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娇宠:一品毒妃》 第1章云危画 云危画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被几个家丁挟制着跪在地上,南宫卿安在一旁坐着嘲笑,而自己的丈夫,项北辕,正手执药碗逼近自己:“云危画,云家就要满门抄斩了,想必你也不愿苟活吧?来,把它喝了。” “呵……”云危画嗤笑一声,因为嘴角牵起的弧度,她脸上的毒疤显得更加可怖,凌乱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划得流脓的毒疤生疼。 “云危画,你听到没有!”项北辕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道。 “呸!”云危画朝项北辕狠狠唾弃,腥红的血液沾到项北辕的脸上,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狰狞。 “贱人!”项北辕怒骂了一句,不想在等,捏紧了她的下巴,将毒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然后派人将她扔出了项府,丢在雨中。 项北辕、南宫卿安……根本不是想让她死!而是在享受那种折磨她的快感! 已经正午,帝都的雨却像失控一般下得极大,不多时就把云危画淋得通透。数日来被南宫卿安虐待而来的饥饿与疲乏,让她连移动一步都觉得肢离骨痛。 为什么会这样……在顷刻之间,曾经荣华一时的云家被满门抄斩,而她自己!曾以为有一个圆满家庭的自己也落魄至此! 她恨极了让她错付情意的伪君子,更恨极了欺骗自己信任的南宫静安!更恨透了无能的自己! 她后悔,她痛恨,若有来生,她定要那项家大院里的人血债血偿! 雨还在下,云危画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始终不得。 血,泪水,雨水,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幅异常可怖的画面。 云危画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冰冷的空气仿佛要连她的心都一并冻住。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儿张着伞到了她的跟前:“云家大小姐?” 云危画费力睁了睁眼,只看到一个仿佛五六岁大的孩童。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呀,还真是你。” “你是……”云危画刚说了两个字,便觉得心口一缩,鲜血便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云危画又一次瘫倒在雨中,双眼无神。她这一生,因为丑陋,因为笨拙,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最后竟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这哪里还是当年受尽宠爱的云家嫡女啊! “想不到再见你,竟然是这番情境,”女孩叹了口气,“来生,不要再这么愚蠢了。” 来生?云危画眯着眼睛,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然,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 下一秒,她的心口便被女孩儿用力一点,心脉尽断! “云危画,一个痛快的了结,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富丽宫殿之内,少女缓缓走近暗处的人影:“主上,云危画……已经死了。” 闻言,墨色的人影一颤,半晌,才简单地应了声:“嗯。” 少女抬着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冷面君王,她以为世上所以的一切,都不会令他冰冷的心弦拨动。 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个人的心,因云危画而有了那么一丝炽热?不然为什么在他回到天阙王朝的第一天,便急着要救云危画? 明明云危画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丑女罢了! 她无法想象,若是这个人知道是自己送了云危画最后一程,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她不敢想,更不敢说出实情! 第2章重生 苍阙十八年,三月初八。这一天,正是定王段惊越大败北瓯凯旋而归的日子。 浩浩荡荡的铁甲军从城门缓缓而来,迎接定王的百姓们排在街道两侧,各个翘首而盼,想要一睹战神定王的风采。 在进入皇城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更不乏与定王相熟的京城贵胄。 这喜气洋洋的气氛几乎要弥漫了整个帝都,除了一处。 在闲月阁内,两个丫头跪在地上,一个小声啜泣,一个嚎啕大哭,而躺在简易床榻上的人却不为所动。 “舒心姐姐,这可怎么办呀,这都三天了,小姐还不醒,小姐是不是……”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丫头就又哭了起来。她年龄不过十四五岁,面容姣好,满脸焦急的神色。 舒心年龄稍长些,举止言谈也显得稳重:“这么久也不见大夫来,也不知道老爷收到消息没有。” “咳!咳咳!”床上的女子忽然一阵猛咳,平息之后,才渐渐睁了眼,只是目光游离,仿佛失了心魄,半晌,她眼中的迷雾才终于散开。 跪在床边的两人皆是一喜:“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床上的人怔怔地望着她们,半晌没有说话。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景象。 “小姐,你怎么了?” 云危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侍女,只觉得有些熟悉,在脑海中思忖了半天,才隐约在自己见过的人中找到了那么一副相配的面容——这好像是自己出嫁前的一个侍女,后来因为冒犯三夫人被杖毙了。 可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舒心?”云危画轻轻问了一句,想要起身。 舒心赶紧将云危画按了回去:“小姐您才刚醒,再躺会儿吧,切莫伤了身子。鹦歌,去给小姐打热水来。” 被唤作鹦歌的丫头得了话,赶紧应了声跑出门去。 这个人,果然就是舒心。可这是怎么回事? 她清楚记得自己被项北辕灌了毒药,云家满门抄斩血流成河,更记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切断了心脉……然后就没了意识。 她确确实实是死了! “小姐?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看着云危画怔忡了半响没有说话,舒心关切地问道,“毕竟这一睡就是三天,要不要我再去找老爷和大夫……” 云危画觉得脑子一阵发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用了。” 她清楚自己在云家的地位。既然她已经昏睡了三天都没见大夫过来,现在她醒了,怕是更没人会在意了。 “舒心,我睡着之前,可有吃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事?”云危画问道。 舒心一边扶着云危画起身,一边道:“小姐不记得了?几日前是老爷的生日宴,小姐不过是吃了几口宴桌上的饭菜,那晚回来也没见什么异样……” 老爷的生日宴。 云百宁没熬到自己的四十八岁寿辰,云家就被满门抄斩了,那么舒心口中所说的生日宴,只能是三十六岁诞辰。 那时候的云危画……应该才十五岁。 云危画急急忙忙冲到梳妆镜前。 铜镜里,稚嫩的容颜再熟悉不过。甚至连脸颊上的伤疤……都熟悉得很。 云危画颤抖着手扶上暗红色的疤痕,这是十五岁的自己……云家还在,自己还在。上天让她又重新活了一次! 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诉求吗?才给了她这一次重生的机会? 云危画紧闭双眼,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弱柳般的身子不住颤抖。是因为惊诧?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痛恨?没有人知道。 但既然她有幸重活,定当不会辜负老天爷的这番厚爱。 她要让那些苦心孤诣谋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第3章她是被陷害的! “小姐小姐!不好啦!”鹦歌打了水,一路小跑着冲进屋里。 舒心赶紧迎了上去,接过鹦歌手里的毛巾:“小姐刚醒你怎么就不好了?毛毛躁躁的,出什么事儿了?” 鹦歌瞪圆了眼睛:“是真的出大事儿了!老夫人正召齐了家里人过去呢!” “什么?”听了这话,素来稳重的舒心也是一惊。 自从云危画的母亲去世之后,云家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三夫人宁氏在打理。宁氏为人精干,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云老夫人信佛,比起劳碌伤神,她更愿意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故而平素里也愿不插手家里的事情。今天这忽然召齐了家里人,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怕是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什吧。”梳妆镜前的云危画语声淡淡。 鹦歌急忙插话:“是啊是啊!小姐真是神了!” 舒心显然没有鹦歌这么神经大条,当下觉得云危画仿佛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但那样的感觉十分微妙,舒心想要细想,却怎么也抓不住其中的关键。 “前一阵子,老夫人不是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又得了许多赏赐么!”鹦歌急急凑到云危画的跟前,“据说,其中老夫人最心爱的那串檀香血玉佛珠不见了!” 铜镜前的云危画淡淡一笑。 她果然没有猜错。 檀香血玉佛珠。是老祖母最喜欢的一个物什。 这确实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事情。她记得,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把这罪责扣在了她的头上,害得她被罚跪祠堂。可她分明没有动过什么佛珠,她是被人陷害的! 当初还因为这件事,祖母对她颇有微词。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有个嫡女的名号,但因为貌丑,总是有些许自卑,在云府的地位也不过尔尔罢了。 但也多亏嫡女这个名号,才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比起四年后嫁给项北辕,现在的生活已经好极了。 云危画抚摸着自己脸上的毒疤,她还记得自己临死前说过的,如果能够重来,定不会让这些事情再度发生。 “舒心,简单梳洗一下,大家应该正往那儿赶呢,咱们也不能耽搁。”云危画冷声道。 “小姐,真的没事吗?不用再休息一下?”鹦歌问了问,“反正不去也没什么事,反正也不会有人……” “这是什么话!”云危画忽地厉声,吓得鹦歌赶紧住嘴,随即,云危画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们好在也是云家的一份子,这等大事,怎么能缺席?” “是,小姐。”舒心赶紧上前捂着鹦歌的嘴,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舒心悄悄看了眼镜中的云危画,隐隐觉得这场长眠之后,云家的大小姐仿佛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有哪里不同,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片刻之后,云危画便在舒心的陪同下前往大厅。 一出门,便看到闲月阁满布的花花草草。印象里,闲月阁一直是最门庭冷落的一个,直到后来出现了项北辕,只有他愿意出入这个冷清的院子,他是走进云危画心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所以云危画才会对他那么上心,甚至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还为了他与外祖家决裂。 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真是脑子被狗吃了。 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头,一个人自怨自艾,埋怨自己的毒疤,埋怨自己的平凡的云危画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避免那些悲剧再次发生! 第4章偏偏你没有 片刻之后,云危画便在舒心的陪同下前往大厅。 一出门,便看到闲月阁满布的花花草草。印象里,闲月阁一直是最门庭冷落的一个,直到后来出现了项北辕,只有他愿意出入这个冷清的院子,他是走进云危画心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所以云危画才会对他那么上心,甚至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还为了他与外租家决裂。 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真是脑子被狗吃了。 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头,一个人自怨自艾,埋怨自己的毒疤,埋怨自己的平凡的云危画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避免那些悲剧再次发生! 云危画刚一踏出闲月阁,便见到迎面走来的云长依和南宫卿安。 仇人正在眼前,如今这乍一看到,云危画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冲动。 云长依是宁氏的女儿。如今府中的大小事务就交给宁氏打理,故而云长依也日渐趾高气昂了起来,比起云危画,云长依这个庶女竟看起来更有嫡女的风光。 实际上,若不是有外祖林家插手,云府主母的位置,怕早就已经是安氏的了。 而南宫卿安,她的母亲是云危画的姑姑,因为家中变故,南宫老爷只能将她送往云家寄住。这么算起来,其实在整个云府,南宫卿安才是实打实的外人。 但不知怎么的,在云危画的印象里,后来南宫卿安却成了整个云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甚至最后一手毁了云家! 这样看来,这个南宫卿安还真是为自己的出路费尽心思。 云危画本是不想招惹是非的,她如今既然有幸重生,必不能再重蹈覆辙,但这其中具体的官窍,她还需要找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琢磨。 但云长依和南宫卿安却不这么觉得,看见云危画沉思的模样,只当是这个没什么权利的大姐见到她们两个又心生怯懦。 两人使了个眼色,云长依凑上前去,拉着云危画的衣袖,一副亲昵的样子:“原来是姐姐呀,这闲月阁中长久不见人进出,妹妹都有些认不出是我们大姐了呢。大姐以后还是要多在家中走动才是。” 若换做之前那个木讷又胆怯的云危画,估计连着话语中明显的讥讽都听不出来。她这个二妹才貌双全,知书达理,这在天阙王朝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恐怕没有人能想到,这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云危画不想让别人太早感觉到她的变化,抿着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道:“我好几日没有出门,确实觉得有些闷了,谢谢妹妹挂怀。” 显然,云危画掩饰的很好,云长依接着道:“那大姐与我们结伴,一同过去大厅吧?” 云危画赶紧捂着自己脸上的毒疤,往后退了几步:“二妹和表妹先去吧,人多我怕。” 云危画此时半垂着头,但她还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云长依和南宫卿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紧接着,云长依从怀里掏出了两枚珍珠,放在了云危画的手上:“姐姐,这是前几日父亲领赏后给我们几个姐妹的珍珠。想着我们都得了,偏偏你没有,就带来给你。” “那姐姐,我们就先走了。”云长依说着,便和南宫卿安一同离去了。 临走的时候,南宫卿安还特地回头看了看云危画,稚嫩的脸上牵着微微的弧度,看模样可爱极了。 云危画摊开手掌,看着那两枚堪称上品的珍珠,不禁蹙眉。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与云长依二人同行,被硬塞了两枚珍珠。当时的她还以为是云长依在跟自己示好,可没想到到了大堂之后,竟因这两颗珠子,被云长依和南宫卿安狠狠捅了一刀! 第5章她那是在施舍我呢! 当时,南宫卿安忽然撞了云危画一下,两颗珠子顺势从云危画的袖子里滑了出来。宁氏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东西,认准了是云危画偷的。她极力澄清是云长依今早给她的,但云长依和南宫卿安却矢口否认,安氏更是推此及彼,说既然云危画偷了她的东西,那再去偷玉如意也不是没有可能。云危画百口莫辩,大人们却只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结果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认了这个罪行。 现在看来,这两人是早就设好了局在等着她。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局呢?是她们料定了祖母找不到佛珠的所在,还是只是想借机把她拉入火坑? 又或者……这两人中,有一个是“贼”! 所以才这么急着要找一个替罪羊。 云危画攥紧了手中的那两颗珍珠,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这先后的表情变化都被舒心看在了眼里,可纵然心中疑虑,舒心也只是目光闪动了一刹,旋即垂下眸来。 云危画把玩着手里的两颗珍珠,道:“舒心,我们绕个远路。” 云危画现在倒是不急着赶去大厅了。她知道她不在的时候,云长依和南宫卿安这两个好妹妹一定会在众位长辈面前演出一番焦急忧虑的好戏,狂拉一遍祖母的好感度,她怎么忍心让这两人排练了那么久的事情泡汤呢? 更何况,只要她不去,真正的好戏,永远不会开场。毕竟之前的那些都是铺垫,重头戏在她这儿呢。 云危画走得不紧不慢,还绕了远路去了一趟后院的锦鲤池。 就连跟在后面的舒心都快要憋不住气了,纠结再三:“小姐,咱们已经晚了,再不去……老爷真的会罚小姐的!” 换作平常,只是一个“罚”字,云危画就已经胆战心惊了。但现在却不同,云危画坐在池边,逗弄着锦鲤池的鱼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罚得还少吗?” 他的父亲云百宁,一心只想着名利权势,甚至早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女儿们谋划对他有利的“人家”。但是云百宁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长女居然是个面貌丑陋的怪物。 这显然让想靠着联姻振兴云家的云百宁大为恼怒,再加上云危画怯弱的性子,更是很少得到长辈们的怜惜。 外祖顾家虽然有意帮衬,却也鞭长莫及。 云危画有意忽视掉舒心眼中的诧异,站起身来,掏出怀里的两枚珍珠,手腕一弹,两枚珠子便沉入了锦鲤池中。 舒心看得更是诧异,这换作平常,大小姐得了两枚珠子好好保存都来不及呢,如今怎么就弃之如敝履了? 小姐这一长睡,果真跟换了个人似的! “小姐你……” 云危画淡淡一笑:“听不出云长依刚才话里的意思吗?这个妹妹,是在施舍我呢!” 舒心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大小姐不再是那个别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了,终于也会揣摩人心了!云府不是什么清流之地,想要在这么多小姐夫人和勾心斗角之中生存,一味的顾影自怜和退步忍让可不行。 现在的大小姐,好像终于醒了一般! 舒心的惊喜之情云危画当然看在眼里,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丫头的。 舒心出身书香门第,后来家中没落才成了丫鬟。在上一世,云危画受尽冷遇和白眼,舒心却仍旧对她不离不弃,能挡的事情都帮她挡过,直到被宁氏杖毙。 只是,跟着她云危画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舒心为何却如此死心塌地呢? 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的相信舒心,经历过深爱之人的背叛,经历过毒药穿肠之苦,她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舒心这个丫头,也还是要再多加观察才好。 “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大厅中吧。”云危画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她那两个妹妹既然想看戏,她云危画必当奉陪! 第6章福祸相依 云危画不紧不慢地赶往大厅,里面的女眷们显然是等急了,个个带着焦躁不安的神色。家主云百宁一早就出门,去迎接凯旋而归的定王,故而主座上,就只见云老夫人一个。 云老夫人慈眉善目,虽然两鬓都已经花白,但身体却硬朗得很。她手捻佛珠,双目微合,向来挂着慈爱笑容的脸上,难得一见地布满了阴云。 南宫卿安站在云长依身侧,微微垂着头,看起来极为乖巧。 云危画心中冷笑,不就是假装乖巧吗?谁不会呢? “咳咳……”云危画忽然佯装咳嗽,惊得舒心赶紧扶着云危画,小心查看云危画的脸色。 云危画本就昏睡多日刚刚“苏醒”,面色略显苍白,加上她刚刚故作病态,柔弱的身子如同弱柳扶风,这模样,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是身体不适了。 舒心当然明白云危画这是装的,心里暗觉好笑,却没有半分表露于形色,一路扶着云危画立到大堂一侧。 宁氏长眉一挑,正要出声质问,云危画却抢先一步道:“孙女来晚了,还请祖母责罚。” 这话是直接对云老夫人说的,压根就略过了宁氏,宁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云老夫人仔细瞧了瞧云危画,面露忧色:“危画,你身体有恙?” 云危画目光游离,片刻之后才苦笑道:“这几日身子确实不大爽快,不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可叫了大夫?”老夫人接着问。 “这……”云危画欲言又止。 舒心这时候拜了一拜,答到:“回老夫人,小姐的病是自己好的,前几日连床都下不来呢。” “哦?” 云老夫人还想接着再问,宁氏却在此时插嘴道:“老祖宗这檀香血玉佛珠刚丢,你这病就好了?这世上的事,还真是祸福相依呢!” 舒心一惊,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愣在原地正想着跪下认错的时候,却被云危画揪了揪衣角,示意她到自己身后。 云危画抬头,目光灼灼:“祖母的檀香血玉佛珠?可是前几日太后赏赐的那个?” “除了那个还能有什么。”说话的,是五房的小姐云筱玥。 五夫人温氏性情温婉,颇受云百宁的喜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教出来的女儿却刁蛮得很,儿子云潇和更是帝都出了名的跋扈子弟。 云百宁贵为丞相,家中女眷自然少不得。四夫人王氏,还未替云家诞下一子就病故了;三夫人宁氏行事凌厉,掌管家中大小事务,女儿云长依被誉为帝都第一才女,儿子云潇宗被命为少将军,迟早也是朝廷顶梁支柱;二夫人孙氏出身卑微,曾经的花容月貌也已不在,自三夫人嫁进云家之后行事更加低调,有时候竟像个隐形人一般,她的女儿云妤妃自然也是如此。 再然后就是云百宁已故的原配夫人,也就是云危画的母亲,司城素合。自从司城素合亡故之后,云家少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若不是宁氏迟迟未曾得到主母的实名,若不是云危画这个“云家之耻”的烙印深入人心,怕是云家都不会记得还有过司城素合这一位夫人了。 第7章怎么和嫡姐说话的! 见云危画主动问起佛珠之事,云老夫人的眼睛一亮:“危画,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云危画慌忙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阵儿才说道:“危画不知。” 这模样看在云家这些女眷们的眼里,显然是知道些内情却又不敢开口。 宁氏皱了皱眉:“云危画,你知道些什么,直说就是了。” 那边,云长依和南宫卿安互换了个眼色,云危画只觉得腰间有一股前推的力,便顺势跌倒在了地上。 是站在云长依身后的婢女。云长依得意洋洋,正想按照计划数落一通云危画偷窃珠玉的行径,刚要开口,却发现云危画身上什么都没有掉落,一时间愣住了。 云危画悄悄打量着云长依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心里暗觉好笑。而另一边的南宫卿安却不同了,她娥眉微敛,眼波锁愁,云危画都险些不能辨别那神色中是对她的担忧、还是对计划落空的失落。 她刚才是故意摔倒的,此时更不想那么早起来,一手抵在唇边,皱眉:“咳咳!” 舒心想要来扶,却被云长依抢先一步:“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这是怎么了?” 云长依装模作样的将云危画扶起,看似在帮云危画拍打身上的尘土,实际上却是趁机在云危画的身上搜来搜去,想再找机会让那两颗珠子落到众人跟前! 她哪里知道那两枚珍珠,早就被云危画扔进池子里了! “咳……”云危画掩着嘴,语气中带着三分怨念,“妹妹,就算我知道些什么,你也不用这样用力的推我吧!我摔着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连云长依都愣住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云长依尴尬万分,掂量着宁氏和云老夫人的神色,“我哪有推你呀?还有……你知道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不就是紫衣在背后推了我一把么?” 紫衣正是云长依的贴身丫鬟,方才正是她站在云危画的身后。 云危画垂着头,有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她的语气低低的:“你若不是心虚,那会是什么?” 云长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南宫卿安本来是想着让云危画顶罪,如今却被反咬了一口!而且还咬的那么快! 云长依怒目圆睁:“云危画!你不要胡说!你是说我拿了那佛珠吗?!” “放肆!”是云老夫人的声音,“怎么和嫡姐说话的!没有长幼之分了吗?” 此话一出,云长依的气焰就下去了大半,宁氏也赶紧来打圆场:“母亲勿要动怒。长依她向来是听话的……想来刚才,也是气急了。” 云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她沉迷佛学,终日在云府特别设立的佛堂中修行,自然不了解家中的情况。事实上,若不是云老夫人今天提起,在场的女眷们,早就已经忘了云危画才是云家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这更是云长依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才学出众,样貌无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被誉为天阙王朝第一才女,何等风光。可偏偏,就因为云危画的存在,她却落得个庶女的名号。 那是她云长依一生中最失败的一个污点! 第8章她猜错了? “危画,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云老夫人说道。 云危画咬着唇,低头不语。 她哪里知道什么真相,上一世,她被云长依和南宫卿安陷害,背了这“偷窃”的罪名,真正的窃贼自然没有了定论。她也只是推测,窃贼是这两人之一罢了。 云危画看了看满面怒意的云长依,又望了望居高临下的宁氏,道:“几日前,我途经妹妹的住处,听到有人……” “云危画!你可休要血口喷人!”云长依尖着嗓子打断了云危画。 宁氏也随声附和:“是啊,你可想好了再说。” 云老夫人不悦地看了看这两人,催促着云危画接着说下去。 云长依哪里知道,她这紧张兮兮的模样,不过是平添了自己的嫌疑,云危画心里更是有谱多了。 不管怎样,话已经开了头。这偷窃佛珠之事必须有个交代,云长依和南宫卿安想将她推出去,她只能反抗,哪怕推测真的错了,也要想办法和她们二人拼个鱼死网破! 云危画当即到:“孙女在芳菲苑里,见到过檀香血玉佛珠!看到了长依妹妹……和卿安。” 芳菲苑,就是云长依的住处。 云危画现在还不能确定,偷走佛珠的到底是云长依还是南宫卿安,故而没有把话说死说满。 听了这话,云长依“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孙女冤枉!祖母莫要听她胡言!那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孙女、孙女怎么敢偷拿!” “云危画,你可别在这儿胡言乱语!”宁氏怒目圆瞪,又转而怒斥云长依,“你在这里澄清个什么?你姐姐还没说到底是谁呢!” 在这期间,云危画一直在小心观察着南宫卿安的反应,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一丝破绽。果不其然,在她缓缓念出南宫卿安的名字时,那张温婉柔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南宫卿安从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哪怕是这时候的她,仅仅十四五岁。 那一瞬间的脸色骤变,让云危画确定,她,就是真正偷了檀香血玉佛珠的人! 于是云危画接着补充道:“我当时只是路过,并不敢确定。但确实看到了两个妹妹的身影……” “哎呀,你这唯一的线索都不确定了,别人还有什么办法?”开口的,是温氏的女儿云筱玥,“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把两个姐姐的房间搜查一遍不成?” 云筱玥话音未落,就被温氏狠狠往身后一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大堂里的气氛肃杀非常,显然,“搜查”这个方法,是一个下下之策。云家的千金小姐们,身份是何等尊贵,哪有让人随意翻查闺房的道理? 若是搜不到,平白闹出了一桩荒唐事让人笑话;若是真在两个姑娘的房里搜到了,那两个小姐的名誉和云家的声望都会受到损失。 这实在是一个毫无益处的办法! 一时间,大堂里弥漫着冷寂,云妤妃早已经被这剑拔弩张的阵仗吓得躲在孙氏身后,素来嚣张跋扈的云筱玥此时也闭口不言。云老夫人和宁氏想接着追问细节,可云危画接下来给的答案都是什么看不清,不确定,很像之类模糊的回答。 仿佛除了“搜查”,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正胶着的时候,南宫卿安终于走上前来,盈盈碎步,姿态娉婷。云危所有事情有来有回才有看头,自始至终只是云危画一个人在应对,实在少了很多乐趣,也更多了几分压力。画以为,南宫卿安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反击一把了。却没成想,南宫卿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祖母,卿安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畏惧的,若是需要,搜查便是。” 云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卿安从来都是懂事的。” 云危画心里却没了谱,从南宫卿安温和的表情上,她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在故作镇定,还是当真心中坦荡。莫非……她猜错了? 第9章疼不疼 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大堂走出,一路直奔南宫卿安所著的院落。正行到花园的时候,便听得一个清朗男声:“哟,这许久不来,云府好生热闹啊!” 待看清了来人,云府女眷们已经齐齐行了一礼,宁氏喜笑颜开:“原来是定王殿下,殿下这刚刚凯旋而归,就往云家来了?我们云家真是好福气!” 抬眼望去,云百宁的身后,跟着个英姿飒爽、神采奕奕的年轻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岁的雕花长剑悬在腰间,身板笔直,更显得神采飞扬。 段惊越大咧咧摆了摆手:“云丞特地到那城门口迎我,我想着前几天刚得了我那三哥的消息,也好些日子没见着长依小姐了,就顺便来看看。” 云长依听见这话,满脸的怨气早不知飞去哪里了,急急地想要上前攀谈,却被宁氏一把拉住。 段惊越这才看了看从大堂走出的这一众人马,问道:“怎么,你们这是有事?” 宁氏笑得有几分尴尬:“今日家中出了些事情,让殿下见笑了。” “怎么回事?”段惊越紧接着问道,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宁氏为难的神色。 他向来是多事的性子,喜欢刨根问底。偏偏人家又是云百宁特地请来的,不可能刚来就把人赶走……宁氏打着心里的小算盘,看了看身后云家的那些小姐姑娘们。南宫卿安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外人一个,可云长依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天阙王朝第一的才女! 万一最后真在云长依的院子里搜出佛珠来…… 宁氏皱了皱眉。 不可能的,没有这种可能。她相信自己精心栽培出来的女儿。在云家,云长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没有必要去偷,云长依的自尊心更不允许。 想到这里,宁氏松了口气:“母亲最珍贵的一串佛珠丢了,我们这正要去找呢。” “佛珠丢了?这云府也会丢东西?”段惊越大为吃惊,“走,我也跟着你们去瞧瞧!” 宁氏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个混世小霸王,索性也没再管他。倒是云百宁颇为不快,今早他出门的时候家里还一片安宁,还特地请了段惊越到府上一坐,不成想这刚踏进府里,定王都没坐上一坐,就先围观起云家的“热闹”了。他怎么能不气! 自始至终,云危画一直低着头,由舒心扶着走在人群最不显得地方。 她记得这个定王爷。 上一世她被强扣了偷窃的帽子,被下人们按到院里打板子的时候,段惊越刚好进来,还为她求过情。 只是云府的那些女眷们言之凿凿,这又是云家的家事,所以最后,段惊越也只是喝了杯茶,小坐会儿就走了。 不管怎样,他肯为她求情,云危画心怀感激。 正厅距离南宫卿安所住的安和苑有一段距离,好一会儿,一个人凑到了云危画跟前:“你就是云危画吧,云家的大小姐?” 云危画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走在前面的云筱玥转头过来,尖着嗓子:“什么云家大小姐呀,说出来都给我们云家丢脸。” “筱玥!怎么说话呢!”温氏赶紧拉住云筱玥,把她往前又拽了拽。 云府众人神色各异,但仿佛,都对云危画这个大小姐早有不满。 段惊越也皱着眉,看向云筱玥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嫌弃,他接着问:“以前怎么都不见你?” 云危画早就受够了云家这些人的嘴脸,刚才云筱玥一句话,更是让她心中不快。云危画转过头,冷冷道:“哪怕是定王殿下你,都不想见到危画这张脸吧。” 她偏头过来的时候,左侧脸颊上的毒瘤毫不避讳的呈现在段惊越的面前。 那毒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云危画的唇边,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猩红色的疤结上,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渗出血来!那模样,就连饱经沙场征战之苦的段惊越看了,都心惊肉跳。 段惊越没有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看到那张脸时的惊恐,他甚至瞠愣了半刻。 就在云危画不禁苦笑的时候,她却听到这个年轻的皇子小声说了一句:“你不疼吗?很疼吧?” 云危画怔住了。 她被人说丑,被人说脏。 却从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 但今天,这个第一次见到她的皇子,这个明明因为她的脸而倍感惊恐的少年将军,问她的第一句话却是,疼不疼。 “谢定王殿下挂怀,不疼。” 第10章胡言乱语,该罚! “劳定王殿下挂怀,”云危画欠欠身子,纵然心中感动,却只是一副淡漠疏离的表情,“不疼。” 说罢,便赶紧跟上女眷们的脚步,往安和苑的方向去了。 段惊越性子活泛,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个对他冷言冷语的女子,疑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和他结过仇。挠了挠耳根,自言自语:“怎么会不疼啊……这个云家小姐真是。” 南宫卿安的安和苑素雅得很,一众人马翻遍了整个院落,都找不见佛珠的影子。 宁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焦躁的神色,而安和苑的主子却是异常冷静。南宫卿安静静立在一侧,任凭云家的家丁们将自己的闺房都翻个底儿朝天。什么妆奁盒、什么被褥、什么绣枕,都一并被扔到了地上。 可宁氏没有喊停,就也没人敢开口叫停。云妤妃和云筱玥早就被这个阵仗吓得躲在人群后边,又各自庆幸被翻腾的不是自己的屋子。 这放肆的场景连段惊越都看不下去了,冲到人前拦着:“行了行了!这都翻了多少遍了,瞧你们把屋子翻成了什么样,你们难道是想在这屋里找出什么奇珍异兽吗?” 宁氏赶紧上前赔笑:“定王殿下,倒不是什么奇珍异……只是那丢的东西,是太后娘娘的赏赐,实在不得不慎重啊。” “母后的赏赐?”定王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问,“那东西是在这院子里丢的?” “倒也不是。”宁氏笑了笑,转而看向云危画,怒道,“云危画,我们可是听了你的话来搜这安和苑的!现在什么都没有找到,你怎么说!” 这忽然被点名,云危画险些被吓到。 她好不容易让自己隐藏在人群里,这个宁氏居然还能时不时把她揪出来批判一番。何况……搜查这个主意,可是被云筱玥最先提出的,除了说见过云长依和南宫卿安,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只是宁氏在安和苑中一番搜查,却毫无所得,着实出乎云危画的意料。 上一世云长依和南宫卿安有意栽赃给她,最有嫌疑的便是她们两个了,如果真的不是南宫卿安……那么…… 云危画的目光渐渐落在云长依的身上。 云长依原本还等着看云危画笑话,此时见她正盯着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将目光别开。 宁氏自然也注意到了,怒斥:“云危画!看什么呢!今天这事儿,你必须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段惊越也定定地看着云危画,仿佛在等着她的回答。 云危画深吸一口气:“母亲,危画只是陈述了自己所见……那日途径芳菲苑,确实看见了两位妹妹,也在院里的小桌上见过一串赤色佛珠。” 云危画再度强调了“芳菲苑”二字。 “伯母。”南宫卿安终于开口,“我前几日确实去过二姐的院子,但佛珠我却没有见过,想来是危画姐姐看花了眼。” 她这是在帮云长依开脱,更是在帮自己。 她说自己没有见过佛珠,那么一会儿,不管是有没有在芳菲苑找到罪证,都和她南宫卿安无关。但话的末尾她又添上了一句是云危画看花眼的缘故,就又给云长依留了后路。把一切罪责踢还给云长依和云危画,却撇清了她自己。 南宫卿安的心思可真是比云危画原本设想的高多了。 宁氏也不傻,当然明白南宫卿安这番话的意思,她接着说道:“瞧瞧,今日这一闹,把安和苑弄成了个什么样子!真是让卿安受委屈了。既然卿安说没有见过,那看来,真是有人看花了眼!云危画,今天这事儿,都是你闹出来的,胡言乱语,必须得罚你!” 段惊越眉头一皱,紧跟着问:“赤色的佛珠,可是母后的那串檀香血玉佛珠?” 原本还气焰正盛,吵嚷着要罚云危画的宁氏赶紧低眉答到:“正是。前几日赏赐给了母亲,那可是我们云家无上的荣耀啊。” 段惊越看了看冷眼旁观的云老夫人,道:“那东西母后可喜爱得紧,怎么能找到一半就不找了呢?” 云老夫人缓缓抬眸,看了看段惊越。 云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强干精明的女人。凌冽的目光往段惊越的脸上一扫,段惊越的话就卡住了,讪讪然闭上了嘴。 半晌,才听得老夫人问道:“芳菲苑在哪儿啊?人老了,都有些不认路了。” 第11章管教无方 芳菲苑里,大红的牡丹肆意盛开,仿佛极尽全力要让人知道她这短暂又华贵的美丽。雕花朱门,流苏飞檐,无不昭显着这小小院落的主人的身份。 云长依虽是云家庶女,享受的却全然是嫡长女的待遇,而这些,本都该属于云危画的。 一进了院子,下人们就开始东翻西找,却又束手束脚得很。显然没有胆量真的翻腾云长依的院子。 宁氏掌管府上事务已久,其手段的狠厉众人有目共睹,自然不敢得罪——哪怕是云老夫人下的命令。可宁氏还没发话呢,这些下人们怎么敢把这吩咐当真。 “云丞啊,您府上不愧是文官,连这些仆人们都文雅得很。”段惊越又开了话茬,“翻个东西都蹑手蹑脚的,不如改天从我那儿找几个手脚麻利给你送来,这下人不爽快,怎么能把人侍候好呢!” 段惊越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一时间,云百宁和宁氏都变了脸色。 宁氏赶紧厉声:“没听见定王殿下的话呢?都麻利点!好好找!” 云百宁还青着一张脸,心里也对宁氏的做法颇为不满。在他看来,这些事情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向着云长依也没什么,甚至就算直接绕过芳菲苑把云危画处罚一顿他都不会多加过问。 可今天不同,先是自己的母亲在这儿,再是颇爱管闲事又不懂看人眼色的段惊越也到了。 宁氏却还想着为自己和云长依打掩护,这不是明摆了让他在外人面前难堪么?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说他云百宁管教无方? 宁氏看见云百宁面色不快,心知自己做错了事,又赶忙到段惊越的跟前:“这下人们倦怠,让定王殿下见笑了。” 段惊越倒不把这些放心上,更没想过云百宁和宁氏心里的心思已经转了又转,大手一挥:“没事没事,云老夫人的佛珠能早些找到就好了。” 宁氏眉头一皱,暗自白了段惊越一眼。 他这意思,不就是盼着能在云长依的院子里找着佛珠吗?那不就意味着是云长依偷了东西? 她宁婉言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低劣之事! 云危画此时,依然躲在人群之中,静静看着事态演变。说实话,她衣着素雅,又藏在一大堆小姐丫鬟里头,很难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的目光时刻盯着云长依,看着她和侍女紫衣挽着手,面露慌张,神色焦急。 如果在芳菲苑找不到檀香血玉佛珠,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云长依和南宫卿安,甚至宁氏,都会一股脑的把所有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她至今仍然记得,上一世这些人强加在她身上的罪名—— “你不能因为几个妹妹珠玉首饰比你多,就心生嫉妒,甚至去偷啊?” “妹妹们的赏赐,祖母的赏赐,那都是自己得来的,你若是能讨人欢心自然也会有,可姐姐形容丑陋,不讨人喜欢,也怨不得别人。” “姐姐,你若是缺什么,以后和妹妹说就是,可万万不能动了偷窃的心思!” “咱们云家的孩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可不能自己丢了骨气。没了骨气,可就真与下贱之人无异了!” 随着回忆涌入脑海,云危画渐渐握紧了拳头。 云长依,这些都是你上一世对我说过的话。 那今天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没了骨气,到底是谁与下贱之人无异! 第12章真相大白 下人们在芳菲苑里翻找了好一阵儿,忽然,段惊越的目光一动,拦住一个正要把妆奁盒收回柜橱里的小厮:“你等等!” 段惊越饱经沙场,说话间都带着一股将士风度,那小厮被他这严声厉色吓得不轻,颤抖着手把妆奁盒又抬了出来,段惊越二话不说,一把夺了过来。 宁氏看了看他,阴阳怪气地问道:“定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段惊越把小厮推将开:“这人把这妆奁盒刚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又慌慌张张盖上去了,我看八成有什么问题。” 云长依一惊,心想这段惊越平日里和自己来往也不少,虽算不上亲密却也有些交情了,莫不是忘了这芳菲苑是她云长依的地盘?竟这般急着要在这儿揪出“罪证”来? 可云长依刚想开口,却正对上段惊越的目光。 段惊越一手拿着妆奁盒,一边颇有深意地盯着云长依。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忘记了芳菲苑属于谁的主儿。 宁氏也隐约察觉出这其中的端倪,赶紧道:“这是我送给长依的盒子,里边放的,都是些女孩子家的发钗玉簪,珠翠首饰。定王殿下可多心了。” “多不多心,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段惊越不看宁氏一眼,径自走到云长依的面前,“云小姐,可否请你亲自打开?” 此时,无数道目光如同闪电,齐齐落在云长依的身上。 换做平时,云长依是极喜欢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的,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她死死盯着雕花精致的妆奁盒,一双秋瞳里满是恐惧。因为只有她清楚,在这盒子里藏着什么!一旦打开暴露在众人眼前,她云长依就会名誉扫地! 第一才女,德行兼备,容貌无双。这些都是她身上的光环,她怎么可能允许这一些都被一个污点打破! 可事到如今,已经逼到了自己跟前,她也退无可退。 同样的,有这样一道目光,穿过人群,定定落在云长依的身上。 云危画表情淡漠,细细品味着云长依微微颤抖的双手、蓦然缩紧的瞳孔。这一切的狼狈样子,都印在云危画的眼里。 她知道,这一次,她赢了。 至少她不会再背上偷窃的黑锅,负上品德有失的骂名了。 那一边,云长依定了定心神,冲段惊越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说着,长袖一甩,一盒子的珠宝首饰都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众人探求的目光中。 ——包括那串上好的檀香血玉佛珠。 在场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云长依却率先惊到:“这、这是……!祖母的佛珠?!” 云长依仿佛也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急急倒退了几步,眼中的吃惊与兴奋洋溢于外,毫不掩饰。 紧接着,她怒指向方才收拾妆奁盒的小厮:“好啊!是不是你!是你偷偷把佛珠放进去的对不对!” “小的不敢!小的冤枉啊!”那小厮当即跪到了地上。 芳菲苑中,每个人都表情各异。 不满如云老夫人,愤怒如云百宁,焦虑如宁氏。 亦有云淡风轻如云危画。 她知道,已经真相大白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不需要推波助澜,不需要证明自己,只要静静看着云长依用她拙劣的演技和丑陋的嘴脸“撇清”自己就够了。 第13章绝不再任人宰割! 之后,云长依是怎么把一切罪责都推脱到那小厮身上的,云危画也没有细听。 反正左不过一个她云长依是如何心高气傲品德兼备,右一个这小厮见财起意东窗事发就借机污蔑。可就算云长依的演技再拙劣,云百宁和宁氏都不可能去拆穿她。毕竟,那可是她们最宠爱的女儿啊!是她们精心培养了十多年宝贝小姐! 而她云危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没用又丑陋的废物罢了。 云长依和她,就如芳菲苑里精心培育的牡丹,和闲月阁中丛生的杂草一般。一个需时刻呵护,一个可弃之如敝履,哪怕任意践踏都不为过。 云危画苦笑着,一手捻着牡丹那翠绿的叶子。 另一边,那小厮早已经放弃了挣扎与辩解,跪在地上一味哀嚎着求饶。 那个小厮,分明是想帮云长依掩护过去,也好在宁氏面前立一份功;却不想一刹惊变,自己反倒成了被宁氏和云长依亲手推出来的替罪羊。 云危画有时候会想,在这些人眼里,在这些一个个锦衣玉食地位超然的贵族眼里,其他人的清白与性命,是否真的贱如草芥。 就像上一世因“偷窃”被鞭笞到只剩一口气的自己,就像如今这个、跪在地上哀求着这些老爷小姐能有一丝怜悯之心的下人。 而她云危画,绝对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人! 这一世,她必须改变自己的命运! “云家小姐,在想什么?”段惊越的声音打断了云危画的思绪。 云危画身子一颤,指尖稍一用力,翠绿的枝叶便被折断。 云危画此时并不想和定王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有太多牵扯,她羽翼未丰,须得韬光养晦,万万不能在此时引起宁氏和其他人的过度关注。云危画有意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原来是定王殿下。” 段惊越挠了挠头,叹气:“唉,本来今天是想跟云二小姐说说三弟的事儿的,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扫兴。” 旁侧的云百宁听见了,就冲温氏使了个眼色。 温氏赶忙走上前去,道:“今日这是云家的家事,倒让殿下见笑了。这后院里百花开得正好,定王殿下可要去散散心?” 正说着,云筱玥也凑了上来:“是啊定王殿下,我们过去走走吧,那锦鲤池的鱼儿也有趣的很呢!” 定王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可看看云危画那边,丝毫不见被插话的恼怒,反而又趁机往后退了三分。 段惊越不禁又在脑子里纠结,云危画这是厌弃自己?自己可是做错过什么? 段惊越还想再跟云危画说几句,却被云筱玥拽着衣袖拖走了。 云危画也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向云百宁欠了欠身:“父亲,女儿也先告辞了。” 云百宁许久没见过这个大女儿,终于肯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在看到云危画脸上那狰狞的毒疤时顿生厌弃。别开视线,不再去理。 幸好云危画心大,也本就没想着能让这个父亲改观,只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第14章她就是云危画? 在云危画刚走了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了孙氏和云妤妃也向云百宁告辞离去。 云百宁也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连一句寒暄都吝啬。 云危画这才想起,在这个家里,除了她以外也有这样一对母子如同透明。 孙氏虽然比宁氏早进门几个月,可惜出身卑微,膝下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三小姐云妤妃。在府中的地位,只不过是大家还把她当成一个妾室来看罢了。 若不是有云危画在前面强拖着“废物”“丑女”的骂名,在这云家之中,恐怕二夫人房里才是最受欺侮冷落的一个。 云危画偏过头,看着孙氏在云妤妃的陪同下向另一个方向走远,顿觉五味杂陈。 “小姐,怎么了?”舒心问道。 “没事。”云危画淡淡应了一声,眼里尽是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深沉。 今日的云家乱作一团,故而没有人注意到,在青砖黛瓦之上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云府茂盛的树木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一手捻着桂花糕,全程笑着看完云家这出闹剧。 “你做什么呢?”不知何时,小女孩儿的身旁有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落日的余晖透过枝叶斑驳洒在他的脸上,细细将他温润的轮廓勾勒。 女孩儿受了一惊,险些把手里的桂花糕撒下去,埋怨道:“明然,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突然的冒出来?” “主子找你回去,有要事。”林明然顺着女孩儿的目光望过去,正看到和舒心一同往闲月阁方向去的云危画。即便相隔深远,但林明然还是很明显的能看出云危画脸上的毒疤,林明然眉头微锁:“她是……?” “云家嫡女,看不出来吧。”小女孩儿笑着,童稚的眸子里闪烁着不见底的深邃。 林明然剑眉深锁,对于云危画,他“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富贵奢华的丞相府,身为嫡女的云危画却一身粗布素衣。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身子走远,林明然只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走吧。” “嗯。”坐在墙顶的女孩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小小的身子只到林明然的腰部。 她偏头望着远去的云危画,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 今天的云危画,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女孩儿足尖轻点,跳出了丞相府。 从芳菲苑回到闲月阁之后,云危画只觉得筋疲力尽。鹦歌一早做好了饭在屋里等着,见两人回来,急忙冲了过来:“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鹦歌一个人在屋里,都快闷死了!” 云危画笑了笑,没有作声,推门进去才发现鹦歌已经热好了粥,准备了几个素菜。 云危画在这个家里备受冷落,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连膳食都不同云家那些“亲人”们一起享用了。 所幸鹦歌的厨艺一流,在闲月阁里自己盘了个厨房煮东西吃。 云危画刚要拿起筷子,鹦歌的声音传来:“对了小姐,你知道吗?过几天项家的小公子要回京城呢!” 项家的小公子?! 云危画一顿。 项北辕! 第15章不想看到他! 项北辕! 云危画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他的名字,甚至他的音容面貌都清晰如同昨日。 “都说项大学士家的孩子长得俊俏,人又温和,还真令人好奇呢!”鹦歌自顾自地说着,云危画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鹦歌,现在离百花节还有几日?”云危画忽然发问。 鹦歌掰着指头算着日子:“也就这两天了吧,三天后就是!小姐你不是向来不喜欢那种场合吗……” 鹦歌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云危画当然是不喜欢的。每次百花节,各家小姐们会应皇后之邀前往皇宫小聚,期间要饮百花露水,品尝种用花朵做的小点心,各家小姐也都会穿上新衣应邀。 新衣裳倒没什么,云危画虽然在府上没什么地位,但在百花节这一天,宁氏都不会少了她的新衣。毕竟这个三夫人,还要在皇后和其他夫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慈母之心呢! 当然,显摆完之后,再漂亮的新衣都会被下人们用各种“失误”和“不小心”扯烂。 让云危画真正头疼的,是每年这时候的词赋环节。 平日里,这些小姐们哪儿有当中显示自己才学的机会,所以在百花节作出的辞令,就有了非凡的代表意义。云长依就是凭借一次次在百花节上露脸,才赢得第一才女的名声的。 而云危画,常常会半路溜走,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云危画清楚地记得,就是在今年的百花节上,她一个人蹲在水池玩儿的时候遇到了项北辕。当时,项北辕从身后吓她,云危画一个激灵,径自滚进了水池里,又被项北辕救了回来。 那是她第一次和项北辕见面,也是云危画芳心暗许的时候。 可她现在,压根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脸! 云危画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个木箱。这木箱里是云危画的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上一世云危画一直不舍得挪用分毫,末了才发现这些首饰早已经被项北辕和南宫卿安偷走了! 云危画开了锁,从里面选了一支白玉镯子。 玉是好玉,上边雕刻的纹络也简单,那实在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镯。云危画掂量片刻,将镯子递给舒心:“舒心,你明天拿着它找个靠谱的金匠,让他帮我打制一张银质面具来。” “小姐?”舒心握着手里的玉镯,有些吃惊。她家小姐平时不是最重视这个木箱子吗? 云危画看出来舒心眼中的疑惑,道:“我这个小姐当得窝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到了用银两的时候只能先靠它了。” 云危画叹了口气,看来,她该想想怎么赚钱了。 府上拨给夫人小姐们的银两本就不多,闲月阁这边更是被砍得只剩菜钱。云危画如果想要翻身,吃穿用度笼络人心,甚至上下打点,离了银两都是纸上谈兵。 “鹦歌,”云危画道,“你明早和舒心一起去。我乏得很,明天得好好休息一阵,你们两个,明天都不要来打扰我。” 舒心只当是云危画大病初愈,又因为佛珠的事儿劳累心神,也没多在意,应了一声之后就和鹦歌一同退下了。 房间的大门合上,云危画倏地起身,又把那木箱翻了出来。拨拉了两三下,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 她刚才果然没看错! 这柄匕首,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第16章剔肉剜毒! 第二天一早,舒心和鹦歌就出了门。云危画坐在梳妆镜前,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洗漱盆被移到了桌子上,旁边还乱七八糟的放了一些绷带和金疮药。 铜镜里,毒疤从云若颜的眼角一直蔓延到唇边,覆盖了大半张脸。 云危画狠了狠心,抽出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左脸。 这个毒疤不能留,哪怕以后,她要一直带着面具示人也没关系!毁容了也没关系!反正再丑也不会比现在糟了! “撕拉——”是刀刃滑坡皮肤的声音。 剧痛刹那间从云危画的脸上传来!云危画咬着牙,望着镜子中、因刀刃划伤而渗出血的那张脸,忽地,她瞳孔一缩:有毒! 她之前一直怕疼,小心护着自己脸上的毒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划破出血,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原来这瘤子里面是有毒的!甚至连血都是变成了黑色! 云危画收住自己的思绪,毒血的事情以后再想,当下先把它剔下来再说。云危画一咬牙,刀刃顺着眼角割到唇边。一块块腐烂的血肉,一滴滴污浊的黑血沉到了水盆里。 云危画的左脸火辣辣的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利刃在自己肌肉间游走的感觉,早已经溃烂结痂的腐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云危画一点点,一条条的将他们割下,拿着匕首的手好几次都差点因为剧痛而抖落! 这毒疤伴随了她太久,她必须要毁掉! 她一点点把黏附的脓状物体剔除,不知是用了多久,云危画终于见到一些带着鲜红血液的好肉。 “啊!”房梁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谁?!”云危画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脸。 鲜血正在她的脸上蔓延,看起来异常恐怖! 云危画机敏地盯着声源的方向,可半晌都没有人应声,想着该是自己听错了。 她清洗了一下双手,准备开始给自己上金疮药。 “你不要命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 云危画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药瓶就被人抢了过去! 一个身穿嫩黄衣衫的小女孩儿不知何时从窗子跳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盯着云危画。 “你……啊!”云危画想去抢,可她此时大半个脸都在流血,刚一开口就扯得肌肉疼痛。 小女孩儿把那金疮药掂在手里看了看,“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摔碎:“这算什么药?你是赶着找死吗!” 女孩儿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可是那一双眸子深邃又坚定,更加上她说话的语气,让云危画险些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成熟女子。 “你是谁?我的事不用你——!” 云危画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孩儿封了穴道,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桌子上。 “你以为我想管。”南叶皱着眉,看向云危画时目光闪动。 她本是觉得这个云家小姐有趣,今天才特地到闲月阁看看的,却没想到刚好被她看到这一幕。 素来懦弱的丑女,居然在房间里剔肉拔毒?!那时多锥心的疼啊! 这个人,居然对自己都能狠心至此! 南叶赶紧取出袖中的短笛,放到唇边,高亢嘹亮的笛声过后,一道黑影落在了云危画的房中。 第17章救命恩人 云危画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高悬在头顶的素色罗帐。渐渐地,知觉开始复苏,脸上传来的刺痛慢慢唤醒了云危画的神志。 只是那刺痛并不想云危画剔肉时所感受到的锥心刻骨,反而带有清清凉凉的感觉。 满屋的药香横冲直撞,冲击着云危画的嗅觉。这是哪儿? 她只记得自己趁着舒心和鹦哥不在,亲手剜了脸上的毒疤,之后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危画强撑着起身,却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按住:“好好休息。” 抬眸,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目光温润,唇角薄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中又透着几分刚毅。那人给她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在腰上垫好了枕头,才再转身做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云危画居然觉得异常安心:“你是谁?” “在下顾颉。”男子将云危画又扶回了床榻,“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大夫罢了。” 云危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被涂了厚厚的一层膏药。顾颉?这个人是谁?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看来,命运的走向已经在改变了。 见云危画沉思的模样,顾颉解释道:“这些药膏,可以让云小姐的皮肤回复如常人。” “回复如常人?”云危画大喜,“多谢恩人!” 见云危画想给自己行礼,顾颉赶紧上前拦住:“你的恩人不是我,要谢的话,等她回来再谢不迟。” 云危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颉看着云危画,目光闪动。那么大面积的伤,单凭金疮药是不够的,反而会留下很深很重的疤痕。他如林明然一般,只听过云危画其人,却不曾亲眼见过她。 没想到,这个云家嫡女,第一次出现在他跟前,就是用这种狠绝又可怖的方式。纵然顾颉身为男儿身,他也很难想象,云危画到底是怎么一点一点,将脸上的毒疤划破剜掉的! 并且她…… “云小姐中了毒?”顾颉清理着药物的残渣,淡淡问着。 “是。”云危画回答。心中却不免疑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她?又是怎么把她带出府的?她又真的可以信得过顾颉吗?云危画忽然发现,经历过上一世的背叛和欺骗,她现在连“信任”都很难做到了。 “顾大夫,您可知道这毒怎么解吗?还会复发吗?” 顾颉抽空回过头,看着满心期待的云危画,思虑再三,还是给了云危画一个她不愿听到的回答:“是顾颉才疏学浅,这些……还无从得知。” 这时候,门外传来女孩儿的声音:“顾颉,她醒了吗?” 南叶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已经转醒的云危画,一愣,旋即笑道:“云姑娘,您真是好胆量,剔肉剜毒的事情,南叶想都不敢想!” “这不,你的恩人来了。”顾颉说到。 云危画看着蹦蹦跳跳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儿,一时失了言语。她的救命恩人,是个小女孩儿? 还是不到五岁的那种?! 第18章香袖微弦 南叶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已经转醒的云危画,一愣,旋即笑道:“云姑娘,您真是好胆量,剔肉剜毒的事情,南叶想都不敢想!” “这不,你的恩人来了。”顾颉说到。 云危画看着蹦蹦跳跳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儿,一时失了言语。她的救命恩人,是个小女孩儿? 还是不到五岁的那种?! 云危画看着小女孩儿跳到自己跟前,忽地说了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孩儿一怔,两只大眼睛里闪烁着惊疑,她笑道:“云姑娘,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见过?” 云危画一阵怔忡。 是啊,她们怎么可能见过?她常年待在云府,从哪里认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儿……但云危画看到她的时候,就是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云危画思绪翻飞,忽然记起,上一世,她临死之前,仿佛也见过一个小姑娘。那女孩儿撑着伞,走到满身泥泞的云危画面前,说了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紧接着就切断了她的心脉! 是那个女孩儿给了云危画一个痛快的解脱。 大约是因此,云危画在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才会觉得熟悉非常吧。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救我?”云危画问道。 南叶仿佛没有听到云危画的提问,自顾自地摸了摸云危画的额头,取了毛巾给她敷上,收拾好了以后才回答道:“我去云府玩儿,不小心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她又看了顾颉一眼:“刚好,他医术还不错,能帮就帮咯。” 顾颉却没有应声。从云危画醒来,这个人的脸上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顾颉给人的感觉,不是那种颇具攻击力的冷酷无情,却是带着几分温润,几分淡漠的。 就好像这个人生来如此,与什么七情六欲都无关。 虽然与这两人初次相见,但云危画却觉得异常安心。是因为他们救了她?帮他挽救了容貌?还是因为顾颉一眼就看出自己中了毒、并坦诚相告? 云危画无从得知。但确确实实地,她从这两人的身上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这里是哪儿?”云危画接着问。 “这儿啊……”女孩儿眨巴着眼睛,看向云危画的眼里满含笑意,“这里,是‘香袖微弦’。” 听得香袖微弦四个字,云危画原本安下的心忽然又提了上来! 香袖微弦?! 京城著名的青。楼之一! 青。楼和妓。院不同,妓。院里边,尽是供男人玩乐的女人,但青。楼中的女子,却各个都是才貌双全,甚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除了家世清苦了些,其他地方,不见得比所谓的大家闺秀差到哪里去。 这其中。 花扇摇和香袖微弦,是最为著名的两家青。楼。 一家以舞蹈著名,一家以歌曲称奇。是这京城达官贵人都想去的地方! 但虽说如此,青。楼中的女子,终究还是和世家小姐云泥之别。 她居然被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云危画哑然,顿觉自己失了声。 第19章要付出的代价 仿佛读懂了云危画眼中的惊慌,南叶解释道:“放心,这是香袖微弦的后院,平时的那些客人是到不了这里的。” 虽然她这样说,云危画还是对他们两个产生了一丝戒备,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南叶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答到:“这是我家啊,不来这儿的话,去哪儿?” “你家?” 云危画还想再问,顾颉拿了个小瓶走了过来:“这里面的玉肌散,每日一次,敷上六个时辰,连续两日便可。” 顾颉说这话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吩咐完就走,也没再有别的话。 南叶笑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别在意。” 云危画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犹豫再三:“两位恩人救了危画,却不知道,危画有什么能够帮到你们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由的恨,更没有无缘由的好。 南叶和顾颉两人气质非凡,想必身份也非比寻常。若是之前的云危画,只可以毫不思虑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去想想,接受了这莫名的“好”,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就连一脸淡漠的顾颉,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面容都出现了一丝僵硬。 南叶的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半晌,才咧开了笑,说出口的却是:“你和传闻中的云危画,可大不一样呢!” 云危画一愣,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药瓶。 她本没什么好心虚的,她是货真价实的云危画,如假包换。 于是她的嘴角,渐渐蔓延出苦涩的微笑:“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南叶挑了挑眉。 她的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从一开始云危画就这样觉得。 明明是五六岁的女孩儿,却丝毫不见天真烂漫,甚至对顾颉和她,都用着平辈的语气在对话。 对云危画来说,这两个人身上,都有太多秘密了。 云危画不喜欢秘密。 “云姑娘。”南叶的声音传来,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云危画的左脸,“今晚子时,云姑娘若再来香袖微弦,必能得知解毒之法!” 解毒之法?! 云危画又觉得原本生长着毒疤的地方在疼了。 “今晚子时,只要我来这里?这就是你们的条件?”云危画问道。 “是。”南叶笑的一派烂漫。 “成交!”几乎是毫不犹疑的声音。云危画甚至没有问南叶和顾颉是如何有这样的信心。 南叶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由衷的钦佩:“云姑娘好气魄。” 事情已经谈完,云危画还赶着回到云家。如今烈日高悬,想必已经过了正午了,如果舒心和鹦歌回去见不着她,肯定会担心。闲月阁那边说不定还会出乱子。 于是云危画想两人请辞,南叶还特地安排了人,吩咐她悄悄把云危画送回去。 看着云危画走远的身影,顾颉终于又开口,剑眉微蹙:“你真的决定了?这样一个人?” “嗯。”南叶笑得自信,“我不会看错人。” 她不会看错。一个敢亲手剜去自己半张脸的人,其中的胆魄和狠绝,绝不是他人能及的!这个云危画,让她大吃一惊,想必也会让那个老头子大吃一惊。 有意思。 第20章见不得人的事? 此时,闲月阁外确实热闹得很。 寻回了佛珠,云老夫人就早早回了院里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没了老夫人,云长依自然又开始张牙舞爪。 刚用过午膳,她就带着云筱玥堵在了闲月阁的门口。舒心和鹦歌都还没来得及考虑自家小姐到底去了哪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云长依的声音:“妹妹院里真是冷清,怎么也不多出来走走?” 舒心和鹦歌急急跪在地上,守着门,搪塞说云危画病了,不能见人。 消磨了不知多长时间,云筱玥急了:“她云危画长成那个样子,病不病有什么区别!该不是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云筱玥贵为云家的女儿,这话说得却丝毫不见大家小姐的修养。闺房中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不是摆明了视云危画的清白为无物吗? 眼看着云长依和云筱玥就要闯进来,屋子里却传出了云危画的声音:“让两位妹妹进来吧。” 听见这话,云筱玥抬了裙角,冲舒心冷哼了声,趾高气昂地推门进去。云长依也紧随其后。 不知什么时候,云危画的床头挂起了纱帐,脸上也盖了一道褐色麻布。 云长依想走近一点,却被厉声喝住:“妹妹莫动!” 云长依着实被吓了一跳,和云筱玥互换了个眼色:“姐姐……生了什么病?” “这我也不知道。”声音从褐色麻布之下传来,“今早身上和胳膊上就生了红疹子,稍挠一挠就蔓延得到处都是,脸上也已长满了,怕是会传染呢!” 云长依还是有些不信,用指尖把纱帐挑起一角,远远看见云危画的手腕和脖颈上,真有几个粉红色的印痕。 “姐姐唤了大夫吗?” “舒心一早去找过,”云危画顿了一阵儿,“大夫可能正忙吧,这么久都不见过来。” 纱帐外的云长依忍不住窃笑。 什么大夫正忙。这云家的下人们早就听过三夫人的吩咐,若是闲月阁的人寻郎中,就权当没听到。这么久了,这个云危画居然全然没有发现?真是愚蠢! “两位妹妹有什么事儿吗?”云危画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云长依着急地牵起云筱玥的手,“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和筱玥先走了。” 她才不要留在这屋子里!她云长依的脸怎么是云危画能比的?万一真害了病,可要她怎么见人呀! “那危画就不送了。” 云长依和云筱玥一溜烟儿地跑了,舒心赶紧上前把门关紧。鹦歌却直接扑到了云危画的床头:“小姐!你这是怎的了?我和舒心姐姐还以为你、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云危画一把揪开脸上的麻布,眉眼含笑。 在云家,死几个下人侍女是常见的事情,可她云危画再怎么入不得眼,也好歹是云家长女,不至于被人直接投到井里去。 “小姐,你的脸……”刚回身过来的舒心捂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危画。 鹦歌这才抬起头,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被吓倒在地上! 第21章谁下的毒 细密的药膏,在云危画的左脸厚厚涂了一层,右脸则三三两两地泛着红色,仿佛是害了什么重疾。那样子并不比毒疤还在的时候好到哪里去。 见舒心和鹦歌惊恐的模样,云危画不怒反笑,胡乱抹了抹脸颊,右边的红印子就全都晕开了:“放心,这只是我涂的胭脂,唬她们的。” 做戏要做全套,云危画生怕云长依真的胆大、掀开自己脸上的麻布,故而在脸上也涂绘了些斑点。 “那小姐……您的左脸……毒疤……”鹦歌被舒心扶起,可声音还是颤颤巍巍的。 “这是药膏,你们不用担心。”云危画拿了毛巾,擦干净自己的手臂和脖颈,“吩咐你们的事怎么样了?” “是。金匠师傅说,明日就能打制好。”舒心回到。 “这么快?” 舒心点头,给云危画倒了杯茶:“怕小姐等着用,就让师傅加急做了。也是小姐的玉镯贵重,那师傅二话没说就应了。” “嗯。”云危画轻吮了一口,对舒心颇为赞赏。 舒心过真是个伶俐的丫头,不用多加吩咐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帖。上一世,舒心也为她做过许多事情,她却都没看在眼里,白白辜负了。 “咱们闲月阁里,总共有多少丫头?”云危画忽然问道。 舒心和鹦歌相视一眼,颇为疑虑的样子。 “怎么了?”云危画问。 鹦歌扭着衣角,好像勾起了自己的无尽委屈:“小姐,你糊涂了?闲月阁一直都只有咱们三个呀?” 三个? 云危画一愣。 她怎么记得,自己虽不受待见,下人们却是有那么五六个的? 可仔细想想,这几日来,出了舒心和鹦歌,确实也没见着其他侍从了。莫非是她记错了? 云危画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免暗自腹诽。 这些年来,她脸上的毒疤一直越长越大,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下毒所导致的,那必然是要长期接触的东西。她本以为,闲月阁中出了内鬼在她的日常饮用中下毒,揪出内鬼就能知道这毒药的名字性质,解毒也会容易些。 可现在却被告知,闲月阁只有舒心和鹦歌两人?难不成是她们两个? 云危画品着茶,两条柳叶眉微微蹙在一起。 舒心是不会下毒的。她被云危画的母亲所救,从小一直跟着。在上一世,都因为护着云危画被三夫人所记恨。 而鹦歌……也是自她有记忆起就陪在身边,却早在她出嫁前就因故身亡了。她对鹦歌的来历不甚了解,但听人说过,鹦歌平日没头没脑,惹怒了五夫人温氏,才被调到闲月阁的。也不是没有被收买的可能性。 她得再想想。 云危画放下茶盏:“你们先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今天的事,都莫要说出去。” “小姐不用午膳了吗?”鹦歌问道。 “不了,再说吧。” “嗯。”鹦歌挠挠头,这才和舒心一起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就听见鹦歌的声音:“舒心姐姐,你觉不觉得,最近小姐怪怪的啊?” 舒心看了看她,指尖往鹦歌光滑的脑额上一点:“傻姑娘,你才发现?” “哎呀,疼。”鹦歌捂着头。 “小姐在变好呢,她做事自有她的道理,”舒心笑道,“你以后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脾性,有些事也别多问。” 第22章问问顾颉 云危画自然是坐不住的,茶喝了半盏,就拾了个凳子到院里坐着。 闲月阁素来门可罗雀,杂草野花却少不了,另有一颗上了年岁的槐树,在墙根立着。云危画坐在树下,倚着粗壮的树干,凤眸微眯。 她一直喜欢在这个角落角落待着,这儿让她觉得舒适安详,放松时整个人都倦怠得想要在阳光下昏睡过去。 但今天略有不同,在略显烦闷的空气中,传来淡淡清香。 那香气云危画很熟悉,但又想不出是哪一种花香。 云危画心中一紧,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那棵老槐树。现在不是槐树的花期,但她却分明从树上嗅到了一股子香气。那香味清淡,云危画本不会注意到。或者就算察觉过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今不同了。 云危画小心地凑到槐树旁,贴近嗅了嗅,指尖在树皮上 轻轻一抹,带下些细腻如沙的黄色粉末。 这是什么? 平常的槐树上,并不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是有人故意涂抹上去的? 如果这是造成脸上毒瘤的原因……那这闲月阁里,还有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为什么他们却没有中毒? 云危画赶紧回去屋子里,取来一张绢帕,将树干上的粉末刮了一层下来。 只能今晚问问顾颉了,说不定他对这种东西会有了解。 收了绢帕,云危画也不愿再在院里多待,跑去屋里小憩了会儿。南叶和顾颉要她子时前往香袖微弦,现在若不休息好了,只怕会睡过时辰。 傍晚时分,云危画才让鹦歌去热了热饭菜,里边仍然有自己最爱吃的银耳羹。 中午错过了用饭时间,云危画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多时就把饭菜都吃光了,还被舒心和鹦歌取笑了一番。可这饭菜里实在没什么油水,云危画皱眉,再次想起了赚钱的事情。 吃了饭,又捱了好久,云危画都不敢真的睡过去,生怕一睡就过了子时,误了和顾颉见面的时辰。南叶是让她感觉到命运真的在改变的第一个人,她要抓紧,生怕这改变命运的机遇溜走。 云危画坐在凳上,看着烛火跳跃,昏昏欲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关好门窗——”更夫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下子震醒了云危画的精神。 抬头看了看天,明月高悬。 云危画赶紧把绢帛掖进自己怀里,溜出了门。闲月阁在偏院,云危画曾在心里多次埋怨过云家人要将她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独特地理位置的好处——只需要架个梯子,就能轻松翻出云府了。 另云危画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走到香袖微弦的门口,就有一容貌姣好的丫鬟前来迎她:“云姑娘,南叶姑姑让奴婢在这儿候您。” “嗯。”云危画随着她前去,却又暗自腹诽:南叶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居然被人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做“姑姑”? 夜幕里,香袖微弦门口的灯笼早已黯了颜色,鎏金的牌匾在月光映衬下散发着点点寒光,犹如在夜幕中眯起双眼、俯瞰这天阙王朝的蛰龙。 第23章杀了他! 原本暖香温玉的温柔乡,一入了夜,竟也和平常住宅一般平凡安详。云危画被领到了后院一处屋子后,那婢女就退下了,屋里连灯火都没点上一个,只能靠着透过窗户洒下来的月光,才能勉强看清周遭环境。 “南叶?”云危画壮着胆子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她是很怕黑的。 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仿佛被夺去了感知一般。 云危画摸索着想逃,却在黑暗中,听得苍老的一声:“丫头。” 那声音就像是压抑了上千年般沙哑,带着一股子阴暗与死亡的味道。 “谁?!”云危画身子一震。 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人?! “呵……”那人又用自己嘶哑的嗓音笑了起来,让云危画觉得背后发麻。 “是谁?!”云危画再次发问,一手已经抚上自己发鬓上的朱钗,随时准备着自卫。 满屋的黑暗中,一张惨白的脸渐渐暴露在月光之下。那张脸,是云危画从未见过的苍老可怖!他的头发早已经花白,脸上的褶皱不知道是叠了多少层,软塌塌的坠在骨骼上。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泛着黑色,那人扯动嘴角,冷嗤:“雕虫小技。” 骨瘦如柴的手往前一伸,顿时就有股强大的力量将云危画拉向床榻上的人! “啊!”云危画惊呼。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那人的跟前。 本来就异常恐怖的脸,此时在云危画眼前被无数倍地放大,冲击着云危画的大脑!云危画甚至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人大手一扬,屋子里的烛火就尽数亮了。 老人盯着云危画毁掉的半张脸,仔细琢磨了半天:“你就是南叶找来的丫头?” “……”云危画不应声。她被吓掉了大半个魂!压根都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回答我!”老人顿时厉声,双手紧紧抓着云危画的臂膀。 “是。”云危画皱眉,身子扭啊扭,却怎么都挣脱不开那人的桎梏。 明明骨瘦如他,看起来根本不堪一击的样子,力道却大得吓人! 老人还是死死禁锢着云危画,手指枯瘦如白骨,却还是紧紧扣在云危画的胳膊上。他的嘴角扯出诡异的笑来:“你就是那个,自己挖了自己半张脸的人?” “是!”云危画心知自己此时逃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定定地盯着那人。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忽然大笑,“好!好!够狠够痛快!丫头,我将我毕生所学交给你,你有福了!” “什么?!” 云危画压根都还没听懂那人在说些什么,老人直接往她肩上一拍,让云危画背对着他,抬手运功,只扣上云危画两背! 炙热的温度从老人两掌之间蔓延开来,源源不断的力量顺着两背传遍云危画的周身,云危画顿觉体内气息紊乱,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在相互抗争,惹得云危画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噗!” 毫无预兆地,云危画蓦地吐了口血出来。 老人也被强大的气流震得胸中不快,诧异地盯着云危画:“你……丫头,你是什么来历?” “咳咳……”血腥味遍布云危画的口腔,她半弓着身,一阵猛咳。 来历? 她云危画会有什么来历。 不过是天阙王朝“声名赫赫”的丑女,云丞相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女儿罢了。 那老头却不放过他,浑浊不堪的眼睛此时却异常明亮,用一种急切又欣喜的目光盯着云危画:“丫头,你到底是谁!” “云……” “云危画?!”老头却抢先叫出了她的名字,接着,便又是几近癫狂的笑声。 云危画万分诧然地看着他,牟足了力气想要逃走。可还没起身,就又被他按了回去。 “难怪,难怪……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头异常兴奋地盯着云危画,“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舒晏城!舒晏城!哈哈哈哈哈哈……” 舒晏城笑了好一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床头翻出了一个药瓶,不由分说地给云危画塞了一粒。 此间,云危画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药丸都是被舒晏城逼着硬吞进去的! 她怀疑自己跟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疯了?!”云危画不禁大吼。 “是!我是疯了!”舒晏城的气势也丝毫不必云危画低,“哈哈哈……你现在已经得了我毕生功力,丫头,你得做一件事!” 舒晏城摸了摸怀里,兴奋地拿出一块布帛来:“他!杀了他!” 云危画百般不愿,绞着手指不肯去接。 舒晏城索性直接扔到了她的跟前,目光狠厉:“你必须杀了他!不光是为了我!” “我若是不呢!”云危画反呛。 “你已经服了我独门秘制的毒药。”舒晏城忽然异常冷静,“必须每月找顾颉寻求解药,否则,你必全身溃烂而死!” 云危画一怔! 难道说,刚才他硬逼自己服下的,竟然是毒药? 就是为了控制自己?! “我时日不多了,”舒晏城牢牢地攥着云危画的小臂:“好丫头,你知道你是谁吗!你、你叫——!” 舒晏城忽然顿住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上方,嘴边高扬的弧度也渐渐散了下去。紧接着,他就毫无预兆地朝后倒了下去! 月光静静铺在舒晏城的脸上,深凹下去的眼眶,满是老皮的褶皱,都在此时毫无例外的暴露在月光之下。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云危画捂着自己还在发疼发烫的胸口,惊魂甫定,壮着胆子摇了摇舒晏城的身体:“老家伙?” 没有回应。 “舒晏城?”云危画不安地探向他的鼻息,才敢确认他真的是死了。 可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她还有许多疑问。 舒晏城是谁?南叶到底又是什么目的?而最令她在意的,还是舒晏城在临死之前,兴奋至极所说的:你知道你是谁吗? 云危画怔怔地看了舒晏城一眼,抬手,帮他合上了眼睑。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难道“云危画”,并不是“云危画”? 云危画轻咳了两声,努力支撑着自己起身,不管怎样,先把舒晏城的情况告知南叶和顾颉才好。也许是舒晏城刚给她传功的缘故,云危画觉得身子异常沉重,胸口也憋闷得紧。 “彭”!就在此时,云危画听到院外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24章百毒之血 云危画冲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到院中有黑压压的什么东西,在月光下蠕动,伴着低沉的喘息。 走近了,才发现那赫然是一个人! 少年显然也注意到了云危画,略显诧异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半晌,传来命令性的口吻:“扶我进去。” 想来是香袖微弦的人。 眼看得四下无人,云危画只好上前,将他扶进了屋子里。 看模样,对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比云危画大不了多少。他显然受了很严重的伤,腹部的黑袍都已经被全数浸湿,云危画把手往他身上一搭,就察觉到掌心的黏腻。 黑暗里,云危画并不能尽数看清对方的模样,但趁着月色,还能清晰见到少年深邃刚毅的眸子。 是一双满是杀戮味道的眼睛,嵌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黑袍猎猎翻卷,伴着森森黑夜与凄冷月光,这个人就像是隐没在黑暗里,身负重伤的恐怖怪物。 甫一进门,少年就注意到倒在床头断了气息的舒晏城。 他眸光一动:“死了?” 还不等云危画作答,少年鬼魅般的遏住了云危画的咽喉,目露凶光:“你是谁?” 虽然少年已经重伤,但制服云危画还是绰绰有余,云危画被逼得倒在地上。彼时,两人鼻息相交,相距不过一寸。 对于“你是谁”这个问题,云危画回答过不止一次,实在有些倦了。 在她念出自己名字之后,周遭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静谧到只余下窗外蟋蟀的低唱。少年没有再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云危画,目光随之落到他左脸涂的药膏上。 云危画自己将毒疤割去之后,脸上就一只涂着顾颉给的黑色药膏。虽然不甚美观,但也比一开始留着脓水的瘤子好多了。 云危画有意别开脸颊,把左脸挡了挡:“登徒子!再不起来,我就要叫人了!” 这句话仿佛真的有用,少年收回手,从云危画的身上起来。 只是他转身背向月光的时候,嘴角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那笑容也隐没在黑暗里,云危画无从得知。 少年径自做到床头坐下,鲜血顺着他走过的路线滴答了一路,他合上眼睑,依旧是命令性的口吻:“给我疗伤。” 疗伤? 云危画抚着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颈。 这个人,前一秒还差点把她憋死,现在还要求她帮他疗伤?这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云危画并不是大夫,她根本不懂什么疗伤治病之道啊! 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有这么危险。有什么办法能委婉的表达她的帮不上忙呢? 云危画还没有酝酿好语句,就又听得少年的声音:“快点!” 少年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云危画下意识地提起被放在一旁的药箱,又补充道:“我不会什么医术,怕是只能做些微小的工作,比如包扎个伤口什么的。” 少年合着眸子,闭目养神,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云危画在说什么。 云危画叹了口气,点了灯,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黑袍却是已经被血浸染了大半,云危画将他的衣襟解开的时候,扑鼻的血腥气直冲脑海,殷红的血色也在刹那间冲击着云危画的视觉,那般血腥可怖的模样,险些让云危画作呕。 而他背后,更是被利箭戳了七八个窟窿!甚至连箭锋都被生生折断留在了肉里!更别说上面还有千千万万的旧伤疤了! 这哪里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该有的身体啊! “啊!”云危画被吓得惊呼,一下子弹跳了起来。 这么重的伤,这个人,竟然一路走过来闷声不吭?! 这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又怎么能做到面无表情习以为常的模样! 少年微眯着双眸,眼中氤氲着一层莫名的情绪:“坐下。” 云危画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坐回他身边了:“我真不会什么医术,你这伤太过严重,我贸然动手,怕是会适得其反。” 若真的只是包扎个伤口那么简单也就罢了。 但看他的伤势,俨然是片刻间稍有差池就能丧命的状况!她没有能力去承担后果,更没有拿人命开玩笑的胆量! 少年看着她,蓦地一笑:“不愧是神医舒晏城选的人,医道还未尽会,倒是先学会医德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甚至带了几分讽刺。 只是那一刹那的笑容绽开的时候,却宛如春风送暖,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许多。 云危画无暇与他计较,皱眉道:“你的伤势不容耽搁,我去找找香袖微弦的其他人,他们一定有办法!” 少年从袖里一摸,丢了只玉哨到云危画怀里。 之前,云危画在半梦半醒之间,见过南叶用短笛将顾颉唤来,便有样学样地吹响了玉哨。 果然不过片刻,南叶和顾颉已经冲进了屋子里。 他们先是看了看倒在床上的舒晏城,接着目光落到了黑衣少年的身上:“主子!” 南叶首先冲了上来,唤着顾颉让他照看伤势。 云危画立在一侧,小小的屋子里,此时显得异常拥挤。 “婆娑毒!”顾颉惊呼一声。 听闻这个名字,南叶也大吃一惊,两个人又双双往云危画的方向看过去。 作为门外汉的云危画自然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种毒,但从南叶顾颉的表情里也可见一斑。 顾颉问道:“云姑娘,师父可将毒血继承于你了吗?” “毒血?”云危画并未听舒晏城提及。 她只知道自己继承了舒晏城大半功力,却并没听他提过什么“毒血”。 南叶却耐不住性子,大阔步走到云危画跟前,身子一跳,不由分说地拽下云危画的大半衣衫! 光洁白皙的背部暴露在空气中,而在背部中央,有两个刺目的血色掌印!云危画甚至不知道这掌印是从何而来的! 顾颉仿佛早就料到南叶要做什么,早早就别过头去,闭上眼正对着窗外。 “南叶你!”云危画赶紧挣开,将自己的衣衫披好。 南叶却松了一口气,道:“你已经继承了舒老爷子的毒血,现在,你的血就是解药,可解百毒!” 第25章入主香袖微弦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南叶在云危画的手背上割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从划痕中渗出,渐渐地越来越多。 云危画忍着痛,将手背凑到黑袍男子的跟前。如果她的血真的可以帮忙解毒,她也乐意帮这个人。毕竟南叶和顾颉曾经也帮过她。 她云危画不是个知恩不图报的人。 屏退了众人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了云危画、顾颉和黑衣人三个。 南叶吩咐了人手,将舒晏城的尸首拖进棺材抬了出去——想来舒晏城早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故而早早就准备棺材随时准备着。 顾颉展开男子的衣衫,清理好污渍血迹后,便着手一根根拔除扎入他背部的毒箭。 黑袍男子强忍着痛,又不敢真的用力咬住云危画的手,身体一时间难熬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被割血疗毒的云危画也不好受,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流失。睁眼的时候,恰恰见到男子这忍耐的模样。云危画有些不忍,便抬起自己空闲着的手,用衣袖给他清了清汗。 拔箭去毒的过程异常艰难,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顾颉终于处理好男子身上的伤口。松了一口气。 云危画的手也赶紧被松开。 虽然男子已经很克制自己吸血的分量,但云危画还是感觉到一丝虚弱。手背的伤口处还在隐隐渗着殷红。 顾颉想帮她包扎,却被云危画拒绝了:“你先照看他吧,我自己处理就好。” 不管怎么说,这个黑袍男子明显伤的更重。 云危画做到一旁,去了一瓶玉肌散,往伤口处涂抹。 玉肌散是顾颉之前给的神药,看起来比普通的金疮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故而云危画对自己的伤口是很放心的。 同样的,顾颉看见她随身带了玉肌散,也安心了不少,不在客套什么。 倒是那“用了”云危画不少血液的黑袍人,看向云危画时,目光闪烁,不知是在思量什么。 待一切处理好,顾颉也终于开始收拾药箱的时候,云危画开口道:“顾颉,今晚的事,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顾颉扬眉。 “对。”云危画斩钉截铁。 顾颉看了眼端坐在床上的男子——此时,他重伤刚刚得治,正在闭目养神,仿佛也没有插口两人谈话的意愿。 “云姑娘,我们可否移步到院外?” 顾颉话音刚落,男子蓦地开口:“在这里说。” 他的声音是冰凉而淡漠的,就如同高悬长空的冷月,不带一丝温度,却又毋庸置疑。 他也想听到答案。 因为对今夜,他的心里也满是犹疑。而所有的疑问,都是关于云危画的。 顾颉有一丝犹豫,不过那犹疑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很快,他便接着问道:“云姑娘想知道什么?” 顾颉这样一问,反倒把云危画难住了。 她想知道的太多太多。关于南叶是谁,顾颉是谁,忽然传授她内力的舒晏城又是谁?舒晏城要她杀的人,给她下得毒……又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而她自己……又是谁? 她都想问。现在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危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顾颉正洗着手,动作未停,唇瓣却开了又合:“师父是天下有名的神医,一直想在阳寿用尽之前寻得一个继承人。那个人,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若我根本不想成为他的继承人呢?”如果寻找继承人,顾颉作为舒晏城的徒弟,岂不是更合适? 顾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问:“一个敢亲手剜去自己半张脸的人,还有几个比她更有胆量和魄力?”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闭目养神的男子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云危画。 舒晏城想要找一个有胆量与魄力的人,继承自己的毕生功力,这他都能够理解,只是……舒晏城甚至不吝将自己的毒血传给了云危画,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顾颉接着说道:“云姑娘已经继承了家师所学。这家香袖微弦是家师的产业,那么以后,也就是云姑娘的了!” 这句话让云危画心中一动。 香袖微弦,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清楼,居然是舒晏城的产业?! 她现今在云家的地位并不看好,上下打点的银两都拿不出……倘若当真有香袖微弦这个产业,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大助力! 只是…… “你的师父,他要我杀一个人。”云危画取出了怀里的绢帛,那是舒晏城临死前塞到她怀里的,“这又是为何?” 顾颉却并没有去接,坦诚道:“这在下不知,不曾听家师提起过。” 云危画打量着,确信顾颉不像是在说谎后,讪讪收回了手:“你们若真是想找一位继承人,也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才对。但却又要给我下毒,这是什么道理?” 听了这话,连一向沉稳面不改色的顾颉都有些吃惊,问道:“下毒?” “是。”云危画道,“舒老先生喂了我一颗毒药,而我必须按时到你这里领取解药才能保命——即便你们心急想要留住我,可这样做未免有失君子之风吧?” 顾颉小心地看了一眼端坐中的黑袍人。此时,黑衣男子剑眉微蹙,显然有些动怒。 顾颉思索片刻,问道:“家师喂给云姑娘的,是什么药?” 云危画捡起被遗落在床头的一个小瓶,递给顾颉:“就是这里边的。” 顾颉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安心了不少。 ——这压根不是毒药,而是补药。 想来是舒晏城为了拴住云危画,让她帮忙“杀人”而扯的幌子。 “是家师愚钝了,这解药你只需服用一年,毒性便能全解。”顾颉并不打算对云危画说出实情,“相信即便没有毒药牵制,云姑娘也知道加入主香袖微弦的益处吧。” 顾颉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甚至又再次提了主管香袖微弦的事情,云危画也不好再多推辞。当下应了之后,便转身离开。 “顾颉。”黑暗中,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琥珀一般的眸子应着明月的余晖,“毒,是怎么回事?” 顾颉赶紧撩衣跪下:“殿下,属下知错!” 第26章始终是个外人 第二日,云危画罕见地睡到日上三竿。 幸好闲月阁从来是无人愿意涉足的地方,云危画哪怕一觉睡到傍晚都不会有人发现。只有舒心和鹦歌颇为意外——云危画的作息向来规律,这忽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鹦歌和舒心大着胆子闯进了屋里,一声声在云危画耳边唤着:“小姐,小姐。” 云危画迷迷糊糊地睁眼:“怎么了?” 鹦歌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怎么睡了这么久,可吓坏我了!” 云危画睡眼惺忪,看着鹦歌和舒心焦急的模样,想着大约是之前有自己昏睡了三天三夜的记录在案,才让这两个丫头这般担心。 “放心,我只是有些困倦,再躺会儿就好。”云危画翻了个身,把被子往身上一拢。 鹦歌和舒心这才又退了出去,可刚出门,就碰上了南宫卿安。 “姐姐可在屋里吗?”南宫卿安甜甜问道。 云危画原本朦胧的睡意,在听到南宫卿安的声音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甚至到现在,她听到的时候都会心生恐惧与恨意。 于是她便再也不能入睡,神经都紧绷起来。 舒心的声音也从屋外传来:“南宫姑娘,我们小姐身子有些乏,正在休息呢。” “有些乏……”南宫卿安浅笑,“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多叨扰了。这是三夫人命人为百花节裁制的新衣,特地来送给姐姐。就请两位代姐姐收下吧。” 南宫卿安的话音刚落,云危画就推门出来:“难得来一趟,南宫妹妹这就要走吗?” 雕花木门前,云危画一身素衣,明亮的眼睛如同珠玉。只是左侧脸颊上,涂上了一层厚重药膏,占据了大半张脸。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南宫卿安一惊。 见不到云危画脸上的毒疤,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前阵子不小心伤到,只能涂些药膏挡挡了。”云危画可没兴致和她讨论自己的脸,她走上前,查看着自己的新衣。 那是一件湖蓝色长衫,细密的织锦外罩了两层上好的描银轻纱,裙摆处更用银线仔细勾织了飞燕流云。不论是在设计、织工还是用料上,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 宁氏对待百花节,还是那么不含糊。 云危画嘴边浮现出一抹冷笑:“为各府送衣这等事情,让下人来做就是了,南宫妹妹怎的还亲自上门呢?” 话音刚落,她心满意足地看见南宫卿安变了脸色。 南宫卿安是云老夫人收养的一个孩子,说是南宫家生了变故,云老夫人看在云家和南宫家是旧识的份上,把南宫卿安接到了云家。 所以对于云家人来说,南宫卿安,始终是个外人。 这么多年来,南宫卿安在云家一直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也是因为她自己明白这一点。所以想在云家占据一席之地,占据一份话语权。事实上,她最后也做到了。 云危画知道南宫卿安最在意什么。可当年若不是云老夫人这点善心,南宫卿安怕是早已在街头流浪,或者被变卖成家奴,甚至被卖到妓,院了!上一世,若不是云老夫人心软引狼入室,云家也不会毁在这个人的手上! “姐姐误会了。各府的衣服自有专人去送,妹妹只是想着许久不见姐姐,想过来探望一下,顺便把这衣服送来罢了。”南宫卿安解释道。 云危画顺水推舟:“那妹妹是有什么事,要和危画说吗?” “姐姐。”南宫卿安笑道,“前阵子姐姐和长依生了罅隙,长依可一直在气头上,妹妹只是想嘱咐一句,百花节的时候,可莫再与长依姐姐起了冲突。长依姐姐的性子你也是明白的,你到时候尽管离她远远的就是了,咱们不和她争。” 这一番劝慰的话颇有苦口婆心的味道,若不是云危画见过她的本来面目,怕真会被她骗了过去。可细究下来,这话不正是为了挑拨她和云长依,让云长依嚣张跋扈的模样更加深入人心吗? 可笑她云危画,上一世怎么就看不透她的嘴脸呢? “妹妹说的就是这个?”云危画有些想笑。 云危画这不冷不热的反应显然是南宫卿安始料未及的,她局促地点了点头:“嗯。” “我懂了,谢谢妹妹。”云危画的笑容陌生而又疏离,“我还有些乏,就先去休息了。” “姐姐!”南宫卿安叫住她。 “还有事?” 迎上云危画冰冷的目光,南宫卿安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一眼就能看透、任人欺侮的云危画啊!可为什么,她现在却怎么都读不懂云危画的心思了?! 她连怎么安慰云危画的话语都准备好了,却没看到云危画因惧怕云长依而恐惧落泪的表情,甚至看不见云危画半分情绪的波动!这让她怎么甘心,怎么不失望! 甚至云危画的脸,真的是不小心划伤才导致毒瘤全无的吗?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她忽略掉的东西,可她怎么想都想不透!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云危画有些不同了。 南宫卿安很想问,但却冥冥中有种直觉——哪怕她问了,都不会有什么收获,只会徒白打草惊蛇。 南宫卿安皱眉,一时泄气:“没事,姐姐好生休养。” “嗯。”云危画没再多加回应,转身进了屋里。 送走了南宫卿安,舒心和鹦歌儿也蹦蹦跳跳进来了。 鹦歌迫不及待地把衣裙捧到云危画跟前:“小姐你看!这裙子好漂亮呢!” “漂亮有什么用。”云危画挑眉,给了鹦歌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姐不喜欢吗……”鹦歌觉得有些受伤。 “傻丫头,”舒心又点了点鹦歌的脑袋,“小姐的意思是,这衣裙再漂亮,也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云危画给了舒心一个赞许的目光:“这世上,可真没有比舒心丫头更善解人意的姑娘了!” 她熟知宁氏的脾气,等百花节过后,这件绣工精致的长裙,定然也会被以各种理由撕成破烂。可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么? 说来好笑,堂堂丞相府嫡女,连个上得了台面的衣裙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云危画,才真的能够风风光光…… 蓦地,云危画一顿。 糟了!香袖微弦!她忘了件重要的事! 第27章随时号令 入了夜,云危画才又依着上次的法子,翻出墙,到了香袖微弦的地界。 只是今天,香袖微弦的小楼还亮着昏黄的烛光,笙歌也未曾停歇。云危画脸上罩了银色的面具,又换了身男仆的衣服,趁着夜色,根本没人会认出云危画的真实身份。 甫一在香袖微弦落座,便有打扮讲究的小厮过来给云危画续茶。歌楼上的红色纱帐里,有一妙龄女子正在抚琴,弹奏的正是名曲《凤求凰》。 京城有两大清楼。 香袖微弦以歌曲得名,花扇摇以舞姿著称。两座楼迎面而立,里边的姑娘,又个个都是温婉贤淑的良家妹子。而这里面的客人,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贵胄子弟,又多是一些寻求功名自诩文墨的读书人,企盼着能在这地方结交达官显贵。 之前就有过这样一个例子。 著名的才子柳舒文,正是在香袖微弦中结识了吏部尚书,才得以引荐寻了个一半官职。 云危画细品着茶,寻思着怎么才能和顾颉联系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茶水有些异样…… 云危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香袖微弦的后院,一红衣男子守在她的旁侧,见云危画转醒,笑道:“云家大小姐怎么这般打扮?谢祁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谢祁的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挽着,随意披在肩上,眉飞入鬓,完美的唇上缀着一颗小小的唇珠,若不是声音带了几分阳刚之气,云危画简直妥妥会把他当成女子! 谢祁见云危画许久不应声,调戏道:“云姑娘莫不是喜欢谢祁,看得呆了?” 原本轻浮的话,从谢祁的口中说出,竟天真得令人羞赧。 “你是谁?是你在我的茶里下了药?”云危画回想起自己当时喝的那碗清香彻骨的茶水,意识到了不对劲。 “还请云姑娘原谅谢祁出此下策。”谢祁直直的跪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只血玉雕琢的金蟾,“云姑娘继任香袖微弦的主人,谢祁特来移交信物血蟾!” 云危画赶紧把谢祁扶了起来,结果血蟾,仔细端详:“看来你们香袖微弦,真的不只是清楼那么简单。” 谢祁解释道:“是。香袖微弦表面是清楼,却也是一个巨大的信息收集处。同样地,还培养了无数杀手,以备紧急之用。这个血蟾,就是香袖微弦之主的凭证,有了它,就随时可以号令香袖微弦的人。” 随时号令? 云危画眼神一亮。那这个血蟾还真是个好东西。 云危画将血蟾放进怀里,问道:“但我有一个问题。” “姑娘请讲。”谢祁答到。 “香袖微弦收集资料,培养杀手,是为了什么人做事呢?”云危画现在确实需要扩大实力,但是站队也是一个重要问题。倘若站队错了,云危画也会受到牵连。 她不得不谨慎。 谢祁好像早已经料到云危画有此一问,答到:“云姑娘,请恕在下如今还不能告知与你。” 云危画皱眉,抬高了音量:“我已是香袖微弦的主人,你们却连这个都要瞒我吗?” 第28章达成共识 谢祁却依旧不卑不亢,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待到时机成熟,云姑娘自然能够得知。” 云危画打量着他,谢祁便任由云危画端量着,云危画的目光不见羞赧,谢祁也毫不避讳。 心知从谢祁这里探听不出什么风声,云危画索性就不再多口舌。 “那么我也有一个条件。”云危画说道。 这句话显然让谢祁有些吃惊。 云危画不过是丞相府无权无势的一个女儿,难道是不了解香袖微弦的能力,竟然敢反过头来跟他们谈条件? “云姑娘请说。” 得到了谢祁的回应,云危画站起身,在小小的屋子里踱步。朱红色的唇衬得云危画容颜妖娆,银色的面具遮在云危画毁掉的半张脸上,竟也平添了几分清冷神秘。 云危画道:“在我得知香袖微弦的所有人之前,香袖微弦的所有事务,一概与我无关——我继承了舒晏城的遗愿,他要我帮忙找到一个人并杀了他,那在我真正了解香袖微弦之前,我就只会做这一件事。” 谢祁敏锐的察觉了云危画的意思:“云姑娘这是想和香袖微弦划清界限?” 他不由得不佩服起云危画来。 在弄清楚香袖微弦在江湖和朝堂的立场之前,她不会干涉香袖微弦的任何行动,这不光是“偷懒”,更是为了防止站队错误,香袖微弦会牵连到她。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立场实在是很重要的事情。 实在是聪敏! 云危画抬头:“合作总是需要诚意的,你们连香袖微弦背后的势力都不告知与我,想必你们的主子,对我也没有多少信任吧。” 这话着实把谢祁堵着了。因为云危画所说的,和他们主子的考量无二,谢祁根本无从反驳。 云危画接着道:“这也在情理之中。我对香袖微弦不够了解,贸然接手其中的事宜,难免会出纰漏。而如果我暂时不予插手,相信你们自己也会处理好——这对我和香袖微弦都有好处。相信你们的主子,也不会拒绝的。不是吗?” “云姑娘思虑详尽,那便按云姑娘说的来吧。”谢祁双手相抱,向云危画作了一揖。 原本主子就是这个意思,可又怕云危画不服,硬是想要插手香袖微弦的事情,才没有让谢祁坦白说出来的。如今既然云危画自己提出了暂时不分权的想法,谢祁当然乐意之至。 “但是血蟾已在云姑娘手中,名义上,云姑娘仍旧是香袖微弦的主人。香袖微弦的所有人,必定听从姑娘号令。”谢祁补充到。 “我知道了。”云危画笑了笑,看了眼四周,问道,“顾颉可在吗?” “在,”谢祁点头,“我这去把他找来。若姑娘没其他事,谢祁就向主上复命了。” “嗯。” 谢祁出了门,云危画也没有多留他。她对香袖微弦还有很多疑问,可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反而对自己没有好处。况且如今既然已经在暂时“不分权、不干涉”的方面达成了共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 第29章她要学医 云危画将自己从院中槐树上取下的粉末交给顾颉,顾颉甫一嗅,就闻出了那粉末不对劲来。 云危画不由得对顾颉的医术更加敬佩了三分:“可这粉末的香气,我和院里的丫头们都能闻到,为什么却只有我一个中毒,甚至生了毒疤呢?” “我曾听闻孚璃国有一种花粉,香气宜人,平常若是闻见对人体不会有什么伤害。”顾颉道,“但若以一定的食物或药物为引,长期下来则会使人肌肤溃烂,脓疮不止,久不愈合。” 肌肤溃烂,脓疮不止……这正是云危画脸上毒疤的样子! 云危画情不自禁.地抚着自己的左脸,此时,她脸上的毒疤已经全然不见,而被一张银白色的面具所覆盖着。但云危画还是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剜肉时、那种锥心刻骨的痛! 是谁,究竟是谁!居然如此苦心孤诣地要害她! 比起让她毁容,直接杀了她岂不是更加痛快! 她云危画因为容貌丑陋,自小就受尽侮辱!她一定要把害她的人揪出来,要那人血债血偿! 云危画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杀意! 顾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云姑娘平日可有偏食?” “府上的一应供求,都是有专人安排的,不过我自小喜欢海鲜,平日吃的也会多些。”云危画答到。 话音刚落,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双眉紧蹙。 生鲜? 闲月阁从来是受到克扣最多的地方,后来云危画在院子里自己建了灶炉,不与家人一同用餐以后,闲月阁遭受的冷遇更多。但是厨房的海鲜却没有一天断过! 这根本就不正常! 而每个院子里的吃食,又都是三夫人宁氏安排的。难道说……是宁氏在对自己下毒? 顾颉见到云危画变了脸色,自然也猜到了些许——以云危画在丞相府的地位,不被克扣饮食就不错了,却还能保证生鲜供应不断? 稍一细想就能发觉其中的问题。 顾颉将包裹着粉末的布帛收起来,道:“云姑娘放心,如今毒疤已除,你又有毒血傍身——毒血虽然不能解天下毒,但对于这种画粉的毒性却能轻易去除,想必不会再复发。” “嗯,我明白了。”云危画点头,忽然揪住顾颉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顾颉,你可否教我医术?” 云危画的要求着实让顾颉惊诧。 这个世界上当然存在女医,女医的数目和水平,更以孚璃国为冠。但在天阙王朝,女子行医却极为少见,一则天阙王朝遵从男尊女卑的思想,二则大家觉得女子行医抛头露面,对她的清誉有损,所以多是一些家境贫苦的女子才会学医——而云危画,这个丞相府的嫡女,居然要求和他学医? 她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诟病吗? 云危画仿佛明白顾颉的顾虑,重申到:“我想学医。这一次我侥幸逃过别人的暗算,以后还不知会再遇到多少。我总不能总来寻求你的帮助,我希望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甚至保护更多的人。” 云危画之前继承了舒晏城临死传给她的内力,平日里对付些山贼流.氓已经不是问题,所以云危画倒不太担心武力会给自己造成的伤害。但对于毒,这种防不胜防的东西,云危画却极为陌生。她自己有了毒血,接近于百毒不侵,但她还想要保护舒心,保护鹦歌……保护以后她会遇到的所有对她好、温柔善良的人。 她必须要有一技之长。 顾颉见到女主笃定的目光,便也点了点头:“好。” “谢师父!”云危画抱拳就想要拜。 “顾颉受不得!”顾颉赶紧将云危画扶了起来,“你如今是香袖微弦的主人,那顾颉就是云姑娘的手下。况且姑娘继承了师父的毕生所学,顾颉再怎么,也改成您一声‘师姐’。” “我传授姑娘医术,云姑娘的师父却永远只有一个人。”顾颉说到。 “嗯。”云危画点头。 有了顾颉的承诺,云危画安心了不少。 不多时,顾颉就转身从自己屋里抬来一大摞医术:“云姑娘,这些都是学医所需要的一些入门知识和典籍,姑娘先将这些看个通透,若有不懂的,尽管来问便是。” 说实话,云危画在看到那一摞半人高的书籍时,是有些崩溃的。但看到顾颉那一脸严肃正经的表情,任何抱怨的话就全都缩回去了。 直觉告诉她,和顾颉求情减少任务量根本不可能。况且这条路是云危画自己选的,她就一定会走完! 但好在顾颉足够细心,特地派了两个随从抬着书一路将云危画护送回了丞相府。 云危画忽然带着一大摞书出现在闲月阁,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都诧异得很。 自家小姐从来懒得翻书的!但如今却忽然带了这么堆东西回来,又全都是医药相关的东西,这这这、小姐这是转性啦! “小姐,你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鹦歌快言快语,“前些年还把屋子里的一堆书都扔了呢!” 云危画笑道:“我何时说过自己不爱读书了?” 事实上,云危画是很喜欢看书的。 但自从那一次之后,云危画就对看书有了恐惧…… 云危画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看书,三夫人宁氏见了,忽然把她手里的《论语》抢了去,将云危画叫到她房间里好一顿教训。 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女孩子看书会被笑话,不如做个乖孩子只管听以后相公的话就行了”……云危画大哭,宁氏就找人用针扎云危画的手指尖,硬要云危画三五天碰不得什么东西。恰好那天云百宁又不在,她喊得再大声,哭得再难过都没有人来救她。 而一切也正如宁氏所期望的那样,自从那天过后,云危画再也不敢碰书了。她真的相信了宁氏所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在看到云长依出口成章,南宫卿安琴棋书画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嘲笑过她们,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比这两个人更受喜爱。 她以为自己等的那个人就是项北辕。 却没想到,最后也是项北辕亲手把她推向深渊。 第30章今非昔比 转眼就到了百花节的时候,云危画的面部早已大好,脸上连一丝伤痕都看不见。云危画把最后一层药膏除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获得了新生。 这还要多亏了顾颉给的玉肌散,云危画不过涂了小半瓶,还以为脸上终究会留下些小疤痕,却没想到揭开药膏,迎接她的却是一张冰肌玉骨的皮肤! 梳妆完毕,就连舒心都看着铜镜里的容颜赞叹:“小姐可真是个美人胚子!没了那毒疤,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镜中的那个人儿柳眉细长,肤如凝脂,一双眼睛勾魂摄魄,顾盼之间柔情满溢,鼻梁秀挺,朱唇如同盛放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连云危画自己都看得痴了。 “小姐真好看!”鹦歌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别说是长依小姐了,就在整个天阙国,都不见得找到一个比小姐还好看的人儿了!” 而云危画却摇了摇头,将发上的一对流苏朱钗和烧蓝发梳取了下来:“太艳了,不好。” “小姐为何要摘下来?”鹦歌大惊,“小姐今日这妆容出席百花节,绝对能让那些夫人小姐们大吃一惊!让她们以后还敢嘲笑小姐!” 云危画却只笑着,选了一支自己平日带的玉簪别到了头上。 “这玉簪子虽然素雅,做工却精致得很,和小姐今日要穿的水蓝长裙很配呢!”舒心到。 “既是脱胎换骨,也不急着让别人‘惊艳’,等着他们慢慢发现岂不更有趣?”云危画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了放在梳妆镜旁的银色面具。 面具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着温润的光芒,从云危画的额头到左侧鼻翼,遮住了云危画大半张脸。 起初,云危画是想靠这面具,遮住自己毁掉毒疤后留下的伤痕。如今毒疤尽除,伤痕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光滑如玉的绝世面容,再带上这面具,反而更多了些神秘,更吸引着旁人去一探真容。 云危画在舒心的陪同下出了门,深深看了眼还伫立在院中的老槐树。 过了今天,想必宁氏就知道她给自己下毒的计划落空了。到时候,不知道宁氏还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她。但是不论宁氏耍什么花招,她云危画定会奉陪到底! 云危画长身而立,如墨的长发垂在腰后,任凭微风吹拂,一袭暖阳洒在她的身上,裙摆处用银线所绣的流云飞燕泛起破碎的光点,是书册里立在汀州一侧的佳人,又似迷雾中看不真切的凌波仙子。 云长依早早等在闲月阁外,本想依着惯例耻笑云危画一番,却没曾想自个儿却先看愣了。 “卿安,你、你看那是谁?那是云危画吗?”云长依大惊失色。 这个在闲月阁伫立许久的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虽然对方用面具遮了大半张脸,但那眉眼、那神色,分明就是第一丑女云危画啊!她怎么……怎么像忽然间变了个样子! 南宫卿安也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换上了一身锦绣华服,略施了点脂粉,云危画的美貌就让她望尘莫及了! 要说糟心,南宫卿安可能是最糟心的一个。 云长依的新衣从来最为贵重,今日的她身着粉紫,上边用金线绣了大片的牡丹,看起来雍容华贵,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某家的高贵小姐。而作为寄养的南宫卿安,虽一直想引起众人对她的垂怜和瞩目,又自知和云长依比华丽毫无胜算,后来才想了个十全十美的法子——云长依艳丽,那么她便素雅。故而他时常一身淡色长裙,又常常跟随在云长依身侧,久而久之,倒也真被人记住了,甚至有了几分“姿色甚佳,清静如莲”的薄名。 譬如今日,南宫卿安就是一身嫩黄衣裙,如月季含苞待放。 而云危画今日装扮,妍秀中又见清丽,灵动中更有端庄,反倒显得南宫卿安有些小家子气了!这实在是夺了她大片风头! 但是,她云危画再如何引人注目,也不过一时。 云危画已经完了! 念及此,南宫卿安的神色才终于放松了些许。笑脸迎上:“危画姐姐今日,可真是明艳动人呢!” 转而又看向云长依:“长依姐姐,你说是吗?” 云长依面色极差,之前本就因为云危画被拆穿了自己盗窃佛珠的事情,如今更觉得云危画这是有意要抢她的风头,冷哼了一声:“卿安,你可离她远些。姐姐前阵子不还出了疹子,也不知好透了没,竟就出门参加百花节了?” 云危画却不恼:“前阵子生疹子的事情,想来是我弄错了,那红斑不过几个时辰就消了,也不见累及院里的两个丫头。” 云长依看了眼陪同在侧的舒心,那丫鬟正半垂着头,皮肤光洁,确实不见任何生病的迹象——云危画之前满身都是疹子,她还以为这个丑女会因此消无声息地死在闲月阁呢! “也幸亏大夫不得空,没给我开些乱七八糟的药方,倒免了受药物之苦了,万一开错了药就更麻烦。”云危画接着道。 在云府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会不知道闲月阁的消息想来传不出去的事情?宁氏和云长依想让她无医可看、无药可用,她偏偏要在“劫后余生”之后捅她们的心窝子! 果不其然,云长依因着这句话气得脸都绿了! “云危画,我劝你还是别去百花节的好。”云长依道,“哪一年你不是落单的?何必硬要挤破头想和诸位小姐们打成一片呢?” “长依妹妹!”云危画变了脸色,蓦地抬高音量,“今非昔比,妹妹该知道,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说罢,云危画甚至不再理会云长依的反应,径自从她的身边擦过。舒心作了一揖,也赶紧跟了上去。 云长依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用手指着云危画的背影,“你、你”了半天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云危画她说什么?!她怎么有胆量这么和她说话!她云长依虽不是嫡长女,可整个天阙国,哪一个不把她当成丞相府唯一尊贵的小姐的!而云危画不过徒有一个嫡女的名号,懦弱无能更胸无点墨!天下谁承认她!这妮子今日倒敢跟她顶嘴了?! “卿安,你瞧见了么!她那是什么态度!她把自己当什么了,竟敢对我云长依这么说话!” 南宫卿安却只是定定地望着云危画离去的背影,没多搭话。 第31章避之不及的云妤妃 待两人走了相当一段距离,舒心才终于痛快地笑了出来:“小姐你瞧见了么,三小姐气得脸都青了呢!” 云危画只是淡淡笑笑。云长依自小娇生惯养,府上还没有哪个小姐敢直接忤逆她的脸色,如今却被她最瞧不起的云危画打了脸,心里肯定不会痛快。 只是……云危画暗自叹了口气。她刚才也是听云长依讥讽自己往年受到排挤的事情,一时动了怒,竟忘记她真正应该防备的目标是南宫卿安了。 方才南宫卿安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火引到了她和云长依之间,然后就静静看着她们两个吵——南宫卿安现在也不过才十四岁,这却是何等心机啊!丞相府的两个姐妹针锋相对,外人坐收渔利。今次,倒白白让南宫卿安看了笑话。 只可惜,云长依却连自己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云危画的脸上没多少欣喜的神色,舒心便问道:“小姐还有心事?” “没事。”云危画抬头,看向极远处,忽地在自己的视线中捕捉到一抹苍翠绿色。 是二夫人房里的云妤妃。 丞相府里的小姐们,各个都是貌美如花。云长依华贵,云筱玥俏皮,南宫卿安温雅,至于云危画在天阙王朝的名声……不提也罢。 但是,还有一位小姐却常常被众人忽视。 云百宁的次女,却因着母亲孙氏出身贫贱,云妤妃又性子内敛,平日里也不怎么讨人喜爱。 据说,当初孙氏快要临盆的时候,云百宁将三夫人宁氏娶进了门。宁婉言是吏部尚书之女,手段素来狠辣,那次新婚之夜,孙氏忽然早产,云百宁心急火燎地去了二夫人的房里,等着孩子临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宁婉言足足在新房里等了两个时辰,才见云百宁一脸泄气地回来。那天晚上,两个人过的都不痛快。 云百宁是因为二夫人生下来的,是个在他眼里“百无一用”的女儿;宁婉言则是因着孙氏。 故而宁婉言进入云家之后,就处处给二房里的人找茬,孙氏没什么太大的背景,只能听之任之。云妤妃从生下来身子就虚弱得很,大约也是因为早产的缘故。 这些年来,孙氏的处境已经好了不少,因为宁氏和云长依的主要对头,已经放在了云危画的身上。 云危画快步追了上去:“二妹。” 云妤妃仿佛受惊的兔子,定定看了云危画几眼。云危画此时戴着面具,又精致描绘了妆容,云妤妃仿佛有些不敢认:“危画姐姐?” “二妹出门太急,这朱钗都有些歪了呢。”云危画笑着,帮云妤妃整了整钗子。 云妤妃目光闪躲,向云危画道了谢就赶紧走开了。 她是在刻意和云危画保持距离。 云危画前几日因檀香血玉佛珠的事情惹恼了云长依,云妤妃此时的刻意疏离也无可厚非。 云危画也不恼,望着云妤妃避之不及的背影,笑了笑便走了。 宁氏早在府外安排了轿辇,人齐之后便向着皇宫的方向去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自京城最为繁华的长街上走过,不时又有从别处拐进来的其他贵胄子女的行队,华轿富丽,车辙辘辘,莫不壮观。 皇室的筵席从来规矩繁复,流程也无甚新意,时间久了,也会让人产生单调枯燥之感。虽然大家都不会直接将这种乏味感表露于形色——尤其是皇室成员,但单单从老太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对这种不见新颖、十年如一日的贵族聚会的疲倦。 甚至丞相府的女眷们到场,都不能唤醒老太后对这次聚会的兴致。 云长依到场之后,先给老太后和皇后拜了一拜,就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她坐的,是距离皇室成员最近的位子。 云危画淡淡扫了一眼大厅,在众人惊疑地眼中,依然选择了坐在云家最末尾的位子。 屋里很快就传来了一阵阵窃窃私语,无数道目光打在云危画的身上,好似她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一般。这悄声的议论显然也惊动了老太后,老太后抬起沉重的眼帘,目光落在云危画的身上时,就顿住了。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皇后便顺着问道:“在那旁落座的,可是云家的姑娘云危画吗?” 云长依没想到,今次皇后一开口,询问的却是关于云危画的事情,咬着唇,目光毒辣地盯着云危画。 她云危画不就是带了张面具,遮住自己那张丑脸吗!凭什么连皇后都注意到她,这让她云长依情何以堪! 云危画欠身:“回娘娘,小女正是云危画。” “哟,”皇后的惊叹声颇为刻意,“真是女大十八变,看不出来了。” 之后,便又是各个夫人小姐们之间简单的寒暄。云危画自顾自地,一会儿喝着茶一会儿吃口点心,留心听着那些或真或假的恭维,却并不插话。 女人们之间的聚会,谈话之间能够暴露出许多东西。她上一世孤僻怯懦,对各家的家境状况一无所知,但仅这一顿饭下来,云危画对京城中各家的基本情况已经有了大体的了解了。 她要想在云家翻身,毁掉自己那张令人生怖的脸是第一步,如今也已经做到。之后,也不离开外家人的帮助,说不定以后,在场的某些夫人小姐也可以成为她的助力。 “皇后娘娘,小女长依最近的琴艺又有了些许进益,连教琴的先生都夸她的琴声世间少有呢!不如让长依给娘娘抚琴一曲,以增薄兴?”宴饮阑珊,宁氏立即给自己的女儿找了露脸的机会。 “好,长依姑娘请吧。”皇后道。 婢女们立即抬来云长依惯用的桐木琴,云长依坐于大殿中央,指尖灵动,悦耳的曲调从弦上倾泻而出。之后,便又是一通夸赞,虽然常年来套路无二,但还是有人乐得享受其中。譬如宁氏,譬如云长依。 宁氏一脸自豪地看着自家女儿,她用尽全力培养云长依,可就等着有一天她能嫁入皇室呢!宁氏原本是冲着皇妃的目标去的,可惜皇后善妒,不止一次暗示提醒过宁氏,宁氏只得把这个主意放弃,但很快,她又找到了新的目标!白王段惊澜! 段惊澜如今在朝堂中的地位,可并不比任何人差,就连皇帝都对他礼让三分。更有传闻说,当年先王本欲立段惊澜继承大统,却因着太后干涉,才将皇位传给了如今的明德皇帝!云长依若能傍上段惊澜这个靠山,那以后她宁婉言在云家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什么云老夫人,她都不用放在眼里! 而云长依对段惊澜的情意……莫说是白王殿下自己,就连他最好的兄弟段惊越都知晓一二。 她只要待时机成熟,向皇后一提,请下一道赐婚的懿旨就好! 第32章笑到几时 “云家教出来的女儿,真是个个玲珑,让人喜欢得紧呢!”说话的,是项家的夫人,项北辕的生母。 云危画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上一世她嫁入项府之后,可不见得这个夫人对自己有多喜欢。想来她刚才那句话里,也是把云危画排除在云家女儿之外了。曾经,云危画以为项家只是将云家当成可以依附的大树,后来云家覆灭她才明白,云家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块垫脚石而已!用则亲之,不用则弃! 宁氏却对项夫人的恭维颇为受用,又冲着皇后道:“卿安这丫头最近琵琶也学得甚好。” 本来这个环节,就是各府女子展现才艺的时候,皇后便也唤了婢女,让南宫卿安当众演奏。 这时,听得奶声奶气的一句:“母后,母后!” 皇后刚出世的小公主一路小跑着过来,伏到皇后娘娘的腿上:“母后,院子里的花儿开得可好了,母后陪景阳去看看吧!” 皇后抚着景阳公主的小脑袋,二话没说就应了。 刚把琵琶抱在手里,打算一展风头的南宫卿安有些局促地愣在原地,到云长依催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南宫卿安心中不甘,这若是云长依要一展才华,皇后娘娘才不会这么痛快直接就走人!这些达官显贵,包括皇族,不过是看她南宫卿安是个寄养在云家的孩子,才会对她这般冷淡无视!都是些仗势欺人的货色,云家也一样! 南宫卿安咬着唇,嘴边蓦地浮现出一丝冷笑。 云危画自然没有错过南宫卿安的表情变化,冷冷地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南宫卿安注意到自己。 南宫卿安也确实看到了,原本还凶狠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那表情的变化让云危画叹为观止!南宫卿安打算走上前搭话,云危画却只留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转身走了。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南宫卿安更加不能接受。 云危画是谁? 丞相府最没有话语权的嫡女!不光容貌生得丑陋,更是胸无点墨身无长物,空占着一个嫡长女的名号苟活一世。 往日的云危画,急着和南宫卿安亲近都来不及,如今却对她理都不理?好,好啊!连云危画这个卑贱之人都敢对她甩脸色了? 南宫卿安看着远处的蓝色身影,冷笑,她倒是要看看,过了今夜,云危画还能笑到几时! 众人顺着长廊,一路走到了御花园中,明月高悬,百花争艳,绿叶蓁蓁。 依照往年的流程,到这御花园赏花之时,各府丫头都会进行“斗诗”的活动。云长依是最喜欢这个环节的,毕竟她“第一才女”的名头,也就是从这儿得的。 满园春.色怡人,众女眷便又开始怂恿起云长依来,云危画则默默立在一旁不多言语。 这时候,小景阳忽地说了一句:“母后,这位姐姐是谁啊?” 景阳公主被奶妈抱在怀里,怯生生地伸出一个小指,直指云危画。 云危画偏过头去,左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月华下光芒温润。 小景阳仿佛对云危画“遮丑”的面具十分感兴趣,一个劲儿地盯着云危画。 “哟,危画姑娘这次可没在斗诗大会上落跑啊,真是稀奇了!”某家的小姐尖着嗓子嘲笑。 第33章斗诗 “哟,危画姑娘这次可没在斗诗大会上落跑啊,真是稀奇了!”某家的小姐尖着嗓子嘲笑。 “云夫人对这个大小姐可真好,这新衣裳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裁制的,就是可惜这衣裳的主人……”某家的夫人欲言又止。 紧接着,便又是几声毫不避讳的讥笑。 云危画冷笑,她倒是不知道,宁氏什么时候当得起“云夫人”这个称呼了?要知道,宁氏可还没得到当家主母的位子,还仅仅是个三姨太罢了! 云危画笑道,走到刚才嘲讽她的夫人面前。在刚才的筵席上,云危画已从众人谈话间得知这人是礼部尚书家的李氏,入府三年尚无所出。年轻时还和宁氏是旧交,只是后来宁氏嫁入丞相府,两人也渐渐疏远了。 云危画道:“三娘向来贴心,待危画也从不曾怠慢过。这衣裳夫人若是喜欢,不如改日,让三娘找人为夫人的女儿也缝制一条如何?”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周围就传出一片窃笑。 一则是因礼部尚书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从李氏穿着的过时的绣锦长衫上就能看出。而云危画的意思,又摆明了是在暗讽李氏。二则这个李夫人并无一儿半女,云危画话音刚落,她立马就面露窘色。 云危画和李夫人素无仇怨,还了一嘴后也不想再紧逼什么,她只需让人知道,她云危画现在再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就好了。于是便缓步移回原位。 景阳小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像也懂得这些唇枪舌剑,咬着指头,极为感兴趣地冲着云危画笑。 宁氏依然注意到云危画与往日不同,用胳膊肘暗示云长依,紧接着就听云长依道:“听闻姐姐最近也喜欢作诗,不如今次,就有姐姐为这百花节的诗赋开篇吧。” 云危画此时站在云长依右手边,云长依便只能看到她那一张冰冷的面具,面具之下,凤眸微眯,又被长长的睫毛掩住。 世人都知道,丞相府的长女云危画百无一用笔墨不通,云长依这摆明了是要云危画在众人面前出丑。可她却不知道,云危画重活一次,早已经变了模样。 “长依妹妹才学过人,还是妹妹先请吧。”云危画笑着。 云长依只当云危画是在心虚。如果她先开篇,云危画再文墨不通地接上,对比之下岂不是让这个丑女更难堪? 这样想着,云长依便道:“那不如就由皇后娘娘命题,臣女与危画姐姐一同应答如何?” 皇后看了眼满园春.色,目光落在一株垂丝海棠上:“这院里海棠开得正好,不如就以它为题吧。” “这满园的海棠,确实娇艳可爱得很。”云长依应承下来,看了眼或粉或红的海棠花,慢慢吟道,“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 皇后笑意满盈:“好诗,长依当真是少见的才女啊。” “这诗句,当真是把海棠的模样刻画的活灵活现,真就像个娇媚女娥呢!” “长依小姐的诗词造化,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真真令人艳羡!” 云长依不胜夸赞,莞尔笑道:“诸位夫人谬赞了。危画姐姐比长依虚长几岁,姐姐的诗词想来也不差。” 云危画始终冷面站在原地,银色的面具让她整个人更显清冷。 云长依再次把焦点引到云危画的身上,对她一夸再夸,就是等着云危画自己摔得更惨、当众出丑呢! 云危画轻移挪步,水蓝色的衣衫贴服在她的腰肢,衬出瘦弱的身影来——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足,云危画整个人是偏瘦的,立在微风中仿佛都会被吹跑,盈盈不堪一握。可她的气质,却并不娇柔,一双凤眸里满是坚毅。这看似互相矛盾的两点一起出现在云危画的身上,竟拼凑得出奇和谐。 云危画捧着一朵海棠,思绪翻涌。 “怎么,危画姐姐可是觉得有难度?”云长依笑意盈盈地望着云危画。这要是在云府,云长依早已经开始讽刺云危画了,可现在达官贵人都在,云长依还得好好维护自己温雅大度的形象。 云筱玥撇撇嘴,直言:“长依姐姐惯会取笑了,大姐她作诗从来不堪入耳,估计是被难住了吧。” 皇后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抿嘴摇了摇头。其余夫人小姐,更是毫不避讳,直接对云危画指指点点,私语间各种耻笑不入流的话都说了出来。 云危画却仿佛并不受他们影响,清影与海棠相对而立,面具下的朱唇牵起微妙的弧度,轻声慢吟:“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愿烧高烛照红妆。” 有风,有月,有花,有烛。人生几大风雅之事竟全足了!更与此情此景极为贴合! 刚才还在嘲笑云危画的人们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这还是传言中一无是处的云危画吗? 刚刚这首诗,比起云长依的“着雨胭脂点点消”可丝毫不差!此诗虽写海棠,却没有对海棠的形状多加描述,而后两句,几乎是将人对海棠的情有独钟上升至顶点。 此诗的意境,可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连云长依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诗,却没把海棠的妍丽表达出来,不好不好。” 有了这一句,众人也就开始唯唯诺诺随声附和:“是是……还是不比长依小姐所写啊。” “长依小姐那可是咱们天阙国的大才女呢!” 众人的议论,从一开始略见心虚的颠倒黑白,慢慢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恭维。云长依自己心里也知道,知道自己被云危画打败了,满心不是滋味。恰好又看见云危画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下更是恼火! 她那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她吗! 云危画……这个丑女人有什么资格! 云长依刚想开口,却不料云危画已经别开了视线,自顾自地赏着院里的海棠。反正比诗也比完了,谁胜谁负,大家都心知肚明。云长依若是愿意沉浸在别人毫无底线的恭维里,那便任由她去。她已经证明了自己并非“百无一用”,以后,自然有更多的机会。 本以为斗诗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却没想到,不远处蓦地传来鼓掌的声音:“好,好诗!之前真是低估了危画姑娘的才学了!” 徇声望去,却见一身明黄绣龙长袍的人从长廊阴影处走出。 御花园的女眷们立即纷纷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第34章你在躲本王? “臣弟并无娶妻之想,只能转告云姑娘错付心意了。”面对明德皇帝亲口提及云长依和自己的婚事,段惊澜却是一脸平淡。 明德皇帝有几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皇后前几日就一直在跟他提,要把丞相府最受宠的云长依嫁给白王段惊澜的事情,仿佛是云府宁氏有意想撮合这门婚事。段惊澜兵权在握,明德皇帝本就有些忌惮,丞相府又位高权重,这两方联姻,势必会让他更加不安。 因而明德皇帝这时候提出,终究多了几分试探的味道。可他没想到的是,段惊澜竟然一口回绝了。 “三弟如今立了私宅,也早该娶妻了。连定王都有了两个侧妃,你也该为婚事着急了。”明德皇帝继续在御花园里闲逛,“这要不是皇后提起,我都险些把你的婚事忘了。那云三小姐你若不喜欢,就再找别的去。” 段惊澜跟随在侧,身影颀长,面容冷峻:“是。” 两人刚行了半步,便听得不远处的重花掩映中,传来女子清朗低吟:“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月深花睡去,愿烧高烛照红妆。” 两人均停下脚步,翘首而望,视线却被大片海棠所阻隔。侍奉多年的公公极有颜色,上前几步瞧了瞧,回来禀报:“陛下,是云家的几个小姐在斗诗呢!” “哦,是云三小姐?”明德皇帝问。 那公公却摇了摇头:“好像不是。那姑奴家之前未见过,听起来好像是云家的那个大小姐。” 这一答,明德皇帝倒是颇感兴趣。走近了,正听到女眷们在就刚才的诗句做点评,贬高捧低,讨好意味极重。 明德皇帝皱了皱眉:“臣弟觉得,刚才那诗如何?” 段惊澜看了眼重花掩映中的水蓝色衣裙,透过花叶交错,看到了那女子脸上所带的银白色面具,当下便确定这吟诗者的身份了:“极好。” 简短的两个字,但对于段惊澜来说,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明德皇帝径自鼓起掌来:“好,好诗!” 众女眷纷纷行礼,明德皇帝从长廊走出,景阳公主便开始咿咿呀呀地叫唤,揪着明德皇帝的衣裳要他抱,笑得甜甜的:“父皇也觉得这个姐姐作的诗好?” “怎么,我们小景阳也会品诗了?”明德皇帝把景阳公主抱进自己怀里。 景阳在明德皇帝的怀里蹭了蹭:“景阳也并不完全懂诗,只是觉得那位蓝衣服姐姐的诗词意境颇美,读着也朗朗上口。” 明德皇帝又逗弄了景阳一阵,全然无视刚才那些捧着云长依和宁氏的女眷们。他身侧的白王,更是全程冷着脸。 原本云长依见着白王到场,心里是极为兴奋的,可又听着皇帝的这语气,摆明了是替云危画说话来的,段惊澜更是对自己全程无视。实在让她心里不痛快得很。 ——段惊澜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与上一次,却偏偏遇上自己和云危画斗诗失败? 这让白王殿下怎么看她呀! 女眷们的目光也都齐齐落在这个权位最重的白王身上,但大都是悄咪咪地瞄上一眼,唯独云危画,目光赤.裸.裸的在段惊澜身上瞧了又瞧。 因为她发现,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也在香袖微弦发现的重伤男子! 堂堂白王段惊澜,居然会满身是伤的出现在一家清楼?!这要是说出去怕都没有人信! 而且……她和顾颉谈话的时候,段惊澜也并没有避讳,那岂不是说,她的所有身份和底牌,这个白王殿下都清楚得很了?! 云危画一阵心虚,悄悄踮着脚尖往后退,想要避开段惊澜的视线。 段惊澜怎么会不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想偷溜走的身影,他看着云危画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这世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想和他凑近一点,甚至爬上他的床的?可这个丑丫头,居然对他避之不及? 云长依凑到段惊澜的跟前,想要搭话,却没想段惊澜先开了口。 “云大小姐,在躲本王吗?”是很好听的男声,带着一股子清冷。锐利的眼刀打在云危画的身上,让云危画背脊发寒。 简单的一句话,又把众人的视线拉到了云危画身上。 明德皇帝将小景阳放下来,颇感兴趣地看着段惊澜,又看了看云危画。 要知道,这世上可没什么姑娘能入得段惊澜的眼,更别说让这白王主动提起,甚至搭话了。 可云危画做到了。 明德皇帝之前也听闻过云危画的“丑”名,更见过云危画被毒瘤毁掉的半张脸——那时候的云危画,气质模样与现在大不相同。 明德皇帝发现,他忽然也对这个云危画有了几分好奇。 “殿下,”云危画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危画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乏了,并非刻意躲避殿下。” 段惊澜在众目睽睽下走近云危画,依然是冷毅的面孔,单从外表,看不出他内心一丝情绪波动。薄唇微启,段惊澜却只说了两个字:“有趣。”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危画瞬间警惕! 白王当着众多女眷的面这样说,无异于将她推向众矢之的啊! 谁不知道这天下间的女子,各个都想入住白王府,成为段惊澜的女人?!光是在场几个小姐的眼刀口水,就足够云危画死上千百万次了! 她好歹也是救过段惊澜一命,还让他饮食自己能解百毒的鲜血,结果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王殿下,居然恩将仇报?! 她才不信段惊澜是发自内心说出“有趣”二字! 云危画心思百转千回,正在这时,有股强劲的力道推了她一把,云危画的身子一歪,便要往段惊澜的方向撞过去!本以为自己会意外地与白王殿下有一番肢体接触,却没想到,段惊澜一个旋身,完美避开了扑向自己的“重物”。 要不是云危画有舒晏城的内力护体,她就要摔一个口吃屎了! 云危画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脸上的面具却因为惯性向外飞了出去! 面具一落地,宁氏便得知云危画并未中毒的事实了。 云危画并不在意自己恢复容貌的事情被人得知,戴着面具,只是想找个更好的时机打某些人的脸罢了。方才有人故意推她,想来就是想让她出丑,让段惊澜看到自己那张“真是可怖”的脸。如今面具脱落,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于是云危画也任凭着面具飞落。 而这时,却有一只大手将面具接住,又飞快地按回到云危画的左脸上。 一番动作在片刻之间完成,快到云危画都来不及反应。 而那手的主人,依然面容冷酷,甚至看都不看云危画一眼。 白王……是在帮她“遮丑”? 第35章公主毁容了! 段惊澜有意帮她戴上面具,是不想让在场人看到她“毁掉”的左脸、免得自己出丑吗?要知道,上一次两人相遇的时候,云危画的脸颊还没有恢复如初,正涂着浓重的药膏呢! 可是,段惊澜又为什么这么做?她可不认为刚才还在把她推向众矢之的的白王会有这么好心。 云危画还沉浸在惊疑当中,这时,却听见奶娘的一声惊呼:“小公主!” 转头看去,景阳公主不知何时从奶娘的手中滑落,正飞快地掉了下去! 云危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身形飞转,一揽、一收,把景阳公主牢牢地接住了。云危画不是距离景阳公主最近的人,但她的反应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快。 奶娘长大了嘴巴,原本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的眼珠子,此时更是震惊得好像要蹦了出来! “姐姐!”仿佛也是受了惊,南宫卿安忽然一声低呼。云危画偏头看她,南宫卿安却又局促地别开了视线。 小景阳也受了惊,大大的眼睛盯着云危画,很快流水就氤氲了起来,然后“呜哇”地大哭了起来,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云危画的袖子不肯松。 景阳公主这忽然爆发的哭声,终于让大家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然后慨叹的慨叹,心疼的心疼。 皇后赶紧跑到景阳公主身边哄着,想抱她到自己怀里,可小景阳的头还埋在云危画的怀里呢!好像已经把云危画当做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一样,动都不肯动,在云危画的怀里只打颤。 景阳公主是头朝下摔下来的,云危画刚才要是迟疑一点,小景阳可就要直直地撞到地上了!那可是轻则毁容,重则身亡的大事! “奶娘!你是怎么做事的!”明德皇帝大声呵斥。 奶娘早已经直直跪了下去,一遍又一遍重重地磕着头:“奴婢罪该万死!求陛下饶恕!刚才……景阳公主说想要摘朵海棠花来,奴婢才……” “还敢狡辩!”明德皇帝直接打断了奶娘的话。可仅仅是大声训斥,仿佛仍旧让他不解气,明德皇帝一脚重重踹在了奶娘的肩膀上:“来人,把她拖下去!斩了!” 紧接着,便是奶娘的哀嚎和求饶。 皇后在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张了张口,仿佛是想给奶娘求情——毕竟今日,还是百花节的大好日子。可看见明德皇帝那一脸阴沉,皇后只能把话压了下去。 众人先是因景阳公主而受惊,此时明德皇帝又生了怒,便更加噤若寒蝉。 也因此……仿佛无人有闲暇去思考,云危画明明在离景阳公主几步远的地方,却为何能在瞬间把她接住。 那是没有深厚的内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一众女眷都没有心思去想,云危画也没有心思去想。 云危画把景阳公主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温柔安抚着,好不容易才让小景阳的哀嚎大哭转变成小声啜泣,若有若无的抽泣又变成了深重的呼吸。 可小景阳还是紧紧抓着云危画的衣袖,半晌,才从云危画的怀里抬起头来。 可这一抬头,连云危画都惊着了!就连景阳公主的生母,当今皇后,都吓得倒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明德皇帝的怀里! 小景阳还在云危画的怀里咿咿呀呀,笑着:“谢谢姐姐。” 可她那一笑,却让众人觉得异常恶心可怖! 因为,景阳公主……毁容了! 第36章白王段惊澜 景阳公主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声,颇为不舍地从云危画的怀里抬起头来。可甫一仰头,险些把她自己的生母都吓得晕死过去! 景阳公主毁容了! 在凄冷月光下,小景阳的脸色煞白,整张脸都溃烂得不成模样,仿佛是一滩腐肉!云危画抱着她,双手不住颤抖。刚刚景阳公主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偏偏当事人无知无觉,还在云危画的怀里笑着:“姐姐……姐姐的衣裳真好闻。” 衣裳?! 云危画大惊。 可她根本没嗅到自己衣服上有什么味道啊。 皇后在明德皇帝的搀扶下,才勉强能够保持站立,听见景阳公主这句话,脑筋一转,厉声道:“来人!给我把这妖女抓起来!” 说着,就赶紧从云危画的怀里把景阳公主抢了回去!只是片刻,云危画已经被侍卫挟制住,强迫跪在了地上。 众人也似乎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时间,整个御花园都乱了套。 “太医!快传太医!”在无数嘈杂之声中,明德皇帝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小景阳好像也被这场面吓着了,刚止住的哭声又爆发出来,惹得皇后更是心疼。 云危画此时跪在地上,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的。明明刚刚她还救了景阳公主一命,如今,却又成了谋害景阳的嫌犯了。可景阳公主怎么会毁容呢?她说自己的衣服上有香气……难道…… 云危画看向人群,目光湛湛落在段惊澜的身上。明明他们只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可在这此时此刻,这个人心复杂的贵胄城中,她却偏偏对段惊澜有着一丝希冀。 理智告诉云危画,就算她求,高高在上的白王都不会搭理自己分毫。可潜意识又督促这云危画,想这个陌生男子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仿佛这时候,只有段惊澜才是云危画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如果段惊澜不愿意当这一刻稻草,她又能指望谁呢?皇后吗?宁氏吗?还是自己在丞相府的那些好妹妹们呢? 没有人了。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上下看了看景阳公主,只说是中毒。当皇后问道预后和治疗的时候,却只是摇了摇头。 “来人!把这个妖女关进天牢!”皇后急红了眼,厉声大喝。 几个侍卫揪着云危画,仿佛拎一只瘦弱的小鸡一样,揪起来就要往外拖。 段惊澜立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她,连目光都是不带一丝温度的。 云危画的心也刹那坠入冰谷。 他不可能开口救她的。他是朝堂上下都要礼让三分的白王,而自己,不过是云府一个弃之敝履的嫡女。就算她有一身解百毒的血,就算她成为香袖微弦的主人,也不过都是些空壳子罢了。香袖微弦的主人可以另找,毒血……也可以在云危画进入天牢、未死之前“转送”他人。 “陛下,臣女不服!” “贱人!”皇后声音都有些发颤,狠狠地踹了云危画一脚。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在顷刻之间不成人样,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把她拖出去!斩了!” 这是今次百花节,毁掉的第二个人了。 人群中,一个淡黄衣衫的女子仿佛禁不住心中的喜悦,嘴角悄悄牵起,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娘娘!臣女是冤枉的!臣女可以救回公主!皇后娘娘!!求您让臣女一试!”云危画声嘶力竭。没有人肯帮她,她只能靠自己辩解! 皇后却对云危画所说丝毫不信,甚至对她产生了十足的厌恶。天阙王朝谁人不知她云危画是实打实的废物!如今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根本就是存心想要耽搁她的景阳:“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原本还因为云危画的争辩而有所忌惮的侍卫们,这次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将云危画往外边硬拖。 “娘娘!”云危画如置冰窖。 “慢。”冷毅的声音蓦地响起。 段惊澜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在场每个人听到。 听到这一声,连皇后的啜泣声都瞬间被压了下去,婆娑着哭红的眼,半是惊疑半是嫌弃地看着段惊澜。骚动的人群,蛮横的侍卫,也都因为这一个字,噤了声,停了步。 这就是白王段惊澜。 在天阙王朝最受尊崇的男人。 第37章全都要陪葬! “白王,你有话说?”皇后问道。 明德皇帝立在一旁,虽没有置词,但目光却是一直盯着段惊澜的。 段惊澜穿过人群,在无数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云危画的跟前:“你说,你能救景阳公主?” 云危画此时被两个侍卫架着,就仿若任人宰割的鱼肉,面对段惊澜抛出的拯救信号,毫不犹豫地就抱了上去:“是!臣女有法子解毒!” 皇后怀里的景阳公主形容溃烂,整张脸仿佛一滩腐肉,凄冽的哭嚎响彻整个御花园。面具后,云危画的眼里氤氲着雾气,她又重复道:“皇后娘娘!请相信臣女,臣女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皇后怒不可遏,“你一个废物,能有什么本事!白王,你还是莫要同她多费口舌了!这样耽搁,我的景阳……景阳……” 话说至此,皇后又恸哭起来,抱着怀里的小景阳手足无措。 看着妻女如此,明德皇帝心里更是难受,正要挥手命令侍卫把云危画拖下去的时候,段惊澜却再度开口了。 “皇后言之过早。”段惊澜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前几日,还是这位云大小姐,解毒救了我一命。”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王。天阙王朝最尊贵的王爷,居然会被丑女云危画所救?!这么说……云危画岂不是段惊澜的救命恩人! 这怎么可能啊! 可白王殿下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就在众人都以为白王是因“救命之恩”而袒护云危画的时候,段惊澜接着道:“云危画,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救不回景阳公主,你就要为公主偿命!” 云危画的眸子一颤,抬眼定定地注视着白王。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样大胆的目光看着白王段惊澜,无畏又赤果。 有人认为,白王是在逼死她。可明眼人却清楚得很,段惊澜分明就是在为云危画求得一线生机。至于这个生机,“百无一用”的云危画抓不抓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后显然对白王的做法极为不满,但碍于段惊澜的身份,又只能暂时把这怨气压在了心里。 明德皇帝心里也不痛快,白王直接下了决定,分明是在逼他给云危画一次机会……明明他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却反受制于自己的三弟! 以白王的势力,直接否决定然不可。但若要他就这样屈服顺从,明德皇帝又怎么做得到。 “若救不回公主,”半晌,明德皇帝才开口道,“那么丞相府在场的女眷,都要为公主偿命!” “什么?!”云筱玥最耐不住性子,竟直接脱口而出了! 云长依赶紧揪了揪她的袖子,把她往身后掩了掩。 景阳公主曾说,云危画的长衫上有香气,更是把头埋在云危画胸口片刻就溃烂至此,太医就断言公主是中了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云危画的衣服上下了毒。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云家的自己人了。 这件事,和云家上下脱不了干系。明德皇帝不仅是在警告云危画,更是在警告暗中下毒的人! 云危画拜了一拜,应道:“是!” 第38章他也没那么冷酷 暖阁里,云危画将景阳公主小心放在床榻上。因她的吩咐,其他人等都守在了门外,只留下舒心帮她打下手。 皇后原本是不服的。云危画并非御医,却来给景阳公主看病,这已经坏了规矩。现在云危画又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可偏偏……白王又冷着一张脸默许。摆明了偏袒云危画!这个白王,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陛下都还没开口,他倒是一个人把事情定了下来。 皇后心里百般不愿,却也只能焦急地在暖阁外踱步。 其余的人,也各有各的心思。但大多数还是在寻思着,云危画救过段惊澜一命的事情。 云危画才刚开始同顾颉学习医术,对许多治法治则还不够通透。她刚才也是一心急才脱口而出,如今冷静下来,心里却有些没底了。 将小景阳的双眼蒙上之后,云危画从怀里摸出顾颉给的玉肌散来——顾颉实在是大方得很,玉肌散这般神丹妙药,他一出手就是一大瓶。云危画脸上的毒疤都已经好了,这玉肌散却没用完,还剩了大半瓶子呢。 “舒心,取刀子来。”云危画吩咐了声。 舒心将刀子递给云危画,还没来得及细想云危画要做什么用,就见自家小姐甫一用力,将自己的手腕割了条口子! “小姐!您还好吗?”舒心赶紧冲到云危画身旁扶着她。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云危画取了事先准备的小瓶,将血液接住。 她曾经用着百毒之血救过段惊澜,那么现在,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救景阳公主! 榻上的景阳公主被蒙住了双眼,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咿咿呀呀叫唤着。只是那张脸颇为浮肿,景阳公主想要说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变得很难了。 待血液收集足够,云危画将自己划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赶紧吩咐着舒心将景阳公主扶起来,将解毒之血一点点喂着景阳公主喝下去。 许是腥味儿太重,景阳公主刚尝了一口,就将毒血尽数吐了,哇哇地哭起来。 守在门外和明德皇帝和皇后听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云危画这是在里边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能把我们景阳治好吗!”皇后又气又怨。 她这话虽然是冲着明德皇帝说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埋怨白王、说给他听呢! 可白王却十分悠闲,兀自立在一旁,就好像云危画进入暖阁诊治的事情,和他毫无关系。 “我瞧着,大姐也没什么本事,这一趟说不定还要拉咱们几个都下水呢!”云筱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净瞎说!”云长依道,又看了眼形容冷漠的段惊澜,“不管怎么样,白王殿下说她能救,那就肯定能救。你不信云危画也就罢了,难道连白王殿下都信不过吗?” 云长依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心心念念的白王殿下,怎么就和云危画这种低贱的人扯在一起了呢? 而且……而且白王字字句句里,还都是对云危画医术的信任?云危画凭什么得到白王段惊澜的信任!她凭什么啊! 而另一边,南宫卿安却一直没有吭声。面色沉重,不只是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暖阁忽然开了门,舒心瞧了一眼屋外的守着的一大片人,行了一礼:“诸位,我们小姐说她诊治最重安静,请诸位夫人小姐莫要喧哗。” 皇后却并不理会,直言道:“云家那个丫头,若是没有真本事,就别死撑着了,受罚都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舒心想反驳,却又因着彼此的身份没有吭声,只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皇后娘娘,公主已经大好了!”清亮的声音从暖阁里传来。 云危画将手从景阳公主的脉上移开,擦了擦额上的汗。 脉象平和,微弦,已经比诊病之初好多了。她刚才用银针封住了景阳公主的味觉,才逼得她将解毒之血喝了下去。毒血的疗效比云危画想象的还要好上一大截,景阳公主刚喝完没多久,脸上的脓肿就开始消退,原本已经不甚清晰的眉眼容貌也渐渐恢复。 她再稍稍将景阳公主脸上残留的污垢清理掉,涂上玉肌散,用不了几日,景阳就能恢复如初。 所以她才敢说,景阳公主 已经大好了。 这句话一出口,守在暖阁外的人都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后盯着云危画:“你、你说什么?小公主好了吗?” 云危画行了一礼,笑容谦逊:“是。脓肿已经消退,娘娘和诸位太医,可以前去一看。” 听了这话,皇后瞪了云危画一眼,将信将疑地冲进暖阁里。还半是有意,半是无意地撞了云危画一下。 云危画本就身子瘦弱,几天内又连续失了血,稍稍一撞身子就飘忽忽地,幸好倚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舒心赶忙上前扶着,神色满是担忧。 明德皇帝看了她一眼,也二话不说地到了暖阁里。太医局的御医们也赶紧都进了屋,想要瞧个究竟。 “呀!竟真的大好了!”不多时,暖阁里传来太医们的声音。 “恭喜皇上皇后,公主确实已经无碍!” “云大小姐的医术,当真高明啊!” 这几句话传到屋外,才彻底打消了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疑虑。云危画有些神昏脑胀,刚走下暖阁的石阶,就被这些女眷们围到了中央,动弹不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还不知道云大小姐有这番本事呢!” “云姑娘不光学富五车,这医术竟也让太医局的御医们望尘莫及啊!” “不知道云姑娘改日得了空,可要到我们府上一叙?前阵子我家公公也害了病……” “云大小姐你看……” 众位女眷七嘴八舌,听得云危画的头更痛了。 而宁氏和云长依一众人等,却头一次被忽略冷落。 云危画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更是头昏脑涨,被逼得急了,蓦地想起了一个绝妙的解决之法:“诸位!诸位!” 云危画一开口,这些个夫人小姐就噤了声。等着听“神医”的吩咐。 云危画笑了笑:“诸位切莫离危画太近,危画这衣服上,怕是前阵子不小心染了什么毒物。莫让各位夫人也像公主那……” 云危画话还没说话,刚才还簇拥成一团的夫人小姐们各个像见了鬼似的,逃得远远的。嘴上还挂着尴尬地笑:“云大小姐真会说笑……” 见她们这避之不及的模样,云危画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了。心情也瞬间大好。 人群散开,她的视线才终于落在了段惊澜的身上。 远处,白王一身墨色衣袍,孑然而立。长发直垂如瀑,眉眼冷峻。这和那晚,云危画见过的段惊澜有些不同,那晚身受重伤的他,实在太凄绝、太冷冽,犹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实在和白王这个尊贵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但又有相同的地方。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冷漠,相同的傲骨。 云危画很诧异,堂堂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想到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一回,云危画觉得,这个人也许不像传言中那么冷酷可怕,便对他报以一笑。 可这笑容却丝毫没让段惊澜的神色有半分变化。依然是淡漠的眸子,冷毅的唇角,和一身凛然傲骨。这个白王,反而径自转过身,直接走了。 第39章嚣张当数白王府 云危画在百花节出尽了风头,出口成章,妙手回春,诸多赞誉一.夜间传遍了天阙王朝。可又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在这些个赞誉之中,也出现了些不好的风声。 “我听他们传言,说小姐是抄了三小姐的诗,才能在百花节大展身手的!”鹦歌儿的消息向来灵通得很,从外边转了一圈回来,就气鼓鼓地学舌起来,“哼!我看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吃不得葡萄偏要说葡萄酸!” 云危画对这些风言风语到是不以为意,手中翻动着医书,眉头微蹙:“既知道他们是妒忌,别去理就是了。” “小姐,您也太淡定了。”鹦歌儿还是气呼呼地,“这要是不澄清明白,指不定他们又造什么谣呢!今天已经有人说,小姐是故意讨好白王,就盼着攀高枝儿呢!” 云危画正读着医书,实在不想理这些琐碎。舒心道:“好了鹦歌,小姐不爱听这些,你便莫要学回来了。炉子上还热了粥,你去瞧瞧。” 鹦歌又怨又恼。说了这一通,自己的主子像个棉花似的,连个波澜都瞧不见,她自己反倒憋了一处火。跺了跺脚,极不情愿地出去了。 其实鹦歌说的这些,云危画都有所耳闻。可她如今无权无势,在百花节的一次出头,虽然给自己赚了名气和声望,却只是杯水车薪。流言蜚语如同绵软秋水,无孔不入,断无可断。 只有自己真正变强了,才能震慑住流言之源,让他们心服口服。 “小姐,这衣裙的事情……小姐真的不再追究了吗?”舒心将那件流云飞燕裙小心收起,却不知放在哪儿合适。 云危画自嘲:“连皇后都没再说什么,我们又何必追究?把这衣服扔了吧。” 舒心道:“说的也是,景阳公主这次险些丢了性命,皇后娘娘却连下毒者都不追究,真是心狠。”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云危画将医书合上,揉着眼睛眯了会儿,“你没瞧见晚宴上,皇后和宁氏打得火热?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云危画嘴边噙着一丝微笑。上一世,她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宁氏将她视为眼中钉已久,皇后显然是认为,此次下毒之事是宁氏和云长依做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云危画居然会接住险些坠地的景阳公主,更没有想到,云危画已经是百毒之身,万毒不侵。 皇后对此事不再言语,想必是为了护住宁氏和云长依的名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些圈子里的人,惯会用这些伎俩的。 只是云危画始终想不通,宁氏和皇后又有什么牵连呢? 远房亲友?利益关系?总不可能只因为是至交好友吧。 正当云危画毫无头绪的时候,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是前厅来了人,老爷指明了要让云危画亲自过去。 云危画赶紧把面具带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就随着去了。 从闲月阁一直到会客的大堂,并用不了多少行程,云危画刚到大厅的回廊里,就见到堆了满院子的木箱。看起来阵仗颇大。 “爹爹。”云危画进了屋,向云百宁行了一礼。 屋子里除了云百宁,宁氏和云长依也已经到了,见云危画进来,一副惹了什么脏东西的模样。另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披一玄线铜甲,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子凛然剑气,与满是虚与委蛇的丞相府格格不入。 见到云危画进来,林明然仿佛有些吃惊,盯着云危画脸上的面具看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开。 云百宁仿佛心情很好,笑眯眯地招呼着云危画:“危画,快见过林护卫。” 林明然赶忙道:“云姑娘不必多礼。这是我家殿下托我带给小姐的,还请查收。” 云百宁乐呵呵地催促着云危画把礼单接过去,说真的,云危画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云百宁正眼瞧她。 云危画简单翻看了一下单子,什么阿胶、大枣、枸杞,都是些补血的东西,可后面就越看越不对了,什么当归啊,何首乌啊,黄芪地黄龙眼肉人参……一个个中药材的名字都出现在云危画的视线里。 这送礼的人,显然是想帮云危画补血,可这下药的手段未免太狠了点。云危画放血的时候一直掂量着呢,自己每日喝些补血的粥水就可以,这么多补血的大药,她可用不了。 刚才林明然说了殿下,云危画仔细想了想,她打过交道的殿下只有两个,一个是定王段惊越,一个是白王段惊澜。不知道林明然所说的,是哪一个殿下? “你家殿下是……” “是白王殿下。”林明然道。 听了这话,云危画一愣。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一进屋,云长依就用杀人的眼光盯着自己了。 云危画可还不想和这个高贵的殿下有太多牵扯,上一次只是迫不得已,只能请求白王相助,如今彼此的恩情已相互报了,更不需要再多联系。云危画可不想主动把自己送上“少女公敌”的位子:“林护卫,请替危画谢过殿下。无功不受禄,这么些药物实在贵重,危画不能收。” 云危画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林明然想必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白王“目中无人”,他一手教出来的副将更是独断嚣张。竟留下一句“东西已送到,明然先行告退”就直接转身,带着白王府的一众人马走了! 这可是在丞相府啊! 林明然一介护卫,连招呼都不打就转身出了府?! 云危画暗自腹诽,白王府的人,还真是嚣张。白王有权势,就连白王府上的人都了不起,云危画彻底折服。 云百宁却压根没有生气的意思,乐呵呵地送走了林明然,掉过头来却冲云危画埋怨道:“你看你!是不是太久不见生人,这么不知礼数?白王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你怎么能驳人家面子。” 云危画虽然心里不服,却懒得和自己这个为名利钻破头脑的父亲争辩。 他云百宁不驳人家面子,跟着皇族权贵的脸色走,却没见云百宁把这个丞相当得有半点风度骨气! 她的母亲,当年怎么会瞎眼嫁给这种人? “父亲说的是,若如它事,危画就先行告退了。” “怎么没别的事?”宁氏尖锐的嗓音响起,“云危画,景阳公主中毒的事情,皇后不加追究,不代表我不会过问。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们交代清楚!” 云危画眸光一利。 给自己百花节的新衣下毒之事,她还没有过问,宁氏反倒倒打一耙了? “三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要给景阳公主下毒,这事儿你不交代清楚,就去柴房跪上三天三夜!” 第40章;白王疯了! “三娘这话就错了,我和景阳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公主呢?”云危画毫不客气地反问。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宁氏应该也懂得云危画已经与她印象中的模样大不相同。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宁氏冷笑一声:“景阳公主的衣着饮食,都是有专人护着的,可偏偏一碰到你,就浑身溃烂。你如何能脱得了关系!” 云百宁当日并不在场,但对景阳公主中毒之事也有所耳闻。可皇后都没有多加追究,他也不想过问。可偏偏宁氏提了起来,云危画更是毫不退让,着实让盼着家里安宁无争的云百宁有些心烦气躁。 他想,要是云危画的性子像以前那样多好? 哪怕懦弱点,胆小点,也不至于和宁氏直接拌起嘴来。就算宁氏真的有意想给云危画不痛快,云危画去柴房跪上三天也就没事儿了。总比现在吵来吵去的好——这妇人吵架的模样,实在是失了丞相府的体面! 云百宁和天阙王朝的所有人都忘了,云危画才是这个家的嫡长女!她才是最该体面的那个人。 “那三娘也该知道,那毒不是冲着我来的,”云危画直言,“若不是景阳公主意外落到我怀里,恐怕危画到死,都不知道有人在我百花节的新衣上下了毒!三娘,可知这衣裳上边,毒药的来历吗?” 面具下,云危画的眸光凌厉,睥睨看向宁氏和云长依的方向。 那眼中的倔强和冷傲,让看惯了唯唯诺诺的宁氏心里一震。这个云危画,几时有这番气势了? “云危画!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在你的新衣上下毒吗!”宁氏怒不可遏。 云危画反倒笑得云淡风轻:“危画不敢。危画只是心中同样疑惑罢了。皇后不对此事多加追究,想来也是看在三娘的面子上。可既然皇后娘娘都已不再提及此事,危画和三娘,也不好拂了皇家的好意不是?” 宁氏敏锐察觉了云危画的用意。这小妮子是觉得是她这个当娘的下了毒,皇后为了袒护她才不加追究的。世人都知道她和皇后娘娘交好,云危画在云百宁的跟前这番暗示,摆明了是要把她宁婉言往坑里推! 真是笑话!那毒除了云危画还有谁能下?偏偏又那么巧,毒是涂在云危画衣服上的,云危画自个儿没中毒,反倒把景阳公主折磨的不成人样。最后又那么巧,解毒的人,也是云危画。 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云危画自导自演想给自己出风头!如今,这贱种又贼喊捉贼,想让她也惹得一身脏?! 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云危画这个贱种有这番心机! 宁氏冷笑了一声:“你是在拿皇后娘娘压我?” 云危画赶紧行了一礼:“冤枉,危画可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现在都敢和我顶嘴了!”宁氏气焰更盛,“来人!取藤鞭来!我今儿个,倒要好好管教这有爹生没娘养的丫头!” “婉言!”云百宁忽然厉声拦住,“你瞎说什么!” “爹!”见云百宁竟也替自己说话,云危画赶紧收了气焰,躲到云百宁身后,一脸委屈,“三娘说的也没错,危画……确实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 说到后边,云危画低下声去。 半张面具遮住了她的左脸,可露在外边的容颜却异常可人,明亮亮的一双大眼睛氤氲起雾气,仿佛盛了整片海洋。 云百宁看着依在自己身后的女儿,眼里第一次露出怜惜。之前云危画样貌太过吓人,可如今面具这样一遮,在打扮几番,竟让人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云百宁心里一揪:“你这孩子,早向你三娘认个错不就得了。” 三娘? 云危画敏锐捕捉到这个字眼。 要知道,云百宁可是一贯要求云家的孩子,直接称呼宁氏“娘亲”的。也就是云危画自己,明知道宁氏不爱听“三娘”这个词儿,却偏要一遍遍说给她听。 而另一边,宁氏的脸色早已经发青,憋着气想要发作,却又不得。 “爹爹说的是。”云危画扭捏着,主动抬起自己的双臂,撸开袖子走到宁氏跟前,“三娘要打便打吧。危画没有娘管教,只能靠三娘管教了。” “你!”明知云危画是有意而为,宁氏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抬起藤鞭就要打过去。 “宁婉言!”云百宁彻底怒了,大步向前夺过藤鞭,狠狠扔到了地上,“危画怎么说也是长女!百花节的事儿已经结束了,都不要再提!” “爹爹!”云长依也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三夫人房里的人,可想来是最受尊崇的,云百宁也事事都想着他们!可这一次,怎么就偏偏被云危画击败了呢? 她可是第一次见云百宁冲着宁婉言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不要再提。”云百宁有些不耐烦。 大堂里的气氛这才冷静下来,可云百宁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把三房的人心都伤透了!宁婉言更是气得不愿看他一眼。 云百宁一向宠爱五房温氏也就罢了,那个温氏原本就是个狐媚蛾子,云百宁不过是贪图她年轻貌美,真遇了事儿,云百宁还是向着三房的。可宁婉言气啊!她气就气在,司城素合这个女人死了不说,偏偏还留下云危画这么个碍眼的贱种!原本宁氏下毒让云危画毁了容,以为这丫头从此就会一蹶不振,在丞相府失了地位,到时候得了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处理掉就行。 可没想到如今这小妮子长大了,懂看人脸色了。云百宁竟然就能为了这丫头和自己翻脸! 她就知道司城素合的女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一会儿,云百宁好像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严厉,补充到:“长依啊,你最近的书画练得如何了?日后真要是嫁给白王,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听到嫁给白王这事儿,云长依立即来了心思,笑道:“是!女儿一直练着呢。听说白王最爱上清宫玄素真人的词赋,女儿这几日,已经全数背下来了。” “好、好……”云百宁颇为赞赏,“长依真是我所有的女儿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婉言啊,潇宗也快要回来了吧。” 提起自己的儿子,宁氏的脸色舒缓了许多,长舒一口气:“是啊,下个月就回了。潇宗出去了这大半年,也不知瘦了没有。” 云危画见这夫妻父女之间又开始心心相惜,觉得没趣,打算走人。 可这时候,却见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小厮,神色慌张:“老爷,老爷!不好了!白王殿下疯了!” 第41章有爹生没娘养 白王疯了?! 在场人心里均是一震!白王刚刚还派了人给云危画送了汤药,怎么林护卫一回头,就传出殿下疯了的消息呢?! 云长依直冲到那个小厮跟前:“你瞎说什么!什么叫白王疯了?!” 小厮跪在地上,面容焦灼:“小的也是听外边人说,白王殿下从百花节回来后就一直抱恙,刚刚忽然发了疯,杀死了自家府上数十个女婢子呢!所以小的……就赶紧来告诉老爷夫人了!” 云危画目光闪动,她隐约有段惊澜发了疯的印象,可她与段惊澜并不相识,所有事情也只是听人传闻。她记得,当时段惊澜犯了失心疯,许多太医不光没治好病,反倒被这个白王挥剑刺伤。而段惊澜犯病的时候,更是拦都拦不住——皇帝曾给段惊澜下旨赐婚,可新婚夜里,新娘子却被新郎杀死在床榻上! 最后明德皇帝不得已,只能以段惊澜重病为由,将他安排出城,到了天台山上清宫修养。也许是天台山人杰地灵,又或许上清宫是道家宝地。段惊澜在那里小住数月后,就病好回城了——可惜他也武功尽费,再不能为朝廷效力。后来,便听说他郁郁而终了。 可云危画分明记得,白王犯病是在很久之后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重生,更改了历史的进程,所以连带着白王的命数也改了? ——那她真是该给白王道个歉。好好地一个青年,竟这么早就毁了。 “疯言疯语,我可不信!”云长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脑中思绪飞转。白王怎么会疯了呢?那可是她未来的夫君啊!他是天阙国最具风华的王爷,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毁了! “不行……娘,我要去见他!”云长依急急拉着宁氏的袖子。她必须要亲眼看到白王的模样才行!他在白王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怎么能允许因为一个“失心疯”就付诸东流? “放肆!”宁氏将云长依甩开,断然回绝,“无风不起浪,若白王真是疯了你以为你去见他活得了吗!就算他没疯,你也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丞相府的嫡……第三个小姐!被人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云危画的神色一直淡淡,态度更是不冷不热。可她还是捕捉到宁氏刚才脱口而出的“嫡”字。看来,宁氏在心里,是早以为丞相府嫡长女的位子,是云长依的了? 面具下,云危画唇角轻勾。 她妄想! 自己上一世孤苦凄惨,她又怎么能允许所有事都重来一次? 云长依还在争辩,要死要活非要去白王府一趟。要不是云危画知道她以后做的事,还多半会以为云长依对白王一片真心呢! 但其实,云长依也只不过是想抓住,自己在白王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和这个世人赞誉的王爷罢了。 “长依,休要胡闹!”云百宁也极力反对,叫了家丁来,打算把云长依拉回去。 云长依却不管不顾,径自拉起了云危画的时手腕:“你跟我一起去白王府!” 云危画很是抗拒。尽管云长依不相信段惊澜疯了,可云危画心里却清楚得很!她如果真的跟着去了,说不定小命都会交代在白王府! “妹妹要去便去,拉着我做什么?我们也并不相熟吧!”云危画冷言。 “你当然得去!”云长依狠狠瞪着云危画,那目光仿佛是要把云危画生吞活剥了,“白王殿下一直好好的,怎的去了一趟百花节就疯了?保不准就是你做的手脚!你既会治病解毒,就该能治好白王!否则……唯你是问!” 哪怕云长依不说,云危画都回去看望白王的——毕竟她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导致白王提前犯病。可云长依如今这趾高气昂的模样,实在让云危画看的不爽。 唯她是问? 云长依当真是忘了自己这个“庶妹”的身份了吗? 云危画冷笑,好心提醒道:“我劝妹妹莫要多事,白王失心疯起来,可是谁都不认的。” “果然是你做的手脚?”云长依显然误解了云危画的意思,一把揪过云危画的衣领,“你对白王做了什么!他可是我未来的丈夫!云危画,你到底想怎样!” 先是当众揭穿她偷了檀香血玉佛珠,又是在百花节上、害他当着白王的面出丑,现在更变本加厉对白王下毒!云危画一定是看她不顺眼好久,才会这般恶毒! 可她却忘了,是她先想着陷害云危画,也是她主动把云危画推到作诗之列的!而白王殿下的失心疯……云危画更是冤枉至极! “云长依,一个白王没了,还有康王还有厉王不是吗?”云危画却浅浅笑着,“嫁哪一个王爷不是嫁呢?” 上一世,云长依在确认白王疯了之后,可是直接翻脸不认人的。甚至白王武功尽废之后,云长依路上瞧了他,还要绕道而行——当然这些,也都是在云长依嘲讽白王段惊澜的时候,云危画听来的。 白王刚去上清宫五日,宁氏惧怕明德皇帝再次想起冲喜的法子,又记起曾经“仰慕白王”的自家女儿,就赶紧和皇后提了云长依和康王的亲事。 云长依自然而然的成了康王妃。康王对云长依一心一意,倾慕已久,可云长依却眼高手低,总觉得比起自己一开始瞧上的夫婿“明德皇帝”和“白王”,少了几分气魄权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新婚一年,便耐不住寂寞豢养优伶,甚至将外边的男人直接带回饿康王府。 云危画唇角勾笑,妖冶又磨人:“妹妹勾人的本事,可是让姐姐大开眼界呢!” “云危画!”云长依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云危画的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疼,云危画捂着自己的侧脸,唇边冷笑。 云百宁就在旁边,可却片字不言,任凭云危画挨打。见云危画依旧在笑,云长依心里更恨!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对她出言侮辱! “啪!”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云百宁依旧无动于衷。云危画这就有些不懂了,在之前,云百宁因为她,开口和宁氏生了罅隙又是为何呢?难道就就因为宁氏说了那句“有爹生没娘养”? 云危画不是没有怀疑过,云百宁根本不爱自己的母亲,才会任由府上的人欺凌她。现在看来,云百宁和司城素合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云长依见云百宁始终没有为云危画说话,正要再给云危画一巴掌,却没想到,云危画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打够了吗?”云危画冷冷问。 打够了,那就该换她了! 云危画扬起手来,就要落在云长依那如花似玉的脸上。 “啊!”云长依紧张的合上双眼,捂着自己的脸颊。她可是很怕疼的啊!云危画这贱婢却要打她?! 可是,云长依等待了许久,都不见云危画的巴掌落下。 云危画刚抬起手,就被云百宁狠狠握住了手腕! 真是个好父亲啊! 云危画心中冷笑。 父女针锋相对,云百宁满目怒火,云危画更是毫不退让。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尖厉嗓音从门外传来:“圣上口谕,定王亲自来宣,云相一族前来领旨!” 第42章赐婚白王! 听到明德皇帝下了旨,还是战功赫赫的定王亲自来宣,大厅里的人都齐齐跪了一地,紧张得要命。 白王失心疯甚至杀了人的消息肯定早已达天听,在这个紧要关头,皇帝却在云家颁了旨,怎么想都不会是个好兆头。云百宁也没有闲暇再去管云危画了,直直跪了下去,又赶紧派了人去把没到场的二房五房找来。 宣旨太监话音刚落,就见上百名侍卫宫女涌入。白王先前给云危画送来的补药还晾在院里,这么写宫人一齐进来,竟显得云府的规模有些小了。 定王段惊越紧跟在宣旨太监身后,往跪着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摆摆手:“云丞不用忙了,须领旨的人正在场。” “是。”云百宁心里更加不安。 云长依和宁氏的心更是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什么叫需领旨的人已经在场了?难道是宁氏之前和皇后提的……想要云长依嫁给白王的事儿皇帝同意了? 可千万别是给他俩赐婚的旨意啊! 难道白王真的疯了,明德皇帝才想起他们家急着要给白王冲喜?那这也太不凑巧了!现在把云长依嫁过去,岂不是把这个宝贝女儿往火里逼吗? 云长依心里打鼓,万分小心地看了定王一眼,可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段惊越的目光也落在云长依的身上,那眼神里还尽是复杂哀悯! 该不会明德皇帝真的要让她嫁给白王吧! 念及此,云长依手脚一软,险些趴在地上! 在被侍女扶起来之后,定王才长叹了口气,宣道:“圣上口谕,丞相云百宁之女云危画聪敏贤良,知书达理;又有白王段惊澜才华艳艳,冠绝天下,堪当良配。特命司天监龟卜而筮,天授姻缘,故特赐婚于二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司天监协同主持,命三日内完婚!” 定王字字铿锵,云长依面色舒展,云危画却一点点皱了眉头。 上一世,嫁给段惊澜冲喜的人可不是云府的人啊! 如今命数虽已有改变,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反而给自己找了条更艰难的路呢?不知情的人还在怀疑白王失心疯的真假,却也开始急着和白王划清界限了,一如宁氏。可云危画,却确确实实知道白王的失心疯有多严重!说没有半点惧怕都是假的。 云危画蓦地想起上一世,死在新婚夜的那个冲喜新娘来。 据传,那新娘子被白王拿剑直刺心脏,一击毙命。这还不算,据说白王当时,还在那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身上划了好几十刀!整个房间血流成河,新娘子更是衣衫不整! 她嫁过去之后……也会是那种结局吗? 段惊越见云危画迟迟没有应声,好心提醒道:“云姑娘,领旨吧。” 云危画抬起头,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左脸,而右侧脸颊上,则留下了两个哄哄的巴掌印——那是刚才被云长依打的。 这与段惊越初见云危画的模样大不相同。自从上次被云百宁邀请到府中做客,纵然死板如段惊越,他也能够料想到这个云家的嫡女在丞相府过得并不好。如今,确还被皇上一道旨意,许配给了疯掉的王爷。 第43章领旨谢恩 自从上次被云百宁邀请到府中做客,纵然死板如段惊越,他也能够料想到这个云家的嫡女在丞相府过得并不好。如今,确还被皇上一道旨意,许配给了疯掉的王爷。 这命运何等坎坷。段惊越心中不忍,可圣谕毕竟是圣谕,谁都不能反抗。 云危画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姐姐,快领旨啊。”云长依的语气轻佻,仿佛在等着看云危画的好戏。她就知道,凭着母亲和皇后的关系,明德皇帝也不会将她赐婚给一个疯子的! 如今要嫁过去的是云危画,明德皇帝实在是帮了她的大忙!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丑女人还敢嚣张到几时! 段惊越想要出声安慰:“云姑娘……” “臣女领旨。”云危画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的脸上无悲无喜,段惊越以为会出现的大哭大闹、抗旨不尊都没有出现。 她只是很淡然地,又极其冷静地说出了那句“领旨”。仿佛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可是,命运的出现,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是吗? 云危画垂着眸,故而,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眼底的波澜和坚定。 她才不会向命运妥协! 就算她嫁给了一个疯子,也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在段惊澜的剑下!丑陋的毒疤是云危画身上的第一个命运诅咒,她已经成功打破。如果一个失心疯的丈夫是她命里的第二个诅咒,那么,她就也能够打破! “云姑娘,其实你……”段惊越犹豫着。 其实她不用这样默不作声,她不想嫁,说出来就好,哪怕是当做一个发泄。也总比闷在心里好得多。 段惊越看了看云长依,又看看云危画。 一个金妆玉裹,一个素衣素钗;一个自小获得无数赞誉,一个一直在谩骂和嘲笑中度日;一个有着大好的前程,一个却命数已定。 明明都是丞相府的女儿,都是相仿的年纪。却不知为什么,命运偏偏在这两个姐妹身上开这样的玩笑:将宠儿捧到天上,又将自己不喜欢的次品碾入尘土。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实在不必承受这么多。 可最终,段惊越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因为他见到云危画淡然的起身,行了礼,并态度谦逊地向自己道谢。看到云危画这个模样,定王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个傻女孩儿还不知道白王已经疯了的事实。 云危画实在不必谢他的。 要知道,今日携圣命来到丞相府的这一众人马,宣读的,无疑是一条让云危画白白赴死的旨意! 段惊越想起今日在大殿上,明德皇帝向自己提出这道赐婚旨意时的表情。段惊越替云危画争取过,可明德皇帝却心意已决,大笔一挥,就轻易决定了云危画后半生的命运。更让段惊越亲自前往丞相府宣旨。 那一刻,向来慢半拍的定王却在瞬间明白了。他看懂了,在明德皇帝眼中,云危画不过是一颗棋子。可有可无。 云百宁已经开始装模作样的祝贺,答谢定王不辞幸劳地过来宣旨。 丞相府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真的再为云危画能够嫁给风华绝代的白王而高兴。 看惯了战场杀伐、将士恣意的段惊越对此颇感不适,嘱咐了云危画几句,便推托身体不适离开了。 第44章探视白王 离去之后,定王紧接着就带着几个宫人进了白王府宣旨。白王府内一众人等齐齐跪下,只有尽头斜倚着闲散模样的白王丝毫不为所动。 定王进门时他正闲倚在坐榻上,拿着根草,直直地望着眼前。他跟前的木桌上,三三两两的放着几抔泥土,中间穿行着几只慌乱的蚂蚁。而此时,向来尊贵的白王却如个孩童般蹲在地上,逗弄着那些蚂蚁。 想来是失心疯后彻底成了小孩心性。 林明然小心唤着白王,想让他去到宣旨人的跟前。 可段惊澜却倔得很,始终不曾移开一步,一个反手反倒险些把林明然撂倒。 定王和白王素来交好,眼见得自己的三弟而今成了这番模样,心里也痛惜得很。段惊越索性上前几步,直接走到了白王跟前:“圣上口谕,丞相云百宁之女……命三日内完婚!” 定王念完口谕,却没有得到什么回音。段惊澜仿佛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已久蹲在那土坯前边,专心逗弄着蚂蚁。 段惊澜本就生得清冷,郁着心事,这一场疯病更是让他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侧颜温雅如玉,却没甚表情,倒让人无端心悸起来。 定王瞧他面上整洁,发冠梳的一丝不乱,看得出是有下人在打理的,想着白王这病情,或许还不至于成了傻子。 ——定王早已听闻段惊澜身体不爽已久,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个地位超然的三弟会忽然发了疯。他是在正午的时候才听闻白王发疯杀人的事情,紧接着明德皇帝就将他唤去了宫里。司天监便说了,白王此乃沉疴宿疾惊扰心神,行冲喜之法方能化之。 于是明德皇帝紧接着就下了这么道口谕,让定王亲自去两府宣旨,顺便看看白王的状况到了怎样的程度。定王和白王素来亲近,自然不会推辞,领了旨便赶紧带着宫人出宫了。 在路上,定王一直忧心白王究竟疯成了什么样子,生怕遇着了白王却不敢认。如今看来,白王目前的状态比他寻思的好多了。 “三弟,”定王尝试着走近段惊澜,“往后你……” 他刚说了这几个字,只见段惊澜的眼睛一动,睫毛微微一颤,瞬间扬手,运尽真气击了一掌! 幸好段惊越征战沙场惯了,他的身体下意识就做了反应,堪堪出手挡住了那掌,一抬手便卸了他的内力。 段惊澜的突然发难被打断后,也不惊不恼,顿了顿,略一皱眉,再一侧身,竟舍了定王转移了目标。 “殿下!”一直看护在侧的林明然大惊,忙叫了白王府的护卫们来! 而那一边,段惊澜径自绕过定王,转瞬之间,就撂倒了他身侧一大片宫人。这些宫人们在皇宫侍奉惯了,哪儿见过这等快的身法?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在段惊澜的抬手之间便命毙当场! 段惊澜之前用来逗弄蚂蚁的狗尾巴草还被他捏在手里,只是如今,里边灌注了段惊澜的强稳内力,竟好似成了绝佳的杀人利器! 定王赶紧上前一步想拦,却听得林明然一声:“快!先保护定王!” 这一声令下,白王府的护卫们赶紧把定王围在了中央,在他和白王面前竖了一道人墙。另有一拨人马朝着段惊澜的方向涌去,抽出兵刃,在白王周围围成了个圈儿,而那些长剑的刀刃却是反的。 白王一日是他们的主上,就终生是他们的主上。就算如今白王神志迷蒙,可林明然还在,他是断不会让这些护卫以刀刃向主的。 第45章疯病复发 那些宫人早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向着定王的方向靠去,分明是将定王视作了救命稻草。而林明然也早已经抽出佩剑,和段惊澜缠斗在一起。 林明然的剑法极快,晃得人眼花缭乱,有点功底的人能看出这并不是花架子,然而总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在白王的精湛武艺面前,也只勉强能够接招拆招,拖延时间。 两人打斗的动静极大,惊动了本来房间里的人。南叶和顾颉冲了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不由一愣。 地上皆是横七竖八的宫人们的尸体,而林明然正和段惊澜胶着着,打得难舍难分——林明然甚至已经有了落于下风之势! 纵然段惊澜如今只是以一根野草做武器,可强劲的内力灌输而来,更加上都安静来诡谲飘忽的身法,还是让林明然避之不及! 再这么下去,伤到的不会是白王,只可能是林明然! 南叶没有多想,取了腰间的长鞭便加入了战局,硬生生将胶着的两人分开!段惊澜向后一跃,躲开了向他挥来的长鞭。林明然这才有空闲调整自己渐渐紊乱的气息,顾颉赶忙上前,见林明然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势才松了口气。 “南叶!住手!”顾颉满心焦急。 “别冲动,回来!”林明然也对着虚空大喊。 而那娇小的女娃娃仿佛压根没听见两人的话,步步杀招,却又次次让段惊澜躲了过去。两人已经跃到房檐之上,顾颉手里捏着把草药,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在屋顶上飞来飞去。定王在一旁也看得着急,他也想上去帮忙,可白王府的护卫为了他的安全,死死将他堵着,段惊越根本冲不过去——事实上,哪怕段惊越过去了,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他领兵打仗尚可,若真是一对一的比起武来,却连和白王较量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众人一晃神的时间,忽然听闻虚空中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叫!林明然和顾颉心下一惊,眼睁睁看着段惊澜夺走了南叶手中的长鞭,甫一用力,将她整个人踹落在地! “南叶!”林明然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段惊澜悠悠然从屋顶落下,眼神一厉,便要凭着手中那一颗小小的野草刺入南叶的心脉! 就在这百般危机的时刻,白王身后凭空出现一人,用草药紧紧捂住了段惊澜的口鼻!只是这么一下子,段惊澜浑身的力气就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身子瞬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顾颉松开自己握着草药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这场动乱,终于因为段惊澜的昏睡而平息了…… 这座院子里死伤过半,林明然派了人将段惊澜扶回屋里,又赶紧着手安排清扫,再万分愧疚地跟受惊的定王和宫人们道歉。 顾颉也去查看南叶的伤势,走近再看,才发现南叶身上细密的伤痕不下数十处!可他的手刚一搭在南叶的脉上,就被南叶狠狠甩开。 “怎么了?”顾颉问。 浑身是伤的南叶不做言语,只侧脸看向一处。顾颉循着看去,才发现南叶的目光尽处,定王颀身长立。 那条让白王应也不是拒也不是的口谕,就是由这个人宣读的。南叶收回目光,硬撑着起身:“我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谢祁。” 定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南叶,和林明然道别告辞,就回头向明德皇帝复命去了。 第46章你可以更嚣张! 在回闲月阁的路上,云危画一直在想着白王疯掉的事儿。 对这桩匆匆忙忙的赐婚,云危画倒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宁氏和云长依两人,好像是揪住了云危画的小辫子一样,一直提个没完。 可这一世,明德皇帝怎么会选她嫁给白王呢?总不至于真如口谕说的那般“聪敏贤良,知书达理”吧。 如今白王疯掉的事情还没有彻底传开,在众多百姓的眼里,这场赐婚的主角,一个是惊才绝艳的少年王爷,一个是令人唾弃的丑女。怎么看这都不是一桩好亲事…… 甚至说,假设她是白王,那云危画反倒会觉得这一场赐婚,是对自己的侮辱! 等等……侮辱?! 这个想法在云危画的脑中一闪而过。 也许,明德皇帝就是想要借此侮辱白王呢?白王如果老老实实娶了她,无疑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堂堂亲王,还是天阙国权势最傲人的白王,去了一个人人唾弃的丑女为妻。白王疯病得以坐实,明德皇帝更可借此,着手剥夺段惊澜手中的权力。 倘若白王公然反对不肯娶她,那皇帝就可以以此为由,说是白王装疯,神智清醒得很,再治白王一个抗旨不尊欺君罔上之罪! 当下白王声名鹊起,明德皇帝自然会有危机感。所以这次,他是给段惊澜下了一个死局。无论段惊澜如何选择,明德皇帝都是最大的赢家。 那么云危画呢? 在这番较量之中,她云危画又算什么? 白王疯了,云危画会死在白王的剑下;白王不疯,治罪之时她肯定也会被连坐。 云危画也进了一个死局。 尤其这个局,还是完完全全被别人cao控着的。 云危画刚走到闲月阁的门口,鹦歌已经做好了晚饭,远远地向她招呼着。 是啊,还有鹦歌和舒心。若她死了,这两个丫头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 她必须自救! 。 永定街作为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因着花扇摇和香袖微弦两家清楼而更显风姿绰约。 花扇摇中少女们舞姿婀娜,香袖微弦里则莺歌阵阵。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儿立在高楼之下,仰头看着京城这处繁华的风月之地。 云危画摸了摸怀里的血蟾,刚要抬步踏入香袖微弦的小楼,就被一红衣男子拦住。轻佻又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公子,真是好巧啊?” 云危画愣住,待看清了来人,唇角便不自觉的勾笑起来:“不巧,让谢公子等候多时了。” 谢祁笑得云淡风轻,向云危画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香袖微弦。 这里边的侍女们仿佛和谢祁相熟已久,谢祁更是轻车熟路,在侍女们的引路下,一路带着云危画进了雅间。 “云姑娘仿佛颇爱男装?”谢祁小心合上门,笑道。 云危画却没心情和谢祁开玩笑,直接切入正题:“白王他,真的疯了?” 谢祁显然没想到,云危画一开口就直接说出了她此行疑惑,略是一愣,转而笑道:“云姑娘果真快人快语。” 云危画没有接话,直直看着谢祁,等着他下一句。 谢祁给云危画沏了杯茶,反问道:“姑娘怎么确定,谢祁知道白王殿下的境况呢?” 谢祁把问题反抛过来,着实让云危画吃了一惊。其实,她此行原本是想来找南叶,全然没想到会遇到谢祁。要知道,云危画还一直以为谢祁只是个负责移交信物血蟾的传话人呢! “你一直不愿告知我香袖微弦背后的主人,我猜那个人,就是白王吧。”云危画道。 “姑娘怎么猜得这么准。”谢祁笑眯眯地看着云危画,一脸暖昧。 云危画第一次来香袖微弦的时候,恰好遇上了重伤的段惊澜。只是那时候,她只知道南叶和顾颉非常在意他身上的伤,只当段惊澜是香袖微弦的朋友或伙伴。直到那日百花节再见,云危画才发现,当日重伤救下的那个人,就是当今白王! 白王在重伤之时,选择向香袖微弦求助,可见二者关系非同一般。 这世上,又有谁能凌驾于白王之上呢?他可是连明德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人。故而云危画猜想,香袖微弦背后的主子,一定就是白王,段惊澜! “皇帝赐婚的事情,想必白王府的人也已经知道了。”云危画抿了口茶,道,“如今,天下人都急着想要知道白王殿下的病况,我也急。” 所以,云危画才会选择前往香袖微弦探听情况。 谢祁却耸了耸肩,一脸遗憾地说道:“姑娘,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急啊。” 云危画一愣。 谢祁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殿下毕竟是我们的主子,如今群龙无首,我们这些人更是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顾颉和林明然这两个,去看过了殿下不说,出来却还瞒着病情!云姑娘,我也急啊!” 顾颉和林明然? 顾颉是神医舒晏城的徒弟,医术自然也不差,可林明然……又是什么身份? “林明然是?”云危画问道。 谢祁瞧了云危画一眼,故作惊讶道:“云姑娘,您莫不是不知道林明然的身份?” 云危画摇了摇头:“只知他是白王府的护卫。” 谢祁仿佛是觉得有些好笑,拿着扇子掩着唇:“他啊,是白王殿下的义弟!” 义弟? 云危画忽然想起今早,林明然放下一箱子补药扭头就走的事情。 “云姑娘在想什么?”谢祁问。 云危画笑了笑,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我在想,难怪林明然到了丞相府也这么嚣张,原来竟是白王殿下的义弟。真让人嫉妒。” 谢祁听了,唇角勾笑,道:“这有什么可嫉妒的。云姑娘以后就是白王府的王妃,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还可以比林兄更嚣张!” 谢祁的脸上多半是调笑的意思。 云危画越看他,越觉得这个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生性洒脱,所以哪怕不知道段惊澜的具体境况,都依然能笑嘻嘻的,还是明知实情,却故意瞒着她呢? “……算了,我还是先考虑自保吧。”云危画有些头疼。 “自保?”谢祁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云危画,“云姑娘……打算逃婚?” 第47章死因 说实话,云危画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的,可如今直接被谢祁拆穿,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云危画打着哈哈:“怎么会。我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说的也是。”谢祁嘴角绽开了笑,“不过我想,像逃婚这种事,白王殿下应该很是厌恶吧……要是被殿下抓回来,多半会被扔进水牢里关上七八年,再被烙铁灼身、老鼠啃咬也不一定……” 谢祁这话,摆明了是在警告云危画。 云危画心里想象着那场景,手中的半盏茶都已经喝不下去。这种事,白王不是做不出来的! 云危画咬着唇,心中恨恨。看来逃婚的主意也是不成了。 这时候,雅间窗子忽然被人撞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重重落下。她的衣衫破碎,身上还多了好几处伤口,细嫩的脸颊上,更染着刚刚溅上的血迹! “南叶?!”云危画大惊! 谢祁早她一步冲上前,扶住南叶。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南叶,你怎么了?” 别看南叶是个小孩儿模样,可她的武功却丝毫不比谢祁低到哪里去,如今怎么会一身狼狈的冲进来?! 这世上,还有谁能把南叶伤成这个样子? 云危画虽然不清楚南叶的武功底细,但也知道能在白王手下,在香袖微弦占据一席之地的她,不会是个简单角色。可云危画只是那么简单扫了一眼,就看到南叶身上,少说有数十道伤痕! 在两人的搀扶下,南叶勉强能够站立。她紧蹙着眉,刚向前走了一步便生生摔到了地上! 谢祁索性把南叶打横抱起,安置在里间的榻上:“到底怎么回事?顾颉呢!” “放心……我没事。”南叶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 云危画仔细查看了下,果真南叶所受的伤大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肌肤割裂之痛最是难忍,南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十个,早已经痛得说句话都艰难。 云危画有时候会怀疑,南叶究竟是不是一个五岁的孩童。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么重的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顾颉一起去的吗?顾颉呢!”谢祁明显着了急,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了声,定定看着南叶,唇瓣颤抖着,“是不是他?” 他? 云危画正在清理南叶的伤口,也蓦地停了动作。 床榻上,南叶费力地牵了牵唇角,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仿佛思绪都已经飞远。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白王。” 南叶在轻声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并无埋怨,甚至有着痴痴地一脸。她念得,仿佛不是那个重伤她的罪魁祸首,而是自己倾慕已久的年少公子。 谢祁颤抖着唇瓣,目光闪烁游离。 云危画同样听得一阵心惊。 是段惊澜将南叶重伤至此……难道说、难道说白王真的疯了?!到了六亲不认见人就杀的地步了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谢祁失神落魄,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头,“殿下不可能会发疯的……这不可能!” 谢祁向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洒脱模样,云危画没有想到,在得知白王真的已然成为一个疯子以后,谢祁的反应会这么大。 看来,白王确实收了不少忠肝义胆的属下。 云危画无暇去想与白王联姻了的自己以后会如何,更不愿意去想,去洗了汗巾为南叶擦拭被血染红的胳膊。 这时,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顾颉一进门,谢祁就冲了上去,将他狠狠推倒在地:“你去哪儿了!你不是一直跟着南叶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祁的指尖指向床榻上、满身是伤的南叶。 顾颉遥遥看了一眼,合上双眼并不作声。半晌,他才说道:“我拦过。” 顾颉从来都是淡然的,哪怕是这种时候,云危画都难以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半毫情绪的波动。 “你!” 谢祁挥拳想打,却被南叶厉声喝住:“住手,不关他的事!” 谢祁握紧的拳头就那么停在半空,一双怒火中烧的双目,对上两只波澜不惊的眸子。好一会儿,谢祁才泄气一般地将手松开,转身离去。 顾颉也并不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往床榻边走去。终究顾颉才是货真价实地大夫,见他来了,云危画自觉地给顾颉让了位置。 顾颉给南叶把着脉,面色略见凝重。谢祁则一人站在窗边,双臂支撑着窗框,翘首远望。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诡异。 天尽处,一行长雁冲入云霄,伴随着尖锐的长啸。 “我有迷魂招不得……”谢祁忽然轻声念道,他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来,“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呵,白王……段惊澜,传闻中的惊才艳艳,竟这么轻易就夭折了吗? 谢祁的眉头紧紧皱起,微合上双眼。初夏的暖风扬起他的长发,仿佛温柔的少女想要将他的愁容扫净。 这是云危画第一次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类似悲伤的情绪。 “顾颉,白王他……没办法了吗?”云危画主动问起。 顾颉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云危画心如死灰。 “陛下给你和白王殿下赐了婚?”顾颉问道。 此一问,屋子里的三人都瞬间全神贯注。 “是。” “你接旨了?” “是。” “为何要接。”顾颉紧紧追问。 为何要接? 她不接又能怎样呢?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再苟延残喘一时。 又或者说在云危画的心里,始终不愿相信惊才艳艳的白王,会在旦夕之间发了疯。所以才肯压下赌注,赌自己不可能像前世的那个新娘子般被他杀死。 云危画反问道:“殿下到底为何会发疯?” “陈年旧病。”顾颉的回答简单,片刻,才又加上句,“数月之前,殿下在调查一个案子的时候中了毒,始终不曾大好。连我的师父都没有办法。” 连舒晏城都没办法? 要知道,云危画这一身毒血,可还是舒晏城给的呢!这世上还有这百毒之血解不了的毒? “舒晏城的年纪应当与我父亲相仿,可却比父亲苍老得多。”云危画忽然道,“顾颉,你说实话,你的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起这个,在场人的呼吸均是一滞。 连一直在闭目休息的谢祁也睁了眼,虽然目光还是定定的望着远处。顾颉深深看了云危画一眼,没有应声。 云危画直言:“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为白王提供百毒之血,精血不足,活活老死的。是吗?” 第48章她值得更多! 云危画直言:“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为白王提供百毒之血,精血不足,活活老死的。是吗?”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么,舒晏城的昨日,岂不就是她云危画的明日?! 顾颉有些犹豫。 南叶却抢先回到:“是。” “很抱歉,向你隐瞒了实情。”南叶说着。 云危画却出自本能的倒退了几步,离屋里的三个人远远的。 ……所以,什么为了传授毕生所学都是假的,什么香袖微弦的主人也是假的!?白王不过是想找一个存储毒血的容器,以供自己之用! 她以为是自己的朋友、能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也都是假的!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好、好……”云危画苦笑。 上一世,她被南宫卿安算计,被项北辕算计,这一世,却又被更多人算计!白王?段惊澜? 真是高明啊! 若不是段惊澜忽然犯了疯病,她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 “云姑娘,”南叶挣扎着起身,嘴角却噙着笑,“如今殿下已然废了!” 废了,所以呢? 云危画定定看她,不解其中之意。 南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成熟和哀痛,全然不像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她直直看着云危画,却对顾颉说到:“顾颉,那瓶月沉香呢?” 顾颉有些警惕:“你要做什么?” “把它拿来。”南叶的语气毋庸置疑。 顾颉看了云危画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儿来,递到南叶手里。南叶又将药瓶递向云危画:“此番姑娘最是无辜,云姑娘想活,便将它拿去。” “这是什么?”云危画没有去接。她曾经是真的把南叶等人视作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可如今,她却不敢相信谁了。 南叶笑了:“若殿下危及到你的性命,只需少许,此药便可让殿下昏睡三天三夜。” 谢祁也转过身来,颇为疑惑地看着两人。他的眼中波光流转,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让我给白王下药?”云危画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已然疯了,但姑娘却无辜。这是我能帮姑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见云危画迟迟不接,南叶又补充道。 南叶说的不无道理。如今白王犯病,白王府群龙无首,要云危画这一身的毒血也无甚用了。 “好。”云危画接过药瓶,便转身离开了。她想,也许今后,她和这个香袖微弦,和香袖微弦里的所有人,就都没有半分瓜葛了吧。 香袖微弦依旧笙歌阵阵,谢祁一直等到云危画走出了香袖微弦的大门,才又将雅间的门关紧。转身,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人:“顾颉,南叶,你们有事瞒我。” - 云危画回到丞相府,正碰上前来送喜服的林明然。林明然的身上,也多了几处伤痕,想来是被白王所伤。 云危画忘了自己如今是一身男式劲装,一踏入丞相府的大门,便被云百宁怒喝:“云危画!你这是什么打扮!简直无法无天!” “伯父勿要动怒,也许……姐姐只是想引起大家的关心罢了。”是南宫卿安的声音。 听了这话,云百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云危画给自己丢了人——何况,这白王府的林明然还在场呢!虽然如今白王疯了,白王府注定会大不如前。可当下,白王府的实力仍未削弱,他们的人还不是开罪得起的。 云长依白了云危画一眼,巧笑:“姐姐惯会作妖的。” 面具下,云危画目光阴沉。她今儿个本就心情极差,正要发作,林明然却抢先开了口。那话锋,却是冲着云百宁去的:“云大小姐今后便是白王府的人了,白王府的王妃,丞相就不必干涉太多了吧。” 这摆明了是在替云危画出头啊! 不光是云百宁,连云危画都惊着了。 她以为白王对她不过是利用的关系,这简单的赐婚的口谕,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自己仍旧孤身一人。却没想,林明然竟会主动为她说话。 见林明然开了口,云百宁的气焰一下子软了不少:“林护卫说的是,危画今后入了王府,还要靠你们多多照顾。” 林明然递给云危画一张礼单:“既是圣上赐婚,又是我们白王府的婚事,礼金和一应物品自然不能少了。还请云姑娘查看。” 这是云危画在一天之内,收到的来自白王府的第二张礼单了! 先前白王府送的补药早已经被家丁抬走,如今,前院里又是摆了满满的铜箱。白王府出手,一向这么奢侈高调吗? 云危画扫了一眼礼单,里面婚礼应备的东西一应俱全。虽然赐婚没有正式的圣旨,没有公告天下,一封口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白王府准备这场婚事,可真是费足了心思,真正是以正妻之礼迎娶的! 云筱玥站在云危画的身侧,踮着脚尖想看看礼单上都写了什么。 云长依赶紧把她揪了回来:“能有什么好东西,看什么看。” 林明然听了,给白王府的侍从们使了个眼色。 礼箱旁的侍从得了令,纷纷将铜箱打开。这一看,云危画简直要吓晕过去!满满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云危画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就连云百宁都看得目瞪口呆! 云长依小声和同样震惊的南宫卿安言语:“这白王府准备的,也太夸张了吧。云危画这种贱婢,哪儿值得这么些聘礼?” 这话显然也被林明然听了去,林明然看了眼云危画:“这是一部分,赐婚的口谕来得急,还有些物什来不及准备,王府明日定当奉上。” 云长依觉得不值得这么些聘礼? 林明然偏偏告诉她,云危画不光值,还值得更多!毕竟,她可是白王府正王妃! 可云危画却不见高兴,她揉了揉头,坦言:“太多了。” 你来我往,白王府如此大的手笔,云危画却不知道能给得起怎样的嫁妆了,毕竟她浑身上下值钱的,就只有母亲临死前给的木箱。而香袖微弦主人的信物——血蟾,云危画本以为那也是她的部分财产,可如今,连那财产都是白王的。 而依照云百宁的个性,怕是连半点嫁妆都不会交给云危画。事实上,云百宁也是这样想的。他根本不想在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身上多费心思。 林明然仿佛会读心术一般,接着对云百宁说道:“云姑娘是丞相府嫡女,故而我们白王府才如此不吝……” 第49章她只是在担忧自己 林明然仿佛会读心术一般,接着对云百宁说道:“云姑娘是丞相府嫡女,故而我们白王府才如此不吝,相信云丞相,也同样看重这场婚事。今后白王府与丞相府,可还要互相仰仗。” 云百宁眉心一跳。 林明然这话可谓说得毒! 他先是强调了云危画的身份,又表明了白王府的立场,更借此督促云百宁对此事的重视——甚至最后,还提出了两家“相互仰仗”的诱饵!软硬兼施,亦攻亦守,实在句句戳进云百宁的心坎里。 他之前倒没发现,自己这个废物女儿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云百宁赶紧忙忙称是,好言送走了林明然和白王府的一众人马。 云长依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实在是嫉妒得不行! 本来,成为白王府正妃的人应该是她的! “不就是个王妃吗?抢走了别人的位子,倒也好意思。”云长依直接酸到。 “抢?”云危画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说她是颗棋子,也可以说她碰了运气,更可以说她不过是被利用和放弃,可云危画何曾抢过。 “难道不是吗?”云长依白了她一眼。那么些聘礼,她真的也好想要啊!放眼天下,除了白王府,还有哪个王府能给出这么多聘礼的?康王厉王的实力本就无法与白王比肩,两人又都不是什么大方的王爷,看着这么些金银珠宝,云长依可眼红死了! 云危画走到云长依的跟前,淡淡道:“若妹妹想嫁给白王,姐姐拱手相让,可好?” “我才不要!”云长依径自否决。 云危画眼神轻蔑,似乎根本不屑与云长依多费口舌,转身便走了。 “切,不就是一个疯王爷的王妃,有什么好嚣张的。”身后,传来云筱玥帮腔的声音。 “就是啊,现在白王府的主子,可都被禁足了呢!”云长依也道。 云筱玥阴阳怪气:“呀,那不和软禁似的么。也是……一个傻子随便放出来伤了人怎么办?” 可云危画呢? 却像个棉花似的软硬不吃,根本对她们不多加理会。 云筱玥抬高了音量,几乎是直接冲着云危画喊了过去:“也不知道某些人还能嚣张几天呢!新婚夜活不活得下来都不一定~” 这两人说的没错,白王已疯,白王府群龙无首,迟早是衰败的命运。她能熬的过去吗?云危画长舒了口气,抬步,只想早早离开这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 - 到了闲月阁,云危画刚刚坐定喝了口茶,就听见云妤妃的声音:“姐姐在吗?” 云危画没想到,这个向来如一个隐形人般的妹妹回来找自己。赶忙叫舒心迎了云妤妃进门。 云妤妃有些局促,扭扭捏捏地坐了。 云危画问:“妹妹有什么事?” 云妤妃纠结再三,关切地看向云危画:“姐姐,真的决定嫁给白王了?” “圣上口谕,不嫁又能怎么办呢?”云危画叹了口气,仿佛已然认命。她逃婚是死,不逃,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白王如今那般状况……真不知道姐姐去了,会遭遇些什么。”云妤妃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边颗颗往下掉。 云危画见状,赶忙掏了手绢给云妤妃擦泪:“这怎么忽地就哭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也许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也许去找皇上求求情,皇帝就改主意了呢?”云妤妃眨巴这两个大眼睛,何其无辜。 云危画摇了摇头:“金口玉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何况,明德皇帝心里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云危画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可以用完就扔的棋子。棋局定了,棋手到位,待胜负分明之后,谁会在意这盘棋局上,一个原本就用来牺牲的棋子的死活呢? “姐姐……妤妃难过,”云妤妃哭啼啼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云危画同样身为女子,看了都百般不忍。云妤妃接着道:“妤妃原本以为,生在富贵家,当有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却不想这偌大的丞相府,竟全无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是了。云妤妃虽然是二房所出,可是孙氏不受宠,身份也上不了台面,自然不得云百宁欢喜。 在这个丞相府,举步维艰的除了云危画,还有一个云妤妃。 只是如今,云危画有勇气去反抗,有嫡女的身份,甚至可能有云百宁对于司城素合的半分留恋。而云妤妃,却真真正正的什么都没有。 云危画忙着帮云妤妃擦泪,好言安慰:“快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肿了。总会过去的,你也会嫁人的不是吗?” “就因为妤妃也是要嫁人的!”云妤妃忽然急到,“到时候,却不知道三娘会给妤妃安排一个怎样的人家,万一也是个痴痴傻傻的……” 听了这话,云危画的表情渐渐僵住,不着痕迹地将手帕收了回来。 原来云妤妃特地跑这一趟,压根不是来为她送行,而是在担忧着自己的前程呢! 云妤妃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姐姐……妤妃不是那个意思……” 云危画笑了笑:“我明白妹妹的担忧,只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妹妹还是莫要太过伤心。” “那姐姐……相信命由天定吗?”云妤妃问道。 云危画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推脱说自己累了,便将云妤妃打发走了。 舒心给云危画续了杯茶,道:“二小姐在府上也没什么地位,也难怪她会为自己担忧了。” “连你也看出,她是在一心忧着自己了?”云危画苦笑。 “她哪儿是一心忧着自己啊!”鹦歌关了门,气呼呼地回来,“我看她,压根就是怕小姐走了以后,受欺负的人就剩了她一个了!还让小姐不要嫁,不嫁的话,她难道能给小姐替嫁?只想着自己,也不问问小姐的死活!” 鹦歌这句,倒是话粗理不粗。 云危画也着实没有想到,平日里恬静温雅的云妤妃,在一日日地压迫之中,也变了模样。也许这个丞相府,就是一个大染缸吧。 里边的人不干净,与其有了牵扯的人,也在一点点的时光流逝中被其同化。那云危画自己呢?从闲月阁的树影掩映中走出的她,也会被同化吗? “鹦歌,你可知道白王被禁足的事?”云危画问道。 “是陛下今儿个刚颁的旨意,”鹦歌儿道,“说是让白王殿下在家里修养,可这旨意一下,天下人都在猜这白王是真疯了!哪儿可能是禁足那么简单。” “小姐,舒心和鹦歌是真的担心您……” 真的疯了吗? 云危画揉了揉头,这一整天的风波,实在让她心神俱疲,现在她什么都不愿想。 “你们先下去吧。”云危画长叹一声,明日事,明日思,今天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第50章新婚,对你知根知底 第二日,林明然果真又抬了一排聘礼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将阵仗弄得极为浩大,白王府的婢子,整整排了两条长队。看的云长依极是眼红,在宁氏一遍遍的安慰后才消停了不少。 而云百宁仿佛也是为了不输阵仗,待云危画出嫁的那一天,硬是凑出了好几大箱的金银财宝来。这事儿甚至还惊动了潜心修佛的老祖母。 出嫁迎亲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走街过巷,好不热闹。 云危画静静坐在花轿里,手里,却捏着南叶赠与她的药瓶。不知道,进入白王府后,她的境遇又会如何。 与在外那浩浩荡荡的声势不同,一踏入白王府,气氛就瞬间冷清了不少。面具还遮在云危画的脸上,头上披和红色的盖头,云危画的视线被完全阻隔,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周遭冷清得很。云危画甚至怀疑,是不是由于白王神志不清,故而林明然也没有宴请多少宾客。 待跨过火盆,进入大堂,有一人缓缓行至云危画的身侧,轻轻牵起她的手。 可是,即便是换上了新衣,云危画还是清晰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那是刚刚杀过人才会沾染的味道! 云危画的手不听使唤起来,一个劲儿的发颤,进而整个身体都变得绵软。 握着云危画芊芊素指的那双大手忽而用力,将云危画紧紧握住,云危画一吃痛,状况才恢复了不少。 懵懵懂懂地拜了堂,听闻“礼成”一声之后,云危画便被人送入新房之中。 新婚之夜,新人红妆,银烛光冷。云危画静静坐在新房里,身子绷直如弓。婢子洒扫的声音传到此处,隐隐约约,仿若隔世。 南叶给的药就缠在她的腰间,被她抚摸得似乎带上了灼热的温度。 夜深,守候在身侧的丫头忍不住犯困。云危画想了想,索性掀了盖头,带起一阵凉风把打盹的小丫头扇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倒杯茶。”云危画开口,小丫头方醒过来正在懵然之间,听了话便赶紧去了。 此时一阵门响,冷风跟着灌进来,两人抬头看去,见白王直直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身月白的林明然。 此时月上中天,他的影子投进门来融入暖黄的烛光中,背着光,脸上神色晦暗不清。 云危画刹那间警惕起来。 啪啦一声脆响,却是小丫头受了惊,手一抖磕到了茶壶盖子。白王面露不满,林明然便赶紧催着那丫头下去了,自己也随之带上了门。 这下子,屋里可就剩云危画和段惊澜这孤男寡女了。 段惊澜并不多言语,径自走进屋里,拿了丫头倒好的茶来喝。 既然对方没有开口,云危画也不想主动去搭理。颇为小心地往床榻走去——现在,那里是距离段惊澜最远最安全的地方了。 “你在害怕。”段惊澜声音清冷。 云危画却瞬间紧张起来。面对着一个武艺高强,还患了疯病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怕? 段惊澜开口的那一刹,前世新娘死在新婚夜的传闻,和今早南叶满身伤痕的模样都涌现在云危画的脑海里,在她心里勾织成一张恐惧的迷网。 如今她与百旺相隔数尺,她的害怕,不比任何人少! 可云危画还是硬撑着道:“没有。” 段惊澜淡淡看了一眼云危画,四目相对,相视无言。 灯光昏暗。云危画的眸光在昏暗中微微闪亮,银白色的面具更是镀上了一层暖黄。就在云危画想要错开目光的时候,段惊澜却站起身来,直直向云危画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云危画整个儿脑子都空白一片,可身体却下意识地想逃! 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只能逃! 可眨眼之间,她已经被段惊澜逼到了床尾,再往后,就是冰冷的墙壁。 段惊澜伸手,直直朝向云危画脸上的面具。云危画心中一慌,急急向后一缩,一手下意识按上了腰间。 她躲避得慌忙,并未注意到白王的眉角轻微一挑。 “殿下恕罪!”云危画急道,“臣女容颜丑陋,不敢除去面具惊着殿下!” “云危画。”白王忽然唤了云危画的名字,“本王对你,知根知底。” 经段惊澜这么一提醒,云危画才蓦地记起眼前之人,是香袖微弦的所有者。那段惊澜也早该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容貌。 可是……白王的意识还是清醒着的吗?不然他怎么会记得这种事。 就在云危画这片刻的思索之间,那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已经被段惊澜取了下来。 烛火摇曳,红纸灼灼,将云危画那一张绝世的容颜映照得更加妖媚。实在是不输段惊澜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 可是,云危画的手,依旧紧紧按在了腰上,警惕之色不减分毫——虽然段惊澜此时并无异样,可谁又能知道他几时会忽然犯病?哪怕不犯病……若是白王真的想和她行夫妻之事…… 段惊澜显然注意到了云危画的动作,竟直接一手握住了云危画的手腕!云危画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却发现他手如铁钳,根本挣脱不开。 “段惊澜!你放肆!”情急之下,云危画竟直接喊了白王的名字。 这话一出口,云危画和段惊澜都同时愣住了。 还是段惊澜首先反应过来,径自将云危画握着药瓶的手揪了出来,声音冷酷又危险:“到底是谁放肆,嗯?” 云危画自知理亏,辨无可辨,一颗心脏紧张得要蹦到嗓子眼儿。 段惊澜的脸色阴晴不定,拽着云危画的胳膊,逼得她又靠近了自己三分。此时,两人鼻息相交,相隔数厘。段惊澜捏着药瓶,眸子里满是危险,冷言:“你想害我?” “不是……” 云危画咬着唇。一个心急,竟直直向段惊澜的腿根处踹去!段惊澜吃了痛,手上的力道也自然松了。待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危画早已开了药瓶,将那瓶中的粉末一股脑儿地洒向了段惊澜的鼻间! 只是那么甫一嗅,段惊澜就察觉到了这药中的端倪。 他猛然回头,脸上是神秘莫测、阴晴不定的表情,一双眸子犹如鹰目,紧紧地锁在云危画的身上!被他用这种冰冷又危险的目光一瞪,云危画手一抖,剩下的那半瓶子药粉竟直接洒在了地上! “愚蠢!”段惊澜暗骂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云危画,狠狠扔到了床上。又赶紧拉了一床被子,把云危画的鼻唇牢牢捂住! 第51章不愿碰她! “屏息!”命令性的口吻,态度还极差。 可就是不知为什么,云危画竟对他的话百分百地信任。几乎是下意识的,云危画赶紧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 段惊澜神色不明,额头见汗,脸上也隐隐透出微红来。再看一眼云危画,此时,云危画被捂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得,盯着段惊澜看。 该死!明明是这个女人犯的事儿,她怎么还能摆出这幅无辜的样子! 段惊澜有些头疼,只能别过眼不去看,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云危画好像也察觉了这药物非同寻常,问了句:“殿下,您怎么了?” 他怎么了? 段惊澜咬牙切齿。这个女人还敢问他怎么了?!段惊澜的面色又红了一重,只觉浑身燥热,呼吸也越来越粗重。只能横退一步,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 云危画见了,却只以为段惊澜的疯病又要发作。紧紧缩到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忽地,段惊澜一个旋身,抽出了悬挂在墙上的长剑。身影桀骜,剑光凌厉。在云危画震惊又恐惧的目光中,狠狠向空中一划! 云危画因惊惧紧闭起双眼,可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再睁眼时,就见地上湛湛一滩血迹,从段惊澜的掌心一路蜿蜒而下。 白王……割伤了自己? 云危画心中顿觉不好,脑中急切地思索现在的状况。这段惊澜发起疯来不仅杀人,还要自残么?! 这……这皇室人的喜好,云危画委实不懂。 段惊澜却没有多做解释,开了房门,向虚空中吹了一记响哨。 林明然瞬间飞身而下,见段惊澜手掌染血,颇为惊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云危画的身上。 而一股奇异的香气,更是从房间里传来,林明然瞬间变了脸色,自行屏住了呼吸! “给她换个房间。”段惊澜淡淡吩咐。 “是!” 段惊澜抬腿要走,林明然急急拦住:“殿下这就走吗?” 段惊澜没有回应,甚至脚步未停,径自走入了浓重的夜幕之中。 。 换了房间,云危画熬到凌晨才沉沉睡去,而白王府书房的灯,更是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清早,每个路过白王府门口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凝望,仿佛是白王府里随时会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白王段惊澜发了疯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有不少人都守在白王府外看热闹,就等着新娘子的尸体被抬出来的那一刻! 可惜,还是让这些人失望了。 终于到了正午,云危画起了床,依然是一张面具遮脸,推门就见白王府的侍从们有条不紊的在打扫内务。见新婚夫人醒了,就有丫头过来给云危画梳妆打扮。只是生人的亲近,云危画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便自己稍稍梳理 就出了门。 对于昨晚的事,云危画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化,她有太多的疑问了。但是,她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段惊澜的疯病根本不像传言的那般严重,又或者说,白王,根本就是装疯! 云危画在府上转悠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别院里见到了林明然。 老管家正和林明然说着些什么,见云危画过来,恭敬地退向一旁。自从段惊澜“疯了”之后,白王府上下的事务,几乎全权交由了林明然打点。 云危画上前,却并不言语。 林明然识趣地将老管家打发走,笑道:“管家刚才告诉我,已经教了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府上的规矩。你若还是喜欢这两个丫头,就还让他们服侍你。” 云危画不得不称赞林明然这个善解人意的长处,简直活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云危画赶紧向林明然道了谢:“林护卫,可否移步说话。” 林明然看了她一眼,点头。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确定四下无人后,云危画才道:“你向我说实话,白王没有疯,是不?” 仿佛早已料到云危画会有此一问,林明然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诧之色,大方承认:“是。” “那为何……”云危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何那一日,南叶分明受了重伤逃回香袖微弦,声称是被白王所伤。而谢祁眼中难以名状的悲伤云危画更是看得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白王真的疯了! ——难道,不是吗? “此事,只有我、顾颉和南叶三个人知道。”林明然说道,“云姑娘,是第四个。” “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云危画狐疑地看了林明然一眼。 林明然笑容淡淡,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是白王殿下的意思。” 白王? 云危画更是想不通了。段惊澜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己,万一她去揭发、去告密呢?还是说……因为如今已经成婚,知道彼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无所畏惧? “明然也有问题想问,”林明然的声音传来,眸光锁在云危画的脸上,“云姑娘的‘月沉香’,是从何处得来?” 敢对白王用‘月沉香’这样的迷药,他实在很好奇,云危画是哪里来的胆量! 昨晚,云危画将月沉香用到白王身上之后,就明显察觉了不对劲。白王不但没有就此昏睡,反而瞬间生怒,竟直接取了墙上的剑,在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痕! 云危画怎么想都想不透,只知道这药定然是出了问题的。 “那药……怎么了吗?我本是用来防身的,没想伤到他。”云危画到。 听了这话,林明然哭笑不得,看来云家这个大小姐,丝毫不知道月沉香是用来做什么的。 “防身?”林明然的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望着云危画,问,“云姑娘的药,可是从南叶哪里得来的?” “正是,有何不妥?”云危画心中疑惑。 林明然敛了笑,一字一句道:“‘月沉香’,是天下一等一的催、情、药!” 催情药?! 云危画心里一震。 所以昨晚,段惊澜挥剑直刺向自己的手掌,并不是发了疯自残,而是想要靠受伤的痛楚,摆脱药物的控制?她原本还担心段惊澜会在新婚之夜对她做什么,现在看来,白王自傲,宁可自伤也不愿碰她这个“废物”丝毫。 可那月沉香,当时南叶分明和她说是…… 云危画还想再问,可林明然却抢先一步行礼告退了。 第52章南叶领罚 书房里,段惊澜一液未眠,用手支着头小憩。 铺着青瓦的冰冷地面上,一个身着紫衣的小女孩双膝跪地,低着头,不做言语。 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有段惊澜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点着桌案的声音。 好半响,段惊澜才开了口,却仍未睁开双眼:“你说,来请罪?” 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南叶浑身上下凉了个透。南叶咬唇,道:“是。” “请、罪?”段惊澜的手顿住,极具节奏性的音调停止,更让整间屋子的气氛凝结到冰点! 黑色的身影倏忽掠过,下一秒,南叶的咽喉就被紧紧桎梏住!段惊澜的眼中尽是危险的光芒,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随时都有着致命的危险! 南叶被按到柱子上,脖颈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她的脸都已经涨得通红,可她的眼中却丝毫不见畏惧:“殿下,南叶真的做错了吗?” 段惊澜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深邃无比,神秘莫测。 南叶的眼里渐渐噙满了泪光,她接着道:“殿下为何答应娶云家大小姐,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为何多次命南叶前去监视……这些不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么!” 段惊澜已经没有作声,他整个人都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令人望而生畏。 南叶鼓起勇气,直接道:“殿下在乎她!南叶不过是推波助澜,何错之有!” “萧南叶,”段惊澜终于开口,第一次唤了南叶的全名,一双眸子看似平静无波,可其中,却隐藏着无尽的惊涛骇浪!“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段惊澜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平生最恨别人揣摩他的心思,萧南叶已然犯了他的大忌! 萧南叶追随白王多年,自然了解他的心性,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段惊澜真的对她起了杀心!为什么?就因为她骗了云危画吗?!难道就因为这个,让白王觉得她对云危画是一种威胁? 她有多少次为白王出生入死,可云危画才和白王相识多久啊?心知挣扎无用,萧南叶缓缓闭上了眸子,静待死亡的到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殿下……啊!” 书房外并没有看守的小厮,云危画推门而入,见了眼前的情景,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她的目光尽处,一身墨色衣袍的男子高抬着手,南叶的脖颈被他掐在手心,仿佛是任人宰割的小鸟儿。 云危画惊诧万分,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 南叶见到是她,只淡淡扫了一眼,并未开口求救。白王偏过头,声音更冷:“出去。” 云危画下意识地就要关门退出去。 白王府的一应事情,她本就不甚了解,随意干涉反而会给别人添乱子。可重生这短短半月,南叶终究和她有过不少的交集,一想到南叶可能会被段惊澜杀掉,云危画心里不忍,还是又重新冲进了屋里:“白王殿下,臣女有事想和您谈!” 段惊澜偏过头,眼睛的余光落在云危画脸上的半张面具上。他遇到过有人求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要和他“谈”。 桎梏着南叶的手终于松开,南叶直直地摔到了地上,揉着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段惊澜转过身,一步步逼近云危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又极具压迫力,让云危画都险些喘不过气。 其实什么有事要谈,不过是缓兵之计。云危画看了眼在段惊澜身后,咳出眼泪的南叶,道:“可否让南叶回避一下?” 段惊澜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云危画的那点儿小心思,朝身后的女孩儿道:“回香袖微弦思过一个月,不得踏出半步!” 南叶倏忽抬起头,白王不取他性命了?是因为云危画忽然闯入……还是因为方才白王只是怒火攻心,如今冷静下来,就想起自己对他的忠心耿耿了呢? 可是思过一个月……作为香袖微弦主要的事务处理人,她可从未遭受过这么严厉的处罚! 南叶不敢细想,更不敢问,应了声便拖着虚弱的身子出门了。 待南叶走远,段惊澜才开口:“什么事。” “殿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云危画忽地跪了下来,“求殿下休了危画!” 段惊澜眉心一跳,从高处睥睨,冷冷看了云危画一眼。 许久,云危画都没有得到段惊澜的回应,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也更加坚定:“求殿下休了臣女!” “臣女?”段惊澜半蹲着身子,指尖轻轻挑起云危画精致玲珑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目光相对。段惊澜的脸上无甚表情,冷峻至极,甚至眸中有几分怒意氤氲:“你不知该如何自称吗?” 云危画瞪大了眼睛,望着段惊澜那双深邃的曈,仿佛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 天阙国的白王,实在是这个世上数一数二的风华之人。多一分温润,便儒雅翩翩,多一分刚毅,便风俊锐利。可他偏是那两者之间风貌相融之人,令人百看而不厌。 云危画咬咬牙:“求殿下恩准。” 段惊澜皱眉,捏着云危画的下巴加大了力道,再问:“你,不知该如何自称吗?” 云危画此时高昂着头,面色渐渐流露出恐惧。 是的,她是在害怕的。 此时段惊澜的手,正停在距离她喉部几毫厘的地方,只要段惊澜忽然蕴怒,随时可以杀了她! 云危画并不确信自己有南叶那么好的运气。南叶是跟随了段惊澜多年的属下,而她呢?不过是一句口谕带来的外人,是明德皇帝强加在白王身上的耻辱!昨日段惊澜宁可伤了自己都不愿与她同房,已经足以说明这个白王恨她入骨,连碰都不愿碰她! 段惊澜定定地看着云危画,云危画也定定望着他。 她不敢回应段惊澜的质问。 白王如今已经动了怒,她再固执请求休妻,说不定会直接让白王动手杀了她!段惊澜不但敢,更有这样做的合理托词——他完全可以跟外界声称,白王犯了疯病动手杀人。 可要她应一声臣妾吗?这句臣妾说出口,云危画以后就更不可能走出这个白王府了。 第53章云淡风轻地下套 段惊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固执的一个人,他连发两问,云危画居然丝毫不为所动。段惊澜眉头紧皱,正在这时,听到泄气般的一句。 “臣妾明白了。” 这场较量和逼迫,分明是段惊澜赢了。云危画处处受他控制,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可段惊澜心里却极不痛快。 他站起身:“你一日是白王妃,终生都是白王妃。死了,也是白王府的鬼!” 云危画咬着牙,倔强着不肯做声。 她厌恶被控制的感觉。 上一世她被人欺骗摆布,重活之后便一直想要摆脱命运和束缚,可段惊澜的霸道和专制,让她第一次感到喘不过气! 她根本无力反驳无力反抗,她和段惊澜之间,差的实在太多了! “殿下,”云危画垂着眸,发问,“殿下留着危画,是为了那一身的毒血吗?” 是为了有源源不断的解毒之血供养,为了避免真的有疯掉的那一日,才顺水推舟、又坚定强硬的将她留在白王府? 段惊澜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变幻莫测,许久都不曾应声。而他的沉默,更是让云危画理解成了默认。 “定王殿下,您真的不怕白王殿下他……”门外,林明然的声音传来。 白王皱眉,一把将云危画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力气极大,云危画心疼的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定王的声音清晰传来:“不碍事不碍事,我就来看看三弟,我不离近了就是了……大不了就逃嘛!” 云危画立在原地,万分局促,一转头,却看到段惊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拾起一本书,跳到房梁上细细读了起来。 眼见得两人就要进来,云危画扫了一眼屋里,赶紧一路小跑躲到了一扇屏风后边。 房梁上,段惊澜看她万分小心地躲在了屏风后,嘴边竟牵起一丝细微至极的弧度。 定王大咧咧进来,一眼便看到在梁上静静坐着读书的段惊澜,长叹了声,痛心疾首:“我的三弟哟……” 定王不拘礼节惯了,索性直接坐在门槛上,托着腮,仰着头,看着白王举着一本《论语》,满目不舍。作为一个将军,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想着终于能和自己三弟聚聚了,可他才刚回来几天,这个三弟就犯了疯病,他俩今次都还没一块儿喝酒聊天呢!定王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而林明然一进屋,则是首先查看白王府的新王妃躲去了哪儿。在看到在书案的屏风后边有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后,就赶紧站到定王和屏风之间,挡住了段惊越的视线。 看着定王这情深义重的模样,林明然竟都产生了一丝欺骗的罪恶感。他悄咪咪瞧了眼在房梁上看书、还皱着个眉头佯装用心的自家王爷,更觉得对比之下,自家殿下这个兄弟做的实在不厚道。这定王都快伤心死了,白王却还在那儿演戏演得上瘾呢。 林明然叹气:“记得王爷从前,最爱读的就是诗鬼王珏和玄素真人的诗集了。” “是啊是啊。”定王连连点头,“你是不知道,云长依那丫头,还特地把玄素真人的诗册都背完了呢。真是用情至深啊。” 定王这话一体,林明然就下意识地偏头瞟了眼云危画,可人家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自家的王爷更是演戏演得入神,权当没有听见。 “云家三小姐确实才貌兼备。”林明然搭话。 “哎,可惜了,”定王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我的三弟哟。更心疼那云家的大小姐,你说她的命数是有多不好,生得丑陋也就罢了,可她本就在丞相府过得不好,现在还莫名其妙的就被赐婚了……惨,太惨了!” “定王殿下,”林明然赶紧打断。他已经看到自家殿下眉头皱得更深了!更不知道这话听在王妃的耳朵里又是怎么一番感受。他生怕这个定王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赶紧岔开了话题:“殿下这病,瞧了许多太医都不见好,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 “脏东西?”定王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是啊,我这三弟可不就和中邪似的吗?可请过道长?” “怕过于声张,所以还没有。”林明然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定王更觉得是邪魔未除。他的三弟从来身体康健,怎么可能会忽然病倒发疯呢?一定是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段惊越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倏地站起身:“三弟不是喜欢那玄素真人的诗吗?请那个道长过来呀!” “定王殿下有所不知,那玄素真人在观内潜心修习,王府派人请过多次,玄素真人都不愿下山。”林明然面容戚戚。 “他不下来,你们不会上山吗?”定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林明然的肩膀。要不是林明然内力深厚,定王这一掌下去,他的肩膀恐怕要肿上个好几天! 林明然也恍然大悟:“定王殿下这主意真是不错!可是……” “怎的了?” “殿下如今的状况,怕是出个城都……”林明然面露难色。 “是,是啊……”前阵子明德皇帝可刚给白王下了禁足令,别说是京城,就连这王府都出不去。定王深深看了眼房梁上的人儿,一狠心:“这样,我去和陛下提提,就说是治病,他肯定答应!” 林明然大喜,赶忙做了一揖:“既如此,就先替我家殿下谢过定王殿下了!” 定王大咧咧摆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朝着虚空兴奋地喊了声:“那三弟,我去了啊!” “嗯。”白王的声音极轻,目光还落在手中的书册上,也不知定王是听见了没。 林明然关上了门,送定王出府。段惊澜这才从房梁上跃下,身形飘逸:“出来吧。” 云危画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边钻出来,看向段惊澜的眼神,是一副察言观色的模样。 刚才那一番对话,定王显然是落了白王和林明然的套却不自知,一番怂恿下就傻乎乎的去找明德皇帝了。可偏偏这番话,又都让云危画听了去!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如今知道的太多了。通常情况下,知道的越多的人,死得也越快。 云危画不得不为自个儿的小命忧心。可一想到,这个白王殿下留着自己这一身毒血还有用,就又安心了许多。 “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出门。”段惊澜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吩咐。 出门?白王如今不是在被禁足吗? 云危画虽然心里困惑,还是乖乖应了声,回屋收拾去了。 第54章路遇埋伏 云危画原以为,段惊澜所说的出门,不过是收拾好行装游玩,至多半日。 可直到明德皇帝让白王前往上清宫修养的圣谕传了下来,云危画才真真正正明白了段惊澜这“出门”的意思。 她不得不诧异定王办事的效率如此之快。 圣谕传来的时候,段惊澜和林明然早已经收拾好打算出门。可定王又说,明德皇帝的意思是,让白王以修身养性、替皇帝表达对诸神之敬畏的名义前去上清宫,所以这阵仗必然不能小了。要先昭告天下,再安排好人手,在王府上下打点一番才能出发。 这和段惊澜原本“低调行事”的意思大相径庭,可皇命难为,里外的一切事物又都是由明德皇帝的人一手襙办的,这个种情况也不言而喻。段惊澜只能弃了原貌,一切遵从皇帝的意思。 在临行准备的这几日,明德皇帝的人出入频繁,云危画就那么生生看了段惊澜装了好几日的痴傻。 云危画白他一眼,段惊澜这模样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的。 不过数日的时间,京城上下,白王要奉皇命出城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民间的各种猜测也纷至沓来,有说白王是要出城求仙治病的,有说白王因疯病被放逐的,也有说所谓的失心疯不过是皇家托词,实际目的就是要把这个权倾朝野的白王赶出城的……甚至有说白王府风水不好,一应人等都中了魇的。 总之,尽是一片唱衰之调。 出城那日,天朗气清,云危画独坐在轿辇里,听着这些猜测言语,心里不停打鼓。段惊澜想要出城,究竟是为何呢? 担心明德皇帝对他下手所以想逃,还是真的要去天台山拜访那位玄素真人?出城的路线,又真的会往天台山去吗?段惊澜会否在半路改了路线? 但最让云危画想不透的,就是段惊澜为何要一路带着她?是为了做给明德皇帝看的? 队伍浩荡,避不了人群,靠得近了,一些指指点点的声音便听得更加清晰。 只听有人道—— “这是谁家的轿辇,阵仗这么大?” “嘘,轻点儿声,这是‘那位’王爷——” 问的人顿了顿,不可思议道:“就是那个在自家府里发了疯的王爷?” “一个疯王爷还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他们怎么敢把人放出来?万一突然发了疯咋办?” “听说有人被疯狗咬了口还会死呢,更何况是人。” “估计是发疯才被皇帝赶出城呢!简直像丧家之犬……” 一路随行的侍从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们白王府的人,从来光芒万丈,连王府侍卫都比别家高上一等,几时受过这等侮辱?林明然皱皱眉,低声问:“殿下,要不要去教训一下。” 段惊澜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 舆论是灭不掉的,林明然他们也封不住所有人的口。等事情过去,这些声音自然会平息下来,这种事情,本就不用去管。 队伍出了城,行进的速度就隐隐加快了。云危画坐在轿里,掀开帘子,见城外一副广阔天地,而随行在侧的侍卫们个个儿面容冷峻严肃,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显得极为戒备。 城内尚且有京城守卫,有百姓们的双目如电,这对于如今的白王府来说不失是一种保护。可一旦出城,能保护他们的,就只剩了白王府的自家人了。 往城外大约行了十里路左右,有一个供路人歇脚的茶馆。 “绕道。” 段惊澜的声音很轻,大概只有贴在轿外的林明然能听见,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本来在驿站三三两两歇脚的路人却突然间站了起来,眼神也在瞬间变了。 是埋伏! 林明然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转头吩咐:“留一队人保护殿下和王妃,其他的随我上!” 难道明德皇帝如此按耐不住性子,竟在城外就急着下手了?云危画探出头扫了一眼,埋伏的人并不多,想必他们也是听了白王要出城的消息匆匆准备,没有足够的时间布置。 不对……如果是明德皇帝,不可能只安排这么点儿人手。 段惊澜和云危画的轿辇被人护送着离开,林明然则提剑带人迎了上去。守在小茶坊的人并不多,可个个儿武艺精湛,和林明然缠斗起来竟也不落下风。 云危画这边刚走了几步路,就感到轿子一颠,险些没把她从轿子里摔出来。很快,兵刃相接的声音就从耳畔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异常刺耳。想也料到,是另有一批刺杀的人马冲出,直奔正主儿来了。 这个白王到底是得罪过多少人,刚出了城,就让人家迫不及待地来取他性命了? 第二批人马的目标明显,直冲着段惊澜的轿辇而来,守在轿辇旁的守卫们在片刻间被击溃,利刃直刺向端坐在轿辇中央的白王! 正在此时,一艳红色的身影翩然而来,刺痛了黑袍杀手的眼帘,顷刻间局势骤变,五六个黑袍杀手瞬间倒地! 谢祁一身红衣,踮脚立与轿子的横槛上,清逸的面庞因上扬的眼角而显出几分妖冶,他湛湛冷笑:“哪里来的杂碎,如此不自量力!” 云危画悄悄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只是顷刻之间,红衣翻飞,折扇带风,那些持剑杀手们也随之断了气息,埋伏的人马倒了一大片,将城外的青草都染作殷红。 这场伏击来得快,去的也快。 林明然那边也已经处理完毕,跟谢祁打了声招呼,就率着手下开始清理尸体。侍从们在他们的领口和袖口挨个儿摸了摸,果真在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个刻着“旌”字标志的物件。 银符卫?! 谢祁和林明然相视一眼,眉头紧皱,赶紧给段惊澜呈了上去。 在白王的掌心,一枚银符静静躺着,上边用阳文所刻的一个“旌”字格外刺目。 “走吧。”段惊澜淡淡吩咐,仿佛并没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而在他手里的那枚小小银符,也被他轻轻一捏,瞬间化作齑粉! 第55章这个王妃惹不得 天台山在京城远郊,向东的一处群山间。此处地势险峻,层峦叠嶂,白王府的一众人马行了数日才终于抵达。天台山上小径幽深,故而早在山脚处的时候,众人就弃了轿辇,一路徒步而上。上清宫就在这天台山最高处,路上还能见不少善信结伴而来,往道观处问道。 段惊澜忧心这一路过来,会有明德皇帝的暗探,故而一路上也不多话,摆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看在心知肚明的云危画眼里,只觉得好笑。 想来白王奉命前往上清宫的诏令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路上的人见到他们的阵仗,都自动远离到数丈开外,生怕那个疯王爷犯了病大开杀戒。 一行人刚在观外落脚,就有两个道童来迎:“诸位善士,可是白王府的人吗?” “正是。”林明然上前行了一礼,“两位仙童可否与真人通禀一二?” 为首的一个较大的道童往人群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家真人说了,凡是白王府上之人,概不愿相见,诸位善士请回吧。” 林明然面露尴尬,想来他也没想到这一趟会吃个闭门羹。 原本还在欣赏周遭景致的云危画听了,也来了兴致,颇为讶异地看着两个上清宫的小道童,心下腹诽。 这上清宫的玄素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连权势滔天的白王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公然违抗当今皇帝的诏令? 要知道,白王此行,名义上可是有了明德皇帝的授命的! 林明然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上前道:“有劳两位仙童,就道是真人的徒孙也一同来访。烦请真人不吝一见。” “师祖的徒孙?”那两个小道童一愣,张大了嘴巴往人群里看了看。 云危画听着更是迷糊,段惊澜口中的“徒孙”,必不会是林明然,否则刚刚林明然就直接开口亮明了。那……难道是谢祁? 云危画看了眼一身红衣的男子,此时,谢祁正一边捶着自己因爬山而酸痛的腰,一边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云危画自动否决了这个想法。谢祁这番模样,怎么看都是个浪荡子,实在不像是什么世外高人的徒孙。 而那边,两个道童应承下来之后,就折返上山复命了。 两个道童去得快,回得也快,再次下山时还带了个模样清秀的年轻道长:“诸位善士,师父特地让则南来给诸位引路。” 则南道长与几人行了礼,便一道上山去了。 上清宫香火颇盛,道观也简单大方,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关门口木匾上刻着的一副联子。上边的字迹行云流水,写着“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 云危画见过许多庙宇道观,可这么直白坦率地联子,她还是第一次碰着。如果有机会,云危画倒真想见见写下这副联子的人。 则南带着这一帮人,径直拐进了一处偏院,这上清宫虽然朴素得很,可里边的空间极大。到底是天阙国数一数二的道家圣地,这么处道观,已经比丞相府大了去了。 几人在一处宅子外落定,则南通报到:“师父,您找的人已然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紧闭的门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是。”则南应声之后,边看了眼人群,道,“师父先前吩咐,只见白王殿下和师侄两人,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林明然回头看了眼段惊澜。如今已经到了上清宫内,侍从们早就被安排下去歇息,段惊澜终于不再故作呆傻,上前一步,颇有礼数:“无妨,是我们叨扰玄素道长了。” 见两人一同往屋里走,云危画寻思着,要不要和林明然和谢祁一同退下。可走了几步路的段惊澜又回过头来,向她唤到:“还不走?” 段惊澜是在和她说话? 云危画一愣。 林明然浅浅一笑,语声温雅:“若不是托太子妃的福,我们和殿下今儿个就要吃闭门羹了。” 则南也向云危画摆了个请的姿势:“云师侄,请随我来。” 她什么时候成了上清宫玄素真人的师侄了? 容不得云危画发问,一只大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拖着云危画就往前走。 “段、段惊澜,你别拉我!疼!”云危画很气,这个段惊澜有话就不能好好说?怎么每次都这么粗曝? 云危画急着挣开段惊澜的手,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林明然和谢祁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他们没听错吧?这个新上任的王妃,居然直呼王爷的名姓?!而白王殿下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看来这个新王妃的地位,比他俩原本想象的还要高。 谢祁“啧”了一声,收起折扇双手环胸,看着两人的身影进了大门。 “谢祁,在想什么?”林明然问。 谢祁皱着眉头,砸吧着嘴:“我想着……以后要是没事儿就好好哄哄新王妃?说不定殿下一高兴,还会给咱涨月俸呢!” 林明然汗颜,拍了拍谢祁的肩膀:“你少去几趟香袖微弦和花扇摇,月俸自然够用。” “你可不知道,南叶那妮子太狠了!我和她都这么熟了,听个曲儿都还要钱…”谢祁满脸受伤的表情。 听到南叶的名字,林明然脸色一僵。 谢祁的直觉向来敏锐,直言:“听说南叶她……被罚了禁足一个月?” 当时在香袖微弦南叶谎称白王真的犯了疯病,还拿了月沉香给云危画,谢祁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他只当那是殿下的意思,没有多问,后来事发才知道,南叶是擅作主张! 借新王妃之手,给主子下药……这个南叶,多半是疯了! 林明然看了看跟前的小屋,仿佛能透过雕花木门看见新王妃似的。他目光幽深,断言:“若不是王妃求情,香袖微弦已然易主。这个王妃,惹不得。” 谢祁摇着自己的折扇,眼角狭长,容貌艳美如同女子:“咱们不惹,自有别人去招惹。等从上清宫回去以后,不知京城局势会如何大变呢。” 第56章若有来世,定侍奉左右 两人进了屋,便见一白须及地的仙人端坐在中央,仙风道骨,不近人间烟火。 云危画坐在玄素真人对面,心下紧张得不行。 段惊澜称她是这玄素真人的徒孙,则南称叫她师侄,云危画想了又想,自己前世与上清宫实在没有交集,更没有什么师父。倒是这一世,阴差阳错得了神医舒晏城的强劲内力,更继承了他的一身毒血,勉勉强强能算舒晏城的半个徒弟。 莫不是这玄素真人的徒儿就是舒晏城? 倘若这玄素真人一开口,便问他徒儿的下落,她又该怎么回应呢? 这个段惊澜也真是的!心里有什么主意有什么打算,就不能提前和她知会一声?搞得她现在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云危画正胡思乱想着,玄素真人果真开口了,第一句话也正是冲着她来的:“我那徒儿如何会收你为亲传?” “啊,我……”这问题云危画着实回答不上来。 那日依约抵达香袖微弦,却被莫名其妙地请进屋,半强迫地继承了舒晏城的毒血。这事情从头到尾,连云危画都没寻思明白。 忽然,云危画灵机一动:“道长,这都是殿下的意思。” 她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段惊澜,就不用担心露馅和出丑了。更何况,她如今被迫到这上清宫来,不也都是白王装疯害得。这个白王把自己捏着玩儿,作为回礼,她理应也将他戏耍一把。 云危画的话音一落,就见段惊澜手臂一抽,茶盏被他举着停在了半空。云危画还是第一次看段惊澜这番失态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 段惊澜眸中光芒流转,眉心一跳,赶紧解释:“真人,王妃许是误会了。惊澜当时,只是托手下帮舒前辈寻找继承之人,不曾想舒前辈竟会看中她。” 段惊澜这字字句句,无不谦逊有礼,连说出的话都难得是长长的一整段。 玄素真人却好似对段惊澜苦大仇深的模样,皱了皱眉,不愿搭话。 云危画依然端坐在位子上,暗自猜测这两人的渊源。忽而,眼前一道白影划过,云危画的身子瞬间离地,屋里的场景都好似杂糅的图片一般在她眼前旋转,等云危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玄素真人揪到了客厅的正中央,面对着段惊澜。 “段……!”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向段惊澜求救。 可等她看清了段惊澜那潇洒悠闲的模样之后,就意识到这个人大部分情况下,是会选择冷眼旁观的。云危画不禁为自己这没出息地依赖性感到羞耻。 玄素真人运足了内力,直按在云危画的背部。 这种内力在体内的感觉云危画异常熟悉,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觉得胸中,原本安宁调和的气息渐渐分作两股截然不同的气,仿若阴与阳,又如同冰与火,一柔一刚,一冷一热,它们在体内越积越多,泾渭分明,又相互交战。 这两股气在胸臆之中挣扎撕咬,冲击着云危画全身的气机,云危画只能咬紧了唇,用痛觉来掩盖住那种憋闷感,她的体温明显升高,甚至额上都渗出汗来! 就在云危画以为自己要被闷死,被烧死的时候,玄素真人却忽然收回了掌力,瞪圆了眼睛看着云危画。 “确实是则城所习的易阳心法,可是……”玄素真人皱紧了眉头,花白的眉下,那双苍老的眼睛异常明亮,“丫头,你是什么人?” 这句话云危画也熟悉得很。 因为她那“师父”舒晏城也问过同样的话。 于是,云危画便也用同样的句子回答玄素真人:“云危画,是丞相府的孩子。” 可玄素真人只是将眉头皱的更深,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 段惊澜放下茶盏,将云危画拉起掩在身后:“真人,人我已经带来了,舒前辈的毕生所学也终将有所传承。那么之前的事,您可否兑现?” 玄素真人的眼锐利地划过段惊澜。 他其实是恨着白王的。 玄素真人这一生,不曾很过谁。甚至他最心爱的徒儿执着下山,踏入红尘浊流的时候,他也只是叹息一声,道一句“人生无常,随遇而安”。 可偏偏白王出现了。 这个白王让他的弟子则城、彻底变作了俗世的舒晏城。当他听闻舒晏城的一身毒血专供给这个年少王爷享用,当他听闻舒晏城成了烟柳地香袖微弦的主人,当他听闻舒晏城一日又一日快速衰老的时候…… 玄素真人第一次恨了一个人。一个比他年轻数旬的后生! 倘若没有白王,他最心爱的徒儿就不会在短短数年间苍老死去! 他恨。 恨白王毁掉他的爱徒。 恨则城对欲妄的妥协。 更恨这个尊贵王爷的绝代风华惊才绝艳! 明明他与他仇深如海,可这个白王,竟依然能勾起他的惜才之心。 玄素真人长舒了一口气,睁眼时,目光落在云危画的身上。他再一次无视了段惊澜的话:“丫头,你师父临终前可有遗言?” 躲在段惊澜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的云危画听他唤自己,赶忙应声:“前辈他……要我帮他杀一个人。” 闻言,玄素真人眉头一皱。 云危画往怀里摸去,自从舒晏城将那遗物交给她,她还从未离身过:“前辈还把这物件……” “可以了。”玄素真人冷冷打断,明显在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已经过去了。” 云危画虽说不上圆滑,可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她深深地觉得,玄素真人这话原本的意思是,他不想听。 既不想听,又问个什么呢? 云危画讪讪停了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在段惊澜身侧。 “还有呢?”玄素真人再问。 云危画愣了愣。又问? 段惊澜倒是对玄素真人的心理琢磨得通透:“真人对爱徒果真上心,舒前辈也定为之动容。” 经段惊澜这么一提醒,云危画心里就通透了。这个玄素真人,也许并非真想知道舒晏城临死时的嘱咐,只是想看看舒晏城是否还会念着自己这师父罢了。 可惜,舒晏城是在瞬间猝死,想说的话都没说完。 如今这一番对话下来,云危画也对舒晏城和这玄素真人之间的师徒情了解了些许。哄骗道:“前辈说,愿来世仍与真人做师徒,定侍奉左右,不肯远离。” “他当真这么说的?”玄素真人眼睛一亮,目光灼灼。 玄素真人眼中那炽热的光,让云危画有了一阵恍惚:“是。” 第57章他又瞒着她! 玄素真人眼中那炽热的光,让云危画有了一阵恍惚:“是。” 两人目光相接,各有所思。忽而,玄素真人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丫头,你以为骗得过我?” 云危画一怔,有些心虚。 玄素真人发鬓全白,唯那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他定定地看着云危画:“那孩子,不会愿意‘侍奉左右’的。” 则城毕竟是他最心爱的一个徒儿,玄素真人对他的心性最为了解。自小,则城就一身反骨,他的那种叛逆是与生俱来的,年少时还不显现,而随着则城长大,那种叛逆桀骜的心性就愈发明显。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不惜被逐出师门都要下山。那时候玄素真人就明白,这天台山的苍苍劲松,这上清宫的道法自然,已然与则城完全脱离了。 他至今都记得则城固执地跪在自己和诸位道兄面前,字字铿锵地说:“则城不肖,恳请师父将则城逐出师门!” 则城不属于上清宫,玄素真人一早就知道。 他有自己的胸臆抱负,有自己的江湖天下。这方寸山峦,留不住他。哪怕有来生,则城都该是那空中肆意翱翔的鹰。 玄素真人苦笑着:“他不会来这儿,他不该来。” “侍奉左右,不肯远离”的话,本就是云危画编造出来慰藉玄素真人的,哪知玄素真人看得明白,根本没因这慰藉之言而觉心胸开朗。 云危画犹豫再三,只能说了句:“抱歉。” “这与你无碍。”玄素真人摆了摆手,面向段惊澜,“殿下请随我来吧。” 说着,玄素真人就站起身,往屏风后边走去。 云危画并没有跟上去,她总觉得自己的思路压根跟不上白王的意思,或者白王有什么决定从来不会和她知会,每次都是他自己想到了就去做了。 如果真的需要她到场,白王自然会拉着她过去的。 云危画索性把裙摆一撩,悠悠闲闲的品起茶来。 云危画算不上是一个爱茶之人,可这上清宫的清茶她只小啄一口,就能尝出是特地用了无根之水冲泡,茶叶也是上好的明前茶,味道清静。 不多时,段惊澜就独自从屏风后边回来了,手上多了一只木盒子。 段惊澜把那木盒递给云危画,道:“吃了。” 云危画接到手里,打开之后才发现里边是一枚褐色的药丸。又是药? 云危画皱紧了眉头,她重生了一趟,可真是和药结下梁子了,先被舒晏城硬塞着吃下一颗毒药,又从顾颉那儿半月拿一次解药,毒疤剜去之后还要往脸上涂药……云危画现在闻到药味儿就想吐了!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我吃?”云危画觉得,这点知情权她总该有的。 白王淡淡瞧了她一眼:“问顾颉。” 问、问顾颉??? 云危画呆呆地看着段惊澜走远。明明他就在跟前,直接告诉她很难吗? “段惊澜你等等!”云危画一路追着段惊澜跑到门外,“你不告诉我我便不吃了。” 林明然和谢祁见两个人出来,赶忙行礼。段惊澜却好像没有听到云危画的话似的,径自走了。 云危画极是憋屈。她倒不是不敢吃段惊澜给她的药,只是这个白王,每天都用命令性的口吻和她对话,有什么与她息息相关的安排还从不告诉自己。 这让云危画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无法独立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安心。 可事情看在林明然和谢祁两人眼里就完全不同了。 云危画一出来,他们就看见这个新王妃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想来是玄素真人珍藏许久纳气丹。而云危画又又又一次直呼了白王的名姓,素来狠绝的白王却丝毫没有处置王妃“失礼”之罪的意思…… 这实在让他们两个护卫目瞪口呆。按照白王殿下对王妃的态度,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云危画是明德皇帝硬塞给白王的。 可云危画呢?还在那儿自个儿置气。 虽然云危画脸上怨气分明,可听在他俩耳朵里,怎么就觉得这王爷和王妃的对话……那么像夫妻撒娇呢? 林明然朝云危画走了过去:“王妃,这丹药是殿下特意为您求的。” 云危画转头看他,满脸的疑惑。她如今容貌恢复,又有毒血护体,还用得着吃什么丹药? 谢祁挠了挠头,也走上前去:“你这体内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殿下求了这纳气丹,是为了帮你调和体内之气以达平和,你呀,就放心吃吧。” 云危画这才想起,方才在屋里,确实感觉到体内有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相互挣扎交战。可是,段惊澜是怎么知道的呢?亲自感受到她体内两气相争的,只有猝死的舒晏城,和今日的玄素真人…… 而且这两人在发觉这个情况的时候,还都面露震惊。 段惊澜没理由知道啊。 除非……这个白王又瞒了自己什么! 云危画一咬牙,不行,她今天必要找段惊澜问个明白,不能让这个尊贵的白王殿下把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殿下去哪儿了?”云危画问道。 林明然和谢祁相视一眼,道:“王妃有事?” “我有事想问他。”云危画坦言。 这话一出,林明然和谢祁都发了愁,因为他们自个儿都不确定白王去了哪里。这个白王,时常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以前办事的时候,好歹还会带上谢祁,做个暗处的护卫,可今天,白王特地让他们两个人留了下来,说是谁都不准跟着他。白王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当然也不会多问。 “若你真想找殿下的话,只能等晚上了,”谢祁用扇子扫了扫眉心,“殿下这一出去,我们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神神秘秘的,段惊澜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呢? 心知再问这两个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云危画只能把这事儿暂时搁置,想着等晚上段惊澜办完事回来再说。然后便在上清弟子的指引下回自己房间了。 第58章被掳走! 直到明月中天,段惊澜屋里的灯都还没亮。云危画守在窗边,读读医书看看月亮逗逗蛐蛐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人猛然抱住的时候惊醒的! 云危画睡意朦胧,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可耳畔呼啸的风和腰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紧的感觉都在提醒着她,她被人掳走了! “你是谁,放开我!”云危画努力想掰开那人的胳膊,却怎么挣扎都无用。 那男子的力道实在太大了! 云危画的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笑:“不想摔死就老实点。” 云危画这才注意到,她之所以感觉到有风呼啸而过,是因为掳走自己的人正在上清宫的无数楼宇间飞驰而过!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些房檐屋顶都在自己身下,双脚离地的时候,最让人感到不安,云危画吓得心脏都险些跳了出来! 她赶紧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胳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明月星空下,男子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那紧张万分的模样,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云危画紧紧闭着眼,嘴上却仍旧不饶:“放我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掳走我可是死罪!” 那人不急不躁,道:“我知道,白王府的新王妃,云丞的嫡长女。” 知道还敢这么放肆?! 云危画险些脱口而出。 “疼!” 男子忽然将她放下,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倒一棵老松的树干上,那人比云危画高了大半个头,只能半弯着腰,才能勉强和云危画的身高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他一手撑着树干,将云危画牢牢环在自己的胳膊里,嘴角扬笑,可目光却是危险又冷淡的:“我听闻,你成了舒晏城的亲传徒弟?” 那人面容姣好,在月光映衬下尤显温润,他一身白衣,飘逸俊朗。可却不是上清宫的人。 上清宫弟子虽然也是清一色的白衣,但纹饰简单,外边罩了一层轻薄的素纱。可眼前这个人,他的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细致地绣了流云图案,腰上更是别了一块五毒红玉禁步。看模样像是贵胄子弟,气质却更像江湖中人。 云危画在脑海里不断翻找有没有气质与之相符的、京城达官家的公子,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一个。 估计又是段惊澜招惹到的人!想到这一点,云危画心里更气。他对白王的人际关系可是一窍不通啊! 云危画胡思乱想,全然没有注意到某人的手已经向着她脸上的面具来了。她一个激灵,赶紧弯下腰,竟直接从那人的胳膊肘下边钻了出去! 可云危画并没有逃出去,因为她刚跑了几步路就发现,这个人,把自己带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上! 他是想杀了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么?”云危画仓皇转身,正对上男子一双星目。 苏白麓嘴角含笑,紧紧握住云危画的手腕,满眼侵略:“舒晏城临死前给了你什么?” 他是冲着舒晏城的遗物而来? 云危画颇为不解。舒晏城临终前让云危画帮她杀一个人,还递了个小小的锦囊给她,故而云危画一早就拆开了锦囊看了——那里边,只是静静躺着一只赤红色羽翎,像弓箭上的箭翎,又像女子用来赞发的头饰。 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有大用处或者有大秘密的物件。 云危画唬道:“那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我放在屋里了。原来……你也是为了它来的?” “也?还有谁找过你?”苏白麓捏着云危画的手腕又重了一分,眸光狠厉。 云危画吃痛,却只好强忍着:“我为何要告诉你?” 男子的眸光深不见底,他死盯着云危画,一字一句问:“是不是段惊澜?” 段惊澜? 云危画一怔。 她本来只是说谎唬这人,没想到男子还会提到段惊澜的名字。难道段惊澜也想得到那根羽毛?可那翎毛真的毫无特别之处啊…… 云危画还想套出更多话来,便顺水推舟:“那东西你们怎么都想得到,我却不稀罕。” “把它给我!”男子忽然发狠。 “在我的屋子里,你想拿给你就是了。只是我有个要求。”云危画也不甘示弱。 既然要哄骗,要演戏,就要演的真一点。她没把遗物交给白王,怎么可能轻易地交给这个陌生人?眼前这白衣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先把她掳走,算计着以云危画的性命相要挟逼她交出东西。 白衣人需要一个让云危画屈服的理由,与其这个理由是云危画的性命安危,倒不如云危画自己想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让白衣人当真。 “什么要求?” “你先放了我。” 云危画这一招着实管用,那男子还真的老老实实地把云危画松开了。 云危画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暗自腹诽,下一次出门,她还是随身带些毒药啊暗器啊之类得好。一点毒药下去直接就让眼前这人痛不欲生了,哪儿用得着她费心思?银白的面具挡住了云危画眼中的狡黠之色,她笑道:“我要你带我下山,我不做这劳什子王妃了!” 男子眉心一跳,对眼前这个人来了兴致:“你要逃?不怕段惊澜杀了你?” “我与他是皇帝赐婚,”云危画道,“白王殿下躲我都来不及,碍于陛下才没有将我赶走。” “可以。”白衣人欣然答允,捏起了云危画的下巴,“若是敢耍花招,我可不敢保证你的性命。” “好。” 得到云危画的回应,白衣人将她揽到了怀里,足间蓄力,三步并作两步地,顷刻又回到了上清宫里。 正是深夜,上清宫的弟子们早已睡了,只留了几个守夜的人。那些上清弟子许是武艺不够精湛高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影在道观上方飞奔。 当然,这白衣人的轻功也极好就是了。 终于,在白衣人路过林明然和谢祁休息的屋子时,云危画牟足了力气,放声大喊:“谢祁林明然!救命!你们的王妃被人——!唔!!” 云危画还没喊完,就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 白衣人停将下来,目光凶狠,眼里的怒火简直要把云危画烧成灰烬! “女人,你找死!” 第59章白王的小青梅 那白衣人抬起手,正对着云危画的脖颈掐去!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刮破夜色,笔直地刺向两人中间! 白衣人吃了一惊,赶忙收力,一手把云危画向后一推。可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原本探向云危画脖颈的那只手还是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云危画经由那人一推,脚下不稳,径直向身后倒了过去!她现在正立在六米多高的房檐上,若摔了下去,虽不至死也得落个骨折骨痛。 白衣人方才那一推,不过是想让云危画避开虚空掷来的长剑,断断没想到云危画竟会直接摔倒,赶忙伸出手想要拽她,可惜已然来不及了。 云危画仰面朝天,看着那白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直直横躺了下去! 她的身体极速下落,就在这时候,一个臂膀横在了云危画的腰间,一把将她托起。等云危画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个有力又温暖的怀里。 云危画像个受惊的小鸟儿,牢牢拽着段惊澜的衣领,脸色煞白。 刚才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仿佛是察觉到云危画的心惊,段惊澜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怀抱在怀里。就好像在告诉她,他的怀抱永远是她避风的港湾。 “没事吧?”段惊澜的声音依旧清冷,在陈旧的夜里,却沾染着些许余温。 “没。”云危画小心翼翼地摇着头,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就开始在段惊澜的怀里不老实了。 她从没有与段惊澜如此亲密过,如今这被他环抱的姿势,让云危画很不适应。她想挣开,想和这个白王保持相对疏离的距离,可段惊澜却不允。 云危画越是想要挣开,他楼的就越用力。云危画挣一分,他的胳膊就用力一分。 终于,还是云危画先放弃了挣扎。她的手还保持着被段惊澜救下时的姿势,格挡在自己与段惊澜的胸膛之间,可段惊澜实在搂得太紧了,狭小的空间让云危画及不舒服。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将手滑下,揽到了段惊澜的腰上。 她心想着,这可不算她轻薄白王,是白王自己硬要搂着她不撒手的,她都快被憋死了,只能把这双手解放出来、寻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云危画的手刚一在段惊澜的背后环住,她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就整个儿僵在了原地,全身紧绷,竟显得比云危画还要紧张三分。 段惊澜方才已经收回了长剑,直直比在那白衣人的鼻间。 “嘁,”白衣人冷冷一笑,在见到段惊澜的时候,眸中怒火更盛,“我当是谁,好久不见了。白、王、殿、下!” “此事与王妃无关,”段惊澜的声音仍旧平静,难见半分波澜,“若你硬要相逼,别怪本王不客气。” 段惊澜属于那种不怒自威的人,哪怕他的声音在平静无波,哪怕他的表情再怎么冷静淡漠,都会令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从段惊澜的身上散发出来,由内而外,涵盖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 苏白麓却并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段惊澜的身份,更知道段惊澜的手段。 却从未真正怕过他。 他对段惊澜,只有恨。那份恨也并不比玄素真人少。 苏白麓冷冷一笑,抽出腰间佩剑:“那就来试试!” “抓紧。” 段惊澜简单吩咐了声,云危画便又感到自己双脚离了地面,她赶紧把头埋在段惊澜的怀里,不敢去看两人交战的场面,一双手更是紧紧环在段惊澜的身后,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撒手。 其实,云危画此时的姿势和动作,对段惊澜来说是很大的妨碍。 故而段惊澜一直没有主动出剑,更多的是护着云危画,保证防守。 云危画埋在他的胸口,听着段惊澜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自己也忍不住脸颊发烫。 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刺耳得很。但那颗炽热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却让云危画安定许多。仔细想想,她虽然与段惊澜并不熟识,但这个人,确实是最能够让云危画感到安定的一个了。 虽然云危画自己也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每次遇到段惊澜出现,她就会觉得任何事情都能平安渡过。 像上一次在百花节被诬陷,更像这次她被人绑架。 正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一道白刃飞来,横亘开两人的距离! 用的,是和段惊澜同样的剑法招数,如同双生。 一身素衣的女子翩然而落,夹在两人之间:“苏白麓!事情早就过去了,你不要太过分!” “过去了?”原本,见有人加入战局,苏白麓还愣了片刻。可听见女子的话后,苏白麓反而冷笑起来,满脸轻蔑:“好,好啊!皇室的人心都如此冷漠!” 说着,苏白麓直接绕开女子,冲着段惊澜冲了过来! 段惊澜上前一步,将云危画推到那女子怀里,没有再多加吩咐,直接与苏白麓缠斗起来! 段惊澜卸掉了“包袱”,身法更加诡谲飘忽,长剑更加凌厉精准,在月光之下,青瓦之上,如同舞动在空中的墨色蝴蝶,剑法飘逸灵动,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用以杀人的招数! 终于在数十招后,段惊澜一掌击中了苏白麓的肩膀,逼得白衣男子倒退数尺!而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段惊澜淡淡道:“走吧,本王不与受伤之人打。” 苏白麓咬着牙,心中不甘。今次他受了重伤,根本不可能是段惊澜的对手!他本想着直接掳走王妃就是,没想到段惊澜竟会忽然出现。实在可气! 更何况…… 苏白麓看了看在一旁长身玉立的女子。何况,如今陈歆歌也在,这两人联手,对他更为不利! 一番衡量过后,苏白麓不再多话,转身便消失在黑夜里。 陈歆歌一直紧紧注视着两人的交战,待苏白麓走后,她才松了口气,兴冲冲地跑到段惊澜的跟前:“师弟,你的剑法又精进了,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啊。” 段惊澜则和她寒暄起来。 反倒是留了云危画一个人在原地,不知能做些什么。她一眼便看出两人熟识,不然不可能用同样的剑法,想着也许这两人事情梅竹马,说不定白王今天失踪,就是找他的小青梅去了呢。幸好云危画和段惊澜之间没什么感情,故而见到两人熟识亲密的模样,心中也没有多少不痛快。大概吧。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不会武功的她,该怎么从这房顶下去? 她实在担心白王和他的青梅聊得忘我,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顶上过夜。 第60章他在逃避 云危画蹲在房顶上,忍不住往两人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女子还兴冲冲地和白王聊天,时不时还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看样子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 云危画更觉得按照白王的性子,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房顶了。说不定还会给她留下一句话:“找谢祁。” 和他白天那句“问顾颉”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危画心里正打鼓的时候,段惊澜却走了过来,立在云危画身侧:“不走么。” “啊!”段惊澜的声音蓦地从虚空传来,让云危画吓了一跳,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就要摔了下去! 所幸段惊澜反应极快,一把捞住了云危画,将她扶了起来。 这实在把云危画吓得不轻:段惊澜是鬼吗?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云危画正要出生质问,一抬头,却对上段惊澜那双深邃的眸子,和那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那模样仿佛是生气了。可她也没犯什么事儿,不至于惹得白王不高兴吧。 莫非是段惊澜的那个青梅? 这样想着,云危画偏过头,看了眼立在段惊澜身后的素衣女子。那女子正迎着月光,故而云危画还能有隐约看出她的模样,温婉体柔,粉唇娇小,眼睛弯弯,活像是个江南水乡的女子。 只是单看模样,还是比云府里的南宫卿安差了些。 那姑娘的表情,好像也有些不高兴,看着云危画的眼神就仿佛要将她吃掉一般。 看来确实是白王和姑娘吵架了,才惹得两人都没好心情。 云危画不是不识趣的人,心想着白王平日里都懒得和自己说句话,却能和这个女子攀谈许久,好感定然是有的。于是,她在被段惊澜扶起来的时候,就赶紧松开了手,和段惊澜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和段惊澜没有夫妻之实,空有夫妻之名,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挡了白王的桃花。万一哪天白王看着她这个正妻碍眼了,想娶别的女人或者想把她“解决掉”该怎么办? 所以啊,云危画觉得,她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和白王保持距离。告诉他的青梅,她这个王妃只是迫不得已的存在,不会耽搁她与白王的任何事。 云危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细,可惜——又与段惊澜的心思南辕北辙了。 段惊澜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抓紧。” 抓紧? 云危画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段惊澜,好像是没懂段惊澜的意思。 段惊澜也懒得多费口舌,伸出手直接一揽,又将云危画环在了自己怀里。 云危画心里一个激灵,各种想法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但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不远处的小青梅——她只想老老实实当个“皇命难为”的王妃,断不想再给自己树敌了啊! 段惊澜面不改色,云危画不伸手抱他,他索性就把云危画搂得更紧,反正都是没差的。 天地旋转,夜风习习,等云危画再睁开眼的时候,两人已经从房顶上落了下来。甫一落地,云危画便有些心虚,抬眼看向那素衣女子的方向,却发现房顶上已经没有人了。 白王的小青梅走了。 “殿下。”云危画试着开口。 段惊澜斜睨着眼:“嗯?” “殿下其实不用为了气那姑娘,便特地与危画亲近。”云危画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要知道,新婚夜里,这个白王可是连碰都懒得碰她! 段惊澜定定地看着她,看得云危画都有些心虚了。正想着要不要赔礼道歉的时候,段惊澜开口,依然是简单明了又吝啬的一个字:“嗯。” 那语气仿佛压根儿就不想和云危画多费口舌。 又是这种态度,云危画心里气。可是人家是堂堂白王,她再气也只能憋着。 故而云危画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火,跟在段惊澜后边往厢房走。 长夜深深,偌大的院子里又只有两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云危画犹豫再三,开口:“殿下,我有话想问。” 可段惊澜并没有回应,依旧自顾自的走着。云危画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直接切入正题:“殿下如何得知危画体内有两股内力?” 夜色中,段惊澜皱了皱眉。云危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故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 段惊澜走得极快,云危画只能一路小跑着,可见到段惊澜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云危画又很不甘心。索性直接停了下来,扬声:“殿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坦诚相待!” 段惊澜终于停下了脚步。 “坦诚相待?”段惊澜折过身,反问,“本王与你,还没有熟到这等地步吧?” 这话确实把云危画问着了。 仔细想想,他们两个确实不算熟悉,距离坦诚相待还远着呢。 可段惊澜事事带着她,又事事对她隐瞒,这样的状况实在让云危画无法接受。 从莫名其妙的赐婚到莫名其妙来了上清宫,又到今晚、那苏白麓拼了命要争抢的遗物……她厌恶成为别人的棋子,可在白王跟前,她根本没有与其商量的余地,可云危画觉得……就算白王想把她当成棋子,她求一个最起码的知情权总不过分吧。 云危画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用词不当,便又换了个说法:“殿下是在利用臣女吗?如果是利用,也烦请让臣女知道、臣女到底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段惊澜的手掩在袖里,故而云危画并看不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段惊澜冷言:“你无须知道太多。” 什么叫无需知道太多? 她现在压根是半点都不知道! 甚至连段惊澜为什么要让她吃下纳气丹,她都是从林明然口中得知的! “殿下!” 这一次,不等云危画再开口,段惊澜抢先一步道:“你又忘了如何自称?” 这一问让云危画想起新婚夜里,段惊澜硬要和自己死磕着“自称”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段惊澜硬要她自称“臣妾”而非“臣女”,是为了让云危画认命,承认明德皇帝的赐婚。 现在再提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解释也许只有一个,他在逃避。逃避云危画步步紧逼的发问,逃避向云危画坦率说出实情。 云危画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懒得和段惊澜再争执,索性乖乖回了句:“是,臣妾明白了。” 不就是装乖巧吗?谁不会呢? 听云危画老老实应了下来,段惊澜反倒吃惊了。他停下脚步,嘴唇翕动着,却终究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第61章白王重伤,只有她能救! 那晚过后,云危画基本上就没再见过段惊澜,他房间的灯也一直从早暗到晚。云危画想着,估计这个白王是去找他的小青梅了。 云危画虽然名义上是白王府的王妃,可对于段惊澜的感情生活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没了段惊澜,她也乐得自在。就每天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看医书,学学针法,可惜顾颉因为要料理香袖微弦的事情没有一同前来,不然她在学习医术的时候有什么困惑,就可以直接问她了。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云危画也渐渐把那天晚上被掳走的风波给抛到了脑后,平日里除了学医,谢祁和林明然得了空还会找她一起游山玩水什么的。 不过……谢祁倒还好,那小子向来性子爽朗,和他聊天云危画也不会觉得腻。 倒是林明然,他性子温雅,言谈之间又总是把自己和云危画拉到个“下属”和“王妃”的位置上。每次林明然一进云危画的小院子里,她总有一种自己被探监的感觉,或者说,觉得自己就像个无人可依的孤寡老人。 那日云危画读完了医书,刚要吹熄烛火却难得的看见段惊澜屋里亮了灯,云危画正困惑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云姑娘,云姑娘快开门!” 听起来还是个姑娘的声音。云危画赶紧开了门,迎面正对上一张花容失色的面孔。 陈歆歌一个踉跄摔到了云危画身上,原本整洁无暇的白衣此时脏乱不堪,上边还沾了不少污秽血液,连肩膀上都多了数道剑伤! 陈歆歌急匆匆拽起云危画的胳膊,一路往段惊澜的屋里跑去:“快!师弟他受了重伤!” 重伤? 云危画心里一颤,段惊澜失踪几日,一回来就带了个这么重大的消息? “你等等,我带上东西。” 云危画赶忙挣开陈歆歌的手,回屋里收拾了药箱和针包之类的物件,匆匆往段惊澜的屋子里去了。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儿,云危画对这样的味道还是很不适应,险些作呕。段惊澜的一身墨色长袍已经被血液沾染,描金绣银的地方都变作了暗红色。他仰面躺在床上,英俊的脸上多是溅上的血液,紧紧皱着眉头已然昏迷了过去。 云危画还是第一次看段惊澜这么狼狈的模样。往日里,这个白王受尽了尊崇,连街坊小巷的谈资,都是白王如何如何神武。 那日段惊澜装疯被“驱逐”出城,众百姓风言风语指指点点,听在云危画心里,是对白王的第一份侮辱,段惊澜受下了。云危画更不觉得有什么——百姓的唱衰之词,都在段惊澜的预料之中,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王爷。 但今天,云危画确确实实看到段惊澜无力又狼狈的模样。他的痛苦和艰难,并做身上上百处的剑上,刀刀真切,直接暴露在云危画的眼前。白王段惊澜,也并非无所不能的。 “不敢惊动上清宫的人,只能来找你了!”陈歆歌满面焦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可怎么办呀,要是师弟因为我死了……呜……” 陈歆歌话说了一半就哽咽住,坐到床边哭了起来。 她连哭起来的模样都是极美的,云危画看在心里,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来。看来这两人真是对彼此用情至深,郎才女貌,堪称良配。 云危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她很快就把心中的感觉抛到了九霄云外。治病救人,最重要的就是心神合一。她轻轻撩开段惊澜的衣服,手刚一碰上段惊澜的袍子,就觉得一阵黏腻,收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血!段惊澜的整个袍子,都被血染了! 云危画又欲作呕,赶紧取了一根银针扎到自己足三里的穴位上。止呕的要穴有许多,可她如今还要诊察段惊澜的伤势,只好取了小腿上最不碍事的一个穴位。 段惊澜病情危重,她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克服因血腥味儿而作呕之后,云危画沉下心来,赶紧给段惊澜诊脉。脉象伏冷紊乱,与常人差异甚大,故而云危画手一搭上就意识到了:“他中了毒?!” “嗯……”陈歆歌哭哭啼啼,“要不是歹人下毒,师弟怎么可能会被伤成这样子!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确认中毒之后,云危画没再听下去。她不曾想自己还未“出师”,就碰上个这么棘手的情况,手心都渗出汗来。 段惊澜此时四肢厥冷,神志昏迷,显然已经到了危急重症的地步!这比中毒更加可怕! “帮我拿银针。”云危画简单吩咐着。 幸好这几日她的医书都没落下,顾颉给的那一摞子厚厚的书,她也看得差不多了。如今段惊澜因中毒而阳虚欲脱,须得先顾护阳气,回阳救逆才行。 “我指力还有些不够,我说穴位你来扎针。”一个大夫,对针的控制是很需要功夫的事情。 刚才云危画给自己的足三里穴扎了一针,只是为了临时止呕,硬生生怼进去的。可面对段惊澜这种紧急的情况,云危画却不敢妄自动手。而陈歆歌是练家子,指力和内力定然足够,云危画向她标注说明穴位的所在,进针的注意事项就足够了。 陈歆歌却有些慌张,这个云家小姐,不是治好了景阳公主吗?怎么还需要她代替扎针?她也怕啊! “快点!”云危画赶紧吩咐着,一边用指甲在段惊澜的劳宫穴上按出个叉,“这里,进针0.5寸,直刺。” 陈歆歌觉得自己是在被云危画使唤着,心里极不情愿,她可是西凉国的公主啊!云危画一个丞相府不要的孩子,凭什么指使她?可如今有性命之忧的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只好憋着心里的委屈,帮着云危画施针。 云危画哪里知道陈歆歌心里的想法,只全神贯注地查看段惊澜的病情。 回阳九针扎下去之后,段惊澜肢冷晕厥的状况果然好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见效只是谈话间的事情。连陈歆歌看了都不敢置信! 她慌忙上前,想要扑在段惊澜怀里大哭一阵儿,却被云危画用手淡淡隔开了。 “他体内毒性未解,现在还不能动他。”云危画坦言。 自己这忽然被拦着,陈歆歌心里极不痛快,她刚想发作,可云危画已经开始准备药箱里的东西,压根儿就不理她。又顾忌着段惊澜还在一旁,虽然仍旧昏迷,可难保意识不在——万一让白王看见她冲着云危画发火,被段惊澜误会成是个蛮横女人可就不好了! 陈歆歌只好暂时忍着,乖乖退到一旁。 第62章其心歹毒,甚若南宫卿安 给段惊澜施针完毕,剩下的便是解毒了。 一想到解毒,云危画就头疼。她现在哪里懂什么药物相克的法子,诊脉的二十七脉象,经穴的十二正经十五络,以及方药的上百种药材她都是刚刚学习,更别提配药解毒了。 所以当下,云危画还是只能使用自己体内的百毒之血。 云危画取了小碗,拿了刀子,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腕来。 之前给段惊澜和景阳公主解毒时留下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在手腕上留下了两道清晰深刻的伤疤,看起来有些丑陋。 按照段惊澜这中毒的频率,她没有被云府的那群姐妹斗死,就先因放血解毒而死了。 可不情愿归不情愿,人还是得救。云危画咬咬牙,又是一刀下去…… 陈歆歌当然也听说了白王妃是舒晏城亲传弟子的事情,可眼见得云危画亲自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放血,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只觉得,这个白王妃定然是深爱段惊澜入了骨髓,要不然怎么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就放血救人呢?——要不是云危画有那一身的毒血,估计白王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要是她成为毒血的继承人……那么此时,陪在段惊澜身边,成为白王妃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陈歆歌心里极不是滋味,思绪翻涌,忽地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从云危画的房间里传来的。出自本能,陈歆歌直接提了剑窜了出去,口中还大喝着:“哪里的小贼!” 接着,云危画便听到一阵阵的打斗声,看起来战况十分激烈。缠斗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仿佛陈歆歌直追着那小贼去了。 云危画摇了摇头,白王的这个小青梅,仿佛有点单纯冲动啊——她也不想想,万一人家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可思绪一落到这儿,云危画也坐不住了。 给段惊澜喂了“解药”,她便仔细听着自个儿屋里的动静,如今明月中天,四周极为寂静,故而有一点风吹草动,云危画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当然也不会错过从自己房间里传来的翻箱倒柜的声音。 真的有贼! 云危画下意识想跑回自己房间,可刚跑到门边,又想起还在床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段惊澜。段惊澜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她走了,对方反而折过身直接把白王的小命儿取走怎么办? 想了想,云危画咬咬牙,乖乖坐回段惊澜的床边,一心一意地守着他。 又担心真会有人闯进来,还提前把一花瓶抱在了怀里,打算有人冲进来的时候直接摔过去。 过了半刻钟,隔壁房里的小贼果真走了,嘴里还暗暗骂了什么。云危画这才敢放松了警惕,又贴心地给段惊澜掖了掖被子,换来段惊澜隐约又难耐的一声申吟。 “啧,”云危画看着段惊澜那就剩半条命的可怜模样,自言自语,“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毕竟段惊澜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现在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怜惜、让云危画忍不住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不疼。 可惜,真正的段惊澜清醒的时候就是一张面瘫脸,说话也极不好听。 要不是云危画心理素质够高,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几百万的银两呢。不然为什么,对她永远都是一副命令性的口吻,还处处拉着她又处处不告诉她内情? 这么一想,云危画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出门不带顾颉这个真大夫,却带着自己——多半就是看好了自己这一身的血液留着给他做备用解药吧! 其心歹毒,甚若南宫卿安。 屋子里的血腥味一直不散,云危画实在有些受不住,便起身去开窗子。 可她刚要往窗边走过去,一个白影如同鬼魅,直接从窗子外边翻了进来,把云危画紧紧压在身下。 起初,云危画以为是陈歆歌回来了,可等看清了来人,才发现面前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 “苏白麓?!”云危画惊呼出声。 难道刚才那“小贼”竟然是他?他还没放弃,还在找舒晏城的遗物?! “你把东西放哪儿了!”苏白麓紧紧桎梏住云危画的双手,目光凶狠。他的身上也多了几处剑伤,只是比起段惊澜的状况,实在好了太多。 “就在房间里,你自己去找啊。”云危画咬紧牙关,努力想要挣开苏白麓的束缚,无果。 “你骗我!”苏白麓眼眶发红,狠狠捏住云危画的脖颈。只要他现在稍一用力,云危画就会气绝身亡! 云危画艰难的踹息着,再次后悔自己出门没有带任何毒药,不然一包毒药扔出去,直接就能把人赶走了。她眼睛的余光湛湛落在段惊澜的身上,床榻上的人表情平和,仿佛熟睡过去。看来这一次,是真的不能求白王相助了。 “我……我说的是京城的房间,几时说过放在上清宫了?” “你跟我耍花招?”苏白麓一字一句,原本英俊的面容在仇恨之下,显得异常狰狞,“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找不到东西了?” 对方显然已经动了杀心。云危画一狠心,将怀里、舒晏城留给她的遗物拿了出来。反正这根翎羽她也见过了,上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交出去也无妨——她只是没想到,这苏白麓对这根翎毛的执念会那么深。 “放开我。”哪怕此时被苏白麓紧紧桎梏着咽喉,云危画仍旧冷静沉着。将手里的锦囊递给苏白麓。 苏白麓果真依言放手,急切地接过锦囊拆开。 可就在苏白麓看见锦囊中那根赤色翎羽之后,他的表情由喜悦转为震惊,又变成滔天怒意。他一把揪起在地上贪恋着空气的云危画,将他狠狠按在了书桌上,目露凶光:“女人,你找死!” 云危画这次可真觉得冤枉,是苏白麓自己说要舒晏城的遗物的,她已经老老实实交了出去,这人怎么还抓着不放? 而苏白麓已经运足了掌力,正对着云危画的心口而来! 云危画吓得闭上了眼,仿若是受惊的小鹿,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放手!” 月光下,黑暗里,段惊澜不知何时醒了,逼停苏白麓想要杀人的手。他的眼中蕴藏着黑暗和怒意,甚至有几分杀人嗜血的危险,这样的段惊澜,是云危画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在香袖微弦,段惊澜同样是重伤。 苏白麓冷笑,白衣如他,本该是这世间谪仙,可那锐利的眼和邪佞的笑,却将他塑造成一个狷狂冷酷的修罗:“段惊澜,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拦住我?” “本王不能。”段惊澜坦言,他的目光移向窗外,“那他们呢?” 第63章你留下 “本王不能,”段惊澜语声淡淡,他的目光移向窗外,“那他们呢?” 顺着段惊澜的目光看去,夜幕之中,隐约能见两个颀长身影。各自执剑,并肩而立,皎白的明月高悬在两人身后,逆光之下看不出他们的面目。但却能看出一人褐色长衫,一人红衣如火,稍稍动点脑子就能猜出两人的身份。 林明然和谢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直直的立在窗外,长剑出鞘,杀意逼人,活像两个在无形间要夺人性命的修罗! 苏白麓眉心一跳。 单凭方才,段惊澜言谈之间尚且均衡平稳的气息来看,他并不敢确认段惊澜的伤势严重与否。此时再加上林明然和谢祁两人,他恐怕更不是对手。 白王段惊澜是一等一的高手,林明然和谢祁也不差。他单枪匹马,明显处于劣势! 苏白麓泄气般地一笑,手缓缓从云危画的身上松开:“算你走运。” 话音还未落,一道白影在云危画的眼前闪过,从大开的窗户直接冲了出去!林明然和谢祁提剑要拦,却只听铿锵两声,那白影略微一顿,并不恋战,径自消失在了夜幕! “回头遇着顾颉,替我转达挂念之情!”苏白麓的声音久久回荡于虚空,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可人影却早就不见了。 “穷寇莫追!”段惊澜低低吩咐了一句,紧接着就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身子一松,直接倒在了云危画身上。 云危画险些被压得喘不过气,这个白王的身子实在太坚实太重了!她用尽力气也只是将段惊澜的肩膀移了移:“段惊澜!?” 林明然和谢祁听了吩咐之后,早已冲进屋里,赶紧帮着把段惊澜沉重的身子搬回床榻。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谢祁一脸忧心。 “我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云危只能摇了摇头,拾起被苏白麓扔掉的锦囊,坐在床榻边给段惊澜诊脉,一边又给两个忧心忡忡的护卫汇报情况,“还好,脉象还算平稳——我方才已经帮他施了针解了毒,他刚才重伤之下硬要动气,所以有些不济,再好生休养几天便好了。没有大事。” 云危画说着,目光却半刻不离段惊澜。 其实刚才,段惊澜本不用拼尽全力救她的。云危画总觉得,苏白麓压根不会真的杀了她,他想找的东西还没找到,不敢妄自动手。苏白麓最多就是再绑架她一回,或者将她打伤,总归是会留下活口的。 况且林明然和谢祁也早已到了屋外,段惊澜根本不必硬撑着重伤的身体,憋着一口气将苏白麓拦下。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堂堂白王,衡量利弊的能力不会这么糟糕才对——他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的伤势最有利。 听完云危画的一番言论,谢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可以啊,这跟着顾颉没几天,诊脉断病、扎针解毒的诸多方法竟都学会了?还有模有样的。” “哪里是都会。”云危画取了汗巾给段惊澜擦拭,“只是皮毛,连解毒我都是用的自己的血,扎针更是让别人代劳。” 林明然和谢祁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想法:这王妃,又给自己放血解毒了? “扎针让别人代劳又是怎么回事?”谢祁问。 云危画正要把陈歆歌的出现和林谢二人说明,就听见外边传来银铃般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怒气:“可气死我了!这泼皮子,竟敢把本公主当猴耍!” 陈歆歌又气又怒,根本还没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一推门,就见三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她,顿时愣在原地:“你们是谁?” 云危画起身刚想给两拨人介绍一番,就听林明然的声音想起:“原来是西凉公主来了,明然有失远迎。” “谢祁见过公主。” “哟,是你们两个小伙子啊,真是好久没见了。”陈歆歌也热切地跟着两人打招呼。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的寒暄,气氛好不融洽。云危画原本想要介绍的话,也硬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儿,看着那三个人颇有一副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意思,云危画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原来,他们之前都认识的啊。 云危画看了看段惊澜,也是,陈歆歌是段惊澜的师姐,他们三个见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哪里用得着她介绍? 本来嘛,她就是明德皇帝硬塞给白王的一个外人。 而上一世,她连被“硬塞”的资格都没有。 床榻上,段惊澜似乎是被几人谈话的声音惊扰了,眉头皱了皱,一双星目张开了条细微的缝隙,那眼缝儿里,不多不少,刚好能装下云危画整个人。 “吵。” 空气里,段惊澜的声音传来。 他的音色很特别,干净明朗,平日里总会多几分压迫力。可在他身体极度虚弱的当下,那声音里令人生畏的分量少了许多,更多些清脆,多些少年意气,听起来惹人怜惜。 当他说了这个字之后,陈歆歌赶紧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段惊澜身旁,握起他苍白微冷的手:“师弟,吵着你了?你能醒真是太好了!” 段惊澜没有看她,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悄咪咪地缩进被子里,仿佛是太冷了。 他语声淡淡:“都出去吧。” 陈歆歌虽然极不乐意,却也不想惹白王不开心,况且看段惊澜的模样,好似真的很想自个儿清静一下。于是她便和林谢两人应了声,抬脚往外走。 云危画当然也紧跟其后。 可就在云危画刚走了两步路的时候,段惊澜又道:“云危画,你留下。” 云危画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陈歆歌更是回过头来,看了看云危画,再看看段惊澜,好像正捉奸在床的正室。 银质的面具贴在云危画的脸上,她看不出表情,段惊澜闭合着双眼,更看不出情绪的波动。陈歆歌顿时脸憋得通红,白王让这个丑女留下?为什么!?难道不是她这个师姐和白王更亲近吗? 段惊澜虽然闭着眼,但却好像能清楚看见周围的情境似的,他又重复了一句,字字清晰:“留下。” 这话,是冲着云危画说的。 陈歆歌好歹是西凉公主,虽然心里不服,可还没到上赶着受人冷遇的地步,索性一甩袖、昂头出了门,还特地把关门的动静弄得老大,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云危画的身体一直是僵着的,直到陈歆歌出了门,才终于松了口气。折身回到段惊澜身侧:“殿下有事?” 第64章秘密人人都有 段惊澜半眯着眼,余光落在了云危画掩在袖中的手,她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白色绷带,隐约有血液浸红的痕迹。粗略一算,云危画的手腕上,现在该有三道划痕了。 段惊澜忽地提气,想要坐起身。可他每做一个动作,身上的数十道伤口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开始叫嚣,仿佛要把这个强健的身体撕裂,再慢慢折磨得不剩一点力气。 “你别动!”云危画吓得赶紧将段惊澜扶住。他现在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体内的毒素也刚刚解除,硬要提气无疑是在给自己凌迟! 可段惊澜却不依,固执地靠着墙壁坐起身:“药吃了吗?” 段惊澜所说的,是他向玄素真人求取的那一颗纳气丹。他对云危画瞒东瞒西,云危画为了赌气,还把纳气丹好好地戴在身上没吃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云危画反问。 段惊澜冷着一张脸,斜睨的眼神总让人觉得疏离又淡漠。 云危画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着两股内力?这件事只有向我传功的舒晏城和玄素真人知道,你是怎么得知的?白王殿下,你还知道些什么?” 云危画一股脑儿地抛出好多问题。这些话,都是她一早就想问的。 段惊澜闭上眼,坚毅的唇角被月光勾勒出一道浅浅的、淡淡的银色轮廓,俊美非常,仿若是黑暗中的神祇,又如同月华下的恶魔。 他似乎并不想回答云危画的问题。 云危画觉得,他们两人好歹也互相帮助过,哪怕算不得朋友,也该算打过交道的陌生人。在彼此“互助”、或者说彼此利用的时候,一些小小的坦诚还是需要的。 但似乎,段惊澜并不这么认为。 段惊澜永远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自己心里,永远把重要的事情向云危画隐瞒——哪怕那些事,是真真切切关乎云危画自己的。也许,是她要求的太高了吧。段惊澜是什么人呢?是让明德皇帝都礼让三分的王爷,怎么会把她这个无权无势的人放在眼里。 云危画给段惊澜身下垫了个枕头,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也懒得与他再耗,索性起身想走。 “云危画。”段惊澜却在此刻叫住她,“若你不嫁入白王府,你知道来的会是谁吗?” 段惊澜忽然发问。 云危画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段惊澜这话的意思。而段惊澜也在静静地望着她。 天台山地势险拔,夜里的温度比帝都要更凉上三分,此时此刻,不知何处的风穿过上清宫的座座楼宇,横冲直撞地闯入这间小小厢房,横亘到两人之间,让云危画不禁打了个冷禅。 段惊澜仿佛也有些冷,手指搓了搓被角。 这个小小的动作当然没逃开云危画的眼睛,云危画上前,给段惊澜拢了拢被子,道:“不知。” “是大学士项闻济的表侄女,工部尚书李俊的女儿。”段惊澜的鼻息滚烫。 云危画一愣。 项闻济的表侄女……也就是项北辕的表妹? 她如今对朝中局势虽不够了解,但是对项家却了如指掌!她上一世的夫家项家,可一直是明德皇帝忠诚的拥护者! 上一世……那嫁给白王冲喜的可怜丫头,新婚夜惨死。白王从上清宫回来之后武功尽废,背后里,项闻济和项言裴可没少说白王的坏话!只是那时候……云危画一心放在项言裴的身上,压根儿没把这些当回事儿罢了。 “所以,我一直庆幸赐婚的对象是你。”段惊澜淡淡地说着,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让云危画不敢去妄想这话背后是否有暖昧的意思。 云危画想了想,淡淡笑着:“不然,白王殿下又要大开杀戒了是不?” 若不是云危画在百花节上引得明德皇帝注意,那么如今赐婚给白王冲喜的人,就是李俊的女儿。李家和项家沾亲带故,也都是对明德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那这个李小姐奉旨嫁入白王府的意思就再也明显不过了——监视。明德皇帝以冲喜为由,在段惊澜的身旁放了个暗桩。 所以上一世,白王才会在新婚夜将那可怜的新娘子一刀毙命! 但百花节上,云危画意外出了风头,明德皇帝竟也临时改了主意,索性将云危画这个最无足轻重的丞相府女儿嫁给了白王。 “殿下就不怕我也是明德皇帝派来的人?” 云危画话音刚落,一记眼刀便如同利刃割在云危画身上。段惊澜目光灼灼:“你不是。所以我不会杀你。” 刚才,段惊澜明显是动怒了。 虽然心知这个白王惹不得,可云危画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刨根问底的性子:“殿下怎么确定臣女不是?” 段惊澜道:“本王有理由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不会令本王失望。” 云危画愣了。 段惊澜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跟自己表态?在告诉她,他对她的信任? “那你呢?云大小姐。”段惊澜声音平静。月光映衬下,他的一双眸子更像黑夜里的琥珀,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云危画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捻动着衣角。白王在逼她表态! “殿下觉得,伯牙与子期之间可有万千隐瞒?”云危画问。她是在告诉段惊澜,他对她的种种隐瞒另她不满。 段惊澜显然领悟到了云危画的意思,定定看着她,许久才又开口:“秘密人人都有。云危画,你,也有。” 段惊澜尾字落定,眼里是毋庸置疑的光,他根本不是在试探,而是确确实实下了一个定论!云危画倏忽觉得背后一凉,仿佛段惊澜那句话有着无穷的力量般,将她整个人牢牢桎梏住! 云家大小姐本该是最没有秘密的一个人,天下人都知道她有多么落魄多么不受待见。但此时此刻,重生而来的云危画,确确实实握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云危画身子一震,险些没有站稳,她眼里的情绪渐渐被恐惧占满。 段惊澜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 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第65章利用还是信任 浓密的夜色掩盖住段惊澜嘴角那一抹本就不甚明显的弧度,他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眸子,静静观察着云危画任何一个细微又紧张的小动作,也不曾放过她眼里的任何一丝慌乱。 “殿下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云危画强撑着心中忐忑,谨慎问道。 仿佛是这夜色太冷,段惊澜掩着口唇轻咳了几声,才缓缓道:“我对你足够信任,希望你也一样。” 云危画蹙眉。 信任? 这个处处瞒着自己的白王殿下,竟开口对她说“信任”?没有坦诚相待,又有何信任可言? “可惜,臣女见过最多的是欺骗和背叛。”云危画坦言。她的眼神早已飘忽到窗外,仿佛思绪也跟着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上一世的项北辕和南宫卿安,让她尝足了的背叛的滋味。可那并没让云危画的心冷下来,因为她以为,重活一世之后,她终将会遇到一心向着光明、纯粹又善良的人,于是她相信谢祁,相信南叶……甚至也曾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段惊澜。 可是,南叶也骗了她。 而段惊澜,更是有太多秘密。她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的依赖性,但理智上,也从未对段惊澜有过百分百的相信与肯定。 除了上一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头舒心,她当真不知能够信谁。南叶的那一次欺骗,将她本就战战兢兢的心割裂,生怕这一世也会如先前一样,在紧要关头被信任的人所欺骗。 云危画看着段惊澜,目光坚定:“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信任,只有转瞬之间的背叛。” 段惊澜定定望着她,眸中闪烁这讶异的神色。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右手,停在了半空中:“那便让唯一永恒的信任,建立在我们之间,如何?” 他轻飘飘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表情淡漠,可眼里却是坚定不移的光芒。 云危画定定看着段惊澜向她伸出的右手,目光闪烁。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当今白王会向她伸出一只手,对她说,“那便让唯一永恒的信任,建立在我们之间”。 段惊澜的身上,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人能够无条件信服他说的话。 云危画怔忡着,掩在袖间的手抬了又落,仿佛有上千斤重。 最后,她还是垂了下来,眼中的那一丝动容也随之不见:“为何?为何是我?” 听闻此言,段惊澜才来了兴致,他无奈收回了手,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道:“因为我可以帮你,而我也离不开你。”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上,留着维持段惊澜性命的百毒之血,云危画险些就要以为这白王殿下是看中了她肤浅的外表了。 “帮我?”云危画反问。 “你想做什么,本王都能帮你。”段惊澜掖了掖被子,垂眸,看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出神,“我不会害你。” 段惊澜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云危画的事情。可云危画怎么想,都觉得段惊澜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和想法,有些不合情理。 “如何?” 段惊澜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魅惑心神的力量。 云危画拼命忽略掉想要脱口而出一句“好”的冲动,思绪翻涌。如果段惊澜只是需要提供血液的容器,她当然乐意效劳,可是若要与白王府再多牵扯……她实在是有些没谱。 如果不出意外,段惊澜此次从上清宫回去之后,不但武功尽废,在朝堂的势力也会一步步被明德皇帝拔除!白王府实在不是一个长久的好去处…… 可云危画当然不会把这些话直接说出来。 但换而言之……如今已经有许多事,都同上一世产生了分歧,说不定这次的段惊澜,不会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呢? 而且……只要段惊澜躲过这一劫,而她背后又有了段惊澜的支撑,对云危画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这是一个赌。 云危画犹豫着,许久都不曾应声。段惊澜的神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就在他不抱什么希望,打算开口圆场的时候,却听闻异常坚定地一句:“好!” 段惊澜眸光微亮。 云危画看着他,嘴角扬笑:“虽然总觉得更像是合作与利用,但臣女相信殿下,不会另危画失望。” 段惊澜依旧冷着一张脸,但眸子里,显然沾染了几分喜悦。 他蓦地开口:“自称。” “……”云危画险些没反应过来段惊澜的意思,寻思了好一阵儿,才改口道,“臣妾。” 段惊澜没再说什么,拢了拢被子,语气平淡地吩咐:“回京之后,去跟南叶学习打理香袖微弦。” “嗯?”云危画有些讶异。 虽然她得了舒晏城的内力和百毒之血,名义上是香袖微弦的主人,可其中的一应事务,从来都是南叶经手的。段惊澜怎么忽地改变了主意? “是。”云危画应道。 段惊澜仿佛对云危画这老老实实地回应相当满意。夜已经深了,他揉了揉额头,道:“以后,莫再滥用毒血。” 听闻此言,云危画觉得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云危画依旧回答得乖巧非常。 段惊澜也依然对她的态度十分受用,不再多话便径自躺下,合眼休息了。 上清宫的风总是要比别处冷上三分,云危画见他躺下,也不多做停留,带上门就出去了。 云危画并不知道,在她合上门的瞬间,床榻上的男子蓦地睁开眼,对着虚空问了句:“偷听够了?” 话音刚落,一素衣女子从窗外轻飘飘钻入,指尖捻动着自己耳鬓边的碎发,娇笑:“原来师弟你早就知道我在了啊。” 段惊澜皱眉,却并不应声。 很小的时候,陈歆歌就习惯偷听着师父和段惊澜讲话了,起先总会被师父发觉揪出来打,后来那师徒二人仿佛是习惯了,师父懒得计较,段惊澜更是从来不提。后来觉得没劲,陈歆歌这听墙根的毛病,也已经很久不再犯了。 今回还是两人下山后,她第一次犯。 刚开始,陈歆歌还有些担心段惊澜会不会将她斥责一番,可是见段惊澜对她这行为不加指责,陈歆歌便以为,她这个行为算是得到默认了。 毕竟嘛,白王才和云危画认识多久?哪儿及得上她这个师姐重要? 这样想着,陈歆歌心里乐开了花:“师弟,你现在感觉……” “很烦。”段惊澜冷冷道。 “什、什么?”陈歆歌愣住,朝段惊澜跑过去的脚步也停了。 段惊澜语气淡漠,简单嘱咐道:“以后莫再做偷听之事了。” 第66章竟还知道回来? 剩下的几天,段惊澜一直都待在屋子里养伤,下令任何人都不准打扰,连负责送餐的林明然也只是片刻就出来,从不多加停留。唯独陈歆歌,每日都会往段惊澜的小屋子里跑几趟,有时候一呆就是两个时辰。 一日三次,一次几个时辰,段惊澜的体力还真好。 当云危画脑子里第一次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都憋不住笑。她这是在想些什么啊。 云危画依然每日苦读医书,只是不知为何,林明然特地下山请了大夫过来,有了那个实打实的大夫,段惊澜也再不找她看病了。想来这白王殿下也看出来,她混无本事,全靠着舒晏城赠与的百毒之血蒙混过关了。 每次这样想,云危画就总觉得自己是被段惊澜看扁了,研习医术的劲头就会变得异常之大。 “王妃!王妃!”外边忽然传来了谢祁的声音。 谢祁极少称呼云危画为“王妃”,大约是因着段惊澜就在隔壁屋子的缘故,才特地改了称呼以显对云危画的“尊敬”。 云危画埋在成山的典籍里,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中做着标记的笔——她想着把自己还不甚懂的地方先备注下来,等回头到了帝都,再向顾颉请教。 “怎么了?” 谢祁站在窗户外边,高高抬着手:“你瞧!我找着什么好吃的了?” “谢祁这家伙,一大早就说自己耐不住,死活要去外边打野味儿,就这大雁和兔子就让他高兴坏了。”那边,林明然笑得一脸无奈,缓缓走了过来。 云危画顺着望过去,就见谢祁的一手拎着大雁,一手拎着野兔,原本整洁的衣裳上边都染了泥泞,活脱脱像个捣蛋的孩子,和清风闲月的林明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上清宫在道教派别中属于全真教,平日饮食忌荤腥,连葱蒜等都不得食用,白王又是奉命参拜诸神,一应规矩都得按着上清宫来,故而这几天白王府这一干人等也都随着食素。 这么连着半个多月下来,肯定早把无肉不欢的谢祁憋坏了! 不光是谢祁,就连云危画看了那野味儿,肚子里的馋虫也开始叫嚣了。 于是三人打定了主意,由谢祁把那野味儿藏在怀里,林明然带着云危画,结伴溜出了上清宫解馋。 三人找了个河边,用大石简单架了灶炉便大快朵颐起来,等三人吃饱喝足又闲扯几番,太阳早已经落下,天际也泛了黑色。 等几个人再回去的时候,天空已经亮了三三两两个星星,夜幕暗垂,云危画一脚刚踏入自己的小院子,就见旁侧有个黑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院里的石桌上。 云危画下意识抓紧了谢祁的衣袖:“谁在那里?” 那黑影还没回应呢,林明然和谢祁反倒先跪下行礼了,语气诚惶诚恐:“白王殿下!” 段惊澜? 这大半夜的,他在这院里枯坐是为哪般?也不点个灯…… 云危画怔忡了片刻,也毕恭毕敬地行礼:“殿下。” 段惊澜小酌了一杯茶,仿佛是没见到三个人、也没听见声音似的。 沉默肃静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云危画只好硬着头皮开头:“殿下,您不冷吗?” 黑夜里无法看清段惊澜的表情,只听他淡淡道:“竟还知道回来?” 林谢两人都听得出,这话是说给云危画听得。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难不成……是白王殿下数日不见新王妃,好容易抽出身得了空儿,却发现王妃娘娘被他们两人“拐走”……生气了? 是,肯定是生气了! 白王殿下那话里,可充斥着满满的新王妃被抢走、自己“被冷落”的怨怼呢! 谢祁的喉结动了一动,道:“夜深露重,殿下切莫要着凉了。” 林明然也跟着附和:“属下去给殿下取鹤氅来,殿下切要保重身子。” 这话刚一说完,林明然就起身,用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溜出了云危画的小院,留下谢祁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谢祁一咬牙,把林明然暗骂了一通,吃了他的雁腿吃了他的野兔,被殿下质问的时候就自个儿倒先溜了?这林明然实在不够兄弟! 于是谢祁也跟着道:“夜深露重,殿下伤病初愈,属下去给殿下取火炉来!” 话音一落,谢祁也跟在林明然后边儿溜了。 云危画感受了一下四周和煦的微风,虽然上清宫确实有几分凉意,可怎么都不觉得这样的天气,需要什么火炉和鹤氅。林明然和谢祁两人,是唯恐热不坏他们家殿下吧。 “殿下……” 云危画也想有样学样,可刚一开口,段惊澜就抢先道:“你也要给本王取东西来?” “不,不是。”云危画赶紧把自己想说的“毛领”憋回了肚子里,“殿下有事?” 段惊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回应得异常简单:“出来透气。” 只是出来透气,至于把林明然和谢祁吓成那个样子? 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呢。 云危画讪讪想着,心里居然有点小小的失望。这几日,她全看着陈歆歌这个西凉公主往段惊澜的屋子里跑来跑去了,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商议,而她呢?却好像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云危画行了一礼,打算走人。 在她的身影擦过段惊澜的身边时,段惊澜才又开口:“收拾一下东西,隔日回京。” 回京? 听闻此言,云危画倏忽转身。 她没听错吧?白王……要回京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段惊澜,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气息平稳,行步之间也能感到扎实浑厚的内力……这一世,段惊澜没有变成废物!? 云危画心情大好,可流露在脸上,也只是浅浅绽开了一抹微笑:“是。” 白王没有出事,那就意味着,白王府依旧还是那个令人敬仰震慑天下的地方!身为白王府王妃的自己……也百分百的安全。 见云危画喜悦的神色,段惊澜也牵了牵嘴角,不甚明显的弧度根本无法令任何人察觉。他深深看了眼云危画,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里了。 第67章惊变!你好大的口气! 第二天,林明然就传了白王返京的书信往京城去,上清宫一应人等也早知了消息。这时候恰逢戊日,上清宫里依着戊不朝真的规矩,一应停了上香诵经,洒扫的洒扫,休息的休息。 临行前的准备都有林明然在打理,段惊澜则一早去了玄素真人那处,两人门窗紧闭,不知是在商量什么要紧事。 无事可做的云危画和谢祁倒好像是来吃闲饭的。 等到了正午,斋饭备好,段惊澜极为难得地到大殿和白王府众人一同饮食。不知道是不是段惊澜太久没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今日这忽然现身、让白王府的一应侍从颇感紧张,云危画总觉得,今天这吃饭的气氛异常压抑。 可一眼望过去,每个人状态自然,又实在说不出异样。 云危画也不敢去问坐在她身侧的段惊澜,索性埋头吃饭。 这时候,大殿外传来沉重的钟鼓之声。 在今日这极为诡异的气氛中,连报时的钟响都带着沉闷。 忽地,云危画听闻背后有人一拍桌子!刀剑之声刹那间扬起,白王府的侍从们瞬间挺直了身子,纷纷抽出起先藏在坐垫下的兵器!云危画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一把被段惊澜推将到林明然的身边。 一切都仿佛是排演好的一般,林明然按住云危画的双肩,像提溜一只小鸡般将她丢到了真武神像后边,自己则提了剑迎上去了。 只是这转瞬间的功夫,大殿里已经布满了身着墨蓝长衫的剑客,仿佛凭空而降,而在他们身前、与段惊澜相对而立的,则是一上清弟子打扮的人。 上清宫的其余弟子也都纷纷退立到一旁,横在白王府与那些刺客之间。 段惊澜蓦地开口:“百面生,本王恭候多时了。” 那百面生索性撕了自己一身素色长衫,露出里边那绣着回云暗纹的蓝衣来,猖狂大笑,听声音却是一年逾四十的妇人:“段惊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纳命来!” 长剑直逼段惊澜的眉眼,段惊澜湛湛躲过,身姿婉若腾蛟,紧接着便又是刀刃相接之声。 虽然上清宫的人并未出手,可那些个蓝衣刺客显然连白王府的人马都躲不过,段惊澜一边应付着百面生的攻击,一遍遍渐渐引着对方往大殿外边挪。 等到了百面生和那一众刺客都被引到了大殿之外,段惊澜才终于放开了手脚,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他装疯就是为了让百面生和她背后的人放松警惕,想要引蛇出洞,却没想百面生狡猾得很,在白王府偷摸摸策划了一场暗杀、被林明然抵挡之后,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段惊澜压根没有疯掉的消息,连夜就率着部下逃了。他这一路而来,追踪了百面生数日,可次次都被对方侥幸逃脱,更为添堵的是,苏白麓竟然也要横插一脚,使得段惊澜这追踪奸佞的计划更为艰难。 后来谢祁在一口井里,遇着个死去的上清宫弟子,段惊澜才知道原来百面生又换了个身份,躲进了道观里边。 几回合之后,百面生明显已经落了下风。段惊澜的剑术实在出神入化,她用尽了心思,可那把淬毒的长剑竟硬是连白王的一片衣袖都没有划破!她赶紧和段惊澜拉开了一段距离,想要取了怀里的毒粉偷袭,却不曾想,她的手还没碰到毒药的边儿呢,段惊澜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甩,径自将百面生从房檐扔到了地上! 若不是百面生内力还算深厚,段惊澜刚刚那一下子,简直要把她的整只胳膊都卸了下来! 百面生连吃痛的时间都没有,慌忙从地上爬起,四顾之下,她的人马倒的倒、死的死,整个院子里都是白王府的侍从们。 左边,林明然正率着一队人马向她逼近,右边,谢祁折扇轻摇、凤眸眯起时闪烁着危险的光,而和她正对面的,则是无论如何都赢不过的段惊澜! 难道就这么败了吗? 百面生牙关紧咬,眼神飘忽,忽地注意到一直躲在门框后边观战的小小人影! 白王妃! 打定了主意,百面生索性转变了目标,提着剑直直逼近云危画! “王妃!”离着云危画最近的谢祁失声大喊。 段惊澜自然也注意到了百面生的动作,足尖蓄力,身形如同一只猎鹰,从房檐上直直冲了下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一边,云危画下意识地张手去拦,却忘了刺向自己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猛烈的刺痛从云危画的掌心传来,可那剑锋仍旧在逼近云危画的咽喉! 忽地,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剑锋前行,云危画小心睁眼,就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白衣女子。 陈歆歌的手紧紧攥着长剑,云危画的血,陈歆歌的血,在剑身上汇聚到一处。 云危画万分诧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拦住百面生的人,居然会是段惊澜的同门师姐! 陈歆歌紧握着剑刃,仿佛感受不到手掌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她目光毒辣地盯着百面生:“百面生,本公主也等你多时了!” 言谈之间,剑刃应声而碎! 百面生脸上的神色,先由震惊,转而变作了嘲讽,猖狂的笑声再度响起,她看向段惊澜的方向:“白王,这剑上的毒,只有我家主上有解药!她们死定了!” 段惊澜皱了皱眉,冷言:“哦,是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段惊澜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百面生万分诧异,道:“你还不求我?” “求你?”段惊澜冷笑,提剑缓缓走到了百面生身侧,一脚踩住了百面生的肩膀,“好大的口气!” 此时,院子里已全是白王府的人,百面生根本无处可逃。 因着掌心的剧痛,云危画的双手不自觉地发颤起来,她看了一眼段惊澜,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百面生要白王求她,这怎么可能呢?何况……有她这个随时随地的解毒储备,白王何必自降身价? 也许她该为自己这点“利用价值”感到欣慰吧。 云危画起身道:“哪怕没有你的解药,我和西凉公主,也不会死。” 见着云危画这红润如常的面庞,百面生大惊:“怎么可能?!你、你为什么……” “也许你不知道,我……” 云危画刚说到一半,段惊澜忽地发难,踩在百面生肩膀上的脚狠狠用力,引来百面生一声吃痛。 他仿佛是在故意打断云危画。 谢祁迎了上来,折扇掩唇,笑道:“你的剑,早已被调换了,竟察觉不出吗?” “怎么可能!”百面生眼睛瞪得老大,目光怨毒。 这怎么可能!难道段惊澜一早就知道她藏匿在上清宫的身份了?!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呢?难道他之所以编排今天这一出,只是为了引出同伙?! 这不可能!段惊澜怎么可能算无遗策! “来人,把他拖下去!”段惊澜松开百面生,冷冷吩咐。 第68章好久不见 林明然押解着百面生正要下去,却不曾想百面生猛地一挣,顺势朝林明然的眼睛里洒了毒,幸亏林明然眼疾手快,赶忙用袖子遮了。 百面生是女儿身,身子也灵巧得很,两三步就冲出去十多米,眼见得就要逃离包围了,一袭红影蓦地出现在她跟前,折扇张开,带着劲风。 百面生的武功并不差,拼尽了全力还能和谢祁交手几招,可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谢祁身法诡谲,又以轻功见长,百面生的轻功在他的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过手数招,段惊澜和一直在边上看着,眉头深深蹙起。他仿佛是等得急了,在百面生再次想要从谢祁身侧溜开的时候,运足了内力,眨眼间到了蓝衣人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忽然而来的动作显然把百面生吓了一跳,她猛然回头,正对上段惊澜的眸光一厉! 紧接着,便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 百面生扶着自己的肩膀,狰狞着倒地。刚才被段惊澜触碰到的那只胳膊,此时竟像是没了力气、与她的身体脱节了一般,软软地耷拉着。 刚刚段惊澜那看似轻柔的一按,已经掰断了她的整条胳膊! 可这还不够,段惊澜将对方一脚踹在了地上,接着,更高一声的哀嚎盖过了骨节断裂的声音。百面生的一条腿,竟也被这个白王狠狠拆了下来! 一旁的云危画看得呆了。 她听闻过白王段惊澜的“狠”名,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动手! 那百面生虽然浑身不曾出血,但一肩一腿,绝非脱臼那么简单,看她的状况,显然那腿和胳膊已经废了! 这是何等高明的武功,又是何等冷硬的心肠啊! “啊啊啊!段惊澜!!!”百面生此时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一手扶着自己刚被卸掉的胳膊,目光怨毒,“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啊啊啊!!” 四周安静非常,只回荡着百面生一声又一声地哀嚎与诅咒。 白王府的人皆是一脸冷漠,仿佛这种程度的“残忍”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就连站在云危画身侧的陈歆歌,也只是轻飘飘看了百面生一眼,然后冷冷地将视线别开。 段惊澜那卸人肢体的动作异常娴熟,卸完之后,也仿佛没听到百面生的一句句诅咒,转身便又跟谢祁吩咐:“带下去。” 谢祁领了命,就带了两三个人马下去了。林明然则安排了人手,和方才那些观望着的上清宫弟子一起,收拾被这几个刺客弄脏了的院子。 一场风波,就以段惊澜轻描淡写的一句“带下去”收尾。 云危画惊魂甫定,以至于连段惊澜走到她身旁都没有注意,还是陈歆歌一句:“你是不吓着了?”才将她的思绪收回。 云危画仓皇抬眸,刚好与段惊澜深邃的眸子互望。 云危画不敢肯定两人对视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只觉得这仓皇对视的每一刻钟,都异常的漫长。她从未想过,段惊澜下手居然可以狠毒到这个地步。 明明只要控制住百面生,让她无法逃走就足够了。段惊澜却偏偏选了个最极端的法子。 最后,还是段惊澜首先移开了目光,向陈歆歌吩咐道:“去她屋里包扎。” 陈歆歌看了云危画一眼,展颜笑道:“无碍,我记得你屋里还有些剩下的绷带……” 陈歆歌说着,便要往段惊澜的怀里靠。 哪料段惊澜大手一拉,直接把云危画拽到他身前。陈歆歌一个踉跄,索性撞进了云危画的怀里。 做完这个动作,段惊澜也没再留下别的话,转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嗳,师弟……”陈歆歌眉眼含情,一双大眼睛如同水中的珍珠。 云危画觉得,要是段惊澜此时能回头看一眼,绝对会被陈歆歌这惹人爱怜的模样打动。面对着陈歆歌这样美丽的女子,谁不动心呢? 云危画深深地觉得,自己妨碍了陈歆歌和心上人的情感交流,心里居然生出了小小的愧疚。 “公主,要不就与危画回屋包扎吧。”云危画试探性地问。 陈歆歌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为了拦剑,她的两只手掌被剑刃割开了数寸长数厘深的口子,殷红的血还止不住地往外流。 云危画的状况更是糟糕。她虽然得了舒晏城的内力,可自己完全不知如何运用。她在没有内力保护的情况下直接拿手拦剑,掌心被划开的口子比陈歆歌更长,更深,简直要割到骨头! 陈歆歌看着云危画那因为疼痛不住发颤的双手,挑了挑眉:“你啊,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完,陈歆歌便大步一抬,往谢祁的方向去了。 - 百面生被白王废了胳膊废了腿,纵然空有一身武艺,此刻也使不出来,只能任凭谢祁拉扯着出了院子。但为了以防万一,谢祁还是取了麻绳,将百面生尚且完备的胳膊与身体捆绑起来,塞进了一个备用的马车。 陈歆歌取了锦帕,将自己的双手简单包扎了一下,远远走了过来:“谢祁!百面生被你扔进那里头了?” “昂,是啊!”谢祁应道。 陈歆歌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问她。” “成啊,那我先走了,”谢祁显然很是放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你们慢聊。” 待那一抹红影走远,陈歆歌掀了帘子,直接钻进了车厢里。 里面,百面生如同一滩行尸走肉,瘫倒在座位上。明明说话时是女人的声音,可容貌却是一中年男子——也正是那一日,谢祁在井边发现的那个死去的上清弟子的模样。 百面生之所以得名,便是因她能生百面。只要百面生想,她甚至可以模仿出那人的身姿神态。 可惜如今,肢体已废,纵然再有一千张一万张脸,都是徒劳无用的东西了。 陈歆歌冷笑着,一手揭开百面生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妇人的面庞显露出来。她望着那熟悉的面孔,定定看了片刻,笑颜如花:“好久不见了,我的国师?” 第69章回京!拱手赠与的机会 有了多次刺杀的经历在前,回京的这一路上,云危画的一颗心总是在悬着,直到远远看见了帝都那熟悉而厚重的城墙。 巍峨的城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云危画的心才安定了下来。可是,这白王府的人马再度回到京城时,总觉得有什么悄悄变了。 当初,定王段惊越从驻边回京,尚有朝中大臣亲眷特地来迎,而白王府这一趟,却是冷冷清清。戊日遭受的忽然袭击,加上数日来的长途跋涉,向来风光的白王府侍从身上,都多多少少添了些伤。好在不甚严重,那些侍从们也都个个儿绷直了背,行动划一整齐,怎么着也不会丢了白王府的脸。 长街上总少不了闲言碎语的百姓,多得是对白王府的指点。 一如“这白王的病真的好了?” “不好的话怎么可能会回京呢?听说他府里的丑丫头都活下来了呢!” “呀!这怎么可能?人家白王的脑子要是真清醒,哪儿会留那个丑丫头!” “那可是皇帝赐的婚,他能怎么办?” “我看这个王爷……怕是好不了的!” 一声声一句句传到了云危画耳朵里,云危画琢磨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众人口中的“丑丫头”说的是她。 看来在众人的眼里,她这个“丑女”的身份确实会给白王造成困扰,让他上不了台面吧。 云危画坐在轿子里,一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脸颊的面具……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让人知道她这个“丑丫头”已经脱胎换骨了呢? 正捉摸着,耳边那些个嘈杂的交谈声却渐渐淡了下去,原是已经到了白王府的地界,许是那些个以皇家密辛为乐的百姓也知道限度,没一个敢在白王府前边直接臆测谈论的。 段惊澜刚下了轿辇,便吩咐林明然把百面生押解到水牢里。 白王在天阙国的定位一直很耐人寻味。 在明德皇帝登基前就被封了亲王,掌握皇家最精锐最神秘的麒麟卫——据说,麒麟卫是皇家最明亮的眼睛和最锋利的爪牙。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麒麟卫交到了白王段惊澜的手上,那么日后,新皇的位子一定也是白王的。 可是并没有。承仁皇帝最后,将皇位交给了当初的安王段惊鸿,也就是如今的明德皇帝。 尴尬的事情也在这时候产生了。 皇帝是安王段惊鸿,可从来都听命于皇帝或太子的麒麟卫,此时却握在白王段惊澜的手上。而当初承仁皇帝驾崩之时,白王正和麒麟卫的精锐在外,正主不在帝都,即便明德皇帝想抽走白王在麒麟卫的权利,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长久以来,白王在麒麟卫中颇有声望,简直要把麒麟卫当成白王府侍卫的一个分支了!在麒麟卫的眼里,明德皇帝的皇位是否合乎仁义、合乎纲常,是否堂堂正正都是个未知数——毕竟承仁皇帝驾崩时,这些麒麟卫中的大半精锐,都随着白王出了帝都。这也直接导致了明德皇帝对麒麟卫的掌控力不足。 如今明德皇帝年纪尚轻,膝下最年长的皇子也不过十岁,这样的小皇子根本无权掌管麒麟卫。若是直接要求白王交出麒麟卫的大权,又生怕惊动了白王、甚至导致麒麟卫本身不满。 因而关于麒麟卫的事情,一直搁置至今。 直到白王“犯了疯病”。 这对明德皇帝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定王提出的,让段惊澜出城养伤,前往上清宫参拜神祇的提议。 也所以,当段惊澜再度回到京城,便听到了麒麟卫队长被替换的消息。 消息是从香袖微弦传过来的,当林明然将这份情报念给白王的时候,段惊澜只是悠闲地喝着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这样的消息,已经早在他的料想之内。 “这阵子,被换掉的还有谁?”段惊澜坐在太师椅上,淡淡问道。 林明然翻了翻名册,简单看了两眼。南叶整理的名册十分规整,每个人名后边,都细细标注了所任职位,重点人物还用红笔标记出来,有的还用小楷写出了罢免原因,政治关系等等。 故而林明然只需略扫一眼,心里就有了个大概:“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了。” 段惊澜脸上一派风轻云淡,点头应了一声。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其中会发生的一概变化,段惊澜早有准备,如今的状况,已经比段惊澜料想的好了太多。 名册里,比较重要的也就是麒麟卫的队长李廷安,吏部侍郎周宪和内阁学士吴卫南,而其他的……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明德皇帝居然一个都没有动。这实在是段惊澜料想不到的。 想来,对于白王的疯病,明德皇帝也是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贸然行动。 真是可惜了…… 段惊澜吮着清茶,眼波流转。 明明拱手赠与安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么? 待段惊澜再次抬眸的时候,一道绯红色的影子蓦地闯入了他的视线,活像飞舞在空中的火蝶。 云危画极少穿这般艳丽的衣服——除了新婚那日的火红色嫁衣。 朱红的胭脂,瓷玉的面容,精致的步摇,婀娜的身姿……明明段惊澜也见过无数打扮精致的女人,可不管什么装扮,到了云危画这里,偏偏都会带给他一种新鲜的感觉。尤其云危画面上那一只银白色的冰冷面具,越是遮挡,就越让人想要狠狠揭开。 段惊澜眸光一暗。 这个女人,为什么偏要用面具挡着呢? 那张脸分明那么美丽……为什么偏偏要挡住?偏偏要让人以为她丑陋不堪? ——真想戳穿这女人的“谎言”! 