不是以前宫中乐师侍候惯了,许久没享受这待遇,还不适应?” “休要辱人清白,我可是正人君子。” “你可闭嘴吧。”许玉一敲编钟,“这两千年,在你身边待过的女子比皇帝身边的女子还多,你还清白?” 乐府编钟瞬间哑口无言,他又不是人,怎么就不清白了,只是被人摸摸而已。 朱雀衔环杯掩面一笑,忽然间变得慎重起来,问道:“让她修复灵物,真的能唤醒她前世的记忆?” 许玉点点头,“当然,那顶凤冠,她当年也是见过的。” 江秋月回到家中,继续研读起有关修复古物的古籍来,江志国江司令见自家闺女如此上心,便没打扰,在房屋门前停留一会后即是离去。 今日已经解决了点翠工艺,那一步就是重新镶嵌宝石。江秋月翻阅着古籍,目光渐渐停留在一页上。 爪镶工艺。 爪镶工艺分二爪,三爪,直至六爪不等,是将宝石、玉石镶嵌在镶口上,前提要事先观察宝石与爪包裹的空间是否吻合。待明确不会出现镶嵌完毕后包裹在宝石上面的细爪长短不一的情况,如此方才进行修复,保证万无一失。 修复用到的金丝虽软,若多次弯折后仍会有细小的折痕在金丝上显现,故修复师要做到快准狠。 凤冠上的宝石多用五爪修复,若失误一次,便要重新替换,难度虽然不大,但却个慢工的活。一味的追究进度,只会越修越慢。 若非有十足的修复经验,修复起来颇为棘手。 江秋月顿时感觉一道压力袭来,她以前何时干过这么细致的活,看了眼自己化妆台前一串珍珠项链,毅然的拿在了手中。 “修复前要练手,许玉,你又欠了本小姐一个大人情,下次你又该用什么物件弥补。”江秋月自喃一声,上次修复的青玉高足灯摆放在桌上,已经被她粘接完毕。 她观之许玉后院的那朱雀衔环杯很不错,看着顺眼。许玉若是有愧,正好用衔环杯弥补。 江秋月用力扯断了珍珠项链,放入盒中,至于用于修复的金丝,只能明日找许玉讨要了。 于是乎,当许玉见到江秋月带来的珍珠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又用自己的东西来练习修复手法了。”许玉皱眉道。 江秋月嘿嘿一笑,“还不是看你宝石很珍贵,万一我练习时留下痕迹,岂不是亏大了。” 许玉沉吟一阵,走去前屋抱来了足有凤冠两个大小的木盒,翻开盖子,净是大小不一的珍珠! “其实你想练手,可以和我说的。” 江秋月目瞪口呆,自己手里的一点珍珠,木盒内满满一大片,在许玉的注视下,她极快的将手里的珍珠丢入了木盒内。 许玉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江秋月满意的拍拍手,“这下就分不清是你还是我的了。” 许玉甚是无奈,叹了口气,“待凤冠修复好后,明代往后的物件你就随意挑选一件吧,不算在我承诺你的三件古物之内。” 江秋月乐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迫你。” 许玉懒得再去计较这些,问道:“你练习爪镶手法,需要多少根金丝?” 江秋月瞧了凤冠,掰着指头算了算,“倘若加上正式用于爪镶的金丝,大抵百来根就够了。” 许玉一抚额头,即便他事先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宝石仍然不够,看来修复古物也是个烧钱的营生。 “你先修复点翠工艺吧,金丝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许玉轻叹一声,欲要出门,刚踏进前屋便是转身告诫道:“后院古物不可轻易上手触碰,没有我在,只能远观。” “知道啦。”江月华摆摆手。心想这人聒噪的厉害,还担心她盗了这铺子古物不可。 江秋月摇摇头,目光凝视起乐府编钟来。后院能催眠她的,好似只有这东西。 她仔细回想昨日见到大明景象之时,分明是听到乐曲声后眼皮才沉重的。 乐府编钟瞧着江秋月走近,想后退却是不能,大喊道:“不要再敲了,弄坏了很难修复的。” 朱雀衔环杯嗤之以鼻,不屑道:“这会装正经了,赶紧把你那破钟声敲响,凤冠的故事还没看完,让我小主接着看昨日的景象,快些回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乐府编钟不愿,犹豫道:“可许玉还没回来,不会有危险吗?” “让你敲就敲,不然我半夜给你涂上了胭脂的,看你今后怎么见人。”朱雀衔环杯恐吓道。 乐府编钟浑身一个激灵,极不情愿的敲响了钟声。 朱雀衔环杯果真是女子物件,真难伺候,那杯中的胭脂,乐府编钟一直不明白,怎么就没有用尽的一天。 乐曲声突兀的想起,江秋月吓了一跳,可眼下并无人敲动编钟,她就知道,这间铺子绝没有那么简单。 听到钟声之后,江秋月顿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渐渐沉重,她奋力抓住修复台前的椅子,坐了上去。眼前再次浮现出昨日宫闱深处的景象来。 凤冠的主人,枯坐在佛像前,嘴唇微动。 “以我贵妃命格换他太子命格!” 许玉此刻推门而进,听见钟声,大喊一声,“不可!” 乐府编钟被吓了一跳,急忙停了乐曲声,奈何江秋月已经昏睡了过去。 许玉怒道:“谁让你敲响的?” 乐府编钟看向朱雀衔环杯,“是她,我本意也想等你回来的。” 朱雀衔环杯知晓犯了错,辩解道:“我也是想让小主快些想起前世的记忆,不然只凭借她十来年学习到的修复手法,铺子内的古物何时才能修复完毕。” 乐府编钟朝着许玉问道:“那我此刻也将你带入凤冠的景象中?” “罢了,最后的景象,还是由她一人经历吧。”许玉叹了口气。 江秋月若是可以看到最后,会发现大明皇宫之中,有一位年迈的古物修复师。 正是她前几世的自己。 第二十三章 王恭妃病重 万历三十一年。 “听说了吗,太子生母近日在景阳宫常有怪异行为,莫不是疯了。” “可不是,我还听说太子殿下能有如今的成就,皆是王恭妃扎小人换来的。听高人提起过,她是好好的贵妃命格不要,换了他儿子当上太子,自己才这般凄惨。” 路过景阳宫的李太后咳嗽一声,小声议论的宫女立刻走的飞快,匆忙逃出了李太后的视线。 “最近宫中怎么如此多的流言蜚语,都是谁传出来的?” “回禀太后,听说是郑贵妃的寝宫。”宫女小声道。 李太后双眼微眯,她没想到,常洛都已经被立为太子两年之久,那女人竟然还在觊觎太子之位。 真以为自己受宠就无法无天了。 且不论诞下皇长子的王恭妃,王皇后乃是她亲自为万历挑选的原配,不受宠也就罢了,反而是在全国宣扬她郑氏的品格。 这莫不是指名了说她挑选的皇后不如她郑氏,暗讽她这个太后。 李太后无奈望了晋阳宫,被赠予凤冠的王恭妃,其实是有机会坐上郑氏位置的,只可惜她不愿。 随她去吧,若是能撑到朱常洛登上皇位,她也可享受最后的荣华富贵。 万历三十九年。 王恭妃终究还是没能挺住,病重在床。 万历听闻后只是派了寥寥几位太医前去诊治,朱常洛在乾清宫前长跪良久,恳请万历帝准许他见生母最后一面。 万历帝点头允许。 朱常洛这才奔赴景阳宫,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宫门,距离他上一次进入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 这十年间,他不知在门前停留了多少次,只盼着可以见他娘亲一面。但看守在门前的侍人不许,门内的王恭妃听闻声响亦是让他不要接近。 朱常洛知晓,这是怕人落下口舌。 但他其实不惧的。 倘若可以回到十年前,他很想辞去这个太子之位,接他娘亲出宫生活。 可惜那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朱常洛踏进景阳宫,原先侍奉的宫女已经换了人,但还好是太后亲自挑选,对他娘还算上心。 朱常洛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咯吱”作响,他一把握住了王恭妃的双手,能感受到他娘的身体已经极为微弱。 “我娘当真医无可医了?” 为首的太医慌忙下跪,“回禀太子,娘娘所患之病其实不严重,只是长年不曾解决病根。再者娘娘这些年居住环境不好,缺乏照料,这才导致了娘娘如今的不治之症。” 朱常洛眉头紧皱,颤声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他自幼在宫中谨慎行事,刻苦读书,为的就是能在当上太子之后能让他娘过的好一些。可是事与愿违,即便被封为太子,太子的实权还是再他父皇的掌控之中。 若他做的有一点不对,可废太子,册立朱常询。 王恭妃艰难起身,倚靠在床头,伸手摸了摸朱常洛的脸颊,欣慰道:“我的好儿子,听闻早些年太后为你寻了良配,也生个了儿子。” 朱常洛点点头,“取名朱由校,可惜未能带他来见您。” “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可见的。”王恭妃脸上洋溢起久违的笑容。 儿子已经成亲,儿孙满堂,她已经很知足了。 “我死后,葬礼一切从简,皇上想必不会太过重视,就按寻常人家来办的就可以了。” 朱常洛不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医们已经去抓药了,会将您治好的。” 王恭妃苦笑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死后,你再无软肋,太子一位就能坐稳当了。” 朱常洛脸色一变,“孩子不曾觉得您有半分的拖累。” 王恭妃感应着凤冠的方向,看来传言不假,得凤冠者会有一个极好的命格。 但这命格可转予他人,这事只有她一人知晓。 朱常洛循着王恭妃视线看去,看到了那顶凤冠,保存的极为完好,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他这才注意到,从床边看去,那凤冠竟然摆在了佛像之后,就是说,拜佛像是假,拜凤冠为真! 朱常洛恍然间想起有关凤冠的传闻。 得凤冠者,贵妃命格,尤胜皇后。 他还一直以为传言是假,不然她娘亲怎会如此凄惨,原是将极好的命格赠予了他。 忽然间,朱常洛感到手臂一松,王恭妃低头而去。 他大喊一声,“娘!” 在外的太医闻声,慌忙的跑进屋内,检查脉搏鼻息,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娘娘西去了。” 王恭妃病逝,此事在宫中并未掀起多大动静,如她生前所料想的一般,万历吩咐办置的葬礼极为简单。 生前恭妃,死后在李太后的强烈要求之下万历才追封了贵妃之名。 按照规矩,景阳宫内王恭妃所用之物一律陪葬,朱常洛在清点物品时才赫然发现,一代恭妃,平日里的用具只有几件银器。 金器珠宝之类不见半分踪影。 服侍王恭妃的宫女述说道:“其实太后娘娘多次为景阳宫添置物品,恭妃娘娘皆是拒绝,有意吃苦,只是愿太子殿下过的安好。” 朱常洛闻言泣不成声。 没有人可以小瞧身生为人母为孩子的决心。 一切都是源于凤冠。 原本她娘亲可以堂而皇之的戴上凤冠,在后宫享受身为贵妃待遇,可惜为了他,一切都是虚妄。 她娘亲进宫时,不过十二岁,生下她时,方十七岁。自那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有愧。 愧为人子。 按大明礼制,生母去世,需守孝三年。 朱常洛受困于东宫内,不得轻易外出。 万历帝日渐年迈,平日里也会分些奏章让朱常洛批阅,但眼下因为守孝,都悉数交给了内阁大学士。 太子一位,成了空职。 听闻消息的郑贵妃长舒一口气,王恭妃身死,太子守孝期间正好被架空,那她儿子朱常询就有了机会。 不久后,万历帝宣布让朱常询暂帮内阁梳理政事。 群臣哗然,他们可以预见,停歇了十年之久的太子之争,又要再起争斗了。 第二十四章 郑贵妃逐出京师 朱常询于内阁办事,李太后闻声气愤不已,知晓这又是郑贵妃在作妖。 恍然间想起多年前有关王恭妃扎小人的流言蜚语,心生一计,不久后索性卧病在床。 太医署在慈宁宫内忙活了一个月,各个法子都试过,可太后的病症不见好转,各本医术上更是不见有类似的病症,一时间,宫中传出了异样言论。 太后娘娘的病,并非人能所治。 万历听闻后,匆忙赶去慈宁宫,大为震怒,“朕养你们太医署是干什么的,连个病症都瞧不出,看来是嫌活的太轻松了,平日里只顾着享乐,没有专研医术。” 为首的太医被吓的不轻,跪地慌忙道:“还请陛下再给些时日,臣等定然会查明太后的病因。” 万历冷哼一声,“朕再给你们三日时间,若还是没有进展,等着被问斩吧。” 李太后摆手示意太医们先下去,喊过万历坐在床边,轻声道:“我这病实在罕见,太医们束手无策很正常。前几日我去宫外寺庙祈福,抽中了一支不好的签,庙中高僧言是有人在宫中作祟才导致我重病。” 万历哑然一笑,“母后何时也信这些了,皇宫有朕这个真龙天子,还会有邪祟之物?” 李太后摇摇头,一本正经,“往年签文都是应验的,不可不信。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查后宫,还宫中一片安宁。” 万历见说不过,只好听从李太后的安排,起身道:“那孩儿现在就去准备。” “不可,高僧说了,此事因我而起,还得由我解决。你政事繁忙,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彻查后宫由本宫亲自负责,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暗中对本宫下手。”李太后急忙拉住了万历帝。 瞧着李太后态度强硬,万历不好推脱,只能全权彻查后宫一事交予李太后,但内心隐隐有些担忧,此事怕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三日后,一道足以惊骇整座皇城的消息传出,在郑贵妃居住的翊坤宫中,竟然意外发现了南疆蛊术。 这施行厌胜之术是宫中的禁忌,此时恰逢太后重病,很难不让人联想被诅咒之人就是当朝太后。 再者近些年万历宠爱郑贵妃,逢节必赏的行径,废后心思昭然若揭,定是此妖女从中作祟。 一时间群臣愤慨,文官集团纷纷上疏,恳求万历责罚郑氏,应当贬为庶人。 翊坤宫内,郑贵妃眼泪止不住的望下流,诉苦道:“皇上,臣妾完全不知何为蛊术,定是有人诬陷。太后生病期间我还托人于京师民间寻找名医,怎么可能诅咒太后。” 万历皇帝叹息一声,将郑贵妃揽入怀中,“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但朝野上下本对你就颇有微词,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朕亦无能为力。” 郑贵妃小声说道:“皇上,此事有无可能是太后所为?” “放肆!朕不容许你诋毁母后。”万历帝喝道。 郑贵妃神色惊恐,紧紧拉住万历手臂,带着哭腔道:“皇上,臣妾罪该万死,不该诋毁太后,望皇上责罚。” 万历眼神转瞬之间变的温柔,“此话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不然朕很难保你。” “臣妾知道了。”郑贵妃一双眸子秋波泛滥。 万历扭过头去,“你暂且离开京师修养一段时间,待风声过去了,朕再接你回京。” 郑贵妃听闻,瞬间晕倒了过去。 万历虽是怜惜,但碍于朝野大臣,在郑贵妃被贬的当日,只能目送郑贵妃离开皇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不能亲自相送。 他唯一可以表达他不瞒的,只有继续罢朝,就连只有三品官员才有机会参与的“小朝会”亦是不去。 万历早已知晓,这大明朝,已然不是他说了算。 他的皇帝之位只是朝中的一个傀儡,他从未逃出过张居正的掌控,死了一个张居正,朝中抱团的文官集团,比张居正还要令他窒息。 朝中但凡要施行一样新的举措,都要那帮文官答应,可笑至极。 慈宁宫内,李太后难得在宫内赏起了秋菊,一同赏景的还有王皇后,郑贵妃不在后宫,她的病情亦是有所好转。 李太后感慨道:“如今后宫祸患已除,皇上今后总该能多看你几眼了。” 李太后又瞧了眼身边新侍奉的宫女,容颜与王恭妃当年有三分相像,可惜了那孩子,未能等到今日。 王皇后眉眼低垂,摇摇头,摘了一朵雏菊,轻声道:“还是难,用不了多少时日郑贵妃还是会回京,再者眼下他居住在他儿子福王的封地,不比皇宫差多少。” 李太后神色不悦,“那就拿她一点法子没有了?” “有这样的一名妖女祸害后宫,实在是我大明朝的不幸。那一场立储之争,距今已有二十六年,就是从那时起,万历就不上朝了。”李太后气道,猛烈的咳嗽三声,这回她是真的生了重病。 “太后小心身子。”王皇后搀扶着,“或许唯一有机会彻底扳倒郑贵妃,只有太子一人。” “你有想法?”李太后问道。 王皇后摇了摇头,“她若不在皇宫,也没办法。” 李太后轻叹一声,强行刺杀郑贵妃,这事在宫中极易查明真相。若是做了,受累的不仅仅是王皇后一人,还有她背后的族系。 这不值得。 其他法子也难办到,郑贵妃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少年了,若真能让她失宠,远不至于拖到现在。 “既然妖女离京,那太子的实权要尽快归还,朝中的大臣可以上疏了。”李太后吩咐道。 “是。”王皇后应道一声。 不久后,朝中文官集团以国事繁忙为由,恳求万历让太子殿下参与到朝政中来。 朱常洛被“夺情”,重握实权。 万历懒得争辩,现在的文官是逼迫他让太子监国。 朱常洛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让朱常询离京回到福王封地,让他们母子团聚,朝中与朱常询交好的大臣,全部架空。 这位隐忍的十多年的太子殿下,终于展开了羽翼,开始对郑贵妃一党下手。 数月后,李太后因染病驾鹤西去,整座皇城哀悼。 郑贵妃奉万历之命回京,以示吊唁。 就在郑贵妃回京后不久,皇宫之中,又是发生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太子遇刺! 第二十五章 太子遇刺,郑贵妃赔罪 万历四十三年。 朱常洛早早在慈庆宫睡下,看守的宫门的太监犯了困,竟然不曾察觉身前的宫道上走来了位手持棍棒的男子。 太监来不及反应,被打倒在地。 哀嚎声顷刻间传遍了整座皇宫。 “太子遇刺,太子遇刺,快来人缉拿要犯!”太监战战兢兢的看着男子,放声喊道。 夜间巡逻的侍卫闻声赶来,三下两下将那人擒住。 朱常洛被惊醒,穿好衣服后跑出寝宫见到了这幕,蹙眉道:“这人要行刺?” 侍卫统领答的恭敬:“回禀太子,正是此人。” 被侍卫压在身下的男子闻声抬头一瞧,见是位身穿黄袍的男子,竟然用力挣扎起来,朝着朱常洛奋力抓去。 “穿黄袍的人该死。”口中还念念有词。 “殿下,此人危险,你且靠远些。”侍卫统领拦在了朱常洛身前,拔剑指着行刺男子。 朱常洛摆摆手,缓缓下蹲,观察着行刺之人的容颜,再看打扮,显然是个务农之人,但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内,此事颇有蹊跷。 “先将此人押入大牢候审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见他。” “是!” 太子遇刺一事极快传遍京师,万历震怒,何人竟然胆大如此在皇宫内行刺,且目的还是身穿皇袍之人。他将看守宫门的人员严厉惩罚,押入大牢候审,恐有里应外合之嫌。同时让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三司会审,连夜审查此人。 万历忧心的厉害,这次是行刺太子,若是有朝一日行刺到了乾清宫该如何? 公堂之上,审查的极快。 一日功夫,犯人全部招供。 他本名张差,来到京师是为了伸冤,不知为何就走到了太子寝宫前。 此等话语朱常洛定然不信,吩咐三司继续审查,务必查清如何进的皇宫,他在进京师之后,接触了何人。 朱常洛亲自进入大牢审查张差,若是硬的不吃,那便来软的。 经过三日的禁食之后,张差终于忍耐不住,主动告知了实情。 他进宫乃是受人指使,若是刺杀一位身穿黄袍之人成功,便有千金奉上。 朱常洛听闻至此,心中了然,再问道:“是受何人指使,你说出实情,本太子可以饶你一命,送你和妻儿子女团聚。” “他们是宫中的太监,名为刘成,庞保。”张差顷刻间脱口而出。 朱常洛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大牢的狱长好生看守着,断不可出现一点意外。 里应外合之人名字极快的传遍朝野,待翻阅太监名册之后,发现果真有刘成,庞保两人,而且皆是郑贵妃宫内之人。 此消息一出,朝野上下皆是震惊。 这等妖女,前些年咒死了李太后,如今回宫后又对太子殿下动手,简直胆大包天,与当年妲己何异。 此女是后宫之患,更是大明之患。 太子一案本是皇家事情,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民间,人人皆是唾骂郑贵妃行径。 群臣顺应民意上疏,要求将郑贵妃打入大牢,朝中宗亲全部贬去边关。 这场浩浩荡荡的罢免言论,朝中大臣多是的参与其中,但偏偏事件关键人物并未参与到这次口诛笔伐中来。 朱常洛在极力调查刘成庞保两位太监,并未有太多言论。 乾清宫内,郑贵妃长跪不起,双目早已哭得红肿,“皇上,此事定然有人栽赃陷害。再者我即便有心,怎可能用如此拙劣的计谋,还请陛下明鉴!” 万历沉默良久,缓缓出声道:“可眼下证据确凿,朕已经没法和百官交代。” 他看向跪地的郑贵妃,李太后一案他将其送出京师,便是想让郑贵妃好好反省,切莫再做傻事。 这眼下刚回京,就做出此等傻事,谋害太子,他有心想保,都很难了。 “要不皇上让臣妾再去福王封地躲避一段时日?”郑贵妃小声问道。 “不可!那岂不是恰好证明你心虚,落人口舌。此事若想平息下去,还需依靠太子。”万历眯眼道。 郑贵妃小心询问,“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给太子殿下赔罪?” 万历点点头,“这已是朕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从这几日看来,太子并未同大臣一起针对你,而是竭力调查案件真相。他对你并未有敌意。” 郑贵妃神色一怔,向太子道歉,可他会原谅自己吗? 早些年间,她对太子生母王恭妃并不友好,甚至是处处针对,这会找太子求情,她有些犹豫。 如今正是太子找她寻仇的最佳时机,此行一去,怕不是羊入虎口。 万历瞧出郑贵妃的难处,劝说道:“常洛会原谅你的,放心去便可。” 这日晚些时候,慈庆宫内,郑贵妃登门拜访,朱常洛前去接见,未曾想郑贵妃竟然是直接跪在了自己身前,恳求自己的原谅。 朱常洛赶紧将郑贵妃扶起,派人端来茶水,说道:“贵妃娘娘乃是我的姨娘,怎么可能做出谋害我的事,断然是有奸人从中作祟。我不日便会禀告父皇,昭告朝中大臣,此事和姨娘没有半分关系。” “有劳你了。”郑贵妃长舒一口气。 翌日一早,朱常洛去了乾清宫,言刺杀一事他已经查明与郑贵妃没有丝毫联系。 这案子将会全权交给刑部负责,不予深究,就是张差和两位太监所为。 至于刺杀理由,随便找个说辞搪塞过去即可。 万历听闻大喜,督促朱常洛尽快去办。 朱常洛知晓,父皇并不想惩罚郑贵妃,他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最好。 万历看着朱常洛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太子也到了而立之年,这两年在宫中行事愈发稳重。倘若早些年发生这事,一定会讨要个说法。 朱常洛踏出乾清宫,深呼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几日后,朝中再无人提及此事,郑贵妃躲过了一劫。但她也知晓,这一劫难后,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朝中原本支持她的人已经被彻底清除,没有了半分话语权。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受宠的贵妃娘娘,仅此而已。 朱常洛独自站在慈庆宫内,眼神中略带迷茫,如今的大明,大抵已经是他一人说了算。 但这些年生母去世,太后是离去,唯有嫡母王皇后尚在世,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属不易,有太多人为他想尽办法。 就连首辅申时行归乡之后,亦是被清算,还有许多人仕途受阻,皆是被他所连累。 他这个太子,有愧太多人。 “父王,你在想什么?”朱常洛身后,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探出脑袋问道。 “我想你皇祖母了。” 第二十六章 新皇继位 春去冬来,万历四十八年。 王皇后病逝,万历重病缠身,只能卧床度日。 朱常洛一直陪伴在万历身边,寸步不离,这日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劝说道:“父皇,皇后娘娘已经西去三月有余,未曾入皇陵,还不曾享有谥号。” 万历抬抬手,示意身边的太监走近,拿起了一道早已书写好的圣旨,递给了朱常洛。万历说话间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这道圣旨,是朕的最后一道旨意,大明的传承就交给你了。你娘恭妃一辈子,是朕有愧,你切莫放在心上。” 朱常洛摇摇头,“儿臣怎敢埋怨父皇。” 万历欣慰一笑,“朕死后,圣旨所写即是朕的夙愿,一定要施行。” “父皇旨意,儿臣定当遵守。” “既然如此,那即刻去办吧,”万历抬手叮嘱道。 朱常洛不解父皇为何如此急促,转瞬间,万历悬在空中的手臂顷刻间下落,重重摔在床榻之上。 “父皇!”朱常洛猛的大喊一声。 站在殿外的太监闻声,扯开了嗓子喊道:“皇上驾崩了!” 宫中灯火瞬间被点燃,无一人可安稳入睡。郑贵妃听闻后,呆呆的坐在寝宫之内,双目无神,再是长久的寒冷。 她知晓,这辈子她最大的靠山,倒了。 旧皇驾崩,新皇登基。 朱常洛继位之后,在朝堂之上宣读了万历的遗愿,有一条竟是立郑贵妃为后!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礼部侍郎孙如游率先反对,这一条恐不能尊先皇遗愿。 朝堂之上,朱常洛高坐龙椅,盯着孙如游,呵斥道:“你反对先皇遗愿,可知罪?” “臣不知罪!”孙如游双膝下跪,挺直了脊梁骨,正色道:“陛下若立郑贵妃为后,不和礼制,更有辱国本。” 孙如游之言极为骇人,朝堂上窃窃私语声一片,他们虽对先皇遗愿不满,但只肯写于奏章之上,不愿朝堂针对。 朱常洛神色稍有缓和,“不和礼制从何说来?” 孙如游述说道:“微臣熟读史书,历朝历代并无此先例。先皇早先封王皇后为后,乃是原配,且身份尊贵,是封后的唯一人选。再者历朝历代封妃嫔为后,乃是其子为帝的缘故。若皇上追封王恭妃为后,臣无意见,反倒会推崇追封事宜,以彰显皇上一片孝心。若此刻立郑贵妃为后,仅是因为先皇喜爱,并无先例,故不和礼制。” 皇上遵先帝遗愿非孝,尊礼实为大孝! 听闻至此,朱常洛内心实则极为开怀,但不能流露出丝毫。 这孙如游所言,正中他下怀。 群臣见朱常洛不曾发怒,面面相觑,好似明白了什么。 皇上尚是太子时,便与郑贵妃不和,怎会封她为先皇皇后,让宫中凭空出现一个“太后”来。 今日朝堂此举,无非是走个过场,一番争论后以不合礼制结束此事,免得日后落个不孝的口舌。 他们反对此事是顺从皇上心意,但唯有礼部侍郎孙如游,是真正做到了排忧解难。 他们可以遇见,这位今后的仕途,会坦荡不少。 “那有辱国本从何说起?”朱常洛又问道。 孙如游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已经有鲜血溢出。 “皇上,先帝近三十年未曾上朝,皆是拜郑贵妃一人所赐。此女后宫摄政,欲让其子争太子之位。先帝不上朝期间,全国各地灾害频发,外族入侵,莫不是上天的警示,此等妖女,万不可继续留在宫中。” 朱常洛玩怒喝一声,退朝而去。 身在后宫的郑贵妃知晓了此事,整日惶恐度日,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至于孙如游,降职一等,再无下文。并非是众人想象中在朝堂妖言惑众,引得皇上震怒。 此举无疑让所有人都知晓,这是要开始最后的清算了。 但可惜的是,朱常洛登基刚满一月,就驾崩于乾清宫。有人猜测许是万历多年不上朝的缘故,才导致新皇太过操劳。 朱常洛死后,由长子朱由校继位。 面对三月内两位皇帝的驾崩,政事繁重,朱由校还是从中挑出了最要紧的一件。 将居住在慈宁宫的郑贵妃迁出,安置在寿宁宫。 对外宣称是养老,但在宫门前,已经安排了侍人看守,没有他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副景象,与当年王恭妃被幽禁在景阳宫之中何其相似。 朱由校知道,这是他父皇一直想做但未能做的事情。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的冬日,他父皇独自站在慈庆宫院中,一站便是一夜。 他今日此举,也算是为他从未谋面的皇祖母,出了口恶气吧。 在郑贵妃入住寿宁宫不久,朝中有御史上告郑贵妃罪行,言她曾摧残在世的王恭妃。王恭妃的亲侄儿亦是指责郑贵妃处处针对自己姑妈的罪行,若不加以严惩,寝食难安。 种种证据之下,朱由校对郑贵妃供银一再克扣,平日生活的器具全部没收。 他皇祖母经历的苦,务必要让其全都体会一遍。 乾清宫内,朱由校在整理他父皇的遗物时,意外的发现了一顶凤冠,按礼数,这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封赏的凤冠,但为何会出现在乾清宫内。 更何况,他从未听说过当年的王皇后有过这顶凤冠,就连受宠的郑贵妃亦不曾拥有。 朱由校即刻派人在宫中打听,因年代太过久远,宫内早已无人知晓,只有珍藏皇室百年珍贵古物的神御阁内可以得知一点消息。 朱由校即刻私服前往。 在一名姓许神相的带领下,见着了一位年龄颇大的古物修复师。 那修复师看着朱由校带来的凤冠,请求抚摸一看,旋即缓缓说道:“这凤冠是当年明宗赏赐给李太后之物,因王恭妃诞下了皇长子,就送了出去。” 朱由校这才明白,难怪他不曾见过这顶凤冠。 古物修复师呢喃一声,“关于这凤冠,不知皇上是否知晓,曾经宫内还有过一段传说。” “什么传说。”朱由校问道。 “那还是明穆宗时期,宫中便有传闻,得此凤冠者,是贵妃命格,可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当年李太后得此凤冠后,受尽宠爱。” 朱由校惊奇问道:“这凤冠真有这么神奇?” 第二十七章 凤冠传说 古物修复师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起初我是信的,但如今不信了。如若传说是真,那王恭妃得了凤冠为何一生凄惨?” 朱由校拿着凤冠,思绪飘远。 皇祖母一辈子虽不如意,但她却在独宠一人的后宫,替他父皇夺来了太子之位。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凤冠的传说还在,只是皇祖母啊,舍弃了这份福泽。” 朱由校摇摇头,笑着离去。 直至今日,他亦是这份福泽的受益人。 不久后,朱由校尊其父朱常洛的遗诏,追封王恭妃为皇后,与万历帝合葬。 朱由校又添置了许多陪葬品,他亲自端来一方梨花木盒,差人送入墓中。 如若生前不能享受这份福泽,那死后九泉之下,还能戴上凤冠。 ...... 鉴宝铺子内,江秋月猛的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 许玉见了急忙将其扶稳,担忧道:“没事吧,身体可有大碍?” 江秋月摇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凤冠,她就知道这编钟不对劲,能让人陷入幻觉中。看来下次得防备些了,谁知道许玉是不是真人君子。 许玉瞪了眼乐府编钟,心道:“瞧你干的好事,灵物的能力随意动用,极有可能让她困在那里一辈子,走不出来。”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江秋月看他的眼神,竟然有打量之意。 他还能是恶人了? 乐府编钟受了责骂,只得将气撒在朱雀衔环杯身上,“还是不是她干的好事,我早就提醒过她有危险了,可她就是不听。” 朱雀衔环杯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面许玉,“这不是醒过来了吗,无碍无碍。” 过了好一会,江秋月逐渐接受了凤冠的故事,揉了揉眉心,问向许玉,“凤冠的传说,都是真的?” 许玉眉头微拧,既然江秋月都问出了这话,岂不是代表着... “你都看到最后了,见着了大明的神御阁?” 江秋月点点头,“看到了王恭妃被追封为皇后的那一刻,或许只有那一刻,才是这名女子最辉煌之时。” “那你认为传说是真是假?”许玉反问道。 江秋月想了想,后宫得凤冠者贵妃命格,王恭妃分明能享受一辈子,却落得个郁郁寡欢的下场。朱常洛本部受宠却当上太子得以继位,从这等反差来看,极有可能是将那命格换给了朱常洛。 但她想不明白,李太后也是得凤冠的人,她能享福一辈子,朱翊钧也当了万历帝,显然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得凤冠者有贵妃命格。 值得怀疑。 许玉微微一笑,“其实传言为真,这顶凤冠,非是寻常古物。” 江秋月一愣,眉头紧皱。 传说为真,那就是志怪小说了,在讲聊斋啊。 “还记得王恭妃初入宫时,那群少女在交谈什么吗?”许玉提醒道。 江秋月细细回想,想起了那日所言的一句。 “先皇膝下子嗣不多,许是因为这个...” 许玉眯眼道:“明穆总膝下只有四子,长子朱翊釴,次子朱翊铃皆是早亡。李太后生有两子,朱翊钧年长,故唯有他才能登上皇位,别无选择。” 江秋月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 可她还是难以接受,得到了凤冠就是贵妃命格,那她现在戴上凤冠,结果会怎样,嫁入豪门? 不是皇后命格,那还不是小妾吗。 不可信。 “管它传说是真的假,反正我已经近距离的看到了凤冠的真实模样,给我一月时间,凤冠一定修复完毕,呈现出它最初的模样。”江秋月自信满满道。 “我相信你。”许玉将买来的金丝放在了修复台前,将近两百根,足够江秋月练手了。 江秋月脑海不禁又浮现出凤冠最辉煌的模样,拿起身前残破的凤冠,就在接触的一刹那见,脑海中闪过大明那位古物修复师从朱由校手中接过凤冠的一幕。 怎么感觉她貌似不是第一次拿起凤冠。 她闭眸晃了晃脑袋,脑海中如潮水一般的记忆涌来,惹得她胀痛不已。 大明朝,景阳宫,王恭妃,神御阁,还有京师顺天府,整座皇城的人,一幅幅不曾见过却又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闪回。 她好像曾经真的生活在那个时代。 “这是梦吗?”江秋月吐出四字,她赶紧将凤冠放好,眼前顿时恢复了正常。 看来这催眠的后劲够大,代入感很真实,江秋月这样安稳道。 见到江秋月的怪异举止,后院内摆放着的灵物皆是睁开了双眼看着江秋月,万历年间的事,她极有可能想起来了。 铺子需要修复的古物不少,非是当年陈离难以完成。更为重要的是灵物的修复,那些失传的修复工艺,现在的修复师,近乎不可能完成。 秦公簋凝重道:“让她修复灵物的方法若是奏效,那就再让她多修复几件其他转世时接触过的灵物,恢复两千年完整的记忆,不是件难事。” 朱雀衔环杯双眼红肿,她看着江秋月缓缓起身,朝着许玉走去,心中大骇。 难道不止万历年间的事,就连许玉是谁她也想起来了? 朱雀衔环杯疯狂的尖叫一声,惹得众多灵物捂住了耳朵。 她满怀期待,“跨越两千年的相爱,这不比话本小说有意思多了?” 乐府编钟一阵无奈,这女人,就不会想点别的? 江秋月一步步逼近,将许玉逼到了墙角边。 “江小姐,你这是?”许玉疑惑不已,脸颊瞬间变的通红。这情形,莫不是桃花运要来了。 “陈...” 许玉第二字还没说出口。 江秋月双眼微眯,冷哼一声,说:“这凤冠你从何处得来的,分明已经作为了陪葬品,你还真是个盗墓贼!” 江秋月又环视后院,愈发笃定。后院内的古物她闻所未闻,不是盗墓得来,她真不信。 许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皆是惊叹他藏品之多。 “自然是家中数代传承。”许玉正色道:“我若是个盗墓贼,怎还敢光明正大开这间铺子。北平易院长认识我多年,他可替我作证。” 江秋月一脸不屑,“还认识你多年,你才多大年纪,二十出头。编个谎言好歹像样些,说认识你家中长辈才差不多。” “那便是认识家中长辈了,刚才一时口误。”许玉赔礼一笑,半蹲着身子闪到了一旁,“江小姐教训的是,在下记住了。” 江秋月退后数步,手臂不再撑着墙壁,眼神略带迷茫,“许玉,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许玉摊摊手,还不明显吗,“就是个鉴定物件真假的。” 第二十八章 江秋月,灵物修复师 江秋月自是不会信。 先前大明朝的观看到的人事一幕幕在她眼前闪回,神御阁那名姓许的神相,与许玉的相貌极为相像。 若是他祖辈是负责看守皇家珍藏古物的,那这间铺子内所有古物的来源,都说得通了。 “你老实说说,能催眠我的,是不是乐府编钟的钟声?只有当钟声响起时,我才得以看到凤冠的故事。”江秋月质问道。 许玉点点头,既然她都猜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江秋月再问道:“那凤冠呢?” 许玉哑然一笑,“刚才不是说了,是你自己不信的。” 江秋月烦闷不已,这世间那有这么奇幻的事,让他说一句真话这么难。 “烦死了。”江秋月急的跺脚,“欺负一个弱女子有意思吗,果然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许玉一脸无辜,动手动脚的是她,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秦公簋呵呵一笑,“灵物一事,本就虚无缥缈,常人即便愿意相信一时也是难以接受,这才造就了她此刻的矛盾心理,等她完全接受关于万历年间的记忆后,会相信的。” “我明白。”许玉看着江秋月急不可耐的样子,甚是想笑。 江秋月气的摔门而去,“你这不是间简单的铺子,你也是不普通的人。” 许玉追出店铺,不忘告诫道:“明日记得来修复凤冠,有工资的。” 江秋月冷哼一声,谁稀罕啊。 她快步走到家中,腮帮子已然气的鼓鼓的,直奔自己的房间。 江志国正好出门,瞧见这幕,这还是第一次他见闺女生这么大气,不由怒道:“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惹我闺女。” 一旁的江副官说道:“看秋月回来的方向,似乎是鉴宝铺子所在的方位。” “哦。”江志国寻思一阵,能让秋月这般生气的,也是奇人,“找个机会请许玉回来吃个饭,我很想认识一下他。” 江副官虽有诧异,仍是领命。 江志国右手伸入怀中,半块虎符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他能走到今日,半块虎符助他良多。川渝之地的军阀他能占得一位,唯有他没有靠着任何关系,是硬生生从枪子中闯出来的。 江秋月回到屋内,脑海中万历年间的发生的事情还在不断涌入,就像是多了一个人的记忆般。 她不堪其扰,最终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画册。 这些年,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梦到奇异的事情,第二天醒来之后,会本能将梦中她见到的场景画出,久而久之,梦中之景,竟然成了一本画册。 她翻开画册,画册的第一页,乃是一男一女与一名持剑男子对峙着。 那一对男女身后,她这才发现,摆放着的,赫然是一排编钟,与许玉后院的编钟,一模一样。 她不断往后翻阅,就只有那名女子独自在画册上,所出现的景象,她更是从未见过。 最终她停留在一页,画册上,一位年迈的女子正端详着凤冠,在她身旁,还有一位身穿黄袍的男子。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有一块牌匾,赫然写着“神御阁”的字样。 江秋月愣住。 难道说,画册上的一切都不是梦,都是她亲身经历的,她曾经生活在万历年间。 关于凤冠的传说,是真的。 古物有灵,不是死气沉沉。 这一夜,江秋月彻底无法入眠。 在她承诺修复好凤冠的一月间,早出晚归,忙于奔波。江志国和江副官摸不着头脑,江秋月说是修复一物,但他们从未见过修复一物用了这么长时间。 索性江志国看的开,不是出去霍霍永川城百姓就行,每每看着家中莫名多出来的无用物件,他的心都在滴血。 江副官一心派人在铺子前蹲守,一旦铺子有开业迹象,务必要将许玉请回江家宅子。 可惜无果,人家压根不带开业的。 就连他拿着高价购置的古玩欲去鉴定一番都不开业。反倒是归家的江秋月见了,一眼就看来出他手中的古玩是假货。 江副官彻底被打败,只能另寻他法。 鉴宝铺子内,江秋月修复凤冠的最后一日。 许玉站在江秋月身后,最后的爪镶工艺,凤冠上宝石其实江秋月镶嵌上去大半,今日只是简单的收尾工作。 但往往就是最后的工序,才易让人紧张不已。 早前江秋月修复时,就磨坏了他不少玉石,价值大打折扣。他珍藏的珍珠亦是彻底报废了不少,皆是拜练手所赐。 修复台前,待江秋月弯折过最后一道龙爪,镊子被轻轻放在修复台上。 许玉和江秋月同时长舒一口气。 江秋月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满脸难以置信,嘴角微微上浮,回望道:“凤冠,我修复成功了?” 许玉颔首一笑,不忘提醒道:“你看可与你记忆中的有差别?” 江秋月认真瞧了瞧,笃定道:“没有!”她就是按照记忆中凤冠的模样修复,断然不会有任何差别。 “不戴上瞧瞧?”许玉打趣道:“凤冠可是你一手修复的。” 江秋月小心翼翼拿起凤冠,没有感慨自己修复手艺高超,而是惊叹古代工匠的手艺。 任何一位女子在见到这顶凤冠时,没有人能抵抗住这诱惑,更何况,这凤冠还有一道传说。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江秋月拿着凤冠,举在头顶。 许玉见此,内心不由的一惊,他刚才的那番话,亦是在考验江秋月。 一位合格的灵物修复师,不可贪恋灵物的灵力。 江秋月正要戴上时,瞧见许玉紧张的神色,不由抿嘴一笑,将凤冠放回了修复台上。 她甩了甩手臂,埋怨道:“真重,才举了一会手臂就很酸痛了,难以想象当年戴上凤冠之人得多累,还不能低头。 见江秋月没有戴上,许玉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瞧你担惊受怕的模样,我戴上凤冠又能如何,还能给你损坏啊。”江秋月嘟哝着小嘴,内心嘀咕一声。 真小气。 “自然不是。”许玉辩解着。 两千年来,他不是没有见过因为贪恋灵物的能力而丧命之人。在知晓灵物的能力之后,远不会满足至此。 有了第一件,就会想要第二件,从而铤而走险。 死于贪念。 还好江秋月不是这类人。 第二十九章 江家有请 许玉看向修复台边上的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他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秋月一把将小册子夺过,视若珍宝,“小心些,这本册子我要寄给易院长的,上面记载了我修复凤冠的详细步骤,最后再将凤冠修复完毕后模样拍张照片给他,让易院长见识到我修复手法,未来故宫博物院的修复师中,定然有我一员。” 许玉双手鼓掌,称赞道:“有志气!” 实则他已是惊出一身冷汗,那老家伙若是知晓他还有诸多宝贝藏着的,定然暴躁如雷。 不远千里来找他兴师问罪不是没有可能。 但既然江秋月要这样去做,他总不能阻拦。 毕竟眼下铺子后院的古物修复一事还要拜托人家。 至于易院长何时提起这事,车到山前必有路,那老头总不能强行从自己铺子抢出去,到时候再做辩解就行了。 “辛苦了一月,你回去好好休息一阵。铺子内还有不少的古物要修复,都等着你呢。”许玉笑着捏了捏江秋月肩膀。 但这在某人看来莫不是光明正大的揩油! 江秋月一把甩开许玉手臂,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安分些! “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些时日确实很累,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个美觉。” “我送送你。”许玉主动前去拉开了铺门。 这还不错,有眼力见。江秋月内心嘀咕一声,恍然间想到,古代太监是不是就是这样侍奉人的。 嗯,许玉动作很熟练,不是没有可能。 铺门外,江秋月走出铺子后瞳孔猛的一缩,惊道:“江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月白天都不在家,眼下江副官出现在此地,怕不是得了吩咐而来。她很快拦在了许玉身前,蹙眉道:“老家伙又想做什么,我最近没出永川城。” 江副官摇摇头,看向许玉,“江司令只是想邀许先生去江家一叙,唠叨家常。” 江秋月一脸怀疑,他爹每次邀人回家,都给了人家一个下马威。 拜托,不是和她关系稍近男子的就是有非分之想的,弄的她从小到大就只有她江大哥一个男性哥们。 不愁她嫁不出去啊。 “我爹该不会以为许玉要追求我吧。”江秋月琢磨道:“老家伙若是这样想的,许玉大可不必回去。” 许玉微微一愣,内心大骇,这想法只有他自己知晓,但何曾表示出来了? 女子的心思,真有这么敏感吗? 江副官急忙摆摆手,“你误会了,司令是想对许先生表示谢意,倘若不是许先生开了一间鉴宝铺子,勾起了你的兴趣,指不定这一月间你要往城外跑。” 江秋月了然,离江副官近了些,小声问道:“是因为战事?” 江副官点点头,眼下不便多说,朝许玉问道:“许先生眼下可有时间?” 许玉双目紧紧盯着江副官大衣未曾遮挡住的腰间,枪管若隐若现,这是强行让他今日赴宴啊。 不敢不从。 “今日无事,有时间。”许玉答应一声,“江司令盛情难却,没有不去的道理。”说着他关了铺们,朝着街道另一侧走去。 江秋月黛眉微蹙,跑上前去,疑惑道:“你知道我家的方向?” 这家伙,偷偷调查了自己? 许玉轻咳一声,“在永川城,江司令之名如雷贯耳,平日里经过你家几回,认得路。” “好吧。”江秋月虽是不信,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与许玉并排走着。 江副官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微眯。 从小到大,追求江秋月的人不少,但听闻她是江司令的闺女后,便不敢再接近。即便有胆子稍大些的,进了江家,亦会被事先安排一列列的士兵恐吓住,马不停蹄的跑出江家。 能让江秋月主动亲近的人没有。 似乎,许玉是第一个。 除他之外。 江家大门处,与往日不同的是,多了两位士兵看守。瞧见江副官后,恭敬道了声“副官”好,对于江秋月没有更多表示。 “看来你在家中地位不高。”许玉打趣道。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兵,为何要喊她。 江秋月踏入正门之后,大喊一声,“爹,我回来了。” 大堂一侧,隔着很远就听见这一声叫喊的江志国将手里的画像放下,出去笑迎道:“回来就好,还不快请许先生落座,怎么待客的,我已经请好了城内最好的厨子,一定和许先生胃口。” 江秋月有些不悦,跑去江志国身边使劲捏了捏胳膊,怎么回家了都不先照顾女儿的。 许玉惭愧道:“江司令过于抬举了。” “不不。”江志国摆摆手,满脸无奈的看向一回家就折腾他的闺女,“许先生能将小女治得服服贴贴便是大功一件,我理应如此。” 江秋月脸色一沉,在外人面前何必将你闺女说的如此不堪,除了脾气火爆也就败家些。 不经意间会看走眼,常常买回来上周的工艺品,非是商周。 江志国朝江秋月叮嘱道:“多陪许先生在屋内走走,不可怠慢人家,我有军务要同江副官商量一下。” 江秋月叹了口气,是他自己要接客回来的,如今又不管了。 “你随意看看吧,屋内有许多古玩,不止我,我爹也陶回来了些,你鉴定下,说不定还能捡漏。” “好。”许玉点点头,一件一件的观察起来。 江志国走远后,再次打开了手里的画像,琢磨许久后,眉头紧皱,“像,太像了,这简直就是一个人。” 此刻江副官也对比着画像看了许久,“司令是怀疑画像上的男子就是许玉?”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或许许玉是那人的后代呢?” 江副官摇摇头,“几十年过去,相貌没有发生一点变化,说不过去。” 江志国一瞪眼,呵斥道:“那虎符的事情就能说过去了?一千五百将士,我父亲当年就是靠着这个救了命。剿灭了永川一带的山匪,这才在川渝站稳了脚跟,才有了你我今日。前些日子也看到,虎符虽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但唤出的将士讲究一个不怕死,歼灭了那姓刘的一个分队,估计现在他还在寻思你我是怎样用兵的。这世间本就有许多奇异之事,相貌不变反而是较轻的了。” 江副官浑身一个激灵。 前阵子,江司令故意给姓刘的下套,动用的虎符的能力,对方一个营的兵力,硬是没能在那些穿盔甲执长戟的将士手中活下来,枪子都不带怕的。 那些将士,一瞬间,从地底顷刻破土而出。 事后他琢磨了许久,世间怎会有这么诡异的事。 江志国不曾忘记他父亲的临终之言,务必要找到当年赠他虎符之人,唯一的线索只有那幅凭着记忆画出的画像。 可眼下,竟然是与许玉一模一样。 他抚摸着手中的虎符,知晓这是个年代颇为久远的宝物,许玉又开了间鉴宝铺子,铺子内藏品亦是繁多。 鉴宝师赠虎符,似乎一切就都说的过去了。 许玉,就是当年赠虎符之人。 第三十章 襌衣篇:先生观我闺女如何 许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仅是来江家一趟,自个底细已经被猜个八九不离十。 江志国收好画像,大步朝着大堂走去,笑道:“许先生观我屋内藏品如何?” 江秋月连忙掐了许玉胳膊,后者瞬间一本正经道:“江司令眼光不凡,皆是上乘。” 江志国瞧两人亲昵举动,再问道:“那许先生再观我闺女如何?” 江秋月双眸瞬间睁大,猛的呛了一口茶水,将江志国推出去了老远,恶恶道:“老家伙不正经,要吃饭了都堵不住你嘴。” “哎,我是在问许先生,莫要插嘴。”江志国瞪了眼江秋月,看向许玉,等候答复。 这问题,不太好回答啊。 想说实话,但眼下,这是逼他说谎了。 许玉深呼一口气,看向江秋月,“江小姐生性活泼,对文物又有极高的兴趣,很难得。” 江志国大笑一声,“那许先生的意思是,很喜欢?” 江秋月此刻已经是咬牙切齿,老家伙说的是什么话,为不老尊,没个正形,那有这样卖女儿的? 江志国还在等着许玉答复。 许玉一摸鼻尖,犹豫一阵,“江小姐在修复古物时,那股认真的模样,我想任何鉴宝师见了,都是喜欢的。” 江秋月琢磨着其中的深意,恍然大悟,攥紧了小拳头朝着许玉就打去,“好你个许玉,本小姐在修复古物时,你没少偷看是不是。” 江志国急忙拦住,呵斥道:“对待客人不许无礼!” 江秋月气愤不已,怎么今日自个父亲还帮外人说话的。 以往有人若是说喜欢她,不得枪杆子伺候不可啊。 “年轻人讲究含蓄一说,我都知道的。既然许先生有意,我自然不会阻拦,只要许先生能待小女好就行。”江志国拉着许玉进屋,坐到了餐桌旁。 许玉能感受到,江志国此意是发自内心,不带半分弄虚作假,但他是何意? 他忽然觉得江志国有些眼熟。 不过很快释然,他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换个地方生活一阵。世间之大,遇见两个相像之人不为过,故没怎么放在心上。 江秋月阴沉着脸,她本还担心许玉到她家会受到百般刁难的,早知是现在这副模样,就不带许玉回家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爹本是对他身边男子有严苛要求的人,不苟言笑,军中将士皆是害怕。今日怎么会对一名陌生男子如挚友般,拿她打趣。 狠不得一副此刻就要将她嫁出去的模样。 江秋月朝着江副官凑近了些,问道:“江大哥,我爹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 坐在江秋月身边江副官夹了菜,放入江秋月碗中,思索一阵后说道:“可能是司令觉得,在永川地域内,许先生,最有能力保护你吧。” 江秋月噗呲一笑,“就他?我看除了有钱外没什么优点,估计连握枪都不会,还没有江大哥你可靠。” 原名江英喆的江副官忽而一笑,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这玩意,真说不准。 倘若许玉就是那人,能随意赠出半块虎符的,铺子内定然还有许多类似的古物。 有那些东西保护江秋月,枪杆子反而显得无用了。 “或许,再过些时日,你就知晓了。” 江秋月“哦”的一声,再看向许玉时,竟然有股陌生的感觉。这个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这两位同时刮目相看。 他爹和江副官,大有名声在外的。 这场晚宴一直到后半夜才算结束,许玉昏昏沉沉的被江秋月拖到客房之中。 她捂住口鼻,趁许玉还没清醒的功夫用力踢了两脚,不悦道:“喝不了还撑着,装什么啊。” 许玉陡然间惊醒,指着江秋月,呢喃道:“我已经想好了,你要修复的下一件古物是一件衣裳,不算难,你多学学汉代编织衣裳的技巧就行。顺带在城里看看有无养蚕的,买些蚕丝回来,越轻越好。” 江秋月怪异的看向许玉,这家伙,一连串说了这么多,条理清楚,没醉啊。 可下一秒,许玉抬着的手臂就重重垂了下去,鼾声渐起。 “得了,看来还是醉的不轻,都说梦话了。”江秋月一阵无奈,关了客房房门,回到自己房间之中。 要修复一件衣裳?她找出画册翻看了一会,没有找到类似的物件,看来自己不曾梦到过。 关乎古物衣裳修复技巧的古籍,这方面的记载很少,她没有印象。 江秋月望着满屋的古籍,双手叉腰,看来接下来的几日,有得忙了。 她看向记载了修复凤冠过程的小册子,貌似寄给北平博物院还不够,只是修复手艺,那关于凤冠的故事呢。 江秋月拿来一张白字,缓缓提笔。 王恭妃的事迹,应该让更多人知晓。她为了朱常洛,什么苦都可以承受,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母亲。 江秋月望向窗外,明月高悬,还有数不清的星星闪亮,霎时,她莞尔一笑。 她很羡慕朱常洛,但又不羡慕。 从小到大,都是他爹一人养她长大。 ... 日上三竿,许玉才从酒劲中苏醒,一想起昨晚的遭遇,江志国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要许配女儿。 他不知该不该窃喜,他要找的,是当年的陈离,至于这一世传世的江秋月,他很难处理,他对江秋月的情愫到底是什么,说不清。 事实上,两千多年来,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转世之后,陈离究竟是还是不是陈离,转世之后,兴许只有灵魂是,但躯体,却是她人。 他极为矛盾。 许玉摇摇脑袋,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容后再想,他轻轻推开房门,见周围无人,即刻逃出了江家,长舒一口气。 许玉匆忙跑回鉴宝铺子内,乐府编钟见许玉一夜未归,编钟上下起伏,笑道:“昨夜你和江秋月干嘛去了,这会才回来?” 朱雀衔环杯则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许玉,闻着身上还未散去的酒味,眼神不善,“活了两千年的人,有必要哄骗一个小女子吗?” 许玉一脸无辜,敲打了下乐府编钟,又将朱雀衔环杯放到了长信宫灯照耀不到的地方,算是小小惩戒。 朱雀衔环杯很快求饶,没有宫灯的照耀,冷死她了。 躺着的杜虎符突然出声道:“你身上有我另外一半的气息,你曾经离的很近。” 许玉这才恍然大悟。 约莫五十年前,他曾路过永川一带,见了位剿匪的英勇之士,慷慨赠出去了半块杜虎符。 难怪他会觉得江志国眼熟。 他依稀记得,那人亦是姓江。 第三十一章 素纱襌衣 许玉走近秦公簋,恭敬道:“可能又要辛苦您了。” 秦公簋缓缓睁眼,笑道:“那女娃面对灵物能够不贪图其能力,看来转世之后,性子未变。这次你想要修复什么灵物?” “素纱襌衣。” 在他计划之中,这次修复的灵物本不该是这件。但是昨夜江志国与他交谈良多,他打仗一辈子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江秋月安危,故而他才将素纱襌衣的修复工作提前。 与此同时,也能让江秋月明白他是何人。 关于素纱襌衣襌衣成为灵物一事,他是亲历者。 “好。”秦公簋应道一声,一方长条木盒凭空出现在许玉身前。 秦公簋犹豫了会,担忧道:“对待灵物的修复,你要慎重些。灵物相继出世,恐会引来其他灵物的感应,届时灵物出现过多,怕会引来纷争。” 许玉思绪飘远,两千年来,这样的事件非是少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中原百姓伤亡过万,就连灵物都差点被毁。 这一切根源,都是源于大秦时的半颗药丸,半颗长生不老药。 他知晓,当年服下药丸之人也已经转世,近乎是与陈离转世之人出现在同一个时代。 但那人肯定不是钟离眜,亦不是西楚霸王。 许玉双眼微眯,“我不会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的,再者,我还有一件灵物没有示人。他若是出现,我有信心一举解决觊觎灵物的祸端。” 秦公簋点点头,“我相信你。” 许玉朝着秦公簋弯腰鞠躬后,将长条木盒放在了修复台上,等候江秋月的到来。 这一等,三日过矣。 在这期间,许玉的鉴宝铺子重新营业,寻找失落在民间的古物。即便不是灵物,亦是需好好保存。 许玉可不敢再去江家主动寻江秋月,免得又被江志国拉着几瓶酒下肚,那滋味不好受。 酒量练了两千年,愣是一点没学会。 这日上午,许玉依旧在前屋鉴宝,没多久,江秋月一路小跑进铺,瞬间惊得许多欲求鉴定之人四散而逃。 许玉看向江秋月,好生无奈,“江大小姐,你把我客人都吓跑了。你下次来,能不能动作轻些,直接去后院就行了,没必要弄出这么大动静。” “无所谓啦,下次你再鉴宝就是。”江秋月将一份今日的报纸呈现在许玉眼前,“看,本小姐的登文,是不是文采斐然,刻意让王叔排版的最醒目。” 许玉疑惑的看向报纸,神色从不解逐渐变为不悦,凤冠的故事,竟然被江秋月一丝不差的写在了上面。 “谁允许你将凤冠一事刊登出去了。”许玉质问道。 江秋月见事态不对,赶紧将报纸拿起,不知那里惹到许玉不高兴了,“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是在可怜王恭妃行不行。” 许玉没再说重话,而是拉着江秋月坐下,将内心的担忧说了出去,“凤冠的事情若是太多人知晓,难免会有人觊觎凤冠本身,说不定来我铺子偷偷顺走都有可能。” 凤冠的传说,虽是匪夷所思,但万一有人信了呢。 江秋月想了想,不无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霎时一拍桌子,怒道:“姓许的,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本小姐又不会卖了你。报纸上难道写明了凤冠在你铺子内?你在担忧什么。” 许玉尴尬一笑,貌似是这个理。 “先不说这些了,去看看要修复的古物吧。” 江秋月轻哼一声,“带路!” 许玉知晓和女人讲理难有个结果,只能不断劝说自己只是一个凤冠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实在不济,他将今日报纸全买了便是。 江秋月有转世,服下半颗长生不死的那人也有。中华古物何其多,诞生灵智的的灵物不止他这里有,同样寻找的不止他一人。 修复台前,许玉将长条木盒打开,出现的是一件襌衣。 “拿起看看。”许玉说道。 江秋月刚是拿起衣衫,瞬间惊呼道:“好轻!” “这次要修复的古物名为素纱襌衣,年代为西汉。”许玉介绍道。 江秋月心惊不已,凤冠还是明朝的物件呢,这次陡然增加年代到西汉了,怕是难度不小。 江秋月缓缓将素纱襌衣铺平开来,如她所料,这么轻的衣裳,亦是极为透明。 她仔细瞧了好一会,疑惑道:“没发现那里有损坏啊,保存的很好。” 许玉提醒道:“你看看袖口。” 江秋月这才注意到,襌衣的左袖口处,有一道细微的剑痕。 江秋月端详起那剑痕,诧异不已,“有道剑痕,但这么轻衣裳,被剑割过,即便是再轻的力度,剑痕不该如此之小,剑刃再不锋利也该断裂一半。” “所以这件古物,同凤冠一样,不同寻常。”许玉严肃道。 江秋月观察着剑痕,自顾自的念道:“修复起来感觉不难,只是要将袖口的丝线全部替换一遍即可。” 江秋月自告奋勇,“此事交给我就行,保证不出三日,襌衣完好的呈现在你眼前。” 许玉苦笑一声,摇摇头,“远没有这么简单。” “啊,还有其他要求吗?”江秋月问道。 “在修复完成后,需要保证修复后襌衣的重量与现在一致,且襌衣的编织手法不容有变。”许玉认真道:“所以我先前让你去看有关古物衣裳的修复手法,你到底有没有去看?” 江秋月眸光看向他处,一时半会间说不出一句话。 貌似,她忘了这事。 “编织手法学起来不难的,我今晚就去学,来得及的。”江秋月嘿嘿一笑,不敢直视许玉眼睛。 好心虚。 “你修复好了凤冠并不代表就是一名合格的修复师了,是我铺内有足够多的材料够你练手,你才在一月内完成,北平的修复师远不及你现在的条件,一样能修复好很多古物,你要知道,他们是没有见过修复古物原样的,只能靠想。”许玉话语略带训斥之意。 看来江秋月需要磨练的并不是陈离的修复手法,还有对古物修复那般痴迷的热爱。 “知道啦。”江秋月嘀咕一声。 她能感受到,许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乐府编钟在一旁听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好久没见到许玉生气了。” 秦公簋呵呵一笑,那是许玉对江秋月,真的用心了。 第三十二章 刘恒入长安 “那我此前让你寻的蚕丝呢?”许玉再问道。 “我有去寻!”江秋月兴奋道。刚才数落了她一阵,这会可不许了。此刻的她,像极了在做错事后奋力补救的模样。 “寻找到的蚕丝我都放在家里了,但似乎并没有像襌衣这么纤细的。” “没有吗?”许玉神色难掩失落。 如今不是养蚕的季节,现在寻到的蚕丝都是去年的存货,要修复好襌衣,唯有几月后找养蚕的人家定制,时间来不及。 许玉只好让江秋月先回家去,学习编织手法,他则去了趟川新报社,花费好几块大洋将寻蚕丝的消息登报。 高价求蚕丝,条件颇多,蚕所食必须是一年霜降之后的桑叶,而且只取桑树最顶端的一叶。 非是这样养蚕吐出的蚕丝,不收! 刊报七日之后,并无一人来访,就当许玉要放弃之时,鉴宝铺子忽然来了位客人。 “先生可有物件要鉴定?”许玉问道。 那人摇摇头,拿出了一方小木盒,递给许玉,“听说你出高价寻这个?” 许玉眸光一亮,赶紧打开木盒一瞧,是蚕丝! 他立刻观察起蚕丝的纤细程度来,片刻后极为兴奋,“这是古法养蚕才有的蚕丝,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人轻咳一声,低声道:“老板应该知晓这行的规矩,物件不问出处。” 许玉一拍脑门,“是我疏忽了,这是您的报酬,拿好。” 那人接过许玉递过的大洋,在手中掂量了下,“多谢。但其实不妨告诉老板,是南京博物院的傅院长让我来跑一趟的。” 许玉瞬间明白,拱手道:“失敬失敬!前阵子以物换物一事,让傅院长气的不轻,还望海涵。” 那人摇摇头,“既然是北平那边得了宫灯,我们傅院长自然没怨言,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许先生可来南京一聚。” “会有机会的。”许玉应道。 那人点头示意后就出了铺子,没给许玉多问话的机会。 得到蚕丝后,许玉虽不情愿,但还是得去江家寻江秋月一趟,还好江志国不在家,不然少不了一顿酒宴。 这日晚些时候,江秋月被许玉拉到铺子后院,将素纱襌衣铺展在修复台上。 许玉和乐府编钟对视一眼。 熟悉的乐曲声在江秋月耳边响起,她身边的事物又开始虚幻起来,脑袋渐渐晕沉。 “这次又要去那里?” ...... 西汉,公元前180年。 长安城,渭桥边。 在长安城任职的文武百官齐出,皆是在渭桥边上等候,严格按照官阶的大小排列。 上百位的官员,皆是抬头远望着一个方向。 视野尽头处,最先出现的是一道高举的旗帜,写有“代”字。紧接着,便是大批人马从渭桥上走过,有一辆马车格外引人瞩目。 百官们不敢马虎,立刻端正好了姿态,微微低头,等待新皇的到来。 前些年,吕雉一党祸乱朝纲,已经被他们彻底清除,如今的大汉,高祖陛下刘邦打下的基业,需要一名有人继承。 经过他们商议,最好的人选,只有远在代地的代王刘恒。 百官的最前列,丞相陈平目光直视,轻声道:“代王入京,阵仗不算大,看来我们此前收集的信息不假,代王平日简朴,是位仁君。” 太尉周勃点点头,“相较大汉其他几位王爷,代王一直奋力抵御匈奴的入侵,且不迷恋权力,确实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陈平抚须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献传国玉玺,请陛下入住未央宫吧。” 语毕,陈平仅仅是一个眼神,站在身后的侍人立刻将玉玺端来。 陈平双袖一挥,揭开了盖在玉玺上的黄布,亲自拿起玉玺,待刘恒的马车停在他的身前时,他双膝下跪,掷地有声道:“恭迎陛下进京!” 在他身后,文武百官亦是下跪,齐声道:“恭迎陛下进京。” 刘恒闻声,立刻下了马车,赶紧将陈平扶起,同时抬手示意让百官起身。 “丞相不必行此大礼,本王初来长安,诸多事务的安排还需仰仗丞相。” 陈平却是摇摇头,“陛下乃是一国之君,陛下若有吩咐,臣自当竭尽所能。” “好!”刘恒大笑一声,“大汉有丞相,是本王之幸,是大汉百姓之幸。” 陈平立刻将玉玺递了过去,“还请陛下尽快入住未央宫,处理国事。” 刘恒看着眼前玉玺,是成色最佳的和田玉,玉溪越往上,颜色愈发深红。雕刻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俯瞰着前方,一股威严不言而喻。 刘恒一番谦让后,接过玉玺,喊道:“启程,入长安。” 太尉周勃自刘恒下车后眉目便一直紧锁,直到刘恒再上马车后,才吐字道:“丞相,你是不是太客气了些。” 陈平微微一愣,旋即开口道:“陛下乃是大汉正统,待他,应待高祖一般。” 周勃没有接话,神色不悦。 若没有他诛杀吕雉一党,如今大汉,还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下,那里有他刘恒的今日。 此刻的刘恒并不知晓大汉两位权臣的想法,马车上,刘恒与其母薄姬同坐。 薄姬掀开帘子望向街道两边的百姓,百姓见了皆是振臂高呼“恭迎太后”,薄姬见了微微一笑,若是说群臣对刘恒的恭敬可以装模作样,但是长安百姓的不会。 既然对她这个太后都这般欢迎,对刘恒只会更胜。 刘恒笑道:“看来长安城的百姓已经认定母后太后之名了。” 薄姬摇摇头,“我并不在乎这些。” 刘恒微微思索,不解道:“那母后掀开窗帘是何意?我们已经进了长安,大臣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不会有危险了。” 薄姬解释道:“还记得我来时给你说过的许负?我与她有过约定,倘若她当年预言真有应验的一天,她会拿着一根我赠予她的发簪在长安城等候。” 刘恒若有所思,那许负,早在他母后还未成为他父皇的妃嫔时,就早有预言。 她母后会生下未来的天子。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后,当年的预言真的应验。这样的看相师,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相了。 他亦是想见见。 “那母后可是看到了?” 薄姬摇摇头,再次掀开窗帘一瞧,忽然间眸光瞥向一处,双眸为之一凝,是她的那根发簪。 “停车!” 第三十三章 朱雀衔环杯,灵物诞生 马车停住,跟在马车后面的百官一惊,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急忙前去查看,却是被刘恒拦住,“我母后是见了位故人,不必慌张。” 周勃眼神微眯看向薄姬的方向,他拉着陈平后退了数步,低声道:“我看非是故人,那代王怕是想找个借口安排官职。刚入长安就迫不及待,依我之见,我们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是旧臣,非是亲信。” 陈平思索了会,“先看看吧,万一真的是故人呢?” 薄姬下车后,在刘恒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了一位年轻男子身前,盯着他手里握着的发簪,有些难以置信。 怎会是位男子。 “先生是从何处得到这根发簪的?”薄姬问道。 年轻男子正是从蜀地而出的许玉,在蜀地避难数年后,觉得一味的躲藏只会让大秦的古物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并不能完成始皇遗愿。 他将发簪递了过去,“是一位太后的故人赠予我的,特意让我拿着发簪来长安。” “是许负。”薄姬脱口而出。她仔细察了发簪做工的细节,确认就是当年她赠予许负的发簪没错,询问道:“那先生是...?” 年轻男子应道:“我名许玉,与许负师姐拜入同一门下,师姐毕生所愿乃是走遍中原大地,故将早早将发簪交予我保管。我在听闻吕氏一党被除后,就启程来长安了,师姐过些日子也会来。” 薄姬恍然大悟,喊来刘恒,“恒儿,这位是许负的师弟,也是位神相,还需你多照料。” 刘恒端详着许玉,观之仪表堂堂,眉清目秀,又是与许负同门,想来本事不会差,说道:“正好天禄阁还缺一位掌事的官员,许神相意下如何?” 薄姬轻轻拍了拍刘恒手臂,略有不悦,“这官职,莫不是太清闲了些。” 许玉听闻,立刻称谢道:“掌管天下藏书天禄阁,不清闲。师姐若是在,定然也会满意的。” 在马车后列,陈平和周勃对视一眼,这会还真的封官了。 周勃轻笑道:“丞相,我所言不假,这代王入京的第一步,朝堂已然是要大变天了。” 陈平摇摇头,“天禄阁而已,只是一个小官,几乎没有实权,无伤大雅。” “丞相为何还看不明白,这只是代王手段的第一步,待小官封赏完毕,下一步要换下去的,不就是我们。”周勃急道。 他想不明白,被称为一代毒士的陈平,早些年追随在高祖身边的毒士。除范增,诈降楚王,擒韩信的陈平,此刻竟然会如此优柔寡断。 “丞相如此信任代王,就看这丞相之位能稳坐几年吧。”周勃愤然离去。 这日晚些时候,刘恒并未直接入住未央宫,而是暂住在长安的代王府内。 许玉在得到封官之后,并未立刻去天禄阁任职,而是去往了长安城内一出不起眼的宅子内。 宅子内灯火通明,陈离坐在修复台前,修复着一尊断裂的朱雀衔环杯。 距离大秦国灭,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六年。 许玉服下了整颗白色药丸,相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就是长生不老药。但是服下半颗白色药丸的陈离却没有丝毫长生的征兆,如今已然是一位中年女子。 “始皇和先生让我们去蜀地的想法是好,但也只能保存金匮石室的古物,没有能力去寻找修复的材料。但还好遇见了许负,学会了看相的本领,此番来长安,若是能一直依靠皇室,金匮石室内的古物在你手中,真能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许玉替陈离又点燃了一盏灯,轻声述说着什么。当年由于钟离眜的肆意抢夺,即便有后来的灵物苏醒,金匮石室内的古物依旧受损的不少。 待他们去往蜀地之后才发现,蜀地虽然安全,但同时也是与世隔绝,修复古物的材料根本寻不到。 正当他们犹豫之际,云游中原大地的许负恰好入蜀,一眼就瞧出了他和陈离的不凡,领他去见了一位神秘老者,传授了看相的本事。 许玉在经过一番思虑后,毅然决定出蜀。 此后他将长身不老药和灵物的事情全部告知,许负则给了他一根发簪。 仅靠他们两人之力,想要修复好大秦金匮石室的内的古物几乎不可能,得去长安方有解决的法子。况且后世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灵物的出现,唯有皇室,才有能力保存这些物件。 故这才有了许玉今日在街道等着薄姬的一幕。 许玉轻声道:“待许负来长安后,我会和她一起提议建立汉朝金匮石室的事情,如此,先生临终前交代我们遗愿,也算完成了。” 见陈离还是默不作声,许玉扭过头去,“至于还有半颗白色药丸,我会尽力去找,让你也长生。” 陈离修复朱雀衔环杯的手陡然间停住,轻声道:“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陈离抬头看向许玉,即便多年岁月的侵蚀,仍然可见她此刻的美貌。 “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终有死去的一天。你能够相伴我二十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有很多时间,百年,千年,不必对我念念不忘。” 许玉双手握住许负,十指不断的摩挲,常年的修复古物,她的手掌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茧。 “万一有令人长生的灵物呢,编钟能说话,青铜仙鹤都能成为活物,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许玉安抚道。 陈离在日渐一日的老去,他亦是痛心。 他这些年,也在寻找如何让长生不老药失效的办法,可惜无果,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长生。 “若你真到了那天,我下去陪你。”许玉看着陈离双眸,温柔至极。 “不要!”陈离惊呼一声,一双灵动的眸子瞬间有两滴眼泪落下,正好落在朱雀衔环杯两个器口上。 陈离见此顾不得和许玉煽情,赶紧拿了块碎布准备擦拭,还未等她动手,两滴眼泪就已经渗入到了杯身中。 “这是怎么回事?”陈离疑惑道。 摆放在一旁的秦公簋陡然开口说话道:“这是灵物要诞生了。” 陈离和许玉闻声一愣,紧紧盯着朱雀衔环杯移不开眼。朱雀衔环杯的两个器口,竟然凭空出现了五色粉末。 “这是何物,怎么有点像女子打扮的脂粉?”许玉诧异道。 第三十四章 看相 “就是女子打扮的胭脂。”陈离肯定道:“这衔环杯不算古物,年代不远,我看精致才修复的,没想到竟意外成了灵物。” 许玉看向秦公簋,疑惑道:“灵物不该都是古物吗?” 秦公簋呵呵一笑,“我可没说过这话,灵物的诞生必定是与人有关,或创造的工匠,或使用者,但无一例外,都要倾注最真挚的情感方可。” “那朱雀衔环杯的能力是什么?”许玉问道。 秦公簋看向陈离,“此物是因为陈离方才成为了灵物,而且又是女子用器,她一试便知。” 陈离听闻,将朱雀衔环杯内的胭脂一物缓缓涂抹在了脸上,许玉清晰可见,但凡是涂抹过胭脂的地方,皮肤顷刻间变的稚嫩起来。 “这胭脂能让人变得年轻?”许玉惊呼道。 秦公簋紧紧盯着陈离的脸颊,摇摇头,“不对,不止这般效果。” “是能让人变成任何模样。”陈离出声道:“只要心中所想变成何人,脂粉都会随心变化。” “白高兴一场。”许玉叹了口气,“还以为你真的能变年轻呢。” 陈离微微一笑,容颜瞬间变为十六岁的模样,笑脸盈盈的看向许玉。 “这副模样,你喜欢吗?” 许玉望着那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庞,恍惚了会,急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离噗呲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说话,我又没有怪你,任何男子都是喜欢年轻容颜的,有了朱雀衔环杯,我可以一直保持这副模样,直到死去。” 许玉轻抚陈离三千轻丝。 “得妻如此,实乃人间第一大幸事。” “又贫嘴,人家还没嫁你呢。” “有区别吗?”许玉嘴角微微上浮,一把抱起了陈离。 陈离惊呼一声。 许玉放下了帘子,转身警告道:“不许偷看。” 一夜无话。 刘恒在长安城的几日,先是派人清理了未央宫,安排自己的亲信接替了长安禁军,如此方才入住未央宫,继承大统。 许玉在这几日,是去了天禄阁任职,陈离并未陪同,她只对修复一事上心,不想掺和到官场中来。 就在许玉整理阁中藏书的第三日,朝中一众官员皆是拜访,领头之人,正是周勃。 许玉瞧着这阵势,双眼微眯,手里拿着的书册渐渐合上,放回原处。 来者不善啊。 他知晓刘恒极快在长安安插亲信,提拔官员会引来旧臣不满,但没想到第一个讨伐的对象竟是他。 一个没有实权的天禄阁掌事,也难怪,就他没有靠山。 杀鸡儆猴最好不过。 太尉周勃踏入阁内,笑着拱手道:“许大人,听城内传闻,许负二十年前就预言了我朝天子的是当今的陛下?” 许玉颔首一笑,“确实是我师姐预言,二十年前随意一句,未曾想竟然应验了。” 周勃邀请道:“既然许大人与许负师出同门,想必大人也有这般实力,不如今日也为我等看看?” 许玉皱眉道:“太尉要看相?” 周勃摇摇头,指向后方一片,“是为朝中的官员看相,许大人既然选择入朝为官,想来有这份能耐。若许大人真看的准,我等愿尊大人为神相!” “倘若不准呢?” “长安城容不得招摇撞骗之人,若能揪出一个欺君之人,也算是为陛下分忧,是我做臣子的本分。”周勃拱手,朝向皇宫的方向说道。 许玉知晓,这是要拿自己立威。 周勃不容许玉拒绝,极快差人搬来桌椅,放上笔墨纸砚。 “许大人将今日所看之相尽数写在纸上,预言三年后朝中大臣如何。再将纸条封于箱中,三年后开箱,若有十有八九应验,大人无事。” 许玉没有接话,望着身前近百人站立,要预言对九十人人,不是件易事。 且升官降职一事极易动手脚,周勃这是在刻意针对他。 周勃瞧着许玉犹豫模样,讥笑道:“许大人莫不是怕了,只要许大人承认不会看相,来长安只为谋官职,不过是借了许负的名声讨太后欢心,我还可以向陛下求情,轻些责罚。今日被揭穿和三年后被揭穿,要承担的责任截然不同,许大人可想清楚了。” 许玉双眼微眯,此刻服软,岂不是失了陛下的颜面,他是刘恒第一日就册封的官员,他若出事,周勃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届时他逐出长安或是流放,都不是他愿见到的。 许玉端坐在了椅子上,缓缓磨墨,握笔道:“第一位谁来。” 周勃没想到许玉如此果断,冷哼一声,随意指了一人,“你去。” 许玉抬头瞧了一眼,片刻后,落笔书写。 周勃想要近身观看,被许玉拦住,告诫道:“太尉今日一瞧,恐就有些不灵了。” “什么意思?” “天机恐不过人算。” “你!”周勃气愤不已,“好,我等着,等你三年之后该如何。” 许玉一番话,已经是在明言他在看到预言之后,会有意针对他。如今的长安,对他如此放肆的,许玉还是第一人。 “何事这么热闹,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周大人要请神相看相一事。”天禄阁大门处,丞相陈平笑道。 “我这也是在试许大人的真假。”周勃前去打了声招呼,邀请陈平一同欣赏这幕。 陈平点点头,落坐一旁,示意许玉继续,不用过多在意他。 从第一人看相开始,直至最后一人看相结束,许玉停笔时,日落西山。 他起身舒展了会筋骨,看相周勃,“周大人,可否满意?” 周勃将纸条全部装入箱中,上锁之后,冷哼一声,“许大人今后为官恐举步维艰。” “哦!”许玉诧异一声,朝着周勃走近了些,声若细蚊,“那太尉又怎知,自己仕途还能有三年?” “三年之后,我非将你逐出长安不可。”周勃已然是气急败坏,出阁而去。早先跟随他的官员,亦是出阁。没过一会,天禄阁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许玉朝着一旁的陈平拱手道:“多谢丞相今日解围。” 陈平摇了摇头,“我可没多说一句。” 许玉应道:“至少有丞相在,周大人不敢肆意妄为。” 陈平苦笑一声,“他是功臣集团的领头人,一个在朝廷上对陛下趾高气昂,将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我还能管住他了?” 许玉若有所思,“那丞相今日是为看相?我可为丞相看上一相。” 陈平摇摇头,“你觉得我还需要看相?” 许玉了然,这世间没有事是这位算不到的,他不解道:“那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 陈平拧眉,“吕氏暴政,我和周勃虽然将其诛灭,夺回了刘氏江山。但我深知吕后远没有控制大汉的能耐,在她身后,绝对另有其人。” 许玉想了想,摇头道:“看相并不能看出那人是谁,我师姐亦是不能。” 陈平叹了口气,“我查了这么多年都查不出什么,已然不指望我能找出幕后那人了。但我知许大人非是普通人,今后大汉若有危,还望先生相助。” 许玉神色一凝,陈平,绝对知晓些什么。 距离大秦国灭不过二十六年,钟离眜早已身死,那霸王亦自刎乌江。 半颗药丸去了何处,至今成谜。难道当年针对大秦之人,如今又来针对大汉了。 “丞相还知道多少?”许玉急迫道。 陈平感慨一声,“世间事,多诡异。我所见闻,非常人可晓。我即便说出来,许大人也难相信啊。” 莫不是那些事,许玉有些许疑惑。 陈平摇摇头,双手负后,“许大人不必多想,在下告辞。” 第三十五章 天才少年赴长安 三月后,长安城城门前。 一位青衫少年背着竹筐同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了城门处,少年的竹筐内装满了竹简,皆是圣人篇章。 “老师,我们这便抵达长安了?感觉比预想中快了很多。”少年名为贾谊,站在渭桥相望,长安城甚是雄伟。 新皇刘恒登基后,广纳天下贤才,他来长安,便是由身边的中年男子,河南守吴公引荐。 “那是因为你心怀期待,故一路并不觉得疲惫。”吴公应道。他从怀中拿出入城需要出示的相关文牒后,贾谊迫不及待的拿起跑入了长安城,眼前的一切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买卖小玩意的摊贩站满了街道两侧,惹得不少行人停步把玩。 稍大的酒肆客栈,还有店小二在外吆喝。遇见稍大的空地,还有奇人表演绝活。 贾谊感慨道:“这就是都城长安吗,果真繁华,百闻不如一见。老师倘若河南也是这副模样就好了。” 吴公点点头,“所以这就是我们来长安的目的,不是为了游玩,你见长安繁华,就要让大汉各地皆现此景。” 贾谊听闻,恭敬作揖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一月后,来自全国各地被举荐的人才汇聚太学府,由太学府的老师亲自出题考核,再决定授予官职。 贾谊坐在教室的角落,很快便答完了试题,正准备提前上交时,忽然听闻窗外有人交谈。 “丞相,这批从全国各地招募的贤才可有你看中的?”刘恒同陈平站在了远处,朝屋内正在考核的学子看去。 “有几位才学确实不错,都是在当地有治理过一片地域的,百姓赞不绝口。”陈平应道。 “哦,那丞相最看中重谁?”刘恒询问道。他刚继位不久,大汉在吕雉一党的治理下,许多地方灾情不断,各项举措更是不尽人意。 如今的大汉,正是用人之际。 陈平抬头一眼,正好与室内的贾谊相望。 “那名姓贾的少年不错,这次考核他应该能取得不错的名次,陛下可以多观察。” 刘恒听闻朝屋内看去,目光和一位早早答完试卷的少年对视着,其他人都还在答题,唯有他望向窗外。 刘恒大抵已经知晓,陈平口中的贾谊,应就是他。 三年后,公元前177年。 贾谊被任命为博士一职已有了三年,引荐他的吴公在朝中亦是被提拔的极快,被授予廷尉一职,隐隐有成为大汉司法机关话事人的趋势。 这三年间,贾谊在未央宫内与刘恒殿前策对,每每作答,总有惊骇言论出世,在众多博士中,是最让刘恒满意,已然成为了博士一职中的第一人。 这日早朝之后,是新一轮的策对。 贾谊缓缓走在官道上,身边几位同僚拱手贺喜道:“恭喜贾博士,今日过后,要升官了。” 贾谊闻声满脸疑惑,“如何说来,陛下有下达旨意吗?” 身边同僚一脸震惊,诧异道:“贾博士难道不知道?吴廷尉没有和你说吗。今日策对不分名次,但凡是让陛下满意者,将会授予太中大夫一职。那是三品的官员,我们之中,也就贾博士你学识最高,深得陛下心意,此官职非你莫属了。” 贾谊抬头望了一眼,身前是望不到尽头的宫道,身边是无法逾越的宫墙。 他深呼一口气,今日之后,终于有资格能在朝堂上说上了话吗? 入长安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天,第一日入长安时吴廷尉对他的教诲,在他心中不敢忘。 长安是何模样,大汉全国就该是何模样。 “如此,那便进殿吧。” 博士策对,清凉殿。 今日刘恒早早在殿中等候,贾谊等人入殿后,他挥手示意不用行礼。 贾谊低头环视四周,今日的策对似乎不是采用问答的方式,而是书写在粗纸上。 不是今日陛下问是什么?他心道。 刘恒环视四周,朝外吩咐道:“一切无关人等都下去吧,今日清凉殿,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新上任的丞相周勃。” 贾谊瞧着身边侍人宫女退去,心中疑惑愈发浓郁起来,直觉告诉他,今日策对题目恐不简单。 一旁,吴廷尉大步走出,轻咳一声,“各位也都看到了,今日策对有何感想尽数写在纸上,切忌不可交头接耳,策对完毕后,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今日策对题目,违者押入大牢候审。” 众博士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开始猜测今日策对题目恐与朝中大事脱不开干系。 “诸位都是大汉年轻一辈中最有才能之人,今日还望好好作答。陛下所问:如今诸侯做大,如何解决!”吴廷尉正色道。 听到题目,包括贾谊在内,所有人眉头不自觉的微拧,这是他们平日私下都慎之又慎话题。 稍有不慎应对的不好,恐不能让陛下满意又得罪了大臣。难怪今日策对要写在纸上,万一同僚之间透了点消息出去,虽不至于仕途立刻结束,以后的道路,终归不好走。 “策对时限为两个时辰,还望诸位尽力作答。”吴廷尉在众人之间来回走动,刘恒则是批阅起了奏章。 今日策对,乃是他和吴廷尉商议了许久的计谋。 如今国内诸侯动荡,大臣又把持朝政,想让大汉长治久安,这是一定要解决的两个问题。 今日策对要寻找解决诸侯之患为真,寻出朝中那些是诸侯安插的内应亦为真。 只是可惜眼前一群少年了,为了揪出那些人,只好让他们先委屈一阵。今日之后,朝堂上怕有不少人指责诋毁他们,这正是刘恒想见到的。 贾谊闭目思考了一阵,很快拿起毛笔,书写起来。 想要解决诸侯之患,即是要削弱各地诸侯的实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他能想到的办法,是从继承一块下手,王侯嫡子不再享有父辈全部封地的继承权,即便是庶出,也能分得封地。 简而言之,分封再分封,无地可封。 如此一来,削弱了诸侯国的实力,诸侯又找不出朝廷一丝一毫的不对。 后续若是在封地上犯了错,再由朝廷接管,诸侯一患可解。 第三十六章 小朝会 贾谊提笔洋洋洒洒写满了纸张,一直等到最后才起身前去呈交答卷。 吴廷尉瞧了眼内容后笑意不已,递予了刘恒。 不日后,刘恒下达诏书,册封贾谊为太中大夫,一时风光无限。 没人知道贾谊那日策对他写了什么,只知晓深得陛下喜欢。 贾谊升官后,新的官服极快有人送入府中,他伸手摩挲了许久。 在他看来,不止是诸侯之患,还有很多已经在他脑海里想好的政策,都还没有机会去施展。 在他心中,已经勾勒出了如何治理大汉的蓝图。 敲门声忽然响起,贾谊立刻放下了手中官服,开门一瞧,竟然是吴廷尉,但观其脸色,颇为急迫。 “老师这般着急,是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贾谊问道。他少见吴廷尉焦急之时,一直以来这位老师都是平淡处事的。 吴廷尉急道:“早朝结束后,有急报传入宫中,济北王刘兴居叛乱,陛下正在诏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议事,俗称小朝会。你此前不知晓乃是官阶不够,如今的身份,可以参与其中了。” “是。”贾谊来不及换上新官服,同吴廷尉一起马不停滴朝未央宫赶去。 清凉殿内,朝中大臣一应俱齐,刘恒高坐龙椅,将那急报由侍人递了下去,“济北王刘兴居叛乱,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贾谊站在所有官员的最后方,听闻眉头紧皱。 济北王叛乱的时间太凑巧了些,距离他上次策对不过半月,在他提出解决诸侯做大的祸患后,一位诸侯便是起兵叛乱,此事绝对不简单。 站在大臣最前列的周勃大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派人前去安抚。我朝现有蛮夷入侵,内部不应生乱。”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很多人的赞同,纷纷附和。 刘兴居虽来势汹汹,但起兵并无符合礼制的理由,不得民心。若是派人前去安抚,好好陈述一番利弊,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让其退兵。 再者大汉诸侯藩王不少,若是得罪了这位,万一其他诸侯藩王联合攻向长安,事态会更加难以应对。 刘恒轻嗯一声,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意见?” 无一人应声。 贾谊环顾四周,思虑了一会,缓缓出列道:“陛下,臣反对!” 刘恒微微错愕,见是贾谊,眸光一亮,“说说你的见解。” 周勃回到队伍之列,转头看向出列的贾谊,这是前几日才提拔上来的太中大夫。 众臣看向贾谊,虽说这位才学不浅,晋升之快实属罕见,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小朝会,还不知规矩。今日应是多听多学,不该强出风头。 众臣再看向周勃,其脸色已经明显有了变化。 那一声“臣反对”,可不就是狠狠打了周勃的颜面。但既然已经出列,就没有不吱声的道理,再无反悔的机会。 他们很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太中大夫,到底有何提议。 吴廷尉站在官员前列,看向贾谊,微微摇了摇头,今日,他就不该带贾谊来。 他本意是让其长长见识,与朝中大臣交好,为今后仕途多谋条出路。可如今竟然得罪了朝堂第一人,仕途不好走了。 贾谊出列之后,掷地有声道:“陛下,臣以为对于起兵的藩王不该安抚,理应重兵镇压。” 刘恒眉头微拧,“详细些。” “藩王起兵,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既然是乱臣贼子,何来安抚一说。今日济北王起兵被陛下安抚,明日又冒出个济南王起兵安抚,朝廷颜面何在,是置陛下于何地?如今各地藩王都看着陛下如何应对济北王造反一事,陛下若是施恩安抚,反倒助长了这一风气。今后各地藩王有所不满就以出兵为要挟,到了那时,陛下又该如何?” “出兵镇压,一来可缓解如今藩王如日中天的势头。更是宣告天下,大汉是陛下的大汉。藩王所封土地,依旧是大汉的土地。” 此言一出,小朝会瞬间寂静无声。 吴廷尉本以为贾谊会说出那日策对所写,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惊骇言论。 他赶紧出列,解释道:“陛下,贾谊尚且年轻,性子急迫才说了此等言语,还请陛下切勿怪罪。” 周勃冷哼一声,“贾大夫都在朝中为官三年了,还以年轻为由。吴廷尉,这借口不太合适吧。” 周勃面向刘恒,俯身道:“陛下,贾谊此言并未考虑到国情,极有可能激起其他藩王的不满。若藩王间相同气连枝,直逼长安,后果不堪设想。” 刘恒抬手示意,周勃瞬间噤声,不敢多发一言。 “其实贾太夫所言,亦你们许多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既然是朝会,就该畅所欲言,不必担忧得罪了谁。”刘恒摆摆手,示意群臣归位。 “今日小朝会到此为此吧,朕该如何应对其实早有了对策。今日喊你们来,就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无关大局,各位可以回去了。” “是。”群臣拱手行礼。 出宫路上,群臣有意无意的快走,与贾谊保持着极远的距离。 吴廷尉叹气道:“你不该如何急迫,你若是细细观察,周勃在提议后陛下脸色并不好看,实则陛下已经有了出兵的意图,藩王之患,必须解决。你刚才所言,虽是应对藩王,但已经隐射到了朝中大臣。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若是朝廷有人权势滔天,你的谏言是不是也是这般。” 贾谊恍然醒悟,低声道:“老师,我本意不是如此。” 吴廷尉摆摆手,“好了,你记下就行,这几年你稳重一些,那周勃在朝中蹦跶不了多少时日了。待他离开长安,就是你才华最好施展之时。” 贾谊点点头,目视前方,仕途不好走又如何。他该提的谏言,不可能一辈子藏于腹中。 三日后,刘恒突然下令,安排朝中大将领兵五万,前去平反刘兴居的叛乱。 诏书一下,群臣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刘恒会采取如此雷霆手段,各地藩王亦是没料到。 他们本是想看长安的笑话,本就没有出兵援救的想法。 三月后,刘兴居被擒。 第三十七章 贬谪长沙 周勃府中,他一阵大怒,“那贾谊究竟还有什么谏言,上任三年,陛下依照他的意愿定了多少制度,是不是拿自己当丞相了,他说什么,陛下就一定得按照他的计划施行?” 时任太尉的灌婴轻声道:“恐怕还远不止此,我听平日与贾谊交好的几位博士言,贾谊还有一则更为惊骇的谏言还未上疏。如今他风头正盛,估计就这几天了。” 周勃深呼一口气,攥紧了双拳,“此子断然不可留在长安!” 刘兴居被擒后,贾谊趁机上疏,要送被封侯的大臣离开长安,回到封地。如此一来,将各地诸侯远离中央集团,亦是能削减诸侯的实力。 朝中无人附和,即便是刘恒,也是在朝堂上思考了许久,以一句稍后再议略过,商议起其他事务来。 周勃在官员的最前列,回望看向贾谊,目光深邃,瞧不出丝毫表情。 这位青年,要将朝中官员得罪个遍,正和他意。 吴廷尉摇摇头,依照贾谊的性子,看来他的仕途就要到头了。他知晓这个学生志向不小,为人心直口快,可这在官场,是大忌。 将诸侯送回封地,这是一定要做的,但不是现在。 他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贾大夫所言不妥。诸侯于大汉有功,若是请离长安,于理不合,与情更不合。” 刘恒摆摆手,“朕已经说过,不必再议。” 吴廷尉只好入列。 贾谊看向自己的老师,竟然在朝堂表明了与自己截然不同想法,远望一眼后,亦是入列。 他不明白,老师私下里分明也是很认同他的看法的,为何今日,要与自己作对。 早朝很快结束,贾谊独自一人神色落寞走在出宫的官道上,吴廷尉这次罕见的没有陪同。 周勃见此一幕,朝着身边灌婴摇头道:“咎由自取啊。” 他走到贾谊身边,端起双袖,“今日贾大夫所言,可谓惊天动地,朝中大臣皆不认同,就连一向支持你的老师,亦不例外。” 贾谊收拾好自己沉闷的脸色,凌然道:“那又如何,我所言有利大汉,陛下心中说不定就是这样想的。” 周勃冷哼一声,“竖子冥顽不灵,你在朝廷上妖言惑众,依本官之见,诸侯们还未离京,倒是你先离开长安了。” 贾谊转头正视向周勃,“那就请丞相拭目以待了。” 周勃冷笑不止,“听说你和天禄阁那位招摇撞骗的神相走的很近?” 贾谊神色一凝,“丞相,我今日之言只是我一人之见解,与他人无关。” 周勃频频点头,“还挺重情义,不过我要说的非是这件事。三年前,我和他有过赌约,他预测不准朝中官员的任职情况,也要离开长安。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刚好给你找个伴。” 三年前,周勃和许玉的一场赌约闹的长安城皆知,贾谊虽是后来者,自然听说了这件事。 贾谊遥望向天禄阁的方向,“我相信他,不会预测错。” 周勃耸耸肩,“很难说。” 神相许玉,预测朝中百位官员三年后官居何职,即便他不打开木盒一瞧究竟,此事也很好动手脚。把该升迁的用资历不够堵住三年,将那些降职的弄个闲职。