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小道士纵横天下》 第1章奇遇 十二年前，全真道长张志仙在终南山中遇见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救醒后，男孩自称姓毛，八岁半，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志仙将其带回重阳宫。因男孩长相俊美非常，全真掌教张志敬为求得他的来历，焚香入定。醒来后说，男孩乃天降后世之人，并没有当世亲人，遂命张志仙收为徒弟，并取名道一。 两天后，掌教张志敬去世。 ............ 成一今朝正一时，浑梨噬味怎生知。若能会饮西江水，直与王风紧厮随。 一阵清亮的吟诗声从终南山重阳宫祖师殿前的石阶上传来。 吟的是全真教开山祖师王重阳赠弟子马珏的七言短句，诗里说的是当年王重阳要收马珏和孙不二夫妇为徒，每十天剖一只梨分送给二人，五十天后马珏夫妇终于改衣冠，焚誓状，投于王重阳门下。类似的事迹和诗词为全真弟子所熟知。 此时的吟诵者是一位年轻的道士。他身材颀长，面如白玉，眼带流光，相貌异常俊朗，一身青灰色斜襟道衣，肩挎行囊，背上斜插一柄长剑，浑身收拾得干净利落。 年轻道士登上石阶，快步进入大殿，在高悬的祖师像前行了礼后，却并不离去，而是昂首与像上温和慈祥的王重阳对视，仿佛陷入沉思中。 时当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八年夏。 十二年前，全真前任掌教张志敬去世前将掌教之位传于道长齐志诚。齐道长精通医术，先前在各地云游时便因此结识了一众高官，并应丞相安童邀请，进献修身治国方略。 安童以为处世名言，后转述皇帝。忽必烈大悦，授齐志诚玄门掌教真人，诸路道教都提点之职，还下诏令地方予以保护。 齐掌教借势大力扩展全真教的影响。不过六七年功夫，全真道门兴旺，宫观遍地，所辖弟子达数万之众，俨然中原第一大教。 五年前，元军进逼宋都临安，求和不成的谢太后携年仅五岁的小宋帝投降，持续数十年的中原战事结束。 遥想这数十年间，全真不仅屡遭兵革之祸，各路邪魔外道还曾数次围困重阳宫，惹是生非。 其中更有极善魅惑之术者，不仅诱使三名本教弟子叛教，还导致其中两位前途无量的高阶弟子自杀身亡。 这些事情全真历来讳莫如深。弟子间凡私下议论者必受重责，知而不报者同罪。 好在诸如此类的丑事已成既往。如今全教上下同心，香火兴旺，”东尽海，南薄淮，西北历广漠，黄冠之人，十分天下之二“，齐掌教功莫大焉。 “道一，为何还未启程？” 一声惊问让年轻道士回过神来。他转身一看，殿门处出现两位道人。 一位身长七尺，面目端直，头戴冲虚巾，年纪在五十左右。另一位年纪稍轻，样貌相仿，也是同样冠束。 见是师父张志仙和师叔柴志鼎，毛道一赶忙行礼： “禀告师父师叔，弟子方才想起，此行山高路远，若能得到重阳祖师他老人家保佑，必能内力大增，身轻如燕。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应当足以弥补时辰上的耽搁。” “好一个磨刀不误砍柴工。”柴志鼎讪笑道，“师兄，令高徒虽说修为尚不及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可论能说会道，亦或巧舌如簧，我敢说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禀告师叔。”毛道一正想开口，张志仙打断了他，“嗯？既已拜过祖师，还不快快出发？你此番去地母廟送信，一定要按时送到，按时返回。别忘了三日后的议事。“ ”是，师父。弟子这就走。“ 说完，毛道一离开祖师殿，快步走下石阶，很快出了重阳宫，沿着山前小径飞奔而去。 此行他的目的地是汉中城固的地母廟。重阳宫地处终南山北麓，沿小径入山，向西南穿过大片森林，越过整座山脉即可到达。 奔完十里小径后，他并不停歇，而是提上一口真气，纵身上树，运起金猿神行功，借助粗细合适的树枝，利用弹力在树杈间连续穿行。为了此行，他近几个月一直在苦练金猿功，自信即使再晚一两个时辰出发也能按时往返。 急行了两三个时辰后，毛道一已深入终南山腹地。前方突然出现五六只金毛蓝面的长尾猿猴，也在树枝间跳跃而行。 他一时兴起，就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是他快还是这群猴子快。猴群发觉后面有人，更是加速跃行，道一也提住真气，紧追不舍。 和猿猴比试果然令人激发潜能，他越穿越快，不知不觉中逐渐偏离原来的路线。直到猴群突然折向另一方向，他才醒悟，却已不知身在何处。 眼前似是一块洼地，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河对面是漆黑的森林，再远可以望见终南山顶。道一看看太阳的方位，觉得非穿越密林不可，于是纵身越过小溪，进入密林之中。 谁知越向前行，林子越密。树丫间已无空隙可以运用神行功。他只得下树，估摸着距离，觉得此时回头已经太晚，便在地面行走。 此地相对低洼，即便已是正午，林中也有残雾。他加快脚步，只希望能快点出林子。恰好前方树木突然变稀，他以为就要出林子了，却马上发现不过是一块林间空地，长满半人高的青草，到处点缀着黄色的野花，淡淡的薄雾缓缓飘动，四周寂静无声。 从出发以来，他还没歇息过一次，此刻青草和野花的香味扑鼻而来，顿觉真力耗尽，便决定就地休息一下。放下行囊，他喝了几口水后仰身躺下，享受着迷人的香气和恬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周围有点动静，抬身一看。顿时呆住。 只见漫漫轻雾之中，两个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他恍惚间以为身处梦中，近些才看清是两个白衣女子。 一个十六七岁，一头长长的齐腰直发，面目清丽绝伦且异常苍白，不带一点尘气。另一个不过年长几岁，相貌极为相似，也一般令人忘俗。 两人身姿婀娜，雪白的裙裾在薄雾中缓缓飘动，看得道一目瞪口呆。 到了近处，年长女子说道：“就在这里吧。” 两人就在离他三四丈外停住。道一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只听那年少女子轻举双手，在原地打了个旋，娇声说道：“看这里多美呀。师父，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不回去了吧？” 年长女子峨眉微颦：“出来只是因为你不好好练功，总也练不成，让你换个地方练，说不定就成了。” “可是，”年少女子两手一抬，“这里实在太美了，又这么香，比我们那里好多了。真想在这里住呀。” “你又来了。”年长女子轻嗔道，“功不好好练，只想着玩，要是今天你还练不成，看我怎么罚你。” 年少女子侧着脸，鼓起小嘴：“不用师父你罚。我自己罚自己便是。” 道一本来屏气凝神，此时险些笑出声来。 “好，现在开始吧。“只听年长女子说道，”练这层功力时，中丹田之气会加速流转周身各处穴道，产生极多热气，若不及时散出，易使体内热毒积聚，以至走火入魔。 因此，练习时，需将上面衣裳去除。即便如此，仍需为师随时准备用冰寒掌力助你去热。你要特别当心，一定要意守丹田，千万不可胡思乱想，再增体热。” “真的要脱去上面衣裳么？”年少女子露出犹豫之色，朝四周看了又看，然后身子一转，正好背对着道一。 “嗯。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快点练完就好。”年长女子又是一皱眉。 道一心说，这里有人啊。他刚想出声，那年少女子已解开衣裳。 道一吓得又不敢动了，只觉好似看到一片白光，立时一阵晕眩，无法思想，双眼只钉在那少女身上，再也不能移开。 他自八岁半便入重阳宫修行。全真虽也有女弟子，称为女冠，但在祖庭重阳宫只在从前有过，现在却没有。 他虽也曾几次跟随师父行走江湖，所见女子皆肃冠正容，即便不得已路过风月场所门口，可身为道人，自是身正眼直，目不斜视，哪里见过这般光景。 等到盈盈细腰展现在他眼前时，道一再也无法忍住，喉头一动，咽下一口唾沫。 就在那一瞬间，年长女子猛然怒喝：“什么人！” 道一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从草丛中站起身想表明身份。 那年少女子一声娇呼，扑到师父怀里。年长女子抱着她急转身，遮住道一的视线，一边扭头喝道：“还不转身？” 道一这才醒悟，急忙闭眼转身。只听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片刻后，又听那女子说：“转过来吧。” 道一回转身，见那年长女子剑眉紧锁，冷冷看着自己。不知为何，道一觉得这凌厉的眼神却十分动人。 在她身后，那年少女子依在师父身上，脸上仍有惊惧之色，也是惹人怜惜。 “全真弟子毛道一不知二位驾到，适才唐突佳人，罪该万死，望二位仙女见谅。”道一躬身行礼。 说完，他偷眼看看两个女子。过了片刻，见对方没有说话，他又想开口，却听那年长女子淡淡地说道： “那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 第2章母为尊 道一吓得直起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要我自刎？” “你也说了，自己罪该万死。只有你自刎了结，方能赎清你偷窥之罪。” 视线触到年长女子寒冰似的目光，道一背上沁出汗珠，刚才觉得动人的眼神早已不翼而飞。 他壮了壮胆子说：“在下并非故意窥视仙子玉体。在下一直在此歇息，不想二位驾到，将此地当成练功场所。” 年长女子的目光仍是一般犀利：“你既知道我们来此，为何不主动现身？分明是图谋不轨。” 道一正色道：“出门在外，不得不有所防备，在下方才不知二位是敌是友，故而不敢现身。” 年长女子提高了声调：”说谎！你身上带着剑，又是爱打架的全真道，我们不过两个手无寸铁的寻常女子，有什么不敢现身的。“ 道一微微一笑：”仙长哪里需要什么兵器。在下亏得没有现身，倘若仙长与我为敌，在下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抵不过仙长手上寒冰掌力。“ “又说谎！我们刚来之时，你怎能知道我们来此练功？那时你不现身，还说不是图谋不轨？”年长女子的脸色愈加严厉。 道一决定把平生所知的溢美之词，无论合不合适，全部献上，希望能讨得他眼中两位仙女的原谅。 “方才两位仙长悄然而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在下呆若木鸡，浑然之中，只记得我全真丘师祖曾作诗赞曰，有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 不等他继续堆砌辞藻，年长女子已微微冷笑：“你这小道士倒也能说会道，记得几句诗词。也罢，你既贪生怕死，不肯自刎，那么亮出你身上剑来，动手吧。” 道一又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正色道：“方才实在是误会。在下怎能因此跟二位仙长动手。” 话音刚落，冷不防一根极细的银丝从年长女子左手袖中激射而出，直奔道一面门而来。 他大吃一惊，身子向后一仰，使了个惊鸿展翅，向后飞出，在空中顺手拔出剑来。可他脚刚一沾地，那女子右手袖中一条银丝也紧随而至。 道一长剑一挥，想斩断银丝。谁知那银丝却嗖地向后一缩，他一剑斩空，刚想向前一跃，使出全真三十六式中的泼风细雨式，连续进击，却觉得颈上一紧，一条银丝已从后面缠住他脖子，顿时呼吸困难，什么招式也使不出来了。 原来，那女子左手的银丝一击不中，竟能自行回旋，从道一身后袭来，一下子便制住了他。 道一伸手想扯开脖子上的银丝，但银丝立即收紧，他连手也抬不起来，剑也从另一只手中跌落。紧接着，他双腿一软，瘫倒下来，眼前渐渐发黑。 “师父，不要！” 最后时刻，他隐约听见那年少女子的声音，然后觉得脖子上的银丝松开了些。 他拼命喘了几口气，睁开眼睛，见两人已到了近前。自己的剑也到了那年长女子手里。 他觉得浑身无力，只能勉强爬起身，坐在地上，听凭对方发落。 “这样的淫贼，留他作甚？”年长女子说。 “师父，我看他真的不象是故意想看的。只是正好在这里罢了。你就饶了他吧。” “不行。他要是回去乱说怎么办？现在的男子没一个是好人。” “那师父你就让他发个重誓，回去不乱说，也就是了。” 年长女子冷笑一声：“发誓有何用。全真道士一向发誓不算数。” 道一咳了两声，忙道：“在下不知仙长和本教有何误会。既然仙长不相信全真教。在下便以堂堂一男子汉的身份发誓总可以了吧。” 年长女子又一声冷笑：“你以所谓男子汉发誓也不过是全真教男子罢了，除非你宣布现在就退出全真教，然后才可以那样发誓。” “道士可杀不可辱，在下生是全真人，死是全真鬼。“道一摸了两下脖子，把胸一挺，”再说，仙长难道不怕我现在宣布退教，回头又宣布入教了么？” “好个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既如此想当全真鬼，那也只好成全你了。” “不要，师父。”年少女子央求道。 道一对她惨然一笑：“蒙小仙长如此求情，在下感激不尽。若以在下性命方可令尊师放心，那在下甘心受死，绝无怨言。”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不肯退出全真教了？”年长女子举剑喝问道。 “头可断，教不能退。”道一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就受死吧。”年长女子先一把推开她徒儿，跟着一剑朝道一胸口刺去。道一眼睛一闭，但觉心口一凉。 “吾命丧于此。”他闪过此念，顺势一头栽倒在地，但觉前心阵阵疼痛，神智却仍然清醒。“难道死于仙女剑下是这感觉？”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忽听耳边有人喝道：“站起来！不要装死！” 道一不解地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年长女子站在他身前，一脸怒容，俯视着他。 “仙长，我真的快死了。我胸口痛得厉害。”道一哀求道。 “也罢，那我再给你一剑，你就不痛了。”年长女子叹口气，又举起手中剑。 “你快点起来吧。”旁边传来她徒儿焦急的声音，“师父只扎破了你一点皮肉。再不起来，就真扎了啊。” 道一连忙捂着胸口，挣扎起身。年长女子把剑一撤，扔在地上。原来她剑术也已精到极致，能分毫不差地控制力道，长剑在道一心前入肉半分，让他受苦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小道士，看来你真不怕死，象是能守誓之人。也罢，我就饶你这一回，你发个誓来就算。” 道一松了口气，连胸口也不那么痛了。欣喜之下，他一拱手，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多谢二位神仙姐妹不杀之恩。” “什么神仙姐妹！油嘴滑舌。”年长女子把脸一板，身旁她徒儿却噗地笑了。 “是我说错了。”道一急忙改口，“多谢二位大小仙长不杀之恩。” 然后他举起手来，正声道：“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对天发誓，绝不将今日所见之事对他人言讲，若违此誓，若违此誓，必遭全真各位先师唾弃，死于刀剑之下。” 见他誓言发得颇为诚恳，那年长女子面色略为缓和：“你不要以为可以逃过我的耳目。只要全真教传出流言非语，唯你是问。你好自为之吧。“ 接着，她亮出一个小瓷瓶伸到道一面前。”这是治伤良药。你拿去涂在伤口上。“说完，她手一松。道一赶紧接住。 那女子又吩咐：”闭上眼睛。“ 道一连忙闭上双眼。过了片刻，但觉四周无任何动静。他斗胆睁眼一看，但见芳草依依，黄花朵朵，到处轻雾缭绕，哪里还有神仙姐妹的身影。 他楞了片刻，低头看看手中的镂花白瓷瓶，才确信自己并非身处梦中。他又叹了口气，解开衣衫，把瓷瓶中的药涂抹在伤口上，血顷刻止住，伤口也不痛了，连包扎也不用。 道一惊奇之余，也不及多想便起身收拾好行囊，朝终南山顶飞奔而去。 ...... 下山之路十分顺利，但纵使道一轻功了得，也不能在日落前到得了城固。夜间赶路又恐迷失方向，因此他只得停下，在山中过了一夜。 次日天没亮，他又继续上路。午后，他已下山进入汉中。地母廟在城固西南二十余里处，相传建于汉献帝年间，里面供奉地母，为土地最尊之神，历代民众虔诚拜谒，香火很盛。 道一找到坐落于树林中的地母廟，见正殿不过三厢宽，甚是狭小，有点失望。 今日并非拜谒时节，四周十分安静。他踏入地母殿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古旧的神龛正中供奉着开天地母宝像，左边供着无极老母，右边则是天恩公。 ”你来晚了。贫道已等候多时。“ 道一吃了一惊，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道出现在殿门口。 ”这位便是李道长么？弟子乃全真门下，奉师命从重阳宫给道长带来一封信。”说罢，道一从怀中取出信。 李道长接过后看也没看，便说：“请代我谢过尊师，就说我下个月会去拜访。” “是。”道一拱手道，他见李道长似要请他入内歇息，便说：“多谢道长。弟子在山中迷路，耽搁了时辰，必须立即返回重阳宫。” 李道长把手一扬：“那你拜了地母娘娘再走不迟。” 然后，神情严肃地看着道一。 道一心想，如此多事，便草草在地母像前拱了下手说：”地母娘娘在上，弟子实在耽搁不起，下回一定诚心拜谒。“ 李道长哈哈一笑：”果然是张志仙的高徒。汝上应天星，心地纯良，眼下虽然顽皮，日后必有一番作为，成就在你师父之上。“ 道一又拱了拱手：”道长过奖了。“ 李道长朗声说道：”你千万牢记下面经文，十二年后再来拜谒地母，贫道到时有样要紧什物给你。“ ”虚空地母造人伦，混沌初开母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 “行行，我十二年以后再来。”道一再次谢过，转过身来要走。 李道长又正色道：”站住，你背一遍给我听。“ 道一继续朝外走，一边想也不想地说：”虚空地母造人伦，混沌初开母为尊，生天生地是吾根，一僧一道一俗人。母为尊，母为尊，记住啦。“ 李道长微笑着点点头。 道一也朝李道长一笑，就大步离开了地母殿，直奔重阳宫而去。 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耽搁了时辰，若是回去晚了，赶不上后天的全真教重要会议，师父责怪不说，柴师叔必定会数落他，而且师父也会在掌教真人和众师叔伯前失了面子。 第3章议事 宋元之时，大重阳万寿宫的重阳宝殿后部是议事场所。 正值盛夏时节，后堂中轻烟缭绕，数十名道士席地而坐。为首的道人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披绣金道袍，一把雪白的胡须垂于胸前，正是全真掌教真人齐志诚。 他身后的墙上悬着重阳祖师的画像，侧方的龛架上面上首摆着太上老君像，下首一左一右分别是佛陀像和孔子像。 围坐在掌教真人身前的是张志仙，柴志鼎，李志厚，冯志亨，韩志忠等一干志字辈道士。 稍远处坐着以刘道坚，王道谨，宋道安，常道清为首的大批道字辈弟子，最外围的还几个年幼的德字辈小道。 众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掌教真人发话。 齐志诚扫视了一眼道字辈弟子：“道一为何不在？” 张志仙连忙答道：“我派他去地母廟给李道长送信，还没有回来。” 齐志诚眉头一皱：“为何一定要派他去？” 没等张志仙回答，坐在他身旁的柴志鼎说：“张师兄是想考验一下道一的轻功。他前日出发晚了，可能脚力又不济。” 张志仙道：“我看道一的功力进展神速。这点路程难不倒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无论如何，此会早已安排，他实在不应缺席。”柴志鼎说着，朝掌教真人看了一眼。 齐志诚手捻胡须，正要发话，大堂门口一个人急匆匆进来，正是毛道一。他浑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背上还有行囊。 “算了，他不是来了？”齐志诚把手一抬，示意毛道一入座。待他在道字辈弟子之中坐下后，齐志诚又问：“何事耽搁？” “禀告掌教真人。弟子无能，在山中迷了路。” 齐志诚点点头，朝向众人说道：“为何在此议事，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全真自重阳祖师创教，马真人，丘真人发扬光大以来，一直在北方传道。 至于南方，由于以往战乱阻隔，联络甚少。如今本教在北方已是第一大教，国朝又已一统天下，因此现下是我全真联络南方道友，向南方传播道家正法的大好时机。 让大家来，就是想听听诸位对此事的看法。志鼎，你刚从南方回来。你先给大家讲讲南方诸道派现况。” “遵命。”柴志鼎行了一礼，然后转向众道士。“在下这两年奉掌教真人之命行走南方，对那里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 可用四个字形容，鱼龙混杂。南方既有和我全真理念相近，以内丹修炼为根本的内丹同道，也有沉迷于黄白之术，炒炼所谓仙丹的外丹旧道门，更多的则是以画符念咒，治病驱鬼为生的家居道士。 南方内丹以真州李道纯为首，以武夷山为根本重地，其修道之法也和我全真一样讲求性命兼修，只是他们先修命后修性，与本教相反。而且据贫道所知，他们仍保留了部分黄白之术以为助力。 南方专修外丹的旧道门同时制符水画符咒，且多以父子相传方式继承。因此门派众多。 除了为首的龙虎山天师道外，较大的是上清派，阁皂派，清微派，神霄派，东华派和净明道。其中龙虎山天师道，三茅山上清派和阁皂山阁皂宗最为著名，号称符箓三山。情况大致如此。” 待柴志鼎说完，掌教真人齐志诚问：“以你看，我全真应当如何对待这些门派？” 柴志鼎坐直身子，说道：“外丹，符咒皆害人不浅。以金石砂汞炼成的丹药非但不能延年益寿，反易令人中毒折寿。 众所周知，始皇帝和唐太宗皆因服食丹药而亡，画符更是骗人之术。 因此，以贫道看，全真应当鲜明立场，对这两样邪术决不姑息。非如此不能以正驱邪，造福南方百姓。” 齐志诚听完，朝张志仙看去。张志仙一拱手：“柴师弟立场鲜明，用意不错。只是如此一来，本教与南方道门交流时易产生冲突，甚至于引起祸端。 况且，即便在中原北方，精于符咒的太一道在朝廷也颇为得势，其前任掌教箫居寿很得皇帝信任。若我全真一味打压，恐怕...” “师兄，你这是何意。”柴志鼎睁大眼睛，“常言道，正邪不两立。若是不与歪道划清界限，而是混淆是非，南方百姓如何能分辨何为正道，何为歪道。 即便由此发生冲突，以我全真内丹功力之深厚，也很容易让南方百姓瞧见何种道术更为强大。对推广本教道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柴师弟怎知全真功力定能轻易胜过南方道门。据我所知，南方道家虽因不重内丹修炼因而内功欠佳，但其常年修炼的黄白之术，颇有几分我全真不知的外辅法门。 况且南方暑湿，怪虫异草无论种类和效力远胜北方。南方道门若借此与我对抗，本教恐怕也得万分小心才是。” 柴志鼎眼睛更大了：“师兄，究竟是你了解南方还是我了解？我这几年去南方不下五次，踏遍南方山山水水，而你只是固守这重阳宫，不是练气就是闭关，偶尔在关中散散步。当然我内功不如师兄你，但要论南方道家虚实你还是得听我的。” “你！”张志仙想张口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出话来。 道一见师父受窘，在一旁说道：“恕弟子直言，方才柴师叔屡次言称画符为骗人之术，但据弟子所知，全真也不是不用的。” 此言一出，大堂内众道士面面相觑。 柴志鼎气得伸手点指道一：“放肆！你此话有何根据？” 道一不慌不忙地说：“弟子记得，丘师祖曾于登州修真观建斋立醮，还为此作诗曰， 承安四年冬十月，大兴黄箓演金科， 赤书玉字先天有，白简真符破邪久， 三级瑶坛映宝光，九卮神灯摛星斗， 巉岩破钱丰都山，列峙升仙不可攀。 师叔你看，此诗中‘赤书’‘玉字’‘真符’不指符咒还指何物？” 大堂中响起议论声，一些道人连连点头。 “你！巧舌如簧，胡搅蛮缠！”柴志鼎怒道。 “师叔，你是说丘师祖此诗说得不对么？”道一一脸真诚地问。 “你，你，你，放肆！”柴志鼎胡须乱抖，右手不停点指着道一，却再也说不下去。 掌教真人齐志诚手捻长须一阵微笑，“道一说得不错。丘真人在登州确实建斋立醮用过符咒。只不过这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志亨，我看你有话要说？” 冯志亨一拱手：“依我所见，全真在南传道法时应当视情况而定。对于紫阳真人的师承者，他们与本教道法分歧不过是先命后性，还是先性后命。 全真只需晓之以理并略为施展全真内功之精妙，南方内丹派不难认清何为光明正道，继而放弃他们残留的外丹邪术，也是顺理成章。 有了南方内丹归依我全真，之后再借他们在南方的影响，让符箓各派走上正途也更加容易。即使万不得已发生纠纷，南北内丹合力，必可以正压邪。” 齐掌教满意地点点头说：“还是志亨的办法更为稳妥，以全真一教之力同时对抗南方各道派，即便可以成功，也必有所损耗，且容易留下祸患。接纳南方丹派，天下内丹归一，也是重阳祖师夙愿。” 大堂内道士们纷纷点头称是。齐志诚继续道：“既然如此，下面大家就说说应该如何与南方内丹派交流，如何说服他们走上先性后命的正途。志仙，同门师兄弟中以你内功修为最深，就你来先说吧。” 张志仙欠身道：“掌门师兄，请容我先思索片刻。” “嗯，这样也好。大家先休息一下再议。” ......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之时，一个年轻道人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 他快步走到齐志诚身旁，俯身说：“掌教，山门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皇上派来的，有圣旨要宣。” 众人都吃了一惊。自齐道长接任全真掌教以来，还从未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些道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齐掌教示意大家安静，命韩志忠去山门迎接使者，他自己镇定地站起身，走向重阳宝殿的前堂。 志字辈和道字辈弟子也依次起身离开，留下德字辈小道们议论纷纷。个别胆大的决定去门口偷听。 前堂已摆好香案。各位道士依次肃立。过了半晌，在他们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朝廷使者的队伍终于步入宝殿。 为首的人颇让众人一惊，竟是一位年轻的火者。元朝年间，所谓火者即宫中的太监。 这位公公连二十岁都不到，中等身材，长相俊美，双目有灵气，一看便知聪慧过人。 小太监手捧圣旨来到齐掌教面前，先亮出一面金牌表明自己是传旨人，说了声：”全真教齐真人接旨。“ 然后他便展开手中的圣旨念起来。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宣慰司每根底，城子林子里，达鲁花赤每根底，官人每根底，齐真人为头先生每根底，宣谕底圣旨。 马儿年，和尚与先生对证，佛修赢了先生每，上头将十七个先生每剃了头发，交做了和尚。 前属和尚每底，先生每占了四百八十二处寺院内，将二百三十七处寺院并田地水土一处同付与和尚每。 幺道真人为头先生每，兴了退与文书来。如今总统每，和尚每寸奏，有那同与来底寺院内，一半不曾回付，已回付了底，再争者。 幺道言语每，是实那虚？若是这底每言语是实呵，一遍经断了底了，怎生？宜只依在前断定底，不曾回付来底寺院并属寺家底田地水土，一处回复与者。 俺底这圣旨，这般宣谕了呵，别了在前断定底言语，寺院并田地不肯回与相争底人每，有罪过者！ 圣旨俺底。“ 小太监念到这里，停了停，又继续道：“更齐真人，为天护助，俺建了大京，您却不住，怎生？从今以后，您住大京，勿回重阳宫。” 第4章大都 这道圣旨让在后堂偷听的几个小道士不知所云。有资历深些的师兄们却听懂了。 原来，那时元主的汉文水平有限，因此，除非登基改元等重要的文件由精通汉文的学者写成美文外，一般的旨意就直接这样送下去。 这道圣旨大致的意思是，若干年前，佛家道家进行了一次辩论。道家输了。十七个道士被命令当了和尚，还要把朝廷辖区内二百多间有争议的寺院还给佛家。 但是到现在，这些寺院也没还。皇帝来责问了。此外，还要求掌教真人移居京城大都，不能住在重阳宫了。 几个年长的师兄弟面面相觑。说到圣旨中提及的佛家道家辩论，实乃全真隐痛。 当时还是皇世子的忽必烈受命邀请全真教士与佛家代表进行了一次辩论。全真以掌门张志敬为头众，共二百余人参加了辩论。佛家方面则出动了三百多人，以那摩国师为首，释教重要人物悉数出席。 辩论的焦点是道家《老子化胡经》的真假问题。这部经书声称佛祖释迦罗尼是道教先祖老子西出函谷关失踪后，在天竺化身而成。 在辩论中，当时年仅二十三岁的萨迦法王八思巴大放异彩，以老子唯一著作《道德经》以及《史记》中均未提及老子化胡一事，直指《老子化胡经》为假。 道士们无言以对，被总裁判姚枢判输。按事先约定，全真教中有十七名代表被迫改入佛门，并且全真需归还二百多处有争议的寺产。 此外还须销毁这部经书和其它一切诋毁佛教的道书。同时将道观中象征全真三教合一的佛陀，老子和孔子像的排列恢复为佛陀居中，老子，孔子在左右的王重阳时代摆法。 这次惨败扼止了全真教的发展，被掌教张志敬视为平生耻辱。然而，由于战乱不止，辩论后加给全真教的惩罚大半没有得到实施。天长日久后，连佛家也逐渐淡忘了此事。 今日这道从天而降的圣旨，立刻将全真众道士从刚才讨论南扩的豪气风发中一棒打醒。他们被迫全力投入应付眼前的危机。 柴志鼎首先发言：”掌门师兄不必过虑。这定是哪个秃驴拿不到寺产，心怀不满，到朝廷告状。大不了我们把这些产业让与他们便是。我全真仅在关中就有房产万间。二百来座寺产应当不成问题。“ 冯志亨沉吟道：”柴师弟恐怕小瞧了这道圣旨的来意。马年辩论已过了近三十载，如今旧事重提。我担心，这是朝廷对本教另有所图。“ 齐掌教眉毛一扬：“你的意思？” 冯志亨又道：“自一心归顺朝廷以来，我全真事业蒸蒸日上。北方宫观十之七八已是归属本教，我担心朝廷对本教势力有所顾忌，以此为由开始打压本教。” 众人听完，互相议论起来。 柴志鼎说：“冯师兄恐怕是过虑了。若是朝廷意在打压全真，不会在圣旨中不提当年辩论后加于本教的另外两项条件。那两条才是事关本教兴衰的大事。圣旨中只要我全真让出田产。可见只是产业纠纷而已。” “若只是产业纠纷，皇帝何必千里迢迢派人来专门传旨，只需宣慰司下断令即可。如此兴师动众，从未有过。” 柴志鼎道：“那是因为皇帝想请掌教真人去京城居住。一样要传旨，就写在一起了。” “不然。”冯志亨一摇头，“若是意在掌教迁居。迁居之事当放在圣旨的开头，而不是仅仅在末尾附带一句。” 齐掌教听到这里，手捻胡须点点头：“冯师弟言之有理。朝廷的意思虽然尚不可知，但我们不可不防。” 对于朝廷的意图众道士只是猜测而已。大家奇怪的是之前为何大都方面未传来一点风声。全真在大都的据点长春宫也未汇报过朝廷的任何异动。 无论如何，皇帝的旨意不可违抗。齐掌教当即下令清查那些有争议的田产，制定详细的归还计划并立即实施。 同时开始安排搬去大都居住的事宜。商量的结果，各位志字辈道长除冯志亨留守重阳宫外，，其余诸位各带上一名弟子陪同掌教真人前往大都，待弄清局势后再决定谁留在大都辅佐掌教。 无需考虑，张志仙决定带去的是得意弟子毛道一。柴志鼎选定的是弟子常道清。在确定去大都的人选后，掌教真人便宣布散会。 回到道房，张志仙将毛道一叫到身边，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今日议论全真南传之事，柴师弟如此窘迫于我。这也怪为师这几年在重阳宫待久了，虽带你出游，也只是在北方行走，对南方道派所知甚少。今后一旦局势稳定。我有意派你前往南方巡游，将那里的实情回报与我。你意下如何？” 道一忙说：“谨尊师命。师父让我去哪，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志仙欣慰地点点头。师徒二人便开始商议去大都的事情来。 ...... 当年夏末，以全真掌教真人齐志诚为首的三十余人从终南山重阳宫出发，历时近两个月抵达大都。 此时，中原北方已在忽必烈统治下二十多年，各地呈现出一派太平景象。途径各城的地方长官也都对全真道长们礼遇有加。只是道长们心事重重，不敢过多停留。 元时的大都即现在的北京中心城区。整座城为方形，每边长约十里。城墙上共有十二道城门。街道笔直宽阔，呈网格状布局。站在一扇城门上，可直接望见另一头的城门。 城中到处是华丽的宫殿和房屋，城内外遍布大型市场，各国商户云集，各种奇珍异宝都有售卖，光载运生丝的大车每日往来就有不下一千辆，是名副其实的东方世界中心。 全真教的长春宫并不在城中，而是坐落于西南城角外数里的地方。这里离城很近，可以随时入城，又免去了城中的嘈杂，是理想的修道场所。 长春宫得名于全真七子之一的长春子丘处机。当年丘处机远赴西域觐见成吉思汗，受到三次接见。其间大汗询问治国养生之道。 丘处机以敬天爱民，少杀慎杀，清心寡欲为回应，被大汗奉为神仙，并赐天长观为真人的修道之所，扩建后更名为长春宫。现任掌教齐志诚长居终南山重阳宫，长春宫由师弟郑志久主持。 齐掌教一行人抵达长春宫后，一见郑志久的面，就问为何终南山传旨一事事先未得到半点风声。 郑志久叹道：“惭愧。自去年库房失火之事以来，尊师兄之命我令道众不得惹是生非，特别是不得与和尚再生纠纷，故而此次和尚发难，我事先是一无所知。” 郑志久说的库房失火事件是指前一年夏天长春宫粮库失火，烧毁米粮近四千石，道士甘志泉，王志真去官府告状说是一个名叫广渊的僧人放火所致。 官府调查下来认定两道士诬告，判处二人死刑，相关者十人被流放。此次事一时间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二人罪成后，京城道士个个噤若寒蝉。消息传到重阳宫，掌教真人命在京弟子谨慎行事，不得再生事端。 听郑志久这么一说，齐掌教又问：“那现在探听到的消息究竟如何？” “据我所知，去年广渊和尚被告放火以后，似乎全真十余弟子处刑也未能让他满意。这次就是他带头向朝廷要求全真履行当年的条件。” 齐志诚眉头一皱：“这么说确实是和尚在兴风作浪。那朝廷的意思是？” 郑志久道：“朝中之人说，皇上要求全真将那二百多处寺产立即交予和尚。至于其他两个条件未有提及。” 齐志诚似乎松了口气：“寺产事小，道经兹大。师弟你这么说我就略为放心了。” 郑志久道：“话虽如此。掌教师兄应尽快求见太子殿下。如今太子参决朝政，大小事务首先禀告太子，然后才得上闻圣上。我马上联系工部尚书张九思，说师兄你已经来了。太子虽刚从上都返回，事务繁忙，但张九思和太子交好，又是太子一手提拔的人，一定能尽快安排见面。” 在长春宫安顿好后，毛道一便在宫内各处闲逛。他虽曾随师父在北方行走，但从未到过京城。这次住进他敬仰的长春真人的居所，也算心愿得偿。 他先去参观的地方便是丘处机的墓地。说是墓地，其实是一座殿。当年真人在宝玄堂仙去后，遗嘱就地掩埋，不设坟头。后来忽必烈造访长春宫，得知此事，命在掩埋地上建殿，以纪念这位劝谕其祖父的伟大道人。 毛道一焚香祝祷，心中追思丘真人当年以七十高龄行程五万里，前往西域会见成吉思汗的事迹。 拜过丘祖后，他一处接一处逛下来，见到有一座不起眼的屋子开着门，没有任何标记。进去一看，里面只有一口大钟。 他细读钟上铭文，惊觉此钟是故宋之物。找路过的道人一问才知道，竟是宋朝宫廷所用。 五年前，臣相伯颜率大军进逼宋都临安，谢太后携小宋帝投降，伯颜占领临安，并奉旨将宫廷中的钟鼎重器运回大都。 忽必烈命将此钟放置于长春宫。道一年纪不过二十，从未到过南方，对那个以前偏安东南的小朝廷全无感情，只知当年重阳祖师曾助宋抵抗过金兵。 有传闻说，后来全真教又偷偷遣人去助宋抗元。如今大元已一统天下，千里之外的故宋大钟出现在此处，让他徒增感慨。 第5章 往事 游完长春宫，他心满意足地回到住所，却立即被师父叫去大堂议事。原来，有消息说，天师道掌门张宗演也来到了大都。 张宗演乃天师道第三十六代传人。五年前，从江西龙虎山应诏来大都，受封“演道灵应冲和真人”，授二品官衔，提点江南道教，并赐建崇真万寿宫作为天师道在京城的道观。 张宗演命弟子张留孙留住崇真宫，自己返回龙虎山。此次再次应招入京，究竟是巧合，还是朝廷另有所图，一众全真道士又开始议论纷纷。 柴志鼎说：“皇上五年前封他官衔又赐建崇真宫，就是为了平衡我全真在北方的影响。此次让掌教师兄迁居京城，自然也需命他入京来平衡了。这也是意料之中，反而说明朝廷让掌教师兄入京，并无它意。” 张志仙道：“师弟你虽然说得有些道理，我仍感觉不好。张宗演乃南方道派一代宗师，让南北两大道派主持同时移居京城，并无此必要。” “师兄，你这是过虑了。”柴志鼎摇摇头。 说话间，有人来报，太一道掌教箫全龄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柴志鼎一听就恼了。“太一道，又是专于巫祝之术的邪门歪道。我全真要是和这些只会卖符咒的大小外道沉瀣一气，将来恐怕是我全真给带歪了。” 郑志久忙道：“柴师兄恐怕有所不知，太一道虽然精于符咒，但对我全真内丹妙处向往已久。我曾与太一上代掌教箫居寿多次论道，并展示我全真内丹功力。 箫居寿见我年岁远不及他，却有如此功力，直言应当借鉴我全真修法。况且，当今太子参政也是箫真人之功。当年他借给皇上祝祷成功之机，向皇上进言说太子春秋鼎盛，宜参与国政。皇上才诏令太子参决朝政。 箫真人虽然去年刚刚仙去，但凭他举荐之恩，太子对他的继任箫全龄也是礼遇有加。我们既要和太子打交道，就切不可得罪此人。” 柴志鼎听得直摇头。“师弟你就是久居京师，在官场里混久了，才会这样正邪不分。” 齐掌教连忙止住二人。“便是和尚要来见面，也不是不可以，何况同是道家。请他进来。” 箫全龄年纪三十有余，身材微胖，但相貌庄严，令人不敢小视。