云危画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和鹦歌打打闹闹地出了门。她抬手的时候,一道刺目的白划过,在阳光下尤为显眼。 ——是手掌被割伤后,缠着的锦帕。 林明然顺着段惊澜的目光看去,他回头时,恰好捕捉到消失在府门的那一片绯红衣角,正疑惑着那人是谁,却听到耳边传来段惊澜冷淡的声音。 “明然,去把百面生的手也割了吧。” 段惊澜轻飘飘一句话,把林明然吓得不轻:“殿、殿下,您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主子做事向来很辣,可那百面生被废了胳膊废了腿、如今还被关进了水牢已经够惨了,怎么还忽然要发难折磨人家?! 这可不像他家殿下的作风啊! “把手割了,喂狗。”段惊澜冷冷道,“本王的新王妃,也是她能动的?” 林明然浑身一冷。 这、这是……在为王妃被割伤手的事情生气?所以才要一报还一报来泄愤?! 林明然战战兢兢应了声“是”,心里却不住地发怵:殿下…你变了…… 他还是先溜为妙,免得这火气烧到他自己身上。 第70章她果真成了康王妃 在上清宫清汤寡面的这几天确实把云危画憋坏了,故而落脚之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带着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出门寻食,打算找个酒楼胡吃海塞一番。 有着白王府的一应聘礼和嫁妆,云危画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夜间暴富。 三人结伴而行,连侍从都没带一个。没有白王府的人跟着,云危画也觉得自在了不少——当然,这只是她以为。鹦歌向来消息灵通,京城的各种酒楼餐馆,在她这里如数家珍,云危画和舒心只剩了耐心听着的份儿。 正在鹦歌说到“海宴楼”的时候,听得背后熟悉的女声:“哟,这不是白王妃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声音实在熟悉得很。 云危画转身,果然看到云长依趾高气昂地跟在她后边。 “小姐,三小姐她现在,是康王妃了。”舒心好心提醒道。 云危画将她的三妹上下打量了一番。云长依的长发早已盘起,发鬓上点缀着几个金底琉璃的发梳,身后跟了三两个侍女随从,看起来端庄优雅,可嘴边那似嘲讽又似猖狂的笑实在让云危画不舒服。 其实,哪怕舒心不说,云危画也多少能料到。 上一世就是这样——在白王疯癫的消息传开后,宁氏就火急火燎地给云长依重新安排了亲事,出嫁的对象就是康王。 如今她都重新活了一遍,可云长依的脾性和眼光还是老样子。 本着礼节,云危画还是笑道:“三妹如今可也是康王妃了,未能亲眼看着妹妹出嫁,实在惭愧。” “一个婚礼算什么?”云长依冷笑着,瞥了眼云危画头上别着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豆朱钗,接着讽刺,“姐姐如今是白王府的人了,连回门之礼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妹妹的亲事呢?” 经由云长依这一提醒,云危画才想到,依照习俗,新娘子出嫁三日后是要归宁的。明德皇帝的旨意一道跟着一道,她和段惊澜压根还没行过回门之礼就匆匆往上清宫去了。 不过……好像段惊澜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姐姐这是要到哪儿去?”云长依接着问。 “只是散心,妹妹有事就先去忙吧。”说着,云危画特地给云长依让出一条道来,摆明了是要赶着云长依走。 云长依好歹是大家闺秀,这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她也不知是怎么个脾性,云危画越是赶她,她倒是越不想走了。 在她心里,云危画不过是那个整日缩在闲月阁笨女孩儿,稍微言辞厉色、就能把这女娃娃吓哭过去!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白王妃,就觉得高人一等了?居然赶她走?? 云长依索性直接拽过云危画的小臂,硬拉着对方往前走:“我今儿个打算回娘家,看一眼卿安妹妹,大姐不如和长依一起吧!” 云长依这忽如其来的接近,让云危画觉得极不舒服,甚至有些许反胃,她挣了挣,停下步子:“妹妹和卿安关系真好,危画还是不打扰了!” “有什么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喜欢粘着卿安妹妹吗?”云长依挑了挑眉。 成了白王妃就是不一样,曾经黏着她和南宫卿安黏得要死,现在倒是想划清界限离得远远儿的了?云危画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就是个白王府的人吗?要不是白王忽然犯病,明德皇帝怎么会把云危画赐婚嫁过去! 不过就是皇室的一颗棋子,被利用的一个对象,凭什么在她面前一副冷言冷语趾高气昂的模样!这个丑女……估计白王压根都不愿意碰她吧! 云长依仔细观察着云危画的表情,果不其然,见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的是,云危画之所以皱眉,就是因着云长依刚才说出口的那句事实! 云危画之前真的以为南宫卿安是少数对她好的人,一直想要维持两人的“情谊”,甚至常常黏着南宫卿安,想要和那个面容纯善的女孩儿多相处一阵子。可现在……云危画只觉得从前的自己愚不可及!更为当初那个、妄想从南宫卿安身上寻找认同和安全感的自己感到可耻! “卿安妹妹前几日还和我说,她担心你在上清宫的状况呢!”云长依接着道。 ——这南宫卿安未免太善良了,云危画这种小角色,死便死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这后一句,云长依没有说出口。 忽地,她目光缓缓移到云危画包扎着的手掌上。 用来包扎的锦帕素白,不注意到都难。云长依轻飘飘看了一眼,笑道:“放心,我回娘家的消息一早就告知父亲了。就当顺带着你去,人家也不会说你不知礼数。” 顺带? 出嫁前,她是嫡长女,出嫁后,她是白王妃。 什么时候还轮到云长依“顺带”了?好似她是个附属品。 云危画的笑容有几分生硬,幸而被银白色面具很好的遮挡住:“那便去看看吧,我也好奇……父亲的境况。” 但是她更好奇,这云长依心里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丞相府的门大开着,小厮通报过后,云百宁就乐呵呵出来了,恭恭敬敬地给云长依行了一礼。 等他看见云长依边上的云危画,先是愣了一愣,仿佛是没认出来,又好像是不敢相信。犹豫了再三,大概觉得给康王妃行礼后,却绕过白王妃总是不好,才又将礼节补上。 虽然这两个女儿并未嫁入皇宫,只是亲王的妃子,但那也算是皇室的人。大礼虽不用行,小礼还是要的。 宁氏看着云危画,目光轻飘飘移开,仿佛不愿见她似的,径自走到云长依跟前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寒暄起来。 南宫卿安则缓步移到了云危画身侧:“姐姐在上清宫这几日可好?白王殿下可有伤着你吗?” “没有,谢妹妹关心。” “真没有吗?”云长依忽地回过头来,“我看姐姐的手上,伤势可严重呢!莫不是在白王府受了欺负?” 云长依一句话,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云危画的身上。连云百宁,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急切地想要听到云危画的回答。 其实,他们跟本不在意云危画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受了欺负,丞相府的这些人,不过是想从云危画的口中探听消息——关于白王段惊澜,究竟发疯与否、痊愈与否的消息! “求你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住手啊!” 忽地,满布着恐惧与颤抖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这声音是—— 云危画一震,这声音太熟悉了!大堂里,众人的表情或淡漠、或鄙夷,云危画心里蓦地一惊,转身往后院的方向冲过去! 第71章你不就是外人吗? 到了后院,云危画果真见了云妤妃的影子。 她正扑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豆大的泪珠仿佛决堤般往下落,死死护着怀里被打得满身伤痕的丫头。 “姐姐这话倒奇怪了,我罚这丫头呢!你有什么错?”云筱玥一手拿着鞭子,满面怒意。显然还是在顾忌着云妤妃的身份,不好真冲着正主动手。 云危画皱了皱眉。 她虽然对云妤妃也没什么姐妹之情,可见云妤妃如今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实在不忍。 看来,云危画这个最不受欢迎的女儿走后,这云家人的怒火就转移到云妤妃的身上了……只是,云危画终究有个嫡长女的名头,天阙国向来尊卑严苛,云危画再怎么不收人待见,这云家的女儿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闲月阁的丫头动手。 可云妤妃就不一样了……庶女,性子软,母亲又不是狠角色。 可不会被云家这些个人小瞧了么。 “云妤妃!你让是不让!”云筱玥大声呵责,丝毫不顾忌云妤妃和那丫头哭成了泪人。 云筱玥没注意到身后的云危画,可云妤妃却看见了,可她只是目光一闪,并未向云危画求救,哭道:“妹妹!你要打就打我,小桃言行冒失,也是我管教无方!” “你!”云筱玥气急。 这一个云危画性子硬了,竟教得云妤妃也一身反骨了吗? “你当我不敢!”云筱玥恶狠狠道,倏地扬起了鞭子! 就在长鞭就要落在云妤妃那柔弱的身子上的一刹,云危画大步向前,紧紧攥着了云筱玥的手腕:“妹妹好威风啊!” 云筱玥愣了愣,在看到云危画脸上的面具时才领悟过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疯王爷’家的人啊。” 云危画轻飘飘夺过云筱玥手里的长鞭,吩咐着舒心和鹦歌把跪在地上的两人扶起。她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皮制长鞭,笑:“妹妹这鞭子使得好,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味道。” “那是~”云筱玥听着这话是在夸奖自己,顿时有些心花怒放,白了眼跪在地上的云妤妃和小桃,“有些人啊,就是不打不知礼数,偏要鞭子落在身上才知道利害!” “看来妹妹管教人颇有经验,妹妹雄姿飒爽,姐姐实在佩服。”云危画笑。 云筱玥听了,更是得意忘形,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边的舒心已经开始窃笑。她毫不客气地白了云危画一眼,道:“那是自然,我这管教下人的法子,姐姐可是学不来的。” “放肆!”身后,云百宁忽地一声大喝,只把云筱玥吓得抖了三抖。 云百宁和着前厅的一干人等,都紧随着云危画的步子到了后院,不知是在一旁偷听了多久。 云筱玥战战兢兢倒退了三步,气焰瞬间低了下来:“爹?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云百宁一脸铁青:“我要是不来,以你的雄姿,是不是要把你二姐管教得‘皮肉尽烂’啊?简直丢人现眼!” 今日云长依好不容易回丞相府一趟,原本是高高兴兴地日子,却没想出了这一茬子。况且,云筱玥这不知礼数的模样……竟还被云危画看了去!云危画出了云府,就不是云家的人了,这姐妹不和的场景被她看了去,岂不是丢人现眼么?!再加上云筱玥这猪脑子,竟听不出云危画言语中的讽刺和笑话,白白遭人耻笑,实在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所幸白王和康王都未曾到场,否则他这个丞相的颜面,却要往哪儿搁啊! 云筱玥赶忙跪了下去:“父亲!筱玥……筱玥不是那个意思!我怎敢真的对二姐动手啊!” “不是吗?”云危画扬声,走到云妤妃的跟前,倏地拉开云妤妃的衣袖,“妹妹鞭子使得好,也不该这样滥用吧!” 在云妤妃藕白的小臂上,两三道猩红的印子赫然在目! 云妤妃吃痛,泪珠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得不得了。 云百宁目光一暗。 他对云妤妃实在没多少父女之情,那冷淡的程度甚至比他和云危画的感情更甚。可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又有云危画这个白王妃在,他着实拉不开面子——大概在他心里,始终是把云危画排除在自己女儿之列,当做一个外人的。 “那、那是意外!谁让她硬要扑上来!”云筱玥慌忙狡辩。 “意外?”云危画冷笑,“妹妹这意外,应该犯过不少次了吧!那新伤旧伤,可都全着呢!” “你……这关你什么事!”被戳穿谎言,云筱玥忽地吼道,“你一个嫁出去的,有什么资格对云家的事品头论足!我只听父亲的管教!” 反正云百宁,是断断会护着她的。 云百宁对她的生母温氏,可向来宠爱,她云危画在这里插什么手? 云长依也赶紧把云危画拉回自己身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姐姐莫恼,咱们是嫁出去的闺女,确实不方便管娘家事。姐姐也要知点礼数,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 云危画淡淡看了眼云长依。她云危画“丑女”“废物”的名声,还要多亏了三房的人呢! “舅舅,今日之事想来两位姐姐之间误会颇深,等事后解开了心结,也就好了。”南宫卿安也帮着劝云百宁,俨然一副姐妹情深、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模样。当然这份姐妹情,且不论几分真几分假,总之云妤妃是感受不到的。 云百宁显然更喜欢南宫卿安这丫头,目光柔和了些许:“瞧瞧,人家卿安多懂事,你们这几个丫头,多跟人家学学!” 说话间,云百宁还特地看了云危画一眼,仿佛这话是要说给她听的。 云危画理也不理,径自移开了目光。 跟南宫卿安学?学着毁掉云家、让所有人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吗? 云危画冷笑:“父亲处事,从来老练圆通八面玲珑,这逢源化事之策,危画佩服。” 云百宁脸色变了变。 他很明锐的感觉到,云危画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讽他左右逢源吐刚茹柔。这妮子的嘴巴,几时变得这般凌厉了? 南宫卿安面露讶异:“姐姐,你这话便不对了。舅舅好歹是你的父亲……咱们大家女儿,言谈间必要尊敬。所幸今日没有外人,不然可要让人怎么看云府的家教啊!” 云危画淡淡看了她一眼,笑:“卿安,你不就是‘外人’吗?” 第72章就凭我是白王妃 “卿安,你不就是‘外人’吗?”云危画轻笑,两汪清泉似的桃花眼里,泛着清冷的光。 南宫卿安仿佛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浑身一震。 在云府,她一个“外姓”的闺女,当然是个实打实的外人。这点每个人都清楚,可每一个人又都刻意不愿去提——仿佛是为了照顾这个女娃娃的感受;又或者,是站在一个是施舍者的角度,通过对南宫卿安的照拂来体现自己的慈悲。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角度,云家人对于南宫卿安的刻意关怀,的确让这个善于看人眼色的女娃娃在府里站稳了脚跟。 就比如,如云筱玥这样猖狂的女儿,敢拿着长鞭鞭笞二姐云妤妃的丫鬟,却万万不会去教训安和苑的人。 如果云筱玥那样做了,一则会被人诟病为不懂得照料姑表妹,刻意去挑人家的麻烦;二则南宫卿安在众人心里名誉甚佳,所有人都会想当然的认为,是云筱玥这个素来心直口快、又鲁莽刁蛮的孩子纠缠在先。 有时候,“弱者”就是万万欺负不得的。 南宫卿安就是这样的“弱者”。 所以在云危画那句话刚出口的片刻,云百宁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压低了嗓子:“云危画,你这话可有些过了!” 云危画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南宫卿安退了又退,满是惶恐地躲在了云百宁的身后。 这个动作引得云百宁更是对她心生怜惜,也连带着、更觉得云危画不可理喻。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云危画万万没有料到,她不过是和白王府的人去了一趟上清宫,再回来时,那个处处小心翼翼的南宫卿安,就已经到了能让云百宁亲自开口为她撑腰的地步了! 再反观云家其他女儿。 云妤妃依旧是那懦弱不堪的模样,云筱玥更加嚣张跋扈,云长依……更是早早地就嫁给了康王。 堂堂一个云家,这么些亲生的女儿,竟连一个外人都防不住! 南宫卿安看了云危画一眼,一双眼睛里满布着真切的恐惧,她小小声道:“姐姐大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姐姐不喜欢卿安,那卿安以后在姐姐跟前不说话就是了。方才……也只是看两位姐姐闹得凶,想替舅舅解忧,想来姐妹们小打小闹,本就没什么,是卿安多嘴了。” 云危画看了眼云妤妃和云筱玥。那两人好像因着云百宁发怒、也变得如履薄冰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两姐妹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了。从云妤妃胳膊上新旧不一的鞭痕就能看出来。想来,若不是云危画听了声音冲进院里,云府的这一众人等,还想着随之任之呢! “刚刚卿安妹妹口口声声说着‘家教’,我倒想问问妹妹,”云危画笑着,踱步到南宫卿安的身侧,“你们南宫家的家教,难道就是教着你是非不分,不问黑白,得过且过吗?” 南宫卿安一惊:“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云危画冷嗤一声,“今日之事当成小打小闹过去了,就还有下次、下下次。卿安妹妹是觉得,鞭子不落在你身上,就都不必追究,是吗?” “不是……卿安没有这意思!”南宫卿安登时慌了,赶紧拽着云百宁的衣角极力争辩,“舅舅!卿安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卿安只是想替舅舅分忧……哪知道竟会被姐姐曲解成这样子!” 云危画径自转过身,目光紧紧锁住云筱玥。她一身红衣,气势逼人,那半张银白面具更是趁得云危画气质清冷:“云筱玥,你也觉得这是小打小闹?” 云危画这忽然一问,竟引得云筱玥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云危画今日的气势,实在令人望而生畏!云筱玥只能战战兢兢地回了句:“不、不是的……” 云危画道:“我听闻曾经有这样一个孩子,小时候惯会偷东拿西,也许是一把花生,或者是一条鱼干,父母觉得不以为然;后来孩子大了,觉得盗不如抢来得快,便又去抢人钱财;可打劫又不如杀人来钱快,他便又去杀人……” “云危画,你这是什么意思!”云筱玥忽地发作。她说这话,难不成是把她比喻成了那偷鸡摸狗的小贼了!?这简直是对她赤.裸裸的羞辱! “四妹当然比那故事里的小贼高尚得多,”云危画笑着打断了云筱玥,道,“可若是刁蛮无度,日后惹了哪家富家子弟、或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就不是父亲想要帮你掩饰就掩饰得了的!” 云筱玥却得意洋洋:“我是丞相府的千金,这京城贵胄,我那个不认得?谁敢得罪我?” “你说卿安是外人,我看你才是个‘外人’!出嫁前就不受待见,出嫁后更是和云家没了瓜葛,你一个外人对我们云家自己的事情指指点点,你哪儿来的资格?”见云百宁没有表态,云筱玥更加放肆。 云危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时心情复杂。 这丞相府的千金,惯会窝里横。 自以为事事胜券在握,却偏偏忽视了身边最柔弱的人。 若不是因此,南宫卿安也不会一朝得了机会,就把云家往死里整。 那一刻,云危画忽地忽然想问一句:若你日后失手打死了郑爵爷家的小公子,郑爵爷要你偿命,你又当如何? 云危画现在仍旧清晰记得,当初云筱玥犯下大案后,跪在地上哭着求云百宁救救她的场景。 那哀嚎何等撕心裂肺,而云百宁被皇帝和郑爵爷的人逼得紧,爵爷硬要云筱玥偿命,派了人天天堵在丞相府的门口讨要说法。杀人偿命本是礼法,再加上云筱玥一介女流,在男尊女卑的皇族眼里、她的性命更是如同草芥。最后,当然是落得个斩首示众的后果。 那边,云筱玥依旧骂骂咧咧,更别提什么“大家风范”了,到了兴头上,甚至直接抬了手,指着云危画的鼻梁:“你要伸张正义,跑别地儿伸张正义去!来我们云家甩什么脸子?!本小姐的事情,你凭什么管!” “啪!” 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云筱玥的喋喋不休。 云危画冷笑:“就凭本宫是白王妃!” 第73章多谢不教之恩! 这一巴掌,估计将整个云府大院里的人都打蒙了。 云筱玥怔忡了片刻,瞳仁颤动着,睁大了眼睛盯着云危画:“你敢打我?” “如何不敢?”云危画道,“你对王妃出言不逊,便是无视天家威严!若没人教导你礼数,本宫亲自教你!” “你算个什么王妃!”云筱玥怒吼道,“不过是嫁给了个疯子!我看你是‘疯王妃’吧!” 云筱玥这一番话出口,并没有人拦着。 云妤妃从来性子软,哪怕云危画是因替她出头而惹祸上身,她也是和自己的丫头远远地躲在后边。 就连平日最注重颜面的云百宁都不曾置喙。显然,云筱玥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却说出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声。 云危画眸光一厉,心中有种无名火窜了上来,登时又扬起了手——却被人一把抓住! 阻止云危画的,依然是云百宁。 云危画原本凌厉的目光,在刹那间蕴了讥讽:“上次,女儿挨了长依妹妹的打,父亲也是这样拦我的。”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云百宁将云危画的手狠狠甩开:“你闹也闹够了,能不能对自己的妹妹有点怜爱之心!” “怜爱?”云危画冷笑。 正是云百宁对云筱玥一味的“怜爱”,才惹得这个女儿嚣张跋扈被斩首示众! 她倒是想问问,可有人对她有半分怜爱之心。自小被辱骂,被冷眼,被设计,她哪一次不是忍让等待,等着这些个同根同源的“亲人”们接纳她? 可是有用吗? “姐姐,我们云家可待你不薄,你怎的这刚一回京,就掌掴筱玥妹妹呢?”云长依也开口附和,“这父亲的养育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待我不薄?”云危画笑着重复,走到云长依和宁氏的跟前,“我倒是想问问,当初闲月阁的毒,又是谁下得?才害得我这半张脸溃烂成脓无法见人!” 面具下,云危画的一双眼睛美艳非常,她一身红衣,气势逼人。宁氏和云长依不知是被吓着还是心虚,连连倒退了两步,这母女情深、两人下意识地要抱在一起。 宁氏道:“你在这儿瞎说什么混账话!没头没脑得,多半是在白王府憋疯了吧!” “我看她确实是疯了!不过就是说你几句就打人,”云筱玥插嘴,“嫁出去倒长能耐了?混以为这整个云府都得听她的!” 云筱玥的话显然也惹恼了云百宁。云百宁隐约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威慑力受到了威胁,他才是这云府的当家,这云危画莫不是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云危画握紧了拳头,因为用力过猛,掌心那贯穿的伤痕已经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结的疤早已经裂开,在纯白的绢帕上染了一道绯红。 她根本就不该胡管着丞相府的琐事! 甚至不该听了云长依的话,再踏进丞相府来! 这丞相府的人,怕只有面对她这个公敌的时候,才会齐心一致。 “是,妹妹说得对。”云危画压低了声音,“这丞相府是死是活,我本就不必去管!” “云危画,你这是什么意思?”云百宁道,“人你打了,疯也疯了,你倒觉得委屈了!?” 云危画冷嗤一声,打定了主意,抬脚就要离开,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也赶紧跟在身后。 这云府,她真的是半刻都待不下去! 云百宁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家主威严”之中,怒喝:“云危画!父亲在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云危画置之不理。 “云危画!你放肆!这里是丞相府,不是你们白王府!”云危画的态度更是惹得云百宁浑身不快,“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目无章法不懂规矩的女儿!” “父亲?”原本已走了数步的云危画停了下来,“我敬你才唤你一声父亲。敢问,云丞相几时教过我什么?” 云危画说着,转头看去,目光灼灼地与云百宁对视,气势丝毫不减,竟惹得已经身居丞相高位的云百宁都不由得觉出沉重的压迫力。 云危画浅笑:“危画能有今日,还要多谢丞相的不教之恩!” “好!好啊!无法无天……把藤鞭拿来!”云百宁怒不可遏,瞪圆了眼睛,额上青筋暴起,“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不肖女!让她好好瞧个清楚,什么叫做家法!!” 云百宁话音刚落,云筱玥已经乐呵呵取了自己方才鞭笞云妤妃的鞭子,双手递给了云百宁。 云危画却丝毫不惧,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那份傲骨竟连云百宁都看得愣了。 鹦歌和舒心见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赶忙冲上前跪在了云百宁跟前:“老爷!小姐她只是一时糊涂,老爷想打,便打我们吧!” “请允许我们代小姐受罚!” 两人齐齐跪着,不停地向着云百宁磕头。主子们之间的争吵,她们无法插话。可真到了挨打的这时候,两个丫头竟都没有退却过! 那边,小桃也想着去替云危画求情,却被云妤妃小心拦了下来。 云危画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复杂:“舒心鹦歌,你们两个退下!云丞相,你要树立威严,要管教女儿,冲着正主儿来就是!” 原本,看着云危画那不屈的气势、和两个丫头言辞恳切的请求,云百宁已经有些心软。可听得云危画这满是挑衅的语句,他又登时来了火气,鞭子缠了又缠,直指着云危画的鼻间:“你当我不敢!?” “今日行完家法,我云危画、便与丞相府两不相干!”云危画闭上了眼,仿佛也放弃了反抗,只等着云百宁的鞭子落下。 云危画这种种反应,实在大大超出了云百宁的料想。就像是原本豢养的乖巧鸟儿,忽然有一日,变得凶猛锐利,成了一只攻击力极强的鹰隼。 虽然威风凛凛,虽然珍贵如宝,却给豢养它的主人带来了无尽的威胁和恐惧。 那鹰隼,已经远远超出了“主人”能够控制的地步。 无法控制,便只想毁掉,想要折去它翱翔的翅膀。 在云百宁的眼里,云危画就是这样一只鹰隼。 “好、好!两不相干!”云百宁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长鞭,用尽了全力往云危画身上挥去! 云百宁刚抬起手,一阵刺痛就从他的虎口处传来。 云百宁不是武夫出身,手登时一松,鞭子湛湛掉了下去。 “云丞相,好威风啊!” 是和云危画一模一样的口气,却更多了几分嘲讽和蕴怒。 并且,那是个清朗的男声。 见到云危画身后,缓缓而来的玄袍男子时,云百宁的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白王!” 第74章那是本王惯的! “白王!” 云百宁再不敢去拾什么藤鞭,赶紧双膝跪地,战兢兢行礼:“老臣见过白王殿下!” 院子里的人这才都反应过来,齐齐跪了一地,个个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段惊澜的步子走得极缓,仿佛是在故意磨人一样,云百宁只顾着埋头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他身后的那些丞相府的家眷,更是快要把头埋进了土里! 这白王怎么会忽然来的? 他的疯病……莫不是真的痊愈了!?刚刚云丞相险些就对王妃动手了,这白王是出了名的手腕毒辣,那以后……云府上下可该怎么办啊! 不,也不一定。云危画这个丑女人,是明德皇帝硬塞给白王的,白王接不接受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 说不定,白王也像他们一样,对云危画这个“耻辱”恨之入骨! 段惊澜走得很慢,云府上下跪着的时间也极长,个个儿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云危画也被这气氛弄得胆战心惊。她和白王不过是一种合作和利用,虽然段惊澜之前有说过希望彼此“信任”,可云危画的心里始终没有将自己和白王挂钩。 她也不敢肯定,段惊澜接下来会做什么。 段惊澜的神色如常,薄唇微抿,他缓缓走到云百宁跟前,拾起落在地上的藤鞭。淡淡开口,就打碎了丞相府诸人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说:“我们白王府的人,几时得服从丞相府的家法了?” 段惊澜的语气平淡,却惹得云百宁一阵心惊! 白王,这是问罪来了! 云百宁跪得更深:“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没想过真的处罚王妃!老臣怎么敢动白王殿下的人呢!” “哦,”段惊澜淡淡应着,也没让丞相府的这一众人等起身,他索性半蹲到云百宁的跟前,手里摆弄着那条鞭子,眸色深暗,“云丞方才说什么?你说……王妃不懂规矩?” 虽然段惊澜的脸上平静无波,云百宁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他话语中压抑着的怒火! 这……白王真的是来问罪的! 为了云危画那个低贱又不值一提的女人!? 他这都还没动手呢,哪儿值得段惊澜如此质问……何况,这里还是丞相府,他是一家之主,府上的小厮和女眷们也都看在眼里,白王这一次又一次的逼问,让他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当然,这些云百宁都没有敢说出口。 毕竟,白王若是清醒着的,他就依然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王爷。 朝廷大势依旧有大半偏向着白王,就连明德皇帝,也不敢趁着白王犯病的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对他手下的关键人物进行清洗。 他一个丞相,又拿什么去和白王抗衡呢? 况且……万一哪天明德皇帝出了“意外”,继承大统的也绝不可能是他那年仅十岁的小皇子,而会是白王!谁会料到以后是怎么一番光景? 云百宁只能服软,一声又一声的说着“老臣只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万万不敢冒犯王妃”。 段惊澜挑了挑眉,站起身,道:“可以理解。” 听了这话,云百宁长舒了一口气,看来……白王这是气消了? 果然……虽然贵为白王,可他毕竟也是朝廷的一品丞相,云危画又是他自己的女儿,云百宁想着,自己好歹也算白王的岳父,这白王大概也是顾及这一点,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哪知道,段惊澜接着说道:“毕竟我气急时,也喜欢杀个人玩。” 从段惊澜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可这句话,却险些把云百宁给吓尿了! 原本犹豫着想要抬一下.身子的云百宁,赶紧又深深地跪了回去,“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一声声求个不停。云府的一众家眷更是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甚至不敢抬头看白王一眼! 云危画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实在觉得蔚为壮观。又听到段惊澜方才那样唬着云百宁,竟觉得有些好笑。 这段惊澜说话大喘气,肯定是故意的,白王的心思,可真是贼得很! 段惊澜瞧也不瞧他们一眼,把摆弄许久的藤鞭扔到一旁,道:“就算王妃不懂规矩,那也是本王惯的。” 这话说得认真,却又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就连云危画听了,心里都不由得一震。 段惊澜转过身,踱步到云危画身侧,目视前方,仿佛是要走了。他声音冷淡:“丞相,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是什么话? 云百宁暗自腹诽,实在担心这次惹怒了白王,会给丞相府招致什么祸端。 可他还没开口,段惊澜已经迈步出了后院。 云危画见他要走,也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只听得后边,丞相府的一众人等纷纷念着“恭送王爷王妃”之类的话。 段惊澜实在走得极快,云危画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段惊澜!”出了院子,又拐过好几条走廊,云危画赶紧叫住了他。 白王走得实在太快了!她追都追不上。本来肚子就饿,在丞相府闹了这么一通,云危画觉得自己两眼都开始发昏了,鹦歌和舒心两个丫头更是气喘吁吁。 段惊澜回过头,静静看了看云危画,没有作声。 云危画道:“你怎么会到丞相府来?” 这个问题仿佛很是没趣,段惊澜索性移了视线,往丞相府外走了。他冷冷回到:“找鸟。” “找鸟?”云危画想了半天,都没领悟到段惊澜要在丞相府找什么鸟雀。 “现在找着了,走吧。”段惊澜语声淡淡。 云危画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脑子一热,下意识接了句,“找我?” 哪儿知道,这次段惊澜给的回复极快,可对于说话的字数仍旧吝啬得很:“嗯。” 云危画一愣,万万没想到段惊澜真会接了话茬过去。总觉得自己是吃了亏。并且……她想着,如果段惊澜的态度能稍微好些,她说不定还真就会被他勾到。 见段惊澜要走了,她赶紧又追了上去。 没走几步路,两人就迎面看见了一青袍男子,衣着华美,头上的金冠还嵌着颗南海珍珠。 那男子见了两人,先是一惊,随后笑着行礼:“见过皇兄。” “七弟。”段惊澜略微颔首,算是回应。 那人的视线又转向云危画,略打量了一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嫂嫂了,皇嫂体安。” 段惊澜的七弟,也就是七王爷——康王! 第75章本王太重,她拽不动【加更】 上一世,云危画只听过康王之名,知他是云长依的夫婿,却从未亲眼见了。 今日一见,外表虽然普通了些,却也算是个谦谦公子。只这么一眼看去,好像也并非如外界所言的那么软弱不堪。 云危画便也跟着行礼:“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和煦一笑:“听闻皇兄在上清宫调养数日,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大好了,谢七弟挂怀。”段惊澜的语气倒是十分客气,难得的有了几分大哥哥的模样。 云危画也觉得,难得能见他能这么温润地和一个人说话,想来是因为有血脉之缘的关系。 “七弟也来丞相府找雀儿?”段惊澜忽地一问。 深知段惊澜口中的“雀儿”是什么的云危画,险些干呛着。紧随身后的舒心和鹦歌倒是极不厚道地偷笑起来。 康王一愣,摇了摇头:“不找雀儿,我是来寻王妃的。” 康王口中的王妃,定然就是云长依了。 云危画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康王。如果这一世,云长依又是在段惊澜“发疯”之后五日就和康王订了亲,那他们两个成亲,少说也有一个半月了。康王应该早看出云长依的心思不在于他了。 “怎么,皇兄的雀儿丢了吗?”康王又紧接着问。 段惊澜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愉悦的神色:“嗯,刚养的,没事就爱乱跑。” 听了这话,云危画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想找个角落赶紧缩进去。反倒舒心和鹦歌,更是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这个段惊澜,是仗着有外人在故意埋汰她吧! 康王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儿,道:“刚拿回府的就是会活跃些,锁笼子里又怕闷坏了……要不皇兄给它换个大点儿的笼子试试?” 段惊澜十分配合,也极为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挺大的。我时常来捉她就是。” 康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地一笑:“想不到,皇兄也爱养这些鸟啊雀啊的。” “换个口味。”段惊澜回得一片平静理所当然。 云危画皱皱眉,偷偷握紧了拳头,死命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去堵住段惊澜嘴巴的想法。 这白王……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啊?是和谢祁走得太近被感染了? 康王殿下仍旧似懂非懂,笑道:“我那儿前几天刚得了只浑身青蓝的鹦鹉,聪明得很!皇兄可有兴趣?” 段惊澜摇了摇头:“一只就够,养太多麻烦。” 正在白王和康王两兄弟探讨养鸟心得的时候,忽听的身后一声“殿下,您怎么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长依也从后院出来了。她急急跑到康王跟前,拽着康王的衣袖,经过云危画身边的时候,还不忘还了她一记白眼。 云长依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康王看向云长依的眼神里,满是宠溺和爱慕,他笑道:“见你这么久没回府,就想着来接你。” 云长依笑了笑,不再应声,眼睛缺一个劲儿地往白王身上瞟。 一个长身玉立容貌俊美,一个外貌平平;一个是天下最受尊崇的王爷,一个声誉平平;一个武艺高强才华艳艳,一个资质平平;一个把持着麒麟卫的大权,一个……连像样的实权都没有。 比较之下,她的夫婿康王,实在没有一点能和白王段惊澜媲美的! 云长依心里五味杂陈,那种强烈的妒意和落差感,在白王回京之后愈加强烈。 她可是天阙王朝最具盛名的才女啊!怎么落得的人家却是这种平庸之辈!反倒白王……竟和一个丑女结成了夫妇!更可气的是,白王还相当袒护云危画!这一点,她刚才在后院里深有体会!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命运真是不公! 要是早知道白王的疯病能够治好……要是早知道白王的新娘子不会被他杀死…… 这白王妃的位子,她肯定不会拱手让给云危画! 云长依打量白王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连云危画都注意到了。 云危画特意观察了康王的脸色,作为云长依正经夫婿的康王,也早已面露不快,却始终都未曾说什么。 人家康王都没有说什么,云危画就更不会去开口戳穿了——她和白王之间,又没什么真正的感情。 而段惊澜,也不知是没注意到云长依的目光,还是压根不把她的眼神放在心上,仰头平视。 云长依笑道:“白王殿下这趟回来,身子终于大好了呢!恭喜殿下,也不枉长依……和康王这日日惦记!” 云危画暗自挑眉一笑。 康王殿下还在一旁呢,她的妹妹勾起人来,却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了。 段惊澜没有回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向康王说了声:“还有事,先走一步。” 康王仿佛松了口气,赶忙作揖:“是,皇兄慢走。” 云危画一直紧紧跟在段惊澜身后,等两人出了云府,云危画才开口:“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段惊澜回得简单。 云危画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还是少接近云长依为好。” 毕竟,她是知道云长依以后做的那些个事情的。 豢养优伶,豢养男宠,荒淫无度,名声尽毁。 如果段惊澜真的和云长依扯上了关系,那白王和康王的兄弟情义肯定是烟消云散了。她更无法想象,段惊澜和那些“荒淫”、“豢养”这些个词扯上关系会怎么样……又或者说,也许云长依傍上了白王这个靠山,就会有所收敛? 可若是云长依真傍上了白王,那她这个白王妃就算不被挤下去、也要在白王府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性,都让云危画挺糟心的。 段惊澜停了步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危画,尾音一扬:“哦?” 云危画想了想,见四下无人,索性直接道:“我怕她把殿下拽到她的闺房里。” 然后吃干抹净再扔开。 当然,后一句,云危画也是不敢说的。 段惊澜似乎有些想笑,可嘴角始终都只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他深深看了云危画一眼,仿佛心情极好,道:“本王太重,她拽不动。” - 谢谢【四叶草的幸福】送的礼物!谢大家喜欢~说好的加更么么哒(づ ̄3 ̄)づ╭?~! 第76章我的眼光没那么不拘小节 云危画随着段惊澜走了半路,肚子忽然叫唤,才想起自个儿和两个丫头都还没吃饭。回头,发现鹦歌和舒心也是一脸萎靡的样子,又因着段惊澜在,不好直接开口。 “殿下,”云危画赶忙把段惊澜叫住,“我先不回府了,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 段惊澜回过头来,问:“什么事?” 云危画没想到段惊澜还会有此一问,况且自己的人际关系段惊澜了如指掌,实在编不出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来,便只好照实说了:“……吃饭。” 段惊澜面部的肌肉一僵。 “府上的不合口味?”明明是颇为关切的话语,可到了段惊澜嘴里,总让人觉得疏离。 云危画赶紧摇了摇手:“不、不是……” 她险些忘了,依着规矩,厨房都会做了吃的给主子送过去。在闲月阁呆的久了,和舒心鹦歌两个自力更生惯了,险些忘了还有这一茬。 “喜欢什么让人做,”段惊澜看了看云危画被绢帕包裹着的手,淡淡道,“再回屋里处理一下伤口。” “是。”云危画只好屈服。 等两个人一起回了,才发现定王和林明然早已在大厅,等着白王回来。 见云危画也随在段惊澜身侧,段惊越愣了愣,笑道:“王妃也在。” “见过定王。” 只打了声招呼,那兄弟二人便攀谈起来,云危画见着自己在这儿也没意思,索性知会了一声离开了。她和两个丫头肚子还扁扁的呢! “等等。”段惊澜忽然说着,向云危画抛过去了个瓶子,“抹些药。” 云危画接了,道了谢才离开。 段惊越痴痴地看着那红影子走远了,才乐呵呵笑着,打趣道:“借花献佛,三弟你还真是。” “你的金疮药好。”段惊澜说的理所当然。 “那何止是好?”段惊越笑道,“这来自北瓯国的‘血竭膏’,就我这儿有这么两三瓶。我都不舍得用,三弟倒好,直接就给了新王妃了!” 在这世上,除了神医舒晏城的“玉肌散”之外,最好的金疮药便是产自北瓯国的“血竭膏”。段惊越也是前两年,在和北瓯国的大战后缴获了那么几瓶,宝贵的不得了。 段惊澜微抿着唇,道:“改日赔给皇兄几瓶。” “赔、几瓶?”段惊越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有想过这被段惊澜扔出去的血竭膏还有能要回来的时候,“你哪儿来的血竭膏?” 段惊澜摇了摇头:“可能没血竭膏那么好用。” “喔喔,小事儿小事儿,”段惊越大方地摆了摆手,“毕竟是三弟的王妃嘛!用了便用了。” 虽然还是有些心痛,段惊越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取了茶盏想要压压惊。 段惊澜顿了顿:“我还你两瓶玉肌散吧。” “噗——!”段惊越毫不客气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慌张张用衣袖擦了擦,“三、三弟……你说什么?” 这玉肌散可是比血竭膏还要贵重的东西!自舒晏城失踪之后,这许多绝世的好药可都没了踪迹!段惊澜有是从哪儿得的? 段惊澜在一旁冷静地品茶。 定王左思右想,用手探向了段惊澜的额头,道:“这也没烧啊?明然,三弟他的病……真好全了?” 林明然面露尴尬,一直忍着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两位殿下的感情真好。” “哪儿呀,我看我三弟,对新王妃的感情才好呢!”段惊越摆了摆手,又悄悄凑到段惊澜的坟前,小声问道,“三弟,你莫不是真喜欢上那个丑丫头了?” 段惊澜放了茶盏,道:“我眼光没那么不拘小节。” 段惊越挠挠头,想了想,道:“也是,也是,就连云家的三丫头,三弟都不放心上呢!这云危画……确实是差了点。” 段惊澜挑了挑眉:“差?哪里?” “这不显而易见的嘛!论相貌论才学……”段惊越想了想众人对这两姐妹的评价给了个总结,却忽地话锋一转,道,“不过说起来,这云家大丫头也不差,云三小姐也确实配不上三弟……” “你可是不知道,三弟刚去了上清宫,那宁氏就找皇后给云三小姐赐婚,云三小姐如今已经变成康王妃了!”段惊越摇了摇头,“俗品、俗品啊!” “云三小姐本就追求这些,也不用强求。”段惊澜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云长依的心思。 在云长依和宁氏眼里,权利和财富,比得过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这么说也是……”段惊越挠着头,忽地脑袋一灵光,一拍桌子,“可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这就不对了啊!我他妈还当真了,真以为她对三弟用情至深呢!” 段惊越又想了想:“这么比起来,还是云大小姐好些。虽然丑是丑了点……可那面具一遮,光看一半,倒也不错?” 段惊澜长舒了口气,嘴边难得地浮现了温润的笑:“不提这些,走,喝酒去。” “哎成!”提到酒,段惊越就来了兴致,赶紧提溜了衣角随着段惊澜去了,“之前你不在,院子里埋得那些酒我都不好意思挖!” 两人正要出门,就见一护卫匆匆忙忙上前,扑通跪在了两人跟前:“殿下,大事不好!” 那护卫身穿一身墨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回字纹。这是水牢护卫的装束,段惊澜皱了皱眉。 护卫接着禀报:“百面生……死了!” “死了?!”林明然不禁脱口而出。 段惊澜之所以还留了百面生的性命,是想着从他的身上得到幕后黑手的线索——虽然百面生是西凉人,却早在数年前叛离了西凉——这也是陈歆歌也要随着白王追杀百面生的原因。 如今百面生一死,所有的线索就全都断了! 况且……白王府水牢从来防卫严密,外人极难进入,百面生怎么会忽然死了! 段惊澜眸色暗了又暗:“带路。” 白王府的水牢建在地下,阴暗而且潮湿,日子久了,还带着些许霉味儿。 平日里除了专门看守水牢的护卫,就只有白王和林明然能进入。连定往段惊越都是头一次走进来。所幸段惊越是武将身子,问了这潮湿的气味也只是有些许不适,很快便好了。 百面生被关在水牢的最深处。 几人走到的时候,就见一牢房里边,用铁链子悬挂着一个影子——她的形状依然不似人了!一侧的胳膊和腿耷拉着,好像已完全和肢体脱离,无力垂下来的一条胳膊上,还被人砍去了手! 牢房比平日里行走的地面还要凹下去一些,在那足足两米的凹陷里盛满了水,一直浸润到百面生的大腿。只余了一条小小的通道立在水平面上,供人在上边前行。 也许是浸泡得久了,百面生的双腿已经溃烂,全身混无血色。空气里,更是弥漫着一种腐败的味道。 段惊越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捂着鼻子,险些就要作呕! 第77章苏家老爷苏遗通 关着百面生的这间牢房,连个窗户都没有,别说是人,就连这牢房里的气味都散不出去。而这间牢房的门上,铁链子更是栓的好好地,看不出任何被人撬动的迹象。 ——这世上不乏会缩骨术的人,想要通过牢房的框子钻进去也不是难事。 可是……练习缩骨术的,大多是梁上君子,或者摸金校尉——这等人物来了白王府,莫说是通过水牢的重重守卫,就连踏入水牢的大门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段惊越捂着鼻子:“三弟,这、这人你从哪儿抓来的?” 段惊澜没有应声,吩咐人把牢房的门打开。 他顺着水面上的石板,踱步到百面生的跟前。因着百面生大腿以下都浸泡在水里,段惊澜只能半蹲下来。 林明然给段惊澜递了块白帕,段惊澜就把那帕子垫在手上,缓缓将百面生的头颅托起。 那妇人早已经面无血色,两只眼睛活像是死了金鱼,拼了命的往外凸出,嘴巴更是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中了毒? 段惊澜皱了皱眉。 “呕——!”段惊越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看见百面生那苍白又腐烂的脸,再加上牢房里本就一直弥漫的潮湿腥气,他竟直接吐了出来! 林明然忙不迭地去扶住定王,直到段惊越呕得腹中不见半点食物、尽剩了酸水。 段惊越赶紧屏住了呼吸,生怕再一嗅到周遭的空气又会干呕,招呼都来不及打,捂着口鼻就往水牢外边冲了! 那一边,段惊澜检查过百面生的口腔,果真在她的舌下,找到了一个含着毒的囊袋。 ——他留意过百面生。当初在上清宫制服她的时候,段惊澜还特地掐住百面生的喉咙仔细观察过,并没有藏毒自杀的迹象。 何况那时候,百面生是伪装成了上清弟子和众人一起用餐。藏毒自杀的可能性更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百面生被抓之后,将毒药特地交给了她。 或者是在回京的路上,或者是他们抵达京城之后。 段惊澜冷哼一声,极为嫌弃地把百面生的脸颊摆到一旁。那白色的锦帕也随之飘在了水面上。 只可惜,这百面生直到死,都没说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段惊澜心情极差。 往水牢外边走去的时候,才发现段惊越靠在离门口不足十余米的地方等着。一见到段惊澜出来,段惊越就开始嚷嚷:“三弟,你从哪儿找的这么个人物?” “调查案子。”段惊澜简单回应,一双剑眉紧紧蹙着,“线索又断了。” “她……她犯了什么,还劳得你亲自出手?”段惊越刚刚从驻边回京,对这京城的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故有此一问。 段惊澜斟酌着该如何向段惊越解释,才能既浅显易懂,又不至于透露机密。思虑间两人就已经走到了水牢门口。 水牢里的光线极为昏暗你,只能靠着墙边的两排烛火勉强照明。故而当严严实实的牢门打开的时候,外边的白光就肆无忌惮的冲了进来,晃得两人睁不开眼。 待习惯了那光亮,段惊澜一眼便见到等在门外的谢祁。 从礼仪上讲,谢祁见了白王应当趋步上前行礼,可因着水牢重地不是谢祁能进的地方,谢祁便连半步都没有动过。远远地给段惊澜行了礼,直到几人从水牢里走出。 “殿下,前阵子补职的官员已经全了。” 之前,明德皇帝拔掉了倾向白王的不少官吏,自然也得安排人补上去。补职的官员,虽说是要各司协同推荐,但想也知道,明德皇帝必然会换上自己人。结果早能料到,故而段惊澜也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谢祁居然煞有介事的亲自来禀报,这就有些奇怪了。 段惊澜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谢祁递上一张单子,道:“吏部侍郎的补职,是苏家老爷子,苏遗通!” 那小单子上,写着此次补职上来的官员名字。苏遗通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段惊越也凑过来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三弟,这苏家不是有悬案在身的吗?” “是啊,悬案。”段惊澜淡淡应着,把那单子一揉,直接扔了。 白王段惊澜,极少有甚么特别的表情,外人总是很难他淡漠的脸上察觉到情绪的变动。但身为义弟的林明然却能感觉到。 当初,段惊澜因为那一桩悬案调查了苏家整整一年——这对于办案速度极快的段惊澜来说,已经是慢极了的速度了。 苏家也因着这一桩案子和缠在身上的流言蜚语,久久不能翻身。那时候还如日中天的苏家,在一.夜间一无所有,苏遗通和其子苏衍之均被免职。 说起来,云百宁和苏遗通还是同期入仕的,如今云百宁已成为当朝丞相,而苏遗通却才刚得了个吏部侍郎的职位。 “派人盯着丞相府和苏府。”段惊澜向谢祁简单吩咐着,“还有名单上的那些官员,都盯紧些。” “是!”谢祁受了命,便赶忙退下了。 段惊澜的心情仿佛更差了。 段惊越虽算不上什么圆滑之人,可对于察言观色还是有些拿捏的。先是辛苦抓到的犯人惨死,再是补职的官员出了问题……怎么想,这白王的情绪都不可能好的。 段惊越揉揉头,有些局促地问:“那今儿个,咱这酒还喝不?” 他是真的惦记埋在院子里的梅花酿啊! 段惊澜当然也知道定王的脾性,拍了拍段惊越的肩膀:“喝。” 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这时候夜幕已垂,皓月当空,两个王爷也都不去想那些个朝堂之事,屏退众人后,就结伴去了段惊澜那小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有女子打闹嬉笑的声音,段惊澜屋里的灯大亮着,云危画和两个丫头不知是在玩些什么,欢乐的影子投影在窗上。 段惊越愣了愣:“这么晚了,我来喝酒是不打扰了?” “挖了酒去别院喝。”段惊澜看见那影子的时候也愣了片刻,他朝那屋子里深深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他险些忘了新王妃的存在了。 第78章你想给本王侍寝?【加更】 云危画和两个丫头正猜着拳,输了的人便要在脸上贴纸条,云危画的额上、脸颊上,早已黏了好几张细条。几人正玩得开心的时候,却听见院子外头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嘘——”云危画像两人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仔细听去,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近,好像是在铲土。鹦歌和舒心两个丫头听见了,吓得抱在了一处。 “这、这白王府大半夜的也会遭贼呀?”鹦歌万分恐惧。 “这不太可能吧……这可是白王府啊,哪个小贼这么不要命?”舒心也努力用理智安慰着自己。 云危画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支玉簪,道:“我去看看。” 于是三个人,你搂着我、我搂着你,一步步移到了门边。云危画蓦地推开门,大喝一句:“谁在那里!” “哎呀我的妈呀!” “啪——” “哎呀我的酒!”是个带着粗犷口音的男声。 三个姑娘搂得更紧了,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云危画原本还是不怕的,可被鹦歌和舒心两个丫头搂在正中间,也被她俩感染了恐惧的气氛,攥着手里的簪子肢体僵硬。 段惊越深深叹了口气:“皇嫂嫂,您这是干嘛呢?” 听了这话,云危画才又睁了眼。 夜幕里,段惊澜和段惊越正双双站在一颗海棠树下。段惊澜背对着屋里,因而看不清他的表情神色,段惊越倒是仰头正对着月光,脸上颇有几分埋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云危画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有坛酒正碎落在段惊越的脚下。 “对不起对不起……”云危画赶紧道歉,自然而然也放下了警惕,走上前去。 “无碍无碍,”段惊越蹲下了身子,拾着地上被摔碎的酒坛碎片,颇为痛心:“这梅花酿……真是可惜了……” 定王向来馋酒,这一坛子的梅花酿实在是比剜了他的肉还难受! 段惊澜回身过来,云危画才发现他的怀里,也抱着一坛子酒:“没事,还有一坛。” “打扰了两位殿下……实在愧疚,烦请见谅!”云危画再次道歉。 见云危画这小心谨慎的模样,段惊越反倒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便道:“也是我们把皇嫂嫂吓着了。” 段惊澜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云危画那受惊又愧疚的模样,觉得很是新鲜。 也许云危画是在云府呆的太久了,即便是重生了一次,有时候下意识地,还会担心自己“惹恼了别人”,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担心自己遭人厌弃……甚至连云危画的肢体,都已经记住了如履薄冰求人宽恕的动作和表情。 每当云危画一不注意,一个着急,那种在潜意识里根种的东西就会浮现出来。 云危画看了看那海棠树下的挖了又被填上的土坑,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容易和三弟聚聚,一起喝点酒。”段惊越又恢复了大咧咧乐呵呵的模样,抢过段惊澜手里抱着的酒坛——他还是觉得,酒坛子抱在怀里会让他更舒服安心。 云危画点了点头:“那……那今晚殿下就不回来了?” 云危画这话,是冲着段惊澜说的。 原本,她本想着自个儿找个房间过夜,可白王府的婢子一路引着她来了内室,云危画想换房间,还被婢子拦了下来。说着些“万万不能委屈了王妃”,“王妃若是去了别的房间被白王知道,就要罚婢子了”之类的话。 云危画四处找段惊澜也找不见,就想着先在屋里带着,等段惊澜回来了再和他商量“不同床不同枕”的事情——反正尊贵的白王殿下,也是不愿与她同寝的。这一点,云危画在新婚夜就领教过了。 那边,段惊澜原本都想走了,听了这话,又特地折身过来,琥珀般的眸子直直盯着云危画:“王妃的意思,是想等我共寝?” “不,不是!”云危画下意识地否定。 听了这回答,定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状况?他的三弟这般英姿飒爽丰神俊朗,这云危画居然嫌弃? 段惊澜也没料到云危画会回答的这么果断痛快,眉头微蹙,那模样像是不开心了。 “臣妾是说……难得兄弟相聚,”云危画欠了欠身子,小心拿捏着措辞,“殿下尽管玩得尽兴,无须因顾及臣妾而败了兴致。” 段惊澜向前跨了一步,眉心一跳:“那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共寝’?” 段惊越身子一震,十指一抖,被他抱在怀里的酒坛子险些又摔了下去!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三弟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啊?白王平日里冷言冷语的,这四街八巷的姑娘们投怀送抱他都不看一眼,现在怎么连说个话都…… 总觉得这是白王府的密辛。这夫妻调晴,他夹在中间实在不厚道。 “三弟,我、我先去西院等你哈,你们慢聊,”段惊越咽了咽唾沫,道,“不急,嘿嘿……三弟你今晚不过来也没事啊!” 说话间,段惊越已经一溜烟儿地溜出院子,不见人影了。 鹦歌和舒心两个丫头更是来了眼力见儿,连知会都没有,悄无声息的就退了下去。弄得好像今晚白王真的会和云危画发生什么一样。 原本还指望着两个丫头救急的云危画,现在是真觉着自己孤立无援了。 “殿下,你误会了……”云危画强撑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胆量说道。 “本王觉得,”段惊澜俊朗的面容在云危画的眼前一点点放大,小巧的下巴被他单手抬起,“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尤其适合做些什么。” “……”面具下,云危画的两只眼睛眨啊眨的,盛满了一整夜的月光。 云危画的模样实在是极美的。 凭着月光,段惊澜在脑海里勾勒着新婚夜那晚,见过的云危画的完整容貌,便越发觉得那张银质的面具碍眼。 不过,有面具挡着也是有点好处的。 至少不会再有别人能看到云危画那张摄人心魄的容颜了。 就在云危画忧心着今晚真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段惊澜蓦地松开了手,无情转身,冷冷道:“这坛子酒五十两,你欠本王了。” “……啊??”忽如其来的转变让云危画一时愣住,等段惊澜转身出了院子,云危画才反应过来。 “奸商!!” 第79章白王的院子被人占了! 段惊澜的酒量很好,可是遇着定王这嗜酒如命的,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王府里的梅花酿是从酒庄拿得陈年老酒,寻常人喝上几盅便能昏昏欲睡,可定王每回,喝上个半坛才方能觉出饮酒的滋味。 所以每回和定王喝酒,段惊澜都推脱自己酒量不好。 定王见段惊澜喝红了脸,又一副昏沉的模样才肯“到此为止”。 等定王出了白王府,段惊澜敢从桌子上爬起来,脸颊泛着醉酒微红,吩咐着林明然把大氅给他拿来。 也许是酒兴上了头,段惊澜下意识地就往内室走,没几步,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怔忡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谭风院早被云危画那丑丫头占着了。 段惊澜揉了揉头,觉得太阳穴有些发疼。他应该找机会把这丫头赶“出去”的。 “殿下,您怎么了?”林明然问。 “无碍。”段惊澜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结果回府第一晚,白王又在书房里过了一整夜。 幸好段惊澜虽然贵为王爷,可各种恶劣的环境都体验过,在书房将就这么一晚上也不是难事。 第二天,段惊澜喝了点葛花泡的汤水,用来缓解昨晚饮酒带来的不适。 今天,该是新任麒麟卫队长向他报道的日子了——如果明德皇帝有勇气把麒麟卫交还的话。 所以一大早,段惊澜便坐在了大堂里,翻着几本书册,悠悠闲闲。 忽地,一抹黑影窜进了段惊澜的视线。那影子极其瘦小,怀里牢牢抱着些东西,看模样有些鬼鬼祟祟。 段惊澜眯起了眼睛,在那人就要成功溜出白王府大门的时候,淡淡开口:“去哪儿?” 特地换了一身劲装的云危画身子一僵,回身过来,佯装镇定:“殿下……” 段惊澜打量着她。今日这云危画一身男子打扮,身上又未施脂粉,就连常带着的面具也都摘了,露出那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来。 若不是看着那黑影子身材瘦小心生困惑,他恐怕就一个暗器扔出去把云危画的腿打折了! “过来。”段惊澜放下书册,冷冷吩咐。 段惊澜的言谈之间,总会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压迫力,云危画也不敢去忤逆,赶紧老老实实退了回来。 段惊澜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去哪儿?” 去哪儿还非得打扮成这样? 云危画也知道自己这一身装扮不妥,本想避开段惊澜的,可是这白王府不像云府,根本不能翻墙溜出去。 如今倒好,她自个儿撞到段惊澜跟前了。云危画生怕受了罚,连语气都变得极为小心:“回殿下,去香袖微弦。这样打扮不易被人认出来。” 段惊澜看了看她,目光复杂:“香袖微弦的一应事务,等回头让南叶或者谢祁转交给你便是,不劳王妃亲自出门。” “不是,”段惊澜显然误会了云危画的目的,云危画道,“我是要去找顾颉的。” 段惊澜长眉一挑,淡淡重复:“找顾颉?” ——关系真好。 “对,”云危画完全没意识到段惊澜的情绪变化,把怀里那几摞书放在了桌子上,解释道,“这些医书还有些问题不懂,特地拿了向顾颉请教。” 段惊澜没有应声,径自取了桌上的清茶小啜。 云危画只当他是因着自己的打扮生气了,赶紧又补充:“香袖微弦毕竟是家清楼,我若是明目张胆的过去,岂不是丢了白王殿下的颜面?” “谢祁说,”段惊澜开口,“他当初一眼就认出你了。” “什么?”云危画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才记起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次,她刚到香袖微弦的门口就被谢祁拦下来了。 谢祁居然连这点事情都要向段惊澜汇报?! “那殿下的意思是……?” “让顾颉来找你,回屋去吧。”段惊澜淡淡吩咐。 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好,云危画虽然心里有些憋屈,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就抱着一摞子的书重新往谭风院的方向去了。 反正,既然段惊澜开了口,那他应该也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云危画只要回屋等着就是了。 那边,段惊澜看着云危画一步步往谭风院走,原本平静的眸子忽地一颤。 糟糕! ——又忘了把这丫头从谭风院赶出去了。 “真是失策。” 段惊澜这小声的呢喃被刚进来的谢祁听了去,看了看云危画跑远的背影:“失策?殿下,怎么了?” “没事。”段惊澜摇了摇头,问,“昨天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谢祁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从出了上清宫到回京这一路上,没有外人和百面生接触过,也没有护卫被替换的情况。负责百面生饮食的护卫也没有问题。” 没有吗? 段惊澜眸色暗了暗。 那百面生的毒……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谁给的呢? “她这一路上有什么异常吗?”段惊澜接着问。 谢祁想了想,道:“就是不怎么说话,饭也吃的不多。” 不愿说话是很正常的,哪个俘虏被对手抓了以后还能侃侃而谈的? 但是……饭吃的不多…… 段惊澜皱起了眉头。 他抓过许多要犯,其中不乏一直谋划着逃跑,便努力进食保存体力的人。每当遇到这种人时,谢祁都会牟足了精神盯着,并及时向段惊澜汇报。 而百面生却反其道而行之,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难道……那时候她的嘴里已经含了毒药?担心意外咬破毒囊直接暴毙才会减少进食? 可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她如果真的不想透露半点消息,当场服毒自杀就是了,何必还要受颠簸流离、囚禁水牢的痛苦? 但是…… 段惊澜灵光一动。 如果是她的同伙承诺帮她逃走,却又担心逃跑的计划失败,便将毒药交给百面生让她自己寻找时机“解决”呢? 那样就解释的通了。 也许百面生一直在等着她的同伴来救,却始终没有等到。囚禁水牢成为废人之后,百面生心如死灰,便下定决心赴死。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回京这一路上,虽也有过埋伏,可动静都不大。至于到了京城,更是没有遇到过任何可疑人物,水牢也没有遭受任何突袭。好像百面生的同伙,已经把她放弃了一样。 那么,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段惊澜忽地眸光一厉:“来人,把百面生的尸体抬来!” 第80章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云危画颇为扫兴地回了屋子,等了没有几刻钟,果真如愿见到了顾颉。 恰逢阳光正好,也是为避开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云危画和顾颉便直接在谭风院里的一处小凉亭坐了下来。 两人稍作寒暄之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你看像这句,言‘颠顶百会穴,为各经脉气会聚之处。乃醒脑开窍,升阳举陷之要穴’,”云危画翻着自己用心记录的笔记,一双峨眉微微蹙起,模样颇为认真,“但这几个病例,又道‘以针刺百会,治肝阳上亢之患,病瘥’、‘治一中风者,针百会,久而不愈’,这两个病例皆为中风之症,针刺也均取了百会,疗效却不同。这是为什么?” 顾颉将那册子拿去看了看:“你看这里,这两个病例虽都是中风,病因却不完全相同。还有这里,前一个病例……” 鹦歌原本沏茶过来,见两个人讨论得入迷,小心放下了茶盏便退下了。 回了屋子里便兴冲冲叫到:“舒心姐姐你见了吗?外面那个顾大夫长得可俊俏呢!” 舒心远远看了一眼,此时,海棠花已经快落尽了,粉白花瓣铺就了满园,在院子的四周,则载满了苍翠松树。小小长亭里,海棠香中,一个身着墨袍的男子坐在石凳上,仪态端方,容貌俊朗。如瀑的长发直直垂下,他的唇角微抿,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又豁然开朗,虽然表情始终淡漠,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温和。 尤其执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的模样,颇显认真。 “舒心姐,你看愣了!”鹦歌的语气十分欢快。 “瞎说什么呢!”舒心羞红了脸,扭捏着推了鹦歌一把,“你给小姐和顾公子沏上茶了吗?” “舒心姐你的魂是不是跟着人跑了?”见舒心这反应,鹦歌越发调笑起来,“刚就送过去了!忘了?” “你这丫头,尽瞎说!”舒心毫不客气地用指尖点了点鹦歌的额头,便跑去一边刺绣去了。 在落魄前,舒心的家境还是不错的,故而女工之类的营生,完全不在话下。 “也不知道小姐是哪里认识地顾公子,生得是真的好看,”鹦歌又往亭子里看了一眼,才坐回舒心对面嗑起了瓜子,忽然小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世上便只有白王殿下这一个绝世的公子了呢!” 舒心接着不客气地往鹦歌头上敲了敲:“主子们的事儿,瞎议论个什么?” “好好好我不说了。”鹦歌嘟了嘟嘴,“可人家之前真的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嘛!云家的两位公子又不常在……” “听说,云公子他们要回来了?”舒心忽然想到。 “出嫁前就听三夫人在念叨了。”一想起宁氏的嘴脸,鹦歌就浑身不舒服,“念叨了这么久,也没见公子们回来。” “舒心,续茶!”院外头的云危画忽然唤到。 “是,小姐。”舒心应了,便赶紧又取了热水。 她到了院子里,才真正看清顾颉的模样。虽然只是偷偷瞄了几眼,但看起来……好像更比远观的时候更耐看了。 此时,顾颉的指间正捏着一根银针,向云危画说道:“你若能从我指间,将这银针取出来,便可以不练指力。” 舒心小心瞧了瞧,才发现顾颉捏着的,是银针的针身,而粗糙的针柄部分,是裸露在外的。 银针的表面光滑的很,顾颉又是只用了两根手指捏着的,要取出来还不容易得很? “这有何难?”云危画挑了挑眉,仿佛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话音刚落,云危画去拿捏那银针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话说早了! 分明顾颉只是抬着手,那银针也光滑得很——理论上轻轻一提就能把银针取出来,可云危画用尽了全力,那银针竟好像黏附在顾颉的手上一样,动都不动分毫! 舒心在一旁看得愣了,云危画也愣了。 云危画眨巴着眼睛,满面疑惑。 顾颉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样的事情很稀松平常。他补充道:“你可以两只手都用上。” 能取出来算他输。 云危画皱起了眉头。 她果真两只手齐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银针还是在顾颉的指间一动不动。 “这就是指力。”顾颉淡淡说着,“一个医者指间的力量,对银针的把控程度,对施针的结果有很大的影响。王妃有师父的内力在身,练起来会比常人容易得多。待你练好之后再学习针刺之法吧。” 云危画叹为观止,同时又十分泄气。 颇不甘心地又去拽顾颉手里的银针,哪知道顾颉早已经松了力道,云危画猛地一拽、一甩,那银针径自划了舒心的手。 “啊!”舒心一阵吃痛,险些把手里的茶壶摔了。 “呀,对不起!没事吧?”云危画也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查看。 幸好医用的银针细软,针尖也极细,舒心的手上并没有很严重的划痕。只刚才被银针划过时传来了刺痛,之后便全无反应了。 ——这要是换做平日里用来刺绣的针,非得在舒心手上留下伤疤不可。 顾颉好像也早已料到不会造成什么大伤,只淡淡看了一眼,也不做声。 让舒心去休息之后,云危画才重新坐回位子上:“那、怎么才算我这指力练好了呢?” 顾颉想了想,四下环顾了一番,目光落在一棵松树上。 顾颉起身,绕着几株松树看了一圈,在其中一颗松树上取下了什么东西便回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妃先试着,能用针刺穿这个吧。”顾颉摊开手掌,一道薄薄的松脂正躺在他的手心。 “它?!”云危画颇为震惊。这松脂软的时候还好,等日子久了变硬了……怎么可能用一根细软的银针就能刺穿啊? “嗯。”顾颉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云危画的反应。 云危画虽然觉得前路艰难,但还是强撑着把那松脂接了过来,咬咬牙:“好。” 既然顾颉说能,那就一定能! 顾颉能做到的,她肯定也可以! 而另一边,大堂里,段惊澜脸色阴沉,冷声吩咐着人把百面生的尸体扔了。 大厅里的侍卫们,个个儿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就连林明然和谢祁两个人,都噤声不敢言语。 因为这一次的失误,实在是太大了! 段惊澜在那“百面生”的脸上摸了又摸,才找到一丝漏洞。当他将尸体脸上浮起来凹凸不平的点掀起、撕开,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段惊澜的手里。 百面生……早就被人调换了!!可他们竟现在才发现! 不得不说,百面生的易容手法是真的高明。若不是那尸体死去了好几个时辰,面部有些变形,段惊澜恐怕连那面具的漏洞都很难找到! 可气。实在可气! 段惊澜黑着脸,饮完了一盅茶。蓦地笑了——段惊澜是很少笑的,尤其是在盛怒的时候,所以每一次,当侍卫们看到段惊澜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知道白王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而现在的白王,已经到了盛怒的顶点!他蓦地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带着冰冷的寒意:“有趣。” 很好,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81章怎么把王妃赶出去? 顾颉随意捏了几个病案和医家典籍考察,云危画都对答如流,可到了更深入的地方,便见力不从心了。 茶盏都续了四五盏,今日的讨论才算罢休。 云危画长叹一声:“被你问了这么些问题,我反倒对自己没信心了。” 顾颉倒满不在意,淡定陈述:“这几个月的时间到如此地步,已经很好了。王妃博闻强识,若比顾颉早学几年,顾颉只能甘拜下风。”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没有故作安慰的意思,也不见嫉妒不甘的情绪。 “哪里,你才是天下间难得的神医吧!”云危画道,“我听谢祁说,早年你医治了好些顽疴旧疾,疑难重症呢!” “哪里是什么神医,”顾颉眸色平静,“王妃应该记得《魏文侯问扁鹊》那一篇吧。” 云危画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魏文侯询问扁鹊他的医术比起兄长们如何,扁鹊回答,他的医术是最差的。 言:长兄於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闾。若扁鹊者,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於诸侯。 简单概括来说,便是兄长们能够在病症发生之前、或者病症恶化得厉害之前就为患者除去病痛。因而兄长们的医术比扁鹊自己还要高明。 但也因此,旁人只觉得是自己病症不严重,而非医者高明,故而兄长们的名声不及扁鹊。 “当然记得,可是……”云危画想了想,“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高明的人吗?” 顾颉没有应声,只道:“医术玄妙,能得一‘下工’的名声便很难了。所谓‘病未有形而除之’,就连师父都很难做到。” 顾颉抬眼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垂到天际,在无尽天空里映射出一片云霞。 他起身,正要告辞,却听得云危画问道:“那你呢?” “你现在也是个神医啊,也很厉害。”云危画仰着头,敬慕又好奇地望着他。 顾颉的目光有一刹那的闪烁。 他的印象里,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儿,仰着头,在一家小小别院里,映射着满眼霞光,充满好奇地望着他,问:“那你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了。 顾颉皱了皱眉,曾经被刻意埋藏的感觉在一瞬间涌入心底。人总是这样,记忆刻意埋藏的越久、越深,等某一日忽然爆发的时候,那感情便越强烈、越汹涌。犹如溃堤,一旦出现便足以将整个人埋没,让人喘不过气。 顾颉就是这样。 墨袍之下,他的一双手惨白冰冷,在袖子里紧紧握住。 云危画也难得地在顾颉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情。 ——即便当初被谢祁一拳按在了地上,他的神色都平静无波,颇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质。 可现在却变了。 云危画仿佛能看到顾颉脸上那一张冷漠的面具渐渐破碎掉落,一点点露出内心的追忆和恐慌。 这太不正常了。 云危画刚想开口询问,便见顾颉索性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道:“这天下无病可治,无方可用,无药可医——更无医可寻!” “无病可治……无医可寻?”云危画呢喃着,眼里的敬慕变作震惊和不解。 她以为,顾颉身为舒晏城的弟子,该是意气风发胸怀壮志,或者温润如玉和煦如风,从不曾想过,这个医术精妙也曾声名鹊起的医者,会有这样的心思。 而顾颉也未行礼告辞,便径自出了谭风院,留了云危画一个人在凉亭里。 他走至大堂的时候,恰好见了有宫里人前来宣读旨意,便在拱门外停了停,等着那宫人念完口谕。 等宫里的一众人等退了出去,顾颉才往前厅走去,向段惊澜行了礼:“殿下,顾颉先告辞了。” “听到了?”段惊澜问。 顾颉的脸上早已恢复了一脸的淡漠平静,那淡然的模样竟与段惊澜不相上下:“是。” 林明然和谢祁在一旁看了,都有些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听到了假圣旨! 这“病疾未瘥,当在府中休养数日,切莫懆劳心神”的口谕,分明就是要把白王“疯病”的事情弄假成真,再来一番禁足啊!而原本定了新任麒麟卫队长会来白王府报到,结果连半个麒麟卫的影子都没见到。 显然,明德皇帝不愿意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想要将错就错打压白王。 府上的人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可段惊澜和顾颉倒是平静得很,仿佛压根儿没听到似的。 “前阵子忘了与你说,在上清宫,”段惊澜舒了口气,深深地看向顾颉,“遇着苏白麓了。” 听到了故人的名字,顾颉的眸光难得一动,可他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眸子里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段惊澜查看着顾颉的反应,见他仿佛没什么情绪起伏,便也泄了兴致,淡淡吩咐:“之前你答应本王的事情,切莫忘了。” “是,顾颉告退。”顾颉简单应下,便退出了王府。 那“休养身子,禁足府上”的口谕一下,白王府便更显得冷清了。起先还有些达官显贵特地来府上拜访,可圣谕一下,白王府就瞬间门可罗雀。白王府麾下的重臣得了令莫要探望惹祸上身,一味讨好的官员更是忙着划清界限。 世态炎凉人心如此。 段惊澜也立在小院儿里,眉头微锁,遥遥看着东面的墙头。 ——东面,是皇宫的方向。大概这变故,连白王都忧心吧,毕竟这起起落落,旦夕之间。白天里的不在意和胸有成竹,大约都是做给人看的。 林明然这样想着,又见段惊澜的背影在夜幕中颇显落寞,便寻思平日里白王待自己不薄,怎么着也得安慰一番。 林明然刚上前几步,意欲开口。 却听段惊澜问道:“明然,你说……” 林明然以为白王终于要向自己诉苦了,赶紧准备好一肚子安慰的话。 夜色里,段惊澜的语声平静,带着些清冷。他道:“我该怎么把那女人赶走?” “殿……啊?”林明然到了嘴边安慰的话语,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林明然顺着段惊澜的目光看过去,谭风院里烛光大亮,隐约还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女孩子们的笑声,欢快得很。 谭风院……也在东面。 林明然这才想起,新婚这么久,他家殿下还没有和新王妃公用过一个寝室,更别说……行夫妻之事了。而王妃来了之后,便一直睡在谭风院,段惊澜反倒在一直在书房。 说起来,这还是林明然懆办得不仔细。段惊澜忙着手头的事,对赐婚不置一词,林明然就想当然地,将谭风院当做新房,把王妃安排了过去。 所幸段惊澜至今还没怪罪过。可是……原来他们家殿下这忧心忡忡的模样,是为了这个?! 林明然觉得内心有些受伤。 第82章握有权力而痛恨权力 最终,段惊澜还是去了潋滟阁。那是一个正在谭风院旁边的两层小楼,平日里不怎么用,但小厮们每天都会洒扫,倒也干净整洁。 林明然帮着改造了一下潋滟阁的布局之后,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自家殿下。 虽然嘴上说着要赶走王妃,可自家殿下还是“毫无怨言”地自个儿搬了房间。这“舍己为人”的作风,实在不像是白王的调调。 林明然觉得,这竟有种可歌可泣之感。 寝室在潋滟阁的二层,屋子倒也宽敞,东西两向皆开了窗户,左侧窗边则置了一张梨花木的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拉开窗户,明亮的月光便立即倾泻而下,铺满了地面。 段惊澜掌了灯,便在窗边坐下看起了林明然刚送来的资料。 其实从这个地方,段惊澜只要稍稍抬眸,就能将谭风院的景色尽收眼底。同样的,云危画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坐在窗边的白王。 可惜前者一心伏在案上,后者甚至始终没出过屋子。 一旦需要共同应对的事情解决了,两个人就变回了陌路,仿佛从来不曾相遇过。 第二天,白王被禁足的旨意刚刚宣读,便又传来了一道懿旨。 只是这次,旨意的对象是针对云危画的。 段惊澜因有着“不跪拜”的特权,区区一道懿旨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故而只云危画跪了接旨。 大体的意思是,云危画救治景阳公主有功,景阳公主对这个救命恩人一直惦记着,便要她即日前去皇宫接受赏赐。 “殿下,那臣妾这就去了。”那些宫人们连车马都备好了,就打算着宣读了旨意之后,直接接云危画进宫。 段惊澜略微颔首,算是同意。 云危画知他不会多说什么,刚那一句知会也只是出于礼貌,见他点了头,便径自转身出了王府。 等一行人走远了,林明然才忧心忡忡地问道:“殿下,王妃此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今明德皇帝和白王的矛盾已经放在了明面上,实在难保云危画这一去,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说不定今天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或被软禁,或被囚禁,或者……被策反。 都有可能。 段惊澜眸中神色变换,往门口看了一眼,便也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说的却是全然与此次入宫不相干的话:“南叶和谢祁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林明然怔了怔,没想到段惊澜竟浑不在意此事,道:“苏遗通今日已经奉诏入职,他的儿子苏衍之好像也有再进朝堂的想法。” “他的那几位夫人呢?”段惊澜接着问。 “都在忙着为苏老爷子和世子的事情打点,最近和那些个夫人们走得很近。没见异常。”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极远处的天际。 在天尽处,一行长雁飞过,直直冲入云霄,带着贯穿云海的长啸。 “殿下,”林明然开口,带这些犹豫,“您真的……要把香袖微弦……” 林明然刚一开口,段惊澜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偏过头望着他。 白王向来不喜欢属下干涉他的决定,或者对他的决策有异议。但是这个要求和标准,总会对身为义弟的林明然有所松懈。段惊澜道:“有问题吗?”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询问林明然的疑虑,林明然自己也清楚。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敢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摇了摇头:“没有。” 段惊澜收回了目光。 远处,雁群里忽然传出一阵哀鸣,仿佛要贯穿长空。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用着长箭将一只落后的孤雁射落下来。 “总该有些变化的,”段惊澜淡淡道,“有些人,是不想再用了。” 他的语气里,难得的存了一丝遗憾和疲惫。 林明然目光闪动,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白王。 分明刚及弱冠,可段惊澜的眼睛里,却充斥着历经世事的疲乏和厌倦。林明然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年华,正该是意气风发、一笑王侯的时间,而这个立在权利之巅的白王,却好像对这些早已厌倦了。 ——这一年来白王府的转变,没有谁比林明然更清楚。 白王殿下,正在一点点的,不着痕迹的削弱自己手上的力量。包括这一次“失心疯”的事件,都是白王一早安排好的。 他仿佛急着要把手中的权利匀出去。 明德皇帝还以为真的是天赐良机,以为段惊澜不小心走错了棋,得了机会便开始削减段惊澜的力量。可那重重宫墙里的皇帝也许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白王计划好的,而明德皇帝如何算计,都从未真正逃开过段惊澜的布局。 比起束手束脚的明德皇帝,白王段惊澜更像是天之骄子! 他完全可以自立为王,却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甚至交由在白王手中的麒麟卫,段惊澜也从未借用他们的力量为自己谋利。 段惊澜好像痛恨权力。 急着想把人人竞逐的权势扔出去。 可要说段惊澜是担心功高盖主引起明德皇帝的“杀心”,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白王不是这点“危险”都承受不起的人。 “明然,”段惊澜仿佛注意到林明然的目光,道,“多想无益。” “……是。”林明然应道。 - 云危画入了宫,拜见过皇帝皇后,便被人带去了暖阁里。 景阳公主正被抱在奶娘的怀里,两只眼睛哭得通红,任凭奶娘怎么哄都不停。大约是换了新的奶娘不适应吧——之前的奶娘,因为照料失误,早已经赐死了。 景阳公主一见了云危画,便好像见了亲人似的,咧开了嘴朝云危画招手:“姐姐,姐姐!” 皇后便笑道:“自从景阳的病好了,便一直念叨着你呢!可惜你这丫头去了上清宫,可教哀家和景阳记挂得很!” 皇后的笑容让云危画觉得有些不舒服,有几份真情不说,光凭那明显的讨好意思,就让云危画觉得不适。 方才在大殿里,明德皇帝和皇后便一直在和云危画套近乎,搞得云危画晕头转向。一开始云危画还弄不明白这两人的心思,后来听着听着便懂了——这两人,是想着让云危画“站队”呢! 想让云危画成为明德皇帝的人,跟在段惊澜的身边,时时监视,时时汇报。 对于做“暗桩”“奸细”这一行当,云危画实在没有胆量去尝试。她身为白王妃,日日和段惊澜在一起,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是分分钟没命的事情?何况云危画觉得,若是自己做细作,不出三日,铁定会露出马脚。 云危画便一直言辞不明,明德皇帝见她软硬不吃,便又拿着景阳公主打起了感情牌。 景阳公主还在咿咿呀呀叫着,急切地想要挣脱新奶娘的怀抱。皇后立即上前一步把景阳公主接到自己怀里,笑道:“你看,小景阳多喜欢你啊!你们两个是真真正正的有缘!” 精明无措。可如今皇后的精明,却让云危画产生了一丝反感。 景阳公主的眼睛里,满是单纯和澄澈,盛满了一切美好、一切真实的东西。 而这些发自肺腑的本性和心思,却被成年人玩弄于鼓掌,当做了利用和翻覆权势的工具。 云危画皱了皱眉,勉强笑着:“是啊,危画也喜欢小公主,小孩子心思坦诚,惹人怜爱。” 第83章白王,会保她妈? 云危画皱了皱眉,勉强笑着:“是啊,危画也喜欢小公主,小孩子心思坦诚,惹人怜爱。” 云危画这话,多少有些编排皇后心思不单纯的意思。皇后是聪明人,这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皇后脸色一阵铁青,却又很快恢复,抱着景阳公主,笑意盈盈地到了云危画跟前:“弟妹可要抱抱她?这景阳啊,可挂念你许久了呢!” 云危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皇后今日宣她入宫,目的绝不单纯。明德皇帝想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云危画肯定是不乐意的——明德皇帝和皇后,应该也知道了她的心思。那么云危画便不得不忧心,对于一个拒绝被拉拢的王妃,这两个人会怎么对待她了。 软禁吗? 还是凭着景阳公主生事,栽赃陷害、将她置于死地? 云危画皱了皱眉,向皇后行了一礼:“娘娘,危画万不敢再碰小公主了,上一次在百花节惹得公主病危,便是危画的过失……” 云危画记着那次的事故,记得可清楚呢! 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云危画看着皇后主动把景阳公主抱过来,总觉得心里不安。 皇后比云危画年长了七八岁,笑起来时酒窝深深:“弟妹你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别平白生疏了。景阳和你要好,哀家信得过你。莫不是……弟妹不喜欢小公主?” 什么一家人?她和皇后都是外姓,彼此的夫君又是对头,云危画怎么想,都觉得她和皇后不像是一条船上的。皇后这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得云危画的骨子都快软了。 那一边,景阳公主也不是混事不懂,听得母后那句“不喜欢小公主”以后,嘴边的笑容霎时间就不见了,瞪圆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云危画。 云危画心中一动,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公主的,可惜……大人们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牵扯进孩子呢? 皇后见云危画还是始终不言语,一双素手暗暗移到景阳公主的身后,狠狠地掐了一把! “呜啊啊啊……母后……哇啊啊啊……”景阳公主立刻哭了起来。 她如今已经四五岁,懂得刚才那阵痛意是因着母后,立刻泪眼婆娑地看过去,两只眼睛里满是困惑,呜咽着想要说什么。 皇后赶紧佯装安慰,抚摸着景阳公主的头:“哎哟我的小景阳啊,这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危画姐姐不会走的哈……我们景阳不要哭了,好不好?” “哇啊啊啊啊……”景阳公主显然不懂这些大人的心思,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云危画。她只知道她疼,好疼好疼,可是母后不管她,她只能看向救过自己的危画姐姐了。 云危画看着皇后自导自演地这一出戏,眉头皱了又皱。皇后刚才是怎样掐景阳公主的,又是怎样佯装抚慰却趁机打断景阳说话的,每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全无遗漏。 这皇室的人心,竟都是硬的吗? 皇后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自己的孩子,那么有一日,是不是当利益需要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孩子推出去做挡箭牌,甚至痛下杀手呢? “弟妹啊,你看景阳怎么哭成了这样……”皇后仿佛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演技有多么拙劣,又凑到了云危画身侧,“她呀,是真的不想弟妹走呢!” 看来明德皇帝已经转变了策略,见策反不成,便要软禁。 皇后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住她。可这么一留,云危画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从皇宫出去了。 她会成为明德皇帝控制白王府的人质,若段惊澜在乎她的性命,就会处处受到牵制;若段惊澜不在乎,那么她……可能会死。 云危画实在不想留。 皇后见着云危画这一副为难的样子,知她已经对景阳动了怜悯的心思,现在的摇摆不定,只不过是差了最后一根稻草了!于是她一狠心,眸光一厉,又狠狠往景阳小小的身子上一掐。 景阳公主的哭声更大了!几乎变成了痛嚎。 “好!我便陪着小公主几天!”云危画脱口而出。 这个皇后,真的太狠了! “那你快抱抱她。”皇后喜笑颜开,把景阳公主递给了云危画。 云危画刚一接过,景阳公主便扑到了她的怀里,云危画好生安抚着,景阳公主却险些在她怀里哭岔了气。 “有你陪着景阳我就放心了,那我这便告诉白王,就说弟妹在皇宫小住几日,”皇后一脸轻松,就差没把奸计得逞的缓缓兴奋感直接喊出来了,“弟妹才学甚好,日后说不定,还要弟妹教景阳公主做学问呢!” “皇后娘娘过奖了。”云危画心中冷笑。 她倒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从哪儿知道自己的学问“甚好”了?真要学做学问,这皇宫中有名望有真才实学的学士一抓一大把,哪一个不必她云危画强? 听皇后这意思,是想着让她在皇宫里“常住”了。 如今白王也被禁足……不知道段惊澜听到了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应该,会直接把她这个出师不利的棋子放弃吧。段惊澜身边又不乏精明有能力的女人,哪里少她这一个。 想到这里,云危画居然隐隐觉得有些难受,仿佛心口被什么堵住了。 皇后又皮笑肉不笑地与她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暖阁——她还得赶紧向明德皇帝汇报这里的好消息呢! 景阳公主还在云危画的怀里啜泣着,因着云危画的抚慰,哭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云危画环顾四周,发现奶娘和一众丫鬟没有一个主动上前帮着照料的,仿佛早已受了吩咐,料到了今日之事。 可怜的景阳啊。 云危画正想着,在她怀里的景阳公主渐渐抬起头来,看着云危画,用极其清晰的话语说道:“母后打我。” 景阳公主的眼里,有着十分的埋怨。 云危画心中一震,连忙将景阳公主抱在自己怀里:“景阳乖,不痛不痛,你母后……也是迫不得已。” 这么小的孩子。 才这么小,心里不该有恨。 云危画留在宫里小住、照看景阳公主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白王府上。 探子来报的时候,段惊澜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痕。林明然小心问道:“殿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请定王殿下帮忙?” 茶盏已经见底,段惊澜才抬眸起来,琥珀般的眼睛里,埋藏着万千复杂的心绪。 他起身,放了茶:“不用。” 说罢,便往门口走去。 “殿下!您去哪儿!” 白王殿下这是要出门吗!?可、可白王现在还在禁足期间啊!! 第84章有什么本事勾着白王 林明然赶紧追了上去,他家殿下虽然权势滔天,可自从明德皇帝登基后,他还没有哪次违抗过明德皇帝的命令!仿佛这一个亲王,段惊澜当得也很是舒服。甚至这一年来一直在有意削弱自己的力量! 白王殿下这是在做给明德皇帝看,让明德皇帝知道,他不会威胁到明德皇帝的皇位,不会和他争、不会和他抢。 可今日段惊澜若是踏出了这王府一步,便是违抗圣意,挑衅天子威严!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也就功亏一篑了! “殿下,您三思啊!王妃虽在宫中,但想来、陛下是不会真的对王妃怎么样的!”林明然顿了顿,还是拦到了段惊澜的身前。看守大门的小厮见段惊澜面色不善地过来,都一溜烟地跪在了地上。 段惊澜冷冷看了林明然一眼,开口:“退下。” 此刻,段惊澜距离王府的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段惊澜跨出去一步,严格意义上,便已经违抗皇命。 平日里,林明然是万万不敢拦住段惊澜的去路的,可是衡量之下,他还是没有退却,后退一步跪到了段惊澜跟前:“殿下!属下冒死谏言,这一步,可是皇命顺逆、兄弟情义啊!” 任凭白王如何得人心、任凭白王如何狷狂、任凭白王如何大权在握,皇命就是皇命,是只要违抗便足以斩首的事情!他不信白王会真的如此不顾后果!白王殿下不是已经开始减弱自己的力量了吗?不是连香袖微弦的主人之位都打算更换?这难道不是他想和明德皇帝和平相处的暗示?!虽然明德皇帝不懂其中之意,可…… “皇命?”身着墨袍的男子上前一步,此时,他的脚尖与林明然跪着的膝盖平齐。 林明然跪在地上,瞳孔蓦地一缩。 “本王几时,”段惊澜又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蕴藏着滔天怒意。此时,他已经走到了王府门槛前边。 “需得听皇帝诏令!”语声铿锵,如宝珠击落在玉盘之上。段惊澜的脚,跨过白王府大门,湛湛落地。 段惊澜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侵略性极强的阴暗笑容:“父皇在时不需,何况如今?” 跪在地上的林明然身子一震,任由着那霸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明然忽地想起初见白王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段惊澜,虽然还未及弱冠羽翼未丰,却已经是朝堂之上颇具盛名的皇子,手段狠辣,计策频出,性子狷狂,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那时候的白王,简直可以用一身傲骨随心所欲来形容! 可自明德皇帝登基,段惊澜就变了。虽然仍旧算无遗策、仍旧心肠冷硬,却总让林明然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可林明然无法深究,也想不出来。 他现在只注意到,白王方才说得……是父皇,而非先皇。 难道在白王殿下的眼里,竟始终未曾对明德皇帝信服过吗?那之前的自损三千、之前的故意留给明德皇帝可乘之机的“失心疯”……又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白王从来不屑皇位,可如今这是…… 殿下他……要反?! “殿下!”领明然满心疑惑,仓皇起身,却发现段惊澜早已经走远了。 所幸白王府的地界远离商铺,又没多少人敢在白王府门前晃悠,刚才段惊澜的那番话,也没被别人听了去。 而看守大门的那两个小厮,却早已经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了! 天知道他们刚才无意间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 林明然皱了皱眉,看了那两个小厮一眼:这两个人,是不能留了。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的一道墙上,有小小的身影攀爬在树上,瞧着白王走远之后便倏忽不见了。 - 段惊澜出现在宸华殿外时,活把那宫人吓得丢了魂魄!确认了身份之后,宫人便好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宸华殿里去了! 这白王、这白王不是疯了吗!不是被禁足了吗! 怎么大白天的就晃悠到皇宫里来了!! 段惊澜神色如常,仿若压根没有把这“违抗皇命”的事情放在心上。没多久,宫人就又屁滚尿流的回来复明,请段惊澜进殿。 宸华殿里,明德皇帝正自顾自地斟酒,眉头深锁,仿佛遇着了什么麻烦事。见段惊澜走了进来,便一手支在案上,道:“三弟不辞辛苦而来,病大好了?” 他没有直接问为何违抗皇命的事情,而是先开口问了段惊澜的“病”。 “皇兄记挂得紧,臣弟不敢托病。”段惊澜简单应着,自己捡了旁边的一处位子坐下,“此来是有要事禀告。想着派人来也不安心,只能亲自叨扰皇兄了。” “哦?”明德皇帝抬了抬眼,脸上始终是不悦地神色。 他没有明说段惊澜违抗皇命的事情,并不代表他不在意。相反,他太介意了!这还是有史以来,段惊澜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皇命放在眼里!连云危画这个丑女他都因着自己一句口谕娶了,丝毫不见怨言和违抗,难道现在,白王却为了王妃被软禁的事情要和他公然作对吗! 明德皇帝虽然困惑,却不敢问。 生怕这一问,惹恼了段惊澜,导致两人直接撕破了脸。到那时候,谁的面子都不好看,更会让事情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明德皇帝只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问:“三弟有什么消息?” “关于之前、皇兄让臣弟追查的事情。”段惊澜淡淡开口。 明德皇帝心中一喜,险些直接跳了起来:“有眉目了!?” 段惊澜也不想再宸华殿多呆,简单说了两句之后,便直接道:“听闻王妃与景阳公主相处甚欢?” 听了这话,明德皇帝立即警觉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段惊澜。 他的三弟……终于要切入正题了么? 居然真的是为了云危画?云危画这一个丑女……究竟有什么本事勾住从来不近女色的段惊澜?好、很好。他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白王对云危画的感情,说不定…… 此后,云危画就会成为段惊澜的软肋!! 第85章本王可以让你生一个 “皇兄这边的白云茶,味道极好。”段惊澜放下茶盏,向明德皇帝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宸华殿。 宸华殿里,琉璃玉瓦,红烛金樽,玄袍男子一手支在案上,一手举着酒樽,却迟迟没有饮下半口。段惊鸿的眉头越皱越深,墨色的眸子如同深渊,燃着滔天怒火,燃烧着周遭沉闷的空气。宸华殿里出奇地安静,每一分空气都在段惊澜的身旁凝聚,压迫着他的心跳。 蓦地,玄袍男子将那金色酒樽狠狠摔在了地上! “段惊澜!”孤寂的大殿里,男子忽然爆发,恨恨地念着那人的名字,将满桌的书册都卷到了地上! 段惊澜。凭什么? 从一出生,这个三弟就夺去了他所有的光彩,凭什么!! 连这皇位……连这皇位都好像是被他施舍而来! 而今天,白王甚至直接无视了皇帝口谕。明德皇帝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直没有真正把控住这个王爷。 这样的事实让他咬牙切齿:“混蛋!” “陛下,您怎么了?”一直守在外头的宫人听了响动,慌忙冲进了殿里,跪在了明德皇帝跟前,“陛下您息怒啊!” “滚!!”明德皇帝额上青筋暴起,愤怒的脸扭曲着,音节从胸臆中爆发。 “是是!”那宫人也不敢再留,慌忙退了下去。 - 云危画正在暖阁里陪着小公主玩耍的时候,忽闻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地。 “白王殿下!”身边的奶娘见了那人的身影,急急跪了下来。 段惊澜面色平静,进了暖阁以后,目光在景阳公主身上淡淡一扫。小景阳被云危画抱在怀里,怔怔地看了段惊澜一眼,大约是少见生人,景阳公主的眼里满是好奇:“哥哥好看。” 童稚十足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都要化掉。 云危画一怔:“殿下?您怎么来了?” “走吧。”段惊澜没有回应,只是冷冷说着。 走? 云危画脑子有些空白。这明德皇帝刚给段惊澜下了禁足令,此时白王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才是……怎么会进宫呢? 总觉得有些危险…… “你怎么会在?”云危画仿佛没有听见段惊澜的话,反而抱着景阳公主后退了半步。 段惊澜显然注意到云危画绷紧的身子,和她下意识后退的脚步。他皱了皱眉:“看来王妃,在这里呆得很舒服啊?” 舒服到他特地来“接”,都不想回去了? 段惊澜脸色阴沉,皱起眉头的模样异常可怕,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让人退避三尺。 景阳公主盯着那陌生人影,原本轻松地表情渐渐凝固,眼角抽了又抽,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奶娘见情势不好,赶忙上前一步从云危画的怀里抱回了景阳公主,惦着碎步退下了数尺远,重新跪了下去。 如此,段惊澜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看着奶娘那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引得云危画心里也开始发毛。赶紧跟景阳公主道了个别,才随着段惊澜去了。 段惊澜仍旧冷着脸,阔步走在前面。云危画这才发现,这一路上,所有宫人遇着白王,都是恭恭敬敬地、甚至有退避三舍的意思。 怎么?难道段惊澜在宫里的名声这么差劲吗? “他们好像很怕你?”云危画问着。 段惊澜没有应声。这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方才在宸华殿里惹恼了明德皇帝的事情,估计早已经传遍了大半个皇宫了。毕竟皇帝的心思,在这些宫人的眼里排第一位,事情传得快也理所当然,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云危画皱了皱眉——又不搭理她。 她急急追了上去:“不是在禁足吗?特地来救我的?……其实也没什么,我在皇宫里呆上几天也没……” “你要是不想走,现在可以回去。”段惊澜停下脚步。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听那语气,显然心情并不好。 “我不是这意思。”云危画着急辩解。 段惊澜今天这是怎么了?仿佛个火药桶般一点就着,有谁惹了他吗? ——笑话,谁敢惹他啊。 云危画撇了撇嘴,索性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跟在段惊澜的身后。 “和景阳公主玩得很开心?”段惊澜忽然问。 “昂……”云危画道,“公主很惹人爱。” 至少比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母后要强多了。 “喜欢?”段惊澜一边问着,一边忽然转身,云危画走得急,一时没有稳住,直直撞进了他宽阔的胸膛里。 云危画捂着头,赶紧退了几步:“抱歉。” 不管怎样,先道歉再说,段惊澜今天心情这么差,她真不想在这时候惹了这个白王。光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已经让云危画足够心惊了。 见着云危画那一脸小心谨慎的模样,段惊澜眸色一暗,逼近了她:“如果喜欢,本王可以让你生一个。” 生、生一个? 云危画愣住。 “殿、殿下……您可能误会了。”领会了其中意思的云危画脸上一红,只觉得耳朵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明明刚才气氛还冷清尴尬得很,怎么忽然就…… 让人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呢? “不行?”见了云危画害羞的模样,段惊澜忽然起了作弄的心思,“那两个。” “不是不是……” 云危画赶紧摇头,仓皇抬腿想要退后,却好像心里太过紧张,两腿一绞、身子直直地往后倒了过去。 段惊澜的手赶紧捞在云危画的腰上,可惜惯性太大,云危画的脚又不老实,一绊之下竟带着段惊澜也倒了下去! “殿下!”云危画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张距离自己咫尺的英俊面庞,一时间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觉得脸那么红? 段惊澜整个人压在了云危画的身上,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周围有路过宫人远远瞥见,赶忙都跪了下去,深深埋着头,实在恨不得自己的眼盲,便偷窥不到这第一王爷和王妃的“家事”了! 段惊澜挑眉,语声勾人:“王妃想在这里?这么心急?” 第86章渣男和莲花更配喔 “王妃想在这里?这么心急?” 云危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此刻,段惊澜的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那弧度很清淡,让云危画都分不清真假。 “殿下您……”云危画嘴角抽了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满面诚恳的说道,“您的兴趣真是有伤风化啊……” 没看到料想中、女人那惊慌失措无言以对的模样,段惊澜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那王妃要一起试试这个‘兴趣’吗?” 云危画万万没想到段惊澜竟然还会接着这话茬说下去,脸顿时红透了!这里可还是在皇宫啊!段惊澜这样子……都快羞死人了! 偏偏对方那一双眸子深邃如海,又让她情不自禁的陷了下去。 云危画赶紧移开了目光,挣扎着从段惊澜支撑着的双臂下边钻了过去,动作矫捷反应灵敏。 “殿下寻别人‘有伤风化’吧,臣妾先行一步。”云危画简单行了一礼,赶紧一溜烟地往宫外走。 可她刚抬脚走了那么几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脚步踟蹰,仿佛想再退回去却又不敢。 段惊澜又恢复了往日那冷静沉着的面容,知她之所以停了下来,是因为压根不认得出宫的路。 段惊澜不再调笑,走到了云危画身边,淡淡说了句:“走吧。” 刚被这个人戏耍过,云危画自然百般不愿,可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又乖乖地跟着段惊澜走了。 永定街上,仍旧是一派喧闹富丽,段惊澜和云危画两人走在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视线,都是冲着白王段惊澜去的。 传言里,白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是寻常家的百姓,就连白王府的人平日里都很难见着段惊澜一面。可不知怎么的,这一年,除了前阵子段惊澜前去了上清宫,其余的很大部分都是待在王府里。 故而回府的这一路上,总能听到那些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是沾了段惊澜的光,偶尔也能听到那么几句,是议论云危画的。 可比起对段惊澜的称赞和好奇之声,云危画的风评便不怎么好了。 什么“丑女”啊,“无才”啊之类的话语,仍旧充斥了满耳。就连云危画脸上的那半张面具,在他们眼里,都成了遮丑的工具。 还好云危画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索性埋了埋头,低调地跟在段惊澜的身后。 “见过白王殿下,王妃娘娘。”忽地,云危画听到了极其熟悉的声音。 抬头便能见到一身白衣的女子欠着身子,笑容婉约地对两人行礼。是南宫卿安。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云府门口。 而站在她旁边的——云危画顺着看到了南宫卿安身侧那一抹青衫,目光随之一动! ——项北辕!上一世亲手喂下她蚀骨毒药的丈夫!! 云危画的手在袖子里握紧,暗自咬着牙。 这两个人……还是遇见了吗? 重生过来,明明已经过了很久,可当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感还是刻入骨髓!一切就仿佛发生在昨日! 云危画压根没听见那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炎炎夏日,自己的头仿佛都要被灼晕了! “姐姐,你的脸色不好?”南宫卿安忽然问道。 云危画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南宫卿安那一张充满担忧的小脸。 娇小,可人,看一眼便能勾起天下间大半男子的怜爱!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卷走了云家的财产,将她关在柴房之中,派人将她殴打吐血,甚至最后要她服毒赴死! 云危画只觉得胸口憋闷,好像有一股怒火要喷涌而出! 云危画的身体发颤,忽地,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硬生生将她的思绪拉回。 段惊澜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此时正睥睨看她,将云危画的一切震惊和怒意尽收眼底。 “没事,暑热太盛,有些发晕罢了。”云危画垂眸说道。 云危画额角渗汗,项北辕看了看,目光中也满是担忧:“王妃身子不舒服?那城郊不远处有处避暑胜地……” “不必了!”云危画蓦地打断,“本宫很好,不劳项公子烦心。” ——如果上一世遇不见项北辕,就更好了。 云危画话一出口,南宫卿安和项北辕便都愣了。 项北辕还没有自报家门呢,她……白王妃是怎么知道项北辕的名姓的? 最后,还是南宫卿安先开了口,她羞涩一笑:“姐姐在这京城中识人颇广,妹妹真是自愧不如呢。” 听了这话,云危画的脸色极不好看。 南宫卿安这意思,难不成是她和京城子弟走得近么?这对于天阙国的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云危画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越发觉得他们两个实在是绝配。 她刚想回应,便听得段惊澜冷冷的声音传来:“王妃这样确实不妥。” 不妥?! 他也觉得自己这“名声”不好么?因为南宫卿安一句话他就信了? 云危画偏头看他,目光比段惊澜更冷。 她原以为,段惊澜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而另一边,南宫卿安低眉浅笑,多少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看白王这反应,确实是生气了吧——身为出嫁了的妻子,却“识得”那么些富贵子弟,那个男人会受得了?更何况是白王呢? 段惊澜接着道:“有些角色入不得眼,也不必记得。” 云危画的火气险些到了顶点,忽听得这一句,整个人都蒙了。她只能眨着眼,看着段惊澜。 南宫卿安和项北辕更是愣在了原地。 段惊澜这话……分明是在说他们是“小角色”,压根用不着云危画认得。 白王把他们当成什么了啊!压根就是在贬低他们! 段惊澜倒是浑不在意他们的反应,话音一落,便拉起了云危画的手径自走了。 南宫卿安的脸色青了又青,她作为寄住云家的孤女,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在京城为自己博得一席之地。前一阵子偶然在街上遇见了项北辕,知他是大学士家的儿子,便以为和项北辕走近了,自己的地位也能提高…… 可她现在发现,她所拼命争取、拼命想抓住的东西,在白王的眼里,压根什么都不是!! 甚至在云危画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明明是她那么费尽心思抓住的高枝啊……南宫卿安觉得委屈坏了! 项北辕更不舒服,毕竟段惊澜那话,明面上可是直接冲着他的。 在明德皇帝和白王之间,项大学士一直是个中立党,作为长子的他,当然也想在白王这边留下好印象。却没想到这段惊澜一开口,就直接拂了他的颜面。 他作为男人的自尊都要没了! 第87章本王想得到你 在街上见了南宫卿安和项北辕一面,当晚,云危画就难得地做了噩梦。 梦里的女人一身褴褛,被下人们狠狠扔在草垛里,满身的鞭痕因着那些人疯狂地踩踏渗出血来,她的身上处处淤青,就在女人险些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一盆冰水直接灌倒了头顶! 杂乱的发丝下,女人无力地睁开眼,用颤抖着的声音问:“为什么?” 对面的女子巧笑倩兮,忽地,她又换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她张开血盆大口:“你们都得死!我要你们下地狱!!” “啊!”云危画猛地一惊,两眼怔怔地盯着上方。 刚从梦靥中醒来,云危画只觉得头痛欲裂。 ——已经好久没有做噩梦了。没想到只是今天,见了项北辕和南宫卿安在一起的场景,便又重新给她留了这么沉重的阴影。 云危画摸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蜷起了腿——这样会让她觉得安心一些。她把被子使劲往身上裹了裹,明明现在是盛夏,可她总觉得有一阵阵的阴风。 南宫卿安……项北辕……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当初是项北辕亲口说爱她,是南宫卿安亲口说把她当成姐姐……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在人世间抓住的温度,却原来都是假的。 云危画深深埋着头,努力平复梦魇带给自己的惊惧和痛苦。 她很想诉苦,很想质问,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在这里、没有人会信她的话,也没人能够理解。 四周的黑暗包裹在她的周围,唯有茭白的月光洒下,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好冷…… 云危画抬起头,擦去了眼角险些汹涌而出的泪水,起身去关窗。 她刚一走到窗边,便看见隔壁潋滟阁还亮着灯。昏黄的烛光从小楼上边洒下来,如同黑夜当中的一点萤火。段惊澜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一双眼睛始终落在云危画的脸上。 云危画忽然想到今天在皇宫里的事情,虽然知道段惊澜是有意戏耍,还是忍不住面上绯红一片。赶紧低下头,把窗子关上。 云危画刚一转身,便又撞在了一道温暖的“墙”上。 淡淡地声音自头顶传来:“深夜不睡,在等本王?” 云危画吓得赶紧后退,两手撑在窗棂上:“白王殿下!?” 他是什么时候从潋滟阁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闯进她的卧室的!? 冰凉的一双手贴近了云危画的眼角,将她脸上未干的那一点珠光拭去。段惊澜的动作很轻柔,就仿佛是在呵护一件珍宝,他身上曾经的那股子霸道冷酷,也仿佛收敛了不少。 还从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过她。 从来没有。 云危画想躲,却又对这份温柔有着难得的留恋。 段惊澜逼近了她,鼻间充斥着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温热的唇瓣忽地贴在了云危画的眼角,隐隐约约的泪水都因着这个动作,化成了无尽缱绻。 云危画心中一震:“殿下。” 她忽然出声,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 “殿下,究竟有什么目的?”云危画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也许是黑夜总会让人迷失心智,云危画也不明确懂得自己是如何来的勇气,让她有此一问。可这句话,已经憋在云危画心里太久太久。正浮于胸臆,卡在咽喉,不吐不快。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坏,更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而段惊澜做的这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云危画能够理解的范围。更何况……在诸多事情上,段惊澜始终对她有所隐瞒。 她忽然很怕,怕再遭遇上一世那样的背叛。她很怕自己仍旧被蒙在鼓里,被段惊澜利用……更怕自己会对眼前这个浑身秘密的人,产生依赖。 黑暗里,身着墨袍的宽大人影僵住。 周遭仿佛更冷了。 搂在女子腰间的双手缓缓放下,段惊澜退后了一步,和云危画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他的一双眸子静静盯着云危画,却不做声。 云危画仰起头,方才被段惊澜亲吻的地方,湿濡的温度早已散去,变得比方才更冷、更刺骨。 幸好这夜色足够黑,云危画才能有勇气直面段惊澜。 “臣女百无一用,殿下随时可以休了我、杀了我,却为何要救我?”女子的声音一点点传来,“殿下说要信我,要我也信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世界上比她有能力的女人多得是,为什么偏偏是云危画?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夜幕中,男子均匀的呼吸变得粗重。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云危画眸光一冷,问道,“殿下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沉默。 四周的空气莫名压抑,压得人仿佛要窒息。 “是啊,你什么都没有。”蓦地,段惊澜开口,平淡的口吻中蕴着嘲讽和怒意。 亲口听见段惊澜这样说,云危画觉得心口一紧。仿佛被人捏住了,难受得很。 段惊澜上前一步,比刚才更贴近云危画,两人气息相交,趁着微弱的月光,云危画忽地发现,男人如同深渊的眸子里,蕴满了欲妄和侵略! “你以为本王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段惊澜冷言,灼热的目光仿佛要把云危画烧成了灰烬! 云危画的身子紧紧帖在了窗子上,心里一虚:“臣女不知。” “本王。”段惊澜的手扣上了云危画的领口,轻轻一提,对方的锁骨便暴露在月光之下。 冷风从云危画的领口钻了进来,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一缩。 段惊澜的目光更加灼热,温热的气息贴着云危画的面颊,他压低了嗓子:“想得到——你!” 最后的音节落定,云危画瞳仁蓦地一缩,怔怔地对上那双满是侵略性的眸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男人所有的欲妄和渴求都通过那双眼睛传来,迫切而深刻。 不知是过了多久,云危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清冷又带着些淡薄:“殿下想得到,那便来吧。” 听见这话,段惊澜的眸色更深更暗,紧紧盯着那张摄人心魄的小脸,眸里的火简直要把他自己都烧焦了! 第88章当得罪一个了不得的人 温热的唇瓣缓缓贴近女子裸露在外的脖颈,段惊澜压着她,眸中流光莫名。 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女子因紧张而绷直的身子,就好像一只被禁锢住、任人宰割的小鸟儿。她明明紧张得要死,明明浑身都写满了不愿,却还勉强着自己忍受么? 她以为他有多急不可耐?段惊澜眸光一冷,忽地发难,在她的颈上狠狠一咬,引来女子吃痛的嘤咛。 啧。 人间尢物。 手从云危画的身上移开,云危画涨红了脸,眼睛里带着困惑。 段惊澜舔了舔唇,冷冷道:“本王不喜欢送上来的。” ——其实喜欢得紧,简直喜欢极了! 啧。 憋起来真他妈难受。 那一边,云危画的脸憋得通红,拢紧了自己的衣衫。 段惊澜大手一拉,把她扔到床上,顺手给她捂上了被子。 云危画抬着头,冷冷看着他:刚才……段惊澜是在羞辱她吧?明明是白王自己先提,她脑子一热,就接上了那话茬,现在却反要被他羞辱!? 床边,男子的一身墨袍融进了夜色里,他深深看了云危画一眼,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混蛋。 云危画捏紧了被角。 混蛋,明明是他说想的…… - 接下来的几天,云危画都闷在屋子里,看书,琢磨针灸,就是不愿意出门。 一想到出了谭风院,就很有可能遇见段惊澜,云危画就觉得浑身难受。甚至就连远远看见那人的身影,云危画都会觉得耳根一红,可明明对方压根都没注意到自己。 云危画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躲着段惊澜。 终于到第三天的时候,鹦歌终于憋不住了:“小姐,你这总不出门,可要闷坏了!连窗子都不开……” 云危画顺着鹦歌的目光看了看西面那扇窗户,便又想起了那晚的事情,赶紧低下了头,佯装读学。 这时候,外边忽然传来谢祁欢快的声音:“王妃在吗?” 云危画远远看了眼,那火红的影子蹦蹦跳跳的,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谢祁?好久没见了。” 云危画合上书册,迎了过去。 谢祁一双凤眸高高扬起,面容妖娆得活脱像个女子,他收了折扇一脸笑意地凑在云危画旁边:“王妃听说了吗?可把人笑死了,听说前阵子,那项家的公子在路上被人揍了一顿呢!” “项家公子?”云危画眨了眨眼,“项大学士家的那个?项北辕?” 云危画首先能够想到的,就是项北辕了。 “可不是?”谢祁满脸都是唠人闲话的笑,折扇张开又摇,“可真是逗死了,听说那项公子正走在路上呢,忽然一帮人冲了出来,将他胖揍一顿,揍完就跑,官差去抓的时候人早没影儿了!哎哟,这项家公子从来风度翩翩温雅如玉,这回可丢死人了!” 风度翩翩,温雅如玉? 云危画曾经也被他这幅表象欺骗过。可如今,留在她脑海里的,全是项北辕逼迫她喝下毒药时的凶狠和狰狞,哪儿有半分谦谦公子的模样!云危画冷笑一声:“不见得吧。” 谢祁慢悠悠摇着扇子,一双凤眼不动声色地捉摸着云危画的表情,他接着道:“最可怜的是,那项家公子被打的时候,正好在永定街中段,又恰好在香袖微弦和花扇摇中央,那周围人山人海,好多富家子弟都看着了!最后,还是那花扇摇的沈姝姑娘把他扶进小楼里休息的呢!哎呀……也不知他是得罪了什么人,真惨。” 谢祁一边说着,一边用描金的折扇挠着头。 云危画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潋滟阁一瞟。那小楼里空荡荡的,窗边也没站着什么人。 ——奇怪,她怎么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段惊澜做的呢? 白王殿下诸事繁忙,哪儿有空做这种恶作剧。何况……她也从没和段惊澜提起过关于项家的事情。 云危画完全没有有注意到,她偏头看去的时候,恰好露出了脖颈间那一道齿痕。这么暖昧的痕迹,自然没逃过谢祁的眼睛,他眸光一滞,眨巴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常。 “那项公子伤得如何?”云危画问道。 “惨!惨极了!”谢祁赶紧道,从他揪在一起的表情上,就能感受到那惨烈的程度了,“听说被人打折了指头,得休息好几个月呢!项大学士现在都气得不行了!” “这样啊。”云危画淡淡应着,语气不悲不喜。 谢祁撇了撇云危画的表情,忽地用肩膀推搡了一下,挑眉:“怎么样?要不要出去玩会儿?本公子付账。” “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么?”云危画仿佛兴致不高。 谢祁挠了挠头:“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都熟!就是不知道王妃喜不喜欢。” “你最喜欢哪儿?”云危画接着问。 “我最喜欢的地方啊!”谢祁拿折扇击了击手掌,一脸兴奋,“那自然是香袖微弦和花扇摇啦!可惜,那地方不能带你去……” “你喜欢,那就去那儿吧。有什么不能的?”云危画挑了挑眉,用目光告诉传递着自己可以女扮男装的信息。 哪知谢祁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见“殿下”几个字眼,云危画便又想起那日、段惊澜冷冷说出“不喜欢送上来的”那句话时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上来。 云危画直接道:“就定了花扇摇了,我去换身衣服,等着。” 说完,就带着舒心回屋子里了。 那坚定的语气让谢祁颇感意外,他习惯性地拿起了折扇,挠着自己的发鬓。 ——这么坚决地性子,倒省了他不少事。 一旁,鹦歌还在原地等着云危画回来,谢祁的眼珠子转了转,主意便打到了这个小丫头的身上:“你叫鹦歌儿吧?” 听有人唤她,鹦歌一惊,赶紧低眉应道:“是。” “你知道最近,你家主子和殿下怎么了不?” 谢祁问得直截了当,鹦歌却懵了又懵。她家小姐不是一直和殿下相安无事的吗?还能怎么样? “奴婢不知。” 谢祁又挠了挠头:“罢了罢了。” 第89章英雄都求花下死 花扇摇和香袖微弦临街而立,却因着业务不同,竞争虽在,倒也没生出什么太大的矛盾来。两家有时还会相互匀散客源,处得倒是愉快。 不同的是,大多数的京城贵胄,并不知道香袖微弦背后的主子是谁,而花扇摇的东家,却众所周知。 温瑞一身蓝衫,正坐在谢祁和云危画的对面。几人坐在花扇摇二楼的隔间,这个位置正对着花扇摇中央的歌舞台,能将大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谢公子真是好些日子没来咱们花扇摇啦!”出于宾主之礼,温瑞给谢祁倒了杯茶。 温瑞如今也已经三十有余,家里世代经商,在温瑞的祖父时便已经小有名气,等到了温瑞这一代,温家便已经名满京城。除了位于永定街的这处舞肆,温瑞手下还有五处瓷窑,五处布坊,数十家酒馆。这其中两家瓷窑,还是为皇室及达官显贵家专供的。 谢祁嘿嘿一笑:“前阵子随主子出了趟城,我这不回来以后就赶紧来您这儿了么?” 温瑞打量了一眼云危画,也给她倒了杯茶,一边调侃着:“我可听阮娘说,你一回来就先往香袖微弦跑了。这南叶丫头,就是比我这糙汉入得了眼啊?” 谢祁打着哈哈,没有否认,接着道:“我这不还带着刘公子过来了吗?” 谢祁口中所说的刘公子,自然是坐在他旁边一身男式劲装的云危画。他接着道:“前阵子在城郊捡的他,特地刘微来您这花扇摇见见世面。温大老板你看,今天这沈姝姑娘……可愿承个面子让人一见啊?” 温瑞巡视的目光从云危画那光洁的额头上收了回来,摆了摆手,一脸为难:“哎呀,这沈姝姑娘我可叫不动。人家的脾气大着呢!” “嘿嘿……”谢祁也不勉强,又点了好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依着自己和温瑞的交情、厚脸皮讨了些折扣,才肯放温瑞走。 楼下的个舞台上,舞女们一身红衣,姿态婀娜,软袖招摇,一众看客就差没把眼珠子看掉下来。 在来花扇摇之前,谢祁已经给云危画简单说了些这里的事情。 东家是温瑞,平时的管理者则是人脉颇广、风姿绰约的阮娘。 而对面的香袖微弦,往日里有什么事务,都是一名叫夏萤书的姑娘在打理,有人经过一番查探,才好不容易知道背后还有一个叫南叶的小姑娘——可那个小姑娘,看模样,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有人说那是英才早成,有人说那南叶姑娘得了一种天下罕见的病疾,但更多的人却觉得……南叶不过又是香袖微弦的主子推出来的挡箭牌。有多事的人特地查探,甚至温瑞也动用了自己能够想到的任何力量——却始终都找不到南叶身后的主子。 对大多数人来说,南叶本身尚且是个谜,更何况她上面的人了。 白王殿下藏得真好。 云危画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夸赞。 两人正赏着舞喝着酒,忽听到楼下有一阵嘈杂之声。一派香雾温软之间,伫着个青衫男子,气质温雅,眉眼含笑。这里的贵胄子弟并不少,因此若是平日里,来了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并不稀奇,这一次之所以能引起众人的瞩目,是因着那男子的身后,随着抬进来一大箱子礼品。 “哟,今天还有好戏看?”谢祁把胳膊搭在二楼的栏杆上,用下巴抵在上边,兴致勃勃。 花扇摇和香袖微弦两家虽是清楼,可这里边的女子们地位却不低,时常能见到哪家的公子过来求娶。 云危画的视线也朝底下移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青衫男子。 ——项北辕? 云危画皱了皱眉头。她可从不知道,项北辕还对花扇摇的姑娘有兴趣,印象里,这个男人可是一心扑在功名和南宫卿安的身上。 难道上一世她还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说……历史的进程已经有了变化? 云危画也提起了兴致,往大厅里看去。 那项北辕不知和阮娘说了什么,将一条素色锦帕交给了对方,楼下的人先是起哄,又转而调笑起了阮娘来。 “阮姐姐,就让沈姝姑娘出来一趟吧!” “这项公子多有诚意啊,也都等得着急了!” “阮姐姐帮个忙,去求求沈姑娘、探探口风吧?” 说话的大都是在京城有点小地位,却并非大富大贵的人,阮娘笑着,眼底里却对这些个纨绔子弟有种藏不住的嫌厌。 项北辕仿佛也有些打了退堂鼓,他好歹也是大学士家的独子,饱读诗书有极爱颜面,虽然知道沈姝向来清高,可如今被再三拒绝,实在觉得脸上无光。 团扇轻摇,阮娘看了看项北辕,道:“那项公子稍等吧,我拿这绢帕去探探姝儿的口风。” 项北辕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是,多谢阮娘了!” 阮娘去了后院以后,大厅里的人就不安分起来,谢祁也直了直身子:“哟,这是有戏?” “看来你的面子还不比这项北辕呢?”云危画调笑道。 “嘁,”谢祁不置可否,道,“这就错了。” 他凑到云危画跟前,折扇绕着花扇摇的小楼指了一圈:“你看那边那个,是侯爷府的三公子,那个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小世子,那一个是太傅太保的堂弟,那一个是安国公府的独苗儿,这里边的人、哪一个分量不比项北辕大?” 谢祁收了扇子,笑道:“这些个人,就指望着能见沈姝姑娘一面呢!” 沈姝性子清冷,轻易不见人,表演舞曲更是依着心情。可偏偏这京城的贵胄子弟就吃这一套,个个儿想要见上沈姝一面。并且沈姝从不入府献舞,曾有人摆好了宴席请她去,信还没到沈姝手上呢,就先被阮娘自个儿拦下了。 也许这样是有些得罪人,可是比起来——有更多的贵胄子弟愿意帮沈姝和花扇摇撑腰。沈姝不但没有落得目中无人的名声,反而口碑比先前更佳。 云危画看了看大厅里都兴致勃勃的人群,皱眉:“沈姝姑娘真肯出面见他?” “谁知道呢?”谢祁伸了个懒腰,“大约是看心情吧。哎呀~这世上女子多绝色,英雄都求花下死呢!” 谢祁话音刚落,就听得云危画低呼:“她出来了!” 谢祁的身子赶紧弹了起来,歪头看了过去:“哎哟!真露面了!?” 第90章一早就计划好的? 大厅中央,一素衣女子款款而来,衣袂带风,眉眼娇艳。她手里捏着锦帕,莞尔一笑:“举手之劳,哪还劳得公子亲自言谢,真是折煞沈姝了。” “哪里,得沈姑娘相救,是在下三生修来的福分。”项北辕也是客气。 “他惯会花言巧语的。”楼上,云危画轻飘飘说了句。 谢祁看了云危画一眼,佯装无心地问道:“刘公子以前认得他?” “不熟。”云危画说着,淡淡喝了杯茶。 “哟,他们过来啦!”谢祁忽然来了兴致。 抬头看去,那两人果然也一同上了二楼。花扇摇的二楼地方开阔,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避嫌,拉下纱帐又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以沈姝的身份,确实是他们两个聊天谈话的最好选择。 可好巧不巧的,丫头正领着两个人往谢祁和云危画的方向过来,见着谢祁,项北辕先是一愣,打了声招呼,顺带着看了眼他对面的云危画。 云危画下意识地埋起了头。 等对方走远了,才想起这一世,她和项北辕并没什么交情,对方根本认不出来。 谢祁见着云危画那紧张的样子,心里的无数猜测都快憋得他爆炸了! 前几天一大早的、林明然就让他想法子把项北辕折腾一顿,这林明然性格多温和啊,平日也没结什么仇,哪儿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呢?于是谢祁几番打探,林明然才松了口,只说是惹得白王殿下不高兴了。 这两男一女之间,不高兴还能有什么原因?谢祁想想就知道这白王多半是被塞了醋吃。 可他一路上观察了这么久都想不透,这王妃和项北辕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好像很熟又好像混不认识的……万一回头白王殿下跟他问起来,他连怎么回答都不知道。 “公子,你没事吧?”那边忽然传来了沈姝的声音。 隔着纱帐,只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项北辕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沈姝身旁的丫头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便见到项北辕一脸懊恼地扶着额头出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就下楼乘上自家的轿子走了。 谢祁一手拿着酒杯,双眼微眯,定定地落在沈姝的身上。沈姝仿佛是感觉到那道目光,偏回头,与红衣男子打了个照面。 沈姝稍犹豫了片刻,主动走上前来,向谢祁和云危画行了一礼:“谢公子。” “沈姝姑娘,”展颜一笑,请着沈姝坐下,道,“这是我朋友,刘微。” 云危画和沈姝相互打了招呼,便没再搭话了。 沈姝给谢祁续了杯茶,道:“谢公子来了这么久,却好像对花扇摇的歌舞不感兴趣?” “有幸见过沈姝姑娘的舞蹈,其他的便入不得眼了。”谢祁说得真诚。若不是嘴角还挂着玩味不羁的笑容,怕是天下间的女子都会被这话撩了心神去。 “谢公子,不跟过去看看吗?”沈姝忽然说道。 谢祁举着茶盏的手在空中一滞,沈姝接着笑道:“那项公子的状况,好像不佳。” 谢祁皱着眉,舔了舔唇齿间余留的茶香。 云危画自然也看出,项北辕离去时苍白的脸色,原以为是他害了病,可如今听着谢祁和沈姝的对话,却仿佛没有那么简单。 可她偏偏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只好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沈姝是个聪明人,能周旋在诸多达官显贵之间却不身陷,自然有她的本事。见谢祁迟迟没有应声,她便接着道:“这几日出的事情,沈姝也很为难,若谢公子和你家主子不吝相助,沈姝定感激不尽。” “这事儿,温老板还不知道?”谢祁问。 “是,还来不及告诉温大哥。”沈姝的眉眼间渐渐弥漫起忧愁的颜色,“其实沈姝也只是猜测,也许……有人想对民女不利!” 谢祁皱起眉头,看了眼沈姝,神色不明。 云危画道:“沈姝姑娘最近遇着了麻烦?” “是。”沈姝一怔,坦言,“沈姝不才,平日里在贵人心里有些许薄名,前来拜访的人也不少。可这阵子,总有人会莫名其妙的重病。” “当然,现在一切都是沈姝的猜测。毕竟有些公子是回府许久之后才犯了病,迄今而至,也没有人因病身亡的迹象。”沈姝接着道,“现在事情却有了愈演愈烈的迹象,沈姝实在担心……若事发,会对自己和花扇摇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云危画低眉深思。 对诸多京城贵胄下手吗?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按照沈姝所述,也许是同行竞争也不一定。下意识的,云危画想到了隔壁的香袖微弦。可香袖微弦是白王的产业,有事南叶一直在管着的……白王殿下哪儿需要用这种手段和同行竞争呢? 云危画刚想开口,却听见谢祁含着笑意的声音:“哎呀,沈姝姑娘这消息灵通得很,都要和白王府不相上下了!佩服佩服!” “哪里,都是平日里常见的公子,”沈姝笑笑,解释道,“多日不见总会生疑,派了花扇摇的丫头询问,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刚才项公子身体不适,实在让沈姝忧心得很。” “那我和刘兄去看看吧。”谢祁一收折扇,笑道,“其实这事儿,哪怕沈姑娘不说,在下也会查的。” 毕竟这其中牵连到的还有白王麾下的人。 “多谢姑娘告知。”谢祁简单行了一礼,起身要走,“刘兄,一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昂,行啊。”云危画赶忙起身,向沈姝辞别。 沈姝遥遥看着一红一黑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长廊,纤细的蛾眉终于舒展开。大厅里,花扇摇的舞女们还在随着曲儿摆动身姿,阮娘微微仰头,和沈姝视线相交。 谢祁一路带着云危画冲出了花扇摇,回头看了眼那描金招牌,摇头笑了笑:“这沈姝姑娘还真是不简单。” “也许是温老板不简单呢?”云危画笑道。 其实刚才,谢祁已经在暗示云危画了——沈姝作为花扇摇的舞女,却能够早早知道贵胄子弟身患重病的事情,这消息的灵通程度确实不能小觑。 如果香袖微弦是白王的产业,用以收集各种情报资料,那么与之相对的花扇摇,会不会也是另一个人的产业呢? 谢祁却挠了挠头,仿佛猜透了云危画的心思:“我和温瑞好些年的交情了,之前也查过,在温瑞上边确实没有其他势力了。温大老板圆滑得很,才不会轻易站队呢!” 云危画瞥了他一眼:“你说实话,你带我来花扇摇,是不是一早计划好的?” 谢祁一惊,顿时有些失语。 白王确实有心让云危画参与这件案子,这这这……难道王妃如此聪慧,竟已经都猜到了? “以带我散心的名义,满足自己查案的私心,是不?”云危画眼里满是鄙视。 “啊……是是,”谢祁挠着头,尴尬笑笑,心里却松了口气,“只是顺道,顺道查案,嘿嘿……” 第91章自卖自夸,王妃最吊 也是怕耽搁了事儿,谢祁三步并作两步地,带着云危画往项府的方向赶。果不其然,在半路就追上了项北辕。 项北辕看起来身子很虚,一手搭在仆人的胳膊上,扶着墙小心彳亍着。 谢祁赶紧一步上去,故作惊讶道:“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项北辕面色苍白,见是谢祁,忙尴尬地笑笑:“也不知怎的,觉得浑身无力。” 云危画在一旁小心观察着,见他额上已冒了涔涔虚汗,口唇不见血色,颇有气虚之状。 “哎呀,这可不得了!”谢祁拿扇子一拍额头,皱紧了眉头,“我背你吧,既然见了,我也不能不帮。” 项北辕一愣,赶紧摆手:“不不,不用不用……谢公子!谢公子!?” 谢祁哪里听项北辕的话,全然没把对方的抗拒放在心上,一把将项北辕扛在了肩上,还特别厚脸皮地来了句:“哎呀,小事小事儿,不用谢不用谢。” 云危画在一旁见了,险些没笑出声来。这个谢祁,怎么还有这么泼皮无赖的时候? 项北辕好歹也是个男人,在大街上被人背着,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一路上口里不断叨念着:“谢公子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这让人见了不好……” “我能自己走的。” 可因着体虚,那音调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变成蚊子声了。他见谢祁铁了心地要将他背回府上,索性也放弃了抵抗,一路上深深埋着头,生怕遇上熟人被认出来。 云危画和项府的家仆跟在两个人后边,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项北辕的身上停了又停。重生过来之后,时间过得越久,她便越难把眼前这个温柔儒雅的人、和逼死自己毁掉云家的丈夫联系在一起。 如果可以,她倒真想亲口问问项北辕,当真有那么恨她、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么? 谢祁虽背着一个人,可行走的速度却不见慢。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项府门口。项北辕原以为到了地方,谢祁就会把他放下来,哪知道谢祁朝府里一吼:“让开让开都让开!你家公子回来啦!” 原本要上来迎的那些个家仆,又赶紧纷纷让出了条道儿。 项大学士见了这阵仗,还以为自己儿子得了什么重病,赶紧也迎了上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前来拜访的新任吏部侍郎——苏遗通。 项北辕见了那两个长辈,眸光一动。 在白王和明德皇帝两派势力之间,他的父亲从来都是中立的位置,在外人面前显得刚正不阿。苏遗通被白王府打压数年,此次新一上任便来项府拜访,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而谢祁……却是白王府得力的护卫。 怎么事情就这么赶巧呢?两边这正好撞见,若是和其中任何一方走得近了……都不好收场。 况且这么多人围上来,项北辕实在觉得有伤颜面,半是忧心半是羞赧,那表情竟像个姑娘:“谢公子啊,快把我放下来吧。” “没事儿我不累,嘿嘿。”谢祁嘻嘻一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苏遗通的脸,问,“你房间在哪儿?” 谢祁刚问,项北辕的随身家仆就赶紧给谢祁指了条路,七拐八拐之下,这六七个人就已经到了项北辕的院子里。 起先云危画还顾及着自己女子的身份,可转念一想,此时自己女扮男装,避开项北辕的卧室不去才显得奇怪,就赶紧跟上去了。 谢祁还非常贴心地把项北辕扶到了床榻上,用袖子抹了抹自己额上的汗。 “这怎么还劳烦谢护卫来送……小儿这是怎么了?”项老爷一脸忧心。 “项公子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在路上碰巧遇着了,就做个顺水人情。”谢祁笑嘻嘻地,大约也是顾虑着项家的立场,没有将二人的关系说得有多亲近。 项老爷见项北辕面色苍白的模样,赶紧坐在床边,又是摸着额头又是查看脸色的,紧张兮兮。项府虽然有几个姨娘,可却只有项北辕这一个独子,项大学士把他看得宝贵得很呢! 谢祁眼珠子一转,把云危画揪到了身前,道:“项老爷别担心,我这儿正好有个大夫,让他给项公子看看吧。” “快请快请。”项大学士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求着云危画上前。 对医术的长期学习,云危画如今也有了些计量,便也不推辞。可一旁的苏遗通却好像不太乐意了,拉着一张脸,好像让白王府的人给项北辕诊病,是踩着他的尾巴一样。 苏遗通捋了捋胡子,跟他随身的家仆言语了几句,那仆人就赶紧小步出去了。 苏遗通道:“项兄别担心,我让人去请了万青堂的大夫,一会儿便到。” “万青堂的大夫?”项老爷眼睛一亮,感激涕零,“真是谢谢苏兄了!” 那万青堂的老大夫在京城颇有盛名,平日里不轻易给人诊病。此前,苏府还没有和那一桩“悬案”扯上关系的时候,苏遗通有幸有恩于老大夫,从此两人就成了挚友——这份“友谊”,哪怕在白王府有意压制苏家的时候,都没有断过。 项老现在觉得,自己的小儿实在是有福了! 谢祁看着苏遗通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问道:“刘微,怎么样了?” 云危画把着脉,眉头微皱,又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 仿佛是在说,这病我没法治。 云危画这一皱眉,谢祁心里也打鼓了,他凑在云危画耳边,小小声道:“王妃,您该不会在关键时刻撂挑子吧?” ——那这多尴尬啊!他本想着依着云危画这“神医亲传”的本事压一下苏遗通,现在岂不是要在苏遗通这老头子面前丢脸了? 苏遗通冷嗤一声:“年轻人嘛,医术有些欠缺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祁握着折扇的手紧了又松。这个苏遗通,一朝得势,就忘了当年那求着白王府放一马时的嘴脸了? 云危画却不卑不亢。 刚才,这屋里几个人的脸色她都看在眼里。谢祁和苏遗通暗自较劲的模样,就差没把彼此想使绊子的心化成具象了。 好歹也是白王府名义上的王妃,云危画觉得,她得帮谢祁扳回一局来,总不能让白王府丢脸不是? 云危画笑了笑:“项公子并非患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项老爷心头一跳,“可犬子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啊?” “天下毒术千变万化,”云危画接着道,又看了眼苏遗通,“可惜刘某确实医术不精……依在下看,这毒,天下间只有一人能治。” “谁?”项老爷赶紧追问。 这一番话,连一旁的谢祁都提起了兴趣,心里却暗自担心,云危画会开口说出“顾颉”的名字来。 毕竟天下人还只当舒晏城和顾颉隐世失踪了,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和白王府搭上线。 云危画故意卖了会儿关子,道:“白王府的新王妃,云危画!” 第92章也不知这王妃能当多久 “咳!”谢祁原本是想笑的。却觉得这项北辕还病怏怏的,他当场笑出声实在不礼貌,便硬生生地把那笑声憋成了干咳。 项老爷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谢祁。 其实,云危画这个丑女会治病解毒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却始终不敢全信。要不是皇宫里的人言之凿凿,说是云危画治好了景阳公主的脸,这天下间怕是没有人会相信那个怪物还有治病救人的本事! 苏遗通也清了清嗓子:“王妃也还年轻,怕是挑不了大梁。” 谢祁挑眉,笑道:“苏老爷的意思是,这景阳公主的病也不算是‘大梁’了?” 要知道,云危画治好了景阳公主的事情,可是实打实的。景阳公主是皇族,如果治好了她的病都算不得“挑大梁”,那还有什么事算呢? 苏遗通的脸色果然一僵:“景阳公主金枝玉体,自有上天庇佑!我只是说,上次只是那云危画碰了运气罢了!” 谢祁敛眉,眸光中渗着丝丝寒意:“王妃也是皇族,苏老爷直呼名姓,怕是不妥吧?” 屋里的气氛不知怎的,就忽然剑拔弩张起来。明明苏遗通比谢祁还要年长几旬,光看年纪,都已经是谢祁父辈的人了,而谢祁在他的面前,却没输掉一分气势。甚至还把苏遗通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苏遗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等他想通透了,便轻蔑一笑:“我可听说,到如今白王殿下都没和那云大小姐同房吧?” 说到这事儿,谢祁也笑不出来了。 苏遗通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接着笑:“本就是硬塞的,这般不堪的王妃,白王能受下就不错了。真得到白王殿下的认可,怕是很难吧?也不知云大小姐这王妃能当多久……哎,可怜啊!” 苏遗通好歹也是长辈,说话却怎么难听怎么来,谢祁握握拳头,却也接不上话茬。 毕竟在外人看来,苏遗通所说的也是事实。没有同房,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没有得到白王的认可,那云危画这个王妃的位子,就名不正言不顺。 谢祁只好看了眼云危画,摆出了一副这回我也不知该怎么帮的表情。 云危画倒好像浑不在意,只是在听到那句“不堪”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不堪?多严重的一个词啊,足够让无数不明真相的人产生不尽联想。 云危画缓缓开口:“看来,云大小姐在苏老爷眼里不值一提啊。” 苏遗通用鼻音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云危画望着他,接着道:“白王府这阵子不及从前,也难怪苏老爷连带着不把白王妃放在眼里了。” 她的语气满是对苏遗通的理解和认同,竟好像是和苏遗通站在同一立场上似的。可仔细琢磨这话,又处处是在把白王妃和白王府挂钩。 苏遗通没想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小郎中说话会这般钻空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床榻上的项北辕看在眼里,赶紧干咳了一声,打算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项老爷也赶紧起身横在两拨人中间调和,生怕两边一言不合打起来。要是再明里暗里逼着他站队,两边都不想得罪的项府就更难以下台了。 “苏兄和谢公子都是为了犬子的病,切莫伤了和气啊。”项老爷笑了笑,又道,“不如就在等等万青堂的人?两方大夫商量,也更安心不是么?” 谢祁挑了挑眉,懒洋洋说了句:“好吧。” 其实,哪儿有两方大夫商量的道理?从来文人相轻,医者亦然。只听说过医者不接被他人救治过的伤患,又何时听过两方大夫其乐融融商讨病情的? 云危画不动声色,只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项大学士这意思,其实跟直言不信她的医术也没甚区别了。 医家之间流派众多,患者哪怕同一表现,同一证型,不同医者依据自己偏好的不同流派,会开出不同的方子。 但最后的疗效,却往往相同,大有殊途同归之妙。 而有时候,不同表现不同证型,选用同一种方子,也能够达到同样的疗效。 这是医学最神秘、也最迷人的地方。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让两个大夫来看同一个病患,在医者的眼里,就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与轻视了。 这并不难理解,就像当官的时候,要是你处理一件事情正得心应手,皇帝却半路派了你的死对头来和你一起,你生不生气? 当然很气,但还得保持微笑。 云危画想了想,道:“便请那万青堂的大夫来吧,刘微算不得什么郎中,不值一提,切莫叫真大夫笑话了去。” 她是在暗示项家人,不要把他诊过病的事情告诉万青堂的人,免得对方不快。 医训早有言,不信者不医。刚才苏遗通编排“云危画”的时候,项大学士始终没有言语,多半也是认同苏遗通的话,若不是看在这几人不知她真实身份的份上,日后哪怕项家来求,她都不愿插手这闲事。 更何况……反正这毒,世上怕是只有两个人能解,一是云危画自己,另一个就是顾颉了。 没多久,万青堂的苗大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 他先向苏遗通拜了一礼,便拿出了把脉枕垫在了项北辕的腕下。苗老先生已经年过六旬,见过的病症自然不少,可他手一搭在项北辕的腕上,就开始频频皱眉,不断地摇头。 那模样比云危画更夸张百倍。 项老爷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夫,犬子如何啊?”项老爷问。 苗老先生收了诊病的家什,也不避讳,直言道:“这等脉象,我光在本月,便已见了七八例了。” “啊?”项老爷大惊。 谢祁和云危画也面露难色。 七八例……能在这么多贵胄子弟身上下毒,这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苗老先生接着道:“公子这是中了毒,可惜……” 是和云危画一模一样的诊断,苏遗通下意识地看了“刘微”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此毒千变万化,老朽惭愧,并不识解毒之法。” 第93章你想和谁断袖? “起初这病看起来只是体虚之状,故而哪怕是颇有经验的大夫,都只会当做是伤患元气不足。但实际上,这是中了奇毒。有人可能会瘫倒床榻,有的人却也只是疲乏无力,病情的具体发展,还要看公子平日的体魄、和三分天意了。”苗大夫甚至没再提治疗的事情,说完便向项闻济拜了礼,颇为愧疚地离去了。 苏遗通没想着自己找的大夫来去匆匆,登时有些尴尬。 “瘫倒床榻……”项闻济眼神闪了闪,“前阵子,不就有传言说郑爵爷家的小公子病倒了么!请了好几个太医,都查不出什么原因呢!” 苏遗通也犯起了愁。其实这京城里,贵胄重臣之间,消息传起来也很快,他隐约也听过爵爷家那向来爱捣蛋的小鬼病倒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他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中毒”! 待送走了万青堂的大夫,谢祁和云危画也打算辞行,却被项闻济拦了下来:“刘公子留步。” 云危画顿了顿,回头望过去。 项闻济一改之前对“刘微”爱答不理的态度,换了张憨态可掬的笑脸:“刘公子……你之前说,白王府的王妃能解此毒,可是当真?” “当真。”云危画点了点头。 项闻济有些犯难。 他和云家的大小姐没有多少矫情不说,单单是他自己,也对云危画的医术不抱期望。再说了,这苏遗通还待在项府呢,虽然他自己无心和白王府交好……可若让明德皇帝知道他去求了白王府的人,这“救命之恩”,也不知道明德皇帝会怎么想。 项闻济皱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刘公子也治不得?您能察觉是中毒而非体弱,刘公子的医术想来也不差!” 云危画摇了摇头,暗自冷笑。 他对“刘微”的称呼,这就改成“您”了? 这项闻济和她的父亲云百宁,实在是像。自己的独子还躺在病床上呢,他倒是先顾虑着朝堂地位和明哲保身。 若不是项闻济估计着朝堂党派,他早就应该派人去白王府递送拜帖了。之所以还在犹豫,不过是不想和白王府有太多交集…… 项家明面上说着中立,可估计项大学士的心里,早已臣服于明德皇帝的皇权了。 可是……项闻济越是不想和白王府有牵扯,云危画偏要让他们去求! “刚苗大夫也说了,这病虽然目前无碍,但预后不良。”云危画笑了笑,“但苗大夫不知道,这种毒……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要不要去求白王妃,要不要帮公子治病,其中利害,相信项老爷会自行斟酌。” 说完,云危画拽了拽谢祁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谢祁领会了她的意思,便赶紧跟项闻济辞行,带着云危画走了。 走出了项府好远,谢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见了么?刚那项大学士的脸都青了!” 云危画挑了挑眉,笑道:“又不想求医,又想治病,天下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他若不想去求我,那便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说话间,云危画的眸光一厉。 她又想到了刚才,躺在病榻上的项北辕。 当那唯一的一点眷恋消散,当那仅剩不多的爱意被仇恨蒙蔽,那个男人,对云危画来说就一文不值了。甚至,她还有些期待项闻济不来求她,这样,无须她动手,项北辕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中毒的这件事……上一世也发生过吗? 云危画想了想,隐约记起有那么一回,她和项北辕约好了放风筝,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却从南宫卿安口中得知项北辕不舒服在家休息的事情。时间上,好像也与现在差不多。 那么上一世,帮忙解毒的人是不是顾颉呢? “想什么呢?”谢祁的声音打断了云危画的思绪,“对了,那毒你真的能治?”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顾颉给我的医书里,有本《杂症百毒》,其中第三卷《异毒说》里恰好记载了这条。” “这样。”谢祁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听不懂王妃说的话了,“那要是项闻济真去求你,你会救吗?” 云危画狡黠一笑:“看心情。” 明媚的笑脸映在谢祁眼里,让谢祁一愣。 云危画不施粉黛的时候,那份妖冶淡了许多,一双桃花眼里分分柔情,又因着一身男式劲装,显得干净利落,有种独特的英气。 ——这王妃摘了面具以后还真挺好看的。 谢祁拿折扇挠了挠头,跟在云危画后边,想着难怪从来不近女色的白王殿下、会对新王妃另眼相看。 ——因为美嘛!哪个男人不爱美!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白王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就感觉自己和白王殿下的水准更近了呢! 谢祁忽地心情大好,走路间都带着活跃的气息,晃悠悠追上了云危画。大街上,他也不好直接道出云危画的身份,只好扬声唤了她的假名:“刘公子,你现在去哪儿啊!” “回去,等人来求!”云危画大咧咧摆了摆手。 谢祁本以为云危画说回府,就真的是回府。 却没想到云危画在回去之前,几乎把整个永定街的小吃摊逛了个遍,买了好些吃的让谢祁拿着就算了,问题是连买东西的银钱都是谢祁付的! 直到傍晚的时候,两个人才晃晃悠悠回了王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妃,我觉得吧,在外头的时候,我好歹还是白王府的护卫,”谢祁抬着一堆东西进了院子,赶紧叫了几个侍卫帮他分担重量,“您在外边这么使唤我,别人见了,还以为我和‘刘微公子’有断袖之癖呢?” 云危画嘴里还叼着个桂花糕,回头看看谢祁,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男子打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下次我少买点?” “不不不不是这意思。”谢祁挠了挠头,“我就是怕这‘刘微’的身份惹人生疑,徒增麻烦。” 云危画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刘微是个小小的郎中,却使唤着白王府的护卫拎东西买这买那,的确可疑。何况谢祁,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护卫,人家是护卫头头里的老二! 云危画在脑海里想了想今天的画面感,嘟哝道:“确实挺像断袖哈。” “是啊!人家还以为我男女通吃呢!”谢祁回想了一下今天在路上看见的那些姑娘们的眼神,觉得浑身发毛。他在京城里,好歹也是个有点薄名的“风.流浪子”,要是被人误会喜好男风……以后还怎么面对那些倾心于他的姐姐们啊! 谢祁觉得有些心累:“我觉得有几个熟人大概已经觉得我有断袖之好了。” “你想和谁断袖?”谢祁话音刚落,就听冷冷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殿下!?”谢祁浑身一震,见了段惊澜仿佛要杀人的目光,腿下意识地一软,险些就要跪了下来!“属下没别的意思!” 第94章得夫如此,卿复何求? 故意躲了段惊澜好几天,现在忽然见着,云危画有些心虚,赶紧下意识地往谢祁的方向避了避。 跟随在侧的林明然给谢祁使了个眼色,让他往自己旁边来。谢祁也不想打扰白王和王妃“交流感情”,蹑着脚要躲,却被段惊澜打断了:“你,把这些抬回谭风院。” 谢祁顺着段惊澜的目光看了看,才发现大院里不知是谁送来了好几箱子的礼。 刚把云危画买的那些小点心扔给侍卫们拎,现在怎么又来了些铜箱?! 云危画也怔了怔,下意识问道:“送我的?……谢过殿下。” 话刚一出口,云危画就挨了段惊澜一记眼刀。那神色,仿佛是在骂她蠢。 段惊澜没有接话,于是林明然帮着回道:“这是项家老爷送来的,说是求王妃给项公子诊病。” “这样啊。”云危画尴尬地笑笑。 看不出,项闻济的动作还挺快。 “您刚刚出去了,明然便推脱王妃身体不适,几次下来,那项学士大约是以为王妃不愿出诊,便送了好些礼过来。”林明然应道。 林明然的话音刚落,段惊澜就已经抬脚往府外走了,林明然也不再多话,赶紧跟了上去。 谢祁挠了挠耳根,看着那些铜箱子发愁:“这要怎么搬哟,我一个人搬吗?” “谢护卫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到了,”云危画笑着拍了拍谢祁的肩膀,又唤了声帮忙拎着吃食的侍卫们,“你们几个随我回去。” 等回了谭风院,鹦歌和舒心赶紧迎了上来,接过侍卫手中的吃食。这些小点心本来就是给两个丫头带的,看着两个姑娘开心的模样,云危画也觉得心情跟着欢快了不少。 之后,云危画派人给学士府递了封帖子,就说“解毒应选阳气正盛之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午时请令郎前来王府”之类的话。 可收到帖子的项闻济面色却并不好,他把那帖子反反复复读了好些遍,纸张都要被他捏皱了! “父亲,怎么了吗?”项北辕正在榻上喝着热粥,见着项闻济复杂又沉重的表情,不禁发问。 项闻济把帖子摔到桌上:“哼!这丑女,简直登鼻子上脸!” 项北辕给自己贴身的仆人使了个眼色,把帖子拿来读了一番,很快就明白了自家父亲的火从何来。 “让我们去见她?入了白王府就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项闻济登地站起身,指着那帖子浑身气得发颤,“我堂堂大学士,你还病着,再怎么说也该是她亲自登门入府!一个废物还想指望着我们去找她!?丑人多作怪!” 项北辕抿着唇,两条眉毛蹙在一起。他早就在卿安那里听过云危画的事情,打心眼里对她的人品不抱希望,如今看着这帖子,更觉得云危画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意思。项北辕想了想,道:“毕竟是我们求她断病,那云姑娘想让咱们亲自登门,也没办法不是?” “那泼皮子,还说要等到明天正午!你爹我是当朝大学士!她云危画算个什么东西,要我等!?”项闻济越想越气,音调也越来越高。 项北辕赶紧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好歹也算是白王府的王妃,这些话切莫被人听了去。” “被人听去?我怕谁!”项闻济骂骂咧咧,“一个麻雀儿踩死了都不为过,谁会把她放在眼里!?她以为入了白王府,就算皇族的人了?” 周围没有外人,项闻济说话便越发肆无忌惮。传闻里,白王如今和云危画分住在不同的院子,就连新婚夜,白王都是在书房度过的。这放在项闻济眼里,就说明云危画根本没得到白王认可! “丑人多作怪,真是没差了!”项闻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了老半天,才让人取了纸笔开始回信。 项闻济给的回信满是赞美之词,可其中字字又都透着虚假,诸如在“携犬子拜访”之前,还偏偏要加上个“早闻王妃高德”之类的恭维。 云危画随手把那回信扔到一边。她倒是不知,自己的名声除了“丑”和“无用”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词了。这句句透着酸溜溜的味道,闻了都觉得心烦。 想也明白,那项闻济定是对她递的帖子不满。 可还是那句话,又想治病,又不想求医,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呢?项闻济如果真觉得拉不下脸来,那就让他自个儿想法子自救算了。万青堂的大夫救不了,太医院的御医连中毒都查不出来,她倒是好奇,除了求她,项闻济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救项北辕。 云危画一觉睡得安稳,临近晌午才醒了过来。鹦歌和舒心见她睡得香,也没打扰过。 云危画洗漱完毕,就搬了个藤椅到门口打盹。 这么一想,她嫁进白王府的运气还真不错。夫婿段惊澜整日不见人影,平日也互不干涉;又没有什么糟心的婆媳关系需要她应付;下人们个个儿还是把她当王妃来看,吃食供应从没少过。闲得无事了,还能使唤一下谢祁。 得夫如此,卿复何求啊! 云危画手里捧着杯凉茶,在阳光下眯眼休息。 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好像虫儿,又像是杂草。面具下的桃花眼眯了条缝儿,眼帘里映出那红色影子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模糊。 谢祁一笑:“醒啦?走吧,项大学士在外面求见呢!” 云危画没好气地把他手里摆弄的草拨开,醒了醒神,懒洋洋地起身,向舒心和鹦歌吩咐道:“我去见他们,你们忙吧。” “是。”两个丫头应了声,用余光送着两人出了谭风院。 云危画的影子刚消失在谭风院门口,鹦歌就扔了手里的扫帚,悄咪咪把舒心拽到一边:“舒心姐姐,怎么办呀!” 见平日里一向活跃的鹦歌皱了眉头,一副要哭了的模样,舒心心里咯噔一跳,赶紧问:“怎么了?” 鹦歌咬着唇,手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件来:“前几日,三夫人找我来着……” 第95章你们白王府,从来这么嚣张? 大厅里,项闻济和项北辕早已经等着了,见了云危画,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昨晚闭了门将云危画臭骂一通的气势全然不见了。 谢祁跟在云危画身后,瞥了那二人一眼,唇角带着几丝轻蔑。 等几人落座,项闻济就直接提了诊病的事情,云危画看了项北辕一眼,小心查看着他的面色——面色略见苍白,但言谈之间气息尚足,应当还没有对人体元气造成太重的损伤,在中了此毒的人里,还算是尚佳的状态。治疗起来直接解毒、然后顾护元气便好,倒也不难。 她虽然憎恶项北辕,却还没到诊病时还故意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再怎么恨他,也要让这个男人死在她的手上,而不是死在莫名其妙的毒里。 云危画正欲开口,却听见谢祁的声音:“项大学士,您今儿个看了皇历吗?” 谢祁这么一问,在场的几个人都蒙了。项闻济不知他埋得什么心思,道:“没看过,怎得了?” “啊呀,”谢祁用折扇拍了拍脑门儿,“我今早翻了翻司天监颁的历法,上边讲今儿个冲猴,煞东,不宜求医呢!” 项闻济脸色变了变。 昨天云危画递帖子说天黑了阳气不盛不宜诊病,要他中午来,现在来了,谢祁又跟他说冲了皇历!? 这是把他耍着玩儿呢? 云危画也觉得这明面上赶着人走有些失礼,轻轻揪了揪谢祁的衣角。哪知谢祁冲她眨了眨眼,接着道:“令郎虽不属猴,可咱这白王府位于东边,历法上有说忌求医……其实倒也没什么,谢祁就随口一提,也是为了令郎好。” 谢祁说完,摆出一副“我在真心为你考虑”的模样来。 在天阙国,司天监每年都会查探星辰、辩分阴阳,细数天干,定制一套历法出来,上边写了每日的吉凶宜忌。平日里祭祀拜佛,婚姻嫁娶这类的事情,更是要依着历法挑选合适的日子。天阙王朝的臣民也对历法颇为看重。 项闻济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谢祁摆明了是要给他找不痛快,可偏偏他又没什么合理的理由去反驳。 “谢护卫,您这……”项闻济面露难色,站起身来,道,“我和犬子可是抱着万分诚意来的……” 谢祁也赶紧向项闻济赔礼:“是是是,项学士的真心谢祁懂。可这毕竟是令郎自己的事,那历法上都这样说了,谢祁也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项闻济的脸色变了又变,本来就因这他要亲自拜访云危画的事情、觉着云危画在故意摆架子,此时更觉得这事儿是云危画在从中作梗故意刁难。 项北辕的面色也不好看,一次次往云危画的方向看过去,仿佛在猜白王府这个新王妃的心思。 项闻济看了看云危画,直接道:“王妃娘娘,您若是不愿诊病,直说便是!我项闻济好歹也是当朝老臣,不会强人所难,何必想着法子捉弄!” 这话说得让云危画一愣一愣的,她最多就是要求项闻济亲自求她,谢祁今天的刁难,和她可没有半分关系啊。 “项老爷,您误会了,危画……” “不必说了!”项闻济大手一挥,“王妃娘娘既然如此端着架子,老臣也不屑来求!白王府的名声,真真是给你毁了!” 端着架子? 毁了名声? 云危画眯着眼,怎么人人都在说她的“名声”,好像她嫁进了白王府,就是给段惊澜平添了污点一样。 况且,就算她端着架子又如何? 她是白王府的王妃,愿意给项北辕诊病,就已经是委屈了,项闻济还想怎么样? 云危画也懒得再说,索性闭上了眼,银质的面具在她脸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那项学士请便吧,愿项公子福泰安康、此生无疾。” 项闻济大手一挥就要走,谢祁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项闻济只当谢祁是想拦路,正要发作,却见谢祁挪步移到一旁,握拳行礼:“项学士,方才谢祁往您府上递了份薄礼,不成敬意。望项学士见了那物件,能消气三分。” 比起云危画,项闻济更不敢得罪谢祁这个白王府的护卫,也所以刚才,宁对着云危画发火怒斥,也不曾对谢祁直接表达不满。 “王妃如此目中无人,真是辛苦白王府的诸人能够体谅了。”项闻济冷哼了一声,在跟云危画置气的同时,还不忘恭维一遍谢祁等人。 谢祁嘴角含笑,也不回应,看着项家父子一路出了白王府。 “你还笑!项闻济只当是我在摆架子呢!”云危画不客气地狠狠敲了谢祁的脑袋,“怎么回事?人家都来了,怎么还给他脸色?” 谢祁嘿嘿一笑:“等着吧,不出一个时辰,项家那父子俩就要哭着来求了!” “被驳了面子,他们怎么还肯来。估计早在心里把我恨透了。”云危画撇撇嘴。 明明是谢祁擅作主张把人赶跑的,最后却是她背了锅……不过,那项家父子难看的脸色实在让她浑身舒爽,就暂且饶了谢祁这次了! 这锅,她背了! “就算不来,这少说上百两银子,项闻济也得送来。”谢祁笑着,“项学士惯喜欢破财消灾的。到了以后,咱们两个二八分?” 谢祁拿着折扇,摆出一个我二你八的意思。 这银两都没到手呢,他倒是先想好如何“分赃”了。 不过想来也是,昨天云危画没有露面,项闻济就以为是她在摆架子,二话不说送了一大批银两过来。如果之后真的有转机,只怕项闻济又会用银两来办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危画不客气地将谢祁的折扇摆开,想了想,“你送的那份‘薄礼’,有玄机?” 谢祁眉心一挑:“自然。” 连学士府都敢算计,云危画真是对谢祁刮目相看。不由得想起嫁入白王府之前,林明然在丞相府时的样子,当时林明然几番话下来,也是把云百宁和云长依几个人气得不行。 只是比起谢祁的张扬,林明然的处事言谈,终究要温润许多。 云危画道:“你们白王府的护卫,从来都这么嚣张?” 谢祁一愣,笑道:“那得看是对谁。何况……是‘咱们’白王府。” 谢祁拿着折扇指了指自己和云危画,示意云危画如今已经是白王府的王妃,算是自己人了。 云危画笑了笑,不再应声。也许在林明然和谢祁眼里,她确实是自己人,可对于段惊澜呢?或者说对于其他的京城贵胄来说,她这个王妃,怕还是只有个名头而已。 看起来,她也得为自己树立威严了。要不三天两头的,总碰见项闻济这种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可怎么得了? 光应付就得应付好半天。 谢祁对那一个时辰的预料还是有些偏差的。 因为不出半个时辰,项府那边就来人了。 小厮来报的时候,谢祁正教着云危画下棋,听闻项闻济还亲自前来“请罪”的时候,谢祁都有些愣了。他搓着下巴,笑:“哟,没想到这项大学士,还亲自来认错了?” “王妃觉得怎么办?”谢祁问。 云危画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落子,白棋拈在手里,半天都没落下。于是她随性回道:“事儿是你惹出来的,你定。” “行咧,”谢祁耸了耸肩,向小厮说道,“就说王妃体谅项老爷爱子之心,正闭门思过,羞于见客。” 那小厮得了话,就一溜烟跑回大门复命去了。 谢祁再回头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云危画满是怒火的眼睛。 “又拿我当挡箭牌?”云危画恨得牙根痒痒。谢祁饶不过那项闻济就算了,编排出的理由居然还是她“闭门思过羞于见客”?她最大的“过”就是扛下了谢祁甩的锅! 见了云危画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谢祁顿时心虚:“王妃恕罪,我回头请你吃海宴楼的招牌菜!” 这提议仿佛不错。 “还要带上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云危画道,“上次说要请她们吃饭,一直没得空。” “成成。”谢祁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滴血。 那海宴楼一道菜就好几十的银两,还好白王府的月俸不低,平日他还能有些“灰色收入”,不然四个人一起去海宴楼胡吃海喝,他这钱袋子还真支撑不住。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守着府门的小厮来来去去了好几趟,每回带来都是关于项闻济的消息。起先,小厮还一副为项闻济动容的模样,到了后来,直接变成了冷漠的表情,仿佛已经习惯了。 而每次带的话,也都不尽相同。什么“项大学士抬了银子过来”啊,什么“项大学士好像要哭了”啊,什么“项大学士只求能见一面”啊,什么“项大学士又又又抬了银两过来”等等等等。 小厮这一句句禀报听得云危画一愣一愣的,而谢祁仿佛不为所动——送上门的银两,照收!想要见王妃?没门! 这么几次下来,云危画粗略数了数,项闻济这两天送过来的银子少说也有五千两了。 五千两啊!平日里寻常百姓一年的开支也就在几十两左右。 云危画忽然觉得,自己的价值还挺大的——虽然有种被谢祁利用了、当成摇钱树的感觉。 明明想再见云危画一面的请求看起来毫无可能,可项闻济送银两送得还是乐此不疲。这一场闹剧,直到傍晚时候,林明然回府才落了帷幕。 林明然在府外见着一脸苦瓜相的项闻济,劝了好半天,才把项闻济劝回去。被谢祁知道后,谢祁还埋怨他断了自己的财路。 林明然坐在桌案前,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笑道:“差不多就行了,我看那项学士泪眼婆娑的,就差没给我跪下来了。” 其实,项闻济心里是真想跪了!如果说跪下有用的话,他还真愿意抛下大学士的颜面和地位——毕竟,得罪了白王府的两个护卫,就跟得罪了整个白王府没差了! 项闻济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了多年的,在明德皇帝和白王之间的天秤,好像顷刻之间就失衡了! 他哪儿知道谢祁这火气,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想都不敢想! “是么?”谢祁眼睛一亮,拿着折扇拍着手,“哎呀,早知道我真该去看看他那样子!” 看着同僚这一副爱捉弄人的模样,林明然无可奈何:“他得罪你了?怎么这么狠?” “倒不是得罪我,”谢祁想了想,又赶紧摇头,“不对,如果得罪白王府的人算得罪我的话……倒也算。” 林明然仔细消化了一下谢祁的话,白王府人员简单,上上下下就那么几个人。他和谢祁在京城里,算是人尽皆知,白王府的侍卫和仆人又都有特制的服装,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他人只要见了,就知道避着走,万万不会去得罪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云危画可能受人欺负了。 在云危画出嫁之前,林明然也见过丞相府上下对她的态度,多少了解一些。这么想来,肯定是项闻济说了些王妃的难听话,被谢祁抓住了把柄。 “你到底给项闻济送了什么去?他怎么吓成了那样子?”林明然满心好奇。 刚才在府外边遇见项闻济的时候,项闻济好像也羞于说出实情,遮遮掩掩地,只说求他给谢祁和云危画求求情,说他是老糊涂了,万万不敢对白王府不敬之类的话。 谢祁挑了挑眉,笑:“没什么,一个死物罢了。” 谢祁这话不假,他确实只送了个死物过去,甚至连半句话半个字都没留下。 第96章怎么亲的不是嘴呢? 学士府里,项闻济看着那笼中的麻雀犯愁。 他回府的时候,还以为谢祁送的礼是为了给自己赔罪的,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朝堂官员,谢祁肯定也不敢和他撕破脸。 却没想到,揭开笼子上边的黑布,里面却只躺着个死掉的麻雀! 真要把他的魂都吓掉了! 项北辕反应得快,一见了那麻雀,便想起昨晚父子两人在屋里嚼舌根时说的话。当时,项闻济把云危画比作了麻雀,说她被踩死了都不会有人搭理。 想来这话,是被白王府的探子听去了,又传到了谢祁的耳朵里。所以今天,谢祁才会给他们来这么一出。 ——这白王的手伸得是有多长啊!连他们两父子偷偷在屋里说的话都能打听到。 见着麻雀的样子,项闻济便懊恼不已!原来不是云危画在摆架子给他们看,是谢护卫故意给他们颜色看呢! 谢祁有意护着云危画,也就是说……那云危画在白王府有一定的地位了? 这还怎么得了!他今天可实打实地和王妃娘娘吵了一架! 于是项闻济赶紧准备了东西往白王府去了,想着赶紧见着那两个主儿,赔罪一番,想法子把这一页揭过去。 结果呢? 人家白王府直接闭门不见,礼照收,就是不肯露面。 而谢祁,又是出了名的记仇性子。 项闻济满心懊恼,瘫倒在太师椅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次得罪了白王府、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项北辕也烦恼不已。这整件事情,说到底都是他“中了毒”引起来的,作为项闻济的儿子,他心中也愧疚。 “哎,和白王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以后……”项闻济看着笼子里那只死麻雀,眼睛都红了。 项北辕赶紧吩咐人把那鸟笼子扔出去,免得项闻济看了烦心。他思忖片刻,道:“父亲,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白王府一个皇家。” 项闻济埋着的头抬了起来:“什么意思?” 项北辕起身,在大厅里踱步。片刻,好像是打定了主意,凑到项闻济的耳边,悄声道:“不如考虑一下,昨天苏老爷的提议?”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项闻济的脑海,就好像烙在了上边,怎么甩都甩不掉了。 听从苏遗通的提议……投靠明德皇帝!? 是,是了。 如果真得罪了白王府,那么明德皇帝那里,确实是项家最好的避难所。可这也意味着,项家从此再也不是一个中立的门第。 白王和明德皇帝之间,注定了只能留一个,项家一旦参与了站队,就要肩负起这两兄弟竞争带来的后果。 项闻济不敢,不愿,却好像……也别无他法。 “父亲,现在只能这样了!”见项闻济还在犹豫,项北辕再次怂恿道,“陛下是遵从遗诏登基的,名正言;这阵子白王府又折损不少,想来之后也再难翻身。若遭到白王府嫉恨,那唯有跟随陛下,才能保住项家!” 项北辕的一番话,仿佛点醒了梦中人。项闻济眼里泛着血丝,飞速地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如今的状况——是,自从上次白王“失心疯”之后,白王府麾下确实折损了不少,估计以后也不会好过了。 “快,把笔墨拿来!”项闻济又重新振作了精神,吩咐着仆人,“我得赶紧给苏遗通写封信!” - 另一边,云危画回了谭风院以后,舒心和鹦歌赶紧迎了上来,进了屋,鹦歌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 云危画一愣:“鹦歌,你这是做什么?” 鹦歌噘着嘴,捻动衣角,却也不说话。舒心侍立在一侧,也是面露难色。 云危画见两人神色有异,道:“出了什么事,直说便是。” 舒心从怀里拿出一被锦帕包着的物什来,递到云危画的跟前。那锦帕是上好的布料,绸缎丝滑,薄如蝉翼,上边还绣着一只粉嫩的牡丹,一看便知是贵重人家的物件。 云危画接过来,拆开看了,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堆黄色粉末,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 那味道,云危画一闻就察觉了端倪,和她在闲月阁的老槐树上取下来的药粉一模一样!这是害她容颜尽毁的毒药! 云危画蹙紧了眉头,望着鹦歌,问:“这是怎么回事?” 鹦歌红着脸:“昨晚在路上碰见了三夫人房里人,她们……她们把这东西给了奴婢,要奴婢将这东西放到小姐的吃食里!小姐,当时她们人多,我不得已才接了,鹦歌没想害小姐的啊!” 云危画将毒药包好,放到小桌上:“你怎么知道,这是害人的物件?” “奴婢本想扔了它的,又好奇那三夫人卖的什么关子,就将药粉兑在昨晚剩的鱼塘里给了路边的野猫了……”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鹦歌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哪知那猫儿……那猫儿死了!而且浑身溃烂生脓,可怕极了!所以鹦歌……就找了舒心姐姐出主意,决定把这事儿告诉小姐!” “小姐,鹦歌绝无二心!收了这物件也只是怕三房的人胁迫,三夫人心肠歹毒,小姐不得不防啊!”鹦歌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对了!这银两,这银两是三房的人给的,鹦歌不敢收!” 鹦歌从怀里摸索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了云危画脚边。 “小姐,”舒心观察着云危画的神色,小心唤了一声,“我见过那猫儿的死状,真是可怕极了。鹦歌还小,她被吓得魂都丢了大半呢!” 知道舒心是在给鹦歌求情,云危画揉了揉额头,道:“起来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小姐?”鹦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大约是没有想到,云危画会这么轻飘飘把这一页翻过去。 云危画见她还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便走上前亲自扶起了鹦歌:“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和丞相府也早已经决裂。我还能信的,也就是你们这两个丫头了。” 上一世,舒心对自己的忠心云危画见过;鹦歌坚定不肯害主的心她也见过。至少在短期里,只要不发生什么变故,云危画相信这两个丫头。 这也是嫁入白王府后,云危画仍旧固执地要求他们两个服侍自己的原因。 鹦歌站起身,看了看小桌上的毒药,满面担忧:“可那三夫人心肠实在歹毒。小姐都出了云府了,她居然还不肯放过!” “她不肯放过我,我更不会放过她!”云危画冷冷说着,一双眸子仿佛覆上了冰霜。 她原以为,重生之后揭开南宫卿安和项北辕的真实面目,保住云家的基业便也罢了。如今看来,不管是云百宁还是宁氏,都没有将她这女儿放在心上,甚至巴不得她死! 这些人想看她死,她偏要活着!更要活得漂亮! 云危画浑身的气质非同往日,眸子里满含恨意,舒心和鹦歌相互搀着,都对云危画如今的表现大吃一惊:这哪里还有半分怯懦的影子了? “王妃!您在吗?”屋里气氛冷肃,却忽听见院子里的急切呼唤声。 舒心开了门,就见谢祁一身红衣待在院里,神色慌张。他的面前,则站着面容冷峻的段惊澜。 见了这阵仗,云危画还以为是项闻济告状告到了段惊澜那里,惹得白王不快打算处罚她呢。云危画上前一步,正要询问,却被段惊澜一把抓住了手腕。 段惊澜二话不说,运足了内力便飞上屋顶,带着云危画走了。 “小姐!”舒心和鹦歌看呆了。 飞那么高,万一白王一不留神手一软,把她们家小姐扔下来怎么办啊! 谢祁朝她们两个拱拱手:“两位姑娘放心,片刻就回。” 说罢,那火红色的影子也消失在了谭风院。 云危画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段惊澜揽在怀里了,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异常好闻,全然不见新婚那日,身上满沾着的血腥气。虽是盛夏,可夜晚的时候空气还是有点凉,云危画拢紧了臂弯,搂住段惊澜的腰。 段惊澜的身子还是有了片刻的僵硬,却又很快恢复。 不知是过了多久,云危画觉得胳膊有些酸,快要搂不住了。感觉稍有松懈她就会从天上掉下去! ——看来以后,还是要自己学会轻功比较好,被人带着飞的话,危险性实在太高了。 云危画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要避免自己从段惊澜身上滑下去。段惊澜仿佛也看出她体力不支,搂着她的那只手又紧了紧,只是那么一瞬间,云危画便觉得铺天盖地的温暖席卷而来。 给她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她最缺少的东西。 ——看来,以后不学轻功也没什么,需要的时候找白王就行。比轿辇还快呢。 云危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细,却听到段惊澜开了口:“你重了。” 哈??? 云危画抬起头,怒目而视。 仰头时,她恰好能看见段惊澜姓感又完美的下巴,还有一张微抿着的、带着冷硬感觉的唇瓣。 云危画想起那天夜里的亲吻来,觉得自己被那双唇瓣触碰过的脖颈又开始发烫。 ——可惜了,怎么亲的不是嘴呢? 云危画舔了舔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赶紧埋下了头。 她却不知道,自己刚刚那舔着唇瓣的动作都被段惊澜看在了眼里。段惊澜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喉结不受控制地一动。 白王妃,还真挺好看的。 啧。 让人想做点什么。 “殿下!前边就是了!”谢祁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段惊澜的思绪。 段惊澜只觉得原本酝酿的情绪和气氛全都不见了,脸色一沉,狠狠瞪了谢祁一眼。 谢祁被他这么一瞪,险些没吓得从半空中摔下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瞪他干嘛?他他他好不容易追上了白王,却被白王瞪了!? 谢祁觉得自己一颗忠肝义胆都被段惊澜狠狠摔碎了。 第97章解毒!殿下在监视我?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聚满了仆人和小厮,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在虚空划过,便听得人群中传来兴奋的呐喊:“他们回来了!” 郑爵爷抬头时,段惊澜和谢祁两人已经落地,在他的身前稳稳站定。 段惊澜的宽大墨袍之下,仿佛还搂着什么,待段惊澜松开了手,在场人才发现靠在段惊澜怀里的,是个姑娘。 这姑娘是谁? 为什么会和白王走的那么近? 难道……是传说中白王心有所属的女子,西凉国的公主? 一时间,众人心里猜测纷纷,却又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口。 郑爵爷赋闲在家许久,也没见过这个女子,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段惊澜的声音:“人在里面,交给你了。” 白王这话,是对着云危画说的。 云危画把手从段惊澜的腰上放下,怔了一会儿。 又要她做什么?这一路上,他有什么打算就不能提前和她说吗?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真是要气坏了。 云危画很不乐意,甚至有了要在段惊澜面前使性子的想法。可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她的身边已经凑上来无数夫人小姐。 “姑娘您快帮忙看看吧,我们爵爷府,可就这么一个世子!” “姑娘快进来,一定要救救我们飒儿啊!” “等等……你们……”云危画连半个字都没来得及和段惊澜说,就被人拽住胳膊拽住手,往里屋带了。 进了屋子,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躺在病榻上,口唇发青,面色晄白,浑身冒着虚汗!一众丫鬟们忙前忙后,只顾着给郑飒擦拭身体更换汗巾,虽然用心,却不知重点。 云危画下意识锁紧了眉头,也不用那些个夫人硬拽了,快步上前,把住郑飒的脉搏。 病榻上的人紧闭着眼,下意识地抓住了云危画的手,口中喃喃:“娘,我疼……” 人群中,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赶紧上前来,握住了小世子的手腕,眼泪都出来了:“乖,飒儿不疼、不疼……姑娘啊,您看我们飒儿这是怎么了?” 云危画抿紧了唇,并不回应。 她的手刚一搭上郑飒的脉,便觉出他体内剧毒深重!并且很有可能,是和项北辕中的同一类型的毒。但郑飒和项北辕二人的表现却天壤之别,项北辕不过是有些体虚乏力,而郑飒,却已经到了危急重症的地步了! 云危画小心地查看了郑飒的眼睑和舌苔:眼里满布血丝,舌苔厚重泛黄…… 病分虚实,通过查看面部,郑爵爷家这个小公子分明是一个实证,而他的全身表现又有一些虚症的征兆。 “呀!”云危画往他额头上的汗巾探去,却仿佛过电一般赶紧收回了手,“怎么回事?这汗巾怎么是冰的!” 云危画的话里满是怒意,气势逼人。一丫头听见了,赶紧上前道:“世子说头热,偏要冰水浸过的汗巾才舒服……” 云危画皱了皱眉,直接把那汗巾扯开,扔到了地上! 郑飒此时确实身热,冰凉的汗巾虽然能让他一时觉得爽快,可时间久了,只会加重他的病情。他如今境况恶化,不能简单以病症的虚或实来断定,而是一种虚实夹杂的表虚里实证。 即虽然有虚症的表现,但实际上,仍旧是一种身热邪盛的实证。 幸而云危画随身带了银针,这阵子对指力的练习也小有所成,她先取了郑飒腹部的几个穴位,缓解他的腹痛,之后便开始全神贯注地选穴针刺。 几针下去,郑飒终于不再痛得嗷嗷叫唤了,无故出汗的症状也好了许多。 云危画松了口气,几个跟进来的夫人们也面露喜色。郑母万般感激地看着云危画,道:“姑娘,我这孩子,他是怎么了呀?前阵子还好好的……” 云危画一边收拾着自己的针包,看了眼躺在床榻面容安宁的郑飒,问道:“这几日又给他服用什么药物吗?” “药?”郑母仿佛想起了什么,往那几个夫人的位置看了眼,“前阵子飒儿有些着凉,就给他喝了些姜汤之类的。” “着凉?是说有发烧畏冷之状吗?”云危画问。 郑母点头如捣蒜:“是,就是那症状。” 云危画想了想,道:“依我看,小公子并非着凉,只是表象如此罢了。小公子平日肠胃蕴热,清热解毒才是首选,误用姜汤这类温性汤剂,只能火上浇油。再加上……” 云危画话还没说完,郑母就忽然变了脸色,倏地站起身来,冲进屋里那些夫人堆里面,揪出一瘦小纤弱的姑娘:“是不是你!你说你会点医术要给小世子治病,被我推了以后就故意给飒儿喝那姜汤是不是!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现在还对我们飒儿动了歪心思!” “夫人!不是这样的!”那姑娘被郑母揪着耳朵,眼泪都掉下来了。 郑母这倏忽间的变化云危画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以后才想起去拦。 整个屋子里顿时变得一团乱。 一直守在门外的人也听了动静,还靠郑爵爷亲自出面调和,郑母才肯罢休。那叫妙儿的女子便靠在郑爵爷身前哭,郑爵爷一边护着妙儿,还要一边劝着郑母冷静,好不热闹。 这正室手撕妾室的场景,云危画还真是第一次见,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画面激烈,女人如虎。是那个妙儿,任凭郑母哭闹打骂,始终不曾还嘴一句,只在那儿自个儿抹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郑飒中的毒和项北辕一致,想来是同一个人做的手脚。至于这懂得医术的妙儿是不是故意的,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断的经,云家如此,爵爷府也是如此。 云危画看了一眼段惊澜,暗自想着幸好白王府就她这一个王妃,要是再多出几个妾室,她可应付不来。 段惊澜注意到云危画的目光,低下头来,问:“怎么了?” “没事。”云危画赶紧移开视线,走到郑爵爷跟前,“爵爷,小世子中了毒,若不是因那毒物,此次病情也不会如此凶险。” “中毒?”郑爵爷皱紧了眉头,捋着胡须,“可之前请了太医院的人,只说飒儿他是体虚……” “爵爷若信得过危画,危画愿为小公子拟一方子,应可除尽小公子体内的毒素。”云危画道。 她不会强制性地偏要管郑飒的病情,更不会强求郑爵爷一定要信她。经过项闻济的事情之后,云危画更坚定了“不信者不医”这一点。 ——要不然,如果别人来求你看病却压根不信你,医者治疗起来都觉得憋屈。 病患和医者两边都委屈,何必呢?还不如只医治信得过自己的人,而伤者,更可以去找其他自己信得过的大夫。这样两边都乐得痛快,治好了或者治不好,谁都不用相互干渉。 郑爵爷的重点却仿佛听错了,他一怔:“危画?云家的大小姐,云危画!?” 云危画蹙眉。 依据她的经验,通常接下来,就能听到这样几句话“那不是云家的丑女吗?”“听说是个废物……能信得过?” 可云危画还是直接应道:“是。”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默,云危画没有听到料想中的那些声音。却见屋里的几个人,目光闪了又闪,在她和段惊澜之间游走。 ——原来,是因着段惊澜在场,才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吗? 看来上一世,自己的“名声”真的是糟透了。也不能全怪他们。 云危画正欲开口化解尴尬,却听到了郑母的声音:“我听闻今儿个,项学士往王妃娘娘那里、送了好些拜帖和重礼呢?” 云危画一怔,道:“是。” “听说是求王妃诊病……”郑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胳膊肘推搡着郑爵爷,“我瞧着王妃娘娘靠谱得紧。” 郑爵爷眼神里还是有几番犹疑。 ——他原本以为,段惊澜带过来的这个女子,是西凉国公主陈歆歌呢!他对于白王是百分百的信任的,可对于云危画此人……却不敢恭维。 如今对方忽然亮出身份,实在把郑爵爷吓得不轻。 ——可云危画又真真切切地控制住了飒儿的病情,连项闻济都亲自登门拜访过…… 云危画看他还是有些顾忌,苦笑了声:“无碍的,爵爷府只这一位小世子,爵爷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说这话的时候,段惊澜眸光动了动,轻飘飘落在云危画的身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郑爵爷又思忖片刻,道:“老臣信得过殿下,自然也相信王妃娘娘。来人,把纸笔给王妃拿来!” 云危画一呆,原本准备好的推辞的话也咽了回去,嘴角牵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 听这话的意思,还是沾了段惊澜的光。虽然如此,但对方愿意信任,云危画也已经很满足了。 云危画简单写完了方子,交给郑爵爷:“每七日一副,连服一月便可。” 郑爵爷一家道了谢,几个人便辞行了。 “之后可能还得麻烦你。”段惊澜忽然道。 之前陪谢祁走了那一遭,云危画也知道京城中中毒的子弟大约有七八个。所以听见这话,倒也不惊讶:“算不得麻烦,举手之劳。” 几人又走了几步,也许是因着段惊澜在,谢祁安稳了不少,连走起路来都没了往日那种晃悠悠地懒散样子。 周围安静得很,甚至有些让人不自在地沉闷,不知道是不是段惊澜不喜言辞的原因。 “郑爵爷如此看重郑飒,难道就他一个儿子吗?”段惊澜的声音忽然响起。 “也不能说就这一个儿子吧,”云危画想了想,“应该说‘就这一个孩子’才对。” 郑爵爷虽然有好几房的妾室,子嗣却不兴旺,在云危画上一世的短暂记忆里,这个郑爵爷直到老,都只有这一棵独苗儿,宝贝得很。 ——所以上一世,云筱玥将郑飒鞭打致死后,郑爵爷才那么痛心,硬要云筱玥偿命。 “哦?原来王妃连爵爷府的事都知道。”段惊澜的声音轻飘飘地,让人捉摸不清里面的情绪。 云危画抬头的时候,正对上段惊澜循视的眼。 糟了! 他是在试探她! 一旁随行的谢祁也怔住了,定定看着两人,诡异的气氛让他不敢作声。 段惊澜停下.身来,半弯着腰,目光灼灼:“爵爷府久不涉朝政,你又常年待在闲月阁,云危画,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云危画咬着唇。也对,段惊澜怎么可能不知道郑爵爷只有一个孩子的事情呢?段惊澜摆明了在试探她,结果她却直接露馅了! 她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那是她上一世的记忆。 云危画稳了稳心神,反问:“那么殿下又是怎么知道臣女常年待在闲月阁的?” 话音一落,段惊澜仿佛被揪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忽地怔住了。月光下,他琥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云危画接着道:“莫非殿下一直在监视我?” “……嘁。”段惊澜一阵沉默,仿佛心情极差,索性直接拂袖往前走了。 沉默,就是默认喽。 云危画撇撇嘴。只允许他监视别人,就不允许她知道的多一点? 云危画忽地想起那次在上清宫,段惊澜重伤时所说的话。他说希望能彼此信任,可是——彼此的秘密那么多,谈何信任。 还是互相利用更靠谱。 云危画长舒了口气,紧紧跟上段惊澜的步伐。 等出了爵爷府,云危画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她是很羡慕郑飒的,有爱自己的父亲,有爱自己的母亲,生了病有全家人的关怀——虽然其中也有可能掺杂着一些其他恶毒的用意。 但是,被家人当作掌上宝一般宠着、爱着,是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的吧。 她自己也想要被家人宠爱、关怀,却只能换来宁氏的算计和云百宁来之不易的一点点在意。 这么想来……南宫卿安不也是吗? 家道中落,寄居云府,想要引起众人的注意,便拼了命地讨好,也学会了在人前装乖巧,在背后给阻碍自己的人使绊子。 想到这里,云危画忽然心下觉得有几分异样。 等等,她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南宫卿安……南宫卿安…… 她一心只顾着南宫卿安和项北辕的背叛,却忘了,为何这两人要至云家于死地!如果说项北辕是为了云家的财产,那么南宫卿安呢?真的只是因为痛恨上一世的自己、抢走了她的如意郎君!? 还是说,在南宫卿安的心里,对于云家也是有恨的…… “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谢祁走到了云危画身边。 云危画这才回过神来,四顾之下,才发现段惊澜已经不见人影了。 “殿下呢?”云危画问。 谢祁伸了个懒腰,径自往前走:“应该去香袖微弦了吧。” 其实他们从爵爷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正值宵禁的时候,本不该在街上晃悠的。可因着白王府人的身份,也没有谁敢拦他们。 听谢祁提起香袖微弦,云危画才忽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南叶了。就好像自从新婚夜后,她们两人就没见过面。不知道是因为南叶愧疚于自己对云危画的欺瞒,还是别的什么。 云危画想了想,问道:“南叶呢?她最近还好吗?” 谢祁回头,一双眸子仿佛沉在夜色中的明珠。他当然也知道新婚夜里,南叶骗着云危画给白王下药的事情,谢祁犹豫了片刻,道:“挺好的。” 第98章要躲,也该是她们躲我! 这件事过去之后也没引起太大的风波,云危画也没因着这次的事情得了什么“神医”之类的名号。 大约郑爵爷早已赋闲在家,与京城贵胄来往不甚密切,以至于云危画救了郑飒的事情也只是在爵爷府里小范围的流传。 段惊澜好像总是很忙,听林明然说,自从上次百面生逃跑之后,段惊澜的情绪就一直很差,这几日一直在想法子找别的线索。而“贵胄子弟中毒事件”,也让段惊澜头疼。 而谢祁呢,还是在花扇摇和香袖微弦之间来回跑,过得好不自在。云危画甚至觉得谢祁这俸禄拿得太简单了——段惊澜和林明然忙这忙那的,他倒是夜夜清楼。 以至于谢祁欠云危画的那顿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着落呢。 至于上次,宁氏想要买通鹦歌,给自己下毒的事情,云危画还没找宁氏和云长依算账,对方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云危画捏着手里的请帖,默不作声。 游园?赏花?这种文绉绉的乐趣,也难为云长依会想起她来。 “小姐,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指不定这康王妃打得什么主意呢!”鹦歌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舒心也跟着劝:“是啊,两位小姐出嫁后,便也没甚渊源了,若康王妃真的心怀叵测,能躲就躲便是。” 躲? 原本,云危画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词。可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她上一世躲了一辈子,难道现在、还要去躲吗? “要躲,也该是她们躲我!”云危画冷笑,轻轻带上面具,起身赴宴。 不得不说,云长依选的这处地方极好,正位于山麓中央,周围草木繁盛,偶有微风袭来,驱散炎炎夏日的暑热。落脚的凉亭是架在水面上的,沿着石桥走上十几步,便到了凉亭中央。湖水澄澈,凫鸟来去,偶尔还能见着草鱼几尾,给这地方增添了不少生机,正是夏日里赏景休息的好去处。 云长依的请帖上邀请的并非只有云危画。云危画抵达凉亭的时候,云长依已经和定王妃谈笑风生了。 云长依和宁氏都只带了几个丫头,而定王妃身后,却跟了整整一排的高手护卫,也许是因着定王常年征战,整个定王府气势如此的原因。 宁氏见云危画来了,忙起身相迎:“这不是白王妃吗?可让我们几个好等啊。” “想来姐姐诸事繁忙,抽了空才能过来呢。”云长依跟着道。 对于这母女俩的一唱一和,云危画早就听得腻了,只觉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况且……见了她,云长依不拜就算了,宁氏并非皇族之人,却用这口吻和王妃说话,要是真深究起来,还得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一旁的定王妃好像也看出宁氏和云长依的不善态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几个人。她原以为,宁氏如此不敬的举动会激怒云危画,可是并没有。 云危画的态度反而极好:“知道迟了,所以特地做了些点心送来赔罪。” 话音一落,舒心便端着一盘子糕点上前来了,那点心小巧得很,每一个上边还缀了朵花。 舒心将糕点在每个人跟前都放了一盘,定王妃向来喜欢吃甜食,见了那糕点开心得不行:“这每个点心上边的花儿,还不一样呢!我的是茉莉花?” “是,听闻最近皇嫂喉中不爽,茉莉花有止咳化痰之效,便用上了。这糕点里面也糅了些茉莉,不知合不合皇嫂口味。” 云危画对答如流,只这一个小点心,就颇得定王妃喜欢。 云长依看了看自己缀着桂花和宁氏那缀着干百合的糕点,问:“那这两个呢?这些花儿又有什么意思?” 她却不知道,云危画正等着她问呢。 云危画一笑:“这两个糕点值得注意的,却在点心本身。” “弟妹这糕点做得好吃,”定王妃忽然插了一嘴,“是妹妹亲手做的?” 定王妃对云危画的称呼已经变成妹妹了! 云危画笑了笑:“新学的,也许味道还有欠缺。” “做成这样子已经很好了!”定王妃毫不吝啬地夸赞,“我就喜欢心灵手巧的姑娘,真希望我也能会做点心。” “教我做这点心的正是我身边一个丫头,王妃如果感兴趣,日后可以让那丫头教您。”云危画道。 定王妃连连点头,两个人就因为一盘点心,轻轻松松搭上了线。 其实……想来也是因为白王和定王想来兄弟情深,所以定王妃也会对云危画不怎么设防。 而在定王妃眼里,云长依就不一样了。云长依现在是康王妃,与她走得近了,看在别人眼里,便是定王府和康王府走得近。 康王平庸惯了,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便罢,实在没有必要结交太深。 何况,云长依在出嫁前,可是传言中会成为白王妃的人!曾经,云危画的嫡女之位因云长依的存在有名无实,而今风水轮流转,云危画又抢先得到了白王妃的位置。这两姐妹虽然都是丞相府的孩子,可看今日的状况,两人的姐妹情实在淡薄得很。 这一番思忖下来,该如何处理与两个新王妃的关系,定王妃心里早有了计量。 云长依见两人谈天说地,心里好生生气! 她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和定王妃混熟了,现在倒好,云危画一来,拿了几个点心就让定王妃倒戈相向了!早知道定王妃这么容易收服,她也能去买上上百个点心啊! 她邀请定王妃来是想两个人一起看云危画出丑的!又不是为了让她和云危画打成一片! 宁氏脸色也不好看,她急急插话:“王妃啊,这两个点心,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危画好像刚意识到凉亭里还有别人,移回视线,道:“这两个点心里面,都另加了个特别的材料。” 云危画颔首轻笑,垂眸时,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眼中莫测而狡黠的光:“里面的淡黄药粉,还是前些日子,云三夫人特地让鹦歌转托给我的呢!” 闻言,宁氏赶紧把往嘴里塞了一半的糕点吐了出来,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又灌了好几口水漱口! 第99章你我从来天壤之别! 这举动连云长依见了都目瞪口呆,赶紧帮着宁氏顺背:“娘,您怎么了!?” 云危画打量着两人的反应,看来,云长依并不知道宁氏给自己下毒的事情,一切都是宁氏自己的主意。 她冷笑了声,轻轻吮了口茶。 定王妃还叼着一口芙蓉糕,被眼前的惊变惊呆了,颇为不舍地将糕点放下,礼节性地问了句:“云夫人这是怎么了?” 吐了好几口水的宁氏直起身来,蓦地一拍桌子:“好你个云危画!你竟要下——!” “下什么?”云危画蓦地发问。 她依旧端坐在石凳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宁氏,虽然是抬头仰视,可气势竟然不输分毫! 宁氏的半句话顿时噎住了,那个“毒”字锁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说出来!这话她真没法接! 云危画刚才已经说了,那药粉是宁氏交给鹦歌、然后被用在点心里的,宁氏如果此时发作、直言云危画给她下毒,不也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给白王妃下毒了么! 宁氏怒目圆睁,狠狠盯着云危画:“你好恶毒的心思!” “恶毒?”云危画气定神闲,银白面具下的冷笑让宁氏浑身发毛,她接着道,“三夫人如何能凭空无人清白?本王妃只是有‘恩’报‘恩’,想着三夫人送的东西定是极好的,便想与康王妃和夫人共同品尝。至于心思恶毒……本王妃真觉冤枉!” 定王妃虽然贪吃,却并不笨,没有到那种被美食蒙蔽心窍的地步。两人一番对话下来,她也隐约能够明白糕点里另加的“特殊材料”是什么了。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冷肃下来,定王妃也不说话,偶尔会偷偷瞟一眼云危画,在心里将她和传闻里那个胆小怯懦的云家大小姐比较。 云长依也心领神会,可定王妃还在,这下毒的事情,她和宁氏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云危画,你休要胡言,母亲几时送给你什么药粉了?” “没有吗?”云危画挑了挑眉,淡淡道,“那为何三夫人听了我的话,下意识地就要将糕点吐出来,而不是反问她几时送过药粉呢?” 云危画一边气定神闲地反驳,一边暗自嘲笑云长依的脑子太笨。 宁氏的脸色青了又青,却碍着定王府的人在不好完全发作。云长依更是生气,知道再争毒药的来源逃不了好处,便换了个说法。她捏起桌上一个桂花糕,问道:“你恨我至此吗?连白王妃的位子你都抢走了,现在还要害我!?” 到底是谁恨谁啊。 分明是宁氏三番五次给她下毒,害她毁容,如今云危画都嫁去了白王府,宁氏却仍旧不肯放过。 她现在不过是小小的捉弄一下,这两人就受不住了? 现在就这么弱的话……以后可怎么玩? 见云危画嘴角噙笑,理都不理他们,云长依更是怒火中烧。她最恨的就是云危画的这幅表情了!一副胸有成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那样的笑容,会让云长依觉得自己被云危画看透、嘲笑透了!让她自惭形秽! 云长依上前,一把揪住云危画的衣领:“你笑什么!?” 舒心和定王妃想上来拦,却被云危画抬手拒绝了。云危画定定看着云长依,眸子坚定而深邃:“我笑你,小聪明用错了地方。” 与其每天揪着她不放,时时想要找她的麻烦,不如把那功夫放在云家、好好看看如今的云家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的南宫卿安,又成了什么样子! “小聪明?”云长依冷笑,“那总比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好得多!” 闻言,云危画眸光一暗。 不得不承认,云长依这话确实刺到云危画的心里了。 她上一世听过太多这种侮辱性的词汇,身体早已经记下了那种被辱骂时的心痛感。 她听不得别人说她蠢、说她笨、说她无能。所以这一世,有了目标后她才会那么努力的研读医书,努力学习自己上一世不曾学过的东西。 已逝的时间不能挽回,可上天帮她挽回了,她就更不能辜负时光。 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已经被身体记住的那些疼痛和难过,就好像沉疴旧疾,一旦接触了病引子,便会重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让她无从防御。 “康王妃!我们小姐再怎么说也是王妃,与您位置相仿,您这样未免逾矩了吧!”说话的是舒心。 云长依冷冷看了她一眼,笑道:“原来是你这个丫头,她与我位置相仿?你倒是抬举主子!” 说罢,云长依胳膊狠狠一甩,云危画因着惯性,直接摔倒了石阶上! 舒心虽然有心去拦了,可云危画的胳膊还是被石阶的边沿磕着,掌心也被磨破了! 面具,随之掉落在地上。可因着云危画如今是背对着凉亭的,故而并没有人见到云危画此时的面容。 定王妃终于坐不住了。她虽然无心去管这两姐妹的事情,可也没有冷眼看着康王妃以下犯上的道理!这云长依真是被捧在手心惯了,还当这里仍旧是那个嫡庶不分的丞相府呢!? “康王妃!”定王妃刚要出声训斥,却听见了一声冷笑。 “呵……”云危画拾起面具,小心戴了回去,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被磕着的下巴,语声淡淡,“是,舒心确实说错了。你我位置,从来都是天壤之别。” 云长依看着被自己推下台阶的云危画,高昂起头,露出她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 云危画回过身,一边走上石阶,一边注视着云长依。 面具之下,那双眸子澄澈无比,却也蕴含着被刻意掩藏起的怒意。云长依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竟隐隐觉得背脊发寒! 她甚至有了一种,下一秒就会被云危画吃掉的错觉! 云危画直直地望着她,毫无畏惧,一字一句:“出嫁前,你我嫡庶有别;出嫁后……康王妃,我记得康王至今,都还没被册封亲王吧?这和掌管麒麟卫的白王殿下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呢!” 一旁的定王妃原本以为云危画是要服软,可这番话结束,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云危画,压根不像传言中所说述的那么任人欺凌! 第100章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康王段惊羽,是先皇的第七个儿子,从一出生,便是个资质平平的孩子。先有安王段惊鸿精通文墨、六岁能赋,后有定王段惊越骁勇善战、十六伐军,更有白王段惊澜旷世奇才,文武双全计策频出。 康王和厉王,便成了先皇在世时最无声息的两个孩子。 可那厉王并不在意先皇的宠爱,仿佛也对皇位毫无兴趣,乐得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皇子——每日沉迷清楼、或醉在酒窖,也不愿讨好谁、得罪谁。厉王甚至能弹得一手古琴,余音绕梁,连第一琴师箫与乐听了都夸赞不绝,香袖微弦的夏萤书更是特许厉王免费出入香袖微弦。 但康王却不一样了,他一心想要讨得万统皇帝欢心,可文不及安王,武不及定王,智慧谋略更比不上段惊澜。 就连平日饮酒作乐的厉王都能时不时被万统皇帝救出来训斥一番,而他,却真真正正地成了个隐形人,一个对于皇族和天阙王朝来说,可有可无的皇子。 心高气傲的云长依想要嫁给明德皇帝,可皇后在哪儿看着,那偌大的皇城,她进不去;云长依想要嫁给白王段惊澜,甚至早已经为自己“仰慕白王已久,二人郎才女貌”的舆论蓄势许久,却忽然传出段惊澜失心疯的消息。 宁氏和她,只能急着把云长依嫁出去,而婚姻的对象,还必须是皇族! 定王,出了定王妃外,已经娶过了两位侧妃,云长依虽是庶女,可出行衣着样样是按照嫡女的规制来的,在她的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丞相府的嫡女!她怎么肯进定王府成为第三个侧妃呢? 厉王整日沉迷烟花柳巷,云长依早便看他不顺眼了,更不愿意自己的夫君是那等没有胸怀壮志的人! 于是,宁氏最后为她选的,仍旧是康王。 一个尚未被册封亲王的王爷。 云长依风风光光地出嫁,阵仗不比云危画这个嫡女少了分毫,有人说她对白王薄情寡义、她只当那些空谈感情的人迂腐;有人说她朝三暮四,她只当那些人是嫉妒。总之,有丞相府和康王府控制着舆论,这些个对她名声有损的言谈也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对这场婚姻,云长依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而今剩下的几位王爷,只有康王最为靠谱、又便于她控制了。 可白王回来了。 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在白王的光环之下,区区一个康王,便不能够满足云长依的心高气傲、和她那可悲的虚荣心了! 这婚姻成了云长依心里的一根刺。 每每梦回,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康王,又想起那个容颜俊朗、覆手云雨的白王段惊澜,云长依便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恨! 白王……明明应该是她的夫君! 白王妃,更该是她的位子! 她起初为了白王用尽了那么多心血,在定王跟前吹了那么多的耳边风……若不是因为忽然而来的疯病,她早已经是白王妃了!就算一开始是她先放弃了白王妃的位子,也不该是云危画这个女人鸠占鹊巢! “宁氏,康王妃,出于礼节,你们是否该向本宫行礼呢?”云危画的声音传来,惊动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云长依。 行礼? 她,天阙国第一才女,要向云危画这个整日闷在闲月阁的丑丫头行礼?哪有这种道理! 怒火在云长依的胸臆翻腾,云危画的音容面貌,好像终于捅破了她数月来隐藏压制的怒意! “你凭什么要我行礼!”云长依忽地怒喝,揪住云危画的肩膀,便要将她推搡到湖里! “王妃小心!”整个凉亭里一时间乱了套。 凉亭里能够容纳的人数并不多,定王妃被自家府上的侍卫护送到了石阶下面,剩下的侍卫们想要去拦,却在两人推搡间抢先掉进了湖里! 幸好云危画早有准备,调动内力,双脚定定地立在原地,任凭云长依怎么推搡,她竟都没有一动半分! 云危画看着云长依那副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一时间有些恍然。 她定定望着对方,语声淡淡:“三妹,真的恨我至此吗?” “哈……哈哈哈哈……”仿佛知道自己动不了云危画,云长依所幸泄了力气,抓着云危画衣袖的指尖泛白,“恨?长姐有什么值得我恨的地方?你啊……” 云长依说着,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云危画:“你根本就不该存在!你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空占着嫡长女的位置?有什么资格成为白王妃!?鸠占鹊巢狐假虎威!” “长依!快住口!” “康王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危画眉头深锁,鸠占鹊巢? 这话,难道不该是她说才合适吗? 从她有记忆开始,云长依享受的,就一直是嫡长女的待遇啊,反倒是云危画自己,常年食不果腹。 是,也许云长依确实曾是天阙国的第一才女。可她忽视了,当传闻中“仰慕白王心属已久非他不嫁”的云三小姐踏入康王府的那一刻,她曾经树立起来的各种美好形象便有了瑕疵。 就像一块完美白玉受人仰慕观瞻,甚至被奉为上天遗作;当某一日,人们忽然发现在它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瑕疵污秽时,这块白玉的价值便会大打折扣。 云长依为了追求白王,将自己的“纯情专一”捧上了最高点,那么当她亲自打破这“郎才女貌”的佳话时,摔得就更惨。 云危画忽然对云长依这张小脸心生嫌厌,猛一挥袖,将自己的衣服从云长依手中挣开:“接受事实吧!你还当自己是丞相府的云三小姐?你该好好听听、外人是怎么说那‘朝三暮四’的康王妃的。” “好,那你说与我听!”云长依蓦地抓住了云危画的手,拼尽了全力摇着,“但比起来,我更好奇堂堂白王妃为何要在三妹的糕点里下毒!!” 云长依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力气极大,云危画挣脱了多次都不得:“云长依,你放开!” “啊!” 云危画手腕上的力气忽地一松,同时,湖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来。 远在石阶下边的定王妃也愣了,失声惊呼,招呼着自家的几个侍卫:“快!快把康王妃捞上来!” 第101章先吃下去,才知有毒与否啊 那些个护卫一溜烟地冲了上去,可有个身影,比他们更快、更着急。段惊羽甚至顾不上脱了外套,直接从凉亭上跳了下去! 跳下去救人之前,还不忘狠狠瞪上云危画一眼。 云危画原本还是很担心云长依的安危的,可被康王这么一瞪,顿时没了去忧心云长依生死的兴致。 尤其紧接着,宁氏还直接扑到了云危画身边,哭得情真意挚:“白王妃!长依平日待你不薄,你怎能这般巴不得她死啊!” 云危画皱着眉,懒得搭理,索性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云长依和宁氏喜欢演戏,那便随他们演去,她可没兴致陪着。 可话虽这么说,云危画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的,便朝定王妃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定王妃如今被那些侍卫们护在石阶下边,离凉亭这边的风波远远的,看得云危画好生羡慕,寻思着自己以后,要不要也求着林明然和谢祁给自己安排上这么一排侍卫。 不光走出去的时候霸气,紧要关头还能护主。 定王妃也在看着云危画,朝她点了点头,嘴角轻笑。 见了定王妃的这个表情,云危画就明白了——至少,定王妃是信她的,也看到了刚才云长依故意落水时的拙劣演技。 这就足够了。 知我者自会同心,不知我者无须强求。 那一边,云长依已经被康王救起,好在如今是盛夏,湖水倒也不冰冷。云危画轻飘飘看了一眼,甚至觉得……被水浇了个底朝天,云长依应该挺舒服的。 避暑大法还是跳湖好啊。 云危画给自己倒了茶啊,刚举起茶盏,杯子就被人轻轻端走了。 康王站在云危画身侧,难得地冷起一张脸:“白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云长依的身上早已经湿透,那些个下去救人的侍卫们也好不狼狈。云长依满是怨念地看了云危画一眼:“长姐,我知你素来妒心重,可也不必偏要至长依于死地吧!” 云危画挑了挑眉,转过身子,看了看依偎在康王怀里一副受惊模样的云长依,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便直接看向康王,冷言:“若我说,是康王妃自己掉进湖里的,殿下信吗?” “胡言!”康王猛地一拍桌子,“长依怎么会自己掉进水里,我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你们二人争执!” 康王是很少发火的,对白王段惊澜更是向来尊敬,此次却因着云长依坠湖怒不可遏,可见云长依在他心里的分量。 ——只可惜,不管康王有多喜欢云长依,在云长依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令她感到耻辱的夫婿。 石阶下的定王妃走上前,想要为两个人调和,可云危画却忽地站起了身。 云危画不知该如何辩驳,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康王,索性站起身,想要离开。 “云危画!你站住!”是宁氏的声音。 “做了坏事便要走吗?”宁氏跑到了康王跟前,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糕点:“你还没解释,这下了毒药的糕点是怎么回事!” “糕点?”康王问。 云长依也揪住了康王的衣领,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殿下,白王妃竟在妾身的糕点里下了毒呢!” 康王的眉头越皱越紧,用手安抚着云长依的背脊,向云危画看了过去,语气深沉:“白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定王妃上前一步:“殿下,这事情有许多误会!” 定王是白王和康王的兄长,康王对她还是很尊敬的——其实,若不是今天他看见云危画将云长依推进水里,康王对于云危画的敬重也不会少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性子。 “王妃娘娘,请让白王妃亲自来说!”康王始终盯着云危画,言语之间也从未显现出像云长依和宁氏那样的无理取闹。 这反倒让云危画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了。 云危画折过身,向康王欠了欠身:“殿下,危画确实不知康王妃是缘何摔着了。之前,康王妃想将臣妾推进水里都没成功,自己却先掉了下去……想来是先天肾气不足,腿脚发软吧。” 云长依一直把头埋在康王的怀里,目光闪动。 ——云危画这个死女人,到现在还敢出口讽刺她!康王殿下都还在呢,她好大的胆子! “至于这糕点……”云危画接着捻起一块桂花糕来,“臣妾特地做了这些小点心,云三夫人和康王妃却不肯吃一口,才让危画觉得心酸呢!” “呸,什么点心!”宁氏冷嗤,“你是想将我们母女两个毒死!” “三夫人尝都没尝一口,怎么知道有毒?”云危画笑,捻着桂花糕放在了宁氏嘴边,面具下,一双眸子冰冷如雪,泛着寒光,“三夫人好歹要先吃了下去,才知道毒性真假啊?” 看着云危画拿着那桂花糕一步步逼近自己,宁氏只能一步步地后退,不想让那糕点贴近自己的嘴唇一分!明明是炎炎盛夏,可一旦与云危画的眸子对上,宁氏却觉得如身至冰窖! 这个臭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什么时候会让她都觉得害怕了! 糕点在宁氏嘴边徘徊着,宁氏退无可退,只能一屁股坐在了长亭里。这里面……可是放了剧毒的啊!是内服一点,便足以让人面目全非的剧毒!她可不想变成云危画那副丑样子:“云危画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当着康王殿下的面杀人不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宁婉言!你放肆!”云危画直接将那糕点扔到了地上,怒目而视,“谁给你的胆量直呼本宫名讳!”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这个宁氏,还当她是闲月阁里任她欺负的小丫头呢!单凭今日宁氏种种言行,判她一个冒犯皇家威严的罪名已是留情了! 宁氏显然也被云危画的怒喝镇住,腿上一软,险些也要倒下!幸好定王府的侍卫眼疾手快,赶紧将她托了起来,才免得宁氏也掉进了湖里。 云长依伏在康王的耳边,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康王往拿石桌走了几步,也从点心盘里取了一块桂花糕来。 “白王妃。”康王沉声,将糕点放在云危画的眼前,“若里面真的无毒,王妃可否一尝?” 云危画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康王。 云长依还在康王的身边巧笑,康王却是一脸严肃,可即便他沉着脸,云危画还是从段惊羽波动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担忧和犹豫。 康王,实在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能为云长依做到“逼迫白王妃试毒”的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小姐……”舒心拉了拉云危画的衣袖,却也没拦得了她去接过那桂花糕。 定王妃也待不住了,要是今天真出了什么事,白王府那边可不好交代:“康王殿下……您……” “没事。”云危画接过康王手中的糕点,向定王妃报以一笑,“殿下想让危画试毒,危画试便好了。” 云危画嘴边,扬着明媚的笑容,虽然只露了半张脸,那笑容却仿佛点亮了周遭的风景。 康王心口一滞,犹豫着是否真的要这样逼迫下去,可一念之间,手中的桂花糕已被云危画抢了过去。 舒心也伸了手想抢,却始终比云危画慢了一步! 第102章就全当他们死了,不好么? “小姐!”舒心顿时变了脸色,忙倒了茶水,“小姐快漱漱口!” 康王也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过,云危画接过那点心之后,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吃了! “不用。”云危画将茶盏放回了原位,盯着云长依,一字一句道,“这点心里,根本没有毒。” “什么……”这次,换做宁氏和云长依愣了。 宁氏瞪大了眼睛,一手指着云危画:“你明明说、明明说……” “说什么?”云危画蹲下了身,“我只说里边加了三夫人给鹦歌的药粉,三夫人听了,便一口咬定这桂花糕里有毒。本宫倒觉得奇怪呢!” 云危画实在觉得宁氏抬着手指向她的动作碍眼,索性亲自将宁氏的手放了下去:“难道三夫人的意思是,你送给我的药粉……是毒药?” “满口胡言!!”宁氏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否认,刚被云危画放下的手指又抬了起来,活像个泼皮老妇,“康王殿下还在这里,哪儿由得你胡言乱语!” 纵然康王再怎么喜欢云长依,再怎么愚笨,听完云危画的一番话,也该明白此次“毒药风波”的原委。分明是宁氏和云长依先对不起白王妃,可宁氏……却还将他摆到台面上引战。一副将他这个王爷之位当做挡箭牌的意思。 康王搂着云长依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宁氏!本宫最后再告诉你一次!”云危画起身,目光落在极远处,“今后若再敢言辞不敬,休怪本宫治罪于你!并且……今后你若再用你那白骨般的爪子指着本宫,本宫便会想法子将你的手剁了去!到剁干净为止!” 听了这话,宁氏的手赶紧缩了回去,紧紧的藏在身后。可宁氏并不甘心就这样被压了气势。 要知道,想当年,云危画还是闲月阁里一个大气都不敢出的丫头呢!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从上清宫回来之后?从嫁入白王府后?还是……从更早的时候!? 宁氏咽了咽唾沫:“就算你现在嫁入了白王府,我也是哺育了你十多年的母亲!你治罪于自己的母亲,就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孝吗!你的才德何在,良心何在!” 又是拿长辈的身份来压她吗? 这惯是云百宁喜欢用的伎俩,想不到宁氏也学会了。且不说云百宁,宁氏和云长依故意阻塞了闲月阁对外消息的流通,以至于当初云危画昏睡了三天都没有大夫过来查看,府上也无人知晓。宁氏所说的哺育之恩,难道就是这个? 况且…… “宁婉言,你还不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吧?”云危画冷笑,“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做云家嫡长女的母亲了?三、夫、人?” 提到这一点,宁氏果真哑了火。 宁氏的心里,总有一种她已经成为云家当家主母的错觉,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有一种已经成为嫡长女的错觉。 可这阵子,云危画的锋芒却始终在提醒着这母女俩。云家的嫡长女还没死,还好好活着,并且过得好着呢! “你简直是……大逆不道!云家会有你这种女儿,真是丢尽了颜面!”宁氏仍旧喋喋不休。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云家丢脸,不过云三夫人,你现在这种狰狞又狼狈的样子,确实丢尽了康王妃的脸!”云危画气定神闲,绕着自己鬓边的碎发,“顺便提醒一句,我云危画,早已和丞相府没有干系!劝三夫人莫再忘了。” 云危画说完,便径自转身过去,带着舒心走出了凉亭。 云长依也是一脸的狼狈,被湖水浸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衬得云长依的面色颇显苍白。云长依忽地冲着云危画大喊:“云危画!你也别忘了,你一日没受鞭笞之刑,就一日是云家的人!你凭什么在这儿耀武扬威!” 云长依所说的,是那日在丞相府,云危画替云妤妃出头却和云丞相起了摩擦的事情。 当初,云危画所说的是“受完家法,她便和丞相府再无瓜葛”,但那鞭子还没落在云危画的身上,便被白王阻止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早已不把丞相府当成自己的家,云百宁,估计也早已不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云危画本想着,就这么干干净净的了断不好吗?什么硬要抢自己位置的庶女,什么恶毒的姨娘,什么偏心到家的父亲……就全当他们死了。 她只需要全心全力地解决项北辕和南宫卿安便好。 可云长依和宁氏却不。 却偏偏要给云危画找不痛快。 云危画走出了凉亭没有几步,定王妃便跟了上来:“弟妹可还好?” 云危画长舒了口气,笑道:“没事,倒是对不起皇嫂嫂,打扰皇嫂赏景的兴致了,实在抱歉。” 定王妃摇了摇头,浑不将这点事放在心上:“我只担心你会被这无理取闹的人气坏了身子。” “那倒不至于,”云危画笑着,揉了揉自己刚才被云长依推倒时、蹭破的下巴,“只是应付这几人,实在让人觉得累。” 定王妃注意到云危画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出来:“弟妹伤着了,我这儿刚好有瓶血竭膏,弟妹拿去用吧。” 云危画接过了膏药,简单看了两眼。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为了救人、在手腕处留下的那些疤痕,还是靠血竭膏清除干净的。她也问过顾颉这血竭膏的来历,说是定王段惊越讨伐北瓯国时、缴获到的战利品,定王自己也不过只有三四瓶,平日里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可段惊越却愿意同定王妃分享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危画不能要。” 云危画想要将血竭膏还回去,却被定王妃拦着了:“无碍的,我已经用了大半瓶,如今出入都有侍卫守着,也没用得着的地方。弟妹便拿着吧。” 云危画推辞不过,看了眼守在定王妃身后的一排侍卫,道:“定王殿下应当很宠爱皇嫂嫂吧。” 定王妃一怔,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低眉浅笑。 不是? 云危画有些不解。 定王给她出行备了这么多侍卫,连珍爱的血竭膏都愿意和王妃分享,这……还不算宠爱? 第103章王爷不在,王妃也是一样的 云危画回到王府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碰上了定王。定王原本是来找段惊澜喝酒的,结果连段惊澜的影子都没碰见,只能讪讪然地走了。 云危画和定王拜别,看着那男子挺拔的身影,蓦地想起了他家的王妃来。 当云危画提起段惊越对定王妃的宠爱时,王妃只是说,“我是工部尚书李俊家的女儿”。当定王妃说到这句的时候,云危画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深沉爱意和无奈,可是……李俊是明德皇帝的忠诚拥护者,他的女儿嫁入定王府,定然少不了对皇权的考量。对于有这样一个身份背景的王妃,也不知定王是抱着怎样一番心思。 云危画回了屋子,鹦歌就赶紧迎了上来,询问这一趟“赏景”的历程。 一想起云长依和康王那同仇敌忾的模样,云危画就头疼,这讲故事的重担索性就交给了舒心。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安慰一下自己劳心劳神的身体。 可有人却偏偏不让她休息。 才刚到晌午,府门外边就乱成了一套。白王府的门口围聚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侍卫都出动了,居然都没把他们的吵闹压下去。 云危画便带着两个丫头到府门瞧了,却见到白王府的大门紧闭,而门口的吵嚷声却没降低半分。白王的威慑力会低到任人在门口喧嚣的地步? “管家,这是怎么了?”云危画问。 老管家见是云危画来了,目光闪躲着,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王府欺人太甚啊!害了人就躲在里面不出来!可怜了我的女儿哟……!”门口有这样一个老妇的声音尤为清晰。 云危画皱了皱眉,见着老管家那一副不敢言明的样子,就料到出事了,而这事,又多半和自己有关。 此时谢祁不在,林明然又不知道跟着段惊澜去了哪儿,老管家一个人显然是应付不来。 这白王府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容人胡闹?况且……听这声音,门口这些人显然是来闹事的,拖得越久,对白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要是等段惊澜回来了,这事儿却没处理得漂漂亮亮,指不定白王会怎么想呢。 好歹是白王府的王妃,她也不能丢人不是? 云危画索性直接往府门去,要那侍卫们开门。老管家赶紧上来拦:“王妃,不能去啊!那些人显然是来挑事儿的,正盼着您出去呢!” 云危画顿了顿,反问:“如果白王在,他们还敢这样吗?” 这问题好像戳中了老管家的心声,管家犹豫着,没有回答。 云危画吩咐侍卫开门,一边笑道:“今天就要让他们知道,哪怕只有我这个白王妃在,他们也休想造次!” 王府的大门一开,那些人的吵嚷声瞬间就平息了不少。王府中央,云危画一身红衣,腰背挺拔如弓,孑然而立。而脸上的面具,又将她妖冶的气质磨掉不少,竟显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外面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有听见动静来看热闹的,有过来一起帮腔的,中间还有那么十几个聚集成团,死死盯着云危画的,而最中央,正坐着一个老妇,衣衫褴褛颇显苦态,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想来,这就是刚才那个大喊着“白王府欺人太甚”的妇人了。 老妇见云危画出来了,愣了片刻,便又使出了浑身演技,鬼哭狼嚎起来:“就是你啊,你这个女人,仗势欺人!嫁进了皇家,就欺负我们平民百姓、没天理啦!” 老妇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那么几个跟着帮腔的,一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模样,好似老妇的痛苦他们感同身受一般。 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又是唱的哪儿一出? 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独具一格啊? 仔细看过去,那些帮腔得最积极的,在人群中分布极其均匀。从老夫的位置辐射出去,分别每隔三四个就能看见那么一个拼命叫喊的。一看便知道,今天这场面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而那老妇的话,有一句句地把她与白王府联系起来,再将白王府与寻常百姓对立——这时候,对立的两者就有了特殊的代表意义。变成了皇权贵胄与无辜百姓的矛盾。 这样的矛盾和“压迫”,更能引起百姓的共鸣,而引起了共鸣,事情就闹得更大、更瞩目。 往往到了这个阶段,事实就不重要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重要的事情不再是黑与白,不再是事情的本质,而变成了是否有人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和力量,压迫毫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的同类。 这时候,云危画如果再说“污蔑皇族、聚众喧哗”的罪名,只会引起围观群众的反感,进而被群起而攻。 这些群众,会觉得她在用权利和法律压制他们。 云危画往人群中淡淡扫了一眼,上前一步:“这位夫人,你有冤屈?不如同本王妃讲讲?” 老妇一怔,仿佛是没想到云危画会是这种态度,但转而,她又立马哭了起来:“哎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刚做了亏心事,转脸就不认了!!” 这云危画可真真是冤枉,她这一整天出了赴云长依的邀约,可哪儿都没去过。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有牵连。 人群里,那些煽风点火地人很是卖力,看起来,背后的人一定许诺了他们不少好处。 云危画看了看那妇人,见她虽然衣衫褴褛,却体态丰腴,言谈之间也能觉出中气十足,尤其那一双手,虽然有些老态甚至染了些污泞,皮肤却十分光滑,就连掌心,都未曾生出老茧来。 云危画笑了笑,也不顾管家的阻拦,径自走到了老妇人身边,捧起了她的一双手,在两掌之间来回摩挲着,面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老妇和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这白王妃,竟好像一点架子都没有! 这真的是那老妇说的、一朝变凤凰就仗势欺人的王妃吗! 第104章化解喧嚣,她只能来更狠的了! 老妇的手被云危画握着,眼里更是诚惶诚恐——这王妃怎么不把自己赶走?云危画应该找人把她赶出去啊!这样她才好接着演下面的戏嘛! 云危画对那老妇笑着,脸上写满了“我懂你,有什么苦难就和我说,我会帮你的,我爱你”的神色。 实际上,云危画也差不多是这么说的:“老夫人,您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切莫胡思乱想气坏了身子。” 周围的群众再次惊呆,纷纷想着——啊,原来是老妇人自个儿瞎想的,这场闹剧都是误会啊! 云危画在百姓的眼里,大都还停留着“天阙第一丑女,无才无德,胆小怯懦”的印象,老妇人一开始给她扣的“仗势欺人”的帽子本就不稳,所以云危画只轻描淡写了这么两三句,就让许多人转变的认知和态度。 人群里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是啊大娘!您女儿到底怎么了,也和王妃说说!” “我看……王妃不是不明事理的,要是有冤屈她会帮你的!” 老妇盯着云危画的笑脸,眼里竟浮现了些恐惧。这事情的发展和她猜想的不一样啊!大不一样!简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了! 云危画也不接别的话,就一直用盛满温柔的目光看着老妇人,仿佛在对她说“相信我,我真的愿意帮你,让我来温暖你的心”。 老妇顿了顿,掩去了慌张,忽地又变了张脸,猛地将云危画的手甩开:“少在这里假慈悲!就是你!我女儿才会性命垂危!就是你下得毒!我那可怜的闺女哦!就因为帮那康王妃说了句话,这女人就下此毒手!” 妇人一手指着云危画,血泪控诉:“你怎就不敢对康王妃动手?竟会挑着我们这平民百姓欺负!我可怜的闺女,全家就指望她一个人生活诶……” 康王妃,云长依? 云危画神色不动,垂下了眸子。 很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惯会给她找麻烦。 因着那些特地安插在里面的人,人群里又出现了骚动。三人成虎,当有一种声音出现的时候,与之相悖的声音便会随之小下去,虽然不是什么好的方面,确是人之常性。 “夫人说的是紫衣姑娘吧?”云危画笑着,“我与紫衣素来交好,前阵子还互送了胭脂,怎么会害她呢?这其中定有误会。” 舒心也跟在后面说道:“是啊夫人,您与我们娘娘说了,指不定还能给您帮上忙呢!” “我用不着你们假慈悲!”老妇人用手支着地,屁股扭了三扭,下意识地想离云危画远一些。 云危画笑:“怎么是假慈悲呢?危画真是冤枉!要是您信得过,本宫愿想法子为您女儿解毒。等紫衣醒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我呸!”那妇人毫不客气,“你是想趁机杀了我女儿,毁灭人证吧!谁知道你打得什么歪心思!你们这些官家人,惯会欺负我们这寻常百姓的!” 云危画费了好大的力才忍住给那妇人一记白眼,紫衣还中着毒呢,这妇人倒是只顾着往她身上泼脏水了。也不知云长依给的辛苦费,值不值得紫衣的一条性命。 看来,她只能来更狠的了! 云危画上前,握住那妇人的手,索性说道:“老夫人对危画有偏见。在危画眼里,紫衣是我的姐妹,那么您就是我的干娘!危画对干娘尊敬都来不及呢!” 周遭的人群一片哗然。 这个白王妃,真的好亲切!好没有架子!这样温柔的王妃,一定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的! “大娘,您女儿现在在哪儿?快让王妃娘娘找了大夫去看呐!” “是啊是啊,人命关天,大娘快带王妃去吧!” 老妇诚惶诚恐,看了看人群里被安插进去的自己人——那些人也都是一头雾水,好像压根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云危画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一笑,现在局势已经完全变了,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她紧接着道:“舒心,快把干娘扶起来,地上冷,可别落了病。” “是!”舒心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了妇人。 老妇本想再把云危画的手给甩开,却发现对方握得可紧了!任她怎么挣都挣脱不了!而舒心更是有意架着她,主仆二人齐心协力,用了吃奶的力气硬是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老妇从地上起来的那一刻,人群里有好事的,带头欢呼雀跃了起来!气氛好不热闹! 老妇人却连哭得心思都有了。可她的表情,在众人的眼里,却被当成了受宠若惊的感动! 趁着人们叫好,四周一片喧闹的时候,云危画悄悄伏在老妇的耳边,低声道:“别说话,我还能饶过你,否则……康王妃和丞相府联手都保不了你。” 那老妇赶紧打消了接着来事儿的心思。 现在一切计划都被白王妃看穿了,她再挣扎都没有意义……何况,丞相府哪里是白王府的对手啊!哪怕再加上一个康王府,都是杯水车薪。 这白王妃都这么说了,她可不敢再造次。 云危画给老管家打了个颜色,老管家立刻会意,冲着人群挥手:“好了好了,都是误会,都散了吧。” 人群一点一点地缩小,在里面煽风点火的几个见这次事情办砸了,领头的还被白王妃攥在了手里,犹豫了不到片刻就也混在人群中四散了。 等人都走了,那老妇也被云危画带进了王府的大厅。云危画松了手,面具下容颜清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谁派你来的。” 老妇心里一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娘娘恕罪!草民知错!这、这都是云夫人的主意!云夫人拿紫衣的性命要挟……这一切与草民无关啊!” 与你无关刚才还那么卖力? 云危画冷笑,道:“云三夫人?” “是,是!云三夫人!”老妇赶紧改了口,她怎么就一时冲动忘了三房的人和云危画是死对头呢,“草民说错了!草民掌嘴!” “罢了。”云危画拦住,她虽不喜欢这个人,却没到偏要对方掌嘴的地步,“事情的原委,你一一向我说清楚。” 第105章下错的毒,你真不打算说实话? “事情就是这样……三夫人说,紫衣中毒都是娘娘害得。”老妇人快哭成了泪人儿,“三夫人还说,她帮忙筹划人手,让我带人来王府闹一通……唯有这样,才肯找大夫给紫衣看病。” 用自家闺女的性命来要挟?宁氏都做到这份上了,这老妇人居然还肯为她卖命,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说她爱女心切。 “你刚才说,自已是今日赏景回去后中的毒?”云危画问。 老妇跪在地上,诚惶诚恐:“是,就是陪着几位王妃赏景之后……三夫人、三夫人是这样与我说的。” 云危画捧着一盏茶,眉头微蹙。 紫衣不过是云长依的一个陪嫁丫头,哪用得着人家费尽心思的下毒谋害呢?如果真是赏景前后下毒,云长依,定王妃,甚至是云危画自己,不是更有份量、更好的选择吗? 看来,要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她还是亲自走一趟康王府更好。 打定了主意,云危画便带着老妇去康王府拜见,康王见着她,神色有些不悦,大约还是在为今日湖心亭的事情心存芥蒂。 云危画倒也不在意,简单说明了来意,康王却懵了:“紫衣中了毒?” “康王殿下不知道?”云危画也问。 康王摇了摇头,神色颇见忧心:“未曾听长依提过,王妃娘娘怎么知道的?” 云危画看了眼立在自己身后、深深垂着头的妇人,道:“紫衣的家人都闹到白王府上了,想不知道都难。” “闹到皇兄府上?”康王脸色一沉,在云危画这个王妃面前,竟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动静大吗?可有出乱子?” 理论上,王妃终究是皇姓之外的人,哪怕嫁给了皇族,身份地位也不会比王爷高。可到了康王这里,竟好像将王妃与王爷的地位颠倒了。 这让云危画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般的怯懦,才会让嫡庶颠倒,让云长依过得比她更风光。 “倒是不大,”云危画笑笑,“只是那流言,说是臣妾仗势欺人害了紫衣,终究事情切身相关,臣妾才想着亲自看一眼紫衣丫头,也好安心。” 康王听了,暗暗看了眼跟在云危画身后的妇人。那妇人察觉了段惊羽的目光,慌忙低下头来。 这天下,一般人哪有胆量到白王府上闹?甚至栽赃污蔑白王府的王妃? ——这事儿,一定又是宁氏干的! 康王想了想,自动排除了是云长依捣鬼的可能性:“那本王这就去问问长依,安排你与紫衣见上一面。” “殿下!”云危画忙叫住了康王。 “怎么了,还有事?”康王问。 云危画想了想:“如果可以,臣妾想帮紫衣姑娘解毒。” “哦?”康王好像忽然来了兴致,折身问道,“白王妃还懂解毒之法?” 云危画笑笑,没有应声。 康王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也笑道:“是了,听说上次景阳公主中毒,还是白王妃解的。” 说罢,康王便转身去了府里找云长依了。 - 云长依见云危画和紫衣的母亲一同来了,心情甚是糟糕,瞪了那妇人一眼,直把妇人吓得往云危画的身后躲了两步。云危画则全程无视两个人,这妇人不久前还声泪俱下使劲浑身解数污蔑她呢,她对这妇人可提不起怜悯心来。 紫衣虽是云长依的贴身丫头,地位比一般丫鬟稍微高些,可仍旧是和别的丫头合住。 只是现在时辰还早,其他丫头都去侍候主子了,屋里就留了紫衣一个。云危画进了厢房,就见紫衣正蜷在被子里,额头冒汗,不知是睡了还是昏迷了。 看着她那苍白的面色,云危画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上前把了脉。 脉象在云危画的指尖沉浮,紊乱却又异常熟悉,光是这几日,云危画把到这种脉象就有三例了! “康王妃,烦请问一下,紫衣丫头到底何时中毒的?” “还能什么时候?一回府就这样了!”对于云危画的问话方式,云长依很是生气,她觉得云危画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我倒一直犹豫着,是否长姐气不过长依,故意给我的丫头下毒呢?” 云危画放下紫衣的手腕,定定看着云长依,冷笑:“我如果想下毒,怎么会下在紫衣这个无辜丫头身上?” 看着云危画充满危险性却又沉着冷静的目光,云长依只觉得一阵心虚! “那你想下给谁!你是在威胁本王妃吗?……殿下还在这儿看着,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云长依怒目而视,可扑到康王怀里的时候,又全然换了副样子,“殿下,姐姐对长依的误会太深了!” …… 云危画很气,也很无奈。 她实在不想和云长依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 云危画索性转身,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的针包,一边收拾解毒的器具一边问道:“这毒许多贵胄子弟都中过,如果我没猜错,原本这毒应该是下在三妹身上的。” “这次失手,下毒者定会重来一次。这可是和三妹性命安危息息相关的事情啊,”云危画笑着,看向云长依,“三妹真不打算说吗?” “什么……?”云长依愣了,“姐姐,你是在糊弄我的吧!谁敢对王妃下毒!?” 而一旁的康王,更是面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落在紫衣的身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看这表情,康王应当也是听说过京城贵胄中毒的事情了。 万青堂的苗大夫是不会将中毒的事情到处说的,他得要为患者保密,而他又是个清高之人,定不会遇见个富家子就去说自己诊断出了什么什么毒——人家要是紧接着求他去解毒,他反而无法应对了。 可这事儿虽然还没有传开,但单凭项北辕的那一次,一些皇亲贵族口口相传,应该也起了些风浪。估计再过不久,有人专挑世家子弟下毒的事儿就能传开了。 云危画看了一眼看望,淡淡道:“我是不是在唬你,康王殿下应该知道。” 第106章瞎了眼才会信你! “我是不是在唬你,康王殿下应该更清楚。” 最近富家子弟中毒的事情时有发生,紫衣定是在无意间遭遇了什么,才导致原本要下在云长依身上的毒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也许,紫衣中毒的事情,会成为这场风波的关键线索。可令人头疼的是,这线索只能靠云长依和紫衣丫头提供——她们两个朝夕相处,彼此遇到了什么、接触过什么,是最清楚的。 云危画说完,就听康王紧接着道:“长依,紫衣的毒当真是从湖心亭回来就染了?” 靠在他怀里的云长依忽地直起身子,盯着康王质问:“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康王赶紧解释,“只是怕这其中有什么疏漏的细节,若真是人家打主意到你的身上,咱们也好提前防备。” 云长依却不听他解释,从康王的怀里挣开,扭着细腰:“这毒还能是谁下的啊?我平日里又没和谁有仇怨,最不待见我的怕就是长姐你了吧。” 云危画颇感无奈。 看来云长依倒是挺希望被她“下毒”的。如果真的是她下的毒手,才不会笨到下错人。 “康王妃若是不愿说出实情,危画也不好强求。”云危画一边说着,一边给紫衣起了针。她提醒过康王和云长依了,对方不信,那也没什么办法。 简单给紫衣丫头解了毒,云危画刚写好了药方,一个小厮就急冲冲地过来:“殿下,白王府的谢护卫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事,来找白王妃的。” 云危画感觉自己似乎好些日子没见过谢祁了,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得要谢祁特地跑到康王府找她。 云危画跟着出去之后,谢祁简单地跟康王拜礼,也没说什么具体的事,就急冲冲拉着云危画跑了。 外边早已经备好了马车,谢祁倒是不客气,把云危画塞进去之后就策马扬鞭,弄得云危画一愣一愣的。 云危画掀开帘子:“怎么跑这么急,出什么事儿了吗?” “出大事儿了!”谢祁挥着马鞭,“我让南叶去找顾颉了,他一会儿也到。” 顾颉? 云危画对于顾颉这个亦师亦友的“师兄”,总会生出几分莫名的信赖。 在她看来,顾颉的本事比她大多了。 至少云危画觉得,如果在解毒治病这方面,她算是段惊澜的一个得力助手的话,顾颉就像是段惊澜的底牌。 平日里虽然用的不多,但却能在紧要关头发挥作用。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要顾颉也出马呢? “殿下出事了吗?”云危画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哪知道谢祁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殿下在外办事暂时回不来,不过……您可能要出事了!” 云危画的心里咯噔一跳。 她可是一直安分守己,什么事都没做过,难道这样都能惹祸上身? 马车一路向西,只在穿越闹市的时候稍微减慢了速度,一到了空旷无人的地方,谢祁就赶紧挥动马鞭,往西城区赶。 ——这个方向,是爵爷府? 难道郑飒的病情又恶化了? 上次云危画给郑飒解毒、开过了药方,还嘱咐了一些用药禁.忌之类的事情,应当不会再出差错啊!离去的时候郑飒的病情明明已经稳定了许多! “是郑爵爷那边,刚爵爷府来了人,说要找王妃算账……王妃一会儿莫要着急,一切有谢祁在呢。”谢祁虽然这么说着,却仍旧掩饰不了面上的沉重神情。 听起来出了挺严重的事情,竟能让郑爵爷这个闲散人家说出“找她算账”这样的话。 “世子怎么了吗?”云危画问。 谢祁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等到了以后在看具体的情况吧。放心,顾颉随后也到,我也吩咐人去找殿下了。” 片刻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了爵爷府门口。 谢祁小心地把云危画扶了下来,一边嘱咐:“王妃,那郑母脾气暴,您莫与她多计较伤了和气。有谢祁在,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云危画深深看了眼谢祁,虽然这个人平日里不正经,可真遇了事儿却是靠得住的。这一点云危画信得过。包括同是白王府护卫的林明然。 这么一想,云危画才意识到,好像白王府的这两个护卫,总是非常靠得住,从她进入王府的第一天起——或者说,从那道命她嫁入白王府的口谕宣读的那一刻,这两个人,就把她当做白王府的女主人一样对待。 可一身傲骨的白王殿下好像并不将她视作自己人,只把她当做随时解毒的机器。 云危画长舒了口气,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今天的爵爷府,依旧有人来来去去,处处充斥着肃杀又紧张的气氛,好像是在随时备战的堡垒。 云危画随着谢祁去了内院,郑爵爷正焦急地守在门外,和那天晚上、云危画第一次来爵爷府的场景异常相似。 不同的是,这一次再见到云危画,郑爵爷没有立刻相迎,而是面色有几分不快。看那表情,似乎是想埋怨的,却不知道为何憋在心里没有爆发。 云危画只能陪着好脾气:“爵爷,不知现在小公子状况如何?” “状况如何!?”郑母听见了云危画的声音,蓦地从里屋冲了出来,靠在郑爵爷身后,厉声呵斥,“我的孩子这就要死了!你却不管不顾!我是让你来治病救命的,不是要你害我儿子!” “我还当你的本事真的高深,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看来外面对你的那些传言都是有根有据,没有半分作假!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你!” 郑母一冲出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实在把云危画吓着了。 要知道,就在之前,首先声明愿意相信云危画的还是郑母呢。如今刚一出了意外,态度就完全变了,比云危画想象中都有过之无不及。 她自问全心全意地在帮郑飒解毒,也不可能拼了自己和白王府的名声不要来害一个无辜孩子。云危画因这顿痛骂生了些火气,原本的满肚子愧疚,都险些熄灭了。 第107章反客为主,她更有发言权! 好不容易按耐住自己心中的火气,云危画斟酌着,要怎么给郑母“赔罪”才算谦逊和善不致其怒火更甚、又能够保证不让白王府丢了颜面不致有屈居人下的嫌疑。 可云危画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谢祁便上前一步,说道:“夫人,此时多说无益,还是让王妃进去看看小世子吧。” 好像在这些人眼里,谢祁说话的分量能比云危画还重上三分。那郑母见了谢祁开口,身上的气焰顿时少了些许。她瞪了瞪云危画,口中咕哝:“进去看我孩子?还指不定会不会被她看坏呢!” ——看坏? 能有多坏? 那一刻,云危画确实生出了直接走人的想法。既然郑母这么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危,这么信不过她,何必还找她过来? 谢祁脸上也不好看,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语气多了几分愧疚和谦卑:“夫人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我和王妃娘娘也不便打扰了,给爵爷添麻烦了。” 说着,谢祁给郑爵爷行礼,一副要走的样子。 他面上的愧疚神色极其逼真,若不是熟知谢祁的性子,怕会真以为他心口相一。而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谢祁这是动气了。这以退为进的法子,谢祁用过不少次,说来也奇怪,次次都灵。 这不,郑母瞬间就闭上了嘴,郑爵爷也赶紧上前拦着:“谢护卫,别走别走,王妃既然来了……便让她看看吧。” 这话里,处处透露着本不想让云危画看病,但白王妃已经来了,就顺便让她看上一眼的意思。 “爵爷和夫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谢祁欲擒故纵,“再过上几刻钟,舒神医的弟子便能过来了,想来还是让那位大夫诊病,更让人安心。” “几刻钟!?”郑爵爷忍不住低呼。 几刻钟!天知道郑飒能不能坚持过去! 那可是他这大半辈里唯一的一棵独苗啊! 要换做别人这么跟他说话,郑爵爷早就生气了。可对方是谢祁啊,是白王府的两大护卫之一,他怎么敢得罪!这有名无实的丑妃得罪一下倒也罢了,谁知道她哪天就会被休了呢?而白王府的两大护卫,那可是捏着铁饭碗,是万万开罪不起的! “谢护卫谢护卫,”郑爵爷赶紧赔笑,打着商量,“我与白王殿下也是老交情了,就让王妃娘娘来给犬子再看看吧!” 云危画始终站立在一旁,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院子里的几人来回磨嘴皮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若不是因着谢祁是白王府护卫的身份,郑爵爷怎么会几句话就屈就? 若不是因着郑爵爷是开国功臣的身份,谢祁又怎么会欲怒不怒? 她忽然由心而生出一种疲惫感——对于受制于政治利益和人际关系的疲惫。 人一生能遇到无数个人,每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好像都无比真实。可是就连彼此间最心意相通的知己,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秘密。谁也无法猜透在表象之下,另一个人的心里隐藏着怎样的心绪和故事。 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每个人都喜欢用计谋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这种委婉的方式,既安全又保险。 大概人生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阴谋阳谋,能弥补这种不足。 那一边,谢祁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转身问:“王妃,您看呢?” 郑爵爷这才把视线转到了云危画的身上,恭敬敬地行礼:“王妃,就请您进屋给小儿诊病吧!” 云危画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之间,谢祁已经反客为主。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原本对云危画一脸敌意的爵爷府,转为求着她去看病了。 而谢祁最后,更是把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里。意在告诉爵爷府上下,她云危画,是白王府的王妃,是比谢祁自己更有发言权的角色。 谢祁还是有挺大的本事的。 面具之下,云危画的眸子不易察觉地一动,随即笑道:“那就劳烦带路了。” 云危画方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熟味儿。她赶紧捂住鼻子:“这是怎么回事?” 郑母没有应声,一旁的郑爵爷赶紧补充到:“飒儿他从今早便说不舒服,刚吐了好一阵子……” 呕吐? 云危画四下看了看,为了散掉气味,屋子里门窗大开,可这秽臭的味道还是集聚得浓重。 奇怪……《杂症百毒》那本书里,并没有记载过解毒过程中会有呕吐现象产生啊? “世子吐得很严重?怎么里边还杂着血腥味呢?”谢祁忽然发声,他此时也捏着鼻子,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一脸难受又委屈的模样。 “血腥味?”云危画一个激灵,赶忙问,“呕吐物中有带着血吗?” 郑爵爷想了想,摇摇头:“没听那些奴才提过。” “估计是量比较少吧。”谢祁捏着鼻子,笑笑,“我闻多了血腥气,对这味道比较敏感些。” 云危画皱着眉。 如果是单纯的呕吐还会好办些,但如若呕吐物里带了血……那多半内脏出了问题,一不留神,就可能是送命的大病!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所有状况都和《异毒篇》记载的一模一样,施针穴位、药方配伍,她都是按书里的记载来的,甚至为了更贴合郑飒的身子进行了计量上的调整。 难道是药量的问题?可这也不可能啊。 开药的时候,都是要按照患者的不同体质进行相应调整的…… 云危画皱眉深思,可另一边的谢祁却有些坚持不住了,好几次问了那呕吐物的味道连着也想干呕。云危画看他那副难受的模样,赶紧道:“你们若是没事便出去吧,我一个人诊病也清静些。” 这话让谢祁如受恩赦,第一个就抬脚想走,可又顾忌着郑爵爷还在一边,赶紧放慢了脚步:“那属下就不客气了,先行告退!” 紧接着,郑爵爷也退出了屋子,郑母在一旁扭捏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危画看了看她,郑母就赶紧道:“我不出去!我就在这儿看着我儿子!免得你做手脚……” 云危画有些哭笑不得,这郑母实在宝贝自己的孩子。 她能做什么手脚呢?难道还会故意把她的儿子治死不成? 云危画只好无奈地笑笑,走到里屋,坐下给郑飒把脉。 郑飒的呼吸微弱,四肢颓软,脸上暗沉苍白,云危画只是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这样的面色,即便是个普通人,都能看出已濒临死亡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云危画把着脉,面色沉重。 忽地,在她放下郑飒的手腕时,赫然看到了他的小指侧面蜿蜒着一条黑线! 第108章特地为他准备的毒 清晰的黑线从郑飒的小指侧面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他的腕部神门穴上,看着黑线的路径,与人的手少阴心经极为贴合。 这条黑线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 云危画皱着眉,明明之前已经给郑飒解毒了,可看着他此时的状况,却好像毒素未尽。这怎么会呢……药方子没错,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郑飒体内的毒性未除、甚至状况比先前还危急了呢? 云危画隐约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抓不到要点。 呕吐,面白,手上有一条黑线,中毒…… 难道,是郑飒的体内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毒? “怎么了?我儿子这是怎么了?”郑母看见云危画皱起了眉,自己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云危画捏着郑飒的手腕,却不知怎么回应。 如果只是想缓解郑飒此时的症状,她自有办法,可是病因不清楚,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万一又出了差错……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跟爵爷府解释。 可现在,郑母正像一个老虎一样逼在她的身边呢!她如果全无动作,估计会被郑母张口吞掉! 云危画取了针包,给郑飒沿着心经上的穴位扎了几针。如果她没料错,毒性会沿着心经的巡行进行扩散,她还是先想法子阻止毒素蔓延比较好。之后,云危画又选了几个能够降逆止呕的穴位,用以缓解郑飒病情的症状。 郑母一直在旁边看着,半信半疑,好像生怕云危画会把她的宝贝儿子扎死。 正施针到一半,便听得外面传来几声恭维和寒暄。 有一淡漠的男声从外边传来,任凭郑爵爷怎么诉苦诉难、怎么讨好地拉近关系,那男子却好像半分都听不进心里,和谢祁对话几句之后,便推开了门。 云危画约摸着,应当是顾颉来了。 卧室的房门甫一打开,令人作呕的味道就灌进了顾颉的鼻子里。顾颉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云危画的身上。 “您便是舒神医的弟子吧?想不到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郑母赶紧迎了上去,笑道,“您快请进,快帮王妃娘娘看看、我这儿子是怎么了呀?” 这话说得,就好像云危画没有顾颉的帮忙,就根本无法诊病一样。 ——虽然目前的状况的确如此,可听在云危画的心里,却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面对郑母的殷勤,顾颉却没什么表示,只淡淡瞧了眼病床上的人,打量着云危画刚刚扎下去的几根针。 名义上,顾颉是云危画的师兄,可在云危画心里,却是把顾颉当做半个师父看的——毕竟舒晏城去的早,所有关于医术的问题,都是她向顾颉请教的。 因此,当顾颉打量着那些银针的时候,云危画便有些心虚,像是一个在等待先生检查所学成果的学生。 这些针刺入的穴位,都是云危画自己琢磨出来的,而并非照搬书册。于是云危画异常乖巧地立在一侧,等待着顾颉开口,期待表扬、又害怕指责。 “顾神医,您看……我儿子这病只扎针合适吗?”郑母开口问道。她这话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可仔细琢磨起来,总觉得是在嫌弃云危画的医术。她倒像是个看热闹的,期待着这个到场的“神医弟子”把云危画臭骂一通,然后再把这个害了他儿子的王妃赶出去! ——人家顾颉可是舒晏城的弟子呢!不比这个“天阙第一废物”强多了? 顾颉淡淡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云危画的身上,只听他道:“师姐,有什么需要顾颉帮忙的,你尽管说。” 云危画倏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顾颉。 师姐? 她什么时候成了顾颉的师姐了,真按照辈分,她反倒要叫顾颉师兄呢。若不论舒晏城的遗言,更贴切的来说,她应该叫顾颉叫师父才对!顾颉这话,说得倒像是他来给云危画打下手一样。 一旁本等着看好戏的郑母也愣了,嘴巴张得老大,好像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什么什么? 她刚刚听见了啥? 顾神医叫白王妃叫师姐? 也就是说云危画这丫头也是舒晏城的徒弟!?地位还比顾颉高上一点!? 这怎么可能啊!! 郑母觉得这信息量实在太大,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才会有眼不识泰山! 这丢人可丢大了! 云危画见了郑母的反应,隐约也懂了顾颉的意思,便道:“暂时也没什么了,只是屋里人太多,总觉得有些闷。” “治病施救时旁侧有人,确实不易聚精会神。”顾颉也随之附和。 郑母眨了眨眼,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云危画和顾颉两个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之后,郑母才反应过来这两个神医是在赶她出去!郑母不敢怠慢,赶紧拜了谢,一溜烟地出了暖阁,都不好意思抬头再看云危画了! 等郑母关了门,云危画朝顾颉吐吐舌头:“谢谢你啦。” 要不是顾颉那句话,还不知道郑母要嘲讽云危画多少回呢。他刚才,是有心在帮她树立自己的威信。不管是作为白王妃的身份,还是目前作为一个医者的身份,威信都极其重要。那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可短期内,想要在郑母的跟前树立云危画的威信,最好的方式就是借着神医舒晏城和顾颉的名气了。 “没事。”顾颉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顾颉和段惊澜不一样。两人虽然都不苟言笑,可段惊澜还能让人察觉到情绪的起伏,怒时极怒,冷时极冷;而顾颉呢,却仿佛无悲无喜,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的心绪生了波澜一样。 但是有时候,云危画还是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几个穴位选的很好。”顾颉简单地下了结论。 云危画却欣喜若狂。 他简单看了眼郑飒,甚至没有去摸脉,便径自握起了郑飒的手腕,盯着小指边上那条黑线看了许久。 顾颉的眉头蹙在一起,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这黑线……是什么毒药的标志吗?”云危画问道。 “你竟能察觉是毒药,”顾颉微怔,面露讶色,随即,他接着道,“是紫叶君影草——这是专为我准备的毒。” 第109章所幸为时不晚 “紫叶君影草?”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不但云危画从未听过,就连顾颉交给她的那些医书里也没有记载过。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花草,据说只生长在南荒大泽之中,其叶魏紫,通体带毒,其果实成熟后,毒性更烈,只稍许剂量便能致人于死地——此毒来势凶猛,但却很少在人体内发作。”顾颉简单解释着,在郑飒的身上新刺了几根银针,又取了浸湿的巾帕挡在郑飒的口鼻上。 “很少发作,那是为什么?还有……你说这是专为你准备的毒,又是什么意思?”云危画问道。 那边,顾颉上前给郑飒掖好了被子,又将床榻上的帘子放下,动作及其利落。做好了这一切,顾颉赶紧拉着云危画的手钻出屋子,又将床榻与小厅之间的纱帐也解开了。 两人并未走出屋子,可顾颉这一系列的动作着实让云危画一头雾水。 顾颉隐隐叹了口气:“你在解之前的毒时,所开的药方里,有泽泻这一味药吧。” 云危画想了想,点头。 她是按照《杂症百毒》里记载的方子开的药,里边很清楚的写了泽泻,用以利水消肿,除湿泄热,也与当初郑飒的病情及其相符。 “那就是了。”顾颉道,“泽泻,正是能够引发紫叶君影草毒性的引子!想来当初,那人同时给郑飒下了两中毒,只是紫叶君影草没有泽泻作为发毒的引子,便一直不曾体现。当你为郑飒解第一种毒的时候,解药里所用的泽泻又唤醒了君影草的毒性——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至于说是专为我准备的……”顾颉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郑飒,道,“因为这世上,能够解第一种‘赤旱毒’的,只有师父和我。那个人是故意引着我去解毒,才好让君影草的毒性散发出来。” 云危画觉得脑子有点乱,有些没梳理过来顾颉这话里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可这是为什么……他费尽这么多功夫,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是为了给达官显贵下毒,那就直接下便是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何况……他又为什么要给这些贵胄子弟下毒呢?这段时间染毒的都不是在京城身居要职的官员,而是他们的子嗣,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搅动天阙王朝的政治,直接下到官员的身体里不是更好? 顾颉望着云危画,一字一句道:“紫叶君影草的毒,有传染的可能,并且受染者毒性更烈——我想,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传染? 就是说,下毒者的目的是,等顾颉给这些人解了赤旱毒之后,紫叶君影草的毒性便会显现,紧接着便会传染给别人。而这其中,与这些贵胄子弟接触最多的便是他们的亲人——天阙王朝各个政要! 到时候毒性更烈更猛,而曾替他们解毒顾颉可能会像今天的云危画一样、失去贵胄人家的信任。那个时候,染病的人数众多来势汹涌,便不是一个顾颉能够控制的了! 可是……能够传染……那不是疫病的特征吗?只是一株紫叶君影草,当真会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这、这怎么可能?”云危画下意识地看了眼被重重纱帐模糊了影子的郑飒,心里不免为接触过郑飒的自己担忧。过了半晌,云危画才记起她有百毒之血护体,根本不用惧怕这些,反倒是顾颉…… “君影草很特别,”顾颉深深看了眼郑飒,仿佛想起了极其遥远的事情,“明明只是一株花草,可接触一点便能让人肌肤泛白内脏生疮,更可怕的就是,有一定的可能传染给周围的人……就连百毒之血,也不见得有用。” 顾颉话音刚落,云危画心里就“咯噔”一下。 百毒之血都不一定有用吗? 是,是了。当初舒晏城确实是说这百毒之血能够解掉世上大半的毒,世上的毒药千千万万,有那么几个例外是肯定的。 “内脏生疮……确实听谢祁提过,说郑飒的呕吐物里可能带着血。”云危画说着,又颇为小心地问,“那,这君影草的传染性大吗?为什么你好像都不担心染病?” “我当然是担心的,”顾颉看了云危画一眼,皱眉:“只是郑飒此时的病情还在初期,传染的可能应该不大。” 听顾颉这么说,云危画才安心了不少:“那解毒的法子你可知道吗?我们这就着手解毒,这一两天里应该还来得及!” 哪知道,顾颉却摇了摇头:“光是制作解药,便能费上好一番功夫——估计这时间上的问题,下毒的人早已计量好了。” “是我的错。”云危画道。如果不是她,也不会引发郑飒体内的毒性。 如果当初一开始,段惊澜是找顾颉帮郑飒解毒的话……如果是顾颉,他一定能诊断出郑飒是中了两种毒吧。 如果当初是顾颉到爵爷府看病,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顾颉仿佛读懂了云危画心里的愧疚,定定看着她:“不是你的错,如果是我,我开的方子和你一样。” 听他这么说,云危画倏地抬头,直直的望着顾颉。 顾颉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微抿着的唇,细长的双目,高挺的鼻梁,活像人间谪仙。谪仙开口道:“还多亏了你,才能早些发现君影草的存在。所幸为时不晚,目前也只有郑飒一个人毒发,我还来得及……” “糟了!”云危画忽地惊呼,打断了顾颉。 顾颉一怔:“怎么?” 云危画用手捂着嘴巴,万分愧疚地看了看顾颉:“现在可能不止郑飒一个人毒发了……” 就在不久前,她给云长依的丫头也开了同样的药方…… 云危画的脑子一团乱,她要怎么给云长依解释,对方才会相信她开错了药、并且不是故意开错的呢? 估计又会被云长依奚落一顿吧! 她觉得自己没法和云长依解释清楚了。 “王妃?”见云危画迟迟没有应声,顾颉唤到。 云危画看了看顾颉:“若是毒发的增加到两人……这事儿的难度高吗?” 第110章她被绑架了! 云危画和顾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立刻被爵爷府的人围住了,个个儿七嘴八舌的问着郑飒的近况。当听顾颉说染了君影草毒具有传染性的时候,整个爵爷府的人都慌了,人人退避三尺。听了顾颉所说的,如今感染的可能不大时,才有所安心。 郑母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喊着:“我可怜的孩儿哟!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对我孩子下这等毒手!我的飒儿啊!” 郑母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要跌倒,幸好周围有丫头们扶着才没有摔在地上。郑爵爷也赶紧来扶,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是诉苦又是怨天尤人,来来去去又纠缠了好一会儿,白王府的几个人才终于从爵爷府脱身。 顾颉先一步回了香袖微弦,云危画则不敢耽搁,赶紧坐上轿辇往康王府的方向赶,希望来得及阻止紫衣服药。 她先前已经和顾颉商量过了,泽泻是赤旱毒的解药里不可或缺的成分,无可替代。如果不能使用泽泻的话,那么就只能依靠云危画的血液了。在君影草的解药研制成功之前,这是唯一的办法。 谢祁驾马坐在轿辇前的横栏上,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轿子就被人拦下来了。 此时夜色正浓,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谢祁的手首先按住了自己的佩剑,扬声:“什么人?” “安心,是我。”林明然的声音传来。 谢祁绷紧的神经这才有了稍许放松,他解了马鞭,翻身跃下,面露喜色:“明然?你和殿下几时回来的?” 黝黑的身影动了动:“刚回,殿下有要紧事找你,由我护送王妃娘娘吧。” “什么要紧事?”谢祁挠头嘟哝着,却也只是这么嘟哝了一句,“那成,就交给你了。” 林明然笑着点头,在火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之后,便上前拾了马鞭,策马前行。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话。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宵禁的时刻,街上只能见着六七个人影,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似乎和这顶轿子周围的空间格格不入,云危画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这是她与林明然相处的过程中从未出现过的沉闷,让云危画觉得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轿辇行了片刻,忽然开始转弯。 ——这不是去康王府的路啊! 云危画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明然,你这是要去哪儿?” 没有人回应。云危画拉开了帘子,看着那一身长衫的男子,沉默的背影有几分陌生,甚至挥打鞭子的动作都有些说不出地奇异。那人好像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云危画的声音,一路毫无反应,只机械性的挥动着马鞭。 ——这个人,不是林明然。 云危画刚想起,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她打算去哪儿。也就是说,他的心里早有一个目的地。她被绑架了! 云危画捏紧了帘子,犹豫片刻,还是将车帘放了下来。 他是谁? 为什么能蒙过谢祁? 又要带她去哪儿? 看那男子腰间佩剑,定是有一定的武学功底的——如果硬拼,她根本毫无胜算。 谢祁这个蠢蛋,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对方!? 云危画一手探向自己的袖间,自从有过性命之忧后,她一回京城,就给自己随身备了些保命的“小毒”,现在看来,正好能派上用场。 或者说…… 云危画抬头,看了看郊外来往的五六个人影。或者说,她直接从轿子里跳出去呢? “王妃不用白费心思,我的轻功,抓你千百次都没问题。”冷冷的声音忽地从外边传来。 连音色,都与林明然及其相似。 云危画收回了视线,定定看着那个背影,一番打量之下,才终于看懂了为何觉得那人身形诡异——他的左臂一动不动,单用右手策马扬鞭。 云危画皱眉,偷偷捏紧了袖中藏着的药粉:“你是……百面生?” 她听闻过百面生从白王手上逃走的事情,结合来看,现在这个人能够易容成林明的模样,连谢祁都不辨真假,左臂又有受过重伤的迹象。这样看来,此人多半就是逃犯百面生了。 那身影一滞,随即爆发出近乎癫狂的笑来:“哈哈哈哈哈哈……王妃好聪慧啊!” 此时,马车早已出了城门,拐进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小径,云危画皱紧了眉头:“你抓我何用?段惊澜无情,对我并不上心,若你打算用我来要挟他——” “我不是为了他,”百面生打断了云危画,“我,是特地为王妃而来!” “我?”云危画愣住。她没记错的话,自己与百面生并无仇怨,除了在上清宫被她劫持,两人就没有打过交道了——何况当初被劫持的时候,云危画还毫无反击之力。 如果是冲着云危画自己来的……她浑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便是那一身的毒血了。 “你想妨碍解毒?” 如果没有了云危画,要给那些贵胄子弟解毒便只能靠《杂症百毒》里记载的药方,那么紫叶君影草的毒性也会被引发…… 百面生是冲着天阙王朝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百面生冷嗤一声,也懒得掩饰自己本来的音色,动听的声音传来,“王妃如此聪慧,倒是猜猜看啊。” 如果真是为了那身毒血,自己的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了。 她必须想法子逃走! 云危画倏地掀开帘子,将自己手中捏着的毒药粉摸黑扬了出去,本想着就势翻身下车,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腕一把被对方抓住! “云危画,这点小伎俩就想跑,你当我是吃素的!?”百面生一把拽住云危画的手,把她又扔回了轿子里! 混蛋,面对有武艺的百面生,她根本不是对手!刚才那些药粉,也不知道被百面生吸进去了多少…… 她可不想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啊! 马车又行进了几十米,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草屋前面停将下来。三四个蒙面黑衣的女子走出,接过百面生手里的缰绳,把云危画押解下来。 “把她关进屋里!” 第111章清楚自己那点儿价值 云危画被那几个蒙面女子硬拽出来,绑缚了双手,押着往木屋里推搡。这几个蒙面女子都身怀武艺,云危画想挣都挣脱不得。 百面生狠狠踹了云危画的膝窝,险些没害得她一个踉跄跌坐到地上! 就这么被半拖半拽着,几人将云危画扔在了生硬的木板床上。这屋子里简陋的很,只点了盏小小油灯,墙角处还结了不少蜘蛛网,显然是被荒废许久了。 “老实点儿!你就安心待着吧,白王府想找到这儿可不容易。”百面生冷笑着,挑起云危画的下巴,“放心,现在还不到杀你的时候。” 云危画没好气的把脸甩到一边,不去看她。 百面生掳走她,却不杀她……也不是为了用她要挟白王,那么是为了那一身毒血吗?还是为了舒晏城的遗物? 云危画忽地想起苏白麓来。 百面生,苏白麓,都是她在上清宫接触过的人。他们两个之间……会有联系吗? ——应该是没有的。 段惊澜从未提过这两人的关系,况且,如果是苏白麓的话,他应该直接把她掳走然后严刑拷打一番。 “好,我不逃。不过……你究竟为什么绑我?”云危画坐在床沿,尽量保持镇定。 百面生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应声,仿佛压根就不想搭理她。她行动时,还是能隐约见出有些腿跛,大约是上次被段惊澜废了双腿留下的后遗症——可是,能在近月的时间里恢复到这种地步,帮她诊治手脚的那人、医术实在高明。 如果有机会,云危画倒是很想拜访一下。 可现在,还是想法子让百面生放松警惕要紧。云危画并不死心:“如果你们的目的和我想要的不冲突的话,说不定我会更配合一点。” 她虽然对自己武艺没什么信心,可对于忽悠人这方面,倒是颇有自信。上一次苏白麓就是被她骗了,又折身回到了上清宫里。 这番话显然勾起了百面生的兴趣,她笑道:“哦?那么,你可舍得王妃之位吗?” “王妃?”云危画自嘲般地笑着,“不过是皇帝玩笑似的口谕罢了,我这个白王妃在段惊澜心里,可不值一提。” 百面生如今,仍旧易容成了林明然的模样,她看着云危画,蓦地笑了:“哈哈哈哈……云大小姐,你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 百面生拾了个凳子倚在桌边,一手支着下巴,因她没有可以去模仿林明然的身姿形态,看起来更有几分女气。她一手点着下巴,一边笑道:“若白王真的不在乎你,怎么会挡下我们那么多次的暗杀?又怎么会让你一直留在白王府?” 暗杀? 云危画蓦地抬头。什么暗杀……她从没听段惊澜提起过。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百面生挑了挑眉,笑道,“老实点吧,有什么话,见了我们主上再说。” ——果然在百面生上面还有人。 云危画沉默了片刻,道:“他怎么对我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不管怎样,她先想法子和百面生拉近关系!等对方放松了警惕之后再趁机逃跑!什么白王什么段惊澜这种能让百面生心生戒备的东西……还是先抛到脑后吧! 说起来,自己带的毒粉怎么还不起效?是百面生接触的太少了吗? “你把我绑到这里,莫非也是为了我身上的毒血?”云危画大胆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百面生原本正喝着茶,见云危画直接说出了这次计划的目的,不免有些惊诧:“不愧是白王妃,好生聪慧,这确实是目的之一。” 果然是为了毒血才把她的命留到现在么? 和段惊澜也差不多。段惊澜也指望着她那一身的毒血来解他的旧疾呢。 念及此,云危画心里不免有点苦涩。 难道她对于这些人,能利用的地方就仅剩于此?云危画自嘲道:“我只是清楚自己身上那点小价值罢了。” 百面生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窗外明月中天,两道人影趴在木屋墙角,不知是偷听了多久。这木屋结构简陋,又年久失修,木板之间都隔着缝隙,屋里的一言一语,甚至连叹息声都听的真切。 待话语声停了,红衣男子抬起头来,嗓音压得极低:“殿下,咱们……” 墨衣男子直起身来,也放下了手中一直按着的长剑,茭白的月亮高悬在他身后,将男子的身影衬得异常宽大,仿若是在黑夜中隐没了神色的魔鬼。 因男人异常的举动,红衣男子有些愣了:“殿下?” 他的话音未落,墨衣男子就一个运力,倏忽间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这忽如其来的“落跑”把谢祁弄懵了,说好的一起突袭,老大却先走了?他还没有完全消化白王半路跑走的事情,就听得木屋里还忽然传来一尖锐女声:“谁在那里!” 紧接着,凌厉剑气隔着木板,直逼谢祁而来! 糟了!本想先发制人,现在倒是打草惊蛇了! 谢祁赶紧向后急跃,银剑刺透了木板,在逼近谢祁鼻间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祁暗自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小命没有这么轻易就丢了。谢祁扬声:“姑娘好剑法!莫不是嫉妒谢祁生的这好容貌,才一心想毁了?” “油嘴滑舌!”那女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出现在谢祁的头顶。三道黑色的身影直从木屋上方俯冲而下,两个女子身形灵巧,中间那一人却是壮汉模样。 长剑直直刺向谢祁的心口,谢祁抽剑回身,轻松格挡住。待看清了那人样貌之后,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哎呀林兄,你何时有了一副女人嗓子了?” 百面生哪儿有兴趣搭理谢祁这没正经的话,只顾着出招拆招,步步紧逼,可却都轻轻松松被谢祁挡下。 也许是百面生身上的伤未曾彻底治愈,行动时有些动作欠缺流利,给了谢祁不少的可乘之机。 谢祁一边应付着三人的攻击,一边背贴着木板往门口挪,打算趁机进屋带走云危画。 第112章内心矜持谢护卫 可谢祁刚移步到木屋门口,喊了句“王妃娘娘我来救您了”,便听背后有人道:“把剑放下!否则她性命不保!” “啥!?”谢祁刚挡下百面生的一剑,抽空回身看去。 却见到,云危画被两名黑衣女子挟持着,利刃也抵在了脖颈上。谢祁想哭,他怎么就一时心急忘了屋里还可能有别人? “把剑放下!”见谢祁迟迟没有动作,那蒙面女子再次重复。 谢祁二话不说弃了长剑,举起手,陪笑道:“几位姑娘别急,这花容月貌的,生气了可不好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云危画的方向移,紧随而来的百面生见了,立刻道:“别动!不然你们王妃现在就得死!” 挟持着云危画的蒙面女子也很配合,威胁性地把剑逼近了云危画,云危画赶紧将脖子往后缩了缩,才免得被利刃划破皮肤。 谢祁在一旁看得都急了,万一这蒙面人一个不小心划伤了王妃,他回去不得被白王吃了?一想到这点,谢祁瞬间有些发怂:“姐姐姐姐,您悠着点儿,这刀剑无眼,别把您自个儿伤着了!” ——最重要的是别划伤他们白王府的王妃。 “哼,单枪匹马也敢来救人?”百面生提着剑,抵在了谢祁的咽喉处,“你急着来送死,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百面生就在掌心运足了内力,打算一剑直刺向谢祁的喉咙!谢祁已经做好了反身夺剑的准备,可不知怎么,百面生忽地惨叫一声,身体直直地瘫倒了下去! 事出突然,那几个蒙面女子见百面生忽地倒地,连忙冲了上去,低声惊呼:“大姐!” 谢祁怔忡的时间不过半秒,立即翻身折到百面生身后,身形飘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描金折扇,扇骨里,片片白刃钻出,只是在顷刻间,就已划伤两位黑衣人的手腕,逼得她们弃剑!而云危画那边呢,趁着挟持自己的两个女子走神的片刻,身子往后一仰、一低,从她们的剑下钻了出去,活像个捣蛋的小猴子,躲在了谢祁身后。 大概人在危急时刻容易激发潜能,云危画一连串的动作在顷刻之前完成,其灵敏的程度活像个颇具武学潜能的孩子,连谢祁看了都有些佩服。 谢祁护着云危画,一步步往门口后退,几个蒙面女子呈半圆形将他们二人包围,而她们的领头大姐——百面生,依然半跪在地上,紧紧按着心口,好像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好半响,百面生才硬撑着抬头,因为疼痛,她的额上渗出了密密的细汗:“云危画……你对我做了什么!” 云危画躲在谢祁后边,小心地揪着谢护卫的衣角,探出头来:“一点毒药,不至于死——最多,会让你全身骤痛半个时辰。” 说完,她还吐了吐舌头,仿佛故意在气那百面生。 这是云危画特地去向顾颉讨要的,会让人脏腑剧痛,尤其心脏,会有一种被人揪住扭转的痛意,哪怕是武艺精湛的高手,都不能抵御。现在看来,这药物确实挺管用,就是起效的时间慢了点。 谢祁斜眼看着云危画,在她吐舌头的一瞬间,忽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受了暴击——啧?这王妃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不对不对,他怎么会觉得云危画可爱?这是白王府的王妃,是白王殿下的女人!他可不能觊觎,不然会被碎尸万段的! 谢祁咽了咽唾沫,手中折扇直指面前的蒙面女子,低声嘱咐道:“你骑马先走,我断后。” 其实,若不是需护着云危画,应付这几个蒙面女子根本不是问题——何况如今,百面生浑身作痛,已经没了多少攻击力。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谢祁还是希望云危画能先走,这样他也好全力应付这几个人。 哪里知道,云危画回了一句:“我不会骑马。” 谢祁汗颜。 此时,两个人已经退到门口,谢祁在屋里,云危画在屋外。 “那你稍等。”谢祁说着,按动了扇中机关,那些两寸长的弯月形刀刃又从扇骨而出。红衣翻卷,恰似一团灼烧着的火焰,在昏黄的灯光里跃动,只是片刻那几个女子就已经不敌。 百面生见势不妙,赶紧在口中塞了什么药丸,提剑冲了上来。 云危画躲在门后,小心观察着几人,又拾了几个石子,想着一会儿若是有机会,帮上谢祁一把。而百面生,服用了药丸之后,竟好像已不惧疼痛般,状态极好,完全没了中毒的痕迹。 谢祁和几人胶着着,招式往来了许久,两方才又分开。 谢祁的嘴角蓦地渗出了血,颜色浓厚泛紫。 百面生笑着,扬声:“云危画,你当这世上只你一人会使毒吗?” 谢祁皱着眉,妖娆如女子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云危画用毒是为了保命,故而只是让百面生浑身作痛,而百面生用毒,却确确实实地是想杀人! 谢祁虽然还是手执折扇震慑对方,可身形已经有些恍惚,云危画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谢祁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放心,没事。” 他拿着折扇的手都开始不自觉地颤动,显然状态糟糕。 ——就这还没事? 云危画皱着眉头,可她浑身没什么武艺,身上带的毒也用完了。这可怎么办? 眼见得,百面生带着几个蒙面女子已经逼近,而谢祁的身影还晃晃悠悠不听使唤。 必须想法子逃…… 如果幸运还能逃走,逃不了的话,也能晚点被抓住呀? 可怎么才能逃开呢? 云危画有些头疼,可手却不知怎的,滑到了谢祁的腰间,闭上眼,一狠心,将谢祁的腰带褪了下来! 阵阵凉风钻进了谢祁的腿间,谢祁一个激灵,满面胀红:“云危画!!!” 这是谢祁第一次这么暴躁地直呼云危画的名姓,足以见得他有多么“恼羞成怒”。他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虽然喜欢出入清楼,可内心还是很矜持的好吗? 第113章喜欢脱人裤子?要不要脱本王的? 百面生等人全都是些女子,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不去看。云危画也来不及解释,揪起谢祁的手腕就往回跑。 我们可怜的谢护卫还没来得及把王妃教育一番,就赶紧一边提着裤头一边跟着云危画跑了。 云危画拼了全身的力气拽着谢祁,谢祁却因着毒药的原因踉踉跄跄,以至于两人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马车,就被百面生追了上来。 “快!抓活的!”百面生急道。 谢祁四仰八歪根本无法驾车,云危画只能硬着头皮拿了缰绳,马鞭一挥,也许是不得要领,那骏马立刻嘶鸣一声,高抬着前足,险些没把两人从马车上掀翻! 当然,比较幸运的就是,因着烈马,百面生几人也不敢上前。 就在云危画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大手忽地包住她的双手,勒紧缰绳,使得那烈马平静下来。墨色长袍的袖口,用金线细致地刺了麒麟图案,彰显着身后之人的身份。 段惊澜一手搂在云危画的腰间,一手把控着缰绳,目不斜视。骏马稳定下来之后,便开始向前疾驰,百面生几人正拦在马车前边,而段惊澜却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马车奔驰而过,百面生几个顿时四散开来! ——段惊澜怎么会来这里? 云危画开口想问,可是片刻间,那墨色的身影就又不见了,唯独马车后边,传来兵刃相接之声。 云危画看了看倒在轿子里昏死过去的谢祁,眉头紧皱。 段惊澜一个人冲上去了?万一百面生又用毒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啊! 云危画想逼着马匹停下,却又不敢再去动那缰绳,生怕再让烈马受惊。思来想去,索性直接纵身跃下! 骏马飞驰的速度实在太快,云危画抱紧了头,在地面滚了两滚才停了下来。 来不及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云危画便赶紧起身,往回跑了。 可她刚跑了两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宽敞的怀抱。云危画的头与那人的腹部狠狠撞击了一通,她被撞的七荤八素,那人也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撞上之后,段惊澜直接把云危画搂在怀里,往马车的方向追过去。在他的身后,那简陋的木屋前边,蒙面女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动作还真快。 云危画由衷感叹。她现在仿佛已经有些习惯了被段惊澜这么搂着,小脸下意识地要往男人胸口上埋,却因闻见了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作罢。 不得不承认,段惊澜的轻功是真的好,只跑了几步,他便已追上了马车。两人落在车前的横梁上,段惊澜掀开车帘,见谢祁成一个“大”字占了大半个车厢,顿时皱了皱眉头,心生厌弃。他没好气地把谢祁踹到个犄角旮旯里,二话不说地把云危画塞了进去。 云危画坐在车厢里,看看蜷缩在一侧、裤子提了一半还露出亵裤的模样,忽地心生怜悯,但又不得不在内心鄙视谢祁一把——这家伙真是表里如一,连亵裤都是闷x的红色。 段惊澜在外边驾着马车,也不说话,他向来寡言,理论上云危画早应该习惯了才对。可云危画偏偏就是想去打破沉默,她掀开了帘子,看着段惊澜的背影,道:“那个,谢谢啊。” 段惊澜没理她。 云危画深觉无趣,便盖了帘子回车厢里老实坐着。 过了一会儿,车外传来窸窣动静,段惊澜忽地钻了进来。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车厢里,忽地变得拥挤起来。 骏马自顾自地奔驰,夜很浓重,入耳的只有车辙辘辘,看见的,也只有段惊澜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 被段惊澜盯着,让云危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小心问道:“怎么了?殿下?” ——怎么了? 她还敢问怎么了? 段惊澜皱着眉,目光中泛着几丝危险的味道。 黑夜里,就听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威胁与戏谑:“原来王妃……喜欢脱人裤子?” 这么直白的话从段惊澜的口中说出,云危画的脸都要烧了起来!关于脱裤子这件事……她怎么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就是一时情急想要镇住百面生那几人而已啊! 现在回想起来,云危画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云危画咽着唾沫,下意识地往谢祁的方向看了一眼,内心无比愧疚:谢护卫,让你出卖清白,真是对不起了。 云危画这个小动作,显然让段惊澜很不开心。 脱了人裤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恋恋不舍明目张胆地去看? 段惊澜一把捏住云危画的下巴,将她的头掰过来,逼着云危画与她四目相对。男子的嗓音略带了沙哑,轻声道:“既然喜欢,要不要脱本王的,嗯?” ??? 云危画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竟然结巴起来:“殿、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段惊澜凑到云危画的耳边,声音带着十足的魅惑,仿佛在刻意地引人犯罪,“王妃要不要……脱本王的?” 段惊澜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云危画的小手,带着她的手指,勾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上。云危画的脸早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指腹之下,坚实的肌肉紧紧绷着,任凭段惊澜引着她的手一路下滑。 在就快要感觉到一处炽热的时候,云危画手指一颤,仿佛过电一般收了回来:“那个……殿下自重。”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怎么会大脑一片空白?一本正经地调戏良家妇女,说得一定就是段惊澜了!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带着的面具能把她烧起来的脸颊遮挡一番,免得让段惊澜见了笑话! 这临时的退缩让段惊澜很是不悦,他的目光灼灼:“王妃怕了?” “没有,不是!”云危画下意识地回答,猛然抬头,正对上段惊澜那双氤氲着欲妄的眸子。 白王他……!? “不是?”段惊澜口吻轻蔑,还蕴着几分笑意。他一点点贴近女子,鼻息相交,欺身而上,将云危画桎梏在自己怀中。 第114章殿下…想在这里吗? 温热又暖昧的气息弥漫在小小的车厢之中,月色正好,良辰美景,又是在荒郊野外,尤其适合孤男寡女发生些什么。 当然,如果在这样好的气氛里,某个衣衫不整还露着亵裤的男子不在就更好了。 被百面生偷袭下了毒药,谢祁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极不舒服,好像下一秒就能喷出三丈血来!他昏睡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神志有些清醒,一双狐狸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缝儿——他以为能见到王妃娘娘满是担忧的小脸,或者是百面生等人嚣张跋扈地猖狂。 然而都没有。 略显模糊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自家殿下一手支在轿子上,一手握着王妃的爪子扣在腹部,动作暖昧举止轻浮,甚至还带着些男欢女爱你侬我侬的酸臭味。 什么情况!? 谢祁内心剧烈一震,险些没直接一口血喷出来! 他被百面生下毒胖揍了一顿,结果王爷和王妃搁这儿卿卿我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忠肝义胆被人拧巴碎了呢? 妈的,还不如不醒。 谢祁内心咒骂,赶紧又闭上了眼。装睡装睡,太气人了。 那一边,云危画被段惊澜环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带上了灼热的温度,将她的脸烧得通红:“殿下,你觉不觉得……有些热?” 云危画的本意是,殿下你离得太近了,远一点大家都凉快这样不好吗? 可话说出了口,却越想越不对劲儿。 段惊澜也愣了片刻,旋即松开握着云危画的手。云危画以为段惊澜终于作罢,放弃了对她的戏弄,却没想到,段惊澜直接将手指探在了自己的领口,轻轻一扯,锁骨藏在他的重重衣衫下,隐隐约约。 段惊澜的眉眼中难得地藏了笑意:“不脱裤子,那先脱衣服?” 云危画觉得段惊澜有些不可理喻,怎么什么话到了段惊澜这里,就会变了味儿呢? “不用你脱!”云危画气急。 “那你帮我。”段惊澜立即接话。 云危画皱眉,漂亮的小脸拧在一起。她发誓,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没脸没皮的男人,比谢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说段惊澜不苟言笑生来冷酷的?简直胡言乱语! ——谁说白王殿下不苟言笑生来冷酷的?简直纯属造谣! 躺在一边装睡的谢祁也如是想。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白王殿下是这种人呢?要不是长得好看点武艺高了点脑子聪明了点文学素养好了点,要不是他是当今白王而云危画是白王妃……那么他家殿下现在的行为就是调戏良家妇女,是耍琉氓! 云危画也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并且被调戏地很过分。她忽然生出了想逃的欲妄,但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怕,别怂!上一世她已经怯懦胆小了,这一世不能重蹈覆辙。对,她不能怂包——就算对面的人是当今白王殿下,也不能怂! 打定了主意,云危画轻勾唇角,面具下的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了狡黠的光。 这样的变化看在段惊澜的眼里,让他登时愣住。 云危画轻轻挑了挑眉,故作娇羞,勾起段惊澜的领口,让自己又迫近了段惊澜几分,娇艳欲滴的唇瓣开开合合:“殿下……真的想在这里吗?” 啧,有趣。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啊。 虽然目前的状况有些出乎段惊澜的预料,可不知怎的,他又很是吃味。 似乎是带着几分不甘示弱的情绪在里边,段惊澜的脸贴在女子的脸颊上,蛊惑人心的字眼缓缓吐出:“良辰正好,不如补上那晚的洞房花烛?” “……”云危画有些无法招架。 这个白王殿下厚脸皮的程度,比她以为的还要厚得多得多! ——简直厚比城墙!! 谢祁也在内心咒骂。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侍奉的主子居然是这么厚脸皮的登徒子!亏得天阙王朝上下还当白王是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呢!这伪装能力,未免也太强了些! 谢祁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更觉得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弥天大谎!他顿时觉得气结,险些又想怒火攻心喷出三丈高的血来! 然而,为了他的小命,他觉得自己还是装死的好。 段惊澜仿佛也是把车里的谢祁自动过滤掉了,在察觉到女子紧张地绷直身子时,觉得异常有趣——大概他的理解能力确实和常人有些偏差,这一次,段惊澜觉得云危画是在变相地勾.引他。 总之,他吃定了。 段惊澜低俯下了身,唇瓣在云危画的脖颈间摩擦。男子的发丝蹭在云危画的鼻间,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头,第一次被这么亲密地接触,她废了好大的精力才能克制住喉间意欲蹦出的嘤咛。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琉氓排行榜的话,段惊澜一定名列前三! ——这世上的琉氓,如果白王殿下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谢祁内心惊呼。 他原本还有胆子悄咪咪往两人的地方看上一眼,可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偷窥了!谢祁赶紧闭上了眼,为自己偷窥到殿下和王妃的“夫妻情事”而深觉罪恶。 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比较好……可偏偏,天公不作美,他体内的毒性又开始叫嚣,惹得他胸臆中气逆难忍。 不行,忍不住了…… “咳咳!!”清亮的声音忽地从胸臆中迸出,响彻了整个马车。 不光打断了白王殿下亲昵的动作——如果谢祁那仅存的微弱意志没感觉错的话,仿佛连沿途树上栖着的飞鸟都被他惊着了。 妈的,什么时候咳嗽不好,偏偏是现在。 谢祁觉得自己回府之后性命堪忧。他暗搓搓地用余光往段惊澜那处瞥了瞥,却发现白王殿下正怒目而视,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 谢祁欲哭无泪,赶紧又闭上眼,摸黑扶着车框,走到车厢外的横栏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嘴里一边还念叨着:“妈呀好热啊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那声音,简直恨不得把肺咳出来以证“清白”。 第115章我要他身败名裂 谢祁钻出了车厢,还没走几步,就踉跄着险些摔下马车!幸亏云危画眼疾手快,伸出胳膊帮他挡了一下。 谢护卫这才发现,自己被云危画褪下的外裤还有大半耷拉着,顿时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怎么回事?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白王殿下不会误会什么吧!?他一个翩翩美少年,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谢祁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把裤子提了上去,难得一脸窘迫。 有了谢祁的打断,云危画觉得如释重负。她一低头,从段惊澜环着自己的臂弯里钻了出来,也随着谢祁到了马车的横栏上:“还好吗?让我看看。” 说着,云危画握起谢祁的手腕,三指并在他的脉上,仔细查探谢祁的状况。 谢祁半倚着车厢,连续的咳嗽让他的脸颊显出了病态的潮虹,他想抽回手,却被云危画一把拉住。谢祁道:“问题应该不大,王妃回车里吧。” 其实,谢祁心里暗自担忧着自己被王妃摸过的这只手、会不会回头就被白王殿下剁了去。 他觉得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简直越想越忧心。 “咳成了这样子,怎么会问题不大?”云危画赶紧掏了掏腰间,取了银针。 “咳……真的没事,属下的身子属下清楚……”谢祁没有说谎,百面生下的毒虽然猛烈,却并不棘手。要是这毒真的能让他性命垂危,谢祁肯定不会放过哭爹喊娘求安慰的机会! ——顺便再跟白王殿下求几回休假。 谢祁还想把手收回去,却被人冷冷按住。 段惊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了车厢,看了谢祁一眼,道:“你们俩进去。” 说着,他侧了侧身,给云危画和谢祁让出一条回车厢里面的空间,自己跑去外边驾车了。 白王殿下亲自驾车,谢祁感激涕零,并觉得自己可能会折寿。 而云危画的心思,则一心放在谢祁的病情上。把脉讲求心平气和,可谢祁如今咳嗽猛烈,马车又颠簸,在这种情况下把到的脉象定然有所偏差,云危画只能暂时选取了几个清肺平喘的穴位,先帮谢祁镇住。 见谢祁面色有所舒缓,云危画才定下心来。 谢祁跟云危画道谢之后,有意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是出于礼节,二是……出于谢祁对于自家殿下的尊崇和敬畏! 现在早已经是宵禁的时刻了,城门都已经关上,幸好依据规制,在京郊之外,每隔十里左右便有供给落脚的长亭,城门口,还有一间供人留宿的小驿馆。 驿馆不大,但五脏俱全,凑合上一晚并不是什么难事。 尴尬的事情在于,就因为它不大,平日里也顶多收留五六口人,也是巧了,今儿个就只剩了两间空房。 如果只是两个房间,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头疼的事情,段惊澜和谢祁一屋,云危画单独一屋,合情合理。 然而白王殿下说了:“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保不准还会再动手。” “……所以呢?”云危画觉得段惊澜用意不明。 “你需要有人保护。”段惊澜面不改色,神情淡然。 “……”云危画很忧心,她觉得段惊澜是想补上新婚夜里的洞房花烛。 她虽是白王妃,可还从没和段惊澜同床共枕过,就连独处一室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云危画原本觉得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可经过这些日子,对段惊澜的言辞行为进行总结之后——云危画觉得,他会对自己上下其手。真被“吃了”也说不定。 于是,云危画冲谢祁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目光。哪料到谢祁径自拿走了桌上的一个门牌,笑嘻嘻道:“成,我懂,我不打扰。属下告退!” 谢祁一脸坏笑,夺走了门牌之后就溜去了楼上。 他这不拖泥带水的模样,很得段惊澜赏识。段惊澜拿走了另一个门牌,挑眉:“走吧,夫人?” 正说着,云危画就被段惊澜拉着手,拽上了楼。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远在京郊的一处凉亭外,也是如此。 百面生已经卸下了易容所用的人皮,并换上了自己的装束,垂首跪在亭外。 长亭里,百面生的跟前,男人一袭藏蓝长袍,如墨的长发直垂到腰迹,不加任何束带绑缚,颇显邪魅。 “连这点小事都会失手,我留你何用!”男子愠怒。 “是属下失职!”百面生赶紧认错,“属下以为那谢祁不会生疑,却没想他一路跟踪而来,甚至连……连白王也到了!若不是白王忽然出现……属下也不会失手!” “笑话!”男人一撩长袍,衣袖狠狠甩在百面生的脸上,“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便死在了段惊澜的剑下!” 百面生把头埋得更低,战战兢兢:“属下知错!下次属下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下次?”男人冷笑,墨色的眸子如同两颗黑色珍珠,“你以为段惊澜还会给你下一次的机会?” 男人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他的右耳上,嵌着一颗碧蓝色的宝石,光滑圆润,如同少女垂下的眼泪。 他了解段惊澜,那个人,不可能再让他们有机会下手了。 云危画这个女人,居然能够留在段惊澜的身边,还是舒晏城的亲传弟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必须除之! 他已经放走了一个顾颉,万万不能让这个云危画也归附在段惊澜的麾下! “主上,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百面生问道。 “接下来……”男人合上眼,手指捻着自己耳上那颗拇指大小的宝石,“你先听着那丫头的吩咐吧,本座要去往南荒大泽一趟,尚需些时日。” “是。”百面生应道,可她仿佛话没说完,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没开口道出下一个字眼。 男人看出了百面生的犹疑,道:“还有事?” “主上……”百面生的目光游走,犹豫了半晌,见男人已经有些不耐和反感,才急忙开口,“主上觉得,咱们若是与旌雨楼联手呢!?” 男人摩挲着宝石的手指顿了一顿,墨色的瞳子里,映出百面生紧张的面孔。 百面生见他没有搭话,以为男人是在认真考虑这一提案,赶紧道:“旌雨楼的势力在天阙国分布甚广,手底下的人也多,咱们两边目的又都一样。如果和他们合作——啊!” 广袖忽地一挥,百面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狠狠撂倒在地。男子深邃的眸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浸染了滔天怒意。刚才的话,仿佛是触到了男人的逆鳞,他走上前一步,咬牙道:“我告诉你,我和旌雨楼的目的,从来都不一样!” “旌雨楼想要段惊澜的命,而我……要他身败名裂!” 第116章梦中呢喃的名字 “我要他身败名裂!!” 依稀是在三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少年,在一天月光下,在满目的血色之中,这样歇斯底里的怒吼。 一个人的恨可以有多深,足够让曾经鲜活的少年面目全非。 如今,依然是在一席月光之下,墨蓝长袍的男子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百面生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发话——她曾是西凉国的颇具盛名的国师,也曾经覆手云雨号令三军,可如今,在这盛怒的男人面前,她却像是一只待人宰割的鸟儿。 长亭之外树木葱郁,没有人注意到,在月光映射不到的地方,有这样一道白色的影子。他静默地伫立在那里,无悲无喜,只遥遥望着两人。不知过了多久,那白衣人才冷笑一声,默默离去。 ——南荒大泽吗? 我等你回来。 到那时,就是好戏开场的时候了。 - 京郊之外,小小的驿馆之中,云危画的手腕上又多了一道划痕。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给谢祁服用了自己的血。因为怕谢祁拒绝,她还特地偷偷找了小碗,盛好了之后直接递到谢祁跟前,就不怕他不喝了。 云危画不得不庆幸白王府的伙食还不错,已经把她养得见肉,再不是当初那个在丞相府受了苦、骨瘦嶙峋的弱丫头了。要不然,就按照她这个“放血”的频率,她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得住。 云危画刚退回自己房里,一双大手就迅速合上了门,段惊澜的脸浮现在云危画的眼前:“按你这法子解毒,还不等救活了人,自己就先血竭而亡了。” 云危画一愣,用着半带嘲讽的口吻道:“殿下居然还知道怜惜臣女?” 要知道,舒晏城就是为了给段惊澜解毒才血竭而亡的,而云危画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舒晏城。 云危画再次故技重施,想从段惊澜环着自己的臂弯下溜出去,可段惊澜早有防备,轻轻松松地用胳膊一挡,就又把云危画环在怀里。 云危画很想翻个白眼,可惜胆量不够:“殿下,您再这样闹,臣女会以为您对危画有非分之想。” “倘若我说,我就是有呢?”段惊澜面不改色。 他又戏弄她! 云危画觉得有些火大。 当时在谭风院,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送上来”的可也是他呢! 这个白王……莫不是被天阙国的女子捧在手心久了,就觉得人人都应该爱他?所以遇到云危画这种不冲上去的就觉得难受,才硬要作弄一番吗? ——然后等人动心了,上钩了,再又若无其事的跑走。 谭风院那晚就是这样。 同样的招数,云危画可不会上两次当。 于是云危画索性不理他,再把身子低了低钻了出去。 云危画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床榻,发现上边果然只有一床被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和段惊澜同床共枕的场景。可是,若是让段惊澜睡地上,未免与他的身份不符;要是云危画自己睡地板,为了白王殿下的男子气概着想,仿佛也不好。 云危画抿了抿唇,又冲着门口走去:“我去跟店家再要一床被褥。” “不用了。”段惊澜恢复了往日的冷峻面容,径自坐到屋里的木凳上,“我在这里。” 这家驿站非常朴素,云危画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榻,便只剩了窗边的一张圆桌两张凳子能够容人。 段惊澜腰背挺直,满面淡然地坐在木凳上。 ——这还不如打地铺呢? “我还是再去问问店家吧。”云危画道。 “这么想和我睡一张床?” 段惊澜看着她,唇边仿佛是噙着笑的。可那弧度实在太过微妙,以至于云危画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云危画忽然觉得,段惊澜说起情话的能力,仿佛也不差——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小青梅练习过。云危画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段惊澜和陈歆歌两人你侬我侬甜言蜜语的场景,不禁一阵恶寒。 甩掉了脑海里的奇怪念头,云危画粲然一笑:“让殿下失望了,臣女是怕您趴在桌上睡会着凉。” 不多时,云危画回来了,手里却只拿了个罩衫。这小小的驿馆,被褥都是定量的,她只能跟店家讨要了这东西帮段惊澜挡风。幸好段惊澜也不甚在意。 明明贵为王爷,云危画本以为他会对环境格外挑剔,可却意外的没有。 天色已经不早了,云危画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便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提早一步放下了床头的帘子:“殿下,臣女先休息了。” “嗯。”段惊澜淡淡应着,没有去看她。 云危画只是佯装睡觉,眼睛却还眯了半条缝儿。透过薄雾般的纱帐,段惊澜的影子显得异常落寞,却也让她觉得极其安心。 白王,段惊澜……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和身份如此高贵的人产生联系。甚至就连成为白王妃这件事,云危画都觉得如同做梦。 段惊澜坐在木桌前,自顾自的饮着茶,待确认云危画闭上了眼睛之后,才敢偏头望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翼翼。怕离得近了,让那女子心生畏惧,又怕离得远了……这丫头又去找顾颉找谢祁找林明然找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亲近。 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纱帐里,女子的睡颜娇好,偶有一两缕发丝垂到脸颊,更平添了几分魅.惑。 心神荡漾,岁月静好。 这一整晚都过的非常平静,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 唯独的不寻常,是发生在清晨时分。 云危画忽地做梦了。 还是一个噩梦。 段惊澜几乎一.夜未眠,在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闭眼休憩,可刚有了睡意,便听到床榻上的女子不安分起来。 云危画紧皱着眉头,“嗯嗯啊啊”地不知是在念叨什么,看模样很是难受。 男子眉头微蹙,坐到床边,躬下.身子,想要听清女子的呢喃。 “不要!”云危画的手在虚空中一抓,紧紧扣上了段惊澜的手腕。明明看起来如此娇小的身子,手上的力道却极大。 段惊澜正想出声抚慰,女子却忽地挣扎起来,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敌人,握紧了拳头往段惊澜的身上砸:“放开我!混蛋,混蛋!” ——这是做了什么梦?是梦见了丞相府吗? 睡梦里,云危画无知无觉,却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锤到段惊澜的胸口上。段惊澜被砸的有些不耐,皱眉,索性狠狠一把将那不乖巧的女子抱在了怀里。 “别怕。”段惊澜不擅长安慰人,此时,脑海里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眼,“别怕……我在。” “混蛋……”女子的挣扎渐渐平息,但是紧接着,她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男人的名字。 第117章你打的可是白王 当云危画迷糊着念出“项北辕”的名字时,紧紧抱着她的那双手猛地一颤。 这不是段惊澜第一次留意到项北辕了。 男人眸色深沉,眼中波光流转,不只是在思量些什么。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人,还沉浸在梦中的呓语,那声调,由深情哀怨渐渐转为憎恶:“项北辕……项北辕!” 女子的眼角不知何时氤氲了水光,秀气的峨眉紧蹙在一起,仿佛是在梦里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与折磨。 眼见得女子又要挣扎,段惊澜紧紧抱住她,一手抚着女子的发丝,低声安慰:“好了,别怕。” 项北辕……大学士项闻济的独子。 项北辕应该与丞相府的几个小姐素无瓜葛才是,缘何云危画会在梦里都念出这个的名字呢?若非有深刻的印象和执念,云危画根本不可能会做梦都梦见他。 念及此,段惊澜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云危画是白王府的人,可这女人做梦,居然念叨着别的男人! 这件事,他必须得查清楚。看来以后,要多多留意项家那边了。 搂着云危画的那双手忽地用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云危画已经放弃了挣扎,情绪也渐渐稳定,同时——她的梦境也因为那有力的怀抱而打破了。 惊醒之初,云危画还沉浸在梦魇的痛苦感觉之中,可渐渐地,等知觉渐渐恢复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抱在了怀里。 那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她只稍稍一动,那人便更用力一分。云危画的双手格挡在两人之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梦将人痛揍了一顿,如果联系到现实里的话……那她刚才,岂不是把眼前这人打了!? 云危画有些慌。 而男人却以为她还被梦魇纠缠着,轻轻揉着她的发丝,低声安慰:“不要怕。” 段惊澜实在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这样几句话反反复复,说了不知多少次。 云危画感动之余,心中不免腹诽……也就是说,她刚才趁着做梦之机,把尊贵的白王殿下打了!?事后会不会被白王记仇?会不会被打回来啊? 一想到此处,云危画就心慌地不敢睁眼,想趁机逃离段惊澜的怀抱。可她轻微的逃离的动作,却换来男人更有力、更温暖的拥抱。 反复两次之后,云危画气馁至极,索性把头往段惊澜怀里埋了埋,尽情索取着男人的温暖。 是啊,温暖。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在丞相府,她没有感受过,所以当初,项北辕出现在她的世界时,云危画才会如此迷恋——可项北辕的温暖,都是假的,连他给的怀抱都是敷衍。 但此时,段惊澜的这个怀抱呢? 是真的吗? ……不,不是。 他只不过是想控制住挣扎着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阻止梦魇”的措施罢了。 她不应该多想的。趁此机会贪恋着段惊澜的怀抱,更是低劣不耻的行径。 云危画埋着头,用力将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 段惊澜见她许久没有动作,才将双手松开,小心地将云危画扶到床上躺下,又细心地给她盖好了被子。 女子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神情淡漠,唇瓣微张。 而白王殿下……忽然又觉得心里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蠢蠢欲动起来。 嗯……云危画还在睡觉。 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不是吗? 于是白王殿下俯下了身,一点点凑近女子娇艳的面庞。 云危画不是无知无觉,自然感受得到男人的身子压了上来,对方身上的淡淡檀香味也渐渐逼近…… 终于,湿濡的温度从唇角传来,云危画一惊,蓦地睁开了眼! 段惊澜,在乘人之危! 察觉到女子陡然绷紧的身子,段惊澜睁眼,便见到女子一脸慌张的盯着他。此刻的段惊澜,好像一个偷吃东西被发现的孩子,深邃的眸子动了一动,云危画以为他会赶紧抽回身的,却没想到,被发现的白王殿下反而变本加厉,在女子的唇齿间摩擦起来。 美丽的桃花眼眨了眨,云危画觉得脑子有些空白,终于在段惊澜还想更近一步的时候,猛地缩了缩身子,用戒备的目光盯着对方:“你做什么!?” 段惊澜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更挑衅般的用自己的指腹摩挲着湿濡的唇瓣,道:“王妃方才揍了本王那么多下,就不允许本王讨些好处?” 好处? 他把亲吻当成“好处”? 云危画脸上一红:“我刚才那是做梦,算不得数的。” “做梦?本王倒是觉得,你是以梦魇为借口,趁机对本王发泄不满吧,”段惊澜眼神迷离,道,“王妃打人的力气可是很大呢!” 总觉得这个白王殿下,紧接着就要计较肆意揍他应受的处罚了。 念及此,云危画顿时没了气焰,心虚道:“抱歉,臣女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就没事了?”段惊澜紧接着追问,一脸的认真严肃。 斤斤计较,颇显小气。 云危画抬头看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白王这么嫉恶如仇呢?她只好接着装怂:“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会与小人计较的,是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云危画的意思里,慢慢都是“殿下如果跟我计较,就是不大度”的意味。云危画不免在心里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机”拍手叫好。 哪知道,“小心机”也抵不过人家脸厚的。 白王殿下直接道:“不是。” “嗯?”云危画皱眉,觉得有些不太懂段惊澜的逻辑。 段惊澜道:“我方才挨了你七七四十九下,你觉得肉偿多久合适?” 分明就没有那么多! 云危画心中大怒,却又不敢发作:“那……四十九天?” “你打得可是当今白王。”段惊澜冷言。 “殿下想怎么办?”云危画很气,这白王分明就是在无理取闹,现在更拿出他白王的身份压她。实在可气! 段惊澜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女子,忽地欺身而上,再次噙住了女子的唇瓣,呢喃:“永远吧。” 第118章震惊!神医后人整日闷在房中,竟是为了…… “永远吧。” 段惊澜的声音很轻,让云危画觉得有些恍惚。 永远……吗? 在云危画的印象里,也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这个字眼。那个人说,她是他的妻、他会永远待她好,后来,那个人就亲手喂她喝了穿肠毒药。 云危画闭上了眼睛,可不知怎的,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项北辕深情款款的话语;进而又变成把她关在柴房、喂她喝下毒药时的狰狞嘴脸;后来,又变做了他与南宫卿安情深切切的胶着模样。 永远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在云危画看来,“永远”,就是那一说出口就会变质的东西。 是最令人沉迷,最令人痴狂,却也最虚伪的言辞。 它从来不是一句承诺,而是彻彻底底的谎言。只不过因为期限太长,所以被戳穿所用的时间也太久——可谎言就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戳破的一天。而在那之前,人们便在“永远”的假象里自欺。 云危画的情绪忽地低落起来,抬手想要将男人推开。却听到了谢祁的声音:“殿下,您醒了吗?” 云危画这才注意到,天际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到了。 段惊澜看了云危画一眼,抿唇,眼里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色。他也没再多话,出了屋子和谢祁商量事情去了。 城门已经大开,在进进出出的人群里,白王府的这一辆马车显得异常扎眼。段惊澜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先行一步回了王府,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 可等云危画进了王府以后,却怎么都没看见段惊澜的影子,就连林明然也不在。 谢祁也是,刚一落脚,把云危画送回了府上,便急急忙忙又出去了。看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想来体内中的毒已经因为百毒之血的缘故除尽了。 云危画便也不管他们,老老实实回了谭风院,研究起自己的医书来。 谢祁一路跑到了香袖微弦里,可这一次,却并非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他望着香袖微弦大大的牌匾,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颇为不舍地,凭着自己一身好轻功,偷摸摸溜去了后院。 香袖微弦的后院,是从不让外人进的。因为这里,也是白王府处理一应事务的重要场所。 往日里,段惊澜若不在白王府过夜,就多半是在香袖微弦了。 因着上次哄骗云危画给白王下药的事情,南叶在段惊澜跟前没少受冷落。这几个月过去,两人的关系才有了回暖的迹象。 谢祁一闯进院子,就看到南叶在小亭里自顾自地沏茶、练习茶道。 南叶虽然是小孩外表,可动作娴熟,有模有样。见谢祁来了,便笑道:“真是来得巧了,快来尝尝,我刚用年初的梅花雪水泡的茶。” 谢祁可不是什么风雅之事,煮茶论道之事实在与他极不相符,可他还是听话地凑了上去,拿起一杯尝了尝,咂咂嘴,满心遗憾:“我对于茶道,实在没甚造诣——这事儿,你该找顾颉或者白王殿下才是。” “顾颉整日闷在屋里摆弄木头,殿下更是连影子都难得一见,我还能找谁?”南叶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谢祁自然懂得经过那次事情之后,段惊澜和南叶的主仆关系有些生冷,知这话题不能继续。他往南角一处紧闭着的大门的屋子看了看,道:“顾颉还天天把自己锁在里边?” “是啊。”南叶满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也往顾颉的房间里看去。 自从她认识顾颉的时候起,这个人就一直埋首在屋里,若不是白王殿下有事找他,顾颉甚至能三天三夜不出屋子! 有次南叶实在好奇,便趴在顾颉的窗口看了看。只见得,顾颉手中拿着磨刀和刨子,正仔仔细细地摆弄着一根木头! 这很奇怪不是吗? 第一神医的大弟子,整日闷在屋里,竟为了摆弄这些木匠才会弄的小玩意儿! 南叶起初是不敢相信的,于是她第二天,又趴到了顾颉的窗边想要一探究竟,而顾颉还是在摆弄着木头。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 南叶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无趣,终于不再去趴窗头了。可顾颉却主动找到了她——原来,南叶偷偷在窗外看他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顾颉坦白承认了自己闷在屋里捣鼓木头,可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却片字未提。 南叶觉得,白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比起他们几个与段惊澜明显的主仆关系,顾颉与白王的联系却十分微妙。 平日里,顾颉不会轻易去找白王,而白王,也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各种事宜交给顾颉去办。就连顾颉的师父舒晏城,在世时都帮段惊澜跑东跑西忙这忙那! 偏偏顾颉例外得很。 南叶遥遥往顾颉的屋子看去,打磨木头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了小亭里:“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谢祁也点点头,相为应和。 “对了谢祁,”南叶道,“刚明然过来,说这几日殿下都不准你来香袖微弦溜达了,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儿,谢祁觉得心都要碎了。 天知道刚才,面对着香袖微弦的大门时,他有多想进去!可今早进城之前,段惊澜明言,禁止他这半个月里踏进香袖微弦半步! “不好说,不好说……”谢祁愁眉苦脸,转而又极为痛苦地道,“我好生委屈啊!” 他真的特别委屈,他的朱砂紫鹃夕雾南烛姑娘都得要半个月后才能见着了! 不就是因为被王妃脱了裤子吗?可那也不是他想脱的……王妃忽然解了他的腰带,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谢祁沉浸在自己的哀痛和悲怨中时,冷冷地词句传来:“委屈?” 这声音熟悉得很!足以让谢祁听见就能吓掉半条命! 谢祁战战兢兢地回身,发现段惊澜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身后。都怪自己武艺比白王殿下差了好大一截,才察觉不到对方走近! 谢祁赶紧摆手,一脸惶恐,展开了拍马屁的技能:“……不不,白王殿下上德冲虚,谢祁不委屈!!” “……”段惊澜看了他一眼,径自绕过谢祁,将一份卷宗放在了南叶面前,“这里边的人,这几天调查清楚。” 南叶接过卷宗,简单看了一眼,皱眉:“都是女子?” “嗯。”段惊澜点点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南叶本想拦着段惊澜喝杯茶,可话还没说出口,段惊澜已经走出了亭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从那次她骗了云危画之后,白王,就与她显得生分了许多。 南叶低下头,咬着唇,手里的卷宗被她捏得发皱。 她因羞愧而张红的脸映在谢祁的眼里,连带着谢祁的情绪也低落了起来。 “那个……南叶,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第119章你漏了一个故人 “南叶,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谢祁挠着头,说话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羞赧。 南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谢祁觉得,这王妃娘娘解了她的腰带实在于理不合!云危画成了第一个解他腰带的“特殊”人员,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和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如果南叶也解了他的腰带,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样,云危画的特殊性就不存在了! 于是谢祁大着胆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你……要不要脱我裤子?” 南叶的表情一滞,瞪圆了眼睛,冷冷道:“……滚。” 就在两人正贫嘴的时候,顾颉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两人皆是一怔,还是谢祁最先反应过来:“顾颉,你这是去哪儿?” 顾颉淡淡看了两人一眼,道:“去找白王殿下。” “殿下?他刚走。”谢祁道。 “嗯,”顾颉点了点头,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接着说道,“我与殿下约在海宴楼见面。” “嗳!?海宴楼?”谢祁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起来了!海宴楼可是京城一等一的酒楼啊,里面的美食数不胜数! 顾颉向两人颔了颔首,也不理会谢祁那满是羡艳的目光,径自从后院走了。 谢祁满是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挠挠头,一脸受伤的表情:“殿下都没请我去海宴楼吃过东西。” “你自己又不是去不起。”南叶白他一眼。 “那不一样啊。”谢祁满脸哀伤。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白王殿下请他吃,就不需要谢祁自个儿花钱了! 说起来,真是好久没去过海宴楼了,从上清宫回来以后就一直“忙这忙那”——虽然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也不过是在香袖微弦和花扇摇两座清楼之间来往罢了——谢祁自个儿都没好好吃一顿。 海宴楼里,段惊澜已经一早等在了那里,对于顾颉的姗姗来迟,他倒是没有多在意。 两人选在了一处雅间,为了保密,段惊澜甚至把相邻的两个房间也都一并包下,每个屋子里,又都安排了数名白王府暗卫。 两人方一落座,便开始议事。之前几日,段惊澜一直都不在京城,故而对帝都发生的中毒事件了解不多,他这次约顾颉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而之所以选在海宴楼,是因为这个地方,除了位于京城的中央地带,登上三楼便可将大半个京城收入眼底之外——更能够一眼就看到半条街以外的项学士府。 白王殿下向来样样出色,在吃醋这个本事上,也不落人后。 顾颉简单地将事情概述一遍,然后道:“那人能够想到利用赤旱毒的解药诱发君影草的毒性,可这世上,知道赤旱毒的解法的,只有我和师父。” 段惊澜只静静听着,一边品着茶水。 他是很爱喝茶的,更胜过酒。这一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定王那个不拘礼数的王爷,才会每回见了段惊澜,都要开怀畅饮一番。 “所以顾颉猜测,那背后下手的人,一定知道我就在城中。”顾颉下了定论。 段惊澜的眸色一亮,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顾颉和舒晏城,是段惊澜近些年来才收入麾下的。自从两人归附白王府之后,外界便一直寻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便给这两个神医掐了个“失踪”的由头。 如今舒晏城已死,知道顾颉在白王府的……还会是谁呢? “知道顾颉在白王府的,只有两个,”顾颉寻思许久,道,“一是定王殿下,另一个,就是苏白麓!” 段惊澜抬眼看了看他,直接道:“不会是定王兄。” 段惊澜这么迅速地排除了定王,着实让顾颉有些讶异,但他眼中的惊诧也只是一闪而过:“是,顾颉明白。” 白王和定王之间感情甚笃,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有时候,顾颉不是很明白这两个人缘何会有那么深切的兄弟情义——白王心机深沉,而定王却是世间少有的真性情;段惊澜很少有能够全心意去信任的人,定王却宾朋满座随便街上一个买糖葫芦的都能和他成为知己。 这两人几乎处处相反,却又在如今这个情意凉薄的皇室中,成了情谊最牢固的兄弟。 “如果是苏白麓做的手脚,他又是怎么收服了百面生的呢?”段惊澜思忖片刻,忽地说道。 这一点,顾颉也没有想过,他直接问:“百面生?殿下怎么会提起他?” “那人从本王的手中溜走,昨夜,还妄图绑走王妃。”一念及此事,段惊澜便觉得胸臆中满是怒火,“是为了破坏解毒。” 小小一个百面生,居然要绑架他的王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顾颉一怔,道:“殿下说的是。百面生作为西凉国的前任国师……就这么归在苏白麓的麾下,确实令人生疑。” 苏白麓虽然势大,可他的势力,从一开始就是浸在天阙国内的——苏白麓的动向,一直都是白王府着重观察的对象,所以对于这一点,顾颉和段惊澜都能够肯定。那么百面生为何要放弃在西凉国的大好光景,放弃自己的国师之位,转而投靠天阙国的苏白麓?这实在匪夷所思,更说不通。 “可是,百面生背叛西凉的具体原因也无人知晓,说不定,苏白麓恰好能满足她的所求呢?”顾颉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段惊澜摇了摇头,他放下茶杯,定定看着顾颉:“你漏了一个人。” 漏了一个? 顾颉有些怔忡,道:“谁?” “你个你我都认得的人。”段惊澜唇边浮着淡淡的冷笑,可他的双眼,确实淡漠而狠毒的。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摇着茶盏,悠悠然道:“一个……故人。” 顾颉心领神会,唇瓣翕张,却始终没有念出那人的名字。 顾颉苍白的双手在袖中握紧,那个人,那段被他刻意尘封了许久的记忆!他,真的要回来了吗!? 第120章震惊!光天化日,康王妃竟对丈夫做这个动作! 云危画刚在屋里呆了没多久,老管家就急匆匆的过来禀报,说是康王府来了人,点名道姓地说要见她。 云危画仔细思忖,想着应当是紫衣丫头中毒的事情。 她昨晚本想赶紧去康王府改变药方的,却没想着被百面生劫持了去,故而耽搁了事情。 云危画一进大厅,就看见云长依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见她来了,也不起身行礼——王妃的地位本是要依着夫婿的地位来的,云长依这番行径,已经是以下犯上。 云长依不主动搭话,云危画便也不去理她,径自往最中央的太师椅走去。 好在康王是个规矩的,硬拉着云长依站起身来,向云危画拜礼。 云危画便也笑道:“康王和王妃这大清早地过来,想必有要事?” 康王正欲开口,云长依先上前一步,语声娇怨:“姐姐,长依知你素来与我不合,可你也不必拿着我的婢子使气吧!” 果然是为了紫衣丫头。 云危画虽然知道事情的症结在哪儿,可如果她现在说出了实情,多半又会被云长依编排成“明知药方有误却还给紫衣开了”,或者“有意给紫衣开了假的药方”之类。 真不如装作不知情。 于是云危画便道:“不知康王妃此言何意?” “姐姐自己开的药,难道还不知道吗?”云长依小声哭啼,轻轻揪着康王的衣角。 云危画还是第一次发现,云长依在男人的面前会表现得如此柔弱。 “若是姐姐医术不精,便也不必逞强,可你当日信誓旦旦地说会治好紫衣,怎么紫衣吃了你的药,反而病情更严重了呢?”云长依道,“我可听说……姐姐治了郑爵爷家的公子呢!” 云危画眉角一跳。 给郑飒解毒的事情,也不过是昨天傍晚的事情,云长依是怎么知道的?郑爵爷向来避世无争,理论上不应该啊。 ——况且,她当日也只是暂时抑制了郑飒体内的君影草毒性,并未彻底清楚。若要完全解毒,还得和顾颉商议研制出解药才行。 “这件事……康王妃怎么知道的?” 云长依还要开口,却被康王拦了下来:“王妃娘娘医术高明,这件事,坊间已传开了。” 云危画摩挲着茶杯,目光闪动,道:“实不相瞒,紫衣姑娘与郑小世子染的同一种毒。” “同一种?”云长依愣了愣。 “嗯,”云危画点头,“此毒目前应该还在初期,爆发之时,会传染给他人。最棘手的是,目前并无解药。” “你不是已经治好了郑家的小世子吗?”云长依急了,上前一步,“姐姐是不想要酬金?若是为了酬金,你提个价钱,我们付就是了!” 酬金? 云危画冷冷看了眼云长依。 银子确实是好东西,可她目前并不缺。光是出嫁时云百宁“被迫”给她准备的嫁妆,项闻济为了求医给她送来的礼金,以及从香袖微弦的收益里抽取的利润,都足够养活云危画半辈子了。 她何必为了康王府的蝇头小利故作矜持? 云危画兀自举起手边的茶盏,轻吮:“云长依,若你想用酬金来请本宫给一个丫头诊病,只怕你请不起!” “什么!?”云长依低呼出声。 她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围着她转,尤其曾经,云危画还是一个被她狠狠踩在脚底下的人!怎么如今姐妹俩一出嫁,身份地位就全都变了呢!?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云危画打压得气势全无,可现在……她成为康王妃后,就好像又变得一文不值! 云长依愤愤地看了看身侧的康王,企盼着自己的夫婿能帮她出口恶气。可段惊羽只是略带抱歉地看了看她,冲着云危画道:“白王妃莫动气,长依她没有不敬的意思,王妃切莫误会了。” 云危画看着康王,理解性地点了点头。 两人这和谐往来的画面实在看得云长依一肚子的气! 谁说她没有不敬的意思!?她就是有! 她就算侮辱了云危画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个人人喊打避之不及的废物,凭什么要让她这个“第一才女”屈居其下!? 云长依心里气不过,可康王都说了这样的话了,从小到大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当着外人的面忤逆康王。她只能恨恨地掐了掐康王的胳膊,害得段惊羽一声吃痛。 云危画自然注意到云长依的动作,却故作不知情,关切地问道:“康王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康王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偶尔胳膊会有抽痛罢了。” 康王绕开话题的方式都十分生硬,难怪会一直不得先皇的喜欢。 云危画看向云长依,道:“康王妃,你若真的想救紫衣姑娘,不如说出实情。” 云长依一阵心虚:“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了此毒的人,多半是京城贵胄,缘何紫衣丫头也会中毒呢?”云危画道,“紫衣与康王妃向来形影不离,她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康王妃是最清楚的。你,当真不肯说吗?” “我说过不知道,王妃反复来问又是什么意思?”云长依翻了个白眼。 “本宫方才说过了,此毒爆发时会感染他人。找到中毒的原因,对研制解药大有益处,不然爆发之时……这是关乎康王妃自身的事情,劝你好好思量清楚。”云危画冷冷道。 其实,云危画这话多半也是在唬着云长依。 因为已经明确了毒药的来源是君影草,研制解药只是早晚的事情。 她执着地想要知道中毒的原因,是因为……紫衣,可能是唯一被下错了毒的人。那么,通过幕后主使下毒时出现的偏差,便能追踪到那人是通过何种途径、何种手段给贵胄子弟下毒,也就能够顺藤摸瓜,得知下毒者的踪迹和线索了。 这样的线索,对段惊澜应该大有用处。 云危画的这番话确实震慑住了云长依,她犹豫了半天,还是不肯说出实话,道:“我倒是好奇,郑世子的毒御医都束手无策,你却怎么识破的?莫不是王妃娘娘就是罪魁祸首吗?” 第121章对康王的厌恶 “我倒是好奇,郑世子的毒御医都束手无策,你却怎么识破的?莫不是王妃娘娘就是罪魁祸首吗?” 对于云长依这明显岔开话题的态度,云危画很是吃惊。 云长依与紫衣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云长依应该不会这么绝情才对。 她固执着不肯说出实情,到底又是为了隐瞒什么呢? 云危画笑了笑:“康王妃,可知道污蔑皇族是何罪名吗?” “你!”云长依气结,她万万没想到云危画会用皇族的身份来压她!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康网如坐针毡。段惊羽生怕云长依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赶紧把云长依拦下:“白王妃,长依也只是担心紫衣丫头的病情,一时着急……” “段惊羽!”云长依蓦地喊了康王的名姓,挣开段惊羽的胳膊,怒目而视。 她这个夫婿,怎么天天就知道给人赔罪!?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对方还是十多年来一直被她当做垫脚石的云危画!云长依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要丢尽了! 康王拽拽云长依的衣角,凑到她跟前:“白王妃好歹是你的皇嫂,在辈分上又是你的嫡姐,别使性子了,嗯?” 皇嫂? 嫡姐? 她云危画也配! 云长依觉得自己都快被气得肝郁气结了!! 可如今……两人是在白王府的地界,她又不敢真的把这些话说出口。简直可气! 云危画看着这夫妻俩斗嘴使绊的模样,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看向康王,道:“过一阵子我自会派人去看望紫衣姑娘,先前开的那服药,便弃了吧。解药制出后,危画定亲自奉上。” 康王一边拦着云长依使性子,一边赔给云危画一副笑脸:“那就谢过王妃了。” 说罢,康王就赶紧带着云长依走了。 两人刚一踏出白王府,云长依就狠狠甩开了康王拽着自己的胳膊。 “长依,这在外边,就不要使性子了,好不?”段惊羽赶紧跟云长依打着商量。 云长依心里却万分委屈。 她特地来白王府一趟,特地带上了康王,就是想着来质问云危画、让那个女人出丑的!结果呢?云危画不过是软乎乎地威胁了几句,段惊羽就怕了!妥协了! 她特地来着白王府,可不是为了让云危画看笑话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她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你干嘛这么怕她!”云长依怒道。 康王倒是个好脾气的,他赶紧上前搂着云长依的腰,解释道:“不管怎样,论辈分她也是白王妃,咱们小辈的,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康王不知道,“小辈”这个字眼,深深地刺痛了云长依的心。 自从白王府的人从上清宫回来以后,她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一件事——云危画才是嫡长女,而她,是庶出。 这让一直自诩清高的云长依很不是滋味。 甚至她的夫婿康王都比白王低一头……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地位,根本不是她所求的! 她那么努力的排挤云危画,那么努力的练习琴棋书画,就是为了攀登到最高层的地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被打回原形! 活得简直连云筱玥那个傻丫头都不如! 现在云府的两个小姐都出嫁了,留了云筱玥在家里、过得不知有多痛快呢! 她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急着出嫁啊!她如果再等一等,就能等到白王回来了,就有可能入主白王府,接着把云危画踩在脚下! 想到白王,云长依的脑子里又被那个玉树临风的影子占满了……他们两个才是天作之合呢! “长依?”康王的声音打断了云长依的思绪。 从幻想中惊醒,云长依只能看到康王那相貌平平的脸,心里由衷对他生出了厌恶来。 这个人,和段惊澜差得实在太多了! “在想什么呢?”康王问。 云长依翻了个白眼,目光狡黠:“等着吧,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康王一怔,不解地问道:“哪件事?” 云长依没有理他,冷哼一声便快步走了。 康王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才又赶紧追了上去。 ——云长依,和他原本以为的不太一样。但是就算如此,在他的心里,云长依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康王快步追上,脸上泛着微红,他轻声道:“长依,能娶到你真是我毕生的福气。” 云长依看了看他,感动之余,内心的自负也更深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惯这个王爷了。 这么大了,却连个亲王都没有被册封……简直愚蠢!自己怎么会嫁给一个这么窝囊的男人! 两个人刚走了几步,还没有出了白王府的地界,就看见迎面来了个红色影子:“康王殿下,康王妃。” 谢祁恭谨地给两人行礼,悄悄瞥了眼云长依。 康王与白王的关系并不亲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康王旁边还跟着云长依——这其中,多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万一这两个是来找他家王妃的麻烦呢? 所以谢祁紧接着道:“真是好久好久没见七殿下了,是有什么事吗?” “前阵子府上有丫头染了病,便想着来求求皇嫂。”康王不顾云长依的阻拦,笑道,“谢护卫不会见怪吧。” ——毕竟请王妃给一个丫头诊病,实在有违纲常。 康王并不希望因为这事儿,害得谢祁和白王府的人不高兴。 “既是王妃娘娘的事情,便全有王妃定夺了,”谢祁也笑着,“哪有什么见不见怪的。” 云长依上前一步,想要搭话。 可谢祁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行了礼,和康王拜别:“康王殿下慢走。” 于是,云长依本想要套近乎地话就那么生生憋在了嗓子眼儿。 等谢祁的身影走远了,云长依还回过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她倒不是舍不得谢祁这个人,而是舍不得……谢祁是白王府人的身份。 想想,要是她是白王妃,谢祁还会对她爱答不理的吗? 明明她也是个王妃啊!也算是皇族的成员啊!怎么和云危画的差距却那么大呢……连白王府的一个护卫,都不看她一眼。 第122章他与未出阁的女子幽会,却被女主逮个正着! 谢祁回来后,直接就往云危画的谭风院去了,鹦歌正在院里摆弄花草了,远远看见了那红色的影子,就抬脚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禀报:“小姐,谢护卫来找您了!” 谢祁赶忙拦住了她:“丫头,不急。” 鹦歌停了脚步,狐疑地看向他。鹦歌年纪还小,看人的时候难免会着重一个人的容貌美丑。偏偏谢祁又是那男生女相,眼波带着几分妖娆的,只看得鹦歌心神荡漾。 谢祁冲鹦歌眨眨眼:“一会儿哥哥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什么好吃的?”云危画听了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原本打算今天好好看看医书,可一会儿是云长依一会儿是谢祁的,来来去去她也没了看书的兴致。 “上次能忽悠地项闻济大出血,还多亏了王妃,”谢祁笑笑,“说好了邀请你们谭风院的人去海宴楼,我这是来兑现承诺了!” 上次项闻济对云危画语出不敬,谢祁就给他吃了闭门羹,假借的也是云危画的名号。当初云危画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要谢祁请她吃饭,想不到,谢祁竟还真的记在心上了。 “我们也能去吗?”舒心有些犹豫地问道。 “当然能,”谢祁笑道,“这可是王妃特地吩咐的,说必须得带上你们两个呢!” 听见这话,鹦歌可算是里面最高兴的一个,她凑在舒心旁边,两个丫头窃窃私语:“海宴楼嗳!我可从没去过呢!” “是呢。”舒心也应着,语气里也隐约沾了喜悦。 两个丫头就站在云危画的身后,故而这些个窃窃私语并没逃开云危画的耳朵。 见她们两个如此开心,云危画心里也喜滋滋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对她们两个有些愧疚。这两个丫头……小小的年纪,却因为跟着她这个主子,没少吃苦。 在云长依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时候,在紫衣那丫头都能穿着不合规制的名贵锦缎的时候,舒心和鹦歌却和她一起闷在闲月阁过着清苦的日子。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她一定会用尽心力对两个丫头好的。也算是对她们两个的微薄的补偿。 “小姐,您会去的吧?”鹦歌很是小心、又满是期待地问道。 云危画笑道:“既然有人请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太好了!!”鹦歌笑得开怀。 “你先稍等一下,我们几个收拾一下便出来。”云危画跟谢祁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个丫头去屋里了。 其实,云危画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鹦歌这个丫头,肯定想打扮得美美的。于是,三个人回屋里选了好一阵的衣服首饰——上次狠狠压榨了项闻济之后,云危画给两个丫头分别裁了五套长衫,三套首饰,都十分精美、也不至于超乎身份。 两个丫头闷在谭风院也久了,知道可以出门之后,都显得极为重视,好一阵挑挑拣拣。 云危画就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丫头挑选,嘴边泛着浅浅的笑。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面具下,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鹦歌,皱起了眉…… 鹦歌这丫头……有问题! “小姐,我们选好了。”舒心笑着,牵着鹦歌的手,“那我们这就去换了。” 云危画收敛了眸中寒光,笑笑:“嗯,快去吧,谢护卫在外头要等急了。” 三个姑娘再次走出的时候,谢祁眼前一亮,手中拍着扇子:“哎呀呀,这是哪里来的三位妙人啊!” ……其实,他永远不会告诉这三个姑娘,他在外面等得都快要发霉了。 谢祁向来说话没个正经,偏偏又能逗得丫头们“咯咯咯”直笑,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当然,他说句话噎死人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海宴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里边的供应,都不是寻常人家消费得起的,光是一碟花生碎,都能要上半两银钱。 云危画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只觉得自己是在吃银子。 鹦歌和舒心因为不小心瞥见了大堂里挂着的标价,此时看着满桌子的菜,也都瞠目结舌。舒心尤其不好意思:“让谢护卫破费了。” “没有没有,”谢祁笑眯眯地摆手,“能请两位美女吃饭,是谢祁的荣幸。” 云危画挑眉:“两位?那我呢?” 谢祁赶紧道:“王妃饶命,属下可是个贪生怕死的,万万不敢觊觎殿下的人。” 一时间,雅间里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只是,这种欢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酒楼里的喧闹声打破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本公子!?”大喇喇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谢祁向来对这些闲事有莫大的兴趣,便往外头看了看,笑道:“哟嚯,真是巧了。” “怎么?”云危画问。 谢祁挑了挑眉,反把雅间的门关上,好像故意不想让云危画看见似的:“一个不好好养病的公子,居然在这儿也能碰见。” 云危画不明所以。但是紧接着,她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位公子,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你这么处罚?” ——这语气,这声调,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项北辕。 云危画低头喝茶,也不愿去管外头的事情。可是,大堂里的吵闹声却越来越清晰,甚至渐渐有了骂咧咧的声音。 云危画皱眉:“这海宴楼怎么说也是第一酒楼,出了乱子,竟没人管吗?” 谢祁挑眉:“不是没人管,是不能管。” “怎么说?” 谢祁看了看紧掩着的木门,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楼下那闹事的,是海宴楼东家的至交。东家不在,没人管得了他——也就项北辕那傻小子出头。” 云危画自顾自地喝着茶,默不作声。 项北辕……她曾经也以为他是个傻小子。以为他温柔,真诚,又有正义感。 鹦歌小心地看了眼云危画,道:“小姐,那项公子之前还来过丞相府呢。” 鹦歌的话音刚落,谢祁也将目光移向了云危画,仿佛是在等着她的回应——要知道,自从那天白王殿下和王妃“共处一室”之后,项北辕可就进了白王府的黑名单了! 虽然谢祁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不过他也实在好奇,这项北辕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白王殿下如此戒备! 好奇,实在好奇! “是啊。”云危画淡淡应着。可是,那毕竟是之前的事了,现在,项北辕出的麻烦,她一点都不想管。 “别打啊!公子您冷静!” “你放开她!” “哟,不光见义勇为,还怜香惜玉起来了?” “项公子……啊,你放开我!” 这声音…… 云危画皱眉,起身,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儿。 ——果然,南宫卿安! 这两个人,已经到了能够出门幽会的地步了吗?这进展着实出乎意料。 第123章原来姐姐不是和殿下一起来的? “王妃娘娘,怎么了?”谢祁问道。 “楼下仿佛要打起来了。”云危画淡淡说着。 那个张狂的公子身体健硕得很,身后又跟了四个彪形大汉,看模样应当是他的护卫,另有两个丫鬟模样的,正跪在地上哭着。 