如此一来,神相之名,不攻自破。 一日后。 天禄阁内,周勃登门拜访,在众多官员的见证下,封箱了三年的预言重见天日。 周勃一张张将纸条展开,一一念着纸条上预测之言,百余张纸条,应验的没有多少,大多大相径庭。 许玉看着这一切,并不吃惊。这等情况他早有预料,故很快释然。 悠然之间,天禄阁外闯进了许多士兵。 周勃指着大门处,目送到:“那就只好请许神相离开长安了。” 许玉缓缓踏步,走至周勃身边,轻声道:“丞相可还记得我当年之语?” 周勃仔细回味,这人当年似乎还有过一番诳语,“觉得本相三年后也要离开长安,可惜错了。” 许玉点点头,“是我错了啊。那我今日再给丞相看一次相,第二个三年,丞相就该离开长安了。” 周勃眼神一横,极为不耐烦,呵斥道:“将此人逐出长安,不得入京。”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还是那座渭桥边上。贾谊已经被扣上了祸乱朝政的罪名,降职为长沙国太守,许玉此刻被官兵押来。 贾谊见状,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许大人怎么也要离京?” 许玉感慨一声,“无事,反正不久后也会回来的,就当出去游玩一阵。” 坐在轿子上后赶来的周勃闻声,讥笑道:“你们怕是没有来长安的机会了,这是陛下拟的圣旨,自个收好吧。” 贾谊接过抛来的圣旨,再望了眼长安城。他从未想到,来长安后的三年,竟然会落的这般境地。 “贾大夫是觉得伤感?”许玉问道。 贾谊自嘲的笑了笑,“许大人,我已经不是太中大夫了,如今是个被贬谪长沙不受待见之人。” 许玉摇摇头,“贾大夫可信我是神相?” 贾谊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信大人。” “既然信我,那我今日就为贾大夫看上一相,三年后,陛下会诏你回长安,被贬的三年,亦是你好好施展才华的最好时机。”许玉盯着贾谊双眸,极为认真。 城门处,吴廷尉迟迟赶来,见了贾谊,喘着粗气道:“还好没错过,今日起早就去找陛下求情了,这才匆忙赶来。” 贾谊双目眸光一闪,瞬间泣不成声,“老师!” 吴廷尉安抚道:“去了长沙国就好好治理那一方,我已经向陛下求情。若是你治理得当,还会有诏你入京的时机。” 贾谊点点头,“谨听老师教诲。” 吴廷尉看向许玉,拱手道:“许神相也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许负动向,估计不日后就会来长安。届时向太后说明情况后,也会诏神相回京的。” 许玉微微俯身道:“有劳了。” 许玉朝着贾谊抱拳,“既然如此,贾大夫,我们便分道而行了,改日长安再会。” “改日再会。”贾谊亦是抱拳。 第三十八章 百家蚕衣,素纱襌衣 这日长安城门前,有两辆马车驶离长安,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方向。 经过一月长途跋涉,贾谊距离被贬之地,长沙国,只隔了一道湘江水。 贾谊四周望了望,江水汹涌,往来的船只很少,只能先在岸边歇脚,等候船只从对岸划来。 忽然间,江面升腾的雾气之中,有一条大船缓缓靠岸。船上除去几位船夫之外,有一男一女结伴下船。 男子面容清秀,看相貌比贾谊还小不少,他问道:“先生可是贾太傅?” 贾谊点点头,他被贬长沙,正是任太傅一职。 他疑惑道:“你是?” 男子恭敬答作揖,“在下利豨,是奉家母之命,仰慕贾太傅才华,特来迎接。” “大人过誉了,贾某不过是一介书生。”贾谊往后退去数步,拱手道。 眼前这位少年,乃是长沙国軚侯之子,在长沙国的地位,仅次于长沙国国君。与他同行中年妇女,想必就是其生母辛追。 “晚辈见过辛追夫人。”贾谊再次行礼道。 辛追急忙上前,将贾谊拉住,“太傅不必多礼,抓紧时间上船吧。湘江水势繁杂,兴许一会就不好走了,趁现在风平浪静时,赶快到达对岸。” 贾谊点点头,上了大船。 他望着湘江水,雾气腾腾,双手扶在栏杆之上,神色尽显忧伤。 这是在楚地。 辛追瞧出贾谊的心事,上前询问道:“太傅莫不是想起那位屈大人了?” 贾谊神色一惊,“夫人怎么知晓?” 他确实如辛追所言,看到湘江水,就想起了那位因为受尽谗言跳江之人。 辛追轻呼一口气,同贾谊一并靠在了栏杆边,“这些年但凡从长安来的官员到了长沙国,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失意神色。长安繁华天下皆知,如今一下到了偏远贫瘠的长沙国,太傅有这等想法很正常。” 贾谊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说长沙国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辛追回应道:“太傅虽是第一次来长沙国,但此地的百姓却已是认识了太傅。” 贾谊诧异道:“此话怎讲?” 辛追笑道:“太傅昔日在长安城,提出了不少有利民生的国策,长沙国百姓受益良多。太傅提出的重农轻商,长沙国极快施行,虽改革不久,但成效已经颇为显着。太傅在此地为官,是长沙国百姓之幸。” 贾谊一时不知所措,他在长安受尽排挤,从未想过,相隔近千里的长沙国,竟然如此期盼他的到来。 看来他提的种种谏言并没有错,大汉有百姓受益,就已足够。 利豨附和道:“听闻太傅要来此地为官,长沙国百姓都期盼着。当年家父来到长沙国任职,此地一片荒凉,恰逢领国叛变,家父立功封侯之后才协助国君兢兢业业的治理好了这片土地。如今太傅到来,我相信只会让长沙国更好,甚至显现出长安城的繁华。” 贾谊痴楞许久,这里的官员,与长安城不一样, “就算不可治一国,如今治一地,依旧大有可为。”他喃喃道。 “正是如此。”利豨微倾身子,拱手道:“太傅在长沙国任职期间,太傅便是长沙国的軚侯,太傅有什么想做的,有政策还未施行的,尽管放开手脚,身后有我和母亲在,太傅无需担忧什么。” 贾谊迟疑道:“可这样合适吗?”他是被贬来长沙国,怎么现在看还升官了。 见贾谊犹豫不决,利豨加紧道:“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向太傅学习,有利长沙国民生的政策我虽想了些,但总觉还有不妥之处,需要太傅指正。” “好。”贾谊答应一声,随利豨进了船仓内,商讨大事。 太傅一职,贾谊一任便是三年。 这三年期间,贾谊在长沙国提议不少,原本计划在长安上疏的提议都在长沙国落到了实处。 百姓安居乐业,读书声朗朗。 公元前173年。 长沙国来了位不速之客,长安城的使者。 贾谊等人不敢怠慢,立刻前去迎接。 “陛下有旨,诏太傅贾谊速速归京,有要事相议。”使者宣读道。 贾谊听闻,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意,但回望了眼身后百姓,皆是落寞神色,旋即止住笑意。 利豨观察到这幕,上前贺喜道:“陛下诏太傅回京是好事,不必太过挂念我们。” “可此行一去长安,恐不会有机会回来了。”贾谊内心甚是挣扎。一边是长安皇城,一边是一心想造福的百姓。 辛追对使者询问道:“敢问大人,太傅可不可以在长沙国多停留三日,这三年太傅深受百姓爱戴,还需践行。” 使者点点头,“陛下吩咐过,念在太傅与长沙国百姓的情谊,允许晚些回京。” “多谢!”辛追行礼道。 她看向利豨,“还不赶紧去准备践行的事宜,方园十里内,挨家挨户都要通知,三日后为太傅践行。” “我这就去办。” 辛追忽然是想到了什么,急道:“天黑之前,找百来户养蚕的人家寻些蚕丝,我要为太傅做件衣裳。” 贾谊摆手道:“夫人不必如此。” 辛追摇摇头,“太傅在长沙三年做出的功绩有目共睹,这是应该的。豨儿在先生的教导下,已然成为了长沙国国君最受信任之人,先生的诸多功劳,辛追无以为报,只有为先生做件百家衣。” 贾谊听闻,只得默许。 三日时间,从蚕丝到成衣,需二十来位纺织经验十足之人日夜赶工方可完成。 辛追夫人自然在其中之列,待蚕丝成为布匹之后,她坐在了纺织机前,开始制衣。 在这期间,辛追未曾合眼,利豨多次探望,皆是被回拒。 时间紧迫,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三日后,衣成。 辛追递给贾谊时,贾谊一惊,“这衣裳拿在手中,好轻。” 辛追笑道:“此衣名素纱襌衣,制衣手法乃是长沙地域独创,整个大汉都不出做不出这等轻盈的衣裳。我缝制了两件,都送给太傅。” 贾谊手里拿着襌衣,将其中形体偏小的一件归还给了辛追,“这应是长沙国编织衣裳的最好之作,夫人还是留一件在身边的好。” 第三十九章 回京问鬼神 贾谊将手中的襌衣收好,轻声道:“这三年夫人,軚侯对贾谊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 一旁,利豨突然下跪,颤声道:“先生教我良多,受学生一拜!” “使不得。”贾谊赶紧将利豨扶起,“好歹是王侯,不可失了颜面。” 軚侯府外,已经有上千的百姓等候着,等着贾谊出府。 贾谊在簇拥之下上了马车,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一直到湘江水畔,都有百姓护送。 月余后,长安城门前,吴廷尉等候许久,见着马车上贾谊走下,前去迎接,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些年不会埋没自己,陛下对你治理的长沙国赞许有佳,有意要在全国推广你的政策了。” 贾谊点点头,感慨道:“三年在长沙国,我亦是受益匪浅,先进城安顿下来吧。来时的路上我听闻昔日丞相周勃主动告老还乡后还有了造反的心思,这件事可是真的?” 吴廷尉挑了挑眉,“确有其事。” 贾谊觉得不对劲,“听闻是在家中身穿盔甲,被前去探望的官员正好撞见,这才有后来的锒铛入狱。但既然身穿盔甲,又怎会让外人撞见?” 吴廷尉呵呵一笑,“怎么听你言语还有惋惜的意思?” 贾谊摇摇头,“不敢有。” 他忽然想到一事,惊道:“老师身为廷尉,掌管大汉律法,周勃入狱时,老师是不是也在场。” 吴廷尉一拍贾谊肩膀,称赞了几句后,眼神旋即变得凶狠,“我是奉陛下之名去抓周勃入狱的,其他事并不知情。虽然周勃生前灭吕氏一党有功,但却以此在官场横行无忌,落得个被抄家的下场不为过。” “甚至大快人心。”贾谊补充道:“皇帝陛下,还是有手段的。” 贾谊环顾四周,并未见到熟悉的那人,问道:“许玉还未来长安吗?” “你小子,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事,许玉和许负前些阵子早来长安了,深得太后喜欢。陛下查明了当年周勃动的手脚,按照正常的升迁规矩,许玉其实全部预测对了,早就官复原职了,他也一直等你回长安呢。” 贾谊喜道:“那我先去找他。” 吴廷尉急忙将贾谊拉住,“现在还不可,陛下已经在宫内宣室等你了,特意吩咐我你回长安后立刻进宫。” “宣室?”贾谊疑惑道:“那不是祭拜祈福才会去的地方吗?今日陛下举行祭拜仪式了?” 吴廷尉点点头,“说是求雨,其中内情我并不知晓。既然陛下召见你了,就快些去吧。” 贾谊并没有继续多问,进宫而去。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他手里还握着这三年治理长沙国的心得。 虽然刘恒有意推行他在长沙国的政策,但最终是否真正施行,还要看他今日的进谏。 踏过宫门之后,他快步走到宣室殿前,殿外侍人将其带到刘恒身边。 “臣贾谊,拜见陛下!”贾谊双膝跪地,极为恭敬。 “快快请起。”刘恒怅然的神色瞬间被惊醒,亲自将贾谊扶起道:“爱卿来得正好,朕有一事不明,还需请教你。” “陛下言重了。”贾谊起身后,立刻将藏于袖中的谏言拿出,朝刘恒递去,“陛下,这是臣三年来治理长沙诸侯国的心得,还请陛下过目。” “好说好说。”刘恒接过后,随意将其丢在了案台之上,“先谈要事,这些容后再说。” 贾谊看着那被丢在一旁的谏言,怔怔出神,心中传来一阵痛楚。 明明他前阵子才找大夫看过,并无疾病缠身。 “爱卿可有心事?” “没有。”贾谊回过神来,应道:“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走了神,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刘恒摆摆手,“今日朕祭祀时有感鬼神之时,疑惑颇多,恰逢今日你回京,便想问问你。” 贾谊尴尬一笑,恭敬道:“臣自当为陛下解惑。” ...... 这日,宣室的灯火不曾熄灭,直至第二日天亮,贾谊才缓缓告退离去。 今日无早朝,可让长安城一众官员好等。 出宫路上,文武百官见了贾谊,纷纷与之交谈,说些恭贺之语,贾谊一一与之点头回应。 待出了宫门之后,四下再无人。 贾谊一路狂奔,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伤感,即便三年被贬谪,也未有今日这般痛心。 吴廷尉在听闻贾谊出宫后,立刻奔走去了家中,上前询问道:“陛下都和你谈了什么?” 贾谊无奈摇摇头,“问鬼神。” 吴廷尉神色不太自然,捻着胡须,“为何会问这个?” “陛下不问我这些年在长沙国如何,不问政绩,问鬼神,问他何时能成仙,问他大汉可否万世传承。” 贾谊自嘲道:“老师,我好像对这个世道失望了。” 吴廷尉一拧眉,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挥袖道:“我去找陛下说清,这些天你就待在长安,等候陛下的诏令。” 吴廷尉走后,贾谊苦笑一声,估计也难改变什么。 他出了老师家中,神色木讷的走向自己曾经在长安城的小屋,是离皇宫越来越远的方向。 待他拐过几道小巷之后,推开了一扇木门,“咯吱”声作响,同时也有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这是他三年前任博士的住所。 他走向房内,屋内书架上堆积着的竹简,书册已经覆盖了一层尘土,院内亦是杂草丛生。 他望着这幅景象,用潦倒至极来形容至极最为合适不过。七年前,他初来长安,尚且是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是落得这般境地。 他认为自己有才,一直都是。 但好像,他有点改变主意了。 一身才华若是不能施展,那和无才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这一路走来他有对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七年间,他经历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心生落寞,他需要休息一下。 他缓缓望向屋内用于镌刻木头的小刀,一把将其拿起,高高悬空。 他倦了。 第四十章 灵物刀枪不入 小刀极快的从他手腕处滑落,好似划到了铁板般。 贾谊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腕处,最外层的衣裳已经被划破,但他的手腕却没有丝毫痛楚。 是那件襌衣。 贾谊急忙翻开袖口,是集长沙国百户之力缝制成的襌衣,这件轻如蝉翼的衣裳,竟然可以抵挡住利刃! 怎会这般神奇。 屋外,敲门声响起。 贾谊将小刀丢弃在一旁,前去开门,见了来访之人后,他诧异道:“许神相?” 来者正是许玉。 “我说过,我们终会在长安再见的。”许玉笑道:“不过我如今已不是神相了,这名号由我师姐担着最好。想必吴廷尉也已经给你说了,周勃是在当年官职的调动上动了手脚,查明我并非招摇撞骗后就陛下特许我回长安,还是在天禄阁任职。” “那就好。”贾谊恭贺道。 这一抬手间,许玉便发现了贾谊手腕衣袖上的刀痕,惊道:“这是何人所伤?” 贾谊面露难色。 许玉正色道:“贾太傅,你即便不说,我大抵也能看出什么。究竟是何人敢在长安城对朝廷官员动手,这是大罪,我带你去报官。” 贾谊急忙摆摆手,才自己先前所为如实告知,这衣袖,乃是自己划开。 许玉不解道:“太傅为何如此这般摧残自己?” 贾谊摇摇头,不想在此事上继续说下去,而是盯着衣袖。普通蚕丝不会这般坚韧,但这件襌衣,却如同盔甲一般。 许玉眯了眯眼,他已经与灵物接触了不少的时日,内心已有预感,这襌衣恐不同寻常。 他掐指一算,“这应是天降祥瑞,是长沙国百姓对贾太傅的感恩戴德,才有了这百家衣,太傅万不可辜负长沙百姓的一片心意。” “所以这件衣裳是天意?” 许玉摇了摇头,“是人愿。” 贾谊明悟。 一段时日过后,朝廷任命诏书下达,还是在长安城的渭桥边。 吴廷尉叹气道:“我与陛下争论许久,还是没能让你官复原职。周勃虽除,但朝中还有不曾经追随过他的党羽,实在没有机会让你留在长安为官。” 贾谊微微一笑,接过圣旨,“对学生而言,这不是贬谪。” 吴廷尉一愣,瞧着贾谊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他在离开长安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急道:“或许有朝一日陛下又特许你回京了,万不可埋没自己的才华。” 贾谊大笑一声,“老师,你误会了。” 吴廷尉甚是不解,“三年前,你去长沙国时,乃是满脸不愿,今日你这番表现,豁达的有些怪异,你真不会得过且过,一辈子就这么算了?” 贾谊摇摇头,“真不会,此去梁地乃是辅佐梁王。关于那位小王爷我打听了不少消息,深得陛下欢喜,本又是个爱读书的性子。学生的一些政策,许有机会在梁地施行。” 吴廷尉惊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贾谊点点头,忽然间挥了挥手,吴廷尉朝后看去,一男一女出现在视野里,正是许玉和许负。 见到这两人,吴廷尉腾出地方去,往一旁走了走。 许玉和贾谊本是好友,贾谊在离开长安之际,定当有许多话说。但是许负来此他摸不着头脑,许负乃是预测了当今陛下神人,此刻来替贾谊送行,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梁王,莫非是今后的皇帝? 许玉并未多少话语,拱手道:“他日,长安再会。” 贾谊眉头一拧,内心一番挣扎后,深呼一口气,问道:“在下实在有一事不明,从我初入长安认识神相,至今今日七年有余。身边之人朝气不再,或是两鬓斑白。唯有许大人还是当初的容颜,一点不曾改变,实在令人深思。” 许玉想了想,“可是长安这地域的特殊,怡人。” 贾谊没有反驳,“若许大人说出长生不老我都不会半分质疑,更不会告密。在下是想说,不论梁王今后是不是大汉的皇帝,我都会好好辅佐。治理好了长沙国,再治理梁地,也算治理了半个大汉。” 许玉一笑,拱手道:“太傅能这样想自是极好,我会在长安城等着太傅再次回京的。” “一定.” 贾谊最后回望了眼长安,这座皇城,依旧是他向往之地。 他还会回来的。 一阵骏马嘶吼声,马车缓缓驶离长安。 许玉朝许负凑近了些,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亦是不明。” “哎,天机不可泄露,你要问我梁王的消息,无可奉告。”许负摆摆手。 许玉面露难色。 “你那小女友为何没有一起来,还在修复物件呢?”许负问道。 许玉尴尬一笑,“那有什么小女友。” 许负一愣,“这么快就成负心汉了?” 许玉摇摇头,“半颗长生不老药并没有长生之效,她能保持年轻的容颜是因为灵物之效。不过长久的相貌不变确实会带来不少问题,估计不久后我也要离开长安了,换个方式再出现在世人眼里。” “理应如此。”许负眯眼道。当初她游历中原,奉她师尊之命前往蜀地寻找有缘人,她当年一眼就认定了许玉不是寻常人,将其带回面见了师尊,传授了看相之术。 但似乎,许玉并未学到多少,万般无奈之下,倒是传授不少她不知晓秘术。 如今看来,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许玉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同寻常。 “那件衣裳你不心动?” 许玉摇了摇头,“我既长生,便不可再贪心,至于襌衣,有缘会回到我手中的。” ...... 鉴宝铺子。 江秋月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在长安城外的光景都消失不见。她惊醒过后,已经没了第一次慌张的模样,迅速起身,与许玉拉开了距离,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许玉?那陈离为何与我如此相像?” “这是不是你另类的催眠?” 许玉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道:“如何修复素纱襌衣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汉朝会出现一个与我相同相貌之人?”江秋月警惕之心不减,她早就知道,这间铺子有古怪。 许玉苦笑一声,“我说了你大抵也不会信。” “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许玉大步走上前去,贴近了江秋月,“我就是许玉,你亦是陈离。” 江秋月痴楞片刻,扭过头去,“骗人,你难道还真的长生不老不成?” 第四十一章 休想占我便宜 “可你有见过这么像的?”许玉反问道。 他后院内的古物藏品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不可能是一家所藏,唯有皇室才有足够的底蕴拥有。 从一开始,他其实就向来过后院的人表明身份了,他不是普通人。 江秋月的脑海中不断闪回在长安城的一幕幕,画面中名为陈离的女子,她并不感觉陌生,甚是还很亲切。似乎在梦中,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画册上第一页出现的一男一女,男的是许玉,女的不就是陈离! 江秋月瘫坐在了椅子上,一时间太多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许玉吃了长生不老药,一直从秦朝活到现在。陈离只是服下了半颗长生不老药并未长生。 可她与陈离长的一模一样,这作何解释?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的记忆让她脑袋胀痛不已,难道家中画册上的内容都是真的,都是真实在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陈离是一位古物修复师,而她从小亦是对这方面有极高的兴趣,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 秦公簋瞧着江秋月不太自然的神色,忧心道:“你让她看到你和陈离的事,会不会太早了些。她对你还没有过多了解,知晓了全部事,一时间恐怕很难接受。” 许玉摇摇头,“她既然已经知晓了灵物的事情,这些事,该告诉她了。” 江秋月耳边似乎隐隐听到了什么,问道:“告诉我,服下半颗长生不老药,能得到什么?” “伪长生。” “伪长生?那是什么。” “普通人永远无法突破寿命的限制,伪长生即是在不断的转世之中寻得长生之法。” “所以我是陈离的转世?”江秋月问道:“这样说,对不对。” 许玉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江秋月甚感无力,本来此前凤冠可以改命格的事情就够匪夷所思了,这会弄出个转世的说法,真当是在写聊斋呢。 不过这一说法倒是可以很好的解释她为何会做出许多异样的梦境,那是自己前世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如今的她想不起来了。 “灵物。”江秋月喃喃一声,她走到编钟前,“是编钟的声音才让我见到那些光景对不对?” “所言不假。“许玉大方承认。 “还真是它。”江秋月看着秦公簋,还有院内诸多古物,那些是灵物她其实都已经知晓。 “但转世一事我还是很难接受。”江秋月索性撑起腮帮子,“虽然这等想法我有偷偷幻想过,自己是不是奇人,比如玉皇大帝转世那种,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倒不愿意相信了。” 许玉给江秋月递过去一杯茶水,“不着急,以前的事慢慢想就好。” 江秋月能接受长生、转世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他就很满意了,这可比他预料中,让江秋月想起前世的进展要快上了许多。 一顶凤冠,一件襌衣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灵物。前者让江秋月看到自己的过去,后者则是让她看到他的过去。 江秋月望着满屋的古物,有印象的灵物她知晓,但还有很多没见过的呢。 “后院的这些,很多都是灵物啊。” 许玉摇摇头,“没有那么多,像凤冠襌衣这样的灵物,据我所知整个中华大地只有一百零八件,似乎总是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有灵物会因破坏的太严重而失去灵力,同样也会有灵物不断诞生。” 江秋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向许玉,“你让我知晓这么多,我们之间,就是两千年前是什么关系?” 许玉轻咳一声,这让他怎么说,直接挑明怕是江秋月一辈子都不会来他这铺子了。 “大抵是我鉴定古物,你修复古物的关系。” “可别,这话鬼都不信的。”江秋月轻哼一声,“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 江秋月急忙拒绝道:“不用,我一人就好。” 许玉打的什么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和陈离是夫妻,但不代表她和许玉现在也是。 想占这个便宜,没门! 待江秋月经过木架时,许玉突然将其叫住,“送你件东西。” “嗯?” “朱雀衔环杯,是你让她变成灵物的,你是她的主人,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许玉指着一块青铜镶玉的器物说道。 江秋月缓缓靠近,看着朱雀衔环杯,有股亲切感袭来,她要了个木盒好好放着。 “放你这里也是暴殄天物,我替你收了。” “快快,将我拿走。”朱雀衔环杯兴奋道:“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回到小主手里了。” 乐府编钟只觉耳边清净了不少,安静多了。 江秋月神魂颠倒的出了铺子,脑海中再无他物,全是关于许玉铺子内的事情,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许玉长生不老,她亦是这般,只是换种方式? 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笑话,自古那么多皇帝一心想要追求长生,有那个是成功了的。 可许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由不得她不信。 这一月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她需要时间接纳,或是说自己要去验证这些事情的真假。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她能想到去验证这些事情,恐怕自己内心已经信服,只是自己现在不愿接受罢了。 她打开手中的木盒,朱雀衔环杯出现在她眼前,从她观看到的画面来看,这是她亲手修复的,是她创造出的一件灵物。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犹如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声音。 “谁,是谁在说话?”江起月警惕的望向四周,可她身边并无其他人。 “是我,小主。” 声音再次袭来,江秋月望向身边,来往的匆匆走过的行人,她回望一眼,并无叫喊她的人。 “小主,我在你手心里呢,不是别人。” 江秋月双眸睁大,看着手心里的朱雀衔环杯,吃惊道:“是你在说话?” 朱雀衔环杯轻嗯一声,“就是我。”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古物也会说话?”江秋月一抚额头,这下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四十二章 最废材的灵物 江秋月咽了咽口水,看着朱雀衔环杯,仍然有些不信,问道:“真的是你在说话?” “那还能有假?你左手边是个裁缝铺,正前方有间小酒馆,右边是一条小巷,至于你身后,挡住了看不见。”朱雀衔环杯观察着四周,应声道。 “还真是。”江秋月嘀咕一声,看向朱雀衔环杯,不解道:“我为何可以听到你说话?” 朱雀衔环杯沉吟一阵,“大抵是你才让我诞生出灵智的缘故,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心声,其实你本就可以听到我说话了,但是许玉不让,才拖到了现在。好似灵物都是这般,是由谁让其变成灵物的,就可以与之交谈。” 江秋月眉头紧锁,这会又冒出个会说话的古物,她的认知在一步步的接受挑战。 怎么自己似个井底之蛙一般。 “你说灵物会说话,那许玉的鉴宝铺子呢,里面的灵物不少,也都会说话?”她问道。 朱雀衔环杯点点头,“许玉是个例外,他服下了长生不老药,只要灵物愿意,他就可以与之交谈,包括我在内。” “不对,长生不老药是一回事,可以与灵物交谈又是一回事,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江秋月摇摇头,朱雀衔环杯的说话有待考证。 还是说,长生不老药也是灵物,才可以与灵物交谈。 听着江秋月的询问,朱雀衔环杯犯了难,小主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她可以解答范畴。 “要不你换个问题问?”她试探道。 江秋月一阵无语,还以为手里这玩意无所不知呢,弄了半天是个半罐子,经不起几句问的。 “先前许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我的转世?” 朱雀衔环杯点点头,“事实确实如此,反正我从诞生之初就见许玉是这般模样,两千多年过去了,他一点不曾改变。小主自从你第一天踏进后院我就认出你了,修复古物时的神态简直与当年陈离一模一样,所以许玉才让你修复灵物唤醒你前世的事情,还好成功了。” 江秋月微微蹙眉,就说这家伙花大价钱让她留在铺子内做什么,还拿出凤冠这种国宝级别的古物让她修复,原来别有用心。 “许玉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关于铺子还有多少秘密?” 朱雀衔环杯想了想,两千多年的故事从头说起,远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明白的。 何况她也见识到了,唯有江秋月自己去解开她有所疑惑的,方才能唤醒了她前世的记忆。唯有如此,铺子内诸多破损的古物才有被修复完全的一天的。 她先是古物,再是灵物。 “他铺内编钟最为讨厌,年纪比我都大,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时常与我斗嘴,夜晚没事就爱敲出些声响,让我安稳睡个觉都不行。” 江秋月点点头,忽而一笑,“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在告状。” “才没有。”朱雀衔环杯气道。 江秋月大笑一声,“都气嘟嘟的了,还嘴硬。” “啊啊啊,小主,你怎么还帮着别的灵物说话,我生气了。”朱雀衔环杯极为不悦,在她久远的记忆中,陈离待她很好的。 “好好,帮你说话,下次我再去铺子,我帮你教训他。”江秋月乐道。 “果然还是小主最好了。”朱雀衔环杯甚是满意,她就说嘛,小主不会和别的灵物一起欺负自己的。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江秋月笑意不止,她抚摸着朱雀衔环杯器身,忽然间抬头一望。 糟糕,这是在街道上,不是在家中。 果不其然,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袭来,眼神有惊骇,有怪异,更多则是看傻子般的神态。 在街道上有说有笑,自言自语的,可不就是吗? 江秋月攥紧了双拳,轻声道:“是不是想江副官去你们家中转转了?” 所有人闻言一惊,立刻四散而开。那位不是个好惹的主,虽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拿枪指在他们脑门上,但带他们去巡捕局里走一趟,亦是极为不好受。 江秋月快步回到家中,将自己反锁在了屋内,她将朱雀衔环杯端正的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件灵物。 既然是由她创造出的灵物,她若是动用能力应该不是问题。 乐府编钟的能力她已经知晓,能够让人陷入幻境,秦公簋是个内部空间巨大的容器,可纳万物。 朱雀衔环杯的能力虽在西汉的画面中有所见到,但总得自己试验下方能准确的知晓。 “把你的灵力展示给我瞧瞧。”江秋月说道。 “好咧,就让小主瞧瞧我有多么厉害。”朱雀衔环杯意念微动,器身两边的杯口中顷刻间出现了好些“胭脂”粉末。 “你还真是个化妆品!”江秋月惊道。 “你涂在脸上试试。” 江秋月伸手沾了些,看着手指上的五色胭脂,犹豫了一会。毕竟是这是两千年前的胭脂,万一涂抹在脸上毁容了怎么办。她如今正风华正茂,还是个良家女子。 “只管涂抹在脸上就好,我不会害你的。”朱雀衔环杯安抚一声。 江秋月架不住朱雀衔环杯的要求,硬着头皮涂满了两边脸颊。 “是不是有股清凉之意在脸上?” 江秋月点点头,“确实如此。” 一阵寂静。 “嗯?就这样没了?” “没了啊。” “就不能让你小主我变得绝代风华,沉鱼落雁?” 朱雀衔环杯想了想,“直说你想变美人嘛,但是我灵力有个弊端。能变换成的模样,必须是你见过的,你说的沉鱼落雁你见过?” 江秋月摇摇头,“没有。” “那变不了。”朱雀衔环杯无奈道。 “啊!”江秋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有什么用,最废材的灵物。” “才不是。”朱雀衔环杯反驳道:“我还废材?有了我你变成皇帝模样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可你小主我是女的,而且现在早没皇帝了。”江秋月甚是无奈。 “那你变成钱庄掌柜的模样,成为富贾,用不完的钱总该满意了吧。” 江秋月沉吟一阵,“我家不缺钱。” “那你变成一方豪杰,受万人敬仰,你不缺钱,名气总要吧。”朱雀衔环杯急道。 “豪杰我爹就是,不需要。” “额...” 屋内,长久的寂静。 “好吧,我承认我是最废材的灵物。” “其实也没有,你器身中的脂粉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化妆品,倒是可省下不少钱。”江秋月嘻嘻笑道。 第四十三章 再赴江家 鉴宝铺子一会开业,一会歇业引得不少本是来此鉴宝之人铩羽而归。 许玉知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让人多跑,定了下个规矩,每月三旬中,唯有上中旬开业,下旬歇业。 来访客人没有多少抱怨,单论永川城内几家古玩店来说,这间铺子给出的已经是最高价,老板识货即便等上几日亦是无妨。 这日正好是下旬是第一日。 故许玉出门左转,直奔江家而去。 江志国江司令今日正好得闲,在家中休息,听闻许玉来访,立刻起身前去迎接,全然没有司令该有威严。 许玉刚进大门,瞧着江志国亲自过来迎接,愣了愣神,这是何意? 江志国笑道:“许先生要来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许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看着江志国笑眯眯的神色,这副表情他见过。 是瞧女婿的眼神没得跑了,而且是极为满意的那种。 许玉赶紧谦逊道:“江司令何需亲自迎接,我贸然拜访,是我唐突了。” 江志国摇摇头,将许玉拉过一旁,“先生这话言重了,当年如若不是您救了我父亲,也没现在的我。他生前特意交代过,若我再遇先生,定要当偿还先生的救命恩情。” 许玉一时愣住,问道:“你都知道了?” 江志国从怀中拿出半块虎符,示予许玉一看,“当年我父亲奉命剿灭山匪,跟从他的弟兄尽数殒命。若不是先生路过,赠了这半块虎符,我父亲当年估计也一并死在山中了,万没有今后的东山再起。这份恩情,江某不能忘。” 许玉看着半块杜虎符,难怪先前铺子内的那块虎符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原因竟然是在这。 他轻轻推了过去,“既然是我当年赠给你江家的,你江家又并未用此物做坏事,故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收着吧。” “好。”江志国应道。立刻将虎符放回了怀中,这玩意真让他物归原主,舍不得的。 许玉恍然间想起什么般,问道:“江秋月她,还不知晓这些事吧。” 江志国摇摇头,“不知晓。” “那就好。”许玉长舒一口气,“虎符的来历你不要和她说,当年的事情也不要提及。” 不管江志国想将江秋月许配给他的原因是什么,万不可是源于要偿还当年的恩情。 这种行径,与卖女儿有何区别? 再者,即便江志国有意撮合他俩是一句玩笑话,江秋月知晓内情后一定会十分抵触,即便江志国撮合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这种误会一旦有了怀疑的心思就很难消除了。 “许先生平日没事可以多来江家走动,我和江副官时常不在家中,不耽误你们事的。”江志国呵呵笑道。 许玉猛烈的咳嗽三声,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 他急忙解释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找她帮忙修复一件古物的,昨日商量好了,今日还没见她去铺子,故就来看看。” 江志国脸色一变,“这孩子平日骄纵惯了,日上三竿还不起,我去叫叫。” 他刚走两步便是停住,觉得不太妥当。 自家闺女的年纪,他确实不太适合贸然闯进房间,他看向许玉,这位年轻人倒是合适。 江志国多问了一句,“敢问许先生让秋月修复的古物,可是如虎符一般?” 他知晓眼前年轻男子有着神秘莫测的能耐,手里有不少类似虎符一般物件。他仅得了半块虎符就在川渝之地站稳了脚跟,若是江秋月得来一件,不求他现在江家的势力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只愿她有件能保她一辈子无事的宝物就好。 听闻,许玉脸色一变。 他最忌讳有人问他灵物。 江志国瞬间转变态度道:“许先生不愿告知亦可,是我唐突了。” 许玉想了想,江志国不算外人,摆摆手道:“你是她父亲,说了也没事。是一件衣裳,乱世之中,可保她平安。” 江志国长舒一口气,有这句话在,他就放心了。放眼整个川渝之地,甚至还可以往大了说,没有比待在许玉身边更安全了。 至于今日许玉今日登门拜访,是不是对江秋月动了心思,这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这桩婚事他求之不得。 江志国将许玉领到江秋月门前,敲了敲门,喊她快些起床,得到一声答复后,他这才离去,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江秋月才打开房门,见着了许玉,一脸震惊,“我爹带你来的?” “难不成我还敢硬闯江家?”许玉笑道。 “进来吧。”江秋月招呼道:“找本小姐何事?” 许玉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梳妆镜前的朱雀衔环杯,江秋月的眼角还有没擦拭干净的五色胭脂,打趣道:“胭脂粉可还好用?”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最废的灵物,没有之一,什么都变不了。” 朱雀衔环杯一听可不乐意,大喊道:“至少我还是有灵力的灵物,不像还有很多因为破损而失去了灵力的灵物,相较之下,我已经好很多了。” “闭嘴吧,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江秋月气道,将朱雀衔环杯放入了木盒中。 “咳咳,好歹是个女孩子,你稍微轻些。”许玉提醒道,即便朱雀衔环杯的灵力确实有局限,依旧是件灵物不是。 许玉踏进了江秋月房间,观看周围,书架近乎摆满了整间屋子。除了摆有梳妆镜,还有几方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着玉器,瓷器的碎片,看得出来平日里没少练手。 江秋月见此上前伸手遮挡住了许玉目光,阻止了他再前进一步的意图。 “让你进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怎么还乱看的,懂不懂一点礼貌,再看赶你出去了。” “不敢不敢,就是好奇灵物修复大师的房间是怎样的。”许玉往后退了数步,转而邀请道:“江大小姐,我的灵物修复师,何时去铺子里修复襌衣,还有一大堆古物排队等着修复。” 江秋月眉毛轻挑,灵物修复师,这个称呼她喜欢,但是还有灵物要修复? 她不解道:“有很多吗?那你平日都是怎么保管的。活了两千多年的人了,难道就没学到半分修复灵物的本事?” 第四十四章 北平来信 许玉罕见的没有辩解,思绪飘远,灵物损坏本不是他所愿,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释清楚的。 五百年前,这些古物有过一次迁徙,从顺天府南京到应天府北平,没曾想这路上出了意外。 还有至于他为何不尝试去修复灵物,并非他所能及。他又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在修复时都出了意外,没有一次是十全十美修复的。 故而就很快放弃了,他很怀疑,修复灵物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修复.. 瞧着许玉神色不对,江秋月没有深究下去,说道:“昨日关于纺织技巧的书籍看了些,大抵可以按照辛追夫人的手法编织。我记得城中还有几户纺织的机器,都还可以用,给我一些时日可以修复。” 许玉点点头,“那就好,那修复襌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江秋月一阵头大,合着这家伙是想当甩手掌柜,关键襌衣他也没拿来啊。 只见许玉不紧不慢的从腰包中掏出一小方木盒,只有手掌般大小。打开盖子之后,许玉两指轻拈,将木盒中的物件拿出,平铺在了桌面上,完整的展开后,竟然是那件襌衣。 江秋月目瞪口呆,竟然有这种事情。 “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襌衣的重量本就不足一两,材质轻盈,折叠起来不是难事。”许玉稍微解释了一下,其实容不得江秋月不惊奇,即便是在当下,亦是不能完全复刻这件襌衣。 即便两千年过去,当时的编织工艺后世依旧无人能敌。 江秋月看着桌面上的襌衣,只能答应下来,可忽然犹如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许玉,质问道:“襌衣不是创造出了两件吗,还有一件呢?” 许玉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摸不着头脑,“你不是看见了吗,还有一件在辛追夫人身上,已经深埋于地下了。” “那那件也是灵物?”江秋月问道。既然贾谊身穿的襌衣有刀枪不入的神奇能力,那另外一件襌衣也是,毕竟都是由同样的方式创造出来的。 许玉说过,灵物的诞生可以源于使用者,也可能源于工匠,素纱襌衣应是属于后者,更确切一点,是长沙国感恩贾谊所作出的功绩所化。 “两件都是灵物。”许玉大方承认。 虽说灵物是一直维持在一百零八件,但那只是种类,并没有说一种灵物只能有一件存在于世间。情况虽极为罕见,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许玉还有一点不曾透露,活人穿上襌衣可以刀枪不入,大有话本小说里金刚不坏的意味。而死人穿上,则可保肉身不腐,不管经历多少年风雨,还是下葬时的那般模样。 得到许玉肯定的答复后,江秋月拍了拍胸脯,“行,等我修复好了襌衣就去铺子里找你。”她仔细盯着断口处,内心已经有了修复的想法。 “那,有劳了。”许玉拱手一礼,缓缓告退。 三日后,永川城报社的一块版面上又刊登上了一文,讲述了贾谊昔日在长沙国做出的一番功绩,之后再回长安的篇章戛然而止。 就在刊登的同日,更为重要的关于素纱襌衣的修复过程,还有江秋月她自己见到的古法编织技巧也一并朝着故宫博物院寄去,静待回音。 江秋月来到鉴宝铺子归还襌衣,许玉接过襌衣,笑道:“这襌衣你不准备穿在身上?襌衣不是凤冠,不必担心会因此产生贪恋。” 江秋月看着襌衣,摇摇头,“你还是好好保管吧,襌衣分量太重,我穿着承受不起。” “好吧。”许玉知晓江秋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襌衣是长沙国百姓的感恩之意才诞生出的灵物,意在感谢贾谊。换作外人穿上,确实会犹如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肩上一般,除非本就是德高望重之人。 许玉将襌衣收好后,从铺子内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了江秋月一个,“从北平寄来的。” “北平?”江秋月疑惑的接过,待看清楚信封上“故宫博物院”五个大字之后,瞬间喜笑颜开,迫不期待拆开来。 “是易院长寄来的信件吧。” 江秋月兴奋的点点头,一字一句看着信件,片刻之后,眉眼弯弯的。 “易院长说我在古物修复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邀请我去北平,准备特聘我为故宫的古物修复师,那样一来,我应就是最年轻的修复师了。”江秋月说这话时,难掩脸上的笑意。 “那你想去吗?”许玉问道。 “当然想去!”江秋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旋即意识到了不对,看向许玉,这间铺子她也舍不得。 在铺子内虽然只修复了两件灵物,但她学会的修复技巧却是颇多,倘若不是许玉,只依靠她掌握的修复手法,万不可能会被易院长看中。 一时间,江秋月很为难。 故宫博物馆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汇集了中华大地不少的珍宝,她相信在故宫博物院中,定然有着她喜欢的古物,亦有很多等着她修复的古物,她很想去见识一番。 可许玉的鉴宝铺子,后院藏品,全是珍品,若论价值无法估量。 而且铺子内的古物不同寻常,更有灵物的修复。再者,许玉的身份,她和许玉之间的事情,似乎也成为了她留念鉴宝铺子的羁绊。 江秋月脸色犯难。 “不用这么早做决断,你还有很多时间好好想想。信封之中还有一张邀请函,是要去南京博物院的,是为修复一座旷世文物!”许玉知晓江秋月定然会难以抉择,转移话题道。 果不其然,还信封之内,还装有一张邀请函。是由南京博物院发出,汇请中华大地古物修复大师齐聚南京,修复琉璃塔拱门,重建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 许玉拆开属于的自己的信封,里面亦是有张邀请函。 江秋月目光坚定,“此行,要去!” “我从古籍上看到过,大报恩寺琉璃塔,通体琉璃,四百年来一直有着天下第一塔的称号。可惜几十年前在战争中被毁,真要重建琉璃塔不是易事。”江秋月感慨道。 “不单单不易。”许玉摇摇头,思绪飘远,他作为大报恩寺琉璃塔从建造之初到建造完成的亲历者,他很清楚,建造这座的难度不下于重建一座故宫。 “以现在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完成重建。” 第四十五章 琉璃拱门篇:前去南京 琉璃塔的建造动用了十万工匠,永乐年间动工,耗时十七年,比建造紫禁城还要费时,多用了三年,可见难度之高。 许玉回想起建造时的景象,人山人海,四面八方的工人皆是朝着琉璃塔运送建造材料,以致塔的周围都埋有不少枯骨。 “既然如此,那南京博物院还广发邀请函做什么?你都说了无法修复琉璃塔,即便商议出了方案也很难动工。”江秋月不解道。 “去看看南京博物院的藏品也好,琉璃塔不可修复,那拱门说不准,是件好玩的古物。” 江秋月从未见过许玉这般“邪魅”模样,那拱门难道说?此刻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何时动身?” “明日启程吧,这两封信寄来有些时日了,一直没看,估计很多修复大师都已经到南京了。” “得,那我先回家准备了。”江秋月转身离去。 江家内,江志国得知江秋月要去南京,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许。后得知是与许玉同行后,三思过后无奈摆了摆手,放任她去了。更是苦口婆心一再强调注意安危,将半块虎符交到了江秋月手中。 “记住,遇到危险就拿出虎符,关键时刻可保你平安。” 江秋月接过虎符,觉得极为眼熟,就好像在那里见到过的一般。 一夜过后,江秋月离家。 许玉早早的在江家门前等候,江副官一路将江秋月和许玉送上了火车,直至开往南京的火车消失在他视线里,江副官才收兵离去。 江秋月一切从简,反倒了许玉拧了大包小包。 江秋月瞥眼道:“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出趟远门又不是出国,要带这些东西?” 许玉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关紧了包厢房门。江副官为两人安排的自是最高等级的车厢,为了江秋月安危着想,包厢亦是双人间。 “很久没去南京了,东西自然要备齐。” “你还带了灵物?”江秋月吃惊道。 “就几件小玩意,东西不大,包裹多还是用在保护灵物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江秋月看向许玉的包裹,不由朝着许玉凑近了些,问道:“都带了些什么,让我先瞧瞧,灵力都是什么?” 这次换到许玉瞥江秋月一眼,故作神秘,“到时候你就知晓了,火车上人多眼杂,不方便打开来看。” “随你!”江秋月气愤而归,这家伙还装起来了。她一挥手,将自身床前的帘子拉上,警告道:“不许偷看,不然有你好看的。” 许玉苦笑一声,“我只对灵物感兴趣。” 江秋月冷哼一声,看起修复古建筑的书籍来,其实关于这方面的书籍甚少,似乎都是讲述古建筑的建造方法。但既然知晓了是如何建造的,修复起来应该不难,两者有相通之处。 许玉望向窗边,景色匆匆掠过。 从永川城到南京,估计快些明日下午就能抵达。 南京博物院突然要修复琉璃塔一事,他总得有些蹊跷。当年琉璃塔毁于战争之后,诸多大师考察后已经下了定论,琉璃塔已经不可能再重建,故原先的塔身所在地已经被封住,不许任何入内。 时隔多年又提了这事,其中一定大有来头。 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那座琉璃拱门,他是见证了琉璃拱门在战火中被轰碎成几块的。难道说琉璃拱门并未被毁,要在拱门的基础上重建? 可南京博物院才成立不久,远没有大量钱财用于重建上,那为何又要提及此事。 许玉越想越不明白,叹了口气,只有到了南京才能知晓其中内情了。 一日后,火车缓缓在南京站靠停,江秋月迫不及待的下了火车,身边人来人往,衣着衣着各异。 江秋月感慨道:“不愧是政府所在地,比永川城热闹多了。” 许玉点点头,“出发吧,按照邀请函上的指示,出站口会有人接待的,会领我们直接去南京博物院。” “嗯。”江秋月不自觉的挽起许玉胳膊,朝着出站口走去,这一幕许玉始料未及,但他没移开江秋月的手臂,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果不其然,出站口的右侧立着“喜迎各界修复大师”的横幅。 两人朝着横幅走去,出示了请帖。 接待人员一男一女,模样瞧着和江秋月的年纪相差无几,见江秋月和许玉两人走近,起初本以为是问路的,待他们看到请帖之后,确认是由南京博物院发出的邀请函,不敢怠慢。 那名女子不由多看了许玉一眼,问道:“你们真是修复大师,这么年轻?” 许玉摇摇头,指了指江秋月,“她才是修复大师,我就是个鉴宝的。” 女子点点头,笑道:“原先几天都是上了年纪修复大师来南京,没想到今日还遇见如此年轻的,果真院长的一封邀请函,天南海北的高手都齐聚南京了。” 那男子收了横幅,领路道:“两位先随我去住处吧,按照院长发出去的邀请函,你们最晚到南京的修复师了。” 许玉惭愧一笑,“家中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来晚了。” “无妨,两位到了就行。后日来南京的修复师会在南京博物院相聚,没错过那个就行。”男子将许玉和江秋月领到了一处酒店前,拿出了一张房卡递了过去。 “这是两位的房间,301房请收好。” 许玉缓缓接过房卡,江秋月则是神色怪异,问道:“只有一间吗?” “只有一间。”男子肯定道:“你们之中有一位的邀请函是额外发出的,故也就没来得及准备。” 那名女子瞧着江秋月不自然神色,掩面一笑,“两位先前可是挽着手臂的,难道不是一对吗?” “呸,呸,谁和他是一对的,这老不死的谁喜欢。”江秋月赶紧辩解道,不免离许玉远了些。 负责接待的男女相视一笑,还有这般打情骂俏的。一般只有老夫老妻才有这称谓。 江秋月瞧着两人的微笑,不寒而栗。 她骂许玉老不死的本没问题,但在外人听来,就有那么些不对劲了。 第四十六章 集宝街 “走吧,江大小姐。”许玉无奈的拧起行李,朝着安排的酒店内走去。 两人住一间屋子也不是他本愿,再者江秋月实在不愿,她可以换一间酒店的,反正他是不会腾出去的。 那张额外的邀请函,是发给江秋月的。 江秋月阴沉着脸,一同和许玉朝着酒店走去。进了房间后,江秋月极快的跑到了卧室内,将随身的行李放下,算是宣告主权了。 还好屋子够大,卧室外还有间很大的客厅,沙发也不小,足够许玉睡下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朱雀衔环杯放在桌上,这是认她为主的灵物,虽然灵力有点废物,但好歹是件灵物不是。 “好熟悉的气息。”朱雀衔环杯使劲嗅了嗅,问道:“这里不是永川?” “是南京。”江秋月应道:“来这里说是要修复一件古物,但我感觉应该和你差不多,可能是件灵物。” “哦。”朱雀衔环杯随意答复了声,去那里她不介意,只要能陪在江秋月的身边就行。 江秋月盯着朱雀衔环杯移不开眼,会说话的文物,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她不禁伸手摸了摸朱雀衔环杯,微微一笑。 朱雀衔环杯此刻也很享受江秋月的抚摸,踮起杯底努力往上蹭了蹭。从江秋月的视角看去,朱雀衔环杯杯身微微颤动,显然是对她的回应。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江秋月轻声道。 但很快,她又撑着腮帮子靠在桌边。在行至南京的火车上,朱雀衔环杯讲述了不少许玉和陈离的故事,她若只是个听客,肯定很感动他们的故事。 许玉陪着陈离一辈子到老,直至陈离“死”去后,每年依旧会再追念许久。 如今呢,两千多年过去,许玉依旧是许玉,可她不是陈离。她父亲有意撮合他们的原因她不知晓,这段强加的姻缘,她很不舒服。 反正她现在对许玉没有升起爱慕之意,或许只是因为许玉有灵物,有让她修复古物灵物的机会,她才愿意亲近许玉。他更多是对许玉的佩服,对他后院藏品的欣赏。 至于转世一说,这种宿命般的相遇,她感觉很怪。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许玉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许玉在乎可能不是她江秋月,而是在意她的转世后的陈离。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两人在一起,她也是活在陈离的阴影里。 是那个同他在大秦金匮石室,那个精通修复之术的少女,不是她! “嘭,嘭。”敲门声响起,将江秋月从思虑中拉出。 “来了。”她起身道。 “我从酒店带了些饭菜,你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了。”许玉邀请道。 客厅桌子,已经摆满了刚做好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她摸了摸肚子,似乎是瘪下去了一点。 “是有些饿了。” “一起吃吧。” 许玉只吃了一点就拿起一边的报纸观看起来,是近一周的报纸,上面刊登的一张图片格外显然,正是大报恩寺琉璃塔的残骸。但许玉很清楚,真实的琉璃塔远比报纸上要荒废的多。 报纸上的内容就很简单明了,南京博物院请各大修复师共商重建事宜。 许玉叹了口气,假若当初他在南京,这塔说不定可以幸免于战事。 “真的无法重建吗?”江秋月不甘心道。这塔本应是中华的瑰宝,却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 许玉摇摇头,“即便有,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计量。不过拱门倒是可以,当年永乐大帝在建造之初,让工匠准备了很多备用构件埋在地下,用于日后的修补。” “那我们明日去南京博物院探探情况?”江秋月问道。 “不,明天不去那里,我们换个地。” “那去那里?”江秋月疑惑道。 “集宝街。”许玉缓缓道:“南京六朝古都,曾有诸多宝物汇聚于此,自然也养出了爱好珍贵古玩的一批人,我们明日去那里瞧瞧,说不顶能捡漏。” “也行,那听你的,我先回房了。”江秋月打了个哈欠,在火车都没怎么睡好,现在天色还早却已经犯困了。 待江秋月回房之后,许玉从包裹中缓缓拿出了一长条木盒,盒内装着的是一支洁白的骨笛,不是玉制,而是由仙鹤的腿骨制成。 这支笛子,是他鉴宝铺子年代最为久远的一件,没有之一。即便是秦公簋也要尊称一声前辈,毕竟都大上快两轮了。 许玉轻轻抚摸着骨笛,轻声道:“多少年了,一直舍不得吹奏,但愿此番来南京是我多虑,用不上你。” 骨笛像是回应一般,闪过一丝光亮。 许玉欣慰一笑,“我的老伙计啊。” 翌日一早,许玉就将江秋月早早的喊醒,准备去往集宝街。 两人走过一段路程之后,许玉在一条大道前停住,望向大道内说道:“里面就是了。” 江秋月朝着大道内看去,大道两侧并无有值得她关注的点,人山人海的场面没遇见,完全不像一条古玩街道该有的样子。 “集宝街还在里面呢,那能这么轻易就让人遇见。”许玉领着江秋月朝大道内走去,又走过一段距离后,身边的建筑变换了模样,最高不过两楼,而且古色古香,犹如置身几百年前的南京。 现在还早,来集宝街的人并不多,可来此摆摊的却是挤满了街道的两侧。名家字画,瓷玉陶器,珠宝钱币应有尽有,在这地方,就没有看不到的。 这还只是集宝街的一角,许玉和江秋玉再往里走了一会,已经可以看到有稀疏的几人蹲在了摊位前,手里拿着物件仔细琢磨,辨别真假。 江秋月被这一幕吸引住,永川城只有店铺,并无这种街道,这买卖方式已经勾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我去瞧瞧。” 江秋月离开了许玉身边,径直走到一个摊位前,细细观察起来。 许玉见此摇摇头,轻叹一声,像她这种,不出意外腰包怕是要瘪下去很多了。 在摊位前的摊主本是眯眼躺在摇椅上,早上的生意不好他清楚,正是休息养神的时刻,眼前却跑来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 双眸瞬间睁开。 来活了。 第四十七章 假玉吃个教训 “小姑娘看到喜欢的不妨拿起来瞧瞧,从先秦至今的玉器,我这地是首选,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摊主笑迎着。 但这在许玉眼里,是要宰客的前奏了。 “我会分辨,我先看看。”江秋月摆摆手,目光好似在搜寻着什么。 摊主听闻眯了眯眼,摸了摸下巴上的长胡子,心生疑惑,难道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个高手不成? 但很快他就否定这个想法,有这个能耐的,远不会在他这里停留,早往里走去了。 江秋月一阵搜寻,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支玉簪上,白玉透红,那抹红色正好在玉簪尖处朝内渗去,像极了一滴墨水滴在清水里的景象。 江秋月一眼便是相中。 摊主一直在观察江秋月的脸色,看到那道满意神色后,心中大致可以确定,这笔生意有了。 他立刻恭维道:“姑娘眼光不错,这正是明末时期产的玉器,玉簪中的一抹红,看颜色应是朱砂红。” “确实如此。”江秋月点点头,喜爱红玉之风确实在清朝最盛,即便产出的年代不是明末,也相隔不远。 再从明朝往上,她看过古籍,汉代是以商玉居多,唐朝喜黄玉,宋朝喜白玉。但凡摊主将玉的年代再往上说一点,她可能就此离去了,但偏偏是在明末,这个时间就很凑巧。 她看向身边的许玉,本想让他再瞧瞧的,有这个鉴宝高手在,她不能打眼。 可许玉目光正停留在别处,她好歹在永川城也看中了不少宝贝,自己眼力见没有那么差,这玉簪,假不了! 同时她并不想过多的依靠许玉,没了他,自己难道就只会修复古物了? 她问道:“这玉簪多少钱?” 许玉闻声立刻将视线放在江秋月手中的玉簪上,眉头微拧。 摊主想了想,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看姑娘你今日有缘,又是第一个来我摊位前的,给你这个数,怎么样?” 摊主右手比作一个“八”的模样。 “八十大洋?”江秋月吃惊道,她虽是喜欢这玉簪,但她并不觉得值这么多。 她皱起眉头。 “太贵了。” “不满意姑娘您说个价,今日忍痛割爱不是不可。”摊主急忙劝阻道。 江秋月想了想,右手张开,“最多这个数,多了我不要了。” 五十大洋! 摊主咽了咽口水,今日果真是来了大生意,就知道自己感觉准没错。 江秋月见摊主不说话,估计不太满意,但这玉簪中的一抹红确实好看,小两三百年前的东西,她真的有些心动。 江秋月一咬牙,既然自己喜欢,那这玉簪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五十不行,那就在加...” “成交!”摊主兴奋了许久后,终于是说出这句。 闻言,江秋月目瞪口呆,瞧摊主遏制不住的兴奋模样,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簪,大感不妙。 这玉簪不真! 江秋月急忙将玉簪放回了原处,“这玉簪,我不要了。” 摊主一惊,盯着江秋月双眼,质问道:“你说什么?玉簪不要了?” 江秋月被着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她已经知晓,这摊主一定是宰她的,正色道:“怎么了,我就不要了。” “你还好价的东西,说不要了,这可是在集宝街!”摊主的声音顿时大了些,四面八方的眼神朝他们看来,皆是不善。 “这是五十大洋,我们买了。”许玉丢出去一个钱袋,替江秋月拿了玉簪。 摊主验过大洋真伪过后,冷哼一声,“算你小子识趣,懂些规矩,不然再耽搁一会,你小女友付出的可就不单单是五十大洋了。” 许玉淡淡的看了摊主一眼,牵着江秋月朝集宝街深处走去。 江秋月如梦惊醒,刚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好似一个个的穷凶恶徒。 “你浪费五十大洋干嘛,这玉簪是假的!”江秋月没好气道,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古玩街,就看走眼了。 “不给五十大洋,我们怕是会被立刻逐出去,不得再来此地。”许玉冷笑一声。 “为什么?”江秋月不解,即便是知晓对方是宰客的也要付钱? “因为这是集宝街的规矩,是古玩届的规矩。你可以把价格压的很低,低到别人不愿卖给你,但是你一旦还价,摊主同意后那物件就非买不可。”许玉告诫道。 江秋月还想询问,却被许玉打断。 “这是对买卖两家都好。” 江秋月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物件成交后,不论是捡漏还是打眼,都是两人商议好的,没有反悔一说,不玩古玩市场就乱套了。 这本该是入行就知晓的规矩,江秋月一直生活在永川城,又有强大的背景,即便反悔别人也不敢言语,这才犯了错。 “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江秋月不禁低下头去,本想是在许玉前好好展示一番的,没想到还是出了丑。 “我先前没说这玉簪是假,本就是想让你吃个教训。”许玉将玉簪交给江秋月,“玉簪上的朱砂红,伪造上去的杂色玉。” 就是作假。 江秋月看向玉簪的中的朱砂色,若不是一抹红,她还真的不一定会瞧上眼,她仔细观察着玉簪,一般寻常作假都会用拼接之法,但那多用于赌石,不镶嵌金银的玉器作假,有些难度。 或者是虹光草加脑砂染玉,再用竹枝火烤玉,也会让玉呈现出红色。但那样的红色会渲染一大片,不会是这玉簪上如丝如缕的模样的。 江秋月一时犯了难,这是怎么作假的? 许玉沉吟一阵,缓缓开口道:“这玉簪,应是藏于羊腿之中,深埋了地下三五年的产物,方能有这样的效果,或者狗腹也行。” 江秋月听的一阵反胃,再看向玉簪时,先前的欢喜顿时全无。 “还有诸多作假方法,用红木,紫檀,蓝靛等做成细末,再将玉放在里面,用火煨烤,都能使玉变色。不想变色的部位,用石膏粉包裹即可无事,玉器造假实在太过简单,你得小心些。”许玉又讲述了一种制作杂色方法。 江秋月只觉人心不古,再看向街边的摊贩时,不愿再买一物,看看就好。 她不是专门鉴宝的,捡漏这事,还是交给专业的去做。 第四十八章 金花笺 两人再往集宝街里面走着,江秋月再看见能让她眸光一亮的都很少问价,拿起之后不免要看许玉一眼,见他没有点头,果断放弃,去往下一个摊位。 待两人这般看过七八个摊位后,往内的摊主再看向他们时,目光明显有些不善。 那有来集宝街上手了这么多物件都不买的,明显不是诚心来买些小物件,专门捡漏的可能性很大。 江秋月自是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这点,轻声道:“怎么感觉这里的摊主都不欢迎我们似的?” 许玉轻咳一声,“注意措施,是不欢迎你,可没说我。” 江秋月听闻不满的在许玉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什么叫不欢迎她,他也一旁也没少看。 “再看看吧,快到头了,说不定有相中眼的。”许玉安抚一句后,目光猛然停留在前方的一个摊位上,径直走了过去。 江秋月惊奇一声,“奇了怪了,还有能入你眼的东西?” 那摊位上摆放的物件不多,全是字画一类,这种东西摆摊,为真的几率很小,真心喜欢字画早去店里一探究竟了,压根不会在这种街边摊位上停留。 放眼望去,此刻他们进入集宝街有些时间了,每个摊位或多或少有个一两人问价,但这摊位却是一个都没。 江秋月再看向摊主,是个污头垢面的老人,惺忪着眼,瞧不出一点精气神。 许玉没有在乎这些,半蹲着,拿起一幅画正欲瞧个究竟时,老人陡然间开口道:“只允许打开半幅观看,想看整幅自个买走。” 看画看半幅怎么行,这不明摆着坑人,江秋月正欲理论一番时,被许玉拦住,“半幅就半幅。 只见许玉缓缓展开画卷,让江秋月惊奇的是,她意料中该出现的山水画景没有出现,画卷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装饰图案。 从画卷边角处延伸出的枝花,上下对称。枝花旁还有花鸟蝴蝶图案起舞。 画卷边的点缀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有些晃眼,江秋月不免凑近了一些。 “这用的什么颜料,怎么还刺眼的?” 许玉嘴角轻轻上浮,“若我猜的不错,这画只是一幅画卷,名金花笺,画卷两端你看到的只是装饰效果,是加入了真金银粉绘画上的,所以你才觉得刺眼。” 用金银粉做画的装饰,那这画卷的分量可想而知。 江秋月倒吸一口凉气,在地摊上,居然能遇见这种画,实属不易。 许玉继续将画卷展开,令他意外的是,展开后的画卷竟然空无一物,也就是说,这是副空画! 许玉眉头微拧。 江秋月大失所望,“还以为是多好的画呢,还只许看半幅,另外一半难道不也是这样?” 老人听到江秋月贬低的话语,并无生气,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许玉,“金花笺空画的分量,你应该清楚。” 许玉点点头,“金花笺的制作工艺已经失传,如今即便能做出也是仿制,用料质地会差不少。倘若将这副空画送给当世名家作画,价格会十倍的增加。” “那你要看整幅画吗?”老人再问道。 许玉犹豫了会,东西不错,是百年前的金花笺,但他却是看不透真假。 “金花笺用途多样,作画反而是极小一部分,多是用于填补诗词,或悬挂在屏风之上起装饰作用。老人家,开个加吧。”许玉合上了画卷,询问道。 “三百大洋,不许还价。”老人出价道。 江秋月一听便是急眼,三百大洋,这不是跟抢钱一般。即便画上有金银装饰,但是副空画,另外一半也不知晓是什么样。 万一是一副画拆开卖的,岂不是六百大洋到手。 没见过这么赚钱的生意。 她拉过许玉手臂,气道:“这老头不是好人,走吧,明摆着坑人呢。” 许玉不为所动,而是反问道:“还有多少这样的金花笺空画,我全要了。” 老头眉目微动,没想到许玉不但不走,竟然还有买的欲望,摆摆手,“没有了,我就只有这么一副。” “你真买啊?”江秋月气道。 许玉点点头,“鉴宝一行本就是一场豪赌,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 “随你。”江秋月叹了口气,反正这家伙有钱的很,由他任性吧。 许玉看向江秋月,又指了指画。 “怎么了?” “谁随身带三百大洋啊,你先替我垫付,回头我还你。” “你随身不带,难道我就带了?”江秋月没好气道,这人着实有点搞笑。 许玉摇摇头,“那没办法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徽章,递了过去。 “你拿这东西去集宝斋,他们会给你三百大洋的。” 老人接过徽章,见了徽章上刻有的三个娟秀大字,“集宝斋”。 “你是集宝斋的人?” 许玉摇摇头,“不算是,只是有点交情罢了。你若是担心徽章真假,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不用了。”老人摆摆手,“徽章做不了假,你拿画走吧。” “多谢。”许玉道谢一声,拿画离去。 待两人远离摊位之后,江秋月疑惑道:“集宝斋,那是什么地方,你很熟悉?” 许玉微微一笑,“集宝斋,集宝街,你难道就没想到点什么?” 江秋月瞳孔猛的一缩,“难不成这条街道都是集宝斋的产业?” “猜对了。”许玉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一个更令江秋月震惊的消息。 “约莫百年前,集宝斋还只是一间小铺子时,我传授了点铺主人鉴别古物的技巧。没想到啊,百年之后,竟然成就了这般家业,可喜可贺。” 江秋月目瞪口呆,这家伙,算是桃李满天下? “你还传授过多少人鉴宝技巧?” “中华大地皆有,不值一提罢了。”许玉淡淡道。 “那集宝斋的如今的铺主还认得你吗?”江秋月问道。 “百年没来过了,那里认得。他们只认那刻有集宝斋的徽章,用一个便少一个,但凡是拿徽章去的,提的条件他们都会满足。” 江秋月嘴角一阵抽搐,早知如此,那三百大洋她立刻就去典当行先当出来了。 按照许玉的说法,徽章的价值远不止三百大洋。 第四十九章 集宝斋 再往前走摊贩越来越少,两人转身离去。 待走到来时集宝街一半的街道时,江秋月方才注意到集宝斋的铺们,一阵懊恼。 “你很想要这里的徽章?”许玉瞧出江秋月的心思,问道。 江秋月使劲点点头,能经营集宝街这条街道的,他们的铺子集宝斋肯定不差。 “那好吧,准许你去看看,但不能说徽章从何而来,不要说是我给你的。”许玉递过一个徽章给江秋月,自己买了个帽子戴上。 虽说集宝斋最先的铺主已经不在人世,万一留下什么画像那就难办了。 江秋月见了徽章心生欢喜,“多谢。” 她和许玉缓缓踏上走进集宝斋的阶梯,刚进铺们,就有一位女子前来接待,“两位想看些什么?字画区,瓷器区等我们都有分类,可以带领二位前去。” 江秋月看向二楼,透过木栏杆的缝隙,可见有人影走动,她问道:“二楼都有什么?” 女子面露难色,“不知二位可有介绍信,二位需要介绍信方可去二楼。” “介绍信是什么?”江秋月大感疑惑,一个卖古玩的地方,还有不能看的地方。 “二楼的古玩珍品都有集宝斋和南京博物院的鉴宝证书,确认是真品,二位如若没有行内名家写介绍信,一般人无法上楼。”女子解释道, 江秋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的这么好听,不还是怕人买不起吗? 她拿出徽章递去,“这个可以替代介绍信吗?” 女子接过徽章,神色陡然一变,“二位先请坐片刻,此物我需要请示斋主。” 女子匆忙上了二楼,不忘喊来斋内人员沏好茶。 没过一会,一位身穿中山装的男子从二楼走下,手里拿着徽章,微倾着身子,朝江秋月问道:“不知可问姑娘,这徽章从何而来?” “不便告知,听说拿了徽章来你集宝斋有求必应?”江秋月淡淡道。 “确实如此,我本名唐贵,乃是集宝斋的斋主,姑娘有事直接便可。”唐贵恭敬道。 前半辈子不见一枚徽章,今日一日内遇见两枚祖上散发出去的徽章,由不得唐贵不慎重对待。 集宝斋有祖训,若遇徽章,必当倾力相助。 “那领我二楼看看吧。” 前一个拿徽章只要了三百大洋,现在这个只想去二楼瞧瞧,实在奇怪,他们本可有更多的要求。 “姑娘这边请。”唐贵领路道。 两人到了二楼,可以看见摆放的古物并不多,地方虽大却没有一楼物件十分之一多,但一句保真足以。 江秋月一件一件的观察过去,似乎集宝斋的字画瓷器一类居多,许玉铺子后院则很少有这类东西,想来是因为地域的关系。 南京江南之地,自古文人士子居多,流传了很多这类古物不足为奇。 待江秋月走到一件瓷器前时,停住了脚步,瓷器上有细微的裂痕,明显是经过修复的。但修复师的直觉告诉他,这瓷瓶的裂痕绝对不小,但只呈现出了细微的裂痕,修复师的手艺绝对高超,她自认还没有这个能耐。 她喊来唐贵,问道:“修复这瓷器的修复师,是谁?” 唐贵应道:“是段恒大师。” “没听说过,我不是本地人,从川渝来的,应南京博物院邀请来南京的。” 唐贵闻言一惊,“姑娘是修复师?如此倒是可以解释徽章从何而来了。段恒乃是南京博物院技艺最高超的修复师,年纪轻轻就已经盖过了老一辈。我集宝斋内的古物许多都是经过他手修复的,姑娘若喜欢这瓷瓶,我可以赠予姑娘。” “不用了。”江秋月急忙摆手道:“说了我只是看看,不要你斋内的古物。” 江秋月独自一人细细观看,许玉则是静静坐在一旁等候。唐贵目光打量着许玉,即便他压低了帽子,他还是有股熟悉的感觉。 这人的侧颜,好像一个人,但是此刻又想不起来了。 许玉的担忧确实没错,当年集宝斋的斋主确实请画师悄悄偷看了许玉几眼,留有许玉侧颜的一幅画。 这日晚些时候,待江秋月欣赏完二楼所有的古物后方才离去,并无拿取一件。 待出了集宝街后,许玉嘴角抽搐,这败家娘们比他还败家。 本以为是她是想去集宝斋淘些古物回去,如此方才不浪费徽章的价值。她若只是看看,他大可以找故宫博物院的易院长写一封介绍信就行了,何需用上一枚徽章。 眼下,他口袋里只剩三枚了。 两人简单吃过晚餐后回到了酒店内,在江秋月的注视下,许玉展开了金花笺画卷的后半幅。 画卷刚延伸一半,便有景色呈现出来,江秋月喜道:“有画!” 但旋即她就意识到不对,许玉买的好像是一副空画,但此刻有景出来,怕不是遭人骗了。 许玉将画卷全部展开在桌面上,画卷前一半是空画,后一半则是一片竹林,两者交界处,有明显的一道竖痕,不可能是只作画了一半,而是两幅画拼接的。 “看走了吧,还三百大洋。”江秋月气道。 许玉摇摇头,“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还在嘴硬,你买这样的一幅画,当初相中画时的理由是什么,能不能讲讲?”江秋月只是觉得许玉还在嘴硬。 “你将你房内的朱雀衔环杯拿来就知晓了。” “故弄玄虚!”江秋月轻哼一声,都这种情况的了,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她将朱雀衔环杯拿出,“然后呢?” “将衔环杯放在空画卷的另一边,让她经过空画卷的每一处地方。”许玉吩咐道。 江秋月照做,待她拿着朱雀衔环杯停留在空画卷一角时,空画卷上竟然显然出了一个图案。 “眼花了?”江秋月吃惊道。当她移开朱雀衔环杯,图案又消失不见。当她将衔环杯放上时,图案又显现了出来。 “画卷究竟是何物?” 许玉哑然一笑,“还不明白吗?空画卷是半幅藏宝图,不过藏非是钱财,而是灵物。” 灵物藏宝图! 第五十章 许先生! “你再看看朱雀衔环杯的图案边,是不是还有很浅的图案也浮现了?” “还真是!”江秋月惊奇道:“就是说,那些图案模样的古物,就是灵物?” 许玉点点头,“知晓我为何要买这副画了吧,这东西,匪夷所思啊。” “那我们就依靠着这画卷去寻灵物呗,反正寻到一个灵物周围的灵物都有指示,能找到不少。”江秋月已经开始在幻想收集到如此多的灵物之后的情形了。 许玉拧眉道:“你寻这么多灵物做什么?” 江秋月忽然语塞住,额,好像寻到灵物之后也做不了什么,她貌似只是想收集。 “没有那么简单寻到的,一百零八件灵物,我不过才拥有一小部分。而且先前朱雀衔环杯浮现出的图案只是灵物的大致模样,并不是指向灵物在何方位。”许玉将画卷收起,“总之寻灵物看缘分。” “好吧。”江秋月拿起朱雀衔环杯,朝房间走去,今日逛了一天,也累了。 许玉手里握着画卷,其实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传说是真的。 世间有一副画卷,囊括了天下灵物。 若是集齐灵物,有通天之能。 ..... 翌日一早,许玉和江秋月早早的去往了南京博物院,待两人来到院门前时,被震惊了一脸,“好大,气势恢宏来形容不为过。” 许玉点点头,“建筑风格确实有皇宫的影子,不过此地是六朝古都,这样建造不为过。” “进去瞧瞧。”江秋月说道。 出示邀请函进门之后,犹如是置身金銮殿中,入眼富丽堂皇。居中有块大石台,是关于南京博物院的介绍。院中还有几人合抱之粗的圆柱,刻有了各个展厅详细的描述。 虽是建立之初,但藏品已经数以万计。 此刻博物院内已经有了不少人,本是对外宣称今日闭馆,想来此刻在这里的“游客”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修复大师。 江秋月识趣的朝着人少的方位欣赏院内藏品,那种级别的人物交谈,她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仅是一会,江秋月就见到了许多珍品。比如青瓷莲花尊,南朝瓷器。还有镶金托云纹玉带,是明朝羊脂白玉精工雕琢而成,极为珍贵。 还有诸多古物,都欣赏了好一会。 江秋月观看一圈后,无奈叹了口气,展馆内文物大多都有修补的痕迹,虽然修复的很完善,可她忍不住有想要亲自修补的想法。 毫不避讳的说,她手痒了。 突然间,大门外一阵簇拥之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这怕不是有大人物大驾光临。 许玉和江秋月亦是被吸引住看去,难道了南京博物院的院长来了? 待看清那人面容后,许玉摇摇头,还以为谁呢,拉着江秋月朝展厅内走去,还有好多文物他们还没看呢。 江秋月被许玉弄得摸不着头脑,一步三回眸,那老头的模样,怎么这么眼熟。 “是故宫博物院的易院长,不行,我得去打声招呼,得让他知道我就是修复好凤冠那人。” 许玉一把将其拉住,自信满满道:“不用去,那老头自己会过来的。” “我不信,易院长去永川城找你已经很难得了。如今这里全是文物界的大人物,难道易院长会怠慢了他们会亲自找你?怎么紫禁城里的文物都是你捐献的?” 江秋月反驳了一句,有心前去拜访,依是被许玉拉的死死的,不能前进丝毫。 许玉极为小声的念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历史的某一个时间点,紫禁城内现在的文物,还真就是我的。” “臭不要脸!”江秋月暗骂一声。 易白溪在众人的迎接下进了大厅内,身边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复大师紧紧的将他包围住,大家都很心有灵犀的再问一件事。 前阵子北平的一刊报纸上,出现了一顶凤冠的修复图,究竟是从何得来? 几千年的历史记载中,只有关于凤冠的记载,从未见到实物。凤冠的突然登报,已经震惊文物界了。 故宫博物院莫非出现了新的修复大师,又钻研出了新的修复手法? 如此一来,那故宫博物院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可就是越拉越大了。 关于此类问题,易白溪只能是拱手示好,关于凤冠的事情没有透露一句。实在要他讲,他也说不出个什么。 凤冠又不是他故宫修复的,他能说什么? 他在接收到南京的邀请函后,立刻找南京博物院的院长多要了一份,一同寄去了永川。 在他看来,今日许玉一定会来,那名修复技艺高超的女子也会来。 终于,在他艰难移动十步之后,他在人群的缝隙中,见到熟悉的身影。 许玉! “各位借过一下,诸位的疑问易某稍后答复。”易白溪伸手拨开了阻挡在身前的人群,朝着许玉走去。 这可把众多大师级别的人物看得目瞪口呆,易院长朝着一位年轻人走去,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侄子还是女婿? 易院长育有一女不假,可人家姑娘压根对文物不敢兴趣,更不会来南京。 那他是谁? 易白溪朝着许玉招手喊道:“许先生,南京博物院可有令你心动的宝贝,能入你眼的,我可要好好瞧瞧。” 许先生! 被文物界泰斗易白溪称为先生,一时间听到这声叫喊的大师都恍惚了一阵。莫非比在文物鉴别上的造诣,那位年起人比易院长还要渊博? 众人实在难以接受,虽说鉴宝技巧不以年龄论高低,但这行确实又是凭经验履历说话。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不论是鉴宝还是修复,都很难令人信服。 江秋月亦是呆住,她猜测许玉应该和易白溪关系不错,不然前几月不至于登门拜访。 可现在总目睽睽之下,她敬重的易院长竟然是对许玉用上了先生一称,这无疑是在诸多大师前提高了许玉的身份。 这位年轻人,即便是他也要尊称一句先生的。 许玉微微一笑,“这里的瓷玉器都不错,值得鉴赏一番。” “哦。”听闻许玉这么一说,易白溪也开心欣赏起来,透过玻璃看去,频频点头。 “是不错,不过比起我故宫博物院还差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大笑一声。 第五十一章 彩蛋章(一) 蜀地云游 蜀地。 有一间小竹屋如同画中之景,静悄悄的倚靠在烟波升腾的湖边。 若是细细听之,竹屋内还有极为悦耳的乐曲声传出,若是再想一瞧是何人敲钟,就会发现竹屋内并无乐师。 编钟的上下起伏,竟然是他自己在敲动。 “去吧。”靠窗的一方竹桌边,一位三千青丝垂至腰间女子轻声唤道。 随后再是一阵如同飞禽扑打翅膀的声音响起,可飞出窗外的那里是活物,而是一只全身由竹子编造而成的机关鸟。 墨家机关术。 望向窗外,这种机关鸟不止一个,而且形态万千。平静的湖面上,不时还有鱼儿跃水而出,竟然也是木鱼。 造就出这些奇妙之物的女子正是陈离,她和许玉搬来这人迹罕至的蜀地已经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间,她已经修复好了当年金匮石室损坏的古物,无聊打发时间才做了些木鸟木鱼玩玩。 竹屋外还不止这些,更有她做的木牛、木马,在开垦荒地养活自己这一事上,几乎不用她和许玉动手。谁让自己是古往今来第一修复师呢,动手能力是极强的。 嗯,许玉真有福气。 “陈离,陈离,出来接我一下。”许玉在竹屋外大喊两声,将手中的神弓递了过去,拧起手中中箭的一只大肥兔,邀功似的举起对着江秋月说道:“今晚可以加餐喽。” 陈离眉头微拧,接过了神弓,“老实说,为了逮到这只兔子废了多大力气?” “一箭足以。”许玉颇为自豪,得意洋洋之际看向兔子的余光瞥了眼陈离,发现她并未流露出他想象中的那种神态。 不对劲,这小妮子的崇拜眼神呢。 许玉大为疑惑,再瞥了一眼,陈离随之笑脸盈盈。 糟糕,被看穿了? 许玉恍然大悟,愤怒的指向养由基神弓,“好你个破弓,悄悄说我坏话是吧。” 养由基神弓轻哼一声,“你拉弓,实在是失了我神弓的颜面。三年了,究竟还要多少个三年你才能学得我原先主人一半的本事?本神弓可是灵物,怎么到了你手里,十次拉弓才射中了一次猎物,我不说你坏话说谁的?” 神弓十分鄙夷,像许玉这种没有半分习武天赋的人,也是十分罕见啊。 许玉闷哼一声,他没理,有苦不能说。 陈离噗呲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许玉生气的模样,还挺可爱的嘛。 “灵物对你怨气颇多,你也不反思下自己。不就是拉弓吗,真有这么难?” “还真有,不信你试试?”许玉气还没消,非要让陈离亲自试一试,这神弓这么大,得多少臂力才够,拉弓一天下来手臂都酸了。 “试就试!” 陈离缓慢拉弓,弓弦弯曲的弧度并不大,可就在她松手后,“咻”的一声,有一飞禽从天而降,正巧落在许玉身前。 他目瞪口呆,“这也行。” 陈离笑意更盛,“看到了吧,是你天赋真的不行,快去准备晚宴吧,我饿了。” 许玉拖着落寞的身形去往厨房。 陈离将养由基神弓放好,一旁的白起佩剑忽然间颤鸣不已,“你小子出了口恶气,本剑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还没地方撒呢。许玉那家伙竟然拿我砍竹子,剑刃都快砍卷刃了也不知道磨一下,本剑当年可是有杀神之名的。” 白起佩剑此话一出,屋内灵物一呼百应。 “本夔纹镜乃是让一切邪祟之物显形之物,被那家伙用于鉴别铜钱真假,怎么,他自己不就是个鉴宝师,都懒得自己鉴别了?” “还有本大龟甲,乃是祭祀用具占卜吉凶之物,我可是诞生于殷商。小女娃悄悄告诉你,许玉不止一次用我占卜你和他的未来,用心不可谓不险恶啊,当心遇人不淑。” “你们都有我惨?本龙形白玉佩乃是祈雨灵物,许玉尽顾着他那一亩三分地的求雨了,真当自己是龙王爷了。” 许玉耳边听着有人净说他坏话,进屋道:“你们在交谈什么,给我也听听?” “没,没什么。”本还是嚣张至极的灵物顷刻间不敢出声,这家伙只会用那盏古灯压他们一筹。他们才破除了封印没几年,好不容易得到了古灯灯光的滋润。 虽然没了古灯照耀他们不至于散去灵力,但总归是不舒服。就像是个富庶之家一夜间变成了平民百姓,日子虽还能过,但并不轻松。 许玉有问过他们此前因何被封印,但无一灵物能记起来。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也没灵物愿意回想。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没灵物惦记那滋味。 这日夜间,许玉点燃了篝火,与陈离一起品尝着晚宴。 香气四溢。 但陈离不太开心。 “我们来这地方有三年了,大秦国灭,先生去世,如今外面是何朝何代更是不知晓,属于大秦的古物无人问津,这样的生活虽安逸但也无趣。”陈离长叹一声,拿过一根树枝把弄着篝火,不知再想些什么。 “是啊,始皇和先生都教导我们守住大秦的最后一份传承,如今我们自困在蜀地,这些古物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真的算是传承吗?” 许玉也迷茫了。 “那我们出蜀玩玩?”陈离小声提议道。 “不急,此事容后再议,你刚才说很无趣?”许玉嘴角微微上浮,朝陈离凑近了些。 “是有点,怎么了?”陈离眨巴着一双清亮眸子,不知许玉要干嘛。 三年光阴,许玉已然成长为了一位俊秀公子,翩翩书生气。陈离本就是出身世家,是大家闺秀,这些年变的愈发亭亭玉立。 “那就做些不无趣的。” “啊。”陈离惊呼一声。 许玉将所有灵物皆是收入到了秦公簋中,再用了个竹筐盖住。 一夜悠然而过。 翌日许玉和陈离好似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与往日无异。 许玉拉着陈离出了竹屋。 陈离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这是要干嘛?” “你不是说很无趣吗,入蜀三年,都没带你好好玩过,今日带你出去转转。”许玉牵过陈离小手,甚是柔软。 许玉另一只手拿出龙形白玉佩,轻咳两声,“别装睡了,醒醒。” 本是被许玉握在手中的龙形白玉佩居然凭空漂浮,对着许玉喊道:“又想干嘛?” “化作你的本形瞧瞧。”许玉吩咐着。 “什么本形?”龙形白玉佩扭过头去,全然不知道许玉在说什么。 “你的能力是祈雨,别告诉你祈雨的本事是凭空来的,赶紧给我现出原型,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许玉义正言辞,不容这玉佩不答应。 “你又拿古灯沐浴的事欺压我!”龙形白玉佩气愤不已,但又不能不听命。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龙形白玉佩冷哼一声,一声龙吟,渐渐腾空而去,不多时,一条白玉巨龙出现在许玉陈离两人头顶。 这世间竟有真龙! 陈离被震惊的恍惚许久,即便她知晓这世间有灵物这种奇妙的存在,但第一次见到真龙,还是难以置信。 许玉笑着解释道:“会祈雨的本事,除了真龙还是什么,龙形白玉佩藏得够深,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他这个秘密的。” 白玉巨龙缓缓游至许玉身前,无奈道:“上来吧,想去那里?” 许玉牵住陈离骑上了白玉巨龙,随后环抱起陈离腰间,“去带我们看蜀地最好的风景,我们要去云层的最高处,俯瞰整个中原大地,看看我们曾经的家!” “坐稳了!”白玉巨龙嘶吼一声,极快的腾空而去。 这一日,中原大地各处皆有人言见到了真龙身影,纷纷上报各地县衙,随后层层上报,直达皇宫。 这一日,有隐居深山一位老人抬头望向天空,掐指一算,估算着时日,他派出的看相师已经到蜀地了。有一位戴着青铜面具之人见到白玉巨龙后,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终于找到你们了。” 这一日,许玉带陈离骑着白玉巨龙游遍了中原大地,观看世间许多盛景之后回到了他们的小竹屋上空徘徊。 “今日开心吗?”许玉双手环抱在陈离腹部,在耳边柔声问道。 “开心。”陈离俏脸一红,天地下没有比今日更开心的时候了。 身骑白玉巨龙,这世间难道第三人能有这份殊荣?即便是当今的天子都不行。 “原来世间还有那么多稀奇好玩的东西,我们真的要一辈子困在蜀地吗?在那个小竹屋一辈子。”陈离虽是开心,但语调一转。 她还是想出蜀。 许玉一时没有接话,眼神茫然的看向前方,他知道,他若是反问一辈子在竹屋不好吗,陈离肯定会说很好。 但是这就是他带陈离出去游玩一番的目的,他想知道陈离心中真实所想。 陈离再看盛景,他在看她。 从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外面无穷无尽的向往,没有任何的杂念。她也才不过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困在蜀地,对她很不公平。 许玉眸眼低垂,忽然瞧见他们脚下竟然排起了长龙。 “那是什么?”他疑惑道。 陈离望下一看,“你不知道吗?最近附近的那个村庄来了位看相师,听说不收钱,故而每天都有人去看相。” 许玉灵光一动,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去看相,我们看什么?” “自然是姻缘喽。” “讨厌,这样岂不是便宜你了,你明知我不会离开你,万一你日后求婚之时很潦草怎么办?”陈离嗔道一声。 臭男人,坏死了。 许玉故作寻思,大笑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们去问问何时出蜀地才是吉日。如今外面你也看到了,汉军和楚军纷争不断,不是个出去的好时机。” 陈离点点头,认真的想了想,“现在出蜀确实很难保证灵物的安危,那便去问问吧。” 许玉点点头,挑了个没人的地方让龙形白玉佩变成了原本模样,和陈离携手站在了人群的最后。 直到这日夜间。 许玉和陈离才排到了那看相摊位前。 看相师是位女子。 许玉轻声问道:“我们想问问天下何时安定,何时出蜀方为吉时。” 那看相时抬头一望,看相许玉时,眉头紧皱,又看了眼陈离,忽然间欣慰一笑,“二位,我苦等你们多时了。” 许玉和陈离对视一眼,不是那话是何意。 看相师低声见许玉疑惑,低声二字。 “长生!” 许玉和陈离顿时一惊,这世间,除了拿走半颗长生不老药的人,没人知晓他们长生的秘密,难道这位是...? 许玉牵住陈离就要离去,被看相师叫住,直接说出了许玉的名字。 “许玉,你若没有一身本事,如何在乱世立足。往后还有百年千年时间,你需要一个理由活在这个世上,方有你想守护之物的能力。” 许玉轻笑一声,“何时活在世上都要理由了?” 看相师摇摇头,“你不一样,能保护那些灵物的,唯有皇室。” 许玉听闻讥笑一声,“你是说,我要依附灭了大秦那人建立的王朝?方有能力保护灵物?” 看相师点点头,“确实如此。” 许玉本想反驳,但好好一番思虑后,确实如此。秦公簋内装着的,不止有灵物,还有很多古物,都是大秦之物,数以万计。 他一人根本不能妥善保管这些古物,想让其流传千年,唯有皇室代代流传。 “你既然要帮我,那你想得到什么?”许玉问道,他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好心,特别是还知晓灵物一事的人。 看相师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告诉我这一切是我师尊,他想见你一面,他已经为你铺好了路,只要你随我走一趟。” “我可以带着陈离去吗?”许玉有些警惕,她的师尊,又是什么人? 看相师摇摇头,“没有必要,我师尊只见你一个,不妨告诉你,他想收徒,而你正好是最合适的人选,唯有你,能传承他的衣钵,最少千年。” “你师尊是谁?” 看相师沉吟一声,“很久远了,世人都喊他道号鬼谷子。” 许玉心中一惊,“纵横家的鼻祖,他不是都死了好几十年了?” “你都能长生,我师尊为何不能向天借个寿元?”看相师眯眼笑道:“年轻人,你难道就不想知晓服下半颗长生不老药的她,会不会长生?” “我?”陈离微微蹙眉,“我不在乎。” 看相师叹了口气,“傻姑娘,你不在乎,不代表某人不在乎。” “好,我随你去。”许玉一咬牙,“在此之前,我要先知晓你的名字。” “许负!”看相师伸出手,“碰巧和师弟一样,也姓许!” 第五十一章 争夺凤冠展览权 江秋月夹在中间,略微蹙眉,缓缓退后三步。这两人,难道真是阔别多年的好友? 众多大师此刻缓过神来,朝着许玉的方向走去,呵呵笑道:“易院长,这位小友您不介绍认识下?” “是我疏忽了。”易白溪拱手致歉道:“这位年轻人名为许玉,其鉴宝之法实乃我平生罕见,更是向我故宫博物院捐献了不少文物。” 能向人家故宫捐献是一回事,但是人家接不接纳又是一回事。能入院的,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精品。 易白溪介绍一番后,许玉点头回礼。 但诸多大师并未因为这一句话就高看许玉,如此年轻的鉴宝师,很难令人信服啊。 在他们看来,许玉可能是真的天赋异禀,有双慧眼。至于捐献的文物怕是家族藏品,是抬高之言。 