和全真掌教见过礼后，他直接问：“不知齐真人是否知道。天师道张天师也已从龙虎山到了京城？” 齐志诚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箫全龄又问：“那么大道教掌教李德和也入京之事。真人知道否？” 一听此话，众人都吃惊不小。道一以前听师父说，大道教也称真大道，其道义平易，修行简便，故而在河北山东一带流传颇广，又因其崇尚清静无为，不行符咒之术，只以祈祷为念，行为颇似全真，因而全真历来对其发展不以为虑。 箫全龄继续道：“和张天师一样，李真人只是应诏入京，并非和齐掌教一样被圣上要求迁居。” 郑志久大吃一惊：“什么什么？张天师只是应诏入京？这消息确实否？”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面露惭愧之色。齐志诚则是神色凝重。南北三道派首脑同时应诏入京，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朝廷有要事需天下道门共同面对。 齐志诚问：“朝廷有何事需要招三教入京。这点箫真人是否知道？” 箫全龄叹了口气，“就因为没有消息，我才会如此不安，赶来与真人商议。” 齐志诚又问：“听说先师与太子殿下有恩。太子那里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么？” 箫全龄摇摇头。 这时候，毛道一插话道：“箫真人，请问张天师和李道长以何名义受诏入京？” 箫全龄道：“说是要给二人加封。” 道一转向齐志诚：“以弟子之见，此次三教入京，朝廷是要对上回与佛家辩论后施加于我教的另两个条件对我全真问罪。” 齐志诚凝视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圣旨让掌教真人迁居，而以加封为由召天师道与大道教入京，必定此事以全真为主。眼下唯有那两件事可以对全真发难。恕弟子大胆猜测，朝廷让天师道和大道教首脑同时入京，是想让他们与我全真再次参与辩论。” 大堂中沉默了片刻。齐志诚手捻胡须说：“道一，你的意思是朝廷想借此再次全面打压天下道家？” “正是此意。” 柴志鼎在一旁道：“毛师侄是危言耸听了吧。” 齐志诚轻轻摇头：“不可不防。众位师弟师侄，假设道一所言为真，从现在起，你们就以此开始准备吧。” 箫全龄露出微笑：“没想到这位毛师侄如此年轻，又如此有见地。贫道会联络天师和大道，告知全真的看法，让他们也有所准备。” ...... 次日，去联系工部尚书张九思的人回报说，太子真金愿意接见全真掌教，时间就定在第二天。 到了次日，全真一行七人离开长春宫入城。齐掌教指定要带上道一。他是同行人中唯一的道字辈，感觉很是自豪。 六人从顺承门进城，大都果然象传说中的那样繁华。道一边走边想，什么时候能自己逛逛就好了。 他们穿过商铺林立的笔直街道，直接来到东宫。张九思亲自在门口迎接。 张九思年约四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年轻时就是因为长相出众，在宫廷当值宿卫时，被太子瞧见，特意留下不放去外地为官。后来升了他做东宫都总管府主持，直至现在当了工部尚书并兼管东宫事务。 张九思引全真道士们到了书房。太子就在那里接见。 太子真金年纪与张九思相仿，中等身材，宽肩细腰，四肢匀称。他身边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十七八岁，另一个十五六岁，和真金长得很象。 太子身后站立的人让众道士吃了一惊。那是一名藏僧，人高马大，体型壮硕，身披红色袈裟，头戴红色莲花状僧冠。他脑门高耸，额边饱满，显然内力深厚。 道一心想，这位定然是负责保卫太子的。 齐掌教率众道向太子行过礼后。真金开口说道：“齐真人在长春宫住得还安好？” 真金精通汉文，自幼师从姚枢，窦默等大儒，熟读百家经典，尤其是孝经，并和重臣刘秉忠的弟子王晌是同学。因此得到了朝中一班汉臣的拥戴。连他的太子之位也是在姚枢等人的极力建议下，忽必烈打破不立太子的草原传统而得到的。 “托圣上洪福，长春宫颇为舒适。”齐志诚应道。 两人于是攀谈起来。齐掌教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打探朝廷的风声，尤其是皇上召道家三教入京的真实目的。 然而，真金似乎只关心如何修道的事，问了一堆关于道家修炼的问题。每当齐志诚想把话题朝入京的事上引导时，真金便圆滑地将话题局限在修道成仙，祝祷作法之类的事上。 齐志诚最后终于直接了当地对太子说，全真已按圣旨的要求归还了一百一十二座寺产，其余的到年底前也可全部归还。他又问太子，皇上还有何事要全真办理。 真金答道：“真人按父皇的旨意办就好。至于父皇有何其他想法，小王也不知道。” 谈话到此便进行不下去了。真金转而介绍了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年纪稍长是他的次子答剌麻，年幼的是三子铁穆尔。真金还有个大儿子，据说在忽必烈身边长大。 在会见的自始至终，太子身后的那个藏僧垂手站立，纹丝不动，双目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各位道人。 道一不禁心想，至于如此么？要是如此防备他们几个道士，干脆就不接见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用这时间自己出去在京城里玩一玩。 终于辞别了太子，众道士离开东宫。道一指望着掌教能带大家在街头逛几圈，要是能放他自己出去玩，那就更好了。可惜齐掌教取最近的路线直接带众人回了长春宫。 ...... 全真代表从东宫拜会真金太子回来后，齐掌教立即命令全体弟子集合大堂议事。 会上，原先乐观如柴志鼎者，在见了真金太子的推诿态度后，也只好承认不能全信太子关于做到圣旨上所说的事就可以过关的说辞。 因此，当郑志久提议邀请太一道箫全龄，天师道张宗演和大道教李德和来长春宫共商对策时，柴志鼎也未反对。 齐掌教当即命人分别去太一道的广福宫，天师道崇真宫以及大道教的天宝宫联络。 日落前派去的人回报说，箫全龄和张宗演都同意次日来长春宫，而派去大道教天宝宫的人回来说李德和还未到京，不过明天应该可以到达。 毛道一开完会便回到道房见师父张志仙。他既认定朝廷会让全真等道派与和尚再来一次辩论，对上次辩论的详情就不可不了解。 怎奈数十年前那次规模空前的辩论以全真惨败结束，十七个道士当了和尚，成为奇耻大辱，因而全教上下历来对此尽量不提，即使作为道字辈的毛道一也知之甚少。 但他知道师父张志仙是参加过那次辩论的，这下正好央求师父说个明白。 张志仙说道：“我那时比你大不了几岁，能参加如此盛会很是荣幸。当时掌教李志常李真人刚仙去，张志敬张真人接掌全教尚不足一年。 和尚显然是有备而来。那摩国师，萨迦教主，白教活佛，河西国师，大理国师等重要人物悉数出席。尚书姚枢为总裁判。 在论及化胡经真假时，张真人以《史记》中言及老子出关，后汉书言及浮屠乃老子所化为据。 那萨迦教主八思巴还比我小三岁。 他问张真人，《史记》《后汉书》为何书。 张真人说是前代帝王之书。 八思巴说，我天竺也有史记，问李真人听过否。 张真人说没有。 八思巴说了一通天竺史记里赞佛的事，问当时老子在何处。 张真人不能答。 八思巴又问，史记中有无化胡之说。 张真人说无。 八思巴又问，老子所着何经。 张真人说，道德经。 八思巴问，道德经中有无化胡之事。 张真人说无。 八思巴说，史记中既无，后汉书也只以传言论，道德经中又不载。他以此认定老子化胡一事为假。 张真人不能对。 姚枢便判全真告负。” 毛道一听后心说，什么天竺史记，闻所未闻，八思巴又没有书在手，尽可以乱说。 再者，老子出函谷关时被关守求书而写道德经，里面怎会写以后化胡的事。真是强人所难。 道一将想法对师父一说，张志仙点头道： “朝廷那时既想打压我全真，偏袒在所难免。李真人以内功见长，辩论之事所习不多。我听说，和尚素来喜辩佛经，三日一小辩，五日一大辩，灵牙利齿，道家实不能及。 你若能想出应对办法，当真是再好不过。我只怕朝廷这回是一心要为难我全真，凭你如何辩论，到头来仍是输。” “那该如何是好？”毛道一问。 “道德经云，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又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此次就算全真失败，也只是一时之辱。 道经烧不尽，人杀不完。只要天下百姓信我金光大道，朝廷也奈何不得。 道一，要紧的是传道，我上次提及你去南方也有此意。” 毛道一忙点头称是。师徒二人谈经论道直至深夜方休。 【前方高能预警！】 第6章 无极殿 (上) 第二天上午，长春宫内正在布置迎接天师道长李宗演和太一道长箫全龄之事，大队人马突然出现在长春宫前。 领头的除了十来个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还有一队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奇怪的是另外还有十来个道人，其中几个还一身绣金道袍。 他们身后跟着约二百名士兵。这支队伍敲开宫门便直闯进来。正在大堂内安排任务的齐掌教等人闻讯大惊，急忙迎了出来。 双方就在无极殿前的广场上碰了面。 郑志久长居京城，立即认出来领头的是忽必烈的重臣，御史中丞张文谦，其次是释教总统合台萨，太常卿忽都于思等人。 那几个道士就更令他吃惊了。为首那一脸白净的中年道人正是天师道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 他左边的黑须道人是真大道教长李德和，右边的那个郑志久更熟，是京城的大道教玉虚宫主杜福春，还有一个是茅山上清派宗师蒋宗瑛。 毛道一的目光却落在了张宗演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人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材修长，面白如玉，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仪表更加温莹。 道一问师父他是谁，张志仙摇摇头。站在一旁的郑志久说，那是张天师十八岁的大儿子张与录。 道一又扫视了一眼来的红袍僧人。一眼认出为首的正是昨天站在太子真金身后的那个。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目光如炬，双手垂在袖中，一动不动。 御史中丞张文谦已年过七十，身子似乎还很硬朗。他是从前忽必烈幕府里主要谋臣之一，很受皇帝赏识。 只见张文谦伸手对张宗演等人做了个手势。张宗演，李德和，杜福春以及蒋宗瑛就带着其余道人走向全真众人。 到了近前，互相一见礼，三言两语之后事情便清楚了。 张宗演是在离开崇真万寿宫时被截住的，而李德和更是昨晚还未入城便被截住，一起带来长春宫。其他两位也是糊里糊涂就被带来了。 张文谦见对面众道士已经站好队，便展开手中一轴书卷，朗声道： “全真教齐真人，天师道张真人，大道教李真人，杜真人，上清蒋真人及众道士听旨。”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齐真人为头先生每根底，宣谕底圣旨。 马儿年和尚先生们论经文，问倒先生每底，上头十七个先生每根底教做和尚也。 已前属和尚每底先生每占了的四百八十二处寺院内，二百三十七所寺院并田地水土产业，和尚根底回兴也。 幺道，又先生每说谎做来的化胡经等文字，印版，教烧了者，石碑上有底，不拣什么。 上头写着底文字有呵，尽都毁坏了者。幺道来，...” 齐志诚等人越听越胆寒，圣旨先重申了一遍上回辩论后要求全真的三件事，即归还争议寺产，烧毁化胡经等道藏，以及佛陀老子孔子三像中，佛陀应居中放置。 然后说和尚指控全真教三项要求都没做到。现在命令张文谦来负责烧毁一切被认为是伪作的道家藏经。 “齐志诚接旨。” 齐掌教这一句说出，整个道院里鸦雀无声。 片刻后，只听一声钟响，张文谦道：“圣上体谅到在场道人都未参加过上次辩论，可能心中有所不服。特命微臣给予机会，今天让你们和这些僧人再论一次，以判明各道经真伪。” 齐志诚忙道：“谢主龙恩。” 众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心说皇帝还是公道的嘛。 正在这时，一个军官跑来对张文谦耳语了几句。张文谦立即命手下让开一条路。 过了一会儿，只见又有一小队人马开进广场。为首者年约五十，高鼻深目，身高体胖。 郑志久吃了一惊。来的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名叫阿合马。他出身胡商，因善于理财，为忽必烈解决了不少财政问题，因此得以节节高升，成了朝廷一线重臣。 阿合马身旁也有一个红袍藏僧，同样身形高大，盛气逼人。藏僧右手持一把藏地僧人惯用的铜制八股金刚杵，闪闪发光。 随着他们进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阿合马见到张文谦后亮出一张纸给他看。 然后阿合马大声宣布：“现在皇上嘛有新的旨意，由我和张大人共同主持烧毁伪经。 来，众道士，快把你们那些假经书搬出来吧。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木炭。” 张文谦在一旁忙道：“阿合马大人，皇上是让他们先辩论，然后由我们来裁决输赢。” 阿合马一愣，把手一摆：“那好吧，让他们快些辩论完，我们好早点开始烧书。” 众道士愕然。 张文谦朝先来的藏僧看了一眼。藏僧步出队列，在双方中间站定，然后亮出右手行了个礼，朗声对众道士说： “我叫夏督，替胆巴国师来会会你们这些先生。刚才阿合马大人说，让我们早点辩完。那我就说短些。 化胡经是真是假，马儿年辩论已分出胜负。 八思巴帝师说，中原的史记中没有说过这事。 八思巴帝师还说，先生们的神仙，老子所写《道德经》也没有提到。 那么老子化胡的说法是假的。 这是明白的。 那次先生们没有说法。今天有没有说法？” 齐志诚看了看张宗演，李德和，杜福春和蒋宗瑛。 他已明白，四人多半是根本不知道是要来辩论的，就连全真也不知此事。只有毛道一前天提醒过这种可能。 齐志诚又望向张志仙。张志仙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说：“贫道乃全真教张志仙。方才夏督上师言必称八思巴帝师如何说，请问八思巴帝师为何自己不来？” 夏督道：“八思巴帝师去年转世了。” 此言一出，道士中的年长者都吸了口气。八思巴旷世奇才，八岁讲经，十七岁接任萨迦法王，二十三岁马儿年辩论称雄，二十五岁被封为帝师，才四十出头就圆寂了，也算是英年早逝。 “无量天尊。“张志仙行了个礼道， “愿帝师如愿转世。方才上师说《史记》与《道德经》中皆未提化胡一事，化胡经便为假。此言差矣。 史记虽帝王之书，但为凡人所着，言止于人事，而老子乃我太上老君化身，岂有凡人着书能言尽神仙事迹之理？ 而《道德经》乃老子亲着，用以教民。又岂有神仙教民之书言尽神仙事迹之理？是故老子化胡不见于《史记》《道德经》之缘由明矣。 倘若以《化胡经》非老子所书即判此书为假，则佛家经藏皆为伪作矣。” 张志仙此言一出，对面哗然。 夏督怒道：“你胆子太大，怎么敢说佛经是假的。佛经是几百几千佛子经过四次结集写成，都是佛陀真言，传抄四方，哪象你们先生的经书都是后来的道人自己想出来的。” 这边全真教众弟子听了也是一脸怒色。 张志仙道：“众所周知，佛陀在世未写下一言。佛经乃其弟子口口相传，至阿育王时方落于贝叶之上。想那阿育王在位时佛陀已没三百年矣。佛经存世多达数十万颂。岂有三百年间口传数十万颂不谬之理？” 对面再次哗然。这边全真教众弟子面有喜色。 夏督沉默片刻说：“你怎么知道口传就不行？佛家弟子口传也不会错的。” 张志仙一时间没有回答。夏督扫视着这边各道派代表，面有得色。 这时，毛道一向前走了几步，说：“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口传不可靠。” 夏督眼睛一瞪：“你这小子是什么人？” “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请上师的同行僧人们出来几个，我来证明口传不可靠。” 广场上响起一片议论声。夏督思索片刻后，说道：“哪你来证明给我看。” 说罢一挥手，与他同来的十余名僧人走到中间。 毛道一让他们间隔五步站成一列，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页纸，上面写有一行字。 他走到第一个的僧人面前，将纸上的字让他看熟，然后命他将传话给第二个僧人，依次传到最后一个僧人时，毛道一让他把传话的内容大声讲出来。 那僧人说完，头一个僧人面露惊异之色。 毛道一走到他面前，重新递上纸，命他大声读出来。僧人犹豫了一下，就照着做了。 广场上一片哗然。全真道士们虽然听不懂僧人说的是什么，但也明白，这些僧人完全传错了话。 场边欢声雷动。几位高道捻须微笑。僧人们不知所措。 第7章 无极殿 (下) 这时，阿合马大喝一声：“肃静！” 待众人安静之后，他面带怒色地说：“对面给我听好了。我们是来辩论《化胡经》的，扯到佛经头上算甚。 你们要说佛经是假的，大可以到皇上那里去告状。 《化胡经》不是真的就是假的，既然你们说不出它为什么是真的，那就是假的。 来人！” “且慢。”张文谦忙道：“如此便要烧经，恐怕不能服众。圣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阿合马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历来喜欢和我作对，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我会让你和那些先生每输得心服口服。来人！” 说罢，他命手下将那两辆车子推到中间，卸下所载木炭，足有上千斤。然后就地点火。不足片刻，无极殿前便燃起一堆熊熊大火。 道家弟子人人面色紧张，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阿合马大声说道：“看好了。你们这些先生不是喜欢卖符么，有一种水火符是不是？说什么带在身上就可以水火不侵。 现在你们就推举一人，当面画个水火符让他带上走到这堆火里。 要是他没事，我立即回去禀告皇上说你们的经书都是真的。怎么样，敢不敢呀？” 对面的道家弟子一片愤然。几个人蠢蠢欲动，被道长们制止了。 这时，柴志鼎跳出来大声说：“什么水火符。我全真可没有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我全真只修内丹，这些鬼符都是市井之徒骗人钱财之物。” 张宗演也朗声道：“我天师道早已不用水火符。水火符难修，千年来修成者不过一二人，当世无人能会。” 李德和道：“我真大道修习办法与全真类似，不用符咒，仅祝祷而已。” 张文谦虚听了，对阿合马说：“既然众道派皆不认水火符，让他们以符试人，未必强人所难了吧？” 阿合马又一声冷笑：“我早知道他们会这样狡辩。也罢，就不叫他们试人了。” 接着他大声对众道士说：“你们既然不想试人，那就试物也可以。 俗话说，真经不怕火炼。 你们的经书，什么《道德经》，《化胡经》，统统拿出来。 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念咒画符，什么内丹，外丹，都可以。 你们哪本经书扔到火里烧不掉，我就认哪本是真经。” 道家弟子哗然，连几位高道也禁不住满脸怒容。 李德和大声说道：“这也是强人所难。岂有纸入火不烧之理。若说真经不怕火炼，烧不着才是真的。和尚的经书怎么不烧烧看哪本为真？” 道家弟子轻声哄笑。 待广场再次安静后，阿合马又是一阵冷笑：“喔？这个办法也不错。“ 他手向旁边一指：”这位僧人正好带来几本经书，就同你们的道经一起放火里烧。哪本烧不烂，哪本就是真的。” 毛道一大声说：“要是都烧掉了呢？” “要是都烧掉。我就回去请皇上定夺。要是都烧不掉，那就恭喜你们两家，都是真经。” 办法如此公平，众道士自然无话可说。 齐志诚命取《道德经》和《化胡经》来。几位高道带经书退入无极殿。 阿合马道：“给你们半个时辰，否则炭都烧没了。” 道家弟子在广场上焦急地等待了半个时辰后，几位高道从殿中出来，手中的两部经书似乎和以前不同，遍体金黄。 这时，随阿合马来，持金刚杵的僧人也取出两部经书，走到众道士面前，翻了几十页。 众人一瞧里面的黑字便知，一本为《金刚经》，另一本为《心经》，都是佛家根本经典。 张志仙将两本道经给僧人看过。两人手捧经书走到那堆炭火跟前。 广场上的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周围的士兵也不例外。 然后不知是谁开始口念佛号，跟着道号佛号纷纷响起，广场上一片嗡嗡声。 阿合马大喊一声：“扔！” 张志仙与持杵僧同时将经书投入火中。只见熊熊炭火刹那间将四本经书裹住。 阿合马开始数数，当数到十的时候，只听火堆里轰的一响，两本书变成一团烈焰，白色灰烬不断腾起。 是那两本道经！两本佛经竟然还没有烧着。不但如此，它们的页面变得闪闪发亮，上面的字体也不再是黑色，而是刺眼的金黄色。 道家弟子完全呆在当场，道号也不念了。对面的佛号却愈发嘹亮。 当有人念到五十的时候，阿合马大叫：“看到没有，这两本才是真经！” “慢！”只见从道家队伍里窜出一人，正是毛道一。 他拔出宝剑，跳到火堆跟前大喊道：“让我瞧瞧这经书里有何古怪！” 说着，他把剑伸向火堆，似要将两本佛经挑出来。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怒吼，”谁敢动我佛宝！“那持杵僧一跃而至，手中八股金刚杵直奔毛道一面门。 道一抽剑格挡。剑杵相交，砰地一声，道一只觉虎口一麻，长剑飞脱。 众人以为持杵僧挡住道一也就算了。哪知他手中铜杵一挥，朝道一头顶就砸。 ”休伤我徒！“ 张志仙一声大喝，一柄长剑以”流星摘月“直刺持杵僧前胸。 持杵僧只得回杵来档。 似乎晓得铜杵厉害，张志仙手腕一沉，”流星摘月“变成“海底探月”，奔向持杵僧小腹。 持杵僧手腕一翻，铜杵倒立，击向宝剑。 张志仙正要抽剑，只听嚓的一声。那铜杵突然变长了一尺有余，前端八个铜爪张了开来，一下捏住了长剑。 然后持杵僧手背一转。张志仙若不松手，那长剑立即就要被扭断。 张志仙突然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旋了一圈，瞬时卸去了铜杵的扭力。同时借着抽剑之力，另一只手掌运上全真内力，以一招”老君震山“，拍向持杵僧面门。 后者也同样以另一只手迎击，两掌相碰，噗的一声，一轮真气从掌间向四周卸出。 张志仙浑身一抖，脸上瞬间变白，那持杵僧也是浑身一颤，脸却开始变红。 两人双掌相抵，只一会儿，热气就从两人背后腾起。 这时，一直双手垂立的夏督上师身形一动，飘向张志仙，嘴里喊道：”松手！“ 齐志诚为防他借机伤害张志仙，长须一摆，法剑出鞘。随即身影一晃，从队伍中冲向夏督。 夏督身形回转，齐志诚法剑一挥，拦住他道：”休伤吾弟！“、 夏督圆眼一瞪：”让开！“ 齐志诚横剑作答。 夏督怒喝：”没人敢拦我。你也一样。“说罢，右手一掌击来。 齐志诚长剑削向夏督右手。 哪知夏督全然不躲，反而一把抓住长剑。 齐志诚一惊，难道此人手上已练成金刚不坏？他下意识间将全真内功运至剑上，想将对方震开。 两人内力一撞，都各自一抖。齐志诚与张志仙刚才一样，也运出另一只手拍向夏督。 夏督此时除非松手后退，只能用另一只手来迎。他正是这么做的。只是他一直垂在袖中的左手亮出来时，齐志诚大惊。那是一只鲜红色的手臂，如同沾满血一般。 ”降魔金刚手！“ 齐志诚以前听师伯丘处机说过。密宗僧人中有极少数人能练成此功。非但金刚不坏，而且无坚不摧。 此时两人贴得很近，齐志诚已来不及变招。 两人掌力一交，齐志诚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手臂传至心肺。 他忙运内力相抗。怎奈对方热力实在太强，齐志诚大叫一声，身体向后飞出，一口鲜血喷到了白胡子上。 毛道一此时刚从远处捡回宝剑，见状忙扑过来扶住掌门真人。 夏督见是他，喝了声，”都是你小子坏事！“作势就要扑来。 忽然，他又抡圆双臂，作防御状。 只见几片银色纸片象利刃一样朝他飞来。原来这是站在众道士中的天师道天师张宗演出手了。 他精于本派三十代天师张先继所创上清天齐功。此功练成后能运内力至柔软物体上，使之变得坚硬如刃。 张宗演正是用此功将身上带的几张银符化为暗器射向夏督。 同时张宗演拔出背上一对斩邪雌雄剑跃出队伍。 ”都给我住手！“阿合马大喝。 持杵僧听到，先松开捏住张志仙长剑的金刚杵。 张志仙也开始收回内力。两人就这样脱离接触。夏督躲开张宗演的银符后也后退十余步站定。 阿合马又道：”皇上是让你们来辩论的，不是让你们来打架的。这成何体统！那个毛道一，都是你首先挑起争斗，要是出了事，你罪该万死。“ 他然后转向身旁的张文谦：”张大人，你看这辩论之事，哪家才是真经？“ 张文谦叹了口气说：”胜负已明。佛家经典乃真经不怕火炼。道家经书遇火即焚。我会禀明圣上，派人来尽烧道经。” 道家队伍那边沉默不语。一伙道人忙着将身受重伤的掌教真人抬出去救治。 第8章 悯忠寺 辩论过后，长春宫陷入一片悲哀和惶恐之中。 张文谦和阿合马回报忽必烈后就要来尽烧道家经书。全真掌教真人齐志诚又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张志仙，柴志鼎，冯志久等高道商议后，决定在何真人不能理事期间，暂由冯志久代表全真出面，因为他久居京城，对官场事务更为了解，而眼下全真首要应付的正是官家。 过了两天，有消息说天师道张天师在辩论后心灰意冷，已动身返回龙虎山，只留弟子张留孙在京代理。 上清派宗师蒋宗瑛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很快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弟子许道纪。 大道教长李德和也已离京，不久后也听说将掌教之位传给弟子岳德文。 长春宫现在是人心浮动，如同一个已判死刑将要执行的犯人在煎熬之中。几个年幼的小道士嚷着要还俗，就连道字辈弟子中也有人在议论，道经都烧完了，如何学道。 柴志鼎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气都撒在毛道一身上：“都是你强自出头。要不是你冲上去想抢和尚的经书，也不会打起来，掌教怎会受伤？又怎会现在无人主持大局？” 毛道一这两天也是心神不宁，随意还嘴说：“怪我咯，还是师叔你行，就眼睁睁看着全真落败，站住队伍里好清闲。” “你，你就这样和师叔讲话？“柴志鼎气道，”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这就去找你师父！” 过了两天，预想着来烧道经的人并未出现。 冯志久这几天也不在长春宫，听说在到处活动，看有何办法能避免此灭顶之灾。 张志仙等人着力于救治掌教真人。毛道一等人则忙于安慰年幼的小道士们，说些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之类的话来开导他们。 ...... 又过了三天，长春宫外终于来人了。为首的是上回去重阳宫传旨的那个小太监。他领着一批官员还有和尚。 道一已经知道，小太监名叫李保宁，原来是南宋宫中的，随投降的宋帝一起来到大都，被送入忽必烈宫中听差。 李保宁为人极是聪慧，办事稳妥，很快得到了皇帝的喜爱，命他学习各种文字，也是一学就会。如今他常随忽必烈左右，是宫中的红人。 李保宁带人进长春宫自是有圣旨要宣读。只是圣旨的内容很出人意料。 道经仍是要烧的。只是除《化胡经》一定要烧外，《道德经》得以保留。 其他经书的存废将由这些官员和僧人会同全真道人们一起进行鉴别。鉴定是伪经的才烧。 全真上下是大大松了口气。虽然《化胡经》不保，《道德经》是保住了，其他的只要全真道人能参与鉴别，以理力争，怎么也能保住大部分。 事情的转机过了许久才打听出原委。这得归功于天师道张宗演留守京城的弟子张留孙。 是他跑去向太子真金进言。真金喜欢佛法甚于喜欢道法，但他更痛恨的人是阿合马。 这次就是阿合马跑去回报皇帝请求烧尽道经，怎么也不能让此贼如愿。 于是，太子真金又去对忽必烈进言：“黄老之言，治国有不可废者。” 忽必烈想起以前封张宗演为“演道灵应冲和真人”的原因是，张宗演的父亲，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曾明确对忽必烈预言，说他可在二十年后一统天下。 结果不多不少二十年，事情真的成了。如此看来，道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于是忽必烈就改了主意，只烧掉那些谈及佛家的道经。 事情即如此定了。 ...... 接下来的十多天，那些官员和僧人便住进长春宫，和道士们一起到藏经阁翻经书，免不了又是一轮又一轮争执，何书为真何书为假。 最后定了三十七种经书为伪经。 汇报上去后，朝廷下令各地烧毁这些经书和印版。 京城附近几百里内收集来的伪经和印版要先集中到长春宫检点，然后运到悯忠寺去烧毁，而且要全真自行运去。 众道明白，让全真运经去佛寺去烧的主意一定是和尚出的，真是解气的好办法。 可是，运终究要运的，那么派谁去运经书呢？ 柴志鼎跳出来说：“道一，全是你惹的祸。当然得你去烧。” 道一心说，虽然掌教受伤可能由我而起，烧道经怎么能怪到我头上。要是当时一言不发就认了输，说不定阿合马早就用那带来的千斤木炭把藏经阁都烧干净了。 他刚要辩解，却听师父说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道一，运经书去给和尚烧，正是上天苦汝心志，劳汝筋骨，欲以大用。” 道一无话可说，只得从命。 ...... 悯忠寺是京城第一大寺，位于城南顺承门外七八里，即长春宫东南数里处。 定下了烧经的日子后，毛道一便将经书和印版装上一辆大车运往悯忠寺。 道家在辩论中大败，要烧经书的事早已传遍京城。道一驾着车一路朝悯忠寺走，路上便遇到附近居民指指点点。 有小童还跑来围着车子转，一边大喊：“坏道士，骗人钱，写假经，不要脸。”一边朝车子扔土块。 道一也挨了两下。他不加理睬，只是扬长而去。 到了悯忠寺，寺前的大街边已经拉上了横幅，上书“敕令焚烧道家伪经在此”。 一排和尚已在寺门口列队等候。 道一将经书和印版卸下车，堆作一堆。 接着，陆续有官人乘车马而来，周边百姓也聚集了不少。 等差不多到齐后，某官员训话，然后和尚们口念佛号。 道一点起火把，从容地投入书堆。烈焰升腾而起，雪白的灰烬飘然升上天空。他却仿佛看见的是在终南山中遇到的神仙姐妹那雪白的裙裾。 等经书烧得差不多了，他便回长春宫复命。几个老道士仍在为如此多经书被烧痛苦不堪。 从各地又有一批要烧的经书运到。此时，负责鉴别经书的官员与和尚早已离去，留下个把小官装样子。 小官见又有经书来，检点后便命就地点火焚烧。道一瞧见，赶忙上前制止。 “皇帝的圣旨说得清楚，要由我们全真把所有的经书运到悯忠寺去烧。你敢抗旨？” 旁边的众道士迷惑不解，有人对道一怒目而视。小官一听却觉得有理，不遵照圣旨行事可是大过。 于是，第二天，道一又运了一批经书前去悯忠寺。 寺里的僧人见他又来，颇为惊讶。道一指着横幅说：“我奉旨在此烧经。” 僧人只好让他烧，于是道一堆好经书和印版，又把小官给的单据交给僧人。 僧人马马虎虎核对一下，他就点了火，还淋上带来的黑油。顿时一股黑烟升起，刺鼻的烟味弥漫开来。 今日已无人来围观，秋风却将烟尘臭气四处吹散，阵阵黑灰飘向悯忠寺。 僧人们避之不及，可又不敢阻拦。寺门口进出的香客皆掩鼻而过。 ...... 第三天早上他再次驾着装满经书和印版的大车离开长春宫。 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个人堵住了大车的去路。 他停下车，定睛一看，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衣着普通，却长得端目修鼻，模样清秀，一对杏眼尤其灵动。 “姑娘，你要做什么？”道一笑着问道。 姑娘说：“你是不是要送书去烧？我要找我的书。昨天他们来查抄道书，把我的书也抄走了。” 道一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这边，便说：“你先上来说话。” 姑娘毫不犹豫地爬上车坐到他身边。道一继续驾车前行。一边走，他一边又问：“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真真，是玉虚宫的。”姑娘说。 道一想起，在长春宫辩论时，来的道士中有一个大道教玉虚宫主，刘真真应该是那里的吧。 ”你停下车，让我找书。“刘真真又说。 ”先等等，得找个僻静处。“道一边说，边加速前进。走不多远，他见旁边有一条岔道，立即把车拐了进去。 车一停，刘真真就开始在车上寻找起来，道一帮着她搬开大堆的经书。结果一车书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道一安慰她说，或许她的书还没送到。 刘真真说：”那我明天再来。你还会运书来的对不对？” 道一耸耸肩说：“明天不一定有。你多等几天吧。” “不，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的。”刘真真说，然后，她扫了一眼书堆，抱起一叠就走。 道一赶忙拦住她，“这不是你的书啊？” “烧了可惜，我偷偷拿点，不会有人知道的。”刘真真说着，扭头走了。 道一叹息一声，便驾着车又上路了。 当他来悯忠寺，卸下经书正要点火的时候，寺里出来一位胖大和尚，领着几个小和尚。 大和尚自称叫广渊。他说：“小道士，我知道你是在此奉旨烧你们的道经。可也不能把寺内弄得都是臭味吧。” 道一连连摇头：“我只管奉旨行事。要是有旨不奉，脑袋掉了你管饭吃？” 广渊见他言辞粗俗，眉头一皱：“阿弥陀佛，这位小道士，圣旨只是让你们在悯忠寺烧。你大可到本寺后面找块空地来烧，为何一定要在寺门口呢？” 毛道一把头一昂：“是我烧经，不是你烧。圣旨上说在悯忠寺烧，我本该把经书搬进你们寺里去烧的。现在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大和尚又诵了一通佛号，说道：“小道士真是蛮不讲理啊。难道道士都是如此么？我佛慈悲，法力无边，你来听我讲法，定可消除心中怨气，免生恶报。” 【创作不易，求收藏，求评论！】 第9章 和尚 道一有点火了：“我蛮不讲理？你们才蛮不讲理呢。辩论胜负且不说，要烧道经，随意找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烧也就是了，偏要在你们寺门口，还要挂这横幅，分明是羞辱本教。” 大和尚一愣，叹口气道：“阿弥陀佛。在本寺门口烧经，贫僧本就反对，实非我本意。望施主看在老衲份上，搬去寺后去烧如何？” 道一也叹了口气：“在这里烧，也非我本意。怎奈圣旨如此，不得不从命。” 这时，旁边一个小和尚实在忍不住了，叫道：“臭道士，要是你再蛮不讲理，当心大师一下捉你进寺，让你听上三年佛法。” 另一个小和尚也说：“干脆你削了头发也当和尚吧。” “嗯，师父说过，上回你们辩论不过，十七个道士就当了和尚。哈哈。” 道一火更大了：“你们谁敢来捉我？” 说罢，他后退一步，一吹手里的火折子，就要往书堆里扔。 小和尚们急了，作势要来抢。广渊和尚已先动手了。只见他双掌一摆，一股劲风卷过来，竟将火折子灭了。 道一噌地拔出剑来。 一个小和尚大叫：“道士要杀人啦！” 另一个大声说：“喂，小道士，你们全真教去年诬告广渊师父在长春宫放火，两个道士还打死了我们的人，朝廷处死了这两个恶道。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们一样？” 道一正在犹豫，只听旁边一声大喝：“都住手！” 一个身影跃将过来，拦在他们中间。 道一定睛一看，竟也是个和尚，年纪比自己大了六七岁，个子不高，却也相貌堂堂，身形健硕。 这僧人转身对广渊大和尚行了个礼道：“大师，这位道士来烧自家经书，必是心有怨气。以小僧之见，不如这么办。这位道士将经书运来，由本寺派人搬到寺后自行焚烧。” 广渊和尚点点头：“此法甚好。本寺自会寻僻静之处，就不知这位道士愿意否？” 道一心想，这当然不错，省了我不少麻烦，于是说道：“圣旨说要在悯忠寺烧。你们要是运到其他地方，皇上怪罪下来，可是你们的责任。” 广渊双手合十：“这个自然，即由本寺来烧，若是烧错地方，责任自是本寺承担。” 道一双手一拍，看了看新来的和尚一眼：“不错，看来悯忠寺里还是有讲理的人。” 旁边一个小和尚插嘴道：“他不是我们寺，是挂单的。” 既然悯忠寺原意接手，道一便不再去管地上的书堆。 那新来的和尚转身对他行了个礼道：“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道一一拱手：“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 那和尚又道：“我姓高名天，别人都叫我高和尚。不知毛道长肯不肯与小僧寻个地方小酌一杯？” 道一心想，反正经书和尚会去烧，自己现下无事可做，马上回长春宫很是无趣，不如就去喝一杯，休息一下。于是便赶着马车，跟高和尚离开悯忠寺门口。 高和尚带路，找到附近一间酒屋。两人坐定，高和尚叫酒家上来一壶酒和一只烧鸡。道一笑道：“和尚也能喝酒吃肉？” 高和尚微微一笑：“我这和尚不忌荤腥，唯有佛祖常留心间。听说全真是戒酒戒肉，不知？“ 道一问酒家可有和尚吃的素酒。酒家就上了一壶。 道一说：”全真只戒荤酒。吃素酒不喝醉不误事即可。我重阳祖师还作诗赞美过酒葫芦呢。“ 两人大笑。高和尚又道：“全真教毛道一，这个名字我听到过，不知是否就是前些日子在长春宫让十个和尚玩传话的那位？” “正是在下。” “果然是毛道长。干得好。江湖上传言你智斗夏督上师，在一众道门宗长面前出尽风头。” 道一忙说：“高兄过奖。” 高和尚道：“非也非也。