项北辕那个小身板,到了那人跟前,就像是一把就能被捏碎一样。 而南宫卿安,已经被那张狂公子拉进了自己怀里,项北辕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那些个大汉推倒在地。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她上一世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谢祁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了门缝边,试探性地问道:“王妃娘娘,要去帮忙不?” “不帮的话……会出人命吗?”云危画问。 谢祁想了想:“那倒不会,李韬这小子虽然纨绔放肆,可一直拿捏着分量,不会真把人弄死的。” 当然……对方能在床上躺几个月就不一定了。 云危画关上了门,狡黠一笑:“那就不管。” 谢祁一愣,仿佛是没想到云危画的态度。他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王妃和这项家公子的关系了!而至于南宫卿安……谢祁压根对这个人没印象,更别说会在乎她的处境了。 楼下依然吵吵嚷嚷,已经隐约能听见南宫卿安的哭声,云危画的眉头也越皱越深,仿佛她自己也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就在此刻,瓷器破碎的声音忽地回响在大厅之中,所有的吵闹喧嚣,也在那一刻停止。 整个海宴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出事了! 还是谢祁首先打开了门,俯身看去,却见李韬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他的周围满是碎裂的珍贵瓷器。鲜血,正从李韬的头上涌出。 “杀人啦!!”人群里忽地爆发这样的喊声。 围观的群众都骚动起来,跑的跑,散的散,下人们更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管事赶紧吩咐了人去找大夫、报官。南宫卿安则重新回到了项北辕的身边,颤抖地双手紧紧抓着男子,妆都哭花了。 而项北辕呢,花瓶脱手之后,他就一直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杀人了”的声音。 就在下面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李韬的身体动了动,硬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摸了摸手上的黏腻,一脸不可置信。 项北辕的瞳孔渐渐放大,喜出望外,冲着人群大吼道:“没死,他没死!!” “北辕……”南宫卿安靠在他的身上,“小心。” 项北辕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发现李韬的护卫们个个儿用一种吃人的眼光看着他! ——死定了。 这是项北辕的第一反应。可是,令他没想到的场景发生了。 或者说,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那个一脸猖狂,体型健硕,虎背熊腰的李韬,盯着自己手上的血,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血,血……唔啊啊啊血……”李韬就那么坐在地上,泪水像决堤了一样。 “公子,别哭别哭,我们帮你收拾他!”那些护卫赶紧凑了上去,好生安慰。 别说是项北辕了,就连云危画自己都看愣了。 这李韬方才还那么威风,怎么忽然间就……就像个孩子似的了? 谢祁挠挠头,道:“这李韬啊,胆子贼大,可偏偏不能见血……一见了血,整个人就怂了。” ——所以李韬“仗势欺人”的时候都是把人套进麻袋里打。 云危画汗颜:“血这么流下去不行,我去帮个忙。” “一起。”谢祁说着,也跟着云危画下了楼。 鹦歌和舒心两个见他们都出了雅间,便也随着下楼。 云危画穿过围观的重重人群,刚想上前查探李韬的伤势,就被他的四个护卫拦了下来。谢祁在后面轻咳了一声,那几个大汉好像是认得谢祁,这才让了路。 “王妃娘娘。”项北辕苍白着脸,还不忘给云危画行礼。 云危画却只觉得他们碍眼:“你们先去一旁吧。” 项北辕应了声,赶紧带着南宫卿安退到一侧,离着那李韬远远的。 那花瓶正中在李韬的天灵盖上,通常情况下,人的头盖骨是十分坚固的,但在正中央附近,依然是相对脆弱的地方——那是幼儿囟门闭合之处。 也许是失血问题,李韬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模模糊糊间觉得有人靠近,便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睁眼,就见到一戴着面具的女子在他眼前,看那模样,还像个美人胚子。 于是李韬乐了:“嘿嘿……美人,你是哪位呀?” 云危画想抽回手,可被李韬紧紧抓着,又挣脱不得。 谢祁又是一声轻咳,好心提醒:“李公子,这位是白王府的王妃。” 李韬的心里咯噔一下,两手一松,赶紧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虽然他因为失血已经有些头晕,可求生的本能还在!这可是白王的女人,他可不想自个儿往死路上撞! 见着李韬的反应,鹦歌不由得笑出声来,谢祁回头看她,鹦歌便吐了吐舌头。 幸好云危画随身带了些金疮药,给李韬用了些,想要撕自己衣衫当作绷带的时候,却被谢祁拦下了。谢祁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的长衫撕下一角,递给了云危画。 云危画感激涕零,同时,又不由得想起谢祁那条闷x的红色亵裤来。 简单处理之后,海宴楼找的大夫也刚好到了,几个大汉向云危画道了谢,就赶紧抬着自家公子走了。李韬趴在在其中一个护卫的背上,经过项北辕身边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说着:“好、好小子……你给本公子等着!我饶不了你!” 惊起了项北辕一身冷汗。 南宫卿安被吓得苍白的小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她走上前来,向云危画行礼:“王妃娘娘,殿……啊,原来姐姐不是和殿下一起来的……” 南宫卿安看到谢祁时,面露讶色。 却惹得云危画有些生厌。 她都来了这么久了,难道南宫卿安这才发现跟她一起来的不是白王?况且段惊澜喜着墨袍,而谢祁呢,却喜欢些鲜艳的颜色,整日像个花蝴蝶。 南宫卿安这话,不过是想凭空脏一把云危画和谢祁的“关系”罢了。如果云危画急着解释,恐怕更会被曲解成“白王妃与护卫幽会,给白王殿下戴绿帽”的饭后谈资。 云危画没有理她,反而冲着项北辕问道:“我特地带着两个丫头来尝尝海宴楼的吃食,项公子也是带着卿安妹妹过来的吗?” 这话,旁人听起来倒没什么,可对于南宫卿安就不一样了。 南宫卿安的心思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联想到许许多多的东西。刚才那话,在南宫卿安看来,云危画是在将那两个贴身丫头和她比作了同一位置的人。她更会觉得,云危画是在讽刺她来不起海宴楼这种地方。 第124章难道你敢跟爵爷府翻脸吗? 项北辕好像没听出这些话里藏着的小心思,温雅一笑:“只是在路上偶遇卿安,便一同来了。” 偶遇? 京城这么大偏偏你们两个偶遇? 云危画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笑道:“那之前项公子都和卿安妹妹去哪里呢?” “王妃娘娘惯会取笑的,在下与卿安确实只是偶遇,”项北辕一眼识破了云危画话里的陷阱,赶忙解释,“想不到会被王妃误会,看来以后,我与卿安姑娘须得避嫌才是。” 听见项北辕这么说,南宫卿安显然有些急了。可是那樱桃小口开了又合,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危画看着项北辕一脸坦诚的样子,也对这两人的进展产生了疑虑:“项公子说的哪里话,想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卿安妹妹……终于寻得了个好人家呢。” 项北辕羞赧地笑笑,并没有否认。 南宫卿安心里更急。 她好不容易想方设法地和项北辕拉近了关系,以为自己和项北辕有了发展的可能……可这三言两语之间,项北辕就把她给否认了! 南宫卿安心里不悦,却还是应着头皮说道:“项公子说的是,姐姐真的多虑了。” 看着南宫卿安那满脸不愿的神色,云危画竟起了捉弄之心,接着道:“若当真是我多虑便好,不然……潇和回来的时候可要伤心了!” 云潇和是云长依的亲哥哥,上一世,云潇和就很倾慕南宫卿安,背地里还给云危画使了不少绊子。想起云潇和,云危画都气得牙根痒痒。 南宫卿安脸上一僵,醋道:“姐姐什么时候也和潇和哥哥那么要好了?” 项北辕当然没错过南宫卿安脸上的窘色,问道:“王妃娘娘说的是……云家的大公子,云潇和吗?” “正是,”云危画回到,“应该没几日便回来了吧。” “这样……”项北辕应道,目光闪烁,“早听说云公子与家中的女眷们……相处甚好。” 何止相处甚好,被云潇和拉到床上夺了贞节的,都能排上一整条永定街。 云危画笑了笑:“我与丫头们回楼上了,两位自便吧。” 说罢,云危画转身就要走。 “娘娘!”项北辕忽地叫住了她。 “项公子还有事?” 此时,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项北辕的身上。 谢祁的目光是警惕的,满脸写着:你小子想对我们王妃娘娘图谋不轨? 南宫卿安的目光也是警惕的,暗自忧心:她费尽心思接近地这个人,莫不是转而对云危画这个丑女产生了兴趣? 项北辕却把这些目光一概忽视,冲云危画作了一揖:“今日还多谢王妃出手相助,事后北辕定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就不必了,何况,我也只是帮李韬处理了一下伤口罢了。”云危画淡淡说着。 “若不是贵府谢护卫相帮,李韬的那些手下,怎么会这么轻易离开。”项北辕不肯放弃。 云危画看了眼谢祁,她刚才光忙着帮李韬止血了,完全没注意到谢祁在做什么。 谢祁便凑到云危画耳边,悄声道:“我给他们塞了些银子,息事宁人了。” 项北辕还是一脸温雅的笑容,静静看着云危画。 熟悉的笑容让云危画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可不知为何,她又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云危画笑道:“心意领了,两位请便。” 说罢,便转身上楼。 刚走到楼梯口,云危画便把谢祁揪了上来,悄声问:“真就给了几两银子息事宁人了?” 这么便宜了项北辕,她可觉得不痛快! 谢祁狡黠一笑:“息事宁人了……一天。” “哦?” “嘿嘿,我跟他们说让他们先带李韬诊病,事后他们打算怎么报复,咱们白王府都不插手。”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谢祁帮着云危画开了门,顺便感叹道,“可怜了项小公子一表人才,不知道过几天会是什么模样喔!” 云危画笑着摇头:“佩服佩服,谢护卫这肚子里的坏水儿,可真是多得很呢!” “那是。”谢祁挑了挑眉,“不过,王妃觉不觉得……那项北辕有些奇怪?” 云危画垂眸,掩住了眸子里的光,问:“怎么个奇怪法?” “上次,项闻济吃了闭门羹受了冷落。结果今儿个,他不仅不怒,还若无其事地上前讨好,主动提出要再次‘登门拜访’,可不奇怪吗?”谢祁慌着茶杯,简单分析道,“就算脾气好,也没好成这个样子的啊——何况,项北辕也不是没有气焰的人。” “确实很奇怪。”云危画道。 其实,不用谢祁提,她自己也感觉到不正常了。 项北辕仿佛是在有意拉近白王府与他的距离。可“登门拜访”的事情,他又只是提了那么一嘴,好像只是客套话一样。 忽近忽远,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云危画忽地起身,掩住了雅间的门,望着红衣男子:“谢祁,项家,是心向明德皇帝的,是吗?” 谢祁没想到她忽然有此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啊,项老爷子一向不参与站队,从来中立。” “不,”云危画直接否认,“项家是明德皇帝的人。” 这一点,云危画再清楚不过了。 上一世,她当了那么久的项北辕的妻子,关于项家的站队问题,她再了解不过。 谢祁皱皱眉头,心中疑虑:“王妃……怎么能够肯定?” 云危画没有直接回他,只是定定地望着谢祁,嘱咐道:“你只需记住,项家是向着明德皇帝的便好。哪怕项闻济表面中立,你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我们?” 云危画顿了顿:“你和白王殿下。” - 另一边,段惊澜和林明然早已经回府,并且林明的手中,还提溜了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那女人双手被缚,任由林明然推搡着走。她几次想逃却不成功,早已经放弃了挣扎。 段惊澜在太师椅上落座,那女人则被胁迫着跪在了地上。她忽地冷笑:“段惊澜,你奈何不了我,难道,你敢跟爵爷府翻脸吗!” 第125章麒麟卫丘明堂 “你奈何不了我,难道,你敢跟爵爷府翻脸吗!”跪在地上的女人气焰甚高,丝毫没有因被捉住而惊慌错乱。 对于女子的放肆和质问,段惊澜没有任何表示,压根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林明然上前一步,道:“你以为你一个妾室,能代表整个爵爷府?” 林明然气质温润平和,可此时,他的话语里却含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被白王府捉住的,被关进白王府水牢的,什么人没有? 区区一个爵爷府的小妾,在白王府人的眼里,不过如同蝼蚁——只要段惊澜还在,白王府,就永远是那个只提了名字就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段惊澜缓缓放下茶盏,正要开始审问,老管家却匆匆忙忙从外边跑了进来,在白王耳边低语:“殿下,麒麟卫的新队长在外边,说是前来赴任报道。” 段惊澜的眸光动了动。 麒麟卫的新任队长? 他从上清宫回京这么久,麒麟卫的新队长却始终未曾前来述职。本以为明德皇帝会借机把麒麟卫牢牢攥在手里,却没想到,段惊鸿才坚持了这么一会儿就放弃了? 段惊澜长舒了口气,不知是在遗憾明德皇帝的半途而废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假思索:“便说本王出去了,让他在门外候着。” “这……”那老管家也是老实的,听见白王这么吩咐,未免有些忐忑。 虽说这麒麟卫一直有段惊澜把持,直到上次白王离京明德皇帝才开始清洗……可毕竟,门外是由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麒麟卫队长啊!对方既来述职了,却这般给他脸色,终究有些不妥? “殿下,这主仆之间,了解彼此心性颇为重要,早些熟悉了,日后才能配合默契。”老管家不像白王府的那些意气风发的侍卫,也许是人老了,终究看事恬淡。他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便只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向段惊澜谏言。 林明然听出了老管家的意思,他实在担心,白王给那新队长脸色,会遭到对方嫉恨,日后在执行命令的时候给段惊澜添堵。 可是,他可是段惊澜啊! 岂会连一个麒麟卫的队长都制约不了? 何况,还是那个队长没有及时向段惊澜报道在先。明德皇帝虽然换掉了麒麟卫的队长,可还没有颁布诏令说要撤掉段惊澜节制麒麟卫的权利呢! 于是林明然道:“管家放心,既然殿下这么说了,您依着原话回他便是了。” 老管家的额上已有了些许沟壑,可他的双目却是异常明亮。他既然能在白王府供职这么久,必然不会是简单的角色,老管家想了想,点了头,便往府门外去了。 管家果真照着原话回了丘明堂。 说起这个丘明堂,如今二十又七,家中世代忠良,且这“忠良”,还是最合明德皇帝心思的那种——丘家上数三代,从来对皇帝一人百依百从,这决定了丘明堂对明德皇帝的忠诚;从来不参与党争,这决定了丘家在万统皇帝治间,并不亲近白王;从来圆滑谦逊、清廉正直,这决定丘家在天阙王朝的德行,和丘家哪怕不依附党争也依然能三代为官。 但是放在如今的天阙国,局势就不同了。 曾经是皇子们之间的党争,只要做的别太过,都不会对皇帝产生威胁。但是如今,党争,是发生在明德皇帝与白王之间的——哪怕清清白白地效忠皇帝,也意味着在党争的污泥里踩了一脚。 并且丘家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踩得极深。 只是丘明堂与他的先辈们有所不同。因为他,并不圆滑。 甚至在十年前,还被同龄人笑做年轻气盛的二愣子。 他不会讨人欢心,哪怕有一身的本事都不得人青睐。要不是白王忽然离京,明德皇帝怕都想不起有他这号人可以统帅麒麟卫。 如今,丘明堂褪了年少时的血气方刚,听见老管家的话,也只是皱了皱眉。如今盛夏,烈日炎炎,他黝黑的皮肤上都已经渗了汗,他望了一眼白王府的大门,舔了舔干裂的唇角,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这里等这白王殿下回来吧。” 其实,丘明堂心里明白,段惊澜如果真的不在,完全可以让他先走,改日再来。就算是要他候着,也完全可以把他请进王府。 可管家的回话里,完全没有这意思。 白王殿下,确确实实地,是让他在这大门口枯站着,“等”白王“回府”。 他倒也不怨白王,毕竟……他被明德皇帝的人拖着、不来白王府报道,已经是耽搁正事,有违礼制了。若真要计较起来,挨上数十板子都不为过,而白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这样想着,丘明堂便一本正经地在府门前站立,身姿挺拔,腰间挂剑,军人之姿表露无遗。 过路的人有看见的,不免指指点点一番,而丘明堂却全当没有看见。 其间,老管家前前后后跑来看了两三次,见他还在门口立着,不免唏嘘,想给段惊澜去报个信儿求个情,却被林明然告知,段惊澜带着那女囚犯去了水牢了。 于是,林明然也出门看了:“丘大人,这暑热正盛,不如去屋里等吧。” “不必不必,我就在这儿等着殿下便好。”丘明堂笑笑,接着挺拔站立。 林明然有些为难,他不敢私自忤逆了白王的意思,让着丘明堂离开,可段惊澜又在水牢里审问,吩咐了不得打扰…… 天晓得这个丘明堂居然这么听话,真在这炎炎烈日下站了大半个时辰! 要不是心知丘明堂的本性,他真会以为对方是故意使着“苦肉计”呢! 思前想后,林明然跟管家低声吩咐了句:“给他取了水喝,好生留意着,我去找白王殿下。” “是。”老管家应了,便赶紧回屋打水去了。 阳光正毒,一个黝黑的人影立在白王府外边,实在扎眼。故而,云危画也一眼瞧见了这人。 她和谢祁几个在海宴楼吃饱喝足了,远远地便瞧见一黑袍男人站在王府门口,锦袍胸上用银线绣着麒麟,衣尾则是繁复的涡纹。 云危画走近瞧了,不由得低呼出声:“丘明堂!?” 第126章他还不想给王妃收尸! 谢祁也在远远观察着那个男人。白王府的人,与麒麟卫再熟悉不过了,谢祁闭上眼都能描绘出麒麟卫队服的模样。 所以只看了一眼,谢祁便知道那人是麒麟卫的新队长,进而也能猜到是前来述职却被白王挡在门外了。 谢祁刚想给云危画答疑解惑一番,却没想到云危画抢先一步,直接唤出了那人的名姓。 谢祁颇为诧异地看着她:“王妃认得他?” 云危画一时语结,她上一世见过这个男人,刚才不过是太过惊诧才直接念出了那人的名字。她只好打着哈哈:“之前听人说起过。” “听人说起?”谢祁眉头一动。 听人说起,就能远远看了一眼便能认出是丘明堂了?他谢祁又不是傻子,这话,他可不信。 谢祁觉得,自从白王殿下吩咐他留意王妃接触过的人以后,他现在疑神疑鬼的,都快要变成“专业神扒王妃娘娘与各路公子渊源”的小能手了。 这上一个项北辕和王妃娘娘的关系还没弄懂,现在怎么又蹦出一个丘明堂? ——还是一个在京城圈子里不受青睐的低调公子。 云危画压根没有注意到谢祁琢磨的神色,一心一意全放在丘明堂的身上了,她快步上前,到了丘明堂跟前,小心打量一番:“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丘明堂淡淡看她一眼,大约是因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主动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笑了笑,却并没有搭话。 真是个呆子。 云危画换了个方式,接着问:“你在我们白王府门前,站了多久了?” 丘明堂虽然处事不够圆滑,可也不真是个傻子,听见云危画自称“我们白王府”,又看见她脸上带着的银质面具,隐约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毕竟,不知不觉间,白王妃以“面具遮丑”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丘明堂比外表的云危画年长十多岁,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原来是王妃娘娘,属下无意冒犯。” “没什么冒不冒犯的,”云危画道,问话时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本王妃在问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为什么不进去?” 云危画隐约觉得,是白王府的人欺负他了。 不然人家一个好好的公子,干嘛在王府门口枯站着? 丘明堂尴尬地笑笑,却没直接回答云危画的问题:“让王妃娘娘担心了,也没事,属下就是前来向白王殿下述职的。” 此时,谢祁也迎了上来:“既是找殿下的,王妃娘娘,咱们就别管了吧。” 云危画很少和白王府的人意见相左,此次却是个例外,她皱眉看了谢祁一眼,接着道:“述职该找人通报,然后进府就是了,为何要站着?” 谢祁挠挠头,嘟哝着:“也许……人家刚来呢?” 丘明堂也察觉了这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异样,便赶紧说道:“是是,属下确实刚来。” 其实,丘明堂原本是个身体健硕的汉子,可因为在烈日下站了大半个时辰,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就连说话的气息之间都有些飘浮,显得有气无力的。 云危画只消看一眼丘明堂的状态,就能估计出这人到底在外头站了多久了。 ——谢祁还暗示她离开,摆明了,是不想让她管这件事。 可是,别人她可以不管,丘明堂却不一样了。 上一世,丘明堂命途坎坷,年过三十才有了一份正经的官职。云危画曾被人设计推到闹市、一辆马车恰好奔驰而过,就是丘明堂救了她。并且这个人,见到她的丑陋模样后,没有耻笑、没有厌恶,而是仔细地帮她包扎了伤口,抹了药。 丘家姐弟来丞相府玩耍的时候,更是有意护着她,免了云危画好多次的出丑,甚至提醒过云危画,要防范南宫卿安。 可惜,云危画并没有听。 她一直都对丘家心存感激。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遇到了丘明堂,并且这个人担任麒麟卫的时间,比上一世早了数年。 现在想想,上一世丘明堂担任麒麟卫的时候,也大约是白王前去上清宫前后。云危画有些疑惑,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导致某些事情提早发生了?该不会……连那件事,也会提早发生? 上一世,丘明堂入职麒麟卫没有多久,就又被明德皇帝免职,后来,丘明堂大约是得罪了京城权贵,被人活活打死街头! 不、不会的……曾经的白王,从上清宫回来后还武功尽废呢?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那么那件事,也不一定会发生。 云危画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心里难免忐忑。她看了看丘明堂,道:“随我进府里吧,在大堂等着,也比在这儿舒服。” “不,还是别了,”丘明堂诚挚地拒绝,“我就在这儿站着就行,没事的,多谢王妃挂念。” 谢祁皱皱眉,上下打量着丘明堂:这家伙,真不是来白王府门前使苦肉计的?为什么王妃一眼就认出他了?莫不是和王妃有着交情?……白王殿下的情敌? 云危画和谢祁两人各有心思,就在这时候,老管家拿了水过来了,见两人不知何时回了府、伫在外边,赶紧迎上来:“王妃娘娘回来了,快进去吧,外边热得很呢。” 说着,把一大瓢的凉水给丘明堂递了过去,丘明堂二话不说,咕嘟咕嘟地牛饮起来。 云危画见管家过来,便问道:“管家,他为何要在这儿站着?” “这……”管家有些为难,低声道,“是殿下的意思……”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白王的意思。她劝了丘明堂那么久,丘明堂都不肯进府,回话之时更是支支吾吾——这等威慑力,还有谁能做到呢? “站了多久了?”云危画皱眉,问道。 管家一脸为难,谢祁更是一个劲儿朝他眨眼,暗示他不用照实说。可这小动作却被云危画发现了,狠狠瞪了回去。谢祁赶紧闭了嘴,羞愧地低下了头。 管家无奈:“快一个时辰了吧。” 一个时辰!?这么热的天气,不得把人晒坏了! 云危画刚这么想着,就听身后“扑通”沉重的一声,丘明堂那健硕的身子,竟硬生生仰面倒了下去! 云危画大惊:“快,把人扶进去!” 谢祁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背起了丘明堂,快步冲进了王府。 惨了惨了,看王妃娘娘这在意的程度,非得出事儿不可!作为白王殿下的忠实追随者……谢祁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在背着白王拯救殿下的情敌的罪恶感…… 出师不利,但愿王妃娘娘不会因为这事儿和殿下起了争执——他可不想给王妃娘娘收尸啊! 第127章本王罚谁,还要问过不过分? 谢祁心下腹诽,这白王府上上下下上百号的侍卫、上百号的仆役,加起来三分之二都是男的!整个儿是男人堆,好不容易才有个漂漂亮亮的王妃! 这要是殿下和王妃真起了争执,白王一怒,把王妃气跑了可怎么好? 可是…… 谢祁悄悄看了眼一脸冷峻的云危画。 可是……总觉得不起争执才是怪事呢! 谢祁背着丘明堂,风风火火地闯进府中,挑了个最近的厢房放下。云危画赶紧上前给丘明堂把脉,却见脉象洪大、略见滑数,舌体也呈绛紫之色,显然是在烈日下站了太久,忽又大口饮了凉水,导致体内气息逆乱,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中暑了。 好在中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云危画取了银针,在丘明堂的合谷、内关、印堂等穴施了针,没过多久,丘明堂便转醒了。前后根本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丘明堂的额上,还是隐约渗着虚汗,谢祁见了,便转头看向管家:“府上还有藿香正气吗?” “有的,我这就去拿来。”老管家赶紧接话,转身出了厢房,去找藿香正气水了。 见丘明堂已经转醒,云危画依次给他起了针,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给王妃添麻烦了……”丘明堂微微低着头,仿佛是有些不敢看她,挣扎着要起身。 谢祁虽然不怎么喜欢丘明堂这个新任的麒麟卫,可还是忧心着他的身体,赶紧把他又按了回去:“你这刚晕倒,还是再休息会儿吧。” “不敢不敢,这要是被殿下见着了……” “你当殿下这般小气?”谢祁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愣头青。” 要是别人这么推脱拒绝,身子不适了也硬要去太阳底下站着,谢祁肯定会认为那人是故意在挑拨殿下和王妃的关系、脏了殿下的名声。可偏偏丘明堂是个实打实的“二愣子”,谢祁气也气不得,打也打不得。 况且这云危画对丘明堂颇为上心的模样,谢祁都不敢造次了。 云危画皱皱眉头:“殿下让你站着,你就真站着了?要是殿下让你跳那护城河,你岂不也去做了?” 丘明堂挠了挠耳根,颇为含蓄地笑了笑:“那倒真不至于……” 云危画白他一眼:“你先在这儿休息吧,等身子好了再回家。” 丘明堂显然有些犹豫。这白王殿下和王妃一人一个诏令,他却不知道该听谁的:“可是……” “可是什么?”云危画瞪了他一眼。 其实,云危画生起气时的模样还挺有威慑力的,隔着张面具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怒火。于是丘明堂赶紧闭上了嘴,摇摇头。 云危画收拾着针包:“殿下那边,我会去和他说的。” 白王府有多嚣张她早就领教过,之前之所以不感到反感,很大成分上是因为白王府的这些人、和自己是站在相似的立场上的。许多云危画自己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林明然和谢祁——甚至百旺,都会帮她完成。 可当这份张狂落在了丘明堂的身上,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是把丘明堂当做朋友来看的,她相信丘明堂的为人。 她当然也相信段惊澜的为人,甚至能理解段惊澜想要给新任的麒麟卫队长一个下马威——可是,让他顶着炎炎烈日站上一个时辰,还害得对方中暑,这就有点过了。 老管家拿了藿香正气水过来以后,在丘明堂的两侧太阳穴上分别点了些。又吩咐着丘明堂躺下休息。 云危画给老管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到了门口,掩上了门,确信丘明堂听不见后,云危画才问:“殿下呢?” 谢祁心里一虚,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王妃娘娘真的打算为了这个男人去和殿下算账吗?作为白王殿下的仰慕者,谢祁可不希望他们两个吵起来。于是谢祁赶忙打断了老管家的话,尴尬地笑笑:“娘娘,也许殿下的本意不是这样……” 云危画一眼看透了谢祁的心思,不由得白他一眼:“你倒是向着殿下说好话,亏我还打算过阵子也请你吃顿饭呢!” “海宴楼吗?”谢祁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云危画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或者花扇摇、香袖微弦,都成。” 闻言,谢祁的眼睛都亮了! ——去他的仰慕,去他的忠心耿耿!这世上,唯有美食和美人不可辜负! 于是谢祁含着笑,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此番,确实做得有些过了。” 云危画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老管家却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谢护卫忽然之间就和王妃同一个鼻孔出气了? “本王什么事做得过了。”谢祁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谢祁背后一凉。 天哪,他在背后说的话,怎么又被白王殿下抓到了! 谢祁觉得自己的月俸不保。索性悄悄往后挪了挪,移动到云危画的身后。 林明然好不容易等到了段惊澜从水牢出来,已经将丘明堂在外边站着的事情告知了,可两人却并不知道,丘明堂已经中暑晕倒的事情。 段惊澜径自走到云危画跟前,问:“王妃你说,本王做什么惹你不满了吗?” 段惊澜的声音淡淡的,说不出这话语里的调戏多一分、还是蕴怒多一分。只是,大约是段惊澜平日里就冷着一张脸,周身上下气势迫人,这话听起来,总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云危画却不畏:“殿下让丘明堂顶着烈日站在府门口,不觉得过分了吗?” 段惊澜的眸色暗了几分,大约是没想到,云危画这番生气的眉眼竟是为了别的男人。他倒也没解释什么,冷冷道:“本王罚一个人,还要问过不过分?” 有些专制,有些蛮横,却又让云危画不知该如何反驳。 白王府在天阙王朝的地位,从来是超然一切的。若不是因为她在心里感激丘明堂曾给过自己的温暖,云危画也不可能会和段惊澜扯这些。 第128章王妃真看不出殿下的心意吗? “我以为殿下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云危画的说辞,换来白王的冷嗤。段惊澜冷冷回道:“你说本王,不、明、事、理?” 男人的声音极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印象里,段惊澜极少这样和云危画对话,所以段惊澜这番话刚一出口,云危画便开始心虚了。 ——段惊澜,好像被激怒了? 怎么会呢? 本来就是段惊澜害得丘明堂晕倒,他却先火大了?如果不是段惊澜下令让丘明堂在府外站着,他怎么可能中暑?烈日炎炎,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啊! 眼见得气氛有些冷肃,谢祁赶紧出来打圆场:“殿下,王妃,这外边燥,惹得人也心烦,不如移步到凉亭里去说?” 谢祁话音未落,便见到站在段惊澜身侧的林明然一个劲儿地朝他挤眉弄眼,仿佛是在提醒什么。 却听云危画接着说道:“是啊,外边燥得很,殿下的身子矜贵,想必连半刻都忍受不了吧。” 云危画的话里,有十足的不满。 谢祁赶紧闭上了嘴。他向来以自己的圆滑自豪,可现在,居然主动踩了雷区。要知道,王妃娘娘这么生气,与这酷热害得丘明堂中暑有莫大的关系!他干嘛偏偏去提那天气!谢祁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段惊澜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云危画的整个人都看透。他不喜欢云危画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同他对话,这种唇枪舌剑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被云危画当做了“敌人”。针锋相对,让他极不好受。 段惊澜还不是很能分辨心里那种阻塞不爽感从何而来,便用了一种最直白的解决方式——将自己的不满转变为怒意,再加倍的还给对方。 段惊澜道:“王妃有话直说,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这话,说的好像云危画在他跟前耍什么小心机似的——虽然实际上也差不多,可云危画听了,就是觉得不好受。 云危画皱眉:“丘公子惹过殿下?让殿下看着不舒服了吗?” “丘明堂有恩于你?让你青眼相加了么?”段惊澜的声音冷冷的,也用着相仿的语句和口吻回道。 有恩? 云危画身子一震,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却见他眼中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跟自己较劲。 云危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上一世,她一生的经历都太过黑暗,丘明堂看到她丑陋的面容、却仍愿意保持一颗平常心,丘家姐弟对她不着痕迹的维护和提醒,都是在黑夜中的一点光亮。虽然渺小,却很清晰、也很刺目。带着难能可贵的温度,和独特的意义。 看出了云危画的犹豫,段惊澜只觉得心情更差,他逼近女子,道:“回答我,让你青眼相加了么?” 段惊澜的眼神仿佛是要将她吃了! 云危画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畏惧和害怕,心知在与段惊澜硬扛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云危画便道:“殿下,丘公子……是我的朋友。” ——朋友? 段惊澜心中冷笑。 他倒是不知道,云危画何时有了这么一号朋友。竟还为了这个“朋友”,特地来寻他质问。 “他此前与本王并无交集,”段惊澜冷冷说着,旋即把目光定在了云危画的脸上,“但如今,确实令本王觉得碍眼。” ——这是在和她赌气吗? 她想护着丘明堂,白王就偏要和他对着干? 她以为……听见她这么说之后,段惊澜好歹能够对丘明堂“仁慈”一点的。云危画抬眼,第一次发现段惊澜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时候——也是,白王府是何等威风,白王又是何等自傲,何须对她讲道理。 段惊澜仿佛已经不想再继续对话,抬脚要走。云危画急道:“殿下非要这么为难他吗?这次是罚他害他中暑,下一次又想如何?还要如何!?” 谢祁和林明然神色一僵。 这种语气……殿下和王妃这是吵架了吧,这回真的是吵架了吧! 说真的,他们作为段惊澜的护卫,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白王殿下说话!这要是换作别人,早就被拎出去乱棍打死了!就算是皇族,都没有一个敢对白王这么“无礼”的! 可现在,面对云危画的“无礼”,白王殿下……却没有半点反应吗? 不远处,那身穿墨色长袍的人影一顿,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段惊澜背对着云危画,淡淡开口,声音里竟沾染了几分失望与嘲讽:“云危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语气里,是云危画从没有听过的疲惫。云危画一惊,几番思虑后,才蓦地想起,和自己对话的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段惊澜已经走远了,林明然却没有跟上去。他张了张口,仿佛是要跟云危画解释什么,可最终还是片字未言,行礼之后就赶紧去追白王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段惊澜的那句满含倦怠的话语之后,云危画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再去想段惊澜的音容相貌。转身,打算回屋里照看一下丘明堂,却被谢祁拦住了。 “王妃娘娘。”谢祁叫住了云危画。 “怎么?”正打算开门得手顿在了那里,云危画转头问到。 谢祁习惯性地用折扇挠着头,犹豫了一会儿,道:“殿下他……应该也没料到丘公子会晕倒吧。” 老管家也随声附和:“是啊,这麒麟卫早该前来述职却拖到现在,殿下让丘公子在外边候着、小作惩戒……至于暑热晕倒,应当,也不是有意为之。殿下不是这般小气的人。” ——要是真想给别人使绊子,段惊澜只会来更狠的。 况且当时,老管家和林明然都请丘明堂进屋了,哪知道这傻小子固执得很,偏偏不肯进屋。 云危画沉默了一会儿,应道:“我知道了。” “王妃娘娘!”谢祁又一次将云危画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 “王妃……”谢祁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好看,“真的看不出殿下的心意吗?” 第129章桃花?掐掉就行 段惊澜的心意? 云危画坐在谭风院的石桌上,仔细回味着谢祁的话。 段惊澜对她,有“心意”吗?云危画回想着自己与段惊澜相识的这不长不短的时光,想要从里面抽丝剥茧,找出一些能够证明“心意”存在或不存在的证据。 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只能回荡着一幅幅经历过的画面,在新婚夜里、在上清宫里、在丞相府……可每当她要去细究,段惊澜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感情”的痕迹时,便觉得头疼脑涨心绪烦乱。 云危画偏过头,看着潋滟阁那栋精致的小楼——段惊澜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啊。 这个谢祁,惯会胡乱掺和的。 云危画想着,不知不觉间,竟直接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潋滟阁里,段惊澜正和林明然商议着京城贵胄中毒的事情。因为明德皇帝暗中收回了麒麟卫的节制权,在很多事情上不免受了限制。他们两个一路追查了许久,在每个染病的小公子家中都增加了探查的人手,好不容易才在爵爷府抓到了一个露出马脚的小妾。 段惊澜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了。哪怕是云危画被百面生绑架的那晚,因为担心对方还会动手,段惊澜也是一整晚都没有睡眠。 看着段惊澜发红的双眼,林明然也有些忧心:“殿下,您休息一下吧,这些繁琐的事情,明然可以代劳。” “无碍。”段惊澜揉了揉眉心。这名单上那些人的资料户籍事关重大,不亲自核对的话,段惊澜也不安心。 可是,当段惊澜闭上眼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脑海里却重复映出云危画的模样来。 是云危画今天,那满是责怪、又戒备如同刺猬一样的神情。 很烦。 段惊澜觉得心中好像有一团火,那团火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想烧、烧不尽兴,想熄、又熄灭不了。 段惊澜睁开眼,努力让自己忽略掉那种感觉,问道:“除了康王府的紫衣,其他人,都与沈姝有过接触,是吗?” “是,”林明然应着,“听谢祁说,沈姝姑娘对此也很畏惧,怀疑是有人想要借此毁掉她的名声,造成恐慌。” 沈姝作为花扇摇里最具盛名的舞女,平日里颇受达官显贵的青睐。与之相对的,她得到了多少爱慕,自然也得到了多少嫉恨。平日里,不乏等着看她出丑的人。沈姝有此担心,好像也说得过去。 段惊澜的眼睛淡淡扫过名单上,沈姝的名字。旁边,列着沈姝的一应资料,与核实之后的对比,并没有什么问题。 “若真是想对她不利,”段惊澜低声沉思,“那么中毒的也该是她,而不是别人。” 林明然想了想,回到:“沈姝对事情的全貌并不知情,会有此猜测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沈姝是从花扇摇建立的半年后就入主其中的,如果说沈姝有问题,与百面生合谋下毒的话,那这步棋下得未免太大,暴露的时间也太快了。 何况……花扇摇是温瑞的产业。白王府之前也调查过温家,世代经商,着急着想要与官宦之家扯上关系,典型的求财之相,并没有其他的可疑行动。 段惊澜没有应声,只是翻着手中的资料,一页一页地核对过去。 “殿下,还有一件事……”林明然道,“是关于苏家和项家的。” 对于苏遗通这个吏部侍郎,段惊澜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项家”也同时出现的时候,段惊澜便有了些许的兴趣,他并没有抬头,简单问了句:“怎么了?” “项闻济,好像有了倒戈的意思,最近两家的老爷子有了些走动。”林明然说道。 项闻济,内殿大学士啊…… 段惊澜翻动书册的手停了下来。 他原本是无意与明德皇帝争权夺势的,但是,权力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造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一旦有朝一日,你将它握在了手中,便永远不能将它放下了——不是因为贪恋,而是因为不能。 因为你拥有过它,伴随而来的,你也拥有了别人的羡艳和忌惮。 如果你牢牢地握住权利,它就会成为你的护盾;但如果有一日,你将权利放下了,别人就会抓住机会反咬一口。 明德皇帝就是这样。 段惊澜曾以为,只要他拿出足够的诚意、足够的顺服之心,段惊鸿就能放下对他的嫉恨。可事实并非如此。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一步步削弱手中的权利,换来的,却是上清宫一行时大大小小的刺杀——虽然这其中,还有苏白麓和其他势力的掺和。 偏偏,段惊鸿守也不曾甘心,攻也不尽全力。徒白的机会,都让明德皇帝自己浪费掉了。 段惊澜不是圣人,他可以放下手里的权力,却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命。 项闻济,项北辕。 段惊澜眸色深沉,既然归附于明德皇帝了……便也怨不得他了。 刚好,段惊澜现在的心情,糟糕得很。他已经没有兴趣去探究项北辕和云危画的关系了,倒不如……直接毁掉,一了百了。 “明然,得了空,去搜集一下项家的资料。”段惊澜用的是“搜集”的字眼。 多年来的配合,白王府上下早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当用了“搜集”这个词语来形容的时候,就代表着,白王需要的东西,不是平常意义的信息,而是……被掩盖在真相之下,或利用各种手段玩弄权术的,证据。 林明然略见惊诧,但还是应道:“是。” 这也许算是泄愤,段惊澜瞬间便觉得心情好了些许。男子靠在窗边,微微侧头,往小楼外面看去。 这个角度,能把谭风院的光景一览无余。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段惊澜住在谭风院的时候,才会选择把潋滟阁封了。却因着些原因,始终不曾将潋滟阁拆掉。 此时,云危画正趴在石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脸上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碰掉在地上,露出女子娇美的容颜来。 段惊澜忽然觉得,他不需要那么麻烦,云危画是白王妃,那么就永远是白王府的人!外边的桃花如果想和她碰上一碰,那么,他尽管“掐掉”就行。 第130章诅咒?神明背后的人心 一.夜平静地过去,可第二天,云危画再醒来的时候,却出了大事。 这时候,许多贵胄子弟中毒的事情被各家密之不发,只在达官显贵的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可不知怎的,坊间却出现了关于“诅咒”的谣言。 说是天阙王朝气数已尽,当今陛下的重臣们皆是在逆天而行,故天降灾祸于他们的子嗣,意在顺乎天意,更替真龙。 这样的“诅咒”,不可谓不毒。甚至有了几分动摇国之根本的意思。 朝廷第一时间抓捕了一批散布流言的百姓,故而这样的谣传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流言可以强行止住,可每个人的心思却藏得深之又深,无从捕捉、也无从阻拦。 这一场风波来去匆匆,却在天阙王朝上下臣民的心里,堵成了结。甚至明德皇帝当年、篡位弑父的说辞,也再一次被天阙王朝的百姓们记起。 自古以来,继承大统,先要顺应天意合乎礼义,可明德皇帝从登基开始,就一直陷在“是否名正言顺”的纠葛中。 平日里,大家也一直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 这一番闹腾之后,百姓们又一次想起了当年呼声最高的白王。这对白王府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王府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段惊澜正在潋滟阁中休憩。已经一连三天没合过眼的他,好容易有了睡眠的时间,故而林明然就把这消息拦了下来,想着等白王醒来之后再去禀报。 而谢祁,本想着去花扇摇转转,可是走十步就能遇见一个向他探听这次“诅咒事件”的熟人,简直逼得他挪不动步子,于是他索性又退回了白王府,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逗蛐蛐儿。 而云危画知道这件事,是从鹦歌那处听到的。鹦歌向来消息灵通,事情发生了不久便回了谭风院学舌了。 主仆三人还特地关起了门来,悄悄议论这次的事情。 鹦歌一脸好奇:“小姐,您说这真是诅咒吗?还是说……是白王殿下放出去的消息?” 舒心到是不以为意:“哪儿来的什么诅咒,这神明背后还有人心呢。” “也不可能是殿下掀起的流言。”云危画淡淡说着,面具下,一双眸子闪着精光。 这不可能是段惊澜放出的消息。如果说段惊澜真的有反心,觊觎皇位意图兵变的话,“诅咒”应诞生在兵变前夕——放出了“天意”的幌子,再紧接着发动政变,这才是最稳妥的过程——而不是万事尚未具备的当下。 可看看现在,段惊澜还在潋滟阁睡着,林明然和谢祁也老老实实待在百王府。素来与白王府交好的那些官员们,也是一个个都低调得很。而明德皇帝坐镇皇宫,手下兵力也尚可与白王殿下一战——这根本不是謀逆的时机。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诅咒”,受到牵连最严重的,反而是白王府。 如果说这番留言是针对明德皇帝而来的,倒不如说是把矛头直指白王府。因为明德皇帝也会以为,这一次的事件,是段惊澜有意为之。 鹦歌哪里知道云危画的这番心思,便问道:“小姐怎么肯定?” 云危画笑了笑:“你们先想想,这中毒的事情被各府藏得那么严实,就是为了避免百姓恐慌,那么,会是谁走漏了风声的?” “白王殿下啊。”鹦歌理所当然地说着。 云危画摇了摇头:“你们应当知道前几天,被殿下捉回府上的那姑娘吧。” 舒心和鹦歌平日里是不出白王府的,昨天段惊澜回府,还拎了个犯人回来,当然会引起两个丫头的好奇。鹦歌询问了府上的人才知道,那是白王捉到的一个“奸细”。 “知道,说是在爵爷府捉到的呢。”舒心一直是个聪慧的丫头,一点就通,“小姐的意思是,那人还有同伙?是她的同伴在造谣生事?” “有可能。”云危画笑了笑,不由得慨叹一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哪怕白王殿下有反心,也切莫在这时候‘反’啊。这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我可还没过够呢。” 鹦歌颇为认同,点头如捣蒜:“是呀!在白王府的日子,确实比丞相府好多了!” 云危画坐在梨花木椅上,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喜笑颜开的小丫头,目光流转,不知是在寻思着什么。 就在主仆三人闲扯着的时候,谢祁仿佛是憋不住斗蛐蛐的烦闷了,一溜烟跑进了谭风院。 因为她们三个正谈着闲话,故而将院子里的丫头都祝福到别处去了,没留下一个是在屋子附近的。故而谢祁也没找人传报,在院中扬声:“王妃娘娘,您在吗?” 云危画赶紧吩咐了舒心去开门,谢祁一路小跑奔到屋外,脸上挂着坏笑。 云危画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谢护卫,您有事就直说,别这么盯着我,我怕。” 谢祁挑了挑眉:“王妃娘娘,您出大事了!” 云危画笑着走出屋子,示意谢祁在院子里的凉亭中落座。谢祁惯喜欢小题大做的,故而云危画也不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笑道:“本王妃好着呢,能出什么大事?” “王妃是好着,只怕是有人希望您不好。”谢祁笑着,落座之后,舒心便主动给两人添了茶水。 “怎么说?”云危画问道。 谢祁小口吮着茶,道:“您知道外头的‘诅咒’之事吗?” “听说过,想来是有人想把白王殿下推到风口浪尖吧。”云危画淡淡回应。 “王妃聪慧!”谢祁一笑,眼中充满了对云危画的佩服,接着说道,“现在,外边有人说,这‘诅咒’,是王妃您下的!” “什么?”云危画一惊,指尖不由得一颤,滚烫的茶水直接溅到了细嫩的手指上! “王妃还好吧?”谢祁赶紧问。 “没事。”云危画赶紧放下了茶盏,定了定心神。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呢? 针对了白王府还不够,还硬要顺带上白王妃?还是说……这一个流言,也是为了针对白王府,而做的推力呢? 第131章请你给一个人下毒 “就连王妃之前给郑飒诊病的事情,坊间都流传成了是你故意下了毒再装模作样的去解,就为了赚足爵爷府的好感,并且……为‘诅咒之说’的流言做铺垫。”谢祁说着。 云危画没想到连她给郑飒解毒的事情都已经流传了出去。这整件事情,要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她都不信。 而谢祁自己也说不准这流言是从何处而来的,只听了探子来报。因为段惊澜还在休息,就先把这事情和“当事人”说了。谢祁摇着扇子:“王妃放心,咱们的人已经派去调查事情的始末了,相信没多久就会有结果。” “嗯。”云危画点着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忧心忡忡。 她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安排这一切的,也就是百面生那一伙人了。当日她被百面生掳走的时候,段惊澜去救她,却又放了百面生的活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闲来无事,谢祁和云危画便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可另一边的林明然过得就不痛快了。 只是片刻的时间,朝中白王一派的各个大臣,纷纷给白王府递了书信。书信是悄悄传递的,对于白王府来说,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渠道,能够很好的避开明德皇帝的人。 而那些书信的内容更是应有尽有,却也三句不离对“诅咒之说”的询问,冷静些的还会劝白王府稳住心神莫要急功近利,血性些的则直接言明若要起事必愿肝脑涂地,也有那么些人,看出了其中端倪,言辞恳切地提醒白王小心行事。林明然一件件的回复过去实在繁琐,索性就只挑了几个坐不住的解释一番,让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林明然把那些书信一概烧了不留证据,看着那窜起来的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那些足以问罪的信件,不禁喃喃:“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 这些白王一派的官员也是关心则切,想不到今次的谣言,竟让他们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 林明然叹了口气,转身往潋滟阁的方向走去。这事儿,还是白王殿下亲自处理比较稳妥。 林明然从书房走出,穿过大堂的时候,却见到云危画和谢祁两人跪在地上,有一宫人孑然而立,正宣读着旨意。 那宫人行色匆匆,复述了口谕之后,连寒暄都吝啬,便急匆匆的走了。 想来在他们眼里,白王府实在是一个是非之地,不可多留。 ——先是白王殿下犯了疯病大开杀戒,再是白王妃卷进了“谋害世家子弟”的风波……而这白王,更是有謀逆的可能! 光是听了就让人心惊胆战。 林明然因着宣旨,便躲在了拱门后边没有闯入,等宫里的人都散尽了,他才急忙走出:“出了什么事?陛下说什么了?” 谢祁有些垂头丧气,只摇头,却不说话。 林明然便把视线转向了云危画。 上一次明德皇帝宣旨,是要白王禁足宫中,在上一次宣旨,是要云危画嫁入白王府。都是字敏感时刻颁布的旨意,不知道这一次,明德皇帝又有什么打算? “那些流言传到了陛下耳朵里,”云危画叹了口气,“陛下限我三天内捉住真凶洗清嫌疑,否则……罪责难逃,斩首示众。” 云危画的语气淡淡的,好像“斩首示众”一词,压根说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她倒也不是无视生死,而不是有多么自信能抓住凶手——只是,她还没有彻底从这旨意中回过神来。况且懊恼无用,她倒不如好好想想这事情该怎么办。 这忽然而来的旨意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而且看这样子,明德皇帝已经看她不顺眼,想赶紧将她弄死了——就是不知道,明德皇帝这么做,是为了给段惊澜下马威,还是觉得云危画解毒治病的本事让他有了危机感? 林明然更是头大,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谣言,现在怎么越闹越大,还把白王妃也牵扯进去了?这白王醒来知道了这些事儿,可不得嫌弃他和谢祁无能? “谢祁,你还是去花扇摇一趟,仔细打听着消息。”林明然吩咐道。 在这个时间段,去花扇摇探听消息,谢祁稍微一想便领会了意思。林明然这是让他再去查探一下沈姝呢。 于是谢祁应了声,便赶紧出门了。 林明然接着安慰起云危画来:“王妃莫要担心,这事儿我们会处理好的。” 云危画点头:“放心,我也自有主意。” “哦?”云危画的话显然勾起了林明然的好奇心,“这次的中毒事件,王妃有思路了?” “只是能否成功,还要看顾颉的配合了。”云危画狡黠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时间紧张得很,事不宜迟,我收拾一下出门了。” 说罢,云危画就一路小跑的往谭风院的方向去了。 “王妃,会有危险吗?”林明然抬高了音量问了句。 云危画头也不回,远远地招了招手:“去香袖微弦,安心!” 看着那影子跑远,林明然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王妃有什么主意,但是……既然连王妃都这么积极地行动了,他肯定也不能落于人后。 林明然远远望了望天际。 偌大的白王府里,有一处小楼颇为显眼。它静静地伫立在风中,如同沉默着的巨兽——但是现在,他还是先去打扰白王的美梦吧。 事情太大了,他可拿不定主意。 云危画再次从谭风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香袖微弦怎么说也是清楼,她不能明目张胆的进去。 香袖微弦的夏萤书已经认得了男装时的白王妃,起先还以为云危画是要找南叶商议事情,却没想到,云危画却是要找顾颉。 夏萤书安排了丫头带着云危画绕到后边,转了几步路到了后院,之后,那侍女就识趣地退下了。 顾颉的房门紧闭,尖锐的摩擦声从里边传来,好像是有人在挫着木头。 云危画小心地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顾颉,你在吗?” 云危画刚一发问,那磨着木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妃?”顾颉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嗯,有些事想要找你帮忙……能出来一下吗?” 屋里的人沉默了,接着,云危画便听到收拾物件的声音,顾颉从屋里走出,小心带上了门。顾颉并没有故意挡住云危画视线的意思,故而云危画眼睛一瞥,便能见到顾颉屋里放着的几根木头。 顾颉……喜欢做木雕之类的东西? 云危画虽然觉得有些惊异,却也没说什么。 两人到了院子里的小亭中,云危画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顾颉便问:“王妃想要顾颉做什么?” 云危画想了想,盯着顾颉,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给一个人下药。” 第132章他们丞相府的人,我可不敢娶 闻言,顾颉的眸子里闪着惊异的光:“哦?王妃的意思是?” 云危画想了想,道:“倒也不是要你害人,只是用那东西套个话罢了。” 顾颉沉吟片刻:“……愿闻其详。” 没过多久,云危画从香袖微弦出来的时候神色轻松,怀里却多了一小包药粉。永定街上,人生熙攘,花扇摇的舞、香袖微弦的曲儿,共同构成了这条街道上最繁华香软的场景。 想起谢祁今早去了花扇摇,云危画便也抬了步子,直接去了里面。光得了药粉还不够,她总得找个帮手把药下下去。白王府的探子那么多,做到这一点应该不成问题,而谢祁,刚好可以帮到忙。 花扇摇里仍旧人生熙攘,仿佛与外界的一切变数都毫无干系,云危画一进小楼,就听到了谢祁的大笑,仿佛正和人聊得正欢呢。 于是云危画就循着声音过去,果真在一处雅间里,看见了那白王府的红衣男子。 雅间里的空间很大,故而装得下不少人,除了有三位献舞的女子之外,另有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和谢祁有说有笑。 见云危画出现在门口,谢祁先是一愣,旋即笑着迎了上去:“呀,刘公子,你也来啦?” 云危画被谢祁半推进了屋子,谢祁赶紧介绍道:“诸位,这位是万青堂苗大夫的徒儿,刘微。” 然后又指着那两个贵家公子:“刘公子,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独子苏衍之,这位是国公府家的小公子韩笑。” 云危画被谢祁这么介绍着,只觉得脑子发懵。她男装的时候,确实用着“刘微”的假名,可是何曾拜师于万青堂的门下了?谢祁这么说,也不怕哪天遇见万青堂的人,直接把谎言拆穿。 韩笑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只是一十六岁的模样,见“刘微”被谢祁推搡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扭捏,便将云危画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刘公子生得好生俊俏,这小小年纪便能承师于苗圃老先生,可真是佩服!” 苏衍之更是将云危画打量了一番,他的容颜清朗,身穿一身米色长袍,发鬓用一只精致玉簪别着,明明该是个温润少年,却隐约让人能觉出几分邪魅的味道。尤其他的眼神……打量得云危画很不舒服。 苏衍之问:“刘公子是何时随着苗老先生学艺的?”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谎言既说了,拼了命地也得圆过去。 于是云危画面不改色:“有些时日了,可直到最近才小有所成。” 好在云危画了解承师学医的一些规矩——通常收入门下之后,先要做些琐碎之事,师父觉得此人是可塑之才、与医学有缘,才愿倾囊相授。可云危画对苗圃确实不怎么了解,便只能回答的模糊些,免得出错。 苏衍之若有所思。 云危画记得苏衍之的名字。之前,在替项北辕看病的时候,便是苏衍之的父亲苏遗通请来了万青堂的大夫,理论上,苏遗通和项闻济既然交好,那么苏家和项家,应该也都倾向于明德皇帝才是。谢祁怎么会和他们同座呢? 云危画落了座,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般有趣?” 三人的神色飘忽不定,韩笑便道:“倒也没什么,可这事儿,你可不能跟外人说了去。” “自然不会。”云危画笑了笑。 而谢祁,则赶紧给自己倒了杯酒压压惊。他们几个刚才,谈得可是丞相府的“趣闻”,这要是被王妃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生气……毕竟,背后拿人取笑这种事,确实挺没品的。 谢祁觉得自己的伟岸形象怕是要不保——可他是为了套话才和这两个公子打成一片的啊! 韩笑完全没注意到谢祁的尴尬,笑道:“前些日子,云府的那四小姐出门,和一挑选首饰的妇人起了争执,那云四小姐将妇人奚落了一通,听说都动了手!” 云危画眼神一动,低声问:“就这个?” “重点在后面那!”韩笑自个儿先乐了起来,“云四小姐趾高气昂地回家后,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算账了——她不知道,她奚落的那个妇人,是爵爷府的大夫人、郑飒的亲娘呢!听说,这云家的四丫头哭成了泪人求着那郑母原谅,可就算这样还被罚跪在祠堂一整天呢! 这丞相府的几个姑娘哟,真是……啧啧。” “咳。”谢祁轻声咳嗽了一声。 他在是示意韩笑别牵扯到整个丞相府——毕竟云危画还在这儿呢!他可不想吃不了兜着走。 可韩笑哪里知道自己眼前的刘微公子,实际上是丞相府的嫡长女?他赶紧赔笑:“哎呀谢祁,我不是指你们家王妃。不过说起来……这云丞的一家子姑娘,真是没几个适合娶回家的。” 一旁的苏衍之虽然并不多言语,可嘴边牵起的嘲讽般的弧度,和垂眸的神色,无不表达着他对韩笑所言的认同。 云危画的脸色青了又青——毕竟韩笑这话里,是把她自己也算进去的——但是云危画始终隐忍不发。在外面人的眼里,她还没有脱离“丑女”的“光环”,会被韩笑概括在里面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丞相府的姑娘,真的就有那么差吗? 云危画问道:“那云长依,不是咱们天阙第一才女吗?这么完美的女人,也入不得韩公子的眼?” 哪知道,云危画的话音刚落,韩笑直接冷嗤道:“嘁,天阙第一才女?” 韩笑给自己添了酒,不知是喝大了还是怎的,道:“我跟你们说啊,我当年也是很心仪那云长依的,可我想着,人家长依姑娘心里早装了别人了。”韩笑冲着谢祁努了努嘴:“就你、你们家那个殿下,我想着呀,男才女貌简直是天地绝配,咱们没有白王那个本事,配不上长依姑娘——可是呢?在座的也都知道,这白王殿下刚出了事儿……呵呵。” 韩笑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情绪更是收放自如,那绘声绘色的样子、简直比得上酒馆说书的了! ------ 【抱歉哈亲爱的们,今天事情缠身所以只有这一点,明天爆更=3=后天尽量也继续爆更!】 第133章你太想当然了 可这还没完,韩笑接着细数丞相府的姑娘:“那二小姐呢?平时文文静静的,又不常露面,这要是娶回家还不得闷死?没情趣……这云四小姐云筱玥,大家也都知道,一言不合就拿了皮鞭打人,这种恶婆娘,本公子可不敢要。至于云家的大小姐嘛……已经进了你们白王府的门了,我还是别提了吧。” “不光是别提,”谢祁不客气地拿扇子敲了敲韩笑的脑袋,“最好连想都别想,否则我们家殿下,可饶不了你。” “就算她未曾嫁娶我也不可能想啊?”韩笑觉得谢祁有些不可理喻。 接着,四个人又寒暄了几句,韩笑是个自来熟的,到临别的时候,竟已经和云危画兄弟相称了。谢祁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两尊大佛,将雅间的门合上,问:“王妃有什么事?” 云危画将怀里的药粉交给了谢祁:“这个东西,想必你们有办法放进康王府吧。” “康王府?”谢祁皱着眉头,将那药粉接了过去,“王妃想用在谁身上?” 云危画笑了笑,淡淡道:“康王妃。” - 谢祁下手的速度实在很快,等到晌午的时候,康王府的人就递了帖子过来,说康王妃忽然患病,想求云危画帮忙查看。而第一反应是找了云危画的原因,则是康王妃的病症,与那些达官子弟的症状极其相似——浑身绵软无力,动则汗出,甚至只能卧倒床榻。 云危画在谢祁的陪同下到了康王府,一进内院,康王就先迎了上来,带着云危画进了里屋。 “长姐……”云长依此时面色苍白,见了云危画就好像见了救命的菩提一般,硬撑着身子艰难说道,“长姐,你快给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我还不想死……” 云危画一边给云长依把脉,一边道:“早便与你说了,之前的毒错下给了紫衣,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却不信。” 云长依面露窘色,半坐起身,依偎在康王的怀里:“我明明已经百般防范……” 看着云长依一脸“大限将至生无可恋”的样子,云危画忽地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向顾颉求的药粉,只不过是与赤旱毒的症状极其相似的花粉罢了,最多只是出些汗耗损元气,却根本不会危及生命。 “要研制解药,必须得先查出毒药的具体成分,或者找出下毒者——现在你能告诉我,紫衣丫头因何中毒了吗?”云危画问。 云长依沉默着。于是康王也跟着劝:“长依,你若是知道什么,便说出来吧……” 云长依咬着唇,如今她的命掐在云危画的手里,纵然他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让步:“那天从凉亭赏花回来,我便食欲不好,就把母亲送来的乌鸡汤赏给紫衣那丫头了。哪知道……哪知道她紧接着就中了毒!不过,下毒的人肯定不会是母亲大人的!” 云危画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既然如此,起先你一口咬定是我给紫衣下毒……妹妹,你真是顺水推舟啊。” “不是的!”云长依急忙否定。 虽然云危画的推论就是事实,可康王殿下此时就在她身旁,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不然她精心维护的完美形象……便有了裂痕! 云长依垂着眸,一双眼里竟然氤氲起珠光了:“这也是我后来问了紫衣才知道的。我那时候也是急火攻心,姐姐性子直、若埋怨长依,那便怨吧。” 面具下,云危画目光冰冷,笑道:“妹妹哪里的话,姐妹情深,岂是因为这点事就能有损的?——康王殿下,我和长依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可否让我们姐妹俩单独说会儿话?” 康王虽然察觉了这两人对话之中的端倪,却还是放开了云长依,道:“那本王便先出去了,我就在门外候着,若有什么事,王妃直接唤我便是。” 说罢,康王深深看了眼云长依,便出了屋子。 康王刚一带上门,云长依便冷笑道:“云危画,你把康王支走是什么意思?” 云危画嗤笑一声,径自坐到了床榻边的红木椅上,悠悠然品着茶:“妹妹三番五次地要陷我于不义,还觉得我会不计前嫌的救你吗?” “什么?”云长依哪里知道自己此时并没有中毒,着急道,“你不能不救我!你怎么能!?” 云长依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云危画颇觉好笑,冷冷反问:“我凭什么要救你?” “凭什么……?”云长依仿佛觉得云危画的问题很奇怪。她请人办事,从没考虑过对方不愿帮忙的可能性,只要亮出她云长依的身份,天下间有多少男人愿意为她拼命? 可现在,云危画却问凭什么? 这令云长依感到恐慌。尤其当她意识到自己用“我是云长依、天阙第一的才女”为理由来回答,也无法说服云危画的时候,那种恐慌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云危画轻笑:“云长依,你不觉得你拥有的一切,都太轻松、太想当然了吗?” “怎么?你不甘心吗?”云长依不怒反笑,“云危画,我所得到的,都是我应得的!怎么?看到我博学多才,看到我比你漂亮比你受人喜欢,你嫉妒了?” 云危画却轻轻摇了摇头,第一次觉得云长依有些好笑:“如果现在躺在病榻上的是我,白王殿下必定不会留我一个人与你独处——可康王呢?我有天下间最有权势的王爷,有处处维护我的护卫,而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云长依……你真是躺在自己的春秋大梦里醒不过来了!” 云长依绞紧了手指,不堪羞辱,硬撑着道:“你可是个被丞相府上下嫌厌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比!” “我是没资格,也招人嫌厌,”云危画放下茶盏,起身,“那本宫先行一步,便不在这里碍康王妃眼了。” “等等!”云长依急道,语气瞬间软了,“姐姐莫气,长依……刚才是病糊涂了。姐姐先给长依诊了病,等病好了,咱们姐妹再叙旧情?” 云危画挑了挑眉:“也是,毕竟研制解药最为重要——想必康王妃也不会拦着本宫,调查紫衣中毒的事情吧。” --- 小满的第一篇文文可能还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欢迎读者大大们建议指正喔!么么哒! 第134章本王期待你的表现 云长依面色一僵。 云危画要亲自调查紫衣中毒的事情?那她的意思……是想要插手康王府的内务!? 这怎么可以!? 云长依冷言:“这件事,康王殿下会好好查探的。” 俗话说乘胜追击,既然此时云危画的手里有了挟制云长依的“筹码”,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何况明德皇帝限她三日内抓到凶手,这时间实在太紧急了! “哦?这样吗?”云危画笑着,“那本宫觉得,太医院的御医们来解这奇毒,也是一样的……” “姐姐!我、我同意……”云长依恨得牙根痒痒,只恨自己抓不到云危画的把柄,“你想怎么查,便怎么查吧。” 达成了初步“共识”之后,云危画给云长依简单开了个补气的药方,命人下去煎了。之后又和段惊羽说了要调查中毒一事,几人便转头回了大堂,把那日接触过乌鸡汤的厨子丫头都叫了过来询问。 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康王府的人不知情,制作乌鸡汤的那些佐料也都没有问题,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乌鸡的源头——丞相府了。 难道说,下毒的人藏匿在丞相府中? 初步调查了一番后,云危画便与康王辞行,与谢祁一同回了白王府了。 一路上,谢祁都在喃喃不休,说着总觉得紫衣的毒有蹊跷,其他的都是世家公子,又都和沈姝有过接触,为什么偏偏康王妃和紫衣是个例外之类…… 这一点,云危画自己也想不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回到白王府,刚一进院子,便听见王府里传出了女子的哀嚎声。声音凄冽,尤为可怖。 “这是谁?是白王府的囚犯吗?”云危画问。 谢祁便回道:“是前阵子殿下刚捉到的,听明然说,是正爵爷府的一个妾室。” “哦?”郑飒家里的人?怎么会被白王殿下捉来?云危画问道:“她犯了什么错?” “就是中毒的事情嘛……”谢祁挠着头,“那人偷偷给郑飒的汤药里放了泽泻,刚好撞在探子的枪口上了,就被殿下揪了回来——至于这为啥不让放泽泻,我不懂医,也不明白这些。” 谢祁虽然不懂,但云危画却是明白的。 紫叶君影草的毒性,全靠泽泻这一味药才能挥发出来。自上次云危画在郑飒体内发现君影草毒之后,便告知了爵爷一家,停止服用之前的药方。 看来这个小妾,必定和百面生一伙人脱不了干系。 “我能去看看吗?”云危画问。 谢祁赶紧道:“这恐怕不行!王府水牢,连我都不能进去呢!平时除了殿下,也只有水牢护卫和林明然才能去到里面。” “这样子啊。”看来,想要和那小妾见面是不可能的了。 云危画往声源的方向看了看,却发现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瞬间又陷入了宁静。 不多时,便能听到沉重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段惊澜从水牢走出,面色阴沉,而他身后的林明然更是形容憔悴,仿佛受煎熬的是他们一样。 段惊澜看了一眼谢祁,径自移步到太师椅上坐定:“过来。” 于是谢祁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而云危画心里还挂念着那小妾,即便没有段惊澜的吩咐,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段惊澜已经从林明然那里得知谢祁去了花扇摇的事情,便直接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办正事儿的时候,谢祁也不敢没个正型,回到:“这些日子,沈姝都没有露面,能得到的消息也很少。只是那几位公子,都与沈姝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并且沈姝此人,武功不错。” 这个回答仿佛并不能让段惊澜满意,因为白王殿下那双紧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的意思。 “你呢?”段惊澜忽然看向了云危画。 云危画一惊,也赶紧回答:“康王府那边的毒,大约与丞相府脱不了干系——我怀疑下毒的,应该有两拨人。” “丞相府?”段惊澜深深看了眼云危画。 而林明然和谢祁更是互视一眼,神色莫名。 云危画并不知道,段惊澜早已经在丞相府也安排了探子,并且——白王府还一直将丞相府列作了着重监察的对象。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简单将今天与云长依的对话概括了一番,总结道,“我怀疑,丞相府里,有百面生那伙人的细作。” 段惊澜眸色深沉。百面生那一伙儿人……他已经隐约能猜到始作俑者了。 ——能想到利用赤旱毒的解药来诱发紫叶君影草的毒性,能知道顾颉停留在白王府,能掀动舆论说什么“天意变更,权臣皆受诅咒”,能恨他至此的……只有那个人。 如果说起初在海宴楼与顾颉详谈时,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再出了这么些事情之后,段惊澜已经能够百分百的肯定了。 楼释,你果真回来了。 “殿下,”云危画忽地打断了段惊澜的思路,“听说您抓到一个细作,我能见见吗?” “见她作甚?”段惊澜问。 “也许……能够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云危画道。 “你觉得你能让她开口?”段惊澜的语气里,少带了几分讽刺。 林明然赶紧道:“王妃也许不知道,这各种酷刑都试过了,可那妙姑娘嘴巴严得很,硬是半个字不肯说。” 云危画想了想,道:“让我试试?也许可以呢?” “这……”林明然下意识地看了看面前的白王,可段惊澜只是在低头饮茶,仿佛全然没把几人的对话放在心上。 就在云危画也觉得自己逾矩的时候,段惊澜却道:“你可知水牢里都有什么?” 云危画一怔。 谢祁便在她耳边好心提醒:“咱们王府的酷刑,可是出了名的血腥,只怕王妃受不了。” 云危画并没有被这话吓得退缩,目光定定地落在段惊澜身上,道:“殿下放心,臣女胆子大得很。” “胆大?”段惊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又站起身来,“那本王期待你的表现。” 第135章鄙人不才,学医时、顺便略通剥皮之术 云危画觉得自己的厥词还是放得太早了。 她刚一进到水牢里,便闻到了扑鼻腥气。紧随在后的谢祁更是捏紧了鼻子,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水牢里幽深寂静,土腥气里还混着铁锈味儿,过道两边的牢房里,总能看见被折磨得只剩了半口气的人。好在爵爷府的那位,是关在一处清净地方,周围也没什么奇形怪状的人。 几人到达的时候,身穿囚服的女子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等云危画走近看了,才发现这女子,正是她起初去给郑飒看病时,与郑母起了争执的妙儿! 郑爵爷应当是很喜欢的这个妙姑娘的,她被段惊澜抓来两天了,爵爷府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水牢的护卫捡了个椅子来,段惊澜便坐在那精致木椅上,示意云危画可以开始了。 妙儿之前不知是受了什么折磨,被水牢里的护卫拎起来的时候,四肢绵软仿佛没了魂魄。见云危画走近,也只是眼珠子象征性地动了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说的,你们别想知道他们在哪儿……” 云危画倒不做声,只是默默取了瓶药,隔着衣衫洒在了妙儿身上。 没过多久,妙儿的身子就不自主地动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一阵阵的小幅度抽搐,渐渐地,变成了摇头晃脑肌肉张弛。 “哈……哈哈……你对我做了什么……啊…”妙儿的身子仿佛有些不听使唤,她想动弹,想去挠着自己瘙痒的皮肤,可身体又实在没有力气,根本无法让那白蚁噬体的感觉消散。 云危画接着道:“妙姑娘听说过‘剥皮’之术吗?”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连段惊澜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剥皮之术,是早已被官府禁止的刑罚。指从人的脊梁处开始划刀,一路延伸,将人的肌肉筋膜与皮肤完全分离开,这需要精妙又熟练的行刑者。而人体的皮肤,又恰恰是痛觉感受最为明显的地方——就像是平日里,被细铁丝划出了道伤痕,远比掉了一小块肉还要疼。 可想而知,剥皮能够给人带来的痛苦了。 听了这话,妙儿的眼神一动,却还是硬撑着:“有本事,哈哈……你们就直接杀了我!哈哈哈……我……我不会屈服的……” “妙姑娘自是不怕死的,而我也不会杀了你。”云危画冷冷说着,脸上的面具在深暗的水牢里,泛着清冷幽光,“剥皮自然痛苦,可是,我只会剥了你一半的皮,然后在上边撒上些盐巴……同时,我也依然会给你再送些痒痒粉。妙姑娘想好了,哪怕你不说,我们也早晚会把你的同伙都揪出来——到时候,你若没了利用价值,我便会把你放了。让你带着没了一半皮肤的身子度过余生,我这里别的没有,阻止伤口愈合的药物倒是有不少。而这张脸……” 云危画随手拿了随身的匕首,抵在妙儿的喉间:“不如,就剥掉左半边的皮肤怎么样?连着这俊俏的脸蛋儿一起……?” 妙儿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恐惧。 割掉一半的皮……撒上盐巴……还要把这样的她扔出白王府度过余生吗!? 人有个奇怪的惯性。就是当你真的一无所有不见希望的时候,越容易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可一旦在黑暗里看见了光,便拼了命地想要冲着有光的方向跑。有了希望,便有了畏惧和不安。 如果是终身囚禁白王府,妙儿就算被折磨致残折磨到死都不会屈服半点儿——可若是让她回到世界之上……她还年轻,她又怎么能顶着没了一半皮肤的身子、顶着被毁掉的脸挨过一生啊! 云危画忽地转过身,吩咐着段惊澜等人转过身去。 段惊澜起初是很不愿的,可云危画只是皱了皱眉头,他便还是憋着气、照做了。 “鄙人不才,略通医术,顺道便也学了剖离筋肉之法。”云危画一边说着,一边绕到妙儿的身后,命人解开她的衣衫,刀刃抵在了妙儿的大椎穴上,“今日,刚好可以拿着妙儿姑娘一试。” 妙儿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不是因着药粉带来的痒,而是从内心生出的恐惧。尤其当她察觉到刀刃抵在脊背上时,那种恐惧更是到达了顶点! 妙儿长得妍丽,可如今她的脑子里,尽是自己被剥了一半人皮、容貌尽毁落倒街头的模样! 云危画也紧张,可她不能将这份紧张表露出来。现在她和妙儿之间,就是看谁能稳得住心神了,敌强我弱,敌弱我强,这是一番耐心的较量! 于是,云危画硬着头皮,一狠心,刀刃划破了女子的肌肤,殷红的血色从刀间渗出。 “不!我说!”在刀刃划开肌肤的一瞬间,妙儿忽然大喊,“沈姝!是沈姝!我是听她的话的!” 刀刃瞬间离开了女子。 沈姝…… 真的是她吗?她就是百面生的同伙? 云危画长舒了口气,接着问:“毒药都是她下的?” “是,是!”妙儿慌忙答着,声音却开始显得有气无力,“我们只是负责君影草的引子,万一顾颉没有解毒,便想法子给他们的饮食里加上泽泻……” 计划的倒是周密。云危画接着问:“康王府的那份毒,也是你们做的?” “康王府?”妙儿先是一愣,旋即到,“计划里,没有康王府……” 话还没有说完,妙儿双眼一闭,好像因为体力不支、加上刚才精神的高度紧张,竟直接晕倒了过去! 妙儿的回答是令云危画没有想到的,而且……怎么偏偏这时候晕倒了。 见声音停了,段惊澜回过身,看着那晕倒在地上、露着大半个脊背的女子,脸上莫名生了厌恶。林明然也赶紧吩咐着侍卫把人抬下去。 云危画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拿着锦帕擦了擦匕首,走到段惊澜跟前:“殿下,我审完了。” 有些像个邀功的孩子。 段惊澜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清淡:“很好。” 第136章殿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另一边,宁氏得知云长依害了病,早已经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请命前往康王府查探病情。此时,母女俩正在屋子里泪眼相对。 宁氏终究还是稳重些,问:“你今儿个到底吃了什么入口的东西?还留着吗?” 云长依道:“只吃了些酒蒸鸭子,又喝了碗小粥……那粥汤应当还剩了些。” 闻言,宁氏精明的眼珠子一转,赶紧吩咐云长依的丫头去取了蒸鸭和粥水过来。可宁氏用银针试探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宁氏又看了看云危画给开的药方,忽地发怒:“这云危画诓你呢!这哪里是什么解毒的药方!” “什么?”云长依的身子好像还有些虚弱,软绵绵地问道,“娘的意思是……?” “你被她骗了!你压根就没有中毒,”宁氏思绪飞转,“我就知道……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怎么可能再中毒呢!” 云长依还没有理解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她的症状与那些京城贵胄极为相似,怎么会是假的呢? 宁氏接着道:“她是不套你话了?你把那乌鸡汤的事情和她说了?” 提到这,云长依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她唬我说中了毒,用女儿的性命要挟……我便把实话说了。” “这可糟了!”宁氏大惊,“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糊涂!她肯定会揪住这点查个没完的!” “娘你急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云长依极少被宁氏这般训斥,再加上被云危画摆了一道,心里本就不痛快,道,“查便查了,那乌鸡经过那么些人手里,她怎么能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三天内抓不到凶手,她依然得斩首示众!” 宁氏定了定心神,耐着性子:“我的意思是,咱们之前那么对那丑丫头,她会趁机……把脏水往咱们头上扣!” 听宁氏这么一说,云长依也慌了。 万一三天内云危画真的查不出凶手,却把乌鸡汤的事情和明德皇帝说了,再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背了“谋人性命”罪名的,不就是她了吗! 她可不想!在婚嫁这方面,她与云危画已经调了个儿了,万万不能再罪名上也替云危画背锅!——要是那样的话,她派人制造的那些“白王妃自导自演的中毒事件”的流言,还有什么用啊!那不是自己把自己推向了火坑么! 其实,制造舆论的时候,云长依一开始也没想太多。她只是想往云危画的身上扣些脏水,损了她的名誉,如果众人真的信了最好。 可云长依没有想到,事情的演变远比她以为的迅猛。流言蜚语顷刻间布满京城,挡都挡不住。不过,这样的效果反倒更合云长依的心意了。 “那、那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呀!云危画那丫头,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把我们狠狠打上一耙的!”云长依仿佛要急哭了。 宁氏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女儿,一边道:“谨言慎行,万不能让那丫头从咱们这儿得到任何消息!她知道的越少,就越没有底气给咱们‘栽赃’!” 云长依点着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白王妃的位置,应该是我的……” 宁氏抚着她的脊背:“莫要想了,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你先好好服侍着康王殿下就是。” “你总说让我莫要想莫要想!”云长依忽然挣开了身子,大吼道,“那本就是我的位子,我为什么不能想啊!” 这是云长依第一次直接和宁氏顶嘴,宁氏也不满了:“云长依!不就是个王妃吗,哪儿值得你这么上心!” “不就是个王妃?”云长依喃喃,“可那是白王啊!云危画现在压我一头,不就是凭着自己是白王妃么!都怪你……都怪你!娘你这么心急着让我嫁给康王做什么啊!” 宁氏怒意更甚,她辛辛苦苦想法子给云长依谋划左右,结果却被自己的女儿埋怨开了?宁氏指着云长依的鼻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倒也不想想,万一白王真是个疯子,你的小命都会不保!” 两人的吵闹声并不小,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屋外,有一孤寂身影孑然而立。母女俩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回荡在他的脑海,揪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是爱着云长依的,他以为日子久了,云长依也会爱上他。 可是数月的同床共枕,白王一回来,他与云长依好不容易建立的小小默契,就全都没了。 段惊澜……你夺走了诸位兄弟的光环便也罢了,夺走了先皇的宠爱也是罢了……如今,却连他唯一视若珍宝的东西,也要夺走吗? 康王没有进屋子,只是在屋外静默站立着。母女俩越吵约大,他也没有去劝解的意思,反倒转过身,径自走了。 - 从水牢里出来的时候,段惊澜又瞧见了一个不太愿意看见的人。 其实他很少讨厌一个人,即便是始终针对自己的明德皇帝,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苏白麓,或者……楼释,都不会给他那种看见就烦的感觉。 可眼前这个人就不一样了。 白王不知道是怎么,最近听见他的名字都会觉得闹心,何况此时,丘明堂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了。 丘明堂倒是笑嘻嘻的,好像丝毫没有因上次中暑的事情有什么芥蒂:“殿下,臣……是来述职的。” “嗯。”段惊澜淡淡点了个头,偏了偏头,吩咐道,“谢祁,你陪着王妃去调查沈姝。” 这想要把云危画支开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经由谢祁的提醒,云危画也猜到了段惊澜的意思,看了眼丘明堂,赶紧把段惊澜的吩咐应了下来。 两人刚走出白王府,谢祁便问:“王妃这么爽快就走了?不怕白王殿下给丘明堂小鞋穿?” 云危画挑挑眉:“不是你说的么,白王殿下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我觉得这一点,可以信得过。” “呃……对。”谢祁尴尬的笑了笑。 可要是真被白王记住了,殿下只会拿出更狠的法子来“折磨”啊。也不知道这丘明堂,在殿下看来,到了哪一种位置。 - 本文首发于朵米阅读网 第137章花扇摇白王府分店 谢祁是带了一队白王府的侍卫前往花扇摇的。十多个飒爽英姿的少年儿郎并辔而行,穿着白王府特制的回文锦袍,在永定街上尤为扎眼。 而在这些人前边,红衣男子与那戴着面具的人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 花扇摇门前宾客众多,喧嚣之声却在看见白王府侍卫之后戛然而止。阮娘先迎了上来,她是认得谢祁的,见状赶紧伏到谢祁耳边,低声问:“这是怎的了?是要来拿人吗?” 谢祁笑了笑,冲人群简单吩咐道:“白王府特来查案,一应人等速速回避!” 没多久,花扇摇的客人就散了大半,仿佛生怕与一些糟心事儿扯上干系。其实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白王府来查案,人人都会自动带入近期的“中毒事件”。这些客人实在没必要自找麻烦。 阮娘面露难色,看见了伫立在一旁的云危画,便上前问道:“这位想必是白王妃吧,不知……您查案子……怎么查到咱们花扇摇了?” 云危画被勒命调查贵胄中毒一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故而阮娘有此一问。 待人群都散了,谢祁才问道:“阮姐姐,沈姝姑娘可在吗?” “沈姝?”阮娘面露戒备。沈姝可是花扇摇里最有地位的一个姑娘了,她可不希望沈姝搭在这案子里头:“你们找沈姝有事?” “小事小事,只是想请沈姑娘配合调查。”谢祁笑着,给阮娘拜礼,直言,“前阵子王府抓到一名细作,牵扯到了沈姝姑娘。若沈姑娘是清白的,白王府也必定不会为难她。” 阮娘摇着手里的团扇,看了身后的那些白王府侍卫一眼,道:“谢护卫,你这大摇大摆地来抓人,且不说沈姝妹子到底有罪与否,别人光是见了你这阵仗,都能凭空生出一大堆猜测来……我们花扇摇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等风波。说实话,今儿个若是真让你将沈姝带了去,我们花扇摇的名声,可算是损了一大截呢!” 谢祁尴尬地笑笑。他平日里没少往花扇摇跑,不好真的和阮娘硬碰硬,可人,又是非抓不可的。当下就有些为难。 云危画便道:“阮姑娘,事关重大,这人我们是必须带走的。若调查之后真是信息有误,本王妃必定亲自护送沈姝姑娘回来,并当众道歉,澄清误会。” 阮娘眼中含着风情万种,深深看向眼前用面具遮着容貌的女子。凤骨龙姿,仪态万方,实在出落得精致。 正在阮娘权衡利弊的时候,屏风之后,走出一淡蓝衣裙的女子,低眉浅笑:“阮姐姐不用为难了,沈姝去一趟便是。” 阮娘回过头,万分忧心。沈姝却是径自走到了云危画跟前:“王妃娘娘天资过人,白王更是聪慧睿智,相信定会还沈姝一个清白。” 在阮娘忧心忡忡的神色下,沈姝还是随着白王府的一众人等回去了。只是,应着沈姝和阮娘的要求,他们并没有将沈姝付上枷锁,而是准许沈姝与众人同行。 虽然如此,这次的动作依然让人感觉到花扇摇的水深。当下,出入花扇摇的人便大幅缩减了,这反倒便宜了对面的香袖微弦——顷刻间宾客满至。 几人回去了白王府后,又恰好遇见了丘明堂。谢祁主动打了声招呼:“丘兄,这是去哪儿了?” 丘明堂应声回头,道:“殿下让我派人查查那妙儿平日往来的人,正准备去呢。” 狐狸眼的余光看了看身侧的沈姝,不动声色:“那快去吧,不打扰了。” 在听闻“妙儿”一词时,沈姝的眸光一动,仿佛闪过了一丝慌乱。这样细微的表情,恰好落进了云危画的眼里。 沈姝被带进了一处偏僻的院子,据说这里,也是段惊澜“关押”嫌犯的地方。只是进了这个院子的人,多半不会受到酷刑,而会经过一番调查和确认后,再决定是移交大理寺还是释放回家。 此时的段惊澜,正听着另一波人马的汇报。 在他派了谢祁前往花扇摇的同时,还安排了一波暗卫潜入沈姝的房间查找证据——果不其然,在沈姝的房里,找到了一些疑似毒药的样本。 段惊澜捏着掌心那暗紫色的碎屑,恰巧碰见云危画回府,远远招呼了声:“云危画,你过来。” 云危画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段惊澜将碎屑往她那里一递:“可认得它吗?” 碎屑极脆,轻轻捻开便能化为齑粉,且齑粉细腻,不粘于手。确实是晒干后,紫叶君影草的碎屑! 云危画点头:“这边是紫叶君影草,殿下从哪儿得的?” 段惊澜随手将东西弃置一边,道:“沈姝的房里,被放在一三彩钴蓝瓶里边。” “这倒奇了,”云危画笑道,“原本还以为事情棘手,可没想到一天之内,人证物证竟都齐了!——这事儿,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段惊澜点了点头,向云危画投过去赞许的目光:“所以我已经拍丘明堂从妙儿那里入手了。麒麟卫在官宦之家潜伏已久,调查这点小事,不难。” “殿下也觉得沈姝是被推出来的棋子?”云危画问。 段惊澜笑了笑,却并不应声。 他之所以能够看清,不被这些人证物证所迷惑,不过是因为,太了解背后那人的性子。而云危画虽身在其中,却仍旧能保持一个冷静的头脑,这是令他想不到的。 沈姝在白王府待着,倒是一点委屈都没受。尤其谢祁还时不时往她那儿跑,一开始两人还只是聊聊天,后来,谢祁索性去求了白王,给沈姝抱了一张琵琶过去! 俨然是把那处偏僻院落,当成花扇摇的分店了! 等到晚膳的时候,沈姝更是被请到大厅一同落座,琵琶几曲更是得了不少白王府侍卫的青睐! 而在吏部侍郎的府上,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苏衍之用过了晚膳,又喝了些蜂蜜水,便沉沉地想要睡下。他明明正是雄姿英发的年纪,可近来,却总觉得耳间嗡嗡作响,请过了大夫也毫无用处。 苏衍之回了自己房间,点开灯,眼的余光却蓦地捕捉到窗边,有一道飘忽的白色人影! 第138章她的利用价值,是用来威胁白王 长夜寂寂,如浓稠墨砚,苍穹沉沉,似藏青帷幕,云雾缭绕在穹顶之中,挡住了今夜最后一丝月光。 白衣人静静伫立在窗边,似鬼魅,似幽魂,又似与天默默相对的仙人。 “谁在那里!” 惊慌之下,苏衍之举着烛台的手一抖。烛光掉落,在地上滚了三滚,沿着木制的地板,径自滚到了那白衣人的脚下。 白衣人冷冷笑了一声,弯下了身,因常年习剑而生了茧子的手将那烛台拾起:“苏公子贵人多忘事,已不记得我了吗?” 烛火已熄,白衣人将它随手放置在小桌上,身形渐渐逼近了苏衍之。 待白衣人走得近了,苏衍之才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长眉微挑,凤眼半眯,精致的鼻翼下,唇薄如刃。 很熟悉的容貌,可苏衍之却怎么都回想不起。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从没与这个人有过交集。 “七年,已经认不得了吗?”白衣人用着嘲讽的口气问道。 苏衍之在脑海中回想着七年前的事情,渐渐地,捕捉到一件让他可以遗忘许久的事情。而面前,这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也渐渐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起来。 “苏白麓!?你没有死!?”苏衍之双腿一软,赶紧扶着桌子才能避免摔倒。时隔多年,他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除了恐惧,便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我没死。”苏白麓淡淡说着,唇角勾笑,“你很失望?” “怎么可能!你怎么逃出来的……我当年明明亲眼看到你——!”苏衍之步步后退,索性跌坐在椅子上!当年那一场大火,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出来!苏白麓……应该早就死在了大火之中!他不可能生还的啊! “你回来做什么!”苏衍之大问。 苏白麓笑:“你与丞相府的云潇宗背负了那么些人命,我怎么忍心见你苏家活得如此顺心?……不是么,兄长?” “谁是你的兄长!云潇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听苏白麓主动提及云潇宗,苏衍之的脸色铁青,“你走!苏家从来就没有你这个人!” 从来没有么? “马上就有了。”苏白麓笑着,全然不将苏衍之的话放在心上。 白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可苏白麓的语调却始终回荡在苏衍之的脑海。苏白麓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苏衍之揉揉眼,甚至怀疑自己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象。可那熄灭的烛台被人安稳地放在桌上,仿佛是在可以提醒苏衍之,他方才所见的,都真真切切。 - 麒麟卫办案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丘明堂就带来了爵爷府的消息。在调查妙儿平时接触过得人中,有一个女子引起了麒麟卫的注意——是花扇摇的一名舞女,名叫织绣,却早在数日前因为犯错,被阮娘逐出花扇摇。目前下落不明。 因为明德皇帝下令,中毒之事全权交给云危画负责的,故而得了消息之后,谢祁便帮忙把这事儿转告给了云危画。 云危画第一时间便去找沈姝问了,关于织绣的为人,关于织绣的人物网,或者织绣可能的行踪。沈姝当然极为配合,可对她而言,织绣也不过是花扇摇再普通不过的舞女,除了几日前故意给客人颜色看、甚至动手打人之外,她也再不清楚了。 “现在想想,也许织绣当日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为了逃开京城呢?”沈姝说道,“这样,她有合理的理由离开花扇摇,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也有道理。”云危画点头,笑道,“多谢沈姝姑娘,我再去问问阮娘吧。” “王妃客气了。”沈姝颇为知礼地作揖。 而知道这事儿之后,段惊澜首先派了麒麟卫到城门口排查,以免织绣乔装出城——虽然中毒事发已经过了许久,织绣可能早已逃了。然后又安排林明然去找描像的画师,让这些人随着一起去趟花扇摇,好通过那些舞女的描绘,将织绣的模样重现出来,排查的时候也更方便。 云危画和谢祁则先行一步,去往花扇摇查问阮娘等人。 可两人进了小楼里,才发现四周冷冷清清。别说是前来赏舞的客人了,就连花扇摇的舞女都不见一个。 谢祁挠了挠头:“这是怎么了?查个案把人都吓没了?” 四周寂静,却蕴藏着一种冷煞的诡异气氛。 “不太对……快走!”云危画拽起谢祁的胳膊,就折身往门口跑。 可花扇摇的大门,却蓦地关上了! 谢祁皱眉。他自命武艺不凡,可刚才那股强劲内力,他硬是无法确切捕捉到是从何处而来!对方的武学造诣之深,已经是他无法企及的地步了! 如果硬要逃,他带着王妃,根本逃不出十米! 谢祁转过身,对着虚空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露面?” “谢护卫这么想见我?”大厅中央,传来含笑的男声。 待看清了来人,谢祁一愣:“苏白麓!?” 上一次在上清宫,苏白麓受了重伤,又有林明然和段惊澜在,故而苏白麓早早逃了——当初林明然和谢祁没有趁胜追击,一是白王中了毒,二是他们自己也不敢肯定能否将苏白麓捉住。 可现在,经过那么长的休养苏白麓身子大好,可谢祁却只有一人。如果硬碰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苏白麓的目光落在云危画的身上,问道:“舒晏城的遗物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经历过两次被这人掳走的事情,云危画已经下意识的对苏白麓产生了恐惧感。云危画皱眉:“我这里没什么遗物,你别白费心思了!”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苏白麓便飞将起来,直接掏向云危画的心口!谢祁瞬间拔剑,格挡在云危画身前。可终究实力差距还在,谢祁最多只是让苏白麓的身子顿了一顿,旋即,白色的身影就直接掠过了谢祁,直扑云危画的方向而来! “王妃快走!” 可已经来不及了,苏白麓将云危画的胳膊一扭,强逼着云危画背过身去! “快把东西交给我!” 另一边,谢祁被苏白麓打倒在地,见云危画被他捏在手里,想要上前相帮,却被苏白麓一次次地挡了回去!不过是几年的时间没见,苏白麓的武功又高了一个层次!谢祁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云危画被苏白麓扭着,还要顺着他抵抗攻势时的动作而动作,只能忍着痛,冷冷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因为我根本就没有。” “没有?”苏白麓冷笑,忽然目光狠厉,“那留你也没甚用了!” “等等!”眼看着小命不保,云危画赶紧叫停。 苏白麓的手顿了一下:“肯说了?” “你先放开我,疼。”被苏白麓强行扭转着胳膊,云危画的肩膀都觉得勒死了。何况……若想逃命,也得先把自己从桎梏中解放呀。 可苏白麓似乎算准了云危画逃不开自己的手掌心,直接就松了手。云危画背着身子,揉着自己被拧得发红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悄悄探进了袖子里。 所以说,当白王妃的危险性太大,随身带这些毒药还是挺有用的,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快说,我没多少耐心。”苏白麓说着。 云危画转过身子,握着手里的小瓶:“在这儿!” 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瓶药粉倒在了苏白麓的身上! 苏白麓没想到这个王妃这么滑头,要不是早已经习惯了暗杀和偷袭,他险些没法子躲过去!苏白麓用最快的速度后跳,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粉末。 彻骨的刺痛瞬间传来,一直从他的脖颈延伸到胸口!苏白麓按着胸膛,努力想要无视掉痛意,却怎么都做不到。 是跟在百面生身上用过的一模一样的药。 云危画清楚它的效用,却也担心苏白麓会和百面生一样,随身带着止痛药,便赶紧冲不远处地谢祁喊了句:“快跑!” 谢祁也是机灵的,在云危画抛出药粉的一瞬间,就赶紧运足了内力往门口冲!云危画没有武功,要想跑的话,肯定需要谢祁带着,于是谢祁的手自然而然地想去拽着云危画。 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一片衣角,女子的身影就忽地倒退,与谢祁擦肩而过了! 苏白麓硬撑着身上传来的痛意,从背后一把将云危画揪了回去! “王妃!”谢祁大惊失色,可转头看去的时候,偌大的花扇摇里,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告诉段惊澜,若想要回王妃,拿我要的东西来换!”空中,只回荡着苏白麓的声音。 - 楼宇在脚下奔驰而过,云危画根本来不及记下苏白麓行进的路线。男子的脚程极快,只是片刻间,云危画就被带进了一处院子。 狠狠将女子摔下之后,苏白麓才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解药呢!” 那药物的威力太强,他身上现在都觉得疼痛难忍! 原本云危画心情极糟,可看见苏白麓的样子,她又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云危画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苏公子见过,给人下毒还随身带着解药的吗?” 苏白麓一把揪住云危画的衣领,双眼发红:“我问你,解药呢!?” “我没有。”云危画一脸淡然,与面目狰狞的男子对视。 已经有好几次了,苏白麓明明可以杀了她,却始终不曾动手。这让云危画有了和苏白麓较量的底气。何况,听苏白麓的意思,他是打算用她来要挟段惊澜的。 云危画第一次发现,自己除了一身毒血之外,还有别的利用价值——用来威胁白王。 这个新价值倒是令她挺开心的。 “我不会杀你。”苏白麓忽地冷笑,手指勾在了云危画小巧的下巴上,“可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 云危画的眼神一动。 苏白麓接着笑,指腹抚摸过女子精致的脸颊:“你在白王府呆了这么久,应该也对段惊澜的手段有所了解吧?——我,可以让你尝试些更痛苦的。” 云危画回想起自己在白王府水牢中,见过的那些被囚禁的犯人。那些人,或聋,或哑,或瞎,或四肢不全,或满身毒斑……随着记忆的延展,云危画心中的恐惧也开始一点点升腾发酵。 “那我宁可咬舌自尽。”这话里,一半是为了要挟苏白麓,一半是说出了云危画的心声。 可是,向来冷酷的苏白麓却怕了。因为从云危画的眼睛里,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种义无反顾地决心。 苏白麓定定看着云危画,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女子绝美的容颜来。 丞相府嫡长女,容貌丑陋,无才无德。可他所见到的云危画,与传闻中大不相同,纵然云危画不施粉黛一身男装,他也瞧得出对方是个少见的美人。 苏白麓的手指滑过云危画的脸颊,细细摩挲着,忽地冷笑:“很好,那你便等着段惊澜来救你吧——如果他真的肯拿那东西,来换区区一个女人的命。” 苏白麓转身离去,广袖一挥,将屋子的门带上。 云危画松了口气,瘫坐在床沿。苏白麓的声音从外便传来,他是在和守门的小厮说话:“小心看着,人死了、或者没了,拿你们是问!” “是!” “等等,苏白麓!”云危画忽地叫住了他。 “怎么?”苏白麓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冷冷问着。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云危画目前是没想逃的。只是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又只有她一个人,实在闷得很。于是云危画道:“给本王妃找些吃的吧,最好来三斤卤肉,一只红烧鹅,一条糖醋鱼,一只片鸭……” “……”苏白麓脸色青了青,冷言回到,“滚。” 说实话,云危画很伤心。她试探着又问:“那……能找些书吗?一个人太闷。” 苏白麓觉得,这个白王妃可能是没有好好当一个人质的自觉,有些想笑,可出于对白王府的厌恶,他对这个女人,当下也只有无尽的嫌弃。 是段惊澜把这女人保护的太好了吗?她居然……像是半分紧张都没有。 苏白麓冷冷回到:“等着。” 第139章偷听,重要的线索!(上) 不多时,看守大门的两个小厮便抬了一摞子书来。云危画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分别给那两人一锭银子。那两个家丁收了,便高高兴兴地回了门口。 云危画不动声色地笑着,老老实实翻看着苏白麓给她选的那些个诗词典籍。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时间。 三、 二、 一。 就听“噗通”两声,门口那两个小厮纷纷倒地。 云危画既然身上带了药哦,必然不可能只带了一种。刚才那两锭银子上,都已经被她动过手脚,只是这药物见效需要时间,所以当时并没有用在苏白麓的身上。 云危画出门瞧了,见四下无人,赶紧把两个大家伙抬进了屋子里。又剥了其中一人的衣服,与自己换了,打扮成小厮的模样。 苏白麓的这处府邸并不小,要想逃出去,还得慢慢摸索。 云危画打扮成家丁的模样,垂着头四处晃悠,步态稳健、神情自若,只是一路上尽量回避着人群,免得被看出破绽。 正四处转悠的时候,云危画路过了一处人烟稀少屋子,谈话声正从里面传来。 “现在,段惊澜查到哪里了?” 段惊澜? 在这里居然也能听到段惊澜的名字?好奇心迫使云危画停住了步伐。 紧接着,又有一略见年长的声音传了出来:“已经查到了花扇摇的织绣姑娘了。当下正贴了告示,四处寻人呢。” 这个声音云危画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苏白麓的人也在关注这次的中毒事件吗? 意识到可能会查探到不得了的情报,云危画赶紧找了个挨着屋子、枝叶繁茂的槐树,半弓着身子听起墙角。 “花扇摇里……居然会混进织绣这种人?温瑞,你失职了。”苏白麓的声音清晰传来。 温瑞! 云危画一怔。 难道说,和苏白麓对话的人是花扇摇的东家……温瑞!? 苏白麓又是怎么和温瑞扯上关系的,谢祁不是说这个温瑞背后没有别人了吗?还是说……这苏白麓藏得太深了? “是属下的错。”温瑞的声音传来。 “织绣的下落,你知道吗?”苏白麓问。 温瑞赶忙答到:“当日阮娘发觉织绣的异常之后,就暗地里派人跟踪,在她打算逃跑出城的时候,被阮娘的人捉住关起来了——任凭段惊澜怎么排查,都不可能找到她的。” 苏白麓沉吟了片刻:“嗯,很好。” “可是……”温瑞有些犹豫,“这织绣的身份,实在惹人生疑,她出现在花扇摇究竟是偶然、还是被刻意安插进来的……这一点……”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考量。”苏白麓淡淡说着。 他想起那天夜里,在京城郊外的那个人影来——墨蓝色的宝石在那人的耳垂上散发着温润光芒,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 百面生,楼释,云危画……包括织绣和这次的中毒事件…… 这一切都可以联系起来了。 至于织绣出现在花扇摇偶然与否,与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只要楼释不给他当绊脚石,一切都商量。 “谁在那里!在那儿干嘛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 云危画一惊。糟了!被发现了! “谁让你过来的!粘住!” 云危画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全然不理那小厮的话。她知道,她只要稍微迟疑一步,就会被苏白麓抓回去的! 云危画心知自己跑不过苏白麓,索性穿过了一道拱门之后,直接拐弯绕到了楼阁背后,蹲下了身,小心藏了起来。 第140章偷听,重要的线索!(下) 不多时,果然有一道白影,穿过拱门直冲向前,如同鬼魅一般倏忽而过! “呼~”云危画长舒了口气,看来,暂时躲过去了。 他在这楼阁后面,草丛之间先躲上几个时辰,等夜深了、苏白麓放弃追踪自己之后,再找机会溜出去就行。 云危画索性坐在了地上,倚着朱红色的房柱子,闭眼休息。 “白王妃,好惬意啊?” 飘忽不定的声音忽然响在云危画的耳畔。云危画一惊,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睁开眼,却见到苏白麓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跟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猎人终于捕捉到了自己的猎物! 这个人,真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害怕! 云危画拔腿要跑,可身子还没起来呢,就又被苏白麓狠狠按了回去。苏白麓的动作算不上什么温柔,云危画跌得屁股都痛了。 “听到了多少?”苏白麓脸色铁青。 “一点一点,刚要听就被发现了。”云危画打着哈哈。 苏白麓冷笑着,明明是一身仙气的白衣,可穿在他身上,却总多了几分异样的邪魅:“别想逃,对我来说,你还有些价值——不然,你早就死了。” “多谢苏兄抬举,”云危画尴尬地笑笑,“小女子宁可没有那种‘价值’,免得一次又一次地被绑架。” 苏白麓没有应声,冷言吩咐着围上来的小厮:“把她带回去!” - 白王府。 谢祁心急火燎地找到了段惊澜,和他说了花扇摇的事情之后,段惊澜素来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林明然侍立在侧:“殿下,苏白麓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段惊澜垂着眸子,却没有应声。 他隐约猜到了苏白麓的所求。 可是,苏白麓想要的东西,云危画确实没有。因为那物件,舒晏城早已托付给了他。现在想想,这东西本来就该是云危画所得,他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谢祁见段惊澜一直没有应声,不免有些着急:“殿下,这可怎么办呀!明天就是查案的最后期限了……苏白麓现在把王妃绑去,这不是添乱吗!” 段惊澜依旧没有说话。 苏白麓要他拿着东西交换云危画……可那物件,又是舒晏城千叮咛万嘱咐的。 林明然见段惊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谢祁,我们先让殿下清静一下吧。” 谢祁心里着急,可又熟知段惊澜的性子——白王在沉思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的打扰了。谢其刚才一着急,竟差点忘了。于是,他也不好再多说,只能随着林明然一同告礼退下。 第141章旌雨楼的仙子 谁都没有注意到苏白麓藏在袖中的小小袖箭,故而段惊澜想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云危画空有一身内力,却浑不知武,看着那袖箭朝自己飞来的时候也是愣了。 “不要!”段惊澜失声大喊。 就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一道墨色的影子忽然从黑暗中冲出,挡在了云危画的跟前。 “彭!”是铜针狠狠钉入胸膛的声音。 “顾颉!?”云危画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男人,一时愣住。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帮自己挡下那支袖箭啊! 段惊澜也已经飞身向前,本是想要拦住那铜针的,却终究晚了一步。他在顾颉身边湛湛落定,小心将他扶住。 另一边,林明然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剑,直指苏白麓,带着一种警惕的目光。 苏白麓的双手双脚被暗卫的玄铁锁链束缚,看见顾颉冲出,替云危画挡住了自己的暗器之后,却是一惊。他定定望着顾颉,忽地问:“为什么?” 顾颉抬眼看了看他,没有作声。 “顾颉,你成为白王府的走狗便也罢了,如今,竟还为了白王府的女人豁上性命?”苏白麓冷笑着,“你当真是疯了!” 顾颉按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墨袍之下,铜钉钉入的地方已被敲出了个大洞,正位于距离心脉不足毫寸的地方,血从里边一汩汩地流出。顾颉闷哼了一声,只道:“她不光是白王府的人……更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我自然要护着。” “顾颉,你先别说话,我带你下去疗伤。”云危画赶忙说着,想要扶着顾颉回去。 “怕没那么容易!”苏白麓冷笑一声。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楼宇之上,传来一阵绵长箫声。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到了极低处、忽又回峰一转,急切如万马奔腾,险峻如悬崖攀高。再接着,便有数个红衣舞女从各处房梁而下,纷纷汇聚于大厅之外。 林明然一惊,喃喃道:“怎么可能!?银符卫分明已经被杀光了。” 苏白麓稳稳站在大堂上。若不是段惊澜点了檀香,致使他无法完全提起内力,这点玄铁打造的锁链根本奈何不了他! 院中,五名窈窕女子纷纷落地,四人红衣,一人白衣。为首的白衣女子从袖中扯了一段白绫,凭借着浑厚内力,将白绫一掷,穿过重重人群,将桎梏着苏白麓的锁链缠住,剩下的四人也依葫芦画瓢,竟将那些暗卫纷纷撂倒! 宽大的白色绸缎包裹住苏白麓,用力一拽,便将他拉出了大殿。 这些个动作,都是在顷刻间完成。如果段惊澜没有估量错,这五个女子联起手来,应当能与谢祁带林明然打个平手。 苏白麓被拉着出了大厅时,恰好擦过云危画的身旁,他的手一捞,想把云危画重新拉向自己身旁,却被段惊澜一剑挑起,险些没将他整只手斩了下来! 苏白麓在那五个女子身前落定,笑:“这铜钉的伤口临近心脉,上边的毒又只消半时辰便会发作致死,段惊澜,我也不要甚《生人决》了——顾颉和云危画的性命,你选一个。” 段惊澜皱起了眉头,淡淡道:“可我都要。” 说着,便提剑而上! 苏白麓此时内力受限,只能快速后退躲在那些女子后边,他随身的两个护卫则拾起了剑,赶紧护住自己的主子。 五道白色的影子纤瘦无比,在空中腾起之时,更是衣袂带风缓带飘飘,像极了月夜中的仙子。可她们五人手中所执的绫罗,却像一条条夺人性命的毒蛇。段惊澜在空中挽起一个个剑花,应着月华,长剑流光,拼凑成炫目的图画。利刃将那些白绫一一斩断,那些女子们步步后退,白绫脱手之后,却见她们手腕一转,五把长剑从她们的袖中划出!五人变换了招式,将段惊澜围在中央! 而林明然这边也不闲着,带着人将苏白麓和那两个护卫逼得节节后退! “撤!”苏白麓无奈大喊一声。 段惊澜已与那五名女子缠斗到了房顶,白衣女子们听了苏白麓的命令,也不恋战,从屋顶跃下,替苏白麓断了后。 段惊澜往桌上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本破旧的古籍,早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苏白麓挣脱暗卫桎梏的时候,偷偷拿了。 “别追了。”段惊澜冲着林明然吩咐了一句。 “不行!”云危画打断了段惊澜的话,“快把苏白麓追回来,他不能走!” 林明然第一次见王妃这么急着否定白王的主意,便问:“怎么?” “织绣……”云危画着急道,“织绣在苏白麓的手里,织绣被他囚禁了!” 织绣可是这次中毒事件的重要线索!明天……便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如果找不到凶手,明德皇帝真的会把云危画处死的! 段惊澜赶紧道:“跟上去看看,别打草惊蛇!” “是!”林明然应了声,赶忙带着几名暗卫冲出了白王府。 - 顾颉被扶进厢房的时候,口唇已经开始发青,胸口黑紫色的毒血浸湿了一大片衣衫。 云危画手忙脚乱地给顾颉收拾着伤口,记得快要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冲出来啊?我有百毒之血,就算被铜针打中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云危画将铜钉拔出,小心地给他清洗伤口。 而段惊澜也站在一侧,皱着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顾颉的神志有些昏蒙,隐隐约约能说上几句话:“你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我自然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我能有什么闪失?”云危画急道,“我就算有闪失,也不会比你现在的状况差到哪儿去!” 要知道,这枚铜针,只要在偏离一分,就能切断顾颉的心脉了!! 顾颉目光游离,渐渐地,飘到了段惊澜的身上。复杂的目光看了那人一眼,便又缓缓收回,不再说话。 云危画,可不仅仅是舒晏城的亲传弟子。 如果段惊澜今天和他说的那些,都是真话……那么云危画,便是舒晏城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丫头了…… 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第142章旌雨楼的密道 林明然追着苏白麓一路出去,可到了某处拐角的地方,旌雨楼的那些人就好像霎时间消失了一般,不见半点踪迹! 这下子林明然犯了愁。旌雨楼守备森严,想要在苏白麓身边安插探子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倘若织绣真的被苏白麓抓了去,想夺过来可不容易。 可如今,四顾之下,只有一片漆黑的夜,全然不见苏白麓的踪影。 林明然只能泄气地跺了跺脚,折身回了白王府。 白王府内,顾颉躺在床上昏睡,云危画帮他收拾好了伤口便出了屋子。只是手腕上、放血留下的刀痕还隐隐作痛。 “还好吗?”段惊澜问。 云危画望了望他,回到:“服过了毒血,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伤口有些深,还需要——” “本王指的是你,”段惊澜打断了云危画的汇报,往她的手腕处看了一眼,“你还好吗?” 云危画怔了怔。说真的,对于段惊澜这忽然的关怀、她还有些不适应。 “这没什么,”云危画轻抚着自己的手腕,笑,“我对白王府的价值也就是这个了,不是吗?” 段惊澜只是静静望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云危画倒是毫不把段惊澜的反应放在心上。反正,当初段惊澜愿意接受她这个王妃,愿意将她留在白王府,多半也是因为百毒之血的缘故。不抱有希冀,便不会有失望,这点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对了殿下,有件事情您可能不知道。”云危画忽然说道。 “什么?”段惊澜问。 云危画寻思了一下自己今天在苏白麓的府上偷听到的事情,说道:“我今天在苏白麓那里,见到温瑞了——花扇摇,也许是旌雨楼的地盘。” 花扇摇? 云危画也许不知道她带来的这个消息有多重大!白王府也曾对花扇摇这所清楼起过疑心,,可查来查去,也只能调查出背后的东家是温瑞,根本找不到苏白麓的半分马脚——不论是从温瑞所结交的人、还是花扇摇的资金流动,都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可现在,云危画却说花扇摇是苏白麓的产业? “你确定没有看错人?”段惊澜问。 云危画点了点头:“肯定是他,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都念出了‘温瑞’的名字了。” 男子剑眉紧蹙,眸光一动:“随我过来,你把今天所闻都与我说一遍。” 段惊澜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丝毫没有给云危画反对的机会。云危画只能快步跟上了他,心里却又禁不住地埋怨白王的自我。 路上,云危画把今天在苏白麓的府上遇见的事大约概述了一下,等她复述完,两人已经到了潋滟阁外边了。 云危画顿在潋滟阁的门口,犹豫了一下。平日里,段惊澜是不允许别人出入潋滟阁的。 段惊澜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停止了,特地回头等了等她:“进来。” “啊……是!”看段惊澜在等她,云危画赶紧钻了过去。 这还是云危画第一次进入潋滟阁,一开门,云危画才发现,潋滟阁的一层被书架摆满。上面一摞摞地放着不少典籍卷宗,活像个藏书阁。 段惊澜直接带她上了二楼,也就是平日里,段惊澜就寝的地方。只是刚一进屋,先是一个小厅,小厅旁架着一道屏风,把里间的卧室隔了开来。 段惊澜从小厅旁的书架上取了一掌羊皮纸,在桌上铺展开。云危画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张京城的地图。 男人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钻研的认真。 云危画见段惊澜这用心的模样,也不好去打扰,索性就安静站在一旁等着。 “墨。”段惊澜忽然出声,轻轻瞥了瞥桌上的砚台。 这个人,真是被侍候惯了的,想要写字也非得使唤别人研墨。云危画挑挑眉,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寄人篱下”呢?于是,她便耐着性子帮段惊澜磨起了墨。 段惊澜拿了小羊毫,在牛皮纸上轻轻画了几笔,喃喃:“果然……” “怎么了?”云危画问。 段惊澜将地图铺展开,掉了个头推向云危画的跟前:“你看这图。” 小小地图上,各家的位置都标注得极其详细精准。而在中央偏右的地方,则被段惊澜画上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形。三角形相互对称的两个角上,分别写着“花、温”两个字眼,而距离他们两个稍远的那个小角上,则写着一个“旌”字。 云危画一看便明白了,那“花”字代表着花扇摇,“温”字代表了温瑞,而“旌”字、则意味着是苏白麓的地方。 “这又怎么呢?”云危画有些不懂段惊澜的意思。 “花扇摇和温瑞的府邸都位于永定街附近,而花扇摇那条街上大半的产业都被温瑞包了下来,再往西……”段惊澜的手指到了三角形的腹部,“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民区,没有任何势力插手,平常绝不会引人注意。但是再往西的地方……便是旌雨楼了。 我此前一直没有找到花扇摇和其他势力有所关联的证据,更查不到温瑞与其他势力来往的踪迹——现在看来,花扇摇、温瑞、旌雨楼这三者之间,必有一条暗道以供通讯。” 云危画看了看那地图,道:“你是说,苏白麓在他们三个之间,各开凿了一条地下通路?这么长的路……他怎么引人耳目?” “倒茶。”段惊澜又低声吩咐。 倒茶? 还真使唤她上瘾了? 云危画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段惊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刚才的“使唤”好像只是他不经意的习惯。云危画只好又给段惊澜续了茶。 段惊澜接着道:“关键就在于,在这三者来往的路径上,地下平坦、也没有任何值得开采的资源,凿路的难度小,官府也不会去注意。这一大片都是普通的民区,平日里安乐和祥;在这儿,各方势力也生不出大的矛盾,刚好成了苏白麓开凿密道的掩护。我想,我之所以一直找不到温瑞和背后势力的来往踪迹,大抵是因为他一直通过密道与旌雨楼联系。这一招瞒天过海,实在是玩得妙。” 第143章不如要个小白王? 两人正研究着那地图的时候,林明然回来了。 没有追上苏白麓,没有查探出织绣究竟被关押在什么地方,他当然是大为懊恼。林明然道:“属下只能又派了一队人马,在旌雨楼外边随时监视着他们的动向。” “做得很好,”段惊澜道,“只要苏白麓不把织绣转移到别处,事情就还有转机。” “可他总不会心甘情愿地把人交出来。”云危画有点不明白都安静来的信心从何而来。 织绣被抓到旌雨楼里的事情,只要苏白麓咬紧牙关不肯承认,便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点,织绣就依然是“人间蒸发”的结果。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与苏白麓作为谈判的筹码,事情倒是容易得多。 可是,苏白麓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云危画忽然想到苏白麓走时说的那本《生人决》来。 当时顾颉身中剧毒,云危画只顾着扶着顾颉去厢房疗伤了,并没有注意到那本破旧的典籍下落如何:“殿下,苏白麓想要的那本书呢?被他拿走了吗?” 林明然也跟着到:“属下留意过,那本典籍已经不在桌上了。想来是被苏白麓趁机拿了去。” “被拿走了?”云危画一惊。那这样的话,他们手上还有什么能够要挟苏白麓的东西呢? 云危画自己对苏白麓并不了解,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苏白麓的出现,总是和“舒晏城的遗物”挂钩。想来,那是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 如果把《生人决》捏在手里,不怕苏白麓不肯交出织绣。可如果苏白麓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云危画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与他作为谈判的筹码了。 段惊澜倒是并不惊讶,饮着茶,淡淡道:“确实被他拿走了。只不过,他拿走的是个赝品。” “赝品?”云危画瞪大了眼睛。感情苏白麓今天,做的是个实打实的亏本买卖。 本来白王府就是段惊澜的地界,苏白麓主动前来已经占足了劣势,现在,连用以交换的《生人决》都是假的。 云危画摇头苦笑:“殿下真是个狐狸。” 这一句话,显然被段惊澜理解成了夸奖。段惊澜看了云危画一眼,忽地心情大好:“手。” 这话是对云危画说的,可云危画却不太懂其中的意思。思索了片刻,才忽地意识到段惊澜是要她把手伸出来。 纤细的手掌平摊开,递到了段惊澜的跟前。 段惊澜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一个锦帛包裹着的物件来,递到了云危画的手上,还郑重其事地,把云危画的四指弯曲,让她捏牢了那物件。 段惊澜道:“这才是真正的《生人决》,舒晏城一直想要找到能继承这半卷书册的人。现在,它是你的了。” 段惊澜云淡风轻地说着,云危画受宠若惊。 “为什么要给我?”云危画问。 段惊澜只道:“这东西压在本王这里有些日子了,现在物归原主,你可得好好存护。” 云危画把那书册捏在手里,却只觉得发烫。要知道,这可是让苏白麓三番五次掳走他的源头啊!总觉得是个烫手山芋。 云危画还没有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事儿的地步。 小手一推,又把东西递到了段惊澜跟前:“这东西,还是存在殿下的身上更为安全。” 段惊澜没想到她会拒绝,目光反落在林明然的身上。林明然会了意,忙不动声色地退下了。阁楼里,便只剩了段惊澜和云危画两人。 段惊澜走到云危画的跟前,把布帛又推回云危画怀里:“你知不知道天下间,有多少人对这东西求而不得?若不是舒晏城得了这书却秘而不发,天下人早已为它争得个你死我活了。” 云危画觉得这话里有些异样,问:“既然秘而不发,苏白麓又是怎么知道这书册所在?” 段惊澜的身形一顿,道:“那是以前的事了。云危画,你好像总很排斥本王的安排。” “臣女不敢,”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云危画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殿下的安排一向英明,哪怕臣女对内情一无所知,也不能影响到殿下的算无遗策。” 这话里简直是拐弯抹角地嫌弃段惊澜的霸道专横。 “本王并不是算无遗策。”段惊澜的声音比平时柔了几分,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云危画,反让云危画有些心虚了,“比如你,就是个意外。” 段惊澜不是一个喜欢“意外”的人,他喜欢那种谋划好了一切、运筹帷幄的感觉。可对于云危画……他觉得自己第一次爱上了“意外”带给他的惊喜。 “意外?”云危画眨了眨眼,道出实情,“其实……被皇帝陛下赐婚给殿下,臣女也是挺意外的。” 没在新婚夜被段惊澜杀死,更令她意外。 段惊澜挑了挑眉:“想要些别的意外吗?” 段惊澜的表情动作向来细微。可是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云危画已经渐渐能捕捉到这个白王细微的表情改变下、所包含的意思了。 云危画觉得,这个白王,又要开始不正经了:“殿下什么意思?” “比如说……”段惊澜将云危画逼到墙角,把女子的衣领扯开,“‘意外’地要一个‘小白王’?” ——小白王? ——色魇!! 领会到其中含义的云危画脸上一红,抬起手就想把这男人的爪子拍开,却被段惊澜一把抓住了。段惊澜含着笑,将锦帛掖进了云危画的外衣:“想成为更出色的医者,便好好看看它吧。” 段惊澜将云危画的衣领放下,便转身回到了桌案前。 虽然隔着衣衫,可毕竟是极其亲密的动作,云危画捂着自己的胸口,面如火烧。偏偏段惊澜像个没事人一样! 明明,刚才段惊澜的动作轻薄,现在倒摆出一副“正人君子”“你别多想”的模样了? 云危画气急:“臣女先走了,殿下万安!” 说罢,也不理会段惊澜的回应,径自下了楼。 段惊澜望着那气鼓鼓地身影,胸中却荡起一股暖意…… 第144章本王还有更无耻的 第二天醒来,云危画稍稍吃了点东西,便要带着舒心去丞相府一趟。还没出白王府的大门,就被段惊澜拦了下来:“去哪儿?” 段惊澜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用着云危画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喝茶,一脸地悠然自得。 云危画只好停了下来:“丞相府,康王妃中毒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你不用管了。”段惊澜淡淡说着。 感情不是他被冤枉投毒。云危画撇撇嘴,走到段惊澜的跟前:“殿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戌时之前抓不到凶手,臣女的小命就没了!” 段惊澜给舒心使了个眼色,舒心会了意,便赶紧退了下去,留云危画一人在大厅里。 “不会让你没命的。”段惊澜放下了茶盏,目光遥遥落在了云危画脸上的面具,道,“你是白王府的人,整日往‘娘家’跑,怕会让人觉得本王招待不周。” “殿下,这是两码事。”云危画耐着性子解释。 “丞相府的事情你不要管。”段惊澜淡淡望了云危画一眼,某种蕴着一种令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下毒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理。你不如回去好好看看医书,免得下次解毒,还是要靠割腕放血。” 段惊澜这是在嘲笑她医术不精吗? 云危画极其不满。她知道自己的医术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学习了——段惊澜也没有必要嘲讽她吧。 云危画忽然也很想给段惊澜找不痛快:“那么殿下,捉回了织绣姑娘吗?臣女真的可以全权信任殿下的能力?” 这一大清早的,林明然和谢祁都不见了踪影,肯定是出去办事或者去苏白麓那里蹲点了。云危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织绣肯定还没露头。她故意提起这茬儿,真就是为了给段惊澜添堵的——总不能只有她被嘲讽得不痛快吧! 可令云危画没想到的是,段惊澜竟蓦地笑出声来。 这一次,他嘴边的笑意十分明显,微微弯起的唇角让他的棱角分明五官柔和了许多。“君子一笑,如沐春风”,那一刹,云危画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八个字。说实话,这还是云危画第一次清晰看见段惊澜的笑容,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 可那抹笑意像极了昙花一现,很快便收敛凋败。段惊澜道:“云危画,你是第一个质疑本王‘能力’的人。” “???”云危画一头雾水。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句话……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深意在里面。 云危画有些经不起段惊澜这三番五次的调戏了,索性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了白王殿下一眼,转身要走。 哪知道段惊澜直接大手一挥,把云危画拽了回来。这还不算,他一手拉着云危画的胳膊,将女子的身子轻轻一转。待云危画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段惊澜的腿上了。 男人低下头,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只听他道:“关于‘能力’,王妃要不要……亲测一下?” 谁说要亲测了!谁闲的没事干想“测”这个!? 什么“文武双全惊才艳艳”,什么“君子一笑如沐春风”,这个白王,压根儿就是个登徒子!还是“衣冠禽狩”的那种! 云危画皱眉,努力压制着自己恼羞成怒的情绪,咬牙道:“殿下,您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无耻’的底线。” “多谢抬举。”段惊澜将云危画的身子掰了掰,让她面对着自己,“本王还有更无耻的,要看看么?” 不仅无耻,还厚脸皮! 云危画觉得,天阙国那些把白王段惊澜当成梦中晴人的女子们,怕是压根儿不清楚段惊澜的真正为人吧?好一副正人君子的皮囊! 云危画接着道:“殿下在人前居然能压制住自己‘饿狼’的本性,臣女真是佩服!” “没办法,耐性好。”段惊澜答到。 “……”云危画无言以对。 段惊澜的面容虽然冷峻,可眉眼间却含着一股笑意。他的目光渐渐从云危画的身上移开,落在了女子身后,忽地开口:“有事?” 段惊澜的眼睛里,早已收敛了浓浓情绪。 云危画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却发现林明然不知何时回来了,正浑身僵硬满目不可置信地盯着两个人看。 云危画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段惊澜用力环在了怀里。 无耻,太无耻了! 现在居然还当着林明然的面这样……那有一天,这个白王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口出秽言”啊!……到那时候,云危画估计会被天阙国的女人一起围攻吧。想想都可怕。 云危画挣脱不得,索性低了低头,也不敢去看林明然的眼神。 可在林明然的眼里,这个王妃一脸红晕,俨然是怀春少女的羞涩心绪!连埋头在段惊澜怀里的动作都像是撒娇。 ——好嘛,他只是出门调查了一下旌雨楼,王爷和王妃就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林明然深深地感到自己打扰了白王殿下和王妃的亲密,罪过罪过。 林明然咽了咽唾沫,脑子有些空白,懵懵懂懂地汇报了旌雨楼那边的情况之后,又懵懵懂懂地退下了。等出了白王府,林明然的思绪才终于正常接轨。 ——之前白王殿下还一直不和王妃同房呢,可旦夕之间,白王殿下就和和王妃进展神速啊!四舍五入说不定明年就能有小白王了! 这可是大事儿,得和谢祁说说。 可大殿里,情形并不是像林明然寻思的那样,待林明然走后,云危画飞也似地逃开了段惊澜的怀抱,道:“殿下这是在毁人清誉?” 段惊澜挑了挑眉:“本王和自己的王妃亲热,算什么毁人清誉。” 这…… 云危画皱眉。 段惊澜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可是……可是怎么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呢?她和段惊澜,什么时候到了那种可以“亲热”的地步了? “何况……”段惊澜含笑望着女子,“就算毁清誉,本王也只‘毁’你的。” 第145章怎么了,都哑巴了? “何况……就算毁清誉,本王也只‘毁’你的。”段惊澜一脸玩味地说着。 云危画气急,却又不知道作何反驳,索性狠狠瞪了段惊澜一眼:“做梦!” 说罢,便气呼呼地跑回谭风院了。 云危画刚回屋子,段惊越就来白王府了。定王风尘仆仆地进了府,开口便问:“三弟,那中毒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弟妹她还好吗?” 段惊澜倒是不急,先给定王煮了杯茶,道:“下毒之事并非数日就能解决的,不用勉强。” “那怎么成!?”定王瞪圆了眼睛,“皇兄他既然下了旨,说不定真会把弟妹……” 毕竟,自从云危画显露出自己解毒的本事之后,明德皇帝便开始对她有所忌惮了。这次的中毒事件,又被有心人捏造出“天降灾祸,另有真龙”的谣言,明德皇帝现在,巴不得能揪到白王府的小辫子呢! 不然,也不会说出限定云危画三日内纠察真凶,证明自己清白的话来。 说到底,这一次,倒也是白王府拖累了云危画。 段惊澜捏着手里的茶盏,碧绿的茶叶在小杯里沉淀,飘飘荡荡,像极了世间不由自主的人生。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不会被处死。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定王很少看见段惊澜这样的神情,怔了怔,道:“是……三弟你做事一向稳妥。你定然自有考量,只希望……那丑丫头能躲过这一劫吧!” “王兄,告诉你个秘密。”段惊澜忽然开口。 “秘密?什么秘密?”定王把身子往段惊澜的方向凑了凑,竖好了耳朵仔细听着。 段惊澜神秘兮兮地一笑,像极了得意洋洋地炫耀什么的孩子:“白王妃,并不丑哦。” 定王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了看段惊澜。过了好半响,他才开口:“三弟,王兄能明白你想娶个漂亮媳妇儿的心思……” 可这……云危画第一丑女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在云危画出嫁前,段惊越也是见过云危画的模样的,现在回想起来,段惊越都还觉得有些发怵。 ——幸好云危画现在用面具挡着半张脸。 段惊澜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话,目光延伸到白王府外的无尽苍空之中,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天气真好啊。” - 云危画奉命解毒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天阙国。大理寺那边也三番五次的来人问案情的进展,可白王府给的回应一直都是“再议再议,进展顺利,正在追踪”之类的客套话。 所以,不论是达官显贵之间,还是市井乡民之中,都流传起白王妃办事不力无法自证清白、即将被斩首的话。 苏白麓坐在花扇摇最高处的一个雅间,开着窗,遥遥望着不远处的白王府——这时候,白王府外边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层层围住,都等着白王妃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呢。 这其中,倒也不乏富贵的人家。 比如,云筱玥与和自己处得好的几个小姐就藏在人群里,一个个等着看云危画的笑话。再比如,服了顾颉研制的君影草解药、终于有所康复的郑飒,也一身便衣地等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等着白王妃露面。 郑飒随身的小厮递过了拜帖,却统统都被白王府打了回来。小厮一脸丧气:“公子,咱们一定要在这儿等白王妃出来吗?看这样子,白王妃今儿个怕是悬了!” 郑飒对捉拿犯人这件事也不抱有什么期待,道:“正因悬了,咱们才更要等着!——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看见本公子的救命恩人了!” 那小厮脑子一转,拍了拍自己的头:“嗳,是嗳!公子真是重情重义。” 不远处的云筱玥几人听见了,一粉衣女子便朝郑飒的方向指了指,悄声道:“那人就是郑飒,据说,当初被你家大姐治的时候,差点被治死呢!” 云筱玥作为丞相府的女儿,身份比周围那些个二品官员家的小姐要贵上几分,故而被团团拥在正中央。云筱玥往郑飒那处看了眼:“郑爵爷平日里低调得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家的公子呢。” “看起来,长得倒是不错。”一黄衣姑娘说道。 粉衣服摇了摇头,小声地嚼着舌根:“我听说那公子被母亲溺爱惯了,骄纵得很呢!” 云筱玥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声,转过头不再看那郑飒:“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呗。”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又想起那日,自己在大街上和郑母起了争执的事情了。因为郑爵爷的府上向来低调,云筱玥并不认得郑母,看她衣着华丽,也只当是哪家富贾的夫人——谁料到会是爵爷夫人呢!?当时,她们两人吵得还动了手,闹得很不愉快,事后云筱玥还被云百宁罚了跪。 云筱玥在心里,早把郑母记恨上了! ——自然而然地,也对这郑飒没什么好感。 云筱玥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男声:“云四小姐刚才说什么?” 云筱玥回过头,才发现郑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们几个人身后,一双眼睛里冒着火光。云筱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姐妹早已经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论身份的尊贵,爵爷府并不比丞相府差到哪里,这几个二品官员家的小姐,自然只有闭嘴的份儿。 云筱玥心里也是一虚,说道:“只是几个姐妹间的谈话,没什么值得提的。郑公子多虑了。” 郑飒发起脾气来,可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绝不会忍让分毫。立即道:“本公子还没说什么呢,你紧张个什么?” 郑飒巡视了一眼周围的这些个小姐,道:“刚才就看你们对本公子指指点点,怎么?有什么话直接冲我说啊?” 刚才,那些个叫人舌根的小姐们纷纷退避三尺,躲在云筱玥的身后。 郑飒不知退让,接着步步紧逼:“怎么了?都哑巴了?” 第146章对你,不需要有大家风范 郑飒态度不善,激得云筱玥的小姐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云筱玥把那些姐妹们挡在身后,扬声道:“你吼什么吼,不过就随口说了几句,你一个大男人还经不得人说了?” “随口?”郑飒冷哼一声,“本公子倒是好奇,是谁教养得你们这些小姐遑论他人双亲?” 听了这话,云筱玥才肯定刚才她说的话,都已经被郑飒听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云筱玥先起得头。之前她和郑母生了罅隙,已经让云丞相很是不满了,如果今天又在大街上、当中和郑飒起了冲突,回头还不知云百宁会怎么罚她呢! 云筱玥虽然有时候胆大包天,但也是怕的呀! 郑飒步步紧逼,她只能先退一步。可是,就这么认怂,又不是云筱玥的风格。 云筱玥翻了个白眼:“那是本小姐失言了,可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未免有失大家风范吧!” 她以为这么说,郑飒就会因着“面子”退让一步,显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气度来。 可郑飒哪儿管这些。云筱玥刁蛮,他却更纨绔!郑飒冷言:“大家风范?那是做给‘人’看的,至于你?没那个必要!” 郑飒尤其强调了“人”这个字眼,惹得云筱玥脸都气得通红了! 那些个官家小姐也听不下去了,各个眉头深锁,却碍着郑飒的尊贵身份,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而周遭围观的那些人,早已经自动围成了一个圈,把云筱玥和郑飒两人空了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郑飒身边的随从小声提醒:“公子,这毕竟是丞相府家的女儿,还是莫要闹得太僵为好。” 郑飒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丞相府家的一个庶女嘛,怎么能跟爵爷府的世子相提并论?他可是打心底瞧不起云筱玥的身份的。 随从见势不妙,又赶紧补充道:“她毕竟也是白王妃的妹妹,这又是在白王府的门口,好歹得给留些颜面。” 郑飒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大约是云危画这个女儿,在丞相府的存在感太低了吧。他总是很难把白王府和丞相府的嫡长女联系起来。 郑飒皱皱眉头,小心思考者这件事。 “好吧,看在白王妃的面子上,本公子这次不和你计较。”郑飒似乎终于想通了,“要是再有下次,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你站住!”云筱玥叫住了拔腿想走的郑飒。 对于郑飒的说辞,她是不服气的。什么叫看在白王妃的面子上?她云危画的脸面就有那么大吗!?她又不需要靠着云危画的威慑力而活!况且…… “什么叫不和我计较?本小姐可还没原谅你呢!——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郑飒摇着扇子回过头。 这件事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云筱玥一个丞相府的庶女,竟说着“还没原谅他”的话?他不与云筱玥计较,已经是这丫头天大的福气了!云筱玥反倒来数落他? 郑飒和自家的随从都还没有搭话,可围观的人群中,忽地爆发一个壮汉的声音:“他骂你不是人呢!” 紧接着,人群里便是一阵哄笑。 直笑得云筱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云筱玥虽是丞相府的庶女,可因着生母温氏颇受云百宁的喜欢,一直也没吃过多少苦。而今当众被嘲笑,早已经出离了愤怒。纤纤素指按上了腰间缠着的软鞭,轻轻一弹,鞭子就滑到了她的手里。 “啪——”,是长鞭被狠狠挥落在地的声音。云筱玥怒目,朝人群中吼道:“谁说的!刚才是谁!” 一直在哄笑的人群,忽地就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云筱玥为自己的“震慑力”感到自豪,却全然不明白,真正让这些人在刹那间沉默的、并不是她手中的长鞭,也不是她“云筱玥”的名号,而是“丞相府女儿”的官家身份。 一旁的郑飒看着恼羞成怒的云筱玥,冷哼了一声。 云筱玥卷着软鞭,直指郑飒的鼻头:“郑飒!你今天必须跟本小姐道歉!否则别想离开!” “切,”郑飒不以为意,“本公子就是走了,你又能怎么样?” “你!”云筱玥确实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对付郑飒,只能把胸中的怒意转移到鞭子上,狠狠一击地面,“道歉!” “不。”郑飒得意洋洋地挑衅。 云筱玥怒不可遏,抬起手,提了步子就要向着郑飒挥过去! “云筱玥!住手!”几乎是与此同时,白王府的大门打开,一女子的声音从石阶上传来。 郑飒不识武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帘在彻底合上的时候,却见到人群中有一抹白影冲出,直接挡在了云筱玥的跟前! 白衣女子紧紧握住了云筱玥的手腕,看起来动作轻巧,可随着女子停留的时间加长,云筱玥渐渐觉得自己的手腕像被钳子狠狠夹住,钻心的疼! 云筱玥痛得弯下了身,嗷嗷叫唤起来:“放手、放手……你是谁啊!快放了本小姐!” 陈歆歌笑着:“云四小姐真是好大的脾气,歆歌佩服!” 郑飒之前,虽没和陈歆歌打过交道,可也是听过陈歆歌的名号的。 天阙国与西凉国素来交好,所以两国官家之间也多有联系。西凉国大公主陈歆歌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在名气上,并不比天阙国的云长依差到哪儿去。又因着陈歆歌是段惊澜的师姐,便更使陈歆歌的名气上升了。 另一边,云危画的段惊澜也从白王府走出。 云危画上前,直接一把拽过云筱玥手里的鞭子,狠狠扔到了一边! “云危画,你疯了!?”云筱玥挣扎着喊出声。这丑丫头现在居然敢动她的鞭子了!简直胆大包天!这么些人……什么郑飒,什么陈歆歌,什么云危画,就知道欺负她一个! 陈歆歌抓着云筱玥的手也重了几分:“和王妃说话,你竟敢如此无礼?” “我看是你疯了!你知道你对面的人是谁么!?”云危画道。 第147章白王的宣言 云危画的身后,正站着还在状况外的郑飒。她之所以如此动怒,甚至直接扔掉了云筱玥的鞭子,不过是因着心里着急。上一世,云筱玥就是因为失手打死了郑飒,才引得被斩首示众的下场。 今天这一幕……实在和上一世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要不是陈歆歌及时出现拦住,这一鞭子,就要落在郑飒的身上了! 而那些围观的人群,竟然一时间的群情激昂。他们本是来看白王府的热闹、看这白王妃如何破案失利把自己送进牢房的,却万万没想到,恰好碰见了这些个官家小姐互相数落吵架的场面。对他们来说,今天这一幕实在是日后饭后茶余的一大谈资! “我的事情,还用得着你管吗!”云筱玥大喊,仿佛压根没注意到周围那些百姓等看好戏的目光——最重要的是,她被陈歆歌别着手,身子前弯,视线之内,恰恰没有看见白王段惊澜的影子。 陈歆歌是不懂丞相府事情,可见了云筱玥这幅刁蛮任性的模样,心里也是嫌弃得很,索性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们天阙国教养女孩子,怕是不得要领?这要是在我们西凉国,如此以下犯上辱没王妃的丫头,早就被拔了舌头了!” 云危画也很想嘲讽云筱玥一番,因为她更觉得丢人。可她要是出声数落,便是承认了丞相府对子女管教生疏——云危画自己也是丞相府的人啊,会连累到自己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做。 于是,她索性绕开了这个话题,直直看着云筱玥,道:“大街上挥鞭吵闹,你觉得很威风?” 云筱玥早已经被陈歆歌捏疼了,疼到说不出话来! 只能“哎呀哎呀”地叫唤着。 云危画又转身对郑飒说道:“今天的事是筱玥不对,还望郑公子见谅。” 对于云危画的道歉,郑飒哪里敢接受?这个人不光是白王妃,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他不知道君影草的解药是顾颉研制,只当是云危画妙手回春。郑飒赶紧拱手作揖:“郑飒怎么敢当。王妃知书达理识得大体,赐药之事,郑飒还得多谢白王妃!” 他话里说的客气,可却半点儿没提云筱玥。 这到底是揭过了这一页还是没有,怕只有郑飒自己清楚。云危画不再说什么,反正,她能帮云筱玥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他的,还全要看云筱玥自己的造化。 可是呢,一边的云筱玥却不领情:“云危画!你有胆量就直接和我比试!叫别人挟制着我算怎么回事!” 陈歆歌是懂武的,她捏着人的力道,可强劲得很!云筱玥都快受不住了! 陈歆歌更是越看这个丫头越觉得碍眼。她是西凉国的公主出身,从小到大都是被捧惯的,更习惯了高人一等的压人一头,一见着那些逾矩违逆的、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当下便想把云筱玥的手给拧断了! 可这一次,还不等她发话,段惊澜倒是先上前了。他的手接替了陈歆歌,也桎梏在云筱玥的手腕上,狠狠一用力,便听得骨节碎裂的细小声音! “啊啊啊啊——!!”锥心的疼痛从肉节之中传来,直逼得云筱玥失声大喊! 一旁围观的众人都看得呆了! 白王……这是直接废了云筱玥的胳膊吗! 段惊澜冷着一张脸,声音都不带一丝情绪,却自有震慑人心的力量:“云四小姐不懂说话,要不要本王亲自教你?” 在白王的面前,云筱玥哪里还敢造次。当下只听见支支吾吾地吃痛声,而和她同行的那些官家小姐,更是已经逃得远远的,生怕被白王看见再揪了出来! 段惊澜狠狠甩开云筱玥的手腕,冷言:“若有人再敢对白王府的人不敬,休怪本王无情!” 他这话,不单单是说给云筱玥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是在当众宣称,云危画嫁入了白王府,便是白王府的一份子!不管云危画如何,她的身后,都有他撑腰坐镇!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摸不透这王妃和白王的关系了! ——若至今尚未圆房的传言是真的,那现在白王的这份“宣言”又算怎么回事? ——若二人的感情是真的……那不曾同房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白王殿下……不行? 这样的猜测从无数人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赶紧被抹掉!敢说白王殿下“不行”,这跟不要命了有什么分别! 云筱玥被段惊澜狠狠甩开之后,只能跪在地上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鼻头一酸,险些就要哭了出来! 凭什么啊。 她不过是说了云危画几句,一个陈歆歌,一个白王,各个儿都拿她出气!?她哪里受过这些委屈!全都怪这云危画! 云危画看着云筱玥半跪在地上,无力握着自己地手腕,一副要疼晕了的模样,竟还是平白生了些怜悯。 其实仔细想想,云家的这些姐妹里,习惯了对她使心机的,也不过是南宫卿安和云长依两人。至于这个云筱玥…… 她从不会耍心机的,因为,她都是直接动手。 想到这里,云危画心里那一点小小的怜悯瞬间烟消云散。 她朝人群里瞥了一眼,便见到在云筱玥的身后,那些个陪着她一起来的官家小姐们,缩成了一团,小心又小心地观察着周遭气氛——竟没有一个上前扶起云筱玥,哪怕是在刚才、云筱玥与郑飒起了争执的时候,也没有一个劝架或者替云筱玥说话的。 云危画踱步走到了云筱玥的身边,半蹲下了身子,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云筱玥,你当自己真的很威风吗?你想想,若你不是丞相府的孩子,你还剩下了什么?” 半吊子的武功?略显粗陋的文笔?还是中等的相貌? 就算云筱玥不愿承认,可她确确实实,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云危画接着道:“你以为自己真有许多朋友?趁着今日,你好好看个清楚,在你与郑飒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交的那些所谓朋友们,都做了什么?” 第148章切莫对她手下留情! 经由云危画这样提醒,云筱玥才猛然间意识到,在自己与郑飒已经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与自己同行的那些个官家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任何话。分明平日里说着什么相互亲近的话,可就连今天这点儿争吵的小事,那些人都全然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筱玥忽地觉得心中一凉。 她曾经,是真的以为自己有许多朋友的。 云危画说话的声音极低,除了就在她跟前的云筱玥,没有其他任何人听到。 见云筱玥的脸色变了,云危画便知道,她是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云危画起身:“云四小姐,既然郑公子已原谅了你,还不快走?” 云筱玥跌跌撞撞地起身,有些不甘地瞪了郑飒一眼,才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方才一直躲在人群后边的那些小姐们,这才蜂拥而上,将云筱玥围了起来,好一阵的嘘寒问暖。 “师弟,这么鲁莽的丫头,你竟只废了她一双手?”陈歆歌走到了段惊澜的跟前,笑道。 段惊澜看了她一眼,身子却往云危画的方向移了过去,一边说道:“她的手还没有废。白王妃的家人,该由她亲自处理。” 刚才的骨节碎裂之声,实际上是云筱玥手腕处的几块小骨摩擦破碎之声——却只是磨坏骨骼的边边角角,只要好生休养几天,便能恢复如初了。段惊澜在下手的时候,一直拿捏着分量呢! 段惊澜的说辞,显然让陈歆歌颇为吃惊。墨玉似的瞳子一转,她接着道:“白王妃,你做事可不能如此优柔寡断。我还以为,你嫁入了白王府后,能学着处理这种小喽啰呢?” 不知怎的,云危画总觉得这陈歆歌对她,仿佛有着几分敌意。云危画笑了笑:“云筱玥行事莽撞,可还没到心思阴毒的地步,哪里用得着费心思处理?”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云危画并非优柔寡断不懂立威,而是这云筱玥,根本不值得她去花费心思。轻飘飘地把陈歆歌的难题驳了回去,另得陈歆歌一时间无话可说。 段惊澜立在云危画的身侧,道:“师姐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歆歌表情一动,也不顾及周围还有一大片围观的百姓,径自走到了段惊澜的身前,抬起一张如玉无暇的小脸,眼里流转着几丝哀怨的光:“师弟……没事,我便不能来看你了吗?” 这话说得暖昧,连云危画听了,都不免对这两人的关系细细猜测一番。她悄悄抬眸看了看段惊澜,却发现段惊澜的目光是定定落在陈歆歌的身上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云危画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哪怕当初在上清宫,初遇见陈歆歌和段惊澜两两相傍的样子时,她的内心都平静无波。可现在,仅仅是看到了段惊澜注视着陈歆歌的模样,她的心里便已经五味杂陈、憋屈得很了! 偏偏……她又没什么憋屈的资格。 她只是明德皇帝当初用来试探白王的棋子。 “我不是这意思。”段惊澜的声音从云危画的头顶传来。 陈歆歌瞬间喜笑颜开,道:“那就好,毕竟咱们这么些年的情谊了,我就知道,师弟你没那么健忘!” 云危画实在不想听这两人叙旧,她自己干站着,实在尴尬得很。思来想去,索性往郑飒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那些个百姓,本以为这次还能见着这“丑王妃”吃个醋、大发雷霆什么的,可人家白王妃不但没有,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直接走了!怪事怪事,这丑王妃难道就不怕白王被这西凉国的美女抢了去?她就有这么大的自信? 郑飒更是一脸糊涂,看着云危画走到了自己跟前,赶忙行礼:“王妃娘娘,不知那案子,进展如何了?” 云危画摇了摇头:“这事,白王自有思量,我还并不清楚。” “王妃娘娘不清楚吗?”郑飒有些吃惊。毕竟中毒之事,明德皇帝可是下命让云危画亲自查的,他以为白王妃至少该是知道事情全貌最多的人。 “我和殿下正是打算去大理寺的,没想到一出门,便碰上了这等事。”云危画笑道,“云四小姐刁蛮惯了,还望郑公子…………” 这是云危画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郑飒会了意,赶紧道:“王妃娘娘放心,大不了,郑飒以后绕着她走就是了!” 云危画一怔,赶紧笑道:“不不,本宫是想说……若郑公子以后遇着了,还望对她切莫手下留情!” “啊?”郑飒愣了,一时没懂云危画这话中的意思。 刚才云筱玥在的时候,王妃娘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王妃……此言何意啊?”郑飒问。 云危画道:“以后啊,你要是见着她,能怎么捉弄便怎么捉弄,郑公子开心便好,本王妃概不会管!只是……闹闹便罢了,还希望莫要捉弄出大事。” 云筱玥这样的性子,实在是被云百宁惯出来的。 如今云危画云长依都已经出嫁,丞相府里就剩了云筱玥一个讨喜又会来事儿的姑娘,她能不嘚瑟吗?所谓猴子称霸王,也大抵如此了。 再不让云筱玥吃些苦头,她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况且,上一世云筱玥误杀了郑飒,是因为他们两个之前没有交集,云筱玥并不知道郑飒的身份。 可现在,云筱玥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郑飒是郑爵爷的儿子了,再加上今天这么一出,估计之后,云筱玥见了郑飒,更会收敛许多。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收。 让郑飒这种纨绔的富家子弟来当那“收恶人的恶人”,实在再合适不过。 云危画的提议,当然很合郑飒的胃口。他早便看那个云筱玥不顺眼了!口出狂言便也罢了,还连带着侮辱了他的母亲!他看在云危画的份上才想着不和云筱玥计较,现在,白王妃都这么说了,他哪儿会不从?当下便笑道:“王妃娘娘说的是,郑飒定会‘不负所托’!” 第149章你不是也和别的女人走得近么? 云危画也笑:“要是碰见了什么困难的,也可以找我,我这儿别的没有,一些折磨人的药粉倒多的是。” 郑飒是爱玩的性子,本以为云危画是那种不近人间烟火的性子,可现在却觉得,这白王妃“捣蛋”起来,还挺合自己的胃口的。他马上就变得更开心了:“王妃放心,我郑飒是什么人?别的不说,这使坏的点子,我倒是有不少呢!”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仿佛全然忘了段惊澜和陈歆歌两人。 ——同床异梦同床异梦,这白王和王妃之间,定然是这种关系!围观的那些百姓们,立即在脑海中又编排了上万个皇家秘闻。 陈歆歌也被两人的笑声吸引过了目光,她有些看不懂这个白王妃了。 难道她就一点不在乎白王和自己的关系吗?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还跑去和别的男人讲话了。还是说,这个白王妃,压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从刚才,段惊澜和她谈话的时候,便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别处瞟。 这不该是陈歆歌料想中的画面。 没有白王的热情相待便也罢了,段惊澜从来不是个懂得少女心思、体恤温情之人;可白王妃的吃醋和无理取闹,她居然也没有看见! 这白王妃……比自己想象中更不简单。 陈歆歌笑了笑,拉起了段惊澜的衣袖:“师弟,我好不容易来天阙国一趟,要不要陪我去逛逛?” 段惊澜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一会儿还有事,恐怕不行。” 有事? 陈歆歌想要询问,可段惊澜却直接往云危画的方向去了。 在云危画和郑飒聊得正欢的时候,郑飒身边的小厮忽然脸色一变,赶紧干咳了几声。 紧接着,云危画便觉得自己身体一阵失衡,胳膊一痛,被强劲地力道狠狠往后拽了拽。女子小小的身子就那么往后仰了回去,跌落在宽大而温厚的胸膛上。 “白王殿下。”郑飒赶忙行礼。 段惊澜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本王和王妃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云危画回头。 云危画的身子很轻,被段惊澜一路拉着,像是被提溜起来的小鸡。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围观的百姓还那么多,云危画也不好直接冲段惊澜怼,挣了几下挣脱不了,便放弃了反抗,任凭段惊澜带着自己穿过人群。 陈歆歌赶紧追了过来:“师弟,你去哪儿,我也去!” “段惊澜,我好歹也是白王妃,人这么多,你注意一下影响好不?”云危画皱眉。这样被提溜着走,实在太丢面子了! 段惊澜放慢了脚步,看也不看她,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是白王妃?那还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 “你不也和别的女人走得近么?”云危画白了他一眼,小声呢喃。 可段惊澜是何等人,武艺精湛,听力自然也极好,怎么会放过云危画的这点抱怨。 段惊澜看了看她,道:“本王什么时候和别人走得近了。” 就在段惊澜这样说着的时候,陈歆歌已经跟了上来,与两人并排而行。 云危画偏过头,看了看陈歆歌,又看了看段惊澜。那眼神,仿佛在说:就是这个人啊,你就是和这个女人走得近。 也不知段惊澜领会了云危画的意思没有,他不再和云危画说些什么,反而冲着陈歆歌道:“大理寺是重地,稍后可能要让师姐在外边稍等了。” 陈歆歌大方地摆了摆手:“你放心,毕竟是你们天阙国的重地,我自会避嫌。” 她身为西凉国的公主,像大理寺这种重要行政机关,没有皇帝亲自下令,陈歆歌自然是不能进入的。 片刻,三人就已经到了大理寺门口,恰好碰上了正要出门前往白王府询问“案情进展”的魏大人。 “殿下,王妃娘娘,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微臣惶恐。”魏大人下了轿子,赶紧行礼。 “吏部侍郎到了吗?”段惊澜问。 吏部侍郎也在里面?苏遗通? 云危画眨了眨眼睛,有些没明白这中毒的案子,为什么段惊澜也会把苏遗通扯在里面。 那一边,魏大人赶忙道:“已经在里边候着了。只是……迟迟不见白王殿下,这苏大人在里面也坐不住啊,咱们大理寺,也没法强扣着人不是?” 段惊澜一挑眉,问:“人走了?” “没有没有,臣和苏大人哪里有这般胆量!”魏大人赶忙澄清,他方才那话,也不过是抱怨了几句罢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新任的吏部侍郎捅了什么篓子,让白王殿下找他来此,根本没法和苏遗通解释啊! 魏大人的目光忽地落在了段惊澜身侧的白衣女子身上,道:“不知这位女子是?” 陈歆歌笑道:“西凉国陈歆歌,见过魏大人。” 听了这话,魏大人立马明白了这是西凉国公主了!赶紧拱手:“原是西凉国的公主殿下,臣有失远迎。只是这大理寺……” “不碍事的,我此次只是陪师弟一路,也并不进去,就在外头候着。”陈歆歌立马领会了魏大人的意思,赶忙解释,“魏大人请吧。” 听陈歆歌这样讲,魏大人心里就安心了不少。 他当然听过外头传着的、白王段惊澜和西凉公主陈歆歌的风言风语,今天亲眼见着了,还担心这白王殿下真把陈歆歌当成了一家人,直接带着这西凉公主进了大理寺的门呢! 只是…… 这西凉公主竟然说要在外边一直等着白王殿下,能屈身至此,可见用情至深啊!看来坊间的传言,也并非全无凭据。 这白王殿下和西凉公主之间,说不定真曾有过那么一段情呢? 魏大人心中腹诽,自然忘不了再看一眼正牌的白王妃——也不知道这云大小姐知道这些流言不?见了这容颜倾城的陈歆歌,估计 这丑女心里,早已经不是滋味儿了吧! 面具下,云危画自然感觉到了魏大人的目光。正迎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眸中澄净、明澈非常。 第150章先封赏,再交人 “大人有事?”云危画问道。 魏大人赶紧收回了目光,道:“失礼失礼,殿下和王妃请进。” 魏大人的身子一让,请着段惊澜和云危画进了大理寺。他也是个机灵的,一路上也没再多问关于中毒之案的进展,只是带着两人直接去找了苏遗通。 这白王的心思,他猜不透,倒不如少说话、多做事。 苏遗通已经在大理寺中等候许久,在他身侧,更站着其他几位官员,几位御史大夫和刑部、吏部的两位尚书也在。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吏部尚书,云危画也是认得的。 他便是宁氏的亲生父亲,云长依的外祖。 只是,宁天德思想顽固,素来信奉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宁氏进入丞相府以后,他也没怎么和宁氏有过太多联系。所以云危画对着个刑部尚书,也并无太深的了解。 待段惊澜和云危画到了,那几位官员便起身行礼。 段惊澜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落定,却没有给云危画留个座位。 ——在缉拿到真凶之前,云危画洗脱不了嫌疑人的罪名,自然只能站着。 四周一片寂静,几个官员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段惊澜小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样子。 还是大理寺的魏明先开了口:“殿下,人已经齐了,不知您有何吩咐?” 白王放下了茶盏,冷冽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终于在苏遗通的身上落定:“苏大人,你替王妃捉住了投毒的始作俑者,本王甚是欣慰。” 闻言,苏遗通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微臣愚钝!微臣与此案毫无瓜葛,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啊?” 他虽是明德皇帝的人,可为人圆滑得很。不知苏遗通脾性的人,见了他猝然跪地的模样,定会以为他是个胆小怯懦之辈。 段惊澜慢条斯理:“前几日,协助查案的麒麟卫与我说,苏大人的义子回了京城?” 苏遗通身形一顿,深深垂着头,掩住了神色里的慌张。 段惊澜接着道:“那义子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已将投毒的细作捉住了,正扣押在自己的府上。不知苏大人这些日子,可从那细作口中,打听出了什么?” “微臣惶恐!殿下,臣对此是毫不知情啊。至于这义子……”苏遗通赶紧又磕了个头,“诸位同僚都知的,臣膝下只有一个孩子。王妃着急查案,许是妄听了谁的谣言,这可真是冤枉微臣了!” 段惊澜坐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看着苏遗通,却对着虚空轻声唤了一句:“丘明堂。” 旋即,一道墨色的影子凭空而至,胸前和衣摆处,皆用银线细细描绘了麒麟的图样。而丘明堂的手里,更还抓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 “苏大人,这可是你府上的下人?”丘明堂问。 苏遗通抬了抬眼,一眼就看出了自家仆人那特定的衣服,想不承认也没法子,只能点了点头。 丘明堂将那仆人扔回地上:“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仆人生平第一次被这么些达官显贵围着,早已吓得浑身哆嗦, 硬撑着道:“是,那天晚上入了夜,小人亲眼见一白衣男子闯入老爷的房里。小人担心是贼,便一路跟了上去,却听到老爷和那人谈话……那白衣人、那白衣人……自称是老爷的孩子。小人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只有一个公子,小人便想着,那人,也许是老爷的义子……或者私生子也不一定。” 那仆人说的句句实情,苏遗通无从辩驳。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苏白麓只不过来他府上那么一次,竟然就被段惊澜抓住了踪迹!? 他本是打算与苏白麓彻底断绝关系的! 况且……这细作之事,他确确实实毫不知情!苏遗通心里慌张,索性直接磕起头来,声泪俱下:“殿下,请恕微臣欺瞒之罪!那苏白麓……他、他却是微臣义子,只是已有多年未见,情意淡薄。微臣早已将他视作陌路人,所以方才……才出口否认。” 段惊澜也不去问苏遗通这话的真假,只淡淡说着,“苏公子为朝廷立了功,当受封赏。今早我已请示皇兄,只稍片刻,赏赐的旨意便会送到苏大人和那苏公子的府上。苏大人只需记得将人移交大理寺便好。” 苏遗通没有想到段惊澜的动作会那么快——竟然已经抢先一步请示了明德皇帝。这白王,好像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推论出现纰漏。 只是……他与苏白麓早已经撕破了脸皮。这细作究竟在不在苏白麓的府上,他更是一无所知。段惊澜之所以提前请示明德皇帝,不过是要借着皇命,强迫苏白麓把人交出来——而强迫苏白麓的任务,又偏偏被段惊澜推给了苏遗通。 明德皇帝的赏赐先下,那这人,不论如何,苏遗通都得找一个交上去的。 苏遗通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中毒之案,分明是推在了白王妃云危画的身上的,怎么现在,就莫名其妙落在自己身上了呢? 苏遗通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 明德皇帝的旨意下来之后,在瞬间便闹得满城皆知。旌雨楼的院子里,摆了不少明德皇帝赏赐的布匹。 苏白麓的手轻轻拂过那批锦缎,手一用力,华美的织锦便在他手中碎成了齑粉! 他不想把织绣交出去,结果段惊澜就给他来了这招!?赏赐都已经下发了,这人,他想交也得交,不想交也得交。不然,估计他的旌雨楼都会被官府查封! 苏白麓心中恨恨。这段惊澜,实在碍事得很。 就连上一次,他闯入白王府夺出来的那本《生人决》都是假的!都是段惊澜在诓他! 他的身后,一蒙面的白衣女子孑然而立,见苏白麓面色阴沉,小心问道:“主上,那花扇摇的沈姝姑娘还被关在白王府呢,这怎么办?” “自己被当了替罪羊,怪得了别人吗!”苏白麓没好气地说着。 第151章我不想最后才知道你的心思 苏白麓对拖后腿的属下,可从来没什么耐心。他之前一直以为,花扇摇里除了阮娘,最精明的便是沈姝了,现在看来,这沈姝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织绣,她沈姝就被栽赃成了嫌疑人?甚至还被段惊澜软禁在了白王府里! 这个沈姝,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主上,人虽然得交出去,但是……咱们的目的不一定就达不到啊。”蒙面女子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苏白麓问。 “织绣也是听命于人,假如……”蒙面女子想了想,道,“她恰恰是听命于白王、或者白王妃呢?” 苏白麓没有搭话,于是蒙面女子就接着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原本,明德皇帝就是忌惮着白王的,也想着凭这次的事情嫁祸白王妃并除掉她。这和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不是吗?咱们和明德皇帝……目的都是相似的。如果织绣去了大理寺,作证说自己是受白王妃指使……那云危画,便必死无疑了!” 苏白麓半眯着眼睛,显然是在认真思索这件事情。 不错。织绣和她背后的人,是冲着天阙国去的,与旌雨楼倒是没什么恩怨。如果能借此机会除掉云危画,想必织绣他们,也十分乐意。 临死之前还拽上一个白王妃,何乐而不为呢? 苏白麓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不少:“这事儿交给你了,今晚之前,希望我能听到白王妃的死讯。” “是!” - 苏遗通去旌雨楼接织绣的时候,本还担心苏白麓会不配合,可旌雨楼的人,早早就把织绣从地牢提出来了。苏遗通接了人,也懒得再待,回头便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织绣被关在旌雨楼的地牢里,仿佛也受了不少苦头。 她投毒的事情,虽然与旌雨楼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可毕竟,她是混进花扇摇的奸细。为了逼问织绣是如何混进花扇摇的,苏白麓还是在他身上动了刑。可织绣,硬是半个字儿都没说。 苏遗通看着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织绣,心里也是有几分吃惊。 苏白麓的心,是真的硬。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苏白麓“复活”了的事实。要不是看见了那白衣男子、右手臂上那条清晰的疤痕,他都不敢相信那真的是苏白麓! 苏遗通长长舒了口气。他只希望,今后再也不要和那个丧门星扯上关系了!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和苏白麓扯在一起! 等织绣被押送回了大理寺,段惊澜便起身向着魏明辞行:“人已经到了,便全权交给几位大人了。” 说罢,段惊澜就要带着云危画离开。 可跪在地上的织绣忽地用了全身力气大喊道:“等等!!” 先前,织绣一直是跪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模样,这忽然爆发的喊声让在场人都吓了一跳,守卫们也下意识地、纷纷拔出了刀剑,防备着这个“投毒犯”做出什么对人不利的事情来。 织绣却只是跪在原地,凌乱的发下,一双眸子闪着精光。她定定地看了云危画好久,才终于移开,朝着云危画深深一拜:“王妃娘娘,民女有个不情之请!” 云危画皱了皱眉。 什么不情之请,偏要跟她提出来?要知道,她和这个织绣可不熟。而且……论权力,她更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个大人。 在场人的目光纷纷在云危画身上落定,好像都开始对这个白王妃有了些戒备。 云危画看了织绣一眼,道:“你若有冤屈,便向几位大人申诉吧。此事,已和本王妃无干了。” 织绣却朝着云危画再拜,眼里竟开始闪烁了晶莹:“王妃娘娘,此时只能求您和白王殿下。” 见了织绣眼中的那一抹光,云危画还是忍不住有了些心软,却冷冷回着:“何事?” “民女……曾栽赃给花扇摇的沈姝姑娘。那沈姑娘待我不薄,我却如此对她……”织绣哽咽着,“我自知罪孽深重,本无颜见她,可是……还是想着能在临死前,亲自向沈姝姑娘道个歉……否则,民女实难心安。王妃娘娘,沈姝姑娘如今正在白王府,可否劳烦娘娘代为转告?” 原来只是这点事儿。 云危画长舒了一口气。织绣方才忽地给她跪下,她还以为对方要趁机反咬一口呢。 想来……织绣之所以避开了白王却找她求情,也是看着段惊澜不易近人、怕被拒绝吧。 云危画看了织绣一眼。曾经俏丽的面容如今已经满是尘垢,不知是在旌雨楼那边受过了多少苦楚。 云危画道:“本宫会代为转告,只是沈姝姑娘愿不愿见你,便是她的事了。” “是!谢过王妃娘娘!”织绣忙又磕了几个头,这才作罢。 几人出了大理寺之后,丘明堂便被段惊澜首先支走了,云危画本想和丘明堂寒暄几句都不得机会。 云危画看了段惊澜一眼,讪讪道:“这么急着让丘队长走做什么?” “不走,夹在我们两个之间?”段惊澜反问。 云危画第一次觉得,段惊澜这种无理取闹的模样,有时候还挺有趣的。于是云危画笑道:“殿下,您这样子,会让臣女以为您在吃醋。” 段惊澜用鼻音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 “只是……殿下。”云危画将段惊澜叫住。 段惊澜回过头来,静静望着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云危画的表情:“不高兴?” 云危画想了想,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殿下以后有什么打算,能提前与我说吗?” 段惊澜没有回答,仿佛是在等着云危画接着说下去。 于是云危画胆子更大,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就像这次,陛下本是让我负责查案的,可殿下却好像帮我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今日来大理寺的时候,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是半点都不知情。我知道殿下自有考量,也相信殿下的能力,只是……有的时候,在某些情况下,能否让臣女知道的多一点呢?我不想每一次,都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知道事情原委和殿下的心思。” 第152章本王在世一日,便护你一日 两人立在大理寺的院子里,距离正门不过还有数尺的距离。段惊澜安静站在原地,直到云危画说完了这一席话。 墨袍玄衫的男子长身而立,如一只桀骜雄鹰,可他的眼睛里,却有着罕见的温存。许久,他才淡淡说道:“本王并没有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段惊澜一步步,向着云危画走了过去:“解毒,是你和顾颉立的功劳;织绣的行踪,是你一人探寻。破案种种,最关键的节点,都多亏有你。本王只不过顺势推了一把罢了。” “并不是的。”云危画摇头。 是段惊澜将她从苏白麓的手里救出,也是段惊澜自己想法子让苏白麓交出了织绣,明明劳苦功高的是他才对。段惊澜这么说,难道是想安慰自己吗?怕她觉得自己无能? 况且……被当成一个傻子般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难受极了。可段惊澜似乎并不觉得、“瞒着她”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云危画正愁着不知该怎么跟段惊澜描述自己的感觉时,自己却忽地闯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男性独有的体香顺着鼻翼传来,云危画怔忡在段惊澜的怀里,霎时间失了言语。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男人身披着的宽大锦袍,嗅得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也只听得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云危画,我想保护好你。”段惊澜仿佛刻意放缓了语调,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款款深情,甚至,仿佛还带了些许的紧张,“只是,也许我并不知该怎么做。外面的所有伤害、所有艰难,我一个人承担就好,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你困在白王府里,哪儿都别去,什么都别想,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好。 如果这让你觉得不开心了,如果你想自己飞出去感受这世间的一切……我……” 男人的声音顿住,仿佛是在心中考量着措辞。而云危画的脑子里,早已经一团乱麻,被段惊澜这一番“坦诚相待”地言语震惊地说出不话来! 男人暗暗收紧了臂膀,将云危画牢牢护在怀里,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接着道:“本王,还是不准。云危画,只有本王怀里是最安全的,其他地方,都不要去。好不好?” 在男人拥抱上来的那一刻,云危画的心跳便已经漏了一拍,如今,更是心跳错了频,面红耳赤。她的脑子里,不断浮现着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从香袖微弦的初遇,到新婚夜里他的转身离去,到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到那一天,他们两人因为丘明堂的中暑大吵;到谢祁所说的,“王妃娘娘,当真看不出殿下的心意吗?” 过往种种,如同烙在心里的灼热印痕,发着烫,烧红了云危画的脸。 云危画忽然觉得,这种种回忆留给她的印象,竟好像比她所经历过的前世还要深刻。 当回忆落定,她的脑海中,便只回荡着段惊澜的声音——本王怀里是最安全的,其他地方,都不要去。好不好? 其他地方,都不要去,好不好? 云危画的手侧到男人的腰间,缓缓抬起,似乎是想要抱一抱身前的男人。 可不知怎的,那双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落下。 ——你会爱我多久? ——项北辕此生此世,都只爱云危画一个,也永远都只护你一个。 上一世,那青衫男子的话语蓦地闯入了云危画的脑海,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他曾是最炽热的光,后来也变成了最锋利的刃。这让云危画不自觉地,想要逃避开所有能在她心里发光、发热的东西。 “你能护我多久?”云危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男人的下巴,抵在云危画的耳上,一双星眸缓缓睁开,带着热切的温度。只听他道:“只要我段惊澜在世一日,便护你一日。” 横在男人腰间的那双手,最终,还是没有环上。 女子的胳膊缓缓垂了下来,她好像是失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傀儡,虽然头靠在段惊澜的肩膀上,可目光却遥遥落在了极远的地方。 说出口的誓言,总是最容易的。 仿佛一句承诺,根本不需要担责。说话的人只当是个玩笑,可听的人却总是当真。 云危画的嘴角渐渐浮现了一抹笑:“可是殿下,臣女已被关在丞相府二十多年了。殿下的意思……是想再关臣女下半辈子?” 宽大的身影一顿。 分明只是片刻的时间,可云危画却觉得,自己好像将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又重来了一遍,只觉身心疲软。抬手推了推男子,让自己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开。 男人的手颓然落下,转身之时,却只看到了云危画离开的背影。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 “已被关在丞相府二十多年”,这一句话,回荡在段惊澜的脑海,久久不散。 二十多年…… 可云危画如今,也不过十六左右罢了。 哪里来的二十多年? 云危画,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竟还有本王不知道的? 在不远处,云危画跨出了大理寺的大门。陈歆歌果真还等在外边,候着段惊澜出来。 她仿佛是看出了云危画神色有异,主动迎上前去询问,云危画只是礼节性地回了几句,便先行回府了。 好在,这陈歆歌不似云长依那般“粘人”,见云危画有些失神落魄的模样,倒也没多问。 段惊澜随后走出,陈歆歌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师弟,事情处理的不顺吗?看王妃的模样,似乎不是很开心啊?” 陈歆歌的话音刚落,她才注意到,段惊澜的面色也不是很好。心中疑惑,便又问道:“殿下和她起了争执?” 段惊澜走了两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好半天,才终于回了陈歆歌的话:“家事,不足于外人道。” 陈歆歌好看的脸蛋上立马一僵,可很快,便又转而笑了起来:“师弟,师姐难道就不算家人了?这点事儿还要瞒着我吗?” 第153章你知道的,我有多爱殿下 “师姐难道就不算家人了?这点事儿还要瞒着我吗?”陈歆歌笑道。 段惊澜沉默了片刻,开口时,说的却是与刚才全不相干的话:“你可知道,百面生现在何处?” 陈歆歌怔了怔,似乎是很讶异段惊澜会在这时候提起百面生来。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讥讽:“那个叛徒,我若是知道她在何处,首先就追到她的老巢趴了她的皮!” 段惊澜不以为意,淡淡道:“你们西凉国对于昔日同僚,倒是不留情面。” “什么昔日同僚?”陈歆歌撇撇嘴,抱着剑、双手环胸,“她既已叛逃,便与我西凉再无情谊可言了!” 段惊澜没有搭话,只是径自往前走着,一路沉默。 陈歆歌追了上去,手下意识地就想往段惊澜的胳膊上揽,却被段惊澜不动声色的推开。陈歆歌虽然看见了,却也不挑明,笑道:“师弟,我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请我吃点东西?” “想吃什么?我命人去买。”段惊澜简单回着。 陈歆歌仿佛也不觉得段惊澜这样疏离的态度有什么不妥,笑道:“那多没趣?听说这海宴楼的酒菜不错,不如咱们去那儿?至于菜钱嘛,师弟出了,好不?” 她原以为段惊澜会直接应允的,却没想着,对方却犹豫了一会儿。 可惜了,即便和白王认识了那么久,陈歆歌现在,还是有些捉摸不透段惊澜的心思。她好小心地看了段惊澜一阵儿,补充道:“刚好,你托我找的人我也有了些眉目,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听闻此言,段惊澜的眉心一动,目光终于稳稳落在了陈歆歌的身上:“有了眉目?” “嗯~”陈歆歌笑着,颇有几分俏皮,“若是这海宴楼的酒菜合我口味,我便一五一十的说与你听,好不?当然这菜钱……” “我请。”段惊澜直接回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歆歌心里乐开了花,直接转身要往海宴楼的方向去了,“走吧!”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而在不远处,趴在一家普通瓦墙上的红衣男子看着两人走远,细长的眉头皱巴在了一起。谢祁挠了挠头,看着自家王爷和西凉公主的身影走远。 他身后,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忽地响起:“谢祁,你怎的了?趴在墙上头看见什么了?” 谢祁挠着头,道:“哎哟,这青天白日的,白王殿下就直接和别的姑娘逛街去了?莫不是要给咱们白王府添一个侧妃?” “瞎说什么呢?”南叶轻轻一跺脚,直接坐在了那墙头上,远眺过去,却早已经不见了段惊澜的身影。 于是谢祁解释道:“刚我看见殿下和西凉国的公主一道走了,看样子还挺亲密的。” 南叶怔了怔,仿佛也是在讶异白王居然会和别的女子走了一路。要知道,在与到云危画之前,白王殿下的身边、可是很少有女孩子靠近的。 就连身为香袖微弦管理人的南叶也不例外。 南叶自己,还是对段惊澜有着“儿女私情”的,这事儿,白王府和香袖微弦的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南叶很好地掩饰住了心中醋意,想了想,笑道:“不见得吧,说不定咱们王府,只是换了个王妃呢?” “啊?”谢祁一时没反应过来南叶话里的意思,想了想,才一拍脑袋,连连称是,“也对啊,好歹是西凉国的公主,人家怎么肯让她当侧室?” 南叶狡黠一笑:“而且听说,在以前,西凉国便有为了公主能嫁的体面,将驸马爷的正妻赐死之事呢。” 谢祁接着称是,可过了会儿,他却定定地看着南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不见了。他忽然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神色看着南叶,道:“南叶,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南叶也很少看见谢祁这样的表情,知他露出这种神色时,通常都有要事,便道:“什么事?说。” 谢祁犹豫了会儿,问道:“我知你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你好像不喜欢王妃?为什么?” 谢祁的问题让南叶一怔。 她对段惊澜的心意,谢祁几个都是知道的。她也曾以为自己不是“小气”的人。 说实话,南叶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假若段惊澜有朝一日娶了妃子,她会怎么做——她外形尴尬,在别人眼里总是个小孩模样;也自知自己的身份与段惊澜是天壤之别。所以,南叶从未妄想过能与段惊澜厮守一生的人是自己——她以为到时候,她会淡然退场,更或者大度地祝福白王有晴人终成眷属,显出一丝江湖儿女的风骨气度。 可是,到头来,她却做了令自己至今都后怕的事情。 ——借着云危画的手,给段惊澜下了媚药。 南叶从那破败的瓦墙上跳了下来,淡淡笑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偏偏是那个被称作“废物”的云家大小姐。 为什么殿下会那么在意她?哪怕当初,云危画还是脸上生脓的丑女时,白王都对她异常上心。 为什么?凭什么? 那时候的云危画一没身份,二没能力,三没容貌。根本无法与年少成名的白王段惊澜相提并论!可为什么,又偏偏是她能得到白王的青睐? “现在想想,大概是嫉妒吧。”南叶自顾自地说着,“觉得她明明很糟糕,世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比她好?她有什么资格嫁入白王府呢?哪怕是隔壁家的张小姐李小姐,都比她当白王妃更让我舒服千百万倍——那时候的我,大概就是这种心思吧。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云危画剔肉剜毒的时候,我没有将她送进香袖微弦救治,任凭她毁容了、或者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白王妃。” 南叶垂着眸子,小小的手扣在了自己的心口:“谢祁,你知道的,我有多爱殿下。” 她是个小孩模样,口中却说着深情款款的情话,实在有些突兀。 谢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将视线移向了天尽处,低声道:“我当然知道。” 第154章他想救谁? “不提这些了,”南叶长舒了口气,转而笑了起来,“那苏家的公子,咱们还得好好查探一番呢!” “嗯。”谢祁点了点头,从墙头跃下,落在了南叶身边。他看着面前的破旧房屋,喟叹般地说了句:“那苏衍之平日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等龌龊勾当。” “进去看看吧。”南叶笑着,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 云危画回了白王府后,首先便找到了沈姝,将今天的事情向她复述了一遍。 听罢,沈姝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悲戚的神色,问道:“织绣现今被关在大理司吗?我……可以去看她?” 云危画想了想,道:“你若想去,我回头向白王请示一番吧。有殿下的命令,你去探监应该会更方便些。” “民女谢过王妃娘娘。”沈姝半曲着身子,向云危画行礼。 原本,云危画是很喜欢这个花扇摇的舞女的,可自从知道了花扇摇是苏白麓的产业,她便不自觉地、对沈姝有了几分戒备。 花扇摇原本是苏白麓藏在京城中的一大暗桩,如今被她意外撞破,也不知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对了,之前的那个妙儿姑娘呢?”沈姝忽然问道。 妙儿,就是郑爵爷家里那个投药的小妾,也是被段惊澜捉住后、栽赃给沈姝的那个人。 云危画抿着茶,道:“刚才见着她被林明然押去大理寺了,应当会和织绣关在一路。沈姝姑娘放心,如今既已查明事情与姑娘无关,自会还姑娘清白。” “倒不是担心这个。”沈姝含着笑,叹了口气,“那妙儿想必是织绣的同伙,想来惭愧,我们花扇摇居然会出了如此恶毒的细作……” 云危画当她实在担心花扇摇的前景,便道:“这事儿确实会对花扇摇产生些影响,只是不知者无过,花扇摇休整几天应该就能正常经营了。” 沈姝应该还不知道花扇摇这个“暗桩”已经暴露了,否则,她又怎么会为了花扇摇的经营担忧呢? 要知道,如果花扇摇背后的主子真不只是温瑞一人,而有旌雨楼做后盾的话——段惊澜想动,就有更多顾虑了。 云危画又在沈姝的小屋里停留了一阵,本想从她那里套出更多花扇摇的内情,可没想,沈姝此人言谈精密、竟始终不带一丝漏洞。 于是,云危画也不再纠缠,寒暄了几句,便推脱有事离开了。 中毒之事告一段落之后,云危画便显得空闲了许多。 顾颉替她挡下苏白麓的毒针后,还一直在昏睡着,云危画去探望了一番,担心他醒来后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索性就把舒心留在了厢房临时照料。 之后,云危画则回了谭风院,将段惊澜交给自己的那本《生人决》翻了出来,细细读了起来。 “生机之道,在阴与阳。阴与阳者,或在乎天,或在乎地……” 书册的开头,只是讲了一些最基本的阴阳概念,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云危画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书为什么会另苏白麓趋之若鹜,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动手抢夺。 但是,待书册翻到下一章,云危画便看出这书的特别之处了。 她的医术皆是从顾颉继承而来,虽只学了几个月,但因有着神医舒晏城留下的医册、和顾颉的指点,进步飞快。应当说,这世上的大部分病疾治疗,云危画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生人决》中所记载的许多病案、方药,都是云危画之前闻所未闻的! 这是一本极为珍贵的医书! 苏白麓……要一本医书做什么用呢? 他身上并无疾患,难道是为了救什么人? 而这书册,苏白麓口口声声说是舒晏城的遗物,又为何会落在段惊澜的手中、而不是顾颉手里呢? 顾颉作为舒晏城的徒弟,医术高明,他才最有资格拿到这本书不是吗? 修长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云危画一手揉着太阳穴,觉得思绪烦乱。正在这时,鹦歌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 云危画赶紧将书册藏进了枕头底下,走了出去:“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鹦歌蹑手蹑脚地凑到云危画耳边,道:“小姐,殿下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云危画甚是不解。 鹦歌儿朝谭风院门口指了指:“殿下不是自个儿回来的!还带了个姑娘呢!” 姑娘? 云危画抬眼望去,却见到一墨一白两道身影,刚好从谭风院的门口经过。 男的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如松;女的粉黛玉面,更见灵动俏皮。 是陈歆歌啊…… 白王把他的师姐还带回家了啊。 云危画心中不免有几分醋意,赶忙转过了身:“带了就带了,这有什么的。” 段惊澜遇见了自己的师姐,带回家吃顿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哪儿值得大惊小怪的。何况……在天阙国,三妻四妾更是常有的事情,段惊澜要是想再要个侧王妃、她也没资格拦着不是?西凉国与天阙国素来交好,或者……说不定是直接让陈歆歌代替自己王妃的位置呢。 云危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总是浮现着那两人的身影。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境况。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吃醋了? “小姐?不上去问问吗?”鹦歌直接道。 “有什么好问的,人家两个人的事,咱们添什么乱。”云危画淡淡说着,可以忽视掉了心中一痛。 云危画转身回了屋子,不再去想。可是,身后却紧接着传来了陈歆歌的声音:“王妃娘娘,原来您在呢!” 云危画只好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微低着头,仿佛是在刻意避免看到那两人:“原是殿下和公主回来了。” 只这么一句,其他的再也没有多说。 好像真的全然不把他们两个的事儿放在心上。 陈歆歌笑道:“刚和殿下去海宴楼吃了饭,回得晚了。王妃娘娘用过膳了吗?” 第155章片刻就好,等我 “刚和殿下去了海宴楼,回得晚了,王妃娘娘用膳了吗?”陈歆歌笑着问道。 哟,原来还去海宴楼吃了一顿。 她这个正经王妃都还没和白王一起去过呢,看来陈歆歌,确实在段惊澜心里很特别。 云危画笑了笑,目光终于落在了段惊澜的身上。可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段惊澜早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了。云危画笑道:“还没有,殿下有帮臣妾带份醉鸭回来吗?” 语气熟练得仿佛是在唠着家常。云危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把话说得那么亲密。其实她也只是调侃罢了,毕竟,段惊澜从来没从外边给她带过任何东西。 她没奢望过段惊澜会有所回应,甚至都做好了被“打脸”的准备。 可是,那墨色衣袍的男子停了半刻,却认真回道:“忘了,抱歉。下次给你带。” 这让云危画有些受宠若惊。 她真的只是调侃而已啊!段惊澜这一副认真允诺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云危画面色僵了僵,忙笑道:“不用了。你们两个还有事吧?慢慢聊,妾身先退下了。” 云危画拔腿想跑,却被人牢牢环住了胳膊。段惊澜不知何时上前了一步,一手拉着云危画的胳膊,唇边勾起了淡淡的笑容:“终于记得该怎么称呼自己了?” 云危画的眼睛瞟了一眼陈歆歌,仿佛是在用目光告诉段惊澜:那还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大庭广众的,她总不能一口一个生疏的“臣女”,让人以为白王府夫妻“晴变”。 陈歆歌一直在一旁看着,刚才,白王和云危画在大理寺中的拥抱他没有看见。可现在,这两人的“互动”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白王和这个人之间的轻松对话,竟好像彼此已经相识许久,而段惊澜的一句“下次给你带”,更是让陈歆歌醋意大发——那句话,听在陈歆歌的心里,就好像白王已经帮着王妃带过许多次的美食了,而今天,不过是偶然“忘了”而已。 他从没对谁这样好过。 毫不客气的说,在陈歆歌的印象里,段惊澜身边关系最亲近的女子就是她了。 她觉得,自己在白王的心里是特别的。就算目前不是被深爱着的那个人,也是在段惊澜的心里有着特殊地位的、离他最近的那个。 可今天这一番,云危画和段惊澜之间不过短短几句对话,便让陈歆歌有了一种危机感。 就好像,原本属于她的、被她小心护在心里的人,忽地被抢了去。 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 陈歆歌上前,拉了拉段惊澜的衣袖,勉强笑道:“师弟,要不你先陪着王妃?这徒家的事情,咱们改天再说……” 陈歆歌的话,好像是将段惊澜从某一种“沉迷”中忽然唤醒。 段惊澜回过身,手也不自觉地从云危画的胳膊上滑下,他的面色如常,可语气里还是沾染了些许迫切:“不了,就现在吧。” 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段惊澜滑开的手,陈歆歌瞬间心情大好,笑道:“好,那咱们走吧。”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刚要抬脚,却又回头看了看云危画,“片刻就好,等我。” 说罢,段惊澜便带着陈歆歌快步走近了潋滟阁。 云危画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处,脑子里久久回荡着段惊澜的声音。 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很是好听,仿佛带着某种魅惑人心的磁性,清朗非常,听起来很是舒服。 只是…… 徒家? 云危画在脑海中遍寻自己对京城贵胄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京城里又一家姓“徒”的名门。 ——大概段惊澜又在查什么案子吧。 可是,什么案子需要陈歆歌一同参与呢? 云危画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这时候,鹦歌从身后跑了上来,问道:“小姐,您就这样放殿下走了?那姑娘……今晚该不会住在王府吧!” 住在王府…… 这还真说不定。 可是,段惊澜刚才又说什么片刻就好,让她等着。 也许这两人真的只是谈一会儿案子,便又散了呢。 云危画仰起头,遥遥看了眼伫立在谭风院隔壁的那座小楼,道:“谁知道呢?” 这个段惊澜,莫名其妙地和他说什么话呢,竟害得她现在、脑子里全是段惊澜几时才会把陈歆歌送出王府的想法。 她倒是也不讨厌陈歆歌,比起云长依和南宫卿安来,陈歆歌实在受欢迎多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西凉公主和段惊澜会共处一室,她的心里,就总有些不是滋味。况且这西凉公主,还左一句“师弟”、右一句“师姐”地和段惊澜互称。 “小姐,您想什么呢?”鹦歌见云危画面色有些恍惚,忙关切地问道。 “想什么……”云危画揉了揉额头,喃喃道,“大概……思春吧?” 云危画回了屋子之后,便努力把心思落定,埋头在那本《生人决》上了。等鹦歌再来打扰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 谭风院西侧面的窗子大开,云危画看了窗外一眼,却发现,潋滟阁那边,窗户也是开着的。却看不到屋里的人。 “殿下走了吗?”云危画下意识地问。 鹦歌朝潋滟阁瞅了一眼,道:“没呢,殿下好像和那姑娘一直待到现在呢!” 啧。 到现在都没出过屋子吗? 云危画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段惊澜所说的“片刻就好”?这白王殿下计量时间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鹦歌好似看懂了云危画的心思,掩嘴笑道:“小姐,是不是吃醋了?” “哪有。”云危画挑了挑眉,用筷子夹起一只鸡爪,“我只是担心,这么久了,殿下的身子支撑不住。” 鹦歌脸上一红:“小姐!您、您瞎说什么呢!” 云危画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殿下到现在还不进膳,怕是会饥肠辘辘四肢无力,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 “可是……可小姐您……”鹦歌百口莫辩。明明是自家小姐先开了潢腔的,怎么现在、倒好像是她心思不纯了?鹦歌羞都快羞死了! 第156章苏白麓,大概入了魇 “本王确实有些饿了,王妃这儿有吃的吗?”段惊澜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惊得主仆二人都快丢了魂魄。段惊澜给鹦歌使了个眼色,鹦歌便赶紧退了下去。 要论起开潢腔,云危画觉得,这个白王比自己有过而无不及。毕竟,云危画这几句擦边的小潢腔,还都是跟段惊澜学的呢。 所以刚才,云危画听见段惊澜那句话的时候,总觉得白王口中的“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饿”。 “殿下忙完了?”云危画问。 段惊澜走进了屋子,直接在云危画的声旁落座,淡淡道:“没。只是知道王妃这么担心本王的身子‘撑不住’,本王心中感激,便来让你看看。” 云危画皱眉,下意识地问道:“让我看看?看什么?” “你想看什么?”段惊澜偏着头,目光在云危画的脸上落定。 云危画被他盯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在马车里,被段惊澜强按着手移到那炽热上的情景。 云危画赶紧别开眼去:“什么都不想看。” 段惊澜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还以为殿下不会笑呢。”云危画道。 在刚遇到段惊澜的那些日子里,这个人,确实从没笑过。看不出悲欢喜怒,也看不出任何心绪波动。直到最近,云危画才渐渐地发现,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 并且笑起来的模样,极是好看。 足够让全天下的女人都沉醉其中。 段惊澜似乎没想到云危画会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淡了下去:“是么?”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所以臣女曾经以为,殿下是不是得了‘面瘫’之症,遍求名医却不得解——所以才在麾下收了舒晏城这样的神医。” 段惊澜的嘴角抽了抽,淡淡笑着:“王妃能为本王的身体康健如此上心,本王甚是欣慰。” “不用客气。”云危画笑着,夹起桌上的小菜吃了起来,“现在看来,殿下不是为了治疗面瘫才接纳了舒晏城的。” 段惊澜抬了抬下巴,语气忽然变得冷肃:“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云危画嚼着嘴里的八宝鸭,知道段惊澜已经看出了她想套话,索性直言道:“在上清宫时,苏白麓便透露出自己认得顾颉,甚至,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还不错;而他苦苦寻找的《生人决》,是顾颉的师父、也就是舒晏城的东西……我今天将那本书读了几页,是一本很好的医书。 臣女只是好奇,苏白麓为何这么在意那本书?为何殿下不交给他而交给我?而舒晏城、顾颉、殿下和苏白麓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惊澜静静地听完了云危画的话,脸色变幻莫测。 沉默的时间每延长一分,云危画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 就在今天中午,这个人还告诉她,想护她一生。可如今的隐瞒和遮掩,云危画又怎么能全当做看不见? “我若告知于你,会让你安心吗?”许久,段惊澜才又开口。 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磁性,缓缓流淌进云危画的心里。好像带着令人愉悦的温度,一点一点、如雨润无声般填补在云危画心里的小小裂缝。 云危画点了点头:“会。未知太令人恐惧,殿下的坦诚,会让我安心。” “若是如此,本王自然可以告诉你。”段惊澜给自己小盛了一盏茶,道,“舒晏城归于本王麾下,是有求于我;顾颉归于我麾下,亦是有求于我;而苏白麓……他的恨,是因为本王“杀”了一个人,一个并非死在我手里的人。” “殿下杀的,却并非死在殿下手中的人?”云危画有些没明白这句话,但是,更令她困惑地,还不是这一点,“可是,苏白麓苦苦寻求《生人决》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那一本医书,也不可能救活死人啊!” “真的不能吗?”段惊澜反问,目光沉静。 被段惊澜这样一问,云危画心里反倒没底了。 段惊澜接着道:“那本书的名字,可是叫《生人决》啊。其中所记载艰深,本王看不明白,故而‘生人’之说的真假,本王亦不能解答。若你真有兴趣,倒不如自己探究一番。” “臣女觉得,应当只是言过其实吧。”云危画答到。她今日翻阅过那本书,其中记载虽然诡谲莫测,但也没有逃离“治病,救人”的中心,全然不见有提到“死而复生”之法。 “活死人”这般玄妙的东西,大约只是人们的一念妄想罢了。 这样想来,云危画反而有些不明白苏白麓的执着了:“那苏白麓不像是个不懂常理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法呢?” “苏白麓,”段惊澜缓缓念着那人的名字,道,“他如此信奉那本书……大约,是入了魇吧。” “入了魇……”云危画轻声呢喃,“看来,死去的那人对他真的很重要吧——是殿下杀了她吗?” 段惊澜静静看着云危画,许久不曾开口。 男人的薄唇微张,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屋外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王妃娘娘,殿下在这儿吗?” 是陈歆歌。 云危画一下子便听出了陈歆歌的声音。 她还没有离开白王府吗? 云危画看了段惊澜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却是落在外头的白衣女子身上的。 段惊澜起身,走了出去:“怎么了,师姐?” “晚膳已经送到潋滟阁了,师弟休息了这么久都未回来,我便想着找找你。”陈歆歌笑着,目光落在云危画身上时,有了一刹那的停顿,“王妃,我可以请殿下回潋滟阁吗?” 云危画觉得那种不适应的感觉又冲上来了。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觉得那隔壁的潋滟阁,好似是陈歆歌的“金屋”一样。仿佛大房和二房,很奇怪的感觉。 可明明,陈歆歌脸上的笑容真切,更满含善意,根本没给云危画一丝一毫多心的机会。 这样,云危画的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她连觉得委屈的正当理由都找不到。 第157章谢公子还这么忙? 换作往常,段惊澜也会拒绝陈歆歌的要求的,或者说……会说一些让云危画觉得好受些的话。比如“本王今天在谭风院用膳”“本王还不饿”之类的。所以这次,云危画心里也隐约抱着这样的念想。毕竟之前,段惊澜都会及时地说一些向着云危画的言辞,那会令她觉得舒坦许多。 可是,段惊澜却没有拒绝,他看了陈歆歌一眼,快步走出了云危画的屋子:“走吧。” 话音刚落,便往谭风院外头走了。 “对了殿下,”云危画急急地叫住了段惊澜。 “怎么?”可对方连头都没有回。 云危画往前走了几步,道:“殿下还记得今天织绣的请求吗?沈姝姑娘愿意去大理寺探望,只是……想要探监,怕是有些困难。” 毕竟,在大理寺中关押的,都是犯了大案的。没有上头的命令,根本没有“探监”的可能。 段惊澜也知道这一点,迟迟没有应声。 “沈姝还不知花扇摇作为暗桩,已经暴露的事情。”云危画补充道,“若殿下担心花扇摇那边动什么手脚,臣妾去回绝了沈姝便是。” “不用。”段惊澜回过身来,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塞在了云危画的手里,“把这交给谢祁,让她陪着沈姝去吧。” 有谢祁“监视”,自然不用担心沈姝会在牢里做什么手脚了。 只是…… 云危画都一整天没有见着谢祁的影子了,还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白王府呢。 段惊澜似乎看透了云危画的心思,道:“谢祁应当快要回了,安心。” 说罢,段惊澜便转身走出了谭风院,没再多说一句话。 反倒是陈歆歌,似乎是担心段惊澜这“说走就走”的态度会令云危画心里不快,很客气地跟云危画道了别,这才追上了段惊澜的脚步。 ——溜得真快。生怕她看不出他在逃避回答。 云危画无奈一笑,这段惊澜跑得那么快,多半,是不想提他当年“杀的那个人”吧。 云危画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转身回屋了。 算了,段惊澜现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她早晚会想法子知道的!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如好好吃饭! 云危画用了餐,捧起《生人决》读了几页,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谢祁的声音:“哎哟,可真是气死人了,辛辛苦苦了一整天,回家连个吃的都没有!” 谢祁的话里仿佛都带了哭腔。 白王府的用餐时间一向严格,而每顿吃不完的饭,又都会兑成馊水,下一餐接着做新的。所谓过时不食,谢祁回来的时候,天边的月亮都亮了,厨房里肯定是半点饭菜都没了。 谢祁一路哭喊着进了谭风院:“王妃娘娘,您和那那几个丫头还饿不?要不要去海宴楼吃一顿?我请。” 云危画现在并不想听见“海宴楼”这三个字,她会下意识地想到段惊澜和陈歆歌两人。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了谢祁一个皮笑肉不笑地表情:“不饿,不吃。” “啊,您也不陪我!那我岂不是要一个人找食儿去了?”谢祁整张脸都委屈得很! “你谢大护卫,还担心找不到人一起吃饭?”经过这些日子对谢祁的了解,云危画早就看明白了!这家伙,简直走十步就能遇上个“好兄弟”,走三步就能遇上个“红颜知己”!根本不差陪他吃饭的人儿! 谢祁撅了噘嘴,喃喃道:“找人吃饭容易,找看得顺眼的就不容易了。” 云危画无奈笑笑,合上书,从袖里拿出了段惊澜的玉佩,递到谢祁手上:“那沈姝姑娘你看得顺眼不?” “沈姑娘?”谢祁眼睛一亮,旋即看向了手心里的玉佩,惊到,“这不是殿下的玉佩吗!王妃娘娘……您怎么偷来的?” “呸!”云危画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谢祁的头,“这是殿下给的。沈姝挂念旧情,想去大理寺探望一下织绣,殿下便说要你陪着沈姝姑娘去。” “要我陪着啊……”谢祁手里捏着玉佩的系绳,看着晶莹的玉佩在灯光下晃晃悠悠。虽然云危画没有说多余的话,但是谢祁也能理解到段惊澜话里的意思。 明面上是让谢祁陪着,实际上,是要谢祁进行“监视”。段惊澜是担心沈姝会借机替花扇摇做事、在织绣的身上做手脚,扰乱案情进展。 谢祁一甩手,将玉佩捏在了手心,朝云危画邪魅一笑:“王妃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云危画面容一僵。谢祁这迫不及待地表情,总让她觉得这家伙想对沈姝图谋不轨。 那边,谢祁已经一溜烟地往谭风院外头跑了,云危画便问了句:“天晚了,你打算现在就去吗?” “不晚不晚!大理寺还没关门呢!”谢祁摆了摆手,“我可有些日子没见沈姝姑娘了!” - 永定街上,谢祁带着沈姝一路走着,却并不着急,一路上遇见了糕点摊还都会停下来,尝上几个。 谢祁嘴里叼着个桂花糕,又递给沈姝一个:“沈姝姑娘来一个吗?这家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不了,公子自己吃便好。”沈姝含蓄地笑了笑,好像也不怎么着急,“谢公子没用过晚饭?” “哪儿来的及呀!”谢祁摆摆手,“一下午没吃东西,回家之后,厨房里更是半口粥都没剩!——沈姝姑娘不会怪我耽搁事儿吧。” “哪里哪里,”沈姝笑道,“去大理寺还来得及呢,这中毒的事情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谢公子还这么忙?” “嗯,”谢祁点了点头,喃喃道,“是别的事儿。沈姝姑娘知道的,白王府一向比较忙。” “是。”沈姝淡淡笑了笑,也再没多问。 两人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地,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谢祁的饭量实在很大,又热情得很,哪怕沈姝并不饿,也还是被他硬塞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酥饼。谢祁就更过分了,怀里不光抱了各式小点心,还捧着半只叫花鸡。 两人出现在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守卫们都惊呆了。 这些吃食,是不允许带入大理寺的。于是谢祁索性将怀里的吃食都塞到了那些守卫们的怀里,让他们分着吃了。 魏大人知是白王府的人来了,特地出来迎,更是一路带着他们进入了大理寺的牢狱…… 第158章服毒自杀 织绣和郑爵爷家的妙儿都被关押在大理寺中,两人的牢房却隔了甚远。 谢祁陪着沈姝走了许久,才到了关押织绣的地方。花扇摇里的姑娘,个个儿生得水灵,织绣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先是被苏白麓关押在自加地牢,如今又被移交到大理寺的手上,这一路颠簸,早已经耗了织绣大半的精力。现在的她,已经面如菜色,而曾经如同凝脂的肌肤,也沾满了尘烬。半卧在牢房中的草垛上,紧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昏死过去。 牢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织绣的身子才勉强动了动,沉重地眼皮压得她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见沈姝来了,织绣强撑着起身:“沈姝姑娘……” 织绣念着,目光在谢祁和沈姝两人的身上游走。 来的,居然不只是沈姝一个人? 织绣是认得谢祁的,这个经常出入花扇摇的红衣男子,是白王府两大护卫之一。虽然外形放荡不羁,但办事却毫不含糊。 织绣低下了头,不肯与谢祁视线相交。仿佛是担心,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这个红衣护卫会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什么“秘密”。 织绣跪在地上:“沈姝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你待姐妹们那样好,织绣却在事发时栽赃于你……沈姐姐,能原谅我吗?” 沈姝容颜清冷,一身飘逸白衣更是显得与这牢房格格不入:“我在白王府没吃多少苦头,你无须自责。” 她自视清高,倒是闭口不谈原谅与否。 “白王府……”织绣怔了怔,目光转向了谢祁,“难道白王殿下他……早已经看出沈姝姑娘是遭人陷害的?” 谢祁笑笑:“沈姝姑娘聪慧得很,又怎么会粗心到把毒药的罪证落在自己房间呢?” “是……是了!是我们的疏忽……”织绣喃喃着,她双膝跪地,膝盖在地面上摩擦着,挪到了沈姝跟前。 脏兮兮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沈姝的裙摆:“沈姝姑娘!请一定原谅织绣,织绣也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对沈姝姑娘不敬啊!” 织绣的动作极为忽然,吓得谢祁直接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可看着织绣并没有太过火地动作,这才放下了警惕。 沈姝的一身白裙被织绣攥在手里,她皱起了眉头,仿佛也是在嫌弃织绣身上沾染的污秽。沈姝扭了扭身子,却发现织绣攥的很紧,她根本挣脱不得。 沈姝是个有些洁癖的人,心下已经恼火了,可就在她快要发作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速地触碰了她的手心,又赶紧离开。 沈姝怔了怔,而她跟前的织绣则身子瘫软了下去 ,接着呢喃:“也罢……织绣自己犯的错,又怎能奢求沈姝姑娘原谅?知道沈姐姐没有在白王府吃苦,织绣便心安了……” 织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她的视线,紧接着又落在了谢祁身上:“谢护卫,以后也劳烦您多照料沈姐姐,莫让白王府的人将沈姐姐欺负了……” 谢祁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低声道:“我们怎么会欺负沈姝姑娘……” “白王府毕竟不比别处……”织绣凄然一笑,“沈姐姐,您切要珍重。” 织绣的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传来狱卒的嘶吼:“啊!!她死了!!” “天哪!犯人自尽了!” 而那声音的源头。 谢祁估摸了一下声源的位置,心中暗叫不好! 他赶紧带着沈姝冲出了织绣的牢房,一路往声源处狂奔。等到了事发地点,果然见到那女子跪倒在牢房中的场面——妙儿,那个爵爷府的细作,服毒自尽了! 谢祁怔怔地看着妙儿的实体趟在牢房的杂草上,有些不敢置信。 妙儿这个人,挨住了白王府水牢里的折磨,也仍旧半个字儿不肯吐露——白王府的人都以为她是贪生、或者怕死,在等着同伙施救。 可怎么……到了大理寺,就忽然服毒自杀了呢? “姑娘你怎么了!谢护卫!不好了!您快回来啊!” 在谢祁大惑不解的时候,从关押织绣的那间牢房里,也传来了狱卒的声音。 等谢祁和沈姝再度折身回去的时候,便发现织绣也已经倒下,口唇流出暗红色的血液,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谢祁急急忙忙冲了上去,去摸脉、去探鼻息,希望能找出织绣还有一线生机的证据——然而,脉搏早已停止了跳动,织绣的呼吸也已经停止。 确确实实是死了! 怎么会这样!?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下毒案的两个人,竟都服毒自杀了!?就如同早已约好了般! ——虽然白王府已经发觉了下毒者是百面生等人,但是关于百面生的藏身之所、或者百面生的同党, 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妙儿和织绣死了,那么线索便又断掉了! 谢祁急得在牢房里打转,那看守的狱卒更是要哭了出来:“谢护卫,您看这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哪儿知道!?”谢祁觉得有些头大,他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白王说这件事儿呢!“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自杀了呢!” 沈姝倒是神色淡然,她看了地上的织绣一眼,轻声道:“也许,织绣是觉得在这世间、再无挂碍了呢?” “再无挂碍?”谢祁反问。 “嗯。”沈姝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小纸片来,“公子还记得方才、织绣抓住我的裙摆不放吗?她在我的手心,塞了这个。” 女子的掌心里,有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地纸条儿,也许是藏在织绣身上太久了,宣纸不免有了些折痕。 刚才…… 谢祁仔细回想着,依稀记起,方才织绣确实忽然扑在了沈姝的身上,说着些“原谅我”之类的话。 “这纸条我还没拆开看过,也许,织绣想说的话,就在这上面呢?”沈姝道。 谢祁犹豫着:“沈姝姑娘……她既是给你的,在下一起跟着看了,是否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沈姝笑了笑,“谢护卫是白王府的人,便也算中毒案的负责人之一,而织绣,又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若是这小小的纸条也瞒着谢护卫,那沈姝才是解释不清呢。” 第159章殿下心里多了一个人 沈姝倒是个聪明的。 刚才,谢祁说不想与沈姝一起拆开纸条,也不过是在欲擒故纵,想要借机试探沈姝的态度罢了。 既然沈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便就着大理寺牢房中的昏暗灯光将纸条拆了,却见薄薄的宣纸之上,用小楷细细密密地写了几个字:安乐街西口,刘宅,幼弟居之。 字样十分简单,其他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 谢祁反复看了几遍,问道:“织绣她,还有一个幼弟吗?” 沈姝摇了摇头:“我与织绣也并不相熟,对她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过……我想织绣留下这纸条,是想让我帮忙照料她的弟弟吧。” 谢祁看了看躺在地上、四肢正在慢慢僵硬的女子,神色复杂。 “沈姝姑娘,这手书,能否交给谢祁保管?”谢祁问道。 沈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中毒之案,本就该交由白王府的人负责。” 谢祁收下了那纸条,小心掖在了怀里,又嘱咐着人把织绣和妙儿的尸身抬了出去,才同沈姝又回了白王府。 两人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但是,段惊澜的房中依然点着灯,谭风院里更是灯火通明。 云危画坐在窗前,读一会儿医书便抬抬头,看一会儿诗词又抬抬头,好似根本定不下心来。 舒心被云危画安排去照顾顾颉了,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了鹦歌一个。鹦歌见云危画过一会儿便要往潋滟阁的方向看,便笑道:“小姐,你是不是想白王殿下了?” “瞎说什么呢!”云危画冲着鹦歌的额头弹了一下,矢口否认。 “小姐你脸红了!”就算挨了打,鹦歌还是要上去调侃一番自家小姐,“小姐,您要是想白王殿下了,干嘛不去找他呢?” “我什么时候想他了?”云危画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白王殿下和西凉公主闷在潋滟阁那么久了……我是真的担心殿下会体力不支。” 段惊澜这家伙。 晌午的时候说着“片刻就好”,结果和陈歆歌一直在潋滟阁待到深夜。 云危画觉得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可心里就是不自觉地有些不舒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到深夜!这要是传出去……她白王妃的名声怕又要不保了。 ——云危画已经看透了,只要她和白王的感情出了什么事儿,在那些外人眼里,铁定都是她这个白王妃的错。决计不会有人去质疑白王分毫的! 云危画很气。 “小姐你就是嘴硬!”鹦歌给云危画研着墨,道,“以前小姐可不会往潋滟阁那边看上一眼,今晚怎么就总往那处瞟呢?还不是心有所思~” 云危画又轻轻往鹦歌额头上拍了一下:“专心研墨,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以前只知道,鹦歌这丫头自来熟、消息灵通,现在看来,这丫头最大的特长应该是八卦吧! 鹦歌吐了吐舌头,道:“好~” 看着鹦歌替自己研墨的样子,云危画便想起前一日,自己在潋滟阁里,段惊澜铺开了地图、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而她替段惊澜磨墨的场景来。 不知道现在,潋滟阁里,陈歆歌是不是也在帮段惊澜磨墨呢? 男才女貌,真好。 ——可是她自己也不差啊? 云危画摘下了脸上的半张面具,对着铜镜照了照,倾城的容颜映在镜中,足够让全天下的爱美之人为之倾倒。 她长得……也挺好看的嘛。 一旁的鹦歌看见了,笑道:“小姐放心,您现在的模样,比那西凉公主好看多了!” “真的?”云危画下意识地问。 鹦歌“噗嗤”一笑:“当然是真的——小姐,你果然是在想白王殿下吧!” “你这丫头!”云危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拿起手边的小羊毫便要往鹦歌的脸上涂。 鹦歌反应迅速,如同一只欢快的小兔子,直接就窜了出去,云危画则在后面穷追不舍。于是,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闹了起来。 潋滟阁和谭风院的窗子都大开着,故而那欢乐的声音,一路飘飘荡荡,传到了潋滟阁中、段惊澜的耳朵里。 只是,潋滟阁的小屋子里,并非只有陈歆歌和段惊澜两人。 林明然和白王府的两名护卫也在。那两名护卫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仿佛在向段惊澜禀报什么,段惊澜眉头紧皱,单手扶额,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谭风院的吵闹,恰在此时传进了屋子里。 陈歆歌远远地朝那处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那两人的声音会打扰到段惊澜的思绪,便起了身,想着将潋滟阁的窗户关上。 “公主……”林明然叫住了陈歆歌,似乎想要阻拦她的动作。 陈歆歌回过头,向段惊澜看了一眼,轻声问:“不用关窗吗?” 她是很了解段惊澜的,从很早的时候起,这个白王就极不喜欢聒噪的环境。尤其,在他用心思考问题的时候。所以当陈歆歌听见了谭风院传来的吵闹,才会选择去关窗户。 而林明然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桌案上,段惊澜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才听白王淡淡说道:“把窗子关了。” 陈歆歌应了声,将雕花木窗关牢,方才的欢笑声立刻被摒弃在外。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而屋子里的气氛,也因此显得更为沉闷、肃杀。 “徒家,真的没有一个活口了吗?”段惊澜轻声发问。 “嗯。”陈歆歌点了点头,“可能是徒家遗孤的,我们也都找过,都一一被否决了。” 段惊澜揉揉眉心:“好,你们退下吧。” 得了令,林明然便赶紧带着两名护卫离开了潋滟阁,陈歆歌见段惊澜心情烦闷,也不敢多加打扰,便也紧跟着林明然的脚步走了。 待走出了潋滟阁,陈歆歌笑道:“印象里,殿下最喜欢安静的环境了。” 林明然懂得陈歆歌的意思,知这女人还在纠结刚才、段惊澜迟迟不关窗户的事情。他只笑道:“殿下现在也喜欢。” 仍旧喜欢安静吗? 那为什么……刚才谭风院里那么聒噪,段惊澜却仍旧能够忍受? 陈歆歌情绪有着些许低落,笑道:“我还以为,他性子变了呢。” “殿下的性子没变,”林明然笑着,站定,柔柔的目光看着陈歆歌,道,“只是,心里多了一个人。” 第160章白王将她扔进了屋子 “殿下的性子没变,只是……心里多了一个人。”林明然语声淡淡,用一种柔和的、似乎在替陈歆歌解惑的目光看着她。 陈歆歌在原地怔了会儿,仿佛是在消化林明然话语中的含义。 心里多了一个人? 白王的心里,真的会有云危画的位置吗? 陈歆歌有些不愿相信,却因性子使然,不愿意暴露出自己心中的那一点惶恐。她的嘴角牵起了勉强的弧度:“你又不是殿下,怎么会知道殿下的心里有谁?” 林明然不与她多加辩论,只是将视线移开,笑着回答:“是啊。” 之后,两人再没有说什么话,陈歆歌没了心情,林明然也懒得去打破周遭的沉默。于是,他们两个就一路并排而行,出了潋滟阁。 陈歆歌此次前来天阙国,是要久留的,大约是为了纠察百面生这个西凉叛徒的事情。因此,她便向段惊澜请了间厢房暂时住着,就位于顾颉养伤的那屋子旁边。 两人去往厢房的路上,迎面撞上了谢祁和沈姝,可谢祁行色匆匆地,向两人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这谢祁,跑这么快做什么?”陈歆歌道。 “是往潋滟阁的方向去的,大约找殿下有要事吧。”林明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姝身上,柔声问,“沈姝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祁的身影早已经隐没在黑暗里,故而,林明然也只能问随行一路的沈姝了。 沈姝坦言:“被关押在大理寺的那两个细作——妙儿和织绣,都已经死了!” “死了!?”林明然和陈歆歌几乎是同时低呼出声! 这怎么可能!今早,分明是林明然亲自把妙儿移交给大理寺的,而织绣,更是在苏遗通的护送下进入大理寺,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差池。怎么不到一天,两个人就都死了!? “沈姝也不清楚其中关窍,谢公子正是要向白王殿下禀报这件事的。”沈姝说道。 林明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安心。这么大的事情,他作为白王府两大护卫之一,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打定了主意,道:“多谢沈姝姑娘相告,明然先行一步。” 说罢,林明然便折了身、再次回了潋滟阁。 “明然!等等我,我也去!”陈歆歌紧随着林明然的步伐,一道往潋滟阁的方向跑去。 今日,注定又是个难眠的夜晚。 沈姝孑然一人立在石板路上,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飘过来的风、会卷起娉婷女子的素色纱衣。但是,此刻若有武功精湛的侠士在,便能轻松察觉到,在这白王府的重重楼宇之下,掩藏着一双双的眼睛。或在假山后,或在房梁上,或在枝叶繁茂的树枝,或在雕梁画栋的屋檐……那些,都是白王府的暗卫,是白王安置在暗处的利爪。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是令人不好受的。仿佛连空气都会因为这些人的注视,而变得艰涩凝重。 沈姝勉力,在夏夜的风中深深呼吸,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在那些眼睛的注视之下离开。 谭风院里,云危画和鹦歌闹腾了好一阵儿,两人一路从屋子里追到屋外。鹦歌急着想要躲开云危画手里的羊毫,免得被化成了个大花脸,可又一直忍不住想笑:“哈哈……小姐您别追了!鹦歌儿……鹦歌要跑不动了!” “那你别跑了,快站住——!啊!”云危画忽然一声低呼,好像是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鹦歌已经跑得喘不上气,扶着院子里的一座假山、回头,却发现谭风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着墨袍,衣摆处绣着金色麒麟的男人。 鹦歌心里一惊,慌忙跪了下来:“殿下!” 而云危画,右手拿着羊毫,仰着头,看向男子的眼神里、难得地沾染了些畏惧的神色——她在害怕,是因为,她刚才只顾着和鹦歌大闹,手里的羊毫竟然直接冲着忽然出现的段惊澜去了! 此时,白王殿下的脸上,已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墨痕,从左边的鼻翼斜向上,一直延伸到右侧脸颊。看起来……真是滑稽极了! “臣女不是有意的!”云危画赶忙道歉,是不是抬眼、往段惊澜的脸上瞄一下,像极了犯错的小猫咪。 段惊澜平日里严肃惯了,此刻,脸上被划了这么一道墨迹,便更显滑稽。 云危画禁不住想笑,却又不敢造次,只要硬憋着。直憋得自己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段惊澜有些无奈,用手指沾了沾脸上的墨迹,对着月光看了一眼,叹气:“想笑便笑吧。” “噗!”有了段惊澜的“许可”,云危画果真没忍住,一边笑、一边解释,“殿下,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段惊澜淡淡说着,回头吩咐着鹦歌退下。 于是,鹦歌乖乖地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谭风院的门口。而段惊澜,则一把抓住了云危画,将她扔进了屋子,甚至还特地带上了门。 简单!粗暴!鹦歌不由得在心里给白王殿下叫好!顺道在心里猜起两人“情感是否会升温”之类的事情了。 可是屋子里的情形,却并非像鹦歌所想的那样。 鹦歌以为屋里两人你侬我侬,说不定还会有一番云雨之事。 但事实上,屋子里的云危画,见了段惊澜向老鼠见了猫一样,一步步被他逼得后退。 段惊澜一路向前,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 要知道,这女人可是一见面就敢直呼他名姓的啊!当初胆大如虎,现在胆小如鼠? 云危画干笑着,喃喃:“本来也是不怕的……” 但是后来,她发现这个白王殿下并非传闻中那么“冷傲”“不近女色”之后,就开始怕了!而且……今天的段惊澜,仿佛有些不对劲儿。 刚才段惊澜握住她的手时,云危画便感觉到了,段惊澜的手心异常灼热。而有了烛光的映照,云危画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也带着异样的潮.红。 第161章殿下,换一个人吧 ——难道,又被下药了? 不对,虽然手心灼热,面色潮.红,但是段惊澜的呼吸并未加重,反而异常均匀平稳。不像是中了药。 云危画步步后退,直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撞了她的膝盖一下!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退到了内室了,而云危画的腘窝被床板一撞,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直接坐在了床头! 云危画只好抬起头来:“殿下,您这么晚过来谭风院,有什么事儿吗?” 段惊澜环顾一眼四周,将周遭的摆设扫了一遍:“本王自己的院子,还要有事儿才能进来?”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云危画赶忙解释。 段惊澜笑笑,逼近了云危画,用一种近乎引.诱的嗓音说道:“硬要说有什么事儿的话……就是,想要你。” 云危画的脸上先是一阵绯红,旋即直接拿了身侧的枕头,朝段惊澜扔了过去:“你不要脸!” 段惊澜轻飘飘将枕头接下,扔回到床上,嘴里说着:“这儿只有你,跟自己的王妃,我要什么脸啊?” 这真的是白王吗?段惊澜还真的是一次次在刷新她对“琉氓”的认知啊!云危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神色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殿下,您吃错药了?” 哪知,段惊澜摇了摇头:“没吃药。” “……那臣女只能劝殿下赶紧去吃。”云危画一脸无奈。 可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身体便压了上来,重重地,环着云危画的胳膊,将她推到在床榻。段惊澜伏在她的耳侧,低声:“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吃‘药’的。” 云危画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前方,仿佛是失了神志。此时的她,并看不到伏在他身上的那人、眸子里闪烁着怎样心绪复杂的光芒。 “殿下,什么意思?啧!”云危画刚出声发问,便被人封住了口唇。 男人在她的唇齿间摩挲着,微冷的舌滑入口中、却又很快退出,接着,云危画便觉出唇间一阵刺痛,血腥味渐渐在唇间蔓延开来! 疼痛好像终于换回了云危画的神志,她开始了猛烈的挣扎,可段惊澜早已经将她紧紧环抱,任她挣脱而不得。男人的动作并未停下,像一只贪婪地怪物,只顾着一味索取。 同时,男人的手,悄悄攀上了云危画脸上的面具,将那碍眼的物什摘了下来。 “唔……疼!”云危画好不容易从牙缝儿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可是,段惊澜的动作也只是那么一顿,紧接着,便小心又难耐地舔舐起云危画被咬破的唇瓣。 云危画以为,段惊澜兽姓大发的时间终于停了,却在耳边听到了男人的低声喃喃:“不够。” 不够!?这是什么意思! 云危画眨巴着眼睛,任凭段惊澜撕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骨感的锁骨。“住手,段惊澜!”云危画好像瞬间充满了力气,把着男人的胳膊,将他狠狠往外一推! 可惜,并没有推动。 “啊!”脖颈间传来的刺痛害得云危画惊呼。但是,男人的动作却渐渐稳定下来…… 血,从云危画的脖颈间蜿蜒而下,又慢慢被俯在她身上的人吸取。 白王……只是想要自己的血吗? 这就是他想找的“药”? 知道对方不会再有更过分的举动,云危画也放弃了挣扎。只是脖颈间的疼痛太过清晰,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粉拳紧握。 渐渐地,段惊澜的动作变得柔和起来,用着舌尖,一点点舔舐着云危画的鹅颈,仿佛是在做享用后的感谢。可麻烦的是,段惊澜似乎并不想停下这点温存,亲吻的地方,似乎也在一点点下移。 于是,云危画道:“……疼。” 对方果真停了动作,在女人的脖颈间又留下了几个细密的吻之后,帮她收拾了衣衫,才肯将她放开。 饮“药”结束,段惊澜的面色终于好了些,只是脸上,仍旧泛着些微红的颜色。他轻轻舔拭唇角残留的血液,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是掠夺之意。唯一能让他身上的阴暗气息有所收敛的,便是白王脸上、留下的那一道墨痕了。 云危画坐起身来,提了提衣领,不由分说地拉过了段惊澜的手,细细地为他把脉。口中还念念有词:“奇怪,脉搏为什么跳动得还是这么厉害……” 她又握了握段惊澜的手。因为常年用剑,男人的右手上已经覆了一层茧子,摸起来并不算舒服,但却给人一种独特的安全感,云危画接着念道:“手心也还是热的……殿下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的百毒之血,对段惊澜的病是没有疗效的? 段惊澜看着云危画苦思冥想的模样,心里暗骂这女人愚蠢至极!方才那一番亲吻过后,他身上不热,脸上不红,呼吸不紊乱才是怪事! 段惊澜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欲妄,嗓音里遍布着难耐:“王妃以为,本王怎么了?” 他本是想要调戏这女人的,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却认认真真分析了起来:“听谢祁和林明然说过,殿下需要按时服用百毒之血……殿下是中了什么难解的毒?” “……呵。”段惊澜面色有些难堪。 没有见到这女人面红耳赤的模样,还真有点失望。只是,如今她这一副认真探病的样子,也挺讨人喜欢的。 段惊澜觉得自己一定是完了。 竟会觉得眼前这女人,不管什么模样都很有趣。 “是中了毒。”段惊澜转过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试图压住自己脑中乱窜的邪恶思想。 “哦。”云危画应着,脑中飞速旋转,忽然道,“殿下,换一个人吧。” “嗯?”段惊澜回过头,看向云危画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什么叫换一个人? “舒晏城,就是为了救殿下,才迅速苍老致死的不是吗?”想起传给自己百毒之血的舒晏城,云危画还是心中一紧,直言,“殿下……臣女怕死。” 段惊澜只默默饮着茶,可神色,却忽而变得阴沉起来。 第162章王妃,你的嘴怎么破了? 屋子里寂静得可怕,直觉告诉云危画,白王,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她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命来救白王? 虽说某种意义上,白王的命确实比她云危画的更值钱……但那也不意味着,她就应该“舍己为人”吧。 “殿下?” 半晌,段惊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语声冰冷,带着令人害怕的陌生感:“云危画,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了。” 陌生,疏离。 令人遍体生寒,不自觉地想要退避三尺。 是啊,她什么时候有资格跟白王谈条件了? 云危画忽然想笑。当初剔肉剜毒,要不是南叶和顾颉相助,她此时早已经毁容了;当初在皇宫,要不是白王出面,她早就因为景阳公主毁容的事情被处死;当初被苏白麓掳走,若不是白王府的人齐力相救,她更不会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当白王妃。 或许段惊澜,本就是为了找人提供那一身解毒的血液呢? 而她,恰恰就是储存血液的“容器”。 “是,容貌是你给的,命是你给的。臣女,确实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云危画冷笑着,手抚上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脖颈,别开头去,“我对殿下的价值,便只是如此了。殿下请回吧。” 段惊澜放下了茶盏,果真抬步就走。可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语气坚定:“云危画,我不会让你死。” 这忽然而来允诺把云危画砸得七荤八素,全然不明白段惊澜此言何意:“殿下?” 段惊澜似乎不想再多做解释,接着往门口走去,可是,院子里却传来了几声嘈杂。谢祁的嗓音夹在里面,尤为明显:“鹦歌,殿下在你们谭风院吗?”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会来谭风院呢?”说话的,是陈歆歌。 “倒也不一定……”语气淡淡地,是林明然。 “所以说,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这么晚了,殿下不在潋滟阁,多半是来找王妃了!” 谢祁的调笑换来了林明然的埋怨:“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此时,云危画还坐在床头,听不太清外头的声音,便起身问道:“外面好像很吵?怎么了?” 段惊澜没有应声,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找我何事?” 众目睽睽之下,白王真的从王妃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还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谢祁简直要惊掉了下巴,看看白王、再看看白王妃,他藏到林明然的身后小声嘀咕:“天呐,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殿下真在王妃这儿过夜了!?” 林明然也小小声地私语:“我跟你说过,殿下和王妃现在,好像……进展飞快。” 谢祁连连点头:“我信了……快,是真快!” 他们两大护卫时常也会悄悄议论白王和王妃的事儿,这再平常不过了。但是如今,陈歆歌也在一旁,这两大护卫的对话就显得有些特殊了。 在陈歆歌听来,就好像……云危画已经得到了白王府上下的承认和接纳,并且被白王府人爱戴着,而她,则成了一个外人,一个白王府的“普通朋友”。陈歆歌从没料想过这样的场面。 陈歆歌按耐下心中的不适,上前:“师弟,大理寺那边出了些事儿,咱们去潋滟阁好好商议吧。” “在这儿就行。”段惊澜缓步走到谭风院外头的小亭子里,在石桌旁落座。 云危画给鹦歌使了个眼色,鹦歌便赶紧进屋取了灯来。 陈歆歌面露尴尬,笑道:“这里,会不会着凉?” “不会不会,”谢祁大咧咧摆了摆手,“这盛夏酷热的,大晚上就是要在外面才更舒服嘛!小风儿一吹,就更舒坦了!” “咳……”林明然忽地干咳了起来,似乎是在提醒谢祁别多嘴。 可谢祁却全当没看懂,冲着林明然眨巴了两下眼睛。 谢祁和林明然都不是傻的,也明白陈歆歌的话,不过是想让段惊澜移步到潋滟阁,这样,就有机会在商议大理寺之事时将云危画排除在外。 女人的小心思,压根儿不难猜。 问题就在于,白王不愿意给陈歆歌这样的机会。 至于白王妃云危画……她大概还没有一个作为白王妃的自觉吧,压根儿不会去多想陈歆歌的目的,或者即便察觉了,也不愿去多加计较。 “都坐。”段惊澜吩咐着。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落座的。 因为这石桌旁,只有四张凳子。主位已经被段惊澜占了,剩下了四个人,三张石凳,这要怎么落座? 可云危画好像没注意到这点,静静伫立在段惊澜身后,仿佛根本无心参与此次议事。 鹦歌已经掌灯过来,云危画便寻思着,要不自己和鹦歌回屋里算了。反正这三个人是来找白王殿下的。 云危画刚要告退,却听段惊澜低声吩咐:“过来,坐。” 段惊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云危画过来。 这,又是几个意思? 云危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段惊澜索性一把把她捞了过来,让女子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一时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 什么情况!?大庭广众的,白王和王妃就开始卿卿我我了!?还真是大胆奔放毫不避讳! 可以的,我的白王。 云危画被白王牢牢禁锢着,周遭的目光逼得她脸都红了!她悄悄锤了段惊澜的心口,低呼:“……段惊澜你疯了!?” “别动。”段惊澜皱着眉,好像是对云危画总是乱动的表现有些不满。 云危画不是很明白,这个白王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做到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中依然面不改色,并且十分严肃地说出那句:“落座。” 段惊澜抱得紧,云危画心里清楚自己挣脱不开的,索性老老实实坐在了段惊澜的怀里,微红着脸,埋着头。 忽然,谢祁说道:“呀!王妃娘娘,您的嘴怎么破了?” 嘴? “啊,那个、不是……”云危画赶紧抬手挡住自己的嘴,抿着唇,“意外……” 都是段惊澜这个混蛋!那么用力做什么,她嘴巴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第163章白王府我来惯了,有什么好逛的 云危画脸上绯红,而白王则唇角含笑。 林明然和谢祁立刻摆出一副“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神色。谢祁清了清嗓子,好容易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议事”上。 可云危画的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被段惊澜抱在腿上,周身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温度,和淡淡檀香。更何况,还有陈歆歌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害得云危画心里都毛毛的。 云危画悄悄道:“殿下,我还是回去吧,把打扰你们了。” 段惊澜低了低头,下巴刚好抵在了云危画的小脑袋上:“你不是说想知道更多吗?” “嗯?”云危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段惊澜的意思,可想了想,便猛地记起、前阵子自己嫌弃段惊澜事事都瞒着她的事情了。 原来她说的话,这家伙也不是全没听进去。 段惊澜接着道:“这案子既然你想亲自来办,那么现在,全交给你。好好听。” “嗯。”云危画低低应了一声。 一旁的谢祁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这白王殿下说情话的功底倒是不比他差啊,真是吃惊。谢祁干咳了一下,接着,便简单地将今晚在大理寺发生的事情和白王说了一遍,又将织绣临终前给的纸条拿了出来,几个人一同商议着。 可基本上,都是林明然、谢祁和段惊澜在说话,云危画和陈歆歌便显得寡言得很。 云危画是在心里默默消化谢祁带来的消息。而陈歆歌的注意力,却全不在此,比起织绣和妙儿双双死在了大理寺的事情,她更在意的,是眼前段惊澜和云危画的亲密动作。 陈歆歌一直低着头看着桌子,可目光又时不时地往云危画这边瞟,似乎是相当介意云危画坐在白王腿上的事情。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样亲密的动作,是经过了白王允许的。云危画是白王妃,她这个师姐,倒显得像外人了。 谢祁似乎注意到陈歆歌的不对劲儿,偏过头去,问道:“公主,您……不舒服?” 这个西凉公主极为聪慧,点子也不少。以往常谢祁对陈歆歌的了解,她肯定会借此机会高谈阔论一番的。但今天却没有。 故而谢祁会问,陈歆歌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但是,当注意到陈歆歌在云危画身上时常飘忽的目光时,谢祁就全然明了了。 不过又是男女感情上的那点事儿,只是没想到,这西凉公主、也有被情感绊住的一天。 真是麻烦,比起来……还是他的“红颜知己们”好啊。谢祁挠了挠头,道:“公主要是不舒服,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会儿?” 陈歆歌似乎是没想到谢祁会这么问,猛地抬头望去。谢祁这是在赶她走吗? 她和白王相熟的时候,云危画还不知在丞相府的那个犄角旮旯吃苦呢!她更自问,自己和林明然、谢祁的关系一直不错,怎的,一旦有了明媒正娶的白王妃,她陈歆歌就什么都不是了!? 陈歆歌脸色阴沉,一双杏眼灼灼地盯住谢祁。也亏得谢祁胆子大、脸皮厚,没被陈歆歌目光里的怒火吓哭。 一时间,小亭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肃杀。云危画隐约能猜到陈歆歌心情为何不好、又为何用那样的目光盯着谢祁,她此时坐在段惊澜的腿上,只觉如坐针毡,几次想要起身,却都被段惊澜强行按了回去。 林明然更是不懂谢祁今天的意思了,陈歆歌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即便不能与白王修成正果,隐约暗示她几句便罢了。陈歆歌并不傻,自会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可今儿个,谢祁总是有意地提起云危画的身份,提及白王和王妃的感情。这家伙,莫不是看着白王妃顺眼,处处想要帮她出头? 可就算这样,也该是白王出头才是呀…… 谢祁干咳了声,似乎也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勉强笑了笑,道:“公主,不如谢祁陪您去逛逛吧?” 陈歆歌皱眉,对谢祁的邀请不放心上,悠悠然道:“这白王府我来惯了,有什么好逛的?” 她摇着手里的茶盏,语气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地事实。似在无意间透露出,自己和段惊澜相熟到何种地步。 谢祁挑眉,接着在陈歆歌的心口撒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都不知还能逛几次呢!” “谢祁?”坐在一旁的林明然小心提醒。 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尽跟着陈歆歌过不去。 陈歆歌早已经怒不可遏,一旁的段惊澜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半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光芒。云危画甚至怀疑,段惊澜是不是睡了过去!谢祁和陈歆歌剑拔弩张地,好似要打了起来,他倒也不管! 陈歆歌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撂,在石桌上碰出清脆的响声,又恰好保证了里面的茶水不洒出来。她直言:“谢祁,你几个意思?” 谢祁赶忙站起身来,向陈歆歌走了过去:“我的大公主嗳,既然不舒服,就出去走走嘛,来我陪您逛着。别气别气,皱着眉头可就不好看了!” 说着,谢祁便不由分说地带着陈歆歌离了座。 陈歆歌也许还是顾着面子,没有当场和谢祁翻脸,反而任由他拉着、出了谭风院。 两人走出谭风院数十米,陈歆歌才猛地甩开了谢祁的手:“谢祁!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祁贱兮兮地笑着,“你看,你在里边待得又不舒服,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乐意!要你管?”陈歆歌毫不领情,索性将身子转到了一边。 谢祁无奈笑笑,厚着脸皮凑到了陈歆歌眼前,笑:“你是不觉得我在针对你?” 陈歆歌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记白眼,思忖片刻:“这点,明眼人都看得出吧。怎么,你还想狡辩?” 谢祁这一路上,要么是驳斥陈歆歌“回潋滟阁议事”的提议,要么是明里暗里地说着段惊澜和云危画的感情甚好,最后、话锋还直接冲着陈歆歌本尊来了! 第164章你变了,我的白王殿下 陈歆歌倒是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谢祁了!这一晚上,谢祁尽是在话语间给她添堵! “公主嗳,小臣怎么敢呢!”谢祁双手抱拳,深深向陈歆歌行了一礼,“如果谢祁不这么做,公主是打算一直闷在座位上当个透明人?比起那样,让人发现……我,在‘针对’公主,不是更好?” “哦?”陈歆歌冲谢祁挑了挑眉,似乎觉得……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也许谢祁这样做,恰恰能把陈歆歌放在一个被“排斥”的无辜者的位置呢?确实好过在那儿当个透明人。 所谓物极必反,假若云危画处处都被人维护着,甚至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那么,反而会降低云危画的名声。 可陈歆歌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可就算那样,又有什么用呢?殿下,终究不会是我的。” 对于陈歆歌这消沉的言辞,谢祁好像不以为意:“干嘛一定要是自己的?你喜欢他和他喜欢你,又不是一码事儿。你自喜欢你的便是了,何必管对方喜欢谁呢?” “可若是你特别喜欢一样东西,得不到,就是会不开心;拿到手了,便会心花怒放。”陈歆歌说道,“我不像你,可没你那么高的觉悟。” 知道陈歆歌是意有所指,谢祁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调侃道:“不高不高,要是哪天我没了七情六欲,那才是真的高境界呢!” “算了吧你!”不知怎的,陈歆歌原本阴郁的情绪竟真的好了许多。和谢祁聊天的时候,总不用担心会没有话题的。陈歆歌看了谢祁一眼,忽然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个新王妃。” 毕竟之前,谢祁在陈歆歌面前提起云危画的时候,句句都是对白王妃的赞赏。听白王府其他人说,这谢祁平日里也爱找云危画一同出门。 可今晚,如果谢祁是有意帮着陈歆歌,算计着、想要损害云危画在段惊澜心目中的印象,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挺喜欢的。”谢祁的脸正对着月光,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眉峰上挑,妖冶至极。 陈歆歌正想着谢祁会说出什么令她大吃一惊的话来,却看见这男子贱兮兮的表情。他笑道:“可我也喜欢你呀?我怎么忍心让公主总是伤心呢?” “油嘴滑舌!”陈歆歌往谢祁的肩头拍了一掌,却被对方轻松躲了过去。 两人便这么打打闹闹地,气氛倒也融洽。 而谭风院里,林明然还在为陈歆歌的状态感到忧心。毕竟,陈歆歌再怎么说也是和他们有数年的交情了,谢祁今儿个总在言语上找陈歆歌的不痛快,总是不妥。 “殿下,真不去看看公主吗?”林明然问。 段惊澜眼也不抬:“有谢祁陪着,不用管了。” 白王殿下,倒真是看得开……就不担心西凉公主被惹毛了,暗地里对王妃动手?毕竟……陈歆歌那动不动就比武较量的性子、他和谢祁都是见识过的。虽是西凉皇族,关键时刻却是江湖做派,颇有侠女风范。 可这些话,林明然也没敢说出口。 云危画见陈歆歌和谢祁都走了,桌子旁也有位置空了下来,便想着赶紧逃开段惊澜的怀抱。可白王却好像赖上了她,死活不让云危画走。 男人一手抱着她,一边吩咐:“明天去安乐街看一下吧,多带些人手。” 安乐街,便是织绣那字条上写着的地方。 云危画插嘴道:“殿下,我也去。” “你?”段惊澜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似乎有些不乐意。 云危画坚定地点了点头:“殿下既然同意我管这案子了……亲自去一趟,臣女能对事情了解的更深刻,不是吗?” 段惊澜不置可否,把双眼别开,用一种命令性的口吻:“在家待着。” “……”云危画低下了头,不说话。看样子像是在生闷气。 段惊澜果然注意到了怀里人的情绪低落,放缓了语调,言语中甚至带了几分柔和:“真想去?” “殿下方才说这案子全交给我,可臣女没想到、自己连亲自出门查探的权利都没有。”云危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别扭。 林明然在一旁看得呆了。 什么情况!?? 白王妃这是在撒娇吗!?白王妃已经到了可以跟殿下撒娇的程度了!? 白王殿下那一脸无奈和宠溺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啊!?闹别扭什么的……殿下居然还吃这一套?殿下不是最讨厌扭扭捏捏麻烦事儿一堆的女人了吗!? 这要是换做了别人闹别扭,指不定白王就一掌下去给人拍扁了! 林明然赶紧默默喝了口茶给自己压压惊。白王殿下,您变了…… 而另一边,段惊澜却是认真想了想云危画的话,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限制她的行动,是有些过分了。 看到段惊澜神色微动,云危画便知道,自己这“装柔弱”的小计策成功了!她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看看,假如她露出不开心的神色、这个男人会有何种反应。 结果如她所料,段惊澜真的心软了。 ——既然这样,是不是说明,白王在她身上用的“心思”,都是真的呢? 云危画紧接着道:“我知道殿下是担心臣女的安危,但是,有白王府的护卫们在,又能出什么意外呢?何况……殿下也该信得过臣女下毒的手段啊。” 这还真不是云危画吹牛。 这些日子来,她下毒的技术确实精进了不少。 就比如现在,云危画的指甲里便藏着些许毒药,若她有心,轻轻碰一下段惊澜的手,就能让他刹那间毒发! 只是,云危画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那番话,听在段惊澜的心里颇为受用。什么叫“信得过臣女下毒的手段”?他当然信得过!毕竟……云危画可是“他”的王妃啊。 这么想着,段惊澜忽而心情大好:“本王陪你去?” “不了,”云危画摇摇头,“殿下,让臣女自己去吧,除却殿下的庇护,臣女也需要自行成长,不是么?” 第165章调虎离山之计 谢祁和陈歆歌追追打打了许久,两人的轻功都很不错,一番追逐之间,竟然难分胜负。却把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最后,还是谢祁先认了输:“好好好公主,咱们两个轻功极佳的、追来追去有什么意思?我认输了好不?” 陈歆歌也累得气喘吁吁,直接在屋檐上落定,坐了下来,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 这么一番追逐下来,两人的体力都消耗了不少,随着体力流失的,还有陈歆歌心里那浓重的不爽感。可一旦停了下来,她脑子里便又是段惊澜和云危画那亲密的样子了! 实在让她觉得碍眼。 陈歆歌抹了抹汗:“殿下应该也商议完了吧,咱们去看看吧。” “成啊。”谢祁也道。 两个人再从白王府正殿的屋檐上往谭风院的方向赶,等他们两个到了,才发现白王早已经回了自己的潋滟阁,云危画也回了屋子。 两人就只碰上了从谭风院走出的林明然。谢祁朝林明然简单问了几句商议的结果,林明然照实说了。 陈歆歌便问:“王妃要去那安乐街吗?殿下不陪着?那多危险呀。” 林明然笑容柔和:“劳公主挂记,明日我会带着些人陪着王妃,明然定会保护王妃的安全。” “嗯……”陈歆歌思量了会儿,点头,“那就好。你的武功我们都信得过的。”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了,谢祁则陪着陈歆歌一路聊着、将她送回了暂住在白王府的厢房。 第二天一早,云危画便和林明然出发了。 安乐街的位置很是偏僻,只算是偌大京城中最不起眼的一隅。破败的茅草屋,荒凉的院子,甚至是路边长久未曾修理的杂草,都与繁华帝都格格不入。但是,偏偏是这样一条街,这样几处村落,却取名“安乐”。 他们一直走到了织绣所说的安乐街西口,当然,身后还跟了十多个白王府护卫。皆是段惊澜担心云危画会有什么不测,特地安排下来的。 这处地界人烟稀少,就连道边枯树都显出了一派贫瘠模样。在尽西头的地方,几人果真找到了一处小院子,仿佛被荒废已久,门口的牌匾也已经歪了,“刘宅”二字,颇显零落。 织绣的幼弟……便一直呆在这处地方吗? 她临终前并未提及父母,想来早已是孤儿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介女子,要凭自己的力量供养弟弟,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何况织绣在花扇摇里,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姑娘罢了。 这样看来,织绣也是个可怜人。 “有人在吗?”云危画扬声问。 可院子里并没有人应声,连唤了几次,都不得应答。云危画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木门是半掩着的。 那木门都已经生了蠹,一副枯败模样,上边,甚至还沾染了不少灰尘,实在不像经常有人出入的样子。 “吱呀”的一声响,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老人的苟延残喘。 云危画踏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满目的杂草,草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老鼠受了惊逃窜,而泥砌的墙面也都已经剥落。 这样的地方,真的会住着人吗? 林明然紧随在云危画的身后踏入,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也从未想过,织绣的家里,竟然会是这番光景。 两人带着白王府的一众侍卫进去了院子,穿过重重杂草,好容易才进入了里屋。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土腥味,甚至还有老鼠的腐臭。云危画掩着鼻子:“织绣的弟弟当真会住在这地方吗?” 林明然也摇了摇头,不知该作何解。 忽然,他神色一变:“杀气!” 空气在两人周围凝滞着,浓重的杀机仿佛是在顷刻间迸发!是从四周席卷而来,带着浓浓的嗜血味道! “快撤!”在感觉到杀气的一瞬间,林明然赶紧护在了云危画身前,而那些训练有素的白王府护卫,也都纷纷拔剑,将两人护在了中央。 一行人都绷紧了神经,一步步后退,可刚撤了没有几步路,原本荒无人烟的屋子里,竟凭空出现了十多名黑衣人! 他们个个蒙着面,手持利剑,在瞬间和白王府的人扭打起来! 黑衣人剑法凌厉,步步杀招,进退有度,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刺客组织!而在同时,虚空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笛声,忽而尖锐,忽而和缓,忽而如裂弦崩绝,忽而如流水潺潺。那些黑衣刺客,也随着笛声的旋律改变着节奏! 这样的默契,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 林明然一边护着云危画后退,一边不断抵挡着那些黑衣人的攻击。 这些人是冲着白王妃来的?还是纯粹只是想埋伏白王府的人? 忽然而来的局势惊变,让云危画都有些应付不迭,在几次想要出手用毒,却又紧紧被林明然护在身后,生怕伤了自己人,索性就任凭林明然护着了。 只是……这会是何人调派来的呢? 黑衣人……难道是苏白麓的属下?是否是他已经发现,自己那晚从白王府拿走的《生人决》,是本假书故而报复呢? ——不,不太可能。 苏白麓手下的那帮人,云危画见过数次了。 他们都有统一的服饰,一眼便能看出是旌雨楼的人。在刺杀的时候,也从来不避讳和隐藏自己的身份,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会是谁呢? 有谁会知道他们会来织绣家里?是……百面生吗? 云危画脑中思绪翻涌,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可怎么想,又始终抓不住其中要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林明然带着白王府的侍卫从容应对,虽说这些刺客训练有素默契极佳,可白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白饭的。对面或攻、或撤、或轮番上阵,竟然都不能占到半点上风。 正在此时,却听得这破败茅屋的大门被人狠狠踹开,又有一波黑衣人从外头包抄进来!这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多人了! 那些黑衣人从门口涌入,步步紧逼,禁直把林明然等人一步步又逼退回了屋子!而那一直在指挥这些刺客的笛声,也从未停止过。林明然曾试图想要找寻到笛声来源,可细查下来,只觉得笛音仿佛萦绕耳畔、环回脑海,怎么都细究不到具体具体声源! 于是,白王府的一众人只能退回了破屋里,又赶紧扣上了大门。这屋子年久失修,墙体都出现了裂痕,更别说那晃晃悠悠的木门了,故而他们又搬来了屋子里一切能够承重的东西,抵在门后,更加上这些白王府护卫的人肉护盾,那些黑衣人就更别想撞开了。 这样一来,倒真是有效。外面那群黑衣人攻了几次都不得,便渐渐停息了下来。而那神秘的笛声,也渐渐凝住。 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林明然在屋里四下翻找,终于找着了一处挂着长长布帘的供桌,他寻了两块木板支在桌布底下,伪装成桌底并无藏身空间的模样。 他向云危画道:“稍后明然带着几个护卫将他们引出去,王妃在这儿藏着,等人都散了再出来。” “你们两个,”林明然又在一众侍卫里,选了两个最为精壮的,“留在这里保护王妃,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那两个被点了名的侍卫赶紧应声。 “那你呢?那么多人,你应付得来吗?”云危画蹙眉。比起被林明然安排在这儿藏着,她倒宁可和这些白王府的护卫并肩作战。刚好也能试试自己最近新练习的下毒手段。 “方才那些人忽然袭击,我才会措手不及,我看了看……勉力与他们一战应当不是问题,王妃放心。” “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一起去。”云危画道,“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不然日后见了白王,我怎么和他交代?” 毕竟……林明然可不光是白王府的护卫,还是段惊澜的义弟呢! 不知为何,林明然仿佛是有些动怒了,一向好脾气的他,此时语气里竟有了些不耐:“您是白王府的王妃,保护您的性命,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云危画被林明然这样强硬的态度吓到了。 印象里,林明然可从没这样发过火。现在这又是闹哪般呢? 她云危画的性命,当真有那么重要吗?云危画并不觉得,她在白王府人的眼里,真的是一个须得豁出性命保护的“王妃”。 除了……自己那一身的毒血。 想到这一点,云危画便觉得昨天被段惊澜噬咬的颈部仿佛在隐隐作痛。也许林明然口中所说的“重要”,就是指那一身毒血呢?云危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她也没到紧要关头还不知轻重、硬要质问的地步,只能点头称是:“好,我知道了。” 林明然见她神色有异,只觉得是否自己方才说话语气过重了,补充道:“您必须活下来,才能让殿下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却有些没精打采。 在林明然的安排下,她和两名护卫藏进了那供桌底下。紧接着,林明然便率着其余的护卫打开了大门,一并冲出了屋子! 刹那间,云危画的耳朵里只充斥着兵刃相接时的尖锐声音,金属撞击摩擦之中,还不时夹杂了男人的喊叫。而尖细笛声,更是片刻不绝。无数的声音充斥在云危画的脑海,几乎要在她的脑子里勾勒出一幅血腥拼杀的场面。 片刻之后,那些杀伐声与笛声渐远,林明然真的引着那些黑衣刺客离开了。 只是,云危画此时还不能出去。谁都不敢确定,此时刘宅里,是否还有别的黑衣人潜伏着,他们只能等。 等真的不再听见半点声音,等难熬的时间一点点过去。 留下来守着云危画的那两名护卫,也是片刻不敢松懈。云危画注意到,他们两个也是始终拿着剑,仿佛下一秒外边就会涌进黑衣人一般! 不知是过了多久,云危画在桌子底下蹲得腿脚都有些麻了,最要命的是,她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涣散。也许是太累了吧,在黑暗的空间里,她竟然开始困倦。 只是……为什么她身旁的两名护卫,也皆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她云危画懒散惯了,可这些白王府的护卫不一样啊! 正在这时,只听其中一名护卫低声道:“屏息!有迷香!” 云危画觉得,他说的已经有些晚了。这迷香无色无味,等发现的时候,三个人早已经吸入了大半了!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步步地、毫不犹疑地走近了供桌。 是林明然吗?林明然回来了!? “呵。”神智涣散之中,云危画忽而听到一女子的轻笑,而供桌的帘子,也被人缓缓拉开。 ——不是林明然! 那她是谁?她怎么知道人是藏在这供桌底下的! ——这,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故意将他们逼进了屋子里成为瓮中之鳖,故意没有拼力闯入,故意装作被林明然引走……其实根本是他们设计引走了林明然!? 这个想法一钻进脑海,云危画便觉得心中一寒。她早已浑身失了力气,而周围的两个护卫,更是连剑都握不住了!桌帘被掀开,林明然特意搬过来的木板也被她一点点挪走……就要被发现了! 随着木板的移开,外头的阳光一点点渗入云危画的眼瞳,同时,她的力气也在飞速的流失……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听脚步声,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应该……还可以奋力一搏的! 云危画打定了主意,缓缓抬起了手。她的指甲中,早已藏好了毒药。只要她朝那人身上随便一处地方掐一下……那人便会瞬间毒发!而毒发的结果……则全看云危画用的是哪一只手指了。 只要一会儿,只要能碰到就好…… 云危画身体绵软,此时几乎是拼尽了全力伸出了手,朝着阳光之下的人伸了出去。可是,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白王妃,这次,你逃不掉了!” 第166章什么人胆敢设计白王府? 林明然率着一队人马,和那些黑衣人胶着了许久才勉强脱身。黑衣人已经尽数全灭,白王府的人也损伤惨重,最让林明然觉得泄气的,便是没有抓住在背后吹着笛子指挥的人! 一番厮杀下来,林明然的身上也沾满了血迹,左臂上更是无意间被划了一道深深地口子! 林明然安排着那些人先回了王府向白王禀报,自己则折身去了刘宅,想把云危画接回来。可等他到了刘宅,却发现,这里早已被人烧光了!! 林明然拦住了一个过路围观的壮年,神色焦急:“这里是怎么了?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不知道啊,忽然就着了,烧的可快了!” “那这里面可有人吗?” “这刘宅早就被荒废了几十年了,哪儿会有人?我小的时候它就废了!”那壮年觉得林明然的问题有些奇怪,可看他的衣着,又不像是贫苦人家,便问,“公子是来找人吗?你找错地方了,这儿一直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林明然心头一紧。 如果当真被荒废了几十年,如果真的没住过人……那织绣临死前塞给沈姝的纸条儿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现在…… 莫不是织绣在临死前,还要摆上白王府一道儿!? 此时的刘宅,早已被烧的一片焦黑。火势还未尽灭,有些地方还哔哔啵啵地响着。林明然无暇他顾,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直往那供桌的方向去! “嗳!小伙子你别进去啊,里面没人!”那壮年好心提醒。 周围围观的那些村民也觉得这公子奇怪,索性就围在原地看着,好似有什么未尽的热闹般。 林明然一掌拍开了还发着烫的木头,在供桌附近找来找去。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寻找什么,这么猛烈的大火,如果白王妃真的在里头,也早化成白骨了! 林明然上上下下翻找了一圈,被余烬冲着了鼻子,禁不住猛咳,等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已经黑的像个煤球了!而左臂、被长剑划伤的地方,血迹未干,又沾了不少灰烬,灼得生疼。 那些村民铁定以为他疯了! 因为林明然出来之后,先是怔忡了半刻,忽又开怀大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太好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骨!这就说明白王妃没有被烧死!那就很有可能还活着! 他们从火灾中逃了出来! 也许此时,白王妃和那两名护卫,已经回了王府也不一定! 这安乐街附近确实贫困,别说是马了,连头牛都很难见到。林明然只能打消了借一匹马回王府的想法,一路运着功,急急忙忙地往白王府冲。 可半路上,却遇到了策马而来的白王。 段惊澜面色凝重,见林明然迎面过来,身上还满是灰烬,神色便更阴鸷了。 林明然倏地跪了下来:“殿下!” 段惊澜坐在马上,腰背挺直,睥睨前方,问:“王妃呢?” 白王妃……没有回到王府!? 林明然心里咯噔一跳!刘宅之中不见尸骨,那么,王妃是去哪儿了! 林明然噎了声音,语声低沉,垂下头来:“殿下,咱们……可能被设计了!” - 云危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处破旧的柴房里的,甫一睁眼,便闻到了空气中的土腥味,带着些许潮湿,屋子四周,则堆满了柴火。云危画想动,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缚,根本动弹不得。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四顾之下,周围再无旁人,被林明然留下来保护自己的那两名护卫,想必此时已经遭遇不测了。 云危画沉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眼四周,这是一间柴房,大概天下间的柴房都大抵一个模样。故而,给了云危画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上一世,她被南宫卿安和项北辕在柴房里关了好些个日夜呢! 一想起前世经历过的种种,云危画便觉得心绪烦乱,生怕此生再重蹈覆辙。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悠扬钟声,提醒着云危画、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这么晚了,段惊澜应该已经发现了异样。 只是……钟声,什么样的地方,会有人敲钟呢? 难道说……这里是寺庙!? 云危画此时手脚不能动弹,只能慢慢挪着身子,一步步贴近柴房的窗台,用舌头舔破了窗纸,朝外看去。外边,是极为广阔的空间,四周都没什么人,但是远处,却有三三两两的僧人走动,远处供香缭绕,竟也能传到这小小柴房里来。 寺庙的规模很大……细数下来,在京城之中,最大的一座寺庙便是普华寺了。因云老祖母信佛,时常也会去普华寺参拜,故而云危画对普华寺还是有些了解的。 难道,她是被掳到了普华寺吗!?可是普华寺距离安乐街有一段距离,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把她移到这里!?她昏迷之前所见到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以及……这普华寺里的和尚们,又和那些黑衣人是什么关系? 还是说……此事本与普华寺无干呢? 云危画不敢喊叫,生怕这事儿普华寺也参与其中。她想找些尖锐的物件磨开手上的麻绳,如果是柴房,斧头、镰刀这类处理木头的物件应该少不了,可这里,确实半个尖锐物品都看不见。想来那些黑衣人已有准备,早就把那些东西移到别处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危画只好对着桌角,一点一点想要把手上的麻绳磨开。 可是,她才动了没几下,柴房的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数十个壮汉进了屋里,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唔!”云危画刚这么喊了一句,口鼻就被人用布捂住了! 那布帛上,不知是涂抹了什么东西,有点甜香,可一闻,云危画的身子便直接瘫软了!并且……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志也开始迷蒙,异样的感觉从胸腔溢出,弥漫到脸颊、脸颊便热了,弥漫到耳根、耳根便红了,弥漫到腹部……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常。 这是……媚药!! 与此同时,普华寺大殿之上,香火鼎盛,梵音许许,善男信女们纷纷带着自己所求前往参拜。云家老祖母也不例外。 她是佛祖的忠实信徒,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菩萨心肠更是人尽皆知。跟着她来的,还有云家的几个小姐,她们是来求姻缘的。可奇怪的是,已经出嫁了的云三小姐,现在的康王妃,也在其中。 老祖母拜完了礼,云长依便贴心的扶了上去:“祖母,您这么虔诚,菩萨定会懂您的心意的。” 老祖母目光慈祥,笑道:“康王妃一贯闻不得这庙里的香火气,怎么今天有空来了?” 云长依笑了笑,讨好道:“长依这不是想念您了嘛!也好些日子没见过这几位姐妹了。” 云老夫人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丫头,云筱玥娇蛮了些、可也俏丽可爱;云妤妃温柔娴静,只可惜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倒像个小家碧玉;而南宫卿安,这个寄养在云家的女孩儿,倒是出落得不错,温雅可人,竟比那两个亲孙女还得老妇人的青睐。 南宫卿安似乎是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眼神,微微抬头,莞尔一笑,颇有几分北国佳人的滋味。 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边对云长依道:“你这几个妹妹求了姻缘,你可也得为自己的子嗣考虑考虑了。” 云长依怔了怔,勉强笑道:“是。” 她内心里,是对“子嗣”一词满是排斥的。她不爱康王,甚至有些瞧不起那个王爷,更别说和康王一起孕育一个孩子了! 云老夫人信佛已久,故而普华寺的主持也与她有些交情。一行人参拜完后,帷幕后边便过来个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主持师父有请。” 对于普华寺主持的邀约,云老夫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便跟着去了。云家的那几个姑娘们自然也跟在身后。 云长依始终扶着老夫人,故而并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后、南宫卿安那颇见怨毒的目光。 南宫卿安早已博得了云百宁和家里上下人的喜爱,唯独这个老夫人,许是家族血亲观念太强了,始终不肯接受南宫卿安的好。 好不容易云长依和云危画双双出嫁,离开了云府。经过南宫卿安的不懈努力,终于和云老夫人 的关系亲近了些。可如今,云长依一出现,她便觉得自己又被云老夫人无视了! 寄养的终究是寄养的。 云家的这些人,压根就没把她当成自己人过!尤其是这个老祖母……实在不识趣得很! 云老夫人一路进了普华寺的一处小殿,渡光主持早已经等在那里了。云老祖母和渡光主持对面,剩下几个人也分别找了位子落定。接着,便听云老夫人和渡光主持开始研习佛法了。 他们两位老人说的,尽是在场的晚辈听不懂的话,几个姑娘坐在一旁昏昏欲睡,就连云长依都开始困倦起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她本就讨厌寺庙这种“故作清高”的地方,此时却硬要在这儿待着,听老祖母和这个光头主持探讨佛法? 云长依心里忿忿。 要不是为了今早那张纸条儿,她才不会陪着老祖母来这普华寺呢! 要不是有人说,在这儿能看到云危画出丑,她才不会兴致勃勃地过来!可等这么久,都不见普华寺有什么动静儿! 云长依都快急坏了! - 柴房里,那十个壮汉特意带上了门,一脸坏笑地逼近云危画:“妞儿,现在是不是觉得难受的很那?哥几个帮帮你?” “呸!”云危画朝他们狠狠唾了口唾沫,“你们放肆!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笑道,“过了今儿个,你就是妓园里被千人骑的x货!” “哈哈哈哈就是,现在装什么装?一会儿不还得在哥几个身下求着要?” “这些个小娘儿们就是矫情,扒了衣服都一个样儿,以为自己多清高呢?” 各种不堪入目的话涌来,云危画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这群垃圾给污染了!要不是现在双手被缚,这些个人,她一下能毒十个! 云危画咬着牙,被绕在背后的手更飞速地拽起了绳子,想要从麻绳中挣脱。可媚药的药性实在太可怕了!她如今浑身火热,理智也已经开始迷失! 她定是被人设计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等到媚药效力完全发挥,她真的任人摆布的时候,会有一大波僧人破门而入看她笑话吧!那时候,她白王妃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就连丞相府和白王府都会受到牵连!她甚至不敢想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段惊澜会怎么对她! 她不能被药物控制了心性…… 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云危画忽然恨极了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要不然,她就可以用自己指甲里藏的毒,在自己身上一掐,用毒发来克制住体内的欲妄了! 而对面,那些男人的脏手已经伸了出来,开始往云危画的身上摸索。 “等等!”云危画赶忙叫停。 “等什么等?等哥哥们办完事儿再说!”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说着,伸手便要去拽云危画的衣领。 云危画敏捷地避开,道:“各位大哥别急,我手这么绑在背后也不方便,要不,把手先解开?” “你当我们傻呢!废话这么多,不就是想趁机跑啊?” “她说的也对,是挺不方便,可咱们也不能给她松绑啊?” “换种绑法不就得了!咱们十多个大男人,他能跑哪儿去!” “绑头顶,老子就喜欢那姿势!” “把身上也绑上,那样看着都爽!” ——呸,真恶心。 云危画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龌龊的男人,哪怕让他们碰一根手指,云危画都觉得脏! 她勉强赔笑:“大哥们说的是,换种绑法吧……” 只要手能被解开,看她不毒死这几个垃圾! 第167章她想多和这个男人呆会儿 修 段惊澜调动了所有的人手寻找云危画的下落,就连在陪着沈姝逛街的谢祁也被唤了过来。可一番搜寻之下,没有半点儿线索。出事的地方在安乐街,那附近的人都说只在早上的时候听见了有人在打架,之后便平静了,这些百姓都是寻常人家,不敢细看,故而也并不清楚当时外面的情况。 理论上,要同时带走云危画和白王府的两名侍卫,至少也该用一辆马车才对。 可这些人都说没有听到过车轮的声音,更没见过什么马车……云危画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云危画身份特殊,又不能对外大肆宣扬白王妃失踪的事情,搜寻的过程一时间陷入了瓶颈。 而香袖微弦那边,段惊澜已经派人催过了好几次,让他们赶紧找到白王妃的下落。一个时辰之内,传话的人就在白王府和香袖微弦之间来往三十多次了! 说真的,南叶也有些头大。她从没见过段惊澜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 终于,又半个时辰之后,白王府的人找到了些线索——在安定街更往外的一处竹林里,有人发现了两具尸体,是当初林明然留在云危画身边保护的青年! 段惊澜面色阴沉,注视着那两人死亡后的宁静面目,久久不曾移开。居然敢对白王府的人动手?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云危画呢,云危画又在哪儿? “殿下!”林明然策马而来,急急跪下,“殿下,有消息了!” 段惊澜的眸子骤然一缩:“说!” “南叶说,有人看见一辆奇怪的马车从安乐街方向,一路往普华寺去了!里是两名女子,他们一路上换乘了多辆马车,很不寻常。” 普华寺?去那里做什么? 段惊澜虽然心里困惑,却还是直接策马扬鞭,一路往普华寺的方向追了过去! 如果掳走云危画那个女人是一路乘着马车的,那么,他的速度,应该会比她们更快! - 普华寺里,云长依听着云老夫人和渡光主持探讨佛法,简直要睡了过去!她的心思,一直都落在早上拿到的那封纸条儿里。 说什么普华寺的柴房之中,能看到云危画这女人的好戏。 可她都等了这么久了,都没见普华寺里出了什么动静。云长依根本就按捺不住心里那棵想要揪住云危画小辫子的心!可偏偏,寺院之中,她又不好随意走动。 也许……那递纸条儿的人是在逗她呢? 云长依越想越不安心,越想越气。 她必须要去一探究竟!可不能真让人戏耍了! 于是,云长依推脱着如厕,逃开了众人的视线,绕到了普华寺的偏院附近。 等她走得近了,便听到一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打砸声,云长依循着声音,偷偷溜到了那处小院子的门口,仔细听着。 ——有女人的声音! 这普华寺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这么说的话……这里就是柴房了?里面的人,也就是云危画!那个寄来纸条的人没有骗她! 而且听起来,屋子里还有好几个男人……天哪,当今白王妃出现在普华寺内院,并与多个男子共处一室。这样的丑闻,光是想想就刺激。 云长依摩拳擦掌,正打算走近了瞧瞧,耳边却忽地传来个好听的男子声音:“施主,这里是寺庙内院,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那小僧五官端正,模样俊朗,云长依甫一偏过头去,险些没陷在小僧深潭般的眸光里。 云长依愣了愣,道:“小女子也并非有意,只是……听那屋子里似乎有什么声音,一时好奇,便过来看了看。” 那小和尚也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听了云长依的话,走上前去,浓密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小师父,你也听见了吧?”云长依眉眼含笑,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僧人。 屋里,隐约传来了男女对话的声音,虽然他们都有意压制着音量,可无妄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里边,少说有十几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在普华寺内院的柴房里!? “阿弥陀佛,”无妄闭上了眼睛,“小僧去查看一番,施主请回吧。” “哎!”云长依急急抓住了那僧人的禅衣,脸上满是忧心的表情,“我随你一起去吧,这回去的路我也不认得,一会儿还得小师父帮忙指路呢!” 其实,她那里是不认得路,只是觉得这小和尚长得好看,想多和他待会儿呢! 无妄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想和云长依保持距离。奈何云长依的手像是黏在他衣服上般,怎么退都挣不开。这小僧似乎也极少碰见有女孩子家离得这么近,一时间脸都红了。他只好投降:“那施主便随我来吧。” “等等,小师父,要不咱们多叫几个人来吧?听起来,这里边有不少人呢!”来的人越多,云危画当场被捉包的见证人就越多!事情传得就越大! 云长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细,无妄却认真想了许久,才又把远处几个洒扫的僧人叫了过来。云长依便伏在其中一个僧人耳边,低声道:“劳烦你找渡光师父和云老夫人过来,便说……白王妃在柴房这儿出事了。” 那小僧听了,便赶紧跑去殿里找人去了。 无妄看着那小僧跑远,眉头微蹙:“施主,您……?” “一点家事而已,咱们去看看吧!”云长依笑笑,紧紧跟在了那小师父后边。既然是云危画在里面,那这种看她出丑的机会,她自然不能放过! 这小和尚看起来还是心善的,指不定他发现了云危画的丑态后,还会帮忙遮掩一番,那云危画在普华寺私会男人的丑闻不就闹不大了!?那可不是她云长依想看见的! 只是,云长依想得太顺风顺水了。 她倒是以为如今的云危画还是个任人捏的软柿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过能下点儿毒的小大夫。 可她忽视了,会解毒的人,自然更会用毒! 此刻,那柴房里全然不是云长依想象中的场景。 第168章谣言从来越传越脏 云危画捡了柴房中的一处草垛,悠悠然坐在上边,在她身前,则排排跪了十几个壮汉!他们个个儿叫苦不迭,口脚生脓肤色发紫! 云长依冷笑着,坐在高处睥睨着这人。这几个男人,实在比她想象中还要贪生怕死!知道自己中了毒命不久矣之后,便都换了张嘴脸,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混蛋前一刻还嚷嚷着污言秽语呢! 要不是她下手快,自己的清白早就被这几个人毁了!现在哭着喊着求解药?求她放过?他们当自己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吗! 云危画给这些混子下的毒,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皮肤甲紫,甚至有的地方还会溃烂生脓。这种毒最为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中毒者身上的脓包也是含有大量毒素的,一旦脓包溃破,里边满是毒素的脓水沾染到别人身上,就会感染下一个中毒者,一传十,十传百。 云危画是百毒之体,压根儿不用在意这点儿小毒。可这些壮汉就不一样了,在看到第一个人皮肤青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慌了!而脓包更像雨后春笋一般从他的皮肤上钻出,带着白蚁噬体的瘙痒,一挠,脓包便破。中毒带来的肢体僵硬和瘙痒感,终于让这几个心怀不轨的铯魔对眼前的女子心生恐惧! 他们以为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以为自己想要伸上魔爪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可事实上,在他们面前的,是浑身是毒、在片刻间就能要他们命的魔鬼! 要不是还有事想问他们,云危画才不会手下留情留他们一命! 云危画从那几个人身上摸索出了一把刀,狠狠朝自己手心割了一道!那媚药的效力实在太强大了,她只能学着段惊澜,用刀刃划伤自己才能勉强克制。 幸好,在她面前的这几个男人,此时已俨然没有人样了,压根儿不能提起云危画半点儿兴趣。那青紫的皮肤,溃脓的疮疡,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脓血的异味,都让云危画作呕,怎么可能还会有欲妄。 云危画把方才因为挣扎掉落的面具拾起来,带回了脸上:“想要解药?先告诉本王妃,你们是受何人指使的?” “王……王妃!?”为首的一个男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王妃!? 这全天下,戴着面具示人的王妃,也只有白王府的那位了。可传言中白王妃不是面容丑陋怕吓着别人才一直戴面具吗!可这个女子……这女子分明美得很!像天仙一样! 他们是些惯犯了,却第一次碰见了这种状况。想要糟蹋个人,还偏偏碰上个会用毒的,会用毒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有背景的! 这下可算是玩儿完了。 云危画瞥了他一眼,冷笑:“听不懂吗?谁指使的你们!” 云危画的音调陡然拔高,只把那几个壮汉吓得一惊。为首那人赶紧道:“王妃娘娘……草民……草民也不清楚啊。那些人蒙着面,只和我们说好了……这有个姑娘,让我们尽管糟蹋、把事情闹大就行……” 尽管糟蹋? 呵! 这心肠还真是毒啊! “那本王妃是怎么来这儿的?普华寺的这些和尚们知情吗?”云危画接着问。 人群里便有人道:“小的们也不知道啊,事情定下之后,我们就觉得脑袋一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普华寺里边了!王妃娘娘,小的们真的毫不知情,要是知道您是王妃,我们万万不敢对您不敬!小的们只是利欲熏心,想害您的另有其人,我们几个是无辜的呀!” “是啊王妃娘娘,轻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云危画冷笑一声,从草垛上跳了下来,直接一脚踩在了方才回话那人的肩上:“无辜?你们几个,有什么资格说无辜!” 方才听他们的言辞,也知道这几个人是惯犯了。这天下间毁在他们手里的姑娘,应该不少吧!不知道那些被玷污的女子心里,会留下多重的阴影……如若……如果也是像这次一样动辄数个男人一起对姑娘下手…… 云危画简直想都不敢想,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便又狠狠朝那人踹了一脚!若是说这些人都无辜的话,那世上岂不是个个儿都是好人了? 现在,这几个人因中了毒,浑身麻木,脓包更是折磨得他们想死,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可说来也奇怪了,这毒的扩散性那么快,白王妃居然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王妃娘娘,小的们知错了!求娘娘快赐了解药吧!” “求娘娘饶命啊!” 云危画无动于衷。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实在让云危画瞧不起。 就在云危画还想在他们身上添几个脚印子的时候,柴房的门忽然被猛地撞开了!云长依和数个僧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柴房门口儿! “白王妃,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做什么呢!”那柴房的大门一开,便听见云长依的尖锐声音。带着些许得意洋洋的味道。 可是紧接着,云长依便愣住了! 她以为的衣衫不整,没有;她以为的轮尖场面,也没有。 反倒是地上,整整齐齐跪了一排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个个儿肌肤生脓,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样! 其他僧人也是愣了。他们从没想过,在自家寺庙的柴房里,会有这么些个皮肤发紫的“怪物”!而最吸引他们注意的,还是“白王妃”三个大字。 白王杀伐无数,手上沾染的血更是数不胜数。白王府的人,生来就是和寺庙无缘的。 那么这个白王妃……又为何会出现在普华寺的柴房之中呢? 并且……还是和……十多个男人! 不管事实如何,白王妃和几个男人共处一室的事情是铁证了!那接下来,任凭外人怎么传这一点都不会被改变,谣言,从来都是越传越脏…… 云危画也没想到会忽然闯进人来,心中一紧,可看见云长依的时候,嘴角却忽而绽放了一抹诡异的笑:“康王妃,好巧啊?你是特地过来接本王妃的吗?” 第169章老祖母也看到了 云长依目光闪躲:“我不过是听到这儿有声音,一时好奇便来看看罢了!哪知王妃姐姐你竟然……竟然……” 云长依结巴了。她本想说着白王妃居然私会男人这类的话,可在柴房里的这几个壮汉,几乎要不见人样了!白王妃又怎么和他们进行一些肮脏之事呢? 云危画一脚踹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个男人,走到了云长依身边:“竟然怎样?康王妃是来拜佛的吗?外头大殿里那么多香客,怎么偏偏就你到这后院来了?” 云危画盯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目光中的凌厉神色传达到云长依眼里,不由得让她心中一虚。云危画这是想要反咬一口,说她是此事的始作俑者? 别说云长依根本没安排这出了,就算安排了,也不可能会承认!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云长依努力在心里编排借口,目光却转到了身边的无妄身上,立即道,“老祖母在和渡光主持谈话,我只是觉得心中烦闷,才请这位小师父带我随从转转,意外撞见了这一出罢了!” 对于云长依的这番说辞,无妄显然有点猝不及防,一同随行而来的僧人们也纷纷把目光投到了无妄身上。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正要出声解释,却感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云长依半张小脸藏在他的身后,看着她那半分紧张半分哀求的神色,这个小和尚竟忽地心软了,道:“是,确是意外撞见了。” 云危画打量着他。这个小和尚生的俊美,棱角比一般男子柔和,哪怕剃度了,都无法让他的英俊褪色。 云危画喉部一动,方才好不容易被压制下的媚药的作用又开始蠢蠢欲动。 该死!这到底哪个混蛋发明的媚药!效力居然这么强! 云危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再不见了方才的迷乱神色。云危画走到那小师父跟前,问:“小师父,康王妃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这一次,她没有错过无妄眼中的闪躲。大约僧人们真的不善说谎,这无妄的脸上都因为愧疚而泛红,可他还是坚持说道:“是,一切皆如康王妃所言。” 云危画默默看着他,一边又狠狠捏着自己被割伤的手腕,希望那痛处能更猛烈一些,免得自己会因这个小和尚沉迷男铯。 半晌,她才泄气一般地道:“好吧。” 说话间,她看了一眼云长依与那小和尚,这两个人…… 上一世云长依虽然豢养男宠,可宠幸佛门弟子的事儿……到还真没听说过。可如今看着两人的样子,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王妃娘娘!求您赐药吧!小的们真的不敢了!”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里,忽然有一人开口。 云长依似乎立即揪住了重点:“不敢了?王妃姐姐,这些人对你做了什么,竟惹你这么生气?” 这换做别人,应当问“犯了什么错”,而并非“对你做了什么”。云长依真是至今都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云危画想要排除她是始作俑者的疑虑都不可能。 “这等货色,都近不了本王妃的身,康王妃不必担心。”云危画冷冷说着。 正在这时候,方才开口的那个男人忽然扑将上来,似乎是把云长依看做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双腿一跃饿,就往云长依身上扑! “小心!”下意识地,云危画上前一步,将云长依向外推开! 这人身上染了毒,那毒脓万一沾到别人身上就糟了!一瞬间,云危画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可也许是云危画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经她这么一推,云长依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云危画!你想害死我吗!”云长依屁股被摔得生疼,索性当即埋怨了起来,“你嫉妒我,也不用这么害人吧!” 云危画被她这一番控诉弄得懵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一番好心,这个云长依,永远分不清好坏是不是? 什么嫉妒!?呸,她云长依现在有哪点值得她妒忌的! 云危画把那冲上来的男人直接踹到一边,也懒得跟云长依解释,冷笑道:“云长依,我看,是你在嫉妒我吧!” 云长依瞬间红了眼睛:“呵,白王殿下至今未曾与你同房,而我和康王殿下夜夜同枕而眠,我怎么会嫉妒你这独守空房的弃妇!我看……你就是耐不住寂寞,才出来找男人吧?只是这些男人又不称你意,所以你就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这云危画云长依两人,一个是白王妃,一个是康王妃。都是皇族,又都是女人,周围的那些僧人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插话调和,又听了云长依那露骨的话,只能一个个低下头去,说着“阿弥陀佛”之类的话。 云危画觉得,云长依当一个小小的康王妃真是可惜了,她应该去当说书的。 何况……她独守空房是不错,可仔细想来,每次被拒绝的可都是白王殿下啊。她可不是什么弃妇,反倒尊敬的白王殿下有点像弃夫呢? 云危画不怒反笑:“云长依,你到底是有多龌龊的心思,才能想出这么龌龊的勾当!” 她这话轻飘飘地澄清了自己,还反把云长依数落了一顿,早已将云长依气得说不出话来。可远处,渡光主持和云家上下也忽然匆匆赶来。因为离得远,她们方才只看见云危画一把将云长依推了出去,等走近了,才听清云危画方才所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老夫人走在最前面,她一来,云长依也不敢在地上坐着了,赶紧爬了起来:老夫人是个讲规矩的人,任何有失官家体面的事情,都不得她喜欢。 除了老祖母,还有云筱玥、云妤妃、还有南宫卿安……云家的这几个姑娘都来了?如果老祖母和渡光主持在探讨佛法,他们该离的很远才对,怎么说都不会走到后院的柴房里来。除非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云长依,莫非真的早就料到她会在这儿出事?居然还提前派人找了云家的人过来,她是生怕这次的事情闹不大啊。 云长依想趁此机会毁了她云危画的清白?哪儿有那么容易! 云老夫人仿佛觉出了事情并不简单,走进之后,也没和云危画云长依搭话,反而是先往柴房里看了看你,自然而然看见了屋里跪了一地的男人。之所以还能看出是男人,也全靠他们的着装和体格了,而至于面貌……常人已经无法分辨了!他们个个儿身上起了脓疤、肌肤还呈现出可怖的暗紫色! “这是怎么回事?” 云老夫人想走近了看,却被云危画拦了下来:“老祖母,这些人中了毒,别染到您身上。” “会传染吗?”云长依冷笑一声,“那我们几个在屋里呆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中毒呢?” 云危画懒得理她,只向云老夫人解释道:“这毒是通过他们身上的脓水扩散的,若是不小心碰了,很快便会毒发。这几人正是因此才纷纷中毒的。” 云筱玥往人群里看了看,“老祖母,那咱们可得离他们远点,别被他们碰着了。” “嗯。”云老夫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那方才我见你慌忙把长依推开,便是为了避免她被碰到吧?” 云危画莞尔一笑,面具之下,她的笑容异常妖冶:“是,都怪危画没有提前和长依说清楚,害得妹妹误会了。妹妹不懂姐姐的良苦用心,实在让姐姐伤心得很呢!” 一旁的云长依脸上,早已经是青一阵紫一阵儿。云老祖母向来怜惜着云危画的,云长依也懂,这么一来,老祖母肯定要劝着她给云危画道歉了! 云长依怎么肯! 况且……什么脓包中有毒,多半是假的!她不过是想狠狠推她一把让她出丑,再以毒作为托词罢了。! “这脓水当真有毒吗?姐姐莫不是唬我们吧,您单独和这些男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没见你中毒?” 云长依有意将“单独”二字说得清楚,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云危画与这些男人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这种“不可告人”,牵扯到了一个女子的贞节和清白,在天阙王朝,这是足以毁掉一个女子名声的事情。 云老夫人面色阴沉,定定地看着云危画,似乎是在等她的解释。 云危画倒是不慌不忙,眉峰一挑:“毒是真的,传染也是真的。危画之所以没有染毒,是因为我压根儿没碰过他们啊。” “那你和这些男人闷在柴房做什么?”云长依紧接着道,“佛门清净之地,你身为王妃却和别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谁知道你和他们幽会的时候这些人中没中毒呢?说不定是你和他们见了面,这些男人惹恼了你,你才下的毒手!” 云长依此次纠缠,云危画觉得自己越来越忍不住想要打她了,可云危画还没出手,有个人却抢前一步。 云老夫人将手中的玉杖狠狠一跺:“云长依!你瞎说什么肮脏话!” 云长依说的这些如果是真的,那云危画这白王妃的位子不保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论罪处死、以正妇节呢! “祖母!这是真的!长依……”云长依又一次拉过了身边的无妄和尚,“长依是和这个小师父亲眼看见白王妃和这些男人在一起的!” 云长依故意把话说的不清不楚,又拉出了寺庙中的人,云老夫人一时间也沉默了。 渡光主持便问:“无妄,这是真的?” 云长依这才知道了这个俊俏和尚的名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无妄,无妄,多好听的名字。 无妄忽地被主持点了名,心中一紧,强撑着道:“是,只不过,我们来到这柴房时,这几人已经身中剧毒了……” 无妄虽然没有直说云长依所言真假,可也给了云危画一些退步的空间。事实上,他也只是描述了事实罢了。 “到底有没有中毒,还不一定呢!”云长依不依不饶。 云危画叹了口气,索性蹲下了身,捏着衣角沾取了一个人身上的毒液,又到了云长依跟前:“长依妹妹既然怀疑本宫所言,不如亲身尝试一番如何?” 腥臭的毒液正凑在云长依鼻前,她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你瞎说什么!” “长依妹妹不是心存疑虑吗?那你亲自试毒便好了啊,”云危画笑,一字一句道,“这毒,只沾上一点,便能让人肌肤青紫,浑身瘙痒流脓。妹妹若是不信,尽管来试!” “好好好我信了!”云长依只能认输,她可不想真变成那几个人的模样!她这张天阙国最美的小脸儿要是毁了,得是天下间的男人多大的损失呀! 云危画笑笑,将衣袖放下。 “可你怎么证明,这毒不是你下的?又怎么证明你遇见他们的时候, 他们已经这样了?”云长依另辟蹊径,步步紧逼,“你说你没碰过他们,那为什么和他们共处一室?还是在普华寺这偏僻的柴房里!” 云长依的问题却是刁钻,因为云危画自己都不太能解答出来。 她是被人掳来的,醒来后便看见这几个壮汉了,毒也确实是她下的。可这些,她必须否认。否则按照云长依的性子,肯定会添油加醋一番的,那时候,她的清白就保不住了!而她在天阙王朝的路,也将会举步维艰。 云危画笑道:“长依不信我的话,那便问问这些人吧,问问他们,在遇到本宫之前,是否早已经中毒了?” 云危画说着,转身朝那些人看去。 那些混子自然能懂云危画眼里的神色,此时,他们的命都被抓在云危画手里呢,他们还指望着白王妃的解药呢!白王妃想让他们说什么,为了活命,他们就得说什么! 于是,那几人纷纷道:“我们确是早已中毒了!知白王妃医术高超,才求王妃赐药的!” “此事和白王妃绝无干系,我们更是连白王妃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啊!” “是啊是啊,小的们仰视白王妃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对王妃不敬!” 虽然这些人口里还是说着云危画的好话,可也改变不了云危画觉得这几个人恶心的想法。 第170章殿下真的不介意她给你戴绿帽子吗? 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众口一词,云长依本就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候,一直站在人群后边的南宫卿安走了出来,用一种困惑的神色:“王妃娘娘,那您为何会和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呢?这儿可是普华寺的后院……一般女子,都无法进来的……” 她眼中满是困惑和疑虑,甚至还带了些许担忧,似乎真是在一心为着云危画着想。 老夫人的脸色再度阴沉起来。伦理纲常是她一直信奉的东西,佛家宝地在她心里、更是不容玷污的地方。如果云危画当真在普华寺中做了什么有失风化的事…… 云危画沉默着,暗自思量该如何解释自己会出现在普华寺。 云长依似乎是受到了提醒,跟着道:“不管怎样,王妃娘娘背着白王和男人私会,未免说不过去吧?” 要不是众多僧人还有云老祖母在场,云危画恨不得上千撕烂云长依的嘴! 在云长依眼里,她是怎么都逃不开“不节”的说辞了是吧? 到底有什么有力的言辞,能够把云长依的“猜测”扳倒,让她无话可说呢…… 云危画苦思冥想,云长依只觉得她是无言以对了,便洋洋得意起来。 这时候,却听外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白王府的王妃,何时要由别人管得了?康王妃的规矩都学到哪儿了?” 这声音再熟悉不得了! 是白王! 众人徇声望去,却发现段惊澜和林明然不知何时赶到了门口。段惊澜站在最前面,浑身散发着一种王者般的气势,由内而外的压迫力让人心中一凛。 云长依又惊又喜,惊在段惊澜居然也到场了;喜在白王一来,那这热闹看起来肯定更痛快。 云长依似乎并不觉得段惊澜冷漠的目光有什么不对劲儿,反凑上去道:“殿下,臣妾并非有意对姐姐不敬,只是……实在为了殿下的颜面着想,姐姐未免太不顾及皇家天威了!” 林明然跟在段惊澜身后,淡淡扫了云长依一眼,没有说话。他对云长依的有印象是很深的,不过,那也是在白王“发疯”之前的事情了。当初,云长依三天两头地给白王府献殷勤,连定王段惊越都以为云长依是真心爱着白王,还帮两人撮合过!那时候,林明然是对这个云长依抱着一丝尊敬和好感的,以为这个天阙国的“完美女人”,说不定真会嫁入白王府,可现在…… 云长依大概不知道,因为她的朝三暮四和对白王转脸不认,让她现在的身份和形象变得有多么不值。 段惊澜平静的听完云长依的数落,没有应声,只是穿过人群,径自走到云危画的身边,问:“还好?有没有受伤?” 云危画心中一暖:“没有,谢殿下关心。” 其实,在和这几个混子挣扎时,一点小摩擦还是有的,不过那也不算什么。只是云危画掌心被利刃割破,渗着血,她想藏都藏不住。 段惊澜注意到她遮遮掩掩的右手,便直接将她的手抓了起来,看见上边的痕迹时,眉头不由得一皱,他的手顺着移到了云危画的脉上,只消轻轻一触,便察觉了云危画中了药。他的眼中顿时闪现了凌厉的光,如刀锋一般狠狠打在那些混子身上! 这样可怖的神情,让云危画都有些心虚,手一颤,牵得伤口也受了拉伸,疼痛刺骨。 云长依见段惊澜不为所动,却不肯放弃这绝佳的栽赃机会,急道:“殿下……您当真不问问,白王妃背着您做了什么?” 段惊澜心情极差,终于看了云长依一眼:“本王的人,本王自会牢牢护在手里,不劳康王妃费心了。” “殿下,您就甘心这个丑女给您戴绿帽子吗!” 这赤.裸裸地一句话,顿时让柴房里的气氛下降到冰点。每个人心里都自有一番想法,就连普华寺的主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段惊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的那只小手猛地一颤,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对云长依的话过于愤怒。段惊澜道:“康王妃肆意诽谤,可考虑过后果吗?” “什么?” 段惊澜的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那十几个男人:“这些是白王府要犯,王妃帮本王捉到了他们,本王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到了康王妃嘴里,就竟是些龌龊事?” 地上跪着的这些人,段惊澜分明连见都没见过,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彻底打消众人的疑虑罢了。果然,听白王都这样说了,在场的众人自然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段惊澜好像是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而因为这样的尊敬和信服,大家自然也就打消了“云危画私会男人”的说法。 “原来是误会一场,阿弥陀佛,事情大白便好。”渡光主持不知是真看不出白王在给云危画解围,还时想要息事宁人。 云老夫人也抢先道:“原来如此,幸亏殿下及时赶到,不然白王妃的名节……” 云老夫人欲言又止,她向来偏心云危画,可今天的事儿有一堆人都看见了,要不是白王亲自出场作证,还真说不清楚。 至于云长依……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万万没想到白王会这样替云危画讲话! “怎么可能……”云长依低声呢喃,“我不信,我不信……” 这些人,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白王府的要犯呢!明明就是云危画不守妇道私会男人,白王发现了,却还是护着她!?白王殿下是真的不在乎云危画给他戴绿帽子,还是出于对云危画的信任呢? 知道了段惊澜是相信着自己的,云危画便有底气多了。她走到了云长依跟前,伏在对方耳边,悄声道:“我会不会给白王殿下戴绿帽子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给康王殿下戴绿帽子。” 她的声音很低,故而在场的除了云长依,没有第二个人能听清她的话。 ——又或许,正站在云长依身侧无妄小和尚也能听见。 第171章他说,猫儿要变成小老虎了 媚药的作用一直在被云危画努力压制着,可当白王进了屋子,又句句偏袒她的时候,云危画除了心中感激,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搔挠着自己的心窝,难受得紧。故而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片绯红,眼睛的余光落在了无妄身上,虽戴着面具,也挡不住神色中不经意流泻出的媚态。 无妄忽地低了低头,抿着唇,神色紧张。不知是因为听见了云危画的悄声言语、想到了可能与云长依发生的亲密事而脸红,还是因着云危画妖冶可人的神色。 段惊澜上前,将云危画拉了回来,护在怀里,又对渡光主持道:“这些人既是白王府要犯,本王便带回去了,给主持添麻烦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今日的风波给殿下和王妃造成不便,还望二位见谅。”渡光笑眯眯地说着。 段惊澜没再接话,吩咐了林明然把人带走,便要带着云危画离开。 云危画刚要踏出柴房的大门,便被云筱玥拦了下来。云危画只当这个蛮横的妹妹还要再刁难自己,冷冷一眼扫了过去,却把云筱玥镇住了。 云筱玥皱着眉,似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上次的事儿,谢过王妃。” “嗯?”云危画有些没明白云筱玥指的是什么。 云筱玥便含糊地说了句:“郑飒那次,多谢提醒。” 郑飒……上一次云筱玥和郑飒相遇,还是在白王府门口,中毒之案快要收尾的时候。云筱玥和郑飒起了争执,可她周围那些姐妹们各个高高挂起,云危画便好心提醒了一句。原来……这云筱玥还没到黑白不分的程度?那大概就是有些没脑子吧。 云危画笑了笑:“小事。” 说着,便又跟上了段惊澜,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身上的媚药还未全解,若不是手心疼痛钻心,云长依又一次次挑事儿转移了她的注意,云危画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 所以,还是赶紧回王府想法子解了这该死的药才好。 “殿下!”云长依却再次叫住了段惊澜,大声道,“这女人夜夜独守空闺自是寂寞,殿下如今处处维护,切莫被她蒙骗还不自知!” 段惊澜回过身,一脸平静地望着云长依,只是那双眸子里,总有着被刻意压抑住的火光。 这件事本已经过去,云长依却仍旧死咬不放,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不知是不是在丞相府的这是十多年来,将她娇纵坏了。 云危画绞着手指,她能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那只手在瞬间将她搂得更紧,如果她再不出面,白王……很有可能自行处罚康王妃。 这些官家的女子们,即便嫁入了皇族算是皇室一员,但对于真正有着皇家血统的人来说,还是要低上一级的。何况康王与白王之间,更是云泥之别呢?白王若想处罚康王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如果那样,白王与康王这两兄弟,注定会生了芥蒂。 何况,她也不能总靠着白王出面维护啊?她不想和云长依计较,但有时候,却也不得不计较,不然某些人……可要以为她依旧可以任意拿捏呢! 云危画陡然转身,一步步走到云长依跟前,“啪!”出其不意地一巴掌,就这么落在了云长依的脸上。 云长依捂着自己的脸颊,满是吃惊的神色。 “这一巴掌,是出嫁前夕你欠我的!”云危画冷冷说着,紧接着,又是响亮地一耳光落在了云长依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百花节上你害景阳公主毁容,我替她还你的!”云危画连着两个耳光下去,几乎打得在场人都懵了! 林明然很少见到云危画发火不说,就连云家的那些个小姐们,都是第一次见她们的长姐这般强势!如今云危画和云长依的身份不比从前了,他们想要帮着云长依,都不敢开口,何况如今还有白王殿下在一旁看着呢? 段惊澜此时正安静地立在原处,从一开始的惊讶神色渐渐变成了玩味的笑意。他仿佛也在期待,云危画接下来会做什么。 “啪!”当最后一耳光落在云长依的脸上,她的脸颊都开始泛了红,目光盈盈,颇见委屈。云危画冷笑着,道:“这一巴掌,是为你今天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云长依,康王殿下真是对你疏于管教了,竟让你说出这等浪.荡话来!若你今后还是不知收敛,便别怪本宫无情!” 说罢,云危画回过身,目不斜视地往段惊澜身边走去。 段惊澜笑容浅淡,环住女子的腰肢,颇见宠溺地将她往怀里一拉:“这猫儿要变成小老虎了?” 云危画挑眉:“是大老虎,怕不怕?” “不怕。”段惊澜低头,在云危画额上轻轻印了一吻。 两人亲密的互动印在云长依的眼里,仿佛是一层深了又深的烙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位在云危画之下的?她那么完美,世间一切顶尖的东西都应该属于她才对,可白王不是她的,权力也不是她的!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白王府的人走出了普华寺后,段惊澜才又淡淡开口:“这样就舒坦了?如果还是觉得不够,本王可以帮你。” 云危画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段惊澜,笑:“这点小事儿,哪值得脏了殿下的手?” “这不是小事。”段惊澜停下了步子,郑重其事地看着云危画,“云危画,你记住了,如果有谁想要动你,就是跟本王为敌。” 段惊澜的眸子亮亮的,似乎是带着满天星光,分明是平静的眼眸,分明是清淡的面容,可云危画总觉得,能从那疏离的眸子里看到一丝热切。 云危画心里一动,面容忽然有了些许僵硬。 男人也随之紧张起来:“怎么了?” 云危画转过头不去看他,强撑着笑道:“殿下,臣女觉得,有点……” “不舒服?”段惊澜的语气虽然平淡,却也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担忧。 “嗯,”云危画点头,直直盯着男人俊美的容颜,面上绯红一片,她凑到段惊澜耳边,低语,“臣女大概……想上你。” 第172章本王没有青梅,倒是养了个醋坛子 “臣女大概……想上你。”云危画垫着脚,下巴抵在段惊澜的肩上,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段惊澜先是一怔,旋即,缓缓将手移到了女子的背上,用力搂着。知她是因着媚药的作用才有恃无恐,段惊澜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谁上谁还不一定呢!” 段惊澜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既然白王妃都这么直白地邀请了,他当然不介意顺水推舟。管她是不是因为药物的怂恿呢! 段惊澜的话音刚落,云危画便抱了上去,找到了对方的唇瓣,狠狠一咬。 随行在侧的林明然见势不妙,一时间都乱了阵脚!这可刚出普华寺啊,周围还有不少前来上香参拜的信众,白王殿下和王妃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他现在怎么办,是该维护白王府的对外形象赶紧让侍卫们把主子们围住挡着别人的视线、还是赶紧清场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顺便自己也溜走权当不认识这俩!? 林明然望天望地望同僚,就是不敢去看白王殿下和王妃。他正打算自己偷偷溜走的时候,胶着的两人却分开了。 段惊澜的唇角破了一点,红红的,似乎是血丝。云危画从段惊澜的怀里逃开,笑:“以牙还牙。” 上一次,段惊澜可也把她的嘴巴咬破了,疼了好久呢! 段惊澜本来还想更近一步,云危画这忽然抽离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的目光落在云危画的脖颈上。此时,云危画的衣领如果再稍低一些,便能露出被啃咬过的痕迹了。 段惊澜便笑:“还没还完,今晚本王接着还。” “嗯?”云危画刚想询问,便被拉近了大大的怀抱。 段惊澜朝林明然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混子身上,简单吩咐一句:“老规矩,杀了。” 段惊澜说得轻松,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让云危画心中一凛。她不是段惊澜,还做不到轻飘飘一句话便置人于死地。 林明然应了声,段惊澜便带着云危画先行一步回了王府。 两人甫一进门,便见陈歆歌迎了上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容:“殿下,您找回王妃了?” “嗯。”段惊澜简单回应,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不愿多做停留。 陈歆歌似乎是看不出段惊澜的心急,跟了上去,凑在云危画的身旁:“王妃回来就好,也不枉我们找了这么久。王妃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云危画想和陈歆歌搭句话,却被段惊澜强拽着往前去了。段惊澜回头对陈歆歌简单说了句:“我和王妃有些私事,先走了。” 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是在催着陈歆歌走。 陈歆歌这才不好多追,虽然不情愿也只能讪讪然回了头,往自己住的厢房去了。 段惊澜一路带着云危画到了潋滟阁里,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令人得以放松。 云危画挑眉,道:“殿下这么赶着自己的小青梅,不怕她吃醋吗?” 段惊澜的手本是探向女子腰间的系带的,却蓦地停住了,他怔了怔,有些茫然地问:“什么青梅?” “西凉公主呀,那不是殿下的青梅竹马吗?”云危画笑着,药物的作用还未过去,她的脸上便始终染着一层红晕,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段惊澜笑着摘下了她的半张面具,放在床头:“本王没有青梅,倒是府上养了个醋坛子。” 知道段惊澜口中的醋坛子是在说她,云危画便有些不乐意了:“臣女哪里吃醋了?” “不吃醋,那提她做什么?”段惊澜挑着眉,手指一勾,轻轻解开了云危画的腰带,薄薄地华服便在瞬间失了束缚,在女子的身上散开。 云危画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手指勾在了男人的玉带上,轻轻一懂,便将对方拉近到自己跟前。虽然动作颇见生涩,却让段惊澜很是吃味。 “这可是你自愿的,不怪本王趁火打劫。”段惊澜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忍下去了!索性将床帐放下,又急切地自己扔了玉带。 云危画的目光灼灼,被她盯住的每一处地方,就好似火烧一般心痒难耐。段惊澜忽然觉得,到了这一步,他今天若是不把这女人就地正法了,实在说不过去! 衣带,长靴,外衣,珠花……纷纷散落一地,男子强健的身体裸露在外,将云危画搂紧,女人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吐气如兰,耳根泛红,两个人似乎都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准备。 “殿下,大事不好了!”可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潋滟阁外传来了谢祁的声音。 纱帐中紧紧环抱的两人身形一顿,仿佛像是两个受惊的猫儿背后一凉。 半晌,段惊澜道:“别管他。” 女子的头埋在段惊澜怀里,轻轻点了点,又轻轻往对方的喉结上一咬。 “殿下,您在吗?”屋外的谢祁再次扬声。屋外看守的人似乎和谢祁聊了两句,确认殿下在屋里之后,谢祁便更坚持不懈地打扰起来:“殿下,苏家那边出事儿了,属下可以进去吗?” 段惊澜的手本是温柔地环着云危画的,可现在,却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这家伙,还他妈想进屋?谁给他的胆量! “要不……殿下您先忙?”云危画的药劲儿本来也快过了,被谢祁这么几嗓子喊下来,她早就没了心思!云危画觉着,她要是个男人,估计现在都被谢祁几嗓子嚎萎了,也不知道段惊澜现在情况如何…… 段惊澜狠狠亲了一口云危画,道:“本王先去收拾不长眼的,咱们两个……改日。” 也许是这个白王开的黄腔留给云危画的印象太深了,云危画现在觉得,这家伙说什么话都像是别有深意。就连这“改日”,都有几分别的意思。 云危画笑着,从段惊澜怀里扑了出去,一把拉过了被子,将自己浑身上下盖了个严实:“臣妾不送了。” 云危画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接受了“臣妾”这个自称。 段惊澜笑了笑,收拾好了衣装,准备出门收拾那个“不长眼的”。 第173章苏白麓又是谁? 段惊澜从阁楼下来,将谢祁唤到了大厅,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段惊澜的脸色并不很好,于是谢祁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了句:“殿下,您怎得了?脸色不是很好,不舒服吗?” 段惊澜冷冷望了他一眼,一副想把他扒皮抽筋的模样:“你再多问,我会让你更不舒服。” 于是,谢祁只能赶紧闭嘴。他好委屈,他在外头忙活了好久,陪沈姝逛街还被半路叫去找王妃,王妃找到之后他又接着去调查了苏衍之,出了事儿又赶紧来汇报。这忙里忙外的,却被主子威胁了!谢祁想找林明然谈谈心事聊聊自己的仕途了。 谢祁正色道:“殿下,那些姑娘的家人们,都……死了。” “死了?”段惊澜持着茶盏的手腕一动,险些没把茶杯从自己手中脱落。 “是。”谢祁沉着脸色,“所有人都死了,尸体被扔在了井里。事情重大,故而属下还没有告知大理寺,想先问过殿下的意思。” “调查的时候,有人发现你们吗?”段惊澜脑中思绪万千,最后,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属下和南叶都很小心,应当无人发觉。”谢祁应道。 段惊澜想了想,道:“那便好。事情先压着,过阵子再说。” 要动苏家,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那些人,怎么会忽然死了呢?难道说是苏遗通察觉到了什么,便抢先一步杀人灭口?可自从苏家被打压之后,苏遗通便收敛了许多,这么大的动作,他没有胆量、也没有足够的实力。 “那些人死状如何?”段惊澜问。 “属下查了几个人,皆是一刀毙命,刀刀深入骨髓。”谢祁回想着自己今天发现的可怖画面,哪怕他见多了生死,可今天的场面仍旧让他心惊,“动手的人武功不差,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武学。但与数年前那场灭门惨案相比……” 提及数年前的灭门案,段惊澜神色一动,他默不作声地饮着茶,任谢祁接着说了下去:“与那回相比,此次动手的人显然还是生疏。当初那个凶手剑剑封喉,动作娴熟,留下伤口极小,这回……那人挥剑之间似乎有所滞留,故而有些伤口外缘能见到啊破损摩擦。应不是同一人所为。” “可两次事情,都和苏家有关,这就有趣了。”段惊澜笑着,眼中神色莫名。 苏遗通不通武艺,苏衍之只知文墨,这吏部侍郎家里,更是没一处和懂武之人有所关联的。那么在苏遗通背后帮衬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难道是苏白麓么? 可问题就在于。 苏白麓,到底是谁? 段惊澜第一次遇见苏白麓的时候,并非是在京城,也并非在旌雨楼。那时候,京城中还没有一个叫花扇摇的清楼,也没有旌雨楼这样的江湖组织。 那时候,顾颉还是一个立志成为神医的少年,林明然还只是他的义弟,谢祁和南叶,还不知道在何处。 段惊澜一开始,只知道在远处有那么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恨他,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后来,他见到了苏白麓,知道了少年的模样,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了,他倒是从没问过,苏白麓又是谁? 直到前些日子,白王府的暗探得知苏白麓潜入了苏遗通的府上,并暗自偷听到了两人谈话,段惊澜才知道这苏白麓和苏遗通之间,还有这不为人知的关系。 义子? 那为什么段惊澜从未听人谈起过,甚至整个京城之中,都没人知道苏白麓此人的存在? 那为什么当初,段惊澜初见苏白麓的时候,他是以一个江湖寻仇者的身份出现? 那为什么连苏白麓自己,都没提过他和京城苏府的关系? 直到那时候,这个问题才浮现在段惊澜的脑海——苏白麓是谁? “殿下,您觉得……会不会是旌雨楼那边动的手……”谢祁忽而问道。 段惊澜摇了摇头:“不一定。” 对方为什么要杀掉白王府正在取证的证人,其目的还不可知。得知了对方的真实目的,才能推测出对方的身份。 何况…… 虽说苏白麓是苏遗通的义子,可这段时间,经过麒麟卫的调查,这“父子”之间的关系仿佛并不很好。两人要是偶尔在路上碰见了,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活像个陌生人。 若说苏白麓为了帮苏家掩饰罪行,特地派了旌雨楼的杀手过去,未免有些说不通。 段惊澜长舒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儿搁置之后,便告一段落了。正想着把谢祁赶出潋滟阁,便听见外边侍卫来报,说是定王来访。 段惊澜忽地想起,算算日子,也到了定王重回戎边驻防的时候了。 估计是定王想在临别前,再和他喝上几杯。 段惊澜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能和他的王妃“办正事儿”了。也罢也罢,来日方长呢?他等了这么久了,还怕等不起这一天两天的? 于是,段惊澜先让人回了定王,要他稍等片刻,自己则想着去楼上跟云危画知会一声。 谢祁忽地愣了:“殿下……您、您……王妃在楼上?” 段惊澜斜睨着看了他一眼:“是啊,谢公子。” 谢祁这才知道自己坏了“大事”!难怪刚才段惊澜下楼的时候,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呢!谢祁赶紧低下头来:“殿下您忙,属下不便打扰了!” 呵,已经打扰完了才开溜。 这谢祁莫不是傻的吧。 段惊澜用唇边的冷笑,一路送着谢祁逃出了潋滟阁。 楼上十分安静,要不是知道云危画不会武功,他大约要以为这个丫头偷摸摸从窗户逃了。 段惊澜轻轻推开了门,想着该怎么和自己的王妃解释今天的“失约”。他一进门,便被夕阳的余晖刺到了眼睛,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却见到一个女子坐在桌案前,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复杂。 有些不对劲儿…… 云危画的脸上,怎么会有这般复杂的表情? 段惊澜的心里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案前,散乱地摆放着不少资料,一沓厚厚地书册正被翻开在云危画的跟前,女子的手在上面轻轻点着。 ——糟了! 第174章你在调查我? 有人经历过上一秒还怀抱温暖,下一秒便如坠冰窖的感觉吗? 段惊澜感觉到了。 云危画冷漠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戳进了段惊澜的心里。 段惊澜怔在了原地,只是片刻的时间,他的脑海里却过了千万种可能。他想冲上去一把夺过云危画手中的书册,让她忘掉这些;或者直接将女子搂在怀里,强迫她重新变回一只乖巧的猫儿;再或者,直接呵斥一通,让这个动了资料的女人离开。 可最后,段惊澜却只说了一句:“看到了?” 带着些微紧张,又带着些许释然的味道。 落日余晖下,女子的唇边绽放出一抹极美的微笑,可那笑容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她冷冷道:“殿下在调查丞相府,还是……在调查我?” 段惊澜沉默着,走到桌案前,缓缓将书册合上:“抱歉。” 云危画站起身来,不去看他:“殿下口口声声说着信任,原来是因为早已对臣女了如指掌了。我们白王殿下的信任,便是体现在暗地中的调查里吗?” 如果说云危画的心是设防的,那么在几刻钟前你,这颗心还是给段惊澜留了一条进入其中的小路。可现在,为他打开的那一点小小空隙,又消失不见了。 并且,她心中的防备,可能比之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惊澜没怎么处理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举足无措,竟像是个犯了错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孩子。 “云危画。”段惊澜轻声念着她的名字,用着熟悉的语调,带着许许温存。 女子没有应声,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 “云危画。”段惊澜再次念着,简单的字眼里,包含了万千心绪,却始终不能让云危画那颗陡然坚硬的心软化分毫。 他现在该说什么呢? 说“爱”?在调查对方时收集的那一堆资料面前,谈虚无缥缈的感情? 说愧疚?……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谈愧疚?刚才那一声抱歉,是为了今日的隐瞒,而并不意味着段惊澜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 云危画此时,应该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吧。 “……别走。”最后,段惊澜只落下了这样两个字,有些没头没脑的。 说罢,段惊澜便转身出了屋子,打算去找定王了。 余晖为他洒下了长长的影子,直到影子的最后一点消失在潋滟阁里,云危画才陡然回过神来。别走?他以为她会去哪儿?她还能去哪儿? 丞相府已经容不下她这个女儿了啊。 云危画将遗落在桌案前的那本书册再度拾起,一点点看着上边的记录。从她的生日,到生母司城素合的死亡;从她脸上毒瘤开始疯长,到云百宁接触过的京城贵胄…… 上面所记载的,远比云危画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这上面时间跨度之大,也是云危画始料未及的,白王,绝不是在她嫁入白王府后才开始着手丞相府,而是早就盯上丞相府了!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 此时,普华寺中,云府上下早已经回去了,偏偏云长依还留在一处偏殿里。 依着云长依现在的身份,哪怕是云老夫人也没资格处罚管教的,可云长依却自请在这普华寺中念经一日,以弥补自己今日莽撞的过失。 她把自己今日的行为归咎于莽撞,云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就任由她留在了普华寺了。回去的路上,顺道派人告知了康王此时,免得他为康王妃担心。 云长依跪在蒲团上,双目微闭,竟还真就这么坚持了两个时辰。 “施主,该吃斋了。”一个小和尚过来提醒。 云长依动了动,发现自己腿都跪麻了,索性就不起了:“小师父,无妄师父在吗?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在的,小僧这就去找师兄来。”小和尚也没多想,便出了殿门。 不多久,无妄果真就出现在了这处偏殿:“施主找小僧过来,有什么事吗?” 云长依便道:“你可算过来了,快扶着我,腿都跪麻了。” 无妄闻言,反而慌张地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来,不敢作声。 云长依的腿是真的麻了,稍稍动一下便扯得酸痛,她“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见无妄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索性腿一用力,身子失了平衡,整个人都朝着面前的供桌撞了上去! 无妄赶紧上前一步,牢牢将她扶住:“施主,您没事儿吧?” “没事,”云长依娇嗔着摇了摇头,笑,“多谢小师父。” 无妄是半路修行的,年纪并不大,在之前也并未接触过任何声色犬马之事。更不曾想过,自己会与前来参拜的女子之间会发生什么旖旎之事。可云长依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这一想法。 美丽,娇小,云长依身上似乎有着无尽的优点。 又像是佛祖派来考验他的九尾狐,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女人独有的魅惑,时时刻刻都在逼迫他走向沉.沦。 无妄陪着云长依用了斋,云长依却似乎不想入睡,说要再回偏殿中跪拜以表自己的悔过之心,普华寺里的僧人们见她如此虔诚,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云长依又说自己在佛法上有些问题寻不到答案,请了无妄一同解答。她神色自若,也没任何出格的动作,故而这个提议也被许可了。 偏殿之中,烛光烁烁,映照的云长依的面容更加娇艳。云长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声音好听得如同山间的百灵鸟儿,一次次撞在无妄的心口。 “小师父,佛教中的‘无欲’算不算是一种欲妄呢?”云长依问。 “自然不算,无欲是一种境界,‘欲无欲’才是一种欲妄。”无妄答。 “也就是说,任何想要到达的、想要得到的,都是一种欲妄。就连‘想要无欲’也是欲妄的一种,是违背佛理的?”云长依笑道,“既然这样的话,小师父的‘修行’本身就是一种欲妄,是错误的……修行摆脱不了欲妄,不修行也摆脱不了欲妄,那修行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175章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人生在世,总有执着求索的东西,也总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从无例外不是吗?”云长依的笑靥映在无妄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生来如此,人之天性,难道泯灭天性便是‘得道’吗?” “爱别离会难过,求不得也会难过,佛总说要解救苍生脱离苦海,却只是在教着人们‘舍爱、不求’,却忘了情本就是人的一部分。佛愿普度众生,那他的‘愿’不也是一种欲妄吗?佛自己都不曾脱离欲求,又为何要强迫黎明百姓无欲无妄?” 几番对话下来,无妄几乎要被云长依给绕进去了。她的歪想法实在太多,偏偏这些歪道理又解释得通,无妄笑了笑:“那……施主以为应当如何呢?” 云长依离得无妄更近了些,殿堂里的金黄色烛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女子笑道:“若所求成为所得,若动心便能厮守。那么,至少在那一刻,人是脱离‘苦海’的吧?” 美丽的面庞就处在距离无妄几寸远的地方,他甚至能嗅到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与他闻惯的香火味道截然不同。无妄红了脸,喉结轻动,低下头来:“可人的欲妄无止无尽……” “无妄。”云长依忽然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无妄陡然抬头,正对上她闪烁的星目。 云长依巧笑:“施主多不好听,唤我‘长依’。” “施主……” “唤我长依!” “……长依姑娘。” 听了这个称呼,云长依似乎终于满意了些,她接着问:“无妄,我美吗?” 无妄噎住了声音,目光怔忡,凝视了云长依许久许久。如果云长依不算美,那这世上,还有谁称得上“美丽”呢? 可无妄只是低下了头,垂上了眼睑,忽地在心中念起了经文。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渗出,粗重的呼吸更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他这样的反应让云长依又气又爱,女子的手忽地搭在了无妄的肩上,穿着禅衣的僧人便触电般浑身一震,他蓦地睁眼,却感到自己的唇上被香软覆盖。 女子在他的唇上舔舐着,直接让他的心中泛起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唇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望着他笑:“小师父,你想要我吗?” “……” “别说谎,你们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的。”云长依似乎看透了无妄的心思,紧接着道,“你,想要我吗?” 无妄始终没有应声,可身体上的反应已经完完全全出卖了他。 云长依便笑着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衫,将面前的人按在了地上,烛火摇曳,佛像静默。深夜里的一室春.光悄然开始,伴着女子的一声声低吟与僧人压抑般的叹息…… - 定王府早在数日前就开始给自家殿下准备出行的行囊了,段惊越这一回戎边,又是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回来,故而定王府上下忙碌得很。 段惊澜和定王约好了,他走的时候会亲自去送。故而第二天一早,段惊澜便陪着定王出了城。 紫衣去普华寺接云长依的时候,便顺道将这件事情禀报给她了。 云长依思绪流转,笑了笑:“白王殿下出城了?等他回来,大约都到傍晚了吧?” “定王府的人一路上走得很慢,白王殿下要想回来,傍晚都是早的。王妃,没了白王殿下坐镇,若是要整白王府的那位……现在可是个好机会呀!”紫衣提点到。她和云长依有了十多年的主仆之情,早已经到达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境界了! “刚好,我正打算找她算账呢!”云长依昂着头,冷笑。 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赫然露出了脖颈上的一块青紫色印记。她身子娇贵,必然不会是挨了打留下的痕迹,那印记又是在如此私密的地方,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紫衣望着那若隐若现的痕迹出神……是不是她记错了?总觉得,在昨天康王妃出府的时候,还没有这样一个痕迹呀? 云长依感受到紫衣的目光,便提了提衣领,将那块羞人的痕迹遮了:“看什么?就凭我在康王殿下心里的分量,这点痕迹便让你吃惊了?” 紫衣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奴婢知错了!” 原来是王妃和康王殿下闹腾留下的痕迹呀……看来,真是她记错了。 紫衣埋着头,心中暗道。 云长依抿着唇,昨晚的旖旎光景、男人的难耐喘.息还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她回头望了望普华寺的大门,脸上飞了红晕。她转身对紫衣吩咐道:“先回府吧。” 等她回去,定要找云危画好好算上一账!那丑姑娘以为有白王撑腰就可以胆大妄为了?在普华寺里的那几巴掌,她云长依定会加倍奉还! “阿嚏!”谭风院里,云危画又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她今早醒来后,打的第十八个喷嚏了。 “小姐,您这怎么着凉的?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舒心把刚熬好的汤药端到了云危画跟前。 云危画揉揉鼻子,勉强喝了几口:“顾颉怎么样了?” 上次顾颉替她挡住了苏白麓的铜针,便一直在厢房里休养,她还特地将舒心安排过去照顾了。今早舒心忽地回了谭风院,想来是顾颉已经醒了。 舒心便道:“顾公子早上的时候便离开王府了,奴婢劝过他再休养数日,可顾公子就是不肯,犟得很。” “他不愿留,便随他吧。”云危画淡淡说着。顾颉和她一样,也没地方什么地方可去,如果不是在白王府待着,那应该就是回了香袖微弦了。 舒心点了点头,又冲一旁的鹦歌道:“你呀,明知道最近要变天,怎么不多防备着?我刚离开了一阵子,小姐就染了风寒?” 鹦歌觉得委屈:“我哪里料得到……” “不怪她,”云危画道,“这阵子天变得快,我昨儿个没睡好,自然会着凉的。” “小姐有心事?”鹦歌问。 云危画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心事,大概是有吧。 第176章出门没看皇历 她的心事,是从昨天发现段惊澜在暗中调查自己开始的。昨晚,她在风里站了许久,苦思冥想了许久。关于段惊澜的目的,关于段惊澜曾经和她说过的各种动听的情话,想来想去,不知怎的就着凉了。 最为尴尬的是,哪怕她着了凉,都没想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段惊澜更是从那天傍晚就没出现在她跟前。这不,一大清早的,段惊澜就出门送定王出城了。 云危画叹了叹气,对两个丫头吩咐道:“收拾一下,咱们出门挥霍去。” “去哪儿?”鹦歌眼睛一亮。 “先去海宴楼吃一顿,回来路上再给你们买些衣裳首饰。”反正云危画现在,手上的银两多得很,压根儿就花不完。 打定主意之后,云危画便带着两个丫头去海宴楼了,她原本想着再叫上谢祁的,可派人在王府寻了半天,都没找见谢祁的影子,只能作罢。 主仆三人刚在海宴楼的雅间里点了菜,便听到了敲门声,舒心去开了门,才发现对方是个陌生男子:“公子找谁?” 苏白麓的视线穿过舒心,落在屋里的红衣女子身上:“白王妃,在这儿都能见到您,真是缘分。” 苏白麓的声线非常有辨识度,故而云危画一听,便知是他来了。云危画瞬间警戒起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云危画觉得自己出门前应该看看皇历的,现在白王不在京城,谢祁和林明然也不在身边,要是苏白麓想对她下毒手…… 苏白麓径自绕过了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在桌前坐定:“来海宴楼还能做什么?自是吃饭的,顺便……和王妃叙叙旧。” “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可叙旧的。”云危画冷冷道,“舒心,送客。” “嗳,王妃真是见外。”苏白麓的唇边分明是勾着笑的,可任凭云危画怎么看,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种人……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苏白麓的目光锁在云危画身上:“上次中毒事件,王妃坏了我的大事,还想就这么算了?” “妙儿和织绣都死了,白王殿下查案的线索也断了,你还想怎样?”云危画冷冷看着他,气势也不减分毫。当初,苏白麓抓住织绣关在自家地牢,就是为了给白王添堵干扰查案,即便后来段惊澜想法子逼得苏白麓交出嫌犯,可还没审问出什么东西,妙儿和织绣便双双身亡了。 云危画想当然的以为,这其中也是苏白麓动的手脚。 “人是死了,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动的手。”苏白麓不在意地笑笑,直接拿了桌上的茶水饮了。 “不是你做的?”云危画有些吃惊。如果不是苏白麓下的手,那就是百面生那边的人做的了。那么……织绣临死前递的纸条,刘宅遇到的埋伏,普华寺里差点“失节”,也是百面生安排的? 苏白麓冷嗤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什么,他忽地给云危画斟了杯茶:“王妃,你派人跟踪过南宫卿安,是不?” 苏白麓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蓦地砸在了云危画心上!苏白麓怎么知道的!?她派香袖微弦的几个姑娘留意项北辕和南宫卿安的事情,也就只有南叶知道。最多,南叶会把此事告诉白王,白王府的人也会得知。 可苏白麓是怎么察觉到的? 舒心和鹦歌两个丫头听见了,更觉不可思议。云危画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丫头回避一下,于是,她们两人便识趣地退到了外边,带上了雅间的门。 “你有什么目的?” 见云危画的紧张模样,苏白麓反而笑了:“我对王妃很感兴趣。” 这话不假。起先,他只是诧异于云家的丑女居然会嫁入白王府,可从这些日子以来旌雨楼对云危画的调查来看,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可不是一点半点。 生母难产而死,毒瘤忽然消失……甚至云危画被欺凌的过去,都引起了他的兴趣。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妃,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像吗?” “像?”云危画冷笑了声,“阁下是苏家义子,旌雨楼主人,武艺高强地位超然,本王妃和你,哪里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只是你没发现而已。”苏白麓笑了笑,伸手想要拉开自己的衣袖。 正在这时,雅间外边传来了紫衣的声音:“这不是白王妃身边的婢子么?怎么守在外边?王妃娘娘是怕自己丑得过分把人吓着了吗?” 接着,便是紫衣嘲讽般的笑声。 有好事的围观者,听了这话也跟着笑起来,就好似云危画的样貌,是多么值得调侃的事情一样。 “紫衣姑娘,你这样说,是不有些过了?”软软糯糯的,是云妤妃。 “他长成那模样,还听不得人说了?”云长依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云危画听清楚。 云长依也来了?她怎么会和云妤妃在一起?要知道,平日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云长依向来是带着南宫卿安和云筱玥的,云妤妃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个透明人。 云危画皱了皱眉,冲苏白麓嘱咐:“你从窗户逃走,别跟出来。” 既然云长依在外面,那是万万不能被她抓到自己和男子独处一室的把柄的,否则……又不知这人会编排出怎样的“风.流韵事”了。 云危画自己出了雅间,小心带上了门,挡住了云长依想要探进去的视线:“康王妃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云长依见她把屋子护得紧,心里更是好奇:“白王妃,你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云妤妃站在云长依身后,一个劲儿地给云危画使眼色,仿佛在示意她赶紧离开。看来,云长依这次,就是来找茬的。 “空间不大,容不下你。”云危画笑道,“若是无事,本宫就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嗳,等等,”云长依将她拦住,目光落回在雅间里边。 她此次来,本想质问云危画在普华寺诬陷她的事情——昨天,云危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她害得景阳公主毁容。可景阳公主毁容的事儿,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呢!那三个耳光里,其他两个也就罢了,这一个,她是万万不能认的! 可现在,她发现了比追究此事更有意思的事情……云危画这么护着后边的雅间,又特地支开了两个丫头,这屋里,必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77章他让她在淤泥里陷得更深 “白王妃,你躲躲闪闪的做什么,莫不是里面有什么人,怕被咱们撞见了?” 云长依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巨浪,海宴楼里的人大都是官贾,不少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是一个最注重颜面的贵胄圈子,又是一个最懂得粉饰太平掩盖肮脏的地方。 云危画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出这里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出丑”,等着她这个白王妃马失前蹄、被白王赶出王府。 偏偏……若雅间里真的没人便也罢了,可云危画也不敢确定苏白麓是否已经依言离开了。 “王妃姐姐,白王妃平日里也不见与谁结交,里边又怎么会有人呢?许是咱们多心了。”云妤妃在云长依身后小声道。她似乎有意在帮衬着云危画,可惜人微言轻,在场的压根没几个将她的话听进心里的。 云危画道:“康王妃,你不要无理取闹,用你的肮脏思想去评判每一个人。” 云危画越是拒绝,云长依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也不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了,索性直接往云危画的身上撞过去,打算直接冲开雅间的门:“你若真是清白,便开了门让我们看看啊!” 紫衣也紧跟在云长依后边,直接往云危画的身上撞了过去。云危画一个趔趄,险些没直接被这两人推倒,幸亏有舒心在一旁扶住了。 可是,雅间的门也被云长依冲开。 紧接着,便听到海宴楼里传来一阵唏嘘之声,围观的人群就像炸开了锅,只是瞬间,各种恶评猜测都涌了出来。 云危画心里一凉,目光一点点地往雅间里挪。 屋子里,白衣男子坐在桌前悠闲品茶,门被撞开后,也不见他有多少慌张神色,只是嘴角噙着笑、往人群里淡淡看了一眼。 “天哪!当真有个男人!” “这白王居然被一个丑女戴了绿帽子了?” “这人谁啊?怎么会看上云家那丫头,多半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吧!” “世风日下,这下子这个白王妃死定了!” “白王是什么人?这下子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长成那样儿还红杏出墙?” “听说白王至今不肯和她同房,多半是这丑妃耐不住寂寞了!” “真是丑人多作怪……白王府肯留她性命就不错了还不知足。” 云危画脑子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她可以摒弃了外界的声音,强撑着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屋里的苏白麓。 ——她不是让他赶紧走吗?他还愣在屋里做什么! ——还是说……苏白麓存心要害她!? 海宴楼中,漫天猜测和恶意袭来,却让云长依觉得浑身舒爽。其实,她自己都挺讶异的,云危画居然真有胆量在外边养男人?还是这么个模样端正的小伙子……云长依只觉得这白衣人气质甚佳,为了钱财竟要去服侍云危画这样的丑女,实在是亏本的买卖,还不如……此次事情结束后,她把这个公子接手了呢! 云长依笑:“白王妃,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和这野男人私会,当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云妤妃始终跟在云长依的身后,她是无意间听到云长依想给白王妃找茬的事的。想着上次她被云筱玥鞭笞的时候,云危画帮过自己,便自请随行,期望自己能给云危画说上几句话,不至于她被云长依欺负的太难堪……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竟撞上了云危画和别的男人幽会!? 云危画目光冰冷,咬牙道:“我不认得他,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认得?不知道?”云长依冷笑,走进了屋里,“白王妃如此绝情,就不怕自己的小男宠伤心吗?小公子,我问你,你和白王妃认识多久了?” 苏白麓坐在原位,任凭云长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他笑着看向云危画,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神情紧张,甚至抱着几分希冀。 这个白王妃,难不成以为他会帮她澄清吗? ——他苏白麓早和段惊澜结仇了,不怕这份仇恨,再深上几分。 苏白麓笑了笑,开口:“相识数月了,很熟。” 一句话,让云危画如置冰窖。 “天哪!白王大婚至今也不过才几个月呢!” “这人怎么给白王带了那么久的绿帽子!” “真恶心!咱们白王娶了她,真是人生一大污点!” “这种女人还多说什么!送到大理寺!车裂!” “对!车裂!这种不贞不节的人,没资格活着!” 云危画紧握双拳,冷冷看着苏白麓,眼中曾经保佑的最后一丝希冀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冷结的冰霜,而那寒冰之下,又似有熊熊烈火,很不得将苏白麓整个人都烧个干净! 她宁可苏白麓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她自己想办法将事情处理干净。可苏白麓却偏偏要火上浇油,让她在流言蜚语的淤泥里陷得更深! “康王妃,这事儿……” 云妤妃也很为难,她刚想帮云危画说话,就被云长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怎么?你觉得她的行为不至车裂吗?还是你也觉得,不守妇道是人之常情?” “不是的!不贞不节,自要受处罚的……”云妤妃赶紧改口,目光闪躲着避开了云危画的视线。她要是再多说一句,这火难免会烧到她的身上,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要是和今日之事扯上了联系坏了名声……她可怎么嫁出去啊! “车裂!以正咱们天阙国礼义!”人群里,不知是谁家公子这么喊了一声。 “对!咱们天阙国容不下这种内心肮脏的丑女人!” “杀了她!这种垃圾必须死!” “这丑八怪赶紧下地狱吧!” 一句句话,像是一把把刀,插进了云危画的心里。