江秋月轻轻拉了拉许玉衣袖,小声问道:“你难道还教过易院长鉴宝的本事?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抬高你。” 许玉点点头,“是教过一些。” 但其实他自认为,他使用的一些鉴宝手法本极为寻常,只不过他侥幸见过真品罢了,那里有瑕疵一眼就知。见的多了,放在手中掂量下分量就知道真假。 易白溪又看向江秋月,礼貌问道:“想必这位就是江小姐了。” 江秋月慌乱之中点点头,没想到易白溪竟然会在此刻介绍自己,不敢耽误一刻,回礼道:“易院长。” 易白溪微微一笑,大袖一挥,介绍道:“诸位,这位就是修复好了明朝三龙两凤冠的奇女子,江秋月!” 听得易白溪这句,在场的诸多大师立刻不淡定了,他们之中多是在当地博物院中任职,虽只是修复师,但遇见极好的物件也想放在当地的博物院中展览,增加名气。 他们纷纷抢话道:“听说凤冠不在北平,可是被江小姐所珍藏?” “这还用问?江小姐,我陕西博物院愿出一千大洋购买凤冠,恳请姑娘割爱!” “老东西,你就这么想捡漏。我浙江博物院愿聘姑娘为副院长,外加房产一套,还请姑娘成全。” “老妖婆,说人家捡漏,你差不到那里去。那凤冠够买多少房产了,你这不是净糊弄人家。” 江秋月听着这般豪言,怎么感觉一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她不禁站在了许玉身后,“大师们别问我,我只是一个修复的,东西归根结底还是许玉的。” 众大师一愣,还是那位年轻人的? 他家族都向故宫捐献文物了,他们这点条件,估计很难让人心动。一时间,竟然是无人再出价。 片刻寂静之后,突然有一人说道:“不如无偿捐献给我湖南?” “去你丫的。”瞬间迎来一阵怒骂。 易白溪瞧这阵势,若是他说出许玉铺内的藏品,怕是会惊掉下巴。 他若再不开口,这些人不会放过许玉的。 “既然诸位都想要,不如每个地方都展览一月。至于展览的第一站,非我故宫莫属了。” 众人一听,是个解决办法。一番思虑后,又不大对劲,易院长是把好处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许玉极快的开口道:“易院长这主意不错,等此次在南京修复工作完毕后我就开始筹备吧。” “好,那我可就等候光临了。”易白溪笑道。 “诸位大师都商议什么呢?我南京博物院的藏品可还能入诸位慧眼?”一道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回首望去,乃是一位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 “原来是傅先生,失敬失敬。”易白溪率先拱手道。 “在下傅兴文,欢迎各位的到来。”傅兴文身体微微前倾,以示欢迎。 江秋月小声嘀咕道:“姓傅,该不会是个副院长吧。” 许玉轻咳一声,“注意些,人家还真是个副院长。正院长在北平教书呢,无暇顾及这些事,院内事务一切都是由傅院长打理的。” 江秋月噗呲一笑,没想到这名字真有考究。 傅兴文自是注意到两人这般的动静,朝许玉望去。 江秋月抬头瞧了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注视着自己,内心一惊,双目紧闭,“完了完了,难不成被他听到了?” 傅兴文走到许玉身边,打趣道:“见许小友一面可是难得,前几月我院虽未得到长信宫灯,但想用他物以物换物小友都是不愿。” 许玉惭愧应道:“当时我确实急迫的需要宫灯,就婉拒了院长,不如我这次回去后给院里送来几件,算是赔罪了。” 傅兴文大笑一声,一拍许玉肩膀,“诸位见证着,这可不是我强行要求的,是许小友自愿。” 众人不免投去鄙夷的目光,故宫和南京两家,是逮着人家家境殷实,使劲薅啊。 就是说,能不能给他们也送个几件,没有凤冠那般的品质都可以接受的。 见此情景,江秋月小声嘀咕一声,“这是羊入狼群了啊。” 许玉不愿在此事上言语太多,直接开门见山道:“敢问傅院长,要重建的琉璃塔在何处?”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他们此行的目的皆是为了重建琉璃塔和修复拱门而来。 这样的一件旷世珍宝,究竟损坏到了何等地步,他们亦是十分揪心。 傅兴文抬手示意,“各位稍安勿躁,院内已经来了许多车辆,即刻就带领诸位前去。” 经过约半个小时车程之后,众人终于得以进入大报恩寺,走过一段路后,便是瞧见在一处空地之上建起了围栏,周边还有许多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 傅兴文解释道:“昔日琉璃塔毁于战火,地面上满目疮痍,已经没有了价值。反倒是地下埋藏的构件保存的还不错,有重建的希望。” “诸位还请随我来。”傅兴文领路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修复棚内,在此刚好可以俯瞰整个地下工作的发觉。此刻还有人不断从地下往上运送着构件,已经堆积了好几处。 许玉忍不住问道:“傅院长,这已经是第二批构件了吧?” 傅兴文点点头,“毕竟琉璃塔存世了四百多年,也有损坏。第一批构件大多已经使用完毕了,如今这套是仅存于世的。” 第五十二章 琉璃塔重建的希望 傅兴文此话一出,瞬间引得一阵窃窃私语,现在只有一套构件用于修复,就是没有任何犯错的机会。 万一在重建修复时出现了点磕磕碰碰,且不说耽误了工期,要做出一套相同的构件,亦是件难事。 这次的重建修复工作,不简单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琉璃塔能重新耸立在世间,可没人有这个把握。 “敢问傅院长,您是想真心重建琉璃塔,还是说只有这么个计划,没有政府的支持,单靠一方博物院的实力,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陕西博物院院长昌玉韵问道。 在场之中,除去北平和南京,也就这位最有发言权。 傅兴文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其实政府并未点头答应,重建琉璃塔所耗费的钱财太过庞大,很难批下来。” “这...”又是一阵低语。 易白溪见状拍了拍傅兴文的肩膀,摇了摇头,“傅兄,此事极难啊。” “我又何尝不知,我也知道重建琉璃塔在如今几乎不可能,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傅兴文叹息一声。 “我明白你的苦衷,中华瑰宝被毁谁都痛心,但保护文物一事任重道远,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何尝是我的苦衷,乃是我们文物工作者所有人的苦衷,有多少传世珍品因为没有妥善保护而毁于一旦。”傅兴文揪心道:“本来一开始我还怀有一丝希望,但看着诸位皆是摇头的,看来琉璃塔的重建工作,真的开始不了。” “此事我们难做,但许玉不一定。”易白溪眯眼道。 “那位年轻人,你是说他能重建琉璃塔?”傅兴文吃惊道。 他知晓自己好友对许玉的评价颇高,甚至前段时间托了不少关系寻到的长信宫灯转眼就换给了许玉,今日更是听他尊称了一句先生,着实令他费解。 那位年轻人,究竟有何能耐? 易白溪摇摇头:“并是依靠他一人之力,而是他家中有一份图纸,是琉璃塔在设计之初就用到的图纸。这塔我们从未见过全貌,仅存的也只有几张画册,即便有足够的钱财,重建起来绝非易事。” 傅兴文兴奋道:“易兄是言许玉家中,详细记载了这座塔的模样?” 易白溪呵呵一笑,“堪比越王勾践剑的青铜剑都捐献给了北平,这座塔的模样难不成还没有记载?他能帮上忙的。” 傅兴文思考了一番,毅然转身去了许玉身边,搓手问道:“听说许先生家中有关于琉璃塔描述的图纸?” 又被称为了“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瞧见易白溪一个劲的给自己使眼色,许玉这才恍然道:“确实如此,当时家族中请了不少工匠详解的记载下了琉璃塔的建造数据,详细到砖瓦用数。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实在令人惋惜。” 傅兴文心中一喜,“那许小友可否借傅某一看,我抄录一本。” 许玉面露难色,想了想,“待会回去之后吧,我托人替傅院长送来。” “那傅某就多谢许小友了。”傅兴文激动道。即便当下重建琉璃塔不可能,但只要有图纸在,二十年后呢。还不行就五十年,再不济一百年后。 届时大报恩寺琉璃塔一定会在南京城再次屹立。 江秋月轻轻拉了拉许玉衣袖,问道:“你真的有琉璃塔的建造数据啊?” 许玉苦笑一声,摇摇头。 “没有你还说的那么真,我看你日后怎么交差。”江秋月嘟起小嘴。 “说不定过几日就有了,别着急嘛。”许玉安抚道。 就在他们交谈的一会功夫,众多修复大师实地探查一番后,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重建琉璃塔不可能,但修复几座拱门倒是可行。 “你们重建不了琉璃塔,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行。”不远处,传来一道蹩脚的说话声。 许玉循声望去,眉头一皱,“洋人?” 江秋月脸色一变,她可对外国人没什么好印象,“一个洋人来这里做什么?还嫌当初抢夺北平的文物不够,要来南京抢夺了?” 易白溪见到有洋人来此,内心颇的不平静,神色骤变,眼神中带有一丝警惕。 他不会对所有的洋人以偏概全,但此刻,直觉告诉他,这家伙来者不善。 众多修复大师瞧见洋人,面面相觑,这洋人,莫非也在邀请之列? 傅兴文上前数步,站在了众人身前,冷声道:“艾尔曼,这里不欢迎你,还请速速离开。” 那洋人却是摇摇头,“傅院长,你召集了这么多人,能重建好琉璃塔吗?” “此事不用你管,这是我们中国分内之事。”傅兴文喊道。 艾尔曼伸出食指,左右恍了恍,“我笃定你们重建琉璃塔不可能,我大英博物院对琉璃塔很感兴趣,可以协助你们,承诺五年内助你们将琉璃塔重建完毕。” 江秋月疑惑道:“这家伙真有这么好心?反正我是不信的。” 许玉摇摇头,“怕不是要以南京博物院的物件当代价。” 艾尔曼见傅兴文不说话,继续道:“我大英博物院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你南京博物院十件藏品即可。” 此言一出,瞬间引得所有人不悦。 湖南博物院负责人范德庸提醒道:“傅院长不可啊,琉璃塔即便重建完成亦是不值,谁知道这洋人安的什么心。我们中国的文物,那有让洋人帮忙重建的道理。” 易白溪双手放入袖中,眯眼看着艾尔曼,说的再怎么好听,都还是想要中国的东西。 怎么,是他们那没有吗? 呵呵。 陕西博物院的昌玉韵最为愤慨,“他奶奶的,洋人真特么事多。我陕西地下埋有始皇,傅院长你若是答应了,始皇怕是得破了皇陵兴师问罪不可。尚在大秦时,这些个蛮夷何曾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江秋月掩面一笑,“抢夺了北平的诸多文物之人,用蛮夷形容再合适不过。” 傅兴文摇了摇头,“我南京博物院的文物不可能给,琉璃塔的重建也用不着外人,还请回吧。” 第五十三章 是灵物,还是蛊术 艾尔曼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这般态度,望向琉璃塔的深坑,“好一个朱棣皇帝,竟然埋藏有这么多的构件,让你们还有重建的机会。不过他的永乐大帝剑此刻却是在我大英博物院内,怎么,羡慕吗?” 易白溪眼皮一跳,这柄剑正是从北平抢走的,想要英国一直归还此剑,却一直无果。 艾尔曼笑了笑,“想必易院长此刻应很生气,不过这正是我想看见的。诸位,我可没说琉璃塔一定要重建在南京,只要各位愿意拿出十件珍品,建在何处,便由你们决定。” “做梦,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傅兴文怒道。 永乐大帝剑在英国?他一直以为是在北平呢,那柄剑可是件灵物! 许玉缓缓走到易白溪身边,轻声问道:“可属实?” 易白溪惭愧的点点头,“都是当年联军的事了,我无能为力。” “这柄剑,得拿回来。”许玉呢喃一声,再看向艾尔曼时,眼神中明显有些不善。这家伙很猖狂啊,得教训一下。 “大言不惭,艾尔曼,我劝你滚出大报恩寺,佛主在上,小心有报应!”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人缓缓从寺外走近。 傅兴文喜道:“段恒!” 易白溪推了推眼镜,“这位应是南京博物院的修复大师,段恒,别看年纪轻,修复手法可是一些老家伙都比不上。更为关键的是,这家伙人脉极广,不单单是指在文物届...你应该明白我意思。” “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奇才。”许玉称赞道。 “南京博物院的修复师,有无想去我大英博物院任职的想法,我给你待遇可比这里高出好几倍。”艾尔曼邀请道。 “这洋人,挖墙脚的功夫真是一流。”江秋月乐道。 “聒噪!”段恒冷哼一声。 艾尔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双手捂住腹部,面目狰狞,盯着段恒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段恒摊开双手,“什么也没做,说了佛门重地,你要怀敬畏之心。” “不敬畏又能如何,我不信,这佛还真能要我命不成。”艾尔曼怒吼一声,腹部的疼懂愈发明显。 段恒摇摇头,“这是你自找的。” 刹那间,艾尔曼手臂一阵抽搐,缓缓曲折,整个手臂最后竟然是反了过去,想大喊出声骤然发现竟然是说不一点声响。 众人看的心惊,洋人手臂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弯折角度,怕不是只有酷刑才有这般效果。 他们赶紧对寺内深处拜了拜,佛祖保佑,我们和他可不是一类人。 洋人在中华大地上撒野,教训他就够了。 许玉盯着段恒的手指不曾移眼,艾尔曼每抽搐一下时,段恒的手指总会提前动弹一下。 是能控制人的灵物,还是苗疆的养蛊之术? 瞧见许玉的目光袭来,段恒放下了手臂,对着艾尔曼冷声道:“还不快滚!趁你的双腿还能行走。” 艾尔曼忌惮的瞧了眼段恒,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段恒耸耸肩,“你还是趁早回你的英国去,看看那柄剑还在不在。” 艾尔曼咧嘴一笑,“莫非还能给你偷来不成,我就不信了,永乐大帝剑还能给你弄到南京来。” “那就拭目以待了。”段恒笑道。 艾尔曼阴沉的吐了口血水,“我就不信,没有我大英的帮助,你们能重建琉璃塔!” “走好不送。” 艾尔曼走后,傅兴文松了口气,赶紧拉过段恒介绍道:“这位是我南京博物院的文物修复师段恒,院内诸多文物都是他修复的,堪比镇院之宝啊。” “傅先生谬赞了。”段恒拱手道。 江秋月点了点许玉肩膀,小声道:“这家伙貌似比你有能力,还比你好看些。” 许玉瞥了眼江秋月,提醒道:“你还忘了一点,论辈分,我是他祖宗辈的。” 江秋月一阵无语。 傅兴文说道:“关于琉璃塔重建一事,我和易院长已经有了对策,有许小友家中捐献的图纸,待日后时机成熟再重建不迟。当下的首要任务是修复好仅存的一间琉璃塔拱门。” 段恒点点头,“如此安排甚好。” 傅兴文招手大喊道:“诸位,还请随傅某来,前面就是琉璃塔拱门的修复室了。” 段恒跟在许玉身后,突然间问道:“许先生,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 许玉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去,“没有吧,来南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倘若不是南京呢?” 许玉这才恍然想起,不是在南京,那就是在永川城,给他蚕丝的那人,就是段恒! “上次的事情,多谢了。”许玉道谢道。 段恒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江秋月贴近了许玉,“你真见过他?” “见过,但他此刻给我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深不可测。” 江秋月撇撇嘴,怕是嫉妒人家才华咯。 到了修复室,映入眼帘是一块残缺的拱门,本该在上刻有的雕像已经残缺。整个琉璃身还有内嵌的凹槽,想必是用来镶嵌珠宝的地方。 傅兴文介绍道:“这是如今唯一在战火中幸存下来,还算有完璧之身的拱门。地下虽是埋藏有构件,但其釉面已经脱落,所以构件也需要重新烧制。” 段恒紧跟道:“其实我院之前曾有过修复的想法,但行动起来都是无疾而终。烧制相同成色琉璃是个难题,雕刻又个难题。” “诸位可有好的方案?”傅兴文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如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琉璃拱门,按照形制,极有可能是琉璃塔最顶端的一扇拱门。 其余的都已损坏,唯有这最高处的一件有修复的余地,足以见得这扇拱门珍贵,有别于其他。 众多修复大师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商讨着修复的方案,如此棘手的修复物件,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 拱门上的雕像都是佛门图案,他们并不熟悉,虽说单论雕刻这里确实有几位擅长的,但并不敢贸然出手。 修复讲究修旧,留下构件没有给他们练手的余地,即便有新琉璃,练手所需的时日也长。 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第五十四章 修复之法 傅兴文见邀请来的大师商议声不断,可过后却是紧皱眉头,心中凉了一截。 难道说,此物就只能放着,等后人来修复吗? 段恒虽是修复高手,但终究是不擅长琉璃物品,不然也不会广发邀请函。 许玉看向江秋月,问道:“可有把握?” 江秋月苦笑一声,“这玩意我都没见过,怎敢轻易下手。再说了,有那么多大师在,练手也轮不到我。” 难道说,今日就要就此离去了吗? 等候一阵后,见无人肯应声,在人群的最后,有两道声音一同传来。 “我们兄弟来修复。” 众人闻声朝后看去,许玉皱眉道:“这两位,倒是不曾见过。” 傅兴文欣喜道:“是来自西藏的修复师。稍微年长的那位名噶玛曲扎,还有一位是噶玛松客,他们就在西藏的布达拉宫里修复古物。” 易白溪率先向前微倾身子以示友好。 噶玛曲扎上前几步,拱手道:“傅院长还有众多修复大师们,琉璃塔的盛景早在几百年前就流传到了我们那里,我等心驰神往许久。傅院长在给我们寄来信件之后,我和弟弟松客就一直在准备修复之事。拱门上的雕像与我藏传佛教息息相关,包括法相装饰,还有大鹏鸟,狮子一类的凶兽。我们在西藏雕刻过许多遍,我想修复一事,可以帮上忙。” “如此最好不过。”傅兴文高兴道:“那雕像一事就交给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自告奋勇一回。”人群之中,有一人出列道。 “山西博物院松元恺先生!您要出手了?”傅兴文惊道。 松元恺点点头:“说起琉璃,我山西琉璃可有上千年的历史,雕刻用到的琉璃就交给我,保证还是当年的色泽。” “大善!”傅兴文长舒一口气,“那修复拱门就仰仗诸位了,还有需要修复的地方,还请各位大师不留余力。” “一定。”众人朗声回应道。 往后半月间,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修复拱门忙碌着,唯有许玉是个例外。 论起修复文物的活,他是真不擅长。故每日没事就爱往集宝街跑,也挑出了几件他看重的古物,虽不是灵物但已经足够,转手卖给集宝斋,又是大把大洋的收入。 但过的并非无忧无虑,比如说好了每月上中旬开业的铺子,又食言了。 江秋月前一阵先是跟着松元恺学习烧制琉璃的手艺,后一阵跟着噶玛两兄弟学习雕刻的手法,每天累的够呛,每每回到酒店时都是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方才洗漱。 琉璃雕刻属于冷工。是在成型的琉璃胚上进行研磨,切割达到理想的器型。 松元恺见江秋月实在爱学,给了她些边角料,但毕竟雕刻手艺不到家,雕刻时不免刮过皮,流点血的。一番学习下来,手上的创口不少。 但她乐在其中。 待噶玛两兄弟完成最终的雕刻后,见到成品的众人眼神中皆是流露出欣赏之意。 松元恺先生的琉璃烧制和噶玛兄弟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那佛像吉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瞬间就要变活一般。 傅兴文见此难掩内心的激动,脸上的笑意不曾断绝,不断的拱手道:“感谢诸位,感谢诸位这些天的修复工作。” 易白溪望着呼之欲出的雕像,笑道:“如此一来,只需将琉璃雕像拼接在一起便可。” 傅兴文点点头,“之后的工作,交给我们南京博物院就行了。” 易白溪摸着胡须道:“这就完了?可不得表示表示。” “不能忘,今夜南京城最大的酒楼,我傅某私人请客宴请诸位。” “那我们可就却之不恭了。”众人应声吆喝道。 酒楼下,许玉跟着人群迟疑了一会没有进去,江秋月拉住他的衣袖,“怎么啦,有人请客还不乐意啊?” 许玉摇摇头,反问道:“怎么不见段恒身影?” 江秋月这才想起来,“刚才傅院长说他回去拼接琉璃拱门了,还不忘夸赞了一番,说他视古物如命。” 许玉眉头一拧,“不对,你和我去院里一趟。”说完,许玉拉着江秋月朝南京博物院的方向跑去。 “哎你干嘛,我还没吃晚饭呢!”江秋月气道。 约莫二十分钟后,江秋月累的气喘吁吁,大口喘气道:“究竟是什么事不能提前说,不能先叫个黄包车啊。” 许玉神色凝重:“我说过,那间琉璃拱门是件灵物!” “是就是呗,反正现在拱门在南京博物院,那里还有工作人员看守着,难不成会被盗啊。”江秋月反问道。 “可段恒不见身影,他进出南京博物院没有任何阻碍。”许玉双眼微眯。 今夜本就是庆祝的时刻,段恒此刻竟然不去一起庆祝,反而是去院内拼接拱门,就很值得怀疑。 那不成这世间还真有对修复古物如痴如醉的人,就连当年陈离也不是这般。 “你是说段恒的目的是拱门?”江秋月吃惊道,她对段恒的印象不差,那一日教训洋人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再者段恒本就在南京博物院任职,随时可以将拱门的移走,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在这个时间点上动手。 再者,所有人都知晓他此刻就在南京博物院,这不会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推吗? “灵物对普通人的诱惑太大,我不敢冒这个险,还是去看看为好。”许玉领着江秋月缓缓朝院内走去。 一路上,他刻意避开了巡视的人员。 夜间的南京博物院没有太多的光亮,恰好便于他们藏身,在穿过几间展馆之后,一间标有“文物修复室”的字样出现在两人眼前。 “进去看看。”许玉小声道。 他轻轻推开门,室内的灯光未关,刚是进屋便是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一间完整的琉璃塔拱门出现在两人的身前。 全身金黄,犹如是散发着佛光,教人移不开眼。 拱门修复完毕后,颇为高大,高出两人许多,实在难以想象,这间完整的拱门是如何搬运到琉璃塔的最高层的。 在五百年前。 “距离构件修复完毕到现在不过才几个小时吧,他就拼接好了?”江秋月已经被段恒的修复手艺震惊的无以复加,现在的琉璃拱门,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许玉不禁点点头,“他确实是个大才,不可多得的大才。” 第五十五章 永乐年间 文物修复师内,除去这间拱门,四周的几方木桌上还有零零散散摆着古物碎片,想必这里就是段恒平日的修复地点。 见拱门无恙,江秋月转身道:“既然拱门还在这,那我们可以走了呗,段恒说不定已经去往酒楼的路上了。” 许玉摇摇头,伸手从拱门中间穿过,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他看向自己的手臂,竟然有股相隔了几百年的感觉。 这是? “穿过拱门,可以逆流时间。”许玉轻声道,同时巨大的疑惑敢也从他心底升起。 段恒不可能没有发现拱门的神奇之处,那他现在去那里了?是已经穿过了拱门,还是去了酒楼。 原来这就是南京博物院广发邀请函的目的吗,集众多大师之力,修复拱门! “什么?”江秋月蹙眉道:“怎么,虽然我有所预感拱门是灵物,但是穿过后还能回到过去啊?” 许玉神色凝重,“你就在原地不要动,我穿过拱门试一下。” 江秋月点点头,这么虚幻的事情,她肯定不能相信。只见许玉先是一脚踏出,先前那道奇异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两边身子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有种撕裂感般。 不能同时处在两个世界之间! 不能再耽搁了,许玉当机立断,走进了琉璃拱门内。 江秋月瞧着许玉的身影竟然顷刻间消失不见,愣在原地,难不成,穿过拱门真的可以逆流时间? 此刻没有其他的解释,若不是拱门的缘故,许玉怎会眨眼间离开屋子。 忽然间,修复室外传来几人的交谈声。 “刚才此处貌似听到了尖叫声,该不会进了贼?” “那可不得了,此处傅院长乃是让我们严加看守的,万一丢了什么,我们可承担不起,进门瞧瞧。” 江秋月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又看了眼拱门,顾不得那么多了,穿过拱门总比被发现的好。 待巡视人员打开修复室的大门时,江秋月刚好消失不见。 “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里发出的。” ...... 公元前1420年,南京城。 江秋月穿过拱门后,她揉了揉脑袋,一股强大的眩晕感袭来,差点让她站不稳脚跟。 待她缓过神来时,眼前的场景不再是南京博物院,不再是她熟悉的南京城。 在她身前,足有上千的工匠运送着巨大的木材朝一方走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此刻的贸然出现,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工匠们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行,她目光穷尽处,看到了一座尚且只有三层高的小塔尚未完工。 “通体琉璃。”江秋月默默念道一声,目光为之一凝,这是在重建琉璃塔! 傅院长不是说了重建一事不可能施行嘛,那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是什么? 即便琉璃塔还只有三层高,就已经让江秋月观赏了好一会,她隔的很远,但琉璃塔却是那样的璀璨,如同明珠一般。 运送木材的工匠从她身边经过,忽然之间,她听得一声“嘎吱”作响,原本用于滚动木材的细木从中断裂,有好几人合抱之粗的原木瞬间失去了平衡,朝一旁滚去。 “姑娘小心!”运送木材的工匠见到这幕大喊一声,“快些躲开!” 他不知道,怎么这地方会有一名女子在此。 江秋月闻声尖叫一声,立刻迈开了步子朝前跑去,可她离原木实在离的太近,再者今日穿的乃是件裙子,即便拼尽全力都难以跑到安全地界。 “快,将细木放在原木前用做阻拦。”工匠大喊道。 原木骤然间停滞,工匠长舒一口气,“还好阻拦住了。”但仅仅只是片刻,原木在停滞片刻后,竟然翻过了细木,继续朝前滚去。 “姑娘快跑,细木拦不住,这不是平地!” 在江秋月身后,有一道身影极速奔来,牵住了江秋月手腕,朝前跑去。 约是一秒钟后,原木从她原先的位置滚过,直至撞到了一块巨石放在停下。 “傻站在原地做什么?你本可以跑开的。”许玉气道,倘若不是他急时将她拉了出来,被那巨木滚过,后果不堪设想。 江秋月支支吾吾,埋怨的看了许玉,谁叫他不吭一声的就穿过了拱门,还连累她也到了这人生不熟的鬼地方。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之前她遇见的两件灵物,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古代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谁能想到,今日那工人竟然能看见她,这才一时慌了神。 本是运送巨大原木的工人赶紧跑了过来,问道:“公子,小姐,两位没事吧。” 许玉摇摇头,“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工匠松了口气,见许玉装扮,身上锦衣绸缎的,应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再看向那位小姐,奇装异服,全然不似南京的打扮,有可能是从外地来的。 不管如何,这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两位既然没事就请快快离开这里吧,修建琉璃塔很危险的,几乎每天都有人不幸去世。” 许玉点点头,“多谢了,我们本来就是误闯此地,这会就离开。” 说罢,许玉拉着江秋月朝人群之外走去,见到两人纷纷是投来回眸的目光。 “为什么都要回看我们?”江秋月疑惑道。 许玉轻咳两声,“你都看见了正在修建的琉璃塔,难道猜不出现在是什么年代?” “五百年前,永乐年间?”江秋月惊道。 见许玉没有反驳,她当场愣在原地,这真的是永乐年间,依照史料记载,约是在1420年左右。 “猜得不错,如今正是1420年,换而言之,我们回到了过去。”许玉眯眼道。 他也是第一次穿过拱门,第一次回到过去,难道这就是灵物琉璃拱门的能力,回到建造它的年间吗? 这种灵力,不是指定一个时间点回到过去,感觉有点鸡肋,况且穿过拱门之后就是南京,没有反悔的可能。 江秋月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回去?” 许玉讪讪一笑,随即变得严肃道:“我们有可能,回不去了。” 第五十六章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江秋月闻言一愣,脸色变的难看至极,犹如阴云密闭般,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轻易交代在这里! 永川城还有她爹在等她,还有待她如亲妹妹的江副官,还有很多没有修复的古物也在等她修复。 怎么可以就一辈子待在大明朝了。 还有一点,她江秋月还没嫁人呢,大好的年华难道就此要给耽误了? 她看向许玉,眼神中好似有了千万柄利刃,杀气十足。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回到永川?” 许玉思虑了一番,谨慎道:“还有一丝机会,如今的琉璃塔尚未完工,琉璃拱门更是还没有烧制完成。我们只需要等待琉璃拱门的出世,便可回到南京。” “那还有多久才烧制完成?”江秋月急道。 “估计得一两个月左右。”许玉耸耸肩。 “还这么久?”江秋月有些不愿,意思就是说,她还要在明朝生活一个月之久。 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烧制拱门是在那里,这些天我就守在那里了,别地都不去。” 许玉尴尬一笑,“忘了和你说了,这会正值朱棣皇帝迁都呢,特意吩咐最后一道拱门的烧制要在京师,也就是北京!” “啊。”江秋月瞬间大失所望,要去北京,路途遥远,一月时间似乎只有水路最快,毕竟有条运河在。 “还愣着干什么,即刻动身啊,你不想回去了啊。”江秋月骂道。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活了两千多年还不觉得无趣,难道要再过一次五百年吗? 许玉摇摇头,“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做,有关诸多灵物的安危。” 许玉深呼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闭目良久。 他铺子内之所以有那么多需要修复的灵物,还有很多的古物都是受损,皆是发生在永乐年间。 更准确一点,就是发生在迁都之时。国家要迁都,那皇室的藏品自然也要迁移,那段时间,他恰好有事不在南京,没能亲自护送灵物。 上一次文物迁移为了快捷,走的是水路。好巧不巧的是,护送文物的船只不小心翻了船,大多文物都被损坏甚至是丢失。 一些字画更是淹没在水里后变成了一摊废纸,完全失去了珍藏的价值。 事后虽然经过了调查,但大理寺,刑部皆是认为这是一次意外,但许玉不这么认为。 翻船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同行的灵物。 这次既然穿过拱门,恰好带他来到了护送古物去北京的前几日,那他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上天又给他的一次机会,不能不把握住。 “过几日是皇室古物的迁移,我铺子的古物多是在此次迁移过程中才破损的,我要查明原因。”许玉凝重道。 江秋月白了一眼,“想让我同行就直说,难道还让我独自一人去北京啊,真不怕我被拐跑了。” 许玉嘿嘿一笑,“就知道你会一起的。” 江秋月表情无奈,纵然有千般恶语,此刻也不想一吐为快了,这家伙,就知道忽悠她。 “上一次古物迁移都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走水路落水罢了。”许玉只是简单回应了一句,“古物迁移还有两天时间,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永乐年间的南京城与五百年后的南京城格局相差甚大,大报恩寺琉璃塔的修建是在城外。 进城之后,许玉找了多家旅店皆是满员,唯有一处偏僻的地界方才有空余的房间。 旅店老板是位中年女子,见着许玉和江秋月走近,前去热情的招呼起来,“两位是住店?” 许玉点点头,他随身没有携带银两,而是将手指上的一环金戒递了过去,“两间房,两个晚上够不够。” “够了够了。”旅店老板瞬间喜笑颜开,将金戒指放在牙边咬了咬,走去了旅店前台边上,待她认真翻阅后,极为自然的转变出一副愁容。 “两位不好意思,我们这只有一间房了,不知可否将就两晚?” 又是只有一间,江秋月怎么可能相信,走了前台边伸手道:“将住店名册给我看,我偏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巧的事情。” 旅店老板娘眉头微拧,“这不太好吧。” 江秋月二话不说,拿出了手腕上的玉环,递了过去,“这回可以了吗?” “当然可以,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板娘瞬间变换了副面孔,将记载有入住客人的名单递了过去。 江秋月一瞧,喃喃道:“还真的只有一间啊。” “我还能欺骗姑娘不成。”老板笑着将名册收回,前去带路道:“我带两位去房间。” 江秋月瞪向许玉,“你最好安分些,以前你怎么睡的,现在就怎么睡。” 许玉只能笑着道好。他极有深意的看了眼老板娘,一般这种店铺,早就备好了两本不同的名册,递了江秋月的,只可能有一间房。 虽然他本意并非老板娘想的那般,但此刻懒得再去计较了,一间就一间,还能保护江秋月安危。 进房后,屋内陈设简单的厉害,整个房间只有在南京时三分之一大,没有房门相隔,只有一道屏风,完全不足以将房间分隔开来。 这样子怎么住人? 江秋月深呼一口气,两指完成鹰爪般的模样,狠狠的指向许玉,“半夜若敢不安分,戳瞎你眼。” 许玉呵呵一笑,这他还是能把持住的,又不是小年轻,男女之事早已看淡。 “没事就早些休息吧,后日就是古物迁移之日,在这之前,还要带你去几处地方。” “哦。”江秋月简单应付了句,便躺在了床上,闭目睡去。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来到永乐年间,距离她生活的时代足有五百年。 即便有许玉在,她还是感到一阵无助。 背井离乡,这个词似乎都轻了些。她很想念永川城的一切,今日早些时候,都没有这样想的。 许玉听着江秋月入睡的呼吸声,单手撑在茶桌上,缓缓闭目。 江秋月来到这里,他本是不愿的,但眼下,他唯有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这个女孩不受伤害。 这里不比永川,远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 但愿回京的一路平安无事吧。 第五十七章 古人生活 翌日一早,许玉咳嗽两声,换个样的将江秋月喊醒。 江秋月惺忪着眼,埋怨的看向许玉,“这才几点,就喊我起床了。” “七时,但按照古时的规矩,你现在还赖在床上,会愁你嫁不出去的。”许玉叹了口气,换作他以前,此刻等着上朝都等候一个时辰了。 “起这么早,干嘛去?”江秋月虽是嘴上埋怨,一会间已经穿好了衣服。 “下楼你就知道了。”许玉领着江秋月朝着旅店外走去。已经在前台照看生意的老板娘笑着招手,“两位这是要出去?” 江秋月回眸瞪了一眼,“用不到你管。” “不管就不管。”老板娘无奈摇摇头,现在年轻姑娘脾气真大,也不怕找不到夫家。 许玉领着江秋月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布纺点,刚进门就有一位身穿薄纱的女子前来迎接,满脸笑意,“公子是要买布匹还是衣裳?” 许玉指了指江秋月,“将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裳拿给她一试,最好拿个三五件的。” “是,听公子的。”女子答应的极快,牵住了江秋月小手,朝店内深处走去。 “小姐真是嫁对了人,一般来我们陈氏布纺的少有男子同行,都是富家小姐领着丫鬟来此地。公子愿陪你买衣裳,足以见得她在你心中分量之重。”女子掩面笑道,笑声犹如风铃一般。 江秋月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和姑娘家一起买衣裳就是很看重,那古时的女子地位未免太低了些。 “小姐身上穿的这件衣裳也是公子挑选吧,不过形制我从未见过,应是公子从异域精心挑选的。好看是好看,不过不符合当下流行的形制,难怪公子要带你来此处,大街上有不少人回眸吧。” 听着女子的描述,江秋月猛然惊醒,难怪昨晚到今日早上,她都觉得很怪,一直有异样的目光袭来。 原因竟是出现在衣服上。 她现在才算明白了许玉的用意,入乡随俗,她若不想被人看出端倪,需装扮成一个大明女子。 “领我去看衣裳吧。”江秋月喊道。 “好咧小姐,今日定当让你满意。” 许玉一直坐在布纺入门旁的休憩处,本是专门为男子设计的,可一天过去,不见有一位男子来此。反倒是进店的女子都会回看他几眼。 有男子进布纺,真是稀客。 许玉一直在店内等到午时,一开始就进店就招待两人的那名女子走近,邀请道:“公子,小姐的衣裳已经挑好了,您不去看看?” “也行,所需要的银两挂在许玉名下,择日会归还的。”许玉应付了一句,朝着店内深处走去。 “许玉?”这名字听着怎么很耳熟。 女子恍然间想起,南京城内,有位家族传承了千年的看相师,就是许姓。 她赶紧去找了店内老板询问究竟,得知情况后,满脸惊骇。 刚才那位,果真就是令当今天子都赞不绝口的神相,虽然身上不曾有任何官职,但是朝中官员见了都要和气相待。 毕竟他可是能窥探天机的存在。 神相大人。 他要记账,自然不用担心不会归还的问题,甚至对她们陈氏布纺而言,还是个极大的宣传嘘头。 神相亲自来的布纺,能不好吗? 此刻江秋月穿上了件整体为青色调的衣裳,形制为齐胸襦裙,青色一直绵延到裙摆和长袖口。 往下些,就是白色薄纱的装扮,一直延伸到脚踝处。 江秋月呆呆的正对着铜镜,昏黄的铜镜中映射出她的容颜,大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模样。 她左右摆动着身子,裙摆翩翩,这是她在永川城看不到衣裳。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她也不例外。 许玉脚步轻轻,静悄悄的站在了江秋月身后,“满意吗?” “好看。”江秋月极快的点点头,生怕说满了许玉就要退掉这些衣裳。 除去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还有三五件已经包好,她都极为满意。 “好看就行。”许玉淡淡道:“既然选好了衣裳,你也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好。”江秋月答应一声,眉目流转,此刻就像一个少女般,对许玉百依百顺。 两人相伴着走出布纺,见到这一幕的店内女子都是极为配合的大声恭送。 “愿公子小姐余生皆好。” 江秋月黛眉微蹙,感情是着了这家伙的道。 布纺一边就是一家饭店,许玉领着江秋月走进,上了二楼,特意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可看到南京城的大好风光。 许玉上楼后,只是点了一壶茶水和一些小菜,可让店小二大失所望。 就点这些,岂不是白瞎了这好地方。 江秋月瞧见一旁挂着的菜名,说道:“再来个招牌紫菜蒸盆子。” “好,这就去做,二位稍等。”店小二快跑向了后厨。 许玉轻轻叹了口气,“很贵的。” “本姑娘请你。”江秋月豪气道,但转念一想,她似乎再也没有值钱的物件傍身。 于是乎,她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许玉,“要不你先垫付着,现在大洋用不出去,等回到了永川我还你。” “哦,是谁昨天白送了一副玉环出去的。”许玉轻笑道。 “知道错了。”江秋月低下头去。此刻她算是完全明白了一个道理,没钱真的寸步难行啊,不得不寄人篱下。 待菜上齐后,许玉则是拔下了双手十指上最后一个银戒,“这应该值这份菜钱了吧。” 店小二瞬间兴高采烈,“够了,够了,二位慢用。”同时他也算机灵,知晓许玉这样做用意是什么,不敢再停留此地多一刻。 江秋月夹起筷子一尝,不禁频频点头。 “味道不错。” 许玉咧咧嘴,实在不忍心再隐瞒下去,“你可真会挑,这道菜名扬江南,这大乌盆至少得蒸五个时辰,菜多而不杂,汤醇肉香。这一趟,没白吃。” 江秋月嘻嘻一笑,这样的古人生活,还不错。若是这样子一路去北京,不是不可。 许玉摇摇头,“享受好今天吧,明日古物迁移送去北京,会是万分凶险的一条路。” 第五十八章 谁说了算 江秋月瞬间呆滞住,再看向大乌盆蔡时,瞬间觉得不香了。怎么感觉,跟断头饭一样。 许玉见着江秋月这般模样,哭笑不得,“没有那意思,你来这里一趟不容易,不能让你扫兴而归,带你体验一下富家生活。” “好吧。”既然许玉都这般说了,她便再无后顾之忧。 从古书上看,南京城还有不少夜间才有的活动,她也要一并去看。 许玉点点头,“都带你去。” 故这日玩到了很久,两人才慢慢悠悠的回到了旅店内。店内老板娘见两人都换了一身装扮,笑道:“两位玩累了吧,赶紧入房歇息,明日可还要住店?” 许玉摇摇头,“不用了。” “那成。”老板娘脸色瞬间一变,不再理会许玉两人,慢悠悠的说道:“明日午时前记得退房,不然还要付一天的住店钱。” “真小气。”江秋月嘀咕一身,回房而去。 许玉紧随其后,待进了房后,他缓缓嘱咐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要去神御阁忙正事。” 江秋月轻嗯一声,入睡歇息而去。 许玉眼神微眯,推开了一旁的窗户,望向神御阁的方向。五百年前,也就是上一次,他恰逢因为灵物的消息离开了南京城,没能亲自护送灵物前往北京,这才有了后面灵物落水一事。 不单单是灵物,还有很多古物书籍,皆是落水,对古物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落水一事,定然有人在幕后操控。 他不止一次的怀疑,那人就是当年尚在大秦时夺走半颗长生不老药之人。 这一次,他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玉攥紧了双拳,神色坚定。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许玉和江秋月早早出了旅店,前往神御阁。同在南京城内,没过一会,写有“神御阁”三字的牌匾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内。 在神御阁之外,早有成列的马车的等候着,阁内外不断有人来回走动,将阁内的古物往马车上搬去。 在阁门处,还有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不断在念叨些什么,待他们两人走近后,方才听清。乃是说的什么小心些,这些物件若是损坏,就算拉上全家来抵债,都是不够赔的。 官服男子余光瞥见许玉两人走近,不耐烦的挥挥手,“官家重地,闲人请回。” 许玉轻咳一声,“我只不过是离去一段日子,神御阁今日怎么如何繁忙,出什么事了?” 官服男子一听,心中疑惑难道这人还是位大人物不曾,待看清许玉相貌之后,心中猛的一惊。 这人好眼熟。 许玉轻轻将腰间的衣衫往后拉了拉,一块写有“许”字的玉佩赫然出现。 官服男子顿时一惊,朝中上下有这块“许”字玉佩的,仅有一人,虽无官职在身,却是深得当今陛下信任,就连朝中的三品大臣官员都不敢轻易得罪。 “许神相?”官服男子吃惊道。 许玉点点头,在江秋月耳边轻声解释道:“神相之称从汉初一直延续到清朝,上一次古物迁徙我不在南京,所以他见了我才会疑惑。” 许玉旋即眉头一拧,“既然知晓是我,还不速速回答,今日阁内发生什么事了。” “是。”官服男子不敢怠慢,拱手行礼恭敬道:“听从宫里的吩咐,神御阁内皇家藏品要运往北京新都。” 怕许玉不信,官服男子又拿出任命文书,递予许玉,“这是内阁下达的旨意,任命我为校书郎,负责运送古物。” 许玉打开诏书一瞧,确实是内阁的任命不假,但他从未在神御阁内见过此人。 “新调任过来的?” “回禀许大人,下官此前在礼部任职,故大人见下官方才面生。” 许玉点点头,将任命文书递了过去,摆摆手,“既然我回来了,护送古物一事就交予我来负责。” “不可!”官服男子猛然拒绝道。 “校书郎高祥,你要知道神御阁乃是我许家世代掌管,即便换朝换代,千年来不曾更改,何时轮到你一个九品官员说不了。”许玉怒道。 高祥顷刻间单膝跪地,端手高过头顶,“下官不敢,可既然内阁下发任职文书,那便是陛下的旨意。下官不敢抗旨,再者,若是护送路上出了意外,有任职文书在,第一问责人乃是下官。” 许玉目光一横,“你是言我担不起这责任?” 高祥急忙摇头,“大人执掌神御阁多年,一切事务井井有条,下官不敢不信大人。只是这份差事既然落到了下官身上,就该竭尽全力的做好。大人若是担心,亦可一同随行前往北京新都,不外乎就是多添辆马车的事情。” 许玉还想争辩,却是被江秋月一把拉住。 后者摇了摇头,此刻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不管高祥是真的恪尽职守,还是刻意如此,只要能随行就已足够。 江秋月小声道:“待上了路,神御阁都是你的人,难道还怕他一个空降的校书郎不成?” 许玉轻呼一口气,点点头,确实如此。 刚才他有所失态,确实一瞬之间被冲昏了头脑。 他看向高祥,“高大人恪尽职守,我便不勉强了,只是有一事还请大人答应。” “许大人但说无妨。”高祥应道。 许玉掷地有声道:“既然古物要迁移北京新都,那护送路线怕是早已制定完毕,劳请高大人将护送路线让我一看,如此我才安心。” 高祥迟疑了一会,摇摇头,“许大人,这护送路线的舆图只有负责护送的才能看。倘若让他人看了,路上出现劫匪之类的意外,下官很难交代。” “那责任便全算我的。”许玉不悦道。 即便再有什么意外,也比五百年前走水路落水的好。当年等他匆忙赶回北平时,神御阁内的古物已经因为落水丢失损坏了许多。 更为重要的是,有不少的灵物都消失不见。 高祥见许玉如此急迫,仍然推脱道:“此事要我禀告内阁才能做决断。” 第五十九章 启程赴新都 “不必了。”许玉看向高祥腰间系着一册卷轴,目光一凝,上前一把将其夺过。 高祥顿时大喊一声,“许大人不可!” 许玉目光一扫而过,轻笑一声,“果真是走水路,与我料想的一样。” 高祥赶紧将卷轴夺回,呵斥道:“许大人莫非就不怕内阁?” 许玉眯眼道:“你是说内阁的那位?” 内阁的事情,他怎敢轻易将人说出去,高祥朝着天边拱手道:“此事待去往北京新都之后,我自然要上疏禀告。” “随你。”许玉耸耸肩,“何时可以出发?” 高祥望了眼阁内,已然是空荡荡一片,朝着下人吩咐道:“给许神相备辆马车,再次检查有无遗漏的古物,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负责护送的人员齐声道。 待一个时辰后,护送车队启程。 许玉和江秋月坐在了队列中间的马车上,因神御阁内的古物实在太多,还有当年元朝贵族不曾带走的物品,即便是许玉的轿子内,亦是装有了些便于携带的字画和小型玉器等。 江秋月两眼放光。 她将马车内的字画一一查看,越往后,眉头拧的愈发紧凑,“这些字画年代太过久远,南京地域潮湿,有的还生霉长虫,都没人修复的吗?” 发问间,她本想好好痛骂一番,可一想许玉不就是神御阁的负责之人,质问道:“你就是这样看守古物的?” 许玉尴尬一笑,“关于古物的修复的我本就不擅长,阁内的修复师本就很少,再者字画一类多是卷着存放,极少打开,常年堆积一处,便成了你眼下看到的状况。” “那你应该趁天气晴朗,放于通风处晾晒,你看看这些字画,都腐败成什么样子了。”江秋月脸色不悦,埋怨的看向许玉,若是保存得当,代代相传之下,不就是千年的珍品。 如今上潮的上潮,生霉的生霉,即便修复,也回不到当初某样。 许玉怅然,“听你这么一说,永川的鉴宝铺子内,有不少字画,看来回去后得晒晒了。” “还操心那个,先能回去再说吧。”江秋月叹了口气,“对于字画的修复我没有经验,在马车上现学来不及,倒是一些小型的玉器一类可以一试。” 许玉大喜过望,“那就有劳江小姐了。” 江秋月左右望了望,无奈摊摊手,“这地方,过于狭小了。” “这好办。”许玉轻咳一声,往外掀开了帘子,故作生气的喊道:“高大人!” 高祥在外骑马护送,听到这一声叫喊,骑马赶去许玉的马车外,“许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许玉冷哼一声,将几本书页脱落了的书册举在手中,质问道:“这些书册在神御阁内保存完好,怎么一到了迁移途中,就有脱落烂页的情况发生。这可都是名家手稿,高大人,还未行至北京新都,这些古物就有溃烂迹象,这责任,大人恐担不起啊。” 高祥思索一阵,看向前后,怒骂了一阵。早前就吩咐过,让他们在装车时手脚轻些,不曾想还是落了差错。 “我在提醒高大人一声,仅仅我马车内就有如此多损坏的,这一行马车又有多少?倘若皆是如此,怕到了北京,不好交差啊。”许玉提醒道。 高祥神色瞬间变得惶恐起来,叫停了马车,赶紧吩咐人查探起来。 果不其然,这一路颠簸,字画古籍脱落,甚至连一些玉器都出现了裂痕。 这还是仅仅是启程不久,若是到了北京,还不知道得损坏多久,这差事,不好办呐。 高祥不敢怠慢,拱手道:“许大人在神御阁任职许久,可有补救的办法?” 许玉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但条件...” 高祥立刻会意,急忙说道:“只要大人愿意出手相助,先前舆图一事,下官可永远烂在肚子里。” 许玉脸色一喜,“这可是你说的。” 高祥一脸茫然,“难道大人所想不是这个?” 许玉突然瞪向高祥,骂道:“你是真的不晓事,既然要修复那些损坏的古物,至少需要一个好地方,我这辆马车地方狭小如何安心修复?” 高祥一拍脑门,“是是,许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糊涂了。我那辆马车轿子大,大人可移轿去那里。” 许玉点点头,“这才像话。” 不多时,江秋月下了马车,去往了高祥的轿子内。 高祥不解道:“许大人,您这是?” “放心吧,她是我转本请过来的修复行家,保证给你修复原样。”许玉安抚道。 “可这...”高祥叹息良久,只能作罢。 江秋月上了马车轿子内,果真比许玉那辆空间大上不少,兴奋挥手道:“还请高大人将修复工具都拿予我。” 许玉在马车内捣鼓一阵,缓缓将一个稍大木盒递出马车前帘子外,“高大人,有劳了。” 高祥无奈摇摇头,只能照做。 “姑娘莫急,下官这就来了。” 待高祥走远后,许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这人莫非真的不知晓过几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从他的表现来看,在听闻古物受损后的着急神色,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反而是真情流露,是在担心做不好这份差事不好交差。 许玉按了按额头,看来此行,远比他预料要复杂很多。 若是高祥是有异心之人,现在大可不必担忧这些古物的损坏情况。按照计划,反正这些古物不日后便会落水,即便有再多的损坏都可以归结在落水一事上,万万用不着此刻对他卑躬屈膝的。 看来古物落水一事,他并不知情。 高祥在马车外骑马并行,许玉有意无意的问道:“高大人对走水路一事怎么看?这些字画本就受潮,是不是走陆路安稳些。” 高祥沉吟一阵,“有些道理,这几日我会安排妥当的。” 许玉点点头,“高大人有心了。” “还得是多谢许大人提点。”高祥拱手道。 从南京行至舆图上的码头其实不算远,但由于江秋月要修复古物的缘故,高祥一直在有意拖延护送的时间。许玉看透不说破,乐见其成。 迟些抵达码头,他也能多做一些准备。 第六十章 改走陆运 不过百里的路程,足足走了有五天。 在这五天内,江秋月修复好的古物约有三十余件,一刻不曾停歇。 高祥甚喜,待将那些修复的古物再次好好的装箱后,他拱手道:“高某在此先行谢过姑娘了。” 江秋月一脸疲惫,摆摆手,“好好看管,别在路上又因为颠簸再次损坏了。修复之后应更小心,不然破碎的几率极大。” 高祥点点头,“知晓了。” 江秋月回到许玉的轿子内,问道:“还没到码头吗?” 许玉掀开帘子一望,“前面就是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应付。” 许玉走出马车,差人牵来一匹马,稳稳当当的骑了上去,追上了此刻在护送队伍最前列的高祥,问道:“高大人一定要走水路?” 高祥微微一愣,见许玉不在轿子竟然是出现在这里,点头道:“走水路是内阁相议制定的路线,更为快捷。按照计划中的日子,会有大船前来接应,估计两个时辰后就会来了。还有字画一类,我都分了出来,不走水路,还请神相大人放心。” “是内阁的那位大臣最先提议的?”许玉问道。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高祥惊慌失措,“许大人,下官官职卑微,还接触不到这些。走水路是上头的吩咐,我只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但愿不是坑害你啊。”许玉轻叹一声,邀请道:“高大人可愿随我去码头一探究竟。” 自打从护送起,这位许大人就一直在旁敲侧击,询问走水路的事情,听其言语,极为不赞成。 高祥不知为何,此刻听许玉一言,似乎是要为自己讲述其中厉害关系,想了想,听一听也无妨。万一真有什么风险,他也好早点做出应对之法。 “那就劳请许大人带路了。” 许玉一骑率先冲了出去,行走了在河边。 此刻的河面上,有来自各地的商船的络绎不绝,河岸码头上的货物换了一批又一批。 “高大人可事先统计过这条运河上的失事事件有多少?” 高祥沉吟一阵,“这个下官倒是做了功课,一千次的商船,出事的不足三起。” “那商船上的人员货物呢?”许玉进一步发问。 “这...”高祥摇摇头,“恕下官愚钝,这些并未在书册上记载。” “是不敢记载。”许玉语气突然加重道。 “那三起失事案件,货物落水后再无踪迹,失水人员更是没有一个被打捞上岸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高祥闻言一惊,“许大人的意思,那是人为?” 许玉摇摇头,“没有证据,我不敢妄下定断。但不论是天灾还是人为,一旦失水,造成的后果无法挽救,即便是我们运送的是皇家珍藏之物。” 高祥眉头一拧,“应该不会有人敢胆劫持皇家物品吧,那可是诛九族的事情。” “倘若是亡命之徒呢?”许玉反问道:“在水路上动手脚,可没有半分的挽救措施。” 高祥逐渐开始犹豫,看向腰间系着的护送路线。 走水路是宫中做的决定,他不敢随意更改,但此刻许玉所言,他也不得不需要思考起来。 万一出事,是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那许大人可有何高见?”高祥问道。 “依我之见,改走陆运。”许玉眯眼道。 高祥还是有所犹豫,“接应的大船不久便会来此,万一不见我们人影,闹到北京,会很难办。” 许玉呵呵一笑,“听高大人的意思是,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就同意走陆运了。” 高祥艰难点点头,“可以如此。” 许玉瞬间大笑一声,称赞道:“高大人,你会为你今日此举,感到庆幸的。” 高祥一脸茫然。 许玉略微转头,朝后看了看,“都听到了,准备将木箱搬上船吧。” 就在两人身后,陆续有车队出现,马车上皆是装有木箱,与护送古物车队的木箱一模一样。 许玉笑道:“不知此刻,高大人可还有什么顾虑?” 见此一幕,高祥不由的苦笑一声,“看来许大人为了让下官选择走陆运,费了不少心思,既然如此,那便听从许大人的意见吧。” 许玉拱手一礼,“多谢!” 许玉转过身去,大声吩咐道:“将木箱放在码头边上,准备登船。” 高祥则是回去调动护送队列更改护送路线,他不禁回望了一眼许玉的身影,眼神忽然间变得飘忽不定。 他一直以来似乎都忘了,身边传承了“许”姓长达千年之久的年轻人,总是给人一股神秘的色彩。 这千年来,更换了多少朝代,但神相一职从未消失,反而深得历代皇帝信任。 而许家,亦是一脉单传。 更有传言,就在大明的开国皇帝尚是少年时,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的父辈便是预测了先祖皇帝今后的成就,乃是一朝开国皇帝。 眼下,坐拥许神相之名的许家后人正竭力反对他走水路。忽然之间,他不寒而栗。 难道说,他预见了什么?走水路,真的会出事。 高祥想到此处,轻呼出口气,自喃道:“高祥啊,这是你的一次豪赌,但愿不会失败。” 高祥回到护送车队的前列,大喊道:“听我调令,走陆运去新都。” 无一人敢不从。 正在马车内微眯的江秋月听到这道消息,不禁掀开了马车前的帘子,伸出大拇指,对向高祥。 高祥尴尬的只能招招手回应,旋即很快转身,按照许玉安排的护送路线前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许玉骑着快马从护送车队后赶来。高祥见此急忙上去询问,“都安排妥当了?” 许玉将高祥的任职文书递了过去,“蒙着脸,有文书在,他们认不出是我。” 高祥点点头,“有劳了。” 许玉也不废话,转身就去了江秋月待着的马车内,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走水路,那便没有落水的风险,保全了这些古物还能顺利进京,不出一月,你我就可以回到永川了。”江秋月喜道。 许玉轻嗯一声,拿过一旁的舆图观看起来,依照他计划的路线,过几日要经过一处山谷。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内心竟然闪过一丝不安,那处山谷的山路崎岖难行,得小心些。 马车内的古物早已被江秋月安排在了高祥的马车内,她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这下车内是不是宽敞许多了。” 许玉一阵无语,合着她跟着来到五百年前是好玩来了。 第六十一章 山谷中计 江秋月躺在马车内,许玉坐在一边,总感觉有些不适应。特别是当他回看时,眼神总是一闪而过。 他咳嗽一声,这幅场景在他看来着实有点奇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我和高祥出去巡逻,你这些天修复古物耗费了不少精力,好好休息吧。” 随后,许玉极快的逃出马车,喊来马匹,同高祥并行在护送队伍的最前列。 高祥诧异道:“刚才不是还说累着了,这才多久就出来了,不陪着江姑娘?” 许玉摇摇头,“这算什么,还是让她休息会吧。” 高祥忽然间笑笑道一声。 许玉眉头微拧,“高大人是笑甚?” “依下官之见,许大人不是不想待在马车内,是被赶了出来吧。” “胡说!”许玉不悦道:“高大人,你再这般,回京后我可要参你护送古物不力了。” 高祥瞬间噤声,不敢再说些闲话。 “许大人,我们还是商议如何回京更加快捷才是。” ...... 三日后。 护送车队缓缓行至一处山谷前。许玉看着舆图,端详了好一会后说道:“待经过这处山谷,往后进京都是平坦的官道,再无任何阻碍。” 高祥点点头,抬头望去,两边的悬崖怕是有二十来丈,万一有埋伏,他们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许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先派遣几人进入山谷先探查一番?”高祥提议道。 “理应如此。”许玉呢喃一声,差遣了距离最近的两位护送人员,吩咐道:“你两人去山谷内看看。” “是。”一声应和之后,两道骏马奔驰而去。 许玉微眯双眼,“皇室古物走陆路的消息应该还没散播出去,敢来这里劫古物的人,是要被官府通缉一辈子。再者这些古物即便被抢了去想出手,亦无人敢买,这活明显吃力不讨好。依我之见,是安全的。” 高祥想了想,“先等探子回来再看吧。许大人不想走水路,不也是担心有人会对这次古物动手。你我都是一样的担忧,都需小心才是。” “我会注意的。”许玉回应一句。 不多时,前去探查山谷情况的探子已经归返。 “启禀两位大人,山谷内并无异常,约有两里地后便是开阔的大道。” “好。”许玉称赞一声,“可以赶路了。” 高祥再一次望向两边的悬崖,眉头紧皱,此地是绝佳的伏击地点,真的不会有意外出现? 他又看了看地面,除去他们之外,再无车撤的痕迹,看来一些商队宁愿绕远路也不愿从此处经过。 “许神相,下官记得有邻省的军队就驻扎在省界边,不知可否让他们帮忙护送这段路途。”高祥提醒道。 许玉眉头微微一拧,又看了看舆图,过了山谷没多远便会跨省,即便有劫匪也不敢在眼皮子底下造次。 “不必了,我有分寸。高大人,启程吧。” “额...”高祥朝后挥了挥手,“那便听许大人的,启程!” 江秋月此刻掀开了帘子,望向两边的悬崖。 她虽不懂兵法,但在她父亲和江副官的日濡目染之下,多少也知道这等险要之地,最易生变故。 此刻,她的手心里已经攥紧了她父亲给他的半块虎符,以她现在的见闻已经知晓,这东西算得上半个灵物,危难之际会有大用场。 许玉骑马在队伍的最前列,约莫走过一半路段之后,四周没有任何的异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出事便是万幸。 他轻轻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眼神猛然为之一凝,忽然间问向高祥,“高大人,这一路走来,可曾发现有人走过的足迹?” 高祥听闻浑身一颤,先前他只注意到了有无车撤痕迹,并没有刻意观察行人走过的足迹。 这块地域虽是凶险,但远不至于人迹罕至,倘若地面上没有丝毫足迹,那便只说明了一件事。 有人刻意为之,这山谷中的足迹被人清理过! 许玉和高祥对视一眼,顿时大感不妙,齐齐高声道:“快速离开此地,后撤!” 可马车上装满了古物,轻易调头不是件易事。 许玉朝上望去,两边本是无人的悬崖边,竟然是整整齐齐的多出了两队人马,手握弓箭。 许玉顿时一惊,大喊道:“有暗箭,大家小心!” “咻咻。” 两轮箭雨射去,其目标并非是朝护送车队而去,而是纷纷射在了护送车队前后,将其赌死在山谷内。 还不等众人反应,山谷两端有两队人马扬尘出现,将护送车队团团围住。 看面相,来者不善。 高祥脸色惨白,双手牵住的缰绳差点握不住,全身颤抖道:“许大人,我们应该饶远路的。” 许玉深呼一口气,安抚道:“高大人不必慌张,既然是我决定走陆路,我定会负责到底。” 说完,许玉率先翻身下马,朝着身前的劫匪走去。 高祥急忙阻拦道:“许大人,不可啊。” 江秋月见此一幕,已经攥紧了手中的虎符,随时准备激发灵物的灵力。 许玉上前三步,拱手道:“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我们一路走官道而来,行个方便。” 说着,许玉便将腰间的钱袋双手奉上,“若是可以,在我等安然离去之后,还有百倍相赠。” 为首那人肩上扛着一并弯刀,示意身边随从一眼,拿过那袋银两,在手中掂量一下后,轻笑道:“就这些,怕是你们车上随意一件物品的零头都要高出许多。” “那阁下的意思是?”许玉咬牙道。 “我要你们身后的全部!” 高祥瞬间气得怒骂道:“大胆盗贼,这些可是皇室藏品,你们都敢劫?” 那人大笑一声,“不怕告诉你,在这武南山中,就没有我罗岐不敢劫的货。即便皇室货物又如何,我劫是就是朱棣的珍藏!” 高祥气的脸色铁青,拔出了腰间佩剑,怒喝道:“胆敢对陛下不敬,又劫皇室珍藏,罗岐,你罪无可恕!” 许玉眯眼看向罗岐,这家伙现在还是一副“坦荡”模样,心中很知晓说这话做这些事的后果,但依旧没有丝毫惧怕。 明知自己做的事是死罪,自己捞不到多少好处,这可不是一般劫匪可以做出来的行径,怕是还有其他目的。 而这,正是许玉想看到的。 第六十二章 被押上山 高祥看着许玉无动于衷,急道:“许大人不拔剑,还在这装深沉是要作甚?此乃危急存亡时刻,血拼出去兴许还有条活路,就算不济还有个烈士的美名。” 江秋月此刻从马车内着急走了出去,走到了许玉身边。 这等情况她不是没见过,但这里不是永川,没有她爹和江副官在身边,她需要自己保护自己。 许玉苦笑一声,“高大人,弄丢了这批皇室珍藏不连坐家人都是好事了,至于名声,不千古唾骂都是好事了,还想着当烈士呢。” 高祥疑惑道:“即便是我等战死都不行?” 许玉无奈耸耸肩,“连个收尸的人都没。” “那还是算了。”高祥收了剑,呵呵笑道:“罗兄,大家有话好好说,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秋月一抚额头,“高大人,你就这么投敌了?” 高祥瞬间挺直了脊梁骨,“什么投敌,我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高大人,既然是我提议走陆路的,那么出现什么事,就由我来解决,大人不必费心。”许玉缓缓呼出口气。 高祥诧异道:“眼下情况,唯一的办法只有先降,难不成还有其他出路?” 血拼到底是不可能的,借他十条命,他今日也闯不出去。 江秋月踮起脚尖,在许玉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有后手的,不怕这些人。” 许玉不自禁的握紧了江秋月的小手,将她手心的半块虎符握住,不让其使用灵物的灵力。 “我回南京与高祥同行一事必然有不少人知晓,再者神相身份,怕是有人已经猜到了我不可能走水路,定然会有其他对策。明显这处山谷的埋伏就是他们的后手,此刻不易过早暴露后手,静观其变最好。” 江秋月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要找出对这些古物有贪图之心的幕后黑手?” 许玉点点头,其实江秋月说的不全对,是要找出贪图灵物的幕后黑手。 寻常人根本不知晓这世间还有灵物的存在,为了安全起见,他在南京的神御阁将古物和灵物杂乱摆放,并没有刻意区分开来。 他知道,既然他此行将这些古物平安送到北京又如何,未来的日子照样会得到有心之人的觊觎。 而且从大秦到明朝的一千五百年间,灵物失窃,被明抢一事时有发生。 当年的金匮石室内,那半颗长生不药的不知去向。许玉相信,肯定有人服下了,与江秋月一般,不断的转世永生。 这千年来有关灵物的事件,很难不让许玉怀疑,甚至是可以确信,就是一人所为,或者说是一个团伙,一个组织。 即便是在永川,许玉也是相信,肯定也有人觊觎着他铺子内的灵物。 眼下,他是穿过琉璃拱门来到的这里,今后要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借此机会查出幕后团伙,这兴许是他距离真相最接近的一次。 当年,究竟是何人安排了古物落水一案。 许玉看向高祥,缓缓道:“高大人,还请相信我,我定然会保这些古物无事的。” 高祥无奈叹了口气,“降就降吧,你说会保证无事,这可是你神相之言,不可说谎。” 许玉轻轻一笑,“高大人何时见我许家说谎了。” “好,有许大人这句话,高某就在信你一回。”高祥丢了腰间佩剑,看向罗岐,喝道:“那本官就陪你们玩玩,看你们劫这批古物有何用。” “这就用不着你管了,弟兄们,押上山。”罗岐吆喝一声,山谷前后又是出现了许多劫匪,约莫有百来人。 高祥见此后背不禁有些发凉,若刚才真是死拼,他们这些人还真要全部葬身在此处不可。 罗岐差遣着手底人将马车上的古物一箱箱的搬上山,吩咐道:“都利索些,争取天黑前完事,我好找三爷邀功呢。” 三爷! 许玉极为敏锐的听到了这个字眼,这个三爷,应就是这群劫匪的领头之人。 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许玉三人被押送着上山,思索间,忽然一阵清脆的声响袭来。 高祥回头一望,不由的大惊失色,“看看木箱上贴有什么字条。” 搬送之人简单瞧了眼,说道:“单一个‘汉’字。” “汉代玉杯!”高祥倒吸一口凉气,“汉代的玉器,就这么摔碎了,暴殄天物啊。你们就算是打劫,也劳请专业些,就光这一个玉杯的价值,足以顶你们一年的开销了。” 罗岐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一个玉杯大惊小怪的,箱子中不是还有很对,碎了就碎了。” 高祥捧着玉器碎片,这可不是碎碎平安,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你个匹夫懂什么,这都传承了多少年,这世间再无第二件。我见你也是听命行事,我看到了山上你们怎么交差。” 罗岐一想也是,下山时三爷特意吩咐过,这些古物不可有损。他只得另下吩咐道:“大家手脚都轻些。” 罗岐看着那堆玉器碎片,心道这东西若是到了三爷眼里,免不了一顿责骂,喊来一人道:“将碎片随意找一处埋了就是,不可让三爷发现。” “是。”说着差遣那人就要从高祥手中拿回碎片。 许玉见了,急忙开口道:“罗统领,其实相较埋了碎片,修复玉杯反倒更为稳妥。” “哦。”罗岐诧异一声,“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让我交一个修复的玉器上去,不正是言这玉器之前有损。” “罗统领此言诧异,你们将这批古物送上山,难免会有磕碰,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但想必你们三爷并不乐意见到残破的古物,若是加以修复,我可保证,看不出一点瑕疵。” 罗岐狐疑的看向许玉,这话说的有理,总不能坏一件就丢一件,迟早会看出端倪。 与其等着责罚,不如主动和三爷说明白,若真能修复,也算将功补过了。 “你的意思是,你来修复?”罗岐问道。 许玉摇摇头,“我身边这位女子,才是修复大师。” 罗岐一个眼色,差人将碎片装箱,递予了江秋月,随后阴狠的看向许玉,“你最好没有欺骗我。” 许玉挺胸正色道:“自然不会。” 第六十三章 大明下一任皇帝 半个时辰后,罗岐押着许玉等人来到了武南山的山腰处,一间间房屋逐渐显露在众人眼前。 许玉见了此景,倒是有些吃惊。 这群劫匪的老巢并非是他想象中的杂乱无章,而是井然有序,看来存在的时日不短。 罗岐差人将劫来的古物运送到一间稍大的屋子内,又将护送人员关押在了类似牢狱的房间,将许玉等人晾在一旁。 “你们仨在这老实的待着,待我向三爷禀告此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们。”罗岐撂下句狠话后,匆忙离去。 高祥观望着周围的一切,不时还有三两个脸色凶狠的巡逻人员朝他们投来恐吓的目光,吓得他浑身一阵哆嗦,战战兢兢,“许神相,要不你为下官看相一次,今日过后,下官究竟是死是活?” 江秋月噗呲一笑,“高大人,你真信他是神相?” 此言一出,高祥陡然间愕然道:“他有那块玉佩,难道还是假冒的不成。” 许玉无奈瞥了江秋月一眼,“不要乱讲话,会出人命的。” 高祥求助般的看向许玉,试探的问道:“那就劳请许神相看一次相?” 许玉摆摆了手,连连甩开了高祥拉扯的双手,“高大人,本神相说了保你无事,便不是妄言。再说了,我看相贵着呢,大人负担不起啊,我是在为大人本就不多的俸禄着想。” 高祥猛的一惊,常常听闻有人看相之后家产全无,看来不是流言。 他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官,还是不要轻易看相的好。 话说这泄露天机,怎么遭殃的不是许玉? 江秋月轻咳一声,在许玉耳边提醒道:“你到底有没有解决办法,一月内去不了北京新都,我们怎么回去?” “有办法,会有办法的,不出三日,我们定能从劫匪手中逃离。” “但愿,三日后若还是这般,我可就出手了。”江秋月警告道。 许玉讪讪一笑,“随你。”很快,他的神色变的严肃起来,估算着时间,那罗岐口中的三爷要出现了。 他们不是寻常的劫匪,那他们想要的,也不是这些古物。 待三人又等候一阵后,罗岐再次出现在许玉的身前,“三爷有请,随我来吧。” 不多时,罗岐领着三人穿过了层层看守,到了最大的一间屋子内。 “三爷,人都带到了。” “进来吧。”屋内传出声道。 江秋月诧异道:“你们三爷是女的?” 罗岐猛烈的咳嗽三声,示意她不要多嘴。 “怎么,就不许女辈出枭雄了?”屋内,稳坐高台的一名女子反问道。 远远望去,女子眉目似剑,双目有神,面容用男子英气形容最合适不过。衣着打扮更不是丝绸,而是粗布衣衫,黑色配红,极为飒爽。 江秋月哑口无言,这传闻中的三爷,与她想象的大不一样。她很快挤兑出一副笑脸来,“三爷更胜男儿。” 女子听闻大笑一声,“听说你想要一间屋子用于修复古物,可准许你的愿。” 江秋月听闻大喜,不断的夸赞道:“帮主不愧为一代枭雄,这胸襟,犹如那东海之水滔滔不绝。” 女子摆摆手,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案台上的信条看了起来。关于江秋月的信息甚少,甚至连生辰八字都不知晓,也没说是个话痨啊。 她再看向许玉,“听说你是神相,许家一脉单传了千年?” 许玉点点头,“确有此事。” 一旁的高祥听了这句话来了劲,瞬间插话道:“三爷,许神相可是专门在宫中为皇上看相的,没有半分的差错。三爷若是能放过我等,许神相可破例为三爷多看几次,即便泄露天机也无妨。” “聒噪!”女子眉头一皱,“何时让你说话了?” 高祥闻声一愣,急道:“我这不是劝说许神相为三爷办事吗?三爷明鉴啊。” “哦,既然如此,那我还真有一个问题要问问神相。”女子嘴角微微上浮,“就看神相配不配合了。” “配合,一定配合!”高祥赶紧拉了拉许玉衣袖,在他身边,罗岐已经逼近,就差拿那柄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许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高祥苦苦哀求道。 许玉将高祥手臂拿开,轻声道:“我有分寸的。” 说着,许玉单手负后,一只手横在身前,“三爷有什么问题,直说就好了。” “好,果真爽快。”女子称赞一声,一只脚踏在了椅子上,“我且问问你,大明下一任皇帝是谁,是朱棣他儿子还是孙子,还是说另有其人。” 许玉一时间噤声,这个问题,一个劫匪问这问题,很是奇怪。 罗岐已然是拔出了佩刀,喝道:“我家三爷问你话呢。” 许玉想了想,拱手道:“不管是谁,未来百年,这天下还是朱家人的天下。” 女子听闻大笑一声,神色旋即变得凶狠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看来你是认定了下一任皇帝必是他们两者之一。” “我只能言尽于此。”许玉呼气道。 “既然如此,那神相就给我看一相吧。我本名孙三芸,说的我若是满意,不介意饶你一命。” 高祥朝着许玉拼命挤兑眼色,眼下这情况,自然要赶好的说。 许玉即便变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道:“三爷英气夺人,这是富家面相,更是一代豪杰,日后定然名垂青史。” 孙三芸冷哼一声,腰间飞刀瞬间丢出,在空中划过一丝声响,从许玉耳边呼啸而过,稳稳当当的钉在了他身后的木墙之上。 许玉脸色大变,耳边有丝丝鲜血溢出,若是再近一些,后果难料。 孙三芸轻笑道:“看来传言不假,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不可轻易听信于你。真不知道你们许家是怎么被皇室看中的,就凭着几句阿谀奉承的好话?不过积了祖上德,看相说对了一名皇帝,这千年的红利,也该吃够了。押下去!” “是。”罗岐拱手道。 瞧着许玉被押走,孙三芸看相高祥,“至于你,既然有官职在身,兴许日后还有点用,别死就行。” 很快,整个屋内就只剩下江秋月一人,她犹豫了会,主动问道:“要不要把我也押下去?” 第六十四章 不可走水路 孙三芸摇摇头,乐道:“你还是第一个提出这样条件的人。” 江秋月尴尬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修复古物了。话说你那些手下手脚太笨,仅是将古物搬上山就损坏了不少,有我忙过的了。” 江秋月转身离去。 “慢着。”孙三芸忽然将其叫住,“在那堆古物里,你有没有见过一柄剑?” 江秋月想了想,“有很多青铜剑,不知三爷说的是那柄?” “算了。”孙三芸摆摆手,“你好好去修复古物吧。” “听帮主的。” 江秋月有专门腾出来的房间修复古物。许玉和高祥被关押另一处地方,但显然两人的待遇并不相同。 许玉坐在茅草席上,隔壁高祥则是还有一张木床垫着,一日三餐还会按时提供。 高祥看着桌上的饭餐,脸色低沉,“许大人,你我皆是被困在这牢狱之人,如今如何脱困?依下官之间,早些时候就该拔刀相向,兴许还有逃生机会。眼下局面与你许诺的大相径庭,许大人,下官冒昧的问一句,神相之名究竟是不是真的?” 许玉嘴角一阵抽搐,这话怎么听着是都对他神相身份的质疑。 “不管了,反正下官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许大人还请自便。”高祥此刻全然没了架子,狼吞虎咽起来,不时还不望移眼看向许玉,问道:“还是说许神相你,留有什么后手?” 许玉望向牢狱内的一扇小窗,算起日子来,“早在出发之前,我就派人将古物的护送路线交给了浙江巡抚。我们正常赶路,本应明日就到达他们的地界。浙江巡抚明日不见我们人影,过几日定当派兵来此,届时可脱身。” 高祥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你先前不愿找军队护送,原来已经有了计划。” 许玉点点头,“不出后日午时,我们便可脱身了。” 高祥一喜,眼前的饭菜不免添了几分香气,“可浙江巡抚为何帮你?” 许玉手指朝上指了指,“神相之命岂是虚名,还是可以窥探天机的。当初陛下从燕地起兵南京,我父亲提点了他几句,为陛下行了不少方便,最后才得以坐上巡抚的位置。” 高祥惊出一声冷汗,早在那时,许家预见了真龙天子是谁。 如今的浙江巡抚,算是当今陛下的功臣。 ... 寨子内,孙三芸派人清点着这次劫来的古物,蹙眉问道:“还是没有那柄剑吗?” 罗岐摇摇头,“都寻遍了。单论剑说,怕是有上百支。青铜剑占了一半,其余都是征战的佩剑,有断裂痕迹的亦是不少。” 孙三芸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要找的不在此次护送的古物中,内阁那群人一个个比谁都精明,那便只好等他前来以物换物了。” “是。”罗岐问道:“那关押在牢狱的两人如何处置?” 孙三芸摆摆手,“先留着,兴许交易时还有点用。”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江秋月的房间内又送去了不少残缺的古物,她不由的瘫坐在了修复台前。 这些古物上的破顺的痕迹,明显是新伤。 她推开窗户,大骂道:“你们能不能小心些,本小姐修复起来也很累的。” 正在寨子内练武的孙三芸听见这一声叫喊,亦是呵斥道:“手脚轻些,损坏的多了,对我们没好处。” 江秋月抿嘴一笑,“还是三爷明事理。” “我明事理?”孙三芸不由的自嘲一声,“那是还没见过我不明事理的地方,小姑娘,问你个事,你对你们家皇帝怎么看?” “你是说朱棣?”江秋月反问道。 孙三芸瞬间停了练习中的飞刀,走到了江秋月依靠的窗户边,乐道:“直呼皇帝名讳,要治大不敬的。” 江秋月淡淡瞧了孙三芸一眼,“你昨天之言,比我更加不敬。” “好。”孙三芸大笑一声,再看向江秋月,愈发欢喜,“我就喜欢你大不敬的模样,你说说,你对朱棣那群人怎么看。” 江起月不得不犹豫一会。 听孙三芸的语气,似乎对朱家极为不满。但她依她见过的史书,似乎对朱棣生不起反感的心思来,这位千古一帝,实在不是她能轻易评价的。 至于当朝太子还有太孙,一个仁厚心系百姓,一个勇武做事果决,都挑不出刺来。 孙三芸见江秋月犹豫,略有不悦道:“怎么,不敢说?” 江秋月急忙摇摇头,急道:“三代之后,朱家衰败。”江秋月近乎是咬牙才说出这话,根据史书记载,太孙朱瞻基退位之后,朱祁镇登基,土木堡之变让大明对边境的掌控大不如前,国内震荡,由盛转衰。 孙三芸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不止,“好一个富不过三代,江秋月,我很希望你才是神相。” 江秋月怔怔出神,她不理解,为何眼前的这名女子,对大明有着如此敌意。 “三爷谬赞了。” 孙三芸搭上江秋月的肩膀,认真道:“就冲你说的这番话,我可以满足你提的任何一个条件。” “当真?”江秋月小心试探道。 “我说出去的话,远比男人守信用。”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秋月看向不远处关押许玉的牢狱,微微指了指,“放过那两人?” 孙三芸摇摇头,“不可,你再换个。” 江秋月眉头一拧,这算那门子的任何一个条件。她又指向堆放了古物的屋子。 孙三芸还是摇摇头,“那堆古物价值多少我不在意,但我需要靠它们换一样东西,故也不能答应你。” 江秋月长叹一口气,什么都不行,干脆别说允诺她得了。 在她眼前,发现那间本是装满的古物的屋子,竟然开始重新装箱起来,往她的视线尽头的运送而去。 这莫非,是要将古物转移地方? “我想到我该提什么条件了。”江秋月喃喃道。 “是什么?” 江秋月双目有神的看向孙三芸,一字一句道:“三爷若是想转移古物,这些东西不可走水路!” 孙三芸疑惑的看向江秋月,“就这条件?”她摇摇头,转身离去吩咐起这些事情来。 不禁回望一眼,这傻姑娘,竟然不求放了自己,还想着那些古物。 真有把那堆死物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人呀。 第六十五章 救兵 这一日匆匆而过,江秋月发觉送往自己屋内需要修复的古物少了许多。 她内心隐隐有些担心,怕是有大事发生。 孙三芸嘴上说着要古物无用,实则已经是在暗中转移,说不定已经在暗中筹划着什么。 就在她被关押在山上的第三日,武南山不平静了。 武南山角下霎时传来一阵动荡,罗岐下山查探之后,慌忙向孙三芸禀告道:“三爷,山下有大批官兵集结,来者不善。” “这么快就来了?”孙三芸惊道。按照约定的日子,应该还要过几日才到以物换物的日子才对。 “可曾有说明来意?” 罗岐点点头,“说是让我们放了那个姓许的,让我们将古物尽数归还,不然就马踏了我们。” “笑话,我看谁敢!”孙三芸怒道:“集结人手,随我下山查看,将牢狱那两个家伙也带着。” 孙三芸大感不妙,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此刻武南山下的,怕不是她等候的那批人。 牢狱内,许玉和高祥的牢门被打开,罗岐喝道:“带他两人下山!” 许玉呵呵一笑,“高大人,我说过救兵最迟不过今日,没让你失望吧。” “没有没有。”高祥拱手道。 罗岐一脚踢在了高祥腿部,凶狠道:“废话真多,料不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出个牢狱之后,许玉正巧碰见孙三芸。 孙三芸只是淡淡瞧了一眼,冷哼一声,“许神相,看来你事先准备了不少,这才不过两日,就有官兵追查来了此处。” 许玉笑道:“承蒙三爷夸奖,在外办事,总要多做些准备。我也是预见了会有今日,才有了这般对策。” “给你脸了是不?”孙三芸一脚踹向许玉腹部,“少卖乖,随我下山。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要你命快,还是他们马踏武南山快。” 江秋月刚出屋门,一眼瞧见这幕,焦急的上前,却是被罗岐拦住。 江秋月右手已然伸进了兜内,将半块虎符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许玉见状依旧是摇摇头。 孙三芸一声吩咐,“随我下山!” 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军队近乎布满了半边山谷,浙江巡抚蔡齐培已经等候多时,目光紧紧的盯向山中。 见树林中有人影窜动,他大喊道:“山中劫匪,见了本官还不速速投降,兴许还能得个干脆利落的死法。” 孙三芸大笑一声,“老头,垂死之年还在带兵,真不怕那天就死在了路上。” “口舌功夫,老夫不与你争辩。”蔡齐培喊道:“许神相可在你山中?” 许玉听闻抬头应道:“蔡巡抚,还请放心,死不了。” 此刻蔡齐培逐渐看清树林中的人影来,盯向孙三芸,“老夫早就听闻此处劫匪头领是一名女子,看来不假。不过老夫不会因为是女子就手下留情,不介意今日就将你们全部缉拿归案,算是为民除害。” “大言不惭。”孙三芸没有丝毫惊恐,而是饶有兴趣的说道:“你是浙江巡抚,却带兵强闯他省地域,老头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晚年落得个抗旨造反的罪名,岂不是白活大半辈子。” “老夫不与你逞口舌之快。”蔡齐培哼道一声,“等缉拿你们之后,老夫自然会向陛下请罪。有解救神相在前,更是保证了皇家珍藏的安全,陛下说不定不会重罚吗,还会赏赐。” 孙三芸听闻咬牙切齿,“老头,你真敢胡来,不怕我杀了他?” 蔡齐培呵呵一笑,回应道:“但凡许神相少了一根毫毛,别看你是个女子,老夫定然会百倍奉还。” 罗岐早先听从孙三芸的吩咐,探查了武南山四周,急道:“不止是眼前这些人,武南山的三面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唯有山后无人。” 许玉轻笑一声,眼前的局面已经容不得孙三芸大放厥词,对着她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劫这批古物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孙三芸瞥了许玉一眼,“我的生死,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她万没有想到局面竟然会弄成现在这般境地,本来要与她谈条件的人没来,竟是来了位浙江巡抚。 耍她呢。 “三爷,眼下怎么办,我可率人突围出去,可保三爷你无事。”罗岐扛起了大刀,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 孙三芸摇摇头,“我不能牺牲你们的性命,劫古物这笔生意是我谈的,无论局势如何,我来抗。” 罗岐急道:“可那老头看样子今日就要拼上山,就凭我们这些人,抵抗不了。” 孙三芸听闻,如梦惊醒。 即便今日来的不是浙江巡抚,是那人,带同样的兵力,他们依旧没有招架之力。 那之前应允给她的承诺,怎么可能兑现。 他们这些人,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孙三芸深呼一口气,闭目道:“被耍了。” 许玉敏锐的观察着孙三芸的神色,之前还尚有的一丝底气瞬间全无,这是为何? 他绝不相信孙三芸会因蔡齐培几句威胁的话语就害怕起来,肯定另有隐情。 孙三芸朝着蔡齐培喊道:“先撤兵,我再放人。” 蔡齐培摇摇头,“不可,先放了许神相,将古物尽数归还,我才肯撤兵。” 一旁的高祥此刻亦是附和道:“蔡大人说的没错,务必先保证我等安危,方才退兵。” “就你话多。”罗岐一脚朝着高祥踢去,一介文官那里经受得住这些,重重的倒在一块石头上,疼痛难忍。 许玉急忙前去搀扶,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明了,孙三芸他们即便有人质古物在手,也没有丝毫的胜算,但此刻还不松口,看样子是要逼到蔡齐培上山不可。 这样的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难不成还有后手不成? 许玉内心已然有了几分猜测,真正觊觎那些古物之人,想必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许玉双眼微眯,他只需静看这出好戏即可。 孙三芸不松口,蔡齐培担忧许玉的安危,只能这般僵持着。 蔡齐培身边下属提议道:“毕竟是在他省地盘,没有朝廷调令,还需速战速决。” 第六十六章 浮出水面 “说的也是,即便当年我曾协助过陛下,但这些年我也坐到了浙江巡抚的位置,其实已经两清了。”蔡齐培眯眼望向树林中。 那位身穿黑袍的年轻人,他不能不管,当年若不是他父亲当年的一番指点,预见了谁才是真龙天子,他怕是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没有他的今日。 其父亲的恩情,不能不还。 “全军听令,若是一炷香内劫匪还是执迷不悟,准备马踏武南山。” 山脚边,罗岐瞧着前方军队蓄势待发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弯刀,随时准备突围拼出一条血路来。 顷刻间,两边正欲出动时,忽然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蔡齐培循声望去,山谷另一侧,卷起一阵飞沙走石。 许玉亦是朝那边望去,瞥了眼孙三芸,“这便是你的后手?” 孙三芸面色如常,但内心极度紧张,现在在她看来,她所谓的后手不过是同蔡齐培一般的人,可以轻易拿捏她的人。 但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劫了皇家珍藏,即便她全部归还,也逃不出被追击的下场。 但她此刻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胆怯之意,她看相许玉,嘴角刻意的浮现出一抹喜色,“你害怕了?” 许玉摇摇头,嘴角同样的上浮,“不是害怕,而是终于等到了。” 山谷中。 蔡齐培逐渐看清来者的模样,诧异道:“兵部侍郎杨建章?” 杨建章率先骑马赶到蔡齐培身边,拱手道:“蔡大人,辛苦了。” 蔡齐培看着身边突然的杨建章,身为兵部侍郎的他此刻应在北京新都守着才是,怎么跑到浙江省的边境地域来。 “杨侍郎莫非也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赶来救援的?”蔡齐培问道。 杨建章笑脸相迎,“内阁之中的大人知晓了许大人改变了护送路线,改走陆路。就向陛下申请,知晓陆路虽无落水的风险,但劫匪颇多,特命我来护送。” 蔡齐培看着笑意不止的杨建章,在官场混迹多年,他隐约察觉处此事断然不像明面上这么简单。 杨建章出现的太过突然,很难不让人有所遐想。 “既然杨大人也是奔这剿匪来的,那便随老夫一同端了这处劫匪吧。” 杨建章连忙摆手,“蔡大人,使不得啊。” “为何?” “大人乃是跨省出兵,而且没有事先上告朝廷,这已经可以参上谋反的罪名。但还好不曾酿成大差错,大人即刻回省,我在朝堂可为大人说上两句话,可保大人无事。”杨建章劝说道。 这老儿真会安这么好的心? 蔡齐培犹豫片刻后,摇摇头,“坚决不可,扬大人,这劫匪都在眼前了,大人若是让我出兵,端了这处劫匪,亦能将功补过,陛下也没个理由责罚。杨大人若真是为我着想,还请不要阻拦。” “不不,大人三思。这山上还有许多皇室珍藏,万一有什么磕碰,大人本就有错在先,大人敢说自己可以承担?”杨建章急忙又将蔡齐培拉住,“剿匪还是交予我兵部最为稳妥,万一出了差错,大人可置身事外。” 蔡齐培一想,也不算不无道理。 南京的神御阁,其中有不少都是外邦进宫的物件,万一有所损坏,失的是大明的面子。 再者万一劫匪以古物相逼,故意去损坏,那后果远不是他能承担的。 “那依杨大人之见,应当如何?”蔡齐培问道。 杨建章呵呵一笑,“谈判!” “笑话,与劫匪谈判,岂不是失了我朝廷官威,不可不可。”蔡齐培急忙摆手道。 “可眼下谈判已是最好的办法了。除了古物,许神相也在他们手中,容易出人命的。”杨建章劝说道。 蔡齐培顿时左右为难,他何时如此窝囊了。 见蔡齐培有所犹豫,杨建章趁机劝说道:“蔡巡抚,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保证将许神相和古物完整的送回,您老还是快些回浙江去,以免事态闹大。” 山脚下,许玉瞧着杨建章同蔡齐培低语一阵,问道:“杨侍郎此人,是没有这么大能耐能说动你劫古物,背后另有其人吧。” “你无需知晓。”孙三芸冷冷道。 兵部侍郎虽然出现在了此地,能够调动上千人马。但是在五百年前,又能让落水的古物一般消失不见,事后追查没有丝毫线索的。 他杨建章,还没有这个能耐。 他想揪出幕后指使之人,今日之事就不能轻易结束,许玉很想看看,孙三芸与杨建章幕后之人达成的交易是什么。 许玉随即大喊道:“蔡大人,既然有杨大人来了,那您老便回去吧,以免有人在朝堂上参你几本,此次有劳你跨省调军,晚辈已经很感激了。” 蔡齐培朝着许玉喊道:“许神相真不用老夫留在此地?” “不用,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好些。”许玉摆手道。 杨建章听闻,朝着蔡齐培拱手道:“蔡大人,既然许神相都发话了,此地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处置好的。” 孙三芸盯向许玉,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怎么又让蔡齐培突然离去了。 “又想耍什么花样,浙江巡抚一走,你莫非还有活路?” 许玉摇摇头,云淡风轻似的看向孙三芸,故作神秘,“你莫非以为那杨建章就是个好东西了?” 孙三芸愕然。 她再看向杨建章时,眼神中多了分警惕,忘了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喊来罗岐吩咐道:“快些上山,让兄弟们手脚快些。” “是。”罗岐领命而去。 许玉回望了一眼,不知两人交谈了什么。 山谷中,蔡齐培犹豫了好一会,良久叹息一声,最终率军离去。 待蔡齐培完全离去之后,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之后,杨建章大喊道:“山上的劫匪,如何才能归还我大明的珍藏?” 孙三芸高声道:“那便请侍郎大人上山一叙,我们商议商议条件。” “好,本官暂且先答应你。”杨建章朝后告诫道:“阵型不可松散,天黑前没见到我或看到信号,即刻发兵,马踏了武南山。” 第六十七章 灵物,永乐大帝剑 山脚处,高祥渐渐缓过神来,见到了杨建章,急忙起身前去迎接,喜道:“侍郎大人,您这是派兵援救了?浙江巡抚蔡大人呢,回去了?” 