我虽比你痴长几岁，却不曾干过如此痛快的事。来，让我敬道长一杯。” 喝完杯子中的酒，他似乎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酒杯。 道一又倒满杯子，说：“我方才听小和尚说你不是悯忠寺和尚，不知在何处高就？” 高和尚道：“我曾在福建清源少林寺出家，后来云游天下，前些时候还去过漠北，现在悯忠寺挂单。” 道一叹了口气：“我自幼入全真学道，一直在重阳宫，这两年才随师父行走些江湖。” 高和尚接下来便问起长春宫辩论的详情。道一将自己如何随掌教从重阳宫来到京城。朝廷如何突然袭击，让全真毫无准备。 当说到阿合马带着木炭突然出现时，高和尚一拍桌子：“又是他！”然后一口干掉自己杯中的酒。 “怎么，这个阿合马很坏么？”道一问。 “听说此人从前是皇后的陪嫁奴，后来不知怎得走了大运，被皇帝委任处理财政赋税之事。他似乎确有这方面才能，于是节节高升。可他为人骄横，秉性贪婪，大权在握便肆意贪赃受贿，提拔奸党。更为可恶的是他故意和朝中汉臣作对，横加迫害，肆意妄为。 汉臣们以前还能靠刘秉忠等一班老臣制约他。如今刘秉忠等皇上器重的老臣已死，他就更加为所欲为了。万幸的是，太子殿下自幼笃信儒术，治理天下讲求轻徭薄赋，对阿合马肆意搜刮深恶痛绝。据说为此还用弓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哦，真有此事？”道一早就对阿合马那天在无极殿前的骄横和偏袒深为不满，听到此处很是解气。 高和尚继续说道：“于是汉臣纷纷站到太子一边辅佐，太子殿下也对汉臣很是保护。” 道一对朝廷中的派系斗争并不了解。上回访问东宫时，太子真金态度推诿，以及后来在无极殿前护卫太子的夏督上师还打伤了全真掌教。 这些都让道一对真金没什么好感。现在听高和尚这么一说，觉得真金太子也是不错的人。 高和尚似乎对朝廷里的事很是熟悉。这样娓娓道来，道一听得津津有味。 高和尚也时不时问他些全真教和道家方面的事，言谈中队道家很是敬重，让道一大有好感。 谈及烧道经一事。高和尚笑道：“若按如此来定真伪，我佛经也剩不下几本了。” 这想法与道一不谋而合，让他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边喝边聊，越谈越投机，道一一壶素酒喝完，又叫了一壶，也喝了大半。 高和尚突然说道：“我看，毛道长和我真是有缘，不如就此结为兄弟。你意下如何？” 道一喝了酒，正意气分发，于是欣然同意。 当下，两人便命酒家摆上供桌，挺身跪倒在地，发起誓言来。 酒客们见一僧一道在酒屋就地结拜，真是旷古未闻之事，纷纷叫好。 两人随后交换了生辰八字，高和尚年长六岁，便为兄，毛道一为弟。 两人接着又痛饮一番，直到道一感到连素酒也喝过了量才打住。 结账后，两人同回悯忠寺。寺前那堆经书早已不见。 道一估摸着经书应该已经烧尽，就与高和尚道别，自回长春宫去了。 ...... 隔了一天，他又送一车书去烧。半路上再次遇见玉虚宫的刘真真拦车。 道一利索地把车停入上回那个小巷里，刘真真又是一通乱找，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书，临走时同样又抱了一叠书要走。 道一说：“姑娘，你要是每回都这样把书抱走，迟早会给人发现的。到时你我都吃罪不起。” 刘真真毫不客气地说。“你也是道士，把道书老老实实送去烧，你在三清老祖那里就吃罪得起了么？你就不会找个地方把书藏起来？” 道一从怀里掏出单据给她看，一边说：“当官的不是傻子，他们会去悯忠寺问书运到没有。” “没想到你身子这么长大，却胆小如鼠。亏你还是毛道一。”刘真真白了道一一眼，扭腰要走。 道一忙拦住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你不就是那个在长春宫和夏督上师打了一架的那个全真毛道一，我爹回来后还夸你呢，没想到，哼。“ 不等他答话，刘真真就一扭腰走了。 道一目瞪口呆，只好叹息一声，驾车重新上路。 ...... 又过了一天，等他再次运书离开悯忠寺后，一路上他就开始东张西望，等刘真真出现。可是直到悯忠寺门口，也没等到。 本来道一是打算和她说说清楚，免得她以为自己真的是胆小怕事。 把书交入寺内后，道一准备回长春宫，倒是高和尚再次出现，又请他去喝酒。 道一欣然同意。很快喝完酒，高和尚又请他进城去玩。 道一想想这么早回长春宫也没事，就答应了。一路上，高和尚不断向他介绍各处风情。道一听得津津有味。 自那以后，每当各地运来的道经够数后，道一便兴冲冲运去悯忠寺交给和尚，自己则约上高和尚，不是在附近喝酒谈天，就是溜进城里去玩。 开始还估摸着烧完书的时间到了，便返回长春宫。到后来，干脆一整天都在大都城中闲逛。 只是拦车的刘真真再也没遇见过，道一心里有点郁闷，一定是这姑娘觉得他胆小，不肯再来了。 【前方两章内高能！】 第10章 高官 此时，掌教齐志诚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但伤势沉重，无法起床。 几位高道轮流给他运功疗伤，怎奈”降魔金刚手“功力怪异，用全真内功治疗效果不大。 齐志诚自己就精通医术，口述了几个方子，让众人按方抓药。 众人跑遍大都，弄来几味稀奇古怪的药材，按方炮制，给掌教服下。 齐志诚又按疗效调整方子，这回得用上终南山里特有的新鲜红桐花以及重阳宫里内藏的几味灵药。 为稳妥起见，众道长商议后决定，让柴志鼎和徒弟返回重阳宫采办一切应用之物。 冯志久成天忙于修补全真在官场里的关系，只剩张志仙，李志厚和韩志忠留在长春宫忙着以内功为掌教疗伤。 毛道一年仅二十，内力贫弱，帮不上什么忙，又有运经的任务在身，因此他头顶上再无人监督，就更加自由自在，与高和尚逛遍了整个京城。 高和尚年纪不过比他大六岁，但江湖经验却丰富多了，又熟悉京城，带着毛道一到处走。 毛道一很快发现，高和尚虽是和尚，在京城里认识的人远超一般和尚，尤其是官场上的人。 上至六部侍郎，下至各院都事，少有他完全说不上来的，而且他还真带着道一去会过不少人。 道一问他何以能结识这许多人。高和尚笑着说自己会法术，碰上各家超度行法，降妖除魔等杂事，都少不了他。 道一还发现，高和尚虽然在悯忠寺挂单，在京城里另有住所，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几间屋子里多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青州古树根，高丽木鼓，转经轮，天南海北皆有，甚至还有一整套道家法器。 高和尚说这里是他研究法术的地方。 道一自幼专习全真武学和内功。全真精于内丹，对道家符咒却视为歪道，更别提此类来历不明的法术了。 因此道一对这些什物有些好奇。高和尚不厌其烦地向他逐一解释，只是不肯表演给他看，说法术非儿戏，要循序渐进。 道一只好暂时作罢。 在这个小院里，道一还见过几个人，有老有小，甚至还有两个年轻藏僧。 高和尚说他们都是研习法术上的朋友，并一一介绍给道一认识。 当这些人在和高和尚谈论法术时，道一就在一旁听。高和尚见他感兴趣，表示可以慢慢教他。 道一虽知法术不为全真所容，但怎奈他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且本来便对符咒之类的道家法术并不排斥，想那丘师祖也给人画符作法，为何他毛道一就不可以学。 于是道一便尝试着向高和尚学点法术。两人在院中待的时间日益增加。 ...... 一天，高和尚正在教他，院中进来一人，头戴纱软幞头，身着圆领袍。从袍上的纹饰看，竟是一位千户大人。 元朝时千户乃世袭职位，专封有功之臣。高和尚见了他，便向道一介绍：”这位是出身山东益都的千户那颜，王着王大人。“ 道一过来见了礼。王着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看就是豪爽之人。 王着道：”这位便是高兄弟你说的，那位在长春宫智斗阿合马的毛道长么？失敬失敬。“ ”不敢当，不敢当。“道一连忙拱手，”我还未出师，怎能称道长。“ 王着又说：”毛兄弟别客气，在我看来，那些个只会念咒画符的道长哪里比得上你。“ 三人入座后。王着便请道一将当日长春宫辩论的经过再讲一遍。 道一于是一一叙述。王着与高和尚一样，也是时不时痛骂阿合马，并说阿合马刚害死了不仅揭发他，还将他比作董卓的秦长卿。 当王着说到阿合马构陷秦长卿下狱，并指使狱吏用湿纸闷住秦长卿口鼻时，道一拍桌叫道：”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王着看着他，深深点头。 讲完长春宫的事情，王着又问了全真教的近况，说及烧毁道经，他双手向上方作了一揖，说： ”道家经藏得以保全，多亏了太子殿下。原本皇上听了阿合马谗言，是要全部烧尽的。是太子殿下向皇上极力进言，这才让皇上回心转意。太子殿下实在是有恩于道家，有恩于你全真教。“ 道一点头称是。 王着还详尽叙述阿合马如何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以及真金太子殿下对阿合马的痛恨，并说： ”故宰相廉希宪你知道否？他临终前便向太子直言，要铲除此祸国殃民的恶贼。阿合马肆意搜刮民财，中饱私囊，妄图将阻挠他敛财的臣子一个个斩尽杀绝。“ 道一听罢说：”若能铲除此贼，实乃国之大幸。“ 王着与高和尚相视点头。 ...... 过了几天，高和尚说要请道一见个人。 道一问是何人。高和尚说是个大官。 道一心想，全真若要今后避免烧经之祸，和朝廷各路人等结交实属必要，于是欣然应允。 两人乘马过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来到一座大院的后门。 有家人将他们引入宅中。左转右转走了不少路后，两人来到一间小书斋。里面一位身穿便服的白发老者与他们见了面。 高和尚介绍说：”这位便是现枢密副使兼秘书监，太史院总管，中书平章政事，张易张大人。“ 道一暗自吃惊，枢密副使可是掌握朝廷军机要务的重臣，中书平章政事也正是阿合马的官衔。 高和尚连这样的大官都认识，实在是关系了得。 道一不知道的是，这位张易大人的来历远比一个枢密副使深厚。 张易早年在邢州紫金山与刘秉忠，张文谦是同学，加上王恂和大科学家郭守敬，人称紫金五杰。 后来他和刘秉忠，张文谦一同进入忽必烈在金莲川的幕府任谋士，为忽必烈争夺汉位，扫平天下立下大功，实在是地位显赫的人。 张易上下打量了毛道一一番后，说：”毛少侠果然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全真有毛少侠如此这般人物为中坚，实乃全真之幸。“ 道一连忙拱手：”实不敢当。道一年资尚浅，武功微薄，怎敢称全真中坚。“ 张易一笑：”少侠不必过谦，能在夏督上师面前过招的人怎能不称为全真中坚。“ 道一已经知道，打伤掌教何志诚的夏督上师是但巴国师的师弟，被国师派来专门保护真金太子并讲授佛法，其降魔金刚手乃密宗绝学之一。 不过，齐掌教之所以受伤也有猝不及防的因素，倘若何掌教事先知道他双手分别练习金刚不坏和降魔手，必然万分小心，绝不会在一招内就落败受伤。 张易又道：”太子殿下虽然喜佛甚于喜道，但此次烧经实非太子之意。全真教这几年发展之快，弟子数万，宫观无数，无村不有全真道观，实在已引起朝廷各方戒备。皇上早欲全面打压，恰恰是太子殿下在极力维护全真。‘黄老之言，治国有不可废者’，此太子殿下向皇上进言。 太子生性淳厚，自幼研习儒术，且对老子轻赋无为等治国理念推崇备至，一俟登基，必圣仁，可比汉文唐高，实为天下万民之福。太子所为，无论过往还是今后，皆一心为天下苍生所想。望少侠能够牢记。“ 道一又一拱手：”在下久居荒僻，初至京城，对国家大事不甚了了。今后还望大人多多赐教。大人所言，在下定会转告师父。“ 张易道：”正合吾意。“ 然后，他让道一讲当日长春宫里发生的事。道一就又讲了一遍。 张易边听边称赞道一智勇双全，堪当大任。道一也恭维张易学识渊博。两人言谈甚欢。临别时张易还题词一幅相赠。 离开张府后，道一问高和尚是如何认识张易这样的大人物的。 高和尚笑道：”自然还是因为我会法术，帮过他的忙。别说是他，皇上我也见过。我不是对你说我刚从漠北回来么。那便是皇上派我去北边助军。“ 道一对高和尚更加佩服了。 ...... 回到长春宫，他将今天见到枢密副使张易的事情告诉了师父，并把那副题词交给师父，说这是在悯忠寺结识的高和尚引见的。 张志仙问他是如何结识高和尚的。 道一说，高和尚路过寺门口帮忙劝解他与小和尚的纠纷，但是却没提他现在只是去悯忠寺把经书交给和尚，更没提他和高和尚结拜的事。 张志仙道：”能多结识高官名人，自是好事。只是切记，江湖险恶，要万分当心，以免被人利用。“ 道一心说，师父你不知道，高和尚现在是我结拜兄弟，给我引见张易实属正常，于是说： ”此次去见张大人恐怕是他要见我，让我带话给全真。正好高和尚知道我这么个人，便拉去见他了。“ 张志仙想想也是，就同意了道一的看法。 【前方高能预警！】 第11章 东宫 次日，道一又运书去悯忠寺。这些日子了，各地运来要烧的道经越来越少。 他琢磨着如何想个法子，才能在烧书任务完成后，能继续在此繁华都城自由自在，免受修课练功之苦。 到了悯忠寺讲经书交予和尚后，他照例约上高和尚进城。上午逛街，下午到高和尚的小院里去学法术。 今天高和尚教他的是妙手搬运法。于桌上倒扣两只茶碗，一只碗下有一铜钱，转瞬之间，铜钱便可移到另一只碗下。道一看得很是神奇。 高和尚教他咒语和手法。直到这时道一才明白，并非铜钱真的从一只碗变到了另一只碗里，而是高和尚用极快的手法将第二枚铜钱早塞到了另一只碗下。 道一埋怨道：”这不是骗人嘛。“ 高和尚哈哈大笑：”有些法术就是骗人用的，千万别当真。你学不学？“ 道一心想，若是能骗坏人用，为何不学？于是便开始学这妙手搬运法。 怎奈说来容易，要以那样快的速度放置铜钱不练上几百几千次是不行的。 他练了一下午也没练成，但他向来是不服输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天色已暗，高和尚点上灯让他继续练，直到钟敲两下，他才猛然想起城门早已关闭。 高和尚叹口气说：“兄弟，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想回长春宫了，否则早打发你走了。” “我是一定得回去的，“道一摇摇头，”否则师父必然责怪。不过不打紧，以我的功力，跳墙出去不费吹灰之力。” 高和尚提醒他：“你还是早些走。过了三更，连街上也不许行走了。” 元时大都城中央置有一座钟楼，钟声全城可闻。每晚敲三下后便不许人上街行走，除非是夜间看急病的病人和大夫，须提灯而行。街上有三四十人为一队的士兵巡逻，抓着犯宵禁者便投入大牢，天明后交城防官处理，最轻也得杖责十七下。 因此，道一匆忙道别高和尚，离开小院。 虽然已是仲春时节，但夜里仍时而寒风逼人。突然间，他感到巷子旁的房顶上有夜行人在潜行，听方向正是往高和尚的小院去的。 道一没有犹豫，也纵身上房，以轻功跟在那人身后。片刻间，两人已一前一后到了高和尚的院子。 道一见夜行人轻身跳到地面，来到一间点着微弱烛光的小屋，立即闪身而入，那正是高和尚和自己练功的地方。 道一担心此人图谋不轨，也跟着跃入院中，潜身来到小屋前，舔开窗纸朝内观看。 却见高和尚与那夜行人正面对面坐在桌前。道一仔细一看，原来这夜行人竟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千户王着。 只听王着沉声说道：“情况有变。这是殿下的手令，命我等明晚便要动手。” 说着，将手里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递给高和尚看。 高和尚看过，眉头紧皱：“如此急切，我恐行动有失。不过，既然殿下命令，也只好如此了。” 王着道：“不必担心，天黑前我的人马已分散入城，就藏在我那里。你的人明日依计行事即可。” 高和尚看了他一眼|：“我的人我可以连夜通知他们，只是我还未将此事告诉道一。他若在，此事必可成功。对了，他刚走不久，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道一听高和尚提到自己，便想现身，但转而一想，还是先弄清楚何事为好。 “不可冒险。”只听王着说：“你尚未告诉他这事，明日却要他同来，万一他不肯怎么办？” “你不知道我这兄弟。他是一定肯的。” 王着摇摇头：“虽然张大人对他很是赏识，以我之见，还是谨慎为好。况且以现在的人手，我估算下来，也应该足够。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王着要高和尚将那张纸在灯火上烧了。高和尚已把纸在手心里捏成一团，听王着这么一说，便将纸团就着面前的烛火烧了。 “万事已定。明日我们东宫见。” 王着说着，起身离开，到了外面又纵身上了房顶，转眼间就消失了。 道一听他们说完，也没弄明白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从二人的对话里，特别是东宫二字，道一也猜出他们说的殿下或许是指真金太子殿下。 是太子的人马明日要做什么事么？不对，太子现在应该不在京城而是在上都，一定是太子要王着他们做什么事。 道一有心现在就走进屋去，向高和尚问个明白。 但突然间，他耳边响起前几天师父说的话：江湖险恶，要万分小心，以免被人利用。 道一回想起高和尚在悯忠寺突然出现，然后要他结拜，和他逛街，教他法术，拉他见王着，见张易。 莫非王着口中的张大人就是张易？这些事情连在一起，道一突然想到，这一切莫非是高和尚早已计划好的，目的就是想拉他入伙？ 一股受人算计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罢，什么结拜，原来早就想好要利用我。道一想到这里，便悄然离开了小院。 回到长春宫，他反复思索，又有点后悔，从到目前和高和尚的交往看，高和尚绝非不义之人，如果有大事要自己帮忙，也必定不会是不义之事。 既然他二人已经结拜，自己又明知明天有事发生，倘若高和尚明天要做的是侠义之事，自己这样袖手旁观，也非侠义之举。 想到这里，道一定下主意，明天自己要去东宫一探究竟，也好见机行事。 ............ 至元十九年三月十七日上午，元朝掌管天下礼仪，祭祀等事务的中书省礼部衙门来了两个藏僧，声称当晚太子和国师要来建佛会，需要礼部立即筹办斋物和各种应用物品。 当天值班负责保卫中书省衙门的是宿卫士高解。别看他的头衔只是卫士，所有当值的士兵和军官都得听他指挥。 原来，忽必烈自小当王爷起，最信任的人不是手下的谋士和大臣，而是负责服侍和保卫他的宿卫士。而且只要宿卫士愿意，便可参与政见，比如前宰相廉希宪就是宿卫士出身的高官。离开宫廷宿卫后，他们先被派去指挥各政府机构的保卫工作，再依各人造化，到其他部门为官。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元老级宿卫士或高就或退隐以后，优先可以顶替他们的是老宿卫士的后代。 高解的伯父是忽必烈的老宿卫士高天锡，高氏子弟皆当过皇帝的宿卫士，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 今日在宫廷内外及各政府要害部门当值的高氏子弟便多达八人。他们是高服，高聪，高浦，高峭，高城，高脂，高腾和高解自己。 因为高氏兄弟多是皇族侍卫出身，对皇上和皇太子的行踪还是略知一二的。每年开春后皇帝会去在大都北边五百里的上都城过上半年，秋天才返回大都。皇太子一般也同行。 因此，当高解听说礼部要为皇太子当天要办的佛会办斋物，感到很奇怪。 皇太子刚去上都驻夏，何时返回京城了？如此突然？ 高解立即赶到礼部，见到那两个藏僧就用藏话问他们：“皇太子及国师现在已到何处？” 藏僧脸色一变，高解疑心更重，又改用汉话诘问。二僧神色慌张，更不能答。 高解当即命将此二人拿下，紧急拷问。出乎意料的是，二僧骨头很硬，无论如何用刑也抵死不招。 高解立即通知在宫中值班的族弟高服。 高服再报告尚书忙兀儿和东宫总管张九思，集合卫兵以备非常。 中午时分，掌管天下军务和宫禁宿卫的枢密院也来了一位陌生人，自称皇太子手下，向值班的枢密副使张易出示了一张皇太子令旨，命张易发兵，傍晚时分到东宫外集合。 张易不敢怠慢，即率右卫指挥使颜义所部出动，按时抵达东宫外围。 颜义的副手高聪问张易，军队调动的目的为何。 张易答道：“天黑便知分晓。” 另一副手高浦心怀疑虑，再问张易。 张易和高浦历来相熟，便轻声说：“皇太子要诛阿合马。” 高浦恍然。 在张易的安排下，颜义和几位副手各带一队人马分别部署到东宫四周。 天色渐黑时，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家迎来了他的老熟人，千户王着。 王着一身官服，见了阿合马说：“皇太子车驾已近大都，令百官迎于东宫前大人为何还在家中？” 阿合马大惊：“为何无人告诉我？” 想到太子真金平素对自己极为不满，处处想找自己的茬，莫不是太子这次故意不通知自己，好治自己的怠慢之罪？ 阿合马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连声道谢：“多亏了王千户，否则此次本官必定吃罪不小。” 王着道：“大人如此多礼。小人实不敢当。小人先去了。”言毕，便上马离去。 于是，阿合马急令亲信率数骑出建德门北迎接太子，自己率人前往东宫等候太子车驾到来。 此时天色已黑，站在东宫城墙上的宿卫长高峭忽然听到远处人声马蹄的响动，接着望见许多灯笼仪仗，直向宫门而来。 不多时，一骑直驱宫门，高呼：“太子驾到，速速开关。” 高峭急忙叫身边的兄弟高城去找东宫总管张九思。 不多时，张九思，高城及另一高氏宿卫高脂飞马而来。 到了城墙上，高城对张九思说：“殿下以前回宫必以完泽，赛羊二宿卫开路。只有见到此二人方可开关呀，大人。” 张九思深以为然，命高脂问话。 高脂在宫墙上大喊：“完泽，赛羊二兄弟何在？” 下面无人应答。高脂又喊道：“太子殿下从来不从此门入宫，今日为何来此？” 宫门前的人马听到此话后，开始转队朝南门开去。 张九思命各部严守宫墙，非他亲自下令不得开门。然后，他带上一班卫兵也赶往南门。 阿合马带着随从早已守在南门等候，左等右等却不见太子车驾，而且南门外并无其他官员等候。 阿合马心中发慌，难道太子今天故意不走平时走的门，也不通知我，好治我失礼之罪？ 他正在着急时，但见远处出现一队灯笼仪仗，直奔南门而来。 太子殿下驾到，阿合马大喜，急忙领入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一官命令阿合马单独去见太子。 此时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若干灯影晃动，阿合马想到上次被太子用弓殴打也是因为失礼，心中更加着慌，未看清何人，便被领着来到车队的中间。 他抬头见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头戴冠冕，身着盘龙袍，恍然便是真金太子，急忙跪倒在地。 只听太子闷声喝道：“大胆阿合马，你又接驾来迟，又想故意怠慢于我么？你眼中还有我这皇太子否？来人，拖下去打。” 阿合马大呼冤枉，被两名侍卫拖到后头，拉倒在地。 阿合马脸上愤懑，这次又少不得挨几下皮肉之苦了，真金，你等着，此仇必报。 这时，他忽听有人低声对他说：“阿合马，你看我是谁？”声音极为耳熟。 阿合马抬头一看，登时愣住。这不是王着么？阿合马脑筋再快，也实在想不出王着为何在此。 看着阿合马的呆脸，王着一笑：“阿合马，太子命我取你狗命。你就受死吧。” 第12章 高粱河 不等阿合马叫嚷，王着亮出袖子中所藏铜锤，一下砸在他头上。阿合马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接着，阿合马的两个亲信也如此这般先后被牵来，王着一一结果了他们。 此时，站在南门宫墙上的张九思和南门宿卫长高腾望见阿合马和两个亲信先后被带至太子处，又隐约听见后面有惨叫声，顿感不妙。 这岂能是太子所为？想到今日一系列诡异之事，张九思一下子明白过来。 “不好，有人假冒太子！”他大呼一声，立即命令高腾打开南门，带着卫士冲出东宫，直扑假太子的车驾。 负责将阿合马等人引至太子近前的人正是高和尚。 他一见宫门大开，便晓得行动已被宫中发觉。当下疾呼：“官兵来了！” 顷刻间，王着的人马便和东宫卫兵在城墙下战成一团。 王着手舞铜锤，上下翻飞，宫卫们不能近其身。高和尚一柄单刀更是神出鬼没，转眼间便杀了两名卫士。 怎奈他们带来的这八十余人，在选人时的首要条件是要身形和仪态象太子身边的人，其次是脑子灵活能随机应变，至于武艺倒是无关紧要，许多人连兵刃都没有。 虽然宫中冲出来的不过三四十人，王着的手下怎比得上这些训练有素，武功精湛，又誓死效忠的武士。 不过片刻之后，王着手下已无法抵挡。这时，又一队官兵从后面杀到，王着手下更是惊慌失措。 原来，这是在东宫附近待命的右卫指挥使颜义，他望见南门出了事，立即率身边部下赶来。 在前后夹击的危急关头，高和尚急中生智，对着颜义的人马连声高喊：“有人刺杀太子！保护太子！保护太子！” 在黑暗之中，颜义一时敌我难辨，按着高和尚所指方向就冲了过去。 在宫卫身后指挥的张九思见对方来人支援，对宫墙上大喊：“快放箭，快放箭！” 留守宫城的卫士立即弯弓搭箭对准颜义等人就射。 颜义当即中箭倒下。他的部下仍奋力冲向东宫卫队，双方立即拼起来。 张九思这才发觉来的也是官兵，立即大喊：“我是张九思！有人假冒太子！太子是假的！” 颜义的部下回过神来，反身和宫卫一起朝太子仪仗杀去。 王着见势不妙，扭头对高和尚大喊：“高兄弟，你先走。大事已成，为天下除害，我死而无憾。” 说罢，挥动铜锤向一大群宫卫扑过去。 高和尚竟不再管王着生死，扭头便跑。一众手下也纷纷逃走。 张九思见对方行将溃散，对宫墙上大喊：“快放箭，休放走了贼人！” 留守宫城的卫士立即弯弓搭箭对准逃走的高和尚等人射去。 逃跑的人接二连三中箭倒下。高和尚一边舞刀拨开箭矢，一边纵身跃上一匹马，就在那一瞬间，一支箭射中他的后背。 高和尚忍痛策马就逃，没跑多远却慢慢停下，然后一头栽下马来。 在他身后，卫士长高腾带着一个宫卫顷刻赶到。 眼看高和尚就要束手就擒，路边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人。只见长剑飞舞，高腾和另一名宫卫当即被刺倒。 那人将高和尚重新扶上马，自己也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其他宫卫这时才纷纷赶到，有人大喊：“是个道士！” 高和尚伏在马上勉强睁开眼睛，见到救了自己的人，又惊又喜：“毛兄弟，是你！” 原来，道一自打定主意要见机行事，当日便背着宝剑在东宫附近潜伏。 他轻功绝佳，午后开来大批官兵留驻皇宫附近，也未能发现他。道一这才相信，真有大事要发生。 天黑之际，他见阿合马带人匆匆赶到南门，料定要发生的事定和此贼有关。 道一于是躲藏在附近那棵大树后，静观其变。 之后，南门外发生的事情他看得真切。借着灯火他认出了假太子队伍中的高和尚与王着，这才明白昨夜王着说要动手原来是要杀阿合马。 果然高和尚要干的的确是侠义之事。道一不免为自己昨夜对他的怀疑感到惭愧。 等阿合马就死，高和尚中箭落马，道一正好出手相救。 此时，东宫附近人头攒动，大队官兵来回乱窜。道一策马飞奔，甩开追击的宫卫。 他想直奔最近的大都南城墙，高和尚却喘息道：“到西边去。南边听到东宫出事，一定已有防备。” 于是，道一拨马向西跑。 万幸此时未到三更，街上无人巡逻。在搞和尚指引下，道一先来到西城墙下，然后向北，至和义门以南一里处。 高和尚让他停住。道一扶他下了马，在一株树下，高和尚早已备好飞抓等翻墙用具。 若是道一自己，不用这些什物就可以凭轻功逾城而出。高和尚却不行，何况已身受重伤。 道一试着用轻功托带高和尚上墙，怎奈高和尚个子不高，却体格健硕，十分沉重。 道一索性将飞索绕在高和尚身上，自己手抓飞索的另一头，纵身飞上城墙，然后将高和尚拉上来。 又从另一边慢慢放到地面，然后自己再跃下城墙，扶起高和尚，沿着高梁河向西逃去。 回头再看大都，城里可见火光，隐约有人声传来。 道一扶着高和尚行了数里，差不多出了城外的居民区。 高和尚却越走越慢，最后停住脚步，吃力地对道一说：“我不行了。兄弟你先走吧。”言毕，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道一怎肯弃他不顾：“大哥，我来背你。” 高和尚摇摇头，手指不远处一间棚子：“先扶我去那边歇一会儿。” 道一虽觉不妥，但见高和尚伤势实在过重，只好背着他钻进棚子，让他靠着一堆干草躺下。 高和尚一边喘气一边呕血。片刻后，他挣扎着将手摸入怀中，哆哆嗦嗦取出几样东西。 “道一兄弟，”他断断续续地说，“方才在宫墙下，我弃下王着逃走，不知你瞧见否。 我并非怕死，实在是身上有几样要紧事物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我是不成了。我大事已了，死而无憾，只是这几样东西放心不下。 兄弟你若看在你我结拜的份上，帮哥哥将这几样东西送到应得之人手中，我九泉之下也忘不了你的恩德。” 道一含泪道：“大哥你别说傻话，怎么就不成了呢？我现在就背你走。我轻功好，定可救你脱险。” 高和尚又吐了口血，轻轻说：“不必了，我的伤我自己有数。这第一样是这个。” 说着，他将一块花手帕塞到道一手里，道一翻开一看，里面卷着一根玉簪。 “我要你到福建泉州清源少林寺，把这个交给一个俗名叫张子铨的和尚。” “这第二样东西，顺路去福建建阳高原村，交给我亲弟弟高理。”高和尚说着，把薄薄一册书交给道一，封面上书，“高氏神拳”。 “此乃我祖传拳法，让他好好研习。” “明白。”道一收下书。 “这第三样东西是给你的。”高和尚将手里剩下的一本书递来，轻声说：“兄弟，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是也不是？这是我的法术书。你已经学了些，就自己学下去吧。” 说罢，鲜血又从他嘴角淌下。高和尚浑身发抖，用尽气力瞪着道一说：“你答应为兄这最后求你干的事么？” 道一攥着他的手，眼含热泪，说：“我答应你，大哥。” 听闻此言，高和尚双目放光，然后立即暗了下来，两手也软了，身子一歪，再也不动。 道一伸手探其鼻息，已经没有了。道一起身，将那三样东西放入自己怀中，然后琢摩高和尚的尸身该如何处理。 若是背走，道一觉得此实非高和尚所愿。若是就地掩埋，身边又无合适工具可用。 正在踌躇之际，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狗叫声。 不好，定是官军追踪而来。道一不再犹豫，将干草往高和尚尸身上草草一堆，便钻出棚子，继续向西逃去。 走不多远，他猛然想起追击的官军带着犬只。那狗鼻子是最灵的。 正好前边就是一村庄，道一不敢怠慢，施展开轻功，只在房上飞腾。又转了个方向出村，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子，飞过一条小河，这才向长春宫方向逃去。 回到长春宫已是四更天，潜回自己的道房后，他越想越觉不妥。 他记得在救高和尚时，隐约听见有人大喊：“是个道士！” 倘若那人看清了他长相，在京城各道观大搜，自己必定不能幸免。虽说自己未参与刺杀阿合马的行动，只是在事后救走了高和尚，但救走朝廷要犯，还伤了两个人。 这可是大罪。 长春宫看来是不能待了。道一想到高和尚临死之时托付给他的事，不如现在就动身去福建办完那两件事再说。 可是，自己这一走，师父这边如何交代。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点上灯，当即写了封信留给师父： “弟子刚得一梦，重阳祖师梦中现身，命我立即动身去南方联络各道派，完成师父早前交代之事。 祖师爷还说，天亮以后不宜启程。弟子切以为，当以全真教要务为重。故弟子已离开长春宫，不及禀明师父，望师父恕罪。” 道一留下信，边开始收拾行装，连夜潜出长春宫，向南逃去。 第13章 人皮 天亮之时，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遇刺一事已传遍大都。全城戒严。 中臣也先事发之后已奉张九思之命星夜赶赴千里之外的上都向忽必烈报告。他中途不断换马，到天黑已跑完这千里行程。 忽必烈闻讯，龙颜震怒，当即命枢密副使，右丞相博罗与司徒和礼霍孙飞驰大都讨伐乱党。二人也是星夜兼程，于次日下午就抵达京城。 一入城，博罗便得知贼首王着已当场被捕获，六十余贼人当场被格杀或被擒，其余十多人在逃。其中，于现场被认出的另一贼首高和尚中箭负伤，尸体于和义门以西十余里处的一座棚子中被发现。 博罗梳理各部报告后，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在京城的枢密副使张易事发前轻易相信陌生信使的伪造太子令，将部队布置到皇宫外围。 同时，那张假太子令中并未提到要诛阿合马，而宿卫高解的证词表明，张易很可能事先已知道贼人的图谋，其调动部队之举可能正是为了保证贼人刺杀阿合马的行动不受干扰。 博罗不敢怠慢，当即以忽必烈特使的身份命人将张易逮捕，同时将详情快马急报皇帝。 二十二日，从上都传来忽必烈的旨意，王着，高和尚，张易等乱党就地正法。 和礼霍孙问道：“高和尚已死，如何正法？” 博罗一挥手：”这有何难，从尸体上砍下脑袋便是。“ 当日，王着，张易便在御史台狱被处决。听说王着在临刑前大呼：”今死矣，他日必有人为我着书立传！“ 忽必烈中断在上都的行程，即日偕太子真金启程回京处理阿合马被杀一事。 按理，王着等乱臣贼子首级应当传至四方以警他人。忽必烈回京后，刑部尚书也是如此向他建议的。 张九思对太子进言道：”张易应对失职，以兵授予贼人，被斩理所当然，只是以此定张易通谋之罪，似乎过分。请太子向皇上求情，免去其传首四方之耻。“ 真金太子应允，对忽必烈说：”张易骨鲠老臣，轻易便定通谋叛逆之最，恐太仓促。“ 忽必烈点点头，那就看在他为我出谋划策几十年的份上，让他免去死后出丑吧。 其实忽必烈对传首与否毫不在乎。他所关心的是到底谁是幕后主谋，以及逆贼真正的目标只是他的宠臣阿合马，还是他这个皇帝。 静下心来，他开始不相信王着这个小小的千户会为痛恨阿合马专权而舍弃身家性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 连张易，忽必烈也认为不会是主谋，这样明目张胆谋杀大臣，岂能是这个足智多谋的老臣所为？ 忽必烈现在有些后悔，为何如此匆忙下令处死王着等人。 到底谁是主谋，忽必烈怀着这个疑问，决定找人问问。 可他不想找任何朝中重臣，他们的意见必然偏颇。 忽必烈想到一人，王思廉，由老宿卫董文忠举荐，素来以贤达闻名，而且入仕不久，和朝中任何派别都无瓜葛。 忽必烈当即召王思廉入宫，屏退左右，问他：”张易造反，你知道么？“ 王思廉回答：”为臣不知详情。“ 忽必烈一皱眉：”造反就是造反，甚么是详情？“ 王思廉不慌不忙地说：”篡位改元为反，逃往他国为叛，占山为王，残害百姓称为乱。张易之事，为臣不知该算哪种。“ 忽必烈道：”从前，大学士窦默还在时，我有事问他。他想甚么就说甚么。你能不能这样？我再问你，张易做的事，张文谦知道不知道？“ 王思廉不加思索地回答：”他不知道。“ 忽必烈又一皱眉：“这个为甚么你又答得这样快？” 王思廉道：“张易和张文谦素来不和，所以张文谦不可能知道。” 忽必烈听闻此言，十分满意地让王思廉走了。 作为皇帝，忽必烈最为担心的便是下面的重臣联合起来反对他。倘若如此，他就有麻烦了。 既然同为金莲川老臣的张易和张文谦不在一条道上，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此次刺杀阿合马，无论谁是主谋，可能真的只是为杀阿合马而已，除非...... 忽必烈想到那个人，又想起几十年来那些谋士给自己灌输的历朝历代故事，便不敢往下想了。 ............ 人言道，墙倒众人推。阿合马一死，以前受他迫害排挤的大小官员纷纷站出来揭发他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举报信雪片般涌入掌管政府监察的御史台。 御史中丞张文谦上奏皇帝。忽必烈命令右丞相博罗领衔对举报进行核查。 一个月后，博罗向皇帝汇报核查结果。 桩桩阿合马的违法事实摆在忽必烈面前，当听到阿合马诬杀秦长卿等三位官员后，忽必烈大怒道：”王着就该杀了他！“ 于是命令去抄阿合马的家。 和礼霍孙立即带领官兵包围了阿合马的大宅，挖地三尺般一通抄查下来，抄出巨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皮货药材等自不在话下。 博罗得知从阿合马爱妾引住房中一只隐秘的柜子里发现两样奇怪的东西，便赶过去看。 手下呈上两只玉盘，一只上面放着一大卷画有古怪纹样的蓝灰色皮制品。 手下将这卷皮子摊在地上。博罗在手下预先提醒下仍然吓得不轻，竟是一张画有各式复杂图案的人皮。人皮完整到连头脸部的毛发，脚上的趾甲都全数保留。博罗不敢多看，命人立即卷好。 另一只玉盘上是一副绣金的绢画。展开后，博罗一看，更是吃惊不小。 画上大群全副盔甲的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一座有帷幕的宫殿。士兵们张弓挺刀，似乎正向宫殿进攻。 博罗感到此画用意不良，命手下开始秘密调查。 掌握引住这几个隐秘柜子钥匙的是一名阉人。他交代说，人皮是用来作法术的，别的柜子中有几座神像，作法时将相应的神像放在展开的人皮上，然后念咒，便可心想事成。 调查绢画的来历则费了一番周折。在逼问引住后，找到了作此画的人，一个姓陈的画师，然后顺藤摸瓜，又找到两个算命先生。一个给阿合马推算过生辰八字，另一个精通图谶，也给阿合马算过。两人都交代，阿合马听到自己命有至尊之后，得意地大笑。 博罗不敢怠慢，立即带着抄到的人皮喝绢画进宫汇报。 忽必烈今天心情不佳，但还是在东香殿接见了他。 博罗先罗列了一堆金银财宝的数目，忽必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些值得你来见我？“ 博罗忙道：”臣下不敢。臣下有两样抄到的物品请皇上过目。一样是一块画有图案的人皮，另一样是一幅绢画。” 忽必烈命人将两样东西展开。他看到人皮只是有点好奇，可一见绢画，脸立即阴沉下来。 