有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人心有多么狠毒。 白王府的污点?车裂?死? 她云危画便是这样令人痛恨吗? 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红杏出墙”?还是……仅仅因为,她是天阙国最丑的女人,又偏偏生不逢时地嫁给了天阙国最高贵的男人,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第178章康王妃是想利用我毁人清白呢? 要是云危画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云长依豢养男宠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也不见这些人义愤填膺、化身成维护礼义的圣人。 “寒侯爷家的三公子,”云危画直接挑了个喊的最带劲儿的人,点出了他的名字,“你与技女所生的孩子,如今也该周岁了吧,寒侯爷是否还不知道此事?” 云危画的声音冷冷地,却带着强烈的穿透力。 闻言,方才一直叫嚣着“车裂”的寒家三公子立刻闭上了嘴,又气又急,却不敢再去招惹这白王妃了。 “赵侍郎家的二小姐,”云危画始终背对着身后的人群,冷笑,“你的爹娘为何要与太傅太保家的小公子退婚,其原因不用我多说吧?” 方才还为这云危画嫁给了白王觉得不甘出言咒骂的赵二小姐,也立即噤了声,羞红了脸不去看周围的人。 云危画没有点明原因,那是给了她些面子。赵侍郎之所以毁了婚约,是因赵二小姐与一书童私通怀了身孕,已是不洁之身。如今那书童已被杖毙,孩子也落了,可赵二小姐也嫁不出去了。 “刚才谁说要让我下地狱来着?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小公子吧,”云危画接着细细数着,“你经常往京城外头跑,可想听我替你说出原因?” 那粉面的小公子也大惊失色,赶紧往人群后边躲了躲。他之所以经常出入京城,是因为在京城外头,养了个娈僮。那娈僮为了争宠,不惜伤害小公子的妻妾子嗣,惹恼了中书令。小公子想法子让娈僮诈死才保了他一命,此后这公子便把娈僮藏在了京城外头,不敢让中书令知道。 可这么隐秘的事情,云危画是如何得知的? 云危画冷冷笑着,在场这每个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隐秘之事,被藏着掖着以为能瞒天过海,还偏要伪装出一幅自我清高的模样。 云危画转过身,银白面具贴着她的脸颊,遮住了她的倾世容貌,又平添了冰冷生硬。她的目光朝人群中淡淡扫了一眼:“在场的,还有谁想听我念他的名字吗?” 寂静,沉默。 没有一个人敢与她搭话。 前一秒还被众人嚷嚷着要带去车裂,仿佛是天下人宿敌的云危画,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红衣的修罗,让任何人都不敢近身,更不敢对她多加置喙。 苏白麓坐在屋子里,捻着手里的茶盏,一晃一晃。他本等着看这白王妃的笑话,等着看她被天阙国的权贵逼哭……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一场蓦然翻盘。苏白麓一手支在自己的下巴上,目光片刻不离红衣女子的身影,侵略性的微笑渐渐绽放在了他的唇角。 “云危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胁吗?”见海宴楼里瞬间沉默,云长依耐不住了,厉声道,“那我呢?我倒是好奇,你能数落出我什么不是来?” “你?”云危画觉得有些好笑,她在云长依身上打量着,忽地,注意到云长依的领口下,有一处暖昧的青紫印痕…… 这痕迹,昨天应当还没有吧? “怎么?说不出来了?”云长依冷笑。 云危画挑了挑眉,轻飘飘道:“康王妃的朝秦暮楚、薄情寡义,天下皆知,还需得本王妃多言吗?” “你!你好大的胆子!”云长依忽地揪起了云危画的衣领,“你以为自己能嚣张多久?不守妇道,大理寺自会管教你!” 云长依蓦地一用力,将云危画推倒在地! “紫衣!给我打!”云长依指着云危画的鼻间,吩咐道。 “谁敢!”鹦歌和舒心猛地冲了上来,护在了云危画的身前。舒心冷言:“我们小姐此刻仍是白王妃,你敢动她!?” 紫衣便停在了远处,进退不得。 云长依冷笑:“她算个什么王妃?有谁承认!” “康王妃,你莫要和她多费口舌了!这等歹毒的女人,直接送进牢里便是了!” “就是就是!今儿个既然抓包了,便替白王除了这恶女人!” 也许是云危画方才的那些话,让这些人产生了不安,甚至觉得受到了威胁。此时,他们即便心中忌惮,却更急着把这个白王妃送进大牢了,早日除之了。 当人群里有了第一个大胆的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知什么时候,主仆三人已经被人群重重包围,甚至有人动了手想将云危画制服,扭打着送进大理寺! “慢!”喧闹之中,一直静静看着这场闹剧的苏白麓再次开口了。 苏白麓一身白衣,浑身上下却尽是邪魅的气质,要不是亲眼见了,在场的没几个人敢相信,他竟是被白王妃豢养着的男人。他穿过人群,走到了被围在最中央的云危画跟前。方才的几番挣扎之下,云危画的发丝都有些乱了,可她此时仍旧高昂着头,一双澄澈的眸子冷冷看着苏白麓。 云妤妃始终不敢做声,此时,也只是暗暗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长相俊俏的陌生公子。 苏白麓看着云危画,淡淡道:“我忽然觉得,有些真相,还是让大家都知道的好。” “你还有话要讲?”云长依还真挺期待这个人会再说出什么震惊众人的话的。 云危画早已对这个人不抱什么期望了,他恨白王,此时更和云长依串通一气诬陷她,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云危画冷笑:“怎么?苏公子想做压垮人的最后一棵稻草?” 苏白麓挑了挑眉,目光却移向了云长依:“王妃,你让我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啊,还要我讲什么?” “什么??”云长依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懂苏白麓的话。 苏白麓笑,面向一脸茫然的围观之人:“说实话,在下是个爱书之人,康王妃今儿个给了在下一本稀世古籍,让我在这儿呆一上午,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吱声,但若是她来问我,便要我说出那句‘和白王妃相熟已久’的话来……在下起先还不懂其中关窍,现在才明白,康王妃是想利用我,来毁人清白呢?” 第179章你将女子的清白置于何地?【修】 “在下起先还不懂其中关窍,现在才明白,康王妃是想利用我,来毁人清白呢?”苏白麓唇角轻勾,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的神色。 忽然而来的转折不免让人群躁动起来,纷纷悄声耳语,就连云危画都愣住了——这苏白麓前几刻钟还帮着云长依毁她清白呢,这怎么就忽然转了性了?总不至于是良心发现吧…… 云危画暗自往云长依那边看了看,恰好没错过她花容失色的神情。 云长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忽然来这么一手,她压根没见过这个男人啊!这男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扯起谎来倒是又快又狠!果真云危画身边的,就没有几个好货色。 “呸!本王妃压根不认得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云长依瞬间暴跳如雷,也不顾得自己的形象了,指着苏白麓的鼻尖开始嚷嚷,“这云危画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嘴硬!偏要我们捉奸在床你才肯认吗!” 云长依的歇斯底里并不会让苏白麓的内心波动分毫,在众人大惑不解的目光下,他接着道:“在这之前,我和白王妃毫不相识。倒是康王妃你,您出嫁前咱们两个的旧情,都不作数了?康王妃,好绝情啊。” 苏白麓戏谑地勾起云长依的下巴,一双眸子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苏白麓的眼睛很好看,又大又亮,似盛满了一地温柔。若不是此时、那双眼睛里藏着一股冰冷,云长依几乎就以为他真的爱上自己了;若不是此时、苏白麓句句话都在把她往火坑里推,云长依几乎就要爱上这男人的眼睛了! 云长依怔忡了片刻,才意识到苏白麓的动作有多么暖昧,她赶紧后退一步,接着道:“你瞎说什么!谁和你有旧情!你这疯子!” 苏白麓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是开怀,他走到了云长依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用手指压住了云长依的衣领,笑:“旧情,不都在这痕迹里么?康王妃?” 苏白麓的指尖带这些冰凉,云长依不禁缩了缩脖子,在男子指腹压着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青紫痕迹若隐若现。 那是昨晚,云长依在普华寺中度过时留下的证明。 ——原来苏白麓也看见这痕迹了? 云危画和那些围观的群众一样,早已被苏白麓的话唬地一愣一愣。她自然不会相信苏白麓真和康王妃有什么牵扯,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苏白麓作为旌雨楼的主上,平日很少露面不说,更是把身份藏得隐秘。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了,京城中都无人知晓旌雨楼苏白麓是苏遗通的义子之事了。 这海宴楼里的其他客人,大都没有见过苏白麓此人,对他们来说,面前的白衣人就是一片空白的记录。他说什么,这些人便能信上一半。剩下的一半……估计可以用云长依脖颈间的吻痕作为补充了。 只是,云危画还是讶异于苏白麓的不计后果。 他在脏了一把云长依的同时,也把这旖旎晴事揽在自己身上,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不怕康王殿下记了仇?——虽然就算康王记仇了,苏白麓应当也受不了多大影响。 云长依脖颈间的痕迹裸露在外,被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盯着,还有些害羞的姑娘因为矜持捂住了眼睛,不肯去看。 “天哪!真是羞死人了!” “这么隐秘的地方,他怎么知道的?” “该不会康王妃和这男人……真的……” “她可是云长依啊,怎么会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群中也有纷纷议论。可不知怎的,比起大张旗鼓地指责云危画,现在他们的议论声都变得偷偷摸摸的。 云长依被这样一个长相出众的陌生男子“调戏”,心里居然又恼又喜,可毕竟周围人都盯着呢,她赶紧护住了自己天鹅般的脖颈,道:“你真是不知廉耻!这痕迹是康王殿下留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苏白麓笑,说出了句另云长依瞬间没了气势的话:“康王妃,您昨晚没回王府吧。” 云危画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很快就理解了苏白麓的意思,他是想利用这个吻痕、把“自己”和康王妃有旧情的事情坐实。 可是……他怎么知道云长依昨天没回王府的? 舒心也明白了苏白麓的意思,赶紧推波助澜起来:“康王妃昨天确实不在府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白麓笑:“因为,王妃和我在一起啊。不然,我又怎么会知道这痕迹留在康王妃的脖子上呢?” “真看不出,这云长依背地里这么放荡……” “就是啊,那痕迹留在那么私密的地方,寻常人哪儿会知道?这俩肯定早就搭上了!” “啧啧,嫁给了康王,毕竟不甘心吧。” “就是,瞧云危画嫁的多好,她肯定会不甘心啊?” “所以她才让这男人陷害白王妃?” “那这心也太毒了吧……” “我觉得这男的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这男的长得这么好看,要我我也去康王妃那儿吃软饭。” “就是……白王妃那丑样子,给多少钱也不会有人想被她养着吧,何况这男的这么俊俏……” “就是就是,人家虽是小白脸,也会挑人的好吧?何况……那是白王妃嗳!给白王戴绿帽子,他不要命了?” “就是啊……想不开了才去给白王妃当男宠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声嘈杂,听到最后,云危画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虽然这些人最后是相信了苏白麓的扯谎,可怎么他们聊着聊着,又扯回她这个白王妃的“丑陋”之上了呢? 云危画欲哭无泪,在这些人眼里,长得丑大概是一种罪过吧。 云长依冲上前去,想要在苏白麓脸上甩一巴掌,却被男人轻松挡住了。她只能厉声嘶吼:“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诬陷我!” 苏白麓含笑伏在她的耳畔,用极小的声音回答:“诬陷,还需要理由吗?” 云长依心知自己比不过对方的蛮力,便瞬间转移了目标。她直冲着云危画走了过去,抬手就要打,幸好云危画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云危画笑:“康王妃,不节之罪,要如何处置来着?” 云长依简直快要哭了出来! 明明她是来给云危画找茬儿的,怎么忽然冒出个这么不靠谱的陌生男人!! 不过,他终究还是比云危画幸运得多。至少此时,没有那么多人义愤填膺的喊着“车裂”的口号,没有谁好像巴不得云长依去死。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的云危画只觉得心中贯着一股寒意。虽然由于苏白麓的“临时翻供”,她不必担心会被人送去大理寺,可这些人对于云长依和自己的差别待遇,还是另云危画觉得心寒。 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讨厌你的感觉。 分明她没做过什么错事,甚至和这些人从未有过交集,可他们,却都在背地里、在心里指望着她死。 云危画无法想象,若是苏白麓没有及时收住他的“玩笑”,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被关进大理寺的牢狱了。 云长依的手腕被云危画紧紧捏着,挣脱不得,紫衣也被舒心和鹦歌拦住,无法上来帮她。正在事情已经闹得无法收场的时候,海宴楼外,忽地传来了康王的声音:“听说这儿出了事,怎么了?” 云危画这才把云长依的手松开了。 云长依仿佛是碰见了救星,赶紧往康王的身边跑去,还不忘提提自己的衣领,努力将那个痕迹盖住。 或许海宴楼中的人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康王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人回他。 ——他们能怎么回答?难道还直接说“康王殿下您的王妃给你戴绿帽子了”?康王这个人……不得羞愧死! 何况,康王对云长依的感情、人尽皆知,那痴心一片,谁忍心去破坏? 云长依靠在康王的怀里,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殿下,您可算来了,您不在的时候,臣妾都要被欺负死了!” 云长依的目光不时地往云危画的身上瞟,仿佛是可以提醒康王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 云危画立在原地,却不理她。 康王抚着云长依的发丝,言语间尽是宠溺:“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 康王的话音刚落,苏白麓却抢先开口了:“殿下,您的王妃……” “都是误会!”云危画赶紧打断了苏白麓的话。 苏白麓偏过头,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似乎是不明白云危画怎么就让这事儿得过且过,用一句“误会”结束了。 他走到云危画身后,小声道:“怎么?这点胆量都没?” 云危画白了他一眼:“你这么不在乎自己名声?若你真和康王妃有了j情,本宫第一个揭穿你。” “嘁。”苏白麓满不在意地冷哼了声,却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有苏白麓这么个为了陷害她不惜把自己拖下水的人在,云长依也不敢太造次,见云危画主动用“误会”解决此事,便也顺水推舟了下去。 结果,另围观群众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康王的忽然到来,这一场原本严重到“送入大理寺车裂”的皇室秘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压了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白麓冷笑着目送康王府的人离开,道:“王妃的心,真软。” 他似乎是在嘲讽云危画的“心软”,竟这么轻松放过打压云长依的大好机会。 云危画看了看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我不必动手,她自会沦入地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她费神呢?有些人的命,早已经定了。” 云长依脖子上的那个神秘吻痕,奔向康王身边时的刻意遮掩,都已经暴露了她的秘密。云危画现在能够笃定,上一世云长依犯过的错,这一世,也不会例外。 她真的不用动手,云长依便会臭名昭著。 当然……如果云长依把她惹恼了,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云危画唇角的笑容颇为自信,这是苏白麓所不懂的。他的手藏在衣袖里,握了又松开,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片刻,苏白麓笑道:“先走了,改天再与王妃叙旧。” 提到“叙旧”一词,云危画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和这个苏白麓并不熟啊?有什么可“叙旧”的? 也不知道是谁,前些天还把她这个白王妃掳走关在了旌雨楼呢?也不知道是谁,前些天还对她下了杀手呢! 云危画瞬间脸色一僵:“我和苏公子还不熟。” 苏白麓不光没被她这忽然冷漠的态度惹恼,反而觉得有趣,笑道:“以后说不定就熟了。” 说罢,他便转身往海宴楼外头走了。 “这人真奇怪!”鹦歌努嘴,“小姐,这是谁啊,看起来怪让人害怕的。” “是挺让人害怕。”云危画低声应到。 苏白麓几次掳走她,她都快对这个人产生心理阴影了。并且……这苏白麓今次几句话就让她和云长依在地狱门口走了一圈儿,确实可怕得很。 段惊澜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敌人……不得不防啊。 “姐姐。”耳边忽然传来极小的声音,是云妤妃。 她特意等康王府和苏白麓走了之后才敢上来搭话,略微寒暄了几句,便又匆匆离开。云危画本就和她不熟,所以也没和她多说什么。 只是,云妤妃出了海宴楼之后,却并非一路回丞相府的,她几乎是冲到了海宴楼外头,四下张望,终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人影。 云妤妃慌忙追了上去:“公子!等等!” 苏白麓走得并不快,听后头有人唤他,便回头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跑得气喘吁吁地小姑娘:“姑娘有事?” 云妤妃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连忙道:“我是云家的二小姐,从小同康王妃一起长大……康王妃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一个‘晴夫’,你为何要诬陷她!?” 苏白麓转过身来,不在意地笑道:“你倒有意思,白王妃都没管什么原因,你却多事。” 云妤妃涨红了脸:“你知道你今天这番话,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恶劣的影响吗?你将女子的清白置于何地?” 第180章诸事不顺,沈姝被忘在了王府【修】 苏白麓好似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笑道:“清白?你们天阙国的人,就是麻烦。” 他言语轻蔑,唇角勾笑。云妤妃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什么叫“你们天阙国的人”?这个陌生男子,莫非不是天阙之人? 云妤妃怔了怔,鼓起了勇气问:“你到底是谁?” 她低调惯了,平日里就不怎么和人说话,此时面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心里便越发紧张。 女子的紧张神情,脸颊和耳根处的微微红晕,看起来甚是可爱。苏白麓的目光难得地在云妤妃的身上多停留了会儿,可也只是那么一会儿,便笑着转身走了。 ——这个人忽然离开,大约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吧。 云妤妃往前追了几步,担忧道:“你可要藏好了!今日之事……若被皇家的人查到,你会死的!” 苏白麓早已经走出了十米开外,女子的嘱咐遥遥传进他的耳朵里,可这个男子却不甚在意,反倒……觉得这姑娘的担忧有些多余。 苏白麓背对着云妤妃,挥了挥手,接着,他的身影便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 香袖微弦的后院,南叶泄气般地将手里的一应资料掷到桌案上,在旁边啃着点心的谢祁见了,便问:“怎么?一向游刃有余的南叶也遇到麻烦了?” 南叶的身子小小的,看起来甚是可爱。她揉着自己的眉心,头都快埋到了地里:“还不是你们,上次中毒之事刚告一段落,你和明然就又给我招了麻烦!” 谢祁随手翻动着那些记录事件的纸张,道:“我和明然也冤枉,谁能料到会出这么多事儿呢?” 先说谢祁这边,苏家的案子追踪的好好的,哪知道那些证人们忽然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了!白王让他们先把事情压着、由白王府的人自行调查,过阵子再移交大理寺。 再说林明然那边,他依着织绣临死前的遗言去了安乐街,却遭遇了黑衣人的埋伏,白王妃更是因此被掳到了普华寺里、险些出了大事!安乐街地处偏僻,事情又发生突然,想要纠察出幕后黑手可不是件容易事。 而南叶之所以头疼,是因为她坐在香袖微弦的第一把交椅上。而香袖微弦,又是所有信息和资料汇集的地方,是一个重要的枢纽,更是白王府安排在京城中的耳目。每件案子的经过、脉络,都会交到香袖微弦这里进行规整和梳理,在一定情况下,香袖微弦还承担了抽丝剥茧寻到真相的责任。 可偏偏,谢祁和林明然这次遇到的事儿,又都是些没头没脑难以追踪的,都快把南叶愁哭了。 “头疼的可不光是你呢!”谢祁嘴里叼着桂花糕,接着道,“听明然说,殿下那边也出了问题。” 南叶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抬头,有气无力地问:“什么问题?” “大约是西凉国那边吧,殿下之前托了西凉公主点事儿,好像也搞砸了。”谢祁想了想,“不过,具体是啥我也不清楚,好像跟姓徒的人家有关。” “徒?”南叶的眼睛一亮,“西凉徒家……早就破败了的那个?” “好像是,”谢祁点了点头,“怎么,你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南叶笑了笑,也从盘子里捏了块桂花糕,“当初,我还把他们家当成了我最后的希望。” 谢祁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收敛了笑容,定定看着面前的紫衣女孩儿。 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可她的眼睛里,却充满着与外表不符的成熟——南叶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可是,这个女孩儿的真正年龄,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反正,十五岁,十八岁,还是二十岁,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她的容貌永远不会改变,她的身体也不会有长大的一天。也许世上有千万人期待着容颜永驻,可对于南叶来说,这种日日夜夜固定不变的容貌,是一种诅咒。 她永远,永远都看不到“亭亭玉立”的自己了。 谢祁一时失了言语,不知该如何接话过去。 他从没问过南叶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他也一直以为南叶的“病症”是无解的——可现在听来,原来这种“病”,是可以救治的吗? 西凉徒家…… “那徒家,可有遗孤吗?或者远方表亲什么的?”谢祁问。 南叶仔细想了会儿,道:“没有吧,从未听说过。不是说那徒家,是被满门抄斩的么?” 南叶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这些做什么?光是这最近发生的事儿就让我头疼了!还有对面那花扇摇……居然是旌雨楼的产业,真是把人气坏了!” 之前白王府调查花扇摇的时候,查来查去也只能找到温瑞这个东家。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温瑞的背后,还有一个苏白麓这样的人物。 苏白麓对于白王府的态度大家都清楚的。这么一来,花扇摇就不仅在商业上是香袖微弦的竞争对手了:香袖微弦是白王府的眼睛,那么花扇摇,也很有可能是旌雨楼的耳朵。 对于花扇摇那边的情况,南叶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嗯嗯,”谢祁顺从地点了点头,像只乖巧的宠物狗,可紧接着,他又换了副谄媚的表情,“虽然如此……我还是可以去花扇摇看舞的吧?” “我不让你去,你便不去了?”南叶斜睨着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透了谢祁的脾气。 谢祁对于“红颜知己”的执着,可比得上顾颉对木头的痴迷了!要让他今后都不去花扇摇,估计谢祁能郁闷死! 提起了花扇摇,南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那沈姝姑娘还在王府吗?” 谢祁点了点头:“是啊,殿下可能太忙了,忘了把她安排在王府的事儿了。” 南叶笑着,随口说道:“花扇摇最宝贵的姑娘被白王府带走了,也不见那阮娘着急呢。” 贵胄中毒的风波平息后,花扇摇早已经重开大门,业绩虽然受了些影响,却也说得过去。阮娘作为花扇摇的负责人,这些日子不知是否忙过头了,以至于把沈姝都落在了白王府? 谢祁能够理解南叶话里的意思。 花扇摇的真实身份一直藏得很深,如果沈姝真的只是一名普通舞女便罢了,可若是和旌雨楼产生了联系…… 那就有趣了。 就算白王是真的因事忙碌,将沈姝遗落在了王府之中,可这些日子过去了,她也到了该自行请离的时候。然而并没有。 谢祁忽地往南叶的头上一拍:“你这小脑瓜想得太多了!先处理好自己手头的事儿,再担心别的吧!” 南叶很介意别人拍她的头。本来她的外形就长得很小孩子了,被人一拍头,更像孩子!南叶捂着自己额前的流海,蕴怒道:“你讨打!” “你打不着儿。”谢祁笑得贱兮兮的。南叶的武功是不错,可谢祁轻功好啊,想躲开南叶的拳头,可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南叶也懒得和他再计较,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一堆资料上,叹气:“唉,现在也就麒麟卫那边儿最省心了吧?” “嗯,”谢祁点头,“天天‘偷窥’官家秘闻,活儿轻松着呢、听说丘明堂那家伙,还担心是不自己做得不够好,殿下故意给他们麒麟卫挑了简单营生呢!羡慕喔~” 南叶瞟了一眼啃着糕点的红衣男子:“可我看你也挺闲的。” 话音刚落,谢祁险些没噎住,赶紧道:“我可没偷懒,我这不在等着仵作的验尸记录么!” - 此时,白王府里。 段惊澜一早出去为定王送行,云危画则带着谭风院的几个丫头吃吃喝喝,而顾颉早已经回了香袖微弦。 白王府里,除了一众王府侍卫之外,便只有两个女人在大眼瞪小眼。 陈歆歌和沈姝在王府花园里刚碰面的时候,还是挺尴尬的。沈姝正找管家讨了鱼食喂养锦鲤呢,就被飞上天捉鸟儿的陈歆歌吓着了。 幸好陈歆歌性子比较活泛,和沈姝搭了几句话,片刻下来,两人已熟络得像是相交许久的密友了。 “那这么说,城里最好的胭脂铺不是永定街那家了?我看他家名气大,还当是最好的铺子呢。”陈歆歌道。 “我的话,还是更喜欢青柳巷的一家小铺。他家铺子有些年头了,种类多,颜色好,粉质也细腻。”沈姝笑着应答。 “这样,那我改天也去试试!”陈歆歌说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也不用改天了,就现在吧。我今天没什么事儿,沈姝姑娘方便吗?” “能陪着公主一路,是沈姝的荣幸。”沈姝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处有小小的梨涡,看起来甚是可爱。 两人既打定了主意,便也不拖沓,直奔外头去了。 沈姝进入白王府的时候,是以“嫌犯”的身份来的,可中毒之事既已查明与她无关,“软禁”的命令自然也就失效。 青柳巷在永定街东面,过两三个路口便能到。可即便是这么小的一段距离,对于沈姝来说,也似乎太长了。不知是否和她极少出门,出门走动时又经常有花扇摇的轿子乘坐有关。两人刚到青柳巷附近,沈姝便觉得腿酸,一路走走停停。 好在,陈歆歌并不着急。以前她来天阙国的时候,最多是在永定街和白王府附近转悠,很少往别处走,此时,恰好能让她欣赏一下附近的景致。 “难怪这处要叫‘青柳巷’,果真栽种了不少柳树。”青柳巷虽然不比永定街繁华,可景致却是一等一的好,街道中央,还有一条护城河的分支流过,更给这条巷子增添了不少情致。 “这巷子有很久的年头了,里边也有不少小店,不比永定街的差。”沈姝接着道。 “沈姝姑娘当真了解,”陈歆歌点了点头,同时埋怨,“这样好的地方,殿下竟一次也没带我来过!真是心凉!” 听了陈歆歌的语气,沈姝自然而然地问道:“公主仿佛与殿下很熟?” “是挺熟的,毕竟从小一起拜师。”陈歆歌笑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父皇便把我送去学武了,就是那时候碰见的殿下。” “这样。”沈姝若有所思地应着,低下头去,遮住了自己眼中的莫测光芒。 在永定街上,随处可见衣着富丽的年轻人,可在青柳巷就不常见了。陈歆歌和沈姝皆是世上少有的美人不说,她们两个的衣着打扮、气质风姿更是与众不同。故而当她们同时出现在青柳巷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男女的目光。 尤其陈歆歌,她的腰间挂着一把精致长剑,配着一枚如冰般通透的玉珏,一眼看去,便知是身份高贵之人。 在距离沈姝所说的那间小铺子还有数丈远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几个小乞丐,直接撞进了陈歆歌的怀里。幸亏了陈歆歌武功底子好,毫无防备的被人撞了这一下,也只是身影动了动,并没受伤。 可等她拍打着被蹭上了泥土的衣裙时,却发现大事不好了!她悬挂在腰间的玉珏,丢了! 非常俗套的戏码,陈歆歌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贼偷呢!可第一次遭贼,就被偷了她视若珍宝的玉珏! 陈歆歌惊得脸都白了,赶紧道:“沈姝姑娘,你先去铺子里吧,我去把那几个小贼抓回来!” 沈姝懵懂地点着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陈歆歌就已经不见影子了! 胭脂铺里的刘老板远远就见了这场面,招呼着沈姝过去:“沈姝姑娘,那是您朋友?之前没见过啊。” “是,她家离得远,第一次来这儿。”沈姝回答,又问,“老板,那几个乞儿是怎么回事?之前从未见过这儿有乞人啊。” 青柳巷也算是京城中比较有名气的街道了。治安一向不错,百姓生活安居乐业,连无业游民都少见,何况是乞儿了。 刘老板砸了砸嘴,回忆着:“咱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来的,有些日子了,都把人偷惯了!就是抓不着!” 第181章乞儿 陈歆歌追了半路,那三个乞丐就分头钻进了三条不同的胡同里,她随手挑了一个跑得慢些的,没几步就把其中一人追上了。 几番追问下,那小乞丐终于答应带着她去找自己的同伙。在一家中等大小的当铺里,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正和掌柜的说着什么,脏兮兮的小手里捏着的,正是从陈歆歌腰间顺走的玉珏。 陈歆歌箭步冲了上去,直接把玉珏抢回了手里:“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东西你也敢拿?” 两个小乞丐抱团瑟缩在一起,大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公主? 这个人、是公主? 当朝明德皇帝不过二十有余,断然不会有这样年纪的公主的。当铺的掌柜方才也见过那玉珏,上面的纹路不是天阙国惯用的,想来它的主人,也是来自别处。 那老掌柜把陈歆歌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质不凡、腰间又挂着一把长剑,知是不好惹的人物,赶紧道:“这位姑娘,这事儿可与我无关那,我要是知道这玉佩是他俩偷的,是万万不敢收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歆歌便记上了:“不知道?这街上的乞丐,身上会有这等成色的玉珏吗?你这不小的人了,会看不出是他们偷的?” 掌柜的赶紧闭上了嘴,看来这姑娘确实不好惹。 陈歆歌仔细地将玉珏擦了擦,直到上边又变得光滑温润才肯罢休。那两个小乞丐瑟缩在角落里,见掌柜的过河拆桥,而玉珏的主人又不像个好对付的人物,便互相交换了个神色,拔腿就往外边跑。 自然是被陈歆歌一把抓了回来。 陈歆歌一手提溜着一个孩子,把他们往外边揪:“偷了东西还想跑?这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如让官府好好教教你们!” 小乞丐听了要把他们送到官府的话,立刻拼命挣扎起来:“放开!你放开!我不去官府!” “快把我们松开!你这坏女人!” 陈歆歌像是没听见两个孩子的话,自顾自地往前走,两个乞丐吵吵嚷嚷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自然也把落单的最后一个孩子吸引过来。陈歆歌虽然目不斜视,可她早就注意到躲在不远处墙角偷看的人了,就等着那孩子自己撞上来,她也好把三个人一起抓了。 果不其然,第三个孩子见自己的伙伴被抓包、还被威胁着要去官府,马上就忍不住了。他拿了隔壁菜摊上的一颗白菜,直接就往陈歆歌脸上扔,没打中,他又自己冲了上来。 结果呢?陈歆歌卷了摊子上的一匹绸布,把三个孩子直接捆在了绸布里头! 陈歆歌扔给绸铺老板一锭银子,就带着三个孩子往胭脂铺的方向去了。 那三个小乞丐此时头靠头,背靠背,见对方出手大方,又一身武功,才知道自己偷到太岁爷的头上去了!已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姝还在胭脂铺里和老板闲聊,转身就看见被红色花布绑着的三个脏兮兮的孩子,着实吓了一跳:“公主,你把他们都抓回来了?” 店铺老板似乎是担心影响铺子名誉,赶紧上前把大门关了上去。 “嗯。”陈歆歌挑了个凳子坐下,拍了拍手,“正打算把他们送进官府,给店家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老板笑得憨厚,“姑娘先在这儿歇歇吧。” 那三个孩子原本哭嚷了一路,都没换来陈歆歌的半分心软,早已经心灰意冷,喊是没力气了,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姝看了有些不忍,便走上前去,问:“你们为什么要出来偷人东西?爹娘呢?” 三个孩子看了沈姝一眼,大约是觉得这个人不值得信,便只是哭,也不回答。 陈歆歌被这几个孩子哭嚷了一路, 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便道:“再哭!本公主现在就把你们送给官差!沈姝妹子,你何必管他们,他们从小就会偷鸡摸狗,想来爹娘也不怎么样。” 一个年纪大点的小孩儿忽然道:“你瞎说!我爹娘可好了!” 陈歆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好的话能把你们教成这样?” 她的唇边满是轻蔑,带满了嘲讽的味道。 三个孩子年纪不大,可女子的表情似乎是触碰了他们心中的某个点,激起了他们的自尊心来。稍大的孩子便紧接着说:“那不怪我爹娘,是我自己不学好的!” 沈姝赶紧去抚着那三个孩子的头,也不在乎他们的头发上沾满了枯草:“你们的爹娘若是知道你们出来抢别人的东西,会伤心的。” 一个瘦小的孩子立即哭得更大声了:“爹娘……我的爹娘……早就死了!” “呜呜……爹爹……”另一个孩子也哭了起来,“爹爹不管我了……” 稍大点的孩子便道:“别哭了!咱们不能给人笑话了去!” 陈歆歌看了他们一眼,端了杯茶,也不说话。 沈姝耐着性子,接着安慰:“若想不被笑话,就更不该出来偷抢了。” “我们也不想的……”瘦小的孩子声音哽咽,脏兮兮的小脸上哭出了两道深深地泪痕,“都是我的错……他们是为了救我娘……才、才出来做坏事的……我们也不想的……呜呜……可是……” “阿志哥哥,这不是你的错……”小点的孩子也跟着哭,“只要刘姨能好……等刘姨好了,咱们以后就不偷东西了……” “对,刘姨以后就是咱们共同的娘,”那个大孩子似乎也被两个小的感染了,禁不住地哭了起来,“官府……不要把我们送去官府!” 两个孩子猛地点头:“求求两个姐姐了,别把我们送官……要是我们都不在了,就连刘姨也不会管我们了……” “那时候,我们就真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呜呜……” “求你了,我们不想进官府……不想被抓……” 掌柜的一直默默在后面听着,看三个孩子被困在布匹里头,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自己也开始禁不住抹泪。 沈姝也早已经动容,见陈歆歌低头喝茶,始终不说什么,便接着问:“你们家在哪儿?刘姨在哪儿?” 第182章美人迟暮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刘姨被我们安置在一个废庙里……我们走了好远好远……” 沈姝犹豫片刻,也帮着三个孩子求情:“公主,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刘姨?” 她没有直接请陈歆歌把这几个孩子放了,而是提出了一同探望刘姨的请求。陈歆歌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就是想看看事情真假,顺便帮上这几个孩子一把。 陈歆歌看了看那三个孩子:“你们从哪儿来的?” “暨城,青龙镇。” 暨城,青龙镇!? 陈歆歌一刹间变了脸色,像瞬间被电击了一般怔在了原地。 沈姝看出了陈歆歌的神色变化,担忧道:“公主,你怎么了?” 陈歆歌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女子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阿志……你娘,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阿志虽不明白这个大姐姐的用意,但还是非常坦诚地答了:“娘亲……我听爹爹唤她‘清清’。” 陈歆歌一直端着的茶盏应声而落,她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声声念着:“清清…清清……刘清清!你是她的孩子!” 茶盏一落,撞碎在地面上,陈歆歌的反应也把三个孩子吓得不轻。 陈歆歌定定地盯着那个七八岁的孩子,道:“我问你,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姓什么?” “我、我姓何……何阿志。”阿志怯生生地回答。 陈歆歌的思绪飞转,她轻声呢喃:“何……鹤?刘清清……” 沈姝还有些不明所以,可陈歆歌已经冲到了三个孩子面前,松开了捆着他们的布匹。也许陈歆歌太着急了,解绑的双手都在不停颤抖,她一边道:“快!快带我看看你娘!我不送你们去官府了,快带我去找你娘!” - “刘清清……”香袖微弦里,谢祁随手翻着书房里的一些资料,轻声道,“这刘清清是什么人?怎么以前从未听过?” 南叶抬头看了看,道:“你知道江湖名号‘一剑归’的鹤不归吧?” “听过,不是说他失踪了吗?”谢祁把那本资料接着往后翻,忽地“呀”了一声,“原来这刘清清是他的发妻?我竟不知道鹤不归已经成亲了。” “所有没见到尸体的失踪,都有归隐的可能。”南叶笑了笑,“这鹤不归,便是归隐在暨城青龙镇里。” 谢祁“哦”了一声,又把那本小小的档案翻了几页,就放回了书架上:“可这鹤不归一介江湖人,与咱们有什么关系,留着他的资料做什么?” “他……似乎是和徒家有什么关系。”南叶嘴里叼着笔杆,目光望向了远处,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关于他的事情香袖微弦也还在查,你可想过,在江湖中名声大噪人缘甚好的他,为何要忽然归隐?” 谢祁摇了摇头:“我比他足足小了一个辈分,对鹤不归的事情可不怎么了解。何况……这家伙已经归隐了五六年了不是?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吧?——他为什么归隐,你知道吗?” “这个……”南叶故意拉长了声调,吊足了谢祁的胃口。 谢祁最经不住别人说话说一半了,赶紧凑了上去,追问:“快说呀,是为什么?” 南叶一笑:“我也不知道!” “你又逗我!”谢祁愤愤然地甩过了头。 南叶笑的开心:“不过……‘一剑归’的名气,至今都在江湖中留有余响呢!若他此时仍身在江湖,应当已是一代宗师了。真是可惜了。” 鹤不归年少成名,因着一手好剑法得了“一剑归”的名号。据说,鹤不归单枪匹马,抵挡三十余人的围困,在那些人之间来回出入,只用着一把剑,便将那些个贼人封喉割脉。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那些人断了气,身体还保持着站立进攻的姿势时,鹤不归已经逃出了包围圈子。直到鹤不归在十余米外站定,那些贼人的尸体才纷纷倒了下去。 他的剑法,快!准!狠! 已经到了人剑合一,出神入化的地步! 而那时候,鹤不归不过二十又三。 在之后的数年间,鹤不归挑战过江湖中各个豪杰,从江湖新秀,到青年才俊,再到前辈老人……败绩了了。 如果鹤不归没有退隐江湖,那么今天,他应该能够成为江湖中最年轻的一个传说。 可是,就在他名声大噪、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就从大众的视线中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江湖人的视野之间…… 所有人都觉得他失踪了,甚至死了——也许是坠崖,也许是溺水,也许是遭人谋害。 总之,鹤不归就这么淡在了江湖人的口中。 就连香袖微弦,都是花了好大把力气,才知道鹤不归如今改名换姓,归隐在暨城的一个小镇子中。 “要不咱们哪天得了空,去青龙镇逛逛?我倒也想见见传说中‘一剑归’的剑法!”谢祁摩拳擦掌,颇为兴奋。 南叶觉得他有点傻,不客气地白了一眼:“且不说人家愿不愿见你,就算愿意见,你有空吗?” 谢祁一愣:“是没有……” 现在,白王府这边的事儿,都已经够他忙了! 谢祁很是忧伤:“要是能见见就好了,我还听过他不少传闻呢。” 谢祁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与永定街相隔不远的地方,青柳巷外的破旧寺庙中,有人已经见到了鹤不归的遗孀。 破败的寺庙里,刘清清被那三个孩子安置在一块破帷子上。她如今不过才三十五岁,可容貌已经老得像是四五十了,发丝枯黄,肌肤粗糙,又沾满了灰尘。就连曾经明亮的一双大眼睛,如今都充满了污浊。 这容貌上的飞速变化,也许是她这些年来风霜孤苦的证明。 陈歆歌走进了,一眼就确认了此人正是鹤不归的妻子。她倏地跪在了地上,一手帮着刘清清抚开凌乱的发丝,满脸的不可思议:“刘姨!真的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第183章青龙镇的人,全都死了 陈歆歌从未想过,再次见到刘清清——这个当年西凉国一大美人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刘清清浑身臃肿,指甲青紫,似乎连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 她被吵闹声惊醒,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陈歆歌时,先是一愣,慌张着想躲开。可陈歆歌紧紧抓着她的手,急道:“刘姨,是我!我是阿歆啊!您看看我……” 刘清清的眼球艰难地转了转,终于定格在陈歆歌的脸上,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讶异的神色:“阿歆……阿歆?阿歆……” 女人的嘴里呢喃着陈歆歌的名字,可她再想说其他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陈歆歌慌忙问道:“阿志,你娘这是怎么了?你爹呢!” 何阿志似乎是被陈歆歌的焦急神色吓着了,重复道:“爹……爹死了……娘他病了好久了。” “病……”陈歆歌捞起刘清清的手腕,手指按在她的寸口处查探。她并未学过医,还不能清晰分析出脉搏和疾病的联系。但是,刘清清的脉搏猛烈沉重,清晰传递着危急的气息。 陈歆歌一时间慌了,单从脉象来看,刘清清病情危重,可她不是大夫,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沈姝姑娘,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公主尽管说。”沈姝应道。 “我去附近找大夫来看一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陈歆歌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女人,“求你……去找白王妃来!她应该有办法!” “好,我这就去。”沈姝虽然困惑陈歆歌为何如此在意这样一个妇人,但还是应下声来,慌忙往外头去了。 陈歆歌紧紧攥着刘清清的手,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哀伤。沈姝刚走了没多久,何阿志便犹豫着, 道:“姐姐,我们现在请不起大夫……等以后!以后我们有钱了,就还给姐姐!” “哪儿用得着你们还……”陈歆歌深深望了眼那个孩子,摘下了耳上带着的明月珰,递给了那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你们拿着这个,去找大夫来,务必尽快!” “是!谢谢姐姐!”孩子应了声,便一溜烟的往外跑。 “他们两个去就行了,阿志,你留下来。”陈歆歌将何阿志叫住,按着他的小小的肩膀,“你快和姐姐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清清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鹤不归又怎么会忽然死了?——他武艺超群,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他在江湖中又少有仇家,怎么会忽然死了? 等那两个孩子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何阿志和那漂亮的白衣姐姐抱在一起,陈歆歌似乎也不嫌弃怀里那小孩儿脏乎乎的身子了,眼里泛着泪光,轻轻抚摸孩子的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整个青龙镇,居然只余了这四个人!? 其他人……居然都在一.夜间死了! “我那时……和他们在外头捉鱼,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爹爹死了……整个镇子上的人人,都死了!”阿志埋着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怖的画面,惊骇得眼都直了。 另外两个孩子就赶紧上来安慰他,到最后,竟变成三个人一起抱头哭了起来。 青柳巷的大夫一进庙里,见到眼前这番场景,又看躺在地上的人只剩了半口气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他绕过了陈歆歌和那几个孩子,径直走到了刘清清跟前,视线刚一落在了女人的身上,便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赶紧蹲下了身子,卸下了自己背着的药箱,细细为那人诊脉,可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细软:“病入膏肓,姑娘另请高明吧!” “大夫!您等等!”陈歆歌赶忙拉住了那大夫的衣襟,“您再看看吧!若您就得了她,我可以给你付上百两的黄金!” 上百两的黄金! 那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 老大夫的心中一动,可他还是摇了摇头:“姑娘,不是我不愿救,实在无能为力。这夫人若不是服了棵人参吊着命,怕是早就西去了!” “人参?”陈歆歌愣了愣,目光转向了阿志。 阿志便点了点头:“家里有棵百年人参,爹爹给娘亲服下了……可是……娘亲的脑子,还是越来越糊涂了。” 陈歆歌急道:“大夫,您既然连服过人参的事情都看得出来,必有办法救她的!” 大夫还是一次次地摇头:“若我真有法子,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死?老朽实在才疏学浅,贸然施救只会让情况更糟,姑娘另请高明罢……” 说着,那老大夫便甩开了陈歆歌的手,赶紧出了寺庙。 “娘……没人救得了娘亲了……”阿志忽地哭了起来,“连大夫都没办法……” “我不会让你娘死的!”陈歆歌握着刘清清的手,暗暗发誓,“再等等……等白王妃过来……” 若是云危画及时赶到,那应该还有救! 陈歆歌定了定心神,问道:“阿志,我问你,你可知道是谁杀了你爹爹吗?” 三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三个去摸鱼玩,等回镇子上的时候,就发现全镇的人都死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被人用剑割了喉咙的,有被人砍断了手脚的,还有浑身肿胀像被人在肚子里塞满了棉花的……血腥味遍布在镇子的各个角落,他们当时都险些被冲得呕了出来! 他们各自回家,发现亲人们也都被人杀了……只有何阿志,他的母亲被藏在了床底的一个暗道里,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后,刘清清才密道里钻了出来——那时候,她的神志还没有混乱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双手却已经有了些焦黑的颜色。 鹤不归在意识到危险的第一时间,逼着刘清清把那人参吃了下去,又将她塞进了床底的密道,这才免于刘清清被人追杀,保住了她的性命。 第184章不要说出他的名字 三个孩子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顷刻之间,原本人声鼎沸的故园就变成了一片血海! 阿志呜咽着,猛地,他的啜泣声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前方。 “阿志,你怎么了?”陈歆歌被这孩子的变化吓着了。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阿志忽然变得焦躁起来,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踱步,“娘亲认得那些人……娘亲说过一个人的名字……那些人……” 陈歆歌倏地站起身来:“谁!?” “我……娘亲在失了神志前……似乎与我说过一个词,”阿志拼了命地回想,“也许就是那些人的名字……” 陈歆歌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你快想想!到底是谁?” 阿志捂着自己的脑袋,拼了命的回忆那天的可怕场景,忽地,从他的嘴里蹦出了一个字:“楼!” 楼!? 旌雨楼吗!难道是苏白麓下的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楼……”阿志一声声的念着,忽地大叫起来,“我记得了!我想起来了!楼释!娘亲念得的最后一个词,是楼释!” …… 楼……释? 楼释!! 那两个词语,蓦地在陈歆歌的脑中炸开,带着铺天盖地般的记忆涌入。她似乎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楼释……这是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的词语了!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 从在花扇摇以及各府女眷之中安插细作,到指使百面生策划了之前的中毒事件,再到这一次的青龙镇的屠杀…… 都摆脱不了楼释的影子。 陈歆歌以为,楼释只是恨着段惊澜罢了,可现在……楼释的恨,足以让他变成一个屠城的魔鬼吗? “姐姐……你怎么了?”见陈歆歌失神般地跌坐在地上,阿志小心地问着。 陈歆歌机械版地摇了摇头,又问:“你确定吗?你娘亲说的……当真是‘楼释’!?” “嗯!”阿志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这样一问,我才想到应该就是凶手的名字了!” 阿志紧紧握着拳头:“那个楼释……我一定不会原谅他!等我长大了,我就亲手把他杀了!!” 阿志的年纪虽然小,此时,眼里却充满了愤恨。 明明该是充满童真、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他却早早的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陈歆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真凶的名姓,孩子眼里的仇恨,这些,都让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怎么会是楼释啊…… 楼释明明知道刘清清的身份啊! “阿志,你放心,我们也不会放过他的!等我们长大了,肯定要给咱们的亲人偿命!” “对!我也不会原谅他的!” 三个孩子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暗暗下定了决心。 云危画进入这寺庙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妇人还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而陈歆歌也随意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衣裳染了尘烬。 见沈姝带着云危画过来了,陈歆歌赶紧起身,把云危画带到了刘清清的跟前:“王妃,你快看看刘姨!她这是怎的了?” 云危画无暇多问,开始给眼前的人细细诊断,好看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幸亏有百年人参吊着命……可是……” “可是什么?怎么了吗?”陈歆歌着急问道。 云危画将刘清清的眼舌口鼻,甚至泛黑的指甲都检查了一通,道:“可是中毒日久,毒素已经入侵脏腑,怕是难救了……” 中毒!? 居然是中毒了吗? 云危画的回答并不算什么好消息,可相比于之前那个大夫的答案,已经好了太多了。陈歆歌的眼里泛起了希望:“难救,也有得救,是不?” “求姐姐救救娘亲!” “姐姐救救刘姨吧!我们求您了!” 那三个孩子忽地跪了下来,一声声地给云危画磕着头。 云危画赶紧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轻轻揉着他们的头:“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能乱跪的。” 人,如果能救,她肯定是会救的。只是……这个人中毒太久了,想要救活,实在是在和阎王爷抢人。 而且……能让西凉公主这般在意的人,究竟是谁呢? “公主,我能否知道……这个人是谁?”云危画问。 陈歆歌踌躇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是我的姨母,我与她,已经多年未见了。” 姨母? 也就是说,是西凉皇后的妹妹? 西凉皇室之人,也难怪陈歆歌会如此在意了。 邪入脏腑,实在难治。而刘清清所服下的那颗人参,当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药力已经变淡。云危画心情沉重,取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先封住了刘清清的心脉,又选了几个补气的要穴,以助人参的药性。 云危画神色担忧地看了看刘清清:“她的病况,再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我这就去找马车,将人接到王府才方便救治。” “嗯。”陈歆歌点了点头,“我和孩子们找东西将人抬着。” 分好了工,云危画便赶紧出门了。刘清清此时不能动弹,再加上三个孩子,一辆车肯定是不够的。 陈歆歌又对沈姝道:“沈姑娘,你也去陪着王妃吧,万一王妃不认得路……这里有我就够了。” “好。”沈姝没有多少犹疑,欠欠身子便也出了寺庙,追着云危画去了。 待两人都出了这间破庙,陈歆歌便将三个孩子叫到了身边,问道:“阿志,你信得过姐姐吗?” 何阿志懵懂地点了点头:“信!” “那好,”陈歆歌按着阿志的肩膀,注视着他,吩咐,“那听姐姐的,今后,跟谁都不要说出‘楼释’的名字,明白吗?” 三个孩子都愣了,阿志踌躇着,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不要问,姐姐以后会和你们说,”陈歆歌道,“你们,一定一定,要把‘楼释’这个名字忘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只有这样……姐姐才能保护你们。” 年纪稍大的孩子皱紧了眉头,问:“刚才那两个姐姐,是坏人吗?” 第185章白王是个坏人 “……你们尽管记住我的话!”陈歆歌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刘姨是我的姨母,我是万万不会害她的。你们信得过我,便照我说的做。记住了,嗯?” 三个孩子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见这个西凉公主真切的焦急神色,便对她产生了莫大的信任——何况这个姐姐刚才,还帮他们找了大夫过来呢? 三个人懵懂地点了点头,和陈歆歌一起用帷子将刘清清包裹起来,抬到外头的马车上去了。 一路上,几个人再也没说过什么话,云危画几次想要询问这个妇人的事情,陈歆歌也只是沉默。 等傍晚的时候,人终于被抬回了白王府,段惊澜已经回来了,见府上的侍卫们抬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便走上前来:“这是谁?” 他这句话是冲着云危画问的,可搭话的却是陈歆歌。 “殿下,这是我的姨母,您已经认不出来了吗?”陈歆歌摇摇望了眼被抬往厢房的人影,美丽的脸蛋上满是哀戚。 段惊澜顿了片刻,也望刚才那妇人的方向上看了看,低声道:“上次见她,都已经是多年前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陈歆歌垂着眸子,“咱们拜师学武的时候,姨妈还来看过咱们……现在……现在……” 云危画刚在一边给侍从们写了药单子,转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歆歌泫然欲泣的模样,想安慰她一番,却被人抢了先。 “姐姐别哭。” 稚嫩的声音传来,段惊澜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三个脏兮兮的孩子身上。他知道刘清清和鹤不归孕有一子,想来便是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 “你便是白王殿下吗?”何阿志问道。 “嗯。” 得到回应后,何阿志的目光却忽地闪躲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大约是因为段惊澜总是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疏离感,他问:“怎么?” 哪知道,他这么一问,何阿志好像更胆小了,暗暗退了几步,藏在了陈歆歌身后。像个受了惊的猫咪,云危画便蹲下了身,道:“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没、没有……”那孩子似乎也在怕着云危画。 三个小孩子团团围在陈歆歌的身边,表现出对她的莫大依赖,陈歆歌也帮着劝,可这孩子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 云危画看出了他对陈歆歌的信任,便道:“公主,不如你先带孩子们下去收拾一下吧,我去厢房看看病人。” 段惊澜也道:“就按王妃说的办。” 说罢,段惊澜追上了云危画的步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他走得不紧不慢,不管云危画走路的速度如何,他始终能和云危画保持一个相对疏远的距离。 被一个人紧紧跟在身后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她想甩掉段惊澜,段惊澜就走得快一分,她放缓了步子等着段惊澜到自己前边,段惊澜也放缓了步子。云危画不耐烦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殿下,您一直跟着臣女,有什么事吗?” 段惊澜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顺路。” 顺路也用不着跟得那么紧吧? 云危画白了他一眼:“怎么,派人监视了丞相府,现在就要亲自监视我了?” 段惊澜没有应声,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去说谎。毕竟,派去保护云危画的那些个暗卫刚才还来报,说是云危画在海宴楼里受了云长依的刁难——这种事情如果说出来,他的王妃也会把这份保护、当做是一种监视吧。 会让云危画觉得不开心。 云危画见他没有回话,还以为段惊澜是在羞愧反思,便也不再多费口舌,接着往厢房去了。 在看到床榻上的女人时,云危画还是为她觉得惋惜,若是能再早发现那么一两天就好了……那时候,毒素虽入脏腑,却还不至于逼近心脉。 云危画取了随身带的针包,又让人去谭风院把她收拾的小药箱拿了过来,打算开始该给刘清清施针。 段惊澜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注视着女子的认真模样。不知他是怕打扰到云危画救治,还是担心自己又惹得云危画不开心。 另一处小房间里,陈歆歌叫了几个王府的侍卫过来,帮忙把三个孩子洗干净了。王府里头没有孩子的衣裳,便让人赶紧去制衣店里买了几件成衣给他们换上,一番收拾下来,三个孩子看起来舒坦多了。 收拾好了一切,陈歆歌便将何阿志单独叫了过来:“阿志,你是不是怕着白王殿下?” 何阿志绞着手指,点了点头。 从一进门的时候,何阿志看见了牌匾上的“白王府”三个大字,就变得焦躁不安了,而另外两个孩子却没有这样的情况。而在刚才,这孩子对段惊澜的态度,也与其他人大不相同。所以看到了何阿志的回答,陈歆歌倒是不觉得意外,她又接着问道:“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吗?” “我听爹娘说的……”何阿志踌躇了半天,说了一半,却又生生地转了话锋,“姐姐,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带着娘亲去别的地方行吗?” 陈歆歌摇了摇头,半蹲下了身子:“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姐姐、是神医的弟子,她能救你的娘亲……可她是白王妃,若想要她出手相救,我们必须呆在这儿。” “白王妃不能出王府给人治病吗?”何阿志抬着头,懵懂地问。 一定是白王限制了王妃的行动,那个白王……果然是个坏人! “白王殿下就是表情严肃了点,其实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怕他。”陈歆歌揉了揉他的头,耐心说道,“你爹娘怎么和你说的?” “……爹娘说,白王和苏叔叔关系不好,”何阿志犹豫再三,还是如实说道,“他们会打架……白王肯定很凶。” “……苏叔叔?”陈歆歌心中一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 和段惊澜关系不佳,又是苏姓的,陈歆歌首先便想到了那个人——旌雨楼的主上,苏白麓! 第186章这个人,必须救 云危画用银针刺破了刘清清的食指,一是为了醒神,二则为了是毒有所出。她一点点的用银针将刘清清体内的毒素逼了出来,直用了半个多时辰。 温水盆里,已经被黑色的毒血染遍了。 “怎么样?”云危画施针完毕之后,段惊澜赶紧问道。 “我刚才已经逼出了大半的余毒,暂时保住了性命。”云危画擦了擦额上的汗渍,“之后我会每隔两天给她施针一次,只是……” “什么?” “若要彻底解毒,可能还需要另一味药,比较难寻。”云危画道,“败血草和生血丹——她体内的毒深入膏肓,本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云危画顿了顿:“若真要救她性命,必须先破后立,破坏她原有机体的同时,用生血丹促进她身体的‘重生’,几乎是将她全身的血液重换一遍——这两味药十分难寻,即便寻到了,解毒的过程也十分危险,她还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段惊澜听完,忽地勾了勾唇角,不经意地说着残忍的话:“为这样一个人如此大费周章,似乎并不划算。” 刘清清是陈歆歌的姨妈,西凉皇后的妹妹,可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值得白王一顾的东西。至于他的丈夫鹤不归……也早便死了。 段惊澜在调查西凉徒家灭门一事时,牵扯到诸多人物,而鹤不归,只是其中的飘萍一点,没有什么太多的价值。既然鹤不归已经过世,那么对白王来说,他的发妻刘清清更不值一提。段惊澜不是圣人,更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刘清清与他无亲无故,自然会被放弃。 云危画没想到段惊澜会这样说,抬起眼看着他:“殿下的意思是?” 是不救吗? 段惊澜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绕过了云危画,落在刘卿卿憔悴而沧桑的脸上。 也许在白王的眼睛里,没有应不应该,只有值不值得。至少,对于除去云危画的其他人是这样的。 段惊澜定定看了许久,薄唇微启,正要说出那句“随她去”的时候,厢房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陈歆歌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因为泡的胎记,气息都还不稳。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云危画问。 陈歆歌猛地抓起了段惊澜的衣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气喘吁吁:“苏白麓……刘姨,是苏白麓的师娘!” 段惊澜的眉头蓦地皱起,细细消化着陈歆歌的话。 陈歆歌接着道:“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苏白麓师承何处吗?是鹤不归!鹤不归是苏白麓的师父!阿志见过他!” 段惊澜的眉头越皱越深。 鹤不归,是苏白麓的师父? 鹤不归在六年前归隐,而段惊澜初次遇见苏白麓是在三年前。相识三年,苏白麓却恨了他两年。 苏白麓和楼释师出同门,可白王却从未见过他们的师父。段惊澜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武学奇才,能够教出两个不过二十左右,剑术便出神入化的弟子。 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师父会是个年逾花甲的世外高人,却不曾想,竟是在五六年前便震惊江湖的鹤不归。 是苏白麓的师娘吗? 段惊澜静静看着床榻上的妇人——那么,苏白麓应该很在意这刘清清的性命罢。 段惊澜抬起眼来,定定看着云危画,嘱咐:“这个人,必须救。” 态度转变得极快,云危画虽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变了心意,但作为一个医者,自然为能够救人性命而高兴。 败血草和生血丹都是天下奇药,如果没有白王府想帮,云危画自己,怕是拿不到这两味药的。 “那咱们这就去寻药吗?”云危画赶忙问。 “什么药?”陈歆歌的手还抓在段惊澜的胳膊上,不知是否是习惯了。 段惊澜略偏了偏身子,双手也不自觉地挪了位置,不动声色地绕开了陈歆歌挽上来的手:“败血草和生血丹,你可听说过?” 陈歆歌似乎被这两味药吓到了,下意识地问:“需要用这么珍贵的药材吗?” 先说败血草,据说只生长在南荒大泽的深处。虽然成片生长不算稀少,但是“南荒”之地遍布奇珍异草,毒花毒草更是数不胜数,在进入大泽的路上,一不小心就可能勾上花草上的毒素,更可能在瞬间要人性命。除了专为采药卖药的人家,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入大泽之中,更何况……败血草,恰恰是生长在大泽最深处的,传闻中只有上百年前一个年轻人找到过,之后,再无人见到了。 而生血丹,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这一“丹”字,并非“药丸”的意思,而是指它的果实颜色赤红如丹。它能够在瞬间修复人体血液是人生长,可它对环境要求极高,存量极少。只能生长在枯木被阴面,必须每年经历半年潮湿、半年干燥,所以只能人工培植。可光凭人工培植还不够,这气候稍冷了一点,稍热了一点,都会让生血丹瞬间枯萎。 这两味药,天下名医竞相索求,可绝大多数人,莫说拥有了,他们可能一生都见不到这两味药一眼。 所以陈歆歌下意识的就说,真的需要吗? 带着些许不信任的味道。 云危画只能有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一遍刘清清此时的病情有多么危重。陈歆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为药材的寻找犯愁。 云危画道:“殿下,我听闻万青堂的苗大夫会自己培植药材,也许,他也会培育生血丹呢?” “培育是培育,只是……这生血丹是多珍贵的东西,只怕他不给。”陈歆歌接话。 云危画小心地看了眼段惊澜:“殿下……有法子让苗大夫相赠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苗大夫也是段惊澜的人,既然是白王府的人,那么段惊澜开口的话,他应当不会不同意吧。 段惊澜似乎明白云危画的思路,却没有给一个肯定的答案:“去看看吧。” 毕竟……生血丹实在太珍贵了!存在于世的数目大约都不到三个!如果那苗大夫真的培育出来了,肯定是想自己留着的。 “天要晚了,明早我们就去。”段惊澜看了看开始泛黑的天色,道。 “好。” 第187章谁稀罕那半路出家之人的东西 陈歆歌的姨妈受了重伤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白王府。至于苏白麓是鹤不归的徒弟之事,更让林明然和谢祁目瞪口呆。 “那楼释到底是什么人?”谢祁发问,“他与苏白麓是同门,那就也是鹤不归的徒弟。那岂不是说……他屠杀了自己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人,到底是多狠的心啊!” 段惊澜坐在桌案前,只是静静听着,却没有搭话。 人的心可以狠到什么程度,他也很好奇。一点恨,也许就能点燃一个人的所有理智,使之化作灰烬。 “青龙镇的人真的都死了吗?暨城离得帝都也不算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听人提过?”林明然的关注点和谢祁有些不同。 段惊澜道:“大约是被暨城那边封锁了消息,这案子的确大,若是传到帝都,便是为官者的重大失误了。” 所以很有可能,暨城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和性命,将此事秘而不发,就那么任由这些百姓白白死去。 “又或者说……暨城里头,也有楼释安插进去的人,把事情压了下来呢?”谢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话一出口,段惊澜和林明然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这样的猜测若是成真,就说明楼释的势力在天阙国内分布极广,那实在太可怕了! 林明然不敢细想,赶紧岔开话题:“殿下,若刘清清是苏白麓的师娘,这件事情是否要让旌雨楼那边知道?” “先别了。”段惊澜摇了摇头,“救好了她,比半死不活的更有用。” “是。” “对了,记得防范沈姝。”段惊澜忽地补充。 沈姝是花扇摇的人,昨天发现刘清清的时候,又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她很有可能将这件事告知苏白麓。 林明然了然于心,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安排。” - 自从进了白王府后,何阿志就一直闷闷不乐,总想着偷偷溜走,可溜走的话就必须带着自己的娘亲。三个孩子拖着一个大人,想要在白王府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何阿志就更闷闷不乐。 第二天一早,白王和王妃还有那陈歆歌就出门了。何阿志就和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在花园里玩,却被一阵琵琶声吸引。在花园的正中央,沈姝一身白衣,安静坐着,精致的琵琶被她抱在怀里,手指轻动,银弦颤抖,袅袅仙音流淌而出。 何阿志忽然就有了主意。 他撇下自己的两个伙伴,一溜烟的回了自己的厢房,过了会儿,又钻了回来,怀里多了一张纸条。 二狗子和阿春不懂他的用意,就赶紧跟了上去看个热闹。 何阿志的手里,攥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姐姐,你能忙我个忙吗?” 沈姝放下了怀中的琵琶,笑吟吟地问:“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 “姐姐知道旌雨楼吗?”何阿志直接问道。 旌雨楼,沈姝怎么会不知道。她自己就是旌雨楼的一个眼线啊。 沈姝笑了笑,将何阿志叠好的纸条接了过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何阿志见她接过了信件,立即笑开了花,由内而外的开心:“姐姐帮我把东西送到一个叫苏白麓的叔叔手上便好!” 他要让他的苏叔叔知道,他落在白王手里了!要让苏叔叔赶紧来救他! 沈姝将事情应了下来,反正这对她来说并不难。何阿志觉得事情办成了,就带着两个小伙伴去玩了。 只是,在他们走远后,沈姝小心地将信件拆开,看了一眼。 果然如她所料,何阿志就是为了给苏白麓“通风报信”的,这一点,和沈姝本来的计划不谋而合。 沈姝收拾了琵琶,便打算出府,可却被白王府的护卫拦住了:“沈姝姑娘,殿下有令,这几天您不能出府。” 沈姝心里暗叫糟糕,难道……段惊澜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她这几日都没怎么出过白王府,并不知道花扇摇已经暴露了的事情。 沈姝再三恳求之后,那侍卫还是不肯松口,她只能讪讪然回了院子里。 花园里,只剩了几个洒扫的小厮,当然,还有在暗处的那些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暗卫。沈姝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是会武功的,她敢肯定,白王府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没有那些遍布在各个角落的暗卫,她只需要轻轻一运力,便能飞出白王府了。可现在,她的动作都暴露在白王府暗卫的眼前,让她无计可施。 早已到达了万青堂的三个人,并不知道此时白王府发生了什么。万青堂的伙计禀报了白王府来访的事情,苗大夫就赶紧走了出来,将他们迎进了后院。 房门闭上,窗户封严,苗大夫才开口:“殿下通常都不会来找我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这万青堂是白王府的地界,可段惊澜对于苗大夫却很客气。印象里,段惊澜似乎对郎中大夫们都很客气:“此次过来,确实有事相求。” 段惊澜将此行的目的简单概括了一遍,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您这里有生血丹吗?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们? 苗大夫自然是不乐意的,他直接转过身,挥手:“不成不成,殿下,我什么事儿都能答应你,可这生血丹,是我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这个不成。” “我可以赔你一整瓶的玉肌散。”段惊澜打算做个交换。 玉肌散是金疮药中首屈一指的奇药,出自神医舒晏城之手,天下人都趋之若鹜,可这个苗大夫却不屑一顾:“你拿舒晏城那半路出家的大夫的东西给我?我才不要!” 云危画惊呆了,舒晏城可是神医啊,怎么到了这苗大夫的口中,就变成了“半路出家的”了? 这苗大夫,还真是有脾气,之前在项家遇着他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那你怎么才能松口?”陈歆歌问。 苗大夫冷哼了一声,气得吹胡子瞪眼:“松口?凭什么?你知道我为了养这一个生血丹,耗了多少时间和心力吗?怎么能便宜了你们?” 第188章她把药弄到手了,奖励呢? 局面一时间非常尴尬,但凡有些名气的医家,都会自己培育药材,万青堂也不例外。陈歆歌接着道:“若是那你这满院的药材和一颗生血丹换呢?” “什么!?”苗大夫低呼,“这外头的药材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你让我自己换自己的东西?开玩笑!” “如果我要烧了它们呢?”陈歆歌的笑容带着挑衅的味道,“那你换是不换?” “烧、烧了!?”苗大夫心里一惊,却还是咬牙,“不换!殿下,我一直钦佩你的为人,想不到你为了得到一颗生血丹,就这么不择手段!” 苗大夫心里的无名火的窜了上来! 陈歆歌还想再说什么,云危画赶紧上前拉住了她。这苗大夫已经生气了,再多说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万青堂直接赶人呢!那时候就更尴尬了。 云危画想了想,道:“苗先生,您凭什么瞧不起师父?” “你师父?”苗大夫的视线落在云危画身上,“舒晏城?” “对,他是我的师父。”虽然没有教过她一天医术就过世了,“师父是享有盛名的神医,您瞧不起他研制的丹药,小女子想问问,您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这仿佛又要吵起来了。 段惊澜侧了侧头,目光凝视在云危画的身上。云危画朝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这时候,苗大夫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神医?就他?不过是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罢了。你师父原本是一道士,却半路从医。我见过他,他虽会治病,却没有自己的逻辑思想,没有自己的见解。知其形而不知其神,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算哪门子大夫?” 这个苗大夫对舒晏城的了解,比云危画都多。 云危画接着道:“那大夫觉得,方才提出的‘先破后立解毒方法如何?” “方法是好,可难度颇高,”苗大夫笑了笑,一边在脑海里寻思,一边道,“这败血草的用量多少,生血丹服用的时机都很重要,稍有偏差便会使败血草毒性过强,使人直接死亡。并且……解毒过程里,伤者机体的迅速变化必定会给她带来不适,她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 “那么,如果能熬过去,能解毒呢?”云危画笑着问。 苗大夫的眼里闪着精光,他终于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白王妃,云家嫡长女,软弱,无能。 所有的字眼都在顷刻间涌进他的脑海,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白王妃,却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 苗大夫越是打量,就越觉得这张脸熟悉,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他忽然道:“你是刘微?那次在项大学士府上见过的那个?” “正是。”被识破了身份,云危画也不扭捏,大方承认。 上次去项闻济家里的时候,云危画是女扮男装的,故而刚才,苗大夫并没有认出。 云危画接着道:“若是小女子能救活那个人,苗先生就要为刚才的不敬、到师父的灵位前道歉!” 苗大夫的眼睛转了转:“丫头,你算计我。我是不怕你的医术的,只是……你要救那个人,就得用生血丹,我若给了,便辜负了我这几十年的精心栽培;我若不给,你便会说我是怕了舒晏城的徒弟,故意给你添堵耽搁你救人!” “危画这点小心思,都被苗大夫看出来了。”云危画笑了笑,“那么,您给还是不给?还是说……您真的怕我解了毒之后,您得给我师父道歉?” 苗大夫很想说不给,可有担心人家是真觉得自己怕了。 他怎么可能会怕舒晏城的徒弟? 这败血草结合生血丹,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过先例,成功率定是很低!他怎么可能会怕!? 可是……若是不给,也不知医界的大家会怎么传言呢! “那要是我给了你,你却没有治好那个人呢?”苗大夫终于松了口。 云危画眼睛一亮,知道这事儿有希望了:“任凭处置!” “好,有魄力!”苗大夫由衷赞赏,他回头客得好好想想,等这白王妃救人失败之后,他要怎么处置她才会心中过瘾!“你们随我过来吧,真是亏大发了!” “谢谢大夫!”云危画兴冲冲说道,赶紧拉上了段惊澜的手,跟着苗大夫一起往屋外走。 可陈歆歌却忽然沉默,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苗大夫走在前边,口中还念念有词:“那一瓶玉肌散别忘了,我虽不眼馋,可也不能真的白送你们一个生血丹……” “本王记得。”段惊澜跟在他身后,低声应着。 “我还想在扩大个店面,在京城北边开两家分店。”苗大夫想了想,接着说。 “可以,今天就办。”段惊澜兴然应允。 苗大夫的身形微顿,他没想到自己想要的两家店面这么快就有着落了!可这还不够,苗大夫接着道:“开销你出。” “当然。”段惊澜点头。 接下来,苗大夫又兴冲冲说了好些东西,什么稀世药材啊,什么利润的分成啊,简直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狠狠敲诈了段惊澜一笔。 云危画听着都替段惊澜心疼,可白王自己呢,却像是割出去的不是自己的银两一样。 过了好半天,苗大夫大概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些了,才停下了要求。云危画凑在段惊澜的耳边,小小声地问:“殿下,您真的都同意了?” “嗯。”段惊澜点头。 “大方!”云危画朝段惊澜竖了个大拇指。她见过的人里,能真的不把自己的钱当成钱的,段惊澜是第一个! 段惊澜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反正,早晚都会回来。” “……”白王这是想给苗大夫尝点甜头就收回来吗?云危画忽然又觉得可怜的人是苗大夫了。 云危画挑了挑眉,接着道:“那,我把药弄到手了,我的奖励呢?” 段惊澜看了她一眼,觉得云危画这种跟他要糖吃的模样甚是有趣。他道:“本王就是你的奖励,不够?” 第189章若你想要,本王便给 “本王就是你的奖励, 不够?” “???”云危画皱眉,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她觉得开心。比起来,云危画更觉得实际一点的东西更棒,“你的意思是,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吗?” 男人轻轻挑着眉,唇边漾开侵略性的笑来:“王妃的胃口,挺大的啊?” 云危画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是不是和段惊澜相处久了,有时候,她总会忘了在自己面前的是当今白王。 被段惊澜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令云危画觉得很不好受,她赶紧闭上了嘴,后退了一步:“臣女不是那意思。” 段惊澜只是笑着,话锋一转:“若你想要,本王便给。”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云危画可没那胆量真的放肆,万一段惊澜真以为她求财贪心,一剑把她砍了怎么办?她还想多活几天呢。 “只是玩笑?”段惊澜的深邃眼眸里,映出女子略显慌张的容颜,他的嘴边依然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神色莫名。 “磨蹭什么呢!生血丹还要不要了?”苗大夫和陈歆歌已经走到了一间小屋前边,才发现白王和王妃迟迟没有跟上来。 苗大夫的打断,对于云危画来说就像是救命稻草,她赶紧飞一般地绕过了段惊澜,一边喊着:“要!” 苗大夫的这间小屋的摆设与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摆满了各类花草,重重叠巘,生机盎然。在床头,大开着的轩窗边,则摆放着一株通体赤红的花草。枝条细嫩,叶大如扇,而在大得夸张的叶片簇拥之中,最中央的地方,结着一颗小小的红色果实。那便是生血丹,众多医家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苗大夫站在那小小花株跟前,把它看做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炫耀到:“我研习生血丹的习性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年年栽种,年年无果,就在几个月前,才刚结了这么一颗小小的果实……它之前才只有小米粒那么大呢!” 说罢,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给你们了!” “……您慷慨赐药,危画定不会忘。”云危画看得出,这苗大夫是真的心疼自己的草药。这次让他忍痛割爱,也实在有些对不住。不知道以后……她有没有办法能赔他一个。 苗大夫笑了笑,取了放在桌上的、用于修剪枝叶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托起生血丹的花托,手指一动,滚圆的红色果实便落在了他的手心,与此同时,生血丹的枝叶开始迅速凋零,只余了最中央红得发黑的枝茎。 苗大夫将小小的果实放在了云危画的手心:“拿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怎么把人救活!” 云危画知道,这苗大夫心里其实是希望她成功的,只不过嘴硬罢了。于是她笑道:“危画定不辜负厚望。” - 沈姝被白王府上下好几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法子出府,也没法传递消息。她坐在屋里思来想去,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谢祁找过来了。 沈姝还待在花扇摇的时候,这谢祁就喜欢找她玩儿,时间久了两人就熟络了。 ——白王限制了她的行动,总不能限制谢祁的吧? 如果她用谢祁当护盾出府,应该就容易多了!只是……也不知这谢祁收没收到“禁止沈姝出府”这类的命令…… 于是,沈姝只能壮着胆子,尝试性地问:“谢公子,你今儿个不忙吗?” 谢祁远远地听见沈姝叫他,立马朝沈姝的方向跑了过去,笑嘻嘻道:“今儿个还行,怎么,沈姝姑娘想我了?” 沈姝立马红了脸:“贫嘴!” 谢祁赶紧赔礼:“是是是,在下说错了,应该是在下想沈姝姑娘了才对!” 沈姝低眉浅笑:“你今儿个若是有空,陪我去趟花扇摇不?我有好久没见过阮娘和姐妹们了。” “花扇摇啊……”谢祁笑意轻扬,一双狐狸眼中闪烁着几分精明,他稍微思索了片刻,道,“成啊!没问题,咱一起去~” 得到了谢祁的应允,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人拿定了主意,就立刻往府外走去,看守王府的两个侍卫见沈姝和谢祁一起出来,本想阻拦的,却被谢祁一个眼光瞪了回去。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出了门。 一开始沈姝被关押在白王府的时候,阮娘心里急,派人催过好几次让白王府放人,可那时候沈姝的嫌疑未清,段惊澜自然拒绝了。但不知怎的,这阵子,却也没见阮娘急着要人。谢祁去花扇摇的时候,还曾探过阮娘的口风,阮娘却说,沈姝毕竟曾经被当作投毒的嫌疑人,这么早就回花扇摇不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还是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把沈姝接回去。 其实,谁不知道阮娘的心思呢? 这态度忽然转变,不过是想要顺水推舟,把沈姝留在白王府当一个眼线罢了。 再加上这阵子白王府忙得很,段惊澜好像把沈姝这人给忘了,竟也任由她留在了王府。 两人一同到了花扇摇的时候,可把阮娘吓坏了,生怕这谢祁是带着人来兴师问罪,或者把沈姝送回来。 哪知道,谢祁的态度十分和善,一进门就和几个熟识的公子哥调笑,好像全然没见着阮娘似的。 “阮娘姐姐!”沈姝立即走到了阮娘身边,拉起她的手,“真是好久没见了,让我好想!” 看似平常的打招呼,却只有阮娘知道,在沈姝牵住她手的同时,塞过了一张纸条来。 阮娘知道事情不对,立即将密信塞回了自己的衣袖,面上还不忘寒暄:“这阵子可还好吗?别急,等中毒那事儿的风头过去,咱们就时常能见了!” 两人装模组样地嘘寒问暖,谢祁却丝毫都不打扰,只顾着和那些小公子们闲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没有注意沈姝的方向。 他看得很清楚,沈姝确实把密信交给阮娘了……是何阿志写的那封信,相信不久,那消息就能传到苏白麓的耳中了。 第190章得来容易败血草 谢祁和沈姝并没有在花扇摇停留太久,很快便折身回府了。 谢祁一在府门前落定,首先问了句:“殿下和王妃回来了吗?” “还没有。”守卫的一人回道。 “这样……”谢祁若有所思。 沈姝毕竟刚偷偷给苏白麓传了消息,有些心虚,便问:“谢公子,怎么了?” “没事,”谢祁摆了摆手,笑道,“沈姝姑娘先进去吧,我稍后就到。” 沈姝没有多想,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沈姝走远之后,谢祁从怀里摸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扔给两个侍卫:“明白吗?” 谢祁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凭借长时间以来的默契,这两个护卫也明白谢祁是要他们把今天的事儿都当做没看见。这一锭银子,便是“封口费”。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虽然心中疑虑,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毕竟, 对方可是谢祁啊,白王府两大护卫之一,谢护卫做的事,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理由的。 谢祁见他们明白了意思,这才放心地回了府。 他前脚刚进屋子,出门寻找生血丹的三个人就回来了,看守府门的两个侍卫当然也没有把沈姝今日出过府的事情禀报。 云危画把生血丹小心收藏在盒子里,又和段惊澜去探望了刘清清的病情,才安心回了谭风院。云危画不在府上的时候,刘清清这边便一直由顾颉照顾着,倒也令人放心。 而陈歆歌,她一进王府就去找那三个孩子的身影,可寻了半天都没见着,最后还是听着小孩儿的笑声,在沈姝的住所找着了。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在没有什么意外和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 至于败血草的下落……南荒大泽这样的是非之地,实在不是仓促计划便能去的。段惊澜想了一整夜,都还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 第二天一早发生的两件大事,更是让白王府都乱了阵脚! 第一件事,是陈歆歌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的时候,接到了一支飞镖——按理说白王府守卫森严,又时时刻刻有暗卫监视,应当不会有人扔暗器进来。可偏偏陈歆歌的厢房,正靠着墙,对方很有可能是从白王府外边把飞镖扔进来的。 “东街。”很简单的两个字,可云危画看了却心有余悸。 之前织绣在牢里递给沈姝的纸条上,也是简简单单地写了“安乐街西口”几个字眼,云危画傻乎乎地去了,结果差点丢了清白。 所以这一次,白王府的人都有了准备,派了一行便衣去查探情况。 第二件事,则是与人命相关了——白王府看守府门的两个侍卫,死了,死在王府外边。府门守卫是轮流值班的,等天亮了,值夜的侍卫要换班的时候,却发现找不着那两个人了。最后,还是在距离王府百米远的地方看见了他们的尸体!清晨时候人还不多,故而知道死了人的也很少,事情并没有闹大。而且看情形,这两人应当是在前半夜就死了,只不过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而已。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杀了这两个侍卫呢? 白王府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武功都不会弱,可看那两人的死状,都是被一剑毙命,可见对方的剑术极其高超。 云危画首先就想到了苏白麓,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如果是苏白麓,他为什么要杀白王府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卫? 大厅内,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这时候,派去东街探听情况的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妪。 “张贺,你这是做什么?”林明然问。 “殿下,”被唤作张贺的侍卫跪下了身,禀报道,“这人说自己……有败血草!属下不认得那物什,知殿下在找。又怕我回府禀报的时候她跑了……便擅作主张将她带来了!” 败血草!?这怎么可能! 在场人皆是一惊,目光落在了老妪背着的竹娄里。 在场的几个人,皆是没见过败血草的模样的,故而云危画走上前去,拾起那竹娄里的草药,辨气,察色,确实是书中记载的败血草没错…… 那老妪大约是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府邸,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锦衣华服的男女,更是第一次见这么些手持刀剑的护卫,此时跪在地上,双手都开始打颤。 整整半篓子的败血草,她是怎么得来的?又怎么会恰恰出现在白王府正需要的时机? 云危画眉头紧蹙,她虽然眼馋这么些奇珍药草,可她还是把药草放回了老妪的篓子里,问:“你背着这么些败血草,是要做什么?” “拿、拿出来换钱的……”老妪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 段惊澜刚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你可知,你卖的这些,都是能致人死地的草药?” 老妪闻言,立刻磕起头来:“大人饶命!我真是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听人说可以卖了换钱,就拿出来了!” 云危画将她扶住,道:“我且问你,这么些败血草,你从哪儿得的?” “路上……捡的。”老妪的双手被云危画握着,颤抖更厉害了。 路上,捡的??? 云危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多好的运气,在路上就能捡到这么些价值连城的草药!? 林明然道:“老人家,您说清楚……您到底是怎么得到它们,想着来换钱的?” “就是路上捡的!”老妪强调,“我想着拿回家煮菜吃的,可他们和我说这东西叫败血草,拿了换钱正好,我就去东街等人来买了。” 看老妪极力争辩的样子,倒不像假的。云危画回过头,想问问段惊澜的意思,段惊澜把她叫到身边,低声问:“是真的吗?”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和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就是败血草。”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段惊澜却不见开心。 云危画接着道:“这老人说的不像假话,应当……也是被人‘利用’了吧。” 被利用,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卖败血草换钱,才会有那支飞进白王府的飞镖。可是……背后那人是谁呢?是真的想帮白王府,想帮刘清清? 第191章你很好 段惊澜给那老妇人打发了银两,便让她走了,至于那半框子的药材,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败血草来得太过蹊跷,不由得让人心生防备。 云危画凑近了那些草药,抓起一把来在鼻尖闻了闻:“味道上没什么异常,但也不能由此断定你没有被人做过手脚。” “有什么辨别的法子么?”段惊澜问。 “如果想要在草药上下毒,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想要甄别有无毒素也不难,就是费时间。”云危画回答。 这世界上的毒药足有千万种之多,如果“赠药”的人,真的在里边下了毒,可不是一时间就能辨别出的。 段惊澜想了想,道:“那就一一试了,反正有这么多。” 可云危画却有些犹豫:“除了通过灼烧、醋泡、水蒸之类的法子辨别,可能……还需要内服观察。” 只有在活人身上服用试验之后,才能更好地确定这些败血草有没有被下了其他的毒。只是……败血草内服,必定会致人死亡,可生血丹只有一个。那么,用来做试验的那些人,注定会成为牺牲品。 可段惊澜答应的非常爽快,他冲林明然吩咐道:“水牢里关着的死囚,带出来几个。” “是。” 段惊澜这是想让那些死囚犯作为试药的牺牲品。 云危画讶异于段惊澜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并为他的果断和冷漠震惊,但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很符合白王的做法,囚犯又是白王自家府上的,她当然没什么理由置喙。 于是,云危画就带着那些草药将各种辨毒的法子试了一遍,林明然和谢祁则负责给死囚服用败血草,观察他们的状况。 几番下来,时间已经拖到了午后,而测试的结果,都没有问题。 ——大概真的是有世外高人想要救刘清清一命吧。 云危画想着,却听见段惊澜的声音:“现在可以解毒了么?” “还差一点。” “差什么?” “死人。” 除了在活人身上用败血草做实验,还需要在尸体上试验。败血草有一个特性,如果是刚死不久的尸体内服了,仍然会让脏腑具损,而有的毒,生人服后短期内没有大碍,但若尸体触碰了,则会在尸体上快速产生反应。 这可让段惊澜犯愁了:“该死的活人好找,死人却从哪儿找?” 这时候,谢祁在一旁提醒道:“殿下,今早……” 他只说了半句话,没有再继续下去。 今早,白王府外头刚发现了两具侍卫的尸体,都是剑伤,而非中毒而死,刚好可以用来试验。 听谢祁这么一说,云危画才猛然间发觉,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巧合得不可思议。 要说全是偶然,怕是没人会信的。 段惊澜当然也察觉了事情的蹊跷性,但如今,还是先治好刘清清更要紧,于是他没有多犹豫,直接让人把那两个侍卫的尸身抬了上来。 将败血草研磨成汁,给他们灌到口腔后,又拿着管子即将那些汁水和残渣运到了腹部。没过多久,便见到那两具尸体,纷纷从腹部开始溃烂——是典型的服用了败血草的症状,而其他的毒素踪迹却没有看到。 尸身毕竟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败血草的作用,让两具尸体产生了极其难闻的味道,段惊澜赶紧吩咐人把尸体抬出去。 然后,让云危画开始给刘清清解毒。 这么长时间的试验,云危画已经对败血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能估摸好需要的分量了。于是,云危画屏退了众人,只留了舒心一人在侧,正式开始解毒。 那三个孩子本吵闹着要陪同解毒的,结果被段惊澜一记眼刀凶了回去,他们这才老老实实地待在厢房外头,尽量不出声。 “王妃帮过殿下许多忙吧。”一同候在外头的陈歆歌忽然道。 段惊澜搬了个椅子坐在外头,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眸,似乎没懂陈歆歌这话里的深意。 陈歆歌接着笑道:“真好,能帮得上殿下,像我……就不如王妃这般有用了。” 陈歆歌的神色始终落在段惊澜的身上,可段惊澜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去。看见对方这般冷淡的回应,陈歆歌的情绪蓦地低落起来。 而林明然和谢祁两人,也只是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不敢说话。 半晌,才听段惊澜道:“你很好。” 简短的一句话,在陈歆歌听来,却像是瞬间点燃的希望之火。陈歆歌的眼睛一亮:“很好?怎么好?我都帮不上殿下什么忙……” 人总是贪得无厌,当得到一句表扬之后,便信以为真,想要得到更多的肯定。想要感受到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段惊澜没想到陈歆歌还会继续追问下去,淡淡道:“上清宫里,你帮王妃挡住了百面生的剑;西凉国里,你帮我调查徒家满门抄斩之事……本王记得。” 记得…… 原来他都记得! 陈歆歌的心脏猛然间剧烈跳动起来。 原来她做的事情,她的好,段惊澜都看在眼里,都记着呢! 如果是这样,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不是白费的。 足够了。 她无法和段惊澜在一起,但如果段惊澜能记得她半刻的好,如果自己在白王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也很足够了。 陈歆歌笑道:“师弟记得就好,可别有了王妃,就忘了我这个师姐啊~” 段惊澜终于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自然,师姐,永远是我的师姐。” 这话里的意思,仿佛有两重含义。 其中一种意思是,他们的关系除了师姐弟,不会再有任何的进展。奇怪的疏离感,让陈歆歌有些不好受。 她摆了摆手笑道:“想什么呢?我当然永远是你的师姐啦。” “嗯。”段惊澜默默点了点头,不在应声。 可这时候,白王府的正厅却忽然传出猛烈的肃杀之气!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们忽然倾巢出动,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在于什么人交战。 ——有人擅闯白王府! 第192章苏白麓,你是傻吗? 是什么人有胆量,居然敢擅闯白王府!?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林明然和谢祁立即警戒起来,目视前方,双手按剑,就等着段惊澜一声令下,他们便冲上前去绞杀那胆大包天的贼人! 可段惊澜却迟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二十个。”一派肃杀之中,段惊澜忽地念了一声。 “殿下?”林明然不是很明白段惊澜为何能够如此淡然。 天下人都知道白王府的守卫森严,平日里,是绝不会有人敢擅入的,就连真的不要命的人都不敢——因为,白王府整治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可如今,却有一个闯进来了,且与白王府暗卫交上了手。 “殿下,不去看看吗?”陈歆歌问。 段惊澜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前方极远的地方,似乎是能遥遥看到、在与白王府暗卫纠缠的那个高手:“与二十个暗卫交手而不落下风,明然,你觉得是谁?” 林明然按着佩剑的手蓦地一紧。二十个暗卫!? 那个擅闯者,居然在同时与二十个白王府暗卫交手吗!京城之中,能够有如此武学的,除了白王段惊澜,林明然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了——苏白麓!那个曾与段惊澜交手数百回合不分上下的男人! 怎么会是他? 苏白麓为什么要忽然闯入白王府? “殿下,咱们——” “段惊澜!纳命来!”正在这时,一声厉喝传来,苏白麓不知何时冲那些暗卫的包围中脱身,手持利剑,直向段惊澜的心口刺来! “苏叔叔!”三个孩子立刻齐声唤着,喜出望外。苏叔叔来了,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跟着苏叔叔走了!不用再带在这个奇奇怪怪的白王府上了! “殿下!”谢祁和林明然想护,奈何白衣男子的剑法太快、太过迅猛!他们才刚刚抬步,那利刃已经到了距离段惊澜不过几公分的地方! 段惊澜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却轻轻抬起了手中半空的茶盏,在虚空一隔,恰好抵在了那银色长剑的剑锋上! 内力源源不断的从段惊澜的指尖灌输到小小茶盏上,以至于那茶杯,竟好像铜铁所制,将白衣人的进攻湛湛挡住。 段惊澜一脚蹬地接力,一边带着藤椅后退,慢慢耗损苏白麓灌注在长剑上的力道,直到藤椅碰到了厢房紧闭的木门,无法再退。 那白瓷的茶杯,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痕。 段惊澜一跃而起,将茶杯弃了,又夺过了林明然的佩剑,直刺向苏白麓的命门! 云危画在屋里解着毒,听到了外边短兵相接的声音,便问:“殿下,外头怎么了?” 苏白麓记得云危画的声音,再联系段惊澜和两大护卫都守在外头,立刻明白了:“人是不在里头!” “无可奉告。”段惊澜淡淡应了一声,挥剑直刺,与苏白麓缠斗起来。 两个人出招都非常快,外人别说是想插手了,就连眼睛都很难跟得上他们的速度。 林明然皱着眉,看着虚空中两人缠斗的身影,大奇:“苏白麓是为了刘清清而来?他是怎么知道刘清清在白王府的?” “苏白麓?”厢房里,舒心本想出来看看地,可听见这个名字,又听到外头交接不暇的打斗声,立刻就打消了这念头。 苏白麓的名字,舒心记得很清楚。那次在海宴楼里,就是这个人当着众人的面,暗示自己和云危画有染,末了又忽然改口说,自己和云长依才是晴人。喜怒无常,捉摸不透,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 舒心便赶紧折身,回去向云危画禀告了。 这些日子以来,刘清清都只剩了一口气在,全凭不断的施针和服用一些养护的药物才能报名。如今正是解毒的关键时刻,云危画万万不能分心的,但听到苏白麓和段惊澜在外头打起来的消息,她的内心早就一团糟了! 她才刚下了针,正要给刘清清服用败血草呢,这过程里要是有一刻走神,在药量把握和服用时机上出了差池,都是要命的! “你说他是为了刘清清来的?”云危画问。 舒心点了点头:“林护卫是这么说的,应该错不了。” 刘清清是苏白麓的师娘,苏白麓和白王是死对头。那么,苏白麓会担心刘清清的安危,倒也在情理之中。 云危画施完了最后一根银针,脑子里全充斥着苏白麓和段惊澜交战的模样,想的全是段惊澜会不会受伤。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你出去跟他们说,我正在给刘清清解毒,要是想让她活命,就安静些——我不能分神。” “是。”舒心应了,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厢房外头。 她刚一拉开门,恰好碰见段惊澜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可还不等她反应呢,那墨袍男子忽地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剑,直刺向她的喉咙! 舒心吓得腿都软了!立即愣在了原地。 苏白麓也没想到,厢房的门会忽然打开,从里边出来一个丫头,便硬生生偏了剑锋,免得误伤了这人。 可这一件太过迅猛了,仓促时间里,苏白麓也只能让那剑锋偏离几寸,长剑,紧紧贴着舒心的脖颈划了过去,在她的鹅颈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色血痕! 也因为这一偏,打乱了苏白麓的所有招式,段惊澜趁他不备,直接卸了他的兵器! 这一次,被长剑抵着脖子的,变成苏白麓了。 舒心用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妃说了,她在诊病,需要肃静。” “她?诊病?”苏白麓一怔,忽地冷笑,“呵,你们白王府会那么好心?段惊澜,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何必连累我师娘!” 那三个孩子,见苏白麓被段惊澜用剑抵着,立即跑来揪着段惊澜的衣角:“别伤害苏叔叔!苏叔叔是好人!” 段惊澜岿然不动,冷冷问:“苏白麓,你是傻吗?” 那三个孩子见这白王如此说他们的苏叔叔,瞬间就不乐意了:“苏叔叔才不傻!你为什么这么说他!”“坏人!坏人!” 第193章自己的女人危在旦夕,怕了? 三个孩子抓着段惊澜的衣袖,打呀,骂呀,吵着闹着,可段惊澜却始终不为所动,如劲松般立在原地,手中的长剑稳稳停在苏白麓的喉间。 陈歆歌想去拦住那些孩子的无礼举动,可见段惊澜自己都没说什么,便也不好插话。 小小庭院里,段惊澜望着苏白麓,苏白麓也望着段惊澜。 周遭的空气沉寂,连微风吹过时都小心压抑住了声响,似是怕惊扰了怒火中烧的两人。所谓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舒心被眼前的情景吓着了,隔了好半响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妃确实在里头解毒,需平心静气,要想那人活命,便安静些!” 苏白麓的注意力有了一瞬间的涣散,他皱眉,用一种捉赃的口吻:“人果然被你抓来了,好,很好!” 刘清清先前和段惊澜并无交集,段惊澜却将她捉到了白王府里头。苏白麓思前想后,总觉得这段惊澜,定是想用刘清清的性命挟制他。什么解毒?什么活命!不过是段惊澜编排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哪儿有那么好心? 说罢,苏白麓就想抬脚往屋子里头去,可喉间的那柄长剑却不许。段惊澜手腕轻动,调转了剑身的方向,冷言:“你想进去,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苏白麓冷哼了一声,绕过了舒心,直接就往厢房里头跑了。段惊澜则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跑、一路战,明明只有一眨眼的路,却被段惊澜拖了足足半刻钟! 云危画已经给刘清清服下了败血草,正仔细观察着病人的状况——她必须时时刻刻观察刘清清的身体有何变化,以此判断败血草的药性进行到哪一步,好及时给她服用生血丹。 可打斗声,越来越近,云危画也越发不能集中精神了。 云危画有些忍无可忍,打算亲自找外头打架的两个人说个明白,可他刚站起身,便觉得喉部一紧,肺部的空气忽然快速的流失! 男人有力的胳膊,不知何时环上了她的脖颈,狠狠勒住了云危画。 云危画拼了命地挣扎,想用手把对方的胳膊掰开,但显然是不可能的。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十分惊诧的颜色:“师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声质问,是冲着云危画来的。 此刻,躺在病榻上的刘清清已经面无血色,四肢末端正在由一开始的焦黑变得鲜红,看起来异常可怖。她的气息微弱,像一只小小的鸟儿的呼吸,俨然是命不久矣的模样了! 所以苏白麓气急败坏的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白麓,你把人放开!”段惊澜难得的着急上火了。 可看到段惊澜紧张生气的样子,苏白麓确实很得意,他又一次勒紧了云危画的脖子:“怎么?自己的女人危在旦夕,怕了?” “苏白麓……你放开!我是在救她……咳咳!!”云危画只能勉力说出几句话。 “救?”苏白麓冷笑,“人都成了这样,这叫救!?解药呢!拿来!” 云危画有时候真觉得这苏白麓是个傻的。 为什么就不愿意听人解释、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呢? “你放了她!”段惊澜也急了,又把长剑抵在了苏白麓的脖颈。 段惊澜握着苏白麓的性命,苏白麓握着云危画的性命,而云危画握着刘清清的性命。说来好笑,段惊澜和苏白麓一样,都是想要刘清清活下去的,可这苏白麓偏偏不信。 云危画已经被掐得喘不过气了,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自己的指甲里头,藏着不少的毒药。只是,大概是由于缺氧,她的脑筋转得很慢,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哪一种毒是能不伤人性命的了。 三个人冷冷对峙着,其他人都不敢妄动,生怕苏白麓真的破罐子破摔,直接将白王妃的性命收了!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生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一点小小的刺激,便会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扭转的地步。 而且……刘清清体内的败血草…… 云危画一刻都不敢真正放松警惕,不是往柳青青那里瞟上几眼,生怕自己的分神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可是,刘清清的状况越来越差了。败血草终究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如果再不服用生血丹……刘清清的性命,就真的不保了! 到那时候,只怕苏白麓更会觉得是段惊澜的过错。 她必须尽快脱身! 云危画微仰着头,闭上眼睛,也不再管到底那种药物能够不伤人性命,凭直觉选了个手指,在苏白麓的手背上狠狠一掐,划破了他的皮肤。 毒素在瞬间侵入苏白麓的体内。 忽地,苏白麓仿佛过电一般弹开了手,半蹲在地上,握着自己发麻了小臂:“云危画,你做了什么!” 刚才苏白麓弹开的时候,另一手下意识地一挥,把云危画推倒了。云危画便倚着床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脑中也渐渐清明开来,等她再次能够清晰地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便见到苏白麓已经被段惊澜点了穴道,制服住了。 云危画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是方才掐破苏白麓皮肤的手指——那里头藏着的,只是一点小毒罢了。能够让人体陷入疼痛和麻木,却不伤及性命。 “还好吗?”段惊澜走到云危画的身边,伸手将她扶起。 云危画笑了笑:“没事。” 转身,便拿了一直放在床头的生血丹,往刘清清的嘴里递送。 可就在生血丹要放入刘清清的口中时,一双手,死死按住了云危画!苏白麓不知什么时候冲破了穴道,冒着火的眸子死死登着云危画:“妖女!你要对她做什么!” 妖女? 这还是云危画第一次听到,除了“丑女”之外的评价。 云危画对苏白麓的不断纠缠和疑神疑鬼早已经没了耐心,她也怒道:“救人,还能做什么!你要是真不想她死,就放手!” 第194章谢谢阿姨 苏白麓虽然中了毒,可还是用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拽着云危画的手,不让女子手里的红色果实靠近刘清清半毫——他生怕那是什么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云危画根本不想和他纠缠,目光始终盯着刘清清,观察着她的反应。 服用败血草,会使人体脏腑尽毁,血液崩流,此时,刘清清的腹部已经开始瘪了下去——那是内部组织消磨殆尽的开始。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云危画看着她那一点一点萎靡的腹部,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晚了!” 段惊澜用剑身在苏白麓的胳膊上轻轻一弹,原本就是在费力坚持着的手立刻就被弹开。云危画反应也快,立即掰开了刘清清的嘴巴,将生血丹怼了进去! 只是,那小小的果实卡在了刘清清的喉间,没有下滑的趋势——此时的刘清清,已经无法做吞咽的动作了。 云危画把这刘清清的头,将她左摇右摇,可生血丹就是卡在刘清清的嘴里。云危画也急了,再拖下去,刘清清就真的命不久矣了!“不行,咽不下……” “那这怎么办?那她岂不是真的……”陈歆歌也一脸忧心。 那一边,苏白麓因为中了毒,已经没了什么攻击力,只能忿忿念着:“段惊澜……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段惊澜不以为意,他挑了挑手中的剑,挑衅般道:“来啊,本王等着。” 不得不说,段惊澜和苏白麓相争的这几年,他与苏白麓的交手通常都是不分胜负,或者这次他胜一筹,下次我胜一筹。段惊澜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苏白麓会变成一个失去了攻击力的豹子,并且把性命交付在他的手上。 说实话,段惊澜还真觉得现在的感觉不错。虽然这份得意,是靠着云危画下的毒而来的。 “苏叔叔……”那三个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进了屋,纷纷涌到苏白麓的身侧,或拉着他的衣袖,或挡在他的身前。 这几个孩子本来还想直接夺了段惊澜手里的剑的,可他们的身子刚要动一下,就被段惊澜察觉了他们的目的,狠狠瞪过去一眼。那些孩子终究还小,接了段惊澜一记眼刀之后,立马就没了胆量,怂在了苏白麓的身边。 “你把这些孩子也掳来做什么!”苏白麓道,“害了师娘,还想害这些无辜孩子么!” “还看不出来吗?殿下是在救她。”林明然忽的出声,打断了苏白麓的话。 “是啊,”陈歆歌也道,“就算你信不过殿下,也总该信我吧?——我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姨母呢?” 陈歆歌终究还是与刘清清有着血缘关系的,苏白麓当然更新人她。 可他还是嘴硬道:“嘁,西凉皇室的人,也懂得讲亲情了?” “……”陈歆歌忽地被这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只能恨恨跺了跺脚,帅过头去不再看他。 苏白麓茫然地握着自己发麻酸胀的胳膊,眼中波光流转。其实,在看见云危画的紧张神色的时候,苏白麓已经信了一半了。只是心里始终有股力量,在抑制着他心里的、对于段惊澜的信任。 他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个白王。 这时候,一直一筹莫展的云危画忽然有了主意:“谢祁,你来,用内力把药逼进去!” “啊,”忽然被点了名,谢祁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走上前去,“好,我试试。” 说着,谢祁催动内力,一指抵在了刘清清的舌上,一指则顺着下巴往后、放在她的喉部。原本已经有些僵死的肌肉在内力的催动之下,又重新蠕动起来。 云危画始终掰着刘清清的嘴巴,直到看见生血丹滑入喉间、又被咽入喉管之后才安心。 紧接着,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奇异景象出现了! 刘清清原本苍白如骨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青紫的四肢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先前,因为服用败血草而扁下去的腹部、也慢慢充盈起来。 陈歆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怔地问了句:“姨母她……这是好了吗?” 她所问的,也正是苏白麓想问的。 苏白麓的眼睛始终落在刘清清的身上,眼睛越瞪越大!他的师娘……真的在一点地好转!?段惊澜竟然真的是在救人、而非杀人!可究竟是什么奇药,居然会在瞬间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云危画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们,而是坐在床头,捏着刘清清的手腕,帮她视察脉象。 起先,那脉搏是短促细小、几不可察的,在服下生血丹的片刻,脉象便开始躁动起来,似乎是刘清清的身体正在遭受什么急剧的变化……而随着时间的延长,原本浮躁紊乱的脉象终于又重新趋于平和,稳健,有力,略微带这些弦脉的味道。 脉,是最能够体现病人身体状况的方式之一。 感受到刘清清的脉象趋于正常,云危画才终于松了口气:“好了,应当没事了。” 说着,她又掰了掰刘清清的眼皮,查看她的瞳仁和眼白,又审视了一番她的气色,才真正放下心来,接着道:“只是,她这几日怕是不能下床、不能劳累,还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何阿志早就扑到了刘清清旁边,见她身体好转,才慢慢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看着云危画,问:“你、你说真的?娘亲真的好全了?” “嗯。”云危画淡淡应着。她原本是挺喜欢这几个孩子的,可看着刚才,这三个孩子对于段惊澜和苏白麓的态度,便瞬间觉得作为白王妃的自己,对这些小孩儿喜欢不起来了。 何阿志大约也是觉得自己一直那么嫌弃着白王和白王府的人,有些愧疚,忸怩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你……” 另外两个孩子也冲了过来,上上下下把他们的刘姨打量了一番,喜出望外:“刘姨真好了!”“真的好了!太棒了!”“谢谢阿姨!” 第195章谁承认你是我相公了? 云危画收拾着自己的针包,淡淡笑道:“不用谢了,我只是奉命行事。白王殿下想救人,我只能竭尽全力。” 云危画说话的时候,目光是看向苏白麓的,仿佛这话是特地为了说给他听。 苏白麓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刘清清能够康复他自然欣喜……可一想到救了刘清清的,是白王和白王妃,就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 何况……他贸然闯入白王府,以为自己是在救人,可刘清清的康复却在用事实告诉他,他的阻拦,是在给白王府救人的行为添乱!他怎么可能会痛快? 云危画接着道:“苏公子,你说是吗?” 其实段惊澜压根不在意苏白麓的态度的,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厌恶。但云危画却变相逼着苏白麓“表态”,这让段惊澜着实觉得有趣。 苏白麓面露窘色,虽然不愿,可还是说道:“谢过白王妃了。” 难道这就结束了? 当然没有。 虽然让苏白麓这样“认错”已经实属难得,可云危画却不打算就这么把事情了了。她接着道:“苏公子该谢的人不是我。” 说着,她往段惊澜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示意苏白麓,他真正该谢的人,是他一直憎恨着的白王。 苏白麓的面色难堪,陈歆歌便扯了扯云危画的衣袖,有意拦道:“要不就算了吧……” 苏白麓这个人啊。 从来就不会低头,何况是对于白王呢? 他和段惊澜是死对头,整整两年了,别说是让苏白麓向白王低头了,就连让他心平气和地和段惊澜好好说句话,都很难。 云危画这样相逼,陈歆歌真的很担心会把苏白麓惹毛了。 可云危画却不觉得。她始终静静地看着苏白麓,大有这人今天不给段惊澜道谢,她就不会轻易绕过他的架势。而段惊澜,也只是静默的立在一旁,没有发话,没有看任何人,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苏白麓终于还是开口:“谢过殿下了。” 一句道谢,说得异常生硬。 云危画这才接着说起了正事:“殿下,刘清清现在刚脱离危险,不能随意乱动,这阵子,便让她在王府好生疗养如何?” 这话正中段惊澜的下怀,他立即点头:“可以。” 要知道,苏白麓本想着,既然他的师娘身体恢复,便将人接到旌雨楼休养的。可云危画这么一说,他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他不懂医术,不知云危画所验真假。 刚才在救刘清清的事情上,他已经判断错了一次,现在,竟一时间不敢辩驳云危画所说的话了。毕竟在治病救人这方面,云危画,实在比他专业的多。 他只好换了话锋,向陈歆歌问道:“师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人去逛街的时候,偶然看见了这几个孩子,”陈歆歌瞟了一眼何阿志,“发现他是刘姨的孩子,又从他们那儿听说刘姨病了……便一同带入王府了。” 苏白麓怔了怔:“师娘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忽然病了?师父呢?他老人家去哪儿了?” “这……”问及鹤不归的去向,陈歆歌立马犹豫起来。鹤不归已经死了,青龙镇也被屠光的事情,她该怎么和苏白麓解释呢? 陈歆歌暗暗瞟了一眼段惊澜,似是在寻求许可,看到段惊澜点头之后,她才道:“随我去外头吧,我与你细细说一番。阿志,你们几个也出来吧。” 毕竟,何阿志是鹤不归和刘清清的亲生骨肉,有他们作证,苏白麓应该就会相信她的话了。 几个人出去之后,段惊澜又把其他的外人都支开了,屋子里,就只留了他和云危画两个。 云危画还在收拾着解毒时用的器具,段惊澜走到她跟前,忽然道:“你实在大胆。” 从他认识苏白麓起,就没见过苏白麓向谁低过头。估计这世上,能逼着苏白麓给段惊澜道谢的,也就只有云危画一个了。 云危画倒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笑道:“殿下说的是解毒的事,还是逼着苏白麓向殿下道谢的事?” “都有。”段惊澜的唇角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难道不喜欢吗?”云危画直接问。 “哦?”段惊澜似乎是没想到云危画会这么说。他当然喜欢云危画这得理不饶人的“大胆”,而且喜欢极了! 云危画收拾完东西,定定看着段惊澜,神秘一笑:“别装了,我都看到了。” “什么?”段惊澜摆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云危画白了他一眼,笑道:“我看见你偷笑了——在苏白麓向你道谢的时候。” 当时,段惊澜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云危画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素来冷漠的男人脸上,挂着些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极力让自己克制笑容,可从内心而来的愉悦,还是让他的唇角淡淡勾起,带这些“小人得志”的味道。 “所以啊,别装了,”云危画道,“虽然你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那苏白麓冲你道谢的时候,你明明就很得意,很喜欢,对不对?” 段惊澜还真没想到自己那小小的心思居然会被云危画看了去,他挑眉道:“好吧,是很得意。毕竟你相公还真是第一次听那刺儿头向自己屈服,得意得很呢。” “什么相公!?”云危画顿时羞红了脸,“谁承认你是我相公了?” “显而易见的事,你都不承认?”段惊澜觉得云危画这脸红的模样甚是可爱。 “算了吧。”云危画不客气的还了他一记白眼,“也只是名义上的事,谁会承认呢?” 不光云危画自己不承认,天下的百姓更是没有承认。而段惊澜自己……云危画想着,这个白王口中所说的“承认”,应该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吧。 云危画忽然觉得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抬头时,正对上段惊澜无比坚定和认真的眼神:“本王承认啊。” 那一瞬间,云危画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长的是真的好看,如白玉无瑕。哪一双坚定的眸子,更像是浩瀚的星辰大海,让人看一眼便能深陷其中,流连忘返。 第196章霸王硬上弓,就不算弃夫了 云危画忽地想起那日,在普华寺里,云长依嘲笑她是没人要的弃妇,白王殿下连碰都不愿意碰她的时候了。 毕竟,云危画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事实是反过来的。 云危画蓦地一笑,竟起了调侃段惊澜的心思:“殿下,您知道,用康王妃的话说,您有一个怎样的称呼吗?” 男人好看的眉毛向上一扬,道:“什么?” 云危画笑得越发狡黠,神神秘秘地凑在了段惊澜的耳边,吐气如兰:“弃夫。” 段惊澜皱起了眉头,“弃夫”这个称呼,可真算不上好听。他倒是也不甘示弱,冲着云危画笑:“看来外界对咱们有点误解,本王是不是该尝试些改变?” “什么意思?”云危画问。 段惊澜浅浅笑着,勾起了云危画的下巴,将女子的身体往自己的怀里一带:“比如霸王硬上弓什么的……就不算弃夫了,是不?” 云危画毫不客气地拍开了段惊澜的爪子。什么霸王硬上弓!?这段惊澜果真是没脸没皮…… 云危画凝视着段惊澜的眼睛,微微笑着:“我相信,这么没品的事,殿下是不会做的。” “那是你不了解本王,”段惊澜道,“本王就是个没品的。” 云危画简直要气炸了! 段惊澜耍起无赖来,简直比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没差了!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能够把这些胡话都说的一本正经! 云危画恼了,直接掏了掏自己的衣袖,从里边抓出一把甘草来,塞进了段惊澜的嘴里:“殿下每天吃点甘草管管自己那些云雨高唐的心思吧!” 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 甘草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草药,在许多方子里都会用到,平日也可用来泡茶喝,故而云危画随身带了些。段惊澜被塞了一把甘草在嘴里,瞬间有种自己是被喂养的山羊的错觉。他细细嚼着那甘草的根茎,淡淡的甜味从口腔中蔓延开来。 男人用指腹抹了抹自己唇瓣上遗留的药香,低声呢喃了句:“还是肉更好吃些……” 当他从厢房走出的时候,云危画已经走远了,苏白麓也不在外头。只有陈歆歌和三个孩子,还在外边等着。 见他出来,陈歆歌主动迎了上去,问:“师弟,刚才你和王妃……吵架了吗?” “怎么这么说?”段惊澜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神色,淡淡问着。 陈歆歌笑了笑,仔细观察着段惊澜的神色变化:“刚才,王妃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好像挺生气的。” 被调戏了一番,怎么可能不生气? 段惊澜又想起方才,云危画从屋里跑走时气鼓鼓的脸蛋,觉得可爱极了。他笑道:“王妃惯爱闹别扭,让你受惊了。” 闹别扭……? 是有着怎样关系的两个人,才能用“闹别扭”来形容呢? 陈歆歌怔了怔,下意识的觉得,云危画和段惊澜的关系进展到她从未预料过的地步。可是……潜意识里,她却是不承认这一点的。她宁可相信,段惊澜是因为嫌弃云危画的小脾气,才会说王妃“惯”爱闹别扭。 何况……他最后还说让她受惊了,这也算对她的关怀,不是吗? 陈歆歌正胡乱想着的时候,段惊澜忽然问:“苏白麓呢?” “他已经回了旌雨楼了,”陈歆歌赶忙应着,又顿了顿,“他可能会回一趟青龙镇,将鹤不归的尸骨带回来安葬。” “带回帝都吗?”段惊澜若有所思,忽地淡淡笑着,“若要落叶归根,回你们西凉国不是更好?” 陈歆歌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你——师弟,你可千万小心些,那苏白麓一日不夺了你性命,便一日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段惊澜淡淡应着,似乎早有了心理准备。 “师弟……你救刘清清,是不是……为了解开和苏白麓的心结?”陈歆歌忽然问道。 段惊澜的身子有了片刻的僵硬,墨色的长袍被风卷起,环住了男子的宽阔身影。心结,既然已经是心结,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在过去的时间里,段惊澜尝试过许多解开心结的办法,然而都一无所获。对于苏白麓的仇恨,他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再执着于改变什么了。 况且,苏白麓这个人啊。 自己认准的事情,旁人就很难改变;自己判断的事情,别人就无法左右。太执着,也太顽固了。 就比如这次刘清清中毒的事情。苏白麓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但不同的是,云危画用实际证明了苏白麓的错误。而段惊澜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还没有找到能够证明自己的证据来…… “不是。”隔了好半晌,段惊澜才又一次开口。他看着陈歆歌,嘴角扬着陌生的弧度,深邃眼眸里藏着的,尽是邪魅的神色:“苏白麓爱憎分明,我只想看看,他打算拿什么报答本王的‘恩’。” 段惊澜真的很好奇,想苏白麓那样一个固执又孤傲的人,在接受了自己的“恩情”之后,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报答? 夜里的时候,段惊澜的房里还点着灯,而谭风院里,云危画也没有睡着。 他们一个是在处理公事,一个是在研习医术和针法。 守夜的侍卫们都困了,而那两人却好像没有半点睡意一样。 夜色如织,覆盖满了这个苍穹。偶尔能听到几声蟋蟀的低吟,合着晚上的微风一起,给这份夜晚带来了一点闲情逸趣。 明月中天的时候,白王府里又出现了一阵骚动。 林明然站在窗边,往大厅处看了看,借着潋滟阁的高地势,隐约能看到一抹白影在白王府的暗卫中穿梭:“殿下,好像是苏白麓。他怎么又来了?” 段惊澜抬起了头,望着正与自家安慰纠缠的人,淡淡道:“早该来了,让他们撤了吧。” 林明然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照着做了。他取了一只小小的短笛,简单吹奏后,那些暗卫们便瞬间脱战撤离,回到了自己原本藏身的位置上。 第197章段惊澜,你真自私 苏白麓此来不是为了打架的,故而方才连剑都未曾用过。与那些暗卫纠缠下来,还真有些吃力,见他们都撤了,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大跨步地往前走。 “苏公子。”黑暗里,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月光洒下,渐渐照出那人的模样来,长得不算精致,但很耐看,也很让人舒服。 林明然是特地来接苏白麓的:“殿下命我来接你,请。” 潋滟阁的第一层,段惊澜早已等在那里。见苏白麓来了,便屏退了众人,四目相对,问:“来道谢的?” 自然是换来了苏白麓的一声冷哼。 这么直接的“讨谢”,段惊澜倒是第一个。 苏白麓直接在段惊澜对面的梨花木椅上落座,小酌了一杯茶,直言:“你救我师娘,也是为了那本书吗?” “什么书?”段惊澜不解。 苏白麓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段惊澜淡淡应着。 “……哈,我们神通广大的白王殿下,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苏白麓忽然漾起了嘲讽似的笑来,他的笑很夸张,却也很美,带着几分狷狂的味道。蓦地,白衣男子的眸子落在了段惊澜的身上,道,“《死人典》,《生人决》的上半部——那本书,在师父的手上。” 段惊澜怔住了。 《死人典》,被称作江湖绝学,相传得到这部书的人,能够成为天下间的最强者。据说,上边记载了数十种绝世武学,数十种杀人方法……挑出其中的任何一种研习,便足以成为称霸江湖的王者。 这本书……怎么会在鹤不归的手上? 是什么时候落在鹤不归手里的?是他年少成名之前,还是归隐世间之后? 看来这个鹤不归的身份……他们还需要更深入的调查一番。原本,段惊澜只当他是西凉国一个普通的江湖客,现在看来……能得到《死人典》的,绝不可能是简单角色。 “……鹤不归身死,就是因为那东西?”隔了半晌,段惊澜才问道。 提起了自己的师父,苏白麓面色一沉,心情复杂。他举着茶盏,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大约罢。” “那对方拿到了吗?”段惊澜接着问。 “我不确定,”苏白麓垂着眸,难得地在段惊澜面前有了好脾气,他静静望着段惊澜,“我明天就去青龙镇,亲自查探一番。也许在那里,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嗯,所以你夜闯白王府,就是为了说这些?”段惊澜觉得已经没有继续话题的必要了。 苏白麓顿了顿:“若不是为了《死人典》,你为何要救师娘?——我不信你这种人,会做没有目的的事。” 苏白麓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不加掩饰,也不加委婉的修饰。 段惊澜一怔。 不相信他这种人,会做没有目的的事吗? 当然了,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做什么事都是抱着自己的目的和心思的……所有的看似善良的事,也都是为了达到自己心中所想。 虽然事实也大抵如此,但是被人这样直接戳穿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受。 “对于你,”苏白麓摇着手里的茶盏,看着翠玉般的茶水在杯子中摆荡,他惨然一笑,“在接受你的恩惠之前,我恐怕要先想想,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以为,《死人典》就是你得付出的‘代价’?”段惊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不知是在嘲笑苏白麓的自以为是,还是在嘲笑自己。 苏白麓看向段惊澜,颇为郑重地问:“你,真的不想要它吗?” 段惊澜长舒了一口气,半倚在藤椅上:“我对武学本就无甚兴趣——若性命都无从保障,学会了天下武学又有何用?” 速霸路难得的没有再反驳段惊澜的话。 白王,注定是个短命的人。 于是苏白麓又问:“那你想如何?” “你前几天在海宴楼,见过白王妃吧——和康王妃一起。”段惊澜所说的,是那一日苏白麓胡言乱语,险些毁了云危画名声的事情。 那件事情风波未停,白王府花费了好些力气才把流言蜚语都压了下去。 “你为了那女人?”苏白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别人我不管,你想要如何毁人清白都好。但是……”段惊澜的神色见见别的严肃起来,他顶这苏白麓,一字一句道,“白王妃,不行。” 苏白麓没有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从段惊澜的口中说出来。 他反而笑了出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只要我有心,甚至可以……杀了她。” 最后三个字落定时,苏白麓的眼中流露出凶狠的神色。仿佛是因此事,记起了被尘封已久的久远记忆,便连带着当初的痛、当初的恨,一起涌入了心头,化入了言语之中。 段惊澜也笑,气势不比他弱了分毫:“本王可以救刘清清,自然有更多的方法……别忘了,你师娘还在白王府呢。” 提起了刘清清,苏白麓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的师父已然西去了,留下的遗孀和孩子,他必须得拼尽全力保护。 而现在,段惊澜正在用他们的性命和安全,逼迫着苏白麓。 苏白麓咬牙道:“白王,果真阴险!” “彼此彼此。” “哼!”苏白麓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抬脚就要走,这白王府里,他真是待不下去。可白衣人的脚步,走到潋滟阁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了。 段惊澜抬起头,以为他还要再说什么。 却听苏白麓笑道:“段惊澜,你想保护她?” 段惊澜没有应声。 苏白麓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接着道:“其实,想要保护她的你,才是令她陷入危险的那个人。你真自私。” 段惊澜面色阴沉,却仍旧没有应声,任凭苏白麓接着说下去。 苏白麓已经看出了段惊澜向来冷漠的脸上、浮现出的小小裂痕,心中大快。他接着笑道:“若是……她知道你是害死她亲人的凶手,会如何呢?段惊澜?” 第198章这项北辕真是没眼力见 “若她知道,你是害死她亲人的凶手,会如何呢?” 苏白麓走后,这句话依旧在段惊澜的脑海中回响。如忽然破开虚空的一支利剑,打乱了段惊澜的一切思绪。 他一直在回避着这种可能性,纵然明知、真相总会有被揭开的那一天,可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思——他想,也许,他把云危画保护得好一些,让她知道更少的事情,那么这个秘密,就会被隐藏得更久……他还没有做好摊牌的准备。 万一……云危画知道了一切之后,与他形如陌路呢?这样的想法,让段惊澜觉得害怕。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人的笑容,再看不到那人脸红的神色,一想到可能会被云危画用警惕的目光看着, 会被她当做仇人,恐惧感便从瞬间涌来。 夜已经很深了。谭风院里都熄了灯。 段惊澜坐在桌案前,屋子里的烛火摇摇曳曳,燃烧了大半。 还是林明然多事问了句:“殿下,还不休息吗?” 段惊澜这才从长久的惶恐之中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刚经历了什么疲惫的工作。 “殿下?”林明然轻声一问,却没有再得到段惊澜的任何回应。他只好依命退下了。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数日的调养之后,刘清清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也渐渐从昏迷中复苏过来,只是甚至还不甚清晰,每日也只能说几个简单的音节。 前几日,谢祁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只珍稀的鸟儿,送给了云危画。所以一早的时候,云危画便起来逗鸟儿喂食,好不自在。 陈歆歌和沈姝从外边过来,主动邀着云危画出门,她正好也闲着无事,便一起去了。 出门的时候,云危画始终观察着沈姝。段惊澜明明吩咐过王府上下,万万不能将刘清清待在白王府的事情告知苏白麓,那么,苏白麓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呢? 白王府里,唯一和苏白麓有所关联的,就是作为花扇摇头牌的沈姝了…… 而这个人,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白王府,似乎压根不急着回自己的住所……这白王府的厢房,住起来可没有花扇摇的屋子舒服。 “哟,那不是项大学士家的公子么,怎么垂头丧气的?”陈歆歌忽然咕哝了句。 云危画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地方,项北辕和几个家丁正垂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走着。看模样……竟像是刚从花扇摇里出来。 这项北辕,之前也在花扇摇遇到过他了。 云危画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逛清楼了? 项北辕正朝三个人的方向走,远远看见了,先是楞了一下,又立马加快了步子,上前行礼:“原来是王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北辕有礼了。” 又接着道:“沈姝姑娘也在,真是好些日子没见了。” 项北辕的语气里满是迫切与喜悦,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端倪。云危画打量着项北辕和沈姝的模样, 心道这项北辕不是喜欢着南宫卿安的么?怎么这一世,换了眼光? 沈姝倒是没显出对他有多亲密,只是有礼的回着话,都是些客套的寒暄。倒是项北辕乐此不疲,什么“听说沈姝姑娘最近在白王府住着?”“可还习惯吗?何时再回花扇摇?”“沈姝姑娘近况如何?”各类的话都出来了,只偶尔捎带着问候一下云危画与陈歆歌。 陈歆歌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偷偷给项北辕甩了一个又一个白眼,云危画也忍受不了项北辕这“关怀备至”的模样,上一世她看这张脸已经够多了,这辈子是真的看腻、看吐了! “在这儿站着也是无聊,不如咱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云危画道。 “都还没开始逛街呢。”陈歆歌皱着眉头。 其实,要是平常,这项北辕的寒暄也该识时务地停下了,可偏偏没有。 “公主,要不咱们先去逛着,让这两人慢慢聊。”云危画说着,没有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接着道,“等我和公主逛完了,便来这茶楼找你们。” 云危画指了指街旁的一家茶馆。 听到这样的提议,项北辕自然很是乐意,连忙向沈姝投过去一个恳切的目光:“在下能邀沈姝姑娘到茶楼小憩吗?” 项北辕说得客气,沈姝虽然想要拒绝,却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道:“荣幸之至。” 云危画笑道:“那便这么定了,公主,咱们走吧,别打扰这两人了!” 听了这话,项北辕不由得向云危画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追女孩子的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帮衬啊! 云危画拉着陈歆歌跑出去了好远才停下来,陈歆歌道:“唉,明明是三个人逛街,现在却少了一个,这项北辕也真是没眼力见儿。” “有我陪着公主还不够吗?”云危画笑道,“咱们要是不逃,还不知那项北辕要拉着沈姝谈多久呢!” “可我看那沈姝,好像对项公子没意思啊。”陈歆歌说着,“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好……”云危画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那要不,咱们再回去?” “别别别!”陈歆歌赶紧摆手,一想起项北辕那问东问西强行找话题的模样,她就觉得头大,“咱们走吧、走吧……” “嗯。”云危画笑了笑。很好,现在初步的目标已经达成,剩下的,就是让渣男玩脱的时候了! 云危画早就想整治一下项北辕了,奈何这个项公子,实在是个处处完美的公子哥儿,云危画派着香袖微弦的人盯了好久,都没抓住他什么把柄。 但是…… 云危画知道的是,他现在,依然经常和南宫卿安一同游玩互通书信,颇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意思……可同时,项北辕又经常出入花扇摇,却只待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 看今天这情形,显然,这项北辕的心里,还有个沈姝呢! 真是欺负南宫卿安身为女子不会走近清楼! 第199章偶遇厉王 她有意催促着项北辕和沈姝进入茶楼闲聊……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丞相府那个寄住的姑娘,亲眼看见这一切。 不知道……向来“礼仪端雅、温柔如水”的南宫卿安,对上了身为花扇摇头牌、涵养甚高的沈姝,会不会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呢? 光是想想,云危画就觉得刺激。 只是银白的面具遮住了她眼中的狡黠光芒,云危画四下看了看,见到一个正卖着糕点的大哥,便道:“我去买两袋小点心,等我一下。” 那买点心的小哥身边,正围着一圈的孩子,眼巴巴地盯着摊铺上的点心出神。 “想吃吗?”云危画半蹲着身子,笑眯眯地问。 那几个孩子咬着手指,或点头、或摇头,可爱的模样任凭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亲一口。 云危画便道:“那……帮姐姐带句话,姐姐买给你们,好不?” “真的吗?”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问。 小孩子嘛,就是很好满足。 云危画笑着跟小哥问了价钱,给那些孩子打包了一大堆的点心,塞到一个年长些的孩子手里:“你们去丞相府,让外边的人给南宫姐姐传个话,就说……有人在品雅茶楼等她。这些糕点,全是你们的。” “丞相府,我知道在哪儿的!”一个孩子兴冲冲地说着。 “快去吧。” 云危画话音还未落,那几个孩子就抱着点心一溜烟地跑走了。陈歆歌这才跟了上来,望了望那些孩子跑远的身影。 “看这些孩子可爱,就给他们也买了些。”云危画笑着掩饰。 陈歆歌点了点头,也笑道:“是挺可爱的。” “嗯。”云危画转过身,又跟摊铺的老板讨论起点心的价钱来。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转身过去的同时,陈歆歌唇角的温润笑容渐渐变得凌厉,遥遥望了一眼那些孩子们消失的街口。 故意把沈姝和项北辕单独留下,又找了这些孩子们……白王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公主,买好了,咱们接着去逛吧。”云危画心情很好,抱着怀里的点心一脸满足。 “王妃喜欢吃甜食?”陈歆歌问。 “嗯,整日闻着药味儿,总需要甜食缓缓。你也吃。”说着,云危画分了一半的点心到陈歆歌的怀里。 两人一路闲聊着,什么首饰店,什么胭脂店,什么成衣店……几乎都逛了个遍。逛到后来,云危画才想起,她应该带着谢祁出来的,平日里如果逛街买东西,都会有谢祁帮忙拎着的。 “两位姑娘,需要个帮手吗?”就在云危画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歆歌大约是用剑用惯了,下意识地按住腰间,回头看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些:“厉王殿下。” 厉王? 云危画回过头,便见一宽袍男子立在身后,长长的发丝用玉冠竖起,鬓边却还留着两缕发丝。男子的眼睛和段惊澜十分相似,都是一双桃花眼,撑着满面春.光。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唇更锋利些,带这些薄情的味道,并且……段惊澜的眼睛,可不像这个人这样随处会放电。 云危画早已听过厉王的大名,自然不想与这个“私生活混乱”的王爷有多少纠葛,便礼貌性的回绝了:“我们这就回去,不敢麻烦厉王殿下。” “嫂子这就见外了,”厉王笑了笑,把自己的银面折扇插在了颈后,主动去接云危画手里拿着的那些物什,“能帮三嫂拿东西,那是本王的荣幸。” “殿下,让我帮您拿些吧。”说话的是苏衍之,云危画没想到在这地方也能碰见苏家的人。 厉王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这皇嫂嫂的东西,当然要本王亲自来拿才能显出对三嫂的尊重,你别添乱。” 厉王这话里三分玩笑、三分认真,云危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陈歆歌倒是不客气,直接把怀里的东西往厉王身上塞了塞:“那也帮本公主拿些吧。” “好好好~那是当然。”厉王乐呵呵地接过一大包东西,凑在两个姑娘中间,“两位这是去哪儿啊?这不是回白王府的路啊。” “先去趟茶馆,接个人。”云危画笑道。 看这厉王的意思,他是打算一路跟着到品雅茶楼了? 也好,这样,看戏的人可就更多了。云危画是算着时间逛街的,从丞相府到品雅茶楼,南宫卿安应该也快到场了。云危画特地安排的一出戏,她自己肯定不能错过啊。 “接什么人?”厉王接着问。 “是沈姝姑娘,”云危画笑道,“原本我们今天是三个人过来的,可半路有点事儿,沈姝姑娘便与我们分开了。” “哟!沈姝姑娘啊,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厉王大约是个自来熟的,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陈歆歌冷嗤了声:“还不是项家的那个小公子?见了沈姝,便像几百年没见过美女似的。” “哟?”厉王挑了挑眉,笑道,“看来这里边有事儿啊。衍之,走,咱们一起去侃侃那项北辕去!” 苏衍之和项北辕关系熟络,自然也乐得去凑个热闹,当下便答应了。 再说那一边,沈姝在茶馆里枯坐着,早已经萌生了逃走的心思,可偏偏项北辕依旧说个没完,而云危画临行前又说了,逛会儿街之后便来接她……沈姝等啊等,就是没等到云危画和陈歆歌的影子,却等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北辕……这是?”南宫卿安的一双眸子里,蕴着点点珠光。 听说有人在茶楼等她,南宫卿安的第一反应就是项北辕,她兴冲冲地过来了,果然见着项北辕在茶楼的隔间里……可是,男子的嘴张张合合、喋喋不休,显然对面已经坐了人了。 她在外头偷看了好一会儿,就见到项北辕一脸兴奋和憧憬地跟着他身前的女子说话,那眼神里的宠溺神色,比起他看着自己时,多了不知多少倍! 第200章我喜欢清静,不如单独幽会 见到南宫卿安过来,项北辕顿时挺直了身子,目光闪躲:“卿安,这位是沈姝姑娘,我与沈姑娘偶然遇见,便闲聊了几句。” 南宫卿安的视线落在沈姝的身上,那确实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文雅端庄,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清冷。不得不让南宫卿安产生一种危机感。 ——偶然遇见?闲聊? 光是南宫卿安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一刻钟了。 “沈姝姑娘,这位是丞相府家的南宫小姐,我与她……是旧识。”项北辕斟酌了半天,才选择了用“旧识”这样的词语来修饰自己与南宫卿安的关系。 既不会让南宫卿安觉得太过生疏,也不会让沈姝以为他与南宫卿安太过亲近。 但纵然项北辕用这种方式眼石,沈姝还是从尴尬的气氛中敏锐察觉了这一对男女的关系。沈姝不动神色地饮着茶,礼貌性地和南宫卿安打了声招呼。 南宫卿安压抑了心中的火气,她不像云长依有显赫的身份,更多时候,她会选择隐忍不发。南宫卿安一撩裙摆,直接坐在了项北辕和沈姝中间:“听说沈姝姑娘最近都住在白王府,不知……与白王和王妃相处的好吗?” 其实,项北辕也很想知道沈姝在白王府的境况——沈姝能够住在白王府,必然是得到了白王殿下的应允,故而外界都在传闻,说殿下有意要纳沈姝为妾。或者说,就算沈姝因着清楼女子的身份无法成为白王府的人,也改变不了白王殿下对这个女子有意的事实。 南宫卿安主动提起这件事,也是想要观察项北辕和沈姝的反应。 果不其然,当南宫卿安问到这一点的时候,项北辕牟足了精神,等待着沈姝的回答。 沈姝朝南宫卿安淡淡一笑:“相处的自然很好。” 听到这一句时,南宫卿安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丝笑容。相处很好,那就有机会说明,沈姝和白王殿下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南宫卿安只需要添油加醋一番,就能在项北辕的跟前,把这沈姝说成是白王殿下的人,或者……帮这沈姝树立一个“朝三暮四”的形象。 另一边,项北辕的眸子暗了一暗,似乎是对这个回答不很满意。 沈姝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浅浅一笑,接着道:“王妃待人宽厚,西凉公主性子直爽,都待沈姝很好。沈姝自然觉得宾至如归。” 沈姝把云危画和陈歆歌都说了,偏偏对白王避而不谈,一句“宾至如归”更是把自己和白王府的关系拉远了。 项北辕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南宫卿安接着问:“沈姝姑娘在白王府待了许多日子了吧。除了西凉公主,白王殿下极少带女子回府,想来,殿下也对沈姝姑娘的舞艺颇为赞赏。” 沈姝的名号,在天阙国里并不算小。故而就连南宫卿安这般从不出入清楼的人,都听过沈姝的大名。 沈姝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在王府的这几日,连白王殿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之所以在王府逗留许久,也是因了之前中毒的事情。说起中毒……项公子也受了牵连吧?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沈姝话锋一转,转到了项北辕的身上。 其实,她个人是真的对这个项北辕没什么兴趣。可当南宫卿安一副捉奸审问的模样出现时,她就巴不得表现出自己和项北辕很熟的模样了。 她沈姝是什么人?项北辕这样的公子哥,她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这南宫卿安也是忒小气、忒多事! 在之前,项北辕和沈姝独处的时候,沈姝总是冷冷地,一副爱答不理的神色,如今沈姝忽然关心起中毒一事,项北辕便觉得心中一暖。也不去理沈姝态度忽然变化的原因,笑着答道:“已经好全了,还要多谢白王妃赐药。” “卿安,其实你们长姐的医术真的不错,也不全是一无是处。”项北辕忽然看着南宫卿安,苦口婆心道,“我想,你长姐是真的变了。” 南宫卿安皱着眉头,只能昧着心思点头称是。真是,一个插足的沈姝还不够,还要扯上云危画吗?要知道,她和云长依当初可没少设计云危画那丫头! “北辕……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你人影了?”南宫卿安心里愤懑,可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哀怨,一双杏眼柔柔的看向项北辕,“改日咱们在一起乘舟,去放花灯可好?” 这几句话,把她和项北辕之间的关系阐述得再清晰不过了。 感情,这南宫卿安是开始宣示主权了? 沈姝看着南宫卿安这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护着自己男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丫头,分明连防范的对象都弄错了。 南宫卿安的小手拉在了项北辕的身上,项北辕也不好意思推开她,勉强笑道:“好,当然好。咱们再叫上衍之和云四小姐,多几个人热闹……沈姝姑娘可愿赏脸一起吗?” 虽然沈姝一句话都没说,可项北辕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往沈姝的方向瞟。沈姝笑了笑:“我喜欢清静,项公子若是真心邀我,便改日找些清净的活动吧。” 沈姝的话里,虽然拒绝了项北辕的这次邀约,却又隐隐暗示着单独幽会的意思,不免让项北辕的心中一动。 南宫卿安的脸色僵硬,偏过头,皱眉看着那白衣女子。 这沈姝,真是个贱.人!勾.引有主的男人,还这么明目张胆? 项北辕笑道:“好,那改日再约沈姝姑娘,望沈姝姑娘不要吝啬。” “何必改日呢?”南宫卿安忽然笑到,“过几日不就是苏家老爷子的寿诞了么?到时候,不知道沈姝姑娘可愿受邀,去苏府舞一曲助兴?” 南宫卿安的话音刚落,沈姝和项北辕脸上的表情就都凝住了。 沈姝虽然是花扇摇的姑娘,但可不是一般的舞女,她的舞蹈,在花扇摇里都难得一见,更何况受邀去达官显贵家献舞了——这还是从来没有的事。花扇摇的沈姝姑娘,是从不入府献舞的。 第201章这丫头是你的相好吗? 南宫卿安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神色:“怎么了?沈姝姑娘……是觉得这邀请太唐突草率了?还是说……您这里有什么规矩,是我和北辕不知道的?” 南宫卿安不可能不知道沈姝的规矩。 项北辕面露难色,连忙道:“卿安,你也许不知道,沈姝姑娘是不入府献舞的。” “啊,竟有这样的规矩!”南宫卿安捂着自己的唇,惭愧到,“也是,沈姝姑娘何等清高的人物,怎么会因为苏老爷子的诞辰就坏了规矩呢。那咱们只能叫别的舞女来了,反正横竖也是一样的。” 横竖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一样?要是苏遗通看见沈姝出现在自己的寿辰并且献舞,那可是能拿出去吹牛的大事儿! “在聊什么呢?”南宫卿安的话音刚落,厉王便出现在了品雅茶楼里,“哟,两个美人在侧,北辕你好福气啊。” “你们来了,”沈姝神色缓了缓,看见了厉王身后的云危画和陈歆歌,便立即起身,“项公子,我等的人到了,便不多留了。免得碍着某些人的眼。” 项北辕面露难色,想要挽留,可有担心那更会惹得沈姝生气。 厉王伸手挡住了沈姝的去路:“别啊,沈姝姑娘,本王和衍之刚到,茶都没喝一口呢,再待会儿吧!本王和衍之都好些日子没见到沈姝姑娘了。” “殿下,便饶了沈姝吧。”云危画道,“要不一会儿,又有人邀沈姝姑娘入府献舞怎么办?到时候沈姝姑娘拒是不拒?” “当然拒绝啦!”厉王立马回答,又笑道,“本王都还没请沈姝姑娘过府呢,谁敢先请!?” 云危画笑而不语,默默看着南宫卿安的脸色白了又白。 南宫卿安大约也没想到忽然间会来这么多人,而她方才说的那些话,竟然又都被白王妃听了去! 厉王感觉到气氛不对,转过身,看了项北辕一眼:“北辕,你旁边这谁啊?” “小女子南宫卿安。” “喔!我听过。”厉王笑道,“这丞相府家的孩子,就是好看。” 南宫卿安脸上一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见到她之后,没有用“寄住在丞相府”这类的词语形容,而直接说她是“丞相府家的孩子”。 厉王在沈姝方才的位置坐下:“怎么?刚才你们要沈姝姑娘入府了?” 南宫卿安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项北辕拉了下来。项北辕连忙道歉:“都是卿安不懂事,不知沈姝姑娘的规矩,让沈姝姑娘犯难了。” 南宫卿安垂着头,在一旁不愿说话。 此刻,这个屋子里,有当今王爷,有王妃,有西凉公主,有吏部侍郎的孩子,有大学士的儿子。唯独她,是一个说不上话、叫不上名字的“寄住者”。 没有地位,没有权利,说话自然也没有分量。 “喔……”厉王看了看南宫卿安,微微皱着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了,“卿安姑娘年纪还小,有许多事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想邀沈姝姑娘?” 南宫卿安没想着这个人会帮着自己说话,连忙道:“过几日不就是苏家老爷子的寿辰了么……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想沈姝姑娘会生这么大的气。都是卿安不好。” 不远处,站立着的沈姝皱了皱眉头。 苏衍之连忙道:“是我爹的寿辰,不过……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一般般地过就是了。沈姝姑娘别见怪。” 其实,原本请沈姝姑娘过府献舞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可是沈姝的身价在那儿摆着,花扇摇的排场在那儿摆着。当沈姝定下了“不入府献艺”的规矩后,久而久之,这样的规矩就变成了一种默认。请人入府不是大事,但打破规矩就是大事儿了——破坏了规矩,会被这京城圈子当做一种“无礼”,而失礼,又是颇好面子的贵胄中最严重的过错之一。 礼,似乎是高尚与粗鄙的一种划分。“高尚者”成群结队,“粗鄙者”则被人唾弃。 这样的划分,让贵族们乐此不疲。 沈姝淡淡笑着:“没事,反正……卿安丫头也说了,请不到我,她自会找别的舞女了,左右也没差的,是吗?” 沈姝挑着眉,目光直直逼向了南宫卿安。 南宫卿安被这眼神盯得,不知该作何应对。 “沈姝姑娘消消气,”厉王赶紧道:“卿安,还不快给沈姝姑娘道歉?” “这事儿确实是卿安不对,”项北辕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南宫卿安丢了!如今厉王白王妃都在,他更觉得拉不下脸了,“还不快道歉?瞧你刚才说的话,像什么样子!” 南宫卿安被这阵仗吓怕了,她着实没有想到,一个舞女,竟会引得这么些人为她撑腰——何况这里头还有项北辕呢! 她与项北辕那么亲近、那么亲近!现在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别的女人凶她,要她道歉!? 南宫卿安满是不愿地道歉之后,沈姝才肯放过。 原本只是出来逛个街,没想到会遇到这些,沈姝的心情实在不好,便想着和云危画陈歆歌赶紧回去。 三人刚道了别,便听身后,厉王问了句:“北辕,这卿安丫头是你的相好么?” 项北辕回答了些什么,三个人没再听清,但过了没多久,就听雅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哭着从里面冲出来。跑出茶楼的路上,还狠狠撞了沈姝一把,险些没把沈姝撞到桌角上。 “这是……南宫卿安吧?”陈歆歌看着那跑远的影子,喃喃。 云危画把沈姝扶好,往那儿看了眼,点头:“嗯,看来……项北辕的回答不让她满意啊。” “哟,借过借过。”又有一个人从雅间冲了出来,直追着南宫卿安的影子去了。 云危画本以为那是项北辕,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厉王。 厉王?南宫卿安!? “厉王对那丫头有意思啊。”陈歆歌淡淡说了句。 云危画凝眸,这……要是厉王对南宫卿安有意,难道她岂不是弄巧成拙、让南宫卿安有了个比项北辕更强的后盾么? 和康王比起来,这个厉王更不简单的样子…… 第202章南宫卿安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厉王的套路 永定街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厉王追了半条街才把南宫卿安追上,伸手将她一拉,南宫卿安没有防备,就直接撞进了厉王怀里。 两个人触电似的弹开,南宫卿安连忙道歉:“冲撞了殿下,都是卿安不好。” 南宫卿安那泪眼盈盈的娇弱模样,天下间的男人见了都会起怜悯之心的,向来风.流的厉王肯定也不例外。他也赶紧道:“是我追得急了。姑娘这么冲出去,实在让本王不放心啊。” 南宫卿安默默地拭着眼角的泪,没有说话。 厉王便掏出了一块靛蓝锦帕,递上前去:“快别哭了,看着你这样的美人儿落泪,本王心都快痛死了!” 南宫卿安伸手要接,却没想厉王却忽然攥紧了手帕,亲自帮着南宫卿安擦拭眼角的泪光,一边道:“本王陪你散散心吧,你这一直哭着,本王不放心。这里人又多又杂,本王也不敢放你一人回家。” 南宫卿安四下环顾,果真见永定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人都在盯着哭哭啼啼的她看,一时间竟也忘了厉王正帮她擦着眼泪呢。之前南宫卿安虽也来过永定街,但都是有着项北辕陪同的,自然不用顾忌什么安全问题,可现在…… “那殿下呢?茶楼那边……还有人等着殿下吧?”南宫卿安想起了茶楼里的项北辕和苏衍之。 分明她是生了项北辕的气,赌气跑出来的,结果这项北辕追也不追一下,实在让她伤心至极! “他们两个,哪儿有你重要?”厉王这话说得认真,却换来了南宫卿安的小小闪躲。 他们今天,可还是第一次见面呢!这厉王也忒大胆、忒直白了! 南宫卿安接过厉王手里的锦帕,男女指尖相触,激起点点涟漪。南宫卿安问道:“殿下……对所有女孩子都是这样吗?” “怎么会,”厉王深情地看了南宫卿安一眼,微微笑着,“卿安姑娘……很特别,不输这天下间任何女子。” 南宫卿安握着手里的锦帕,莞尔一笑。 厉王的心也随之颤了一下。 南宫卿安虽不及云长依生得绝色,但也算是清水芙蓉、清静如莲了。 “那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本王陪卿安姑娘去走走?”厉王主动邀请道。 除了项北辕,厉王是第一个主动邀请南宫卿安游玩的男人,而这个厉王的身份,又比项北辕不知高了多少倍,南宫卿安显然心动了。 可她还是矜持着:“赏荷游玩……我现在,可能没有那样的心思。” “那就当陪着本王去,好不?”厉王轻轻拨了拨女子额边的碎发,“本王心情也不好,就当劳烦卿安姑娘陪本王走一趟了。” 厉王的情话、动作,都让南宫卿安心花怒放,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派娇羞的模样。 不远处,云危画静静看着两人并肩而行,折身去了湖边,眉头微蹙。 ——厉王和南宫卿安,真的因缘际会之下在一起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王妃,挑好了吗?”身后,传来了陈歆歌的声音。 沈姝和陈歆歌已经在后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没甚想买的,咱们走吧。”云危画连忙将手里的玉佩又放了回去,离开了街边的摊位。 云危画的脸上带着面具,故而陈歆歌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陈歆歌注意到,在人群攒动中远去的厉王和南宫卿安——白王妃刚才找借口离开,目光却一直落在这两人身上。 包括今天,云危画故意给沈姝和项北辕制造“独处”的机会…… 白王妃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三个人结伴回府,怀里都抱满了今天出来逛街的成果,可是每个人的心里,又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如今正是盛夏,荷花开得正好,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来。坐在湖边凉亭,风景独好,熏风解愠。 “可惜,这湖里的鱼儿要是能离得再近些就更好了。”厉王道。 南宫卿安朝湖里看了看,只能见几只鲢鱼游来游去,通体灰色,实在没什么观赏的价值。 “可惜了,就算鱼儿离得近了,也是不好看的。”南宫卿安直言,“潋滟的湖,盛放的荷,灵动的锦鲤,那才是绝配呢!只是……那锦鲤会咬荷花的根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那养荷的淤泥多了,又养不活锦鲤,方才所说的场景怕是不能一见了。” “怎么不能?”厉王一笑,“卿安姑娘方才所说的,本王府上都全了。那荷花池和锦鲤已养了五个年头,景致极好。” “真的?”南宫卿安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厉王顿了顿,凝视着南宫卿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本王可有这个荣幸,邀卿安姑娘去府上做客?”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落日的余晖映在厉王的身上,衬托出男子的高大身影,天边火烧的晚霞更是盛满了这个男人的眼睛。 南宫卿安怔了怔,收回了目光:“这,不太合适吧……” “卿安,”厉王忽地念着南宫卿安的名姓,“本王……真的很想和你再多呆一会儿。” 厉王的模样并不比项北辕差,甚至比康王都高到不知哪里去,那一双桃花眼里尽是让女子无法拒绝的神情,南宫卿安都快要陷进去了! 于是,女子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厉王,不论是在相貌、还是身世,都比项北辕强到不知哪里去!如果失去了项北辕这样一个“相好”,厉王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替代。 她南宫卿安无权无势,甚至没有一个高贵的身份,厉王,很有可能是她翻身的最大砝码! 两个人结伴走出了凉亭,一路说笑着,往厉王府的方向走去。 南宫卿安沉浸在自己“翻身”的幻想之中,与厉王聊得开怀。而厉王,他有意无意地偏头往后看去,眸中的神色由看向南宫卿安时柔情似水、渐渐化作了冰冷。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两人背后,多了一双眼睛。 在紧紧盯着。 第203章哪有见了一次面就娶进门的? 厉王回府的时候,带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管家先是愣了愣,就赶紧吩咐人下去收拾厢房了。 厉王不像白王那么繁忙,府上用于玩乐的东西自然更多,就拿院子里的荷花池来说,修缮得就比其他府邸精致。他虽然无心朝政,可在经商上颇有造诣,自然缺不了银两。 厉王命人往后院搬了两坛桂花酿和小点心,打算和南宫卿安边吃边聊。 南宫卿安平日是滴酒不沾的,可厉王说了,这桂花酿是他埋了好久、特意取来招待的,出于礼貌,南宫卿安便喝了几口。 当明月渐渐悬上天边,银白的月光照耀在湖里,映着荷花,映着锦鲤,确实是一番不错的光景。 “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就着月光,厉王轻声念起诗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是《洛神赋》中的句子,描写的是宓妃在月光下翩然起舞的样子。厉王念着诗词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南宫卿安的身上,这首诗,他是特地念给她听的。 南宫卿安的脸上烧了一团红晕,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因着厉王直白的倾慕而羞涩。 厉王端起了小桌上的酒杯,递到了南宫卿安的眼前,好听的声音里带着糯糯的甜意:“姑娘,是宓妃下凡了么?” 那一刻,南宫卿安慌张地低下头来,唇边泛起甜甜的笑意。她伸手要去接那杯清冽的酒,却不想厉王忽地扯开了手,又从桌上拿了另一只酒杯,递给了南宫卿安。 南宫卿安再次要饮,却又被拦住了。厉王的胳膊勾上了她的,一刚一柔,两只臂膀交叉在一起。这样子,厉王才算满意,示意南宫卿安将酒饮下。 这是交杯酒的姿势,其中的蕴意显而易见。 明明是这么亲密、这么暖昧的动作,可和这个男人做起来,竟又如此自然。 南宫卿安细细品味着杯中的甜酒,细细回想着男人刚才念出的诗句。正在此时,温热又带着些许湿濡的唇瓣贴上了她的,酒香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漫。 女子的心猛地一跳,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而男人呢? 却趁机紧紧揽住了女子,将彼此贴得更近。 厉王两鬓边的发丝随着微风扬起,骚挠着女子的脖颈。南宫卿安没再多加挣扎,闭上了眼睛,任凭男子的吻深入、再深入。 月光下,厉王的桃花眼显得异常迷人,他望向女子的眸子里,充满了男性独有的占有欲。 前来续灯的管家远远瞧见了,连忙吩咐周围的人撤开,给院子里的两个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女子被按倒在石桌,身上的衣衫也一件件被褪下,微风吹过时,给石桌上的女人带来了一丝清明,不过也只是片刻,那点小小的理智很快就被厉王果决的动作冲散,被酒香、被男人的体香冲散。厉王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子的温雅一点点消散,转为对欲妄的妥协和沉迷。他笑着吻住女子的脖颈,目光……却慢慢地、慢慢地移向头顶。 厉王的武功不错,他早已经察觉到,在这凉亭上面,蛰伏着一个人。 一个从傍晚时分,就一直在跟踪他们的……女人。 凉亭上边的瓦片动了动,引得南宫卿安一个激灵,怯生生地问:“有人?” “猫儿罢了,”厉王笑着解释,“安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南宫卿安这才放下心来,任由厉王在她的身上动作。厉王看了一眼前方,果然捕捉到一抹黑色的人影跳出了厉王府。 厉王挑了挑眉——走了么?这样多没意思。 - 谭风院里,春夏跪在云危画的身前,汇报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舒心和鹦歌也在一旁,听了春夏的汇报之后,险些没吓晕过去! 云危画赶紧问:“春夏,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清了!?” “属下看的很清楚。”春夏答到。 她是香袖微弦里的一个探子,云危画之前想调查南宫卿安和项北辕的事,就让南叶挑了几个人手给她。春夏是其中之一。 她也是那几个人里办事最利索的,所以这次,云危画派了她去。 “早听说那厉王喜欢混迹烟柳之地了,南宫卿安怎么会和他……?”舒心掩住嘴巴,“这要是传出去,南宫姑娘这辈子都毁了!” “我知道了,春夏,你先下去吧。”云危画低眉深思,“这阵子你也别管项北辕那边了,多留意一下厉王,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是。”春夏得了令,立马消失在谭风院里。 云危画看了两个丫头一眼,道:“我对厉王不甚了解,鹦歌,你知他是怎么一个人么?” “奴婢哪里清楚……也只知他确实喜欢在妓园混迹,至于用情……还真猜不透。”鹦歌喃喃道,“不过听说,厉王至今都未娶妻呢!说不定他真有心思把南宫姑娘迎娶进门!” “才见了一次面,认识第一天,就娶进门?这可能吗?”云危画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当他对南宫卿安是真心,现在……还是得再观察一下。” “小姐,先别想这么多了。”舒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厉王到底是怎么个心思,咱们光瞎猜也没用。” “你说的是,”云危画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就看日后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良辰美景,更是稍纵即逝。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南宫卿安的梦境里,回荡的尽是这句诗词。她是在一张柔软又华丽的大床上醒来的,南宫卿安揉了揉双眼,娇滴滴地唤了声:“殿下……” 可是床边并没有人。 南宫卿安有些慌了,这时候,便听见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姑娘醒了吗?殿下今日有事,已经出门了。膳食已经备好了,可要奴婢们给您洗漱更衣吗?” 原来是有事出门去了……还特地备了膳食。 南宫卿安竟有种自己成了这厉王府准王妃的错觉。 第204章你们昨天,真没发生什么? 南宫卿安自个儿起床穿了衣服:“殿下去哪儿了,几时回来?” “片刻就回。殿下说了,您醒了之后便去唤他,小厮们已经去找殿下了。”门外的丫头应着。 等她醒了,他就会回来? 这是不是说,在厉王的心里,她还是有很重的分量呢? 南宫卿安甜甜地笑了起来,在丫头的侍奉下用过了早膳。早膳都十分精致,甜点也种类繁多,唯一遗憾的是,丫头们端上来的水果里,有桃子。 南宫卿安是不能吃桃子的。 她讪讪然收回了手,开始在心里思念起她的厉王来。猛地,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倏地站起身来,碰到了桌上的琉璃盏。 “呀!”身边的丫鬟们都慌了神,连忙去接那琉璃杯子,却有人抢先了一步。 在琉璃杯落地的前一刻,厉王轻轻将它捞起,放回了桌子上,一手又搂在了南宫卿安的腰上:“什么事这么慌张?” 厉王府的丫头们个个儿都很懂事,见两人这么亲密的模样,纷纷退了下去。 南宫卿安脸上一红,却不抗拒厉王的怀抱:“昨晚我彻夜未归……不知丞相和三夫人会怎么怪罪呢……都怪你!” “便和他们说你在本王这里过夜,丞相也不敢多言。”厉王笑着,桃花眼微微弯起。 “那怎么行!”南宫卿安将头靠在厉王的胸膛,“咱们……我……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呢。” 厉王勾起了南宫卿安的下巴,笑容里满是蛊.惑:“小丫头想出阁了?” “我才没有……” 南宫卿安红着脸,把头埋进了厉王的胸膛,反复蹭着。 厉王则笑着抚摸着她的头:“我陪你回丞相府吧,便说你昨儿个迷了路,被我捡回家了。”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又问:“那殿下还回来找卿安吗?卿安几时才能再见到殿下?” 男人的手顿了顿,笑:“很快。我先去安排一下,你在这儿等会儿。” “嗯!” 厉王笑着,掩上了内室的门。 管家已经在外头候了一段时间了,见厉王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殿下,要把这位姑娘送回去吗?” “我亲自送吧。”厉王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你去准备些礼物,送给丞相府的,不要太好,也别太差,看得过去就行。” “成,我这就去。”管家应了声,便赶紧下去准备了。 厉王回头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想起了昨晚的旖旎韵事,舔了舔唇瓣。接着,他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一道素色的影子从空中划过,也紧随在厉王身后。 ——白王府的探子,都是不用休息的么? 厉王勾着唇角,倒也不把那影子放在心里。 南宫卿安一.夜未归,宁氏和丞相都着急的不行,正想着要贴告示报官,就见到厉王带着人来了。 当着厉王的面,宁氏果然没再说什么。 云百宁一早上朝去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宁氏。等厉王府的人走了,宁氏才郑重的审视了一下南宫卿安,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昨天真没发生什么?” “没有。”南宫卿安低着头,立即回答。 宁氏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管,就放她走了。 厉王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一队僧人,有五六人,看样子是从普华寺的方向来的。厉王随口问了句:“这些僧人是哪儿来的,要去哪儿?” 管家答到:“瞧这方向,是往康王府去的。” “哟?七弟还学会求神拜佛了?”厉王嘴角含着笑,口吻中多了几分嘲弄。 管家犹豫了会儿,道:“好像,是康王妃最近迷上了佛法。” “康王妃……云长依?”厉王皱着眉头想了想,脑子里渐渐浮现出那个天阙国第一美人的模样来,由衷赞叹,“那也是个美人啊。丞相府的这几个丫头,也就数三哥的白王妃长得最……不拘小节了。” 厉王府的管家陪着笑,也不搭话。 “你回府吧,我自个儿转着。”厉王说完,便折身去了与厉王府相反的方向——那处,是他平日里最常去的一家妓园。 - 云危画还在厢房里照顾着刘清清,自从刘清清身体渐渐恢复以后,那三个孩子对白王和云危画的态度明显好了。 像往常一样给刘清清扎了针,云危画便回了谭风院,把刘清清交给了府上的丫头照顾。 刘清清的神志已经恢复了许多,双眼也变得清明,唯一的遗憾是,尚不能够开口说话。但即便如此,现在的状况也必先前好多了,倘若苏白麓从青龙镇回来,定然也会万分欣喜。 说不定还会因此,缓和了与段惊澜的关系。 厢房里,两个丫头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原本用木棍支开的窗户忽然落下,想要再打开,却怎么都开不了了。 “是不被什么东西挡着了?”一个大点的丫头这么问道。 “我出门看看。”另一个丫头回。 “唔、唔……”刘清清的身体忽然猛烈抖动起来,她拼尽了全力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是怎么了?”年龄稍大的丫头赶紧走上前,给刘清清擦着汗。 刘清清的眼睛瞪得滚圆,紧紧攥着丫头的手,把那丫头都吓坏了! “是不犯病了?我去找王妃来!”小点的丫头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毛巾,可刚走了几步,便嗅得一阵异香。从鼻翼传来,直冲头顶,直灌得人头晕眼花。 过不了多久,两个丫头便纷纷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而床榻上的刘清清,也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昏睡。 迷香已经充斥在了小小厢房的各个角落,算着时间,一抹白色的身影紧跟着溜了进来。 白王府守卫森严,而此时,竟好像没有一个暗卫发觉了厢房的异常。女子轻轻走到了床边,先是摸了摸刘清清颈部的脉搏,接着,掌心运力,直接往刘清清的心口击去! 而正在此时,令她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双手,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她! 像忽然诈尸的亡者! 第205章后院的三具尸体 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换了手,往刘清清的胸口拍去! 妇人的手这才松开了她。 刘清清皱着眉头,吐出了一口鲜血。纵然她现在无法说话,可神智却是清明的,双眼也精明得很! 她抬起眼帘,死死盯着对方。 然而,在看清对方脸庞的那一刻,她却愣了。刘清清的眸子骤然紧缩,万分骇然地盯着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对不起了……”女子叹了口气,淡淡说了一句。她闭上眸子,再度用尽全力,直接斩断了刘清清的心脉! - 云危画回到谭风院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段惊澜。他正坐在谭风院的石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等人。 “殿下有什么事么?”云危画问。 段惊澜给了云危画一个眼神,示意她坐下。 等云危画落座之后,段惊澜道:“苏白麓明天就该回了,刘清清的状况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已经好很多了,等苏白麓回了,把她接到旌雨楼调养半月,当可痊愈。”云危画如实答到。 段惊澜却挑了挑眉:“谁说要把她送回旌雨楼了?” “嗯?” 不送回旌雨楼,难道要把她一直留在白王府吗?刘清清是苏白麓的师娘,苏白麓怎么肯。 云危画哪里知道,段惊澜恰恰是这么想的:“就让她待在府上,苏白麓已经答应了。这些日子,可能还得你帮忙照料着。” “可以。只是……”段惊澜的话让云危画十分吃惊:“他怎么会答应?” 苏白麓怎么会答应让刘清清继续留在白王府呢? 他就不担心段惊澜对她不利? 段惊澜淡淡笑了笑:“就算不肯,他又有什么办法?人在白王府,他抢不走。他若是想妄动,本王更可以瞬间取了刘清清的性命。” 明明是极其狠辣的话,可段惊澜说来,却轻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越是不以为意,越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残忍。 白王府的守卫及其森严,之前苏白麓带着旌雨楼的刺客夜闯白王府,铩羽而归,应当已经得到了教训。万万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可是…… 白王留着刘清清的性命又有什么用呢? “殿下……想用刘清清的性命要挟苏白麓吗?殿下想得到什么?”云危画问道。 段惊澜深深地看了云危画一眼,声音轻轻的:“想得到你的安全。” 云危画一怔,似乎是有些跟不上段惊澜的思路。 段惊澜接着道:“他答应我,只要刘清清安然无恙,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之前在海宴楼,你遇到了康王妃和苏白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段惊澜已经知道那次的“意外”了。 “多谢殿下。其实,殿下也不用那么麻烦的。”云危画想了想,道,“臣女觉得,苏白麓心肠不坏,他与臣女素无积怨,当不至于下狠手。倒是殿下……” 云危画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段惊澜的身上。 倒是白王,不知是哪里惹了苏白麓,竟让对方对他有这么浓的恨意和那么深的偏见。最该防范苏白麓的,应该是段惊澜才对。 段惊澜仿佛没有注意到女子的目光,自顾自地饮茶。 云危画的半句话就卡在那里,迟迟没有说下去。 反正,话说到这个地步,段惊澜应该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隔了半晌,段惊澜放下茶盏:“你陪本王去看看刘清清吧。” “好。”云危画应了一声,跟在了段惊澜身后。 两人刚一走出谭风院,沈姝便迎面跑了过来,头上的朱钗都散乱了,神色慌张:“殿下……” 见沈姝这副模样,段惊澜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眉头微蹙。 云危画赶紧上前扶住了沈姝,帮她疏离了鬓边的碎发,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死了、死了……”沈姝的手紧紧抓着云危画,指节泛白,浑身冰冷,甚至因为惧怕在不断颤抖着! 听到“死了”这两个字之后,就连云危画都跟着慌了! “什么死了,你指的什么?”云危画赶紧追问。 沈姝的唇瓣不住颤抖,两目怔怔地看着前方,仿佛失了神智一般!过了半晌,她才盯着云危画,道:“那三个孩子……死了……全都死了!!” “什么!?” 震惊的不光是云危画,就连段惊澜都被这个消息砸懵了!男人握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紧,赶紧道:“在哪儿,快带本王去!” 三个孩子,是死在白王府的后院的。 王府后院花草掩映,风光雅致。而就在葱葱郁郁的绿影之下,有三个小孩而的尸体静静躺着,他们早已经断了气息,甚至浑身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不是尸体的腐朽味道,而是一种奇异的、令人一闻就忘不了的酸锈味儿。 “我与他们三个在院子里玩儿,我正弹着琵琶呢,三个孩子原本也好好的,忽然就开始浑身抽搐,接着……接着就倒在了地上!死了!”沈姝紧紧握着云危画的胳膊,泪眼婆娑,仿佛还没有从事态的骤变中缓过神来。 此时,沈姝的琵琶也被弃在了草丛,大约是被沈姝一个激灵扔了出去,那琵琶上边都有了些磨损。 云危画拨开沈姝的手,走近了那三个孩子,蹲了下来,将三个孩子的尸体简单检查了一番,皱眉:“中毒而死。” 段惊澜沉默着,静静望着那三个孩子的尸首,目光流转,不只是在思索些什么。忽地,他一转身,对着虚空喝了句:“出来!” 段惊澜的话音刚落,原本空旷的后院中,忽地凭空出现十多个白王府暗卫! 这些暗卫,往日里都是隐藏在白王府的角落的。段惊澜安排他们在这里,是为了当眼睛,当利爪……可现在,这三个孩子死在了白王府,暗卫要负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 那十几个精壮的暗卫跪在地上,等着主上的命令。 段惊澜冷冷道:“都看见了什么,一一说出来。” 第206章为什么他们会死 那些暗卫的回答,果真无法让段惊澜满意。 因为,他们压根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切,正如沈姝所说。在沈姝演奏着琵琶的过程中,三个欢快的孩童忽然间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接着……白王和王妃就来了。 哪怕这些暗卫时时刻刻守在后院,一刻不曾松懈。他们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有意义的画面。 人,怎么就会忽然死了呢? 云危画细细将几个孩子的尸体检查了一番,道:“是青眉蛇毒。” 段惊澜问:“那是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青眉蛇是北瓯国特有的一种蛇。中了青眉蛇毒的人,三日内不会有任何异常,但三日一过,便会瞬间毒发身亡。这种毒解起来不难,通常人们被咬了以后,很快就会寻求解药。可是……”云危画检查了一下几个孩子的身体,“阿志他们身上并没有伤口,舌苔却泛红干燥,应当不是直接被蛇咬了,而是有人,在他们的饮食中直接下毒!” 毒从口入,故而舌苔猩红。也因此,这三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蛇毒,就没有寻求段惊澜的帮助,直到今日毒发身亡。 “这种毒是只有北瓯国有吗?”沈姝问,“会不会是有人从那边买了蛇毒,又用在这几个孩子身上?” “不会的,”云危画道,“据我所知,青眉蛇数目稀少,其毒液也很珍贵。何况蛇毒在市面上流通本就受到了严格限制,青眉蛇毒的交易只能在黑市进行,价格不菲。为了三个孩子特地从北瓯国买了蛇毒来下,未免太过奢侈了。” 段惊澜沉着脸,道:“所以,下毒的人定是北瓯国人,或者说,自己养了青眉蛇。” “没错。”云危画看向段惊澜,“殿下能想到谁呢?” 北瓯国人,百面生。 那个从西凉国叛逃出去的国师。 可是……平这白王府如此森严的守卫,区区一个百面生,是如何闯入并且投毒的呢? 这根本不可能! 除非…… 云危画朝跪在地上的那些暗卫扫了一眼:“殿下,也许该好好查查了。” 能够闯入白王府投毒,能够不被暗卫们发现…… 要想做到如此,只有一个可能。在白王府里,有卧底! 沈姝是花扇摇的暗桩,白王府的护卫们虽然不知情,但也对这个“外人”十分留意。她如果有什么不当举动,逃不过暗卫们的眼睛。何况……沈姝是苏白麓的人,她没有理由去伤害何阿志这几个孩子——苏白麓可是把这三个孩子的命、看得比谁都重要。 不是沈姝,那会是谁呢? 从上次刘清清在白王府的事情泄露,到这次三个孩子都中了毒…… 谁能做到如此? 事情还一筹莫展,那边,林明然也带着两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殿下,大事不好了!” 林明然跑到了后院里,刚一落定,目光触及到地上那三个已经慢慢僵硬的小小尸体,忽地愣了:“这……他们……?” 他三个孩子,显然也死了! 林明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段惊澜的询问声唤回了林明然的注意力。 跟在林明然身后的两个丫头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尸体,慌忙捂住了眼睛,战战兢兢地,腿都在打颤。 “这是……刘清清身边的丫头。”云危画记得这两个丫头的长相,一眼就认了出来。同时,她的心里浮现出浓浓的不详感…… 两个丫头是专门照顾刘清清起居的,她们不会擅离职守的,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说,刘清清也出事了!? 林明然的喉结动了动,行礼禀报:“殿下……刘清清也……死了!” 林明然的话,验证了云危画的猜想。 云危画没多考虑,直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奔厢房而去!刘清清是云危画一直在照料的,是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是她看着她渐渐康复……一个医者对于自己的病人,总有着特殊的感情在里面。云危画怎么忍心看着自己拼力挽救的生命,忽然就被宣告了死亡!? 明明刘清清的身体一直在好转啊,明明刚才还喂她服了药!怎么就忽然没了? “云危画!”段惊澜见她直接冲了出去,失声低呼。 这丫头,怎么就这样往厢房跑!?万一厢房那边还有潜在的危险怎么办! “该死!”段惊澜低声咒骂了一句,也赶紧追了上去。 云危画抵达厢房的时候,那边的暗卫们已经被林明然叫出来了。见白王妃赶过来,暗卫们纷纷跪拜,给云危画腾出了一条通往厢房的小路。 厢房的门大开着,云危画快步冲了进去,绕过屏风,便能见到刘清清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只是,她的唇边沾了血迹,鲜红的血,已经干涸。 她的脉搏停止了跳动,见不到胸膛的起伏,就连身体也随着死亡的到来开始僵化。 确确实实的死了。 不是在鬼门关外,不是命悬一线,这个人,是确确实实的没了。没法救了。 云危画握着刘清清的脉,心里隐约指望着那脉搏还能忽然跳动起来——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会这样? 分明几刻钟前还好好的啊! 怎么会…… 看着自己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性命,又忽然没了,云危画的心简直比谁都痛! 段惊澜和林明然紧跟着追了上来,就看到云危画缓缓放下了刘清清的胳膊,轻声念了句:“真的死了。心脉尽断,救无可救。” 段惊澜看着床榻上一脸平静的刘清清,暗暗握紧了拳头。人是死在白王府的,苏白麓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怎么回事……”云危画忽然觉得异常疲惫,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目光游离,“段惊澜……你不是说白王府固若金汤吗?不是说白王府守卫森严吗!?” 云危画忽地抬头,直直地盯着段惊澜,质问:“为什么还有人能闯进来,为什么他们会死!为什么啊!!” 第207章本王自有分寸 医者父母心。在之前,云危画是从来不信这句话的。可直到今天,亲眼看见自己拼尽全力一直的病人死了,云危画才懂这话“事出有因”。 但凡有所善心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一个生命的猝然长逝。在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被病痛折磨、而自己能够帮忙解除病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想去伸出援手。而当自己精心救治的病人忽然辞世,施救者的心也会有瞬间的停滞,心若刀绞。 这便是云危画此时的感觉。 可惜的是,这样的心情,段惊澜不懂。 段惊澜怔怔地看着云危画,静静地听完了云危画的质问。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抱歉。” 段惊澜不是大夫,不是医者。比起救人,他更擅长杀人。 他对救人没有兴趣。他救下刘清清的事,用苏白麓的话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段惊澜不懂云危画为何会因为一个“陌生妇人”的死而心痛。 他只能说一句“抱歉”。 但云危画不同,她的目的就是救人。没有原因,没有私心,只是想挽回一条性命。可在现实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明然上前,将云危画小心扶起,搀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段惊澜不忍去看云危画此时失神落魄的神色,便转身问向林明然:“事情是怎么回事?” 林明然赶紧回到:“这两个丫头先发现的,她们先前中了迷药,醒来时刘清清便已经死了……我问过了那些暗卫,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人影。” 没有看到人…… 这可能吗? 暗卫那么多双眼睛,丫头们被迷药迷晕,却看不到人影? 段惊澜走到刘清清跟前,小心查看了一番:“内力直接斩断了心脉,对方武功不错。” 接着,他注意到刘清清紧紧圈着的左手。仿佛之前抓住过什么东西,后来又松开了。 段惊澜将刘清清的左手细细检查了一番,在她的指甲缝儿里捕捉到一点淡红的颜色:“云危画,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云危画的心情低迷,但听见段惊澜的吩咐后,还是乖乖走上前去。 之前她被刘清清身亡的消息砸懵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刘清清蜷曲的手指,要不是段惊澜查看了一番,这点线索就要被错过了。 刘清清的指甲缝里,有一点红染。起先,云危画以为那是毒药的药粉,凑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压根儿不是药粉,而是一种蔻丹。 “是蔻丹,”云危画嗅了嗅,笃定,“是女子涂抹在指甲上,作为装饰用的东西。显然,凶手是个女人。” 凶手在厢房中放了迷药,大约刘清清早早识破,屏住了气息,故而有机会和凶手挣扎一番。在挣扎的过程中,刘清清的手扫到了对方的指甲上,将凶手指甲上的蔻丹扫下来一部分。 可既然刘清清有时间和凶手挣扎,有没有可能留下别的线索呢? 比如看到对方的相貌,记下对方的名字,或者……抓住凶手身上的物件作为标志? 云危画赶忙在刘清清的四周翻找,想要找出一些其它的线索。 然而,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了。 “她受了两次伤。”段惊澜忽然开口,“一次,在右侧胸口,不至于死。大约是刘清清与凶手搏斗的过程中,凶手匆忙出掌,才会落在这样一个无关性命的地方。第二次,在左心口,正是这一击直接断了刘清清的心脉,是她致死的原因。” 云危画通过把脉能够得知的,只是刘清清心脉尽断,并不如精通武学的段惊澜细致。 云危画很快捕捉到段惊澜话里的意思:“这么说来,刘清清有挣扎的时间……若当时那两个丫头没有昏睡过去,也许……有机会把暗卫们叫进来也不一定。也许刘清清就不会死了。” 段惊澜凝视着刘清清的遗容,眉头深锁:“在这挣扎的时间里,她若是能留下更多的线索就好了。” 若是能留下更多的线索,而不只是指甲缝儿里那一点点淡红色蔻丹…… “殿下,苏白麓马上就要回京了。”林明然提醒道。 “嗯。”段惊澜应了一声。 刘清清身亡的消息,是怎么都瞒不住的。到时候,估计那苏白麓又要大闹一场…… 段惊澜揉了揉眉心,向林明然吩咐:“回潋滟阁吧,商量一下明天的事。” “殿下,不再调查凶手了么?”云危画问。 “怎么查?”段惊澜淡淡的看着她,眼睛里一派平静,似乎刘清清和那三个孩子的死亡,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暗卫们连影子都没有看到,怎么查下去?” “……那那三个孩子呢?杀孩子们的人,和杀害刘清清的凶手说不定是同一个人!也许都是北瓯国的人……青眉蛇毒,根据青眉蛇毒的线索调查下去呢?”云危画道。 她真的,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刘清清和那三个孩子就这么忽然死去。 她想找到凶手,想寻求真相! 可段惊澜并不这么想,他看了云危画一眼:“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云危画走上前去,冲到段惊澜的跟前,“人死了,所以才要查出凶手啊!” 女子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带着一丝丝纯粹。段惊澜似乎是不习惯云危画这副较真又正义的模样,别过脸去,语声淡漠:“这几个人的性命,还不足以让我上心。” 说罢,段惊澜转身要走。 “殿下!调查凶手不光是为了他们!”云危画忽然道,“殿下就不好奇么!如此严密守卫的白王府,怎么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来杀人?殿下想一想,难道就不觉得心寒——!” “云危画!”段惊澜忽的转身,厉声,“本王说,这次的事,到此为止!” 段惊澜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面对云危画。 这让习惯了男人的甜言蜜语的她觉得陌生。也让她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是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王”。 “不过是想挑拨本王与苏白麓的关系,至于该查什么、不该查什么,本王自有分寸!” 第208章难道你恨的人,我就要跟着一起恨吗 苏白麓从青龙镇回京,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段惊澜还真没再提追查凶手的事情,刘清清和三个孩子的尸体已经入了棺,就等着苏白麓回京了。 云危画很不懂段惊澜的心思。 不追查真凶,刘清清死得冤枉不说,段惊澜自己也会被苏白麓揪着不放……何况,这次的事情,不光关乎刘清清一人的性命,还关系到白王府的守卫安全。段惊澜如此心大,实在让云危画又急又气。 果不其然,第二天晌午,苏白麓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白王府。 他见到了刘清清和三个孩子的尸首,直接就发了狂,也不听林明然的解释,便认定是段惊澜在背后做的手脚,直接提着剑去找段惊澜算账了。没有人敢拦他,也拦不住。 最后,他是在白王府的后院找着段惊澜的。那时候,段惊澜正坐在树荫下,倚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好不自在。 苏白麓的剑直接就刺将过来,被段惊澜轻轻躲了过去。 苏白麓的嘴里还说着什么“偿命”、“伪君子”之类的话,段惊澜也不多作解释,任凭他把一腔的怨怼都灌注在剑上。 两个人本就不分上下,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一道白影从空中掠过,陈歆歌直接格挡在两人之间。一番争执之下,苏白麓才愤愤然带着四人的棺椁走了。 有谁能在白王府杀得了人? 有谁能在白王府杀人后还毫发无伤地离开? 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一定是段惊澜在其中做的手脚!苏白麓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青龙镇一行,他没有找到鹤不归遗留下来的《死人典》,想来已经被人拿走了,他安葬了鹤不归的尸骨之后,一路想着回来要怎么和师娘转述,结果等到的却是刘清清的尸体!就连鹤不归最后的遗孤都死了! 他怎么和九泉之下的师尊交代啊! 苏白麓安置好棺椁、打点了丧事之后,当晚就去找了个酒馆买醉,从日薄西山到明月中天,就一直醉在酒馆里没出去过,潦倒醉态直把店家和周围的客人都吓着了。 随着天黑,酒馆里的人来了又去,到最后只剩了苏白麓一个。酒水顺着桌角洒下,男人的领口沾了酒渍,清脆的一声响,原是男人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撂倒了一个酒坛子,砸碎在地面上。 店家实在看不下去了,打算上前劝酒,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酒馆里的,让店家退下之后,径自坐在了苏白麓的对面。从骨子里透着一种淡漠:“你打算一直在这儿喝下去?” 十分熟悉的声音,却因为多年来不曾听到过,带了些许陌生。 苏白麓没有抬头,身子动了动,冷笑了一声:“顾大公子啊,呵……” 顾颉静静地望着他,漆黑而平淡的眸子里沾染了些复杂的情绪,他拿了被苏白麓弃掉的碗,清冽的酒倒了进去:“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苏白麓啊。” “若你是为了段惊澜来当说客的,便赶紧走了罢。我宁可今天没见过你!”苏白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醉意朦胧。 顾颉的身形映在他的眼里,像是会分.身一样,模模糊糊的有了好几重影子。 顾颉将碗里的酒一口饮下,道:“我不是说客,只是来和你做个伴儿。” “作伴儿?”苏白麓呵呵笑了一声,头枕在胳膊上,笑,“你这么一说,咱们俩还真是挺像,可你……怎么就不恨他呢?” 苏白麓望着顾颉,眼里的复杂光芒被醉意尽数笼罩。 顾颉的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刚要饮,苏白麓的手就扣住了碗沿。 “你酒量不好,别学我。”苏白麓道。 “我们两个并不像。”顾颉说着。 “怎么不像?”苏白麓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身子前倾,笑道,“我们喜欢的人都死了,我们的师父也都死了——都是因为段惊澜。怎么不像!你怎么会不恨他!” 说到最后,苏白麓紧紧盯着顾颉,如同是在质问。 顾颉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了他素来淡漠的眸中、那一点微妙的波澜:“你醉了。” 这个人,有时候就像一团棉花,打也打不动,揉也揉不了,一拳上去说不定疼的还是自己。和顾颉吵架,大约是世界上最没劲的事情。 “醉?哈……”苏白麓笑了笑,“醉了多好?我时常在醉中、在梦中见过她……就好像还在当初,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 “顾颉,你呢?你也梦到过她吗?” “顾颉?” “没有。”隔了好半晌,顾颉才缓缓应道。 “啊,真可惜……”苏白麓淡淡说了句,“唯梦闲人不梦君,你比我可怜多了……” 顾颉皱了皱眉头,看着一脸醉意的白衣男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喝多!”苏白麓忽地厉声,“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我记得一切……就像在昨日,我爱的人,我恨的人,我都记得!不像你……人一走,就什么都忘了!” “我没忘!”向来好脾气的顾颉难得地犯了急。他心里的痛不比任何人少,他怎么可能会忘!? “没忘?”苏白麓挪了挪凳子,把自己的身子往顾颉的方向移了移,凝视着他,“没忘你怎么不报仇?没忘你怎么还和段惊澜成了一路人!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报仇?哪门子仇?”顾颉冷冷地看着苏白麓,“是师父的仇吗?师父自愿赴死,我凭什么置喙。是她的仇吗?萍水相逢,我又有什么资格!苏白麓,难道你恨的人,我就要跟着一起恨!?” “所以你就甘心跟那个杀人犯同流合污!?”苏白麓倏地站起了身,厉声。 酒馆里早已经没什么人了,店家也不敢靠近他们,只能离得远远地,躲在后边看着两个男人争执。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顾颉简单说着,大约是觉得实在聊不下去了,也起身打算走人,“算了,多说无益,你愿醉死,随你!” 第209章要说这里头没有阴谋,谁会信? 苏白麓忽地就发了疯,一撩袖子,将摆了一桌子的酒坛都碰到了地上:“走!都走啊!我本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何妨你们全都走了!” 未尽的酒水撒了一地,男人的衣角越发脏乱了,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风雅样子。 顾颉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微合双眼,仿佛叹了口气,包含着万千无奈。那声叹息太轻、太淡了,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听到。宽袍的男子走出了酒楼,融进了一.夜墨色之中,徒留身后的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等顾颉的影子彻底消失了,苏白麓才蓦地跌坐下来,还没有宿醉,便已经头痛欲裂。 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揉着自己的印堂,直到眉心发红。 白衣的女子这时候才走了进来,轻声唤了句:“主上。” 苏白麓睁开了眼,那双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看起来异常可怖:“沈姝,你说你留在白王府会好好做事,就是这么做的?” 沈姝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罢了……”苏白麓长叹一声,“你一个人自然应付不了白王府那么些人。过阵子苏遗通寿辰,你跟着一起去吧。” 苏白麓揉着眉心,努力想要缓和头痛带来的不适。 沈姝很快理解了苏白麓话里的意思,问:“主上有什么吩咐?” - 苏遗通的寿辰就在几日之后,各府很快都收到了请帖,白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段惊澜向来不把这些请帖放在眼里的,官员的寿诞更是很少出席,何况这次过寿的、还是苏遗通这个被白王府打压已久的人。林明然收了帖子以后,便吩咐管家去简单准备些礼物,就转身去书房了。 云危画见他手里捏这个红色的物件,便随口问了问。 “原来是苏府啊。”云危画咕哝着。 “怎么?王妃早知道了?”林明然问。 “之前听人提起过。”云危画笑了笑。上次在品雅茶楼,南宫卿安就以苏遗通寿诞时“入府献舞”羞辱过沈姝,所以云危画记得很深,“殿下会去吗?” 林明然有些好奇云危画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也不多问:“这样的寿宴,殿下自然不会去的,简单备些礼物就好。我这正打算把帖子收回屋里呢。” “这样啊。”云危画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遗憾。如果段惊澜不参加寿宴的话,她自然也没有理由去了,那就不能带着鹦歌和舒心两个丫头蹭饭了。 见云危画深思的模样,林明然试探着问道:“王妃想去?” “也没有,只是想着蹭点吃喝也不错。” 云危画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却把林明然逗乐了:“这样,明白了。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 原本苏遗通过寿的事情也就这样罢了,可云危画的眼睛往门口一瞥,恰好碰见了沈姝在府门外站着,好像在和人聊着什么。 “那是谁?”云危画翘首望去,只能看到沈姝面前有两个人影晃来晃去。 林明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样子……好像是项家公子和苏衍之?” 项北辕和苏衍之么? 他们怎么会和沈姝在一起,还聊得那么开心? 云危画心里腹诽,正在这时,沈姝和那两个公子道了别,回到白王府了。她也注意到了云危画,便主动走上前来:“王妃娘娘,林护卫。” 云危画应了声,笑道:“刚才……那是项公子和苏公子吧?” “是。”沈姝笑着解释道,“今天出门的时候遇着些歹徒,多亏了两位公子才救了我一命。” “这样……那真该好好谢谢那两位公子。”云危画道。 “嗯,沈姝已经找到答谢的好法子了。”沈姝很是认同云危画所说。 “哦?是什么?” 沈姝莞尔一笑:“沈姝答应苏老爷寿诞的时候,前往苏府献舞。” 这个“报恩”的法子实在别出一格,云危画都有些惊着了。花扇摇的头牌,沈姝姑娘入府献舞,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难怪刚才苏衍之笑成了那样儿!估计够他在富家子弟跟前显摆好一阵子呢! 云危画点头:“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估计有人要不开心了。” “谁?”沈姝问。 云危画狡黠一笑:“厉王殿下啊,他还满心期待着能当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人呢!” 之前在品雅茶楼,厉王可是各种护着沈姝,那副护花使者的模样,跟谢祁都有的一拼了。 沈姝笑得含蓄,又问:“殿下和王妃应当也收了帖子吧,只是……这样的宴会,想来白王殿下是不会去的。” “谁知道呢。”云危画简单应了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沈姝便回了自己的厢房了。 看着沈姝远去的背影,云危画笑了笑:“明然,你说怪不怪?” “怎么?” 云危画望着女子的娉婷身影,眸光冷冽,朱唇微扬:“沈姝作为旌雨楼的人,居然制服不了歹徒,还需要项北辕和苏衍之帮忙?” 林明然看了云危画一眼,却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银白色面具。他道:“是啊,确实很怪。” 沈姝是会武功的。 这一点,白王府的护卫们都心照不宣。纵然沈姝刻意隐藏,但从她走路时的稳健步伐,呼吸时的深度强度,还是很容易能够辨别。而且,沈姝的武功,绝对不低。想要撂倒市井上两三个歹徒,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何况…… 沈姝作为花扇摇的舞女,一直有着“不入府献舞”的规矩,怎么忽然间就改了习性? 要说这里头没有阴谋,谁会信? 而又有谁能让沈姝忽然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呢?——当然是她的主子,旌雨楼的主人了。 苏白麓刚和白王府闹了一通,此时有什么动作,都足以让白王府瞬间警惕。 林明然越想越觉得不安心,总担心沈姝和旌雨楼那边在谋划什么事情,心情也随之有些焦躁了:“总觉得事有蹊跷,我去向殿下禀报一番吧。” “嗯。”云危画点了点头,虽然她此时并不明白沈姝有什么打算,但此时,还是谨慎些的好。 第210章抱歉了殿下,臣女只能撬墙角了 云危画回了谭风院里,刚要落座,就见鹦歌捧着一盒子的吃食倒在了花坛里:“这是什么?” 鹦歌被云危画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道:“是今儿个康王妃送来的点心,小姐吩咐过康王府的东西一概不要,我正要把它们倒掉呢!” 云危画远远的瞧了一眼,花坛里,精致的点心都沾了泥泞,很是可惜。这云长依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自从上次苏白麓凭空污了她的清白之后,就越发勤快地往谭风院送吃的了。当然,云危画是一概不收的。 云危画忽然想到:“过几天苏侍郎的寿辰,康王府应该也收了请柬吧。” 鹦歌想了想,点头:“各府应该都收到了,虽然王爷们不一定都会去,但礼数少不得的。” 果然…… 依照云长依的本事,应该已经知道苏白麓是苏遗通“义子”的事情了吧,不知道到时候,苏老爷子的寿宴,康王府的人会不会去呢? 而沈姝……去苏府献舞,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觉得那一日,会有什么好戏登场。云危画还真有些期待。 云危画正捉摸着的时候,林明然从潋滟阁出来了。之前林明然就说过,打算把沈姝入苏府献舞的事情禀报段惊澜,不知道段惊澜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于是云危画主动迎了上去:“明然,殿下怎么说?他会去苏侍郎的寿宴吗?” 林明然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光如此,殿下还说……” “还说什么?” “说您也不准去。”林明然的神色有些为难。 云危画有些不明白。要说段惊澜不出席寿宴的话,她作为王妃,更不可能会出席。段惊澜何苦来重申一次呢? 他这么三令五申的样子,显然是又有了自己的打算。云危画便问:“为什么?” “殿下没说,只吩咐……”林明然笑了笑,“让属下看好王妃,万不能让您靠近苏府。” “……那天,会出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明然只是含糊着回答了一番,云危画见他不愿说什么,便放他走了。 段惊澜依旧习惯性地安排着一切,看似对云危画“好”的一切。时间久了,云危画居然也开始习惯了。 只是,心里还是抱着一点小小的好奇。 晚上的时候,云危画用过晚膳后,便赶紧回了谭风院,春夏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每天,春夏都会回谭风院禀报三次“监视”所得的信息,傍晚时分,刚好是春夏回白王府禀报的日子。 云危画先是问了些南宫卿安和厉王的事情,说是这两人依旧你侬我侬,时不时还来一场说翻云覆雨就翻云覆雨的男女之事,云危画惊叹之余,不得不感慨一句厉王的体力是真好——平日里应付那些妓园的女子便罢了,得了空还要陪着南宫卿安,佩服佩服。 等春夏禀报完毕,云危画问:“你在香袖微弦有信得过的朋友么?再让她帮我查个事儿吧。” 春夏的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剑眉一挑,问:“有是有的,王妃还要查谁?” “不难,吏部侍郎苏遗通。”云危画笑了笑,又嘱咐,“这件事儿不要和南叶说,也别让白王殿下知道。” 原本,春夏打算痛快地应下的,可听了这话,便梗塞住了。云危画虽然在名义上是香袖微弦的主人,但一应事务还把持在南叶手上,香袖微弦的大权更没有脱离段惊澜的控制。按这么算的话,南叶和白王还算她的半个上司呢。瞒着,真的好吗? 春夏犹豫着,又问:“殿下也不能告诉吗?” “不能。”云危画斩钉截铁,笑道,“殿下若是知道了,会为本宫的担心的。我不想让他为我担惊受怕。” 这番话是用来哄春夏的,幸运的是,春夏信了。 “属下明白了。” 吩咐好了一切,云危画便觉得浑身轻松。段惊澜不想让她去参加苏遗通的寿宴,好,她就乖乖的不去。但是……想要探个究竟总没错吧? 春夏是个靠谱的探子,既然她答应下来了,事情就有了保障。 至于瞒着南叶和段惊澜……其实,云危画还有更深的意思。白王对她的确很好,香袖微弦的姑娘们她也可以使唤,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白王府的监视之下的。被监视的感觉,从那天发现段惊澜对丞相府的调查后越发明显。 那会让人觉得不安。 不安的根源,就在于云危画尚且没有独立。她的安全,是建立在白王府的庇护之下,而不是建立在自己身上。 想要摆脱这种状况,她就要学会独立。而在专制的段惊澜和无懈可击的白王府中,想要独立,便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春夏是第一步。原本,云危画打算把青龙镇的三个孩子当做自己的“第二步”的,只可惜…… 接下来的事情,还得慢慢来…… 云危画随手拾起桌上的一本医书,翻了几页,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窗纱,落到了另一个院子中的阁楼上,二楼的昏暗灯光迷离闪烁,在寂静的夜里化成了小小光点。这个时辰,段惊澜肯定还在忙着白王府的事情吧。 云危画淡淡笑了笑:抱歉了白王殿下 ,臣女无能,只能先想法子撬您的墙角了…… - 潋滟阁里,晚风吹来,段惊澜忽然觉得背后一凉,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别过头,朝窗外看了看,不远处的谭风院纱窗半掩,安静得很。 “殿下,您着凉了?”谢祁担忧道。 “无碍,”段惊澜揉了揉鼻间,轻轻笑了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 这白王府里,怎么可能会有“背后的眼睛”? 谢祁在心里默默念着。 段惊澜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接着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陛下已经同意把那桩案子先压下来了,不过压不了太久,苏侍郎大寿的时候,这件事必须解决。” “殿下……这会不会太草率了?”谢祁问。他原本以为,这桩大案,段惊澜会压到苏家毫无回旋余地的时候,再给与致命一击呢! 段惊澜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莫名:“苏白麓都打算动手了,咱们白王府,总得抢先一步才好啊。” 第211章这个人必须想法子弄死 “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你不是说全都死光了吗!”苏府里,苏衍之蓦地将手里的书信扔到了地上,指着地上跪着的黑影,“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这算怎么回事儿!” 黑衣人颤巍巍接过了地上的书信,略读了一通:“怎么可能……属下当时,确确实实把人都杀了啊!” 夜里,烛光昏暗,苏衍之拿了桌上的一杯茶,直接灌进了嗓子。他定了定神,努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火气,道:“过几日就是父亲的大寿了,这件事儿必须处理妥当,不能出任何纰漏!” 说罢,苏衍之夺过了黑衣人手里的信件,直扔进火里烧了:“我告诉你苏勤,这个人,你必须想法子给我弄死。不能让他走漏半点风声!” “是是。”苏勤一声声应着,又问,“殿下,那漏网之鱼会不会已经把事情戳给大理寺了?要是这样,咱们可怎么办?” “要是他把事情告诉了大理寺,我死之前也得先把你这废物砍了!”苏衍之气得跳了起来,指着苏勤的鼻间就要骂。 苏勤赶紧道:“属下不是那意思!属下是说,这事儿是不是可以让人帮个忙……您和厉王殿下不是一直……” “呸!”苏衍之狠狠唾了一声,“厉王算个屁!?你当他是傻子,要是真出了事儿,你还指望着他来管你?” 他和厉王平日里走得近,那也仅限于喝花酒逛园子的时候。这厉王从来不掺和麻烦事儿,也不和朝廷官员有太多联系,要是苏衍之真的惹了麻烦,厉王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才不会理他呢。 他犯下的案子,要是真被那个不识抬举的老头儿拆穿了…… 只怕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他! “你想法子把人约出来,找机会解决了,一定得悄悄办,不能再出错了!” “好,属下这就去办。”苏勤答应了下来,便赶紧退下了。这苏衍之此时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再多停留。 苏衍之看着苏勤唯唯诺诺地出去,低声咒骂了句:“废物!” 要说这些年来,苏勤为苏府做的事也不算少,杀的人也挺多。但是,这样一把刀,却怎么都用着不顺手。 至少比起七年前…… 比起当初的那把利刃,可差得远了。 苏勤想了各种方法联系那个逃了一命的老头儿,可对方往苏府递了一封义愤填膺的书信之后,就仿佛没了踪迹,怎么找都找不着了,要他出来详谈都不肯。 事情一拖再拖,苏衍之的耐心一点点消磨,却又不敢将这事情告诉苏遗通。生怕苏老爷知道后,劈头盖脸的将他打骂一顿。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有一双双眼睛藏在暗处,仔细观察着苏府的一举一动。 终于,那个刘姓的老头子有了回音。 苏勤赶紧将他约了出来,在一个深夜。他吩咐了人手藏在暗处,自己则等在约定好的枯树之下。盛夏的夜晚带着几分沉闷,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荒郊野外,苏勤左等右等,一个时辰过去了,就是不见那刘老头的影子。这老头子,莫不是在耍着他们玩儿吗!?苏勤暗暗唾骂了一声,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听远处传来苍老的声音:“那边,是苏勤吗?” 苏勤遥遥看去,见黑暗隐秘之中,有一矮小的身影,赶忙回到:“正是,那边是刘大爷吗?” 苏勤蹑着脚,一点点靠近那个瘦弱的身影,又不忘给藏在暗处的杀手打个眼色,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动手。 这个人,是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位证人,只要他死了,事情就难以揭发了。 - 永定街上,苏衍之和厉王刚从勾栏里喝了花酒回来,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走在街上,脸颊通红,浑身泛着酒气。时不时还号上那么一段曲子,引得旁人侧目。 这两个都是富家子弟,可醉起来的时候,竟全没有王公公子的气质了。 厉王迷迷糊糊的,忽地听到街上传来一串木鱼声。厚重的眼皮抬了抬,果真见到了五六个僧人成排往普华寺的方向去。那些僧人手里捧着木鱼,一声声敲着,为首的一个和尚身形清瘦,长得也甚是好看。 厉王笑了笑:“又是从康王府出来的?” 之前,他送南宫卿安回丞相府的时候已经碰到过一次了。当时就觉得稀奇,今天再次碰见,那种稀奇感还是没减轻分毫。 苏衍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笑:“普华寺的和尚,听说那模样长得还不错。” “呵呵……”厉王看着那些和尚的背影,唇角勾起,“有意思,真是怪事儿年年有。” 那些和尚们仿佛只把这两个人当成了醉鬼,又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路往前去了。等和尚走远了以后,厉王忽地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扶着老树,弯下了身吐起来。 苏衍之和随从们赶紧给他拍背。厉王这酒是真的喝大了,他吐了好一阵儿才有挺直了身子,冲着苏衍之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衍之,本王得先回府了,你也自个儿回去吧。” “行行,”苏衍之赶紧点头称是,又朝着那些侍从们嘱咐,“你们路上可照顾好厉王,赶紧送殿下回去。” 厉王不多犹豫,在随从的搀扶下捂着额头,赶紧往厉王府去了。 苏衍之也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去,经过一个路口便折身拐了进去。 厉王身边的随从见了,便多嘴道:“殿下,苏公子去的方向,好像不是苏侍郎的府上啊。” 厉王的酒醉尚未清醒,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应道:“管他呢,快回府,本王要睡觉。” 这时间还不算太晚,夜市都还没有散去,许多人也都没入睡。比如康王府里,正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翘首而待。 紫衣刚从外边回来,云长依朝她身后瞧了瞧,问:“怎么,他当真走了?” 紫衣点了点头:“无妄师父说,今日寺中有要事,实在不能留宿。” 第212章我走不动了,能借宿一晚不? 云长依有些泄气,坐在院外的石椅上,白了一眼:“走便走吧。” 有事?普华寺里出了什么事,还需要他去? 这已经一连好几天了,无妄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忽地不肯在康王府留宿了,就连邀他来王府都再三推脱……之前明明好好的呀。 莫不是…… 无妄来得太勤,被康王数落了? 想到这一点,云长依赶紧问道:“殿下呢?殿下在哪儿?” “在书房呢。”紫衣回道。 “书房……”云长依喃喃,思绪流转,忽地起身,“不行,我得去问问,是不他和无妄说了什么!” “王妃娘娘!”紫衣赶紧拦住了云长依,一脸为难,“娘娘,您冷静一点啊,这事儿……您可要怎么问?” 一个出家人,天天以研究佛法的理由被云长依召到王府里,时不时还在府上留宿。云长依怎么说也是出嫁了的,还是皇族的王妃,这孤男寡女的,说到底都是云长依理亏。 就算康王真的给了无妄一些警示,那也是情理之中。 云长依还想怎样? 这康王妃和小和尚在背地里做的事儿,大家都清清楚楚。 康王能够隐忍到这种地步,已经够委屈了。难不成,他堂堂一个王爷,被带了绿帽,还得开开心心的邀请人家和尚过来? 被紫衣这么一问,云长依也犹豫了,她思量再三,还是坐回了院子里。不多时,她便听到府上有些嘈杂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拜访吗?” “我去瞧瞧。”紫衣道。 苏衍之和厉王分开之后,径自晃悠到了康王府上。 其实他和康王不熟,今晚过来也只是趁着酒劲儿。见了康王之后,便开始说道过几天自家父亲大寿的事情,邀着康王一定得到。康王自然是答应的痛快,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让人抱了酒坛过来,直接在书房畅饮起来。 苏衍之来之前就已经有些醉了,可他酒量很大,还能再喝上两坛。而康王却是不能喝酒的,只下去了半坛子,脸上就红透了,昏昏欲睡。 紫衣在旁边瞧见以后,就把这事儿和云长依说了。 云长依冷笑了一声:“康王殿下本就不能喝酒的,这苏衍之是多没眼色,还要硬拉着殿下喝酒?也不怕把人灌醉了出事儿!” “就是啊,”紫衣点头附和,“我看殿下已经喝不动了呢!听说这苏公子来的时候就是醉的,也忒没礼数!” 听了这话,云长依更觉得生气。 也不知是为了苏衍之的无礼,还是明知苏衍之无礼还任由着他灌酒的康王。 云长依便道:“走,咱们去书房瞧瞧去,把那酒鬼赶走!” 于是,两人急匆匆地赶去了书房。她们到的时候,康王已经醉得趴在了桌子上,苏衍之却还一个劲儿地往段惊羽的杯子里倒酒,一副不肯就此罢休的模样。 云长依冲了上去,一把夺过了苏衍之手里的酒坛,重重地扔到地上:“苏公子,夜已经深了,你也该回了吧!” 苏衍之抬了抬醉意朦胧的双眼,见了怒目圆睁的姑娘却不恼,反而笑道:“这不是康王妃么?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苏衍之大约是真的醉了,才会不知死活地把手勾到了云长依的下巴上。 云长依一愣,赶紧将苏衍之的贼手拍开,下意识地看了眼醉趴在桌子上的康王。吩咐道:“苏公子真是醉了。紫衣,快把公子送出去。” 苏衍之晃晃悠悠地站着,几次险些要摔倒。紫衣想过来扶他,却被一把推开。苏衍之的脸凑到云长依跟前,带着酒气,笑:“康王妃,我怕是走不动了,能借宿一晚不?” 他身上的酒气实在太重,云长依顿觉嫌弃,将他一把推开:“公子自重!本王妃这就派人给您备轿!” “备轿作甚?”苏衍之摆了摆手,“这时辰,早已经宵禁了。” 云长依白了他一眼:“苏大公子还怕宵禁?紫衣,去点了府上的灯,送苏公子回府,看谁敢拦?” “是!”紫衣应了之后,便赶紧跑出书房准备轿辇了。 紫衣刚一出门,屋里的苏衍之便一个踉跄,往云长依的身上倒了过去,在她的脖颈间蹭:“云三小姐,衍之对你思慕已久了。” 这么亲昵又大逆不道的动作,激起了云长依的满心怒火,直接把苏衍之推开:“放肆!你当你什么货色,竟敢对本宫不敬!” “哈……”苏衍之正醉着酒,险些被她推倒,却又笑着站了起来,双手把着云长依纤瘦的胳膊,“我什么货色,还比不上普华寺的一个和尚?” 其实,苏衍之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实在不中听。 云长依见他提到了无妄,心知自己和人“偷晴”的事情被这男人知道了,立刻心虚起来,但又因苏衍之动手动脚的行为而觉恼怒。她悄悄看了眼还趴在桌子上昏睡的康王,努力挣扎:“苏衍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放开本宫!” “我什么意思?”苏衍之冷笑着,双眼渗着血丝。两人都不敢太用力的挣扎,生怕将昏睡中的康王惊醒。他用力将云长依往自己的身上一带,腹下的一个硬物便抵在了云长依的身上,苏衍之握紧了云长依的手,强迫她按住腰下的火热,问,“你以为我什么意思?” 云长依早已经羞红了脸。她虽然和普华寺的和尚有过肌肤之亲,她虽然背叛了康王,可也不意味着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啊! 云长依努力想要挣开,可苏衍之的力气太大了。她越挣,苏衍之便越用力…… 云长依顾忌着一旁的康王,压低了声音:“苏衍之,你喝多了,快适可而止!” 苏衍之却不听,他眼睛的余光落在了康王身上,大约也明白云长依有所顾忌,便一路带着女子往书房后边的屏风绕去。他一边按着云长依往后走,一边将唇对上了她,放肆又大胆地摩挲着,充满了晴欲的味道。 第213章何苦让康王过得更痛苦呢?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本就很大,云长依更是被忽如其来的吻砸懵了。苏衍之的吻,带着酒气,带着放纵,带着一切男女交合时最赤倮的欲妄,与康王和无妄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为什么不可以?没有人会发现。” “反正就今天这一次……” “你难道不想要吗?” 苏衍之的话如同带着引人犯罪的魔力,云长依也在他粗暴而强硬的吻里渐渐沦陷了…… 紫衣安排好了马车,再次折身回到书房的时候,只见到桌子上趴着的康王,康王妃和苏衍之却没了踪迹。直到她听到了屏风后边,传来的一声声低吟与靡靡之声。 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但趁着月光,紫衣还是能将后边那两人的动作看个大概。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强烈的冲击让她险些惊叫出声! 紫衣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看了看康王,确认康王殿下还在熟睡才安了心。 今晚这回苏府的马车,怕是用不着了。可是,康王殿下就一直在这书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万一康王半路醒了……紫衣悄悄带上了门,又找了几个老实的家丁,让他们悄悄把康王殿下抬回内室…… - “厉王这阵子都没去找过南宫卿安?”云危画听了这个消息后,还是有些惊讶的。 “是,”春夏道,“厉王说自己忙于事务,其实是跑去妓园了。今天南宫姑娘还亲自去了厉王府一趟,连厉王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不算个坏消息。 云危画暗暗勾起了唇角,厉王的态度恰恰说明,他和南宫卿安也不过是玩玩而已。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日后厉王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跟南宫卿安沆瀣一气了。 项北辕的心思在沈姝身上,厉王又不真心待她,等南宫卿安发觉这些之后,她还能靠哪个男人呢? 莫不是丞相府的云潇宗吧。毕竟上一世,云潇宗也在南宫卿安的身上花了大把心思。 “那苏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云危画问。 春夏顿了顿,回到:“苏家老爷子倒是没什么,整日乐呵呵的准备寿诞,倒是苏家公子……好像遇着了麻烦事儿。” 苏衍之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会不会就是段惊澜计划中的那一环呢? 云危画急忙问:“什么事?”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春夏回答,又道,“只是苏公子今天,留宿在了康王府。” 康王府? 苏衍之和康王有什么交情吗? “康王府?有探到什么消息吗?”云危画问。 春夏摇了摇头:“属下不敢进去,因为……路上遇到了谢护卫的人。” 谢护卫……谢祁? 看来,段惊澜也安排了谢祁去监视苏府的一举一动。 “王妃之前说要瞒着殿下,故而属下不敢跟得太紧,在外头待了会儿便回来了。”春夏接着说道。 春夏做事谨慎,这很合云危画的心意,云危画点了点头:“很好,你先退下吧。” 春夏走了以后,云危画便一直在寻思着苏衍之和康王是什么关系,想来想想去都捉摸不透。同样在为苏衍之的事儿头疼的,还有段惊澜。 “你亲自去看了,没看错?”段惊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又问了谢祁一遍。 一旁的林明然也瞪大了眼睛,静静等着谢祁的回答。 谢祁点了点头,万分笃定:“属下也怕他们看花了眼,还亲自去查探了一番,真真切切的,苏衍之和康王妃……” 林明然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康王妃是这样的人……” 之前,康王妃和那普华寺和尚的事情传到了林明然耳朵里,他还不信呢。现在这康王妃和苏衍之的事儿,是谢祁亲眼看见的,绝对错不了,林明然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要被颠覆了。 这个云家三小姐,先是白王“疯掉”没几天就嫁给康王,再是和普华寺的小和尚有了男女之情,现在又和苏衍之…… 康王妃真是在不遗余力的冲击林明然那颗幼小又纯粹的心灵。 谢祁和林明然想的却不是同一码事,他道:“离苏遗通的寿诞还有几日,这事儿若是能抓到把柄,到时候捅出来,肯定能让苏家更难翻身!” 私通王妃。 足够让苏衍之死千八百遍了。 比苏衍之犯得那桩大案更有冲击力。 哪知道,段惊澜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谢祁这个极好的提议:“这事儿你们就当不知道,万不可传出去。” “为什么?”谢祁不解。 苏衍之在这种关头和康王妃有了私情,这可是上天赐的良机啊!怎么就平白放弃了? 林明然也道:“殿下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儿毕竟关乎皇家威严,还是莫要传出去的好,何况,康王殿下他……” 林明然看了段惊澜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康王对云长依的情意太深了。凭着林明然对白王的了解,纵然自家殿下和康王没有太多的交情,但两人毕竟也是兄弟,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顾忌着康王的颜面。白王做事虽然狠辣,但在某些时候又不乏温柔。 想要对付苏家,还没到非得戳穿苏衍之和云长依的私情、才能置其于死地的地步。 这事儿要是戳破了,康王定会痛极、恨极。康王的境遇已经很糟了,何苦让他过得更痛苦呢? 段惊澜一手支着下巴,岔开了话题:“明然,王妃也在调查苏家那边。她好奇心太重了,到时候你得看住她。” 段惊澜所说的到时候,是指苏遗通大寿的时候。 林明然点了点头应下,心里却在好奇,白王殿下居然允许云危画背着他做这些小动作。 用着白王府的人进行调查,还要瞒着白王——做这事儿的要是换了别人,估计白王早就想法子弄死他了。 “那,苏衍之和康王妃那边呢?”谢祁犹豫了会儿,接着问,“需要派人跟着吗?不用凑集些证据吗?” 段惊澜摇了摇头:“任他去罢。” 对于交合之事,苏衍之和厉王的态度相似,不过就是一时的冲动和各取所需。对苏衍之来说,云长依与他见过的其他女人也没两样。一样是女人的肉.体,一样是为了宣泄,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除了有一个“康王妃”的名号挂在她身上。 第214章死而复生后的寿宴 苏遗通的寿诞办得很是隆重,大约也是因为这是苏遗通重新得到皇帝重用之后的第一次寿辰,所以苏府上下格外注重。 苏遗通是明德皇帝钦点的吏部侍郎,就算曾经受到了白王府的打压,此时也今非昔比了,故而来者众多。苏府里头挂起了大红灯笼,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宾客的贺词,令人炫目的贺礼,无不昭示着这个曾经门可罗雀的苏府死而复生。 项北辕作为苏衍之的好友,很早就已经到了,甚至帮着苏衍之一起接待宾客。苏衍之性子活泛,在天阙国里也交到了不少狐朋狗友,自然都会带着贺礼过来。 “白王府《八仙祝寿图》一副。”当小厮喊了这么一嗓子之后,苏府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但这样的沉默很快就被欢声笑语替代了过去。 人群中再次有了骚动,是康王与厉王同时出现在苏府的时候。 不是因为这两人贵为王爷有多么特殊,而是因为康王身侧的王妃。一双双眼睛,或带着嘲讽,或带着对美丽的嫉妒,纷纷投在了云长依的身上。 苏衍之也望了云长依一眼,他的目光极不客气,就仿佛能透过女子身上的粉色罗裙、看见下面被布料包裹着的冰肌玉体。他唇角勾笑,赶忙放了手里的活计,迎上去恭维:“两位殿下能来,实在是苏府的荣幸啊。” “你请我喝了那么多花酒,我还意思不来么?”厉王挑眉一笑,尽显纨绔之态,他摇晃着手里的折扇,眼珠子一转,将苏府里的摆设瞧了个大概。 苏衍之的神色有些尴尬,又对着康王道:“殿下,上次实在不好意思,竟趁醉在王府里撒泼,铁定让殿下头疼吧?” 康王倒不是很介意上次的事情,笑道:“只要今天,你别再趁醉骗我吃酒就好。” “不敢不敢,两位王爷请。”苏衍之没有与云长依搭话,只是在两个王爷从身侧走过时,肩膀与女子的藕臂撞了撞,两人低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到的,是丞相府。云百宁带着宁氏和自家的几个女儿都过来祝寿了,就连南宫卿安也在其中。 寒暄也寒暄过,寿礼也送过,寿宴才算正式开始。丞相府的一行人被安排在康王和厉王旁边,如果有心的人往这边瞧瞧,就不难看出丞相府的南宫卿安和厉王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项北辕就瞧出来了。 南宫卿安最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缠着他了,这不免让项北辕有些失望。今日苏遗通的寿宴,南宫卿安也不过冲他笑了笑,便又将他晾在了一边——弄得竟好像他项北辕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南宫卿安再怎么说,也是他用过心思哄骗的女人,哪怕他现在中意沈姝,也会对这个女人多上心些。 所以,当项北辕往南宫卿安那边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女子的眼睛里盛满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就觉得颇不好受。 厉王是什么时候和南宫卿安在一起的? 他怎么不知道? 项北辕凑到了苏衍之跟前,问:“衍之,你知道厉王最近和谁走得近不?” 苏衍之这些日子总和厉王凑在一起出入妓园,所以项北辕觉得,对于厉王的事,他的好兄弟肯定知道的多些。 苏衍之往厉王那边瞧了瞧,嗤笑道:“当然是和风尘女子了,不然呢?” “我不是说那个,”项北辕压低了声音,暗示道,“我是说官家小姐,厉王最近是不是和谁家的小姐走得特近?” “你开玩笑吧!”苏衍之忙着核对寿宴上的贺礼,也没细想项北辕这话里的意思,笑道,“厉王殿下可不爱惹麻烦,怎么会对官家小姐‘下手’?” 苏衍之凑到项北辕的耳边,小声道:“你瞧见哪家大人说过自家闺女给厉王糟蹋了的?这事儿厉王不会做的,他心里有数。” 苏衍之的回答并不能让项北辕满意,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起了定心丸的作用。是啊,厉王虽然喜欢混迹烟柳之地,可也没听他沾染过官家小姐,南宫卿安怎么可能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项北辕往厉王那边看了看,恰逢厉王抬头四顾,两双眼睛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撞到了一起。厉王先是一怔,随即冲着项北辕报以善意的微笑,一双桃花眼里的盛满了波光,勾人摄魄。项北辕有些心虚,别开了目光。 厉王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南宫卿安,也许……只是南宫卿安一厢情愿呢? 可厉王这种浪荡公子,有什么值得南宫卿安青眼的? “北辕,你想什么呢?”苏衍之见自己的好友在出神,便用胳膊撞了撞他。 项北辕赶紧摇头:“没事。” “衍之,”主坐上的苏遗通忽地开口,满面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大寿能办的如此红火,他心里早就了开了花,“在和北辕说什么悄悄话呢?” 这肯定是不能如实回答的,可众人的目光都已经齐刷刷落在了苏衍之身上。于是他笑了笑,搪塞到:“父亲,今日的寿宴还少了一位宾客,我与北辕正商议着呢!” “还少了一位?”苏遗通看了看宴饮的人群,心中疑虑,“这……还少了谁?我怎么看不出?” “因为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您。”苏衍之与项北辕对视一眼,笑道,“日前,花扇摇的沈姝姑娘已经答应孩儿,愿来府上给父亲祝寿!” 苏衍之的话音刚落,宾客们就像炸开了锅,想着这个吏部侍郎府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够请到沈姝这个气质高傲的才女,还说着什么隔壁家谁谁谁八十大寿的时候都没请到沈姝姑娘之类的话。 人群里,云妤妃怯生生地向南宫卿安问了一句:“卿安,这沈姝姑娘是什么人?” 南宫卿安的脸色并不很好,她是很不愿意听到沈姝的名字的,尤其当提到沈姝时,项北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尤其……在提到沈姝要入苏府祝寿之后,就连厉王都怔了怔。她看在眼里,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第215章义子?生父? 不过就是花扇摇的一个舞女,凭什么个个儿都把她当成仙女似的供着? 南宫卿安现在自己的思绪中,迟迟没有回答云妤妃的疑问。于是一旁的云筱玥答到:“一家清楼的头牌,之前说是绝不入府献舞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跑到一个区区侍郎府上了?” 一旁的云百宁听见了,立即低喝:“筱玥!现在是在人家家里边,你收敛点!” 这云筱玥的嘴上,想来少个把门的,实在要把云丞相给气死。 对于沈姝,宁氏心里也醋得很:“人家一个舞女过来祝寿就然人觉得脸上贴了金一样,再瞧瞧你们。身为丞相府的女儿,竟没一个让人瞧得上眼的!也就我们家长依,还能给府上长点脸……” 宁氏的一番话,使得座位上的几个姑娘都闭上了嘴。 云百宁的怒气不减:“你也少说点吧!” 他还想再说什么,思来想去,却没有继续下去。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口的小厮喊道:“花扇摇沈姝姑娘,前来祝寿!” 小厮的嗓音极具穿透力,一句话能从大门口直接传到宴饮宾客的大院:“沈姝姑娘送上琉璃壶一盏!” “哎哟,这沈姝姑娘人来了便是,怎么还带了礼?”苏遗通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早已经得意洋洋。他的寿宴算不上全京城最奢华的,可有了沈姝坐镇,可算得上最特殊、最让人羡艳的寿辰了! “真是说曹懆曹懆就到!我去迎她!”苏衍之说着,便往门口跑,打算去以迎接这个最为特殊的客人。 可他刚跑了几步路,还没走出大院儿呢,便被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苏白麓不知是何时来了苏府的,也没人看到他是何时到这宴会之上的。他定定地立在苏衍之的身前,唇边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苏衍之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 “是他?”人群里,云长依皱着眉,轻声念了句。 康王也记得这个白衣男子,当日在海宴楼里,云长依似乎与他起了争执,不过云长依不愿多提,他也就没有多问。 康王往厉王那边凑了凑,轻声问:“皇兄,你知他是谁么?” 厉王摇了摇头:“没见过,我对男人没兴趣。” 康王笑了笑,没再说话。 同样在意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份的,还有丞相府的另一位姑娘——一直隐没在人群里,很少说话的云妤妃。 此时,她表现出了极为难得的好奇心,鼓足了勇气问了问云筱玥:“筱玥,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向来有不少狐朋狗友的云筱玥,也摇了摇头:“没见过。” 云妤妃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 那一边,苏衍之脸上的笑容早已经被警惕所取代,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来这儿做什么?” 相较于苏衍之的风声鹤唳,苏白麓显得极为随意。他仰着头,笑道:“我来父亲的寿宴上,自然是为了祝寿啊。” 说罢,苏白麓就绕过了苏衍之,向着主坐上的苏遗通递上了一个盒子:“不肖子特地为父亲准备的寿礼,还望父亲笑纳。” 苏白麓这么一说,众宾客就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是苏遗通的儿子啊! 可苏老爷不是只有苏衍之这一个独子么? 苏遗通面色沉重,丝毫没有因这个儿子的祝寿而感到高兴。可寿宴之上,又不好一直冷着脸,于是他勉强笑着:“诸位,这是老夫早些年所收的义子,已经有多年未见了,想必大家也不认识。没关系的,今日也算见过了。” 众宾客又明白了。原来不是儿子,而是义子啊!而且多年未见,也难怪他们会不认得! 苏白麓极为冷静地听完苏遗通的一套说辞。义子么?他离京多年,回来时,这个人就连他身体里流的血也不承认了。 呵。好一个苏遗通。 苏白麓忽然觉得右手一阵刺痛,像是被烈焰灼烧、被刀剑凌迟一般,颤抖着,痉挛着。 一旁的小厮接过了他手中的贺礼,打开看了一看,惊道:“南海黑珍珠一对!” 宾客里有个人忽地道:“苏老爷,您真是有福气!这两个儿子,竟都是人中翘楚啊!”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了解那南海黑珍珠的价值。 南海所产的,大都是通体玉白的白珍珠,再不然就是粉色珍珠。而生来黑色的珍珠则少之又少,可谓世间少有的稀罕物。就连皇宫里,也不过只有两颗。 可苏白麓一出手,便是实打实的两颗黑珍珠——而且这两个,大小相同,光泽相仿,还都有一个酒杯大小!这拿出去,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苏遗通的脸色不知为何缓和了些,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位子,对苏白麓道:“坐吧。” 苏白麓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他撩了撩衣摆,坐到苏遗通所指的那个位子上。那个地方,恰好在丞相府一行人的对面。苏白麓甫一落座,便觉出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偷偷摸摸的目光,他抬了抬头,果真捕捉到一个娇小的人影儿。 云妤妃一直在偷偷瞧着苏白麓,眼见得被发现了,赶紧低了低头。再抬眼的时候,苏白麓还是在望着她,并且向她报以微笑。云妤妃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刻心动了。 她想和苏白麓说些什么,可再望过去的时候,苏白麓已经别开了视线。 她以为苏白麓记得她,可实际并非如此。 那个笑容,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 云妤妃性子软,样貌也不算出众,还没有到能让苏白麓见过一面就记住的地步。 因为苏白麓忽然到场而引起的风波刚刚平息,沈姝就到了。她是被苏府的家丁一路带进来的——苏衍之本来要去门口接她,结果被苏白麓打断了,心里难免愧疚,赶紧道:“沈姝姑娘,实在对不住,衍之应当出去接你的。” 沈姝来的不早不晚,恰恰看到了苏白麓落座的那一幕。她笑了笑:“没事,是沈姝来迟了。” 既然人已到齐,寿宴总算可以正式开始。佳肴美馔,山珍海错,玉液琼浆,宾主尽欢。 第216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从傍晚时分到天色渐晚,宴饮正酣时,那白衣的女子上前一步,衣带当风,束住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她款步珊珊,在中央的红毯上落定,万千宾客的目光也都会聚在一处,仰慕的神色里又带着几分期待。 沈姝姑娘要献舞了。 这是在花扇摇里都难得一见的舞姿。不知在苏遗通的寿宴上,这位遗世而独立的女子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沈姝先向着苏遗通拜了一拜,报了曲目之后便转身背向众人。 当乐师拨动了第一根琴弦,女子的左手随之一震,素色的轻柔绫罗从她的手中甩出;当玉萧的第一声响起,女子渐渐弯腰下去,扬起水袖,姿态婀娜。她轻盈如蝴蝶,灵巧的在红毯之上跃动,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足尖轻点,与地面微微一碰,便似不胜其力般迅速弹开,步步生莲。 就在众人沉醉于这样柔美的舞姿时,弦声忽然收紧,如裂帛,如水迸,中央的女子疾风般旋转,带着两道水袖高高扬起。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这沈姝姑娘的舞,实在是太妙了!”说话的,是国公府的小公子韩笑,他平日里也喜欢跟着苏衍之混的,苏遗通的寿宴他自然也会来。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那边的项北辕听见了,便也跟着绉起诗词来,他定定望着沈姝,眼里是挡不住的欣赏,又道“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苏衍之便用肩膀推了他一把,调笑:“怎么,项兄还想‘捉’她?也不怕温大老板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温瑞可是相当护着花扇摇的姑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项北辕便收了心思,羞赧地笑了笑:“这只是前人的诗词,我怎么敢对沈姝姑娘有这种心思。” “你还不敢?”苏衍之心知肚明,坏笑了一通。 “快喝你的酒吧!”项北辕笑着,将自己的酒杯往苏衍之的手里一塞。 两人的话被旁边桌子上的宁氏听了,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云筱玥也道:“不就是会跳个舞么?看把他们给乐得。” 云妤妃原本看舞看得尽兴,还想要鼓掌的,听了云筱玥的话,也只能讪讪然收回了手。 云长依也道:“不过是跳舞罢了,谁不会呢?” 厉王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舞,琢磨着沈姝的步法——他已经隐隐觉出,这个女子身怀武艺——正细细琢磨着呢,却被云长依打断了兴致。他本就不太待见这个康王妃,此时听到云长依这副醋话,忽地心里就更不痛快:“康王妃也懂舞?可要上前舞上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云长依一下子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厉王这意思,是把她当做了给人取乐的舞女了么? 她想发作,却被康王拦住了。康王冲她摇了摇头:“今天毕竟是侍郎大人的生辰,又是在府外头——厉王兄向来说话不过脑子的,你别理他。” 厉王笑嘻嘻道:“七弟,我可听见你说我了。” “厉王兄,你就别闹了。”康王赶紧给两人打和。 厉王也不是不知趣的,也并不想和人撕破了脸皮,就转过头接着看沈姝的舞了。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厉王就觉出了不对。 他不知道在场懂舞的有多少,但懂得武功的肯定不多。苏家和项家从来只出文官,故而今次宴饮的来客,也多以文官居多。 所以他大约能肯定——没有几个能看出沈姝的不对劲。 沈姝的步子一直在红毯上移动,可又一步步地接近了正坐上的苏遗通。她的右手,不知何时藏在了水袖里,又别在背后,看似是舞蹈所需,可她身影轻旋之间,厉王还是捕捉到了女子手心里那点兵器独有的冷光。 沈姝的手里,握着匕首! 厉王的武功不好不赖,尚且能看出沈姝的武功底子。在场的,比他功夫要好的,估计也就只有对面的苏白麓了。 厉王以为苏白麓也会察觉沈姝的异样,可他抬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苏白麓只顾着低头喝酒,压根儿没往沈姝的方向看上一眼。 其他宾客则是一味心思的赏舞,也全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正在此时,弦声忽然更急、更紧,如万千雨点落在房檐,而沈姝也踩着碎步,一步步向苏遗通的方向挪! 所有乐声陡然停止的一瞬,沈姝一个转身,玉臂直直探出,水袖也从匕首上滑下! 厉王猛地一拍桌案,倏忽站起,正要大喝一声! 几乎是同时,苏衍之和项北辕那边,也出了问题。桌案忽然被掀翻,男子的身影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苏衍之从优美的舞蹈中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的好友已经倒在了地上,紧紧捂着心口。苏衍之大惊失色:“北辕!你怎么了!” 这声惊呼,打断了宴会的欢乐气氛。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沈姝用眼的余光往那处瞥了一眼,惊慌之下赶紧收回了匕首,水袖如同灵巧的小蛇,一圈圈缠绕在匕首上,挡住了泛着杀意的寒光。厉王也怔住了,沈姝收回匕首的动作很快,项北辕也倒下的太突然,他原本要喊出的那句“住手”就应生生憋在了嗓子眼。 “北辕!”苏衍之将自己的好友扶起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 见有人昏了,所有宾客都停止了欢笑,齐齐往出事的地方看过去。苏遗通也从主坐上下来,一个健步冲到了两人跟前,看了看项北辕苍白的脸色,问:“这、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苏衍之急急摇头,项北辕忽然晕倒,实在把他吓坏了!“他脉搏很微弱,好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该吃的东西。 那不就是毒吗? 虽然苏衍之说的委婉,可宾客们都个个自危起来,生怕在这次宴饮上也吃了不该吃的。 厉王上前一步,把了把项北辕的脉搏,果真细小如丝,几不可见:“大夫!快叫大夫!” “快把最近的大夫找来!” 第217章临死前的血书 “人呢!来人把项公子扶到客房!” 原本还欢乐融融的侍郎府,忽然就变得紧张肃杀。四下奔走,忙着抬人,忙着收拾狼藉的杯盘,再或者谈论这场忽然而来的惊变。 宾客都凑在一起,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只有两个人,静静立在不远处,冷淡又漠然的看着焦头烂额的人群。 沈姝往苏白麓那里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询问这场惊变是否也是旌雨楼的安排。 苏白麓淡淡回望过去,没有任何表示。接着转身,打算离开这场无聊的盛宴。 “一个人都不许走!”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厉王是直接冲着苏白麓的方向喊的,故而苏白麓听得很是清晰。在众人都一副焦躁的时候,只有他还难得的保持了一番冷静。厉王没有错过沈姝手里握着的匕首,自然也不会错过她与苏白麓对视时交换的神色。 “大理寺卿,”厉王朝人群里喊了一句,一位四五十的官员便战战兢兢走出,“你既然也在场,今天这事便逃不开大理寺的管理了。在当朝二品官员的寿宴里害人,必须得查!” 厉王平日里是不管事儿的,他自个儿整日作乐都嫌时间不够呢。可如今,在场的这么些官员里,也只有身为皇族的他能够暂为领导了。 大理寺的魏大人实在不想接这麻烦事儿,可又不敢不接,只好应了下来。 这就是这场宴会的最后收场了吗? 当然不是。 所有人都沉浸在忽然生变的震惊里没有回过神来,另一记重锤就忽然砸了过来。守门的小厮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院,刚一见到苏遗通就“扑通”跪了下来:“老、老爷……苏勤大人他……” 听到苏勤的名字,首先站起身来的是苏衍之。 他原本是和那些家丁一起扶着项北辕去厢房的,可听到了苏勤的消息,便赶忙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到了苏遗通身边,急忙问:“苏勤怎么了?” 那小厮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大声道:“苏勤大人死了!死了……就在府外头呢!” 苏衍之眉心一动,因为觉得事情不妙。 苏勤死了? 这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苏勤说,他已经将那个刘姓的老头约了出来,当日就能要了那老头的命。可之后,他就没看见过苏勤的影子——没想到再次听到苏勤的消息时,却被告知他已经死了!? “快带我去!”苏衍之也不管危在旦夕的项北辕了,也不管那些受惊慌乱宾客了,赶紧往府门外跑。 苏遗通也紧紧跟在后头。 苏白麓觉得有趣,毕竟,他还是很少见到苏家这父子俩同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呢。于是他低低笑了一声,也跟上了苏遗通的步子。 这么一来,那些好事的宾客也都跟了上去,丞相府的人和厉王也不例外,沈姝则跟在人群的末尾。 众宾客到达苏府门口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苏勤的脖颈间,有一道深刻的剑痕,他是被利剑直接割破了喉管。 苏勤的外衣都被人扒了,只留了最里头的一套亵.衣亵.裤。脏乱,沾满了泥泞,可没有一点破损划痕,看起来生前应该没有遭受过虐待。 但是,这样的猜测,在白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烟消云散了。 苏府外头,老槐树下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人影。因为夜色太浓,两人又是隐没在黑暗里,故而一时间没有人发现。 段惊澜缓步从黑暗中走出,面无表情,伫立在苏遗通的面前。 ——苏勤,是被白王杀死的。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感觉。 白王府水牢的残忍和冷血,这些人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也有所耳闻。所以,苏勤生前,一定受到过严刑拷打。 这是所有人的第二想法。 苏衍之大约是短时间里受到了太多惊吓,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向白王行礼。 苏遗通倒还有些理智,可也是临近崩溃的边缘了——苏勤不是常人,他手里,沾染了太多的人命,都是为苏家所做的。苏勤的死,无异于说明事情败露,而白王的出现,又说明那些肮脏事的把柄,很有可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苏遗通的声音发颤:“白王殿下,这是……您……您杀了他?” 段惊澜没有回答,他身后的林明然倒是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血书,上面的血迹似乎还没有干:“小人苏勤,滁州人氏,年少杀人,负罪而走,幸得现任吏部侍郎苏老爷庇护,苟且偷生。后甘愿为苏老爷鞍前马后,多行不义之事。” 林明然语调平淡,轻轻念着手里的那一封血书。 众人还不知他要做什么,可苏遗通和苏衍之两人早已经吓得满头大汗,跪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苏白麓接着念道:“六年前,时任户部侍郎之次女,见罪苏家公子,故奉命杀之;五年前,城东村民对苏家父子不敬,多有冲撞,灭其满门,大理寺以悬案宣判;同年冬,娼妓应召入府,苏家公子癖好甚多,娼不从,故杀之;三年前,某王姓同僚讽苏侍郎胸无大志,杀之……其后多有开罪苏府者,父子二人皆要勤助其除之,皆有应,更有罪案未列其中者。刘家老爹一案更是触目惊心,道德泯灭,寥寥数笔不足以陈其情。刘家一案后,小人常常梦中惊醒,今见刘家老爹重现眼前,更觉罪孽深重,故留血书一封,以昭世人。小人一死不足以慰万千冤魂,只求案情大白,聊以赎罪。” 这一封血书里,包含着的内容实在太多,诉说着无尽令人瞠目结舌的案子! 而其中的几件,在场人脑子里也都有印象。 比如上一任的户部侍郎的次女……某日夜里溺水而死。那是那位胡侍郎最心疼的一位女儿,在那小女儿死后,胡侍郎的夫人便整日以泪洗面,胡侍郎是老实巴交的重情之人,见夫人心疼至此,自己也无心仕途,不过半年,便隐退辞官了。 第218章白王府那点伎俩,怎敢班门弄斧? ……再比如城郊被灭门的那户人家,至今都是个悬案,当初可把大理寺卿们都愁坏了!那魏大人至今都还记得这事儿呢!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案子,居然都和侍郎府的这对父子有关! 这桩桩件件,这数十条人命,竟都是苏家父子一手造成的! 苏遗通脸色煞白,忽地跪坐在了地上。苏衍之赶紧上前扶着,一声声“父亲”唤着。 苏遗通汗涔涔的手握住了苏衍之,好不容易在爱子的一声声呼唤中回过神来,他的指节发颤,无比艰难而沉重的抬起来,指着冷冷伫立在面前的墨袍王爷:“白王殿下……你、你信口胡言!你捏造这么些谣言出来,不过是想毁我名节……你是要让老臣死啊!” “你!”谢祁听不下去,径直上前一步,恨不得把这老头儿直接一拳打晕了。可他身前的段惊澜伸了伸衣袖,稳稳挡住了他。 段惊澜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 他听惯了误解和栽赃,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别人。苏遗通的这点把戏,他不介意在听一会儿。他倒想看看,这个苦命在朝野中摸爬滚打,想法子在白王府桎梏的夹缝中生存的老臣,会说出怎样的新花样。 “天呐……我苏家到底怎么得罪了你白王府!”苏遗通捶胸顿足,当场嚎啕大哭起来,“这些年来,我们苏家的境遇大家也是知道的……可为何你!为何你白王总是不肯放过老臣!这是造谣!纯属造谣!” 苏遗通蓦地站起身,忽然来了气势,指着白王一阵痛骂,颇见义愤填膺的模样:“我知你白王府素来看不惯我,可却不知白王竟是如此心胸狭隘不择手段之人!你们今儿个杀了我府上的侍卫,又捧着个似是而非的血书给老臣冠上罪名。人已经死了,话就全有你们白王府说了去!老臣人微言轻,百口莫辩!……可这血书是哪里来的,苏勤又是怎么死的!谁能说清!难道你们白王府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了吗!” 苏遗通的这一番慷慨陈词,自然把自己洗刷的干干净净,参与聚会的那些个宾客里,居然也信了苏遗通所说的人——白王只往苏府门口扔了一具尸体,又拿出了一张真假莫辨的血书,便把多桩罪名安在了苏家父子身上,确实是没什么说服力。 何况,白王府与苏侍郎不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段惊澜安静地听完苏遗通的话,也不多加辩驳,他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看到藏在后边的苏白麓时,目光微微一滞。最后,他淡淡说了句:“大理寺卿何在?” 魏大人赶紧从人群后边钻了出来,身上又密密麻麻流了一层汗。 不用说,之前项北辕中毒的事情交给大理寺管,现在这苏侍郎的案子,估计又得要大理寺插手了。 魏大人不想掺和朝廷大员的命案更不想掺和党争,魏大人今年忽然特别想辞官,魏大人心里苦。 段惊澜拿过谢祁手里的那一份血书,交到了魏大人的手上:“这上边是苏勤亲手所书,你将其与苏勤的字迹对照一番即可。” 苏遗通想说这份血书是假的,是捏造的,那么查一查不就都知道? 有时候为了办案顺利,白王府的确会有意捏造一些“证据”出来提高效率。可这份血书,可是谢祁亲自盯着苏勤写下来的。 苏衍之一手扶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一封血书上——血书,是目前段惊澜指控苏家的最有力的证据,如果这血书没了…… 苏衍之很想一把夺过来吞下,可如果那样做,他又会落下一个销毁证据阻碍查案的口实。苏遗通察觉了他的想法,就一直紧紧按着苏衍之,不让他冲动上前一步。 段惊澜接着道:“陛下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由本王,麻烦苏大人和令郎走一趟了。”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苏衍之的声音里带着惊惧,都吓得变音了。 段惊澜看着这父子俩的模样,经不住冷冷牵了牵嘴角。 谢祁也跟着冷笑:“去哪儿,自然是去白王府了。” 白王府的水牢,令无数人都闻风丧胆的地方。 苏衍之赶紧躲在了苏遗通身后,吓得面色苍白:“真的是白王府……爹,他们要把咱们关进白王府水牢啊……怎么办啊!” 苏遗通拍了拍苏衍之的手背,给自己壮足了胆量:“白王殿下,这案子还未查明,你凭什么抓我们?难道……你要严刑逼供不成么!” 段惊澜轻声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角,淡淡道:“严刑逼供这点上,白王府那点小伎俩,怎么敢在苏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言下之意是,白王府不会对苏家父子动刑,因为……苏家父子的残忍程度,可不比白王府差多少。 苏遗通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偏偏他又真的不能对白王怎么样…… 刚才,白王说这件事是得到明德皇帝准许的——虽然苏遗通是因为明德皇帝有意提拔才重新得到重用,可圣心难以揣摩,谁也不知道明德皇帝现在是不是又不把他这个老臣放在眼里了。如果连明德皇帝都不给苏家做后盾,他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底气了。 “那你也不能仗着个皇家身份,就胡乱抓人!”苏衍之急道。 段惊澜不想再拖时间,朝着虚空中冷冷道了一句:“丘明堂!” 话音刚一落,苏府里头就倏忽窜出了七八道黑影,掠过侍郎府高高的墙壁,越过众人的头顶,如同一道道黑色流星,落到段惊澜的身前。总共八个人,排了一行,稳稳围在了苏府的门口。他们每一人都身穿黑色锦袍,衣上用银线精细绣制了麒麟的图样,图案繁复、颇具威严。他们每一人的腰间都悬挂着一把青色长剑,剑鞘上头用阳文纂刻了篆体的“麒麟”二字,而剑鞘之下,又都是一柄柄削铁如泥的利刃。 是麒麟卫。 本应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最高侍卫。是朝廷在暗处的眼睛,最锋利的爪牙。 第219章情敌快要死了,殿下您救不? 他们甚至拥有对朝廷官员“先抓后奏”,对二品及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的权利。 有麒麟卫在,何愁不能抓人? 丘明堂作为麒麟卫的队长,站在最中间。同样的,他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制作古朴的木匣子。夜色里,许多画面都看不清晰,丘明堂还特地将木匣子往苏遗通的跟前递了递:“苏大人,不会不认得这个吧?” 苏遗通当然认得! 他现在都快要吓怕了! 要说苏勤的一封血书还能搪塞说是白王故意做的伪证,那这匣子里的东西,他就真的辨无可辨了。 刚才他就一直好奇,理应跟随在白王身侧的麒麟卫怎么不见人影,就只有谢祁一个人陪着白王过来?——原来这些麒麟卫,是趁着众宾客都围在了苏府门口的时候,闯进屋子里搜集“证据”了! 苏遗通忽就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和动力,他两腿一软,险些就往苏衍之的身上压过去。苏遗通年纪大了,此时急火攻心,不免有些上头:“白王……白王……你何至于此啊!” 段惊澜看着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是结满了冰霜,尽是冷漠的神色。 苏遗通觉得头晕目眩,面色苍白:“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桩旧案,世上都无人记得了,你又何必揪着我苏家不放!啊!?” “不是本王揪着你不放。”段惊澜冷冷道,“你想清楚,是法理不放你,是被你害死的那些个冤魂不放你。” 苏遗通和苏衍之这才想起因他们而死的那些人命,忽然就心虚起来。 “丘明堂,把他们带走。”段惊澜吩咐道。 丘明堂应了声,便要带人去押解。可这时候,苏遗通不知是哪儿来的胆量,忽地钻进了人群,再冲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利剑。 是苏白麓的佩剑。 苏白麓早已经预判到苏遗通的动作了,他原本可以拦下的,可他没有——他巴不得苏遗通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再犯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案子呢。 苏遗通忽然握了兵器,直接吓坏了周围的人。此时夜色真浓,又只有侍郎府门口的两个灯笼用来照明,谁都不敢保证苏遗通会不会老眼昏花把他们给误伤了。所以那些宾客们,都离得苏家父子俩远远的。 魏大人躲得慢一点。于是,魏大人自然而然地成了苏遗通劫持的对象。 苏白麓的佩剑是绝世的好剑。那剑只是稍稍碰了碰魏大人的衣领,锦缎衣领就被削断了一截。魏大人险些没直接哭出来!赶紧喊着“殿下救命啊”“微臣还不想死啊”“苏大人咱们好歹是同僚手下留情”“殿下快救救微臣”之类的话。 麒麟卫们早已经纷纷拔剑,将苏家父子围住,可又不敢上前一步。段惊澜也不敢妄动,他看了苏遗通一眼:“劫持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疯了!” “疯便疯了!”苏遗通满面通红,显然今天的寿宴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反正这案子查不查,最后你都是要我死的!段惊澜,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给那萧家报仇吗!什么为了那些个冤魂,为了朝廷理法,说得好听!” “白王殿下,殿下……”魏大人被苏遗通一路拖着往后挪,苏遗通的手稍有偏差,利剑便往他的脖子偏离一分,“远一点远一点!哎哟!割到了……苏大人苏大人……拿远一点啊!” “你劫持了魏大人有何用?你根本无处藏身。”段惊澜直接说中了要点。 在京城之中,少有白王查不到的地方。而今日这一闹,苏家又被打回了原形,估计也找不到愿意收留他们的人。苏家父子,却是无处藏身。 可人的求生欲啊,总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越是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就越想搏上一搏。这一点,只要是人,就都没有差异。 可显然,苏遗通的殊死挣扎,用错了地方。 苏遗通混无武艺,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廷精心培养的麒麟卫,甚至当今白王? 段惊澜只需要运足内力,将身子往前一带,便瞬间到了苏遗通跟前,掌力在苏遗通的手腕上一震,利刃脱手。 段惊澜安排了几个人押解苏家父子回白王府,剩下的则留在苏家善后。在经过人群的时候,段惊澜往人群里瞥了一眼,目光轻轻移过了沈姝,落在苏白麓的身上。 苏白麓也在看着他,和他手里的剑。 段惊澜将长剑扔回到苏白麓的手里,忽地问了句:“看什么,想一起走一趟?” 在外,苏白麓是苏遗通的义子,在内,苏白麓是苏遗通的亲生血肉。苏家的数桩大案纠察起来,苏白麓多少也能受到影响。 苏白麓接过了自己的佩剑,挽了个剑花,收回剑鞘。他冷嗤了一声,没有作答。 段惊澜也不再多跟他说话,打算随着谢祁等人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公子忽然冲了出来,叫住了段惊澜:“稍等!殿下!” 谢祁转身,发现是国公府的韩笑正一脸焦急地跟在白王府后边:“韩笑?” 韩笑揪住了谢祁的衣角:“谢兄,你快和殿下说说……北辕现在快没命了!” 项北辕? 白王妃刚嫁入王府的时候,可对这个项北辕很是在意呢!当时还惹得白王殿下生了挺久的闷气……怎么这就快没命了? 谢祁看了段惊澜一眼,发现白王殿下并没有对韩晓忽然冲出的作为有什么不满,便接着问:“怎么回事?” 韩笑急道:“也不知怎的……宴饮的时候,北辕忽地就晕倒了!刚大夫来看过,说是中了毒……大夫是从侧门进来的,经过丘队长同意的!” 说到最后,韩笑还不忘了解释一句大夫是如何在众人围在大门时进入苏府的。 谢祁在京城的人缘不错,结识了不少富家子弟,韩笑是其中之一。他看了看白王,不敢确定时而大方又时而小心眼儿的殿下,是否愿意救这个“潜在情敌”一命:“殿下,您看?” 第220章堂堂白王,只敢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既是中毒,便去求了大夫来,不必求本王。”段惊澜头都没回,说完便走。 其实,韩笑表面上是在求白王,实际上是在向白王殿下求白王妃呢。经过这些日子以后,他们都知道了这白王妃确确实实有解毒的本事,而且这本事还不见小了! 段惊澜和谢祁都听出了韩笑话里的意思,他不过是想让云危画亲自出手、给项北辕解毒。 可韩笑忘了,云危画毕竟是白王妃,段惊澜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怎么会任由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于是段惊澜果断拒绝了韩笑的请求。 韩笑心里着急,便又悄悄移到谢祁跟前:“谢兄,你看这……” 段惊澜已经带着麒麟卫往白王府去了,谢祁也不敢耽搁。他拍了拍韩笑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苏遗通和苏衍之一路被麒麟卫押解着,早已经没了反抗的心思。这两个人是明德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段惊澜虽然不把他俩放在眼里,可也不至于对他们太过为难,以至于直接和明德皇帝撕破脸那么不识趣——这也就免了苏家父子受白王府水牢之苦。 刘家灭门一案,明德皇帝所知不多。当今陛下之所以将此案交托给段惊澜,一来是觉得此案只是个“一般案件”——死的是平民,又没有什么油水和好处可捞,实在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适合如今实力受挫、却仍旧给他带来危机感的三弟;而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被大理寺称作“毫无头绪”的案子,竟然会和他刚刚提拔的苏家父子相干。 不然,他是怎么都不会把这案子交给白王的。 苏夫人原本是想跟着那父子俩到白王府闹的,可厉王先前下了令,说是在调查清楚项北辕中毒之事前,任何人不得出府。苏夫人只能恸哭,哭到快断了气,被人扶回房中。 段惊澜压着苏家父子回府时,云危画已经睡下了。 只是她睡得很浅,故而当正厅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时,云危画便被惊醒了。 这大晚上的,是什么人敢在白王府闹腾? 云危画皱着眉头,甫一睁眼,就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刚要惊呼,男人的手便覆上了她的唇,小声道:“别怕,是我。” 云危画眨了眨眼,神志一点点清晰:“段惊澜?” “还是把你吵醒了。”段惊澜笑了笑。 云危画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么晚了,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记得项家的公子么?”段惊澜问。 黑夜里,云危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大半夜的,堂堂白王居然问她另一个男人的事情,事情怕是不简单。 莫非……白王察觉到了什么? 云危画想了想,道:“项北辕么?有些印象,不熟。” 段惊澜淡淡笑了笑,将被子往云危画的身上盖了盖:“睡吧。” 云危画正困着呢,也没心情多想什么,便又揽着被子倒了下去。 可段惊澜却没睡。 苏家父子被安排到了厢房,有麒麟卫守着,他自然不用多加费心。只是,还有别的事儿让他愁呢。 段惊澜回了潋滟阁,林明然和谢祁都在屋里等着他。 段惊澜道:“刘老爷子呢?” “禀殿下,已经安置在香袖微弦的别院了。”林明然道,“那刘老爷子流离久了,疾病缠身,顾颉正细心照料着。”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又道,“谢祁,你去探一下项北辕的病况。” “殿下要救他?”谢祁有些惊讶。 哪知段惊澜却淡淡一笑,道:“只需知他因何中毒便可。” “是。”谢祁应了声,便赶忙下去了。 谢祁重返苏府,自然是一无所获。 苏府如今乱作了一团,厉王和那些宾客们也只是看到项北辕猝然晕倒,对其中的官窍一无所知。至于苏家请来的大夫,也只是诊出了项北辕中了蛇毒,喂他服了些解毒的汤药,却不怎么见效。 谢祁赶紧差人去了万青堂,将苗大夫叫了过来,自己则赶紧回府向段惊澜禀告了。 宴会上,距离项北辕最近的就是苏衍之了,也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苏衍之被关在厢房呢。 “敢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下毒,此人也是大胆。”段惊澜淡淡说着。 “厉王殿下说,他见着沈姝手里藏着匕首,看样子是冲着苏遗通去的。”谢祁道,“有没有可能,项北辕的毒,也是旌雨楼下的手呢?” 段惊澜沉吟片刻,很快便否定了谢祁的猜想:“苏白麓爱憎分明,项北辕中毒,对旌雨楼又有什么好处?况且他要杀项北辕,大可用别的法子。” “或者,这毒……原本不是冲着项北辕去的?”林明然道,“会不会是下毒者不小心混淆了苏遗通和项北辕的酒杯,以至于项北辕做了替死鬼?” “也许苏衍之知道些什么。”谢祁道。 段惊澜沉默着,大脑却在飞速旋转。 一个人要谋害另一人的性命,若不是因为仇怨,便是为了得到什么东西。项北辕极少与人结仇,除了个“学士之子”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让人“下毒”的东西。 若真是运气不好做了替死鬼…… 那么,下毒的人,想从苏家身上得到什么?又是通过何种方式下的毒呢? “殿下!您给臣妇一个交代!” “堂堂白王,就只敢在晚上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么!” 白王府外,忽然传来了妇人的吵闹声。 段惊澜皱了皱眉头,想也知道是苏夫人闹到白王府来了。 林明然见段惊澜变了脸色,赶紧道:“属下这就去将人赶走。” 段惊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林明然下了楼,在潋滟阁的门口刚好碰上了被吵醒的云危画。 云危画身上裹了个大氅,双眼惺忪。 “王妃。”林明然赶忙行礼。 云危画打趣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王府这么热闹?” 今晚的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故而林明然支支吾吾。 云危画便问:“是苏家的事儿吗?” 第221章以后,更走着瞧 “是苏家的事儿吗?”云危画问。 前几天,段惊澜一直把精力放在苏家身上,今天还特地嘱咐云危画不能靠近苏家,想也知道其中关窍了。 见王妃猜中了,林明然只好点头称是。 “夫人,你快回去吧!这么晚大喊大叫,可是犯了宵禁的!”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厉王。 云危画皱了皱眉:“外面什么人在闹?” “应当是苏夫人,”林明然道,“殿下将苏家父子捉回王府了——属下这就让她走。” “不必了。”云危画摆了摆手,遥遥地往门口张望,“她愿喊,那便喊去,等到嗓子哑了,自然就没力气了。” “这……是。” “对了,”云危画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刚才睡意朦胧的时候,段惊澜进过他屋里,还问了句项北辕的事情,便道,“项北辕出事了么?” 林明然没想到她会忽然有此一问,竟也没来得及搪塞便说了实话:“在苏府中了毒,状况似乎不佳。” “中毒?”云危画心中疑惑,可嘴角竟然情不自禁jin地浮现出淡淡的弧度——颇见幸灾乐祸的神情,“那么,毒解了么?” “应当没有。”林明然回忆了一下谢祁的话,“似乎是蛇毒,可具体如何解毒,似乎还没有着落。” 云危画想了想,面具下的一双眸子闪着精明:“顾颉没去帮他?” “顾颉正照看着一个重要人证,抽不出空来。”林明然笑道,说罢,他又神秘兮兮地看了云危画一眼,“殿下觉得,这么晚了,王妃定也是抽不出空的。” 哪儿是殿下觉得啊。 分明就是段惊澜压根不想救项北辕。 云危画笑了笑:“殿下与他不和么?” “没有交集,何来不和?” 虽然林明然看起来温润,可嘴皮子上的功夫丝毫不比谢祁低到哪儿去。项北辕虽然是大学士的孩子,可论起地位来,却和白王天壤之别,也自然不会有交集了。 云危画笑而不语:“中毒之事,他们是来求过我么?” 林明然怔了怔,没想到自家聪慧的王妃又猜中了,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只是,项北辕是在苏家出的事,如今项家还没得到消息——是韩笑韩公子替他求的。” 对于韩笑这个人,云危画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之前在海宴楼上见过一次,那时谢祁也在。 月上中天,习惯了府外那苏夫人的哭嚎之后,云危画竟又有些倦了,伸了伸懒腰,道:“这么大的事,还是让项家知道的好。我先回去眯会儿。” 说罢,云危画就裹紧了大氅,折身回屋。 这话的意思,是要派人给项家报个信儿? 这可和殿下的意思不太一样啊。 林明然有些为难:“可殿下那边……” 云危画回过头,眼角弯弯的:“你同他回禀便是了,不过放心,本王妃不是呼之即来的主儿,自不会那么容易让项家遂愿。” “是。” 林明然离开以后,云危画回了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泡茶的声音惊醒了陪伴在隔壁小屋的鹦歌。 “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没睡?”鹦歌揉了揉眼睛。 “外边吵闹声这么大,睡不着。”云危画道。 鹦歌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殿下招惹的,不用多管。” 鹦歌似懂非懂:“小姐不睡吗?” “等人。”云危画笑了笑,示意鹦歌到她旁边坐下,“你记得项北辕吧?” “记得的,”鹦歌点了点头,“小姐当初可喜欢和项公子玩了呢!可现在,倒不怎么亲近了。” 云危画吮着茶,思绪随之回到了重生之前。她的记忆已经是多年后的模样了,因此对自己和项北辕的关系只留了极少量的印象,但却很深刻。她与项北辕亲近,因为在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会对自己笑,只有他不嫌弃她是“怪物”。 那时候,项北辕之于她,就宛如黑夜里最珍贵的光。 那道光,只是项北辕,也只有项北辕而已。 可项夫人不是这么觉着的。 “那你也该记得,当初,项夫人是如何数落我的吧?”云危画笑着问。 鹦歌一怔,似乎是没料到云危画会这么问。那些难堪的场景,是之前的云危画避之不及的回忆,如今怎么主动提起了? 鹦歌点了点头:“记得。雨夜里,项夫人和宁氏让小姐出门买桂花糕,待小姐出府,便把符门关上了,小姐在外淋了一整夜,接着便烧了三天……辛亏有好心的家丁买了药放在门口,小姐服了才好。小姐和项公子走得近了,若是被项夫人看见,也会被数落一通,还被骂做是……” 鹦歌说着说着,语声便低了。 云危画接着道:“说我是没娘养的孩子,和娘亲一样……是贱种。” 最后一字落定时,云危画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目光凌厉:“可又何止如此?” 在她与项北辕成亲后,她那人前可敬的婆婆,却将她视作奴隶般使唤,洗衣、刷碗、做饭、洒扫、倒夜壶……只要是能想得到的,样样都推给她。稍有不如意,便又是一顿呵斥、甚至掌掴。 项北辕呢? 他也不无辜。 表面对自己百般呵护,却根本不曾真正照顾过她。 她曾与项北辕说过项夫人的无理取闹,项北辕却让她忍,又给她唱着歌儿哄睡了。那时候,云危画以为那安慰、那歌声就是爱。 她以为那是她能在世界上寻到的唯一的光亮,所以,不管项夫人多么为难她,她都愿意忍受。 现在想想,那时候脑子真是进了水了。 所有哄人开心的安慰都是虚的,不过是项北辕的“缓兵之计”。哄完她之后呢,项夫人还是那个项夫人,没有任何改变。 这一番对比之下,段惊澜可比项北辕强太多了。白王一出手,话不多说,该解决的事就都解决了。就连林某和谢某都比项北辕强得多。 况且后来,项北辕联合南宫卿安毁了云家,又将她毒杀……此等大仇,她怎能不报? 此次项北辕中毒的事情,便当是小小的惩戒吧。 以后,更走着瞧罢! 第222章你愿意跪,那便跪着吧 项家很快便得了中毒的消息,项家父母先去了苏家一趟,又与万青堂的大夫磨了好久,得知万青堂也没有办法之后,项夫人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直趴在项北辕的床头哭成泪人儿。 苗大夫给项北辕开了个方子,勉强吊着命,便匆匆离开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提醒道:“也许,白王妃会有办法呢?” 听到白王妃三个字,项夫人忽然就来了精神:“白王妃……云危画?听说景阳小公主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对,就是她。”韩笑点了点头,“王妃解毒之术那么高明,定然能救北辕的。” 项夫人有些犹豫:“可那云危画……” 她想起早些年的时候,在丞相府撞见的那个骨瘦如柴满脸毒瘤的丑丫头了。 那种弱不禁风、又羞赧胆怯的丫头,自己儿子的性命交到她手上,当真能放心么? 当然不能。 万一把自己孩子治坏了可怎么办! 况且早先,云危画还只是丞相府不中用的女儿时,两人有过过节。 “怎么,夫人有些为难?”韩笑见项夫人迟迟没有打定主意,便问道。 “没什么……”项夫人回了神,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打定了主意,“我这就往白王府去一趟,请了王妃过来!” 她就不信,当年那个怯弱无能的小丫头,听见她的北辕哥哥病了会见死不救! 项家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白王府门口的时候,便见到苏夫人跪在王府外头,哭天抢地的模样看了好不心疼。对于这番情境,厉王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哭。 项夫人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儿子,便和厉王寒暄了两三句,就赶紧派人去禀告白王妃了。 云危画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和鹦歌坐在门口数星星玩儿呢。项家的手脚也是够快的,云危画的星星才数到第四十八颗。 云危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亲自去府外会会曾经的“婆婆”。 可她刚走出谭风院的大门,一个黑影就从旁侧的荫郁树木里钻了出来,直把云危画吓了一跳。 “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没睡?”云危画抽了口冷气。 段惊澜望着她,淡淡问道:“王妃想让他死,还是活?” 段惊澜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的项北辕。 云危画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死。” 那黑影怔了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云危画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就连跟在云危画身后的鹦歌都被吓着了。 “但不是现在,”云危画随即补充道,“殿下,虽不知您与项北辕有何过节,以至于不肯施以援手。但这个人的命,是我的。” “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云危画淡淡说着,夜色里,两个人的表情都晦而不明。 空气有几分凝滞,云危画没有再多解释,向段惊澜行了一礼便往门口去了。 “殿下,王妃对项北辕,似乎不是您想的那样。”林明然轻声道。 段惊澜的唇角微微弯着:“你,跟着王妃。” 林明然接了令,便赶忙冲进了夜色里,一同往府门的方向去了。 林明然到了门外的时候,正撞见项夫人抱着云危画的大腿,大喊了句:“白王妃,你现在飞上枝头了,便不记得我家北辕了么!” 这话说得,好像云危画和项北辕曾经相爱过一样。 林明然打了个冷颤,扬声道:“项夫人,您这话是几个意思?” 项夫人见林明然来了,顿时就收敛了许多,连抱着云危画大腿的那双手都松了。云危画赶紧趁机从她的桎梏里挣开。 “项夫人救子心切,确实令人动容。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逮着什么话就说啊。”云危画笑了笑,“夫人不想落个诽谤的罪名罢。” “是我一时着急了……”有林明然坐镇,项夫人哪还敢再把云危画当做那个小丫头看,立即改口,“臣妇的意思是,我们家北辕,早先也和王妃有些交情……王妃能否看在当初相识的份儿上,救救我家北辕?王妃医术高明堪称神医,更是医德昭昭,相信您定不会见死不救!” “好巧的一张嘴。”云危画的唇角勾着,可她的眼睛里,却分明没有半点笑意。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项夫人嘴里,也能说出如许赞美的词句来。她笑道:“可是,你是否忘了,本宫是王妃,不是大夫。如今天色太晚,不如本宫帮你找了皇宫的御医来,也好给小公子看看病。” 听见这话,项夫人更崩溃了:“王妃,那万青堂的大夫都已经束手无策,御医……御医恐怕更是……” “项夫人连侍奉陛下的太医院都信不过么?”云危画扬声,打断了项夫人的话,“那本宫又何德何能,值得您去相信呢?” “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和王妃相提并论!”项夫人扑通跪了下来,“求求王妃,救救北辕吧!王妃若是不肯,臣妇便在王府外长跪不起!” “那你便跪着吧。”云危画巴不得听到这句话,“本王妃乏了,先回去了。” “白王妃!”项夫人没料到云危画竟是如此铁了心,“你怎能这般冷血无情,难道我儿子的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云危画本打算走了,听了这话,倏地转身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项夫人。 冷血无情? 难道云家上下那么多人的命,老祖母的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 云危画笑着,扬声:“恰恰相反,您儿子的命,对本王妃来说,可值千金!” “那为什么……” “只是……”云危画冷笑着,蹲下了身,凑到项夫人的耳边:“夫人,你应该记得,当初同宁氏一起将我关在府外,淋了一.夜雨的事罢?”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项夫人脸色煞白,怔在了原地。这个丫头是真的变了,她还记得当初的仇呢!这丫头怎么变聪明了!? “你就在这里好生跪着吧,明早,本宫再来看你。”云危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23章你们倒自己送上去了 云危画正要回谭风院接着休息,却见到不远处的厢房里亮着灯。 平日里,那几处厢房一直都是空着的,如今……里面是有人么? 林明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道:“苏家父子暂且被安置在那里。” 云危画往厢房的方向走了几步,隐约听见里面有谈话的声音。莫非,段惊澜也在里头么? “明然,项北辕是在苏遗通的寿宴上中的蛇毒,当时,离他最近的是谁?”云危画问。 “应当是苏衍之。”林明然很快领会到云危画的意思,“王妃要查项北辕中毒之事?” “去问问看吧。”云危画打定了主意,便朝厢房去了。 段惊澜果然也在,云危画刚走近厢房,便听见里面有人问道:“谁?” 云危画暗自腹诽,白王的功夫果真不是盖的,离得这么远,竟都能察觉到。 “殿下,是我。” 云危画回应之后,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做声。 云危画甚至以为刚才听到的那男子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云危画打算直接进去的时候,段惊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进来吧。” 厢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略见昏暗,段惊澜坐在太师椅上,长臂一勾,将旁侧的梨花木椅拖到了自己身边:“坐。” “明然,你回去歇着吧。” “是。”林明然接了令,也不多留,立即就走出了厢房。 云危画落了座,视线在厢房里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面前跪着的男子身上。 上一次见苏衍之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得了。但康王妃和苏衍之的那点肮脏事,云危画却记得清楚。 苏家出事的时候,康王和康王妃应该也在。但康王府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想也知道,苏衍之在康王妃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了。大约就是男女之事,各取所需,等良宵已过、系上了腰带,便各走各的,陌路不识。只有欲妄,没有感情,这一点,云长依和苏衍之都清楚得很。 此时,跪在云危画面前的男子衣衫整洁,鬓发高高梳起,依然还是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那充满惊恐的面容让他显得有些落魄。 段惊澜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云危画的来意,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王妃过来,是为了北辕吧。”苏衍之抢先开口,眼里竟还闪着点点光芒。 云危画有些疑惑:“你知道?” “王妃医术高超,北辕恰又出了事儿,想也知道王妃的来意了。”苏衍之的目光闪动,他忽而笑道,“王妃想救项北辕的命?” 云危画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苏衍之有何目的。半晌,她才回道:“……自然。” “那不如做个交换吧。”苏衍之脸上的惊恐忽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狡黠与自信。 这让段惊澜和云危画都很诧异。 苏衍之莫非是握住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敢在苏家危在旦夕的时候,提出“交换”之说? 段惊澜没有作声,似乎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云危画做决定了。 银白色的面具下,云危画的双眼眯了眯,警惕地看着苏衍之,道:“什么意思。” 苏衍之看了看段惊澜,道:“只要白王肯对我网开一面,我便告诉王妃北辕中毒的原因,如何?”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白王府的家丁推开府门,便看见两个锦衣华裳的妇人跪在府门外,发丝凌乱,朱钗委地,竟有几分落魄的模样。 这两个贵妇人,竟真的在白王府门口跪了一整夜! 京城之中,消息向来传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连远在皇城之内的明德皇帝都听到了风声。 金盏玉杯蓦地被摔在了地上,前来禀报的项闻济被吓得倒退三步,匍匐在地上:“陛下息怒!白王急着查案,许是忘了向陛下禀报苏家之事。谁又能想到那命案和苏家有关?况且有麒麟卫在,谁也不能拦着白王抓人啊……” “忘了?”明德皇帝冷笑了一声,长袖遮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大理寺上报之时,还说是毫无头绪的案件。怎么白王一出手,不过三日就抓出了真凶?而那真凶又恰恰是他刚提拔上来的吏部侍郎,时间又恰恰是在苏遗通生辰当日。世上哪儿会有那么巧的事? 白王,分明早已知道那命案是苏遗通犯下的。甚至那案子被捅到大理寺,也许都是白王一早安排好的。 明德皇帝本以为,自己塞给了白王一件苦差事,却没想这件“苦差”,竟是白王一早设的陷阱,正中了他的下怀呢! “他把苏遗通关进了水牢吗?”明德皇帝问。 “这……老臣也不敢妄言。白王府铜墙铁壁,老臣无法探听风声,只是白王的形式作为,大家都知道的,苏大人或许受了刑也不一定,”项闻济道,“并且……听说,苏夫人在王府外头跪了一整夜,白王都无动于衷呢。” “跪了一整夜?”明德皇帝心里一惊。 “是。” “混账!”华袍男子的音量陡然提高,长袖一振,“糊涂!” 项闻济不明白明德皇帝为何又是盛怒,胆怯怯地问:“陛下,有什么不对么?” 明德皇帝指着项闻济的鼻梁,额上青筋暴露:“真是老糊涂了!你还不明白么?白王任她跪了一整夜,那第二天,百姓们看见了会怎么说!?侍郎夫人跑到王府门前下跪请命,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经由明德皇帝提醒,项闻济才忽地开了窍,直叫糟糕。 “白王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你们倒好,自个儿送上去了!” 苏夫人不跪便罢,这么一跪,全京城的百姓怕是都知道了苏家犯了事儿! 他们可无从知道背后的利益联系,他们只会找人询问真相,再将得到的答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递下去。至于他们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样子,不都凭着白王府的人去说么? 苏夫人不跪,也许这事儿还能被明德皇帝暗自压下来。毕竟昨夜寿宴的人,全都是京城贵胄,尚且传不到百姓的耳朵里。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第224章大理寺的牢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项闻济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忽然想到,自家夫人也还在白王府外头跪着呢! “陛下,老臣惶恐!”项闻济拜了一礼,“犬子昨日去了苏大人府上的寿宴,不幸中毒,拙荆为求白王妃相助,现下也正在王府外跪着呢……” “项北辕中了毒?”明德皇帝问。 “是……”项闻济想起了自家孩子病怏怏的模样,忍不住的心疼,“北辕不知怎的,忽地晕厥过去,万青堂的大夫来看过,说是中了蛇毒,现只凭着一些药方吊着命呢……拙荆救子心切,便想去求了白王妃来。哪知道,白王妃却不肯施以援手,拙荆是个死心眼儿的老实人,便一直在王府外跪着……老臣急着向陛下禀报昨夜之事,故而一早就进宫来了。本打算出了宫,便也去求那白王妃来……” 明德皇帝静静听着,思绪流转,幽幽一笑,唇边满是嘲讽:“白王妃,很好。” 很好,当年丞相府那个又瘦又小的丑丫头,如今竟都学会摆架子了。 “老臣这就把拙荆叫回去,免得再惹人非议给陛下和苏大人添乱了!”项闻济说道。 “苏大人?”明德皇帝冷冷笑了,“这个人,已经保不住了。此时皇城之外,怕是已经把苏家的肮脏事传遍了吧。” 有苏勤死前留下的血书,有命案幸存下来的人证,有白王府在背后作梗,更有京城百姓的风言风语,想在这种境况下将苏家父子保全,实在是难上加难。 “那陛下的意思是……” “能保则保,不保则矣。该怎么做,不用朕多说罢。”明德皇帝道,“至于令郎,朕下一道口谕,将白王妃派过去帮他诊病便是。” - 项闻济从皇城出来的时候,苏家所犯的命案果真已经在大街小巷传开了。这个年逾半百的大学士坐在轿辇上,掀开帘子,目光在道两侧扫视一圈,将众生百像都映入眼底。 忽地,一阵哭嚎声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在路的前方,一队人马穿过人群,与项闻济的轿辇相对而行。 丘明堂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跟了十来个麒麟卫,押解着苏家父子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不光如此,段惊澜甚至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人随行在队伍旁边,手持苏勤的血书,一路走,一路高喊。只把血书上的桩桩罪行念给周围围观的百姓听。 队伍后边,则跟着苏夫人和她随身的侍女。苏夫人一路哭一路喊,任凭苏遗通怎么驱赶都不肯走。 眼见得两边人就要打个照面,项闻济赶紧放下了帘子,朝马夫低低吩咐了句:“绕开点走。” 虽然明德皇帝说能保则保,可事到如今,苏家是注定要染血的了。 哪怕苏家还能留下一星半点儿的血脉,也再也没有在朝堂中立足的可能。 两队人擦肩而过,苏遗通睁开浑浊的双目,往那华丽的轿辇看了一眼,也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很快别开了。 接着,人群里忽然冲出一个瘦弱的老头,“扑通”一声跪在了麒麟卫身前。 刘老向丘明堂跪了三跪,老泪纵横:“草民刘氏,谢过白王殿下!沉冤得雪,殿下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来世甘愿做牛做马,以偿恩德!妻儿啊,杀你们的凶手终于伏法了!你们看见了吗!” 说到最后,那老人竟如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家上下七口,老妻,儿子儿媳,一位长孙两位年方十八的孙女,和不过七岁的小孙子,全都死在苏家父子的手里。曾经其乐融融三世同堂,到而今只剩耄耋孤寡和一身病骨。到老来悲,不过如此。 顾颉一直站在刘老身后,见如此情景,向来淡漠的他也心生动容。 丘明堂赶紧扶着刘老起来,安慰了几句,将他送回到了顾颉手中。 在这一小段插曲之后,队伍终于又开始前进。前方便是大理寺了,这对被白王府压制了数年,又被一朝提拔的父子,终将迎来最后的一段道路——大理寺的牢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了。 海宴楼上,陈歆歌坐在窗边,遥遥望着麒麟卫的队伍远去,静静看着天阙国的这一场小小变动。 项闻济与麒麟卫擦肩之后,便着急地往白王府的方向去。 明德皇帝说他会下一道口谕给白王府,项北辕的命应当是能保住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项夫人接回来,可别再在王府外头跪着丢人了! 不光丢人,还丢了学士府的颜面! 项闻济匆匆忙忙地赶到王府,却发现项夫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倒是云危画,正坐在大厅里悠闲品茶。 云危画也注意到了门口的项闻济,便给小厮打了个眼色,请项闻济进来。 项闻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还不等开口,云危画便首先问道:“项大人是为了令郎来的?” 这云危画,确实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项闻济觉得自己现在都惹不起她,何况这还是在白王府的地界呢?于是他立马赔笑:“犬子忽遭此难,还望王妃不吝、施以援手。” 项闻济本以为自己也要遭到云危画的刁难。他也不怕这个白王妃给他出难题,甚至有隐隐的期待。那样的话,只要到时候明德皇帝口谕一到,吃瘪堵心的可就是云危画了。 可云危画却没像昨晚刁难项夫人那般为难项闻济。她浅浅一笑:“项大人放心,令郎的毒,本王妃一定会救。项夫人在府外跪了一.夜,实在令人动容,本宫自然不忍再拒。不然,可要被人说不近人情了。” 项闻济愣了愣:“那……拙荆现在……?” “她去寻药去了。”云危画笑道,“也不知怎的,这京城中的药馆实在怠惰,药材没了也不知续上,府上的人跑遍了京城,仍是有味药材不曾寻到。项夫人着急,便一早备马出城寻药了。” 项闻济对药材不甚了解,想着也许是什么极为珍稀的药物,寻常药店中没有也不是稀奇事儿。他也不好确定是否是白王妃有意刁难。 项闻济便问:“不知是何药材?” 第225章你看那白王妃,是否与传闻大不相同? “那药材名字甚是好听,叫月望沙。”云危画笑意盈盈,“这味药平日用的不多,想来那些药馆便不放心上了。” 项闻济也不懂月望沙是什么。似懂非懂,只能赔笑。 “说来也是,我只是说也许会用到那味药材,尊夫人就着急着去寻了,可见夫人心中急切。”云危画道,“既然项大人来了,不如咱们便一同去苏府一趟,探望一下……” 云危画话还没有说完,王府外头就传来了宫人的声音,嗓音尖尖的,直好像要捅破白王府的空气似的。 “传圣上口谕!”宫人尖着嗓子喊道。 这个时候,明德皇帝会下什么样的口谕? 云危画意味深长地看了项闻济一眼,那大学士却低了低头,避开了云危画的目光。 那宫人所传的口谕,是让云危画去苏府为项北辕诊病。想也知道,这封口谕,是项闻济向明德皇帝求来的。 云危画领了旨,送走工人之后,目光幽幽地看了项闻济一眼:“项大人也是为了令郎煞费苦心,看来,是本王妃让你们等着急了?” “哪里的话……”项闻济赔着笑。早知道云危画答应的这么“爽快”,他今早就不会多此一举、去给明德皇帝求这一道口谕了。 现下可不知云危画会怎么想他呢。 不等项闻济说完,云危画就已经转过身,让舒心吩咐侍从备马去了。 苏家父子今早被移交给了大理寺,苏府的封禁却还没撤掉。昨晚厉王带着厉王府的侍卫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以保证“案发”后没有任何漏网之鱼,待大理寺人员齐了,才开始将各项事务移交过去。 所以,云危画到达苏府的时候,正碰上厉王府的人在和大理寺魏大人交接呢。 与厉王相遇,也不过稍稍费了云危画一些寒暄的时间。她与厉王相交甚浅,加上知道厉王与南宫卿安的“私情”,故而云危画也不想和他多有交集。倒是厉王,在云危画迈过苏府高高的门槛时,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 魏大人多嘴问了句:“殿下,您看什么呢?” 厉王这才将目光别开,笑道:“你看那白王妃,是否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魏大人憨笑道:“老臣与王妃无甚瓜葛,不敢妄加评判。” 接着,就又把话题转到宾客名单之上了。 昨晚参与宴会的宾客正在被大理寺的人员一一盘查,直把苏府的大院围得水泄不通。云危画踏进苏府的那一刻,无数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惹得她好不舒服。 在众多宾客之中,一抹白影蓦地吸引了云危画的注意。 是苏白麓。 对于这个人,云危画已经培养出了绝对的戒备,故而她也只是与苏白麓的目光相擦,并不愿多有交集。 可她刚走了几步路,便听后边有人唤她:“白王妃。” 后头,看到了那个浅浅笑着的白色影子。 苏白麓难得地彬彬有礼,可这并改变不了云危画对他的印象。 “苏公子,本王妃还有事,便先走了。”云危画说完,便面不改色地向前去了。 那匆匆忙忙的模样,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苏白麓但笑着,仿佛是把云危画看做胆小受惊的白兔。 等走得远了,一直随行在侧的舒心才小心问道:“小姐,方才那人……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云危画便提醒道:“海宴楼,污蔑我和云长依清白的那个浪荡子。” 云危画这么一说,舒心便全都记起来了。心知当日的事儿不能声张,舒心赶紧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着云危画去了厢房。 项北辕被安排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院落,门口只留了两三个守卫的家丁。 云危画进了门,隔着纱帐,隐约看见床榻上横着一个体型宽胖的影子,不甚清晰,甚至不似人形。 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项闻济心切,已经快一步冲到了床榻边,倏地掀开了被子。可当看到眼前的恐怖场景时,这个素来沉稳的大学士直被吓得跳了起来!刚被他撩起来的被子,也重新盖回了项北辕的身上。 “啊!!”项闻济蓦地一喊,吓得云危画都慌了神。 “怎么了?”云危画急忙冲了上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难不成,项北辕已经死了!? 项闻济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一样! 病榻上,项北辕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而被子盖着的腹部却呈夸张的状态隆起,就仿佛怀胎十月的妇人一般。 云危画壮着胆子,狠心将被褥甩到了地上。 纵然有所心理准备,可云危画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她该怎么形容那可怕的场景啊! 项北辕的腹部肿胀,上边还遍布着青紫色的瘀斑。腰带和衣衫都被水肿变形的腹部撑破,肚脐成了坠在皮球上的小小圆点,云危画甚至觉得,她现在拿银针往这肚子上一扎,项北辕的肚皮就会炸开! 实在不忍看这情形,云危画又将被子小心地盖在了项北辕的身上,细细分析了起来。这肿胀大约是刚刚出现的,不然项闻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现在,项闻济还坐在地上呢。 云危画看了看项闻济被吓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项大人,您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便好。” “你……你,交给你,你能治好么!?” 云危画没想到项闻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求她治病的是你项家,求了皇帝口谕的也是你项家,现在质疑医术的、也是你项家? 之前听谢祁汇报项北辕的病况时,她完全没料到病症会有这么大的变型。现在看项北辕的处境,确实是危急的。 云危画也懒得再和项闻济闲扯,便吩咐了家丁把项闻济抬了出去,又让人拿了之前万青堂给项北辕开的药方,细细琢磨起来。云危画拾了个椅子,一边看那药方,一边道:“舒心,你还受得住么?若是觉得害怕,便在外头等我。” 第226章我是小人,那你是什么货色? 到了晌午的时候,大理寺已经将在场人的口供录了个遍,每个人的资料也都登记在册,可项北辕中毒一事仍旧不见任何进展。这参与苏家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确凿证据,大理寺也不好强行扣押。故而录完笔录之后,便将那些宾客遣送回家了。 于是便能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达官显贵从巍峨府宅成排涌出,或或愁眉苦展,或有说有笑,而大理寺的衙役们正忙着往苏府贴着封条。 苏白麓也夹在那如鱼贯的人流之中,踏出苏府的那一刻,他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晴空,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心中有什么重担忽而放下了一般。 沈姝也淹没在人群里,跟在苏白麓身后,悄咪咪瞄了那白衣公子一眼,便往白王府的方向去了。 苏白麓并不急着回自己的旌雨楼,也不想回花扇摇,他站在苏府门口踌躇片刻,似是打定了主意,折身往大理寺走去。 要说苏家父子刚被移交给大理寺,就有人过来探监,实在也是稀奇事儿。苏家反了那么多条命案,此时天下人莫不是避之不及,还有谁会不知好歹的往上凑? 偏偏苏白麓就是那不知好歹的。 也偏偏他刚走到大理寺门口,就遇上了白王。 白王刚和大理寺丞交接完一应事宜,乘着轿辇正要往回走,蓦地就被迎面而来的白衣人吸引了注意。 段惊澜将轿帘微微掀起,剑眉星目,目光落在苏白麓的身上,神色冰冷而淡漠。 苏白麓睥睨看去,更是一派淡漠自负的神情。 车帘放下,从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落轿。” 于是那轿辇,便停落在了苏白麓的身前。 不远处送行的大理寺卿见白王的轿子停了下来,赶紧冲上前来,询问段惊澜是否还有别的吩咐。匆忙之间,竟与苏白麓撞了满怀。 魏大人抬了抬眼,笑道:“原来是苏大人家的小公子。” 苏白麓是个江湖人,向来不涉朝堂之事。他瞧不起那些为朝廷卖命的官吏,魏大人也瞧不起如苏白麓这般毫无功名的江湖客。 苏白麓没有搭理魏大人,魏大人搭了一句话后也没再注意这个苏家的小公子。 这时候,轿子里的人又说:“苏公子现在去大理寺,怕不合时宜吧。” 苏白麓嫌厌地瞪了眼白王府的轿子,也不应声,大阔步的接着向前。 “苏公子,”魏大人拦住了苏白麓的去路,憨笑道,“苏家父子如今是重犯,刚收押入狱,此刻,尚不到探视的时候呢。” 况且,刚刚收监苏白麓就来探视,是再惹人非议。若不是苏勤的血书里丝毫不曾提及苏白麓,且苏白麓长久不在京城,恐怕现在,关在大理寺牢狱的,就不止两个人了。 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有这样敏感的身份,苏白麓怎么还敢着急地来探监呢? 哪知,轿子里的人又发话了:“魏大人,收监的一应事务当都办完了吧。” “是,已经差不多了。”魏大人立即回答。凭着多年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他也很快就明白了白王的意思,便又接着道:“既然公事办完了,那现在探望,倒也不是不可……” “退下吧。”轿子里的人说。 “是,老臣告退。”魏大人虽然对苏白麓和段惊澜的关系心生疑惑,可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话。告辞之后他便匆匆忙忙会大理寺里头了。 等魏大人走远了,苏白麓才冷冷问道:“你这是送我人情?” 段惊澜没有回复,却朝车夫淡淡吩咐:“走吧。” 华丽的轿辇应声而起,缓缓地一路往前,直把苏白麓和那躲在暗处偷瞧的魏大人甩在了身后。 - 牢狱之灾总是能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憔悴,尤其是对于苏衍之这样娇皮嫩肉只知舞文弄墨的富家公子来说。 所以当苏白麓走进了大理寺地牢,看到牢房中那一身囚服、鬓发散乱的公子哥儿时,险些都没有敢认。这是他见过的,苏衍之最落魄的模样了。 在苏白麓的印象里,他的这个哥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锦衣玉食,永远不会吃苦,永远都会得到最好的。现下这番锒铛入狱,神情恍惚的模样,看在苏白麓的眼里,实在令他……心中大快! 苏白麓冲到牢门前,苍白的手握住了木制的腐朽牢门,蓦地一笑:“过得可好啊?我的大哥?” 苏衍之这才抬起头来,见是苏白麓后,一双眼中充满了嫌厌,冷冷呸了一声,不愿去理。 这两人说是兄弟,可怎么看,都更像是仇人。 坊间盛传的说法是,苏白麓是苏遗通收养的义子,可对于苏白麓此人,究竟从何处而来,究竟是何身份,又没有人说的情。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幻象,忽然被冠上了苏家义子的名义,似有身份,又似乎没有。 魏大人对苏家的事情可没有什么了解,也不想在这事儿上多费心思。他憨厚一笑,摆了个请的姿势:“苏公子,苏大人的牢房就在隔壁,请吧。” 苏白麓便也不再搭理苏衍之,径自往苏遗通的牢房去了。 苏遗通早已听见了魏苏两人的对话,坐在牢房的茅草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白麓,直到那白衣男子在牢房门口落定。 苏白麓睥睨着蹲坐在地上的人,唇角扬起一抹放肆的笑:“魏大人,能否劳烦开一下门?” 苏白麓可是白王殿下示意放进来的,魏大人怎敢不从,赶紧让人打开牢门,请了苏白麓进去。末了将牢门带上,把厚重的铁链直接挂在了门把上:“苏公子,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麻烦了。”苏白麓彬彬有礼。 可等魏大人走了,一转身,他便又换了另一张脸。苏白麓走到苏遗通对面,也席地而坐,笑:“来得匆忙,倒忘了给父亲带些吃食,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呵!”苏遗通冷冷哼了一声,“小人得志!” “我是小人。”苏白麓笑的更是猖狂,蓦地抬高了音量,道,“那父亲又是什么货色?” 第227章我死都死了,总得拉个垫背的 “我是小人。”苏白麓笑的更是猖狂,蓦地抬高了音量,道,“那父亲又是什么货色?” “放肆!”苏遗通陡然站起身来,原本颓软的身子仿佛忽然有了力气,“你这不肖的东西,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 苏遗通话说到一半,大约是忽然想起苏白麓有着浑身的武艺,气势便又颓了下去。这若是把苏白麓逼得紧了发狠起来,将他揍上一顿可怎么办? 可他心中愤愤又实在不能平息。苏遗通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真是翅膀硬了,便忘了是谁养你育你了!” “养我,育我?”苏白麓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嗤笑了声,定定地盯着苏遗通,“父亲真是过谦了,您赏给儿子的,还有一身的伤疤,忘了?” 苏白麓稳稳坐在苏遗通对面,纵然微微仰着头,气势却分毫不减。牢顶上边的天光照进来,恰恰打在他那一身白衣上,他略见柔美的面容衬上一双冷冽的双眼后,便又多了分英气。苏白麓缓缓抬起右手,衣料掀开的那一刻,因结痂而显得皱巴巴的皮肤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下。 那是怎样一双臂膀啊!从右手的手腕一直蜿蜒向上,满是经过缝合之后留下的红黑色印记,像极了一条条蔓延着邪恶的藤蔓,将苏白麓的整条胳膊紧紧缠住。在这些藤蔓的边缘处,则是一个个结痂之后留下的丑陋皮肤。 所有的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这条臂膀的主人,曾经遭遇过怎样的恶劣与危险。 苏遗通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 他没料到这些伤疤会是如此恶心,正如他不曾料到苏白麓还能活着。 苏白麓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我的父亲。” “别叫我父亲!”苏遗通倒退了一步,他望着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地就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的苏白麓已经太过陌生,若说两人是“父子”,倒不如说是苦大仇深的“仇人”。 苏白麓浑不在意地笑着:“儿子的背上还有很多,父亲可还满意?” “滚!你滚!”苏遗通歇斯底里起来,怒不可遏之时,索性直接抓了地上的茅草,朝着苏白麓的脸上又是一通乱扔,“你算个什么儿子!丧门星!孽种!” 偏偏他面对苏白麓时又显胆小,只敢离得远远地,那些个茅草就全都粘在了苏白麓的衣服上。 苏白麓闭上眼,端坐如钟。 半晌,等苏遗通的脾气都过去之后,他才又开口,依然是笑着的:“看来在父亲的眼中,始终只有苏衍之一个儿子了。” “多可笑,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我在外流离数年、回来还要被你架上个义子的阻隔。父亲当真要与我划得这么清么?” 苏白麓和苏衍之,分明都是苏家的骨肉,可在苏遗通的眼里,这两个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一个高贵,一个低贱。生来如此。 苏遗通也知道苏白麓对他的恨,可此时,听到苏白麓这略见喟叹的话语之后,苏遗通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的名义,在苏白麓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他缓了缓气,道:“你若真把我当做父亲,便帮为父一件事,为父自然也会认可你。” 苏白麓扬了扬眉:“何事。” 苏遗通蹲了下来,伏到苏白麓身前,悄声道:“救我出去。” 他想,苏白麓的江湖势力那么多,定有不少能人异士,想法子把他换了出去应当不是难事。若苏白麓能做成这件事,他倒可以考虑考虑认了这个儿子。 苏白麓凝视了他许久,略见长久的沉默让苏遗通瞬间紧张起来。就在苏遗通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苏白麓忽地放声大笑:“你当我有通天的本事?这里是大理寺的牢狱,父亲进了这儿,不死便罢了,还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怕是美梦还没醒罢!” “你!”苏遗通心知被戏耍了,忙不迭地从地上又站了起来,怒极反笑,“呵,我今日落在这大理寺,可都亏了白王。事情到了这番地步,你以为,段惊澜会放你成为漏网之鱼?” “不放便不放。我也不怕你知道,”苏白麓笑着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茅草,向苏遗通步步逼近过去,“那日寿宴上,若是白王不出手,你只会死得更早!这次白王替我除了你,我倒还要谢他呢!” “呵,可他未必会谢你罢。”苏遗通冷笑,“狐狸和狼注定是做不成朋友的,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轮到我这样的下场!” 面对苏遗通这样软绵绵的恐吓,苏白麓压根不放在心上。 苏遗通嘛,总是没胆的,他最大的胆量便是在事情过去后,派了苏勤取人性命。可取人性命这回事儿,苏白麓更是不怕的。 至于对付段惊澜,苏白麓自有他的方法。 “你以为此案没有牵涉到你,你便高枕无忧了?”见苏白麓不以为然,苏遗通便更深入地提醒一番:“你忘了当年,萧家是如何被灭门的了么?” 苏白麓目光一滞。 “萧家”二字,烙在苏白麓的心里太久了,被尘封,被刻入,以至于只是提及,便让苏白麓觉得惊心动魄。 那段记忆给他带来的不适,甚至比他那一身的伤疤更加深刻。 “那还多亏了你,我的好儿子!”苏遗通字字掷地,一双眼睛像是带刺的爪,牢牢锁住苏白麓,“你觉得段惊澜知道这些之后,可还会放过你!?” 苏白麓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苏遗通冷笑,“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死都死了,拉个垫背的岂不更好!” 苏白麓正了正身子,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散去。他定定看着苏遗通,目光中终于有了凶狠的颜色。 他急了,怒了。 苏遗通却洋洋得意。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要苏白麓的神情出现裂缝,就说明他找准了苏白麓的弱点。接下来,他只要再次提出让苏白麓救他出去的交易便好。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让他失望。 第228章王妃的眼光,本王放心。 “怎么样,苏白麓,现在怕了?”苏遗通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栗。 段惊澜不是苏白麓的弱点,但萧家的陈年旧事却是。段惊澜可以一怒之下将苏家逼入绝境,也可以盛怒之下对苏白麓下了死手。苏遗通深知,只有苏白麓怕了,自己才有资格和他谈条件。 可苏白麓总是这么出他意料。 “我从不怕威胁,”白衣的年轻人开口,自是狷狂:“苏大人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说罢,牢门被重重关上。 牢门重新关上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将苏遗通震在原地,直到苏白麓已走远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朝着外头大喊:“苏白麓!你会后悔的!我饶不了你!” 苏遗通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守在地牢外头的魏大人耳朵里,魏大人看了看一脸阴沉的苏白麓,不禁暗暗咋舌。 这父子两个的仇,真是让他怎么猜都猜不透。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苏府的厢房里,云危画正全神贯注地给项北辕诊病。手搭在项北辕紊乱的脉搏上,云危画试图从脉象中获得更多的病情信息,诊脉一说,最是要求平心静气。 可门外喋喋不休的吵闹声好像故意在和云危画作对。 项夫人不知何时从城郊回来了,又在外头鬼哭狼嚎起来,项闻济嘴上更是骂骂咧咧,大有把云危画当做凶手、而非大夫的味道。 云危画耐着性子诊完,命舒心取了笔墨过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张方子。 项夫人对着那方子瞧了又瞧,呢喃道:“王妃,这鸡内金是什么?” “你去药馆找,自会有人给你。” “那……这人中黄呢?” “是一味极为稀缺的药材,能不能找到,就全凭夫人了。” 项夫人对这些药物一窍不通,把方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凑到云危画身前:“王妃啊,您看……咱们也对药材不甚了解,不如王妃精通,要不……王妃帮咱们把这药凑了?” 云危画瞪了项夫人一眼,项夫人立刻闭上了嘴。 项闻济赶紧把她拉到一边:“王妃切莫听她胡言,我们这就去取药了。” “还是项大人识些大体,只是对家眷的约束,似是差了。”云危画报以一笑,接着就拂袖而去。 等出了苏家的大门,舒心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姐,您写的那方子,是否有些特别之处?” “怎么说?” 舒心想了想,道:“我见小姐方才纂方的时候,眉眼间似有笑意。” 云危画想起刚才自个儿开的方子来,也禁不住笑了:“因为最后那几味药,常人是不会吃的。” 舒心愣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是那月望沙,鸡内金,和人中黄?” “嗯。”云危画笑着,凑在舒心耳边耳语一番,把这药里的玄机说与她听。 听罢,舒心也乐了,可又有些不解:“原来小姐是在捉弄他们!那项夫人知道了其中奥妙后,还不知是什么神色呢!” “小小捉弄罢了,”云危画笑道,“不过我也不全是捉弄,项北辕如今腹胀水肿,这几位药不算主药,但也能加强利水的功效,服之有益。” “那小姐,究竟是想救项公子,还是不想呢?”舒心又问。 “不想救,却也不能让他现在就死。”云危画淡淡说着,“否则,就太便宜他了,不是?” “想不到王妃竟是如此嫉恶如仇之人,苏某倒是很喜欢。”蓦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苏白麓一路缓步而行,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以至于她们两个的耳语都被听了去。 云危画满心戒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苏白麓却眉眼含笑:“都说不能惹女人,苏某今日算是信了。只是不知,项家的小公子是如何的得罪了王妃?” 云危画别开眼:“苏公子言重了,阁下连王妃都敢绑架,又不止一次用刀锋指着我。倒是本王妃,不敢去招惹阁下才是。” 苏白麓也不见恼怒,笑道:“当初是在下眼拙,只当王妃与那寻常女子并无不同。如今王妃负一身毒血,又得神医真传,自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云危画听了倒是很喜欢。 重生过后,他想要的,不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么? 于是云危画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苏公子有什么事么?” 苏白麓朝苏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问:“不知项公子中毒之事可查清了么?” 云危画挑了挑眉:“旌雨楼的楼主,竟也对中毒之事感兴趣?” “王妃不方便说,那便算了。”苏白麓笑了笑,索性径自往苏府里面去了。 云危画转过身,看着苏白麓的身影消失在了苏府的大门前,原本绷紧的弦立马就松了下去。不知怎的,只要碰见这苏白麓,她就会由内而生一种恐惧感。这个人就像一只笑面虎,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平易近人,可发起狠来,又是那么不留余地。 她到现在都记得被苏白麓掐住脖子时候的窒息感呢! “王妃瞧别的男人瞧了那么久,就不怕白王吃醋么?” 这声音…… 是段惊澜? 白王府的轿辇在云危画身前稳稳落下,段惊澜大跨步地走了出来。 “殿下,您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段惊澜说着,一边往苏白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可说过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事。”云危画笑了笑,又问,“殿下不会连这样的醋都吃吧?那民女以后出门岂不是要捂着眼睛、免得见了别的男人了?” “那倒不用,”段惊澜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云危画坐上轿辇,“王妃的眼光那么高,怎么会看上别的男人。这点,本王放心。” 云危画坐在轿子里,往旁侧挪了挪,给段惊澜腾出了地儿。听了段惊澜的话,倒是被逗笑了:“……殿下,您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 段惊澜弓身进来,随手放下了轿帘,定定望了云危画一眼:“夸你。” 接着,便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轻轻落在了云危画的唇瓣上。 第229章佛不渡你,你莫念佛 要说云长依和苏衍之终究也有过雨露之欢,可这次苏家父子锒铛入狱之后,云长依倒丝毫不受影响,回了康王府之后,依旧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只是每当普华寺的和尚来时,康王府的荤腥便上不得桌,只能摆些瓜果蔬菜之类的饮食。 白王府的轿辇回府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僧人们的梵唱,云危画掀开帘子,便见十余个僧人成排而行,浩浩荡荡地往普华寺去了。为首的那个小僧年纪不大,玉敷粉面,模样很是好看。 “你看,”云危画的嘴边泛着奇异的微笑,“普华寺距这儿那么远,这些僧人却不辞辛劳,虔诚得很。” 段惊澜往外头淡淡瞥了一眼,神情淡漠:“皇家的命令,怎敢不从?” 云危画一个激灵:“殿下竟也听信那些市井八卦?” “无风不起浪。”段惊澜淡淡说了句。 云危画笑着将车帘放下,也不再做声。 从普华寺到康王府,这么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耗上两个时辰的时间,等无妄回到普华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泛黄了。 无妄刚一进寺,便听渡光主持在找他。大殿里,渡光主持背对着无妄,口中诵着经文。察觉到无妄到来后,便停了手中的木鱼:“来了?” “是。”无妄道,“师父有何吩咐?” 渡光将木鱼放到一旁,双手合着佛印,道:“跪下!” 渡光主持很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无妄竟有些慌了神,赶忙跪在了蒲团上,至于因何要跪,倒也不问。 渡光又道:“无妄,你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无妄一言不发,只把头垂得更深。 “你看看面前的佛像,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这佛法无边?” “师父……您……”无妄慌了神。他确实是普华寺里最让人省心的僧人,若说犯错,他只犯过一件,可那唯一的一错,偏偏是佛家大忌。“无妄知错。” “你真的错了吗?” “师父?” 渡光主持站起身来,俯视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你的心里,当真觉得自己有错?” 无妄怔了怔,合上眼:“不遵戒律,悖离佛法,弟子错甚!” “无妄,你可知‘妄’字之意?”渡光走到这个年轻弟子面前,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他的心。 妄,乃佛教一戒。妄语违心,而成业障。渡光是在告诉无妄,他违背了自己的心,说了谎。 “……师父,弟子有困惑。”无妄皱着眉头,满心隐忍,“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人即是苦,无从摆脱,无从逃离,那佛祖……又如何普度众生呢?是否无欲无求便是解脱?是否当真会有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无妄曾以为自己能做到。 可有些事情,一旦接触便如同中了魔咒,再也逃不脱、戒不掉。一旦接触,边总时时刻刻地想着,无论静坐时,诵经时,总能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海,然后在心中激荡起万千涟漪。 “痴嗔妄念,尽是虚幻。心不动,则无有所伤;心若动,则伤其身、痛其骨,方得诸般痛苦。”渡光道,“无妄,这不该是你会问的问题……” 看着这个年轻弟子的痛苦模样,渡光万般痛心。依照无妄的修为境界,他如何还能提出这样违逆的说辞?这可是他曾经最看好的一个弟子啊! 渡光语重心长,满负者对年轻一辈的希冀:“无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师父……”无妄终于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大殿中的万千烛光,“您的岸是岸,我的岸,便是海了么?何为岸?何为海?若清心寡欲便能得道,若一心向善便得福祉,那为何先人清寡一生仍是凡胎肉体?为何世人有冤时不见我佛?师父……弟子想知道,究竟何为道、何为佛?” 听这一连串的发问,渡光先是出离愤怒,又是一点点趋于平静,最后颤抖着双手合着佛印,长长喟叹了一句:“无妄之心,欲出这普华寺么?” “弟子……”无妄低下头来,再没了方才的气势。 他是孤儿,从小生在普华寺,从不懂事的时候便已经会诵读佛经,哪怕并不清楚其中含义。他的心,他的身体,本该是和普华寺牢牢捆绑在一起的。 他的一生,本都该是这普华寺的一部分。 可如今,含辛茹苦养育他的师父却问,他欲出寺么? “师父……弟子不肖。”无妄深深地向渡光主持拜礼,光滑的额头沉沉地嵌在地上。 如此,渡光已然明白了无妄的选择。佛与他同渡二十余年,终抵不过世间一女子引得他初心萌动。渡光主持转身背对,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之后,便不再做声。 无妄,已经不属于普华寺了,哪怕关住了他的身体,也关不住他那个品尝到尘世滋味的心。 无妄长跪之后,起身果决,一步步向大殿门口退去。大殿里的无数烛火泛着昏昏沉沉的光,照亮了中央那一尊巨大佛像的身影。若烛火知情,他们也该懂渡光主持的痛心与不舍。 可无妄告退的身影却是那么坚定,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无妄!”渡光师父的声音蓦地在大殿响起。 无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大殿的门槛,听见了渡光了声音,便瞬间定在了原地。他怀揣着不安的心思,等着渡光主持的下一句话。 “若今日一去,你我缘分尽断,佛不渡你,你莫念佛!” 无妄的另一只脚终于还是踏出了大殿,他的身影已经到了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无妄后退一步,撩开僧袍,再向那万千烛光中的孤孑身影长跪下去:“无妄愧对师父恩情!今生缘分至此,只能来世再报!” 大殿中的高大身影岿然不动。 无妄久久不曾得到回应,嘴开了又合,纠结万般之下,只能说一句:“师父……珍重。”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寺庙门口走出。 第230章皇帝陛下何等精明 在那僧人的身影走入黑暗无边的庭院中时,空中蓦地炸起一声惊雷!亮白的光华在一刹那照亮了半壁苍穹,那电光、那雷声似乎是触动了渡光心中的一根弦,他忽然转身:“无妄!” 年轻僧人的脚步顿了一下。 闪电的光芒早已不见,铺天盖地的黑暗再度席卷而来。渡光背对着万千烛影,以至于年轻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此路千错万错,纵有结果也是苦果!”渡光主持这样喊道。 无妄的脸上已经平静无波,他朝自己师父的方向拜了一拜,缓缓退了下去,将自己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殿外,风雨大作。 渡光合上眼睛,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他苍老褶皱的皮肤开始抽动,似乎下一秒,那冷漠的表情就会被打破。 “渡光主持,真就这么由他去了?”妙龄女子的声音忽地想起在大殿中。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不该有女子的。 故而那银铃般的声音乍然响起的时候,渡光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缓缓睁眼:“这么晚了,施主也该离开了。” 白衣女子从烛光后边走出,她步行时衣袂带风,惹得烛火摇摇晃晃。陈歆歌捻了烛台上一点热蜡,笑靥如花:“那我刚才所说的,渡光主持可愿合作?” 捻动佛珠的手开始缓缓颤抖起来。 陈歆歌望着渡光的背影,笑道:“渡光主持考虑的如何了?” “西凉公主!”渡光的身形岿然不动,“老衲已做错一次,不会再做第二次!” 陈歆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有一就有二的道理,主持应该明白。” 渡光倏地转身,怒目而视:“你莫不是以为,老衲会因那一个把柄,被你捏在手中一辈子!?” “我没有那样以为,”陈歆歌将指尖的蜡油弹开,骄傲地扬着下巴,“但至少现在,那个把柄很有用——如同你的死穴。” 被戳中了要点,渡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受控。 他没有想到这个西凉公主会把他的弱点摸得那么透!在这个女人第一次来普化寺找他的时候,他就该料到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当初同意帮这女人绑架白王妃,他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西凉公主,你找别人去罢!”渡光主持一拂袖,义正言辞,“我断不会再与你联手!” “渡光主持……这是想无事一身轻啊。”陈歆歌的笑意越发深了,“这世间浊浊,您觉得,您真能逃开吗?” 陈歆歌踱步走到渡光主持的身侧,从衣袖中取出一条锦缎丝帕,搁到了渡光的手心:“罪孽既生,就没有回头是岸。这一点,您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那白色丝帕似乎有着灼人的温度,直把渡光的手心烧得发烫。 回头是岸。 可凡人要如何回头? 哪里又是所谓的“岸”呢? 一步错,步步皆错。无妄如此,他渡光更是如此。 陈歆歌从渡光的身侧轻飘飘走过,好听的声音在大殿中久久回响,不断折磨着渡光的理智:“我不急,之后还会再来找您的。” 白衣女子走后,原本空荡荡的大殿越发显得空旷起来。渡光的手指摩挲着那顺滑的丝帕,最终牢牢攥在了手心。 西凉公主,陈歆歌…… 她到底想做什么? - 第二天一早,大理寺便开始正式提审人证,也就是那幸存的刘家老爷子。前有苏勤的血书,后又刘老的口供,更加上刘家院子里那七具尸体,可谓是铁证如山。 更何况还有悠悠众口呢? 苏家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经过提审,此案的脉络魏大人已经掌握了大半——刘家世代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生活寒酸,常常过着揭不开锅的日子。新添了一个小孙子之后、上下八口人生活更是拮据,后来,那年方十八的孙女出去讨生活,误打误撞进了清楼,因为得钱快,便在清楼定了下来。用皮肉钱养活着一家上下。 而那日刘家的孙女应召入府,侍奉苏衍之时,却生了争执,苏衍之一怒之下将刘女误杀。刘家人迟迟不见孙女回来,去清楼寻人还被挡在门外……某天,刘老下地查看庄家,再回来时,推开门却只见到了几具冰凉的尸体! 后来刘老便遇见了白王府的谢祁,被秘密安置了起来。 而苏府的苏勤则一直在寻找刘老的踪迹,意图将刘老骗出并杀害。也是谢祁安排了白王府的人,假扮成刘老和苏勤约好见面地点,将苏勤抓获。 再之后,便是在苏遗通寿宴上看到的那一幕了。 ——白王带着苏勤的尸体和他临终前的血书,出现在苏家门口。 至于那封血书的笔迹,出于流程需要,魏大人也派人查验过了,并无异样。其实到了现在,这血书真假、苏勤又是否是被胁迫着写下的,已经不甚重要了。 整个天阙国、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苏家呢! 白王这一次是真的想要搞垮苏家,所以才会出手那么紧、那么狠、又那么不留余地! 潋滟阁里,段惊躺在摇椅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双目微合,似在休憩。 谢祁进来禀报了大理寺那边的进度,却迟迟没有离开。 “有话要说?”段惊澜问。 谢祁想了想,道:“殿下,这次的事情可是个好机会。” “嗯?”段惊澜没有睁眼,只摇椅一晃一晃。 “苏家如今已经喘.息不得,若能借此除掉苏白麓……岂不一举两得?”谢祁的眼里透着精光。 听到这个提议,摇椅上的人才缓缓睁开了眼。 段惊澜倒不是把苏白麓这个人给忘了,只是他确实没有想过把此事扯到苏白麓的身上罢了。此次苏家犯下的错,足够被查抄,苏白麓是苏家的义子,受到牵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段惊澜在推波助澜一番,趁机大挫旌雨楼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段惊澜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除不掉的,”段惊澜笑了笑,将手里的热茶放回桌上,起身,踱步到窗边,“皇帝陛下何等精明,怎么会现在就让苏白麓受挫?” 第231章王妃羞不羞? 段惊澜的存在让明德皇帝感到危机,而苏白麓背后的江湖势力同样被明德皇帝视作眼中钉。但是,在明德皇帝看来,当这两股碍眼的势力同时出现,又表现的水火不容时,其中偏弱势的一方,便成为了他可以利用的对象。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对明德皇帝来说,苏白麓与旌雨楼,就是这样的“朋友”。 所以,明德皇帝不会那么急着让旌雨楼为苏家陪葬。他还需要苏白麓去克制白王。 段惊澜笑得云淡风轻:“皇帝陛下不会让苏白麓受挫的,他现在想对付的,只有我。” 站在段惊澜身后的红衣男子怔了一怔,长眉入鬓,眉头微锁:“属下明白了。” 只是,段惊澜不急着对付苏白麓,苏白麓却不一定了。 旌雨楼里,大堂最中央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红木躺椅,椅子上盖了厚厚的貂皮,有无数光彩夺目的珠玉装饰着。苏白麓半躺在貂皮之上,手里捻着个琉璃杯,玉酿琼浆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 红木椅前边,则是一条长长的羊绒毯,被洒扫的很是干净。少女们的玉足在毯子上轻点,纤细的腰肢旋转着,素纱飞舞,青丝撩.人。 温瑞站在一旁,对面前的歌舞毫无兴致,目光时不时地放空,往极远处看去。 不多时,花扇摇的阮娘从旁侧走进了大堂,在苏白麓的身旁落定。 苏白麓斜眼看了过去,嘴边笑容微敛:“事情都办好了?” 阮娘点了点头:“已经把那些东西悄悄放进苏府了。” 听了这消息,苏白麓心情大好,昂首将杯中的琼浆灌下:“很好。” “只是……”阮娘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苏白麓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那些舞女身上,好不惬意。 阮娘思忖片刻:“主上,咱们真要做到如此程度吗?这次的事情,就算咱们不动作,苏家父子也本就该死的……” 听到这里,一直不以为意的温瑞忍不住看了看阮娘,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苏白麓的脸色沉了沉,他压低了嗓子:“继续。” 阮娘见了苏白麓变了脸色,本不敢再多嘴下去,可既然苏白麓要听,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况且……白王似乎并没有将此事牵扯到主上身上的意思。咱们真的至于……?” “啪——”清脆的声响,是那空了的琉璃杯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苏白麓指尖一弹,那杯子便滚落了下去。温瑞原本懈怠着的精神瞬间提了起来,阮娘也倒吸了口凉气,绷直了身子,小心查看着苏白麓的神情变化。 苏白麓的唇角依旧是微微上扬的,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却冰寒彻骨。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云淡风轻的味道:“他是没这意思,可我有啊。” 阮娘抬着头,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苏白麓。 温瑞微微笑着,道:“阮娘,你以为主上的目标只是苏家父子吗?” 阮娘摇了摇头:“可是,就算咱们伪造了苏家父子与白王来往的证据,明德皇帝也不会因此处置白王啊?” 仅仅是那么几页伪造的往来信件,明德皇帝根本不敢、也不能去处置白王。哪些假证,用在白王段惊澜的身上,根本激不起半点风浪。 在阮娘看来,这样的动作终究是石沉大海。 “阮娘,你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苏白麓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他拾了桌子上的银壶过来,张着嘴,任由酒水从壶嘴洒下,溅湿了自己的宽袍。 温瑞朝自己的主上看了一眼,又接着给阮娘解释道:“此次大案,苏家父子虽然罪孽深重,性命难保。可犯案的,终究也只是苏家父子罢了——其他人呢?苏夫人,苏家的杀手、打手,甚至……” 温瑞顿了顿,笑看着阮娘。 阮娘忽然就懂了。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温瑞、再看看兀自饮酒的苏白麓。 温瑞的话,如醍醐灌顶! “甚至”,甚至什么? 白王想要苏家父子的命,想让苏家破败再无喘.息之机;而苏白麓想要的,是整个苏家百十口的性命! 苏遗通向来是站在明德皇帝一方的,此案再重,苏家的其他人也不至牵连致死。可若是,明德皇帝发现了那些与白王通信的伪证呢? 就算明德皇帝不信那些证据,他也会怒不可遏。在白王面前,这个皇帝总是会暴露出自己的不安、焦躁,然后用一种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态度,对待他怀疑的每一个人。 这些伪证,不需要明德皇帝真的相信。只要明德皇帝看到了,苏家,就真的完了。 可苏家上上下下的那些人口,纵然不都是无辜,也不都该死啊! 苏白麓……是与苏家有多深的仇恨? 阮娘还怔在原地,她失了语,迟迟没有再说半个字。 苏白麓已经将酒壶里的酒全都喝完了,他的两颊泛着微微的红,笑道:“既然懂了,便退下吧。” 阮娘看着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主上有些陌生,她怔怔地说了句“是”,便告退了。 旌雨楼里,歌舞还在继续,阮娘出了大堂之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三年,她追随了苏白麓整整三年,却不及温瑞对他的半分了解。 这脑袋,是真的越来越不灵光了么? 阮娘长舒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走出旌雨楼,将那阵阵丝竹声甩在身后。 - 正午的时候,云危画给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涂上了平日里少用的朱红色胭脂——因觉得太过艳丽。 段惊澜正在潋滟阁的楼上坐着,云危画刚一出门,他的目光便扫到了女子身上。下一秒,墨袍男子停在了云危画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着实把云危画吓着了。她倒退了一步:“殿下有事?” 段惊澜的手颇为自然地抚上了云危画耳边的青丝,细细抚摸着,笑:“王妃今天格外好看。” 云危画将自己的头发从男人的手里夺了回来,也跟着笑:“臣女每天都很好看。” “羞不羞?” 第232章康王府已经闲到让你到处找茬的地步了? “臣女每天都很好看。”云危画挑了挑眉,笑道。 段惊澜怔住了,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王妃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男人的手指轻轻抚上云危画脸上的面具,从额头,到眉心,然后顺着那高挺的鼻梁滑了下去,满是宠溺:“羞不羞?” 云危画笑了笑,绕开了段惊澜的手指:“殿下,我先走了。” “去哪儿?”段惊澜问。 云危画回过身,应道:“定王妃约我去普华寺拜佛。” “你等等。”段惊澜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抬了抬手,马上就有侍卫迎了上来,“去拿把伞来,给王妃带上。” 昨夜的雨下的很大,现在虽然停了,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起来呢。 “再找两个侍卫过来,护送王妃。”段惊澜又吩咐。 云危画赶忙道:“殿下,我乘着轿辇去,自有府上的小厮护着,侍卫……就不必了吧。” 段惊澜便道:“上次被绑到普华寺的事,忘了?” 低沉的嗓音在云危画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就好像有无数小爪子在挠云危画的心。 云危画浅浅笑了:“殿下,我是和定王妃作伴的,你还用担心吗?” 她与定王妃约好了在城门口会合,然后一同往普华寺去。而定王妃每次出行,都会带上一整排的护卫,安全得很。实在不用担心有的没的。 段惊澜想了想,便也任由云危画去了。接着他又吩咐了舒心一些细节,以至于拖了好一会儿才放云危画走出白王府。 轿辇稳稳抬起,云危画进了车厢便开始小憩,隐隐地竟有些犯困了。就在她差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轿子忽地一晃,差点没把云危画甩出轿子! 舒心赶紧扶住云危画,把头探了出去,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着急:“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晃得这么厉害!?” 那轿夫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对面传来一女子柔媚的声音:“我当是谁挡了路,原来是白王妃啊?” 这声音,除了云长依还会是谁? 云危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端坐在轿中,没有搭话。 康王府的轿子迎面而来,这京城的主街虽然宽敞,可两侧满是叫卖的人家,供车马来往的空间实在有些侠促。再加上此时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王府的轿辇又向来规格很大,以至于这两个王妃的轿辇迎面而来时产生了摩擦。 舒心便跟那轿夫道:“咱们往旁边绕一绕。” 轿夫转了方向,以为这样能避过去,可康王府的轿子也转了方向,又重重的撞了过来。 云危画刚摆正了坐姿,又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白王妃,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云长依的嗓音越发尖锐。 云危画本不愿和她计较的,可被撞了这两下实在让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她也扬声呛到:“康王妃不懂事,本宫也不愿计较,只是出于礼仪……康王妃是否该先叫我一声嫂嫂呢?” 嫂嫂? 轿辇里,云长依的手紧紧抓着坐垫,攥得指尖泛白。 她怎么可能叫一个丑女“嫂嫂”? “礼仪那得看是对谁了,本王妃可不会跟一个不知礼数不忠不孝的人讲礼仪!”墨蓝色的轿辇里,传来了云长依的声音,“白王妃出嫁这么久,还没行过回门礼吧?也难怪爹爹不喜欢你,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了!” 舒心听着满是担忧,云长依实在过分!竟当街把她家王妃和云丞相断绝关系的事儿都说出来了!她看了云危画一眼:“小姐……” 云危画倒是看不出怎样的情绪波动,她笑了笑,道:“本宫不及康王妃,实在没法子让所有人都喜欢。在讨男人欢心这一点上,本宫甘拜下风。” “那是~”云长依得意洋洋地应了下来,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儿。 云危画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讽她和无妄的关系吗!? 云长依气急了,直接撩开帘子下了轿辇,在地上站定,直问:“云危画,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王妃玲珑剔透,不懂本宫的意思么?”云危画泰然自若,又跟着外头的轿夫吩咐道,“起轿。” 轿夫们听了吩咐,立马将轿子抬了起来,也许是抬得太猛了,还“不小心”撞了云长依一下。云长依万万没想到云危画就这么要走了,吃惊之余有赶紧追了上去,拽了领头的轿夫一把,把轿子勾得摇摇晃晃。 不得已,轿辇又落了地。 云长依直接到了轿辇跟前:“云危画,你这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没胆子出来吗,躲在轿子里算什么本事!” 云长依的声音尖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云危画在轿子里也坐不住了,这么不顾形象,还是当初那个被封为“天阙第一美人”的云长依吗?她都替她丢人呢! 轿子外头,云长依还在骂骂咧咧。云危画揉了揉额头,下了轿。 云危画很少化浓妆,今天算个例外。虽然银白色的面具遮在她的脸上,但露在外头的那半张脸,实在摄人心魄。云长依甫一看到也愣了。 云长依笑道:“哟,妆容倒是不错,只可惜这张被毁了的脸——配不上吧!” 云危画不想理她:“云长依,康王府已经闲到让你到处找茬的地步了?” “我——!”云长依气急。 康王府…… 是真的很闲。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康王府…… 怎么说,大点儿的官员家里不能说是门庭若市,可也总有三三两两前去拜访的。而康王府……云长依嫁过去这好几个月,去康王府拜访的总人数连十个都不到! 云长依避开了话题:“本王妃正要陪自己的几个妹妹游山玩水去呢,白王妃……一个人?若是找不到伴,本王妃也顺便带着你去,如何?” “不用了,”云危画淡淡道,“本宫与定王妃有约。说起这个……康王妃是否好久没见过定王妃了,下次有机会,咱们三个一起去啊?” 云长依,败。 第233章他淋了一.夜的雨 云长依白了云危画一眼,忽地笑了开来:“白王妃,你要知道,瓦雀终究是瓦雀,披了再华丽的衣裳,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装罢了!就像你——即便遮上了一张面具,可那面具底下,仍旧是一张丑陋、令人生恶的嘴脸!” 云危画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在意别人评论她的容貌了。毕竟,面具下那张脸的真正模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云长依的咄咄逼人,只让她觉得头疼,早知道还是乖乖听段惊澜的话,安排着两个侍卫跟着好了。 ——若是那样,遇着云长依撒泼的时候,就能直接让人把她扔出去了。 云危画深深吸了口气:“康王妃,本宫是不是瓦雀,还由不得你来评判罢!” “不由得么?”云长依笑得异常妖冶,一双媚眼将云危画上下打量个遍,“你当你得了白王妃的名号就高贵了?你当你真配得上丞相府嫡女的位置!?” “云危画,你不过就是个孽种罢了!” 云长依的话音刚落,她的脸上便落下了红红的巴掌印。 云危画听不下去,索性直接给了云长依一个掌掴,她尽力克制着内心的熊熊怒火,盯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云长依,本宫倒想问问,本宫怎么就当不得嫡女的位置!” 云长依一惯觊觎着嫡女名号,云危画是明白的。可这还是第一次,云长依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直言,云危画忍无可忍! 哪知道,这一次,云长依并没有被云危画的掌掴吓回去。她只愣了半刻,就又重新绽放了微笑:“你当不当得,怎么不去问父亲!?你去问问,问问父亲,问问我娘,甚至问问你家那死去的贱人,你到底是不是个孽种!” 云危画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忽然松动,心情也由一开始的暴怒渐渐转为冷静。 云长依这话里的意思…… 仿佛不单单只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世? 云危画皱紧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云长依笑着,伏在云危画的耳边,“你的身上,流着贱民肮脏的血!嫡女?王妃?你根本不配!” 云危画的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却又怎么都捉摸不透云长依话里的深意。 就在气氛凝滞的此时,不远处的人群中忽地爆发起一阵骚动,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处,带着惊诧地呼喊。 “有人倒了!” “是个和尚嗳!” “是不是死了?他身子真冷!” “这……这不是普华寺的和尚吗?” “是普华寺的无妄小师父!” “他怎么倒在这儿了?” 原本,云长依与云危画两人是在怒目而视、分毫不让的,可当“无妄”二字传到了云长依的耳朵里,云长依瞬间就破了功。 “无……无妄?”云长依目光闪动,索性抛下了云危画,直接钻进了旁边的人群里。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舒心问道。 云危画的大脑还有些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着舒心一道儿往人群里挤过去了。 在被众人围拥的正中央,纤瘦的人影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僧袍都是湿的,鞋上更是一片泥泞,估计都湿透了——看样子是昨夜淋的雨。 可是,昨天傍晚云危画还看见无妄回了普华寺,他又怎么会淋雨,怎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京城之中呢? 除非是……无妄昨天没回普华寺、或者冒雨赶了一.夜的路? “无妄,你怎么了?你醒醒!”云长依拍打着那僧人的脸颊,可对方却没有什么回应。 