杨建章眯眼拧眉,冷声道:“高大人,我记得宫内制定的路线是走水路,没想到你竟然胆敢擅自更改路线,这次古物被劫,你要担负起极大的责任,回京准备请罪吧。” “这...”高祥无奈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许玉一把拉住杨建章的胳膊,问道:“从我不走水路到今日不过五日功夫,消息最快也才刚传到北京,杨大人即便知晓怕也无法这么快速赶来,难不成是提前赶路?” 杨建章将许玉的手臂放了下去,“许神相还是多担心自己安危吧,据我所知,更改路线你是主张,你要陛下今后还如何信任你?” “杨大人,这边说话。”孙三芸刻意走远了些,邀请道。 “狼狈为奸!”高祥小声嘀咕一声,跑到了许玉身边,“许大人,事态不对。” “静观其变,我还有其他后手。”许玉简单安抚一句,紧随其后的上山。 到了山腰处,杨建章见了突然出现了一处寨子,不由的感慨道:“我大明地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地方。孙三爷,治理有方啊。” 孙三芸脸色略有不悦,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这话听来,似乎是大明不该有这处寨子。 两人渐渐行至了孙三芸最初见许玉的那个屋子内,孙三芸将闲杂人等全部清除了出去,倒了两杯热茶,率先问道:“杨大人,我要的那柄剑可曾带来了?” 杨建章指了指腰间的佩剑,反问道:“既然是交易,杨某不敢不带。只是本官很是疑惑,孙三爷为何如此执意这柄剑,论锋利程度,我有更好的剑相赠。再说价值,我直接相送真金白银不是更好?” “少废话,按照约定,我劫了这批古物,你将永乐剑给我,这事没得商量。”孙三芸一拍桌子,屋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响起。 杨建章很明白,此刻是在他人底盘。此刻这间屋子外,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孙三爷这是作甚?”杨建章苦笑一声,缓缓将腰间永乐剑出鞘。 剑身并未有期待的寒光涌现,剑鞘上雕刻着些许古怪雕像。 “这柄剑,乃是陛下赠给西藏之物,我实在不知道孙三爷要这柄剑做甚,莫非还是个信佛之人?” “你无需过问那么多。”孙三芸起身作势就要将永乐剑抢夺过来。 杨建章朝后稍稍一退,将永乐剑指向孙三芸。孙三芸瞬间惊在原地,就刚才须臾的功夫,耳边好似有猛兽咆哮,直击灵魂。 孙三芸再看向永乐剑,内心竟然升起一股害怕的念头,她不敢直视永乐剑! “这柄剑,是个灵物。”杨建章解释道。 孙三芸咬牙切齿,“什么灵物,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履行约定,将这柄剑给我,我给你那些古物。” “不,你知晓灵物代表着什么,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杨建章神色贪婪,“你看重的正是永乐剑可号令千军的灵力,所以才不惜劫这批皇家珍藏。” “杨大人,我真的不知晓你在说什么,若是你还想得到那些古物,就立刻将永乐剑给我,不然你休想得到一件。”孙三芸冷声道。 她没想到杨建章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虽然早有预料,看来与虎谋皮,需慎之又慎。 眼下,她想不到有什么好对付杨建章的法子,只能用那些古物作为威胁。 “孙三爷,看来你对灵物的事情真的只有一知半解啊。”杨建章大笑一声,看向手中握着的永乐剑,“今日,你怕是没有活路。” 孙三芸呵呵一笑,此刻反而不惧怕杨建章起来。 “你就不怕我将我们之前的交易散播出去?朝廷命官与前朝余孽商议谋反之事,这要是传到了朱棣耳朵里,你们没有半分活路。” “既知自己是余孽,本官这是为国除害。”杨建章一步步上前。永乐剑剑身上好似有剑气溢出,孙三芸的耳边传来撕裂之感,好似有猛兽在耳边咆哮。 杨建章见孙三芸痛苦的模样,甚是满意。 永乐剑的灵力,其实远不止于此。若是发挥出全部的灵力,起剑身上镌刻的凶兽乃是可以破剑而出,号令千军。 可惜他初得永乐剑,对其灵力的使用并不熟练,不过用于对付孙三芸,已经足够。 除去耳边的嘶吼声,一股莫大的威压也降临到了孙三芸身上,双腿渐渐弯曲,直至单膝跪地。 杨建章见此得意道:“不要忘了,此剑是陛下赠给藏地的,这柄永乐剑,也有天子的威压!” 孙三芸强撑着不跪,后槽牙已经咬碎,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她双眼瞪向杨建章,嘴唇间的缝隙极小,艰难吐字道:“看来杨大人是真不准备要那些古物了,我倒要看你如何交差。” 杨建章摇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孙三芸,永乐剑施在孙三芸身上的威压继续加重,“还在诈我,那些古物,怕都已经不在山上了。” 孙三芸脸色巨变,确实如他所言,这两日,她一直在将古物有序的搬运下山,为的就是担心今日的局面出现。 武南山三面环山,一面临水。 想要做的人神不知,唯有走水路。 杨建章上山,罗岐的重点便不在许玉等人身上,将三人暂时关押到了江秋月的修复室内。 许玉看着屋内的修复台,只有少许字画尚在,不过两日功夫,损坏的古物不可能这么修复完毕。 他问道:“这两日是不是没送多少古物来修复?” “确实如此。”江秋月点点头,“而且似乎,他们又将古物重新装箱了。” 许玉瞳孔猛的一缩,“不好,那些古物极有可能已经不在山上了,随我冲出去。”许玉攥紧了江秋月小手,推开了屋门。 顷刻之间,在外看守的士兵瞬间拔刀出鞘,将屋门围住,“没有三爷的命令,不得出屋。” 许玉冷笑一声,“你还是先管管你们三爷吧,她和杨建章单独见面,性命难保。” 第六十八章 贾湖骨笛 说话间,孙三芸平日坐阵最大的那间屋子内,发出一道猛烈的声响,孙三芸从屋内倒飞出来,狠狠砸在几名士兵身上。 “三爷!”罗岐见到这幕,挥刀朝着杨建章砍去,“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用杜虎符。”江秋月急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许玉摇摇头,幕后之人的线索还未出现。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洁白如玉的骨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江秋月不禁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雅致。” “等等,江姑娘,你看看那些士兵。”高祥惊呼道。本是拦着他们的士兵,双眼变得呆滞起来,齐齐朝着杨建章走去。 “骨笛能控制人的意志?”江秋月惊道。 许玉点点头,对身边一人说道:“带我去古物的存放屋子。” 有一人立刻转身,缓缓带路。 一路上,本还想有所阻拦的劫匪在听到笛声之后,全部犹如魔怔了一般,站在原地。 许玉推开原先存放古物的大门,见了空无一物的屋子,叹气道:“果真,那些古物已经被转移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高祥泄了口气,眼下的情况,貌似比走水路还要危急一些。 另一边。 杨建章随意挥出一剑,上前阻拦的劫匪便是倒飞出去,好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作祟。 杨建章一剑挑飞最前列的罗岐,冷笑道:“本官愿陪你们上山,无非是想确认古物是否还在山中,既然已经运送到了山下,那此刻灭了你们这群劫匪,为民除害。” 孙三芸看着近在迟尺的剑尖,丝毫不惧,“但凡我们这里有一人逃了出去,向全天下公布你我之间的交易,杨大人,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杨建章从腰间掏出一发信号烟花,轻轻一吹,便是点燃在空中绽放。 “我说过,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杨建章一脚将孙三芸踹向一边,望向许玉,“许神相,你算尽天数,可算到了会有今日?古物被劫,你是千古罪人,不论有多少破坏或是失踪的,都可以归结在你身上。” 许玉一笑而过,“我若真算不到,怎么不走水路,走陆运?” 杨建章脸色微微一变,看许玉没有丝毫惊恐的模样,看来是真的算到了这么一出,“大言不惭,那你有算到今日就是你许家绝后之日吗?” 孙三芸怒道:“老家伙,拿我孙三芸当棋子,岂能让你好过。” 双袖出,两柄小刀已经滑落在手中,飞快的掷出。 杨建章虽有灵物永乐剑在手,并不能极快的反应。灵物带给他的只有灵物的灵力,并没有其他。 飞刀从杨建章衣袖间划过,划破了寸寸肌肤。 “垂死挣扎。”杨建章大怒,朝着孙三芸一剑刺去,被罗岐大刀拦住。 他双手撑着刀背,双膝渐渐下落,直至双膝跪地。 他转头对孙三芸喊道:“三爷快走,这里有我应付,山下的官兵很快就会上山,我能抵抗一会便是一会。” 孙三芸没有妇人之仁,思虑片刻后喊道:“其余兄弟随我下山。” 许玉亦是牵住江秋月,“此地不宜久留,从后山下山,那些古物不可落入杨建章手中。” 高祥跟着两人朝后山奔去,不禁回望了一眼。 那罗岐,倘若是个大明将军,该是多好。这般忠义,很难见了。 杨建章看着孙三芸远走,不愿再与罗岐过多纠缠,欲要挥剑时,却是动弹不得。 他朝下一望,不由大骇! “你当真不怕死!” 罗岐常用的兵器弯刀早已被丢在一旁,他现在双手紧握着剑刃,不让杨建章挥剑出去。 永乐剑大半剑身上布满了鲜血,不论杨建章如何抽动,犹如深陷泥地中,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还有没走的劫匪,将杨建章双腿紧紧抱住,不让其移动丝毫。 罗岐咳出一道鲜血,狂笑道:“即便你有这柄神剑,还不是要被我等困住。” 杨建章深呼一口气,在他身后,在山谷中的官兵已经上山,他吩咐道:“不用管我,全力追击贼子!” 杨建章缓缓闭目,罗岐只觉手心的痛楚陡然间强盛了数十倍。 两个手掌顷刻之间,深深白骨显现出来。 被剑气活生生割去了骨肉! 罗岐惨叫一声,双手再也握不住永乐剑,倒在地上痛晕了过去。 杨建章再是随意一剑,束缚他双腿的劫匪脖间出现一道血缝,渐渐倒下身去。 “说了不要与本官作对。” 武南山后,许玉一路小跑,几乎是和孙三芸同时到达山脚下。 他望了眼前的一道大江,痴楞了片刻,“怎么还是水路?” 就在他的身前,江面停靠了三条大船,吃水极深。 许玉问道:“那些古物,都被你转移到船上了?” 孙三芸点点头,“我事先对杨建章就有防备之心,总该为自己留下后路不是,不想死就赶紧上船,留你一命。” 身后官兵的追喊声已经传来,许玉顾不得那么多,一跃而上长登了大船。 大船刚离岸不远,杨建章就带人追了过来。 孙三芸乐道:“姓杨的,我拿不到永乐剑,这批古物你也拿不到。” 眼瞧着大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孙三芸算是松了口气,这下应是安全了。 杨建章见状挥了挥手,在他身后,有整整一列的弓箭手出现。 “放箭!” “大家小心,躲到船仓之内。”孙三芸赶紧大喊道,“没想到他竟然还留了这一手,全速划船,离开此地。” 江秋月躲在许玉身后,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用上虎符,现在是在江面,即便有大秦将士出现也是落入水中。 “都怪你,早些听我的,现在已经脱身了。”江秋月不悦道。 许玉从兜里拿出一小方木盒,递给了江秋月,“穿上吧。” “是素纱襌衣!”江秋月惊道:“没想到你连这襌衣都带来了。” “外出一趟,得为你的安全着想,快穿上吧。” 江秋月手里拿着襌衣,担忧道:“那你怎么办?” 许玉轻轻敲了敲江秋月脑门,“你忘了,我命大,不可能在死在这里的。” “哦。”江秋月淡淡回应了句。 长生不老了不起啊。 第六十九章 古物落水 “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时间谈情说爱。”孙三芸鄙夷了一眼,顿时又有更多的箭雨袭来。 箭矢过多,照这样下去,大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船仓进水是早晚的事,会沉的。 高祥急道:“躲在此处不是个办法,诸位可还有脱困的法子?” 孙三芸一圈打在木板上,咬牙道:“若是我能活下来,第一要务便是杀了杨建章!” 突然之间,众人恍然发觉自己脚底传来一阵震动,许玉大感不妙,“小心落水。” 所有人朝下看去,只见好些道铁勾穿过了木板。顷刻之间,脚底一空,所有人皆是掉入水中。 江秋月不习水性,身体不由自主的朝下沉去。眼皮被水压的睁不开,光亮在一点一点消失。 “江秋月!”许玉大喊一声,奋力朝水中游去。 江秋月紧闭着双目,依稀中好似听闻有人在呼喊自己,她本能的想叫出声来,可刚张嘴便是江水倒灌,愈发难受起来。 她缓缓向前张开了双臂。 是你吗,许玉! 许玉一把牵过江秋月右臂,借着水势,另一支手抱紧了江秋月腰间,奋力的向上游去。 许玉焦急的看着怀中人儿,心中一阵懊恼,若非自己执意想要探查当年的真相,江秋月决不会弄成现在这般狼狈模样。 待两人浮到了水面,许玉见了孙三芸,将一块浮木丢了过去,“还请三爷帮忙照料下秋月。” 孙三芸本意是想拒绝的,可见了许玉一闪而过的凶狠眼神,木讷的答应下来。 这是她一次感受到许玉的不简单,或是说,许姓传承了一千多年,她不了解的还有很多。 高祥抱紧了一块浮木,快速游到许玉身边,急道:“许大人,那些古物还是落水了。” 许玉望着周围的一切,不止他们这一艘,三艏大船亦是被戳破了船底,有大批的古物落入水中。 许玉痴楞许久,眼前这幕场景,何其相似。 所以即便是重来一回,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吗? “许大人,快想些法子啊,古物落水,这罪名都是你我不能承担的啊。” “所有人听令,快速游到对岸。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烧,待我们修养生息之后,定要杨老狗偿命!” 许玉身边嘈杂声不断,他望着已经落水的古物,内心有不甘,但更多的则是无助。 要认命了吗? 即便他做出何等的努力,当年之事不能改变,那他穿过琉璃拱门是为何? 高祥见了久久不言的许玉,以为是其陷入了自责之中,安抚道:“其实这事怨不得许大人,杨建章贼子之心已经显露,我们即便是走运河水路,最后也是这般下场。” “许大人,下官已经看明白了,这就是个局!” 许玉看向岸边握着永乐剑的杨建章,呢喃一声,“好局啊。” 忽然之间,有一道道钟声传入许玉耳朵,是乐府编钟敲打出的声响,许玉猛的惊醒。 他奋力朝下游去,此刻还没有到认输的时候,差点忘了,他还是神御阁的主人,那些灵物,还可为他所用。 他迅速下潜,许玉一眼便是瞧见了沉在水底的秦公簋,敲了敲器身,指着四散的古物。 秦公簋迷糊之中惊醒,看着眼前有些不一样的许玉,但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许玉的意思。 有一股极大的吸力从秦公簋器口处散发而出,周围四散的古物都被吸到了秦公簋内。 许玉只瞧了个大概,古物应该远不止这些才是。 秦公愧突然说话道:“我能感应到,这河底同样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其他古物吸走了,包括长信宫灯在内。” 许玉恍然大悟,难怪当年落水之时,青铜仙鹤没有出手。 觊觎这些古物的人,早就想到了怎么解决青铜仙鹤,将古物落水,长信宫灯没法点燃,青铜仙鹤自然没法子现身。 许玉现在已经肯定,杨建章幕后那人,与大秦金匮石室被劫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一人,不然怎么知晓青铜仙鹤的秘密。 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还从未听闻有类似秦公簋一般的灵物,看来这世间的灵物,他知晓的还是不够多。 许玉不敢耽搁,立刻抱着秦公簋上了岸。 等所有人都游到对岸时,本是数百人的寨子只剩下寥寥几十人。 许玉看着孙三芸问道:“你究竟和杨建章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也看到了,最终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反过来还落得了一个被追查的下场。” 孙三芸冷哼一声,“用不着你管,你能活下来该好好谢我了,那来的这么多废话。” “难道罗岐就白死了?”许玉冒出一句。 孙三飞快的转身,一柄飞刀已经贴近了许玉脖颈,各自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罗岐的仇我会报!” 许玉轻笑一声,望了望孙三芸身后,“就这些人?随便一个地方官府就把你们剿灭了。” “用不着你管。”孙三芸退后三步,招手道:“我们走。” 许玉望了眼不远处,摇摇头,“你们怕是走不掉了。” 孙三芸疑惑不已,马蹄声渐渐传来,视线尽头处,有大批人马朝他们奔来,最后将他们一伙人四面围住。 领头之人,正是杨建章。 “孙三芸,许大人,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杨建章盯着许玉手中的器具,他先前可在岸边看的一清二楚,那不知名的器具,可是将古物都收纳其中。 亦是件灵物。 孙三芸见了杨建章,破口大骂,“狗东西,亏我当初如此信任你,如今背刺一刀,果然如今的朝堂中,朱棣臣子没一个好东西。” 衣袖中,孙三芸三发小刀瞬间丢出,就在靠近杨建章时,竟然是被一股极大的外力弹开。 杨建章欣赏着手中永乐剑,“本官着实想知晓,你得了这柄剑要干嘛?” “当然是杀了朱棣老儿。”孙三芸冷声道。 杨建章一惊,看向孙三芸的目光渐渐变的冷冽,“你是建文帝的人,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他的余孽,那就更留你不得了。本官回京后还能得了平反逆贼的赏赐,甚好!” 第七十章 建文帝余党 许玉轻轻一笑,站在了孙三芸身前,喊道:“杨大人这就将我忘了?” 杨建章这才正眼看向许玉,“差点将许神相忘了,不过很快就是将死之人,多说无益。” 许玉望着身边密密麻麻的士兵,初略估计,应有上千人,想必这就是那位觊觎古物的幕后之人留的最后一手。 想要将他彻底抹除在此地。 许玉深呼一口气,淡淡一笑,“杨大人莫非真就以为吃定我了?” “难道许神相还在痴心妄想,今日之局,你插翅难飞。”杨建章挥剑指向许玉。 许玉摇摇头,“一千多年了,现在的士卒,比大秦的将士,都弱了上许多。” 杨建章微微拧眉,不知许玉这番话是何意。 许玉看向杨建章,大喝一声,“我既为神相,便是天命!” 孙三芸望着身前的背影,怔怔出神。 许玉攥紧了江秋月手心,将她手心里的杜虎符拿过,双手将两块虎符合上,他张开手掌,“杨大人,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虎符?” 顷刻间,地面上一阵震动。 跟随杨建章的骑兵竟然是不由自主的滑落下马,更有骏马的嘶叫声不断。 四面八方,不断有身穿大秦盔甲,手握大秦长戟的将士出现。 “这,这就究竟是何物?”杨建章惊道:“许玉,你究竟用了何等邪术,能引来这么多的死士。待我禀告陛下,你定要被问斩!” 许玉呵呵一笑,“邪术?杨大人应该很清楚我这是什么。” 灵物! 杨建章心中一惊,那位大人早就告诫过他自己,许玉身上怀有诸多灵物,自己怎么把这事忘了。 眼下这局面,许玉唤出的死士不比他此番带来的将士少,看来破局之法,唯有灵物。 杨建章看向自己手中的永乐剑,这亦是件灵物,那就要看看谁手中的灵物更厉害了。 杨建章一剑指向许玉,“那么,许神相也应知道我手中这柄剑是什么。” “尽管使出便是。”许玉不屑道。 孙三芸见状急忙提醒道:“小心,那柄剑不同寻常。” “放心,今日你我死不了。”许玉转头轻声安抚道。 杨建章放眼望去,自己这边的士卒已经有了溃败迹象,渐渐不敌。 自己手中的永乐剑,远不仅仅只有让人臣服那么简单,更有号令千军的灵力。 如此,那便死战吧。 杨建章将永乐剑高高举起,双目凝神望着剑尖,“全军听我号令,此战必胜,许玉必亡!” 陡然之间,在场的士卒犹如魔怔了一般,双目瞬间变的无神,看向许玉时,一脸的杀气。 杨建章望着眼前的场面,满意的点点头,可再看向许玉唤出的死士时,颇为纳闷。 为何他们不受控制。 “杨大人,你拿明朝的剑,号令大秦的兵,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些。”许玉手里把玩着杜虎符,嘴角微微一动。 “杀敌!” “杀!” 有大秦将士将许玉等人团团围住,以免刀剑不长眼,顷刻之间,杀敌声惨叫声不绝如缕,不知过了多久,待周边没有动静之后,大秦将士散开。 杨建章被活捉,他带来的士卒全部死绝。 孙三芸见此情景,再也忍耐不得,一柄飞刀悄然出现在了手中,欲要刺向杨建章。 “老东西,你杀害我寨子里那么多弟兄,今日非要你偿命不可。” 杨建章闻言一惊,立刻慌忙用永乐剑抵挡,手臂却是被一名大秦将士拦住,动弹不得。 “孙姑娘不可。”许玉急忙道。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飞刀已经刺在了杨建章左胸之上。许玉大步上前查看,已然断了气息。 许玉拿过永乐剑,欣赏着剑身上的纹路,转身看向孙三芸,“杀了就杀了,你报了仇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大费周章的想要得到这柄剑,就是为了刺杀当今皇上?” 孙三芸点点头,“怎么,你也想拿我邀功?” 许玉摇摇头,“为何要杀?” 孙三芸瞪向许玉,“乱臣贼子的皇位,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 许玉反问道:“难道当令皇上上位之后,比以前你那位做的差了?” 孙三芸一时没法反驳。 她承认,朱棣将国都从南京迁移到北京,在抵御外敌一事下了不少功夫。内有洪涝旱灾他也做的没错,确实没让百姓受苦。 “但贼子就是贼子,非是正统,多说无益。” 许玉无奈看向孙三芸,“那你占山为王,一心想着刺杀皇上,难道不是在行恶事?你们所到之处百姓战战兢兢,甚至平日不敢出行,商队不敢走近路只能绕远,官府为了你们焦头烂额,难道这一切是一个自诩‘正统’的人说的?” “所以你是在劝我放弃刺杀?忘了家国仇恨?”孙三芸反问道。 “大明还是大明,如若不是杨建章,你家尚在,你寨子的弟兄尚在,何来家国仇恨?”许玉轻声道。 孙三芸微微一怔,貌似确实如此。 孙三芸沉默良久,将散落在地的飞刀收好,“今日救命之恩我孙三芸记下了,改日偿还。至于刺杀朱棣一事,我会好好思量,若是他做的不好,只要我还没死,他便无法安睡。” “随你,我言尽于此,不过三爷要偿还救命之恩就不必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直说。” “你要来劫古物,应非是你本愿,三爷究竟和谁达成了这笔交易,用古物换永乐剑。” 孙三芸疑惑道:“你就只问这个,不问建文帝的下落?” 许玉大笑一声,“若你真去北京行刺,我反倒担心你的安危。” 孙三芸撇撇嘴,“你对朱棣还真是忠心。” 许玉摇摇头,指了指上天,“不是我忠心,而是顺应天道,你们家建文帝,没有复位的可能。” 孙三芸闻言呆滞许久,冷哼一声,“什么神相,装声弄鬼的,三爷我可不信什么天道,你还想不想知道有关交易的事了。” “当然想。”许玉立刻变换了副嘴脸,“三爷说的有理,什么天道,狗屁罢了,三爷慢慢细说就好。” 第七十一章 灵物之谜 孙三芸浑身一个激灵,这家伙,变脸真快。 “实话不怕告诉你,让我在武南山劫古物之人并非是杨建章,当时与我达成这笔交易之人面容我看不清,只见他戴着一副青铜面具,所骑马匹更是不同寻常,毫无生机,也像是青铜器。” 江秋月问向许玉,“你可有听闻?” 许玉摇摇头,“应都是不曾见过的灵物,不过至少也算有些线索了。” 孙三芸指向永乐剑,问道:“既然都告诉你了,那那柄剑可否给我?” “自然不行。”许玉握紧了永乐剑,一眨眼的功夫,在自己手中消失不见。 “三爷,剑不见了。”许玉乐道。 “你可真贱啊。”孙三芸咬牙切齿,不禁望了望身边的将士,知晓夺回这柄剑已然不可能。 “有机会别让我在=再遇见你,不然有你好看的。”孙三芸只得落下句狠话,愤愤离去。 许玉耸耸肩,这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即便日后相遇,有麻烦的许玉也不是他。 “启程回北京吧。” 经过武南山一战,本是护送车队的人员全部死在了杨建章手底下,又需重新寻找人手。 江秋月忽而听到一阵马蹄声,望向远处,惊道:“莫非还有追兵?” 许玉意念微微一动,三千大秦将士缓缓钻入地下消失不见,“不是追兵,是来帮忙添置护送人员的,是浙江巡抚。” 江秋月看向高祥,“那他呢?” 高祥上岸之后,便被杨建章吓的晕死了过去,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不然让他瞧见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顺带带回北京吧。” 半月后,许玉一路走着官道,畅通无阻,很快到达了北京城。 浙江巡抚亲自入宫解释武南山发生的事情,在这位巡抚口中,事情变成了兵部侍郎杨建章叛国,勾结建文余党意图对古物下手。 神相许玉有所预知,不走水路未曾想竟然还是落入了圈套,如果不是许玉拖延时间等到他赶来,古物和人怕是皆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棣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大明的新铸的金匮石室朝中官员不可干预,只由许玉亲自管理。 高祥升官,重回礼部做事。浙江巡抚年事已高,即便升官过不了几年也要解甲归田,只能福及子孙三代,官阶承袭依次递减。 蔡元培对此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跪地谢恩,马不停蹄回浙江去了。 金匮石室内,许玉遣散了闲杂人等,将秦公簋放在了石室最中央的位置。 许玉轻轻拍了拍器身,“有劳您了。” 秦公簋轻轻一颤,整个金匮石内,瞬间摆放了不少的古物。 江秋月满脸欢笑的走到她最为熟悉的一个灵物旁,轻轻抚摸了会朱雀衔环杯的器身,挑逗了好一会,疑惑道:“我怎么听不到她说话了?” 许玉无奈摇摇头,“这会她还不认识你呢。” “这样啊。”江秋月大为失落,难怪说朱雀衔环杯怎么不理她呢。 江秋月又看向一旁摆放的乐府编钟,指了指,“这家伙就是之前碎嘴朱雀衔环杯的编钟,让我陷入幻觉的那位?” 许玉点点头。 “好嘛。”江秋月挽起了袖口,作势就要对乐府编钟打去。这家伙,之前在鉴宝铺子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许玉急忙拦住,劝道:“姑奶奶使不得,这编钟年纪可比我都大,不能损坏啊。” 江秋月抬起的手这才放了下去,“不教训可以,你们这有密室没,关他禁闭吧,关个三五百年的,话就没那么多了。” 真狠!许玉内心念道一声。 “过几日我就派人搬到密室里去,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 乐府编钟听着两人话语,眼神幽怨的看向许玉,他貌似没犯什么事啊,怎么就要被关禁闭了。 还有那位女子,他素不相识,没有得罪过的地方啊。 许玉无奈,现在是没得罪,保不准五百年后就得罪了。 待金匮石室内的事情处理完毕后,许玉和江秋月走了出去,两人一起走到了新建的皇宫前。 江秋月望着崭新的墙砖,喃喃道:“这便是最初的紫禁城?好似更加宏伟一些。” 许玉点点头,“历经五百年风霜,也该褪去一些面貌的。紫禁城宫殿后世多有烧毁,重建之后没有一处能复刻最初之风采的。” 江秋月轻嗯一声,看向许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对灵物动手为何一定要选择水路。幕后之人都能调用上千官兵,上一次护送时你不在,为何不直接明抢。这次你即便在,但是在经过武南山时也可以选择动手,再嫁祸给建文帝余党岂不是更加方便,那样还可以免受字画古籍被毁。” 许玉看向江秋月,眼神略带迷茫,问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江秋月微微一愣,摇摇头,“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记忆很混乱,不过你可以详细说说。” 许玉解释道:“当年大秦金匮石室,你我能活下,便是仰仗青铜仙鹤。将唤醒青铜仙鹤的,源于一盏古灯。后来在汉代,我刻意让人做成了长信宫灯才一直延续至今。他们设计走水路,宫灯在水下没法点燃,青铜仙鹤自然没了灵力,所以上次方才会让他们得逞。” “只是可惜,即便我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计谋,古物依旧会落水,当年因此丢失的灵物如今也丢失了。” “这一次落水,丢失了多少灵物?”江秋月问道。 “大抵有一小半。”许玉轻叹一声,不过很快笑道:“不过在往后几百年的时间里,我倒是找回了一些。” 江秋月算了算,惊道:“算上这次丢弃的,再加上那人已经拥有的。那岂不是言,那人手中的灵物有三四十件?” 许玉大笑一声,敲了敲江秋月脑袋,“那有那么多,放眼整个中华大地,出现的灵物只有总数量的大部分而已,这次失窃大抵丢了十来件。” 江秋月不解道:“为何出现的这么少,难道都埋藏在地下啊。” 许玉摇摇头,眼神看向江秋月时,犹如是看待一个傻子般。 “你想一想,灵物的灵力已经是超脱的世俗存在,普通人拥有一件倒还没事,若是拥有的多了,难保天下不会大乱。所以灵物从诞生之初似乎就在维持一个巧妙的平衡,同一时代的灵物出现不得过半。戴着青铜面具那人手中的灵物,估计也不会超过二十件。” 第七十二章 两个许玉 许玉想到此处,突然间一阵后怕。 二十件灵物集一人之身,这是完全可以动摇国之根本的,但那人并没有这样做。 两千年来,许玉知晓有股势力同他一样在收集灵物,但他们的目的许玉并不知晓。 不过如今有了点线索,只能日后慢慢探查明白了。 江秋月看向许玉的腰间,竟然是佩着那柄永乐剑,皱眉道:“你随身带着这柄剑做什么,灵物招摇过市的,不怕哄抢啊。” 许玉微微一笑,缓缓抚摸着剑柄,“既然几百年后这柄剑会流落到英国,不如趁这个机会拿回去算了。” 江秋月嘿嘿一笑,“有道理,那些人不知道抢了我们多少东西,是该归还过来的。” 许玉悄然牵住了江秋月小手,转身背离皇城,“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去南京?琉璃塔那么大的工程,这么快怎么可能封顶,如何穿过琉璃拱门?”江秋月疑惑道。 “不用管那么多,你跟我走就行了。” 北京郊区,龙泉镇,皇家琉璃烧制厂。 “在当时,大报恩寺琉璃塔诸多部件都是在这里烧制完成后运往南京的,自然也包括琉璃拱门。”许玉解释道,领着江秋月走进了烧制厂内。 许玉刚进门,掌事之人眼尖,一眼便是瞧见,前去迎接,恭敬道:“许大人!” 许玉点点头,问道:“琉璃拱门烧制的如何了?” “启禀许大人,目前还只烧制了一扇门。” “一扇门,为何如此之慢。”许玉语气中略有不悦。 掌事解释道:“按照烧制计划本是已经烧制出十来扇来了,可前阵子有来自西藏的高僧来访,带来了些许舍利子,希望我们将其倾注到拱门之内。故对拱门的烧制极为严苛,这才只烧制了一件。” 许玉愣了愣神,他这才知晓为何拱门会成为一件灵物。南京的报恩寺的琉璃塔,正是为藏地佛教所建,拱门之中加上高僧舍利子,方才是中华第一拱门,那塔亦是中华第一塔。 “拱门放在何处了,快带我去看看。”许玉急道。 “大人这边请。”掌事的领着许玉朝着厂内走去,带到了一间房门外,“许大人,里面就是了。” “多谢。”许玉点点头,吩咐道:“没有我的允许,今日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掌事的离去后,许玉和江秋月进了屋内,关好了房门。 屋内陈设简单,几张木桌了七零八碎的摆放着以往烧制的小物件,屋子的正中央,琉璃拱门用一张红布遮盖住,以免沾染上了尘土。 许玉深呼一口气,上前数步。 “小心。”江秋月突然出声提醒道。 “怎么了。”许玉回头望去。 “你慢些,这拱门现在是我们回去的唯一希望,别又弄残缺了。” “我有分寸。” 许玉将红布缓缓掀开,一扇崭新的琉璃拱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金碧辉煌,富贵至极。 “原来是有高僧舍利子,这拱门才得以在战火中幸存下来。正因如此,这拱门才成为了一件灵物,穿过拱门,可以让世人得见琉璃塔最辉煌的一面。”许玉感慨道。 江秋月望着拱门,亦是惊叹良久,只是可惜,无论后世如何修复,怕是都难以重现今日她所见了。 即便在南京城,傅院长集齐了那么多修复大师修复好的拱门,也远远不及她现在之所见。 貌似她修复古物这么久,从未见到有一个古物能在修复后重现当年之盛景的。 她真的很想看看,那些古物的诞生之初,究竟是何等的惊骇世俗。 不过还好,她今日有幸见到了一件。 悠然间,她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声响般,疑惑的看向许玉,“这屋子外,怎么有你的声音?” “难道是他来了?”许玉闻言一惊,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糟糕,差点忘了当年我听闻古物落水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北京,这会他正来了,赶紧走,不可让他发现了。” 明明是自己,缺要称他。 屋子外,掌事的瞧见许玉,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挠头许久。 这位大人,不是进屋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莫非是幻觉。 他不敢怠慢,询问道:“许大人来此是查看琉璃拱门的?” 刚到此处的许玉点点头,急道:“快带我去看看,今日不许任何人进琉璃厂,任何人不得查看拱门。” 掌事疑惑的看向许玉,这话听着耳熟,总觉得那里听过。 许玉瞧着掌事看着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 自打他回到北京之后,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会受到这等眼光看待,后来询问一番后才知晓。他竟然是在做着重复的一件事,进宫禀告,加强金匮石室的看守,这些事,他听别人说起,自己早几天前就已经做了。 可他明明是今日才回的北京。 还有改变古物的护送路线,他完全不知情,看来是有人在假扮自己,竟然还骗过了所有人。 许玉推开房间,见了屋内被红布盖着的拱门,询问道:“这扇拱门,还有谁看过?” 掌事应道:“除去在这里的工人,便只有大人与一名女子了。” “好了,没你事情了,先出去忙吧。”许玉看着地面上有人走动的痕迹,将掌事支了出去。 许玉掀开红布,缓缓靠近拱门,一支手慢慢穿过拱门,拱门之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波纹,吓的他急忙后退了几步。 这是何物?难道是件灵物? 待平复好内心的惊叹之后,他再次伸手,这次竟然看到了一番别样的光景,那是一座有过修复痕迹的拱门。 他伸出右手,手指尖不断的来回摸索,忽然间,他会心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 神相之名,从来就不是徒有虚名,他许玉,是真的在鬼谷子手里学到了本事。 他走出房门,喊来掌事吩咐道:“抓紧时间送去南京吧,顺带传我一句话,这扇拱门放在塔顶,不许任何人穿过,唯有高僧例外。” 第七十三章 永乐剑物归原主 南京城。 南京博物院。 傅院长和易白溪等一众人齐聚在南京博物院内,所有人皆是望向墙壁,目不转睛,神色或有兴奋或有疑惑。 傅院长沉思道:“诸位,昨夜可有人来了此地?” 众人皆是摇头,昨夜大家伙都忙着在酒楼内庆功呢,怎么还有心思来此。 “那容傅某再多问一句,关于这剑,诸位可认得真假?”傅院长问道。 众人再是摇头,纷纷看向易白溪,这剑他们极少见闻,以往都是保存在北平城内,要问真假,他们可说不上话。 易白溪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呵呵一笑,拱手道:“既然诸位抬举,那我也只好发表一下拙见了。” 易白溪上前三步,仔细端详起悬挂在墙壁上的永乐大帝剑,一番思量后,缓缓道:“我看这永乐大帝剑为真,从色泽上看,光鲜艳丽,保存的极为完好,做工更是精细。若这都是件仿品,我还真想让造假之人到我故宫博物馆任职,是个人才。” 傅院长点点头,疑惑道:“看品相确实是真品,更何况易院长也发话了,但这柄剑不是在英国吗,怎会突然出现在我南京博物院内?” “这...”众人一时众说纷纭。 声音最大的当属来自陕西博物院的昌玉韵,“当然是我始皇发威,我中华瑰宝,何至于流落到外邦。” 众人一阵头大,这院长,怕不是都想跟始皇合葬了。 在人群最后的噶玛松客和噶玛曲扎对视一眼,冲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噶玛松客一弯腰,噶玛曲扎奋力一跃拿到了那柄剑。 傅院长诧异道:“二位这是要作甚?” 易白溪伸手拦住,“这柄剑本就是永乐帝送给西藏的,兴许他们的藏地文献有所记载。” 噶玛曲扎缓缓拔剑出鞘,一道剑光顿时从剑身上散发而出。他轻轻挥舞,便有一阵狮吼声涌现。 “根据我们藏地的传说,当年永乐帝赐剑时,我们高僧确实有听到过狮吟,这柄剑是真品不假。” 傅院长大笑一声,从噶玛曲扎手里接过永乐剑,“那还真是意外之喜,不管是何人所为,这柄剑既然出现在了我南京博物院内,便是归我院所有。” 众人一阵唏嘘。 易白溪呵呵一笑,这柄剑,他故宫博物院亦是眼馋的厉害。 突然之间,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四周望了望,不见许玉的身影。 那位年轻人的能耐他知晓一二,这柄剑的出现,不可能与他没有关系。 他现在不在此地,倒是很令人浮想联翩。 易白溪问道:“诸位可是有见到许玉?” 众人摇摇头,傅院长亦是诧异道:“还有段恒,那小子昨夜修复好拱门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今日这柄剑出现,他应该会很感兴趣才对。” 说话间,段恒从众人身后出现,“诸位院长,可是院内瞧见了令你们心动的物件,都聚集着,莫非是出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傅兴文招了招手,邀请道:“你快来看看,这柄永乐剑,突然出现在了院内,你可知晓?” 段恒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平常,苦笑道:“院长,这事我怎么可能知晓,昨夜拼接好拱门之后就早早睡下了。” “也是,这柄剑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放置之人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傅兴文拍了拍段恒肩膀,感慨道:“辛苦你了。” “许玉呢,说不定他知道什么。”段恒问道:“通过这几日的接触,许先生的鉴宝能力我着实惊叹不已,再者听闻许先生家族传承了千年,说不定他知道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易白溪望向大门处,瞧见两人走进,立刻迎了上去,“你小子让我好找,一上午不见你的身影,去你房间也没见到你人影,去那里了?” 傅院长见状赶紧将易白溪拉了回去,这一夜不在房内,又瞧着两人不太精神的模样,这还用问,话约莫是有些多了。 易白溪立刻心领神会,瞧着许玉和江秋月,愈发觉得这两人极为般配。 “快来看看,院内突然出现了永乐大帝剑,这东西,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抿嘴一笑,两人看向永乐剑,装作吃惊的模样许久,让人瞧不出一点瑕疵。 许玉问道:“那傅院长准备如何处置?” 傅兴文想了想,“自然是作为我南京博物院几件镇院之宝之一。” 许玉摇了摇头,“这样这柄剑来路不明,本该是在英国,如今却是出现在了院内,前些日子不是有个洋人去了大报恩寺大放厥词,难道不应该感谢下?” 傅兴文愣了愣,一时不知许玉这句话何意,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大笑道:“段恒,去报社。刊登一个大版面感谢那位洋人送剑,就说是良心发现物归原主。” 段恒点点头,“我这就去。” 这日下午,南京城各大报社便接到了南京博物院的刊报请求。 原本是被他国抢去的永乐大帝剑,漂洋过海,再一次回到了中华大地。 刊登一文中,更是点名称赞了艾尔曼先生。 许玉和江秋月特意在南京城多待了一日,见早报出报后方才离去。 一间洋楼内,艾尔曼听到这则消息时,气的直接捏碎了酒杯,桌上的早报气愤的撕成了数份。 “这帮中国人,搞的什么名堂,那柄剑不是好好是在大英博物馆内,怎么会出现在南京?”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艾尔曼瞬间起身,前去开门,迎接的却是一顿责骂。 “院长让我们在中国搜集文物带回去,你在做什么,竟然将永乐剑送了回去?” 艾尔曼一脸无辜,这件事他毫不知情,怎会是他相送。 “报纸上的消息我会核实真假,那柄剑若真是在中国,你这辈子也留在中国算了,别想回去!” 很快,又是一道厚重的摔门声。 艾尔曼愈想愈觉得奇怪,这柄剑,他之前不过提了嘴,就真的回到中国了? 第七十四章 青铜獬豸篇,江志国受伤 南京火车站。 许玉和江秋月已经踏上了回永川的路程,包厢内,许玉双手枕头,看向江秋月称赞道:“南京一行易院长可是对你评价颇高,若是不忙了,他很想邀请你去北平看看,帮忙修复点古物。” 江秋月点点头,“故宫我是一定会去的,但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得先讲讲有关灵物的一些事情。” 本来三龙两凤冠和素纱襌衣的出现,还有许玉的那间神奇的铺子,就已经令她匪夷所思的了。 这些天又出现个琉璃拱门,是件灵物就罢了,她也能接受,但能回到过去,还在大明朝发生了那么多事,差点死在那里,还好最后都化险为夷了。 这令江秋月对灵物又产生了一些新的认知了,灵物的灵力,远不止她现在所知晓的这些。 她还想知道更多,就看许玉愿不愿意说了。江秋月悄悄也问过朱雀衔环杯,她不是许玉常用的灵物,极少带她出行,故她知道的也有限。 眼下最为快捷的方式,唯有撬开许玉的嘴。 许玉摇了摇头,“关于这些事,你以后会慢慢了解的,灵物有利有弊,这么些年过来了,利用灵物为非作歹的不在少数。” 江秋月问道:“那段恒呢,他能修复好拱门,也不是一般人,他手里有灵物吗?” 问到此处,许玉不免也开始深思起来。 确实如江秋月所愿,段恒身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灵物,不止是他修复拱门那么简单,那日他对艾尔曼的行径更是古怪。 不过拥有灵物是个人的际遇,他不是灵物的主人,不是见谁有灵物谁就是恶人。 两千年来他收集灵物,只是不想他人为非作歹,再者灵物会自己认主,他不能干涉过多。 “这些日子的相处,可以看出他对古物修复一事颇为上心,不像是另有企图之人,更何况他在南京博物院工作多时,知根知底不必太过在意。” 经过琉璃拱门一事,许玉大抵知晓了当年设计古物落水之人有何特征,他已经将孙三芸描述那人记在了心里。 日后若是遇见有那般能力的,兴许可以追回全部曾经失窃的灵物。 这是两千多年来,许玉感觉距离幕后真凶最近的一次。 昔日在大秦,究竟是何人派钟离眜来抢夺的金匮石室,还有服下半颗长生不老药的人,究竟是何人。 许玉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能知晓这一切了。 这次从南京回到永川,用了较之前去时多一倍的时间。 江秋月透过窗户看去,车站外多了好些看守的士兵。她担忧道:“永川附近莫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以往的监察没有今日这么严苛。” 许玉神色凝重,“先下车再说。” 江秋月点点头,下了火车后,一眼便是看到了江副官,“江大哥怎么来亲自接送了?” 江英喆眉头微拧,“听说你们在南京完事后,我便在此等候了。最近永川不太平,姓刘的要搞事,我担心你们安危就在这里等候了。” “那我爹呢,我爹怎么样?”江秋月急道。 “司令没事,这里不便细说,回家再讲。”江英喆接过江秋月手里的行李,走出了车站。 许玉本欲是一人离去,江英喆又邀请道:“许先生,司令亦是点名让我也接您回家,有要事商议。” “好。”许玉点点头,同江秋月一起坐上了车,同时嘴边浅笑。 回家!不是回江家。 这是决定要嫁女儿了? 许玉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车窗望去,今日的永川城与往日明显不大一样,街边上每隔一处街角就有警察巡逻,更有穿着便服的特务,这些都被许玉认出。 他不禁发问道:“这么大的阵势,又急匆匆的回家,难道是江司令出事了?” 江秋月闻言一惊,今日永川城和江副官的大不一样,她亦是察觉到了的。 她从未见过永川城有过今日戒备之森严,就连江副官都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她实在是想不出她离开的这半月间,永川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不成还真的如许玉所说那般,是她爹出事了。 “江大哥,我爹他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与前阵子姓刘的事情有关,他又来找麻烦了?”江秋月焦急的问道。如若真是这般,那半块虎符她当初就不该拿走。 倘若因此让她爹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辈子都会愧疚不已。 江英喆回望了一眼,瞧见江秋月着急神色,急忙安抚道:“与姓刘的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在车上一时半会难以说清,还是先回家了说。” “好。”江秋月点点头。 不多时,由江副官亲自驾车到了江家宅子外,在门前警戒的人数比以往多了不少。 江副官询问道:“可有发现异常?” “回禀副官,暂无异常。” “很好,继续警戒,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江英喆吩咐道,随后踏进了大门。 许玉看着这幕,若有所思,这样的警戒,出的事情怕是不小,莫非见血了? 江秋月踏进家门后,一路小跑进了自家大厅内,嘴里不忘大喊着,神色紧张万分。待她找到江志国人影时,微微愣了愣神, 只见江志国背对着高挂墙壁上的一幅画,频频点头,脖子后系着一根白色布条。听到自家闺女一声叫喊的江志国转过身去,笑道:“平安回家就好,许先生呢,我不是让英喆也接他回来了吗?” “江司令,秋月担心您出了事,一路跑的飞快,我追赶不急,这才晚了些。”许玉人未到,声音却先至。待他看见江司令时,眼神一缩,诧异道:“司令手臂这是?” 江志国摆摆手,“不碍事,骨折而已,休养一阵就没事了。” 江秋月冷哼一声,跑去了江志国身边查探情况,轻轻点了点江志国覆满了石膏的手臂,嘟嘴道:“还说不碍事,整条手臂动弹不得,中弹了?” 江志国摇摇头,无奈看着自家闺女,就不能盼着爹好一点。 中弹他那能还这么悠闲的,早就在病床上躺着了。 “中弹不至于,就是遭了支暗箭,还好有所准备,箭头没穿过手臂已是万幸,但力道太大,不小心还是骨折了,休养一月就没事了。”江志国述说起受伤的原委来。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 平白无故的怎么会中了暗箭,即便他爹现在不说,她也知道此事与姓刘的脱不了干系。那刘楚,是川渝之地最大的军阀又如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欺负江家啊。 她江家之前是不敌刘楚,事事都被刘楚压着,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灵物。 此番南京一行,她算是彻底见识到了灵物的灵力有多震惊世俗,杜虎符,永乐大帝剑,还有许玉手中不知名可以控制人心神的骨笛。 还有许多许多,她的朱雀衔环杯,许玉铺子内肯定还有许多灵物是她不知晓,随意拿出个两三件,就很够刘楚吃一壶的了。 得让刘楚知晓,她江家可不是好惹的,以后再想对江家做什么事,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江秋月看向许玉,使了个眼色,“我爹受伤,这事你管不管?” 许玉听闻略有疑惑,但并不敢在明面上表达出来,心里寻思着江大小姐这是唱是拿出。两边军阀的事情,他怎么管,难不成让他去刘楚的老巢,一枪毙了他。 这样行事,怕是整个川渝都会乱成一锅粥,届时,江家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见许玉不说话,江秋月小声提点道:“你那铺子。” 许玉顷刻间明白过来,这妮子是想动用他铺子内的灵物,难怪说怎么她一幅志气满满的模样,原理是打上了灵物的主意。 许玉摇摇头,用灵物的灵力做事,若非是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同意的。若真按照江秋月想的那样去做,那和戴着青铜面具的那人有什么区别?他两千年来收集保护灵物的意义又在那里? 江秋月嘟起小嘴,走到许玉身边,轻轻拉了拉衣袖,仿佛就是个出嫁的少女对着丈夫撒娇一般。 江副官瞧见这幕,浑身一个激灵,默默的转过身去,这还是江家的大小姐吗,平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竟然做出了此等行径。 见了鬼了。 还是说,这位身份神秘的鉴宝铺子老板,已然深得了江秋月芳心。 江志国瞧着自家闺女撒娇模样,没有半分动怒,也没有转过身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幕,小两口这样亲昵的举动,是他乐意见到的。 江秋月一瞥眼,见她爹一脸笑意,浑身一个激灵,甩开了许玉手臂,一脸埋怨的看向她爹,嘴里囔囔着什么为老不尊! 江志国呵呵一笑,缓缓坐在了一旁,“秋月啊,你有这份心思,爹就已经很满足了。这种事你找许先生也没用,帮不上多大忙。” 江志国随即看了许玉一眼。 许玉瞧出眼神中的深意,立刻附和道:“江司令说的有理,既然是司令和刘楚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 江志国点点头,“闲聊了这么多,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手臂这伤,其实与刘楚半分关系没有,说不定,那家伙受的伤比我还重,此刻还在家中好好休养呢。” 听到这话的江秋月疑惑不已。 刘楚也受伤了,比她爹受伤还重? 川渝之地两大军阀同时受伤,谁还有这个通天的本事?难不成川渝来了大人物,还是说那些小军阀们联合到了一起,川渝要变天? 若真是这样,依照如今的局势,内斗可不好。 第七十五章 永川有大墓 江秋月走到了江志国身边,小声低语着什么,将自己内心所想全盘说了出去,在刘江两家之后的军阀,是不是联合起来了? 江志国一听,哈哈一笑,“你这想那里去了,我和刘楚之间虽有不合,但眼下若是出现个威胁我们地位的第三者,我不愿见到,他刘楚更不愿见到。” 本来有一个江志国刘楚就已经极为头大,若是再冒出一个来,这觉都是要睡不安了。 “那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两人同时受伤?”江秋月疑惑道,反正她是想不出其中缘由来。 江志国看向江英喆,“此事,还是由江副官和你们明说吧。” 江秋月和许玉回望而去。 江英喆拉了张椅子坐下,“许先生,秋月,都坐下,听我慢慢讲述。” 半月前,许玉和江秋月离开永川城后,先是风平浪静了几日。没多久,在距离江家管辖的一处郊外,有人挖出了一座古墓。 如今永川城军费紧张的厉害,发现一座古墓,若是一座大墓,将里面值钱玩意送去南京上海甚至是北平等地贩卖,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用于增强军队实力最好不过。 江司令在听闻这道消息后,急忙派人封住了那片区域,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条消息我们本欲是封锁住,但是人多眼杂,也起不了效果,此事很快就传入了刘楚的耳朵里,就想要分得一杯羹,也是派兵前往。 但发现古墓所在地终究是江司令管辖的地域,刘楚不占理,加之江司令态度强硬,刘楚也不好乱来,见捞不到好处,便准备回去了。 但好巧不巧,谁料古墓结构设计复杂,我们接连挖了几日都还没挖到主墓室所在,而且古墓逐渐越过了江家管辖地域,如此一来,这墓就不是我们这边说了算。 那刘楚见大墓并非全是在我们这边,也开始挖掘起来,在两边合力之下,终于将古墓挖掘开来,可挖开古墓之后,依旧不见主墓室,而是出现了几条墓道。 规格如此大的古墓,司令和刘楚都断定这墓室内必定埋有古物,定然是某朝的某位高官。 既然大墓是出现在两人辖区内,司令和刘楚就商量一人一半,先划定双方各自的墓道,再派人进去探查,不管寻到了何物都不许有任何争议。 原本司令是计划由我先去探查古墓,但谁料那刘楚急不可耐,硬是自个先行带人进了墓道内。江司令见状不甘落后,也是亲自带人下墓,吩咐在外看守着,以防刘楚不讲规矩。 可就在江司令进去没多久,刘楚那边的墓道就传来一阵惨叫之声,刘楚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踉跄着出了墓道,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根箭矢。 我当时看到这一幕顿时感到不妙,忘了墓道内可能有墓主人设置的机关,急忙跑去司令进入的墓道,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司令手臂上也被箭矢击中,但还好有所防范,只是轻微骨折,没有像刘楚那样捅了一个血窟窿。 江英喆说道此处,江志国不由的一阵大笑,“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那刘楚好不到那里去,估计手臂还一点不能动弹。” 江秋月瞪向自家父亲,“断了手臂你还挺高兴的,就算墓室内的东西再值钱,你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江志国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我们川渝之地军费本来就不充足,那能跟南京上海相比,地方商人百姓也没有那么多油水可捞。前几年的天灾,倘若不是上海伸出援手,捐出了三十万大洋,我们会很难过。如今有一座大墓摆在眼前,这地下埋有钱财,爹不能不挖。” 江秋月沉默片刻,看向江志国,轻声道:“爹,缺军费,你可以和女儿说的。” 在她房内,从小到大,有她一掷千金买来的古物不少,若是出手,还值不少钱,应该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江志国摇摇头,“爹不能要你的钱。” “为什么?”江秋月反问道:“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江志国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非要他把话说明白是不是。就她房间中的那些东西,真品极少,赝品极多,能值几个钱。 许玉见状急忙轻咳一声,拦住了正要继续发问的江秋月,“司令也是担心你舍不得买回来的那些古物,陪伴你这么多年,难免会有感情。” 江秋月狐疑的看向江志国,询问道:“真是这样?” “真是。”江志国认真道。见江秋月还是由狐疑神色,他立刻又补充道:“你爹我还远没有到需要靠自己闺女救济的程度,虽然军费不足,但若是不急于扩张,按照现状维持下去不成问题。” 江秋月想了想,这些年好似从未见过他爹在财政上出现问题,也没见手下部门来家中要债的,那此刻说的应不是假话。 “那便信你一回,若是我日后听见了什么消息,你休想再拦我。” “是是,不瞒江大小姐。”江志国快速顺着话说了下去。 江秋月又看了眼许玉,悄悄将其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铺子内那么多值钱玩意,要不拿出来一两件来?” “这...”许玉一脸为难,弄了半天,江秋月这是将主意打到了他这里。 许玉摇摇头,“不卖。” “真无情。”江秋月冷哼一声,以他的钱财,普通人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么吝啬做什么。 “哎。”许玉这会间叹了口气,“其实也并非绝对,若我遇见真心喜欢古物的买家,并且能承诺将古物完好无损的相传下去,我不介意出手。” 他开鉴宝铺子,其初衷本就是为了保护古物,若是古物在他人手中依旧能够安稳如常,那么不在他这里又有何妨。 “嘿嘿,你真好。”江秋月满心欢喜。 笑颜如花。 许玉一时间不由的看的痴了,旋即轻咳一声,转身看向江志国,问道:“司令今日与我们说这些,怕是还有其他用意吧。” “真聪明,不愧是我选中的女婿。我已经和刘楚约好,三日后重新探墓,正需要人手。” 江秋月一脸无奈,这老家伙,怎么又说女婿的事了。 自己什么时候同意嫁人了。 第七十六章 让许玉下墓 让许玉去下墓。 这是江志国在发现那座古墓后早就有的计划,不然也不会让江副官在车站内接应许玉。约定等待许玉回来后的三日再探墓,他不知费了多少嘴皮子才说服了刘楚。 那墓内机关重重,寻常若是再往里去,指定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相信许玉的能耐,一个几十年过去相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人,随意出手就赠予了虎符那般的神奇之物。 在许玉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秘密,只是下墓而已,难不倒他。 再说了,他已经认定了许玉这个女婿的身份,身为他的老丈人,为自己做些事不过分,相信他都会明白的。 江秋月玲珑心思,听自家父亲说下墓需要人手,此刻又在许玉面前提及,不就是摆明了让他去下墓吗? 若是换做以往,江秋月肯定一百个不答应,这么危险的事,让一个鉴宝的去,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不是还有江副官还有他手下的人吗?个个身手都是极好,下个墓,不成问题。 但她已经去往了南京,见识到了灵物的灵力,虽然许玉不许自己随意动用灵力,她不打杜虎符和那骨笛的主意,穿上素纱襌衣总没问题了吧。 这灵物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还能保全自己,再者还是自己修复的,她要用,许玉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说不定那墓中还真有惊骇世俗的宝贝,南京一行,她不仅对修复古物的兴致高涨,同时对发现古物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墓,她要下。 江秋月嘿嘿一笑,挽住了许玉胳膊,“我爹说缺人手,反正平日你素来清闲,下墓看看呗。” 许玉脸色有些为难,没有立刻答应。 起初江英喆江副官在述说这件事时,他就有些不悦,千年来,他一直以守护古物为己任,可保护这些古物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深埋于地下,不让世人知晓吗? 他从未见过挖掘出的古物,即便保护的再完好,也不及当时出土之时。 让他去下墓,有违初衷。 见许玉沉默良久,半天答不上话,江秋月松了手臂,故作大声道:“你也知道,这墓不是我江家一家所有,刘楚那边正虎视眈眈着。即便我们不拿,刘楚也会将那些古物搬空,估计等他们得了那些古物,不懂保存运输之法,只会是暴殄天物,损坏的不知有多少,这难道是你许先生乐意见到的?” 江秋月刻意加深了“许先生”三字。 她就是要让许玉明白,他这次,不是为了江家下墓,而是要在刘楚之前找到那些古物,依照许玉的性子,他是断然见不得毁坏古物事情发生的。 许玉深呼一口气,轻轻泯了一口茶水。 在场的三人都在期待着许玉的回答,江志国有伤,江英喆得在墓前看守着,以防刘楚做些小动作,虽然还有其他人选下墓,但其能力都远不如许玉。 只见许玉缓缓开口道:“我下墓可以,但有个条件。” 江志国欣喜万分,“许先生只管开口,在我力所能及之内的,无不满足。” 许玉缓缓转动着杯身,轻声道:“若是下墓真发现了古物,那些古物我希望全部送去我那鉴宝铺子里。” “这...”江志国脸色犯了难,下墓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那些古物,本身也是一场豪赌,卖去古物的钱财用于充当军费。 可现在许玉唱上这么一出,墓中的古物尽归他所有,这怕是不行,若是答应,到头来岂不是白忙活了? 江秋月见许玉提了个这么过分的条件,狠狠掐了下许玉的手臂,不悦道:“姓许,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若是执意要这个条件,那下墓的人选可大有人在。” “疼!”许玉大叫了一声,将江秋月手指拿开,没好气道:“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好,那你说。”江秋月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这家伙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 许玉看向江志国,问道:“司令是想寻出古墓内的古物卖出去?” 江志国点点头,“这么些年,我也认识几位对古物颇感兴趣的朋友,都是用于收藏,我若真是有拿得出手,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是想必他们都不在川渝。” “是的。”江志国承认道:“在北平天津,还有上海一代居多。” “路途遥远,运送也极为麻烦,即便送去,司令您本人不在,您那些所谓的朋友估计会疯狂压价,毕竟您手里的古物来路不正,拿不上台面。”许玉缓缓诉说道。 可这一字一句无一不是说到了江志国心坎里,归根结底,那些收藏古物之人到底是商人,商人就没有不逐利的。 他若是真送去,所能卖出价钱只怕是会比当今世面低上三成。 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但江志国既然能成为川渝之地的一位军阀,见识广,自然听出了许玉话里有话。他与自己说这么多,并非只是简单的提醒。 江志国问道:“那依许先生之见,该如何处理墓内可能存在的古物。” “很简单,我刚才说了,真有古物,全部送去我的鉴宝铺子内,我给江司令的价格高出市场两成,以支票形式兑换,江司令有空派人去取就行。” 高出两成! 这是江志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笔生意,他做了! 江志国即刻起身,朝许玉伸出了右手,呵呵笑道:“许先生,那就祝愿我们这次交易,顺利进行了。” 许玉亦是起身,伸出了右手,笑道:“司令太过言重,今后不必喊我先生,直接喊我本名即可。” “好好好。”江志国连道三个“好”字,重重拍了拍许玉肩膀,“会做事,你放心,你小子是我认定了的姑爷,谁都抢不走!” 江秋月一脸埋怨,嗔道:“爹,怎么又提这事了,这么想女儿嫁出去?” 江志国一吹胡子一瞪眼,“你还记得是我闺女呢,你在南京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 江秋月一脸无辜,她做什么了? 江志国冷哼一声,“你和许玉住一间屋子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秋月猛的睁大双眼,吃惊道:“你在南京还有眼线?” 许玉的猛地咳嗽两声,“祸害”人家闺女这事,当爹都知道了。 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许玉一溜烟的朝大门处跑去,“那个,江司令,在下一路舟车劳顿,就先回去歇息了,三日后见。” 第七十七章 金花笺的灵力 “跑的还挺快。”江秋月嘀咕一声,不忘对江志国使了个凶狠眼色,顺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再敢监视她,有你老家伙好看的。 江秋月从怀中拿出了一整块虎符,递给了江志国。 江志国一瞧,惊叹了一声,“不对啊,我给你的不是半块虎符吗,这怎么成一块了。” “许玉送的呗。”江秋月耸耸肩,“不过他也说了,这虎符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使用,不然他可是要收回虎符的。” “明白明白。”江志国朗声一笑,笑意不止。这小子,他果真没有看错人,有礼数啊,没枉费他一片苦心。 昔日半块虎符便能让一千五百人凭空出现,那眼下整块虎符,岂不是三千人。这样无条件的听命的三千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过稍有可惜的是,这三千人并不会使用现代枪械,还只是冷兵器时代的思维,不然还可以成为一支秘密作战部队了。 “瞧你那高兴样。”江秋月甚是无奈,别一高兴就忘了许玉刚才许诺的事情,高出市场两成价格收购,这已经是给江家很大的面子了。 江秋月回房而去。 她还不知道,这刻意高出的两成,正是因为她先前所说要出售她房内古物而来。 鉴宝铺子。 许玉刚回来便是直奔后院,自己一连着出去了这么些天,回来后第一要务自然要查看后院是否完好。 其实他这股担心也是多虑,长信宫灯一直点燃着,又有青铜仙鹤在,后院几乎不可能有事。 秦公簋见许玉出现,率先开口道:“你这段时间去了那里,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股异样的气息,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还年轻?”一旁的乐府编钟大笑一声,“都是两千岁的人了,还和刚被完工时似的。” 秦公簋看向乐府编钟,怒道:“你小子给我主意点分寸,你我都是诞生于大秦,我比你早了几百年,那我就是你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 乐府编钟瞬间噤声,这老家伙,总是拿辈分说事。但偏偏没办法,自己就是说不过他,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还高出自己几百岁。 乐府编钟想找出个反驳的理由,也在许玉身上嗅了嗅,一瞬之间,整个器身呆滞住,“还真是,感觉自己年轻了五百岁一般,许玉,你这段时间究竟去了那里?” 许玉没有藏着掖着,将他在南京城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出。 秦公簋眉头紧皱,“能带人回到过去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拱门,这等灵物我还是第一次见,是能回到过去任意的时间吗?” 许玉知道秦公簋心中所想,若是可以回到大秦,他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许玉摇摇头,“我试过了,并不能。那琉璃塔拱门只能回到建造琉璃塔附近的时间,其他朝代都是回不去。而且即便我们等回到大秦,兴许也改变不了什么,历史不会被改变。” 秦公簋叹了口气,许玉说的有理,这么些年,他不知见证了多少朝代的更替,多的几百年,少的不过寥寥数年,若真的想要万世流传,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玉没准备在这件事上再多说话,拿出他在南京城淘到的半幅金花笺画卷,徐徐展开来。 “这东西,您有没有见过?”许玉问道。 秦公簋看着那副空白画卷,摇摇头,“这是何物?” 许玉望了眼后院,拿起了三龙两凤冠缓缓靠近空包画卷,赫然间,画卷上竟然是显现出了三龙两凤冠的模样。 秦公簋大惊失色,“这究竟是何物?灵物的模样为何会出现在画卷上?” 许玉一脸深思,“这也是我想迫切知道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可以辨别出灵物,虽然灵物的总数量不变,但灵物并不是一直存在,有消失也会有诞生。现在不清楚的是,这画卷是何时诞生的,上面囊括的灵物是那个时代的,还是说会一直变动。” 倘若真是后者,这对许玉收集灵物可是一大助力。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等你找到另外一半画卷就知晓了。”秦公簋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这世间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东西存在。 灵物并非独自飘零在世间,而是有所记载。 那画卷,就是记载灵物之物。 许玉不由的感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朝自己袭来,能创造出金花卷空白画卷的人,手段是何等的通天。 他许玉不过是灵物的收集者,从未自诩过是灵物的主人。至于灵物为何会诞生,这亦是许玉一直苦寻良久的。 还有那两颗长生不老药,服下就能听到灵物间的说话,肯定和灵物有所关联。 最为主要的还是当年在大秦金匮石室,乐府编钟让他点燃那盏古灯,那是比青铜仙鹤还要来历神秘的存在。 事后许玉也问过乐府编钟怎么知晓那盏灯的用处,乐府编钟磕磕绊绊的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是一种感应。 在那盏灯从未被点燃前,世上本没有灵物,从那以后,灵物像是解除了某种禁咒一般,不断的在中华涌现。那对灵物施加禁咒的人是谁,这又是许玉的一个疑问。 他没想到,竟然因为一个金花笺空白画卷可以牵扯出这么多事情,看来关于灵物的事情,他知晓的还是太少,即便过去了两千年,对于灵物,他仍然是一知半解。 许玉收了空白画卷,“先不说这个了,另外一半画卷我会慢慢寻找的。我有个事想要问一问,你们知不知道有关青铜面具的事?” “是青铜器?”秦公簋问道。 许玉点点头,“可能还不止青铜面具,还有青铜马,青铜器的其他物件,这些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秦公簋陷入深思之中,说起青铜器,那正是秦汉两朝所用,甚至还可以往上追溯千年。许玉说的什么青铜面具闻所未闻,还有青铜马,这等规格不是一般人可以享用得起的。 那些东西,真论年代兴许在他之上。 能知晓这些的,恐怕唯有青铜仙鹤了,但想要唤醒这位,不是个易事哦。 许玉知道在这里难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见秦公簋并不知情,也没有太多失望,自己以后遇见青铜器多留个心眼就成。 三日后还要下墓,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可是累坏了,许玉缓缓上了二楼,点燃了床边的熏香,渐渐睡去。 第七十八章 铺子再次开业 翌日一早,鉴宝铺子后院内便响起了一阵翻箱倒柜之声,乐府编钟在一旁看的乐此不疲。 “我说,你放置古物不是都有记载的吗,更是按照年限摆放,怎么这会就找不到了。” 许玉累的满头大汗,将箱子翻出的古物又按照顺序放了回去,待做完这一切后,许玉累的气喘吁吁。铺子后院的大箱子几乎是被他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几件古物。 秦公簋疑惑道:“都这样了还没找到,你点燃长信宫灯后,我这里的古物都被你拿走了。” 许玉摆摆手,“不找了,可能是遗忘在了那里也说不准,说不定过几日自个冒出来了。” 许玉简单收拾了下,走去了前院,将鉴宝铺子大门缓缓打开,此番一去南京半个多月,原本定好开业的日子又是毁约,这都让许玉不太好意思了。 他貌似一直在食言。 刚打开铺子,江秋月一晃就来到了许玉面前,脸带笑意。 “来这么早,家中无事啊?”许玉问道。 江秋月双手原先是放在身后,这会间递向了许玉,“给你带的,就知道你没有时间吃早餐,这可是永川城特色美食,外地想吃还吃不到。” “好香。”许玉一双眸子瞬间发亮,打开纸袋子吃了起来,不忘道谢道:“有劳江小姐了。” “含糊不清的,你还是先吃完了再说话。”江秋月踏进许玉铺子,坐在了本是许玉该坐的位置上,“今日前来鉴宝的人应该不少吧?” 许玉点点头,“离去了这么些日子,肯定有不少人。你想去后院看看就去,里面有不少需要修复的古物。” 得。刚回永川,这就给她安排活了,她江大小姐很累的好不好,先休息几天不行。 江秋月摇摇头,做出一幅甚是劳累的模样,“我说,你先放过我几天行不行,等下完墓之后再说吧,难得还能享受几天清闲时光。” 许玉一想也是,从开始修复三龙两凤冠开始,她就没有休息过。 江秋月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在铺子内转悠,问道:“你这可有古籍?” 许玉想了想,“那就要看什么年代的了,像秦汉那种年代的竹简都在后院摆放着。” “我要清朝的。” “那前院就有。”许玉指了一个方向,“那最全的《四库全书》你去翻阅就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明白。” 江秋月一惊,“这玩意你都有?还是全套的?” 许玉绕绕头,嘿嘿一笑,“当年乾隆下令编撰《四库全书》时,我正好参与了其中,便抄录了完整的一套下来。” 江秋月心存疑惑,这家伙又在说大话了。 《四库全书》的编撰完成动用了几千人,十三年才完成,可他现在这里有完整的一套,岂是一句抄录就可以解释的。 “如实招来,这书你都是从那里来的?” “抄录啊。” “你亲自抄录的?” “那那能啊,那我手不都得抄断了。”许玉卖了个关子,“活人精力有限,但是其他就说不准了。” 江秋月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她现在心中只想到了一件灵物,用三千大秦长戟士抄书!此等举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咳咳。”许玉将江秋月从震惊之中拉回,“物尽其用,物尽其用。” 江秋月望着一整面墙的藏书,怕是故宫的《四库全书》都没有许玉这里齐,她观摩了一阵,终于在史部分类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籍。 是关于明朝大事的记载。 许玉疑惑道:“你看这个做什么?”在他印象里,这位大小姐,从来只是看有关古物修复的古籍,怎么还研究起历史来了。 “你管不着!”江秋月瞪了许玉一眼,坐到了本该是许玉坐的位置上,抬头瞥了眼,提醒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吧,来客人了。” 许玉听闻,急忙转身前去招待。 “您是来鉴宝的?” “是。有个物件帮忙看看。” “好,这边请。” 许玉不得以坐在了另一边偏小的案台前,细细端详起来。 来此鉴宝之人见了江秋月也在,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这位大小姐怎么也在此处,急忙将自个前来寻求鉴定的物件揣在怀中。 江秋月自然感受到了这等目光,轻轻翻开书籍的下一页,漫不经心道:“都拿出来吧,反正你们手里那些东西,我也没有能看上眼的。” 这话一出,瞬间引的在场众人诸多不愉快,什么叫看不上,今日到底谁是鉴宝的。 “大伙消消气,江大小姐你们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口无遮拦,这样,我替她给大伙赔个不是,今日鉴宝价钱免了,无偿鉴宝。”许玉急忙打圆场道。实则内心已然是焦急如焚,他在这鉴宝好好的,江大小姐来捣什么乱。 看书就好好看书,没事别插嘴。这是许玉现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众人一听无偿鉴宝,心里顿时乐开花,刚才稍有的一点不愉快瞬间就烟消云散。可是待他们细细琢磨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永川城天不怕地不怕,有江司令撑腰的江秋月,此刻竟然乖巧的坐在许大师的铺子内,看书!而且一改以往见了物件就要好好看上一眼的习惯,现在满不在乎了。 这可是一件怪事。 众人不禁又开始揣摩起来,这许大师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将江大小姐治得服服帖帖的。 高人,真乃高人也。 而且瞧着两人不时瞥眼看向对方的神态,有猫腻,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事。想到这里,众人瞬间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个人治治江大小姐的脾气,挺好! 许玉和江秋月还不知道,在不久的永川城,即将掀起有关两人的传言。 而这传言的始作俑者,就是江秋月自身,偏偏在许大师的铺子里看起了书。可她那里会考虑这么多事,只是想着最近与她有关灵物朝代都是发生在明朝,她就想着多了解下明朝的历史,这不过分吧。 怎么在外人看来,就成了亲昵的举动。 第七十九章 准备下墓 接连三日,江秋月都是在许玉的鉴宝铺子内度过,直至日落才回到家中。 江司令自然乐于见成,没多说什么,让江秋月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有正事要办。 眼瞧着到了要下墓的日子。 江副官亲自驾车来到了鉴宝铺子面前等候许玉,许玉也不含糊,直接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后排坐着江秋月。 许玉眉头微微一拧,“她也下墓?” 江英喆点点头,“本来我也是极力反对的,可司令非要她陪着你,硬说有许先生在,秋月不会出事。” 江秋月瞧见许玉不信任自己的目光,冷哼道:“怎么,不相信本大小姐啊?” “不相信。”许玉懒得绕弯子,“下墓太危险了,机关重重的,司令和那刘楚都受伤了,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可承担不起。” “那能有什么闪失,即便出了什么事,那就罚你照顾本大小姐一辈子好了。”江秋月随意道。 许玉摇摇头,“我可不愿娶一个有残疾在身的女子,先说好,你不能下墓。” 江秋月气愤不已,脸上涂抹的妆容此刻都因为近乎要扭曲的脸颊变的没那么好看,吼道:“姓许的,我这辈子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气氛瞬间变得冷漠不已。 江英喆急忙在一旁打圆场道:“秋月,许先生话是难听些,但你一个女子下墓,实在是不妥。”江英喆也在一旁打着圆场,他亦不是不想江秋月下墓,不知道江司令是怎么寻思的。 江秋月看向许玉,质问道:“你是觉得有危险才不让我下墓?” 许玉点点头,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江秋月掀起袖子,“那你现在好好看看,你再好好回答一次,我究竟能不能和你一起下墓?” 许玉双眼猛的一缩,看清了江秋月手臂上是何物,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襌衣,她把这玩意穿上了?难怪他前几天在铺子内怎么都没找到。 许玉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那便依你吧,不过事先先说好,下墓后一切听我指挥,不可随意走动。” 见许玉松了口,江秋月笑嘻嘻道:“我知道,不会主动惹麻烦的。” 就这么几句话间,本是态度强硬的许玉突然改了口,正在气头上的江秋月消了气,江英喆开着车摸不着一点头脑。 这两人的变脸速度,实在太快了些。 江英喆轻咳一声,对着许玉说道:“许先生,待会您到了地方言语间都小心些,千万不要惹怒了刘楚,下墓后也不要刘楚的人大打出手,凡事待出墓后商议。” “那万一他们在墓中抢了我们寻到的古物呢?”江秋月问道,他江家又不是很怕刘楚,何必受这窝囊气。 “若真发生了这种事情,出墓后江司令会解决的,刘楚不会太过分,川渝之地不可内斗是家法,小打小闹就算了,真动起手来,受苦受累不止我们两家。” 川渝大小军阀多达数十位,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局势不可再生乱,没人想过打打杀杀的日子。 “知道了,多谢江副官提醒,我会主意分寸的。”许玉称谢道。 永川城辖区的一处郊外,江志国早早就乘车来了发掘出古墓之地,与其他军官在此等候着。在他视线处,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 下车的自然是刘楚,见江志国身边只有寥寥的几位军官,不由的上前打趣道:“老江,今日怎么这么寒颤,那位江副官呢让我瞧瞧,今日是他下墓?” 江志国冷哼一声,“我说刘大将军,都多少天了,您这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呢,不像我,几天就恢复了。看来还是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真好了? 刘楚狐疑的看向江志国的手臂,这家伙,自己当日可看着他从墓道内出来的,那手臂悬落着,一看就是骨折了的模样,这才过去了多少天,半个月都没有。 一瞧自己还是吊着个石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但愿你们今日下墓顺利。”刘楚想了许久,撩下这么一句后,愤然离去。 刘楚回到了车子上,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绕的石膏,下定了决心,等今日过后,这石膏他也该拆了。 见刘楚走远,江志国急忙用另外一只手端起了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边的军官见了急忙询问道:“司令,没事吧。” 江志国摇摇头,额头上直冒冷汗,“在姓刘的面前装上一回不容易,这点罪值得受。”眼见着刘楚那边人的越来越多,江志国皱眉问道:“副官呢,他们怎么还没到?” 一位军官看了眼手表,“估算着时间,马上就到了。” 江志国望向从永川驶来的方向,呵呵一笑,“来了。” 江副官缓缓靠边停车,行了一个标准了军礼,“司令!” 江志国点点头,看向许玉,“稍微修整一下,准备下墓,我为你们准备些东西就在后备箱里,不妨先拿出来看看。” 许玉疑惑的打开后备箱,一把军刀,两支崭新的勃朗宁手枪,甚至连手雷都配备了些许。 许玉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么大阵势,他只是去下墓,又不是去打仗的。 “司令,带这么多,不太好吧,这让刘大将军见了他会怎么想?” 许玉本是想好好劝说,今日是去下墓,又不是在墓内下打仗,两支勃朗宁手枪足以防范刘楚那边的人了,手榴弹什么的,可真没必要。 岂料江志国一瞪眼,怒骂道:“他刘楚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那家伙是从没在乎我的意见,不信你们就等着瞧瞧,他要做的事,比我还要过分。” 见江志国那边的人到齐,刘楚隔着老远大喊道:“江司令,可否开始下墓了?” “下!”江志国应道一声,“事先说好了,总共有七条墓道,我大方,给你四条,刘大将军先进吧。” “哈哈,还是江司令深明大义,那我刘某就恭谨不如从命了。”刘楚不断的拱手,在他身后,突然涌现出了密密麻麻一群人,装备精良,朝着墓道走去。 第八十章 石雕獬豸 “是特务?”江英喆惊道。 他原本以为刘楚带的人只会是军队中的好手,但从没想过是特务,这些人受到的训练不会比军人差。不管是在川渝还是在其他地方,这些人在外界看来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江志国神色顷刻间变的严肃起来,他也没料到刘楚竟会派这些人来,看来刘楚已经坐实了这座墓下埋藏有极为值钱的东西。 江志国独自将许玉领到一旁,问道:“此番下墓,能保证我女儿的安危?” 许玉点点头,“江秋月我会保护到底,保证我们出来时,她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好,我相信你。”江志国重重拍了拍许玉的肩膀,侧着身子,缓缓朝着许玉递去了一样东西,正是杜虎符。 许玉却是将江志国的手臂推了回去,摇摇头,“用不上这东西,既然我送给司令的,司令就好好留着吧。” 江志国先是一愣,随即开怀一笑,他知道,眼前这位许先生的本事,他还只是见识了皮毛,他的手段,怕是可以用两字来形容。 通天!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准备下墓吧。” “是。”先前站在江志国身后的几位军官亦是整理了装备,朝着剩余的两条道墓道走去。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两人相伴朝着一道墓道走去。 “许先生,在下面遇见了什么事尽管去做,在上面有我在呢。”临走之时,江英喆叮嘱道。 “多谢。” 另一边,刘楚的地盘上,刘楚拧眉道:“姓江的身边有几位身手不错的军官我是知道的,但他那江副官没有下墓是我没想到的,那一男一女是何人?” 在刘楚身边的一位士官低头述说道:“是姓江的女儿,那男的,小道消息听说是姓江的女婿。”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刘楚呵呵一笑,“看来他手底下是真没人了啊,连自个女儿女婿就用上了,那就等着我们的人传来好消息吧。” 整座古墓地面上挖掘的极大,许玉和江秋月顺着做好的阶梯下去,还未行至墓道前,许玉目光就落到一个石雕上。 他微微蹙眉。 “怎么,可是有什么发现?”江秋月问道。 许玉点点头,走到了那处石雕前,观望起了四周,“按照古代规矩,一般大墓前会有长达百米的神道,或许是因为这墓年代久远,导致神道被掩埋在了土地之下,可能江副官和你爹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挖了这么久大墓可能是一个假象,不过是因为神道上铺满了青砖,其实挖掘是这些地方都还算不上墓道的主体。” 许玉说到这里,江秋月噗呲一笑,“这不是,我爹和刘楚的人两边都捞不到一点好,这墓并没有值钱的古物?” 许玉摇摇头,眯眼道:“但是说不准,虽然现在发掘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神道,但有七个墓道口,这也符合大墓的特征。” 江秋月见许玉眉头不自觉的拧起,疑惑道:“还有其他看不准的地方?” 许玉点点头,“既然是大墓的规格,那么神道旁应该会有雕像,例如虎、马一类,按照文武官员的规格矗立在两旁,但是这处墓穴,只有一个石雕像,而且是极为罕见的石雕像。” 江秋月顺着许玉的目光看去,两人走到了那处石雕像前,像马又不像马,其额头还有一根长矛突出,像个独角兽。 江秋月观察了许久,实在是不认得这雕像叫什么,自喃道:“难道是山海经记载的异兽?” “那玩意上的你也信?”许玉轻轻敲了敲江秋月脑袋,“这玩意叫獬豸,它在民间还有个更为通俗易懂的名字,公平兽,一般是矗立在县衙前,相传若是遇见为非作歹之人,头顶上的长矛便会将人戳死,以求公正!” 江秋月眸光一亮,这世间还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难不成这个石雕像是个灵物?” 许玉哑然一笑,“都说那獬豸是要矗立在县衙前,再者,长矛戳人是民间传说,我从未见过有详细的文字记载,即便是野史上也没有,这等传言听一听就行了,不必当真。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石雕獬豸经历了千年风霜,竟然没有多大磨损的痕迹,真是个奇迹。” 许玉感慨时,右手不禁抚摸在了石雕獬豸上。 突然之间,许玉心神为之一凝,移开了右手,目光紧紧的盯着石雕獬豸。 江秋月发现了许玉的异常,学着他右手也放在了石雕獬豸上,“什么都没有啊,你发现什么了?” 许玉微微一笑,“没什么,进墓道吧。” “装神弄鬼的,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刘楚那边的人都进去好久了,我们也快去看看。”江秋月不悦道。 趁着这个间隙,许玉右手不经意又在石雕獬豸上抚摸而过,那种感觉再次来袭,脑海中好似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念道。 “这是起冤案!” 谁的冤案? 许玉此刻大抵已经知晓,这个墓穴,应该就是位地方官员的墓室,官阶不会太大,所以想在这墓室里面寻找到值钱的古物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许玉松了口气,这是件好事。 按照之前说定的,江司令这边寻找到的古物他可以高价回购,但是刘楚那边呢,可不得是狮子大开口,虽然他许玉不差钱,但是也不是散财童子啊。 做亏本太多的买卖,谁都会不乐意的。 江秋月见许玉还是呆在原地,不由的催促道:“还傻站干嘛呢?进墓道了,天黑之前要出来的。” “来了。”许玉简单应和一声,朝着江秋月跑去。 他此刻已经知晓了墓室内会有什么,除了些少数值点钱的陪葬品外,可能就只有一些记载县志的古书,可能会让不少人失望了。 但是许玉并不准备这么早就将实情说给江秋月,他还要装装样子呢。 毕竟他的现在的目标,可是在那孤零零的神道上,唯一矗立着的雕像。万一他现在指名道姓要石雕獬豸,必然会引起刘楚的怀疑。 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演全套。届时当所有人都发现古墓内没有值钱的古物时,谁又会在意一个在墓道外的石雕獬豸呢。 第八十一章 陷阱 看着七条墓道都有人员进去,刘楚抽着烟耐心等待着,不时还眯眼望向江志国那一边。 他的目的可不只是四条墓道内的古物,而是整整七条墓道,他想要独吞这座古墓。 古墓的发现一开始是在江志国的地盘不假,但是越往深了挖去,整座古墓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他专门请人看过,在江志国那边的地盘上,那叫做神道,没什么用。而出现的七条墓道看走势,其蜿蜒的最深处,必定是他的地盘上。 既然是这样,那属于自己的财物何必还要分一杯羹出去。 墓道内有机关,他是知道的,上次他进去受了不少伤,这次他派出的人已然是准备了万全之策。 江志国和江副官望着许玉和江秋月进去墓道,江副官不由担心道:“墓道内机关重重,司令就这么放心秋月进去?” 江志国点点头,“你不懂,许玉这人,他即便是自己受伤,也不会让秋月陷入危险境地的。” “但愿吧。”江副官紧紧盯着两人进去的墓道移不开眼。万一那个墓道口传出什么异动,他绝对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他不知道为何江司令对许玉如此信任,难道只是因为一幅画,还有那虎符?他不信这个世界真的会有长生不死之人,即便有,怕是也经不住自己三枪。 墓道内,江秋月打着手电一步一步往内探照着,他们今日走的这条墓道正是他爹前半月走过的,已经提前踩过雷了,墓道的前半段不会有任何的机关。 瞧着江秋月越走越快,许玉不由揪心的一把将其拉住,“走慢些,万一里面还有未触发的机关呢?” “有你给的素纱襌衣,还有我爹给了我件说是进口的防弹衣,伤不到我的。倘若我不走在前面,万一不知从那里射来一道冷箭,你可不得一命呜呼了。” 许玉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不好意思挠挠头,许久才吐出两字来。 “多谢。” “哎呀,咱俩之间还客气什么,跟着我走就是了。”江秋月摆摆手,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忽然之间,许玉拧了拧眉,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他猛的看向前方,一股寒意从他心头升起。 有危险! 许玉赶紧将江秋月一把拉住,“小心。” “啊!”江秋月在向前踏出一步后,脚下的地砖猛然踏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地砖的下陷,还好许玉将她提前拉住,这才没有掉落下去。 “好险。”江秋月惊慌的退后了几步,“这墓道内果然机关重重,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一脚会踩空的。” 面对江秋月的询问,许玉并没有很快给出答复,而是站在下陷的边缘看了看,果不其然,下陷的地砖下都倒插着有竹尖。 “小心些,素纱襌衣虽然能保你平安,但不是绝对。” 江秋月心有余悸,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托大,极为听话的说道:“知道了。我们这条墓道尚且有这么多机关,那其他的几条墓道是不是也同这般?” 另外几条墓道内。 “都给我注意些,刘将军尚且都在里面吃了亏,一定要谨慎行事。” “是。” 众人缓慢的往前走着,在他们眼前,手电的光亮照去,一道耀眼的光芒被反射回来,晃了晃眼。 “那是什么?”有一人问道。 “除了黄金还是能什么,将军猜测的不错,这是座大墓,还未进入主墓室便有这么大量的黄金,保不准里面还有更值钱的,给我搬,这若是搬出去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好咧。” 他一脚踏出,忽然之间,一道沉闷的声音传出,脚下的青砖轰然碎裂,紧接着大片的青砖开始下陷,他大感不妙,猛的朝后退去,可是却赶不上地砖下陷的速度。 “都往后退,往后退。” 随着地砖的下陷,埋藏有竹尖的陷阱出现在他的眼前。 “救我!” 在地砖不再下陷之后,众人朝里看去,那名掉入陷阱中的特务浑身是血,身体各处皆是被竹尖洞穿,无可救药了。 “哎。”众人叹了口气。“先将他拖出去吧,这条墓道别再进了。” 许玉和江秋月看着下陷进去的地砖,原地思考了许久,这些会下陷的地砖色泽与普通地砖并不相同,朝前看去,这样会下陷的地砖还有不少。 该怎么过去?这是许玉正在思考的,他不知先前那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就感觉是有人在给他引路一般。 莫非是石雕獬豸?许玉思来想去,唯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他能和灵物交谈。 “现在怎么办,我们过不去,难道就等着这里面的古物被刘楚那边的人拿走啊?”江秋月发问道。 许玉摇摇头,“我看不见得,我们过不去,他们也难,说不定已经有人中招了。” “第二排最左的地砖,放心踏上去便可。” 