博罗向皇帝报告了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当听到算命先生给阿合马算生辰，讲图谶时，忽必烈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龙椅上：“反了。反了。“ 他当即命令将阿合马的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让狗啃。全家抄斩，包括他的子侄。阿合马提拔的官员一律撤职，向他行贿过的官员一律流放。 博罗躬身道：”尊旨。“然后瞧了一眼人皮和绢画，“那这两样？” 忽必烈一摆手：“拿去烧了。” 不等博罗再说尊旨，忽必烈又说了声不，然后扭头对一旁侍立的太监李保宁说：“你拿去烧了。” 李保宁问：“现在就去，圣上？” 忽必烈点点头。 李保宁领旨，将人皮喝绢画夹在腋下，离开东香殿。 时当五月，宫中除了御膳房外，已无有火的地方。他不愿在东香殿附近点火，以免臭气让皇上闻到，于是带着人皮和绢画，叫上两个小太监，取了火盆与火折子，朝内宫走去。 寻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他命两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支好火盆，将人皮扔进去，自己亲自用火折子去烧那人皮。 哪知人皮不知用什么方法处理过，烧了一角便熄灭了。他命小太监速去寻些引火之物。两个小太监便跑出院子去了。 李保宁看着人皮，琢摩如何快点烧掉。突然，他发觉在烧焦处附近的人皮上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是藏文。 他当下明白，这文字是因为人皮受热才显露出来。好奇心登时战胜了一切。他四下一张望，见周围无人，赶忙将人皮折起，藏入怀中。 幸好，干人皮只有两斤重，还能藏得住。转念又一想，不行，等会儿两个小太监来，不见了人皮，那可不好。 他脑筋急转，在院中四下一搜，总算捡着些细树枝，然后将树枝和绢画放入火盆，一边心中祈祷，一边又点了个火折子去烧绢画，竟然一点就着，连带树枝一起烧了起来。 过了一阵，那两个小太监抱着一大捆柴火还有一小桶灯油回来，见院中火盆已是烧得差不多了。 李保宁告诉他们，绢画一点就着，以绢画为引，加上树枝，人皮也已烧得干净。 小太监甚是高兴。李保宁命小太监将火盆灯油等物清理后交还，自己回东香殿复命。 【借你吉言。】 第14章 美男 到了那里，皇帝刚刚接见完一位臣子。 那人姓程名文海，江西人，现任集贤直学士，兼秘书少监。他是来向忽必烈进言，希望朝廷取会江南仕籍，让江南士子有进阶之路。 忽必烈征江南时，程文海被投降的叔父送入朝廷作为人质，没想到忽必烈只见了一面，就因他相貌魁伟，言语聪敏，又见识超群大为赞赏，当即授予宣武将军、管军千户，又让他当了翰林。从此他对忽必烈感恩有加。 程文海一走，下一位要接见的也是汉臣，李保宁一见那位大臣的脸，就暗自叹了口气。 此人五十多岁，身高七尺有余，长得一表人才，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颇有国士之风。 但李保宁却知道他的底细，姓留名梦炎，二十岁便中了宋理宗的状元，之后在宋廷步步高升，到襄阳城破时已是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总督各路兵马。然而他却在元军临近南宋首都临安时弃官而去。不久，竟又以大宋故相自居，向元朝讨要官职，为世人所不齿。 忽必烈曾私下说，留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贾似道误国罔上，留梦炎依阿取容，身受国恩，却不战而降，比及故宋其余请降者，犹在下矣。 有了皇上这番话，李保宁自然是更看不起这个留梦炎了。 李保宁禀明皇帝，说东西已经烧完。忽必烈便让他站到一旁听命。 只听现在身居礼部尚书之职的留梦炎说：“臣听说故宋降臣谢昌元，王积翁等请求陛下放了文天祥，让他做个闲散道人，不再过问世事。可有此事？” 六年前，伯颜领兵下江南，临安的谢太后携五岁小宋帝投降后，一些大臣却不死心，另立了小宋帝年仅七岁的庶长兄为新帝，继续和朝廷作对。文天祥便是这些大臣之一。三年前，文天祥被俘于广东潮州五坡岭，解往大都，关押至今。 忽必烈点头：“有这事。” 他又说，文天祥在京已三年，各种办法用尽，仍不肯投降朝廷，此人多才，杀了可惜，又恐江南人因此生乱。只要文天祥不再造反，做个道士未尝不可。 留梦炎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文天祥乃故宋骨鲠之臣，国之柱石，若放出后复召江南人士反抗国朝，悔之晚矣。就算他肯不再过问世事，臣恐江南乱党会挟持他，以他名号蛊惑人心。故此人万万放不得。” 忽必烈想了想，点点头：“有理。他不肯降我。我不愿杀他。你说又不能放。那做甚么，你说来我听。” 留梦炎道：“劝降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思念亲人乃人之常情。臣请陛下命文天祥在京亲眷劝之。” 忽必烈摇摇头：”这法子已试过。“ 留梦炎道：”臣记得两年前，陛下命其妻写信劝降。如今文天祥心境未必与那时相同。臣请以其女再试之。“ ”好。“忽必烈说着，转脸对李保宁说，“你去找文天祥女儿，命她写信。” “尊旨。”李保宁躬身退出东香殿。 文天祥被俘的前一年，他的妻妾子女已在江西赣州被俘，押解至大都，女儿文柳娘现在宫中当奴婢。文柳娘被俘时年仅十二岁，入宫后便要象其他奴婢一样做许多粗话。她生性机灵，很快被派去伺候真金太子的长女忽答迭迷失。 李保宁自得到皇帝赏识后，往来东宫替皇帝和太子传话甚多，因而多次见过文柳娘。如今文柳娘年方二八，容貌秀丽，又聪明伶俐，能识字作诗。让她给父亲文天祥写信最为合适。 李保宁径直来到东宫。守门卫士一见是他，便大开宫门让他进去。他没走多远，迎面正遇上夏督上师。 六年前真金太子受命护送帝师八思巴回藏任萨迦法王，在西藏住了两三年，喜欢上了密宗。返京时请求八思巴推荐老师。八思巴推荐了但巴国师。回京后，但巴国师让师弟夏督专门负责为太子传授初级佛法并保护太子安全。 李保宁常随皇帝左右，见到夏督的次数不少，但他不喜欢夏督，因为夏督长相严肃，总是一副要事在身的样子，让人觉得无法亲近。 李保宁见是夏督上师，行了一礼，便继续前行。夏督却拦住了他：“李奉御何处去？” 李保宁道：“奉皇上旨意，找文天祥女儿文柳娘。” “找她何事？” 李保宁一挺胸：“此非上师当问。” 夏督把眼一瞪：“贫僧受命保卫太子。文柳娘伺奉太子大女，我如何问不得？” 李保宁道：“军国大事，上师还是不知道为好。若上师执意不让小人见柳娘。小人只好如此回复圣上。” 夏督无奈地摆摆手：“去吧。” 然后，他突然抽了几下鼻子，又道：“且慢。李奉御身怀何物？” 李保宁心头一阵发毛，却故作镇定地朝前一探身，也抽了几下鼻子，说：“上师身怀何物？” 夏督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保宁把头一昂：“上师如此多疑。”说罢，甩袖而去。行了十余步，见夏督没追上来，李保宁背上的冷汗才冒出来。 找到公主后，李保宁说明来意。公主便命人唤来柳娘。文柳娘体态娇柔，款款步到李保宁面前行了礼。她自幼受教严格，十二岁后虽身为奴婢，几年下来却仍未失大家风范。公主和她同龄，听说待她很好。 李保宁道：“奉皇上之命，请柳娘修封家书与令尊，劝他顺应天命，也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文柳娘点点头：“我明白皇上的意思。谢皇上给此机会与家父写信。请问何时要此信？” “我明日上午来取。” 交代好此事后，李保宁返回东香殿。不久，到了皇上用晚膳的时间，由他人伺候。 李保宁匆匆回到自己住的小屋。确信无人监视后，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人皮，点上灯烛，凑到人皮上烘烤。他不断改变烘烤的温度和时间，试了半天，终于掌握让人皮显出文字的诀窍，赶紧取来纸笔，一边烤人皮，一边抄下上面的藏文。 一张人皮有四尺见方，除去烧焦的一角，上面共有万余文字。他手不停歇，连夜赶抄，直到天快亮时才抄完。 他虽聪慧过人，在宫中只几年便学会多种语言文字，但对抄下来的藏文也只能读，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看看堆满纸张的桌子和地上仍微微发热的人皮。他打了个呵欠，想到皇帝命他烧掉人皮，那么现在烧掉或许也不算欺君之罪了。 于是他翻出火盆和灯油，用刀将人皮切成十七八块，就在屋中将人皮烧了。 天明后，他出门又去东宫，见到文柳娘。柳娘面带泪痕和疲倦，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她将写好的信交给李保宁。 李保宁按时将信呈给皇帝看。忽必烈很高兴，命其他人去交给关在城东兵马司的文天祥。 一天无事，天黑后，李保宁又回到自己的小屋，想早早入睡，补回昨夜的失眠。 哪知刚躺下，他便觉得一个黑影窜进了小屋。 “谁！”他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那黑影嗖一声到了床前，没等李保宁发出第二声，便伸出一只手一下捏住他喉咙。 李保宁登时不能呼吸，双手乱抓。 那人稍稍松开手。李保宁拼命吸了两口气，再也不敢叫。 “说，那张人皮在何处？” 借着月光，李保宁看到此人身材壮硕，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布。听他开口，李保宁却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是哪个皇上接见过的大臣，宫中的侍卫，听差？ 见李保宁不答话，那人手又一紧，李保宁额头青筋立时暴出。他使劲点点头，那人才又松开。 “什么人皮？”李保宁问。 “不要说谎，就是从阿合马家里抄到的人皮。” 李保宁似乎恍然大悟，眉毛一扬：“啊，你说那块啊。皇上命令把它烧了。” “你说谎。” 李保宁道：”我怎敢乱说，是我奉皇上命令，亲手烧掉的。“ 那人哼了一声：”别骗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有烧掉，而是拿跑了。“ ”你，你，你说我犯了欺君之罪？“李保宁故作惊讶。 ”正是。我已经问过和你同去烧人皮的小公公。他们根本没看见你烧。还说，那只火盆里只有那幅绢画的灰烬。“ 李保宁道：”人皮易燃，自然无灰可留。“ 那人一声冷笑：”小公公说了，人皮难烧，你命他们去找引火物，回来却说绢画好烧。好烧的绢画留下灰烬，难烧的人皮反而什么也没留下。你一定是说谎。“ 李保宁心里大骂那两个小太监。 不等他开口，那人又说：”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不会说。“ 说罢，他一把将李保宁德手臂反扭过来，一使劲，李保宁嚎叫起来。 那人一皱眉，显然是发现如此惨叫声可能惊动旁人。他随即一指头点中李保宁软麻穴，李保宁登时手脚动弹不得。 然后那人又一指戳中他右脚足心。李保宁只觉得一股热气冲入脚掌，顺着小腿，大腿进入身体。热气走到何处，那里便开始发痒。 李保宁觉得体内蜈蚣在到处乱爬，一条，两条，三条，越来越多。他想惨叫，嘴巴里发出的却只是轻轻的咯咯声。 当他感到体内有十条蜈蚣在爬时，他一边发着咯咯声一边喊道：”我说，停，停，我什么都说。“ 那人移开手：”再骗人，我一掌要你命。“ 李保宁喘了两口气道：”那人皮我真的是烧了。“ 那人举起掌来。 李保宁吓得大叫：”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是拿走了人皮，我觉得上面的图案好玩，这才拿走的。拿回来后我玩了一夜。玩够了我才烧的。我真没有犯欺君之罪啊。“ 男人显然还是不信，有慢慢举起掌来。 李保宁心急之下，忽然想到今早走的匆忙，烧人皮的火盆还未清理，于是忙道：”你去看呀。我烧人皮的火盆就在那里。“ 那人后退两步，顺着李保宁扬起的下巴看去，果然看见屋中间的地上有一只火盆。 那人点亮灯烛，细细查看火盆，还用手捏起一片烧焦的残片仔细看上面的图纹。 最后，他叹口气道：”算你没说谎。“ 然后用手将火盆中的残片一一捡起，包在一张纸中，塞到怀里。他站起身，走到李保宁面前。 ”虽然如此，烧了经书，你也罪该万死。“ 说罢，他举起掌来。李保宁吓得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死了皇上一定饶不了你。“ 那人冷笑一声：”阉腐之人，残命一条，没人会在乎。“言毕，一掌劈下。 李保宁闭目等死。哪知那人猛地一转身，忽地跳出一丈远。只听啪地一声，一样东西打入床沿。 ”什么人！“那人喝道。 李保宁睁开眼，只见屋中又多出一人，身材颀长挺拔，虽然也蒙着脸，但凭那身材，那神骏的双目，李保宁觉得此人一定是美男子。 只听蒙面美男说道：”这位公公既已说了实话，你又何必取他性命。你说他毁了经书，罪该万死。你倒说说看，是什么经书可让你不经皇帝允许就私取人命？“ 李保宁觉得这声音此时比仙乐还动听，连忙叫道：”大侠救命。我不知道什么经书，只知奉旨烧人皮，不知者不怪啊。我要是没拿回来，就在那里和两个小公公奉旨烧了，难道也要取我性命？一样是烧。拿回来烧了就要杀我。冤枉啊。“ 蒙面美男说：”你听，李公公说得多在理。“ 先来的人道：”本来他可以不死，现在说了经书二字，便留他不得了。“ 蒙面美男说：”原来你想杀人灭口。好吧，我也听到了经书二字。你就先杀我灭口吧。“ ”我正有此意。“ 先来的人一掌朝蒙面美男胸口劈去。蒙面美男轻轻侧身躲开。 先来的人一楞，似乎对他能轻易躲过自己这一掌有些惊讶，跟着连出三掌，都被蒙面美男躲过。 李保宁瘫在床上，两眼乱转，心里乱叫：”还手啊。” 他不懂武功，看不清任何招式，只盼蒙面美男能快些打赢。 先来的人突然双掌齐出。蒙面美男似乎吓坏了，一个筋斗倒翻出来，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 先来的蒙面人双掌一摆，又扑了上来。 蒙面美男一剑刺向对方小腹。对方一双肉掌直接就来抓剑。蒙面美男似乎早料到此招，手中剑一抖，短剑突然放出一团白光。 先来的蒙面人大惊，连忙撤手，身体嗖地向旁边一窜，就到了门口。 ”你有本事就来追我。“ 说罢，他冲出门去。蒙面美男也跟着窜了出去。 李保宁瘫在床上，急得大叫：“先来救我啊！”可没人理他。 周围随即恢复安静。李保宁无奈，只能心里向各路大神大仙祷告，不要再来人伤他性命。 好不容易挨到快天明时，身上穴道才自行缓解。他爬下床。抄的人皮经书其实就摊在书桌上。 他把经书收好，又钻进床底，把它放进专门用来收藏皇帝赏赐之物的夹层中。然后，收拾衣装，去接班伺候皇帝。 第15章 太一宫 毛道一连夜离开长春宫后一路南下。 开头两天星夜兼程，唯恐朝廷追捕他的人赶上。过了几天，途经的州府却并没发现通缉他的海捕文告。他略微放心了点。脚下也放慢速度。到后来，听到京城传来消息说王著，高和尚和张易都被处决，大都已恢复平静，他更是安下心来，一路缓行。 途径淮安，见大量民夫云集，一打听才知道朝廷命令动工开挖济州河，直接连接南北水系，方便运输南方的粮食。听说以后还要一直将运河修到大都城里。 道一在北方行走，早听说南方富庶。随着大都商业繁盛，人口激增，从南方调粮也成为必须。 他此次南下，除了逃命和完成高和尚的遗愿，去南方开阔眼界也是动力。 一路上，他发觉和他一样南下的百姓还真不少，许多拖家带口，显然不是去游山玩水。问了几家，都说是去南方谋生。 他感到奇怪，北方已在朝廷统治下几十年，一幅太平景象，南方刚刚打下来没几年，为何都要去江南谋生呢？ 人家回答，听说南方，特别是江南，盛产粮食，丝绸和茶叶等物，讨生活容易。 道一心想，可能是吧。要不朝廷为何急着修运河北运粮食。 ...... 南行一个月后，道一终于从采石矶度过长江，进入江南地界。 感觉顿时与江北景致不同。一过长江，遍地是绿，满树是花。道一脑中一下子闪过南朝文人丘迟的名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果真是名副其实。 且越向南走，景致愈佳。路边田野阡陌纵横，水田里秧苗细密齐整，田边百花盛开，远看就如一块翠绿的织锦，难怪江南弹丸之地，人口之多，仍能供应外地粮食。 他行至嘉兴一带，见到条条清流贯穿田间，一座座小桥造型别致，村庄青瓦白墙，错落有致，简直是处处桃源。 道一曾听人说，皇帝在命丞相伯颜率军攻宋时特意叮嘱，“昔日曹彬不嗜屠戳就平定江南，你要体会朕的心意，就当我的曹彬”。 伯颜作诗为应：”剑指青山山欲裂，马饮长江江欲渴，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 故而江南虽经战火仍大体不失原貌。 嘉兴再向南二百多里，便是故宋首都临安。朝廷又恢复了其在北宋时的原名杭州。 道一自到了大都，以为大都乃天下繁华之最，到了临安，方知临安之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临安城东抵钱塘，西临西湖，南踏吴山，北达武林，方圆数十里，气势宏伟。城中街巷都用青砖铺成，商铺林立，行人川流不息。城南是故宋皇宫所在，宫室沿凤凰山而建，层层叠叠，华丽壮观。周围更是豪宅大院无数。城郊西湖波光粼粼，柳树成荫，长桥如带，周边山峦柔美。 道一走在湖边，迎面吹来醉人的湿润暖风，顿觉大都尤为不及。 怪不得故宋诗人林开作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诗中虽饱含对故宋苟且东南，无心北顾的贬讽，却也不失对临安风景的赞美。 道一本应在临安歇息一两日就继续南下福建，但此地风景实在迷人，他又有些不舍。 想到下江南的另一个目的是联络南方道家，临安城内外便有几处重要的道观，拜访一下这些名观，完成师命，便可以多留恋几日，真是两全齐美。 而且他刚刚在街头碰到一样北方没见过的事物，那是摊点上卖的一份小报，据说上面都是朝廷的最新动态。 他买来一看，这份小报上说朝廷已经抄了哈合马的家，斩了他的子侄。皇帝对他生前所作所为恨之入骨。 看来王著，高和尚的事情很快可以了结，自己当然也就没事了。道一心情大好。 于是当天，他搭乘一条名叫“小乌龙“的画舫游完西湖后，前往城西北角的太一宫。 太一宫本是宋朝皇家道观，重要性不言而喻。走到离太一宫不远处，他又想起，既然是奉师命，理应有师父的拜帖。 他没有多想，便在路边的算命摊位上借了纸笔，当场代师父写了张拜帖。令他高兴的是，算命先生连太一宫主持的名字也知道。道一便以太一宫周真人为抬头，多加了几句溢美之词。 带着墨迹未干的拜帖，他来到太一宫正门，发现此处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与街面上往来不息的人流反差很大。 难不成因为是御前宫观，闲人莫入？ 他在边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开了条小缝，是一个小道士，神色颇为慌乱，见到道一一身道士打扮，有些惊讶。 道一说了身份，送上拜帖。小道士去了半天，回来说主持有情。道一跟着他穿堂过殿，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进到中佑殿后的一间小屋，见到太一宫主持周真人一身旧道袍坐在里面，还在细读道一的拜帖。 道一躬身行礼：“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奉师命拜见太一宫主持周真人。” 周真人请他入座，命小道奉茶，然后说：“贵教此次派你前来，又有何见教？” 在江湖习语中，“见教”二字乃礼貌而又生硬之词，以此为开场白尤其如此。 毛道一见对方说得不客气，并不为意，又行了一礼：“吾师张志仙久闻周真人大名，特命小徒前来拜见，共商兴道传法大计。” 周真人听了道一的话后，淡淡一笑：“朝廷打压各派道家已是定局。值此危难之际，各派若能齐心向道，自是最好不过。若仍旧以门户之见，动辄以道法不同，指摘别派为邪魔外道，岂是合作态度？贵派柴志鼎道长近来可好？” 道一一听就明白了，想必是前两年柴志鼎师叔南游时处处以全真正统自居，贬低别家道法，惹恼过周真人。 “道念无数，大道归一。”他连忙说，“柴师叔已被掌教真人遣回重阳宫静修。中原以往多年战乱，南北阻隔，全真对南方各道派不甚了解，以往若有任何得罪之处，还望周真人海涵。” 周真人听他这一说，面色大为缓和，在说了几句互谅之辞后，开始询问京城动态，特别是半年前长春宫辩论的缘由和经过。 道一本来便自以为资历浅薄，修为不足，不配与周真人论道，还担心对方会考问些道法上的事。 听周真人问起京城里的事，这个他最了解，于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周真人听完叹道：“朝廷本是有备而来，要灭我道家，辩论不过是做个样子。我道家各派再不精诚团结，合力抗争，以后真会愧对各位祖师爷。” 道一随声附和，又问：”不知近来南方各道派形势如何？朝廷烧经的命令对各家士气影响怎样？“ 周真人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本观自太宗皇帝在汴京建立，一直是御前道观，已整三百年，后随高宗南渡至此。观内有高宗本命殿，孝宗本命殿，度宗元命殿，度宗母元命殿。每逢皇帝太后本命日，皆奉旨斋醮。凡宫中事务，出纳金谷，日膳道众，修整宫宇，朝廷皆给赐银帛。观内还有守卫兵士，羽士俱沾恩甚隆，外观不及也。除皇家祈禳，平日百姓参拜祝祷也是络绎不绝。虽自临安易手，宋室北迁而不再有皇家斋醮，但民间影响犹在。 怎奈自杨连真任江南都总统，压迫江南各道观甚急。半年前更是借奉旨烧经为由，连日骚扰，横加索取，良民不敢前来，道士亡走太半。现今观内只剩老道我苦苦支撑。临安城各御前道观也大体如此。“ 道一问：”这杨连真是何来头？“ 周真人道：”此人出自河西，受宠于元帝，自委任江南，到处盗掘陵墓，窃取珍宝，实为江南大害。“ 道一说：”真有此事？江南义士为何不除之？“ 周真人连连叹气：”此人武功高强，又有重兵保护，谈何容易。“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个小道士跑进屋里，神色慌张。 ”真人，真人，不好了。刮地虎又来了。“ 周真人起身道：”请稍等片刻。“便朝屋外走去。 道一正在犹豫是否也应该跟出去看看，从屋外风风火火闯进几个人。 为首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敞着胸膛，一身的横肉。他身后几个也是个个体格彪悍。 一看到周真人，为首的汉子便嚷道：”老道，钱钞准备好没有？“ 周真人十分惊讶：”上回说好是十五给，今日才初一。“ 那汉子虎眼瞪起：”什么初一十五，老子手头紧，今天就要！“ 周真人忙道：”众位好汉请高抬贵手。今日确是没有。“ ”没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破庙给拆了！“那汉子手胡乱向外一指，“就从那高宗老儿拆起！” 周真人连连摆手：”好汉，使不得，使不得。高宗乃领我大宋衣冠南渡的先皇。没有高宗哪有现在的临安城。“ 那汉子呸了一声：”什么大宋！老道，我看你是想造反，是也不是！看我去和杨都统一说，把你们大大小小几个臭道士统统抓起来！“ 道一再也忍不住，一拍扶手，挺身而起：”不得对真人无礼！“ 第16章 偶遇 那汉子瞥了他一眼：”小白脸，你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 道一噔噔两步走到他面前：”别管我是谁。你们对真人无礼就是不行！“ 那汉子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道一一番，说道：”你也是道士是不？皇上有旨，道家伪经一律查抄。我奉杨总统之命在这里查抄伪经。 小白脸，我看你身上就藏着伪经。弟兄们，给我搜！“ 说着，他一摆手，身后的几个汉子一拥而上，道一出手如电，轻轻几掌便将他们尽数放倒在地。 那为首的汉子吓傻了，楞了半天，想扑上来又不敢。他手指着道一叫道：”你，你，你真敢造反呀，小白脸！有种你等着！“ 说罢，撇下地上哀嚎的弟兄扭头就跑。道一手掌一抖，飞出一个铜钱，打中他后背。那汉子立即瘫倒在地。 周真人将道一拉到一旁，轻声叹道：”哎，这下可闯祸了。他们都是附近无赖，为首的那个绰号刮地虎。杨连真抄过几次后就把这里包给了他，让他带人成日来骚扰。” 道一说：“周真人，我知道凭你的道法，对付他们几个易如反掌。你是怕杨连真再带人来。以我之见，杨连真烧道经，派流氓，只是第一步而已。他的目的是把你们赶走，好霸占这座道观。真人你想委曲求全也不成。” “我何尝不知他有此意。临安周围的小道观已有的被赶被砸。此处是大宋三位先皇本命所在，我不能弃之不顾。” “你放心”，道一又说，“我不会让他们来此地找麻烦的。” 他上前对几个刚从地上爬起的流氓喝道：“你们听着，谁要再敢上这里找麻烦，问问你们有几个脑袋！” 说完，长剑一挥，一下将两个壮汉头上的幞头削了下来。几个流氓立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道一又用剑一指为首汉子：“再想打架，到显仁坊显仁客栈找全真教毛道一。” 刮地虎连连叩头：“不敢，不敢。” “滚！”道一喝了一声，几个流氓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真人说：“毛道侄，你还是尽快离开临安吧。他们回去必定向杨连真告发。杨连真必定不肯罢休。” “真人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道一说。 两人又谈了片刻。周真人取来纸笔，给全真教掌门齐志诚写了封信，让毛道一转交。 辞别周真人，道一返回客栈。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不想他一走，杨连真就把气撒在太一宫头上。 回到客栈，他嘱咐店家，若是有人来找，就说他天黑前必定回来。然后他自己又出门去游玩了。 ...... 再说那几个无赖，被打之后当然不会罢休，急匆匆赶到城南德寿宫。又等了不少时间，才见到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说他们今日去太一宫查伪经，被自称全真教毛道一的外人打了。 杨连真听到毛道一的名字，眉毛一竖：“这名字耳熟。” 他随即从一叠书信中抽出一封，一看之下：“果然是此人。他莫非已来到江南？他现在何处？” 刮地虎连忙说，毛道一自称在显仁坊显仁客栈等着他们。杨连真立即起身。 无赖们见杨大人也如此在意这个毛道一，很是得意。刮地虎说：“区区一个小道士，怎劳杨大人大驾？” 杨连真一挥手：“少废话！”就带着他们到附近的巡检司点了一队官兵，直奔显仁客栈。 ...... 毛道一在临安又转了一天，临近天黑才回到客栈。一进去，店家就说有人找。他扭头一看，正是那几个无赖。 刮地虎一指毛道一：“就是他！快拿下！” 只见从外面立即冲进十来个官兵，直扑过来。 道一把法剑一横：“我犯了何事要抓我！” 刮地虎怒道：“你私藏伪经。” 道一心下松了口气，他见到官兵本以为是京城的事犯了，原来只是这点小事。 他怒骂道：“说好找人打架。你找来官兵是何道理！”说罢，他手一抖，一枚铜钱飞出，正打在刮地虎脑门上，一下便倒了。 店家吓得大叫：“几位大爷，别打，别在店里打！” 那些个官兵见他本事了得，有些踌躇，不敢一下子冲上来。 道一也不想伤人，一个箭步夺门而出。到了外面，就见到巷中立着一人，三十多岁，僧人打扮，身躯肥大，双目放光，手持一柄长约两尺的金刚除魔杖。 道一本不认得诸般密宗僧人的兵器，但自上回在长春宫吃了金刚杵的亏后也加紧研究了一番，因此不敢小视，横剑而立，喝道：“什么人！” “杨连真。” 道一心下一震，此人便是周真人所说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他不敢怠慢，行了一礼：“原来是都总统大人。我区区无名之辈也劳动大人亲自动手？” 杨连真道：“不必过谦，阁下在长春宫所为我早有耳闻。” “原来你是因为我搅了你们的好事，才来抓我？“道一眉毛皱起。 ”非也，奉旨缴烧伪经而已。“ 道一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言毕，一招”游龙飞天“，长剑划出一道弧线奔杨连真面门而来。杨连真抬杖来迎。 道一恐他内力太强，以一记变招”龙头点水“腾身而起，用剑尖刺击金刚除魔杖杖头上的小锤。 瞬间，一股内力传来，幸好他早有准备，身子向后一翻，卸去了这一股劲道。杨连真向前纵起，一杖朝道一头顶劈下。道一以全真八卦步闪身避过。杨连真横杖猛扫，道一闪退两步，躲开杖尖，然后趁杖身回摆，急进一步，挺剑刺向杨连真小腹。杨连真右手一摆，以杖尾甩向长剑。道一不敢格挡，挑剑刺他面门。 两人连斗数合，道一虽然剑快，但终究不敢硬接对方的兵器，在招数运用上便吃了亏。加知自己孤身一人，杨连真可能有高手相助，还有官兵压阵，道一斗到十余合后，瞅准一个空挡，腾身上了巷子边的高墙，运起轻功就逃。杨连真也纵身上墙追赶。两人在房顶上一前一后，你追我赶。 临安城中街坊密集，一户紧挨一户，巷道也是狭窄曲折，轻功好的人不需下地就可以在房顶上纵横全城。 逃了一阵，道一发觉自己轻功似乎好于杨连真，两人距离已经拉开。 就在这时，杨连真从身上摸出个小铃铛，摇动几下，一阵怪异的铃声传来。道一只觉得心神一颤，顿时头晕眼花，便要栽倒。 好在他立即想起此铃应该就是金刚落魂铃，铃声可使人丧失心魄，晕倒在地。道一急念全真静心咒。此咒为全真弟子修炼内功时宁心神，驱外邪所用。他自从和师父研究密宗兵器时便预想过用全真静心咒抵抗落魂铃。 咒语一念，果然有效，他虽然仍头晕眼花，人尚不至于摔倒，但神行功也施展不开，只得纵身下到地面，沿着小巷猛逃。 连拐过十来个弯后，他猛然看见一道小门开着，想也不想，就急窜入内，回身关上门，又冲过一个小院，又过了一道门，直冲进一间大屋。在过道里窜了几步，钻进一个房间，把门关上，却猛然撞见一个老者正在书桌前写字，桌上到处是书。 道一连忙说：”：老人家不要怕，我是全真弟子，有恶僧追我。这里哪里可以藏身？“ 那老者一指墙边的大立柜。道一明白，立刻闪身躲了进去。那老者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他刚回到书桌前坐下，在纸上划了一笔，房门就被踢开，杨连真直闯进来。 老者唬得一跳：”又来一个。“ 杨连真喝问：”刚才那人呢？“ 老者手指窗户：”早跑了，吓死我也，字都写歪了。“ 杨连真朝桌上一瞥，便纵身跃出窗外，沿着小道继续追下去了。 道一钻出柜子，向老者道谢。老者说：“不用谢。我知道此人，他是那个都总统杨连真，对不对？此贼不除，江南难安！” 道一再次谢过老者，就从前门离开了老者的家。 此时天已全黑。他顺着巷道转来转去，自己也糊涂了。只知道大致向北。见到条稍微宽阔的主街，有了人流，一切如常，他的心才放下。 在临安城内另一家小客栈混了一夜后，次日天明，城门一开，道一便从北门溜出了临安城，按照所买杭州地图，向西过楼霞山，再沿着西湖的西岸南行。 与前两天游西湖的愉悦心情不同，他现在只想离得临安城越远越好。走了约一个时辰后，雷锋塔就在东边不远处。 这时，路前边似乎有动静。仔细一看，是一群乞丐，戴着开花帽子，身穿一色打结衫，人人手中一根长竹棍。有人还牵着狗和一只猴子。乞丐们似乎正围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叫骂。那个女子远看身姿婀娜，仙气十足。 道一心头就咯噔一声，急忙前行。到了近处，他仔细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女子长长一头黑发，肌肤赛雪，清秀绝伦，却不正是去年夏天在终南山里遇见的仙女姐妹中的一个？ 第17章 布鞋 只见白衣仙女手持长剑，俊眉颦起，冷冷地看着衣衫褴褛的群丐，一身长裙随着湖风微微飘动，宛如一朵孤傲的雪莲，正被一群癞蛤蟆包围着。 道一再细看一眼，才发觉在雪莲身边竟然依着一只小蛤蟆。 那是一个小乞丐，似乎不足十岁，长得笨头笨脑，浑身脏兮兮，几乎衣不遮体，两眼面露恐惧之色，一只手握着一根竹棍，另一只手攥着仙女雪白的长裙。 只听一个老乞丐叫道：“小姑娘，别多管闲事，把那小子还给我们，就让你走。” 白衣仙女冷冷地说：“他又不是你们买来的，凭什么给你？” 老乞丐道：“他是我们帮里的。入了我们帮，就是我们的人。” “他不喜欢你们，要跟我走。你们不让也不行。”白衣仙女眼睛一睁。 另一个乞丐道：“小姑娘，当心点，别到头来，你也走不成。” 又一个怪叫：“小姑娘长得这么俊，干脆加入我们帮得了。我们帮里有的是男人。” 听到这话，众乞丐一起哄笑。 白衣仙女扫视了众丐一眼：“怪不得我师父说，现在的男子没一个是好人。” 原来是神仙姐妹中较小的那个。道一在后头听见此话，顿觉脸上发红，连忙大声说：“众位丐帮兄弟，请让一让，听我说几句。“ 他边说边排开众人，进到圈中。那个老乞丐看了他两眼：”你是何人？“ 道一行了一礼：”在下全真道的，和贵帮长老王大忠相熟。“ ”什么王大忠，没听说过。“老丐一瞪眼。 道一也刚注意到，这个老乞丐应是群丐之首，身上却一只布袋也没有。 他也顾不上这个了，又说：”以在下之见，大家都是江湖上人，不要伤了和气。这小孩子的事容易解决。在下愿意出钱将他赎出贵帮。“ 小仙女小嘴抿起：“臭道士，谁要你的钱......咦，是你？“ 道一见小仙女脸上微红，语带颤音，还认出了自己，很是高兴，忙行了一礼：”正是在下。“ 随即对老乞丐说：”请问要多少身价银？“ 他见对方犹豫，又说：”贵帮要这孩子，无非是让他替你们讨钱。现在马上就有银子进来，何乐而不为？“ 老乞丐伸出五个指头。道一点点头：”五贯。行。我这就给你。“ 说着便去怀里掏钱。老乞丐笑道：”哪里是五贯，是五十贯。“ 道一大惊：”哪里用得五十贯！这我实在没有。” 那时天下初平，奴仆价贱，一个男仆身价不过值一头健牛，何况此懵懂小儿。 老乞丐一声冷笑：“出不起钱还想管闲事，充什么好汉！” 道一拱手道：“请高抬贵手，给个实价吧。十贯如何？” 老乞丐掐指一算，摇摇头：“这小子每天可以讨十文钱，一年既是三四贯，要你五十贯还是便宜你了。” “十贯如何？”道一说。 老乞丐只是摇头。 道一哀求道：“二十贯吧，再没有了。” 老乞丐一摆手：“算了，我就吃点亏，二十贯就二十贯。” 道一听了，伸手掏了半天，从怀里掏出十张两贯面值的中统钞，递给老乞丐。 “慢着！”小仙女长剑指向老乞丐，“谁要他的臭钱。今天姑娘就要带人走，看谁敢拦！” 老乞丐楞了片刻，一把从道一手里抢过钞票，退后几步，脸上堆笑：“这是我和道士的事，跟姑娘无关。姑娘慢走。大家散了吧。” 他一声令下，群丐轰然而散。 见周围人已跑光，小仙女对着道一嗔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道一行了个礼：“仙女妹妹，在江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自当用钱解决。就怕某些事用钱也解决不得。” “谁要你又姐姐妹妹乱叫了！”小仙女秀眉微颦，嘴角却带着笑。 道一忙说：“在下失礼了。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小仙女想了想说：“你叫我箐儿好了。” 道一又问：“箐儿姑娘，为何不在终南山修炼，有雅兴到此一游？” “你不也一样么？”箐儿说。 “在下奉师命到江南联络南方各派同道。” 箐儿又想了想：“就对你说了吧。我和师父闹翻了。我是私自下山来玩一玩的。” 道一点点头：“嗯，江南好啊......前边有个茶房。如果姑娘肯赏脸，不如我们一同去坐着慢慢说。” “好啊。反正你有钱。”箐儿一笑。 于是，三人进了路边的茶房。道一叫了本地特产西湖龙井。 当嫩绿的茶粉冲成嫩绿的茶汤，一股清香弥漫开来，箐儿赞不绝口：“哇，江南的茶真香。我早知道江南好，所以一下终南山就直接上这里来了。” “箐儿姑娘，不知你在杭州玩多久了？”道一问。 “我刚到，还没进城呢。” “那么这位小兄弟？” 箐儿说：“我看见那帮人在追他，于是就上前帮忙。” 道一转脸向小乞丐问：“小兄弟，他们为何要追你？” 小乞丐抹了一把鼻子，说：“我是到临安来找我爷爷的。后来，他们嫌我讨来的钱少，要砍掉我的胳膊。他们说这样才有人可怜我。我就跑了。” 道一脸上发怒：“恁地歹毒！丐帮怎能如此行事！” 箐儿气道：“早知这样，我先将那老乞丐胳膊砍掉！” 道一又问：“那你不是本地人了？你是哪儿的？” 小乞丐挠了挠头发说：“哦，我是哪儿的？我也不知道。哦，我家附近有个牛旁村。” “这么说，你是有家的了。你为何不在家里，要一个人出来找爷爷呢？” 小乞丐说：“我从小没爹，是娘养大的，她又说不是我娘了。后来，她生我的气。她说她是我姑姑，要赶我走。我自己就走了。娘以前说我爹爹的爹爹在临安城当大官，好大好大的官。我就一路问到这里来了。” 道一问：“你走了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月？” 小乞丐又挠了挠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出来的时候是冬天。“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道一问。 ”我娘管我叫布鞋。鞋子的鞋。我娘这么说的。“ 道一心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清楚，如何知道自己爷爷的名字。一问，小乞丐果然摇头。再问他爹爹的名字，小乞丐还是摇头。 道一叹了口气：”这可难办了，连名字也不知道，如何能找人？“ 箐儿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杭州城里的大官一个个找下来就是了，从最大的那个官找起。小道士，反正你也没事，就陪我们一起找吧。“ 道一想到杨连真就在杭州城里，有苦说不出，楞在当场。 箐儿冷起脸道：‘怎么，你不肯？