无妄面赤颧红,在地上紧紧缩作一团,牙关紧闭,已经有要晕厥的症状。云危画赶忙迎了上去,抬手就要给无妄把脉,却被云长依一把拍开:“你做什么!” “诊病!”云危画没好气地回答,“康王妃若是不需要,那便算了。” 云危画作势要起身,云长依赶忙一把拉住:“别!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他身上好烫!” 于是,云危画重新蹲下了身。她的手刚一碰到无妄的手腕,便觉被烫坏了!再摸其脉象,见洪大,却按之无力,微不可闻,仿佛下一秒脉搏就要停止了一般。而无妄的脸亦是红得很不自然,就像是少女擦了胭脂一样。再看他缩作一团,四肢厥冷。很快,云危画便有了思路。 他昨晚定是淋了一.夜的雨了! 所以才会导致体内阴寒过盛,格阳于外,产生如今这般阴盛格阳的症候。 “他昨天大约淋了一整夜的雨,需要好好调养。”云危画说道,“你找家药馆,要副四逆汤给无妄服下,应该很快就好了。” “淋了一.夜的雨……?怎么会呢?”云长依怔怔地。她明明是看着无妄往普华寺去了啊!怎么会淋雨!? 云危画说完,便回头往康王府的小厮那儿看了眼:“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抬人?” 那些康王府的小厮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没听见么?抬人!”云危画厉声。 “你们快过来啊!都聋了么!”云长依也急了。 见两个王妃都着了急,那些小厮们才赶紧冲上前来,一前一后地,把浑身潮湿的僧人抬起来。 “愣着干嘛?抬进轿子啊!”云长依忽然觉得康王府这些小厮笨到家了! 无妄被抬进了轿辇之后,云长依也紧接着坐了进去,然后,康王府的这些人就匆匆离开了,连句道谢的话都没留下。 “小姐,这康王妃连个‘谢’字都不说,咱们真是白帮她了。”舒心低声呢喃。 “我帮的是无妄,也不是云长依。”云危画看着康王府的轿辇愈行愈远,道,“咱们也不缺她的一个‘谢’字。” “只是……那无妄小师父怎么会晕倒在街上呢!”舒心扶着云危画,往自家轿辇的方向走去,“看他浑身头湿透了,真让人担心。” 这个问题,云危画也不明白,甚至也很好奇。 “谁知道呢……”云危画朝康王府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道,“走吧,耽搁了这么久,定王妃该等急了。” 第234章她只想赎罪 城郊之外,定王妃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果不其然地,定王妃这次出门也带了整整一排的侍卫,好不威风。 两顶同样华丽的轿子晃悠悠地走上了山间小道,一路往普华寺的方向而去,用了一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这时候,上山礼佛的人已经渐少了,云危画往大殿中扫了一眼,忽地就被一个背影吸引住了。 能在这里见到老祖母,云危画有些吃惊,却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谁让云老夫人信佛呢? 云危画往大殿中走的时候,云老夫人正要离开。两人便在门槛处相遇了。 “老祖母,”云危画微微颔首,又向定王妃道,“妹妹,我与老祖母好些日子没见了,想说会儿话,你先进去吧。” 定王妃笑了笑:“好,我在里头等你。” 待定王妃走了,云危画便搀着老祖母到了殿外一棵榕树下。这里少有人来,最适合说一些悄悄话了。 云老夫人在石墩上坐下,苍老的手抚着云危画的手背:“咱们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了,王妃在白王府过得可好哇?” 不知道是不是云危画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老妇人,似乎比原先苍老了许多。 云危画寒暄了两句,终于趁机说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话:“老祖母,危画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云老夫人的手始终放在云危画的手背上,故而云危画很轻易便能察觉,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老祖母的手顿了一顿。 这让她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今天中午,云长依忽然说她是“孽种”、说她身上流着“贱民”的血,白王府那记录着丞相府上下资料的小册子上、也费了不少笔墨来写她母亲司城素合的死……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成长的这十多年里,总不见得别人主动提及司城素合?为什么云百宁对她的态度那么无所谓、那么冷漠? 这一切,难道和她的身世有关吗? 老祖母只愣了那么片刻,很快,她便又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你的母亲,她很温柔,也很漂亮,是咱们云家很好的媳妇。” “那……娘亲她是怎么与父亲认识的?”云危画接着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百宁还没当上这丞相呢。”云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却又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百宁早先吃了很多的苦,之后又忙于仕途,不免冷落了你,你可别太怪罪他。” 云危画更是不动声色地抽开了自己的手:“怎么会呢。” 忙于仕途……这样的解释未免太敷衍了。 谁家的父亲,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中了毒、甚至高烧快死了都不知道呢? “老祖母,我还想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云危画提出了自己最后的问题。 云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是遗憾,道:“素合她啊……她身子本就虚弱,生下你之后没多久就染了风寒,过世了。王妃今天怎么对以前的事儿这么上心?” 云危画笑了笑,起身:“只是忽然想到。我对娘亲和小时候的印象都不深,故而有些好奇。” “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云老夫人笑容慈祥,苦口婆心,“你现在嫁进了白王府,好好侍奉自己的夫君、再添个一儿半女的才是要紧事。今天你既然也来拜佛了,便求求菩萨给你的肚子里添个娃娃。” “是。”云危画笑容有几分应付,“那危画便先走了,老夫人多保重。” 说罢,两人便在榕树之下分别了。 云危画走进了大殿,在门口儿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回过头,遥遥往那榕树下看去。云老夫人还站在榕树底下,手里捻动着一串佛珠,面容肃谨,口中也细细碎碎地念着经文。 云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她能信多少呢? 云危画转过身,不再去想,往定王妃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进入大殿之后,榕树下的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云老夫人正准备要走了,却有一位年轻僧人将她叫住,说是渡光主持寻她有急事。她与渡光的交情一直停留在研讨佛法上,若渡光说有“急事”相商,那必定是能够让渡光焦头烂额的事情了。 于是,云老夫人屏退了身边的侍从们,赶紧随着年轻僧人进了内院。 一间偏殿里,渡光主持早早等在那儿了。云老夫人进屋之后,渡光特地吩咐年轻僧人将大门带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昭示着渡光今日的不寻常。 云老夫人问道:“主持,出了什么事儿吗?” “阿弥陀佛,”渡光眉头紧锁,“你可记得十八年前的事情?” 十八年前…… 听到这个数字,云老夫人顿时脸色铁青:“不是说,咱们以后都不再提了么!” 云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捻动得更加厉害:“我现在……我只想赎罪,其他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另一边,苏家之案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大理寺的人手又前前后后在苏家搜查了一番,果真还找出不少好东西。很快,那些“好东西”便被分门别类,呈到了明德皇帝跟前。 明德皇帝大怒的消息,很快便从皇城里传了出来。 项闻济是第一个得到这消息的,当他战战兢兢地进了皇城,站在明德皇帝跟前的时候,一沓子纸直接就甩在了项闻济的脸上。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那同期好友苏遗通干的事儿!”明德皇帝气得头疼。 项闻济颤抖着手,把那一应资料扫了几眼,也着实被上面的内容吓着了! 这上边写的,是苏遗通和白王段惊澜通信往来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呢? 天阙国上下,哪家不知道苏遗通是一心向着明德皇帝的?他怎么可能会和压制了苏家数年的段惊澜联手!? “陛下!您先息怒,这些证据……这些证据未必就是真的啊!”项北辕也觉得头疼了,“苏侍郎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些信件,指不定是谁伪造的、想要给苏侍郎落井下石呢!” 第235章苏家,被抄家了 “他还需要别人给他落井下石?”明德皇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索性直接对着项闻济吼了起来,“他谋害了十多条人命,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用这些给他落井下石,那石头最多就是帮他做棺材你知道吗!?” “陛下、陛下这……”项闻济捏着那些“证据”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苏侍郎他不该这么糊涂啊!” “什么苏侍郎!”明德皇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他早就被革职了!他现在就是个刁民!竟敢和段惊澜私通,好大的胆子!” 项闻济此时再不敢替苏遗通说半句话,生怕明德皇帝火气上来了,连他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明德皇帝余怒未消,恰逢这时候,大理寺的魏大人也来求见。明德皇帝不想见他,便要宫人去打发了,可宫人出去一趟又回来,对着明德皇帝低声说了什么,引得明德皇帝又是一阵勃然大怒。 “做梦!”明德皇帝长袖一振,“他还想见朕?他也有脸见朕!告诉他,他痴心妄想!” 那宫人没料到明德皇帝反应这么大,赶紧匆匆转身,打算回禀魏大人。明德皇帝又说:“你等等。你去告诉魏庭,以后那苏遗通有什么事儿,都别跟朕禀报——朕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是……”宫人应下来后,便匆匆出了宫殿。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宫里边就传出了新的圣命。 清一色的靛蓝官袍涌进了苏府,一声令下,苏家的各个物件便被贴上了封条,上下百十口人跪在地上,眼里的最后一点光随着“流放”的命令渐渐散去。 苏家,被抄家了。 男丁或流放、或充军,女眷则一律充婢,就连苏夫人也不例外。 在官府浩浩荡荡地进行这一场查封运动的时候,不远处的海宴楼里正坐着一个白衣人。 他冷冷地看着苏家陷入混乱,冷冷地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唇边竟绽放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与预测中分毫不差。 他就是要看着苏家毁掉,要那个大院里的人都无法翻身。 只有这样,才微微能够补偿他被毁掉的那些年岁。 苏白麓觉得自己的右手又开始疼了,钻心的感觉比当年不减分毫。 他将杯子里的酒尽数灌下,合上眼,倚着椅背休憩起来。 可他根本无法休息。 当他闭上眼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很多人。他会想到当初的那一场大火,还有自己被乱箭射得千疮百孔的身体…… “主上,在想什么?”沈姝的声音打破了苏白麓的思绪。 苏白麓猛地惊醒,在看到面前好看的人儿时,神色终于稍稍放松了些:“坐,我有话问你。” 沈姝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在苏白麓跟前落定:“主上要问什么?” 苏白麓给沈姝倒了杯茶,又将自己的酒续上。他晃着酒杯,笑问:“项北辕中毒之事,你查到缘由了么?” 沈姝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道:“但我听人说,那酒杯里的毒,本是要下给苏衍之的。” “哦?”苏白麓尾音一扬。 沈姝接着道:“据说是之前苏家父子被关在白王府的时候,白王和王妃问出来的——当时那毒,本下在苏衍之的酒杯里。喝尽兴后,项北辕杯中无酒,便错拿了苏衍之的。” “这么说的话,下毒的人,原本是打算杀了苏衍之?”苏白麓低低呢喃。 “嗯。只是我不明白……”沈姝想了想,“这世上,除了咱们,还有谁会想要苏家父子死呢?” 苏白麓没有搭话,他起身,两臂撑在酒楼的窗台上。遥遥地往苏家看了一眼,不知是在寻思什么。片刻之后,沈姝才又听到了这个男子的声音:“当然还有人。” 苏家最不少的就是仇人。 可在苏家这些个仇人里头,有能力、有胆量在苏遗通寿宴上动手脚的却不多。 “主上知道是谁?”沈姝问。 苏白麓的目光放空,只在心里静静思忖。 如果说,当初萧家并没有被灭门呢?或者说……萧家,还有幸存者,那会怎样? - 普华寺一行,云危画纯粹是来陪着定王妃的。 定王妃本也是不信佛之人,可自从此次定王远赴戎边之后,她总是做噩梦。便想着来普华寺求神拜佛,祈求定王在外身体安康,自己心里也好安定一些。 见定王妃这副模样,云危画心里极为动容。若不是定王妃娘家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若不是这场婚姻只是政治上的谋略,他们两个,应该会是一对甜蜜又恩爱的夫妻吧。 等拜了佛,诵了经文,天已经有些昏沉了。待两人重新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天中的末尾。 明明这一整天也没做什么,可云危画偏偏觉得浑身疲惫,索性横躺在轿辇里头,闭目休憩。她休息的时间很短,因为很快,她的轿子就又被人拦下来了,而且是在白王府外头。 起先,云危画还当拦轿子的是云长依,她拉开帘子,正要质问,却看到了一张哭花了妆的脸。 苏夫人头上的朱钗都乱了,她跪在云危画的轿子跟前,别人拦都拦不住:“王妃!求您救救我们苏家吧!求您饶了我们,不要对我们赶紧杀绝啊!” 云危画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侍卫赶紧道:“今天苏家被抄了家,苏夫人赖在这儿不肯走,说什么也向见见殿下和王妃。” 云危画今天出去了一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苏家就被抄家了?难怪又使得苏夫人在王府门前耍起无赖。云危画想着,既然是段惊澜惹的祸端,便等段惊澜回来以后自己解决。何况……救苏家这种事儿,现在可不是她一个王妃能做主的。 这个忙她帮不了。 云危画刚要出声拒绝,苏夫人忽地一把扑了上来,再一次抱住了云危画的腿:“白王妃!您一定要救救我!我还不能死!这次您说什么我也不放你走了!” 第236章殿下的身上好香啊 苏氏的手被强行掰开的时候,她忽然像是疯了一样,跌坐在地上,大声哀嚎起来:“杀了我吧!你们索性杀了我!苏家完了,彻底完了!” 苏氏对着虚空大喊:“段惊澜!你不顾我苏家的死活,你会遭报应的!” 若是从前,云危画也许还会觉得苏氏可怜,觉得段惊澜对苏家赶尽杀绝确实太不人道。可现在,这苏家被抄家的原由还没有个定论,苏氏便埋怨诅咒起来……实在让云危画厌恶至极。 云危画一边往府里头走,一边吩咐道:“把苏夫人抬出去,别在王府门口碍眼。” 一声令下,那些侍卫们便赶紧按吩咐做了。 四个侍卫两两一组,把着苏氏的胳膊想将她扶起来,可苏夫人却不依,吼着、挣扎着,似乎只有在地上跪足了时辰才算舒服。 云危画已经在舒心的搀扶下踏入王府,几乎是同时,苏氏嘶嚎也戛然而止。 伴随而来的,是侍卫们的骚动。 “她晕过去了!”有一个侍卫惊呼道。 云危画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苏夫人直直地躺在地上,任凭侍卫们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莫不是装的? 云危画折身回去,在苏夫人跟前静静站立,而苏夫人似乎真的失去了知觉,连侍卫们掐他人中的时候都一动不动。 “王妃,她好像真的晕过去了。”侍卫道。 云危画皱眉,俯身抬起了苏夫人的手腕。指尖刚一搭上苏氏的脉搏,云危画的脸色就变了:喜脉!苏夫人居然是喜脉!?她怀孕了! “快把她扶进厢房!” - 段惊澜回府的时间比云危画还要晚一些。云危画已经安置好了苏氏,又给她开了些安胎的药方,收拾好了所有事情之后,才看到潋滟阁里掌起了灯。 云危画才想起来,这阵子好像一直都在忙着苏家的事情,她和段惊澜好像已经很久没好好呆上一阵了。 苏夫人有了身孕这件事,段惊澜还是有必要知道的,而且她也想问问,苏家被抄家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苏遗通和苏衍之犯下的罪行虽然十恶不赦,但还没到连累全府上下的地步。 云危画行至潋滟阁的二层,敲了敲门:“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音,但云危画分明听到了屋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等了一会儿,云危画再次敲响了二楼的门:“殿下,你在里头吗?” “……你等等。”段惊澜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仓促和焦急。 这与段惊澜平日的果断利落大相径庭。平常时候,段惊澜都会直接让她进去的。莫不是里头还有其他人?要瞒着云危画偷偷见面的人?或者,段惊澜在里头做什么不能被人瞧见的事情? 云危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那么多,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已经打开了。 “进来吧。”段惊澜仍旧一身黑袍,慢慢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桌案前坐下。 云危画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摇摇晃晃半开着的阁窗上。 段惊澜注意到云危画的目光,微微笑道:“怎么了?” “没事。”云危画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摇摆的窗子上移开,“殿下,苏夫人现下在厢房住着。” 段惊澜怔了怔,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啊……我知道。” “殿下知道?” “白王府发生的事情,本王会不知道吗?”段惊澜满含笑意,“你以为王府里那么些暗卫,都是做什么的?” 看到段惊澜那带着几分宠溺的笑容,云危画第一次产生了抗拒,她面不改色:“那殿下应该也知道,苏氏怀孕的事情了吧。” “怀了身孕?”段惊澜面露讶色,“你确定?” “嗯。我亲自把的脉。”云危画说道,走到段惊澜身边,“殿下,臣女还有件事情想问。” 段惊澜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抽出一本,随意翻看着:“你说。” “苏家被抄家的事情,是殿下又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么?”云危画问。 “不是。”段惊澜回答得爽快,解释道,“这件事情我也问过了,是大理寺在苏家搜到的一些‘证据惹怒了陛下,才使得苏家落了抄家的下场。和本王无关。” “这样……那苏夫人确实是误会陛下了。”云危画心不在焉地说着,绕到了段惊澜身后。 “苏氏的身孕怀的恰是时候,”段惊澜从书案上仰起头,嘴角扬着自信的微笑,“我正好可以借此撬开苏遗通的嘴。” 段惊澜一心想着明天去地牢找苏遗通谈话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云危画在他的身后半俯身子,纤细的手指上绕着他一缕乌黑的发。云危画将发丝凑到鼻尖,轻轻闻了闻,用奇异的语调低低说道:“今天,殿下的身上,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 段惊澜笔挺的脊梁一僵。 他偏了偏头,女子精致的侧脸正在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毫厘,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真切。 朱唇微扬,云危画报以醉人的笑容:“很好闻。” 段惊澜的目光由一开始的慌乱渐渐变冷,深邃的眸子如一潭湖水,定定地锁住眼前的白王妃:“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笑容不见,云危画将手指上缠着的乌发松开,挺直了身子往屋外走。 段惊澜端坐桌前,也不去拦她,只冷冷说道:“云危画。” 云危画停住脚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忽然被人强力抓住。段惊澜拽着她,如同拽着个小鸡。房门扣紧,把女人甩到门上,再欺身上去,动作一气呵成。 段惊澜把云危画的手高举在头顶,紧紧按住,笑:“王妃是在吃醋吗?” “殿下做了什么能令臣女吃醋的事?”云危画冷笑。 “伶牙俐齿。”段惊澜笑着说道,他非但没有因女子的态度生气,甚至还觉得这样的云危画极其可爱。 第237章我有多珍惜你,你都感觉不到,是吗 红唇映着烛光,如同娇艳欲滴的玫瑰,引.诱着段惊澜去亲吻。他的身体紧紧挨着云危画,下巴抵在女子的额上,慢慢下移、下移…… 唇碰过女子的额头、眉心、鼻梁…… 感受到对方的抗拒越来越强烈,段惊澜适时地移开了,笑道:“如果不是吃醋,你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被背叛的神情?” 他的嗓音很特别,如同涓涓流水趟过,一点点抚平云危画心里的波澜。 “我没有。”云危画别过头,不肯看他。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模样,就像是在捉j。” 云危画怒瞪了他一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了,段惊澜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恶不恶心哟! “殿下如果没其他事,臣女就先走了。”云危画冷冷道,“免得耽搁殿下和别的女人私会。” 云危画刚想脱身离开,便又被男人拽了回去,按在门上:“这里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还想让本王和谁私会?” 就她一个?云危画神色冷漠。 段惊澜莫不是把她当成了傻子。他开门时的迟疑,摇摇摆摆、显然有人钻出去过的窗户,甚至段惊澜身上沾染的脂粉味道,他以为她都感觉不到么? “殿下这番话,对得起身上那些胭脂香气么?”云危画冷笑着,想要挣开段惊澜的桎梏。 她是真的想逃开,想离这个男人远远地。从云危画的眼神里,段惊澜甚至感觉到了她的嫌弃! 嫌弃……这女人居然在嫌弃他的触碰! “云危画!”段惊澜蓦地一声厉喝,果然将云危画镇住了。 段惊澜很少发火,尤其是对着云危画的时候。可今天却产生了例外。云危画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被段惊澜刚才的怒喝吓着了。 段惊澜的目光在女子的脸上不断游走,终于四目相对:“你难道以为本王和别的女人上了床?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 “忍住什么?”云危画蓦地打断了段惊澜的话。 “……。”段惊澜的目光沉了又沉,被打断的那半句话终于还是被噎在了心底。 看见段惊澜那为难的神情,云危画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可不知怎的,她现在心里就是憋屈的很,段惊澜身上的胭脂香气始终刺激着云危画的鼻子,让她怒火中烧,让她莫名觉得委屈:“殿下不需要忍。殿下是人中龙凤,自然少不了倾慕者,主动送上来的更是情理当中。殿下若是想要纳妾、甚至休了我——危画都毫无怨言。” “你又提‘休妻’。”段惊澜眸光冰冷,他盯着云危画,“好,你说的。” 云危画心底一凉。 她刚才是慌不择言了,可段惊澜这是什么意思?是真打算休了她了? 不知怎的,云危画忽然就心慌起来。 但是,段惊澜心里想的,却和云危画大相庭径。他仍旧将云危画死死按住,生怕她下一秒就从自己的怀里跑出去:“——你说的,本王恰好也不想再忍了!” 激烈的吻落在云危画的唇上,仿佛压抑许久,终于得到了宣泄。段惊澜的唇在玫瑰花瓣上摩挲,又用舌尖撬开女子的贝齿,纠缠着。伴随着男人越发粗重的呼吸…… 云危画皱紧了眉头,有些没搞懂段惊澜的思维。只觉得那吻比从前更霸道、更带着难以掩饰的欲妄。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吻得窒息的时候,段惊澜终于放过了她。亲吻慢慢下移,落在了脖颈和锁骨。 云危画快要沉迷在那不断的亲吻中了。她合上眼,努力唤醒自己的理智,又无情打断了在他身上极力宣泄着的男人:“殿下刚和别的女人温存过便来碰我,不觉得恶心么?” 压在云危画身上的人影蓦地一僵。 但那僵硬也只是一瞬,很快,白王又重新动作起来。 他很固执。 云危画也一样固执:“殿下,你放开。” 冷冷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仿佛男人方才的亲吻在她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段惊澜终于停了下来,他垂着头,蓦地笑出了声。再抬头时,他目光灼灼,一手捏住了云危画的下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云危画?我在你心里……我有多珍惜你,你都感觉不到,是吗?” 段惊澜从来没有凶过云危画。 至少今天之前是的。 但现在,云危画第一次从段惊澜的眼里看到了对她的愤怒。 于是云危画真的慌了。 “本王今天忍得很辛苦——没能别的女人身上发泄,现在,就只能在你身上发泄了。”段惊澜笑着,一双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线,“云危画,你今晚要负责到底!” 说罢,段惊澜长臂一甩,直接将女子扔到了床榻上。 自己更是火速踢掉了鞋子,压在女子身上。 “段惊澜你……!” 云危画刚要咒骂一番,便被男人狠狠吻住嘴唇。红唇被亲吻得渐渐褪色,在唇部晕染开来,似乎在刻意昭示着男人的怒火与决心。 云危画被亲得大脑一片空白。段惊澜今天是发了什么疯?怎么一副和她苦大仇深的模样!就算是之前……就算以前,云危画惹了他,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怒不可遏啊! 云危画有些抗拒这样的段惊澜,因为觉得陌生,觉得害怕,觉得被强迫。她不喜欢强迫。 在被亲吻的间隙,云危画用力推搡了男人一把:“走开!段惊澜你放开我!” “……!” 紧接着,云危画便被点了穴道。 段惊澜点穴的速度非常快,他甚至头都没有抬,亲吻和抚摸也没有停止过。 明明他们成婚已经许久了,可亲密的动作却不多。此时的温存,竟给了云危画一种被q的感觉。 “云危画,我想了想,”段惊澜唇角轻勾,一边在云危画的耳边低喃,一手悄悄地解开云危画的衣衫,“对于这种事,我还是不要过多顾及你的想法、强上比较好。哪怕当一次琉氓,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一直这么对你,直到你习惯为止!” 第238章殿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昨晚,潋滟阁难得地早早就熄了灯。林明然和谢祁原本还有事情要禀报,但见潋滟阁里一片漆黑,便只当白王殿下已经睡下了,没有去打扰。 旖旎的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段惊澜醒的异常早。 纵然昨晚耗了不少体力、但他绷紧的神经却由不得他贪睡半刻。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见过的人,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半坐起身,锦被滑落到他结实的小腹,段惊澜揉着头,在脑海里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过了一遍。他记得云危画的反抗,记得自己强迫她做了什么,也记得情至深处时的申吟。 此时,昨晚的女人正安详的睡在他的身边,沉静的模样好似一只乖巧的猫儿。 段惊澜偏头,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心中微动。 昨天她累了之后,他是抱着她睡下的。段惊澜第一次发现,相拥而眠的感觉原来那么让人安心。就好像,他终于拥有了她。 女子的额头上小心地印下一吻,段惊澜蹑手蹑脚的起身,穿好重重衣衫便下了楼。 他出门的时候,特地吩咐了侍卫们将潋滟阁看好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白王府的暗卫都不是吃闲饭的,自然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交班的时候再和王府侍卫聊上两三句、扯扯自家殿下难得地晴事,没用多久,王爷王妃同房了的事情就在侍卫圈子里悄悄传遍了。 所以今天一早,府上的侍卫们都格外严谨,尤其对“看守潋滟阁”这个差事,更是丝毫不敢马虎。 因为怕打扰云危画休息,段惊澜的早膳是在书房吃的。可这也意味着,段惊澜会被打扰了。 他刚喝了一口稀粥,书房的门便忽然开了,一道视线几乎捕捉不到的身影划过,最终定在了段惊澜面前。 段惊澜皱了皱眉:“你是真将白王府的守卫视为无物了,韩夕雾!” 女子一身红衣,见白王生气了,她却丝毫不惧。她勾着唇角,极为自然地坐在了段惊澜对面,一手支着下巴,媚态横生:“白王殿下这是生气了?怎么,昨天被你的小王妃骂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往段惊澜的脸颊探去。 段惊澜冷着脸,将身子往后侧了侧,避开韩夕雾的魔爪:“是你昨天给本王下的药?” 韩夕雾讪讪收回了手,接着笑,洋洋得意:“白王殿下喜欢么?那可是夕雾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的呢,可惜……我还没有看到它最终的效力,便被你的小王妃打断了。” 韩夕雾站到段惊澜的身后,玉臂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俯身问道:“殿下昨天感觉如何?想不想再试试?你的小王妃本事那么大,你说,我研制出的药,她能解么?” 段惊澜将粥碗放下,笑着反问:“再试试?” “嗯~!”韩夕雾笑靥如花,神态勾人,“殿下昨天那情难自抑的模样,实在令夕雾——啊!” 韩夕雾话未说完,段惊澜已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回身扣住了她的喉咙! “再试试?”段惊澜又一次反问,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更大,“韩夕雾,你找死!” 韩夕雾被捏住了气管,呼吸不得,眼睛也已经开始上翻。她没料到段惊澜会忽然爆发,甚至想动手杀了她!? “以后,别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进白王府!除非……你想死!”出乎意料的,在片刻的清醒之后,段惊澜渐渐松了手上的力,将韩夕雾狠狠甩到一边。 “上不得台面?”韩夕雾被撂在地上,娇躯柔软,眉眼盈盈,看着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心疼。她深深地看了段惊澜一眼,笑:“可昨天,殿下倒好像很享受啊。” 韩夕雾起身,手指尝试性地触碰了段惊澜的衣襟,见他没有抗拒,便再一次将手搭在了段惊澜的身上,顺着他的脊梁抚摸:“心爱的女人向自己发出邀请,有几个男人不心动呢?殿下也是一样的。” 段惊澜眸光动了动,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的幻象。 他看见云危画卧在他的胸前,小手在他的身上游走,又悄悄探进他的衣襟,撩.人的鼻息更是令他欲罢不能。 可这一些,都只是幻象而已。 是药物带给他的错觉。 ——昨晚,若不是云危画忽然来敲门,将他从幻象中惊醒,若不是他还保存着一丝理智。段惊澜也无法肯定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错事。 现在,那双小手又想要解开男人的腰带。 段惊澜一把握住了那只胳膊,眸光冰冷:“本王不想看见你,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走!” 韩夕雾怔了怔,乖乖抽回了手,笑:“殿下好凶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人家的。” 段惊澜看了她一眼,报以神秘的笑容:“之前眼瞎。” 韩夕雾愣了一秒,也不生气,反而掩着嘴巴笑了起来:“殿下真爱说笑~我知道,您现在是不忍心杀了人家的~” 韩夕雾将手搭在段惊澜的肩膀上,身体与他紧紧贴着:“我说的对吗?” 段惊澜揪着她的手,将脸贴近,压低了声音:“滚。” “好凶啊~”韩夕雾知道不能再过火了,将那不老实的手收回来,朝段惊澜眨了眨眼,“那以后再见了,我的殿下。” 红色的身影终于从书房消失,却留下了极其浓重的香气。 段惊澜铁青着脸,实在觉得今天这饭吃不下去了,便出了屋子,朝着虚空唤了一声:“林明然!” 褐色长衫的男子瞬间出现在段惊澜的身前,神情复杂:“殿下……” “你……”段惊澜的心情很糟糕,很想把守卫不利的林明然训上一训,可仔细想了想,依韩夕雾现在的轻功,别说是府上的侍卫们了,就连林明然都不一定比她高到哪里去。 段惊澜揉了揉头:“看好谭风院,别让韩夕雾进去。” 林明然一愣:“韩夕雾来了?属下……” “我不指望你能看住她,但至少,看好王妃,别让韩夕雾和她碰面。”段惊澜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天把谭风院的守备加强一下。记住,别让韩夕雾见到她。” 第239章大概只是生理需求 “是。” 段惊澜说了两次别让韩夕雾见到白王妃,林明然不敢不应,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并且万分艰难地把“属下尽力”四个字憋回了嗓子眼儿。 韩夕雾的出现,同样也让段惊澜头疼,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段惊澜接着道:“赶紧去办。一会儿再随我去趟大理寺,苏遗通应该等急了。” 此时,大理寺的地牢里,苏遗通早已心如死灰。 自从那日他拜托魏大人向明德皇帝表达自己的诉求,却被明德皇帝无情驳回的时候,苏遗通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 可这一切来的太快,转机消失得太慢。 苏家被抄家,明德皇帝不愿见他,这种种迹象,都是在给苏遗通宣判死刑。苏遗通坐在牢里想了整夜,终于还是将这倾颓之势的出现归结到段惊澜的身上。 只有段惊澜,有动机、有能力将苏家连锅端起。 所以白王过来探监的时候,苏遗通直接冷嘲热讽:“堂堂白王殿下居然来探望草民,怕不是也要来落井下石吧!殿下不觉得此等行为,有失您的身份吗?” 魏大人给白王打开了牢门,厉声喝道:“苏遗通!怎么跟白王殿下说话的!” “哼。” 林明然首先进去了牢房,江里面的茅草收拾了一下,腾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地面给段惊澜坐下。 段惊澜眸光平静:“本王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只是想有些困惑,想问苏大人。” 苏遗通目光闪动,却还是端着架子:“殿下真是抬举苏某了。” “当年萧家之事,是苏大人的杰作吧。”段惊澜道。 “是!是苏某的杰作!”苏遗通毫不避讳,“这一点,白王殿下心中早已料定了不是吗?” “但却不是苏勤所为。”段惊澜接着说道。 谢祁和南叶仔细研究过近年来死在苏家手上的那些尸体,剑法凌厉,却不够灵巧,以至于尸体上的伤痕多带了些糙面。且苏勤多使厚剑,创口略深、略大。 而当初萧家被灭门…… 一剑封喉。 剑刃偏薄,却每刺一剑都能命中要害。那样的剑法,是苏勤这样的杀手所比不了的。可奇怪的是,这样拥有凌厉剑法的人,却在某年某月某日,忽然消失了。 如果说苏遗通是萧家灭门的幕后推手,那当初的那名剑客,便是直接的凶手。 “殿下想知道些什么。”苏遗通问。 “当年,闯入萧家杀了萧家上下上百人口的,到底是谁?”段惊澜直直的望着苏遗通,问道。 “哈哈哈哈……”苏遗通蓦地笑起来,灵光的脑袋好像忽然捕捉到自己的一线生机,“段惊澜,你要我告诉你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救我出去!”苏遗通盯着段惊澜,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布着对生存的欲妄,“这对你,堂堂白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本王亲手把你送进的牢狱,”段惊澜淡淡一笑,“你觉得本王会轻易放了你?” “你会!”苏遗通直接道,“你为了萧家的事情纠缠了这么久,事情的真相只有我最清楚!你难道能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吗?” 段惊澜沉默着,轻抚着自己的衣袖。 见段惊澜始终没有反应,苏遗通也着急了:“段惊澜!你在犹豫什么,我死了,当初的秘密便永远埋在地底了!” “本王不是犹豫,”段惊澜笑道,“但同样,你的命,本王也要定了。” “你什么意思?” “苏家被抄家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段惊澜道,“倘若我跟你保证,能保住苏家最后一丝血脉呢?” “衍之?”苏遗通皱了皱眉。 “也许你不知道,苏夫人,有了身孕。”段惊澜道,“这个孩子会生下来,由苏夫人一手抚养——只要苏大人肯与我交换条件,苏家便不会绝后。” - 潋滟阁里,云危画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段惊澜早已经收拾了衣裳走了。她想起身,却觉得小腹一阵酸痛,捂住小腹,在心里将段惊澜咒骂一番后,云危画才极为小心地起身。她稍微动一动,便觉得下腹刺痛,索性把枕头往后移了移,靠在墙上休息。 闭上眼,想起的便是段惊澜的脸。 昨天的强迫、昨天的温柔,都一并浮现在云危画的脑海。有段惊澜泛红的脸颊,他身上微微覆着的薄汗,有那一室的旖旎。 那些场景细细想来居然有些不真切,可她确确实实是在潋滟阁里醒来的,身体上的不适也都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云危画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欣喜还是生气。 昨天的经历确实足够美妙,可毕竟一开始她是被点了穴的,是段惊澜的一意孤行。她的主观被忽略,这让云危画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现在算什么呢? 算是相爱吗? 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 云危画想了好久好久,不知怎的想起上一世的项北辕来。当初她追随着项北辕,项北辕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那时候,她应该是爱他的。 那对于段惊澜呢? 段惊澜的一举一动,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她也极少注意过,更别说足够牵动喜怒哀乐了。她对段惊澜的感情证明,最多最多,也只是昨晚嗅到他身上的脂粉气时的愠怒。可那份愠怒比起当年她对项北辕的感情,微不足道。 那么,也许她是不爱他的。 至于昨晚让她渐渐沉.沦的感觉,大概也只是出于男女的需求罢了。就像厉王对南宫卿安,总不至于是真的深爱吧。 这样想来,段惊澜对她,应该也只是如此? 想太多让云危画觉得头疼,她长舒了口气,拖着酸痛的身子打算洗漱。却没想她刚动了动,门外就有人听见了声音。 舒心不知什么时候守在屋外了:“小姐,你醒了吗?” “舒心?”云危画轻声问道。 舒心听自家小姐醒了,赶忙推门进去,帮着云危画收拾洗漱。云危画没问舒心为什么一大早就守在了潋滟阁,舒心也极为默契地没有打听昨晚的事情。 第240章世上作恶的千千万万,你凭什么只揪着我? “我可以告诉你,段惊澜,”听闻苏夫人有了身孕,苏遗通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但是,你必须保证,让我的孩子安然活下来!” “本王从不食言。”段惊澜面色冷静,“我保证,你的孩子会平平安安的来到世上,白王府将一直护着他,直至弱冠。” “不行,你发誓!”苏遗通道,“你必须以你的性命起誓,若我苏家的血脉有甚三长两短,你白王、甚至白王府上下,都将沦入阿鼻地狱!” 段惊澜神色如常,果真单手指天,发起誓来。 到誓言完毕,苏遗通才终于相信了段惊澜的诚意:“白王,我能否知道,你调查那个杀手的身份,是为了‘复仇’,还是将那个人归入麾下?”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段惊澜道,“你只需将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呵,”苏遗通眼里犀利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不管是哪种可能,白王,你都很难成功。” “当年,我身边确实有一个出色的杀手。他从小就为苏家卖命,可以说,他出生的意义、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一直精心培养他,找名家传授他剑法,只待他长大后,能成为我最得力的利刃。 可是那个人,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便不知所踪——那次任务的目标,便是萧家。整整七年,我再没有见过他。我以为他死了,死在了大火之中……但是,直到前些日子,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随着苏遗通的缓缓道来,段惊澜的眸光越发深了。 十六岁。七年前。 这几个字眼…… 苏遗通的眸子锁住了段惊澜,仿佛要看穿他的心:“白王殿下,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那人是谁了吧?” “——他就是我的儿子,你现在最大的仇人:苏白麓!” 纵然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但听苏遗通亲口说出之后,段惊澜的眼神还是动了一动。 苏白麓……旌雨楼的主人。 这实在令他惊讶。 那个男人身上的秘密被一点点揭穿的时候,总会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比如,他调查苏白麓的身世许久,却始终未果,后来在监视苏家父子的时候才意外得知,苏白麓竟是苏遗通的“义子”;比如,他追查当年杀死萧家的直接凶手数年,也一无所得,今日才被告知,那凶手,也正是苏白麓! 段惊澜缓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样都是苏家的孩子,苏大人对待苏衍之与苏白麓,倒是天壤之别啊。” 苏遗通笑了笑:“这也怨不得我,谁让他是贱婢生的孩子呢。他能活在这世界上,已经是我给他的仁慈了!既然他被生了下来,他就应该为我苏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因为苏白麓的母亲只是一个没有受过教化、形容一般的侍婢,苏遗通甚至羞赧于承认这个儿子的身份!既然苏白麓已经出生,那么,苏白麓便把他藏起来,教授给他最毒的武艺,最凌厉的杀人方法,让他为苏家铲除那些不必要的敌人。 在苏遗通看来,不论行动有多危险,苏白麓都该完美的完成任务,哪怕身负重伤甚至断手断脚,都是他应当承受的。 苏遗通的话让段惊澜听着刺耳,他微微给了苏遗通一个白眼,道:“可苏白麓不见得这么以为。不然也不会将苏大人的冷硬心肠,学得了十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遗通问。 事情的真相段惊澜已经获知,他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俯视着面前穿着囚服的人:“苏家被抄家的事情——是令郎的杰作。” “什么!?”苏遗通心里一急,差点跌坐在地上! 苏家被抄家……是苏白麓动的手脚!? 他一直以为是段惊澜恨极了他,才在毁了他的性命之外,不惜灭了苏家满门的!原来,这一切,都是苏白麓做的? “逆子……逆子!!”苏遗通发泄无门,只能捶胸顿足,“我苏家基业,就全毁在这白眼狼的手上了啊!” “是毁在苏大人的手上。”段惊澜的声音冷冷地,“苏白麓为了苏家如此卖命,怕一开始,还是对你这个父亲怀抱着些希冀吧。” 依着苏白麓现在的性子,他怎么可能甘心为谁赴汤蹈火? 何况,整整十六年。若不是苏白麓当初还渴望着父子亲情,他怎么会甘愿为苏家杀那么多人、甚至将自己至于险境呢? 当年,萧家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啊。 “该还的,迟早都要还的。”段惊澜冷冷说着,“苏大人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他瞧不起苏遗通。尤其今天,听到苏遗通对苏白麓的态度之后——因为这让他想到了云危画,那个同样在云家受尽欺凌的白王妃。 就因为云危画的身份,因为她没有足够坚强的后盾,才使得云家上下不把她当做主子看。 但现在不同了——段惊澜心中想着——现在,云危画成为了白王妃,那么他,就是她最坚实、最可靠的后盾。他会把她护的好好的,没有人可以再欺辱她。 段惊澜转身要走的时候,苏遗通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段惊澜!你当我愿意杀那么多人?谁不想一生安稳与世无争,要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权势滔天一生无忧,谁愿意挤破了头地往上钻!?在这世上、在这官场上,谁没有点苦衷!? 你用一晚上的时间、轻描淡写地毁了我,苏白麓更在后边耍手段使绊子毁了苏家!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啊!这是苏家三代为仕、祖祖辈辈积下来才有的财富!凭什么你一点小动作就能让我身处大牢! 这世上作恶的千千万万,你以为只有我吗!你凭什么只盯着我整到死!他萧家百十余人死了,那便是遗憾是罪过!现在我苏家上下也都被流放被充奴,便成了伸张正义?那萧家之事又不止我一个人,段惊澜你凭什么单就揪着我不放!?” 第241章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苏遗通一番慷慨陈词,而墨袍的男子只是静静听着,伫立在牢房混浊的空气中。 过了好半晌,段惊澜才回过身,看了苏遗通一眼:“若你铁了心做个恶人,便不要说出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给自己开罪。这天阙官场上难道都是你这等草菅人命的鼠狼之辈?至于萧家之事——幕后推手当然不止你一个人——本王心里,都记着。” 苏遗通愣住。 他以为自己将始作俑者隐瞒的很好,故而吸引了段惊澜全部的目光和注意,才使得苏家被踩在脚底下那么久。可如今,段惊澜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已经知道苏家背后的人了? 段惊澜转身走出了大理寺的牢狱,苏遗通这才回神过来,猛地扑到牢门上,指甲陷进了木头上:“段惊澜,你什么意思……段惊澜!” - 香袖微弦里,南叶已经告假休息了好几天了。这阵子,南叶很反常。她总是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出门,夜幕星垂的时候再回来。 一整天不见人影,更别说处理香袖微弦的事务了。 故而香袖微弦里,堆积了好些需要南叶亲自过目的文书——现在,那些文书的处置权又落在了谢祁的身上。 谢祁此时正坐在香袖微弦的一座高楼上,这里曾经是南叶的书房。许是批阅地太累了,谢祁揉了揉眼睛,往外头望了一眼。恰好碰见顾颉从自己的小屋里出来。 “顾颉!”谢祁走到窗边,一手支着窗框,一手朝楼底下的男子挥舞,“这是要去哪儿?” 顾颉大概是觉得和谢祁对话太没有营养,故而也没回他,转身走了。 谢祁厚脸皮惯了,立即就从楼上跃下,一路踩着房檐落到了顾颉身前,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换上了对方的肩膀:“你可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整日在屋里摆弄那些木头,不无聊吗?” “我不用日理万机,只能雕雕木头打发时间。”顾颉说着。 “哦~我懂了,”谢祁咧嘴笑了,“你这是把雕刻当成了兴趣,就跟我喜欢听曲儿是一样的!——不过你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逛逛。”顾颉应道。 “逛街吗?一起啊?”谢祁笑嘻嘻的。 可顾颉却不愿意和他一起逛,以至于直接说出了内心想法:“不了,我喜欢安静。” 谢祁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僵硬,可还是跟着顾颉往前走了走:“你知道吗,韩夕雾今天来白王府了。” 听到“韩夕雾”这三个字,顾颉蓦地停住,偏过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讶异:“你说什么?她来做什么?” 谢祁耸了耸肩:“不清楚。不过她来过之后,殿下就加强了府上的防备,还给谭风院安排了好些侍卫呢——你不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顾颉面色一沉,“谢祁,你不用过来试探我。我以为我的可信度,应该还没有那么低。” 被戳穿了心事,谢祁不由得有些心虚,赶紧摆了摆手:“哎哟我的顾大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就随口问问!” 从顾颉的脸上,并看不出他的喜怒:“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早早回来啊~”谢祁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目送顾颉走远。 待对方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印象里那个俏皮的韩夕雾来,感叹一声:“殿下的桃花可真是多啊。” “殿下又有什么新桃花了?”是南叶的声音。 谢祁没想到她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喜出望外地凑到对方跟前,他刚想给南叶一个大大的拥抱,却发现那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谢祁脸上的笑容立马散了大半:“哭过了?” “没事。”南叶勉强笑了笑,“去看了一下他们。” 南叶很难露出脆弱的表情,故而她此时红着的眼眶、看起来便越发让人心疼。 谢祁心里也看得难受,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便蹲下.身来,静静地与南叶凝视了半秒。 就在对方的拳头快要落在谢祁身上的时候,谢祁伸出胳膊,将“小女孩儿”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低声道:“都过去了。” 南叶高昂着头,小小的身子有些僵硬:“谢祁,你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谢祁将南叶的头往自己的肩膀上按了一按,让她好老老实实地靠在自己的肩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如同大哥哥的谢祁,不知是哪里触碰到了南叶心中的柔软。南叶靠在谢祁的身上,渐渐地放松、渐渐地泛了泪光、渐渐地牢牢抱住他。 第242章姑娘喜欢听本王的墙根? 夜晚时分,厉王府内。 冬夏依着云危画的吩咐,一直留心着南宫卿安的动向。这一天, 南宫卿安进了厉王府后,直到天黑都没有回去。 想也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经过这些日子对厉王的观察,冬夏已经对这个王爷越发厌恶起来——这个人,每日除了喝花酒便是召娼妓,再不然就是和某年某月某日偶遇的姑娘来一场露水之欢。 在那些和厉王有所牵扯的女人中,南宫卿安算是最有品格的一个。 厉王屋里的灯依然亮着,面红耳赤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冬夏皱了皱眉头,纵身一跃,跳到了隔壁的屋顶上——她可没兴趣听这两人欢愉的声音。 厉王府的守卫并不像白王府那样密不透风,冬夏坐在屋顶都不会被人发现。她拾了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望着空中的一轮圆月,目光游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更不知过了多久,厉王屋子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四周的一切都归于沉寂。 南宫卿安许是太累了,刚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睡了过去。厉王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却起身,重新穿好了衣衫。 片刻之后,有些昏昏欲睡的冬夏身后,凭空降下一道黑影。 “姑娘似乎很喜欢我的府邸。” 厉王忽然出声,引得冬夏一个激灵。 冬夏倏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厉王:糟糕!她一时放松了警惕,居然被厉王发现了! 厉王含着笑,往冬夏的方向跨了一步,深邃的眸子与女子对视:“姑娘似乎,也很喜欢听本王的墙根?” 登徒子! 冬夏瞪了他一眼,不愿和厉王多说,脚下运足了内力打算逃走。 可她的内力还未尽数发出,便觉身上一阵刺痛,已经被人点了穴道! 厉王是会武功的!? 这惊人的发现让冬夏瞪大了眼睛,半诧异半惶恐地盯着厉王。 而且,厉王的武功并不比冬夏低! 因为当冬夏企图用内力冲开穴道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力也被封了大半,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自己解开。 厉王察觉了冬夏的企图,也不生气,好心提醒道:“别想着冲开穴道,就算强行冲开,你也会身受重伤。” 冬夏泄气,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捏起了自己府下巴,仔细打量着,言语轻浮:“模样倒是标致,只是比起其他女人还是差了些。” 冬夏白了他一眼,这个人,居然把她跟那些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我又没有点你的哑穴,怎么不说话?”厉王满眼笑意,“本王的身子都被你看光好几回了,还害羞么?” “……你早就发现了!?” 看到女子吃惊的表情,厉王十分满意:“很有意思,这么锲而不舍的跟踪本王的,你是第一个。说,你有什么目的!” 冬夏又装起了哑巴。 厉王自有让她开口的方法,而且那个方法还很“特别”。 他一手探向冬夏腰间的系带,轻轻一解,衣带脱落,冬夏外边的黑色长袍也随之散开。 女子终于变了脸色! “还不说么?”厉王的手,又接着探向女子第二重衣的腰带,一边说着,“本王阅.女无数,可会武功的,你还是第一个。” “……你无耻!”厉王越发过分的动作,终于还是撬开了冬夏的嘴巴。她又羞又怒,脸颊涨得通红,在月光下映得像个红苹果似的。 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了。 厉王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停住:“说,谁派你来的!” “你杀了我吧!” “我怎么忍心杀美人?”厉王笑了笑,“把你变成侧妃的话,本王倒可以考虑。” “婬魔!”冬夏眸色深沉。, 面对女子的“指控”,厉王倒是浑不在意,他笑着,将唇往冬夏的唇瓣上凑了过去。 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却蓦地让冬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现在恨不得杀了这个浪荡王爷! “再不开口的话,本王就要继续了……”厉王笑着,“或者,你也想听自己欢愉时候的声音吗?” 厉王还想再继续下一步,他小腹之下甚至已经重新准备好了。却不想,迎接他的是直击下巴的重重一拳! 下巴本来就是脆弱的地方,这么一记拳头勾上来,直接把厉王打蒙了,甚至害得他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厉王倒退了几步,嘴巴里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女人,居然还是强行冲开了穴道!这样子做,她的四肢百骸都会受很严重的内伤,疼痛无比!她是疯了吗! 厉王蹙眉,正想把女子呵斥一番,可抬头的时候,房顶上已经没有人了。 厉王揉着自己被打得生疼的下巴,又用衣袍擦了擦嘴角的血:啧,这女人下手可真狠,是真的厌恶他到极致了。 想起方才,女子那又恼又羞的模样,这个浪荡王爷却咧开嘴笑了——有意思…… 强行冲开穴道确实让冬夏浑身不适、四肢疼痛,她强撑着酸痛的身体,一路往白王府的方向去,路上还得避开那些巡查宵禁的官兵。等她回到白王府的时候,体力都快耗尽了。 黑色的影子跃入谭风院,一个趔趄,又重重地倒在了草坪上。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云危画。她点了灯,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窗外:“谁在那里?” “王妃……” 微弱的声音从草坪深处传来,让人听不真切。 “王妃……救我……” 那声音不断传来,云危画细细寻找过去,终于在草丛深处找到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像是个人横躺在地上。 云危画趁着烛光,看到了那人的脸:“冬夏!?”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云危画赶忙冲了上去,试图将冬夏拖回屋里,却发现自己力道不够。情急之下,云危画朝着虚空喊了句:“来人!” 紧接着,三四个暗卫出现在云危画身边。 早上段惊澜加强了谭风院的守备,云危画起先还觉得没甚大用,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暗卫合力将冬夏抬进了屋子,云危画则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着那些暗卫的身影,渐渐陷入沉思…… 第243章冬夏想留在王妃身边 段惊澜为什么要忽然在谭风院安排这么多人呢? 若说是为了护她周全,不免有些太夸张了。 这些暗卫,不光能起到保护守卫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是段惊澜的眼睛,不是么? 云危画忽就想起那天无意间看到的、段惊澜搜集的丞相府资料。她不明白段惊澜为何将视线盯住了丞相府,甚至盯在她的身上。 这让云危画极度不安。 段惊澜明面上越是对她好,她便越觉得惶恐。生怕这个白王在背后搞一些她不知道的小动作,生怕自己在无意间掉入陷阱。 ——毕竟有项北辕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呢。 屋里,冬夏被侍卫抬到了软塌上便退下了。云危画以为冬夏受了外伤,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创口。 不是外伤? 云危画一边把着她的脉,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这么严重?” 冬夏紧紧抿着唇,目光闪躲。 “怎么了?”云危画关切地问道,她忽然想到今天冬夏是去了厉王府,便道,“是在厉王府遇到了什么?是厉王的人把你打成这样的?” “不是。”冬夏摇了摇头。可她因慌乱而游移不定的目光出卖了她。 “那等你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云危画也不勉强,从针包里寻了银针给她扎了下去,又找了些不错的药丸,道:“你现在不宜走动,今晚便在这里休息吧。明早我让人给你煮了粥来,这阵子你先好好调养,把身子养好。” “谢过王妃……” 冬夏躺着的软塌是在屋里的一个隔间,房门外头是屏风,屏风之后是客厅,再往后走便是云危画的卧房了。这个隔间,平日里是给舒心和鹦歌睡得,云危画觉得这屋子太过侠促、自己也不习惯给人侍奉着,便给舒心和鹦歌单独安排了厢房,故而这个小房间,平日里都是没有人的。 云危画给冬夏点了盏小灯,收拾好一切后,便回自己房间接着睡了。 冬夏的伤势恢复很快,大约也和她是习武之人的缘故有关。第二天一早,云危画梳洗好,推开房门,便见到冬夏跪在外头。 云危画把舒心支开,带着冬夏到了客厅:“一大早便来找我,有什么难事吗?” 冬夏跪在地上:“王妃、冬夏想了一晚上,有个不情之请……” “冬夏愿侍奉王妃左右,还望王妃成全!” 云危画眸光一动。 她身边确实少一个会武功的侍女,白王府的侍卫们再怎么武艺高强,终究是男丁、且他们是直接听命于白王的,算不得云危画的自己人。 她从香袖微弦要来了冬夏,本也是打着将她培养成自己人的心思。可冬夏对香袖微弦和白王的忠诚,使得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现在冬夏却自己提出来了。云危画虽然心里高兴,但也充满困惑:“这事情,与你昨日受伤有关么?若是厉王府欺负了你,你尽管和我说,我会想法子给你讨回公道;若是觉得我交给你的事情太棘手,我也……” “不是的王妃!”冬夏道,“我、我想了一个晚上……这些日子,王妃待我不薄,冬夏知道常有人刁难王妃,冬夏想能更方便、更近地护着王妃!” 听着倒是挺感动的…… 云危画没有直接回她,却说起别的事情:“舒心和鹦歌是从小跟着我的,他们两个一直真心待我,我也愿意真心待她们。我嫁入白王府后,殿下曾给我安排了别的侍婢,可我依旧把他们两个要了回来。” “冬夏明白,冬夏对王妃的真心,不比任何人少!” 香袖微弦里出来的人,忠诚方面自然不用忧心。 冬夏的眼睛里,出了希冀,分明还有几分不该出现的焦急与迫不及待。 就好像在急着通过这种方式,避开什么一样。 云危画静静看着她,问:“你在香袖微弦呆了那么久,不该会是怕死的人——昨天晚上,你遇到了什么吗?” 被戳中了要点,冬夏先是一愣。回神之后,立即拜了一礼:“王妃,冬夏……请王妃相信冬夏的忠诚!冬夏想留在王妃身边,绝对是抱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云危画静静看着她,半晌:“你先养好伤罢,我会去求白王、将你要过来。” “多谢王妃!” - 苏氏怀了身孕的事情,很快便上报给了明德皇帝,那一天,段惊澜和明德皇帝两人在大殿里谈了一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当两人出来的时候,都是面色铁青。 依照天阙国的律法,获刑的孕妇有延迟受刑的权利,延迟的时间,一直到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苏氏怀孕的事情目前没几个人知道,明德皇帝迫不及待地想让苏家破灭,竟有不顾苏氏腹中胎儿、强制执刑的意思,多亏了段惊澜的力保才拦了下来。 段惊澜将苏氏安排在自己城郊处的一间小别院,院子挺大,就是人迹罕至、显得有些荒凉。在苏氏顺利产下孩子之前,她都将在这个别院中度过。别院里还有管家、侍女、守卫,倒也不用担心苏氏的日常生活。 等段惊澜把这一切都处理好,晌午都已经过去了。 他坐在潋滟阁外头小憩了会儿,便又赶去了香袖微弦。 ——项北辕中毒的事情,他还没有彻底了结。 苏衍之说那毒本是下在他的酒杯中的,项北辕误喝了,才害得他做了替死鬼。 厉王也曾与他说过,看到沈姝手中拿着匕首,本打算谋杀苏遗通的,却被“中毒事件”打断了。 这两条结合来看,便可知道,想要谋害苏家父子的有两拨人。 一方是苏白麓。 另一方…… 段惊澜首先想到的,就是越发不受控的萧南叶! 顾颉也在香袖微弦里住着,南叶若是想要得到一点毒药,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对于她的擅自行动,段惊澜很不满意。她明知道他在调查刘老一案,她也明明知道事情马上就会了结,可南叶还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扰乱了计划! 第244章下一个,丞相府! 对于南叶的擅自行动,段惊澜很不满意。故而在他推测出此事与南叶脱不了干系的时候,便在第一时间暂停了南叶在香袖微弦的权利,将香袖微弦的事务交给了谢祁打理。 南叶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在苏家父子入狱的这段时间里,段惊澜不想再看到任何变故——尤其那个变故,是产生在白王府自己人的手上时。 于是,在被暂时停权的这段时间里,南叶日日前往郊外的荒冢,在萧家长辈的墓碑前,一呆便是一天。 苏家被抄家的消息,南叶听了自然欣喜。但没有人知道,她同时又有几分遗憾。 就好像自己期待了很久的事情,某一天忽然就成真了,你开始欢呼,开始雀跃,紧接着,又开始茫然。因为你会忽然发现,自己执着了许久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过活的意义。 尤其,当那件事情的完成,是依靠着别人的双手,而非自己的时候。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便越发深刻。 南叶第一次有了不想让苏家这么早崩塌的想法。 回到香袖微弦,便能看到谢祁将香袖微弦上上下下打理的很好,虽然有些生疏,但已经有足够接手香袖微弦的能力了。 也许现在,她是否留在白王府,对与段惊澜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差异了吧。 于是这一天,南叶难得地在香袖微弦的歌台旁露面,将里头的那些女子们都吓了一跳。她挑了个雅间,大开着门窗,尽兴地喝酒,将本不属于自己的放肆完全展露在看客的眼前。直到谢祁忽然钻进屋子,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殿下找你来了。” 原本灌下了两斤酒的南叶忽然就清醒了,扔下酒坛,跟着谢祁到了后院。 浑身的酒味,离得远远地段惊澜就闻到了。 他皱了皱眉:“你不适合喝酒。” “……是。”南叶半跪在地上,低低应声。 “你的身体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喝太多酒容易伤到脏腑。”段惊澜又说了一次。 “是,属下不敢了。” “你还知道你是‘属下’?”原本平静的段惊澜眸光发冷,双目如同利剑,直直刺向南叶,“你擅自行动已不是第一次了,萧南叶,你还记得你是本王的属下!?” 南叶小小的身子猛烈颤抖起来,带着一种难言的惊惧。 今日,她本就抱着离开的决心的。 苏家父子死了,她就没有留在白王府的理由了。段惊澜定然会将她赶走吧。 可当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生气起来,她又觉得不安和害怕,生怕自己真的被逐出白王府——出了白王府,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想去的地方,只有这个男人的身边啊。 “还记得当初本王和你的约定么?”段惊澜忽然开口。 “记得。”萧南叶闭上眼睛,等着段惊澜开口赶她。 当初,南叶第一天进入白王府的时候,与白王有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约定。 他帮她找出灭了萧家满门的凶手,帮她复仇;她则要留在白王府、替他做事。 这是一场交易。这个交易以“复仇”的成功为结束。 现在苏家已经灭门,那场交易也到了尽头。 该是她走的时候了。 白王府上不乏因为这类原因为段惊澜卖命的人,南叶只是其中之一。其实,也不乏事情完成后依然留在白王府的人,南叶曾经也以为自己会是其中一员。 直到那一次,她给段惊澜下了药。 那时候南叶忽然意识到,她把香袖微弦打理的再怎么井井有条,对于段惊澜来说,她也不过是白王府普普通通的一员罢了。 那次之后,她与白王之间就产生了裂痕。这道裂痕让南叶失去了能继续留在白王府的自信。 “殿下帮南叶完成了夙愿,南叶非常感激。”既然总是要离开的,不如她亲自开口,“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南叶也该离开……” “事情什么时候结束了?”段惊澜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这只是一个开始。”段惊澜道,“你们萧家的仇人,可不止苏家一个。” “殿下的意思是……我、我能继续留在白王府了!?”南叶眼神欣喜。 “你急着离开?”段惊澜反问。 “不,不!”南叶急忙道,“属下不急!属下愿意一生侍奉殿下左右!” “一生倒不用了。”段惊澜淡淡说道。 南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面露尴尬:“是……属下明白。” “殿下,那您方才说的,另外的仇人是……?”南叶问道。 段惊澜抬起头,往东边看了一眼,在东边的不远处,伫立着一栋华贵大气的府邸。男子双眼微眯,语气淡薄:“云家,丞相府!” 云家。 丞相府。 那是云危画的娘家。 谢祁和南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是……云丞相家!? 白王殿下不一直和王妃关系很好吗?为什么……难道殿下也想像毁掉苏家那样毁了云家!? - 此时的丞相府里,自从长女云危画、三女云长依出嫁之后,府上就变得安宁了许多。宁氏总是隔三差五的就说一句“这云危画那丑丫头走了以后世界都清净了”、“少了事儿多的,心情都变好了。”,云危画虽然出嫁许久,可倒真是一直留在宁氏的嘴皮子底下呢。 再说云筱玥,自从上次被郑飒收拾、又被云危画“打脸”教育了一番之后,居然收敛了许多。虽然平日里还是喜欢练练鞭法和下人打打架,但也不怎么欺负云妤妃了。 其他的,云妤妃该绣花就绣花,南宫卿安该弹琴就弹琴,再隔三差五地悄悄去趟厉王府。日子也过得清闲。 可未免有些太清闲了。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一般。 云百宁心里平白有些惶恐和不安,尤其每每想到苏家顷刻之间被抄了家,变更觉得不安心。 饭席上,他吃了两三口,便问道:“潇宗、潇和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上个月不是就说回了么,怎么这么久不见动静?” 第245章开个价,我把你的恩惠折成银票还你 每提起自己的儿子,宁氏便十分欢喜:“之前说是途经畲州的时候有事儿耽搁了,应该就快回了。” “嗯,”云百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既然办完事儿了,就让他们早些回来,我也好安心些。别天天光知道玩。” “咱们潇宗一惯都是听话的。倒是潇和,估计是又贪玩,害得潇宗也耽搁了。”宁氏笑着,眼神下意识地往温氏那边看了一眼。 云潇和是温氏的孩子,和云筱玥互为姐弟。这两姐弟同样骄纵,有同样喜好骑射玩乐,性子与温氏大不相同。 温氏知道宁氏一直看不惯云潇和的,一顿饭吃下来,脸色铁青。 吃完了饭,云百宁想起同僚项家的孩子中了毒,还在病榻上躺着,便寻思着去探望一番。他和项闻济也是有些交情的,在朝堂上也算是站在同一边的人,项家公子落了难,他总不能不闻不问。 学士府距离丞相府不远,云百宁没多久便到了地方。被引着去了项北辕的卧室,却见项家上下都守在屋子外头,伸长了脖子往里边看。 “项大人,你们怎么不进去?”云百宁问。 项闻济见是丞相来了,赶紧道:“云丞相,是……是白王妃,她在里边给孩子诊病呢。” 云危画? 云百宁没有想到在这地方还能碰上她。 她只当那天父女二人吵了一架之后,俩人就不会再有瓜葛了呢。 项闻济笑了笑:“不得不说,王妃的医术是真的高明。这毒万青堂的大夫都解不了了,白王妃却能药到病除!” 云百宁嗤之以鼻:“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项闻济陪着笑,不再多话。这云百宁嘴上是这么说着,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 毕竟云危画已经变成了白王妃,甚至渐渐站稳了脚跟。以后,若是哪天皇城的宝座上换了人,云危画可就要变成皇后了! 她可是云百宁的一条后路。 不多时,云危画从里边出来了,手上拿着新换的药方,给项夫人说了些用药时的禁.忌之类,一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云百宁冷着脸,云危画却报以一笑。接着,便又若无其事地和项闻济聊起话来,说完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抬脚便走。似乎压根没把云百宁这个丞相看在眼里。 她现在这自信又骄傲的样子,居然终于与那个人有些相似了。 看着面具下的女子浅浅微笑,云百宁有一阵恍惚。 “白王妃。”在云危画快要走出这个小院子的时候,云百宁将她叫住。 云危画转过身,伴着一种未达眼底的笑意:“丞相有什么事么?” 她现在和云百宁之间的称呼,已经是王妃与丞相了。云危画现在还记得,那日云百宁拿着马鞭,要往自己身上打的狠毒模样。 她不会原谅这个人的。 云百宁跟项闻济知会了一声,便往云危画的方向去了,小声道:“我有话要同你讲。” 云危画跟着他走到一处偏僻角落:“丞相有什么事便说吧。” “丫头,你还在生气呢?”云百宁道,“之前也是爹不对,爹太冲动了,你别怪爹。” 云危画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看了云白宁一眼:“我与丞相的父女情分已经断了,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丞相请回吧。” 生冷,又不失礼节。 却比歇斯底里的质问更能拉开她与云百宁的距离。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闹小孩子脾气,”云百宁佯怒道,“这世上什么情都能断,可血缘之情是断不了的。” 云危画笑了笑,冷冷道:“那是丞相没见过——但现在您见到了。” “云丞相,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可也不是一个大度到被欺辱了十多年都能化干戈为玉帛的人。有些仇,本王妃记得清楚得很。” “咱们父女之间,怎么还能用‘仇’字形容?”云百宁斥道,“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你自己想想,吃的穿的、哪一件少了你的?皇族公子们的宴会、哪一次不带你去?云家白白养活了你这十多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云丞相是真傻还是装傻。”云危画唇边最后一丝笑意都散了,“冷饭麻衣,丞相你怎么自己不吃不穿?我高烧烧了整整三天快要死了,你又何曾过来看过我?若我当初就死了,您怕是到我身躯化成了白骨都不知道吧!丞相若是觉得我这十多年让云家养活着亏了,那么您开个价,我把我这些年来受云家的‘养育之恩’都换成银票还给你!” “你!我当初真不该让你生下来!就该让你死透了,也不会有后来那些破事儿!也不至于现在还受你的气了!”云百宁伪装不下去,眼睛里再度充满了对云危画的厌弃。 “云丞相不用如此置气,毕竟,以后惹您生气的地方还多着呢!别早早就气坏了身子。”云危画笑道,“舒心,咱们走。” 云危画转过身,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恨恨的声音: “孽种!” 上次听见这个词语,是从云长依的口中。 这次,是云百宁亲自说出口。 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云危画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却发现云百宁已经走了。 孽种……云百宁自己也这样说。 难道真如云长依所说的,她的身体里流着“贱民”的血……她的母亲,是这些达官显贵口中的“贱民”吗? 难道这就是云百宁从小冷落她的原因? 她的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云危画很想知道。 她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生母的原因,才使得她这个嫡女过得如同贱婢。 她想知道在云百宁的眼里,司城素合是怎样一个人? 想知道云百宁为何娶了她的母亲,却对她百般冷落…… 想知道司城素合是怎么死的…… 她需要一个原因、一个结果,也算是为自己这是多年来的委屈追根溯源。 她得要问清楚! “舒心,随我回去!”云危画下定了决心,折身又往项北辕的小院子里跑去。 第246章白王又给她喂糖吃 云百宁没料到云危画还会再回来,尤其当云危画问及司城素合的时候,他脸上的惊诧之色更是表露无遗。 云危画怎么会忽然提起司城素合的死因呢? 云百宁打算将这事儿糊弄过去,可无奈云危画决心太甚,目光灼灼地盯着云百宁,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云百宁拗不过:“你母亲的确不是天阙国的名门望族,甚至我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她过得十分落魄——但这并不影响你母亲的魅力,甚至可以说,她是我见过最温柔典雅的女人……” 云百宁说着,目光放远放空,仿佛陷入无尽追思之中:“她虽布衣金钗,但我能感觉到,她绝不是小户人家能教养出来的女儿。” “你不知道母亲的身世?”云危画问。 她以为云家人对司城素合闭口不提,是有什么忌讳,却从没想过身为丈夫的云百宁居然也对司城素合的来历说不清晰。 云百宁轻声叹了口气:“确实不知。说来也很奇怪,我之后也派人查过你母亲的的身份,可都没有什么线索。” “至于你母亲的死因……你母亲身子娇弱,怀你的时候便多有不适,到足月生产的时候,难产身亡了。” 难产? 云危画皱了皱眉头。 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当初在普华寺里,老祖母是怎么和她说的来着? 说是司城素合生下云危画后,染了风寒,没有多久便去世了…… 这与云百宁所说的“难产”只说大相庭径。 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在撒谎! 甚至说,可能这两个人都在隐藏司城素合的真实死因! 云危画强装镇定,又问了一次:“母亲她难产死的?” “是。”云百宁回答得斩钉截铁,双眼与云危画对视许久,“你从小便没体会过母爱,我一直很愧疚。” 云危画冷冷笑了一声,轻声道:“不必愧疚,毕竟本王妃连父爱也没体会过。” “……”云百宁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为父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竟会这么恨我……” 呸。 拿着鞭子往她身上打的时候怕是云百宁先恨极了她吧。 “也就是说,云丞相当年娶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云危画转开了话题。 “是,”云百宁点头,“那时候我还不是丞相,也正是年少的时候,你母亲是第一个让我心动倾心的女子,当然愿意和她成亲——哪怕她只是个普通百姓。” 这番话,云危画也只是听一半、信一半,并不多言。 老祖母和云百宁的话里都有太多漏洞,事情一定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可是,编织谎言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是想隐藏什么、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就连段惊澜都在调查云家和司城素合的死因……这又和白王府有什么干系? 那日在潋滟阁,云危画只是将段惊澜记录在册的东西大略扫了一眼,有些细节她记得并不清晰。看来,是时候再往潋滟阁去一趟了…… 云危画草草告了别,便赶紧回白王府去了。 傍晚时分,段惊澜从香袖微弦回来。看到潋滟阁点了灯,云危画立马收了和鹦歌玩的心思,去隔壁小楼上找段惊澜了。 她当然不会开口就问那一份云家资料的事情,实际上,在段惊澜回府之前,云危画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她开口先问的,是冬夏的事情。 “府里的侍卫不合你意吗?”段惊澜问。 “白王府的侍卫当然都很好,”云危画笑了笑,“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多少不太方便。冬夏如果做我的贴身护卫,我以后出门也安稳些。” “是我考虑不周了,”段惊澜眯了眯眼睛,“也是,把冬夏要过去,许多事情是会方便许多。” 段惊澜说这话时的语气,纵然云危画觉得有两层含义。 云危画不愿细想,笑着问道:“那殿下这是同意了?” 看着云危画略见喜悦的神色,段惊澜狡黠一笑:“那得看王妃表现。” “什么意思?”云危画怔了怔。 段惊澜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想要个小白王吗?” “不想。”云危画也笑着,从段惊澜的怀里逃开,又挽起他耳后的一缕鬓发,嗅了嗅,“今天倒是没有胭脂的香气。” 段惊澜伸手想去捉住那只小爪子,却又被云危画避开了。 云危画绕到段惊澜身后,双手环在他的肩膀上——大约是这姿势,云危画的胳膊刚好卡在段惊澜的喉咙附近,云危画很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黑袍男子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云危画笑了笑,目光却趁着段惊澜没有注意的时候,瞟向了他的桌案。当初,记录着云家事宜的是一本厚厚的蓝色书本。她在寻找那本书的影子。 可桌子上没有。 大约是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之后,段惊澜已经将它换了地方藏着。 事情有些难办啊…… 段惊澜不在屋里的时候,潋滟阁一直都是封着的。 段惊澜在的时候,她又要怎么在屋里搜寻呢? 有法子将这个男人支开吗? “殿下,怎么好些日子没见西凉公主了?”云危画开始没话找话拖延时间,脑子里迅速想着该怎么把白王骗出去。 “她大概也有自己的事情吧。”要不是云危画提醒,段惊澜自己都快忘了陈歆歌还在府上了。大约他最近真的太忙了。 “您不想见见么?”云危画笑着。 “不想。”段惊澜也笑,“本王只想见你。” 云危画愣了愣,这个白王,总是能够忽如其来地给她喂一块糖,还喂得那么真诚。 怎么才能把段惊澜骗出去呢? 云危画有些头疼。 她总不能一直这么顾左右而言他下去,时间拖得久了,段惊澜自己都会心生疑虑吧。 看来今天是不成了,云危画暗自叹了口气,道:“殿下,冬夏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段惊澜将她叫住。 回过头时,云危画看到的是一个眉眼含笑、打趣地望着他的人:“怎么了殿下?” 第247章昨晚殿下守了您一.夜 段惊澜的眉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往日里你都是说完正事就走了,今天却拖了这么久,是怎么了?” 云危画有些心虚。自己只是多停留了一会儿、多说了几句话,便被段惊澜察觉异样了? 虽然内心有些不安,可他还是勉力保持着镇定,笑了笑:“没怎么啊。” 段惊澜笑着,站起身,走到云危画跟前:“你心虚的模样,倒也很可爱。” 云危画含着笑,倒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自己与段惊澜的距离。生怕离得近了,这个男人会从她的脸上察觉异常。 哪知段惊澜轻轻抱住了她,问:“今晚,留在这里吧。” 云危画想拒绝,想说一句“不”,甚至想推开面前的男人。可却定住不动,只字未言。 段惊澜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轻嗅着女子的发香。 “殿下……”云危画好像刚回过神来,轻轻将段惊澜推开,“臣女先回去了。” 段惊澜伸手想抓住她,可云危画后退的动作太快了,段惊澜抬手,只握到一掌的空气。 他讪讪地收回手,屋子里的空气带着片刻的凝滞。段惊澜从不是个感性的人,可现在,只因着云危画那半步的后退,他却觉得万分受伤。 “好。”段惊澜也没有多加挽留,只报以礼节性的微笑。 云危画当然注意到段惊澜那只伸出后停在半空的手,也没有错过他眼底一瞬而过的失落。不知到底是其中哪一个触碰了云危画心底柔软的部分,也不知是否是她真的动了心,云危画忽然后悔了。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留下来,或者抱抱眼前的男人。 留下来有何不可呢? “早休息吧。”段惊澜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危画会忽然就没了改变说辞的勇气。 段惊澜转身回到桌案前,云危画也转过身,往潋滟阁外头走去。 那天晚上她与段惊澜所发生的事情,大抵是一时冲动,当两个人都清醒了、理智了,那晚的事情便不会发生第二次。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危画睡得可不安稳。 段惊澜第一次进入了她的梦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云危画想靠近他、拥抱他,可转眼之间,她又看到了丞相府被满门抄斩的情景,看到了素来吃斋念佛的老祖母被架上了断头台……然后,是段惊澜望着她笑,笑容愈见冰冷。 云危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从床上惊醒。 她捶了捶自己的额头,背后发凉: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怎么偏偏把上一世项北辕做的孽,和段惊澜融合在一起呢? “王妃,您怎么了?”屋里凭空落下一个黑影,将云危画吓了一跳。 是冬夏。 她从段惊澜那边将冬夏要了过来,冬夏便睡在谭风院里的小侧屋了。这样云危画出了什么事,冬夏也能很快知道。 “只是做了个噩梦,不是大事。你去睡吧。”云危画揉了揉头,给自己裹好了被子。 冬夏退下之后,云危画便重新倒回了床上,却在闭上眼的瞬间,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陌生,却很熟悉。 半睡眠的状态下,云危画的神志还有些模糊,可那香气就好像一根警绳,扰得云危画长久不能入眠。 这香气…… 云危画皱着眉,渐渐回忆起那熟悉的感觉。 是那个人! 那个曾出现在潋滟阁的女人! 云危画倏地睁眼,起身披上了外衣。 香气离她很近,仿佛就在身边…… 云危画起身的动作又将冬夏惊醒,冬夏想上前陪着,却被云危画打发了回去。 云危画点了一盏灯,打算到谭风院外头看看。屋外也是一片漆黑,可云危画知道,在这片黑暗里,藏着至少十多个暗卫。 云危画找了半晌,最终,目光定格在屋顶上。在那里,有两道黑影静静伫立着,相隔约有一尺的距离。 其中一个,云危画只看背影便知道,是段惊澜。 云危画提着灯笼,昂着头,静静望着夜幕中的那个身影,只觉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段惊澜对面的红影往底下看了看,似乎是注意到了云危画,映着月光,云危画看到了她唇边泛起地挑衅般的笑容。 随即那抹红影便不见了影子。 段惊澜回身过来,也看到了立在空地中的小小身影。男人的眼里映着月华,眸光一动,包含出万千心绪。 夜风吹来的时候,卷起段惊澜的长袍。 纵然四目相对,却始终无言。 云危画觉得冷,打了个寒颤,别开视线回屋去了。 有一种人,越是不安、越是惶恐,便会将自己的心墙铸得更高,云危画便是如此。因为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过一个人,又被狠狠伤害过,故而心有余悸。十年怕井绳,大抵如此。 云危画回了屋子,段惊澜却紧随其后。 冬夏都提着剑起身了,发现闯进屋的是白王殿下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段惊澜坐在云危画的床头,由着她装睡。 一.夜相对,却也一.夜无言。 段惊澜是在云危画的床边,手支着头睡的。他睡得不稳,醒得也早。 床榻上的云危画还在安眠,段惊澜弓了弓身子,帮她理了鬓边的碎发,俯身下去。 亲吻就要落在云危画的脸颊上时,女人拢了拢被子,调整到一个段惊澜触摸不到的姿势——她也醒着,还在装睡。 段惊澜微微叹了口气,将身子抽离开,默默起身走了。 等人走了,一直假寐着的云危画才睁开眼来。她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两个相对的背影,自然也没有睡好。白王府,夜间,白王与陌生女子相会,甚至有意避着她,她怎么能不多想? 那红衣女子与段惊澜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又何苦躲着她? 为什么段惊澜不解释? 这一切一切,都让云危画心口憋闷,难过得很。 早上云危画梳洗的时候,她的眼里还带着熬夜的红,舒心见了自然惊异万分,可凭她怎么问,云危画都没肯说一个字。 趁着舒心去催早膳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冬夏走了过来:“王妃。” “昨晚殿下守了您一.夜。” “……我知道。” 第248章恶魔回来了 云危画身心俱疲,简单吃过了早饭之后,便坐在院子里研读医书。 项北辕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她不用费心;苏家父子的事情更用不着她劳神;云长依当下正忙着照顾染了风寒的无妄,更是没心思过来找茬。 云危画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这么空闲了。 她特地嘱咐着舒心不许任何人打扰,静静享受起这难得的时间。 花扇摇里,谢祁约了两三个富家子弟听曲赏舞,韩笑和郑飒也在其中。自从上次云危画帮郑飒解了毒,这个爵爷府的小公子便和白王府来往更为密切了。 酒至酣处,韩笑忽然到:“潇宗他们也该从外头回来了吧。” 听见云潇宗的名字,谢祁一个激灵,笑道:“他们什么时候回?”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父亲提了那么几句。”韩笑打着哈哈。 官场之上,从来都是同气连枝。苏家一倒,与其共同站队的一方便会削弱,便会少了些安全感。 云百宁虽然明面上不曾参与党争,可世上没有永远平衡的秤,这个丞相心里究竟向着谁、怕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谢祁笑道:“也该回来了,不然云丞相可想坏他了!” “这次云家兄弟驻防北边,回来的时候定然又能累上些战功。”韩笑道,“哪儿像我,这么一无是处的,我父亲只知道嫌弃我~” “可看你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啊。”那些个富家公子又开始乐呵起来。 谢祁也跟着笑,举杯饮酒时,长长的衣袖挡住了他含笑的眉眼。 云家兄弟回来的也很是时候啊。 吏部侍郎的位置现下正空着,正该补上一个。 如果丞相府有意掺和…… 云潇宗身为武官,不会去争这个位置,他也不屑。可云潇和就不一定了…… 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二品大员的位子,白王殿下肯定希望能被自己人占着的。 - 三天之后,城门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身披盔甲的士兵,队伍前方,则是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终于回京了,这天阙虽地大物博,可终究只有京城才是最繁华之地。”云潇宗望着那高大城门,神采奕奕,满是对京城的向往之情。 就好像远行的首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跟在他身后的云潇和却没有流露出多少喜悦,只应了声:“大哥说的是。” 云潇宗不喜欢云潇和那软塌塌的性子,他恣意、他张狂,故而对云潇和这种软绵绵的人向来没有多少好感。 就像府上的云妤妃、云危画,都是云潇宗看不惯的。 云潇宗笑道:“走吧。” 兄弟二人这次是依例回府,对京城其他贵胄来讲并不算什么大事,故而城门口只有云家家丁来迎,并没有当年定王回京的阵仗。 云家上下早早就在家里等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了,两人的身影一出现在云府,宁氏便赶紧让人去传菜,给他们兄弟二人接风洗尘。 云百宁更是为了一家团圆,特地告了一天的假没去上朝。 席间,宁氏不停地给云潇宗夹菜,好一阵嘘寒问暖。反观云潇和和温氏母子,便略见冷淡了。 “母亲,听说长依嫁给了康王?”云潇宗忽然道。 宁氏点了点头,面露不满:“也真是便宜了康王了。” 云百宁干咳了一声,警示宁氏注意说话的分寸。 云潇宗笑道:“太子殿下至今不过十岁有余。当今这些皇族里头,除了白王,也就只剩康王靠谱些了。” “可毕竟前头还有个白王呢!”宁氏皱眉,“谁知道白王府搞的什么名堂,一会儿说是白王疯了,去了趟上清宫,那疯病竟又好了!” “哦?”云潇宗久不在京城,许多消息不很灵通,便问,“是上清宫的道长们给驱邪了么?” “谁知道呢。”这个话题让宁氏很不开心,“倒是便宜了云危画那丫头,你可是不知道,云危画现在可是白王妃了,咱们丞相府的人现在可惹不起她呢!” 宁婉言的话里满满的醋味儿。 云潇宗一边听着,一边小心观察众人的神色。 云危画嫁入白王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白王殿下居然没将那个丑丫头杀了? 云潇宗的脑海里,浮现出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儿——那样一个病秧子,怎么能在白王府那种虎狼之地生存下去? 真有意思。 用过了饭,云潇宗寻思着去见一下自己的亲妹妹、当今康王妃,他带着礼物到了康王府,说明来意,却被告知云长依已经出门了。 既然如此,云潇宗索性改了安排,拎着礼物又去了白王府。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云危画正在院子里和陈歆歌下棋,云危画不想见那个“弟弟,当初云潇宗怎么对她的,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欺负云危画最多的便是这个人了。 本来男女身体素质就相差悬殊,云潇宗又从小练武,不过十岁的时候就有一身肌肉了,反观云危画,一直都是骨瘦嶙峋的模样。云潇宗轻轻推搡她一下,就能把她推倒在地!更别说合着介个纨绔子弟拳打脚踢了…… 但云潇宗很聪明,他踢打云危画的时候,从来不冲着四肢踹,而是直接踢打她的胸腹和屁股、那些不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云危画真的被他打怕了,直到现在想起云潇宗的脸,都会怕得浑身僵硬! 云潇宗从小就是个魔鬼!长大了更是! 云危画咬着唇,面色因惊惧而变得苍白。 忽然,陈歆歌握住了她的手,浅浅微笑:“王妃,你怎么了?” “没事。”云危画勉力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罢了。” “云潇宗毕竟特地过来的,去见一面罢。”陈歆歌很温柔,她似乎看透了云危画的想法,“王妃不用担心,我陪你去便是了。” 云危画现在是下毒的高手,她本不用再害怕云潇宗的……可儿时在心灵上留下的创口太难磨灭了,才会让她稍一想起便觉心惊。 如果有陈歆歌陪着…… 她总会觉得安心一点吧。 第249章太子段墨 云潇宗在客厅里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饮尽最后一口茶,他已经磨掉了最后的耐性,打算直接告辞。 就在这时,屏风后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云公子久等了。” 转身,云潇宗最先看到的便是淡青色的云纱裙摆。柔软薄纱上,淡淡青色如同云雾山岚绕在裙摆处,裙头处却是雪一样的白,腰间吹着一条碧绿色的流苏,腰带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兰花,出尘如同仙子。 云危画一身白衣,就这么闯入云潇宗的眼帘。 她的唇边是礼节性的微笑,左边半张脸上罩着一张银色面具。面具下,樱桃小嘴上点着朱红色的胭脂,娇艳欲滴。 云潇宗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开口:“不知这位姑娘是……?” 陈歆歌紧随在云危画身后出来,她笑道:“云公子,连自己的长姐都不认得了吗?” 长姐!? 这个如同仙子的女人是云危画!? 虽然对方只漏出了半张脸,可那精致的容貌,实在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丫头比不了的! 这、这姑娘怎么会是云危画!? 那一刻,云潇宗甚至产生了云危画被人掉包了的大胆想法。 云危画在太师椅上坐下,问:“云公子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云潇宗晕乎乎地坐回了位子上,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早先便听闻家姐嫁入了白王府,潇宗特地补上一份贺礼。” 云潇宗说着,让人将礼盒呈了上来。 “听闻王妃对医术感兴趣,这是北瓯国特产的珍稀草药,我也是无意间得到,特来送给王妃。” “舒心,去把它收好。”云危画甚至没看上一眼,直接就让舒心收了起来。 云潇宗面色有些难堪。 “云公子今天刚回京吧,怎么想起来看本王妃了?”云危画问。 “姐弟长久未见,总要叙叙旧的。”云潇宗笑着。他本来是想看看云危画此时是何处境,或者再将她往地上踩一踩……可是…… 云潇宗这个人啊,也有一个弱点,就是对漂亮的女人下不去手。 云危画这样的容貌,已经让他有些驾驭不住了。 可他并不知道云危画心里恨极了他,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在云危画听来,只会加深她对他的厌恶。 有陈歆歌在一旁壮着胆子,云危画也没那么心虚了。她笑道:“云公子要叙的旧,是把我蒙眼扔进湖里,还是那年冬天把我关进柴房的事?” 云潇宗一噎,尴尬地笑了几声,捧起茶盏想喝,才想起里面已经没有茶水了。 舒心给续上了茶,云危画接着道:“云公子去见过康王妃了吗?” “还没,”云潇宗笑道,“白王府和康王府,应该先去哪里,本公子还是知道的。” 云潇宗居然也有对她说好话百般讨好的时候。云危画不觉大吃一惊。 “舒心,康王妃今早送来的点心还放着吧,端上来些。”云危画说道,“那些点心极为精致,我还没有尝过,云公子也带回去一些吧。” 云潇宗正打算道谢,却听到府外头传来高亢的一声:“太子殿下、景阳公主到!” 大门处,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小小少年牵着个女童的手,蹦蹦跳跳地进了白王府。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那是负责给太子讲学的安太傅。 大堂中的几人赶紧出门行礼。 景阳公主见云危画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她,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叫着:“白王妃、白王妃……” “诸位也都算阿墨和景阳的长辈,快起身吧。”段墨说道。 他虽年纪不大,可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景阳在宫里一直念叨着王妃,却又不能总将王妃召进宫去,故而今次,我带着景阳和太傅一道来了。王妃不会怪罪我们叨扰吧。” 云危画愣了愣,这个段墨年纪虽小,可做事真是一板一眼的,若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殿下说的哪里话,请上座吧。” 景阳公主从段墨的手里挣开,扑进了云危画的怀里:“要王妃抱抱~” 云危画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太傅也请进来吧。” 一行人又回了屋子,云潇宗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抓耳挠腮。 这是什么情况? 景阳公主和太子殿下也和云危画有交集? 这算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他先看看再说。这个云危画现在,真的不简单……他得先摸摸底细。 大厅里,侍婢们续上了茶,舒心也端上了点心,正是云长依早上送来的那些。 安太傅道:“太子殿下,今次出宫可不能太久,要是出了闪失,老臣可担待不起啊。” “我知道。”段墨小脸板着,看了看在云危画怀里蹭来蹭去的景阳,道,“景阳在宫里闷得很,我平日总待在学堂无人陪她,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常常带她来看王妃,可以吗?” “其实……” 其实段墨完全不用这么麻烦,景阳如果想见她,直接下到旨意把她找进宫里就是了。 云危画刚想开口,忽然想到之前被皇后以这个理由骗进宫里,险些被软禁的事情——那一次若不是有段惊澜帮忙,她可真要被囚禁了! 云危画看了看段墨,发现这孩子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万千复杂的心绪。成熟得不像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莫非……段墨也知道明德皇帝和皇后的心思,所以并没有提出让云危画进宫、而是自己带着景阳公主出宫? 如果是这样,这个小太子的心思可真是缜密得很了…… 云危画笑了笑:“当然可以,殿下和景阳公主想什么时候来都好。” 景阳听懂了云危画的话,在她怀里“嘿嘿嘿”地笑着,软软的小爪子抓了盘子里的一块小点心,直接塞进了嘴里。 “哇啊啊啊啊——”刚才和笑嘻嘻的景阳忽然又哭了起来,连手里的小饼干都掉在了地上。 云危画被吓了一跳,缓过神的时候,景阳已经在她怀里哭开了,而她的嘴里,更是有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 第250章她恩将仇报,便不怪她赶尽杀绝 “景阳!!” “公主殿下!!” 段墨和安太傅几乎是本能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扑到云危画跟前。 云危画的衣襟上,已经染了大片红色。那血的颜色很奇怪,带着一种病态的暗,直晃得云危画一阵晕眩:景阳公主出事了!还是在白王府出的事儿!?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安太傅慌了神 ,用袖子给景阳擦拭唇边的血迹。可他刚一碰景阳的下颌,景阳便哭得更厉害了。 段墨也慌了神,赶紧朝随行的侍卫吩咐:“快去传太医!” 景阳公主的口唇渐渐变了色,显然是中了某种剧毒。云危画来不及细想,转身抽出陈歆歌腰间的佩剑,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划了一道。 她可不敢让景阳公主有任何闪失! “白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看着云危画将流着血的手背递到景阳公主跟前,安太傅和太子都愣了。 但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景阳公主的脸色渐渐红润,毒素渐退,可她嘴里还是在不断涌血,景阳还在哇哇大哭。唯一的变化就是,景阳嘴里流出的血由暗红变成了鲜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墨有些着急了,“白王妃,你不是最会解毒的么!小妹她为什么还在吐血!” 云危画答不上来,她试图掰开景阳的嘴巴一探究竟,可景阳公主却不肯配合,或摇头或缩头,不肯别人碰她一点儿。 这时候,陈歆歌的声音传来:“王妃,你看这个。” 他拾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掰成两半,里边,一根数厘粗的铜针暴露出来——就是这些铜针扎到了景阳,才使她疼痛吐血,还不肯让人触碰。 在一旁的云潇宗见了,脸色微变。 “有针!”安太傅低声惊呼。他也照着陈歆歌的模样,从点心盘里挑了几块糕点掰开,每一块里头,都藏着一根铜针。 ——云长依!!!好毒的女人! 这是云长依送来的糕点,这些铜针本是要害云危画的! “舒心,快将我平日用的药包拿来!”现在,还是先治好景阳公主最为重要。 知道了景阳公主疼痛吐血的原因,云危画先取了些烈酒,配着麻沸散灌到景阳公主的嘴里,再让她吐了,如此反复三次,清除了景阳公主口腔中的血迹异物、同时也使得景阳口中感觉麻痹。 当酒刺激到伤口的时候会更加痛苦,故而景阳公主起先哭得更猛烈。可当烈酒与麻沸散的效用开始显现之后,景阳便不再哭了,只觉得嘴中又麻又涩,就连不断涌出血液的感觉都感受不到了。 云危画哄着景阳张开嘴巴,果真在里头看着了一根铜针。小心取出之后,又拿了些可内服的伤药敷在景阳的舌头上,再拿个小玉片抵在药上让景阳按着,免得她不小心将药物吞服下去。 处理好这一切,景阳公主也不再哭了。 段墨和安太傅紧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大家这才有心思去追究那糕点的事情。 “云公子,这府上出了事,招待不周,你请先回吧。”云危画道。 云潇宗想留下来看看事态的发展,可白王妃都下了“逐客令”了,他自然不好再留,告退之后便匆匆忙忙走了——白王府这里发生的事,还是得知会云长依一声。他也得去问问自己那个好妹妹,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定下心来后,段墨的思维也跟着续上了,他看着那藏满铜针的点心,背脊一阵发寒,问道:“白王妃这些点心,是从哪里来的?” 云危画还没来得及回来,舒心先提她说了:“殿下,这些点心都是康王妃送的,和我们小姐无关啊!” “康王妃……?”段墨脑海里回忆起那个曾经风华一时的“天阙第一美人”。早便听说云长依此人品行有失,却不想她能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来! 是了,早便听说康王妃与白王妃素来不和,这些点心分明是送给云危画、冲这云危画来的!定是那个康王妃做了这造孽的事情! 段墨有意观察了云危画的神色,见她皱眉深思,仿佛还未从此事中缓过来。 “王妃在想什么?”段墨问道。 “没事……”云危画怀里抱着景阳,一手捻着那些点心的碎渣,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中化作齑粉。 云长依……居然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她以为上次救了无妄之后,这个妹妹多少会对她心存感激。所以当云长依今早送来了糕点,云危画第一次没有拒绝,还将点心都摆上了桌面。她还当这些点心是云长依送她的谢礼呢!! “太子殿下,景阳公主这次是在白王府出的事儿,危画难辞其咎,甘愿领罚。”云危画道。 段墨道:“景阳受伤是瞒不住的,可就算追责,也不该是白王妃一力承担。今次也是王妃救了景阳公主,算是功过相抵,至于别人……” “我与云长依都已出嫁,便是两家人了,殿下想要如何处置,危画都不会插手。”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暗示段墨“随意”处置云长依了。 之前,在云危画高烧的时候,云长依阻拦了大夫使她无医可看;在云危画嫁入白王府后,云长依又百般羞辱。她可以一次次的原谅,可以当她是心中不忿,可这次……面对着点心里的一根根铜针,云危画真的怕了! 云长依是恨透了她,才会想出在点心里下毒塞铜针的法子! 更何况她前几天还救了云长依的小情.人呢? 康王妃如此恩将仇报,便怪不得她以后赶尽杀绝了! 陈歆歌始终站在云危画的身侧,看着桌上那一堆点心的碎屑出神……铜针?她之前倒没料到,那个云长依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今次之后,康王府与白王府,怕是会势不两立了吧。 待事情都告一段落后,从王宫来的太医才风风火火地进了白王府,他在路上听说了景阳公主出事的消息,吓得魂都没了, 一来便直接跪倒:“微臣来迟,还望殿下、王妃恕罪!” 第251章我看谁敢拦! 云危画将景阳公主放回地上,道:“既然你来了,给公主把把脉吧,她的伤已经稳住了,可还得再多加调养。” “殿下,危画去换身衣裳,请稍等片刻。”说完,云危画便带着舒心离开了大厅。 进了谭风院,云危画首先找到了冬夏。 云潇宗刚才走的那么急,肯定是先去给云长依通风报信去了,说不定还会再叫上康王和丞相府的人给云长依撑腰,以至于此事大事化小。云危画可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她命冬夏抢先在云潇宗前边,想法子拖住云潇宗的脚步,之后再去康王府看看云长依的动静。 冬夏领命后,云危画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刚才景阳公主受伤,她和景阳的衣服上都染了血迹,看起来十分不成体统。 只是白王府没有孩童,府中上下都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云危画便挑了自己一件衣裳带了出去,给景阳公主挡住胸前的血迹。 要拖住云潇宗的脚步很容易,冬夏从香袖微弦里找了几个机灵的,当众围堵云潇宗、说他占人便宜,云潇宗不可能在闹市大打出手,自然耽误了些功夫。 而当冬夏去康王府找云长依的时候,却出问题了。 她在康王府上上下下搜寻了个遍,都没见着云长依的影子,听下人们聊天的时候才得知,云长依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不得已,冬夏只能回府禀报。 那时候,段墨和安太傅已经带着景阳公主回宫了。 “那就奇怪了,不在府上,那云长依是去了哪儿呢?”云危画举着茶杯,深思。 冬夏道:“我在康王府转了一圈,康王殿下似乎也不见踪影。” 两个人都不在? 康王是个闲散王爷,不可能有要事缠身,云长依更是如此。 两个人同时消失的话……难不成是畏罪潜逃了?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云危画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如果是畏罪潜逃,云长依未免溜得也太早了,她怎么能肯定自己会吃下那些点心呢? “要不要属下再查探一下他们的行踪。”冬夏问道。 “先不用。”云危画想了想,“先把云潇宗拖住别让他通风报信就好。然后你再去找找谢祁和林明然,看他们两个在哪儿,就说府上出了事,让他们赶紧回来。” “王妃,我这就回来了!”云危画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一阵高亢的声音。 一身艳红衣衫的谢祁直接翻墙掠入,落在了冬夏身旁。他看了冬夏一眼,凑到云危画跟前,笑道:“王妃,殿下这才刚出去没多久,府上就出了事?” 看着谢祁笑嘻嘻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对景阳公主受伤的事情一无所知了。云危画便神情严肃:“而且是出了大事——景阳公主今天来府上了。” “景阳公主?”谢祁愣了愣,似乎是诧异于会听到那个小公主的名字。既然是皇家的人,还是明德皇帝最喜欢的小公主,谢祁心里也有点打怵,赶忙问:“公主她出什么事了?” 云危画没有回应,舒心便替她道:“公主殿下来府上吃了些点心,哪知道那点心里又是针又是毒的,公主险些断气了呢!” 断气!? 谢祁听得心惊,忽地就注意到摆放在云危画身旁木桌上的小盘子。那盘子里头放着三三两两的精致饼干,有些被人掰开了的,在中央处插着一根长长的铜针,针尖锋利,触目惊心。 咬进了这样的铜针,那是该有多痛苦啊! “完了完了……景阳公主要是在府上出了事儿……”谢祁不敢想,只觉得头晕目眩。他赶忙用锦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鼓着勇气问道:“那王妃,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这些点心又是哪里来的?” - 此时,长街之上。云潇宗早看出那些纠缠着他的女子浑身武艺,否则凭着他的轻功,不可能无法从五六个姑娘的包围中逃脱。可这几个声称被调戏了的女子,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将他围住,身形婀娜、游移之间竟是将他堵得死死的!害得他费了好些时候才甩开。 这些拦路的女子,定是白王府那边派来的。 云危画果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啊! 云潇宗在内心咒骂了一句,赶紧往康王府去了。可同先前一样,他得到的回答是,康王和王妃都不在府上。 云潇宗索性直接冲进了王府,逮着个小厮便问王妃的去处,好半天才得了个有用的消息。 说是丞相府的云老夫人昨天和康王妃有约,康王妃便一早就出门了。 云老祖母……找云长依会有什么事呢? 云潇宗来不及细想,赶紧又掉头回了丞相府。 老祖母一直是在清修的,她素来不管云家府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只会求经拜佛……就是这样清心寡欲的一位老妇人,她为什么要放下诵经的时间,特地约见云长依呢? 要知道,就算是他云潇宗千里迢迢回京,老祖母都吝啬得没有露面呢! 云老祖母的别院一直是禁止旁人踏入的,哪怕是云百宁也不能例外。故而云潇宗风风火火地往里头闯的时候,被别院的家丁给挡住了。 云潇宗心中烦躁,站定,凭着丹田之力怒吼了一句:“我看谁敢拦!滚开!” 那些看守的小厮们哪儿敢和奋战沙场的少将军硬碰硬,于是都纷纷退开了。 云潇宗一路向前,跑向正中央的大殿。那里头供奉着佛像,日夜不停地点着蜡烛,终日萦绕着香火气,可云潇宗大殿的朱门甩开的时候,他直接愣住了。 佛像之前,能见到两个跪在蒲团上的身影。 一个熟悉得很,是云长依。 而另一个,他的身影比云长依要壮上三分,典型的男子模样,可那影子在男人堆里又算不上强壮,反而偏瘦弱了。 云长依听见了声音,转过头:“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转过头,这男人的面孔云潇宗有些印象,可他却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了一句:“康王殿下?” 第252章你让康王殿下情何以堪 康王原是不必在这里跪着的。 云长依今早出门之后迟迟未曾回来,康王等得焦急,生怕她出了什么闪失,一路追到了老夫人这里,才知道云长依被罚了跪。 云老夫人的院子是少有人来的,故而丞相府的人也不知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康王殿下急匆匆的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云老夫人虽被封了诰命夫人,可康王殿下毕竟是个王爷啊!哪儿有让他跪在殿中的道理! 云潇宗赶忙上前,想将康王殿下扶起来。 康王不肯,他依旧是笔直地跪着,说着什么要陪着康王妃一起跪之类的话。云潇宗着急,便又去跟云长依打商量:“长依,你快起来吧,在这里跪着像什么样子!” 云长依此时居然也展现出了难得地骨气,撇了撇头,不肯起身。 “就让她跪着!”云老祖母听见了声音,从外头赶了过来,“潇宗,你一进我这院子,倒是带来不少热闹气儿。” 云老祖母的话里带着蕴怒,登时让云潇宗沉默了。 云老祖母走上前去,亲自将康王扶将起来:“康王殿下,此事本不该牵扯于你,你早些回去吧。” 康王深深地看了云长依一眼,眼含担忧。他最终还是拗不过云老夫人和云潇宗的劝导,可又不肯抛下云长依一个,索性退到院子外头等着了。 而云潇宗也被云老夫人赶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了两人,云老夫人冷睨了云长依一眼:“长依,你还不知错?” “我没错!”云长依很是固执。 云老夫人回头怒视一眼,吓得云长依赶紧低下了头。 “长依,你一直是府上最听话的孩子,”云老夫人说道,“你不该走这样的路。” “我不走这样的路,那老夫人觉得我应该走什么路?”云长依抬起头,鼓足了勇气,“我又有哪条路可以走?” 老夫人半俯着身子,望向云长依的眼里充满了痛惜:“康王,待你不好吗?” 康王对待云长依,好得不能再好。 云长依咬着唇,没有应声。 可是不管康王对她有多好,云长依总觉得不足够。 “老夫人是觉得,我就该嫁给一个无能的王爷,守着空剩着躯壳的王府,然后庸庸碌碌度过余生是吗!”云长依忽地发问,“我就该如此?我是府上最听话的女儿,有什么用?我也曾经是府上最宝贵的一个孩子,可那又有什么用!凭什么云危画能寻到一个好夫婿,我却不能!凭什么我要凑合着!” “住口!”云老夫人猛地打断了云长依的话,“云危画能嫁给白王,那是她的服气。当初白王妃的位置,你自己问问,是不是全府上下都给你留着的?是你自己不肯嫁!——你别忘了,云危画是你长姐,她才是府上嫡出的女儿!” “呵,什么嫡出?她身上流的血,还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呢!” “云长依!”老夫人手中的梨花木手杖用力一顿,与地面撞击出巨大的声响,“你在说什么……这话是谁教你的!” 云长依的气势渐渐被老夫人压了下来,她偏着头,声音倔强:“还用教吗,事实不就是这样。” “说!!谁教你的!” 云老夫人一声厉喝,使得云长依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老夫人怒火攻心,忽地便觉头晕目眩,勉力拄着拐杖才使自己不曾倒下。 待灵台清明,云老夫人接着问道:“是你母亲,是吗?是不是她?” 老夫人的音量不大,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压迫力,让人透不过气。 云长依没有回答,便算是默认。 “云长依,你记住。云危画她只要在府上一天,便永远是云府的嫡女!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老夫人命令道,“你,记住了。” 云长依觉得委屈。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在云危画的后边! “老祖母这般宠她,怎么长依以前没有发现呢?”云长依的话酸溜溜的。 云老夫人没有搭理她,却又谈到刚才的话题:“你觉得那个小和尚能在康王府呆多久?你觉得康王殿下能允许一个外人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你保不了他。如果不想见他出了差池,便趁早和他断了来往!” “我不!”云长依的倔劲儿不比老夫人少,“普华寺现在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他一个男人不能去哪儿!?”老夫人更着急,“我不管他待在哪儿,总之不能留在康王府!你让康王殿下情何以堪!” “我便是不放人,大不了老祖母罚我在这儿跪一辈子!”云长依笃定了老夫人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无妄现在在康王府待着,云家也不可能青天白日跑到一个王爷的府上拿人。只要无妄不出王府,只要云长依真能护得住他,纵然是云老夫人也别无他法。 云长依终究是王妃——除了让她在这佛像前跪上一跪,老夫人什么都做不了了。 翅膀硬了。 云老夫人凭空多了种无力感。 对于后辈的叛逆愈发无从掌控,对于自己既定的标准渐行渐远,看着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而她无计可施。 “云长依,你以为你成了王妃,我便真奈何不了你吗?”老夫人长叹了口气,说道。 “长依从没这么以为。” “你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老夫人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沦落到这番地步!” “老夫人,云危画现在春风得意,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了。您想过我吗?”云长依道,“我不过是喜欢上了康王之外的男人,那又有何不可?我本就不爱康王,是母亲让我嫁过去的,难道就因为我是康王妃,就不许我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吗!” “对,就因你是康王妃!——云长依,你怎么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云老夫人气得直指云长依的鼻间,“当初是你为了避祸,放弃了白王嫁给康王,这一切是你找的!爱?云长依,你懂什么叫爱吗!你不过是在用无妄发泄自己的不满!这等肮脏事,传出去都嫌臊得慌 ,亏你倒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第253章她真的有毒杀你的胆量? 两人争执得许是太过入神,竟都忘了康王殿下和云潇宗还在外头等着。 佛堂里的声音,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传了出来。如同利剑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刺痛康王的心。 云潇宗上前:“殿下,不如咱们去前头等着吧。” 康王没有看他,声音低低的:“你先去吧,我再等等。” 云老夫人和康王妃还在里头争执,云潇宗实在是耳不忍闻,他根本无法想象,身为云长依夫君的康王殿下是如何能听得下去的。 云潇宗又空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 屋子里头,老夫人和云长依长久争执不下,便听云老夫人厉喝了声:“康王妃,你不放人,我自有办法!” 随即便听到老夫人往门口走的脚步声。康王赶紧抽身后撤,退到了院子外头。 不多时,云长依也从里头出来了。 夫妻二人碰面之后,谁也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去了大厅。 云潇宗已经把景阳公主在白王府的遭遇向众人叙述一遍了,故而等云长依到了大厅,无数双眼睛便都盯了上来。 段墨和安太傅在白王府只是稍作停留,便赶紧带着景阳公主回宫了。 景阳公主是皇后的掌上明珠,段墨也处处护着这个妹妹,此次景阳公主受伤的事情,明德皇帝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皇城里便派了金吾卫到康王府拿人——却扑了个空。康王殿下和康王妃都不在府上,唯一能找到的,便是一个躺在病榻上、面色略见苍白的小和尚。 一圈子金吾卫将康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率队的将军对身边的侍卫耳语了什么,那个小侍卫就赶紧折身离开。 他们的动静很大,康王和云长依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府衙被围了,云长依赶紧拦住了康王:“殿下,陛下这是来抓咱们了!我……我怕,我不要过去!” 康王脸上为难,劝道:“长依,你既然没做过那些事,咱们跟皇兄说清楚就是了,陛下不会冤枉你的。” “不……我不去!”云长依猛地摇头,“我不去!这是云危画要害我的!她陷害我!她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呢!我不去!” “长依!”康王重重按着云长依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这里面定有什么误会,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你……?”云长依怔了怔,轻轻甩开了康王的手,讥笑道,“你要怎么保护我?” “我……” “你手上有兵权吗?你朝中有党羽吗?你凭什么保护我?”云长依连连发问,康王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康王的模样,云长依更是气从心来,她果决转身,打算逃开康王府这样的是非之地。 可云长依走了不到半步,褐色的剑鞘便蓦地横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康王妃去哪儿?”丘明堂声音发冷。 “丘护卫!”康王赶紧上前,轻轻别开了横在云长依身前的长剑,“刀剑无眼,还请小心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康王和云长依周围,已站满了一排的麒麟卫。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呢? 麒麟卫是直接由白王负责的,难道段惊澜也要插手这件事? 丘明堂没有再去管云长依,而对着康王行礼:“殿下,还劳烦您和王妃跟在下走一趟了。” 云长依被刚才的长剑吓得腿都软了,此时正像小鸟一样依偎在康王怀里。康王一边摸着她的头安慰,一边道:“劳烦一问,是去白王府,还是……?” 丘明堂看了看云长依,他不太会转弯,也不太懂什么叫委婉,轻声道:“是大理寺。两位请。” 之前,大理寺里虽不是门可罗雀,但也清闲得很。可这阵子,京城贵胄们在大理寺里头来来往往,都快将魏大人忙坏了。 把康王和康王妃送进里头以后,魏大人路过苏遗通的牢房,还不忘贱贱地打声招呼:“你又有新作伴的了。” 然后换来苏遗通的一声“呸”。 海宴楼里,女子坐在雅间,倚窗而望。楼下,金吾卫和麒麟卫都收了队,一行往皇城而去,一行则回了白王府。 韩夕雾举着酒杯,笑了笑:“这是怎么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雅间的门被人推开,苏白麓笑吟吟地坐到韩夕雾的对面。 韩夕雾怔了怔,待看清了眼前人,脸上又绽放了迷人的笑容。她用一种似乎怀念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轻声:“好久不见。” - 白王府里头也不安定,景阳公主毕竟是在白王府受伤的,明德皇帝召见的文书很快就传了下来。 云危画正要应旨而去,段惊澜便在门口将她挡住了。 “殿下有事?”云危画问。 “去哪儿?” “陛下召见。”段惊澜问的简单,云危画回的也简单。 “我陪你去。”段惊澜接着说。 陪她去?段惊澜难不成是担心她入宫会出什么事吗? 这次景阳公主中毒的事情,因果清晰,皇后和明德皇帝应当再找不出理由“软禁”她了。 云危画笑了笑:“陛下应当只是询问景阳公主受伤之事,要不了多少时间,殿下不用担心。”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段惊澜依旧挡在云危画的身前,不让她多走一步。 “殿下……想说什么?”云危画问。 “不要想当然,你仔细思量一番。”段惊澜说着,“你那个庶妹,当真有毒杀你的胆量?她也知道你是解毒的高手,又怎么会用下毒的方式害你?” 段惊澜说的话,让云危画背脊发凉。 她确实没仔细想过这些。 “可那点心,分明就是云长依送来的。”云危画皱眉,“府上还有谁能碰那些点心,并且在里头下毒呢?这里是白王府,寻常人可进不来——没有人能进来。” “不,有。”段惊澜淡淡说着。 有? 有什么? 云危画向段惊澜抛过去询问的目光,似是没明白段惊澜的意思。 “有一个人能进来,”段惊澜说道,“并且那个人,擅长用毒。” 第254章你比白王妃有资格 “你失踪了这么久,我还当你死了。”苏白麓说话倒是不留情面。 韩夕雾也不生气,笑道:“几年不见,你的旌雨楼倒是打理得很好,听说这海宴楼也是你的地盘?” “所以韩姑娘到我的地盘上,有什么事吗?” “见见老朋友,”韩夕雾笑着,一边拿起苏白麓的右手,在他的掌心写写画画,“而且我听说,你在寻找这个……” 韩夕雾笑吟吟地描画完,苏白麓的脸色却变了又变,他猛地将手收回,紧紧握成一拳,面露警惕:“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消息?” “我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韩夕雾笑道,“不然,又怎么敢踏入这波诡云谲的京城呢?” 韩夕雾望着窗外,街道上早已不见了金吾卫的身影,只余了行人缓缓,一切安详又平和:“你看这城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今朝锦衣华袍,明天就可能荆钗布裙。看似平静的空气下,藏着的满是波澜……苏府一事,既然让萧家之案重新翻了出来,那么、不见新血,便是不能作结的。” “我对萧家一案没有兴趣,”苏白麓浑不在意地笑笑,方才韩夕雾在她手上写下的字,还在灼灼发烫,“你提起这个,是想和我做个交换吗?” “是。”韩夕雾点头,“只要苏公子稍作配合,那东西,便是你的。” “你真舍得?”苏白麓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你师父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师父和师娘都走了,我没有雄图大志,那物件我留着也没用。”韩夕雾道,“倒是你,一直在寻求复生之法,不是吗?” “你能保证拿到手吗?” “拼死,也要拿回来!” “为什么?” 问到原由的时候,韩夕雾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因为,我们无药堂的东西,只能留在自己人的手里。你,比起白王妃,有资格得多。” 苏白麓蓦地笑了:“多谢抬举。可惜……无药堂到而今,活着的人也不过尔尔了——你知道么?我师父,他死了。” 韩夕雾眸光动了动,似乎有些讶异,她淡淡饮了杯酒:“知道。” “你知道?” “我说过,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韩夕雾淡淡说着,“那么,以后还望苏公子多加配合。告辞了。” “韩姑娘。”苏白麓叫住了红衣女子。 韩夕雾应声停了下来。 苏白麓将酒杯放下,看向韩夕雾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但似乎又不包含了一些其他难以捉摸的情绪:“韩姑娘如今,奉何人为主?” 韩夕雾久久没有应声。 半晌,空气中才传来两个字:“故人。” 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里头,而房间里的异香却久久不曾散去。 苏白麓将杯中的清酒饮尽,张开手掌。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方才韩夕雾用手指划过的地方,好像被烙下了什么,硌得他心里难受。 那是一个“生”字。 《生人决》的“生”。 那是舒晏城留下的遗物。 他苦求了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舒晏城的踪迹,却被告知舒晏城已死……他绑架过白王妃,单身匹马闯过白王府,却都铩羽而归…… 苏白麓握紧了手掌,思绪一片纷乱。 他只是想杀了白王,可韩夕雾此人,她的目标分明不单单是段惊澜……韩夕雾口中所说的“故人”,是谁呢? - 有着段惊澜作伴,云危画入宫的时候果真没有受到多少刁难,哪怕明德皇帝和皇后有意给云危画挖坑,也都被段惊澜轻飘飘反击回去了。 两人再回白王府的时候,天都还没黑。 却有一个人,在里头等了多时了。 云危画没想到云筱玥会过来找她,还十分有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 云筱玥是带着礼物来的,也是一些小点心。有云长依的前车之鉴,云危画看了那些糕点一眼,没敢动。 云筱玥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装作不在意地拾起里头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以证明他们的安全性,道:“王妃,筱玥这次来,是有些事想求您——我之前对王妃多有不敬,还希望王妃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云危画想不出云筱玥有什么需要求她的地方。这个妹妹虽然骄纵,可人际关系简单得很,情史更是分毫没有——她有什么需要求她的? “什么事情?你说说看。”云危画道。 云筱玥有些扭捏,她又往嘴里塞了个点心给自己压压惊:“其实,是为了三姐的事情……” 云长依? 云危画微微皱眉。 原来,云筱玥此次是替云家来的。 宁氏拉不下脸来,云百宁又被她怼过多次,这全府上下,确实也只有云筱玥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了。也难怪云家会把这个四小姐推出来。 云危画淡淡笑了笑:“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云长依这次祸害的,可是金枝玉叶的景阳公主。” “可长姐,这事儿真的是三姐做的吗?”云筱玥急道,“三姐平日里是骄纵了些,可下毒这事儿,她怎么敢做……又不加掩饰地直接下在她送来的点心里呢?” 这个问题,段惊澜也跟云危画说过。 云危画细细想了,段惊澜的话很有道理。 云长依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死鬼。 “长姐……三姐她也是命苦,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替她在陛下面前求求情好吗?” 云筱玥的话,险些让云危画一口茶喷出来:云长依命苦,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她如果命苦的话,这世上还有好命的人吗? 云危画有些被呛着,干咳了几声。 “长姐也知道的……三姐原来在京城是什么地位,现在又是什么地位。”云筱玥嘟着嘴,说话还有些小心翼翼地,“就今早,三姐还被老祖母罚跪了呢!” “罚跪?”云危画有些不敢相信,“为了什么事儿?” “我们也不清楚。”云筱玥道,“三姐是在老祖母的院子里被罚的,康王殿下那时候也在呢。听说……他们出来的时候,三姐和老祖母又大吵了一架……” 第255章两年前我曾见过她 “长姐,你也明白的,三姐从众星捧月到现在的地步,心理落差肯定很大。可她毕竟是府上的女儿啊,本是同根生……长姐,便为三姐求求情,好吗?” 云危画在想着老祖母和云长依吵架的事情,压根没注意云筱玥后来又说了什么,却听到了“本是同根生”一句。 她反问:“本是同根生,那云长依给我下毒使坏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本是同根生’吗?” “长姐……” “是不是丞相和宁氏让你来求情的?”云危画冷言。 云筱玥乖乖点了点头。 这个云筱玥,脑子当真是缺根弦。 她也不想想,为什么云百宁和宁氏不肯亲自过来,却偏偏找云筱玥当说客。要说分量,现在的云筱玥,可远不到和白王妃求情的地步。 “筱玥,这是云长依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云府若想给这个女儿求情,也轮不到你来。”云危画道。 “我、我也知道我还没有这资格……可是……” “以后,可别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了。哪怕是云府自家人也一样。”云危画好心提醒道,“今天,我就当你没提过这些事。你早早回去吧。” “……”云筱玥犹豫片刻,应道,“是。” - 康王和云长依同时踏入了大理寺的大门,可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了康王一个人。他满面愁容,刚一出门便往白王府的方向去了。 景阳公主中毒之事是在白王府发生的,如果说能够找人求情的话,云危画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况且这件事情……出于对云长依的爱慕,康王怎么都不相信是云长依一手懆纵的。 于是,云危画刚送走了当说客的云筱玥,便又迎来了风尘仆仆的康王。 一阵软磨硬泡后,云危画终究是敌不过康王的纠缠,答应明日一早去大理寺听听云长依的“辩解”。 回了院子,云危画便问了那些糕点经手过的侍女,一一盘问下去没有任何异样。接着,她又去查看了存放糕点的小厨房。 一进厨房,便嗅到很浓的醋味,陈醋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云危画掩着袖子,问:“怎么这么重的味道?” 厨娘有些局促,回道:“今儿个也不知是哪儿窜出来的野猫,打翻了灶台上的醋坛,洒得满屋子都是,现在还没散去呢!” 厨房里,虽然经过了清洗,可地板上还是残留了些许污渍。屋子里还摆了一些新进的、未开封的陈醋。想来厨娘说的话也没错。 这事儿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云危画却想不出来。她停留了片刻,一无所得,便回了自己院子。 ——段惊澜说,有人能够自由出入白王府,甚至下毒。云筱玥和康王又坚称此事不是云长依所为……莫不是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看来只有明天亲口问问云长依了。 累了一天,云危画慵懒的躺在藤椅上,看着天边云霞渐渐烧了起来。忽地,她的视线里捕捉到一抹红影,从白王府墙外跃入,一蹦一跳地往潋滟阁的方向而去。 “谢祁!”云危画远远喊了一声。 那红色影子在房檐上一顿,往谭风院看了一眼,旋即转变了方向,纵身跃了过去。 谢祁在云危画的身前落定,行了一礼:“王妃找我有事?” 云危画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的轻功很好——这世上,还有比你轻功好的人吗?” “人外有人,当然还有啦。”谢祁笑嘻嘻地说着,他见云危画脸色不对,又问道,“王妃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云危画若有所思地点着手指,又道:“那你说,会有人在无数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进出白王府吗?” 谢祁的脸色变了变,只是云危画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谢祁笑道:“哈,这怎么可能嘛……咱们白王府是什么地方?这么些个暗卫,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你认得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吗?”云危画抬起头,突然发问。 “啊?”谢祁仿佛是没听明白云危画的用意。 云危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一个红衣姑娘,她的身上又奇妙的香气……段惊澜认得她,她也来过白王府多次了。你既然是护卫之首,应当见过她吧?” 谢祁眨巴着眼睛,隔了好半天:“王妃是指——” “等等,香气!”云危画猛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略见激动,喃喃道:“如果是那个人,如果她来过白王府、进过厨房、碰过糕点——那么厨房里应当会留下胭脂的香气。掩盖掉异香的方式,便是用另一种味道覆盖过去——而厨房的醋坛恰好又在今天打翻了。是那个人!如果有人能进白王府下毒,那只可能是她!” 云危画转过身,急急问道:“谢祁,你认得那个人吗,那个红衣服的姑娘?” “认得。”谢祁点了点头,眼中也没什么喜悦的神色,“王妃所说的, 应当是韩夕雾。她……是顾颉的师妹。” “顾颉的师妹?”那岂不是说,韩夕雾也是舒晏城的徒弟。 “是。”谢祁点头,“两年前,我曾见过韩姑娘,那个时候她的轻功就已经在我之上了。” “两年前……这两年里,你再也没见过她?她离开过京城吗?”云危画问。 “应当是的,也没听殿下再提起过。”谢祁回着,“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我入白王府也不过是三年间的事情,至于之前殿下和韩姑娘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 “嗯。”云危画应道。 如果韩夕雾是神医的高徒,那么她会一些毒术,也是情理之中了。 可如果真的是韩夕雾做的,她又为什么要在点心里下毒呢?——是想谋害她,还是栽赃云长依? 云危画有些头疼,重新瘫回在藤椅上,一手点着额头,眉头皱在了一起。 “王妃有什么困惑吗?”谢祁问。 云危画摆了摆手:“没事,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她得想想,如果这事真的是韩夕雾所做,那么该怎样找到证据?现在的一切都是推测……还没有尘埃落定呢。 第256章休怪本王不顾当年情谊 云危画正在头疼的时候,大理寺里派人过来了,说是云长依拒不认罪,死活要见白王妃一面。 云危画刚好有事要问她,索性去了。 大理寺的天牢里,透着一股陈旧的酸腐味道,云危画掩了口鼻,刚走到云长依的牢门前,便听见女子的嘶吼:“云危画!你放了我,不是我做的!” 屏退了外人,云危画只停在牢门外头,冷冷看着云长依:“针是牢牢扎在点心里头的,只有做点心的时候放的进去,你还要狡辩?你知不知道你把景阳公主害成了什么样子!” 云长依原本纤细洁白的手指此刻满是尘垢,她紧紧攥着牢门,神色终于有些慌张:“我、我……那针……我承认那针是我放的……可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你信我!我明知你会解毒,怎么还敢对你用毒呢?” “对,不敢用毒,便敢用刺骨的银针了,是吗!”云危画的目光冷冷打在云长依的身上,“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云长依,你真让人觉得可怕。” 云长依身子一震,攥着牢门的手渐渐松开:“可怕?呵……我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我从来没有嫉妒过谁……你是第一个!” 云长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云危画:“我该料到的,你不会帮我……我心里怕是巴不得我死!什么公主中毒,怕也是你自己编排的戏码,只不过想置我于死地罢了!” “你想太多了,三妹。”云危画也不去看她,说的话却字字刺入云长依的心头,“你如今不过一个徒有虚名的王妃,我何苦劳神去陷害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云危画长舒了一口气,弹了弹天牢枯旧的牢门:“如果你想说的就这些,那我想我们不必谈了。三妹在这里好生待着吧。这儿……好歹比丞相府阴冷潮湿的柴房强得多。” 云长依蓦地扑倒牢门跟前,朝着远去的身影高喊:“云危画!你让他们放了我,我没下毒!云危画!” 这么声嘶力竭的模样…… 看来,段惊澜提醒的没错,毒不是云长依所下。那么,便是韩夕雾了。 可她与韩夕雾素无仇怨啊。况且韩夕雾还是顾颉的师妹,这么算下来,韩夕雾也算她的师姐了。这同门情谊,难道要靠“下毒”体现? 并且段惊澜那边……他好像早已经猜到了罪魁祸首,却不戳穿,甚至派了丘明堂去捉拿云长依……是想让云长依当替死鬼?是在袒护韩夕雾? 这个想法让云危画很是不安,脚步也愈发匆忙了。 “白王妃。”魏大人唤她的时候,将云危画吓得一个激灵。 “魏大人有事?” 魏庭作了揖:“王妃,前吏部侍郎苏遗通想要见您。” 苏遗通? 她和苏家可向来没有交集。 云危画眉头微蹙,问道:“有什么事么?” 魏大人笑道:“微臣也不清楚,可苏大人在牢里叫唤了好几天了,听说王妃今儿个来了,硬是要见上一见。” “想不到大理寺的牢狱里,消息也传的这么快。”云危画看向魏大人的目光意味深长。 魏大人颇见羞赧地笑了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摸了摸刚到手的碎金。 苏遗通也是有心思,苏家抄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竟能偷偷在牙槽里藏上几块碎金子。虽然脏是脏了点,可分量在呢。 魏大人有些不好意思:“那王妃是否……” “不见。”云危画回的果决。 她以为,苏遗通想要见她,只想通过她去求白王。她不愿掺和苏家的事情。 “是,是。那我这就去回他。”魏大人忙不迭地应着,目送着云危画离开。 “去给苏遗通传信儿,就说王妃不见,让他别再闹腾了。” - “我万万没想到这事儿会把云长依牵扯进来。”韩夕雾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我本来只是想跟白王妃开个玩笑试探一番,没想会生出这么些事端——既然已经这样了,将错就错呗。” 她捻着黑色的小棋,笑得云淡风轻:“云三小姐……不过是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对面,并没有和她对弈的人。 韩夕雾不过是自己跟自己下着玩儿。 但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墨色的影子,巨大的身影伫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想法子让她出来,不然,被关在大理寺的便是你。”男子冷冷开口,“本王说到做到。” 韩夕雾看了他一眼,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与害怕。她轻问:“殿下想留着她?我以为……殿下巴不得帮自己的王妃出气呢。” 韩夕雾笑着望向段惊澜,眉眼之间尽是媚色。 段惊澜有些嫌恶地移开视线:“此事既是你惹出的,你应当也知道如何解决,给你三天的时间。” 韩夕雾略微思忖,笑着应了下来:“既然殿下要求了,夕雾去做便是了。我可不想把自己送进大理寺的牢狱里,殿下也不舍得的,是不?” 藕臂又攀上了段惊澜的肩膀,段惊澜不动声色地往外移了移,转过头,正视着韩夕雾:“还有,收起你所谓的恶作剧。更别用在云危画身上,否则,休怪本王不顾当年情谊。” “小气~”韩夕雾懒洋洋地还了一个白眼。 紧接着,她的咽喉便被人锁住。 段惊澜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带着另韩夕雾陌生的冰冷。 段惊澜压低了嗓音:“听见了吗?” 韩夕雾下意识倒抽了口凉气,似笑非笑:“好,我听见了。” 男人的手迅速抽离,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韩夕雾揉着自己的脖颈,嗤笑一声:“居然真用力。” 要救云长依?这白王殿下,是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段惊澜走后,隔壁屋里的人才敢走出来。 白衣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那妇人身体康健,只是腿部似乎有些不方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殿下对白王妃的在意,你现在是信了吧,可会觉得难受?”白衣女子开口问道。 韩夕雾扭着脖子活动了片刻,转过身去,望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笑:“我倒没什么,难受的应当是你吧——西.凉.公.主!” 第257章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难受的应当是你吧,西凉公主!”韩夕雾的言语中带着讥讽,“你追随着白王殿下的影子这么些年,可他怕是都没正眼瞧过你。” 陈歆歌高昂着脖子,压着心中的怒火。她将身后的妇人往前提溜了几步,推到韩夕雾跟前:“既然你回了京城,她以后还是听你的吩咐。” 老妇半垂着头,身上披了一件长长的斗篷,整张脸都埋没在阴影里。 韩夕雾朝她走了几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抬起头来。” 老妇依言昂起了脖颈,阴影之下,藏着的是一张娇媚的面容,长而细的眉,妖而惑的眼,是韩夕雾熟悉不过的容颜了! 韩夕雾愣了片刻,面对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唇角一勾,赞叹:“真不愧是百面生,无怪乎主子当年为了找你下了那么大手笔!” 披着斗篷的人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与真正的韩夕雾一模一样。模仿皮相尚且容易,可模仿到神情动作都入木三分的,就难于登天了。 可百面生做起这些,竟信手拈来。 陈歆歌早已经见识过百面生易容的能耐——早在她伪装成林明然、将云危画带走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百面生背后所属的力量,并不在京城里,甚至不在天阙国。百面生在上清宫被段惊澜抓住,下边的人登时就失去了首脑,那个时候,他们的“主子”不在,韩夕雾也不在。 “主子”不知是和陈歆歌达成了怎样的协定,总之,百面生和他的一部分属下就暂时交由陈歆歌负责了。 现在韩夕雾来到了京城,百面生自然也该回到韩夕雾的身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百面生,都是听从于陈歆歌的。 韩夕雾摩挲着百面生的面容,目光里似乎有种锁死人的危险。她蓦地想到了什么,笑道:“有了……” “什么?”陈歆歌问。 韩夕雾的指尖滑过百面生的鼻梁、滑过她的下巴:“白王殿下不是让我把云长依的事儿解决了吗?那我就给他一个解决的法子。” - 云危画刚从大理寺回府,便听闻厉王前来拜访了。云危画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想起我这个白王妃了?”云危画咕哝了一句。 鹦歌也颇为疑惑:“咱们与这位厉王殿下速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呀,他今儿个来会有什么事?” 随侍在侧的冬夏听到“厉王”两个字,登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云危画悄悄往冬夏那儿瞥了一眼,倒:“冬夏,天也快凉了,你去屋里找找手炉吧。” 鹦歌有些没领会其中的意思,小声叨念:“现在就用手炉是不是太早了?” 云危画没有回应,而是折身去了大厅。 厉王在正厅里喝着茶,见云危画过来,赶忙起身。他身前还摆了个精致的小盒子,仿佛是来送礼的。 “殿下有什么事么?”云危画问。 厉王面上是一贯的纨绔笑容:“府上的冬夏姑娘,最近怎么都不见了?” “我还未去找厉王殿下,殿下倒自己过来了。”云危画笑了笑,“冬夏是被殿下打伤的吧。” 厉王赶紧摆了摆手:“小王可不敢。我只是点了她的穴道,哪儿知道这丫头倔得很,明知道冲开穴道会受伤,海硬是那么做了。本王可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这多日没见她,冬夏姑娘是伤得太重了?” 云危画的目光落到厉王身前的盒子上。 可以嘛,这个厉王,打妹子的注意都打到她的人身上了。 冬夏那天晚上回来,拐弯抹角地想留在她身边、拒绝再去探查厉王和南宫卿安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 看来厉王这登徒子是真把魔爪伸向她的护卫了。 云危画面上不动声色:“那倒不至于,大约只是有不想见的人吧。” 厉王眉心一跳,掩着唇干咳起来:“咳……” 云危画道“厉王殿下-身边不缺女子,可本王妃只有这么一个护卫,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厉王有些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笑嘻嘻地凑到云危画跟前,“王妃,那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要让冬夏监视我?” 提及此处,云危画面色见青。 她也没法说自己要监视的目标是南宫卿安,是想看看南宫卿安与厉王之间发展如何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云危画问。 “有一阵子了。”厉王笑着,“皇嫂嫂深夜派人监视我,该不会嫁给了三哥,心里却还给小王留着位子吧?” “你休得胡说!”云危画猛地打断了厉王的话。几乎是本能的,云危画在一瞬间警惕起来,就像是被欺负惯了的小兔子,稍稍有所动静都会在刹那间机警,摆出一种防御的姿态。 哪知道,厉王仍旧是笑的没心没肺:“皇嫂嫂不用紧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冬夏监视我的事儿我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呸。 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厉王这种整日花天酒地烟柳环绕的人还算得上身正? 云危画不得不在心里将他鄙视了一把。 厉王接着道:“只是那冬夏姑娘,小王着实觉得可爱非常……” “赵老!”云危画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喊了人过来。 眼见得云危画那句“送客”也要说出口了,厉王赶紧转了话锋:“王妃别着急嘛!” 厉王将桌子上的小盒子捧了起来,递给了云危画:“冬夏姑娘的伤毕竟是因为我。这里头是治疗内伤调理筋骨的良药,是小王的一番心意,就当给冬夏姑娘赔不是了。” “白王府还不至于连药都买不起。”云危画淡淡地看了一眼,并不去接。既然冬夏有意避着厉王,那能替她挡下的就尽量挡下吧,“冬夏身子已经大好,用不着这东西了。” “备着以后不时之需也是好的。”厉王笑着。这次他没给云危画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带着侍从一溜烟地溜走了。 第258章翻案-她心存不甘才投毒害人的 云长依投毒一案,按理说人证物证都在,明德皇帝又下了死命令,案子早该了结了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 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云长依咬紧了牙关说毒不是她放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示意,甚至改口连点心里放了银针的事都不承认了。 案犯咬死了不认罪,大理寺也没有法子。 况且云长依事丞相府的女儿,又是刑部尚书的外孙女。这一层层关系下来,魏庭也不敢对云长依用上大理寺审案的“特殊法子”。 事情在三天后出现了转机。 那一日的京城秋风萧瑟,清晨露水凝重。在一处荒芜的院落里,有人发现了一具焦尸。 仵作验过之后,初步判断是外头的流浪汉在夜里烧火取暖,不慎点燃了房子,逃跑不及所致。这原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但却紧紧牵动着云长依投毒一案的翻盘。 京城里有个流浪汉被烧死的事情是经由谢祁传到云危画的耳朵里的,谢祁坐在谭风院里喝茶,环顾四周,笑道:“王妃,怎么好些日子不见鹦歌?” “她前几日身体不适,在休养呢。”云危画道,“最近你家殿下在忙什么?” “这不过几个月就是年关了吗,过阵子北瓯国的使臣还要来,这两件事儿已经让殿下忙坏了。”谢祁笑道,“王妃想殿下了?” “没有。”云危画喝了口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她只是想打听一下段惊澜最近的动作,是在忙着跟韩夕雾叙旧,还是忙着调查丞相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林明然从外头冲了进来:“王妃在吗?” 谢祁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林明然向云危画抱拳行礼:“王妃,大理寺那边有变动,您要去看看吗?” “什么变动?”难道云长依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林明然点了点头:“可能要翻案。这件事……王妃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到时候您就明白了。” 大理寺外,跪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等云危画和谢祁赶到的时候,那绿衣服的姑娘已经被押解着带进了大理寺。 “王妃,那人的容貌怎么有几分熟悉?”谢祁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云危画自然也感觉得到。 不光是容貌熟悉,那姑娘穿着的嫩绿衣衫,还是云危画亲自为她挑的! 那是鹦歌!和云危画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过苦也享过福的丫头! 难怪林明然说得要她亲自过来看——鹦歌这丫头只身前往大理寺,身为主子的她却一无所知。其中的缘由定不简单! “王妃要进去吗?我与魏大人说说,兴许他能让咱们去里头看看。”谢祁道。 云危画看着大理寺的庄严朱门,停下了脚步:“不,不去了。” 她虽不明白鹦歌为何要瞒着她来大理寺,但她有理由相信,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鹦歌虽然贪财,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她信得过。 “我们就在这儿等。”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 要不是有眼力好的手下把白王妃在门口等着的事情告诉了魏庭,魏庭还可能多审上半个时辰。 简单结案封册之后,魏大人赶紧出门去迎云危画:“白王妃,您怎么来了。您放心,案子已经了结了,定会为王妃与康王妃伸冤。” 这番话让云危画心里一惊。 为她和云长依伸冤?鹦歌到底在大理寺里说了什么? “魏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云长依问道。 “白王妃还不知道吧,鹦歌那丫头已经都招了。”魏庭乐呵呵道,“投毒一案皆是她一人所为,本蓄意谋害白王妃您的,却不想被景阳公主误食,还连累了康王妃。刚才她已经认罪伏法,本官也将案卷封册递交刑部呈给陛下了。” 魏庭的说辞在云危画听来,显然毫无说服力。 鹦歌的胆子她在了解不过,上一世她尚且没有被宁氏收买加害于她,现在又怎么可能投毒害她呢? 况且……这件事,明明最有嫌疑的就是韩夕雾啊! 云危画急到:“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魏庭本想趁机邀功得到白王妃的夸赞的,却没想云危画面上毫无喜色,一时间他脸上的笑意也烟消云散。万分疑虑地看向了王妃身边的谢祁。 谢祁道:“王妃,您先别急,不如咱们先回府上,几个人一同商议一下。” “这有什么可商议的!”云危画道,“鹦歌像是会下毒害我的那种人吗?她毒杀我又有何好处?她不可能这般害我!” 伫立在侧的魏庭听了,低声呢喃了句:“那丫头说……她嫉妒您,故而投毒的。” “嫉妒?”云危画重复。 “就……女人和女人的那种嫉妒。”魏庭壮着胆子,“王妃您也知道的,白王殿下那可是人中俊杰啊。那丫头还说您成了白王妃以后总是偏袒这一个叫舒心的丫头,她心存不甘,才下毒害人的。” “不可能。”云危画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鹦歌不是这种人。她现在还关在大理寺吧,带我去,我要见她!” “这……”魏庭有些为难。 谢祁也拦道:“王妃,这刚刚收押的犯人还得走好一套繁琐手续,此时确实不是探监的时候。不如咱们今天先回去,改天再过来罢。” “是,谢护卫说的是。”魏庭赶紧道。 云危画争辩不得,只能先跟着谢祁回了王府。 回府之后,云危画便将舒心找来,询问她这几日鹦歌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舒心摇了摇头,对于方才大理寺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云危画问。 “昨天晚上吧,”舒心道,“昨天我们两个一起去了集市上,傍晚才回的。她回来后直接就睡了。” “集市上你们可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舒心应着,“小姐怎么问这个?鹦歌出了什么事吗?” “确实有些麻烦事。”云危画低头沉吟,“那今早呢?今早你没遇着她?也没见她出门?” 第259章殿下觉得我带进来的人不干净? “今早我醒来的时候鹦歌已经起床出门了。”舒心说道。 从鹦歌身子不适之后,她便一直在厢房待着,唯一一次出门是和舒心一同去买糕点,在出门的这段时间里鹦歌也没遇到任何其他人。也就是说她被人收买的可能性不大…… 而白王府里更是戒备森严,想在无数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实在难上加难。那么外人进来与鹦歌交谈的可能性也不大…… 难道鹦歌的供词都是真的? 可怎么会呢?鹦歌不可能是投毒的人,就算她是,她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么猛烈的毒药?这其中必有她漏掉的东西…… “舒心,你再仔细想想,集市上,当真没遇见特别的人?”云危画问,“身上有异香的女子呢?也没有遇到过吗?” 舒心又细想片刻,还是摇头:“不曾遇到。若真遇见了身带异香的女子,我与鹦歌肯定都会注意到的。” “不过……若说不对劲的地方,倒是有的。”舒心又道。 云危画这才有了精神:“快说!” 舒心一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一边道:“出门的时候鹦歌还乐呵呵的,可那天回来后,不知怎么,她好像就不爱说话了。可我们一路上确实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人。” “具体时间呢?你们那时候遇到了什么事吗?”云危画问。 舒心却又摇头:“也没什么事——就在回来的路上,我在前面和她说着话,她忽然就不理我,我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说不舒服,回府以后就称病了。” 这样微小的信息量,云危画根本判断不出什么。 正在云危画一筹莫展的时候,段惊澜回来了。 他是直接闯进了旁边的潋滟阁的。准确的说,是从潋滟阁的窗子飞了进去。 也许这件事,问一下段惊澜会有眉目?或者,那个男人能帮她出出主意。 想到这里,云危画便朝潋滟阁的方向去了。 潋滟阁的二层还是一贯的样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资料。云危画有意识地朝桌上瞟了一眼——这次,依然没有发现记载着丞相府事宜的厚册子。 看来那次之后,段惊澜对她很是警惕。 云危画进屋的时候,段惊澜正准备换身衣服。外衣都解了一半,领口松松散散的。 云危画下意识别过了头。 段惊澜倒是不避讳,看着她,问:“有事?” 清清冷冷的声音。 云危画往男子的方向移了半步:“殿下听闻大理寺那边的事了吗?” 段惊澜垂着眼帘,停滞的解衣的手又动作起来。男子垂首的时候,云危画无法注意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恩,有所耳闻。” 段惊澜的态度不冷不热。云危画却急了,问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鹦歌怎么会自己揽罪?她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应该清楚……” 墨色的长袍被男子解开,随手挂在床榻边的云头素衣架上:“我并不清楚她是怎样的人。” “什么?”段惊澜冷漠的回应让云危画觉得陌生。 她下意识的以为,段惊澜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却没想到对鹦歌入狱的事情,这个男人会表现的这样漠不关心。 段惊澜丝毫不避讳云危画惊诧的目光:“鹦歌进入白王府,不过数月,我对她的底细为人,确实丝毫不知,我又怎么知道她是否清白干净。” “殿下,鹦歌不可能做那种事。我了解她,她最多就是爱贪小便宜,胆子小着呢,您帮帮她,她不可能会给我下毒……”云危画焦急之下,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抛了出来,却忽然顿住声音,目光灼灼的盯着段惊澜,“难道,殿下是觉得我带进白王府的人‘不干净’?殿下觉得我带进来的人会有那种恶毒的心思?” 段惊澜眼波微动,却没有应声,如同默认。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最后还是云危画开了口,她泄气一般:“殿下,我以为你会帮我的。” 段惊澜帮过她许多次,她以为这次,段惊澜同样会伸出援手。 让孤立无援的她看到星火希望。 “我明白了。”云危画不觉得她能强迫段惊澜做些什么,也不信自己能说动这个男人,“我会自己想办法——帮鹦歌脱罪。” 就在云危画转身离开的时候,段惊澜才又开口:“为什么?” 云危画转身:“恩?” “为什么帮她脱罪。”段惊澜淡淡道,“是真的相信她,还是不想放过云长依?” “殿下?”云危画猛地一怔。 “如果没有鹦歌,这次的案子,云长依性命不保。”段惊澜分析道,“你说鹦歌没有胆量下毒,难道云长依就有这胆子了吗?你心里恨着云长依,所以愿意相信犯案的是她。如果能替鹦歌脱罪,那么云长依仍旧是最大的嫌犯,陛下定会判她死罪。这是你想看到的,对不对?” “殿下,”云危画冷着脸,盯着段惊澜冷峻的面容,“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我现在做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报私仇?” “不是吗?”段惊澜望着云危画,一双眸子波澜不惊,“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是云长依,你,会亲眼看着景阳公主吃下有毒的点心么?云危画,你知道云长依无罪。” 段惊澜的语气里,怎么似乎有责备的意思? 从来没有过。 在之前,段惊澜从没用这么冷漠疏离的语气和她对话过。 虽然明知段惊澜说的没错,可云危画心里很不好受。她的双手在袖中暗暗握紧,云长依……云长依的确不是嫌疑最重的人。 “你说的我都知道。”云危画开口,“段惊澜,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我想为鹦歌脱罪,是因为她是我的人,从小跟我到大,在云家上下都瞧不起我、唾骂我的时候,是舒心和鹦歌这两个丫头对我不离不弃!我云危画有的东西,这两个丫头也要有!我不可能抛弃她们,如果这次的事情,鹦歌有苦有难处,她可以对我说,我会帮她解决!我相信鹦歌,所以我要帮她翻案! 而云长依,我的确恨她,我也知道案子或许不是她做的,她的嫌疑的确不够大。段惊澜,那你想知道嫌疑最大的人是谁吗?” 第260章段惊澜在说谎 段惊澜沉默。 云危画上前一步,仰起头,盯着段惊澜的双眼:“以你的聪慧应当猜得到,如果猜不到,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猜测——韩夕雾!那个你半夜不怕冷不怕冻跑去幽会的女人!” 段惊澜的面色终于有了些波动。 他压抑着胸臆间的奔涌,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有人想杀我,也是你那个旧知交,而不是我们家鹦歌!你的旧友犯案,凭什么要我的人赴死?!” 韩夕雾想杀她啊! 凭什么是鹦歌认罪伏法!? 而段惊澜……还摆出一副不信她的模样。 云危画越想越委屈,眼眶里不自觉的涌出泪来。 “云危画,”段惊澜哑着嗓子,抬手想帮云危画擦拭眼角的泪光,却被云危画嫌厌地躲开。停在半空的手只能讪讪收了回去:“韩夕雾不是什么旧知交。” “你,信我?”云危画问得有些别扭。 “恩。”段惊澜轻轻应了一声,又道,“但是鹦歌,我救不了——她的供词毫无漏洞。况且,吏部尚书是云长依的外公,宁尚书不会让云长依死的,他巴不得找到一个替罪羊。” “这个替罪羊,就是鹦歌?” “对。” “难道,鹦歌被吏部收买了?是他们让鹦歌去认罪的?” 段惊澜沉默了片刻:“并不清楚。” “你……”云危画欲言又止。 “怎么?” 面对段惊澜询问的目光,云危画却躲开了:“没事,打扰殿下了。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说完,云危画飞快出了屋子。却在合上门的那一刻,蹲到了地上——段惊澜刚才,在说谎。 在她提出鹦歌被吏部收买的时候,段惊澜的回答犹豫了。 他在隐瞒什么,他又知道什么? 这个人…… 云危画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这个人,把自己隐藏的太深了…… 从身中异毒,到调查丞相府…… 他想让她知道的,她就知道。 他不想被她知道的,云危画就不知道。 这样,太被动了。 就算段惊澜对她真的很好,也……太被动了。 “云危画。”屋子里,段惊澜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木门跟前,站立着,望着云危画蹲下去的背影出神。 男子的呼唤声让云危画打了个冷噤。 她赶忙起身,飞也似地逃离了。 跑下楼的时候,云危画的鞋子踩着楼梯噔噔噔地响。段惊澜独自一人立在屋子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了句:“对不起。” - 第二天,云危画就赶紧联系了魏大人,又一次踏入大理寺的牢门。 在小小的牢房里,一个身穿绿衣的清瘦女孩儿背对着她。鹦歌身上脏兮兮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云危画在云家被欺侮的时候,云危画心疼极了。 屏退众人后,云危画走进牢房,轻声道:“鹦歌,我来看你了。” 鹦歌的身子动了动,却不肯理她。 云危画蹲下了身子,柔声:“鹦歌,你转过头看看我啊。如果你有什么不得已的事,你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鹦歌这才转过了头。 乱蓬蓬的头发下,少女的脸也脏兮兮的。 鹦歌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云危画以为她被关了一天一.夜,早就吓怕了。可在这个人的眼里,云危画却看到了极为诡异的冷静与坦然。 “你救不了我。”鹦歌笑着,忽地下颌发力,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囊袋。 “鹦歌?”云危画被鹦歌异常的表现吓住,下一秒,绿衣少女的脸就开始扭曲起来! 鹦歌紧紧攥着云危画的衣袖,指甲都快要扎进云危画的肉里!她忽地浑身抽搐,嘴角也扭曲成怪物一般的弧度!很快,不到半秒的时间,她的嘴角鼻孔便渗出血来! “啊!” 云危画挣开鹦歌的胳膊,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鹦歌那张脸,变成了什么样子啊!一瞬间苍白,一瞬间七窍流血,仿佛变成了恶鬼! 眼前的场景给云危画的冲击太大,可怖的面容一直在云危画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她倚着牢门,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守在外头的魏大人听见了动静,赶紧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白王妃您怎么了?” 魏大人刚说完,便注意到牢里的鹦歌,见到这副惨状,也差点吓得落荒而逃。有个胆大的侍卫上前,摸了摸鹦歌的脉搏,检查了一下,道:“死了。服毒自杀,在嘴里藏着毒囊。” “哎哟你说,反正是个死罪,非得着急死在这儿干嘛呀。”魏庭禁不住埋怨,“牢房都给弄脏咯!” 云危画听不得这话,皱着眉给了魏大人一记眼刀。 魏大人觉出云危画不快,便赶紧闭了嘴。 而云危画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一边深呼吸强装镇定,一边道:“魏大人,咱们大理寺收押犯人,都不检查一下的吗?藏毒这种事,居然也会疏漏!?” “是是,王妃息怒,是卑职疏忽了。”魏大人赶紧道歉,“你们几个,快把人抬下去!” “魏大人,这案子……” “案犯虽引咎自杀,但案子已经结了,请王妃放心。”魏大人陪着笑。 “就这么结了!?”这根本不是云危画想听到的答案。 “王妃,下官明白王妃的心情,但是陛下那里等不及,吏部和御史台催得也紧。”魏大人道,“案犯鹦歌已经签字画押,昨天审案的时候,三司都在,甚至大皇子也过来旁听了——这结果已经定了。” 大皇子段墨? 云危画皱眉。 魏大人这番话不仅是为了陈述事实,是为了让云危画知道,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了。 何况如今,鹦歌死了。 可是不对,有不对劲的地方。有一种异样感围绕在云危画的心头。 云危画恍恍惚惚地出了大理寺,回到白王府。 舒心和冬夏早早出来迎了。一见到云危画回来,舒心急忙问:“小姐,怎么样了,鹦歌说什么了?” “鹦歌……”云危画皱着眉,觉得有些头疼,不断回想着牢里发生的事情,“鹦歌,死了。” “不、不是鹦歌!”忽然,她捕捉到了那异样感的源头,“段惊澜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恢复更新】第261章别总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仿佛是早已经料到云危画会找来,在看到那抹月白衣衫的女子冲进来的时候,段惊澜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他抬了抬眼,淡淡问:“什么事?” 段惊澜语气平静,神色漠然,反倒让慌慌张张的云危画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殿下,景阳公主一案有问题。” 段惊澜没有接话,云危画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今天去了牢里——鹦歌死了。” 段惊澜的眉心微微蹙起,却仍旧是一派漠不关心的模样:“然后?” “可那不是鹦歌!”云危画急到,“她临死前曾抓住我的胳膊,那是双充满力量的手!她的肌肉健硕,绝不可能会是鹦歌!” 鹦歌从小跟着她受苦,本是有些瘦削的。进了白王府后,虽然酒肉不缺,身体也渐渐好了,却始终没有多少壮实的肌肉。 而在狱中服毒自杀的那一位,双手沉稳有力,掌心甚至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多年练武的人!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鹦歌! “殿下,那人不是鹦歌。”云危画更加确定了,又道,“您还记得百面生吗?” 百面生,那个从上清宫被擒获,却半路逃脱的西凉叛徒。 能够变化万人的模样,以致真假莫辨的易容高手。 自从百面生从白王府逃脱之后,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段惊澜面色凝重。云危画带来的消息的确有用……可这,还远远不到能让他对云危画倾尽所有秘密的程度。 他不能让云危画在这些事情里陷得太深…… 至少在他彻底理清头绪之前不能。 在他能够彻底保护好云危画之前不能。 于是,段惊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人在濒死前,总会想奋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或许只是你一厢情愿,才以为那个鹦歌是假的。” “殿下?”云危画觉得现在的段惊澜有些陌生,“我与鹦歌相处十多年,难道还会认错吗!?” “现在,云长依应该已经被大理寺释放了。”段惊澜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与其揪着一个死人不放,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段惊澜沉着脸,缓步走到了云危画跟前。 他逼得太近,云危画只能一步步的后退。在云危画的背抵在了潋滟阁的木门上时,那个面容冷漠的男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头微低,鼻息温热:“你觉得皇帝陛下会轻易放过你和云长依么?事情发生在白王府,不光是你,就连我也会受到牵连——云危画,你可不可以别总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段惊澜这样一说,云危画顿时就泄了气。 她一心只想着找到真凶,想着救出鹦歌,却忘了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的地步了。 甚至,还可能拖累段惊澜。 “你这几天少做走动,隔墙有耳。”段惊澜说着,“就留在王府里——虽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但对你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种变相的禁足。 甚至想轻而易举地把她打发走。 云危画深切的知道,她和段惊澜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白王府终究是段惊澜的地界,府里的暗卫终究是听段惊澜的命令——在这个权倾天下令人忌惮的白王跟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反驳的余地。 虽然,段惊澜也对她很好。 但这种好,总让人觉得是有距离的。 段惊澜好像在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墙,他在墙的那边对她关怀备至,同时又藏起心里的千万个秘密,不让云危画有任何触及的机会。 这种隔阂感,随着云危画与他的相处,而愈发深切。 “我对殿下来说,究竟算什么呢?”云危画轻声叨念着。 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段惊澜根本没有听清。 “恩?” 云危画惨然地笑了笑:“没事,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臣女告退。” 说罢,云危画转过身,默默离开了潋滟阁。 她对白王来说,究竟算什么?为什么忽近忽远,忽冷忽热。她与段惊澜之间,不能用举案齐眉的夫妻来概括,又不算像林明然、谢祁那样的主仆关系。 她曾经以为两人之间总该有一份情愫或友情存在,可段惊澜又一次一次用冰冷的事实动摇她的内心。 回谭风院的一路上, 云危画碰见许许多多的侍卫,无不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可云危画忽然明白过来,这些礼节,是为了她的白王妃的头衔,并不是为了她“云危画”。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谭风院里,舒心的身影融在一片迷蒙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在白王府里真真切切能和她同心同德的,现在大约……只有舒心了罢。 - 潋滟阁里,云危画走远之后,林明然才进了屋子。 “殿下,您说的没错,今日京城之中,确实发现了一具尸体。”林明然道,“也许您猜的没错,真是有人替换了鹦歌。” 段惊澜点了点头:“我知道,方才王妃过来,也证实这点了。” “王妃?王妃怎么会知道的?”林明然问。 “她探监时发现了牢里的鹦歌是易容过的。”段惊澜的目光飘向窗外,眼底深沉莫测,“不过,她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些罢了。” “这样的话,或许牢里那人也和百面生有联系?”林明然眼里闪着光,“这太好了,自从百面生逃了便一直没了她的消息,现在终于又有线索了!” 段惊澜面色凝重:“牢里的,已经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林明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有了新线索,结果又断了? “那具尸体怎么样了?”段惊澜问。 林明然想了想:“尸体被抬去了香袖微弦,请了顾颉去查看。不过,也许顾颉从尸体上也找不出什么线索——那死者,是在被烧焦的房子里发现的。她身上并没有留下伤口,应当是被活活烧死的。” “起火的时候,周围有人看见么?” “夜里起的火,没有人看见,尸体也是早上才被发现的。”林明然回到,“因无人报案,城中也不见失踪人口,便被巡城使当作乞丐草草安置了。” 听完,段惊澜思忖良久。他微眯着眼,淡淡说了句:“真巧。” 【恢复更新】第262章找个白王这样的靠山 真巧。在鹦歌被掉包后,京城内就出现这样一具女尸——葬身火海,尸骨烧焦,连模样身份都无从辨认。 真巧。在韩夕雾重回京城后,百面生就暴露了踪迹,一切的目标都直指白王府。 百面生混入天阙国已久,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只是不断的乔装打扮变换身份,混迹在各个王孙贵胄的府邸里头。 收集情报。 麒麟卫是在一次偶然间发现这件事的。 那天朔月的时候,麒麟卫的一个暗桩没有如期向队长汇报。大家都以为那人发生了不测,可第二天,那个暗桩依旧好好的待在尚书的府邸里。麒麟卫以为他是被策反了,细细跟踪下去,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那是段惊澜第一次发现百面生的存在。 她确确实实在搜集天阙达官显贵的资料,可这些资料究竟是给谁的却不得而知。 如果百面生和韩夕雾有所联系…… 那么他们,很可能是为了同一个人卖命。 而这两个人,又同是西凉国人…… 难道,跟陈歆歌有关? 段惊澜皱着眉头,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西凉国素来与天阙交好,况且百面生十多年前便从西凉国叛逃了,西凉皇室也在到处追寻百面生的踪迹。 如果百面生真的是西凉派来的……那这局十多年的棋,未免下得太长了。 “殿下,您在想什么?”林明然的声音传来。 段惊澜这才回过神,道:“没事。那具尸体,找个好地方葬了吧。这事儿到此为止,别跟王妃提。” 虽然不太明白段惊澜的用意,但林明然还是应下来了。 就在他打算告辞的时候,段惊澜又说道:“陈歆歌最近还在府上?” “一直都在的,殿下忘了?”林明然有些讶异。 “噢。”段惊澜若有所思,“你多留意一下,毕竟……是外人。” “殿下,这事儿……还是让谢祁去会比较方便?”林明然提议道,“毕竟谢祁和陈姑娘更熟络些。” “我会再与他说,你去吧。” 此时的天阙国并不安宁。 同样的,此时的丞相府也不安宁。 不管怎么说,景阳公主中毒的事多多少少牵扯了云长依,依着明德皇帝的私心自然也会联系到丞相府。 现在云长依成为了康王妃,云百宁自然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席间一句句“孽障”、“孽障”地骂着。 饭桌前的云家上下,无不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连云潇宗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百宁。 可宁氏听得烦了,忍不住回了一嘴:“真凶不都伏法了吗现在还说什么?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云危画下得套!利用鹦歌那婢子拉咱们长依下水呢!” “啪——”云百宁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怒喝:“还敢胡说!谁好谁赖你当别人分不清!?长依就是被你惯坏了的!白王妃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呵,”宁氏甩了个白眼,“你以前不是还对云危画嗤之以鼻的么?现在看她成了白王妃,又想着去巴结了?” 桌上的人都噤了声,只有云潇宗赶紧向宁氏使了个眼色:“娘,咱这吃饭呢,这些事就先别说了。” “得了,这饭我不吃了!”宁氏也狠狠一撂筷子,转身就出去了。 “爱吃不吃!” 那一天,云府上下没有人睡了个好觉。 没多久,皇宫里传来一道圣旨,调少将军云潇宗为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是正二品的官职,不比云潇宗之前的将军之为低。但是,这道旨意是明德皇帝的泄愤。 云潇宗原本,可以成长为在战场上手握兵权的重要人物。如今却被调进了文官体制内——兵部侍郎一职并不负责打仗,只负责招纳兵员、维护城池、和粮饷辎重的管理调配。这根本不是云潇宗适合、喜爱的。 这是明升暗降。 明德皇帝甚至没有给云潇宗利用兵部侍郎的职务之便捞油水的机会。 在云潇宗供职的第一天,他便被同僚以“需要学着熟悉流程”之由,派去读阅审核文档——是个无甚意义、却又繁琐冗杂的工作。这样的差别待遇、显然是受到了了明德皇帝的授命,不然凭借丞相府的地位,是没人想去招惹云潇宗这个小魔头的。 云潇宗到了存放兵部历年书册的档案室,只翻了两页便心烦意燥,他一阵泄气,将手里的书册狠狠扔到了地上。还觉得不解气,便又将摆在自己跟前的书册狠狠推倒! 景阳公主中毒,分明不是云长依的错,都是云危画管教无方……甚至他母亲宁氏那晚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错的…… 可明德皇帝却没有动白王府丝毫,派了几个说是帮白王妃管教丫头、实则为了监视的宫人去,还被白王都赶出来了。 明德皇帝打压白王府不成,凭什么就把火气发到丞相府身上? 如果丞相府也能找个像白王这样的靠山…… 云潇宗倒在椅子上,昏黄的烛光衬得他棱角更加分明。他某种光芒一转,计上心头。 再没有任何一个靠山、能够像白王那样令人踏实了。 好在因着云百宁的中庸,丞相府处在一个中立的位置。明德皇帝和白王之间,只要稍稍向某一方偏倒——只是,云潇宗并不敢肯定段惊澜是否会接纳他的投诚。 第三天,他就将这个想法与云长依说了。 之所以选择云长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像宁氏和云百宁——她并不避讳与白王发生纠葛。 “我是该好好去答谢白王,”听完云潇宗的话,云长依也道,“只是,这份礼的最佳人选并不该找我。” “我明白。”云潇宗笑着点头,“你与那无妄和尚的情真意切,兄长清楚。” 闻言,云长依忽地就红了脸颊。 云潇宗接着道:“那妹妹觉得,让云妤妃去办如何?” 云长依摇了摇头:“她太懦弱,办不成大事。何况……与我也只是泛泛之交。” “那依你之见呢?” “南宫卿安!”云长依道,“她自小在丞相府长大的,虽不姓云,却也是半个云家人了。她的才华也不输云妤妃,让她去‘送礼’再合适不过!” 【恢复更新】第263章和白王府沾亲带故可不容易 那一日白王府里,一众随从鱼贯而入,手里捧着不少或轻或重的宝贝。 往白王府里送东西的不在少数,只是段惊澜却很少收礼。冬夏是第一次见这场景,兴冲冲地跑回了谭风院:“王妃,外头送来了好些宝贝呢!” 云危画兴致阑珊:“送给谁的?” “给白王殿下。”冬夏道,“说是从康王府送来的,答谢咱们殿下的恩情。” 在一旁侍奉的舒心听了,道:“这也奇了,白王殿下于康王府有什么恩情?上次的牢狱之灾也不见殿下从中斡旋,怎么送礼送到殿下那儿了。” 云危画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眉头紧锁。康王府送来的,莫非是得了云长依的授意? 恰在这时,前院的管家跑了过来:“娘娘,殿下请您到前边呢。” “正好,去看看吧。” 云危画到前厅的时候,段惊澜正坐在太师椅上等她。见她过来,便用下巴点了点摆在面前的那些金银玉器:“康王府送你的。” 云危画扫了眼那些礼物,确实都是世上少有的宝贝:“不是送给殿下的吗?” 段惊澜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说道:“若你不要,便退回去。” 这时,从康王府来的小厮听了,便急道:“白王殿下,我们王妃说了,其他的礼物您都可以退回来,只是这一份,还望您一定收下。” 他身子微微欠着,一手指向身后最大的一个红色雕花箱子,足有半个人高。看起来,里头确实是什么特殊的宝贝。 而段惊澜不见喜色:“本王收与不收,还需得听康王妃的意思了?” 他的语气和缓却又暗藏杀机,将气势暗含在淡淡的愠怒之中,像极了棉絮里藏的针。 那小厮吓得赶紧闭了嘴。 云危画便道:“那臣女便只要这一个,可以吗?” 段惊澜点了点头。 “那件留下,其他的就原样退还给康王府吧。”云危画走到那小厮的跟前,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回去就说,东西白王殿下收了。” “是,小的明白。” 康王府的人走了之后,云危画就赶紧让人把东西抬进了谭风院。段惊澜看了看她的背影,欲语不语,最后也只是转身离开了。 云长依特地嘱咐这东西一定要白王殿下收下,想来是什么特殊的物件。可康王府和丞相府里,又会有什么非收不可的稀罕物呢? “王妃怎么抬回来个这么大的物件?”冬夏惊奇道。 “里面可能是很稀罕的东西,便请殿下赏我了。”云危画绕着那箱子绕了两圈,“康王妃特地叮嘱殿下要把这个收下,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不管怎么说,云长依应该没有在礼物里下毒的胆量…… 也没有谋害白王的理由。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这时,云危画已经将箱子上挂的铜制小锁扭开了。 冬夏闻言,抽出腰间的佩剑,将云危画护在身后:“王妃离得远些,让冬夏打开瞧瞧。” 舒心也赶忙扶着云危画后退了几步。 冬夏小心翼翼地靠近礼箱,那一副警惕的模样带着云危画也紧张了起来:“冬夏,小心些。” “恩。” 铜制的小锁在箱子上边泛着苍黄的光,冬夏将剑横着夹进缝儿里,迅速又用力地一挑,木箱的盖子随机被打开了。 很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暗箭,没有毒气,也没有吃人的巨兽。 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冬夏皱眉,还是很谨慎,捂着口鼻握着剑、一步步走到了箱子跟前,眼睛往里一瞟。 只看了一眼,甚至只看到一点点画面,她便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她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箱子:“天哪……王妃,你看、你看……” 被冬夏这样剧烈的反应吓到,云危画又是狐疑又是警惕,赶忙上前:“怎么了?” 她和舒心一并走到了箱子跟前,俯身往里头看去。 “呀!”舒心扫了一眼就赶紧捂住了眼睛! 云危画十指紧握,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箱子里的“大礼”。 那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赤倮、身上只铺了一条白色绒毯的女人。 箱子里的女人还在熟睡,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凹凸有致的身体曝露在他人眼里。 “王妃快别看了!”冬夏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将盖子重新合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女人,脏了王妃的眼。” 云危画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认得这个人。” “小姐认得?”舒心方才只是扫了一眼,并没看出里头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你们也都认得,”云危画冷笑道,“她曾是我的好妹妹——南宫卿安!” “什么?”冬夏大惊,“康王妃竟然送这样的女人过来!?” 冬夏之所以用“这样的”来形容南宫卿安,是因为在她跟踪南宫卿安的那段时间里,亲眼见过这个女人如何在厉王与项北辕两个男人之间周旋,见过这个女人如何一边与一个男人鱼水之欢、一边又对另一个男人诉说痴情衷肠。 她知道南宫卿安的秘密,可其他人并不知道。 舒心满脸疑惑地往冬夏那边看了一眼,并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云危画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笑道:“刚好,云长依这个礼送的确实不错。” 冬夏并不能明白云危画的意思。要换做别的女人,生气都还来不及呢!于是她问:“王妃何出此言?” 云危画挑了挑眉:“冬夏,你去找几个小厮过来,将这礼物——抬到项大学士的府上!就说,是康王妃送给项公子的。” 冬夏闻言,立即应道:“好,属下这就去。” 云长依想用南宫卿安来挑拨她和白王殿下的感情,或者说想靠这一点和白王府沾亲带故——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主意。 既然人已经送上门了,总不能让她们空手而归才好。 南宫卿安如今已经不是处.子之身,若是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项北辕的跟前。那时候,项北辕对南宫卿安还会像上一世那般痴情吗? 【恢复更新】第264章她不能成为老男人的玩物 南宫卿安如今已经不是处.子之身,若是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项北辕的跟前。那时候,项北辕对南宫卿安还会像上一世那般痴情吗? 云危画很好奇,也很期待事情的发展。 她不相信以项北辕的脾性,会甘心接纳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又身体不洁的人。 箱子上的银锁重新落下,四五个小厮抬着这份特别的“礼物”出门,直送到项学士的府上。 谭风院的矮墙上,林明然已经藏在那里多时了。段惊澜也觉得这份礼物有些异样,故而让林明然待在暗处跟上去,以防箱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林明然一直都很警惕,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箱子里看到一个赤身倮体的女人。 林明然看见箱子被抬了出去,转身便回了潋滟阁向段惊澜汇报了。 林明然的耳力很好,把云危画和两个丫头的对话听了八九成去,也都如实向段惊澜禀报了。 段惊澜听了云危画的打算并不恼,他静静思索了片刻,哂笑道:“她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殿下的意思是?” 段惊澜的嘴角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于是,红木箱子直接落在了项闻济的跟前,项闻济不明白康王府为何要向他送礼,但既然送来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便乐呵呵地向那些个小厮道了谢,还打赏了些许银两。 那些抬礼的小厮出了学士府之后,只拐了个弯,到了林明然的跟前,表明事情已经成了。 林明然往那重重庭院里看了一眼,眼底不免透出些许哀悯。 云长依和南宫卿安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算计到白王的头上。 今晚过后,南宫卿安这个姑娘怕是毁了。 云长依送来的箱子里,带着一股特别的香气,云危画起先深吸了一口,便觉得脏腑之间都充斥着那甜腻醉人的香甜,喝了好几盏清茶都觉得驱散不了。 甚至身上也开始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 与各种药物相处久了,云危画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而冬夏从嗅到香气的伊始就捂住了口鼻,舒心也没有嗅进多少去,故而不见有什么反应。 云危画却是越来越难捱,下意识的想到了潋滟阁的那位。 她早该料到的,云长依既然敢给白王塞女人,肯定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在箱子里填了催生情愫的香料,成功率自然增加不少。 ——也不知道段惊澜现在在做什么? 要是这么红着脸去找他,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怕被舒心和冬夏察觉自己羞人的反应,云危画早就将两人打发出了屋子。自己坐在铜镜前,一口一口给自己灌着茶叶,企图能将心里那种磨人的感觉浇灭。 可惜效果甚微。 “喝了这么多茶,不怕睡不着么?”伴随着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耳后响起,一只大手清清扣住了云危画的茶盏,给她放到一边。 云危画一个激灵,身子坐直起来。她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不敢回头看。因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一句话便将她方才努力压抑的心思激荡起来,倘若回头,将那人的音容笑貌映入眼里、云危画可不敢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段惊澜却偏偏不让她如意。 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故意从后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你今天呼吸的节奏怎的变了?” ——为什么变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云危画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她喉头动了动,双手因为极力克制握成了拳头:“殿下打算乘人之危?” “恩……”段惊澜轻声应着,“也不是不可以。” 云危画现在简直要疯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香料的缘故,她现在觉得段惊澜连说话的声音都在诱-惑她! 云危画倏地转过身,一手拎起男人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那就来啊。” 最后一个音节,被堵在了相互触碰的唇瓣之间。 云危画双颊滚烫,竟好像比平日的段惊澜急切千百倍。 段惊澜顺势将女子揽在怀里,唇角微微牵着弧度。 看来这个康王妃,做得也不全是糟心事…… - 南宫卿安是在一片噪热中醒来的。 意识迷蒙的时候,她只觉得欲仙欲死,甚至有意去迎合对方的动作。可她触摸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体。 睁眼,看到的也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起先南宫卿安还以为这是梦境,当知觉渐渐恢复的时候,她才终于确信自己遭遇了什么! 在她面前、和她翻云覆雨的是一个陌生的老男人! 南宫卿安昏睡前的最后记忆,是在和云长依一同饮茶赏花的时候——对于眼前这震撼的情境,她根本就不敢相信! 这简直就是噩梦! 南宫卿安剧烈挣扎起来,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放开!你是什么人!滚开,滚啊!” 项闻济没料到这人会中途醒来,醒后还胡乱挣扎一通,便用手将她死死按住:“嚷嚷什么!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项闻济接触过的女色并不算少,只是有了项北辕、又被夫人管着收敛了许多。如今有康王府主动送来的美人,他岂有不沾手的道理? 南宫卿安被说的愣了:“我是丞相府的人!你休要动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云家的,”项闻济冷嗤,“美人,你又不是什么干净身子,何必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听了这话,南宫卿安心里万分痛苦。就算她和厉王有过肌肤之亲,她也不想上一个陌生老男人的床啊! “你放开!”她的手胡乱摸索着,指甲都嵌进了项闻济的肉里。 可项闻济反而将她桎梏得更紧。 不行,不行…… 她不能被这样对待。 她可以嫁给厉王,可以嫁给项北辕,但万万不可以成为一个老男人的玩物! 下意识地,南宫卿安拔了发鬓上的簪子,狠狠朝项闻济的肩头刺了过去! “啊!!”血在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床榻,项闻济的身子迅速弹开,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 第265章不能被厉王知道的事 就趁着项闻济弹开的那个空档,南宫卿安火速从床上跳起来,随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扯了一条半透明的丝绫裹在身上,往门边夺路而去。 可项闻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一个跨步,也抓住了南宫卿安身上包裹的轻纱,“呲”地一声,丝绫瞬间被撕裂开来——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几乎是出自人的本能,南宫卿安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往男人身上撞去,却恰好落进了对方的怀里。 项闻济被刺伤的肩头还在流着血,刺目的红色沾染到南宫卿安的身上,那画面看起来极不舒服。 两人争执纠缠之间,屋里的各种瓷器摆设都被撞落在地上,砸出刺耳的声响——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学士府上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其中,自然也包括项北辕。 当项北辕率领一众小厮到达这间厢房的门口时,恰好撞上了从里面逃跑出来的赤身倮体的女子。 她的身体几乎是毫无遮蔽的曝露在深秋微凉的风中,娇小的身体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寒冷,在不停的发着抖。 南宫卿安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她和项北辕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在一个陌生的府邸中,在她被人欺辱、衣衫凌乱的寒风中。 ——而毁她清白的那个陌生男人,竟是项北辕的父亲! 项闻济站在南宫卿安的身后,一手按着正在汩血的肩头,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南宫卿安:“北辕,快捉住那个贱人!” 此时,南宫卿安正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文雅公子,仿佛还没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北辕一动不动。脸上再也不见平时的温润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嫌厌和嗤之以鼻。 府上的小厮已经冲了上去,将南宫卿安一把按住,跪在了地上。 她的身上粘着男人的味道,沾着血迹,沾着泥泞,肮脏不堪。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待下等人的眼光对她,包括曾经对她动心过的项北辕。 项闻济当她是康王妃送来的狎-妓,自然不会给她好眼色看,可项北辕呢?项北辕明明知道她是丞相府的人啊!就算不是丞相府亲生的小姐,也算是半个大家闺秀了吧! 项北辕何以也用那种鄙夷的目光对她! 南宫卿安跪在地上,双眼迷蒙地看向项北辕,似乎将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北辕!你听我解释,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被人陷害了!”南宫卿安嚷道,“身后那个人,我根本不认得!是他欺辱我!你救我……救我啊!” “北辕,你认识她?”项闻济的脸色有些难堪。 项北辕依旧冷着一张脸,在南宫卿安充满希冀的眼神里,果断地摇了摇头:“有点眼熟罢了。”南宫卿安也许并不知道,此时在项北辕眼里,与她相识已经变成了一种丢人的事情。项北辕转身向项闻济走了过去,皱着眉头:“爹,你肩膀怎么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条深蓝色的手帕,细心仔细地按住了项闻济的伤口。 而南宫卿安却觉得身上越发冷了。 爹。 项北辕喊这个男人叫爹? 南宫卿安的唇瓣忍不住颤抖起来,脑子如同炸了一样。 “都是这贱人害得!”项闻济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南宫卿安生吞活剥了,“把她关进柴房,乱棍打死!” “不!你不能打我!”南宫卿安急道,“我是丞相府的女儿,你们谁敢动我,不怕丞相府找来吗!” 听到这句话,本欲上前的那些小厮们都停了下来,面露难色地望向项闻济,等着这个人的下一条命令。 “丞相府的女儿?”项闻济冷笑一声,“若你是丞相府的女儿,怎么会这副浪-荡样子!若你是丞相府的女儿,康王妃怎么会把你放进箱子送来?倒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南宫卿安只顾着摇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也无法解释现在的情况,她的记忆里仿佛又一阵断片,等她重新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现在的情景了。 不是南宫卿安现在浑身上下无一衣物,项北辕真会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 项北辕觉得南宫卿安如今的吃相难看,但也有些忌惮丞相府那边,便向项闻济解释道:“爹,她确实算丞相府的半个女儿——她是南宫家的遗孤,一直有丞相府养着的。” 听到此处,项闻济的眼神变了变。 神情复杂地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满身脏污的女人。 这一次他投过来的眼神里,不带肮脏的思想,不带龌龊的打量,只是单纯的、在细细研究这个遗孤。项北辕并没有注意到他父亲的神色,只道:“爹,这事儿也是蹊跷,先把她收拾好了,关屋子里,回头问问康王妃吧。” 碍于丞相府的缘故,项闻济纵然不甘心,也只能点了点头,却还不忘瞪一眼前边的女子:“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倒真不愧是和康王妃一个地方出来的!” 南宫卿安好像并不很在意项闻济的话,反而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项北辕:“北辕!你不要关我,我是无辜的!这事儿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不然、不然我的名节……” “就你还有名节?”项闻济蓦地打断了南宫卿安的话,他一手按住自己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还不忘嘲讽一番,“上我床之前就不知道跟多少人享乐过了罢!” 这句话说得露骨,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其中的意思。 项北辕自然也不例外。他的眉头皱的极深,看向南宫卿安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样的神色,是南宫卿安此前从未感受过的。 虽然自从项北辕迷上醉歌楼的沈殊姑娘以后,他与她便没有从前亲近了,可却还没到厌恶的程度…… 今天,她南宫卿安在项北辕心里的形象,算是毁了,彻底毁了! 南宫卿安恨。 恨今天莫名的遭遇,恨那些围观的下等人的嘲讽眼神。更恨项闻济,恨不得撕开他的嘴,让他永远都说不了话! 第266章王妃抱一下就不冷了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是这个男人发晴一般往她身上扑的!她和厉王之间……怎么能只用“享乐”二字概括呢? 不行,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这父子二人传出去。 项北辕她已经不求了。被他看到这样难看的场面,项北辕怎么还肯再娶她?而厉王……她在厉王那边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这件事别被厉王知道…… 南宫卿安低下头来,细密的眼睫挡住了那双瞳子里的阴暗的光芒。 而康王妃,云长依,那个亲手把她送进龙潭虎穴的女人,早晚有一天,她也要让她付出代价!这些人,都是想毁了她的! 项北辕从屋里找来了一条质地不错的白色绒毯,正是南宫卿安今天被抬进来时身上披着的那条,他随手扔到了南宫卿安的身上,算是帮她遮羞。 “进屋去,回头会有人给你送衣服来。”项北辕的语气出奇的冷漠。 南宫卿安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在她刚进了屋,就听到身后落锁的声音。 仿佛这个发生在学士府的丑事会因为落锁,而被尘封一般。 项北辕先是扶着项闻济去包扎,不免埋怨:“爹,你也真是,怎么在家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了,回头娘回来听了风声,肯定又要闹上一番。” 今早项夫人出门买胭脂去了,不能时时刻刻盯着项闻济,又恰好康王府送来这样的美人。木箱之中香气缭绕,项闻济也不知怎么,闻到那香气以后也顾不得康王妃为何要送这样的礼物了。把控不住便直接把人抬进厢房,本打算云雨一番就把人送走的。哪儿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项闻济面色难堪,气到:“谁知道康王妃送来的是这样的货色,不是雏-儿倒也罢了,还一副贞洁的模样。平添了这么些麻烦!” 项北辕很是好奇南宫卿安不是雏-儿这件事,却也不敢多问。 毕竟就算问了,他父亲可能都不知道太多。 反正自此以后,他更坚定了和南宫卿安划清界限的事情了。从此各走各的,两不相干,他又干嘛费心去问呢? “这事儿咱们不好和康王府撕破脸,丞相府亦然,还是先旁敲侧击一番为好。”项北辕道,“不过……爹,你确定是康王府送来的人?康王妃和南宫卿安关系还不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项闻济也一筹莫展:“而且……恰好是南宫家的丫头……难不成康王妃知道了什么?” 项闻济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项北辕便问道:“康王妃能知道什么?” “不、不……没什么。”项闻济捻动着手指,目光闪躲。 此时的白王府里,夜已经很深了,云危画在卧室安然休息着。屏风外,却有两个人影晃动。 今晚白王是在谭风院过夜的,因而就连随身护着云危画的冬夏都被打发了出去。此时能进入谭风院的,只剩了段惊澜的亲信了。 林明然只是刚好踏进大厅的屋子,就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免得有冒犯王妃的嫌疑。段惊澜在他的对面,两人努力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讨论着什么。 云危画半梦半醒,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就警惕起来。随着意识的清醒,也将二人的谈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屏风的那一头,段惊澜朝林明然点了点头,便又打发他出去了。 等他再进内室的时候,床榻上的女人已经半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倒是把臣女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段惊澜怔了怔,淡淡笑道:“在怪我擅自改了你的计划?” “殿下没临时起意把人抬进你屋里,臣女就很感恩了,何必怪你。”云危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大约是觉得天冷,又缩回了被子里。 “庸脂俗粉,本王没兴趣。”段惊澜揪起被子的一角,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他身上带着一股凉风,冻得云危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段惊澜便往另一侧移了移,又说道:“王妃,本王冷。” “过会儿就不冷了。”云危画下意识的接话。 “过会儿也冷。”段惊澜淡淡说着。 “那怎么办?”云危画觉得他今天话有点多。 段惊澜没有应声,云危画当他生气了,刚想开口安慰,便又听到男人开口:“王妃抱一下就不冷了。” 一如既往的淡漠声音,甚至很难听出语调的高低起伏。 但却……异常的可爱。 段惊澜话音刚落,便侧过身子,将云危画一把搂在怀里。 微凉的手,微寒的薄衣,云危画觉得冰,却没舍得推开。 “云危画,你瞒着我什么?”段惊澜又一次开口。不想往日里的质问,到好像多了几分疲惫。 这个白王妃,没有把欺凌她的云长依和丞相府放在心上,反而一直盯着南宫卿安,对项家也万分上心。 段惊澜查了许久,却始终不知道云危画和他们有什么过节。 这让他很惆怅,他以为他了解她的。 云危画皱眉,把头往段惊澜的胸膛埋了埋:“一定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个吗?” 现在问这个问题,实在煞风景得很。 “殿下您今天,可是坏了我的大事。”云危画仿佛叹了口气。 她原本只是打算让项北辕发现南宫卿安失身的秘密,现在项闻济也牵扯了进来,还被刺伤见血了。她很担心到时候究查起来白王妃的名头会护不住她啊。 “帮你做的彻底一点,我以为你会喜欢。”段惊澜也道。 “挺好的,殿下费心了。本来是我自己的事。”云危画睡意朦胧,“结果还麻烦了你。” “不麻烦,”段惊澜摩娑着云危画的秀发,淡淡笑道,“如果王妃愿意告诉我那么做的原因,本王会很开心。” 原因吗…… 因为上一世她遭受过的虐待。 因为上一世他们二人的背叛。 因为上一世她喝下毒药时的绝望,和没能见到的老祖母的最后一面…… 云危画觉的身上很冷,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在雨里匍匐前进的时候。她不想想起这些。 夜里总是让人觉得脆弱,容易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将段惊澜抱得很紧很紧:“我已经全数曝露在殿下眼前了,给我留一点秘密吧。殿下……不也是瞒着我调查云家,瞒着我许多吗?” 段惊澜久久未曾回话,嘴唇开了又各,终于哑着嗓子道:“我只是以为更了解一些,便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云危画的头埋在他的胸膛,没有应声,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云危画?……危画?” 第267章弃子,留之无用 南宫卿安跑到学士府的事情查起来并不难,何况云危画根本没想过掩藏自己的踪迹。 很快,康王府、学士府的人都明白了这事情的原委。 可项闻济却并不敢再把事情闹大。一则因为自家那个嫉恶如仇的夫人,一则是因为白王府不是他能招惹的。 他敢欺负的,也就只是南宫卿安这个没有背景没有能力的丫头了。 云长依知道事情办砸了,也不敢发声,对于南宫卿安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她更无心去管——南宫卿安是被白王府赶出来的,这其中多半也有白王殿下的意思,她已经很难再得到白王的垂怜了。何况据项闻济所说,南宫卿安已经是不洁之身了呢。 本来就不是云家的人。弃子,留之无用。 学士府里,南宫卿安已经换上了一套新衣服,是略见褪色的暗蓝色长衫。南宫卿安认得,这是项家下人的衣服。 项北辕不救她,甚至把她当成下人对待了吗! 她坐在厢房的角落,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便倔强地一点点把那些脏东西抠下来。 云长依……项家……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这些人的狰狞的脸,只觉得恶心至极! 等她从这里出去以后,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只要她能出去……她可以出去的,她是丞相府的半个女儿啊!老祖母从来都对她很好的!项闻济……项北辕……他们绝对不敢拿她怎么样!就算她刺伤了当朝大学士……可那也是出于自保,应该,应该不会有事的…… 就在南宫卿安无限忐忑的时候,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北辕?”南宫卿安下意识地呼唤。 但来的人并不是他。 项闻济带着一众人等进了屋子,那些小厮马上冲上去讲南宫卿安绑了起来。项闻济笑到:“我儿的名字岂是你这种人配叫的?” 南宫卿安已经没有康王府的庇护了,白王府更不必说。至于丞相府,她又不是亲生的女儿,想来他们也不会管的。 项闻济胆子立即大了起来。 屏退了外人,又打算对南宫卿安上下其手。 南宫卿安浑身被束缚着,只有一双腿能挣扎,匆忙中踹中了项闻济肩膀上的伤。 原本结痂的伤口立刻撕裂开来,项闻济疼的呲牙咧嘴:“啧!贱人!” 相应地,南宫卿安的脸上也吃了一记拳头! 她的嘴角立刻多了一块青紫,牙槽也被这记拳头打得松动,流出血来。 她现在……根本无法逃了。 好在项闻济只是打了这么一拳就停了,指着南宫卿安的鼻梁:“我算明白了,你全家都是被你这贱命克死的!我这就安排人把你送到清楼去!看你还怎么装贞洁!” “不!”南宫卿安声音尖厉,“你敢!项闻济!我是厉王殿下的女人,你敢动我!” 项闻济的脸色果然垮了。 厉王…… 妈的,怎么又出来个王! “你等着!”项闻济恶狠狠地留下一句话,正了正衣服就走了。 厢房里又空荡起来。 方才挣扎的时候,两人碰落了一地的桌椅花瓶,显得整个屋子都很凌乱。南宫卿安趴在地上,终于流出泪来。 贱人……这些人才是贱人…… 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才是!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一片迷蒙里,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紫色的衣衫在她面前停下,入耳的也是孩童般清脆的声音:“把她抬走。” - 云危画昨天睡得不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终于醒了。 一如往常,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 每次她醒来却发现段惊澜走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了那种人。 云危画朝潋滟阁的方向打了个白眼,觉得不解气,又把脚边的石子狠狠往潋滟阁那边踢了踢。 那石子骨碌碌滚了一段路,最终在红衣男子的脚边停了下来。 谢祁挑了挑眉,笑到:“殿下又做了什么惹王妃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云危画在院子里坐下,满脸都写着不快,“好久没见你了,今天不忙?” “是呀,好不容易可以歇一阵了。”谢祁道,“王妃这几天怎么也不和陈姑娘出去逛逛了?” “不了不了,”云危画有些疲惫,“我这阵子还是就在府上呆着吧,免得又出事。” “哦……”谢祁仰头灌了杯茶,挡住了自己眼中流转的光,“我最近也闷得很呢,明然和丘明堂都有事在身;顾颉前几天得了个新人骨,这阵子就埋头在房里研究,都无聊透了!” “研究人骨?我倒也想去看看”作为大夫,云危画也很好奇。 “还是算啦,顾颉这几天都不准人进他屋子,也不与人多说话——也奇了怪了,都是烧焦的骨头了,还有什么可研究的。”谢祁万分不解。 云危画不置可否。顾颉是神医的徒弟,做事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那其他公子哥儿呢?你不向来和京城贵公子们打交道吗?”云危画又问。 “算了吧,他们现在躲我跟躲瘟神似的。”谢祁长叹一声,“白王府最近太出挑了,他们一个个地好像担心我会带着麒麟卫抄了他们家似的!唉对!还有那个郑爵爷家的,你记得吗?” 云危画想了想:“郑飒?” 那个和云筱玥产生争执差点大打出手的公子哥儿。 “对,我那天啊,看见他和你们家云四小姐一起逛街呢!” “噗!!”云危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什么情况,上一世因为云筱玥失手被打死的郑飒……现在居然和云筱玥走到一起了?! “王妃您小心着点……”谢祁赶紧拿了手帕擦试着石桌,“还有更奇怪的事儿呢,一直住在丞相府的南宫家的孤女,昨天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 提到南宫卿安,云危画终于想起昨晚半梦半醒之间,窃听到的对话。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段惊澜命人把南宫卿安直接送到了项闻济跟前……好像,南宫卿安还把项闻济刺伤了? 不知道南宫卿安现在怎么样了。 可别就这么死了。 “茶你先自己喝着,我去趟学士府。”云危画说罢,赶紧起身往外走。 “王妃你干嘛去?” “接人。” 第268章七年前的案宗 云危画到达学士府时,只看到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厢房。 桌椅花盆,玉钗发梳都散落成一地的狼藉。而本该出现在厢房里的女人,却失踪了。 项闻济额上的冷汗都滴下来:“王妃,我走的时候,人明明还在的啊……或许,或许她已经逃了!” “没事。”虽然是这么说着,云危画仍旧面色凝重。 南宫卿安怎么逃走? 或者说,怎么人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她没有武功,在偌大的学士府里,他可能连这个院子都转不出去。 看项闻济的紧张模样,又不想说谎。谁会把她救走呢? 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云危画抿紧嘴唇的模样映在一旁的项北辕眼睛里。 最近天渐渐凉了,云危画急着出门,甚至忘了披上大氅,经不住寒气打了个喷嚏。项北辕接着到:“王妃,这里冷,不如咱们移步前厅。” 云危画回头看他,才发现原本熟记于心的面容在不知不觉的时光流逝里,已经变得模糊。 而且……看久了白王殿下那张英俊又耐看的脸,再看其他人,就总觉得奇丑无比了。 云危画淡淡转过头:“不必了,我这就回去。” “那我送王妃一程。”项北辕主动跟在了云危画身后。 云危画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话。等走出了人群,她才道:“我记得项公子和卿安妹妹素来合拍的,怎么卿安出事的时候不帮衬一把?” 项北辕笑的温柔:“起先并不能很好地分辨人心,我听说南宫姑娘一开始是被送到了白王府的?” “看来项公子已经把来龙去脉摸得差不多了。”云危画淡淡笑着,“不过你们把人就这么关在厢房,是不是过分了些?毕竟也是丞相府的人呢。” “可她得罪的是白王妃。”项北辕冷笑了声,“这种不自量力的女人,留她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嗯。”云危画冷冷应声,好像并没有多少兴趣。 项北辕尴尬地笑笑:“王妃的变化真是大,还记得以前,王妃总是最喜欢跟着北辕一起玩的……” 云危画一点都不想想起以前,那时候的她不光没脑子还眼瞎。 云危画停下步子,静静看着项北辕。 项北辕不解其意,只觉得如今带着一片银白面具的白王妃,妖娆中带着清冷,让他挪不开眼。 云危画忽然道:“项公子对丞相府的女儿,没有半点兴趣吗?” 项北辕被她问得懵了:“王妃何出此言?” “那换个说法,项公子现在,对危画有兴趣吗?”云危画唇间微扬。 项北辕被这问题吓到了,怔了片刻,赶忙道:“北辕不敢!” 他弯着身子,不敢去看云危画,可心脏却在怦怦地跳。 云危画反而向他更凑近了些,目光落在他飞扬的眉上,轻声:“本宫知道你不敢——但你对丞相府的女儿,的确感兴趣不是吗?不然你明明心仪沈殊,为何还要吊着南宫卿安?现在我成了白王妃,南宫卿安失踪了,你想把目光再放到哪个女儿身上?” 项北辕面色惨白,埋着头不敢说话。 “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想要的,你的手段,我都想明白了。”上一世,从一开始不拒绝云危画的示好,到娶她,到转移了丞相府的财产…… 都是项北辕一早就计划好的! 云危画直起身来,唇边依然是妖娆迷人的笑容:“听说项公子前阵子盘了不少商铺,项公子可得好生经营,别走了项学士亏个底朝天的老路!” 说罢,云危画扬长而去。 项北辕又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等他再抬起身子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攥得渗出了汗。这还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丫头吗!怎么现在,说话、做事、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侍从跟了上来,见项北辕满头大汗,忙关切问到:“公子,您怎么了?王妃难为你了?” “没事、没事……”项北辕长舒了一口气,问到,“和海宴楼那边约的事情怎么样了?温瑞同意见面了吗?” “已经答应了。温老板约您明天下午过去。” “好、好…… 同意就好。也不枉我三万两银子的见面礼了。”项北辕终于找到了些许安慰。 有温瑞在一旁指点,这次盘的商铺,一定可以大赚一笔! 白王妃……你尽管等着瞧好了。 此刻,香袖微弦里,南叶在屋子里嗑着瓜子,屏风的另一边,墨色的身影微微晃动。 “顾颉,她情况怎么样?”南叶往屏风那边问了一句。 “身体倒是无碍。”顾颉顿了顿,“但是,她有喜了。” “有喜了!?”南叶绕过了屏风,冲到了顾颉身边,“怎么回事,谁的?厉王?” “我只是大夫,不是帮人找亲生父亲的。”顾颉语气冷淡,“我一会儿拿药过来,以后没事就别找我了。最近忙。” “好,这次麻烦你了。”南叶嘿嘿笑了一声,仔细打量着南宫卿安的肚子,“想不到,真想不到,居然已经有了身孕……这样的话,还用得着她吗?” “怎么会用不到,”外头,谢祁推门而入,将一沓子东西随手放在了桌子上,“这些你看一下,跟她有关,这次还是咱俩一起做事。” 顾颉望那一沓子资料瞟了眼,虽然好奇,却始终没有多少兴趣。他跟白王府的其他人不同,对于白王的动作,他向来不想分心太多。 写完了方子以后,他就辞别离开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谢祁始终锁着眉头,看着顾颉走远,问了句:“他这样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吧。”南叶耸了耸肩,“可能在研究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嗯。”谢祁神色里有些担忧,但很快,他把注意力又拉了回来,“这些,是当年南宫家、苏家、云家、还有……你们萧家的案宗。包括那些幸存者的口供,抄写的当初庭审、断案时的案卷纪录和我最后做的梳理。……你应该好好看看。” 南叶望着放在桌上的那些卷宗,半晌没有动作,身体却由于激动微微颤动起来。 第269章我和南宫姑娘不熟 这些,是她这些年来甘心为白王府卖命的原因,也是目的。 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让当年的真相完整无缺地呈现在眼前了。 南叶想接过那些卷宗,可伸出手的时候才发觉由于激动,她的双手不断颤抖、已经用不出半分力气了。 南叶闭上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她看了眼身后的南宫卿安:“谢祁……我们换个地方。” 虽然知道南宫卿安还在昏睡,到南叶总觉得不安心,现在还不到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 而此时,南宫卿安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项闻济惴惴不安地将厉王邀了出来,泛舟湖上,又备了美酒佳肴,更说了不少好话,却始终没说出什么重点来。 厉王忍无可忍,扫兴地将手心的瓜子扔回盘子里:“项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这么绕来绕去的做甚?还怕我拿金子砸死你?” 项闻济尴尬地笑笑:“殿下,那我也就直说了。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儿?” 厉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就是丞相府那位……南宫姑娘。”项闻济仔细观察着厉王的脸色。 南宫卿安失踪之前说的那句“我是厉王殿下的人”实在让他惶恐至极。 厉王挑了挑眉:“听说过,听说是在你府上失踪的?” “啊,这其中具体的关窍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也很少啊!”项闻济笑着给厉王倒了杯茶,“外头现在还传了些风言风语,说人是在我们府上受了委屈才跑的,真真是冤枉!” “胡言乱语而已,项大人何必放在心上。”厉王饮了茶,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项闻济又道:“我还听了些传闻,是关于殿下您的……” “哦?什么传闻?”厉王从来潇洒,对于市井传言也从来不放心上,现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那南宫姑娘对您一直倾慕已久,就等着日后入主厉王府上呢。”项闻济很小心地找着措辞,并没有直接提到厉王和南宫卿安的关系,而是把所有暖昧的可能都放在了南宫卿安的身上。 厉王笑了笑。 看来这个问题才是项闻济真正想问的。 他轻飘飘地回应:“我和南宫姑娘并不熟,她怎么想是她的事。这天阙国想嫁进厉王府的可不少,可惜……” 话说到一半,厉王忽然顿住。 他忽然想起一个倔强的脸庞。在夜色辉映下微微仰着下巴,一双眸子里盛满月光。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厉王殿下,可惜什么?”项闻济问。 “没事没事。”厉王笑笑。 项闻济接着说:“这外头的人啊,不了解事情原委就好瞎说。厉王殿下分明没和南宫姑娘见过几次,都能被他们编排到一起!” 项闻济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厉王半点都没听进去。 在项大学士喋喋不休的时候,厉王忽然道:“项大人,我忽然想起府上有些事,咱们回头再聊。” “啊,好、好……” 厉王想起来,那个丫头应该是白王妃身边的,便没多寻思别的,直接往白王府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白王府最近正在全府戒严的时候。他连门槛都没跨过去呢,就被白王府的侍卫拦住了。 要不是林明然打算出门恰好遇见,估计厉王还得在门口站上好一阵儿。 “今天幸亏遇见了明然,不然我怕是都进不了你们白王府的门了!”厉王打趣道。 林明然微微笑着:“厉王殿下今天有什么事吗?我们殿下现不在府上,恐怕要厉王白跑一趟了。” 厉王摆了摆手:“我不找三哥。我是想来见白王妃的。” “王妃?”林明然意味深长的看着厉王。 厉王赶紧道:“哟,明然!你可别这么看本王,我哪儿敢对白王妃有什么歪心思!我还想要这条小命儿呢!” “咳……”林明然清咳了声,“厉王为人想来很知分寸,明然懂。” 说罢,林明然颔首,转身要离开了。 厉王却又叫住他:“对了明然,你们府上,缺丫头吗?” “嗯?”林明然大惑不解。 “啊,我的意思是……”厉王略显局促,“你们府上丫头多不?” “不多,”林明然如实回答,“只王妃那处有些。厉王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哈,看好了个丫头,想要过来。”厉王半开玩笑地说着,一溜烟进了王府。 厉王说话从来半真半假,听一半信一半就罢了。故而林明然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谭风院里,云危画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冬夏和舒心则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云危画急忙将正在看的医书藏在了衣袖里。 “厉王殿下,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又有什么事吗?”云危画故意将声音放大。 原本在帮着舒心修剪花枝的冬夏听见了,赶紧背过了身子,似乎是在躲什么。 厉王也扬声,好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似的,“若是提前打了招呼,小王怕不受待见、人都偷偷跑了啊。” “想躲总能躲过的。”云危画淡淡说着,“厉王请坐。” “可总不能躲一辈子。”厉王笑容张扬,满脸自信。 “厉王殿下若真有一辈子的耐心,那危画定会佩服。”云危画的话里半分诚挚、半分嘲讽。 厉王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的脾性,接不了话,只好用笑来掩饰尴尬:“白王妃真是伶牙俐齿。” “殿下来这儿是为了南宫卿安的事情吗?”云危画故意提到了厉王的这段露水情缘。 听到南宫卿安的名字,厉王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在一边忙着的冬夏身子一震。 厉王急忙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了她来的。” 云危画挑眉:“南宫姑娘今儿个刚失踪了,厉王殿下对她这个旧人,竟丝毫不担心吗?” “也不是也不是……”厉王觉得他说什么都不对。说担心,就是变相承认他对南宫卿安还有余情;说不担心,又显得他太无情太浪荡——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若不是冬夏在旁边,他也就不用担心着担心那,觉得说什么错什么了! 这白王妃的嘴巴,几时变得这么毒了! 厉王如坐针毡,所以赶紧给灌了口茶:“那个……王妃,小王还是先走了,改天再来!” 第270章赎罪之一:无妄 南宫卿安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丞相府,就连云百宁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院子里静修的老祖母更是听了风声,也不顾刚染上的风寒,急急忙忙地到了大厅。这阵子正是天转凉的时候,老夫人的膝痛病又犯了,走路都不利索。 云百宁连忙去搀着自己的老母亲,埋怨:“娘,这厅里冷,您出来做什么呀!” 云老祖母气得拿玉杖捶地:“我不出来,任由你把这个家打理地破碎支离吗!” 宁氏觉得这俩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却不敢明说,只能甩了记白眼。 “娘,卿安她说不定是出去哪里玩,这才耽搁了。” “出去玩还能夜不归宿?咳……”老夫人说话太急,呛了口冷气,“咳咳……你把人都派出去,必须把卿安找回来!” “今天就派人去找了,没消息啊……” “那就再找!!”老祖母浑浊的眼睛盯着云百宁,神色万分痛苦,“阿宁啊,我们已经辜负南宫家太多了……不能保不住他们最后的女儿啊!” 云百宁皱着眉头,赶忙把客厅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宁氏也不例外。 等大厅里只剩了母子两人之后,云百宁才扶着老夫人坐下:“娘,要不是说过了吗,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就算是过去的事,咳……那些错事也跟咱们脱不了干系啊!”老夫人喘.息声很大,颇有气力不足的意思,“我这些年潜心修佛,不就是为了弥补吗?啊?” “可现在、现在……”老夫人眼里泛着泪光,仰面朝天,捻动起手里的佛珠,“佛祖啊……宽恕我们这些年的错事、给我们补救的机会吧……” “娘,娘!”云百宁也有些不耐,每次提到南宫家的时候,他都很不耐烦,“这求神拜佛,人也不会回来不是?卿安就算遭遇了不测,那也是她自己的命!” “胡说!”老夫人厉呵一声过后,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危画和卿安这两个丫头,我一直是当作我的亲孙女的!她们是我的心头肉啊,咳……现在危画嫁人了,我不用再为她担心,可卿安、卿安她现在若是吃不饱穿不暖,咱们……怎么对得起她啊!我可怜的孩子哟……” “娘!您别再提这些旧事了行吗!”云百宁提高了音量。 “好哇,当丞相了,了不起了?你现在敢吼我了,敢吼你的生身母亲了!?”云老夫人踉跄着站起身,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吃斋念佛这么些年,你当我是在为谁赎罪!?你看看这云家!都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云百宁被数落的抬不起头,嘟哝道:“不就只是南宫卿安失踪了吗,其他闺女都好好的,哪儿出了乱子?” “好好的?咳……”云老夫人脸色被气得通红,“你去问问你的三姑娘,她现在在外面做了什么!把和尚带回自己府上,你这个当父亲的真不觉得丢人吗!?” “有什么好丢人的!”云百宁大声吼道,在他的目光对上云老夫人的眼神时,又蓦地颓了下来,“娘你放心,那和尚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什么意思?”云老夫人怔住。 云百宁没回答,老夫人便用颤抖的手揪住他的衣袖,“阿宁,你刚才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云百宁越是沉默,老夫人越是着急:“你快说啊!你对那个和尚做了什么!” - 闹市里,云长依和无妄一前一后地走着,虽然举止并不算亲密,也足以惹得周围人侧目了。 若抛去了他们两人的身份,但看容貌气度,倒也算是良配。 两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集市的花样上,没有谁注意到他们身后跟了四五个壮汉。 当云长依和无妄转到一个人烟稀少巷口的时候,那些壮汉也跟了上去,找准时机,迅速的扑上去捂住两人的嘴。将他们分别拖到了不同的地方,一个被带到破败屋子,一个被带到前不久因火灾变成废墟的房子后边。 棍棒,无情地朝无妄的头颅挥去…… 片刻之后,丞相府里,管家一路小跑到了大厅。刚想说话,却看见旁边站着的云老夫人,便又收敛了步子打算离开。 云老夫人道:“走什么?有什么事儿,说!” 管家只管垂着头,悄悄瞅两眼云百宁,也不吱声。 “我让你说!!” “好了娘,我说!”云百宁知道跟老夫人耗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全招了,“是我派了人,把那个和尚解决了。管家过来,应该是事情办成了。” “是……是。”那个管家现在才开了口。 “什么……你说你把无妄……”云老夫人倒抽了口冷气,觉得头晕目眩,“你把他杀了!?” “嗯。”云百宁阴沉着脸,点头,“作为和尚没个和尚的样子,要不是他,咱们长依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名声!他死了也——!” “啊……”云老夫人忽地大叫一声,笔直地摔倒在地上! 血,从云老夫人的后脑溢了出来,染红了精致华丽的地毯。 “娘!”云百宁蓦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往云老夫人后头一抹,粘了满手的血。 “糟了!老夫人晕了!”管家大叫着上前,手忙脚乱起来,“来人!快来人!老夫人晕了!” 整个丞相府顿时又变得鸡飞狗跳,上上下下又是端水又是送药又是喊大夫的,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老夫人终于从昏厥中转醒。 她已经被抬到了自己的卧房,一整眼,看见了满屋子的人。她抓住云百宁的手,气息微弱:“阿宁啊……你、你说你做了什么?” 云百宁这次不敢说话了。 “你救救他,救救他啊……”云老夫人眼眶湿润,“你救救他!救救无妄,那是我的无妄啊!啊……你救救他……” 若说只是因为善心,云老夫人的反应未免太强烈了些。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云百宁也盯着老夫人,心里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说话时嗓音有些哑:“娘……这是怎么……您这话什么意思?” 第271章赎罪之一:无妄(2) 也许有人可以把秘密埋藏一辈子,带到黄土里,带到棺材里。百年之后,便没有任何人能寻到真相的蛛丝马迹。 但显然,云家的老夫人不是这样幸运的人。 她嗓音嘶哑,悲痛欲绝:“无妄…无妄……你怎么能去害他啊!” 云老夫人重重地向云百宁砸了一拳。 云百宁眉头紧锁,赶紧让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一个:“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无妄不就是个和尚吗?” 云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嘴巴几次开了又合,却还是用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守着心里的秘密。她痛苦得额上都开始冒汗。不多时,便在嚎哭中又一次晕了过去。 府上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云百宁只能赶紧派人去求御医来,可重臣要求御医手续复杂,慌乱之下,云百宁又想到一个人:“快!你们几个去白王府,把王妃找来!” 云危画听到老祖母病重的消息,也顾不上和丞相府之间的结缔,赶忙让人去备好车马。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稳稳响在云危画的耳边:“不用,我带你去。” 云危画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了。 段惊澜搂着她,越过树梢飞檐,穿梭在帝都林立的楼阙之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伴着两颗飞速跳跃的心脏。 “谢谢殿下。”云危画轻声说着。 段惊澜低眼看她,不曾应声。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云危画已经到了丞相府里。 见白王也来了,丞相府的人立即跪了一地。云危画直接走到了云百宁面前:“祖母在屋里吗?” “在的,在的。”云百宁早已经被吓得满头大汗,忙不迭的应声。 云危画推门冲了进去,只见床上的老妇汗出涔涔,嘴唇发白,嘴里又不知是在胡乱念些什么。而脉相虚弱逆乱,竟有了阳气骤脱的迹象。 云危画都是第一次碰见这么躁动虚浮的脉搏! 云危画急急忙忙给老夫人扎了几个醒神开窍、又宁心安神的穴位。 “老祖母之前遭遇了什么吗?可有人惹她生气?或者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云危画急忙问道。 云百宁支支吾吾,似乎不愿意说出实情。仿佛也是在顾忌在场的其他人。 云危画索性上前:“我与丞相有事详谈,其他人都出去!” 在大家纷纷被云危画的严肃神情吓得溜出去时,宁氏却觉得云危画喧宾夺主,还不肯动。段惊澜也不多说,只往宁氏的跟前站了站,宁氏立马怂了,话都不说一句赶紧出了屋子。 段惊澜帮云危画带上了门,接着便离得人群远远的了——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云危画。 至于云府的其他人,他不想管,也没兴趣。 丞相府上下,云家的老夫人已经是对云危画偏好的一个了,他帮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何况,这个吃斋念佛的老妇人,也并不无辜呢? 屋子里,只剩了云危画和云百宁两人的时候,云百宁才终于说出实情:云老夫人只是听说他派人杀了无妄,便忽然就晕了。 说话时,云老夫人终于也转醒过来。在病榻上费力地大口喘息。 云危画赶紧将老夫人扶起来,又使了眼色让云百宁赶紧走、免得再刺激到老夫人。 等了半刻钟,老夫人呼吸逐渐平稳,云危画又和她聊了许久后,才切到正题:“祖母,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无妄……无妄他啊……”提起那个明明没见过几面的和尚,云老夫人哭的更伤心了,她握着云危画的手,“他是长依的舅舅啊!” 云危画的双手下意识地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老祖母……您是说……?” “他是我的亲儿子啊!呜呜呜……那是我的无妄啊……”云老夫人把脸埋在那双满是褶皱的手里,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云危画这次真的慌了:“不、不可能……怎么会?无妄他今年,顶多也才十八岁啊!” “危画……这事儿你莫要与别人说……”云老祖母泪眼婆娑,“他的亲生父亲……不、不,我不能说!” 云老夫人说到一半,蓦地止住。 她是真的想把这个秘密藏到棺材里的! 云危画虽然也很难接受这件事情,但还是稳住心神,全说道:“老祖母,你便与我说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把危画当作一个听你说话的人,这些事情……总憋在心里也不好……” “不……我不能,我和他承诺过,绝对不会再提之前的事情的!”云老祖母情绪激动,险些又要晕了过去! 云危画不好再提,只能一次次安慰着老祖母。 在她又哭了好一阵子之后,似乎是想通了,又或者是想倾诉了,忽然又对云危画说到:“危画……我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孩子的…” 知道老祖母是终于想交流了,云危画赶紧打起精神细心听着:“可他就是那么毫无预兆的来了,来到这人世上……我舍不得……他的父亲更是左右为难,我最后,选择了把他生下来……” “没有稳婆,这件事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当时,是孩子的父亲亲手接生的……”云老夫人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孩子很健康,我也平安无事……早上的时候,孩子的父亲就把他送到了普华寺的门口,让那里的渡光主持收养了他……这也是我这些年来,不去别的寺庙,只去普华寺的原因……我想见见他,远远看一眼也好……” 老夫人的眼里满是追忆的神色,又渐渐被痛苦掩埋:“后来……可我没想到,后来,长依遇见了他,他们两个甚至还……还明目张胆到那种地步!我怎么反对、怎么拦着都没用。一步错、步步错……这都怪我,我当时不该……不该背叛你祖父的……” “无妄出生到现在,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我生了他、却不能养育他,现在他又因云家而死……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啊!我身上的这些罪孽重重,可怎么赎得清!孩子的父亲若是知道这些事,也不会原谅我的… 第272章赎罪之一:无妄(3) “无妄出生到现在,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我生了他、却不能养育他,现在他又因云家而死……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啊!我身上的这些罪孽重重,可怎么赎得清!孩子的父亲若是知道这些事,也不会原谅我的……” 云老夫人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者,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可听完老夫人的诉说,云危画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祖母,孩子的父亲呢?他就不管无妄了吗?还是说……他也是身份贵重的人,所以无法抚养这个孩子,便把他送到了寺庙?他为什么——” 云危画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一种惊人的可能性浮现在她的脑海。 如果说无妄父亲的身份有些特殊,以至于不能光明正大的抚养无妄,但总应该有什么别的办法将孩子留在身边才对。 孩子在自己的身边,总是最安心的不是吗? 那么如果说,无妄留在普华寺,就等同于留在父亲身边呢? 老祖母经常出入普华寺,甚至曾经有过在寺里静修了一年的事情……如果说,无妄的父亲,恰恰就是普华寺那位德高望重的主持呢…… 云老夫人看到了云危画眼中的惊诧神色,苦笑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不、不会的……”云危画摇着头,“渡光主持可是天阙国年资最久的高僧……怎么会和您……” 云老夫人闭上眼睛,满心苦楚只能化成了眼角的泪光:“可事实如此……我们两个,就是做出了那种天理不容的事!之后的许多日日夜夜里,我和他都沉浸在懊悔与痛苦之中……藏着心里的秘密,生怕哪一天将这丑事泄露出去!” “我是当朝丞相的母亲,他是普华寺的主持……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我俩的性命怕都不保了!” “您不该这么糊涂的……”云危画长叹一声,扶着老祖母躺下,“您还是在多休息会儿,最近天冷,别伤着身子。” 云老夫人却忽然紧紧抓住云危画的胳膊:“危画!你千万莫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我毁便毁了,渡光他……他毕竟是寺庙的主持啊!” “看来祖母……真的很爱他。”云危画神情复杂。要知道,在她小的事,祖母与祖父的伉俪情深可是被不少人传颂过的。 因为这个缘故,老祖母还特别受先帝的青眼,觉得她贤淑忠贞,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 谁又知道晚年的云老夫人,会有这样一段经历呢? 云老祖母望着窗外,眼睛里满是眷恋缱绻:“自从你祖父走了,再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有那种冲动,直到他出现。我倾慕他、敬佩他……这种感情,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做了男女之情。我……的确很爱他。他知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他。” “祖母放心,危画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云危画淡淡笑了笑,握着老夫人的手,郑重应允。云危画给老祖母盖好了被子,又施针催她睡着之后,才出了门。 冬天的第一场雪也在这时候悄然而至。 门外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沫,好像是在急着要掩藏掉什么似的。云家的人见云危画出来了,都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询问着老夫人的病情。云危画简单回答着,万分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 在她挪了几步之后,忽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静静望着她的段惊澜。 那个人的墨袍上沾了银白,发上也被染了白色,若再站的久一点,估计会变成一个雪人儿。 云危画挪得更匆忙了。 没有原因的,她现在就特别想跑到那个人的怀里,告诉他原来云家真的有好多秘密,告诉他她有多么期待一份真正的忠贞不移。 不是因为冲动,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因为新鲜……也不会因为冲动、寂寞、新鲜而有任何的变质。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便想相守一生,承诺下来便是一生一世。 “段惊澜,”云危画满心焦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段惊澜的面前,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熠熠光采,“我、我……” 她想说,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或者任何能够表达他对这个人的心情的词语。 却在念及到一生一世的希冀时怯场。 一生一世,太久了…… 上一世的项北辕做不到。 白王……能做到吗? 云危画眼里的光采渐渐散去,映出了此时飘着雪的、暗淡灰蒙的天空。 段惊澜轻声问:“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将云危画额头上的一片落雪抚去,动作自然又温柔。 云危画忘了拒绝。 她摇摇头,笑:“没有,没事了。” 她不该在这个男人身上寻求什么希冀。她无法接受一个满心秘密,甚至可能下一步就要对自己家人下手的人——云危画不敢确定,她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个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白王的好,总是太周到,太彻底,太明显,又太没有缘由。 如果无法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如果不能勇敢无畏地去面对不可知,那么,她宁可没有过开始。 至少不用再次品尝绝望。 云危画不够用勇气再赌一场。 云危画别过目光,刻意忽视掉段惊澜眼中深藏的温柔。她看了看远处的丞相府大门,抢先一步往前走了,决绝得似乎在害怕什么一样:“我们回吧,殿下。” 京城萧瑟的街道上,一处荒凉的巷口,无名男子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肢体因为温度和生机的渐渐流失变得冰冷,最后,连曾经滚烫的血液都干涸在地面上。 不远处更有一个发鬓散乱的女子、她刚刚挣开身上束缚着的绳索,拖着裙摆、拽着掉了一半的鞋子走在落了雪的街道上,嘴里一声声念着谁的名字。她与那个巷口的距离,还有不到十步路。 而远在山上的普华寺,这里的风更加冰冷,光景也更加荒凉。老住持念完了佛经,默默掏出怀里的一方绣帕,深情地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 今年的雪,仿佛比从前更冷一些…… 第273章越是隐忍,越猜不透 康王府那个刚还俗的和尚死了。 许多人说他亵渎佛祖,罪有应得。没人再记得他当年也是普华寺里前途坦然的僧人。 云长依的一身骂名更是如影随形。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总是觉着食欲不佳,满面愁容。 康王则一直陪伴在侧。 “他怎么就忽然遇上了匪徒呢?”云长依满心凄婉,“怎么偏偏就……杀了他?却放了我?殿下……您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康王根本就不想回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谈论任何有关无妄和尚的事情。 他心里难受,却还是顺着云长依的意思:“是有些蹊跷。” 得到了康王的肯定,云长依越发觉得无妄的死不是意外了。 她在脑海中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是一个最有可能对她不利的人。 云危画。 从景阳公主中毒,鹦歌认罪;到前几天她把南宫卿安送给白王殿下当礼物…… 再加上前仇旧恨,云危画应该已经恨透了她! 云危画不敢对她下手,便想了法子对无妄下手了! 云长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她倏忽起身,将康王殿下吓得不轻:“长依,怎么了?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是白王妃,一定是白王妃派的人!”云长依眼眶发红,“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她偿命!!” 云长依下了决心,冲进雪里,一路小跑往白王府去了,也不管身后康王的阻拦。 最后,她是在白王府的门口遇见云危画的。 那时候,白王殿下见着云危画的小手冻得通红,便不由分说地握过了云危画的手,捂在手心,小心呵护着。 两人亲密的场景无疑更刺激了云长依。 凭什么她和无妄阴阳两隔,云危画这个凶手却安稳过着她的日子!? 云长依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把云危画推搡进雪地里。 却不料她还没走近,胳膊就被人紧紧捏住! 没有人看出段惊澜是何时出手的,等画面定格的时候,段惊澜已经单手握住了云长依的胳膊,冷冷看着云长依。 他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冰冷又淡漠的眼神望着。愚蠢如云长依,根本还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 可只是那样的目光,就已经足够让人心生胆怯了。 云长依的气焰瞬间没了。 云危画也终于有了机会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心摆脱。她正了正衣襟:“康王妃有事?” 听到云危画近乎无辜的发问,云长依冷笑起来,将胳膊从白王手里挣开:“云危画,你别在这儿装了,你做了什么,我为什么来找你,你不知道吗!?” 云危画皱了皱眉:“嗯,不知道。” “你——!你杀了人!”云长依当街叫嚷。 白王府附近,向来是没什么人敢喧哗的,云长依是第一个。 过路人难免侧目过来。 林明然也听见了动静,从府里出来,用目光询问段惊澜:是否需要他插手把康王妃赶走。段惊澜却抬了抬手,示意林明然什么都不用做。 林明然便只好把周围聚拢的围观人群赶走,然后立在一旁按兵不动。 既然是来找云危画的,不如让云危画亲自处理。 云危画知道云长依所说的是无妄,却仍旧问道:“我杀了什么人?” “无妄,是你派人打死了他!”云危画不痛不痒的态度让云长依怒不可遏。 云危画却再次问道:“康王妃有何证据?” “你有动机!”云长依道,“你恨我,恨我在点心里放了针,恨我送了女人给白王殿下!你就是为了这,才想报复我对不对!?” 云长依冲上前,揪住了云危画的衣领,“你真恶毒!你有胆量冲我来,伤害别人算什么本事!你把无妄还给我!” 段惊澜想让云危画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也知道云危画也是这么希望的——所以他没有插手。可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王妃被欺负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他眉头紧锁,真巴不得现在就废了云长依的手! 云危画倒是不怒反笑,“康王妃方才说什么,危画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你,记恨我。”云长依一字一句,“恨我在点心里——” 这一回,云长依刚说了一半便猛地停下:“你在算计我!” “这叫什么算计,”云危画笑着,拍了拍被捏皱的衣领,“康王妃的这些罪行你我心知肚明,我还没去追究你的罪责,康王妃怎么倒凭着自己的臆测来冤枉人了?” 云长依咬着牙:“这不是臆测,能杀无妄,又有动机的只有你了!定是你做的!” “动机只有我吗?”云危画冷笑,“康王呢?你不觉得康王因为吃醋杀人,这个理由更有可能?” 云长依一怔:“不……不会是他……” “妹妹这么信任康王?还是说……压根就忘了,康王才是你的正经夫婿?”云危画淡淡道:“或者,是觉得康王殿下没有那样的胆量吗?” “你住要挑拨我俩的感情!康王殿下不会做那种事的!”云长依急道。可是,她慌乱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在云危画提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云长依也被说动了。 康王,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站在一旁的段惊澜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嘴边隐约浮现出淡淡的弧度。 云危画接着到:“越是沉稳隐忍的人,越猜不透。康王妃与康王殿下成亲这么长时间,怕是对康王的喜好行事也摸不透吧。” “不……不可能的!康王殿下不会做那种事,他爱我……他比谁都……”云长依呢喃着,“你这是要让康王殿下为你背锅吗,云危画?” “我本就没做这事。”云危画笑道,“我今天一天都行踪,王府上下都知道。如果我要杀人,便会直接派府上的人去,他们下手快、狠、还不留痕迹。我何必找其他杀人的笨方法呢?” 云长依动摇了。 她对康王殿下了解的不透彻,康王殿下也有动机,这些云危画都说对了。 第274章人骨名字 “我本就没做这事。”云危画笑道,“我今天一天都行踪,王府上下都知道。如果我要杀人,便会直接派府上的人去,他们下手快、狠、还不留痕迹。我何必找其他杀人的笨方法呢?” 云长依动摇了。 她对康王殿下了解的不透彻,康王殿下也有动机,这些云危画都说对了。 “不过……妹妹,老祖母病重你不去看望,是否有些太过不孝了?”云危画道,“你总不至于没接到祖母病重的消息吧。” “我……我去哪里,还用得着你管!”云长依觉得羞愧有余,慌忙跑了。 “无妄的事情,你多问问云家的人帮你出出主意也是不错的!”这是云危画最后对云长依说的,也算是她给的、让云长依寻找到真相的一点提示吧。 至于她去不去云家,能不能问到真相,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云长依,也该吃点苦头了。 等康王妃走远了,段惊澜淡淡笑道:“王妃打得什么主意?本王觉得,康王殿下可不是能做出杀人之事的。” “殿下有脑子,可康王妃没有啊。”云危画叹息一声,“可惜康王殿下的一片赤诚,在她的眼里,竟然抵不过别人的三言两语。” “已经万分仁慈了,云长依……”段惊澜眯着眼睛,危险的光芒流转,“大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罢。” 云危画看着他,想起那份云家的资料来。 段惊澜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要对云家动手了? “殿下不好奇真凶吗?”云危画问。 段惊澜道:“不外乎那样几个人,猜到半分了。只是这康王妃的愚蠢,实在出乎意料。” 云危画也很无奈:“只被我的三言两语就说动,去怀疑对她千好万好的康王……这有什么办法。” 康王或许是最了解云长依的人,但云长依却不是最明白康王的人。虽然康王殿下对她倾慕已久,云长依却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他,自然不可能对这个殿下有更多的了解,更别谈信任了。 没有互相熟悉、互相了解的信任,是脆弱且不堪一击的。 何况……云长依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被骄纵,被恭维。也容易被煽动。 要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被南宫卿安当枪使了那么久了。 说起南宫卿安……她失踪的事情,还是一个谜团呢。 “殿下,南宫卿安是您抬入项家的吧。” 段惊澜供认不讳:“怎么?你要问我……她失踪的事情?”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白王殿下的眼睛。 云危画点了点头:“嗯。殿下知道内情吗?” 段惊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微笑深不可测。他回答:“这个,本王也不清楚。” 云危画还想再问,却被人打断了。 麒麟卫里的丘明堂一路小跑着过来:“殿下,陛下要您现在就去宫里,商量西凉和北瓯两国使臣来访的事情!” 两国使臣吗? 段惊澜皱眉:“我这就去。” 西凉国素来和天阙交好自不必说,但是北瓯……要知道,定王殿下现在驻守的边防,正是和北瓯交界的地方,也是最爱生事端的一处。 北瓯国也向来很少和天阙有所来往,其中的缘故都是新仇旧怨,在这里也不必详提。 这一次……北瓯派使臣过来,不知道是为何呢? 也难怪明德皇帝要他赶紧过去了。 此刻,香袖微弦里,南宫卿安已经转醒。她的身上盖着锦绣棉被,头发也被人重新梳理过。梳妆台旁边,挂着两三件新的长衣,都是上好的云锦,与项家用来侮辱她的下人衣服简直是云泥之别。 南宫卿安想起她晕倒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是被人救了! 南宫卿安急忙穿戴好,走出了屋子。 外头刚下过雪,到处都是一片银白。她此刻正在一个极为宽敞的院子里,周围有几间模样相似的厢房。她尝试着走到院子对面,敲响了与她正对着的那间屋子的门。 没有人应。 整个后院竟都好像没有人似的。 南宫卿安轻轻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冬天的天空昏暗无比,那屋子里也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但是,却有一股奇特的木香味儿,氤氲在空气里,带着点点草药香气,浓重的化不开。 “有人在吗?”南宫卿安蹑手蹑脚地进去,往里面走了几步,忽然觉得黑暗里,自己摸到了什么坚固、细长、又略见粗糙的东西。 她回头一看,吓得跳了起来! 那是一具人骨! 在墙上挂着,在黑暗里藏着的,一个黑乎乎被烧焦了的人骨! “你来这里做什么?”男子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淡淡地,冰冷的在南宫卿安的背后响起。 南宫卿安差点被吓得一个趔趄,她飞快地逃开,绕过那个人影冲了出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顾颉微微皱眉,原本冷漠的脸上带了一分嫌弃。 他什么也没说,也不多加解释。走进屋子,关上门。就好像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 南宫卿安惊魂甫定的时候,有女孩儿的声音传来:“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喜欢就好了。” 转过头,却见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对她笑着:“你好,我叫南叶——萧、南、叶!” 萧南叶…… 这个名字,南宫卿安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的。 “就是你救了我吗?”南宫卿安皱眉。一个小孩子?救了她?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南叶无谓地耸耸肩:“救你,是要报酬的。” “报酬?你要我做什么?”南宫卿安想起刚才那个阴冷房间里的人骨,不由得心里发怵,“你们想做什么,是康王妃派你们来的吗?” “不是康王妃。我们救你,除了索要报酬,也是为了帮你。”南叶笑道,“为了让你知道一些,你早该知道的事情。” “什么意思……我需要知道什么?” 南叶走到南宫卿安身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你需要知道,你为何是……遗孤。” 第275章七年前的梦 火光直烧天际。 巍峨的宅院一点点淹没在火舌里,浓烟像是一条咆哮的巨龙,从烈火之中席卷而出。 画面是猛烈却又静默的。宅子里听不到任何人的叫嚷,黑暗的一片死寂之中,只能听到房梁被灼烧时候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响,好似薄暮之人的苟延残喘。 不多时,城中的金吾卫来了,掌管城禁的兵马也来了,围在那宅子外头叫嚷着、扑救着。 紧接着,画面一转。 一只被血色染红的手紧紧握着男人的腿,眼里的仇恨被烈火熏染得更加浓烈:“云百宁!我诅咒你,你——啊!” 那人话没说完,便从嘴中涌出一股血来,沾到了男人崭新的弓鞋上。 那张扭曲又狰狞的脸,那愤怒通红的双目,久久盘桓在云百宁的梦里。 云百宁倏地从床上惊醒,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裳。 太久了,他有太久没有梦到这些了…… 旁边安睡着的宁氏也被他惊到,猛地从睡梦中醒了,恨恨的埋怨:“你做什么,这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云百宁抹了抹汗,根本没心思去和宁氏计较。好半晌,宁氏又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云百宁忽然问:“你说……南宫卿安能去哪儿?” 宁氏有些不耐烦:“她去哪儿关咱们什么事儿?白养了她这些年,倒不如早就不管她呢!” 云百宁不置可否。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睡梦中的那张满是血迹的面容:“婉言,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萧家的小姑娘?” 提到萧家,宁氏的身体一僵,语气有些不自然:“平白无故,提她做什么?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那也该能见到尸体啊!你说她要是没死呢?”云百宁道,“现在两个孩子都消失了,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云百宁提到的可能性让宁氏听起来很不舒服,她不耐烦地拿被子捂着头:“这么多年的事儿了,早就板上钉钉,你瞎想什么呢!” “我就是最近有些不安心……”云百宁抹了把脸,“我今天又做那个梦了。” “晦气!”宁氏骂道,“人都死了,难不成能变成鬼找你?苏家那老东西都进了大牢了!你还担心什么!?” “你发什么火啊……我不就是有些慌吗?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第二天,兵部书房。 云潇宗被收了兵权、调任兵部侍郎以后,每日只能在这里守着兵部历年来的卷宗。 那些书册,足足摆了好几个架子,有些年份过于久远的,则被收藏在暗室里。 有同僚进来,叫当初的少将军如今只能守着书册,半打趣道:“潇宗年纪轻轻就成了兵部侍郎,年少有为啊!” “嗯,说不定哪天就也成了当朝丞相,前途不可限量呐!” 云潇宗抬了抬眼:“怎么说?” 年资较老的那人接着道:“你不知道吗?你爹当初,可也是个兵部侍郎呢。潇宗,咱们虽然是文官,不如兵家威风,可却有着实打实的权力,你可别小瞧了这兵部侍郎。” 云潇宗只能点头称是。 那两个同僚从屋里拿了东西,便说笑着离开了。 云潇宗看着他俩的背影,冷笑了声。他的手上生了茧子,那是常年握剑的手。 这些文官弱不经风,只知道躲在城墙后边勾心斗角。他第一天过来就被给了个下马威,这样的文官,有什么资格让他“不小瞧”? 云潇宗揉了揉眼睛,往书房的暗室走去。 成排的书架,以年份为序排列,又以装线的颜色分门别类,每本书册的侧面,又盖上带有审核人名字的封蜡。云潇宗点上蜡烛,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写着“云百宁”的一摞子书册。 ——原来那两个同僚说的是真的。 云百宁当兵部侍郎的时候,云潇宗年纪还太小,压根就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他抱起那一摞子厚厚的书,抬去外面。左右闲着无聊,既然他们说要让他熟悉兵部事务,倒不如看自家父亲的。 康王府里,云长依和康王大吵了一架:“段惊羽!你真能狡辩!恶心!” 喊完,云长依摔门而去,康王又一次被扔在了原地。 云长依根本没去云家。没去见过老祖母,也没有问过云家人关于无妄的死——她倒是去找过京兆府尹,奈何京兆府那边只说无妄死前头部遭受重创,脏腑都被打碎了。至于是谁作案,由于当时无妄遇害的地方是个死胡同,平时也没什么人去,所以还没有任何线索。 云长依想让他们查,京兆府却推脱说案子难办,无处可查。 而这事儿又出了大理寺的范畴,大理寺那边也不想牵扯。 云长依直接赌气出了康王府,跑到海宴楼里的雅间坐着。她点了一桌子的菜和一桌子的酒,一个人闷声不坑地吃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把海宴楼里的招待叫了过来,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和外边的人说了,今天康王妃请客,随便吃!” 那小厮有些犹疑:“康王妃,您确定?这花销可不小了。” 云长依的脸色瞬间塌下来:“你是怕我给不起钱吗?” “不敢不敢。”那招待赶紧走到门口,朝外头吆喝:“康王妃刚才说了,今天在座的酒菜钱王妃出了,请各位随便点!” 小厮的话音刚落,海宴楼里便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楼里的人一派喜气洋洋,鼓掌欢呼,为今天做主的东家喝彩。 云长依觉得满足了许多,她喜欢这样的喝彩声,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喜欢被众星拱月。那些是她成长路上的主旋律,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今天,在这些人的欢呼里,她仿佛找回了那种骄傲感。 她喝了许多酒,直到半夜。一个容貌俊俏的书生走进了雅间,极为客气地向她作揖。 云长依醉意朦胧,双颊染红,她眼里的人影图画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像:“无……无妄?” 书生愣了愣:“王妃说什么?” “无妄…无妄……”云长依踉跄着从桌案前爬起来,如着了魔一般像那个人影扑过去。 第276章七年前的兵部 “无妄…无妄……”云长依踉跄着从桌案前爬起来,如着了魔一般像那个人影扑过去,待脸颊与那人贴近了,才恍惚间觉得这人的模样有些陌生。 她喝的太醉了,脚步根本不稳,摇摇晃晃了几步就要倒下,那书生想扶她,反倒自己脚下一滑。 “……王妃,您没事儿吧。” 云长依摇了摇头,她揪着那人的衣襟:“我没事……你、你是谁?” “在下岐临城,陆林……”书生的话还没说完,唇瓣便被狠狠压住。 云长依脸颊通红,浑身带着酒气,朱红色的唇妖冶无比,迷蒙之间的眸子更显得万分蛊惑。那书生的眸子一缩,在温软摩挲之间,反吻上去,补足了刚才的话:“在下……陆林深。” 女子的身体越来越软,直倒在了地上。 海宴楼的小厮正抬着碗解酒汤上楼,刚一进屋子,便被案前的这一幕吓得不轻。他倒吸了口冷气,赶忙背转过身,将解酒汤直接搁在了地上,又“哒哒哒”跑出酒楼。 夜幕里,一个颀长的身影里外冬雪之中。小厮走上前去,不敢抬头:“殿下、那解酒汤已经送到了,您尽管放心,楼里会小心照顾着康王妃的。” “那就好。”康王望了望还点着灯的雅间,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离开。 “殿、殿下……”那小厮又把康王叫住,“您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去看王妃?” 康王停下步子,急着回家的人们从他的身边匆匆而过,他回头,笑了笑:“我不是没有过……她不愿见我,久了,便算了。” 那笑容里满是凄凉与无奈,小厮嘴巴开了又合,最后还是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康王已经走远了。 等那小厮再回到海宴楼里的时候,那唯一亮着灯的雅间已经关上了门,隐隐约约的让人脸红的声音在夜色中倾洒而出。 兵部,云潇宗又又又又看了一整天的案宗。他总是早早离岗的一个人,但今天却没有。他的面前,摆着一份陈旧的记录。 一份关于兵器更新购买,关于粮饷发放,关于兵部各类物资供应的记录。 兵部虽然不能直接管理把握军队,但它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在前方作战的云潇宗再清楚不过。这些日子看下来,他对兵部和各种物资的价格,流通手段也有了基本的了解了。 但面前这一份,却让他隐约觉得异样。 他再次看了看封蜡上边印着的人名——云百宁。 这确实是他父亲做的记录,笔迹也是云百宁的。 云潇宗琢磨了片刻,心一狠,挑了书册中的几页,直接撕了下来! 那些记录被他小心叠好,揣进了怀里。然后将那几本厚厚的书卷按照顺序放好,重新放进了暗室里…… “潇宗,你还不回去吗?”今早那个老资历见书房还亮着灯,便走进来提醒。 云潇宗仓皇转身:“啊,我知道。” “你这做什么呢?”刘侍郎觉得他行踪诡异,下意识地看了看云潇宗手里拿的东西。 “啊,没事。”云潇宗因为紧张搓着手,笑笑,“我就收拾一下这里。” 云潇宗急忙从暗室里走出来,顺手将门带上:“我在待一会儿就走了。” 刘侍郎笑道:“成,我就过来提醒一下你,可别光忙着办事儿忘了休息了!” 他眼里满是对后辈有所进步的欣慰的笑容,临走还拿拳头轻轻锤了锤云潇宗:“快点儿吧,我先走啦。” “好,刘侍郎慢走。”云潇宗送走了他,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的手按在刚才被刘侍郎锤过的地方——那里,衣襟下头,放着他刚从文件里撕下来的东西。 刘侍郎向来脚步匆匆,今天也是如此。 只是他面色却比往日凝重,回家之后,他支开了丫头和小厮,将府上的一个小护卫单独叫了过来,压低声音:“我什么时候能见一下白王殿下?” 那护卫虽然是刘府的人,此刻在刘侍郎的面前却显得不卑不亢:“刘大人想见白王?” “是。殿下之前嘱咐的事,有动静了。”刘侍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明天、明天行吗?” “大人放心,我会尽快安排。”那护卫点头应下,又赶紧出了屋子。 刘侍郎眉头紧锁,走到一幅画的面前,暗格打开,露出里头的一块小小牌位:“萧兄,咱们就快能见到了。就快见到结果了……” 牌位上边,赫然写着“将军萧铎 生西之莲位”。 云潇宗回府之后,已经是错过了晚饭的时间,便只和云百宁打了声招呼便回自己的院子了。他今晚曾经几次想要开口对云百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做好开口的准备。 随后只能不了了之。 云老祖母上次重重摔了一跤、伤到了后头,此时还在病榻上修养着,但手里始终握着一串佛珠。 夜已经深了,侍奉她的老姑走进屋里,换上窗户:“老夫人,天晚了,咱们该歇息了。” 云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一片担忧的神色:“我总觉得,这天要变了……” “这些日子是冷了些,前两天不还下了雪么。”老姑姑看了看外头,“年关要到了。” “不不,我是说……”云老夫人扶了扶头,“我这两天,眼皮子一直在跳……你说,是不是要出事儿了?” “老夫人多虑了,咱们云家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又有您诚心拜佛,佛祖自会庇佑咱们的。” “不…不。”提到佛祖,云老夫人忽然就想到无妄,眼眶湿润起来,“无妄他走了……咱们平白又造了杀孽,佛祖会不会生气啊?” “老夫人……不会的,只要咱们心诚,佛祖会原谅的……”老姑姑叹了口气,似乎自己也信服不了这句话,“老夫人,咱们睡吧。睡了,等到天亮了,一切就都会好了……” 百般劝说下,云老夫人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佛珠,打算入睡。 可似乎又觉得不安心,头部刚刚碰到枕头,又赶紧伸手把佛珠握在了手心里。将那檀香血玉的佛珠贴着自己的心口,才终于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 第277章等证据凿凿 某日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一辆马车遍嗒嗒地行驶在帝都的小街上,最终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停了下来。那车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头上戴着斗笠,仿佛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酒馆里的人已经等他很久了。 “殿下,”头戴斗笠的人行礼,“下官总算见着您了。” 段惊澜转身,给刘侍郎倒了杯茶:“刘大人请坐。时辰还早,慢慢说。” 刘侍郎惴惴不安地坐下,道:“昨天,我亲眼见着那云潇宗从书册里撕下了什么东西,那是些七年前的案卷了。他慌慌张张的,想来是已经发现案卷里的异样了。” “可看清了?”段惊澜问。 “看得一清二楚!”刘侍郎道,“可惜,过了一整夜,不知道云潇宗会不会把那东西给毁了,或者转交给别人。” 段惊澜喝着茶,思忖了会儿,道:“应当不会。云潇宗在战场呆久了,向来独断专权,只相信自己——他可能连云百宁都不放在眼里。在他自己弄明白之前,应该会把那些‘证据’保存在自己手上。” “希望如此吧……”刘侍郎叹了口气,“那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现在朝堂之中、云家式微,算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你不用急。”段惊澜心平气和,“你这几天去兵部的暗室再确认一下,既然要动手,就必须让云家翻不了身。现在,但还不用着急,再等等。” 刘侍郎点头应下,却又疑惑:“殿下,咱们还在等什么?” 段惊澜淡淡一笑:“等人。等重要人物都登场,等证据凿凿,才能一击毙命。” 听说还要等,刘侍郎显然有些遗憾,可既然这是白王的意思,他也不便多说。天色就快亮了。 刘侍郎赶紧又戴上斗笠,向段惊澜告别:“殿下,那下官这便离开了,若还有新的消息……” “若有新消息,便托您府上的林谓转告明然吧。”段惊澜嘱咐道,“刘大人别误会,只是这个关头咱们两个见面终归不便,托付下边的人,终究好些。” “是。”刘侍郎道。 他转过身,正要上马车,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殿下……” 段惊澜抬起眼来看他。一双眸子沉静如水,却总好像下意识地透着些疏离与冷漠一般。 刘侍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话,上车走了。 马车在小巷里绕了条远路,从几座宅子背后转了一圈才回到帝都的主街上。刘侍郎坐在马车里,双眸紧闭——白王,他的能力远不该只是个亲王。 这样心思缜密又有足够耐心的人,当真对那个九五至尊的宝座没有任何兴趣吗? 如若白王想入主皇宫,定会有无数朝臣站在他这边……他刚才,甚至有劝说白王谋反的心思了…… 刘思全一直是个稳重又衷心的朝臣,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刚浮现在心里的时候就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但有些心思,一旦出现,就只会越来越深刻,然后慢慢在心里发芽,生长…… 刘侍郎眉头紧锁,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将那份错误的想法压制下去。 段惊澜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天空中刚露出鱼肚白,他回到了谭风院里。云危画还在睡着,他便挑了张椅子坐在屏风外头,不去打扰。 云危画察觉到有人进来,睁了睁眼:“殿下?” 段惊澜偏头望去:“醒了?” 云危画点了点头。她还是有些困,冬天的被窝太过舒服,云危画根本不想动弹。她甚至好奇段惊澜是用怎样的毅力在大冬天起这么早的。 “在等你。”云危画的声音轻轻的。 女子睡意朦胧的样子,也不知是触碰到段惊澜心里的哪一根弦。 不论云危画等他是因为想念,还是只为了知道他的行踪——反正那一刻,段惊澜觉得被触动到了。 他绕过屏风走入内室,在床榻边半蹲了下来:“起早了,我还是有点困。” 云危画眼睛都没睁,直接把自己滚了一圈,移到了床的另一侧,给段惊澜腾出了能放下一个人的地儿。 段惊澜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他踢了鞋,笑得像个傻孩子似的、顺势爬上了自家王妃的床。 双手也一次比一次自然地环上云危画的腰:“王妃,近点。” 云危画不耐烦地把身体往他那里靠了靠。 段惊澜很是满意,睡梦里的云危画总是最乖的。那也是他最不容易被拒绝的时候。 白王殿下甚至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每晚趁着云危画半睡半醒的时候,摸上她的床了。 云危画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段惊澜的鼻尖,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涟漪,又平安无事的抱了会儿以后,段惊澜觉得这被窝里有些热。赶紧将怀里的人放开,艰难又不舍地背过身去。 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力量不见了,云危画皱眉,有些不满:“殿下,怎么了?” “……没事。”段惊澜声音干涩。 “嗯?” 对于段惊澜的忽然疏远,云危画十分恼火。她似乎睡懵了一般,直接上前搂着段惊澜的腰,仿佛有着彼此的温度才能睡的香甜。 “……” 云危画一定不知道段惊澜快被她逼疯了。 又这样干躺了片刻,段惊澜实在觉得闷热,直接撩开被子起身:“我今天还有事,必须得走了。” 这话不知是说给云危画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嗯?”云危画终于睁开眼睛,“你又不困了?” “睡不着。”段惊澜穿好自己的靴子。 云危画忽然就觉得很气,将被子往身上一卷,恨恨道:“哦。那你干嘛还过来打扰我睡觉?” “……”段惊澜愣了愣。他转过身,看着女子因为不满而紧紧簇在一起的眉毛,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确实不合适。 这丫头怕是不明白再待下去她会有多危险吧! 段惊澜径自上前,微微抬起女子的下巴,笑:“如果不是今天有要紧事情,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一整天都瘫在床上——睡觉。” 第278章他还说漏了什么? 段惊澜径自上前,微微抬起女子的下巴,笑:“如果不是今天有要紧事情,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一整天都瘫在床上——睡觉。” 云危画压根还没反应过来段惊澜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走远。等意识到段惊澜离开的原因后,脸上不由得绯红一片,赶紧把头蒙在被子里,暗骂了句:“斯文败类……琉氓!” 段惊澜到达潋滟阁的时候,林明然刚好在那里等着。 林明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下意识出口的:“殿下今天这么快就从王妃那儿出来了?” 这话越想越不对。段惊澜缓缓抬眼,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瞪着林明然。 林明然赶紧捂上嘴,小小声:“属下是说……我刚看见您进谭风院,还以为您会呆很久……” 段惊澜继续瞪着他。 “殿下……我不是那意思……” “嗯,”段惊澜懒得去理他,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张地图,“两国使臣现如今到哪儿了。” 林明然赶紧恢复了正经,在地图上的两处点了点:“这是西凉使臣的位置,这里是北瓯使臣。后天一早,他们就会在帝都城郊汇合。” “后天……”段惊澜在心里盘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我昨天已经与陈歆歌商议好,让她帮忙把人带上。” “还有一件好事。”林明然笑道,“殿下料想的果然不错,今年北瓯派来的使臣与往年相同,是时有运。” “时有运的一条腿废了,不能再上战场。这些年他的聪明才智又是北瓯拔尖的,北瓯皇帝会派他来,自然是意料之中了。”段惊澜淡淡笑着,“北瓯使臣虽然来得忽然,但对我们并不一定是坏事……有了时有运,事情反倒顺畅多了。” 林明然点头应着:“只要两路人马汇合入京,到时候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嗯。”虽然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一切准备安排也都就绪,可段惊澜的神色却不见有多少轻松。 林明然看了看谭风院的方向:“殿下……您与王妃说了这事儿了吗?” “这要怎么说,”段惊澜摇摇头,轻笑道,“起先还以为很容易,后来越是靠近她的时候,越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怎么能……又该以何种方式告诉她,云家就要毁了啊?” “但这样的事情……”林明然道,“王妃还是越早知道越好罢。” “放心,我自有分寸。”段惊澜在书桌前坐下,垂着眼帘,“只是我很想知道,在她心里,我和那个对她恶劣至极的云家,哪个更重要些?” 这样的心思或许很幼稚,很可笑。 但段惊澜偏偏就是想去赌。 他很不服。他对她的好云危画不可能感受不到,而他得到的回应却少之又少。段惊澜并不满足于那点小小的、微薄的回应。 是,也许对于云危画,慢慢来会更好,可据段惊澜的观察,这丫头已经把他的好习以为常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段惊澜第一次急切地想去证明什么,想证明自己在云危画心里的地位。就算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他也不在乎。 ——他总该比丞相府的人重要多了吧?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现在又在担心什么呢?这一切的彷徨,担忧,不自信,不过是因为他还不明白云危画的心思罢了。 天已经亮透。云潇宗如往常一样赶往兵部,他今天已经有些迟到了,故而脚步匆匆。正在他急着赶路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出钻出来个人影,往他身上重重一撞。 “谁啊!不长眼睛吗!”云潇宗骂道。 撞他的那人踉跄了几步,又稳稳站好,往反方向跑了。 云潇宗看着那人的影子,腹诽到:“会武功的?” 他下意识地就去摸怀里藏着的纸张。东西还在。 云潇宗走得更着急了…… 这接近年末,什么样的人都有,云潇宗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如果那时候他能知道,那人撞上来并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安排,是构成巨大陷阱的一环,也是害他受尽苦楚的元凶之一,他也许就不会这般得过且过了。 长街上,陈歆歌骑在骏马之上,身后又跟了个同样坐在马背,戴着面纱的侍女。而在前面为他们开路的,则是谢祁和白王府的护卫。他们一路从帝都的最中心走到城门口,被守卫拦下来。 谢祁下了马,掏出白王府令牌:“西凉使臣不日来访,我们几个奉命护送西凉公主与使臣相见。” 那些守卫见了白王府的令牌,自然不敢多说,很轻易地便给他们放行了。 等出了城郊,白王府的人马停下步子。谢祁道:“公主,我们便送到这里了,之后的事,还麻烦您了。” “这里有没外人,我们两个还需要这么客气?”陈歆歌看了看身后那戴着面纱的女子,笑道,“放心吧,我定会带着南宫姑娘过去的。” “路上一定多加小心。”谢祁道。 陈歆歌已经调转马头,接着往前去了。她挥了挥手:“回头让你家殿下请我吃顿饭就行!” 两个姑娘的身影越来越来,直到消失成一点。谢祁才带着白王府的那些护卫折身,回去向白王殿下禀报了。 段惊澜坐在潋滟阁的二楼,拿笔在南宫卿安的名字下边圈了个圈。 兵部的云潇宗,跟随使臣一同进京的南宫卿安,这两处都准备好了。 还差一点,最关键的一点…… 笔尖在宣纸上随意点着,这时候,云危画推门进来。段惊澜看着他一点点走近自己,赶忙将纸张对折盖上。 “殿下不用藏了。”云危画不怒不喜,问道,“方才谢祁说漏了嘴——您知道南宫卿安的下落,对吗?” 这个谢祁。 “……他还说漏了什么?” 云危画摇摇头:“没有别的了。……殿下,我想知道一件事,您也许能回答我。” 段惊澜面容镇定,心里却难得的忐忑:“你说。” “南宫卿安……也许,与云家有仇吗?” 第279章恩情可以不还仇一定要报 段惊澜面容镇定,心里却难得的忐忑:“你说。” “南宫卿安……也许,与云家有仇吗?” 段惊澜没想到云危画开口问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关于南宫卿安。她又是怎么猜到南宫卿安与云家会有仇恨呢?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为何这么问?”段惊澜选择避开问题。 “殿下只需告诉我,有、或者没有。”云危画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她的确是猜的。 项北辕接近云家,是为了云家的财产。但如果只是求财,上一世何至于让云家上下满门抄斩呢?而又有什么事情,值得明德皇帝非要杀人才能泄愤? 上一世的一切一切,都是南宫卿安策划的。 项北辕只是夺走了金银财宝,南宫卿安却夺走了云家上下的性命!这其中的动机,无非是仇恨。一种云危画现在还摸不到、找不出的仇恨。 那份仇恨的来源,白王或许会知道。 段惊澜静静地看着她:“我并不知晓。” “那你为什么带走南宫卿安,为什么调查云家和我?”云危画急道,“这两者总该有所联系,你一定知道什么!” “那只是你的猜测。”段惊澜语气笃定,“如果你今天来就是想问这些,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 “殿下……”段惊澜的出奇冷漠让云危画心凉,她沉默了片刻,“那么殿下,至少告诉南宫卿安在哪里罢。” “不能。”段惊澜直截了当。 “为什么?”云危画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还是说,您带走她,是为了对付丞相府吗?” 段惊澜依然没有回答云危画的问题,反倒反客为主:“你凭什么觉得一个小小的南宫家孤女,能够扳倒丞相府?” 他有秘密。 云危画也有。 且这两人在这一方面拒绝交流。 就好像秘密成了彼此的最后防线,一旦戳破,就会被对方握住软肋。 他们彼此渴望着坦诚,却没有任何一个愿意放下自己的壁垒,去敞开心扉坦然面对。便只能彼此迂回,彼此试探,直到陷入死循环的时候,便会有一个人首先放弃。 正如此刻,云危画选择了放弃。 放弃询问,也放弃了继续交流。 “我只是担心……我只是不希望云家会再次毁在那个人手上。”云危画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波澜,熠熠眸子里满是追忆的神色,“我只是不想看到那种场景,不想连老祖母最后一面都……” 段惊澜知道了,她还是很在乎云家。 就算从小受尽耻笑,还是像个傻瓜一样放不下。 只是……她为什么要说“再次”? 只是,他……注定要让云危画失望了。 云危画深深吸了口气:“殿下,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您能否答应臣女一件事?” “你说。”段惊澜淡淡地说着。 “如果有一天,您真的要对云家动手,可否……饶过不相干的人呢?”云危画尝试说着,“我不知道殿下为何盯上丞相府,但不论丞相府犯了什么事,那些女眷们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下人们更是无辜……可否至少放过他们?” 其实,云危画最在意的还是老祖母…… 那是云府上下对她最好的人了。小时候只要有老祖母在,云长依从来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动手。恩怨,云危画还是分得清的。 段惊澜神色平静,仿佛云危画说的那些话,都是情理之中般。他淡淡道:“好。” 得到了白王殿下的承诺,云危画终于松了口气:“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殿下的主意,也知道这白王妃的名头不过徒有其表、实际上左右不了什么……但是,殿下能答应臣女,臣女已经很感激了。” “那你未免太容易感激别人。”段惊澜下意识地说接话,他淡淡笑了笑,“云危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云危画怔住。听段惊澜的语气,似乎不是很认同她为云家求情。 段惊澜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他的下巴抵在云危画的肩头,轻声d道:“云危画,我让你当白王妃,可不是为了让别人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满心感激的。” 更何况,云家对于她的恩惠,还不及给她的痛苦的毫末呢? 哪怕是云家的老夫人……也是如此。 云危画看着忽然抱上来的男人,不敢动弹:“殿下为何这么说?” 段惊澜按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白王妃,你要学会一件事:恩情可以不还,仇、一定要报。” 在云危画还在傻傻站着的时候,段惊澜松开手,帮她理了理发鬓:“好了,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又平静的过了两天。两天后的清早,帝都城郊,西凉与北瓯的使团在一棵大榕树下相见,两边的人马免不了相互寒暄慰问。 西凉国派来的,是他们的小皇子陈解忧和使臣付亮;北瓯派来的只有一人,使臣时有运。 北瓯虽然只派了这一个人,但却抵得上千军万马——时有运是来往无数国家,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名家了。 他体态宽腴,面容白净,从马车上下来时有些不方便。因为他的一条腿是断的,走路时一瘸一拐,像个故意逗人发笑的弥勒佛。 时有运一开始出使各国的时候,免不了被人嘲笑一下那条废腿,说他有失北瓯颜面。却被时有运用“我三岁背得论语,五岁习得四书……北瓯皇帝广纳贤才,不避亲疏,不计美丑”之类的话堵了回去,即解释了他成为使臣的原因,又帮北瓯皇帝树立了明君的形象。 也有人见他伶牙俐齿,便嘲笑他只知道舞文弄墨巧舌如簧。那时候时有运直接当着百官的面站起身,撩开裤腿、露出那条变形弯曲的腿,大喝一声“有运这条腿,是当年在宏安城之战中,陷阵杀敌落下的伤。那一战里,有运斩敌八十!”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再也没有谁敢小瞧了时有运。 可他圆滚滚的身子实在有些滑稽。 陈解忧见了,忍不住偷偷窃笑。 第280章萧将军,你怎么沦落至此? 可他圆滚滚的身子实在有些滑稽。 陈解忧见了,忍不住偷偷窃笑。 对这个十余岁的小皇子,时有运不太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一旁的西凉公主陈歆歌、以及她身旁的女子那里。 时有运无法不注意到那个女子。她眉眼温婉,眉黛锁愁,脸上遮着一张面纱,隐隐约约地透出姣好的容颜。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里,西凉国的使者团里可没有这号人物。 于是他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陈歆歌看了看身旁的南宫卿安,笑道:“路上偶然间救下的姑娘,刚好顺路便带她一程。” “原来是这样……”时有运将信将疑。 陈歆歌看了看前面:“从这儿到城里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咱们要不先在这里吃点东西,过会儿再赶路。” “也好,也好。”时有运听到这个建议非常开心。他对美食有极大的兴趣,这一点看他的体态便知道了。 两路人马立刻从各自的马车里卸下了备好的粮食,席地而坐。 时有运的饭菜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腌鱼腌肉都是昨天刚买的,可他还没吃了一口,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人影便撞了他一下,害得他摔了个狗啃泥,他面前的那些个鸡鸭鱼肉也都不见了。 “谁啊!”时有运怒吼了声。 紧接着,他就看见不远处,蹲着一个仿佛人影的“东西”,背对着他,好像在啃着什么。 大家都没了心思吃饭,往那个乞丐的方向看去。 北瓯国的侍卫们已经提着刀将那个乞丐围了起来,可那乞丐也不知道是不害怕、还是真的饿极了,一心一意只顾着啃食抢来的“战利品”,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 “只是个乞丐,”时有运皱皱眉,“吓死老夫了,我还当这没进城就遇上了刺杀呢!” 他是真的很担心,可不知为什么,时有运那圆滚滚的模样,说什么话都带着股喜气。 那些侍卫里有人喊到:“敢抢使臣大人的东西,你不想活了!?” 侍卫的刀已经出鞘,大有在此开杀戒的意思。 现在人群远处的陈歆歌陈解忧两姐弟对视一眼,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长刀就要碰到乞丐的脖颈时,时有运叫停了:“哎哎,你们冷静点……”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人家也只是想吃点东西,这天寒地冻的,肯定是饿坏了。” “可大人,他毕竟冲撞了您啊。”刚才拔刀的那个侍卫道。 “没事没事,撞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时有运无所谓的摆摆手。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那个乞丐还在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腌肉,丝毫不在意蓬头垢面的自己将泥土也吃了进去。 时有运看看他,又去马车里解下一牛皮袋的水,递到了乞丐跟前:“来,喝点水吧,这肉咸的很呢!” 那乞丐将水接了过去,犹豫片刻,便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时有运笑笑,不再说什么,便带着北瓯的那些侍卫转身回去了。 可他刚往回走了几步路,那乞丐便将水袋一扔,转身叩拜起来:“萧舍锋,谢过时大人!” 那乞丐的声音浑厚、洪亮,在空荡荡的平原上传的很远。 时有运的身子陡然停住。 “萧舍锋”这三个字,停留在时有运的脑海,久久不曾消散。 这个人知道他姓时,这个人自称萧舍锋——那个本该早就死了的人! 时有运的身子有些僵硬,他转过身,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你叫什么?” “罪人……萧舍锋!”那乞丐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 他的衣衫破烂满是泥泞,他的皮肤粗糙一身脏污,他的头发凌乱夹着沙砾。活脱脱是个乞丐的模样,怎么会是那个英姿飒飒逐敌千里的威武将军呢? 可这声音,分明和印象里并无二致。 时有运不敢相信,他不顾侍卫们的阻拦,执意走上前去,想拨开那人脏乱的头发。 萧舍锋想躲,却没躲开。 一张可怖的脸毫无遮蔽的出现在时有运的眼前! “呀!”时有运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瞪的浑圆,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乞丐。 他看了又看。确实……确实是他,是当年萧家的副将萧舍锋!可这张脸…… “萧将军,你的脸……” 萧舍锋的脸毁了大半。 溃烂的肉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流着脓水,只有那双有神的眉目没有任何改变。 陈歆歌走上前来,她望着地上的乞丐:“你确定你叫萧舍锋吗?若是冒名顶替胡乱承认、可是能要了命的!” 萧舍锋垂着头,不敢让人看清自己的容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是,他是萧舍锋!”时有运摊在地上追忆着,“我和萧家军打交道这么久,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家哪个猛将我不认得?他就是萧舍锋!” 时有运缓了缓气息:“萧将军,你怎么会……沦落成这样地步?” 萧舍锋没有回答。 陈歆歌便道:“时大人忘记了吗?当时萧家惨遭灭门,后来,更是起了一场大火……” “记得、我记得……”萧将军家是天阙国有名的常胜将军。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周边各过自然都传开了。可是……那场大火里,不是没有找到幸存者吗?萧舍锋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有幸活了下来,怎么不去找朝廷帮忙、反而要在城郊乞讨抢食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有运的眼珠子精明一转:“萧将军,不如你随我们一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尽管和我说。” 萧舍锋摇了摇头:“我身上脏……” “哪儿有什么脏不脏的!”时有运笑道,“当初战场上,咱们哪个人会去的时候身上不是一身血?我这腿还是当时你那义兄打的,那血肉沫子还到处飞呢!你就坐我的马车,宏安一战后,我的腿废了,也就没再见过那时候的军友——咱俩虽各有其主,可也算老相识了,此时见了自然比其他人更亲,走,要是有啥冤屈,我也帮你!” 第281章南宫卿安回京 萧舍锋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故人”,心里五味杂陈。 上次他们相见的时候,彼此都还是能够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将士。到而今,当初身材健硕的“敌人”变成了大腹便便的使臣,而他……更是早就面目全非,一身病骨。 若不是承蒙贵人相助,他萧舍锋应当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罢。 时有运当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乱,亲自将萧舍锋从地上扶起来,请他吃过东西后又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 只是这两个人心里,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主意,就等着进入帝都后好戏开场。 西凉和北瓯的使团并列而行,向着不远处的城门而去。陈歆歌和南宫卿安则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言。 使团的来访无疑让人们万分好奇,主街旁站满了人,给两国使臣让开一条刚能通过的的小路。西凉国的马车走在前面,到了半路,车马忽然停了。 时有运探头出来:“西凉公主,出了什么事吗?” 陈歆歌走上前,笑着解释:“时大人,我想先去买些脂粉,需绕个路。不如您先去客栈住下,我稍后就到。” “行啊,公主路上注意安全。”时有运没把这当回事儿,只当是姑娘家爱美。 陈歆歌没急着再上马车,而是拉开了车帘子,对里面的姑娘说到:“下来吧,咱们走过去。” 身着锦缎的南宫卿安这才从车上缓缓下来。 她身上的宫装是特地定做的,一身云缎流光,束带轻扬,颇有几分凌波仙子的味道。 这是她穿过的最名贵的衣物了。 南宫卿安本就是个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间轻柔娉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包括正打算落下帘子重新坐回去的时有运。 陈歆歌向南宫卿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脸上的面纱摘了。 南宫卿安长得不差,在她露出真容的时候,自然激起人群的一阵惊叹。 这样高调的出场,正是白王想要的效果——他需要用到南宫卿安,就要先洗清她身上的污秽和猜疑。毕竟,一个有污点的证人,永远比不上一个在外人眼里冰清玉洁的证人。 人群里,有谁认出了南宫卿安:“这不是前几天失踪的那个南宫姑娘吗?她怎么和西凉使团在一起?” “真是南宫姑娘,传言不是说她被项家父子给……” “嘘——使团在这儿呢,咱们可别瞎传闲话了!” “就是,说不定都是个误会呢。这南宫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说不定是项家父子故意抹黑的。” 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传到了使团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好奇如付亮,玩味如陈解忧,亦有困惑如时有运。 陈歆歌故意讲话说的大声:“这些日子南宫姑娘随我在路上受苦了,我陪你去买些胭脂,就当赔罪吧。” 这些日子。 随西凉公主在路上。 人们对于南宫卿安失踪后的遭遇越发好奇。 时有运坐在马车里,隐隐觉得这个小插曲并不简单,可却又想不出这其中会有什么阴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萧舍锋。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西凉公主陈歆歌不是个喜欢脂粉的姑娘,却主动提出要陪那个南宫姑娘挑选胭脂?而萧舍锋出现的地点又那么巧合,又偏偏是抢了他的吃食…… 或许是太累了,此时,萧舍锋倚着车框,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一天,陈歆歌和南宫卿安逛了一天的集市。只要是热闹的,有人的地方几乎去了个遍。失踪的南宫姑娘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两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了客栈。 云百宁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跑去西凉使团落脚的客栈接人。 临别的时候,陈歆歌将好些胭脂放到了丞相府的马车上,笑着嘱咐:“我给你的这些东西,你可得好生保管,不管现在用不用得着——你总会用得上的。” 南宫卿安笑着应下来,面容有几分忐忑:“谢过公主,卿安记得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这里找我、或者找解忧就好。”陈歆歌又嘱咐。 寒暄过后,南宫卿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丞相府。至于数天前的神秘失踪,再没有谁主动提起过。 夜晚的风很静。 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个神秘的南宫家孤女的身上,经由这一次失踪事件之后,南宫卿安才真正在人们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也终于有人开始好奇,为何丞相府这么多姑娘,她却姓南宫?她的父母亲人在哪里,又为何要寄住在丞相府? 在一问十、十问百的过程里,人们终于慢慢看到了南宫卿安的家世。 南宫家与云家是世交,七年前,南宫家的父母染了疫疾病死,只留了南宫卿安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云家的老夫人见她可怜于心不忍,便将南宫卿安养在自己府上,给的是和府上小姐一样的待遇。 于是人们慨叹南宫卿安的可怜身世,称颂云老夫人的慈悲善心,却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系列事情下暗藏的汹涌。 夜晚很静,没有风。 云危画坐在自己屋里,看着潋滟阁的烛光一直亮到深夜,看着林明然和谢祁进进出出。 她知道,天要变了…… 是一种她无力阻止、无法预测的变化…… 但是,既然段惊澜答应她不会牵连无辜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做到吧。只要她所珍视的那些人没有意外……那么,其他的一切——段惊澜隐瞒她、可能伤害到她的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可以原谅。 远处的苏白麓和韩夕雾自然也注意到这些不寻常的动静,他们一个是七年前案件的知情者、或者说直接参与者;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旁观者、或者说间接获利者。 他们都好奇白王想要如何翻开这件陈年旧案,让如今的天阙朝堂进行一次大洗牌。 丞相府,有持有先帝免死令的云老夫人,有任职为刑部尚书的亲家,有早年就建立密切关系的兵部尚书。 纵然丞相府已经摇摇欲坠,段惊澜又要如何排开这些阻拦,将云家连根拔起呢…… 第282章萧家的火,不是意外 第二天晚上,为了迎接使团,明德皇帝在宫里设下了宴席。所有亲王和正二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邀请。 由于康王至今没有被封亲王,所以无权参与这样的宴会。因为这事儿,云长依还和康王发了一顿脾气。这是后话。 总之,那天的宴席非常热闹红火。没有人提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议论朝政,一派和谐。 段惊澜坐在距离明德皇帝最近的位置,一个人喝着酒,也没有兴趣参与官员之间的互相吹捧。他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酒过三巡,宫廷表演也都差不多了之后,时有运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大步上前,到了明德皇帝面前:“陛下,时某从北瓯来时,我们陛下特地让我带了一件礼物,让时某转交给天阙皇帝。”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壮汉抬上一件一个高的物件来。 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一股异香传来,弥漫在御花园凉透的风里。淡淡的花香惹得人以为暖春要到了。那是一面屏风,底面是用天蚕丝钩织而成,极为轻薄。而在这么轻薄的丝面上,又用金色和银色的绣线绣上了山川河流。 屏风上边还绣上了一句小诗:春风熏得人心醉,山水怡情心快慰。 有山水,有醉人的香气,确实是很别致的礼物了。 “北瓯国的香料从来都是上等的,这屏风香气醉人,不知是用了各种香料?”明德皇帝问。 时有运回答的时候,免不了吹嘘一番,什么用了上百种香料,经过上千次的尝试之类,能显得艰苦卓绝的词语都用上了。 段惊澜却一个字没听进去。他坐在位子上,眉头微蔟:这股浓郁的香气,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倒不是说这香气有毒,只是这香味,让他想起一个人…… 时有运献礼完毕,却不打算退下,他将方才抬屏风的其中一人拉到身前,笑嘻嘻又拜了一礼:“陛下,时某入京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一个故人,不知陛下认不认得。” 萧舍锋如今已经不是浑身污垢,他梳了发髻换了衣裳,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抬起脸,目光沉静。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大半张脸是毁了的。上面满是沉疴旧疾留下的伤疤,有烧伤也有刀伤,可怕的很。 明德皇帝没有认出萧舍锋,反而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大惑不解地看向时有运:“这个人是……?” “陛下,”萧舍锋抢先开口,口吻悲痛,“您不认得我了吗?” 明德皇帝和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摸不着头脑,这时候,有个官员猛的从座位上跳起来:“萧舍锋!他是萧家军的副将!” 席上,云百宁听到萧舍锋三个字的时候身子一颤,仿佛见了鬼一般,杯子里的茶都被他碰到身上。 提到萧家,明德皇帝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萧舍锋,记忆里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将军终于和眼前的这个人重合。 是,的确是萧舍锋,虽然只剩了半张脸,但明德皇帝的印象里确确实实有这么一个人。 “萧将军!你还活着!?”明德皇帝几乎是脱口而出。 时有运笑着,阴阳怪气:“皇帝陛下不知他还活着吗?这真是奇了!时某一直以为萧家是天阙国数一数二的将军府,定受人尊崇风光无限,怎么大家竟好像都不认得他似的?” 明德皇帝脸色铁青,知道自己刚才不该那么失态。 时有运的伶牙俐齿让不少人都栽过跟头,可他明德皇帝不能栽跟头。因为他是天阙国的皇帝,不能被一个小小的使臣算计。 明德皇帝懂了,时有运安排这一出,就是为了让他出丑的。 兵部尚书李岩赶紧帮腔:“时大人或许有所不知,早在数年前萧家失火,萧家上下几乎都葬身火海……萧家已经是过去了,皇帝陛下忙于当下的朝政,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时有运笑了笑:“我和萧将军当初同在战场,我无法作战后,北瓯皇帝念我有几分才学,任命我为使臣出使各国。萧将军当初在战场上不比我差,怎么沦落到今天这样?” 兵部尚书问:“什么样子?” 时有运故作惊讶:“你们真的不知道吗,我发现萧将军的时候,他已经好多天没吃上饭了!原来你们天阙国,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吗?这实在让时某寒心!” 时有运的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明德皇帝塑造成一个不辨贤才、不用能人的昏庸皇帝。 文武百官自然不能忍,有人呢喃了一句:“说是忠臣良将,指不定到底是怎样一个萧将军府呢!” 那个官员的声音不大,但却出奇的突兀,惹得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变了。 时有运眼珠子一转,冲萧舍锋道:“看来萧兄的忠肝义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啊。萧兄不如随我去北瓯,我们北瓯皇帝定会好生待你,用人不疑。” 他这是在当着明德皇帝的面挖墙脚。 明德皇帝气得脸都绿了! 萧舍锋却拒绝了时有运的好意:“我如今苟活下来已经万分感激,今生只有一件事,若不完成,便是一生的遗憾!” 时有运倒是很配合:“萧兄说的是什么事?” 明德皇帝见了机会,也赶紧说道:“萧将军有什么事请说,朕定会为你做主。” 萧舍锋的目光将在场的文武百官扫了个遍,停留在云百宁身上时,这个当朝丞相的目光闪躲。他轻轻将目光别开,单膝跪地:“望陛下彻查当初萧家灭门一案!”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御花园里,所有官员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虽然早已料到萧舍锋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当亲自听到的时候,他们的内心还是收到了极大的震撼。 萧家灭门一案。 明德皇帝面露难色。 那是先皇在位时发生的事情了。且不说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就连当时,大理寺、刑部、麒麟卫三方调查了许久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现在萧家的院子早已经荒废多年,沧海桑田,又要从何查起?萧舍锋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第283章是他亲手杀了萧夫人 “望陛下撤查当初萧家灭门一案!” 萧舍锋的声音响起。 在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静默后,时有运首先开口,话却是对萧舍锋说的:“萧兄,当年萧家被灭门的事情我也有听说过,萧家是忠臣良将,可惜时运不济。我在北瓯活了这四十多年,还没遇见如此大案压了七年有余尚无头绪的,不如萧兄也像这天阙文武百官一样,将这事情忘了吧。” 时有运表面上在劝慰着萧舍锋,可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在讽刺天阙国的当政者。 北瓯与天阙积怨已久,不光在沙场上要一较高下,就连言语间都要互相贬低一番。 明德皇帝脸色铁青,抿着双唇不加言语。 萧舍锋只顾着摇头,呢喃着:“不,我不会放弃的……那是近百条人命啊!” 可谁不知道那是近百条人命呢? 萧家死的太彻底,凶手做的太干脆,一场大火之后,更是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当初……”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的段惊澜忽然开口,“首先带人去萧府查看的,是丞相大人吧。” 忽然被点了名,云百宁心里一惊,慌乱之中,手里的茶盏被他碰翻在地。 滚烫的茶水烫了他的腿,云百宁站起来“哎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到:“是……当初是老臣先带人去的。” 他毕恭毕敬的弓着身子,头埋得很低。 萧舍锋往他那处看了一下,忽然跳了起来:“就是他!我认得他!” 云百宁僵在原地,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露怯,便只能干笑了声:“你自然该认得我的,七年前,我任命为兵部侍郎。你兴许见过我。” “不,不是的……”萧舍锋嗓子沙哑,他重新向明德皇帝跪下,“陛下,七年前,是他……是他杀了那些尚有一丝气息的萧家人!” 萧舍锋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人群中一阵唏嘘惊异之声。 时有运也惊了:“萧兄,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不你看花了眼,或者记错了?” “我不可能记错!”萧舍锋赶忙否认。 他的脸上有大面积的烧伤,因为不注意敷药,伤口反复溃破结痂,使得整张脸都异常可怕。他跪在地上,回想起七年前那个寒冷而黑暗的夜晚:“我不可能记错……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夜夜都能梦见,这个人――这个如今官袍加身的人,当初,是他亲手拿剑刺死了萧夫人!” “那时候……前一批杀手刚刚离开,萧铎将军和萧夫人都还有一息尚存,接着就是这个人带兵冲了进来!”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出来,将萧舍锋的眼前染的一片模糊,“我至今都记得……当初,我们以为有了救援,萧夫人伤的轻些,便急匆匆地朝这个人跑去,却没想到被他当胸刺了一剑!” 萧舍锋说的有理有据,他与云百宁又素无恩怨,若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会指认云丞相呢? 萧舍锋的话,很快就说服了在场大半的人。 “萧将军!”云百宁打断了萧舍锋,他实在不敢让他再说下去了,“我一直敬重萧家,也敬重你。可你今日血口喷人,云某实在听不下去!” 云百宁从宴席后面走出,与萧舍锋并排跪在了明德皇帝面前,也是泪眼婆娑:“陛下,老臣对您、对天阙国的衷心日月可鉴,您也知道老臣有多少胆量,老臣断不敢做出杀人放火之事!” 云百宁说的也有道理。 他的胆量有几斤几两,天阙百官都心里有数。杀人放火,灭门,的确不是云百宁敢做出来的。 刚刚有了些动摇的明德皇帝,此刻又被云百宁说动了。 萧舍锋不像说谎,云百宁也不无道理。 现在又要怎么分辨真假呢? 明德皇帝犯了愁,下意识地往白王那里看了眼,想从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哪料到段惊澜面不改色,正云淡风轻地饮茶。 于是,明德皇帝道:“萧将军,也许你不清楚云丞的为人,杀人越货的事情他不会做的,朕信得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一些印象里的东西难免会有偏差,你再仔细想想,是否记错了?” “萧某不可能记错!”萧舍锋到,“这个人的相貌,就算化作白骨我也认得!是他杀了萧夫人!萧将军也是在他眼前断了气的!” 萧舍锋和云百宁之间剑拔弩张,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冷肃。 站在一旁的时有运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一开始只想着用萧家灭门的事情酸一下明德皇帝,怎么现在变成了追凶大会了? 这可不是他的本来目的……早知道萧家灭门的事情会牵扯到天阙朝廷的大官,他断断不会带着萧舍锋过来、给自己凭天麻烦的。不过……话虽如此,可萧家之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还能与朝中重臣有所联系,这可是一出大戏啊! 汗颜之余,在一旁看看戏也是好的。 时有运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往一旁退了几步,把地方腾给争执着的两人。 云百宁也不甘示弱:“在场的同僚有不少是在七年前就认得我的,知我是怎样一个人。我与萧铎将军素无仇怨,也素无纠葛,我为何要害他,甚至做出灭门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呢?求陛下明查!” 萧舍锋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记得的都说了出来,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凶手的动机? 此时,一直在位子上坐着的刑部尚书宁瀚站了起来。 他年岁大了,走路都有这不方便,身子瘦削。 看到宁瀚起身的时候,云百宁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宁瀚是向着他的。 这个老丈人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云淡风轻,但紧要关头,肯定会护着他。 宁瀚是侍奉了三朝皇帝的元老了,连明德皇帝都对他敬佩有加。他一站起来,明德皇帝自己都快坐不住了。 宁瀚要跪,明德皇帝就赶紧从位子上起来将他扶住。 第284章兵部起火了 “宁大人,您有话直说便是了,不必跪拜。”明德皇帝将他扶了起来,低声到。 宁瀚也不推辞,便站在原地,仰头说到:“陛下,我信得过云丞相,他的为人我信得过。” 很简单的一句话,宁瀚不紧不慢的说出来,却好像有千斤重的威力般。让云百宁的信服度更高了。 明德皇帝也点头,似乎同意了宁瀚的说辞。 这样的反应也意味着,明德皇帝对萧舍锋的否定。 一个为天阙国尽心尽力了数年的一品官员,一个是失踪七年、忽然和北瓯使团一起出现的副将,谁的可信度高,似乎一目了然。 有了宁瀚作为第一个出头的,后面为云百宁说话的自然就多了。 兵部尚书也站起身:“陛下,这件事蹊跷得很,微臣觉得只凭萧舍锋一个人的话,不足为据。” 接下来,有御史大夫,有吏部尚书……都纷纷站起来为云百宁说话。 萧舍锋一个人的力量,是在太小了。 时有运静静看着这些天阙官员彼此相护,心里免不了冷笑。天阙国的官场从来都是这样子,这些文官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们可以相互诋毁,也可以相互袒护。 只要集团的利益一致,他们可以说违心的话、也可以做违心的事。 萧舍锋跪在地上,觉得有些无力。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百宁趁机插嘴过去:“萧将军,现在该我问你了。萧家灭门一事里,幸存者只有你一个吗?” 萧舍锋此时眼里一片暗淡,垂着头,仿佛也对结果不抱有任何希望:“如果不算那些下人……是只有我一个。有些人侥幸活了,也熬不过两三天。” 萧舍锋话音刚落,云百宁的嘴角便浮现出冷笑。 话里的陷阱,萧舍锋听不出来,却不意味着别人也听不出。 一直站在萧舍锋身旁的时有运瞬间警惕起来。这个云丞相在给萧舍锋下套…… 七年前的重案,原本是无人生还的。在这种情况下,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必定会有嫌疑。 云百宁……想把萧舍锋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时有运盯着云百宁,察觉到这一点的他,现在终于有些相信萧舍锋的话了。 云百宁没有继续刚才的问题,他知道只要问了这一个,就足够引起明德皇帝对萧舍锋的怀疑。于是他重新问道:“那么……如果你当真看到了凶手,为何当时不说,却在七年后再说出口呢?” 明德皇帝的眉头越皱越深。 萧舍锋急忙道:“陛下,我那时候受伤严重,性命不保,多亏遇到了好心人施救才能活下来!至于……至于为何选择现在才说……” 时有运立在一侧,心里发虚。 这个萧舍锋可千万不要说是因为他的缘故!要不然……他和萧舍锋的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云百宁正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降低萧舍锋的可信度啊! 萧舍锋显然没有时有运这样精明的头脑,他耿直答道:“因为今日在城郊偶遇时大人,因着时大人的关系才有机会能进入皇城面见陛下,才有机会说出当年的真相!” “偶遇?”云百宁笑了笑,“你怎么确定时有运时大人会带你入京而不是将你扔到一旁?你对北瓯的使者,就如此信任吗?还是说……萧副将,你对什么都了如指掌?” 云百宁的话早已经让萧舍锋吓出了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三言两语,就可能给他安排一个勾结他国的罪名。 萧舍锋重重地磕了两个头:“陛下!草民说的话句句属实,在写之前我与时大人也从没有过联系!草民真的只是想通过时大人入宫,能见您一面啊!” 西凉国的小皇子陈解忧也说道:“皇帝陛下,我也可以作证。今日我们一起入城的,那时候这位萧副将一身泥泞,险些就死在了北瓯侍卫的剑下,幸好时大人仁慈,没让人动手,上前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他就是萧家曾经的旧人。” 如果说时有运和萧舍锋有可能勾结,此时加上西凉国皇子的证明,应该就可以排除勾结的可能性了吧。毕竟,西凉国和北瓯国联手说谎的可能性,实在低的低。 “可说不定,这是萧副将与北瓯一同出演的戏呢?”宁瀚不很认可陈解忧的话。 这时候,陈歆歌也站起身:“不可能的。萧副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污垢,显然是受了很多苦。” 陈解忧也点头:“光是萧副将身上的泥泞便洗了好几桶水,他脸上的那些烧伤,也有反复溃破反复结痂的痕迹,显然是没有受到好的疗养――如果萧副将与北瓯勾结,怎么会连疗伤的药物都没有准备呢?” 这两姐弟的慷慨陈词又把云百宁推翻。 时有运此时不适合说话,便超那姐弟俩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侍卫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明德皇帝跟前跪下:“陛下,兵部出事了!兵部――起火了!” “什么!?” 兵部!那可是六部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啊! 那侍卫道:“就在刚才不知怎么起了火,所以就立即来报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兵部尚书。他腾地从位子上跳起来:“那火现在怎么样了?扑灭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火势很大……现在,实在是不清楚到底扑灭了没有。” “废物!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居然能让它起火!?”明德皇帝恨恨地骂了一句,拂袖而去,“带路!去兵部!” 一声令下,文武百官都跟在明德皇帝后头跑,浩浩荡荡,慌慌张张。 看来,今晚迎接两国使臣的宴席注定是吃不成了。 时有运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基本没有动过的饭菜佳肴,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他上前将萧舍锋扶起来,也加入到慌乱的人潮之中。 匆忙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段惊澜的眼神动了动。 这里的戏早已经看够,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兵部那里也传来了消息了。 第285章现在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当明德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抵达兵部的时候,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灼热的温度逼得人不敢靠近。浓烟弥漫在空气里,张狂地冲进鼻腔。 兵部尚书赶忙将明德皇帝挡在身后:“陛下,这火势太大,要不您先回吧,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 明德皇帝气极了,指着远处的大火:“这是我托付给你的兵部啊,你就让人这么一把火烧了!?” “陛下息怒!”许谓万分惶恐,“等这火扑灭了,我一定彻查此事!” “许谓啊许谓!”明德皇帝恨得牙根痒痒,指着兵部侍郎叹了好几口气,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抛下一句,“必须查清楚!” 一直冷眼旁观的段惊澜道:“陛下,我看今天,咱们还是各自回了吧。这火不知能烧到什么时候。” 明德皇帝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你倒是可以回去睡了,我作为天阙的皇帝,今晚怎么能睡得安稳。” 段惊澜不作言语,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他这个皇兄,到了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在他面前重申一下自己“九五之尊”的地位。 但是,经过今晚这么一折腾之后,宴席是真的继续不下去了。 不管是时有运和萧舍锋,还是云百宁,都因为并不得这一场大火平安脱身。 但是,他们同样也睡不着。 云百宁匆匆忙忙地回了丞相府,刚一进卧室,便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似乎是想把今晚的惊心动魄压下去。 他的动静很大,惊醒了睡梦中的宁氏。宁氏迎了上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还当今晚的宴席,你会待上挺久呢。” “幸亏没有待上太久。”云百宁长舒了一口气,神秘兮兮地对宁氏道,“萧舍锋……回来了。” 宁氏倒茶的手一抖:“他没死?” “天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云百宁皱眉,“估计过几日,陛下会把当初萧家灭门的案子重新翻回来!今晚兵部起了火……我就更不安心了。” “兵部怎么还起火了?”宁氏也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就算皇帝陛下查起来——不还有苏家担着么!” 宁氏的提议让云百宁一个激灵。 可他随即想了想,又把这个建议否定了:“苏遗通入狱的时候都没把这事儿翻出来,我们怎么能旧事重提?” 宁氏白了一眼:“有什么关系?他反正都是踏进鬼门关的人了,再担个罪名、再死一次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真是妇人心思!苏遗通是那么好应付的人么?”云百宁骂道,“如果把所有罪名都推给苏家,苏遗通肯定会把我们供出来的!就算找替死鬼,也不能找他。得找一个……不懂说话、不知实情、又有动机的人……” 夫妇俩坐在桌案前,开始物色起替罪羊的人选。 云家的另一处别院里,云老夫人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有入睡的迹象。正在这时,她听到大门被人撞开的声音。 抬眼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是不是阿宁回来了?” 老姑姑看了看天色:“这才亥时都不到呢,丞相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开门的动静也这么大,该不会宴会上出了什么糟心的事儿……”老夫人不安心,赶紧穿上了衣服,“走,咱们去看看去。” 老姑姑搀扶着她,一路走到了宁氏的院子,恰好正听到云百宁说了句:“南宫辙!南宫家最合适不过了!” 宁氏也在一旁帮腔:“南宫辙……倒不是不可以!这家伙在萧家灭门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咱们稍微动作一下,说不定刚好可以说他是畏罪自杀呢!” “可惜,查案之事不是我这个丞相能够干涉的……”云百宁道。 宁氏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萧家的案子查起来,最多就是三司协理。今年大理寺那边焦头烂额,魏庭定不想再多生事,到时候把案子的重头移到刑部那里,不还是落在了咱们的手上吗?” 宁氏之所以这么有自信,是因为她的父亲宁瀚,是当今刑部尚书。 也是方才在宴席上首先站出来帮云百宁说话的人。 有了宁氏这句话,云百宁显然也放心多了,他长舒了口气:“如果到时候进行顺利,把萧家灭门的罪责全推到南宫家身上,也不是不可行……还是你有法子!” 宁氏笑嘻嘻道:“那当然了!” “不可!”正在两人洋洋得意的时候,卧室的门被人狠狠推开。 云老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对着月光,她的身子有些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般。 云百宁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好像被抓住把柄的孩子:“娘!您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云老夫人拄着拐杖,苦口婆心:“阿宁,你不能这么做……南宫夫妇俩已经走了,咱们怎么能让死者不得安宁!?” “娘,您不了解内情,就别瞎掺和了!”云百宁半点儿都听不进去。 “我不了解内情!?”云老夫人瞠目,“我知道萧铎将军的死跟你有关系、南宫夫妇的死也跟你有关系。我还不了解内情?你做了什么事,你老娘我最清楚了!” “娘!您快别说了,这早就过去了!”云百宁很不耐烦,“我这些年,不也没再做别的事么?还提当初干嘛!” 宁氏站在云百宁的身后,不插话,也不愿搭理自己的婆婆。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云老夫人看看宁氏,又看看自己的儿子,“你现在不是想把罪名全推到死人身上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知情的都被你杀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啊!?” “怎么可能!”云百宁急到,“娘你知道吗?萧舍锋回来了!如果我不行动,当初萧家的旧案很快就会被翻出来!到时候你儿子我,怕是死的连灰都不剩!” 丞相府偌大的庭院里,一片黑暗。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白色的身影微动,纤细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286章一个特别的年份 听到萧舍锋的名字,云老夫人也愣了愣。可她还是摇着头:“不,不能……是我们害得卿安没了父母,现在……又怎么能让她变成罪臣之女?” 丞相府偌大的庭院里,一片黑暗。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白色的身影微动,纤细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夜晚漫长却又短暂。 第一缕晨光刚刚洒落到大地上的时候,兵部的火终于被扑得差不多了,只有些许浓烟还飘荡在空气中。 兵部的藏书阁变得一片狼藉,侍卫们正从大火中一摞摞地搬运书籍,他们手里抱着的那些,有的都被烧得不成样子。 天还没亮的时候,兵部上上下下的官员就已经赶到,帮着收拾残存。云潇宗自然也在内。 他们收拾了一半,明德皇帝和段惊澜也闻风而至。 明德皇帝将忙上忙下的许谓叫住,询问兵部受损的程度。许谓道:“重要的东西受损不多。这火也真是巧了,烧的那么厉害,却只是将门梁啊柱子啊烧了个遍,里边的文件倒是受损不严重。” 明德皇帝面色凝重,看着面前被烧得漆黑的断壁残垣。故意纵火的可能性很快就浮现在明德皇帝的脑海。 兵兵部上下的人员正忙着收拾书房里的东西,刘思全更是抱着厚厚一摞子的书册从暗室里出来。云潇宗见了,赶忙迎了上去:“刘大人,你怎么搬了这么些东西,我来帮你。” 刘思全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这点儿书我搬得动。” “还是我来吧。”云潇宗看他摇摇晃晃的步子,跟在旁边想要插手。 正在你来我往的时候,刘思全的脚下一滑,绊着了根木头,一摞子的文件立刻从他手上散落下来。 两人都很慌乱,忙不迭地收拾着。 许谓看见了,赶紧过去小声训斥:“陛下还在这儿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小心!” 刘思全点头如捣蒜:“哎哟……都怪我都怪我,这些暗室里的书好不容易都保存下来了,现在被我一弄,倒是全都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书册拿起来抖动,想把上边沾着的灰烬抖落下去。 旁边的云潇宗意外紧张,也帮忙收拾:“刘大人,这里还是交给我……” “呀!这是怎么回事!”刘思全忽然惊叫。 他拿着一本书,翻来覆去得看。 “又怎么了?”许谓刚回到明德皇帝面前,就又听到刘思全一惊一乍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刘思全噌的一声窜了出去,把云潇宗一个人撇下。他直接到了许谓和明德皇帝跟前,将那本书册翻开:“陛下,您看,这本书……怎么好像被人撕了几页!” 明德皇帝赶忙将书本接了过去。 这本书册有些陈旧了,但是保存完好。而缺损的那几页,显然不是被火烧掉的,是有人故意撕毁。 兵部的这些案宗向来保存很好,上面记录的也大多是粮草变动或者资源分配的各种问题,与前线密不可分,是军队的一道重要保障。这样重要的文件被人撕毁……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段惊澜站在明德皇帝旁边,看了一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案卷了?” “有些年份了。”刘思全并没有直接说出这是一份七年前的卷宗,道,“这本一直都放在暗室里,前阵子兵部例行查阅的时候,它还是完好的——应该是最近才被人撕下来!” 明德皇帝皱着眉:“我记得你们兵部的暗室,除了查阅人员,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去。” 许谓唯唯诺诺:“是,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外人,那么,很有可能是自己人作案!”刘思全也道。 “最近留在书房的人都是谁?”明德皇帝问。 刘思全偏了偏头,朝云潇宗的方向看了看,却面露难色。 明德皇帝见他欲语不语,登时有些愤怒。原本就不顺心的他,此刻自然把怒火发在了兵部上面:“说!” 许谓答道:“这些日子,都是云潇宗留在书房,熟悉兵部事务的……他或许知道些内情。” 云潇宗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陛下,我刚到兵部,对许多事还不了解,这暗室的书册,大概早就被人撕毁了吧。” 明德皇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从景阳公主中毒导致云潇宗被调任,前后都不过半个月左右。 可刘思全却道:“潇宗啊,我前些天还看你去了趟暗室,那时候你没发现什么异样么?” 云潇宗觉得这个刘侍郎实在烦人得紧!不管看到了什么就不能闭嘴么! 云潇宗只能摇头:“我也只是把暗室的书卷扫了一眼,没有翻开看过。” “陛下,不如咱们先看看这一本记录的时间、事务、和誊写人是谁罢。”段惊澜提议。 明德皇帝这才想起要从书册本身下手。 他翻到书册的包装,红色的封蜡因为大火高温的缘故,已经有些融化,上边原本印着的誊写人的名字都不甚清晰。 刘思全赶忙道:“我去翻翻其他书册,应当能找到完好的封蜡!” 云潇宗刚要出言阻止,便被明德皇帝首先打断了。 “不必了。”明德皇帝将书册翻了几页,道,“兵部这些案卷外头的封蜡,只是为了查阅方便。朕记得,在誊写的时候,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有落款。” “比如……”明德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翻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名字上,眸光渐渐变得冰冷,“这里。” 明德皇帝所凝视的地方,写着“云百宁”三个字。 这是一份七年前的案宗,那时候云百宁时任兵部侍郎,与许谓是同僚。 七年前,确实是一个特别的年份。 那一年,原本胜券在握的宏安之战大败,萧将军府灭门,兵部侍郎南宫辙辞官,许谓大病半月。在这种紧要关头,是云百宁接过了兵部的大小事宜,是定王段惊越年少征战,才辛苦守住了宏安城…… 第287章他不能逃 明德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潇宗一眼,道:“许谓,你们兵部的人都到齐了吗?” 许谓忙不迭地看了看身后忙前忙后的官员,答道:“回陛下,都已经到了。” “让你们的人都去天璇殿回合,朕要一个个盘问。” 明德皇帝将那本被人撕毁的案卷扔到许谓的手里,接着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候,兵部的大院里,忽然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刀刃破空的声音传来。一道黑色的影子,一把利剑从虚空而出,剑锋只指向兵部尚书许谓! “大人小心!”云潇宗兵家出身,反应极快,几乎只是转瞬之间,他已经挡在了许谓的身前,用手湛湛夹住了剑身。 这里可是守卫重重的兵部啊!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人敢闯入!? 明德皇帝定住步子,眉头紧锁。 段惊澜则隐没在人群之后,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两人的身影便扭打许久,云潇宗此时没有配剑,交手两回合后,抢过了侍卫腰间挂着的刀剑才终于占了点上风。 “云大人小心呐!”许谓朝空中的人影喊了句。 如果他但凡懂点武艺,此时就不难看出,云潇宗的优势并不大,而那个黑衣人,也并没有拼尽全力。 黑衣人的动作灵巧,如同飞舞在虚空中的黑色蝴蝶。只是他的剑总有些许偏差。 每一次,在快要触碰到云潇宗的要害时,剑锋总会偏转三分,恰好划破云潇宗的衣物。 不知多少回合之后,黑衣人剑锋一挑,划破了云潇宗的领口。一张有些陈旧的、被小心叠放的纸张飘落。 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云潇宗的领口落了出来。 云潇宗的目光也随着那些纸张远去。 他走神了。 黑衣人的剑却没有停,直接刺向了云潇宗的面门! “云大人!”半点武功都不会,在院子里站着的许谓只能干着急。 剑已经离云潇宗很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飞上房檐,掌风震出,直接击在了黑衣人的肩头! 段惊澜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上去的,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黑衣人已经飞出了三丈开外! 黑衣人在地上干咳了两声,似乎是见势不妙,也不再纠缠,赶忙逃了。 这小小的插曲似乎并没有给人所带来多大的波动,毕竟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受到什么损失——除了云潇宗那已经破烂的衣物。 段惊澜转过身,看着一身狼藉,露出里面白色褻衣的少年人:“云大人,还好吗?” 刚下过雪的天气有点冷,云潇宗的衣物都被刺坏了,自然冻得直打哆嗦。他咬着牙缝:“没事,多谢白王殿下相救。” 段惊澜比云潇宗高上几公分,看他的时候总有几分斜睨的意思。既然云潇宗没什么事,他也不再多话,转身落在了地面上。 刘思全早已经将从云潇宗怀里落下来的纸张捡到了,捧在手上,朝屋檐上的人兴奋大喊:“潇宗,快下来吧,这是你掉的东西不?” 周围有眼尖的官员,插了一嗓子:“这东西的材质,怎么跟兵部的案卷那么像?” 刘思全连忙把那叠好的纸张收回手里,捏着看了看:“这……” 明德皇帝跨步向前,直接夺过了那些纸张,铺开,一字一句地读过,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确实是那份被撕毁的案宗——云潇宗刚才还说他没有动过暗室的书册!现在这东西,却明晃晃地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还在房顶上的云潇宗有了逃跑的想法。不过,那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此时他逃了,无疑是坐实了自己损毁案宗的罪名,也坐实了云百宁的罪行。 他不能逃。 至少现在不能。 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于是,云潇宗硬着头皮下来,直接跪在了明德皇帝面前:“陛下,臣……” “把他带到天璇阁!朕要亲自审问!”明德皇帝的声音打断了云潇宗想说的话,“再去丞相府,把云百宁也叫来!朕倒要看看,你们父子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云潇宗不太明白明德皇帝为何这么生气。 虽然那份七年前的记录有问题,但皇帝陛下应该也不可能只扫一眼就察觉里头的猫腻啊…… 为何……明德皇帝却要连他的父亲也叫来呢? 但他觉得……如果云丞相也到场,想来善于言辞的父亲,应该会帮他说话吧。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于是,云潇宗调整了心态,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些侍卫们的步子。 云潇宗,并不知道昨晚宴席上发生的事情。 若他知道,便不会如此神色轻松了。 皇帝盛怒,总会有一种震慑感。 许谓和刘思全都毕恭毕敬地弓着腰,目送明德皇帝离去。 段惊澜低垂着眼帘,似乎周遭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可谁又知道,从京郊萧舍锋与时有运的相遇开始,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呢? 刘思全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段惊澜,却发现这个殿下的神色淡淡的,没有计划顺利的喜悦,没有任何他以为会浮现的神情。 他鼓起勇气上前:“殿下,您不去一起天璇殿看看吗?” 段惊澜这才将目光落到刘侍郎的身上,笑笑:“没有那个必要。” “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忒不太平!”许谓有些埋怨,“思全啊,你方才注意到那本案卷里头写的什么了吗?” 刘思全笑呵呵地摇头:“没看清楚,不过想来,也只是兵部的那些事,大同小异吧。” 许谓望着明德皇帝离去的身影,有些头疼地叹气:“但愿如此……” 兵部失火后还有些余烟,灌进人的鼻腔里难受的很,段惊澜呛得咳了两声:“两位大人,本王先回去了,不送。” “殿下慢走。”许谓和刘思全赶忙行礼。 段惊澜走出了几步路后,隐隐约约听到后边、许谓说了句:“也不知兵部这火怎么烧起来的,幸好早些扑灭了!这烟味呛人得很。” 刘思全笑了笑:“大人,这比起萧家那场火,可真是差远了!” 第288章白王殿下怕是饿疯了 段惊澜出宫之后,直接就回了白王府。 他没有吃过早饭,这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肚子实在有些饿——段惊澜的饮食并不怎么规律,几顿不吃也是常有的事。可这几天他总是熬到深夜,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 可是,当他进入王府大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 他心心念念的白王妃,凑了一大帮子的“闲杂人等”,聚在大厅里啃着瓜子吃着糕点。 段惊澜定睛一看,才发现西凉国的皇子公主都到了,不光是西凉国的人,就连萧舍锋和北瓯的时有运也在这处。 段惊澜行走的脚步有些沉重,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是白王妃人缘太好了还是他白王殿下的威慑力不够? 这些“使臣”身份的人,将他白王府当作了观光赏玩的地方吗? 云危画见段惊澜回来,起身要迎,却被陈歆歌抢先了一步:“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云危画愣了愣,不愿添乱,索性还是老老实实坐回位子上。 段惊澜没有回应陈歆歌,只是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从她的身旁擦过。于是陈歆歌跟在了他的身后,着急问道:“昨天不是说兵部起了火吗?现在怎么样了?” 段惊澜直走到云危画身边,才回头答道:“火早已经灭了,没出什么大事。” 陈歆歌还要再说,段惊澜却已经转身和云危画攀谈起来,笑容有些无赖:“王妃,让个地儿。” “嗯?”云危画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又用眼神指了指与她只隔着一个方桌的主座。 意思是,你干嘛非得要我让位置,旁边不就有地方么? 段惊澜似乎没明白云危画的眼神,又或者看明白了却偏偏要装傻,他笑着重复:“让个地儿,你总不想让我坐在你身上吧?” 段惊澜的话让云危画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恨恨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好好好你坐!你是王爷你无赖你最厉害! 段惊澜心满意足地占领了椅子,又在下一秒将气鼓鼓的云危画往后一拉,将她揽在怀里。 动作亲昵得要死。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掉了下巴! 时有运更是眼神闪躲,他根本不敢往两人的方向看,却又总是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瞟上两眼,然后再红着脸别开目光。 这白王和白王妃的关系,分明就很好嘛! 哪儿有北瓯那边传言的什么……被逼结婚,若即若离,名存实亡的痕迹?这压根就是刚刚坠入爱河的新婚夫妇! 云危画脸上一片绯红,着急着想挣开,却被段惊澜抱得更紧。 ——无耻之徒!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放肆! “段惊澜,你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云危画压低了声音抗议。 段惊澜却只管笑,凑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你再挣,就别怪我用更过分的。” 云危画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段惊澜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呢? 于是,云危画动都不敢动,任凭段惊澜搂着了。 见她不挣了,段惊澜的手才稍微松了松,悄声道:“王妃,本王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让厨房给做点好吃的好不好?” “什么??”跟以前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不一样,段惊澜那近乎撒娇的语气让云危画有些招架不住。 虽然……虽然那种柔柔弱弱的语气是挺能勾起她的保护欲,也的确让她心都快化了。但怎么想这都不适合段惊澜。 云危画愣了片刻,揉了揉眉心,一副发愁的样子:“看来殿下您真的是饿疯了,今天这脑子怕是出了问题。” 她一边说着、还是一边起身:“殿下想吃什么?” “只要是王妃选的我都喜欢。”段惊澜看着她,淡淡笑着。 这样没有攻击性,危险系数也降到最低的白王殿下……忽然就戳中的云危画的心。云危画昏头昏脑地应了下来,脚步都开始虚浮,非得舒心和冬夏一边扶着一个才能勉强走路。 太犯规了…… 段惊澜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云危画走远之后,段惊澜唇边的笑容也渐渐收住。他拿起方才云危画用过的茶杯,接着吮了一口,笑:“几位怎么来我白王府了?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才是招待使臣的地方呢。” 这一回,他的笑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礼节中带着些许疏离。 段惊澜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向时有运的。 时有运被白王殿下这么一盯,头皮发麻,他赶紧道:“殿下别生气,时某只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了西凉公主和小皇子,就想着要跟来一起拜访。” 时有运轻轻松松把难题提给了陈歆歌。 陈歆歌也是有些怕段惊澜的,发现段惊澜转过来看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问:“师弟,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样也不行吗?” “师姐来看我,自然是很好的。”段惊澜笑道。可随即,他的话锋一转,“只是下次,就不要带这么多人来了。本王不习惯。” 坐在陈歆歌旁边的陈解忧已经面露不快,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白王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若不是今日只有白王妃在,这么些他国使臣齐聚一堂的场景,是怎么都不会发生的。 陈歆歌点头,笑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既然这样,那下次我一个人来?” 段惊澜没有回话。 看在陈歆歌的眼里就如同默认,她兴奋极了。 哪只段惊澜又道:“你与白王妃是很好的朋友,白王府自然欢迎。” 陈歆歌脸上的欢喜神色立马就散了。 白王这话,说得好像是因为云危画的缘故,她才能得到进入白王府的许可似的。 难道她自己以白王朋友的身份,甚至师姐的身份,就不能随时踏入白王府吗? 陈歆歌极不自在。 之后,几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等到云危画回来的时候,屋里的这几人居然已经纷纷要离开了。 云危画赶忙将陈歆歌拦住,从怀里拿出个盒子,道:“公主殿下,这紫色的蔻丹是我前些日子刚得的,颜色倒与你相配,便送你罢。” 第289章因他而消磨的壁垒 云危画赶忙将陈歆歌拦住,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道:“公主殿下,着紫色的蔻丹是我前些日子刚得的,颜色倒与你相配,便送你罢。” 陈歆歌还没接过盒子,陈解忧却抢先道:“紫色的蔻丹?王妃不知我姐姐,素来都用粉色蔻丹吗?” 这意料之外的声音让云危画有些猝不及防,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陈歆歌的手指上。 那双纤细的手柔美素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上涂了一层淡淡的……杏色蔻丹。 云危画登时觉得有些尴尬,可陈歆歌却显得比她更加局促,她匆忙接过了云危画递过来的盒子,笑道:“我与解忧分离久了,有些习惯早已变了。这丁香色的蔻丹也是很美,歆歌谢过王妃美意。” 蔻丹盒被接了过去,云危画的手里落了空,莫名就腾起一阵空落落的局促感。这份礼物大约是不合陈歆歌的心意的,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陈解忧似乎也是刚注意到自家的姐姐换了蔻丹,有些惊疑地往陈歆歌的指甲上看了眼,却没再多做声。 终于送走了这些“客人”之后,段惊澜静静地望着云危画,嘴角含笑。 云危画回头的时候,正对上段惊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殿下笑什么?”云危画问。 段惊澜身子稍稍前倾,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这么些人来王府,你仿佛很开心?” 云危画没想到段惊澜会这样发问,还是坦诚回答:“北瓯国的时大人为人幽默、十分有趣。” “恩……是。”段惊澜抱着她,对时有运的“巧舌如簧”给予肯定——像时有运那样能够仅凭口才周旋于各国之间的人,自然能够哄得云危画开心了。 段惊澜的笑意并未渗透眼底,云危画笑着,捧起他的脸:“殿下似乎并不开心?” 段惊澜抬起头,目光与她相对:“你猜本王为什么不开心?” 云危画想了想,笑得狡黠:“殿下担心他们是来套话的,而我就傻乎乎的什么都说了出去,是不?” 段惊澜对云危画的聪明伶俐十分满意,笑着问:“还有呢?” “还有?”云危画从段惊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狡黠的光,活像一只狐狸。 “恩,还有。”段惊澜神色有了些许认真。 “想不出。”云危画放弃了猜测。 段惊澜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话语间满含醋意:“王妃都从没给本王送过礼物,却先给别人送了?” 礼物? 她给陈歆歌送了一盒蔻丹也算、也值得白王殿下醋意大发吗? 云危画想起刚才送蔻丹时候的小插曲,仍旧觉得有些尴尬,却同时也提醒了她一件事情:“殿下,你与陈歆歌相识多久了?” “怎么?”段惊澜没有直接回答。 云危画道:“殿下有留意过她用的蔻丹吗?” “本王为什么要去注意那个。”段惊澜淡淡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云危画从他的怀里起身,神情有些许严肃:“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刘清清死的时候,遗落在现场的那一点粉色的蔻丹……” 当初,刘清清在白王府出事,厢房的暗卫却说没有看到可疑人等,那时候,陈歆歌也是借住在白王府里头的。 而今天,陈解忧又说他的姐姐向来用粉色蔻丹。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所联系呢? 云危画可以做一种假设:当初陈歆歌偷偷溜进了刘清清的房间将她杀死,两人挣扎的过程中,蔻丹脱落。陈歆歌发觉后,便再也不使用粉色蔻丹…… 在云危画面前的男人却没有露出多少严峻的神色,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王妃,我们去别处再谈。” 段惊澜起身,拉过了云危画的手。 “殿下,我们去哪儿?”云危画被他拽着,在后边一路小跑。 为什么不能在大厅说呢? 白王府这样坚固的堡垒里边,总不会隔墙有耳吧。 “床上。”段惊澜声音淡淡。 听到这两个字眼,云危画拼命挣扎起来:“殿下,你不是还饿着吗?我去厨房给你找些吃的……” 云危画的抗拒是真实的,段惊澜只好停下步子,万分温柔地看着她:“开玩笑的,不用那么紧张。” 云危画这才乖乖地跟着段惊澜往前走了。 他们一路绕过了无数回廊,刚落了雪的楼阁亭台,有一种静谧的美感。段惊澜的一身玄色长袍,就像是滴在雪中的一滴墨,晕染开无限的安全感。 这个人总是神色淡淡的,却又不似顾颉那般毫无共情可言。他总是不紧不慢,却又能把许许多多、纷繁杂乱的东西梳理好,仿佛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结,他动动手指就能安然度过。 他一手打造了一个天阙国中最安全、最宁静的白王府。 可自从刘清清和那三个孩子在白王府死去之后,这个白王府,似乎就不再安全了…… 就连这样重大的情况,段惊澜都能如此淡然吗? 云危画的指尖有些凉,但被段惊澜温热的手包裹着,便也没有那么冷了。 段惊澜走在前边拉着她,一路到了潋滟阁。 上了楼之后,段惊澜才说了句:“这两天化雪,天倒是有些冷了。” “恩。”云危画搓着手,挑了个椅子坐下。 段惊澜不知从哪里取来个手炉,放在她的手心:“这样可会好些?” 云危画的脸被冻的红彤彤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却好像能够将她心里那一点冰棱融化:“好多了,谢谢殿下。”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云危画能够明显感觉到,她曾经在心里辛苦设防的壁垒,正在一点点、一点点被段惊澜磨掉。当她用理智去分析的时候,这种渐渐接纳白王的心思就更加确切和明显。 虽然还是会担心,还是会害怕,但潜意识里的认可是控制不了的。 这句道谢让段惊澜心满意足。 他坐到云危画对面,道:“你想说的,我明白。” “恩?”云危画抬头望着他,“殿下是指……陈歆歌?” 第290章他说,他会一直站在她这边 段惊澜坐到云危画对面,道:“你想说的,我明白。” “恩?”云危画抬头望着他,“殿下是指……陈歆歌?” 段惊澜眼底的笑意泛着一股冰冷:“或许。” 或许不止。 后半句话,段惊澜没有说出口。 “你还记得鹦歌那件事吗?”段惊澜道,“从那次你提醒我百面生的出现开始,我便已经让明然留意她了。” 可惜的是,林明然在监视着陈歆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有见到过陈歆歌和什么特别的人打交道。 就连陈歆歌平日里常去的几家商铺,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这一点倒是让段惊澜很是头疼——再加上这阵子段惊澜的主要目标都放在了丞相府那边,陈歆歌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 而这一次,请西凉使团帮忙带着南宫卿安回京的事情,陈歆歌也配合得很好,让人找不出半点纰漏。 “原来……原来殿下一直有在调查鹦歌的事情。”云危画有些愧疚,“我还以为……” “以为我根本不在意?”段惊澜笑着望她。 云危画第一次发现,原来段惊澜是个挺爱笑的人。 云危画点了点头。 那阵子,因为鹦歌离奇失踪、段惊澜却一副不愿理睬的态度,她还冲段惊澜发过脾气。 ——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并不是没有在意她的感受。 段惊澜垂着眼帘,轻声呢喃:“若不是因为你,本王大约确实不会太在意。” 他唇边的笑容永远是浅薄的,让人看不真切。 “那现在呢?”云危画问道,“殿下后来……有查到什么吗?关于鹦歌的失踪?” 段惊澜望着她。 摇了摇头。 “这么久了,如果落在百面生的手里。大约,也已经没了吧。” 段惊澜说完,看着云危画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其实,云危画自己心里也清楚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鹦歌多半凶多吉少。 