许玉脑海莫名出现了这样的字眼,他眉头一拧,难道真是石雕獬豸在给自己提示? 许玉缓缓靠近下陷的地砖旁,目光紧紧盯着第二排最左的那块地砖。这条机关道上,每一排都有两块这样的青砖,一块是陷阱,一块可正常过人,且地砖太大,一次踏过不了两块地砖。 “你要走?万一全部是陷阱怎么办?”江秋月急忙拦住许玉,她这会看向那些竹尖,后背都还阵阵发凉,许玉可没有素纱襌衣,他万一掉了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我把素纱襌衣脱给你。”江秋月毫不犹豫的说道。 许玉霎时邪魅的看向的江秋月,“你确定?这样不妥。” “怎么就不行了?”江秋月刚反问一句,方才恍然大悟。为了不让他爹知道这件襌衣的存在,她可是将襌衣穿在了最里层。 若是现在换给许玉,岂不是要被他看光了? “呸,臭流氓,你自己想办法吧。”江秋月冷哼一声。 许玉一脸茫然,他这是好心提醒,怎么就得罪这位大小姐。女人的性子,真是琢磨不透。 罢了,现在无路可走,那就再相信一次。 第八十二章 迷路 第二排最左侧的地砖无事,按照这样设计,那第一排还未下陷的地砖应是安全的。 许玉缓慢的一步踏出。 “小心些。”江秋月还是谨慎的提醒道,双手紧紧攥着袖口,神色颇为紧张。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许玉轻轻安抚道,随后一只脚踏在了地砖上,许玉用力踩了踩,没有往下陷的迹象,很快两只脚全部站在了上面。 平安无事! 许玉长舒一口气,接下来,方才是重中之重。 “你现在准备踩那个地砖?” “靠左的那个。” “这么有把握?”江秋月疑惑道:“万一是陷阱,非伤即死。” “不会有错的,我有预感,不然刚才也不会及时拉住你了。”许玉肯定道。 “好,我相信你。”江秋月深呼一口气,和许玉站在了同一块地砖上,还不等许玉反应,先行一脚踏出,紧紧闭着双眼。 “你干嘛!”许玉瞧见这幕,不由大惊失色, 早在进墓道之前,江志国早有叮嘱,一定要保证江秋月的安全,即便他不说,许玉也会这么去做。素纱襌衣刀枪不入是不假,那可仅仅局限于外部,万一有毒气毒水一类吸入体内,素纱襌衣可保证不了她的安全。 江秋月双脚踏出后,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没事哎。” 许玉此刻长舒一口气,在看到江秋月无事后,也是踏了上了那块地砖,“没事就好。” “下面踏那个?” “第三排靠左。”许玉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这样的一段文字,“继续往前走,还是靠左的地砖。” 有了踏第二块地砖的经验,江秋月没有丝毫的怀疑,踏上了第三块地砖,平安无事,地砖没有下陷。 “接下来走那个?”江秋月再次发问道,此刻的她竟然有了一丝兴奋。 “第四排靠右的。” 平安无事。 “第五排靠左的。” 依旧无事。 ... “第十三排靠左。”许玉说出这最后一句后,两人也随之踏上了最后一块地砖。 江秋月回望而去,一脸的不可思议。总共有十二块地砖的选择皆是被许玉说中,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不会下陷的。 一步都没有走错。 “安全了。”许玉紧握着江秋月的小手这会才松开,“过了这个机关,应该再走不久就是主墓室了。” 江秋月点点头,不怀好意的拧了一下许玉的胳膊,质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识破这个机关的?” 许玉微微一愣,怎么识破的,总不能说是自己脑中凭空出现的文字提示吧,这话没人会信的,说出去,江秋月只会把他当个二傻子看待。 “运气,运气。”许玉随意应付了一句。 “少来这套,不说就算了。”江秋月翻了个白眼,继续朝着墓道深处走去。 古墓外,刚过晌午,墓道外陆续有几队人员撤出,同时还伴随有几位伤员。 “怎么回事。”刘楚惊道,他这次派出去的人可都是经受过训练的好手,他不信下个墓这么小的事还完不成。 瞧着有三队他的人这么早就出了墓道,刘楚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中资历最老的一人开口道:“将军,墓道内的机关实在难缠,除了暗箭之外地砖还会塌陷,我们各队都有兄弟受伤甚至是殒命,若是想进到最里面,怕还会折损不少兄弟。” 刘楚沉吟一阵,看着眼前的伤员,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医治吧,一座尚不知情的古墓和几条性命,孰轻孰重我还是知晓的,不是还有一队人没出来吗,说不定他们能走到最后。” 江志国脸色亦是不太好看,他派出去的三队人也回来了两队,唯有江秋月和许玉还在里面。 江副官在听完回来的人讲述后,来回的踱步,那样的机关,那两人真的可以平安无事,他实在不敢相信。 “司令,我申请进秋月进去的那条墓道。” “不可!”江志国立刻拒绝道:“要相信许玉,他们会没事的。” “可连我们的人都受伤了,谁知道那墓道内还有怎么样的机关,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江副官反驳道:“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不许去,江英喆,你是军人,得服从命令!”江志国吼道。 江副官怔在原地,他不知道司令为何对许玉如此信任。 “秋月会安全的,不必太过担心。”江志国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现在若是进去,刘楚也会继续派人,万一你们在墓道内起了冲突,他们还会说是我们先破坏了规矩,到了那时候,是我们理亏。” “眼下,就只有看许玉和刘楚仅存的那帮人,谁先找到古物了。” 墓道内。 许玉和江秋月一直往前走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主墓室的入口,江秋月累的气喘吁吁,不禁蹲了下来,发问道:“这墓道怎么这么长,古代人都这么有钱的,我家院子走遍都没这么累的。” 许玉冷笑一声,“这怕不是墓道太长,而是我们一直在转圈。” 江秋月心中一惊,那不成这就是民间所言的,鬼打墙? 在墓道内遇见鬼打墙,这怕不是进了人家鬼的老巢了,造了什么孽啊。 江秋月不敢怠慢,急忙双手合十,喃喃道:“各路鬼官大人保佑,小女子本无意闯入此地,还望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小女子出去必然烧大量的纸钱。” 许玉哑然一笑,“你这是做什么?” 江秋月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还想不想出去了?” 许玉亦是蹲了下去,“你相信这世间有鬼?” “没有吗?” “有吗?”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了一会,其实他们双方都不太清楚。一个都没见过多少世面,那里知道有没有鬼。一个虽然活了很久,但又没有去阴曹地府一趟,他也不知晓。 “算了,先在这里做个标记吧,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原地打转。”许玉无奈道。 “好。”江秋月用手电在墙壁上刻出了几条痕迹,继续朝着墓道深处走去。 两人殊不知,外面天色已经渐暗。 第八十三章 暗道 “怎么回事,我们的人还没出来吗?”刘楚看了眼手腕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 不过是一个墓道而已,就算是有机关过不去就算了。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出来,进入主墓室后也该出来了,莫非出现了什么意外。 刘楚内心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江志国那边,望着已经全黑的天色,也开始担心起来。按理说进墓道不该这么久才对,不论有没有发现主墓室,现在都改该出来汇报情况了才对。 “江副官,准备进去看看吧。” “是!”江副官大声应道,若不是江司令拦着,他早就冲进去了。 “所有人听令,准备随我进墓道!” 就在几人准备出发时,忽然间轰隆的一声,墓道口被炸开。 刘楚猛然间起身,“最后的一批人,终于回来了。”不过怎么看起来只有一人,他每个墓道不是都派出去了五人吗? 此刻容不得他想太多,急忙跑了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江志国和江副官也赶了下去,两人看着被炸开的墓道,内心不由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墓道内有一处机关,折损了三人才勉强过去,后面似乎又遇见了鬼打墙,怎么走都走不到主墓室,往回走也找不到路,无奈之我只能选择炸开墓道,方才逃了出来。” “那还有一人呢?” “遭遇鬼打墙时我们选择了分开寻路,还有一位弟兄,估计此刻还困在墓道内。” “好,真是好级了。”刘楚看向那七条墓道,“一座不知名古墓,又是机关又是鬼打墙,还折损我多名兄弟,我非掀了这座古墓不可。” “来人,传我命令,再给我多叫些人来,再次准备下墓,两人间距不得超过三米!” 听到刘楚下令,江副官望向江司令,询问道:“那我们也...” “也下令吧,多调些人来,就从许玉和秋月的那条墓道进去,记得准备几条长绳让弟兄们牵着,一旦有突发情况,即刻撤出。” “是!” 望着江副官远去的背影,江志国竟然开始担心起来,这座古墓,难道真的有点不同寻常。 “又回到这里了,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江秋月无力的躺靠在了墙边,借着手电微弱的灯光,再一次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了。 “难道我们真出不去了?”江秋月捏了捏自己脸蛋,自己正是大好的年纪,死在这里了多可惜。许玉那间铺子还有灵物没弄明白,故宫她也还没去,还有很多前世的记忆还没想起来。 遗憾太多了。 等等,前世! 许玉说她是陈离的转世,服下半颗长生不老药会不断的转世,以求长生,那么即便她今日死在这里,十八年后还是好汉一条。 可许玉就不一样了,他是长生者,若是一辈子困在这里,岂不是太无趣了,这种折磨,可比死在这里更难受。 想到这里,江秋月顿时松了口气,他现在应该比自己更着急才对。 果不其然,许玉在第三次看到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后,陷入了长久的深思。先前过机关时浮现出了那么多文字,怎么到现在就没有了。 那石雕獬豸,莫非是睡着了?身为灵物,能不能尽职恪守一点。 许玉刚想到此处,脑门处就传来一阵痛楚,脑袋昏昏涨涨的。 “是你在辱骂本兽?” 兽?那里来的兽。许玉猛然惊醒,不会是石雕獬豸吧,这么远都能传话? 不敢不敢,许玉急忙回应着,同时小心询问了下,这墓道该怎么出去? “出不去了。” 啊,许玉大惊失色,不带这么玩的,把自己引诱进来,就为了这么坑自己,许玉不信,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许玉不断思索着,回想和石雕獬豸的接触。 “这是起冤案!” 什么冤案,谁的冤案,这都是许玉正在思考的。獬豸本就被称为公平兽,现在又出现神道上,费劲千辛万苦助他过机关,然后又弄了出鬼打墙折腾他,这灵物的小心思他现在已然摸透了。 “说吧,是不是让我帮你破案?” 石雕獬豸一愣,他有这样说吗?他可从来没说过这话,这位老不死的是如何知道的,会读心? “咳咳,本兽可没说这话,不过既然提出来了,那就破案吧,你破了这桩冤案本兽自然会放你出去。” 真是卑鄙,许玉不由的嘀咕了一声。 “不破了这鬼打墙,怎么帮你破案?” 石雕獬豸犹豫一阵,觉得许玉说的有些道理,“就你身下的那块地砖就是入口,你身后墙壁上的痕迹,往上高个三寸的样子,用力一按,暗道就打开了。” 这么简单? 许玉狐疑的站起身,就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去了,江秋月先前怎么就不划高一点呢。 他一只手轻轻触摸在了墙壁上,用力一按,瞬间一阵轰隆作响,脚下本是贴合紧密地砖此刻竟然开始移动起来,不多时,一条暗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江秋月目瞪口呆,“这是你怎么找到的?”她不过就靠墙休息了一会,许玉就找到了通向主墓室的入口,看来和她猜想的不错,许玉比自己更着急出去。 “进去吧,看看有什么发现。”许玉率先进了地道内,江秋月紧随其后,就在两人进入暗道后,地砖缓慢的合拢,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顺着暗道阶梯一路而下,许玉两人很快走到了主墓室内,眼前的场景和两人想象的大不一样,并未有什么富丽堂皇的陪葬品,反而显的极为寒酸。 “得了,得亏刘楚的人没过来,看着这般模样,不得气疯了不可。”江秋月讪讪一笑,谁能想到机关重重的古墓内,竟然没有一件值钱的玩意。 主墓室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架长条的书架倚靠着墙壁,许玉简单看了看,果然如他所料,记载的都是地方事件,看年代应是魏晋时期。 那就是说,这位墓主人,是位县令。 “许玉快来看,这边的墙壁上,刻有文字。” 第八十四章 久安县婚事 吾任久安县县令七载,破案上千,自认无愧久安百姓。唯有一案,有愧吾妹,故卸任县令一职,彻查此案。可穷极一生,依旧无法破案,此乃吾一生心结,愿后世有缘人能破此案。 许玉看着墙壁所写,目光盯向了墙壁下放着的一份竹简。 用竹简记事,也是担心纸张因年久腐败。 许玉缓缓打开,开始翻阅起来。 此墓主人,也就是久安县县令名虞阳,有一妹妹名虞文宣,在虞文宣大婚当日有人指控其夫君李温文乃是位心术不正之人,有谋害同乡之嫌。 魏晋时期,选拔人才多是举荐,三年一次,然后并由上级郡守派出中正官决定任命人选。 李温文有一同乡名阮修竹,从小读熟圣贤书,家喻户晓,久安县百姓对此评价颇高,这一次的中正官选拔贤才非他莫属。 可就是中正官来的前几日,阮修竹被人设计,险些丧命。这关键时候,李温文又与县令的妹妹虞文宣成婚,与阮修竹同乡的李温文就成了最大嫌疑人。其中内情,不免惹人猜想。 故在李温文被指控后,按照律法,即便没有明确证据,虞阳也可关押李温文三十六个时辰。 就在这三十六时辰内,虞阳还在调查事情的真相时,阮修竹竟然死在了县令府上,而下手之人正是虞文宣。 如此一来,本是模糊的案件一下子清晰起来,虞文宣是杀人凶手,可她为什么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被选拔为官员? 虞阳不信,他觉得自己妹妹虞文宣一定是被胁迫的,在虞文宣承认罪行后,他并没有释放李温文,而是对其用刑,逼他说出真相。 可是审讯的结果事与愿违,虞阳并未审讯出什么,反而还落了个私自用刑的罪名。这事很快就在当地掀起了轩然大波,虞阳被免职,其妹虞文萱杀人证据确凿,而且还是身处官家罪加一等,责令秋后问斩。 李温文被调去了其它地方为官,虞阳穷极了一生也没能找到李温文胁迫虞文宣的证据,故遗憾到死,直至今日。 江秋月眉头一拧,这案子的脉络看起来很清晰啊。依照竹简的记载来看,两人相识的时间很短,能让虞文宣做这么多事情,那李温文指定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的关键就是,虞阳穷尽了一生,也没能查清。 “所以现在就要我们来查案了。”许玉无奈耸耸肩,“了却了墓主人的心愿,我们方才有逃出古墓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准备破案吧。”江秋月急道。凭她的直觉,现在距离他们进墓道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外面天色现在肯定暗了,她可不想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你傻啊。”许玉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怎么破案,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就凭墙壁上的这句话?” 江秋月一时语塞,好像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怎么破案?” “自然是需要本兽相助!”许玉脑海中,再次传来石雕獬豸的声音。 “本兽灵力有限,只能将你们送去那个时代三次,记住一定要顺势而为,即便主人生前极度怀疑李温文,但若是没有证据,不可强行缉拿。倘若阮修竹的死亡只与虞文宣有关,也要拿出李温文无罪的证据,如此方才算破案。” 也就是说,他们需站在公正的角度去调查这桩案件,不可被墙壁上的文字所左右。 “明白了。”许玉轻声念道:“我们怎么去那个时代?” “你和那女娃闭上眼睛就好。” “好。”许玉轻轻在江秋月耳边说了什么,两人闭上眼眸,一股晕沉的感觉朝着两人袭来,待两人再睁眼时,出现的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久安县。 县令府。 县令府邸上今日挂满了大红灯笼,喜气洋洋的气氛溢于言表,府内下人在各处都贴着“囍”字样的剪纸,极为喜庆。 府内忙碌,出现在此地的许玉和江秋月一身衣服也变了样,俨然是一幅达官贵人的模样,很自然就进了府邸之中。 江秋月小声道:“看样子是成亲那日的景象。” 许玉点点头,“先去找找虞阳和虞文宣看看。” 后院的一间女子闺房内,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端坐在铜镜前,身穿一件喜庆的大红衣裳,双臂上还挽有红色薄纱。盘在青丝上的发簪亦是流光溢彩,身边还有位丫鬟正在铺点着脸颊上的妆容。 此女子正是虞文宣。 她透过铜镜看去,见着了虞阳一幅并不高兴的脸庞,轻声道:“哥,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你应该高兴些的,父母不在,长兄如父。” “你还知道长兄如父?你这门婚事,从来就没有问过我的想法,甚至你和那李温文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都不知道,结果你现在说你要嫁给他,我怎么高兴。”虞阳一连串说了大几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向疼爱有佳的妹妹为何会看上李温文。 李温文此人他是知晓,前些年还有才子名声,被给予了厚望。后面不知怎地,居然要去学习歌舞戏,供人取乐,更有传言还是一位风流浪子,这样的人,他如何放心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他。 而且虞文宣一向与城中闵公子素来交好,平日里没少去他家中,也是书香门第。虞阳本以为自家妹妹会嫁去闵家,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闵家又不知会如何想。 “你要嫁人这事,知会闵公子一声了吗?” 虞文宣摇摇头,“哥,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闵公子是不错,但非良人。” “哎。”虞阳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那李温文有什么好的,竟然迷得自己妹妹神魂颠倒。 “我选定的人,不会看错,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虞文宣轻声安抚道:“哥现在不满意他,是哥还不了解,我相信他会待我极好的。” 虞阳无奈点点头,“但愿吧,我若是日后听到了半分他待你不好的言语,我会第一时间带你回家的,那这份婚事,也就做罢。” “嗯。”虞文宣轻轻点头。 “听说过几日就是郡中正来久安县选拔贤才的日子,李温文早前也读了不少书,哥你看...”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若真的有才,我会如实禀告。若是无才,想走你这里的关系,没门。” “哦,知道啦。”虞文宣眼神有些失落, 第八十五章 幻境 “不知二位来县令府,可是祝贺?” 县令府今日本就事务繁忙,李管家今日算是一步未曾停歇,好不容易找了个得闲的功夫,准备向虞阳汇报婚事的准备情况时,忽然发现了院门外竟然站着两位陌生人。 李管家寻思了一阵,今日来府中送礼的是不少,都是久安县的大户和乡绅,他都认得,但眼前这两位瞧着面生,不曾见过,难道是某位老爷的公子来送礼了?故才有先前的那一问。 在屋内的虞阳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走出了房间,看着眼前素未谋面的两人,问道:“两位是来道喜的?” 还不等许玉接话,江秋月笑道:“对的,听闻县令府今日有事,我等特意前来道喜。” 虞阳眉头一拧,确认在他记忆里没见过这两人,摆摆手道:“来者皆是客,李管家好好款待吧。” “是。” 眼瞧着要被邀请到其他地方,江秋月不免有些着急,大喊道:“虞县令,我们是为你妹妹婚事而来的,助你破案!” “破案,破什么案?”虞阳一脸疑惑,这两人好生奇怪。 许玉一抚额头,叹了口气,他应该和石雕獬豸先说明白的,查案,他一人就好了。这会说破案,不是让虞阳正好起了疑心吗,本来是稍后才会有的案子,他们现在怎么会知道。 此话一出,江秋月瞬间也意识到了不对,咬着牙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糊弄过去再说。”许玉无奈摇摇头,正准备主动前去应话时,两人眼前的场景陡然一变,是那间主墓室。 江秋月一脸茫然,“不是在县令府吗,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许玉白了她一眼,“要想查案,得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不然人家虞县令凭什么相信你,你太急躁了。” 被许玉一番责骂,江秋月虽有所不满,但却是实话,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虞县令已经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许玉陡然间想起石雕獬豸说的三次机会,眼下已经用了一次,不是还有两次吗。 他在等待石雕獬豸的回应。 许久之后,许玉脑海中想起一道叹气之声,“郡中正还有几天才会来久安县,你们身份不便不妨冒充一下,如此方有机会。” 许玉认真想了想,此计确实可行,“那郡中正任命的文书呢,我们口说无凭,别人很难信服的。” “你去那边书架上找找,我记得当年中正官的任命文书是留在久安县了的,应该还能用。”石雕獬豸琢磨道。 许玉狐疑的走到了书架边,翻来覆去找了一阵,还真给他找到了,就是上面已经覆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确定这玩意还能用? 许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回应道:“好了,现在我们怎么过去。” 石雕獬豸郑重道:“记住,你现在只有两次机会,要慎重些,若是再引起虞阳的怀疑,本兽可没办法了。” “我知道。”许玉郑重回应道,他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他更想早些破案。 在一旁江秋月的视角中,只见许玉不断的在念道什么,从书架上不知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踌躇满志的了。 她观察一会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许玉有病! “好了,闭上眼睛,准备去久安县。” 石雕獬豸开始使用灵力,许玉和江秋月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石雕獬豸将两人送到久安县后长舒一口气,一千多年了,他休养生息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他不愿虞阳死去时还有遗憾。 这案子,他一定要查清,要让虞阳知晓,李温文为何要蛊惑虞文宣,必须要让有罪之人得到应有惩罚。 许玉,呵呵,这个老家伙有点意思,从秦朝活到现在,古往今来,他怕是再也找不到有比许玉更合适破这案件的人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家伙没有私心。 不会因他是灵物就想据为己有,这种人,千年难遇啊。 有一件事他没有和许玉说明白,带他回的久安县并非是千年前真正的久安县,他虽然是獬豸,是上古神兽,但也没能力带两人回到一千多年前的魏晋。 许玉和江秋月见到的,不过是他费尽所有灵力创造出了一场幻境,在这场幻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真实发生的事情在进行着,他是在还原当年的事情。 他想着,若是此案能破,虞阳在天有灵,见到这一幕,应该可以安心了。 “本兽困了。”石雕獬豸打了个哈欠,他矗立在神道上,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官兵进了墓道,不禁嗤笑一声,“找吧,你们能找到他们就见鬼了。” 他意念微微一动,本是固定在墙壁上的机关竟然又巧妙的变换了地方,无人知晓在那。 他除了是公平兽,还是镇墓兽,想到打扰到他墓主人的休息,做梦! 许玉和江秋月在经历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再此出现在了久安县内,县令府。 这次李管家依旧发现了在后院处从未见过的两人,待禀告过后虞阳出屋相见,不过这次许玉却是呈上了郡中正官的授命文书,递交了过去。 虞阳一瞧,不敢怠慢,中正官员官阶在他之上,而且又是郡里派来,相当于上级巡视了。只是他很奇怪一点,怎么这授命文书这么破旧,但是看日期又是没错。 许玉瞧出虞阳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一路走来又是风又是雨的,马车也坏了,随身包裹都湿透了,不得以才将授命文书弄成这般模样,还望虞县令莫要见怪。” “怎么会,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来我久安县选拔贤才,是辛苦大人了。按照日子大人是过几日才到,未曾想大人您这么早就来了,您的住处我现在就派人前去安置,大人还请稍等。” “慢着,不急这一时。”许玉观察起四周来,“虞县令,今日府中是有喜事?” 虞阳点点头,“不瞒大人,今日正是吾妹出嫁的日子。” “哦,那本官还真是赶巧了,有这喜事,虞县令,本官沾沾喜气,去吃吃喜宴没问题吧。” “没问题,大人这边请,接亲队伍很快就来了,大人稍等片刻。” 第八十六章 接亲 待虞阳走后,江秋月不免高看了几眼许玉,“这中正官当的有模有样的,不错嘛。” “低调,谦虚。”许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两千来,什么样的官他没当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中正,扮演起来不是手到擒来。 不多时,虞文宣已经画好了全部的妆容,由虞阳亲自盖好了红盖头,缓缓的从后院走出。 “好漂亮!”这是江秋月的第一反应。 虽然她看不清虞文宣的脸庞,但是仅凭那一身打扮,还有全身透露出的气质来说,这绝对是一位大美人,就这么嫁给了那李温文好可惜。 虞阳领着虞文宣走到了许玉江秋月身前,介绍道:“这两位是郡里来的中正官,说要今日尝尝你的喜宴。” 中正官! 虞文宣内心猛的一惊,这么早就来久安县,那她更要给这两位留下好印象才是。旋即微微下蹲行礼道:“大人能参加小女子的婚宴,小女子感激不尽。大人若还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就是,我们会尽力满足。” 许玉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这是虞文宣在刻意讨好自己,她还要为李温文说好话呢。 “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没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今日就当我是一个寻常人就好,不能因我的提前到来扰了你的兴致。” “好。”虞文宣应道一声。 几人交谈间,一道道极为喜庆的乐曲声传来,虞文宣听闻不由的莞尔一笑,“是接亲的来了。” 虞阳点点头,僵硬的挤出一个笑脸,“我送你上轿子。” 许玉和江秋月走在两人身后,江秋月小声嘀咕道:“看来这虞县令确实不喜欢他那个妹夫,大婚的日子都不给个好脸色。” “这是当然,即便抛开我们对的李温文现有的成见不谈,虞阳想要答应这件婚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秋月脑门上此刻好似有个巨大的问号的浮现,“这是什么道理,假若虞文宣是李温文是真相爱的,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很简单的道理,李温文的出身太低微了。”许玉轻笑一声,满是嘲讽。 “虞阳身为久安县县令,虽然只是七品官阶,但是已经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高度。古时轻商,即便是久安县最有钱的富商见了虞阳不免要放低姿态,更别说一个唱歌舞戏的戏子,那最为人瞧不起的职业。我若是虞阳,为虞文宣挑的夫婿只能是乡绅之后,或是说出身书香门第。” 江秋月眉头一蹙,显然她并不赞成许玉所言。 难道像虞文宣这样的女子,连选择嫁给自己心爱的之人的权利都没有,那那些更为普通的女子呢,岂不是很多事事与愿违。 江秋月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许玉第一次去江家的那一幕,她爹也是在极力的撮合她和许玉。她爹当时肯定知晓自己对许玉并没有多少情愫,可还是这样做了。 从小到大,在江家,外人怕大名鼎鼎的江司令,可江司令又怕她,她想要的一切就没有得不到的,她提的要求她爹都会尽量去满足。 唯有在婚嫁一事上,她从未提过。她原本以为她爹也会顺应自己的想法,可是在听闻许玉一番话后,事情貌似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爹,不会任由她做主的。 江秋月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他看向许玉。 许玉也注意到了江秋月的异常,询问道:“怎么了?” “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吗?”江秋月问道。 许玉眉头一拧,这是什么奇怪问题,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受刺激了?你不用太过在意你爹说要的让你嫁给我,不必放在心上。” “那你愿意吗?”江秋月追问道。 “现在还有更为要紧的事呢,不谈这个,人家虞文宣都要出府了,再不跟上去都来不及了。”许玉见江秋月还是愣在原地,不由的前去拉上了她的手臂,跟上虞家兄妹两人。 到了大门处,李温文接亲的队伍已经到来。 李温文一跃下马,身穿着大红新郎袍,缓缓走向虞阳,知道这位县令不是很待见自己,极为恭敬的拱手道:“大人,我来接亲了。” “知道了。”虞阳语气略有不悦,并未将虞文宣交给李温文,而是亲自护送虞文宣上了马车,回眸道:“今日这里没有县令,只有文宣的哥哥,若是日后我听到半分你对他不好的言语,这门婚事,我有权作罢。” “是。”李温文急忙答应道:“我对文宣是一心一意,断然不会让她受半分苦,还望大人放心。” “这些话,你不必对我说,是要对文宣说。”虞阳再一次告诫。 “是是。”李温文在看见虞文宣上了轿子之后,忽然间瞧见从县令府中走出了两个从未谋面的男女,早就听闻郡中正不日后就会来到久安县,难道这两位就是? 算了,还是先成亲要紧。 李温文一跃上马,成亲队伍缓缓朝着他家走去。因许玉来的突然,虞阳也没有事先准备,派人牵来了两匹马,让许玉与自己同行。 许玉观察着四周,这一路走来,街边上小摊贩正吆喝着摆摊,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邻居间极为和睦。 他见了不由的感慨道:“早就听闻久安县治理有方,看来传言不假,虞县令是个好地方官。” “中正过誉了,这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虞阳表现的极为谦逊,在他看来,治理好了整个久安县,却对自己妹妹婚事意识束手无策,实在是不该。 “本官都看在眼里,你也不必太过谦逊,中正官员除了选拔贤才外,也是在对地方官进行考核。我看到的一切都会如实上报,日后对你的升迁与否都会考量在内。”许玉淡淡道。 “有劳大人了。”虞阳拱手道。 “本官在来时的路上听闻你久安县有一良才,叫什么阮修竹,什么时候带本官去见见,我好考量一番。” “他少时曾和李温文一同读书,两人关系听说是不错,这次的喜宴,他应该会到场,到时候我给大人介绍一下。” “如此甚好。” 第八十七章 拦路告状 虽然虞阳不待见自己,但今日是他李温文成亲的日子,心情大好。看向周围的目光,不免有些趾高气昂。 以后外面就可以说他是虞县令的妹夫,谁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那些乡绅们,一个个迂腐的厉害,现在他有了这重身份,看还敢不敢再对他说三道四的,他也是从私塾出来的,早些年为县里做了不少好事,亦是赢得了少不赞誉。 可就因为这些年他去戏院当了一名戏子,唱起了歌舞戏。外面对自己的评价从此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职业无贵贱,冠冕堂皇的,可事情一落到自己身上,什么就都变了。他不过是喜欢唱戏而已,看待自己时,有必要高人一等的? 还有那阮修竹,论才学,他自认不输,就因为他去了学堂教书,在久安县的名声就高出了他许多,甚至还受到了不少大家闺秀的青睐。 可是凭什么? 当他前几月听闻就快到了郡中正选拔贤才的时候时,他就去找了不少人,请求写一写对他的引荐书,可几乎全是拒绝。 一个戏子,也想选拔贤才做官? 这是他们的原话。 可当他看见阮修竹找他们时,又全是笑脸相待,这群老匹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如何令他信服。 但还好,从今往后就有所不同了,他是县令的妹夫,无人敢小觑。 就在李温文正得意之时,他的视线尽头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接亲的队伍继续在街道上前行着,迎头有一位女子缓缓走来。接亲队伍最前方之人不由的一皱眉头,前去劝说了几句,给了些钱两让她离开。 可是女子置若罔闻。 李温文朝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虞县令还在后面呢,不可因其扫了今日的兴致。 可不论有多少人前去劝说,那女子就是不让道,给出去银两也被她当场丢弃在了街道边,李温文犹豫了一阵,最终下马,好严相劝道:“常嫂嫂,今日是我大婚的时日,你这是何苦呢?” 被称为常嫂嫂的女子“呸”的一声,朝着李温文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阮修竹呢,还我丈夫命来!” 李温文脸色陡然一变,退后了几步,“常嫂嫂,凡事可要讲证据,阮兄我亦是几日不见,他的去向我也想知道。” “我不信你,我要告状,我知道虞县令就在后面,我要告状!”女子不顾李温文的阻拦,朝着队伍后奔去。 李温文眼色闪过一丝凶狠之色。 “前方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争吵?”虞阳拧眉道,他今日本就不悦,再者郡里来的中正大人就在自己身边,不可留了坏印象。 “回县令的话,听说是有个女子要告状,还和李温文起了争执。” 虞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是个机会,能暂缓这桩婚事的机会。不管那女子告的是什么,一旦和李温文牵扯上了关系,就可以扣上个人品存疑的帽子。 长兄如父,那这桩婚事他就有理往后拖延。 虞阳润了润嗓子,轻咳一声,“本县令体恤百姓,这样,你将那名女子带来我问个话。让接亲队伍先停下吧,找个地方喝喝茶水。” 在轿子内的虞文宣听闻,缓慢的掀开了帘子,轻声道:“哥,算好的良辰吉日就快到了,审案的事情先交给衙门的人去办不行吗?” 虞阳脸色一变,“我身为县令,凡事自然要亲力亲为,才能让百姓安心。再者当街告状一事重大,若不是有紧要冤案怎会如此,你是我的妹妹更应知晓这个道理,我会尽量不耽误你的吉时。” 虞文宣隔着红盖头点点头,她知晓哥哥的这番话还有其他意思。 如今郡里正派人下来视察,自然要表现的积极些。只是可惜了,虞阳并未这般做想,而是想用这个借口好让虞文宣乖乖的等候。 一旁的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是那墙壁上所刻的指控之人要出现了。 许玉沏了壶茶水,顺带给江秋月倒了一杯。 “好戏,开始了。” “来者叫什么名字?” “常秋双。” “要告什么状?” “民女指控李温文心术不正,有谋害我丈夫阮修竹之嫌,还请县令大人明察!” 虞阳双眼猛的一缩,果真与李温文有关,有杀人的嫌疑,这可是重罪。难怪他一直看李温文总觉得此人城府极深,一个戏子如何能讨得他妹妹的喜欢,怕不是用了其他手段。 这下,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说说你的证据吧,讲讲李温文是怎么心术不正的,他是怎么谋害你丈夫的。” 常秋双回望了眼,现在是身处茶馆内,暂做审案之用,但是一切无关人等都被遣散了,她有些犹豫道:“大人,李温文身份特殊,不知此案可否允许旁听?” 虞阳微微一拧眉,“你这是不相信我?” 常秋双不卑不亢,“还请大人切莫怪罪,如今民女身边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不得出此下策。” “好,传我命令,将李温文看守住,任何人不得他与任何交谈。”虞阳吩咐一句后,他又介绍道:“不瞒你说,我身后两位都是从郡里来的官员,有他们在,你大可放心,说说案件吧。” “三日前我与我丈夫本在家中吃着晚饭,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丈夫前去查看却不见人影,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写有浮台戏院有约,但直至今日,他依旧没有归家。” “然后你丈夫就去了,就因为一张纸条,可这如何能证他的失踪与李温文有关?”虞阳反问道,虽然他现在很想抓住李温问的把柄,但显然就因为这个并不能定李温文的罪名,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常秋双沉默了下,缓缓道:“我丈夫几乎几乎每天都会去浮台戏院一趟,说是和李温文探讨当下什么文人风骨,那张纸条应就是李温文所留。” 第八十八章 戏院寻人 接亲的轿子旁。 虞文宣小声的将李温文喊来,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何人在告案?” 李温文无奈苦笑一声,“是常秋双,他怀疑阮修竹的失踪与我有关。” 虞文宣黛眉微蹙,阮修竹她是知道的,是位才子,他失踪了?但这与她今日的喜事又有什么关系。 虞文宣轻声问道:“那常秋双为何会怀疑到你的身上,今日我们还能正常成亲吗?” “会的。” 虞眼神色不悦,本以为来了个告状会让官府有缉拿李温文的机会,至少也要让这场婚事办不成,但眼下依照常秋双的说辞来看,这样的“证据”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以权谋私?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坐在虞阳身后的许玉突然间说道:“虞县令,此案的重点不在李温文,断案切莫感情用事。” “中正大人的意思是?” “重点在于阮修竹。” 虞阳如梦惊醒,中正说的对,此案的重点是阮修竹,他在久安县消失了三日,而且最后的消失地点是浮台戏院,现在他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阮修竹。 “来人,传我命令,即刻让县衙带人去搜查浮台戏院,寻找阮修竹。” “鉴于本县有重大案情出现,即刻令阮修竹好友李温文协助查案,吾妹婚事暂停。” 得知这道消息的虞文宣呆坐在轿子上,难以置信。 虞阳斜眼看下李温文,冷哼一声,“浮台戏院有请吧。” 浮台戏院今日大门紧闭。 听住在周围的百姓讲,这家戏院早在半月前就闭院了,不知是何原因。 虞阳将李温文带到大门处,质问道:“怎么回事,这家戏院管事的呢?” 李温文一脸苦色,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大人,我很早之前就从浮台戏院离开了,不在这里唱戏,这里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很早就离开了?这期间有没有来过?” “没有。” “李温文,本官这是在查案,你若不说实话,大可以治你一个知情不报之罪。”虞阳冷声道。 “大人,皆是实话,戏院内众人可以作证。”李温文恭敬的回应道,脸色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在县衙捕快的敲门之下,浮台戏院管事的急忙推门而出,见了门外这副场景,十几位捕快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差点没吓个半死,不断的拱手道:“诸位大人,您这是作甚?我浮台戏院可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会让诸位大人大驾光临。” 虞阳冷哼一声,“进去搜查。” “是。”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县令大人,我等究竟犯了何事需要这样?”管事的叫苦不迭,他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 虞阳将管事的拉到一旁,好生安抚道:“放心,我办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那是那是,虞大人名声在久安县谁不知晓,那就是在世的青天大老爷。”管事的立刻称赞道。若是虞阳急忙拉住,这奉承之话怕是都要和郡守一争高低了。 “那我向你打听几个事。” “大人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听说你们戏院一向热闹,为何这半月要关门,不做生意了?” 管事的一脸难色,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瞧向他们这边,低声道:“这件事,还请大人切莫生张,我们也是拿钱办事。” 听到这里,虞阳来了兴致,催促道:“说下去。” “几日前,有位神秘人来了我们戏院,出手极为阔卓,点名让我们排练一出歌舞戏,一连租下了我们戏院一个月的时间。” “是何人?” “遮着脸庞,看不清。” “那有李温文参与吗?” 管事的摇摇头,“说起这个我就可惜,李温文本是我们戏院唱戏最好的,有他在我本还可以讲些价钱,多赚一些,可他一走,我就算想多说些银两也没个底气。后来我劝过他,想让他回来,甚至还愿意开出高出他以往唱戏的价钱,可他仍然不愿。” 虞阳微拧眉头。 阮修竹在去往戏院的路上失踪,李温文突然不在戏院内做事,这事怎么看都很蹊跷,时间太为紧凑了,就好像是在刻意撇清自己的关系般。 但这又只是自己的猜想,并没有证据。 而且他隐隐的有些觉得,他不是在公正的办这桩案子了,他有私心。 “那三日前,你可有见过阮修竹来你们戏院?” “有的。”管事的立刻回答道:“他也是那出歌舞戏参演人员,每次来都会遮着面容,极为谨慎。” “这是为何?”虞阳不解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排练的那出歌舞戏我闻所未闻,但瞧了这么些日子也瞧出了一点端倪,无非就是男女莺莺燕燕那种事。阮修竹是私塾老师,在外是正人君子,若是和女子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唯有在戏院内借着唱歌舞戏的名头方可方便相处。” 虞阳陷入沉思之中。 阮修竹是久安县内为数不多的私塾老师,深得久安县百姓敬重。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但这毕竟是个人作风问题,他虽不齿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这样一来,将阮修竹约入戏院之人,还真的不是李温文? 难道自己错怪他了? 想到此处,虞阳不禁回望了一眼,上下开始打量起李温文来。 李温文见状立刻招手道好,别提有多本分。 “那你最后一次见阮修竹是什么时候,他可有来你们戏院?” “最近的是三日前。”管事的认真回想起来,“但是这几日不曾见过,倒是常来排戏的几位富家女子还是一如既往,一到夜间就来了戏院,也在纳闷为何不见阮修竹。” 虞阳心中一惊,两边都是寻不到人,怕是真出事了。 虞阳顾不得那么多,一头扎进了戏院内,恰好遇见先前派去搜查的一名捕快,问道:“可有发现?” 捕快点点头,“就在院内的一座枯井内,若不是兄弟们心细还真发现不了,人已经拖出来了。” “情况如何?” “气息很微弱,怕是不行了。” “快去请大夫,去我府上。” “大人不就在此地医治吗?我担心他挺不过这一路颠簸。” “让你去你就去,这里的人我信不过。” 第八十九章 关押公堂 虞阳急匆匆的跑进戏院内,不由分说的将阮修竹背起,刚踏出戏院外,迎面恰好走来了一群女子。 她们见着了虞阳有些诧异道:“虞县令,今日不是你妹妹成婚的日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听戏啊?那个不凑巧,这戏院最近被包场了,怕还是要再等几日。” 虞阳冷笑一声,“你们出手倒是很阔绰?” 众女子纷纷摇头,笑道:“那里是我们出手阔绰,我们也是受人之邀罢了。” 其中有一个好奇的探出脑袋望了望,喜道:“这不就是阮修竹阮公子吗,好几日不见了,他不在我们连歌舞戏都没法唱,你们在那找到他的?” “就在戏院内。”虞阳应道一声。开始观察起众女子的神色起来,她们面容上流露出的惊讶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这一点,虞阳在经办许多大案后,对于神态的变化已经极为敏感,可以笃定。 “好了诸位,随我到县衙里走一趟吧,本官有事要问你们。”虞阳眼神示意,在他身边的捕快们立刻将众女子围住,态度强硬,“请吧。” “哎,即便你是县令,也不能随意抓人吧,我们又没犯什么事,再者,我爹很快就会知晓这件事的。” “假如是查案呢?”虞阳冷哼一声,“阮修竹遭人谋害,命悬一线,尔等皆有嫌疑,还是先想想怎么洗清吧。” 阮修竹遭人谋害。 这七个字眼犹如惊雷狠狠的敲打在众女子的心头,难怪这几日不见他人影,可他这种人,平日里素来与人交好,何人会谋害他? 县令府内,虞阳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将阮修竹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并一同请来了久安县最好的大夫为其诊治。 约莫三个时辰后,送去房内的汤药换了一杯又一杯,大夫方才出屋,感慨道:“阮公子三日未进食,甚是体虚。且似乎又遭人下了大量的迷药,这才导致三日间一直昏迷不信。我方才开了不少大补的方子,但仅仅只可弥补前三日身体的亏空,至于能不能醒来,全看他自己了。” “有劳大夫了。”虞阳叹了口气,“这是痛下杀手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他们知晓是何人所为,但又不能明说,没有证据,即便告诉虞阳也解不开他的心结,寻不到真相。 许玉轻声提醒道:“按照那几位女子的说法,她们和阮修竹是被邀请到浮台戏院排歌舞戏的,她们在县衙里等了很久,该去问问了。” 虞阳一拍脑门,懊悔道:“我差点忘了这事,她们几家在久安县颇有势力,我也不好轻易得罪,但我们一走,谁来照顾阮修竹?” 虞文宣本是安静的待在一旁,待听到虞阳问出这句后,立刻起身上前道:“哥,我来照顾吧,刚才你也说不信任外人。” 虞阳思虑一阵,本以为虞文宣会因为今日查案一事耽误了她的婚事会有所埋怨,但是眼下看来并非这般,倒是他心胸狭隘了。 虞阳摸了摸虞文宣的脑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辛苦你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许玉极有深意的看了眼虞文宣。 最终杀害阮修竹之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人畜无害的虞文宣,许玉顺势说道:“那就让秋月也留下来一同照顾,我和虞大人前去衙门问话。” 虞阳心中一喜,“如此甚好。” 待虞阳和许玉走后,虞文宣主动上前搭话道:“秋月姐姐,今日你忙于查案肯定累坏了,要不就先回去歇息,有我照看着阮修竹就足够了。” 这点小心思江秋月岂能看不穿,摇摇头道:“这是命案,我自己看着还是放心些。虞妹妹难道就不担心你未来的夫婿啊,他在这件案子中,也有嫌疑。” 虞文宣顿时慌乱,双手不停的摆动,不自禁的退后了数步,“不会的,李温文不会陷害的他的,你们找不到证据。” 江秋月眼神中满是无奈,傻姑娘,他们确实很难找到证据。 因为这桩案子,李温文早已将他的嫌疑撇清,你不过是被他利用。 “虞妹妹还是请回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江秋月再次拒绝道,她今日断然是不会让虞文宣踏进房间一步。 虞文宣只能不情愿的离去,但眼神从未离开过那间屋子。 县衙内。 距离众女子被“关押”在县衙内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她们何时受过这气? 待虞阳和许玉赶到县衙内时,本想好好安抚这群女子时,瞬间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那公堂之上,本是他该坐的高椅正被那群女子寻乐中。 虞阳脸色不太好看。 “快快,你都坐在这里许久了,换我也坐坐。从这里往下看,是不是觉得威武霸气十足,看的我都有审案的冲动了。” “那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我一来就坐这里了,椅子太硬坐的我屁股都不舒服,还没个垫子,没劲没劲!” 本来看守他们的捕快此刻更是叫苦不迭,这要是让县令见了,可不得克扣自己俸禄,治自己一个看管不严。 他们捕快这一行,在外人眼里看似风光,人人都怕,但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万一在缉拿要犯时遇见拼命反抗的,受伤了即便有官府的补贴,还是会白白搭进去几月的俸禄,得不偿失。 再者,眼下的众多女子虽不是犯人,他们亦是不敢得罪。 就拿她们中间的蔡竹月说,听说他爹曾经在郡里当过官,人脉广的厉害,逢年过节的有不少人前去拜访。还有那元珊,家里是真有矿,每年上缴久安县的税银就高达万两,这么一个有钱的主,那敢得罪啊,巴不得给她供起来。 在世的财神爷。 还有那姓徐的姑娘,他爹是久安县闻名的大善人,逢灾年都会高价从外地买来粮食赈灾,这样的一位好人,怎么忍心对他的女儿不善。 还有许多许多。 故而在这公堂之上,他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随意她们怎么闹腾吧。 虞阳轻咳一声,正欲训斥一二时,捕快们眼尖,急忙将其拦住,“虞大人,还望三思啊,简单问话就行了,千万不能得罪。您看这些女子那里会是谋害阮修竹的,您不怕我们还怕呢。” 第九十章 歌舞戏 虞阳深表理解的点点头,他得罪了这些女子无妨,不会有事。 反倒是这衙门中人会招来诸多的针对,他不能只为自己想。 虞阳轻咳一声,摆个笑脸迎道:“诸位在我这公堂上可还玩的尽兴?” “勉勉强强吧,三个多时辰,再好玩也该玩腻了,不过你手下那些人还算会来事,买了不少糕点来,不然这地方我们可待不住。”蔡竹月暼了一眼虞阳,招招手,示意女子们安静些。 虞阳顿时汗颜,知晓这句话是在折煞他。 三个多时辰,确实太久了些。 “也是阮修竹病情太过严重,不好诊治,这才耽误了这么久,不过诸位放心,大夫说了休息几日就会好些,所以还望诸位好好回想下究竟是何人邀请你们去的戏院,不要说谎,本官在久安县断案无数,一看便可看出何人心虚。” 蔡竹月微微拧眉,知道这是在敲打她们。 虞阳此人确实断案如神,又是县令,在久安县评价极好,找出有意谋害阮修竹之人不是难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那人会对自己起歹念。 虽说众多女子愿意陪一位男子排戏,这事说出去不太好,但简单说一说亦是无妨。 “告诉你实情倒是可以,但你不能传出去。”蔡竹月要求道。 “可以。”虞阳点点头,往后看了眼,捕快们很识相的离去。 “还有一位呢?” “这是郡里来的中正,现在阮修竹的出事与贤才选拔一事有关联,需要了解实情。” “好吧。”蔡竹月一脸无奈,开始述说起来。 一月前。 蔡竹月相约了众女子前去戏院看戏,途中正好碰见了阮修竹。阮修竹是久安县闻名的教书先生,她既然碰见了与之交谈了几句,方才得知戏台上唱戏的男子竟然是阮修竹的同窗好友。 也就是李温文。 蔡竹月轻轻一笑,笑声好似风铃般,“既然是同窗好友,还是阮公子有志气些,做了个教书先生,不像李温文,只是一个戏子。” 阮修竹眉头微拧,本欲反驳时,但见到蔡竹月那笑颜如花的模样,选择了沉默,望向戏台上唱戏的李温文,神色黯然。 “其实他本才学不低于我,可偏偏爱唱戏,不然也是可以当个教书先生的,兴许不久后的贤才选拔他还可以争一争。” 听到这里,蔡竹月再次一笑,不过这次的笑捎带了些嘲讽,“就他,阮公子不要在为你的好友说话了,贤才选拔,整个久安县难道还有比阮公子更有资格的?” “蔡小姐过奖,先看戏吧。” “嗯。”蔡竹月望向戏台上的戏曲,问道:“今日唱的这出戏是什么?” “男女情爱,说的是男子锦衣还乡之后,面对曾经的青梅竹马,风风光光将其娶进门的故事。”阮修竹答道。 “看来阮公子很了解这曲戏。” 阮修竹感慨一声,“是啊,我娘子爱看,只不过她今日有事耽误了,方才我一人前来看戏。” 戏罢。 阮修竹缓缓起身,拱手告辞道:“戏已唱完,我去后台看看李温文。” 蔡竹月急忙拦住,“阮公子留步,我也想看看他们唱戏后是什么样子,可否同阮公子一起?” “当然可以。” 阮修竹领着众女去了戏院后台,喊道一声,“李温文!” 正在将脸上妆容戏去的李温文听到这一声叫喊,欣喜抬头一望,“阮兄,今日你还有心思来看我唱戏,不准备你的贤才选拔了?” “休息一日不碍事,我身后这几位女子想见见你,说是想看看你台下是何模样,我就给带来了。”阮修竹快步上前,拍了拍李温文的肩膀,在耳边轻声道了几句,李温文神色旋即大悦。 “诸位这边请,也不能一直站着。” 蔡竹月点点头,问道:“戏院内的歌舞曲目都是你们自己写的吗?” 李温文摇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是我们戏院自己写的,但并不是我。其中有几部还是出自阮兄之手,只不过今日未上演。” 蔡竹月眸中瞬间一亮,“那阮公子可否为我等写上一出戏,我们也很想亲自参与其中。” 李温文微微一愣。 阮修竹面露难色,“戏院内戏曲众多,蔡小姐挑选一出就可以了,有李温文教你们,很快就可以学会的。” “他啊。”蔡竹月一脸的不情愿,“他虽能教,但那些戏曲都太老旧了,我们想演没被唱过的。” “对对,劳烦阮公子就写一部新的戏曲,让我们也过过唱戏的瘾,届时郡里来人选拔贤才,我们家中肯定会为阮公子多说好话的。” “这...”阮修竹难以抵挡这盛情,“如此,那阮某就先应下来了。” “好,那我们就等着阮公子的好戏曲了。”蔡竹月开怀一笑,“现在天色不早了,我等也该回去了,阮公子,我们改日再见。” 阮修竹还想挽留,“蔡姑娘,你还没过问台下的事情呢。” 蔡竹月回眸一眼,“下次有机会吧。” “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阮修竹答应给我们写新的歌舞戏后过了十来日就有一份写好的戏曲传到我们家中,我们然后就相约着前往浮台戏院。结果没排练几日阮修竹就不见,我们也寻了他几日,没想到竟然是差点遭人谋害。” 听着蔡竹月的话语,虞阳心生疑点,问道:“阮修竹不过一个私塾老师,他何来这么多的钱财租下戏院半月?” 蔡竹月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你可以醒后去问他。” “那他写的歌舞戏在那,你们有携带吗?” “这当然有随身带着,不然怎么排戏,全背下来啊,我们可没这闲功夫。”蔡竹月翻了个白眼,将戏文递了出去,其他女子亦是照做。 突然间,有捕快从大门处快速走进,在虞阳耳边轻说了什么,虞阳脸色瞬间大变,“快快有请。” “不必请了,虞县令虞大人,今日这事你不得给个说法?” 公堂外,数位中年男子一齐走近。 虞阳一抚额头,坏了,关押了人家闺女,他们爹找上门来了。 这几位若是在久安县联手,那话语权,他这个县令都要斟酌几分。 第九十一章 照看阮修竹 “蔡大人、王乡绅,还有元大财主,快快落座,我刚让人沏了茶水,诸位先品尝下?” “不必了。”被虞阳称之蔡大人的蔡迁一摆手,“我等现在过来,目的只有一个,接我闺女回家,这茶就不喝了,不知虞大人可否准许?” “当爹的接闺女回家天经地义,没有准不准许一说。”虞阳赶紧朝着蔡竹月使了个眼色,蔡大小姐,您爹都来上门要人了,他那敢还问话。 可惜蔡竹月偏偏不领这个情,缓缓坐了下去,高声道:“虞大人沏的茶水呢,让我先品尝品尝。” 虞阳狠狠瞪了眼身边捕快,“还不快去,不想干了?” 捕快们一脸无辜,合着平日里抓捕要犯还不够,夜间了还要侍候人,这打两份工的,可不得双倍俸禄。 “是是,这就去。” 不多时,捕快们端来了茶杯茶壶,在诸位女子前都沏了半盏。 蔡竹月简单品尝后,频频点头,“不错不错,看来虞大人平日生活闲情雅致不少,这等好茶,很贵的。” 虞阳苦不堪言。 那里有好茶。 这茶就是小摊贩边上买的,十文钱三袋,他说沏茶本是客套话,知道那几位大人不会品尝,也看不起。 谁料这位大小姐竟然当真了,非要真的沏茶。 不过也还好,蔡竹月只是端茶到了嘴边,并未真的品尝,这般作态算是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恶心。把本小姐关在县衙三个时辰,现在她爹来了,可不得威风一下啊。 这事蔡迁自然看在眼里,自家闺女出了气,继续在县衙闹下去也不好,招手道:“喝够了就回家,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蔡竹月乖巧的站去了蔡迁身后,其余女子亦是陪同。 王乡绅和元大财主皆是指着自家闺女,本该是有责骂话语说出口,可一见到闺女那副欲要撒娇的模样,瞬间不忍再骂。 蔡迁看向虞阳,问道:“听闻虞大人今日在查一桩案子?” 虞阳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事,没必要藏着掖着,“与阮修竹有关,现在还昏迷着,若是发现的再晚些,指不定就是命案了。” 蔡迁一脸严肃,“久安县多久没发生过命案了,虞大人,此案一定要彻查,要尽快破案绝不能让犯人逍遥在外。” “我身为县令,这案子自然会竭尽全力。” “虞大人,你说想要谋害一位青壮男子,女子尚且做不到吧。” 虞阳立刻会意,“还请蔡大人放心,今日县衙之事,不会有任何风声流传出去,诸位小姐来县衙,是替她们的父亲商议要事。” 蔡迁呵呵一笑,“如此甚好,既然这般,我就不打扰了。” “蔡大人慢走。”虞阳恭送道。 陡然间,蔡迁将目光放到了许玉身上,问道:“这位是?” “郡里来的中正官,许大人,来选拔贤才的,早到了几日。”虞阳解释道。 “这么年轻的中正,难道郡里制度又有变化了?”蔡迁自喃道。 “中正大人的任命文书我都看了,没有问题,这兴许是郡里的一个尝试,蔡大人不可以貌取人啊。” “说的也是,是我唐突了,虞大人许大人,不必相送了。”蔡迁摆摆手,朝着大门外走去。 待瞧不见背影之后,虞阳长舒一口气,“时间不早了,许大人早些休息吧,查案是我分内之事,许大人不必跟着我操心。” 许玉虽是知道这案情幕后黑手是李温文,但不知其中大概,问道:“戏文可否给我一份?” “当然可以。”虞阳递出去了一封,但不知道许玉要这戏文作甚。 许玉呵呵一笑,“既然是选拔贤才,文字功底也在考核之内,算是提前考核了。” 虞阳不懂这些,没往心上去,同许玉一伴回到了自己府上,安排好了住处。 见许玉回来,江秋月上前询问道:“都问出什么了?” 许玉摇摇头,“那些女子并不知晓内情,只是李温文用于谋害阮修竹的棋子,但虞阳没有证据,还要继续调查。对了,阮修竹没事吧?” “他没事,我在照看途中虞文宣几次想要推门查看都被我婉拒了。” “很好,兴许等待几日,待阮修竹醒来这件案子就告破了。”许玉轻轻呼出口气,但他隐隐又觉得,这案子没有这么简单破案。 只是保护好阮修竹就够了吗? 虞阳不会没有想到这点,假若没有虞文宣得手,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依照现在的线索来看,李温文和虞文宣结识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他是怎么让虞文宣对他死心塌地的。 甚至还要成婚。 太过匪夷所思。 这案子不简单。 江秋月欲言又止,小声问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告诉虞阳真相,让他先有个提防之心?” 许玉摇摇头,“没用的,这件案子怎么看李温文都有洗脱嫌疑的办法,你别忘了最后陷阮修竹于死地的是虞文宣,你觉得虞阳会相信?” “不会。”江秋月低声轻叹。 “这么快你就忘了一件事?” “什么?” “即便重来一次,我们改变不了历史。”许玉眉眼低垂,“琉璃拱门的事情忘了?即便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也只是延后了古物落水的时间,会发生的注定会发生,改变不了。” 江秋月恍然间明了,“你是说,虞文宣最终还是会陷阮修竹于死地,你让我照看着,也只是延后这段时间,我最终还是要找出李温文谋害阮修竹的证据。” 许玉点点头,“我不确定,但极有可能是这样。别忘了石雕獬豸对我们说的话,他要我们做的是找到李温文指示虞文宣的证据,了却虞阳的心结,而不是阻止虞文萱不要杀害阮修竹,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我知道了。”江秋月点点头,“我会尽量寸步不离的阮修竹的,即便我无法阻止。” “时间不早了,该去歇息了。”许玉轻声道。 “好。”江秋月答应一声。 “是这边。” “嗯?” “虞阳只安排了一间屋子,所以...” “知道了,本小姐睡床,你自个想办法。”江秋月一阵无语,她严重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来了久安县,进了县令府,就不能说她是他的妹妹? 非要说是夫妻。 怎么,一男一女结伴,就不能有其他关系了? 第九十二章 击鼓鸣冤,太过凑巧 翌日,天刚朦亮,县衙前就传出了击鼓声,瞬间引得大片百姓前来围观。 还是县里的主薄去通知的虞阳,他方才匆忙赶来,见着了击鼓鸣冤的常秋双。 常秋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虞阳,高声道:“敢问虞县令,你莫非是想包庇嫌犯不成?” 此话一出,瞬间引得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虞县令包庇嫌犯,这事怎么讲都不对,谁不知道虞阳虞县令是久安县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很快,有人出声解围道:“常姑娘,你丈夫是私塾老师,你来击鼓鸣冤我们方才愿为你撑腰,但是你现在又说虞县令的不是,这我等可就不乐意了。虞县令是位好官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能冤枉好官啊。” “好官?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包庇犯!”常秋双气道:“今日我并非无理闹事,只是想讨的一个公道。” 虞阳苦笑一声,“常姑娘说我包庇,可是为你丈夫一事?” “明知故问!”常秋双攥紧了双拳,“昨日我见了你将我丈夫阮修竹带去了你府上,我想去看望都被你的人拦在了府外。” 虞阳眉头一拧,“阮修竹是破案的关键,在案子尚未明晰之前,不许任何人探望。” “不许任何人探望,那民女可是见到有一男一女进出大人的府邸。”常秋双步步紧逼,她昨日在县令府前观察了一天。 今日既然敢来击鼓鸣冤,自然准备十足。 虞阳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郡中正提前来久安县的事情许玉特意吩咐过不可外传,不可让其他人知晓,他仅仅只告诉了蔡迁一行人等,知晓他们不会说出去。 但眼下,虞阳万万没想到常秋双竟然如此的不信任他,在他府邸前观察了一日。 “怎么,虞县令这是说不出话了,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人,我可打听过,他们可不是大夫,在久安县,也从未见过这两人。”常秋双逼问道。 虞阳眉头紧锁。 一旁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若是任由事态继续下去,虞阳怕是有理也难说清。 “虞县令,若是那一男一女真的与案件无关不妨说一说,真有难言之隐我等自会为大人作证,是被逼无奈。” 虞阳深思许久。 在常秋双看来,是她赌对了,县令府,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诸位应该知道不久后就是三年一届选拔贤才的日子,想必久安县内闻名的乡绅都拟好了举荐之人,那一男一女正是郡里来的中正官员,本意是提前来久安县,方可更好的知晓被举荐之人的品性。”虞阳说完长叹一口气,“但眼下,这不是秘密了。” 常秋双一愣神,没想到虞阳竟然是这般说辞。 那一男一女,竟然是郡里来的中正官。 围观的百姓闻声,恍然大悟,竟然是这件事,郡里来人,这件事确实不宜声张。 “常姑娘,既然虞县令已经说出了实情,你先前污蔑人家,理应道歉。”百姓们纷纷出声,开始指责起常秋双起来。 其中不乏恶语相向。 常秋双站在大鼓旁,听到一阵指责之声,突然没来由的一笑,旋即猛然一摆脑袋,看向虞阳,“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虞阳瞧出常秋双神态不对,急忙示意百姓先安静下来,安抚道:“我知道阮修竹的事情对你多有打击,但还请相信我,我定然会找出谋害你丈夫的凶手,再给我点时间。” “找不出的。”常秋双喃喃一声。 “此话怎讲。” “因为你们官官相护!” 常秋双好似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还请诸位放下对我的成见,倘若中正官来久安县选拔贤才,那诸位以为最有机会选拔成功的是何人?” “我等对常姑娘并无成见,真到了选拔贤才的那一日,姑娘丈夫阮修竹随是私塾老师,平日都在学堂,待人处事更是极好,是闻名的才子,虽然以才学出名的久安县不止他一位,但选拔贤才,非他莫属。”围观的百姓应道。 “这就对了。”常秋双继续问道:“但是就在这关键日子,我丈夫阮修竹却差点遇害,现在还是命悬一线,诸位想想这对谁有利?” “难道是其余几位才子?虽然才学不如阮修竹,但品性尚可,不会做出这等事,那谁还有嫌疑?”一时间,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 常秋双冷笑一声,“我来帮诸位回想一下,昨日,虞县令家中可有喜事。” 围观的百姓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中途停了,但这事怎么又牵扯到虞县令身上去了。 常秋双继续引导道:“本来虞县令的妹妹成婚是件喜事,但诸位可知要嫁的是何人?” 瞬间围观的百姓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关于这事,好似从未听虞县令宣扬过,按理说应该宴请四方才对。知道些内情的百姓试探性的问道:“是李温文?” “正是他!”常秋双心中大喜,她正愁如何说出这名字,没想到竟然有人先行说了出来,“这李温文大家都很熟悉,是个戏子。但就在半月前,他从浮台戏院请辞,转眼间就与虞文宣成婚,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勾当。” “你住口!”虞阳怒道:“常姑娘,没有证据的事你最好慎言,本官从不会偏袒任何人,关于我妹妹和李温文的事情,绝非你想的那般。” “真的不是吗?”常秋双反问道:“难道虞县令不觉得这一切太凑巧了吗?” 凑巧郡中正即将选拔贤才的时候,最有希望的阮修竹差点遇害。凑巧这关键时刻,戏院唱词的戏子请辞,娶了县令的妹妹。凑巧昨夜县衙门前,久安县的诸多大户望族齐聚一堂。决定这选拔贤才的关键人物都和虞阳有着紧密的接触。 更为凑巧的是,郡中正提前来到久安县,居住在县令府。美其名曰是方便考核贤才,实则是受虞阳所邀,密谋选拔贤才一事。 种种的凑巧,就正好不是凑巧。 是蓄意而为。 常秋双闪过一丝得意神色,居高临下般看向虞阳,“虞县令,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第九十三章 缉拿李温文 虞阳没有回应,茫然四顾, 常秋双说的四个凑巧,直击要害。他目前只有一个凑巧可以解释,但他不能明说。他昨日刚答应了蔡迁等人要保证她们闺女的名声,不可就此食言。 郡中正为何提早来久安县,他不知情。他妹妹和李温文成婚,他亦不愿见到。阮修竹险些招人杀害,他还在查,没办法解释。 “怎么,虞县令又说不出话了?”常秋双讥笑道:“我就说官官相护,那李温文就是谋害我丈夫的凶手,虞县令还在偏袒什么?” 围观的百姓纷纷将目光投向虞阳,常秋双句句有理,就看虞县令怎么回应。 “虞大人,您在久安县为官多年,从未做过一件有违良心的事,我等还是相信您的,只要您稍加解释一二。” 即是相信,何须解释? 虞阳神色更加茫然。 “虞县令,这些事情,令妹不知道吧?” 虞阳猛然看向出声的那个方向,这就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李温文不是一人谋划的这件事,他虞家,参与了其中。 忽然间,虞阳捂住胸口,他并未染疾,却是心痛。 “虞大人,您不说话是在偏袒李温文吗?常姑娘所言有理,李温文有最大嫌疑,按照律法,可关押三日。” 虞阳神色已经木讷。 他怎会偏袒李温文,李温文入狱他求之不得,这样一来就可以免了他妹妹的婚事,但是现在没有证据。 常秋双所言只是自己的猜测。 四个凑巧,找不出半分实质性的证据,倘若有半分的理性,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漏洞百出。但令他寒心的不是要他强行缉拿李温文归案,而是人云亦云的趋炎附势。。 他在久安县当了七年县令,他处处在为久安县的百姓着想,但今天,因为几句话,就对他心生怀疑,那他任劳任怨的七年算什么。 就没一人言,许是李温文刻意勾搭上的虞家吗? 鼓声响起。 常秋双再次击鼓鸣冤,高声道:“还请虞县令缉拿李温文归案!” “缉拿李温文归案!” 虞阳缓缓闭目。 县衙门前事情闹的大,捕快门已经站在了虞阳身边,等候吩咐。 “罢了,就按照律法去做吧,缉拿李温文归案,押入大牢。记住我们没有证据,接下来的三日至关重要。” “是。” “都散了吧,本官已经下令,派人前去缉拿李温文了。”虞阳摆摆手,看向县衙摇摇头,回家而去。 “未来几日县内事务,由主薄代劳。” 虞阳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虞文宣焦急的前来询问,“县衙前发生了何事,听说有人击鼓鸣冤?” 虞阳极有深意的看了虞文宣一眼,朝府内走去,问道:“文宣,你实话和我说,你与李温文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你了解他多少,相识不过一月就要嫁给他,你知道他娶你是有别的心思吗?” 虞文宣停住了脚步,神色变的冷漠,质问道:“难道你也认同外面的那些说法,李温文娶我是为了选拔贤才之名?” “难道不是?那他为何从戏院请辞,阮修竹现在这般境地,我不信与他没有关系!”虞阳气道,他真的想不通,虞文宣究竟看上了李温文什么。 “你一直说凡事要讲证据,可你听听你现在说的话,可有半分证据?不过是你的猜忌,你一直说你公正办事,可现在还不是有私心,你就是不想李温文娶我,才给他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混账,哥是为你好!”虞阳转身怒吼一声,“今天在外面,那常秋双逼我缉拿李温文,你知道我顶丢多大的压力?我若有意给他加罪名,他昨日就该在大牢里了。” “昨日就该?不行,我得去找他,你不能没有证据办事。”虞文宣转身欲要出府。 “来不及了,按照律法,他有重大嫌疑,可关押三日。”虞阳冷声说道,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突然发现,将李温文关押了也好。 虞文宣久久没有说话,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哥,我狠你。” “拦住她。”虞阳喝道:“虞文宣乃是阮修竹一案重要人员,在案件尚未调查清楚时,不可踏出房间一步。” 虞府管家只得照办。 他何时见过这一对兄妹互相生这么大气。 许玉和江秋月从府内走出,看着这一幕,劝说道:“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些,说不定她是受李温文蛊惑的。” 虞阳摇摇头,“文宣从小受宠惯了,所以现在才会任由自己性子胡来,非得好好治一治不可,这件事我有分寸,就不劳许大人费心了。” 许玉也不好多说什么,虞文宣被禁足,他倒是乐见其成。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担心阮修竹的安危,他和江秋月可以放心的去查案。 “我去县内随意走走,去走访一下乡绅。”许玉说道。 虞阳点点头,“许大人自便,我还有案子要查,就不陪着了、有什么吩咐知会县衙一声就行,有人会安排的。” “好。”许玉领着江秋月走出了县令府,去往了一个方向。 “我们这是去那?” “蔡府。”许玉解释道:“那些排歌舞戏的女子以她为首,肯定还有许多关于阮修竹和李温文的事情没有相告,先去问问她。” “你不怕露馅啊。”江秋月问道:“你昨日也说了,在县衙里蔡迁对你的身份多问了几句,他在郡里当过官,一问便知你的真假,你一点不怕?” “我为何要怕?”许玉内心十分疑惑。 “你就没发现,你没个官样,一点架子没有,还很年轻,换谁见了都很难相信你是郡中正。” “呵呵。”许玉甚是无奈,咳嗽一声,脊梁骨挺的很直,双手负后,一步一步的缓慢行走,故作深思道:“这会可有官样?” 江秋月眉眼弯弯,拍拍手,“这还不错。” 许玉内心大受震撼,合着他过去两千年当的官全没有官样是吧。 那他原先手底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的。 许玉突然间想到了一个极为超前的词汇,那些因为政府搬迁而获得大额赔偿的人,称其为暴发户。 那他这官,没个官样的。 同理! 许玉感觉两千多来的形象,瞬间崩塌。 第九十四章 问话蔡竹月 蔡府。 “这可比虞阳的府邸气派多了,不愧为从郡里退下来的大官,远不是一个县令可以比拟的。”许玉望着府邸大门的恢弘气势称赞道。 “行了,您老皇宫都住过,还看得上这些?赶紧办正事,我还想早些回到永川呢,我爹在墓外指不定多着急。”江秋月催促道。 许玉闻声立刻加快了脚步,敲了敲蔡府大门。 很快有一位管事的老者打开大门,问道:“两位有何事?” 许玉拱拱手,直接了当的亮名身份,“我是郡中正,有些事情想要问问蔡姑娘,不知她是否在家?” 管家一听是郡里来的大人,不敢怠慢,热情的招呼着两人进府。自家老爷是郡里退下来的,眼下更是有郡里官员拜访,可得笼络好关系。 “我家小姐正好在家,不过今日心情不好,被老爷禁足了,待会小姐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老爷对小姐素来娇生惯养的,见谁都这样。” 许玉摆摆手,示意无妨,“那蔡大人呢,不在家吗?” 管家点点头,“今日一早老爷就去郡里办事去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许玉微微一愣,没想到蔡老爷子行动这么迅速,才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便马不定蹄的去郡里求证真假去了,待他回来之时,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要被识破。 江秋月亦是揪心的捏了捏许玉胳膊,没想到此刻竟然又发生了这变故。 “无妨,只是我们查案的进度要加快了些,要赶在蔡老爷子回久安县前找到李温文的证据。”许玉在江秋月耳边轻声道。 “那就有劳您带路了,何处是蔡小姐的房间。”许玉神情自若,询问道。 “我带您去。” 待穿过层层假山,花树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巧精妙的院子。 管家扯开了嗓子喊道:“蔡小姐,郡中正来访。” “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郡里的官员你让他去找我爹。”院内闺房中,毫不客气的传来这一声话语,语气冷冽。 管家尴尬一笑,对许玉拱手道:“还请大人等等,我家小姐脾气就是这样,容我进去先说几句好话。” 许玉想了想,伸手拦道:“慢着,我来试试。” “倘若是关于阮修竹的案子想找你问问呢。” 院内闺房中,沉默了许久,最终一道开门声响起,蔡竹月推开了半扇木门,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许玉,“你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许玉点点头,“有猜测,但没证据,所以要找蔡姑娘求证。” “虞阳都查不清的案子,你一个刚到久安县的中正就查清了?”蔡竹月语气深表怀疑,转身进了屋内,淡淡道:“进来吧,和我说说你的猜测。” “多谢。”许玉嘴角微微上浮,同江秋月一起进了蔡竹月闺房。 “随意坐,我去沏茶。”蔡竹月交代一句,拿起了一包茶叶,去了院内沏茶。 许玉环顾四周,这蔡竹月的闺房竟然是同江秋月的房间一般,摆满了书架。只不过前者的藏书的先贤古籍,后者的是有关古物修复。 “瞧瞧你那样,人家正主不在,你眼睛就乱瞟了。”江秋月手臂在许玉眼前来回晃了晃,“喂,还没看够啊。” “咳咳。”许玉咳嗽两声以示尴尬,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小姑娘家的懂什么,本大人这是在查案。” “查案?”江秋月也不含糊,一把揪住了许玉耳朵,“我看你是色欲熏心了,怎么,人家蔡姑娘很好看?” “哎,疼疼疼。”许玉急忙求饶,小声道:“没你好看。” 在院外沏好茶水的蔡竹月笑着走进,见到这一幕,掩面一笑,“没想到中正大人私下也有这样的一面。” “什么?”许玉摸不到头脑,江秋月也松开了许玉的耳朵,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注意举止的。 “怕妻呀。”蔡竹月脱口而出。 “嘶。”江秋月倒吸一口凉气,“我可还没嫁给他呢。” 蔡竹月笑意更盛,“没嫁不是更好,没嫁中正大人对江姑娘都这般疼爱,嫁过去不得羡煞旁人。” 江秋月沉默不语。 “说说案子吧。” “好。”蔡竹月也坐了下来,“两位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答。” 许玉沉思了一下,泯了口茶水,缓缓开口道:“蔡姑娘,你和阮修竹关系不一般吧。” 此话一出,蔡竹月全身微微一颤,强忍着神色不动,挤出一张笑脸,“许大人何处此言?” 江秋月狠狠瞪了眼许玉,现在这个场合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吗?再者蔡姑娘怎么可能会与那阮修竹有关系,这么好的一位女子,和一个有妇之夫,怎么都牵扯不上。 许玉不顾江秋月的警告,缓缓起身,走去了书架边。 “蔡姑娘闺房藏书之多实属罕见,那阮修竹又是一个有才学之人,你们这样的郎才女貌,方才般配。” 蔡秋双听到这里,本是悬着的心竟然放松下来,“这只是你的猜测,久安县读书的女子多了去了,按照许大人的说话,那些读书的女子都与阮修竹有关系?” 许玉摇摇头,“我就知道蔡姑娘会这样反驳,但是你似乎遗漏了一点。” “什么?” “纸张!”许玉随意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藏书,缓缓摩挲,“蔡府是大户人家,而且蔡老爷子还是郡里退下来的官员,蔡府的用具非是寻常人家可比,所用纸张也比寻常用纸更厚更光滑。”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我蔡府奢华,许大人也管这个?”蔡竹月反问道,实则双手已经从桌上拿下,放在了自己膝前。 许玉很敏感的瞧出了这个举动,依他两千年的经验来看,这毫无疑问,正是紧张的表现。 看来自己赌对了。 “秋月,把那些戏文拿出来给给蔡姑娘看看。” “好。”江秋月拿出戏文,摊在了桌子上,这时她才恍然发现,这写满戏文的纸张,不对劲。 “一模一样的用纸,我调查过阮修竹的家室,他妻子常秋双常年以摆摊为生,凭借他们两人的挣得的那些银两,是用不起这样的纸张的。” “蔡姑娘,是你送给他的对吧。” 第九十五章 案件明晰 “许大人,你以为你观察的很细致?”蔡竹月反问了许玉一句。 “难道不是?”许玉瞧着站起身的蔡竹月,没来由的心中一悸,难道他推测错了。此刻的蔡竹月,已经全无了刚才的紧张神色,反而略显得意。 这是为何? “因为你猜错了。”蔡竹月瞥了眼戏文,将其拿起,“这种纸,我确实送给过阮修竹一些,但并不是让他写戏文之用。” 许玉愕然。 不对,肯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论是从蔡竹月昨日描述一月前戏院内的情况,还是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来看,她和阮修竹之前关系匪浅。 这是他可以确定的。 蔡竹月叹了口气,又坐了下去,轻声道:“事到如今,我也累了。” “什么?”许玉没太听清。 蔡竹月正视向许玉,问道:“你真能保证你能找出谋害阮修竹的凶手?” 许玉深呼一口气,点点头,“不瞒蔡姑娘,在下已经有了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蔡竹月身体略微放松,看向许玉,“那边告诉你实情吧,你刚才猜中了一半,我确实与阮修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但那些纸张,我已经很久没有送出去过了。” “愿闻其样。” “那还是三年前,当时我爹刚从郡里退下来,就在久安县组织了一次游园会,那时但凡有点才气男子都来了,阮修竹就在其中。 在游园会上,他面对我爹的种种提问都是知无不答,可谓是大才子,得到了我爹的夸赞,当时我便倾心于他。待游园会结束后,我向我爹说了我的想法,我本以为他会同意,但他却以阮修竹家境贫寒拒绝了这门婚事。 从那以后,我就只能和阮修竹私下见面,那些纸张,就是在那时候送出去了些。我本以为我这么耗下去我爹就会同意我和他事情,但没想到就在几月后,他成婚了,说是奉家里人的意思不敢违背。当今天下是以孝治天下,他不想落个不孝的名声,我能理解,从那以后我们就慢慢很少有联络了。 但就在最近半年间,我常去戏院听戏,发现他也在,得知他要准备贤才选拔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没有放下他。他若是通过选拔,我爹说的家境贫寒便不复存在,届时他可休妻再娶我。也不瞒你们,那些戏文上写的就是此事。”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没想到蔡竹月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那些戏文,他们只关注了纸张,内容倒还没仔细瞧过。 “难以置信是不是?”蔡竹月自嘲一声,“倘若不是我亲自说出口,这些戏文上的内容只会当做笑谈,只会嘲笑我傻,竟然为了一个已经成婚的男子甘愿至此。” 许玉一脸尴尬,他压根就没看过戏文。但他现在可以理解,为何阮修竹半夜要去戏院了,他是戏中的主角,能不去吗? “蔡姑娘情比金坚,谁能娶了你,必是那人的福气。” 蔡竹月突然笑盈盈的看向许玉,“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所以说,这戏文上的内容就是阮修竹写的了。”许玉求证道。 “应该是吧,能写这么详细的,也只有他知道,我可从未对其他人提起。本来我是想让他随便写个莺莺燕燕的故事就算了,但没想到竟然会写这出,很令我意外。”蔡竹月乐道。 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既然戏文是阮修竹所写,那就不存在有人刻意引他去戏院行凶。 放在阮修竹家前的纸条就完全没有意义,这案子陷入了一个僵局。许玉紧闭着双眼,摇摇头,不对,在这戏文之间,一定还有第三人参与其中。 他,究竟是谁? 江秋月瞧着许玉沉默不语,蔡竹月开始重新斟起茶水,又给他们斟了满满一杯,瞬间明悟。 茶满送客。 她一拍许玉脑袋,“该走了,人家蔡姑娘又没邀请我们来,你一下问了人家这么多私事,好意思啊?” 许玉如梦初醒。 对,就是邀请。 他刚才就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两人相约好了戏院排戏,那么只要排练过一次后就肯定会在当夜就约定好下次排戏的日子,断然不会采用这种纸条联系的方式。 这有风险,阮修竹是有家室的人,蔡老爷子又不同意这门亲事,用纸条传信极易被发现,这压根不合理。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许玉心中升起。 他需要求证。 许玉紧紧盯着蔡竹月移不开眼,问道:“蔡姑娘,我还有一事要问,你和阮修竹在戏院排戏之后,是怎么确定下次排戏的日子的,有没有当场口述?” 蔡竹月想了想,“没有,阮修竹从未与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们是通过纸条联系,还有那戏文,也是从院外丢到我院内的。” “也就是说,阮修竹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他写了戏文,也没有亲自邀请过你去戏院排戏!”许玉追问道。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那戏文上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人知晓。”这下轮到蔡竹月不理解了。 许玉这问的不是废话。 “丢入你院内的纸条我可以看看吗?”许玉极为诚恳的问道,他担心蔡竹月不答应,很快又说道:“只要我确认了这件事,三天内,我保证破案,将谋害阮修竹的真凶缉拿归案。” “好,我相信你。”蔡竹月也不含糊,不知为何,她对许玉竟有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昨日他爹对她说的话已经全然抛之脑后。 “少和许玉接触,他的身份存疑,我要去郡里问个真假。” 蔡竹月起身从自己的胭脂盒中拿出了好些纸条,摊在了桌面上,上面内容无一不是“今夜浮台戏院有约”。 许玉的关注点倒不是纸条上的内容,而是书写用的纸张。 许玉故作惊讶道:“蔡姑娘,你看这纸张是不是和写戏文的纸张一样?” “还真是。”蔡竹月这才发现,“不过我记得我送出的纸阮修竹应该用完了才对,怎么还会存有这么多?” 许玉呵呵一笑,“所以这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在久安县内,还有谁在用这样的纸张。” 蔡竹月顷刻间面露难色,“若真是这样,我很难相信是他所为。” “还请蔡姑娘明说,这事关命案,在案件未查清前,我不会透露我们今日的交谈。”许玉急道。 “好吧。”蔡姑娘叹了口气,“这样的纸张,在久安县除了我蔡府可以用,唯一的就只有县衙。” 第九十六章 李温文是大才 县衙! 许玉瞬间痴愣住,是县衙,那岂不是言虞阳?不对,是虞文宣所为。 这份线索断然流传不能出去,不然今日常秋双在县衙前所言,虞阳真的百口莫辩。本来还只是无端的猜测,这下子真有可能变成铁证。 届时外面的传言就会变为虞家利用蔡府,引诱阮修竹前往戏院进行谋害,倘若变成这样,翻案极难。 许玉深呼一口气,郑重的对蔡竹月请求道:“蔡姑娘,关于县衙一事还请姑娘保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虞县令绝不是那样的人,有人在利用虞家。” 蔡竹月点点头,“我会保密,我也觉得虞县令不会做出这等的事来。” “如此,那我等就先告退了。”许玉起身拱手道,拉起江秋月极快的离开了蔡府。 “一定是李温文,是他蛊惑虞文宣拿出了官府用纸,这样一来,什么嫌疑他都可以撇清,无论犯下了什么罪都是虞文宣在承担。”出了蔡府后,江秋月信誓旦旦道。 “只有这么一个解释,只能说李温文用计太高,用这样的法子撇清自己的关系,漏洞太多,但他偏偏完成了。”许玉感慨道。 他记得昨日蔡竹月在讲述戏文一事说过,阮修竹言李温文才学在他之上,那么以李温文的才学,写出一出戏文来不算难事。 再者阮修竹是以同窗好友看待李温文,那关于他和蔡竹月的事情极有可能已经告知。 倘若他猜想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就可以很好的解释阮修竹和蔡竹月之间为何是用纸条联系,而不是口述。 他太会利用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了。 用官府才能用的纸,阮修竹见到后定会以为是蔡竹月所写,即便看到了戏文也不会生疑,毕竟蔡竹月的才学并不低,他见了只会心生欢喜。 而蔡竹月见到戏文,只会觉得这是阮修竹在慎重对待这件事,至于纸条传信,许玉见了太多太多,相比口述,姑娘则是更为喜欢这种。 故当蔡竹月和阮修竹在戏院相见时,两人心照不宣,自然不会提及此事。 高,实在是高。 李温文正是猜透了这一点,这样的计划放才能进行实施。有这样的心思,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何虞文宣会被李温文耍的团团转了。 虞文宣这种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真不是李温文的对手。 许玉想到这里,对于这桩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明晰。 李温文邀请了阮修竹和蔡竹月,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将阮修竹引到了基本无人会注意的柴房内,将其迷晕。等待阮修竹被发现谋害的那一天,届时贤才选拔大会极有可能已经结束。 他就有了可乘之机。 但令许玉想不明白的,李温文乃是一个戏子,他是如何笃定只要阮修竹不在,他就能通过贤才选拔?难道要靠虞文宣? 知晓内情的许玉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虞阳一直在找李温文的证据,断然不会这样去做,那李温文是怎么做到的。 许玉想不明白。 “去找虞文宣吧,兴许能从她嘴中套出点什么来。” ... 久安县牢狱。 就在虞阳下令缉拿李温文后,李温文很快就被带入了牢房内。 虞阳身穿官服,站在牢房前,双眼盯着坐在草席上的李温文,开口道:“还不准备认罪吗?” 李温文抬头望了虞阳,咧嘴一笑,“我认什么罪?我李温文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难道就因为那疯婆子几句话就随便抓人?虞县令,我看你这县令也不怎么样,都说你县衙门前立着一尊石雕獬豸是为公平,但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公平,没有证据就将我押入大牢。” 虞阳嘴角微微抽搐。 县衙前的石雕獬豸,是他在久安县为官三年后,久安县百姓特意请人雕刻一座獬豸,象征着他判案的公平。 他也以此为荣,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本官不允许你拿石雕獬豸说事!”虞阳喝道。 虞阳越是生气,李温文笑意愈浓。 “虞县令,你扪心自问,倘若我不迎娶文宣,你会听信常秋双的几句话就下令缉拿我吗?你只不过是怕那火烧到你身上。你不愿你多年树立的清白毁于一旦,你是久安县的好县令,文宣是你的好妹妹,你不容许她嫁给一个唱戏的。所以你才愿意下令缉拿我,这样你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否决这门婚事。”李温文笑的痴狂,笑的疯癫。 “凭什么你们都认为阮修竹一定会通过贤才选拔,凭什么认为我一个唱戏的就不行。”李温文刹那间怒吼道。 “你知不知道,多年前,久安县才学第一的名声是我的,久安县第一才子,这名声,是我让给他的。” 虞阳脸色愈发难看,他知道李温文说的是事实,李温文三岁可背文,五岁作诗,九岁便可理解先贤经典,十二岁可作文。 他是天才,是久安县的天才,所有人都期盼着李温文入朝为官,名扬乡里。 可就在他十六岁那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选择唱戏,他说是喜好,他说他对当官没兴趣。 一夜过后,李温文在久安县好名声瞬间败坏。 仅是一夜,就从天才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个本是才学本是屈他之下的阮修竹竟然成为了久安县闻名的大才子,所有人皆是称赞。 在这一点上,虞阳亦是十分惋惜。 “可即便你现在要参与贤才选拔,只有才学没有乡绅的推荐你很难选拔上,郡里很难对你下达任命文书。”