你那些什么派又没长腿。你先帮我一起找到布鞋爷爷，再去访问这个派那个教不就得了？” 箐儿的俏脸似嗔非嗔，让道一一阵晕眩，连忙定了定神，说：“在下不是不肯，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必须立即南下。” “什么要事在身？”箐儿俊眉微颦，“有什么比帮布鞋找耶耶更重要？你就是不肯。要是你这回不帮，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道一想到会被仙女嫌弃，那是万万不行的，于是把心一横：“行，行，在下去就是了。” 箐儿立刻绽开笑脸：“别老在下在下的，我又不是在上。你用不着老是叫自己在下，真难听。” 道一也笑了：“在下，我说习惯了。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箐儿警惕地抿起嘴。 ”到了杭州城里，上哪儿去你得听我的。不许乱跑。“ 箐儿那双美目向上一翻。”行，反正杭州你比我熟。就你带路吧。“ ”一言为定。“ 三人喝完茶，向东面的杭州城走去。过了雷锋塔，城门就在远处。走近城墙，道一的心边提了起来。他最怕的是在城门口贴着抓他的文告。幸好什么都没有。 三人一进城，箐儿乐坏了。她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大城。街边林立的商铺，各式新奇的江南百货，看的她眼花缭乱。 沿街走了一阵，她突然悄悄问道一：”为何有许多人好像在偷偷瞧我？从终南山来的一路上也时常这样。“ 道一心中叹息，你美成这样，自己不知道么？ ”他们一定是看你远道而来，又一身白衣，有些好奇。“他嘴上却是这么说。 箐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临安城南挨着凤凰山故宋皇宫的七宝山一带都是富贵人家。三人到了那里，抬腿便看见一座气势宏伟的大宅，显然是官宦人家。 走到近前一看，却见大门紧闭，旁边的亭房里也没人值守。道一上前敲了一通门，无人应答，再仔细观察，墙角门缝处都是枯枝败叶，很久没人清理了。他拦住一个过路人询问，才知道这宅子在临安易手后就和故宋宫室一样空了。 想想也是，故宋朝廷都没了，以前那些大官不是投降就退隐，哪里还能住得起这样的豪宅。 布鞋要找的爷爷究竟还在不在杭州？带着这样的疑虑，道一带着箐儿和布鞋走向下一个大宅。这间宅子比上一家要简朴许多，但居然有人看门。 道一心下高兴，就上前说主人的孙子找来了。 看门家人闻言大怒：“滚，你这骗子！我家主人不过二十出头，哪来的孙子！你是不是想当我家主人的孙子！” 道一吓得连忙溜走了。 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家，看门人说要先看看主人的孙子。道一扯过小乞丐。 那家人一见这个衣衫褴褛的小童，登时大怒，一个巴掌朝道一挥来：“哪来的要饭的！你这道士，定是来惹事的。阿二，去报官！” 道一吓得扯起布鞋又溜走了。到一旁和箐儿一说，箐儿道：“这倒忘了。也该给布鞋换身衣裳。” 于是三人找到一家成衣铺，箐儿掏钱买了一身好衣裳让布鞋换上。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穿上新衣，布鞋一下子变得利落许多，虽然面孔仍有点笨头笨脑的样子。 三人继续在城南找寻富贵人家来问。可人家一弄明白是来认亲的，就嘲讽道：“又是认亲。你们来晚了。今天都第三波了。” 箐儿仍不气馁，要道一继续带路。三人行至一巷口，前面有座佛寺。道一心里一惊，忙拉着布鞋往回走。 箐儿不解，道一说：“杭州城的和尚不喜欢我，还是离远点好。” 箐儿噗地笑了：“没想到小道士这么怕和尚。” 道一回答：“我不是怕他们，是不想惹麻烦。人在江湖走，麻烦能不惹就不惹。” “那你看见我被丐帮的人包围，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箐儿问。 “这个，这个。”道一想了半天，加上一句：”这个就叫不得不惹的麻烦。“ 箐儿却似乎明白了：“这个就是江湖规矩，对吧。你认识我，就要帮忙。” “对，对，这个就是江湖规矩。”道一吐了口气。 “我喜欢这样的规矩。”箐儿又笑了。 第18章 挣钱(现在的男子没一个好人) 三人在城南转到天黑，走了十几座大小宅子，连门都没能进去一处，只好寻了个饭馆吃了晚饭后就近找家客栈住下。两人各自付了房钱。箐儿自己一间，道一和布鞋住一间。 第二天，他们又在城南寻了一个上午，还是一无所获。 到了午饭时间，他们进饭馆，坐下点好菜，箐儿点了份鹿肉。菜上来后，箐儿突然说：“你付钱。” ”当然。“道一虽然很乐意请她客，还是问了一句，“你昨天晚饭坚持要各付各的，为什么今天就要我付了呢？” 箐儿白了他一眼：“那还用说，我身上没钱了。” 道一睁大眼睛：“哇，你钱也敢留客栈里，不怕被人偷了？” “不是，我下山时带的钱都花完了。” 道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箐儿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钱真是好用。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就这样花完了啊。早知道这样，下山时我就多背点银子了。不过，银子死沉死沉的。我不想带那么重的东西，就只拿了一小袋。哎，我现在才明白，师父的库房里为何要堆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玩的银子了。” “那个姐姐真的是你师父啊。”道一问。 箐儿也睁大眼睛：“那当然，师父还有假的？” 道一叹了口气：“她看上去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们又长得那么象，任谁都会把你们当成姐妹的。你和她在一起几年了？” 箐儿想了想说：“我从小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呀。就叫她师父。” “真不敢相信。难道是她把你养大的？”道一再次惊叹，“她自己才多大。你们那里没别人了吗？” “还有几个仆人。” ”那就是了。“道一点点头，又问：”你师父如何称呼？“ ”什么称呼？我就叫她师父。“ ”我是问她的名字。你叫箐儿。她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叫师父。“箐儿说，”仆人叫她仙长。你问她名字做什么？“ ”以后遇见了好叫她啊。上次遇见你们俩的时候，我叫她神仙姐姐，她有点生气。“ ”上次？“箐儿雪白的脸蛋上忽然飞过一抹红晕。随即，她又一板脸，说：”下次你自己问她好了。“ ”她要是不肯告诉我呢？你说了就再好不过了。”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箐儿眼睛又大了。 道一忍不住又说：”你师父真的不简单。以前你小的时候，她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却能养大你，还教你武功。你们俩长得象，生活习惯也一样么？我看你点的都是肉。你们平时一定很喜欢吃肉吧。” “我们平时不吃荤腥。这次下山后，我偏偏要尝尝肉食的滋味。一下就喜欢上了。” 道一随声附和：“对，肉食真是好吃。下次要是遇见你师父，我也一定要请你师父吃肉。” 箐儿的脸一下子冷了。“你们全真教不是也戒荤腥么？你怎么知道肉食好吃？” “全真是戒荤腥的，是的。”道一有些尴尬，“我以前是在不知情中误食过几块，也不算真破戒。不过，肉真是好吃。所以，下次要是遇见你师父，我也一定要请她吃肉。当然，是她吃，不是我吃。” “你师父，你师父。干嘛总是说她？为什么不说说我？“箐儿脸色更冷了。 道一一愣，忙说：”啊，我的意思是请你们两个一起吃。“ 说着，他对桌上的鹿肉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想，一直在埋头猛吃的布鞋早已将一盘肉吃了大半。 箐儿噗地笑了。”下次就点上两份。“ 说笑间吃完饭。道一付清饭钱，三人离开饭馆，继续在城南找大户人家。 走着走着，布鞋突然说：”箐儿姐姐，我不找爷爷了。临安这么大，找不到的。“ ”说说找不到。一户户找下去，总能找到。“箐儿说。 道一叹了口气：“只怕我们找过的人家中倒有可能有。只是人家不让我们进去。” “不让进？我们就飞进去。你轻功总会的吧。”箐儿一撇嘴。 道一说：“白天飞进去，人家定当我们是强盗，晚上黑灯瞎火的，找人更是不方便，再说，这样找一定很慢，几个月都不一定行。盘缠就很成问题了。” 布鞋抬头看看箐儿：“我真的不找了，箐儿姐姐。” 箐儿怒道：“我就偏要找。小道士，你是嫌我没钱是不是？” 道一一心想让她打消这希望渺茫的念头，就说：“对了。就是如此。你现在连饭钱都出不起。晚上住店怎么办？” 箐儿气得面无血色，用杀意的眼神盯着道一。道一被美得心中一颤。 只见箐儿抿起嘴唇，嘴角蹦出几个字：“我可以挣。” 道一噗地笑了。“行啊，姑娘要开始挣钱了。先说说，你会些什么挣钱的本事？” 箐儿下巴一昂：“我会舞剑，骑马。” 道一嘴角一撇：“这个挣不到钱。” “我也会做饭，会洗衣服。” “那你肯给人家当佣人么？成天给人呼来喝去的。也挣不到几个钱，更没时间出来找人。” 箐儿想了想：“我还懂做家具，盖房子。” 道一笑了：“没人会请女人来做家具盖房子的。这些活人家只会请男人来干。” “这么不公平！”箐儿撅起嘴来，“那你说，女人能干啥？” ”女人，女人？“道一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想，说：”可以当佣人。哦，这个说过了。还可以帮人带孩子，哦，这个也说过了。对了，还可以织布。不过，你没织机。开店当老板娘？这些都得有很多本钱。你也没有。“ 说话间，三人走到街转角处。对面是一大片高楼，底层全是商铺，再过去是许多大棚子，满眼看去都是玩乐的人群，十分热闹。 而就在他们眼前，一座装饰华丽的房子前，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招呼行人。 ”那是什么地方？“箐儿问，”这么多姑娘。好像在招呼客人，一定是挣钱的行当。“ 道一看到那些姑娘的装扮举止就楞住了，再抬眼看到店招，果然是。 ”这个你干不得的。“他连忙说。 ”为什么？“箐儿皱起眉头。 道一想了想说：”那里是姑娘陪男人喝酒，弹琴，还有，做游戏的地方。男人就出钱请她们干这些事。“ 箐儿睁大眼睛：”随便哪个男人，只要出钱就可以？“ ”是啊。“道一说，”男人想要姑娘干啥就干啥。“ 箐儿嘴巴一撇。”真恶心。怪不得师父说现在的男子没一个好人。“ 道一使劲咽了咽口水。箐儿看看他和布鞋，又说：”你们俩不算在内。“她看着道一，加上一句：”你是暂时不算在内。“ 道一笑着作揖：”多谢姑娘夸奖。“ 箐儿继续说道：”那些姑娘也真是，为什么偏偏要干这个。“ ”她们要钱啊，和你一样。不能干别的，只能干这个。“ ”换我，宁可死了也不干！“箐儿怒道，”小道士，你说我这个也挣不了钱，那个也不行。那你哪来这么多钱？“ 道一挺起胸膛：”我全真有房产万间，良田千顷，村村有宫观，处处有地产。这些产业都租出去，年入百万，再加上道观的香火钱，弟子们当然衣食不愁，每月还有定例。“ 箐儿又撅起了嘴：”说了半天，你还是靠着全真教这棵大树呀。那也不算本事。要是全真教现在一文钱也不给你了，你自己能挣钱？“ ”当然可以。“道一说，”别忘了。我可是道士。道士可以替人降妖除魔，捉鬼驱邪。我全真，我全真虽精修内丹，这个驱邪，也是会的。“ 说到这里，道一忽然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好呀。“箐儿却喜道，”降妖除魔，即为民除害，又可以挣钱，这个我可以干。我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道一上下打量着她。 ”怎么。看我不象？”箐儿皱眉，“再不成，我也可以当你的助手。你是道士，可以拉来生意，除魔的活就由我干。“ 道一心说，就你美成这样，只怕会把方圆百十里内的妖魔鬼怪都招引来。不过，那样的话，生意岂不做不完了？ 箐儿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答话，又说：”怎么，不肯跟我合作？那我现在没钱吃饭没钱住店，你管不管！“她理直气壮地问。 ”这个嘛。“道一故作犹豫状。 ”原来你也和我师父说的男子没有区别。“箐儿气道。 眼看要被仙女嫌弃，道一赶紧说：”管，管，可是...“ 不等他说完，箐儿又说：”我也不要你白给。我借点总行吧？我也不要多。我离开杭州就回终南山。“ 道一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你一定记得还我哦。“ 箐儿喜上眉梢：”你放心好了。我回终南山一定还你。重阳宫很近的。“ ”那我们说好了。你要是不还，我会去找你，还有你师父，毕竟是她出钱对不对？“道一说。 ”又是我师父。“箐儿嗔道，”以后不许你提她。“ ”为什么？“道一惊讶地问。 ”因为，“箐儿楞了片刻，说，”因为我是和她闹翻了才下山的。“ 道一忙说：”哦，我倒忘了这个。不过，你要是不来重阳宫还钱。我上哪里找你们？你们住在何处？“ ”这个你管不着！“箐儿下巴一昂。 道一张大嘴巴：”连你住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怎么敢借钱给你？“ 箐儿又露出她那杀意的眼神。道一心里一软：”算了算了，就借给你吧。“ ”这才是好道士。“箐儿终于又笑了。 第19章 一对璧人 一个时辰过去，三人又问了两家人家，同样吃了闭门羹。 道一忍不住问：”我说姑娘，万一，万一，真的找不到他爷爷怎么办？“ ”这个我早想好了。“箐儿回答，”如果真找不到，我就把他带回去，让我师父也收他为徒。“ ”真的？！箐儿姐姐，你真好！“布鞋开心得一蹦老高。道一忽然觉得他看上去也并不呆头呆脑了。 自箐儿许诺带布鞋回终南山后，不知为何，三人越来越失去找人的劲头。 道一更是巴不得早点离开杭州，免得被杨连真的人又缠上，可想到离开杭州，箐儿就会返回终南山，自己又得南下福建，心里有些舍不得。 三人即无心寻人，脚下乱走，便逐渐远离了大宅子多但相对冷清的城南，来到热闹的城中。 他们正走着，见街上的人朝一个方向涌去，三人随着人流向前走。听路上的人说，是有大人物路过。 到了街口，路边已经挤满了人。大家交头接耳，说是新进吏部郎中邀请杭州附近名士与豪杰相会，共商兴国安民大计。 今天要路过的人中有故宋王室之后赵孟府，还有他的远房表妹，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湖州花家三小姐花亦紫。 几个好事之徒嚷道：“什么赵孟府，宋室后人，咱不知道。咱是来看第一美女的。” 道一也觉得路人多半如此。 过了一阵，远处人声鼎沸，一队人马鱼贯而来，有年轻书生，也有耄耋老者，还有两个武夫打扮的。 忽然有人叫道：“看，第一美女！”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人骑着马走过来，其中一位年约三十，书生打扮，面如冠玉，神采焕发，如同神仙中人，只是他的坐骑和鞍韂在同行众人中略显寒酸。 和他在一起的姑娘，二十出头，朱唇皓齿，双目含情，风姿尤其卓越，确是一个大美人。她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来，众人齐声叫好。那姑娘也相当自信，似乎对周围人的反应习以为常，不时转头向街边，微笑自若。道一心中喝彩，果真艳如西施，若是象范蠡一样设局，一文钱看她一次，定能日进斗金。 她身边的书生当然是湖州赵孟府了，听人说，他是宋太祖赵德芳之后，自幼聪敏过人，博学多才，精通诗文，只是他家境却一般，故宋时也只是当个司户参军这样的芝麻小官。 赵孟府和花亦紫并马而来，一个神采飞扬，一个花容月貌，完全是一对璧人。 走得近了，道一见花亦紫转脸朝向自己这边，很是开心，花亦紫也朝他微笑，可不知为何，她脸色突然变得冷淡，一下子扭过头去。 道一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故，只好望着她朝前去了。 名士豪杰路过后，众人也很快散去。道一继续在城里闲逛，却只是为了陪箐儿而已。到了天黑，三人进店吃饭，自是道一付钱不提。 回客栈的路上，箐儿突然说：“明天你们俩自己玩吧。我有事出去。一个人。” 道一想问她去哪里，却见她脸色十分认真，知道问了也白问，便说：“那大约几时回来？” “至少要一天，可能两天。”箐儿说。 “那你一定早点回来。布鞋可是要同你回终南山的。” “这我知道。”箐儿又道，“回客栈你就把能借给我的钱都给我吧。放心，我不会一个人跑的。” ...... 次日，道一与布鞋起床后去找箐儿，却发现房门紧锁，无人应门。找店家一问，方知箐儿一大清早便出门去了。 道一心里挂念，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和布鞋在客栈里闲坐了一日，生怕箐儿突然回来找不见他们。 天色渐暗时，箐儿仍未回来，道一心中更急，箐儿说过可能出去两天，她会住宿何处，是否安全？ 道一在房中不停打转，倒是布鞋安慰他说：“箐儿姐姐本事这么大，不会出事的。” 道一摇摇头：“听她口气，以前她从未下过终南山，必定不知江湖险恶。她又长得这般美，若是着了人家道儿，悔之晚矣。” 也只有箐儿不在眼前，他才敢直言箐儿的美貌。 布鞋应道：“箐儿姐姐真是美极了，象仙女一样，走到哪里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昨天那个什么江南第一美女，连箐儿姐姐一半也不及，我以后拜了师父，她就是我师姐，我真是太高兴了。道一哥哥，你也拜她师父吧，让箐儿姐姐也当你师姐，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多好呀。” 道一哑然失笑。他信步走到窗前，这里面对客栈的后巷。 天色已暗，忽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一匹黄马踏入巷中。马上一个白衣女子，一头黑发，裙裾飘然。 道一心中狂跳。走得近了，看清在昏暗中莹莹发亮的雪白脸孔，真的是箐儿。 道一一声欢呼。布鞋也一跃而起。两人冲下楼，到了后门。 见箐儿正在下马，她身形有些笨拙。道一心想，她该以前没骑过马吧，可记得她说会骑马的。 道一和布鞋急忙迎上去。店里伙计赶来牵走马。道一问箐儿一切可好，事情办完没有。 箐儿没有答话，只是铁着脸向前走。道一心想，她事情可能不顺，也不再多问。 三人进了楼，走上楼梯。箐儿步伐缓慢，还有些不稳。道一心急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到了楼上，箐儿走向自己房间。在离房门仅两三步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挪动两下，身子一晃，立即瘫倒在地。 道一在后面大惊失色，来不及扶，急唤店家。伙计赶来，帮忙开了门，又想和道一一起把箐儿抬入房中。 箐儿此时却醒转过来，急道：“不许碰我。道一，你一个人来。” 道一握住她胳膊，箐儿也尽力撑起身体。布鞋见状，也来帮忙。箐儿倒没反对。两人一起半扶半抬，将箐儿送入房中。 道一只觉得她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在受寒，脸孔脖颈更是毫无血色。 到了床前，箐儿颤声道：“让我趴着，脸朝下。” 道一和布鞋照着她的话把她弄上床。伙计也没跟进房，只是问要不要叫郎中。 箐儿叫伙计出去，并让布鞋关上房门。她又让道一倒了杯茶来，送到嘴边，勉强喝了。然后命取纸笔。 道一虽然心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现在不便多问。 他取来纸笔后，箐儿轻声道：“麻黄二两，生藤一两，杜衡三钱。” 道一听她在开药方，连忙记下。箐儿讲了一堆去寒药后，又开了一堆活血疗伤的药，林林总总共十几味。 然后箐儿又让道一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乳香三两，九龙藤两钱”等另一个方子。最后，蜈蚣，全蝎之类写了第三个方子，命道一立即去买。 道一不敢怠慢，找店家问了附近药铺方向，便出门买药，花了半个多时辰，跑了几家药铺才将药买齐回来。 箐儿精神还好，立即命道一将一些药找店家煎了，另一些直接磨成粉，混入胶剂，包入纱布。 又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箐儿静静趴在床上，侧脸看着道一和布鞋干完这些。 最后，她将道一叫到床前，轻声说：“你让布鞋回你们房去。” “为什么？”道一问。 箐儿神色变得有点忸怩，嗔道：“去呀。” 道一只得起身告诉布鞋说，箐儿姐姐让他回自己房去。布鞋很听话，就走了。 道一关上门。箐儿让他走到床边。 道一移步来到箐儿身边，心里不自觉开始乱跳。 箐儿苍白的俏脸上竟也有了一丝红晕。她又低着头轻声说：“帮我把衣裳脱了，给我背上敷药。” 道一虽有预感，听她这么说出来，还是吓了一跳。 “不可以啊。我怎能脱姑娘衣裳？姑娘若是有伤，在下我可以用内力替姑娘疗伤。不用解开衣裳。” 箐儿嗔道：“臭道士，就你那点微薄内力顶什么用。等你有用，我早死了。” “那我也不能解姑娘衣裳。”道一连连摆手，“那会看到姑娘玉体，万万使不得啊。男女有别......” “住嘴，臭道士。”箐儿打断了他，“别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了。你又不是没看过！” 第20章 洞宵宫 “我......”道一愕然，连忙说，“那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你就是看过了。现在再看一次又有何妨？” 道一说：”还是使不得啊。不如我去寻个婆子，让她来给你敷药如何？“ ”不成。“箐儿说，”待会儿你就知道这里为何只有你才行了。“ 道一口中喃喃自语，还是不肯。 箐儿急了：”臭道士，你想看着我死啊。你不仁我不义。你若再不答应，我这就喊了，说你要非礼我。“ 说罢，她真的张开嘴来。 道一吓得连连作揖：”姑奶奶，仙姑奶奶。千万别喊，在下求你了。“ 箐儿正色道：”第一，不许叫我奶奶，姑姑的。第二，不许自称在下。第三，快给我敷药。“ 道一觉得万念俱灰，横下一条心说：”好好，我这就敷。“ 于是将药拿来，坐到床边。箐儿挣扎着自己将前胸束带解开。道一伸出颤抖的手将箐儿一头秀发拨开，然后闭起眼，将她的衣裳从肩头除下。 道一心中稍安，但一阵醉人的体香随即窜入鼻中，道一瞬间心猿意马，赶忙凝神屏气，心诵道号。 只听箐儿说：”将药分成十份，分别涂在肩井，天宗，风门，至阳，魄户，神堂，魂门，志室，中枢，命门。“ 道一扭过身去，睁开眼，将药分成十份，再闭眼扭回头。忽然想到，若是闭眼涂药，怎能涂得准？难道先乱摸一气，试试穴位何在？不是更不成体统？ 别无他法之下，道一只得睁开眼睛，再一次瞧见那缎子般发光的温润肌肤与隐约可见的秀骨。这回更是近在眼前。道一心中不由又是一荡，手停在半空动不了了。 箐儿侧着脸，见他迟迟不动手，轻嗔道：”怎么了，小道士？难道后面看不够？“言毕，她脸上又红了一分。 道一啊了一声，再次闭息凝神，这才发觉箐儿雪白的肌肤上显出片片淡蓝色痕迹，较深处的部分似是被击打所致，还有一条淡黑痕迹从上而下隐隐贯通脊柱。 道一当下明白她是在外面受了伤，挣扎回到店中。按箐儿的吩咐，道一将十份药涂到那十处穴位上。 然后箐儿又说：“把你的全真内功集中至右手拇指，记住，不是食指。用内力把药力逼入穴位。要快，我从一数到十，你就要干完，听清楚没有？” 见道一没回答，箐儿一皱眉：“怎么，小道士，你三年内功总有的吧？......哎呀，快点！” “啊，我练过五年。”道一忙说。他听箐儿喊痛，想到要按箐儿说的办法，这附近也着实难以很快找到第二个人可以施药，更别说随便拉来个婆子了。 心怀舍我其谁的觉悟，道一不再犹豫，便开始运功。箐儿轻声数着一，二，三，四。道一手指连点，把穴位上敷的药一一逼入箐儿体内。箐儿似乎一下子舒服很多。道一感到十分欣慰。做完这些后，道一立即将箐儿衣裳拉好。 箐儿从眼角瞥着他，一边柔声说：“小道士，多谢啦。” 这是，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布鞋跳了进来，叫道：“箐儿姐姐好啦。” 道一与箐儿尴尬万分。箐儿扭过脸去。道一忙起身将布鞋哄走，然后栓死房门。 回到床边，他又喂箐儿饮了杯茶，然后问：“你背上的伤从何而来？” 箐儿也不再隐瞒，徐徐说来：“我今天去了一趟洞霄宫。” 道一哦了一声。临安以西六十余里的大涤山中有座规模宏大的道观，叫洞霄宫，也是故宋重要的御前宫观之一。只因与临安尚有距离，道一不便拜访。 只听箐儿继续说：“其实我对你说，这次下终南山是因为和师父闹翻了，这也不全是实话。我师父正在修炼一门绝顶内功，需要参考第十层全真内功。” 道一吸了口气。 全真内功从低到高共分十层。每五年方可修炼下一层，因此修完十层共需五十年。若从二十岁开始修第一层，即使一切顺利，修完也已是七十老者。无论修炼者资质再佳，倘若年份不到强行修炼下一层功力，轻则全身瘫痪，重则走火入魔，当场丧命,因而全真教中内功卓越者没有可能是年轻人。 道一刚过五年，正在修第二层内功。 想到仙女姐姐年纪与自己相当，练内功居然要参考全真第十层内功，简直是不可思议。她的内功一定远超全真教包括掌门在内的任何人。 箐儿继续说：“可是全真内功到了第七层以上，男女差别很大。修第七层以上的男子并不能给修同样层次的女子任何教导。因此师父要参考第十层全真内功，只能去问全真女道长，全真女弟子本来就不多，内功修为高的更是罕见。师父说找不到人就算了。她要自己琢摩。我听说全真教还有位女高道，叫奥敦，住在洞霄宫，有第八层内功，虽然不是第十层，多多少少也有帮助。我就想找她问，可师父不许，她自己也不肯去问。于是我就自己溜下山来洞霄宫找奥敦。” “原来你一下终南山直接到江南，并不是来玩的。”道一叹道。 “当然。”箐儿点点头，“我担心师父强行修炼，会出危险。” “你的心真好。那么，这个奥敦道长，你在洞霄宫找到了么？” 箐儿抿起嘴来：”今天一早我先去马行租了匹马，然后就直奔洞霄宫。那里的人却说根本没有奥敦这个人。我不信，一定是这帮臭道士不让我见她。于是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他们不讲道理。后来就动了手。一个臭老道乘我不备，用鞭子打中我后背，我就忍痛逃出来了。这臭老道的鞭子真歹毒，一定是喂了毒药，否则哪能伤成这样。哎，早知道这样，我下山前一定偷几瓶师父的灵药带在身上。“ 道一忽然想到一事，拍了下脑袋，说：”我倒忘了。你说洞霄宫的人说没奥敦这个人。他们可能没说谎。“ ”你是说我冤枉他们啦？“箐儿皱起漂亮的眉头。 道一回答：”我记得不光杭州有个洞霄宫。毫州附近也有个洞霄宫，只是没有杭州的名气大罢了。奥敦这个名字不像是汉人。所以我看她说不定就在北方的洞霄宫。“ 箐儿面色有些沮丧。“你说的倒也有理。我可能是来错地方了。” 道一心想，你不来错地方，我们怎能又碰见？心里觉得甚美。可又想到要是箐儿不来错杭州，也就不会受伤。他又觉得心疼。 箐儿又道：“我伤好了，就去毫州找那个奥敦，一定要找到。我要让师父知道，我也是有本事的。” “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道一说，“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就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他起身要走。 “臭道士，不许走！”箐儿在床上叫道。 道一迈出去的腿停在半空。 “我要你陪我。”箐儿抿起嘴来。 道一吓了一跳，“箐儿姑娘，在下我刚才为姑娘敷药，已是万不得已。要是陪姑娘过夜。那更是大大不妥。” 箐儿嗔道：“你看都看了，陪陪我有什么不妥的。再说，我现在是病人，你就当你是照顾病人，端茶送水什么的。很妥的。” 道一忙说：“端茶送水可以请婆子来。” “现在深更半夜哪里去找婆子。再说，婆子一来必定会询问你我的关系。你自己去向她说。再说，过两个时辰......过两个时辰，我还要敷一次药。到时还得你来。要是有婆子掺和，你说妥还是不妥？” 箐儿一番话下来，似乎句句在理。道一竟无言以对，只得咽了下口水说：“如此看来，也只好我留下了。” 说罢，便去搬了张椅子坐下。 箐儿说：“我再喝杯茶。然后就睡两个时辰。别忘记到时叫我。” “行，都依你便是。”道一叹了口气，起身拿来茶水。 箐儿喝完，便俯卧在床上，合上眼。 道一也重新在坐下，一眼瞥见箐儿绝美的睡脸和有致的身形，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连忙闭上眼。不久竟在椅中昏睡过去。 练功人对睡眠时间的把握异于常人。两个时辰一过，道一准时醒来，发现箐儿也已醒转，一双美目正在看着自己。 道一连忙起身道：“时辰到了。” “扶我起来。”箐儿缓缓说，“我先运下气试试。” 道一见她眼神不似先前灵动，心中生疑，急忙走到床边，将她慢慢扶起。 箐儿盘腿而坐，双掌合于小腹，开始调息内气。半响过后，忽然间她浑身颤了两下，一口血从嘴里喷出，身子向后便倒。 道一吓坏了，连忙扶住她。 箐儿颤声道：“不行，这药不对。” 道一将她重新放倒在床上，说声：“得罪了。”就将箐儿的衣裳从颈后拉下几分。探身一看，道一大惊失色。 但见两个时辰前箐儿背上淡淡的蓝色印记已变得更深，她所说被鞭子击打的地方更是变成了紫黑色，并有细细的黑线向四周大穴扩展。 箐儿脸色惨白，喘着气说：“道一，我开的方子一定不对。你拿纸笔来。我改一下。” 道一眉头紧锁：“别乱开方子了。你说洞霄宫道士打你的鞭子有毒。我本来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有毒。乱开方子一定更糟。” 箐儿只顾大口喘气，根本没法回答。 道一运起内功，手指跳动，连点箐儿背上五处大穴，对她说：“我暂时将你的大穴封住，减缓毒气流动。眼下唯一办法是我立即去洞霄宫找那老道讨解药。” 箐儿重重咳了两下：“别去，我不许你去......求他。”说完，又连连大喘，身子越发颤抖。 “现在救你要紧。”道一起身，不等箐儿回答，边转身出门，回到自己房间，将已经睡着的布鞋叫醒。两人一起来到箐儿房间。 箐儿此时已神志不清。道一从身上取出一粒全真凝神闭气灵药，给箐儿灌下。 不一会儿，箐儿气息变得平缓，象睡着了一样。道一把整瓶药塞给布鞋，叮嘱他每三个时辰让箐儿姐姐服下一粒。 然后他自己便冲下楼去，找到店小二，问他要来箐儿的黄马，骑上就离开了客栈。 第21章 双主持 他赶到城门口，正好天亮开门。出城后，他按着所买地经上指示向西沿西溪辇道直向六十里外的洞霄宫飞驰而去。 洞霄宫地处天目支脉大涤山中，号称天柱福地，山水洞府，位列宋朝道院评定天下名山洞府的第五名，其所在大涤山九峰环绕，涧深溪多，名泉遍布，风景十分迷人。 诗人林通有诗赞曰，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垠，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凉阴一鸟下，落日乱蝉分，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 然而，今日非红叶晚秋，道一更非闲暇散游。他纵马在山间林道上飞驰，根本无心看一眼路边的山水景致，只恨这山如此之深，这道如此之长。 过了通直门后十八里方至洞霄宫九锁山门，又行三里，才看见高耸的外门。 外门并未关闭，却有两名道士仗剑而立。他们见到同是道士打扮的毛道一单骑到来，脸上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道一下马行礼：“全真教弟子毛道一求见洞霄宫主持。” 两名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将手中剑一横：“主持早已吩咐，全真教的人一律不见。” 道一愣住，以前他还从未遇见道观拒绝全真教人士。 他又作了个揖道：“恐怕贵宫与本教有所误会。请教两位，能否告诉在下，贵宫为何不肯接见全真教人？” “不必多话，不见就是不见。请回吧。”一个道人说。 “在下确有紧要事务求见主持。”道一不肯放弃，“敢烦两位通融一下前去禀报一声。在下必不忘两位的好处。” “少啰嗦。”另一个道士眼睛瞪起，“我最后再说一次。主持吩咐，不见任何全真教人，就是你们掌教也不见。你再这里无理纠缠，别怪我们手中剑不客气。” 道一无奈，只得上马往回走。走了两三里后，见四下无人，他拨马进了旁边树林，把马栓在一株大树上后，就施展金猿功，穿过连绵的树林，转眼回到洞霄宫外门。 他并不现身，而是沿着外墙潜行。约摸三四里后，他腾身上墙。看到墙内无人，便纵身而入。 跨过两座小桥及一眼清泉，朝望见的最高一座殿宇方向行进。一路上，他小心避开旁人，也遇见过道士两三人一组在巡逻，人人手持长剑，面色紧张。幸而道一轻功绝佳，无人发觉他已偷入宫中。 在殿宇楼阁间潜行，他发觉洞霄宫的格局与重阳宫颇为相似，三清殿，璇玑殿和佑圣殿等三大殿呈品字形分布。他猜测这些大殿后面就是祠堂，云堂等本宫道士及云游道人的住所。方丈也必在那里。 他绕到三大殿后方，在诸道院间寻来寻去。最后摸到法堂后一个闭着门的独立小院。他怀疑这就是方丈所在，于是腾身上墙。 刹那间，嗖嗖两声，两个黑点从院中直射他面门。 道一早有防备，闪身躲过，然后立即抱拳说道：“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冒死求见主持。” 院中一个老道正坐在布满棋子的一张石桌前盯着他，手指间捏着一枚棋子，刚才那两个黑点原来也是棋子。 听道一报上名字，老道直起身，示意他从墙上下来。 道一纵身跃入院中，再一次抱拳：“弟子方才在山门为贵宫道士所阻，不得已出此下策，望主持恕罪。弟子实在是有紧要之事非见主持不可。” 老道凝声道：“你且等在这里。” 说着便转身进房，片刻后与另一位老道一同出来。两人年纪相仿，装束相同，都头戴冲虚巾，个子一高一低。 先前那位高个老道此时手中多了一柄宝剑。“使出你的全真剑法，老夫倒要见识一番。”他说着，缓缓出剑。 道一料想对方是要试探一下他是否真是全真弟子，于是也不推让，挽了个剑诀道：“那弟子便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说罢，以全真剑法第六招“丹阳探路”向高个老道上中下盘连刺三剑。此招并不在意伤敌，而是引诱对方格挡，来试探对方的路数。 老道手腕连翻，轻松格挡了这三剑，然后向前一步，直刺道一前胸。道一闪身后退，以全真剑第十六“玄机锁关”将长剑舞成一个扇面。 老道见他专注于上盘，便突然探身下击，道一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体，挥剑扫向老道面门，正是全真剑第十一式“赤凤甩尾”。老道也不含糊，身子向后一倾，长剑直立，当一声架住道一的剑。 道一借力向后翻出，落地后摆出全真剑第二式”稳坐明堂”严守门户。老道挺剑而立，也未跟进。只听他身后矮个老道朗声说道：“果然是嫡传全真剑法。毛道侄，里边请。” “多谢。”道一又行一礼，便随二人进入房中。 不大的厅堂中装饰简朴。两名小道侍立左右，正中安置了两张太师椅。两个老道一左一右坐上太师椅。 道一入座后，高个老道说：“贫道便是洞霄宫右主持贝守一。这位是左主持朗如山。洞霄宫现由我二人共同主持。请问毛道侄缘何而来？” 道一拱手说：”弟子奉师命南来拜见各派道家前辈。向各位致意。全真愿与各派南道捐弃前嫌，携手共进，共同维护与弘扬道法。弟子此次来杭州，已拜会过太一宫周真人。周真人对全真望各派道家携手共度时下危难之倡议深表赞同，并托弟子转交一封书信给全真掌教齐真人。弟子久闻洞霄宫乃天柱福地，南方道家宫观之首，怎敢不来拜见。怎奈贵宫似乎与全真有所误会。弟子不得已出此下策，望两位主持见谅。“ 朗如山问：”令师何人？“ ”张志仙张道长。“ 朗如山又道：”太一宫周真人托你转交的信可否让老朽一观？“ ”当然。“道一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封信递上。 朗如山和贝守一见了信封上的字迹说：”果然是周真人亲笔。“ 然后将信还给了道一，又说：”贵教前年也曾派人巡防南方，言谈中称南方道派为邪魔外道。周真人受辱尤重，他愿与全真和解，实属不易。敝宫不肯会见全真道人也源出于此。“ 道一当下明白，这又是柴师叔惹出的麻烦，于是说道：”全真自我重阳祖师创教，历来在中原北方发展，由于以往战乱阻隔，对南方诸道派修法，了解不够深入。不同弟子对各派修法理解各异，有时不免偏颇。 虽然如此，我历代先师对南方内丹先祖张梓阳，刘纪悠，石泰，薛太源，陈南木，白如晦，彭季益等七位高道的思想也钦佩有加。吾师常教育弟子，道法自然，殊途同归，何况南方真法亦讲求性命双修，与全真宗旨无根本区别。因此南北融会贯通，取长补短，方可达虚寂无为，返本归原，道体合一的境界。“ 两位主持听道一不但言辞恳切，对南方道家先祖逐一道来，尊敬有加，还能引用南方经典，不由脸色大悦。 贝守一手拈长须道：”若是北方道家都能如尊师所想，则天下道派皆可互通有无，重振道法有望，弘扬三清真言有望。“ 他停了停又问：”不知尊师为何不亲自南巡，否则洞霄宫必山门大开，我与朗主持定当和尊师煮茶论道三天三夜，岂不快哉？“ 道一说：”吾师与其他几位师叔伯一直在设法为掌教真人疗伤，脱不开身，因此才遣弟子南来。“ 朗如山惊道：”全真掌教齐真人受了伤？因何而伤？“ 道一回答：”半年多前在长春宫与朝廷派来的僧人斗法时，不慎被对方金刚手所伤。“ 朗如山叹了口气：”敝观地处深山莽林，对元廷之事所知甚少。虽然元廷已下令烧我若干道经，临安官府也派人来抄过。但对于长春宫辩论的详情仍然不甚了了。不知毛道侄能否讲述一二？“ ”弟子当时正在长春宫无极殿。“道一说，然后将发生的一切说与两位主持听了。 