若是连段惊澜都没有查到……怕就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那殿下,从陈歆歌那里有查到什么吗?”云危画问,“如果她真的有问题,如果刘清清的死,鹦歌……鹦歌的死,都和她有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那个韩夕雾,鹦歌那件事上,韩夕雾应当也脱不了干系。白王府这般守备森严,他们又是怎么动手的呢?这些问题,殿下都有头绪吗?” “这就是,我为何要将你带到潋滟阁再谈的原因。”段惊澜神色坦然,嘴边噙着轻云一般的微笑,好像一切的困顿挫折,都能被他踩在脚底。 段惊澜的这句话,换而言之,就是他怀疑,白王府中有别人的暗桩。 里应外合,故而他们才能动手如此轻易。 段惊澜其实是不太愿意去设想这个可能性的。 一则是出于对下属们的信任,一则是因为白王府的暗卫、侍卫们数量巨大,真要调查起来费时费力,极为麻烦。 至于麒麟卫里头……应当不太可能。 麒麟卫只有几十人,其中又被明德皇帝安插了些自己人,实在没地方再安插别的势力了。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白王府呢,包括今天前来拜访的陈解忧和时有运,他们的目的怕是也不单纯。如果白王府的守卫真出了问题,可就太危险了。 云危画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身后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让她喘不过气。 “但你不用担心。”段惊澜道,“不论出了什么事,一切有我。” “一切……有你么?”云危画看着逆光中的人影,呢喃重复。 “对。”段惊澜走到云危画身边,半蹲下来,握着她的手,万分珍惜地印下一吻,“我段惊澜,不会让云危画出任何事。” 手背被亲吻过的地方很烫,烧红了云危画的脸颊。 “为什么?”云危画怔怔地问出了一个她问过千百次的问题。 “王妃不开窍吗?”段惊澜耐着性子。 云危画沉默着看他。 段惊澜笑道:“本王有的是时间,让你自己慢慢发现,本王这样对你是为什么。” “我不懂。”云危画放下了手炉,一手抚摸着被亲吻过的地方,道,“殿下你是不是……” “恩?” “看中了我肤浅的外表?” “不是。”段惊澜简直要被气笑了,“本王看中了你浑身上下,尤其是做那些事时忍耐着的神情。” “……呵。”云危画黑了脸,直接抄起怀里的手炉朝段惊澜的怀里扔了过去。 段惊澜湛湛接住,用着故作轻巧的语气说道:“你只需明白,本王是认真的就好。并且,我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欺骗你、伤害你、背叛你,”段惊澜将手炉放在桌案上,盯着云危画的眼睛,“可本王不会。”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云危画望着那双真挚的眸子,一刹那间,仿佛看到了透明的灵魂。那种灼热的温度在冬夜里带来些许生命力,像极了无尽汪洋中的一叶孤舟。 “我可以相信殿下吗?”云危画问。 “为什么不呢?”段惊澜反问。 是啊,为什么不呢? 既然有这样有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向他伸出了充满诚意的、近乎在孤独中拯救她的手。 为什么不握住呢? 为什么要因为上一世的悲哀痛苦,拒绝这一世的好意呢? “不该是殿下站在我这边。”云危画垂着眸,掩住了她眼角微微的湿润,“应该是我。既然殿下真诚如此,我云危画,会一直站在殿下的身边。” 这大约是云危画,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如此真挚。 段惊澜受宠若惊。 至少现在,他们更近了一步,不是吗?就算在云危画心里,他还不是那个能够相守一生的爱人,至少也该是维护一生的知交了吧。 段惊澜不敢一下子奢求太多。 可他眼里的惊诧还是渐渐变成了从深处迸发而出的占有欲,他将云危画紧紧搂在怀里,用着命令的口吻:“本王记下了。王妃,说出口的话,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第291章罪名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云潇宗被禁足了。 云百宁也被暂停了官职。 父子两个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云潇宗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刚出了最后一道城门,云百宁忍不住骂道:“逆子!你闲得没事翻那些案宗做什么!” 云潇宗觉得冤枉,他怎么知道明德皇帝会因为那些案卷如此愤怒:“爹,要不是您做了假账,我怎么会多此一举?我原本是想着回头找您商量,重新梳理一份账本替代上去的,谁知道兵部会忽然起火。” “那你在账本上动了手脚,倒是提前知会为父啊!”云百宁戳着自己心口,感觉要被自己的儿子气死了。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云潇宗低声咕哝。 “真是手痒!”云百宁吹胡子瞪眼,额头上皱出了褶子。 方才明德皇帝大怒的模样还印在云百宁的脑子里,让他心惊肉跳。尤其父子俩离开之前,明德皇帝甩下的那句:“你们两个这几天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具体怎么办,之后真会派人告诉你们。” 所以禁足、停职,都不是最终的结果。 看起来,明德皇帝还要将这份假账的事情继续追查下去了……若他多心,再将那一本的案宗全都拿去,不知他们父子俩会遭到怎样的处罚。 云百宁越想越觉得不安心,心脏砰砰砰直跳,出了一头的冷汗。 “快回去,这事儿得找你娘商量。”云百宁匆匆忙忙地往前去。 丞相府里,宁氏早已经听到了风声,早早在大厅里候着了,至于其他几位妾室也都跟在旁边。父子俩回来的时候,她忙不迭的冲上前去,对着云潇宗好一阵安慰。 云百宁摆摆手:“先别管他了,我有事儿跟你说。” 宁氏被云百宁拽着去了小院子里。 云潇宗被一个父亲一个母亲折腾的头昏脑涨,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娉婷的身影在他面前停下,欠欠身子:“大哥。” 是南宫卿安。 她自小在丞相府长大的,随着云家小姐们的辈分,也一直和云潇宗以兄妹相称。 南宫卿安的下巴小小的,脸蛋小小的,十足的弱柳扶风的模样。云潇宗晃了晃神,笑道:“是卿安啊,有什么事情吗?” 南宫卿安在云潇宗对面坐下,朱唇微启:“大哥,你和父亲犯了什么事?听说,是跟兵部起火有关?” 云潇宗还是挺偏爱南宫卿安的。毕竟嘛,美人谁不喜欢呢? 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还没有甚血缘关系的。 云潇宗笑着摆摆手:“都是官场上的肮脏事,卿安不用知道。” 南宫卿安不放弃:“听说……是丞相大人做了假账?” “原来你都知道了。”云潇宗笑得尴尬,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云大哥可否与卿安仔细说说?”南宫卿安问。 “实在也没什么……”云潇宗挑了挑眉,“不过就是七年前的军饷调配了。老早的事情,也不知爹他在揪心什么。这天下的官儿,有几个不给自己谋点私利的?我爹他啊,就是太胆小,这点事儿都值得大惊小怪的。” 云潇宗了解云百宁的胆量,只当这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云丞相反应过激了。 南宫卿安却有自己的考量,她接着问:“七年前确实好早了,那时候是不是两国交战、所以皇帝陛下才比较在意些?” 云潇宗想了想:“我好像确实在那案卷里看见些类似的内容,好像还记了什么萧将军的事情。” 将军萧铎。 在七年前逝世的一位将军。 与南宫辙去世的日子、前后不过差了五天。 南宫卿安微微垂着头。 看来,萧南叶没有骗她。他父亲的死,萧将军的死,都可以从丞相府里寻到猫腻。 她一手按在自己的腹部,腰间的束带之下,安安稳稳地放着一卷帛书。 “卿安怎么还对这些感兴趣?”云潇宗问。 南宫卿安回过神来,赶忙摇头:“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既然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想来云大哥和丞相也不会受到多少牵连。” “恩,”云潇宗点头,“等明德皇帝这阵子气消了,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 云潇宗的想象很美好。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南宫卿安眼睛里的怨毒。 云百宁害死了她的父母,云长依毁了她的清誉。她和云家的仇,已经是结定了! 中午用过饭后,南宫卿安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走上了帝都的主街,停在了一家酒馆前边。 萧南叶已经等她许久了。 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脸颊溃烂、不输曾经的云危画的人。目光不慎落在那人脸上的时候,南宫卿安倒抽了口冷气,险些就吓得夺门而逃。 萧南叶拉着她的衣袖让她坐下:“这位,是萧将军家曾经的副将,萧舍锋。” “锋叔,这就是南宫姑娘。” 萧舍锋的眼里一派清明,此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已经完全不像个流浪多年的乞丐了。 “南宫姑娘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经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吧。”萧南叶笑着。 南叶的脸蛋圆圆的,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可由于萧南叶说话做事的风格,南宫卿安怎么都无法将她同“孩子”联系到一起。 南宫卿安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失落:“我还听到,云丞相想将萧将军的死,推脱到我爹的身上。” “他不会得逞的。”萧南叶很是自信。 “哦?” “这个你尽可放心,罪名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萧南叶道,“既然南宫姑娘已经愿意与我们合作,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现在只需要回到丞相府等待时机……” “南叶姑娘。”南宫卿安忽然打断,“我有个条件。” “哦?”萧南叶的眼神里又些许玩味。跟她谈条件,这个南宫卿安的胆子倒是很大。 南宫卿安道:“我的仇人不只是云百宁。还有康王妃、还有项家,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萧南叶手里捏着茶盏,挑了挑眉。她明白南宫卿安的意思了。这个女人,想借助香袖微弦的力量,将康王妃和项家也毁掉。 第292章你要不要跟我走? 萧南叶手里捏着茶盏,挑了挑眉。她明白南宫卿安的意思了。这个女人,想借助香袖微弦的力量,将康王妃和项家也毁掉。 “如果我不能帮忙呢?”萧南叶笑道。 “那我也不会以南宫家孤女的身份出面、揭穿云百宁的真面目!” “南宫姑娘,你仿佛还没有明白,”萧南叶唇角漾起笑容,“你根本没有能力和我谈条件——南宫孤女的身份,只是计划中的小小一环,有则最好、去之无碍。如果你不充当证人,到时候万一云家被满门抄斩,南宫姑娘觉得, 自小在云家长大的你、会有多大的几率活下来呢?况且你也说了,云百宁已经想把罪名推到你父亲的身上了,到时候你更逃不掉。除了和我们合作,你根本别无选择。至于康王府和项家,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解决。” 萧南叶的分析十分到位,让南宫卿安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确实……到了紧要关头,云百宁不会放过她的,定会把南宫家再拉出来给云家挡枪! 她确实别无选择。 南宫卿安望着萧南叶那小小的身影:“萧姑娘,是谁派你来的?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能够疏通好西凉国的公主、能够找到萧将军府上的幸存者,萧南叶背后那个人的身份,定然非比寻常。 而还有谁,着急着想要将云家从朝廷上拉下来呢? 萧南叶看着她,似笑非笑:“南宫姑娘,这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萧姑娘未免藏得太严实了吧。”南宫卿安翻了个白眼,“既然都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总不至于连背后人的身份都藏着掖着。” 萧南叶喝着茶,冷笑。 她和南宫卿安可不是什么同一条船上的人。 这个南宫卿安还是没有明白,她至多,也只是白王殿下手中的一颗棋子。无足轻重,弃之可惜。 萧南叶使了个坏:“南宫姑娘听说过旌雨楼吗?” 南宫卿安摇了摇头。 萧南叶道:“旌雨楼的苏公子,是难得的俊杰。” 好不容易将南宫卿安打发走了,萧南叶和萧舍锋又单独呆了一阵子才散。 第二天,时有运早早地就去拜见了明德皇帝,两人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萧舍锋也被召进了宫里。 三个人在天璇殿中商谈了足足一个上午。这期间,宏安城旧部、御史大夫、兵部尚书许谓……一个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来来往往,都快要踏破了天璇殿的门槛。而兵部、户部的文书更是叠成山一样的往天璇殿里送……这样忙碌的场景,直到午饭时分才终于结束。 最后一个出现在天璇殿的,是白王段惊澜。 宫里来人的时候,段惊澜正坐在云危画的小院子里,你看书来我也看书,画面安静又悠闲,与天璇殿那些官员焦头烂额的模样全然不同。 段惊澜放下书册,给云危画留下了一句:“片刻就回。” 他乘着轿辇,坐在里头休憩,踏入天璇殿的时候,也是缓步微移。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大殿里头,满是散落了一地的文件,文武百官早已经被赶了出去。 段惊澜淡淡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正中央那个正扶着额头的人影身上:“陛下。” 明德皇帝抬起熬得通红的眼睛,上前将段惊澜拉住:“白王,朕有事与你商议。” 白王进入天璇殿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 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丞相府被查封的消息。 没错,仅仅是查封——因为云百宁的贪污重罪。 得知这个重大消息的时候,云百宁险些没有晕了过去!而云潇宗更是摸不着头脑的——只是贪污了些饷银,如何能让声名赫赫的丞相府直接被查封呢? 丞相府这两个顶梁支柱尚且扛不住这个噩耗,更别说府里的其他女眷了。 但是,在一片崩溃的哀嚎与绝望中,却有一个人,身影孑然而立,不但没有悲伤,眼睛里甚至闪烁着兴奋与喜悦。 空荡荡的前院里,南宫卿安从人群后不起眼的地方走出,跨步到最中央,身子笔直地跪了下来。 她的手上,捧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声音清脆而明亮:“大人,民女有案要报、有冤要申!” “是丞相府的南宫姑娘吗?这里不是你伸冤的地方,你该去京兆府……” “大人!民女要报的,是关于丞相府、关于七年前的重案!”南宫卿安仰起头,大声道。 “卿安你?”云百宁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南宫卿安的一举一动,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时候,南宫卿安这个一直寄住云家的孤女,会落井下石! 浩浩荡荡的人马从丞相府离开,南宫卿安自然而然地也被带走了。 只是不知道,随着南宫卿安入宫面圣,丞相府的下场,会不会有更严重、更恶劣的变化呢…… 萧南叶坐在香袖微弦的顶楼,打开窗子,看着一箱箱的金银从丞相府里搬出、直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你满意吗?”突兀的声音从萧南叶的身后传来。 回过头,正和谢祁打了个照面。 谢祁难得的一脸严肃,没有半点笑容。 萧南叶轻轻说了句:“满意。” 白王殿下的杰作,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从苏遗通到云百宁,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南叶小小的身子倚在香袖微弦的窗台上,手指轻点:“可惜了,等这些事情办完之后,咱们两个怕是不能再见面。” 早在几个月前,段惊澜就已经起了将她逐出白王府的心思——就因为新婚夜的时候,她给白王下了药。 萧南叶是因着萧将军府的旧怨才留在白王府的,如今仇怨已了,纵然她不想离开,段惊澜应当也不会留她了。 这个殿下的狠心,从来如此。 萧南叶望着白王府的方向,自嘲而凄凉地笑了。 谢祁没有应声,隔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他的声音。他向来直爽,现在却难得的带了几分犹豫:“或者,你要不要跟我走?” 第293章谢谢,现在我可以放下你了 谢祁没有应声,隔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他的声音。他向来直爽,现在却难得的带了几分犹豫:“或者,你要不要跟我走?” “恩?”萧南叶回过头,万分不解地望着他。 谢祁又重申道:“我可以带着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别处的风景,怎么样?” 他一身红衣热烈如火,他眼里的深情满溢。那飞扬眉下的狐狸眼,骗过了无数痴情少女。 可南叶不是那般少女。 她的笑容温柔,凑到谢祁眼前:“谢祁,你看看我。看仔细了,我是谁?” 她是萧南叶,可不是那些三言两语就能被谢祁拐走的单纯的贵家小姐。 谢祁的神情依旧是难得的严肃:“你是萧南叶,我知道。” 谢祁认真的模样,惹得南叶都不好意思再用浑水摸鱼的态度对他。谢祁对她的感情,她从来都明白,可也从来都不敢去面对。 南叶正色:“我不是那些帝都贵女。” “我知道。”谢祁郑重地应声。 “我不是一个小孩子。” “我了解。”谢祁郑重地点头。 萧南叶仰起脸来,望着谢祁明亮的眸子,似乎是害怕谢祁没有真正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说,我两者都不是——我不会慢慢长大,不会变成大人的模样……我永远、也许永远都‘长不大’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身体上,她也早已经停止了生长。谢祁会越来越成熟稳重,会慢慢变老,而她不会。 她只会在不确定的某一天,体内的毒素彻底迸发,然后在刹那间夺去她的生命。 “南叶,”谢祁却笑了,“我很开心。” “开心?”萧南叶有些不明白。 “恩,很开心。”谢祁半蹲下来时候,身高刚好与南叶相平,他解释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有所回应——哪怕我等来的可能是拒绝,但你终于愿意真真正正地和我交流了。” 萧南叶想起之前她所回避的种种,低垂着眸子。许久之后,说道:“……我很抱歉。” 谢祁望着她,眼中还带着一丝希冀:“这是最后的回答吗?” “我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更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妻子。”南叶试着劝慰,“谢祁,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会在意任何东西。哪怕你长不大也好,哪怕无法成为像他人那样的妻子也好——我都不会在意。只要是你。”谢祁不敢再听南叶说下去,便急忙将她的话打断,他认认真真的模样,就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看到你那样辛苦的追随另一个男人……我会心疼。” 谢祁所指的,是段惊澜。 南叶每每望向段惊澜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眷恋痴迷。这一点谢祁看得很清楚。 可就算他知道南叶的心思,却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想要让这个人知道他的感情:“南叶,我想保护你。我想让你知道,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谢祁眼中的灼热的光,烧红了南叶的脸颊。 南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可那恍惚终究只是暂时的,她还是说了最伤人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这已经是南叶给出的回答了。 感动和感情,并不是一回事。 南叶素来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并不会因为片刻间的恍惚而有多少改变。 话音落定,谢祁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他浑身都泄了气:“好,我懂了。” 虽然早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可当自己亲耳听到的时候,谢祁才发现,这个答案会如此伤人。 能够让素来没心没肺的他,感觉到锥心般的疼痛。 谢祁起身的时候险些没有站稳,晃悠悠了片刻,才终于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没事,你不用在意。” 他不去看南叶的表情,不敢与南叶的目光相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酸了鼻子。他只是轻声呢喃:“得到了答案,我已经很满足了。” “既然这样……我想我可以放下了。” 一句“对不起”之后,南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谢祁一个人没完没了的嘟哝,自言自语。 “谢谢。”这是谢祁离开前,说的最后两个字。 他飞速的转身,好像急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在大门合上时,屋里的小小的紫色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追随,总该有个尽头。 谢祁一直想着,如果某一天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那天就是他追随的尽头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扬起手中的折扇。抬眼看时,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走下楼,便依然是那个潇洒风琉的谢祁。香袖微弦的胭脂香气窜入他的鼻腔,冲进他的脑海,歌女们唱的小曲儿依然婉转动听,僚人心弦。 坐在香袖微弦里头的那些京城贵胄向他招手、向他示好,他也慷慨地报以回应。 一切如常,一切都很美好。 却都不是他想要的。 谢祁他啊,不是这样一个人。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白王府护卫,不是那个万千忧愁不加于身的潇洒公子。 真正的谢祁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个人——他不会流连于花香酒肆,不会兴起了便持剑而舞。他只会藏起自己最悲伤的一面,让苦涩流进别人看不到的心底。 他总是在越喧嚣的时候越落寞。 谢祁走出了香袖微弦,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忽然想回过头,往楼上瞧一瞧。看看那个苦苦追随着别人的、坚强而倔强的小姑娘是否还在。 可他不敢。 感情让人心生怯懦。 他怕看不到会难过,也怕看到后更难过。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头也不回的走开,将身后的所有喧嚣琴瑟抛在身后。 张开的折扇里,仿佛晕着无法化开的轻狂,他漫步目的地走,直到不知不觉间到了人烟稀少的巷口,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谢公子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香气,又一次窜入了谢祁的鼻腔。 可这次的女儿香味,与香袖微弦中的胭脂香气大相庭径。 第294章遗书中的真相 萧舍锋遇刺了。 这件事,是时有运禀报给明德皇帝的。 他同时带给明德皇帝的,还有一枚雪白雪白的玉佩。上好的质地,觉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佩戴得起的。 当天,云家被查封没有几刻钟,云潇宗和云百宁又一次被宣召入宫。因为有兵部的同僚认出,这枚玉佩正是云潇宗经常佩戴的那块。 明德皇帝狠狠振袖,将那枚雪白色的玉佩扔到了地上。玉佩磕到了桌沿,蹦到了云潇宗的面前。 “七年前你爹做过什么,你当真半点不知道吗!”明德皇帝大怒,“如果不知道,这又怎么说!” “好啊,云丞相!”明德皇帝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上,“朕对你如此信任,万万不去想你真会做那些蠢事,结果你自己倒先按耐不住了!?居然连萧铎将军的旧部都不放过!” 云潇宗盯着那润泽的美玉,背脊一阵发冷。这枚玉佩,他从来不离身的,他从没去过北瓯使臣落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把玉佩留在那儿呢? 云潇宗忽然想起来,就在数天前他在路上撞到过一个匆匆忙忙的人影…… 莫非,是那个时候玉佩被人偷了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和他的父亲,都被人陷害了! 有人故意要拉他们下水! 云潇宗额上渗着冷汗:“陛下,微臣真的不知您说的是什么啊!这玉佩……” “放肆!”明德皇帝一脚踹向了云潇宗的后腰,“证据凿凿,你还想着狡辩!云百宁是始作俑者,你就是他的爪牙!” “陛下,陛下!老臣怎么可能会做那些糊涂事!”云百宁匍匐在地上,“就算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啊!这萧舍锋出现的太过突然,说不定他的供词都是受人指使……” “那兵部的文书会造假吗!?”明德皇帝气得头疼。 正在这时,大理寺卿魏庭到了,明德皇帝将他宣进来的时候,魏庭的后边跟着一位白衣女子。 明德皇帝朝他身后的姑娘扫了一眼:“这是谁?” 魏庭道:“回陛下,这位是南宫家的遗孤,南宫卿安。” 云百宁的身子一颤。 他原本以为入宫这么长时间,南宫卿安都没到天璇殿,向来是被与云家交好的官员拦下来了。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入宫了! “这位南宫姑娘手中的帛书臣已阅过一遍,其中牵扯重大,臣以为,还是让陛下过目一遍为好。” 魏庭说完,南宫卿安上前一步,跪拜在明德皇帝面前,将帛书高高举过头顶。她的声音哀怨,带了几分哭腔:“陛下,民女自小孤苦伶仃,承蒙云家抚养多年,故而一直对丞相府感恩戴德……可直到今日,见了家父遗书,民女才知自己认贼作父了这么多年!” “陛下!”南宫卿安道,“天下人皆以为民女的爹娘害病而死,可谁又知道,他们是被人毒杀的呢!?当初,云丞相克扣军饷,寒冬腊月、萧家将士得不到粮草补给,导致宏安城之战大败!此事被萧将军发现后,萧铎将军便寻了御史大夫意图弹劾云百宁,却不想东窗事发,萧将军反被云丞等人灭了满门!我爹当年与云丞相同为兵部侍郎,意外得知萧家灭门的内情,云丞相逼迫我爹离京,否则定不会将他放过!我爹为求太平、只能辞官回乡,可即便如此,云丞相还是不愿放过爹娘,将他们二老毒杀。卿安这才成了一个孤儿!” “卿安前几日刚从旧物中找到我爹留下的遗书,这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民女爹娘的性命和萧家近百条人命,再加上当初亡命在前线的无数将士,都因云丞相一己之私毁了!此等重罪,丧尽天良,望陛下明察!” 南宫卿安一字一句,将事情原委概括的清清楚楚。 这原本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其中的细节连云百宁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晰。 此刻,竟然是经由南宫卿安的提醒,才记起了事情的原貌。 明德皇帝知云百宁克扣了军饷做了假账,也知云百宁怕是与萧家灭门一事脱不了干系。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宏安城之战…… 那场原本十拿九稳的战争,萧铎将军却大败而归。众人皆以为是萧将军谋划失误、军士懈怠…… 如今看来,其中还有更深的内情。 明德皇帝将帛书结果,摊开细细读了一通,最后不得不为云百宁的“聪明才智”叹服。 而萧铎将军的死,竟还和此时正关在牢里的苏遗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帛书上分明记着,萧铎将军当时联系的负责弹劾的御史大夫——正是苏遗通! 可一生英勇的萧将军小瞧了文官集团中的联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前脚刚和苏遗通商量好弹劾云百宁的事情,后脚苏遗通就将此事泄露给云百宁、并且两人还联起手来,将萧家一举歼灭! 七年前明德皇帝不过十六岁,他清楚的记得,萧家灭门没过多久,兵部侍郎南宫辙忽然辞官、兵部尚书许谓告病休假…… 于是,宏安城的守卫交给了定王段惊越,兵部的大小事宜交给了当时的兵部侍郎云百宁。 那一战,大捷。 于是定王正式走入疆场,云百宁也受到了先皇嘉奖…… 原来都是假的。 先皇以为的,能在紧要关头不畏艰险撑起整个兵部的云百宁,根本是一个幻象! 幻象之后的云百宁,自私自利,狠毒非常。 云潇宗听完南宫卿安的话,早已经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陛下饶命!”云百宁歇斯底里,“陛下,当年萧家之事,实在不是老臣所为!是苏遗通——是他派人灭了萧家满门的!老臣、老臣实在没料到苏遗通会这般狠毒,只能被迫做了他的共犯,陛下饶命啊!” 明德皇帝怒极了,反而冷笑起来:“所以,当初萧舍锋面见朕时,说是你亲手杀了萧夫人的事,也是真的。” 这个云百宁油嘴滑舌,怕不是将他明德皇帝当成了傻子在诓骗! 第295章她是段惊澜的弱点 “陛、陛下……老臣真的是被逼无奈……”云百宁眼眶都红了,伸手拽住了明德皇帝的衣袖,好像是要抓住生存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老臣实在没有办法……” “滚!”明德皇帝嫌厌地将他踹开,“被逼无奈?苏遗通那老东西当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么!?” 先皇或许看重这个在紧要关头挽救局势的老臣,但明德皇帝却对他没有多少敬重。何况如今,赤倮裸的现实证明了这个力挽狂澜的老臣、不过就是演了一场戏呢? 这种谋害忠良、欺君罔上的臣子,死不足惜! “陛下!陛下听老臣解释!当初是苏遗通没与我商量,擅自派了杀手去的萧家!”云百宁嘶吼道,“萧铎将军想要和苏遗通联手弹劾老臣,是苏遗通阳奉阴违,甚至反过来威胁老臣要将兵部克扣下的一半银两分给他!老臣还在犹豫的时候,苏遗通那老贼已经将萧家灭门了!如果老臣不答应……苏遗通也会杀了我的!” “陛下!是老臣糊涂,才成了苏遗通的帮凶……请陛下饶恕老臣!” 跪在一旁的南宫卿安听不下去:“就算萧家主谋不是你,那我的爹娘呢?又是谁害得,你敢说与你脱不了干系么!” 云百宁恨恨地看了南宫卿安一眼,却不应答。只顾着揪着明德皇帝的衣角,希望明德皇帝能饶他一命。 可杀人之罪、欺君之罪,都避无可避。 明德皇帝看着云百宁纠缠不休的模样、也早已经厌了。 就在明德皇帝要下令将这对父子押入大牢的时候,宫人匆匆走了进来:“陛下,白王在外求见。” 南宫卿安还在地上跪着,感受到有人踩着稳重而缓慢的步子从殿外走来。高大的黑色影子挡在了南宫卿安面前,像一道巨大的帷幕,将她罩在身后。 在天璇殿跪了一地的人面前,只有他,还稳稳地站着。 站在明德皇帝的面前,不卑不亢。 南宫卿安听闻白王的名气已久,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这个人或许不够霸道、或许不够阴鸷,可他天生的气质却让人心生敬畏。 南宫卿安也忍不住将身子埋得更低。 她伏在地上,仔细听着白王和明德皇帝的对话。可是,她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白王殿下到这里,是为了给丞相府的人求情的! 段惊澜和明德皇帝磨了许久,直到天璇殿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当段惊澜从大殿走出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渐显露的弯月——他答应云危画的事情,终究是做到了。 云危画在丞相府受过欺凌,那么他会想法子帮她解脱。 云危画想要他放过云家的女眷,他应下了,那么他就去求。 对,求。 段惊澜的一生太过顺风顺水。正如苏遗通曾经所说,他从一生下来,就有着无上的尊荣和权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能力和才华更是在众多皇子中拔尖的。 只要他想要的,似乎都是唾手可得。这样的人生太过完美,也太过无趣。 云危画的出现是个例外。 她的身世、她的遭遇、她对温暖的下意识地抗拒……都让段惊澜觉得心疼。 段惊澜第一次有了去认认真真爱护一个人的欲.望。 为了那个人,他可以放下所有不必要的自尊。只要她能开心。 段惊澜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天璇殿。出了宫门,没有人掌灯,那他就一个人在京城的主街上彳亍而行。 落寞的身影中透着淡然。 与他周遭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一片光辉烛火中的明德皇帝。 此刻,只有他更明白刚才那副场景对他而言的震惊。 白王段惊澜,这个一直压在他头顶的人、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从两人还是孩堤的时候,段惊澜就总是比他强上千倍万倍,从来只有别人去求白王,没有白王去求他人。 可是这个定论被打破了,就在今晚。 段惊澜开口求他,甚至第一次向他屈膝半跪,只为了他能够饶恕丞相府的一众女眷,为了此案能够不牵涉到那些人。 他清楚的知道,一向不可一世的白王之所以愿意在他面前屈膝,是因为他断惊鸿才是皇帝,是那个坐在宝座上的九五至尊。 现在所有的权利,都被握在他的手上。 明德皇帝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龙袍,上面描金的华丽纹路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主人的身份。 他握紧手掌,将衣袖上绣的龙纹牢牢攥在手心。 明德皇帝几乎不敢相信,世上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白王谦卑至此。白王与丞相府素无瓜葛,若说有联系,也只是有一个出身于云家的丑王妃罢了…… 段惊澜从没有什么死穴,但是今天,他看出来了…… 云危画就是他的死穴。 明德皇帝一直想找白王的弱点,而今终于算是找到了。 夜过得很漫长。 曾经的关于查封云家的诏令很快就变更了,云百宁、云潇宗、云潇和很快就被押往了刑部大牢,等待他们的,是死亡。云家的女眷虽然免除了死刑,却要被贬为奴。 曾经荣华一时的丞相府,终归是彻底垮台。 这些日子的天阙国并不太平。明月高悬的时候,一个苍老踟蹰的身影,一步一停地往重重宫城里走。巍峨的城门将她小小的身影包裹住,她一路拄着拐杖,步行过上百石阶,终于在天璇殿的门口停了下来。 云老夫人已经经不起这样一番折腾了。 她手里握着先皇赐下的金色令牌——先帝念她与亡夫之情忠贞、念她养育出云百宁此等功臣的功劳上,赐予了她这道可以免罪的金牌。 云老夫人曾以为,她有生之年不会用到这道金牌。却没想到在薄暮之年,还是看到了云家将倾的时候。 她无法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死去,云百宁如今尚且不到四十……他的人生还很长,万万不能就这样结束。 所以,哪怕这道金牌所起的作用甚微,云老夫人也想试上一试。 第296章试着向他打开心房 段惊澜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云危画听说了丞相府那边的风声,也知道段惊澜这来来去去定是前往皇宫,故而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虽然云家的罪名还没有传到皇城之外,可明德皇帝都已经动了查封的心思,可见这次的事情不一般。会不会……比苏遗通那次的事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云危画很是焦心。 她虽然对丞相府没有多少感情了,可终究是血肉至亲,尤其老祖母……她放不下。 云危画从来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她只能在一次次的痛苦中逼得自己坚强,铭记苦楚,也不忘恩情。 她一直坐在谭风院里等待。她抱着手炉,身上披着大氅,冬天的夜太冷了,她必须得时不时喝上一两口暖茶才不至于冻得打哆嗦。 浓重的夜里,她听到了隔壁潋滟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定是段惊澜回来了。 云危画将手炉放下,向潋滟阁狂奔而去。 段惊澜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没睡,登时愣在了原地,只看着女子小小的身影向她狂奔而来。段惊澜有意在云危画将要走进的时候向前迈步,好让这个丫头稳稳地撞在他的怀里。 然后,段惊澜再将她一把抱住。 云危画真的就傻乎乎地撞在了他的胸膛,段惊澜宽大的袍子把她盖得很严实,男人轻声问道:“怎么还没睡,在等我?” “恩……”云危画觉得,如果说不是在等他而是在等丞相府的消息,就不给白王殿下面子了。 段惊澜将她拥抱得更紧,他好像能读懂人的心思,紧接着又用极度温柔的声音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本王做到了。” 云危画心里的石头放下,也伸手、环住了段惊澜的腰。 段惊澜闭上眼睛,数日不得休息,他实在是有些累:“虽然罪名累累,可既然你想帮她们,本王会尽力。只是那些女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老祖母……”云危画瞪大了眼睛。老祖母年事已高,就算是“活罪”,她也是坚持不了的啊! 段惊澜补充道:“其中云老祖母由于年事已高,陛下不会处置她。如果你放心不下,到时候,可以将她接到咱们府上。” 段惊澜说的是“咱们”,而不是“白王府”。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细节,可云危画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段惊澜这个人……是真的将她看做自己人了吧。 “谢谢殿下……”云危画很是感激,仰起头,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殿下,云家……究竟犯了什么错?” 深夜里,云危画看不清段惊澜眼中的光,只听到这个白王殿下的声音清冷:“罪无可恕。” “与那天拜访白王府的萧舍锋有关?”云危画接着问。 段惊澜点了点头。 “……我大约明白了。”云危画看着地面。如果是萧舍锋,那她大约能懂了。 怕是逃脱不了当初萧家灭门、与宏安城一战的事情。 残害忠良、威胁国本,如果这些事当真是云百宁所做,那他果真是死有余辜了…… 云危画紧紧抱着眼前的男人:“谢谢殿下……愿为云家的女眷求情。” 段惊澜摸着他的头,柔声:“很晚了,去休息吧。” 云危画抱着他,没有动弹。 “怎么?”段惊澜问。 “一起。”云危画的声音很低。 男人的喉结一动。 段惊澜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当自己心爱的女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他难免往更深一层次的地方去想。 他的身子有些僵,说话的声音都显得不自然了:“王妃,你纵然感激,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回报’。” 云危画没吱声,手却在段惊澜的腰上狠狠一捏:“胡说,我是自愿的。” 段惊澜觉得自己可能出了问题。要不然为什么这个女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勾得他浑身发烫呢? 他捏起云危画的下巴,唇瓣相触,在寒冷的冬夜里交织出温热。 不是因为药物而生晴欲,也不是因为深夜的气氛太过合适,这一次,云危画是真真正正的接受他了。 云危画在试着向他打开心房,她的诚意,他感觉到了。 雪还未尽融,冬夜里,墨袍男子将女子打横抱起,踏入潋滟阁中…… 府上的暗卫远远见了,连忙都撤出到十丈开外,事实上如果有可能,他们恨不得能扯到十里地以外。 -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的时候,集市的十字口上便摆了好大一个台子,是官府特别设立的。 站在台子上边的,尽是一些身穿锦缎的女子——她们,是丞相府曾经的奴婢,随着丞相府的垮台,她们不得不被当成“货物”一般再次贩卖。 至于丞相府的所有男丁么,则被刑部连夜捉去了牢里,就等着明德皇帝挑一个时间,将那些男丁统一处死了。 可站在那些台子上的,远远不止是丞相府的奴婢。 在人群的正中央,有一群人的衣着首饰,明显比其他人好上许多。 那里是许多熟悉的面孔,有宁氏、有温氏、有云筱玥、有云妤妃……她们或许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可一旦东窗事发,天子盛怒,她们便在顷刻间沦为供人买卖的奴。 至于被人买去后,是做奴婢、做妾室、或者沦入风月场所,则不是她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识别云家的夫人小姐并不难,簇拥在人群中央,深深埋着头、羞耻得不愿往人群中看一眼的一定就是了。 台子很早就摆好了,几乎都是明码标价,这对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云家人来说,无意是很大的羞辱了。 云危画是想去赎她们的,可依照天阙国的规矩,有血缘关系的一律不得参与其中。云危画只能站在人群外头,远远看着。 云筱玥站在台子上,早已经羞红了脸颊。从贵家小姐到奴隶,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突然。 她昨晚哭了很久,以至于到现在眼眶还是红的。 站在她周围的奴婢们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些人或者是被单着的老头买去当媳妇、或者是被老.鸨买去入了花柳之地……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是云筱玥能够接受的! 第297章这丫头喜欢他 曾经放肆骄纵的云筱玥甚至不敢哭出声来,她们稍稍发出大一点的声音,就会被周围的看守训斥甚至鞭打。云家的这些人,纵然曾经尊贵无比,风华销尽,触犯天威,如今也不过是沦为奴隶罢了。 冰冷的空气里,台子的一侧传来高亢而嘹亮的声音,让云筱玥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云筱玥——纹银三十两,由郑爵爷府买下!”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郑爵爷府。 云筱玥猛然抬起眼来,台子底下,郑飒迎风而立,向她垂首示意。 一直忍着的泪忽然就从云筱玥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带着温热,又在刺骨寒风中变得冰冷。 郑飒在救她!云筱玥没料到这个爵爷府家的独子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郑飒……这个曾经险些与她刀剑相向的人,如今却救了她! 她不用再彷徨,不用再担忧,因为云筱玥知道,郑飒是绝对不可能会害她的那个人。 云筱玥被看守推搡着往前,可她走得却比那些看守更急切。 等她终于到了郑飒跟前,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云筱玥只顾着“呜呜呜”地啜泣,将自己的所有委屈倾泻而出,郑飒则首先解开了她手腕上束缚着的麻绳,安慰:“一切都会好的……” 随着云筱玥被赎下来的,依然还有她的母亲。温氏刚走下台子,便和云筱玥相拥而泣。 三人走远之后,这份特殊的“买卖”还在进行,人越来越少,云妤妃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她不像云长依和云危画,能够早早嫁给一个王爷;她不像云筱玥,认识什么爵爷府家的公子。这全京城的富家公子,她认得的甚至都没有南宫卿安多,更别说有交情的了。 云筱玥自然不用再担心前程,可她呢? 她无依无靠,或许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云妤妃几乎要放弃,准备好面对她暗无天日的后半生的时候,她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身影。 白衣白袍,玉冠束发,翩然如仙。 在无数粗布麻衣的喧闹人群里,从远处路过的他尤为显眼。看在云妤妃眼里,就好像浑身散发着光,能让她脱离即将到来的苦海。 云妤妃鼓足了勇气,这是她活了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勇气。在无数双眼睛下,大喊:“苏公子!” 苏白麓竟然真的因为这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很好奇,这大庭广众之下,是哪家的姑娘有胆量将他喊住。 最终,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台上,双手被屈辱地捆绑住的云妤妃。 苏白麓不记得自己和这个人有什么交情。只是很久之前,海宴楼下,她好心提醒过他不要招惹皇家的人。 苏白麓虽然停了下来,却静静站立在原地,不肯动弹。 云妤妃刚说完那句话,身上便被看守打上了一条血痕!第一次在人群里这样出挑的云妤妃、早已经羞愧得面红耳赤,但她还是扬声:“苏公子……请你救我!” 作为大家闺秀的她,从未在众人面前这样和男子说话,更何况苏白麓与她不过只见了几次面呢?可她只能这样做,云妤妃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把握住这渺茫的机会,那她真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去赌! 所以,就算希望渺茫也好,就算她对苏白麓的来自第六感的信任是错觉也好,她都要义无反顾试上一试! 苏白麓的脚离开了地面,在人群惊异的目光里,向路口摆的台子走过去。 围观的人不知怎么,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好让她顺利走到云妤妃的跟前。 他早就听说云家这棵大树要倒了的事情了,可他却没什么兴趣干预其中。他以为,丞相府里的人,出了一个云危画,其他的都不成器——都不是旌雨楼用得到的。 不过如今,这个有些陌生的面孔,却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苏白麓在台子底下站着,静静望着云妤妃,脸上噙着玩味的笑。 云妤妃的模样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眼里透着柔情,弯弯的柳叶眉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苏白麓也不例外,可是他并不会让这份怜惜冲昏了自己的理智。 云妤妃眼里的泪都快要滴落下来,她声音很轻很轻:“求你……” 她哪里来的自信他会救她? 苏白麓在心里冷笑。刚刚在台下站定的他,又一点点,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他退得很慢,目光一直落在云妤妃的身上,好像是在故意折磨她、想要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确实也看到了。 可他看到的更多的,确实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里的坚定。 就好像救她的人除了他,云妤妃似乎并不做第二人想。 这丫头……喜欢他。 这不怪苏白麓的脑子灵光,实在是云妤妃把她的所有心思都写在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依赖、信任、渴求、追随……苏白麓都能从那眸子里读懂。 求生欲会让人拥有勇气,可喜欢更能让一个女孩子变得坚强。 当苏白麓退出到了三丈开外,云妤妃眼角的那滴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清晨冰冷刺骨的空气,恨不能自己被这份寒冷冻成无知无觉的冰柱。 就在云妤妃彻底绝望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那高亢嘹亮的声音:“云妤妃——纹银三十两,由苏白麓苏公子买下!” 她猛地睁开眼,见到不远处,苏白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守们也推搡着云妤妃,意图赶紧将她的影子从台子上抹去。这时候,一道白影却飞速掠起,划破清冷的虚空,直接将云妤妃抱起。 苏白麓压根没有去想,他这一番动作可能会给云妤妃的声誉带来的影响,正如当初在海宴楼里,她也没有将康王妃的清誉放在心上。 云妤妃更是将什么清誉抛在了脑后。她只知道自己忽然跌进了一个大大的怀抱,而这个怀抱的主人,就在刚刚救了她;她只知道冬天的风很冷,可她却被这个人的身子紧紧环抱,连凉意都冲淡了三分。 第298章你与她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云妤妃更是将什么清誉抛在了脑后。她只知道自己忽然跌进了一个大大的怀抱,而这个怀抱的主人,就在刚刚救了她;她只知道冬天的风很冷,可她却被这个人的身子紧紧环抱,连凉意都冲淡了三分。 她知道,云家没了,她被他赎走,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人了。 天阙国的多少楼阁亭台都从身下疾驰而过,云妤妃的身子挂在对方的身上,两手带着些私心、悄悄环外苏白麓的腰上。 苏白麓的眸子一暗,嘴角原本的笑容都淡了下去。 ——真像。 当云妤妃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别院,院子的正中央,有一座巍峨白楼,像是一个巨人的影子,俯瞰着整个天阙国。 苏白麓没有多说话,只是向着白楼走了过去,云妤妃紧紧跟在身后。 正中央的躺椅上,盖着一匹厚重貂绒,苏白麓坐在中央,低头俯视着她,笑:“云家的小姐?” “是……云妤妃。”云妤妃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她低下头话,掩饰住自己心里的雀跃与悸动。 有婢女端了酒杯上来,快要走到苏白麓跟前的时候,男子忽然伸了伸脚,将那婢女绊了一下。酒杯里的玉液琼浆倾洒而出,酒壶也要落在地上——可就在酒水将要打湿貂绒的刹那,那婢女身姿轻转,将酒具稳稳接住,倾洒而出的酒水也好像有了意识一般,纷纷回到了酒杯里头。 苏白麓这才接过酒来,一饮而尽。 云妤妃无不感叹那婢女的高强武艺,也折服于苏白麓的风雅潇洒。可紧接着,苏白麓说的话又让她的心瞬间凉了下来:“旌雨楼不要没用的人,这里,就连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有一身武艺。你又有什么本事?” 那婢女斜眼看向云妤妃,目光中仿佛也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屑。 云妤妃瞬间羞红了脸,咬着唇:“如果苏公子嫌弃奴家,刚才又为何要带我出来呢?” 苏白麓笑了笑,一双眼睛看透了云妤妃的那点小心思。他身子前倾,望着云妤妃的眸子:“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云妤妃的脸烧的通红,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她声音小小的:“奴婢……愿意为苏公子做任何事。” “哦?任何事?”苏白麓玩味地抬起她的下巴,尾音上扬。 他喜欢云妤妃这股着急着献身的劲儿,虽然有些愚蠢,但也不失勇敢。多少有点意思。 苏白麓的指尖明显能感受到女子脸上的滚烫,那热度好像都快要将他烫伤了。他连忙收回了手,嗤笑:“呵,虽然你与她同是云家的女儿,可与她相比,还是差了太多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云妤妃听不太懂。 苏白麓口中说的“她”,是谁呢? 苏白麓伸了个懒腰,道:“如果想要在这世上立足,你先要忘记‘奴婢’二字。”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云妤妃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抛弃了。 可苏白麓接着说:“我旌雨楼的人,不该这么没骨气。” - 清晨,云老夫人的尸体从皇宫里抬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云老夫人和明德皇帝都说了什么。但大家能看到的是,云老夫人被赐了毒酒死了,而云百宁和他的两个儿子则被免除了死刑,改为发配边疆。 云老夫人大约是终于和明德皇帝完成了交易,赐死的时候,嘴边还是笑着的。 清晨,得知这个消息的段惊澜大怒。 从来发怒都不会歇斯底里的他,这次却狠狠地将面前的桌案一掌震碎。吓得谢祁和林明然都不敢作声。 段惊澜的外套披得散乱,里衣似乎也没来得及收拾,微开的领口露出隐隐约约的锁骨。林明然和谢祁也不敢去问白王妃现在在哪儿,生怕哪一句话不小心又刺激了段惊澜。 要知道,昨天晚上为了保住云家女眷的性命,段惊澜和明德皇帝磨了好几个时辰啊!可现在,云老夫人孤注一掷,竟硬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云百宁的! 白王殿下的肺快要气炸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云危画担心的云家女眷、主要还是指的云老夫人呢? 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他要如何跟云危画交代? 段惊澜转身,背对着两个护卫,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钻进他的肺里,让他头脑更加清明。 他深锁着眉头:“是我错了。” 林谢二人没明白他的意思。 段惊澜喉头微动,目光放远。他错了,他一开始就低估了云老夫人对后辈的情谊。 丞相府人,虽然素来薄情寡义,大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意思,可云老夫人却是一个心地敦厚的母亲。他早该料到云老夫人宁可牺牲自己…… 可惜如今,云老夫人已经死透了,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事已至此,就算无限懊悔也没有用了。 “明然,云百宁被发配到哪里了?”段惊澜开口问。 林明然想了想:“漠北,明日就出发。” 漠北……好地方。 段惊澜望着窗外的天空,冷笑,他的眸子里满是危险:“到时候派人一路盯着,漠北苦寒,让云丞相早些脱离一路的颠簸也好。” 段惊澜这是不想放过云百宁了。 林明然叹了口气:“……是。” “殿下,”正在这时,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下,宫里来人了,说要白王妃去领云老夫人的尸首呢!” 段惊澜的身子猛地一僵。 如果云危画知道她的老祖母已经死了,她们二人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会如何呢? 段惊澜不敢去想,也没有回复管家。 谢祁提醒道:“殿下,现在怎么办?要告诉王妃吗?” 他也想骗一下云危画,告诉她云老夫人还活着,可这么大的事,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段惊澜揉了揉眉心,吩咐:“你们退下吧,我亲自去。” 林谢二人只好退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段惊澜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要上楼,转身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段惊澜的眉心一跳,感觉有些窒息:云危画……她什么时候来的? 第299章白王殿下也有狡诈心思? 段惊澜稳了稳心神:“你……来这里多久了?” 云危画偏过头,看了眼被段惊澜震碎的那张案桌:“从它碎的时候……被吵醒了。” 那么大的声音,那么大的火气,云危画想不被吵醒都难。 “殿下如此恨云家的人吗?”云危画这样问,是因为听到了段惊澜意图派人杀了云百宁的事情。 纵然父女情薄,可终究云危画也姓“云”。 云危画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段惊澜是否会因为云家的缘故,对她心生芥蒂。 段惊澜无话可说,索性就沉默。 “殿下刚才,想与我说什么?”云危画从楼梯上走下,停在了段惊澜的跟前。 人就在眼前的时候,段惊澜反而不确定该不该将云老夫人的死讯如实告知了。 我们的白王殿下自小没有怕过什么,可如今万分谨慎、思量措辞的模样,简直不像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怎么了,殿下?” “刚才宫里来人,”段惊澜的面上毫无波澜,谁都看不出他内心有多少惊涛骇浪,“说……要你去领云老夫人的尸首。” 段惊澜没去看云危画的眼睛,好让自己能够完美错过她眼里的惊诧与震怒。 他的选择没有错。如果他真的与她对视、并发现云危画的神情里又有了曾经那种疏离的神色的话,这个白王殿下该有多伤心啊…… 段惊澜别开眼去,他以为云危画可能会出声埋怨,可能会将他捶到一边。可这些都没有。 段惊澜只听见潋滟阁的门被重重甩开,又重重关上。 女子的身影已经跑远了。 空荡荡的潋滟阁里,墨袍男子孑然而立。她微微仰着头,双眸紧闭。 云危画这个人啊,也许表面看不出什么,可她的内心敏感、又脆弱。她的信任万分珍贵,却也很难得到,难到有半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段惊澜真的很怕。 怕云危画从这道门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又变成了曾经那副冷淡的模样。 他觉得心脏一阵绞痛,难受得紧。 - 南宫卿安从皇宫出来后,又回到了香袖微弦,她无处可去,便想着也许能留在此地。 何况这萧南叶仿佛有很大的本事,如果能想法子留在这里,就算不能报了康王妃和项家的仇,她的未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萧南叶却断然拒绝了南宫卿安的要求。 萧南叶只是给了她一袋子银两,让南宫卿安离开了。银两很多,却不够用一辈子。 南宫卿安掂量着那一袋子金银,在香袖微弦附近转悠着:她当初,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将帛书拿出来的,和云家已经是撕破了脸皮,康王府、白王府,她现在都进不去了,又能去哪儿呢? 忽的,南宫卿安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火红色的影子。 那火烧的热烈,如同冬日里翩翩起舞的火蝶。 男子踏入香袖微弦的步伐有些雀跃,周围的公子哥儿也是对他毕恭毕敬。他抬头,刚好看见了倚在三楼窗边的南叶,便兴奋地招了招手,两个人很是熟悉的模样。 南宫卿安总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 等男子走进了香袖微弦,她拦住边儿上的一位公子:“公子,你可知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吗?” “你说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公子哥儿吗?” “嗯,你认得他吗?”南宫卿安点了点头。 青衣公子摆出一副很震惊的模样:“你连他都不认得么?那是白王府的两大护卫之一,谢祁谢公子啊!” 谢祁…… 白王府的? “那位公子,好像和南叶姑娘很熟?”南宫卿安试探着问。 “他们俩啊,老早的朋友了,别看谢公子平日里放浪形骸了些,可一遇到南叶姑娘,立马就听话了!”青衣公子说到一半,忽然神秘地看了看南宫卿安,“姑娘莫不是对那谢公子有意思?” 南宫卿安只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明确否认:“我明白了,谢谢公子。” 青衣公子走后,南宫卿安又回头看了看香袖微弦的招牌。 一个是白王府护卫、一个是神秘莫测的香袖微弦的主人……萧南叶那通天的本事,是否也跟白王府有关系呢? ——能够和西凉国公主沟通好的地方,除了白王府、还有谁? 南宫卿安想不出第二人选了。 或许,萧南叶这种种的动作,正是受了白王殿下的安排。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南宫卿安觉得自己瞬间通透了! 白王殿下,一边暗地里派人毁了丞相府,一边又在明面上向明德皇帝求情,要明德皇帝饶过云家女眷。 饶也是他,不饶也是他。 真是好一出戏! 堂堂的白王殿下,居然也有如此狡诈的心思:他这样做,不就是又想毁人生路、又想在白王妃面前有个好印象么? 南宫卿安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白王府!只要白王殿下对云危画存着情感,她自信可以凭着这一点,威胁住段惊澜。 花扇摇正坐落在香袖微弦对面。花扇摇的阁楼上,阮娘披着个大氅,看着南宫卿安走远。 坐在她对面的沈殊也远远望着那女子的身影:“阮娘想把那姑娘收进来?” “有何不可呢?”阮娘点了点头,“说不定……日后还有用。” “她的价值也只在南宫家一案上,已经被白王殿下用完了。”沈殊不置可否,“前阵子项家传来的风声,说这个人……” “我听说过,”阮娘打断了沈殊的话,“她清白不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联系起厉王殿下和项家。” 沈殊愣了愣,不在应声,只静静地饮茶。 “最近香袖微弦的风头太盛了,凭着花扇摇的能力,已经入不敷出……”阮娘叹了口气。 这萧南叶的头脑实在厉害,不过半年的时间,原本平分秋色的花扇摇、最近却总是处处受香袖微弦的压制。 就连盈利都少了很多…… 一个海晏楼、一个花扇摇,是旌雨楼最主要的两个收入来源,楼里上上下下的支出可全都靠着他们呢! 第300章王妃,有人轻薄你相公 一个海晏楼、一个花扇摇,是旌雨楼最主要的两个收入来源,楼里上上下下的支出可全都靠着他们呢! 眼看着温瑞的海晏楼打理的越来越好,自己却被萧南叶压制得喘不过气,阮娘心里急得很!如果再这么下去……日后在苏白麓的眼里,可就只有温瑞、没有阮娘了。 “我明白了。”沈殊点头,“阮娘想做什么,那便去做吧。” “阿殊,我听说今早,楼里又收了个女孩子?”阮娘问。 沈殊点了点头:“云家的一位姑娘,云妤妃。” 说完,她又想了想,补充道:“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不知主上为何留她。” 阮娘不经意地看了看窗外,随口道:“大约长相合意吧,这么久了,倒没见主上对哪个姑娘上心过。” 沈殊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漫不经心:“有啊。” “嗯?” “有个上心的。”沈殊的语气淡淡的,“白王府那位。” “主上怎么会对白王妃有兴趣?”阮娘不置可否,“况且,那也已经是白王的人了。” 沈殊笑了笑:“不管是不是有那种兴趣,总之、是上心的不是?” - 云老夫人的尸首,是被盖在一块草席里抬回来的。云危画的眼眶红红的, 有些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昨天晚上,段惊澜还兴冲冲的跑回来,告诉她、答应的事情他做到了。 他还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将云老夫人接到白王府休养。 如今那些承诺都因为云老夫人猝然长逝,化作了泡影。 她狂奔出白王府的时候,是挺埋怨段惊澜的。可当得知了云老夫人是为了给云百宁父子求情而自请赴死之后,云危画明白、这不怨段惊澜。 白王殿下已经尽力了,天不饶人。 她现在只想回去以后,将老祖母好生安葬,让她不再饱受尘世纷扰,再请了普华寺的主持前来超度一番,也算是让渡光师父最后送老祖母一程。 云危画急急忙忙地跑回府里,想缩在段惊澜的怀里恸哭一番。 可她刚进门,喊了一声“段惊澜”,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在原地! 大厅里,墨袍的男子,还有一身素白衣着的女子,正紧紧拥抱在一起。 段惊澜注意到云危画回来,原本冷漠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痕:“云危画……” 他的声音很小,云危画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强烈的心痛感涌了过来,云危画正在原地,不敢上前,也没有力气逃跑。 段惊澜最先反应过来,他匆忙将南宫卿安推到一旁,冲上前去,拉起云危画的手:“我……我没有。” 他的言辞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生涩得像个少年。要不是清楚眼前这个人是见惯了“庸脂俗粉”的白王殿下,云危画都要以为他是个从没摸过女孩子手的小公子了! 云危画抬眼,定定的看着他,眼圈还发着红。 毫无预兆地,云危画忽然哭了起来,将头埋在段惊澜的怀抱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段惊澜……祖母、老祖母没了……” 没有段惊澜想象中的训斥,没有想象中的误解,也没有想象中、因南宫卿安忽然扑上来而生的怒火。 段惊澜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云危画的头,好似是在呵护着心中至宝。 大厅里,南宫卿安被段惊澜推了一把之后,顺势倒在了地上。她以为段惊澜出于礼貌,总会回头看她一眼的,可压根就没有。 白王殿下和白王妃这夫妻俩,正恩爱得很呢。 没错,恩爱。在南宫卿安的眼里,云危画就连哭都像是在跟段惊澜撒娇似的。不就是哭么?原来白王殿下喜欢这一口。 那还不简单。 南宫卿安冷笑,对自己留在白王府的可能性又有了信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危画从段惊澜的怀里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 段惊澜用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终于不哭了,小丫头?” 云危画摇了摇头:“谢谢殿下,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毕竟她去接云老夫人的时候,那些宫人也与她说过。说白王殿下在天璇殿为云家求情,耗了一两个时辰,最后一跪之下,明德皇帝才终于松口。 “你不怨我就好。”段惊澜说着。 “虽然结果差强人意,可殿下已经尽了全力,我感恩还来不及,怎么会怨?”云危画叹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道理我明白。” 段惊澜心中一暖,又将她紧紧拥入怀抱。 他一直想求的信任和依赖,他得到了。云危画这一次没有让他失望。 云危画推了推他,轻声说:“殿下,有外人在。” 段惊澜这才想起在大厅里待着的南宫卿安。看向南宫卿安的时候,他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不带有一丝温度。 所幸今日云危画没有因为刚才那个“拥抱”而又一次逃避,所幸云危画选择了相信,否则……他真会把这个南宫卿安撕碎了! 段惊澜将云危画放开,轻笑:“王妃,你相公刚才被人轻薄了,怎么办?” 云危画冷笑:“殿下以为我会怎么办?” “不知。”云危画眼里狡黠的光,让段惊澜很有兴趣。 云危画没有再回应,只是转过身,笔直的往大厅走去。每一步都坚定,每一步都果决。 面对陈歆歌的时候,她选择拱手相让,因为她以为自己这个白王妃名存实亡。 面对韩夕雾的时候,她选择落荒而逃,因为她不自信、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白王殿下的心思。 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 她不需要因害怕失去而选择回绝,不需要不自信而缺乏安全感。 段惊澜爱她,她也深深地爱着段惊澜。 她是白王妃,是段惊澜唯一的妻子。 她的男人,没有人可以碰! 云危画走上前去,嘴角含笑,脸上的半张面具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这样的云危画神秘而陌生,南宫卿安从未见过,也因此心生恐惧。 “白王妃,你……” 云危画一把抓住了南宫卿安的手腕,抬到眼前,冷笑:“方才,南宫姑娘是用这只手,弄脏了我相公吗?” 第301章拿了药,就赶紧消失 云危画一把抓住了南宫卿安的手腕,抬举到自己眼前,冷笑:“方才,南宫姑娘是用这只手,弄脏了我相公吗?” 云危画眼中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南宫卿安不敢与她对视,索性绕过她,望向静静站立着的段惊澜。一对柳叶眉微微蔟起,一双大眼睛氤氲雾气,可怜的紧。 段惊澜见了,一步步向云危画走过去。 张开嘴,好像要求情,可说出口的却是:“王妃,这位姑娘还在盯着我,我怕。” 云危画白了这个无赖一眼,抓着南宫卿安的手却在暗暗使力。她的指甲,嵌进了南宫卿安的藕臂里,生疼。 南宫卿安快要叫出声的时候,云危画一把将她松开,看着南宫卿安倒在地上、缩作一团。 “烫……好烫……”南宫卿安蜷缩在地上,额上渗出了汗水。明明正值寒冬,她的脸颊却如火烧一般的红,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扭动,似乎是想要将身上的衣服全都剥下来!而这一切变化,都只是在片刻间的事情。 云危画捻动着手指,将指甲里仅剩的那些毒药抹匀,冷冷道:“南宫姑娘,你已经身中剧毒。现在只是觉得有烈火焚身,可再不出一个时辰,你浑身的骨肉都会溃烂而亡!” 南宫卿安猛地抬起头来。 白王妃是会用毒的!她怎么偏偏给忘了! 高温烧的她头昏脑胀,眼神迷离,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口腔已经开始溃烂,带着微微的疼痛。 灼热的温度烧红了南宫卿安的眼,红彤彤的,看起来如同厉鬼:“白王妃!你如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害我!?这天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你还知道我是白王妃?”云危画冷笑,她蹲下.身,一手抬起南宫卿安的下巴,“那你就该明白,白王殿下可不是那么好碰的。” 南宫卿安眼里的愤怒怨怼,很快便被恐惧所取代,但她依然强撑着,看了看段惊澜:“我知道我与殿下交往过密你不舒坦,可我和殿下清清白白,罪不至此吧!王妃几时变成如此心胸狭隘、心思狠毒之人了?” 云危画眸子一暗。 南宫卿安,终究还是比云长依聪明得多的。 她不直接把话说狠,也不把话说死,却就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不知情的人若是听了这段话,怕不是真会以为她南宫卿安和段惊澜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情愫。 云危画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容貌,忽然由心生出一种厌恶。 她将南宫卿安的脸拉到自己跟前,伏在她耳边:“南宫卿安,上一次的把戏,你休想再骗我第二次!” 这话说的很没有由头,南宫卿安没明白。 云危画扬声:“看来南宫姑娘并不知错,殿下,咱们府上有枯井之类吗?要不待会儿、这尸身可没地方放了。” 南宫卿安慌慌张张地看向白王,却发现这白王殿下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段惊澜嘴角含笑:“用不着枯井,到时候往水牢里一扔,一了百了。” “不……不!”南宫卿安这次真的快要哭了出来,她慌忙抓住云危画的双手,“王妃,卿安犯了再大的错,也只是情至深处一时难忍……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云危画笑了笑:“这怎么算草菅人命。” 她握起南宫卿安的手,将指甲里的一些毒药粉弹到了南宫卿安的掌心,一字一句道:“南宫姑娘记恨云家,无处宣泄,故而意图谋害白王殿下与白王妃,却不幸被我揭穿——南宫姑娘觉得,这个罪名,可够你死一百次?” 云危画说话时,嘴角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可她的目光是冰冷的。她对南宫卿安的厌恶,没有半分伪装。 南宫卿安真的慌了神。 是啊,如果她真的死了,白王和白王妃随便给她罗列个罪名,这件事儿就揭过去了! 这么些年来,白王殿下杀的人还少吗?怎么会差她一个!何况……她现在没有了丞相府做后盾,自己也无父无母……有冤也无处申啊! 南宫卿安抿着嘴唇,将希望转移到段惊澜的身上:“殿下……我终究也是帮您做过事的,今日是卿安不自量力了,您帮帮我……帮我……求您了!” 云危画一愣。 南宫卿安帮着段惊澜做过事? 难道说……南宫卿安献上的帛书,入宫指控的事情,也都是段惊澜的安排? 云危画转过头,看向段惊澜。 段惊澜声音冰冷:“南宫姑娘说什么?本王不明白。” 南宫卿安的心掉到了冰点! 她再次转过来求云危画:“王妃!我真的知错了,您饶过我!我以后再不做些糊涂事了,王妃……救我,给我解药吧,求您了!” 云危画站起身,从怀里摸了个小小的药瓶,随手扔给了南宫卿安。她本来也没真地想让她死,既然南宫卿安真的害怕了,点到为止罢。 何况,这解药也不是那么好吃下去的。 何况……她现在想和殿下说一些“私密话”。 “拿了药,就赶紧从本王妃眼前消失!”云危画冷冷道。 南宫卿安抱紧了药瓶,终于安心了些。可云危画的态度又让她倍觉欺侮。由于身上的高温,她的外衫早已经被她自己撕扯得不成样子,看起来万分狼狈。 南宫卿安抹了把眼角的泪,飞快地冲出了白王府。在她跨过白王府大门的时候,匆忙之间撞到一个人,是身穿红衣的谢祁。 南宫卿安踉跄几步,谢祁一把将她扶住:“姑娘,你怎的了?” 南宫卿安看了看他,没有做声,飞也似的跑了。 谢祁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转回身,目光放远,正看到中央的大厅里,白王和白王妃两人相对而立,沉默无言。 气氛有些不太对…… 冬天的风太冷了,谢祁打了个冷颤。 白王殿下最近应该没做什么让白王妃生气的事儿吧……除了一手策划了云家的衰落。 是非之地,早走为好。谢祁眼神转啊转,瞄准了右手边的月门,打算开溜。 “谢祁,过来。你与我们的白王妃好好讲一讲,我们都做了什么。” 第302章云危画,你真让本王失望 谢祁正打算开溜的时候,却听见了白王殿下的声音:“谢祁,过来。你与我们的白王妃好好讲一讲,我们都做了什么。” 谢祁脚步一顿,知道这小两口吵架他是躲不过了。便又赶紧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殿下……”谢祁还是觉得,殿下个王妃吵架,他实在不该掺合的。 “讲。”段惊澜声音冰冷,微微抬着下巴,看向云危画,“从开始谋划,到实施,都一五一十地讲给王妃。” 谢祁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却不敢看云危画,也不敢看段惊澜,只好盯着地面:“几年前,殿下在路边无意间发现了萧将军,也就是萧舍锋……” 这是很长的故事,谢祁描述开来,用了很长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云危画和段惊澜都静静听着,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一阵阵细微的呼吸声。大厅里的气氛压抑而诡异。 谢祁的心也跟着砰砰砰直跳。 “而南宫姑娘则被救到了香袖微弦,当时收在萧将军怀里的那份帛书,也交给了南宫姑娘。这才有了后来,南宫卿安入宫呈上遗书的事情。” 大厅的气氛太过压抑,谢祁都快喘不过气了。 可白王殿下和白王妃呢?却大眼瞪小眼,气势丝毫不输给对方。 谢祁没太明白这两人是在闹哪出。 云危画开口道:“我以为殿下只是做了一个推手,却想不到,原来这种种巧合,都是殿下精心安排的局?” 她以为,云家覆灭是咎由自取,却原来在背后,所有看似天意的安排,都是段惊澜的设计。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段惊澜一手控制的。 段惊澜默不作声。 “我当初问殿下,南宫卿安是否是殿下从项家救走的,殿下否认了。”云危画望着他,“殿下,你骗了我。” 云危画很在意南宫卿安。 因为上一世,正是这个人一手毁了她的人生。她和南宫卿安,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哪怕南宫卿安只是多看了段惊澜一眼,多相处过一会儿,多有过半点交集,云危画都会觉得难过。 难过的快要死了!这种感情,大约就像像孩子那样——当你最喜欢的小朋友和打过你的小朋友玩在了一起,就会觉得孤独、无助、生气、嫉妒…… 可惜的是,云危画心里所想,段惊澜并不能明白。 他只知道,他担心云危画多心,故意没有提过南宫卿安被他救走的事情;他为防止南宫卿安不配合,故意没有让南宫知道萧南叶的背后是白王府……可南宫卿安还是猜到一切都出自白王府的手笔了。 他只知道,方才一切都还好好的,现在云危画却忽然纠结起丞相府衰败的缘由了。 段惊澜也很不服。 “王妃,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质问本王吗?”段惊澜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样危险的脸色,就连谢祁都没怎么见过。 “殿下背着我,到底做了多少动作?”云危画却不惧他,仰头直视,“殿下引起如此缜密,南宫卿安是你的棋子,那是否危画也是您的棋子呢?” 男人的眉头紧紧蔟起,深邃的眸子里,被漆黑所覆盖。他一把抓住云危画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往后院里去了。 “段惊澜你慢一点!”云危画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好几次险些跌倒。 不知道是不是段惊澜注意到这点,走在前边的他好像真的放慢了步子。段惊澜很气,可还是要乖乖地听她的话。 这么一想,段惊澜就更气了。 因为这丫头好像都没怎么听过他的话。 人比人,气死人。 段惊澜拉着她一路到了花园里,大手一挥,守在院子里的暗卫纷纷都退了下去! 云危画懵懂的望着花园的暗卫瞬间不见人影,有些心虚。她很担心,白王殿下把人都支开,该不会是想偷偷把她打一顿吧? 段惊澜按着她的肩膀,逼迫云危画与他对视:“云危画,告诉本王,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眼里还有火气,但他也在努力克制。 云危画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本都好好的,”段惊澜盯着她,质问,“为何听到南宫卿安参与其中你的态度就变了,你不是不在意云家吗?你不是说只要我保住女眷就可以吗?你到底想怎样!” 段惊澜的音调忽然拔高,将云危画吓了一跳。 段惊澜的火气,从来不是张扬在外的,可这次是个例外。云危画真的被吓到了。 “谁说我不在意?”云危画仰头看他,“我是不喜欢丞相府,可他们终究是我的血缘至亲啊——我只是,知道我拦不住你,我能做的只是求你手下留情。可我从来没想看他们死!也从没想过地狱火海原来都是殿下一手造成的!殿下这样做,和当初害了萧将军府的云家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段惊澜蓦地打断。 “有何区别?”云危画冷笑,“谢祁方才说的,南宫辙的帛书,压根就是殿下捏造的吧?如果南宫辙真的有遗书,为何要交给火灾里幸存下来的奄奄一息的萧舍锋,而不是直接交给南宫卿安!?” 云危画的问题让段惊澜愣住。 她是第一个发现帛书是伪造的人。 看到段惊澜陡然间沉默,云危画知道自己猜对了:“苏家死有余辜,云家不清白,可殿下的手段,也不见得就比他们高尚到哪里!” “云危画,”段惊澜放在女子肩头的手垂了下来,眸色阴沉,“云家怎么对你,本王又是怎么对你?现在,你是要为了云家,与本王翻脸吗?” 云危画没想过和段惊澜翻脸。 可也不知怎的,自从听见了南宫卿安也是段惊澜的安排后,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她想否认“翻脸”一说,却开不了口。所以就沉默。 “好、好……”段惊澜深深吸了几口气,“云危画,你确实还是姓‘云’的。我白王府,从来阴险狡诈,贯会罗织伎俩,没有云姑娘心中所想的那么高尚,实在是对不住了。” 说罢,段惊澜不再看她,直接从云危画的身旁擦过,离去了。 “云危画,你真让本王失望。” 这是段惊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303章云丞相真的如此恨我吗 刑部的大牢并不比大理寺好过多少。 纵然云百宁曾经与不少朝廷官员交情匪浅,可等他入了大狱,真真正正 能帮到他的人却很烧了。刑部尚书宁瀚也不例外。 他的女儿宁氏因着丞相府的关系被贬为奴,宁瀚气的大病一场,也许是明德皇帝担心这位岳父会利用自己在刑部的职权对云百宁留情,便暂时停了他的职位。 云百宁此时,真真和平民无异了。 窗外的天空又开始飘着雪花,云百宁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囚服,卧在茅草垛里,盖着一个早已经破烂不堪的棉被。被冻的瑟瑟发抖。 若不是他此时正当壮年,怕早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 云百宁的咳嗽声在空荡的牢房里响起。 “云百宁!有人来看你了!”狱卒的声音响起。 云百宁抬起头,牢门外头,站着一个身披月白大氅的女子。 她衣着虽然素雅,却是用的上等的好料子。衣料上边浮着兰花暗纹,领口用银色绣线细细的织上了花鸟图样。她的耳上,悬着两颗豆大的明珠,在昏暗的房间里忽明忽暗。她的脸上,则戴了一张鎏银面具,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 “云危画?”云百宁试探着问了句。 云危画命人将牢门打开。跟在她身后的舒心捧了精致的吃食进来,放在了云百宁跟前,冬夏把手上拿的厚被子也放进了牢里。 “虽然只在这儿过一晚,却也别冻坏了,”云危画的表情是淡漠的,“明天去漠北路途遥远,比今夜更难熬。” 云百宁挪了挪地方,把云危画带进来的厚被子盖在了身上:“你两个弟弟就在隔壁……” “我知道,被褥吃食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云危画低头望着云百宁。 前几日还无比风光的丞相,仿佛在顷刻间老了许多。他的白发、他的皱纹,无一不在显示着这个人的苍老。 云百宁又端起那些吃食狼吞虎咽,吃到一半又停下来,无奈笑笑:“想不到最后,过来看我的竟然会是你。” 云危画有些惊异,淡淡问了句:“康王妃没有来过吗?” 云百宁的身子僵住,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康王妃……又在忙什么呢? 云危画皱眉。当初云老夫人病重的时候她不去看望,如今自己的生身父亲入狱、母亲被贬为奴,她也没甚表示……这未免太过分了些。 云百宁又问:“你的其他姐妹呢?她们……” “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云丞相还会惦记自己的血肉之亲。”云危画讥讽道,“当初把我扔在院子里不管不顾的云丞相去哪儿了?” “是我对不住你……”云百宁红着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这模样,确实可怜。可是,可怜之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 “你,当真不愿再叫我一声……爹吗?”云百宁抬起头,犹豫着望向她。 云危画别开眼去,不想去看云百宁那副可怜神色:“当初把我扔到白王府不闻不问的,可是你自己;明明是我受了欺侮却拿了鞭子想打我的,也是你。” 云百宁眼里的光散去,也不再去吃那些山珍海味。他放下筷子,止不住地叹气:“是,是……白王妃如今肯来看我,已经仁至义尽。” “云丞相,就那么恨我吗?”云危画蹲下.身来,望着云百宁的眼睛,发问,“从小,我便不知什么叫母爱,而你更是连一点微薄的父爱都不曾给予——你真的如此恨我吗?就因为,我生得丑?” 云危画脸上带着面具,没有被遮挡住的那一半则描绘了精致的妆容。 这样的容貌看久了,云百宁都有些忘记曾经的云危画是什么模样。 而直到现在, 云百宁才终于有机会、终于肯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女儿的容貌。 那双眼睛澄澈无比,却仿佛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 像,太像了…… 云百宁几乎是脱口而出:“真像她……” “谁?”云危画挑了挑眉。 云危画的声音将云百宁拉了回来。云百宁别开眼,摇了摇头。 这双眼睛,真的太像了…… 云百宁险些就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云百宁叹了口气:“白王妃,我确实恨你。” 云百宁的语气,是云危画从未听过的惋惜。 难不成,这个云丞相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别人所不知道的吗? 云百宁转过头,看向女子。此刻,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刚才的恍惚:“因为,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太像了——尤其这双眼睛,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你,恨我的母亲?”云危画问到。 云百宁笑笑:“越是爱她,她离开我时,我便越恨她!” 离开……云百宁用的是这样的字眼。 可是…… “……你之前说,我娘是难产死的。”云危画道。 她至今仍然记得。 当初她询问母亲的死因时,老祖母和云百宁分别给了不同的答案。 老祖母说,司城素合是生下她之后没多久,身体太过虚弱病死了。 云百宁却说,司城素合是难产而亡。 那时候云危画便知道,在母亲的死因上,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在说谎。可对于他们二人隐瞒司城素合死因的缘故,云危画却并不知晓。 云百宁摇了摇头:“我骗了你,她当初,是被乱箭射死的!” “乱箭射死!?”云危画吓得倒退了三步,“难道你……是你……?” “你以为是我做的?”云百宁摇了摇头,笑到,“我就算再恨她,又怎么可能派人去杀她?我只是想让她留在我身边罢了……可你娘、偏偏不听……” 云百宁闭上眼,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云危画还刚刚出生…… “那时候,你刚生下来没多久,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和你娘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云百宁声音低沉,“可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居然要你娘跟着他私奔……那天我回到家,发现你被抱走了,桌子上,只有你娘留下的一封书信……深夜,我带着府上的下人一路追、一路找……等找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第304章你应该去问段惊澜 “那时候,你刚生下来没多久,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和你娘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云百宁声音低沉,“可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居然要你娘跟着他私奔……那天我回到家,发现你被抱走了,桌子上,只有你娘留下的一封书信……深夜,我带着府上的下人一路追、一路找……等找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而你,被扔在了十多米远的地上,我追上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跑了。”云百宁冷笑,“你说,你娘她傻不傻?我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却还是要跟着那个人走,到最后,那个男人抛下了她、也抛下了你。” “那个男人……是谁?”云危画有些接受不能,“那些人又为什么要追杀我娘!?” “当初抛下你的那个人啊,”云百宁看向云危画,笑的诡异,“如果没错,那人,他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云危画,你爹和你娘都不要你了,是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云百宁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云危画,“若不是念着对你娘的旧情,我早便将你扔了!对于我们云家,你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外人!” 外人…… 这样的词语,云危画听了不下十遍百遍了。 可却是第一次从云百宁的口中听到。 云危画觉得一阵眩晕,仓皇之下扶住了冬夏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倒。难怪,难怪云长依总是一口一个孽种的叫,难怪她总觉得自己与云家人格格不入…… 原来这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她当做自己人! 只有老祖母、老祖母对她…… “这件事,老祖母也知道吗?”云危画心里怀揣着不安。 “她当然知道,”云百宁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遇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那时候,我娘、也就是你的祖母害了重病,请了许多大夫不见好。最后,是你娘施以援手,将她救了过来。 那时候的我,还师哥穷酸秀才,没有名气、没有官职……也是你娘捐了几两银子,帮我挨过了那个冬天。也是那段时间里,我爱上了你娘。我向她表明心迹,我跟她说并不介意她有了身孕,苦苦哀求了很久,后来,素合考虑到你出生后、终究需要有个正常的家庭,终于答应嫁给了我。 可没过多久,你的亲生父亲便又回来了……后来的事,我也与你说过了。我娘她一直觉得,是我们云家亏亏欠了素合、亏欠了你……可若不是我,你怎么能安然出生、活到这么大?若不是我,你怕是也早就被乱箭射死了罢!” “云丞相,”云危画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又是谁杀了我娘?” 云百宁沉默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云危画皱眉,“您成为天阙国的丞相已有数年,就从来没有调查过吗?” “我当然查过!”云百宁急道,“成为兵部侍郎的时候,我便已经拜托户部的同僚帮我调查,可调查的结果是——整个天阙国上下,都没有任何一家姓氏’司城’的人。我想,或许你娘用的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司城素合。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司城素合这个人根本就是我的一个幻象。可你、司城素合的女儿,明明白白的站在我的跟前,活在我的身边。你的存在,好像无时无刻地在提醒我,司城素合真的来过……尤其这些年,随着你的长大,你和她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了……” “至于你的父亲,你娘当初留给我的信里,只是用’他’来代替。”云百宁笑得苦涩,“说起来真是可笑,我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长相、身份都不知道。你娘和他,就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出现时突然,消失的时候更是猝不及防,甚至不留一丝痕迹……” “既然存在过,就不可能不留半点痕迹。”云危画眉头紧锁。 她的爹娘身上的秘密,仿佛比丞相府里藏着的事情还要多。 云危画接着问:“你方才说,初次遇到我娘的时候,是娘亲替老祖母治病的?” “是,”云百宁点头,不由得感叹,“你娘的医术确实精妙无比。她诊病,总能用最少的针数、最少的方药,解决其他大夫不能解决的问题。我想,你娘的医术就算是放到如今的天阙国,都不见得有人能出其右。” “既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应当早就闻名天下了吧。”云危画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查起来应当不难。” 云百宁摇头:“你娘告诉我,她之前游历四方,居无定所。我曾经也如你这样想,可真正调查起来的时候,也最多是有人对一个叫’司城素合’的医仙有印象,至于来历,没有人清楚。” “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困惑?”云百宁笑着看向云危画,“一个人,纵然出现过,却也好像和这个世界毫无瓜葛。我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追寻,都不能寻得半点蛛丝马迹。云危画,现在,你觉得你能找出线索吗?” 云危画面色凝重,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不是云家的女儿…… 她的母亲早已经死去,她的生父生死未卜。 连双亲都好像人间飘萍,虚无的仿佛不曾存在,更何况她自己呢? “多谢云丞相,”云危画淡淡道,“终于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 云危画绵里藏针,云百宁却好像已经听惯了。 可就在云危画转身想走的时候,云百宁忽然喊道:“云危画,你这样就要走了吗?” “丞相还有什么想说的?”云危画偏过头,冷冷问。 云百宁眼神黯淡,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云危画再一次打算离开的时候,云百宁忽然道:“若你想知道司城素合的事情,你该问的不是我!” “嗯?”云危画转头看他,等着云百宁的下一句。 “你应该问的人,是段惊澜!” 第305章为何偏偏留你活在白王府 “你应该问的人,是段惊澜!”云百宁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喊了出来,他信誓旦旦、盯着云危画,“别以为最近这么些巧合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的白王殿下调查了丞相府这么久,不可能挖不到当初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一无所知,那堂堂白王殿下、又怎么偏偏留你活在白王府!” “云百宁,你究竟什么意思!”云危画倏忽转身,“你是想要挑拨我和殿下的关系么!?” “呵……”云百宁此时竟然冷笑起来,他的身子颓然倒下,坐在地上,“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为何还要挑拨你俩的关系?云危画,我今生作为你的’父亲’,对你多有愧疚,我只是想最后弥补一下你罢了……。” “你信我。”云百宁定定地望着云危画,眼中的笃定清晰可见,“段惊澜定知道些什么,也定然会帮你答疑解惑。甚至……也许他早已经将你的身世摸透了也不一定!” 段惊澜……也许早已经知道她的身世? 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段惊澜早已经知道她不是丞相府的孩子。 他早就知道,却始终瞒着她…… 云百宁提到的可能性让云危画觉得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秘密。 尤其这个秘密是关于自己的时候。 她必须去问一下段惊澜了! 越白色的身影飞速朝着刑部大牢外头去了,舒心和冬夏也赶紧跟了上去。 “白王妃!”云百宁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若你知道了素合的身份,来年记得向我烧些纸钱、也好让我了了这半生的夙愿!” 云危画并没有回应他,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段惊澜可能与这些事情有关的问题,她现在只想马上就见到那个男人——然后,听他亲口否认云百宁的说辞。 只要段惊澜开口否认,只要他说了,她便会信。 这是云危画愿意给他的最大的信任。 三个人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潋滟阁的灯已经熄了,云危画站在潋滟阁的门口一动不动。既不想进去,又不愿意离开。 路过的谢祁见着了,便走上前:“王妃有事要找殿下吗?” 云危画点了点头。可她并没有看向谢祁,她的眼光始终一动不动地望向潋滟阁的二层。 今天,白王殿下和白王妃刚刚有过争执,如今云危画的脸色又有些难看。谢祁便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王妃,殿下已经出门了,并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云危画有些好奇,“这么晚,殿下去了哪里了?” 谢祁摇了摇头:“属下也不清楚,兴许是麒麟卫那边又有事情。” “喔……”云危画垂下头来,只好转身回了自己的谭风院。 进了院子,云危画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冬夏叫到身边:“冬夏,你帮我做一件事。” 冬夏已经许久没接到过云危画的命令了。之前她身上的内伤 已经好了大半,整日在谭风院歇着,她自己都觉得闷得慌。于是兴致勃勃地跑到云危画的跟前。 云危画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冬夏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王妃,我、我不想……”冬夏想要拒绝这个“任务”。 “你只需要在远处远远看着就好,并不用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云危画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没事,我能理解。” 冬夏犹豫片刻,鼓起胆量问:“王妃,您派我过去,是为了您……还是为了冬夏?” 在香袖微弦的时候,冬夏从不敢这样去问上头的意思。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冬夏发现这个白王妃的平易近人不是装出来的,故而如今胆子也稍大了些。 云危画淡淡笑了笑,神色认真:“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王妃……”冬夏怔住。 月光下,这个曾经的冷血刺客仿佛多了几分女子的柔情。 她不再犹豫,转身出了白王府。 - 夜晚,一家小小的客栈里。 这里是南宫卿安暂时落脚的地方。她服用了云危画给的解药之后,身体果真就好了许多,渐渐的,所有的不适感都消失不见。 她以为这件事总该算是解决了。但是,比浑身溃烂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边。 南宫卿安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可是没过多久,她便觉得浑身噪热起来。熟悉而异样的感觉很快就遍布全身。 她很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可是……能怎么办呢? 经由在项家受,辱的事情之后,南宫卿安已经明白自己在厉王殿下的心里,也不过尔尔罢了。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腆着脸回头再找他。 可如今的状况……又实在迫在眉睫。 灼热感让南宫卿安实在无法安睡,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给自己灌下了一整壶的凉水,依然无济于事。 这云危画,居然在解药里也下了药!真是恶毒! 南宫卿安气的眼睛通红,她心一横,披好了衣裳,点着灯打算出门。 可就在出门前,她取了桌上的纸笔,思忖片刻后写了两行字,将纸张揣在怀里。收拾好这一切,她才一步步往厉王府的方向去了。 冬天的夜很冷,南宫卿安到达厉王府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被人拦住了。 那些侍卫们见南宫卿安冻得鼻子通红,虽然多有怜惜,却还是不敢违逆厉王的意思,说什么都不肯放南宫卿安进去。 争执许久之后,南宫卿安将揣在怀里的纸张掏了出来:“这位大哥,那麻烦你将这个,带给厉王殿下看可好?如果厉王殿下仍是不肯见我、我也无话可说……” 侍卫接过那张纸条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 发烫。 明明是冬季了,明明是夜晚,这女子的手却如同火烧一样的烫。 侍卫狐疑地看了看南宫卿安,还是将纸条拿过去了。 “侍卫大哥,麻烦你告诉殿下,我就在这里等他!”南宫卿安喊道。 ——这么冷的天还这么固执。 ——真是个痴情种子。 侍卫们不由得在心里惊叹。 第306章常常旧梦侵安枕 厉王殿下收到那封带着余温的信件时,正在品着美酒佳肴和歌舞。 说实话,南宫卿安的这封信件让他有些扫兴。这种扫兴感,并不会因为那信件上沾染的女子体香而减少半分。 甚至就连侍卫们复述了南宫卿安那句“我就在这里等他”时,厉王都觉得兴致了了。 他向来不喜欢被女子纠缠,这种摆出一副痴情样子的,厉王更是不喜欢。 如果都能好聚好散,多好。 但厉王的好奇心,还是迫使他打开了那封书信。 上边只有简单的两行小楷,书写的工整秀气。 “常常旧梦侵安枕,而我可曾入梦来?” 南宫卿安写下的,是这样两句话。 厉王殿下虽然肤浅,却也有附庸风雅的毛病。 有才情的女子,他喜欢。 厉王的唇边浮现出玩味的笑。他一手支着头、一边又细细的将那两句诗读了几遍。 ——可惜了。 ——可惜“佳人梦里虽常客,却有他人入我梦”。 厉王随手将那信件一扔,恰好扔在了烛火之上。火焰,很快便将那两行小楷吞没。厉王看着那些字迹渐渐化为灰烬,终于开口:“冬夜太冷了, 让南宫姑娘进来取取暖吧。” 那侍卫听了话,便赶紧带着这“喜讯”跑了。 厉王将屋子里的舞女们都打发走了,扬起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或许是觉得有些冷,他扇了几下打个哆嗦,就赶紧把扇子又收了回去。 南宫卿安一身白衣,或许是出门太急,她的衣衫有些凌乱,美丽的锁骨在烛火映照下尤其诱人。厉王的老毛病差点被这一幕勾起来,便赶紧别开了眼。 南宫卿安的鼻头冻得通红,脸颊却泛着诡异的绯红。 厉王没有多想,只当是她过于害羞了,便邀她到对面来坐:“南宫姑娘是否冻坏了?快过来取取暖吧。方才,是外头那些侍卫怠慢了,还望……唔?” 南宫卿安没有给厉王说完客套话的机会。她身子一倾,堵住了厉王的喋喋不休。 在南宫卿安扑上来的瞬间,厉王便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 烫,很烫。南宫卿安的身子仿佛要烧起来一样。 厉王别的或许不够精通,可在这方面、算得上是很有经验了。他立马就明白南宫卿安时怎么一回事。 要换做以前,他定然来者不拒。可现在不同了。 厉王眼里的震惊和刹那间的恍惚,很快就被冷静和理智掩盖。甚至凭空多了几分厌恶。 他倒不是嫌弃南宫卿安被下了那种药,厉王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厉王厌恶的是——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这丫头来找他、还写了诗,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常常旧梦侵安枕”,是这丫头有苦难言把他当成解药了! 厉王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骗了,还是骗的色。这实在是很没面子。 从来只有他厉王骗女人的色,哪儿有他被别人骗’色的道理? 况且……聪明是好事,可要是把感情当武器、把聪明用在他身上,可就不是好事了。 厉王毫不犹豫地将南宫卿安推开,拿手背抹了抹唇,贱兮兮地笑:“南宫姑娘今天,有点主动啊?” 南宫卿安的脑袋一片迷蒙,理智在顷刻间极速溃散,留下来的,便之后来自人体的最原始的本能。 一个亲吻根本不够。她还想更进一步,可厉王殿下已经站起身来,开始躲着她了。 “刘盟!”厉王走到门边,喊了一句。 一个二三十出头的侍卫很快就到了厉王身边。 厉王指了指身后的南宫卿安,仿佛有些发愁:“这样吧,你……去挑几个长得好看点的。” 厉王殿下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前遇到这样的姑娘,他都是不介意帮人解决问题的,可现在他没兴趣,总不能“苦了”人家姑娘。 当自己并不想要,却有人送上门的时候该如何处理,他也没经验啊。 刘盟看了看厉王殿下的身后,女子衣衫半解,朱唇若丹,面红似火。他登时明白了半分,却还有些犹豫: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没经验啊。 刘盟结结巴巴:“那……殿下,我、我找几个合适?” “你自己看着办啊。”厉王殿下有些不耐烦,揉了揉眉心,“好看点儿的就成吧。” “是。”刘盟应了声,便打算告退。 厉王轻轻踹了他一脚,怒道:“昏了头了是不?先把人抬去厢房!” “是是……”刘盟又赶紧转过身,叫了府上别的侍卫过来,将南宫卿安抬出去了。 黑夜里,厉王府的房檐上趴着一个黑影,仿佛在黑暗中蛰伏的蝙蝠。 她的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加上离得远,故而厉王殿下并没有注意到她。 冬夏没想到自己会在厉王府看到南宫卿安的身影:她看到那女子扑上去的时候恨不得赶紧溜了。可鬼使神差的,虽然厌恶这样的画面、也厌恶康王,可冬夏还是忍着心里的不适呆下去了。 她一直看到厉王殿下将女子推开,看到厉王府的侍卫们将南宫卿安抬出去。而厉王殿下,则接着回到屋里、喝着酒吃着肉,看着歌舞。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那个亲吻全是幻觉一般。 冬夏眸色深沉,思绪万千……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康王府里也并不太平。 素来不沾朝廷琐事的康王殿下,近来却招收起门客来——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是康王妃提出的这个建议,而康王殿下乖乖的依言做了。 康王府的门客,大多是想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过半的是寒门子弟。在这些出身并不甚好的人里,岐临城的陆林深是个例外。 岐临城的地域面积并不大,却是天阙国境内水草丰美之地。那里人的生活自然也比别处富饶一些。在一众门客之中,陆林深的衣着总是透着股低调的贵气,正如他这个人,文采斐然,心思剔透,却不显露于外。他好像把所有的玲珑心思都藏了起来,只留下温润随和,为他争取了无数青睐。 人群之中,他总是谈吐最为优雅,气质最为风雅的一个。在这种对比之下,身为皇族却浑身平庸的康王殿下反而有些寒酸了。 第307章陆林深 陆林深好像把所有的玲珑心思都藏了起来,只留下温润随和,为他争取了无数青睐。 在这种对比之下,身为皇族却浑身平庸的康王殿下反而显得寒酸了。 深夜的时候,康王府内无比寂静,就连鸟兽螟虫都已经睡去。而康王殿下却睡在了一间小小的卧室。 云长依的卧房与他隔了一个院子,绕过一个回廊便能到达。 这夫妇俩之间的关系莫名,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一个白衣锦缎的公子悄悄从自己的厢房走出,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行进,每走几步路、还要鬼鬼祟祟的往四周看上一眼。 他动作的幅度并不大,但显然有些做贼心虚。 那个人的身影绕过了康王府的重重庭院,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敲门声很小,细微得传不出十米开外。 但屋里的人却很快便来开门了。 云长依往外头瞧了一眼,笑得格外魅惑。藕臂伸出,手指勾住了男人半敞着怀的衣衫,将那白衣公子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屋里没有开灯。 房门关上之后,一切又恢复了静悄悄的模样。 只是从那卧房里传来的私密话,若是有人听得了,必会好一阵羞臊。 那扇门,直到清晨时分才重新打开。陆林深的衣衫半解,来不及自己收拾,便匆匆转去了厢房。 云长依则熬不住困意,又爬回被窝里睡了。 康王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也没有什么人来拜访,故而云长依一直睡到了正午。 她醒来的时候,院子里有些空荡荡的,素来守在她身边的康王殿下也不在。问了仆人才知道,康王殿下召集府上的门客议事去了。 云长依不爱掺合这些事,可念及昨晚陆林深与她说的,她便赶紧也赶往议事厅凑热闹。 她让下人做了些点心一同送过去,刚一推门进去,云长依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阵子朝局动荡,皇帝陛下定有许多用人之处,如果殿下能在这时候略微助力,势必也有利于殿下的声望。” 说话的,是陆林深。 她站在所有门客的最前边,是最靠近康王殿下的位子。 云长依近乎痴迷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捧着的点心送到康王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问:“殿下这是在忙什么?” 康王原本愁眉不展的模样,再见到云长依之后立即消散,他笑着答道:“今早陆公子和柳公子他们过来找我商量,关于最近朝廷上的一些变动。” 康王说话很谨慎。 ——朝廷上的变动,最大的便是丞相府的覆灭。 丞相府作为云长依的母家,骤然遭遇灾祸,康王很担心云长依会难受。 不过,他显然是多心了。 云长依的难过仅仅浮于表面。丞相府的人,把她嫁给了康王,之后便不管不顾。云长依恨他们都还来不及! 云长依的笑意略微收敛了些,随后又到:“那妾身可以在一旁侍候么?” 段惊羽自然是不会拒绝云长依的请求,反倒有些迫不及待:“既然你感兴趣,便也一同听着吧。刚好,也能为我出出主意。” 这夫妇二人看起来伉俪情深。 陆林深的嘴角,不知为何牵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康王看向他,道:“陆公子,刚才的话,你接着说——我即便有心想去帮陛下,可终究势单力薄。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康王殿下的回答在陆林深的意料之内。 于是,陆林深将一早准备好的话和盘托出:“在下是觉得,如果殿下此时能够想陛下举荐人才,填补缺漏:一则为陛下解决了难题;二则为能人提供了机会;三则也为殿下树立声望。何乐而不为呢?” 在天阙国里,步入仕途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每三年一度的科举;二是通过称为朝廷官员的门客幕僚,经由官员举荐为官。 第一种方式自然是最基本、最根本的方法。 第二种则更稳妥——成为门客的人,不必在为自己的衣食住行所忧心,因为这些,都会有官家主人所承担。而第二种方式的弊端也显而易见,一个门客幕僚是否能出头,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他所追随的官员的职位、品行。且纵然门客经由举荐为官,一开始所得到的官职也大多数不会高于六品。 康王殿下虽然资质平平,却也明白陆林深的意思。 天阙国里,在世的王爷共有四个。 白王、定王、康王、厉王。 先皇在世时,惊才绝艳的白王殿下确实招揽了不少门客,且个个都称得上是人间翘楚,白王殿下也为那些人提供了不少了机会。而明德皇帝登基没多久,白王段惊澜将府上的所有门客遣散了。许是为了“避嫌”。 定王府上也招揽了些门客,却大多是些武夫、甚至酒友,一群人隔三差五的还会跑去酒馆喝到天亮。这些人与定王殿下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厉王殿下生性放’浪,向来不招收什么门客,倒更愿意与商贾打交道。有金有银有女人,他便很满足了。 至于康王,也是不爱招收什么门客的。若不是康王妃云长依极力敦促,陆林深等人怕是与康王殿下还未结识。 不管康王殿下招收门客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当下这四个王爷里,只有康王府要这些人了。 他们进入康王府,无一例外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走入仕途的捷径。 可康王对此事并没有多少兴趣。 云长依见康王很是犹豫,便也跟着帮腔:“殿下,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有些才学胆识的,咱们便帮一帮他们,权当是做善事了?” 康王殿下很少拒绝云长依的请求,这次自然也是。 云长依刚开口没多久,康王殿下便点头同意了:“我会与皇兄说的,我也很希望能帮陛下分忧。” 有了康王殿下的允诺,府上的十来个门客立即喜笑颜开,纷纷拱手作揖,拜谢康王殿下的恩情。 康王很少受到这么多人的恭谨对待。望着那些人俯首答谢,段惊羽忽然就寻到了一种小小的满足感,仿佛自己终于不是皇族中的一个透明人。而云长依正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靥如花。 第308章要王妃抱着才能起来 康王殿下离开议事厅的时候,云长依跟随在他的后边,走得稍微慢一些。 她和陆林深仿佛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陆林深穿过人群,走到了云长依身边,轻声道:“方才,多谢王妃。” 如不是有云长依在一旁催促康王,康王殿下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答应着些门客的请求。 云长依媚眼如丝,声音很轻:“陆公子想做的事,我自然会尽力去帮的。” 陆林深眼波微动,低低笑了。 等到云长依走远,他的二三个朋友便凑了上来。柳川望着远去的那个婀娜的身影,心情复杂:“陆兄仿佛与康王妃很是熟识?” 陆林深笑笑:“只是入府之前见过一面罢了,方才康王妃替咱们说话,我自然要道声谢。” “我们的谢意,陆公子一个人便能全传达到了吗?”人群里,有人这样道。 场面有几分尴尬,柳川不甘示弱、先替陆林深打抱不平起来:“有的人想道谢,只怕王妃和殿下还不认得他。” 说完,柳川便拉着陆林深走了。 等到了厢房、二人休息的地方后,柳川的深情变得鬼祟,将陆林深拉到身边,贼头贼脑的问:“你与我说实话,你昨儿个去哪儿了?” “嗯?”陆林深装傻充愣起来。 柳川道:“别想诓我!我昨儿个起来收拾暖炉,亲眼见着你出了厢房!一整晚都没见回来!” 陆林深避重就轻:“柳兄,你昨晚难道看了我一整晚吗?” 陆林深越是避而不答,柳川越是觉得事情不简单。他拽了拽陆林深的衣袖:“咱俩可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你别与我打哈哈!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干……”陆林深故意拉长了声调,好半晌,才嬉皮笑脸的跟上一个字,“人!” 这话污秽不堪,实在不像是读书人能说得出口的。 柳川费了好大的劲儿理解了陆林深的意思,绕到了陆林深跟前,眼睛瞪得斗大:“什么意思?你说的该不会是……” 陆林深不接话,只留给柳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 柳川抚着自己心口缓气:“我的乖乖!这京城的贵公子哥儿都盛传康王妃不贞,我还当是市井谣传,却原来是真的!——她可是康王妃啊!” 陆林深狠狠地敲了敲柳川的头:“自己知道就行了,还偏要说出来!更何况,人家康王殿下都还没怎么样呢,你大惊小怪个什么!” “是是……”柳川缓了缓气,转而赞叹起陆林深的深藏不露来,“陆兄的’风雅’之名当真不是虚的,当初岐临城迷倒了无数闺秀,如今竟连当今王妃都逃不过……” - 白王府里,段惊澜出去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的时候才回来。 他坐在轿子上,眯着眼昏昏欲睡,却始终没有彻底睡过去。当轿子进入了白王府的地界,段惊澜才缓缓挣开了眼睛。 ——那些人,散了。 终于是散了。 段惊澜的手按在心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脏猛烈而紧张的跳动。紧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他此时的不适。 那时候,云危画都已经起了个大早跑去潋滟阁等他了。 云危画觉得自己像是在守株待兔一样。 而白王殿下,就是那个跑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调皮兔子。 段惊澜脚步略微沉重,踏入潋滟阁的时候,模糊之间看到潋滟阁门口蹲着个人影,下意识地警惕起来:“谁?” 虽然段惊澜已经十分困倦了,可他说话时的底气依旧很足,把云危画吓了一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段惊澜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才松了一口气:“我该知道是你的……” 这潋滟阁里,还有谁能这么肆无忌惮又不顾形象地蹲在门口呢?也只有云危画这个大胆丫头了。 段惊澜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和云危画刚闹过不愉快,走上前去,一把将云危画抱住。 云危画本来想起身的,此时半蹲在地上被他抱着,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 她心里还心心念念着自己的身世之谜呢!这白王殿下忽然抱上来做什么!还怎么让她好意思出声质问! 段惊澜的眼睛微眯,渐渐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托付给身下的人。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濒死的求救感:“云危画,救我。” 救? 云危画搂主段惊澜,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支撑着个男人的体重上。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发鬓边有些湿润…… 段惊澜的身上出了许多虚汗,打湿了衣衫。他的眸子渐渐合上,成为一个依偎在云危画怀里的乖兔子。 看到他合上眼,云危画有些害怕:“殿下你——” “嘘,”段惊澜轻声制止了云危画的慌乱,他的声音总是能够让人安心,“这是秘密,别让其他人知道。” 这家伙,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受伤这种事,就算是府上的暗卫,都不敢让他们知道么? “冬夏,”云危画扬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去打些热水来,殿下要沐浴!” 在隔壁谭风院的冬夏听见了动静,连忙去做了。 云危画紧紧抱着段惊澜的腰,什么吵架什么质问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殿下,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不能。”段惊澜回答的时分果决,又在云危画担惊受怕的极点加了一句,“要王妃抱着才能起来。”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笑得像个傻子一样!”云危画低声咒骂。 这个人,是不知道她现在有多担心吗!? 段惊澜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笑道:“可我说的是真的。” 现在的他,浑身酸痛无力,如果没有云危画抱着,他真的起不来。 “王妃要是不抱我,我就要在地上躺着睡觉了。”段惊澜的话半分真半分假,他趁着自己病了,开始肆无忌惮的耍起了无赖。 “你要是在这儿睡,我便不管你了。”云危画对他这种玩笑的态度很是生气。 她费力将男子沉重的身体托起,将段惊澜的头搁在自己肩头,双手环抱着,伪装成两人在亲昵撒娇的模样。而实际上,段惊澜大半个身体的力量都凭借着云危画支撑。 段惊澜甚至十分无赖地让自己的头一滑,埋在了云危画的胸口。 第309章可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段惊澜甚至十分无赖地让自己的头一滑,埋在了云危画的胸口。 云危画又气又恼:“白王殿下,你这么撒娇可是会出事的。” 段惊澜将她抱得紧紧的,也不吱声。 在府上那些暗卫眼里,这两个人,的确是“久别重逢”后的万分亲昵……可只有段惊澜自己知道,此时他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云危画将他扶进屋子里,这时候,冬夏也打水过来了。 看到白王殿下咬牙忍痛的模样,冬夏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轻声问:“王妃,殿下这是怎么了?” “先别多问,你去将汗巾拿来。”云危画道。 冬夏明白了方才“打水沐浴”的说辞都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忙不迭地取了汗巾:“我再去烧些热水过来。” “也去谭风院将药箱拿来,掩人耳目一些。”云危画道。 “是。” 此时,段惊澜乖乖地躺在床上,眼睛半闭半睁,透着无限的疲乏。他很想睡,却又担心这样一睡过后便再也醒不来。如果他真的坚持不住了,云危画和这个白王府可该怎么办啊…… 男人的瞳子里,便只映入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此时正在将他身上一层层的衣物剥开,动作焦急又小心。当最后一层衣物也被撩开之后,小麦色的胸膛上,赫然有着一个青紫的掌印。 那位置正在心脉之上,云危画吓得一个哆嗦! 正中心脉,下手的人,是想要段惊澜死啊! 她浸了汗巾,帮段惊澜擦拭了身子,赶紧拿了男人的手腕上来,仔细摸索着男人的心跳。 ——心脏跳动的很有力,却带着一股险处求生的紧张感。 还好……心脉未断,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云危画再次检查了段惊澜的肋骨,可她的手刚一碰上,段惊澜便吃痛得闷哼了声,眉头紧皱。 “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云危画急忙道歉。 “……没事。”段惊澜缓了会儿,笑,“咳……其实没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肋骨断了三根,不是大事。” “这还不算大事!?”云危画怒道,“那该多疼啊……万一碎骨扎进了肉里……” 云危画万分小心地帮段惊澜敷着伤口。 最可怕的不是扎进肉里,若是断掉的肋骨扎到了肺或者心脏……那种情况该有多危急,这个白王殿下是不是一点不知道! 云危画望着段惊澜胸口上的青黑色印记,眼泪都险些掉下来。 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以单手废掉一个人的腿脚,可以自己不出面便扳倒丞相府……可以云淡风轻地处理所有的事情。 如今却被人打断了肋骨,痛苦难捱地躺在床榻上! 他甚至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云危画的所有烦心与着急,段惊澜都看在了眼睛里。 他仍然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也是重伤,跌倒在云危画的跟前。那时候云危画的眼睛里只有震惊和惶恐而带来的惊慌失措。 而现在,云危画却为他着急了。 她会为他担忧,为他难过……然后好好地将所有的害怕埋在心里,沉稳娴熟地为他解决伤痛。 这份带着爱意的忧心,只属于他一个。 段惊澜觉得挺满足,淡淡笑道:“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换来的自然又是云危画的一声怒斥。 段惊澜笑着看她,不说话。 云危画拿了随身的针包,施针暂时缓解了段惊澜的疼痛,问:“殿下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下手的是什么人?” 段惊澜闭上眼,笑:“我中了软筋散,那人趁我不备发难,要不……我也不会伤在那些人的手上。简直耻辱。” 他的眸色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云危画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冬夏便过来敲门了。她手里提着食盒,打开食盒后,云危画的药箱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头。 冬夏将云危画“避人耳目”的吩咐记得很牢:“这主意是舒心想出来的,王妃放心,没有人看见。” “嗯。”舒心做事向来稳妥,云危画信得过。 这个小药箱里平时放不了多少草药,但是接筋续骨的伤药却不少。云危画从里边挑了最好的,内服外敷都选了两三个,仔细吩咐:“这内服的药丸一日三次,外敷的一日两次、每六个时辰一换,你得记得……” 云危画停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我亲自帮你换药吧,别人我也不放心。” 怕又弄疼了他,云危画将药物轻轻贴在段惊澜的心口,嘴上还在叨念:“你这些日子忌食辛辣,也少往外边跑了,平日里多喝一些肉骨汤啊、动物肝脏什么的,口味清淡些……这个你也不用cao心,我帮你看着厨房就是了。以防被人看出端倪,便说是我想喝,硬要拉着你一起的……可这样还是免不了会被人觉出异样……” 云危画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男人的指腹忽地盖在了她的唇瓣上。 云危画眨眨眼睛,抬头,却看到段惊澜正向她看来。目光缱绻而温柔。 他最近越来越爱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初春刚融的水,打破了所有的寒冷与死气沉沉,带着些微凉未散的温暖。 云危画一时看得呆了。 段惊澜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瓣上,笑:“吵。” “嗯……抱歉。”云危画红着脸低下头,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回到处理伤口上。 段惊澜的心脏跳动的极其有力,带着云危画的心也极速跳动起来。 药物终于处理好以后,云危画再一层层地将段惊澜的衣衫系回去,不敢系的太紧,只能松松垮垮地绑好系带。 冬夏早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小心翼翼处理好一切以后,云危画终于松了口气。 段惊澜忽然道:“我现在还是很没力气。” “许是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过吧……”云危画搬了凳子守在他的旁边,“现在觉得没力气也很正常,过阵子就好了。” 段惊澜垂着眸,心情仿佛很是低落,他犹豫了片刻,道:“可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第310章看书喝茶……和想我 段惊澜垂着眸,心情仿佛很是低落,他犹豫了片刻,道:“可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云危画怔了怔,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言语,她只好顺着段惊澜的话说了下去:“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可以抱抱了。” “你这屋子里有换洗的衣服吗?一会儿你有力气了,我帮你换上干净衣服吧。”云危画红着脸,赶忙岔开话题。 潋滟阁的布置很是简单,一层的各种案卷资料尚不必说,二层只有一个床榻,两个桌案,几张椅子,还有书架和橱柜。 云危画跑到橱柜面前翻找着,从清一色的玄袍里边挑了件不那么单调的。 她将衣物放在了桌案上,轻声道:“殿下以后……可以带我去。” “嗯?”段惊澜好像没有听清云危画的声音。 云危画顿了顿,说得更果决、更坚定:“殿下之后若又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可以带我一起。至少殿下不用担心中毒之类的事情……” “不会。”段惊澜看了云危画一眼,比她更坚定地拒绝。 “为什么?我虽然力量微薄,但也终究能帮得到殿下分毫。”云危画有些着急。 “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帮我?”段惊澜的声音冷冷的。 云危画的所有的热切也被这句话浇凉了。 她保护不了自己……原来,在段惊澜看来,带上她只会成为拖累。 原来段惊澜是这样想的吗? 段惊澜看她情绪低迷,接着道:“我不会让你涉险。” 他的声音轻轻的,也许是由于伤口太痛,或者软筋散让他浑身无力。段惊澜就连说话时地气息都比以前弱了些,可他目光坚定地望着云危画,道:“所有的困难、危急,让我去就够了,有我就够了——你在家好好呆着,看看书、喝喝茶,顺便……再想想我。” 云危画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一股暖流涌入心底。 段惊澜永远是这样,总想要把她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她恨那个在心里藏了所有秘密的白王殿下,却也对那个宁肯一人承担所有真相和残忍的段惊澜爱的无法自拔。 这样的感情,在云危画接受了段惊澜的好意之后变得越发强烈…… 云危画发现,自从她允许这个男人进入自己的心房之后,他便用一种势不可挡方式在她心里横冲直撞,让云危画的所有防备都节节溃败。 云危画不安心,担心自己再次受骗,再次将伤口割裂;可段惊澜偏偏要让她一次次直视自己爱他的事实,再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舔舐她的伤口。 云危画咬着唇,不敢去看他:“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我会……” 她又想哭了。 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未免也太过脆弱。 “我对你还不够好。”段惊澜抬起手,万分温柔地抚摸着女子的精致脸颊,又觉得她脸上的那张面具太过碍事、索性将它一把掀掉。 此时在他眼前的这个完美的容貌,只有他知道,只属于他一个人。 段惊澜的手勾在她的脑后,微微发力,迫使云危画和他对视。段惊澜的神色万分认真。他的眼里闪着光:“云危画,你……想见到我吗?” 云危画怔怔地望着他,嘴唇翕张,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当然想见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 想今天的潋滟阁为何没有亮起灯,想深夜时候、这里的烛火又在什么时候才会熄灭。想这个男人是否也会和她一样,想她。 段惊澜不确定云危画的心思,只看到她闪动的目光和慌乱。素来善于揣测人心的他,此刻竟然不敢轻易揣测云危画的心思。 他定定地望着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想,或者不想。” “我……想。”段惊澜的勇气终于传到了云危画的心里,她也坚定的回望过去,“想见到殿下,想每天醒来都会看到殿下在我身边,想和殿下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也想和殿下一起去所有的地方,不管是困难还是险境,我都想陪着。” 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段惊澜安心下来,笑:“不用急……我会尽快。” 云危画的眼神里透着懵懂,仿佛没听明白段惊澜的意思。 段惊澜补充道:“我会尽快解决所有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没有困难险境,只有你和我。” 如果爱情是一片无法回头的汪洋,云危画此刻已经沦陷了。 “谢谢殿下!”云危画下意识地扑进了段惊澜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却换来段惊澜的哀嚎。 “啧!疼!” 段惊澜吃痛得紧紧攥着云危画的胳膊,被她这样一扑,段惊澜的伤口又开始疼开了! 这丫头……怕不是想谢她,而是想趁机谋害他! “对不起对不起……”云危画赶紧弹起来,见他额头上又痛出了汗,满心愧疚,赶忙帮他一点点擦拭着。 她的小手被人轻轻握住,段惊澜笑着望向她,将她身子往前一拉:“王妃,嘴上说抱歉未免太没诚意了。” ——这个男人,不笑的时候便已经让人着迷了。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的理智都掳了去! 云危画心里痒痒的,笑道:“那这样有诚意吗?” 说着,她身子稍微前倾,又时刻注意着不压到段惊澜的伤口。重复了许多次的吻落在两人之间,却总是一次比一次更深情。 段惊澜没料到云危画会如此主动,心跳都险些漏了一拍。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过后,段惊澜不顾云危画羞红的脸颊,极为不舍得舔了舔唇,笑道:“王妃,我一.夜没吃东西了,饿。” “……你想干嘛?你现在是伤员。”云危画身子一震,万分警惕地看着他。 有之前那么多次的前车之鉴他,云危画不得不怀着“恶意”揣测段惊澜的色心。 “你想到哪儿去了?”段惊澜笑得温柔,“我是真的饿,想喝肉汤——王妃亲自喂给我的那种。” “那你等一会儿,”云危画起身,笑道“我亲自给你做,乖乖等着。” “好。”段惊澜此刻的确很乖。 段惊澜看着云危画走出了潋滟阁,眼里的笑容也随之渐渐散去。他合上眼,对着虚空中轻声问了句:“回来了?” 第311章本王岂是为了让人记住我的好? “回来了?”段惊澜说话的时候,面上的疲惫之色显而易见。 他的话音刚落,林明然和丘明堂便从外头开了窗子,钻进屋里。 林明然首先冲到段惊澜的身边,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关切问道:“殿下,您受伤了?” “无碍。”段惊澜勉强起身。 丘明堂帮他把枕头垫在腰上,好让他保持半躺的姿势。 段惊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人追上了吗?” 他的发问让林明然和丘明堂都面露愧色。林明然道:“那些贼人跑得太快,麒麟卫都中了他们的软筋散、属下也被他们放出的瘴气迷惑……” 段惊澜面色凝重,心里失落至极,却也没有责怪他俩:“事发突然,那些人却是有备而来,怪不得你们。没受伤就好。” “殿下……”丘明堂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向来藏不住自己的心思,蓦地跪了下来,“属下有愧!” 男人的眉头微蔟。 丘明堂痛心疾首:“在陶参将、项学士等人府上的那几个暗桩……没了!” “没了!?”段惊澜说话太急,想起身却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难耐地干咳了几声。 丘明堂不敢去看他,把头埋得更低:“是属下失职!那些暗桩好像早已经被人盯上,陶参将家中出事没多久之后……都纷纷被人格杀了!” “咳……”段惊澜缓了好一阵儿。 他埋在那些高官府上的暗桩们分布甚多,也已经有数年的时日。平日里他们和白王府的联系却并不密切,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主人家……怎么可能会在顷刻之间被人格杀呢!? 昨晚在陶参将家里的那些人……果真是冲着白王府来的! 会是……苏白麓吗? 段惊澜心中思忖,却又很快将这个念头否定。 苏白麓虽然算不上君子,可做事也算得光明磊落。他自负一身武艺,之前针对白王府的行动大都是直接冲着他段惊澜来的,绝不会费心思去折白王府的爪牙。 况且他这阵子安静得很…… 段惊澜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折了多少人?” 丘明堂不敢答,却不得不回答。 “二品以下的府上折了八人,二品以上的、折了三个……” “十一人……”段惊澜震惊之余,却忽而笑了,“好、好啊!用了一个晚上,杀了我麒麟卫十一个人!” 他的拳头紧握,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可怕神色。 “殿下息怒!”林明然也跪了下来。 段惊澜一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昨晚被那个蒙面男人一掌击中的经历还让他心有余悸。 十一个人…… 这些素来隐藏得极好的暗桩,如何会被人摸得这么清楚? 那可是麒麟卫……直属于段惊澜的麒麟卫。 里头所有的机密除了丘明堂外,没有别人知道。就连林明然和谢祁都无法摸清麒麟卫的动作。 到底是谁,可能会泄露麒麟卫的秘密呢? 麒麟卫的原队长樊英被明德皇帝撤职后,理论上是该将原本的那些暗桩都换一遍的,可那些暗桩已经根深蒂固,有的还取得了那些大人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换掉的。故而,段惊澜选择了在一直赋闲在家的樊英身边、安排了“护卫”。 那些护卫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一面保护、一面监视。 以防樊英回头做些对白王府不利的事情。 会是他吗…… 段惊澜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他陡然间转过头,道:“丘明堂,快去看看樊英现在怎么样了!” “殿下?”段惊澜的话题跳的太快,丘明堂有些跟不上了。 林明然却比他想得快些,也跟着催促:“殿下是担心有人对樊英不利,丘队长快派人去看看罢!” “是!”丘明堂应了声,便赶忙跑出了潋滟阁。 段惊澜半躺在床榻上,神情有些不安。 对方的动作太快、太猛烈了。他第一次有了应付不迭的感觉。 段惊澜的手捻动着被角:“他们是冲着白王府来的……可昨日又对与白王府不够亲近、也没有担任要职的陶参将下手……” “殿下,或许……”林明然大胆猜测,“或许那些人、不仅仅盯上了白王府?” 段惊澜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他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却不愿意去相信。 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不仅仅是盯上了白王府,那么就还有另一个可能——对方的目的,是整个天阙国的内政! “丞相府出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初萧家的悲剧,是云、苏两家一手造成的,云家当初供职的兵部、苏家当初供职的御史台……都或多或少受了牵连。甚至于云百宁的岳父宁瀚,他做了十多年的吏部尚书,自然也逃脱不掉……这次云家倒了,明德皇帝自然会对他们都进行一次清洗……”段惊澜喃喃道,“我本想着也利用这次的机会肃清朝堂,再补上一些咱们的人上去。忠勇睿智、却始终不得重用的陶参将也是其中之一……现在看来,不光是咱们盯住了这次的朝堂清洗,还有外人,也盯上了。” “殿下觉得会是谁呢?”林明然思索道,“是西凉国、还是北瓯?” 北瓯与天阙国的战争不断,自然是很有嫌疑。 可西凉国……从那日陈解忧说了句“我姐姐向来只用粉色蔻丹”之后,陈歆歌便也成了不可小觑的外人。刘清清、苏白麓的师娘,很有可能是陈歆歌杀死的。 段惊澜叹了口气。 “难就难在,都有可能……”段惊澜有些懊悔,他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失去了焦点,“明然,你说、我这次是不是懆之过急了?” “西凉国和北瓯国的使臣同时拜访,我应该更小心些的……”段惊澜呢喃道。 “殿下,这不怪你。”林明然开解道,“好在昨晚虽然情况危急,陶参将和他的家人却没出大事。殿下派人及时赶到也救了他们一命,陶家人会记得殿下的好的。” “我岂是为了要他们记得我的好?”段惊澜忍不住叹息,面色凝重,“我只担心,这些刺杀、还没有结束……” 第312章她是他想保护的光亮 “我岂是为了要他们记得我的好?”段惊澜忍不住叹息,面色凝重,“我只担心,这些刺杀、还没有结束……” 林明然沉默不语。 如今,白王府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白王府完全捕捉不到他们的踪迹。 可他们呢?他们就连藏匿最深的麒麟卫都能一个个挖出来。 要想应对,实在太难了…… 段惊澜此刻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白王府里,确确实实混进了奸细。那些暗桩的位置和身份如果不是透过丘明堂传出去的,便是通过上一任的队长樊英传出去。 而樊英归隐的地方,又只有白王府的人才知道…… 段惊澜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外边。碧空澄净,惠风和畅,白王府的暗卫们依旧藏匿在白王府的各处,警惕而小心地保障着白王府的安全。 可谁又知道这些暗卫里边,没有心怀叵测的人呢? 天真冷。 段惊澜放空思绪的时候,忽然背后一阵发凉。 他哑着嗓子,言语发涩:“明然,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林明然想了想:“辜月廿五了。” 段惊澜眸子一缩:“糟了,这日子……” “太妃快回来了!”林明然和段惊澜几乎是同时说道。 腊月初八,也就是下个月,是白王府文太妃回府准备过年的日子。 文太妃是白王的生母,在明德皇帝登基后便放下了一切琐事,离京跑回自己的故乡建了个别院,过自己快活又闲散的日子去了。 只有每年年尾的时候,文太妃才会从自己的小城镇跑出来,回京过年。 林明然有些尴尬,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您成亲的事……和太妃说过了么?” 段惊澜笑容僵硬:“赐婚太突然,忘了说。” “我也不记得您与太妃提过……”林明然看着自家殿下。 两个人相视一眼,笑容越发尴尬了。 云危画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的诡异场景。林明然半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段惊澜则半躺着、偏过头和他对视。 云危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手里端着的热汤险些摔了:“你们两个在笑什么呢?看着怪恶心的。” 林明然赶紧起身退开,给云危画腾了个地儿,道:“王妃,我只是来看看殿下的伤势。这便走了。” “嗳……”云危画想拦着,可林明然早已经开溜了。 啧,她一来林明然就开溜,怎么这感觉更不对劲儿了呢。 云危画给段惊澜盛了碗肉汤,还没端到段惊澜的嘴边儿呢,躺在床榻上的王爷就张开了嘴巴等着喂食:“啊~” “……”云危画汗颜,“殿下您别这样,怪恶心的。” 虽然是这么说着, 可她还是乖乖舀了一勺肉汤递到段惊澜的嘴边。 段惊澜不理会云危画的嫌弃,张嘴喝掉:“好喝。” 虽然夸奖只有两个字,对云危画来说也已经很受用了。 云危画忽然:“殿下受伤了也挺好的。” “嗯?”段惊澜不解。 “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出去了啊。”云危画笑,“免得又不知道去哪儿,带了一身伤回来。” “只怕我过阵子想出门都没得出了。”段惊澜说的很不经意。 云危画却听进了心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嘛?皇帝陛下要给您禁足?” “不是,”段惊澜又喝了一勺子汤,道,“过几天……我娘回来。” 云危画原本舀着汤呢,听了这话,手一抖,险些没把一整碗的肉汤都洒了。她怔怔地盯着段惊澜,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发问:“殿下……的娘亲?太妃?”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该提前与你说的。你大约还不知道文太妃还在世吧。” 云危画心虚的点点头。 且不说她在白王府这么长时间了没见到过什么文太妃,就连府上的人提都没提过。 况且…… 在她上一世的生命和记忆里,白王段惊澜从上清宫回来、武功尽废之后,就很少再听说白王府的动静了。至于文太妃,到好像在某年某月某日里,听家人提起过——是关于文太妃病逝的消息。就在白王成为一个废人之后不久。 所以云危画对这个太妃,实在没什么印象。 段惊澜笑笑:“我娘她常年住在挼兰城的别院里,远离京都烦扰之地,也鲜少与我联系。只年尾的时候会回来那么一趟。你之前终日闷在丞相府里,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云危画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准备,”段惊澜笑笑,“我与你说只是想要你知道一下,免得我娘忽然回府的时候,将你吓着。” “……现在才与我说太妃的事情已经将我吓着了。”云危画淡淡吐槽。 “抱歉。”段惊澜笑得很温和。 现在在他的眼里,云危画任何一点小小的情绪变化都万分可爱。 像两个从来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生命里珍贵的东西,在一次次的试探与纠结之后终于彼此确认。然后曾经单调枯乏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云危画就是段惊澜想要护住的光亮。 - 此刻,厉王府里。 南宫卿安昏睡了许久,终于缓慢醒来。 她最先回复的是视觉,眼前是一间算不上简陋,但也绝不富丽的小屋。很陌生。 接着恢复的是直觉,疼痛,稍微移动一点儿便叫嚣着的刺痛。 南宫卿安艰难起身,她身上的衣物都还完好,身上也盖着柔软的棉被。可分明……下面传来的痛觉无比清晰。 她的记忆终于一点一点回复。 她昨晚是如何投怀送抱却被厉王无情推开的,在陌生男人的面前又是如何由抗拒转变成主动享受的…… 她全都记起来了! 南宫卿安抱紧被子,咬着牙。这个厉王,不但无情无义,居然还要用他府上的那些侍从羞辱她! 实在可恨! 想当初他是那么花言巧语,如今丞相府败了,他便对她弃之任之了! 这口气她咽不下! 南宫卿安红着眼眶,梳洗好打算去找厉王算账。可她刚出门,便被厉王府的人拦着了:“南宫姑娘,你醒了,府外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送你回去。” 第313章惹了三哥的人,本王保不了 南宫卿安红着眼眶,梳洗好打算去找厉王算账。可她刚出门,便被厉王府的人拦着了:“南宫姑娘,你醒了,府外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送你回去。” 这人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让南宫卿安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厉王并不想对昨天的事多加分神、或者多加解释。 南宫卿安怎么肯就这样算了,她直接问道:“厉王殿下在哪儿?我要见他!” “姑娘,殿下今天一早就出去了。”那个小厮说道。 南宫卿安自然不信,她径自绕过那小厮,打算亲自去找厉王。 厉王府是这所有王府里头最为奢华的一个,因为他是所有王爷里头最不缺钱的一个。南宫卿安想要在这样一个大院子里找到厉王殿下的位置,自然是难上加难。 可她走了一路,空中忽然有人抛下一颗石子,正落在她的跟前。 南宫卿安抬头看去,却找不见人影,只是那石子的走向很明确,似乎是在指引着她往某个方向去。 顺着石子的指示,南宫卿安果然找见了厉王的所在。 厉王殿下正依偎在花红柳绿之中,用以金翎装饰的箭矢投壶,每每投中一个,便会引来那些莺莺燕燕的欢呼。 他身边的那些货色打扮的花枝招展,比起南宫卿安确实是庸俗了些。 南宫卿安自认为她比那些女人高尚多了。 她扬声:“厉王殿下,您让卿安好找!” 厉王听见声音,侧头看过去,见是南宫卿安,便不动神色的笑笑,一手将箭轻轻松松投进了壶里:“是南宫姑娘啊,找本王有什么事儿吗?” 南宫卿安提着裙摆,踏进屋里:“殿下今日怎么这么生分,以前不都是唤我卿安的么?” 厉王身边的舞女见风头不对,都顾不上欢呼雀跃了,一个个狐疑地打量着南宫卿安,寻思着这估计也是个和厉王殿下有过肌肤之亲的痴情.人。 厉王摆摆手,将那些女子都遣散了,开口:“南宫姑娘,以前的事儿就不用再提了吧。” “厉王殿下如此潇洒,”南宫卿安坐到厉王身边,柔情款款地看着他,“可卿安却做不到。” 南宫卿安那一张清秀的面容略施脂粉,配上那温柔的声音,真叫男人心猿意马。 可厉王殿下不是普通男人。 这天下的女人他见过的多了去了。 他只是笑,凑到南宫卿安耳边,轻声道:“本王也做不到,可也不敢和白王府作对。” 说罢,他微笑着,看着南宫卿安的神色变化。他的笑意未尽眼底,带着一股冰冷和绝情。 南宫卿安却怔住了,尚留有几分懵懂的眸子看向厉王。 厉王拾了身边的一支箭,往壶里随手一扔,没中,却撞击出清脆的声响:“你昨晚中了药,是从白王府得的吧。本王听说,你昨天可是被白王妃赶出来的。” 很明显,南宫卿安已经和白王府结了仇。 他笑,说出口的却是极为冷酷的话:“本王是怜惜你。可惹了三哥的人,本王保不了,也不想有瓜葛。” 南宫卿安窝着裙角,想起了昨天被白王妃羞辱的场景,她抬起眼,目光中带着恨:“就算如此,殿下也不必拿你的侍从来羞辱卿安吧!” 昨天,她确确实实被侵犯了! 厉王大呼冤枉:“南宫姑娘,你昨天情况危急,本王找了那些侍从,也是为了满足你啊!” “你!”南宫卿安脸上一片羞愤,她从未听过这般浪荡的言辞,“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耻之徒!” “我……本王哪儿无耻了?”厉王道,“我只是帮你提供了你所需要的,至于用了没用,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昨儿个还特地嘱咐他们挑了些英俊体健的人,还告知他们,若你实在不同意,他们万万不可强迫。这法子又能解毒,又能让姑娘得到满足,不是两全其美吗?” “厉王殿下,我真是看错了你!”南宫卿安气愤起身,抬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狠狠的瞪着厉王,“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我吩咐他们了,半个字儿都不能透露。”厉王挑了挑眉,笑的狡诈。 “哼!!”南宫卿安气急,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厉王的心情却似乎并不受影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心的投壶起来。他每一箭都不中,可每一箭都稳稳的落在雕花瓶上的牡丹花蕊上。 南宫卿安心里很清楚,既然厉王先是摆了白王府出来,又对她百般羞辱,不过是因为不愿在她落魄的此刻施以援手罢了。从昨夜趁着药力进入厉王府,她已经是孤注一掷,也不求厉王殿下能收留她。 南宫卿安一脸萎靡,回到了自己暂时落脚的客栈。 以白王懆纵丞相府落败的事情威胁白王,不成;以昔日情分妄图打动厉王,也不成。她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纵然有萧南叶给她的一袋子银两,也不过是坐吃山空罢了。 就在南宫卿安万分沮丧的时候,推开门,房间里却有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谁!”南宫卿安下意识的以为是白王要杀人灭口。 那紫衣女子缓缓转过身,容颜娇丽,朱唇饱满:“是方才在厉王府上,帮你找到路的人。” - 正午时分。 丞相府的男丁被官兵压解着,踏上了远赴边疆的路。这里边最为可惜的,大约就是云潇宗了罢。 他一身武艺,曾是军队中的少将军,也曾经是拿过刀枪,上过战场的。却由于着连坐的制度,一同被派往了毫无用武之地的荒凉之地。 云危画前来送行的时候,并没有走近去看。 她与云家人实在不够熟络,到了跟前也无话可说,况且如今,她还知道了自己并非云家骨肉的重大秘密…… 但是人群里倒是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云筱玥的身后跟着郑飒,立在人群的最前面,已经是哭的梨花带雨,她的亲哥哥云潇和走过的时候,云筱玥甚至想伸手去拉拉他,却连手指头都没碰到。 第314章谢你坚定不移,让我有枝可依 云筱玥的身后跟着郑飒,立在人群的最前面,已经是哭的梨花带雨,她的亲哥哥云潇和走过的时候,云筱玥甚至想伸手去拉拉他,却连手指头都没碰到。 这两兄妹,平日里也不见怎么亲近,可到了这种不知能否再见的分别时刻,终于显现出血缘亲情的紧要了。 另一个人,是云妤妃,她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只静静看着丞相府的人渐渐远去。想来让人觉得柔弱的她,此刻却坚强到一滴泪都不曾留。 云危画忽然想起,那日云家女眷被摆到集市口贩卖的时候,云妤妃是被苏白麓救了去的。 那么,苏白麓是否也在附近呢…… 云危画四下张望过去,并没有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段惊澜见她动来动去,问:“在找什么?” “啊,没什么。”云危画下意识地回答。 她不愿说,那段惊澜便不再多问。 远处,云家的人已经慢慢走远了。 云危画忽然问:“殿下,您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嗯?”段惊澜斜睨过去,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终究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云危画望着远去的长龙,“可如今,看着云家破败,看着云丞相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的心里,却好像并不难过,也并没有多少波澜。” “不会。”段惊澜冷冷答道,他的视线望向极远的地方,“不会觉得无情。丞相府于你,不过是个暂且容身的壳子罢了,我的王妃,有更广阔的地方该去。” “所以你无需因为没有落泪而愧疚,你已经救下了云家的女眷,你做的已经够多。”段惊澜的笑容很淡。 他当然不敢将自己的全部心里话都和盘托出——要知道,如果是他在云危画的位置,他只会想法子让丞相府的上上下下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终归不会这样做,因为他知道,云危画不喜欢。 她还不够狠,也不够残忍。 她还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希冀,那么,段惊澜就选择保护这份温暖。 那时候的段惊澜还单纯地以为,只要他能够将云危画牢牢护着,那么她就不需要变得残忍和狠绝,因为这个过程太痛苦。 他忽视了一个客观的事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灵魂,没有谁能完完全全护住谁,也没有谁甘心被人藏在襁褓中,一辈子。 不远处,云筱玥的眼泪已经流干,轻倚在郑飒的怀里啜泣,而那爵爷府家的小公子则忽然红了脸颊,仓促而紧张。 真好。 能够为了与自己有着血缘亲情的人哭泣,真好。 云危画从来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云家人。 上一辈子不是,这辈子更不是。 至于和她有血脉亲情的……她的亲生母亲已然死去,她的亲生父亲抛下妻女一人逃命,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丞相府……这样的父亲,纵然去寻了,又有何意义? 她只能只身一人,在浩瀚浮沉的人海中飘荡,没有根,也不知该在何处停留。 她没有能让她牵挂的血肉之亲,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家人的温暖……她至今仍不知道,所谓父爱,所谓母爱,究竟是怎样的奇妙感受。 而老祖母对她的爱,她曾以为是出自亲情,如今看来却更像是来自愧疚…… 她拥有的,只有身边的人。 只有段惊澜一个。 云危画忐忑地碰了碰段惊澜的手指,对方则坚定的回握过来,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白王殿下,”云危画抬起头,看向段惊澜,“谢谢。” ——谢谢你给我勇气,让我终于学会勇敢与坚定。 ——谢谢你从来坚定不移,让我终于有枝可依。 段惊澜只是笑笑,心满意足。 三天后,辜月二十九。 这本来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吏部尚书宁瀚告老还乡,兵部尚书许谓被贬官,御史台也革了几个相应的官员,吏部忙着各位官员的职位变动和向明德皇帝推荐合适的人才……虽然有些冗杂繁忙,却也没再出大事。 两国的使团也没闹什么幺蛾子。 苏白麓和自己手下人时不时去海宴楼喝喝酒,再坏心眼地暗自盘算怎么对付段惊澜。 韩夕雾那边更是安稳的很。她再也没出现在白王府,不知是离京走了,还是在忙着搞别的小动作。 段惊澜则只能乖乖地在家里养伤,看看书,喝喝茶,想想自己的白王妃。 今天又是极不寻常的一天。 那一日,段惊澜正看着林明然从吏部要来的官职变动的文件,果然在一众人里,看见了陶参将的名字,他已然顶替了云潇宗本来的职位,成为率兵打仗的将军。 这在段惊澜的意料之中,他云淡风轻:“倒是感谢那日的刺杀,若非如此,吏部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官员之中,还有这样一个骁勇人物?” 林明然也跟着称赞:“陶参将大才,只要给机会,自然会得到重用。” 主仆二人万分默契,气氛融洽。 可正在这时候,谢祁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到了段惊澜跟前的时候,已经是说不上话了。 林明然问:“你有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谢祁摆摆手:“太、 太……” 段惊澜见惯了谢祁风风火火的模样,自然不再大惊小怪,悠闲地喝着茶。 “太什么?”林明然又问。 “太……太妃回来了!”谢祁憋了一口气,终于把话吐了出来! 段惊澜握着茶盏的手一僵。 林明然还比较冷静些,他握着谢祁的肩头:“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太妃!”谢祁道,“我今天本来打算出城逛逛的,还没有到城门呢!就见到太妃的轿子了,便又立马跑回来给殿下报信儿!” 谢祁毫不客气地喝了口茶,又接着道:“这一路我腿都要累坏了!路上还不小心撞坏了人家的马车耽搁了好一会儿……算时间,太妃现在也快到了!” 谢祁的话音刚落,就听白王府的大门打开,守卫们齐声喊了一句:“太妃贵安!” 那声音,让段惊澜浑身一个哆嗦。 接着,便又听到一个中气十足、还满含喜悦的声音:“澜儿啊,为娘回来啦~澜儿在吗?” 第315章乖,叫婆婆 接着,大门那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又满含喜悦的声音:“澜儿啊,为娘回来啦~澜儿在吗?” 文太妃一进门,倒是没有遇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反倒和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打了个照面。 云危画正打算带着冬夏出门逛逛,见一个陌生妇人进来,立即愣在了原地。 文太妃更没想到会在白王府里看见个正当年的姑娘,也愣了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云危画眨眨眼,试探性地问:“婆……婆婆?” “啊??”文太妃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花了,她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见着人就开口叫婆婆?” 文太妃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 她向来以自己的儿子自豪,天阙国里想踏进白王府门的姑娘数不胜数,她潜意识里,自然是将云危画归在了那部分人里头。 只是文太妃不知道,云危画可是直接略过了无数个情敌,名正言顺“嫁进”王府的。 云危画正不知道如何作答呢,陡然间蹦出个婆婆,她自己也很慌张。况且这婆婆……竟好像完全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云危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文太妃也不爱为难别人,她整理了一下衣裳,道:“行啦,本太妃也不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姑娘家的心思。都正值年少,情窦初开,难免孤勇了些。只是……以后这种闯进男子府上的事,还是少做了。一个姑娘家,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是,是。”云危画无话可答,只能乖乖点头。 “行啦,快回自家去吧。”文太妃端着架子的时候,竟然出奇地有些滑稽,“这也就是我的澜儿不在。要是他在家里……像你这么没脑子地闯进来,被他知道了只会平白折了对你的好感。” “是……太妃教导的是。”云危画心里汗颜,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恭恭谨谨,随声应着。 跟在她身后的舒心和冬夏也只能跟着点头,一副真的把文太妃的话听在心里的样子。 文太妃没再去管她,撩了撩衣摆,接着大跨步地往白王府里走。 太妃回来了,云危画自然没有接着去逛街的道理,文太妃走了几步路之后,她便也跟了上去。 文太妃停下,皱眉:“姑娘,不是让你回去吗,跟着我做什么?” “禀太妃……”云危画倩倩身子,鼓起勇气,“臣女正是在回家的路上。” 文太妃看了看庭院,看了看府上熟悉的护卫:“什么意思?你说这是你家?姑娘你这未免有些太主动了些……” “母亲。”段惊澜的声音从月门处传了过来。 他一身玄袍,走得有些匆忙。他的视线绕过“深情款款”的太妃,看见了一脸局促却又目露凶光的云危画。 啧,看来他还是来晚了。 自己的娘亲和自己的媳妇已经见过面了…… “我的儿,原来你今儿个在家呐!”见到段惊澜过来,文太妃笑得像个弥勒佛。 “咳……”段惊澜清咳了一声,在文太妃身边站定,却向云危画说了句:“王妃,这便是文太妃。” 有段惊澜在身边,云危画心里踏实了许多:“太妃万安。” 文太妃没想着眼前的姑娘是个“王妃”,悄悄和段惊澜耳语:“这是哪家的王妃?康王府的,还是厉王府的?” 段惊澜面不改色,轻声耳语:“自己家的。” “嗯??”文太妃有点懵。 段惊澜笑着将云危画拉到身边:“乖,叫婆婆。” …… “嗯???”文太妃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还没搞明白。 “婆婆好……”今天的云危画异常乖巧。 “婆……婆??!!”这两个字给文太妃的冲击太大了,文太妃险些没缓过气来! 她看看自己面容淡然的儿子,又看看眼前戴着一张银质面具的姑娘。忽然,她一把拉住了云危画,把她带到三米开外。 林明然心里一惊,有些忐忑地问自家殿下:“殿下,太妃该不会欺负王妃吧……” 段惊澜摇了摇头,唇角有些微微的弧度:“文太妃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不远处,文太妃正不知和云危画窃窃私语什么。 段惊澜揉了揉眉心:“走吧,咱们也去忙。” 林明然愣了愣:“忙什么?” 段惊澜看了眼不远处,乖若小鸡的云危画,目光中透着狡黠。他笑:“搬家。” 林明然也看了看那处,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这就去!” 云危画被文太妃忽然拉过去的时候,还是很慌张的。 通过刚才文太妃的表情,她大约也猜到文太妃并不知晓她这个白王妃的存在。云危画担忧之前受过的那么多歧视、会在文太妃的身上重演。 哪知道,文太妃将她拉过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太不容易了!我儿子终于嫁出……不不,是终于娶到媳妇了!” “???”云危画满心困惑。 文太妃接着道:“隔壁的定王你知道吧,他比咱们白王小了近一岁,却已经有了一个定王妃和两个妾侍。再隔壁的厉王,那是整日花天酒地,可人家身边从来不少女人。还有隔壁的康王,虽然尚未娶妻,可他心属丞相府的云三小姐,这个大家明面不说,可心里都清楚……” 文太妃忧心忡忡,浑身上下散发着母亲特有地忧愁:“唯独咱们白王……你说说,整日也不知忙些什么,传宗接代的事儿从不放心上,身边更是没个女人照应,反倒整日和那俩护卫在一起……我着急啊!” 文太妃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云危画插不了话,只能一次一次地点头称是,仔细听着文太妃的牢骚。 不过这么一来,她心里的担忧忐忑反而少了很多。 文太妃接着道:“你俩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多久了?澜儿待你好不?” 云危画连忙道:“已半年有余了,殿下待我极好,太妃放心。” “那就好……”文太妃点点头,愁色散了不少,又问,“那肚子……有动静了吗?” 这问题跳跃的太快,云危画被吓了一跳,低下头:“还……还没呢。” 第316章王妃的被褥被扔出去了 刚见面没多久就问到了肚子……这问题跳跃的太快,云危画被吓了一跳,低下头:“还……还没呢。” “这要抓紧呐!皇帝陛下都有儿有女了呢!”文太妃又着急起来。 云危画算是明白了,这文太妃偏喜欢将自己的儿子与别人比……且不比那些什么才华能力,就偏爱比结婚生子之类的问题。 这么看起来……白王殿下平日里过得也许也挺痛苦的。 虽然平日风风光光的,临近过年见了太妃,还是会被问东问西催这催那。云危画还真想象不出段惊澜在面对文太妃的各种攻势时是什么表情。 不过,她很快就能看到了。 文太妃让人把段惊澜找了过来,当即在大厅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 文太妃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段惊澜和云危画则分立两侧。文太妃品着茶,后背挺直,下巴微抬,眉眼低垂,又端起了带着几分优雅的滑稽的架子。 段惊澜刚一落座,文太妃便清咳了声:“澜儿,我可听说,王妃的肚子至今还没动静呢!你是怎么个意思,对这姻亲有什么不满吗?” 段惊澜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目光看向云危画——这丫头,到底刚才和太妃都聊了些什么? 云危画不敢和他对视,心虚地别开视线。 段惊澜淡淡解释道:“母亲,儿子对赐婚并无不满,只是平日可能忙了些。” “忙忙忙,你整日都忙些什么?忙得都不能陪王妃了吗?”文太妃立即回怼。 段惊澜居然都不敢再回怼过去。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看云危画,笑容浅淡:“母亲放心,儿子这几日赋闲在家,每时每刻都有空,就看王妃同不同意了。” 文太妃的目光立刻灼灼地盯向了云危画。 “……同意,当然同意。”云危画怎么敢有异议,只好先应了下来。 ——反正只是为了应付太妃。 云危画是这样以为的。 可段惊澜却是当真的。 听了这话,文太妃挺开心,道:“那你们可要抓紧呐……” “儿子会努力的。”段惊澜居然答应得极为开心。 他站起身,将云危画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道:“母亲,我和危画这就去‘努力’了,先告辞。” “啊,行行,快去快去。”文太妃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好像又变成了弥勒佛。 等两人的身影走远了,文太妃还笑呵呵地:“年轻真好,就是有精力。”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在找借口逃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危画被段惊澜拉着一路小跑,脸上红彤彤地,耳朵也热热的,她鼓起勇气问:“殿下,这青天白日的,你该不会是真的想……” “你觉得呢?”段惊澜停下来,回头笑望着她。 云危画并不敢确定。 白王殿下的“胆子”向来很大,之前在宫墙之内的时候,云危画就体会过了。 段惊澜敲了敲她的头,气息滚烫:“傻丫头,我还受着伤呢。” 段惊澜断掉的那几根肋骨……还没有彻底康复。 云危画捂着头,“哦”了一声。 “你好像很失望?”段惊澜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这么激烈的运动,如果你实在很想,本王可以试试。” “不了不了,”云危画赶忙摆手,“殿下您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回谭风院了。” 云危画赶紧绕过段惊澜,往自己的小院子跑去。 她到谭风院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几个白王府的护卫来来去去,数量比平日多些。她还没推门进去,却发现段惊澜不知什么时侯到了她的身后。 “殿下来这里做什么?”云危画护着屋门,有些担心段惊澜反悔。 段惊澜却笑:“累了,想休息。” “那你去你的潋滟阁啊!”云危画道。 她的身子抵着门,不想让段惊澜进屋里去。 段惊澜却往前逼近一步,云危画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好身子用力往后,紧紧贴着木门。 男人笑着,抬起手,一直探向云危画的耳边,落在她身后的木门上。 轻轻一推。 “这里,现在是本王的房间了。”段惊澜扶着云危画,将她的身子背过去。 谭风院主屋的大门打开,映入云危画眼帘的,是万分陌生的摆设。足足有四五个书架,上边摆了无数的案宗,远处放置着纱质金丝绣线的屏风,而两侧相通的屋子前面,也放了两张稍小的屏风,用以阻隔视线。 这不对啊。 云危画刚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子的,怎么忽然就变了! 段惊澜在他身后,轻声笑道:“府上侍卫们的动作挺快,本王回头会好好赏他们的。” “……”如果这样的改造,是从太妃回来才开始,那么白王府这些侍卫的效率,是真的让人惊叹了。 云危画转过身,险些与段惊澜亲上,她指了指自己:“殿下,那臣女睡哪儿?” “啊……”段惊澜敲了敲自己的头,笑,“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什么意思?”云危画有些生气。 这段惊澜,该不会压根就没给她安排休息的地方吧! 段惊澜微微笑:“王妃之前的被褥,侍卫们好像都给你扔出去了。” “嗯??” “潋滟阁是给太妃住的,”段惊澜道,“王妃,要不,你就和本王凑合一下吧。” “……你故意的。”云危画无语。 “王妃依然这么聪慧。” “我去找冬夏!”云危画抬脚要走。 却被人拉住了手,轻轻一拽,跌进了怀抱里。 “啧!”段惊澜的胸口被撞了一下,不免有些吃痛。 云危画怕再伤着他,打算挣开,段惊澜却不肯。 “殿下,你的伤!” “如果真为了我的伤好,就别乱动。”段惊澜的眉头微蹙。 云危画果真就一动不动了。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在云危画的脖颈,有些痒。段惊澜从她的身后抱住她:“趁着太妃回来,我们试着、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好不?” “……我们现在就是真正的夫妻。”云危画答。 “不是,不够。”段惊澜轻声呢喃,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带着深深的渴望,“像太妃说的那样,要个宝宝,好不好?” 第317章百害而无一利的刺杀 “不是,不够。”段惊澜轻声呢喃,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带着深深的渴望,“像太妃说的那样,要个宝宝,好不好?” “我……” “不,等等。”云危画刚开口,段惊澜却忽而打断,“不用急着拒绝,我们可以慢慢来,至少,先试着每天相拥而眠,好不好?” 其实,段惊澜不用这样急着打断,因为云危画本来没想拒绝的。 “殿下好像变了,”云危画声音淡淡地,“殿下几时,变得这样谨慎了?” 段惊澜只笑,却不说话。 大厅里,文太妃正因自己终于有了个儿媳喜滋滋的,嘴边的笑容好久都没散下去。 直到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丫头道:“哎哟,我这脑子,怎么偏忘了问那丫头姓甚名谁了?” 她又拦了个白王府的护卫,问:“咱们王妃,是哪家的姑娘啊?” “回太妃,是曾经丞相府家的大小姐。”那护卫一板一眼。 文太妃觉得不错,这好歹还是个嫡出呢!父亲又曾任命丞相,倒也般配。 她随口一问:“那杨丞相,几时有了个女儿,我倒不记得了?” 护卫顿了顿:“太妃,咱们王妃不是杨丞相家的——是云丞相家的。云丞相前几日犯了事,刚被革职。” 文太妃一阵恍惚:“哦……你是指云百宁云丞相家的……” 她的眉头深深蹙在一起,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你是说,这白王妃是云百宁家的嫡女?叫云危画!?” “是的,太妃……”护卫被文太妃的反应吓到了。 文太妃支着桌子,缓了好一阵儿,口里喃喃:“云家的……云危画、云危画……” “不成!这事儿我得个白王好好谈谈!”文太妃道,“快,你快去把白王殿下请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那护卫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去了。 侍卫传话的时候,只说是太妃有急事找殿下,具体为何却没有细说。 段惊澜思量了平日里文太妃所说的“急事”,又看了看同样等在旁边的谢祁,道:“你去回太妃,便说我有事出去了,回府后自会去见她。” 毕竟,谢祁汇报上来的事情,看似更紧要。 云危画站在段惊澜的身后:“殿下要进宫面圣么?” 方才,谢祁过来汇报的时候,云危画就在段惊澜旁边,她自然也听到了发生了什么。 “使臣死亡不是小事,我入宫一趟,去去就回。”段惊澜面色凝重。 说罢,他便带着谢祁出了白王府。 今天是辜月二十九,距离新年还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北瓯使团停留了数天之后,终于打算起身回去了。 他们这一趟并不算白来,至少时有运原本是打算将萧舍锋这员猛将带回北瓯,让其为北瓯效力的。 可就在他们收拾了细软,刚出帝都城门没多久……便遭遇了不测。 时有运连同北瓯使团的所有人,全都曝尸荒野。萧舍锋也曾奋力抵挡过,却终于寡不敌众,胸口被刺七刀之后暴毙。 北瓯使团的尸体,用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刚刚从郊外运进城里。 时有运死得蹊跷,案子棘手,不出段惊澜所料,明德皇帝又将这件棘手事情交给了他。 段惊澜去查看了北瓯使团的尸体,很快便确定了,这些人是死于一场有计划有密谋的刺杀,而不是简单地被悍匪打劫。 那些杀手的剑法凌厉,财物也分文未动,这些都不符合悍匪作案的习惯。 可如果是谋杀,又会是谁呢? 杀害北瓯使臣,是个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至少对于天阙国是如此。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更何况时有运是带着礼物来的,诚意如此,天阙国实在没有正当理由去害他。 这事儿也无法瞒着,北瓯那边久久不见时有运回去,必然会发现猫腻,若他们到时候问天阙要人,天阙交不出来,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时有运的死,只会加深北瓯和天阙两国的矛盾。 段惊澜眸色深邃:难道……是西凉国? 西凉使团如今也在城中,难保不是他们下的手。 陈歆歌……会是你吗? 段惊澜眉头紧蹙,他这个师姐身上的疑点,仿佛越来越多了…… 段惊澜回府之后,没有首先去见文太妃,而是将林明然、谢祁、还有麒麟卫的副队长都叫到了谭风院,一一询问关于西凉使团的动向。 至于为何叫了麒麟卫的副队而没有找丘明堂,则是因为丘明堂出城去找樊英去了,至今尚未归来。 “西凉的小皇子今天一直闷在屋里画画。”林明然道,“他一直开着窗子,咱们派去盯着的人看得很清楚。” 既然如林明然所说,那这个陈解忧的不在场证明做的很好了。 “陈歆歌今早约我一同逛了街,打算出城游玩的时候、文太妃恰好回来,我们两个便各自回了。”谢祁也说。 北瓯使团是清早出发,巳时被害,尸体正午时候送入帝都。文太妃是过了晌午才回府的。按这个时间来算,陈歆歌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段惊澜将目光移到了麒麟卫副队的脸上。 那副队正色道:“使臣何亮今日也足不出户,自个儿在屋里逗鸟儿呢!至于西凉使团的其他人……也没见有什么异样的动向,都在落脚的地方老实呆着。” “没有一个人出城过?”段惊澜问。 副队想了想,确定:“没有,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难道这事儿,不是西凉使团做的?如果不是,那会是谁下的毒手? ——要知道,现场可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 段惊澜喝了口茶,神色凝重:这果然是个棘手的案子…… 文太妃呆在重新收拾过的潋滟阁里,她一早察觉了段惊澜回府了,本以为段惊澜会过来找她,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 白王向来挺忙,文太妃对于段惊澜的“失约”早已经习惯了,久而久之,耐心也变多了。可这次,她却显得格外不耐烦,一直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文太妃终于还是等急了,她索性直接从潋滟阁跑下来,大跨步的去了谭风院。 第318章不管相貌如何,云危画都是本王的王妃 文太妃终于还是等急了,她索性直接从潋滟阁跑下来,大跨步地去了谭风院。 她的忽然闯入,让谭风院的四个人有些措手不及。 段惊澜起身:“母亲,怎么忽然过来了?” 文太妃很不耐烦,看了旁边站着的林谢二人、和那个陌生脸孔的麒麟卫,又对段惊澜道:“先让他们散了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三个属下相互对视一眼,有些尴尬。 段惊澜道:“我们还在谈论一些国事,娘,不如改天……” 文太妃急眼了:“是关于白王妃云危画的!” 段惊澜的声音被宁太妃打断了。 关于云危画。 在段惊澜心里,对于自己心爱之人的事情,是排在第一位的。 而宁太妃的神情,又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思量片刻,对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明然,你再去现场查看一番,瞧瞧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谢祁,你带上顾颉去趟大理寺,查验一下时有运他们的伤势;至于麒麟卫……再将西凉使团那边盯紧一些。” 吩咐好这些之后,属下三人立刻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段惊澜则和文太妃一起去了后院的花庭里,挑了个小亭子坐下。 段惊澜给自己的母亲续上了茶,道:“母亲是要与我讨论些什么?” 文太妃脸上气鼓鼓的,看起来憋了挺多心事。 总觉得……她是要说些不太好的事情。段惊澜真的不太明白,这文太妃一个时辰前好好的呢,怎么忽然就气成了这样子? 他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文太妃喝了口茶,直截了当,又满面忧心:“我方才没看清那白王妃的相貌,又忘了问那白王妃的身世。刚刚才得知她是云百宁家的大小姐——我和你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段惊澜听了,并不急着去否认文太妃的说辞,也不急着去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很是清醒与理智,问:“为何?母亲对于孩子的王妃有什么不满吗?” 段惊澜有意没有称呼“云危画”,而是用了“王妃”这样的词语来宣示云危画的地位。 “有什么不满?这还要问吗!?”文太妃快气炸了,苦口婆心,“我催你赶快娶妻赶快娶妻,可没让你什么人都乱往家里领呀!” 段惊澜原本还是很心平气和的,可文太妃的话音刚落,他便被她的话激怒了些许。段惊澜沉声:“母亲,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白王府正妃,不是‘乱领’来的。儿子没懂您的意思。” “你还不懂吗?”文太妃道,“我算明白了,难怪云危画要用面具遮住一半的脸……那云家大小姐的‘丑名’,可是名声在外,我无法容许这样的人嫁进白王府来!何况……我也听说了,云百宁是跟当初萧家的灭门案有牵扯的,这就是说,那云危画是罪臣之女!这样劣迹斑斑的女人,如何能进白王府?又怎么担得起白王府正王妃的名号?” 段惊澜听完文太妃的话,脸色越来越差,眉头越皱越深,他看向文太妃,话语中带着冰冷疏离:“娘,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但看表象来评判一个人的人。” “我自然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文太妃瞪了瞪眼睛,“那好看的皮相,是人家的幸运,长得不尽人意的话,那也不是人家自愿的。这道理我当然懂。” “但是!”宁太妃扬声,给自己的话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澜儿啊,你听母后一句劝,这王妃要是丑了,你俩以后的孩子也是丑的,那嫡长子就也是丑的。这以后也没有美人胚子愿意嫁给嫡长子了,那嫡长孙定也是个丑的。一丑丑三代,甚至十代八代的,这以后可让别人怎么看咱们白王府?这王妃必须得休了!你要是觉得愧对她,实在不行和离也成啊!” 段惊澜没想到文太妃会有这样的神逻辑,喝了口茶,半晌,才道:“……母后,王妃挺好看的。” 这下子,轮到文太妃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段惊澜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云危画没有被面具遮挡的那半张脸确实好看,也是个美人胚子,可谁知道另半边脸的模样呢? 文太妃以为,既然云危画以“丑名”闻名天阙国,那肯定是丑到了一定境界。 可现在……自己的宝贝儿子却说,“白王妃挺好看的”? 这该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她的宝贝儿子瞎了? 文太妃很是惶恐,但更气:“你怎么如此糊涂,是脑子光用在处理国事上了吗?又或者是那妖女给你下了咒?我跟你讲,陈歆歌不能做白王妃,她云危画更不能!这可不成的!你不休了她,我可自有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咳。”段惊澜无话可说。 心里却暗自思忖着,看来是时候让云危画把那面具摘下来了。 可他还真不舍得。 那份倾国倾城的面貌,他无比地想据为己有。 文太妃见他不搭话,脸上更是一副没把她说的放在心上的神色,顿时更气了,恨恨地扔下一句:“你这样子,还不如直接娶了陈歆歌那心机丫头呢!等着,这就找那妮子去!” “娘你别闹!”段惊澜急了,“你找谁去?” 文太妃已经跑了出去:“找你的白王妃!” 话音刚落,她又“呸呸呸”了三声,气到:“什么白王妃,她马上就不是了!” 段惊澜很是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着自己的眉心。 文太妃每次回来过年啊,总要在他的婚姻大事上闹出什么了不得的意外。这次也是……并且由于牵扯到云危画,段惊澜感觉更糟糕了。 白王殿下有点晕,他又又又又又想离家出走了。 他的足尖轻轻发力,内力凝聚之下,下一秒,他就已经挡在了宁太妃的跟前。 宁太妃原本还小碎步跑着呢,忽然被段惊澜挡下,被吓得不轻。他气呼呼地瞪着段惊澜:“怎么?你改主意了?” “娘,你别为难危画。”段惊澜开口时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坚定而认真,他道,“且不管她相貌如何,她都是本王的王妃。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319章人心,将属于白王府 “娘,你别为难危画。”段惊澜开口时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坚定而认真,他道,“且不管她相貌如何,她都是本王的王妃。现在是,以后也是。” 段惊澜想要做到的事,没有谁可以拦着,哪怕是文太妃也不能。 文太妃很清楚白王的性子,故而对他的坚持更为震怒。 因为她明白,段惊澜这话不是随口说说的,他是在向她亮明自己的底线,告诉她:云危画,她护定了。 文太妃气得脸都红了,她抬起脚,恨恨地踢了踢段惊澜的腿腹,却没用力:“你真是要气煞我!” 每次她拗不过段惊澜的时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文太妃气呼呼地往前走,脚步更快。 “娘你还要去哪儿?”段惊澜问。 “又不找你的白王妃,紧张个什么!”文太妃没好气地说道。 文太妃看来是可以歇一阵儿了。 段惊澜站在原地,想笑,却又可劲儿憋着。神态模样与平日都大不相同。 日子过得很快,但有些事情却好像被什么堵塞住一样毫无进展。 北瓯使团死亡的事情过去了五日,都还迟迟没有任何线索;因云家受牵连的朝廷官员太多,许多官职空了下来,却都只是寻了协理人员,未曾真正补足。 这些都是已往之事的遗留,与这些问题比起来,最严重的是,自从北瓯使团被杀之后,京城里陆陆续续有两户高官被杀。 户部侍郎林安在夜归途中被刺死,右都御史钱巳则被暗杀于家中。 再加上之前刺杀陶将军未遂一案……这些无一不成为悬案,大理寺查不到蛛丝马迹,朝廷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一时间全城戒严,整个帝都都人心惶惶。 明德皇帝则下令魏庭在面前办理好这所有的案子,否则便予以革职。这道严令让魏庭从下了早朝之后便惴惴不安,马不停蹄地回大理寺督办。 可那些杀手神秘莫测,又怎么是几天的时间里就能查到的呢? 魏庭脑子里一团乱麻,将案宗狠狠扔了出去:“说是彻查真相还其安宁,可这不是情杀,不是仇杀,杀人更没个规律,谁知道那些凶手是哪里冒出来的!说不定过两天,我自己这条命都没了呢!到时候谁还我个安宁!?” 魏庭真的是气急了,他扔出去的卷宗偏偏就砸向了段惊澜的胸膛上。 “殿下您没事吧……”林明然急忙问。 段惊澜肋骨上的伤势还未愈合,被狠狠砸了一道,自然疼痛非常。 可他只难耐地皱了皱眉头,锐利的目光锁在魏庭身上,不发一言,却让人不寒而栗。 魏庭立马屁滚尿流地跪了下来:“白王殿下!不知殿下光临……魏庭失礼了!” 段惊澜不去看他,径自走向了屋里的主座。 林明然叱道:“还不快将东西捡起来,等着挨训吗!” “是是……”魏庭将案宗都收拾好,跪在堂下,“不知殿下忽然到临,所为何事?” 段惊澜道:“陛下授命,由我主管近期官员遇刺之案。在这期间,大理寺的士兵也随时由我调遣。” 段惊澜话音刚落,林明然便递上了一个金箔帖子。魏庭将帖子接过,尚未读阅便道:“既是如此,魏庭自会多加配合,白王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了。” 段惊澜让魏庭起身,他此次来倒没有做太大的动作,只是从大理寺调派了些人手,将一些府邸划入了重点检察的范围后便离去了。 走在大理寺的石阶上,林明然轻轻笑了一声。 段惊澜偏头看去,林明然便道:“殿下,你瞧那魏大人,我将陛下授命的帖子递过去的时候他竟是查都不查验一下。真不知是心大还是另有深意。” 魏庭是个贪图安逸的能人,却从不会在公务上偷懒半分。他今日的作为,无非是想在白王府这边留下个亲密的好印象罢了。 如今天阙国内的党政,不是明德皇帝,便是白王。 二选一。 段惊澜倒是不以为意:“有我们替他挡着麻烦事,他高兴还来不及。” 段惊澜往前走了几步,天气越发阴沉下来,仿佛又要落雪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冷,如同天空中偶尔飘落下的两三片薄雪:“明然,你说若我无心去争皇位,会有多少人想将我推上去?” 慢慢泛起白色的帝都像是改了一层貂绒毯子,这毯子没有温度,却能掩埋掉许多浮尘。 林明然望着立在雪中的玄袍男子,有了片刻的恍惚。 纵然白王对皇位没有执念,可作为亲近护卫的他,有一个无时无刻藏匿在心里的渴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将白王殿下,亲手扶上九五至尊的位置——那个,原本就该属于“三皇子段惊澜”的位置。 这天阙国里,抱有这个想法的人,必定不只是林明然一个。 林明然微微垂下头来,答道:“属下只知道,如果殿下想,朝堂过半的人心,将属于白王府。” “这样吗……”玄袍的男人拢了拢外衣,偏头看向林明然,忽而笑了。 他的笑容也如同冬天般冰冷,一双眸子仿佛结了很深的霜,他声音淡淡的:“但愿如此。” “本王……很期待。” “殿下?”林明然先是震惊,后又渐渐转为一种莫名的激动,“殿下刚才是认真的?” 段惊澜没有再答,只是抬脚向前,在刚落了雪的石板街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林明然快不追了上去,安耐着心中的激动,压低声音:“殿下何以忽然改了主意?” 段惊澜冷笑:“看不出来吗?我们的皇帝陛下,是真的想对白王府下手了。” “殿下是说……那些官员的死亡……”林明然不可置信,“难道是皇帝陛下做的?” 少有人知道,刚死去的林安和钱巳,暗地里都是心向白王的——就连之前逃过一劫的陶将军,也是白王看好的人才。 大理寺并不知道,这次的刺杀,极有可能是冲着白王府来的。 “当然不是他,”段惊澜道,“只是皇兄他今天,说了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话。” 一些,足够激起段惊澜的警惕和怒火的话语。 白王殿下是有逆鳞的,明德皇帝既然知道了逆鳞在哪儿,就不该妄想去碰它! 第320章纳妾的事情,本王妃不会同意 白王殿下是有逆鳞的,明德皇帝既然知道了逆鳞在哪儿,就不该妄想去碰它。 此刻的白王府里,文太妃正和云危画相对而坐。文太妃将云危画的手搁在掌心,笑道:“危画啊,澜儿的婚事呢,我一向是非常看重的。” “……太妃,这句话您今天已经说了三次了。”云危画笑容有些僵硬。 “啊,三次了啊……”文太妃喝了口茶,搓搓自己的手心,看起来很是紧张。 云危画道:“太妃可是有什么想说的?您尽管说便是了。” 文太妃暗自给自己鼓鼓劲儿,道:“那我就直说了,你也知道,定王殿下府上有两房小妾!” “啊……所以呢?”云危画道眼神很是无辜。 “所、所以……”文太妃磕磕巴巴,“那我说的再清楚点吧——我,非常想抱孙子!” “这个……我和殿下正在努力。”云危画觉得文太妃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我想要个好看点儿的孙子!”文太妃声调忽然拔高,“至少长成隔壁厉王那样子的!” 说完,她还悄悄补充了一句:“性子别跟厉王学就行了。” 她的声音虽然小,可云危画和冬夏还是都听见了,冬夏身子稍微倾了倾,对云危画耳语道:“长得像厉王殿下的话,那问题才大吧?” 冬夏这一句吐槽,让云危画险些没憋住笑。她轻轻捶了冬夏一拳,给文太妃续上了茶:“婆婆,您是不是想说,想给白王殿下纳妾?” “对,我就是这意思。”文太妃道,“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澜儿多几房妾室,也好为咱们白王府开枝散叶不是?” 云危画面容冷静,她想了想,道:“殿下也有这意思吗?” “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有这想法的。”文太妃道。 听文太妃这话的意思,显然纳妾道建议,是她自己的想法、与段惊澜无关了。 云危画将冬夏往前拉了一把,温柔笑道:“太妃,您瞧冬夏成吗?她相貌不错,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必然也是生的好看的。再加上冬夏与我相熟些,其后相处定然也少了许多麻烦事儿。” 冬夏见自家王妃把她拉了出来,可劲儿地想挣开,动作幅度又不敢太大。 没想到的是,文太妃居然还把云危画的话当真了,她上前,盯着冬夏看了又看,捏了捏冬夏的胳膊,道:“不错不错……丫头看起来单薄,身子骨到很壮实。” “那是自然,”云危画笑道,“冬夏先前过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把银光剑挥起来,阎罗王都会忌惮呢!” 文太妃听了,立马吓得弹出去三步远,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打打杀杀的,多不安全。” 云危画笑而不语。 文太妃重新坐下来:“我是懂了,你呀,压根儿就不是真想给澜儿纳妾。” 云危画正色道:“太妃,我和殿下都是一片赤诚,眼中也只有彼此,容不下第三个人。” 她神色认真,目光灼灼。 文太妃看得出她是真心的。这份真心,也确实让文太妃动容。 可文太妃却叹气:“你还年轻,你俩刚相处了半年有余,心里依然只有彼此。可这一刻的真心,就代表下一刻的真心吗?” 文太妃的话有些残忍,像一把刀,忽然刺进云危画刚刚恢复柔软的心脏。 文太妃握着云危画的手,道:“你俩真心相待,我自然欣慰。可男人嘛,哪里有个定性呢?从前先皇,也曾说过眼里只有我一个……可后来不还是流连在那些年轻嫔妃的宫里?” 云危画将手从文太妃的掌心抽出来,笑容有些不自然。她半垂着眸,笑道:“太妃,人与人是不同的。” “什么?” “人与人是不同的。”云危画重复了一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或许会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但白王殿下不会。” “为何不会?”文太妃不能苟同,“我承认,我的孩子是很出色,但在感情上,男人是一样的。谁不喜欢新鲜的东西呢?如果你连他会变心的可能都承受不了,以后他真的要纳妾,你岂不是更要闹翻天?” “新鲜的感觉,年轻的皮囊谁都喜欢。”云危画望着文太妃,目光笃定,“但殿下给我的除了喜欢,还有忠诚。喜欢或许无法控制和阻挡,但忠诚可以选择。” “我既然选择相信他,便会一直相信下去。”云危画道,“希望太妃,也能这般相信自己的孩子。” 云危画的一番说辞,让文太妃哑口无言。 好半晌,文太妃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你确定,白王对你,也如同你对他这般情深似海吗?” 云危画道:“我相信白王殿下对我的情,只多不少。” “所以,太妃,”云危画定定地看着文太妃,一字一句,“白王殿下纳妾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谭风院的门口兀地传来鼓掌的声音。白王殿下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院子门口,笑着看向这边。 ——段惊澜站在那里多久了? ——她和文太妃的对话……又被听了多少去? 云危画脸上一红,立刻别开了眼。 段惊澜缓缓走了过来,望着云危画笑:“本王的王妃,何时这么有胆量了?” 文太妃挑了挑眉:“胆子确实挺大,你瞧瞧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娘,”段惊澜在文太妃身旁站定,也给文太妃倒了杯茶,笑道,“您当年不是说,最欣赏蔡老将军府上的夫人,说她敢爱敢恨,颇见气节。还说蔡夫人当年持剑在蔡母跟前,说出‘若要我与他人共享一夫,我宁血洒当场’的勇气,最是让人钦佩?” 文太妃的心里,是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感情有着很深的希冀的。可惜,先皇给不了她想要的。久而久之,在现实和时间磨砺之下,她竟也渐渐忘了自己曾经的执着了。 文太妃确实也欣赏方才云危画的固执,可还是抹不下面子。 第321章樊英的死亡时间 文太妃确实也欣赏方才云危画的固执,可还是抹不下面子。 “娘,蔡老将军尚且和夫人四十年伉俪情深,您就这么信不过你的孩子?”段惊澜笑,又凑到文太妃耳边轻声说,“而且……王妃她真的挺好看的。” 这话不只是刺激到文太妃哪根弦了,她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了看段惊澜,将茶杯重重一落:“行了!一个给我倒茶两个也给我倒茶,是想要淹死我不成!” 文太妃愤愤地离了谭风院。段惊澜坐到云危画身边,道:“不用放在心上,等过阵子太妃自然就想清楚了。” “嗯。” 段惊澜将大理寺的部分士兵派遣到官员府邸,再加上麒麟卫的暗中保护,刺杀的事情果真也随即平息了数日。 但是短暂的平息并不等于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很快,就在两天之后,腊月初六,帝都内又有一名官员被刺杀。 段惊澜接到大理寺的告知时颇为惊讶,因为他派出去的麒麟卫护卫们并没有得到关于刺杀的半点风声。 这次刺杀的官员,并不再段惊澜划出的重点检查的官员范围里。 死掉的,是康王府的一个门客,无足轻重,且不见于名。 那实在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门客,趁着这次朝堂的清洗,加上康王段惊羽的提携,得了一个被提拔的官员空下来的小职位——六品小职。 为什么要杀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呢? 段惊澜去查验了尸体,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心理便有了计量:“魏庭,这个案子移交京兆府便可。” “殿下不查了吗?”魏庭问,“难道说,这个人的死,和之前的案子……没有什么关联?不是同一拨人做的?” 段惊澜道:“杀人的手法拙劣,许是私仇,你自把他交给京兆府处理便是。” “是。”魏庭赶紧吩咐手下人去处理,同时也不忘恭维白王几声,“殿下真是神机妙算,自从殿下涉及此案,又加强了京官的守备之后,那些案犯许是也被殿下的威名震慑,这阵子都消停了许多。” 他的话不算难听,却也不能中白王殿下的下怀。 段惊澜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林明然跟在段惊澜旁边,看看魏庭讨好的神情,再看看不为所动的段惊澜,有些想笑。 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跑了过来,跪下:“殿下,麒麟卫队长丘明堂回京了,此时正在大理寺门口候见。” 段惊澜眼神一亮,连忙出了门。 大理寺外,丘明堂正笔直地在外候着。如同一尊寒风里不知冰冷的雕塑。 段惊澜第一次见到这个刚正得近乎愚钝的麒麟卫队长时,他也是这样笔直地站着,炎炎烈日,站在白王府的门口,热到中暑。 丘明堂见到段惊澜走出,彼此还隔着十步远的时候他便跪了下来:“殿下,属下来迟了!” 从帝都到樊英归隐的地方,来回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而丘明堂这一去,却整整用了十多天!段惊澜确实等了他太久了。 段惊澜将他扶起,关切问道:“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丘明堂受伤了,他身上一片污泥,头发松散的绑着,肩膀上还有几个明显的伤口,已经用绷带粗略的包扎过。 丘明堂神色悲痛,不敢抬头去看段惊澜:“樊英……樊英死了!” 樊英的死讯,几乎是在段惊澜的意料之中。 白王府的暗桩被人折了那么多,定然是有消息泄露了出去,而最有可能泄露的点,则在于已经被革职的樊英…… 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那些人寻到了樊英的住所,从他口中得知了暗桩的姓名和位置…… “不仅仅是樊英,就连樊英的家人、殿下派去的白王府的侍卫……也一并丧命!”丘明堂道。 好狠…… 段惊澜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 对方到底是谁?怎么会在帝都之中埋藏这样多的人手? 樊英一家,白王府的十一个暗桩……还有刺杀陶参将、刺杀林安和钱巳……能在短期内策划了这么多场暗杀,足见对方的实力和规模。 可是,这样有危险性的势力,怎么做到在白王府的眼皮子底下羽翼丰满呢? 明明是针对白王府……却又不像苏白麓的作风…… 段惊澜承认自己这些年来树敌众多,却从不知道,那些仇人里除了苏白麓,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力? 又或者……是陈歆歌吗?陈歆歌是杀害刘清清的凶手,也很有可能与青龙镇的屠杀案有关联。可陈歆歌毕竟是西凉公主,如果有这样大批的西凉人涌入,白王府和金吾卫不可能察觉不到。 丘明堂道伤口还在流血,林明然问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丘明堂答:“在我赶到樊英家的时候,见院子里满是血迹便直接冲了进去……没想到,凶手在屋里设下了机关埋伏,我一时不慎……” “因为这拖延了这么些天?”林明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不止是这样,”丘明堂赶忙说道,“我摆脱那些机关后,在樊英屋外发现了可疑人影,便追了上去,没想到又中了埋伏……与他们三四人缠斗许久之后才终于脱身。” 段惊澜只是静静听着,却始终觉得这份说辞中有几分猫腻,他沉思片刻, 问:“你去时,樊英已经死了多久?” 丘明堂想了想,道:“我到的时候,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如今寒冬,就算是刚烧开的水也会很快凉了,所以属下推测……应当不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段惊澜口中喃喃,思绪却在飞速运转,他蓦地笑了笑,“有趣。明然,你可发现有何不妥?” 林明然仔细想了想,恍然间顿悟:“时间!殿下是说……樊英死亡时间不对?” 丘明堂看看林明然,再看看段惊澜,仿佛还没有明白过来两人的对话。 林明然向他解释道:“陶参将遇刺和麒麟卫被折已经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了,而如你所言,樊英却是在你到达之后的几天内才刚刚被杀…… 第322章冬天不是做坏事的时候 林明然向他解释道:“陶参将遇刺和麒麟卫被折已经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了,而如你所言,樊英却是在你到达之后的几天内刚刚被杀。如果那些暗桩的名单果真是通过樊英泄露的,那么樊英早该在半月前就遇害身亡,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人匆匆杀掉樊英,反而有种’补救漏洞’的意思。” 段惊澜道:“对方就是想让我们以为是樊英出卖了暗桩的所在,才好掩护好他们的人。” “他们的人……?”丘明堂想了想,忽然惊到,“难道是说,麒麟卫里也出了细作!?” 林明然面色凝重。 麒麟卫一直是独立在白王府之外,直接有段惊澜制约的。一旦麒麟卫有消息泄露,就只能说明是内部出了问题。 段惊澜笑了笑,没有作答。 他径自往前走去,气定神闲,可内心的波动只有自己知道。 对方的势力范围,比他想象的要大;对方的耐心和狠绝,也比他想象的更深…… 有意思。 这世上竟还有比苏白麓更有意思的对手…… 康王府内,门客的骤然死亡已经引起了很大的波澜,加上这一阵子京城内时有命案发生,不管是那些讨了官职的、还是没有讨到官职的,都开始自危起来。 其中,最是忧心的则是陆林深。 在所有的门客中,他讨到的官职是最高的——户部主事。 可惜,主事这名字虽然听起来很厉害,却实在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所有决策,自有主事上头的侍郎、尚书下达,而决策的执行,则有下面的文员实行。 可主事这样的官职,也最适合像陆林深这样没有通过科举,仅仅通过某位王爷举荐而来的官员。 陆林深对这样的闲职并不满意,在京城官员人人自危的当下,他便更不满意了。总不能好容易被举荐了个官,还莫名就葬身他乡吧。 当天,康王府的门客便又集结在一起,商量着再求求康王殿下,能不能再将他们的官职革掉。 这样朝令夕改,康王殿下自然不会同意。最终,议事厅里的十多个门客不欢而散。 晚上的时候,康王妃的屋里点了灯。 云雨过后,香汗淋漓。云长依正依偎在陆林深的怀里,二人缱绻蜜语的时候,陆林深却总是兴致索然。 云长依便问:“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也不愿说句话?” 陆林深眉头紧锁:“还不是被最近那些命案闹的!” 云长依娇笑着,轻捶了捶陆林深半果着的胸膛:“你莫不是怕自己也被人盯上?” 陆林深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把怀里的人搂得更近了些:“当然怕,我怕哪天王妃离了我,一个人可怎么过活下去。” 云长依笑着将手抽离,嗔怒道:“你离了便离了,我自去找别人就是了,难道还不能过活了不成?” 陆林深一个转身,将女子怀抱在身下,两只眼睛被浴火烧的发红:“王妃未免太薄情了,竟还想着再去找别人?” 说着,便挠了她几下。 云长依忍不住娇笑起来,花枝乱颤,只能求饶,又安慰道:“别闹了,你若是担心安危,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陆林深问。 “你便称病几天,先不去任职,反正你的主事也是闲官,几天不去……也没什么大事。”云长依道,“你便在王府里先躲上几天,等风声过去便好了。” 陆林深嗤笑到:“躲在王府里就没事了?那钱巳正是在自家府邸被杀的,如何能躲过去?” 云长依道:“钱巳不是死在了自己的卧室吗?你看你现在,整夜整夜的也不回自己的厢房,只知呆在我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人家若想杀你,去了你的厢房也只能找见空被子!” “说不定咱俩的事儿,那帮子凶手也早弄清楚了呢?”陆林深还是忧心忡忡,他深深觉得自己这个主事虽小,却也会被盯上,“这康王府又不似白王府那般牢不可破……如何能护住性命?” 云长依听了这话,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她一直自卑于康王府和白王府的云泥之别。纵然心里不愿承认,可是始终就是事实。 她将自己的绣花枕头往陆林深身上砸去:“你觉得白王府好、白王府护得住你,你自去找白王殿下护你便是了!” 陆林深不敢与她生气,只能好气哄道:“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怎么还急上了?” 云长依白了他一眼:“哼,就你这一个小小的主食,也不知白王殿下瞧不瞧得上你!” “我何须白王殿下瞧得上?”陆林深笑道,洋洋得意,“就我这幅皮相,往白王妃面前一站,指不定那白王妃就自个儿铺上来了呢!” “那你倒是去啊!看那白王妃瞧不瞧得上你!”云长依朝陆林深狠狠踹了一脚。 陆林深将她一把抱住,笑道:“我可不去,白王妃哪儿有康王妃好玩儿?” 床边的帷幕落下,烛火暖黄的小屋里,又是一片旖旎…… 但这样频繁的夜话,总有被人听墙根的时候。 夜色里,一直匍匐在房檐的黑衣人听见里头的话语声渐渐变成低低的喘’息,便立刻掉头走了。 落过雪的冬夜,并不是什么听墙根的好时候,因为一旦动作幅度大了,便会在雪上印下痕迹。 冬天,不是做坏事的时候。 但对于这个黑衣人却不是如此。 他的轻功极好,在康王府蛰伏了半个时辰,却没有在房檐的落雪上留下半点痕迹。 他确确实实来过,又悄悄离去。 没有人知道,连雪都不知道。 那一道黑影一直掠过帝都的主干道,掠过市井和各种高官的府邸,掠过金吾卫的巡查,一路向皇宫而去…… 深夜,南叶尚未入睡。 她坐在香袖微弦最高的一层楼顶,开着窗,目光游离。多年的经验让她灵敏地捕捉到空气被划开的声音,抬头望去,恰见到一道黑色的影,在虚空中留下完美的弧度。 人影与香袖微弦重叠的时候,两双眸子互相对视,双双惊诧…… 第323章明天也要相信本王 夜晚,谭风院里。 某个无赖王爷早早就洗漱完毕,只穿了一身亵.衣,已占据了被窝。云危画想着去冬夏的屋里睡,却被段惊澜叫住了:“过来。” “……不过。”云危画一点点往门口移。 某王爷身影微动,下一秒已经用身体挡住了门。 云危画很是诧异:“殿下你不冷吗?” 段惊澜笑道:“就这么嫌弃我?” “不是嫌弃……”云危画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 段惊澜道:“如果你当真不想在一个屋子里,那还是本王出去好了。” 云危画心理忽然就生出一股愧疚。 这谭风院本来就是段惊澜道,把他赶出去的话,总觉得委屈了他。 云危画刚想开口,段惊澜又道:“只是……你要是将我赶出去,太妃问起来可怎么办?” “太妃?”云危画刚从衣架上给段惊澜拿了大氅打算给他披上,“怎么忽然提到了太妃?” 段惊澜笑着接过大氅,披到身上:“王妃,你也不希望咱们分居的事情被太妃知道吧?” 段惊澜说话的时候,身影微动,身体紧紧和云危画贴在一起。大氅则绕道云危画的身后,将女子的小小身体盖得严严实实。 此刻,段惊澜正趁机环抱着她,大氅将两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氤氲着暖洋洋的气氛。 段惊澜的指尖有些冰冷,他把头靠在云危画的肩头:“现在真有些冷了。” “不冷才怪。”云危画悄悄捏了捏段惊澜的腰。 “被子里不冷。”黑暗里,段惊澜嘴边的笑容带着些狡诈。 云危画现在已经能听得懂段惊澜说的暗语了,这个白王殿下的意思是:想钻进被窝里,两个人一起,就现在。 云危画有些无奈,带着几分讥笑:“殿下是不是还想要臣女抱你过去?” “只怕你抱不动。”段惊澜说着,将女子打横抱起。 云危画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已经掉进了段惊澜的怀里,她紧紧地搂着男子的脖颈,红着脸,将头埋在对方的胸膛。 她从未被人这样霸道又温柔地环抱过,男子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云危画的身上。从门口到床榻的距离很近,却仿佛又很远。 云危画贪恋般地呼吸着男子的气息,直到被人轻轻放下,才从那股贪恋中回过神来。 云危画紧紧搂着段惊澜,不肯放手。 “嗯?”段惊澜尾音轻扬。 “从来没有过……”云危画的声音细不可闻,“就连项……” 云危画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 后半句话, 怎么都没有胆量说出口。 男人的直觉敏锐,他定定地看着云危画:“项?” “没什么……”云危画摇摇头,将手收了回去。 她可不傻,自然不会将上一世嫁给项北辕的事情说出来。 段惊澜没有再问,却并不代表他心头疑云散去。云危画有秘密,他一直知道。 他在云危画旁边躺下:“我听说,你先前倒是与项家的小公子玩的很好。” 项学士府的项北辕,段惊澜没有明说。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云危画将脸埋在被子里。 她说谎或者心虚的时候,总是想要下意识地逃避。 段惊澜很轻易就看了出来。 “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段惊澜用笑容掩饰了他的失落,他轻轻拍了拍云危画的脑袋,“睡吧。” 段惊澜已经合上了眼睛,气息也渐渐趋于平稳。 云危画偷偷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侧过头,看着男子的睡颜,声音很轻,分明是在问他,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殿下相信有人能重活一次吗?” 男人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反应。 云危画的眼睛望向上方:“就好像上天觉得你这一生太过悲苦,仁心大发般让你重来一次,让你做新的选择、遇到新的人……” 云危画以为身旁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 段惊澜将她搂住,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夜里:“只要你说,我便会信。” 云危画被他吓了一跳:“殿下不是已经睡了吗?” “没有,”段惊澜睁开眼睛,与云危画对视,“如果有人真的重新活了一次。我想,我上一世应该也没有亏待她。” 他的双眸深邃,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云危画怔怔地问道:“殿下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不为什么。”段惊澜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他在她的耳边喃喃:“云危画,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相信本王。” “我相信殿下。”云危画答。 段惊澜却好像不太安心:“明天也要这样相信着。” “我知道,”云危画点点头,“不仅明天,我以后也会一直这样相信殿下。” 夜色里,男子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仿佛是真的入睡了。 与这里的安宁相对的,是香袖微弦里头。 南叶在捕捉到那一抹黑影之后,没有多加思索,直接运力向那黑影追了上去。 她跟踪的不远不近,生怕那黑影下一秒就不见。 那黑衣人的轻功很好,至少和南叶不相上下。 黑衣人的路线也很直接,一路向皇宫而去,南叶追着影子直到宫门外头,不敢再向前。 而那黑衣人却毫不避讳,直接往宫里去了。在他进入皇宫之前,黑衣人还刻意停了下来,转身正对着南叶的方向,与她对视很久。 这个黑衣人,早已经发现南叶跟在他身后了! 夜风萧瑟,两人的衣袍都被猎猎西风卷起,发出放肆叫嚣的声响。 黑衣人现在楼阙上,抬了抬脚,似乎是在雪上画了什么图案,随后,便转身离去,隐没在皇宫的重重高楼里。 南叶不明白黑衣人抬脚的意思,直到她低下头去,才恍然间顿悟! ——在黑衣人过来的这一路上,他没有在雪上留下任何痕迹! 南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来路。白茫茫一片,只有她自己的脚印留了下来。而黑衣人,就好像一个不曾存在的幻影般! ——这是何等高深的轻功! 黑衣人刚才,是得知被跟踪后故意放慢了脚步! 第324章让南宫卿安嫁进来 黑衣人刚才,是得知被跟踪后故意放慢了脚步! 天阙国里,何时有了这样的人才?! 南叶神情凝重,带着心里的疑问和惴惴不安返回了香袖微弦。 第二天,云危画像往常一样起床,段惊澜已经不见了踪影。云危画习惯了,便也不以为意。 第一个前来谭风院的人,是文太妃。 云危画以为经过上次的开诚布公,文太妃已经明白了白王与她的心意,也放弃了纳妾的事情,却没想文太妃到了谭风院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已经看好了一个姑娘了。” 云危画和一旁的冬夏都愣住。 云危画问:“太妃是指?” “白王殿下纳妾的人选,我已经找好了。”文太妃看也不看她,端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却立即吐了出来,斥到,“这是哪儿来的苦茶!都要凉了!” 一旁的舒心听到了,二话没说赶紧走上前:“奴婢怠慢了,这就去换新茶去!” “等等!”文太妃将舒心拦住,眼皮抬了抬,看向云危画,“我要王妃亲自去泡。” 文太妃今日来者不善。 云危画其实是很不想应付什么婆媳关系的,上一世项北辕的母亲就已经让她受够了,可文太妃…… 在今日之前,她对文太妃的印象并不糟糕。 她愿意先顺着文太妃的意思。 冬夏已经对文太妃的态度有些不乐意,想要出口反驳,却被拦下。 云危画接过舒心手里的茶壶,向文太妃欠了欠身子:“我与殿下成亲的时候,太妃不在场,这茶是危画欠着的,自当还上。” 云危画出了屋子,冬夏也紧紧跟在后头,等走得远了,冬夏忍不住埋冤:“王妃,太妃今日是怎么了,这茶分明就是舒心早上刚泡上的,她偏偏说是凉了!” “太妃觉得凉了,咱们再泡就是了。”云危画不以为意。 “可太妃今儿个……好像就是来找事的!”冬夏忍不住道。 “那咱们能怎么办?”云危画道,“难道能怼回去?这可是殿下的母亲,咱们再怎么不满,难道还能闹起来让殿下为难?” “可要是太妃她再找了别的事儿来为难呢?” 今日只是倒茶,如果以后越发严重……确实是个问题,云危画叹气:“见招拆招吧。” 等云危画新砌了茶端上去之后,文太妃却不急着喝。她道:“我也不是有意想为难你,只是白王至今没有子嗣,始终不是个事儿。” 云危画不太想听这些,等段惊澜回来,文太妃总会消停的。她随口问道:“不知太妃寻的是哪家的姑娘?” 文太妃想了想,道:“那姑娘,德行不错、家世尚可、容貌秀丽。她也算是忠臣之后了,便是南宫辙家的孤女——南宫卿安!” 南宫卿安!! 云危画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 南宫卿安,云危画还以为这个名字马上就会在她的人生里彻底消失!却不想如今,居然在文太妃的口中再次听到! 云危画瞪大了眼睛,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冬夏见她不对劲赶紧上前扶住。 片刻的晕眩之后,云危画问:“太妃……看好了南宫卿安?” “对,南宫卿安。”文太妃答道,“她靠着南宫辙的遗书,揭发了云丞相和苏遗通的罪行,实在勇气可嘉。我知道,你不愿意殿下纳妾,选了南宫姑娘你可能更是不乐意,但是你作为白王府的正妃,气度可不能这么小。” 如果是在半年之前,哪怕段惊澜纳妾纳了四五个云危画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不在意、不在乎。可现在,她怎么能做到不在乎? 何况,文太妃看好的人,还是自己两世的仇人! 云危画看向文太妃:“太妃……您选她,是故意的,是吗?” 故意想让云危画难堪。 故意想要激怒她…… “不论是否故意,反正本太妃看中了。”文太妃挑了挑眉,端起桌上的茶。 云危画不明白,文太妃之前对她还那么亲昵:“太妃,危画做了什么让您态度大变?” 文太妃急着喝茶,没有回她,可下一秒,她又一次将茶水吐了出来,直接喷到了云危画的身上! “小姐!” “王妃您没事吧!” 文太妃的手发抖起来,茶水烫红了她的手背,茶杯摔到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破碎的声音。 “云危画,你是要谋害我不成!?”文太妃怒道,“这茶水这么烫便端上来,是要借机报复吗!” 云危画已经被那一口茶水喷懵了。 她的身上湿淋淋的,茶水烫到了她的脖子,又顺着衣襟流了进去…… 文太妃,确确实实是来找事的。 云危画的捏紧了手,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火:“我没想过报复太妃,是太妃一直对危画咄咄相逼。” “我逼你!?”文太妃骂道,“我逼你什么了?不过是纳妾,白王殿下想做什么还得全听你的不成!?” 说罢,文太妃的态度却忽然变了,带着哭腔:“可怜我养育了多年的儿,我不过想让他纳个妾室,你却百般阻挠,还要这般害我!” 说着,文太妃握着自己烫到的手,哀叫起来。 云危画有些不耐:“太妃,我从没想过害你,是您先来找危画的不痛快的。” “笑话!难道我能污蔑你不成?”文太妃的眼神看向云危画的身后,“澜儿啊,你快来看看,你母亲的手都要被烫掉了!” 段惊澜!? 震惊中,白王殿下缓缓走进屋子,他淡淡看了云危画一眼,走向自己的母亲。 文太妃伸出被烫红的手,怨声载道:“你看……我被烫成这样,便随口说了她几句,你的王妃却说是我这老太婆手脚不灵便自找的……” 根本不是这样! 云危画看向段惊澜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冰冷的目光。 冷到骨髓。 她本想开口解释的,却在看到段惊澜严重的冰冷后骤然失语。 慌乱不在,云危画恢复了刚才问心无愧的模样。 段惊澜说过会相信她……那么,她想知道现在,段惊澜是否真的、依然会、坚定不移的信她。 第325章免得王府迎亲时,刺了你的眼 段惊澜说过会相信她……那么,她想知道现在,段惊澜是否真的、依然会、坚定不移的信她。 那个身穿玄袍的男子向云危画望过来:“王妃,当真向太妃说了那样的话么?” 云危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她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若我说没有,殿下会信么?” 昨天晚上,就是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说:“只要你说,我便会信。” 可现在,分明是同样的问题,前后也不过才隔了几个时辰而已——这个男人,却沉默了。 沉默,已经足够让云危画觉得心寒。 ——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彼此之间的所有信任,都比不过文太妃的一句捏造。 云危画觉得浑身冰冷,喃喃道:“殿下不信,既然不信的话,又何必要问呢?” 云危画的冷漠态度,仿佛也将段惊澜激怒了。 他向前一步,定定看着云危画,声音淡漠:“我是在给你解释的机会。” “臣女没什么好解释的,”云危画倔强地高昂起脖颈,“殿下愿意怎么想,那便怎么想吧。” 如果她无法得到段惊澜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的相信,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云危画太过固执。 她不想再次受伤,便只能给闯入她内心领地的人设下更高的标准和要求。 段惊澜因她的倔强而震怒,恰逢文太妃又在一旁怂恿到:“澜儿,你看到了吧,这野丫头在你跟前便敢如此放肆!更何况你不在的时候了!” 云危画的目光移向文太妃,道:“太妃,您既看不惯臣女,臣女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便是了。” 她又看向段惊澜,冷笑:“——至于殿下,您想纳妾,那便纳吧。殿下随意想添多少妾室都无妨。” 段惊澜的身形一颤,他的眸光有片刻的涣散,却终于聚焦回一点,静静地、望着那个孤独而倔强的女子。 云危画的这番气话,倒是说中了文太妃的心坎,她笑道:“这不就对了。咱们澜儿好歹是堂堂白王,没有几个妾室,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这样想开了,才是真正贤惠的王妃!” 云危画心里苦涩,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段惊澜,笑道:“臣女不知何为贤惠,不知何为伉俪情深。之前种种,是臣女看走眼了。” 说罢,云危画转身想要离去。 “你去哪儿?”段惊澜的声音低沉,蕴着浓浓的怒火。 云危画站定,却不去回头看他:“臣女方才说了,不愿在这儿碍着贵人的眼。” 说罢,她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好!”段惊澜扬声,“既然你要走,白王府在外头正好有一处别院,你便去那里清闲几天吧!——免得,白王府迎亲的时候,刺了你的眼。” 段惊澜的声音冰冷。 却更像一把把尖刀,直接刺向了云危画的心口。 之前,只是文太妃说想要给段惊澜纳妾。 段惊澜却从未同意过。 她会觉得欣慰,会觉得彼此不相辜负。 可现在,纳妾的话语经由段惊澜亲口说出的时候,就好像有一种魔力般,能在瞬间让人窒息。 云危画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今年的冬天,比平时更冷呢? “迎亲倒不会刺了我的眼,毕竟臣女这双眼睛,怕是早已经瞎了。”云危画冷笑,“殿下倒是向来安排周全,危画明白——我马上就会动身。保证,离得远远的。” 她不敢回头去看段惊澜的眼神,害怕从那神色中看到一种愤恨。 可她应该回头去看的。 那样,她或许就能发现那个男人如她一样心痛万分,心痛到唇瓣都在微微发抖。 文太妃的神色里也带着些担忧,她注意到段惊澜发抖的身子,轻轻唤了句:“澜儿,你没事吧?” 段惊澜摇了摇头:“我很好,母亲放心。” 白王府侍卫们的效率从来很快。 就连这次,云危画被“赶”出府时,他们帮忙收拾细软的效率也很快。不出两个时辰,白王妃云危画的东西就都被打包好装进车里了。 谢祁回府的时候,恰巧看见云危画在收拾东西,便随口问了问侍卫,才得知白王和王妃吵架了。 可白王殿下和白王妃闹别扭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何至于闹到让云危画跑去别院呢? 那侍卫便道:“听说是为了殿下纳妾的事情。” 谢祁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便也跑去给云危画帮忙,顺便安抚一下云危画受伤的心灵。 “王妃,殿下说的可能也只是一时气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谢祁小心的看着云危画的神情。 云危画低垂着眸,浑身都很没力气:“或许吧,可你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殿下不还是没有收回成命?” 她想要相信那是一时气话,可她不敢…… 她怕自己自作多情,而对方却无关痛痒。 气氛很是低沉,冬夏和舒心的情绪也很低迷。 谢祁想了想,岔开了话题:“是哪所别院?” “凉风山庄。”云危画道,又顺便自嘲,“殿下是有多不待见我,这天气已经这么冷了,他还让我跑去叫‘凉风’山庄的地方。” “这凉风山庄啊,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冬暖夏凉,殿下还是关心着王妃的。”谢祁道。 云危画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凉风山庄里的亭台楼阁有许多,曲折回环,不熟悉地形的话很容易在里头迷路。”谢祁道,“我随着殿下去过几次凉风山庄,都还能在里头转悠晕呢!王妃这次去是住到哪个屋?” 云危画摇了摇头:“不清楚,我知道的恐怕都还没有你多。” 这时候,丘明堂走了过来,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便道:“王妃的住所,殿下已经交代麒麟卫了,我们会保护好王妃的安全的。” “麻烦丘队长了。有你和麒麟卫随行,我和两个丫头也放心些。”云危画笑道。 王府的马车都已经备好,云危画深深地看了看白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将最后的留恋抛下。段惊澜没有来送行,那也很好,免得她临走前又生一次闷气。 谢祁目送着麒麟卫护送着马车远去,又看了看一片安然寂静的白王府,锁着眉头,叹了口气。 第326章就全当他死了 谢祁目送着麒麟卫护送着马车远去,又看了看一片安然寂静的白王府,锁着眉头,叹了口气。 就在云危画的马车往别院去的时候,两三个麒麟卫从对面匆匆忙忙地往白王府的后门跑了过去。云危画掀开了门帘,往外瞧了瞧,问丘明堂:“这是怎么了,麒麟卫们怎么跑的这样急?” 丘明堂一直跟着云危画的马车,对于这样急匆匆的事情也不了解,他只模糊的捕捉到那两人的相貌:“好像是康王府那边的……难不成康王府最近又出了什么事?” 云危画想了想:“我倒听说康王殿下最近很是勤奋,招收了不少门客。怎么,这样的康王殿下引起了白王的注意了吗?竟还要派麒麟卫去盯着?” 云危画的话语里有几分尖锐,丘明堂可以忽视掉了。解释道:“前阵子康王府上,没了个门客,不知他们过来,是否是又出了新的人命案子……” “这样……”云危画若有所思,淡淡放下帘子。 不管怎样,现在这些事已经和她无关了不是吗? 当初她刚嫁入白王府的时候,无数人等着看她的尸体被抬出来。然而并没有,她活的好好的。 她终于成为白王妃的时候,无数人对它嗤之以鼻,等着她被赶出来、被取而代之。可也没有,她过得好好的。 现在……在她以为终于和白王安定下的时候,她被赶出来了。 真讽刺。 云危画闭上眼睛,任凭娇子颠颠簸簸,可她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段惊澜的模样,这让她很烦。 - 此时的白王府里,谢祁刚刚汇报了昨晚萧南叶遇到的神秘黑衣人,麒麟卫便来报告康王府门客的死讯了。 死掉的,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若说有什么特别,大约就是那人的模样生的俊俏些。 一个是夜闯皇宫、却悄无声息的黑衣人。 一个是无名小卒的离奇死亡。 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么? 段惊澜回到谭风院,将最近发生的离奇案件从头梳理了一遍。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却终究毫无头绪。 他只能等。 等对方真能落入他的陷阱…… 凉风别院距离帝都中心还是挺远的,云危画和麒麟卫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才到,那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丘明堂等人没有再原路回去,而是要在凉风山庄小住一晚。等明天天亮后,再将小队分为两股,一股留下保护白王妃,一股返回白王府。 在一切准备好后,丘明堂并不急着进入自己的厢房,而是顺着路往凉风山庄外走了走,更时刻留意着脚下。 他的眼睛敏锐,走了几步路后,果然捕捉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一些极有规律的黑色粉末。 那粉末与黑褐色的土地混在一起,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丘明堂皱着眉,抬脚想将那些粉末涂掉,却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动他们分毫,而是折身回了屋子。 夜色很浓很深,似乎是在可以想要掩埋什么东西。 云危画和两个丫头收拾好东西后,便沉沉的睡下去了。 麒麟卫们也分别到了自己的厢房准备入睡。 可这样寂静的夜晚,有的人却睡不着。 丘明堂躺在屋子里,分明很冷,却没敢彻底关上窗户。他屋里的暖炉根本抵挡不了外头的寒风,奄奄一息。 丘明堂闭上了眼睛,可精神却比平时紧张百倍。他的一双机敏的耳朵时刻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直到半夜子时,连鸣虫都开始沉静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屋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样小心、却依然清晰的声响,显然是“人”制造出来的。 丘明堂瞬间从床上坐起,他压根没有解开外衣,所以听到动静的瞬间,他便能够下床追踪。 厢房外头,是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但是,丘明堂一眼便看出那人身上的极具标志性的东西!那是麒麟卫的制服! 在那人的胸膛上,赫然用银线绣了一个繁复的麒麟图样,那是麒麟卫特有的标志。 那银线麒麟,在月华之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又极为刺目。 ——白王殿下猜想的没错,麒麟卫里,果真混进了外人! 丘明堂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看着他越出了凉风山庄。丘明堂也运足内力跟了上去,却只敢跟得远远的。 夜色里,他看到那个人影走到了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下,将手搁在唇中,发出如同蛐蛐般的有规律的声音。 很快,槐树下边便又出现了一个神秘人。 两人轻声交谈了片刻后,神秘人便离开了。 在那个麒麟卫转身的时候,丘明堂瞪大了眼睛,记下了他的模样…… 这天夜晚的事情,丘明堂并没有声张。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依照计划分配去留,又嘱咐了麒麟卫一些事情后,便带着另一批人马返回帝都了。 凉风山庄里头的确如谢祁所说曲折回环,对这个别院最为了解的便是麒麟卫了,就连出身于香袖微弦的冬夏,都要靠着那一批麒麟卫的指引才能找到回屋的路。 说实话,很不方便。 但平日里她们也不需要出门,一切日常自有小厮和侍从打理。 云危画倒也乐得如此。 舒心给云危画沏了茶,见她兴致索然, 便劝慰道:“王妃,您昨儿个实在不该用那个态度对殿下说话的,殿下他也很为难……” 她当云危画还在生气段惊澜的态度。 云危画自然还在生气,不过,她自有办法将这份生气掩埋起来。 她抬起头,笑笑:“你不必担心。我自当他死了,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痛苦。” 墙头上,一条树枝忽而掉下。 云危画下意识地往那儿看了看,没有人。冬夏也没见墙头那边有什么可以,几人这才放心。 “这里是白王府别院,又有这么多麒麟卫在,怎么会有人听墙根儿呢,我真是多心了。”云危画道。 舒心连忙道:“可是王妃,刚才那话要是真被人听了去,又传到太妃那儿,指不定会有什么乱子呢!” “咱们王妃已经搬到这儿了,太妃还能怎么?”冬夏道,“难道能休了王妃?——王妃放心,要是真这样了,冬夏卖艺养你!” 第327章这次的刺杀对象,是白王妃? “咱们王妃已经搬到这儿了,太妃还能怎么?”冬夏道,“难道能休了王妃?——王妃放心,要是真这样了,冬夏卖艺养你!” 云危画只能苦笑。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考虑关于段惊澜的事情,那只能让她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纵然云危画想的很透彻,却不代表真能做到如此。 在凉风山庄待着的第一天,无趣而漫长。云危画甚至连平日爱看的医书都已经看不进去。 一日无事。 第二天,漫长感似乎削弱了不少,可仍旧是百无聊赖。丝毫没有听到白王府的消息。 第三天,云危画收到了定王妃寄来的一封书信,里边满是关切与安慰。看来,她被白王殿下赶出来的事传得很快。 第四天,这一日与往常有些不同。丘明堂趁着夜深的时候偷偷到了院子里,说要带着王妃和两个丫头看雪。 雪是哪里都可以看的,丘明堂却力邀三个人跑去山庄的一处高楼上。 丘明堂不擅长说谎。 云危画坐在小屋里看着他,道:“丘队长,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丘明堂挠挠头,言语謇涩。 冬夏道:“莫非殿下如此心狠,竟要你……将王妃结果了么?” “你可休要胡说!”丘明堂立刻反驳。 “那丘队长一直邀我们出去是为何?”冬夏护在云危画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丘明堂,“况且男女有别,如今又夜黑风高的,丘队长特地避开了麒麟卫来这儿,总有些不合适吧!” “冬夏姑娘切莫声张!”丘明堂很谨慎地看了看屋外。 “丘队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舒心也问,“您好歹说清楚了,我们才好安心。” 丘明堂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云危画想了想,试探性地问:“或者说……你是接到了殿下的吩咐?” 丘明堂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她猜中了。 确实是段惊澜吩咐丘明堂过来的。 “莫非殿下来了凉风山庄?”云危画又问。 丘明堂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冬夏有些不耐烦:“丘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云危画也面露不悦的神色。 丘明堂见状,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王妃,您先随着属下走吧……这里很危险。属下受了殿下的命令,定要护您周全。” 凉风山庄里会出什么危险? 云危画瞧了瞧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又看看丘明堂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决定信他。 上一世,丘明堂怎么说也是替她说过话的,这个人心性耿直,既然他说危险,那便一定是呆不得了。至于其中的具体原因,日后再问也不迟。 云危画当即起身:“好,咱们这就走吧。” 既然要走,舒心下意识地想要吹熄烛火,却被丘明堂拦下:“无需如此。咱们只消悄悄离去便可。” 那烛火摇摇曳曳,散发着微弱的光。云危画挑了挑眉,领悟了丘明堂的意思。 空城计。 看来……这里的确不安全。 云危画道:“还要劳烦丘队长带我们离开了。” 云危画的话音未落时,一股异香袭来。起初,那花香很浅淡,可香气越来越浓,只熏得人仿若浸身花海。 云危画记得这香气! “白王妃,打算去哪儿?”女子妖娆的声音也从屋外传来。 云危画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冬夏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警惕道:“怎么回事?这院子里的麒麟卫呢!?都哪儿去了?” 那香气来得很猛、也很快,正如女子高明的轻功。 冬夏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子里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在红衣女子都已经到达屋外的时候,这些原本迅疾如风的麒麟卫们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若不是韩夕雾足够自傲,她完全可以直接闯进屋里而不引起麒麟卫的注意! 韩夕雾一身红衣,如墨的黑发上别着一只如血一般妖娆的红花,她娇笑了两声,有一种柔媚入骨的嗓音笑道:“尔等杂碎,还妄想阻拦本姑娘的去路?” 她陡然间转身,直面院子里七八个麒麟卫。 随即,黑夜里更有数个黑影凭空而落,护在了韩夕雾的跟前。 “这些人交给你们,我去解决屋里那个大的。”韩夕雾指的,应当是屋内的丘明堂。 说时迟,那时快,丘明堂已经抢先一步从屋里冲了出来。他手中握着一片白刃,直直刺向韩夕雾的面门:“来者何人!竟敢夜闯山庄!” 韩夕雾凭借着自己的轻功,轻易躲开了丘明堂的攻势。身影擦过的时候,她的手指轻轻碰了丘明堂的下颌。 柔弱无骨的手碰上来的时候,丘明堂只觉得一阵酥麻,不由得红了脸:“放肆!” 韩夕雾却被他这反应逗乐了:“这位小哥倒是害羞。” 她的笑,总带着一股危险。 丘明堂不敢怠慢,再次提剑迎上。 韩夕雾与他纠缠了几个回合,便没了兴致:“我来这儿是办正事的,便不与丘队长闹了。” 说罢,那红色的影子瞬间闯进了屋里,与冬夏交手了数个回合后,一把握住了云危画的衣领。 毫无武艺的云危画被她一揪,就好似被老鹰捉了的小鸡一样。 “王妃!!”丘明堂的佩剑甩了出去,直接砍向韩夕雾的腰腹,却像之前数百次那样,被韩夕雾轻松躲开。 丘明堂的脸色已经白了。 对方来的太快……对方的轻功也太好了! 就连白王府护卫里轻功最为上乘的萧南叶和谢祁,怕是也不能与她比肩。 白王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云危画挣脱不得,只能紧紧攥着韩夕雾的手,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胳膊狠狠一甩,竟险些将韩夕雾撂倒! 韩夕雾脸色一变,有了霎时间的恍惚:好强的内力! “你……”韩夕雾冷着脸,望着云危画的时候,仿佛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你到底从他那里得了多少好处?” 云危画脸色煞白,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什么好处?你说白王殿下?” “切,白王?”韩夕雾冷笑了一声,将云危画提溜起来,闯入无边无尽的夜色之中。 第328章韩夕雾,你在嫉妒我 “切,白王?”韩夕雾冷笑了一声,将云危画提溜起来,闯入无边无尽的夜色之中。 “站住!”丘明堂伸手去拉,却只摸到韩夕雾的一片衣角。 女子转过身,向后不知撒了些什么,一片红雾弥漫在小小的庭院里。那些黑影仿佛是得到了讯号,立即掩住口鼻,也跟着消失在夜色中。 也许韩夕雾是估计这里头有自己人,没有投下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红雾弥漫开的时候,丘明堂和麒麟卫们都浑身无力,软倒在了院子里。 ——软筋散,和白王在陶参将府上所中的药物相同! 丘明堂无力跌倒在地上,只能望着白王妃被人挟持着越走越远。 云危画被韩夕雾搂在身上的时候,想了许多许多,比如她现在想的就是,自从她嫁进了白王府,便时常被人搂着腰飞上天。 有段惊澜,有苏白麓……今天又加上了一个:韩夕雾。 作为搂着云危画在天上飞的那些人里的唯一女性,韩夕雾带来的的飞行体验也是最糟糕的一个。主要还是因为冷。 云危画都快要冻坏了。 就在云危画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韩夕雾将她放了下来。此时,两人早已经出了凉风山庄的地界,站在一处阴风阵阵的高崖上。 云危画回头望了望那处悬崖,内心忐忑:“你要杀我?” 韩夕雾但笑不语。 云危画权当她默认了,又问:“情杀?仇杀?还是奉命杀我?” 韩夕雾绕着云危画走了三圈,打量着她,笑:“私心的话,我的确很想杀了你。” “但是?”云危画下意识地觉得韩夕雾的话没有说完。 韩夕雾的确乖乖说了个“但是”:“但是……主上却想留着你的命。” 高崖上很冷。云危画搓了搓手,哈气:“我觉得,你主上的想法比你的更好些。” 不管韩夕雾的“主上”是怎么想的,至少看起来,那人并不想杀她。 韩夕雾冷笑着,捏过云危画的手腕,暗暗查探着她的脉搏,一边道:“可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回头说是失误,也并无不可。” “若我死了,真相由你一人杜撰,”云危画神色淡然,“我无话可说。” “不怕死?”韩夕雾问。 “死过一次,不过如此。”云危画笑,又道,“可你不会杀我。如果你真想违背上头的命令杀我,早就动手了,不会与我废话这么久。” “倒是聪明。”韩夕雾将云危画的手腕放开,眉头微蹙,似有什么心事。 韩夕雾捏她手腕的力道挺大,云危画有些疼,只能揉着自己的手腕,淡淡问道:“怎么,查到我体内有什么不妥了吗?” 韩夕雾只是望着她,却不说话。 云危画道:“还是你也察觉到了——关于我体内有两股气息的事情?” “你的内力很特别。”韩夕雾道,“怕不是自己修炼而来,而是有高人传授与你吧。” 韩夕雾是第三个察觉到这一点的人了。 云危画点头承认:“可惜我并不会武功,空有这内力也无用。” 韩夕雾忽然回过头,一双眼睛锐利如锋刀。她盯着她,冷冷问:“你得了神医舒晏城的内力?” 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过舒晏城了。云危画自己都险些忘记了这个“神医师父”。 “你怎么知道的?”云危画反问。 “你!!”韩夕雾忽然发作,揪起云危画的衣领,又将她狠狠摔到一旁。 ——这女人,居然真得到了师父亲传的内力! ——简直可恶! 云危画踉跄了几步,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沾染了一身的雪沫和尘土。云危画很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什么,以至于让韩夕雾这么生气。 云危画起身:“你做什么?” 那红衣女子却只是背对着她,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头,低声呢喃:“凭什么,你这样的废物……究竟是凭什么!” “废物?”云危画敏锐地捕捉到足够激怒自己的字眼。 韩夕雾冷笑:“难道不是么?你难道忘了,你是那个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丞相府嫡女?那样的你,和废物有何区别?” 云危画默不作声,可内心却如惊涛骇浪。 她或许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她已经在努力改变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消除不了世人的成见么? “我或许曾经不堪,”云危画走到韩夕雾的对面,与她直视,“可那又如何?只因为曾经的无能为力,便值得韩姑娘嘲笑如今的我么?” “如果不是有舒晏城,你怎么能如此蜕变!”韩夕雾忽而扬声。 云危画眸子一暗。 片刻后,韩夕雾的情绪有了些许的稳定。云危画才再次开口,斩钉截铁:“你在嫉妒。” 韩夕雾怔了片刻,又忽然局促的笑起来:“嫉妒?你瞎说什么,我为何要嫉妒你?” 云危画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个女子,正在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内心。 “你不愿承认便算了。” 云危画淡淡笑着,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吹风的么?” 高崖上的风让云危画打了个哆嗦。 韩夕雾激动的情绪似乎还没有完全平复,她别过眼去,不再去看白王妃。 云危画也不急,便等着韩夕雾接话。半晌后,韩夕雾看了看天,才又开口:“主上马上就到。” “主上?” 韩夕雾再次望向云危画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笑意盈盈。只是那笑容始终不进眼底,却带着一种看向竞争对手的警惕:“说不定日后,你我还会站在同一方。” “哦?”云危画有些不明白。 “听不懂么?”韩夕雾解释道,“白王府既已赶你出门,我们主上却有意接纳你。” “……你的主上是谁?”云危画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猜测,“是苏白麓吗?” 韩夕雾冷笑:“不是。”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云危画心里却更加疑虑。 不是苏白麓……却敢于和白王府作对……在天阙国里,还有这样一股势力吗?或者说,难道韩夕雾所听命的“主上”,并不是天阙国人? 韩夕雾道:“你见到他便会知晓。他,比白王殿下,狠绝得多。” “难道……最近帝都里那几个大案,都是你们犯下的!?” 第329章你以为白王就干净? “你见到他便会知道,”韩夕雾笑意盈盈,“他,比你的白王殿下,狠绝得多。” 能够让韩夕雾卖命的人……毫不惧怕白王府的人,会是谁呢? 云危画想了想,问道:“难道……最近帝都里那几个大案,都是你们做的?” 韩夕雾眸光微动,唇边的笑意越发妖娆。她定定看着云危画,并不掩饰:“是。从陶将军的案子,到京官的那些命案,都是我们主上一手cao控。” “你们为何要杀这么多人!?”云危画不解,也不能赞同。 韩夕雾却冷笑:“蝼蚁的性命,不过如此,你又何须在意?” “蝼蚁……”云危画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眼,“不久之前,我也是这样的蝼蚁。我即便是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可就算渺小,你们就能随意剥夺他人性命了吗!” “白王妃,”韩夕雾的声音忽然冰冷,“你怕不是还在做什么大梦?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何况,你以为白王就干净?” 韩夕雾冷笑着,看向黑黝黝的夜色:“他自在波诡云谲之后覆手云雨,悠游潇洒。可他运筹帷幄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找了白王府那么些小卒为他卖命?他杀的人,因他而死的人,更不在少数。在他眼里,那些人,也是蝼蚁。” 云危画无言以对,她沉默片刻,道:“我还以为,白王在你心里,多少有些不同。” 韩夕雾挑了挑眉,轻轻抬起云危画的下巴,笑道:“你以为我心悦他?” “难道不是?”云危画也笑。 “呵,当然不是,”韩夕雾道,“比起白王,我对你更有兴趣。主上也是如此。” “原本,我的确想着挑拨你和段惊澜的关系,趁机将你笼络过来。但事情进行的不算顺利。”韩夕雾忽然笑起来,“就在主上和我都打算放弃的时候——文太妃回来了,段惊澜甚至因为你与文太妃的关系,将你逐出白王府。说实话,这一点我着实没有料到,白王殿下对你,竟也如此无情?” “云危画,你现在,是否心寒呢?” 韩夕雾的声音回荡在云危画的耳边。 她当然心寒,就好像心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冻的人发疼。 云危画怅然的神色被韩夕雾看在了眼睛里,公子女子回想了自己与白王殿下相识的这些年的经历,忽而叹息:“如果仅仅这样便受不住,日后你真见识到白王殿下的绝情心狠,可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如同一点微弱凉风消散在高崖之上。 “难道……你见识过?”云危画问。 韩夕雾的娥眉微蹙,思忖片刻后,笑道:“我和主上,都见识过。” “我更好奇你的主上是谁了。”云危画淡淡说道。 她是真的好奇,却并不想彼此有太多牵扯。 纵然韩夕雾方才说了白王的那么些“不好”,可她总觉得,韩夕雾口中的“主上”才是最危险的一个。 至少这么久以来,段惊澜的确没有害过她。云危画跟在段惊澜的身边,总是安全的。 而那个“主上”……却不见得有段惊澜的这份仁慈。 云危画隐约觉得,她如果真和韩夕雾站在了同一队列,也不过是成为那个“主上”手里的一颗精致的棋子罢了。 这样的选择,并不划算。 “若我不从呢?”云危画问。 韩夕雾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你觉得主上如果想把帝都的命案栽赃给你,有多难?” 云危画呼吸一滞。 好恶毒的心思! 如果他们将命案算在了云危画的头上,那别说呆在白王府了,她连帝都都呆不下去!那时候她走投无路……只怕也不得不投靠韩夕雾的“主上”。 背后的那个人……果然太危险! 云危画的眼神开始不安分起来,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意图找机会逃跑。 可是这地方太过荒凉,地势开阔又在高山之上,没有丝毫武功的她,如何能在韩夕雾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呢? 云危画在高山上踱步,忽而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韩夕雾回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做声。 云危画揉着脚踝,道:“疼……似乎是扭到脚了。韩姑娘,可否拉我一把?” 此刻,云危画跌坐在地上,向韩夕雾伸出一只手。她的指甲很美很细长,上边刚涂过如朝阳般色彩的蔻丹。 韩夕雾看了看她,向她递过手去…… 一阵夜风刮过,带着浓重的冰冷气息。 韩夕雾的手忽然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使得她迅速将手抽了回去:“谁!” 红衣女子警惕地看向那石子掷来的方向。 夜色里,一道黑影从远处缓缓而来,那人步履轻缓,长发如墨,松散地披在身后…… 韩夕雾远远见了,立刻跪了下来:“主上!” 这个人,便是韩夕雾的主人了? 云危画微微抬着头,小心打量着。那人一身墨蓝色的长袍,耳上隐隐约约泛着宝石的光泽……看他的衣饰,确不像天阙国人。忽然,云危画的视线被什么宽大的影子挡住——方才还距她十多米的男人,此刻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好快的速度,肉眼根本捕捉不到!! 那气场强大的陌生男子已经攥住了云危画的手腕,阴鸷地眸子盯着她,冷笑:“你,想对她下毒?” 云危画不自觉地收了收手…… 他看出来了?他居然知道她在指甲里藏了毒! 韩夕雾这才领悟“主上”的做法,她看了云危画一眼,再次跪下:“是夕雾疏忽了,多谢主上相救!” “这小雀儿指甲里那点毒药,毒不死你。”男人声音低沉,他紧紧握着云危画的手,让她挣脱不得,看着云危画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怎么,小雀儿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刚才不还挺有胆子?” 云危画不吭声。 “说啊!”男人的手上忽然用力,目露凶狠,“刚才不还挺有胆量么!?” 男人忽然发怒,把半跪在旁边的韩夕雾都吓到了。她望向云危画的眼神里,竟然终于有了些真实的关切! 第330章放弃挣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男人的忽然发怒,把半跪在旁边的韩夕雾都吓到了。她望向云危画的眼神里,竟然终于有了些真实的关切! 韩夕雾真的担心主上会忽然改主意连同白王妃也杀了! 黑夜里,男人背着月华,他的模样被黑暗悉数遮蔽,只留下一双盛满寒光的眸子,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恐惧。 他像是暗夜里的魔鬼,冰冷无情,可夺人性命,可震慑魂魄。 云危画被捏的很疼,只能咬着牙才能勉强承受。 可畏惧到达一定程度之后,便更能激发人的潜能。云危画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子往后一登,一手抓起了地上的尘土往男人的脸上扔去。 像极了末路穷途的鸟儿的拼命一搏。 男人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挡在了面前,与此同时,他握着云危画的力道也松了。 云危画已经从他手里挣脱而出,跑到了崖边。 她以为这个可怕的男人会更加震怒,可那人只是愣了愣,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果真大胆!” 他的笑声也太过可怕,低沉的嗓音像极了森林中的猛兽。 而云危画表示那个落入猛兽爪下的……小雀儿。 云危画忽然想起段惊澜来,那个人就从不会这样张狂地笑。 段惊澜总会救她的,可现在,白王殿下又在哪里呢? 云危画有些心冷。 那黑影笑够了之后,盯着云危画,道:“你的内功不错,哪里学的?” 如果不是云危画的内功,她刚才想要挣开也没那么容易。 “不是学的。”云危画后退了几步,离得崖边更近。 一旁的韩夕雾解释道:“是舒晏城,她得了舒晏城的内力。” “舒晏城……”男人念了遍舒晏城的名字,只觉得有些熟悉,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人是谁。男人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师父么?” 他说话的时候,是望向韩夕雾的:“怎么,你做他徒弟那么久,毒血没得到,书卷没得到,连那点内力都没得到?” 这话很刺耳,韩夕雾咬着唇,羞愤地低下头来。 云危画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这个“主人”,说韩夕雾是舒晏城的徒弟?原来舒晏城……不光有顾颉一个徒弟吗? 这么算起来,她还是韩夕雾和顾颉的师妹了? 云危画心理悱恻的时候,那黑影又笑道:“看来你与顾颉,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样充满鄙夷的话说出来,韩夕雾竟好像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或者说不敢生气。 压抑的气氛让云危画喘不过气。 她想溜走,却不知如何能逃。 耳上嵌着宝石耳钉的男人一步步逼近,她只能一步步后退。在她的脚跟擦到悬崖边缘的时候,男人才再次开口:“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是雀儿也会死的。” 云危画看了看身后云海,咽了咽唾沫。 难道白王府的人,麒麟卫们……还没有找到这处地方吗? 黑影在原处站定,静静地望着云危画,仿佛是在等她的选择。 云危画叹气。 她身上没有什么江湖大义,也没有什么忠诚不二。 她与段惊澜建立的良好关系,早在段惊澜将她赶出白王府的时候就结束了。 ——那就让她和白王殿下的、短暂的信任彻底结束吧。 云危画往前一步,遗憾道:“我还是觉得性命重要,二位想要如何处置我,请便吧。”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我还当白王妃要就此跳崖,红颜命薄呢。” “我还是怕死。”云危画淡淡说着,索性在山崖上席地而坐,“两位英雄豪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放弃挣扎了。” 这二人武艺高强,反正她也逃不过。 “识趣便好,”那男人转过身,往崖底下走,“如此,倒也省了我一番力气。” 韩夕雾看了看云危画:“走吧,跟上去。” 云危画乖乖地跟在黑影的身后。 那“主上”在前,韩夕雾在后,两人中间又隔了云危画——这是压根没打算给云危画溜走的机会啊。 云危画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走,脑海里快速浮现出无数个可能会来救她的人,从林明然谢祁到丘明堂苏白麓……甚至连顾颉都想到了。 可深夜寂静,始终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而三人刚走了几步,就在云危画真的要不抱希望的时候,黑夜里忽然刺出几个映着冷光的长剑!那些剑,那些人直向走在黑影而去! ——白王府,麒麟卫! 云危画心中窃喜,可她刚要惊呼出声,便被韩夕雾挟持着后退脱离了战场。 那几个麒麟卫根本就不是黑影的对手。 他们几次攻势都被男人轻松化解,曾经威力无比的剑法在他面前都不痛不痒。男人将那些麒麟卫再次击退的时候,仰面望天,云危画终于看清他的面貌,一张刚毅而锐利的容貌,棱角分明得仿佛上天精心雕琢过。 他的额上缠着条发带,发带中央坠着一颗硕大的墨蓝色宝石。而他的耳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宝石镶嵌。那宝石映着月光,散发幽幽冷光。 男人笑道:“你们只有如此了吗,段惊澜?” 随着他话音而落的,是两个男人的影子。 白王府护卫——林明然和谢祁。他们从不远处的树梢飞下,持剑挡在男人的身前。 韩夕雾意图带上云危画趁乱离开,跑了几步,便听到虚空中传来的悠扬箫声,从天而降的墨袍男子落在她身前。 男子转过身,一双眸子淡漠疏离,又仿佛带着无尽哀愁。他将玉箫拿在手里,淡淡道:“好久不见,师姐。” 云危画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的模样时无比震惊! 顾颉!?这个素来不太关心白王府事物的医者,居然也来了!? 云危画很快便又意识到一件事,纵然韩夕雾是有备而来,但白王府的准备,也丝毫不比他们少。 凉风山庄距离帝都几个时辰的车程,如果是山庄出事他们才得到消息,素来闷在香袖微弦的顾颉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只能说明,白王府,一早便料到了山庄惊变、准备好迎战了! 第331章我自疯我的,与你无关 这说明,白王府一早便料到了山庄惊变、准备好迎战了。今晚山庄的突变事件,并不是韩夕雾趁虚而入,而是白王府引蛇出洞。 今晚的事情没逃过段惊澜的算计,就连云危画自己,都是今晚的计划中的小小一环。 云危画忽然就很失落。 而高崖上,顾颉的箫声悠扬而绵长,仿佛能直入云天。他与韩夕雾对战数十回合尚不落败,可见功力深厚。云危画这才知道原来顾颉的武艺高强,并不仅仅是个医者。 奇怪的是,明明韩夕雾和顾颉是师姐弟,可这两个人的武功路数却全然不像。顾颉的武功潇洒闲适,柔中带刚,而韩夕雾的武功却霸道狠毒,仿佛招招切人性命。 看起来……他们虽然都有同样的师父舒晏城,可舒神医却并没有怎么亲自教他们武功。 至于林谢那边,经过短暂的交手后,林谢二人已经渐渐陷入颓势。那黑衣男子修习的武功很是诡异,能够如同一个鬼魅般来无影踪。谢祁的剑正要此向黑衣男人的胸膛时,那男人的身影却忽然不见了! 空旷高原上,那男人如同是凭空消失。 云危画 抬起头,警惕地望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林明然身后的一棵树仿佛微微颤动一下…… “明然躲开!”云危画下意识地喊道。 可已经晚了,那男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云危画的话音未落,林明然还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的时候,黑影已经从树梢落下!他的脚直直地踹向了林明然的后背,将那白王府的护卫踹进了雪堆里! 谢祁即可持剑迎上,还没跑到林明然跟前,那黑衣男人又凭空消失了! 这一次,颤动的是谢祁身后的几片雪花。 “小心!”云危画没有只是空喊。这一次,她直接扑身上去,挡在了谢祁身后! 这一切都过得很快,若是常人根本来不及收力,但黑衣男人做到了——在看到云危画的身影扑上来的时候,他在短暂的惊诧中立刻收回掌风! ——这一掌如果被不会武功的云危画实打实地挨住,这白王妃定会命丧当场! 兔起鹘落的瞬间,谢祁也赶紧将冲在他身前的云危画往后一拉,护在怀里,自己则转身过去背对着要挨那一掌。 可是并没有人受伤。 明明是极为强劲霸道的掌风,片刻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林明然往那边望去的时候,黑衣男人的手已经被人稳稳握住。 段惊澜一只右手,紧紧按在黑衣男人的肩膀。就在刚才,段惊澜凭空出现,用一只手散尽了黑衣男人掌上的内力。 上边的这一切,都是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完成的。 他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许多围观者都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段惊澜冷冷说着:“内力雄厚,非一日之功。” 这话是对着黑衣人说的。 “你的动作却很慢。”黑衣男人冷笑。 他很快又击出一掌,直向段惊澜的心口而去! ——心口!段惊澜的肋骨还没有养好呢! 云危画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向了段惊澜跟前:“住手!” 小小的身影,便那样突然地拦在了段惊澜跟前。 如果刚才黑衣人进攻谢祁的时候,尚且留给他收手的短暂时间,这一次他攻击段惊澜,却连分毫收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掌风已经重重地拍在了云危画的身上! “危画!”段惊澜失声低呼。 云危画眼前有了片刻的晕眩,一股腥气从腹部汹涌而来,直撬开了她的口齿。血,蓦地吐了出来。 段惊澜紧紧将她抱住,又恨又气,“愚蠢!” 陌生的黑衣男人也没料想到这女人会忽然冲上来!这笨雀儿是不要性命了吗? 可是…… 男人皱眉,将微微颤抖的手小心地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可是,这女人没有死。 寻常人若是被他七成力的掌风直劈上去,也会立即暴毙而亡。可刚才,他分明是用了九分力的,可这女人竟然活着、没有一命呜呼……能接住他这一掌的,云危画是第一个。 而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只手之所以微微颤抖,是有不得已的缘故的…… 云危画倒在了段惊澜的怀里,咳了几口血后,终于缓过劲儿来。 “你是不是疯了!不要性命了吗!?”段惊澜红着眼,大声质问。 他真的很少发怒,所以每次这样怒火中烧的时候,总让云危画觉得害怕。像变了一个人。 云危画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强撑着想要起来,却又被段惊澜粗暴地一把按回去:“别乱动!你的伤势还不知如何呢。” 段惊澜伸手,想去查看云危画的颈部脉搏,却被人拍开。 “我自疯我的,与你无关!”云危画甩开了他的手,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我方才只是没过脑子才白救你一命,这可不是我本意——我压根,就没想帮你。” 可她明明就已经帮了。 有时候潜意识里的行为才是最纯粹的,云危画却不愿意去承认。 ——段惊澜利用了她。 今晚的事情,完完全全是段惊澜设下的局。 云危画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谢祁口中所说的曲折回环的凉风山庄轻易被人攻破,为什么丘明堂今晚忽然要让她们换房间、而紧接着韩夕雾就到了,为什么林谢二人和顾颉能一早就赶到山庄外的高崖上埋伏…… 都不过是因为,段惊澜早已经料到,并且默许、并且利用。 不管段惊澜想通过这次的计划得到什么,云危画都是彻彻底底地被蒙在鼓里,成为了计划中的棋子。 她难以原谅。 黑衣长发的男人忽而笑道:“白王妃能对殿下如此牺牲,难道刚才、说要投靠于我的话,都是假的?。” 他故意声音说得响亮,成功激起了段惊澜的怒意。 可白王殿下的怒火,经常是含蓄的。他只是将云危画在怀里搂得更近,看向黑衣人:“你到底是谁?” “哦?”黑衣男人眉心一跳,忽而笑了起来,“白王殿下健忘,已经不认得我了么?” 第332章旧友皆散尽 “哦?”黑衣男人眉心一跳,忽而邪邪笑了起来,“白王殿下健忘,已经不认得我了么?”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停止了打斗,齐齐望向这边。这两人的交锋,总是有着最强大的气场和震慑力,让人不禁屏气凝神而待。 黑衣的男子走了几步路上前,映着一地的月光。风,将他的如墨长发微微撩起,英俊而霸道的面容曝露在众人眼前。他耳上的菱形宝石足足有一寸指节那么大,折射着诡异寒光。 他眉目刚烈,挺鼻薄唇。段惊澜看着有几分熟悉,却又总觉得这份熟悉里带着异样…… 白王府的仇家很多,看不惯的也很多。可林明然来了白王府数年之久,却不记得何时见过眼前的黑衣男人。 段惊澜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他遇到过的人,终于,有一个少年的音容笑貌与其重合。段惊澜有着不可置信,颤抖着双唇:“……是你?” “白王想起来了。”男人笑着看他。 韩夕雾早已经和顾颉停战,她脚步款款,在黑衣男人的身后停下。 黑衣男人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荒凉高原上的所有人影。 段惊澜,顾颉,韩夕雾,还有他…… 黑衣男人笑着,目光最终定格在段惊澜的身上:“只差了一个苏白麓,我们这些当年故友便齐了。” 云危画此时被段惊澜搂在怀里,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动。她终归还是不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段惊澜。 这白王殿下的手很冷,很冰,像是已经冻结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黑衣人的话、勾起了段惊澜一些不好的回忆呢。 ——对段惊澜来说,那段回忆的确很糟糕,糟糕的感觉甚至延续到现在。他不太在意多几个仇人,只是讽刺的是,在那段回忆里,曾经把酒言欢的五六好友,终于没有一个留在他身边,且都与他有了深仇大恨。 越是初遇时惺惺相惜,越在不相往来时断得狠绝。 就连这其中唯一算得上中立的顾颉,与他,也不过成为了泛泛之交罢了。 谁能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又不太参与白王府之事的顾颉,也曾经和白王段惊澜对酒当歌、互诉衷肠过呢? 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顾颉此刻,站立在最为远离人群的地方。握着玉箫的手因为寒冷微微发红,他抬着眼,神色淡漠,可鼻尖却忽然泛酸。他望着远处白王殿下和那黑衣人的身影,几乎下一刻将自己的悲痛情绪爆发出来! 某一.夜的酒馆里,苏白麓酩酊大醉时曾经问过他,问他难道不恨白王吗? 顾颉回,你恨的人,难道我就要跟着恨吗? ——那天,他说谎了。 他也恨的。他也恨白王段惊澜…… 他与其他人相差的,不过是更加理智些许。他心里有悲痛长年埋葬,汹涌的情绪急需有一个落脚点。白王,就是那个落脚点…… 黑衣男人的眼睛危险眯起,冷言:“白王,罪孽迟早是要还的。” 云危画不知道段惊澜有什么罪孽。 在这些人眼里,段惊澜仿佛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可她看到的段惊澜,却并非如此。 黑衣人注意到云危画与白王相握的双手,忽而觉得有些嫌厌:“云危画,你方才说要投靠我,可还作数吗?” 云危画忽而被点名,心里一惊。她面不改色,淡淡望向那陌生男人:“我忘了与你说,方才你触过的我的腰带上……被下了毒。” 黑衣人双眼微眯,藏在袖里的手微微一动。 韩夕雾赶忙上前:“主上,快让我看看……” “不用!”黑衣人冷声打断。 云危画接着道:“你最好还是让韩姑娘帮你看看,这毒若是半个时辰里解不开,你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是我特别研制的毒药,怕是韩姑娘,也片刻间束手无策。”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韩夕雾的脸色就变了!她看了看云危画与白王殿下相握的手,道:‘不可能,你说谎!白王明明也碰到了——!” “韩夕雾!你是不是忘了,”云危画冷声打断,“我的血能解百毒,这份恩赐,还是来自于你的师父舒晏城!” 韩夕雾的身子像是过电般猛的一颤,定在原地。 黑衣人阴沉着脸,盯着云危画:“雀儿真是好胆量,愿你以身承伤的这个男人,日后当真不会辜负你。当然,如果以后他有辜负你的时候,本座这里随时欢迎!” “不劳费心,危画与白王的感情好得很。”云危画冷冷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段惊澜眸光闪烁,显然是听进了心里。 黑衣男人却不这么以为,他冷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等着你。” 他的眼里,有征服欲,也有贪婪。 云危画被他盯得发毛。 黑衣人又看向顾颉的方向,补充道:“你也一样,我也等你回来,顾颉。” 说罢,他轻轻搂起韩夕雾的细腰,转瞬消失在一片高原上。 两人跑了很远后,黑衣男人才把韩夕雾放下来。韩夕雾立刻道:“那毒下在哪儿,主人快让我瞧瞧!” 男人道:“根本没有中毒,白王妃骗我们的。” “没有?”韩夕雾眨眨眼,不解,“那为什么主上要匆匆离开?段惊澜断了肋骨,若是要战,白王殿下根本敌不过你!” 黑衣人皱着眉头,却不作声。他的手藏在袖子里,仿佛是要掩饰什么。 “还是让我看看吧!”韩夕雾不放心,一把夺过他的手来。 黑衣人任由女子这样做了,也任由她狠狠掰开自己的手掌。在看到那只手的时候,韩夕雾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白皙的掌心上,赫然有一块仿佛被灼烧过的猩红色痕迹! 他的手是何时受伤的!?又怎么会有人伤得到他! “是段惊澜做的吗?”韩夕雾盯着那血肉模糊的掌心,问。 黑衣人摇摇头,将手掌收回,放在月光下端详了好一阵。他没有着急,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惊慌,他的嘴边噙着充满侵略性的笑:“是云危画,是她伤得我——有意思。” 第333章兄弟们救我三十八次 黑衣人摇摇头,将手掌收回,放在月光下端详了好一阵。他没有着急,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惊慌,他的嘴边噙着充满侵略性的笑:“是云危画,是她伤得我——有意思。” 就在刚才,云危画替段惊澜挡下他一掌的时候。上一秒他还在担心那弱不禁风的白王妃会就此殒命,可下一秒,他的掌心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并不知道白王妃是如何能够在他的掌心存活,也不知道自己因何会被云危画伤的那么严重。 那时候,这个黑衣男人便已经心存忌惮,打算放弃今晚的计划了。 “夕雾,云危画的体内有一股内力,她极有可能是会武功的,这一点,你之前难道都没有察觉过么?”黑衣人冷眼望向韩夕雾。 红衣女子立刻摇头:“白王妃不懂丝毫武艺,这点属下早已调查清楚了。” 韩夕雾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属下也是刚刚才发现,白王妃的体内有别人传来的深厚内力——其中,便有一股内力是来自我的师父舒晏城。” “舒晏城……”许久没有听过这个神医的名字,黑衣男人忽然有一阵恍惚,“他怎么会将毒血和内力都传给云危画这个姑娘?”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有想过能得到回答。 片刻后,黑衣男人又问道:“那另一股内力呢,可有头绪?” 韩夕雾摇了摇头:“属下摸脉的时候,只是能感觉到白王妃体内两股气息互不相容、却又相互纠缠——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属下却不得而知。而云危画……好像也对那两道气息摸不通透。” 黑衣男人将掌心摊开在月光之下,淡淡看了一眼:“这样啊……” 如此说来,云危画目前还不知该如何驾驭那些内力。如此霸道的防御力,却没被白王妃激发出来,虽然可惜,却也是万幸了。 那血肉模糊的掌心泛着些猩红色,让韩夕雾看得心惊。韩夕雾赶忙上前:“主上,赶紧让属下包扎一下吧,这伤耽搁久了可不好。” 说这,韩夕雾从怀里掏出了上药,小心地往男人的掌心敷上。 银白色的药粉刚一碰到掌心的时候,很疼,男人的手不自觉地抽动一下。凄凉而素白的夜色里,一阵阵暗香浮动,从红衣女子的身上传来。 男人抬眼看了看她,微微低头的韩夕雾比平时显得更加妖冶了些许。她微蹙的眉头,她飞扬的细眉,她眼角赤红色的影,她润泽饱满的唇,都比平日更加有诱’惑力…… “可惜了,白王今晚有备而来,咱们的人怕是保不住了……”韩夕雾忽然开口,让男人瞬间回过神来。 他心里微动,却又面不改色地别开眼去,望着深深夜色。 男人总觉得,天阙国的夜晚,似乎比别处更长一些…… 可他偏偏喜欢这样浓重而漫长的夜。这样的夜里,总是可以埋藏许多秘密,掩藏掉许多不 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但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此时的凉风山庄里,曾以为可以藏匿到脱身而退的人,便已经露出了马脚。 丘明堂没有去云危画被掳走的那个高崖上,而是一直守在山庄里。此刻,他那明晃晃的剑正抵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那年轻人像他一样穿着属于麒麟卫的衣裳,却被众人齐齐围了起来。 纵然铁面无私如同丘明堂,可亲手抓住身为细作的“自己人”仍旧让他万分痛心。他静静望着那个不过二十有余的年轻人:“我先前从未怀疑过你,从未怀疑过麒麟卫中的任何一人!” 丘明堂有些哽咽。 那年轻人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僚与上家,本欲挣扎着解释的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眼里的惊慌、愧疚,在短暂的时间里消失不见。 “吴争,你为何不说话?”丘明堂问。 平日里与他相处的好的伙伴想去劝他,可一想到他是外头来的细作,便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王殿下的规矩严苛,互相之间更是注重监督。他们中的这些人,大都受过白王府的恩惠,更是一心向着白王的…… 吴争这个名字,因为“细作”二字,在顷刻间便从他们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变成了敌人。 片刻,那叫做吴争的年轻人才开口:“丘队长,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丘明堂向来重情义,此时听到这话已是气的不行,他指了指周遭围着的麒麟卫们,“那你对他们可有话说!?吴争,这些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些人里面,有人为你挡过刀,有人为你挡过剑!你背叛了麒麟卫,此时便只有一句’无话可说’?你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么!” 吴争抬起眼,淡淡扫过围在他周围的曾经的“兄弟”,眼里的懊悔与悲痛一闪而过:“吴争的确对不起大家……你们曾经的恩情,我都记得。” 那些一起生死与共的弟兄,或冷漠、或痛心、或愤恨。吴争都看在了眼里。 “记得为什么还要背叛!”丘明堂怒道,“从没有人……麒麟卫经由白王挟制这么些年来,从没有人叛主!你是第一个!” “丘队长,我没有叛主!”年轻人忽然道。 “没有?”丘明堂觉得他是要狡辩。 哪料到,那年轻人却说道:“我的主上,从来只有一个。我的真名,也不叫吴争。” 麒麟卫里有人按耐不住了,猛地叱道:“吴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看看我这伤,是当初咱们失误的时候殿下救下咱们时留的!当初若不是殿下,咱们两个早就没命了!你现在竟如此忘恩负义!?” 那人的手臂上,有深深的一道伤疤,仿佛兵器恰好从他们身边划过。 吴争看过去,神色微动。忽而笑得凄凉:“我记得,我当然都记得……” 他的身子颓下,垂着头,望着地面:“我做麒麟卫两年,兄弟们共救了我三十八次,因我舍命的有两个……白王殿下救我两次,回回都是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这些我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第334章但求一死 他的身子颓下,垂着头,望着地面:“我做麒麟卫两年,兄弟们共救了我三十八次,因我舍命的有两个……白王殿下救我两次,回回都是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这些我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你都记得?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殿下!”方才说话的那少年抽出了剑,指向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到底把兄弟们的生死置于何地!” “我有什么办法!”那年轻人忽然声嘶力竭,“殿下救了我的命,可那个人也是把奄奄一息的我从雪堆里扛出来的啊!我生来就不该是白王府的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兄弟们对我的情义,我这辈子辜负了……下辈子再还吧!” “谁要你下辈子!”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句,“——白王府规矩,背叛者死!” 接着,又一把长剑抵在了年轻人的脖颈上! 银色的长剑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任何一个人下手。 吴争的姓名是假,可毕竟也是曾经浴血过的兄弟啊! 黑暗里,清一色衣装的麒麟卫们围做一圈,默契地沉默着,又一个个默契地抽出了腰间的配剑,指向位于中心的年轻人。 丘明堂觉得痛心,也觉得万分惋惜。他忽然觉得很累:“吴争,白王府留不得你。” 年轻人闭上了眼:“我从进白王府的时候,便早有觉悟。弟兄们待我甚好,我也想以真心待大家,可终究我不是真正的吴争,无法同心同德……” 他在梦里,不止一次梦到过自己被拆穿处罚的场景,每一次都比现在更真实更残忍。年轻人叹气:“今晚过后,我终于不用再做那样的噩梦了。丘队长,动手吧!” 丘明堂的剑举了起来,月光折射在剑身上,又映到年轻人的眼睑。 对剑的了解,已经能让年轻人很好的感知到杀人的利刃已经到了哪里。 可忽然,他眼前的月光、剑光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睁开眼的时候,年轻人身前多了一个人。 白王殿下背对着他,右手轻轻夹住了丘明堂的剑。 “殿下?”丘明堂怔住。 段惊澜挡在了丘明堂与年轻人之间。云危画在顾颉的护送下回屋了,而林明然和谢祁也站在麒麟卫的身后。 “不用cao之过急。”段惊澜语声淡淡,不怒不喜。他转过身的时候,年轻人却心虚地低着头去。 “抬起头来。”段惊澜道。 年轻人不肯:“我无颜面对殿下。” “你本就不是白王府的人,何必无颜面对。”段惊澜声音冷冷地,“各为其主罢了。你既然重视麒麟卫的兄弟情义,做事时自己心中必定也万分煎熬。” 年轻人没料到白王殿下会用他的角度去看事情,愣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段惊澜望着他:“你为他做事多久了?” 年轻人声音很低:“从进入白王府,便是计划好的。” 麒麟卫里又是一阵骚动。 段惊澜接着问:“你的同伙,还有谁?” 年轻人一带没有很快便回答,他反问:“殿下却不问问我的主人是谁吗?” “他的身份,本王已经知道了。”段惊澜望着他,目光冷漠。 年轻人喃喃:“原来如此……主人当初日日念着殿下的名字,仿佛恨之入骨,殿下自然也该认得他的……” 段惊澜没有应声。 半晌,年轻人才道:“殿下,我的同伙很多,可说实话,我也并不认得他们……” “麒麟卫里呢,也不认得?”段惊澜问。 “麒麟卫属于皇宫编制,其成员大都从世家子弟里选拔,每次选择的人数也并不多,难度太大,”年轻人自嘲般笑笑,“麒麟卫里有异心的外人,仅仅是我……” “这么说……”段惊澜的双眼微眯,泛着寒冷的光,“前队长樊英的住所是你泄露出去的,麒麟卫那些暗桩的所在,也是你泄露的?” 年轻人咬了咬唇,语声艰涩:“……是。” “忘恩负义!” “你这个混蛋!” 麒麟卫里立刻骚动起来。 就连段惊澜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个年轻人:“你可知道,那一天里,麒麟卫的暗桩足足死了十一个人!而樊英一家三口也全都丧命在你那主人的爪牙之下!!” “我愧对兄弟们……”年轻人低下头,声音很低。 “你这算什么兄弟!” “我当初何苦救你!” 人群里不断传来愤愤不平的声音。 十一个人啊! 麒麟卫的总人数本来就不多,大家上上下下都是相互认得的,就算再没交集,也都是一起吃过肉喝过酒趟过刀的!可仅仅因为他,那些人却全都死了! 段惊澜叹息道:“那么,与你在山庄外传信的是谁?” 按照丘明堂的汇报,这年轻人当初是在上山时留下标记,他的同伙则依靠那些标记找到了山庄位置,然后两人才碰头的。 丘明堂还说,当时没有闻到过什么异样的香气,这说明来接头的人不是韩夕雾,那么……会是谁呢? 年轻人很犹豫:“殿下,我不能说……” 段惊澜望着他,一字一句:“你,必须说。” “殿下对我有恩,可主人也是救过我性命的,”年轻人怔了怔,他的表情很是痛苦,“我已经辜负了殿下,不能再辜负主上的信任了。” “殿下,是我没有这运气,没我早遇到殿下一些……”年轻人笑笑,他的目光落在了丘明堂的剑上,“我罪责难赎,不求殿下原谅,只求一死!” 话音刚落,年轻人身子猛地弹起,绕过段惊澜,只扑向了丘明堂高举着的利刃! 剑穿透了他的腹部,殷红的血色染脏了他的衣服。 这个年轻人是不能留的,他在忠诚与情义间两难,而麒麟卫无法再将他当作兄弟,也无法彻底地恨他……他的摇摆和矛盾,成为了麒麟卫的摇摆和矛盾,也为段惊澜如何处置他出了难题。 自我了断,是最好的结局了。 段惊澜希望他这样做,却没想到这年轻人的选择回来的这样快。 第335章韩夕雾是被逐出师门的 段惊澜希望他这样做,却没想到这年轻人的选择会来的这样快。 “丘明堂,”段惊澜的声音很轻,像是要融在风里,“将他好生安葬吧。” “……是,殿下。” 段惊澜转过身,不再回头看一眼,坚定地向外头走去。 没有人可以打倒他,明德皇帝不能,苏白麓不能……那个人,更不能。 云危画的伤应当很重——至少顾颉在查看云危画的伤势之前是这样以为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肝脾都无大碍,方才吐出的那一口血大约是因猛然受创,一时气血逆乱造成的。 那人的武功不至于粗鄙到这种程度…… 顾颉看了云危画一眼,淡淡道:“脏器没有受损已经万幸,只是怕王妃体内还有淤血,回头让王府里开几个方子调理一下便是了。” 云危画乖乖地点头。 “其实,依照王妃现在的医术,顾颉不说这些,您自己应该也了解的。”顾颉淡淡说着,转身要走,“王妃好好休息吧。” “等等!”云危画拦道,“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顾颉停了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云危画的手按在腹部,想了想,道:“今天的事情,我还有许多困惑,希望有人能解答。” “王妃直接去问殿下不是更好。”顾颉下意识地开口。 关于今天的事,从计划,到实施,到背后的纠葛,段惊澜才是最清楚的一个。 “我不想问他。”云危画道,“我想问的,是关于咱们的师父、舒晏城!” 顾颉终于有了点兴趣,往回走了几步:“王妃想问什么,顾颉知无不言。” 一时间,云危画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她想知道的太多了! “你与韩夕雾是师姐弟?为何从未听你提过?”云危画先问的是这个。 “许多年前,韩师姐被逐出师门,之后便少有联系。”顾颉的声音淡淡的。 “逐出师门?” “对,”顾颉道,“因为殿下。” “怎么又和殿下扯上了关系?”云危画越听越懵。 顾颉望着她,思忖片刻,道:“韩师姐在无药堂——那是师父当时的住所——她在里边研制惑人心神的药物,并将药物用在了白王殿下的身上进行试验。师父得知此事后,便将韩师姐驱逐了。这已经是三年前的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这之后,你就再没见过韩姑娘?”云危画问。 “偶见过几次,这些年却没再听闻。” “我见你和韩姑娘都是会武功的,可武功路数却大相径庭,这又是为何?”云危画接着问,“舒神医不曾教授你们武艺么?” 顾颉道:“王妃应当知道吧,师父他,是被上清宫的玄素道长赶下山的……我和韩师姐遇到师父的时候,他已经发誓不再用武。故而师父只传授我俩医术,并不传授武艺。” “原来如此……”难怪韩夕雾的武功那般霸道狠毒,和顾颉的功法大不相同。只是不知道,韩夕雾那样狠绝的武功,又是和谁学的? “奇怪的是,”顾颉再次开口,“韩师姐应当是不会武功的才对。” “哦?” “至少韩师姐离开无药堂的时候,确实是不会半点武艺。”向来云淡风轻的顾颉、此刻也露出了大惑不解的模样,“短短三年的时间,韩师姐的轻功已经让谢祁望尘莫及,她修习的武功更是霸道至极……这其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今晚的黑衣人,武功也很是诡异。”云危画道,“会不会韩夕雾的武功,是和那个人学来的?” 顾颉皱眉,仔细思忖着云危画的猜测。 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一想,那两人的武功确实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虽然韩夕雾的步伐更轻盈,那人的武功更扑朔,但二人出手的时候,都有同样一股“狠”劲在里面。 “他是谁?”云危画轻声问。 她的声音打断了顾颉的思绪。 顾颉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白王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顾颉已经有很久没有叫出过那个人的名字了。 他的名字,距离顾颉内心的伤疤太近太近,以至于顾颉将自己埋藏起来一个人疗伤的时候,顺便也将关于那人的姓名记忆锁了起来。 不论是段惊澜、或者苏白麓,还是他,都是能够忽然勾起顾颉伤痛的人。 那份伤痛,他们都有,可感受却不尽相同。 顾颉张了张嘴,终于用沙哑的嗓音念出了那两个字:“……楼释。白王的故人。” “楼释……”云危画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个人。 上辈子的记忆里也没有。 她的困惑也并没有因为这两个字而解开。 顾颉似乎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道:“我知道王妃想知道的不只是他姓甚名谁,王妃想知道那人的身份、想知道那人和殿下的关系。” 他的眼睛就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云危画点了点头。 顾颉却道:“很遗憾,这些我也还没有弄清楚。我只知道,在最后一次见面之前,他是一个著名剑客的徒弟。那时候我才刚随着师父学医半年,而他,已经随着那位剑客练武许久了。” “难怪……他的武功那样好。”云危画喃喃,“那他的师父是谁,这你知道吗?” 顾颉说过知无不言,那么,即便当初的记忆会戳痛他的心,他也依然会如实回答。 可是,顾颉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被一个清冷的男声拦下了。 “王妃还不歇息么?” 是段惊澜。 他进来的时间很特别,刚好拦住了顾颉接下来想说的重大的事情。就好像故意算好了时间一样。 顾颉素来平淡的眸光微微闪动,终于还是如从前一样暗了下去。他道:“许多事情殿下比顾颉清楚的多,王妃若有困惑,便问殿下吧。” 说着,他转身退出了房间。 出门的时候,他的肩膀与段惊澜相互擦过。两人皆是目视前方,仿佛是在刻意回避着目光的接触。 段惊澜身杆笔直,神色淡漠,问心无愧。 顾颉低垂着眸子,是一贯的冷淡表情,很好地掩藏住了心底对于白王殿下的小动作的轻蔑和愠怒…… 第336章有的人,或许注定孑然一身 见到段惊澜进屋,云危画的心情并不不是很好。 她表现出一种出奇的冷漠:“这么晚了,殿下过来有什么事么?” 她的冷漠带来的,自然是段惊澜的却步。段惊澜停在原地,怔了片刻,道:“伤,还好么?” “臣女命硬,劳殿下挂心了。”云危画冷冷说着,将被子盖在身上,做出要睡觉的架势。 “在生气?”段惊澜问。 “殿下和麒麟卫救了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何必生气。”云危画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段惊澜沉默了许久。 在漫长的时间里,云危画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见他的身影岿然不动,最后,在留下一句“抱歉”之后离去。 抱歉什么呢? 云危画不禁冷笑。 抱歉他将她赶到凉风山庄? 抱歉他明知有刺客却一意孤行地在最后关头才让她转移? 还是抱歉于、他将她当作了引蛇出洞的诱饵? 说不定,就连她和文太妃的争执,都是段惊澜一手设计的!就是为了让人以为她云危画褙白王府抛弃!她云危画的价值,对于白王府真是重要的很呢! 云危画闷闷不乐地盖上被子,觉得万分委屈。她以为她是有资格站在段惊澜身边、有资格和他同进退、有资格和他在同一位置的。 可现在看来,她对段惊澜说,仿佛与一颗棋子无异! 深夜里,段惊澜在另一间屋子里也并未入睡。这次凉风山庄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可他却并不开心。 谢祁问道:“殿下怎么了?经过这一晚,麒麟卫的细作已经揪了出来,那些刺杀京城高官的幕后黑手也有了眉目。殿下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么?” “这一切自然很好,”段惊澜淡淡说着,“可得到一些,总会相应地失去一些。” 他这一次,用云危画作诱饵引得他们暴露行踪,却不知云危画的闷气会生到什么时候…… 林明然看出了段惊澜的心思,赶紧将话题转开:“殿下怎么知道韩夕雾那边、对白王妃很感兴趣的?” “有才之人,或者得到,或者让她永远消失。”段惊澜淡淡道,“依韩夕雾的武功,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掉白王妃——他们都已经杀了那么多京城高官了——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在这说明……” “说明,他们想得到王妃,并留为己用!”林明然道,“所以殿下才和太妃一起设计了这出’感情破裂’的戏码,让人以为王妃已经受了白王府冷落,引得他们过来!” 段惊澜点头,一阵怅然:“本王只是没想到,韩夕雾背后的人……会是他。” 谢祁刚进白王府几年,并不认得今晚的黑衣男人,问道:“殿下,今晚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段惊澜没有回话,林明然便悄悄地给谢祁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明然道:“殿下还记得前几个月,京官中毒的事情么?” “你倒是提醒我了,”段惊澜看了看他,道,“那阵子数十家京官集体中毒,与这次很像。” 谢祁也道:“对!我记得爵爷府家的小公子郑飒也中了毒,后来还是王妃亲自解的!” “记得这样清楚?”林明然有些诧异。 “那可不,郑家小公子现在见了我还恭恭敬敬的呢!”谢祁道,“韩夕雾会使毒,也了解顾颉解毒的习惯方式……那次的事情,说不定也是韩夕雾他们搞鬼!“ 如果说那次的中毒事件,只是楼释和韩夕雾的一次试探;那么这一次大规模的刺杀,或者就是他们动作的开始了…… 楼释,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想毁了整个天阙国么? 这样的可怕想法刚一出现在段惊澜的脑海,便被他立刻否定了。不可能的,楼释再怎么恨他,再怎么有能力,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倾覆一个国家。 江湖力量终究只是江湖力量,闹大了也不过是一次大规模的平叛罢了…… 一个人,是无法和整个朝廷抗衡的。 谢祁接着道:“说不定也是那次王妃解了大家的毒,引起了韩夕雾他们的注意呢!所以现在,他们就来抢咱们王妃了!” “谢祁说得不无道理,也许……”林明然刚说了半句话,看见段惊澜铁青的脸色,便赶紧住口。 两人又扯了点有的没的,便找机会溜出去了。 白王殿下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他们可不想这时候给自己惹祸上身!先溜为妙。 等出了院子,谢祁一副终于按捺不住队模样,将林明然悄悄揪到身边:“明然,今晚那人到底是谁?为何殿下对他讳莫如深的样子?” 林明然看了看白王屋里的昏暗烛火,也悄声道:“你或许不认得,他叫楼释,殿下与他相识有段时间了。” “楼释……我都没听过这人。或许不是咱们天阙国的?”谢祁道。 “具体的我也不很清楚,”林明然回想着,“我只知殿下在外游历的时候与他相识,那时候两人关系还不错。后来……或许就生了变故。” “这样说来,那苏白麓似乎也是如此……” “殿下曾还与他们两个喝得酩酊大醉过。”林明然叹息一声,“还有顾颉也在内,他们四个,当初可是在帝都玩了一大圈呢!想不到吧?” “想不到,确实想不到……”谢祁的折扇在掌心踮来掂去,喃喃自语,“我实在想不出顾颉也曾和殿下有过如此交情。那现在……” 林明然表情无奈:“决裂的具体原有我也不甚清楚,殿下不愿意说,咱们便也别再多问了。心里有数就好。” “这我明白。”谢祁笑笑。 林明然道:“殿下的朋友不多,定王殿下已是仅剩的一个了。我想,你我在殿下心中的分量,也是如此。” “嗯。”谢祁点了点头。待林明然走后,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段惊澜的屋子。那屋子里只有一盏灯,一个人影,形单影只,孤独寂寞。 或许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了孑然一身。 谢祁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向来舒展飞扬的眉头此刻微微蹙起,似有什么心事。 第337章用不着殿下费心 在凉风山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正午的时候,白王府的人便启程回去了。段惊澜似乎总有事情在忙,临近出发的时候,云危画才在人群里远远地看到了他。 他正微微垂着眸子,静静听着林明然的禀报。他时不时地点点头,一对英气的眉微微蹙起。 仿佛是注意到云危画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那白王殿下一直阴沉着的脸色,在看到她的时候渐渐放晴,唇角若有若无地牵起。 云危画觉得呼吸一滞,赶忙别开了视线。 出发的时候,云危画坐在马车里,思绪放空。马车刚要出发,忽而一阵晃动,接着,一个宽大的人影从外头钻了进来。 “段惊澜?”云危画诧异着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男人冲她笑笑,钻进车里,在云危画旁边坐下。 这顶马车的空间很小,寻常情况下只供单人乘坐,现在段惊澜挤了进来,就显得空间有些狭促了。 马车已经出发了。 云危画别开眼,视线飘向了窗外。 段惊澜用眼的余光看了看她,道:“不理我?” “没有。”云危画淡淡回答。 “难不成是怕我?”段惊澜又问。 “不是。”云危画可没有说谎。她或许从前真的怕过段惊澜,可现在那种害怕的感觉,早已经被冲淡了。 是段惊澜用他的袒护和温柔,一点一点冲淡的。 段惊澜接着道:“那你这样冷淡,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云危画刚说了一半,猛地回过头来,盯着那一脸正色的男人。 “不是?”段惊澜笑笑,“不讨厌,那便是喜欢了。” 云危画现在并没有心情听段惊澜开玩笑,挖苦道:“殿下什么时候学会了厉王殿下的油嘴滑舌了?” 段惊澜不怒反笑,偏偏往云危画那边又凑近了些:“王妃的嘴巴毒起来倒也有趣。” 她气呼呼表情,在段惊澜看来可爱极了。甚至让他,产生了些打趣的想法。 眼见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身体上的炽热温度让云危画面红耳赤。云危画几乎能预感到段惊澜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唇瓣即将相触的时候,云危画打断道:“殿下!您难道不该对这几日的事情解释一番么?” “解释?”段惊澜停了动作,望着她。 云危画冷笑道:“殿下想赶我走就赶我走,想让我回去就让我回去。殿下是否太随心所欲了些?” 段惊澜眼里的微微戏谑渐渐散了,仔细地、颇为认真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云危画道:“顾颉能恰时出现在凉风山庄,绝不是偶然。殿下早知道那顾颉会来,殿下到底把臣女当做了什么?诱饵么?即便真的被人掳走、也没关系的诱饵么?” “如果没关系,昨晚我甚至不会出现。”段惊澜淡淡说着,“我很抱歉,但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了。” “最快、最有效?”云危画不解。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价值,你身上有舒晏城的毒血,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被取代,而你不能。”段惊澜道,“他们如果知道你出了白王府,必然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王府里混进了其他人,我不敢太早就让你转移,抱歉。” “那么,文太妃那日的为难,也是殿下的设计么?”云危画追问。 段惊澜望着她,轻轻点头:“看来你都猜到了。” “……混蛋!”云危画沉默良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两个字眼。 当日她被文太妃刁难的时候,那种屈辱的感觉已经深深印在她心里。可这一切的屈辱感,竟也是白王殿下赐予的! 云危画猛地掀开帘子,一越跳下马车。她的动作出奇地快,正在赶车的冬夏被吓了一跳。听见声音,骑马走在前头的林谢二人勒紧了缰绳,回头看去。 “冬夏舒心,下车!我们自己走回去!”云危画冷冷道。 冬夏和舒心两个丫头虽然没懂怎么回事,可看白王和王妃的表情也知道二人起了争执,便都乖乖下了马车。 段惊澜从车里钻了出来,也跳了下去:“胡闹!这里距离帝都那么远,你们三个怎么回去!” “那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云危画一手拉着一个丫头,打算就此和白王殿下别过。 段惊澜伸手拉住了她:“这里荒郊野岭,出了危险怎么办!” “殿下是担心我云危画出事,还是担心你那宝贵的’毒血’出事?”云危画尖锐反问。 男人捏着她胳膊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她:“云危画,你生我的气便生,可咱们回王府再说好不?你没有武功,又不认路,一个人是要怎么回去!走丢了怎么办!” “我自己会想办法,用不着殿下费心!”云危画正在气头上,猛地一甩胳膊,打算从段惊澜道桎梏下挣脱开。 可她这样一扯一拉,段惊澜的身子也顺力往前一带,猛地牵到了他的伤口。 男人一声闷哼,不由得半蹲在了地上! 段惊澜道手紧紧按着胸口,费力呼吸着。 林谢二人见势不妙,赶紧下马冲了上去:“殿下您没事吧!?” 云危画回过头,正看到段惊澜捂着心口,额上斗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刚走了几步的她,赶忙转身回去,蹲下了身子,关切问道:“殿下怎么了?是伤口裂开了么?对不起……我不该那么用力……快让我看看伤的怎么样!” 正在她满心担忧的时候,男人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笑:“伤得是挺重的。” 段惊澜道面色惨白,连那笑容都万分牵强。 云危画愣了愣,转瞬间变被男人一把搂在怀里:“抱歉,瞒着你那么多,本王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跟什么毒血没关系,我担心的是你,一直都只是你。” “……”云危画呆在男人的温暖怀抱中,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段惊澜总能用最温柔最坚定的话语,让她变得不忍心。可是…… 怒意渐渐浮现在云危画的脸上,她没好气地叱道:“少废话!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第338章你也不想白王府无后吧 林谢二人在旁边听得一阵发毛。 这样的语气……也就只有王妃敢这样和殿下说话了吧。这要是换了别人, 还不得死上千次万次的?等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帝都已经是灯火阑珊。 云危画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段惊澜索性就把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她靠着休息一会儿。 男人的肩膀很宽大,躺起来倒也舒服。云危画朦朦胧胧地,念着:“殿下,我可还没有彻底消气呢。别以为我借了您的肩膀,便是原谅您了。” “我知道,”段惊澜似笑非笑,“休息会儿吧。” 此时的文太妃在府里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儿子回来。 白王府高大的府门打开的时候,文太妃立刻赶去了前厅:“澜儿,你可算回来了……为娘可要吓坏了……” 她首先看到的,是门口白王殿下细心地给云危画披上大氅的场景。 文太妃愣了愣,接着笑脸迎上,是直接冲着段惊澜去的。她上下打量了段惊澜好一阵儿:“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可有受伤?那些贼人逮着了吗?” 段惊澜道:“没什么大事,母亲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文太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打量了云危画许久,却不说话。 谢祁觉得气氛不对,连忙道:“殿下,我和明然先去梳理一下这几天的案子,先走一步。” “是是,殿下,我们先走饿了。”林明然也赶紧逃了。 这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关系之一呢,便是婆媳关系。如今看来,这跟难题他家白王殿下也逃不过……文太妃和他们家白王妃相处的似乎并不愉快,为了以防被误伤,林谢二人索性趁早逃了。 段惊澜面色如常,却在心里将那两人狠狠鄙视了一顿。 文太妃斜睨了云危画一眼,道:“我和白王还有些话要说,你……” 不等太妃说完,云危画便识趣道:“臣女恰好有些不舒服,太妃和殿下有什么事,尽管谈吧。” 说罢,她便领着冬夏和舒心离开了。 她确实是没心情再动脑子绕弯弯地说话了,况且……她不喜欢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经过这阵子的事情之后,文太妃既然不喜欢她,她也已经懒得去讨好,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舒心,照顾好王妃。”云危画离开的时候,段惊澜补上了这样一句。 等人都走远了,文太妃才和段惊澜往大厅里走去。 文太妃一脸愁容,道:“虽然之前刁难那云危画,只是咱们排得一出戏。但是……” 她犹犹豫豫,许久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什么?”段惊澜问。 “……但是,子嗣的事情,我是认真的。”文太妃抬眼,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细纹,可那双眼睛出奇的明亮,闪烁着一种睿智,“澜儿,你也不想……白王府无后吧。” 段惊澜的脸色低沉下来。 按理说以白王殿下这二十出头的年纪,文太妃实在没有必要担心“无后”的问题。可文太妃道表情异常认真,两人的谈话,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段惊澜声音冷淡:“我明白。母亲不必忧心。” “可我还是希望能抱个漂亮点儿的孙子。”文太妃接着道,“纳个妾又不会少块肉。你喜欢那云危画便喜欢去,难道你喜欢她,便不能再喜欢别家姑娘了?世上哪儿有那样的道理!” 文太妃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母亲,”段惊澜的表情异常认真,他收敛了唇角的淡淡笑容,道,“如果危画嫁给我,她还可以再嫁给别的男人、心悦别的男人吗?” “那当然不成!”文太妃下意识地回答,“那是不守妇道!是犯了七出的!” “那为什么您觉得我就可以?”段惊澜又问。 “那不一样,你是个男人……”文太妃支支吾吾。 “那我换个问题吧,”段惊澜道,“父皇当年纳了安贵妃的时候,母亲你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定然伤心至极吧。” “咱们在谈你的事,你扯先皇做什么!”文太妃目光闪躲。 “我不会做下一个父皇,也不会让危画伤心如斯。”段惊澜淡淡说着,“白王府里,永远只有云危画这一个王妃。不会换人,也没有侧室。母亲如果现在暂时接受不了她,或许是对她还不够了解,时间久了,您自然就能够接纳了。” “你这是什么话!”文太妃急道,“你不该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我一直清醒得很。”段惊澜冷冷道,“就算感情可能会有淡掉的一天,本王也始终对她忠诚不二。纳妾之类的话,太妃莫要再提了。” 他的眼神坚毅,让文太妃读到了他的坚持。 文太妃依稀记得,云危画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二人在感情这一点上,倒是出奇的默契。 文太妃不再做声,可她犹豫的脸色显然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放弃纳妾的想法。 段惊澜道:“子嗣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太妃尽管放心。” 段惊澜道话已经让文太妃哑口无言。她看得出段惊澜是认真的。 这个白王殿下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即便他曾经在一些事情上妥协于她,那也只是因为那些事、在白王殿下的允许范围内罢了。 可云危画不一样。 文太妃看得出来,云危画在那个“不允许被触碰“的范围里。 文太妃沉默了片刻,只能换了一个话题:“那么……徒家人你找到了吗?” “还在找。”段惊澜回。 意料之中的回答。 文太妃的眼神里透着担忧,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段惊澜:“之前西凉国的那丫头不是说有线索?” “假的。”段惊澜淡淡回答。从他的语气里,并猜测不到他此时的内心情感。 文太妃叹息道:“该料到的。陈歆歌那丫头,怕只是想和你独处一会儿,才拿这事儿诓你。” 段惊澜没有应声,算作是默认了。这次陈歆歌诓他他早有准备,算是情理之中,没甚好可惜的。 第339章白王叔,您觉得呢? 对于陈歆歌,他一直心有防备。这次陈歆歌诓他也算是意料之中,没甚好可惜的。 文太妃不住地叹气:“若早知你会染上这样的怪病,我……我当时就该拦着你的……” “事已至此,母亲不必懊悔。”段惊澜听久了文太妃的期期艾艾,如今他自己倒变得异常冷静了。 文太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沧桑神色越发明显起来。段惊澜从来不需要她多cao心,她知道他有能力做好各种事情,只好叹息一声:“多说无益,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说罢,文太妃转身隐没在黑暗里。 段惊澜也随即回了谭风院。那时候,云危画早已经睡下了。 段惊澜没有着急进屋子,而是拿了个小铲子,跑到一株海棠树下,将里头埋着的梅花酿刨了一坛子出来。他将酒搁到小亭子里头,打了个手势,原本守在谭风院的那些暗卫便都尽数散去了。 没有了这些人气,院子里显得更冷清了。 谢祁或许是恰好路过,见段惊澜一个人在,便走上前去。他看了眼海棠树下刚被翻过的泥土:“殿下一个人?有什么烦心事么?” 他声音很轻,以防惊动了屋里安睡着的白王妃。 段惊澜让他坐到了对面:“忽然馋酒罢了。恰好这坛子的梅花酿本王也喝不完,你也来喝。” 谢祁虽然不至于是个定王那样的酒虫,但也是馋这梅花酿的。 “谢过殿下。” 谢祁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喝呢,就听到白王殿下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没睡,你是有什么事吗?” 谢祁赶紧将酒杯放下,道:“北瓯国那边,似乎已经知道时有运遭遇不测了!” 这些天忙着调查京官遇害,忙着纠察麒麟卫的细作,段惊澜不得已搁置了时有运的事情…… 段惊澜问道:“消息传到帝都了吗?” 谢祁摇了摇头:“还没有,只从驿站那边听说有北瓯皇室那边传的急信,些许是跟他们的使团遇害有关。” 算算日子,时有运死亡的消息也该传到北瓯了。只是不知道,北瓯国那边会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段惊澜小酌了一杯,心理暗自盘算…… 第二天,定王从边关发来急报,说是使臣的死亡惹得北瓯上下民心愤慨,北瓯军队也时常在边境骚扰。 定王殿下的军报几乎是和北瓯皇室送来的信件同时到达的。 一边是北欧皇帝要求天阙国彻查真凶并赔偿,一边是定王段惊越对于出兵抗战的请求。明德皇帝看着两封书信,左右为难。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又想起了被自己忌惮着的白王,便立刻将段惊澜宣进了宫里。 时有运是在天阙国境内死亡的。这事儿天阙理亏,可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赔偿给北瓯一大笔银两,明德皇帝心有不甘。 至于定王所说的出兵迎战,更是明德皇帝不愿见的情境。 明德皇帝宣白王过来,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 段惊澜道:“既然人是在天阙出事,这责任是逃不了的。听说北瓯皇帝喜好长生之法,臣想,对于北瓯皇帝来说,几颗延年益寿的金丹,可比数万两的银子更有价值。” 明德皇帝惊喜道:“此事却有耳闻,可是……” “可儿臣听闻,北瓯国的军师正是擅长炼丹的得道之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太子段墨不知何时到了门口,向正前方的明德皇帝拜了一拜,接着道:“北瓯皇帝甚至特地为那军师设了一处炼丹的宫殿,里边放着数以千计的丹药。北瓯皇帝,怕是瞧不上咱们天阙的金丹。” 明德皇帝看向这个儿子的时候,眼里满是欣慰,他招呼不过十余岁的段墨过来:“阿墨怎么来这儿了?” 段墨身后跟着一个宫女,将一碗羹汤捧了上来。 段墨道:“这是景阳和儿臣亲手熬的汤,想给父皇尝尝。” 明德皇帝喜笑颜开,把羹汤先放到一边,问:“阿墨,你对这次的事情似乎也有看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段惊澜则在一旁洗耳恭听。 段墨说道:“馈赠之礼,必应是对方喜好、却求而难得之物。延年益寿的仙丹北瓯皇帝已是不缺,但另有一物,却是北欧皇帝一直在求的。” 段墨这话说的精妙,他不说是“赔礼”,偏偏说是“馈赠”,这就让满心闷气的明德皇帝痛快多了。 “哦?”明德皇帝饶有兴趣。 “父皇想必也想到了,”段墨笑道,“北瓯皇帝自古爱收集美人。北方地势苦寒,水土恶劣,一方水土一方人,那边的美人总是带着些凛冽感,不及天阙女子柔美。儿臣以为,将美人献上,必定能使北瓯皇帝忘乎所以。” “好,这注意好!”明德皇帝拍手称快,“别看阿墨年纪小,脑瓜却是比我们这些人灵快多了!” 段惊澜微微挑眉,喝了口茶,也不做声。 既不去质疑段墨的主意,也并不去多加夸赞。 “既然如此,不知陛下心里有好的人选吗?”段惊澜道,“既是送去北瓯的,必然该是正值芳龄,个性温婉的贵家女子。” “陶姐姐便不错!”段墨忽而插话。 陶姐姐? 段惊澜眉头一跳。 “便是前阵子刚被封了陶将军家的女儿,”段墨仰头向自己的父皇解释道,“陶姐姐虽然出身武将之家,却饱读诗书,性子也好!儿臣和景阳之前见过她一次,都觉得陶姐姐好看极了!” 段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段惊澜的方向。 那个不可一世的白王殿下,眼中有一刹那的慌乱。 那慌乱的神情,让段墨很是满意。 “白王叔,您觉得呢?” 白王殿下紧紧握着茶杯的手松开,他忽而展颜一笑:“小皇子想的周到,陛下若是觉得可行,臣自然没有异议。” 白王的笑容没有渗透眼底,正如此刻在明德皇帝跟前笑得开怀的段墨。 这孩子,不过才十岁。 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340章咱们白王府缺个小殿下 段惊澜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回想着段墨的神情。 他挑衅般的表情,他选择陶家女儿远嫁……都好像是在向白王宣战。要说是巧合,段惊澜是不信的。 那孩子的心机深沉,实在不该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该有的。 但最让段惊澜不解的是,段墨如何得知陶家是白王府看上的人、并针锋相对呢?是得到了明德皇帝的授意,还是段墨这个小皇子有他自己的信息来源和手段? 这些问题萦绕在段惊澜的心头,终于因为林明然忽然闯入视线而打断。 林明然唤了自家殿下好几声,好不容易得到了回应。 这次,他带来的又是一个噩耗:“殿下,康王府的门客……” “又没了一个?”段惊澜问。 “……是。”林明然看起来很头疼,“这事儿暂时还是京兆府上管着,今儿个府尹来找,说是想求咱们白王府接手。” 段惊澜神色不悦:“咱们白王府,难道什么琐事都要管的吗?” “属下也是这样回的。”林明然道,“刑部和康王府那边都催的紧,那京兆府尹也是急了才想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可咱们府上向来查的大案,属下就……殿下?” 林明然说了很久,都没见段惊澜回应上一两句。瞧着自家殿下似乎有什么难事,便问:“殿下怎的了,是入宫面圣有什么不顺吗?” 段惊澜摇了摇头,思绪回来:“康王府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许多门客都跑了,”林明然道,“死的人很不规律,至少跟官职没关系,这样看来,应该不是韩夕雾那边下的手。” “韩夕雾他们瞄准的是京城权贵,康王府的小喽啰,他们自然不会看在眼里。”段惊澜声音淡淡的,“你去提醒京兆府那边,这事情不必太过上心,怕是深查无益。” 林明然有些不明白,他小跑着追上白王殿下的脚步:“殿下是有什么头绪了?为何让京兆府搁置?这不像您……” “明然,你觉得西凉的小皇子如何?”段惊澜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林明然道:“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他言辞缜密,谈吐优雅,不可小觑。” 段惊澜冷笑道:“皇室之人,哪个是简单角色?咱们的小皇子也不赖啊。” 当今的天阙国,只有一个皇子。那便是年仅十岁的段墨。 “殿下是怀疑……康王府那些丢了性命的门客和皇族有关?”林明然压低了声音,“可为什么?小皇子整日待在宫里,如何能杀得了外头的人?” “南叶前几天注意到一个黑衣人,武功很好。”段惊澜道,“她一直追踪着他,直到那个黑衣人消失在皇宫里。” 再加上刚才段墨在宫里的一系列表现,段惊澜完全有理由猜测——这个小皇子,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羽翼。 段惊澜眸光凌厉:“咱们的小皇子,才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林明然不太明白。 段墨为何要对康王府的门客大下杀手?是怕康王殿下招收门客增加自己的势力? 林明然皱眉,道:“康王不成气候。”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以康王的才德,招收再多的门客也不过如此罢了。他没有野心,没有大才,再怎么丰满羽翼,都甚至比不上白王府分毫——这样的康王,并不值得段墨出手清理。 “与是否有威胁无关,是私怨。”段惊澜淡淡说着。 可他这样解释,林明然就更不明白了:“小皇子和康王府又有什么恩怨?” 在林明然的印象里,这二者互不相干。 康王段惊羽不是爱生事的人,他性子温顺,甚至与段墨相处的挺好。 又有什么私怨值得段墨杀人? 林明然不笨,可有时候段惊澜又真的觉得他榆木脑袋。 段惊澜看了他一眼:“你忘了景阳公主在咱们府上中毒的事情了?” “是康王妃云长依在点心里藏了铜针那次!”林明然惊到。 “最后虽然是‘鹦歌’伏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鹦歌’只是个替罪羊。”段惊澜道,“段墨只有景阳公主这一个妹妹,自小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上次景阳受了那么大的苦,估计段墨早已经都记在心里了。”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咱们这个小皇子是在是个危险的人物!”林明然瞪大了眼睛,“只因和康王妃的私仇,便杀了康王府数条人命!那些门客,实在是无辜……” “蝼蚁而已,何必在意无辜与否。”段惊澜的声音出奇的冷漠,他冷笑,“那些人论才论德,又如何真配得上他们求来的官职?” “殿下,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明然有些犹豫。 “说。” “是关于康王妃……”林明然或许是觉得那话该说的再隐蔽些,便凑到段惊澜耳边,“听说康王妃这阵子,跟门客里头的陆林深和柳川过从甚密。” 林明然说的“过从甚密”已经很委婉了,毕竟,那两人与康王妃,可是能够半夜闯进卧室的交情。 段惊澜脸色微变,狠狠敲了敲林明然的头:“这种事下次就不用说了。” “殿下您不惊讶?”林明然惊奇道,“还是殿下您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属下是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太刺激才想说出来的!绝对不是为了看热闹!” 段惊澜大跨步地往前走着:“难怪太妃喜欢和你跟谢祁聊天。” 林明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紧跟上自家殿下的脚步:“那殿下,您进宫和陛下商量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点收获。”段惊澜的回答有时候总是让林明然听不懂。 “收获?什么收获?”林明然问。 “今天段墨过来给陛下送羹汤。”段惊澜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深色凝重。 “送羹汤,所以?” “本王那一刻忽然觉得,”段惊澜抬眼看了看远处巍峨的白王府,认真说道,“咱们王府里也缺个孩子。” “什么???”林明然反应了片刻,终于明白了白王殿下的意思。 这个殿下,又在秀! 第341章如果本王好不了呢? 段惊澜往白王府去的步伐越来越快,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林明然只当他是急着去见白王妃,却不知道如今的白王殿下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如白蚁蚀骨,如千万只利爪在他的心口上挠,上百根银针在他的皮肤肆意划蹭。 ——那样的感觉又来了。 “毒”,又一次复发了。 段惊澜脸色煞白,嘴唇干涸。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往白王府赶。在白王府里,有他最好的“解药”。 “殿下,您回来了!”谢祁见段惊澜回府,忙上去打招呼。 可段惊澜理都没有理他,直接绕道去了谭风院。 “咦?”谢祁惊异了一声,看着玄黑色袍子的人消失在视线里。 刚才擦肩而过的短暂时间里,谢祁留意到了段惊澜煞白的脸色,如同没有血液、没有生命的人一般! 他只能拦住了随后赶到的林明然:“明然,殿下怎么回事?方才理都不理我。” “应该只是急着找白王妃吧。”林明然道。 “可是……我方才见殿下脸色不好,”谢祁皱眉,“该不会是旧病又复发了……” 谢祁的设想让林明然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别胡说!殿下已经很久……应该不会的。” 白王府的这位殿下,身有痼疾,是在天阙与北瓯交界处的一处雪山里留下的。 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是寥寥数人。 他似乎是中了毒,却无药可解,就连被称为“神医”的舒晏城也无计可施。至于舒晏城的毒血,也只能暂时缓解段惊澜身上的毒,始终无法根治。 舒晏城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一直在帮着段惊澜研究解药,却一无所得。最后也因救段惊澜、身体日渐虚弱,最终在正当壮年的时候离世。 舒晏城已经不在了,现在能够暂时缓解白王殿下的痛苦的人,就只有云危画。 段惊澜闯入谭风院的时候,双目通红,他的眼前一片晦暗,只有在目光接触到云危画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殿下怎么了?”云危画刚开口问了一句,遍被段惊澜不由分说地拽进了屋里。 冬夏见白王有些不对劲儿,想冲进去询问,却被细心的舒心拦下了。两个丫头默默退出了谭风院的范围。 暖炉旁,屏风后,男人的喘’息粗重,带着几分难耐的煎熬。 女子小小的身体已经被他按在了床榻上,香肩半露。 这样的段惊澜,是云危画第二次见了。上一次也是这样,段惊澜红着眼,呢喃着“救我”。 男人扑上来的时候,云危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锁骨上,感受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又在他的唇触碰到肌肤的一刹那停顿。 云危画的脖颈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虽然已经开始变浅,却仍然触目惊心。那是段惊澜上一次留下的。 是他咬出来的。 目光触及的时候,段惊澜愣了愣,可片刻的清明很快又被身上的不适感冲散。 他需要她。需要她的血来缓解痛苦,如同上瘾一般。 “啊…”疼痛传来的时候,云危画忍不住咬着唇、轻哼。 温热的血液迅速流进了男人的嘴唇,贪婪过后,舌又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轻轻舔舐。 说实话,这样的段惊澜让人觉得害怕。 男人的头还埋在他的脖颈间,血腥气弥漫在口鼻之间,带来一种最原始的恐惧。只是,段惊澜的动作越来越轻柔,他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定。 云危画这才睁开眼来,小心地问:“殿下,你好了么?”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一次又一次、反复地舔舐着云危画的伤口。 “……殿下,如果您真想让血止住,倒不如帮我上点药。”云危画有些无奈。 她的话音刚落,却感到压在上面那人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云危画摸不着头脑,想起身,却被段惊澜狠狠压着动弹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 白王殿下的声音沙哑,他的情绪似乎忽然间崩溃。 没来由的崩溃。 云危画被他吓着了,赶忙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段惊澜一只手紧紧按在云危画的肩头,舔了舔还在向外渗着的殷红,用一种极度难过的语气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怪物?” “怎么会!”云危画否定道,“殿下怎么会是怪物?” “……是吗。”段惊澜抬起头的时候,长发洒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于是云危画只能看到,白王殿下微昂着下巴,在他精致的薄唇上,挂着刺目的红。段惊澜贪婪地伸出舌头,将唇边的血色舔舐干净。 不像怪物,更像妖精。 云危画眨着眼睛看他,险些忘记了言语。她轻声问:“殿下的’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段惊澜的身子一僵。他两手支撑在床沿,幽深的不见底的眸子看向云危画:“如果说,好不了呢?” 那双深邃的眸子啊,像极了两颗黑色的宝石,里边盛满了阴郁、也盛满了期待。 云危画呆呆地,回答不出。 段惊澜则更靠近了她,近乎是在逼问:“告诉本王,如果好不了呢?” “为什么会好不了……” “告诉我!如果好不了,你会放弃我么?”段惊澜蓦地打断了女子的话。 他的眸子里,寒冷与炽热并存,危险与希冀共生。他矛盾,他彷徨,他害怕却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这个问题,云危画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疑惑:“不会,我不可能放弃殿下。” 她想,在他们两个之间,只有段惊澜放弃她,没有她放弃段惊澜的可能。 “哪怕你会因此丧命么?”段惊澜道,“你应该知道,舒晏城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云危画捧起男人的脸,将他唇角的最后一抹血色亲吻干净,“我新的生命是殿下给的,自然不会对殿下吝啬。” “我要的可不是报恩。”这个答案还不够让他满意。 段惊澜的双眼微眯,他眼里猩红的颜色早已经褪去,转而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取代。他手指轻挑,解开了女子的腰带…… 第342章震惊!作者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取名字了! 云危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见暗了。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仔细上好了药,夜风有些凉,她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却听见身边有人不悦地闷哼。 云危画的动作一下子停了。 旁边,段惊澜正静静安睡着。 难得云危画醒来以后,诸事繁忙的白王殿下还没离开。 段惊澜没有睁眼,手却揉了揉女子的头,声音里透着倦怠:“醒了?” “嗯。”云危画点头。 守在外头的舒心听见了动静,便提醒道:“殿下、王妃,刚才太妃派人来催用膳呢!” “我这就过去!”云危画下意识地回答。 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唇瓣上,段惊澜似乎是觉得吵,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他向外头等着的舒心吩咐:“转告太妃,本王在忙着她吩咐的事,太累就不愿动弹了。” “是。”舒心的声音遥遥传来。 虽然她也不懂白王殿下这话的意思,可还是依着去传话了。 段惊澜说完后,将云危画搂在怀里,贪恋般的呼吸着女子的体香,似乎还要再睡过去。 云危画轻轻推了推他:“殿下也不去吃东西吗?这样不好吧。” “放心。太妃对你苛刻了些,倒也不是真的不通情达理。”何况……文太妃应该能明白他在“忙”什么,怕是高兴都来不及。段惊澜安抚般地揉着女子的头,将下巴抵在她额上:“本王想再呆会儿。” 云危画被他搂在怀里,渐渐地也觉得困意袭来,便又沉沉地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文太妃的声音惊醒的。 “澜儿,王妃?你俩醒了吗?”文太妃故意压低了声音,在门口小声呼喊。 声音不大,却因着隔三差五便来一趟,终于成功地把两人都惊醒了。 段惊澜意识似乎还有些朦胧,他一手扶着额头,眼皮还懒得抬一下,叹气:“谁啊……这样吵。” 云危画也迷迷糊糊:“听声音,像是太妃。” 文太妃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笑呵呵道:“你们醒了?快出来喝汤~“ 这下子两个人听清楚了,在外头的确确实实是文太妃。 “……” 片刻的沉默后,两人都瞬间惊醒,刚忙穿戴好了衣裳、收拾了发冠。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文太妃跟前。 文太妃笑吟吟地吩咐着舒心和冬夏将参汤端上来,笑容带着长辈特有的“关怀”,她先是看向了段惊澜:“虽然累,但不吃东西可不行,这碗是给你的。” 文太妃将一碗参汤推到段惊澜跟前。 又舀了一碗同样的给云危画:“虽然……但我也不会苛待了你,你也补补身子。” ——文太妃怎么好像知道他们两个刚才做了什么似的? ——她现在快羞死了,都是因为这白王殿下! 云危画涨红了脸,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段惊澜一把。 段惊澜一边面不改色地喝着汤,一边轻声向她解释:“我忘了我说过什么了。” 文太妃看着两人把一整锅的参汤都喝完,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临走前嘴里还说着什么“要努力”之类的怪话。 云危画脸红得不行,赶紧又躲回了屋子。 那时候,略见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 夫妻甜蜜的生活大都如此,如果能一直如此下去自然最好不过。 但毕竟这里是白王府,毕竟段惊澜是当今白王,毕竟云危画也…… 在这样的诸多背景之下,一切甜美的事情倒更像是刹那间的烟花,虽然绚烂无比,却终究不是常态。 在不久之后,这两个人会迎来一个最冰冷的变故。 而在那之前,一切都是因为今冬异常丰厚的纷纷大雪。 西凉国的小皇子陈解忧和长姐陈歆歌赶在年前离开了天阙,陶将军家的长女也因为明德皇帝的一纸诏令去了环境苦寒的北瓯。 主街两旁的商铺都换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准备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金吾卫最近的巡逻更加谨慎,生怕年末又有盗贼出来作乱;康王府里的门客越来越稀少,苏白麓安稳的不像样子,听说前几天还陪着旌雨楼里一个姓云的姑娘挑选新衣;谢祁依然在香袖微弦和花扇摇之间来去,只是在见到萧南叶的时候偶尔会显得不自在。 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说今年的雪下得这样丰厚,明年的天阙必然能得到上天庇佑。 但比上天庇佑更早到来的,却是边关而来的变故。 边境动乱了。 这次的动乱与往常不同。作乱的不是北瓯军队,而是北瓯的平明百姓。对于百姓,士兵是没有资格打杀的。这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太过寒冷的天气,太过丰厚的雪,对于北瓯的平民百姓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吃食几乎被冻坏,野兽们也不见踪迹。北瓯难得一遇的灾荒开始了…… 于是,大部分的北瓯百姓会选择往南去——去水草更为丰美、环境更为温和的天阙国。 大量北瓯百姓的涌入争抢,已经让边城的秩序和安全受到威胁。 定王将这件事汇报上来的时候,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少的讨论。大多是关于究竟是否应该接纳这些来自北瓯的灾民。 明德皇帝想要接纳他们,也好体现他的仁慈。 正当文武百官噤声不言的时候,向来极少参与这些话题的白王殿下开口了。 “臣以为不妥,”段惊澜淡淡说着,“边城本已是鞭长莫及之地,北瓯人大都喜好射猎、配有弓箭,灾民们更是鱼龙混杂。若贸然大开城门而迎,一则破坏当地生计,二则难免有流盗混入其中、威胁百姓安全。百害而无一利。” 阐述自己的看法实在是没什么错误。 错就错在,在段惊澜说完这样一番话后,朝堂之上、反对明德皇帝的声音也随即出现了。 起先是一个、后来两个……反对接纳灾民的人越来越多。 当朝堂上出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明德皇帝眼中所看到的,就不再是问题本身。而是他与白王在百官心里的“可信程度”了。 第343章臣,真的让陛下如此忌惮么? 朝堂上出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明德皇帝眼中所看到的,就不再是问题本身。而是他与白王在百官心里的“可信度”了。 白王的一句否定,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在瞬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明德皇帝再一次有了大厦将倾的错觉。 他用愤怒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敌视的目光看向段惊澜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没有什么挑衅的目光,这个白王的冷淡表情却让它更为生气。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那样的感觉——在你自己出离愤怒的时候,对方却如同一个没事人般毫不在意。明德皇帝现在就是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他堂堂的九五至尊,却不被段惊澜放在眼里。 朝臣的争议越发激烈,明德皇帝懒得再听,一挥袖子,结束了这场嘈杂的争辩。 段惊澜被留了下来。 两人转向议事的大殿时,都一路沉默,气氛令人窒息。 甫一进屋,明德皇帝便支开了宫人。 殿门刚刚关上的那一刻,明德皇帝陡然转身,扫落了桌案上的书册。震怒传来:“段惊澜!在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说过你不会和我争!你说你永远不会和我争!!” 他气势汹汹,仿佛要和白王殿下算个总账。 明德皇帝红着眼睛:“现在是怎么回事!半个朝廷的官员都听你的了!这就是你跟朕说的、你不会和朕争!?” 天子震怒,总是最能让人惊慌的事情。但此刻,被他指着鼻尖骂的人不卑不亢,仍旧是挺直了脊梁,淡然如斯:“他们不是听我的。只是有了我这个挡箭牌,他们终于敢说话了。” “你是什么意思?”明德皇帝锐利的目光盯住他,“你是说他们在朕的面前不敢开口说真话!?” 段惊澜不应声,却激起了明德皇帝更大的愤怒。 “段惊澜,你看清楚!”明德皇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身皇袍,“朕是皇帝,朕才是这天下的王!而你,不过是个王爷罢了!就算有再多才华手段,你白王段惊澜、也只是白王!——还是说,你想背上一个弑君杀兄的罪名?” 如果恨意足够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么段惊澜如今,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明德皇帝的眼神中,有千百万分的怨毒,仿佛真的恨不得在他眼前的这个“三弟”,立即从世上消失。 段惊澜的眼皮抬了一抬,淡淡对上那双满是恨意与忌惮的眸子。他的言语里,带着不解的淡淡困惑:“臣,真的让陛下如此忌惮么?” 明德皇帝微微一愣,忽而笑了起来:“哈,可笑!白王,你此刻在朕面前装什么无辜!?” 段惊鸿的表情上,嫉妒与仇恨交织:“麒麟卫由你挟制,天阙国里到处有你的爪牙……你却过来问朕是否忌惮!?呵,你不觉得可笑么?朕倒是要问问你!你白王,是否真的对这皇位没有半点贪念!?” 麒麟卫和埋在天阙国的爪牙,那都是先皇还在世时就已经种下的了——那时候的先皇,确确实实是打算将皇位传给白王的,自然默许了段惊澜的这些行为。 可许多事情,一旦开始了,想要结束就太难——麒麟卫的管制权明德皇帝不是没有收回过,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段惊澜没有太深的夺权的yu望,但是,明德皇帝问的是——是否没有贪念。 当然有。 那份贪念和欲’望在段惊澜的心里埋得很深。那贪欲就像是一个没被唤醒的恶魔,也许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够惊醒。 明德皇帝见他一直没有应声,不由得更慌、更着急地想要答案:“告诉我,段惊澜——我的三弟,回答我!你是否真的对皇位没有半分贪念!” 段惊澜宁静地望着他,以至于明德皇帝的每一分狂躁和焦急都变得格外可笑。 “那陛下,是否动过留下白王府的念头?”段惊澜冷冷发问。 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一旦说出,就如同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但这兄弟二人的话锋至此,已到了摊牌的地步。 明德皇帝也没有办法回答,可他转而笑了:“有,当然有!只要你想,朕可以让你归隐山林,带上你那神医王妃一起——那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只要……你想。” 明德皇帝给的选择很明确。 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要么放下一切归隐田园,要么、死。 段惊澜笑笑,向明德皇帝拜了一拜:“只要段惊澜在世一天,陛下永远是陛下,臣、永远只是白王。” 明德皇帝给出的选择,他都不要。 段惊澜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冰冷,一身玄袍的他犹如黑暗中的鬼魅,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死亡的气息。 归隐,的确是明德皇帝一句话的事,可却不是现在的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东西,明德皇帝给不了,他这只能自己去寻找。至于找到之后,这皇位争与不争,则全在于他自己。 段惊澜喜欢控制一切的感觉,喜欢一切的事物在他的意料之中运转。那样,他才能够底气十足,才能永远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白王。 大殿里,明德皇帝看着黑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渺小成石阶上的小小一点。渺如沧海一粟,却又坚固如顽石。 段惊澜说,他永远是陛下,而他永远是白王。 明德皇帝气到身子不受控的颤抖,他咬着牙、握着拳头,跌坐在软榻上。 段惊澜……他要永远做白王。这不可能,这不可以!! “为什么!”明德皇帝狠狠的将面前的桌案推倒。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成为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却仍旧奈何不了一个白王!? 为什么明明段惊澜权势滔天,他却还能那样无耻地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为什么只要段惊澜还活着,他段惊鸿就只能做一个陪衬!? 他不甘心。 他如何能甘心!? “来人!”明德皇帝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像一头随时会扑咬人的猛兽,“将笔墨取来,朕要下旨!” 第344章耍酒疯不是你该做的事 白王府的谢祁谢护卫惯爱去些吟风弄月的地方,他相貌端正,谈吐风趣,一套潇洒的剑法使起来更是引得群芳倾慕。故而,花扇摇是很待见他的。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谢祁被花扇摇的阮娘赶出来了。 谢祁喝得酩酊大醉,脸上泛着通红的颜色。他被阮娘轻轻一推,便跌倒在了京城最繁华的主街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嗝……阮姐姐,你今日未免太不留情了些,”谢祁在地上抱着酒壶打滚,醉笑道,“我好歹也是白王府的名人,这京城的贵公子们哪个不认得我?你这样把我赶出来,是不忘了咱们多年的交情了?” 此时的谢祁,不像是白王府那潇洒的护卫,倒真真像个泼皮无赖。 哪怕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公子哥儿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阮娘作为花扇摇的主人,自然更看不上眼,叱道:“平日里见你倒还为人正直,想不到酒品这般不好,我们花扇摇的姑娘,岂能随意让你调戏!” “哈,矜持……嗝,太矜持……”谢祁一边打着醉嗝,一边踉跄着起身。 一身白衣的沈殊站在阮娘旁边,纤细的眉上也带了不满:“谢公子今日醉了,还是先去醒醒酒吧!” 这里的动静,无疑引起了对面香袖微弦的注意。 南叶见谢祁醉醺醺的倒在街上,连忙从楼上跑了下来。刚一到门口,阮娘便注意到了她。 “刚好,南叶姑娘,这醉鬼平日最爱粘你,便由你来教导教导他吧!”阮娘给了谢祁一记白眼,带着沈殊回去了花扇摇。 “南叶?”谢祁还醉醺醺的,“这名字怪好听的……” 他转过身,视线里出现了自已小姑娘愤怒的表情。在很短暂的一刹那,谢祁的眼神里有了一阵清明,好像是诧然间惊醒。 但很快,醉意又覆盖了他的眼。 他笑嘻嘻的、轻挑地向眼前的紫衣女孩儿伸出了手指,弯下.身子,轻轻勾了一下南叶的下巴:“还是南叶姑娘长得好看,别家的姑娘都比不上~” 南叶的脸上是满满的怒意:“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哟,南叶姑娘又生气了~”谢祁一身的酒气,却还在往自己嘴里灌酒。 那一小坛子的酒,喝下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洒落在了男子的一身红衣上。妖娆至极,磨人至极,却也让南叶厌恶至极。 “嗝,没酒了……”谢祁倒了倒空荡荡的酒坛子,“南叶姑娘,能好心施舍点么?” 南叶的肺都要气炸了! 要不是谢祁是白王府的人,要不是这家伙是自个儿的朋友,她早便打折了他的腿! 南叶拉着谢祁,将他拽进了香袖微弦:“少废话,进来!” 谢祁一直被她拉着上了香袖微弦的三楼。 南叶关上门,狠狠地将谢祁摔进屋子:“你喝了多少!” 南叶质问。 红衣男子大约是没有听到她的话,醉醺醺的坐在地上,笑呵呵:“三个……三个南叶,有意思,真有意思……真好。” “别跟我装傻!”南叶一把打开了男子的手,“你酒量不可能这么糟,你到底喝了多少!” 谢祁的酒量,白王府上下的人都是见过的。往日里他就算喝醉了,可依旧神色清明,能够很好的保持理智。可现在…… 南叶真不敢想象着家伙喝了多少! 谢祁摆摆手:“高估了高估了,我酒量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了个的“四”的手势。 “四坛?那不可……” “不是!”谢祁打断了南叶的话,笑到,“是十四坛……嗝!” “你是不是想喝死!!”在听到数字的时候,南叶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谢祁也不反抗,就是在一味的笑。他万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凑在南叶跟前,神神秘秘:“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红衣男子一身酒气,冲得南叶的鼻腔难受。 南叶捂着口鼻,倒退了三尺:“你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被男人求亲了?” “不是~嘿嘿……”谢祁笑着,仰天大喊一声,“因为有天大的好事儿!” 南叶觉得他多半是疯了,赶紧把雅间的窗户关上,免得引来一群围观的人。她嘟哝:“醉成猪了,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好事。” 谢祁趁她转身去关窗户的时候,大跨步的走到了她的背后,张开怀抱,将小小的人影紧紧抱住:“我梦到咱俩成亲了!” 南叶刚想一脚把他踹开,却在听到谢祁的话时,蓦地愣住。 红衣男子趴在她身后,闭着眼,趁着醉意大声叫嚷:“我梦见你披上了红色的嫁衣,梦见好多人在祝福,我梦见你长大了!哈哈……你说这算不算好事?嗝!” 南叶没有喝酒,此时却好像染上了谢祁的醉气,脸颊红彤彤的。 加速的心跳,却在谢祁打了个酒嗝之后瞬间平稳。 南叶灵巧地挣开了谢祁的怀抱,依旧还红着脸,骂道:“疯子!这算什么好事!” 谢祁依旧是满面笑容,眼神却无比哀伤,他笑:“对啊,这算什么好事。我醒过来的时候它就变成梦了……所以、所以我就去喝酒了!我喝了整整十四坛!痛快!” “疯子!!”南叶咒骂一句,不想再理这酒鬼。 “生气了?你又生气了?”谢祁的语气忽然无比哀伤,“我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总是生气的。” 南叶转身看他,语气冷漠:“喝酒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这样很幼稚。” 她虽然身体无法长大,可如今比较下来,好像谢祁才是那个没有长大的人。 谢祁被这样伤人的一句话刺痛,痛到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耍酒疯,不是你该做的事,”南叶道,“记得你是白王府的人,别给殿下丢人现眼!” 殿下,这个人心里,永远只有白王殿下么? 南叶要离开的时候,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贱兮兮地笑:“帮我再拿一坛酒来嘛~” “不许喝!!” 门被人恶狠狠地关上。 谢祁放下了手中的酒坛,似乎所有的力气也在瞬间抽离。他好像终于酒醒了。 红衣的男子望了望屋里的暖炉,眼神迷离:白王府的人啊…… 第345章净想着当兄弟,难怪讨不到老婆 红衣的男子望了望屋里的暖炉,淡淡的香气在屋里氤氲,模糊了谢祁的视线,他的眼神迷离:白王府的人啊…… 他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不知是真的喝醉了还是怎么。谢祁飞身离开了香袖微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帝都的主街上晃悠,终于晃悠回了白王府。 段惊澜出门了,林明然也不在。 谢祁跌跌撞撞地往谭风院的方向跑,路上有遇着跟他打招呼的侍卫们,他也不理。侍卫们闻见他一身酒气,浪’荡的模样与平日大不相同,便也都机灵地避开了他。 他一直走到一株海棠树下。那树下的泥土前几天刚被人翻开过,只因落了雪,那些泥土又变得坚实起来。 谢祁笑呵呵,指着那海棠树下:“酒!这里有好酒!” 他把旁边的一个小铲子拿了过来,开始一下下地刨着泥土。后来又觉得铲子不够方便,索性直接用手扒拉起来! 云危画一进谭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白王府的谢大护卫,正用自己的双手一下下地刨着泥土,头都快撞到地上了! “谢祁,你做什么呢?”云危画赶忙让冬夏把谢祁拉开。 谢祁不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他已经见着那桃花酿的酒坛子了,马上就能挖出来了! 在他着魔般地挖土时,段惊澜也回来了,他是紧跟在云危画身后的。 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段惊澜先是皱皱眉头,却一言不发。 云危画知道段惊澜宝贝这几坛子桃花酿,生怕他生气,便赶紧帮着谢祁说话:“他应当是喝醉了,你别怪他……” “嗯。”段惊澜淡淡应了一声,往谢祁跟前走去。 在他走到红衣男子身后的时候,谢祁忽然跳了起来,手里捧着一坛子酒:“桃花酿!我有酒喝啦!” 他身上冲天的酒气,简直隔着十里地都能闻见。 段惊澜也被这味道熏得够呛,不悦道:“你在这里耍酒疯?” 段惊澜周身透露的森森寒气,让周围人不禁给谢护卫捏了把汗。谢祁往日里就算再怎么闹腾、再怎么爱开玩笑,也不会在白王殿下跟前如此失态的。 他这不是喝醉,怕是不要命了! 谢祁对周围人的紧张丝毫不觉,手里捧着那一坛绝世佳酿,一个人喃喃:“南叶不给我喝酒,她不爱我了,可我有更好的酒喝!殿下……嗝,这坛子酒给了属下好不?” 段惊啦要被谢祁身上的酒气逼疯了,他倒退了一步,长袖掩鼻,耐心一点点减少。 林明然见势不妙,赶紧帮着劝:“殿下,谢祁今儿个喝断片了,您别理他!” 说着,林明然打算把谢祁手里的桃花酿抢过来。 这桃花酿,是白王亲手酿下的,也是定王殿下平日里最爱喝的酒。平日里,白王殿下自个儿都不喝几杯,都是等定王从边关换防回来、小聚的时候才开上那么几坛。 可以说是弥足珍贵。 谢祁却不许,索性抱着怀里的酒坛子趴在了地上:“不!我就要喝!我又没醉,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殿下,您看这……”林明然也很为难。 他真的怕殿下一怒之下直接揍上谢祁一顿! 白王府的人,在外头再怎么猖狂张扬,也不会失了风度和规矩。谢祁今天这放肆的样子,已然和街头酒鬼无异了。 可偏偏谢祁又是跟了他两年多的贴身护卫! 林明然凑到段惊澜耳边,小声求情:“殿下,这几日南叶对他挺冷淡的……” 谢祁对南叶的心思,白王府不少人都知道。包括段惊澜。 但这并不是谢祁如此失态的借口! “妇人之仁!”段惊澜低骂一声。 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谢祁,身子有了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又开始在地上嗷嗷叫起来。 段惊澜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他努力调节了自己的气息:“把他拖下去!酒醒了以后让他闭门思过,这阵子也清闲,就不用让他参与任何事了!” 段惊澜冷冷吩咐。 他的话音刚落,林明然和几个侍卫就赶紧把谢祁软塌塌的身子扶起来,赶紧溜了。毕竟谢祁现在这模样,再待在这儿烦扰殿下,怕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林明然和谢祁两人,都是在白王府外头有自己的院子的。 平日里白王府事务繁忙,置办了宅子也进去不了几趟,但谢祁现在这醉醺醺的样子,把他架回厢房也不太合适。林明然思量之后,索性让他回自家了。 宅子宽大整洁,却也寥落。许多日常用品都没置办。 谢祁趴在自己简陋的小床上,半眯着眼,醉醺醺的胡言乱语,林明然也没听清几个字儿。 他苦口婆心的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要离开了。这时候,趴在床上的谢祁忽然起身,一把拉着林明然的胳膊:“南叶、南叶……” 林明然还以为自己这个好兄弟要跟他说什么酒后吐真言的兄弟情呢,没想到他开口的还是萧南叶的名字。 林明然暗唾了一口,去他的兄弟情,终究是抵不过女人,真唧儿伤心。 “南叶……”谢祁眼睛依旧是半眯着,好不容易能说句完整的话了,他郑重地拍了拍林明然的胳膊,“你和明然,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去你的兄弟。 林明然心中大骂:净想着和南叶当兄弟,难怪讨不到老婆。 谢祁说完这句话,又四仰八叉地倒了过去,那坛子珍贵的桃花酿在他身旁滚了滚。 “好兄弟!我谢祁这辈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唯……嗝、唯白王府效忠!”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是他们二人进入白王府的时候,亲口向白王殿下宣誓过的。这家伙醉酒了还记得清楚。 林明然也被屋子里冲天的酒气熏到了脑袋,觉得头晕晕的。他踹了踹谢祁的腿:“你自个儿悠着吧,我先走了!” 临走之前,林明然还细心的将那一坛桃花酿藏到了隐蔽的地方。以防谢祁还要再醉。 向来纨绔却也有分寸的谢祁,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大约情深如此,仿佛一切如常。 第346章他让噩梦成为陈年旧事 明德皇帝下的旨意,是关于北瓯国那些灾民的。 “准。”朱笔批在了一张请求接纳灾民的折子上,红得刺目。 权力是很奇妙的东西,它是定王掌握的三万大军,是段惊澜掌管的麒麟卫,也是明德皇帝手里的一支朱笔。 这样的旨意,经过加急的驿报,很快就传到了定王殿下手里。 段惊越望着圣旨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屈服于天威,吩咐士兵将城门打开。北瓯国的那些灾民们,仿佛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纷纷往城门里头涌去。 但是,定王殿下不会让他们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进入天阙国。 天阙的士兵在城门口排成三排,看着那些北瓯国的人将自己拿着的狩猎的武器卸下,才准许他们进入。 又不愿意放下那些弓箭的,则被段惊越提溜出来,亲手折断了武器,又一个锁喉将那人撂倒在地:“要入我天阙国,就要守我天阙国的规矩,任何兵刃不得带入其中!若是有不服的,尽管过来和我比试一番!” 他开嗓的时候有如洪钟,那些北瓯的百姓被震慑怕了,这才乖乖听话。 但仅仅没收兵器,根本不足以让段惊越放心。 他回去之后,立刻给段惊澜写了封书信…… “信上说,这次陛下大开的城门有三处,用来接纳北瓯国民。惊越已经和那几处的官家商量过了,没收了北瓯国民的所有兵器。”段惊澜说话的时候,脸上仍旧有一片愁容。 云危画道:“今年雪大,北瓯受灾的那些人也不少,城里的粮食足够供应么?” 段惊澜轻笑一声,带着讽刺:“边城本就物资匮乏,一下子接纳这么些北瓯国人,怎么会够。” 手将信件捻起,轻轻投入了火焰中。 云危画知道段惊澜从来留这些来往的信件,这是他的习惯。 ——可是,到底是多么小心谨慎的一颗心,又是遭遇过多么可怕的事情,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 云危画将视线从火焰里脱离:“兵部尚书许谓之前受了牵连被贬,此时兵部的主事是谁,不会耽搁兵士的粮草吧?” “兵部尚书一职,目前有刘思全暂理,不会出什么差池。”段惊澜道,“至于负责赈灾粮的户部,他们终究是会贪掉一些的,不过问题不大。” “我总觉得明德皇帝这主意,下得有些着急了。像是要急着证明什么一样,证明天阙的国力?证明他的仁慈?还是……”云危画悱恻。 段惊澜看了她一眼,微微笑。 云危画与明德皇帝接触的并不多,但仅仅通过一道旨意就把明德皇帝的心思揣测了半分,有趣。 “他还要证明,”段惊澜淡淡开口,“他才是天阙国的皇帝。” 段惊澜道脸上一片闲适。 云危画以前,总被传言中的白王吓到,以为他冷漠,专横,不近人情。可时间久了她才发现,真正的段惊澜是初春的一汪湖水,微凉、却也无限温暖,他用最平淡的心态去看待一切的奸诈邪恶。 他懂世界上的恶、也懂世界上的欲,他理解,可自己却从不沾染。 云危画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见过更多更肮脏的东西,如今才能淡然处之。 云危画忽然想到一件事:“殿下,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你说。”段惊澜喝了口茶,抬眼看他。 “殿下.身上的毒……”云危画支着头,询问,“是怎么中的?” 段惊澜的眸子骤然一缩。 云危画并不知道,段惊澜先前并未和白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提过他中毒的缘由。他不肯说,府上的人也不敢多问——包括文太妃。 “很久以前,”段惊澜开口,“我去西凉国的时候迷路,闯入密林之中,或许是不小心沾染了林子里的毒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这毒很特别,不定期会发作一次,每每发作的时候,或如白蚁啃噬,或疼痛刺骨,或者……癫狂。” 癫狂…… 云危画没见过段惊澜毒发时候的癫狂样子。 云危画很担心:“你那天问我,如果好不了……这毒没法解吗?” “说实话,我不清楚。” “不清楚?”云危画瞪大了眼睛。 “我只知道,从前的西凉国,的确有人解过此毒,”段惊澜道,“可我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那些人。或许,他们真的已经死光了吧。” “既然以前有人解开过,臣女也能!”云危画几乎是脱口而出。 段惊澜抬头,眼里有几分惊喜的神色。 他很少见到云危画这样自信的神采,段惊澜忽而笑了:“为了我么?” “当然。”云危画笑,“我总不能天天让你喝我的血。说实话,挺疼的。” 云危画小心地揉了揉脖子。那里的肌肉非常脆弱而敏感,每一丝疼痛都能被放大好几百倍。 段惊澜确实有些愧疚。 “臣女会好好看看殿下给我的那本《生人决》的!里头记载的一些药方晦涩,但说不定有线索呢!”云危画笑笑。 “不提这个了,”段惊澜笑容浅淡,“过几日就是新年了,王妃找人裁制新衣了吗?” “啊?”云危画眨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 段惊澜这才想到,之前云危画还在丞相府的时候,每日都过得差不多,至于新衣,也都是宁氏那边裁好送给她、第二天就没收回去的。 大小的节日,对于云危画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段惊澜的大手握住了眼前的女子,温热从他的掌心传来:“我让冬夏去办吧,今年新年,你会是天阙国最美的人。” 家人的感觉,云危画第一次感受到了。 她鼻尖泛酸:“谢谢殿下……” “别急着谢,”段惊澜挑眉,“到时候你还得进宫去应付宫里的人精呢。” 云危画想起了上次花朝节,她随着丞相府女眷入宫时的场景。那记忆犹新、惨不忍睹,她可不想来第二次……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嚣张跋扈的宁氏,当年华贵富丽的丞相府,都化作了陈年旧事。 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白王段惊澜一手懆控。 云危画望着此时握着她手、微笑着的男人,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第347章定王被算计了 距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间。 帝都里边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看起来,边城接纳的灾民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少影响。 段惊澜睡得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头脑难得的不甚清明。 “怎么了,殿下?”云危画的声音传来。 段惊澜揉了揉眉心:“最近,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可是,最近的天阙国,实在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了。段惊澜捕捉不到那丝异样感的确切来源,便更加揪心、更加担忧。 段惊澜收拾好了衣裳,要出门的时候,恰好见着了同样刚收拾好的林明然。 段惊澜忽然觉着好些日子没见过另一个护卫谢祁了。 “明然,谢祁呢?”段惊澜问。 林明然道:“我前几天去看他,他还躲在自己宅子里伤心呢!” 段惊澜皱皱眉头。 谢祁很少因为感情之事耽搁什么,这次实在反常——至于么?他都已经旷工好几天了! 段惊澜觉得他可以考虑把谢祁这个月的赏金扣掉了。 林明然帮着谢祁解释道:“他这次好像是被南叶姑娘直接拒绝了啊,看起来是真的伤透心了。” “你倒是爱看热闹。”段惊澜挑挑眉,“一会儿去找找谢祁,让他赶紧回来办事。” 段惊澜简单吩咐过后便离开了。 林明然见他走远了,小声嘟哝:“都年尾了还有什么大事需要谢祁回来的?” 此时,天阙国的另一边。 边城里,街道上随时能见到几个衣衫破旧的北瓯国人。他们背井离乡,远去他方。甫一离开自己的故土,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扎根。 大多数的灾民并不能很快找到落脚的地方和谋生的营生。他们靠着天阙国空出来的宅院遮蔽风雪,靠着天阙国的救济粮而活。 现在,段惊越每天有新的事情已经不光是北瓯军队的骚扰了——还加上了保证这些灾民对秩序。 段惊越领兵打仗倒是在行,可对社会秩序的掌控却力不从心。帝都那里也并没有派来专门管理这些灾民的人员,便让事情更像是一团乱麻、梳理不开。 这一日,段惊越如往常一样巡视着这些灾民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原本安稳的北瓯军队忽然发难,派了个数千人的队伍往城门而来。他们在弓箭上抹了油、点了火,向北瓯最坚固的城门射去。 段惊越得到消息后,立刻召来了战马,持枪迎敌。 段惊越的长枪上,沾染了无数人的血,他十四岁上的战场,到如今也已经有了七八个年头。他只带了几百人的士兵,叫喊着向那些骚扰的北瓯军队去。 这样的骚扰,北瓯军队惯爱用的——他们往往打了就跑,并不恋战。就像是故意来捣蛋的孩子一样。这样的状况不能坐视不理,可全力追缉又太费精力…… 再一次将北瓯的那些军队赶跑之后,段惊越回到城墙之上,满面忧心。 墙外,是虎视眈眈的军队;墙内,是无所事事等着天阙救济灾民…… 段惊越纵然被封为“战神”,可终究只有一双眼睛,不可能将所有事照顾得面面俱到。 那次之后,北瓯的军队骚扰的越发频繁起来,可每次又都只是小打小闹。这是疲软之际,目的就是让段惊越的部队新生倦怠、力不从心——再怎样意志坚定的人,都不可能在无数次紧绷着神经之后还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段惊越也深知这一点,可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个举国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庆贺的时候,谁会去在意边城这个贫瘠的弹丸之地、可能会迎来怎样的风雨? 他递去帝都的折子,就好像是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新年到了。 那一天,边城里也终于难得的热闹了一次。 晚上的时候,无数的烟花在浩瀚夜空中肆意绽放,好像是在刻意宣示着天阙国的兴盛。 段惊越一身铠甲,坐在城墙边的一处凉亭里,举头望天的时候,恰好见着一颗最大最美的烟花转瞬而逝。这个男人的嘴角微微漾起孩童般的笑来。 正在这时,熟悉的角声响起。 那是战争的标志! 段惊越不敢怠慢,立刻带上长枪,跨上战马,领着士兵出了城门。 依旧只有数百名的北瓯军人。 段惊越松了口气,像从前一样追击过去。 北瓯的士兵见到段惊越出来,佯装反击了几下之后,便立刻掉头逃走。与之前预演过的无数次那样。 天阙国的军队对于这种把戏早已经腻了,追了几百步之后,便也掉头离去,不急不慢。 可今天,注定与平常不同。 黑暗中,段惊越的身后有一双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眼睛。长长的黑色斗篷盖住了那人的身形,只见他微微抬起右手——那是进攻的标志。 紧接着,段惊越的耳边又响起了马蹄声,细碎、急切、英勇。 那些逃跑的北瓯士兵又回来了! 慌乱之下,段惊越的军队有些散乱,他们很快调整好队形,再一次追击上去! 马蹄声越来越强,越来越猛烈,渐渐的,这样的声音盖过了烟花绽放的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段惊越心里一惊! 糟了!被算计了!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掉入了北瓯国的包围里,东西两边埋伏好的敌人倾泻而出,在黑暗中如同蚂蚁般密集~! “撤!快撤!!”段惊越声嘶力竭的大喊。 他以为这是小小的骚扰,故而只带了数百人,怎么可能敌得过对方的数万大军!? 城楼上,检察的士兵察觉到战事的变故,立刻吹响了急促的号角,提醒每一个人做好防备。 号角声振聋发聩,带着令人恐惧的威力,划破了边城的夜空,也打碎了所有喜悦的气氛! 所幸,段惊越终究是安全撤回了! 北瓯军队的进攻却没有结束——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场战斗。 段惊越知道,之前北瓯国三番五次的挑衅,为的就是现在。 可是……段惊越在城楼上远眺,下边的北瓯军队,少说也有十万大军。 可他只有区区三万。 第348章白王府的人到了 可是……段惊越在城楼上远眺,下边的北瓯军队,少说也有十万大军。 可他只有区区三万! 副将也面露疑色:“殿下,咱们去吗?” “当然去!”段惊越没有犹豫,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浴血:“本王当年靠着八千将士、大挫北瓯三万敌军,现在怎么可能畏惧!——传令下去,开城门,迎战!!” 段惊越是战神。 是边城百姓、也是所有士兵心中的一个精神领袖。 他是边城的一颗定心丸。只要有他在, 仿佛所有的战争都将迎来胜利。故而,在定王段惊越多麾下,没有一个畏战的! 稍作休整之后,边城的城门再一次的打开。 一万人的先锋部队首先冲出,英勇无畏、声势浩大。 北瓯国的那些士兵,在刹那间确实被震慑到了。但很快,他们便调整好心态,迎了上去。 兵刃交接的罅隙,在段惊越没有注意过的一处角落里,有人轻声发问:“国师,您当真觉得,这一站能赢?这天阙国的定王,可是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绩在身的。” ——如果战争,真的只是纯粹的人多就能获胜,世上便不会有这么多英雄的传说了。 黑暗中的人影笑了笑,很是自信:“战神?呵,他活不过今晚了。” 那黑袍的男人很自信。 方才发问的哪个人心中还有困惑,却也忍住了——北瓯国的这位新国师,虽然年纪轻轻,可他预测过的事情,向来是很准的。 或许今晚,那位百年难遇的战神,真的会命丧于此吧…… 战局并不明朗。 