虞阳反问道。 “所以我才想到了虞文宣。”李温文也不掩饰,“只要我真正娶了虞文宣,虞文宣肯定会对你说这件事,有你虞县令在郡中正身边说上几句,我当选那位被选拔的贤才不难。” 虞阳微眯双眼,“你是在利用文宣?” 李温文摇摇头,“非也,我是真的喜欢文宣,其后才想到的这层关系。” “你觉得我会信你?”虞阳问道:“别忘了,你现在有重大谋害阮修竹的嫌疑。” “可虞县令没有证据,最多三日我就会无罪释放,待我出去后,即便没有虞县令的帮忙我也会造势在贤才选拔上同久安县才子一较高下,我相信,当当年的大才又有了宏图之志时,会有人支持我的。”李温文放声一笑。 虞眼沉默不语。 他知晓,李温文说的是实话,句句说在他的心坎里。 倘若没有这门婚事,他绝对不会这般轻易就将李温文押入大牢,他是被迫为之,他有私心。 但也正因如此。 他也有可能错怪一个好人。 第九十七章 贤才选拔延后 虞府。 许玉和江秋月轻轻敲响了虞文宣房门。 房内,虞文宣气摔碎了一个瓷瓶子,“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去告诉虞阳,不放我出去,我不认他这个哥哥。” 许玉尴尬的咳嗽一声,“虞姑娘,是我。” “许大人?” “正是在下。” 虞文宣瞬间起身打开了房门,立刻将脚下的碎瓶子踢开了些,邀请许玉落座,极快的又倒了茶水,眼神期待的看着许玉。 “虞姑娘是想知道有关李温文的事情?” 虞文宣猛的点头,“想知道,虽然我足不出户,但也听到些风雨,听说李温文被我抓到大牢里去了?” 许玉点点头,“确有其事。” 虞文宣瞬间摆出一幅苦脸来,“可阮修竹的事情真的与温文没有任何关系啊,怎么能听那女人几句话就能抓人呢,许大人,你是郡里来的官员,是不是可以劝一下我哥?” “这个...”许玉沉思一阵,“很难办,我来久安县只有选拔贤才的权力,对于县令只有监督权,指挥不动,但是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李温文应该很快就会释放的。” “真的?”虞文宣一双眸子瞬间睁大,不禁拍拍手,“我就说嘛,一个无罪之人怎么会被关押太久,我哥找不到证据的。” 许玉泯了一口茶水,瞧了眼江秋月。江秋月立刻起身,去了房间一角,离两人极远。 虞文宣被这一幕弄的摸不到头脑,许大人为何要把江秋月支开? “我有要事相问。”许玉极为小声道,声若细蚊。 虞文宣立刻会意,“许大人只管问,小女子知无不言。”此刻在虞文眼眼里,许玉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而且要问的极有可能与李温文有关。 她需要慎重对待。 “虞姑娘为何如此信任李温文不会谋害阮修竹?” “因为阮修竹是...”虞文宣话刚说一半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对。 “因为阮修竹是什么?”许玉追问道,观察着虞文宣的神态变化,很明显,她是知晓内情的。 “因为阮修竹是李温文的同窗好友,他们之间不会产生这么大的矛盾,再说了阮修竹真出了事,那嫌疑一下子就落到了李温文身上,他没这么傻。我倒是以为,县内还有几位才子的嫌弃最大,许大人不妨调查一下他们。”虞文宣信誓旦旦,帮忙出着主意。 许玉认真的点点头,“此事我会向虞县令说明的,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 “那许大人慢走不送。”虞文宣起身恭送道。 江秋月此刻也从屋内走出,许玉快速关上房门,恍然间觉得披在虞文宣身上的薄纱不太应景,大红色,现在又不是成亲。 “虞姑娘换一个薄纱或许会更好看。” 虞文宣脸颊微红,摇摇头,“多谢许大人夸赞,但是不必了,这是李温文送我的,我想披着。” “真是个情痴。”江秋月一阵无语。 待远离了虞文宣的房间后,江秋月一脸严肃,“虞文萱的房间内,确实有官府用纸。” 许玉神色严肃,“现在证据倒是完整了,不过都是全部指向虞文宣的,与李温文没有半分联系。虞阳那边关押了李温文,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什么?” “等!”许玉眯眼道:“等阮修竹醒来,说不定可以改变什么。这段时日我们要寸步不离的待在这府里了,不可让阮修竹出事。” 这日夜间,虞阳心烦意乱的回到府内,他今日白天都是在牢狱内度过,李温文所言字字诛心。 他虞阳为官的正直,只不过是在维系久安县百姓给他加的帽子。 百年难得的一遇的好县令,犹如再生父母的父母官,判案奇才。 所以到了现在,他现在连他妹妹的婚事都要干预。 李温文言他看不起他是因为他现在是一个戏子,是在戏台上供人取乐的,但有没有想过,他李温文曾几何时也是久安县最负盛名的天才。 他何来的不配! 现在他想重新拾起曾经的盛名,只需要一个机会,参与贤才选拔的机会。 虞阳喊人拿来了几壶酒,一碗一碗的喝着。 “难道真是我错怪他了?” 许玉循着飘远的酒香找到了一人喝着闷酒的虞阳,蹙眉问道:“怎么,今日在牢房问话不顺利?” 虞阳摇摇头,给许玉盛了一碗酒,“坐下说。” 许玉酒量不佳,只是简单泯了一小口,而虞阳转瞬间又是一碗下肚。 “你有心事?” “算是吧,许大人,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虞阳盯眼看向许玉。 “但说无妨。” “后日就是贤才选拔的日子,我想推迟一天。”虞阳放下了酒碗,双手攥紧,一改醉熏的神色,不敢直视许玉的目光。 “我想知道虞县令这样做的理由。”许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今日在大牢内,李温文怕不是又说了什么。 “我想给李温文一个机会,他曾经是个天才,这次的贤才选拔我想试试他。”虞阳极为缓慢的说出口,慢到自己都难以置信为何会说出这话。 许玉浑身一颤。 端起的酒碗没有握住,重重的摔落在地,酒水洒了一地,倒映着明月,倒映着许玉的几分怒意。 “虞大人,李温文可是你最怀疑的凶手,虞文宣也是你认为受了李温文的蛊惑,但现在,你要给这样的人一个机会。” “可我没有证据。”虞阳苦笑一声。 “你可想好了,你真这样做,常秋双说的四个凑巧便不是凑巧了,倘若待案件水落石出的一天,真凶真是李温文,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许玉并没有直接劝说,而是言明了后果。 即便他不说,虞阳也知道。届时久安县将没有虞家兄妹的容身之地,甚至极有可能会被告上郡里,他会落得牢狱之灾。 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只有四字。 没有证据。 疑罪从无。 还有李温文善于蛊惑人心的本事,竟然说服了虞阳让他可以参与贤才选拔。 真是可笑。 许玉手里有证据,但是他不能对虞阳说,一份全是指向虞文宣谋害阮修竹的证据,岂不是正和了李温文的意。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脱身。 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许玉很无奈,“我可以答应你贤才选拔延后一天,但你对李温文调查不能就此停止,但凡找到一丝线索,他就不能参与贤才选拔。” “好。” 许玉被这么一闹,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虞阳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想到了这一出,还是说,是他调查出了一千多年前虞阳不曾调查出的,所以虞阳的行径才会与墙壁上记载的不一样。 他在改写历史,但是历史不容被改写。 这才打乱了案件原有的发展计划。 许玉略有迷茫,接下又会发生什么,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 第九十八章 自首 继常秋双击鼓鸣冤之后,关押李温文的第二日,县衙前竟然又聚齐起了大量的百姓,将县衙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虞阳焦头烂额,奋力的从人群中挤到了县衙前,瞧着击鼓那人,问道:“你又有何冤情?” “启禀大人,草民今日并非未伸冤而来,而是自首。”语毕,不止是虞阳,还有周围的百姓皆是流露出疑惑神色。 为何事自首? 虞阳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但愿不是那件事。 “意欲谋害阮修竹一案是我所为,并非是李温文,县令大人抓错人了。” 虞阳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盯着身前的男子,是他意欲谋害阮修竹,怎么可能,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昨日常秋双在县衙前击鼓鸣冤时,他为何不站出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位老者迈着缓慢步子走出,满脸愁容,“左永安,为何会是你?你与阮修竹亦是好友,为何要加害于他?” “因为只要他存在一天,久安县的才子就永无出头之日。”左永安近乎是怒吼着说道:“久安县才子的风头全被他抢了过去,谁家女儿不是心心念念阮家儿郎,岂会有正眼瞧上我等的一天。” 虞阳神色复杂,这个理由,虽是荒唐,但又立得住脚。 他质问道:“那你是怎么谋害阮修竹的,左永安,你若是替人顶罪亦是同犯,等候你的只会是牢狱之灾,现在述说实情,你还有机会。” 左永安摇摇头,“虞大人,草民说的就是实情。我一连观察了阮修竹多日,知晓他常去戏院,那日我提前翻入了戏院,等候阮修竹独自一人时将他迷晕丢入了枯井中。” “迷药,这可是禁品,你从那里购得的,用了多少份量?”虞阳反问道,这些事他从未透露半分出去,能够知晓的,唯有凶手。 “用了至少七天的份量,迷药虽是禁品,但可助睡。但每家药铺都有一些,我跑遍了久安县所有药铺方才凑得了这些,虞大人一问便知。”左永安双膝重重跪地,重重三叩首,“还望大人明察。” 围观者窃窃私语,很快几位恰好在此的药铺老板对视一眼,摇摇了头,同时站了出来,“虞大人,左永安所言确有其事,但我等并不知晓他是用做杀人,他那日分明讲述的是有疯狗挡道,再者份量极少,我等才会卖给他。” 虞阳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若还有下次,等着药铺被查封吧。” 几位药铺老板对视一眼极快的告退,遇见了这位算自己倒霉。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银两,还被县令大人一警告,万一真查处了药铺得不偿失。他们分别朝着自己药铺的方向跑去,那些迷药之类的禁品,得早些处理了。 虞阳走进县衙,对身边的捕快吩咐道:“将他带进去,准备上堂吧。” “是。” 眼瞧着左永安即将被拖入公堂,得知消息的常秋双姗姗来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怎么会,左永安怎么可能是谋害的阮修竹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要击鼓鸣冤,是他们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够了。”虞阳转身怒喝一声,“此案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容不得你在县衙前撒野。常姑娘,我念你是阮修竹的妻子一再敬重你,切莫再生事端。” “常嫂嫂,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嫂嫂和阮大哥,若有下辈子,我愿做牛做马补偿你们。”左永安对着常秋双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上满是鲜血。 “不,不会的,你是受人指使的是不是。”常秋双不愿接受这一切,双腿瘫软在地,双眸空洞无神。 得知消息的许玉和江秋月也极快的赶去了县衙前,阮修竹一案,居然有人来自首,他们始料未及。 “墓室内的墙壁上可没有记载这一出,但眼下这情况...”江秋月欲言又止,一切都是朝着利好李温文的方向发展。 他的手段,未免太过通天了。 “可能这是一千多年前留下的后手,即便虞阳抓到了李温文的罪证,也会有人出来替他顶罪。”许玉觉得这案子愈发棘手了,“而且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我们一直在调查阮修竹和蔡竹月的事情,丝毫没有顾及到李温文,这样的顶罪,有破绽的。” 江秋月恍然间明悟,“你是说钱财?” 许玉点点头,“左永安是才子,更是戏子。这群人自古潦倒,只要我们调查一下李温文有无变卖家产的事情,一切都很好解释。” “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找虞阳帮忙啊。”江秋月急道。 “这点虞阳很快就会想到,但是无用,李温文唱戏几年,除去他每月所得也会有私人的打赏,这笔账没法查,难不成你要调查久安县去过戏院的所有人,这注定是个死局。李温文比我们想的要聪明,聪明很多。” 在这一刻,他竟然不想去执着于寻找李温文的罪证,而是开始猜想起他的动机来。 他为何要谋害阮修竹。 以他让虞阳说服自己贤才选拔延后一天来看,他有自信在才学上胜过阮修竹。若是说无人举荐,只要他迎娶了虞文宣,又有大才,即便虞阳不帮忙举荐,久安县内的乡绅也会多少帮忙一点。 他完全没必要指使虞文宣去谋害阮修竹,又是一个死局,其中内情只有李温文知晓。 “许大人,虞大人邀您去县衙内做个公证,左永安准备按压手印了。”县主薄来到了许玉身边,轻声告知道。 “我知道了,即刻就去。”许玉领着江秋月走到了公堂上,他们站在虞阳的两侧。 左永安怎么谋害阮修竹的细节尽数被写在了纸上,左永安拇指按住了红泥印,正欲朝着罪状书按下。 尘埃落定了吗? “等等!”虞阳突然喊道一声,起身将那罪状书一把夺过,“左永安,此案存疑,一切不妨等阮修竹醒来后再做定夺。” 许玉听到这话如遭雷劈。 他忘了阮修竹还在虞府内。 今日在县衙前发生的事早就传到了虞府内,既然李温文无罪,那虞府管家指定磨不过虞文宣的嘴皮子。 现在虞文萱怕是已经没有被禁足。 阮修竹有危险! 许玉发疯般的冲出县衙,难道这就是李温文的计谋吗? 利用左永安假意顶罪,实则是要支开所有人,方便虞文宣下手,他们都被耍了,被耍的团团转。 第九十九章 李温文参与贤才选拔 许玉一刻不曾停歇,一路快跑奔到了虞府前,正巧预见了欲要外出的管家,问道:“虞文宣呢?” “在照料阮修竹,还让我去请大夫来看看。”管家应道。 坏事了。 “虞文宣,不可做傻事!”许玉大喊一声,推开了阮修竹的房门。 咦。 他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出现。 只见虞文宣端来了一盆热水,浸湿了毛巾,正轻轻擦拭着阮修竹额头。 “什么不可做傻事?”虞文宣歪着脑袋问道,不明白许大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气喘吁吁的,难道是从县衙奔走回来的? “许玉,快拦住她。”江秋月紧随其后,闯进了阮修竹房内。 哎。 没出事啊。 “江姑娘,你也是来劝我别做傻事的?”虞文宣更加疑惑了,难道这两人是在担心她这房内孤男寡女的,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李温文的事情来。 “不会的啦,我和温文两情相悦,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决心要嫁给他,不会对不起他的,还请许大人和江姑娘放心。” “这...额...” 许玉和江秋月顿时说不话,这小姑娘的思路异于常人,但眼下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 “那个,终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免让人说了闲话。照看阮修竹这活还是我和许玉来吧,既然有人投案自首,那么李温文也快被放出来了,你可以准备下,想想穿什么去见他。”江秋月接过虞文宣手中的毛巾,将虞文宣推出了屋内。 听闻李温文要出狱,虞文宣两眼放光,“此话当真?” 许玉点点头,“很快了,再耽搁一会他说不定都要来府内找你了。” “呀,那我得赶紧去,今日起的早还没涂抹胭脂呢,还有他送我的薄纱,我也要披上。”虞文宣激动万分,转瞬间就朝着自己闺房走去。 这是他见虞文宣第三次提到薄纱披风,许玉虽有疑惑,但也没多想下去。 “怎么样,阮修竹可有发现异常?”许玉问道。 江秋月摇摇头,“没有任何发现,刚才虞文宣真的在照顾阮修竹。” “可这不合常理啊。”许玉自喃道:“万一阮修竹醒了,那左永安顶罪一事不就暴露了,她难道不清楚?” 许玉又想起左永安说的一句话来,他买了七天的迷药,现在才是第五天,难道阮修竹真要昏迷七日? 也就是言阮修竹要到后日才会醒来,贤才选拔大会也是后日。 这两件事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或者是说虞文宣知晓阮修竹最终醒来的日子,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今日照顾阮修竹的假象只是为了迷惑自己,难道后日她才会动手? 全是算计。 饶是许玉已经知晓了事件的结局,并不能反推出来李温文谋害阮修竹的证据,甚至连动机都不知晓。 他难以想象,当年虞阳在面对这桩案子时,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无能为力。 许玉叹了口气,看向床榻闭目不醒的阮修竹,能够了结这桩案子的人,只有你了,别轻易死。 或者晚死几天。 阮修竹一案,左永安去县衙自首一事很快传遍了久安县,李温文被无罪释放,虽然县内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辞,但案件结果已定,没什么可继续商议下去的。 不过寥寥十二个时辰,常秋双在县衙前击鼓鸣冤一事很快被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到来的贤才选拔。 才学考核是后日开始,但是举荐一事非是一天可以落下帷幕的,故在今日下午,县衙门前再次排起了长队。 有资格可以参与到举荐中的乡绅皆可以在县衙前递出一张纸条,写上自己要举荐之人。最终贤才选拔考核的第一人,在才学和被举荐中的得票都要兼顾到,如此方才公正。 两天时间悠然而过。 县衙内。 今日县衙不审案,搬出了许多木桌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县衙内的空地上,虞阳和许玉一前一后,在县衙外等候着久安县才子的到来。 在木桌的周围,还摆满了一圈的长椅,皆是久安县德高望重之人,同郡中正许玉一起监督这场才学考核,力求绝无舞弊的可能。 久安县才子陆续就座,待全部坐满时,竟然还有一位空着。 乡绅中最德高望重的王乡绅瞧见这幕,疑惑道:“虞县令,按照规矩,到了吉时必须开考,迟到之人即便是大才也不能进入考场。” 虞阳一拱手,“还请王先生放心,最后一人他会来的。” 王乡绅对着名单一一对数,过了一会诧异道:“不对啊,举荐名单上只有三十九人,如今都已到齐,还剩一个座位,虞大人是在等谁?” 虞阳默不作声,望向县衙门外,待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走进了县衙内。 “来了。” 围坐在一边的乡绅皆是朝县衙门口看去,惊道:“是李温文!” “竟然是他,这小子怎么能来参与贤才选拔,弄不好还是个嫌犯,虞大人这你是准许的?” 虞阳点点头,“反正他没有参与到举荐中,即便才学再高也无法当选,再者阮修竹一案即将结案,不妨给他一个机会。我很想瞧瞧当年久安县第一才子,还配不配这名号。” “胡闹,虞县令,你这是拿贤才选拔当儿戏,岂能任由你为所欲为。” “虞县令,你这样做,怕是有自己的私心吧。”王乡绅突如其来一句瞬间让所有人噤声。眼下这局面,和常秋双说的四个凑巧何其相似。 难道虞家和李温文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诸位这么着急作甚,当年可是你们不想让我去唱歌舞戏的,说久安县丢不起这个颜面。如今我回来了,我想参与贤才选拔,怎么你们又不让了。”李温文讥笑一声,堂堂正正的坐在了第四十个座位上。 “李温文,你没有被人举荐,你即便参与了选拔又能如何?”王乡绅不解道。 “你害怕了。”李温文大笑一声,“我就是想证明,久安县只要我还在一天,第一才子的名号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虞县令,考核是否可以开始了?” 虞阳默不作声,没有想到李温文的出现竟然会在考场内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看向许玉,李温文是否可以参与选拔,得问后者的意见。 许玉点点头,“开始吧。” 他没有反对,他知道李温文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许玉很想看看,李温文的目的究竟何在。 “还是中正大人公正。”李温文称赞一声,落座时不经意朝一个方向暼了一眼,许玉很敏锐的观察到了这一细节。 循着方向望去。 李温文刚才看的不是虞文宣,而是蔡竹月!蔡迁老爷子尚在郡里,故他的位置暂由蔡竹月坐着。 不对,李温文这一眼过后,蔡竹月神色明显变得不太自然,他们之间,难道有事? 许玉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若这个猜测成立,那李温文所做的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他拉了拉虞阳衣袖,退后了几步,小声道:“虞大人,我向你打听个事。” 第一百章 当场判卷 贤才选拔才学一项的考核时间为三个时辰,所答之题乃是由郡里所出,不到考核之日不得知晓。 起初许玉还因为这个烦闷了许久,他一个假冒的中正如何知晓才学考核的考题是什么。但他今日一到县衙竟发现考核题目已经书写在了县衙前。 为此,虞阳找他详谈了许久。 内容嘛,大抵就是他这个中正是虞阳是何等的信任。在他来到久安县的第一天就将考核题目交于了他,但没想到后续竟然出了他虞家与李温文串通一气的言论,还好许玉依旧选择信任他这个县令没有追责,甚至还在竭尽全力的调查案件的真相。 实在令他虞阳汗颜,惭愧啊。 许玉对此只能是笑笑不说话,他那里知道他在递出去的任命文书里有考核的题目。既然虞阳这么信任自己,那咱不能露馅。 于是乎,江秋月见到许玉极为谦逊的一面。 许玉不断的摆手,言他在久安县之前是有过调查的,知道虞阳是一民好官,自己方才信任他。在久安县的几天,我也实地调查了你虞阳的品性,不会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来。 所以考核题目提前交给你,我放心。 但是有一事做的不好,就是李温文也来参与考核他不太满意,若是其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他郡中正是不担责的。 一切问题都需你虞阳承担。 虞阳自然笑着道好,这种事岂会让中正大人担心。 县衙内。 三个时辰逐渐过去。 越来越多的才子起身交卷,整个考核场地内,现在只剩的李温文一人。 王乡绅瞥眼瞧了眼最后一根燃香,即将燃尽,他轻咳一声,“燃香燃尽前若不交卷则答卷作废。” “我交卷!”王乡绅话音刚落,李温文缓缓起身,双手拿着答卷,不禁频频点头。 “看来李才子对自己所答之文很满意?”王乡绅笑着打趣道。 即便李温文在数年前是久安县的第一才子,但毕竟在唱戏上荒废了数年不曾读书,再有天赋之人也会逐渐变的平庸。 这不是没有先例。 再者李温文来此参与贤才才学考核全无意义,答的好也就罢了,得个才子的名声。若是答的不好反而会招人耻笑,得不偿失。 “若是不满意,我又怎会来此。”李温文弹了弹自己的答卷,又看向虞阳,“也要多亏虞大人的帮助,不然我还真拿不了才学的第一人。” 此话一出,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一样。 此人狂妄至极。 但似乎李温文的话隐隐又有所指。 他能拿才学第一有虞县令的帮助,很让人浮想联翩,不免会与常秋双说的四个凑巧联系起来。 难道他们之间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虞阳听闻这句,双拳不禁狠狠锤在了身前桌子上,咬牙道:“这个李温文,本官乃是出于好意让他参与才学考核圆他一个念想,没想到竟然说出这句话,这不是当众污蔑本官是什么。” 许玉一脸严肃,李温文这般行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眼下县衙内的考生尚未散去,李温文这么一出一闹,落在虞阳身上的目光霎时多了几十道。 “其实我不明白虞大人你为何会让李温文参与才学选拔,这对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许玉难以理解,虞阳怎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固执。 现在要被反噬了。 他不止一次劝过虞阳不要这般行事,可惜不听。 短暂震惊过后,李温文再次语出惊人,“诸位,李某在此希望提出一个小小要求,往年才学考核都是过了三日才知晓排名,且有不服之处没法翻卷争辩。今日趁着诸位都在场,不妨遮掩姓名当场判卷一回,如此久安县第一才子的名声方才名副其实。” 参与考核的才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纷纷低头私语。 “这话不假,往年只能看到名次排列,虽大多没有争议,但总会有不服之人为此还告去了郡里。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有失公允。” “有理,今年阮修竹阮才子没有参与其中,我很想知道究竟何人会夺得第一才子的名号,顺带也可拜读一下他的文章,好让我等输的心服口服。” “我同意当场判卷。” “我也同意。” 徘徊在县衙内的才子纷纷出声,王乡绅始料未及,没想到李温文竟然有这要求,但眼下人人皆是附和,这已经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王乡绅看向案台前的虞阳。 “李温文难道真以为自己能夺走第一才子的头衔?”虞阳语气明显不悦,当场判卷,乃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就依他吧。” “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这话说的,看来虞县令觉得李温文是真夺走这个第一不可了。”许玉扭头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阳百口莫辩,这个李温文,现在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他本是想试试李温文现在的才学深浅,那知整上了这么一出。 “那就依你,今日贤才才学考核当场判卷,本中正亲自监督。”许玉敲了敲案台上用于审案的惊堂木,朝王乡绅点了点头。 王乡绅只得照办。 当场判卷,并非一个明智之举。更何况李温文没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他甚至不在这次贤才选拔之列。 李温文略有诧异,这个中正官,是在帮自己?答应的这么痛快。 他微微思索后眼神又朝旁暼了一眼。 蔡竹月起身帮忙道:“我来替诸位才子的答卷遮掩姓名,诸位考官只管批阅即可。” 江秋月轻轻捏了捏许玉手臂,蹙眉道:“我怎么看李温文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干嘛顺他的意,他的考核排名又不重要。” “快了,很快了,这案子很快就破了,我现在只是需要证实一件事。”许玉眯眼看向蔡竹月,这个女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相告。 他问虞阳蔡竹月和李温文关系如何,得到的答复是两人几乎不怎么碰面。 但提到了一件事,当年蔡家组织的才子游园会,李温文本已经成了戏子却参与到了其中,听说是阮修竹带他进入的。 至此,这件事再加之戏文内容一事,这案子的脉络已然明了。 兜兜转转,竟是为了“情”这一字。 李温文,难道你再一次得了才学第一的名声,就能得到蔡竹月的青睐? 第一百零一章 考核第一 答卷不断的在许玉,久安县乡绅手中传过,蔡竹月遮挡住了答卷姓名一次次往返于批阅人员之间。 待拿到李温文的答卷时,蔡竹月双手不禁微微颤动了下,稍有慌乱的将写有名字的地方用纸条粘贴遮挡住。 虞阳瞧了这幕,将答卷拿过,在写有名字的地方用力按压,“蔡姑娘,可以慢些,这里都是久安县才子用心之作,万一不慎没遮挡住名字可不好。” “虞大人教训的是。”蔡竹月很快拿起另外一张答卷,这次稳稳当当的遮掩住了姓名。 如此这般,待四十张答卷全部遮掩好后,蔡竹月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先前的那张试卷,她知道是谁的。 按照评判的顺序,到许玉身前了。 蔡竹月四处走动,悄悄的站在了许玉身后。 许玉看着眼前的答卷,眼神一瞥,蔡竹月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他猜的明白,他观看了一会,问道:“蔡姑娘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啊...”蔡竹月没想到许玉竟然会发问,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委婉的答道:“判卷一事民女不敢妄言,怕有失公正。” “你是蔡大人的女儿,何况也读了不少书,能看出这篇文章的好坏。”许玉再次朝后一瞥,虽然蔡竹月说是不敢妄言,但目光从未离开过答卷。 这是李温文的答卷。 “既然蔡姑娘不愿说,那我就点评了,文章文笔斐然,所言句句有理有史可循,但观点不乏陈旧,有些政策是已经施行了的。也许答卷之人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影响这是一篇佳作。” “所以许大人给的评价意见是?”蔡竹月小声问道。 “一等!”许玉提笔,缓缓在答卷上书写上了这两字。 “那许大人评阅了这么多答卷,评了多少一等?”蔡竹月再问道。 “只有这一篇。”许玉一阵苦笑,“听闻久安县才子众多,现在看来出类拔萃的只有那么一两个,可惜阮修竹没有参与这场才学考核,如今只剩一个了。” 蔡竹月心如死灰。 渐渐走远。 评阅过程中,台下才子不免交头接耳,有的神色平静有的一脸愁容。 原先若是文章写的不好,在评判之时自己尚且不在,即便惹的判卷之人破口大骂也无关紧要,毕竟评判过程中找不到自己。 但是眼下,已经不止出现“气煞老夫,这破卷我非要撕了不可”这类气话三次了,得亏有身边人拦着,不然当场就会成为一堆碎屑。 有些人见到这幕后,无奈叹息的摇摇头,极为缓慢的后退数步,渐渐消失在县衙内。以致最后在场的才子们,只剩下了一半。 众人对此颇为震惊。 看来久安县才子之名多有滥竽充数之嫌,今后不能安排这么多座位了,必须减半! 有人欢喜有人愁,唯有李温文是真正的神色自若。 “他是真有这样做的底气。”许玉感慨一声,上前三步,咳嗽三声,朗声道:“现在由本官宣布今日才学考核选拔的名次。” 所有才子皆是聚精会神,若是能在前五之列,极有可能有官做,也不枉这些年的读书。 “第一名,李温文。” 此话一出,全场骤然间噤声,纷纷朝李温文投去惊讶的目光,第一怎会是他? 蔡竹月虽早有准备,但在听到是第一的名次是李温文后,坐在椅子上的她出神许久。 戏子拿了个第一? 这世间难道会有比这还荒谬的事情吗?难不成在三年一次的贤才选拔考核前他们要去唱戏一段时日,方才能写出好文章。 不服,他们不服。 反对之声立刻出现,常秋双所言官官相护的事情再次被搬上台面。 虞县令或许真与李温文有什么勾结,不然他怎么会拿第一? “我提议本次才学考核选拔作废!” “我附议,一个常年唱戏的戏子不可能写出好文章,这其中有蹊跷,建议重新考核。” 许玉瞧着这幕,并没有出手制止的意图,很快,这等言论就会波及到他自己身上了,虽不敢名言,但会暗示他有泄题之嫌。 早知这样,就不该当李温文参与考核,就不会有这样的闹剧发生。 王乡绅内心叹息一声,起身道:“诸位,听我一句劝,判卷过程你们也见到了,没有舞弊的可能。至于李温文为何能夺得第一,他的文章会在稍后张贴在县衙外,诸位一看便知。” “有理,我待会就看看他那个第一是不是名副其实。” 本是持怀疑态度的言论瞬间转变为了求证文章优劣的言论,眼下争吵声小了许多。 虞阳极快的走到王乡绅身边,拱手道:“多谢先生相助。” 王乡绅抬起右手,哎的一声,“县令这是那里话,这乃是我分内之事,但我不明白的是县令为何一定要让李温文参与考核,他在阮修竹一案中,常秋双乃是一口咬定是他所为...” “但不是没有证据不是吗?”虞阳冒出了这么一句。 王乡绅有些错愕。 这世间其实没有那么多悬案,只不过有太多是因为没证据所以才让凶手逍遥法外,这才定性为“悬案”,他不相信虞阳不明白这个道理。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凶手伏法了不是吗?”虞阳在陈述案件,但同时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容王乡绅答复,虞阳又问道:“当年李温文弃文从戏一事,王乡绅可谓是最惋惜之人,如今又见到了昔日的那个天才,难道不该高兴吗?” “哎...”一声良久的叹息。 许玉这会间已经念完了考核的名次,如常所愿,李温文得了第一,但仅仅只有才学第一,他没有举荐的票数,选拔不上久安县的贤才。 那他的目的何在? 江秋月霎时跑来了许玉身边,眉头紧拧,急道:“虞文宣不见了。” 许玉瞳孔猛的一缩,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好像刚才判卷时就不见了,我以为只是如厕就没在意,可到现在虞文宣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回去了?”江秋月越往后说着,声音愈小。 阮修竹有危险! “来不及了,快回虞府,喊上虞阳!”许玉拔腿就跑,虞阳不明所以但还是和江秋月朝县衙外跑去。 许玉回望了眼李温文, 什么当场判卷名次考核第一,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的是拖延时间,仅此而已。 没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该死,竟然被摆了一道。” 第一百零二章 凶手怎会是你 “江姑娘,许大人这么着急究竟所为何事?”虞阳几乎是被江秋月拖拽出的县衙。 现在奔去他家,他家能有什么事? 江秋月白了虞阳一眼,来不及过多解释,“再晚些,你妹妹可要杀人了!” 虞阳心中顿时一惊,这不是胡说吗?他妹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更何况文宣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照料下,未与人结仇啊。 “江姑娘,许大人这般着急,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许玉就赶到了虞府前,猛的推开府门,直奔阮修竹的休息的房间而去,“虞文宣,切莫做傻事误了自己前程!” 许玉大口喘着粗气,千算万算难道还是没能阻止这事的发生。 李温文刻意在县衙考场内高调做事,为是就是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好乘机让虞文宣在阮修竹醒来的最后一日动手。 许玉推开房门。 此刻的阮修竹,身前被褥上已经浸染上了大片的鲜血,躺在床板上的他仍然在不断咳嗽。每咳嗽一声,就有一道鲜血咳出。 虞文宣站在一旁,眼神木讷的看着这一切,好似阮修竹的咳血,与她无关。 见了有人推开房门,阮修竹再也顾不得胸口处的痛楚,缓缓抬起了手臂指向虞文宣,想要出声但是发不了一言。 许玉可看口型知晓。 文宣害我。 江秋月和虞阳此刻赶到了房门前。 江秋月早有预料所以显得并不惊奇,站在许玉的身边,喃喃道:“终究还是没能避免吗?” 虞阳瞧着屋内一身血衣的阮修竹,还有呆呆站在一旁的虞文宣,端起桌上的一碗尚未喝完的汤药瞧了瞧。 阮修竹见了虞阳神色更加激动,双指紧紧抓着自己脖颈处。 他不能言语。 恍然间阮修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手指沾上自己的鲜血,不慎滚下床榻,在地上书写了一个“毒”字,随即眼神狠狠的看向虞文宣。 是她下的毒。 “快去请太医啊,还愣着做什么,许玉,你现在就去。”江秋月方才清醒过来喊道。 “没用的,这是剧毒,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会死。”虞文宣摇摇头,“别白费功夫了。” 虞阳双目盯向虞文宣,一把将其推到在了身后墙壁上,“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要害阮修竹,他何曾得罪过你?” “我杀人了?”虞文宣看向痛苦万分的阮修竹,脑袋霎时传来一阵阵痛楚,缓缓蹲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是我杀了阮修竹?他今日本该醒来的。” 自从许玉和虞阳从县衙离开后,不明所以的考生还有久安县百姓也朝着虞府的方向奔去。两位大人因何事这么着急? 待到了虞府,见着了许玉,随之再往屋内一瞧。 阮修竹倒地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眼前,随之冲击他们视觉的还有一地的血迹,再瞧虞文县那般痛苦模样,还有虞阳的怔怔出神。 不用任何人解释,也知道先前这间屋子发生了什么。 虞文宣才是谋害阮修竹的人。 虞阳虞县令并不知情。 一道猜测从众人心中升起,虞文宣谋害阮修竹,让其无法参与才学的选拔考核,有虞县令妹妹的这道身份,约出阮修竹很容易。 还有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成亲一事,若是李温文真成了虞府女婿,那举荐的票数也就有了保证。这次的贤才考核第一人,非李温文莫属。 虽然前日在阮修竹一案中,就有人投案自首,想必不过是两人抛出的一个替罪羊罢了,他们为此还收买了人心。 但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刚才是谁最先跑出县衙府的?是郡里来的中正,可惜逃不过这位许大人的明察秋毫啊。 眼下,就看虞县令怎么收场了。 自己的亲妹妹,杀人证据确凿。 人群中,有人不禁左右望了望,惊呼道:“李温文,你不想着逃跑竟然还敢来此地,参与谋害阮修竹的,定然有你。” “什么谋害阮修竹,真凶不是已经伏法,按照时日阮兄今日该醒了啊。”李温文一脸无辜,全然不知那人在说什么。 “还在装,你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李温文不明所以,迈着步伐缓缓踏进屋内,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抹殷红让他不禁用手遮挡了一下,待看见倒地之人后,更是大为惊骇。 “阮兄,是何人害你至此。” 阮修竹放下的手臂再次悬在了空中,众人皆是期盼着他指的方向,可是还只悬空了不到一寸,又重重的摔倒地上。 “阮兄!”李温文大喊一声,颤抖着手指伸向阮修竹的鼻下。片刻之后,他猛的伸回手臂,“没气息了。” “你还在装!”虞阳一把拧起李温文的衣领,逼迫的后者倒退出去了好远,一直逼到了庭院之中。 “假惺惺的,我是真没想你竟然蛊惑了我妹妹替你杀人。”虞阳神色凶狠,唇内咬着的双牙“咔嚓”作响,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虞大人,草民有何能耐蛊惑文宣,这一切,我真不知情。”李温文咽了烟口水,神色茫然,在外人看来他好似真是被冤枉。 唯有知晓内情的江秋月不屑的冷哼一声,“演的还挺像。” “还在狡辩。”虞阳怒喝一声,转身问向虞文宣,“关于阮修竹的事情你只管说出实情,是不是李温文指使你这样做的,有哥在,别怕没事。” “小子,你现在最好实情相告,主动交代说出实情,证据确凿伏法和主动伏法在定罪上还是有差别的。”虞阳警告道。 “虞大人,我真不知情。” “那你为何娶我妹妹。” “我们是真心相爱,但我没想到他为了我,竟然做出了这事。论才学,我不输阮修竹。” “混账东西,当我好骗是不是!”虞阳攥紧了双拳,欲要朝着李温文砸去,就在所有人都瞧着这幕时,忽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哥,别打他。”虞文宣站在了屋檐下,长发披肩。 “我承认,杀害阮修竹是我一人所为,与李温文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担心在才学考核上阮修竹太过耀眼,所以才出此下策。”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怎会如此。 “那左永安投案一事怎么解释?” “他母亲重病在床,我变卖了值钱的首饰买他一条命,不这样做,李温文被你关在牢里如何准备才学考核。” “即便这样,你迷晕阮修竹就可以,为何要杀他,你可知你是要偿命的。”虞阳怔怔的望向虞文宣,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从小被他呵护长大的妹妹,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 “啊...”虞文宣脑海再次传来莫名的痛楚,吐字不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我杀了阮修竹,我认罪。” 这是怎样的一出闹剧。 百姓中,有一人缓缓出声道:“虞大人,这案子,你准备怎么处置?” “将虞文宣押入大牢,择日审案。” 众人皆是埋怨的看向那人,这种时候,就不能先让人家缓缓。 虞阳双眼微眯向李温文,后槽牙已然咬碎,他这辈子,查定李温文了。 许玉牵着江秋月走远,他们两人可以感受到,身边的场景渐渐虚幻起来,周围一切消失不见,转而取之的是墓室。 “这算什么,最终还是没能了却虞阳心结,我早说了就该提前告诉李温文真相,他妹妹是被利用的。”江秋月气道。 可能告诉了又能怎么样,按照他们的推断,用戏文引诱阮修竹去戏院的事情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更何况迷晕阮修竹的还是虞文宣。 照样定不了李温文的罪,还会拖累虞文宣。 许玉耳边传来石雕獬豸的叹气声,“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惜还是无法改变,我的灵力还剩最后一次机会。错失这一次,我怕是又要休养千年了。” 许玉沉默良久,现在即便石雕獬豸再送他们进去,一时半会他们也难想到办法。 “要不先休息几天,想想对策?”许玉提议道。 石雕獬豸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你们得快些出去,墓外有一伙人派了不少人来寻你们,现在只差没炸开这墓室了。” “呀。”江秋月惊道一声,“我们进来多久了,我爹还在外面等着我呢,赶紧出去,依我爹的性子,没寻到我,现在都要动用大炮了。” 石雕獬豸意念微动,一道出去的暗道出现在两人身前。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携手出墓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许先生去我江家过夜 墓室外。 江志国来回在墓前踱步,派进墓内寻找江秋月的人都出来两拨了,愣是没有一点发现。 他个奶奶的,养这批人是专门吃空饷的,关键时刻没一点用处。 “现在什么时候了。”江志国不耐烦的问道。 江英喆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三十分,司令,这半小时内您都问了二十次了。你说有许先生在,秋月她不会有事的。” “我看你也是个废物,你白天怎么不自己下墓,让一个女孩子家的去下墓,你说说合适吗?”江志国一脸愁容,身边的士兵大气不敢喘一声,这气可别转到了自己身上。 江英喆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这老家伙要安排许玉和江秋月一同下墓的,说的好听,是要培养两人间的感情,也信任许玉的本事,江秋月不会有危险。 他之前又不是没提过,让他去下墓就好了,干嘛要扯上江秋月,这下好了,两人消失在墓内,这会来怪自己了。 那有这么卑鄙无耻的。 江志国瞧出江英喆脸上的不悦,一脚踹向了江英喆屁股,大骂道:“少在这里耍脸色给我看,找不到人就给我拉两门大炮过来,我即便炸了这古墓也要找出秋月和许先生。” 江英喆急忙拦住,这可使不得,届时大墓毁了,人都死无全尸了。 “呵呵,江司令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刘楚笑盈盈的走近,“让我猜猜,是你那宝贝女儿困在墓内出不来了,我说你也是的,明知下墓这么危险还让自个闺女去,怎么你军中无人了?” “我去你丫的,姓刘的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说不定他们是在古墓内寻到了宝物,这才未出古墓。”江志国斜眼看向刘楚,心烦不已。 “哦,这话怕是司令自己都不信。”刘楚微眯看向江秋月进去的那个墓道口,“听说司令要拉来大炮?” 江志国冷哼一声,“知道怕了?正经的德国货,前阵子刚从上海运来了五门,本来是想着对付你,可惜刘大将军无福消受。” 刘楚脸色一黯。 大炮是刚从上海运到的,那两月前他一个营的人是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在山林中被歼灭的,他不信江志国手底下的人有这般能耐。 山林中他赶到时看见的是满山的尸体,枪伤甚少,几乎全是冷兵器造成的伤痕,确实不像迫击炮能造成的伤痕,难道江志国悄悄培养了一批拼刺刀的队伍。 川渝之地资源匮乏,拼刺刀不是没有可能。 “刘大将军还是别期待了,我怎会亲自搬来大炮来炸墓,我闺女还在里面,刘将军若想尝尝大炮的滋味我随时奉陪。” “你丫的,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刘楚怒道:“五百条人命,江志国,你真下的出手?” “你杀我的人还少了?”江志国冷哼一声,“只要你少打永川城的注意,鬼才愿意去沾惹你,你自找的。” “我看你是非要再打一场不可!”刘楚掀开大衣,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江志国。 “好,你要比枪法,就看看谁脑袋硬,你丫的,真当我好欺负。”江志国不甘示弱,握住了腰间手枪,指向刘楚。 “这...”江英喆识相的背过身去。 大佬们的事情,轮不到他这种小人物发话。 刘楚那边的人见到这幕,该干嘛该干嘛,反正这两位拔枪相向不是一回两回了,有那次是动真格的,枪就没上过一次膛。 反正他俩就是单纯要个面子,待会他们前去劝说一番就完事了,现在看戏就行。 江英喆盯着墓口处,借着微弱的灯光瞧见有两道身影走出,惊道:“司令,秋月出来了!” 江志国听闻立刻放下了指着刘楚的手枪,“今日懒得陪你闹,整顿人马准备回家吧,我要去接我闺女了。” 刘楚骂骂咧咧,极不情愿的收了枪往回走去。 有闺女了不起啊。 他只恨没有生个儿子,要是能将江秋月拐过来,就江志国永川城那点人马,早就被他收编了。 江志国急忙跑去了江秋月身边,转了个圈的瞧了瞧,“没事啊,那这么久没出来,在墓里你们去哪里了,我派进去的人都找了两轮没发现你们的身影。” 江秋月斜眼瞪向江志国,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很希望她出事? “我和秋月在墓内发现了一条暗道,故才出来的晚了。”许玉解释道:“所以司令这才没找到我们。” 听闻暗道,江志国瞬间来了精神,“许先生是鉴宝师,有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 许玉摇摇头,“只有一些竹简古籍,算是地方志,几乎没有青铜金银玉器,没有特别的发现。” “这样啊。”江志国语气略有遗憾,但一瞧见闺女那副欲要撕了自己的神情,立刻改口道:“平安无事就好,这破地方半夜阴森森的,先回家。” “不回家我在这招鬼啊。”江秋月无奈翻了个白眼,“车呢,你是不是没做好我们出来的准备。” 冤枉啊。 江志国一脸苦色,他一心担忧着闺女的安全,一时忘了这茬,立刻吩咐道:“江英喆你是干什么吃的,一点眼力见没有,不知道将车停的靠近些?” 得,这气又撒到他这里来了。 江英喆无奈耸耸肩,故作大声道:“司令教训的是,先前还让我拉来两架大炮呢,我待会就去拉,炸了古墓。” 江秋月霎时大怒,看向江志国,满脸的不可思议,“老家伙,你真要炸我不成!” 江志国尴尬一笑,很快变的一本正经,“怎会,你是我闺女,疼还来不及呢,别听江英喆乱讲。” “还愣着干嘛呢,快去开车啊。” “知道了。”江英喆叹了口气,这里怎么多人,找谁不好,让他当司机。他好歹是一个副官,他是负责开车的吗? 江英喆当司机,江志国坐在副驾驶,许玉和江秋月坐在后排,他俩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久安县待了那么多时日,但是在永川城,仅仅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好生奇妙。 江志国敏锐的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一切,提议道:“许先生去我江家过夜?” “老家伙,你不说话会死是吧。”江秋月咬牙切齿。 一会要炸她,这会又催她嫁人了,江家她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控制人的灵物 许玉费了千般口舌,总算在鉴宝铺子前下了车。 江志国太盛情也不是件好事啊。 关于地方县志的记载应该都在前屋,许玉打开了灯,开始细细翻寻起来。找了好些魏晋的地方志,未来的几日有他忙的了。 下墓也挺累的,睡一觉先。 翌日天刚朦亮,江秋月就迫不及待的敲响了鉴宝铺子的大门,许玉惺忪着眼,打了个哈欠,“江大小姐,何事这么早?” “当然是有关破案的事,你不急啊,你铺子藏书那么多,久安县那桩案子怎么着都是大案了,地方县志肯定有记载,你不找找?说不定有我们疏漏的线索。” 许玉指向一旁,“厚厚的三大本,不是白话文,你不嫌累可以找找。”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文言文,让她看看修复古物的书还行,毕竟字不多,那三大本文字晦涩难懂的,她看完眼睛都要瞎了。 “算了,我还是去书店找点野史瞧瞧,这些地方志留给你看吧,反正你是古人,看起来不累。”江秋月嘻嘻一笑顿时跑没了影。 笑话,古文自然要让古人看,关她什么事! 许玉颇为无奈,摇摇头,“看来今日又无法营业咯。” 看书 天已全亮,日上三竿,夕阳西下。 许玉单手撑在桌子上,一页一页的翻去,三大本看完,虽是找到了有关久安县有关阮修竹一案的记载,但只是记载了寥寥数字。 县令虞阳,其妹文宣,鸠阮修竹,故辞县令,不知所踪。 看来在县志上找不到任何有关案子的介绍,许玉无奈去了后院,问道:“有关獬豸的事你们可知晓一二?” 秦公簋想了想,“那是神话里的神兽吧,衙门前,大墓前常会有獬豸的出现,或是石雕或是青铜,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见到了一尊獬豸?” 许玉点点头,“还不是寻常獬豸,是灵物獬豸,就在永川城的边上,本是被埋藏在墓前,但似乎无人知晓獬豸是何物,没人在意。” “即是灵物,那你得快些弄回铺子里来,以免生了祸端。”秦公簋慎重道。 “我也想啊,但是那尊獬豸千年前就认主了,没有了却他主人的遗愿不会跟我走的。”许玉感慨一声,将他和江秋月在墓内的遭遇述说了一遍。 最后一次机会,假若还不能找到证据,獬豸灵力耗尽,想要收集这一个灵物,又是得千年之后了。万一在这期间落入了戴着青铜面具那人手中,得不偿失。 秦公簋听完许玉的讲述,眉头一拧,“这案子的关键不就是在于虞文萱吗?她只要说出实情这案子不就破了。” “可关键这傻姑娘就是认定了李温文,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肯开口,即便面临自己的是死罪。”许玉实在想不明白,虞文宣看上李温文那点了,爱的这么惨。 这叫什么,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那姓李是真不是个东西,你不如带我去久安县,让我大秦将士站在他的面前,看他敢不敢说实话。”杜虎符气道。 堂堂大好男子,不去征战沙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这要是在军营里,我必让他体会被车裂的滋味。 许玉抚抚额头。 这家伙是个打仗狂。 “你那是屈打成招,不能成为证据,你不要以为我没想办法,我带骨笛去催眠李温文岂不是更简单,让他主动交代实情不是更好。”许玉说道这里,全身忽然为之一震。 催眠。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温文催眠了虞文宣,所以她才这般听话。阮修竹身死那日,虞文宣有两次脑袋疼痛之时,且她在承认自己是凶手时,双眼无神。 这不是被催眠了还能是什么,可惜那个时代并不知道有这种怪异之事。那这样说来,李温文更不会催眠这一概念,不然早就催眠其他人。 他只是有一种控制人的手段。 唯有灵物! 难怪当时虞阳不能破案了,李温文有灵物在手,他怎么可能是对手。 但是能控制人的灵物,除了贾湖骨笛,还有南京的段恒手里有个,还有什么?许玉不知道,世间是灵物多达百件,他知晓只有一半而已。 “慢慢回想吧,若李温文真有灵物,他使用时一定会带在身上。”秦公簋提醒道:“有什么是很寻常你看见过很多次的,或许那就是答案。” ... 江家。 江秋月没精打采的回到家中,她今日跑遍了永川城各大书店,野史看了不少,就是没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只能明日去问问许玉有没有发现,反正她是没撤了。 回到房内,江秋月立刻扑倒了大床上,“真舒服。” 摆放在床头前的朱雀衔环杯瞧见,关心的问道:“怎么啦,又被许玉拉去干活了?” 江秋月摇摇头,“不是,是一桩案子的事,明明知道谁是幕后真凶,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他的证据,唯一知晓内情的人还很偏袒他,很难破案。” 朱雀衔环杯眉头一皱,“真有这么难破?不如说给我听听,你和许玉身在其中,兴许不如我这个旁观者看的明白。” “反正也没事,给你说说,这案子真的气死我了,不知道许玉怎么想的...” 江秋月几乎是带着个人情绪将案子述说完,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许玉都可以相告实情给虞阳,但他偏偏不,最终弄成了那般模样,不怪许玉怪谁。 朱雀衔环杯听的入神,没关心案件本身,而是问出了一个与案件毫不相关的问题。 “那李温文相貌如何,貌比潘安啊?” “额...”江秋月好生无语,她说了半天结果朱雀衔环杯就问了这个? 不过很快释然,她也没指望衔环杯能帮上什么,但是她现在算确定了一件事,女子都是好奇情情爱爱的,不然问李温文相貌干嘛。 瞧江秋月无奈的神色,朱雀衔环杯知晓自己被误解了,急道:“我这真是与案件有关的问题,不是乱问的,你快说。” 江秋月想了想,“没多好看,还不如许玉呢。” “那不就得了,戏子地位地下,还长的不好看,一个县令的妹妹怎么会喜欢上他,还硬要嫁给他,李温文怕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是控制了虞文宣还是有她的把柄在手。”江秋月不解,自己哥哥是县令,李温文但凡有威胁虞文宣的意图,早就被虞阳治罪了。 江秋月恍然惊觉。 是控制。 “你说这世上可有控制人的手段?”江秋月问道,朱雀衔环杯也是活了两千年的,什么野史秘闻总该知晓些。 朱雀衔环杯一阵寻思,“貌似还真有,我也是无意得知的,还别说,‘虞’姓,真是凑巧。” 第一百零五章 再去久安县 江秋月迫不及待,“快说快说。” 朱雀衔环杯咳嗽一声,“且听我娓娓道来。” 当年项羽被汉军困在垓下,夜间四面楚歌,面临刘邦和韩信的军队,项羽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唯有突围方有活路。 虞姬当时在军营中,未曾想自己的男人冠绝当代,如今却是走到陌路。 身边的士卒只有八百人,眼下的局面,每一人都至关重要,不可能分出心来保护她。为了好让项羽心无旁骛,不让自己成为拖累,虞姬拔剑自刎,死在了垓下。 项羽见此一幕悲痛欲绝,但眼下正好是突围的良机不可错失,将虞姬身上披着的一条薄纱缠在了手中,那条薄纱浸透了虞姬的鲜血。 当年项羽将薄纱缠在手中,从南面突围了出去。 事后的结果你也知道,项羽不愿东渡乌江,在乌江河畔自刎而亡。自刎前,项羽看着手中薄纱,亦是撕扯下了一截自己的披风,将其缠绕在了一起。 一条薄纱,一截披风,沾染上了两人的鲜血,系在剑柄上,倒插在乌江岸边。 传闻刘邦见到这景时,感慨良久,还特意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柄剑。后来那柄剑消失不见,薄纱和披风再也不见其飘扬。 从那以后就流传出了一个说法,薄纱和披风是忠贞的象征,若是得其一,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会对相赠那人死心塌地。 不过我是不信,那有这么玄乎的事。反正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也只是听说这个传闻而已,别说见到,都没听过有得到薄纱和披风的人。 薄纱! 江秋月恍然想起,虞文宣常常披着薄纱在身。 瞧江秋月没动静,朱雀衔环杯不悦的喊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江秋月不予理会,催促道:“有人得了薄纱或是披风,就一定会对相赠那人死心塌地,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你还真信啊?”朱雀衔环杯反问道。她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 “快说。”江秋月近乎是吼着出来。 “生这么大气干嘛。”朱雀衔环杯嘀咕一声,“即然薄纱和披风在诞生之初就浸染了鲜血,那使用方法自然也是浸染上自己的鲜血喽,至于破解,另一方的浸染在上的血多于之前即可。” “不早说。”江秋月冷哼一声,“待我回来再收拾你。” 江秋月推门而出。 朱雀衔环杯好生无辜,她还要怎样早说,是她现在才问的。 江志国在家中院子瞧见江秋月跑的极快,无奈摇了摇头,这才一会没见许玉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他了,干嘛昨日不让他留下来,省得来回折腾。 待她跑到鉴宝铺子前时,江秋月已然累的气喘吁吁,敲门时都没多少气力,恰好此刻许玉推开门,见了江秋月,两人几乎是同时说道:“我想到怎么让李温文认罪了。” 许玉和江秋月眸中皆是惊讶,再次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我们两次见虞文宣极力为李温文辩解,都是见了她身上披着的红色薄纱,那玩意不对劲。” “我听朱雀衔环杯说那薄纱是源自虞姬,还有一道披风在,都能控制人的意愿,虞文宣肯定是被李温文控制了,我有法子破了薄纱的灵力。” 江秋月述说着,内心已经将薄纱认定成了一件灵物,更准确一点,应是一对灵物,还有披风不知所踪。 “赶紧下墓。”这次两人第三次异口同声。 永川城郊外,待许玉和江秋月赶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加之墓内已经查明了几乎没有值钱的玩意,故江志国和刘楚双方都对此处大墓不太上心。 眼下正好是下墓的最佳时机。 许玉走到石雕獬豸前,恭敬道:“前辈,我们已经知晓如何让李温文伏法了,最后一次去久安县的机会,定能了却虞县令的遗愿。” “这么快,你们查出什么了?”石雕獬豸难以相信,这才过去了一天,就想到对策了? 许玉将朱雀衔环杯讲述的故事如实相告,石雕獬豸沉默了一会苦笑一声,“难怪他当年无法破案,要对付一件灵物,岂是凡人可以应对的。” “既然你们找到了真相,我就再送你们一程,此番一去久安县,我就得休息许久了,我本是公平兽,这创造出一方小天地的本事不擅长啊。”石雕獬豸开始施展灵力。 许玉和江秋月身边的场景渐渐更替。 “不用去墓室里吗?” “那只是对你们的一个考验,本兽施展灵力,也没那么多限制。” 咳咳,不愧是上古神兽,佩服佩服。虽然石雕獬豸雕刻的时间比他许玉小了几百岁,但獬豸这一神兽存在的时间可不短,他该尊上一声“前辈”。 ... 久安县。 距离虞文宣毒害阮修竹一案已经过去了三日,虞文宣被关押在大牢内,虞阳则是三日不曾去县衙审理此案。 一个字,拖。 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常秋双在得知这事后,已经在县衙前跪了三日,请求严惩真凶,还她丈夫一个公道。 虞阳坐在自己府上,连续三日,他都是这么枯坐着。 一定是李温文指使虞文宣这么做的,亏他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他是真的想要参与贤才选拔。府内管家见到这幕怎么都劝说不动,县内事务已经很多天没有处理,若是长久这样下去,虞大人被罢官是迟早的事。 管家再一次端来了热好的饭菜,放在虞阳身前,无奈摇了摇头出门而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微微一愣,“许大人,江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虞阳听到这一声突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瞧,果真是许玉,起身道:“许大人还没去郡里吗?贤才选拔的考核已经结束了。” 许玉摇摇头,“这案子没破我如何能走,虞大人也不会相信令妹是真凶吧。” 虞阳轻呼一口气,朝天一望,“不相信又如何,文宣毒害阮修竹一事这么多百姓都看到了,证据确凿,我无能为力。” “所以你就在这里浑浑度日?”江秋月不悦道:“你即知道文宣不是那种人,三日内不曾去看望她一次,她在大牢内孤苦无依,你在做什么,怨天尤人?” 江秋月这话不可谓不重,许玉不免拉了拉她衣袖,示意话说的轻些,太伤人了。 “是啊,是我没用,文宣在大牢内,我该去看望的。”虞阳踏出了三日不曾出的屋子,他是该去大牢了。 “不是该去,是一定要去,我们已经找到让李温文伏法的证据了。”许玉严肃道。 虞阳恍然惊觉,猛的看向许玉,“许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只要让我们去大牢内见虞文宣一面,此案可破。” “即刻就去。”虞阳不再耽搁,“我去备车,只要这案子能破,我虞阳唯许大人马首是瞻。” 第一百零六章 蔡迁相助 县衙前,常秋双再次击鼓鸣冤,只不过这次她要告的不是李温文,而是久安县县令,虞阳! 虞文宣毒杀阮修竹证据确凿,三日过矣,为何还不审理此案。 难道只因她是县令的妹妹。 许久之后,没有一人出县衙来见她,这些当官的,只会官官相护,那里会管她一个寻常女子的死活。 不行,既然县里她告不了,那她就去郡里。 总会遇见一个好官的。 “砰砰砰。”在她身边,突兀的响起一阵敲门声,常秋双抬头望去,是蔡迁,是那位从郡里退下来的蔡大人。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抱住了蔡迁大腿,“蔡大人,替民女讨个公道,虞县令那个狗官不愿审案,您是郡里的官员,您一定有资格审理此案的。” 蔡迁瞧着眼前女子,他是知晓她在这里伸冤三天了的,就他在回久安县的当日就听闻了这桩案件,本来他是不愿理会的,但这三日间发生了太多事。 他现在已是觉得,这案子有蹊跷。 李温文尚有嫌疑。 蔡迁将常秋双扶起,“阮修竹的案子我会帮忙,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逍遥法外,姑娘你在这里跪了多日先回去休息吧。” 常秋双摇摇头,“不,真凶一日不曾审判,我一日不走。” 蔡迁微微佯怒,“你还信不过我了?我保证,七日内,我必让真凶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常秋双犹豫片刻,久安县内,她唯一还愿意相信的人,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我听大人的。” 待看不见常秋双身影后,蔡迁再次敲响了县衙大门,沉声道:“是我,我要找虞县令,他可在县衙内?” 出来接见的是久安县主薄,“原是蔡大人,虞县令已经几日不在县衙了,尚在家中,蔡大人可以去虞府寻他。” 蔡迁点点头,“知道了。对了关于虞文宣一案能拖就拖,不要公开审理此案,有蹊跷。” “听大人的。”主薄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蔡迁是来兴师问罪,但没想到竟然是要他们延缓审查此案,莫非还有变数不成? 久安县大牢。 牢头亲自接见了虞阳等人,朝着关押虞文宣的牢房走去。 刚进大牢,虞阳不禁捂住了口鼻,如今正是夏日,臭味难闻,可想而知被关押在大牢之人整日在此,是何等的凄惨。 牢头递去了三个香囊,“这是兄弟们特意找县里手巧的姑娘家做的,不然我们看守牢房也待不下去。” “辛苦了。”虞阳点点头,“那文宣呢?” “我们给虞姑娘也送去了一个,本来依照规矩,犯人是不能佩戴香囊的。”牢头领路着,在虞文宣的牢门前停住了脚步。 “虞姑娘这几日的情绪不太稳定,常有半夜大喊冤枉的时候,但白天又会一人蜷缩在角落,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我想着依照律法,牢中犯病之人可以外出求医,但又想到虞姑娘身份特殊,万一让有心人瞧见了会说虞大人袒护令妹,故我也只在牢内有心照料。” “已经很好了。”虞阳称谢道,从袖中掏出了几块碎银递了过去,“这三日有劳照料了,这是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使不得。”牢头急忙拒绝,“这是我分内之事,若是收了大人银两岂不是更易被人说闲话。” “这里只有你我知晓,那有闲话,我想打开牢门看一看文宣,还望...” “这有何不可。”牢头立刻掏出腰间的大串钥匙,打开了关押虞文宣的牢门,看着虞阳硬塞过来了几块碎银咬牙收下。同时撤去了周围看守人员,不忘大声高喊道:“今晚所有人加餐。” 一是为了好让这对兄妹安心说话,其二则是收了他的好处,关押的其余犯人不可对外乱说。 虞文宣双手抱膝蹲在牢房一角,有一半身子被杂草埋没住,虞阳上前拨开了杂草,双目泛起泪光,一把抱住了虞文宣,“是哥来晚了,是哥对不起你。” 虞文宣闻声呆呆的看向虞阳,忽而莞尔一笑,眼神随之变的木讷,“我认罪,我认罪,这一切不关李温文的事,是我甘愿替他杀人的。” “不,你不是,是李温文指使你这样做的是不是,你告诉哥实情,哥替你翻案。”虞阳将虞文宣杂乱的发丝挽在了耳后,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没事的,有哥在,天塌不下来。” 虞文宣听闻,眼神旋即便的温柔,轻声唤了一声,“哥。” “我在,你只要告诉哥实情,哥即刻就带入出狱。”虞阳急道。 “啊!”虞文宣再次双手抱住了脑袋,“好疼,我什么都不知道,好疼,我认罪我认罪,别在疼了。” 虞文宣脸色变的苍白,竟然疼晕了过去。许玉趁机夺了从后背挽在双臂上的薄纱,眯眼道:“就是这玩意害的虞文宣至此。” 虞阳不明所以,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薄纱,何来这么大能耐。 牢房外。 突兀的传来牢头的叫喊声:“蔡大人,不能进啊。” 蔡迁回眸怒道:“为何不能进,我知晓虞阳就在里面,一同的还有那个郡中正是不是!” “蔡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牢头不敢再过多的隐瞒,“虞大人确实在里面,不过并非是要救虞文宣出狱,只是简单兄妹叙旧而已。” “我知道。”蔡迁低沉一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递出了一个钱袋。 牢头目瞪口呆,今日这是怎么了,久安县最具声望的两个人,接连对他“行贿”。 “我要你收下你就收下,打赏点你手底下的弟兄,让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蔡迁的语气不容拒绝。 “小的有数。”牢头接过钱袋,这怕是有好几十两,真大气啊。 “蔡大人有何吩咐?” “带我去关押虞文宣的牢房。” “是。” 一间小小的牢房内,很快就挤满了六人,而且都是大官。 许玉见到蔡迁,不免后退了几步,这位可是去了郡里求证他身份的,虽然在久安县的一切都是石雕獬豸开辟出的,但獬豸也没告诉蔡迁是自己人啊。 容不得他不担心。 虞阳满脸尴尬,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解释,他三日未去县衙,摆明了的袒护文宣,蔡大人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那个,蔡大人,我可以解释。” 岂料蔡迁压根不理会虞阳,对着牢头说道:“依照律法,牢内犯人可以外出就医,尽快安排虞文宣出狱吧。” “啊!”在场四人皆是惊叹一声,蔡大人这是意欲何为。 “听不懂我说话吗?这女子都疼晕过去了,还不是生了大病。”蔡迁怒道。 虞阳最先反应过来,背起虞文宣出了牢房。牢头很识趣,急忙喊来手下人开了一张虞文宣病重外出求医的证明。 眼下牢房内就只剩下蔡迁,许玉和江秋月。 蔡迁长叹一声,对着许玉拱手道:“那日许大人毫无征兆的跑回虞府,关于阮修竹一案大人想必是知道些虞阳不知道的内情,许大人一直对李温文心有怀疑,如今小女好似中了魔怔般,整日与李温文为伴,还望许大人出手相救。” 第一百零七章 破解灵物 许玉愕然。 这一切终究是来了。 除去能控制人的薄纱,李温文手中果然还有披风。 一对本是让人坠入爱河的灵物,没想到竟然成了李温文控制人的物件。 许玉问道:“蔡大人,令爱最近的衣着上,是不是添置了一件红色披风。” “对对,许大人怎会知晓,我还寻思又不是隆冬时日穿这个作甚。”蔡迁不愧是见识广泛之人,很快就迷明白了许玉话中有话,“许大人的意思是,小女整日与李温文为伴,是因为红色披风的缘故?” 许玉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蔡大人府上吧。” “好,许先生请。” 到了蔡府府上,许玉不见蔡竹月身影。 蔡迁微微汗颜,解释道:“竹月这三日间早出晚归,我都不知道她去了那里。有流言说是与李温文一伴,我起初还是不信,直到昨夜她回家都是后半夜,还一身酒气我方才知晓事态不对,那李温文绝对有问题。” 许玉感慨一声,“一切都是源自披风啊。” 蔡迁想不明白,什么披风竟然有这样的能力,他记得自家闺女,以前是很看不起李温文的。这会两人整日为伴,与当初的虞文宣何其相似。 他绝对不能让李温文祸害他闺女! 许去转头对江秋月说道:“此刻虞阳他们应该在自家府邸内,你将他们秘密喊来蔡府,虞府现在很多双眼睛看着,不便我们破案。还有你去问问牢头虞文宣大喊冤枉是在什么时辰,这一点尤为重要,切记。” 江秋月撇撇嘴,骂骂咧咧的出了蔡府。 他自己怎么不做这些事。 “许大人喝茶。”蔡迁亲自为许玉斟了一杯茶水。 许玉见状急忙拦住,“蔡大人不必如此,最慢明日夜间蔡姑娘就可以摆脱李温文,不出三日,李温文就会伏法,阮修竹一案中,他将会是幕后真凶,证据十足。” 一个证据十足,彻底让蔡迁服下了定心丸。 “如此,有劳许大人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虞阳和虞文宣打扮成蔡府下人模样进了蔡府,入住客房。 江秋月走到许玉身边,低声道:“打听到了,牢头说夜间亥时虞文宣不止一次喊过冤枉。” “好,看来我们只需等到亥时虞文宣就可以摆脱李温文的控制了。”许玉兴奋道。 江秋月有所不解,这个时辰点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恍然间,她想起了朱雀衔环杯讲述的故事,虞姬乃是在夜间自刎身亡。 是在夜间,虞文宣也在夜间大喊冤枉,亥时正是深夜,太过凑巧,便不是巧合。 许玉是要趁虞文宣清醒之时,解除李温文的控制。 客房内,许玉将虞阳和蔡迁喊来,江秋月伴在他的身侧,眼下,正是告诉实情的最好时机。 薄纱和披风的故事被许玉讲述出来,但并未提到灵物这一词,只是用到邪术加以替代。 蔡迁和虞阳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世间竟然有这么诡异的事,他们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这是最好解释虞文宣和蔡竹月都对李温文死心塌地的原因。 至于李温文的动机,许玉没有相告,他要让李温文自己在公堂上说出来。 “所以明日申时,蔡竹月会有短暂的清醒,届时务必让摆脱李温文的控制,但是在这期间,可能需要蔡大人用些手段了。”许玉提醒道。 “我知道。”蔡迁点点头,“今夜竹月归家之后,我会将她反锁在屋内的,明日她只能待在家中。” “好。有诸位齐心协力,后日,就是李温文伏法之时。”许玉自信满满,长呼了一口气,这案子终于可以告破了。 这日晚些时候,蔡竹月带着一身酒气归家,蔡迁怒喝了几声,惹的在客房的许玉等人清晰可闻。 “蔡大人愈是骂的大声,他心愈痛啊。”虞阳感慨道。 “没法子的事情,说不定李温文就在附近,必须得营造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假象来。”许玉望了望窗外,估算着时间,“快到亥时了。” 虞阳默不作声,紧紧握着虞文宣小手,看着她蜷缩在床角边上的模样,缓缓闭目,心疼不已,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虞文宣这般模样。 片刻之后。 虞文宣一声呢喃,轻轻呼唤道:“哥。” 虞眼双耳微动,随即猛的睁开双眼,唇齿颤动不已,“文宣。” “这是在那里,哥,我害怕。”虞文宣看着陌生的周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我不想再待在大牢内,我没有毒害阮修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哥,毒害阮修竹时,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杀人了,哥,我没有。” “你没害人,你是被逼这么做的,现在是在蔡府。郡里来的许大人已经破案,一切都是李温文所为,很快就会没事的。”虞阳安抚道。 “好,哥,我相信你。” 虞阳点点头,起身看向许玉,“许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许玉拿出薄纱,还有一柄小刀,“这薄纱浸染了李温文的血,披在文宣身上这才控制了她。如今想要破解只能用同等的鲜血浸之。” 虞阳呆住,这是要让虞文宣放血,如今她身子正是羸弱之际,如何使得。 不等虞阳询问有无其他法子,虞文宣反问道:“只是破解吗?他控制了我这么久,我就没有能控制他的手段。” “当然有,只要你浸染的鲜血多于李温文即可。” “好,还请许大人将薄纱和小刀递给我。” 虞文宣接过小刀,一狠心,在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顿时有鲜血留出。虞阳见状即刻搀扶住了虞文宣,只见鲜血滴在薄纱上全部被其吸收,没有浪费一滴鲜血。 果真是个灵物,许玉暗道。 虞文宣脸色苍白,见薄纱不在吸收自己的鲜血后,虞阳扯下衣袖的一截缠住了虞文宣的手臂,缓缓将其平躺在了床上,柔声道:“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些补血的汤药。” 虞文宣轻嗯一声,望向许玉,“我现在可以让李温文认罪了吗?” “不急这一时,待明日蔡竹月也摆脱李温文的控制后,后日就是李温文伏法之时。”许玉眸光闪耀。 “竹月姐姐也被他祸害了吗?”虞文宣目光变的凶狠,咬牙道:“我一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翌日申时前刻。 蔡竹月发疯般的在屋内大喊大叫,瓷器破碎声清晰可闻,蔡迁站在门外来回踱步。 闹吧,闹的越大声,李温文才会愈发放心。 申时一到,屋内瞬间变的安静。 蔡迁即刻打开了房门,蔡竹月累倒在床边,有气无力的说道:“爹,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亲近李温文,他才是毒害阮修竹的人,应该将他押入大牢。” “我知道,许大人和虞大人都会帮你的。” 屋外,许玉江秋月,虞阳搀扶着虞文宣走近,讲述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拿刀来,不就是放点血吗?”蔡竹月急道:“只要能摆脱李温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蔡迁虽是不愿,但还是递去小刀。 小刀划过,披风贪婪的吸收着蔡竹月的鲜血,直至床边都滴落了好些滴。许玉见此急忙上前在蔡竹月的手腕上洒了止血的药粉,用事先备好的布条缠住了蔡竹月手腕。 “做完这些,可能还要辛苦蔡姑娘一日,明日还需姑娘去找李温文,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和虞县令会审理虞文宣一案,务必将其引到县衙内,届时,就是他认罪的最好时机。” “好。”蔡竹月答应一声。 “这案子,终于要破了。”许玉面带微笑的看着虞阳,弄的后者不知所措,后退了数步。虞阳对江秋月使了个眼色。 管好你男人。 第一百零八章 公堂对峙 县衙内一则消息只用了半日就传遍了久安县。 在关押虞文宣的第五日,县令虞阳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审理虞文宣,以求公正。 更是请全县乡绅来县衙监督自己审理此案。 故这一日,不只是在县衙前,就连大牢前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以求亲眼看着虞文宣是从大牢内押入县衙。 待虞文宣一幅狼狈模样被押出大牢时,所有人方才信服虞阳是真的要审理自己亲妹妹了。 好一个大公无私。 县衙内,虞阳高坐公堂,主薄次之,坐在虞阳左前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随时准备记载本案的审理过程。 许玉和蔡迁坐在许玉右手边,江秋月站在许玉身后,还有一众乡绅依次入座,座位排列与那日才学考核无异。 虞阳与许玉对视一眼,一敲惊堂木,喝道一声,“押嫌犯虞文宣上堂。” 两名捕快押送着虞文宣进堂,手脚上皆有镣铐,这幅凄惨场景,让不少人微微侧目,于心不忍。这么好的一位姑娘,怎会沦落到害人的境地。 “本官宣布,此案审查开始!”虞阳望向虞文宣,质问道:“嫌犯可知罪?” “启禀大人,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你当着本官还有诸对百姓面前,给阮修竹饮了毒酒,还不知罪?”虞阳质问的愈发大声,好似就是真的在审案一般。 见虞文宣还是嘴硬,坐在一旁常秋双起身,双膝跪在了虞阳前,“启禀大人,虞文宣如若还是嘴硬,可用刑具。” 此话一出,参与监督审查此案人员纷纷低头细语。 对一名女子这么快就用刑,不太合适。 “肃静!”虞阳再次一敲惊堂木,“这是公堂,无关人等不要随意出声。” 刚行至县衙前的蔡竹月听到这一声,掩嘴一笑,“看来我们来的还是晚了些,这案子都要用刑了,快快进去,不然待会都审查完了。” 真的要用刑! 李温文心中一惊,虞阳审案是来真的,原本他会以为虞阳会以证据不足继续拖延时间,看来他这个县令还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名声出现一丁点的问题。 大义灭亲了。 “好,那我就依你,去看看这出好戏。”李温文轻点了下蔡竹月鼻尖,相伴着进了县衙。 许玉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大门处,待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后,长舒一口气,“终于来了。” “是啊,来了。”蔡迁自是看到了李温文,瞧着他对蔡竹月亲密举动,一双手掌攥紧了椅子扶手,手臂上青筋暴起。 这贼子,若是敢再进一步,我非拨了他的皮不可。 王乡绅不经意间往大门一望,赫然起身,惊道:“李温文,你怎么还有脸面来此,你让一个女子替你顶罪,知不知晓何为廉耻?” 李温文轻笑一声,“说虞文宣为我顶罪,王乡绅可有证据?凭空污蔑人清白,这里在公堂,我是可以告你的。” “你!”王乡绅气愤不已,转身对虞阳拱手道:“大人,此人应当逐出公堂!” 虞阳摇摇:“今日以审查阮修竹一案为重,其他事情另说吧,来人,刑具呢,怎么还没上?” 众人哗然。 真的要用刑? 大可不必啊。 李温文看着刑具被抬上公堂,虞文宣的身上还披着他赠予的薄纱,嘴角微微上浮。 招吧,一切都承认是你所为,与我无关。 虞阳看着刑具已经被抬上,那要夹断手指的刑具已经夹住了虞文宣手指,只要他一声令下虞文宣就会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 李温文笑意更盛,招吧,这案子今日快快定案。 “我招!”虞文宣看着手指上的刑具,大声喊道。 “好。”虞阳极为满意,“将你谋害阮修竹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出,包括是如何让左永安顶罪的,但凡有一点值得本官怀疑的,即刻用刑!” 虞文宣点点头,“不敢有半分假话。” 虞文宣霎时转过头去,指向李温文,“启禀大人,我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受李温文指使!” 众人再次哗然,这次唱的那出? 瞧着视线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李温文不明所以,“看我干嘛?这女人说的话你也信,当时阮修竹被下毒时诸位都是见证者,我并不在场。” “所以你是指使者。”虞文宣斩钉截铁,“李温文,事到如今,你还不准备认罪吗?” 虞阳朝李温文质问道:“可有此事?” “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无稽...”李温文话还未说完,陡然发现已经到了嘴边的字怎么都说不出口,这是为何? “无稽什么?”虞阳追问道。 “我认罪!”李温文极为突兀的跪倒在了案台前,“我认罪!” 虞阳和许玉见状,长舒一口气,成功了! 虞文宣和蔡竹月成功控制了李温文,眼下,只要让其说出实情便可。 虞阳惊堂木一敲,“公堂不是儿戏,李温文你此番认罪便再无大喊冤枉的余地。” “我知晓。”李温文极不情愿的出声,“是我指使虞文宣杀害的阮修竹,我与虞文宣成婚也只是为了成为县令大人的妹夫,好让在贤才选拔的举荐票数中一举夺魁。” “竖子,你好心机!”蔡迁起身怒道,对一旁的许玉一拱手,“许大人,此人心术不正,断然不可向郡里举荐此人。” 许玉点点,“我明白蔡大人的顾虑,一切事务都等此案审查完之后再做定夺。” 许玉内心直呼气派,不愧是郡里退下来的老官,生起气来,毫无做作痕迹,表情把握的极为精妙。 虞阳细细思索,一下子就点到了案子的关键之处,“你说是你指使的虞文宣杀害阮修竹,可阮修竹最先是在戏院被发现的,这一点你作何解释。” “因为是我将阮修竹引诱到戏院的。”李温文再次语出惊人。 “怎么引诱的?”虞阳追问。 许玉乘机丢出去一卷戏文,“这卷戏文是你写的吧?” 李温文见状点点头,“不止是我写的,写戏文的纸张也是让虞文宣盗的衙门用纸,为的就是撇清与我关系。” 这还是虞阳第一次知晓戏文的事情,差人拿到了案台前,确实是衙门用纸不假,李温文煞费苦心啊。 “你写戏文作甚?” “阮修竹深得久安县女子的喜欢,借他之名给女子送去戏文排戏,最合适不过。然后我再借女子排戏之名邀请阮修竹去戏院,他不会怀疑,如此我便得手。”李温文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 蔡迁,王乡绅颜面有些挂不住彩,不远处的王大财主亦是有些异常。排戏一事他们是知晓,但没想到内情竟是如此,那阮修竹当真这么好,只是他以的名义就拐跑了自家闺女。 “你胡扯,我丈夫对我一心一意,怎么会与其他女子有染?”常秋双起身对着李温文怒吼道:“你在编撰故事,阮修竹不是这样的人?” 李温文冷笑一声,“你与阮修竹成亲多年,无一子嗣,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常秋月闻声一愣,顷刻间瘫坐在地,“不会的,他是爱我才不碰我。” 蔡迁坐不住,再次起身道:“虞大人,我建议找人比对字迹,戏文字迹若是和李温文字迹吻合,证据确凿。” “有理,来人,将李温文才学考核的答卷带上来,比对字迹。”虞阳一脸笑意的看向李温文,没想到那日他非要参与的才学考核,此刻竟然成了关键性的证据。 第一百零九章 神兽显灵,中国的独角兽 “启禀大人,字迹吻合!”主薄对比两份字迹之后,得出结论。 虞阳将证据收好,再次问向李温文,“证据充足,人证物证具在,但是你的动机呢?” 没有动机,即便有证据,也很难定罪。 李温文不屑一笑,“这还需要问?我本是久安县第一才子,只是因为我喜欢唱戏一夜之间就遭了万人唾弃。你们这些所谓的乡绅,扪心自问谁不是为了自己。你们举荐出了一个大才出自久安县,真的是为我着想,难道不是为了自己颜面有光?” “放肆,你怎敢这样胡乱揣测?”王乡绅急道,单手捂住胸口,一股闷气油然而生。 “难道不是,那你怎么解释从我唱戏之后遭受到的唾弃,蔡大人举行的游园会我都差点进不去,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所为?” “住口,李温文休要提与本案无关的事!”蔡竹月竟然也是起身怒道。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我能将阮修竹引去戏院,还是多亏了你的帮助,你和阮修竹之间...” “别在说了。”蔡竹月意念微动,李温文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们之间有什么?众人心中又升起一个疑惑。 李温文莫名的朝着虞阳磕了三个响头,“阮修竹夺了我才子第一的名声,得到了本该是属于我的一切,所以他必须死,这个理由大人满意吗?” 主薄看了眼虞阳,在后者的示意下还是记载下了李温文所言。 今日之事,实乃他平生见到的第一冤案,差点冤枉了一位姑娘。 还差最后一问,只要李温文说出,虞文宣可免死罪。 “本官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让虞文宣甘愿替你做这一切的,她盗走县衙用纸事小,但让她替你毒害阮修竹,这事怎么解释?”虞阳终于说出了最后一问。 灵物的事情不能让世人知晓,这是许玉与两位女子的约定。 待虞阳问出这句后,虞文宣和蔡竹月意念同时一动,李温文神色旋即变的空洞无神。 “南疆异术,很奇怪吗?”李温文讥笑一声,“不然你以为虞文宣为何听命于我,还有蔡竹月,我也对他施加了异术,不过时日渐短才没有显着成效。”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彻底沉不住气。 这等妖术,乃是国之禁忌。 即便李温文死上十次都不足为惜。 很快,便有人站出来请求道:“虞大人,李温文此人罪恶滔天,应当即刻押入大牢不日问斩,此等妖术,断然不可再祸害我久安县,祸害世人。” “轻了,我的建议是即刻问斩,这样的人,多活一刻都是我久安县的耻辱!” 虞阳听着多方建议,最后慎重的一敲惊堂木,“现在由本官做出最后的宣判,在阮修竹一案中,李温文害人之心昭然若揭,证据确凿,即刻押入大牢秋后问斩。从犯虞文宣乃是受其异术影响,并未有害人之心,处牢狱三年,可免死罪!” “如此,诸位可有异议?” “不曾有不曾有。” 江秋月略有不悦,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虞文宣可以无罪释放呢,没想到还有牢狱之灾。” 许玉感慨一声,“这么多人见她亲自给阮修竹下了毒,罪肯定是有,逃不掉的。三年已经很轻了,若是较真些,牢狱七年都可。” 已经有两名捕快站在了李温文身后,“走吧,不想走我们拖你去大牢也行。” “做梦,没人能抓住我。”李温文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捕快,猛的朝衙门外跑去。 虞阳心中一惊,坏了,“快抓住他!” 所有人皆是衙门外跑去,随后见到了平生罕见的一幕。 那尊矗立在衙门外的石雕獬豸,竟然抖落了自己身上的石块,变成了一尊青铜獬豸。 青铜獬豸犹如活物,极快的追上了李温文,用自己额头上的一根长矛刺穿了李温文的身体,待完成这一切后又变回了石雕獬豸矗立在县衙门前。 不威自怒。 “好一个神兽。”许玉和江秋月呢喃一声。 许玉不禁朝着许玉凑近了些,打趣道:“那一根长矛有意思,像个独角兽。” 众人见此纷纷下跪朝拜,神兽显灵乃是瑞兆,说明这案子判的公允,判的没错啊。 阮修竹一案就此结束。 关于贤才选拔一事经过商议后重新选拔,但已经不是由许玉负责,过几日会派一个新的中正官过来。久安县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即刻禀告郡里。 三日后,许玉和江秋月踏上了离开的路途。 虞阳、虞文县、蔡迁和蔡竹月相送。 许玉和每个人都单独说了些话。 许玉将蔡竹月领到一旁,郑重道:“你和阮修竹那些事李温文不说并不代表没人知晓,他终究是有妇之夫,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还愁嫁不出去了?李温文进不去游园会的事是你动的手脚,他本是有意于你,但是见不得阮修竹在他面前炫耀和你的事故才写了戏文,戏文上内容都是你和阮修竹那些事,不是阮修竹说的还有何人。我猜他一定对你说过会保守秘密,但是食言了对不对?” 蔡竹月没想到许玉知晓这么多事,既然被揭穿就没必要再否认,“我会反思自己的,今后会做一个识大体的女子。还有常秋双,她至今没有诞下一儿一女是我欠她的,我会保证她今后的生活。” 许玉点点头,下一位是虞文宣。 今日是她特赫出狱的一日。 “好好想想你和李温文之间有什么过节,县衙内的理由太过牵强,毒害阮修竹找谁都可以,不一定要是你。” 见虞文宣没反应,许玉只能提醒道:“他戏子的身份,你是不是常有打趣,甚至是辱骂瞧不上眼?” 虞文宣闻声一愣,轻轻点头,在游园会上,还是有在平常交谈时,她确实说过。 “就是虞阳太宠你了,所以你才口无遮掩的,需知要有礼待人。职业没有贵贱,今后注意些,祸重口出。” “知道啦。” 再是虞阳。 虞阳率先拱手称谢,“吾妹一案,有劳大人了。” 许玉摆摆手,说了句让虞阳摸不着头脑的话,“终于了却你的心愿了。” 最后是蔡迁送行。 蔡迁呵呵一笑,“许大人,你知道我为何要说贤才的重新选拔考核要等下一位郡中正官员来吗?” 许玉摇摇头。 “是我提议的,久安县的事情还没有传到郡里。” 许玉知道他不是在言阮修竹一案,而是在隐喻他的身份。 他是个假冒的中正官员。 “那大人为何不在回来的那日就揭穿我。”许玉饶有兴趣的问道。 “因为你是最先跑去虞府的,所以我才没有揭穿,后面的事也证明我赌对了,许大人,不,应该改口叫许先生,你非寻常人,或许你来久安县就是为了这桩案子而来,我又为何要揭穿呢。”蔡迁面带笑意,平静的述说这一切。 “还望蔡大人保守秘密,我要走了。”许玉愈发觉得和蔡迁继续交谈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先生去哪里?” “去我来时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 灵物传说,改天换地 许玉越走越远,逐渐回到了墓室之内。 “咦。”许玉好生奇怪,刚才他们不是还在神道上吗,怎么这会是在墓室内? “石雕獬豸,怎么回事?” 石雕獬豸尴尬一笑,“就在你们回到久安县后,之前那两队人马又过来了,如今他们就在我边上,只能放你们到墓室内了。” “是这样啊。”许玉漫不经心,走到了书架旁,“你看这些古籍摆在这里也没用,再过个几千年说不定年渣都不剩了,不如交给我,我补全抄录下来继续传承下去,你看如何?” 石雕獬豸认真想了想,好像这些古籍也没多少用处。 “你想要就拿走吧,能做到你承诺的就行。至于棺椁就不要动了,你出去后尽快让那些人走,大半夜老在墓前徘徊干嘛,都是什么癖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江秋月,快般啊!” 墓外。 江志国和刘楚再次掏枪互指。 “姓江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墓内绝对有宝贝,不然大半夜的跑过来干嘛?想捡漏,没门,我说过了,这墓内发现的宝物少说要分我一半。” “你丫的,老子真发现宝物弄出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么笨。我闺女下午又进了墓内,我是在等她,没看见车都停靠在边上?” 刘楚一想有理,“没骗我?” “骗你是王八犊子,那凉快那待着去。”江志国一脚喘向背对着他的江英喆,“还在看戏,不知道进去找你妹妹啊?” “司令,我们的人已经找了两圈了,上次也是这样,不如等秋月自己出来。”江英喆罕见的反驳起了江志国。 老是拿他出气,谁还能没点脾气了? 墓口处,两道身影出现,同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手中多了好些看不清的东西。 难道真是值钱的玩意?江志国寻思着,挡住了刘楚的视线,先行跑过去一探究竟。 刘楚瞧见江志国异常这幕,也加急跑了过去,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这会被自己抓了现行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乎。 在许玉和江秋月两人身前,两位大佬争相的凑近,就只为瞧几本古籍。 江秋月弱弱的问道:“这玩意,在你们眼里是宝物?” “哎,此言差矣,我是担心闺女你的安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哈哈哈。”江志国挠挠头,目光不敢直视江秋月。 “那这位呢?”