朗如山听罢，又叹了口气说：“我年轻时也曾有缘去过北方，与齐真人有过切磋，故而对全真剑法也略知一二。齐真人此次负伤，真是令人痛心。请毛道侄代为传达我的问候。另外，我也会修书一封并附上洞霄宫以大涤山特产铁皮石斛所制灵药，请毛道侄带去给齐真人，以略表心意。” ”弟子在此先代掌教真人谢过二位主持。“道一拱手说。 朗如山又道：”没想到元廷如此处心积虑，想毁我道法。数月前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亲自来本宫宣读圣谕，要本宫交出道经和印版。本宫不敢违抗。不过，他虽能烧纸上的道经，却烧不了道人心中的道经。只要洞霄道人一口气在，终有一日可重印道经。不过此次烧经确是苦了临安城内外的那些道观。听说杨连真之流三番五次前去骚扰。“ ”杨连真没有再来此地作乱？“道一问。 贝守一哼了一声：”他来过一次就不来了。本宫地处深山，这儿的地产不值钱。他去骚扰临安城内的道观，还不是看上了那里的地产。“ ”弟子斗胆再问一句。“道一又说，”洞霄宫从来都是如今日这般守卫森严么？我本以为是为了防杨连真。听主持一说又不象，难道只是为了不见全真弟子？“ ”当然不是。“朗如山说，”本宫昨日有他人前来捣乱，因此这几日才严加提防。“ ”敢问是何人如此大胆？“ 第22章 带信 贝守一说：”那是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颇有姿色。昨日她闯大殿，说要见一个叫奥敦的女冠。本宫向来无女冠修习，说与她听了，她却不信，且言辞间对本宫甚是无礼，还贬低本宫弟子武功。本宫想给她个教训，便与她动起手来。谁知那女子年纪虽轻，剑法着实了得，且出手狠辣，眼看就要伤了本宫弟子。朗主持不得已出手击伤了那女子。她逃走后，本宫唯恐有人会来寻仇，这才不得不小心提防。“ 道一听罢，站起身，躬身到底，然后说：”请两位主持恕罪，弟子此番前来参拜两位主持，一是奉师命拜访洞霄宝宫，二来也是为了这女子的事。“ 听到此话，朗如山和贝守一不约而同地挺直身子，脸上也变得严肃。 道一继续说：”此女子世居终南山，与敝教颇有渊源。此番她也是奉其师之命下山，寻访奥敦女冠探讨内丹修法。奥敦女冠乃先师祖玉阳子之徒，居毫州洞霄宫。怎奈此女子从未下过终南山，只知余杭洞霄宫威名，以为奥敦女冠就在此地。弟子奉师命南行，与她在杭州城偶遇。弟子原本计划拜访完杭州道观后，再来洞霄参拜，却听闻她昨日在洞霄宫受伤，想必是发生了误会。故先来洞霄拜见两位主持，并向两位主持请罪，同时恳请两位主持能赐予解药。 此女子年幼无知，在言辞上得罪了贵宫，如今她也十分后悔，但因伤势严重，不能前来。待伤好之后必当亲自前来谢罪。“ 贝守以听完微微一笑：”恐怕这才是毛道侄翻墙进入洞霄宫的原因吧。“ 道一连忙说：”弟子不敢，实在是此二事凑巧一同发生，二位乃大德高道，这小女子年幼无知，定是她目中无人，口出狂言，才惹来此祸。主持定是想给她个教训。如今她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若无解药，性命必然不报。弟子想此实非两位主持用意。“ 朗如山道：”我的确不想伤她性命，故而才使了三分内力在打妖鞭上，否则她焉有命在。“ “原来主持鞭上无毒，弟子...“道一稍微一顿才继续说，”听闻她伤势，还以为鞭上有毒，这才说请赐解药。” 朗如山哼了一声：“本宫乃名门正道，岂能用毒虫蛊降之类的邪术。若不是她身法形似某人，连那三分内力我也不会随便用上。” 见道一露出不解之色，朗如山起身说：“请毛道侄随我来。” 三人转出房，沿走廊行了数十丈，来到一间小殿。里面祭坛上排列着众多先人牌位。 朗如山示意道“先考吴公讳仁书之灵位”。 朗如山说：“数十年前，曾有一白衣女子闯入洞霄宫，不由分说杀了我吴师叔。我当年虽年幼，却牢记得此女子身法，与昨日那女子颇为相似，因此手上才多了三分劲。” “原来如此。”道一对牌位行了礼后又说，“想不到朗主持内力如此深厚，运于鞭上能让伤势如同中毒一般。弟子无知，再次肯请主持见谅。” 朗如山说：“此种内力虽不是毒物，但要解去也如同解毒一般。这便是解药。“ 他从怀中取出一拇指大小的药瓶，继续道：”分六次口服即可，每日两次，三天即可痊愈。另外，你答应我一件事。“ 道一见朗如山肯赐解药，心中十分高兴，忙说：”请主持明示。“ ”痊愈之后，你要带她立即回终南山，今后越少下山越好。“ 见道一露出迷惑之色，朗如山自己却显得有点羞愧。 ”方才贝主持说她颇有姿色，何止是颇有姿色。古人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便是她那样的女子。“ 道一愕然。 朗如山继续说：”既有此倾城倾国之色，在江湖上游荡，日久必生祸端。毛道侄，我看你似乎不信，说来惭愧，敝宫道士大多修为有成，即便是初入者也历来严守戒规。但昨日此女子一来，众人目光皆放在她身上，一刻不肯离开。贫道心知，他们已被其美色所惑。多年清修尚不能抵御片刻。此女子魅惑之力可见一斑。“ 道一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什么魅惑之力，分明是你这儿的道士久居深山，见的女人太少了。一看到美貌姑娘，魂都飞了。哪象我？ 想到这里，道一又不自信起来。 只听朗如山又说：“若毛道侄可将她早日带回终南山，实乃江湖幸事。” 道一拱手道：“弟子明白。弟子会尽力而为，劝她早日回山。毕竟她是奉师命去洞霄宫寻找奥顿女冠，见到后自当早日回山，绝无在四处游荡之理。” 朗如山点头，将手里的药瓶递给道一。 这时，贝守一来到近前，说：“既然毛道侄要回临安，不如那件事请他顺路一并办了如何？” 朗如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派人去找叶居士。我来写那封给齐真人的信。” 贝守一点头后离开了小殿。 朗如山领道一回到方丈小院，取来纸笔，开始写信。道一挂念箐儿的伤势，一颗心早已飞回临安。 一刻漏后，贝守一走进来。朗如山的信也刚好写完。贝守一看了一遍后，两人各自署名，把信交给了道一。 贝守一又取出一封信说：“叶居士早已写好回信。” 朗如山在一旁道：“叶居士姓叶名林，是浙西儒学提举叶李之兄。毛道侄也许不知，叶李乃两浙名士，曾起草上书给宋帝揭发奸臣贾似道，后因此被贬，隐居富春山。两年前却受丞相安童之邀，出任浙西儒学提举。现叶李受命广邀大宋遗臣至临安，似是要请众人出山为元廷效力。叶林已久居我洞霄多年，此番也受到其弟叶李力邀。 叶居士既然已写好回信，想必是不肯去临安见其弟。毛道侄既然要回临安，请将此信顺便交予叶李。最好交到他手里。” “在下自当效力。“道一拱手说，”请问叶李现居何处？” “叶李乃临安名人，又是此会召集人，必在其府中，你一问便知。”朗如山又说，“另外，倘若毛道侄在临安恰好遇见另一位洞霄宫居士邓牧，烦毛道侄对他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自会明白。” “这邓牧邓居士又是何人？”道一问。 贝守一说：“邓居士又号文行先生，嗜好老庄，文采出众，宋亡后也隐居于此，此番也在叶李邀请之列。他已去临安赴会。不过，朗主持和我都知他早已决意不仕。我恐怕他此次赴会并非为求官而去。” 道一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位主持随后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便由贝守一亲自送道一离开洞霄宫。守护外面的两个道士见道一突然由主持护送出来，自是惊讶万分。 道一急行片刻，到树林中取回黄马，便直奔临安而去。 ...... 飞马回到客栈，他心急火燎般冲到箐儿房中。布鞋仍在看护箐儿，一见道一立即扑了上来：“道一大哥，箐儿姐姐醒了，可她什么也不想吃，只问你在哪里。” 道一忙来到箐儿床前。 箐儿俯卧床上，神智似乎尚好，见道一回来，也没说什么，眼睛却是一亮。 道一取出药瓶说：“看，这就是我从洞霄宫给你讨来的解药。一吃就灵。” 箐儿却把嘴抿起：“我说过，你低三下四求来的，我，我不要。” 道一没想到她这样执拗，急道：“你知不知道你伤有多重！打你的是洞霄宫主持，玄门第一高手，他说用了独门内力在打妖鞭上，要是不治疗，七天必死无疑。” “该死的臭老道！”箐儿更恼了，咬着牙说，“居然用什么打妖鞭，当我是妖啊！这药更，更不能吃了。” 道一也更急：“有你这样的病人啊，有药也不吃。你若再不吃，我，我就点上你的穴道，给你灌进去！” 箐儿扭头瞪着道一：“你敢！你要是这样逼我。我回终南山一定向师父告状，说你，说你欺负我！” 道一不知该如何是好。布鞋在一旁也看呆了。 过了一会儿，箐儿对布鞋说：“烦你出去，我有要紧话和道一说。” 布鞋答应一声就走了。 箐儿看着道一，眼中突然现出一抹羞涩。她低下头，轻声说：“你一定要我吃这药也不是不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道一忙问。 箐儿声音更轻：“你答应我，以后不看其他姑娘的身子，给，给你看也不看。” 道一呆住，旋即说：“我是修道之人，看过姑娘玉体已是万分不当，怎会去看其他姑娘。当然是给我看也不会看。” “还有，”箐儿又说：“你也不许再叫我姑娘，要叫箐儿。” “这？” 见道一犹豫，箐儿又颦起俊眉。道一只好投降。 箐儿面露喜色，眼珠向上一翻：“那我要不要你发个誓呢？这次就饶过你吧。小道士答应的话，我还是信的。” 说罢，她低下头，“你拿药来吧。” 第23章 和乐楼 当日，箐儿服过两次解药后伤势已大为好转，背上的黑紫色已褪变为初始时的淡蓝。 道一放下心来，向店家询问浙西儒学提举叶李的住处。叶李果然是临安名人，店家说他家住积善坊。鉴于天色已黑，道一决定明天再去拜访。 第二天上午，道一在积善坊辗转找到叶李的家，是一幢临街小楼，样式普通。家人却说叶提举一早就出门去了，似在城中各处拜访儒生道士之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过，傍晚的时候，叶提举一定回去城中和乐楼，在那里主持招待各地受邀名士的宴席。 道一便决意傍晚再去和乐楼见叶李。回到客栈，箐儿已能下地行走，见道一回来，立即迎上去说：“道一，你的药可真灵。我看明天就可以完全好了。 道一乍听她不再一口一个”臭道士“或者”小道士“，心中窃喜，可想到她如此直呼一个道士的名字，让旁人听去难免误会，又有点不安，就说到：”箐儿姑娘。“ 此言出口，箐儿立即皱起眉头：”叫箐儿，不是姑娘。“ 道一只好改口：”好好，箐儿，洞霄宫的解药自然是灵的。不知你伤好后有何打算？“ 箐儿眼珠一转：”我应该去毫州洞霄宫找奥敦的。不过，这也不用太急。我可以在杭州多陪你玩几天。“ 道一心中叹气，他已经答应朗主持，应该劝箐儿速回终南山。 见道一没有答话，箐儿沉下脸说：”怎么？你是不乐意我缠着你是不是？还是嫌我多住几天会多花了你的钱，以后还不出？......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去那种地方，花钱找姑娘陪你喝酒，弹琴，做游戏。嫌我碍事对不对？ 你可别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再说，你真要人陪你喝酒弹琴做游戏，那就来找我。我酒也能喝的，还特别会弹琴。我敢说杭州城里不会有人比我弹得更好了。 还有，你想做什么游戏都行。“ 这番话让道一哭笑不得，只好应道：”我不是嫌你碍事。只是你此番下山自当以师命为重，尽快找到奥敦女冠，然后尽快返回终南山回禀师父。你已经找错地方到杭州来了。若再耽搁，你师父岂不担心？“ 箐儿想了想说：”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和你说过我是偷着下山来的。找到奥敦问了女冠修法就马上回去，师父想必不会怪罪。要是时间太长，师父一定以为我只是想游山玩水。 ......这样吧，小道士。伤好以后，只要你陪我玩上三天，我就去毫州找奥敦。而你就随便找什么姑娘喝酒弹琴做游戏吧。“ 道一讪笑道：”如此最好。“ ”什么！“箐儿眼睛睁得象小鹿一般：”你是真想找姑娘喝酒弹琴做游戏是不是！那今晚你就来找我，我陪你！“ 道一心里一阵发毛，连忙说：”今晚不行，我有事。我要去和乐楼找个当官的给他送封信。“ 见箐儿似乎不信，道一从怀中取出叶林的信说：”瞧，就是这封。这也是我答应洞霄宫主持的。“ 箐儿一抿嘴：”洞霄宫主持，就是那臭老道吧。就是他打了我一鞭子，你还给他干事！“ “别忘了，解药也是他给的。“道一忙说，”你上门找人，人家都说没有这人了。你还不罢休，言语上也定是冒犯了洞霄宫。这是江湖大忌。人家只是打了你一鞭子，让你有个教训，又给了你解药。这事不能光怨人家。” 箐儿垂下眼皮，叹了口气：“好吧，怨我不懂江湖规矩。这次就算了。” 见箐儿轻易被自己说服，道一喜出望外。看着箐儿在面前垂手而立，睫毛微颤，雪肤秀颈，一副温顺的样子，道一忽然间有了亲她一下的念头，然后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坏了，只有呆呆地看着她。 ............ 到了傍晚时分，道一来到城西的和乐楼。 和乐楼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每日可接待千人。三层主楼，五层副楼，各有飞桥相连，到处明暗相通，珠帘绣额。此时楼内灯烛晃耀，数十浓妆艳抹的歌姬聚在主廊柜面上，等候酒客呼唤，望着如同一群百花仙子。 道一目不斜视地从她们面前经过，立即遇上一个侍者，就问他儒学提举叶李的宴席在何处。侍者便引他穿廊过桥，来到一间大厅前。道一想进去，被门人拦住问他要请帖。道一亮出那封信，说是叶李兄长所写，要亲自交到叶李手中。门人便让他进去了。 大厅中十来张方桌。桌前围坐着四五十位客人，绝大多数是儒士打扮，也有几个道人模样，还有几位打扮入时的女客。 道一一眼认出，其中最光彩照人的那个就是前天在街上见到的江南第一美女花亦紫。她身边的神俊男子当然是赵孟府。 在大厅正前方高处立着一人，正在对客人们讲话。此人年约四十，中等身材，面目端正，且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 只听他朗声说：“诸位贤德肯赏脸到此一聚，敝人不胜感激。如今六合归一，当今圣朝求贤若渴。圣上自幕府起便倚重汉人。刘秉忠，张文谦等紫金五杰皆效力皇上。 十年前，大学士许衡受圣上之命创立太学，以儒术教授亲贵子弟。太子殿下更是自幼师从大儒姚枢，熏陶于先哲格言，以论语，孝经为根本，为学为政皆从经典。吾闻今上将行科举，以儒家圣言选拔人才。 诸位皆熟读经书子集，满腹经纶，应知为儒正道无怪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我皆因战乱隐居各地，如今天下方统，江南百废待兴，以诸位所学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当是时也。” 下面众儒听罢，纷纷抚掌称赞。 这时，一个身穿居家道袍的人从众客中站起身。此人三十有余，面目清瘦，下巴留着一缕黑须。 他手指台上大声说道：“叶李！你我皆大宋子民。在座各位也多曾在宋为臣，自古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汝自幼熟读经典，殊不知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更二夫。宋亡当退而耕于野，岂有再出仕元廷之理。 昔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名垂千古。而如今，你自己出来为元廷卖命不算，还在此蛊惑众人为官，欲陷吾等于不义。你是何居心！我邓牧与你势不两立！” 道一一听，原来此人便是受邀与会的洞霄宫隐士邓牧。 听他的话，必是佯装与会捧场，实则来此闹事的。而台上发言的那位，当然是故宋国子监生，现浙西儒学提举叶李了。 只见叶李朝邓牧一摆手：“世人戏言老儒多迂腐，不想文行先生年纪轻轻，迂腐更有过之。孟子云，三代之得天下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兴废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完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今大元起于朔漠，三代至于今上，兴义师，讨故宋背盟之罪，乃顺乎天而应乎人。今上圣仁，命伯颜征宋时，令其作今朝之曹彬。伯颜谨尊圣命，统二十万大军下江南如统一人。 水云子有诗为证：衣冠不改只如先，关会通行满尘廛。北客南人成买卖，京师依旧使铜钱。伯颜丞相吕将军，收了江南不杀人。 若非今上仁德，全江南，保临安，你我焉能聚此花花世界共饮？反观宋室，三代不仁，失天下固天命也夫。孟子云，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汝欲逆天命而行，反而指摘顺天命者，岂不谬哉！“ 邓牧听罢，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叶李叫道：”你，你，你食宋禄多年，降元不算，还倒指宋室不仁，实乃背恩忘义之徒，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 叶李哈哈一笑：”吾于故宋不过一太学生，然位卑不敢忘国，曾领同学八十人上书朝廷，责贾似道变乱纲纪，毒害生灵，神人共愤，以干天谴。理宗不但不省，反而遣人捕我。我只得亡去。那贾似道何许人也？ 不过临安街头无赖，依仗其姐为贵妃，不事操行，寻衅滋事，后窃登进士，恃宠不检，日夜纵游，而理宗不查，至其为官专恣日甚，继而权倾中外，进用群小，为祸三十余年，此皆始于理宗。 及至度宗，天生愚笨，唯沉溺酒色，以近理宗而非贤能得位，事贾似道如师，谓之师臣而不名，任由其为非作歹。一时正人端士，为之破坏殆尽。 又至太后，仍然不察，谓似道三朝勤劳，虽御史百谏，不肯降罪。故宋三代任用奸臣，为祸百姓，不仁如此，以至一朝而失天下，夫复何言。“ 叶李说完，座中众儒交头接耳，有人点头称是，有人摇头叹息。 邓牧闻言怒发冲冠，面如死灰一般，右手暗自伸向怀中短刃。 第24章 美人功名 道一在后面看得真切，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说：”文行先生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道一。 道一行了个礼，朗声道：”在下乃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奉师命南行至此，现受洞霄宫居士叶林所托，有书信转交叶提举。“ 说完从怀中取出信。叶李一听是兄长来信，忙请道一上前。 道一将信递给叶李，转身对邓牧说道：”朗主持也有一话托在下传与邓居士。此话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在下斗胆再加几句。子曰，道不同，不相与谋。人各从其志，亦是天理。是非成败，当由后人评说。“ 邓牧听到此话，怒意稍解，手也从怀中放下。 叶李当即拆开信，读了几句，脸色不悦。道一立即明白，定是其兄叶林拒绝了叶李的邀请，不肯下山为官。 道一于是拱手说道：”叶提举不必为此过于烦恼。自古亦有父子不同朝，况兄弟乎？昔诸葛亮感刘玄德恩义出山匡扶汉室，而其兄诸葛谨效命东吴，皆官至臣相大将军。今叶提举受皇上殊遇，欲为官造福苍生，而令兄好白云乡，欲得道成仙。兄弟二人各从其志，必为美谈。若强求令兄出山，焉知世上不会因此少了一吕纯阳？“ 叶李听罢，叹了口气说：”我非欲强求其出山。只是吾兄才能十倍于我，隐居山野，殊为可惜。也罢。“ 他将书信收起，又一拱手：”毛道长风采卓然，言辞犀利。全真门下有这般年轻俊才，实乃贵教大幸。今日有幸在此相会，在下不胜荣幸。若毛道长肯赏脸，请入座共饮如何？“ 道一天性乐于结交，于是欣然从请。 入座前，叶李引道一至众人面前一一介绍。除赵孟府外，有其表兄张伯淳，以及孔诛，曾冲子，凌时中，包铸，万一鹦等二十余人。 此时，伙计进来禀告说酒宴已备好。 叶李正要请众人入座，邓牧大声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叶李你就好自为之吧。我邓牧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焉有事二君之理。这宴席诸位慢用，邓牧告辞。“ 说完，拂袖而去。 这时，又有一老儒叹道：”方才听文行先生言及伯夷叔齐之志，深感惭愧。吾老矣，不能事新朝之君，请就此别过。“ 在他之后，又有十多人告辞。叶李皆相送出门，余者归座。 或许是道一过于英俊潇洒，众人中只有赵孟府样貌和年龄能配。叶李引道一至他和花亦紫桌前。四人共享一桌。道一与花亦紫相对而坐。接着，十几个伙计鱼贯而入，将数碟精致小菜排上各桌后退下。 全真忌荤腥，道一唯恐上的都是荤菜，但见碟中有一道砌香果子，鲜嫩可人，不由手伸向筷子。 花亦紫噗地一笑，说：”毛道长看来到杭州没几日，不知这儿的规矩。这些都是看菜，呈上来只是让你看看此间大厨的手艺。“ 道一眼睛张大：”只许看不许吃？有趣有趣。若是吃了会如何？“ 花亦紫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顿时呆住。 ”毛道长不必介意。“赵孟府见状说，”吃了也无妨。不知者不怪。“ 道一忙说：”入乡随俗，人之常理。只是全真弟子忌荤腥，只吃素酒，不知......“ 叶李道：”无妨。此间酒楼凡下酒羹汤，任意索换，虽十客各欲一味，亦自不妨。“ 说完，他唤来伙计吩咐下去。道一抚掌道：”如此甚好。南方饮食果然更为讲究。“ 叶李说：”此皆故宋南渡前汴京酒家规矩，连杭州菜品厨艺也多源自汴京。以往南人不食羊肉，自宋室南渡，方以羊肉为尊。” “这又是为何？”道一问。 “南方自古尚鱼与茶饮，北方喜羊与酪浆。宋室兴于北，宫中饮食不贵异品，御厨只用羊肉，谓之祖宗之法。太宗时吴越王曾北觐汴京，太宗命烹南方菜肴招待。宫中无鱼，御厨以肥羊腌后充鱼肉入宴，谓之旋鲊。宋室南渡后，食羊之风方随之而来。旋鲊亦为富豪及勋贵所崇。羊价日贵，中产之家皆不得食。” 叶李说到这里，沉思片刻，又说：“故宋军费沉重，边防武备不振，却年耗百万于北方买羊，官府买茶更是耗费无数，焉有不败之理。“ 花亦紫娇笑道：“叶提举，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只管有没有羊肉吃。那时我们那里儿歌这么唱的，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毛兄弟可别见笑。” 道一略想一下，才明白，苏文是指苏轼的文章。熟读苏文方能当官，当了官才有钱食羊，可见羊肉之尊。 言谈间，伙计又上来将看菜撤下，换上细菜，如花炊鹌子，肚眩烩，南炒鳝等，酒用的是和乐楼特制琼浆酒。 道一不食荤腥，伙计奉上油拌生菜，莼菜笋和糟黄芽等，给他上的酒是梅花素酒。 菜上全后，厅中食客正待举杯，门人匆匆而来，在叶李耳边说了几句。 叶李立即起身说：”又有贵客不请自到。在下去去就来。“ 走后不久，他就和一个胖大和尚谈笑着返回大厅。道一一看到和尚，心里立刻开始狂跳。 来的正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 只听叶李说道：”杨大人为何今晚有兴来此？“ “听说叶大人在此大宴宾客。儒士来的，道士来的，想必和尚也来的。于是洒家便来了。” 杨连真说着，扫了全场一眼，目光落在道一身上。道一被瞧得背上发毛。 叶李哈哈大笑：“这个自然。在座之士皆有志报效朝廷，杨大人乃朝廷命官，何不趁此机会对大家略表安抚之意？” 杨连真一摆手。“不必了。洒家是来吃酒的。” 叶李又大笑，引杨连真入座。杨连真却自己挑了面对毛道一的一张空桌子坐下。叶李陪坐，命伙计将大鱼大肉好酒好菜接连送上。 道一稳住心神，一边思考脱身之计，一边与赵孟府和花亦紫闲谈。 花亦紫忽然说：“前日和你一起在路边的那个姑娘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哪个姑娘？”道一随口问。 花亦紫说：“前日我同孟府进城时，路边很多人来看。你也在路边。我记得你身边有个穿白衣的姑娘。” “是么？我认识她？”道一扬起眉毛。 花亦紫笑脸如花：“毛道长明知故问。那白衣姑娘与你紧挨在一起，举止亲密。孟府，你也看见了是吧？” 赵孟府忙说：“我没注意。” 花亦紫立即柳眉竖起：“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盯了人家姑娘好一阵。“ 赵孟府脸色尴尬，没有答话。 道一说：”啊，你一定说的是箐儿姑娘。我也是同她刚刚认识。“ ”哦？她是哪里人？“花亦紫问。 ”她说是关中一带的。具体何处我也不知。“ 花亦紫又问：”哪她到杭州做什么？“ ”她说是找人。我同她只是刚认识而已。请她吃了顿饭。她便走了。“ ”哦，真可惜。“花亦紫一皱眉，”她没说找何人么？“ 赵孟府在一旁插话：”亦紫，你何必如此刨根问底。毛道长已经说了，同她只是刚认识而已。“ 花亦紫嗔道：”我也只是想和她认识，不行么？“ 道一笑着说：”花姑娘不必生气，有缘人自会相会。她即在关中，花姑娘若是去北方，说不定就能遇上。如今天下一统，交通便利，正适合四处云游。” 花亦紫说：“我是想去北方看看，只怕天气太冷，我又只习惯江南饮食，而且孟府也不想去。” “这又是为何？”道一问。 赵孟府道：“我并非不想去北方游览名胜，只是不想去为官而已。“ 花亦紫一笑：“说得好听。道一，你别信他的，他充其量只是犹豫不决而已。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凡事思前想后，总没个主意。以前在真州当司户参军，别人都降了，得个小官，他犹豫到最后才投降，人家也不要他了。后来有幸认识个浙西提刑按察使，人家推荐他去翰林院，他思前想后，还是不去。” 道一说：“也许是赵兄在故宋为官，心存不事二君之念。” 花亦紫一笑：“他呀，要是真不事二君，当初闲居在家的时候就不会拜老儒为师，苦读经义了。” 赵孟府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我是犹豫不决。圣人云，三思而后行。我不但在宋为官，且身为宗室之后。我若出仕，势必影响众人，百年以后，世人将如何看我？” “赵兄既然犹豫于君臣大义，为何受叶李之邀？方才为何又不辞去？”道一问。 赵孟府又叹了口气：“盛情难却，况且留下者将来也未必皆会出仕。“ 花亦紫笑道：”说到底。他就是犹豫不决。想学儒当官了，就去拜老儒，一会儿又想学道出家了，就去拜老道。哼，要不是我拉着，他差一点就拜了那个湖州升元观的茅山道士为师了。“ 赵孟府说：”升元观主持杜道坚杜道长可是上清派蒋宗师嫡传弟子，怎可与捉鬼驱邪的茅山术士混为一谈。“ 花亦紫嘴角一撇：”上清宗坛难道不是在茅山？他出身茅山就是茅山道士，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是。“ 她转而对道一笑道：”孟府在功名利禄和后世名声之间犹豫不决。毛道士，要换作是你，一边是美人如玉，一边是功名利禄，只许选一样。你选哪样？“ 第25章 失信 道一忙说：”姑娘见笑了。在下乃全真修道人，誓戒女色，功名利禄更是视为无物。二者择一，从何谈起？“ ”别说得那么绝。“花亦紫笑得更开心了，”和尚道士还俗也是常事。想箐儿姑娘绝世容颜，毛道士一表人才，你二人郎才女貌，将来结为夫妻，必是神仙眷属，双宿双飞，看着真是人间乐事。“ 道一没想到花亦紫会如此直白，一时间目瞪口呆。 赵孟府朝花亦紫一皱眉：”全真教哪来娶妻生子。瞧你，越说越不像话。“ ”我怎么啦。“花亦紫嗔道，”箐儿姑娘对毛道士有意，我们女儿家当然看得清楚，若是毛道士还蒙在鼓里，我今日就给他点破有何妨。毛道士，若是今后你们俩真成一对，可别忘了我今天的功劳。“ 道一满脸苦笑：”姑娘真会说笑。哎，谈什么将来，今日我恐怕是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那是为何？“赵孟府和花亦紫惊讶地问。 道一用下巴一指：”那个和尚看见没有，他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捉我的。“ 见二人面露询问之色，道一继续说：”他是和尚，我是道士。如今和尚要奉旨烧道士的经，我不让他烧，他就来捉我问罪了。“ 赵孟府叹了口气：”信佛者信佛，信道者信道。何苦自寻烦恼，作此无谓之争。“ 花亦紫眼珠一转，说：”毛道士，如果今日我助你脱险。你如何报答我？“、 道一拱手道：“今日道一若能脱险，将来姑娘如若有难，道一也必将万死不辞。” “别说得那么重，什么死不死辞不辞的。”花亦紫眯眼一笑，“你只要答应我以后介绍箐儿姑娘给我认识就行啦。你不用诳我......你和她绝非什么刚刚认识，请吃个饭就走......我说中了吧。” 道一无奈道：“我答应姑娘就是。只是你如何？” “那你就别问了。” 酒过三巡，众客吃得愈发中意，席间也更加热络。只见叶李手拉杨连真，脚步蹒跚地来到道一桌前。 “来来，杨大人，你来江南未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当今江南书画第一名士，宋室之后赵子昂。朝廷欲收江南士子人心，非先得子昂不可。” 叶李说着又转向花亦紫：“这位是当今江南第一美女花姑娘。他二人一个才气冲天，一个绝代容颜，我江南人杰地灵，此言不假吧。” 赵孟府忙说：“叶兄真的过奖了。” 杨连真点点头：“江南有人才，果真如此。那么这位呢？”他手一指道一。 叶李说：“这位是全真教毛道长，奉师命南下寻仙访道。” “洒家久闻毛道长大名，失敬失敬。”杨连真双掌合什。 道一也拱手行礼。两人相视而笑。 花亦紫娇笑道：“杨大人，容我敬大人一杯略表寸心。” 说罢，手持酒壶将方才叶李未用的酒杯灌满酒，又将自己的酒杯也倒满。然后双手捧着酒杯递给杨连真。 杨连真接过，二人对饮一杯。众客大笑。赵孟府随后也敬了杨连真一杯。 之后，叶李与杨连真回到他们那桌，两人又共饮一杯。杨连真边喝边直视对面的道一，双眼如炬，看得道一不寒而栗。 片刻后，道一忽见杨连真肩膀一动，然后便向前扑倒在酒桌上。 叶李大惊，手探其鼻息，又释然道：“杨大人是喝多了。” 道一正在茫然，花亦紫用脚在桌子底下使劲踢了他一下，娇声说：“毛道士，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道一恍然大悟，忙起身来到叶李面前，拱手说：“今日能结识叶大人实乃幸事。本意与大人一醉方休，怎奈在下还有事在身，不敢久留，请就此别过。” 叶李挽留两句后便与道一互道后会有期。 道一小心翼翼地离开和乐楼。 临安夜市还是热闹异常，各色美食沿街叫卖，附近三元楼的门前正在卖力招揽客人。 道一没走多远，便发觉身后有人盯梢。看打扮竟也是个和尚，多半是杨连真的手下。 道一不敢回客栈，加快脚步，那和尚也紧紧跟随。道一引着他穿街过巷，来到一僻静之处，纵身上房。那和尚也跃上房顶，两人面对面站立。 道一问道：“尊驾何人？为何紧紧跟着我？” 那和尚也不隐瞒：“贫僧允泽，想请毛道长到杨大人处盘桓几日。” 道一哈哈一笑：“你那杨大人自不量力，到和乐楼搅局。已经被我杀了。你比他如何？” 允泽又惊又怒：“你胆敢谋杀朝廷命官！杨大人武功高于你，你定是使了什么奸计。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和尚的厉害！” 说罢，他抽出一柄戒刀朝道一扑来。道一挺剑相迎。 允泽上来便用连环刀法连劈三刀。道一用全真剑法中“玄门紧锁”式将剑舞成一团。允泽的三刀都被挡回。跟着道一以流星摘月一剑刺向允泽面门。允泽向后一仰，顺手出刀向道一腹部猛刺，道一顺势腾空而起避开。和尚身形回转，反手一刀朝飞在空中的道一腿部追砍。道一用一招“神猿上树”在空中团成一团，躲了过去。 这一起一落，两人已交换三招。彼此知道对方不好惹。道一虽内力不济，但在这柄全真剑上着实下了苦功。他见允泽内力也不很强，便放胆与他对杀。允泽招式稍慢但力大刀沉，两人相斗数十合不分胜负。 允泽很有耐心，气力也足，一招一式毫无松懈。道一却开始有些心虚。他担心允泽早晚会有人前来相帮，自己却孤身一人，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道一抽空跳出圈外，喊一声：“后会有期。”便腾空而去。 允泽拔腿就追。两人在房上你追我赶，再次将临安城中密集的街坊当成轻功比试场。 道一原以为允泽充其量轻功和杨连真齐平，哪知在房顶上飞了一阵后却丝毫甩不开对方。转念一想，你和尚轻功虽快，耐力却不知如何。于是他转向朝城外飞去，转眼两人便出了城。 当夜月光满地，虽在荒郊野外，景物也能分辨。道一一路向西，过孤山朝余杭方向急行。遇见树林边运起金猿神行功，看能否在树林里把允泽甩掉。 允泽虽不会金猿功，但其轻功耐力着实惊人。两人在山间来来回回奔了半夜，允泽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道一后面。 “你有没有人帮不论，我可以去寻帮手。”道一无奈，只得向心中盘算过的最后一处地方前进。 那便是余杭大涤山中的洞霄宫。 天亮时分，洞霄宫山门已在眼前。允泽虽然知道道一来此的目的，也并不放弃追赶。 道一奔向外门。门口仍有两名道士持剑把守。幸运的是，二人正是前日道一出此来访时的那两个。两名道士前日见到贝守一亲自送道一出宫，态度友善，已知道一并非敌人。因此，当道一再次出现在面前，说要见主持时，便让一小道领他进去，却拦住了后面的允泽。 允泽似乎也知道此地非友，没有与把门道士过多争执，只是在门外徘徊。道士不来赶他，却也不掉以轻心，通报进去。不一会儿，山墙各处都出现了道士，以防允泽象前天道一一样从别处闯入。 道一在宫中见到贝守一，先谢过洞霄宫赐药之恩，然后便直言是被和尚追赶到此。 贝守一听了，哈哈笑道：“你算来对了地方。”立即传令下去，加强宫内外的戒备。 然后他请道一去歇息。道一说了送信给叶李以及邓牧闹酒宴的事。贝守一也谢了道一。 几个时辰过去，道士进来报告说，允泽仍在外面，不肯离去。贝守一说了句：“随他去。”就请道一用饭。 道一边吃饭边想，允泽在外面不肯走，一定是在等他的援兵。那杨连真醒来后也必会寻他。大队人马迟早会到这里来。到时事情必不可收拾。我怎能给洞霄宫惹上这样的麻烦。 想到这里，道一说对贝守一说：”贝主持，洞霄宫后山广大。我想必有路可以通到别处。我在临安还有事要办，也不便在此久留。“ 贝守一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既如此，你也切不可立即返回临安。还是在外面暂避数天为好。此去五十里，天目山中有一元阳观，十分隐秘。我修书一封给你带上。元阳观陆道长必定收留你。“ 道一拱手谢道：”贝主持大恩，道一来日必报。“ 饭后，贝守一写了信，然后亲自送道一从洞霄宫后山出去。道一按他的指点在山林中急行了两三个时辰，在天黑前终于抵达深山中的元阳观，果真是人烟罕至。 陆道长见了贝守一的信后当即安排道一住下。 ............ 道一住了几天，觉得风头应该已过，便向陆道长辞行。又绕了远路，从北边重新进入杭州。 摸回显仁客栈，却发觉箐儿和布鞋已经不在。找店家询问，店家见是他，便取出一封信，说箐儿已经退房走了。这是她留下的信。 道一急忙拆开，信中写道： 臭道士说话不算数。说好陪我玩三天，却假借送信一去不返，害我白等了三天。你一定是去找姑娘喝酒弹琴做游戏去了。 你等着，我这就回终南山向师父告状，说你欺负我，还不肯陪我。你这回死定了。 若不想死，你回终南山后立即到上次偷看我的地方等我。我每逢初一和十五会到那里。 若是一年内你都不来找我，我就去重阳宫告你的状。到时我师父和你师父都会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来找我。 箐儿 道一看完信，哭笑不得。这下自己可着实得罪了仙女妹妹。 要是按信中说的，现在回终南山找箐儿，她还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她又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在后面撑腰，打是万万打不过的。 还好，箐儿似乎不知道重阳宫高道们都去了京城，她想去重阳宫告状也找不到人。 话说回来，箐儿还算讲理，知道他在奉师命寻访南方道派，这才给了他一年时间。一年时间绰绰有余，自己还是先完成高和尚的遗愿，然后再考虑怎么应付箐儿吧。 想到这里，道一收起书信，退了房，偷偷溜出杭州城，一路向南奔福建而去。 第26章 算命 道一自一派歌舞升平的杭州南行，经龙泉进入福建后，沿途忽然开始见到成队的官军。打听下来，说是闽南正在闹山贼。前几个月山贼还势大到进逼漳州，后来被镇压下去，现在闹的估计是余党。 高和尚临死前让他办两件事，一是去建阳高原村找高和尚的亲弟弟高理，二是去泉州清源少林寺找一个俗名叫张子铨的和尚。高原村所在的建阳县在闽北，自然应该先去。 于是，到了建阳境内后，他一路打听高原村所在。行至建阳县城关水南桥的南端时，他见到一年约六十的老者在路边摆了张矮桌，上面挂着块占卦算命的牌子，就上前问路。 那老者形容枯瘦，但眉目之间气宇轩昂，不似寻常人。老者见道一道士打扮，很是热情，声言自己也信奉道家，常习辟谷养生之术，并问道一：”道长何处仙居？“ 道一拱手说：”在下全真教弟子，学道于重阳宫。今奉师命南下访道，请问高原村如何走？“ 老者指了指前方的一条小道说：”沿此道向西行三十里便是。“ 道一谢过，正要离去，老者却说：”道长即来到老朽这里，何不算上一卦？“ 道一自进入重阳宫修道以来，从未听过师父和诸位师叔伯谈如何算命，偶尔提及世人占卦算命，也往往不屑一顾。因此他并不相信算命。 老者见他犹豫，还以为怕问他要钱，说：”老朽占卦从不收钱，只收米和布鞋。看你也不象身上有米，今天这个也免了。“ 道一心想，老者已给他指了路，现在若硬要推辞，未免无礼，看这老者面貌枯瘦，想必也需要饭食，就从怀里掏出几块炊饼说：”在下就算上一卦吧。让先生白算也不妥，先生既然收米，这几块饼敢情先生笑纳。“ 老者笑道：”也好。收了卦米更准。