段惊越重整旗鼓之后,果真还是将北瓯国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放松些,”黑袍的男人笑道,“段惊越还以为如今的北瓯军,是七年前的那些人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军人,可是经过本座亲手调’教出来的。与你们之前的那些软骨头货色可不一样。” 那国师的话里满是讽刺。 偏偏,又让人无法反驳。 自从这位国师来了北瓯,确实是让北瓯国慢慢变好了。他有能力、有野心、也有北瓯皇帝的无条件的信任…… 这个国师,到底为了什么来北瓯的呢…… “快看,他抵不住了。”国师的声音传来。 那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上。 如这位国师所说,段惊越的部队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他们的阵型也被打乱了三四处。 “竟然是真的!”那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与其相比,那位国师倒是显得很淡定,他唇边的笑容讽刺、带着寒冷:“再看看吧,看看这个战神如何从包围中脱逃。” 脱逃? 他身边的年轻人看了国师一眼。 ——这位国师,是相信段惊越多武艺、知道他能够脱身,还是说在他的计划中、给段惊越安排了“有惊无险”的戏码? 他猜不透。 但是,国师的话又说对了。 段惊越率领部队突出重围,往城门之中逃了。北瓯士兵的欢呼响彻天地。 “国师,现在怎么办?”年轻人发问。 “等。”男人冷笑。 “等什么?” 黑暗里,哪位年轻国师的笑容越发诡异,仿佛是带着一种嗜血的欲’望。 只听他淡淡笑道:“等段惊越在此准备好,等他的’援军’到场。” 年轻人眨眨眼。 援军? 倘若段惊越的援军到达,岂不是让战争更麻烦了么?还是说,这位国师有自信能够将“援军”一起消灭?这位国师的心思……果真是让人猜不透的。 在天阙国的最后一个士兵进城之后,城门又一次重重地合上。 城楼上,段惊越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兵,犯了难。这北瓯国的军人,果真是长进了,无论是队形、秩序、还是出手的速度,都与从前大不相同! 难不成前几天,他们一副颓靡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段惊越喝了口烈酒:“吩咐下去,让百姓们立刻撤离!——这次的仗,怕是不好打。” “那那些北瓯国的灾民呢?”人群里有人问。 一个高嗓子的副将立刻道:“你管他们做什么!随他们去!他们北瓯来打我们,难道还要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说不定都养了群白眼狼呢!” 这位副将本来就是急性子,刚才那一战中九死一生,他自然是满心火气。 段惊越的脸色也是铁青:“先撤咱们天阙的人,北瓯的灾民……” “就随他们去吧。”有一位年轻的副将说道。 段惊越没有吭声。 他将目光放回了一张地图上。 这时候,有一个传令兵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喜悦:“殿下!白王府的人到了!” “白王府!?”高嗓门的副将脸上透着喜悦,“白王府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有他们在,没准还能再来一战!” 年轻副将也喜悦道:“是殿下请了白王殿下来的么?这真的是太及时了!” 定王有些惊诧,但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前阵子给三哥写过几封书信,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我还担心是没送到……原来是我三哥直接派了人过来了!” “是白王府的哪一位来了?他们有多少人?”定王又问。 年轻副将道:“白王府的人,来上那么百来号便足够解燃眉之急了!” 传报的士兵立刻回答:“是白王府的谢祁谢护卫 !他们来的人,确实只有几百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快请!” “不用请!定王殿下,”男子好听的声音传了来,“谢祁已经到了。” 抬眼,一身红衣的男子站在段惊越多跟前。他的怀里抱了一坛子酒。 “桃花酿!”定王一眼看出了谢祁怀里的酒坛子。 谢祁笑道:“知道定王喜欢,白王殿下特地让谢祁带来的。” “歇战!歇战!”定王惊喜大喊。 天阙的号角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的角声不再急促,而是低沉和缓,一直传到了北瓯国人的耳朵里。 “他们要歇战了?”年轻人有些困惑。 “他们的援军到了,”国师的笑容里透着危险,又带着些嘲讽的意思,“来的可真快。” 第349章该不会,您一开始就不想赢? “咱们呢?同意歇战么?”年轻人问。 国师点了点头:“同意,这么干耗下去,以为段惊越的实力,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北瓯国,也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那声音跨越了茫茫夜色,传到了城楼里。 “太好了!”年轻副将道,“北瓯同意歇战了!想来他们不知咱们有了援军,等会儿咱们休整一番,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别急,”谢祁笑到,“这酒是我家殿下亲手酿的,咱们喝完了酒再出去也不迟!” 定王也道:“这桃花酿可是本王最爱喝的酒!咱们一人一碗,也喝着暖暖身子!” “我去拿碗来!” 城楼上,边城的几位将军共同分了同一坛酒,凛冽的酒香温软绵长,沁入心脾。 一坛子桃花酿分下来,每人也不过喝了半碗,一饮而尽之后,几位将领便开始商量迎敌的对策。 定王是一位优秀的大将,在他的麾下,必然也没有软弱可欺、愚钝无才的首领。守在与北瓯交界的这座城里的人,都是天阙国一等一的将军。这几位将领,谢祁在白王府的时候都见过,有几位还和他熟络一些。 可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飘向城楼之下那单黑压压的人群。过于浓重的夜色,将北瓯士兵的身影笼罩,成为他们最完美的屏障。只有铁甲兵刃在夜晚里折射出的一阵阵寒光,叫嚣着他们的存在。 “谢祁,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定王的声音闯入谢祁的耳边。 谢祁这才回过神来,道:“可以,我带着的那些人也个个都是精锐,实行起来不难。” “那就这么定了!”定王笑到,又问,“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情绪不太对?” 谢祁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城楼下乌压压的士兵们。城内的烟火已经停了,这里的气氛安静的不像话,丝毫没有新年的热闹劲儿。 谢祁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定王笑着拍了拍谢祁的肩膀,“咱们这些兄弟都不是吃素的,放心,一定能打赢的!” “这行兵打仗和单打独斗不一样,谢祁公子在帝都待惯了,第一次上战场,有点紧张也是情理之中嘛!”那高嗓门的将军也乐呵呵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自信,谢祁也笑到:“大约是我过于紧张了。走吧,咱们这就去!” 城门打开的时候,战争的号角再一次吹响。 定王冲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天阙国的千军万马,英勇无畏,声势浩大。 几位副将或者紧随其后,或者蛰伏。谢祁则带着白王府的几个精锐跟在军队的最后。数百人的侍卫在行到一半的时候分散开来,加入到士兵的队列里。 “他们来了!”黑暗里,年轻人道,“那红色的影子,是白王府的谢祁!居然是白王府的援军到了!” 年轻人有些惊慌,而当他看向国师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男子嘴角含笑,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谢祁的忽然来到所震慑。 他怎么能如此冷静、如此淡定? 年轻人皱眉:“国师,您真觉得咱们能赢吗?” “你不信?”黑袍的男人扬眉。 “那可是白王府的人啊……”年轻人的目光紧紧锁着国师,“您好像一点都不慌张?该不会……您一开始就没想赢吧。” 那个谦逊的年轻人眼里,有了些不信任的神色。 国师斜睨了他一眼,笑到:“看来你的主子,还是信不过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年轻人瞬间冷汗涔涔! 这位国师在北瓯国,具有无上的权利。皇帝宠信于他,皇族也要敬他三分。 北瓯国的大权,仿佛都攥在了这个外姓人的手里。 这样的情景让皇族敢怒不敢言。这样位高权重,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和怀疑。这位国师的用心和忠诚,都让皇族忌惮。 年轻人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国师,只听那黑袍子的人又道:“看起来,北瓯国的皇子,可是比北瓯皇帝要强多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主子,很好。” 他夸赞大皇子? 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 ――在听到了他质疑的话以后,在知道皇族对他的监视以后,这位国师却只是评价了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位国师,确确实实是做大事的人。 年轻人已经不敢再吭声,只能将目光投入了此刻的战争中。 白王府精锐的加入,仿佛是为定王的军队配了一把把利刃。他们身形如同鬼魅,剑法出神入化。定王将这些人很好的编排到了军队的阵型之中。 北瓯国已经在颓势了。 正在天阙国的几位将领杀的痛快之时,诡异而危险的事情发生了。 定王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故而停了动作。他就那样笔直地端坐着,手中长枪紧握。在他停下了动作,立马横枪之时,居然没有一个北瓯的士兵敢于上前! 黑暗里,段惊越的额上冷汗涔涔,他视线有些模糊,黑暗中的敌军都变得不真切…… “呀,段惊越这是怎么了?”在远处观战的年轻人注意到定王的异样。 没有人回答他,他只好继续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军队里,定王在经过片刻的恍惚后,忽然调转马背,用长枪恨恨地拍了拍骏马的肚子。黑鬃马在战场上肆意狂奔起来!定王一边掉头,一边着急地大喊:“谢祁……谢祁!!!” 这场战争里,灵活性最高的便是谢祁率领的白王府精锐。故而在危急关头,定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刚击退一个北瓯士兵的谢祁望去,一眼看到了在人群里狂奔的黑鬃马,和马上那威武的将军。 谢祁皱皱眉头,飞身过去,挡下了正像定王刺过来的长枪:“定王殿下,您怎么了?” 定王牢牢抓住谢祁的手:“撤……快撤!我有些不对劲……” “定王这是怎么回事?”远处的年轻人很是疑惑,“他怎么不打了?” 他的话音未落,黑袍的男子已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唇边,是得意而轻蔑的笑容:“呵、谢祁……” 第350章谢祁,你还不动手吗 他的话音未落,黑袍的男子已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唇边,是得意而轻蔑的笑容。 “国师,您要去哪儿?”年轻人这句话刚问出口,黑袍的男人就已经飞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战场中,定王握着谢祁的手腕,时松时紧。他还没有注意到,这战场上不光是他身体不适,他麾下的那些将领们,也都开始一会迟钝沉重,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高嗓门的那位副将忽然喊了句:“来人!快来人!” 立刻有几个白王府的精锐跨越战场,到他的身边护住? 定王再一次重申:“快撤……让你的人掩护着,快撤啊!” 黑暗里,定王看不清红衣男子表情,只见他深深地低着头,没有动弹。 谢祁的手还被攥在定王的手里,他如同木偶一般,没有表情,没用动作,仿佛被冻在了原地。 “谢祁!你在做什么,快撤啊!!”定王失声大喊。 “谢祁。”这时候,另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虚空里传来。带着淡然与自信。 那黑袍的男子不知是何事出现在北瓯国宣战的高台上的。他稳稳地站在高台上,一双锐利的眼普通鹰隼,锁住了一动不动的红衣公子。 定王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他是谁。 黑袍的男人笑着,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危险传来:“谢祁,你还不动手吗?” 定王的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瞬间凉了! 被他握着手的那个公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向来嬉笑的谢祁,如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般! 定王的手,松开了。 直觉告诉他,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定王殿下,”谢祁的声音冰冷,“抱歉了!” 红衣的公子举起手中的三尺长剑,就这月光像定王的心口刺去! 他的剑,依然快、依然准、依然狠。 没有半分半毫的犹疑! 在心口被“援军”刺穿的那一刻,段惊越忽然懂了。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白王府的谢护卫”:“你在酒里……下了药!?” ――为什么他兴致正酣的时候忽然浑身无力,为什么麾下的副将全都形态笨拙。段惊越全都明白了! 他们几个将军,唯一同样喝过的东西,便是谢祁带来的桃花酿! 可是、可是白王,他的三哥是不可能会害他的啊……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酒! “你背叛了白王府!?”段惊越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听到“白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谢祁的眼神微动。 可很快,那双眸子里又只剩了冰冷。长剑从段惊越的心口抽出,带上了刺目的红。他声音冷漠得普通陌生人:“我从来,就不是白王府的人。” 段惊越想要反抗,他不止一次地试图握紧自己的长枪,可药物的力量是在太强了!他半分力都使不上! 软筋散的药性,可不是凭借意志就能战胜的。 那位威武的将军终于还是倒下了,天阙国的“战神”就在这天夜里不复存在。 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士兵,声音嘶哑的大喊:“殿下!!” 可下一秒,他的喉咙便被红衣公子一剑刺穿,毫不留情! 谢祁策马,高举起手中染血的长剑,一声令下:“动手!!” 这一刻,他不在是白王府的护卫。他脸上的表情让人陌生,他眼里的神色让人望而生怯。他,是黑暗的信徒,是一个出色的刺杀者。 谢祁的一声令下,那些原本护在副将们身边的“白王府援军”也都纷纷倒戈,将手中的剑刺入了天阙将领的心口! 这些人,不是白王府的护卫,只是披上了白王府人的外衣。 厮杀的战场上,谢祁转过身,回头望向远处高台上的黑色人影。 烈烈狂风在此时袭来,将黑衣人的长袍掀卷,将那人的如墨长发扬起。 边城的风,向来冷冽非常,今晚尤其刺骨。那风,好像要将人的皮肤割裂开似的!谢祁向那人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投入了厮杀之中! 局势已经大变!没有领袖的军队,是不可能成事的。天阙国军队的阵型已经被打乱,再也回不去了! 谢祁没有多加恋战,他策马向城门奔驰而去,大喝:“第一队,随我来!” 战场中,立刻有那么几个穿着白王府护卫衣装的人调转马头脱离战场,跟随在谢祁的身后! 今晚的夜色太浓了,足够遮蔽任何残酷的真相。 城楼上守卫的士兵们,向着城楼下边望过去,只能见到白王府的一批人马策马急奔,直冲城门而来! 谢祁驱马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的一身红衣如火,又如同世界上最红鲜血。 “开城门!!”在接近城楼的时候,谢祁扬声大喊。 城里的守卫听到了,立刻将坚固城楼的大门打开,迎接谢祁这一批部队的到来――他们不明白为何白王府的谢护卫忽然调头回来。他们只知道,谢祁是“自己人”,便毫不犹豫地为他开了城门。 巍峨城门大开的时候,谢祁的眼中杀气顿显! 这样一批精锐的小队冲入城门的刹那,也在顷刻间举起刀剑。银光划过,血色迸出! 城门边的守卫已经在眨眼的瞬间被夺了性命! 骏马没有片刻的停歇,直接冲入了城里! 从城门,到城楼之上,血色遍地。这是真正的措手不及。 当所有人以为谢祁是他们的援军时,却看到那白王府的谢护卫将兵刃举向了他们自己! 热血,溅到了谢祁带着几分妖冶的面容上,又在寒风中瞬间失去了温度。 溅到了谢祁的一身红衣上,将干净利落的衣裳染上了斑驳。 谢祁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月光映着他的面容,为他渡上了一片银白。他高举起染血的长剑――那是计划成功实施的讯号!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局势也已经扭转。没有了将领的军队,就是一骚散沙,不再是坚固的壁垒。 这座由段惊越守护了多年的钢铁壁垒,在今晚――仅仅一晚的时间――破了! 第351章本王可没像你那样吃那么多 与边城的肃杀气氛全然不同的,是如今的帝都。 万家灯火,香烟入云。云危画随着段惊澜入宫赴宴,刚过了半夜就已经身心俱疲。 皇族人的脑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那说话都棉里藏针的,云危画听了很不舒服。可段惊澜倒显得游刃有余似的。 云危画索性埋头吃菜,尽量减少自己和那些皇族人打交道的可能――但是这方法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很快,她便首先被康王妃点名了:“白王妃怎么吃得这么急?这儿也没人和你争抢,可小心噎着。” 云长依的声音响亮,无数双眼睛瞬间锁住了云危画。 云危画将最后一口饭菜咽下去,正不知如何回应呢,就见段惊澜在她的小碗里又添了块鸭肉,还道:“多吃些,这阵子多补补身子。” 段惊澜脸上的表情平淡,添菜的动作也娴熟。云危画看得愣了――什么叫多补补身子?这话听起来,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坐在明德皇帝身边的皇后紧接着道:“怎么……这白王妃莫不是有喜了?” “不……” 云危画正要解释,却被段惊澜打断了:“本王也是刚刚得知。” “恩?”云危画皱眉,她什么时候怀孕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因为段惊澜这句话,云长依眼里的轻蔑确实很快就变成了深深地嫉妒。那眼神仿佛要把云危画吃了似的! 皇后笑道:“既然这样,让御膳房在多添碗山药鸽子汤来给白王妃吧。” “快道谢。”段惊澜在一脸懵的云危画耳边小心提醒。 云危画赶忙到:“谢过皇后娘娘。” 今日的皇后,没有当初花朝节上云危画见过的那样咄咄逼人,她端庄大方,更有了一国之母的样子。 皇后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段墨和景阳公主,道:“本宫刚怀墨儿的时候,身子虚,胃口不好,也只愿喝上几口鸽子汤――好在墨儿生下来身体健壮,倒不用过于忧心。” 云危画的目光也随之落到段墨身上。那个十岁的小皇子正襟危坐,在注意到云危画看他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飞快地低下了头,耳根微微发红。 云危画被他这可爱的反应逗笑了,面具下的一张笑靥尤为迷人。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与段墨对视的时候,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她。 段墨难得一见的羞赧表情、云危画发自肺腑的笑容,都被段惊澜看在了眼里。 这场宴会的后半截,段惊澜吃得很不开心,话都不愿说几句――虽然他本来就很少在这样的宴会上说话就是了。 聚会散了之后,云危画也吃饱喝足,她揉着肚子跟在段惊澜旁边,段惊澜看了看他,忽然笑:“你这样,确实像是有喜了。” 云危画的脸蹭的红了,赶紧吸气将自己的小肚腩收了收:“你才怀了呢!” “本王可没像你那样吃那么多。”段惊澜心不在焉地说着。 云危画白了他一眼:“我是要吃饱饱长身体,说不定……” “说不定胸还可以再大一点。”段惊澜就连开玩笑的时候,都是淡淡的表情,声音也是出奇地一本正经。 “段惊澜!”云危画脸气得通红。 夜幕里,仿佛听见白王浅淡的笑声。在不经意的时候,男人弯下了身子,在云危画的脸上轻轻一吻。 气氛暖昧。 可这气氛,因为一个有点夜盲症的王爷而打乱了。 “白王妃,小王可算找着你――”厉王殿下一路小跑,等跑近了才发现自己打扰了这两人交流感情。他腿上一麻,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拿着折扇的手抖了抖,“三哥,你继续……你们继续、别管我……” 段惊澜沉着脸,冷冷道:“回来。” 厉王欲哭无泪,只好又赶紧跑了过来。 “历王殿下有什么事吗?”云危画问。 “也没啥……”厉王挠了挠头,眼神时不时瞥向了段惊澜。 “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白王挑了挑眉。 厉王赶紧道:“能!三哥当然能……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云危画也很困惑:“不好意思?” 厉王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白王妃,您今天也看见了――这一整场家宴,就只有我是个孤家寡人!” 远处,定王妃见着这边凑了好些人,便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了厉王殿下这句话。 定王妃笑到:“怎么?向来无拘无束的厉王殿下如今也想成家了?” 厉王一回头,看见是定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六嫂嫂就别打趣小王了!” 段惊澜淡淡问道:“怎么叫定王妃六嫂,却不叫本王的王妃‘三嫂’?” 厉王第一次发现段惊澜是个这样小心眼的人,居然连一个称呼都要计较。 所幸厉王向来油嘴滑舌惯了,立刻到:“我这还不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白王妃的敬重吗?生怕怠慢了三嫂嫂,小王就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恩?”段惊澜皱了皱眉。 厉王吓得一身冷汗:“三哥你别误会!我只是……” “厉王殿下只是想跟我讨要一个人,是不?”云危画猜到了厉王的来意。 “厉王殿下看上的……是白王府的丫头?”定王妃觉得有些有趣。 厉王点头如捣蒜:“六嫂嫂,要不您也帮我求求白王妃?” “厉王殿下,”云危画笑到,“这事儿不是危画自己能定的,您应该亲口问问她的意思。” “我也想问,可她整天都躲着我,那丫头……逛个街遇见小王都绕道走!”厉王脸上的神情暗淡下来。 这事儿显然勾起了段惊澜的好奇心。毕竟,万花丛中过的厉王能为一个姑娘忧心,实在是天下难得的奇事。 段惊澜俯身轻问:“哪个丫头?” 云危画小声回:“冬夏。” “喔……”段惊澜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冬夏原本香袖微弦培养的杀手。他笑,“原来是她……” 厉王觉得段惊澜仿佛知道什么内情:“三哥了解她?” 段惊澜坏心眼地笑笑:“我听说那丫头,最厌恶那些纨绔子弟……” 第352章终于想起本王了? 段惊澜坏心眼地笑笑:“我听说那丫头,最厌恶那些纨绔子弟……” 厉王虽不算是最纨绔的,可他在花柳之地的放纵向来闻名。他顿时心虚起来。 云危画道:“冬夏躲着,自然是不愿见您。冬夏固执,危画怕是也帮不了厉王殿下了――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罢,云危画绕过了厉王,转身离去了。 定王妃向厉王欠欠身子,也跟上了云危画。 厉王看着这几个人走远,颇为无奈地叹气:“我也倒是得知道该怎么解啊!――搞懂这女人的心思,怎么比赚银子还难呢!” 厉王的哀嚎声颇大,一直传到了云危画几个人的耳朵里。 定王妃觉得有趣,笑到:“真是奇了。这厉王殿下,居然也有被一个姑娘难住的时候。” “大概……没见过冬夏这样的姑娘吧。”云危画想了想。 厉王身边的女人,或者出身于烟柳之地,或者是小家碧玉……无不温婉贤淑,柔声细语。 而冬夏,是出生于杀手场的。她见多了鲜血,坚韧,顽强,像石缝中的小草。 “不知道这次,厉王殿下的兴致会坚持多久呢。”定王妃说到。 厉王没有定性,和他有过关系的女子,再长也相处不过数月――这些还是当初冬夏监视着南宫卿安的时候,顺便挖到的消息――这也是云危画所担心的问题。 如同厉王这样的男子,说不定哪天兴致就没了。实在不是冬夏的好去处。 况且……冬夏对厉王,似乎真的没有多少兴趣。 段惊澜走在云危画的左边,忽然问:“惊越什么时候回来?” 他是在问定王妃。 提到定王的时候,定王妃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前几日他还与我说,年后再过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恩。”段惊澜淡淡应声。 他这几日心里总是慌慌的。 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可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定王妃道:“殿下,我能与王妃借一步说话吗?” 段惊澜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让这两个人走在了前面。 “怎么了吗?”云危画问。 定王妃微微低着头:“白王妃有喜了,我竟然不知……” “啊……”有喜这事儿,当事人自己都是刚知道,云危画笑笑,“我和殿下也是今天刚刚得知的,没来得及与人分享……” 定王妃的脸上,是喜悦的绯红:“我家殿下的信上说了一件事,我心里很欢喜,却又不知道该和谁说……” “是什么?”云危画有些好奇 。 定王妃面上羞赧,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轻声到:“定王他……说愿意要一个属于我俩的孩子了!” 云危画有些微怔。但很快,她就理解了定王妃的欢喜――这位王妃,一直深爱着定王。 可她的身份尴尬。她娘家是明德皇帝的人,她的婚姻也多半是为了监视定王的一举一动。因为这,段惊越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相敬如宾的距离。他们两个,也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定王书信上的寥寥数语,或许已经说明,定王妃终于慢慢走进了定王的心里――即便她的婚姻有所目的,即便定王心知肚明,可他压抑不住内心的真实、接纳了她。 “是不是……有些可笑?明明不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我却能够欣喜许久……”向来温柔可人的定王妃脸上,是少女独有的羞涩。 云危画看着她,自己也莫名开心起来:“不可笑。定王妃现在的样子,特别好看。” 云危画的由衷夸赞让定王妃愣了愣。 虽然婚姻的目的不纯,但定王妃的感情是真实、不掺任何杂质的。 云危画欣赏这样的感情,也欣赏能够拥有这样纯粹感情的人。 故而她说,定王妃现在的模样,特别好看。 云危画笑道:“定王殿下一定也明白王妃的感情,我相信,他一定也是对你动心的。” 云危画的话,让定王妃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两人一路聊到皇宫外头,段惊澜则不近不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后面。 云危画的笑靥映在他的眸子里,悄悄点燃了一股无名火。 不甘,嫉妒……各种复杂的感情掺杂在一起,段惊澜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小气。 小气到那个人的快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都会不甘到发狂。 走到一条分叉路的时候,定王妃终于离开了,段惊澜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云危画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大跨步地走上前去:“终于想起本王了?” 段惊澜问得面不改色。 “你这话……怎么好像在生气?”云危画问。 “没有。”段惊澜淡淡说着。 可事实上,他的冷静的伪装在进入谭风院后就崩不住了! 云危画被他狠狠按在床上,她笑:“还说没有生气?” “没有。”段惊澜固执地挑眉。 “怪我只顾着和定王妃说话?”云危画帮男人理了理他耳边散落的碎发。 “不是。”段惊澜一边回答,一边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女子的束腰。 他分明就是在不开心。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那是因为什么。云危画问:“那是……?” 段惊澜的头埋在云危画的脖颈间:“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吗?” “他?谁?” 段惊澜沉默了会儿,忽然轻轻笑了:“算了,没什么。” 他可不至于傻到,云危画没有注意到的倾慕、他却偏偏要去点明。 既然云危画没察觉到那小子的神情,那就让她一直没察觉到吧。得不到回应,才是对那位小皇子的最好的回应。免得他痴心妄想! “到底……” “比起那个,”段惊澜打断了云危画的询问,“我们还是尽快圆谎比较好。” 要是十个月以后交不出小白王,岂不是很尴尬? “等等等等,” 云危画忽然叫停,让段惊澜觉得很不痛快。 云危画认真地看着段惊澜,道:“殿下,定王殿下寄给您的信,您为什么都不回一封呢?” 第353章谢祁去哪儿了 云危画认真地看着段惊澜:“殿下,定王殿下寄给您的信,您为什么都不回一封呢?” 云危画这样问的时候,段惊澜的脸都白了! 他的意识瞬间清醒,望着眼前的人:“什么意思?” 云危画道:“方才回来的路上,定王妃与我说,定王殿下寄给您好些信,结果您都没有回他——您为什么不回定王殿下呢?” 白王殿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脑袋里的线索好像一点一点地、都串联了起来! 他起身,坐在床头——眼皮又开始跳了。 “殿下你怎么了?”云危画问。 段惊澜觉得脑子要炸开了,那一点微妙的线索,他怎么抓都抓不到。半晌,他才看向云危画,用一种奇异的语气:“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收到定王的信呢?” “这是什么意思?”云危画也察觉了事情的异样,她道,“可定王妃与我说,定王在家书中抱怨您不回复他,他还以为自己惹您生气了呢?” “不……”段惊澜摇摇头,他确确实实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段惊越多来信。如果他收到过,肯定会找时间回复的!“定王妃我又提过书信的具体内容吗?定王还说了什么!” 云危画想了想,道:“说是关于边城收纳北瓯灾民的事情,多是一些人手不足之类的问题。想知道得详细些的话,还得去问问定王妃。” 段惊澜沉默着,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想什么要紧事。 云危画知道今天这忽然而来的“造小宝宝”的计划是不能实施了,索性自个儿将腰带又系上,提议道:“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定王府看看?” “不用……”段惊澜揉了揉额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蓦地一缩!一个可怕又几乎不可能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糟了!” 他匆忙披上了外套,打算钻入夜色里,却被云危画拦下。 云危画站在他身后,一手拉着他的胳膊,脸上有几分不喜的神色。 “怎么了?”段惊澜问。 云危画取了自己的大氅披上:“也带上我。” 她想和段惊澜在一起。 想让他知道,他不需要时时刻刻把她护的那么好,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承担面对。 她会和他在一起。 女子的手轻轻的握住他,烛火下映衬的笑容坚定而美丽。 段惊澜心中一动,有了片刻的柔软:“走吧。” 由于新年的缘故,林明然也有了短暂的休假,回了自己的宅院里。 段惊澜将云危画抱在怀里,宽大的氅子盖住了云危画的身体。白王的轻功了得,飞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宅子里。 段惊澜在那宅子里转了转,眉头越皱越深。停留不到片刻,他便又带着云危画走了,这一次,他停在了林明然的屋外。 凭借林明然的功底,他当然注意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院子。拿起了挂在床头的剑冲了出去:“谁!” 在看清是白王和王妃后,林明然先是愣了愣才想起行礼:“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阿嚏!” 林明然跑得太急,连外套都没披上一件。 段惊澜神色严峻,冷冷问道:“谢祁呢?” 白王殿下这么晚了,来打听谢祁的事情做什么? 林明然道:“他还没回来么?我这阵子也没见他,可能不知道在哪儿喝醉了吧。” 林明然此刻,看不清白王殿下脸上的表情。 若他能看到,怕是早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 听到段惊澜提起谢祁,云危画觉得有些不妙,她问:“明然,你这几天都没看到过他吗?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林明然想了想,“应该是谢祁耍了酒疯那次吧?他或许白天受了南叶的刺激,跑去殿下的谭风院大闹还挖走了一坛子桃花酿的时候!” ——桃花酿! 段惊澜一阵恍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一天,是谢祁最为失态的一天!所有人都把谢祁的失态归为醉酒,所有人都把谢祁的醉酒归为情伤! 段惊澜当初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有深究下去! 还任由谢祁端走了一坛子桃花酿!!! 他……那个谢祁他…… 段惊澜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脑海里的可怕猜测!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么一切,都太可怕了! 段惊澜的手紧紧握住云危画,手心被汗浸湿了,连带着云危画也担忧起来。 林明然见到白王脸色不对,立刻也认真起来:“殿下……怎么了?为何忽然问起谢祁?” 段惊澜苍白着嘴唇:“去查查最近帝都的出入人口,再找金吾卫问问,有没有见过谢祁!” “现在吗?”林明然下意识地问。 “现在!立刻!马上!” “是!属下这就去!”见段惊澜忽然发火,林明然不敢问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回屋拿了衣服兵刃跑了! “谢祁、谢祁……!”段惊澜紧紧捏着云危画的手,整个身体都气得发抖。 他的眼眶通红,那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 “殿下……怀疑谢祁?”云危画壮着胆子问。 段惊澜没有很快回答她,可是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他已经猜测了无数的可能……每一种可能性,都让段惊澜感到后怕。 为何谢祁会不在自己的宅院?如果谢祁离开了帝都,他会去哪儿?为何定王寄来的信件,段惊澜一封都没有收到? 这一切一切联系起来,共同构成了一个无比可怕的可能——谢祁,凭借着白王府贴身护卫的身份,扣押了所有定王寄来的信件,打断了定王与外界交流的可能性。接着,谢祁离开了帝都,去了定王驻守的边城。带着他发酒疯时挖出来的桃花酿一起! 谢祁他想做什么? 想……谋害定王吗!? 段惊澜真的不敢去想! 如果谢祁带着桃花酿去了,定王定会笑脸相迎! 段惊澜第一次发现,他对自己的那个红衣护卫,或许从来就不曾了解过…… 第354章谢公子后悔过吗 清晨,边城里荒无人烟。 因为段惊越的先见之明,这里的百姓们早已经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留给北瓯国的,是一座空城。 谢祁一夜未睡,浓重的血腥气让他无法安睡,可一睁眼,又全是刺目的红色——有红色的鞭炮,也有血。 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城楼的最高处呆坐了一晚上。 直到清晨时分,有一个北瓯士兵到了他跟前:“谢大人,东西已经都备好了。” 谢祁这才睁开眼来,怔怔地点头:“此事不用与我说,交给国师看过就成。” “是。”那北瓯士兵端着木匣子离开了。 士兵走了很久以后,谢祁合上了眼,忽然开口:“你也在那儿呆了很久了,是为了看我吗?” 年轻人这才从石柱后头绕过来,轻轻道:“白王府的……” “我不是白王府的谢祁。”谢祁有些不耐烦,他倏地站起身,望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你是谁?” 年轻人有些局促:“在下陈居棠。” 陈居棠? 谢祁打量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忽然笑道:“我听说过你,北瓯皇子的心腹。怎么不好好去看着国师,反倒过来监视我了?” 谢祁话里带刺。 陈居棠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可年轻人很快就笑着回应:“谢公子心情似乎不好。” 被拆穿了心事,谢祁并不开心。他转过身,席地而坐,望着眼前荒凉的、被血染过的战场:“你见我也见过了,没事就退下吧。” 这是要赶着人走了。 陈居棠不好再留,转身打算离去的时候,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望着那红色的影子:“谢公子后悔过吗?”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谢祁自然无法回答。 后悔什么呢? 后悔早早就选定了主上、发誓效命一生? 后悔背叛了白王府,亲手杀掉功名赫赫的定王? 谢祁不知道答案,或许也没有人能找到答案。 陈居棠只能看到公子男子的头抬得更加高昂了些,仿佛义无反顾,仿佛绝不回头。 年轻人眼里的光暗了下来:“抱歉,或许是我多事了。” 边城的血腥气太浓重了,问得人想作呕。 陈居棠跑下城楼的时候,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了那黑色的人影。 北瓯国的国师静静伫立着,他目光的尽头,也是那个红衣的男子。 想起了刚才的对话,陈居棠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垂下头:“国师。” 他本想和这位国师擦肩而过便是了,却没想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国师开了口:“你知道吗?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国师的嘴角又耐人寻味的笑。 陈居棠愣了愣。 国师望着城楼上,那寂寥孤单的身影:“我让他亲手杀了定王——必须亲手,以此证明他的忠心。” “他照办了。”国师笑,“谢祁,很好。” 这个男人的笑,只会让陈居棠觉得背脊发寒。 他望着国师,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谢祁在白王府呆了足足两年,再回来的时候是否还受控,谁都不敢保证。所以国师才让谢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忠诚! 他亲手杀了定王,证明了自己的忠心不二,同时也说明,白王府他永远都回不去了! 凭借白王和定王的关系,段惊澜怎么还容得下谢祁呢? 国师望着年轻人,笑:“你觉得呢?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了?” “与残忍无关。不论忠诚还是背叛,都是谢祁自己决定的。”陈居棠稳了稳心神,“在前往边城之前,他应该就有了准备。” 看得出,这样的答案,国师很满意。 他再次抬头望向城楼之上的时候,发现谢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也在静静地望着他。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却始终无言。 压抑的气氛让人觉得难受,陈居棠很担心这两人之间会不会忽然发生什么不愉快。 这时候,红色的影子开始移动了。谢祁拾阶而下,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慢。他一直走到了国师的跟前——气氛仍旧肃杀得很,陈居棠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谢祁会忽然反水! 但国师却神色如常,笑着,看着红衣男子一步步走近自己。 谢祁终于走到国师面前的时候,他忽然直直地跪下,声音清脆而响亮:“谢祁,见过主上!” 谢祁低低垂着头,说话间毫无犹疑。 果断的模样,像极了昨天杀掉段惊越的时候。 陈居棠倒吸了口冷气。 要知道,在昨晚之前,这个人还是“白王府的谢祁”啊!而如今,他却跪拜在北瓯国国师的跟前俯首称臣! 国师伸出手,轻轻将谢祁拉起,笑道:“等收拾好这里,我们就该去见见白王了。” 国师的手,紧紧握着谢祁的。他的笑容带着危险,未流进过眼底。 他仿佛是故意在此时提起白王,仿佛是要等着谢祁的绝妙反应。 而红衣男子却面不改色,冷漠非常。仿佛只是一个晚上,他就已经将白王府的人和事忘了个干净! 为了打破这样诡异的气氛,陈居棠道:“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会被那些逃亡的人员带到地方官的耳朵里,咱们要不现在就先撤?” “城里还有多少居民?”国师问。 陈居棠道:“天阙国的人大都撤了,剩下的许多是她们收留的北瓯灾民。” 提起北瓯的灾民,国师忽而笑了:“灾民……我险些忘了,要不是他们,咱们那批精锐部队也不会这么轻松地进入天阙境内。” 谢祁带往边城的“白王府援军”,其实根本不是从帝都过来的——那些人,都是混在灾民里头的北瓯军人,穿上了白王府护卫的外衣罢了。 陈居棠道:“这些灾民怎么办?如果不带走,回头天阙反应过来的时候,定会拿他们当人质。” “那便拿去,”国师想都没想,轻飘飘的说着,“他们羡慕天阙的水草丰美,便让他们葬身此处,也算是了了心愿。咱们可不如天阙那般,有多余的口粮给他们——谢祁,你觉得呢?” 陈居棠小心翼翼的看向谢祁。 谢祁望了望远处的那些灾民,淡淡道:“我没意见。” 第355章谁都可能倒下,可白王不会 定王段惊越的死讯,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些。 边城失守,朝堂瞬间乱成一团——在那场战中死去的,是整整三万将士!是他们的“战神”段惊越啊! 北瓯国的军队尚且没有入侵至深处,却已经让人们有了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这一个新年,明德皇帝显然没有过好。朝廷之上众说纷纭,一群文官对于迎敌的应变之法毫不精通。 明德皇帝的眼神又飘到了段惊澜的身上。 于是,任命段惊澜去平息这场战争的旨意就这样下达了。 “陛下,臣自请前往边关。”刚刚上任的陶将军忽然跪了下来,“此行,就不用劳烦白王殿下了。” 陶苒的女儿年前才刚刚被送到北瓯国“联姻”,如今两国战争忽起,陶苒依然是很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在北瓯收到亏待——纵然前往边关领兵打仗或许也见不到女儿半面,但这位老父亲还是想要离着自己的女儿近一点。 有人主动要求奔赴边关,明德皇帝自然不会拒绝。 段惊澜也因此能够继续留在帝都。 会白王府的时候,段惊澜想了一路——北瓯皇帝明明刚收了天阙国“赔”过去的美人,为何还要固执地发动战争? 就好像边关的战争,是不得不打一样。 他忽然想到,也许之前时有运死在天阙国,本就是北瓯皇帝想看到的——那样,北瓯国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发动战争了。如果战争就是北瓯国的最终目的的话,那用作联姻的陶苒的女儿、可就真真是无辜至极。 定王死了。 谢祁确确实实去了边关。 也就是说,谢祁很有可能是北瓯国那边的人。 段惊澜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事情。他坐在谭风院里,看了看不远处的海棠树,树下被翻动过的泥土被雪冻得异常坚实。 ——谢祁是带着桃花酿去的。 段惊澜越是去想这些事情,便觉得越痛苦。 他的衣裳单薄,可自己却好像丝毫未觉。云危画从屋里给他拿了大氅出来,帮他盖上:“殿下……” “是我害了他……”这个男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哽咽,“我早该料到的……白王府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我应该更谨慎些。我万万没有想到,跟了我两年的谢祁……居然会是他……” “北瓯国的雪灾……我应该更固执更坚决地去反对接纳那些灾民。我明明都可以做到的。”段惊澜显得很是疲惫,他闭上眼,一首支着额头,“惊越他看到谢祁去了的时候,不知作何感想?他知道谢祁背叛的时候……是我害了他。” 段惊澜的脸上,是深深的自责。 白王殿下从来没有这幅模样过,至少今天之前没有。 现在的他,不像是惊采绝艳的白王,倒更像是一个茫然无措的普通人。 云危画站在他身边,望着那满心愧疚的男子,她忽然很想抱抱他。即便知道一个小小的拥抱做不了什么,她还是想去抱抱这个男人。 云危画也这样做了。 现在的段惊澜,像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疼爱的孩子。他藏在云危画的大氅之下,身子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僵硬。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呆在微凉的空气里,聆听着彼此的呼吸。 定王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云危画依然记得,在她重生之后,定王段惊越是第一个、在看到她脸上的毒疤后,问她“疼不疼”的人。 段惊越是将军,却也是个无比温柔的人。这样的人……现在将永远都不存在了。 林明然进来的时候,顿了一顿。 段惊澜如今受挫的模样,让林明然都觉得陌生。那是林明然从未见过的白王。 云危画轻轻放开了段惊澜,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林明然轻声道:“定王妃来了。” 他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引得白王殿下更加难过。 段惊澜揉揉额头:“许是来找你的,本王就先走了。” 说着,段惊澜起身,打算从谭风院的一个侧门离开。 云危画知他在逃避。段惊澜心理的愧疚和负罪感,让他无法去面对定王妃。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 “殿下。”云危画将他叫住。 段惊澜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听着。 云危画轻声劝解:“殿下不必自责,您已经尽力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我没有尽力。” 如果他真的尽力去避免各种可能的不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他太过相信谢祁,太过相信自己……也太小瞧了北瓯国。 说罢,段惊澜默默地走远了。 没有尽力……是什么意思呢?段惊澜还是在自责?云危画很担心段惊澜会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不可自拔。 林明然劝慰:“王妃,让殿下自己静一静吧。您不用担心,殿下会走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云危画问。 她这个问题,让林明然愣了愣,随即答道:“之前……殿下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时,也痛苦过,到最后都挺过来了。殿下不会被打败的,您不用担心。” 云危画皱眉,认真问道:“之前,也都是他一个人挺过去的吗?” “是……”林明然解释道,“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没人帮他?”云危画又问。 “没有。有事情解决不了的时候,殿下不喜欢我们去打扰他。”林明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低垂着眸子,仿佛有些失落,“……事实上,我们,也帮不了什么。” 这是林明然的经验之谈。 白王殿下总会站起来的。这天下间谁都可能会倒下,可段惊澜不会。 林明然是这样相信着的。 可是,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那该有多么孤独而漫长啊…… 可是,难道坚强顽强的人,就真的不需要别人去关心了吗? 云危画最了解孤独带来的疼痛,上一世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遭受着孤独的折磨。那种疼痛,不会让你在瞬间死去,却更像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一点点将人凌迟。 云危画觉得心里仿佛被人揪住一般地疼,为了身葬异乡的段惊越,也为了过于坚强的段惊澜…… 第356章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激怒他? 段惊越的尸身并没有被抬回来。 陶苒奔赴战场的时候,整座城池都已经被北瓯国侵占了,就连附近的两个城池也不能幸免。陶苒只能退兵到附近的千枝镇上,当作军队的临时落脚点。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的几场战争之中,与陶苒对战的,正是一位红衣的公子。 他褪下了“白王府护卫”的头衔,与北瓯国的敌军站在了同一方。 为此,陶苒将军还特地修书一封寄给了远在帝都的白王殿下,嘲讽他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养虎为患。 且不说是白王段惊澜了,哪怕是平常人收到这样一封言辞激烈的信件都会震怒。可段惊澜却没有。 林明然站在段惊澜旁边,小心谨慎:“殿下,这位陶将军还是咱们的人暗地里提拔上去的,他这么放肆无理,您不处置吗?” “为何要处置?”段惊澜信手将这封书信扔进了火炉里,眸光忽明忽暗,“陶大人生性如此,何况他也没有说错。” 对于谢祁,他确实识人不清、用人不明。 陶苒骂得好。 段惊澜这几天总觉得头痛,或许是事情太多,让他心力交瘁的缘故。他沉吟片刻:“拿笔墨来,我给这位陶将军回信一封。” 段惊澜写字很好看,笔迹潇洒遒劲,写了短短几行之后,他便落了笔。 陶苒收到信件时,正是两军对阵的时候,他刚在片刻前当着谢祁的面将谢祁大骂了一顿。 谢祁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掏了掏耳朵,跟一旁的陈居棠抱怨道:“我以前只当这陶苒武艺了得,没成想他骂死人来也这般厉害。” “这陶苒是谁?”陈居棠问。 “天阙国刚任命的一位将军。他之前只是个参将,被白王殿下……”谢祁说道此处的时候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改口,“被段惊澜赏识,私下帮了一把才有今天的位置。” 陈居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已经从陶苒的身份转移到了谢祁的表情上。 谢祁仿佛神色如常,喝了碗水,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身上,喃喃自语:“陶苒在读的,好像是白王府来的信。” 白王府的信件,习惯添加两层蜂蜡。故而看着陶苒拆封的动作,谢祁就已经推测出大半。 “不知道白王跟陶苒说了些什么。”陈居棠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谢祁。 这样类似于监视、甚至说看戏的眼神,自然让谢祁浑身不舒服。红衣男子刻意忽视了那不舒服的感觉,目不斜视地盯着远方。 只见陶苒读完信件之后,眉头越皱越深,他望谢祁这边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连带着谢祁也忽然慌了,忽然开始好奇那信上的内容。 没过多久,天阙国便派了传话兵来,向谢祁他们索要一样东西——定王段惊越的尸身。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国师的言语中带着笑意。 他不知时什么时候到了谢祁身后的,长长的黑色袍子挡住了他的面容。 陈居棠立刻行礼:“国师。” 谢祁询问到:“主上,段惊越的尸体……” 那黑袍子的国师笑笑,道:“告诉他们,除非白王亲自来要,否则,段惊越的尸体,永远回不了故土!” 拿着亡者的的尸体作为筹码,这主意未免太过不耻了些。 陈居棠是个受过良好教化的人,国师的这番话依然会让他觉得不好受。可北瓯国的这位年轻国师却不在乎这些,他的眼睛如同鹰隼,透着危险与野心。 北瓯国自然将国师的这番话传了过去,陶苒又回:白王殿下坐镇帝都,无法脱身。 这个答案,正是国师想要的。 年轻国师的笑容神秘莫测,他转身从两军对阵的前方离去,只留给谢祁一句简单的话:“将那份厚礼送出去吧。” 国师说的厚礼,是前几天谢祁见过的木匣子。谢祁对那匣子里的东西没有兴趣,虽然好奇,但也没拆开看过。 他应承下来,便命人将匣子给陶苒送去转交了。 木匣子相当精致,有点微凉。上边贴了个“白王亲启”字样的条子。 段惊澜收到的时候,木匣子完好无缺,看得出这份“礼物”一路上被保护地很好。 可木匣子上的微微冰凉,总让段惊澜觉得不安心。 他想把云危画支开:“好冷,能帮本王拿个手炉来吗?” 云危画当然不会拒绝,立刻进屋拿手炉去了。 段惊澜见她进了屋子,才终于放心下来,将木匣子的小锁打开。 在木盒子被他打开的时候,一种恐怖直接刺激着段惊澜的眼球! 那盒子里,赫然是一个人的头颅! 那画面太具有冲击性,段惊澜险些被吓得跳了起来! 可他很快稳住了心神,仔细去看那盒子里的人头——苍白,毫无血色,皮肤和肌肉甚至已经有些浮肿。 北瓯国的那位国师长得很是周到,他在盒子里填满了冰块,以用来保证这份头颅不至于太早腐坏。这也是段惊澜在摸到那盒子的时候,觉得手心微凉的原因。 而盒子里的那颗人头——段惊澜再熟悉不过。 那是定王段惊越的! 那位战神曾经意气风发立马横枪,到而今却只缩在小小的盒子里,冰冷而丑陋。 段惊澜片刻的震惊之后,很快就转为愤怒! 北瓯国,是在挑衅他! 可为什么呢? 战争已经开始,北瓯国为什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激怒他呢? 云危画从屋里拿手炉的速度很快,她出来的时候,便见到段惊澜的跟前、精致的盒子已经被打开,一颗毫无生气的头颅被放置在里面。 “啊!”云危画下意识地惊叫一声,抱紧了怀里的手炉,身子往后一缩。 段惊澜听见声音,赶紧将木盒子盖上! 他冲到云危画身边,关切问道:“没事吧?” 虽然只是一眼,可方才那可怕的画面已经深深印在了云危画的脑海。越想去忘,就越深刻。 云危画不敢睁眼,声音禁不住的微微颤抖:“那个人……是定王吗?” 第357章从来不缺少盼着白王死的人 云危画不敢睁眼,声音禁不住的微微颤抖:“那个人……是定王吗?” “嗯。”段惊澜将云危画紧紧护在怀里,温柔而安慰地抚摸着她。 云危画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袖,开口的时候,却是说得:“这盒子,殿下打算交给定王妃吗?” 定王妃已经知道了定王在边城捐躯的事情了,她最近整日待在自己空荡荡的王府里以泪洗面。倘若这时候,定王殿下的头颅出现在定王妃眼前,不知她又会怎样的崩溃…… 段惊澜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道:“他们是冲着本王来的,暂时便不必牵连到其他人了。” “他们?”云危画顿了顿,“殿下指的、是北瓯国吗?” “为什么?”云危画问。 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段惊澜也想知道。 段惊澜道目光移向了石桌上的盒子,神色严肃。云危画说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那木盒子里,仿佛夹着什么布帛之类的东西:“殿下,你看那是什么?” 段惊澜扣上盒子的时候,一块布帛被盒子夹住,露出了微小一角。 “闭上眼。” 段惊澜轻声说着,走过去,重新将盒子打开。了无生气的头颅之下,压着一个用布帛包裹的竹板。方才段惊澜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定王的头颅上,竟也没注意到。 他将布帛里的竹板取出来的时候,覆盖在它上边的冰块相互碰撞、摩擦出微弱的声响。 竹板很凉,带着森森阴气。 有人在上边刻了几个字,段惊澜阅读之后,脸色铁青。 云危画走了过来,刻意没去看那盒子里放着的,问:“上边写了什么?” 段惊澜一手不动声色地将盒子重新盖上,一边道:“他们,要我亲自去一趟边城,否则就别想见到惊越的遗体。”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对方知道凭借定王和他的交情,段惊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才想到了这么一招。 云危画皱眉:“为何要殿下过去边城?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对方的来意莫测,好像真的是冲着段惊澜的。 “殿下要去吗?”云危画问。 “当然要去。”男人的手握紧,在他掌心里的脆弱的竹板,立刻化作了齑粉! 对方都已经将定王的头颅当作一种挑衅的资本了,段惊澜如何能坐视不理? 只是,这一去边城,不知得是多久时间了…… 云危画低垂着眸子,仿佛有些失落。 段惊澜深深地看了云危画一眼:“要和本王一起去吗?” 云危画倏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白王的话。 在之前,段惊澜的无数次行动中,是从来不会把云危画带在身边的。云危画离白王很近,却又似乎距离他的生活很远。 但这一次,段惊澜却主动提出,要带着云危画一起走。 “调虎离山也不是不可能。”段惊澜道,“看到你在身边,我才能放心。” 云危画握着男子的手,应了下来。 可往往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对于段惊澜的这个请求,明德皇帝并没有应允。 这个世界上,这个帝都里,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明德皇帝也不能幸免。 在明德皇帝的眼里,云危画不仅仅是一个白王妃,她是一个能解百毒的奇女子。 白王从皇宫离开之后,段墨才小心地从屏风外头走了出来,看了看白王消失的那处,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开口说的是和朝政毫不相关的话:“父皇,母后新作了些银耳羹,您要尝尝吗?” 明德皇帝每次见到白王,总是要上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看了段墨一眼,小小的孩子在他眼里格外单纯,便连他的心情也好了些许:“从你母后那儿来的?” 段墨乖巧地点点头,又问:“白王叔方才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明德皇帝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道:“问这个做什么?” 段墨笑道:“最近边关生事,王叔这时候进宫,儿臣还当他有什么解决之法了。” “能有什么解决之法,北瓯本来的目的就是开战。”明德皇帝说道。 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段墨便没有再接话。 隔了好半天,明德皇帝的银耳羹已经快要见底的时候,他才将碗放下。道:“最近白王要离京一趟,你可以带着景阳多去看望一下白王妃。” 明德皇帝说话的时候,颇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明德皇帝的话,有时候是要去听下面的深意的。段墨在宫里待的久了,依然对这些个暗语了如指掌。 他谦逊地笑了笑,回道:“之前在白王府的遭遇,景阳已经吓怕了。这阵子怕是出不了宫。” 明德皇帝想起了那次景阳公主中毒的事情,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斟酌道:“那就过阵子,让白王妃入宫来。” 这才是明德皇帝的真正目的。 ——段惊澜前往边城,云危画留在帝都。 至于之后的事情,或是将云危画毁掉,或是离间二人,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段墨也猜透了自己父皇的心思。明德皇帝的目的,和他并不冲突,他自然也喜闻乐见。 此刻,待在白王府里安心看着医书的云危画、并不知道外头有多少的心机算计。所有的云涛雾霭,经常是被段惊澜阻碍在白王府之外的。而云危画,就是段惊澜细心呵护着的唯一所爱。 她又如何知道,在外头有多少人对白王虎视眈眈? 白王段惊澜,看起来风光无限,他的名字在天阙国的任何角落拿出来,都有绝对的威慑力。 可是,这个世界上,也从来不缺少期盼着白王死的人。 或者私仇,或者旧怨,或者妒嫉,或者为了皇权,或者因心生惧怕…… 仿佛,只有段惊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段惊澜回到白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明然也刚刚从外头回来,好像要和他汇报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刚说了一句“康王妃”,便被段惊澜拦了下来。 林明然识趣地不再说话。 第358章他的心事,知与谁说 林明然识趣地不再说话。 段惊澜往谭风院里看了眼,却始终没有进去。 他将林明然拉到身边,轻声吩咐:“这几天看紧谭风院,王妃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林明然应着。随即,他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上一次白王殿下特地嘱咐盯紧谭风院的时候,是因为韩夕雾。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段惊澜见他心有疑惑,便道:“我要去一趟边关。” 说罢,他便进了谭风院里头。 他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披到了云危画的身上:“在看什么?” 云危画叫他来了,将书册放下:“殿下给的那本医书——我想在里头,找到为殿下解毒的办法。” 听到“解毒”的时候,段惊澜脸色微变。可最终,他也只是说了句不相关的关怀:“进屋里,别着凉。” 云危画点点头,将外套裹紧。 “还有一件事……”进屋后,段惊澜才开口。 他来谭风院待得并不久,很快,他就又一次出了王府。 离开的时候,他给云危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去去就回。” 云危画心里是不信的。就像是一种直觉,让人彷徨,让人不安。 可这是明德皇帝的命令,谁都没有办法。 段惊澜离京不过两天的时候,天阙唯一的皇子段墨过来了。说是要请白王妃进宫一趟。 是文太妃首先招待的段墨,听这位皇子说明了来意之后,文太妃只是笑笑,意味深长地:“这个新年,过得真是不太平。” 段墨也笑,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纯真,看起来极具迷惑性:“太妃无需担心白王妃的安全,段墨一定会将王妃护好的。入了宫,那里更是铜墙铁壁,不会有什么差池。” “是啊,铜墙铁壁。”文太妃悠悠然地喝了口茶,看向屋外,“那皇宫里密不透风,喜的悲的都传不进去——这就是本太妃当初不爱那皇宫的暖原因之一。” 说到这儿的时候,段墨的脸色变了变。 他早就听说文太妃心思不简单。文太妃显然是担心白王妃的安全,话里话外地讽刺着皇宫的“保密”能力。 文太妃接着笑道:“不过好在,我老了以后总算是从皇宫出来了。陪着白王殿下在外立府,日子过得倒也舒坦,也不用看各路牛鬼蛇神拨弄心思……就连胃口都变好了。” 段墨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太妃潜心念佛,自然心境比俗人更高了些。” 他没再去讨论那皇宫是非,似乎想转移开话题。 这时候,云危画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妃,您找我?” “不是我找,”文太妃抬眼,示意云危画像另一边看去,“皇子找你。” 段墨立刻起身,笑道:“白王妃,咱们又见面了。” 段墨脸上的喜色分明。只是有人看在了心里,有人只当是孩童的纯真。 这位皇子,比云危画小了整整六岁。上一世,云危画与他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情吗?”云危画问,“是为了景阳?” 段墨摇摇头,又点点头:“也算是为了景阳吧,景阳最近食欲不佳,又有些想念白王妃了。” “那太子的意思是?”云危画虽然已经将段墨的来意猜了十之八九,可还是亲口问一下比较安心。 段墨道:“想请王妃入宫小住一段时间。” 如果是在半年之前,段墨提出这样的请求,云危画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可她清晰的记得段惊澜说过,不可轻易进宫。何况如今,段惊澜并不在帝都,她自己一个人更不敢入宫了。 或许景阳公主依然只是幌子,明德皇帝想要软禁她才是真。 云危画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文太妃。却见文太妃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来,文太妃并不想帮她。 云危画道:“太子殿下,危画也是很喜欢景阳的,只是……” 段墨嘴角含笑,静静地等着云危画往下“编”。 云云危画笑道:“只是,文太妃最近身子不舒,一直是危画在身边照顾的,实在脱不开身。” 云危画说这话的时候,文太妃沉重的眼皮终于抬了抬。但她也没有直接拆穿云危画的谎话,没过多久又闭上眼了。 段墨道:“太妃身子不舒?怎不早些说?我这就去请了最好的御医来,让他为您诊治。” 云危画道:“殿下,太医署的御医……毕竟都是男儿。” “是啊,男女有别。”文太妃不知为何忽然这样插嘴,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这段墨,似乎是要将这句话说给他听。 段墨心理一震。 他知道,他心里的小秘密很有可能已经被这位太妃看出来了。 震惊之余,他还有些微的欣喜——因为,文太妃是第一个看出他心迹的人。他有满腔的心事,不知能与谁说。但文太妃看懂了。 段墨看向云危画,却发现这个带着面具的女子眸色平静,难免有些失落。 云危画道:“这小儿的食欲不振,多数还是比较易治。可以取些百合、麦芽、山楂、砂仁、焦曲之类熬服。太医署的御医,想必比危画高明的多。” 女子的神色淡淡,毫无波澜。 不知怎的,她这幅不动于心的模样,却让段墨看得生气。他放下茶杯的时候,动静难免大了些:“景阳思念王妃,这可不是御医就能解决的。” 段墨的眼望向云危画,渐渐变得柔软,又浮现出了孩子的真诚:“您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王妃。” 云危画看得出,这位小皇子的耐心快要没了。 她也已经词穷,想不出拒绝的任何理由。 文太妃睁眼,道:“本太妃若是没有危画在一旁照顾,浑身不舒坦——白王已经去了边关,不知何时回来,难道我这老太婆,连儿媳妇都不能守在身边了?” 这句话,很轻易的堵住了段墨的嘴。 毕竟,她是太妃,而他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皇子。 在这位堪称德高望重的太妃跟前,段墨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力——他只是没想到,文太妃会护着云危画。 第359章他寄来的书信越来愈少 毕竟,据段墨所知,文太妃是不待见这位白王妃的。 段墨只能讪讪离开。 等这位小皇子走远了,云危画向文太妃道谢:“多谢太妃方才为危画解围。” 文太妃抬眼看了看她,眼里还是充满了对云危画的不满:“本太妃不是在帮你,是在帮白王府的王妃。” 如果云危画不是白王妃,或许文太妃连半个字儿都不会帮她了。 云危画不明白文太妃对她的态度为何大变。此时四下无人,正是敞开心扉答疑解惑的好时候,云危画便问道:“太妃,危画有什么事让您不满了吗?” 文太妃将云危画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白王妃,不卑不亢,恬淡干净,她对段惊澜的妻子其实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但是…… 文太妃的眼神落到云危画的脸上,半张面具遮着她等容颜。文太妃冷冷说道:“你,把那面具摘下来让本太妃瞧瞧。” 云危画一愣,没有动。 她懂了。 她明白文太妃为何忽然不待见她——文太妃必然是听了外界传言的“云危画”的丑名,当她相貌丑陋,故而对她的态度也在瞬间冷淡。 云危画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有多么倾国倾城,她对自己的容貌有足够的自信。可是,她不想摘下来,尤其在文太妃的面前。 上一世云危画因为相貌受尽欺辱,她恨所有因相貌而憎恶她、伤害她的人。可同时,现在的云危画也绝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仅仅因为她倾城的面貌便讨好她、接纳她。 于是,云危画挺直了身板,冷冷发问:“太妃,皮相声色,当真如此重要吗?” “当然重要!”文太妃见她颇有骨气的模样,既欣赏、又生气,面不改色地解释到:“长得好看的,就是比长得不好看的受欢迎!你看那些什么才女啊,哪个不是模样标致的?” “可她们也有才啊。”云危画辩驳。 “要是长得不好看谁有闲工夫看你才学!”文太妃直接打断了云危画,“人家长得好看的,那是人家的运气不假。可人既然有美丑之分,不就是为了有好坏喜恶之分吗?既然人家长得好看,本就会有更多人喜欢,长得不好看的,自然就没有多少人喜欢!——至于你这样的……” 文太妃打量着云危画,忽然满脸嫌厌:“我是没见过你长什么样,也不知澜儿是怎么瞎了眼了!” 文太妃忽然捶胸顿足起来:“可怜了我的澜儿啊,打小我就教他诗词歌赋刀枪棍棒百家显学,他即便或许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的男子,那好歹也是人中龙凤年少俊杰,怎么偏偏落在了你这丫头手上……哎哟,这白王府以后的嫡长子要是丑得没法看、以后讨不到老婆可怎么办哟……” 云危画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文太妃却先把自个儿的眼泪说下来了。 文太妃这掉眼泪的速度,的确是让云危画叹为观止。 云危画很为难,她一边觉得自己“长得丑”真是“对不起”白王府了;一边又特别想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喊一句“本姑娘天下第一美”让太妃看看。这完全矛盾的思想在云危画的脑海里斗争了许久,最后云危画决定——二话不说,先溜为上! 云危画拽了拽舒心的衣袖,趁着文太妃哭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悄悄从旁边溜了。 所以,当文太妃哭够了,回过神的时候,大厅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段惊澜去了边关后没过多久,定王的遗体果真被抬回来了。 定王妃亲眼见到丈夫的遗体后,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纵然云危画再怎么安慰都束手无策。 段惊澜寄回来很多信。大多是“为夫安好,愿卿亦然”之类的话语。 可是,云危画注意到一件让她不安的事情——白王寄来书信的频率,越来越少了。 但与此同时,帝都里倒是安宁了不少,或许也是与白王离京有关吧。 云危画从林明然那里听说过,说朝廷里站在明德皇帝那边的官员们,有人因白王的离去颇为欣喜,甚至说出了“只有这白王走了,才会让天阙得到安宁”的话来。 “不过,殿下对这类话已经听惯了,”林明然道,“殿下现在也都随他们去了。” “听惯了?”云危画问。 “嗯,”林明然点头,“从陛下登基的时候起,风言风语就有许多——不过,都翻不出什么大动静,只是那些官员逞口舌之快罢了。” “我听说,殿下当年可是很得先皇赏识的。麒麟卫都交给了白王……最后怎么却……”云危画话说到一半。 历任麒麟卫,都是皇帝直属的,偏偏到了段惊澜这里是个例外。要说先帝原本就想让明德皇帝继承大统,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林明然明白云危画的意思,眼神有些闪躲:“或许是因为殿下,从未多想过什么吧。” 他的话不可信。 从林明然有些恍惚的眼神里,云危画看出了他在说谎。 段惊澜没有成为天阙国的皇帝,定然不是因为什么“没有夺权之心”。 云危画还想问得深入些,林明然却已经走了。 回头,云危画与文太妃打了个照面。 文太妃不知道是在谭风院外头待了多久,见云危画看见她了,便走上前在石桌前坐下:“这有些事,不知道就不要再问。陈年旧事更是如此。” “是,”云危画一边答应着,坐到了文太妃身边,“但是太妃,您……” “说了不要再问!”文太妃急了。 云危画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和文太妃的关系不算好,却也没恶劣到要针锋相对的地步。说实话,有时候云危画甚至觉得有时候、这个太妃故意端腔拿捏的模样有些滑稽。 文太妃喝了口茶,问道:“最近吃饭怎么样?” 云危画不明白为何文太妃忽然问这个,小声道:“挺好的……” 文太妃瞥了她一眼:“有动静吗?” “动静?”云危画没听明白,可见着文太妃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看,瞬间就懂了,小小声道,“没有……” 第360章他在借命续命 "动静?”云危画没听明白,可见着文太妃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看,瞬间就懂了,小小声道,“没有……” “还没有?”文太妃有些不耐烦,“你俩之前闷在屋里是在看星星呐!?这都成亲多久了!我跟你说,我看好了……” “不行!”云危画抢先。 “什么不行?”文太妃看着有些慌张道云危画,问。 “纳妾,不行。”有了前车之鉴,云危画回答的十分流利。 “我说的不是纳妾!”文太妃这样说的时候,云危画终于松了口气。文太妃接着道:“我从一个名医那里找了上好的药,回头你和澜儿分了吃。” 文太妃将东西偷偷摸摸塞进了云危画怀里。 包裹很大,云危画觉得要是吃下去能把她和段惊澜撑死。 “太妃……您这是,要了多久的量?”云危画忍不住发问。 “一年的!”文太妃白了她一眼,“本太妃就给你俩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要是还见不到小白王,本太妃就要给澜儿纳妾!” “放心放心!保证不会纳妾!”云危画十分流利地接了话茬,反而遭到了文太妃的一记白眼。 文太妃又喝了杯茶,呆坐了片刻后才起身。她的衣袍低调又不失华贵,浓重的蓝像极了大海极深的地方,文太妃起身,她虽然已近半百,可头发乌亮,发鬓上的一个白玉钗子叮当作响。她看向云危画,神色复杂:“记住,只有一年。你耽搁得起,澜儿和白王府耽搁不起!” 云危画捏着那厚重药包的手一紧,莫名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来。 文太妃何苦这么着急呢? 为什么要说段惊澜耽搁不起……是因为他身上那个神秘而难解的毒? 云危画正百般思忖的时候,刚走了几步路的文太妃却忽然捂着肚子伸吟了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太妃!”舒心一直站着,最先看到这场景。 云危画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了文太妃:“太妃怎么了?冬夏快来帮我,一起把太妃抬进屋里!” 文太妃本来想着拒绝云危画的帮助的,可她抬了抬手,似乎是痛极了,捂着肚子“嗷嗷”叫了起来。 文太妃是中毒了,却不是有人故意下毒。 云危画询问之后,才知文太妃近期吃多了鱼蟹。鱼蟹性寒凉,胃喜润恶燥、喜热恶湿,吃多了鱼蟹本就伤胃,加上太妃吃起来不见节制,自然会出现腹痛的情况。 文太妃趴在床榻上,面色发白,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王妃,我这就去熬些冬瓜汤来!”舒心想起冬瓜汤也能缓解鱼蟹中毒的情况,便赶紧吩咐厨房去了。 “疼……”文太妃捂着肚子,话都渐渐说不清楚。 这样急性发作的腹痛,要等冬瓜汤熬出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太妃您忍一下。”云危画取出了自己的针包,取了几个常用的穴位…… 足三里,常用穴位之一,能治疗多种腹部、胃部疾病。 公孙、内关两穴,是治疗心、胸、腹部的常用配穴,在配穴方式上与足三里是“上下配穴”法。 关元穴,位于腹部,脐下三寸的位置,是补益常用的穴位。 另有中脘、三阴交等穴…… 好在文太妃的腹痛纯粹是因为饮食问题导致,治疗起来并不难。云危画的针刚刚扎下去,文太妃出虚汗的状况就已经好了很多,也不再“嗷嗷”直叫了。 云危画赶紧写下了一个简单的方子,上边的药物都是厨房里就能拿到的‘食材’,吩咐冬夏下去煮了。 所谓“食可治病,亦可致病”便是这个道理。 冬夏接下了方子要离开的时候,云危画拦了拦她:“你让舒心在那冬瓜汤里加些姜末,会更好些。” “是,王妃。” “等等!”文太妃忽然有了精神,“我不吃姜,别给我放那东西!” “姜性温,也有些解毒的功效。”云危画解释。 “我不爱吃那个,你要是给我加上我便不吃了!”文太妃道,“况且我们道教,是要远离姜蒜的!” 云危画挑了挑眉:“太妃,您信的是佛,不是信的道教。” “我……” “冬夏,冬瓜汤里的生姜就不用加了,只是方子里的姜可不能忘了。”云危画笑道。 文太妃气得脸都红了:“云危画,你到底想不想治我,本太妃都说了不想吃姜。” “那是药。”云危画走到文太妃跟前,“太妃,没想到您还这样爱使小性子。” “谁使性子了!”文太妃脸更红了。 云危画但笑不语,轻轻弹了弹太妃身上扎的针,道:“看来危画的医术真是不错,几针下去,太妃都有精神和危画吵架了。” 文太妃闷不做声。 她心理是感恩的,可却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云危画的神情严肃了些许,她看向太妃,问:“太妃能告诉我,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话?”文太妃把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都疼忘了。 云危画收拾着自己的针包,道:“方才您说,白王耽搁不起……这是什么意思?” 文太妃听到云危画这样问的时候,仿佛有些惊讶。她看了看云危画,问道:“你……难道不知道?” “危画不明白太妃说的是什么。”文太妃越是耽搁,云危画越是心慌。生怕段惊澜真的是会出什么事。 文太妃躺在床上,她的脸上忽而愁云满布,她问:“你知道舒晏城怎么死的吗?” 舒晏城……文太妃居然也知道舒晏城的存在? 云危画觉得很诧异,她道:“舒神医大约是病死的吧。” 云危画话音刚落,文太妃朝她看了一眼,忽而笑了一声,喃喃:“也难怪你会答应留在白王府了,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妃的意思是……” “舒晏城,是因为澜儿才死的。”文太妃冷冷说着,“与其说是治病,不如说是一种借命续命之法。” “借命……续命?”这样可怕的字眼,让云危画浑身一震。 “他的命,澜儿的命,甚至是你的命。”文太妃偏过头,一双眸子盯着云危画,声音森森,如同再说一句诅咒,“都活不了太久。” 第361章你确实是把白王放在心尖上的 “他的命,澜儿的命,甚至是你的命。”文太妃偏过头,一双眸子盯着云危画,声音森森,如同在说一句诅咒,“都活不了太久。” “太妃这是什么意思?”云危画手心捏出了汗。 “你既然是舒晏城的徒弟,应该见过他吧。”文太妃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话题,“你觉得他多大年纪了?” 云危画回想起当年在香袖微弦的时候,黑暗里见到的那个骨瘦嶙峋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双目凹陷,浑身上下都是苍老的气息。 云危画想了想,道:“至少也七十有余了吧。” 文太妃蓦地冷笑了声,仿佛云危画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笑道:“错了,他没有那么老。” 云危画满心疑虑,静静听着文太妃继续说下去。 “舒晏城的年纪,与我相仿。”文太妃说着,“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神医的时候,他带着顾颉走南闯北,上过高山采药,去过河里摸鱼,身子硬朗。通过他的模样也隐约能看出,舒晏城年少的时候定然也是个英俊的公子。” “你现在是不是好奇,既然他年纪与我相仿,又为何呈现了一幅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姿态?”文太妃望向云危画,道,“我所知道的是,舒晏城的身体,是在救了澜儿之后慢慢变了的。白王身上的毒,只有舒晏城的血尚且可以缓解,因此澜儿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靠着舒晏城的血液养活的——四年。仅仅四年的时间,舒晏城便从一个身子壮实的中年人,变成了你所看到的那副模样。” 文太妃目光平静,看着云危画的眼里逐渐有了惊慌失措的模样。 “太妃的意思是……舒晏城长年以自己的鲜血供养殿下,才导致他年少白头、直至死亡?”云危画问。 她一直以为舒晏城的死,是因为大限到了! 却原来……是为了救段惊澜? 可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白王呢?对于舒晏城来说,难道段惊澜的命会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云危画很是怀疑。 文太妃望着她,冷冷说道:“舒晏城的曾经,可能就是你的以后——白王的病,离不开那些毒血。可是,毒血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每一次,也不过是缓解澜儿的发病罢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文太妃情绪低落,显然是真的在为段惊澜的身体担心。她叹息道:“白王的病不好治,本王妃不想在殿下离开之前,见不到白王府的香火留下。” 文太妃是担心白王……坚持不了太久。 也难怪文太妃会那么着急地让段惊澜成亲、甚至纳妾了。 “太妃为何愿意和盘托出?”云危画忽然问,“您就不担心,危画知道这一切后,会怕死、会离开白王府吗?” 文太妃看着云危画,静静看着她,嘴边是神秘莫测的笑容。 云危画懂了,她也缓缓笑了起来,道:“太妃知道我走不了。也是,白王府如此牢固,我就算想逃,又能逃去哪里?” “而且,我还知道一件事。”文太妃笑着。 “什么事?”云危画问。 “本太妃知道,你不会离开白王,”文太妃深深地望了云危画一眼,“本太妃回来以后,把很多事情都查清楚了。前丞相府如何对你,康王妃如何对你,而你又是如何对他们的,本太妃都知道。你的心,不够狠,甚至还很柔软……况且,本太妃看得出,你确实是把澜儿放在心尖上的。” “这样的你,难道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就离开白王吗?”文太妃很是自信,同样地,她又低低添了一句,“你这样心软的人,不见得是好事,或许也不是坏事。” 云危画浅浅的笑了。文太妃说的不错,她的确不可能就这样抛下白王离开。 她也的确心软。 云危画挑眉,道:“我把殿下放在心尖上又怎么样呢?太妃不是照样……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妇吗?” 她的语声低婉,故意摆出文弱的模样,是想试探一下文太妃的态度。 云危画没有被面具挡住的那半张脸,看着的确凄婉动人楚楚可怜。文太妃看了看她,似乎也是有些不忍心。云危画刚刚还治好了她的腹痛呢!说实话,文太妃想起之前对云危画的态度,确实有些愧疚。她道:“我也不是真的不喜欢你这丫头。只是本太妃觉得……” “如果危画只是一个外人,您便不会如此苛刻;但如今危画是白王妃,您不能接受?”云危画问。 “孩子,其实……”文太妃开口,想说长得丑这不怪你,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戳人痛处不好,文太妃也是懂的。 气氛尴尬的时候,舒心已经端了冬瓜汤过来了,云危画劝说着文太妃喝下后,便赶紧找了个理由摆脱了这里的尴尬气氛。 云危画很不甘心。 她很想知道,如果她真的是个丑女,文太妃便会永远不待见她吗? 容貌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管其他任何事情,直接否定一个人? 云危画的手轻轻抚摸着脸颊上的半张面具——面具下,曾经满是毒疤,可现在已经变得光滑平整。 她不信。她偏要顶着“丑女”的名号、顶着这一张遮盖容颜的面具,赢得文太妃的认可与旁人的敬重! 又平静过了几天,段惊澜寄回来的书信果真越来越少…… 白王的信上,很少提及战事,没有什么机密在其中。云危画也不像处处谨慎提防的段惊澜,故而那些书信,都被云危画好好保存着,细心放在一个雕花木盒里。 短短数天,她就已经觉得等待白王回来的日子难熬,由此可见长年守候着定王归来的定王妃会有多么痛苦了。 云危画打算出门看望定王妃的时候,又收到了段惊澜的一封书信。 依旧是以报安为主,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封书信上提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谢祁。 在之前的信件上,段惊澜对谢祁只字不提,云危画只当白王是不想跟背叛者有什么瓜葛…… 云危画带着好奇心将信件读了下去。 第362章那个人很有意思 在之前的信件上,段惊澜对谢祁只字不提,云危画只当白王是不想跟背叛者有什么瓜葛…… 云危画带着好奇心将信件读了下去。 上边说……段惊澜自从到了边关,就没有见过谢祁的影子,直到最近才得知,谢祁已经跟着北瓯的国师转移去了别的地方。但是……白王却见到了代替谢祁作战的人。 “那人……很有意思。书信多有不便,日后回府详述。”段惊澜是这样写的。 很有意思。 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评价。 云危画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会给段惊澜带来“有意思”的感觉。 这让她有点心慌。 云危画将书信小心地收在了袖口,打算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是林明然。 皇宫里又来人了。 这一次来的,不是段墨。而是皇宫里宣旨的宫人。 很熟悉的场景,和明德皇帝上一次把云危画骗进宫里的方法并无二致。这明德皇帝……段惊澜不在帝都,他便连谎话都懒得编的认真一点了。 这件事情还没有惊动文太妃。 林明然向云危画询问,要不要把文太妃请出来挡一下,被云危画否决了。 明德皇帝这次下的是圣旨,文太妃就算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是不能与圣旨抗衡的。这次,已经不是上次段墨的“请”了,而是“逼”。 云危画往文太妃的屋子看了一眼,既然文太妃到场了也帮不了她,那何必再去打扰呢? “本王妃要带一个丫头过去,可以吧?”云危画向那宫人问了问。 宫人答:“自然可以。王妃此去是要陪着小公主的,怎么舒坦怎么来就是了。” 陪着景阳,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云危画将冬夏叫到了身边:“冬夏,你陪我入宫。” “是。” 云危画望着白王府,叹了口气,又向林明然道:“王府最近就靠你了,可要帮殿下看好了。” “王妃放心,明然定会竭尽所能!”林明然承诺到。 云危画离开之前,最后低声嘱咐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白王,入宫后我自会见机行事。别让殿下分心。” 这次,林明然答应的没有刚才那么痛快了。 但在接触到云危画坚定的眼神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王妃尽管放心。” 云危画还是进入了皇宫。 她被安置到了宫里的一处偏殿——没有皇后,也没有明德皇帝。 看来明德皇帝并不急着找她,是想先晾她几天,让她心虚、让她心慌,杀杀她的锐气。 但是这个招数,不见得对云危画有用。 既然到了皇宫,云危画索性就安安稳稳地呆着了。 ——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寻常毒物都奈何不了她,傻子才会给她下毒。所以饮食上,她很安全。 至于其他方面,有冬夏随身保护着,她也不用担心刺杀之类的事情。 所以…… 云危画坐在偏殿里,细细分析着这件事情。 所以如果她没猜错,明德皇帝会在晾了她几天之后,来跟她谈条件。明德皇帝或许是想让她成为自己的眼线……如果那时候她不同意,才可能会迎来真正的生命危险。 反正这几天她是安全的,云危画很放心。 她在偏殿呆了刚刚一天,就有拜访者来到了——是段墨和景阳。 虽然大人们都在耍弄着心机,可小景阳却依旧单纯。她确实喜欢白王妃,穿着新缝制的红色宫装在云危画的身边跑来跑去,段墨只能跟在景阳的后面追着、生怕她会不小心摔着。 这幅画面十分纯粹可爱,云危画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来。 她低头微笑的模样,足够让万千男子倾倒。段墨在一旁也看愣了。 他也不再去追着景阳,而是站在云危画偏后的位置,静静地望着她。 像罂粟。 分明美丽非常,却不能触摸。给每一个迷恋上她的人带来危险,也让所有着迷的人上瘾。 那时候的段墨,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心里的悸动。 但是,他很明确的知道一件事——他很喜欢白王妃。这样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段墨也并不清楚。或许是在花朝节上,他远远地听到了白王妃念诗的时候;或许是景阳中了毒,白王妃从容不迫、又温柔亲切地解毒的时候。他喜欢她淡淡的模样,认真的模样,微笑的模样……白王妃的一切,他看在眼里便会开心。 喜欢,那么、便要得到。 段墨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即便对方是白王叔的女人。 “大皇子?”云危画叫了段墨好几声,才将那人的精神唤了回来。她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 段墨回过神来,耳根又微微的红。他目光炯炯,笑:“没什么,刚才在想事情。” 云危画看着他,从石凳上起身。 她离他很近,她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段墨的发鬓。 段墨瞪大了眼睛,女子的胭脂香气越来越近,女子的容貌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他的脸也越来越烫。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段墨耳鬓边轻轻划了几下,让段墨觉得发烫。 女子笑道:“你瞧你,发鬓都跑乱了。” “呃……啊,是。”段墨赶忙低下头,极其不自然地用手摸了摸耳鬓边、那个云危画方才触摸过的地方。 云危画只觉得这孩子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景阳这时候跑到两人的跟前,望了望云危画,又看看段墨,大声叫道:“皇兄脸红啦!” “别瞎说!”段墨红着脸追上了景阳,两个孩子又打闹起来。 “你就是脸红啦脸红啦!”景阳笑嘻嘻地到处窜。 “我没有!你回来,跑慢点!”段墨又紧张又害怕,“别摔着!” 云危画看着他们两个,嘴角忍不住扬起,竟然恍惚间有了一种她才是他俩的母亲的错觉。 她又有些想念段惊澜了。 云危画将袖口里、段惊澜寄来的信拿了出来,又展开读了一遍——她从白王府出来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了个这个。 云危画的视线,总会在最后两句话上停留许久:段惊澜在信上说的有意思的人,到底是谁呢…… 第363章难当大任的麻雀 不出云危画所料,她在皇宫待了没有几天,皇后便派人来找她了。说是问问白王妃,是否要去宫里头的一处雪庐逛逛。 云危画哪敢不去。 在宫人的指引下与皇后碰面,一贯的寒暄和互相称赞之后,两人才真正地往雪庐走去。 此时纵然是深冬,皇宫里的朱墙绿瓦配上落雪、却仍旧显得格外富丽,更添上墙边的几枝梅花,倒也显得有生气。 雪庐里头,已经有宫人问好了热茶,点上了香炉。 偌大的院子里,有一汪结了微冰的湖水。水面上,架着精致的桥梁,直通到中央的小亭子上。 两人走入湖心亭中,刚落座没有多久,就看到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娘娘,不好了!” 皇后瞥过去:“怎么了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也没个规矩!” 云危画站在一旁,打量着皇后和宫女的表情。 那宫女直接跪了下来:“娘娘,陛下最喜爱的那只鹦鹉刚受了惊,撞在了门柱上……断了气儿了!” “一只鹦鹉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皇后挑了挑眉,训斥道,“咱们宫里头,又不止那一只鹦鹉!” “可娘娘您常说……那只的毛色鲜亮,叫声动听,是陛下最喜爱的一只。”宫女有些委屈的模样。 皇后叹气道:“是,殿下是喜欢它。可天底下难道就只有这一只鹦鹉了么?”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没了个鸟儿,陛下就不是陛下了?” 云危画坐在皇后的对面,安安静静的听着,小吮了口茶。 之后皇后又训斥了那宫女什么,云危画没再注意听。等她的思绪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皇后在叫她了。 “这鸟儿再珍贵,也得陛下喜欢才有价值。白王妃,你说是不?”皇后笑着看向云危画。 敢情……这是把白王殿下比喻成鹦鹉了么? 口舌之争上,云危画并不想和当今皇后一较高下。她笑笑,顺着皇后的意思说到:“皇后娘娘说的是,这若是寻常人家的鸟儿,才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冻着呢!” 皇后接着说道:“陛下喜欢那只鸟儿,也是看着它乖巧,该安静的时候不像其他鸟儿那般聒噪。” 云危画只能陪着笑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若是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的,谁会喜欢呢?” 云危画回答皇后的话,总的来说就是:您继续,您说的是,您说的对,都听您的,我就顺着您的话往下说。 既不反驳,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皇后抬眼看了看她,也不知云危画到底是听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云危画眉眼含笑,似乎也没怎么把皇后娘娘的话放在心上。 皇后接着道:“这世上的鸟儿,有强弱善恶之分,不知白王妃最喜欢哪种鸟儿呢。” 云危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麻雀。” “麻雀?”皇后万万没想到云危画口里说出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没有特色和含义的词语,问道,“这是为何?” 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云危画笑笑,道:“这麻雀常见,虽然有时候会偷吃粮食,但它也只是在饿急了才这样做——更多的时候,他会帮着百姓们吃庄稼里的虫。妾身爱就爱它的其貌不扬、爱它的平易近人。” “听起来,这倒是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鸟儿。”皇后喝着茶,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云危画。 云危画笑得无害:“如何才算雄心壮志?若我是个鸟儿,那便每天吃饱喝足,时不时跳上房檐歌唱几句罢了。” 皇后笑道:“白王妃倒是有几分隐士的气度。若是如此,这白王府里,你怕是住不惯吧。” 啧,这个皇后,终于是说到正题上了。 云危画笑道:“妾身住的挺习惯。我现在也是每天吃饱喝足看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悠闲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云危画的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这句话刚说出口,皇后就不动声色的冷笑了声。 “前阵子帝都官员中毒的事情,还都是多亏了白王妃才化解的。”皇后道,“这么看来白王妃倒是个深藏功与名的隐士。” “术业有专攻罢了,危画也只有这么一点小本事。”云危画谦逊的很,“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主持着后宫的大小事宜,其中所要的聪慧稳妥,才让天下其他女子望尘莫及。” 云危画的夸赞,还是说到了皇后心坎中的。 她笑道:“本宫做的事,于寻常女子也并无二致。只是要管的人多了些,要顾及的事多了些。” 皇后说的也很谦逊,也没有再打开其他的话题。 ——这不就是等着云危画在夸一遍么? 云危画笑笑:“这寻常人家,管理个几百人已经是头疼脑热。皇后娘娘管的可是上千上万的人口。别人又如何能与皇后相提并论——至于妾身,更是没什么本事,白王府的一切起居,全都有老管家照料着,我只要安安心心当个麻雀便罢了。” 云危画将自己说得很谦逊。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明德皇帝及皇后的眼里,即便不做什么,都有着无限的危险性。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个白王妃,是真的没有威胁、是无害的。 那样,她才更容易从皇宫里全身而退。 皇后神秘兮兮地看了云危画一眼,忽然问:“白王妃,真的甘心永远在白王府里当个麻雀儿吗?” 云危画从没真的把自己当成白王府养的麻雀。 但此刻她被变相软禁,说话行事都要无比谨慎。 云危画笑笑,道:“皇后娘娘,危画最多就是懂点医术,其他的事情,危画无一拿手——这一点,皇后也是知道的。这样的我难当大任,除了做白王府的麻雀儿,还能做些什么呢?” “白王妃太谦虚了,”皇后亲昵地握起了云危画的手,“你还没有清楚自己的价值,白王妃能做的事,有很多。” 云危画看着皇后将自己的手握在掌心,笑容僵了片刻。她猜到这个皇后,想做什么了。 第364章皇后想杀她 云危画看着皇后将自己的手握在掌心,笑容僵了片刻。她猜到这个皇后,想做什么了。 云危画说道:“妾身能在王府里过得如此悠闲,全靠白王殿下的庇护。危画力量渺小,如今也已别无所求了。” “王妃这就错了。”皇后笑笑,挺直了身子,道,“白王妃之所以是白王妃,皆是因着当初陛下赐婚的口谕。” 皇后是想告诉云危画,纵然白王殿下的保护如铜墙铁壁,也抵不过明德皇帝的一道圣旨。 虽说什么皇权天授,但实际上,皇权,远大于天。 这就是皇后想要告诉云危画的。 皇后,想让云危画和明德皇帝站在同一方——即,背叛白王府。 云危画顿了顿:“皇后娘娘说的是,妾身不过是天地一蜉蝣,若没有当初陛下的赐婚,妾身怕还只是那个丞相府不受待见的女儿。” 天知道当初明德皇帝把她赐婚给“发疯”的白王是安的什么心思! 云危画早在心里把明德皇帝骂了上千次了,可偏偏嘴上好要不停的说着好话哄着这位皇后。云危画觉得憋屈。 她接着道:“陛下和皇后的恩情,妾身都记在心里。所以妾身这几日正在为景阳公主缝制益气安神的香囊,也打算过几日去一趟上清宫,为皇子和公主祈福。” 云危画的态度不硬不软,却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上。 皇后一再暗示着皇家对于云危画的恩情,暗示着云危画的“报恩”。那么,云危画就把报恩归在了祈福上,也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皇后不可能听 不懂。 皇后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她的手从云危画的手上拿开,微微抬起下巴:“这香囊和祈福,宫里每年都有专人进行,白王妃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下心思。你的眼界,应该再大一点。” 说什么眼界再大一点,不就是想让云危画为明德皇帝卖命吗? 当成细作潜伏在段惊澜身边,云危画傻了才会同意这个要求。 云危画道:“妾身这只麻雀,哪怕是披上了华丽的外衣,也始终是个胸无大志的麻雀罢了。比不上皇后娘娘鸾凤东来。” 皇后见她态度坚决,似乎也没了耐心:“本宫素来欣赏鸿鹄之志,看来本宫今天是真的看错人了。” 她起身:“在外头呆得久了,竟然觉得这雪庐里也偏冷,咱们起来走走吧。” 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云危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和白王妃单独说几句。”皇后十分熟练地拉过了云危画的胳膊,仿佛两人是什么交往甚密的朋友。 跟在皇后身后的宫女们纷纷退下了,云危画看了看冬夏、也示意她离开。 于是,皇后和云危画两人并排走在湖上的小桥。 皇后走的很慢,云危画问道:“娘娘是要与妾身说什么?” 皇后拉着她,笑道:“看起来白王妃除了解毒,当真就没别的本事了。” 这话酸溜溜的,云危画却不为所动,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皇后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冰冷而深不见底的湖面,压低了声音,“留着你这白王妃,也没什么用了!” 皇后的话音未落,云危画便觉得腰上被人轻轻一推! 她毫无防备,瞬间失去了平衡!云危画的手在半空中胡乱一抓,也不知道是抓住了什么,摇摇晃晃几下之后,还是重重地摔进了冰冷的湖里! “扑通!” “扑通!” 两声之后,云危画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冬天的湖水是最冷的,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云危画就觉得失去了身上所有的温度!云危画被冻得浑身发抖! 这个皇后,居然要杀了她! 冬夏和远处的宫人们看到了,纷纷冲了上来,一边叫嚷着—— “快来人!救人啊!” “来人!皇后娘娘落水了!!” 这是她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云危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仍旧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寒气,睁开眼的时,她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的恢复。 关于皇后与她说的话,关于自己为何落水…… “冬夏?”云危画发出极为细微的声音。 冬夏看到云危画醒来,赶忙擦了擦眼泪迎上去:“王妃!您终于醒了!” 云危画有些头疼,她睁眼,看到的是颇为荒凉的卧室,很陌生。她开口第一句话是问的:“这里是哪儿,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冬夏的泪更止不住了!“咱们现还在宫里。皇后……皇后……” 冬夏是见惯了生死的坚强女子,她之前从没有这样支支吾吾过! 云危画立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急忙抓住冬夏的手:“怎么了……难道,皇后出了什么事?” “皇后还没醒过来……”冬夏摸了摸眼泪,望着云危画欲言又止。 她显然还有别的话想说。 “没醒过来……太医看过吗?还是说,出了什么大事?”云危画知道,如果当初皇后是和自己同时落水的,那么,皇后的状况远比她自己的状况更重要。 所以云危画才会首先询问皇后的情况。 至于自己,她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冬夏,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云危画急道。 “皇后娘娘流产了!”冬夏被催的急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流产?”云危画怔了怔。 “是……太医去看过了,说皇后此前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因为落水,孩子没了!”冬夏半跪在云危画的床榻边,“皇后娘娘到现在还在昏迷着。如今那些宫里人都在说是王妃推的皇后,说是王妃害得孩子没了的!白王殿下现在也不见人影,咱们这可怎么办啊!” 云危画脑子“嗡”地炸开!她扶着自己的额头,不断平息着情绪。 现在,事情已经不再单纯是落水了……龙种没了!这可是大罪!不管真相如何,都足够云危画被砍头的! 第365章软禁 现在,事情已经不再单纯是落水了……龙种没了!这可是大罪!不管真相如何,都足够云危画被砍头的! 她浑身发抖,握住冬夏的手,脑子里乱做了一团。云危画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 半晌过后,她才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没有推皇后!” “知道,这个冬夏知道……”冬夏念着,“王妃不是那种心狠之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把皇后娘娘推进湖里?可是、可是……” 云危画冷静了一下,接着冬夏的话说了下去:“可是、只有你相信没有用,陛下和宫里人信了才有用!” “不、不对……”云危画摇了摇头,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在脑海里细细分析着,“当时,分明是皇后在背后推了我。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明德皇帝和皇后一早就商量好的……” 冬夏半跪在床边,微微仰头看着她,云危画的猜测让冬夏的精神瞬间紧张起来:“如果按照王妃所说,那不管咱们是否无辜……岂不是都洗不清了?” “让我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云危画虽然这样说着,可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没有信心的。 皇后被她拽入水中,确实是一个意外。可如果这一切都是明德皇帝一早的计划,那么,一切的罪责,明德皇帝都会想法子推到云危画的身上。 洗清罪责,多半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王妃,要不咱们把这事儿和白王殿下商量一下?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冬夏说道。 云危画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压低声音:“可是冬夏,咱们的话传得出去吗?” 冬夏心头一惊。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类的勾心斗角,许多事情难免考虑不够周全。 可明德皇帝不是傻子,一晚上都过去了,皇宫里估计早已经封锁了消息。 “我、我这就去看看!”冬夏提了剑出门,正要离开宫殿的时候,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她们确确实实被软禁了。 “我只是要出一个宫门也不成么!”冬夏急道。 “陛下有令,没有陛下的许可,这院子严禁出入!”侍卫铁面无私。 冬夏性子急,手已经按住了腰上的长剑,仿佛随时准备着要和他们拼命似的。 云危画生怕她真的把事情闹大,赶紧从床榻上起来,将她喝住:“冬夏!可以了,回来。” 冬夏气不过,只能狠狠一跺脚,跟着云危画进了屋。 回屋之后,冬夏又愤愤地将那些侍卫们骂了几句。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再多的谩骂都毫无用处。 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事情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云危画又在偏殿呆了几日,期间,她喝冬夏想过无数个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法子,却都无法成功。他们甚至想过买通皇宫的侍卫之类的法子…… 可明德皇帝对他们的监视,实在太严酷了。 听说就连康王妃想要入宫嘲讽云危画几句,都被侍卫们挡在了门外。至于景阳公主和段墨,也被限制了出入。 几天之后,云危画终于能够踏出这个偏殿了。 因为,皇后醒了。 云危画被叫到了皇后的永梧宫里。 在这里,云危画见到了数日未见过的段墨,和明德皇帝。 整整一排的宫人站在永梧宫里头,把原本宽阔的宫殿挤的十分狭促。如此壮观的场面,简直比上次云危画为郑飒解毒的阵仗还要过分,就好像这么些人等在这里,急着对云危画进行宣判。 病榻上,皇后娘娘的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仿佛是刚刚哭过。 云危画刚刚走到她身前,皇后便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猝不及防的、狠狠地给了云危画一巴掌! “贱人!是你……都是你害了本宫的皇儿!”因为刚刚痛哭过,皇后的声音显得异常嘶哑。 她眼里的怨毒是云危画从没见过的。 云危画平白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颊,没有做声。 皇后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她又揪起了云危画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的皇儿!你这毒妇!” 刚刚承受丧子之痛的皇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周围的宫人见状,赶忙过来将她拉住:“娘娘!您冷静一点!” “本宫怎么冷静!要不是这个贱人,本宫的皇儿就不会死!!‘皇后的身子被那些宫人抓着,她张牙舞爪,失去了往日的国母威严。 “偿命!本宫要你偿命!!” 皇后似乎已经忘记了,当日雪庐里,长桥上,是她亲手推的云危画。若不是她心怀不轨,也不会在拉扯之中被拽入冰冷的湖水。 云危画冷冷地望着她,眼里的最后一丝怜悯和愧疚,因为这位皇后的无理取闹而渐渐泯灭。 明德皇帝脸色铁青:“跪下!” 云危画看了看明德皇帝,站得笔直,没有动弹。再怎么说,她云危画也是白王妃,这件事情她是清白的,怎能说跪就跪? 云危画强硬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明德皇帝,他再次厉喝:“云危画!跪下!” 云危画依然不屈不挠。明德皇帝向周围的宫人打了个眼色,立刻有三五个人冲上前来,将云危画按住。有一人狠狠踹了云危画的腿窝,逼迫她跪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皇后恨不过,抬起手打算再收拾她一顿,却被冲上来的段墨拦住了。 “母后,”段墨的小脸上有些严肃的神色,“您先冷静一下。” 段墨毕竟也是她的亲生儿子。 挣扎无果,云危画仍旧高昂地抬起头来:“陛下,妾身不知犯了何罪!” “不知犯了何罪?”明德皇帝冷笑,“皇后被你害得昏迷数日,朕的孩儿也殁了!你还说你不知犯了何罪!?” “陛下,白王妃心肠歹毒,存心害我!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拉扯着明德皇帝的衣袖,哭嚷起来。 明德皇帝冷眼看向云危画:“云危画,你可认罪?” “妾身不能认!”云危画态度坚决。 “当日雪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狡辩么?” 第366章除了本王,没有谁可以动你 “当日雪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狡辩么?” 云危画心里知道,失足落水的事情本就是明德皇帝和皇后串通好了,至于流产,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解释再多的真相,明德皇帝都不会听。 云危画索性不再吱声。 明德皇帝见她如此,心中的火焰顿时就上来了! 沉默会有很多种含义。或者是默认、或者是羞愧、又或者是不甘……云危画如今的沉默,显然是后者。在明德皇帝的眼里,这样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虽然表面上并无波澜,却最能够激起明德皇帝的愤怒。 他的愤怒和威严,需要对方给予回应。 而不是一个冷淡的、轻蔑的沉默。 ——这云危画,莫不是仗着自己嫁进了白王府,便也不将天家放进眼里了么? 明德皇帝大手一挥:“来人!将白王妃抬出去打上三十板子!到她认罪为止!” 三十板子!?要知道,寻常男子都连二十板子都承受不来呢!可明德皇帝现在,一张口就是三十大板!难不成是想活活打死她!? 这是在严刑逼供啊! 云危画心里一紧。冬夏立刻冲了上来,护在云危画身前:“陛下!请您三思啊!王妃身子骨本就弱些,实在挨不了板子!不如您就打我……冬夏的身子骨壮实,三十下、六十下……陛下要打多少板子都可以!” “滚开!”明德皇帝狠狠地在冬夏腰上踹了一脚。 “陛下!” 冬夏还想再求,被云危画赶紧拦了下来:“好了冬夏!陛下想打的是我,这事儿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冬夏急得哭了出来,“属下既然是白王妃的人,白王妃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妃……咱们不能受这板子,会被活活打死的啊……” 冬夏的忠心耿耿,大约也是因为沾染了白王府的习气,让云危画心里很是感动。 云危画将扑在自己身上的姑娘轻轻推开,目光平静的看向明德皇帝:“陛下,如果杖责于我、孩子就能回来的话,危画愿意承受千百次的杖责!陛下想惩罚危画,危画受了。但是——雪庐之中,危画确确实实没有推过皇后娘娘!这一点,相信……总有人心里清楚。危画今日的责罚,是为了无辜丧命的孩子,不是因为认罪!” 云危画眼中的勇敢和坚定清晰可见。 那样的坦率眼神,明德皇帝看在眼里,却蓦地生出一种深深的妒忌来。他怀念如此坚定而纯粹的目光,云危画的眼神,就像是这一片污浊的皇宫里,难得一见苍翠新碧。 明德皇帝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呢…… 云危画之前的十多年里,过得并不开心,甚至十分痛苦——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 在那种极为压抑的环境中生存过的人,他们的眼睛应该是昏暗的、不见光彩的。可云危画不是。她的眼里,始终有一点点光亮,一点点良善,一点点美好的存在。 那些美好,让见惯了阴暗的人觉得刺目,又觉得弥足珍惜。 段墨站在明德皇帝的身边,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段墨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利。 他看着云危画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永梧宫,看着那些杖刑的用具被一个个摆好,却无能为力。 段墨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力量微小,他虽然贵为皇子,享受着天下间至高的待遇,但是在天子威严面前,他所能够行使的权力,也不过尔尔。 真正的权力,永远只握在最顶端的那个人手中——现在,那种权力正握在他的父皇、明德皇帝手里。 段墨微微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心中隐隐约约萌生起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云危画已经在刑具上趴好了,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一!”行刑者每打一下,便要高喊一声。 “啊!” 可是,在疼痛还未落在云危画身上的时候,那行刑的人却忽然惨叫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永梧宫里的人立刻都涌出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 “白王!”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声。 白王?段惊澜!? 云危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果真看到那一身玄袍的男人站在自己身侧。 他的手上拿着行刑用的长板子,是从刚才那人手里夺过去的。而负责行刑的两个人,都被撂倒在了地上! 白王,真的是他!他从边关回来了!? 段惊澜阴沉着脸,将手里行刑的板子一扔。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就能让周围的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力,让人望而生畏! 可对于云危画……段惊澜如同自己最安全的庇护。只要有他在,一切都能够安心。 “起来。”段惊澜站在云危画旁边,冷冷说着。 他没有看向云危画,他的目光穿过了人群,一直落到最中央的明德皇帝身上!他糟糕的心情,也全都通过说话的语气传到了所有人的心里。 白王殿下真的生气了…!! 云危画也战战兢兢地起身,被段惊澜一把拉进了怀里。 男人冷冷说道:“云危画,看来你还是没什么自觉。” “什么……?”这样陌生的段惊澜,也让云危画有点心慌。 白王的声音平淡,没有太多的高低起伏,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冰冷。四周都无比安静,每个人仿佛连呼吸都要刻意压制着音量,屏气凝神。 段惊澜接着道:“今天本王就告诉你——你是白王府的人,除了本王,没有人可以动你!” 他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永梧宫,一字一句,带着绝对的穿透力!这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话,让所有人揪紧了心! 值得注意的是,段惊澜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是望着明德皇帝的。 这两兄弟斗得久了,对彼此的脾性和耐心都有很深的了解。但今天的白王,让明德皇帝猜不透。 段惊澜一直都是十分克制的人。在此之前,明德皇帝……从未见过如此咄咄相逼、专横放肆的白王! 他这回,是真的把段惊澜逼急了! 第367章他们尚且如此,你又何必怜悯? 当着众人的面,段惊澜如此袒护着云危画,甚至不将明德皇帝刚下的命令放在眼里——这无疑是给明德皇帝难堪。 明德皇帝站在人群的正中央,紧握着双拳。 四周寂静无声,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每个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在漫长而短暂的沉默里,明德皇帝喝白王心里都想了些什么。他们只知道,在白王说完了方才那句“宣言”之后,明德皇帝微微上前一步:“白王, 你回来了?” 若是平常, 白王殿下定然会微微颔首,交代一下自己仓促回京的原因。可现在,玄袍的男人只是淡淡地一笑,嘴边尽是嘲讽:“听说王妃在宫中出事,臣,怎敢不回?” 云危画被段惊澜搂在怀里,听到他的话后,身子微微一僵。白王和明德皇帝如此针锋相对,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明德皇帝有意将头颅抬得更高:“白王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是在讽刺白王的眼线众多。 段惊澜轻描淡写:“还多靠太妃有先见之明,不然, 臣弟也不会到的如此及时。” 段惊澜用一句话,回避了明德皇帝所说的“眼线”的问题。而至于他所说的、太妃的“先见之明”是什么……在场人心里必然都清楚。 这个白王四两拨千斤的说话方式,让明德皇帝越听越气。 他顿了顿,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火——现在,还不是和白王撕破脸的时候。白王手底下的人太多了,说实话,明德皇帝确确实实招惹不起。 不然,以明德皇帝对白王的忌惮,他早已经将白王查办了! 明德皇帝眼里的恨意和不甘,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白王却好像压根就不在意似的。段惊澜垂下眼眸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光,他道:“陛下,臣弟有话,还想借一步说。” “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的?”明德皇帝冷声发问。 白王道:“是边关之事。” 段惊澜的声音更冷。 他说完之后,也不顾明德皇帝是否还有话要说,已经轻轻的将云危画放开,转身往旁侧的月门走去了。 “段惊澜。”云危画有些担心,以现在这两兄弟的状态,怕是随时都能吵起来。浴室,在段惊澜离去的时候,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男人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那表情让人熟悉却又陌生。云危画所有想说的话,都被男人复杂的眼神堵了回去。 明德皇帝更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出不来,白王已经走远了,他若是不过去,以段惊澜的固执,只会让他更加下不来台面。 他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 等这两人都离去了,永梧宫里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许。 宫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小皇子段墨轻咳了一声,走到了云危画跟前:“白王妃,你先去旁侧的暖阁坐会儿吧,外头冷。” 云危画的视线这才收了回来,她看看段墨,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段墨有些困惑。 为了很多。 为了皇后意外流掉的孩子,为了永梧宫里的糟糕气氛——这一切似乎都不是云危画造成的,可要说全无关系,仿佛也并不合适。云危画心里的愧疚来得莫名,又不知该与谁说,便只能向这位小皇子道声抱歉。 段墨带着云危画往暖阁里面走,将云危画脸上的愧疚神色都看进了眼里。他笑了笑,道:“如果是为了母后腹中的孩子,你不必道歉,真相到底如何,白王妃应当比我清楚。” 云危画微微一愣,看向那年仅十岁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问过宫里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也不敢去问。云危画没有想到,作为皇后的亲生儿子的段墨,居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你好像很惊讶?”段墨觉得云危画吃惊的模样很是有趣,不自觉地牵起了嘴角,他道,“母后的为人、白王妃的为人,段墨心里自有考量。” 段墨这位小皇子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大约是皇室的孩子,总要比平常人家的孩子心思多些。 云危画心理吃惊,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道谢:“谢谢殿下愿意信我。” 段墨笑笑,接着道:“若是因为方才、白王叔与父皇的争执,你就更不需要道歉了。” “这怎么说?”云危画问。 段墨道:“许多情绪,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积攒多了,总要有爆发的时候——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段墨年纪虽小,但许多事情看得十分透彻,当真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多思想。 这样一个善于揣摩的人,不知道他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此时,与这样一个孩子对话,云危画更觉得自己是在同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年交流——虽然现在的云危画也只是比段墨大了六岁罢了。她深深地看了段墨一眼:“殿下仿佛与前几天,大不相同?” 前几天云危画住在偏殿的时候,段墨还是一个能够与景阳奔跑打闹,稍微调侃几句便会脸红的孩子。 段墨抬着头,看向白王妃,笑道:“以后,说不定会让白王妃看到更多不一样的我。” 云危画怔了怔,没有应答。 她总觉得……自己怎么好像被一个孩子给调戏了? 两人没有几步已经走到了暖阁,宫人们都退下之后,云危画道:“谢谢殿下愿意相信我,也谢谢殿下的安慰。” “这没什么。”段墨咧嘴一笑,“王妃便在这里稍等一下吧,我再去瞧瞧母后。” “好。” “还有,”段墨离开之前,又回过头来,笑道,“有一件白王或许没有教你的事情——许多东西,你不需要如此当真。说到底,没了的那个孩子,如今也不过是父皇和母后的一个工具罢了。” “他们尚且如此,你又何必白费自己的怜悯?” 段墨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微微扬起。可他的眼,是彻彻底底的冰冷。 第368章他带了别的女人回来 段墨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微微扬起。可他的眼,是彻彻底底的冰冷。 那冰凉的、冷漠的眼神,让云危画看了都觉得心惊。他毕竟……才只有十岁而已啊!而他口中说的,则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或许皇家本就如此薄凉,才会让段墨再这样小的年纪,便已经学会了冷漠。 暖阁的大门随着段墨的离去而合上。云危画却觉得浑身冰冷,她做到暖炉前,里头点着的龙涎香散发着淡淡香气。 真冷。 比当初她在丞相府的时候,也好不了太多。 段惊澜没有回来,云危画便一直在暖阁等他。她也不想随意走动,免得隔壁永梧宫的皇后知道了,又找出什么点子折腾她。 暖阁外头有几声鸟叫。 是麻雀的。 云危画想起之前和皇后的对话,忍不住叹息。 ——如果她真的是只麻雀便也好了,生便生、死便死,虽然没有什么锦衣玉食,可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唯留天地一白。 云危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暖阁里等了多久,只知道段惊澜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昏暗了。 段惊澜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暖阁里,开门时,夹带着外头的寒气一并涌了进来。 云危画迎了上去,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忧:“还好吗?你同陛下说了什么?” 段惊澜英俊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的唇角冷冽,他的双眸深邃,他的眉尖上、总好像有一丝抹不开的心事。 段惊澜解开了身上的袍子,盖到云危画的身上,淡淡道:“走吧,回家。” 回家。 多温暖的一个词。 云危画将身上的袍子系好,心里涌进一股暖流。 她习惯性地去拉段惊澜的手,男人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有片刻的犹疑。可最终,还是轻轻回握过去。 云危画道:“陛下真就这么放我回去了?你怎么说服陛下的?” 段惊澜走在前面,没有回答。 “殿下?”云危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段惊澜这才仿佛回过神来,道:“这你不用多问。冬夏应该已经离宫了,咱们也快些回去。” “嗯……好。”云危画点了点头。 两人在偌大的皇宫里走了很久。这座皇城实在太大了,云危画的腿脚有些累,她又一次拉了拉段惊澜的手:“殿下,不抱抱吗?” 云危画记得,在之前有什么需要长途跋涉的时候,段惊澜都会抱着她用轻功飞走的。 她的眼里有些失落,段惊澜停下来,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张开了怀抱:“过来。” 云危画立刻钻进了段惊澜的怀里,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段惊澜将她的头牢牢护在怀里,风,立刻呼啸在两人的耳畔。 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但云危画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比如,在这之前都是段惊澜主动过来抱她,从来不需要云危画开口要求;比如,今天的段惊澜始终冷漠,平日里因她而微微扬起的嘴角都看不到了。 云危画将白王的腰搂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能够打消脑海里一切不好的念头。 没过多久,两人回到了熟悉的白王府。 段惊澜将云危画放了下来,他的耳根冻得有些红,云危画见了,便笑嘻嘻地用手捂着他的耳朵:“抱歉……是不是很冷?” 段惊澜静静地望着她,眉尖上的忧愁仿佛更加浓了。他很不不在的将云危画的手拿了下来:“先进去吧。” “好。”云危画笑着,想去拉段惊澜的手。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白王走得太快还是怎么,云危画落了空。 她的手詹詹停在空中,暴露在冰冷的冬季的空气里。 ——果然,还是有些不对劲啊。 云危画一路想了很多种可能,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得段惊澜生气了?还是段惊澜和明德皇帝的谈判,其实并不成功? 就在云危画这样胡乱想着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大厅里头。 文太妃坐在大堂上,手里捧着暖炉,耷拉着眉头。 云危画刚要行礼,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是殿下和王妃回来了吗?” 那声音清脆、婉转、好听。 云危画循声望去,看到一抹熟悉的、火红色的影子——韩夕雾。 那个曾经在大寒夜,与段惊澜相拥的女子;那个曾经闯入凉风山庄,将她掳走的人! 段惊澜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他,亲自将韩夕雾接到了这里。 云危画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情——因为,如果不是有段惊澜的允许,韩夕雾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白王府!? 在那一瞬间,云危画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东西。她最后捕捉到的一丝线索,是段惊澜的最后一封信里所写的:遇到一个人,很有意思。 韩夕雾,便是段惊澜在边关遇到的那个“有意思”的人吗? 云危画忍着自己的心痛,看向段惊澜:“……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韩夕雾站在文太妃的身边,微微笑着,呈现出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温婉:“殿下,王妃在问你话呢。” 云危画紧紧抓着段惊澜的衣袖,期盼他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段惊澜此刻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冷淡:“这几日,韩姑娘会在府上住下。” “住多久?”云危画紧接着。 很奇怪,当初陈歆歌在白王府暂住的时候,云危画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觉得心痛。可换到如今,韩夕雾只不过是刚刚在王府里露了个面,云危画就已经承受不住,嫉妒得快要发疯! 段惊澜没有回答云危画的这个问题。云危画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强迫着段惊澜看向他:“殿下,告诉我,住多久?” 段惊澜终于愿意与她对视,依旧用他那好听的嗓音说着:“很久,很久。” 此刻的白王,让云危画想起两人初遇的时候。那时候,段惊澜的冰冷神情足够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白王的淡漠疏离,很少是留给云危画的——可现在,那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云危画清晰地感受到了。 第369章为什么不解释 云危画和白王,分明还没有到两看生厌的地步。可那一天,在白王说了那一句“很久很久”之后,云危画再没有理过他。 云危画回到了谭风院,翻出了被她一直珍藏着的、段惊澜从边关寄来的所有书信,包括被她小心藏在袖中的最后一封。她把所有的信件都仔仔细细的重读了一遍,脑子里却是空无一物的茫然。 段惊澜从来能跟女子们保持恰当的距离,从来都会把万分珍贵的温柔留给云危画一个人——可现在呢? 云危画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的确过于敏感,以至于有些许的风吹草动,便足够让她开始犹疑。曾经,段惊澜给了她坚定的信心,可现在这份信心是否还能继续,云危画自己都不清楚了。 她在等着段惊澜给她一个解释,便坐在谭风院外头的石凳上,抱着暖炉,等候白王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从日薄西山,等到了明月高悬。 白王没有来。 没有踏进过谭风院一步。 舒心走上前来,给云危画披上了外套:“小姐,回屋去吧,外头太冷了。” 云危画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应答。 冬天的室外,真的是太刺骨了,寻常人在外头带上那么几刻钟都会受不了。何况云危画……已经等了白王几个时辰呢? “小姐,我给您换个手炉吧。”舒心一边说着,一边去接云危画手里的暖炉。 刚一碰上,舒心便觉出了刺骨的寒冷:“呀!这炉子怎么熄了!小姐您也不说!” 云危画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她抬头,望着舒心:“他为什么不过来?他不知道我在等他么?” 自从云危画“大病”一场之后,舒心再也没有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哀伤难过的神情。 舒心捧起已经冰冷的手炉,为自家小姐觉得心疼:“这么晚了,您别等了……” “怎么会?”云危画似乎没有听进去,揉了揉头,“他怎么可能不来?他之前也经常忙到很晚的,也许是还没回来……” 云危画愿意相信段惊澜对待感情与天阙国的其他男子不同,也愿意相信段惊澜将韩夕雾带回家是有苦衷的,只要段惊澜过来解释,她一定会信。 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云危画的信心也越来越少。 “王妃!”冬夏从外头跑了进来,到了云危画跟前,停顿片刻,“王妃,殿下今晚在书房睡下了。” “书房?”云危画重复。 “是,”冬夏道,“林护卫守在书房外头,我亲眼看着殿下将书房的灯熄了。” 云危画捻动着自己的衣襟:“那……韩夕雾呢?” “殿下和她在书房聊了很久……”冬夏道,“可是,最后韩姑娘是去了厢房休息的!” 聊了很久…… 睡在厢房。 不知怎的,云危画竟然开始担心段惊澜真的会对那个女子动情。 舒心也接着问:“殿下知道小姐在等他了么?” 冬夏有些顾忌地看了看云危画,见自家王妃脸上那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神,只好将实情说出:“殿下应当是知道的。属下当时在书房外头说了,可殿下……” 冬夏的话说了一半,却听到了云危画的一声冷笑。 “他不为所动,是不?” 冬夏没敢再把话说下去。 “小姐,或许今天的是事情殿下自己都还没有梳理好,您不要着急。”舒心赶忙安慰,“或许明天,殿下就过来了!” “是啊王妃,白王殿下对您的情意,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冬夏也帮着说话。 可云危画低沉的情绪并没有多少缓解。 白王心里到底有什么算盘她不清楚,但她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越是满怀希望,便越在失望的时候满心痛苦。 重生一次后,她在感情上的所有的勇气终于全部交给了白王。 她以为她足够谨慎,她以为白王不可能会令她失望。可有些事情,谁说得准呢? “你们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去’成为白王妃’的么?”云危画的声音低低的,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没有等着两个丫头回答,她便又说道,“你们不会知道。” 许多人在经历过彻彻底底的背叛后,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热情与勇气。 云危画也一样忌惮着付出真心,可对于段惊澜,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在云危画的眼里,只有完完全全的拒绝,和完完全全的接纳。她愿意鼓起勇气接受白王,也愿意包容段惊澜对她隐瞒过的所有事情,因为他相信段惊澜对她的真心实意。 可现在,境况变了。 “好冷,”云危画揉了揉早已经冻僵的手指,“舒心,再去取个暖炉来。” “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屋吧,”舒心半跪在云危画腿边,捂着自家小姐的手,“您的手都冻得没有温度了!会冻坏的!” 云危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酸涩的鼻尖,将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你先取暖炉来,我一会儿就回去。” “我去拿吧!”冬夏说完,没过多久便将屋里的暖炉拿了出来,放在了云危画跟前。 段惊澜曾经寄给她的信件散乱地放在石桌上,云危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曾经不舍得丢掉的东西,将暖炉的盖子打开。 炭火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氤氲着微弱的温暖。 云危画缓慢的、一封封地将那些信件投入了火炉之中。信件上,段惊澜行云流水的字体渐渐淹没,每封信末尾的那一小句“为夫安好,愿卿亦然”也终于一点点被火焰吞没。 烧到一半的时候,冬夏忽然冲上来拦住了:“王妃!您别急着烧……也许真的只是误会!” “误会?他让我空等这么久也是误会么?”云危画的鼻尖微微泛红,声音哽咽,“他明知道我在等他解释!” 云危画此刻压抑的情绪尚且没有完全爆发,舒心向冬夏打了个眼色,生怕再激起她的情绪。 冬夏这才放开了手。 火焰,终于将最后一封信都吞没。 第370章殿下这是和新欢玩钟馗捉鬼呢?【明天三更】 接下来的几天,云危画和白王就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彼此没有任何往来。 云危画固执地呆在谭风院里看看书聊聊天,段惊澜则像往常一样忙来忙去,奔波在王府内外。 有些让云危画出乎意料的事情是,明德皇帝和皇后再也没有提过意外流产而失去的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云危画还是很好奇,段惊澜究竟是和明德皇帝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居然能够让明德皇帝把孩子的事情翻页过去。 与此同时,边关的战事仿佛也已经安定了不少。 正月十五,上元节。云危画和段惊澜冷战的第三天。 这应该是一个能够冰释前嫌的日子,因为两人都收到了皇宫的邀请,去参加宫里的宴席。 帝都的人们,在两三天前就已经为上元节做准备了。正月十五的当天,所有的街巷都点上了花灯,男男女女们带上了有趣的面具在街上往来。 冬夏和舒心知道云危画这几日兴致不好,打算趁着上元灯会的机会,让云危画在外头好好逛逛。云危画不想出门,却还是拗不过两个丫头,一起结伴到了繁华的主街上。 三个姑娘跑去最火的一个街摊上,冬夏先是选了一个张飞怒目圆睁的代面,戴在脸上喜欢得不行;舒心则挑了一个猫儿的代面,可爱得紧。 云危画在摊铺前边仔细打量着,斟酌的手最终在一个白狐狸的面具上停了下来。 可同时,另有一只手覆盖了云危画的。 对方的手立刻弹开,好听的声音传来:“姑娘,抱歉。” 云危画看过去的时候,见到了那张在万千灯火辉映下的、英俊而温润的面容。 “没事。”云危画笑了笑,手从那白狐面具上移开,打算去别处另寻。 “君子不夺人之美,”青年男子将云危画拉住,他穿着和天阙国不相符的衣着,彬彬有礼:“既然姑娘喜欢这白狐狸,拿去便是了。” 那男子的身后,跟着好些个陌生脸孔的精壮护卫,云危画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实在不想多留,便说道:“看公子也喜欢,我去别处找就好。” “嗳,别呀。”那人似乎有些愧疚,忙将云危画拉住,随手将那白狐狸取了下来,他身后跟着的护卫们立刻给摊主付了一锭足克的银两。 年轻男子笑道:“我刚来这天阙,许多人情风物并不清楚,如果有冒失,还希望姑娘见谅。” 说着,他信手将云危画脸上盖着的半张面具摘了下来,打算帮她将白狐代面戴上。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冬夏和舒心都没来得及拦着。 云危画也倒吸了口冷气,那年轻人似乎也愣住了,看着面前的女子的绝色容颜,动作久久停顿。 “你看什么呢!”冬夏见他一副看呆了的模样,没好气地提醒。 男子这才回过神,笑容里满是诚恳,他轻轻地帮云危画带上那白狐的面具,由衷夸赞:“姑娘生得好相貌,戴上代面,倒是可惜了。” 他夸赞的语气落落大方,似有十分出自真心。 云危画脸上忍不住绯红,赶忙道了声谢,匆匆离开。 “等等,姑娘!”年轻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个姑娘已经跑远了。 他心里不免失落,喃喃:“我还没问她的名字呢。” “属下们马上去查。”身后的护卫说了一句。 “嗯,”那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笑到,“不急,我听说他们天阙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定然不会离开京城。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罢,那年轻人又在摊铺上挑了挑,终于选中了一张红狐狸的面具,戴了上去。 上元节的花灯绚烂,都快要将沉沉夜幕点亮成白昼。 云危画跑了几步,见那男子没追上来,才终于停了。 舒心跑得有些累,道:“听刚才那公子的语气,他好像不是天阙国的人?” 冬夏也道:“我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人穿得,仿佛是北瓯国的装束。北瓯人向来爽朗大方,我看那公子的行事作风也是如此。” “北瓯国?”云危画斟酌道,“北瓯和天阙战事紧张,这时候他们的人怎么会到帝都?” 而且看那个人的衣着,显然不是从北瓯逃难来的灾民。估计是北瓯谁家的富贵公子。 “王妃,咱们出来,想这么多做什么!不如好好玩玩!”冬夏爽朗地笑了几声。 “嗯。”云危画抚摸着脸上微凉的代面,点了点头。 她和两个丫头刚刚抬脚要走,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们三个,此时正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边缘,周围人来来往往,欢笑声、喧闹声叽叽喳喳。可是,当云危画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却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化作了虚无。 在路口的对面,笔直站着的那个人,纵然他此时脸上带着一张面具,云危画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 白王,段惊澜。 而他的身边,另有一个女子。 一身红衣,细腿柳腰,比云危画要更妖娆上三分。 ——原来,段惊澜不去找她,是陪着自己的“新欢”出来玩了? 气氛一时间极为尴尬,冬夏和舒心小心地悄悄自家王妃——本来他们带着王妃出来,是想散散心的,怎么好巧不巧撞上了白王!?而且还是领着别的女人出门的白王! ——渣! 冬夏和舒心纷纷在心里给她们曾经敬爱的白王殿下下了个结论。 此时,段惊澜的脸上带着一张钟馗面具,韩夕雾则带着一张鬼影面具。 云危画冷笑了一声,在自己的反射弧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怎么,殿下这是玩钟馗捉鬼呢?” 话音一落,云危画就后悔了。 她这是说了什么啊?这么明显的吃醋和妒忌,简直不像是她! “姑娘!又碰面了,真巧!”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云危画偏过头,看到灯火遥映下的一张红狐代面。 那红狐代面的人小跑到云危画跟前,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代面,亲密笑到:“听说作者打算明天三更!” 第371章今天的钟馗,是来捉狐仙的 红狐代面的人小跑到云危画跟前,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代面,亲密笑道:“瞧,我找着这个,这样你是白狐、我是红狐,好不?” 云危画通过眼的余光,发现了对面的段惊澜正向他们两人望过来。 云危画想和这个年轻人保持距离,但不知怎么回事,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又变了味道。她望着那红狐代面的男子,笑到:“挺好,还挺配的。” 那狐狸的面具只有半张,恰好能够露出男子性’感的薄唇。此刻,那男子的嘴角扬起:“原来姑娘也这么觉得!巧了,摊主那边的狐狸代面只剩了这两个,刚好被咱们俩买下来了。” “我这白狐的也是公子买下的,作为答谢,不如危画请公子吃点东西吧。”云危画笑道。 她说这话,一方面确实是想气气白王,另一方面、也确实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趣,想要答谢他的好意。 红狐代面的人笑道:“我一会儿还有个宴席便不吃东西了。如果姑娘肯和我一起去逛逛这灯会,便是对在下最好的谢礼了!” “可是……”云危画有些犹豫,看了看正站在路对面的两个人影。 段惊澜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始终用一种极度冷漠的眼神望向云危画这边。 ——这个白王, 对于她和这男子的亲密表现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反应。 云危画很不甘心。 她笑道:“好,那我们就去逛逛吧。” “那太好了!听说这里还有猜灯谜之类的趣事,姑娘可否也带我去看看?”红狐少年的喜悦溢于言表。 “当然,这灯会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咱们这就走。”云危画笑着,背过身,不再去理会对面的两个人。 既然段惊澜如此绝情,那她又何必再守着之前的所谓誓言呢? 大不了从此陌路。 云危画和那红狐男子并肩而行,冬夏和一帮子北瓯国的护卫则跟在后头。舒心回头看了看始终不为所动的白王,轻轻叹气,也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脚步。 路上,红狐代面的男子一直笑呵呵的,看得出是真的很开心。他很健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能够逗云危画开心。 两人戴着相似的狐狸代面,仿佛真的是金童玉女一般。 云危画也确实被他逗乐了。 两人不知是走了多远,快要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强劲的风从背后袭来,直跨越过红狐男子带来的重重护卫,绕到了云危画的身边。 “什么人!”红狐男子警惕起来。 可他都还什么也没看清呢,就觉得一阵黑风划过,身边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一个幽暗的、偏僻的小巷里,云危画感觉到身边的风终于停息,才敢睁开 了眼睛。她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钟馗面具,都快要把云危画半个魂儿吓飞了! “白王?”云危画很快反应过来在她眼前的人是谁。 这里确实很僻静,灯市里的璀璨灯光到了这里,都好像失去了光明。黑暗中,云危画被男人狠狠按在墙壁上,被迫听着他强烈而克制的心跳。 段惊澜的眼睛很红,像是被激怒的怪物。 望着眼前的女子,段惊澜冷笑:“白王?叫得这么生疏?” 云危画的手被他禁锢着,努力想要挣开:“殿下,你放开……” 男人没有应声, 只是将女子按得更紧,询问:“刚才,是想激怒我?” 段惊澜所提的,当然是那个红狐男子的事情。 云危画笑道:“殿下刚才不还无动于衷么?现在又是生哪门子的气?” 段惊澜的身体向她逼近了一些,强大的压迫力随之而来。他的威胁和愤怒,都让云危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你,是白王妃。” 段惊澜这是在提醒她的身份么? 云危画觉得有些可笑。 段惊澜和韩夕雾打得火热,还一起出门逛灯会,她都还没说什么呢! 云危画偏过头,不愿与段惊澜对视:“殿下如果没事,就请放开。我的朋友和你的韩姑娘,还在外头等着呢。” 男人没有动。 他的呼吸仿佛更加粗重了,彼此的心跳也在黑暗里更加明显。 被段惊澜挟制着双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云危画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胳膊,却发现对方的手活像是钳子一样,根本挣脱不了。 此时,月光之下,女子偏过头的时候,洁白的脖颈暴露在外。精致脸孔上朱唇欲滴,白狐面具下是一双倔强的眼…… 段惊澜抿了抿唇,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步步崩溃,而嫉妒则像是一片汪洋、正将他慢慢吞噬。 他的嫉妒,来源于那个与云危画亲密非常的北瓯男子,来源于那一红一白的狐狸代面,也来源于云危画过分温柔的待人接物。 偏偏这时候,云危画又动了动,说话的时候,脖颈上那块性’感的肌肉微动,活像赤条条的引’诱:“殿下,你……” 没等云危画说完,她的唇便已经被人堵住。 段惊澜不知何时将脸上的钟馗面具取了下来,细细摩挲着女子的唇。 一切来得太突然,云危画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只能任由对方索取。一个临近于窒息的亲吻过后,男人才终于放开了她,冷声:“今天钟馗不捉鬼,捉狐仙。” 白王的眼里,是满满的占有欲。 云危画脸上绯红,她抹了抹被亲的有些红肿的唇,冷声:“殿下到底什么意思?” “把别人带回府上的是你,不肯解释道是你,现在……忽然又过来接近的也是你。”云危画抬起头,白狐代面下的眼眶有些许湿润,“殿下是觉得,危画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云危画的心,确实过于脆弱,便更需要无限的自尊来弥补。 ——尤其当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后,段惊澜却依然选择了不解释。 “殿下去陪韩姑娘吧。”云危画撂下一句话,便从段惊澜的怀里离开,跑向了明亮璀璨的灯会之中。 黑暗的巷子里,段惊澜眼里的炽热逐渐散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他默默地将代面带好,也离开了这处幽暗的巷口。 第372章街市灯如昼 在云危画凭空消失的那条街上,冬夏和舒心都乱了阵脚。 “冬夏,你往南去,我往北去,如果找到了小姐,咱们就在这儿汇合!”舒心出注意到。 “好!”冬夏点头。 两个姑娘要出发的时候,红狐男子道:“我也帮着找吧!” “好,谢过公子了。”舒心道,“一个时辰后,就算没有找见,也来这里碰面吧。” “好!” 约定好之后,一帮子人马纷纷散开。 冬夏将面具摘下、拿在了手里,她一边喊着“王妃”,一边穿梭在人海之中,她回首四顾,却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被人群挤着踉跄了几步之后,冬夏忽而装入一个巨大的怀抱里。 “抱歉!”冬夏急忙道歉。 “冬夏姑娘?居然能在这儿碰上!”被撞上的那人语气中带着欣喜。 这声音很熟悉,冬夏一听便觉得头皮发麻。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那个自己一直想躲着的人:“厉王殿下……抱歉,冬夏还有事,先走了。” 冬夏急忙想要逃开。 厉王却在她划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顺势将她一拉。人流涌动之间,冬夏脚底一滑,失去了平衡,竟又倒进了厉王的怀里。 厉王笑道:“所以本王觉得,咱们两个真的是有缘。你看你怎么躲着小王,不还是能遇见?” “你放开!”冬夏毫不客气,狠狠地踩了厉王的脚。 厉王手上一松,真就被冬夏逃开了。 冬夏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人,当即撂下一句话:“登徒子,别再来烦我!” “等等!”厉王刚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厉王府的侍卫就把冬夏拦住了。 冬夏按上了腰间的佩剑,警惕地看着那些护卫。 厉王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在上元灯会上大打出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厉王殿下虽然不在意外人对他的“风.流韵事”的评判,却很在意其他方面的风评。 他连忙凑上去,轻轻将冬夏的佩剑按回去:“冬夏姑娘,别紧张……你刚才一直在找什么?小王能帮上忙么?” 虽然不喜欢厉王,但找到自家王妃的事情终究还是重要些。 冬夏衡量了片刻,抬头问道:“你见过我家王妃么?” “白王妃?”厉王眨眨眼,“王妃走丢了!?” “小点声!”冬夏没好气道,“方才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一阵风过来,王妃就不见了。” “白王殿下知道这事儿吗?”厉王问。 冬夏现在有些不想提那个白王殿下,便岔开了话题:“我问你见没见过我家王妃!你提白王做什么?” “好好好不提……”在冬夏的面前,厉王显出一种独特的怂包来,他坦诚道,“不过我也没见过白王妃,不如小王陪你一起找?” 见冬夏想拒绝,厉王又补充:“人多一点,找起来也方便。” 冬夏妥协。 毕竟还是找到人最重要。 繁华街市上,火树银花,烧灯续昼,凤箫声动。而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当属香袖微弦和花扇摇所在的地段。 香袖微弦的姑娘们都结伴出去赏灯了,南叶是最后一个从楼里走出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更有满路的香车宝马,很快便把南叶小小的影子淹没。 她走到距离香袖微弦最近的一个卖花灯的摊铺,看了会儿,挑中了一个白粉色的兔子灯。南叶抬起手,想要将最高处的兔子花灯摘下来。 奈何以她的身高,实在是够不到那花灯。而这拥挤而繁忙的闹市上,她想使用轻功,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南叶踮起脚尖,跳了几步,指尖也只是能稍微触碰到兔子灯的最下端。 南叶有些急了,只能求助忙活着买卖的摊主:“老板,麻烦你……” “给。”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 兔子的花灯已经到了南叶的面前,南叶将那灯笼接过来,循声望去,却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牛头面具,是最传统的款式。 他身影颀长,穿着的黑衣虽然低调,却也是用的上好的衣料。或许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南叶笑道:“谢谢公子。” 她笑起来的模样,依旧是万分的可爱。 那人没有说话。 等南叶再挤进人群里结了帐、又挤出来的时候,刚才那位好心的公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不过,得到心爱的兔子灯这件事,还是让南叶十分满足的。她抱着怀里的花灯,接着走入了人群中。 等她的身影走远,牛头面具的公子才敢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被淹没。 “你果然在这儿。”那公子身后,跟上来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的脸上带着一张鬼影代面,故而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不用看也知道,估计又是一脸自以为是的嘲讽吧。 牛头面具的人讥讽道:“你怎么来了,现在,你不是正应该陪着你的白王殿下么?” 韩夕雾倒是毫不在意,道:“白王估计去找他的王妃了,把我扔了。” “早就说了,白王可没那么好应付。”黑衣公子淡淡说着。 “就算不好应付又怎的?”韩夕雾的手指勾着耳鬓边的碎发,笑道,“这不是我的主意,你该和他说去。” 黑衣公子岔开了话题,听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你怎么找过来的?” “到处都不见你,想你也该是来了香袖微弦了。”韩夕雾摘了面具,笑道,“怎么,见到了人,都不敢上去打声招呼么?” “这与你无关吧。”黑衣公子的声音冷漠。 “是不关我的事,”韩夕雾笑道,“就是觉得……谢祁谢大公子现在这模样,也是挺好笑的。” 韩夕雾绕到谢祁跟前,两臂自然而然地环上谢祁的脖颈:“你说,要是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被那姑娘看着了,该是多有趣的场景?” “走开!”谢祁不耐烦地将韩夕雾的手甩开,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红衣女子并不生气,她娇滴滴地笑了几声,慵懒地依着身后的门柱。她的眼波婉转,最终在街摊的花灯上落定。 ——真有意思。谢祁潜在白王府两年,居然真对一个姑娘动情了。 还是,中了那种毒的姑娘。 第373章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加更】 云危画从黑暗的巷口跑出来之后,就迷了路。 举目四望过去,四周都是璀璨的花灯,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儿。 ——段惊澜这家伙,是故意耍她的吧? 云危画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幸好她刚跑了没有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云姑娘、云姑娘”这一声声的,可不就是在找她么? 云危画循着声音,穿越过拥挤的人潮,与那红狐代面的男子汇合。 “云姑娘,可算找着你了!”红狐男子的心落了回来,“你刚才去哪儿了?没事吧?” “没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云危画有些愧疚,“我那两个丫头呢?” “他们也去找你了,”红狐男子笑道,“咱们去前边吧,之前我和那两个丫头约好了在那里汇合的。” 云危画和这陌生男子去了约好的地方,等了许久,终于见着舒心和冬夏过来了。而跟在冬夏身后的,还有厉王殿下。 “厉王殿下,你怎么……”云危画有些吃惊。 厉王笑了笑:“王妃,我这次可没缠着你们家的姑娘!是冬夏同意小王跟着的!” 云危画惊异的目光转移到了冬夏身上:这丫头,不是向来不喜欢厉王的么? 冬夏连忙解释:“王妃,是因为厉王殿下说要帮着一起找您,我才……“ “我明白了。”云危画笑了笑,看向厉王,“谢谢厉王殿下了,也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厉王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目光落在了云危画身后的男子身上。 此时,云危画脸上一张白狐面具,那陌生男子脸上则是一张红狐面具……这怎么看,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厉王在那红狐代面的公子身上打量了几眼,道:“这位是……” “殿下别误会,他是……”云危画说到一半,才忽然记起自己还没有问过这个热心男子的名姓。 红狐代面的人笑了笑,道:“在下只是与王妃恰好遇着,合得来,便一起逛了逛。” “喔……”向来直觉敏锐的厉王在心里好好思量了一番这人说的话。 他当然也注意到那男子身后跟着的、穿着北瓯国装束的护卫。当下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了几分估量。 可向来不愿理会这些“琐事”的厉王殿下,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估计,只是笑道:“王妃,白王殿下呢?” “你是白王妃?”红狐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显然,他对云危画的真实身份还不是非常了解。 起先,他听到厉王殿下叫她“王妃”的时候,已经很是惊疑了,甚至有几分失落。 而现在,当他猜测到对方很有可能是“白王妃”的时候,所有的惊疑和失落便被满心的疑惑所取代。 他听闻,白王妃在成亲之前,是以“丑”而闻名的。 可他今晚遇到的、摘下了面具的云危画,却是用言语形容不出的美丽。就好像世间的一切光华,汇聚在这个女子的身上。 这样的容貌,怎么会是“丑”的? 莫非…… 红狐男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他们天阙国,对于美丑有什么误解? 那他这模样的在他们看来是不是也很丑啊? 红狐男子有点担心。 这个陌生男子看向云危画的神情,总让厉王觉得有些嫌弃,他立刻道:“对,她是我三嫂嫂。” 意思就是,这是白王殿下的人了,你小子就别痴心妄想了。我作为白王殿下的兄弟,可在一旁看着呢! 可是,那红狐男子不知道是没听懂厉王的言下之意,还是就算听明白了也不想理。他哀婉地低下头,叹气:“原来如此……太遗憾了。” 厉王皱了皱眉。 ——这人没毛病吧? ——当着他这个厉王殿下的面,说什么太遗憾了?人家云危画嫁给了白王,你遗憾个什么劲儿?有你什么事儿啊! 当然,这些话,厉王是不敢说出口的——他今天带出门的护卫不多,怕是打不过这个红狐男子。 厉王觉得,虽然他与白王殿下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出于兄弟情,他还是得帮白王殿下掐一下桃花。 于是,厉王笑道:“王妃,宫里的宴会马上也要开始了,咱们不如现在就去吧。” 舒心自然也听出了厉王的用意,忙着帮腔:“是啊小姐,咱们这就过去吧。” “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云危画这才想起来今天要参加宫宴的事情,向红狐代面的公子致歉,“说好要带着公子逛花市的,如今看来却要失约了……” “没事。”红狐男子笑笑,“我觉得这街上的花灯,尚不如和白王妃相处来得开心。” 云危画羞赧地笑了笑,不做应答。 但这话听在厉王殿下耳朵里就要炸开锅了。 ——什么玩意儿?! ——这小子当着皇家的面就敢这么调戏白王妃? ——这嘴跟抹了蜜一样,简直快要比他都能扯了! 厉王觉得这红狐公子的脸皮怕是比他还厚,并且为白王殿下的夫妻感情深深捏了一把汗。 他只能催着白王妃赶紧走。 路上,舒心道:“王妃,虽说这北瓯人向来爽朗,但那位公子是否太热情了些?” “他说他的,咱们不理就是了。”云危画淡淡地笑了笑。 那公子知道了她是白王妃,却仍旧说着似是而非的话,确实奇怪。但至于是有意为之,还是北瓯习俗所致,此时还不好过早定论。 “王妃聪慧!小王也觉得那人太油嘴滑舌了些。”厉王禁不住插嘴。 冬夏白了他一眼,低声咕哝:“厉王殿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吧。” “冬夏姑娘说什么?”厉王笑嘻嘻地凑过去。 冬夏别开眼,冷冷道:“没事。” 此时,被几人远远抛在身后的红狐男子静静地立在街上。身边的护卫问道:“公子,咱们也是要入宫的,为什么跟着他们去?” 红狐男子笑笑,目光远望:“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那样,才会有惊喜啊。” “那咱们还逛吗?”身后的护卫又问。 “我和你们一群大男人逛什么,”红狐男子撇撇嘴,将脸上的代面摘下,交给了身后的护卫,“入宫吧。” 第374章白王府的联姻 玉漏银壶开芳宴,高烛明灯并雕栏。云危画和厉王殿下入宫的时候,段惊澜已经在了。白王殿下坐着的,是最接近明德皇帝的位置,此时正和明德皇帝有说有笑。 ——全然不像前几日刚刚针锋相对过的模样。 大概,这就是皇家的兄弟情吧:云危画默默地在心里嘲讽。 皇后坐在明德皇帝旁边,远远就见到云危画过来了,便连忙招呼:“白王妃,你可算来了,来这边坐。” 皇后娘娘指了指白王殿下.身边的位置。 她这幅亲密的模样,让云危画深深的折服。 ——这还是前几天巴不得她死、把她推进了冰冷湖水中的皇后么? 大概,这就是皇家的妯娌情吧:云危画叹为观止。 虽然与白王殿下闹得并不愉快,但云危画作为白王妃,还是乖乖的在段惊澜身边坐好。 厉王殿下不急着落座,他进来之后,特地绕到了段惊澜的旁边,神神秘秘地:“三个,你最近是不和王妃吵架了?” 段惊澜用眼的余光看了看面不改色的云危画,挑了挑眉。 厉王殿下觉得自己可以好心提醒一下段惊澜、他家的白王妃的魅力有多大。可是厉王都还没开口呢,云危画的一记眼刀就先打了过来。 厉王殿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在段惊澜惊奇的目光下匆匆溜走。 琉璃灯下,粉衣的舞女们步履轻盈,束带当风,云袖扬起的时候,氤氲起淡淡的茉莉香气。在场的宾客无不看得呆了。 云危画也一门心思地把注意力放在表演当中,似乎是有意忽视了身旁那人的炽热眼光。两个人仿佛是在暗自较劲,谁都不肯首先开口。 酒过三巡之后,粉衣的舞女们踩着碎步退下。 此时,听得宫人尖锐的嗓音:“北瓯使团到——” 云危画正夹起了一块元宵,闻言也顾不上吃了,抬眼望前面看去。 ——上一次北瓯国使者时有运来的时候,帝都这边是早早就得到消息安排各种接待事宜的。而这次、第二批北瓯使团的到来,却悄无声息。 至少,云危画在此前听都没有听过这事儿。 那些舞女们的水袖如同云雾,在云危画的眼前摆荡。透过那些水袖之间弥留的缝隙,云危画隐隐约约看到了红色的人影。 舞女尽数退下的时候,云危画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容貌,惊得筷子都险些掉了! 为首的三个人,云危画全都见过!甚至有的,云危画还颇为熟悉。 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段惊澜,想要看看白王殿下会是怎样的吃惊。可是,那白王殿下却好像早已经料到了一半,神色不改,只是静静地望着大殿上的三个人。 站在后面的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红衣,妖娆非常。云危画知道他们的名姓。 女的,是韩夕雾;而男的,是谢祁——白王府曾经忠贞不二的护卫! 至于站在他们两个前边的黑袍男人,云危画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凉风山庄的时候。他的名字,云危画记得很清楚——楼释。是白王殿下反目为仇的故人。 云危画在脑子里迅速的将所有关系脉络梳理了一遍,终于微微能够捕捉到某些真相。 谢祁离开白王府后,前往边关设计杀了段惊越,投向北瓯国。 韩夕雾目前住在白王府,和楼释又是主仆的关系。 如今,这三个人又以北瓯使团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帝都…… 云危画望着谢祁的熟悉面容:在半个多月前,这个男子,还只是那个风趣幽默的白王府护卫……可如今……云危画已经不敢去想谢祁有多么深沉的心思了。 这三个人,居然是北瓯国的? 云危画看向段惊澜,禁不住发问:“殿下难道早就知道了?” 段惊澜将一只手指抵在唇边,轻声:“嘘。” 云危画只好不甘心的压抑住内心的好奇。 楼释的耳上,仍旧是悬挂着一颗深邃的墨蓝色宝石,为他妖异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神秘。楼释身上的宽大袍子将他的身体牢牢罩住。他笑道:“北瓯国国师、楼释,见过天阙皇帝。” 楼释向明德皇帝行礼。 “楼先生请上座。”明德皇帝笑着招待。 “不急,”楼释侧了侧身子,立刻有人从后头带来一箱子的礼物。 北瓯国的宝石远近闻名,那箱子里的珠宝更是世间罕见的珍奇,也不必多加赘述——左右不过是楼释和明德皇帝的互相吹捧虚假敬意罢了。 楼释带来的真正重头的礼物,是在后面。 他与明德皇帝寒暄够了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王,向明德皇帝发问:“陛下,不知前几日,北瓯提出的停战协议,贵国是否已经考虑好了?” 明德皇帝爽朗地笑笑:“自然。北瓯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百姓平安才是两国相处的最要紧之事。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么说,白王殿下也同意了?”楼释笑着,看向了段惊澜。 段惊澜放下酒杯,简单的“嗯”了一声。 楼释又看向云危画,似乎有些惊疑:“白王妃也同意?” 这是国事,云危画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她压根都不知道北瓯的停战协议说了什么啊!云危画抬起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段惊澜,希望白王殿下能稍微提示她一下。 段惊澜却好像压根没有看到。 楼释故意太高了音量:“看起来,白王妃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往云危画这边看过来了。 这宴席上多是皇家的自己人,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对于明德皇帝和北瓯国师的哑谜也都不清楚不明白,纯粹在一旁看戏。 站在楼释身后的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将目光移到了云危画身上。 楼释笑道:“其实我们的停战协议很简单,就是……” “这件事,还未来得及与王妃说明,”段惊澜忽然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云危画,字字清晰,“联姻。” 联姻? 可是,这跟白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第375章她与你地位相等、平起平坐 “这件事,还未来得及与王妃说明,”段惊澜忽然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云危画,字字清晰,“联姻。” 联姻? 可是,这跟白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云危画眨眨眼,心里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段惊澜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敲击着云危画的心房:“北瓯国的公主、与白王府联姻。” “这件事,本王同意了。” 段惊澜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却没有再看云危画一眼。 他的眼神聚焦在映着烛火的光滑地面上,目光放空。 云危画的心却像是受到了重重一击! 他说,他同意了。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白王府永远只有云危画一个王妃的人,现在用着无比冷漠的语气告诉她:联姻的事情,他同意了。 没有与云危画商量过,甚至没有让云危画知晓过这件事。段惊澜就自己先同意了!! 深深的背叛的感觉,比段惊澜把韩夕雾带回家的时候还要更深刻。 云危画望着段惊澜,声音很低,又无比克制:“殿下,我是不是看错人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无比浓重的哀伤。 段惊澜脖颈中央的喉结微微一跳,面上却仍旧保持着不动于心的模样, 云危画知道她不能在此时发作。此时,这个宫廷的宴会上,皇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来了,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白王府的动静,而大殿中央的楼释——云危画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分明有着看好戏的意思。 越是不甘心,就越不能让这些人如意。 云危画转过头来,看向楼释,问道:“这事儿本王妃当然同意,只是不知,你们北瓯国的公主在哪儿?” 云危画用很快的时间掩饰住心里的悲伤,楼释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定力。 楼释的身子往后一退,将身后的女子请了出来,介绍道:“朔月公主虽然是我们陛下的义女,但是被陛下视如己出,在北瓯国、就连王公贵族都要对朔月公主礼让三分。” 楼释口中所说的朔月公主,便是方才跟在楼释身后的红衣女子、即韩夕雾。 韩夕雾居然还是北瓯国的公主? 这样的身份,比起云危画“罪臣之女”的名头可要好听多了。 难怪段惊澜忽然对韩夕雾态度大变,甚至将她请入白王府居住……段惊澜怕是早就知道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娶别的女人进门了吗? 云危画暗暗捏紧了拳,道:“你们陛下难道没有别的亲生的公主了吗?为何偏偏送了一位义女,诚意何在?” 大殿上,连虚假的其乐融融的气氛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针锋相对。明德皇帝,太子,各位王爷殿下,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白王府和北瓯使团这边。 楼释笑了笑,与云危画对视:“我们陛下的几位公主正值年龄的都已经出嫁,剩下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八岁……实在不合适。朔月公主一直颇得我们陛下赏识,在北瓯国的地位,绝不会比其他几位公主低到哪里。我们的诚意,还希望贵国3放心。” 可云危画偏偏就是看着这次联姻不顺眼。 云危画紧接着又道:“贵邦应该也清楚,白王府上,已经有我这样一位正妃了。你们的公主若是嫁过来,怕只能是个侧室。韩……朔月公主真的甘心?” “看来白王妃还是对这次的联姻不够了解,”楼释的每句话里好像都带着刺儿,“我们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会当侧室?可公主心胸宽广,又绝不会逼着白王殿下休妻。所以,我们联姻的最终计划是——白王府,将有两位正妃!地位相等,待遇相同,平起平坐!” 楼释的声音不大,却让云危画的心里咯噔一跳。 最可恨的是,到了这样的时候,段惊澜仍旧是没有只字片语。 云危画觉得很孤独——所有人都在旁观,好像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与这次的联姻较劲。 明德皇帝不发表什么言论、康王殿下没什么说话的分量、厉王殿下从来不愿掺合这些事……云危画都知道。她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可段惊澜呢?段惊澜也只字不发吗? 云危画声音酸涩,不知是过了多久之后,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白王,也答应了么?” 她没有去看段惊澜,生怕见到的依然是那副冷漠疏离的表情。 她只是目视前方,静静等着段惊澜的回答。 白王殿下的声音传来:“这是最好的方法,本王、同意了。” “最好的方法?”云危画偏过头,冷笑,“呵,好,很好。殿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话语里的嘲讽,任凭谁听了都不好受。偏偏段惊澜仍然能够做到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云危画深深的呼吸,克制着自己汹涌而来的情绪,强颜欢笑:“既然殿下都已经决定好了,危画……没有意见。联姻的事情,大家开心就好。” 云危画拿起了手边的银质酒杯,举了起来:“朔月公主,危画敬你。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说实话,“姐妹”,是个让云危画觉得恶心的词语。 云危画的酒杯刚刚抬起,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段惊澜定定地望着她:“放下。” 命令性的口吻。 云危画越发觉得段惊澜可笑:“喝杯酒而已,殿下紧张什么呢?是担心朔月公主不胜酒力?” “你在赌气。”段惊澜的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云危画冷笑:“与你何干?” 说着,便要举杯饮下。 酒盏抵在了云危画唇瓣上的时候,一只手猛地过来、将酒杯夺了过去。白衣锦缎的公子一个转身,倚着桌案,在无数惊诧目光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笑道:“白王妃倒的酒,果然比别处好喝。” 白衣公子背对着云危画,故而她看不到那人的容貌:“你是?” “你忘了我了?”白衣男子转过身,薄唇微扬,“咱们之前在灯会上见过的。” 第376章不会领他的情 “你忘了我了?”白衣男子转过身,薄唇微扬,“咱们之前在灯会上见过的。” 那男子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惊异表情,见云危画似乎还是没明白过来,便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红狐面具来,在女子的眼前摇了摇:“你看~” 红狐代面。 云危画惊喜道:“原来是你?” “是我。”男子笑嘻嘻地,注意到云危画脸上带着的面具,问道,“你怎么还带着面具?这样不好看。” 云危画低低笑了。 旁边的段惊澜眉头微微蹙起,眼中的醋意一闪而过。 坐在对面的厉王见到了那红狐代面,也立刻意识到这人就是灯会上公然“勾搭”白王妃的。他拉了拉旁边的宫人:“这位公子是谁,你知道么?” 那宫人惶恐地退了两步,小声道:“奴才不知……” 宴会上的宫人都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看来北瓯使团这次的到访真的是十分隐秘了。 此时,便听得大殿上的明德皇帝笑道:“这位少年,想必就是北瓯的五皇子了吧。” 五皇子…… 厉王喝酒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那白衣的公子,再次细细打量起来。如果说,厉王在灯市上遇到这公子的时候,尚且觉着这人和他自己一样是纨绔子弟,那现在,在知道白衣公子的身份后,厉王对于这个人的看法就完全变了。 北瓯国的皇家之事,厉王也不是很了解。 他有所耳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北瓯大皇子周方瑾,另一个、就是五皇子周余暄了。 白衣男子移步到中央,向明德皇帝行礼:“周余暄见过陛下,今日来晚了,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周余暄嘴上这么说着,可面上却没有见到多少愧疚的神色。 明德皇帝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五殿下来迟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周余暄看了看在旁边坐着的云危画,咧嘴一笑,“只是这天阙的繁华美景是在引人入胜,忍不住多逛了逛,就耽搁了些时间。” “那你可要自罚三杯!”明德皇帝长袖一挥,立即有宫人端上了酒杯来。 周余暄并不推辞,十分爽快地将酒饮下。 北瓯使团在白王的对面落座。刚刚坐定,周余暄又看向楼释,问道:“方才我进来之前,你们都说到哪儿了?” 楼释笑了笑:“正说到朔月公主的婚事。” “喔,”周余暄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不是已经定论的事情了么?” 他笑了笑,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想必面前这位便是白王殿下了吧。” 段惊澜没有理他。 周余暄凭空吃了个憋,讪讪笑了一声。 楼释接着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敲定了,不如咱们早些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吧。” 明德皇帝跟着附和:“朕也正有此意,白王觉得呢?” 段惊澜这次想逃也逃不过了,他淡淡道:“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便可,王妃觉得呢?” 云危画本来心里就憋屈得很,压根不想在这宴会上再呆半刻!结果现在,段惊澜还问她“怎么觉得”? 自己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进门,她能“怎么觉得”?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云危画轻轻地“呵呵”了一声,看向对面的周余暄,笑容甜美:“我记得这个月内正有一个好日子,便选那天吧——五殿下和朔月公主觉得呢?” 一个问题像皮球一样在众人的身边被踢来踢去。当局者各怀鬼胎,看戏者隔岸观火。 韩夕雾的笑容很矜持:“五哥做主便是了。” 周余暄则笑得爽朗:“那边这个月里,尽快落定吧!” 接下来的整个宴席,云危画都吃得索然无味,段惊澜也出奇得安静。 本来说好的上元节家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绞尽脑汁的聚会,云危画郁闷都快郁闷死了。而跟在云危画身后的舒心和冬夏,更是被这些人半真半假的谈话弄得脑仁疼。 宴席的最后一个高.潮,在于厉王殿下弄巧成拙的提议。 上元灯会,吟诗作对肯定是少不了的,什么覆射令、飞花令更是乐此不疲的活动。 “失误的人,依据惯例要自罚三杯!” 厉王殿下声音刚落,云危画脸就黑了。 这两个活动,都需要对古人的诗词背诵如流。说实话,云危画上一世在云家受尽欺辱,每天吃什么都是问题,更别说有书读了。 云危画虽然了解韵脚韵律,当场写下几句诗来也不成问题,可若是要让她对古人的诗词如数家珍……云危画真的做不太到。 她重生回来后,每天读的都是医书!实在很少背诵诗词啊! 果然,覆射令没过多久,到云危画这儿就卡壳了。 想不起古人的诗词,她只能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厉王殿下帮着云危画打圆场:“白王妃紧张了、紧张了!不急,咱们后面还有好几轮呢!” ——她宁可一轮都没有好么? 云危画和身后的两个丫头一人一个眼刀过去,盯得厉王浑身直冒冷汗。 韩夕雾笑道:“如果白王妃应付不来,不用勉强。” 她的笑容,此时竟好像没有半点攻击力。 若不是云危画对她有过了解,就要真以为韩夕雾是在对她好了。 应付不来……是指什么应付不来呢?对诗、还是酒量? 再一轮,云危画又要卡壳。 万分局促的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的轻轻的声音,是段惊澜的:“锁,覆灯——千门开锁万灯明。张祜的诗。” 段惊澜此时举着茶盏,用宽大的袖子挡着他的口鼻。 尊敬的白王殿下这是在给她提示呢? 云危画很佩服段惊澜的一点就是,他的定力能够很好的隐藏住很多东西。就比如此刻,段惊澜面色如常,眉眼微低,在别人眼里,真真就是在喝茶的模样。 偏偏云危画今天,并不想领他的情。 云危画果决而固执地给自己又倒了三杯酒:“抱歉,是危画才疏学浅了。” 段惊澜放下茶杯,终于肯偏过头,认认真真地、真真正正地看向云危画。 第377章比不上殿下的桃花 段惊澜放下茶杯,终于肯偏过头,认认真真地、真真正正地看向云危画。 又喝了一杯之后,云危画的脸上微微泛红。 周余暄忽然出声拦住:“这覆射令什么的,咱们早就玩腻了,不如换个新花样吧!” 他是在替云危画解围。 云危画向周余暄投过去感激的目光。北瓯使团是今日的“客”,在今天,他们说的话自然更受尊重些。 皇后笑道:“是,要不咱就换一个吧——飞花令怎么样?” 说是换了个玩法,但实际上不还是要考验诗词。 云危画觉得自己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可就在这时候,她又听到了段惊澜的声音:“无趣。”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皇后的笑容瞬间僵硬。 周余暄早已经听过天阙国白王和明德皇帝之间的过节,却没想到这两兄弟互不待见到明面上都能怼起来的程度。 对于北瓯的这些看客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楼释也似笑非笑地喝了口茶。 北瓯国参加今日宴会的人共有四个。除了五皇子周余暄、国师楼释之外,便是韩夕雾和谢祁。 比起前两人的出挑,后两人沉默寡言得很。尤其是谢祁,正常宴会里,都没见他说过几句话——这样的沉默,与曾经风.流幽默的谢大公子全然不同。 玩覆射令的主意是厉王殿下出的,在气氛骤然僵硬的此时,也只能是厉王殿下出来打圆场:“咱们宫里聚会,每年都是这些大致相似的乐趣。久了确实没劲。五殿下,不知你们北瓯有什么有趣的活动不?” 周余暄顺着厉王的话题说了下去:“当然有,我们北瓯,有一套独创的剑舞,不如本皇子舞给你们看?” “您是客,这怎么好……”厉王殿下想拦。 “没事,我们北瓯可没那么些客套规矩。”周余暄混不在意,他笑着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何况,能为白王妃剑舞,本皇子乐在其中。” 厉王殿下语塞。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这周余暄是故意要挑拨白王夫妇的关系、还是单纯地欣赏白王妃便直接表达了。 有宫人拿了佩剑过来,剑上还挂着长长的流苏。周余暄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接着,便向虚空中直直一刺! 白衣出尘,剑意潇洒,轻薄的一只软剑使在周余暄的手里,如有万钧能量。他的姿态时而翩然、时而迅猛,静时如温文儒雅,动时桀骜不驯。 云危画确实是感动的。 这世上优秀的男子很多,段惊澜更是人中龙凤。可不知为何,那么多人里,云危画对于周余暄的好感却仿佛是与生俱来,仿佛是彼此第一次见面时就种下了。 大概是因为,此刻的云危画恰好孤立无援,而周余暄却在此时,恰好向她伸出了手。 云危画不敢去细究这样的感觉,她只能静静地望着大殿中剑舞的那个人,嘴角不自觉的牵起弧度。 忽然,那剑转了个弯,周余暄转身正对着云危画。在他的笑容里,长剑直直刺向云危画的方向! 剑很快,快到容纳不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王妃!”冬夏忍不住失声大喊! 窒息般的肃杀里,那把软件只是勾起了云危画面前放着的酒杯。 云危画也被吓呆了,在她的诧异表情里,周余暄笑着抬起长剑,酒杯一直站在剑尖上、随之被抬起。 冬夏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尴尬笑笑:“王妃…王妃一定也觉得特别厉害吧。” 舒心给冬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冬夏红着脸低下了头。 ——太丢人了! 这两个丫头的小动作,都被对面的厉王看在了眼里。冬夏大大咧咧又羞赧的模样,让厉王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周余暄将长剑微微倾斜,酒杯随之划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他也不避讳这酒樽是否是云危画刚刚用过的,便将里面的酒液饮尽。 第二杯,亦是如此。 在场有些脸皮薄的女眷,已经禁不住脸红起来。 而这样的动作,终于成功激怒了段惊澜。 周余暄的剑舞还在继续,而段惊澜却倏地起身,顺带着把云危画也提溜了起来。 “白王?”明德皇帝向他投去疑问的眼光。 周余暄也停下了动作,一脸疑惑地看着……云危画。 段惊澜脸色阴沉,冷冷说到:“王妃有些不舒服, 本王送她回去。” 说罢,段惊澜头也不回地带着云危画离场了。 周余暄收了剑,一手摩挲着剑柄的流苏,若有所思…… 段惊澜一直提溜着云危画出了宫殿,把冬夏和舒心两个丫头远远抛在身后。 云危画将他的手狠狠甩开,冷笑:“宴会还没结束呢,殿下急着走做什么?还要以臣女当借口’逃’走?” “你说本王为什么要走,”段惊澜声音冷漠,一步步逼近云危画,笑,“还是说,白王妃舍不得那个宴会?” “臣女是挺舍不得的。”云危画与他直视,气焰也不输分毫,“五皇子的剑舞还没结束,臣女怎么舍得走。”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说着违心的话语。 可以知道的只是,在此刻,两人的错误交流只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冷淡。 “五皇子?呵,”段惊澜气到声音都在发抖,“本王之前怎么没发现,云大小姐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呢?” “白王殿下桃花烂到十里街头,与您相比,危画还差得远!”云危画捏紧了拳头,也不肯退让一步。 话音刚落,段惊澜忽然逼近!他身子往前猛地一扑,将云危画死死按在墙上,他的手,甚至掐在了云危画的脖颈! “云危画,告诉本王,”此时的段惊澜,仿佛失去了所有曾引以为傲的克制力!他狠狠地盯着女子,露出了云危画从未见过的可怕神情,“你,真的动情了?” 被最心爱的人狠狠掐着脖子,这让云危画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眼里、脑海里,都只有段惊澜的影子。 可她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臣女动情。我……喜欢五皇子。” 第378章我不确定会对你做出什么 今日的皇宫夜色深沉,除了宴会处的灯火通明,其他宫殿皆是寂静得令人害怕。 白王和白王妃立场没多久之后,周余暄也从令人窒息的宴会上离开了。 明德皇帝本想留下他,却被皇后悄悄拦住。皇后的笑容很有深意:“让他去。” 让这位北瓯皇子去。 只有周余暄出去了,才能找到中途离场的白王夫妇,才能……让白王夫妻俩的感情更加错综复杂。 明德皇帝会意,便也任由周余暄离去了。 周余暄出了宫殿,一路往出宫的方向走。沉沉黑夜,明月高悬,只有三两颗星星在夜幕之中点缀。快要走出皇城的时候,周余暄终于见到了白王夫妇。 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周余暄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着追出来的行为有多么不理智——云危画和段惊澜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追上来做什么呢?想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确实对云危画很感兴趣,想和她亲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这样的感觉,不能说是爱,如果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或许只是缘分。 周余暄忽然怯步,他悄悄躲在朱墙后面,窃听着两人的私语。 他听到了日后回想起来,足够让他懊悔一生的话。 他听到段惊澜冷声发问:“你,真的动情了?” 黑夜里,云危画被白王狠狠掐着脖子,她的声音却哀伤而坚定:“臣女动情。我……喜欢五皇子。” 一句话,胜过惊涛骇浪。 有些事情,是不该有指望的。 当你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星火,便会依据本能去奢望更多——奢望微烛,奢望明灯,奢望一楼光华,奢望满城风月,奢望整个世界。 朱墙后,周余暄的的心跳快到让他陌生。 “你胆子真是大了。”他听到段惊澜极度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下一刻,朱墙的另一边似有很强烈的风划过,等周余暄冲上去的时候,原本站立在那边的两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天阙国白王的武功,确实让人望尘莫及。周余暄甚至都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他的目光中难掩失落,怀揣着心事重新回到了宴会上。 白王府里,段惊澜将云危画扔进了谭风院。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吩咐院子里的暗卫:“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那两个丫头呢……?”众多暗卫里,不知道是谁这么问了一句。 可他刚问完,便对上段惊澜充满杀意的眼神。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于是谁也没再多问,都紧退了下去! 段惊澜进了屋,不顾云危画吃痛,狠狠将她扔进了内室,点上灯,将整个房间照得灯火通明。 段惊澜捏着云危画的下巴,冷声:“本王还当白王妃眼光甚高,原来这么容易动情?你才见过他几次,嗯?” 充满威胁气息的话语,让云危画背脊发寒,她依然嘴硬:“没办法,一见钟情。” 简简单单的话,更能够激起段惊澜的怒火,他眼中的怒意瞬间被点燃。段惊澜蓦地冷笑:“原来白王妃,与你的三妹也没什么不同。” 三妹,康王妃,云长依? 段惊澜竟然将她比作了云长依!? 云危画咬着唇,也成功地被段惊澜激怒:“殿下未免抬举我了。” “不一样么?”段惊澜一字一句,“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嘴上信誓旦旦,其实毫不忠诚——你和她,真不愧是同一个府里出来的女儿!” “那殿下呢!?”云危画厉声,“殿下就很忠诚了?呵,你的信誓旦旦,你也忘了么?” “你说会带我一起去边关,你没做到;你说去去就回,你也没做到;”云危画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可她眼里渐渐氤氲的光点还是出卖了她,她问,“你说白王府永远只有云危画一个王妃……现在,你做得到么?我的白王殿下?” 段惊澜的气焰忽然就熄灭了。 他的手渐渐松开了云危画,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沉默着、沉默着。 云危画冷笑:“你做不到。殿下您都已经同意了联姻,您先违背的约定,现在又凭什么要我忠贞不二?又凭什么数落我的不是?” 云危画终于可以坐直了身子,似乎是觉得冷,她搂过了旁边的锦被,把自己的身体罩在被子里。 段惊澜闭上了酸涩的眼,一手紧紧按着头。他的脑海里各种思绪翻涌,堵得他很难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云危画总是能让他头疼。 他只能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将整件事情抽丝剥茧来看。于是,段惊澜的脑海里,一些的琐碎和一切的家国未来都被依次剔除。剥离了这些事情之后,段惊澜终于清晰的找到了这次问题的关键。 ——云危画对周余暄动情。 不行。 不允许。 思绪“清晰”之后,段惊澜再睁开眼,已经没有了方才片刻的茫然无措。 他看了一眼云危画,大手将她身上的杯子扯开。他笑得偏执:“你的眼里,不能有其他男人。” 简单一句话后,段惊澜开始解云危画的束腰。 云危画稍微一反抗,却恰好给了段惊澜野蛮的机会…… 红帐里,烛光下,锦被中,段惊澜将女子的下巴捏起,强迫她的目光与他对视。 此时的白王,像极了一个偏执狂:“看我!” 女子不甘愿地睁开眼,看到了那个令她心生畏惧的男人。 “这才对,”段惊澜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隐约而不真切的笑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好像彼此没有发生过争执一样:“你的眼里只能有我。我要你记住,我,才是唯一有资格拥有你的人。” 男人的脊背上有一层细汗,他的声音近乎痴迷:“我要你嘴里念的,心里想的,都是我的名字——只有我。” 女子吃痛的声音断断续续,只会将他心里的渴求燃得更加深刻。他十分诚恳,像是在好心提醒:“否则……我不确定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 夜晚,仍旧浓重的像一滩化不开的墨。 第379章本王之前眼瞎 宴会刚刚结束,皇后娘娘便开始在明德皇帝的身边抱怨:“今天宴会上,陛下瞧见了么?” “瞧见什么?”明德皇帝没太听明白。 皇后娘娘讥笑道:“白王妃对不上诗词的时候,您瞧那白王、厉王,再瞧那北瓯的五皇子!个个儿都帮着她说话!” “嗯……”明德皇帝若有所思。 “奇了怪了,白王和周余暄也就罢了。”皇后接着道,“您说那厉王算怎么回事?他和白王府也没什么交情吧,怎么今天倒帮起白王妃了?” 一路上,皇后说了许多关于她看不惯的事情。大多是关于白王和云危画的。 明德皇帝只是一路静静听着,始终皱着个眉头,心事压了一堆又一堆。 深夜,韩夕雾回到白王府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谭风院里亮起了灯。她往院子附近走了走——没有感受到暗卫的气息。 白王府的暗卫们虽然屏气凝神,但是以韩夕雾的能力,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的。 可现在,谭风院偌大的院子里都空无一人。很显然,暗卫们都已经被段惊澜支出去了。 段惊澜在谭风院过了夜。 作为马上就要跟白王府联姻的朔月公主,韩夕雾只是笑了笑:这不就挺好的么?喜欢就上,有什么好矜持的? 反正,倘若她是白王,断然不会真的同自己喜欢的人生疏。 韩夕雾挽着鬓边的一缕碎发,迈着婀娜的步子,回了自己居住的客房。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白王府早早的就有人来拜访。 北瓯五皇子,周余暄。 云危画本想睡个懒觉,却还是被舒心狠心从床上拽了起来。简单梳洗过后,便到了大厅。 周余暄首先起身示好:“白王妃,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云危画一愣,要不是知道白王府私事旁人不可能得知,她就要以为周余暄问的是那种“身子”了。 昨天段惊澜拉着她从宴会上逃跑,用的是云危画身体不适的理由。云危画笑道:“已好多了,劳烦五殿下挂怀。” 主座上,段惊澜神情冷漠。他已经心情不好了整个晚上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但是,这位五殿下,方才来的时候一副不爱说话的模样,白王妃一露面就热情的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段惊澜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五殿下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周余暄乐呵呵地笑道,“就是担心白王妃的身体,特地来看看。” “王妃身体很好,”段惊澜冷冷回答,“昨天睡得晚,今晨竟还能早早下床,好得很。就不劳五殿下挂怀了。” 段惊澜的话里有话,让云危画脸红无比。 她连忙喝了一口茶。 她云危画可不是一’夜春宵过后,就能新仇旧恨全忘干净的人。 段惊澜之前冷落她那么多天,把别人带回府上还不解释,难不成因为昨晚亲密过她就能冰释前嫌了?不存在的。 段惊澜越是不想见到周余暄,她偏偏就越爱和五殿下亲密。于是她笑着看向周余暄:“五殿下此来天阙要住多久?” “不久,等朔月公主的婚事定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就可以回北瓯了。”周余暄笑笑。 “喔,这么一说,我反而不舍得让那婚事早早办了。”云危画笑道。 段惊澜将茶杯重重放下,挑眉:“早早办,越早越好。” 越早办,这个五殿下就能越早滚出他的视线了。 云危画看向他,冷笑:“看来殿下娶妻心切啊?” “朔月公主面若桃花,体态婀娜,”段惊澜也笑,“可上阵杀敌,亦可缱绻如水,本王自然心切。” 云危画不去看他,转而去问周余暄:“不知五殿下喜欢怎样的姑娘?若是没有心仪的,本王妃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啊,其实我……” 周余暄刚刚开口,话头又被段惊澜打断:“依五殿下的眼光,这帝都里怕是没有那个姑娘能入得眼吧。” 云危画道:“白王殿下从来自视甚高,不也让人轻松入眼了么?” “是,之前瞎。”段惊澜面不改色地同云危画在言语上交锋,“若早知世上有朔月公主这般妙人,现在也不会被王妃如此嘲讽了。” 他这是埋汰云危画呢? 很好,段惊澜这是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吵一架。 “其实王妃她……“ 周余暄又要开口,这一次,又被云危画打断:“危画脏了殿下的耳、脏了殿下的眼,真真是对不住了。” “五殿下。”云危画忽然道。 白王殿下和云危画的争执已经让周余暄听懵了。蓦地听到有人叫他,周余暄险些以为是错觉:“怎么了?王妃您说。” 云危画淡淡问道:“若是危画出现在五殿下的眼前,殿下也会觉得脏了眼么?” “不,当然不会!”周余暄连忙笑道,“王妃倾国倾城之姿,就算是瞎子都很乐得见王妃的。” 云危画挑眉:“五殿下谬赞了。” 另一边,段惊澜忽然站起身来,俯身到云危画耳边,冷笑:“王妃真是大胆。今天晚上,给本王等着!” 说罢,段惊澜阴沉着脸色出门:“本王还有事,先不招待五殿下了。” “没事没事……”周余暄诧异地看着白王殿下离开。 什么情况? 他和白王妃吵了几句嘴之后,就走了? 这白王殿下难道就不担心他觊觎白王妃么? “王妃,这白王殿下……”周余暄有些犹豫。 云危画喝了口茶压压惊,想要忘记段惊澜附在她耳边说的话。话语中低着醋劲儿:“殿下向来忙,估计是找人商量和朔月公主的亲事了,还希望五殿下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周余暄笑道,“只有咱们两个,倒也挺好。” 云危画顿了顿,眼光流转。她将茶杯放下,严肃地看向周余暄:“五殿下,危画有一事,想要好好与您说。” 周余暄依旧笑得开怀:“王妃尽管开口便是。” “那危画就直说了,”云危画正色,“我不知道北瓯的风俗是怎样的,但是在天阙,五殿下与危画说这样的话……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第380章王妃有空和别的男人出来吃饭? “那危画就直说了,”云危画正色,“我不知道北瓯的风俗是怎样的,但是在天阙,五殿下与危画说这样的话……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周余暄面露尴尬,他望着云危画,笑道:“会有什么误会呢?在下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但是……” “好了,别谈这些了,”这一次,换做周余暄打断了她的话。周余暄站起身来,走到云危画跟前:“咱们两个出去逛逛吧,我来你们天阙还没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人情风物。” 云危画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低着头斟酌着自己同这位北瓯皇子逛街是否合适。 周余暄见她犹豫,打趣道:“终究‘来者是客’,白王妃该不会连这个要求都矜持着吧?” “哪有的事儿,”云危画笑道,“五殿下想去哪里逛?” “哪里最热闹便去哪里。” 于是,两个人跑到了帝都的主街上,转悠了许多的商铺,买了许多颇具特色的小点心。临近正午的时候,则去了海宴楼用餐。 海宴楼的王公贵族很多,两个人往楼上走的时候,忽听到一个雅间的门被狠狠的撞开,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从雅间踉踉跄跄地出来。 他一身的酒气,青衣上更是粘了许多污秽。那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臭骂着:“不就是个小小的千牛卫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当心着我家殿下把他们全都撤了!” 他醉得厉害,一路跌跌撞撞,直接扑在了周余暄的身上。 周余暄一身干净的白衣很快就沾上了酒污,他嫌弃地把那醉鬼推开。周余暄其实没怎么用力,是那人自己站不稳,直接跌在了酒楼的楼梯上。 这下子,那人就忍不了了。他醉泱泱的的站起来,指着周余暄的鼻尖:“你谁啊?还敢撞我?”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的围观者。 云危画拉了拉周余暄的衣袖:“咱们先走吧,他喝醉了。” 周余暄懒得和醉鬼计较,跟着转身:“换别处吧,这儿的人未免太下等。” 其实,这海宴楼里来来往往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书香子弟,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用“下等”来形容的。 可是这个醉鬼,确实让人倒胃口。 云危画很后悔今天带了周余暄来这里,亏她来之前还把海宴楼夸了一番——现在这位北瓯皇子心里,怕是对整个天阙国的人情风物都有了不好的印象吧! “哎,别走!”那醉鬼缠了上来,“推了我就完事儿?你刚才说谁下等呢?” “公子,是你先撞上来的,别不依不饶。”云危画道。 海宴楼上,一处僻静的雅间里。温瑞见到酒楼里除了事儿,正打算出去调解,却被一个人轻轻拦住。 故而,海宴楼里的保镖们丝毫未动,和所有客人们一起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那青衣人兴许真的喝大了,脸往前凑了凑、想看清云危画道脸。 周余暄赶忙把云危画往后拉了拉——这醉鬼万一再倒了,把白王妃的衣裳也弄脏了怎么办。 醉鬼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这不是白王妃吗! 他吓得腿都软了,又去仔仔细细看那云危画身边的男人。他足足看了三秒钟,确信那陌生男人不是白王之后,底气又足了起来:“哟,我还当是白王呢?怎么,白王妃还有空陪别的男人出来吃饭呢?是不白王殿下整日太忙了,没时间陪你。所以白王妃也要开始养小白脸了?嘿嘿……你们云家的——啊!” 那人的混帐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光一拳还不够,周余暄又把那人踹倒在地上! 他护在云危画的身前,厉声:“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青衣人嘴里已经流血了,他抹了抹血丝:“丫的,你敢打我!” 青衣人跳了起来,挥着拳头就往周余暄身上砸! “王妃,你躲后边!” 周余暄话音刚落,一回头,发现云危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楼梯下边了。 云危画趴在楼梯上,冲他一笑:“躲人,我有经验。” 毕竟之前白王也护过她好几次了。 周余暄眨了眨眼:“看出来了……” 周余暄的武功虽然不够精湛,但好歹也是练过的,收拾这么一个蛮横的年轻人根本不成问题。没多久,那青衣人便被打趴下了。 这时候,酒楼的雅间里又冲出了一个年轻人,见青衣人倒在了地上,立马跑了过来。 他也是一身的酒气,扑到青衣人身上嚎:“柳川!柳川你怎么了?!” “你怎么敢随意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那白衣公子脸上红彤彤的,模样还挺好看。 周余暄揉着额头上被砸出来的大包,皱眉:“这公子是醉倒的,你可别讹我!” “我方才明明亲眼见你打他!”白衣人醉得没有柳川那么厉害,看清了对面人的模样后,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没见过的陌生公子,必然不会是京城权贵。 白衣人是这样以为的。 周余暄皱皱眉:“我姓周。”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周是北瓯的国姓。但北瓯使团的到来太过低调了,没有人往那方面去想。何况如今,在周余暄跟前的是两个醉鬼。 “陆兄……”地上的柳川打了个酒嗝,扶着陆林深踉跄着起身,“陆兄,这家伙欠打……呃,走,咱们回头找康王殿下说理去!” “康王?” 周余暄有印象。 昨天上元节宴会上,那个康王殿下只身一人赴宴,全程沉默得很。显得……很不合群。 这两个登徒子,居然是康王殿下的人? 康王那么老实……怎么会收了这么不入流的手下? “怎么,怕了?”柳川嘲讽道。 周余暄揉着自己的额头,冷笑:“我怕什么?您说是吧,白王妃?” 云危画从楼梯口走了上来,站在周余暄的身后。 听见白王妃的名字,陆林深的醉意凉了大半,愣了愣:“你是白王府的人?” “什么白王府的,”柳川的嘴上仍旧龌龊,“他最多也是个小白脸!跟咱们没差!” 第381章谁是你的王妃姐姐? “什么白王府的,”柳川的嘴上仍旧龌龊,“他最多也是个小白脸!跟咱们没差!” 说实话,云危画真的替这两人捏了把汗。 这么不敬的话,已经足够治柳川一个死罪了! 周余暄额上青筋暴起,他捏紧了拳头,已经恨不得再把柳川打一顿! 云危画轻轻按了按他的握紧的拳头。 很细微的动作,周余暄却觉得那好像是一汪微凉的清泉,止住了他所有的狂躁和不理智。在之前,这样的感觉,周余暄从未有过。 “我与这位公子清清白白,”云危画冷声——她没有向这两人解释的必要,她说这番话,是为了给海宴楼里的王公贵族听的,“这位公子,是北瓯国的五殿下。此来天阙,让本王妃做个指引罢了。” “切……什么北瓯的五殿下……”柳川一开口,酒气熏天,熏得人很难受。他拍了拍陆林深的肩膀,人也倚在他身上,“陆兄,你说……呃,你信么?哈哈哈……我还说我是北瓯的皇帝呢!” “放肆!!”周余暄气得想跺脚,“白王妃,我还当你们帝都名士有多风雅,却原来都是这般胡搅蛮缠的货色?!” 柳川仍然作死:“哟,你还生气了?你别当我不知道,北瓯的国姓是‘周’,而你小子……” 青衣公子晃晃悠悠地,话说到一半忽然噎住! 他的脑子渐渐清楚起来……在刚才,这个人好像确实说他姓…… “他就是姓周,”云危画冷言,“周余暄,北瓯国的五殿下。” 柳川的就彻底醒了!呆在原地,盯着周余暄“你你”了好几声。 还是陆林深反应最快,一把将柳川拉着跪倒在地上:“草民有眼无珠,冲撞了五殿下和白王妃!还请贵人恕罪!” 海宴楼里,窃窃私语越来越多。 云危画望着忽然跪下的两人,又气又恨:周余暄刚来帝都就遇到这样的事,天阙的脸都快被他们丢尽了! “五殿下,这两人怎么处置,您说了算。”云危画冷冷道。 尤其那个柳川,背后有一个康王就敢如此张扬跋扈,日后怕是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周余暄的笑容里带着危险:“以下犯上,口出狂言。依据你们天阙的律法,应当如何?” “轻则收押,重则处死!”云危画声音冷漠。 柳川的酒彻底醒了!跪在地上发抖:“王妃,轻饶了小人吧,不知者无罪啊!!” 他也真是有脸说出“不知者无罪”的话来! 云危画又道:“五殿下头还痛吗?您被人打了,可不是以下犯上能概括的了。” “这混账还出口侮辱白王妃呢!”周余暄踹了踹柳川,“在下是觉得,不能轻饶了。刚好帮你们的康王殿下清理门户!” 二楼雅间里,苏白麓淡淡喝着茶,问身边的人:“不出去拦着了?” 温瑞憨厚的笑笑:“方才主上不让去,现在就更不能去掺合了。” “怎么说?”苏白麓问。 “事情没闹大的时候去拦,是为了海宴楼的声誉,”温瑞道,“现在出了事,倘若再去拦,便是把两方的矛盾增加为三方。人家会觉得海宴楼管理不善,落不到好。” 苏白麓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和阮娘比起来,总是更胜一筹。” 温瑞笑得谦逊。 苏白麓淡淡道:“把官府找来吧,今天康王府的这两个门客,怕是活不长久了。” “是。”温瑞应着。 “还有一事,”苏白麓道,“过几日,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姑娘过来,你要好好利用。” “主上想让温瑞做什么?”温瑞有些不解。 平日里,可以加以利用的女子都是送去了花扇摇、由阮娘统一管理的。 “你不想只拥有一个酒楼吧。”苏白麓道,“见了那姑娘你就知道了,好好利用,亏不了你。” “是。” 海宴楼这么一闹之后,云危画和周余暄都没了在这儿吃饭的兴趣,所以你在路边随意找了个面馆填饱肚子。 之后再逛街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习惯了锦衣玉食玉盘珍羞的周余暄——闹肚子了。他只能赶紧冲回了宫里,今天的逛街也只能就此作罢。白王府里空空荡荡的,段惊澜似乎不在。云危画便闲逛到了花园里,还没走几步呢,便看到花园小亭子里惺惺相惜的两个人——文太妃和韩夕雾。一对聪明的婆媳,看起来不能再配。 云危画不想自讨没趣,转身要走。 韩夕雾却眼尖地看到了她:“王妃姐姐,您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感情她在自己家院子里走动还要打招呼是吗? 云危画报以微笑:“只是想事入神,走错了路。” 说罢,云危画转身要走。 文太妃也拦住了她:“云危画,见到了婆婆,都不说句话就走了吗?” “王妃,你这样有点失礼呢。”云危画之前从没想到,韩夕雾的声音可以嗲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她只能微笑转身,走到亭中,皮笑肉不笑地行礼:“太妃安。” 云危画想念那个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白王府了。 文太妃皱着眉头,没搭理她。 韩夕雾笑着招呼云危画在自己身边坐下:“王妃姐姐快坐。” 此时,云危画被拉着,坐在韩夕雾右手边,而文太妃坐在韩夕雾的左手边。 云危画和文太妃,这对真正的婆媳,被韩夕雾隔开了。 韩夕雾笑着,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白皙手腕上,挂着一只血玉手钏:“姐姐你看,这手钏如何?” “料子上等,做工精致,很好。”云危画应付着,喝了口茶。 韩夕雾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在炫耀:“这是太妃刚刚送我的呢!” 要知道,云危画嫁入白王府这么久了,文太妃还没送过云危画任何东西呢。说实话,云危画心里确实有点不是滋味。不是为了手钏这种实体,而是因为,她这个白王妃的身份,似乎没有被文太妃承认。 文太妃望着韩夕雾,道:“你戴红色的,好看。” “那王妃姐姐呢?”韩夕雾看着云危画,“太妃送给王妃姐姐的,肯定更好吧?” “嗯,挺好的。”云危画挑眉一笑…… 第382章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 “那王妃姐姐呢?”韩夕雾看着云危画,“太妃送给王妃姐姐的,肯定更好吧?” “嗯,挺好的。”云危画挑眉一笑,“太妃前些日子刚送了我些好生养的奇药,朔月公主要不也从我那里拿一些回去?” “我和白王殿下还未正式成亲,那种药……就先不用了。”韩夕雾想了想,又补充道,“兴许也用不上。” 她这是讽刺云危画入了白王府这么久还没有怀上子嗣呢! 云危画笑道:“只是朔月公主来的太仓促,府上许多东西都还没打点好,得委屈朔月公主先在客房住着了。” 韩夕雾应对自如:“此来天阙想着低调些,就没有多加声张。但其实此事白王殿下早已经知晓了,暂时住在客房也是我俩早先就商量好的事,白王妃不必自责。” 啧。 原来段惊澜还和她早就商量好了? 云危画心理的醋缸子砸了一坛又一坛,都快把自己腌入味儿了。 云危画道:“等亲事办了就好了。我也希望朔月公主和殿下早早成亲,这样,我就不用每晚和殿下占一张床了,挤得很。” 说实话,云危画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话中有话,笑里藏刀,为了一个男人与其它女人唇枪舌剑。 很掉价。可若是不这样,云危画又不知道该靠什么缓解自己的满心愤懑。 “好了,说也说够了。”一直冷眼旁观的文太妃忽然开口,“朔月公主,老身刚找了几个裁缝过来,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巧匠,一会儿让他们给你量量衣裳。” 韩夕雾欢欣雀跃:“是,谢过太妃。” “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你这就去看看吧。” 文太妃的话音刚落,管家从外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太妃,王妃,康王妃在外头呢,嚷着要见咱们王妃一面!” “云长依?她来做什么?”文太妃眼里有嫌弃的神色。 对于云长依的传言,文太妃不是没有听过。当初白王“发疯”的时候,云长依生怕会被冲喜,匆匆找了个康王殿下嫁了。可她嫁给了康王之后,又不甘寂寞,风.流韵事传遍了帝都。 文太妃对云长依,可没什么好印象。 文太妃的眼光落在云危画身上,仿佛是在责怪她又给白王府惹了事端。 云危画对康王妃的忽然到访心中有数——多半是为了今天在海宴楼里的事情。她向文太妃道:“太妃,危画先出去看看。” 文太妃皱着眉头:“可要把事情处理好喽,别丢了白王府的颜面!” “太妃放心。” 云危画匆匆离开。 王府外头,云长依抱着个抄手,泪痕把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 云危画从王府里出来的那一刻,云长依立即扑了上来,拽着云危画的衣袖:“白王妃,你是故意的,是吗!?” 云危画见惯了云长依趾高气昂的样子,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一上来,云长依还是那副质问的口吻。 云危画将她的手甩开:“我不懂康王妃的意思。” “不懂?”云长依冷笑,“今天在海宴楼里,报官抓了陆林深和柳川的不是你么!?” 海宴楼里,她和周余暄确实与那两个公子生了矛盾,但报官的可真不是他们。 云危画不愿多加解释, 反问道:“就算报官了又如何?值得康王妃大老远地跑过来质问么?” “你当真是故意的!”云长依气到,“先是无妄的事情……先在,你连他们两个也不放过!你是不是巴不得她们死、巴不得他们都离开我!” “康王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危画厉声喝道。 此时,两个人站在白王府的门口,往来的行人虽然不多,但也算是青天白日之下。 康王妃的不贞虽然几乎是人尽皆知,但也都是暗地里调侃的闲话。如果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总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云危画想帮云长依稍微护着一点面子,不光是为了云长依,也是为了康王、和她自己。 云危画压低了嗓子:“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 “我不进去!”云长依又开始蛮横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的——就在这儿说!” 这样的蛮横,年轻可爱点儿的尚可以说她刁蛮,若是七老八十的、就只能说是在撒泼了。 但是,云危画深深地觉得,现在的云长依,也可以用撒泼来形容。 云长依的脑子怕不是都让南宫卿安给吃了? 云危画努力克制着自己发火的欲望,道:“康王妃现在提无妄,看来是没有去问过云百宁、关于无妄的死因了?” 云百宁不是云危画的亲生父亲,她自然可以直呼名讳。 云长依眨眨眼,她隐约想起曾经云危画暗示过她、让她去云家询问此事。云长依当初并没有去问,她道:“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云危画往后退了几步,“康王妃若想知道便进来,若不想、便在外头一直等着吧。这寒冬腊月,我是不会心软的。” 云危画强硬的态度让云长依不得不服软。 她见云危画真的就回了王府里头,着急地原地转了两圈,终于还是跟上去了。 谭风院里,云危画把两个丫头都支开,带着云长依进了屋。 云长依迫不及待:“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无妄的死到底怎么了?” “你对那个僧人倒真的用情至深,有了新欢,居然还会惦念他。”云危画在桌边坐下,淡淡说着。 “少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求人的姿态,没人教过康王妃吗?”云长依一次一次的无理,真的把云危画惹得不耐烦了。 “云危画,你别太过分!” 比起云长依曾经对她的侮辱,云危画现在做的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说个‘请’字吧。”云危画笑笑,“不管是无妄的事,还是陆林深的事,现在有求于我的是你。那就麻烦康王妃,摆出一个正确的、求人的态度。” 第383章讲道理还是赶出去? “至少说个‘请’字吧。”云危画笑笑,“不管是无妄的事,还是陆林深的事,现在有求于我的是你。那就麻烦康王妃,摆出一个正确的、求人的态度。” 这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云长依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难上加难。何况对方是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云危画呢? 云危画当初在丞相府里说的那一句风水轮流转,当真是说对了。 好半天,云长依才从嘴里憋出了几个字:“请……白王妃告诉我。” 云危画没有吱声,显然是想等着云长依说下去。 云长依气得脸通红,接着道:“请王妃告诉我,打死无妄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云长依的思绪,回到了半年之前,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天气。她被人掳走,侥幸逃脱之后,在一个阴暗的巷口里,发现了已经断了气息、浑身是伤的无妄…… 那可怖而痛心的场景,在云长依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她以为,凶手是云危画,是康王…… 可不论如何,这些也都只是云长依的猜测。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当日如此残忍的将无妄打死的,究竟是什么人? “白王妃,告诉我。”云长依道。 云危画久久凝视着她,斟酌片刻后,说了让云长依久久无法忘怀的三个字。 那一刻,云长依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一片,脑海里闪过的无数片段让她头疼!她低声喃喃:“怎么可能……你说……是我的父亲?” 云危画方才说的是“云百宁”。 云长依失魂落魄之下,听着云危画讲完了事情的原委,讲完了无妄的真正身份。她的意识重新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踉跄着倒在了地上了。 她扶着桌沿,强撑着自己起身,目光始终锁在云危画的身上:“不……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云危画坐在桌边,静静地凝视着云长依的魂不守舍的模样,等着她把整件事情消化完毕。 云长依忽然狠狠一拍桌子:“不可能!你胡说!无妄……无妄怎么可能是我的叔叔!?这不可能!” 她红着眼:“你这是在在侮辱我、也侮辱老祖母!!” “我一向最敬重老祖母,”云危画声音冷静,“如果我真的说谎,也该编一个听起来更真实的谎。但可惜,我说的是事实。 “你的父亲,担心你越陷越深酿成大祸,便找了杀手解决了无妄,”云危画道,“你可以好好想想,老祖母从来不问世事,为什么偏偏强硬的反对你和无妄在一起?真的仅仅是怕传出去不好听吗?” “现在他们死的死,散的散,自然由你胡编乱造!”云长依不信,“如果无妄是我叔叔,那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云危画没有回答。 云长依笑道:“怎么?不敢说了?说不出口了?——你果然是在骗我!” “康王妃,老祖母的事已经是过去了,再提也没有意思。”云危画想要护住渡光主持的最后的秘密。 “你分明就在胡说!我不会信你的!”云长依扯着嗓子喊。 “信不信由你,”云危画道,“我说这些,只想让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你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不在意名节。但是,你想过你身边的人吗?云百宁,你的父亲终究是一国丞相,他对你比对我好过千百万倍!云老祖母,因为你失去了自己一直小心藏着的小儿子!因为你,他们在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现在他们走了,你还不醒悟吗?你又打算让别人指着康王殿下的脊梁骨多久!” “……” 云危画说完后,云长依久久不曾应声。 半晌,她道:“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与你无关!白王妃,我是来请你放过陆林深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云危画冷笑:“陆林深,她算你什么人,我为何要放过?” 云长依一听,急了:“你骗我!你根本没打算饶了他!!” “本王妃本就没有说过要饶了他的话。”云危画淡淡道,“无妄的前车之鉴在前,康王妃还打算伤害更多的人吗?” 云长依咬着牙。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对周围人造成什么伤害! 她道:“白王妃,你开个条件吧,怎么才能让人把陆林深放了!” 云危画淡淡看了她一眼。 云长依依旧很漂亮,单从长相上来说,自然担得起天阙美人的名号。 可有时候,越美丽的外表,里面藏着的东西便越肮脏。这一点,云长依、南宫卿安足够证明。 当初云老祖母病了,云长依不去看望;云百宁要被流放,云长依也不去看最后一眼……到如今,云长依甚至仍旧不悔悟。 她只知享乐,只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却从不考虑周围人的心情。如此自私自利的人,云危画再没见过第二个。 她,或许是没救了。 云危画长舒一口气,道:“康王妃或许没搞懂陆林深和柳川究竟犯了什么罪吧。” “他们冲撞的那个人,是北瓯国的五皇子,是明德皇帝的贵客。”云危画道,“你来求我也没用,不是我想关押他们,是这律法想,是明德皇帝想。” “不可能……你们白王殿下那么厉害!不可能连两个康王府的门客都救不下!”云长依急道,“要不……你去求求白王?白王肯出面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那柳川就算了,我不能没有陆林深啊!” 柳川就算了,不能没有陆林深?仍旧是个彻彻底底的利己主义。 云危画冷笑一声:“你说什么,你让白王殿下,去救两个完全陌生的门客?” 还是直接打了周余暄的门客! 这云长依未免忒不见外了吧! 云危画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这对你和白王殿下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云长依似乎对云危画的犹豫还有些不满。。 云危画喝了口茶给自己压压惊。想着到底是给这个康王妃讲讲道理,还是把云长依直接赶出去呢? 第384章谢祁与西凉国? 白王府的后门里,一台乌木粗布的轿辇稳稳停住,这里人烟稀少,马车刚停下来,里面的小小人影就飞速走出,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之后,压低了自己的斗篷,匆匆往白王府去了。 书房里,段惊澜和林明然已经等了南叶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个香袖微弦的管理者出现。 南叶刚放下斗篷,便听到段惊澜问:“北瓯使臣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南叶点了点头,却道:“这次北瓯来访,殿下应该知道的比香袖微弦更早。” 毕竟,在香袖微弦打探到来使的事情之前,段惊澜就已经把韩夕雾接到府上了。 段惊澜果真没有否认。 南叶接着问:“殿下真打算和那个迎娶那个韩夕雾么?” 段惊澜将手边的茶盏轻轻推到一边:“我找你来,不是要讨论这些的。” 他将几张图纸推在了南叶跟前,上边写写画画,被白王标记了许多。 南叶将一张张图拿到手中仔细端详,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疑惑转为震惊:“这是去年为止,白王府发生过的所有大事!” “应当说是所有扑朔迷离的大事。”一旁的林明然补充道,“从百面生用离奇的方式逃走开始,到白王妃被掳进普华寺,甚至到时有运回国路上被谋杀,前任麒麟卫队长樊英被灭门……” 林明然细细数着去年一年来,白王府离奇受挫的各个事件。 那时候,段惊澜只能猜测到白王府里混进了细作,却一直纠察不出细作的踪迹……但是,在昨天的上元家宴里,段惊澜看到谢祁陪同着楼释、韩夕雾、甚至和北瓯皇子一起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关窍,他便都明了了! 林明然的声音忽然被南叶打断:“这些事一直都是个谜团,殿下现在可以肯定是谢祁做的了吗?” 段惊澜道:”我已经与林明然核对过许多事情的细节和时间,每一件事情,谢祁都有足够的机会插手。” 段惊澜面色凝重。 这种种事件,都是他大意了……是他忽视了细节,也是他太过信任跟随自己两年有余的贴身护卫。 南叶又将那些图纸往下翻了几页,忽然瞪大了眼睛,道:“殿下怀疑……谢祁和西凉国也有联系?” 图纸上,俨然在谢祁与陈歆歌的姓名之间,划了一条红线。 红线旁,段惊澜用小楷写了“合作”二字。 林明然解释道:“百面生从上清宫逃走的那一次,谢祁曾经和关押百面生的轿辇单独相处过一段时间,真正的百面生,很有可能在那时候就被调换了——那时候,西凉公主陈歆歌也在场;白王妃被掳到普华寺的时候,据王妃所说,她当日恍惚间见到一个白衣女子——那时候,陈歆歌也正在王府做客。” “但这一切目前也只是猜测。”段惊澜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步,“如果百面生—谢祁—陈歆歌这条线成立,那百面生很有可能还和西凉皇室有联系。但是数年前,百面生从西凉国叛逃之时,西凉国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悬赏的告示。如此深仇大恨,百面生如何还能和西凉皇室化干戈为玉帛?” 南叶将那些图纸放下,皱眉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谢祁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北瓯国!” “没错,”段惊澜赏识地看了南叶一眼,微微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西凉国和北瓯国,在暗地里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某种……不利于天阙国的共识。而百面生,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同伙,所以谢祁和陈歆歌才会不遗余力的救她一命。” 林明然道:“可是,西凉国一直都是与咱们天阙交好的,他们真愿意放弃咱们这个盟友?” “这也是本王所想不通的。”段惊澜道,“所以本王才说,目前,‘谢祁和西凉国有联系’这件事也只是猜测。” 倘若白王府发生过的许多事情,都有谢祁和陈歆歌一同参与;倘若百面生也确实是在这两人的合谋之下逃命;倘若百面生确实已经与西凉国消弭了前仇旧恨……方才的那些假设才能够成立。 这件事情,逆推过去也同样成立。 ——假如百面生与西凉、或者北瓯皇室有所关联,那么,谢祁和陈歆歌很有可能早已经站在了同一方。 “可惜,百面生的身份至今仍旧是个谜,她与西凉国的矛盾在哪儿,属下也还未查明。”南叶道,“如果能对百面生多一些了解,或许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就是本王今天找你来的理由。”段惊澜深深地望着南叶,“百面生很有可能是西凉国或者北瓯国派来的敌人。而她的身份,她与西凉国曾经的矛盾,都需要你和香袖微弦去查清。” “可是属下现在连百面生的影子都看不见。”南叶皱眉。 “还记得有一次,百面生伪装成了我的样子诱拐王妃的事情么?”林明然提醒道,“百面生和她身后的那帮子人,没有急着离开帝都。他们很有可能,想在帝都里做一些大事。” 南叶寻思了很久,仍旧不敢给段惊澜一个能够完成任务的承诺。 香袖微弦不是没有找过百面生的踪迹,可百面生善于易容,常常在香袖微弦刚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后,就改换身份藏到了别处,找起来着实不容易。 “南叶,可以么?”段惊澜看着她,问道。 南叶抬眼的时候,正对上段惊澜冷淡的目光。 她忽然想到刚才,段惊澜给予她的认可与赞许,内心便腾起一股没来由的能量:“属下定不负所托!” 段惊澜脸上的冰霜终于有了片刻的融化,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 “如果一旦查明百面生确实与西凉已经和解,、或者与北瓯有任何关联,那么,”段惊澜坐回位子上,道,“咱们天阙的两个邻居,可能早已经在谋划些不利于天阙的事情了。”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天阙国,很有可能要遭遇一场有史以来、最为致命的浩劫! 第385章段惊澜,你要当个懦夫么 几人正讨论着的时候,老管家忽然出现在门外了:“殿下,您在书房呆的久了,可要休息一下?” 段惊澜看了林明然一眼,多年来的默契让林明然立刻会意,道:“管家,是出了什么事么?” 老管家的声音传来:“太妃已经等了您多时了,方才又来催,所以我想着过来问问殿下。” 段惊澜道:“再等等吧,等我处理完,自会去找太妃请罪。” “你都在书房呆了一整天了!还知道找我请罪?”高亢的声音忽然传来。 段惊澜和林明然互看一眼——这声音,是太妃! 段惊澜赶忙起身,给文太妃开了门,脸色不温不火:“母亲,您有什么事这么急?” 文太妃没有进书房里头,只是朝里边瞥了一眼:“忙完了?有空见我了?” 段惊澜回头,看看南叶:“你先回去吧,别忘了本王嘱咐的事。” “是。”南叶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书房里。 文太妃对于这些国家大事什么的,从来没有多少兴趣。白王不同她说,她也从来不过问,是个标准的天阙的贤惠夫人。 文太妃看了看段惊澜,皱着眉头:“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段惊澜跟着文太妃去了暖阁里头,刚一坐下,文太妃就问:“你当真要娶那什么朔月公主了?” 段惊澜眼神一动,冷漠回应:“嗯。” “她是北瓯国的人,”文太妃皱着眉,很不安心,“咱们与北瓯常年征战,联姻也不是没有过,可都没什么好结果。” “这个,儿子知道。”段惊澜放下茶杯,淡淡道,“但如果一场联姻就能解决战争,何乐而不为?” 文太妃看了看段惊澜,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我听说,之前北瓯国的使臣时有运,死了。是在咱们天阙死的。” “是,”段惊澜点头,“因为这事,当初的边城还有过骚动。” “你当时是怎么解决这些骚乱的?”文太妃问。 “和陛下商议过,为北瓯皇帝送去了一位美人。”段惊澜回。 “这样……”文太妃若有所思,喝了口暖茶。 段惊澜淡淡笑到:“母亲放心,和北瓯国的事情,儿子心里有数,。” “不是我想参与这些事,但是你仔细想想,”文太妃握着段惊澜的手,眼里有着万分的疼惜,“从时有运的死引起边境骚动,到这次北瓯国费尽心思地杀了定王!他们分明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真会那么轻易地,为了一个联姻就放弃?怕只怕……这场联姻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文太妃最后一字落定的时候,段惊澜眼中的防备乍现。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我明白您的担忧。”段惊澜看着自己的母亲,道,“与朔月公主的亲事,不过是缓兵之计。” “怕只怕这缓兵之计无法回头!”文太妃气道,“你那白王妃,不知是真傻还是怎么,已经兴致勃勃地帮你们挑吉日去了!你这些心思计量,都没与她说过吗?” 段惊澜沉默着,手中捏着茶盏打转,道:“没有。” “怎么,你不是挺心疼她的么?”文太妃皱眉,“我当然不信你是真心想娶那朔月公主,只是……你的心思,总该和她说明白。” “母亲,我不能说。”段惊澜忽而抬头,定定地望着文太妃,呢喃,“我不能。” 文太妃一怔,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有什么不能的?” “在边关的时候,是韩夕雾提醒了我。”段惊澜的语气里,难得一见地有了足够的哀伤,“这世上,再也没有舒晏城了。” 暖阁里,烟熏在屋子里氤氲出一片淡淡的香气,明明炉火都很盛,文太妃却忽然觉得从头冰到了脚。 她很快理解了段惊澜说的是什么,哽咽着问:“你放弃了?” “只是……以防万一。”段惊澜的冷漠声音再次传来。 “什么以防万一!”文太妃倏地站起,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你分明就是怕了!你想放弃!你要让我怎么办……啊?段惊澜,你要当个懦夫么!” 文太妃很少直呼段惊澜的名姓,这是第一次。 她真的气急了。 段惊澜微微扬起头,神色如常,目光坚定:“对,我怕。” “什么?”文太妃喘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你怕?” 文太妃了解他的儿子。白王段惊澜,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手到擒来。他不畏惧,也不会怕。 就如同在战场上永远不败的定王段惊越,他的儿子,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永远不败的白王段惊澜。 - 从白王府出来后,南叶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始终回想着谢祁与诸多事件的联系。 那个在她的印象里,从来藏不住秘密的红衣男子,渐渐变得不清晰、仿若成了遥远的回忆一般。 谢祁…… 他先是喝醉了故意在香袖微弦大闹一场,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带了一批人马前往边城,解决了天阙国最英勇的一位将领。 他背叛了白王府,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南叶。 而他如今……竟然还在暗地里和西凉国有所联系么? 南叶微微拉开车帘,看着主街上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谢祁这个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南叶很低调的从香袖微弦的后门进入,顾颉恰好要出门,与她打了声招呼。 这两人相交泛泛,本就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可今天,擦肩而过的时候,南叶忽然叫住了他:“顾颉,你……与韩夕雾是认识的,是不?” 顾颉回头看她一眼:“久不联系,你知道我的。” 他的意思是,他的所有的日常行程,所有的来往人员,南叶都了如指掌。 自从他的师父舒晏城过世之后,顾颉的生活就变得更加简单,甚至……越发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南叶笑笑:“我知道。” 顾颉向她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香袖微弦。 南叶的眼光,移到了顾颉的小房间里,里面,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木香传来…… 第386章太妃晕倒了 文太妃对于自家孩子有一种近乎痴狂的信任。在她的心里,段惊澜不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差,他从不畏惧,也不会怕。 但是现在,段惊澜却目光平静而哀伤地望着她,说……怕。 文太妃的脸上,满布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段惊澜缓缓开口:“自遇到她之后,就开始怕了。” 心无所恃,自可随遇而安;而一旦心有所恃,便生畏惧、知犹疑,也懂得了害怕。 若这世上有一个能够一往无前、不惧生死的人,那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最深刻的眷恋与不舍。 段惊澜遇到了。 文太妃眼中的震惊与愤怒渐渐转回平静,她坐回到位子上,沉默良久。 我们无从得知,那时候、文太妃的脑海里究竟闪现了什么,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她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仿佛终于妥协:“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但是,你不该放弃,直到最后一刻来临之前,你都不该放弃!” 文太妃离开了,徒留下段惊澜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味着那句话。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谭风院里,云危画吹了灯正要安睡,守在屏风外头的冬夏忽然开口:“王妃,殿下今天好像又是在书房睡的。” 云危画愣了愣:“他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关咱们什么事。” 冬夏道:“王妃不去问问吗?……这联姻的事,兴许殿下有苦衷的?” 云危画钻进了被窝里,望着屏风后的冬夏的身影,忽然笑道:“他能有什么苦衷。你还不懂吗?没有谁能威胁白王,如果他做出了选择,那一定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的冷淡,他的疏离,云危画看得清清楚楚。 那都是段惊澜自己做的选择。 话音刚落的时候,谭风院外的黑色身影忽然顿住了步伐,举在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到门框上。仿佛是在瞬间失去了所有了力气一般,那只手终于还是落了下去,人,也转身离开。 过了没几天,筹备着白王府婚礼的喜迎人等都挤在了府上,远处,文太妃和韩夕雾正兴致勃勃地商量着什么。 云危画见不得这“其乐融融”的场面,转身要溜,却被眼尖的文太妃叫了回去:“危画,你也过来帮忙瞧瞧!” 文太妃喊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云危画想装聋都不行。 她只好转身走过去:“太妃在瞧什么?” “你以后就是朔月公主的姐姐了,帮她瞧瞧这式样,哪个好些?” 文太妃手里捧着册子,上面都是些龙凤呈祥花团锦簇的纹样,看起来像是要绣在婚服上的。 想当年云危画出嫁的时候……丞相府碍着白王府的面子,也为她精心挑选了嫁衣,但自始自终都没让云危画真正参与过…… 云危画将画册推了推:“危画对这些也并不熟悉,朔月公主觉得喜欢才最重要。” 她见都不想见韩夕雾,更没必要帮她挑选婚服吧。 “我对天阙的习俗不了解,但姐姐是有经验的,你的眼光一定很好。”韩夕雾笑笑,又凑近道云危画耳边,“该不会……仅仅是帮我选个纹样,你心里就已经接受不了了吧?” 这女人,想挑战她! 她也凑在韩夕雾的耳边:“激将法对本王妃没用。” 云危画选择……不理,不管,不顾。任你叫嚣张狂,本王妃自按兵不动! 韩夕雾没想到这白王妃的忍耐力会这么大,笑了笑,转变了策略,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如果这些花样让王妃觉得难受,妹妹下次就不来烦姐姐了……” 韩夕雾变脸真的是比翻书还快! 说实话,韩夕雾好歹也是拿过剑绑过人的“英勇”女子,云危画着实没想到,飒爽的她居然还有这么小巧可怜的一面! 云危画看向韩夕雾的眼里,瞬间有了斗志。 这韩夕雾,可比云长依好玩儿多了。 云危画笑着,拍了拍韩夕雾的肩膀好声安抚:“妹妹说的哪里话,朔月公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我只是怕自己眼光拙劣,挑选出的不合妹妹的心意。” “怎么会呢?”韩夕雾原本要落下的泪光缩了回去…… 这两个人之后又打了怎样的太极,文太妃反正是没听进去。她本想试探一下云危画的耐性和态度,却不想最后的结果是,这两“姐妹”真的情比金坚一般地认真挑选了起来! 这白王妃,气度是不是忒大了点! 她可是他们白王府的正王妃!她应该仗着段惊澜的宠爱发火啊!白王府的嚣张气焰这云危画是不是一点儿都没学见! 文太妃很气,却只能闷声看着两个姑娘你来我往。 没有见到云危画直接暴走,文太妃也失去了兴致,片刻后,不耐烦地问:“选好了吗?” “好了好了!”云危画将手里的画册捧到文太妃面前,“太妃,您觉得这套……” “哎哟!” 云危画话还没说完,文太妃忽然重重地摔了下去! 她的身体直接硌到了身后的石台阶上,金钗搔头撒了一地,连手上戴着的翡翠镯子都摔断了! 云危画踉跄了几步,也重重地压在了文太妃身上! 韩夕雾赶紧来扶:“太妃您没事吧!” 云危画来不及多想,匆忙从地上爬起,扶起文太妃的时候,感到手上一阵黏腻——血!! 文太妃的后头上,磕出了血来! 韩夕雾仿佛被吓到了:“呀!都出血了!王妃姐姐,您未免太不小心了些!” “我没有!”云危画下意识地反驳。 她惊恐地望着韩夕雾…… 方才,她摔倒之前,清晰地感觉到有人撞了她!而当时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韩夕雾一个人! 韩夕雾在陷害她! 云危画瞬间意识到这件事,压低声音:“你故意的?” “王妃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韩夕雾道。 地上,文太妃这样一跌,实在是有些头晕,她昏昏沉沉地,一只手紧紧握着云危画的,终于在朦胧之间晕死过去…… 第387章祝殿下与朔月公主永结同心【补更】 云危画刚把文太妃的伤势处理好,段惊澜就从外头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门被他粗暴地推开,云危画吓得一个机灵。 段惊澜大步走进来,阴沉着脸,而他身后,韩夕雾也紧紧跟着。 云危画被莫名陷害,本就心凉了半截儿,现在一抬头看见段惊澜是和韩夕雾一起进来的,剩下的半截儿也凉透了。 她稍微往后退了退,给段惊澜说道:“所幸太妃的伤口不深,没有性命之忧,血也止住了。” 段惊澜的眼神这才缓缓移到了云危画的脸上:“你推的?” 那语气,好像他明明已经盖棺定论,却偏偏要多此一问。 云危画不肯多说半点儿:“殿下觉得呢?” “呵,我觉得?”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段惊澜脸上的鄙夷神色表露无疑,“云危画,本王要听你亲口说――是你推了太妃吗?” 十足的冰冷语气。 云危画再看向段惊澜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白王陌生而熟悉。 云危画微微叹气,身子又后退了几步:“臣女无话可说,殿下想罚就罚,想休就休。” 这番话不知是碰到了段惊澜的哪块逆鳞,他的目光忽而变得阴絷,怒火在他幽深的眸中汹涌。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韩夕雾,你先出去。” “白王……” 韩夕雾似乎有些不情愿。 “没听见吗?出去!” 一声厉喝之下,韩夕雾不敢再多说话,赶忙小跑着离开了…… 屋里,只剩了段惊澜和云危画两个,气氛压抑。 段惊澜一把揪过云危画的领子,轻轻松松把她堤溜到自己跟前,咬着牙:“你有多久没提过休妻了?现在又长能耐了?” 云危画这才忽然记起,在刚进白王府的时候,每次她提休妻的,段惊澜都很不乐意。 没想到他现在依然不乐意。 云危画没吱声。 段惊澜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微微抬起好与他对视,冷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说什么为什么。” 云危画皱眉:她哪儿知道什么为什么。 段惊澜的笑容冰冷:“又想走了?” 这个白王殿下,怎么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刚才失言了,留或者不留,危画全听您的。”可云危画的脸上分明没有半点儿诚恳。 段惊澜用鼻音冷嗤一声,也不知是在嘲笑什么。不过……他的情绪似乎是缓和多了。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危画就先走了。”云危画欠欠身子,打算趁机溜走。 “以后,”段惊澜忽然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淡漠,“离韩夕雾远点。” 云危画溜了一半,转回头看他。 墨袍男人的背影显得极为孤独,云危画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了:“殿下什么意思?是怕我伤害韩姑娘,还是……怕韩姑娘伤害我?” 云危画不得不承认,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怀揣着一点点小希冀的。 她甚至觉得,如果段惊澜回答的是第二种,她便有可能原谅段惊澜之前对她的种种不信任。甚至……或许能够尝试接纳韩夕雾嫁进府上也不一定。 可惜的是,段惊澜的回答,连她最后的一点点希冀都扑灭。 他说…… “本王不想成亲之前,朔月公主有任何闪失。” 好,真是很好。 云危画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段惊澜一声不响地带韩夕雾回府,一声不响地答应了联姻,太妃出事后首先问得是“你推的?”…… 这些难道不够证明他的薄情寡义吗?她却偏偏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我不该问的,白王。”云危画冷笑,向段惊澜行礼,扬声,“祝白王殿下与朔月公主夫妻同心,白头偕老,永结秦晋之好!” 云危画始终笑着,退出了屋子。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屋里传来了茶盏被狠狠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云危画长得好看,却不意味着她此时的笑容足够美丽,实际上,在她看到站在屋外的韩夕雾时,脸上的笑容便有了片刻的僵硬。 韩夕雾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柔声细语:“妹妹谢过王妃姐姐吉言。” 云危画的目光冷了冷。 她可以心痛,可以难过,但是,不能输了气势。 于是她笑到:“朔月公主说得哪里话,你和白王殿下彼此彼此,最是般配。” 韩夕雾敛眉,不动声色地笑笑:“王妃姐姐慢走。” 云危画没看她,径自绕开了。她刚出了院子,就看到月门旁边小心躲着的人影:“五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周余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说好逛街,不是'又被搁置了吗?想来找王妃,结果刚好听说了文太妃摔倒的事儿,我也不好进去。” 云危画不禁疑惑:“殿下整日出来,也不怕你们的国师怪罪吗?” “我没国师那么大的本事,他没功夫管我的。”周余暄道。 云危画笑笑:“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王妃,其实……”周余暄拉住了云危画的衣袖。 云危画愣了愣,目光落在周余暄的手上。周余暄似乎是发现了不妥,连忙松手。 他望着云危画,道:“如果王妃心里难受,不必强颜欢笑的……让人心疼。” 云危画的心里“咯噔”一下。 心疼……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语。 上一个说觉得“心疼”的人,是定王段惊越,已经不在了。 现在,又有一个人“心疼她”。 云危画抬起头,凝视了周余暄许久,笑到:“强颜欢笑,很丑吗?” 周余暄连忙摆手:“怎么会丑,王妃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女人。” 刚说了一半,周余暄又想了想,笑:“不对,是第二美。” “那第一是谁?”云危画问。 “我的母妃,”周余暄笑笑,“不过,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抱歉。” “没什么的,”周余暄的眼里盛满了温柔,“北瓯皇宫里那么多美人,漂亮的多,死去的也多。我母妃一个……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他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第388章马厩里的皇子 周余暄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但他的眼里,分明有着些哀伤的神色。 云危画与周余暄结伴离开了白王府,在他们身后,韩夕雾遥遥望着两人的身影,片刻之后,重新进了文太妃的屋子。 另一边,康王妃忙着给陆林深冲撞白王妃与五殿下的事情求情,可她迈出了康王府之后才发现,没有了“丞相府之女”作为头衔的她,在达官贵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个毫无用处和威慑力的人。 四处碰壁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云长依的遭遇了。 那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推诿的能力练得炉火纯青,总是轻而易举地就把云长依打发了。 “呵,什么康王妃。”魏庭把云长依打发走以后,倒在了自己新换的梨花木椅上,喝了口热茶。 “她当那陆林深惹到的是什么人?还敢为他求情?”魏庭嘲讽道。 他身边的一个小官立刻随声附和:“就是就是,他打的,那可是北瓯国的皇子啊。” 魏庭瞅了瞅这个新属下:“错了!” “什么错了?”那小官没明白。 魏庭悠悠闲闲地喝着茶:“陆林深和柳川被判了死刑,可不是因为他惹到了北瓯的五殿下!” “那是为什么?”小官问。 “是因为他打了北瓯的使臣、冲撞了白王妃!”魏庭道。 小官越听越糊涂:“北瓯的使臣……和北瓯的五殿下,这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身份!你要学的还多着呢!”魏庭敲了敲小官的脑袋,话锋一转,“——周余暄在北瓯国,又算得上是什么皇子?” 五皇子周余暄,在北瓯国的皇室里,确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 如果说找一个人来类比的话,他的地位,尚且不如康王殿下在天阙国。 “这周余暄出身不好,从来不得北瓯皇帝的重视。”海宴楼里,厉王殿下笑嘻嘻地说着,一边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海宴楼的主人,温瑞。 温瑞有些发福,生了一脸福相,他皱皱眉头:“那北瓯为什么要派他来给朔月公主送亲?” 厉王手里捻着棋子,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温大老板聪明得很,这点事儿不必我说透吧。” “啊……嘿嘿,”温瑞笑了笑,“草民这不是担心前阵子酒楼里闹的那出事儿,会牵扯到小店吗?” 厉王懒洋洋地伸伸腰,巡视了海宴楼上下:“温老板的海宴楼,是天阙数一数二的酒楼了,说是小店——过谦了。” 温瑞的目光落回棋盘上:“跟厉王殿下名下的那么些商铺比起来,温瑞这海宴楼,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没什么能耐,又不像三哥那样有大本事,”厉王笑道,“除了搜刮点钱财,也没别的乐趣了。你说是吧,温大老板?” 温瑞的笑容有些尴尬。 搜刮点儿钱财? 这些日子,温瑞手下的好几个大商铺都被人盘了下去!温瑞调查了许久才发现,盘下场子的那些人背后,都有厉王这么一个大头! 温瑞的心都要痛死了! 他能怎么办?虽然很生气,但是还得保持微笑:“人各有志嘛,厉王殿下经商别有一套——您才是过谦了。” 而且转移话题也很有一套。 温瑞这是才发现,厉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关于“周余暄”的话题。 不行,他还没给自家主上套够信息,得把话题再扯回去。 这时候,厉王主动开口了:“温老板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的?” 温瑞看了看他,笑容掩饰住内心的小小心虚:“说实话,主要哇,还是为了那柳川在楼里打架的事儿,草民背后没什么仰仗,实在怕皇家人在这里受了委屈,牵连小店。” 温瑞说的很是可怜,又万分诚恳。 厉王却只是听一半信一半。 要说温瑞背后没有仰仗,厉王肯定是不信的。 单说温瑞凭借商贾的身份与某些京官交好,那些官员排起队来都能排到帝都城门口了! 温瑞又道:“殿下方才说,那北瓯的五殿下出身不好?” 厉王挑眉,打量了温瑞片刻。 温瑞笑笑:“殿下如果觉得不合适说这个……就算啦。” “其实也没什么,”厉王笑道,“知道这事儿的人实在也不少。周余暄他的母亲,是个北瓯国的洗衣婢。” “这在咱们天阙的大官里头,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了!”大理寺里,魏庭也在和他的新属下八卦,“要说北瓯国里头,出身低贱的妃嫔也并不少。可惜,周余暄的母亲,确实下等、下下等,下九等的!” “因为是宫女里的洗衣婢?” 小官刚刚问完,又被魏庭打了脑袋。 魏庭道:“傻子!纵然人分三六九等,可你知道最下等是什么人吗?” 小官怕说错挨打,摇了摇头。 魏庭接着道:“是那种愚蠢又凶狠,耍滑又懦弱,自以为是又小人得志的!” “周余暄的母亲,就是这种人!”魏庭道,“她若是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做北瓯国的一个普通妃子就也罢了,可她偏偏心比天高——甚至杀了北瓯的十七皇子!” “所以,周余暄实在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厉王言语懒散,“北瓯皇帝本就不喜欢他母亲,而他母亲在世时结仇甚多,你知道周余暄早先的十多年里,是在哪里生活的吗?” 厉王卖了个关子。 温瑞问:“在哪里?” 厉王笑了笑:“在北瓯国养马的马厩里。” “呀!”温瑞也被吓住了。他早就听说北瓯皇帝无情,却没想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这么狠! 周余暄出身再不好,也是个实打实的皇子啊。 温瑞喃喃:“可我那天见到的五殿下,气度倒是很好……不像是马厩里出来的……” 厉王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初见他时也很惊讶。若不是几年前他被北瓯的大皇子捡到,估计现在还在马厩里呢。” 第389章他厉声叫她的名字,云危画! “若不是几年前他被北瓯的大皇子捡到,估计现在还在马厩里呢。”厉王殿下淡淡说着。 温瑞觉得更奇怪了:“北瓯的大皇子?” “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厉王殿下笑道,“说是他们的几个皇子偶然间来了兴致,亲自去马厩里挑马,有匹烈马逃了出来,本来要冲撞到大皇子了,结果不知从哪儿钻出个泥人儿来,居然驯服住烈马。” “那泥人儿就是现在的五殿下周余暄?”温瑞道。 “没错,”厉王点点头,“那时候北瓯皇室才想起他们还有个五殿下。有了大皇子的帮助,周余暄才从马厩里搬了出来,有了个正经的住所,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偏殿罢了。” “喔……原来是这样,”温瑞思量着。 难怪在两国战事吃紧的时候,北瓯皇帝却敢让自己的亲儿子送亲。感情这个周余暄在北瓯皇帝的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主儿。 也难怪了。北瓯皇帝的风’流事从来不少,膝下更是子女成群,周余暄这样的孩子,注定是入不了北瓯皇帝的眼的。 “那联姻的朔月公主又是怎么回事?也不受宠?”温瑞问。 厉王看了他一眼,茶杯重重的放下:“温老板,你问的多了。” 温瑞一个激灵,赶忙打着哈哈:“哎哟,说多了说多了,这不是听故事……入迷了嘛!” 温瑞赶紧给厉王殿下添了茶,目光一瞥,瞧见了海宴楼底下,主街上的两个人影:“哟,这人真是不经念!” 厉王顺着温瑞的目光看过去,海宴楼下,主街上,白王妃云危画正和五皇子周余暄并肩走着。 两人人手几串糖葫芦,也不知是在聊什么聊得正欢。 厉王殿下头皮一紧:三哥,您这是要绿啊…… 厉王也不多留了,给温瑞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就要走:“小王下次请你喝酒!” 温瑞笑呵呵地接过银两,看着厉王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主街上。 ——他小瞧了厉王了。 ——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口风紧得很。 - 白王府里,韩夕雾刚进屋说了没几句话,又被段惊澜打发了出去。 等察觉到女子的气息远了,段惊澜才找了个凳子坐到床边,看着不遗余力在床榻上装晕的太妃:“别装了,起来吧。” 文太妃眼皮子抬了抬,确认只剩他们母子两个,叹气:“瞒不过你啊。” 段惊澜冷笑了声,自从他们母子俩从皇宫搬出来,文太妃嫌白王整日不在府里陪她,每年都要耍这装晕的招数。段惊澜又不傻,一看就知道文太妃是装的了。 文太妃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问:“不问问我真相是怎么回事儿吗?” 段惊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真相?没什么好问的。” “确实是白王妃推的我。” 宁太妃话音刚落,如愿看到了段惊澜冰冷的神色有了裂痕,她笑道:“这回紧张了吧?” 段惊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作声。 文太妃觉得这么戏耍他也没意思,索性翻了身,背对着他:“她也是被推的——算了,不管你俩了,你心里有数就成。” “多谢母亲提醒。”段惊澜起身,打算离开。 “去吧去吧。” - 街道上,云危画吃了口糖葫芦,被周余暄逗得开心大笑。结果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三嫂嫂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男一女同时回头,两人手里的糖葫芦险些没戳着厉王。 “厉王殿下,好巧啊~”云危画兴致勃勃地打招呼。 厉王撅着嘴,看了看她身边的周余暄:“五殿下也在?” “原来是厉王殿下,咱们见过。”周余暄笑得很温和。 厉王自然而然地挤到两人中间,笑道:“当然是见过的,五殿下在上元节的那出剑舞,真真的舞的好。哪怕我们白王殿下都舞不出的。” 以白王殿下的身份,也不会剑舞给别人取乐。 厉王心里暗想。 云危画听懂了厉王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周余暄却好像丝毫不觉,只是笑着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递到厉王面前:“谬赞了,来一串不?” 厉王看着那包着糖衣红彤彤的果子,顿了顿:“不了,刚吃饱。” 周余暄将糖葫芦收了回去,又朝云危画道:“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投壶用的,把那些箭尖的软蜡都剥了,结果等他们投壶的时候,大殿的地毯都被刮破了!” “噗,那你受惩罚了没?” “有皇兄护着,倒没出大事。”周余暄笑道,“就是二哥当时路过,把他的裤子划开了。” “哈哈哈哈哈……” 厉王夹在两人中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而且……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余暄见他青着脸,以为厉王是吃多了不舒服,又把糖葫芦递过去:“助消化的,来一串不?” 厉王望着那饱满欲滴的红果子,咽咽唾沫:“来!” 于是,三人就这样维持着两人舒坦一人尴尬的方式,逛街逛到黄昏时分。 终于要各回各家了。 厉王看了看阴沉的天色,松了口气:三哥,我也只能帮你这种程度了! 两个男人,是先把云危画送回府的。 云危画走在前面,周余暄、厉王依次跟在后面。 “很久没这么逛过了,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不如过几天咱们再——”云危画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地转过身,想要回头去看看身后的两人。 但是,就在她回身的刹那,世界都安静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个瞬间的尴尬,或许是云危画走得太慢,又或许是周余暄跟得太急。云危画转过身的时候,脸颊上忽然接触到一片柔软与温热。云危画很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她的瞳孔蓦地一缩,周余暄也愣在了原地! 而在两人身后的厉王,更是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内心的崩溃和震惊! 北瓯的五殿下,和白王妃……亲上去了????!!! 亲上去了!? 他看了一整天啊为什么会忽然亲上去了!!?? 三哥!你在哪儿啊! 你们白王府出大事儿了你知道吗!! 厉王殿下觉得浑身一凉,脚底打滑,想溜。 也正是在这时候,一道愤怒的男声在三人头顶响起,那方向,是从白王府门口传来的:“云危画!!” 第390章为什么不敢承认【四更】 正是在这时候,一道愤怒的男声在三人头顶响起:“云危画!!” 段惊澜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他青着脸,眼里的怒火仿佛想把云危画烧成灰烬! “段惊澜你……” 云危画话都来不及说一句,段惊澜就已经大跨步地走上前来,紧紧捏着云危画的手腕把她拉向王府。 “段惊澜你放开!疼!”是真的疼。段惊澜的大手紧紧禁锢着她,像个钳子,那力道好像随时能把云危画捏断似的! 周余暄急急地追了上去:“白王殿下!这事在下可以解释!” 黑色的人影顿了下来,微微偏过头,冷眼看着周余暄:“白王府的事情,用不着一个外人解释!” 说罢,云危画已经被拽进了白王府里…… 段惊澜一路拉着她,脚步没有半点儿要停的意思,云危画得跟在后面一路跑着才能避免摔倒。 他很愤怒,云危画感觉得到。 她不是那种会往枪口撞的人,一路上她跑得都快喘不过气,却因为这个男人身上的强大气场不敢说话。 她鼓起勇气,还是有些怂:“段惊澜你慢些……” 白王冷着脸,没理她。不过步子好像是慢了些。 有多慢呢?一开始云危画得跑断气才能跟上,现在她跑得能留下一口活命的气儿了。 段惊澜带着她一路冲进了谭风院:“都滚!” 来势汹汹,那些守在院子里的暗卫们不敢怠慢,一溜烟儿地都跑没影了,简直跟逃命似的! 开门,关门,甩到床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云危画免不了在心里腹诽:“段惊澜这是越来越熟练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啊,还没等本王休妻,你就先按耐不住了?” “不是!”云危画想解释,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段惊澜眼里的冰冷时,忽然就丧失了解释的勇气。 她记得很清楚。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眼神,她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是在上元节当晚,从皇宫回来之后。 段惊澜嘲讽她“云家的女儿都是一个样子”,将她比作了云长依…… 所以现在,只是和这个男人的冰冷眼神接触,曾经的回忆就让云危画觉得万分痛心。 她又一次说出了违心的话,冷冷地与段惊澜对视:“早晚的事,提前与五殿下联络感情罢了。” 成功地让段惊澜的怒火上升了一个层次。 段惊澜静默地立在她面前,眼眶因为愤怒而发红:“如果没有旁人,你是不是还想提前试试尺寸?” “肮脏!”云危画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段惊澜冷笑:“看来你对自己还有些了解。” 云危画捻着裙角,心里的羞辱感让她越发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她抬起头,忍住泪水:“既然如此,为了避免殿下成为下一个康王,休了我!” 云危画很好地抓住了能够激怒白王的点。 “你说什么!?”男人猛地扑向她,深邃地眸子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将云危画小小的身子锁在了原地。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的猛兽,恨不得将这女人生吞活剥! 云危画之前要求休妻,是纯粹不想当白王妃,他可以接受,他可以等她爱上他。 可现在?她要为了别的男人? 不可能!! 云危画恐惧的模样,像是被猎人捉住的小鹿。明明怕得要死,却偏偏强装勇敢。她字字清晰:“休了我!” “——不敢吗?还是不舍得?” 段惊澜眸色一暗,冷笑:“不舍得?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那为什么这么生气!为什么还不肯休了我!”云危画反过来揪着段惊澜的衣襟,像曾经段惊澜对她那样,“你在妒忌!只因为一个亲吻,你生气,你妒忌!” 段惊澜望着那个容貌绝美的女人,有了片刻的恍惚。可他说出口的话仍旧冰冷:“本王为什么要妒忌?呵,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云危画捏着衣襟的手松了松。 段惊澜轻飘飘地将她的手移开,望着她,冷笑:“不对,应该说,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云危画望着男人的英俊容貌,沉默良久。 曾经那个会微微扬起嘴角的、满眼温柔的人,与此刻这个面容冷漠、言辞伤人的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双眼睛幽静而深邃,仿佛盛满了秘密……那眼睛是海洋,是漩涡,也是冰川。 可分明、云危画分明在那双冷淡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温柔。 她不信。 那一闪而过的温柔眼光,云危画想抓住。 云危画望着他的眸子:“你说谎。” “你爱我。”云危画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那是以前。”段惊澜仿佛比她更肯定。他仍然保持着支撑在她身上的姿势,和从前许多次一样,却少了曾经的暖昧。 云危画看着他:“你说只要你在世一日,便会护我一日。” 段惊澜却笑:“回忆往事对本王没用。”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从云危画的身上起来。 云危画却一把把他拉回来! “既然这样!”云危画道,“既然已经不喜欢我——放我走!” “不可能!”段惊澜眼里的怒火若隐若现,“放了你让你和你的情.夫在天涯海角过自己的小日子?想得美!” “就算把你关到老死,你的尸骨也别想离开白王府!” 云危画的身体因为情绪的激越而微微颤抖,她冷笑:“白王殿下对我的情分果然深刻,为什么嘴上却不肯承认呢?” “你要把这当成情分,本王无话可说。”段惊澜神色冷淡。 云危画第一次对段惊澜云淡风轻的态度产生了厌恶,嘲讽道:“一边说不喜欢我,一边因为我亲了别人吃醋,殿下还真是特别。” “两码事。” “我不信!”云危画忽然紧紧拉着段惊澜,“我不信你不爱我!” 她的手重重一拉,男人的庞大身体立刻失衡,向她跌倒了过来!唇瓣接触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的孤注一掷,看到了她的义无反顾,看到了曾经、他都不曾看到过的东西…… 第391章现在,别跟我闹脾气 段惊澜一直自信于自己的自制力。但在云危画的面前,他却总是能够临界崩溃的边缘。 女子柔若无骨的身体带着让人沉迷的温暖,像蛊惑,像妖精。段惊澜出自本能地含住了女子柔软的唇瓣,却在女子吃痛的低呼后,迅速恢复了理智。 他近乎粗暴地、狠狠地将云危画推开! 赤红的眼眶里,还有未得到的满足在叫嚣。段惊澜的手抵在唇上,在云危画万分错愕的神色中落荒而逃。 没错,是落荒而逃。 就好像云危画是什么非得躲避的怪物一般。 段惊澜离开后,偌大的屋子便显得空荡荡的。云危画还保持着被段惊澜推开时的动作,怔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她蓦地笑了,是嘲讽。唇上的胭脂有些许的褪色,却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凄绝冷艳。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是那一天,或许是两人正式决裂的一个开始。 明月夜,香袖微弦的灯火也渐渐黯淡。 南叶看了一晚上的资料,没有找到百面生的任何线索,她的眼睛有些酸疼,终于也熄了灯,遥遥看向窗外。 一道黑影,恰好从窗外掠过。 这感觉很熟悉,很久之前,她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撞上了窗外的黑衣人。 南叶没有犹豫,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跳跃在屋檐上,黑衣人察觉了身后跟着的尾巴,却没有急着放慢步子。片刻之后,皇城已经出现在两人的跟前。 上一次,南叶跟到这里之后便放弃了——她没想到黑衣人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但这回,她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果断地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似乎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脚步顿了顿,闪现在皇宫的重重楼阁里。 皇城中的侍卫、禁军,几乎是每十步就有一个,黑衣人却视若无睹,在楼阁之间尽情穿梭。南叶发现,他对这些侍卫们换防的时间、位置也了如指掌,因为他们闯进去的时候,黑衣人都是恰好掌握住了换防的片刻! 南叶对这个黑衣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他是谁?又为何半夜出宫?他的目的是什么? 南叶出神的片刻,忽然眼前一空,那黑衣人不只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糟糕! 南叶心里一惊,居然跟丢了! 幸好她一路过来都记着路线和方向,现在,只能小心回去了…… 南叶立刻转身,可就在这时候,一颗石子落在了她的脚边,和屋檐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谁!” 她的踪迹,立刻暴露在了侍卫们的眼里! 南叶确信自己的脚步轻盈,那个石子……是黑衣人故意扔的! 被坑了! 南叶顾不上多想,立刻拔腿就跑!此时,她的出现已经激起了侍卫和禁军的注意! 明晃晃的刀刃亮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往南叶的方向涌了过来! 箭,如同流星一般从天而至! 南叶虽然功夫很好,但逃命的时候,对于这样密集的攻击已经是应付不迭。在她踏过第六个楼阁的时候,一支弓箭划过她的脚腕,带来剧痛! 南叶也随即跌落到一处陌生的院子里。 “是那些人的院子!快绕过去,别让她跑了!”禁军里有人喊了一句。 大批的人马立刻向那院子冲过去! 刚才的箭,只是擦了南叶的皮肉,并没有直直地插进骨头里,这是万幸。可是南叶跌落下来的时候,又将脚腕扭了一下,半蹲在地上几乎是动弹不得,稍微用点力都觉得刺痛。 那些禁军的喧闹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不可能再逃了……南叶慌不择路,四顾之下冲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屋子! 门被冲撞开的时候,南叶清晰的感觉到眼前有一缕红色的影子划过去!紧接着,门被人紧紧关上,而她的嘴巴也被人捂紧了! ——屋里有人!还是会武功的! 南叶立即想要挣脱,却被对方紧紧按住,她听见极为有力的声音:“嘘,别动!” 那声音很熟悉。 南叶瞬间瞪大了眼睛,微微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妖娆至极的容貌。 红色的外衣,红色的束发,还有那微微上扬的一双狐狸眼。 谢祁隔着门,正查看着院子外头的动静,注意到南叶的目光后,看了看她:“怎么?” 南叶没吭声。 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南叶虽然受了伤,但是流血却不多,大约是没有伤到要紧的血管。所以她一落进了院子,就失去了踪迹。 现在那些禁军们,正把屋里的院子挨个排查呢! “吧嗒” 一滴水滴在了南叶的额头上。 谢祁的身上湿了大半,红色的外衣也沾了些水渍,他的大半个胸膛裸露在外。 南叶这才注意到,屋里放着个木桶,温热的水气氤氲出来。看起来……谢祁方才是在沐浴,准备睡了。 那些禁军们很快就查到了谢祁旁边的屋子,谢祁立刻道:“先躲起来!” 南叶点头,立刻就往床底下趴! 谢祁皱皱眉:“上这儿!” 说着,他将匍匐下.身子的南叶一把提溜出来,毫不温柔地按进了洗澡用的木筒里! 紧接着,谢祁也立刻跳进了木桶里。 他盘腿而坐,将南叶护在了身前。幸好他身下还穿着亵裤,这场景才没有那么猥琐。 谢祁的红衣漂在水面上,从外头看,恰好能挡住南叶小小的身子。 南叶入水的瞬间,脚上的伤口被刺了一下,她难耐地“啧”了一声。 “受伤了?”谢祁问。 南叶的头浮出水面,背过身去,没理他。 气氛有些尴尬。谢祁低着眉,“刺拉——”一声,将自己的外衣撕了一角:“伤在哪儿,我帮你包扎。” 南叶依然不理。 谢祁的目光沉了沉,俯在南叶的耳畔,低声:“萧南叶,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把你交出去。现在,别跟我闹脾气。” 他的语气十足地让人陌生。 “你!”南叶猛地回头,与红衣男子对视一眼过后,终于服软,“在脚上,我自己来。” 谢祁隐约叹了口气,乖乖地将布料递给了她。 第392章我的死活,跟谢大人没干系 谢祁隐约叹了口气,乖乖地将布料递给了她。 南叶刚刚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完毕,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谢大人,方才有刺客闯入,还望开一下门,让我等查探一番。” 南叶一个激灵,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把身子埋进了沐浴的水里。 谢祁又把身上套着的红衣拨弄了几下,确信将南叶的小身子捂个严实后,道:“进来吧。” 禁军立刻闯了进来:“抱歉,打扰了。” “没事,”谢祁笑嘻嘻地,道,“我正在沐浴,不便起身了,你们自便。” 禁军的小首领也不见外,大手一挥:“搜!” 他们自然是查不到什么东西,谢祁躺在桶里,时不时捧一掌水往自己的身上泼,偶尔有些水渍落在了地面上。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很难让人对他产生怀疑。 搜查了一圈后,那些禁军一无所获。 小首领踱步到谢祁身边,将谢祁上下打量了一番。 “查好了吗?”谢祁问。 “再仔细找找。”小首领向着自己的属下吩咐。 谢祁的房间,是整座院子的最后一间屋子,如果这里也找不到的话……说明那个刺客很有可能已经跑了。 小首领的目光落在了地板的水渍上。 方才谢祁救下南叶的时候,是赤着脚的,地板上原本留下了谢祁的脚印。但方才谢祁碰了几回水,故意泼在了地板上,那些水脚印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谢祁面不改色,问到:“不知你们是在找什么刺客?是来刺杀谁的?” 小首领回头看他:“那刺客应当还没来得及动手。” “喔……”谢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你们可要赶紧捉住她,我们北瓯的皇子和国师都在你们天阙宫里住着,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那小首领看看谢祁,眼里露出了类似于鄙夷的神色。 当年,谢祁作为白王府的护卫,可是家喻户晓风头正盛。此时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北瓯国国师的属下,在天阙国人的眼里,难免背上了个叛徒的标签。 对于禁军这类人来说,叛徒,是最不能容忍,最受唾弃的。 那些禁军们将衣柜、床底、棉被这些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行了,走吧!”小首领收了队。 他也不想再在这个“叛徒”的屋里再多呆,但是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打扰谢大人了。” “不送了。”谢祁笑呵呵地目送那些禁军离开。 房门重新被合上,禁军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南叶这才从木桶里钻出了头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憋死了!” 南叶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谢祁别开眼,从木桶里爬了出去。 他将自己的湿答答的外衣褪了下来,找来毛巾擦拭着身子:”等风头过去你再走吧,要我帮你想办法么?“ 南叶本想回头看他,可注意到他在换衣服之后,就赶紧背过身,冷冷道:“不用了,我自会想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谢祁的一声轻笑。 “你有什么办法,硬闯出去么?”谢祁将衣物褪了个干净,披上一件崭新的外衣,“这皇宫的守卫,可不比白王府差到哪里。” 重新从谢祁的嘴里听到“白王府”三个字,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南叶道:“我的死活,跟谢大人没什么干系吧。” 从南叶口中听到“谢大人”这样的陌生称呼,也很奇妙。 谢祁系衣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在此之前,南叶赫谢祁之间,总是这个红衣男子的话最多。谢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南叶倾诉一样,总是缠着那个紫衣的女孩儿。可是现在,首先选择了沉默的,居然也变成了谢祁。 谢祁换了身绯红色的外衣,又从衣柜里翻出个短褐,扔到了南叶眼前:“出来,换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南叶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了,肯定不能再穿。她犹豫了片刻后,从木桶里爬出来,老老实实地换上了。 换衣的时候,谢祁始终背对着她,估摸着她快换好了,又道:“今晚先在这儿呆着,你不熟悉皇宫的地形,又受了伤,跑不出去。” 南叶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跑不出去?” 谢祁笑了笑:“你是从南墙那边跳过来的,从那边到这所院子,是往皇宫的深处跑。如果你认得路,又怎么会误打误撞闯进来?“ “……我会自己想办法。”南叶的声音闷闷的,“你救了我,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人情? 谢祁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从前,他与南叶之间压根不需要去记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谢祁道:“既然是救你,就该救到底。我帮你出去。” “你想的有些简单了吧。”南叶已经换好了衣裳,笑道,“出皇宫,可比闯皇宫难得多。” 她走到了谢祁的身后,低笑地望着他。 谢祁微微偏过头,目光向下,忽然,他的眸子一缩!一道寒光忽然划入了谢祁的眼帘! 南叶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谢祁侧身一躲,詹詹将刀锋避了过去! 南叶前冲的身子顿住,又猛地一退,匕首随着她的胳膊往后甩去! 红色的影子像是夜空中飞舞的蝴蝶,翩翩然在屋里摇落,每一个招式都轻盈,都完美。 谢祁对南叶的一招一式都很熟悉,南叶亦是如此。 只曾经,谢祁与南叶切磋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脸皮,带着几分浪’荡与纨绔。可现在的他,却是出奇的不苟言笑。 南叶的眼里更是冷漠非常。她的出招更快,更狠。不像是切磋,倒像是泄愤。 南叶忽然低下了药,匕首贴着地面,直直地往谢祁的方向去! 这一招谢祁也很熟悉,他如无数次那样,轻轻跳跃起身,在空中翻转、落地! 脚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匕首想着他的面门直刺而来! 匕首,应该是顿在谢祁的心脏处的——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这是谢祁躲不开的一招。 第393章林明然心里苦 匕首,应该是顿在谢祁的心脏处的——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这是谢祁躲不开的一招。 但这次变了。 谢祁躲过去了。 他脚步一滑,身子微微一侧,手腕打了个花儿,南叶手里的匕首转而到了谢祁的手上! 银色的光划过,最后,停在了南叶的脖颈。 谢祁微微顿着身子,从侧面看,他仿佛是在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就能看到他眼里的寒光,看到他手中的明晃晃的匕首。 南叶似乎是没有想到谢祁竟然可以这么轻易的躲过去,呆了呆,忽然笑道:“谢公子,武艺见长。” 感概,南叶感觉到了。从前谢祁在这一招上败给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今晚才是他真正的实力,甚至更高。 匕首停在南叶的脖颈上,不曾再进一分,也不曾再退一分。 谢祁忽视掉南叶话语里的讽刺,轻笑着,手腕一转,将匕首放回在南叶的手心:“听我的,今晚你就呆在这儿。你没得选。” 匕首落在南叶手心的时候,谢祁轻轻地握了握她。 南叶将匕首收了回去,只能屈服:“你真有办法带我出去?” 带南叶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身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而这整个皇宫里,都不可能会有这般年纪大宫女,也不可能会有如她这般身型的皇子公主。 她的目标太明显了。 “这你不用担心,”谢祁淡淡说着,“去睡吧。” 说完,他趴到了桌子上,眯上了眼。 南叶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谢祁如今住的屋子,地方挺大,但是摆设简单,一眼就能把这屋子的全貌看尽。 她举目四顾的时候,目光忽然被床头挂着的一个物件吸引了过去! 在谢祁的床头上,赫然挂着一张青灰色的牛头面具! 上元灯夜,香袖微弦之外,那拥挤的摊铺,那凭空出现的好心公子,立刻涌上了南叶的脑海! 她不可置信地偏过头,望着趴在桌上、将胳膊垫在脑袋地下休息的红衣人…… 她没有见过谢祁穿红衣以外的模样,但印象里、上元夜里的那个黑色人影,竟渐渐地与眼前的男人重叠…… 萧南叶失踪了。 一大早,段惊澜就从林明然那里得到了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南叶的武功不差,为人也算精明,又总是呆在香袖微弦里头,怎么会忽然失踪的? 段惊澜思索片刻,问的事情却好像与南叶没有任何关系:“百面生她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进展,”林明然忽然领悟,“殿下是担心南叶失踪,和百面生有关?” “只是猜测……”段惊澜心里寻思着,“北瓯使臣最近在帝都,也有可能是他们。” 林明然想了想:“楼释会这么快就对南叶下手吗?” 段惊澜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我今天入宫瞧瞧。” “殿下确实得进宫看看了。”伴随着妖娆的声线,韩夕雾出现在了书房里头。 段惊澜皱眉,向她抛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林明然则为她让开了路,显得很是恭敬——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韩夕雾走到段惊澜跟前,笑道:“您去门口瞧瞧吧,康王妃又来闹了。” 韩夕雾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杨着,烟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她笑道:“白王妃正和她周旋着。” 她没有放过段惊澜眼里片刻的惊讶神色。 但是很快,这位白王殿下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神情,好像许多事情都与他无关。 还是林明然先问的第一句:“殿下,要不咱们出去看看?不知康王妃这次,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没必要。”段惊澜说着,开始整理手上的文件。 林明然觉得自己听错了,问:“您说什么?” “云危画自家的事情,咱们掺合什么,”段惊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总结,“自降身价。” 这会子,林明然算是彻底愣了。 他知道自家殿下最近和王妃的关系不乐观,但总不至于到这种互不搭理的程度吧。 林明然眼角的余光隐约落到了韩夕雾的身上,心里开始腹诽白王殿下变心的几率有多少,并且忍不住的哀叹:殿下,您可不能做个负心汉! 韩夕雾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林明然道目光,只是含笑间,也用余光打量着段惊澜,不知到底是在寻思什么。 她又道:“殿下,您还是出去看看吧,事情好像是跟康王府的’命案’有关系。” 命案? 韩夕雾的话,让林明然和段惊澜心里一惊。 林明然急忙问道:“康王府又死人了?” “又?”韩夕雾注意到一个特别的字眼。 林明然自觉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段惊澜道:“在你们到达天阙之前,康王府里,曾经出过不少命案。” “恰好是在京官不断被暗杀的时候。”林明然补充,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韩夕雾。 三个人都知道林明然的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当初陶苒还只是参将的时候,韩夕雾曾经率人谋害过陶家,还与白王府大打出手。 所以之后的京官之死,白王府怀疑,都与韩夕雾和她背后的人有关。现在,韩夕雾就在他们面前,却摇身一变成了北瓯的朔月公主。 韩夕雾挑了挑眉:“我可不清楚康王府的事。” 言下之意是,京官的死或许与她和北瓯国有关,但康王府的命案,她却毫不知情。 段惊澜冷言:“当然与你无关。” 毕竟作案的手法,和作案的必要性都大不相同。 他思忖了片刻,站起身来:“明然,咱们出去瞧瞧。” 林明然心中大喜:他就知道,自家殿下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又爱变心的人! 他立刻道:“有您在旁边,约摸着也没人敢欺负王妃了!” 若是从前,这句话会让段惊澜很是受用。但现在,段惊澜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觉得林明然失言了。 林明然打了个冷颤:什么情况,白王殿下和王妃的关系,已经生疏到这种程度了吗…… 林明然心里苦。 第394章冬夏,掌嘴! 云长依已经在大厅里面赖皮了很久了,云危画和冬夏都对她也有些无可奈何。 “你现在杀了他们,以后是不是还想杀了我啊!”段惊澜步入大厅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云长依的这一句歇斯底里。 他眉心微蹙,从屏风后走出:“康王妃怎么有闲情到这儿来了?” 听见了段惊澜的声音,云长依气焰立刻下去大半,她的注意力首先落在了跟在段惊澜身后的红衣女子身上。打量几眼,笑道:“殿下,您身后这位,想必就是朔月公主吧。” 上元灯夜的时候,云长依并没有出席。关于朔月公主的事情,她也是之后才听说的。 韩夕雾欠欠身:“康王妃。‘ 段惊澜在云危画的身边坐下。 他们两个仍然是夫妻,仍然有站在同一立场的时候。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已经发生了改变。 自始至终,这两人都从未对视国。 段惊澜冷冷道:“康王妃,本王在问你话。” 他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屈服于他,云长依回道:“白王殿下,康王府里出了命案。京兆府管不了,大理寺也管不了,妾身只能到白王府求您了!” 接下来,云长依详细描述了康王府里的门客一个个死亡的事情,画面之血腥,用词之精准便不多赘述,总之,云长依将这些所有的命案,都归结到了云危画的身上! 她信誓旦旦:“本王妃结怨的不多,思来想去,也只有白王妃了,便来白王府讨个说法!” 段惊澜淡淡地喝着茶,久久不曾说话。 半晌,云危画冷冷地问:“此事,殿下怎么看?” 云长依见段惊澜始终没有应声,当他是心虚了,笑道:“白王殿下,您该不会是想包庇白王妃吧?” 她的话音刚落,段惊澜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大胆!” 白王愤怒的声音,让在场人为之一振! “云长依,我白王府的人,也是你能凭空污蔑的?”男人的眼里闪动着轻蔑的神色。 云危画暗自舒了口气: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段惊澜出面维护了。有他在,云长依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她饮着茶,眸色淡淡。 “你空口无凭,凭什么说我凭空污蔑!”云长依气到。 “说我们空口无凭,那康王妃可拿得出什么实际的证据来?”云危画望着她,冷淡说道。 “这天阙国,只有你云危画有动机!”云长依指着云危画的鼻梁,道,“别当我找不到证据,这事儿已经上报了京兆府,日后定会差个水落石出!还有陆林深和柳川的事,我都不会让你如意!” “那便让京兆府来查!”云危画扬声个,“康王妃现在来这里撒泼又是什么意思?” “白王妃。”段惊澜的声音冷冷打断了她。 云危画偏了偏头,看到男人冷漠的唇。 段惊澜接着道:“这等无礼之人,需要本王教你如何处置么?” 云危画皱眉,他似乎是对她的处理方法不满。于是她问:“殿下想如何处置?” 段惊澜笑了笑,望着在他跟前就噤若寒蝉的云长依:“冬夏,掌嘴!” “啊?”冬夏站在云危画身后,听了段惊澜忽然的吩咐,还有些不知所措。 云长依立刻叫嚣起来:“白王,你敢!?我好歹也是康王妃!本王妃的地位与云危画相仿!” 她这话刚刚落定,云危画边听见了坐在段惊澜手边的韩夕雾一声冷笑。 “康王妃,抬举自己了。”韩夕雾笑着。 虽然都是王妃,但是白王妃、和康王妃,几乎是云泥之别的差距。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而云长依说出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想给自己壮壮胆子罢了。 段惊澜对于冬夏迟钝的反应很不满:“没听懂么?掌嘴!” “……是!”冬夏这才赶紧走出来,“殿下,多少下?” “打到她认错!”冷漠的声音传来。 “段惊澜!你敢!!” 云长依聒噪的叫嚣让段惊澜很是心烦,他给林明然打了个眼色。林明然立刻便会意,走到了云长依身边:“康王妃,得罪了!” 说罢,他一脚踹向了云长依道膝盖窝! 云长依失了平衡,跪到了地上!白王府的几个侍卫看起来很有经验,他们很快涌了上来,左右两人挟制住云长依。 “放开我!滚开!” “你们这是仗势欺人!康王殿下不会饶过你们的!” “段惊澜!你混账!” 云长依的声音很刺耳。 段惊澜却是混不在意地笑了笑。 康王?那是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一个王爷,云长依倒是把康王在他心里的唯一那点儿好印象消磨干净的。 “本王倒想知道,康王会如何绕不过本王。”他忘了云长依一眼,轻飘飘命令,“动手!” 冬夏走到云长依跟前:“得罪了!” 掌掴的声音,立刻回响在白王府的客厅里。 云长依的哀嚎也此起彼伏。 冬夏本就是练武之人,虽然有意控制了力道,但每一巴掌下去的时候还是会很疼!一段时间过去,冬夏的手甚至都拍痛了!可段惊澜不喊停,冬夏也不敢停。 而云长依竟然还在骂骂咧咧,有毅力得很! 云危画坐在位子上,时不时看一眼云长依,掌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让她觉得揪心。 “够了!”云危画忽然出声。 惩罚停下的时候,冬夏偷偷搓了搓自己发麻发痛的手心。云长依娇嫩的脸蛋儿已经红了…… 韩夕雾挑眉笑道:“康王妃似乎还没认错吧?白王妃是不是太心软了些?” 云危画望了她一眼:“康王妃得罪的是我,这是白王府的家事,与朔月公主也没关系吧。” 韩夕雾吃了个瘪,只好闭嘴。 云长依冷哼一声:“谁要你假好心!” 她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客厅里,还是极为清晰。 白王的声音立刻传来:“冬夏,继续!” “啊?是……”冬夏只好听从段惊澜的命令,抬起了手。 “住手!”云危画又一次打断。她虽然不喜欢云长依,但也不至于恨之入骨。方才掌掴的那么多下,云危画觉得,已经足够了。 段惊澜没有看向云危画,冷声:“本王说,继续!” 冬夏的手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 “冬夏,你是本王妃的人,我让你停下!”现在,仿佛是云危画和段惊澜两个人杠上了。 第395章她提出的要求,他向来应允 段惊澜没有看向云危画,冷声:“本王说,继续!” 冬夏的手停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冬夏,你是本王妃的人,我让你停下!”现在,仿佛是云危画和段惊澜杠上了。 云危画站起身来,冷眼看向坐在她身旁、稳若泰山的男人:“白王殿下,此事是因臣女而起,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云长依跪在地上,捂着已经被扇肿的火辣辣的脸,想来嚣张跋扈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胆怯的神色。 如果不是云危画拦着,掌掴的惩戒肯定还会再继续。 云长依忽然想起来,在她面前的是声名赫赫的白王,还从未有人敢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造次——她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忘记了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云危画的处事方式总是留有余地;而作为她的夫君的段惊澜,自从成亲之后,也确实很少在云危画的面前惩戒什么人。 段惊澜终于抬了抬眼,瞳仁里映照出女子绝美中带着微微愠怒的脸。男人忽然笑了,泛着点点冷意:“本王见你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便想教教你。” 他站起身,踱步到云长依的面前,居高临下,又微微笑着:“这里是白王府,不是尔等杂碎放肆的地方!康王妃若是不懂得礼数,本王,可以亲自教你。” 这话听着是没什么,但是站在段惊澜身后的林明然却显然内心一震!作为白王府的护卫,他很了解白王府的种种手段——那些手段,段惊澜从未在云危画的面前显露过,连让她接触都不曾。 林明然急忙上前一步,担心白王殿下一怒之下真的会对康王妃用刑! “殿下,她毕竟……” 毕竟是一个王妃,也毕竟算是皇室的人。 小作惩戒未尝不可,但若论用刑……是否太过了些? 外人还当白王府只会欺凌弱小呢! 云危画也紧张地盯着段惊澜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一步步、缓缓地在云长依道身前站定。 他微微俯身下去的时候,云长依好像忽然间获得了什么力量般、猛地从地上冲出去,扑在了云危画的腿边:“白王妃救我!!” 云长依神色慌张,两手牢牢抓着云危画的裙角,险些没把她的裙子扯下来! 巨大的身体猛地冲上来,云危画险些摔倒在地。她皱着眉,看着此刻惊恐无比的云长依—这位康王妃的改变未免太大了些! 在片刻前,她还嚣张地直呼她的名讳,怒气冲冲地喊她“云危画”呢!现在立马就改口“白王妃”了? 段惊澜冷眼看着云长依的一举一动,无人能够猜测、此时的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林明然犹豫的片刻,大步走上前来,挡在了云危画与段惊澜之间。 段惊澜淡淡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是在等着林明然开口。 林明然抱拳:“殿下,康王妃今日忽然闯来也是一时情急,实在不值得殿下动怒。” 云长依挂在云危画的脚边,点头如捣蒜,又一次把求救的信号发给了云危画。白王现在只是让人掌掴她,就已经让细皮嫩肉的云长依受不了了,万一等会儿这个殿下又想起什么别的法子,那岂不是要把她活活痛死!? 云长依可不想那么遭罪。 段惊澜的目光落在了云长依身上,言语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如果下手不狠一点,只怕有些人不长记性。” “我长记性!”云长依抢先道,“白王殿下,我长记性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说白王妃半句不好!!” 段惊澜显然没有相信云长依道说辞,他冷笑:“明然,把她押进水牢!” 白王府的水牢!! 云长依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里面关押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就算是壮汉进了里头,都熬不过白王府三日的酷刑! 她怎么能去那里!就她这小身板,若是被关进去,还不得丧命其中!? “不要!!白王殿下饶了我吧!”云长依一边哀嚎着,一边又把云危画的双腿拉得更紧。 在林明然犹豫的刹那时间,云危画出声:“殿下,等等!” 云长依现在挂在云危画脚边的样子,确实可以说万分可怜了。 云危画的恻隐之心又动了动。 她看到了白王殿下的强势,在段惊澜说出那句“关入白王府水牢”的时候,云危画更是将那种强势和专制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段惊澜很少在她面前显露过的冷酷。 云危画从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看出,在白王府里,段惊澜拥有绝对的权威。那是没有人可以挑战、可以睥睨的绝对权。 她与段惊澜作对,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至少现在,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殿下,虽然云家已经不在了,但我和云长依道事,总归是我们姐妹两个的私事。”云危画冷静道,“便让危画自己解决吧。” 段惊澜的视线绕过林明然, 稳稳地落在了云危画的脸上。在他沉默的这片刻里,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慢。 只要段惊澜愿意,这大厅里的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就连所谓的北瓯公主——韩夕雾也并不能例外。 强者,相对于弱者,总是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就连云危画,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畏惧起段惊澜的能力来。她也终于更深切地明白,为什么明德皇帝总想将白王殿下视为眼中钉、总想着将他除之而后快——这样一个、泰然自若又权势滔天的王爷,凡事没有他不能、只有他不想。明德皇帝怎么会不畏惧? 韩夕雾站在白王的身后,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决心要做一个沉默的聪明人。 云危画或许从未注意到过,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段惊澜少有不应允的。 就连这次,也不例外。 段惊澜终于开口:“好,本王就让你解决。” 所有人吊着的心都安顿了下来。 但段惊澜紧接着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悬了回去:“但是——” 云长依坐在地上,仰着头、万分紧张地等着段惊澜的下一句话。 第396章你不该是自卑的人 云长依坐在地上,仰着头、万分紧张地等着段惊澜的下一句话。 段惊澜也望着她,神色冰冷:“本王以后,不想再看到有人在白王府里聒噪!康王妃,记住了么?” “记住了!我记住了!”云长依撒开了云危画的腿,立刻向着段惊澜叩拜起来,“我什么都记住了!以后绝对不会!” 她真的不想被关进白王府的水牢啊!! 段惊澜用鼻息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这是放过云长依了。 云危画立刻用膝盖窝碰了碰云长依的身子,提醒她道谢。云长依匍匐在地上,不断向着段惊澜离开的方向跪拜:“谢白王殿下恕罪!谢白王殿下!” “王妃,属下先行告退了。”林明然简单说了一句后,立马追上了自家殿下。 韩夕雾则笑道:“可惜,好戏是看不成了。” 这家伙,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云危画一记眼刀过去,韩夕雾却笑得更开心,欠身:“夕雾也先走了。” 红色的影子,也消失在了白王府的大厅。 人少了之后,整个大厅里都显得清净了许多。云长依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云危画坐下去,望了她一眼:“康王妃,起来吧。” 云长依这才敢站起来,瑟瑟缩缩地立在一旁。掌掴后的红印还留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原本素白的脸,衬着一抹鲜艳的红,实在是不算好看。 这位康王妃的眼里,仍旧有几分不甘。 她对于云危画的恭敬,在她看来,不过是因为云危画有了一个“白王妃”的身份。她的恐惧和服软,是交给白王府的,而不是交给云危画的。 云危画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不会逼云长依逼得太急。她只是看了康王妃一眼,向身后的冬夏吩咐:“冬夏,你带了伤药么?给康王妃一些吧。” 自家王妃的好态度,让冬夏都有些吃惊。她还当自家王妃会趁热打铁,再好生教训一下这位猖狂的康王妃呢! 冬夏掏了掏口袋,摸出个小瓶子,递给了云长依:“还有些,康王妃拿去用吧。” “冬夏也是听了白王殿下的吩咐,还望康王妃不要怪罪于她。”云危画淡淡说着。这话语不卑不亢,既没有追究云长依的意思,也不像有意要讨好她。 云长依接过伤药,愣了愣,眼里有奇异的光闪动。 她将那一罐子伤药捏在手心,打量了片刻,开口:“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看来这云长依,也并不是完全不知好赖。 云危画刚要开口,却听见云长依又道:“是不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值得被你放在眼里!?云危画,你瞧不起我!?” 云危画倒。 她难道还是高估云长依了? 云危画定定地望着面前那个双颊红彤彤的女子,轻飘飘道:“康王妃,你不该是这么自卑的一个人。” 云长依一惊。 自卑……这曾是从未出现在云长依生命里的一个词。曾经。 只有极度自卑的人,才会在意是否被“瞧不起”。才会再遇到好心、好意的时候,反而多加防备,担心着被施舍。 云长依的飞扬跋扈,是从小养成的恶习,因为她的显赫出身与万千宠爱;可现在云长依的飞扬跋扈,多是出自于一种外强中干的自卑。 云长依自己或许从未察觉到,但是,云危画轻易察觉了。她知道此时,云长依的症结是什么——包括从男人的身上寻找温暖,寻找认同感,这都是这位康王妃不甘于命运的愚蠢对策。 云危画说,她不该是这么自卑的一个人。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云长依的脑海,给予她莫大的震撼。 “白、白王妃……”云长依将手里的小药瓶捏紧,局促地在原地打了个转,目光闪避,“我先走了!” 说罢,她立刻逃命一般地飞奔出白王府! 冬夏有些不开心:“王妃,您瞧她!连声谢谢都不说!” 云危画淡淡地笑了笑,拿起放在桌上,已经有些微凉的茶:“冬夏,你觉得……殿下为何会绕了康王妃?” “属下觉得?”冬夏没想到云危画会拿这个问题问她。她费劲儿地在脑子里寻思了会儿,道:“属下觉得,一是殿下真的不想和康王殿下撕破脸皮,没有非得结仇的必要;二是……” 冬夏看了看云危画,坚定道:“属下觉得,殿下是因为您才原谅了康王妃的。” 云危画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眸子。她轻声问:“因为、我么?” “嗯!”冬夏更加笃定,“您没瞧见,今天的殿下有多可怕!可是他只有望向您的时候,眼里可怕的神色才会淡下那么三分。” 云危画轻笑一声:“可我总觉得,白王有什么地方变了。” 段惊澜离开大厅后,一路到了书房里头。 刚进屋子,林明然道:“殿下,属下瞧得出您是为了王妃好!可是您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王妃会不会不能理解啊?” “你想多了。”段惊澜淡淡说着,他神色严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今天的事情,你觉不觉得有些巧合?” 段惊澜话锋转的太快,林明然还没有调整过来。 他“啊?”了一声后,段惊澜叹气:“我是说,今早南叶失踪的事,与康王府命案的事情。” 林明然恍然大悟:“殿下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系!?” “你仔细想想,”段惊澜道,“南叶曾经说过,她在半夜里,见过一个黑衣人闯入皇宫。” “当时南叶还说,那人好像是从康王府的方向过去的!”林明然迅速在脑海里调动着曾经的记忆,忽然面露吃惊的神色,“南叶若是追着那人进了皇宫,或许已经被捉起来了!” “你觉得,捉她的人会是谁?”段惊澜问。 在两人的猜测里,捉住萧南叶的人,如果不是皇宫禁军,那么就该是那个黑衣刺客的主人——那个出身于皇宫,与康王府有仇怨的人! 林明然抬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太子段墨!!” 第397章别扭的白王殿下 林明然抬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太子段墨!!” “对,很有可能。”段惊澜点头,“看来今天的皇宫,本王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萧南叶的身份不比其他人,皇宫也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段惊澜必须亲自出马。 “去通知你们王妃,要她和我一起去。”段惊澜想了想,又道。 在王妃和殿下冷战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林明然很是吃惊,想要确认一下:“王妃也要去么?”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 “王妃如果不肯呢?”林明然不觉得自己能够劝动冷战状态下的白王妃。 “那就绑去!”段惊澜的决心很足。 可这个吩咐,对于林明然来说,实施的难度太大了……他总不可能真的把白王妃绑了! 林明然低声咕哝:“既然要请王妃,殿下怎么不自己去?你们夫妻俩吵架,怎得要我夹在中间……” “明然?”白王殿下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 林大护卫一抬眼,发现尊敬的白王殿下正用可怕的眼光盯着他,他浑身一个哆嗦,登时不敢再抱怨,转身就跑:“属下这就去!” “不用了!”段惊澜手一提溜,将林明然拽住,“既然你不愿去,本王亲自去。” 末了,白王殿下还十分矫情地甩了林明然一记白眼。 林明然心里冤枉。 事实证明,林明然想得没错。白王殿下到了谭风院后,果然吃了王妃娘娘的闭门羹。 冬夏和舒心一左一右的守在外头,说什么“小姐身体不适已经休息了”,“白王殿下改日再来”之类的话。当然,这两个丫头是挡不住段惊澜的。 林明然跟在白王身后,像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小小声地提醒:“殿下和王妃夫妻俩的事儿,你们跟着掺合什么?让开让开。” 冬夏和舒心很为难。 段惊澜径自往门前走,两个丫头警惕地伸出胳膊将白王拦住。 黑衣玄袍的男人冷睨她们一眼,周身的阴冷气质让两个小丫头都不寒而栗。平日里倒还好,可一旦认真起来,这白王殿下的气势,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 拦路的手也不自觉的放了下去,乖乖退到一旁。 段惊澜推开门,大跨步地走了进去。 面具放在梳妆台上,云危画坐在铜镜前,正细细拨弄着头上的钗子:“舒心,白王殿下终于走了么?” 段惊澜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他悄然在云危画的身后落定,看着那绝美女子精心的装扮着。 云危画尚未注意到在铜镜里露出一片小小的黑色衣角,她接着道:“听说郑爵爷家梅园里的梅花开了,咱们一会儿去瞧瞧,你觉得这个蝴蝶钗子怎么样?” 感情是要和人出去赏花的。 白王殿下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又要去见那个什么周余暄。 “丑。”段惊澜冷冷开口。 像鬼魅一般的声音把云危画吓了一跳,她猛然回头,才发现段惊澜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她猛地跳起来:“段惊澜?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怎么不能进?”段惊澜冷声。 他的目光落到云危画别在发鬓上的蝴蝶钗子,信手将它取了下来:“蝴蝶,美则美矣,却是短命的苦主,不好。” 段惊澜这样说着,又在云危画的首饰盒里翻来翻去,最终挑了一个极为素雅的白玉簪子,簪在了云危画的头上:“这个好。” 云危画是亲眼看着段惊澜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簪子里选中了这个只有二两银子的素簪的,不由得惊叹起以段惊澜为代表的男孩子的审美。 “丑。”云危画随手将簪子摘下来,又以同样的形容词还给了段惊澜。 段惊澜的胳膊从云危画的后脑绕过,将玉簪子别稳:“去皇宫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还是素净些,看起来更舒坦。” 云危画皱眉:“谁要去皇宫了?” “你。”段惊澜淡淡说着。 云危画怎么不记得她答应了要去皇宫?这个白王,又在替她做决定了! 簪子被云危画狠狠拽下,扣进了首饰盒里:“臣女已经和人约好了要去郑爵爷府上,殿下若要进宫,还是带着朔月公主去吧。” 段惊澜面不改色:“如果你不去,本王可不确定会对周余暄做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云危画,让她想起白王是一个有多么能吃醋的人。她脱口而出:“你别牵连无辜的人!” “无辜?”段惊澜冷笑着,轻轻抬起云危画精致的脸蛋儿,“他都碰了本王的女人了,还算无辜?” 听了云危画这句话,段惊澜有点担心自己脑袋上的一棵小草要变成一片大草原了! 云危画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那是意外。” ——意外的话你脸红什么!! 段惊澜在心里呐喊。 向来有足够修养的他,现在甚至想骂人! 而盯着云危画的面庞越久,他越有一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于是,他赶紧在身体有所动作之前别开了目光,冷言:“你可以试试——如果你不在旁看着本王,本王到底会做出什么。” “你不敢。”云危画壮着胆子,“他是北瓯的皇子,你不敢动他!” 这句话,换来的是段惊澜不屑一顾的嘲笑,他挑眉:“不敢?呵,你以为时有运是怎么死的?现在北瓯国巴不得有人对周余暄下手。” “什么意思……”云危画眨眨眼。 段惊澜静静地望着她,好像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多了。 他转过身:“去不去皇宫?” “北瓯国希望他们的五皇子死!?”云危画仍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段惊澜沉默片刻:“随我入宫,我便告诉你。” 云危画很气:好好好,你知道的多,你说了算。 于是,片刻之后,忐忑守在门口的三个人,便看到白王殿下带着他们的王妃一起出来了,只是白王妃的脸上,总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仿佛是被胁迫了一样。 林明然紧紧跟随了上去:“殿下,属下方才已给皇宫那里传消息了,便说是您和王妃一起去探望景阳公主。” 【今天一更,明天四更】 第398章请白王叔不要插手 去往皇宫的路上,段惊澜简单说了从康王府命案、到南叶失踪的事情。云危画听得似懂非懂。 到了皇城之后,两人下了轿辇,段惊澜巡视一周,忽然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 “什么意思?”云危画问。 段惊澜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道:“你看这禁军来来往往,比平日更加谨慎,巡查的人数也更多了些。显然昨天晚上,皇宫的确是出事了。” “也就是说,南叶闯入皇宫的可能性更大了。”云危画道。 段惊澜应了一声,往宫里走。明德皇帝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入宫,自然是要传召的,段惊澜便将这次入宫的理由推到了云危画的身上:“王妃有些思念景阳公主了,便想着陪她来看看。” “白王妃若是喜欢景阳,尽管入宫便是了。三弟是国之栋梁,却还要亲自陪着,岂不是太累了?”明德皇帝笑道。 云危画仍然记得,她两次入宫,都险些被软禁、其中一次还被皇后推进水里的事情。她可不敢一个人入宫! 总之,简单寒暄后,明德皇帝就放他们两人去御花园了。 段惊澜入宫的时间都是打量好的,这个时辰,段墨已经下了课,很有可能陪在景阳公主身边。 两人到了御花园,果真见着两个孩子正在一起玩闹。云危画笑了笑,凑到段惊澜耳边:“殿下,您能这么轻易的见到段墨、还不引起明德皇帝的怀疑,可都是靠了臣女和景阳,回头有奖励不?” 段惊澜挑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云危画觉得两人如今的说话方式很熟悉,像极了彼此还么有心存芥蒂的时候。她顿了顿,看着段惊澜:“如果您想伤害周余暄,请放过他。” 段惊澜皱眉,原本轻松的神色有了几分不悦。 “云危画,你真大胆。”他冷笑了一声,转身向正在玩闹的两个孩子走去。 段惊澜的冰冷脸色,险些把云危画吓退。她撞了撞胆子,也不敢再问段惊澜的答案,只跟了上去,向段墨行礼。 “白王妃,”段墨笑着,“想不到,王妃竟会和白王叔一同入宫。是来看景阳的么?” “对,”云危画笑的有些心虚,将景阳公主抱了起来。 小景阳认得她,立刻与云危画亲昵起来。两人玩闹的时候,段惊澜和段墨默默地在一旁的石桌上坐着,彼此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云危画悄悄地往两人的方向看,心里腹诽:段惊澜来这儿真的是为了找南叶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是能看出些什么啊? 还是说……有她在旁边,他们不方便说话? 念及此处,云危画道:“太子殿下,我带着景阳去那边看看,可以不?” 段墨笑道:“王妃尽管去便是了,玩得开心些。” “那我就先走了。”看来他们两个确实是不想让她呆在旁边。 云危画赶紧抱起景阳,一溜烟地跑了。 等云危画走远,段惊澜也始终是一言不发,段墨终于憋不住了:“白王叔,您今天入宫,是特地来找我的么?” 段惊澜抬抬眼,懒散道:“殿下怎么如此觉得?” 段墨屏退了周围的一众宫人,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白王叔不必卖关子了吧。” 段墨年纪虽小,但已然有了几分王者的气势,就好像与生俱来一般。 ——这样一个人,若假以时日,定然不容小觑。 既然段墨已经开了口,段惊澜也不想绕圈子:“太子殿下对于康王府的恨,真的值得上那么多条人命?” 关于康王府的人命案,段惊澜是第一个向他提起的人。段墨的年纪小,平日里也不显山露水,很难会有人把命案和这位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之前南叶见过那个从康王府的方向跃入皇宫的黑衣人,段惊澜也很难把事情联系到段墨身上。 段墨没有否认,坦然道:“我以为此事天衣无缝,白王叔是猜到的,还是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你掩饰的确实很好。”段惊澜由衷道,“只是,康王实在没什么仇人,皇宫里的仇人更是少之又少。” 康王府唯一惹到皇族的事情就是,在云危画的点心里下毒,却阴差阳错毒了景阳公主的事情。 倘若排除了那些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猜测,就算再离谱,也很可能是真相。 “南叶在哪儿?”段惊澜问。 段墨神色微变,看了看白王,笑道:“白王叔果然是为了那个刺客来的。” “刺客?太子殿下定论的未免太早了吧。”段惊澜淡淡道。 “深更半夜,闯入皇宫,不是刺客是什么?”段墨笑,“由着这件事,判白王叔一个谋反罪,不足为过吧?” 谋反,这是最严重的一条罪责了。 尤其对于段惊澜这样、就算不做什么都会被明德皇帝忌惮的人来说。 段惊澜神色异常平静,望着在自己面前的年仅十岁的孩子:“若你真想借此判本王谋反,便不会当面与本王说了。” 段墨笑了笑,不作声。 “你想做什么?”段惊澜问。 “只是想白王叔不要纠缠于我。”段墨说着。 “喔?”段惊澜尾音一扬。 段墨望着他,道:“康王府与段墨的事,是私怨,白王叔诸事繁忙,便不要插手了吧?” 加上昨天晚上,南叶追着段墨手下的那个黑衣人两次了。显然,段墨以为段惊澜有意要插手这件事情。 但是,段墨误会了。 白王殿下对于他和康王府的私仇、对于段墨的报复,没有半点儿兴趣。 段惊澜道:“本王没有闲工夫管这些,太子多心了。” 段墨望着自己的皇叔,沉默良久,蓦地笑道:“也是,白王叔最近应该忙着和朔月公主的婚事吧?” 段惊澜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段墨的不怀好意。 他道:“再过几年,太子殿下也是要成亲的。到时候太子妃的人选,本王和陛下会好好帮你参谋。必不会让太子妃比你皇婶婶差到哪里。” 皇婶婶,指的是白王妃云危画。 第399章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皇婶婶,指的是白王妃云危画。 段墨的神色变了变。 段惊澜不耐烦地站起身,微微垂眸,神色冰冷:“南叶呢?” 段墨被那样的眼神震慑住了片刻。 他很快将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站起身,笑道:“实不相瞒,段墨也不知那位刺客逃去了哪儿——我还当,她已经回了白王府了。” 这小子,刚才都是在套他话呢! 段惊澜的神色微变,不满与愤怒渐渐显露。 南叶没有回白王府,没有回香袖微弦,她很有可能还藏在皇宫里!这样的情况,不知南叶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段惊澜拂袖,打算离去。 “白王叔!”段墨忽然叫住了他。 段惊澜的脚步停下。 段墨笑着:“我听说,禁军们最后见到那个刺客的地方,是在北瓯使臣暂住的宫殿里。” 段惊澜回过头,沉默地望着他,有些半信半疑地意思。 段墨诚恳地笑了笑:“王叔放心,至少此刻,段墨不是王叔的敌人。” 至于几年之后,却不一定了。 男人听罢,也不屑做任何表示,转身匆匆走了。 御花园里,云危画正哄着景阳看那宫里新开的素梅呢,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王妃?” 回头,是周余暄。 经过了之前那个意料之外的亲吻之后,再次见到周余暄总是有些尴尬。 比起云危画的不自在,周余暄却看起来好多了。他仍旧万分温柔地笑着:“王妃今日怎么进宫来了?为了看小公主的吗?” 云危画点点头。 景阳听出了有人在喊她,便回过头,朝着周余暄笑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念着什么。 周余暄蹲下去,把耳朵凑在景阳公主面前,咕哝:“小公主在说什么?” 景阳笑嘻嘻地,又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云危画听了听,笑道:“哥哥,她在叫你哥哥。” “哥哥?”周余暄又仔细听了听,惊喜道,“真是!” “哥哥好看……”小景阳又说。 这下,周余暄听清楚了,听得心花怒放。 云危画将小景阳抱到怀里,逗弄着。 周余暄忽然问:“那天,白王有伤害你么?” 说的是之前那个令人尴尬的亲吻,被白王殿下撞见的事情。 云危画不想提这事儿,只能笑笑:“没有,五殿下放心。” “那就好,”周余暄长舒口气,“我见那天白王殿下还挺生气,怕他罚你……但是那件事,真真是个意外!白王妃也知道的吧,我不是那种……” “我知道是意外。”云危画打断了周余暄,笑道,“既然都知道是意外,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免得生出旁的麻烦。” 周余暄眨了眨眼睛,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笑道:“是,这件事我不会再提的。王妃没事就好。” 话题已经落定,云危画便专心哄起景阳来,一瓣落梅飘到了云危画的发鬓上,周余暄抬起手,探向那云鬓。 云危画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和周余暄保持着能让她安心的距离。 周余暄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是一片花瓣。” 白衣男子的掌心,安安稳稳地躺着一瓣梅花。 “……谢谢。”云危画觉得自己多心了。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微微红着脸,在周余暄看来是多么的可爱。 “你等一下!”周余暄忽然笑着,跑到梅花树下,轻轻折了一朵梅花,又飞速的回来。 在云危画反应不及的时候,火速将那朵梅花别在了云危画的发鬓上,正在那素雅的白玉簪子旁边。 他笑:“王妃有时平易近人,有时又清冷非常,别着一朵梅花,很是好看。” 这话听着是随口说的,可好像又是在暗示云危画对他的态度。他的神色总是十分温柔,云危画看了一眼,又匆忙低下头来。 不一样。 和段惊澜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周余暄的面前,她总是很轻易就有脸红心跳的感觉。这让云危画觉得很危险。 有些线,是不能去跨越的。要想避免,只能防范于未然。 云危画匆忙道:“五殿下,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等等!”周余暄追了上去,挡在云危画的面前。 “五殿下还有什么事么?”云危画问。 “你……开心么?”周余暄问得有些犹豫,“在天阙国,成为白王妃,开心么?” “没什么开不开心的。”云危画觉得周余暄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你不开心,”周余暄道,“要和朔月公主分享同一个男人,我觉得你不会开心。” “所以呢?”云危画很不想听到朔月公主这几个字,故而立刻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周余暄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走?如果不开心的话,你大可以离开王府。” 云危画看着他,笑道:“以段惊澜的能力,我能逃去哪儿?” 估计帝都都还没离开呢,就被段惊澜捉回去了。 “我可以帮你!”周余暄忽然道。 “什么?”云危画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那天晚上,我听到了。”沉默片刻,周余暄才说出一句让云危画听不懂的话。 “听到什么?”云危画问。 周余暄望着她,道:“上元夜里,你与白王离席后,在红墙后说的话,我听到了。” 上元夜……云危画的心猛地一跳! ——你真的对他动情了? ——臣女动心。我,喜欢五皇子。 这是上元夜里,她与段惊澜的对话。 当时,周余暄居然也在场吗!? 云危画说那番话的时候,多是赌气,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听了去的! “五殿下,你可能误会了!”云危画急忙道,“你别当真,那些话都是……” “都是?”周余暄的眼睛里,竟然闪动着些许痛苦与难过的神色。 云危画有些不忍心说出实情,但她更清楚,这样天大的误会如果不解开,只会让误会越来越大,对谁都不好。她开口:“那些,都是——” 云危画一句话没有说完,周余暄忽然上前一步,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云危画脸上带着的面具。 第400章白王与谢祁 云危画一句话没有说完,周余暄忽然上前一步,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云危画脸上带着的面具。 银色的面具,触碰的时候凉凉的。 周余暄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不安与固执:“我不想听。” 云危画愣在了原地。 如果说之前的亲吻是个意外,那么现在这个,就很清楚了。 云危画脑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危险,她有一种底线很有可能会被冲破的错觉!于是,云危画迅速地后退了一步,万分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被她抱在怀里的景阳公主却很开心,咿咿呀呀地说着“亲亲、亲亲……” 云危画已经面红耳赤。 “王妃这么容易就会害羞吗?”周余暄看着女子有趣的反应,笑。 他的笑容清爽干净,让人如沐春风,又好像有千万只爪子在云危画的心上挠,叫嚣着内心的悸动。 一种不该出现的悸动。 “五殿下,我……”云危画的眼神闪躲,“我先走了!” “别,”周余暄拉住她,目光落在了云危画身后的一扇月门上,他笑得依然温雅,“该走的是我。” 云危画抬头看他,眼里盛着疑惑。 周余暄笑道:“我刚才说的话,一直有效。” 说罢,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段惊澜的声音从云危画身后响起:“找你半天了,在这儿?” 心虚,是真的会让人万分敏感的。 听见段惊澜的声音的刹那,云危画猛地转身,尴尬地笑:“白王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段惊澜望着她,一双眼仿佛能读心一样,让云危画心里更加不安。 奇怪了,明明她好像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却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段惊澜的事呢!? 要论背叛,明明是马上就迎娶朔月公主的段惊澜更过分吧! 云危画的这些心理活动,段惊澜不能得知。 他只看到云危画脸上不自在的神色变了又变,显然有什么事儿瞒着他。段惊澜沉默半晌,不怒自威:“刚来。” 他看了看前面的方向,顺口一问:“刚刚有个白衣人?是谁?” “啊……不认得,是过来……”云危画的脑袋迅速运转起来,立刻想到了一个说辞,“问路的!” 奇了怪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心虚啊! 云危画气。 段惊澜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在冷笑还是怎么。 他的目光移到了云危画发鬓上别着的梅花上,看了一眼:“丑。” “……”云危画默。 “你的品味真不怎么样。”段惊澜又道。 “……那是,比不上殿下品味高尚。”云危画白了段惊澜一眼,摸了摸发上的梅花,终究还是没有摘下来。 “亲亲……”景阳公主望着云危画别着的梅花,又一次开口。 这一嗓子,真没把云危画直接吓晕了! 段惊澜警惕地看了云危画一眼。 “殿下这是要回去了么?找到南叶了?”云危画立刻别开话题。 “没有。”段惊澜道,“人不在段墨那里,应当藏在了皇宫。” “皇宫……”在皇宫里头,哪里会有地方让南叶藏身呢? 云危画思忖着,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说……南叶会不会在北瓯使臣那里!” “喔?”段惊澜不置可否,等着云危画继续说下去。 云危画直接点明:“谢祁。如果南叶有地方藏身,或许就藏在谢祁那里。” 段惊澜冷笑:“谢祁跟了我两年尚能背离,何况对于南叶?” “那不一样。”云危画下意识地回答。 男人冷酷的目光立刻打了过来,很不开心。 “我是说……”云危画想了想,“南叶毕竟是女子,您……是男的。” 谢祁有点重色轻友的毛病,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段惊澜不再应声:“走吧,去见见谢祁。” 云危画只好将景阳公主先送了回去,又和段惊澜一起到了北瓯使臣暂住的宫殿。 北瓯国此来的使臣,住在宫里的,便是国师楼释、谢祁,还有周余暄了…… 云危画不确定段惊澜在前往北瓯使臣的宫殿时,内心是否会忐忑,是否会害怕遇到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楼释,是否会害怕遇到曾经是他的下属、如今却成了白王府叛徒、敌国使臣的谢祁。 但云危画自己心里忐忑的很,她挺怕遇见周余暄的……说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周余暄毫不掩饰的对于她的好意,又或者是周余暄那和煦的微笑。 反正不论是哪一种,云危画都会觉得尴尬。 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 刚一进宫殿的大门,院子里谈话的声音便蓦地寂静下来! 北瓯的使团自然不会只有三个人,他们还带了一众的侍从。那些侍从穿着北瓯国的皮毛衣裳,目光纷纷投向从正门缓缓走进来的两人身上。 他们认得这两人,天阙国赫赫有名的白王,和舒晏城的亲传弟子——云危画。他们能够知道云危画继承了舒神医的衣钵,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朔月公主韩夕雾、也是舒神医的弟子。 在这样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影尤为显眼,他一身红衣,在清一色的褐衣里头如鹤立鸡群。 那便是谢祁。 云危画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见了他随着周围人沉淀下的欢笑声、渐渐落下的微扬的嘴角。 谢祁在白王府的时候,就是一个能跟手下打成一片的护卫,如今换到了北瓯,也同样。他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风.流之外闪烁着精明。 谢祁也是这一群北瓯人里,第一个回过神的,他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白王的跟前,笑:“白王殿下忽然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他不卑不亢,堂堂正正,大有几分问心无愧的感觉。 之前上元节的时候,云危画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他。一场宴会下来,谢祁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那时候,谢祁和白王之间的尴尬感觉还不算沉重。 但换到现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气氛就显得极为诡异了。 【我高估了自己,眼睛还是有点疼,我尽量明天白天把说好的第四更发上!】 第401章有些人生来便是一朵梅花 但换到现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气氛就显得极为诡异了。 云危画憋着气不敢出声。 “谢大人,”段惊澜却目光平静,微微笑着,“可否移步再谈。” 谢祁曾经是段惊澜的护卫,段惊澜向来直呼他名姓,而今唤的这一声“谢大人”,实在让云危画觉得头皮发麻。 谢祁微微一笑:“我知你要问什么,殿下请。” 谢祁给段惊澜让开了路。 段惊澜和云危画对视一眼——看来,南叶真的是被谢祁救走了的。 “谢祁。”两人正要随着谢祁进屋的时候,宫殿正中央的屋子里,走出一个黑袍男人。 他的肩膀宽厚,长长的袍子下,露出墨蓝底色、用银线绣着奇异花纹的衣摆来。他长发泼墨,额上宝石熠熠生辉。 云危画下意识地往段惊澜的身边躲了一躲——楼释! 在云危画的注视下,那个墨蓝衣衫的男人笑着从宫殿的石阶走下,他停在了段惊澜的面前,英气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 云危画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眉眼。 第一次相见,是在凉风山庄的夜里;第二次相见,是在上元节的夜晚。这两次的相遇,云危画都不能清晰的看到楼释的眉目。 但这次她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模样,不似段惊澜那般英姿飒爽,不似周余暄那般温润如玉,也不似谢祁那般清秀阴柔……他眉眼之间英气颇重,带着几分阴鸷与冷冽。就连他的笑容,都是冷的。 “白王殿下百忙之中来此,是有何要事么?”楼释笑着,往段惊澜的方向走来,最终,在白王殿下的面前站定,“莫不是来这里,找人叙旧的?” 段惊澜没什么“旧”想跟楼释“叙”。 他的笑容更加疏离:“天阙的人情风貌与北瓯大不相同,不知楼大人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天阙的待客之道向来完备,楼释住得很愉快。”楼释的笑容更像一把刀子,而刀刃随时都指向了段惊澜的方向,“白王殿下的大婚又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都很好,谢过楼大人关心了。”段惊澜神色平静,转过头对云危画道,“走,咱们回府。” 就这么回去了? 云危画眨眨眼睛,段惊澜却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她只能赶紧跟上。她的身后,传来了楼释带着笑意的声音:“白王和王妃慢走,不送。” 云危画小跑着跟上了男人:“段惊澜,你慢点!” 段惊澜停下步子,呆立在原地。 他的背影孤单而落寞。 云危画望着那人的身影,忽然懂了。段惊澜是在害怕。他害怕见到楼释,便选择了匆匆离开。 可是……论武功,楼释只能和段惊澜打个平手;论地位,楼释是个使臣他是白王。如今更是在天阙国的地界上,段惊澜有什么好怕的呢? 或者,他不是在害怕楼释这个人,而是在怕别的事情…… 云危画隐约觉得,段惊澜所害怕的事物,应当与他数年前与楼释等人的矛盾有关。 云危画跟上前,决定暂时不提关于楼释道事情了:“咱们这就回府么?” 一直静默站立着的段惊澜,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应了几句。 他回头看着云危画,目光又落在了她发鬓的梅花上。 “殿下看什么呢?”云危画问。 段惊澜挑眉:“丑。” …… 好好好,丑,就你美行了吧? 云危画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索性没搭理他。 不远处的月门边,闪过了个白色的影子。应该是周余暄逛够了园子回来了。 云危画下意识地去拉了拉段惊澜的衣袖:“殿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她也挺怕撞见周余暄的。 这是两人冷战后,云危画第一次主动拉住了他的衣袖。段惊澜有些微的吃惊,但眼里的喜悦与惊讶的神色很快就被他很好的掩埋住。 他点了点头,依旧是冷漠的脸色:“好。” 云危画小步跟在段惊澜身后,往另一扇月门的方向去了。她抬手,抚了抚发鬓上的那一朵娇小的梅花,又抬眼看看在自己身前的白王殿下,手指一紧,将那朵素梅摘了下来,随手弃掷在风里。 冬天的风,再怎么细微都带着彻骨的寒意。那朵梅花在石板路上滚了几圈,忽然被一双银色绣锦的靴子挡住。 男子的手有些粗糙,大约是早些年受苦生了茧子。他将那朵梅花捡了起来,小心地放在手里端详一阵儿。白色的衣,银色的靴,玉色的冠,还有那一朵小小的素梅,成为冬季里一道清冷风景。 那男子的薄唇冷冽,不多时,嘴角扯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来。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像是一朵梅花,纵然能够历经严寒清香傲骨,怀着满心的热忱而来,却仍旧免不了被丢弃入泥土。仿若一文不值。 周余暄笑笑,捻着手里的梅花,仿佛在犹豫着什么。最终,他还是不舍得如上一个人那般将它丢弃,而是将那一片小小的花朵揣进了衣袖,小心安放好。 他回到了北瓯使臣们的宫殿。 刚一进去,便看到院子里,红衣的男人跪在地上,面对大门,深深地埋着头。 楼释则坐在屋子的最中央,神色慵懒、又带着十足的危险。 隐约的,周余暄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他快速走进屋子,绕过跪地谢罪的谢祁:“国师,这是怎么了?” 他与这位国师的相处并不多,但从北瓯到天阙的这一路上,周余暄还从未见过楼释用怎样严苛的手段对付过谢祁。 楼释是一位下手极狠的人。周余暄曾经亲眼见到,一个生了病跟不上队伍的北瓯随从,被这位国师一剑砍下了头颅!可对于他亲密的手下,例如谢祁,例如韩夕雾,这位国师有显示出了他极大的包容心。 所以周余暄不明白,这次谢祁是犯了多大的错,以至于楼释要罚他跪在院子里!跪在无数侍从们的眼前! 楼释懒懒地看了周余暄一眼,也并不站起身,他向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紫衣的小姑娘,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 第402章 楼释懒懒地看了周余暄一眼,也并不站起身,他向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紫衣的小姑娘,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 小姑娘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容貌陌生。至少周余暄不曾见过。 但周余暄注意到,在这个小姑娘被绑了过来的时候,谢祁的眼神也随之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孩儿被推到了屋子中央,楼释伸手,轻轻拽了拽绑着女孩儿的麻绳,女孩儿立刻就被他拽到了自己跟前! 谢祁的心,也仿佛随之悬了起来! 墨蓝衣衫的人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谢祁,捏起南叶的小小的下巴,强迫女孩儿与她对视。而他的话锋,却是冲着谢祁去的:“私藏刺客,谢祁,你好大的胆子!” 南叶被捏疼了,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谢祁向来如同涂了胭脂的唇、此刻却毫无血色,他心里有万千汹涌的情绪,被禁锢在躯体的束缚里。压制不住,却又宣泄不得。 谢祁深深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南叶不是刺客,这件事,谢祁知道,楼释也不可能猜不到。 剔透如他,知道楼释想要的根本不是计较“窝藏刺客”的罪责。楼释想要的,是南叶的性命! 站在旁边的周余暄心中满是疑惑,吃惊道:“国师,您说错了吧?这丫头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刺杀天阙皇帝的事情呢?” 楼释看了周余暄一眼,又将南叶的身体拉进了些,他额上的蓝色宝石几乎要抵在南叶的额头。。 那一双深邃、却又藏着深渊的眼睛似乎能将南叶一眼望穿:“小孩子?五殿下,你不妨问问谢祁,这丫头今年,究竟多大了?” 红衣的男子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才得以掩饰住自己的痛苦表情:“萧南叶,是当年天阙萧将军府的遗孤,现今,已经二十又四了。” 二十四岁,萧将军府的遗孤? 周余暄惊诧地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儿:“萧将军府…………可是当年被灭门的萧铎萧将军府?” 楼释冷笑:“在他们天阙,还会有哪个萧将军府?” 楼释轻轻的放开了南叶,女孩儿立刻愤恨地将头甩向一边:“谢祁,你说会保我出宫,便是用这样的方式保我的么!?” 楼释的眼中,杀意忽现,一脚踹向了南叶的腹部!紫色的小影子立刻跌倒在了地上! 他很好地控制着力道,以保证不至于把南叶一脚踹出病来。 “我北瓯的人,轮得到你呼来喝去!?”楼释冷笑。 此时的谢祁,仿若一座磐石,只在南叶被踹出去的时候忍不住抬了抬眼,又立刻低下了头。 在南叶的眼里,这个红影子,是无动于衷的。 曾经能为她赴汤蹈火,能第一个冲上来保护她的谢祁已经不在了。 周余暄似乎是觉得楼释这么对一个小姑娘实在过分了,便立刻冲上前去,将南叶扶了起来。北瓯的五殿下,素来性子温顺,楼释见到他这番动作也知是情理之中,故而没有怪罪的意思。 楼释淡淡说道:“萧南叶,十六年前忽然生了一场怪病,从此身体停止了生长,始终保持着七八岁的模样。萧铎一直将她藏在府上避免她见客——直到七年前,苏遗通联合云百宁一举灭掉了萧将军府,南叶流落在外,被白王段惊澜收留。” “萧姑娘,楼释说的没错吧?”楼释的笑容,总是缺少真实的。 南叶没有应声,反而将目光投给了一旁跪 楼释懒懒地看了周余暄一眼,也并不站起身,他向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紫衣的小姑娘,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 小姑娘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容貌陌生。至少周余暄不曾见过。 但周余暄注意到,在这个小姑娘被绑了过来的时候,谢祁的眼神也随之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孩儿被推到了屋子中央,楼释伸手,轻轻拽了拽绑着女孩儿的麻绳,女孩儿立刻就被他拽到了自己跟前! 谢祁的心,也仿佛随之悬了起来! 墨蓝衣衫的人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谢祁,捏起南叶的小小的下巴,强迫女孩儿与她对视。而他的话锋,却是冲着谢祁去的:“私藏刺客,谢祁,你好大的胆子!” 南叶被捏疼了,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谢祁向来如同涂了胭脂的唇、此刻却毫无血色,他心里有万千汹涌的情绪,被禁锢在躯体的束缚里。压制不住,却又宣泄不得。 谢祁深深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南叶不是刺客,这件事,谢祁知道,楼释也不可能猜不到。 剔透如他,知道楼释想要的根本不是计较“窝藏刺客”的罪责。楼释想要的,是南叶的性命! 站在旁边的周余暄心中满是疑惑,吃惊道:“国师,您说错了吧?这丫头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刺杀天阙皇帝的事情呢?” 楼释看了周余暄一眼,又将南叶的身体拉进了些,他额上的蓝色宝石几乎要抵在南叶的额头。。 那一双深邃、却又藏着深渊的眼睛似乎能将南叶一眼望穿:“小孩子?五殿下,你不妨问问谢祁,这丫头今年,究竟多大了?” 红衣的男子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才得以掩饰住自己的痛苦表情:“萧南叶,是当年天阙萧将军府的遗孤,现今,已经二十又四了。” 二十四岁,萧将军府的遗孤? 周余暄惊诧地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儿:“萧将军府…………可是当年被灭门的萧铎萧将军府?” 楼释冷笑:“在他们天阙,还会有哪个萧将军府?” 楼释轻轻的放开了南叶,女孩儿立刻愤恨地将头甩向一边:“谢祁,你说会保我出宫,便是用这样的方式保我的么!?” 楼释的眼中,杀意忽现,一脚踹向了南叶的腹部!紫色的小影子立刻跌倒在了地上! 他很好地控制着力道,以保证不至于把南叶一脚踹出病来。 “我北瓯的人,轮得到你呼来喝去!?”楼释冷笑。 第403章他说,对不起 “杀了她。”楼释声音平稳,不见多少波澜,眼中的冰冷却沁透骨髓。 谢祁猛地瞪大了眼,万分震惊地望着那冷酷的国师……楼释的意思是,让他,亲手杀了南叶!? 谢祁握着手中的剑,呆滞了半天没有动作。楼释对谢祁这样的反应很感兴趣,便索性坐在大殿的梨花椅上,嘴角含着玩味的笑,静静等着。 楼释与苏白麓不同。他更有耐心,更享受将猎物玩弄在掌心、看着他们彷徨慌张的感觉。 谢祁一直都是他最得意的手下,他武艺高超,为人机敏,心思缜密。他帮他救下了百面生,除掉了白王府的无数暗桩,除掉了定王段惊越。 在楼释的计划里,谢祁功不可没。可同样的,谢祁潜伏在白王府两年……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事情了。 ——人心向背,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如果说在白王府里,谢祁还有什么难以释怀的话,那一定就是萧南叶了。 所以,楼释要他亲手杀了南叶。 唯有如此,才能证明谢祁仍然是两年前的谢祁。 红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手中的三尺青锋有他无比熟悉的血腥味。剑身上,映出谢祁那双妖娆至极的狐狸眼,也映出南叶眼中的惊恐。 剑,在谢祁的手中握紧,他心中的坚定果断也愈发深刻。 红衣男子直直地站起身,拖着长剑,一步步地往紫衣女孩儿的身边走去。 南叶的身体被绑着,腿还能稍微动弹,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竟一个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杀气! 谢祁的眼中,有杀气!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红衣的人,仿佛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身的冰冷气质让人畏惧。南叶跌倒在地,只能用勉强能够活动的双脚蹭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她可爱的脸庞上,早已经被无边的畏惧所侵占! 她终于吐出几个音节。由于恐惧,她的声音都变得呕哑难听:“谢祁……不、谢祁……” 红衣男子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一步步走近她,剑,抵在了南叶的脖颈! 那一刹那,南叶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二人相处时的场景,最终,画面定格在了那次的上元灯夜,漫天灯火在黑衣人的身后燃起,谢祁戴着一张牛头面具,静静地望着她,递给她一个兔子花灯。 长剑挥起,带着凛冽寒光。 “对不起。” 恍惚之间,南叶听到了一句淡淡地呢喃。 ——是谢祁! 他终于肯直视她,去用心中的愧疚面对南叶的恐惧。 这一声对不起,也说明了谢祁的选择! “不!谢祁!!”萧南叶的声音嘶哑,在最后一刻迸发出一声呐喊。 “住手!”一声厉喝止住了谢祁手中的长剑。 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她飞速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中,挡在了谢祁跟前。 感到眼前有一片阴影,南叶眨了眨眼:“白王妃?” 白王妃云危画,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该随着白王殿下出宫了吗? 谢祁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此刻被人打断。他心里甚至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而中央的楼释,更是脸色铁青。 周余暄赶紧将云危画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轻声:“你怎么回来了?白王呢,没和你一起么?” 云危画轻轻摇了摇头。 段惊澜不肯回来救南叶。哪怕明知道楼释很有可能发现了南叶的踪迹,他也不愿回来救她。 对于段惊澜的选择,云危画不懂,不能理解,不可置信。 但南叶却能够明白。 白王为人处事,从来习惯权衡利弊。这样对得失精打细算的心思没有在云危画的身上用过,却常常用在别人的身上……南叶以为自己追随了白王那么些年,总该有些特殊的优待,现在看来,她在段惊澜的心里也不过如此。 南叶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怜,悲凉和无力感忽然袭来,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失望的感觉,比听到谢祁那一句“对不起”时更甚! “白王妃,你不必救我。”南叶冷笑着,仿佛在瞬间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望向谢祁,眼眶微红,“谢大人,请动手吧!” “等等!”云危画又一次冲了上来,凝视着同样哀伤的红衣男子,“谢祁,你真要对她动手吗!?” 这个问题,谢祁在心里问过自己千百遍了。他没有答案。 楼释的耐心终于被消耗尽,他的手指,捏紧了耳上坠着的宝石:“白王妃,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他一开口,北瓯的随从们立刻涌上,打算将云危画制服! 云危画拂袖而立:“谁敢动我!” 她或许贪生,却更怕身边人的死亡。她或许心软,却算不上怯弱。她想护住南叶的一条性命,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想尽力做到。 那些随从们果然没有人敢上前了。 楼释眼神一动,终于慵懒地站起身来,冷笑道:“白王妃,你当这是天阙的地界,本座便不敢动你了吗?” 北瓯皇帝沉迷长生之术,又因沉溺女色身体愈加消瘦。所以这些年来,北瓯的大权渐渐掌握在了国师楼释的手里。 楼释在北瓯的地位,不亚于段惊澜在天阙。 动一动白王妃,他的确敢。 楼释的身上有极强的压迫力,那一双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了便胆寒。 “你当然不敢。”云危画凝视着他,忽然有了无上的勇气。 看着楼释困惑而嘲讽的神色,云危画解释道:“国师若想杀我,自然有千百种方法,就如同在凉风山庄的时候。可云危画还活着,这说明,你不希望我死。如果我没猜错,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吧。” 她分析细致,考虑周全。竟全然不像传闻里百无一用的白王妃。 “聪明。”楼释的嘴角微微牵起,他话锋互转,“可纵然如此,也改变不了本座的心思。” 他大手一挥,云危画立刻被北瓯人齐齐围了起来,拉扯到一边! “国师大人!”周余暄想为云危画求情,“不能伤她!” 第404章 “国师大人!”周余暄想为云危画求情,“不能伤她!” “主上!”谢祁倏地跪了下来,“白王妃也是一时情急,无意触怒于您,您饶了她吧!” 楼释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你们紧张什么?” 他冲云危画笑笑:“既然白王妃来了,便一起看着谢大公子,如何处置擅闯皇宫的刺客吧——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想必也会原谅本座的先斩后奏。” 楼释坐回梨花椅上,道:“谢祁,动手。” 谢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南叶一眼。因着云危画的打断,他好容易伪装出的冷漠全然崩塌,内心的纠结与矛盾叫嚣得更加热烈。 如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于谢祁来说,要再下一次冰冷的决定,将自己心爱的人割舍——这样的过程太痛苦了。 南叶的心态也变了。她的眼神从屋外收回,望着谢祁,凄凉笑道:“我已是白王府的弃子,多留无用。谢祁,杀了我。” 她神色泰然,内心却在经历着最深刻的绝望。 只因为被段惊澜放弃了,她便也放弃了自己么? 南叶,你活在这世上,难道只是为了一个段惊澜? 红衣男子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问,有许多话想说,他想控诉南叶的痴傻,想呐喊自己的不甘。却最终只能用理智将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压制!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不是白王府的谢祁!他是楼释的属下、是北瓯国的谢大人! 云危画不可置信:“南叶,你在说什么?” 南叶看了云危画一眼,冷笑道:“白王妃,你当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有白王护你周全,便可肆无忌惮吗?” 她的眼里,有嫉妒。 云危画心中一凉。 “谢祁,杀了我!”南叶忽然抬头凝望着谢祁,命令的口吻。 谢祁闭上了眼,剑光划过,不带一丝犹豫:“……如你所愿!” “不!!谢祁!” 在云危画的呐喊声中,刺痛,从南叶的心口蔓延而来! 谢祁出手是一贯的狠,那把长剑直直穿透了南叶的身体!剑刃的大半贯穿了紫衣少女的躯壳,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因着惯性,谢祁的身体伏在南叶的身前,两人贴得无比之近,近到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谢祁清晰地感觉到了,南叶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可南叶却笑了:“谢谢……” 谢你一剑穿心,谢你毫不犹豫,谢你赠我解脱…… 她的目光,绕过了谢祁的身体,落在屋外不远处,一座假山后头。在那里,有一片黑色的衣角,上边用银线绣着螭纹。 他在这里,始终都在。 他只是不愿意出面救她而已…… 段惊澜,七年了……我对于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属下是吗?用时不疑,弃时残忍。再怎么亲近,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南叶的鼻头一酸,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瘫了下去!若不是谢祁一手紧紧环着她,她此刻早已经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了! 谢祁的手上,也沾了鲜血。 他将南叶的身体越抱越紧,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少女的芳魂在这世上多停留片刻。 可人,明明是他亲手杀的。 他始终未曾落下一滴泪,直到说出口那句:“我爱你。” 一句话,让南叶涣散的瞳孔有了瞬间的聚焦。一个人在走的时候,一无所有,便想要抓住任何亲近的人,以证明自己来过。南叶大约也是如此,她抬起手,想去抱抱面前的人,却碍于无力,始终不曾如愿。 在南叶的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 等我。 谢祁?你…… 南叶嘴唇微张,在男子的怀抱里丧失了最后一丝生气。 “国师大人!”周余暄想为云危画求情,“不能伤她!” “主上!”谢祁倏地跪了下来,“白王妃也是一时情急,无意触怒于您,您饶了她吧!” 楼释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你们紧张什么?” 他冲云危画笑笑:“既然白王妃来了,便一起看着谢大公子,如何处置擅闯皇宫的刺客吧——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想必也会原谅本座的先斩后奏。” 楼释坐回梨花椅上,道:“谢祁,动手。” 谢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南叶一眼。因着云危画的打断,他好容易伪装出的冷漠全然崩塌,内心的纠结与矛盾叫嚣得更加热烈。 如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于谢祁来说,要再下一次冰冷的决定,将自己心爱的人割舍——这样的过程太痛苦了。 南叶的心态也变了。她的眼神从屋外收回,望着谢祁,凄凉笑道:“我已是白王府的弃子,多留无用。谢祁,杀了我。” 她神色泰然,内心却在经历着最深刻的绝望。 只因为被段惊澜放弃了,她便也放弃了自己么? 南叶,你活在这世上,难道只是为了一个段惊澜? 红衣男子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问,有许多话想说,他想控诉南叶的痴傻,想呐喊自己的不甘。却最终只能用理智将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压制!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不是白王府的谢祁!他是楼释的属下、是北瓯国的谢大人! 云危画不可置信:“南叶,你在说什么?” 南叶看了云危画一眼,冷笑道:“白王妃,你当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有白王护你周全,便可肆无忌惮吗?” 她的眼里,有嫉妒。 云危画心中一凉。 “谢祁,杀了我!”南叶忽然抬头凝望着谢祁,命令的口吻。 谢祁闭上了眼,剑光划过,不带一丝犹豫:“……如你所愿!” “不!!谢祁!” 在云危画的呐喊声中,刺痛,从南叶的心口蔓延而来! 谢祁出手是一贯的狠,那把长剑直直穿透了南叶的身体!剑刃的大半贯穿了紫衣少女的躯壳,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因着惯性,谢祁的身体伏在南叶的身前,两人贴得无比之近,近到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第405章世上恨我的人并不少,不多他一个 从皇宫走出的时候,云危画与段惊澜始终无言。 他们两人的关系因为朔月公主的亲事而忽然降为冰点,现在,似乎又因为南叶的事而更加疏离。 沉默了一路,在踏入了白王府大门的时候,云危画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拉住了段惊澜:“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王才要问你,这件事你兴冲冲地掺合什么!”