江秋月问向刘楚。 “我担心你侄女你搬东西太累了过来帮忙帮忙。”刘楚急忙接过江秋月手中的古籍,转手就递给了姗姗来迟江副官。 “墓内还有很多,刘叔叔要不要再去看看?” “不...既然侄女都这样说了,我身为叔叔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刘楚大笑一声,本是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极有可能有猫腻,方才答应前去。 当他进入到墓室内时,彻底傻眼。 你妹的,还真是满屋的古籍。 ... 两小时后。 刘楚气喘吁吁的搬完了全部的古籍,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这下不休养一个月是真不行了。 看着满地的古籍,江秋月笑脸盈盈,“多谢刘叔叔,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永川了。” “快走快走。”刘楚瘫坐在地上急忙摆手,好似是在驱赶一个恶鬼般,拿他刘楚当苦力,这还是头一遭。 刘楚越想越气,朝着自己的手下大喊道:“没点眼力见啊,还不将车开过来。” 江志国被这一幕逗笑,打开车门上了车,“不知怎的,今日心情特别好。” 刘楚不发一言。 他现在很想将手枪上膛了。 许玉望着神道上无人注意的石雕獬豸,问道:“刘将军,这座石像你还要吗?” 刘楚压根懒得搭理,“小兔崽子,你看上什么只管搬就行了,别又想让我给你当苦力。” “那,就多谢刘将军了。”许玉极为开怀,那石雕獬豸是个神兽,也是个灵物,放在他后院镇守一方正好。 许玉朝着江英喆喊道:“那个谁,江副官,多喊几个人手过来,把这石雕搬到我铺子里去。” 许玉发话,不敢不从啊。 江英喆烦闷不已。 这个副官当的,可不就是个跑腿的。 石雕獬豸在怒吼,在咆哮,“好你个许玉,趁着本兽虚弱时要把本兽搬到那里去。虽然我主人再无遗憾是你的功劳,但你若让本兽为你效力不可能。” 许玉嘿嘿一笑,“怎么会,我是想给前辈换个舒服点的地方,没有其他意思,这荒郊野岭的,不利于前辈灵力恢复。” “你小子最好没有骗我,曾几何时,这地方也是风水亦是极好的。” “那能骗前辈啊,前辈去了就知道了,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许玉最先将石雕獬豸搬到了后院,随后再是几车方才拉完的古籍。 乐府编钟瞧见有一尊石像搬进,乐道:“许玉,你是从那里寻的这石像,别告诉是我什么稀罕的古物,你看他屁股上还有青苔呢,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在后院的啊。” “嗯?我怎么听到了有人在说我坏话?”石雕獬豸缓缓转动了身形,头顶的一根长矛对准了乐府编钟,“听声音,是这个方位。” “我去,这石像能听懂我说话,是个灵物?”乐府编钟惊道:“可以啊许玉,几天没见寻到一尊灵物了,可喜可贺,就是不知是何年代。” 秦公簋睁开双眼,瞧向石雕,“獬豸?” “哎,总算有个识相的,他还不错。”石雕獬豸化作了青铜模样,去往秦公簋身边瞧了瞧,“秦朝器具,还是太年轻。” “好大的口气,同是青铜器,我不信他比我年长许多。”乐府编钟不悦道。 “额...”许玉小声提醒道:“这位是上古神兽,是和蚩尤黄帝一个时代的,也就年长你我两千岁吧。秦公簋在他面前还真是个年轻后辈。” 青铜獬豸身形再一变,变换成了有血有肉的模样,鼻尖朝着长信宫灯嗅了嗅,“这灯,我总有股熟悉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不过被这灯光照耀着,我灵力的确恢复的很快,只要一年时间,我就可恢复到全盛时期。许玉,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本兽很满意。” “前辈知晓这灯的来历?”许玉追问道,大秦金匮石室的那盏灯被他装进了长信宫灯内,两千年过去,他依旧不知晓那灯的来历,甚至任何古籍上都没有记载。 獬豸摇摇头,“不知晓,只是很熟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四千多年前我受过这灯光的照耀,这位,比我还年长。” 许玉倒吸一口凉气。 在蚩尤黄帝时代就存在了的古灯,究竟是什么来历。 獬豸再一变换,变成了石雕獬豸的模样,矗立在了后院院子的最中央,“本兽要休息了,非是要紧的事不要打搅我。作为回报,年轻人,我可以替你做三件事,仅此而已。” 许玉大喜。 有神兽欠了自己一份人情,自己在对付那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时,便多了一分保障。 而且他还有个重要发现。 灵物不单单可以是古物,还可以是神兽。 有獬豸的存在,有其他神兽雕像的地方,都可以去碰碰运气。 时间不早,上床歇息。 许玉点燃了熏香,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两千多年了,他一直在寻找灵物,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成了一种习惯。 有传言齐集所有灵物,便有改天换地的本事,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会做什么? 是重建大秦? 长生,和陈离长生? 许玉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兴许都不是,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也那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这是许玉第一次这么焦虑。 明日得闲要整理一下自己现在拥有的灵物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灵瓦当篇:开裂的瓷器 永川城郊外的纷争暂缓告一段落,前几天还在抱怨自个在墓中没捞到一点好处的刘楚也没派人来找永川城的麻烦。 江志国并未因此显得高兴,反而是经常出入军营中,就连江副官都很少在江家中居住了。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是不是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江秋月倒是无心于此,反正她爹的事情她从未参与进去过,她不想管,也懒得管。 自从从南京回来之后,她几乎一日不曾停歇,在永川城郊外,许玉的鉴宝铺子,还有自己家中来回奔波,已然是疲惫不堪。 她很清晰的记得,她在没有认识许玉之前,没有这么累的。 不过也是乐在其中,跟着许玉的三月光阴,她所了解到的,看到的这个世界不同已经超过了她前二十年。 她很享受遇见每个灵物的故事。 似乎她本该如此。 那些本该随着古物传承下去的故事,不该被人遗忘。故在忙完青铜獬豸的事情后,江秋月将那个只在史书上记载了寥寥一句的久安县的故事,写成了一篇长文,刊登在了报社中。 许玉的鉴宝铺子也迎来了难得开业的时光,打来了铺门,开始鉴定各方人士带来的古物。 江秋月则在后院内对古物缝缝补补,不断充实着自己的修复技巧,争取早日前往她心心念念的故宫博物院修复古物。 两人的日子过的都很充实。 三日后的傍晚。 许玉正准备歇业时,铺子外忽然急匆匆的跑来了位妇人,怀里抱着一大块旧布,喊停了许玉。 “这位老板还请慢些,我这里还有件物件请求老板鉴定一下。”妇人急道,生怕因为喊的慢了些,就要明日再来鉴宝了。 许玉回眸一望,本是已经关了半扇的铺门又重新打开,笑脸迎接道:“不着急,您慢些。” 妇人闻声后这才松了口气,踏过门槛进到了铺子内,“耽误您休息了,我这里有件瓷器您请鉴定下,究竟值多少钱。” 许玉点点头,“您先打开包裹的旧布吧。” 经过层层解布,妇人一共解了七层,那件包裹住的瓷器终于出现在许玉的眼前。 此刻在后院修补古物的江秋月也进入了前屋,见到了桌上的瓷器,不禁蹙眉道:“这瓷器是摔坏了?怎么这么多细小的裂纹,不过瞧着色泽还挺好看,可惜可惜。” 妇人闻声瞬间看向许玉,盼着许玉识货些。 这瓷盘乃是她家代代相传,往上追溯不知有多少年了,上面的裂纹乃是刻意形成,断然不是摔坏所致。 “老板你可要看清些,这瓷盘的裂纹才是值钱之处。我去了不少鉴宝典当的铺子,我瞧得的出他们在看见这瓷盘时的惊艳眼神,这物件,不便宜。” 江秋月疑惑的走向桌边,仔细端详起瓷盘来。 有裂纹的瓷盘还不便宜,这玩意这么多裂纹她都懒得修复,属于丢在一旁都不愿看一眼的存在,裂成这个样子了,不如回炉重造。 见许玉久久不说话,江秋月担忧道:“许玉,你不会真要收下这瓷盘吧?” 许玉没有理会江秋月,而是亲手拿起瓷盘瞧了瞧,紧紧盯着断裂的裂痕移不开,手指轻轻抚摸过有裂痕的地方。 手指呈一条线的抚摸瓷身,但没有任何受阻的感觉,就好似这是个完整的瓷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纹。 那裂纹,是在瓷内! 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损坏。 “这等瓷器...”许玉嘀咕一声,思绪渐渐飘远,他在几百年见过,貌似是在南宋。 算起年份来,这瓷盘,距今已经有九百年了。 单是冲着这年份,就值得他出高价了。 许玉缓缓将瓷盘放下,问道:“您是想卖这瓷盘?” 妇人点点头,“我家老头子生了重病,没法子,家中唯一值钱的只有这代代相传的瓷盘,老板您给说个价,合适我就卖了。” “一千大洋。”许玉脱口而出。 “这么贵,许玉你疯了?”江秋月自认自己是个败家的主,但远没有许玉这般败家。一个布满了裂纹的瓷盘,真的值这么多价? 听闻许玉的出价,妇人脸色亦是微微一惊,她知晓这瓷盘价值不菲,原本以为能卖个一百大洋就以足够,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眼下只觉得是来对地方了,这家名声在外的铺子果然名不虚传,老板是个识货的主。 “好,瓷盘我卖了。” 许玉将瓷盘收好,转身去柜台后取了一袋子大洋,然后又写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没有这么多现钱,余下的您去可以银行取去。” “有劳了。”妇人接过钱袋和支票,出铺而去。 见妇人走远,江秋月拿起瓷盘仔细瞧了瞧,“这瓷器美是美,这件的瓷器若是没有裂纹定然极为受捧,说不定我瞧见了都要带回家了。” 许玉摇摇头,“不对,这瓷盘的价值就在这裂纹上。” “啊。”江起月略有吃惊,“你也认同那妇人说的?开裂的瓷器为何值钱,你给我讲讲其中缘由。” 许玉从江秋月手中接过瓷器,“因为这叫冰裂纹,南宋哥窑特产,第一次出现是在进贡皇家御瓷的展览上,很快便盛极一时,受到了全国上下的追捧。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种冰裂纹瓷器出世的十年间,其风头甚至盖过了汝窑,这种瓷器的价值可见一斑。” “那为何我从未见过这种瓷器?”江秋月反问道,按照的许玉的说法,这种受到皇室喜爱的瓷器,应该会一直流传下去才对。 “因为制作这种冰裂纹的瓷器技巧已经失传了。”许玉微微叹了口气,“冰裂纹瓷器出现在南宋,但也在南宋绝迹。” 许玉缓缓闭目,没想到在九百年后,居然还能见到冰裂纹。 当年他在南宋为官时,这种瓷器的出现乃是南宋国力最盛之时。那任皇帝励精图治,将冰裂纹瓷器的上的裂纹视为被外族侵略占去的国土,以此来警示自己。 可在那南宋末期,那位皇帝却是认为这冰裂纹瓷器有割裂之意,震怒之下,竟然全国开始禁止冰裂纹瓷器的烧制,就连家中藏有都是罪行。 在那一场浩劫之下,冰裂纹的瓷器再难寻到。 制作冰裂纹的手艺,也从此失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碎碎平安 许玉将冰裂纹瓷盘收好,“这是个好瓷器,可以放在后院了。” 江秋月没想到这样的瓷器还有这样的往事,说来令人惋惜,她问道:“既然这冰裂纹瓷器传世很少,且制作手艺失传,你说过灵物的诞生会有创造者有关,那这个瓷盘会不会是灵物?” 许玉哑然一笑,“那有这么容易,关于冰裂纹的瓷器诞生确实符合灵物诞生的条件,源自工匠。但是冰裂纹的瓷器又不止这个瓷盘,即便其中有的真成了灵物,不一定是我手中这个。” “好啦,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了。”许玉端着放着冰裂纹瓷盘的木盒,走向后院,“记得明日再来。“ “好嘛,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手中的那个是灵物的,有乐府编钟相助,那失传的制作手艺,我兴许有可能让它再现。”江秋月回望了眼许玉手中的木盒,说完这句后,回家而去。 许玉感慨一声。 有这份心是好事,但是瓷器,江秋月没有任何烧制的经验,即便看到了当年冰裂纹制作的方法,没个三年五载的也很难学会。 一个人不可能精通所有技巧,即便是陈离也不行。 许玉轻轻拍了拍木盒,“若你真是个灵物,如何让失传的冰裂纹重现于世,我倒有个想法。” 许玉去了后院,将木盒放在了靠近乐府编钟的架子边。 这瞬间引得乐府编钟的不满,“喂喂,你那木盒内装的什么东西,也不给我看一眼就往我身边放,若不是个稀罕古物,显得我很掉价哎。” 许玉眉头一拧。 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飘了。 怎么自己放个古物到后院都要经过他的准许了,究竟谁是这间铺子的主人? “我劝你好些说话,你现在的呆着的地方可有不少灵物觊觎着,不介意把你放在偏房内,在那里,能照耀到你可只有阳光。” 乐府编钟瞬间求饶,“当然你才是这间铺子的主人。” 实则他内心排腹不已,这家伙对付灵物从来就只有一种手段,那就是拿长信宫灯的灯光说事,两千年来皆是如此。 但偏偏又很奏效。 许玉将木盒打开,将冰裂纹瓷器给乐府编钟瞧了瞧,“这下满意了?” “唉。”乐府编钟一阵寻思,“这位老兄居然活在这世上呢,南宋时那位皇帝不是下令将冰裂纹瓷器全砸了吗,没想到还有遗漏的。看在这位孤苦伶仃的份上,勉为其难的放在我的身边吧。” 许玉一阵无语。 合着是因为人家可怜,数量稀少才看得起人家的。 算了,懒得和这家伙争辩,反正在乐府编钟眼里,除非是比他资历老的,他看谁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年轻灵物后辈要懂得尊老,不可无礼。 许玉上楼睡去。 翌日天还未亮,许玉还沉浸在曾经和陈离回忆的睡梦中时,被乐府编钟的一阵敲钟声吵醒,不止是他,就连不少的灵物都是烦透了这个家伙。 就连刚休息没几天的石雕獬豸都变幻为了青铜獬豸的模样,头顶上的一根长矛指向乐府编钟,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其中最为生气的当属杜虎符。 甚至都不用许玉动手,都唤出了两位秦将站在了乐府编钟前面,手握大秦长戟,指向乐府编钟。 若是他再敢吵闹一句。 准备好散架吧。 许玉惺忪着眼走到后院,不悦道:“大清早就你吵闹,不说出个原因来,今日真将你弄到偏房去。” 乐府编钟百口莫辩,“不是,你看看我左边的编钟,是不是变的崭新了一些,长年因为敲打而造成的痕迹是不是都没了,就好像是刚铸造出炉的模样。” “有这回事?”许玉朝着乐府编钟指引的方向看去,定睛一瞧,双眸瞬间放大。 “怎么可能!” 许玉仔细端详起距离冰裂纹瓷器最近的一块编钟来,双手抚摸上去,确实异常光滑。他再摸向另一块编钟时,瞬间多了磕磕绊绊的感觉,显然那块编钟上有细微的痕迹。 “喂喂,你少摸几块,我们都是男的。”乐府编钟轻咳一声。 “少贫嘴!”许玉缓缓感受着两块编钟的差异,这种差异,并非是修复可以做到的,而是相隔了两千多年光阴。 难不成真的给江秋月说对了。 这冰裂纹瓷盘是个灵物。 除此之外,许玉想不到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冰裂纹瓷盘布满了裂纹,碎碎平安,难道冰裂纹瓷盘的灵力是修补?一夜时间,修补了乐府编钟其中的一块编钟,若是再多些时日呢。 整个乐府编钟都会焕然一新。 许玉眯眼看向编钟,倒是可以做个试验。 乐府编钟眉头一皱,许玉看向他的眼神不对劲,准不是什么好事。 许玉咳嗽一声,“和你商量个事。” “说。” “每日将冰裂纹瓷盘都换个位置,让你的每一块编钟都紧挨着这瓷盘,怎么样?”许玉和气商量着。 乐府编钟沉吟一阵,“大可不必。” “为何?”许玉不解道:“让你的每块编钟都焕然一新,那不是件好事吗?” “反正就是不行,你可以拿其他灵物做实验。”乐府编钟摇摇头,暗地里恶骂一声,就知道许玉没安好心。 一身的编钟都换了,那他还是他吗? 许玉只好再将目光转向一旁横放着的白起佩剑,两千年了,这家伙总是埋怨自己当初拿他砍了竹子,若是冰裂纹瓷器真有修复灵物的功效,自己还省事了。 白起佩剑一番思虑后,点点头。 不介意让许玉一试。 “那你将那瓷盘拿过来吧。”白起佩剑出声道。 许玉顿时一阵开怀,还是将军识大体啊,不像某位。 这日江秋月来到铺子里时,难得见许玉这么开心,无奈摇了摇头,去了后院继续专研修补古物的手法。 一日时光悠然而过。 许玉这次起了个大早,迫不及待的跑去白起佩剑边查看情况,果然有一半的剑刃上,已经泛起了阵阵寒光。 “还真的能修补灵物,就是修补的很慢。”许玉稍有遗憾。 “已经很好了,灵物的灵力也是需要慢慢恢复的。”秦公簋呵呵一笑,“我现在反倒是有一个疑惑,这瓷盘现在修补的灵物都是有灵力的,若是你试个因为残破而丧失灵力的灵物呢,我很好奇,是不是还有这般功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北平来信,古物浩劫 许玉深觉秦公簋说的有理,若是冰裂纹瓷盘能修复失去了灵力的灵物,那才最为可喜。 “那得麻烦您了。” 许玉打开秦公簋的器口,翻寻一阵后,找到了一身飞鱼服,令牌和一柄断了刃口的绣春刀。 “就拿这柄绣春刀试试吧。”许玉将冰裂纹瓷盘放在了绣春刀旁边,当年,这柄绣春刀的主人,可是符合许玉对侠士的所有幻想。 绣春刀这个灵物极为特别。 断刃之后方才成为灵物,成为灵物之后又因其断刃而不是灵物。 绣春刀成为灵物的时间只有十二时辰,但这并不妨碍他曾是灵物一员。 “但愿可以修补好吧。”许玉心中默念一声。 其实许玉心中也琢磨不透这冰裂纹瓷盘的灵力究竟是什么,若真的可以用于灵物一物的修复上,那倒是可以省去江秋月的很多事。 但这样做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个弊端,就是那些已经失传的修复手法,原本是属于陈离的修复手法,本该让江秋月想起然后传承下去的。 可如今有了冰裂纹瓷盘,反倒不需要她这样做了。 许玉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还是让江秋月继续修复灵物吧,在她能力范围之外的,冰裂纹瓷盘兴许派得上用场。 铺子外敲门声响起,江秋月如往常般来到铺子内修复古物,在进门时,碰见了那位邮差,她记得前一月北平和南京来信就是这位送的。 今日收到的一封信是来自北平。 江秋月心中一喜,打开信封,乃是一张来自故宫博物院的信函。眸光一亮,不禁一阵洋洋得意,看来故宫的易院长还是惦记她的嘛,这才过去了多久,就准备邀请她去故宫当一名古物修复师了。 可喜可贺。 江秋月缓缓拆开信封,却只见了一个“危”字。 她再往下看去,信上的内容乃是许玉亲启。 嗯? 不是寄给她的信封。 扫兴。 待许玉来打开铺门之后,江秋月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将信封塞在了许玉怀里,“从北平寄来的,专门寄给你的,好好看。” 许玉能听出,江秋月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满是愤懑。 为何不是寄给她的? “北平来信?”许玉略有疑惑,心中一沉,该不会那老家伙又惦记上了自己铺子的宝贝,是为了凤冠的展览而来? 他记得他在南京答应过易白溪,但久久没能履行承诺。 那老家伙来信兴师问罪来了? 许玉拆开信封,一个“危”映入眼帘,许玉眉头一拧,这个字,不太妙。待他接着看完信封上所有内容之后,见铺子内还未来客,将歇业的牌匾翻了一面朝外。 鉴宝铺子又停业了。 许玉做完这一切后缓缓后退,做到了椅子上,手里握着的信封因为许玉手指的渐渐用力而弯曲,他眉头紧皱。 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嘴唇微动不出一声。 江秋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玉这般犹豫的模样,小声询问道:“北平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是几月?” 江秋月被许玉这么一问弄的摸不着头脑,看向桌上的报纸,“自己不会看呀,十月下旬了,说真的最近天气都变凉了一点,你还是一身黑色长袍,不冷啊?” “已经十月了。”许玉呼出口气,手指宛如算命先生般轻捻了几下,“我早该想到的,北平那事我应该提前告诉易白溪的,但是还好现在也不晚。” “什么你早该想到的,你在说什么?”江秋月挠了挠头,她更加疑惑了。 “我说过,我是一名看相师,同时可推算天机。”许玉正视起江秋月来,“在修复襌衣时,你在长安城看到的光景乃是当年真实发生的事情,我认识许负,也拜了许负师尊为师。那位知晓我长生一事,也知晓灵物一事。我师尊曾有过一次对灵物的看相,他预言中华古物在两千多年后会有一次浩劫,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你师尊说的是七十年前的那件事?圆明园就是那时候被毁的吧。”江秋月问道,那次的多国入侵,确实称得上中华古物的一次浩劫。 百万件的中华古物流落至异国。 那都是中华的瑰宝啊。 “可惜我错了。”许玉叹了口气,“那次抢夺虽然抢走了很多中华古物,但至少我中华底蕴还在,不至于让后世见不到那些见证了历史的古物,但这次,才是真的浩劫。” 江秋月闻言一怔,所以这就是北平来信的缘故。 故宫博物院危在旦夕了? “两千多年后的事谁能预料到呢,即便我师尊手段通天,也只是预测浩劫一事,并不能准确预言发生在何时。但现在看来,古物浩劫,说是应是现在这件事。”许玉再次捻指算了算,胸口猛的一疼,他闷哼一声,猛烈的咳嗽几声。 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江秋月见状急忙拍了拍许玉后背,望向地上的血迹,不忍去看,“怎么回事,看相也会看出内伤?” 许玉端来茶水喝了方才缓过来了些,大口喘气道:“与天同寿已经是逆天而行了,看相又是窥得天机,吐点血没事。这次古物浩劫我必须去北平一趟,此事万分危急,稍有不慎北平的古物皆会流失。” “我陪你去。”江秋月目光坚定,“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好意思丢下我。” “可是很危险!”许玉劝说道:“是真的有可能像当年一样联军入侵的。” “我有素纱襌衣在,我怕什么,不是刀枪不入吗?”江秋月理直气壮,有灵物保护,她会没事的。 许玉还想劝说,却被江秋月一口回绝,“说不定你让去见识那些皇家珍藏,我就能想起有关陈离的事情呢。陈离,你说过她陪伴了古物很多年,你难道就不希望我想起什么?” 许玉无法反驳。 他怎么可能不希望,但他也不希望江秋月遇到危险,但是素纱襌衣在,会没事的吧...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现在回家收拾东西,下午就准备去北平。”江秋月撂下这句后,匆忙回家。 许玉瞥眼看向桌上的报纸。 还是一月前的报纸。 日期停留在1931年,9月18日。 许玉攥紧了双拳,那群东瀛人,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南海北奔赴北平 在许玉接到北平来信这几日前后。 中华大地所有的博物院都接到了这样的一封的来信,北平古物有危,还望诸位前往北平商事。 陕西博物院的昌玉韵在收到这封信后,当属最为愤慨一位,当日就跑到了始皇陵墓前诉苦了许久,惹不的不少人认为这位院长真是疯了。 那些东瀛人只敢在北平闹事,有本事让他们来一来他这里! 他奶奶的,但凡敢踏进这里一步,始皇不得把他们的头盖骨都掀翻喽。 一群倭寇,怎么胆敢惦记我中华瑰宝。 其他博物院院长亦是极为愤慨,破口大骂之后,踏上了前去北平的火车,这次,是真的中华古物有难了。 南京博物院。 段恒本还在修复室内修复院内破损的古物,院长傅兴文推门而进,神色严肃,将一纸信封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北平来信。” 段恒停了手中的修复工作,疑惑道:“北平来信,难道是院长之前预测的那件事?” 傅兴文慎重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啊,那群东瀛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在外大放厥词我中华瑰宝皆会落入他们囊中,北平是第一站,故宫的古物太多,由不得我们不慎重对待啊。” 段恒看完了信封上的内容,故宫博物院院长易白溪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眼下最好的安排是将故宫的古物迁出,分批运出北平,然后由各大博物院暂时存放。 但这只是易白溪一个人的意思,或是说只是故宫内几位的意见,故宫理事会对古物迁出一事尚有保留态度。 易白溪广发信件,便是想让各地代表齐聚北平,说服故宫理事会,同意迁出古物。 “段恒,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傅兴文问道,在他眼里,早已将段恒视为了南京博物院的接班人,他的想法很重要。 “中华古物不能落入东瀛之手,我和院长还有易院长的想法一样,同意迁出故宫古物!”段恒沉声道。 他在南京博物院修复了这么多古物,本就对古物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些都是中华历史文明的见证,怎可落入他人之手。 “好!既然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由你全权代表我前往北平。稍后我会给北平去信一封,你在北平的一举一行,皆是代表我南京博物院。”傅兴文拍了拍段恒肩膀,显然他极为看重这位年轻后辈。 “怎可如此,院长不亲自去北平?”段恒没想到傅兴文居然赋予他这么大的权利,万一他在北平因为同意迁出古物一事得罪了谁,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傅兴文。 “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吧,不用担心后果。”傅兴文知晓段恒的担忧,故宫古物的迁出不是件小事,是足以轰动全国的大事,不是几家博物院发表声明就可以开始行动的。 古物的打包,迁出路线,万一有人惦记古物,又需要派出军队护送,迁出后安置在何处,还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都是社会会广泛关注的。 此事太大,不亚于古时迁都一事了。 面对段恒的疑惑,他为何不去北平,傅兴文解释道:“我在南京城还有些人脉,届时古物迁出这一提案在北京通过后,还要经过南京的同意,在这点上,我能帮上忙。” 段恒恍然大悟,“还是院长想的周到,既然事情紧急,那我就先收拾东西前往北平了。” 傅兴文点点头,忽然叫住了段恒,嘱咐道:“这次去北平许玉也会去,和他多提提,本是说好要送我南京博物院几件古物的怎么还不见踪影,还有琉璃塔的建造资料,也迟迟没有送来,去催催他。” 段恒听闻一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位傅院长啥都好,唯独有一点,喜爱记仇。 别人答应了他的事情,万一因为有事耽搁些,免不了一顿催促,特别是在古物一事上。 南京的一间洋楼内。 艾尔曼端着酒杯,又是一杯酒下肚,整日借酒度日。 都是因为那群中国人,就在前几日,大英博物院那边传来消息,本是用于展览的永乐大帝剑竟然不翼而飞,同时他们在南京又得到消息,那柄剑居然出现在了遥望的东方。 这很难让人不怀疑,大英博物院内进了贼,那位贼还将永乐大帝剑带出了大英。 这很令人生气。 而负责收集南京这一片古物的艾尔曼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本来前阵子他的上级就很对他不满了,这下子拨给他的经费又少了许多。 万一再拿不出极好的古物带回大英去,面对他的只会是永远无法回国。 他可不想一辈子待在东方。 万恶的南京人,瞧瞧,因为永乐大帝剑一事,他现在喝酒的档次都降低了不少,全是被这些中国人所害! 艾尔曼再一次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时,忽然传了急迫的敲门声,“艾尔曼,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最好时机,赶紧开门。” “是会长!”艾尔曼不敢怠慢,急忙前去开了门。 只见那人刚进屋便的显露出一幅嫌弃的表情来,“说了多少遍工作期间不许喝酒,听不到吗?” 艾尔曼瞬间致歉道:“抱歉,没有下次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但没有一次改了。”那人摆摆手,“算了,这次给你个机会,不仅能让我们南京分部拨款翻倍,而且还会获得赐爵的机会。” “此话当真?”艾尔曼兴奋道,赐爵的机会,这比再多的钱财都有用。 “是的,我听说北平故宫博物院有迁出古物的心思,东瀛人一直觊觎那些东西,我们也要从中捞出一笔,你即刻前往北平,若是能趁他们搬运之时,弄出一箱,甚至是一车,我们就可返回大英领功了。” 艾尔曼双眼放光,“我会完成这次任务的。” 赐爵的机会,他就算拼了命,也不能错过。 被艾尔曼称为会长的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柄细剑,沉声道:“这柄花剑你带去,听说有种奇妙的能力,你可能会派上用场。” 艾尔曼看着不过自己指头粗细的花剑,惊道:“奇妙的能力,难不成这是皇室佩剑。” 艾尔曼瞬间了然。 皇室佩剑区别于普通佩剑,在进攻时,听说有人曾唤出过几百年前皇室贵族征战的景象,颇为壮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取编钟,分灵力 “你要去北平?”得知江秋月在家收拾东西的消息后,江志国立刻赶回了家中,质问道。 “我的好闺女啊,你说你去那里不好,要去北平,北边现在不是个安分的地方啊。”江志国一脸愁容,他和刘楚这些日子再没起争端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如今有外敌当前,自己人内斗说不过去。 如今正是川渝之地久违的和睦之时。 “北平的古物有难,我和许玉要去帮忙,再说了,不是有杜虎符在,一般人伤不了我的。”江秋月说话间,又装了不少东西在箱子内。 “哎,说不过你。”江志国无奈摇摇头,“去了北平要听许先生的话,要紧紧跟着许先生身后,寸步不离。” “知道啦。”江秋月摆摆手,怎么这爹说的,是要她当一个跟屁虫了。 “我还有事,待会让江副官送你们去车站,到了北平记得找间电报局往家里报平安。”江志国急匆匆交代一句后,离开了江家。 “好唠叨。”江秋月最后拿起朱雀衔环杯,并未装箱,而是放到了随身的包裹中,路途无聊时还可以和这个小家伙说说话不是。 鉴宝铺子内。 许玉在收拾着行李,最终站到了秦公簋身前,犹豫道:“我究竟要不要带您去北平。” 秦公簋想了想,“你是怕那群东瀛人会硬抢故宫的古物,万一故宫的人迁出不及时,你还有其他的手段。” 许玉点点头,“故宫存放的古物太多,这么大规模的迁出肯定有不能顾及全局的时候,带您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你就带我去北平吧,说实在的,我很久没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故宫内还有不少老朋友,想去见见。”秦公簋呵呵一笑,“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事。” 许玉点点头,又看向冰裂纹瓷盘。 他记得北平城的郊外就有烧瓷的地方,这种失传了九百年的烧制技巧唯有故宫的那群修复师可以很快学会掌握,江秋月不行的。 可让他们见到当年烧制冰裂纹的情形,乐府编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但带这么大的一排编钟去北平,还要在那群修复师身边敲响,不太现实,怎么运送都是个问题。 许玉轻咳一声,一脸笑意的走向乐府编钟,缓缓取下刚被冰裂纹瓷盘修补了一片编钟,“知晓我什么意思吧。” 乐府编钟看着不怀好意的许玉,捂住了耳朵,“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哦?”许玉淡淡一句,举起长信宫灯放在一个木架后,遮挡住了本该是照向乐府编钟的长信灯光。 “本来因为你在灵物中体型巨大,用于照耀在你身上长信灯光就已经超过了许多灵物,几乎一个人就独占了长信宫灯一小半的灯光,这对其他灵物来讲不公平,看来以后得对你施行灯光的隔天照耀了。”许玉一番话语下来,显得十分公正。 可在乐府编钟眼里,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这明显是在刻意针对他。 “我不服!”乐府编钟不悦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才能让长信宫灯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哦。”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乐府编钟不加思索的就接了许玉的话,待看到后者那副笑脸后,内心油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家伙,在诈自己啊。 那长信宫灯摆放在那里这么久了,没见这家伙说过一句话,其他灵物也没有丝毫怨言,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及了这件事。 不对劲。 “那你就在这块崭新的编钟上分一点灵力出来吧,够一次致幻的灵力就行,用于让冰裂纹失传的工艺重现于世。” “靠!”乐府编钟大骂一声,“你想拿我一块编钟去北平,分散我的灵力,你知不知道那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反正长信宫灯一直在,我去北平这段时间,足够你恢复了。”许玉耸耸肩,他平日对这家伙不可谓不好,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只是分出一点灵力,不碍事的。 见乐府编钟还不答应,许玉缓缓走到养由基神弓旁边,轻轻一弹弓弦,那声音,犹如一支箭矢似猛禽搬冲了出去。 还有白起佩剑,始皇佩剑。 这些都是他后院内的大杀器,平日能照耀到的长信灯光甚少,许玉不介意让他们多接受灯光的滋润。 乐府编钟板着脸,无奈道:“我分一点灵力,分给你还不行吗?” 听闻这句,许玉才将长信宫灯又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不忘朝院内灵物请求做证道:“大家都看见了,不是我逼的,是这家伙自愿的。” “真卑鄙!”乐府编钟稍稍发力,被许玉拿在手中的一块编钟表面顿时有一道光泽闪过。乐府编钟再说话时,语调变的有气无力了些,“分给了你两道灵力,记得回来时把那块编钟带回来,不然不是完整的我后续再使用致幻的灵力可能会出问题。” 许玉点点头,“有劳了。” 乐府编钟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想来是同石雕獬豸一样陷入了沉睡之中。 “乐府编钟这次是真的累了,他分给你灵力乃是他本源的灵力,没个上月时间,他很难恢复过来。”秦公簋出声道:“他虽是话多了些,时常与你作对,但关键时刻不含糊。” 许玉点点头,“是啊,在修复灵物一事上,编钟他确实是最大的功臣,以后有机会给他寻个好点的乐师吧,精通古音律的乐师。” 其实每个灵物都有一个夙愿。 他们都渴望着成为一件物品,而不是像许玉这样成为被供起来的灵物。 养由基神弓想找到一个箭术高明之人,白起佩剑渴望追随在一方大将身边,杜虎符渴望在边境御敌,就连秦公簋,也是想成为一个大国祭祀器具。 他们之中,有的能如愿,有的因为时代的变迁只能在许玉身边被供着,没有更好的去处。 待我找到五百年前觊觎灵物的那人后,会尽力让你们都如愿的。 许玉默念一声,将编钟一块装入了秦公簋内,还有冰裂纹瓷盘,杜虎符,白起佩剑,养由基神弓,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始皇佩剑。 这次去北平极有可能和东瀛人碰面,泱泱大秦,可容不得异族觊觎中华古物。 有始皇在,他会很放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抵达北平 三日后,许玉和江秋月辗转了几趟火车后终于抵达北平。 北平不似永川,许玉刚踏下火车就感受到了一阵寒意袭来,此时正值十月末,北平已经入秋,不时从高处飘落树叶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这座城的寒意。 江秋月立刻从行李箱中取出了一件大衣披上,“好冷。” 她看向许玉,他还是一副黑色长袍的穿着,无论到那里都是这般,当古人习惯了啊。 “走吧,先去找个住处,这次开两间房。”许玉领着江秋月朝车站外走去,因为地域关系,故宫的信件是最晚传到永川来,想来这次易白溪组织的一次议事,他们又是最晚到达。 待两人出站时,出站口有个年轻男子见此情形,瞬间起身朝着许玉走去,“许先生,老师派我在这里等候多日了。” 许玉瞧着眼前之人,只觉面容在那见过,却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年轻男子摘了乌帽,“我是方新觉,前几月同老师去过先生的鉴宝铺子,当时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许玉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摆摆手,“无妨,你也是担心长信宫灯放在我那里会辱没这件古物,易院长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方新觉面露难色,致歉道:“老师事务繁忙,故宫内关于迁出古物一事各有说辞,抽不开身。故特派我来车站前等候许先生,老师还说,这次不能亲自迎接许先生他很抱歉,还望先生莫怪。” 许玉点点头,问道:“易院长他都有什么计划,其他博物院的负责人是不是都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多日,都在故宫内闲逛呢,三日后故宫博物院内会有一场关于古物是否迁出的辩论,届时各派人士都会到达,我们都在等着那场辩论,老师为此奔波了不少时日。”方新觉说话间主动拎起了江秋月的行李放在了黄包车上。 想要替许玉拎起时被许玉婉拒。 方新觉也不自讨没趣,他已经见识到了许玉铺内藏品之多,万一箱内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物呢,还是人家自己看着省心。 索性他转身又唤来了在一旁等候拉客的几辆黄包车,说道:“前往清闲居。” “好文雅的名字。”江秋月不由的称赞道:“易院长安排的地方是不是那种古典园林的住所,听闻苏州那边居多,可惜一直没去过,这次看来有机会了。” 方新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个...等江小姐到了就知晓了。” 许玉没有出声,早说了他们来北平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清闲居,一看就是那老家伙自个取的名字。 讲究风雅,实则就一平常民居。 果不其然,待三人到达地方时,从他们脚下的地方,就可以望见故宫屹立巍峨的最前面的天安门。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前更是在天子脚下,怎么可能还出现园林景观与皇城一争高下,故所谓的清闲居,其实就只是个小四合院。 江秋月略有疑虑。 他们为什么不搬出去住。 江秋月求助似的看向许玉,许玉无奈摇了摇头,只得问道:“这附近有酒店吗?” 方新觉想了想,“除去这几间四合院,就只有在故宫东侧的东郊民巷内还有酒店,不过对中国人住店的价格都很贵,便宜些的地方的都很远。” “好,就去那里了。”江秋月当机立断,拉住许玉衣袖,朝着方新觉指引的方向走去。 “那个,我院财政拨款甚少,院长给大家安排在四合院已经很勉强了,两位想去东郊民巷,恐得自己掏腰包。”方新觉小声提醒道。 “这个不是问题,能被故宫博物院邀请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能让你们破费。”江秋月丝毫不在意,随手拦下了两辆黄包车,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 许玉只好跟从。 就在他们走后,一位同许玉一样,喜爱穿一身黑色长衫的男子走出四合院,望向许玉离去的方向,问道:“刚才离去的是许玉?” 方新觉点点头,“正是,只不过他身边好像有位女子,住在四合院不太方便,去东郊民巷了。” “哦,看来只有明日才能见到他了。请问贵院的古物修复室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就在院内,我领你去。”方新觉态度很谦卑,因为这位也是易院长极力推举的人物,来自南京博物院的修复大师。 近日来北平的都是文物界的大人物,他都要慎重对待。 东郊民巷的建筑风格与北平极为违和,本来是青砖黛瓦的四合院,平房建筑,待许玉他们经过高耸着“东郊民巷”四个大字之后,建筑风格一下子变得西方起来。 洋房林立,错落有致。 江秋月观望着四周,想不到故宫周围竟然还有这种建筑群,感觉有异于她想象中的北平。 “觉得很奇怪是不是?”许玉解释道:“1860年,从西方英国公使入住淳亲王府之后,这块地域就逐渐成了西方各国大使的居住地。就连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都尽数迁出,仅仅只保留了朝廷六部的部分府邸,所以居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洋人。” 江秋月没想到这条巷道还有这种往事,她不理解,为何在中国的土地上,要分出一块地域来给洋人居住。 “你不用惊讶,甚至是愤慨,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有朝一日,是我们的东西,别人总归要吐出来,我说的不止止是东郊民巷。” 许玉虽是很平淡的在讲述这句话,但江秋月听的出来,许玉的语气中有不甘,有惋惜,更多的是奋发图强的意味。 华夏大地,终有再一次屹立在世界之巅的时候。 曾经失去的,都会回来的。 两人在一处名为六合酒店的大门前停下。 江秋月好奇的朝着许玉小声问道:“你刚才说的一番话语,是不是你看相推算之言?” 许玉微微拧眉。 这让他怎么说,点头或是摇头都算泄露天机了,这妮子又想他被反噬?嫌前几日在永川城吐血吐的不够啊。 “是不是看相推算之言,你日后不就知晓了,不着急,先入店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洋人也在觊觎故宫 六合酒店前台。 “麻烦帮我开两间房,连开一个月。”许玉朝着前台喊道。 “好的先生,您一共需要支付一千五百法币。”前台闻声后立刻将房间的钥匙备好,待看到许玉装束时,微微有些错愕。 不是洋人。 一下子住这么久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法币?”江秋月略有错愕,询问道:“不能使用大洋支付吗,我们在永川城几乎没用过法币,这会再去银行兑换好耽误时间。” “您用英镑或是美金支付都可以,我们酒店只收外国货币,当然您需要将大洋兑换成法币等我们也可以提供服务,但是比例比外面稍微高些。”前台耐心的解释道,这是工作内容上的必修课。 不可怠慢了客人,这一直是六合酒店的宗旨。 “没见过世面的,怎么还敢来六合酒店住,前台,给我开一间豪华套房,一个月时间,这里是一千英镑,顺带让后厨给我做些大餐过去,我饿了。”一位洋人突兀的声音在许玉身后响起,语气中满是不屑。 “什么人啊?”江秋月嘀咕一声,她在永川城何时这样被人说过。 正要发做时,被许玉拦着了手臂。 “你干嘛?” “你没觉得这洋人声音有些耳熟?”许玉反问道:“我们来北平最好低调些,不要惹事端,还有更要紧的事。” 许玉转身一望,笑道:“艾尔曼,好久不见啊,这么快就忘记了在大报恩寺的滋味了?” 洋人顿时一惊。 能直接叫出他名字的,还有他在大报恩寺的遭遇,没有多少人。 他警惕的问道:“你是南京博物院的人?” 许玉点点头,“知道就好,还记得段恒吗?他传授了我不少本事,你现在手臂应还有些酸疼吧,要不要再尝尝那滋味?” 艾尔曼听闻脸色一白。 那次手臂脱臼之后找了好些医院才治好,为此还费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想想就来气。他来到中国之后还没捞到多少油水就赔出去了许多,这明明是一个遍地有黄金的国家,但他为什么偏偏就挣不到钱呢。 甚至自己还一连串的遇见了诡异之事,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一说。 “算了,我懒得与你们这些中国人争辩,等我这次在北平赚够了钱我就回英国去。”艾尔曼自顾自得意的撂下这么一句,掏出一千英镑,递给了前台。 待他拿了房间钥匙时,仍然没忘嘲讽许玉一句,“南京来的人,难道都只知道用大洋的吗?” 许玉转身一望,问出了个令艾尔曼摸不透头脑的问题,“我记得花旗银行在北平也有吧?” 许玉微微一笑,找酒店前台借了一支笔,从兜内拿出了支票本。 一千五百法币的支票。 许玉递了过去,“不信你们可以现在就去花旗银行兑换,我可以在这里等着。” “不,不用了,我相信您。”前台仔细观察那张支票后,给许玉递去了两个钥匙。 花旗银行在东郊民巷谁人不晓?她不知见识了多少花旗银行的支票,是真是假,一模手感就知道了。虽然许玉递给她的支票摸起来有些年份了,她也可以确定是花旗银行的支票。 许玉接过了钥匙,给江秋月递去了一个,在经过艾尔曼时,江秋月轻哼一声,“没有吧,什么年代了还随身携带钞票,没有支票吗?” 艾尔曼站在原地,脸色通红。 能拥有花旗银行支票的,其存款必须在五万法币以上方有资格,那个年轻人,当真这么有钱? 他若是有五万法币,早回到英国买下个庄园享受人生了,以至于还在这里受他那个会长的窝囊气? 艾尔曼极为不悦,望向许玉和江秋月背影,咬牙切齿,手中本是用长箱子包裹住的皇室花剑狠狠敲了敲地面。 就容你们多威风几日,过不了多久,故宫内不少古物都将是我的。 可惜现在最好不要多生事端,不然他真的想很想试试皇室花剑的威力,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许玉听着身后艾尔曼那长箱敲地的声音,感受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皱眉道:“我怎么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灵物微弱的气息?” “不会吧,那洋人身上有灵物?”江秋月疑惑道。 “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说不准,但愿我是多想了。”许玉沉思一声,那种感觉,和以往又不太一样,完全没有身为中华古物给他的亲切感,反而有股敌意。 也就是说,那可能不是中华灵物! 其他国家也有灵物的存在吗? 许玉不知道,灵物究竟是怎么诞生的,灵物的灵力从何而来,两千多年过去了,这依旧是个迷。 许玉摇摇头,不愿再去多想,这远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想明白的。 但现在有一事可以确定,故宫文物欲要迁出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不止是东瀛人,还有洋人也在觊觎故宫内的古物。 故宫古物南迁需要很多人的支持,不只是故宫内部,还有社会各界人士,甚至还需要政府高管的支持。 故宫古物太多,装箱打包都是一段不短的时日,所以必须尽快做决定,拖延不起了。 这件事情得尽快告诉易白溪,自己也得做些什么。 解决故宫内部不同的声音,他可以去尝试一下。社会各界人士他帮不上忙,至于政府高官嘛,若是实在没办法用钱解决也不是不行,反正他最不差的就是这个。 “先回房吧,好好休息,明日还有很多事。”许玉轻声提议,领着江秋月缓缓上了楼。 待许玉回到房间之后,拿出箱子内装着的秦公簋,打开器身,从中拿出了乐府编钟的一块和冰裂纹瓷盘,明日这两物会派上大用场。 秦公簋缓缓睁眼,思虑一阵后,说道:“我好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许玉微微一笑,“故宫内部压力有不少是来自修复部门,他们不愿意迁出古物是担心迁移途中古物受到二次损坏,倘若告诉他们古物修复的一些失传的技巧也可以博得些好感,再者古物迁移我有经验,有信心可以让古物迁移过程中不受损害。” 秦公簋思绪飘远,倘若七十年前就将北平的古物迁移了,能够留下来的是不是会更多。 他记得,那还是咸丰十年。 圆明园,皇家的三山五圆。 被焚毁和抢夺的古物,达百万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参观故宫古物修复室 翌日一早,许玉早早就敲醒了江秋月房门,说要带她去故宫博物院的修复室一瞧。 对此,江秋月满心欢喜。 故宫博物院的修复室,她很早就想去了,只可惜以前她爹不让,易院长都寄来了聘她为故宫修复师的书信,她很想见识下故宫的修复室是什么样子。 两人叫了辆黄包车,很快就到达了天安门前。 有易白溪亲手书写的书信,两人几乎没有阻碍的就进了故宫内,这是江秋月第一次来这里,身边高耸着巍峨的城墙,入了天安门之后是端门,再是午门。 再往后,就是真正的故宫,紫禁城。 江秋月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许玉拉着朝故宫西侧走去,“以后想欣赏多得是机会,今日先办正事。” 待两人穿过层层走廊之后,来到了西侧的一排厢房处,入院处的牌匾写着“文物修复部”的大字。 方新觉恰好从院内走出,见了许玉,惊奇道:“许先生今日怎么会来此,没有和其他博物院的院长一起在故宫内多走动吗?” 许玉摇摇头,“我们想见识下故宫的修复工作,所以就来了。我身边这位也是位修复师。” 方新觉这才恍然想起,易院长曾经说过,在许玉身边有一名修复了三龙两凤冠的修复师,还是位女子,想来就是这位了,自己昨日怎么没想到这点。 “那两位快快有请,前段时日我们都还在讨论究竟是什么样的修复师修复了凤冠呢,今日修复室内想必会很热闹喽。”方新觉十分热情,领着许玉进了院内,“两位随便瞧瞧,我还有事就先不陪着了。” 许玉点点头,“你先忙。” 待入院之后,许玉两人望向每个修复室前的挂着的牌匾,严格按照瓷器,字画,青铜器,丝绢等不同材质的古物分类。 透过窗户望去,江秋月最先看到的是屋内正在修复一辆铜车马,屋内空间并不大,桌面上皆是摆放着铜车马的零件,现在只能看到一个主体的构建。 有三人正低头小心用毛刷去除着零件上沾染的泥土。 许玉耐心讲解道:“一般这种青铜大件的出土往往都极为的不完整,有上千碎片都是往少了说,不止是再次拼接,碎片上都有裂痕洞口,修复起来也是件费力的事。还有无法修补的碎片就只能自己另行重做。这样的一个铜车马往往都需耗费数年集多人之力才能完成。” 江秋月目瞪口呆,这与她想象中的修复工作完全不一样。 数年时间,就只为修复一件古物。 她很怀疑自己有没有这个耐心。 许玉继续往前走着,第二间屋子是关于甲骨和简帛的缀合,就是拼接工作。 这间屋子内也只有三人,甲骨一人,简帛两人。 许玉再次讲解道:“甲骨与简帛修复工作不太一样,甲骨出土的环境很干燥,但简帛中尤其是竹简出土的地方极为湿润,裹着稀泥。稍有不慎便会断裂成几截,极为柔弱,所以在清理完泥土后最好还是放在溶液里保存,根据竹简上的字迹重新排列。” 总得来说,甲骨与简帛的修复工作是个细活,需要耐心。 两人再次往前走着,是一间稍大些的古籍修复室。 许玉回忆道:“貌似自从故宫博物院对外开放的那日起,这件修复室内就开始了《赵城金藏的》的修复工作,我记得开始修复的时候召集了不少人,现在只剩下八九个了。古籍的修复工作才是真的最费时间,而且枯燥,能坚持下去的人不多。” 江秋月听着许玉的讲述,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里的每一件古物的修复,都是以年计算的时日,那些能够展出的古物,身后都是多少修复师的呕心沥血。 而她修复的古物最长用力不过一个月,若是她真的来这里当上了一名古物修复师了,她真的可以忍受这份枯燥吗? 江秋月陷入了自我的怀疑。 她不想提什么陈离转世,那是她人的修复手法,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走吧,前面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了。”许玉朝前走着。 第四件屋子,是瓷器的修复。 这件屋子更大,如若他记得不错,关于瓷器的修复早在1860年后就提上了章程,最先并非是故宫启动修复工作,而是圆明园。 只不过后来瓷器修复室才搬到故宫内,所以这间屋子看起来更热闹些。 当年圆明园残损的瓷器共计十万片,不知如今修复了多少。 许玉轻轻敲了敲门,问道:“瓷器修复大师庄智渊老先生在吗?” 屋内众人抬头瞧了眼许玉,瞧着面生,不像是故宫内修复师,并未理睬,而是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有些尴尬。 许玉轻咳一声,再问道:“我们是受易院长邀请来此学习的修复师,请问庄老先生在这里吗?” 许玉这话出口,方才有人瞧向许玉,朝屋内的一间小屋子一指,“庄大师就在里面,不过他一般不接见外人。” “有劳了。”许玉微微称谢,领着江秋月朝小屋子的方向走去。 江秋月看着周围的目光,小声道:“怎么感觉他们都不太友好的样子,还有这位庄智渊先生是什么人,你很熟悉?” “不是不友好,是他们的心思全部用在了修复古物上,你若是很精通瓷器修复,他们会很愿意和你交谈。”许玉解释道。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古物出现在世人眼前。 “庄智渊老先生算是位熟人了,以前和易院长一起认识的,算国内瓷器修复的泰斗,今日主要是就来找他的。” 先前给许玉指路那人见他竟然真的去找了庄智渊,摇了摇头,这两日是怎么了,昨天下午就有一人前来拜访庄老先生。本意是不准备见的,但听那人讲是南京的傅兴文推荐方才见了一面。 今日就是本院的院长的推荐了。 那明日呢,又是那家博物院的推荐。 拜托,他们修复工作很忙的,真的没有时间见那么多人,又不是精通瓷器修复的,真没必要来着渡一层金,好在外说是与庄老先生是好友,曾经在故宫古物修复室工作过。 他们很不喜欢这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劝说修复大师 “不是说了不见外人,何曹,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小屋内,庄智渊极为不耐烦的喊道一声。 近几日他从圆明园内淘出了几块碎瓷,上面本是有些碎纹,起初并不在意,可待他观察一阵后,却是发现那碎纹竟是在瓷内。 这就很惊奇了。 这种工艺,他从未见过。 于是乎,他又在圆明园堆积的碎瓷中翻寻了一阵,又找到了不少碎片,其碎纹真是在瓷内。 这是个重大发现。 这是可以一改国内烧瓷工艺的,这种碎纹,后来他翻阅了不少古籍才知晓这是南宋时期的工艺,已经失传。 庄智渊懊恼不已,这种瓷器本是有传承的。 那群不识货的洋人,当年在抢夺圆明园的瓷器时,怕不是见到了瓷器上的碎纹才没有带走,特意损坏了,这简直是文物史上的一大灾难。 如今有一堆碎瓷摆在他的面前,怎么修复,怎么让那失传已久的烧制技术重现世间,都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见外人。 一概不见! 许去轻声咳嗽一下,“庄老先生,易院长的面子都不给啊?” “别说是易院长,你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我也不待见的,今日不见客,还请回吧。”庄智渊摆摆手,继续捣腾起手中的碎瓷来。 “这么快就忘了给你的釉彩大瓶了,那可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从永川运到北平,不容易啊。”许玉感慨道,顺带还一边观察着庄智渊的表情。 “永川?那你是...”庄智渊猛然抬头,旋即起身笑呵呵的走到许玉身边拍了拍肩膀,“好小子,提起永川我就知道是你,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带礼物来了没?” 江秋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合着这两人还真是旧识? 小屋外,何曹走进小屋内,正好瞧见庄智渊和那位年轻人交谈甚欢的一幕,微微错愕,刚才不是还说不见客的,那这会... “庄老师,还需要送客吗?”何曹小声问道。 “啊,什么送客,不用了,小曹,你在外面办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顺带把门关上吧,今日我除了许小友,谁也不见。”庄智渊立刻下令道。 许小友? 何曹带着疑惑关了上门,这名称怎么这么熟悉,前几月好似有一个精妙绝伦的瓷瓶送入了故宫内,他记得易院长好几天都笑的合不拢嘴了。 好像送出瓷瓶的人叫什么来着? 许玉。 待何曹将门关上后,庄智渊拉着许玉在一旁坐下,“进来你就该自报家门嘛,让你干站了这么久,多不好意思,那位姑娘是?” “江秋月,易院长应该跟您提起过,修复了三龙两凤冠的修复师,还发现了古法编制襌衣的技巧。”许玉介绍道。 “哦。我有印象,说来那凤冠还是有史料记载来第一个现存于世的凤冠,很有价值。”庄智渊回想了起来,同时朝着江秋月也点了点头,只要是修复师,他都欢迎。 许玉看向庄智渊的桌边,瓷器碎片堆满了一桌,问道:“庄大师最近又在修复什么,是不是很快就有一种不曾见过的瓷瓶要展览了?” “别提了。”庄智渊摆摆手,“我若要真修复好了,还真是一种从未展出过的瓷瓶,不过修复很困难呐。” “能难道庄大师的瓷瓶,我看看。”许玉起身走向了桌面。 庄智渊递了一块瓷器碎片过去,“就是这片,瓷瓶的裂纹应该是刻意为之,是从内开裂的,我翻遍了不少古籍才得知这种裂纹的名字,不过也仅仅是名字,我从未见到一件完整带裂纹的瓷器。” 许玉瞧了瞧庄智渊递过来的瓷器碎片,乐道:“这还真是赶巧了不是,这种裂纹名为冰裂纹,我正好有一个这样的瓷盘。” 庄智渊眸光一亮,“许小友此话当真?有的话尽快拿出来,这可是我国瓷器史上的一个重大发现啊。” “哎,先不急。”许玉刻意卖了个关子,“我不仅有这种冰裂纹瓷器,还有烧制出冰裂纹的方法,就看庄老先生诚意如何了?” “你还有冰裂纹的制作工艺?”庄智渊只觉今日怕不是天降祥瑞,居然一日之内听到了两个足以轰动瓷器界的好消息。 “是有人传承还是古籍上有记载,不管怎么说,许小友,不许先生,我们都是三十年的好友了,有好东西该拿出来一起分享嘛。至于我的诚意,今后我这位置给你做,你看如何?”庄智渊说着,一边还给许玉和江秋月斟了两杯茶水。 讨好了这位女子,难道还怕许玉不答应? 许玉轻咳一声,“庄大师,你知道我对名利向来不看重的。” “那你要什么?”庄智渊疑惑道,这世间能打动许玉的事不多,莫非是为了那件事? 庄智渊变的一脸凝重,“许小友,是不是易白溪那个老家伙让你来说服我的?” 许玉摇摇头,“易院长还有诸多事务,对外劝说古物南迁已经很困扰他了,这故宫内部的事情是我自己想出一份力。昔日圆明园和皇家别苑的惨痛教训难道还没汲取到吗?东瀛人想要效仿西方各国,要将故宫内的古物占为己有,庄大师为何不愿同意将古物迁出?” 庄智渊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愿迁出,但是要迁到那里,上海还是南京,还或者是大西北。迁移的路线怎么安排,迁移过程由谁负责。路上古物但凡有点磕磕碰碰的,就要耗费我们修复工作者几年的时间。七十年了,那次火烧圆明园之后的古物还未修复完毕,那故宫的文物修复又需多长时日?反正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摆在我的面前,我是不会同意迁出的。” “没有多长时间留给我们了。”许玉沉思一声,只在江秋月可以看到的视角掐指算了算,“可能还不会超过两年。” 庄智渊眉头一皱,“这么急迫,东瀛人真的能在两年内攻到北平来?” 许玉点点头,“庄大师何时见我说过假话?后日就是故宫古物南迁这一提案的争辩会,不管外界如何看待,至少我们故宫自己人要先一致同意古物南迁,方才有成功迁出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章 冰裂纹工艺的传承 见庄智渊没有表态,许玉将冰裂纹瓷盘拿出,端正的放在了庄智渊身前。 某人眼皮跳了跳。 “真有真品存世!”庄智渊擦了擦双手,小心翼翼的端起冰裂纹瓷盘细细查看起来,手指轻轻抚摸在盘身,如他所料的一样,瓷盘表面没有受阻碍的感觉,那些裂纹是在瓷内。 “果真传世瓷器!”庄智渊感慨道。 但他思虑一番后,却将瓷盘缓缓放下,“许小友这个瓷盘我着实眼红不已,但以此就想让我同意古物迁出不太可能。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完整详细周密的计划,我不会同意的。” 看来说服这个老家伙还真不容易。 “庄大师,古物的迁出时该如何打包,这事我有经验,不然我铺子那些古物为何能完整的保存到今日,在这点上还请相信我。我可以保证,在运送过程中的古物,若非是极端情况,没有出事的可能。”许玉继续劝说道。 这句话他说的不假。 古物在被运送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到秦公簋的。 不然极为突兀的出现一大堆的古物,很容易让人怀疑。 庄智渊还在思考,这事没那么容易下定论。 许玉见此又将乐府编钟的一块拿出,放在了桌子上。 庄智渊见此皱眉道:“青铜器的修复有另外的修复室,我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再者,他观许玉拿出的那块编钟甚至崭新,不知他用意何在。 许玉笑了笑,“这就是我带给庄大师礼物之二,关于冰裂纹烧制的工艺。” 庄智渊大惊失色,“那工艺在这块编钟内,我不信。” “您听听乐声就知道了,但前提是此事不可声张,还有我的身份还望庄大师也不要多言,我这个人别无所求,只愿古物安好。”许玉凝重道。 许玉这话庄智渊还是信的,至于许玉的身份,他并不知晓。 当年他在易白溪的介绍下认识了许玉,只不过自己实在没有鉴宝的天赋,方才选择了古物修复一行。他虽不懂鉴宝,也知许玉的鉴宝技巧远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以掌握的,但他没有多问。 前段时间易白溪又告诉他许玉模样还是如当年所见那般,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错愕了会,就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 许玉非常人。 还有更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他都在许玉身上见到过,比如有一次他曾见到了许玉在对着一个青铜器说话,有问有答,当时差点没给他吓破了胆,还以为遇见鬼了。 这么些年过去,许玉带给他的震惊一次比一次猛烈。这样的奇人,最忌讳的应就是别人问他的身份。 庄智渊当然不会说。 他思虑了一会,问道:“这编钟真的能让我知晓冰裂纹烧制的工艺。” 许玉点点头,“可以,类似于催眠一般,你可以在梦境中看到当时烧制的景象。”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催眠术!”庄智渊感慨道,虽然许玉说的话有些玄乎,但他已经深信不疑。旋即灵光一闪,追问道:“不知这催眠之术同时可催眠几人?” 许玉听出庄智渊这话中的深意,寻思道:“难道庄大师是想有人与你一同观看烧制的景象?” 庄智渊点点头,感慨道:“是啊,对古物一行怀有热枕之心的不多,能在这一行坚持下去的甚少,我那徒弟何曹算是一个。他不止在修复瓷器上有天赋,对于炼制瓷器也有极厚的兴趣,若是可以,我想让他也看一看冰裂纹的烧制。” “当然可以。”许玉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他本意就是想冰裂纹的烧制工艺重现于世,如今正好有个接班的合适人选,何乐而不为。 “好。”庄智渊起身应道一声,前去打开了小屋门,朝着何曹喊道:“小曹,你过来一下。” “好的庄大师。”何曹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朝着身边人小声叮嘱了几句,一路小跑到屋内,问道:“庄大师您找我有事?” 庄智渊点点头,“把门关上,顺带给许先生沏一杯茶水。” 何曹有些恍惚,虽然他不知道庄大师意欲何为,但是他从言语中也听出了些什么。先前庄大师对这位年轻人的称呼是许小友,现在变成许先生。 这其中态度的转变,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转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能让庄大师称之为先生的,整个文物界都没有几个。 何曹没有怠慢,给许玉恭敬的斟了一杯茶水,“许先生请!” 许玉微微错愕,不解道:“庄大师,您这是要做什么?” 庄智渊脸色凝重,“许先生,何曹给您斟了这杯茶,就算您半个徒弟了。冰裂纹工艺的烧制,就有劳您的传授了。” 何曹听闻面露惊骇。 什么,冰裂纹工艺的烧制,那可是庄大师琢磨了许久都没有明白的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然知晓。这份震惊,完全盖过了庄智渊所说让许玉收他为半个徒弟的事情,辈分之间的拉平,都没有冰裂纹来的令人震惊。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何曹不可谓不机灵,很快就明晰了眼前的现状。 庄大师这是在为他着想,想让他成为冰裂纹烧制工艺的传承者,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片刻思索后,何曹附身鞠躬。 堂堂正正的行了拜师礼。 “好了,我这个不太讲究这个,只要是为了古物传承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许玉将何曹很快扶起,走到了乐府编钟边,讲解道:“待会我会敲响编钟声,待会周围无论出现什么场景都不要惊奇,只管沉浸在里面。催眠时间短则几个小时,长则一日,你们会看到当年冰裂纹在哥窑烧制的一幕。” 许玉慎重的看向何曹:“你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不可错过烧制的任何一个步骤。你若是用心,还可看到更多关于冰裂纹瓷器的事情。催眠不是全部,只有你真正的想传承这份工艺,方能置身其中。” 何曹深呼一口气,“我明白,老师您开始吧。” 许玉点点头,轻轻敲响了编钟,一道悠长而又古老的钟声传出,在何曹和庄智渊耳边久久不息。 余音绕梁。 两人渐渐闭目,犹如昏睡过去一般。 许玉看向江秋月,“我们可以离去了。” 许玉出了小屋后,对修复室内的修复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庄大师正和何曹讨论冰裂纹的事情,不要打扰他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散古物童子 这一日,许玉和江秋月在参观完故宫全部的修复室后,江秋月感慨良多。 看着那些修复师忙碌一日,不曾停歇的场景,她恍然间发觉,自己还不能完全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修复师。 她的经验和在故宫工作的这批人相比起来,实在太少。万一碰到点学识上的事情,她大抵是一问三不知的。她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她现在会的,只是自己盲目摸索出的经验。 古物修复这一行,真的是靠阅历见识在说话。 没有数以年计的积累,很难精通修复一事。 这也正是许玉带江秋月游览故宫修复室的原因之一,之前在永川让江秋月成功修复了两件灵物,似乎让这小妮子有些目中无人了。 在南京时,易白溪在那么多修复大师前给足了江秋月面子,这小妮子尾巴差点没翘到天上去,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有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 真正的大师永远有一颗学徒的心。 这才是江秋月更应明白的。 待看完故宫的修复室,许玉又领着江秋月游览了完整的故宫,从午门进去,再行至太和门,最终从神武门出去。 这是许玉几十年后再一次踏上这座紫禁城的地砖上。 脑海中记忆发疯似的袭来,他不禁微微行了一礼,对这座城。 待从神武门出去之后,恰逢日落。 夕阳的余辉洒在紫禁城的一砖一瓦上,许玉和江秋月回头望去,神武门有一半被斜阳照耀,还有一半在阴影之中。 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他们沐浴在最后的阳光下,回望这座城。他们在见证历史,同时也在创造历史。 这一幕,被紫禁城神武门旁两个角楼上悬挂的两个瓦当尽收眼底。这座城从建成到现在,有五百年了吧,类似那两人的场景他们不知见了多少幕。 五百年风雨飘摇,这座城是越来越好,前来踏上这座城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说到底,这座城也是件古物。 他们也是愿意被更多的人欣赏的啊。 “走吧。”许玉轻声念道:“听说今日易院长要在饭店内宴请一场,现在去应该还能蹭一顿饭吃。” “好哦,快去快去,今日一早就来故宫了,就早上吃了一点现在肚子都快饿扁了。”江秋月催促道:“早上方新觉说的地方在那里来着?我记得是城西。” 不多时,许玉和江秋月踏进了饭店一间包厢内,各个地域的博物院院长皆是到来,就等着他们两人了。 许玉微倾着身子致歉道:“抱歉诸位,今日在故宫游玩的晚了些,故这才来迟了。” 陕西博物院的昌玉韵大手一挥,盯向许玉,“好你个许小子,你没来之前易院长给我们讲述你的不少事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在鉴宝上那么高的造诣,就连易院长都找你讨教了不少。” “我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不能直接切入正题?”山西博物院的松元凯起身将昌玉韵按下,朝着许玉露出一幅笑脸来,“我说许小友,你都给故宫捐献那么多古物了,反正也不差我们这点,要不给大家伙都捐献一些,三五件是个诚意,十来件你就是我山西博物院的名誉院长!” 乖乖,这松元凯还真下得去血本,名誉院长都出来了,这是玩西方大学那一套呢。 反正是也只是个名誉,这玩意不值钱,貌似送去一个也无妨。 在场所有人皆是这般想着,无一不是对松元凯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主意不错。 昌玉韵瞬间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明明这主意是自己最先提出的,没想到被这姓松的抢了先。这下好好,这白白的人情送给了他人,自己今后嘴要严一些。 昌玉韵那叫一个愤慨呀,可惜这位貌似没有意识到,送人情的明明是人家许玉,那位才是古物的捐献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许玉看着眼前诸多大师的争辩的,额头上不禁冒了阵冷汗。 这群人开口起来真一点也不含糊,口头上的说着我只要几件,反正也不多,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好了。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许玉只是略微一算,少说搭进去了五十来件文物。 今夜这顿饭,是鸿门宴吗? 易院长在一旁笑而不语,等在场的各位院长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意后,他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诸位别急,人家古物乃是家中世代相传,就这么给你们分去了,总该要给人家点好处的。” 得了最多好处的昌玉韵最先发声道:“易院长说的有理,这是我院的名誉院长聘任证书,许小友你收好。” 昌玉韵跑去了许玉身边,递去了证书。 许玉嘴角不禁抽搐一阵,那也叫证书?连一个正式的盖章都没有,怕不是昨天写的。 其余人更是大跌眼镜,这老小子,这出都想的出来。这证书怕是昨日得知许玉也会来的消息后,连夜自己书写的。 不要脸,真的不要脸啊。 为老不尊,怎么能做成这样。 “那个...”松元凯轻咳一声,“在场的诸位可有带纸笔的,我借用一下。” 无耻啊。 这个才是真的无耻。 “不行,我也要借用,诸位可有带纸笔的,我出五个大洋借用一次。” “我十个大洋!” “我十五!” “还有这好事?”易白溪惊奇一声,不紧不慢的从腰包中掏出了不少的宣纸和钢笔。“诸位随便用,我今日还大方一回了。” “这也行?”许玉扯了扯嘴角,今日真是鸿门宴了。 寥寥几张聘任证书,就骗出了他五十来件古物,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亏本的事。许玉现在只觉自己个善财童子。 不,是散古物童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易白溪!亏自己今日白天还为他着想,去解决故宫内部不和谐的声音,结果就这样对自己的? 易白溪笑呵呵的走到许玉身边,不断的拱手,“许小友,别来无恙啊。” 许玉苦笑一声,“易院长,我可是一心想帮你,结果你就这么坑我的?” 易白溪摆出一幅愁容,“这也非我本意啊,我拿长信宫灯才换了你铺内三件古物,他们不过就凭着一张纸就能得到不少,我也不愿意但是没办法啊。不收这些好处,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办事,后日关于古物南迁的辩论会上,还需他们的助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人觊觎 感情这是拿自己的物件送人情了? 许玉颇为无奈,但也没办法,自己送古物一事是被赶鸭子上架,他自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的。 不多时,许玉就收到了各大博物院送来的任聘证书。 许玉看着手里的一堆“聘书”,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就这么个玩意,别提荣誉院长一事,他想凭借这个在博物院内畅通无阻怕都是问题。 人家工作人员压根不会买帐啊。 待捐献古物一事尘埃落定之后,易白溪咳嗽两声,沉声道:“诸位,今日我邀请大家过来,乃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众人听闻脸色立刻变的严肃起来,谁都知道易院长要说的事是什么,这关系到故宫内古物如何处置的问题。 易白溪感慨一声,“故宫内有着我华夏几千年来的隗宝,七十年前,圆明园和皇家别苑的藏品被洗劫一空,这是我们文物工作者心中抹不去的痛。但如今,东瀛贼子之心昭然若揭,竟然扬言我故宫古物当与世界分享,这是何等虎狼之词,简直就是个强盗!” 易白溪愤怒的一拍桌子,这一拍,拍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这是耻辱。 是我泱泱华夏的耻辱。 我们自己的古物,何需与世界分享!若是前来观看欣赏他们欢迎,若是想拿走,绝无这个可能! 易白溪接着道:“这些强盗在我国土上肆意妄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如历史那般,冲入我故宫,抢夺珍宝。所以诸位,故宫古物南迁一事迫在眉睫,一日都耽搁不得。晚运出一日,古物便是多一分被抢夺的风险!” 众人频频点头,深觉易白溪说的有理。 七十年前的悲剧,不能再次发生。 昌玉韵拧眉问道:“那依易院长的意思,古物南迁是必然,那南迁在何处院长可有想好?” 其他人闻声立刻朝易白溪投去目光,这个亦是他们最想知道的。故宫古物之多远非其他博物院可比,若是让其他博物院分批接纳,倒是以此提升他院的名气。 是个不错的选择。 易白溪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古物南迁的方案还未落实,他并不知晓这些古物最后的去向会是那里。 “南迁在何处,至于会不会存放在其余各大博物院内尚且是个迷,这一切都需要各位鼎力相助。所以后日的辩论会,还需诸位齐心协力才是啊。”易白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也是端起了酒杯,相互敬酒。 今日这一聚,便是华夏大地所有的博物院都站在了一条船上,故宫古物必须南迁! 这场晚宴足足持续了得有三个小时才算结束,期间各地博物院的院长几乎都来敬了许玉一杯酒,让这位年轻人背后家族送出了那么好东西,确实有点欺压人家的意味。 敬酒一杯,这事暂且就这么过去了,日后若有难处,他院必当鼎力相助。 这是一份承诺。 故许玉也不觉得亏。 那些古物在铺子内沉寂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让人们瞧瞧,我们华夏大地,还有这等珍宝。 以致许玉在回到六合酒店时,几乎都是被江秋月搀扶着进去的。 江秋月一只手把着楼梯,另一只手拉住了许玉,缓缓上楼。待行至二楼时,江秋月长舒一口气,“你这家伙看着瘦弱,没想到竟然还这么重,还有两层楼梯,我该怎么送你上去。” 要不先去二楼大厅内等你酒醒了些再说? 江秋月深觉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待她将许玉拖到酒店二楼食堂大厅时,忽然在角落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是,艾尔曼?那与他同坐的两人又是谁?”江秋月寻思着,反正有这家伙在的地方,指定准没好事。 她晃了晃许玉身子,焦急的喊道:“许玉快醒醒,那艾尔曼感觉真对故宫古物有想法。” 许玉闻声,双眸瞬间睁开。 听到有关故宫古物的事,他一下清醒下来,疑惑道:“你说谁在?” 江秋月指了指,“就是那里喽,那不就是艾尔曼。” 许玉循着江秋月指引的方向看去,是艾尔曼没错,但是与他对坐的两人呢?看面相一位是洋人,另一位看着身材有些矮小。 难道是东瀛人? 洋人与东瀛人勾结在了一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者后日就是古物是否南迁的辩论会,怎么看这三人就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难不成东瀛人已经与洋人展开了合作。 要一起对故宫的古物下手? 想到此处,许玉不寒而栗,这件事情易白溪可能还不知晓,东瀛人的贼子野心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其行动之迅速更是远超他们想象。 这么快就混入了北平城,很难确保有没有其他同伙。 看来后日的争辩会,不会轻松。 许玉深呼一口气,起身道:“走吧,明日要告诉易院长这一事情了,古物南迁,要尽快。” 江秋月点点头,跟随着许玉上楼而去。 看着许玉极为稳健的步伐,江秋月陷入深思之中,这家伙的先前的步履瞒珊是装的?还是说因为听到了古物的事情就清醒了,她有些捉摸不透哎。 二楼大厅内。 艾尔曼率先起身,伸出右手,“那么明智悠太先生,祝愿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实施了。” 东瀛人明智悠太点点头,“艾尔曼,你最好能够保证能那座城运出的古物你可以顺利的劫走,若是错失了这次良机,那么你就很难走出北平了。” “是的,我明白,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最好不过。”明智悠太并未同艾尔曼握手,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待看不见明智悠太的背影后,艾尔曼怒的一锤桌子,气道:“东瀛人都这么目中无人的吗?我们不过借用他们的名号行事,劫出的古物居然还要分他们一半,罗威尔大使先生,您不举得他们很过分吗?” 罗威尔摇摇头,“大英博物院已经告诉了我此行你来的目的,那座城的古物,不能与我们英国人有一点联系。所以在劫那批古物时,你还要伪装成东瀛人的模样。” “伪装他们?”艾尔曼满脸的轻视,“那可真的太失我们的尊严了,但是为了我在大英的庄园,只能如此。” “祝愿我们成功。”艾尔曼端起红酒杯,浅浅的泯了一小口。脑海之中,已经浮现起他在庄园度日的场景。 谁能想到,遥远的东方国度,赚钱会这么轻松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街游行 许玉和江秋月在第二日醒来时,几乎是被楼下的吵闹声响起,江秋月惺忪着眼穿好了衣服,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去往了许玉房间。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闹,我那房间的窗户没对着街道,看不到。” 此刻许玉早已倚靠在了窗边,朝下望去,“看样子是学生游行,举着古物南迁的横幅,正在街道上游说呢。” “这么大阵仗?”江秋月吃惊道,立刻跑出了窗边查看,果不其然,楼下怕是足有上千的学生都在摇旗呐喊,坚决拥护古物南迁。 纵观北平这些年,每当有学生上街游行,无一不是大事。 这样最易鼓舞人心。 “是啊,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掌握舆论的方向,对明日的辩论会才会更有利。”许玉感慨道。 他没想到故宫的那批人还有这本事,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出,不过一想到那位就很快释然了。 南京博物院名义上的正院长,实则是在北平的最高学府任了几年的校长,一直有着教授的头衔,有他在最高学府内的游说,那些深明大义的学生也能明白古物南迁是何等的重要。 这才有了今日这场上街游行。 不止他一人为了这事在努力着,还有诸位文物工作者都在为古物南迁竭尽全力! “去故宫吧,那些老家伙现在指不定正乐着呢,”许玉提议道。 “好。”江秋月点点头,同许玉一齐出了六合酒店,乘坐黄包车很快来到了故宫天安门门前。 两人远远的望见方新觉在天安门前东张西望,像是在焦急的寻找着什么,待他看见许玉两人走近后,急忙跑了上去,“许先生,我可算等到您了,易院长现在正在古物修复的院子等着您呢。” “等我做什么?”许玉虽是这样发问,但内心已经是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他昨日给庄智渊还有何曹听了乐府编钟的钟声,这会间也该醒了,难道是那件事? “我现在就去。”许玉答应一声,在方新觉的带领下,和江秋月携手进了古物修复的院子,直奔瓷器修复室。 许玉推开屋门,便是很快惊在原地。 瓷器修复室内,昨日还见到的修复师呢,怎么一个也不见踪影了。许玉往后退了数步,观望向其他的修复室,竟然也是一个人都没。 今日这是怎么了。 易白溪瞧着许玉出现,立刻走上前去,拉住了其手臂笑道:“许先生,您可算来了,我等在这里都恭候多时了。” 许玉微微一愣,易白溪这又是唱的那处,这间修复室内其他人又是谁? 瞧出许玉的疑惑,易白溪笑着解释道:“修复古物是件枯燥的活,总得有休闲放松的时刻,故我特意让那些修复师门放了一天假。现在这间屋子内站着的,可都是我故宫博物院理事会的人,在古物南迁一事上,享有极高的话语权。” 许玉顿时变得慎重起来,再看向其他人时,眼神中都多了一抹敬重。 “今天我们这么多人都聚齐在这里,易院长是不是有大事相告。我来时的路上碰见了不少游行的学生,想来这都是诸位的手笔了。”许玉恭贺道。 易白溪摆摆手,“是南京蔡院长的手笔,和我们没关系。我们齐聚在这里,乃是特意在等候你。” “等候我?”许玉望向易白溪身后,庄智渊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手里还端着昨日的那冰裂纹瓷盘。 “许先生,此事真的怨不得我,您那编钟的催眠手法太过神奇,我已经见识了到了南宋时期冰裂纹是如何烧制的,这可是失传的工艺,若真能让这工艺重现于世,其影响,超乎我们的想象。这件事我不得不向故宫理事会说明白,实在抱歉,我没能遵守昨日的承诺。”庄智渊极为凝重的道歉,本是说好了不许外传,今日又弄得这么多人都知晓了,他内心还是惭愧的。 易白溪从庄智渊的手中端过冰裂纹瓷盘,称赞道:“确实是一件传世瓷器,这等珍贵古物,放在故宫内都是一流了。但只是这件还远不至于让我们齐聚于此,我们所看重的,乃是许先生的那独特的催眠手法。” 易白溪言尽于此,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许玉,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从古至今,有太多工艺都已失传,如若让他们都重现于世,这无疑是对文物界的一次重大贡献! 所有人都在等着许玉答复,这种催眠手法,创作出与古物在梦中相见的际遇,究竟有没有可能梦见更多的古物。 见许玉神色犹豫。 在易白溪的左手边,北平西泠印社的社长,金石考古专家,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马拓缓缓开口道:“其实不满许小友,古物南迁一事虽然最先是由我提议,但我们内部仍有不少分歧,主要原因就是担心古物的二次受损。若是能观之到当年古物的创造过程,不止能让失传的工艺重现,修复起来也能事半功倍,如此古物南迁一事,方才没有了任何顾虑。”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我能催眠更多的修复师?”许玉眉头微拧,这样的事情他是愿意去做的。 但眼下有个难题。 乐府编钟即便有长信宫灯的照耀,这样不断的分出灵力给单块的编钟,长久下去,乐府编钟的灵力也会枯竭。 到那时候,世间乐府编钟这一件灵物也会不复存在。 但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看向自己,那种期盼,这群对古物永远怀有一刻热枕之心的工作者们。 许玉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但也不能让乐府编钟消失。 许久之后,许玉缓缓开口道:“每月一次,我只能承诺每月最多一次施展催眠的机会,多了不行。” 庄智渊寻思一声,不过是催眠而已,每月一次是不是太少了些。 还不容其他人出声,易白溪抢先一步答道:“每月一次就一次,积少成多嘛,十年算下来也有一百二十次了,足够了。” 易白溪说话间一直再观察着许玉神色,在场的众人中,唯有他最清楚许玉的能耐,这位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再提更过分的要求了。 每月一次的催眠,已经是许玉的最大让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见紫禁城之巍峨 见许玉答应后,易白溪极为和气道:“那个,许先生,能不能在我们面前在展示一下庄大师昨天看到的场景,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许玉略有疑惑,单手端住下巴,“易院长你的意思是,今日这么多人齐聚在这里,就是想见一见冰裂纹的烧制工艺?” 易白溪回望了一眼在场的故宫理事会,朝着许玉走近了些,在耳边小声道:“不全是如此,主要是想亲自体验一下被催眠的感觉,冰裂纹烧制工艺的事情即便有庄大师作证,但唯有自己亲眼所见方才安心呐。” 许玉心中了然,这事早说嘛。 他轻咳一声,笑道:“冰裂纹已经看过了,就不浪费催眠的次数,诸位可有什么想看的古物,可以提出来瞧瞧。” 众人见许玉这么实诚,一时竟还犯了难。 故宫古物众多,历朝历代皆有,真要选出一件具有代表性的来,不是件易事。七嘴八舌间,久久不能确定要看何物。 这会许玉已经从庄智渊的小屋子内取出了乐府编钟,思索一番后,提议道:“既然诸位迟迟商议不下来,不如我说一个,就看这紫禁城的建造之初的景象如何?” 易白溪眸光一亮,称赞道:“此计甚妙。”但他旋即一拧眉,“先前不是说只能看到古物被创作出的景象吗?” 许玉反问一句,“难道这座城,就不是一件古物了?” 至今今日,历经五百年风霜,依旧挺立在中华大地。 谁说古物就不能是一座城了。 此计一出,故宫理事会的人皆是点头,纷纷喊话道:“就看这紫禁城建造之初的景象,如今我们看到的故宫反倒是被修缮之后,远不及当初巍峨宏大,让我们见一见当时的盛景也好。” 易白溪呵呵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故宫理事会的人这么和谐,以往都是要为某一件事争吵不休的。 今日这份和睦的根源,都是来自许玉。 许玉安抚着众人先落座,待所有人都平静下来时,许玉缓慢的敲响了钟声,伴随着钟声入耳,在场所有人的眼皮渐渐沉重。 眼前之景飘回当年的大明! 倘若江秋月不是早前就和许玉经历了琉璃拱门的事情,不然她也会和在场的众人般,也要去看看这座城最巍峨时的景象。 待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座城建造的伊始时,许玉和江秋月缓慢退出屋去。 这一日,许玉没有其他事情,就在院子外同方新觉交谈了许久,他随之讲述了许多在鉴宝一事上的技巧,发现方新觉竟然也懂得不少,看来从易白溪那里学到了真本事。 难怪当时易白溪会带着他去永川了。 原先他还以为方新觉是个心高气傲之辈,但是能被故宫博物院看上的人,怎会如此。 人呐,年少得意,确实会有目中无人之时,确实会有恃才傲物之时。 没有谁生来就是圣人,那种年少就对一切荣辱不惊的,许玉反而才觉得不真切。那种人活的最累,也可怕。 故这一日的交谈,他是真心实意的在传授本事。 待夕阳西下时,瓷器修复室内,终于传来一道道夸赞一声。 许玉三人急忙进屋查看。 易白溪神色恍惚,显然还沉浸在最巍峨的紫禁城中没能缓过神来,那双目的呆滞,并非是出身,而是竭力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想那副场景。 想要将这座城最辉煌的景象,深深记在心里。 不觉间,易白溪双眸有泪珠留下。 “老师!”方新觉缓缓的朝易白溪走近。 易白溪的这般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究竟看见了什么,这么心驰神往。 庄智渊猛然从梦中醒悟过来,继而狂笑一声,“诸位,我现在只狠不得能将故宫这座城也搬走,倘若真的有那么一日,东瀛人何等何能可以踏进这座城!” 金石专家,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拓也不禁感慨道:“见紫禁城之巍峨,犹如见我中华之盛世。一生得见于此,死而无憾啊。” 此话一出,瞬间引得许多人点头附和。 他们的眸中,许玉可以清晰的看到,皆是有泪光闪烁。 这份激动,这份发自内心的自豪,在这一刻蓬勃而出。 易白溪双手揉了揉眼眶,满怀感激的朝许玉微微倾着身子,竟然是在总目睽睽之下对许玉鞠躬。其他人见此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也开始效仿起易白溪来,对许玉鞠躬。 方新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是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老师和故宫理事会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见此一幕,不禁也开始微倾着身子起来。 在这一刻,故宫博物院最有话语权的一群人,竟然对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行大礼。 这若是说出去,没人会信,但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江秋月很自觉的走到一旁,这份敬意,唯有许玉可以承受,她承受不起。 片刻过后,易白溪收拾好情绪,大笑一声,拍了拍许玉肩膀,出门而去。 其他人亦是跟随。 他们这会终于知道在这位年轻人进门时,易白溪为何会称这位年轻为“先生”。他们起先有疑惑,但在这一刻终于是烟消云散。 他受的起“先生”二字。 在故宫的历史记载中,看来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若是故宫古物可以顺利南迁,这位年轻人可以说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当属功臣。 很快,整个修复室内,就只剩的许玉和江秋月两人。 江秋月不禁打趣道:“先前很得意嘛,突然感觉,你有那么一点意气风发的帅气了。” 许玉苦笑一声,“什么时候了,还在调侃我,我都不知道回去了怎么面对乐府编钟,那家伙要是得知我在外面许诺了这样的一件事,估计得骂我个狗血淋头。” 江秋月噗呲一笑,“这让他老嘴碎朱雀衔环杯来着,遭报应喽。不过说真的,让他每月分出一点灵力来,编钟会不会有事啊?” 许玉呼出一口气,感慨道:“怎会没有啊,他本是积攒了满满的灵力,被我这样子霍霍,即便有长信宫灯在,也只能维持在尚能人言的地步,会很辛苦。” “啊。”江秋月没有想到竟会这般严重。 由奢入俭难。 一个富庶之家落得只能每日温饱的下场,指定不好受。 江秋月有些心疼。 “你不必想这些事,到时候回了永川,能补偿他的,就先用冰裂纹瓷盘给他添一件新衣裳吧。”许玉领着江秋月出了修复室,回去歇息。 让乐府编钟焕然一新,可不就是添件新衣裳。 第一百二十五章 辩论开始,各方人士出场 关于故宫古物是否南迁,一场辩论大会终于如期举行,地点非是在故宫博物馆内,而是在北平最高学府的一个大礼堂内。 