“ 于是老者当场取出三个铜钱递给道一，让他默念要问的事。道一本就不相信这个，便想开个玩笑，心中默念三遍，问本人婚姻如何。 然后老者让他把铜钱投入一个竹筒，摇动之后，铜钱又从竹筒撒出，落于矮桌上。如此重复了六次。老者在纸上记下了各次的正反。 完毕后，老者正色道：”地凶谦享，君子有终。地泽临，元享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长，大吉啊。有缘之人正在西南方等道长去寻。对方貌比天仙。一切顺其自然，不用强求。得其真心，自有结果。” 道一也笑了：“在下乃全真教弟子，戒酒戒色，不准嫁娶，何谈婚姻？” 老者拈须笑道：“卦象如此，卦象如此。否则老朽焉知毛道长方才心中所念唯有婚姻大事？” 道一愕然。刚才他并未向老者说要问的是婚姻，只是自己心中默念。这老者却直接说了出来，真让人无话可说，或许老者真有一套。 “老先生神技，在下佩服。容在下改日再来拜会。” 这样，他辞别老者后，踏上西去高原村的小道。 ...... 急行了一个多时辰后，便来到村中。他看见一农人在路边忙活，就上前问他高理高公子在不在。那农人却听不懂他的话。他进村又问了几个人，总算遇见一个能说官话的。 那人听他要找高理，指着村东头说：“他家原是村中大户，整个村东头都是他的。前几年路边打仗，不知怎的他家的房子都毁了。后来就搬走了。” 道一吃了一惊：“搬去了什么地方？” 那人摇头道：“村上没人知道。一天夜里，他们就全走了。有人说，往岭南那里搬了。” 道一又在村上找到两个人，也是一样的说辞。他又来到村东头，果然见到一片废墟，心里着急，高理不知去向，这可如何是好。他转而一想，还是先去泉州少林寺找张子铨再说，反正都是向南走。 于是，他离开高原村往回走。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回到水南桥。放眼一望，那算命老者已然不见，想必是收摊了。他只好扭头踏上去建阳县所属的建宁总管府的路。 ...... 到了建宁，搭上去福州的江船。小船沿闽江而下。江面上尽是往返内地和福州间的船只。将内地产的货品，如瓷器，丝绸等运到福州，再转泉州装海船输出南洋。无论人货，走水路比陆路自是舒适许多，难怪朝廷统一江南不久便开始大修运河。 船到福州，他再换上去泉州的船。以前在北方行走，他从未到过海边，在杭州所见不过灰黄色的钱塘江口，初次见到真正的大海，立刻被那浩瀚无垠的碧蓝所震撼。 早听说乘海船遇大风会晕船，他又有点害怕。但若不遇上大风，又比走路舒服太多。他好奇心胜，在建宁登上河舟时便决定到福州一定要乘海船。幸好老天有眼，二百多里地海路风平浪静，丝毫未吃晕船之苦。 船行两天后抵达泉州。虽然闽南有山贼，泉州湾中仍一派繁忙景象。各式船舶往来不绝，千料大船比比皆是。刺桐港码头上数十艘巨舶一字排开，各色旗帜迎风招展，无愧于东方第一大港的称号。 传言经此地出口的丝绸有五十余种，瓷器四十余种，远销外洋近百国，而进口的香料，奇珍，药物也不计其数。有此流转之利，民众纷至沓来，泉州内外，人口百万，堪比临安，海内外富商巨贾更是云集此地。 道一所乘的船在南港靠岸后，他下了船，一直朝城北走。远方十余里处的一座大山似乎在向他招手。他在船上已问清楚，泉州少林寺就在这座清源山上。 他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清源山脚下，看见路边一小童，就问他少林寺在什么地方。 那小童用官话说道：“少林寺早就烧光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道一大吃一惊：“烧光了！什么时候烧的？” 小童回答：“几年前打仗时就烧了。” 道一问了方位后便急急赶去，果然见到远处树林边大片的废墟，烧得漆黑的山门，倒塌的院墙和宫殿。更触目惊心的是废墟边的一大片坟场，大大小小坟头有百余座。道一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高和尚叫我去高原村找高理，高理家烧了，叫我去少林寺找张子铨，少林寺也烧了，何处去寻这个张子铨？ 心虽急，他还是迈步朝废墟走去。 山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尚且完好，其做工比一般佛寺所用更为考究。进了山门，行走在已倒塌大半的大藏殿，天王殿等殿宇，更觉得此寺占地之广，规模不俗。 他信步走向殿宇后的其他房舍。这里虽然看上去也曾遭兵火，保存较那些殿宇要完整许多，但是也空无一人。他在房舍间走来走去，正不知所措时，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读书声。 道一急步赶去，只见在一间尚保存完好的房舍中有一老者正在教几个小童读书认字。那老者已年近七十，身形消瘦，长须垂至胸前。他手持戒尺，教得十分认真。 道一不便打扰，便在房外等候。待到小童休息时，他才进去行礼道：“敢问这位先生是否寺中人？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奉师命南行至此，却不想少林寺已遭此变故。” 那老者说：“我只是暂住此处，顺便教附近村童念书。” 道一很失望，又行了个礼，说声打扰了，就想转身走人。老者却又问他：“且慢。你是道士，为何要到佛寺来？” “我来找人。”道一随口说。 “何人？”老者追问。 道一心想，你只是暂住这里，怎能知道我要找的人。 老者见他犹豫，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我虽只是暂住此处，也有不少时日，与附近村民相熟。你要寻人，我若不知，也可引见村中长老问询。” 道一觉得有理，便说：“我要找的人叫张子铨。” 老者淡淡地说：“尊驾不妨留下，等放课后你我可以细谈。” 道一见老者不说认识与否，但眼下自己也无处可去，就退出房外等候。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几个小童欢快地从房中奔出。老者请道一入内坐下，用两个杯子盛了水，却无茶。 ”尊驾从何处来？“老者问道一。 ”在下从京城来。“道一答。 老者问：”京师还是如从前一般热闹么？我曾去过数次，宫室华美，百业兴旺，西湖风景之美更是冠甲天下。“转而他又叹道：”唉，不说也罢。” 道一听到这里，才知老者口中的京城是指临安，于是忙说：“在下从大都来。” “原来是北廷。焉能称京城！我宋先以汴京为都，后衣冠南渡，行止临安。临安才是京城。“ 老者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尊驾找张子铨何事？“ 道一一听，顿时来了劲，这老头或许真知道他的下落，忙说：”有人托我给他带样东西。“ ”何人所托何物？“ 道一有点不快：”若是前辈知道张子铨下落，烦请告知在下，何必如此追问？“ ”你可知这张子铨是何许人也？” “我怎会知道。”道一眉毛一扬，“我受人之托而已。” “托你之人样貌如何？” “不到三十，是个和尚。” 老者一听，摇摇头：”你是全真道士。他一个和尚，怎会托你送东西？不信不信。“ 第27章 戴云寺 道一说：”我与他有些私交。“他见老者似乎在等自己说下去，只好继续道：”半年多前朝廷诏烧道经。我负责运经书去大都悯忠寺。这和尚帮了我，因而结识。后来他因故身亡，临终前托我将一样东西交给泉州少林寺的张子铨。恰好我奉师命南行访道，就来到此处。望前辈能告知张子全下落。” “那和尚叫什么名字？”老者又问。 道一想想，决定照实回答：”他姓高，自称高和尚。“ 老者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你既是全真道士，能否为我言说全真道义。我也好知晓北方道学。” 道一拱手道：“在下不过全真新进弟子，实不敢与前辈谈经论道，不过若只问全真粗浅道义，在下斗胆试为前辈一说。” 于是道一便从三教归一，内丹为主，性命双修，先性后命等全真基本要义开始，对老者讲解一番。老者不时提问，还询问了去年在大都长春宫佛道辩论的事。 最后，老者点点头说：“看来你所言不虚。我虽不知张子全下落，却可指引你何处去打听。” 道一又一拱手：“多谢前辈。” 老者说：“少林寺被毁后，有两个僧人逃至戴云山隐身玄妙观。” 道一奇道：“他们两个和尚变身为道士？” “有何不可？”老者笑道：“我听说数十年前元廷让佛道两家辩经，不也有十七个道士变成和尚？我本儒生，近年日读道书，颇有受益。国家破亡，儒术不胜其拘贱。游神清净，唯有道家尚可逍遥。” 道一听他称赞道家，心中高兴，说：“听前辈言谈不俗，定是大家，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拈须道：“不敢。老朽姓孙，从前曾在大宋为一小官。” “原来前辈也是故宋遗民，隐居于此。”道一说，“朝廷现正不拘一格，访求贤才，尤其是故宋遗臣。天下已然大定，前辈有才，可曾考虑出山为官？上可报效君主，下可造福百姓。月前我在临安时也遇见不少儒生。他们正聚会商议此事。“ 孙老立即沉下脸：”如此说来，你是来当说客的，来劝我降元的！“ ”不敢不敢。“道一忙说：”前辈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在下与前辈素未平生，和前辈只是偶遇，怎会当说客。在下只是想到临安儒生聚会一事，顺便提及。“ 孙老脸色稍缓：”那你说说，这临安聚会，都有谁去了？“ ”此会乃浙西儒学提举叶李奉命举办。两浙名士如赵孟府，张伯淳，凌时中，包铸等三十余人响应。在下正巧去给叶李送信。“ 就这样，道一将聚会的经过大致说了。当听到邓牧搅场后拂袖而去是，孙老手拍笑道：”痛快！道家人中果然忠义之士辈出。难怪本华二僧隐身为道。虽然出了佛门，也算对得起葬在这寺外的八百弟兄了。“ 道一眉头一扬：”这外头埋的都是少林寺被毁时丧生的僧众？“ ”那还用说。“孙老正色道，”那一仗如此惨烈。全寺僧众十不存一。“ 道一很是惊讶：”我却不知伯颜征南有此一战。敢情前辈述之。“ 孙老喝了口水说：”伯颜取临安后，自己北还，其副将董文炳继续南攻福建。福建安抚使蒲庚寿密谋降元，少林寺长老元妙乃赵宗室之后，前去劝说不成。蒲庚寿怀恨在心，引元兵来攻。 这泉州少林寺乃唐初智空法师所建。智空法师身为护驾唐王李世民的十三棍僧之一，因此泉州少林向来以武僧见长。力能擒虎扛鼎者，持千斤之驾者，能舞百节铁链者无数。还有能一跃百步，飞行迅速者。鼎盛时期有武僧数千人，元兵到时寺内也有千人。 元妙长老以理退元兵不成，即闭山门，鸣钟鼓示警，千僧各具僧杖而至。队伍严整如百战之师。元兵先锋数千人冲击寺门，众僧以一当十，敌兵尸横遍野。后元兵大至，以弓矢齐射，僧众伤亡殆尽，存者不过百人，全寺亦被焚毁。后来本地乡绅购入寺外田地，收集众僧遗骨掩埋，这才有那片坟场。“ 孙老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道一听得也默然。他于北方一直听说官军征宋，尤其是攻江南时，如同秋风扫落叶般一鼓而成。丞相伯颜也得了”收得江南不杀人“的美名。听孙老一说，至少个别惨烈战事还是有的。 孙老最后说：”自古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我即受大宋官恩，誓死不食元粟。“ ”前辈志向高远，在下深感钦佩。“道一随口赞道。 两人又闲谈了一番，道一问明戴云山的方位后，起身告辞。 孙老却拦住他说：“且慢，我有诗赠你。” 说着，他取过纸笔，又沉思片刻，然后写了一首诗给道一。 诗云：佛道两颗心，凤凰一对影，相煎尤可惜，后世谁人信。 道一收下谢过后，便辞别孙老踏上新途。 ...... 戴云山在泉州以北百余里处，为闽中主脉。道一沿山路北行，边走边问，两天后方抵达玄妙观。 道观虽很小，却很新。道一进去打听少林寺来的和尚。玄妙观林道长开始见他一身道士打扮，听他报上家门，交谈片刻，颇为热情，但当道一开口问泉州少林寺和尚的事，林道长立即缄口不言。 道一说：”我也并非要找和尚。只是想向他打听一个叫张子铨的人。他也是少林寺的人。一个朋友托我带东西与他。“ 林道长问：”你是从何处听说此处有少林寺和尚的？“ 道一说：”我去过泉州，在少林寺故地上遇见一位孙老，是他指点我上这儿来的。“ 林道长没有答话，只是伸出右手。 道一楞了片刻，恍然道：”我这里有他送我的一首诗。“说着把孙老的那首诗取出。 林道长仔细看过诗文后，方点头道：”既是孙老所托，但告诉你无妨。本观既是那两位和尚所建。他们在此隐居数年后，已重归佛门，就在戴云寺出家。“ 道一大喜：”多谢道长。“ 林道长又进道房，片刻后取回来一张黄纸，上面龙飞凤舞地用朱砂丹漆画了一张符咒。林道长将它交给道一，说交给戴云寺和尚。 道一领会，辞别林道长后，又寻戴云寺方向去了。 ...... 戴云寺离戴云山主峰不过十余里。道一穿山越岭行了两个时辰便到了。寺建在山腰南坡，背靠高耸入云的戴云雄峰，乃闽中名刹，周围都是树林，十分僻静。 道一来到大门，立刻为守门僧人所阻。那僧人身背宝剑，目光如炬，瞪着道一说：”本寺不接待道士。“ ”请行个方便。我是受人所托，来找人的。“道一恳求道。 ”施主请回。“和尚只是摇头。 道一一想，从怀中取出林道长送的符咒，递给僧人说：”我从玄妙观来，是林道长指引我来此的。这便是他所赠，烦请进去通报一声。“ 僧人一看，又唤来两名僧人，看住道一，自己拿着这符咒进去了。片刻后，他从寺中出来，将符咒塞回给道一：“主持说不见。施主请回。” 道一急了，说：”我是玄妙观林道长让我来此找贵寺住持，怎可不见我？“ 说着他便想往里走。只见三个僧人一齐亮出宝剑，喝道：“不许擅闯山门，否则休怪我等无礼！” 道一微微一笑：“贵寺真是尚武得很，天下佛寺武僧不过持长棍短杖护身，你们上来就是利剑在手，岂不有违佛家戒律？” “邪魔来犯，非长剑不可以斩妖除魔。”僧人理直气壮地说。 “阁下之意，我就是邪魔了？”道一有点火了。 “你们道士一向诽谤佛祖，离邪魔也不远了。”另一个年轻僧人说，“师兄，少跟他废话。你这道士到底走是不走！” 道一只把双手一抱：“这山门外不是贵寺地盘吧。我在此等贵寺住持出来有何不可！” 那年轻僧人怒道：“你这道士恁地无礼，吃我一剑！”说着，一剑朝道一头顶挥来。 道一闪身躲过，已然长剑在手。一招”蓬莱追月“先格住对方兵刃，紧接着就势一兜，剑尖顺着对方剑身直朝僧人手腕滑去。对方若不想被刺中便得撒手。不想另一个僧人也已出手，一剑朝道一胸前刺去。 道一只得回剑格挡。两剑相交，“嘡”地一声。第一名僧人趁机收剑。他气恼刚才险些丢脸，一剑又朝道一腿上刺来。道一脚踩全真八卦步，左腿一摆，已换到乾位，同时挺剑以“双龙出水”向第二名僧人连刺两剑。 那僧人被他身形变换之快吓了一跳，不加思索地向后跃出，横剑在胸道：“这道士剑法厉害。“ ”用达摩剑阵对付他！”第三名僧人说着，向前一纵，三人并排站立，三柄长剑交在一起，一步步向道一逼来。 “让我来见识见识你们这达摩剑阵吧。”道一大喊一声，飞身跃起，一剑朝最左边的道士刺去。 那道士身形一矮，长剑自然一摆，带动另外两柄长剑朝道一右肋反刺。道一自然不想同归于尽，只得收剑来一招“红云遮日”，叮当当连格三剑。三名僧人突然向三个方位移开一大步，然后回手从三个方位同时刺向道一。道一又以全真八卦步躲过这一合击，然后着力进攻最左边的僧人。 四人这般战在一起。十招过后，道一便感到这剑阵着实了得，三人忽而并排，忽而分散，三炳长剑忽而合力，忽而连环刺击。道一有点应接不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这时，远处有人大叫：“山门打起来了！”接着，便有多名僧人出现，人手一柄长剑。道一看见，无心恋战，以一招“断云飞尽”腾身向并排的三名僧人同时进攻。 三人横剑来挡，却不知此招目的只是让使用者有机会逃跑。道一借着对方收剑防御之机，一下子跃出数丈远，喊声：“和尚以多打少，不算好汉。”便如脱兔般连跃数次，消失在周边的树林中。片刻后见无人来追，道一在林中停住脚步。 歇息过后，他不甘心就此离去，便反身回到树林边，望见山门处已恢复平静，还是那三个僧人在把守。他顺着树林边缘潜行，绕着戴云寺转了一圈，看看是否象在杭州初入洞霄宫一样有机会从别处进入。 整座戴云寺占地不大，因而把守起来也远比面积广大的洞霄宫容易许多。只见整齐的院墙上处处有僧人守卫。接近院墙要穿过百余步的开阔地。人一出现便会被院墙上的僧人看见。道一只好打消立即入寺的念头，在树林里等到太阳落山。 天黑以后，他整好衣装，借着夜色掩护，嗖嗖几步便来到院墙下，腾身一跃，已飞过院墙，直接落在了大雄宝殿顶上。他伏身在上面观察，想看看方丈在何处，就如上次入洞霄宫一般，直接去找戴云寺住持说理。 戴云寺不大，一座大雄宝殿已占了相当大面积。这面没有，他轻身来到另一侧观察。地面上只偶尔有僧人走动，院墙上也不见有人把守。终于，他看到了象是方丈的禅房，正想跃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说：“施主不可造次。” 道一大惊，刚一转身，一个黑影瞬间飘过来，在他软麻穴上轻点，道一顿时动弹不得，软倒在殿顶上。 第28章 剃刀 那黑影象拎小鸡一样将他抓起，一跃而下，来到地面上。道一暗暗叫苦，自己平素以轻功为傲，还从未吃这样的亏。那人难道一直在殿顶上埋伏，否则怎能知道他的到来？ 他不及多想，那人已将他提进一间禅房，扔在地上。道一扭头一看，是个和尚，年约四十，长得矮壮，相貌普通。 道一忿然说道：“身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和尚盘腿坐上蒲团，双掌合十：“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是英雄好汉。” 道一一楞，又说：“背后偷袭，那你是孬种。” “只要不杀生，和尚当孬种便是。” 道一气道：“我还是不服。你有种放开我，我们公平较量一番。” 和尚说：“我已说我是孬种，不想和你打架。你便是白天在山门和空能他们动手的道士吧？” “是又如何？”道一下巴一抬：“我是来找你们方丈的。谁知他胆小如鼠，连个道士也不敢见。你们那些守门僧人也很是无礼，是他们先动手刺我一剑。” 和尚又双掌合十道：“我佛慈悲。空能他们确是气盛了些。还好无人受伤。请问施主从何处来，又为何要见方丈？” 道一说：“你先解开我的穴道我才告诉你。” 他本是随口一说，也不指望和尚能答应，哪知和尚立即说：“罪过罪过，是贫僧忘记了。这有何难？” 他顺手从蒲团上拾起敲木鱼的小锤，手一抖，那小木槌飘然而至，在道一胸前一击，又神奇地飞回他手里。道一立刻感到穴道已解，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高人了。 “我叫毛道一，是全真教弟子。”他舒缓下筋骨，继续道：“从京城大都来找人。是玄妙观林道长让我上这里来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黄符。和尚一看，点点头：“果然如此，那又是谁让你去玄妙观的呢？” 道一又取出林老写的诗说：“我受人所托，到泉州少林寺找一个叫张子铨的人。不想少林寺已毁于战火，是寄居在那里的这位先生让我去玄妙观的。” 和尚又问：“你在大都受何人所托要找这个张子铨？” 道一犹豫道：“这个人也是个和尚。” 和尚笑了：”你即不肯说他的名字，那让我猜上一猜。他姓高对不对？“ 道一大惊：”你怎么知道？确实是高和尚让我找张子铨的。难道大师你就是张子铨？“ 和尚摇头：”非也非也，你也来猜猜。“ 道一凝神想了片刻，恍然道：“啊，你是从少林寺逃出来的那两个和尚之一！” 和尚微笑着点头：“贫僧法本，当年正是从少林寺突围而出，来到这里。” 道一喜道：“总算找到你了。大师一定知道张子铨下落吧。” 法本说：“你若是早半年来，张子铨就在寺中。可惜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道一听了，心头一阵沮丧，”那大师知道他现在何处？“ ”究竟在哪里，贫僧也不知道。“法本说，”不过，他半年前离开时，说是去参加许夫人的义军。“ ”义军，义军。“道一在心中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番，忽然抬头问道：”义军是打谁的？“ ”当然是打官军的。“法本说。 道一心想，那应该叫叛军，或者乱党才对吧。他嘴里却没这么说，而是问道：”这许夫人又是何人？“ 法本道：”许夫人是兴化守将陈文龙之女，嫁与泉州巨富许汗青为妻。许汗青是大宋进士，官封承信郎。其先祖自唐以来中过十科进士。到他这一代继承祖业，在泉州经营船务而成巨富，人称许百万，乐善好施，是泉州少林寺首屈一指的大施主，因此贫僧对他略知一二。 元兵南下之时，许汗青和夫人散尽家财，募集乡勇，曾掩护宋帝南撤，自己与夫人断后。许汗青不幸牺牲，许夫人率余勇进入山中，招募义军继续抵抗，直到现在。“ 道一听了心想，这下可难办了。张子铨加入了叛军。要找张子铨，难不成我也得上叛军那里去？这张子铨究竟何许人也？听法本口气，或许就是和他一起从少林寺逃出来的另外一个和尚？ “张子铨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加入这个，许夫人？”道一随口问道。 法本却反问他：“既是高和尚托你找张子铨，难道他没告诉你？” 道一说：“高和尚是在临死前托我的，只说去泉州少林寺找张子铨。交代完，高和尚就死了。” “高和尚已死？”法本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道一惊讶道：“如此大事，大师竟然不知？” 于是他便将高和尚与王着刺杀阿合马的事大致说了，然后说高和尚重伤后逃到自己那里，交代完就死了。至于自己与高和尚结识的经过，道一也略微说了些。 法本听完，长叹一口气，说：“高师弟终究还是了了他的心愿。你大约也猜到，高和尚也是少林寺出身。他原来法号叫法能，只是他年纪轻轻就离寺做了行脚僧。在寺里时，他常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佛法说这是好人前世的恶因，坏人前世的善因所致。 高师弟却不认同，和师父争辩，屡次被罚。终于有一天，他说是要出去说要出去为民除害，要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且要现世报。阿合马如此害民，以高师弟的脾性，确是豁出性命也要让他现世报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罢，法本闭上双眼。 道一心中咀嚼着高和尚，法本，法能，张子铨这几个名字，忽然问道：“大师，张子铨也是你师弟，对吗？” 法本点点头，“对，他法名叫做法华，年幼时在嵩山少林寺学武，后投入本寺。少林寺一战，他与我奋力杀出重围，逃至临海。原本我俩立志要去找蒲庚寿报仇，后遇见一位高人，在他的劝说下才放弃此念，遁入山中。因元兵追捕，我俩便易装成道人，躲进玄妙观，得林道长收留。 这两年山外局势渐平，我俩又重入佛门，投入这戴云寺。我已立志不再过问世事，但法华他还是放不下。半年前，林道长遣了个道人找他。他终于和道人走了，说是去投许夫人。“ 道一这下明白，孙老所说少林寺二僧武艺超群，杀出生天后躲入玄妙观，真的是这位法本师父和他俗名张子铨的师弟法华了。 法本继续说道：”他这一走，主持十分生气。因我俩入寺时已立志一心向佛，不再过问世事。主持将他离寺的罪过都归到玄妙观林道长身上，连带所有道士。故而你白天要进寺，守门僧人是不会让进的，主持也不会见你。“ 道一总算明白他白天入寺时遭遇的由来。想到戴云寺住持或许以为自己也是来拉法本加入叛军的，道一心中不由好笑，又想到既然已经知道张子铨的下落，戴云寺又不欢迎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于是他拱手说道：”多谢大师告诉我张子铨下落。在下恐在贵寺不便久留，请就此别过。“ ”你有何打算？“法本问。 道一楞住了，一时间没有回答。 只听法本继续说：”他还没问许夫人大约在何处便要走，可见心中对是否继续去找张子铨还没有主意。“ 道一叹了口气，没想到法本连着点也看出来了。于是说：”在下确实对今后去向犹豫不决。我乃全真弟子。全真教早已归顺朝廷。我因偶然机缘与高和尚结拜为兄弟。他托我的事我本当尽力而为，怎奈张子铨如今已投靠乱军，既是朝廷的敌人。 我若去寻他，免不了要和乱军打交道。倘若有人看见我与乱军在一处，报知朝廷。我全真必难以交代，故在下十分犹豫。“ 法本道：”施主很坦诚，一边是结义兄弟的临终托付，一边是全真数万弟子的福祉，的确难以取舍。“ 道一也说：”若不完成高和尚的托付，我良心上过不去。可是去了，又确会给我全真带来麻烦，对不起师父。“ 两人都没继续说话。 沉默片刻后，道一开口说道：”我想好了，还是去。不去，良心上一定过不去。去了，也未必被人发现，给全真带来麻烦。即便带来麻烦，我一人承担便是，与他人无关。“ ”善哉善哉，高师弟果然没有看错人。“法本双掌合十说，”他于知人知心上面，同门中无人可及。“ 他停了停又说：”若不想给全真带来麻烦，贫僧到有个主意。施主何不改装易名？当初我与法华逃出少林寺后当了道士，施主不妨当一回和尚如何？” 道一连连摇头：“当和尚不成。当和尚要剃光头。我找到他便得立即回全真，没了头发如何交代。” 法本说：“此处距终南山三千里。施主少说得走两个月，那时头发早已长出寸许了。” “我倒忘了这个。”道一又说，“可还有一难。我虽扮成了和尚，但倘若被迫与人动手，使出的确是全真武功，知道的人可以一眼识破。” 法本笑道：“这个也不难。贫僧可以另教你一套剑法。少林寺的达摩剑乃泉州少林寺开山祖师智空法师亲传，少林寺弟子人人都会，不光俗家弟子，连附近居士也颇有人练习。我教给了你，别人便认不出了。” 道一也笑了：“怪不得别处武僧都持棍，这戴云寺和尚全使剑。白天守门僧人用达摩剑阵对付我。他们的剑法也是大师教的吧？” 法本点点头：“少林寺已毁，只要蒲寿庚在，复建便遥遥无期，少林寺的武功却不能断。” 道一心想，眼下要想不给全真带来麻烦，这是唯一的办法。主意已定，他拱手说道：“多谢大师，那在下就扮一回和尚吧。” “施主和贫僧真是有缘。”法本含笑说了这句话，就起身出了禅房。 不多时，他手捧一个大盘子返回屋内。盘中有一套僧衣，一个瓷钵，一串佛珠，和一把剃刀。 道一心中默念，师父你别怪我。我只是逢场作戏，不得已而为之。道一生是全真人，死是全真鬼，一心向道，永无二心。 第29章 绝招 法本放下盘子，拿起剃刀，口念佛号，命道一跪下，然后说道：“做和尚要守十戒。第一戒，不杀生。第二戒，” 道一忙道：“大师，慢，慢。” “何事？”法本一皱眉。 道一说：“说好了我只是假扮和尚，不是真当和尚。大师你要剃我头那是当然，又让我跪下，又说和尚的十戒给我听，你是不是要我真当和尚。那我可不干。” 法本笑道：“做真和尚哪有这般容易。受比丘戒要三师七证，由三位高师住持，七位比丘为证人，缺一不可。即使只是收你为沙弥，受沙弥戒，也要先征得全寺僧众同意方可。 你要扮作和尚，连和尚的戒律也不知道，岂不是笑话。你纵使记不住二百五十条比丘戒，至少也应该记得沙弥戒。我现在说的便是十条沙弥戒。” 道一说：“大师莫怪。我乃全真弟子，实在无心佛门。” 法本说：“据贫僧所知，全真教以佛释道三教合一为宗旨。道观里也奉着佛陀像，与佛家并非无缘。” 道一一想，法本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就不再作声。 法本朗声道：“第一戒，不杀生。第二戒，不偷盗。第三戒，不邪淫。第四戒，不妄语。第五戒，不饮酒。第六戒，不着华曼，好香涂身。第七戒，不歌舞观听。第八戒，不坐广大高床。第九戒，不非时食。第十戒，不手捉金银宝物。 这十戒，你可都记住了？” 道一脱口而出：“弟子都记住了。” “你真是有佛缘。”法本笑道。 道一恍然改口说：“在下都记住了。”接着便跪在那里，忍痛让法本剃去了自己的头发。 剃完，法本放下剃刀，从怀中取出一份度牒递给道一，然后双手合十道：“这度牒是本寺另一位僧人宗进的，你切不可丢了。从现在起，你法名便叫宗进。“ 道一也双掌合什，“多谢大师。”然后他起身收拾完地面，法本便教他如何穿僧衣。 生平首次穿上僧衣，道一觉得十分别扭，但也没办法。法本还教他如何敲木鱼，数佛珠等。接着便开始传授达摩剑法。 法本取来一柄木剑，说道：“达摩剑相传为我达摩祖师十年面壁时悟出，共一百零八式。习者当心怀除恶扬善之念，定心宁神，摒弃杂念，讲求意到剑到，神气贯通剑锋，合乎禅意。 这第一式是剑诀。你仔细看了。” 说着，法本颌首而立，左手掌心贴腰，右手反握木剑，剑尖向上，做了达摩剑的起式。接着，他左手一掌向前劈出，使了个仙人指路。 道一自小在全真剑上下了苦功，对如何学剑很有心得，因而他学起来倒也不难。加上这达摩剑法不要求用者有内功，也正适合他这样内力不深厚的人。 法本使完一百零八招达摩剑后，问道一记住了多少。道一回答说，一二十招。法本说，还不错，便将木剑递给道一。道一接过剑，演练了一番。法本不时指点。此时夜已深，寺内的钟敲了三下。法本让道一休息片刻。 道一随口问道：”练熟这达摩剑需多少时日？“ 法本说：”中等资质需练三五年才能纯熟。你基础扎实，练上一年即可。“ 道一忽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找张子铨，何来时间练剑。加上这达摩剑法虽学起来不难，但毕竟有一百零八式，是全真剑法的三倍之多。 于是他又问：”在没有练熟之前怎么办？我马上就要去找张子铨了。这达摩剑就算全学会记住，也必定生疏得很。要是碰上武林高手，情急之下必然会使出本门剑法。人家也看出我不是真的佛门弟子。这又如何是好？“ 法本想了片刻后，说：”我再教你一招克敌制胜的招数。不过你须保证非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 道一心想，什么招数一招即可克敌，还非到万不得已才能用？ 法本似乎又看出他的心思，说：”拿你自己的剑来。“ 道一取出全真剑，握在手中。法本持木剑与他面对面站好，说：”以你最快招式朝我当胸一剑刺来。不用怕，我挡得住。” 道一知道法本定是剑术高手，便使出五分功力一剑朝他胸口刺去。谁知他手腕刚抬起来，只觉眼前一晃，法本的木剑已经抵住了自己的脖子。道一大惊，这要是真剑，我命休矣。就算是木剑，若对方内力足够，自己也已性命不保。 法本道：“再来。” 道一这次不敢怠慢，使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朝法本再刺一剑。又是眼前一晃，他的剑还没挺出一半，法本的木剑再次抵住了他的脖子。 这回道一真的大恐。他在这柄全真剑上下苦功多年，又悟性绝佳，剑术在同辈弟子中无人能及。即使是师父张志仙，不使足内力的话，也要五十合以上才能占他上风。如今在法本剑下，却是一招也使不出。 道一不信法本的剑有如此之快，说声：“再来一次。” 这回他先横剑在胸，护住脖颈，然后一翻手腕，尽力一剑。法本在他横剑时，手只是与前两次一样松松地握住木剑，剑尖朝地。可不知为何，道一刚一翻腕，还没使力刺出，法本的木剑再一次架上了他的脖子。 道一无奈，放下手中剑，拱手道：“请大师赐教。” 法本归坐蒲团，让道一坐上另一个蒲团，然后说：“无论任何高手，无论何招，要在进攻对手之时，自己皆有空门。对方可以格挡，可以躲闪，也可以进攻。世人惯用格挡或躲闪，因为攻击者先出剑，你若也进攻，对方必先刺中你。 我要教你的这一招，意在后发先至，直取进攻者空门。天下剑术，唯快第一。” ”弟子明白。“道一说，”可是这后发先至，说来容易，却要如何做到呢？“ 法本说：“此招非人人可学。方才我教你达摩剑时，已注意观察。你悟性甚佳，且有一定内力。有此两点，方可学此招。这也是你的机缘。我先将此招口诀说与你听。你仔细听好。气始风府，徐过哑门，急冲大椎，” “什么？逆行督脉？”道一大吃一惊。 “正是。”法本点头说，“此招须先逆行督脉，打通大椎，大杼，附分，曲垣，四空，再下手少阳三焦经。不同穴位，当以不同力度运气，方可一气呵成。“ 道一脸上疑惑：”逆行经脉，大损元气，练此招不会有什么害处么？“ 法本再次点头：”确是如此。初练此招，元气大伤，需每日静养三个时辰，三日后每日需打坐一个时辰，练成后每日使用此招仅可一次。否则元气颠乱，轻责走火入魔，重责瘫痪不起。“ 道一扬起眉头：”这么麻烦？“ 法本说：”此保命制胜招数，非同儿戏，自然要慎用。“ ”弟子明白了。“道一又问，”那方才大师连刺我三剑，为何无事？“ ”我已练习此招数十年，方可每日三次。若要再多一次，也立即走火入魔。“ ”多谢大师授此神招。”道一想了想说，“我还有一问，我与大师才见面不过两个时辰，大师为何肯将此不世绝招传授于我这陌生道士？“ 法本微微一笑：”你是高和尚义弟。我是他师兄，你我间也算长幼兄弟。高和尚知人善用，吾等不及。他肯与你结拜，你定是可信之人。这是其一。 其二，我也有一件事托你去办，授你此招也对你完成此事也有益处。“ ”何事？“道一问。 ”请你带一样东西给法华，就是张子铨。“法本想了想说，”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走得匆忙，忘带了。来，我们先学武功，东西我过后再给你。” 道一哦了一声，心中仍有疑问，学此神招为何有助于帮法本带东西给张子铨。但道一没有追问，继续和法本学习这招神技。 法本说完心法口诀，让道一牢牢记住，然后说：“今日已太晚。你就在我禅床上歇息。明日再学，一共三天。” “我怎么能占用大师的床？”道一推辞。 “不妨，我七日才用一次床。平时都是坐地而眠。” 道一于是不再推辞，收拾了一下，躺上法本的床，和衣而卧。他这几日奔波，从泉州赶到戴云山，未曾好好休息，因此头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30章 因果 次日天未亮，法本便叫道一起床，让他背诵昨夜学的心法口诀。道一一字不差背完，法本很满意，叮嘱他留在房中研习口诀，不得乱走，然后说自己还有些寺内事务要办，就离开了。 道一坐在蒲团上开始按口诀运气。逆运经脉很是幸苦，浑身气涨的难受，道一从未尝试过，不一会儿便练不下去了。好在法本此时回来，并带来了早饭。道一立即向他请教逆运经脉的要法。法本指点他后，再次离去。 就这样，道一躲在法本禅房中整日练功，哪里也不敢去。三餐皆由法本亲自送来。戴云寺虽面积不大，法本禅房周围也很安静，只偶尔有僧人路过。 道一一天都在练习心法，也不曾惊动外边。他一边练，一边试着用心法运气，催动手臂动作，很快领悟到此剑招并非是手臂用力运剑，而是以念运气，以气运剑，气到剑到。 到了天黑，法本回来，考校他心法的进展，十分满意。又开始教他达摩剑法。教了一段时间后，法本随意问他对白天练的心法有何体会。道一就说了自己的感受。 法本欣喜地说：“我当初花了三天才悟到，你一天便已领悟，实在是聪明过我许多。” 道一问道：“大师为何一开始不告诉这一要领，要我自己领悟？” 法本说：“这正是练此招数的要点。若是先告诉你，便犯了大忌。当初教我的人说，若是别人传授这一要领，反而再也练习不成，只能靠练习者自悟。因此不是聪慧之人，悟不出来，也是学不成的。” 道一又问：“听大师意思，似乎此招并非泉州少林寺武功？” 法本点点头：“至于是谁传授于我，你就不必问了。” “那么此招总有个名字吧？” “没有名字，也许教我之人不想告诉我。” “弟子斗胆，称此招为天下无名如何？” “叫天下未免口气太大。叫无名一剑便是了。” 道一在法本的禅房中又躲了两天，一边练“无名一剑”，一边练少林达摩剑。到第三天日落时，他觉得已能使出一招“无名一剑”。一百零八招达摩剑也已记住，只是运用起来十分生疏。 天黑后，法本回来。道一见他神色凝重，问是怎么回事。 法本说：“方才我在寺中遇见一个黑影，轻功极高，不在我之下。他没有同我过招，便飞入树林中走了。不知是冲着本寺，还是冲着我来的，需多加提防。不管他，来。” 法本说着，又取出一把木剑，和道一面对面站好。法本命他设法使出一招“无名一剑”来刺自己。 道一以意带气，以气带剑，根本没感到手臂使劲，一剑已然击出。在他出剑的刹那，法本也跟着出剑。只见两人僧衣一抖，两柄木剑几乎同时挨上对方的胸膛。 “善哉善哉。“法本单掌一立，”施主已经学会此招。要记住，此剑招式虽快，若你刺向的部位，对方的剑原本就在那里。对方扔可抵挡。因此，最佳运用时机是在对方先刺你的时候，如此，你后发先至，他已来不及回剑格挡。“ 道一点头说：”弟子记住了。“ 法本又道：”此招我已教完，以后就看你自己精进了。我现在就给你要带去给张子铨的东西。”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两叠纸。道一大吃一惊，那是两叠中统钞，足有几百张之多。 “这是一万贯。你带去给他。”法本随口说道。 道一心想，这么多钱。这法本可真有钱。 只听法本继续说道：“我教你那招也是让你携此巨款时，万一遇见强敌，也可自保。至于这钱，本来便应是法华所用。我就与你明说也罢。少林寺被毁之时，我与法华冲出重围时还带了一个人。他便是少林寺住持元妙法师。可惜他当时已身负重伤，不久便圆寂了。 临终前，他对我和法华说，元兵抄掠少林寺银库。银库必然不保。不过寺内还有两个秘密小银库，存着少林寺部分财产。这两个银库历来只许主持一人知道。 我与法华躲入玄妙观，待局势缓解后，便暗中将其中一个库的金银取来，换了纸钞，部分给林道长翻建玄妙观，部分给了这戴云寺，剩下的按元妙法师的交代，由我和法华共同使用。这是他那一半。他离开戴云寺时很匆忙，没有带上。你就带给他吧。“ 道一心想，怪不得玄妙观这两年新修过，戴云寺也修过。少林寺是泉州名刹，泉州又是富甲东南，人口百万的大州，富商云集，施主必然慷慨。 法本让我带这么多钱去给张子全，必定是想让他用在叛军身上。不好！我身携巨款去给叛军，这可是比受托带个什么玉簪严重百倍的罪名。早知道法本会让做这件事，我可就不学什么”无名一剑“了。可是既然已经学了，又实在不能拒绝。 想到此处，道一暗暗叫苦。却听法本继续道：”还有这样东西你也带去给他。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中。“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件像挂件似的东西，做工精致，六角形的端头上刻着美丽的花纹。道一随手接过，心里还在念叨那万贯巨款的事。 ”大师为何放心把如此多的钱财交给在下一人？“他终于忍不住问。 法正说：”我已讲过。高和尚肯与施主结拜。