段惊澜转过身的时候,云危画才看清了他眼里的愤怒。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薄情寡义的是他,放弃了南叶性命的也是他。现在,他又有什么可对她发火的? 云危画怒道:“说好要救南叶的是你,怎么见着楼释就灰溜溜地跑了?这不像白王殿下做得出的事吧!” “你——!”段惊澜反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眼里怒意燃烧,却又十分克制。 远远地,林明然小跑着过来了:“殿下,王妃,你们回来了!” 段惊澜看了他一眼,也看见了跟在林明然身后的红衣女子。 白王的神色微变,他拉着云危画,一路往谭风院的方向去,又雷厉风行地吩咐:“把整个谭风院封起来!一个人不许留!” 林明然正往白王殿下的方向跑了一半,听了这话脚步登时就停了,愣了有片刻才道:“是,殿下!” 随着白王和王妃回屋,谭风院的所有暗卫早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退了出去,林明然带着一众侍卫守在了院子门口。韩夕雾刚刚靠前了些,林明然便将她拦住:“殿下和王妃在里头,朔月公主还是请回吧。” 韩夕雾朝院子里张望了几眼,又看了看这守在外头的一众侍卫,终于只是对林明然笑了笑,转身走了。 谭风院里头,云危画终于从男人的手中挣开,接着,她便听到了白王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她自己冲到了楼释手里,本王怎么救!”段惊澜也不甘示弱。 “如果你想救,你自然会有办法!”云危画道。 “有办法?”段惊澜冷笑,“你以为楼释会轻易放过她?只要他想,他可以把事情直接捅到明德皇帝的跟前!说是本王派的刺客!——禁军当时伤到了南叶,他们稍加查验便会在南叶身上找到伤口!刺杀之罪,到时候整个白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南叶在你眼前死了么!?”云危画望着对方的冷漠眼睛,“那可是追随了你多年的属下啊!” “不然如何?”段惊澜望着她。 “你可以救下她的!”云危画固执道,“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救下她——哪怕是绕些圈子!你只是不舍得让白王府受损罢了!” “对!本王就是不舍得!”段惊澜冷声,“难道你要本王赔上那么多风险去救区区一条人命!?” 段惊澜的话语直白,引得云危画心中一震。 许久之后,一种浓重的不解才在云危画的眼里渐渐弥漫开来。她望向段惊澜的时候,仿佛是在望着一个陌生的人:“‘区区人命’?那是你的属下啊……是帮你打理香袖微弦的亲近属下!南叶在你看来,就那么不值一提?” 段惊澜蹙着眉头,没有应声。 这两人相处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分歧。但近些日子,彼此的各种观念相互碰撞,矛盾也愈发明显起来。 云危画是敬畏生命的。不论是敌人的性命,还是朋友的,她都珍视。 而段惊澜却不同。 “还是说,只不过因为对方是楼释,所以你……不肯低头?”云危画尝试着说出心里的猜测,“因为对方让你感觉到了危险,让你觉得势均力敌,所以才不肯有所退让?” 段惊澜眯了眯眼,他郑重地看向云危画:“你是将本王想得有多卑劣。” 男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力道有些重,却又小心地控制着:“用你那笨拙的小脑瓜好好想想,你以为这件事捅到了明德皇帝那里,南叶还会有一线生机?她只会死的更惨!” 云危画跌坐在椅子上,被段惊澜这样一点,忽地就冷静了许多。 南叶被冠以的罪名,是刺杀。擅闯皇宫大内,这本就是一条死罪,更何况南叶与白王府的关系如此亲近了。那时候,明德皇帝定会揪着此事不放,进而牵扯到白王府的身上。 可是…… “你不该如此狠心的,”云危画定了定,又看向段惊澜,“谢祁知道你一直在外头看着。” “所以呢?”段惊澜似乎混不在意。 云危画斟酌了片刻:“他知道是你放弃了她,他会恨你。” 出乎意料的,段惊澜表现出的,是更加的云淡风轻。他笑:“世上恨我的人并不少,不多谢祁这一个。” 段惊澜似乎有些太看得开了。 云危画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她设想过,假若舒心、或者冬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她一定会万分痛苦,也不希望这两人恨她。 但段惊澜…… 云危画怔怔地望着他,不解和困惑占据了她的心。 她曾经以为,朝夕相处之下,她对段惊澜已经有足够的了解:他深情、他亲近、他外冷内热,他甚至不介意属下和他开几个小玩笑…… 可云危画不曾料到,当被人背离的时候,段惊澜断得彻底而决绝;当属下被困囹圄的时候,段惊澜也能做到心狠不顾。 甚至不在意会被记恨。 云危画垂眸:“你明明可以再试一下,即便很难。” “那样的买卖并不划算。”段惊澜皱眉,道。 “如果是我呢?”云危画忽然问,“如果刺客是我,如果被楼释抓住的也是我!你会怎么做?也弃之不顾么?” 段惊澜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白王妃什么时候也学会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 多好的一个词啊。 云危画冷笑了一声后,屋子里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她又问了不该问的话了——段惊澜对她的情分,早已经在朔月公主来到白王府的时候变得薄弱了不是?她现在问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406章本王真是小瞧了他 她又问了不该问的话了——段惊澜对她的情分,早已经在朔月公主来到白王府的时候变得薄弱了不是?她现在问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危画抬头,看了看长身玉立的白王。很奇怪,她有时候明明能够捕捉到段惊澜眼中的关怀与温柔,可有时候,那个男人的眼里,又充满了冷漠与无情。 许久,云危画终于是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了,起身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殿下请回吧。” 段惊澜挑眉。 云危画这两句话说得都让他很不满意。 她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让他“请回”?回哪里? ——有人见过屋子被王妃霸占了,结果王妃还要把王爷赶出去的场景吗? 段惊澜见着了。 他很生气。可偏偏云危画抬头的时候,还给他的又是一副无辜的神情,弄得段惊澜满心郁闷又不知如何发泄。 段惊澜愤愤拂袖,走出了谭风院。 云危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按理说,段惊澜的心迹她应该明白的,可偏偏白王从边城回来之后,两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云危画看着白王走出屋子的身影都觉得冷漠。 段惊澜的脚步很快,像一阵风停在了林明然的身边。 “殿下。”林明然抱拳。 段惊澜的脸色很不好,他冷冷问:“东宫有多少咱们的人?” 林明然一惊,低声道:“三四个吧,只一直没有用过,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该用起来了。”段惊澜低声吩咐,冷笑道,“去查查段墨,本王之前真是小瞧了他!” 段墨? 林明然隐约记得白王与他说过段墨不简单的话,但是他尚且不明白,为何白王殿下入宫走了一遭后、忽然就对那年仅十岁的小皇子提防起来了。 事情又过去了两三天。 令人奇怪的是,不论是南叶的死讯,还是刺客被捉住的事实都没有再听到任何风声。楼释明明可以借此大做文章,却似乎有意放了段惊澜一马。 这是云危画想不通的。 更让云危画想不通的一件事是,厉王殿下最近往白王府跑得是越来越勤快了。 按理说,白王府正准备着联姻的事情,已经被推到了众人眼前。素来低调的厉王、此刻应当敬而远之才是。可也不知厉王着了什么魔,三天两头的过来找冬夏,冬夏越是不理,他就越来劲。 这不,临近黄昏的时候,厉王又过来了,说要带着三个姑娘去吃些好的。 段惊澜站在一扇月门旁,看着四个人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 林明然道:“厉王殿下最近常来,许是又带着王妃他们出去玩了。” 段惊澜点点头,摆出混不在意的模样:“不用管他们。” 可刚走了几步,他又道:“等王妃回来,罚她禁足。” “啊?”林明然没明白过来。 段惊澜面不改色:“婚期将近,王妃在外头跑来跑去,别人还当白王府怠慢了她。” “……是。”林明然脸色青了青。 殿下,您确定您不是吃醋了? 与此同时,京城近郊,偏僻的酒馆里,一男一女两个红衣人相对而坐。他们装束相仿,有同样有一张妖冶至极的容貌。 韩夕雾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酒。这已经是她今天喝下的第二坛了。 而她面前的红衣男子容颜肃穆,连那柔美的容貌都平添了几分肃杀。 韩夕雾看了看他,将酒杯往对方跟前一推:“谢祁,你要是心里不好受便也喝些吧。所谓一醉解千愁!” 谢祁似乎很不耐烦,将酒杯又推回到了韩夕雾跟前:“你如今在白王府的监视之中,还有心思喝酒?” 韩夕雾混不在意地笑笑:“那些尾巴我早已经摆脱干净了。这还全靠了你对他们的熟悉,不然凭白王府侍卫的那些追踪手段,我还真躲不过去。” 谢祁冷笑了声,又道:“主上让咱们到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见一个人。”韩夕雾喝光了杯中的酒,笑道,“你不用紧张,他们两个过来,估计也还要一会儿。” 谢祁的目光落在荒凉的小径上,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是帝都附近人迹罕至的一处地方,主上特地选的这么偏僻,似乎是生怕会被段惊澜发现似的。 韩夕雾尚在自顾自地喝着酒,谢祁瞟了她一眼:“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话?”韩夕雾抬起头,挑眉。 “是关于……” 谢祁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间韩夕雾的眼光在他身后的某处地方落定,那眼神里带着微微的惊诧,旋即绽开了笑意。 谢祁回头,撞上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容。 白衣人对他微微笑着,眼底藏着几不可见的嘲讽:“谢大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苏白麓! 谢祁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授下意识地握上了佩剑。随即,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才怅然若失地将佩剑放下。 苏白麓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微微一笑:“谢大公子还是这么提防在下。” 之前在白王府的时候,苏白麓与白王府上下势不两立。久而久之,只要一看到苏白麓的身影,谢祁都会首先进入戒备状态!那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可现在,这个习惯早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苏公子见笑了。”谢祁还是后退了一步,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的光。 韩夕雾笑着迎了上来:“苏公子请坐,我们主上随后就到。” 苏白麓有意看了谢祁一眼,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三个人的气场已经很强大了,店小二在柜台后边打量了这几人许久,也不敢靠近半步。何况此时,当那白衣公子到来之后,这张桌子上的气氛就更诡异了呢? 他们三个人都是佩戴了刀剑的, 店小二真的很怕这些人是来闹事的! 片刻后,酒馆的门又被推开了,巨大的人影挡住了外边的昏黄余晖。黑袍子的人迈步进来的时候,两个红衣人首先站起身,随后,白衣男子也起身与他相对。 第407章再见已是经年 片刻后,酒馆的门又被推开了,巨大的人影挡住了外边的昏黄余晖。 来人的兜帽落下,蓝色的宝石在暗影里发着幽深的光芒。那光点在他的眉心,在他的耳垂。 苏白麓上前一步,两人身高相仿,气质却稍有不同。 来人更冷冽、更凌厉,比起他的张扬,苏白麓那点外放的锋芒反而不值一提了。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师兄。” “师弟。” 这是他们对彼此的称呼。 对于两人这样的问候方式,韩夕雾仿佛早已料到,而同样作为楼释下属的谢祁却十分诧异。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苏白麓和楼释早已认识!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那两个人男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再见时已是经年。 他们两人的初遇,还是在六年前。 那时候,苏白麓才刚从天阙国的苏府逃出,只身一人,孤苦无依。而楼释,早已经是初现天资的少年剑客了。 那是在西凉国的境内,楼释正在练剑的时候,他的师父忽然带回了一个陌生人。那人浑身污泞,从头到脚满是伤痕,几乎没有半块好的皮肉。 师父将那个人带回屋子,楼释心里不安,急急追了上去:“师父,他是什么人?” 他的师父没有回答。 楼释又道:“咱们躲在这儿是要躲风头的,万一这人是皇家派来的怎么办!?” 师父严厉地瞪了楼释一眼。 楼释不敢再说话,只好极不情愿地跑了出去,接着练剑。 后来,那个泥人儿的伤势好了许多,脸蛋儿也洗干净了。楼释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白得像一个瓷娃娃。 师父说:“阿释,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 “师兄。”那青年一身白衣,洁净得仿佛不染尘嚣,眼神也是出奇的冷漠。 楼释不太喜欢他:“你叫什么名字?” “苏白麓。”对方冷冷回答。 那一年,苏白麓正式成为了鹤不归的徒弟。 那一年,苏白麓十七岁。 后来,苏白麓身上的伤终于好了。某一天,师父让他们两人练剑的时候,楼释故意去找苏白麓的茬儿,剑光泠冽,步步杀招!楼释以为,凭借他的能力,不出十招,苏白麓定会被他打得求饶! 但是并没有。 知道两人交锋三十招之后,苏白麓才落了下风,被楼释一把打掉了手中的剑! 楼释用剑抵着苏白麓的脖子,等着他像之前无数人那样跪地求饶。可实际上,那个白衣青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笑:“我输了,师兄。” 那一刻,楼释终于明白了鹤不归要收他为徒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怜悯,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他的性命。他隐约觉得,他们是相似的。 苏白麓也并不是什么皇家派来的人,当年的那场浩劫早已经过去,西凉皇室也不在天天派遣人手到处追捕余孽。 他们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和师父闯荡江湖,看看外边的大好风光。 或者哪怕,师徒几人简简单单的生活也好。 可是这一切,都在三年后赫然发生了改变,逼得他们不得不再次逃离,直至离开了西凉国的范围。 酒馆里,楼释望了苏白麓许久,苏白麓也同样凝望着他。 终于,苏白麓首先开口:“师父他老人家,去了。” 楼释沉默片刻:“我知道。” “你知道?”苏白麓有些许惊讶。 楼释道:“之前去过青龙镇,想要拜访师父的,却没想到……见到了镇子上的惨状。” 几个人已经落座,韩夕雾为每个人添好了酒。 楼释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苏白麓:“这件事你应当了解的比我多些,师父是怎么死的?” 提到青龙镇的惨案,苏白麓心中不免难受,他痛心道:“青龙镇的变故,是师娘逃出来通风报信的。可惜……我回青龙镇的时候,镇子上已经是一片血海……” 青龙镇的事情,谢祁有很深的印象。不是因为他见过青龙镇的惨状,而是因为刘清清——苏白麓的师娘。 当初,刘清清带着孩子被白王妃救下、在白王府休养。白王还寻思着凭借这件事能够缓和与苏白麓的关系,却没想到不出几日,刘清清便死了! 为此,苏白麓和段惊澜还大打出手! “竟然是这样,”楼释喟叹道,“那……师父的那本书呢?可在你那里?” 苏白麓摇了摇头:“我回去特地找过,没有半点痕迹。” “这么说,屠镇的人,很有可能是为了那本书来的?”楼释猜测到,“你可有凶手的线索?” “当然有!”苏白麓的眼神万分笃定。 不知为何,谢祁的心也随之一跳! 苏白麓下意识地看了眼谢祁——这个用了两年“白王府护卫”的身份的男子。苏白麓道:“白王,段惊澜!” 楼释眯了眯眼:“你确定?” “证据或许还不够充分,”苏白麓道,“但是除了他,还会有谁?谁有能力在天阙国的地界,屠杀一整个镇子的人?师父的《死人典》凭空消失,又是谁会觊觎?更何况……”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白麓停了停。 苏白麓回想起当日白王府的种种,又看了眼谢祁。 谢祁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何况什么?”楼释问。 苏白麓回看向楼释,忽然笑道:“师兄,我该信的过你的,是吗?” “那是自然。”楼释报以一笑。 苏白麓这才接着道:“更何况,师娘当时是在白王府丧命的!白王府铜墙铁壁,平日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缘何师娘会无故丧生?” “所以,定然是白王府的人杀害了师娘。”楼释顺着苏白麓的话说了下去,也看了看谢祁。 谢祁那时候是白王府的护卫,出入并没有很多限制。 谢祁立刻道:“我并未接近过刘清清的住所!这点许多人能作证。” 韩夕雾轻功高超,寻常侍卫根本不捉不到她的踪迹。 韩夕雾也跟着道:“在今日之前我都不知道刘清清是谁,出这件事的时候,我应该还在北瓯国呢!更何况……我身上的异香,可不容易遮住。” 第408章说是借刀杀人更为合适 谢祁和韩夕雾说的这番话,是为了撇清自己与刘清清之死的关系,也是为了将“段惊澜杀死了刘清清”的事情做实。 楼释义愤填膺:“这么些年过去了,想不到,段惊澜还是不肯放过师父!” 苏白麓也心中愤愤,冷笑:“三年前,师父和舒神医就不该救他!就该放他死在那西凉国里!” 作为舒晏城徒弟的韩夕雾,只是漠然地站在一旁,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但是想也知道,或许她的观点,也与这两个人一样吧。 三年前的那件事,让那些曾与段惊澜交好的友人冷眼相对。那件事情,成为了他们几人心里无法磨灭的伤痛。 谢祁是听不懂这些的。他不是三年前那场浩劫的经历者,他只知道楼释心里有仇,却像许多人那样不知道原因。 所以,比起当年旧恨,谢祁更关心的事情是,楼释将苏白麓约到这处隐蔽的小酒馆究竟是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单纯是为了师兄弟的叙旧吧。 酒过三巡之后,楼释忽然道:“我听谢祁说过,你的海宴楼风头不错。” 花扇摇和海宴楼,同为苏白麓收集消息来源的地方,也是苏白麓手下重要的经济来源。 苏白麓笑道:“尔尔罢了,多亏了温瑞打理得好。” 楼释与苏白麓虽然是师兄弟,但终究是三年未见,如今彼此的身份又有了很大的变化,自然不如曾经那般肝胆相照。苏白麓言语里生疏的谦逊,换来了楼释淡淡一笑。 楼释暗示道:“下月初七,就是朔月公主大婚的日子了。” 苏白麓眉心一跳:“你……果然打算在那时候动作?” 他停了停,又道:“这场联姻来的忽然,段惊澜不可能不防。再加上白王府的铜墙铁壁,你觉得你能有机会?” “白王府的确固若金汤。”楼释笑道,“从定王段惊越的事情后,谢祁暴露了踪迹,我埋在麒麟卫里的人也被段惊澜揪了出来。事情确实难办。” “那你有什么打算?”苏白麓问道。 “还要靠师弟你。”楼释给苏白麓续上了酒。 苏白麓笑道:“高估了。我可一直是白王府重点防范的对象,想在段惊澜的眼皮子底下搞动作,可不容易。” 楼释轻飘飘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萧南叶,已经死了。” “死了!?”苏白麓一惊。 花扇摇传来的消息,只是说这阵子都没见到萧南叶的影子,不知她是去了哪儿——怎么,萧南叶居然死了!? 苏白麓的目光,缓缓移到谢祁的脸上。 谁都知道,谢祁对于南叶是有特殊的情意在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谢祁和南叶的名字总是同时出现。所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苏白麓会下意识地望向谢祁。 谢祁的眼神有些闪躲。 不对视,也不说话。 如果说南叶死了……那现在的香袖微弦,应该已经一团乱了吧! 南叶一直负责着香袖微弦的上下事物,可她现在死了;往日里帮忙协理香袖微弦的谢祁,如今又成为了楼释的人……香袖微弦,相当于失去了情报中枢的头脑! 楼释笑了笑,接着道:“现在的香袖微弦,可以说是群龙无首——这段时间里,白王府的反应也必定会因此迟钝。” “你觉得仅仅靠情报的’迟钝’,段惊澜便会让你有机可乘?”苏白麓神色严峻。 楼释道:“如果是你我动作,段惊澜自然会万分提防。但如果是别人呢?” “什么意思?” 楼释喝了口酒:“天阙的厉王殿下,最近和你手下的温瑞走得很近吧?” “你想让厉王帮你?”苏白麓有些惊诧,“你小瞧厉王了,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除了白王府的冬夏姑娘,我不知他还对什么有兴趣——就连那冬夏,说不定也只是厉王的一时兴起。” “不能说是帮。”楼释掂量了一下,“或许,说是借刀杀人更为合适。” 气氛凝重起来。 苏白麓凝望着坐在对面的男子。在苏白麓的记忆里,楼释一直是那玉冠束发的形象,与眼前人有很大的出入。 方才楼释进屋的时候,苏白麓险些没认出他来! 许久之后,苏白麓才道:“我需要做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同盟,已经成立了。 他们本就该站在一起的,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仇恨,也有着一样的仇人。 夜色垂暮,正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楼释和苏白麓从酒馆并排走出,闲话着关于曾经、关于现在。而谢祁和韩夕雾则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许久之后,楼释和苏白麓已经不见影子了,谢祁和韩夕雾却还一前一后的走着。 谢祁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前边的人影:“韩夕雾。” 韩夕雾应声停下,回头望他:“怎么了?” 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了他们两人。若有路人见到了这一前一后的红影,大概会觉得自己撞见了罗刹、立刻逃命去吧! 夜风很萧瑟,蛮荒得如同谢祁此时的心境。 红衣男子道:“我有话要问你。” 峨眉轻敛,韩夕雾笑着转过身:“要问什么?问主上和苏白麓的关系,还是问我师父和鹤不归的关系?还是要问关于白王的事情?” 谢祁摇了摇头。 他要问的,与这些都无关。 韩夕雾提起了兴趣来,道:“那是怎么了?你问。” 谢祁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两个红影越靠越近。谢祁抬起头:“我想知道,鹤不归,到底是怎么死的?” 韩夕雾向来能够很好掩饰住自己的内心,在谢祁提出这个问题后,她也只是有了刹那的怔忡。韩夕雾笑道:“你说什么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谢祁冷笑道:“这些事,还需要瞒我吗?——还是说我在白王府待了两年,便不值得信任了?” 谢祁心里明白,楼释对他终究会心存防备。 但是——他亲手杀了段惊越,斩下了定王的头颅,难道这还不足够证明他的“忠心”么? 就算杀了定王还不足够,那么,楼释让他亲手杀了南叶呢?这也不够证明他谢祁的向背!? 第409章他又为之动容了 但是——他亲手杀了段惊越,斩下了定王的头颅,难道这还不足够证明他的“忠心”么? 就算杀了定王还不足够,那么,楼释让他亲手杀了南叶呢?这也不够证明他谢祁的向背!? 谢祁以为,经过了这两件事情之后,楼释对他的些许的警惕应当已经散了。可楼释这个人,太谨慎,他仍旧没有将他当作两年前的谢祁。否则,楼释和韩夕雾,又何必对他隐瞒青龙镇的事情? 白王可以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楼释做不到。 在谢祁思绪翻涌的时候,韩夕雾也在迅速为此刻的状况作出反应。 最终,韩夕雾轻轻拍了拍谢祁的肩膀,笑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管他?” 此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海宴楼下,厉王正打算送三个丫头回白王府的时候,角落里忽然钻出一个人影!或许是天色太过昏暗了,那小小的人儿跌跌撞撞,终于一下子嗑在了海宴楼的门柱上。 “那丫头在哪儿呢!快抓住她!”女子的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厉王原本是嫌弃这个一身污垢的女子的,可如今见她被这么些壮汉追着,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上前一步,挡在了那姑娘面前:“等等,你们为何要捉她?” 厉王殿下经常在市井里抛头露面,故而那几人一下子便将他认出来了。为首的一人连忙行礼:“厉王殿下,小的是开包子铺的,姓张。我们小本生意,哪知道遇到这么个贼,抢了包子就走!” 厉王回头看了眼瑟缩在他身后的人影,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厉王不禁心生怜惜:“一个包子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张旗鼓?” 张老板身后一人又道:“殿下,小的是开饼店的,也被这小贼偷了好几回了!” 有人立刻附和:“起先我们看她可怜也不计较,谁知她还偷了我们辛苦赚的银两!简直是白眼狼啊!” “我没偷银两!”瑟缩在厉王身后的人蓦地喊了一声。 那声音尖细,又带着十足的恐慌。云危画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 厉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样吧,这丫头偷了你们多少钱,本王双倍赔你们,今天的事便算了吧。” 厉王殿下都出面了,又赔偿了双倍的银两,这几个商贩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接了银两,倒了谢,便离开了。 那浑身脏污的姑娘蜷缩着,背靠着海宴楼的门柱,乱糟糟的头发挡在眼前,遮住了她的容貌。海宴楼里的灯光温暖奢靡,照过来的时候,在女子身上镀着暖黄色的光,也将她映衬得尤为可怜。 厉王蹲在她面前,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摇了摇头,身子甚至往后躲了,看起来对厉王有些排斥。 厉王又接着问:“你可有地方去?” 舒心和冬夏站在云危画的身后,三个丫头几乎是同时有了这样的感觉:厉王殿下认真起来的模样,到还是挺有魅力的……厉王生得本就不差,只是平日里太过放荡了,才引得良家女子们都敬而远之。 可面对着这样有“魅力”的厉王,那个姑娘还是一言不发,只抱着自己怀里包子,极为珍视的模样。那包子都已经被她被揉得有些变形了。 厉王看着也觉得心疼,他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点银两拿了出来,递到了那姑娘的手里:“谢谢你拿着吧,去找个营生过活,以后,也切莫再偷别人的钱财了。” 女子将银两接过,又紧紧握住。她的手冰凉,厉王也感觉到了,犹豫了片刻,便又解下了身上的袍子给对方披上。 他起身,向云危画一笑:“白王妃,咱们走吧。小王送你们回去。” 这几日下来,云危画对厉王的印象已经改善了许多,而冬夏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排斥厉王了。 今晚,厉王对这个陌生女子的怜悯更是让三个姑娘心生好感。 云危画打趣道:“厉王殿下怕不是想送我们,而且想送冬夏回去吧。” 冬夏脸上一阵飞红。 厉王笑嘻嘻地看了冬夏一眼,立刻道:“哪有哪有!小王是真心想送三嫂嫂的,我可不敢让三嫂嫂出什么差池,不然,白王殿下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原本因为那可怜女子而低沉的气氛,又在瞬间活跃起来。 几个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蜷缩在地上的女子却开口了:“谢谢厉王殿下……” 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尖细,也没有了恐惧与慌乱。那声音的辨识度更高了! 云危画背脊一凉!仿佛被电击中了般猛地停下脚步!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 而在云危画旁边,厉王仿佛也察觉到了这声音中的异样,倏地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着跌倒在地的女子! “你是……”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脏乱的头发被风吹开,得以让人见到她的全貌。 那张脸,满是泥泞,却又清晰非常! 云危画不会忘记那张脸! 冬夏不会忘记,厉王也同样不会! ——南宫卿安!? 自从丞相府破败之后,云危画再没见过她!冬夏去查,也查不到南宫卿安的任何踪迹! 云危画以为她早已经逃离帝都了,却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儿见到她!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云危画瞬间警惕:现在她忽然出现,又是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南宫卿安的眼睛里,盛着一贯的楚楚可怜。但她的楚楚可怜不再精致,粗布衣裳衬得她更真实了三分。 云危画看到,厉王为之动容了。 或许是因为落差太大而怜悯,又或者掺杂了疼惜……但不管是哪一种,厉王震惊、犹豫、并又在南宫卿安面前停留的无意间的动作,刺痛了冬夏。 “南宫姑娘,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厉王蹙眉。 南宫卿安张了张嘴,想要起身。可她还未说出一句话,身子一个踉跄就又倒了回去!再看的时候,南宫卿安已经晕了过去…… 第410章南宫卿安怀孕了 南宫卿安张了张嘴,想要起身。可她还未说出一句话,身子一个踉跄就又倒了回去!再看的时候,南宫卿安已经晕了过去…… “南宫姑娘?”厉王伸手,想要探一探南宫卿安的鼻息。 “让我来看看吧,”云危画上前一步,比厉王更早的摸上了南宫卿安的脉搏。 云危画的医术已经小有所成,倘若南宫卿安的晕倒是装给人看的,她一摸便知。云危画等着揭穿南宫卿安的小把戏。 但是,她想错了。 或者说,一个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云危画生怕自己感觉错了,又调整姿势仔仔细细地探查着南宫卿安的脉象,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小姐,南宫姑娘这是怎么了?”舒心问道。 云危画这才将南宫卿安的手腕放下,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冬夏。 厉王也道:“王妃,她状况还好么?” “不好,”云危画蹙眉,站起身来。她平静的目光里,隐隐有被压抑的愠怒。云危画望向厉王,郑重道:“南宫姑娘有了身孕,已有三个月了。” “什么!?” 云危画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三个月……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那时候丞相府还没有破败,而厉王也还没有和南宫卿安断绝往来! 也就是说,南宫卿安肚子里的孩子…… 冬夏脚下一软,快要跌倒的时候被舒心稳稳扶住。 厉王也慌了神:“不可能,冬夏……” “厉王殿下!”云危画打断了厉王,问道,“这件事情,厉王殿下难道从来不知么?” 云危画的眼里,罕见地有了几分咄咄逼人。 素来健谈的厉王,在此刻却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的脑子里一团乱,眼下的事情让他忘记了该如何思考!他自认万花丛中过,却也一直小心翼翼,极少闹出过什么“人命”的荒唐事!——极少,不代表没有过。 在南宫卿安之前,也曾有过一个女子有了他的骨肉,可那姑娘偷偷摸摸将孩子打掉了,事后厉王才知道的那事儿。从那以后,厉王再怎么放浪也更注意分寸。 可现在…… 南宫卿安怀孕了!? 怎么可能!!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遇到冬夏之前,厉王尚且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办,可如今,冬夏正在他的身边…… 厉王如今更在意的事情是,冬夏会如何看他…… 厉王沉默着,小心地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冬夏。冬夏则与他对视一眼,便迅速转开了头。 “就把南宫姑娘晾在这里也不合适,”云危画道,“厉王殿下,你觉得是我把人带走、还是麻烦你带回去呢?” 对于厉王来说,这是一道送命题。 这个时辰,医馆的门早已经都关上了。而他们今天出门,没有带任何的护卫,若是要将人带回去,只能厉王亲自抬了——如果送到白王府,那相当于是把人放在了冬夏眼前,估计冬夏看着都憋屈;若是带回厉王府,又难保冬夏不会多心。 这不管怎么选,厉王都是被南宫卿安坑了。 他更不能把人就撂在外头吧!南宫卿安现在可还有着身孕,甚至有可能怀的他的骨肉! 厉王看了看尚且晕倒在地的南宫卿安,又是恼怒、却又是心疼。 好像南宫卿安也没做错什么,厉王不知道去怪谁,更不知道该怎么怪别人。 他心一横,将南宫卿安打横抱起:“王妃,今天天色已晚,我先带她回府……等改日,再想别的法子安置她。” 南宫卿安的面色并不好看,她的身子软软的,陷在厉王的怀里。那脆弱得模样,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吧。 厉王又看了一眼冬夏,刚要说些什么,冬夏却首先开口了:“既然要送南宫姑娘,厉王殿下便快去吧。切莫再耽搁了。” 冬夏的语气平平淡淡,没什么愤怒的意思,可言语里的关怀也不够真实。 她冷漠的神色就好像给了厉王一记耳光,越是不动声色,却越伤人。 厉王的话终于是憋在了心里。 “那……小王就先走了,改日再叙。”说罢,厉王抱着南宫卿安,一路消失在了帝都的繁华街巷里。 夜色里,冬夏的心一揪,令人窒息的疼痛席卷而来,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脸色发白。 云危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凝望着她,却也不多问。 舒心的眼色担忧,知道冬夏定然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便道:“天晚了,不如咱们也回吧。” 冬夏的精神尚且恢复了些,云危画便松开了她:“走吧。” 厉王府里,厉王殿下抱着一个陌生女子闯进来的时候,管家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姑娘的脸——这阵子,厉王已经很少带姑娘回府了,所以管家很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能够特别受到厉王的青睐。 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脏兮兮的人儿,心里顿时升起了一团迷雾。 厉王见他愣着,道:“叫几个丫头过来!给她梳洗一番!” “是,是!”管家立刻回应。 “还有,”厉王想了想,“万青堂的大夫请个过来,要多少银子都行!要是他们没有大夫,便去太医院求个!” 管家看了看昏迷中的女子,心理忐忑:“殿下,这姑娘病了?” “别问了,先去找了大夫过来!”厉王有些急了。 管家不敢耽搁,便立刻派遣了人手去办。 厉王已经将人带进了厢房,等丫头们给那姑娘细细的擦拭了之后,管家才终于认出了这个人!——那是南宫家的遗孤! 这位南宫姑娘与厉王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来往,但管家也亲眼见过,这位南宫姑娘是如何被厉王赶出了王府的! 缘何现在,厉王又亲自将她抱了回来呢? 在等待大夫的时候,厉王又将管家叫了出去,神色严肃:“刘盟呢?把他找来——还有当初的那几个侍从,让他们全都过来!” 管家反应还是挺快,他看了看床榻上的南宫卿安,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明白了厉王的意思! 第411章他把我推开了 “刘盟呢?把他找来——还有当初的那几个侍从,让他们全都过来!” 管家看了看床榻上的南宫卿安,立刻明白了厉王的意思。 在南宫卿安与厉王彻底断绝往来之前,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南宫姑娘不知从哪儿中了的药,万分难耐之际,厉王殿下帮她寻了几个侍从压住了焚身之火。 孩子,也并不一定就是厉王的。 厉王心存侥幸。 管家出了屋子,没多久便把那日的几个侍从找过来了。厉王简单地说了一下南宫卿安此时的状况,便沉默了。在场的那些人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能料到南宫家的孤女有了身孕呢? 刘盟与此事的瓜葛最少,他问道:“殿下,那您的意思是?” 厉王有些心烦意乱,在屋子里踱步:“此事先不要声张,毕竟关乎南宫姑娘的名节——但同样的,这件事,你们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殿下的意思是,就让南宫姑娘把孩子生下来?”刘盟问。 他这个猜测,让在场的几个侍从喉中一紧。 厉王想了想:“看南宫的意思吧。但是,倘若孩子生了下来——” 厉王将在场的侍卫们都扫了一眼:“到时候滴血认亲,孩子的父亲可得记得来本王这儿领罚!” 刘盟偏偏又问道:“那……如果他们都不是孩子的父亲呢?” 厉王狠狠瞪了刘盟一眼。 如果他们都不是生父,那这孩子就是厉王的了。 厉王越想越烦,大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本王一个人待会儿。” 深夜里,万青堂的大夫来了。 在天阙国,除了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最为高超、学识最为精进的便是万青堂的大夫了。 在看过南宫卿安的状况后,那位大夫看向厉王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不寻常。他开了几服药,又嘱咐着要让病人好好补补,正欲离开的时候,一只手迅速把他拉到了院子里的树影底下。 “大夫,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厉王抓着大夫的手,有些忐忑。 “殿下要问什么?” 厉王叹气,附到大夫的耳边…… 他话都还没说完呢,大夫却往后躲了躲,怒目圆睁:“厉王殿下,老夫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物!” “嗳你别急啊!”厉王蹙眉,“小王也就是……问问。” “问问!?”那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产妇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打掉不是不可以,可就怕那姑娘的性命也难保了!” “这么说……只能生下来了?”厉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厉王的浪荡名声传的还挺广的,那位大夫听了他这话,只当他除了浪荡之外,还是个没担当登徒子,也不愿与他再多说。立即作揖道:“殿下,若无他事,老夫就先告退了。” 南宫卿安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但是那一晚,厉王久久不曾入眠。 远在白王府的冬夏亦是如此。 她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没睡着的意思。云危画见她心烦意乱的,索性也不睡了,穿好衣服叫她:“要是睡不着,便出去走走吧。” 听见云危画的声音,冬夏蹭地钻了起来,愧疚道:“是不是吵到您了,王妃?” “没事,走,咱们出去转转。” 虽说是出去转转,但也不知道段惊澜又在想些什么,今晚云危画刚回府便被告知——她,又被白王殿下禁足了。 白王府的暗卫是轮班的,所以哪怕到了深夜,仍旧有人监视着谭风院的一草一木。 最后,冬夏只能带着云危画跳上房顶。 谭风院还是挺大的,主楼也比较高,极目望去,能把白王府的全部看个七八成。 微微的酒香弥漫着,冬夏嗅了嗅:“好浓的酒香,竟都传到这里来了?” “应当是为下个月朔月公主的亲事准备的吧。”云危画不在意地笑了笑。 冬夏自觉失言,又按捺不住:“王妃……您最近与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与白王怎么了? 能怎么呢,不过是各活各的,又恢复成陌生人罢了。 云危画笑笑,淡淡道:“他想娶别人,那便娶吧。是我看错了他。” “我不觉得殿下想娶朔月公主!”冬夏急道,“虽然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冬夏总觉得,殿下看王妃的眼神不一样。” 云危画攥紧了衣角:“如果不想,那为何要答应联姻?他不是能轻易妥协的人。” 或许段惊澜有千百万种不会背弃她的理由——可对云危画来说,只要但凡有一个会背弃她的理由,便能将那个男人对她的感情推翻。 在拥有对方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感情之前,云危画并不敢做先付出全心全意的那个。 冬夏不太能理解。 “何况,我亲口问过他。”云危画顿了顿,笑,“他把我推开了。” 没什么能比被所爱之人亲手推开更难受的事情了。 这一天的晚上,月光晦暗无比,反倒是天上的星河连成一片,看起来绚烂无比。或许对于段惊澜来说,云危画便是今晚的月亮吧,已经没有了光芒,尚不如天悬星河来得瑰丽。 “那酒真香。”冬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云危画好奇道:“你喜欢喝酒?” “只是喜欢那味道,”冬夏羞赧地笑笑,“之前在香袖微弦,时常要做些残忍的事情,便也不敢多喝。” 残忍…… 云危画神色微变,问道:“白王经常会让你们去杀人吗?” “也不经常,”冬夏下意识地有些警惕,“白王生在皇家,铲除异己也是必然要做的事情,王妃……不用太过介怀。” 云危画不置可否,又想起一事:“既然香袖微弦也是暗地里培养杀手的,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听闻过?” “王妃请说。” “是在去年,青龙镇被屠镇一事。”云危画说罢,万分紧张的望向冬夏。 冬夏想了想:“我确实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 “是你们做的!?”云危画瞪大了眼睛。 “冬夏不是这个意思!”冬夏连忙道,“只是屠镇这事太严重了,故而有所耳闻——在那之前,我可从没听说过殿下和香袖微弦有过屠镇的计划!” 第412章她安全就够了 只是屠镇这事太严重了,故而有所耳闻——在那之前,我可从没听说过殿下和香袖微弦有过屠镇的计划!”冬夏急忙道。 “那有没有可能,这事是香袖微弦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云危画问。 冬夏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能的!” “你这么确定?”云危画很好奇。 冬夏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出事儿的时候,殿下让南叶姑娘去着手调查了此事,还派了几个人远赴青龙镇看了——如果此事是白王殿下动的手,殿下又何必派人去查看呢?” 不是段惊澜做的…… 心里有了这个计量后,云危画不知为何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希望段惊澜不是那样“残忍”的一个人。虽然或许,她也不能完全明白何为残忍。 “那太好了。”云危画的嘴角不由得牵起。 星辉掩映之下,两个女子并排坐在房顶上,微风徐徐,有些冷。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来无定,心绪无定。可她们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就连这个国家的命运也尚且没有定数。 厉王府外,一个白影孑然而立。 万青堂的大夫被厉王府送出来的时候,仿佛是察觉了什么,往树影下瞥了一眼。白影立刻闪了过去,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 那位老大夫只当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接着往前去了。 白影倚着树干,风透过他微薄的衣衫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却浑不觉冷。 苏白麓这一生最痛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生父苏遗通,如今那人已经到了穷途之末永远无法翻身;另一个是当今白王段惊澜,那个一手毁了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安稳前路的人。 但很快…… 现状就要变了。 白影笑了笑,见厉王府的灯光依次消了下去,便也转身离开。 皇宫,特地为北瓯使团安排的别院里,谢祁刚一回去,却撞到一个人影。 “谢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可是睡不着吗?”那人笑容温雅。 谢祁打起了精神,笑笑:“五殿下也没睡呢?” “出来转转,”周余暄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夜银汉高悬,美景如斯,不免想要多看几眼。” 谢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灿烂星河,也由衷赞叹道:“却是美不胜收。” “这天阙皇宫查的严,谢大人还是万事小心,莫再回来的这么晚了。”谢祁身前,那白衣男子幽幽地道。 他这是在提醒谢祁。 谢祁望着他,笑道:“臣明白,谢殿下提醒。” 周余暄的笑容总是很无害的,同他本人一样。 可是,皇室里哪有真的无害的人呢?不过是因为还未触及彼此的利益罢了。 但是,周余暄似乎是个例外。 谢祁对周余暄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他真的从来从来没有看见过,周余暄伤害过谁、又对谁落井下石过。 谢祁见过的人太多了,见过的阴暗也许多,所以这样的五殿下,他一方面不敢相信,一方面又希望他真的纯善如此。 “五殿下,谢某先回了。霜寒露重,殿下也别耽搁太久。”谢祁作了作揖。 “谢大人。”周余暄忽然将他叫住。 他走到谢祁跟前,停了片刻:“我能否知道,国师急着促成朔月公主与白王的联姻的原因是什么?——我虽不如太子聪慧,却也不笨。国师此举,不可能是真的为了保边疆安宁吧。” 周余暄从来不参与北瓯的政事,也不参与北瓯皇室与国师一派的任何争斗。 这个问题,显然超过了周余暄可能询问的范围。 谢祁有些警惕。 “我只是想知道,”周余暄笑笑,低声询问,“你们,不会想对白王妃做什么吧?” “不会。”谢祁立刻回答,“如果殿下是担心这个,那我可以告诉您,至少现在不会伤害白王妃。但是,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那就够了。”周余暄如释重负。 “五殿下只是想知道这个?”谢祁有些不解。 对于其他心思颇多的人来说,周余暄实在是太好应对了。 周余暄道:“只是这个。” 谢祁憋了一肚子的话,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殿下早休息吧。” 谢祁走后,周余暄的手抚上心口,衣襟下面,一朵娇嫩的梅花正感受着炽热。 “幸好,太好了。” 他轻声道。 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冬夏早早就醒来了,坐在谭风院外头,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舒心给云危画梳理好发鬓后,道:“小姐,冬夏她今天似乎有心事。” 云危画别发钗的动作顿了顿。 想也知道冬夏是有什么心事了。昨晚厉王带着南宫卿安回了府,她估计还是在挂念着此事。 “冬夏现在哪儿?”云危画问。 “在院子里呆了有些时候了。”舒心道,“冬夏她……或许是真动了心思。” 动了心思吗?云危画并不是看不出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手中的发钗落下,云危画望着铜镜里的人儿喃喃,是说冬夏,也仿佛是在说自己,“一会儿,咱们去厉王府看看吧。” “要带着冬夏一起吗?”舒心问。 “不了,”云危画道,“若是见了些不该见的,只怕她太过伤心。” 对于厉王……云危画还是有些不敢信任。 何况昨天的南宫卿安,实在状况极差,厉王就此又重燃了对南宫卿安对兴趣也不一定。 “可咱们……还在禁足呢。”舒心提醒道。 若不是舒心提醒,云危画还真忘了此事。 她立刻将头上的珠钗都摘了:“换男装吧。” “可府上还有那么多侍卫……”舒心很担忧。白王府上上下下的暗卫和侍卫们,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有我在,还用担心那些侍卫吗?”云危画展颜一笑,在柜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找见了一个小药瓶,得意的在舒心眼前晃了晃。 舒心立刻就懂了:“小姐现在真是有主意!” “而尔罢了,还得学习。”云危画挑挑眉。 以她现在的能力,迷晕谭风院的暗卫们并不是什么难事。段惊澜想关住她?还得看她愿不愿意被他关! 第413章她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云危画和舒心从白王府溜走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迷药在空气中弥散的时候,只听到谭风院的各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声类似重物跌倒的声音——想也知道是迷药起作用了。 两个明显比男人瘦小的身影便顺势跑了出去。 书房里,林明然急匆匆地进来了。 段惊澜抬了抬眼:“怎么了?” “殿下,王妃把谭风院的暗卫迷晕,换了男装出去了。”林明然赶紧把最新知道的消息汇报上去,又问,“要把王妃抓回来么?” 段惊澜想了想:“不用。派人跟着,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的反应足够冷淡,让林明然捉摸不透。 林明然领命之后,又道:“殿下,喜宴上所用的酒水是抱杯酒庄的,可厉王殿下没有收下银两,可以么?” 在天阙国,厉王的名下有不少商铺,抱杯酒庄是其中的一个大头。 段惊澜看了林明然一眼:“喜宴的事情我已经全权交给你和管家,你们两个看着办就成,不必再向我禀报。” “是。” 林明然要退下的时候,段惊澜又补充道:“既然是厉王的心意,那便不用推辞了。” “属下明白了。”林明然点头,欲走。 段惊澜又想起了什么,再次补充:“对了,如果白王妃和北瓯的五皇子碰面……” “啊?” 段惊澜冷笑:“把她绑回来。” 总觉得白王殿下的笑容令人害怕。林明然打了个哆嗦,又停了片刻,确信段惊澜没有别的吩咐后,才赶紧退下了。 所幸段惊澜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们的白王妃一路去了厉王殿下的府上。两个姑娘穿着的是白王府侍卫的衣裳,故而厉王府的看守简单询问了几句,就直接给她们放行了。 现在还是清晨,厉王原本是在睡懒觉的,听侍从们说白王府来人了,他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忙穿好了衣服出去。 厉王以为是段惊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却没想见到的是穿着男装的白王妃。 他更紧张了,因为想也知道,云危画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冬夏没来么?”厉王问。 云危画淡淡道:“冬夏该来?” 厉王没说话,带着两个人去了南宫卿安暂住的厢房。 南宫卿安苍白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可据下人们所说,她已经昏睡了一整夜,未曾醒来过。 “昨晚请了大夫来看,说南宫姑娘身体太过虚弱,最近又很是劳累,伤了元气,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此刻的厉王,像是一个生怕犯错的小孩子般。 南宫卿安确实憔悴了。 不得不说,她昏睡的模样实在比醒着的时候看着顺眼。 云危画搭上脉——没有异样。 南宫卿安确实十分虚弱,也确实有了孩子。 云危画忽然开始担心:难不成这一次她错怪了南宫卿安?难道南宫卿安真的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而并非故意接近厉王? “她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屋子里?”云危画不经意的问。 “这是待客的厢房,住这里最合适。”厉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云危画问题的真正用意。 重点不是“这个屋子”,而是“一直住”。 厉王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答,已经暴露了他的打算——他根本没有什么“将南宫卿安安排在别处”的想法。 云危画冷冷地望着他,锐利的目光像是在审问。 “白王妃,你听我解释……”厉王这辈子都没这么怂过。 云危画莞尔一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她打算离开了。正欲收回那只把脉的手时,忽然觉得腕上一紧!南宫卿安正牢牢地抓着她! 南宫卿安并没有醒来,只是满头冷汗,双唇发干:“别走、别走!” 梦魇? 云危画皱眉。 被上一世的仇人抓着是很令人倒胃口的事,云危画想挣却挣不开,她索性反手一握,捧着南宫卿安的手心,应付道:“我不走。” 南宫卿安好像没听到,一手摇摇晃晃地摸索:“别……别抛下我!殿下!” 南宫卿安的脸色很苍白,没有细描的眉毛若颦若蹙。她口中的“殿下”,想也知道是指谁了。 厉王站在床榻旁边,满面为难。最终,他还是上前,轻轻握住了南宫卿安那只慌乱无措四处游走的手。 云危画无话可说,趁机将自己的手腕抽回。 她给厉王殿下腾出了地方,好让厉王在床边坐下。背过身子的时候,云危画与舒心相互对视了一眼,南宫卿安的梦魇也恰好在此刻结束了。 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睁眼:“厉王殿下?” 厉王见她醒了,慌忙想要起身,却被南宫卿安紧紧拽住。南宫卿安环顾四周,欣喜道:“殿下,是您将我带到这儿的?” 厉王去握南宫卿安的手时,本来是想着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平静下来。他也没想到南宫卿安就这样转醒了,还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满眼的深情。 他有些慌了。 但同样的,他心里也产生了一丝质疑。 他在朝堂上没有建树,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在南宫卿安说出那些呓语的时候,厉王就已经生疑了。 “南宫姑娘现在,可好些了么?”云危画站在床边,冷冷发问。 南宫卿安好像现在才看清了她的模样,瞳子一缩,触电般将厉王的手放开!裹挟着身上的被子往后躲了躲:“白王妃……” 她在躲。 她在怕她? 云危画皱眉,更上前一步:“南宫姑娘在怕什么?” 南宫卿安将头缩在臂弯里:“王妃、饶了我吧……我已经成了这样子了,您就别再为难我了!” 除了曾经把光着身子的南宫卿安从白王府扔到项学士府,云危画实在不记得她还有过什么为难南宫卿安的地方。 可是床头,南宫卿安斗大的泪珠已经落了下来。她也不说话,不回应,就只是啜泣。 厉王夹在两个人之间,也很为难。 云危画冷笑道:“既然南宫姑娘醒了,不如我给你找个客栈,你先住下吧。在这里麻烦厉王殿下也不好,不是么?” 第414章多情必薄情 南宫卿安的啜泣声顿了顿,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厉王:“这是厉王殿下的意思么?” 如果南宫卿安还是当初的南宫卿安,厉王的确可能毫不容情地将她赶出厉王府。 可眼前的这位姑娘,柔软,娇小,惹人心疼,失去了所有的保佑和庇护,也失去了曾经的利爪和刺,教人如何不怜惜? 更何况…… 她有孕在身。 厉王眼里的动容很分明。 云危画纵然心有不满,可说白了也没有置喙的立场。她只道:“南宫姑娘和厉王殿下萍水相逢,贸然住到厉王殿下的府上,只怕外头又要传闲话了。” 厉王殿下一直将两个人的来往藏得严实,外界纵然听过什么风声有过什么传言,也都是没有见过正主儿们、没有凿凿证据的闲话罢了。所以云危画才会说,他们两个人“萍水相逢”。 昨天夜市上,厉王将一陌生女子抱回府上的场景许多人都见了。倘若南宫卿安真的在厉王府住了下来,估计要不了几天,关于两人的编排就传满了大街小巷。 云危画这句话,是说给厉王听的。 厉王犹豫了片刻:“待南宫姑娘再好一些,我便给她安排别的住处吧。” 南宫卿安抬起头来,看向厉王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云危画道:“如果殿下担心南宫姑娘,不如交给危画吧,我会给南宫姑娘找个好住处的。” 厉王看了云危画一眼,口头上应着:“白王妃寻到的住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小王很放心。” 可是,他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 他根本不想把南宫卿安交到云危画的手里。可至于他有什么考量就不得而知。 在两人谈话的空档,南宫卿安忽然又哭了。 泪水像是失控了般涌了出来:“厉王殿下……真的不要卿安了吗?” “如果我让殿下为难了,那卿安这就走!”南宫卿安抹着眼泪,倏地将被子掀开!她推开了厉王,赤着脚就下地了。 可或许是身子太过虚弱,南宫卿安刚跑了一步就踉踉跄跄着要倒!她脚一崴,整个身子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厉王也没料到会这样,根本没来得及去扶她。南宫卿安摔了以后,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埋着头,脸红扑扑的:“我、我这就走……” 崴了一下之后,她走路更显得不稳了。 云危画一直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对南宫卿安始终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厉王一把抓住了南宫卿安的胳膊,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你这样想去哪儿?” 南宫卿安抬起头,万分憧憬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波婉转:“殿下?” 厉王把南宫卿安拽了回来,将她重新扶到了床榻上,盖好被子:“你现在身子虚,别随意走动。” 舒心紧张地拽了拽云危画的衣袖。 南宫卿安的眼睛里闪烁着欣喜,但下一秒,这欣喜又暗淡下去。 因为厉王说:“若要离开,还是得等身子好些再说。你——” 厉王欲言又止。 云危画道:“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危画出去便是了。” “不,没什么不方便的。”厉王连忙将她们拦下,又看向南宫卿安,“你,有了身孕,这事儿你知道么?” 南宫卿安瞪大了眼睛,又羞赧地点了点头。 她大半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头,看着可怜又可爱。 “这阵子身子总是不大舒坦,信事也没有来过,所以……” 厉王皱眉:“既然知道,便更不该如此鲁莽!” “原来,殿下还是关心我的。”南宫卿安声音很轻,眼眶依旧红红的。 如果眼泪是最好的武器,那只能说,南宫卿安将这个武器运用的炉火纯青。 她低眉笑着:“谢谢殿下……知道有殿下在,卿安就已经舒服多了。” 南宫卿安长得确实好看,娇滴滴的,不加粉饰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更显得清纯。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好像是仙子下凡了一般。 她确实是上等的相貌。 足够让天下间的男人把持不住。 而厉王心里的愧疚,更是因此平添了七八分。 这两人的谈话到这里,答案也已经很明显了。南宫卿安是不会离开厉王府的,至少现在不会。 云危画静默地看着厉王为南宫卿安还好了被子,眼神温柔又怜惜。 厉王不知对一个女人有过这样的温柔表情,但云危画亲眼见到的还是第一次。 她忽然就为冬夏心疼起来。 或许厉王生性如此,多情又绝情。她无法评价,但从云危画的角度来说,让她的丫头受委屈就是不行。 等南宫卿安安歇了,云危画和厉王先后走出屋子。 云危画忽然道:“你们向来都是这样的么?” “什么?”云危画的话有些忽然,厉王听得云里雾里。 云危画笑道:“不论是白王殿下还是厉王你——你们男人,从来都是如此多情的么?” 这话将厉王问住了。 他的言语梗住,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危画勉强牵起嘴角,心情有些沉重。 或许是为了冬夏那个傻乎乎的丫头,或许是因为让她想到了段惊澜。 她叹气:“是我说多了,厉王殿下不必在意。就送到这儿吧。” 云危画向厉王拜了拜,带上舒心便往前去了。 “白王妃!”厉王将她叫住。 可当云危画回过身的时候,厉王的身子却定住了。好像想说的话憋在胸臆,却始终没有勇气吐出。 云危画惨淡地笑笑:“厉王殿下有事?” 厉王的喉结动了动:“南宫她现在,毕竟……需要人照料。” “所以呢?”云危画冷笑。 倘若厉王不多加解释这一句倒也罢了,可当他又开了口提到南宫卿安,又用什么“需要人照料”等理由来搪塞,便让云危画很不待见了。 需要人照料?以厉王拥有的财富,从哪儿找不到好使唤的婢女? 厉王闷在一边,又一次失语。 云危画望着他,笑道:“区区一个决定并不难做,只要你想。” “我不会主动与冬夏提的,我想,她也不想听到殿下刚才的话。” 第415章他想要的结果 在返回白王府的路上,云危画经过了香袖微弦。 第三层的楼上,那个向着帝都主街的窗沿边,再也没有了一个紫衣裳的小女孩儿。仿佛只是一眨眼,物是人非。 萧南叶走了。 云危画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的。 “小姐,您要进去么?”舒心见她不动,便问道。 他们两个今天穿着男装,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香袖微弦里面。云危画也确实往香袖微弦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 她去里边又有什么用呢? 逝者长已矣。南叶死了,那个小小的生命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对于香袖微弦,云危画很是陌生,触景生情的感受都不一定会有。 云危画淡淡笑道:“算了,回吧。” 临走的时候,云危画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往对面的花扇摇瞥了一眼。 花扇摇到楼上,快速地闪过一道红色的影子。 “小姐,你看什么呢?”舒心顺着云危画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没什么,刚才看花了眼。”云危画揉揉眉心。 真是奇怪了,她怎么会觉得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人会是谢祁呢? 谢祁现在应该在皇宫里才对……何况,谢祁重回帝都后低调了许多,再没有出现在这道繁华街巷了。 她一定是看错了。 主仆二人逗留片刻,很快便离开了。 她们走到白王府的时候,丘明堂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云危画见他守在门口,还当是白王又惩罚他了:“丘队长,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呆在外面?” 那中年男子赶紧摇了摇头:“不,王妃,下官在等您。” “等我?”云危画很惊疑。 丘明堂点头:“准确的说,是白王殿下在等您,她要您回来后立即去书房找他。” 段惊澜找她有什么事? 云危画不大想去。 丘明堂又道:“殿下还说,若是您不去,就要我一直在这门口站着……” 又是这一手! 这一世云危画最先见到丘明堂的时候,他就是站在白王府的门口罚站呢。 段惊澜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云危画大跨步的进了门:“我会去的,丘队长快进屋去吧!” 段惊澜吩咐了只见云危画一个,故而舒心没有再跟着。 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云危画站在段惊澜跟前:“白王殿下找我有事?” 段惊澜抬眼看了看她:“王妃这么不懂规矩?进来之前都不打声招呼的么?” 不是他让她来的么? 云危画心里腹诽,酸道:“白王府是没了别的侍卫么?还得劳烦丘队长亲自等我?” “凑巧,顺便。”段惊澜心不在焉的解释。 可云危画瞧着段惊澜就是看那丘明堂好欺负! 段惊澜抬头,看见了云危画一身劲装,愣了愣:“禁足期间溜出去,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到我跟前——示威?” “不是,”云危画淡淡道,“殿下早就知道我溜出去了不是吗?要不怎么一路上,我附近都有侍卫跟着。” “嗯……”段惊澜沉吟。 云危画应该是没有武功的才对,可她居然能察觉到白王府侍卫的存在? 很有意思。 另一边,云危画很快扫视了一眼书房,除了整整齐齐的书柜们,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在书桌旁边临时搭的一个软塌了。想来这几天,段惊澜就是在这里睡的。 宁可睡在这儿都不进谭风院,白王殿下这是打算为他的下一位妻子守身如玉呢? 云危画心理很不是滋味:“白王找我有什么事?” 她再一次发问。 段惊澜在桌子上翻找了片刻,拿出一张名册来:“管家拟了个宴请名单,你看看,再添些减些。” 云危画没有接过去:“这名册殿下定就是了,危画并不精通。” “本王没时间。” “明然也能帮忙。” “他更忙。” “你们偌大的白王府,找不到人了吗?”云危画几乎脱口而出。 段惊澜写字的笔一顿。 他抬头,眼神冰冷。 云危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激怒了他,心里也忍不住怂了起来。 段惊澜沉声:“确实找不到人了,不然,会找你这个笨蛋?” 这些往来交情的事物本该是谢祁的营生,林明然、萧南叶还有老管家一同辅助。可现在的状况…… 贴身护卫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找的。 段惊澜寻的贴身护卫,都是武艺精湛高超,又能让他完完全全的信任的。 可对于谢祁,他看走了眼。 云危画见他神色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接过了名册:“我回去看看,傍晚给你。” 段惊澜没有抬头。片刻,云危画都打算走了,他才道:“云危画,本王可以信你么?” 忽然的询问有些猝不及防。云危画顿了一下,笑道:“名册而已,又不难办,白王殿下还信不过吗?” “哼。”段惊澜冷笑了一声,“走吧。” 云危画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牵强笑容立刻散了。 段惊澜所说的“信”,指的并不只是这一个名册而已。云危画听懂了,却不想去懂。而段惊澜也默认了这种似是而非。 他们或许默契,可信任,却早已经薄弱。 女子离开后,段惊澜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他揉着额头,忽然就开始后悔。 他不该问的。有些东西就适合埋在心里,心知肚明就好。 他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制力了? 段惊澜睁开眼睛,想起了女子方才的神情和冷淡话语。 刚才她对他说,“你们白王府”——她是把她自己当成了外人了啊。 段惊澜觉得很奇怪,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难受呢?心痛得就快要窒息了一般…… 宾客的名册,管家已经初步拟定了。云危画先是统统扫了一遍,还好,里面她陌生的名字并不多——这段时间下来,光是听人闲聊她也知道了挺多京城贵胄的名姓了。 这并不算是什么难办的活儿,就是太过繁琐又太过费时。 并且…… 对于云危画来说,审核“自己的相公和别的女人成亲的喜宴”上的宾客名册,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416章白王府的账本 对于云危画来说,审核“自己的相公和别的女人成亲的喜宴”上的宾客名册,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云危画细细审核的时候,在名册里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周余暄。 北瓯公主风光大嫁,北瓯来的使团自然也在其中。云危画在册页移动的手指顿了片刻,才继续下移。 这时,老管家又匆匆忙忙地进了谭风院,还报上来一摞子的红册子。 “王妃,这是殿下给您的。”管家将那一摞子东西放到了桌上。 云危画皱眉:“这又是什么?” 老管家低着头,没和云危画的视线接触:“是喜宴上要用到的酒菜供应,还有府上的账本……殿下要您看着安排一下宴席的各项支出。殿下还说,今次喜宴的坐席安排也要劳烦王妃了。” 距离婚期已经剩了不到十天,段惊澜把这些活儿都交给她,是嫌她每天睡得太早了吗? 云危画皱眉,忍不住嘟哝:“白王殿下这是把我当成他和朔月公主的老妈子了?” “王妃,您可不能这么说。”老管家笑呵呵地,整理了一下那一摞子书册,将厚厚的账本放在了最上方,“这上边可记了咱们府上的各项支出与开销,着营生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账本啊…… 那确实是挺“要紧”的东西。 “从前,这账本都是谁在管的?”云危画问。 老管家道:“老奴身无外物,闲着也是闲着,故而这些年都是老奴在打理。再之前,是老太妃管着的。” 账本可不仅仅“身无外物”就有资格管理的。 “管家过谦了。”云危画笑道,又问,“白王殿下自己难道就不管这些么?” “殿下太忙,不愿关心这些。”管家道,“我这些年脑子越发不好使了,老眼昏花。也只有王妃这样的知己能够帮殿下了。” 云危画不置可否。 但是这个账本和段惊澜给她安排的更多的营生,她也欣然接受了。 那天晚上,云危画抱着一摞子的文档熬到了深夜,或许是事情太多太累,她也忘了出去逛街玩乐的事情。接下来的几天,都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谭风院里。 当倦意再次袭来,云危画实在是承受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冬夏和舒心也打了个哈欠。 舒心给云危画盖好了被子,道:“殿下这法子也真是绝了。” “什么?”冬夏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 “你不知道,那天我和小姐出门的时候,殿下派人跟了一路呢。”舒心小声道,“殿下最近好像不喜欢咱们小姐乱跑。” 因为困倦,冬夏的脑子昏昏沉沉:“你是说殿下为了让王妃别到处跑,才给王妃安排了这么多事儿?” “很有可能,但是……也可能有别的原因。”舒心的目光落在了白王府的账本上。 沉夜寂寂。 厉王府里,南宫卿安躺在床上,忽地惊叫一声,又发作起梦魇来! 守在她旁边的婢子被惊醒了,一个忙着安慰她,一个则立即窜了出去。 不多时,厉王也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厉王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床边,小小的身子便立刻搂了上去! “殿下,殿下……”南宫卿安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娃娃。 厉王的身子一震。他的面上一派愁云,可还是伸手,轻轻拍着女子的脊梁,安慰:“又做梦了?” 南宫卿安将厉王抱得紧紧的:“我怕……梦里那些人,总是在打我……殿下,卿安害怕……” “这里是厉王府,没人会打你。”厉王柔声安慰。 从他救起了南宫卿安开始,这个女子便经常会发梦,只有在见到厉王的时候才会心安一些。 厉王已经快习惯了。 他轻轻推了推女子的肩膀,打算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开。 每回南宫卿安发梦的时候,他都会如此安慰她,等她心静之后再离开。 可今天,南宫卿安抬着头,哀求一般地望着他:“殿下,我睡不着……今晚您能稍微陪陪我么?” 厉王犹豫着,没有回答。 南宫卿安又道:“只一会儿就好。殿下不在身边的时候,卿安就觉得……好像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一样。” 女子明眸如秋水,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陷下去。 厉王静静地站立在烛火旁边,终于,他缓缓坐在了床头。 南宫卿安终于展开了一丝笑颜,她感激地握住厉王的手:“谢谢殿下……” “快睡吧。”厉王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微的温柔,像是曾经的防备终于被柔情融化。 “殿下陪我到入睡就好,可以吗?”南宫卿安似乎还是有些担心。 厉王哽了片刻:“好。到你睡着之前,我都不会走。” 南宫卿安笑得更加开怀,有了厉王的这句承诺,她这才乖乖地躺下。一手仍然牢牢地抓着厉王,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这个女子不施粉黛的模样,比平时更有诱.惑力。 她的皮肤白皙,鼻尖娇小,又有尖尖地下巴。因为梦魇而生的冷汗细密地分布在额头上,有几缕被打湿的碎发贴着脸颊,使得她清纯之下又多了些许风情。 厉王望着这样一个女子,目光竟然有些移不开了。 他喜欢好看的女子,从来如此。 可是厉王偏偏在这时候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要论相貌,冬夏并不出众,不是能让厉王一眼就看上的类型。 但是此刻,厉王却想起了那次深夜,神秘女刺客的倔强眼神。 冬夏和南宫卿安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好像都喜欢,也觉得她们都是上天钟灵毓秀的杰作。 厉王有些恍惚。当侍婢们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了他和渐入梦乡的女子,厉王就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曾经那个三五天便要出去寻乐一番的自己。 仿如隔世。 他遇到了两个让自己心甘情愿做出改变的人。 一个是冬夏,一个是南宫卿安。冬夏的与众不同让他为之痴迷,他愿意去讨好她,并乐在其中;而南宫卿安的柔情又让他于心不忍,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让厉王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 第417章 冬夏的与众不同让他为之痴迷,他愿意去讨好她,并乐在其中;而南宫卿安的柔情又让他于心不忍,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让厉王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厉王甚至曾经想过,是否不要去计较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毕竟……不论那孩子的生父是谁,都是拜他所赐。 他需要对南宫卿安负责,或许,也需要对那个孩子负责。 厉王心事重重,他从未遭遇过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不敢确定自己做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是否正确。他只是觉得,这样谁都不会太难过。 在他心思如此的时候,南宫卿安的呼吸渐渐平稳,她仿佛已经睡了。厉王稍微动了动,南宫卿安就反过来将他抓紧。 ——还没睡着。 于是,厉王接着等了下去。 很久很久之后,厉王的眼皮开始发重,竟不知何时就趴在床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王睡的挺不舒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脖子都酸了。 可他一睁眼,揉着酸痛的脖颈的时候,却看到女子的笑靥。 南宫卿安的小脸有些红:“殿下,原来您昨天,陪了我一整夜……” “啊,这个……”事实不像她说的那样,他只不过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可她的眼神太温柔了,厉王竟然说不出实情。他一下下揉着脖颈,平生第一次支支吾吾起来。 微微凉的手柔若无骨,搭在了厉王的脖颈后头。轻柔的力道一下又一下:“殿下是不是睡得累了?对不起……卿安不该那么任性的。” 厉王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如此温柔如水,整个天阙国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好像变了许多。”厉王望着南宫卿安,道。 南宫卿安的笑容一僵,随即道:“从云家事发到重遇殿下,这之间发生了太多……有些事,卿安已经看开了。” “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厉王说着,将南宫卿安帮他按着肩膀的手放下,深深地望着她,“好好休息吧,以后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南宫卿安凄凉地笑笑:“我如今无依无靠,居无定所,苦……还长着呢。” 在南宫卿安的成长过程里,云府就是她的家,如今云府已经毁了,她也没有自己的人脉和亲朋——除了有个忠臣之后的名头,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出了厉王府,南宫卿安就像是被投入沙漠中的一颗小小沙粒,微不足道。 厉王犹豫片刻:“你可以暂住在这里,厉王府里,不会有人让你吃苦。” “暂住吗?”南宫卿安的眼里似乎有失落。她很快振作起来:“殿下放心,如果您要卿安走,卿安一定不会纠缠……我要在只期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来到世上……” 南宫卿安揉着自己尚且不明显的肚子,眼里有柔情的光辉。 厉王最近好像变得很矫情,总是能因为一两件小事动容。 他想,她真的变了许多。大概,一个新的生命确实能够让人收起所有的锋芒与刀刺,进而拥有更加柔软的灵魂。 厉王如何能不动容,如何能不心疼? 鬼使神差地,他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南宫卿安抬起头,担忧地问:“到孩子出生之前吗?” “……一直。”厉王允诺,“你放心。” 南宫卿安先是欣喜,随即摇头:“殿下有这份心就够了,卿安虽然倾慕殿下,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但是,卿安也不敢奢求太多。殿下心理有我便好。” “既然如此,南宫姑娘准备何时搬离厉王府啊?”突兀的声音传来。 厉王愤怒地转过身,可看见来人的时候,所有的火焰瞬间被压了下去! “冬夏?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听得出,厉王有些心虚。 此刻,冬夏正站在这间厢房的门口,不知是到了多久了。 冬夏眼中一片冰冷,她淡淡瞥了厉王一眼:“这才几天,厉王殿下居然不欢迎我了?” “不是不是!”厉王蹭地站起身来,小跑到冬夏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冬夏冷哼了一声,高扬着下巴。 冬夏的与众不同让他为之痴迷,他愿意去讨好她,并乐在其中;而南宫卿安的柔情又让他于心不忍,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让厉王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厉王甚至曾经想过,是否不要去计较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毕竟……不论那孩子的生父是谁,都是拜他所赐。 他需要对南宫卿安负责,或许,也需要对那个孩子负责。 厉王心事重重,他从未遭遇过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不敢确定自己做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是否正确。他只是觉得,这样谁都不会太难过。 在他心思如此的时候,南宫卿安的呼吸渐渐平稳,她仿佛已经睡了。厉王稍微动了动,南宫卿安就反过来将他抓紧。 ——还没睡着。 于是,厉王接着等了下去。 很久很久之后,厉王的眼皮开始发重,竟不知何时就趴在床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王睡的挺不舒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脖子都酸了。 可他一睁眼,揉着酸痛的脖颈的时候,却看到女子的笑靥。 南宫卿安的小脸有些红:“殿下,原来您昨天,陪了我一整夜……” “啊,这个……”事实不像她说的那样,他只不过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可她的眼神太温柔了,厉王竟然说不出实情。他一下下揉着脖颈,平生第一次支支吾吾起来。 微微凉的手柔若无骨,搭在了厉王的脖颈后头。轻柔的力道一下又一下:“殿下是不是睡得累了?对不起……卿安不该那么任性的。” 厉王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如此温柔如水,整个天阙国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好像变了许多。”厉王望着南宫卿安,道。 南宫卿安的笑容一僵,随即道:“从云家事发到重遇殿下,这之间发生了太多……有些事,卿安已经看开了。” 第418章 厉王没有去接,他总不至于傻到当着冬夏的面给别的女人献殷勤。冬夏这态度,显然是心理觉得别扭了。厉王心下不住的叹气,向南宫卿安说道:“冬夏算不上客人,她倒茶也是好意,你便不用拒绝了。” “可……”南宫卿安话说了一半,脸涨得通红。 冬夏耐着性子坐到了床头,将茶水吹凉了再递给南宫卿安。 南宫卿安接过了茶盏,小吮了几口。 冬夏知道为什么白王妃特地让她过来了,什么酒价都是托词。白王妃只是想用这种直白又含蓄的方式让她知道,厉王殿下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这位南宫姑娘好像没做什么错事,可冬夏就是看着生厌。她不会那些京城贵女的伶牙俐齿,更不屑口蜜腹剑。她看着不顺眼,觉得憋屈,索性选择眼不见为净。 她起身欲走:“厉王殿下不久即要身为人父,也请好好照顾南宫姑娘吧。” “谢谢姑娘挂怀。”南宫卿安抢先回答。她的脸上,仍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很美,也让冬夏觉得刺眼。 冬夏深深地养了厉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冬夏!”厉王心理着急,立刻就追出了屋子。 留下了南宫卿安一人呆在厢房之中。 厉王追上冬夏的时候,两人已经穿过了院子里的月门。 他拉住了冬夏的衣袖:“你听我解释,我对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冬夏的目光落在厉王拉着他的手上。男人这才意识到不妥,立刻将她松开。 冬夏道:“厉王殿下对什么人有什么想法,没必要跟冬夏说。” “不行,我得告诉你!”厉王按住想溜走的冬夏,将她的身子转了转,强迫冬夏与他对视,“别人无所谓,但我得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因为……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冬夏浑身一个激灵,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说什么? 说要娶她!? 冬夏知道厉王对她有意思,可却从没敢妄想过嫁娶之事。她以为,以她的身份…… “我知道我不该把南宫卿安留下来,”厉王道,“但是,她毕竟有了孩子……你能懂我吗?” “我不懂。”冬夏片刻间的感动又因为“南宫卿安”几个字眼消失不见。 那个柔弱姑娘的“主客”之说,那个柔弱姑娘的盈盈眉目,都让冬夏觉得很不舒服。 尤其听闻了厉王昨晚陪了南宫卿安一整夜的事情,冬夏心里更不舒坦了! 他前阵子明明说过几天就会让南宫卿安搬出去的,可他却陪伴了那个女人这么久,现在还要求她懂他? 冬夏道:“殿下既然已经和南宫姑娘有了孩子,便全心全意照顾家人罢。您说这样的话,厢房的那位若是听见了,会徒增伤心的。” ‘那你就不会伤心吗?’厉王直接问。 他看向女子倔强的脸庞:“我对你好,你不会看不出,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心动?” “……厉王殿下,我该走了。”冬夏想要逃避。 厉王紧紧按着她的肩膀:“如果我全心全意照顾她,你会伤心吗?” “问这个有意义吗?”冬夏忽然反问,语气比之前都要强硬,“在厉王殿下眼里,难道不是娶谁都一样?” “如果是娶你,那就不一样!”厉王也急了。 他的话脱口而出,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气氛有些尴尬,冬夏匆忙道:“我还是回去了,殿下不必再送。” “你等等!”厉王一把拽住了冬夏的胳膊,用力往怀里一拉,把女子环抱在臂弯之中。 深情的吻也在这时候落下。 冬夏猛地睁大了眼! 厉王居然对她——! “啪!”响亮的一声巴掌。 厉王的脸颊上多了一片红印。 他被冬夏打蒙了,轻轻摸了摸微微烫的脸,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一旁。 他走投无路,他无计可施,只能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证明他对冬夏的感情。可厉王忘记了,冬夏不是他遇到过的一般女子,这样忽如其来的示好,冬夏并不能接受——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厉王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冲动之下的示好居然会换来对方的一个巴掌!在之前,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这样对他! 冬夏的眼眶有些发红,可说出口的话却无比狠绝:“殿厉王殿下把冬夏当成了什么人!?麻烦您管好自己,别看见一个女人就到处发晴!冬夏对您,半点兴趣都没有!” 这算是冬夏对厉王的回应了。 在盛怒之下的回应或许是气话,但却能够让听者伤心欲绝。 厉王不懂冬夏的心思,正如冬夏不信他的真心。 黑色劲装的女子已经往外跑了。 “冬夏!你站住!”厉王没有去接,他总不至于傻到当着冬夏的面给别的女人献殷勤。冬夏这态度,显然是心理觉得别扭了。厉王心下不住的叹气,向南宫卿安说道:“冬夏算不上客人,她倒茶也是好意,你便不用拒绝了。” “可……”南宫卿安话说了一半,脸涨得通红。 冬夏耐着性子坐到了床头,将茶水吹凉了再递给南宫卿安。 南宫卿安接过了茶盏,小吮了几口。 冬夏知道为什么白王妃特地让她过来了,什么酒价都是托词。白王妃只是想用这种直白又含蓄的方式让她知道,厉王殿下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这位南宫姑娘好像没做什么错事,可冬夏就是看着生厌。她不会那些京城贵女的伶牙俐齿,更不屑口蜜腹剑。她看着不顺眼,觉得憋屈,索性选择眼不见为净。 她起身欲走:“厉王殿下不久即要身为人父,也请好好照顾南宫姑娘吧。” “谢谢姑娘挂怀。”南宫卿安抢先回答。她的脸上,仍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很美,也让冬夏觉得刺眼。 冬夏深深地养了厉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冬夏!”厉王心理着急,立刻就追出了屋子。 留下了南宫卿安一人呆在厢房之中。 厉王追上冬夏的时候,两人已经穿过了院子里的月门。 第419章大概负人太多,终究要被人所负 “我需要对她和那个孩子负责,”厉王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虽然那孩子……”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蓦地停了下来。 有些话,他自己知道就好,说出口就变了味儿了。 ——那个孩子不一定就是他的。 他迫切的想要让冬夏知道这件事,却又担心冬夏将他当成一个只会推辞的没有担当的男人。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不想让冬夏承受更多。 “所以,再给我点时间,别离开好不好?”厉王问。 冬夏神情坚毅,只是眼中有些微的湿润。 她久久不曾吱声,厉王这才想起来她的哑穴也被点了,便匆匆给她解开。 “既然要解穴,就请殿下解全了吧。”冬夏淡淡说着。 厉王皱眉:“那你不会跑吗?” “不会。”冬夏道。 厉王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乖乖地把冬夏的穴位解开了。 “殿下还是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这是松开穴位之后,冬夏说的第一句话。 话音刚落,厉王的大半颗心就凉了。 “就因为我收留了她?”厉王慌道,“我总不能将她弃之任之,冬夏,我希望你能懂我……” “我没有让殿下对她弃之任之。”冬夏道,“厉王殿下是否一直弄错了。您想做什么决定是您自己的事,南宫姑娘如今有了身孕,您悉心照料更是情理之中,冬夏不觉得您做错了。” “那你?” “冬夏只是忽然明白,厉王殿下与冬夏本就是不同的人,不该有任何瓜葛。”冬夏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深情,“厉王殿下刚才说了那么多,现在也听听冬夏的心里话吧——我想要的能够终老一生的那个人,不是殿下这一类的。” 冬夏说话的语气没有多少高低起伏:“殿下请回吧,冬夏也该去给白王妃复命了。” 她似乎再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段情愫尚未真正开始,便被她单方面宣告了结束。 厉王不甘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冬夏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把厉王远远的抛在了她的身后。好像真的要将这个男人和数月来的种种彻底忘掉一般。 厉王望着那矫健的背影,忽地觉得心痛。 他曾经一直以为,因至悲至哀之事而觉“心痛”只是世人的夸大其词,可知道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那种痛楚是可以真实存在的。 他的手停顿在胸口上,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他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将心底的异样感压抑下去。 大概他这半生负人太多,如今终究要被人所负。 假山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动了动,最终悄悄地离开。 在南宫卿安调养的这几日,她一直都躺在床榻上。直到二月初的时候,她的身子才稍好了些。 她首先去的地方就是厉王府的花园——厉王殿下不算是个爱书的人,近几天也不大爱出去转悠,近几天也不大爱出去转悠。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呆在自家的花园里,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南宫卿安到了花园的时候,厉王正在逗鸟儿。见她过来,赶忙起身:“怎么下来走动了?身子舒坦些了?” 南宫卿安唇边的笑容不够真切——自从那天她在假山后窥视到厉王与冬夏的决绝后,厉王对她的态度就生疏了些。就连此刻,厉王对她的问候都有些生疏。 可她却不说破:“在屋里闷得久了,便想出来转转——咳。” 南宫卿安用手帕掩着嘴,干咳了几声,大约是被风呛着了。 南宫卿安虽然一直是住在厢房的,但由于害了病,厉王也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婢女照顾。可现在南宫卿安的身旁却没有人跟着。 “我给你安排的那几个丫头呢?怎么也不陪着你?”厉王皱眉。 “是我不要她们跟着的。”南宫卿安说话的时候,又咳嗽了几声。 她脸颊绯红,仿佛有些害冷了。 厉王犹豫了一下,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南宫卿安披好:“外头冷,你身子还弱,就不要总是出来走动了。” 南宫卿安微微低头,含笑时更添柔情。她将那件外衣搂得更紧:“谢谢殿下。” “走吧,我送你回去。”厉王说道。 厉王先步在前,南宫卿安则小步跟在厉王的身后,神态轻盈而娉婷。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偌大的庭院里,到真好像是一对结发夫妻了般。 他们刚走了没有几步,厉王府的管家便迎面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东西的家丁。 管家道:“殿下,这是您吩咐的,为白王府准备的贺礼,已经齐了。” 后面跟着的两个家丁手上,各捧着被红布盖着的礼品。家丁往旁边侧了一侧,分别将那红布揭了。 厉王虽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玉器,但他此番为白王府准备的贺礼却不俗气。 第一个,是当今第一画师所绘的月满西楼图。 第二个,是精心打磨的菩提手串,还有一串麝香佛珠,显然是要送给文太妃的。 白王和朔月公主的婚礼,厉王可不敢送什么太逾矩的东西,什么“琴瑟和鸣”啊什么“观音送子”之类的主题,厉王碰都不想碰——他可不敢相信白王是真心看好了朔月公主的。上述那些可能会让段惊澜看了就烦的东西,他都完美的规避了过去。 索性就送一副月满西楼,没甚寓意,也不会被过分解读——主要是,还不俗气。 至于要送给文太妃手串,大约也是这个道理。白王和文太妃的关系向来不错,帝都官员们都知道,与其讨好白王,倒不如讨好白王府的太妃来得容易些。 这便是厉王选择这个礼物的原因了。 他走上前,将两份贺礼细细看了看,心里也挺满足。 南宫卿安走上前来,问道:“殿下,白王大婚,您就送这些会不会太朴素了些?” 毕竟厉王殿下拢财的能力天下皆知,这点薄礼,确实有些寒碜。 厉王眉头微微一蹙,看了看南宫卿安——这个姑娘虽然聪慧,但未免太不懂他。 厉王没有多加解释,拿出手串掂量掂量,又放了回去,让管家收好了。 第420章 为了白王和朔月公主的大婚,云危画这几日都睡得很晚,幸好在老管家和林明然的协同下这姻亲的各项事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晚间,云危画疲乏至极,打了个哈欠后终于打算上.床睡觉了。 冬夏早已经帮她铺好了床铺,瞧了瞧更漏——又是三更天了。 她忍不住埋怨:“这明明是白王殿下和别人的婚事,为什么反倒要王妃您忙前忙后的劳累?白王殿下这事儿做的未免过分了。” 冬夏从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云危画笑了笑:“你这是为我抱不平呢?” 冬夏道:“当然了!我今天又看见白王和朔月公主结伴出行了。他们成亲的倒是不烦不愁,偏偏拖着王妃整夜整夜的不睡!王妃,您何苦对这桩婚事上心呢?” “我不是真的重视这场联姻。” 云危画刚刚说完,冬夏紧跟着问道:“不是为了这场联姻,那是为了什么?” 云危画看看她,目光落在了桌案那个上了锁的小格子上,那格子里,装的是白王府的账本。段惊澜借管家之手交给她的。 她有时候看不懂段惊澜。他可以昨天对她好,今天就远离她,后天又忽然把白王府的账本交给她…… 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云危画挺烦的。 她正在试着把段惊澜放下,试着用理智、而不是感情与段惊澜交流。 小柜子里的账本,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 云危画笑了笑:“为了自己。” 她或许不是鹰隼,但也绝不是任由人关起的雀儿。她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依赖段惊澜,不然若是有一天,段惊澜放弃她了,她怎么办? 云危画此前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但最近,这样的猜想让她越来越不安。 如果不安,那就采取行动。 二月初七,是朔月公主成亲的日子。 韩夕雾此前已经提前了两天回到皇宫,迎亲的时候,迎亲队伍抬着花轿绕着帝都中央的城区转了三圈,只为让热闹更上几个层次,也有几分昭告天下的意思。 想当初,云危画出嫁的时候,虽然有些白王府的威慑力云百宁不敢再排场上寒碜,但比起这一次的婚姻,还是显得太过低调了。 而当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暴露在众人眼前,百姓们自然开始大街小巷的讨论起来。 在这之前,帝都里就有人拿两位王妃的相貌比较说事儿,说什么朔月公主是一等一的美人,比云家丑女不知强到哪儿去;说人家朔月公主再怎么说也有“公主”的头衔,而云危画只是个罪臣之女;说天下医术高明的那么多,云危画那点本事算什么? 他们好像已经不记得云危画曾经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了。 在二月初七,正式迎亲的时候,这些啊“比较”的声音越来越多。 甚至有人当着迎亲队的面,讥讽起云危画这个白王妃来:“对着那么丑的容貌,说不定白王殿下早就不耐烦了!这朔月公主与咱们殿下郎才女貌,不比那个罪臣之女好多了?” “且这朔月公主嫁过来,也是得到白王妃的名号,说是和云危画平起平坐,可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罪臣,谁大谁小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421章 “且这朔月公主嫁过来,也是得到白王妃的名号,说是和云危画平起平坐,可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罪臣之女,谁大谁小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坊间的闲言碎语诸如此番。 也不顾白王府的人马正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这些话说的刺耳,林明然不由得往声源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那说着闲话的人好像是察觉到了从迎亲队里传来的目光,怯生生地瞧了一眼,与林明然的锐利目光对视。又立马低下了头去!想个做了错事被逮住的歹人。 这一场婚礼,与其说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倒不如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博弈与妥协,不如说是其背后怂恿者的各怀鬼胎。 在这一天,白王府的暗卫门都比平常更加谨慎,他们散布在王府的各个隐蔽角落,盯着府上的一举一动。 韩夕雾的轿子终于在白王府的门口落定。 喜娘搀着她下轿时,不知是哪儿出了差池,脚步一绊,撞在了新娘身上,竟险些摔倒。 舒心远远的看见了,疑惑道:“这是哪里找来的喜娘,扶新娘子下轿的时候竟还能绊着,也太不小心了些。” 喜娘是林明然亲自找的,不应该如此不谨慎。 云危画瞧了瞧那喜娘,却忽然笑了:“她可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冬夏也问。 “你瞧喜娘脸上,神采奕奕毫无愧色。撞了新娘之后,手还有意在朔月公主的腰上停了会儿——看似是在安抚新娘,实际上……是在提防。” “提防什么?”冬夏没明白。 云危画的目光落在了王府门口的男人身上,他今日一身红袍,胸前蟒纹盘旋。 “在提防什么,恐怕只有白王知道。”云危画淡淡说着。 喜娘是没有胆量做这番小动作的,除非是得到了别人授意——说白了,就是得到了白王的指使。 段惊澜还是在防着韩夕雾的。 正厅上,文太妃坐在正中央,云危画则坐在旁侧。 当朔月公主跨过了白王府的门槛,当拜天地的礼成,就宣告着韩夕雾在名义上成为了白王府的一份子了。 云危画只能静默的坐在一旁,看着段惊澜牵起别的女人的手。她心理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忍着。幸好在礼成之后,韩夕雾便被人扶着去了新房,不至于再出现在云危画的面前惹她心烦。 白王府里,尽是一片喧闹之声,所有的欢声笑语在云危画的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头晕目眩。 她已经有些不记得自己嫁入白王府时的场景了,只记得她在心惊胆战的时候,一直有力的手握住了她。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她看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她是在惊惧与害怕之中完婚的。 云危画偏头望向正在宾客簇拥之中的段惊澜,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容貌,却让她觉得陌生。 “危画。”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回头,才发现文太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旁边。 文太妃很久没有这么亲昵地叫过她了。云危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太妃找危画有事?”云危画问。 第422章贺礼 云危画随着文太妃到了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文太妃握着她的手,在云危画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那是一个白玉镯子。 文太妃的神色是冷淡的,说不出是在喜还是在悲:“这是当年先皇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你嫁入白王府的时候太过仓促,不曾送你些什么。这镯子,便赠予你吧。” 文太妃好像是在补偿。 许多事情,都是两相对比之下才分好坏。 对于文太妃来说,一个除了“长得丑”没有其他致命缺点的儿媳妇,总比一个敌国公主要好太多。美丑与否是个人的事情,而敌国公主这样的身份,却能牵扯到政事了。 这一场联姻,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扮演着不同的分量。 对云危画来说,它是段惊澜的背叛。 对段惊澜来说,它是一场尚不亏本的交易。 对天阙百姓来说,它是能暂时换取边境安宁的良药。 而在文太妃的眼里,这场联姻,是能让自己的儿子陷入更深的权力阴谋的契机。 宾客们已经依次到场,偌大的白王府里,坐满了身着华袍的男男女女。各类珍宝被作为贺礼送来,要论排场,或许比云危画出嫁的时候相差不大。真正有所区别的是—— 云危画出嫁时,那些珍宝大都是直接送给白王殿下的,少有几个礼品是真的为云危画准备。 而朔月公主出嫁,那些贺礼在“送给白王”与“送给朔月公主”之间,却大约保持着五五分的程度。 云危画将那白玉镯戴在手腕上,轻轻抚摸着。她不是什么贪图财宝的人,但看见那些出入往来的贺礼,还是不由得眼红。 那代表的是外界的承认。 看吧,因为韩夕雾是公主,所以她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轻易得到京城权贵的重视。 而云危画的权威的树立,却要靠着白王府护卫的护航、靠着段惊澜的护短,靠着她日趋成熟的医术一点点的积攒。 “王妃,好久不见。”温润的声音响在云危画的耳边。 正在想着心事的云危画被吓了一跳,仓皇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微微笑着的男子。 是忽然闯入眼帘的面容,是眉眼含笑的真诚。此情此景,像极了上元节时的惊鸿一眼。 云危画立即小退了半步:“五殿下怎么不与他们一同入席?” 周余暄蓦地笑了,歉然道:“我和他们的气氛,恐怕合不来。” 云危画偏头望了望北瓯使臣们所在的席位,楼释和谢祁相邻而坐,两人皆是一言不发,默默饮酒默默吃菜,气氛确实有些尴尬。 这大概是酒席上,最“肃穆”的一桌了。 云危画笑道:“这么说来,五殿下是出来透气的?” 周余暄点了点头:“你也如此,不是吗?” 一句话戳到了云危画的心窝窝里。 云危画沉默片刻,问到:“朔月公主大婚之后,你们便要回去北瓯了吧?” “是,再待上两三天就走。”周余暄说着。 他与云危画置身在喧闹之外,沿着白王府的高墙慢慢走着。云危画在前,周余暄在后。 “你们回去后,当真会遵守承诺不再侵犯边城?”云危画问。 “我想,哪怕是为了朔月公主的安危,父皇也不会同意出兵的。”周余暄答。 云危画笑笑,转身望着他:“现在就咱们两个,你何必说这些场面话?你的父皇当真会顾忌一个义女的性命?” 韩夕雾不是北瓯皇帝的亲生女儿,万一哪天那位皇帝心血来潮,再次挑起战争只是一句话的事。 何况……因为谢祁的反水,一直守卫边城的定王死了。也就是说,天阙与北瓯的交界处,失去了最好的庇护。而陶苒将军临危受命,却因不熟悉地形,也只是勉强地负隅抵抗。 这一场战争,边城得失,主导权在北瓯国的手里。这场联姻根本就可有可无,因为天阙国始终是在一个被动的局面。 可明德皇帝答应了。 可段惊澜也答应了。 他们各怀鬼胎,也各有考量。 周余暄笑笑:“父皇与国师君礼臣忠,只要国师顾忌,父皇便也会顾忌。” 国师顾忌,北瓯皇帝就会顾忌。 看来,北瓯的那一位皇帝,受国师所控当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云危画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楼释身上。 楼释似乎是注意到了云危画的目光,放下了酒盏,抬头。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楼释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嘴角缓缓牵起一点弧度。 只看了一眼,云危画心中一冷,赶紧别开了视线!有些人,笑起来当真是还不如不笑呢!云危画打了个哆嗦。 “三嫂嫂,怎么不入席呢?”云危画心中发冷的时候,听到有人唤她。 厉王正大步向这边走来。他的声音高亢,因为这一声,众位宾客都将视线投向了云危画这边。 段惊澜亦是如此。 红衣的新郎站在人群簇拥的最重要,视线穿过人海,平静地落在云危画的身上。他当然也注意到站在云危画身旁的周余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 如果是熟悉段惊澜的人,例如林明然,定会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好。 这是今日,云危画与段惊澜的第一次对视。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很快,两个人都纷纷别开了眼。 云危画看向厉王:“厉王殿下怎么不吃酒去?” 厉王四顾了片刻,没有捕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影子,神色不免有些失落。 云危画道:“殿下别找了,她若是想见你自然会见,若是想躲着,自然能躲。” 与此同时,负责清点贺礼的人高声读到:“厉王府送贺,陈溺所绘月桂图一副,佛串两只!” 周余暄惊叹道:“陈溺?可是那位一幅画千金难买的话是陈溺?” “正是。”厉王笑笑,“早些年陈先生落魄的时候,小王帮了他点小忙,后来便成了朋友。” 云危画也问:“那佛串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倒没甚稀奇的了,”厉王道,“重在’心意’儿二字。” “厉王当真是挥金如土,天下难寻的淬血玉在你眼里,竟也没甚稀奇了?” 第423章酒里的猫腻 “这倒没甚稀奇的了,”厉王道,“重在’心意’儿二字。” “厉王当真是挥金如土,天下难寻的淬血玉在你眼里,竟也没甚稀奇了?”厉王的话音刚落,段惊澜便走了过来。 段惊澜平日里只喜着黑衣,今日的一身喜服艳红明亮,衬得他也少了几分肃杀。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正捧着厉王刚送来的佛珠。 厉王笑道:“三哥真是慧眼,这满座的宾客无人识得淬血玉,竟被你一眼看出来了。” “早些年有幸见过罢了。”段惊澜手里拿着一杯酒,却并不饮。 “白王殿下能一眼认出,想必不仅仅是见过那么简单。”说话的是周余暄。 段惊澜与周余暄目光相接的时候,空气都似乎在瞬间凝滞。周余暄没多少恶意,倒是白王,好像很介意这位五殿下的存在似的。 厉王见气氛不对,赶紧接过话来:“三哥早些年的时候在外游历过一阵子,接触过的东西可比我多多了。 “原来如此。”周余暄笑了笑,结束了话茬。 段惊澜始终一言不发,他轻轻捧起云危画的右手,女子往回躲了一下,却被他拉住。男人的手在云危画腕上的白玉镯细细摩挲:“太妃给的?” 这镯子是先皇给文太妃的第一件礼物,文太妃必然倍加珍惜。段惊澜能一眼认出来也不足为奇了。 云危画点点头:“刚刚才送我的。” 段惊澜笑容浅淡,将女子的手腕放下:“厉王送的佛珠不错,你将那物什带去给太妃吧。” 段惊澜真的不是想支开她吗? 云危画心里有些狐疑,可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 行过了礼,云危画便离开了,那小厮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云危画刚走出院子,冬夏便从另一侧跟了上来。 云危画笑:“就知道你为了躲厉王又跑了。” 待云危画的身影走远,段惊澜又道:“厉王,方才郑爵爷家的公子正找你呢。” 郑飒那家伙找他? 厉王瞅了瞅周余暄,又瞅瞅段惊澜:“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过去了。失陪。” 这时候,这处偏僻的角落只剩了段惊澜和周余暄两人。 周余暄笑道:“白王殿下特意把他们支开,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段惊澜望着他,将酒杯缓缓举到周余暄的眼前:“厉王府送来的酒,尝尝?”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却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周余暄看着那银酒杯,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他笑:“虽然不太明了白王道用意,但既然白王说了,我自然要喝。” 刚刚接过酒杯,周余暄便一饮而尽。 风,有些呼啸。 饮罢,周余暄将银酒杯翻转过来:“喝完了,味道很好。” 段惊澜笑:“五殿下武艺不精,自然察觉不到这酒里的猫腻。” 周余暄皱眉:“白王什么意思?” 段惊澜后退了半步,微微笑着,再抬眼时,深邃的眸子里杀意顿显! 长剑出鞘,不过眨眼的瞬间!一道白光从周余暄的眼前划过,他的眸子骤然一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头颅已经滚到了他的脚边。 新婚时,是最忌血的。 周余暄被那头颅下了一跳,慌张地退了半步,倚在了白王府的墙上! 从第一点血溅地的时候开始,整个白王府的氛围瞬间就变了! 呼啸的风声更加肆意,白王府的各处,忽然钻出了无数的人影!他们凌空而起,每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柄白刃,他们眼神冰冷,动作敏捷,兔起鹘落之间就包围了整个白王府! “白王!这是怎么回事!?” “快跑啊!” 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宾客们,瞬间慌乱起来,跑的跑,嚷的嚷。 “这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敢在白王府下手!?”郑飒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厉王也要起身,正要运功的时候却觉得身体一震乏力。 ——完全使不上力!怎么可能!? 他从桌上拿起了自己刚刚喝过的一杯酒,轻轻嗅了嗅…… 味道,有些不对! 这就是抱杯酒庄自家产的,厉王再熟悉不过。方才他喝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仔细嗅起来,这酒的香气有些过重了! 酒里被动了手脚! “厉王殿下,你还在做什么!咱们快跑吧!”郑飒拉过厉王的手,带着他飞奔而去。 那些白衣刺客或落在屋顶,或落在树上,好像一个个索命的幽魂! 他们的腰上系着一条蓝色的绶带,衣带翻飞时,隐约能看见上边用绣线刺出的“旌”字。 旌雨楼,苏白麓。 “林明然!”段惊澜对着虚空大喝了一声。 下一刻,褐衣的护卫便带着无数的白王府侍卫集结完毕。 侍卫们分成了两股,一股全力与那些忽然而至的白衣人对阵,另一股则负责护送着宾客们逃开。 那些白衣人的刀剑要挥向无辜的宾客时,总会被白王府的侍卫们用最快的速度拦下!然后一点点将那些白衣刺客逼到庭院的最中心。 在无数慌乱宾客中,只有两人最为淡定。那便是楼释和谢祁。他们随着其他人转移到了另一处院落,遥遥望着庭院里的厮杀。 周余暄匆匆走到楼释的身边,面色铁青,压低了嗓音:“这便是国师想要的吗?” 楼释看了他一眼,狡黠笑道:“当然不是。” “那国师究竟想要什么?”周余暄望着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无惧,“唾手可得的——北瓯皇位、天阙边城你都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要做什么!” 楼释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位五皇子。 周余暄性子温顺,真是极少有愤怒的时候。 他将周余暄的手抬到眼前,细细打量着,笑道:“我要一个人的愤怒。要他一无所有,一无所失!” 另一边,白衣的刺客们已经被逼得节节败退,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白王府侍卫们的攻击,还有藏在暗处的暗卫。 那些暗卫来无影踪,连呼吸都小心藏匿起来。可他们却也能够在那些刺客们露出小小破绽的瞬间,从暗处冲出,如魅影般的出招,让那些刺客们防不胜防。 “铮——” 在白衣刺客们被围成小小一团的时候,屋顶忽然传来琵琶弦声。 第424章只是一个开始 在白衣刺客们被围成小小一团的时候,屋顶忽然传来琵琶弦声。 白衣女子站在最高处,长袖翻飞。她的脸上带着面纱,若隐若现的容貌让人浮想联翩。 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琵琶声吸引的刹那,女子将琵琶一扔,飞身落下,水袖挥舞而去,直直将白王府的那些侍卫们推开了三尺远! 谢祁远远看见了,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低呼一声:“沈殊!” 不错,那个人正是花扇摇的沈殊。 谢祁在白王府的时候,与那些姑娘们来往密切,更彼此熟识。再加上……花扇摇一直是白王府的重点监察对象,故而谢祁一眼就能看出沈殊的身影。 女子飞身落下的时候,水袖为那些刺客杀出了一条生路。林明然持剑迎上,尚未与沈殊正面交锋,那白衣女子就带着一众刺客往隔壁的院落逃了! 与此同时,在刺客们逃窜的反方向,一道烟花蓦地炸响! 是白王府特制的信号弹! 红色,还是最危急的情况下才会用的! 段惊澜惊诧回首——那信号弹燃起的方向,是潋滟阁!是文太妃的住所! 林明然也被信号弹的声音惊着了,回头看的时候一时不防,竟被沈殊用白绫捆了全身! “该死!”林明然咒骂一声,用剑去挑那白绫。 沈殊更是瞅准了时机,臂上使力,白绫向她的方向一抽,直把林明然撂倒在了地上! 林明然几次想要折身到潋滟阁的方向,却都被刺客们拦了下来!他已经没法从这处脱身了,只能重新和刺客们缠斗起来! 另一处院子里,宾客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天空中的烟花散尽,谢祁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那里,才是主上的真正目的?” 楼释只是微微笑着,眼里尽是目标达成时的满足。 他就是要这样,要让那个人失去最信任的手足、最敬爱的长辈……要段惊澜知失去珍视之物的痛楚。唯有那个人尝尽人间苦楚,才能稍许慰藉他凄凉的内心。 空气里弥漫着渐渐浓重起来的血腥味儿。楼释对这样的味道有瘾,深深呼吸着令人不安而躁动的空气。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他是唯一在享受着血腥的人。 他无比满足,也无比疯狂:“段惊澜,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要的,不是什么北瓯国的皇位,也不是什么开拓疆土名垂青史。他想要的,是大名鼎鼎的白王——落魄,无助,惊慌,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那一天,文太妃死了。 她死在了戴上佛串的那一刹那。 那一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文太妃临终的时候,只看到云危画惊慌失措的脸。紧接着,她的儿媳便被莫名出现的白衣刺客捂住了嘴,迅速拖往了别处! 文太妃本不必死的,可能够救她的人离她越来越远,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文太妃的身子轰然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云危画嚷叫着,被刺客挟持着一步步后退! 暗卫们守在她的周围,因怕伤着自家的王妃,又不敢对刺客动手。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向空中发了一个信号弹,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第425章非要逼到如此吗? 可终于还是晚了。 看到信号弹后,段惊澜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潋滟阁,三两下将云危画从刺客的手中救出:“太妃呢!” 他急急问道。 方才云危画一只被捂着嘴,因为无法呼吸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她虚晃地指了指前方:“快……快去救太妃!” 身着华服的夫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段惊澜冲上去的时候,文太妃唇色青紫,已经……没了呼吸。 男人的瞳子迅速而细微地颤动,文太妃、他的母亲……死了! “太妃怎么样!?”已经从眩晕中缓过来的云危画立刻冲上前,为文太妃把脉。 脉象已经停了。 是在很短暂的时间里。 云危画根本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剧毒能在顷刻之间夺人性命! 或者说……难道文太妃早已经中毒?只是恰好在此刻毒发的? “不,不可能……”云危画摇头,沉痛地将文太妃的手腕放下,“这太快了……我不信!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救太妃的!” ——如果是用她的血,一定可以解毒才对。太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匆忙之下,她拔下了发鬓上的簪子,认准了自己的手腕便割下去! “等等!”段惊澜想阻止她,可血色已经从云危画的腕上溢出。 云危画将血一点点喂到文太妃的嘴里,文太妃的脸色也确实正在慢慢好转——她嘴唇上的青紫已经渐渐消下去了,这是毒素正一点点被解掉的证明。 可是,文太妃却并没有因此醒来。 她的心脏依然没有搏动,她的呼吸依然没有开始,她脖颈处、腋窝处、手腕处也依然察觉不到血脉涌动。 “怎么会……” 云危画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强劲的毒药——悄无声息地、又迅猛地发作。 或许,如果喂给太妃的毒血再多一些,会否有转机呢? 云危画被划伤的那只手,因为疼痛而不停的颤抖,她忍着剧痛,又一次将簪子比对到手腕上—— 可这一次,她的动作,立刻被段惊澜按了下来。 他警惕地看向她。 “怎么了?为什么拦我?”云危画不解。 段惊澜的手一沉,垂眸的时候掩住了眼底的一切复杂的神色。 “你的血自然能解百毒。”段惊澜淡淡说着,“但是,它救不了人的性命——太妃,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 确实是没有挽救的法子了。 这世上或许有无数的药物,有无数治疗伤痛的法子。可却从未有过起死回生的法子。 听到段惊澜亲口说出了事实,云危画终于接受了这件事,她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了力量,泄气一般蹲在了地上,守着文太妃尚且有些许余温的身体。 “都怪我……”云危画的双手搓着文太妃的手,好像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挽留一下她的脉搏一般,“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反应快些,或许太妃就不会因毒而亡了……” 一刻钟前还在与自己寒暄着的人,忽然就消失了。 ——消失的突然、彻底。让人猝不及防,又恍然间以为是幻觉。 可生命停止的所有证据都在自己的眼前,呼吸、心脏,全都停止——所有的这些证据,让你根本无法欺骗自己那是幻觉。 人来人往, 生命的来来去去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云危画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可今天才忽然明白,肉体上的死亡或许寻常又平淡,可真正让人觉得痛苦的“死亡”却并非来源于肉体,而在于死亡来临后,亡者再也没有了明天,生者却要抱着关于亡者的回忆独自行进下去。 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文太妃的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一点点的消失。忽然,她惊叫了一声,手蓦地弹开! “怎么了?”段惊澜急切地问。 “疼,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云危画的手心,被某样尖锐的东西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段惊澜望向文太妃的手。 在文太妃的手腕上,带着刚刚得到的淬血玉佛串,佛串上,隐约有着微小的光点。 段惊澜的视线在看到那佛串的时候有一阵恍惚,想去触碰,却又倏地收回手。 “殿下发现什么了吗?”看到段惊澜的神色一点点变得严肃,云危画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抬手,想要去拾起太妃手上戴着的佛串。 段惊澜没有拦她,却提醒道:“小心,上面有东西。” 那猩红色的佛串圆润而有光泽,云危画小心将它从文太妃的手腕摘下,放在余晖下仔仔细细地瞧。果真在几个珠子上,找到了类似于刀片的东西。 ——它比刀片更薄,也比刀片更小。 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能发现那东西的存在。 一个被作为贺礼送上来的佛串,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危险的东西呢? 段惊澜和云危画都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寻常。 云危画用银簪小心地点了点那刀片,簪子的尖端处立刻变黑、发出了“滋滋滋”地声响——有毒! 如果不是云危画有毒血护身,恐怕她现在也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现在云危画明白了,为什么文太妃会在顷刻间死亡——毒素是直接划破了文太妃的皮肤入血的,这样的毒,发作更快、更狠。再加上这刀片上涂的本身就是剧毒!故而文太妃在戴上手串后不到片刻,就毒发身亡了! 云危画双手颤抖着,将银簪和佛串统统一扔:“到底是谁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段惊澜脸色铁青,他的脑海里,已经很快具现了罪魁祸首! 会是谁呢? 将毒药使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有此刻还在新房里端坐着的新娘了! 好,真是很好。 谢祁设计杀害了定王,而韩夕雾又借着这佛串毒杀了他的生母!而这两个人效命于谁呢? 段惊澜心中冷笑一声。 ——楼释,你非要逼到如此么? 墨袍男人站起身,宽大的衣袍挡住了云危画眼前的夕阳。他声音低沉:“呆在这里,别出去。” 说罢,墨袍的男子转过身,往白王府门口的另一处庭院走去。 第426章两个白王妃 庭院里,那些白衣刺客们像提前约好了般尽数散去,林明然追出去几步,被段惊澜拦下:“别追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刺客之事暂做了结之后,白王府才忙活着点起了灯。 今日的喜宴因着此刻的忽然闯入,已经彻底被破坏掉了。 段惊澜走向人群,他目不斜视,又面带杀气,他是一路冲着楼释的方向去的。 当他在楼释面前停下,晦暗的神情让在场人都屏气凝神。 杀气。 白王刚才匆匆离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为何现在又用这么可怕的表情看向北瓯权势滔天的国师?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原本站在楼释附近的人们都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眼神交锋的是时候,空气都好像降到了冰点。 在愤怒一触即发的时候,谢祁忽地上前,轻轻按住了白王的胳膊,他的声音刻意压低:“白王,这里高官众多,而在你面前的,可是北瓯的国师。” 谢祁仍旧可以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保持冷静的头脑,做出最折中、也最稳妥的选择。 他在提醒白王此情此景,此时此地,以及彼此的身份——他们不是江湖人,做不到随心所欲,更不能随心所欲。 白王与楼释所代表的是两个国家,若今夜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不日便可勾起燎原烈火。 被谢祁按下的那只手,肌肉紧绷,时刻处在一种戒严的状态。 周余暄也很担忧:“白王殿下三思而后行啊。” 段惊澜看了两人一眼,眼神冷漠。 那是此前谢祁从未感受过的疏离。谢祁心中一慌,终于松开了按着白王的手。 “国师此来天阙,既是冲着本王来的,便无需连累他人!”段惊澜压低了声音,“楼释,本王会让你以命抵命!” 那位国师的双眼微眯,愤怒掩过了他心中的畏惧。他冷笑:“以命抵命?” 楼释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看向段惊澜:“若真要以命抵命,此刻该死的,便是白王殿下您了!” 这句话,成功地激起了段惊澜心中的所有怒火! 他倏地抬头,眼中杀意顿显——! “啊!国师!” “白王殿下!” 电光火石之间,白王的手已经探向了楼释的脖颈!那五指敏如爪,睥睨蔑视之色更甚,死死扣住了楼释的喉结! 周围的宾客本就被忽然闯入的刺客惊到了,此时又见白王与北瓯的国师对峙,已然吓得掉了魂魄! 楼释却高昂着脖颈,岿然不动。他的脉搏被握在段惊澜的手里,可他仰面向上的头颅却有恃无恐。蓝色的宝石依然散发着幽幽光芒,他笑:“白王真的敢动我吗?” 他的有恃无恐,来自已被他实际掌控了的北瓯。 若他一死,还是死在了天阙国白王的手里,两国之间的战争必然会爆发。在楼释的精心规整下,北瓯的军队已非同往日,天阙的战神定王却魂归幽冥 。这战争不划算。 “你杀不了我,也杀不了韩夕雾。”楼释笑道,“你不希望自己的痼疾真的无药可救吧?” 扣在脖颈上的手颤抖着,一点点遏制住楼释的呼吸。 若不是楼释内功深厚,先早已被闷得晕倒了! 谢祁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惊澜——被杀人的欲.望填满、却又在极力的克制下显得狼狈。此刻的段惊澜,是被胁迫着的——被天阙百姓的性命胁迫,也被自己的性命胁迫。 段惊澜忽而展颜一笑,松了松手:“楼释,你掌控了北瓯,可你掌控的了北瓯的大皇子么?” 楼释的神色变了变。 段惊澜凑到楼释的耳边,轻声道:“夺权的国师若是没了,大皇子该有多庆幸,不用本王说罢。” 说话间,他的手越收越紧。 他是真的敢杀他!! 这是出乎楼释意料的事情。他终于开始着急了,慌忙开始调运气血,将所有内力缓缓灌输到长袖遮掩下的那只手上…… “白王!” 肃杀的气氛,被女子的声音打断。 月门那边,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身影,等那人走得近了,众人才认出那是白王妃。 段惊澜蹙眉。 这丫头……不是让她别出来了么? “你来做什么?”段惊澜的语气里有些不满。 楼释悄悄泄了手上凝聚的内力,笑容有些得意:“看来,我的救星来了。” 云危画急匆匆到了段惊澜身边,轻轻按住他的手:“你冷静点!” 很奇怪,云危画的手柔若无骨,却似能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段惊澜犹豫了。 云危画望着他,两人眼神相交的时候,似有十足的默契,能看进彼此的心里。 谢祁的劝说没用,楼释的威胁没用,可偏偏云危画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恢复清醒与理智。 段惊澜挺痴迷这样的感觉,却也痛恨。 他冷洌的眼神扫过楼释的面庞,稍稍退了一步。汹涌的情绪明明下一秒就能喷薄而出,却被段惊澜生生按了回去! 段惊澜的手松开了。 随着这个动作,在场宾客们悬着的心也都落了下来! 他们想劝不敢劝,心理都要怕死了!幸好这白王妃及时赶到,不然会发生什么……他们真是想都不敢想! 人群里,有人向云危画问了声“贵安”,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宾客们纷纷向云危画行礼,声音此起彼伏。 这时,月门处又有一个人影闪烁,小步走上前来:“殿下,这儿是怎么了?” 那是自己揭了盖头的韩夕雾。 她嫁衣火红,眼尾用胭脂点了红晕,显得更加妖冶动人。 段惊澜回头看她的时候,神色里分明充斥着厌恶,却被他很好的掩藏下来。 又有宾客说道:“白王妃怎么不在屋里呆着,怎么好自己跑出来?” “白王妃”三个字刚出来的时候,云危画一个激灵,后来才意识到那人说的不是自己。 对啊,朔月公主也是白王妃。 这一声白王妃被念出以后,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好好的婚宴,却被些杂碎扰了,实在扫兴。”楼释笑道,“我们几个就不打扰白王的洞房花烛了,免得新娘子等太久。” 第427章她越来越不懂他了 “好好的婚宴,却被些杂碎扰了,实在扫兴。”楼释笑道,“我们几个就不打扰白王的洞房花烛了,免得新娘子等太久。” 楼释一行人将白王府的侍卫视若无物,大步离去。 韩夕雾走上前,揽住了段惊澜的胳膊:“殿下,咱们回屋里吧。” 她说的回屋,自然是他们的婚房。 云危画在一旁看的醋意大发。 段惊澜斜睨了韩夕雾一眼:“你当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韩夕雾笑,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妾身一直在屋里呆着,只听到些奇怪的动静,出了什么事吗?” 如今有无数高官在场,韩夕雾自然不会说实话。 段惊澜听她说话觉得牙疼。 他推开了韩夕雾的手,动作算不上凶狠也算不上轻柔。 他道:“王妃先回吧,本王还有事要处理。” 在段惊澜提到“王妃”二字的时候,云危画险些以为他在叫她。 发现是一场空欢喜后,云危画只能别开了眼,不去看一身婚服的男女,让自己尽量显得不那么尴尬。 韩夕雾不依不饶:“那殿下送我回去吧,我还有些不认得路。” 云危画瞥了她一眼。 不认路? 韩夕雾在白王府小住快有一个月了,还会不认路!? 这分明是在扯谎呢! 她看向段惊澜,在男人的眼里分明看到了厌恶。他也是不喜欢这样的韩夕雾的。云危画觉得段惊澜会拒绝她的请求。 然而,白王只是犹豫片刻,又听韩夕雾低声说了什么后,改了主意。 林明然也站在段惊澜旁边,他看着白王眼中的震怒一点点被掩藏,声音淡漠:“我送王妃回屋,今日喜宴到此为止,明然,送客!” 说罢,段惊澜转身离去,韩夕雾快步上前,抱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左一右,身体贴的很近,真像一对碧人。 或许,云危画这个白王妃,真的已经失宠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 人群嘈杂,更指指点点,所有的耻笑和幸灾乐祸都是冲着云危画来的。 她好像,又在一瞬间跌入谷底。 她看清楚了,这些达官贵人对她的态度,相当一部分取决于白王对她的态度。 “吵什么呢!”人群里忽然蹦发了个苍老的声音。郑爵爷站在人群里,成为第一个为云危画解围的人:“不是说了散了吗,都走啦走啦!” 郑爵爷说话还是有相当的分量的,嘈杂的声音顿时消了不少。 厉王也道:“咱们都走吧,今晚刺客之事,想必白王会给一个交代!” “各位大人慢走。”林明然也带着家丁给他们引路。 人群终于做鸟兽散。 云危画也要走的时候,却被林明然拦了一下:“王妃,您还好吧?” 云危画牵强笑笑:“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她什么都挺好的,只是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段惊澜了…… 另一边,段惊澜与韩夕雾走出了人群视线后,男人不客气地将女子的手甩开。 韩夕雾一怔,笑道:“白王殿下好不懂怜香惜玉啊。” 第428章殿下好自为之 韩夕雾一怔,笑道:“白王殿下好不懂怜香惜玉啊。” 段惊澜不愿与她废话,若不是她如今有朔月公主的名号作为支撑,他早已取了她性命! 黑夜中的暗卫还在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都退了!”段惊澜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人纷纷散开,只余下这对新人。 段惊澜冷言:“你说的线索呢?” 韩夕雾目光流转,笑道:“十七年前徒家被灭门,被西凉皇室追杀——当初确实有几个漏网之鱼,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徒家的小女儿也失踪了。” “徒家的女儿……”段惊澜思量着,“徒安陵?” “对,”韩夕雾点头,“白王觉得,对你来说,这算不算好消息呢?”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段惊澜问。 “这就不能告诉殿下了,”韩夕雾笑,“若都和盘托出了,我的筹码岂不少了很多?” 她的手攀上了男人的胸膛,被对方一把握住。 威胁性的目光让韩夕雾心虚,段惊澜用那冰冷的眼神看向她,久久才把她放开,独自走了。 “白王!”韩夕雾将他叫住。 她转过身,火红嫁衣肆意张扬。韩夕雾笑道:“四面楚歌,亲友离散,若我是你,便早早托好身后事乞骸骨去了!” 若这话是对别人说的,大有嘲讽之嫌。但事实上,韩夕雾确实是为了段惊澜考虑的。 四面楚歌,在于段惊澜树敌众多,且被楼释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亲友离散,在于他的生母、他的兄弟纷纷离去。 深夜中,段惊澜背对着她,冷笑一句:“你不是我。” 韩夕雾怔了怔,她摸了摸身上精致的嫁衣:“若有挽回的法子,你会后悔吗?后悔被楼释所限,后悔答应联姻。” “不会。”段惊澜道。 “白王倒是想得开。”韩夕雾挑挑眉,“线索虽有,可能性却不大。你……活不了太久的。好自为之。” 男人的身影落寞伫立着。 好久好久之后,他才说了句:“好自为之。” 然后潇洒离去。 “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在他的身后,韩夕雾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口中念着一首《念奴娇》,声音朗朗,在夜色里却不显得突兀:“八十万军飞一炬,风卷滩前黄叶。楼舻云崩,旌旗电扫,射江流血!” “想他豪竹哀丝,回头顾曲,虎帐谈兵歇——!” 回头顾曲,沧海变作桑田,天下英豪也换了名姓。 想他豪竹哀丝,回头顾曲,虎帐谈兵歇。 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别。 吴蜀交疏,炎刘鼎沸,老魅成奸黠。 至今遗恨…… “至今遗恨,秦淮夜夜幽咽。”当韩夕雾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段惊澜也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只是不知,倘若如白王段惊澜这样的人离去了,这江河的水是否也会呜咽呢? 夜风微凉,最终,韩夕雾自己进了屋子。 那天晚上,段惊澜一.夜未睡,处理好了文太妃的遗留,又把丘明堂和林明然叫到书房,今晚的事情商量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人们发现,帝都两大清楼之一的花扇摇被封了。给的理由是没有及时缴纳税款。 海宴楼里,苏白麓将茶杯重重一摔:“什么?文太妃死了!?” 温瑞点头:“中毒而亡,恐怕……与那边脱不了干系。” 第429章温瑞的困惑 温瑞点头:“中毒而亡,恐怕……与那边脱不了干系。” “混账!”苏白麓低骂一声,在位子上坐立不安,“文太妃与当年之事分明毫无瓜葛,他搞这样的动作居然都不提前知会!” 温瑞立在一侧,并不发表任何评论。 与楼释谈合作,像极了与虎谋皮。即便苏白麓与楼释有师兄弟的情分,也改变不了多少境况。 这似乎不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温瑞试探着说:“但楼释之前答应的事情,也确实做到了。” 他道:“不知从哪儿传的消息,说文太妃所中的毒是厉王府下的,厉王门下的几个商铺已经关了门,掌事的也纷纷跑了。” 厉王府出事,厉王手下的忙着跑路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的交易里,苏白麓允诺用旌雨楼的力量帮楼释,楼释则允诺给他厉王手下的三分之一的商铺。 楼释这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确实做到了承诺。 “可咱们的花扇摇也被封了。”苏白麓揉着眉心。他料到花扇摇会受到牵连,却没想竟会直接被封! 段惊澜显然是把文太妃死亡的火气都发泄到旌雨楼来了!白王现在,恐怕觉得文太妃的死亡也有苏白麓掺合呢! 还是说,楼释存心要让白王恨他的? 这个想法乍现的时候,苏白麓不寒而栗。可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对白王的恨已经数年,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重归于好的,楼释此举并没有必要。 难不成楼释还以为他能和白王化干戈为玉帛?简直是开玩笑! “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想想。”苏白麓的身子陷进了椅子里。 温瑞依言退下,将门带好。 他转身的瞬间,脸上愁云满布。 虽然楼释是他家主上的师兄,可他现在毕竟是北瓯国的人啊……旌雨楼,难道真的要与这样身份的人合作吗? 对于江湖组织来说,干预政事是大忌。先前与白王府针锋相对已是例外,可现在又牵扯到了敌国!这样的擦边球,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在追随苏白麓的时间里,这是温瑞第一次心生困惑。 在帝都的另一边,厉王府里风声鹤唳,上下人等战战兢兢——文太妃被厉王府毒杀的消息不知是谁传出去的,现在搞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南宫卿安是最冷静的一个,喝过药后就去花园里散心,丫头们的闲言碎语她也权当没有听到。 一大早,厉王简单梳洗后,不带一个侍从,孤身前往了白王府。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吃白王府的闭门羹,却没想到侍卫们直接当他进去了。 段惊澜在书房等他。 白王好像整夜未睡,神情有些疲惫。 “三哥……” 厉王刚刚开口,段惊澜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段惊澜道:“让你进来,是因若你被拦在门口,杀人之罪更有口难辩——这并不意味着本王原谅你。” 他神色略有不悦,厉王也看得出他已经在尽量用好一些的语气对话了。 厉王脸上羞红一片:“三哥信我?” “我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白王淡淡说着,“你被无故牵扯其中,却不代表你就无辜。” 不管怎么说,贺礼是从厉王府送来的。 第430章你当真护得住她? 不管怎么说,贺礼是从厉王府送来的。 厉王需要对此负责。 厉王顿了顿:“听说那毒,是在佛串上的?” 段惊澜点头,他走到厉王跟前:“我也听说,你府上最近新来了个人。” 新来的人…… “三哥怀疑她?”厉王回想起重遇南宫卿安时的场景,想起了南宫卿安腹中的孩子,“不可能的,她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没有能力……何况她……” 厉王踌躇着,没有接下去。 段惊澜看了他一眼:“何况她怀了你的孩子?” “三哥怎么……” 厉王想问的是,段惊澜是怎么知道南宫卿安有了他的孩子的事情。但随即他就想到了白王府手下掌管着的香袖微弦是一等一的情报收集之地,那这些话,问与不问便没有什么意义。 但厉王忽略了一点。他并不知道香袖微弦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也并不知道失去了南叶的香袖微弦已经进入最困顿的时期。 “厉王是要袒护她么?”段惊澜冷笑一声,目光锐利。 “我并非是要袒护谁,”厉王脸色微变,“只是……她只是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 听到“弱女子”三个字的时候,段惊澜在内心嘲讽了一声。 在背后拨弄云危画与云长依的关系、与南叶合作扳倒云家……这样的人,也算得上是弱女子吗? “那厉王打算如何?”段惊澜冷言,“抱杯山庄的酒,厉王府送来的佛串,这些证据凿凿,厉王殿下是要当他们不存在么?” 段惊澜是打算开始算账了。 如他所说,那些毒并非厉王所下,但同样的,事情是因为厉王府而出的, 厉王需要对此负责。 何况昨晚,还赔上了文太妃的性命。 那是如论如何都挽回不了的大错。 这些错误,只要段惊澜愿意,完全可以要了厉王的性命。 “三哥,一定要她么?”厉王不敢下定决心,“其实厉王府的那些家业,那所有的商铺,若是能够聊作挽救,我一定不会吝啬。” “厉王,”段惊澜平静的看着他,“以命抵命的道理,你懂么?” 段惊澜对于厉王的那些商铺和家业没有半点儿兴趣。 他要的是血债血偿。 “可是,”厉王的脸色沉了沉,段惊澜的步步相逼,也激起了他的违逆心,“三哥如何确信此事就是卿安所为?” 厉王对于南宫卿安的称呼,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或许在今天之前,厉王都不曾设想过自己竟然会为了南宫卿安与段惊澜相争。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谈不拢了。 如果厉王不肯交出南宫卿安,那么,需要对昨晚的刺杀负责的,就成了厉王本人。 “看来你是要护她到底了 。”段惊澜淡淡说着,背过身去,“你回去吧。” 厉王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段惊澜冰冷的背影震慑,终于转身离开。 厉王刚开了门,一个女子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是云危画。 她不知是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好像将两人的谈话听去了大半。 厉王低下头,想溜。云危画蓦地发问:“厉王觉得自己,当真护得住她么?” 第431章我已经护不住你 厉王低下头,想溜。云危画蓦地发问:“厉王觉得自己,当真护得住她么?” 厉王神色为难,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犹豫。 他苦笑:“如果不护,我又该怎么办呢?平白将这么一个弱女子交出去?” 云危画微微一怔,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 厉王始终称呼她为“弱女子”,不过是因为、不相信南宫卿安会胆大包天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不过是不相信段惊澜的猜测。 云危画进屋时,段惊澜正背对着她。 云危画将文太妃发丧的事宜略微准备了些许,现在是特地过来禀报的。相应的事宜说完后,屋里便陷入了沉默。 段惊澜坐回位子上,道:“若没有别的事,你便退下吧。” 那语气和他与其他属下说话时无异。 云危画问:“还有一事,殿下……打算如何对待厉王府?” 段惊澜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就是要推出厉王让他伏法的意思。 “可您明知道厉王也是被利用了。”云危画皱眉。 段惊澜笑:“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放过厉王,是他不肯交出南宫卿安。” 倘若厉王将南宫卿安推了出来,段惊澜尚可想法子为厉王脱罪,可厉王不肯。 但是,段惊澜的这个回答,显然不是云危画想听的答案。她沉默片刻,冷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段惊澜抬头看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云危画道:“倘若厉王是被南宫卿安所利用,那么南宫卿安又是被谁利用?她后面的人才是真凶吧——白王殿下,为何不愿纠察下去?” 段惊澜不由得露出赞许的神色,却不肯表露在外:“看样子,你是知道背后的真凶是谁了?” “昨晚殿下与楼释针锋相对,想猜不到也难。”云危画道。 段惊澜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彻查,让真相浮出水面,将天阙与北瓯好不容易建立的短暂和平打破?这难道就是你想见到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危画道,“我只是很好奇,也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初两军交战,在边城的时候,白王殿下私下里究竟与北瓯国师达成了怎样的协定?竟然能让白王殿下心甘情愿的联姻,并且到如今,即便太妃走了,您都不敢动他们分毫?” 她目光如炬,盯得段惊澜都有些心虚。 云危画两手支撑着桌案,鼻尖与段惊澜不过几毫厘。她问道:“我想,您不该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所掌握。可若是如此,您这些反常举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在云危画凑上来的时候,段惊澜呼吸一滞。那张面容他再熟悉不过,每看一眼都会让他怦然心动,当那一刹那的惊艳碰上了长久以来抑制的感情,足够摧毁任何人的小心设防。 可他不能。 倘若他向云危画坦白了一切,他藏下的秘密,掩饰好的情感,都将功亏一篑。 段惊澜只好让自己的回应比平常更加冷酷,他道:“本王做事,难道还需得向你汇报不成?” 他话音刚落,云危画便觉一阵心寒。 段惊澜真的很会抓住她心情波动的点——不论是能让给她开心的,还是能让她愤怒的。 云危画知道她与白王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可如此冷漠的话,亲耳听见段惊澜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异常不甘。 云危画的脑中空白一片,缓了好久,才冷笑道:“白王殿下言重,是危画逾矩了。” 可曾经,他们两人之间,是不分什么逾矩不逾矩的。 当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段惊澜的视线,墨袍男子才松了口气。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目光却没有焦点,双目空洞。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不该将云危画留在白王府里,错不该对云危画动了心思。 不然,他现在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斩断两人的情愫。 段惊澜倚靠在梨花椅上,阖上双眼,疲惫之态尽显无疑。 ——云危画,我已经护不住你了啊。 白王府迎娶新娘子不过三日,厉王府便被查了封。 文太妃生前是先帝最敬爱的妃子,更是白王的生母,她被毒杀的事情,很快就在朝堂中激起了涟漪,再加上某些激进官员的添油加醋,大有一番要将厉王推进大牢的架势。 厉王没有既没有认罪伏法,也没有为自己申辩喊冤,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沉默与冷静。然而,在事情即成定局的时候,白王段惊澜开口了。 他向明德皇帝请求,让厉王禁足于厉王府下的一处别院,不得诏令,永生不得踏出一步。 不论是大臣们的提议,还是白王提出的“退一步”的求情,厉王这个王爷都算是废了。可不管怎么说,段惊澜的建议至少留了厉王一命,也让他过得不至于太过落魄。 明德皇帝很快便答应了下来。他不愿在厉王的去留问题上费心,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做——比如趁此机会,收敛了厉王手下的上百商铺;再比如趁此机会,严厉打击一下以旌雨楼为例的江湖势力;再比如,朔月公主大婚完成,便要忙着将北瓯使团们送回去了。 厉王被送到崇州那处别院的时候,仍旧有人来为他送行。 他曾经的露水情缘们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满街红袖,那场景蔚为壮观,云危画远远见了都忍不住惊叹:这桃花,开的是真旺。 “她怎么也在?”舒心忽然惊道。 “谁?”云危画问。 冬夏倒是没说什么,可看向厉王那边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远处,厉王与那些美人们挥袖作别,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南宫卿安! 她居然也跟去了!或者说……厉王居然要带着南宫卿安一起走? 云危画脸色一沉:“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 “嗯。”冬夏应道。 在云危画转身的时候,却忽然有了一丝异样感。 好熟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跟过去了!她倏地回头,却只看见城门口为厉王送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第432章白王府人才紧缺到这种程度了? “王妃,您在看什么?”冬夏问道。 厉王迁往崇州别院之事,早已经传遍了帝都上下。云危画定神往人群看去,熙熙攘攘的,大多是围观的百姓,红袖添香的,都是厉王殿下的红颜知己。 没什么异样,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危画揉了揉眼:“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 三人没多停留,转身回了白王府去了。 回府的路上,冬夏总是心神不宁的。她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丫头,云危画见她状态不好,便让她早早回去休息了,只留着舒心一个在旁侍奉。 云危画才刚坐下,就看见林明然匆匆忙忙地往外头跑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整队的白王府护卫。 “林护卫这急匆匆的,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舒心不经意地说着。 云危画也很好奇,她抬头望去的时候,却看见了韩夕雾都影子。 谭风院与潋滟阁互在隔壁,韩夕雾正是从潋滟阁里出来的——准确地说,是被骂了出来。 因为,在那绯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之前,潋滟阁里头恰好传来了段惊澜的一声“滚!”。 云危画来了兴致。 她还当段惊澜与韩夕雾有多么情深意切,这怎么新婚不过几日,就吵红了眼? 舒心大约也抱着同样的心思:“那朔月公主和殿下吵架了?” 云危画清了清嗓子:“走,去瞧瞧。” 云危画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有窃喜的。她现在的心情,大约就像无数个画本里写的忙着捉奸的正房那样。心思略见卑鄙,不过也确实让她痛快。 韩夕雾慌慌张张地推了两步,走路时不小心踩了裙摆,弄上了一滩泥泞。 云危画走上前,看了眼紧紧闭合的潋滟阁,道:“朔月公主这是怎么了,竟如此狼狈?” 韩夕雾看着她笑笑:“夫妻之间难免小打小闹,这点事情,不劳姐姐费心。” 又是这一句“姐姐”。 之前云危画已经被云家人那一声声的姐姐恶心坏了。现在倒是换了一个人来恶心她。 云危画笑道:“这怎么能是小打小闹?方才那么重的话,从不见殿下与我说过,公主千金之躯,怎么忍得住这种恶言?” 韩夕雾挑了挑眉,看向云危画的眼神里,渐渐有了攻击性。 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脸上很快就带上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人与人是不同的,我不清楚殿下与姐姐的交往如何,就像白王殿下与我之间的一些小秘密,姐姐也并不知道。” “小秘密?”云危画的笑容有些许僵硬。 韩夕雾笑道:“就是夫妻间的那些……这种话,用不得妹妹多说吧?” 云危画暗自冷笑,也摆给韩夕雾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懂了。先前听说……白王殿下有些另类的小癖好,看来妹妹与殿下煞是脾和,这样我就放心了。” 另类的……癖好? “咳!”为了掩饰住嗤笑,韩夕雾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又干咳了几声。“原来如此……我还有事,便先退下了。” 待韩夕雾走远,舒心觉得有些纳闷儿:“方才小姐那么讥讽她,怎么也不见这个朔月公主生气呢?” 那红衣女子渐行渐远,云危画的表情却越加凝重。 是啊,韩夕雾应当会生气才对。 而她听到刚才那番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笑”。还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要么是在韩夕雾眼里,她云危画没有威胁力,不值一提。 要么就是,韩夕雾根本不在意自己与段惊澜的感情。 云危画更偏信第二种。 如果韩夕雾真的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也不在意段惊澜更喜欢谁、更偏爱谁,那只能说明,这一场联姻,是没有感情存在的。 不光是段惊澜对韩夕雾没兴趣;就连韩夕雾都对段惊澜没有半点儿心思。 真是奇怪了。 如果是各取所需,段惊澜与楼释两人,到底是想从这场联姻里获得什么呢? 就在云危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潋滟阁里传来了段惊澜的声音:“云危画,进来。” 云危画一个激灵,想假装没听见,机械性地转过身,打算往谭风院里逃。 “我让你进来。”冷冷的、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舒心小心地揪了揪云危画的衣袖。 逃是逃不过了。 云危画只好折身,往潋滟阁里走去。 因着太妃的事情,此时的潋滟阁里到处素白一片。 段惊澜背对着她,脚边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摔碎的玉杯。 云危画刚一进去,就听段惊澜嘲讽道:“胆子倒是大了,连北瓯的公主都敢出言讽刺了?” 云危画道:“既然入了白王府,便不分什么公主不公主,只有白王妃——况且这白王妃也该有个先来后到,长幼有序。我为长。” 这说法倒是新奇。 段惊澜回头看她,半晌,才蹦出两个字:“油嘴滑舌。” 云危画道:“殿下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我的么?” “不是。”段惊澜将桌上的一沓子书扔给了云危画,“上次婚宴的事宜,你安排的不错,这些是你的奖励。” 云危画下意识觉得这奖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了看书册,第一本上,赫然写着“香袖微弦”的字眼。 这是香袖微弦的卷宗! 早在她进入白王府之前,舒晏城曾允诺将香袖微弦托付给她。却因着实权被白王和南叶掌握的原因,这事一直都只是红口白牙——云危画只挂了个虚名,按时能得到香袖微弦那边分来的部分利润罢了。 那现在,段惊澜是打算将香袖微弦交给她负责了吗? 一个想法在云危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殿下麾下的人才,已经紧缺到这种程度了吗?” 已经紧缺到,需要身为白王妃的她亲自出手? 段惊澜又气又恨:“你既然接管了,便用心去做。也多结识些忠心的下属,对你有好处。” “白王府麾下,细作都能被策反,还有几个不忠心的?”云危画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第433章他不会认错人 “白王府麾下,细作都能被策反,还有几个不忠心的?”云危画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段惊澜的脸色变得铁青,阴郁的气氛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云危画立刻噤声,摩挲着手里那些案宗。 “抱歉,”云危画艰涩发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段惊澜平淡地点头,也不去看她。云危画这才逃也似的消失在他跟前。 帝都的第一场春雨也恰在此时到来。 云危画刚跑回了谭风院,便有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这时候的空气还有些冷,雨丝细密而来地滴落在衣衫上,浸起薄薄寒意。 她抬头望了望天,更快速地往屋子里躲。 云危画埋着头,跑得太急了,恰好与从屋里冲出来的人影装了满怀。 冬夏提着剑,神色肃穆,在与云危画相撞后有些恍惚,但还是很快调整好,向云危画行礼。 云危画见她神色不对,忙问道:“冬夏?你急匆匆地,是有什么事儿么?” 冬夏少见的有了些犹豫,她的脚三番两次地想要往谭风院外头跑,可因着云危画的缘故,又不敢径自离去。 云危画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寻常,瞥见她紧紧握在手里的佩剑,问:“怎么这么紧张?说出来我也好帮你。” 这时候,冬夏的犹豫才终于放下了三分:“厉王被人跟踪了。” 厉王?跟踪?! 云危画很快想起,在厉王离京时她捕捉到的微妙人影。 “你是怎么知道的?”云危画急匆匆地将手里的案卷放在了桌子上。 冬夏道:“刚才听王府的侍卫们谈起——是白王殿下得到的消息,林护卫现已往城外去了。” 难怪刚才看林明然那么着急地王府外冲。 知道林明然已经带着侍卫们出马,云危画紧张的心情立刻缓解。 她打量了一下冬夏,发现这个姑娘脸上分明写着担忧和焦急。冬夏是担心着厉王的。 云危画的目光落在冬夏的佩剑上:“既然明然已经过去了,那你这是……” 冬夏嗫嚅着,羞赧万分。 云危画忽然道:“一起去吧。” “王妃?”冬夏抬眼,满是不可置信。 “你不放心他,我也不放心你啊。”云危画平淡地笑笑,拉了拉冬夏的衣袖,“走吧。” 冬夏心中大为感动,紧紧地跟在了云危画身后。 帝都之外,出城之后每几里尚有一个凉亭可以休憩。但越往前走,便是越荒凉的原野,人影稀疏,就连厉王带着的一队人马随从,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都显得渺小至极。 雨越来越细密,却并不肆虐。 厉王的前边有四五个人引路,他自己则坐在轿里,对身边的女子嘱咐着什么。那娇小的女子也顺从地含笑点头。 寂静旷野上,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与缓缓微风,一些都显得安然惬意。 马蹄声,从他们身后渐渐响起。 那声音一开始还不够清晰,到后来却越来越大,引得队伍停了下来,厉王也掀开车帘回头看去。 “厉王殿下!”林明然叫住了队伍,骑着骏马,打了个弯儿,停在了这支队伍的正前方。 厉王将车子的门帘撩开:“林护卫大老远的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林明然坐在红骢马上,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厉王身边的一袭水色罗裙。那罗裙的主人他瞧不见,但猜也能猜到是谁了。 林明然往罗裙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又作寻常状:“此去崇州路途遥远,我家殿下特让我过来送厉王殿下一程。” 他身后跟着的护卫们也是各个儿的高头大马,在林明然话音落定后,自觉地跟在了厉王马车的两侧。 厉王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是戴罪之身,但王爷的虚名还是有的。他自己也带了侍从,白王的这个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厉王也只是笑笑:“既然如此,便劳烦林护卫了。” “职责所在。”林明然的回答铿锵有力,却不让人觉得盛气凌人。 他策着马,走得极其缓慢,往队伍的后防移动时,目光在厉王府的随从身上打量着。终于,不动声色地停在了轿子的后边。 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了下来,他并未下马,却俯了俯身,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侍从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侍从半弓着腰,显得很没有精神。他的容貌也并不出众,普普通通的样子,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 他道:“林护卫或许认错了,小人常年呆在厉王府上,怎么能有幸见过林护卫?” 林明然淡淡笑笑,手轻轻按在了那人的肩头:“我不会认错人。” 可是,在这个林护卫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不显眼的侍从眼中精光一闪!他内力一震,从林明然压着的手里轻巧挣脱! 那相貌平平的人,顷刻间从人群中跳起,银色剑光将雨幕划破! 白王府的护卫们也反应迅速,纷纷扔掉了剑鞘,从各个方向对那人围堵而去! 一场厮杀忽然而至,扰乱了原本平静的长队。 最糟糕的是,在这里忽然动乱的时候,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也忽然窜出十多个白衣人!皆是手持利剑,向轿子攻来! 林明然帮忙挡下了几个冲到轿前的此刻,赶紧吩咐:“呆好,别出来!” 刹那间,刀剑纷然,在雨天中刻下一片肃杀。 冬夏和云危画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开始了。因为落雨的缘故,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片的坑坑洼洼。或者明亮如镜,映出激烈潇洒的对战;或者飞红一片,带着浓重的浑浊与血腥气。 白王府的人,纷纷护在了最中央的轿子跟前,显然厉王就在那里面了。 冬夏扔了剑鞘,立刻加入了混战。 她为林明然挡下了背后一只暗剑的时候,林明然微微一怔,乱战中抽出片刻:“你怎么来了?还把王妃带来!” 他的语气里一半震惊,还有一半埋怨。 要是白王妃在这儿出了个三长两短,他回去可怎么跟白王殿下交代!林明然很惆怅。 第434章聘者为妻奔为妾 要是白王妃在这儿出了个三长两短,他回去可怎么跟白王殿下交代!林明然很惆怅。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冬夏神色愧然,谈话间已经将一刺客当空踹了一脚,“王妃,你在这里,莫要动!” “好。”云危画乖乖地点了点头。 厉王或许是听到了外头有女子的声音,掀开轿帘来,黑衣女子身形潇洒,恍惚地看不真切。 云危画站在轿子前边,将头探过去想要问候的时候,却瞧见轿子里尚有别人。 水色罗裙,长发如瀑,楚楚可怜地依偎在厉王的胸前。 她愣了愣,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只好狠狠地又将帘子放下。可那轿帘还没落下去呢,便从轿子里探出一只纤纤素手。 南宫卿安探头出来,又对厉王说道:“殿下,这里太危险了,咱们还是逃出去吧!” 厉王尚没应声,反倒是一个眼尖的刺客瞧见了,长剑直指南宫卿安的心口而来! “小心!”在目光捕捉到那抹利刃的时候,冬夏抢先冲过去,挡在了南宫卿安的跟前。她长剑反转,将那夺命利刃湛湛挡下! 冬夏偏了偏头:“没事吧?” 可回答她的,并非厉王,而是女子的声音:“没事,劳烦姑娘了。” ——南宫卿安? 冬夏一怔。 她这才注意到,坐在轿子里的并不只有厉王一个。 那一刻的五味杂陈,以冬夏略显浅薄的学识来说,并不能很好的描述出。但那一刻,冬夏恍惚间尝到了嫉妒的味道。 纷乱的战局并没有给冬夏多少伤春悲秋的时间,因为,捕捉到轿中人出来的并不只是这一个。 在冬夏的侧面,另有两人持剑奔来,想趁着林明然和冬夏都防备有疏的时候趁虚而入! 他们攻来的时刻,恰是冬夏神思恍惚的时候。 云危画见势不妙,连忙将冬夏往后推了一把:“快躲开!” 冬夏不愧是从香袖微弦里出来的杀手,几乎是在云危画对她用力的同时,冬夏也借力使力,将云危画推开了刀剑所能伤害到的范围。 厉王也及时捕捉到了危险,想去拉冬夏一把,却不成想,冬夏却下意识的左偏。 血色,从冬夏的肩膀流出。 在方才那危急的一刹那,冬夏用剑挡住了右边攻来的两人。与此同时,第一个刺客也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再次向南宫卿安杀来! 方才冬夏明明已经躲开了攻击,却为了护住南宫卿安的性命,毅然决然的将身子偏向了左边,用身体将她护住。 这一幕,让云危画和厉王都愣住了。 “你不……”厉王喃喃开口。 可话说一半,他却看到冬夏淡淡的神色,仿佛这伤是情理当中,尚不值得她多谈片刻。 这是经历过多少痛苦,在面对伤害时才会有的从容泰然啊。 肩头承伤之后,冬夏也并未多加停留,很快又和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正面攻来的那人在刺伤冬夏后,显然信心大作,却不料和冬夏对阵几局后竟被这个女子挑丢了兵器! 他黔驴技穷,索性换了目标,直接手作鹰爪状,向云危画的方向而来! 可这个刺客尚未触碰到云危画的喉咙,便觉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拦住他的,不是冬夏,不是林明然,也不会是厉王——而是云危画。 云危画的手抢先一步握住他的,狠狠一抓,指甲刺破了他的皮肤,指甲缝里的微少毒素很快蔓延开来,引得那个刺客浑身瘙痒,已经全无反抗之力。 云危画赶紧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躲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轿子里跳了出来,暗青色的长衣上,绣着祥兽的纹样。厉王在那刺客跟前落定,长剑一挥,将刺客的头颅利落斩下! “我来帮你们,白王妃,你进轿子里吧。”厉王道。 云危画不多犹豫,钻进了马车。 其实,她是挺不愿意进轿子的。一则和南宫卿安共处一车,实在尴尬;二则她很担心南宫卿安又一时兴起,要从轿子里跑出去,徒添麻烦。 可她也不想耽搁时间,只好乖乖钻了进去。 车帘放下的那一刻,什么厮杀血色,都一并被阻隔在外。只听得耳边兵刃撞击,呐喊刺耳。 云危画忐忑万分,很是担心外头的状况,南宫卿安却在此时低声埋冤了句:“林护卫刚来,这刺客就来了,也真是巧。” 哟,她这是几个意思? 云危画听着头疼,抬眼,不满地看向南宫卿安,淡淡道 :“是啊,林护卫不该来的。” 一语双关,将南宫卿安怼得哑口无言。 又过了许久,外边的厮杀之音渐渐平息下来,血腥气也比云危画刚刚赶到的时候浓厚了三分。 “王妃,已经都解决了,请出来吧。”冬夏的声音在帘子外头响起。 云危画正要起身出去的时候,胸前却被南宫卿安狠狠推了一把,逼得她踉跄着倒了回去。 南宫卿安率先掀开了帘子,笑道:“麻烦冬夏姑娘了,我们厉王殿下呢?” 冬夏没想到先出来的会是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南宫卿安的身上有许多冬夏所没有的东西,容貌,学识,温柔,女子情……这都是冬夏学不来的。 或许,在深宫之中长大的王公贵族们,都会喜欢这样柔情似水的女子吧。 冬夏自觉与她们相比,舞刀弄剑的自己太过粗俗。 “呀,殿下在那儿!”南宫卿安在人群里瞅见了厉王,便立刻追了上去。 这时候,云危画才从轿子里走出,冷眼看着那个欢舞雀跃的罗裙女子。 南宫卿安这点小心机,冬夏看不懂,可她却看得真真的……在冬夏请“王妃”出来的时候,南宫卿安为何硬要抢在她跟前?还不是为了宣誓她自己的身份,给冬夏难堪? 可惜,聘者为妻奔为妾。南宫卿安没有媒妁之言,更没有八抬大轿的风光,如何担得起“王妃”二字? 冬夏的身上伤痕累累,样子有些狼狈。 云危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 若计算她尚可以忍,可计算她身边的丫头,却万万忍不得了! 第435章别再孤身去找白王就好 若厉王当最后一个刺客也倒地,众人终于从血色中脱身的时候,厉王收剑入鞘,转身时,目光首先落在了黑衣束发的女子身上。 冬夏身上被划了几处剑伤,还有方才为了保护南宫卿安而受伤的肩膀,都在隐隐渗着血色。 雨已经渐渐停息了,厉王往冬夏的方向走去,刚踏了一步,迎面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了他面前。 南宫卿安拉着厉王的手:“殿下,您没受伤吧?您看……身上都脏了。” 厉王的衣摆处的确沾了很多泥泞。他的眼神因为南宫卿安的忽然闯入而顿住,却又因为心系冬夏的伤势而恍惚不已。 他遥遥地看了冬夏一眼,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南宫卿安拉着他,嘘寒问暖,娇俏可爱。可厉王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候,云危画走上前来,微微行了一礼:“厉王殿下。” 厉王急忙道:“白王妃,您没受惊吧?” “我倒是没什么。”云危画笑着,看向南宫卿安的方向,“倒是厉王妃,可非常紧张殿下您呢。” 南宫卿安正因为这个称呼沾沾自喜的时候,却被厉王一口否决了。 厉王几乎是脱口而出:“白王妃误会了!南宫姑娘并非……” 云危画挑眉,饶有兴趣地等着厉王殿下的回答。 对于南宫卿安来说,最戳心的就是被厉王殿下亲自打脸了。 厉王从来不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做出选择。 冬夏选择退让, 云危画心疼她,自然也不会逼着厉王在两个姑娘面前撕破了脸。 或许是冬夏和云危画的姿态不够强硬,竟让南宫卿安不知高低了? 云危画瞧了瞧南宫卿安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笑道:“提起南宫姑娘,本王妃与你也颇有缘分。先前在云家的时候,咱们两个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南宫姑娘也是待我极好的。” 南宫卿安眼中的防备和结缔,立刻伪装上一种亲和力。她笑道:“原来王妃都记得,果真比其他云家姐妹要知恩得多。” 云危画也笑:“知恩图报,立人之本。既然南宫姑娘也知道这点,以后……莫再孤身去找白王殿下就好。” “我哪有……”南宫卿安心里一惊! 云危画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在说她勾.引白王呢! 厉王的脸色也是煞白。一直以来,南宫卿安在他面前都是痴情少女的形象,白王妃现在所说的…… “我想起来了,”云危画摆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当时明明说是要送礼,南宫姑娘却在里头装错了东西。不过这盒中藏人的点子,确实有新意,只是……好在是我拆开的盒子,不然真是要出大事。那时候还未过年吧?我还真记不太清了,冬夏,你有印象么?” 忽然被点名,冬夏猛地一惊。 厉王的眼光也打向她,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冬夏低下头,不太想回答。 当初南宫卿安赤身被送进白王府的事儿,给冬夏的冲击还挺大的,她不可能不记得。只是……面对厉王那样在意的眼神,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第436章不是每个人都心思单纯 南宫卿安见冬夏不应声,觉得找到了突破点,立刻矢口否认:“白王妃,您是不是记错了?看起来……冬夏姑娘并不记得有过此事。” 南宫卿安不愿意承认那段过往。 她那次被康王妃摆了一道,本就名声有损。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毫无清白可言…… 这种事情如果被厉王知道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新的靠山就又要抛她而去。 所以,她不能承认,万万不能! 冬夏羞于提起当时,反倒中了南宫卿安的下怀。 只要无人作证,仅凭着云危画一人之言,就不算有确凿的证据。 这时候,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林明然忽然开口了:“王妃说的是后来把礼物转送给了项学士家的那次?” 南宫卿安猛地抬眼。 林明然? 白王的贴身护卫怎么也来掺和这档子事儿? 有了林明然在旁作证,就不怕南宫卿安嘴硬了。云危画向林明然笑道:“原来明然也记得?” “惭愧。王妃拆开礼盒的时候,殿下与明然正在一旁瞧着。”林明然神色如常,不冷不淡,“却没想到会看到那一幕。” 林明然说话半遮半掩,偏偏不肯把话说全,惹得人遐想万分。 厉王的脸色已经越发不好看了。 他好歹也是一个王爷,虽然生性浪荡,红颜遍地,却偏偏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洁白无暇、忠贞不二。 这样的心理不够高尚。 可他偏是这样一个人。 有林明然在一旁佐证,南宫卿安立刻心虚了起来。 她被送去项学士府之后的事情……云危画和林明然都没有明说,可却不代表厉王不会胡思乱想! 越是心虚,南宫卿安却越是气盛:“白王妃,我知你看不惯我。我现已无家可归,沦落在外,您难道还要无中生有、咄咄逼人么?” 她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小腹。 因着怀孕的缘故,南宫卿安的小腹微微隆起,她的眼眶红红,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一无所有,与身份今非昔比的云危画对比起来,南宫卿安是个弱者。处在一个最容易被人疼惜的位置。 厉王轻轻搂了搂她,终于愿意为她帮腔:“不论南宫此前与白王妃有多少纠葛不快,现今厉王府式微,我俩也要前往崇州远去了。前仇旧怨,还望白王妃能够释怀。” 好嘛,因为南宫卿安一句话,这事情久扯到了前仇旧怨上了。 厉王离不了温柔乡,柔情似水的南宫卿安,偏偏能精准地抓住厉王的死穴。 云危画笑笑:“我对南宫姑娘并无前仇旧怨,毕竟南宫姑娘没做过任何伤害了我的事情。” 如果不算上前世。 而今世,云家的生灭对云危画毫无影响。 自始至终,都是南宫卿安心怀怨恨与妒忌。 云危画扫了一眼零零散散倒地的刺客们,忽然道:“明然,你觉得冬夏的身手如何?” 林明然未曾会意。 他追随白王许久,白王一举一动他都能很快反应过来。而他和白王妃之间并没有这种默契。 他只能模棱两可:“身手精湛,尚不完满。” 云危画淡淡道:“冬夏似乎是跟了我太久,身手都有些迟钝了。不然,也不至于受伤如此。” 冬夏的身上,除了替南宫卿安挡剑的伤口,还有大大小小七八处的剑伤。 冬夏听了,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是冬夏生疏了。” 云危画笑着,帮她理了理鬓边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或许不是生疏,是心乱。” 随着云危画将手缓缓放下,她缓缓开口:“明然,白王府杀手若心有旁骛,该当如何?” 这会子,林明然明白云危画的意思了。 他不应声,却走到了冬夏的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落到冬夏受伤的肩头,手指发力,狠狠对着伤口按了下去! 冬夏闷哼了一声!身体因为疼痛微微颤动,可她却始终咬着唇,不肯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 就在此刻,厉王忽地抛下了南宫卿安,身影一窜,直接打开了林明然的手。怒道:“白王妃,你做什么!” 云危画回头看他,冷言:“白王府的事,与厉王何干?” “兵刃相接高下难辨,冬夏何错?”厉王反问。 厉王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把冬夏揽在怀里。 可连锥心的剧痛都不畏惧的冬夏,此刻却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云危画望着她,眼神里万分心疼,她笑着、淡淡重复:“是啊,冬夏何错?” 一开始对冬夏死缠烂打的是厉王;允诺将南宫卿安送走的也是厉王;而现在,要将冬夏抛下、带着别的女人远走的也是厉王。 云危画回头看了看眼中妒火已然腾起的南宫卿安,轻声道:“厉王也不过如此,若你觉得能靠一个孩子拴住他,祝你好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以确保只有南宫卿安能够听到。 南宫卿安的妒火都快把她整个人烧着了! 属于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准抢!碰都不能碰! 南宫卿安深吸了一口气,款步走到了厉王身边,摆出了最熟练的假笑:“殿下,我能和冬夏姑娘说几句话么?” 厉王皱眉:“你们两个有什么可说的?” “就一会儿嘛。”南宫卿安的声音很软糯,听的人骨头都要化了。 厉王看了眼云危画,得到了云危画的许可后,道:“尽快。” 他和其他人等都退了几步,给两个姑娘腾出点空间。 “白王妃,我去安排侍从收拾细软。”或许是因为与云危画发生了不快,厉王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林明然站在云危画身后,有些担忧,小声道:“王妃,真要如此么?我怕……” “没事,冬夏是该吃点亏的。”云危画望了望不远处的身影,“她和厉王、和南宫卿安都是不同的人。她得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么单纯。” 有的人心思单纯,有的人却习惯恶意揣测; 有的人与人为善,有的人却喜欢明争暗斗; 有的人看什么都是好的,有的人却看什么都是坏的。 过惯了杀手生活的冬夏没有那么多玲珑心思,也不知一个人,可能会有多么深的恶。 第437章人分三六九等 过惯了杀手生活的冬夏没有那么多玲珑心思,也不知一个人,可能会有多么深的恶。 在视线的尽头,南宫卿安握着冬夏的手:“冬夏姑娘,我知厉王殿下之前喜欢过你,可他之前也喜欢过许多人……” “冬夏知道,”冬夏忽然打断了南宫卿安的话,“但厉王带去崇州的,只有南宫姑娘一个。” 南宫卿安笑了,洋洋得意:“你明白就好。他不属于你,希望姑娘以后也别抱着什么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人分三六九等,王府里头,可都是些精致玲珑的人儿。” 这番话,已经让冬夏有些不悦了。她忍道:“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与草民天壤之别。” “可惜……”南宫卿安故意拉长了声音。 “可惜什么?”冬夏问。 南宫卿安牢牢攥住她的手:“可惜,厉王似乎还没断了对你的情!” 话音刚落,南宫卿安的手向着自己的两胁用力,在外人看来,就是冬夏用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啊!!” 在冬夏的诧异神色中,南宫卿安猛地倒地! 厉王听见声响,回头看的时候,南宫卿安已经倒在了地上! “痛……好痛……”南宫卿安按着肚子,艾艾叫着。 厉王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动作,猛地冲上前,将南宫卿安扶起:“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摔倒的!?” 云危画和林明然这时候才慢慢地走上前。 云危画看着冬夏,也问:“冬夏,这是怎么了?” 冬夏一遍遍地摇头,看起来是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 南宫卿安趴在厉王的胸口,抢先道:“不怪冬夏,她可能手下忘了分寸,才……” 冬夏!? 厉王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猛地打在了冬夏的身上。 那双眼里的神情复杂,又将信将疑。 冬夏被那眼神震慑到了,以至于说话都没了底气:“我没有……不是我。” 厉王意欲开口的时候,南宫卿安一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殿下,好痛啊……” “痛?哪里痛?”厉王手忙脚乱地将南宫卿安扶起来,小心护着她的肚子。 南宫卿安咬着唇,脸色苍白。她摔得时候虽然不敢用力,但终归是实打实地倒地的。现在确实有些不舒服。 “也许休息一下便好了,殿下不用担心。”南宫卿安道,“殿下也不要怪罪冬夏姑娘。都怪我……方才说殿下要和我去崇州,不会再回来了。或许,是这些话让冬夏姑娘不开心了吧。” 虽然南宫卿安开口闭口地让厉王原谅冬夏,却也将这摔倒的罪责紧实地扣在冬夏头上。 厉王皱眉,平生第一次对冬夏抱怨起来:“你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至推她吧。” “我推她?”冬夏愣了愣,怒从心来,“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推她了!” 这也是两人相识以来,冬夏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厉王发火。 怒意是会传染的。 厉王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只有你们两个人,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 “难道就不能是——!”话说一半,冬夏忽然顿住。 难道就不能是她自己推的自己么? 可是这话说出去有谁信?何况南宫卿安现在还有了身孕。 冬夏百口莫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厉王道,“但你是个习武之人,该知道手下的分寸。南宫这么小的身板,怎么挨得住?” 冬夏握拳,在看到南宫卿安得意洋洋的笑容时,心中更是酸涩。 她气。 气自己不能拥有个“小的身板”,气厉王对她的不信任,也气自己的心思不够剔透。 冬夏将心里的怒气忍了又忍,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呐喊叫嚣:“我们相识这么久,厉王殿下难道不知我的为人么?” 厉王看向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说了我信你不是有意的。” “我不需要你‘信’这个!”冬夏气道。 她的嗓音忽然抬高的同时,倚靠在厉王怀里的南宫卿安忽然瑟缩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厉王随之将她搂的更紧,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女子的肩膀,安慰她。 这不是厉王有意做的动作。 在之前,云危画让冬夏跟踪南宫卿安的时候,冬夏有幸见到厉王对好几个女子这样温暖的安抚。 这算是厉王的一个习惯。 对任何女子都温柔、关怀,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 她与他们两个是不同的。 冬夏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先前的厉王,一直在让她渐渐忘记这点,而现在的厉王,却让这样的不同在她心里越发根深蒂固。 冬夏忽地一笑,将眼里的酸涩忍了回去:“人,确实分三六九等。” 厉王的眼,淡淡地望向她。他的目光闪动,嘴唇翕张,却没再说一个字。他的怀里,南宫卿安微微低着头,嘴角微微牵起。 云危画上前,握了握冬夏的手,道:“冬夏,还不给南宫姑娘道歉。” 冬夏不甘心地看了看云危画,最终还是妥协:“是冬夏无礼,冒犯了南宫姑娘。还望南宫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南宫卿安微微笑着,摆出最大度的模样:“冬夏说得哪里话,这是无心之失,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怪你啊。” 冬夏不去看她,也不想再搭理厉王,折身到了云危画的身后。 云危画道:“事情到此为止吧,时辰不早了,厉王殿下是否要重新出发了?” 厉王点头:“这便走了。” “我也有几句话,想对南宫姑娘单独说一下。可以么?”云危画问。 厉王退了几步,站在一旁,给两人让出地方。 云危画走到南宫卿安身边,压低了声音,笑道:“愿你的孩子,当真是厉王的骨肉。否则,冬夏今日受的委屈,我帮她加倍奉还!” 南宫卿安心里恨得牙根痒痒,面上却笑着:“白王妃,真是多管闲事!” 云危画笑笑,并不回应。她扬声道:“厉王殿下、厉王妃,前路遥远,愿诸事平安!” 第438章咫尺天涯 云危画笑笑,并不回应。她扬声道:“厉王殿下、厉王妃,前路遥远,愿诸事平安!” 厉王妃三个字,虽然简单,却好像有着巨大的力量,直击到每个人的心里。 南宫卿安倒是洋洋得意,但其他人却不同。 最尴尬的莫过于厉王了,他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言语艰涩:“南宫她现在还不是……” 云危画微笑:“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殿下此去崇州,日后南宫姑娘腹中的孩子出世,毕竟是要给个名分的。这声厉王妃,就当是提前叫了。” 厉王犹豫着,无从辩驳。 没人能猜透他此刻的心思。 厉王飞快地瞟了一眼冬夏,那女子脸上的痛苦神色已经愈加分明。他飞速的别开眼,默不作声地向云危画行了礼,扶着南宫卿安进了马车。 “就此别过。” “恕不远送。” 厉王府的随从们都已经重新收拾好了行囊。 在行队离开的最后一刻,厉王看了眼冬夏,仿佛是叹息了一声:“走吧。” 厉王坐在马车里,合上了眼,脑中纷乱一片。在车子与云危画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恍惚间听到那故意给他难堪的白王妃开口。 说的,是“多谢厉王”。 微怔之下,厉王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的唇边是自嘲的笑容。 谢他绝情,才能更早换得冬夏的死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方才、南宫卿安是故意跌倒的?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冬夏是被冤枉的? 但或许,他该谢她才好。若不是云危画步步相逼,他也不知该如何能与冬夏断得干净。 宽敞的马车微微颠簸着,一只手轻轻覆盖到厉王的手背。南宫卿安笑容可掬:“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厉王回报一笑,在不动声色间将女子的手拨开:“没什么,车里有些闷。” 说话间,厉王拨开了车帘。 迷蒙的细雨早已经停止,马车转弯的时候,远处的数个人影在潮湿的水汽中隐隐约约。 厉王眯起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冬夏的影子。他看着那瘦小、坚定、又倔强的身影一步步地淹没在云雾,又融入了远处的高大城墙。 他就那样望着她,像是在望着自己再也触碰不到的另一种命运。 车帘放下,转身离去后,便是咫尺天涯。 回到了白王府后,冬夏一个人去歇着了。林明然趁机问道:“方才,王妃与南宫姑娘说了什么?” “叙旧而已。”云危画狡黠地笑笑,“你既然记得当初康王妃送礼的事情,也该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林明然点头。 那份“大礼”被送到项学士府之后,没过多久便传来南宫卿安的清白有损的谣言。而南叶将南宫卿安救走的时候,南宫卿安也确实是衣衫不整。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至于进行到了何种地步,或许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王妃,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林明然道,“王妃当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嗯?” “王妃似乎很在意项家……”林明然犹豫着,忽而一笑,“或许不该是我问,属下逾矩了。” 说罢,林明然没有再多停留,行礼告退了。 第439章好久不见 在明德皇帝的主持下,文太妃的葬礼很快便办好了,一切的准备都严格按照太妃的规格懆办,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但逝者已去,现世的再多纷杂祭奠都只是为了平息生者的遗憾罢了。 随着太妃葬礼的完成,北瓯国的使团也终于踏上了归国的长途。当一切冗杂的事物都依次解决之后,也已经到了开春的时节。 在某一天的深夜,云危画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香袖微弦的后门走出。自从段惊澜将香袖微弦交给她打理,她已经很久不曾早早睡一觉了。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路边只剩了三三两两的小店还开着。夜晚的帝都安静的很,璀璨银汉在空中高悬。 舒心在前边点着灯, 微弱的烛火因微风明明灭灭。云危画埋着头,迈着快速而微小的步子。 走了没几步,在前边的舒心却忽然停了,引得烛光微动。 云危画抬起头:“怎么了?” 在她抬头的瞬间,又一眼看到了那在灯火簇拥下的人。 他依旧一身锦袍,眉眼温润,烛火在他清秀的脸上打上一层薄薄光影。 在看到云危画的时候,对方也是微微一怔。 他笑:“白王妃,好久不见。” 周余暄首先打破了尴尬。 确实是很久没见了。自从朔月公主成亲后,他们两个也没再见过面。 “好久不见。”云危画也只能跟着寒暄。 周余暄顿了顿:“过几天,我便要走了。”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可他看到的只有韵味话闪躲着的眼神。 似乎是出于礼节,云危画笑道:“这一路上,五殿下要多多珍重。” 充满客气点语调,仿佛不是出自于真心。 周余暄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护卫,男子打了个手势,那些北瓯的护卫便自觉地退到了一旁。舒心见了,也默默地退到了数尺开外。 对于周余暄这样的举动,云危画显得有些惶恐。她不解道:“五殿下有什么话想说么,何必要屏退了外人?” 周余暄愣了愣,苦笑道:“我还当这样你会自在些。” “并不会。”云危画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感受到周余暄受伤的表情后,云危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以为,上次与五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时候也不早了——” “除了这些,不能和我说些别的么?”周余暄显得很不愉快。 说些别的? 云危画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除了朋友之间的寒暄、除了划清界限的警告,当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么?”周余暄笑的很无奈。 他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抱歉……” 云危画不敢去看他,低下头来喃喃。 她只是想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以确保他不会多想,也以此让自己不要逾矩。 周余暄实在是一个足够温柔的人,以至于在他的面前,云危画会忍不住地想要去亲近,想要在他的温柔中沉溺。 但那样,太过危险。 云危画会选择逃避。 看着云危画惭愧的神情,周余暄蓦地笑了,大手揉了揉她的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危画与他温柔的眼神对视一眼,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殿下,您——”远处,林明然压低了声音,想要提剑上前。 宽大的袖子抬起,挡住了林明然的冲动。 段惊澜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如同一只危险的猛兽,窥伺着不远处的动静。 第440章危险如此,又怎好牵连于她? 周余暄蓦地笑了,大手揉了揉她的头。 云危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如同触电一般和周余暄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请五殿下谨记彼此的身份。”云危画说到,“危画愿意将殿下视为朋友,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 男子愣在原地,连收回手的动作都变得迟钝。 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朋友,也很好了。因为在意,所以就算是当朋友都弥足珍惜。 “……抱歉。”云危画形容愧然。 周余暄反倒毫无在意的模样,他的手在怀里摸了摸:“我就要走了,此去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个,便留给白王妃做念想可好?” 他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张红狐狸的代面。 是当日在上元节时买的那张。 望着那面具,云危画的神思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万家灯火之下,白衣男子温润如玉,向她微微笑着,惊喜赞叹:姑娘生的好相貌,戴上代面,倒是可惜了。 可同时,她的脑海里也浮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容,那人玄衣宽袍,不苟言笑。纷乱错杂的回忆在脑海中相互制衡相互拉扯,似乎要各自将云危画拉扯到不同的命运方向。 云危画没有去接那红狐面具。 她原本要伸出的手迅速收了回去,言行比方才更谨慎:“五殿下如玉无瑕,情分自在心中长留,又何须靠外物留作念想?” 这话很是客气。 客气到有几分虚假。 周余暄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已经散去:“好。” 气氛尤为尴尬的时候,周余暄忽地问到:“那白王妃可否将那白狐的代面赠我?” 云危画抬起头,疑惑又不解地看着他。 周余暄笑道:“王妃别误会,只是那白狐代面,在下实在喜欢得紧。况且……” “当然可以。”云危画打断了他的话,“不日便派人送与五殿下,殿下放心。” “好,”云危画急于终止话题的模样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即便是在北瓯早已尝尽了兄弟冷眼的周余暄,一时间竟也难以适应。他脸色很不好:“那……有缘再会。” 周余暄将代面收回怀中,转身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侍从们也纷纷跟上了他,一行人渐渐走远,消失于夜幕的灯火。 云危画远远望着他,忽地一声叹息,也带着几个丫头往回走了。 帝都的夜晚寂静非常,当街上三三两两的店家都已经歇下,酒馆旌旗也收起的时候,黑暗中的影子终于微微动了一动。 林明然站在玄袍男子的身后,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人影散尽后,段惊澜才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沉默着,不发一言。 时间似乎变得尤为漫长,林明然忐忑着不知是否应该打破沉默的时候,那黑袍的殿下开口了。 却只是淡淡地“走吧”二字。 那语气平淡无奇,似乎不含半分怒意。 段惊澜转身离去的刹那,林明然忽然回过神来:“殿下!?” 白王殿下就这么走了!? 周余暄的态度很明显,他难道真的毫不在意!? 这真的是当初那个处处护着白王妃的殿下么? 林明然快步追了上去,回到王府书房的时候,他终于憋不住一肚子的话。 “殿下,您最近究竟怎么了?” 段惊澜偏了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林明然道:“从同意联姻,到今晚的事情。殿下仿佛变了,明然不懂。” “既然不懂,便无需去懂。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了。”段惊澜的语气淡淡的。 “明然知道这样有些逾矩。”林明然神色一暗,“但是殿下,从谢祁叛逃、北瓯使团进京开始,您仿佛就……殿下,您同意联姻,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从谢祁背叛了白王府,那个人的名姓就默认成为了白王府不能提及的字眼。 段惊澜怔了怔,目光落在书案上,却让人寻不到焦距。 林明然忐忑着是否自己真的太过多管闲事,会惹得白王将他惩治一番。 半晌,林明然都已经等得双腿发软的时候,才听到白王淡淡开口:“若说究竟所求为何,大约,是为了分别。” 分别? 林明然万分不解。 段惊澜合上眼,胸臆中传来隐隐约约、被他强行压抑的痛苦:“为了让她离我更远,为了让她……忘了我。” “……属下不明白。” “你终会明白的。”段惊澜凄然一笑,回头望他,“比起这个,你知道楼释想要促成这场联姻的目的么?” 林明然摇了摇头:“外界传言是为了边疆安宁,但我想,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不会。”段惊澜笑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殿下?” “至亲远离,兄弟反目。”段惊澜一步步走到桌案前,从书册的夹层中取出一封折好的密信,“他们想要我变成众矢之的,天阙罪人!要我变成孤家寡人,孤立无援!谢祁的数年隐藏,惊越的葬身异乡……还有南叶、太妃……楼释这所作所为,不就是想把我逼至绝境?”段惊澜浅浅笑着,可那冰冷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如此苦心竭虑,我又怎好让他失望?” 段惊澜说着,将手中的那封迷信递给了林明然。 林明然狐疑地拆开,只看了两眼,便脸色煞白! “不!这不是我写的!殿下明察!” 林明然下意识地要跪下,却被段惊澜轻轻扶了起来。 段惊澜道:“这当然不是你写的。麒麟卫从陶将军府上发现这东西的时候,立刻就呈了上来。并且他们发现,在陶将军府上,这样的假密信,还有数十封!” “是有人想栽赃陷害!?”林明然惊到。 “勾结北瓯,泄露军机,若将此等大罪扣在本王与陶将军的头上,恐怕白王府不日便会成为死宅!”段惊澜冷笑,“楼释想凭此一箭双雕,未免有些心急。” “可他们又怎知属下的笔迹、又怎么会模仿出来的?”话音刚落,林明然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谢祁……谢祁!是那个曾经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北瓯诸人中,只有谢祁对他的笔迹最为熟悉! “是不是很可怕?”段惊澜笑笑,“所以明然,我身边危险如此,我又怎好让她牵扯其中?” 第441章路长而崎,无法回头 “是不是很可怕?”段惊澜笑笑,“所以明然,我身边危险如此,我又怎好让她牵扯其中?” “可您无需做到如此地步!”林明然道,“纵然楼释有了北瓯作为支撑,但属下觉得、凭殿下的能力……想要回护一人,分明绰绰有余。” 段惊澜久久地望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护卫,摇了摇头:“远不及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对了,我先前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关于云家和舒晏城的卷宗资料,早已从香袖微弦移出,决计不会让王妃看到。”林明然低声应着。 “那便好。”段惊澜笑了笑。 既然已经决定让云危画从多年前的那场恩怨之中抽身,倒不如让她对过往浑然不觉。她的父母、她的身世……不如尽数藏起来为好。 “还有一事,”林明然道,“虽然殿下将香袖微弦的实权交给王妃,但有些人,难免和王妃走得过于亲近了些。” “既然是她的香袖微弦,人心向她,情理之中。”段惊澜混不在意。 林明然怔住。 段惊澜对于人心向背的把控素来严格。当初南叶管理香袖微弦的时候,在那些杀手们的心里,仍旧是只有白王一个主子,而南叶、不过是作为白王的传话筒罢了。 可云危画管理香袖微弦,却并非如此。 她与香袖微弦的人,走得太近了。近到……类似于朋友、或主仆的关系。 人心很奇妙。有的人用心谋划尚不能得其中一二,有的人无心插柳却能得诸人顺服。香袖微弦此时的情形,林明然难以猜测是云危画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所得。 但终究……应当提防的。 白王难道就毫不担心么? 还是说,现下的境况,本就是白王想见到的? “明然,天色不早,多思伤神。”段惊澜的声音打断了林明然的思绪。 林明然仓皇起身,匆匆行礼过后退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便是北瓯使团回国的时候。作为北瓯的“公主”,韩夕雾自然在送行的队列之中。 于是人们能够见到,在帝都的中央大街上,新婚的王妃亲昵地挽着白王殿下的胳膊,笑靥如花,顾盼生姿。人人惊羡与新白王妃的美艳——若不是因为云危画这个“旧人”不曾到场,大家都险些忘了白王府还有另一个王妃了。 于是人们纷纷说,云危画是自惭形秽,白王终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半个时辰,就又传出了云王妃失宠被禁足的闲话来了。 云危画此时坐在谭风院里头,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小姐,您着凉了?”舒心关切道,“我这就回去拿外衣来!” “不碍事。”云危画揉揉鼻子。 她今日不曾陪同白王出门送行,倒不是因着什么自惭形秽,只是……不想再见到周余暄,平生事端罢了。 至于那白狐的代面,已经托冬夏代为送达了,希望不会出什么差错。 此时的城门口,使团们停了马,与送行的诸人寒暄起来。周余暄应付了几句后,便扬起了脖子往人群里看——他的视线在白王和韩夕雾身上停顿了刹那,又飞速移开,像是在急着寻找什么人。 冬夏从白王府诸人的身后走出,手中端着一个简单的小盒子。 “这是王妃托冬夏送的,望五殿下一路平安。”冬夏不善言辞,简单说了两句就要走。 周余暄叫住了她:“你家王妃不曾来么?” “不曾。”冬夏摇了摇头,急着回到人群后头躲着。 但是,即便她这一来一回的速度已经很快,还是被眼尖的白王发现了。 段惊澜淡淡笑道:“别人的赠礼皆是精致无比,怎的你家王妃的礼物却如此寒酸?” 冬夏惊异地看了看白王。 印象里,白王可不像是那种会逞口舌之快的人啊……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就算对她家王妃没了情分,也不必如此出口中伤吧。 冬夏憋下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找谁说去。但她觉得,白王殿下今儿个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过分,一定要记下来,回头向王妃告上一状。 周余暄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眼段惊澜,谦虚笑道:“礼轻情意重,白王妃很特别,这礼物正和在下心意。” “人以群聚,五殿下喜欢便好。”段惊澜神色泰然。 “白王殿下也是一样,您与朔月公主心意相通,也必能白首不离。” 冬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不太懂,但也隐约察觉到这两个都是嘴上不饶人的。 他们好像话里有话,说得如此奇怪一定要记下来,回头让王妃或舒心给解释一番。 耽搁了不多时,北瓯的使团们终于骑上马,一步步踏出了帝都的城门。郊外是一片坦荡平原,草木刚生新芽,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周余暄将那盒子细心收在了随身的行囊之中,一路跟着队伍前行,神思远游。 “五殿下,看来您的心思,是落在了天阙了?”楼释策马行在前边,正斜睨着他。 周余暄笑笑:“天阙风物与北瓯大不相同,想到此后不能再来,难免出神了些。” “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求而不得之事。五殿下还是看开些的好。”楼释冷笑一声,驱马往前了。 楼释不是个容易心生感慨之人,在周余暄看来,这话说得难免莫名其妙。好在他也不曾放在心上。 只是,那时候的周余暄还并不知道,自己与北瓯使团们踏上的,并非是归家之路。 路长而崎,却已然无法回头。 城门的另一侧,当使团们的影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送行的人群才渐渐散了。 韩夕雾的手仍旧搭在段惊澜的胳膊上,她笑道:“呈口舌之快,可不像一个沉稳之人能做出的事情。” 段惊澜淡淡地将她的手从身上拨开:“沉稳与否,你又如何得知?” 女子的手还未彻底被拨开,便又如滕蔓般缠了上去。韩夕雾笑:“人可还没散尽呢,殿下如此心急推开我么?” “……呵。” 两人的声音很低,周围人听不真切。 但那画面……映在冬夏眼里,确是你侬我侬情真意切没错了。 第442章舒晏城 北瓯使团们行了一路,周围人影渐疏。周余暄撩开了车帘,向外瞧了瞧,忽然喊了声“停——” 队伍就这样滞留下来。楼释从队伍的最前方调转马头,仍旧是笑眯眯的:“五殿下有什么事么?” 周余暄看了看荒凉无人的四周,皱眉道:“国师,这并非回去北瓯的路吧。” 楼释把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玉珠,低头一笑:“五殿下或许不知道,此次咱们出使天阙,除了朔月公主的婚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其他事情?我怎么未曾听父皇提过?”对于这个权倾朝野的国师,周余暄总是很警惕的。 可他哪里料到,楼释此刻甚至懒得向他解释,一撩帘子,调转马头:“这不是五殿下该知道的事情了——继续前进,不准停!” 楼释一声令下,队伍又立刻行进了起来。 黑衣的国师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伍中央穿行而过,将马车里的人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一支北瓯使团的行队,与其说属于北欧皇室,倒不如说是隶属于他们的国师楼释。周余暄的手紧紧把着木窗,将所有憎恶隐忍下来。 天台山,上清宫,是楼释此行的最后一站。 按理说上清宫并非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楼释想了个法子,让谢祁亲自前去通报。纵然玄素真人不问世事已久,也是听闻过谢祁从白王府叛逃的事,但是,白王府兴衰又与他何干呢?——玄素真人将楼释等人拒之门外。 谢祁回禀之后,楼释却神色轻松。他向守在门口的道童说道:“劳烦道童传话,便说我等此来,是为了上清宫弟子‘则城’之事。” 道童想了想:“则城?我记得‘则’字辈的师叔里,并无此人。” 楼释摸了摸手腕的玉珠,笑道:“你按这原话回禀了便是。若真人仍旧不肯见我,便也罢了。” 谢祁站在楼释的身后,掌心微微渗着汗。 则城……舒晏城! 上次白王来到上清宫,也因着舒晏城的事情逗留过!楼释既然是北瓯的国师,为何却也要纠缠于舒晏城的事呢!? 难不成这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正在困惑之时,道童已然回来了。楼释正要跟着道童的引见上前,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回身看了周余暄一眼,唇角勾了勾,又对谢祁说:“你们去客房等我,谢祁,好生照料着咱们五殿下。” 吩咐完这些,他才走了。 空旷的宝殿里头,玄素真人盘膝而坐,抬了抬眼:“上清宫与阁下素无瓜葛,不知阁下此来究竟为何啊?” 楼释撩了撩衣袍,在玄素真人旁侧的蒲团上坐下,道:“为了一桩陈年旧事。” “则城之事?” “是。”楼释笑笑,“在下心中有些困惑、也有些揣测,想要前来求证。” “若他还活着,你与他应差了几十年的年岁——阁下与则城有何瓜葛?” 楼释笑而不答:“在下听闻,白王曾经也来找过真人。” 玄素真人道:“则城下山后便改名换姓,与上清宫鲜有往来。阁下若是想知道什么,怕是寻错了地方。” “鲜有往来?”楼释玩味地重复了一句,又自顾自说道,“舒前辈离开上清宫,确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在下或许尚未生人——早几年的时候,在下与舒前辈有过数面之缘,那时,他已是天下闻名的医者。所以,晚辈很困惑,一个出自天台山上清宫的弟子,为何鲜少用剑,却以医术闻名呢?而舒前辈的成名,更像是一.夜之间、毫无预兆的,就好像他这个人,忽然出现在世上一样。” 玄素真人似不忍听,合上了眼。 楼释接着说道:“晚辈也知道,舒前辈收过几个徒弟,在医术方面都颇有造诣。一为韩夕雾,一为顾颉。但令人想不通的是,舒前辈的一身毒血,为何没有选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去继承,却选择了素未听闻的云家嫡女、云危画?” “阁下若是想求答案,怕只能去问则城本人了。可惜他不在人世,上清宫也无法解开阁下的困惑。”玄素真人淡淡说道。 “前辈莫急,在下尚且有几点猜测。”碧色的玉珠在楼释的手腕上散着微微光亮,他笑道,“我知道,真人一直都很好奇、当年能够让则城放下上清宫一切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提及此事,玄素真人紧闭着的双眼有了片刻颤动。 楼释道:“说来也巧,晚辈身边有一个人,恰是舒前辈的徒弟韩夕雾,而他的另一弟子顾颉,又曾与我是挚友。可是,即便是这两人,都声称从未见过传闻中的那个女子。” “一个能够让舒前辈放弃前半生所有修为、放弃上清宫的良师益友的女子,缘何却从未听他提起、更从未有人见过呢?”楼释抚摸着腕上的珠子,表情越来越莫测。 “你是要说,那女子、压根就不存在?”玄素真人蹙眉问道。 “却不一定。”楼释道,“那两人拜入舒前辈的门下,是大约十几年前的事情,而舒前辈离开上清宫,却是二十多年之前。那么在这段时间差里,发生了什么呢?又是什么导致了舒前辈忽而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医者?——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存在过。但在之后却又销声匿迹,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死了。” “阁下说了这么多,莫非是” 下闻名的医者?——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存在过。但在之后却又销声匿迹,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死了。” “阁下说了这么多,看来是心中早已有所计量?”玄素真人道,“然而,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逝者已矣,再多琢磨也毫无必要。” “毫无必要么?”楼释笑了笑,“但倘若,事情并未就此终结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楼释偏过头,望着坐在大殿正中央的道人,“倘若你的爱徒,尚有血脉存留于人世?玄素真人也能熟视无睹么?” “倘若……尚有血脉,存留于世……?”玄素真人低声喃喃,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锁住了眼前的黑衣男人,“你不是来求证解惑的!” 第444章彻底失去过 那具位于最中央的尸体,正是北瓯的五殿下,周余暄。 在众人震惊之余,又听一个侍从低声惊呼:“你们快看!那、那是……” 那人苍白着脸,颤抖的手指向周余暄的胳膊,厉声叫道:“五殿下的手没了!!” 顺着他的目光,围观的那些人们才赫然发现,地上那白衣公子的衣袖处是空空荡荡的,大片的血迹太过刺目,以至于所有人都将这处细节忽视了。 楼释蹲在旁侧查看,闻言,用手挑了挑周余暄的胳膊——手腕往下的地方却是没了,他是先被人杀死,又用极为锋利蛮横的剑法削去了双手! 在场人无不惶恐,上清宫的弟子们多数都有武功傍身,那凶手穿越重重阻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杀人逃跑,想来是个用剑好手。 这里的风波尚未平息,远处又传来了众人惊惶奔走的声音。 楼释猛然回头,问了句:“怎么回事?” 有上清宫的弟子往纷乱处看了一眼,脸色忽变:“好像是太华殿的方向!” “是太华殿!”一个红影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 谢祁一路狂奔过来,气息有些许的不稳。他来不及缓一口气,望着楼释,嘴唇似乎因为惊吓打着颤:“玄素真人……出事了!” 此刻的帝都之中,一切因为北瓯使团的离去而变得安稳许多。 只是白王府里多了一个韩夕雾,惹得云危画浑身不自在。故而这些日子,云危画索性天天往香袖微弦里跑,直到黄昏时分才慢悠悠回去王府,就差在香袖微弦安置一处卧房了。 她呆在南叶曾经呆着的那间屋子,打开窗户,俯视下去,恰恰能瞧见对面的花扇摇。前阵子迫于官府的压力,花扇摇闭门许久,近几日才渐渐回暖,有了客人了。 云危画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香袖微弦和花扇摇对她来说都是遥远不及的地方,繁华的帝都生活也是遥远不及的东西。她是这帝都中孤零零的一个。现在,她有了地位、有了财富、有了衷心的下属,有了许许多多曾经的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却好像、好像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苏家没了,云家也没了。云长依与康王同床异梦,南宫卿安与厉王远去岐州,这一切不算喜剧,却也并不让她觉得有多哀伤。 唯独只是,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不愿离开帝都。 她所拥有的,大都要感谢白王。是段惊澜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帝都,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她曾经真心的感激过、感动过。不过,也只是曾经了。 云危画发了好一阵儿的呆,直到天边渐渐泛起昏黄的颜色。 该回去了。 她走下楼,与路上碰见的姑娘寒暄了几句,从后院出去的时候,恰好见着了在乘凉的顾颉。 那个医者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用手轻轻择了一片树叶,噙在唇边。悠扬的音律倾泻而出,竟让人觉得有几分缠.绵哀婉。 云危画驻足,不忍去惊扰。 直到音乐声毕,云危画惴惴不安地上前:“顾颉。” 顾颉回过头,如墨的长发被他打理得整整齐齐,束在耳后。只鬓边有几缕碎发贴着他的脸颊:“白王妃要回去了?” “嗯,一会儿就走了。”云危画点点头,“你最近……” 她其实想问顾颉过得好不好。因为是个人都能察觉到,顾颉这些日子有些怪怪的。 可是,当云危画对上顾颉那淡漠疏离的眸子时,却心生胆怯了。 顾颉在白王府的时间并不短,可是……他仿佛没有和任何人走的特别近过。云危画在担心,以她和顾颉的交情,真的有资格问那样的话么? 思来想去,云危画只好笑笑,换了个话题:“你整日闷在房里不无趣么?要不哪天,咱们找人出门逛逛?” 顾颉神色淡然,问了句:“找谁?” “这……”云危画眨了眨眼。经他这么一问,云危画还真一时间想不出能找谁出去了。 冬夏和舒心都是女孩子,三个姑娘带一个公子,确实有些奇怪。谢祁叛逃,而厉王也已经不在帝都了。 云危画想了好半天,磕磕巴巴道:“找明然出去也可以的 ,虽然他可能会比较忙……” 顾颉的声音传来:“谢王妃好意,顾某不爱走动,王妃还是不要费神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唇边的笑意也很浅淡。 顾颉这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呢。 于是云危画立刻也道:“这帝都的风物年年如此,你来京城这么久了,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新意了。那、那就算了。” 顾颉没吱声,不予肯定,也不想否认。 云危画觉得气氛很尴尬,早知道……她就不过来主动搭话了。反正……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危画叹了口气,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才能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告别呢,顾颉却忽然开口:“王妃,你有特别珍视的东西么?” 这忽然一问,云危画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顾颉摩挲着手里那片叶子,喃喃:“那种特别珍视的,每日每夜都在思念,迫切想要得到、想要它重新出现在眼前的……” “以前或许有。现在,大概……”云危画低头想了想,“大概没有吧……” 顾颉的眼里有着微微的诧异,他叹道:“这样啊,那王妃真是幸运……” “幸运?”云危画不解,抬起头望向他。 “因为这说明,王妃还未彻底失去过什么。”顾颉的声音传来。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将那一片鲜嫩的绿叶揉碎。 云危画抬头时才发现,此刻的顾颉是笑着的。那种……眼中哀伤万分,压抑着强烈情绪的奇异笑容。 不知怎的,这样的顾颉让云危画觉得有些害怕。 她踟蹰片刻:“天很晚了,顾颉……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飞也似地逃离。 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将天际晕染出一片红霞。云危画从香袖微弦的后院冲出去的时候跑得太急,一匹烈马恰从她的身前疾驰而过,险些没将她撂倒! 第445章他说,你拿什么跟她比 云危画从香袖微弦的后院冲出去的时候跑的太急,一匹烈马恰从她的身前疾驰而过,险些没将她撂倒! 这儿可是帝都啊,是不允许烈马狂奔的! 云危画气恼的朝马儿绝尘而去的方向看了眼,忽地呆住了。 那人穿的……是麒麟卫的衣裳。 麒麟卫独立于帝都的任何一个系统外,目前由白王段惊澜一人管制。 云危画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安。 她来不及多想,赶忙向白王府的方向跑去。 届时夜色已经渐渐深沉下来,白王府外头点了灯。云危画的脚程自然是赶不上骏马的,她刚到白王府门口的时候,就见着丘明堂铁青着脸色出来了。 “丘队长,”云危画将他拦着,“刚才怎么跑的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丘明堂倒吸了口冷气,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大事,是……” 后面的话他艰涩着没说出来。 云危画便问:“白王殿下在哪儿?” “正在书房里头,”丘明堂如实回答,“但是您——王妃,王妃!” 还没等丘明堂把话说完,云危画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到了书房门口,里边灯光大亮,却不见半个人影儿。段惊澜仿佛是刚刚离开不久。 云危画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殿下,你在么?” 没有人回应。 四周寂静无人。 云危画的目光在屋里游走,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书桌上。那上边摆了个精致盒子,旁边还有遗落的一封书信。 原本,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些物什,正欲离开,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刺目——那轻轻折起的书信上,有点点殷红。 是血! 定睛看过之后,云危画终于意识到书信上沾着的是什么了。 好奇心促使她走到桌案旁边,轻轻拿起了那封信,展开。 上面的字眼简单:斯人已除,愿殿下心安。 “斯人已除”…… 在这种时候,段惊澜会忙着取谁的性命呢? 没来由地不安让云危画更加紧张,她将书信折好放回原位,手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精致盒子上。 那盒子没有上锁,或者是曾经锁过、现在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她的手指轻轻一勾,将盒子打开…… “啊!!”刺目的血色让云危画吓得倒退了半步,以至于腿脚被梨花木椅绊着,跌跌撞撞后猛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血! 云危画最先看到的,就是盒子里已经干涸了的血液,而最让人作呕的是,在血液纠缠包裹之中,放着两只被斩断的苍白的手! 云危画的身子被木椅撑着才没有倒下,她紧紧捂住嘴巴,双眼瞪得滚圆。 手……是人手! 麒麟卫是以这双手作为任务完成的证据!? 可这是谁的手,段惊澜想杀的人又是谁呢!? 云危画不敢再看,正要把盒子重新盖上的时候,在满目血色中、隐约看到了盒子底下微微泛起的银光。 里面还有东西! 在那两只手的覆盖之下,还有别的什么…… 云危画强忍住作呕的欲.往,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终于看清了盒子最底层的东西! ——那是一张面具。 一张她熟悉非常的,白狐面具。 这双手……这是…… 这是周余暄的手!? 周余暄死了!? 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云危画的脑海,可她莫名的不愿去相信。 她凑近了锦盒,小心翼翼地将面具从血肉之下拎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只能让她更加确信,这张代面,果真就是周余暄的! 段惊澜派人杀了周余暄!? “你在做什么!” 一声厉喝,将云危画吓得手抖。 她双手一松,白狐代面便跌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段惊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他正站在门外,一身黑袍,面容冷漠,用一种仿佛要吃人的眼光看着云危画。 云危画被他那冰冷的目光所震慑,浑身一个激灵,从木椅上跳了起来。 “云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红色的影子从段惊澜的身后闪了出来。 云危画望着两个人,一时失语。 这么晚了,韩夕雾和段惊澜两个人孤男寡女鬼鬼祟祟的才奇怪吧。 但现在,她没心思去搭理白王殿下的感情生活。只看向段惊澜,问:“你害了周余暄?” 段惊澜阴沉着脸色走进屋里,他十分自然地将跌落的面具拾起,放回了锦盒里。又将盒子轻轻盖好。语气却很冷漠:“谁让你进来的?” 云危画一怔。 谁让她进来的? 这白王府上上下下,她不从来都想去哪儿就去的么?怎么现在,韩夕雾一来,她的行动范围也被限制了? 云危画的脸色也瞬间黑了。 “是你下令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惊澜收拾着书桌的手顿了顿,手背上青筋微露。 片刻,他忽然冷笑:“只看到了这双手,你就受不了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云危画身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寒彻骨:“王妃,你对这个五殿下,还真是情深义重!” 短短一句话,把云危画搪塞住。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了他?”云危画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愤怒,“我与周余暄根本没有什么,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发生任何事!?”段惊澜红着眼,盯住她,“上元夜里,那算没发生任何事?梅花相赠,那算没发生任何事!?云危画,你以为本王算什么?这双手胆敢碰我的人,断了便断了!本王想杀谁,还需得受你管制不成!” 这算是段惊澜为数不多的发怒之一。 云危画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段惊澜怒不可遏的一面。 “你跟踪我。”云危画冷笑,“我倒也想问,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算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妃是吗?反正就算没了我这个王妃,你也还有朔月公主这个王妃呢!” 云危画这话不知是刺激到了段惊澜的哪根神经,他猛地揪起了云危画的衣襟,冷言道:“你拿什么跟朔月公主比!” 短短一句话,就像是千年的寒冰刺进了云危画的心口。将那颗原本还微微热的、带着些许希冀的心彻底冰封,然后震碎。 第446章你喜欢的话,拿去天天抱着好了 段惊澜那因为愤怒而泛了红的双眼盯住云危画,所有的愤怒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云危画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和这个人离得这么近过了——可笑的是,两人如此近的距离,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云危画的两只眼睛扑闪着,死死咬着唇,妄图把即将不受控的眼泪憋回去:“我确实没法和朔月公主相提并论。” 她的嗓音都带着被压抑地微微颤抖。 她抬起手,将段惊澜捏着她衣襟的手一点点掰开,笑:“白王殿下可比我想象中绝情多了。” 段惊澜怔忡之下,竟就那样放开了她。 云危画扶着桌子站稳,遥遥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韩夕雾,眼里盛满了复杂的光。她很快就收回视线,将桌子上的锦盒小心包好。 “你做什么?”一只大手按住了锦盒。 云危画淡淡笑道:“这里面的东西,殿下留着无用。臣女找个地方将它埋了,也算安置。” 接着,她又反问:“怎么?难道这样都不成么?” 段惊澜将锦盒拿回手里,讽刺道:“这东西不吉利,王妃拿着,也不怕晦气?” “殿下说的是,”云危画道,“或许明日我该寻普华寺的师父们来立坛作法超度一番,既抚慰了五殿下的怨怼,也免得白王殿下业障久积、日后成患。” 段惊澜浑不在意的冷嗤一声,低眼望了望自己的双手:“二十多年来,我身上的命债可不止这一两条,业障久积我也从未忌惮。王妃若真是有心,不如连着其余的上千人魂也一并超度了?若你愿在普华寺清修、从此不涉凡尘自然最好不过。” 黑衣的男人微微笑着,抬手理了理云危画鬓边碎发。 那是云危画第一次如此厌恶对方的触碰,她蹙眉,后退一步:“脏。”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是下意识说出口的。 在脱口而出的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段惊澜微微一怔,手停在半空,片刻的迟疑后,又更进一步碰了碰云危画的额头:“脏。难道王妃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么?” 他的手指移动的很慢很慢,仿佛就要云危画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上的薄茧一般。 云危画的眉头越蹙越紧,她闭着眼。若非如此,她就应该能够看到段惊澜眼里浓重的哀痛与挣扎。 他的手终于从云危画的额头上放了下来。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笑着,将手里的锦盒向外轻轻一抛:“你若喜欢,拿去天天抱着好了。” 扔回到云危画怀里的时候,锦盒外边外边包裹着的绸布散了开。淡淡的血腥气再次冲进了云危画的鼻息。 “不必谢了,白王妃。”段惊澜冷冷说着,从云危画身侧擦过。 果决,毫不留恋。 他径自走向了韩夕雾的身边,自然而然地将红衣女子揽进怀里,结伴离去。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屋里仍旧毫无动静。 韩夕雾回过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那房门半掩,烛火昏黄,隐约能看到里头立着一个孤孤单单的影子。 不多时,女子的啜泣声便从屋里传来。 韩夕雾瞧了瞧身边的男人,却见他面容冷峻,仿佛毫无动容。她轻轻推了段惊澜一把,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轻声笑道:“白王殿下确实比人想象中绝情多了。” 段惊澜淡淡一笑:“本王便当这是夸赞了。” 韩夕雾不置可否,道:“你或许会后悔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段惊澜冷冷说着。 随即,他挥了挥手,院子里的暗卫们见了讯号,便立刻撤离。将所有的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月华如练,将院子里撒上一片银白。 段惊澜道:“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 “自然,”韩夕雾笑了笑,抬头看着浓重夜幕,“而殿下答应我的事,可以告知一二了么?” “那件事,楼释在意,苏白麓在意,顾颉也在意……我都明白。但是,”段惊澜目光平静地望着韩夕雾,道,“你为何也如此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韩夕雾淡淡道,凝望着段惊澜,“我不信是你做的。” “仅仅因此?”段惊澜仿佛有些不相信。 韩夕雾别开视线,淡淡叹息一声:“我也不想看他每日活在仇恨之中。更怕……他恨错了人。” 段惊澜沉思片刻,很快便理解了韩夕雾口中的“他”指的是楼释,那个亲手把她推入白王府的男人。 “当真是身在局外才能看清。”段惊澜说道,“若是被楼释知道这桩交易,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只是想帮他。”韩夕雾笑道,“只要我不说,殿下不说,便没有人知道。” “来潋滟阁吧。” 与此同时,遥远的上清宫里一片素白,白练从正中央的太华殿一路延绵,浓重的哀伤笼罩了道观。 上清宫的玄素真人去了。 事情来的很忽然。据说,楼释从太华殿出去后,玄素真人还让道童给他添了茶,可等道童捧着茶水进屋时,却听到了兵刃相交之声,等他推门进去,玄素真人已经倒地而去。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片衣角。 墨色的衣角,上边用银线绣着暗纹。 上清宫里没人见过这种纹饰,但谢祁却熟悉得很。那是帝都白王府暗卫专用的纹样。 这样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是白王段惊澜派人上山,害了玄素真人。一时间上清宫人群情激奋,纷纷要跟着楼释一同下山,去白王府讨个说法。 但因着玄素真人登仙而去,为了礼数周全,楼释一行人便在上清宫里又多停留了几天,直到法事终了,他们才又重新踏上了返回天阙国的行程——楼释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离开天阙。 回程路上,他们还带上了两个上清宫的道士。那两个道人,是要随着北瓯使团入京告御状的。 楼释骑马在前,谢祁不紧不慢的跟在旁边,面色凝重。 从楼释入京开始,所有事情就一直在按照他的节奏走…… 杀业如此,这位国师究竟想要如何呢? 第447章和离 很快,楼释便带着一众随从气势汹汹的回到帝都兴师问罪了。 他提前派人准备好了笔墨,写了上百张的诉状陈情。并未交给京兆府,也并未上呈天听,而是让那两个上清宫的弟子站在城门上,将纸张肆意挥洒而下。使得帝都万千百姓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上面的内容。 上边写着,当今白王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害北欧国五皇子与上清宫玄素真人。 说得有理有据字字血泪。更加上那两个眼眶发红的上清宫弟子在旁作证,白王段惊澜荼毒人命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几乎是同时,白王府里,云危画从段惊澜的手里接过了和离书。 “你最好现在就签了,否则,本王有的是办法。”段惊澜坐在梨花木椅上,语声不见半分波澜。 云危画自然是气不过的,这平白无故的一纸和离,她总得讨要个说法。她把纸张往桌上一扔, 冷言:“我为何要签?” 段惊澜没回她,反而是冲林明然使了个眼色。 “王妃,得罪了。”林明然说完,大步跨到云危画身后,点了她的穴位,使其动弹不得。 段惊澜道:“哪怕不签,只要和离书上有你的手印,也是有效的。” 说话间,段惊澜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按压着云危画的指腹。在林明然为他递来匕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在云危画的食指上划了一道。 啧——!真疼! 云危画想喊却喊不出声来,只能任凭着段惊澜按着自己的手,在那和离书上印上印子。 段惊澜接着道:“冬夏和舒心这两个丫头你可以带走,我也给你备了些盘缠。稍后,你就带上东西离开白王府,别再让我看见。”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冷淡,只是好像比平日里更多了些无情。 段惊澜说完,便给云危画解了穴道,将一式两份的和离书塞给了她一个。 云危画的手指还一抽抽地疼,捏着那和离书,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渐渐转为愤怒,最终转变为彻彻底底的失望。 “放心,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定不会再打扰殿下和朔月公主。”云危画一用力,将和离书捏成一团,“昔日种种皆是幻梦,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说罢,云危画转过身,毅然决然地离开。 书房的门扣上的那一刻,林明然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主子。犹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段惊澜已经半躺在了座位上,闭着眼睛,神思游离。 林明然不太敢去打扰。 恰逢此时,书房的门又一次被人叩响了。 林明然开了门,才见着韩夕雾正端着一碗羹汤在外头。 “王妃请进。”林明然测了身,给韩夕雾让出路来。等韩夕雾进来后,又赶紧将书房的门关好。 韩夕雾将羹汤放在了桌子上,并不急着劝段惊澜喝下。她过来,本就是有别的事情要说的。 “楼释回来了。”韩夕雾的声音很轻。 段惊澜这才悠悠然睁开了眼,他沉默了会儿,笑道:“他既然已经回来,我是否该把你从白王府赶出去了?” 韩夕雾挑了挑眉:“我若真要对你不利,就不会与你做那样的交易。” 段惊澜笑了笑,不曾应声。 隔了好半晌,他道:“你上次与我说,追杀鹤不归的人是西凉皇室之人,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韩夕雾道,“早年楼释和苏白麓都跟着鹤不归躲躲藏藏,没有人比他们知道的更清楚。我亲自问的苏白麓,不会有错。” “太巧了……”段惊澜笑笑,“这时间算下来,竟与西凉徒家被灭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徒家被灭门没错,但当初,他们的小女儿徒安陵不知所踪。”韩夕雾道,“如果徒家有血脉留存,徒安陵是最好的切入点,也是能够给殿下解毒的最后希望。倘若徒安陵活到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妇人。只可惜……可能见过徒安陵的鹤不归,已经死了。” “你给我的消息,可比西凉公主给我的消息有用多了。”段惊澜混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韩夕雾笑道:“徒家的事情牵连到西凉皇室,甚至可能牵扯到皇室秘辛,那陈歆歌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谁能料到徒家的灭门,是西凉皇室一手曹纵呢?”段惊澜仿佛有些疲惫,又问道,“你家主上此次回来,可有什么动作了?” 韩夕雾挑眉:“这个问题,您还是问麒麟卫好些。我看丘明堂已经在外头等了挺久了。” 段惊澜这才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揉了揉头:“糊涂了,那你先退下吧。” 韩夕雾欠欠身子,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地回头看了段惊澜一眼:“白王殿下,您之前与我说的,三年前的那件事,可是当真?” 段惊澜望着她,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好,我信你。”说罢,韩夕雾转身离去。 她却不知道,这句“我信你”让段惊澜怔了好久。 直到丘明堂进了屋,段惊澜都还没缓过神。非得林明然好心提醒后,才如恍然大悟般惊醒。 “殿下,您怎么了?”林明然关切问道。 “无事。”段惊澜苦笑摇头。 他只不过是想起了云危画罢了。 想起曾经的他与云危画,也是那么相互信任过的。 段惊澜喝了口热茶,问道:“你有事禀报?” 丘明堂面色凝重,单刀直入:“北瓯的国师不知为何没有回国,而是半路折返回来,还派了人在大街上散播诉状,其中尽是些不利于殿下的造谣诽谤之语。” 丘明堂一鼓作气的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张:“这是属下从路上捡的,殿下您看。” 段惊澜接过那诉状,草草扫了一眼,面色也变得如丘明堂一般凝重。冷笑:“楼释这是打算鱼死网破?天真至极!” 虽是这么说着,段惊澜却狠狠将诉状扔向一边。 林明然捡来看了,脸色煞白:“污蔑,纯属污蔑!不论是麒麟卫还是咱们白王府的暗卫,根本没踏出帝都一步!怎么可能去谋害北瓯皇子和玄素真人!” 第448章被赶出府 上面的诸多罪状当然不是白王府做的,但是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眼见的便是真相。 如今楼释拿着那两条命案做文章,林明然终于有了契机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殿下,北瓯五殿下的死并非是白王府设计,昨晚……您为什么不肯向王妃解释?” 林明然没有点名是哪位王妃,但所有人默认的王妃都只有一个。 段惊澜的动作微微顿住,他垂下眸子,仿佛有些魂不守舍:“明然,你去谭风院瞧瞧他们的行李收拾得如何了,尽快安排。” “尽快?”林明然仿佛是有些没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但是,他从段惊澜肯定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林明然觉得有些头疼,如果他没理解错,白王殿下所说的“尽快”隐约就是“赶人出门”了。 林明然模模糊糊应了一声之后,硬着头皮去了谭风院。云危画和两个丫头确实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令人惊奇的是,三个姑娘显得有些平静。 舒心主动迎了上来:“林护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明然觉得赶人出门的话难以启齿,可白王殿下心意已决,目的就是要让白王妃赶紧离开。他斟酌片刻:“云姑娘若是收拾好了,在下这便送三位离开。” 冬夏在一旁听见了,小声嘀咕道:“有了新王妃,就这么快急着赶人走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云危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噤声。她已经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了, 冲林明然笑笑,不卑不亢:“林护卫,这些细软马上就收拾完了,到时候我们自会离开,不用劳烦了。” 林明然想了想白王殿下所说的“尽快”,又思量了一下楼释已经在帝都有所动作的现状,故作冷漠道:“三位姑娘应该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如在下这便送你们出去,免得再耽搁下去日轮更烈,阳光烧人。” 这驱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舒心被气得脸都黑了,可她只是随着云危画嫁过来的丫头,不好多说些什么。 而冬夏呢?她曾是香袖微弦的人,受白王殿下和白王府庇佑已久,如今虽变成了云危画的贴身丫头,却断没有回头谩骂“恩家”的道理。她只好将手里头的包裹往桌上一扔,以表不满。 云危画心里更气,她耐着性子问:“听林护卫的意思,是帮我们寻了暂住的地方?” 林明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作揖:“三位姑娘请。” 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已等在门外,上车颠簸了有一阵儿,冬夏实在按捺不住了:“想不到,白王殿下竟也如世间平庸男子般喜新厌旧,高兴了便千宠万宠,不高兴了,连打发人的轿子都是最破烂的。,” 不说虚的,白王府给安排的这辆马车确实寒酸。在大街上走着都不会被人瞧上一眼的那种普通。 云危画在轿子里坐着,经由冬夏的提醒,隐约想到一种戏剧化的可能性…… 不光是这辆马车寒酸,下了车,到了落脚的客栈时,三个姑娘才发现他们暂住的地方也寒酸得很。 一间不大的客栈,大厅里摆了五六张桌子,客房也总共只有五六间。 真不知这是白王殿下有意侮辱她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姐,咱们当真要住在这儿?”等白王府的人都走了,舒心才问到。 冬夏对这客栈很是不满,她把行囊先放在了客房的桌子上:“冬夏委屈点到不算什么,可小姐你……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云危画环顾了眼屋子,神色平静:“早前比这更恶劣的环境我都住过,这些不算什么。咱们盘缠有限,还是先省着点花。” “如今小姐离开了白王府,估计香袖微弦那边每月要交上来的银子也都免了。”舒心道,“以后恐怕只有咱们三个相依为命,盘缠确实能省就省。” 提起香袖微弦,云危画忽然灵光一闪:“冬夏,这地方离香袖微弦应当不远,你帮我去瞧瞧那边怎么样了?” 冬夏不解:“咱们都离开白王府了,那香袖微弦怎样,关咱们什么事?” “先别问。”云危画道,“我有个猜测……你先去瞧瞧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第449章顾颉身边的姑娘 冬夏赶到香袖微弦的时候,那处曾经繁华热闹的场所如今大门紧闭,仿佛是在刻意回避着帝都的喧嚣。 香袖微弦是白王安排在帝都最清明的耳,最明亮的眼,最隐秘的刃。如何会忽然间被关闭呢? “我也去后院看了,那里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冬夏回来禀报。 “半个人影都不见?”舒心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白王殿下把那么多人都遣散了不成?” 云危画掂着手里的茶盏,沉思道:“也可能只是换了地方,将香袖微弦的杀手们藏了起来。” 白王如此未雨绸缪,想来跟周余暄的死脱不了干系。 自古以来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这是老早定下的规矩了——因为此前有边境蛮荒杀了使臣,天阙国、北瓯国不遗余力的夺了对方五座城池。久而久之,不斩来使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周余暄一是皇子,二是使臣,他的死……无疑会给天阙国带来战乱的可能。 这样的祸乱,恐怕就算段惊澜主动献上自己的头颅都无法避免。 “那或许,白王殿下是担心咱们王妃受牵连才将咱们赶出府的呢?”舒心大胆猜测。 “别瞎说。”云危画赶忙制止。 她不太愿意听到有人在说白王的好了,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又生怕是大梦一场。 云危画神思慌乱,却听到有人敲响了屋门。 “谁?”冬夏警惕地按住自己的剑。 门外很安静。 那人影分明就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说半句话。 这让三个姑娘更心慌了,冬夏正打算逼近房门,趁其不备攻出的时候,那人开口了。是淡漠的,冷静的声音:“云姑娘,是我。” 声音十分熟悉。是顾颉! 顾颉怎么会来这儿? 云危画斟酌片刻,示意冬夏开了门。 顾颉仍旧是一身墨色的衣衫,长发用绸带仔细挽了起来。今日的他,与平常有些不同。 云危画瞧了他好久,道:“你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这话倒不是说顾颉平日里病恹恹的。只是曾经的顾颉淡漠疏离,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除了他素爱摆弄的木雕。而现在的他,站在云危画眼前,风雅俊秀,通体畅达,大有往日不曾见过的风姿。 大约是经历了什么值得他忘却愁云的事情。 顾颉淡淡一笑,将一封帖子放在了桌子上:“香袖微弦如今关了门,或许等眼下的事情办完,便会重新开张。” “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云危画问。 “是。”顾颉望着云危画,用一种从所未有过的认真,“请云姑娘务必要来。” “等等!”在顾颉意欲离开的时候,云危画拦住了他,“我想知道,送这信的是谁?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到时候云姑娘便知道了。”顾颉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你还不清楚,白王殿下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诸多困惑,你或许都能因此找到答案。” 说罢,顾颉关上了门,停留片刻便离开。 “这莫不是白王殿下托他送来的?”舒心道。 云危画摇了摇头:“顾颉虽住在白王府,却很少做这些跑腿的营生。如果是白王邀约,他尽可让林明然口述,或者从香袖微弦挑个人过来。” 况且,如果段惊澜赶她出府是为了保护她,就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让顾颉来送信了。 “比起这个,”冬夏揉了揉鼻子,“我觉得更令人惊奇的是顾颉旁边跟着的那个姑娘吧。” “姑娘?”云危画和舒心都懵了。 顾颉从来独来独往,白王府不管男女都没几个和他交情密切的。现今怎么有个姑娘忽然出现了? “是啊。”冬夏点点头,“难道你们都没注意?方才在门口,有个黄衣姑娘一直在等着他呢!” “你没看错?”舒心问。 冬夏想了片刻,又很肯定的点头:“没看错,那姑娘就是穿着黄衣服呢。我当时离门口近些,还闻到了淡淡地茉莉香气!” 黄衣服……茉莉香…… 云危画不记得印象里有这样一个人,更不记得曾经有这样的姑娘出现在顾颉的身侧。 真是奇怪了…… 她匆匆展开书信,打算从信里找见什么端倪。 可那小信上,只是简单地写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小姐,上边写了什么?”冬夏问。 “要我明晚子时,到朱雀街口的紫竹林。” “子时,那么晚?”舒心很是担心,“况且朱雀街口的紫竹林素来偏僻,人迹罕至……那人约到这个地方,未免太过危险了些。” 云危画也有些担心这点,但是…… “这信是顾颉送来的,应该不会出事。”云危画安慰自己道,“冬夏,明晚你随我去一趟吧。” “好。”冬夏应了下来,“我好在会些功夫,小姐自己又会使毒,寻常贼人不在话下。” 第450章皇兄可否赏些吃的? 三个姑娘正商量着明晚赴约的事情时,客栈外头忽然异常喧闹。 天阙国出了大事,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 “白王府被皇帝陛下给封了!” “我还听说府里上下人等都被关押了起来,只怕白王这次凶多吉少了。” “怎么忽然就封了白王府?” “你不知道?今儿个城楼上有人撒了诉状,状告白王段惊澜杀害使臣,草菅人命!” 百姓们的声音一直传进了客栈里头,云危画坐不住了。白王府忽然就被封了?这事儿她必须得弄明白! 可冬夏却将她死命按回了椅子上:“小姐,还是我去打听一下,您的安危重要。” 说罢,冬夏跑下了楼,钻进人群里与他们攀谈起来:“这位小哥,那这么说,白王此刻应该也被押入了大牢吧。” “那可不?皇宫侍卫们亲自过来抓的人。”那位年轻点的小哥说道,“可惜了,白王这么好的一个人,想不到也是草菅人命的恶徒!” “……那他们府上的那个王妃呢?”冬夏指的是韩夕雾。 人群中的一个妇人插话道:“那王妃毕竟是北瓯国人,如今,已经被接进宫里安置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有人问道, “一个貌美如花的红衣女子被请上了回宫的轿子,我亲眼瞧见的!” 妇人洋洋得意,又道,“我还听说,白王刚把云家那个丑姑娘休了,没想到一眨眼,不但两个王妃都走了,如今整个白王府都算是毁了!” 妇人提了一嘴“云危画”,人群里便又展开了新的话题。 冬夏没有兴趣再听,便抽身回了屋。 外头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云危画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 “小姐,你说那些人命,真是白王殿下做的么?”舒心试探着问。 云危画叹了口气:“起先我也以为是他。如今看来,却不一定了……” 事发之前,段惊澜先给了她和离书,又将香袖微弦的人尽数转移,必然是早已料到会出事。可如果人真的是白王府杀的,一段惊澜的才智,又怎么会让人抓到他作案的证据呢。 而且……倘若段惊澜已经被扣押在大牢里的话…… 云危画将手里的书信揉作一团——如果段惊澜已经身在大牢,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冬夏显然和云危画有一样的顾虑:“小姐,要不明天,咱们就别去紫竹林了。” “要去!”云危画斩钉截铁,“这是咱们现在能找到的唯一线索了,顾颉亲自送来的信,不会有错。不论怎样,明天见到段惊澜就知道他到底有何打算了。” “可我觉得,”舒心道,“白王殿下既然将小姐安排在这里,就是不想小姐受此事连累。万一明晚有什么不测……” “放心,不会有事的。”云危画安慰道。 牢狱里,黑袍的男子被铁链缚住了双手双脚,呈一个“大”字型悬挂在墙上。他身上不见一丝伤痕,却尽显疲惫之态——任凭谁被吊在墙上一天都不会有精神的。 他的玉冠束发已经不见,乌黑的头发垂在眼前,挡住了他虚弱的面容。 这大概是段惊澜最狼狈的时候了。 但他并非最惨的一个。 忌惮的久了,便会成为习惯。这使得在罪证完全落实之前,明德皇帝未敢对他施加重刑。但隔壁的林明然却不同了。 林明然只是段惊澜的一个贴身护卫。 明德皇帝平日里对白王又多少不满,多少被压过一头的委屈,都可以从林明然的身上讨回来。 于是可以看到,林明然浑身鞭伤,血淋淋地被抬了回来。被扔进牢房后,蜷缩做一团,身体又因为剧痛不可自制地发抖。 牢房中一片寂静,只隐约能听到林明然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 许久许久之后,林明然的牢房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白王说得对,真的疼……” 黑袍的男子听了声音,动了动脖子,才终于不像一个雕像了:“你后悔了?” “没有……”林明然的声音微弱,他身上的白色囚服已经被血液浸红,看起来万分可怖,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只是在想……这些刑罚若是落在了殿下的身上,实在令人痛惜。”短短一句话,林明然却用了好久好久才说完。 黑袍的男子也因这句话哽咽,他舔了舔干涸皴裂的唇,双拳紧握,坚定又笃信:“我们会出去的。” “呵……“林明然笑笑,重复,“会出去的……” “噤声,有人来了!”段惊澜用自己仅存的气力察觉到。 果不其然,外头传来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人迈着缓慢而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 “三弟,好久不见。” 段惊澜抬起头,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落在锦衣人身上。他一身明黄,华贵而庄严,显得与这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段惊澜舔舐着干涸的唇瓣,没有搭话。 明德皇帝站在牢门外,冷笑:“朕一直以为三弟是个理智又稳重的人,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杀害北瓯使臣,杀害邻国皇室。三弟,你太冲动了。” 段惊澜垂着头,闭上眼,索性连看都不看他。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明德皇帝觉得被轻视。他很快便气急败坏:“段惊澜,这次朕也保不了你。案子很快便会判下来,你好自为之!” 明德皇帝恨恨振袖,转身欲走的时候,段惊澜终于开口:“皇兄,可否赏些吃的?” “你总不想在我领罚之前,先成了饿死鬼吧。”或许是因为一日未曾进食,又被吊在墙上耗费了太多力气,段惊澜的嗓音异常沙哑。 明德皇帝高傲地看了看在牢房中的白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白王如此人人拿捏的样子,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对于一个胜者来说,只是些许饭菜的施舍,自然不在话下。 明德皇帝冷嗤一声,带着得意洋洋:“朕也不忍瞧你饿死,饭食自会供应,你好生珍惜吧。” “谢过陛下。”黑袍男子的声音很低很低,显然已经虚弱至极了。 第451章否则我杀了她 第二日,白王入狱的事情更变得甚嚣尘上,与白王府的落败相比的,是楼释与那两个作证的上清宫弟子被高调地请进皇宫。 杀害使臣并非小事,这件事已经是北瓯国占了上风。北瓯既然早已觊觎天阙的国土,那么此时,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发动战争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德皇帝只能礼遇。 至于那两个上清宫弟子,他们是随着楼释一道来的,又是德高望重的玄素真人门下,自然也亏待不得。 在他们入宫之前,已经向京兆府提供了指认白王的证据。那是一角麒麟卫 的衣裳碎片。 纵然没有人亲眼看到是白王府派人谋杀,但以此时剑拔弩张的形势,白王想要脱罪,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朝堂上也不免有人觉得此事蹊跷,可但凡提出一点质疑,便会被明德皇帝反驳回去。甚至因为此事停了两个二品要员的职。如此下来,自然也没有人在敢提出疑议了。 夜里,云危画和冬夏依照信上所写的地址到了紫竹林。 是夜明月高悬,映得竹林幽幽,凉风吹来,让人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四下无人,只有近处仿若镀了银一般的草地,远处看不到边际的夜色,还有风吹竹叶时沙沙声响。 冬夏不由得心中忐忑:“小姐,咱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是没有人来?” 云危画抬头望了望月色,子时已经过去半刻钟了,难道段惊澜留下书信的时候写错了时间? “再等等吧。”云危画说道。 话音刚落,竹林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无边的黑暗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影子,来人的脚步声很轻,轻功极佳。但莫名地气场压来,让云危画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白王妃,你果然如约到了。”那声音有些陌生,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云危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警惕盯着人影来的方向。 终于,那人的面容尽数暴露在了月光之下。那是一张阴鸷的面容,他的耳上坠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云危画见过他,他是北瓯国的国师——楼释!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危画大惊失色。 信是顾颉送来的,依约见面的人怎么会变成楼释!? “没见到段惊澜,你是否很失望?”楼释笑了笑,在距离云危画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他身后,也随即跟来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便是顾颉。 他仍旧是淡漠疏离的神情,目光却冰冷得令人陌生。 至于另一个,则是一位绿衣裳的姑娘。 云危画从未见过她。那女子也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双眉若蹙,朱唇微抿,是一个只看一眼便能让人疼惜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太过空洞。 云 云危画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懵。冬夏倒是不顾虑那么多,先挡在了云危画的面前:“顾颉,你也背叛了白王府!?” 顾颉淡淡说道:“从未效忠,谈何背叛。” 他回答地很是问心无愧。 冬夏立即怒道:“真是患难见真情,白王殿下才刚一出事,你们两个三个地就都跑了!” “冬夏。”云危画低声拦住了她。 现在谈论什么患难见真情的也无甚用处,万一激怒了这几个人,可不好办。 楼释的武功自不必说,而顾颉,他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匹夫。 “还是白王妃明事理。”楼释的笑容总给云危画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云危画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阁下费心把我叫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楼释垂眸想了想,笑,“说来惭愧……本座觊觎云姑娘的性命,已经很久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一手挑起云危画的下巴:“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去,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是吧,顾颉?” 顾颉这才缓缓走上前来,无视了云危画的震惊与恐惧,一边走,一边念到:“师父临终前将毒血赐予你,也将《生人决》留给了你。那书卷我无甚兴趣,哪怕你死了,我们也能找到——只是你身上的这毒血,实在是难得之物。” “取血杀人!?”云危画立即反应过来,想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楼释紧紧禁锢。 “小姐!”冬夏立即提剑冲了上来,可还没接近两个人呢,便立刻被顾颉拦住了去路。 顾颉平日里从不用武功,此时施展的身法竟然波诡云谲,令人摸不透路数。重要的是缠人缠得麻烦,任凭冬夏使尽了浑身解数,都不能前进分毫。 而云危画被紧紧禁锢的同时,也在奋力挣扎,她没有武功,又是女子,根本没法子逃开楼释的手。慌乱之下,她用指甲划破了楼释的手背!她本想趁着楼释吃痛的同时挣开的。 却没想楼释根本毫不在意,仍旧紧紧抓着她。 楼释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女人已经不再挣扎,轻笑道:“这就放弃了?” “三。”云危画的手臂被反锁着,她低着头,很小声地念,“二……” “你在念什么?”楼释脸色微变。 “一!” 最后一字落定的同时,楼释几乎是瞬间弹了出去! 他的手如同被火烧一般的疼,被云危画用指甲划破的那处小小痕迹,此刻也以极快的速度肿胀溃烂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对我用了毒!?”楼释不可制地怒吼! 可云危画已经从他受伤溜走了。 云危画并未待在原地,而是迅速绕到了那个绿衣姑娘的身后,随身带的匕首抵在那女子的脖颈上:“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此时,顾颉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回头看到云危画用匕首抵着绿衣女子时,脸色忽然大变。他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了过来:“云危画,你住手!” 这是云危画第一次看见顾颉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样看来,她这威胁还真的戳中了他们的软肋……管用,就好。 第二日,白王入狱的事情更变得甚嚣尘上,与白王府的落败相比的,是楼释与那两个作证的上清宫弟子被高调地请进皇宫。 杀害使臣并非小事,这件事已经是北瓯国占了上风。北瓯既然早已觊觎天阙的国土,那么此时,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发动战争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德皇帝只能礼遇。 至于那两个上清宫弟子,他们是随着楼释一道来的,又是德高望重的玄素真人门下,自然也亏待不得。 在他们入宫之前,已经向京兆府提供了指认白王的证据。那是一角麒麟卫 的衣裳碎片。 纵然没有人亲眼看到是白王府派人谋杀,但以此时剑拔弩张的形势,白王想要脱罪,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朝堂上也不免有人觉得此事蹊跷,可但凡提出一点质疑,便会被明德皇帝反驳回去。甚至因为此事停了两个二品要员的职。如此下来,自然也没有人在敢提出疑议了。 夜里,云危画和冬夏依照信上所写的地址到了紫竹林。 是夜明月高悬,映得竹林幽幽,凉风吹来,让人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四下无人,只有近处仿若镀了银一般的草地,远处看不到边际的夜色,还有风吹竹叶时沙沙声响。 冬夏不由得心中忐忑:“小姐,咱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是没有人来?” 云危画抬头望了望月色,子时已经过去半刻钟了,难道段惊澜留下书信的时候写错了时间? “再等等吧。”云危画说道。 话音刚落,竹林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无边的黑暗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影子,来人的脚步声很轻,轻功极佳。但莫名地气场压来,让云危画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白王妃,你果然如约到了。”那声音有些陌生,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云危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警惕盯着人影来的方向。 终于,那人的面容尽数暴露在了月光之下。那是一张阴鸷的面容,他的耳上坠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云危画见过他,他是北瓯国的国师——楼释!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危画大惊失色。 信是顾颉送来的,依约见面的人怎么会变成楼释!? “没见到段惊澜,你是否很失望?”楼释笑了笑,在距离云危画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他身后,也随即跟来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便是顾颉。 他仍旧是淡漠疏离的神情,目光却冰冷得令人陌生。 至于另一个,则是一位绿衣裳的姑娘。 云危画从未见过她。那女子也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双眉若蹙,朱唇微抿,是一个只看一眼便能让人疼惜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太过空洞。 云 云危画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懵。冬夏倒是不顾虑那么多,先挡在了云危画的面前:“顾颉,你也背叛了白王府!?” 顾颉淡淡说道:“从未效忠,谈何背叛。” 他回答地很是问心无愧。 冬夏立即怒道:“真是患难见真情,白王殿下才刚一出事,你们两个三个地就都跑了!” “冬夏。”云危画低声拦住了她。 现在谈论什么患难见真情的也无甚用处,万一激怒了这几个人,可不好办。 楼释的武功自不必说,而顾颉,他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匹夫。 “还是白王妃明事理。”楼释的笑容总给云危画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云危画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阁下费心把我叫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楼释垂眸想了想,笑,“说来惭愧……本座觊觎云姑娘的性命,已经很久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一手挑起云危画的下巴:“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去,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是吧,顾颉?” 顾颉这才缓缓走上前来,无视了云危画的震惊与恐惧,一边走,一边念到:“师父临终前将毒血赐予你,也将《生人决》留给了你。那书卷我无甚兴趣,哪怕你死了,我们也能找到——只是你身上的这毒血,实在是难得之物。” “取血杀人!?”云危画立即反应过来,想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楼释紧紧禁锢。 “小姐!”冬夏立即提剑冲了上来,可还没接近两个人呢,便立刻被顾颉拦住了去路。 顾颉平日里从不用武功,此时施展的身法竟然波诡云谲,令人摸不透路数。重要的是缠人缠得麻烦,任凭冬夏使尽了浑身解数,都不能前进分毫。 而云危画被紧紧禁锢的同时,也在奋力挣扎,她没有武功,又是女子,根本没法子逃开楼释的手。慌乱之下,她用指甲划破了楼释的手背!她本想趁着楼释吃痛的同时挣开的。 却没想楼释根本毫不在意,仍旧紧紧抓着她。 楼释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女人已经不再挣扎,轻笑道:“这就放弃了?” “三。”云危画的手臂被反锁着,她低着头,很小声地念,“二……” “你在念什么?”楼释脸色微变。 “一!” 最后一字落定的同时,楼释几乎是瞬间弹了出去! 他的手如同被火烧一般的疼,被云危画用指甲划破的那处小小痕迹,此刻也以极快的速度肿胀溃烂起来! “你对我用了毒!?”楼释不可制地怒吼! 可云危画已经从他受伤溜走了。 云危画并未待在原地,而是迅速绕到了那个绿衣姑娘的身后,随身带的匕首抵在那女子的脖颈上:“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此时,顾颉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回头看到云危画用匕首抵着绿衣女子时,脸色忽然大变。他用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了过来:“云危画,你住手!” 这是云危画第一次看见顾颉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样看来,她这威胁还真的戳中了他们的软肋……管用,就好。 第452章留不留由不得你 而看到那人面容的一瞬间,段惊澜的瞳孔骤然一缩,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极为不可置信的事情。他微张着唇,目光再也没从那女子的身上离开。 “你还记得她,”楼释察觉到段惊澜的神情,冷嘲,“三皇子真是好记性!” “怎么会、怎么会……”段惊澜仿佛是接收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信息,摇着头,低声喃喃。 云危画在一旁看得心焦,小心地揪了揪段惊澜的衣袖:“你怎么了?” 这一次,段惊澜没有回她,只是将云危画更小心地护在身后,望向楼释:“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医者,解苍生之苦,除病疾之患,”顾颉淡淡说着,又抬眼望向云危画,“你可还记得,下面是什么吗?” 这一段话,不在任何一部流传于世的医书里,而是在舒晏城留下来的《生人决》中。 云危画之前读到过这一句,此时便也自然而然地接了上去:“行逆天之法,承折数之罚……顾颉,难道你!” “人常说命由天定,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世上不该有药,不该有医。”顾颉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他的步伐坚定,“然医药既存于世,续不当续之命,活不当活之人……那世间苦难,当皆有解决之法——只要肯付出代价。” “我,就是那个代价?”云危画忐忑问道。 顾颉没有直接回答,但沉默已经可以代表一切:“毒血剥离之术师父并未流传下来,那么就只能强夺!” 毒血,绿衣的姑娘……还有那双空洞的双眼和行动不便的身体…… “你是打算将这毒血,转移到她的身上?”云危画望了望那绿衣女子,问。 倘若他们只是为了要这毒血解毒,大不必非要将毒血转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姑娘需要这一身的毒血续命。 这样的法子云危画闻所未闻,却不知顾颉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倘若抢夺,顾颉,你自己都可能性命不保!”段惊澜提醒道。 “既然是行逆天之法,自当有此代价。”顾颉倒是显得十分冷静,“我心中有数。” “可我心里没数……”云危画很不合适宜地嘟哝了一句。 段惊澜又忘了往那远处的女子。 她的脸上没有半丝情绪的波澜起伏,虽然是个人形,却不知究竟能否称为“人”了。 她没有喜乐,没有意识,无法言语,无法交流。这样的一个“人”,真的还能被称为人么? 段惊澜的眼里有了一丝浓重的哀痛,不只是为了顾颉,还是为了那绿衣裳的姑娘。他低声问:“顾颉,你当真觉得值得么?” 顾颉眸光一闪,笃定而深情:“我愿意,那便值得。” “闲话休提,”顾颉抬起头来,正视着段惊澜,“今日我与楼释都在此处,你不让开,便免不得一战。人,我必须留下!” “留不留,由不得你。”段惊澜眼神一凛,在他抬起袖子的瞬间,竹林间万千杀气倾泻而出! 像云危画这种不懂武艺的人自然是察觉不出什么,但比如冬夏,对这样的杀气就十分敏感了。她立刻觉得浑身发毛,在微冷的夜里竟仿若置身冰窖! “好可怕的杀气!”她低呼一声。 就在段惊澜刚才振袖的一刹那,原本悄无声息的紫竹林里,好像瞬间布满了无数伺机而动的刀剑! 是白王府的那些暗卫和香袖微弦的杀手! 白王府的暗卫向来无影踪,他们的信息又不会光明正大的登记在册。白王府被查封的时候,这些暗卫溜出来一部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香袖微弦的那些女杀手,更是明德皇帝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原来白王的计划如此周密! 楼释今夜本想要了云危画的性命,可他自己或许都无法想到,到头来竟会被段惊澜反将一军! 楼释屏气凝神,也察觉到了四周满布的杀手,这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段惊澜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这次是他失算了……他此刻被云危画下毒,本就限制了行动,倘若真要硬拼下去,就算不至于丢了性命也可能身负重伤。 何况……何况因为想要强夺毒血的缘故,他们已经将她带了过来。 倘若乱斗之中让她负了伤…… 那是楼释不愿看到的。 三番衡量之下,楼释只能将此事作罢。 他将绿衣女子搂在怀里,恨恨道:“我们走!” 随即,三人如凭空蒸发一般消失。 而紫竹林里滔天的杀气,也在顷刻间消散而去! 冬夏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王妃,你还好吗?” “我没事,”云危画笑笑,“段惊澜,你……” “先别问。”段惊澜打断了云危画,他解下外衣,披到了云危画的身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原本云危画还因为段惊澜打断了她的发问闷闷不乐,此刻却又被他轻易地哄好了。 她确实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 段惊澜牵着云危画的手走在前面,夜风寂寂,竹叶沙沙作响之时,守在林子里的杀手们也都纷纷散开。 这个月华如练的夜晚,仿佛又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安宁祥和。 云危画跟在段惊澜身旁,没来由地担心这一切都是幻境,生怕第二天醒来就会消散。她稍稍用力握了握段惊澜的手,引得段惊澜回头望她。 云危画道:“我都明白了,是我误解你了。和离书还有……还有周余暄的死,都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我知道你明白了。”段惊澜的回应平平淡淡。 云危画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若非如此,”段惊澜垂眸,微微笑道,“你该一见面就像个猫儿般抓我训我了。” “……噗。”云危画本想反驳,可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 冬夏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难怪林明然老是抱怨有时候不想跟着白王殿下出门,这白王和白王妃有时候是挺腻的,容易让人心里不平衡。 原先安排的客栈肯定是不能久留了,几人收拾了细软,便转移到了另一处。 等他们转移完毕,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云危画问:“你是不是想要洗刷冤屈?” 段惊澜看向她:“怎么这么问?” “若是寻常人,惹了这些命案,铁定一早逃命去了。你仍留在这里,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云危画笑笑,“现在安全了,我可以问我想知道的事了吧?” 段惊澜也会心一笑:“你问。” “人们亲眼看到‘白王殿下’被押入大牢的,如果你在这里,那么大牢里的人是谁?”云危画道。 段惊澜眸光微黯:“是我的暗卫。” 随即,他话锋一转:“你竟不问问我,北瓯国的五殿下是死在谁的手上?” “我不用问。若我猜的没错,真正的凶手是楼释。当时,只有楼释一行人在上清宫,而他杀害周余暄,便是为了嫁祸于你。至于那颗头颅……”云危画停顿了一下,“应当也是楼释有意栽赃吧。” 段惊澜万分欣慰地点点头:“夫人肯相信为夫,为夫甚是欣慰。” “快别贫了,”云危画轻轻推搡了他一下,又问道,“白王府还有易容之术如此高明的人?” “她不是白王府的人。”段惊澜笑了笑,“但很巧,她是我一直在找的人。那人你也见过。” “是我见过的?”云危画拾了凳子坐到段惊澜旁边。她见过的,精通易容之术的人……云危画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曾经被段惊澜追杀逃至上清宫的百面生! 云危画被自己的答案吓了一跳,挺直了背、不可置信地瞧着段惊澜。 段惊澜则对她报以微笑:“就是百面生。” “可是……我还以为你俩是敌人。”云危画眨了眨眼睛,“当时,你折了她一条腿,她不恨你?竟还要帮你?” 段惊澜没有直接回答,道:“百面生曾是西凉国的红人,却一.夜之间与皇室撕破了脸,被追杀逃窜。后来她遇到了楼释,便听命于他。当时在上清宫,明明捉住了百面生,却因内鬼让她逃了。而那时候,有机会单独接近百面生的,除了林明然,只有两个人。一是陈歆歌,另一个,是谢祁。——我此前从未怀疑过谢祁的忠诚,便以为是陈歆歌救了她,且西凉皇室与她的恩怨已然过去。”段惊澜道:“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谢祁领兵内外夹击,使得定王段惊越身首异处。 “我一直在调查西凉皇室的一桩旧案,可惜当时的人,非死即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百面生被西凉皇室追杀,也与那庄旧案有关。”段惊澜说道。 “是因为那个案子,你们两个才会化干戈为玉帛的?”云危画问,“那今天我被骗到紫竹林的事,也是因为她你才知道的?” 段惊澜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样的旧案?”云危画又问。 “十七年前,西凉徒家的灭门案。”段惊澜望着云危画,道,“徒家一.夜间被大火焚尽,而其上下三百多口人,则都被列入了西凉皇室的追杀目标里,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发小儿,无一例外。” “上下三百多口……”云危画感叹道,“这究竟是多大的仇怨,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那……你调查这桩案子,又是为了什么呢?”云危画接着问。 “徒家,是在西凉名噪一时的医药世家。”段惊澜道,“我身上的毒,是在西凉国染的。我也曾听闻,徒家的先辈们,曾经治好过这种毒。” 经段惊澜这样一提醒,云危画才蓦地想起眼前的人是被病疾缠身的。段惊澜平日里健康得很,又因习武丹田之气充沛,根本瞧不出这像个中了毒的人。 以至于,云危画都要忘了这茬了。 “徒家既然已经没了,那你可有找到别的法子?”云危画又问。 段惊澜沉思了会儿:“其实,你……” “殿下,出事了殿下!”屋外,林明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段惊澜脸色有些不好看。 林明然半跪在地上:“明德皇帝,驾崩了!” “什么!?”段惊澜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因激动身子微微发抖,“林明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明然也不想承认这个消息,闭上眼,又重复道:“陛下……驾崩了!” “是宫里的眼线刚传来的消息。”林明然继续说着,那声音恍恍惚惚地传入段惊澜的耳朵里,使得他听得很不真切,“今早明德皇帝未曾上朝,宫人推门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皇帝嘴唇发绀,面色苍白,已然无力回天了!” “明德皇帝这是中了毒!?”云危画惊道。 段惊澜跌坐在位子上,飞速分析着整件事情。他虽然与明德皇帝的关系恶劣,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天阙国他的兄弟们,已经不剩了多少了。 定王段惊越死了,康王段惊羽活着也像是死了,“白王”犯下大罪身陷大牢,至于厉王……则被贬黜离京。 西凉和北瓯都在虎视眈眈,段惊鸿在此刻身陨,对天阙国来说无疑是个重创。 “段墨呢?他现在如何?”段惊澜问。 林明然没料到段惊澜会忽然提起那个小太子,道:“太子殿下此时尚且安全,只是……不免让人担心他的处境。此事事关重大,皇后不敢声张,已经封锁了消息、将那几个宫人处死了。” “这样再好不过,”段惊澜焦急地在屋里踱步,道,“麒麟卫已经被明德皇帝收为私用,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宫里,你想法子把这事告诉丘明堂,让他多派人手保护太子。” “是!”林明然领了命,立刻出门去了。 云危画道:“明德皇帝是被毒死的,现在宫里正有一个用毒的好手,殿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韩夕雾。 韩夕雾此刻正在宫里! 段惊澜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云危画:“有件事我正要与你说……” 第453章你愿意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段惊澜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云危画:“有件事我正要与你说。” “什么事?”云危画问。 “我能准确知道百面生与西凉皇室的纠葛,能够按时到紫竹林里救你,全是因为韩夕雾。”段惊澜道。 这话让云危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韩夕雾不是楼释的手下么?为什么会和段惊澜站在一方? 难不成楼释在白王府弄了那么多出反间计,却没想到自己忠心的部下也被白王策反了? 可若是如此,韩夕雾为何要毒杀明德皇帝? 云危画觉得有些混乱,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韩夕雾做事,我也尚且不能琢磨通透。”段惊澜道,“但就凭她传消息让我去救你,可以见得她并非完完全全听从楼释。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至于毒杀明德皇帝……这件事虽很有可能是韩夕雾所做,很有可能是楼释所谋划,但咱们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也只是猜测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德皇帝被毒杀的这件事便置之不理了?”云危画问。 “并非置之不理,只是需得从长计议。”段惊澜道。 “如今,天下人都以为‘白王’进了大牢,你要如何从长计议?” “解铃还需系铃人。”段惊澜沉思片刻,“说起来,楼释在着帝都搅弄风云,不过是为了报复于我。我这些年来一直奔波于徒家之事,也终有所得。或许,我该找个时日,将新仇旧怨一并解开——我打算,先去一趟旌雨楼。” “去找苏白麓?”云危画道,“苏白麓性子急得很,又极端固执,我怕你去了,会遭遇什么不测……不如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段惊澜极度温柔地笑笑,用大手揉了揉云危画的头,“我既然已经做了打算,自然有万全之策。” “可是……”云危画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碍事,”段惊澜道,“你先在这宅子里带着,哪儿也别去。宅子里安排了暗卫,不会出事。” 说罢,段惊澜便起身走了。 他平日里爱穿黑衣黑袍,此刻为了掩人耳目,换了一身极为普通的月白长衫,使得他的气质风雅了不少。 他没有从闹市穿行,而是直接运了轻功一路闯进了旌雨楼里。 当他在苏白麓的院子里落定的瞬间,五六把剑几乎在同时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有一个眼尖的,一眼认出了他:“白王?你不是该在大牢里么!” 在听到“白王”这两个字之后,那些旌雨楼的刺客也变得更加警惕起来,生怕眼前这个人要对旌雨楼不利。 段惊澜无心与他们动手,便站在原地,淡淡道:“劳烦禀报,我想见见你们主上。” “见我们主上?那也得先看看能不能打赢我们!”那个眼尖的刺客一边说着,一边提剑上去。 段惊澜的长剑没有出鞘,只是用剑身稍作抵挡。 几人交手还不过十几回合,远处,就传来了一个略见沧桑的声音:“都住手!” 段惊澜抬眼望去,发现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温瑞。 温瑞经商有道,却并不会武功。他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五六个刺客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他也并不畏惧。一路走上前来,将段惊澜打量了一番,道:“白王殿下,温瑞不问你是如何从牢狱中跑出来的。但是,这里是旌雨楼,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点下还是请回吧。” 那些刺客们还是很敬重温瑞的,见他来了,都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给温瑞腾出地方来。 段惊澜也将剑收回到腰间,道:“温先生,我此来寻你们主上,确实有要事相商。” 温瑞笑了笑:“我们主上向来嫉恶如仇,他的性子殿下应该明白。哪怕殿下真是走投无路了,旌雨楼恐怕也无法为殿下提供任何荫庇。” “温先生误会了。”对于这样的“逐客令”,段惊澜并不生气。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主建筑,道,“我找苏白麓,是为了三年前,也是为了青龙镇之事。” 这一次,还不等温瑞接话,天边先传来了一声嘲讽的笑:“哈哈哈……段惊澜,你倒是有脸提这些!” 随着话音落定,苏白麓已经停到了段惊澜的面前。 段惊澜面不改色无愧于心:“看来,你是愿意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了——也许本王今日就不该来。” 说着,段惊澜转过身去,摆出要走的样子。 “段惊澜!你在欲擒故纵?”苏白麓冷言,“我可不吃这套。” 如果他真的不吃这套,如今就不会将段惊澜叫住了。 段惊澜心中暗笑,面上却仍旧是一派冷峻严肃:“你每次都说要为她报仇,你们都说要为她复仇,可是,你们真的知道该找谁报仇么?” 周围的旌雨楼刺客还保持着警戒的状态。 苏白麓思虑片刻,招手示意他们退下,连温瑞也不例外。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了他和段惊澜两人。 “你是说我们冤枉了你?”苏白麓冷笑起来,“若真是如此,三年了,已经三年,你为何现在才过来喊冤?” “当年的事我也有责任。但罪名我从未承认过,是你们一厢情愿地将我视作凶手罢了。”段惊澜回过头,看向苏白麓,“倘若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真凶,如今终有所得。你可感兴趣?” 苏白麓对段惊澜很是防备:“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与我针锋相对这么久,”段惊澜道,“我的为人,想必你该清楚。做过的事我不会否认,没做的事我也万万不会承认。” 段惊澜这话说的挺对。 苏白麓调查白王府已经很长时间了。 那段时间里,段惊澜的为人处世他看过很多,段惊澜有时做事确实狠厉,却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君子。这的确让苏白麓萌生过“段惊澜是被冤枉的”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那样的想法都被苏白麓很快否决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恨错了人,也0不想承认自己苦苦寻仇的对象一直都是错的。 第454章青梅竹马与白月光 他不想承认自己恨错了人,也不想承认自己苦苦寻仇的对象一直都是错的。 就在苏白麓动摇着的时候,段惊澜说出了一句让他彻底怔住的话。 段惊澜说:“我昨日见过她了。” 短短的一句话,似乎有着无穷尽的力量。像束缚让苏白麓僵在原地,像黑暗中的灯光让他燃起希望之火。又像是浪花泡沫,让他担忧着是否下一秒就消失。 苏白麓嘴唇翕张,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了句:“你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段惊澜便给予他一个万分肯定的目光:“我昨日见过她。在紫竹林里,就站在楼释与顾颉的身旁。” 这话让苏白麓更加无法相信了,他甚至在那一刹那忘记了自己对段惊澜的憎恶,冲上前来,死死按着段惊澜的肩膀:“她还活着?你见过她!?她在哪儿,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段惊澜闭上眼,等到苏白麓冷静许多后才又睁开,道:“她或许不算真正的活着。” “什么意思?”苏白麓怔住。 活就是活,死就是死。 什么叫没有真正活着? 段惊澜望着苏白麓,一字一顿:“顾颉,将她制成了半个偃人。” 偃人…… 苏白麓目光闪烁着,脑海中始终回荡着这两个字。 那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技法,以无灵之木石,制出有灵之鸟兽虫鱼……甚至是人。以木石制成之人,被称为“偃人”。 传说中,这些偃人从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技艺精湛者,甚至能使偃人具有喜怒哀乐之表象,甚至张口能言。 但是,偃人真的算是“人”吗? “楼迦…楼迦……”苏白麓呢喃着,瘫坐在地上,念出那个他已经许久不曾提及的名字。 楼迦,是楼释唯一的妹妹。 是鹤不归的第二个徒弟,是苏白麓的师姐。 她是顾颉放在心头的白月光,也是苏白麓的青梅竹马。 只是,三年前遭遇的那场劫难,楼迦失去了双腿,变得疯疯癫癫,后来更是心智尽失。后来苏白麓一路追着段惊澜到了天阙国,却被楼释告知,楼迦已经死了。 他一直以为她死了! “你说的半个偃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白麓稳了稳心神,问道。 段惊澜道:“她心智尽失,身体残缺,顾颉用南荒之木为她重塑了四肢——他用的就是传说中的偃人之术。但是,楼迦也只是在外表上像个人罢了,她无法言语,没有灵智。” “也就是说……她还活着?”苏白麓喃喃,忽然又笑了起来,“她活着,至少她还活着!” “苏白麓。”段惊澜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他蹲下.身来,万分认真地看着那白衣男子,“你为何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让苏白麓蓦地一惊。 人都说关心则乱。 对于苏白麓来说,唯一能让他关心则乱的,就是那个名为楼迦的女子了。 苏白麓从喜悦之情中挣脱而出,很快就明白了段惊澜的话。 当初,是楼释亲口告诉他楼迦已经死了的事情的。 楼释是楼迦的亲哥哥,又向来护着自己的妹妹,楼释既然那样说了,苏白麓自然就信了——这也是后来,苏白麓为何恨透了段惊澜的原因之一。 段惊澜道:“顾颉形单影只,不可能随时保存着楼迦的身体,但楼释却不一样。如果我没想错,这三年来,楼迦的身体一直被楼释精心保护着,直到最近,才交给顾颉将她与偃术结合。” 苏白麓眉头一蹙,抬眼望着段惊澜:“你想说什么?” “楼释骗你的事情不仅这一桩。”段惊澜道,“还有……” “住口!”苏白麓蓦地厉声,“即便他瞒了我这件事又如何?你以为仅凭这个,便能离间我们师兄弟的关系了?” 段惊澜笑了笑,道:“你不如听我说完。他瞒着你的,自然不只有这一件。青龙镇的屠镇之祸你应该记得吧。” 提及屠镇之祸,苏白麓脸色变得铁青。 他冷笑:“你难道想把屠镇之事也扣在楼释的身上?我的师父鹤不归,可是在那里丧命的,楼释怎么会向师父下手?” “倘若真是楼释对鹤不归下的手,那才让人胆寒,不是么?”段惊澜淡淡道。 “你——!”苏白麓不想承认段惊澜所说的话,可心里的犹疑忌惮,还是迫使他问了下去,“你有什么证据?” “青龙镇被夷为平地,我却是再也找不到证据了。”段惊澜道,“但是,你应该还记得自己的师娘刘清清。” 当初,刘清清被云危画救回了白王府,在白王府里好生安置着。本来调养的一直很好,却不知为何忽然猝死。 之后段惊澜查过,刘清清是被武功极高的人切断心脉。可问题是,白王府上下戒备森严,暗卫更是密布在各处,有谁能在白王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呢?偏偏杀的又是青龙镇里仅存的活口。 那时候苏白麓出去调查青龙镇的屠镇之事,回来就听闻刘清清死了的消息,便自然而然将这罪责推到了段惊澜身上。 段惊澜当时百口莫辩,也因为这件事和苏白麓的关系更加恶化。 但是…… “白王妃——也就是云危画,她在刘青青的身上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东西,”段惊澜道,“是女子专用的粉色蔻丹。当时,白王府里武艺高强的女子确实有一个,便是暂住府内的陈歆歌。” “之后,陈歆歌与西凉的小皇子来天阙做客,云危画有心留意过陈歆歌所涂的蔻丹。而当时,那位西凉的小皇子说过一句话,他说‘陈歆歌往日最爱的便是粉色蔻丹,如今为何却不涂了’。” 世界上从不缺少巧合,但是,倘若太过巧合,那便必有猫腻了。 “你的意思是,陈歆歌杀了我师娘 ?”苏白麓有些无法理解,“她为何这么做?她与师娘素昧平生……” 段惊澜望着他,道:“苏白麓,她这样做的原因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 第455章竟又求起证据了(一更) 段惊澜望着他,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即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谢祁与陈歆歌早在百面生的事情上合作过,那么刘清清的事,自然也可以再次合作。 “刘清清当时在白王府调养,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段惊澜接着道,“依云危画的判断,当时在用不了多久,刘清清便能行动如常人。她作为青龙镇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极有可能看到了真凶。对方急着要她的性命,便是为了杀人灭口。” 苏白麓忽然想起,当日他与楼释师兄弟久别重逢后,楼释问过他的话。 楼释问,师父留下的《死人典》在何处。 苏白麓也想到,当初楼释听闻鹤不归亡去的消息时,冷静又冷漠,仿佛早已料到。 只是当时,苏白麓以为是楼释通过自己的手段早已得知这个消息,故而波澜不惊,也没往更深处去想。 苏白麓抬起眼来,看向段惊澜:“你有何证据?” 听闻此问,段惊澜先是愣了愣,由不得自嘲地笑了笑。 你瞧,这多奇怪,在他们将段惊澜误认为是真凶的时候,没有人求过证据,只凭着一味的猜测,只凭着眼睛与直觉就盖棺定论。 如今轮到了楼释,竟又求起证据了。 段惊澜道:“你若真想要证据,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此刻的皇宫里,明德皇帝驾崩的事情并没有外传,皇后封锁了消息,只对外宣称皇帝染了恶疾。叫去的太医进了宫殿,却被拦在宫闱外头,让他们学舌般对外称皇帝病了。 韩夕雾因为暂住在皇宫里头,今日去院子的时候,不断能见着运送冰块与香料的宫人们在楼宇亭阁之间穿梭。 她拦住了一个宫女打听:“今日怎么运了这么多冰块?是要运到哪儿去的?” 那宫女瞧了瞧宫人的长队:“是要运往觉飞殿去的。” 觉飞殿是明德皇帝的寝宫。 韩夕雾又问:“我记得往日里是用不了那么多的,现在运这么多过去做什么?” 宫女答道:“又疾疫冲撞了陛下,如今天气酷热,皇后娘娘便吩咐让人往觉飞殿里多运些冰,以求龙体康泰。” 明德皇帝生了病…… 韩夕雾望着那一排长队,唇角勾了勾。 想来皇后是不想让人知道明德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以冰块延缓明德皇帝的身体腐烂,又提早运了香料,以便遮住腐朽之气。 以为天阙国现在的状况,瞒下明德皇帝驾崩的消息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天阙国,马上就要变天了。 韩夕雾没有在外边逗留太久,不一会儿便回了屋子。既然楼释吩咐她的事情已经做完,她也该想法子离开这所宫殿了,以免夜长梦多。 另一边,苏白麓跟着段惊澜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宅子。这宅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墙壁上都爬满了爬山虎,古朴又不失整洁。 但最让苏白麓惊诧的是,这一处宅子,位于帝都的中央地段。 以段惊澜现在这种“在逃”的身份,寻常情况下该躲得越来越远才是,可他偏偏寻了个闹市中央,就摆在金吾卫眼皮子底下的地方。 段惊澜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处宅子我早就盘了下来,以别人的名义买的,寻常根本追踪不到。” “未雨绸缪,挺好。”苏白麓应道,“你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段惊澜看着那门前的匾额,上边书着大大的“赵宅”二字。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那如星的眸子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牵了牵嘴角:“算是吧。” 他料得到明德皇帝不会放过他,却没料到明德皇帝会先走一步。 他料得到白王府终究要分崩离析,却没料到是因为楼释的从中作梗。 他没料到的还有很多,比如谢祁,比如定王,比如母妃…… 有些时候,未雨绸缪本就是个伪命题,因为没有人能料到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段惊澜带着苏白麓拾阶而上,进了宅院,苏白麓才发现这里头被人收拾地干净整洁,也有清一色穿着墨兰衣裳的家丁。 没走几步,屋里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段惊澜笑道:“老赵,之前我托你照看的那人呢?” 他便是这所宅子名义上的“主人”。 赵庭打量了苏白麓一眼,立即给二人指路:“殿下请随我来。” 两人四拐八拐了一阵儿,终于到达了一处小小的院落。院子里,一个妇人坐在凉亭中,一手揉着腿,一手捧着个话本在读。 察觉到有人来,那妇人赶紧站起身:“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对于苏白麓来说,这也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越来越不清楚段惊澜究竟想要做什么,两条眉毛渐渐蹙在了一起。 把人带到后,赵庭没有多停留,立刻识趣地离开了。 段惊澜道:“徐前辈,这位是苏白麓,是鹤不归的徒弟。青龙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便全说出来吧。” 又转而对苏白麓说道:“或许我这样说你还不能明白,但她的另一个名字你一定听过,就是——百面生。” “百面生!?”苏白麓不由得低呼。 百面生以高超的易容术而闻名,据传世界上无人见过她真正的模样,甚至她是男是女,都没有人能确切说个明白。 她扮女相,可温婉娴静;扮男相,又可英气逼人。她不仅能模仿别人的相貌,甚至能模仿那人的生活习惯行动姿态。 ——这也是西凉皇室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也没能抓到她的原因。 而更令苏白麓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若他没有记错,百面生应该是楼释的手下。自从百面生被西凉皇室追杀起,百面生已经听命于楼释好些年了。 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所赵氏的宅子里?又怎么会一副与段惊澜相交甚笃的样子? 苏白麓内心充满疑问与不可相信,于是他道:“你说她是百面生,如何证明?我怎知你不是诓我的?” 段惊澜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可悲的,别人对他居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徐前辈,既然他想见见,便劳烦您证明一下了。” 第456章如今的他,真受得了真相? “徐前辈,既然他想见见,便劳烦您证明一下了。”段惊澜道。 百面生应了下来,向苏白麓笑道:“苏公子,就烦请看好了。” 说罢,百面生捧起手中的话本挡住了脸,片刻之后,等她再将话本拿开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却见到一张苏白麓熟悉非常的脸。 剑眉星目,眼神凛冽,那正是苏白麓自己! 而其中最令苏白麓无法置信的是,在百面生易容成他的模样的同时,百面生的身体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属于女子的细腻肌肤,也渐渐变得紧实;衣物下纤细的四肢也微微鼓起肌肉,除了身高及脖颈间的喉结尚不完美,其他地方都仿佛是和苏白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寻常的易容高手,也顶多能做到容貌与本人并无二致,那还是要有一定的时间准备的前提下——而眼前这个人,只是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就完成易容,甚至能改变自己身体的体型。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易容术能够概括的了! “苏公子觉得如何?”对面的“苏白麓”这样对他说着。 苏白麓尚且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却见到百面生又一次将话本挡在面前,在放下时,已经又重新换了一个人的模样——正是刚才迎接他们的赵庭! 段惊澜道:“现在你愿意相信她就是百面生了吧?” 苏白麓眼里的震惊神色尚未完全褪去,他怔怔说道:“能将易容之术琢磨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世上除了百面生的确不能做第二人想了。可她怎么……” 苏白麓说的话忽然顿住。 他想问百面生为何会和白王站在统一战线,却在看到段惊澜冷冷淡淡的神色时忽然停住。他与段惊澜认识三年有余,自认为将这个男人揣摩的通透。 如今才发现,自己对段惊澜的理解还是太过片面与肤浅。 或许,段惊澜藏地,比他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段惊澜徐徐道:“百面生此前一直跟在楼释手下做事,青龙镇出事的时候,徐前辈正在天阙国中。前辈,你对那件事情知道多少,便一并告诉他吧。” 百面生应了下来,又瞧了瞧苏白麓吃惊的模样,道:“那时我被白王殿下打伤,只能躲在一处茅屋疗养,我传了信给国师安插在天阙的内应,却没想到,前来接应我的是西凉公主陈歆歌。陈歆歌给我找了安顿的地方,没过多久,韩夕雾也从北瓯赶到了天阙国。那时候我才知道,在韩夕雾抵达天阙之前,楼释已经暗地里集结了一批人马前往青龙镇,大约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可惜,楼释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索性将青龙镇变成了一堆废墟……这些都是我从韩夕雾和楼释的口中三三两两获知的。” 苏白麓一直安安稳稳地听着百面生的描述,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而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刘清清已经逃到了白王府,得到了白王和王妃的庇护。”百面生接着说道,“可是,她既然是从那血海里拼了命逃出来的人,楼释自然不会放了她。楼释知道,倘若刘清清恢复意识说出真凶,苏公子定要于他决裂。既然刘清清当时住在白王府上,楼释便想着顺水推舟,将刘清清的死,嫁祸在白王殿下.身上……” 听完百面生的话,苏白麓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与楼释相识七年,他当他是可敬的师兄,信任他,协助他,却没想到……楼释居然是个弑师的罪人! 七年了啊,苏白麓知道楼释行事果决甚至狠毒,却从来不敢猜想楼释会做出背弃师门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他是我的师兄啊……”苏白麓喃喃说着,因为震惊,他的双腿甚至有些发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手一摆,便握住了段惊澜的衣襟。 他垂着眸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是我的师兄……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颠沛流离之时,是师父收留了我们;被西凉国追杀,是师父一路保护我们;凛冬已至、食不果腹之时,师父为了找野味儿,自己在萧条的雪原里蹲了两天两夜……师兄……楼释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亲手杀了师父!!” 苏白麓的语气里渐渐带了哭腔。 这是段惊澜第二次见到苏白麓流泪,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楼迦罹难之时。 苏白麓对鹤不归的师徒情分极浓,此时,苏白麓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段惊澜能够感觉到,那双手因为情绪的起伏而不断颤抖着。此情此景,连段惊澜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段惊澜合上眼,平复了片刻,道:“从楼迦的生死,到青龙镇的设计,楼释处处都在瞒你。有些事情不是凭眼睛去看的,更要靠心。”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想做什么?”苏白麓回复了片刻的理智。 段惊澜正要开口,苏白麓却忽然又拦住了他:“等等,不论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先让我缓缓……” 苏白麓本就是个重情重义,却又极易冲动之人,此刻忽然得知真相,以他的固执难免会绕不过弯来。 于是段惊澜道:“那好。明日,还是这个地方,我等你。” 说罢,段惊澜转身要走。 “段惊澜。”苏白麓忽然将他叫住。 他的眼眶因为悲痛微微发红,两只眼紧紧锁住段惊澜,看了许久。 段惊澜觉得莫名,却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是谈正事,还是安慰? 就在段惊澜莫名其妙的时候,他从苏白麓的眼中读到了一种坚定。 他开口问:“你既有心调查这些,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三年前,楼迦的事情,真相如何?” 段惊澜微微一怔。 当年的事情,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楼迦自己,一个是段惊澜,另一个则是韩夕雾——当初,段惊澜以三年前的真相换得了韩夕雾的合作,才使得他能从楼释设的死局中得到喘.息。 可现在,他真的要将那件事,尽数告诉苏白麓么? 如今的苏白麓,当真能承受得了真相? 第457章微醺中的情愫 如今的苏白麓,当真能承受得了真相? 段惊澜极为难得地出现了犹豫,他静静立在原地,神情复杂。 这样的反应让苏白麓更加紧张起来,他焦急地上前一步,问:“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想要得到苏白麓的合作,必然要让他知道当初的事情。至于苏白麓究竟能否接受真相,能否承受得住,则不是段惊澜所能左右的了。 段惊澜长舒一口气,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年之前,那是在西凉国与北瓯交接处的一处雪原。 当时,段惊澜在外历练,行至雪原的时候却迷了路,幸而被路过的鹤不归发现带了回去,养好了伤。 就是在那时候,段惊澜见到了鹤不归的三个徒弟——楼释、楼迦,还有苏白麓。 段惊澜虽然没有向他们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已经在心里把他们当成了朋友。而他在鹤不归的小屋里逗留了几天才知道,鹤不归等人曾经是西凉国追杀的“逃犯”。他们已经颠沛流离了十余年,从不敢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 这一次转移的时候,鹤不归也带上了段惊澜。 段惊澜在鹤不归的身边一直待了半年的时间,他们四个年龄相仿,又都负一身武艺,很快便成了莫逆之交。 一切的转变来自于那封从远处寄来的信笺。 那天,鹤不归兴冲冲地回了屋里,眉开眼笑,手上捧着一纸书信。他告诉四个少年,他的老朋友要来看他了。 段惊澜没想到惶惶终日的鹤不归竟然也会有相交甚笃的朋友,便去询问苏白麓。 苏白麓惊喜道:“那一定是神医要过来了!” “神医?”段惊澜重复。 苏白麓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答道:“他与师父相识了十多年,从我们三个记事起,神医就和师父相交甚笃了!而过一段时间,师父与神医便会约个时间见上一面,叙叙旧什么的。” 苏白麓将心爱的宝剑收回剑鞘,又接着道:“那位神医也有两个徒弟,那个红衣服、模样俏丽的姑娘叫韩夕雾,那个冷冰冰的叫顾颉。” 段惊澜仔细听着,又暗暗将那两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这时候,楼迦推门而入,径直走到苏白麓跟前,狠狠捏了捏他的脸:“模样俏丽的姑娘?你在说谁?” 苏白麓痛得嗷嗷直叫唤,可嘴角却是咧着的,他揉了揉脸颊,赔笑道:“我只是在给江澜解释,你别多想。” “哼。”楼迦轻哼一声,将点心放在了苏白麓的桌子上,“这是刚才我和哥哥下山买的糕点,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那绿衣裳的姑娘便又跑了出去。 先前已经说过,段惊澜并未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名姓,免得生出麻烦。而他的化名,便是用的“江澜”。 段惊澜在外边已经逗留了太久,本想过几日就回天阙的。但此时,却又好奇起与鹤不归相交甚笃的神医来了。 段惊澜问:“那位神医是哪里人?不知叫什么名字?” 苏白麓想了想:“哪里人倒是不清楚,最近一直在天阙逗留着。如果你去过天阙,一定也听过他的名字——舒晏城!” 段惊澜是天阙国的白王,自然对舒晏城这个名字耳熟能详。 只是,传闻舒晏城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儿,至于他诊病,也是很随缘的。 没想到舒晏城竟和鹤不归会是朋友。 就是从那一刻起,段惊澜对这两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很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舒神医,便决心再逗留几天。 又是半个月过去,北瓯迎来了粮食最为短缺的冬天,而位于两国交界处的雪原,则更是变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在黑云压城的一天傍晚,静谧的雪原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久积的陈雪被踩踏挤压而发出的声音。 舒晏城就是这样趁着夜色来的。 鹤不归提心吊胆惯了,稍有声响就警惕起来,他那三个徒弟亦是如此。幸而那天的月华如练,折射在白雪之上,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因此,舒晏城的身影还很远的时候,鹤不归就一眼认出了他来。 而那俏丽的少女、冷冰冰的少年,也都跟在舒晏城的身后。 那天晚上,是段惊澜第一次见到舒晏城。那时候他的形象,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留给段惊澜的印象并不相同。 那时候的他,身体康健,心宽体胖,丹田之气充盈,是个一顿饭能吃下半头羊的中年人。 那时候的段惊澜,也万万不敢将他与后来那骨瘦嶙峋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舒晏城这一次过来,是打算久留的。 他一进门,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最后落定在段惊澜的身上。 他打量了会儿,问:“老鹤,你又收了新徒弟了?” 鹤不归笑道:“他倒不是我徒弟。这是我半年前救过的一个孩子,叫江澜。和几个孩子处得来,便随我们同行了。” 那天晚上,鹤不归和舒晏城喝了很多酒,久别过的故友,总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而段惊澜他们这些后生,则结伴躲去了另一个屋里,也是喝得酩酊大醉,气氛好不欢场。 那段时间,大概是段惊澜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了。 而醉眼朦胧之中,段惊澜也隐约能够捕捉到这几个同龄人之间的微妙情愫。 比如苏白麓与楼迦的相互关怀与嬉闹,比如楼释对于妹妹的袒护和对苏白麓的认可,再比如冷冰冰的顾颉,醉意微醺之中、那双好看的眼睛仍旧是若有若无地看向楼迦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很少与外人交流,身上少了许多俗世的酸腐气,更多了几分坦率磊落。与他们相交,总是不用拐弯抹角顾虑太多,这是段惊澜此前很少感受过的。 段惊澜觉得挺有意思,也愿意和这几个人深交。 大约是渐渐沉溺于这样的交情,段惊澜甚至有些不想做回天阙国的白王了。甚至想着,要不就再拜个师,缠着这帮子人算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第458章我在外边等你吧 段惊澜在外边已经逗留了太久,本想过几日就回天阙的。但此时,却又好奇起与鹤不归相交甚笃的神医来了。 段惊澜问:“那位神医是哪里人?不知叫什么名字?” 苏白麓想了想:“哪里人倒是不清楚,最近一直在天阙逗留着。如果你去过天阙,一定也听过他的名字——舒晏城!” 段惊澜是天阙国的白王,自然对舒晏城这个名字耳熟能详。 只是,传闻舒晏城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儿,至于他诊病,也是很随缘的。 没想到舒晏城竟和鹤不归会是朋友。 就是从那一刻起,段惊澜对这两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很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舒神医,便决心再逗留几天。 又是半个月过去,北瓯迎来了粮食最为短缺的冬天,而位于两国交界处的雪原,则更是变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在黑云压城的一天傍晚,静谧的雪原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久积的陈雪被踩踏挤压而发出的声音。 舒晏城就是这样趁着夜色来的。 鹤不归提心吊胆惯了,稍有声响就警惕起来,他那三个徒弟亦是如此。幸而那天的月华如练,折射在白雪之上,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因此,舒晏城的身影还很远的时候,鹤不归就一眼认出了他来。 而那俏丽的少女、冷冰冰的少年,也都跟在舒晏城的身后。 那天晚上,是段惊澜第一次见到舒晏城。那时候他的形象,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留给段惊澜的印象并不相同。 那时候的他,身体康健,心宽体胖,丹田之气充盈,是个一顿饭能吃下半头羊的中年人。 那时候的段惊澜,也万万不敢将他与后来那骨瘦嶙峋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舒晏城这一次过来,是打算久留的。 他一进门,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最后落定在段惊澜的身上。 他打量了会儿,问:“老鹤,你又收了新徒弟了?” 鹤不归笑道:“他倒不是我徒弟。这是我半年前救过的一个孩子,叫江澜。和几个孩子处得来,便随我们同行了。” 那天晚上,鹤不归和舒晏城喝了很多酒,久别过的故友,总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而段惊澜他们这些后生,则结伴躲去了另一个屋里,也是喝得酩酊大醉,气氛好不欢场。 那段时间,大概是段惊澜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了。 而醉眼朦胧之中,段惊澜也隐约能够捕捉到这几个同龄人之间的微妙情愫。 比如苏白麓与楼迦的相互关怀与嬉闹,比如楼释对于妹妹的袒护和对苏白麓的认可,再比如冷冰冰的顾颉,醉意微醺之中、那双好看的眼睛仍旧是若有若无地看向楼迦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很少与外人交流,身上少了许多俗世的酸腐气,更多了几分坦率磊落。与他们相交,总是不用拐弯抹角顾虑太多,这是段惊澜此前很少感受过的。 段惊澜觉得挺有意思,也愿意和这几个人深交。 大约是渐渐沉溺于这样的交情,段惊澜甚至有些不想做回天阙国的白王了。甚至想着,要不就再拜个事,缠着这帮子人算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变故发生在七天之后,那日,楼释和苏白麓被安排下山才买吃穿,只剩了顾颉和段惊澜还在屋里,楼迦进了屋,先跑去了顾颉跟前:“顾颉,师父他们不知跑去哪儿了,我们溜出去玩儿会吧。” 顾颉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道:“一会儿怕是要变天,外边又这么冷,只怕不安全。” 楼迦却不管这些:“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我们就出去转一会儿就回来,这雪原我熟。” 顾颉瞧了瞧自己刚看了一半的医书,仍旧有些犹豫。 他这样的态度,很容易让楼迦以为他根本不想出去,于是楼迦又将目标转向了段惊澜:“江澜,要不咱们两个出去?看看有没有落下的野味之类的。” 在楼迦转而询问段惊澜的时候,顾颉的身子微微一僵。那动作的幅度很小,巡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段惊澜有心观察着,就很容易觉察了。 他刚想拒绝,楼迦却已经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带上弓箭,咱们这就出去。” 于是匆匆忙忙地,段惊澜就被楼迦拽了出去。 雪原上的天气经常是阴沉沉的,好像天随时都能压下来一样,让人觉得无比沉闷,又喘不过气。 但楼迦却是一个极度活泼的姑娘,她一出门,便钻进了雪里。段惊澜就只能见到绿色的影子在雪地里跳来跳去。 段惊澜不敢和她走得太远,紧紧跟在楼迦身后:“楼迦,你慢些!别跑太远!” 楼迦跑在前边,开开心心地朝他招手:“江澜!你快来,前边有只兔子!” 段惊澜听了,便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果不其然看到一只雪白的兔子蹲在松树下。 “我们快追!今晚指不定就能炖汤了!”楼迦搓了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催促着。 “行!”段惊澜从背上取了箭,刚要瞄准,那兔子就像通人性般窜了出去! 楼迦立刻给段惊澜指明方向:“在那儿!快追!” 两个人一边追,一边跑,不多时便被那兔子带到了一处天然的洞穴附近。 那洞穴上边覆盖了很厚的雪层,又深不见底。兔子逃到那附近后便立刻不见了影子! 段惊澜和楼迦守在洞口不知所措,段惊澜四顾之下,道:“要不咱们俩进去看看?” 楼迦望着那黑魆魆的洞穴,不敢进:“我怕黑,要不我还是在外边等你吧。” “也行。”段惊澜道。 这片雪原本就荒无人烟,今天天气也不怎么好,有人路过的可能性几乎是零。而楼迦既然身为鹤不归的徒弟,自然也会些防身的功夫的。 段惊澜对她并不担心。 楼迦也催促道:“你快进去看看,要不一会儿它就跑远了!” “嗯!”段惊澜点了点头,一下钻进了洞穴里。 第459章杀了我 段惊澜本以为那些人只是误入山中的屠户,却不成想那几个壮汉,竟是各个武艺高强。 剩下的人看见那秃头死了,立刻拿起了随身的佩剑,叫嚷着向段惊澜杀来。他们行动一致,步伐迅速,显然不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屠户——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兵匪。那些人向段惊澜冲过来的时候,甚至没有面露惧色,但是,他们显然是低估了段惊澜的实力。 在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之时,段惊澜飞起一脚,踹翻了正中央的一个男人,又顺手夺了他的剑,与那批人厮杀起来。 风雪愈发冷冽,段惊澜被围在正中央,剑法纷然而炫目。那些兵匪眼见得打不过,就也不在硬拼,领头的吹了个哨子,这些人便纷纷散去了! 至于那已经殒命的秃头,却没有人去理会。 段惊澜没有强追,而是赶紧去查看楼迦的情况。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楼迦已经是浑身的伤痕,她的脚筋,甚至已经被那些混账挑断! ——楼迦与那些兵匪搏斗过,挣扎过,换来的却是一身的伤痕!她纵然有点傍身的武艺,却并不算精通,自然抵不过那些蛮横不讲道理的兵匪。 那时候,楼迦浑身冰冷,气息微弱,甚至是已经失去了知觉。段惊澜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帮她穿好了衣服,用大氅裹好,一路抱着往回走。 许是温度渐渐回暖,楼迦的知觉也渐渐恢复。颠簸之中,她睁开眼,看到的人是熟悉的“江澜”,紧绷的神经立刻缓和了不少。但是,下.体撕裂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梦。 是真正的地狱般的经历! 楼迦的身子依然冰冷。大氅带来的温暖犹如杯水车薪,那温度虽然包裹在楼迦的四周,却始终觉得游离在外,没法子将她的身体暖和过来。 “咳咳……”楼迦咳了几声,引起了段惊澜的注意。 “你醒了!?”段惊澜惊喜道,“醒了就好,我这就带你回去!” 楼迦的身体仍旧十分虚弱,苍白的面色仿佛在预示着她已行至末路。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呓语:“不……” 那日的天气太过恶劣,呼啸的风声早已盖过了楼迦的声音。 但是,段惊澜却感觉到楼迦在死命拽着他的衣襟,想尽一切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奋力往回跑的段惊澜停了下来,望着她,问:“你是想说什么?” 楼迦点了点头,示意段惊澜附耳过来。 此时的楼迦,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冰冷,以及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她知道自己的脚筋已经被挑断了,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晃晃悠悠地摆荡着,活像是半个行尸走肉。 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如何能让苏白麓看到自己的这番模样啊! 在她的脑海里,苏白麓的笑容和那些兵匪的丑恶嘴脸不断交互闪现,她知道眼前的段惊澜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知道不会有人能明白这种痛苦。 在段惊澜附耳过来的时候,楼迦用了自己仅剩不多的力气,说:“杀了我。” 段惊澜身子一僵,混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是楼迦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边重复:“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泪、从楼迦的眼角流了下来,那些微的温度就像是在大海中偶然燃烧的火焰,瞬间在风雪中失了温度。 段惊澜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抿着唇看她,眸光微黯:“你不会死的。舒神医也在,她一定会救活你!” 说罢,段惊澜再次带着她往回赶。 “不……”楼迦摇了摇头,在大氅中很不安稳,她揪住段惊澜的衣襟,“江澜,杀了我。” 段惊澜不听。 “你以为我真的会活吗!”楼迦用尽力气厉喝,这样,果然将段惊澜逼得停下了脚步。 楼迦望着他:“就算舒神医真的救了我的命,我也已经元气大伤,会落下.体虚身寒的病根;我的脚筋都被挑断了——不仅仅是脚筋,我的腿,甚至都挨了好些刀子!我就算有幸活下来,也要一辈子在轮椅上过活!何况、何况……” 话说到这里,楼迦不禁哽咽起来。 那些男人的丑恶的嘴脸早已经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只要她一闭眼,就能想到那些陌生男人带着污秽言语的大笑! “我不能……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子!”楼迦的眼神异常坚定。 这是段惊澜从未见过的一种决绝。 也是第一次,他从楼迦身上终于看到了楼释的影子——这两兄妹,都固执得很,自己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强迫改变。 段惊澜停在了原地,四周一望无垠,漫天白色,而他们两人,是这茫茫白雪之中的墨迹。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段惊澜的目光,他淡淡问:“倘若你死了,你真的会开心吗?” 他的口吻里,仿佛听不见多少情绪的起伏,淡漠得很。 楼迦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带着那样可怖的记忆活下去更艰难的了。 段惊澜并没有立刻将她放下来,反而帮她将大氅又裹紧了些,他道:“这世上有许多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也有许多人选择活着。放弃了生命的那些人中,又有许多在最后关头后悔。” 他是在劝她。 楼迦却道:“我身上的伤,就算舒神医也不一定救得活吧。江澜,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让苏白麓……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杀了我,求你了!” 段惊澜停了片刻,终于缓缓将楼迦放回了地上。 那披在外头的大氅也散了开,而大氅里头,已经不知何时沾满了血迹!楼迦的外衣更是被浸得通红! 段惊澜从身后的箭筒里取了支箭,半蹲下来。 他看了眼楼迦,在这一刻,他仍然没有在楼迦的眼中看见半分对死亡的惧怕与后悔。 做这样的决定,她真的是横了心的。 这让段惊澜很是意外,又像是在预料之中。 “……抱歉。”段惊澜低低说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将箭刺入了楼迦的心脏! 第460章白王,真的值得他相信么? 这两兄妹,都固执得很,自己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强迫改变。 段惊澜停在了原地,四周一望无垠,漫天白色,而他们两人,是这茫茫白雪之中的墨迹。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段惊澜的目光,他淡淡问:“倘若你死了,你真的会开心吗?” 他的口吻里,仿佛听不见多少情绪的起伏,淡漠得很。 楼迦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带着那样可怖的记忆活下去更艰难的了。 段惊澜并没有立刻将她放下来,反而帮她将大氅又裹紧了些,他道:“这世上有许多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也有许多人选择活着。放弃了生命的那些人中,又有许多在最后关头后悔。” 他是在劝她。 楼迦却道:“我身上的伤,就算舒神医也不一定救得活吧。江澜,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让苏白麓……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杀了我,求你了!” 段惊澜停了片刻,终于缓缓将楼迦放回了地上。 那披在外头的大氅也散了开,而大氅里头,已经不知何时沾满了血迹!楼迦的外衣更是被浸得通红! 段惊澜从身后的箭筒里取了支箭,半蹲下来。 他看了眼楼迦,在这一刻,他仍然没有在楼迦的眼中看见半分对死亡的惧怕与后悔。 做这样的决定,她真的是横了心的。 这让段惊澜很是意外,又像是在预料之中。 “……抱歉。”段惊澜低低说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将箭刺入了楼迦的心脏! 楼迦因为吃痛,两弯眉毛紧紧蹙在了一处。她的声音更轻了:“谢谢……” 而在这漫天风雪之中,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渐渐传来,越来越近。 那声音楼迦和段惊澜都十分熟悉,那是苏白麓! 一身白衣的男子在风雪中艰难行走,一边走着,一边喊:“楼迦!江澜!你们在哪儿!楼迦——!” 而楼释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了苏白麓的身后。 他们已经下山回来了。听闻江澜和楼迦一起出了门迟迟未归,此刻便出来寻。 苏白麓很快就注意到雪原里的这一处,立刻狂奔而来:“楼迦,江澜!原来你们在这儿!” 他方一走近,便注意到躺在地上已经渐渐没了气息的少女。 苏白麓猛地一把将段惊澜推开:“楼迦!你怎么了!” 这时候,楼迦的双眼已经渐渐涣散,意识也变得不甚清晰。但她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她抬起手来,万分留恋的抚摸着苏白麓的面颊。 苏白麓握紧了她的手:“楼迦,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身上流了这么多血!” 此刻的楼迦,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的涣散,她的目光,渐渐从苏白麓的身上移到了旁边的段惊澜:“白麓,你不要、不要……” 楼迦的话,就停止在此处。 她想说的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后来他们才发现,楼迦身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处伤痕,尤其她的双腿,已然是被砍的不成样子。加上时间的延误,失血过多,几乎是没得救了。 但最让众人无法接受的是,位于楼迦心脏处的那一支利箭! 那是段惊澜背着的弓箭,也是楼迦最后受的一处伤口。苏白麓和楼释都是亲眼看见,段惊澜蹲在楼迦的身边,手里握着那只箭。 段惊澜解释不了,也洗不清。 为了掩护楼迦的清白,段惊澜没有提及她被人侮辱的事情,只提及了在雪中遭遇匪徒。而这也成了最让段惊澜无法解释的事情——因为众人事后去了段惊澜所说的、遇到匪徒的地点,却没见到半个人影,那个秃头的尸体也早就不见了。 这好像是在说明,段惊澜在说谎。 已经没有谁能够证明段惊澜的清白。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惊澜根本无从辩解。 尤其是,两天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坐实了段惊澜的“为恶之心”。 由于楼迦的死,几个年轻人的关系已经变得剑拔弩张,鹤不归和舒晏城两个前辈也对段惊澜有些心生芥蒂。 但压垮信任的最后一棵稻草,在于那一日西凉军队的忽然来犯。 徒家的事情已经过去的十多年,原本西凉皇室对他们的追杀虽然没有撤销,却已经松懈了很多。之前西凉对于子民的排查,鹤不归都躲了过去,偏偏楼迦出事没有多久西凉军队就大举来犯——仿佛他们早已经知道这片雪原中躲着人,仿佛他们一定能够肯定鹤不归等人就藏在了此处! 他们从军队的手下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而众人对段惊澜的最后一丝信任也崩裂瓦解——即便在抵抗西凉军队的过程里,段惊澜不幸染上了毒。 从那之后,段惊澜便与楼释和苏白麓结下了仇。 至于后来,舒晏城为何留在了白王府,帮助段惊澜解毒,则是后话了。 三年前那血淋淋的真相,段惊澜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尤其是楼迦受了侮辱的事情。一是为了尊重楼迦,二则是担心苏白麓听闻此事难以承受。 至于顾颉…… 段惊澜其实一直怀疑,顾颉是否已经知道了楼迦被轻侮的事情。他是一个大夫,如果检查过楼迦的身体,就不难发现这一点。 至于他不说的原因,可能是默认了段惊澜既是真凶,也可能是出于对楼迦的尊重。 这其中的确切原有,谁又能说得清呢? 而事情过了三年,当所有人都以为楼迦早已化为白骨之后,顾颉却携着一个“偃人”回来了。 这自然让众人又回想起三年前发生的那场巨大变故。 段惊澜将曾经之事简单概括了一番,描述给苏白麓听。 苏白麓大约真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听完后一言不发,反而往自己肚子里狠灌了三大碗水。 他恨段惊澜恨了整整三年啊! 现在却忽然告诉他,自己一直恨错了人!? 又或者说,段惊澜是否仍然是在诓他?这个白王所说的话,真的值得他相信么? 苏白麓想来想去,思维仿佛转到了一个自己都无法走出去的死胡同。 第461章他憎恶的是自己的父皇 因着明德皇帝忽然驾崩,关于白王的“审判”也拖了又拖。 皇后寻思着、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假传圣旨,将白王府一众人等处以极刑算了。假圣旨甚至都已经拟定完毕,就等着盖上玉玺广而告之了。 而这时候,段墨却闯了进来。 皇后急急忙忙地将圣旨藏到身后,强撑着笑意:“墨儿,你怎么过来了?” 那十余岁的皇子甫一进屋,便直直地跪了下去:“母后,孩儿有罪!” 皇后被段墨这忽然的举动弄懵了,蹙眉:“你有什么罪?” 段墨仰起头来,看着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母后,父皇的事情……孩儿已经知道了。” 明德皇帝驾崩之事,除了皇后和贴身侍奉的两个宫人,这世上应该无人再知道。 段墨如何得知的呢? 皇后半信半疑:“你……已经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孩子点了点头,又道:“母后,孩儿今天过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皇后将身后的“圣旨”握得更紧,往身后藏了又藏,面上却仍旧是面不改色的:“什么事?说说看。” 段墨俯下.身来,重重地向自己的生身母亲磕了个头:“孩儿请您,放过白王。” “什么!?”段墨所请的,是皇后怎么也想不到的要求。她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贝。而很快,皇后又意识到另一件事情,她想假传圣旨处死白王的事情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而自己的儿子居然已经早早猜到了? 皇后觉得,那道“圣旨”在自己手心里微微发烫,简直要把她的手灼伤了般。 那美艳的女子敛眉:“段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孩儿很清楚!”段墨仰起头来,“母后,您应该也能看出,白王叔入狱一事多有蹊跷。此番,他是遭人陷害也不无可能!” 皇后高昂着脖颈,装作是没听懂段墨的意思。 在处理白王杀人一案的时候,明德皇帝也是心有疑虑的。但是,安抚北瓯使团才是首要之事,何况白王段惊澜一直是明德皇帝心里的刺——对于那位皇帝来说,早早除掉自己的眼中钉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皇后,与明德皇帝的考量不无相同。 段墨作为天阙国的小太子,立场应当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才是。皇后不能理解,为何段墨如今竟要为了白王求情? 段墨接着道:“白王杀人之事,仅凭北欧使臣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证明。此事……是北瓯国在自导自演也说不定。孩儿平日甚少参与国事,却也知道这阵子,北瓯军队在边境时常骚扰。定王已殁,倘若两国在此时发生战争,天阙的胜负难料。哪怕是为了未雨绸缪,白王叔这样的人才也不该死在天阙的大牢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厉声,“你真是疯了!竟然为你那个什么白王叔求情!?” “孩儿此番仅是为了天阙局势,并非为了白王叔一人!”段墨将头埋得更低。 “他白王算个什么东西!天阙局势,难不成他一个人说的算的!?”段墨的话仿佛是戳中了皇后的痛处,皇后冷笑道,“段墨,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父皇是如何忌惮这个段惊澜的!他虽贵为皇帝,却处处受制于一个王爷!” “墨儿,”皇后半蹲下来,苦口婆心的劝慰,“你是当今的太子,你父皇死了,日后就是你继承大统!难道日后,你也甘心于受白王挟制么!?那段惊澜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段墨十分冷静地听完皇后的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皇后以为他已经想通了,站起身来,打算将圣旨上盖上玉玺。 段墨却道:“母后,儿臣定不会受制于白王叔。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他的声音明亮而清脆,皇后偏头看向他时,见到段墨的眼中神采奕奕,坚定而自信。 段墨接着道:“此时留下白王叔,实在是有用。至于以后,却不一定了。” 皇后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良久良久。 段墨不过才十余岁,很长时间里,皇后和明德皇帝甚至没有考虑过段墨会早早涉入朝政。也极少深入了解过段墨的心思。 在皇后的印象里,按时背诵课业,时不时为朝政出一点小点子才是段墨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皇后抱着这样的思想过了很久,直到今天才发现,段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出了野心。 他的抱负,绝不会亚于明德皇帝。 “母后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先给白王按一个‘戴罪之身’,”段墨接着道,“日后孩儿若是继承大统,定不会忘记白王曾如何嚣张,也不会让白王……有翻身之日!” 皇后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可是今天,她却被段墨说动了。 大约是段墨的言之凿凿,大约是自己的孩儿与往日大不相同,又或者是皇后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彻底解决白王的希望。 皇后有一种预感,倘若让段墨放手处理白王府的事情,那一定做得比她好。 于是,皇后同意了。 同意暂时放过白王。她将手里的“圣旨”展开,细细阅读过一遍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烛火中。 “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所说的话。”皇后看着段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嘱咐,“白王在天阙的朝堂上,的确是嚣张太久了。当初,他既然没有得到这个皇位,那么以后,也永远别想!” 段墨嘴角微微牵起,不置可否。 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段墨深深地舒了口气。 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阙占据了他的眼,让段墨觉得极为沉闷。 皇后以为他像她一样憎恨白王,却永远不会知道,段墨真正憎恶的、却是自己的父皇。 相比权势滔天的段惊澜,那个小肚鸡肠又爱勾心斗角的父皇,反倒更让段墨无法接受。位高者,不一定是最强者,段惊鸿就是这样的位高者。 段墨闭上眼睛,嘴边的弧度极为轻微:这皇宫的气息太过压抑了…… 第462章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庭的宅子从外边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除了大一点。 这一段时间里,云危画都住在赵宅里头,虽然外头风声很紧,这里却十分的安宁祥和。 ——前提是,在苏白麓忽然出现之前。 说实话,那天苏白麓忽然出现在云危画跟前的时候,云危画整个人是懵的。她用了将近两个眨眼的时间做出了反应:逃! 可云危画不会武功,刚跑了两步,就被苏白麓轻轻松松揪住了衣领,然后提溜到他跟前。 云危画十分警惕地将手把在苏白麓的手腕上,以便随时下毒。岂料苏白麓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道:“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伤你。” 苏白麓将云危画放回地上,揉了揉鼻子。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云危画依然十分防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不是来找你。”苏白麓四下张望了片刻,“段惊澜呢?” “你找段惊澜?”云危画一边嘟囔着,一边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苏白麓……段惊澜此刻应该躺在她的床上、还没醒呢? 羞耻心最终还是让云危画选择了沉默。 “你脸红什么?”苏白麓瞧见云危画脸上可疑的红晕,道,“莫名其妙。” “没,没脸红。”云危画赶紧否认,又很小心地看了看苏白麓,“你今天真的不抓我?” “嗯。”苏白麓看了看她,问,“我像是那么凶的人么?” “您之前抓我的时候可凶得很。”云危画碎碎念道。 她声音极小,苏白麓显然是没听到:“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云危画摆了摆手,“你找白王有事?” “嗯。”苏白麓点头,“确实有些事想找他商量。” 从苏白麓忽然出现,到现在为止,这个白衣男子都显出了极为温和的态度。云危画之前就听说过段惊澜将苏白麓带到赵宅碰面过,仿佛有和好的趋势。 现在看来,苏白麓和白王真的是有和好的打算了。 云危画安心了不少,对苏白麓的戒心也慢慢放下来:“你在这亭子里稍等等,我去找找段惊澜。” “麻烦了。”苏白麓第一次在云危画的面前表现出极度的礼貌。 屋里,段惊澜还在安稳睡着。 本来他前些日子因为白王府的事情一直在熬夜,统共没睡上几个时辰。偏偏昨晚又“情难自抑”,折腾了好长时间,今早自然是起不来了。 要不是云危画担心苏白麓找他有急事,是很不愿意将段惊澜从睡梦中惊醒的。 她寻思着,一会儿轻轻推推段惊澜,要是醒了便罢;要是没醒,就跟苏白麓说改天再来。可是,云危画刚刚踏入房门,还没走到段惊澜跟前呢,床榻上的男人就转醒过来。 他惺忪着双眼,伸手拉住了云危画的胳膊:“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巳时了。”云危画道,“你不多睡会儿?” “想在躺会儿。”段惊澜揉了揉额头,“我好像是发烧了。” “发烧了?”云危画眨了眨眼,“我瞧瞧。” 说着,云危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段惊澜的额上,片刻,“好像……还可以,你觉得身上烫么?” 云危画的话音刚落,唇瓣上便被人轻轻一触。 蜻蜓点水一般。 段惊澜大咧咧地冲着她笑,竟像个顽劣的孩子:“你在我旁边,我身上自然就发烫了。” 云危画又羞又恼,没好气地将被子往段惊澜的头上一蒙:“快起来吧,有人在外头等你呢!” “等我?”段惊澜问道,“是谁?” 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匆起床,穿戴好衣裳。 “苏白麓。”云危画道,“你与他真的和好了?我瞧他今日态度温和得很。” “不该说是和好吧。”段惊澜笑笑,“应该是他终于想明白了。” “和好”这个词语,是用在朋友以及关系亲密的人之间的。段惊澜与苏白麓,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云危画听得似懂非懂,道:“香袖微弦的姑娘们近日传来消息,说北瓯军队又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了。” 香袖微弦那栋小楼虽然是没了,但组织里的人却没有散去。她们潜伏在天阙国各处,仍旧能够准确而及时的获得新消息。 “边城如今有陶苒将军在,大牢里的‘白王’也还没被处死,短时间里,那些北瓯人不敢轻举妄动。”段惊澜一边系着衣裳,一边冷静分析,“问题不大。” “其实我很担心……”云危画犹豫着。 “担心什么?”段惊澜问。 云危画想了想,道:“我担心对于‘白王’的处置不日便会下达——倘若得到的真是个‘处死’的结果。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云危画所提出的的,也是段惊澜担心的问题。 明德皇帝虽然死了,宫中却还有一个皇后,还有明德皇帝那一派的大臣们呢。如果那些人决定“处死”白王,段惊澜以后在想找回“白王”这个称呼就难了。 “所以,要尽快洗清我身上的冤屈。”段惊澜长舒了一口气,道。 “你前些日子和苏白麓见面,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云危画问。 “那是自然。”段惊澜看了看她:“而且,不光此事。” 段惊澜的眼睛里如同盛着满天的星光,万分柔情的望向云危画:“若有一日这些冤屈有了结果,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告诉我的?”云危画看着他,笑,“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件好事,那不如白王殿下现在就告诉我吧?” 段惊澜也跟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抱歉。” “那我可以等。”云危画笑笑,“快出去吧,苏白麓应该已经在亭子里等急了。” “他冤枉了本王这么些年,让他等几个时辰又怎么了。”段惊澜混不在意的笑笑,“况且,倘若他真的下定了居心,便不会在意多等上一会儿。” 说着,段惊澜又在云危画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段惊澜还是很快收拾好了衣衫,去见苏白麓了。 第463章夜宿 华丽宫殿之中,韩夕雾摆弄着面前花草,一个小小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韩夕雾若有所察,回过身:“太子殿下。” 她柔柔行礼。 段墨也很客气:“天阙马上就要迎来萧瑟秋冬了,公主还不离京么?” 韩夕雾笑道:“太子殿下这么直白的赶人走,倒让人颇为上心呢。” 段墨走上前来,托起韩夕雾面前的那朵娇嫩的花苞,轻描淡写地说道:“方才,我去大牢看望白王叔了。” 淡淡一句话,没什么情绪的起伏,却让韩夕雾心中一震! 没有谁比韩夕雾更看得清现在的局势。 百面生是徒家人,他背离楼释投靠白王;而也因为百面生的帮忙,大牢里关着的那两人,并非真正的白王与林明然。 这个小殿下在此时提及白王,用意为何呢? 韩夕雾正思量的时候,她瞧见段墨偏头看她,嘴边牵起一抹奇异的笑…… “韩夕雾,本宫恐怕有事要问你。” 另一边,赵宅。 段惊澜和苏白麓刚说了没几句话,远处一支飞镖直射过来!硬生生嵌入了柱子里! 而那飞镖上,还带着一封小信。 段惊澜读着那信,脸色却阴晴不定。这信,是段墨的心腹送来的。段墨已经知道大牢中的白王是假的,也他藏身何处了。可他居然不急着杀他。这倒让段惊澜很吃惊。 苏白麓看他神色严肃,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段惊澜微微蹙着眉头:“分明是和楼释的私人恩怨,如今,朝堂却也牵扯进来了。” “你说明白点,”苏白麓道,“信上说了什么?” “‘白王’,要死了。”段惊澜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哀伤,他转而又道,“如此,对咱们倒也有利。” 两天后,经过朝臣们的再三争论,还是决定将“白王”处以极刑,即刻问斩,用以安抚北瓯国。楼释不甚在意这些,反正牢里的段惊澜是假的,是生是死,都解不了楼释心中的恨。 只是这样的话,楼释一行人就没有继续留在天阙的借口了。 正在楼释头疼、急着找出段惊澜和云危画的藏身处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也随之传了过来。 ——段惊澜离京了。 一路南下,恰好与楼释回国的路径相反。 楼释没敢耽搁,立刻收拾了东西,悄悄带了一小队人马偏离回程的路,想在半路将段惊澜堵截。而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旌雨楼的人。 苏白麓也与他同行。两人驱马在最前方,苏白麓忽然道:“师兄,咱们师兄弟许久没有同行过了。” 楼释眼里闪烁着光芒,道:“等找到了白王和白王妃,就是咱们三个人同行了。” 他所说的三个人,是加上了楼迦。 苏白麓微微回头,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一位好看的姑娘。面容淡漠,无法言笑,似真、又似假。 而顾颉陪在那姑娘的身旁,正襟危坐,保持着十分君子的距离。 苏白麓道:“可惜,师父不在了。” 楼释眼里的光随之暗淡,道:“若师父在天有灵,也该为我们骄傲。” “是么?”苏白麓淡淡笑笑,不再作声。 行至傍晚,几人终于到了供给歇脚的客栈。奔波了一整日,所有人都乏累非常,就连功力深厚的楼释都觉得眼皮沉重了,这个客栈出现的正是时候。 第464章陷阱 这间客栈位于一处荒凉又僻静的场所,四周只有只有一望无尽的草木,与不远处的树林相互掩映。 客栈里,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料,味道淡淡的,很是好闻。 深夜,子时已过。所有人都在安稳梦乡之中,可其中,却有一个人始终睡不着…… 苏白麓闭着眼,可神智却十分清醒。以至于客栈中刚有一丝响动的时候,他便立刻坐起了身。客栈里,老旧的木板吱呀作响,那声音穿过了走廊,正在一点点往苏白麓和楼释的房间逼进。 苏白麓小心起身,披上外衣,又拿了佩剑,附在门框边窃听。 终于,那木板响动的声音在楼释的房门外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轰然倒地的声音! 苏白麓提剑冲了出去,到了隔壁却呆住了。在他和楼释面前的,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楼释手中的长剑上,温热的血液正一点点滴落。 “雕虫小技,还在本座面前卖弄?”楼释冷嗤一声,望向苏白麓,“这客栈不简单,小心些。” 他的话音刚落,客栈里的灯尽数亮了起来,整个屋子都被照的如同白昼! 两人出了房门,这才看到客栈中,早已满是血迹!先前由于客房不够,宿在大厅的那些北瓯侍从,早已经被人摸了脖子!那场面血腥得很,以至于陡然映入眼帘时,连苏白麓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顾颉推门出来,看清一切的时候也惊住了。 正当这时,客栈四处埋伏的黑衣人尽数涌出,将三个人团团围住。 在那些黑衣人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凌冽的眉,淡淡的笑,他站在大厅里,就那样平静地望着楼上的三个高手。 ——段惊澜? 楼释没有想到,他们原本是要追杀段惊澜的,如今反被他算计了。 淡淡的香气还在空气中弥散,那是云危画特地调制过的香料,掺了能够让人麻痹安神的药物,故而这一行人方才才会睡得无比香甜。而那些侍从,也被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的。 至于楼释等人,由于功力深厚,受到的影响自然会少很多。 楼释冷笑一声,瞥了眼人群:“既然你在这儿,云危画想必也在附近吧。” 段惊澜笑道:“还在惦记着毒血?也得看你有没有运气去拿。” “如此蝼蚁之辈,便想应对我们三人连手?”楼释并没有因落入陷阱而慌张,“段惊澜,你未免太自信了。” 楼释,苏白麓,顾颉,他们三个的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应付其中一个段惊澜都会有些吃力了,何况现在, 段惊澜身边能靠得住的只剩了个林明然? 说时迟那时快,楼释已经提剑从二楼跃下,剑锋直指段惊澜!而苏白麓和顾颉也立刻动作,分别一左一右地直攻过去! 段惊澜长剑横于胸前,淡淡一笑…… 下一刻,白衣公子的身影在空中飘然翻转,几乎是在一刹那的时间,原本指向段惊澜的长剑在空中一转,划破了寂静的夜!也随之……刺伤了楼释的右臂。 第465章禁术 苏白麓随即挡在了段惊澜身前,冷眼面对着楼释。 那个阴鸷的男人愣了片刻,盯住苏白麓:“师弟,你什么意思?” “从你杀害师父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师兄了。”苏白麓冷漠说道。他后退一步,与段惊澜并列,又看向顾颉:“顾颉,若你不参与此事,我们自不会伤你;但若你执意跟着他,我们便只能拔剑相向。” 顾颉望了他一眼,生平第一次冷笑道:“我为楼迦而来,怎么会在此时反悔?我还当你也如此。” 顾颉的眼里,第一次带了嫉恨。 苏白麓才是楼迦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啊,而此刻,他却选择放弃“她”? 顾颉提剑直指苏白麓:“要战便战,无需多言!” 顷刻间,不大的客栈里电光火石。楼释本已被苏白麓刺中右臂,动作已经多有不便,稍不留神,便又被段惊澜刺中! 而另一边,顾颉的形势也很不乐观。顾颉本是医者出身,虽然也是个中好手,但比起从小修习武功的苏白麓还是要差上一截,没用多久,就显得很是吃力了。 在情势紧张之时,楼释陡然脱战,又一次飞跃至二楼之上,道:“顾颉,先为我守住!” 走廊上,楼释屏息凝神,众人抬头望去,却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被苏白麓划伤的右臂,原本还在汩汩地向外涌着血,此时,那伤口却正在渐渐恢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场景诸人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与此同时,楼释眼中的杀意更深,充满的残忍与冷酷! “麻烦了。”段惊澜蹙眉道,“这是北瓯国的禁术!” “什么禁术?”苏白麓问。 “据说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内力,更有甚者,能够改变人的筋骨肌肉……”段惊澜道,“但是,既然被封为禁术,就意味着这种招数会对使用者产生极大的反噬。” 楼释缓缓睁眼:“想不到,白王殿下还有点见识。” “孤注一掷,不问后果,简直愚蠢至极!”段惊澜冷冷说着,提剑迎上。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的确给局势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此时的楼释仿佛是走火入魔一般,招招冷冽,招招致命! 段惊澜带来的那些黑衣人,几乎已经溃不成军。 正在此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箫声,凄婉绵长,百转千回。 楼释却不知怎么,听到小声的瞬间停了动作,捂着心口半跪下来! 头痛…… 好痛!! 那原本悠扬的箫声传入楼释的耳朵里,却万分刺耳,心中的一股无名火更是被激荡起来! 众人十分默契地在此时停手,楼释异样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很是吃惊——除了段惊澜。 此时,箫声已经越来越近,从远处的夜里渐渐移到门口,又移到大厅之中。云危画出现在众人眼前,箫声渐渐停止。 楼释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抬头望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怎么会知道?” 他的弱点,这个禁术的弱点,只有他无比信任的人才知道的啊! 第466章他握住的一片裙摆(终局) 云危画道:“韩夕雾临行前,将这首曲子交给了我。” “韩夕雾……!?”楼释不肯相信。 “北瓯的禁术,你用下去只会筋肉尽裂,五脏俱破。”云危画望着他,顿了顿,“就算死,也该留个全尸吧。” “全尸?”楼释冷笑一声,忽然猛的起身,双手探向了云危画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段惊澜已经一步上前,手中白光一闪,一击砍下了楼释的双手! “啊——!!”楼释的整个身子瘫了下来,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裳,咬牙切齿,“段惊澜!!我——!” 而还未等他话说完,长剑已经刺入了楼释的心口。 “你杀我兄弟,杀我生母,还欲杀我发妻,”段惊澜淡淡道,“我放不得你。” 楼释狠毒的目光慢慢变得涣散,在他意识尚未尽失的时候,听得段惊澜笑了一声:“你知道让楼迦饱受折磨的真凶是谁么?不是我……” 提及自己的妹妹,楼释的眼中精光一闪,用尽最后的力气问:“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长剑猛然拔出! 那位北瓯国师的身躯终于倒下。 段惊澜才缓缓开口,冷笑:“你不如去到地下再问问别人。” 楼释因楼迦的死恨了他这么久,让他抱着遗憾和疑问死去,是最好的惩罚。 段惊澜的目光移到顾颉的身上。 好歹也是在白王府待过好些时日的,顾颉能够猜到段惊澜的些许心思。 ——倘若他就此罢手,白王会给他一条活路;倘若他执迷不悟,那便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顾颉上前一步,不匆不忙。可下一瞬间,他的身影飞掠而去,直接扑向了云危画!段惊澜也随即迎了上来。 两人的身影在不大的空间里翻转翩然,武功招式趋于化境。然而,顾颉的功夫比起段惊澜自然是差了一大截的。两人交手数十招后,顾颉已经渐渐不敌! 扭打之间,两人已经飞上了二楼的长廊。当段惊澜找准了他的漏洞,一剑刺出的时候,顾颉原本敏捷的身形却微微一顿。他没有逃,甚至直向剑锋迎去! 那一剑,他本可以躲开的。 可他反而迎剑而上! 段惊澜脸色一白,手上泄了力。顾颉的身子便直直地向后倒去…… 轰然一声, 撞开了二楼那间屋子的房门。 屋子里,一个绿衣服的姑娘坐在床边,面目呆滞,仿佛客栈中的激战丝毫影响不到她。 “值得么?”段惊澜问。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样的问题。 上次段惊澜这样发问的时候,顾颉的回答是,我愿意,那便值得。 而这次,顾颉并没有急着回答他。 他只是痴痴地望向屋里的女子,半晌,低笑道:“我爱她,可我却从未为她做过任何事。” 在从前,楼迦的身旁有苏白麓,有她的哥哥。顾颉于楼迦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缕飘萍,一位过客罢了。 顾颉的身子伏在地上,一点点往楼迦的身旁移动:“重塑身躯,又妄想木石有灵,能使其复活,是我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他想让楼迦复生,想将云危画的毒血转移到楼迦身上。可是,云危画还有段惊澜护着呢,他怎么可能是段惊澜的对手? 不争,他会永远懊悔;争,他只会死在段惊澜的剑下。 顾颉早就看得通透。 血在地面上留下残忍的痕迹,话音落定的时候,顾颉的手,牵住了楼迦的一片裙摆。那绿色的纱裙啊,和满地迤逦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颉淡淡一笑,合上了眼。 那一》夜,许多事情都变了。 皇城里,新帝继位,“白王”死去。 边城里,陶苒率军抵挡北瓯进军时,旁侧又杀出一批西凉国的军队,大有借此机会联手削弱天阙的意思。而就在陶苒头疼脑热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忽然涌入一批身着素衣的江湖人士。那些人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二话不说地加入支援之中。 那是旌雨楼精心培养的杀手和信徒。 段惊澜离京的时候,仿佛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当日,段墨传给段惊澜的书信里,以白王府上下的安全为筹码,要求段惊澜除掉北瓯国师、并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再回。 段惊澜同意了。 他乐得离开那满是勾心斗角的地方,倘若一路能有云危画陪着,那更是再好不过。 也是在那一天,段墨终于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 没有步步为营的父皇,没有歇斯底里的母后,没有把持朝政的皇叔,没有拨弄手腕的权臣。 当然,也没有他爱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段墨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熹微的光透过雕花窗子洒进来,将寝宫照出一片荒凉。 后来,段惊澜曾经给段墨寄过一封信,大体是答谢段墨当日的“合作”,段墨的回信很简短,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锐气。 他说:“王叔不必言谢。朕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天家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