事实上,最高学府曾经有过的多次辩论,亦是在此处礼堂。 故这日一早,就有许多学生挤在了礼堂外,想要看一看,听一听,这场故宫古物的争辩会是如何举行,又会传出多少惊骇之言。 许玉和江秋月早早的就来到了礼堂内坐着,方新觉领路,一路上他都为许玉两人讲述了不少有关这座最高学府的历史,出现了那些人物更是头头是道。 江秋月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这是她从来都不知晓的知识。 许玉听着方新觉的讲述,频频点头,不像江秋月那般不时会丢出几个问题给方新觉,弄的后者颇为头大。 关于这座最高学府的历史,他知道的,见到的,那里用得着常人来述说。 礼堂内,不断有人员入场,故宫理事会的人坐在了前三排之列。随后还有不少身穿中山,西装,更有身穿戎装的人入场,都是许玉不曾见过的新面孔。 今日在礼堂内的,大多都是社会上各界精英人士,少有的几位,算是学生代表,坐在最后。 礼堂后面,还有各大报社派出的记者,携带着厚重的拍照设备早早就在礼堂内等候。 今日这一场辩论,乃是北平城最大看点。 待所有人员入场到齐之后,易白溪缓缓上台,最先讲解道:“诸位,今日将大家齐聚一堂,便是想讲讲我故宫古物是否该南迁一事。想必前阵子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东瀛人冒然进犯我国之东北,这是民族大辱。那故宫古物南迁一提案,正是由此提出,东瀛人觊觎古物良久,我们怎可让他们得偿所愿。” “古物之古,就在于历史之古。从这些古物中,我们可以窥得不曾见过的历史,窥得史书上少有记载的上古时期,可以看到秦始皇统一度量衡之壮举,还有大唐盛世万国来朝的盛世,这些应都是我们所铭记的。而这份根源,都来自这些不会说话的古物。古物南迁在我看来,乃是非要不可,但仅凭故宫能力,难以做到。所以尚需社会各界的支持,大家可以基于此畅所欲言,对古物南迁有不同意见的也可以提出,都有解答。” 语毕,台底下响起区域性的掌声。 从这掌声之中,大致可以分辨出那些人是对古物南迁持同意意见的。 易白溪下台之后,落座在了礼堂的第一排,在他身边,还有一位江秋月不曾谋面的老者。 她小声朝方新觉问道:“坐在易院长身边的是谁?” 方新觉瞧了一眼,解释道:“那位啊,如今是这座最高学府的教授,曾经更是这座最高学府校长。南京博物院你去过吧,他还兼任着南京博物院的院长。” 这么一说,江秋月恍然明了。 他是蔡正卿。 那昨日的学生游行这是位说动的,难怪有资格坐在第一排。 江秋月又望向许许多多的生面孔,这些人的身份,恐怕来历都大的吓人。看来这场辩论会,其影响,远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待易白溪下台之后,有一位中年男子缓缓上台,握紧了话筒,高声道:“我反对!我反对古物南迁。” 台下易白溪呵呵一笑,“说说你的理由。” 许玉眯眼望去,辩论会嘛,当然有持有不同意见的,但是这一位就是反对的言论,未免对接下来的局面有些不利。 他虽是有心帮助故宫古物南迁,但眼下,只有靠故宫的那群人舌战这些持有反对意见的人了。 嘴上的功夫,他是真不擅长啊。 见有人上台,方新觉主动向许玉两人解释道:“这位名为吴泰清,乃是有名的教育工作者和书法大师,这反对古物南迁有一段时间了。当时故宫内有南迁一提案的想法提出后,他就在报社发言陈述古物的种种不是,三千字长文。其中有一句引得我院之人气愤不已,说古物都是臭东西,当时可把院长气的不轻。” 许玉点点头,以示了解。 第一位就这么难缠,再往后呢。 他将目光转移至台上。 吴泰清自报家门后,一字一句都在极力抒发自己对古物南迁的反对,“诸位,故宫那群人拿古物当宝。但是据我所知,里面有不少物件都是从墓中发掘而出的,难道我们要守着常伴死人左右的物件吗?诸位难道不觉得晦气吗?还有一点,我曾去过故宫游玩过一番,本意是畅玩一日,可不到半日我就出来了,诸位可想知道是何原因?那群人,竟然让一个夜壶都出现在展馆内,简直可笑。” 此番言论一出,台下瞬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许玉微微皱眉,这吴泰清的两点,直击要害。中国人素来对死者敬重,挖开墓穴取陪葬品确实很让人生气。至于夜壶,这很难讲,就看故宫那群人怎么辩解了。 台下,易白溪正要起身接话,却是被身边的老者按下。 正是蔡正卿。 方新觉本还有点担忧,那吴泰清的话可不好接,咄咄逼人。但若是蔡先生出手,定然可以说的吴泰清哑口无言。 吴泰清见是蔡正卿起身,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没想到竟会是这位解答他的疑惑,如此一来,他刚才的发言,极有可能会被反辩回去。 蔡正卿面向台下,面露笑意,“吴泰清先生所言不假,掘人墓穴确实不道德。但我要说明的是,倘若不是故宫展开的抢救性发掘,经过故宫修复室内修复师的努力,那些展出的古物,无一件是安好的。” “故宫所发掘的墓穴,皆是被打了盗洞的,里面古物多有人为破坏痕迹。显而易见,这是在言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拿走。”蔡正卿微微调侃一句,台下响起笑声一片,极大的缓解了故宫这边紧张的氛围。 蔡正卿抬手示意,礼堂内很快又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不是恰好证明了那些古物价值之高?现在可不止是盗墓贼,东瀛人也想要故宫的古物。诸位说说,别人想尽办法要得到我们的东西,我们岂有言之臭东西的道理。” 蔡正卿再是呵呵一笑,看向吴泰清,“至于夜壶被展览一事,倘若吴先生也是那四百多位其中之一,我们也很愿意将您的夜壶展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非为了南迁一事而来 许玉听到这句,不禁笑了笑。 蔡正卿这话骂的,没有点文化的人还真听不懂。好一个四百多位,这不就是在言他吴泰清算个什么东西,人家那是皇帝的夜壶,岂是他可以指指点点的。 自古以来的教育工作者不少,多他一个吴泰清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实在不该拿这点说事。 礼堂台下,众人听闻蔡正卿最后一句后,脸色皆是茫然,不懂其最后一句在说什么,什么四百多位? 江秋月亦是不解,小声问道:“蔡先生是什么意思。” 许玉轻咳一声,“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一共出现了四百九十四个皇帝,但是有七十三个是从未在位的,所以蔡先生只是说了四百多位,并未说将近五百位。” 台下易白溪呵呵一笑,“蔡先生这句可谓是诛心了。” 台上吴泰清脸色铁轻,在他看来,这是毫不避讳的将他的身份贬低到了极致,一挥衣袖,愤愤离去。 这礼堂,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台下的人只见到蔡正卿不过是一句话就将吴泰清说的哑口无言,令后者无地自容,更是仓皇而逃。 这场辩论的一番试探,不出意外的是故宫博物院那边胜了。 虽然他们在台下不明所以,但是看的痛快啊,犹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令敌方丢盔弃甲。 待这一幕过去了好一会后,台下有人渐渐向身边的人请教询问蔡先生那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待得到解释后,纷纷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啊。 易白溪带着笑意上台,“诸位若还有其他意见也可以继续上台,蔡先生都会与之讨论一二的。” 易白溪乘胜追击,他们这边既然有蔡先生坐阵,那他大可放心。 待易白溪说完这句话后十分钟之内,竟然没人再敢上台出声,毕竟有吴泰清的前车之鉴,本意持反对意见的,想上台前不免都得先好好酝酿一下措辞。 和北平最高学府的蔡先生辩论,必须得做好十足的准备,就算是败了,也要先为自己找好退路。 台下众人四处张望间,忽然有一人起身。 这在本是寂静的礼堂中,不出意外的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易白溪和蔡正回头望去,不禁同时一皱眉,喃喃道:“这位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许玉和江秋月同时看向那人,一撮浓郁的胡子最为引人注意,眉毛呈现倒八模样,有一股自带的威严。 若再细细瞧之,其左手手指上,还留着半截尚未抽完的大烟。 方新觉同样的陷入疑惑之中,“这位居然也会反对古物南迁,不应该啊。” 许玉则多看了眼蔡正卿和易白溪的疑惑神色,问道:“怎么瞧着你们的意思,这人没有理由反对?” 方新觉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位周学林周先生,平日素来与蔡先生交好,写过不少有名的文章,是个极有文化之人,他会站出来反对是我没想到的。” 蔡正卿瞧向周学林,邀请道:“周先生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上台一说。” 岂料周学林摆摆手,“上台就不必了,我并非是来反对古物南迁一事的,说实在的,古物南迁与我没有关系,我是见这里有诸多高官在此,不免想发一顿牢骚,想赋诗一首。” “哦。”蔡正卿邀请道:“莫非我等今日又能听到传世佳作了,周先生您请。” 周学林点点头,从腰间掏出火柴,抽出一根,狠狠的一撮过后再次点燃了香烟,双眼微眯,呼出一口烟气,作诗道: 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人。 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作诗完毕,礼堂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诗是何意思。不过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似乎是仿的另外一首古诗。 蔡正卿听闻回味了片刻,频频点头,知晓这首诗并非是在刻意针对故宫古物南迁之后,伸手邀请道:“周先生不妨为大家细细讲解一二,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学林掐灭了烟头,认真道:“故宫搬运古物,不能因其古而搬。诚然,故宫古物是宝贝,但更应看重的则是古物的传承,非是价值。” 蔡正卿随之附和道:“确实如此,先前易院长也说了,历史就存在于这些古物之中,与周先生不谋而合。” 周学林摆摆手,“我从不讲那些客套话,我今日要讲的是,自从东瀛人放出话语要抢夺故宫古物之后,有多少高官让其家眷先行南下,变卖了多少家产。既然要逃,认为北平今后守不住,但为何偏偏不许学生离开北平,以一句学生乃是国家中坚份子为理堵住,实在令人可笑。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坐在前列的政府高官,此举是将学生置于何地?” 此话一出,礼堂内众人不敢出声。 蔡正卿望着身边高官不悦脸色,摆手劝说道:“学林兄啊,今日本是谈论古物南迁一事,其他事情我们容后再讲。” “不必!”周学林摆摆手,“我今日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给诸位添堵了我先赔个不是。” 说罢,周学林大袖一会,大摇大摆的走出礼堂,令人瞠目结舌。 江秋月喃喃道:“这种事都敢拿出台面上讲,真大丈夫也。” “谁说不是呢。”方新觉称赞一声,这位周先生,乃是当下少数敢于说真话的人之一,为此还受得了不少学生的喜爱。 果不其然,就在周学林出了礼堂之后,有大批的学生尾随其后,纷纷高呼着“周先生”之名,就连在礼堂内都是清晰可闻。 许玉自顾自的寻思一声,望向周学林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位周先生还有话没说完。那首诗的原诗,不是还有后两句吗?” 方新觉耸耸肩,“估计明日就能见报了。这位先生的言语,那次不是惊天动地,这次已经是他口下留情了,不然言论只会更加惊骇。” 果不其然,就在今日之后,报社早报上刊登上了后两句。 专车队队门前站,晦气重重大学生。 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物,还是活人 待周学林离去后,易白溪再次上台道:“诸位还有什么想法,都可畅所欲言,但只限于古物南迁一事。” 片刻之后,一位身穿西装的青年男子上台道:“诸位,我暂且认为故宫古物此刻不宜南迁,即便南迁,最近也并非最好的时机。” 这位男子蔡正卿熟悉的很,是在这座最高学府教书的老师之一。 他笑着问道:“那胡庚老师认为什么时候才是南迁的最好时机?” 名为胡庚的青年男子对蔡正卿微微倾了半个身子,恭敬道:“自七十年前圆明园惨案之后,故宫的古物就一直受着国际社会广泛关注,若是想将这些古物南迁,那势必先要得到国际社会的帮忙方有南迁的可能。” 江秋月听闻这番解释,摇了摇头,蹙眉道:“这又是什么理由,还扯到国际社会了,我们自己的古物为何还要他人来监管?” 方新觉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不可乱说,故宫内的古物能安稳保存到现在,确实有国际社会的帮忙,不然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抢夺一空了。” 许玉叹了口气,“无奈啊,其实说来就是担心分赃不均的缘故,谁都不愿意自己比对方拿的少,所以这才一直僵持着。” “许先生所说就是我所想。”方新觉附和道:“这位胡庚先生之所以有这般言论,还是曾在西方留学过的缘故,深受西方影响,故才频频提起国际社会。听说他还一直力争将西方教学模式引进到最高学府来,这也需要国际社会的支持...” 许玉和江秋月一听瞬间明了。 这位也不算反对古物南迁,只是在教学上有求国际社会,方才站出来说了两句话。这等人物,怎么该都是明事理的。 蔡正卿笑着朝向胡庚招手,“你的顾虑我们也明白,故这几日其实已经在和多国的大使馆交涉了,希望向国际社会传递出我们的想法,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有个令我们双方都满意答复。” 胡庚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回到台下。 就在他落座之后,一位身穿戎装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向高台,步步皆是在木地板上踏出极为响亮的声响。 “这位是?”许玉朝着身边方新觉问道。 “北伐大将军李昊延,这位乃是最不赞成故宫古物南迁的人之一。”方新觉解释道。 李昊延不怒自威,双手叉腰,“诸位,我李某一个粗人,讲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来,故我在言语之处若多有得罪还忘诸位海涵。” 蔡正卿呵呵一笑,“李将军有什么话讲但说无妨,今日本就是争论古物该不该南迁,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好。既然蔡先生都发话了,我也没了后顾之忧。”李昊延直接了当的发问道:“我就在想,故宫古物南迁不外乎就是担心那堆宝贝落入东瀛人之手,或许还不止东瀛人,我看那堆洋人也没一个好东西,都在觊觎那堆宝贝。” “有时候啊,我这个脑筋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们耗费大量钱财还有人力,要将这些古物送往南方,为何不干脆就在北平将其拍卖了。我曾经有所见闻,故宫内流传出去的字画都价值几万大洋,若是全部拍卖出去,得是多少钱财。够不够我们买他个五百架飞机,大炮也可以整个上千个,机枪弹药更是不计其数。若我们有这些武器,何愁东瀛人再敢进犯我们。蔡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昊延说着,情绪愈发激动,连腰间手枪都不自觉的被他握在了手中。 蔡正卿见此急忙劝说道:“李将军稍安勿躁,先将枪收起来再讲。” 李昊延这才发觉自己右手握着手枪,急忙将其收了回去,抱拳对着台下致歉道:“抱歉诸位,李某一介粗人惯了,多有得罪得罪。” 台下江秋月见到这幕,深有同感。 “我爹也常抱怨我家中钱财都给我挥霍去了,想着我若是将家中古物全部变卖出去,他指定能武装一个精锐部队来。可他没有想过,家中古物有相当一部分是我捡漏卖出得来的大洋购置的,没花家中多少钱。” 许玉点点头,李昊延所言并非是一个新的观点,而是老生常谈了。还是封建王朝时期,每当国家军费不足时,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被反驳了回去。 卖出那些古物简单,但是想买回来可就难了。他现在很想知道蔡正卿是如何反驳这一观点的,是不是与当年一致。 蔡正卿笑了笑,问向李昊延,“李将军所言有理,这样做确实有机会能将东瀛人赶出国门。但是我试问一句,飞机打完了怎么办,弹药终有不够用的一日。到那时候呢,我们该怎么办?” 李昊延被这发问的有些懵,待这些家底打完之后,东瀛人会再次卷土重来? 没有疑问,这是一定会的。 “我倒有个不错的法子。”蔡正卿转身看向台下,看向段恒,“段小友,你今日全权代表南京博物院,倘若故宫博物院的古物卖完之后,南京那边会是什么说法?” 段恒寻思一阵,试问道:“难不成也要接着卖南京的古物?” 蔡正卿又看向昌玉韵,“陕西那边的想法呢?” 昌玉韵冷哼一声,“断然不可,若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始皇非得夜里托梦掐死我不可。” 蔡正卿一抚额头,忘了这家伙是个例外,总爱拿始皇说事。 随后他又问了许多博物院的负责人,卖古物当然是不愿,若真到了危急存亡时刻,该卖也的卖。 蔡正卿在听闻这些后,再次问向李昊延,“李将军,如此往复,古物也终有卖完的那一天,届时,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寅吃卯粮的手段要不得啊。东瀛人是一定要赶走的,但不能依靠这个法子。卖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们有何颜面再回望过去?” 李昊延听闻再无反驳的话语,摇摇头,回到了台下。 他又何尝不知卖古物只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但是能多卖出一件用于军需,兴许就可少死一人。 难道这些死物,真的比活人还重要?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在场的没有一人能给他解释明白。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用一生守护古物 待李昊延下台之后,易白溪接着上台问道:“诸位可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无人应答。 见此一幕后,坐在礼堂最后两个角落的年轻人趁此机会,立刻展开了一个横幅,高举在礼堂的最后。 “誓于国宝共存亡!” 许玉和江秋月回眸一望,江秋月称赞道:“气派,反对的人说完了,现在轮到我们支持的人了。” 许玉点点头,“这一幕,应是故宫那群人筹备了许久的,务必要在此表现出古物南迁的决心。” 在礼堂外观看的学生亦是纷纷朝后看去,无一不是激动神色。 “太好了,先前让他们反对的人逞了那么多威风,现在也该我们说话了。故宫古物必须南迁,东瀛人休想得逞。” 蔡正卿望向礼堂最后,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惊了一下,看向易白溪,竖起了大拇指。这么一出下来,可是将礼堂内的氛围拉到了极点。 易白溪急忙下台,笑道:“不瞒蔡兄,他们整出这么一幕,可没通知我。早知道会有如此,我先前干嘛还提心吊胆的,就怕我们输了这场辩论。” “易院长,你这就不厚道了,我有坐阵,你还担心辩论输了不成?”蔡正卿稍有不悦,端了端架子。 “也是,有蔡先生在,不可能有意外,倒是我多虑了。”易白溪看向礼堂最后,甚是欣慰。 真好啊。 故宫博物院古物陈列所所长周睿达在这一刻起身道:“这张横幅,乃是我本人亲自书写。同时我们陈列所连同各地博物院院长成立了保护古物协会。我周睿达在这里宣誓,必将用一生来守护故宫古物的传承。” “我也宣誓,加上我昌玉韵一个,今日斗胆借用始皇他老人家的名义,也来宣誓。”昌玉韵起身道。 “怎可忘了我,我松元凯也宣誓用一生守护故宫古物的传承。” “这种协会,怎能少了我们故宫理事会的人?”故宫博物院副院长马拓起身道。随他而起身的还有其余故宫理事会的人。 “我陈继之宣誓...” “我徐以宣誓...” “我祁浦宣誓...” ... 待故宫理事会的人全部宣誓完毕后,礼堂内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陆续起身,虽然不曾知晓他们姓名,但也是随之宣誓。 渐渐的,在窗边观察着的学生们也开始小声念道起来。 “我宣誓,用一生来守护故宫古物的传承。” 情绪传染之下,就连易白溪和蔡正卿也不禁加入到了宣誓的队伍之中。方新觉更是大吼一声,“我方新觉,势必用一生来守护故宫古物传承。” 许玉和江秋月对视一眼,也默默参与到了这场宣誓中。 本来是对古物南迁及不赞成之人,见到此情此景,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群人守护古物的决心,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了。 这边辩论,以古物南迁派完胜。 李昊延感慨一句,“倘若我中华男儿在面对东瀛倭寇时,也有这般志气,即便不卖故宫古物,也能有将外敌逐出这片土地的一天,这古物不卖也罢!” 着名社会活动家,中华职业教育发起人黄元驹走向蔡正卿身边,以点头示礼,“蔡先生,我姑且认为故宫古物应尽快运往上海。” 蔡正卿点点头,“我也认为那是个好去处,至少东瀛人还不敢侵占那里,不过这一切都还需商议后决定。” 待宣誓完毕后,蔡正卿缓缓走上礼台前,笑道:“既然大家都愿成为故宫古物的守护人,我相信政府也会很快做出南迁的相关部署。最后鄙人还想以私人的名义谈谈故宫南迁。” “北平故宫文物,及故宫所有者,均属吾国千年来之国粹,若不是妥善加以保存,后患诚难以设想。故宁未雨绸缪,即使苟有破坏,但以全局被夺与损坏小部相较,孰轻孰重?” 待蔡正卿说完这句话后,易白溪不禁和故宫理事会的人对视一眼,关于古物在运送的路上会被损坏的事情,已经有人解决了。 今日关于古物南迁的辩论会已经结束,正当众人准备退场之际,有拍掌声从礼堂外传进。 许玉眯眼一瞧,惊道:“是艾尔曼,还有那个洋人。” 江秋月不解道:“他们来干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许玉缓缓走到了易白溪和蔡正卿身边,向两人述说着他们的来历。 易白溪瞳孔猛的一缩,脸色不由的一怒,双拳攥得很紧,“是东瀛人?他怎敢来此地?” 坐在最前列的李昊延听闻易白溪这一句后,大喝一声,“什么,东瀛人,妈了个巴子,老子正愁气没地方出呢,来了个东瀛人,老子非得毙了他不可。” 此刻,礼堂内,所有人都望向突然走进的两人,皆是面露不善。 蔡正卿率先说话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入这最高学府呢的,但我以前校长的身份劝说一句,还请二位离开此地,这里不欢迎东瀛人。” “用得着这么客气?”李昊延冷哼一声,掏出了腰间的手枪,上了膛,“要我说简单些,我数三个数,再不滚就吃我枪子。” “三。” “二。” 艾尔曼脸色略有忌惮,在明智悠太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这人是北伐大将军,性子暴躁,说不定真有胆量开枪,我们还是小心些。” 艾尔曼劝说明智悠太后,主动上前说道:“诸位何必这么动怒,我们过来说句话就走,那位将军您先把枪收好,这里这么多学生在,万一误伤了也不太好。” 李昊延一想也是,这里非是在他的地盘上,杀了人,还是东瀛人,会有不少麻烦。 “呵呵,艾尔曼,许久不见啊。”人群之中,段恒缓缓走了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一个黑色扳指。 “是你!”艾尔曼不禁往后退了数步,脸色一变。这个中国人身上他总觉得带点邪术,不然上次在南京的事情这么解释。 骨头错位,却没有丝毫的外伤。 这股神秘的东方力量,他还是很忌惮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贼子之心 “你若是再敢叫嚣一句,错骨滋味,再让你尝尝。”段恒冷哼一声,一步一步上前逼近,走到了许玉身边。 许玉微笑点头示好,“还是段兄霸气些,一句话就喝退了这洋人。” 段恒摇摇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歪门之术罢了,用于吓唬这些人正好。” 易白溪此刻也对段恒投去赞许的目光,难怪傅兴文会让此人全权代表南京博物院,有这份魄力,此刻能站出来说话,就已实为不易。 “怎么回事,艾尔曼,你不是说他们一向很好欺负吗?怎么这会竟被一个年轻人吓唬住了?”明智悠太不悦道。 他现在开始怀疑,找了这些英国人合作,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艾尔曼摇摇头,“明智悠太先生,您不懂,那个年轻人身上有神秘的东方力量。上次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让我的骨头错位,休养了好长时间,最好不要轻易惹怒这人。” 明智悠太眸光一亮,居然还有这种事。 早在他们国家的史料中,就有关于神秘东方力量的描述,原先他一直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个年轻人的手中,就有能使用东方力量的古物。 明智悠太眼神变的贪婪起来,难怪皇室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到得到故宫古物的一部分,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此前还以为只是为了古物的价值,现在看来他是完全错了,重要的,是东方神秘力量。 明智悠太站了出来,用着蹩脚的中文说道:“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国际社会,还有你们的政府已经决定要从故宫内选出一批古物先行运往上海展览,你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不可能!”易白溪怒道:“我从未接到过这样的消息,你们东瀛人贼子之心谁人不晓,说的好听是展览,实际上是想占为己有。借着国际社会的名义,古物一旦运送出去,便没有再运回的可能!” 明智悠太摇摇头,“我从不骗人,这是几个小时前才发布的声明,我只不过是提前告诉了你们。再过一会,你们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妄言。” “你丫的,我早说将古物拍卖了不就得了,现在拱手让人,气不过,实在气不过。”李昊延一拍桌子,愤愤出门而去。 蔡正卿听着明智悠太的话语,微微安抚易白溪,“易院长不必太过着急,是真是假还不知晓呢。” 易白溪摇摇头,“我有预感,假不了。” 明智悠太轻笑一声,“既然知道假不了,那就快些回去准备吧。”说罢,他话已带到,正准备回去时,被段恒叫住。 “等等!” 明智悠太回望一眼,“想求饶了?” 段恒摇摇头,“没什么,出门小心些,坏事作尽,小心天谴。” 明智悠太不以为然。 就在他出门之后,双膝猛然间变的软弱无力,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身边艾尔曼亦是一惊,心中大叫不妙,正欲快速逃离此地时,双腿已然是不受自己使唤,同样的双膝跪地。 明智悠太大为惊骇,“这是?” 艾尔曼苦笑一声,“提醒过您了,不要惹怒那位年轻人。” 明智悠太恍然,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愤怒,反而是满脸的憧憬神色,“神秘的东方力量,竟是如此!” 待礼堂内所有人全部散去时,明智悠太和艾尔曼还是跪在那里。 江秋月不禁噗呲一笑,极为小声道:“还是段恒手里的灵物好玩,使用起来不易让人发觉,你的骨笛貌似就不太行了,太引人注目。” 许玉微微一笑,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骨笛的灵力不如段恒手里的灵物?” 骨笛可以操控的是神志,而段恒手里不知名的灵物,只是行动。 这一日,在最高学府内,有东瀛人和洋人齐齐下跪,倒是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有不少学生刻意站在两人的身前,享受这一大礼。 明智悠太仍然是沉浸在憧憬中。 艾尔曼则是低着头,咬牙切齿,可别瞧出自己是英国人。 故宫博物院理事会办公厅内,易白溪许玉一行人出了礼堂后,便是来到了此处。他们已经接到了来自南京的电报,情况确实如那东瀛人所言。 一月后,故宫需挑选出一千件古物运至上海亚尔培路,进行展览。 同时傅兴文也来信,言这一次的展览最终决定到故宫古物南迁是否会得到政府的支持,故不能推脱,必须极为慎重。 同时出展的古物必须得有精品,必须得让政府的那些人看出古物南迁的重要性。 易白溪在见到信后叹了口气,“本来这是件极好的事,但偏偏有东瀛人参与了进来,届时他们极有可能在运送途中动手,一千件古物啊,就这么拱手让人?” 所有人默不作声,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局,但没法子解开。 什么国际社会都是借口,他们不知道东瀛人何来的能耐竟然可以借用国际社会的名义,看来故宫东边的东交民巷内的使馆,已经都被东瀛人说服了。 还有在上海的租界负责人,怕也在其中出了不少气力,方才有这次展览的机会。 东瀛人为了故宫内的古物,真是煞费苦心啊。 蔡正卿拍了拍易白溪肩膀,“上海的亚尔培路至少是安全的,东瀛人不敢乱来,为今之计,只有在运送途中做好保护,便可无事。” 易白溪一想,“确实如此,古物南迁一事太大,需要用到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国家也需看到这批古物的价值方才会同意。古物南迁,这是最后的一关了,待过了这关,一切都会变好的。” 众人皆是点头附和。 待渡过了这一月,一切都会变好的。 易白溪摆摆手,“大家都散了吧,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从明日起,我就要开始挑选那一千件古物了,不是个轻松的活哦。” 许玉欲言又止,最终和江秋月离去。 两人回到六合酒店。 许玉独自在房间内,打开了窗户,今日不知怎的,天象很好。 许玉面朝夜空,手指轻捻。 施展看相推算之术。 最后得出四字。 惊险万分。 但似乎这惊险之中,又蕴藏着无穷的变数。 许玉有疑惑,这变数他感觉并非是自己,也不是段恒。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其他人在守护古物。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三个长生之人 这一夜,故宫博物院上空星光璀璨,故宫的四个角楼,忽然变的热闹起来。 倘若许玉在这里,定会惊讶的发现,四个角楼的正对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屋檐处,有四个雕刻了神兽模样的瓦当。 口吐人言。 东官青龙。 西官白虎。 南官朱雀。 北官玄武。 东官青龙率先出声道:“我怎么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测算天机,莫非这次中华古物浩劫,不止有我们感应到了?” 北官玄武睁开双眸,“确实有人在测算天机,看样子是在东边。那股气息总感觉似曾相识,他经常在院内出没。” “这么一说我大抵知道是谁了,许神相,许长生。不过也是,古物浩劫,他不可能不在。”东官青龙呵呵一笑,这位长生之人,不知陪伴了他们多少个春秋,但他从不知晓有他们的存在。 他们四位虽是灵物,但从未与许玉主动交谈过。 他们的职责只是守护宫殿和故宫古物的安危,其他的一概不管,其实也是有心无力,不然早在七十年前,他们就出手了。 刻有他们的瓦当,只是放置在故宫的角楼上,便只能守护这一片的区域,或是说只能为了故宫出手,不然会有违灵物的规则,消逝在这片天地间。 东官青龙看向院内,看着那一群深夜都在院内欣赏古物的老者,突然间深有感触,“要送一千件古物出去,而且极有可能便是一去不复返,难为这群人了。” 南官朱雀不解问道:“那许玉手中不是有很多灵物吗?很多灵力都不弱于我们,有他一路护送,会没事的吧。” 西官白虎此刻也出声道:“我观之这附近不止有那许玉身怀灵物,那名女子看面相是不凡之人,还有那个段恒,手里也有灵物,这么多人都齐聚在了这里,我看那古物运送不会有事。” 东官青龙点点头,“确实如此。” 就在这句话后,东官青龙猛的看向东边,喃喃道:“那个气息,难不成?” 剩下三位神兽皆是看向东方,那股气息,非是许玉,非是江秋月,也非是段恒,这世间第三个长生之人,出现了。 最快进入东交民巷的一条小道内。 明智悠太和艾尔曼一瘸一拐的向着六合酒店走去,在那座最高学府内,他们从上午一直跪倒了现在,双腿都是发软的。 明智悠太这会才没了憧憬神色,面露凶狠之色道:“这群可恶的故宫人,竟然敢如此戏弄我,待我拿到那些古物后,非得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艾尔曼点点头,附和道:“早该如此了,待一月后古物出城时,我也要让他们瞧瞧来自我们西方的力量。” 明智悠太疑惑的看向艾尔曼,问道:“西方也有古物?” 艾尔曼自豪的点点头,“当然,一月后您就知道了。” 明智悠太内心颇不平静,这样说来,岂不是就只有他的国家没有。 可惜。 待两人互相搀扶着又走过一段路途之后,明智悠太突然问道:“我记得寻常这条路十分钟就该走完的,怎么到了现在还在是巷子内,不应该啊。” 这么一说,艾尔曼也看向手表,是啊,明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们还在这巷子内,确实不应该。 难道他们是遇见传闻中的鬼打墙了? 悠然间,他们身前传来阵阵脚步声,身边的一切逐渐虚幻,不再是西方的建筑。取而代之的,是黑夜中一盏盏的烛灯。 “八嘎,这是在那里?”明智悠太怒道。 难道这又是东方的神秘力量? 在他们身前,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两人定睛瞧去,有两匹青铜马朝他们奔来。 明智悠太和艾尔曼快速躲过,四面八方,紧接着又奔来了许多青铜马。 “艾尔曼,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明智悠太急道。他上一秒还在东郊民巷内,怎么下一秒就来到了这鬼地方。 “明智悠太先生,不用惊慌。我们要相信科学,这些青铜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肯定是幻觉,我们就站在这里,那些青铜马肯定会穿过我们身体的。”艾尔曼冷静道。 要相信科学,艾尔曼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他可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真的是这样吗?”明智悠太略有疑惑,他们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幻觉? “只能这样了,眼下青铜马越来越多,我们肯定是不能完全躲开的,只能赌一把。”艾尔曼看向明智悠太,再一次肯定道:“请相信我。” 明智悠太犹豫一阵,其实他不愿相信艾尔曼说的话,但又没有更好的法子,万一出了事,也可以将原因追究在他的身上。 “好吧,我信你一回。” 明智悠太和艾尔曼闭上了双眼,等候着青铜马的奔来。 “真是愚蠢。”迷雾之中,有一人缓缓出声道。 就在下一瞬间,明智悠太和艾尔曼几乎同时被撞飞上天,两人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明智悠太睁开了双眼大骂道:“八嘎,你敢骗我!” 艾尔曼欲哭无泪,这事没法用科学来解释啊。 还有他在起飞的时候明明看到了,有些没有撞击到他们的青铜马,在撞击对方时,分明穿过了对方。 竟然会有这种事。 明智悠太此刻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朝着那团迷雾问道:“敢问阁下是谁?我们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明示,改日必当登门赔罪!” “赔罪?”迷雾之中,那人轻笑一声,“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好好享受我给你这点教训吧,再敢对故宫古物有所不敬,别怪我要你命了。” 语毕,迷雾渐渐散去。 有那么一刹间,明智悠太清晰的看到,那人面带着一个青铜面具,一头长发,并非是系着辫子,而是绾髻束发,头戴冠。 像是古人。 这一夜又不知过了多久,明智悠太和艾尔曼方才踉跄着回到了六合酒店内,狼狈不堪。 有人见到了这幕,择日就将这一情形登报。虽没有照片不知真假,但接连几日不见两人出来澄清不见两人身影,怕是真的。 一时间,有不少人兴奋不已。 敢在这地方撒野,老祖宗显灵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推算天机 这一夜,许玉几乎不曾合眼,他一直在推算天机。 再历经几次吐血之后,他面色苍白,双手极为吃力的撑在窗边,神色不甘。 在最先算出的惊险万分四字后,他还想继续一步算下去。那份惊险就是有惊无险,还是昔日如圆明园那般的惊险。 可他是许玉,并非是他的老师鬼谷子。 推算天机这种事,他终究没有学到老师的全部本事。 他只能冥冥的感应到,这次古物浩劫的关键并不在他。两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不在自己身上,那关键之人还会是谁? 他收集了如此多的灵物,可以运用那么多灵力,都不能解决这一次劫难,那还会有谁能解决这次劫难。 许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推算之术来。 “最后再算一次。”许玉默念一声,手指微动,推算不过刚开始,他便觉得心中有一口闷气而出,继而再是吐血。 一旁秦公簋见此一幕,急忙劝阻道:“你真不可再逆天行事了,长生本就有违天理,你还要推算天机,真不怕死了?” 许玉轻轻一笑,“死有何惧?您难道还不明白我心中所想吗,如今故宫古物虽较之大秦时,新添了许多,但那终究还是金匮石室传承而来。始皇遗愿乃是托我保护好这些古物,我已经食言了一回,不可再让陛下失望!” “让我再算一次又有何妨?”许玉再次捻动手指,缓缓闭目。 “你既然已经说了这次浩劫的关键不在你,为何要让自己背负那么多,难道就不会有人也在想办法怎么护送故宫古物吗?”秦公簋长叹一声。他知晓劝说不动许玉,不然这两千年来许玉不会为了古物灵物一事鞠躬尽瘁。 这么些年过去,就连他对大秦的记忆都渐渐淡忘了一些,那始皇是何模样,依稀记不太清了。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两千年不厌其烦的记得始皇的叮嘱。 他内心都升起了敬佩之心。 再算一次,最后一次了。 许玉擦干嘴边的血迹,抬头朝向夜空,此刻的夜空中,若是有人凝望,定会发现有几颗星星极为耀眼。 许玉正在推算天机。 他紧咬着牙根,内心不断的在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一会,坚持一会,就可以推算到一月后的事了。 陡然间,许玉眸光一亮。 那是一月后北平城外的树林中,一千件古物已经运送出城,树林灌木的深处,可见人影撺动,有人要劫这批古物! 再往后呢?这些人不过是劫匪,那些东瀛人和洋人呢? 许玉还想朝后推算时,胸口迎来重重的一击,他倒飞出去,本是在眼前的一幕幕犹如玻璃破碎般支离破碎。 任由许玉想如何抓住那些消散的画面,却是无能为力。 “是谁,究竟是谁?”清醒过来的许玉发疯的朝着窗户口喊去,双眼通红,已经布满了血丝。 他坚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推算到一月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却被人打断了,有人不想他推算天机。 “不行,最后一次,我真的可以!”许玉索性关上了窗户,手指轻捻。 他意念刚是一动,胸口处又是传来如先前一般的痛楚,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般。 “又来?”许玉拿出杜虎符,唤出大秦将士站在了自己身边。 他手指微捻,可下一瞬间,那些大秦将士也被打飞在地。 秦公簋见此一幕,劝说道:“这是有高人在助你,你若不顾一切推算下去,最终长生也会变得虚妄。” 许玉听闻,推开窗户,迎着冷风吹佛了一阵,有些清醒过来。他看向窗外没有灯光的地方,喃喃一声,“所以你才是那个关键之人对吗?” 窗外没有丝毫的回应。 “也罢,我能做的,也唯有尽我分内之事了。”许玉再次关上了窗户,躺在了床上。 接连几次的吐血,已经让他虚弱不已,是该好好休息了。 窗外,黑夜之中,一位戴着青铜纵目面具的黑衣人望向许玉的房间,他还牵着一匹青铜马。 黑衣人一跃骑上马背,甚是无奈的摇摇头,“你说这世间怎有人不在乎长生的,那是古今多少人求得不得的东西。许玉,你若不愿长生,我倒是很愿替你长生。待灵物没有全部出世前,你可不许如此不惜命。不然,你的长生,我是要收回的。” 清晨很快到来,许玉并未陷入熟睡,胸口处的疼痛让他极难合眼,脑海也是晕晕沉沉的,这是进行推算之术的后遗症。 “反正睡不着,出去走走吧。”许玉从秦公簋中翻出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如今北平风大,他现在这副孱弱身子可经受不住。 出了六合酒店之后,他先乘坐黄包车去了故宫博物院一趟。 博物院内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几乎遍布各个展厅,三五一群的,都在商议送那件出去展览比较好。 东西肯定不能太次,得彰显出古物的价值,方才能彰显大国底蕴以便让政府更快的决定古物南迁。当然也不能太好,万一让那帮洋人心生嫉妒,自个国度没这么好的东西,那这些古物就危险了。 故挑选的这一千件古物也是颇有学问。 许玉观看一圈后又去了修复的院子,那一排排的修复室内,似乎更加忙碌了。 他没有打扰,很识趣退去。 最后一个地方,乃是理事会的办公厅,里面在为递上来送去展览的名单吵闹个不停,都是宝贝,都舍不得啊。 所有人都在为故宫古物所忙碌着,许玉思虑了一会,又去了一个新地方。 北平教育部。 这批古物在名义上是由教育部部长于荣负责运送。 于荣亲自接见了许玉,这两人在几十年前有些交情。 “此事真的没有回旋余地吗?”许玉问道。 于荣哭丧着脸,“本来这事就不归我管,谁知道那个王八犊子推到了我这里,这两日有不少人骂我卖国贼的,许先生,我亦是有苦说不出啊。” “那可以派人护送吗?多派些人手。” 于荣点点头,“我在找人帮忙了,毕竟护送路上出了事也是由我担责,我也盼着古物的好。” “有劳了。”许玉道谢一句,出了教育部。 他招手拦了辆黄包车,“去寺庙。”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祈福 许玉本是不信佛的,但他此刻却想求佛主保佑一下了,愿这次古物浩劫是有惊无险。 许是因为天气阴冷的缘故,今日来寺庙求佛烧香的人不多。 许玉一步步踏上寺庙的台阶,走到功德箱前放进去了全身的大洋,求得了三柱香。 在此看守的小和尚见到这幕,脸色微微动容,双手合十,微微点头道:“施主,佛主见了施主的功德,知晓施主心诚,定会如施主所愿的。” 许玉微微一笑,望向前方大堂内的佛像,“他只要不埋怨我的身份就好。” 小和尚使劲摇摇头,“施主来了佛门之地,难道还会是坏人不成?” “不是。” “那不就得了,只要施主心诚,一切都会如愿的。”小和尚眯眼祝愿道。 “嗯。”许玉点点头,点燃了手中燃香,朝着大堂内走去,将燃香插在了佛像前。 身前有蒲团。 可许玉并未下跪。 在他犹豫之际,在他身后有一人试探的询问道:“许大师?” 许玉疑惑的朝后望去,见到的乃是一位留着辫子的年轻人,面容英气,身上衣着穿着像是军官。 “您是?”许玉不解道。 “我名文葵,昨日在最高学府的礼堂内,我见过许大师。我都拖人打听明白了,故宫博物院的院长邀请了不少人物来北平助阵,您就是其中之一。您虽非院长,但家族藏品可不少,据说都是些仅存在史书上的,实在令人敬佩啊。”年轻人称赞道。 许玉急忙摆摆手,“都是传言,您谬赞了。” 许玉极快的在脑海中思索起来,文葵,这名字好眼熟,忽然间,他眸光一亮,惊道:“您是顺承郡王,大清的最后一个王爷?” “哈哈哈。”文葵大笑一声,“不敢再称王爷了,如今连活着都困难喽,好在考了一个炮兵少尉,不然我真是无处可去。” 许玉尴尬的赔笑,大清国灭,波及到的有很多人。 他记得这位顺承王爷继位时不过六岁,后又遭人连哄带骗的卖了自家王府,很长一段时间都居住在胡同内,看不出一点祖上曾经辉煌过的模样。 “顺承王今日怎会在此?”许玉问道。 “那许大师又为何在此处?”文葵反问一句,随后自问自答,“我们想来都是担心古物的安危,来此祈福罢了。故宫那些东西,毕竟曾经都是属于我大清朝的,如今却教东瀛人虎视眈眈的,我看不下去。若我还是个王爷,虽不能与东瀛人死战,但护送这批古物还是没问题的。” 许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这位王爷是浩劫的关键吗?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位如今无权无势的,也是有心无力。 那个炮兵科的人手他也不能随意调动。 文葵话多,不等许玉答话便又是问道:“听故宫的那些人讲,许大师的背景是极为深厚的,家族有那么多的古物,似乎与原先一位朝中官员很类似,好巧不巧的是,那位官员也姓许。” 文葵饶有兴趣的看向许玉,“听闻那位许姓官员还有个别称,称之许神相,千年来都是一个名字,待上一任神相死去,便由他的子嗣继位。可能是因为测算天机的缘故,每一任神相死的极快,不到中年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眼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新神相。” 许玉听着文葵讲述,内心有那么一丝丝颤动。 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有朱雀衔环杯在,他的相貌可以在每一代发生变化,以往他都是这般躲过长生的秘密。直至皇室没落之后,他才没有使用朱雀衔环杯的能力易容。 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有人记得这事。 瞧着许玉神色不太平静,文葵大笑一声,“放心,许大师的事迹我不会讲述出去,如今知晓这事的人很少,往后只会更少。” “多谢。”许玉拱手道谢。 “所以即便以先生神相的身份,都算不出古物送去上海究竟有没有事?”文葵好奇的问道。 许玉苦笑一声,摇摇头,“算不出,惊险是有,但是不是有惊无险就不知道了。” 文葵了然,攥紧了双拳,狠狠道:“那些东瀛人,是真的该给点教训。” 许玉胸口突然一闷,霎时猛烈咳嗽了一阵,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文葵不由大骇,惊道:“看来以前家中老人说的是真的,神相看相是在逆天行事,难怪每每刚至中年就是逝去。先生昨夜推算古物安危,耗费了不少心血吧。” “无碍。”许玉缓缓坐在了地上,小心呼气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他微微一笑,看向文葵,“倘若不是昨夜咳血过多,今日本也能为顺承王看一次相的。” “先生高义,文葵受不起啊。”文葵亦是坐了下来,看着许玉几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可想而知许玉昨夜耗费了多少心神。 这般下去,真的活不过中年。 似乎这代神相目前还未成婚,并无子嗣,不可就此断了神相传承啊。 古今王朝换了多少,唯有神相未换。 许家是极为重要的。 文葵思虑一阵,看向许玉,说道:“许先生,有些话在下是不得不说了。故宫古物这一重担,并非该先生一人所担。即使从大汉起,先生祖上就掌管着皇室珍藏,由许家一族所照看。但是眼下,皇室不复存在,无人再需看相,金匮石室这一名称就只存在于史书。许家两千年的短命诅咒,是不是该解开了。如今社会各界都在为古物的安全而努力着,并非只有许先生您一人,您可以不用这么累。” 许玉神色有所动容。 这位顺承王,很为他着想。什么短命诅咒,那不过是他用于隐藏身份的说辞,可他,文葵,是真真切切的想让他不去背负那么多。 “先生,许家该为自己而活了。”文葵最后劝说一句,上了三柱香,离开了大堂,离开了寺庙。 他话已至此,怎么想,就是那个年轻人的事了。 许玉不自觉间轻轻一笑。 是啊,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故宫古物,有很多人也在想着怎么安全护送到上海,怎么顺利南迁。 这样的一件大事,远非一人之力可以办到。 他许玉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是这场古物浩劫的关键人物呢?倘若没有长生不老药,没有与灵物对话的能力,他比很多人都不如的。 可即便这样想,他想让自己轻松些,可他的心底里还是存在一份期盼。 他想自己能够帮到什么。 他在佛像前拜了三拜,出了寺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忘了自己是个不差钱的主 祈福之后,许玉在北平的街道上走了许久,方才回到六合酒店。 姑且算是放松心情。 日已落,江秋月在酒店大堂内焦急等待着。她今日一天不见许玉身影,本以为他会去故宫博物院的,可她到了才听方新觉讲述许玉只是去了故宫一趟,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北平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该去那里寻许玉。 更为关键的是,杜虎符不在自己手中,万一走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巷子内,会有危险。 江秋月再看向酒店外,终于见到了久违的一袭黑衣,正是许玉。 她发疯般的跑了过去,像个迟迟等候丈夫归家的妇人般,句句皆是责骂,“你今天一天跑那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你要真有什么事要去办能不能提前说一句,你这样突然的消息很让人担心。” 江秋月拉着许玉手臂晃了晃,浑然不知许玉的身形竟然是随着她再摆动。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许玉缓缓放下了江秋月的手臂,“上楼吧,我今日有些累了。” “咦,你脸色怎么了,好苍白?”江秋月这会才瞧见许玉面庞面无血色,就好像是刚出院的病人般。 “没什么,就是有些推算过度了,休息几日就没问题了。”许玉指向楼梯的方向,“扶我去房间。” “哦,好。”见这一幕,江秋月也不好多说什么,推算过度。她之前见许玉在永川城推算过一次,那次许玉仅是推算了一会便是吐血。 她今日去许玉房间查看时,发现地毯上有着一片殷红色的痕迹,难不成那是许玉昨夜的吐血? 江秋月想到此处,小声的问道:“你昨晚推算了很久?” 许玉点点头,“我说过,这次是故宫古物的一次浩劫,我既然会看相之术,多少要推算一番,但似乎结局不算好。只能算出,这次浩劫的关键不在我。” “既然不在你,那你为何如此拼命?”江秋月不解道。 “我信不过别人。”许玉无奈苦笑一声。 江秋月黛眉微蹙,继而拧的更深,指着许玉骂道:“姓许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难道全天下就只有你希望故宫古物平安无事啊。易院长,昌院长,还有成千上万的中国人,那个不是希望故宫古物可以一直完好无损的保存下去,谁都在为古物的安危着想。凭什么你就认为只有你才能让古物不落入东瀛人手中,四万万中国人难道就比不过你一人?” 江秋月实在是气愤不已,就算他长生又如何,会推算之术又如何? 保护故宫古物的担子就要全部挑在他许玉的肩上吗,真当所有人都无用。 许玉被这一声骂的有些恍惚,江秋月所言,和顺承王文葵所言的极为相似。既然解决这次浩劫的关键不在他,他大可放松一月,游玩北平城的。 但是也只是关键不在他,并未说与他没有任何联系。 他至少是一枚参与其中的棋子。 “好了,我不会再推算了。”许玉微微一笑,“这下满意了吧。” 江秋月冷哼一声,跺跺脚,“本小姐才懒得劝你,随你去推算吧,吐那么多血,吐死算了。” 许玉此刻内心大为感动,他知晓江秋月的性子。 话说的越凶,反而是愈发担心。 许玉缓缓上楼,他感慨一声,“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两千年,加之我的推算之术,我完全可以成为影响一方的存在,比如北方的那位张将军。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想守着古物,故认识也只有文物界里的这些人。这会才发觉我是真白活了,倘若我认识的人再多些,眼下这局面会不会不是这般束手无策。往大了说,那些东瀛人,都不会踏上我们的土地。” 江秋月沉吟一声,摇摇头,“后悔乃是最无能的说辞,不要去埋怨自己了,不如去想想今后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 许玉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江秋月小脑袋,称赞道:“不错嘛,思想很有境地。” 江秋月无奈白了许玉一眼,甩开了许玉右手,“看你弱不禁风的份上,就先绕过你这次。下次再拍我脑袋,看我怎么教训你。” “知道啦。”许玉急忙致歉,待到了楼层之后,极快遛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内。 秦公簋见许玉回来,嗅到了一股燃香味道,诧异的问道:“你今日去了寺庙?” 许玉轻嗯一声,倚靠在了窗边,“只是祈福。” “咳咳。”秦公簋大为惊奇,“这事你要让你师尊知道了,非得狠狠痛骂你一声不可。去寺庙,那是佛门,与你所学相违背的。” 许玉长呼一口气,双眼微眯,“求神拜佛,世人都是这么说的,万一真的有用呢?” “其实我在想一件事,那东瀛人和艾尔曼就在这酒店内,我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们。”许玉思索着,内心隐有些想法。 “可之后呢?”秦公簋反问道:“还会有新的东瀛人到来,兴许会更不好对付,这不是个好计谋,反而更加印证了故宫古物的价值。” “说的有理,那我们该怎么办,待一月后古物出了北平城,会有不少人前来抢夺,我虽有灵物但是不好出手,灵物不能轻易暴露。”许玉再问向秦公簋。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秦公簋呵呵一笑。 “何事?” “你除了灵物还有什么?两千年来积累的财富,古话不是都讲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如今这个乱世。只要你有钱,很多人都会为你卖命的,聘请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护送古物去上海,不难。” 许玉眸光一亮,秦公簋所言有理。 以前是钱庄,现在是银行。 不止是花旗银行,还有中南银行,大陆银行等他都有多个账户在,仅仅是一家,单拎出来就是一笔巨款了。 他许玉压根就不是个差钱的主,只是平日里很低调罢了。 许玉内心已经有了想法,无论什么时候,用钱都很好办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物装箱 翌日北平城的一家民用电报行内。 突然出现了一位极为阔气的主,一出手就是三千大洋,声称要包了一天的电报行。为此电报行老板自然是喜笑颜开,平日就是算是人多的时候,按字收费是远远挣不到这个钱财的。如今有人包天,岂会不乐意。 这位阔气的主自然是许玉。 他想了一夜,他要动用自己平生所有的关系,寻找到一支足够强大可以护送古物的队伍。不管是军队还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保护古物安稳,一切都好说。 与此同时,许玉还让江秋月去了报社,同样的刊登上了这一道消息。 寻有能力者护送古物前往上海,酬金三十万大洋。 为了担心人家报社拿江秋月当傻子,许玉一早还特意去了花旗银行一趟,喊来经理去给江秋月证明身份。 直到这日,江秋月方才知晓许玉是何等的家大业大。她还听闻花旗银行的经理说,这是那位年轻人的存款之一,冰山一角罢了。 许玉所拥有的财富,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 江秋月一时间瞠目结舌,许玉这家伙,究竟还藏有多少秘密。 故这一日,一份本不该登出的启示却刊登在了晚报上。有人出三十万大洋请求护送古物运去上海一行,一时间,但凡有些权势的都开始躁动起来。 谁都明白这钱不好挣,但谁都又想挣。 晚些时候,待这份报纸传入故宫博物院时,易白溪一人拿着报纸静坐了许久。他知晓这条启示是许玉刊登的,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六合酒店二楼。 “八嘎,这群中国人怎么这么有钱,竟然刊登上了这条新闻。艾尔曼,这会不会耽误我们的计划?”明智悠太极为不悦。 在他看来,故宫博物院那群人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根本就是一则假的告示,似乎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不惜用三十万大洋护送的古物,其价值远远在三十万之上。 艾尔曼轻轻一笑,“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待古物出了城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不止有我们的人,还有那些山匪也被我收买了。劫走那批古物,万无一失。” “很好。”明智悠太满意一笑。 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明智悠太最乐意见到这幕了。 一月时间过的很快,经过故宫博物院了理事会整日的商议,终于商议决定了送去上海进行展览的一千件古物。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古物装箱。 为此易白溪还请了不少民间典当铺子当家之人,请教了不少关于古物如何装箱才最不易损坏,论这活,故宫并不擅长。 许玉还是一身黑衫,与易白溪并肩站着。 易白溪感慨良多,“这一月,我们做了不少事啊。先是请求文行政院送去了古物南迁提案,又是向南京行政院商议如何在运送途中保护古物,还有一些学生联合恳求保护古物,提出了不少有效措施。我们所做的一切,但愿都是值得的。但愿古物在上海进行展览之后,古物南迁一事会很快落定。” 许玉点点头,“会的。” “时候不早了,今夜我会让人守在这些古物旁边的,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正式启程。”易白溪劝说着。 “好。”许玉本欲是自己守在此地,看来并没有这个必要。 这一月,三十万大洋并无人可以取走,反倒是来了不少自告奋勇愿意护送古物前往上海的,将近百人,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当然,许玉也会有酬金相赠。 一夜无事。 十二月一日。 这日不知怎的,北平城突然添了分寒意。 竟然下起了皑皑白雪。 许玉袭着一身黑衫和江秋月朝着午门广场走去,此刻已经站满了不少前来护送的人员,小型卡车已经在午门广场前等候着装箱。 随着易白溪益一声令下,待最后检查古物无碍后正式装箱。 此行去往上海的第一站先是去往郑州,由卡车运送。到达郑州再辗转徐州,乘坐铁路运往南京,最后运至上海。 这第一段路,恰好是最不好走的一段路。 许玉刚和易白溪交谈没几句,就见方新觉急匆匆的跑到了两人身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道:“南城门外,我一早见到了不少东瀛人的行踪,这就来赶过来通知了,老师我们该怎么办?” 易白溪双目为之一凝,双手紧紧握拳,敲打在了一旁的卡车上,“我就知道这帮人会有埋伏,但没想到这么快。这可是在北平城外,这些人当真就如此迫不及待。” 许玉神色微微动容,方新觉所言,岂不是就是他那日推算时看到的。 只不过方新觉还漏了些,不止是东瀛人,还有那些山匪。 不过此刻许玉并不准备告诉易白溪,反而是安抚道:“易院长还请放心,此行有不少人护送,有我们招募而来的有志之士,还有警察局的人。北平城外还轮不到那群东瀛人撒野,相信我,古物会安全送去上海的。” “但愿吧,我也知晓这一路凶多吉少。”易白溪叹息一声,指挥着队伍将古物装箱。 方新觉见此很快加入帮忙的队伍中。 江秋月悄然靠近了许玉些,轻声问道:“会没事的对吗?” 许玉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手提箱,“秦公簋,还有我准备的灵物都在里面,我已经做好了与东瀛人对抗的准备。但是既然这次古物浩劫的关键人物不在我,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如若真的情况危急,暴露灵物也不是不可。” 江秋月点点头,许玉给她讲了不少灵物中的大杀器。 例如白起佩剑,养由基神弓等等。 这些灵物越是厉害,她就觉得朱雀衔环杯愈发无能。 她的朱雀衔环杯啊,什么时候才能不止是一个化妆品,真没用。 被江秋月放在兜里的朱雀衔环杯听到这话瞬间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最没用,像这种极有可能到来的交战,易容是很有用的好吧。” “好好,那我拭目以待了。”江秋月呵呵一声,不愿再听朱雀衔环杯言语。 午门广场上,古物箱子全部被装车。 启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中劫匪 好一阵轰鸣之声,汽车发动。 数百位随行人员随之启程,跟随在汽车之后。虽说是车载古物,但为了古物的完整无缺着想,行驶的极慢,速度与步行相差无几。 约有十辆卡车在前,约两百余人跟在卡车后护送着。 易白溪与许玉并肩走着,他拿出地图,详细查看了一会,说道:“出了北平城之后,约七十里外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落脚。但在此之前,需要穿过一片树林山路,需要警惕万分。” 许玉神色渐渐凝重,那日他施行推算之术时,所看到的就是在此地遇到了山匪的袭击,东瀛人倒是没见到,料他们也不敢在距离北平城如此近的地方动手。 许玉主动请缨道:“山地复杂,不排除有人会对这批古物动手,我先去前面查探一番吧。” 易白溪一拧眉,望了望身后携带有枪支的护送队伍,有这些人在,甚至还有北平政府的人参与了护送队伍,真的会有人选择在这地方动手? 不过既然是许玉主动提议,他也不好反驳,反正这位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古物的事就行了。 “那行,有劳许先生了。”易白溪将地图递给了许玉。 许玉接过地图,同江秋月一路小跑的走在了护送队伍的最前列,观察着四周。 “素纱襌衣是穿在身上吧?”许玉问道。 江秋月点点头,不知许玉为何会突然问这句话,拉开了袖口给许玉瞧了瞧,“穿在身上呢,我比你想的要惜命。” “那就好。”许玉神色严肃,“待会进了山林之中,极有可能会有山匪来劫这批古物,不要惊慌,更不要展现出灵物的灵力,他们只为谋财,不会害命。” 江秋月闻言一惊,这么快就有劫匪来了? “这是你推算看到的?” 许玉轻嗯一声,语气中略有对自己的责备,“奈何学艺不精,只能看到这里了。推算中没看到东瀛人,那才是令我最担心的,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 江秋月恍然大悟,“不宜过早的暴露灵物,你是想用在东瀛人身上!” “确实如此,虽然古物浩劫的关键不在我,但总归是能有点用处。”许玉自嘲一声,看着地图上愈来愈近的山林,内心逐渐不安。 这次护送一千件古物去往上海,最难走的就是最开始这段路,几乎只能步行,必须要绕开东瀛人的视线,待到了郑州之后,这些古物才会乘坐铁路去往南京,运至上海。 一千件古物只是这次浩劫的开端,倘若没有完好的送去上海,或是在上海展出的不尽人意,古物南迁一事又要延后许久了。 但眼下的情况却又是古物南迁迫在眉睫。 易院长曾经和他交谈过,倘若要将故宫内的古物全部打包装箱,至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这么一折腾,转眼便到了1933年。 谁都不知道未来一年会发生什么,许玉知道,易白溪这句指的是东北。 故这次古物上海展览一行,至关重要。 天色渐暗,护送古物的队伍已经进了山林多时,许玉瞧着地图,最多还有十里地就可以走出这片山林了。至今他还没有在山林之中发现异常,难道他推算有误? 江秋月坐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喝了一大口水,劝说道:“要不我们等等易院长他们,眼看就要走出这片山林了,不会有事的。” 许玉想了想,瞧着江秋月极为疲惫的模样,点点头,“也好,就在此处等他们吧。” 没多时,护送车队逐渐赶上。 易白溪走到了许玉身边,亦是坐了下来,“真是难为江小姐了,要陪着我们要走上好几百里的路程。” 江秋月急忙摆摆手,“易院长这话严重了,您能破格让我在故宫博物院当一名修复师我已经很开心了,如今护送古物亦是在为未来的古物南迁做贡献,没有难为的意思。” 易白溪听闻呵呵一笑,还好如今有不少这样的年轻人,古物方才能一直传承下去啊。 “走吧,待走出了这片山林就到一个小镇了,可以歇息一晚。”易白溪正欲起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枪响。 许玉瞬间惊觉,站起身望向四周。 果然,山林灌木之中,有大片的人影浮现,逐渐逼近,渐渐将护送车队围住。 劫匪,来了。 易白溪猛然站起身,却是被许玉拦住,眼下这局面,不宜出头。 护送队伍之中有北平警察系统的人,许玉走到了负责此行护送的科长唐丰,低声问道:“可有把握对付这些劫匪?” 唐丰攥紧了手枪,摇摇头,“隐藏在山林之中,不知多少人。而且这些劫匪手中有枪,真打起来不止古物有损,也会死很多人,最好不要轻易动手。” “那就不要动手,先看看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唐丰愕然,反问道:“不反抗吗?” 他有所不解,难道劫匪要这批古物,他们就拱手让人?虽然早在出发之前他们警察局局长就叮嘱过他,一切听从这位许先生行事,但眼下... “你我不愿见到古物受损,更不愿见到有流血的事情发生,所以见机行事吧,一切听我指挥,一切责任由我担着。”许玉吩咐着,语气不容置疑。 唐丰不知道眼前这位何来的能耐就连局长都为他说话,但听闻责任无关自己后,点点头,“听许先生的。” 许玉缓缓走出了人群,对着身前的一片空地喊道:“我们乃是奉政府之命送古物去往上海,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呵呵,我能不知道你们护送的是古物?” 山林之中,一位身形高大男子骑马出现,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手枪,居高临下笑脸盈盈的看向许玉。 许玉神色自若,“那你依你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劫这批古物了?” “不然我为何来此?”高大男子讥笑一声,“原本我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毕竟你们之中有枪的不在少数,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不费任何力气将你们拿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易容 易白溪听闻这句,脸色一变。 他最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 江秋月怔怔的看着许玉和劫匪交谈的模样,轻声道:“不反抗吗?” 易白溪叹息一声,“没法子反抗啊,万一争斗起来,会流不少血,古物也会损坏不少。这群劫匪人数众多,只能先依他们的。” 高大男子吹了声口哨,山林之中,陆续有大批劫匪出现,将整个护送队伍团团围住。许玉放眼望去,怕是不下于五百人。 这何止是一群山匪,简直就是个民兵团了。 高大男子轻轻一笑,挥手道:“弟兄们,全部缴械,好生看加看管这些人。老二,挑出一批人将古物带走,老三负责留守营地,切莫多生事端。” 人群之中,一名稍显瘦弱的男子走出,笑道:“放心吧大当家的,这里有我看守着不会有意外。” 高大男子点点头,“别办砸了,记住,不可伤人性命。”说完这句后,高大男子骑马调头,朝着装载有古物的卡车走去。 瘦弱男子咳嗽一声,吩咐道:“将这些人的双手全部绑住,顺带都搜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这群人都是从故宫走出来的,身上指定有什么宝贝。” 江秋月和许玉双手都是被反绑在身后,所有人皆是如此。 唐丰呸的一声,“他奶奶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一个警察让劫匪绑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们最好以后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有你们受的。” “那来这么多废话。”瘦弱男子提着枪杆子指到了唐丰脑门上,“你爷爷从洪泽湖不远千里赶来,难道还怕落到你手里,我劝你最好安分些。” 唐丰听闻洪泽湖三字脸色骤然一变,皱眉道:“你是老魏三?” 廋弱男子一惊,“还知道你爷爷的名号,不错不错有眼光。” 唐丰狠狠瞥了瘦弱男子一眼,眼神看向他处,不发一言。 待瘦弱男子走远后,江秋月小声询问道:“怎么,唐科长,你认识这人?” 唐丰摇摇头,“不认识,但是听说过,洪泽湖那边山匪多达一千余人,早在五年前,这个老魏三,还有你们先前所见的两人,就是那个大当家的,策划了一起灭村案。一个村落近三百人被杀,就只为抢劫五万大洋。就在一月前,他们又烧毁了半个城镇,造成了七千余位灾民逃难,政府几次剿匪不得,没想到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唐丰说到这里,朝着许玉投去感激的目光,“还好刚才许先生让我不要反抗,不然若是真在此地起了争斗,我们怕是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江秋月一阵后怕。 这样的一群劫匪,就算她有素纱襌衣穿在身上,也是无济于事。这样的灵物,迟早也会被他们发现。 易白溪听到这里,无奈摇摇头,长叹一声,古物被劫。那故宫古物南迁一事又不知得延后多长时日了。 这当真是一次浩劫吗? 许玉沉默不已,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脱困的方法,忽然之间,他们前方树林中传来一阵枪响。 所有人都是望向那个方向。 正是那高大男子劫走古物的方向。 老魏三心中一惊,嘀咕一声,难不成是大当家的出事了? 黑吃黑,那群东瀛人竟然还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本来说好的他们交出古物,便有三十万大洋奉上,难道这会变卦了? 老魏三思量一番后,不敢耽搁,朝着手下吩咐道:“分出一些人照看他们,其余人跟我走,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许玉见着老魏三着急忙慌的领人离去,低声对着唐丰问道:“唐科长,可有脱困的方法?” 唐丰点点头,手腕微动,袖口中悄然有一个刀片滑落,“我给许先生解绑。” 没过一会,系在许玉手腕上的绳索被割断,许玉朝着江秋月问道:“朱雀衔环杯呢,带在身上了吗?” 江秋月点点头,“就在兜里呢,你自己拿就好。” 许玉拿出朱雀衔环杯放在了手心。 易白溪见此不由惊叹一声,“西汉衔环杯,这玩意你们不好好保存着居然随身携带,真不怕不小心损坏了啊。” 唐丰虽然不懂古物,但也瞧得出朱雀衔环杯的华丽。 这东西,价值不菲。 “顾不得那么多了,前面的枪声,肯定是劫匪们和东瀛人打起来了,我得去看看是何情况。”许玉拍了拍衔环杯器身,心中不由的催道:“赶紧变出胭脂来,你有大用。” 朱雀衔环杯惊奇一声,“你居然还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还以为你差点忘了我也是灵物呢,两千年来,没见着你几次用过我吧。” 江秋月自然可以听到认她为主灵物的心声,一个大男子用胭脂,确实很罕见。不过她瞧得出许玉很着急,帮着催促道:“好啦,你就赶紧变出胭脂吧,我再也不说你是最没用的灵物了。” “好哦。”听到江秋月的催促后,朱雀衔环杯的器身中方才悄然出现了好些胭脂。 易白溪目瞪口呆。 这又是什么怪异的事情。 许玉见状立刻将胭脂涂抹在了脸上,易白溪和唐丰皆是疑惑不已。很快,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出现,许玉在涂抹完那些胭脂后,竟然变换了副模样。 许玉不再是许玉。 变成了之前他所见的劫匪二当家的模样。 许玉拧着手中箱子,缓缓朝外走去。 “什么人!”负责看守的劫匪瞬间惊觉,喊住了许玉。 许玉眉头一拧,怒喝一声,“怎么,就连我也要盘查吗?” 看守的劫匪看清面庞之后,急忙摆摆手摇摇头,“二当家的,不敢不敢。” “那还那么多废话。”许玉极为不悦,朝着劫走古物的方向快速走去,不忘搁下了一句“严加看管”。 负责看守的劫匪疑惑不已,二当家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地了,算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易白溪看着许玉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惊道:“这衔环杯究竟是何物,居然还有易容的本事。” 江秋月解释不清,打了个马虎眼,“不清楚,算是许玉精湛的化妆术吧,反正是什么失传的技艺。” 易白溪和唐丰瞬间了然,继而会心一笑,闭口不谈。 独门绝技呐。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铜面具再现 距离护送古物队伍的五里地外,身为洪泽湖大当家的潘立马全然没了之前的那股嚣张劲儿,神色紧张的与身前的洋人对峙着。 “艾尔曼,非逼我动手是不是。说好的我给你们古物,你们给我送来三十万大洋,钱呢?” 艾尔曼轻轻一笑,又看了看手中的皇室佩剑。 西方剑与东方剑不同,剑身并非修长,也没有利刃。而是一个细长圆形剑身,剑柄的设计更是将整个手掌与剑身完全相隔开来。 而且自己手中的这柄剑还带有神秘的西方力量。 当他挥剑朝向潘立马时,在他眼前,昔日大英帝国征战西方的场景真的在他眼前重现,那股威压,压的他都是喘不过气,就更别提潘立马了。 潘立马身后,有不少人都是枪指向艾尔曼,他们的心中已是渐渐害怕。 先前的一幅场景已经彻底将他们震慑住,那是一群洋人,身披盔甲的洋人,正怒目瞪向他们,那不同于中国的长剑,几乎就抵在了自己脖颈处,动惮不得。 手中明明有枪,可是迫于那股威压,怎么都无法开枪。 艾尔曼满意的看着手中花剑,对着身边的明智悠太吹嘘道:“明智悠太先生,怎么样,我这柄西方神剑,是不是也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震撼。” 明智悠太脸色不悦,艾尔曼这句话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神秘的东方有令人敬畏的古物,西方也有,岂不是言就他的国度没有,这是一种来自文化上的挑衅,但偏偏明智悠太没法反驳。 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快些速战速决吧。在外人看来这是中国人自己的内讧,就算追查到了我这里也与你无关,按照事先的承诺,截获的古物我会分你三成。” 艾尔曼满意的点点头,他并非贪得无厌之人。三成也就是三百件古物,等他打点完各处关系之后,留在自己手里的也还有一百件,再转手卖给在英国的富人,他还是可以大赚一笔。 那些人,对中国的古物很是喜欢。 艾尔曼已经渐渐幻想起了以后的美妙生活,随后目光凌冽的看着身前的潘立马,耸耸肩,“三十万大洋没有,你们劫来的古物我全要了。” “他奶奶的,你找死是不是,敢糊弄我们。”潘立马大为恼火,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戏耍他们洪泽帮,手枪指着艾尔曼,怒道:“洋人,别真以为我不敢下死手。护送古物队伍的官员太多,我们有所忌惮,但是对于你们,甭管你们是那国官员,只要不是中国人,我都敢杀。” 艾尔曼眉毛一挑,戏谑道:“是吗,我就在这等着看你们怎么杀我。” “开枪!” 潘立马一声令下,艾尔曼瞬间挥剑,黑夜笼罩之下。在潘立马身前,出现了许多手握西方长剑之人,朝他们挥剑而来。 潘立马动弹不得,在他身后的三百人亦是动惮不得,就连听闻枪声赶来了老魏三面对那股威压亦是惊骇在原地,望着朝他们奔的西方大军,一股惧意油然而生。 怎么回事,黑吃黑? 明智悠太在一旁看的惊骇,他能感受到,那一群西方士兵,对他没有多少好感,倘若他不是站在艾尔曼这边,恐怕也会成为被袭击之人。 明智悠太望了望身后这一月来不断潜入北平附近的士兵,心中略有些想法,若是艾尔曼死在了这里,似乎也可以归结到中国人身上。 潘立马望着朝他刺来的西方剑,内心虽有不甘,但还是闭上了双眸。 没想到他竟然栽在了这里。 潘立马本是闭眼等待着那西方剑刺穿自己的喉咙,可许久过后,并无有痛楚袭来,他睁开双眼,发现那西方剑的剑尖正抵在他的脖颈处,没有前进分毫。 “这是为何?”潘立马嘀咕一声,看着眼前不太真切的西方剑,费尽全身力气往前凑了上去。 果不其然,那西方剑穿过了他脖颈,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伤害。 潘立马大笑一声,“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狗屁玩意,装神弄鬼的,中看不中用,弟兄们,我们就这么耗着。我倒要看着,这股威压,那洋人可以持续多久。” 艾尔曼听闻潘立马这一句,冷汗直冒。 确实如他所言,这柄皇室佩剑的能力,他可以使用的时间并不长,兴许他非是皇室中人的缘故。 艾尔曼赶紧朝后喊道:“快搬啊,这股威压我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万一等他们可以行动,又是一场恶战。” 明智悠太听闻即刻吩咐起他的部下来。 他前脚刚踏出一步,地面上突然有白雾浮现,他猛的一抬手,喝道:“等等,都别动。” 艾尔曼刚准备询问,赫然发现自己脚下也已经出现了白雾,这场景,貌似在哪里见过。 东郊民巷的小巷! 白色雾气很快充盈满了整个山林,艾尔曼渐渐握不住手中的皇室佩剑,潘立马等人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白色雾气出现的极为诡异,此地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潘立马当机立断,准备率领洪泽帮的众人离开时,双眼之中,赫然看到了一个戴着青铜纵目面具的人影。 骑着一匹青铜马。 “既然都是觊觎古物之人,那就都留在这里吧。”一个黑衣人从白雾中逐渐现出身形,戴着青铜面具。 “果然是你!”艾尔曼看向黑衣人,质问道:“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人呵呵一笑,旋即语调一冷,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劝过你们,最好不要对古物有所想法,既然你们置若罔闻,那没法子,就全都葬身在此处吧。” “好大的口气。”艾尔曼冷哼一声,“如今我们这里有上千人,难道还怕你了一人不成?” 黑衣人双臂展开,戏谑一笑,“那你尽管试试好了。” 艾尔曼看向明智悠太,退后一步,“明智悠太先生,恐怕现在我无能为力了,先前我对付潘立马费了不少气力,现在看你的了。” “八嘎!”明智悠太狠狠的大骂一声,这个洋人,竟然要自己独自面对这个黑衣人,真是卑鄙。 他朝后一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物,新虎符阳陵虎符 子弹不断的朝黑衣人射去,只听得一阵“铿锵”之声,犹如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上,没有伤及到黑衣人半分。 全部坠落在地。 明智悠太不由的大骇,子弹都伤不了这人,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八嘎,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就对付不了你一人了。”明智悠太喝道:“杀了此人,大大有赏。” 原先还有所忌惮的东瀛士兵见这一幕,如潮水般朝着黑衣人奔去,纷纷在枪头上装上了刺刀。 黑衣人见这一幕无奈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虎符,喃喃道:“这东西,我还真是第一次用,试试效果好了。” 新虎符,阳陵虎符,与杜虎符乃是仅有的三个从秦时流传下来的虎符。 皆可唤出三千大秦长戟士。 顷刻间,地面一阵晃动,地震山摇。 明智悠太踉跄倒地,惊慌的望向四周,“发生什么事了,是那人制造出的动静吗?” 潘立马紧紧盯着黑衣人移不开眼,是那两块虎符闹出的动静。地面开裂,不断有手持长戟的古代士兵出现,同样给人一股莫大的威压。 潘立马能很清晰的分辨出来,这股威压乃是实质性的,并非先前西方士兵那般虚幻。 岂不是说,这古代长戟士的出现,是真的。 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惊骇,这已然不是他一个劫匪可以想明白的。若是现在那个黑衣人想要对他们出手,轻而易举。 逃! 这是潘立马现在唯一的念头。 刚刚赶到劫匪身后的许玉看见脚下突然的白雾,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定格在了穿过琉璃拱门时,孙三芸那个女子所言。 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出现时,会伴随一阵白雾。 难道说。 许玉猛的望向前方,是他来了。 他手里的杜虎符突然间颤动不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 杜虎符睁开双眼,“我感应到了其他两块虎符的气息,而且已经唤出了大秦长戟士。许玉,赶紧过去,今夜可能会死很多人。” 许玉赶紧朝着白雾里奔去,一路上,不断有大秦长戟士出现,吓得那些劫匪不敢动弹。 快,再快一些,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 这两块虎符,乃是他从南京修复琉璃拱门后失窃之物,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而且听铺内的灵物讲述,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并未有人进到后院。 那这两块虎符是如何失窃的? 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许玉瞳孔猛的一缩,果真是他,戴着青铜纵目面具的黑衣人。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正对向许玉,“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 “你等我做什么。”许玉反问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这人相见时会发生什么,是恶语相加,还是直接灵物灵力上的争斗,但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幕好言说话的模样。 “我记得你不是有个白玉龙坐骑,怎么不用,这么辛苦的赶路,不累?”黑衣人指了指身边的青铜马,“灵物的出现不就是为人所用的吗?” 许玉冷哼一声,“你说的是龙形白玉佩,那是求雨用的,不是什么坐骑。再者,我不认为灵物的出现就一定要为人所用。” 黑衣人听闻大笑一声,摇摇头,眼神之中带有怜悯的看向许玉,“你别说你没拿龙形白玉佩当过坐骑,当初你不是和陈离乘龙游遍了整个中原大地?灵物的灵力你也没少使用,这会间倒是说出这话了,这叫什么?这叫婊子立牌坊。” 许玉眸光看向他处,深呼一口气,“至少我没有用灵物的灵力做坏事。” 黑衣人质问向许玉,“那我何曾做过一件了?” 许玉哑然。 他说不出话,纵观历史上因为灵物引发的祸端,似乎都与眼前这人没有干系。 许玉眸光盯向黑衣人手中的两块虎符,问道:“这两块虎符本是在我后院保存着,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这个得问你自己,在南京,你穿过琉璃拱门都做了什么?” “拿了永乐大帝剑。”许玉嘀咕一声,似乎这事与虎符关系不大吧。 黑衣人叹息一声,“许玉,亏你还是收集灵物最多的人,怎么就一点也想不明白。你拿走的是五百年前的永乐大帝剑,那为何在大英博物院的永乐大帝剑会不见。难道琉璃拱门的灵力就只是回到那个时间节点这么简单?那可是灵物,你穿过琉璃拱门拿到的任何物件,都会随你的离去而在未来发生改变,这才是琉璃拱门最重要的灵力。” 许玉恍然大悟,“难怪继那次古物落水后,我本寻回的灵物又消失不见,原来是你从中作梗。但是为何长信宫灯还在我院内。” “那是我刻意为之,为了不让你生疑。”黑衣人解释一句。 许玉唇齿微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切,都怪自己太大意了。 “这事你怨不得我,是你先拿走永乐大帝剑的。既然你破坏规矩在先,就别怪我再一次拿走落水的古物了。” 许玉自嘲的笑了笑,依靠在了树边。 他在这事上不占理,自然没有还嘴的余地。 人群之中,听着两人交谈的艾尔曼脸色逐渐变的惊恐。那柄永乐剑的消失,竟然还有这么离奇的经过,什么灵物灵力的,这难道就是东方大国的底蕴? 明智悠太听着两人讲述,神色渐渐变的贪婪起来,对灵物的欲望胜过了原先的恐惧。 灵物。 他很想亲自使用一下。 潘立马则截然不同,冷汗直流。 外国人不懂这些言语的份量,他一个山匪不可能不明白,当一个人在知晓很多秘密后,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从古至今的教训。 他现在只想逃离,逃的越远越好。 黑衣人朝着许玉走近了些,递出两块虎符,“这东西我可以物归原主,但是眼下你我是不是也要合作一番。” “怎么合作?” “杀了这些人,觊觎古物者,死有余辜。你不想杀人,但你也不会希望灵物事情变的人尽皆知吧,许玉,我知道你没有妇人之仁。” 黑衣人呵呵一笑,缓缓走向了潘立马身边,拿过一旁大秦将士的长戟,一戟刺穿了潘立马的胸膛,“我已经替你挑好了对象,东瀛人交给你,这些劫匪交给我。” 潘立马死不瞑目。 他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官兵缉拿,但没想过是这种死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中华灵物,佑中华古物 许玉这会终于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述灵物的事情。 他是在逼自己动手。 这些劫匪听唐丰讲述,本就是十恶不赦之人,正被通缉着。而那些东瀛人,乃是从东北调动而来,他们死有余辜。 这两队人,都有杀的理由。 黑衣人呵呵一笑,“还不准备动手吗?待我解决完这些劫匪之后,我可就离去了,不管其他。届时这世间有灵物的消息流传出去,可别怨我。” “住口!”许玉冷声喝道,攥紧了手中失而复得的两块虎符。 他打开了随身的小行李箱。 秦公簋出现。 黑衣人见此不免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可纳世间万物的灵物,看得我都心动了。” 许玉单手伸入秦公簋器口。 白起佩剑,养由基神弓,始皇佩剑,三大杀器被他从秦公簋中拿出。 艾尔曼明智悠太一行人看的目瞪口呆,这便是中国的底蕴吗,那样小的一个器具,是怎么装入那些东西的。 许玉拿起了始皇佩剑。 黑衣人悄然站在了许玉身后,两人背对着,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我中华灵物,佑中华古物。 杀! 许玉手握始皇佩剑一剑斩去,随意挥出的一剑,好似真的带有剑气。站在最前列的一排东瀛士兵赫然倒地,口吐鲜血不止。 见此一幕,明智悠太急忙将艾尔曼顶了上去,喝道:“你不是说你皇室佩剑无人能敌,上去比试比试,不然我们今日一个都逃不掉。” 艾尔曼咽了咽口水,眼前的许玉犹如是尊杀神般,他那里有勇气抵挡。 不过他还是一路小跑,朝着许玉刺去。 “这么细的剑,如何与始皇佩剑相斗?”许玉不屑一笑,一剑挑之。 艾尔曼手中的皇室佩剑顷刻间断成两截。 “不错不错,没辱没始皇佩剑。”黑衣人称赞一声,鼓掌道。 许玉瞥了眼黑衣人,“别光站着,还有的两件灵物随便用,记得还回来就行。” “哦,你真舍得?”黑衣人走向了白起佩剑旁,一把将其握起,瞬间一股残暴嗜血的感觉传遍全身。 握此剑者,如果是在王朝时代,必是第一剑客。 “你反正也拿不走。”许玉淡淡回应了声。既然艾尔曼手中的皇室佩剑已断,那始皇佩剑也没了使用的必要,被重新放入了秦公簋内。 他拿起了养由基神弓。 快速拉着弓弦,百发百中。 “也是,这些大秦长戟士都听你指挥着。”黑衣人感受着白起佩剑带给他的狂热感觉,好似很久没这么痛快在战场杀敌了。 今日,便杀个够吧。 黑衣人身形快速一闪,跃到了青铜马上,冲入了劫匪之中。 与此同时,劫匪身上的一股威压莫名消失不见,见了黑衣人朝他们奔来,纷纷开枪,可惜无济于事。 皆是被斩落马下。 上空之中。 预感故宫运出的古物有被劫的风险,四位刻在瓦当上的神兽终于可以暂时摆脱禁咒,为守护故宫古物而战。 可是当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似乎根本没有帮忙的必要。 地面上的两位杀神,那两位拥有的灵物令他们都是瞠目结舌。 东官青龙摇摇头,“罢了,有这世间两个长生者在,我们算是白来了一趟,不如早点回去歇息。” 南官朱雀扇动着羽翼,“似乎我们距离回到瓦当内还有很长时间吧,这么早回去你甘心啊。” “似乎并不甘心。”东官青龙寻思一阵,直冲云霄之上,“那就好好看看这中华大地,可以去北国看看,也可以去旧时的西域,还可以去东海看看,当然还有南边也可以。” 紧接着,其余三位瓦当神兽亦是齐冲云霄,逐渐远离这片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这快地域内东瀛人已经被大秦长戟士赶尽杀绝,以潘立马为首的劫匪,情况则更为惨烈,几乎全是身首分离。 许玉的手臂渐渐拉不起养由基神弓,甚是疲倦的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一切,空气中的血腥味极浓,让他有些不适。 黑衣人手握白起佩剑,感慨一声,“不愧为杀神佩剑,有这般威力,这东西在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许玉瞥了眼白起佩剑,将其拿过放入了秦公簋内,“此剑杀戮气息太重,你若是再多使用一会其灵力,反而会被这柄剑控制,最终自尽。” “难怪你一直用的都是始皇那柄。”黑衣人恍然大悟,转眼望向这一片山林,同许玉坐了下来,“就知道你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近一千东瀛人,还不是都被你解决了。” “那都是你逼的。”许玉语调低沉,“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假如我没有追过来,以你一人的本事,解决这两队人马,不费吹灰之力。” 黑衣人眼神一横,冷哼一声,“觊觎故宫古物,死有应得。这些人我都警告过,但是没一个听的,怨不得我。” 许玉手指微捻,嘴中不知在念道些什么。 “又在施行推算之术?这才休养了几日,真不怕死。”黑衣人一摆手,打断了许玉的推算。 “没那么容易死。”许玉咳嗽两声,“我早该相信我的推算之术的,既然你才是解决古物浩劫的关键之人,我就没有来的必要。那夜也是你打断我施行推算之术的吧,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预见这里发生的情况了。” “真到了那一步,你差不多也就快废了。”黑衣人冷眼看向许玉,“你师父只传授给你的推算之术,如若不是我阻止,在你这一代就绝迹了。许负都只被传授了看相之术,足以见得你师父对你的器重。” 黑衣人缓缓起身,“再说了,让你杀了这些东瀛人,你就这么不情愿?你在大秦金匮石室,还有在逃亡蜀地的路上没少出手。两千多年过去,怎么还变的妇人之仁了,还是说脏了你许神相的双手。许玉,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许玉看向黑衣人,亦是起身,深呼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知晓这么多事情,半颗长生不老药,你应该极难想起前世的事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