施主必定是忠义之士。佛曰，因果相应，循环不停。知善因而生善果，恶因生恶果。即便此次巨款有失，其因也早已种下。施主倘若心生邪念，也必有果报，此天理也，人力不可抗拒。“ 他想了想，继续道：”施主说元廷处心积虑想灭你道教，年前在长春宫还致全真掌教真人重伤。若非元廷烧你道经，施主也不会遇到高和尚，更不会被迫南下。今日之事也不会发生。巨款也就还在贫僧手中。元廷得今日之果，其因也是元廷自己种下。善哉善哉。“ 道一咬咬牙说：”大师放心，在下帮你送到便是。不知这许夫人现在何处？“ “具体在何处，贫僧也不知道。”法本说，“半年前，听说他们试图攻打漳州城未果，如今理应还在闽南一带山区。” 道一心想，原来在入福建时听到闽南一带闹山贼，就是许夫人的叛军。也罢，我乔装成和尚，又使一身少林寺武功，应该无人知道我是谁。找到许夫人和张子全，把钱款，玉簪，挂件一交，我也算尽到义务了。 想到此处，他手一拱说：“多谢大师。在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法本却摇了摇头：“你来时乘夜，至今无人知晓，还是乘夜离去，更为妥当。” 道一一想也对，于是当即打点行装，将自己的道衣和道冠也一并打入行囊。法本让他睡了两个时辰。 到了午夜之后，寺院寂静无声。法本唤醒道一，说要亲自送道一出寺。两人离开禅房，腾身上屋，在一片夜色中飞出戴云寺，钻入树林。道一运起金猿神行功。法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指点方向。两人从戴云寺向西南行了二十余里。 道一感觉法本轻功实在自己之上，心中十分佩服。那张子铨是法本师弟。两人一同杀出少林寺，也必定是轻功卓绝，有腾空穿花之奥，剑法也必定出神入化，只是不知张子铨会不会那一招呢？ 思想间他与法本已来到一条大路前。法本说：“顺此道走二百里便是龙岩。龙岩地处深山，漳州城在它东南二百里处。你先去龙岩打听吧。” 道一谢过法本，便乘夜向西而去。 沿大路走了二十多里，很快发现前边有军队的营盘遮住了道路。他对福建的地理不熟，不想在黑夜中迷路，便躲进路边的树林休息，等待天明。 天亮以后，他钻出树林，却看到从自己来的方向也开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军。他不禁担忧，他要去的是漳州地界，叛军和朝廷正在打仗，越向前走，会碰上更多的军队。沿途必定会有关卡。若是要搜身，他身上的巨款便很难说清。他若硬闯，虽可以过去，难免惊动官军，绕行又恐迷路。 思来想去，找寻张子铨不定何时才能找到，其间有多少波折。身携万贯钱财到处奔波，终归风险太大。若是有一隐蔽之处先将钱款藏好。等找到张子铨后再回来取了直接给他，应该安全许多。 可是何处才能藏钱？他忽然想到泉州少林寺那片废墟面积广大，又没人去，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地方。虽然折返去泉州要多费些脚程，但也是值得的。 主意一定，他便掉头向东，沿来时的路回到戴云寺附近，再循从泉州至戴云寺的路反向而行，向泉州走去。 ...... 一路无话，三天后，他又回到了少林寺废墟。潜入寺中后，他想到孙老应该还在里面教书，想去拜见一下。可斟酌一番后，又打消此念，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更好。 他四处转悠后，很快觅到了一处好地方。出得寺来，他又去附近镇上买了一只铁匣及几张油纸，从那万贯纸钞中取了五百贯留身上，剩下的全用油纸包好，封入铁匣。 等到天黑，他再次潜入少林寺，来到半塌的观音殿里，飞身上梁，将铁匣塞入白天看好的榫缝当中。藏好后，他立即离开少林寺，潜行了十余里，才找地方歇息。 天明后，他向人打听去漳州的路，喜的是，路人告诉他沿海边官道走，即可到漳州城，算下来比原来打算去龙岩再去漳州城的路只少不多。 于是他立即踏上去漳州的路。 第31章 尼姑庵 从泉州到漳州也是二百余里。他越向前走，遇见的官军越多。向人打听，得知官军正在调集兵力，要彻底剿灭漳州的残匪。道一愈发担心，此去必然风险重重，可又不能不去。 四天后，他到了漳州城下。为防叛军奸细入城作乱，城门把守严密，人人都要搜身，兵器一律不许入城。 道一见此情景，打消了入城的念头，便在城外的集市上吃了顿饭。 同他一样不想入城的人还不少。集市上的茶挡十分热闹，几张大桌摆开，茶客们围坐一起，边喝茶边谈天。道一也买了一大碗茶。 不同于在杭州清香扑鼻的龙井，本地茶颇具特色，据说茶叶采摘十分费时，需一天才能采一筐，又得费一天才能运出山来，因而茶在筐中积压颠簸，等到蒸制时已然发紫，因此味道独特，回味甘鲜。 道一一边饮茶，一边留心听茶客们的谈话。本地话难懂，所幸有几桌是外地客，本地人正用官话向几个外地客讲解附近局势。道一连忙凑近前去听。 只听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眉飞色舞地对同桌人说道： “听说这回朝廷可是下了血本了。建宁府的都元帅高兴亲自出马，与征蛮都元帅完都联兵一处，足有五万大军，将漳浦是围得水泄不通，定要剿灭这陈大举。 话说这陈大举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前几年朝廷南下福建时，他就和那个什么文天祥，张世杰之流对抗过朝廷，听说还打进过浙西。两年前，也是他打进漳州城，杀了招讨使任大人，这才惹得朝廷动怒，派来大军清剿。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立为王，叫什么镇闽开国大王，号称有雄兵十万。 这回可有一番恶战要打。“ 一个外地客商打扮的汉子说：“可是，两个月前官府不是已经说陈大举死了么？还说完都已经班师回朝。会不会现在只是有人在冒陈大举之名继续闹事？或者官军不过是在清剿陈大举余党而已？” 中年书生自信地摇摇头：“不，要是陈大举已死，只是些余党，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官军。光漳州城里据说就有三千兵。” 外地客商说：“也对，若是朝廷这么容易就能把他灭了，前两年为何灭不了他，还让他打进了漳州城？” 一个年轻书生在一旁插嘴说：“前两年形势不同，那时陈大举有黄华帮忙。现在黄华投降了朝廷。听说，这次带兵来剿他的人当中就有黄华，还是什么副元帅呢。” 商人又问：“这黄华又是何许人也？” 年轻书生道：“我只知他是宁德那边干盐业出身。朝廷南下之时，他领着盐夫也起来造反，召集宁德一带的盐民，与陈大举一起打过仗，听说关系还不错。 反正这次他是降了朝廷，带着自己的兵反过来打陈大举。此消彼长，陈大举定是凶多吉少。陈大举说是有雄兵十万，其实我看他充其量不过万把人。“说着，年轻书生连连叹息。 商人道：”无论谁输谁赢，只有不打仗了，我们行商做买卖才能挣到钱。林生，照你这么说，仗很快就可以打完，对不对？“ 姓林的年轻书生肯定地点点头。那个中年书生却说道：”未必。” 林生扬起眉毛：“怎么就未必呢？” 中年书生只是故作神秘地微笑不语。 道一在旁边听他们讲来讲去就是没提到什么许夫人，有点心急，便凑上前去说：”这位大哥，陈大举能一呼百应，召集这么多人，当什么大王。他一定是什么世家子弟，出身名门吧？“ 中年书生看了他一眼：”和尚也问起俗事了啊？难得。就告诉你吧。 错！这陈大举家里是世代种田人，还特别穷。此人生来脾气倔，在他老家那一带是出名的。当初他还是个小孩子，就劝说全族搬到荒山上去开田，免受人家欺负。 可还有人说，他祖上其实是山客，到他爹这辈才下山种田。我看，或许真有其事，否则许夫人这回怎能说动那么多山客来救他。“ 道一听到许夫人三个字时，心中开始狂跳。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商人却先问了：”怎么又冒出个许夫人？她是何人？“ 中年书生嘿嘿笑了两声：”亏你是个行商的，怎么连许夫人也不知道。那她丈夫许汗青你听说过没有？“ ”你是说福建的许百万？“商人眼睛立即变大。 ”就是他。“中年书生一拍桌子，”你知道泉州许百万就行了。许夫人就是他的夫人。娘家也是名门。她爹就是前朝闽广招讨使陈文龙。 那陈文龙可是前朝进士，听说还是射科状元。国朝南下之时，他镇守兴化，听说四次斩杀国朝使者，连他夫人的娘家人来劝降都被他砍了。后来他的副将降了朝廷，大开城门，这才把他抓了。他全家两子三女和他老母都被押往大都。他一路绝食到杭州就死了，儿女老母全部自尽，连弟弟，弟媳，叔叔也全死了，可算是满门忠烈。“ 说到此处，中年书生举袖抹了下眼睛，又喝了一大口茶。 商人催道：”张先生，你说了这么多许文龙，哦不，陈文龙。那许夫人，就是他女儿呢？“ 中年书生像说书人一般做了个手势，喝完杯中茶，才继续道：”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文龙之女，许汉青之妻，那就更是奇女子了。听说她不但容貌出众，而且武功高强，自幼就喜欢舞枪弄刀，剑术尤其高明，擅使一对雌雄双剑，舞起来是水泼不入。而且她会轻功，有穿花贯风之术。她还喜欢女扮男装。 更奇的是，她从小并非在陈文龙身边长大，而是山客抚养成人，更拜那三十六洞洞主蓝太君为义母。因此国朝南下之时，许汗青散尽家财招募乡勇，而他夫人去山客中招兵也是一呼百应。 这是朝廷最为忌惮之处。“ 说到这里，中年书生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刚才说走了嘴，干脆就全告诉你们吧。听说，她这次已招了二十四洞山客来援助那陈大举。你们可别到处乱传。这可是只讲给你们听的。“ 道一听到最后，不由心头一喜。许夫人来援助陈大举，那么找到陈大举，必定就可以找到许夫人。 只听那商人说：”怎么会外传呢？张先生不愧是漳州万事通。在下佩服得紧。“ 道一也拱手道：”先生放心，在下一向守口如瓶。“ 中年书生却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到底是不是和尚？长得倒不错，说起话来怎么和俗人一样？“ 道一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的谈吐确是不像和尚，连忙说：”啊呀，小僧刚入佛门，施主莫怪。“ 几个茶客一同大笑。中年书生问：”小和尚，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在何处出家？“ 道一说：”小僧一直在各地流浪，年前才在戴云寺归依佛祖。“ ”戴云寺，戴云寺，“中年书生想了想说：”啊，就是泉州北面那个戴云山上的。那你跑到这里来作甚？这兵荒马乱的。“ 对于这个问题，道一在路上早已想好。他未进漳州地界，就打听好漳州哪里有佛寺。刚才听中年书生说官军在漳浦进攻陈大举，便说道：”小僧奉主持之命去漳州白云寺传封口信。“ 中年书生摇摇头：”你不知道白云寺在何处？方才我说朝廷五万大军把漳浦围得水泄不通。那白云寺就在漳浦，你未必过得去呀。“ ”啊呀，那可如何是好？“道一故作惊讶。 中年书生想了想说：”他先往南去试一试。军爷见你是和尚，说不定就让你过去了。“ ”倘若过不去呢？“道一说，”望先生指点。小僧在此谢过了。“ 中年书生道：”实在不行，你不妨去雇条船从海上过去。在漳浦海边上岸，或许就绕过去了。就不知你身上盘缠够否。“ ”雇船要多少钱？“道一问。 ”这我也不知，你自己去问船家吧。“ 道一再次谢过中年书生，便离开茶档。他绕着漳州城城墙走，遇到一条向南的大路，问清楚此路通向漳浦，就上了路。没走几里便是一条河。桥上有官军把守，过桥的人要出示腰牌或文书才让过。 道一问路人得知，南边有很多官军，过桥的人要有漳州府总管发下的行文。 他不想回漳州城里再去弄什么行文，看河面不宽，就沿河向上游走，来到一僻静处，整好衣衫，运起轻功，从河面上直掠过去。过河后，再回到大路上继续南行。 南下的官道上随处可见官军。路两边的山丘植被茂盛，不时出现大大小小的营寨，旗帜飘扬，各种服装的官军队伍进进出出。有的队伍盔甲鲜明，士兵气色饱满，有的衣衫破旧，什么式样的都有，如同临时拉来的市人农夫，还有的光着画满蛇纹的上身，象野人一样。 道一在路边缓缓而行。或许官军看他是和尚，虽然身上带着剑，也没来盘问。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看到前面树林间有一座破旧的小庙，四周无人，倒十分僻静。 道一注意到小庙前面的空地上竖着一块大木牌，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 道一暗吃一惊，贾似道可是故宋权臣，当道三十余年，把个朝廷弄得江河日下，纵有前线将领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后来他终于被革职流放岭南，听说死于途中。在杭州儒生聚会上，叶李痛骂的正是贾似道。难道他竟然是在此被人诛杀？ 道一好奇心立盛，信步走到庙前，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木棉庵“三个字。原来是座尼姑庵。道一从未进过尼姑庵，也不知道身为和尚，进尼姑庵是否失礼。 正在踌躇之际，却隐约听到庵内传来响声，再凝神细听，竟似呼救声。 第32章 同行 道一不再犹豫，急步进入庵中，听到声响是从后堂传来的，不仅有男人的笑骂声，还有女人的尖叫踢打声。 大惊之下，他循声冲至后堂，只见两个兵丁正按住地上一女子的手脚，第三个当官模样的在用力撕扯女子的衣衫，还有两个兵丁站在一旁淫笑。那女子散着一头长发，又哭又喊，奋力挣扎。 道一只觉得血气立刻冲上脑门，嗖地拔出剑，大喊一声：”住手！” 几个官兵见他是和尚，先是楞，然后哈哈大笑。 “光天化日，侮辱民女，该当何罪！”道一怒喝。 “哪里来的臭和尚。敢坏本公子好事！”那个当官叫道，“啊，我明白了，小和尚该不是小尼姑的相好吧。” 几个人又一齐大笑。道一扫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女子虽已衣不遮体，但那半截耷拉在身上似乎是件僧衣。 “你不要血口喷人！”道一叫道：“赶紧滚出去，可以饶你一条狗命！否则别怪剑下无情！“ ”小和尚口气忒大！你知道本公子是何人！“那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军官睨了道一一眼。”不要多管闲事。一边去！否则先把你的剑缴了，然后送官。“ ”我管你是何人！你滚不滚！“道一瞪着他，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好你个秃驴，给脸不要脸。想充大侠，让本公子给你个教训！“ 军官说罢，嗖地拔出刀来，直奔道一小腹就刺。道一使了达摩剑中的“童子拜佛”，双手一合，长剑将对方的刀挡开，紧跟一招古树盘根，剑锋由上斩下。那军官反手回刀一格，架住道一的剑。道一抽剑翻腕，剑尖刺向对方下盘。 军官向后一跳，大叫道：”一起上，剁了这秃驴！“ 几个兵丁答应一声，一齐朝道一扑来。 道一使一个二龙戏珠，移步回转，先挡开最先砍向他的刀，跟着一招神龙摆尾，一下子逼开另外两把刀。然后就听耳边风声，一个兵丁已绕到他背后，兜头一刀劈下。道一使个鹞子翻身，长剑向后一撩，那兵丁见剑来得太快，吓得向旁边一闪，手里的刀也砍空了。 道一用少林达摩剑以一战五。这剑法他才学了几天，变招时很不灵活，对付那个当官的尚可以占些上风，一下要对付五个人便有些应付不过来，剑法开始散乱。 那当官的显然是练武之人，看出道一的窘态，大声叫道：”他不行了。再加把劲，剁了他！“ 两个手下齐喝一声，两柄长刀一左一右同时向道一斜劈过来。情急之下，道一不假思索地用出全真剑中的”风月为邻“，身形旋转，向右闪开其中一刀，手中剑也同时飞旋，一剑便削掉了另一个兵丁的手腕，立时鲜血迸飞。 第三个兵丁又从背后扑过来。道一想也不想，反手一招”倒背葫芦“，剑尖直入兵丁胸膛。道一杀得性起，跟着向前一纵，连刺三剑，又将一个兵丁的胸腹各开了一个洞。 那军官见道一忽然变得神勇无比，脸都绿了，紧攥着刀，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只听噗地一声，一柄长剑刺中他后心。他大叫一声，钢刀落地，向前扑倒就一动不动了。 最后一个兵丁惊叫一声，扭头便窜出屋子。那个手腕被砍的兵丁也跌跌撞撞地向门口逃，被道一赶上去一剑刺倒。 这时，他身后传来呜呜的哭声，回头一看，见那尼姑已扔掉手里的兵刃，蜷着身子坐在地上，捂脸在哭。道一上前两步，却见她身上衣衫已成布条，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尼姑见他过来，吓得缩成一团，浑身直抖，一双泪眼惊恐地看着他，十分可怜。 道一停住脚步，四下一看，不见任何衣物，便顺手将自己身上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 那尼姑哆嗦了一阵，才镇定下来，抹去脸上的泪水。道一这才看清她年纪至多十六七岁，面目清秀，一头长发，怎么看也不象尼姑，却像落魄的小姐。 道一想了想，双掌合十道：”小僧法号宗进，路过此地，敢问，敢问贵尼......“ 他不知道和尚该如何称呼尼姑，尤其是这样的年轻尼姑，叫师太总有点尴尬，叫师妹又有些过分亲昵。 ”贫尼奉云。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小尼姑含着泪，盈盈一拜。 道一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见义勇为乃匹夫之责。何况我是和尚，你是尼姑呢？你我......” 话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就此打住。 奉云含泪一笑：“是啊。我师父说，和尚尼姑本一家。” “你师父呢？这里不会就你一个人吧？”道一问。 “这里要打仗。我师父和师姐她们躲进山里去了，可忘带了东西。我是回来取的，不成想......” 奉云说到这里，脸上又滚下泪来。 道一看到地上的宝剑，不像是官军的，便问道：”这剑是你的吗？你也会使剑？“ ”只会一点。“奉云说。 道一四下张望了一下，”拿上你的东西快走吧。刚才跑掉一个。万一他带人回来可就不妙了。“ 奉云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一身材高大，那僧衣对他挺合身，穿在奉云身上却象披着床单一般。奉云双手使劲整理，衣服还是不住往下滑。她只好勉强裹在身上。 道一问道：”这里没有别的衣物了？“、 ”都拿到山里去了。“奉云说着，转身去取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大包裹。 包裹一上身，她身上的衣服又松了下来，露出单薄的肩膀。她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捂住身体。道一见状，过去抢过包裹，往身上一背：”我就送你一程吧。路上碰到人家，你再换一件合身的衣服就是了。“ 奉云低下头说：”有劳师父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快走吧。“道一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几具死尸。 于是，奉云重新裹好衣裳，提上宝剑，在前边带路。两人从后门出了木棉庵，沿着一条小道往山里走。走了一程，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密林，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奉云却反而看上去比在木棉庵里轻松很多。 道一边走边问：”这木棉庵前的木牌是怎么回事？“ 奉云说道：”你说那木牌呀，是我师父立的。就象木牌上写的，当年，郑虎臣就是在我们庵里杀死贾似道那狗贼的。你要是不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 八年前，大奸臣贾似道终于被罢了官，贬到岭南的高州。那郑虎臣本是武举人，全家屡受贾似道陷害。父亲被杀，他自己也被充了军，后来遇赦当了会稽县尉。贾似道被贬后，郑虎臣奉命押他到建宁。福王痛恨贾似道，要招一个敢在途中杀贾似道的人。郑虎臣就应召继续押他去高州。 当时正值夏日，郑虎臣命令打掉贾似道坐的轿子让他受日晒之苦，又把他的丑事编成歌谣让轿夫取笑他。到了漳州，也不让贾似道以前的门客接待他。郑虎臣怕到了潮州后，贾似道的门客更多，便命令他离开漳州城后一路步行。 到了我们木棉庵时，贾似道实在走不动了，进去休息。郑虎臣就在庵里命他自尽。贾似道吞服石脑，没死成。郑虎臣就干脆用铜锤砸死了他。“ ”原来如此。“道一叹道，”你不但知道得这般详细，讲得也这么顺。“ ”那当然。“奉云一笑，“我师父特别痛恨贾似道，后来不但在庵前立了牌子，还四处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让我们背熟，凡是进木棉庵的过路人都要说给他听。我不知说了几百几千遍了。” “怪不得。”道一点点头，“那后来呢？宋帝的旨意是把贾似道贬到高州。郑虎臣私下里杀了他，就一点事没有？” 奉云叹道：“这个，要是别人不问，师父让我们不用说。郑虎臣回到会稽后就被抓了，死在牢里，应该是贾似道的门客干的。” 道一心想，怎么到处都有贾似道的门客，而且他的门客似乎很忠心呀，不是热情接待，就是给他报仇。这贾似道笼络人心似乎有一套。 ”那贾似道被杀的时候你看见没有？“道一开玩笑死似地问道。 ”我？“奉云又一笑，”八年前，我还是个小丫头，再说，我还没进木棉庵呢。“ ”那你怎么会当尼姑的呢？而且，还是带发修行。“ 奉云沉默片刻，说：“元军南下时，我父母都死了。师父看我可怜便收留了我。他说我年纪还小，二十岁时再决定剃不剃发。” 道一叹道：“看你官话如此流利，你父母一定是读书人。可惜，可惜。” 奉云默然。 两人继续前行，小道逐渐变窄，到最后完全消失了。周围林木茂密，一片寂静。 道一不禁说道：“这附近何时才会有人家啊。” 奉云道：“宗进师父，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走的。” 道一摇摇头：“你还穿着我的衣裳呢。我只有一套僧衣，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难道让你光着身子回去？” 他没说出口的是，没了僧衣，我还怎么装和尚。奉云却已脸上羞红。 道一又说：“我看，我就陪你到你师父那里。那时你总有其他衣裳可换了吧。” “你真的可以陪我回去？你自己的事怎么办？”奉云惊讶地问。 道一把手一摆：“我的事不打紧，早两天晚两天都一样。” “嗯。”奉云显得很高兴。 两人翻山越岭，走了足足两个时辰。道一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忍不住又问：“你师父到底在何处？要躲进这么深的山里？” 奉云说：“要躲官军，当然是越远越好。我来的时候从一早就出发了。要不是，要不是那事，我本打算在庵里躲一夜，明天再回去的。” 道一心想，如此说来，天黑前是回不到她师父那里了。那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哪里可以过夜？他不由担心起来。 奉云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说：“别担心。这附近有座猎户搭的房子。晚上我们可以到那里去。” 道一喜道：“那就好。” 既然天黑前到不了目的地，他们也不再急着赶路。走着走着，奉云带他拐上一座山丘，手一指：“看，就在那里。” 道一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在哪里？” 奉云也不多话，就带着他下了山。 到了近前，道一嘴巴不由一张。眼前只有一间低矮的草棚，长宽不足一丈。这就是奉云说的，猎户搭的房子？ 第33章 练习 不等他多想，奉云已经一头钻了进去，开始收拾。 道一放下奉云那沉甸甸的包裹和自己的行囊，四处张望一下，自然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盘算着，此地如此荒僻，明天找到奉云的师父后，自己又该如何回到木棉庵？难不成还要奉云再送他出山？ 这时，天色突然变暗，阵阵凉风吹来，道一不由浑身一抖，没想到已经入夏，深山中怎么这么冷。 只听草棚里传来奉云的声音：“你进来吧。我收拾好了。” 道一答应一声，抓起包裹和行囊，就往里钻，到了入口，却楞住了。这似乎有点不妥？ 他正在犹豫，奉云又喊道：“快点，要下雨了。” 什么，下雨？道一抬头看看天，这不是天黑么？老天爷回答他的是一记闪电，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道一没多想，立刻把包裹和行囊塞进草棚，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雨哗一声下了起来。 草棚里比外面看上去得还要小，放了包裹和行囊，两人若是并排而卧，几乎没有多余空间。 奉云把草棚里收拾得很干净，还点上了一根小蜡烛。此时，她只是低着头，默默看着那小小一点跳动的火苗。烛光映在她脸上，莹白如玉，一头秀发披在肩头，单薄的身躯裹在肥大的僧衣里，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哇，这雨怎么来得这么猛！我从来没见过。”道一吐了口气说。 奉云抬起头，微微一笑，“南方到夏天就是这样的。” 她打开包裹，里面有干粮，水，还有大叠的书。道一瞥见，惊道：“那些书难道就是你回木棉庵要拿的东西？” 奉云点点头：”师父和师姐她们走得急了，又怕官军糟蹋。我便回来拿。“ 道一又叹道：”什么书值得如此冒险？武功秘籍？“ ”这些可都是经书。“奉云说。 ”经书又如何，我烧都烧了不知多少了。“道一满不在乎地说。 奉云睁大眼睛看着他。 道一恍然，”哦，那些都是道经。“ ”难怪。“奉云吁了口气，”假道经是该烧。我们这里没有道观。听师父说北方前些时候在烧道经。宗进师父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也不象南方人。是不是在北方出家？“ ”你连口音也听得出来？“道一奇怪道。 ”那当然，木棉庵也算是两浙南下广东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偶尔有到庵里歇脚的，这两年师父都让我来招待。自然少不了说一通郑虎臣诛贾似道的故事给他们听。宗进师父这样的北方口音我也听过。“ 奉云一边说，一边取出干粮和水，与道一分食。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水哗哗地浇在草棚顶上，象拿瓢泼上去的一样。幸好，草棚很结实，底部也用竹子架高，十分干燥，只是四壁有些缝隙会透风。 道一嚼了几口炊饼，又连饮几大口水。他忽然感到奉云坐在他面前不动，眼睛却盯着他的脖颈和胸膛。 道一睁大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奉云忙移开视线，脸上却飞过一抹红晕。 这时，一股凉风伴着湿气从草棚的缝隙中透过来。道一不自觉一抖，低头看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小褂，不由有些尴尬，从木棉庵一路走来，他都没觉得什么，现在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姑娘挤在这么小的棚子里。他开始感到浑身不自在，心里不停地说，不妥，不妥。 过了一会儿，他吃完饼，自己感觉雨小了些。就爬起身，想钻出棚去。 奉云却伸手止住他：”你上哪里去？“ 道一微微一笑：”这里太闷。我到外面去。“ 奉云低下头，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道一身子没动，不知如何回答。 奉云继续说：”你出去了，我会怕的。“ ”怕什么？“ ”白天的事我一想就怕，可怎么也忘不掉。要不是你肯陪我走路。我连这里都走不回来。要是你出去着了凉，我的罪过就大了。“奉云越说越轻，头也越来越低，”没人知道的。你不说，我也不说。“ 道一看着她垂首缩胸，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软了下来。但自己只穿这么一件小褂，总是觉得不妥。 他忽然想到，我怎么这么笨，我又不是没有其他外裳可以穿。只是？不管那么多了。 道一想罢，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那套全真道衣。等他穿好，奉云眼睛睁得溜圆：“这，这是道袍吧？宗进师父怎么会有道士的衣裳？” 道一心想，与其继续隐瞒下去，不如照实说。 “我实话对你说，我不是和尚。我是北方全真道的道士。我叫毛道一。这身衣裳才是我的。你身上的是这里一间寺院的长老给的。” “不对不对。”奉云道，“你刚才说，你道经都烧了不知多少车。哪有道士自己烧自己的经的呢？” 道一说：“皇上命令烧，谁敢不烧。再说，我不是真自己烧，是一车车运去让和尚们烧的。” 奉云点点头：“那么，道一师父为何要扮作和尚呢？” “这个，自然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北方来的道士。那长老给个我僧衣，连这宗进的法名也是他给取得。“ 道一又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来干坏事的。“ 奉云松了口气说：”那当然。道一师父这般大仁大义，怎会干坏事呢？要不是道一师父，奉云今日早死了。道一师父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明天找到我师父，你就又有和尚衣裳可以扮成和尚了。“ 道一听她说得可爱，哑然一笑。他穿上道袍，虽在这狭小的草棚里与美貌姑娘共处，也立觉自在许多。两人于是说笑着吃完饭食。稍事休息后，道一盘腿而坐，准备练功。 ”道一师父每天都要练功么？“奉云说，”怪不得功夫这么好。我练剑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阿弥陀佛，今日吃亏也是报应。“ 道一说：”我也不是每天练功的。只是最近刚学了门新功夫，必须多练练。“ 奉云点头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于是她也盘腿而坐，就这么看着道一。道一顿时觉得尴尬，连忙说：”你这么看着我。我如何练功？“ ”那我躺下睡觉？“奉云睁大眼睛问。 道一连忙摆手：”那也不好。你就闭上眼睛。对了，把蜡烛也灭了吧，没剩多少了。“ 奉云一笑，就灭了蜡烛。草棚外，雨还在继续下。 两人于是就在这黑暗中相对而坐。道一按无名一剑的练习要点，开始闭着眼睛逆运经脉。他也不知奉云在做什么，只是练功之人需屏气凝神，隔绝杂念，如此反而对外界更为敏感。 在黑暗中，道一只觉得奉云的脸近在咫尺，吐气如兰，丝丝体香沁入鼻孔，令人无法凝神。 道一顿时心跳加速，谈何摒除杂念。他想让奉云点上蜡烛，另想办法，但又转念一想，此时不正是对我功力的考验，于是更加催动全真功力，用心集中意念。却不防这意念移集中后，眼前竟渐渐浮现出两个雪白的窈窕身影，腰肢灵动，裙裾飘然，仿佛一对白色蝴蝶在翩翩起舞，又似两朵兰花在空中摇曳。 道一觉得一股内气从丹田上升，将自己托起飘向那对白色身影。近了，眼睛聚焦之处忽而是小腰秀颈，忽而一双顾盼美目，忽而是泼墨似的长发。道一情不自禁地伸手抱去，刹那间，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奉云双臂放松，盘坐在黑暗中，也是闭着眼睛，可不知为何，觉得周围的气息格外好闻。呼吸不由自主地变重。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这样的感觉，顿时有些彷徨无措，既不是害怕，又有点儿怕。 难道是因为道一在面前练功？他在练何种神奇内功？奉云正在纳闷，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抱住。她吓得绷紧身体，完全不敢动弹。片刻后才意识到是道一抱住了自己。顿时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几乎忘记了呼吸。 又过了片刻，奉云只觉得道一越抱越紧，她自己身上气力却象消失了一般，只能将头轻轻靠在道一胸前。 半响，道一还没有任何举动，奉云觉得脸贴在道一结实的胸膛上特别舒服，身体也有点发烫。她不由自主地也慢慢伸手抱住道一的腰，心中胡思乱想，道一接下来会干什么。 在黑暗中，又不知过了多久，道一仍然没有举动，奉云终于逐渐恢复平静，觉得就这样让道一抱着挺好。她这么想着，直到失去知觉。 ...... 道一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睁眼一看，周围已天光大亮。 然后他就感到怀里软绵绵的，低头看去，顿时吓了一大跳。一张娇美的脸蛋贴在自己胸前，小巧的鼻孔中正发出可爱的轻哼。 道一本能地松开手。奉云身子一抖，醒转过来，也是吓得一哆嗦，身体向后猛缩，双手紧捂宽大的僧衣。 ”在，在下实在，罪，罪该万死。我，我不是有意的。“道一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知道。“奉云轻声说，眼睛看着地面，脸上一片绯红。 ”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一定，一定是走火入魔了。“道一又说。 ”我知道。“奉云还是那样轻声细语。 ”你，你没事吧？“道一手一伸，又立刻缩了回来。 ”没事。我们走吧。“奉云盘腿坐起，又紧了紧僧衣，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道一不知该如何搭话，也跟着开始收拾。 片刻后，东西收拾好了。奉云拖着自己的东西爬出草棚。 道一紧跟着也拖着行囊出来，然后想象昨天一样去拿过奉云的包裹背在身上。奉云却抱着包裹不肯让他拿。 ”你一定是生我气了。“道一扯着包裹说。 却见奉云眼圈里泛出泪光：”不是，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道一忙说：”都怪我。不该和你一起进这棚子的。“ ”不，是我不该带你来。“奉云摇头。 ”好了。不管谁有错还是没错，让我帮你拿包裹行不？“道一恳求道。 奉云默不作声地将包裹推到道一手中。道一赶紧背在身后，才舒了口气。奉云回头又看了一眼草棚，便转身向前走去。道一跟着她默默向前走，谁也没说话。 两人时而在林中穿行，时而沿着猎人踩出的小径走，两个时辰后，终于钻出一片树林，一前一后来到一片空地上。 前面树丛后走出一个老妇，一身尼姑打扮。奉云瞧见，欢喜地叫了一声，便朝老尼奔去。两人遇着，奉云扑倒老尼怀中，叫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道一见状，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老尼姑见奉云松松地裹着件僧衣，几乎拖到地上，里面的衣裳已被撕坏。再看奉云双眼发红，脸上还有泪痕。老尼立时大怒，嗖地抽出身上宝剑，冲着道一扑了过去。 ”狗道士，竟敢淫辱我徒。拿命来！“ 第34章 老尼 道一大惊，抛下行李便向后逃。 老尼姑的剑来得极快，道一慌忙拔出长剑反手一格。老尼翻腕连刺三剑，剑剑指向道一要害。道一一下慌了手脚，使出全真剑中的泼水不入式，将长剑轮圆，当当当，连挡三剑，一边向后猛窜，口中大叫：”师太，弟子知错，饶命啊。“ 老尼喝道：”果然是你，还敢求饶！吃老尼一剑！“ 她飞身向前纵起，自上而下又刺了两剑。道一迎面使了个”临江望月“反刺一剑，同时就地滚出两丈开外，以借花献佛式摆好迎击架势。 那老尼两剑不中，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叫声：“狗贼还不受死！”翻身又向道一刺来。 奉云在后面急得大叫：“师父，不是他，不是他呀！” 老尼边刺边叫：“还说不是，他都认了！” 道一一边躲闪，一边喊道：“师太，弟子罪该万死，只是有要事在身，不敢领死啊。” 奉云急得跺脚：“道一你乱说什么！师父，你们再不住手，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说着，抽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架。老尼见徒儿动了真格，拉了个剑诀，瞪视着道一。奉云继续说道：“师父，你听我说，真不是这位大哥干的。徒儿路上遇见贼兵，是这位大哥出手相救。他不是坏人呀。” 老尼对道一喝道：“不行，你先把剑交出来。” 道一犹豫了一下，奉云对他连使脸色。道一无奈，只得将剑交出。 老尼接过剑，命道一转过身去，然后用剑抵住他的后腰，说：”狗道士，老实跟我回去细细盘问，否则一剑送你上西天。“ 奉云急道：“师父，手离远点，别误伤人命。”说完，她跑去将行囊搬来交与道一背上，说：“大哥，就请你受点委屈。” 道一长叹一声：“我确实对你不住，有何委屈。” 老尼朝奉云哼了一声，便押着道一向前走。奉云一手捂紧衣裳，一手拎剑跟在后面。 三人在小径上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两座茅屋。两个中年女尼正在劈柴，见老尼押着道一而来，讶异地迎上来。 老尼将道一押进一间茅屋，栓上门，转身问奉云：“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奉云说：“我回庵里拿经书，遇见几个官军要欺负我。要不是道一大哥正好路过，打走了他们，我就非死不可了。这衣裳......是那几个官军干的。” 老尼见奉云里面的衣衫实在不像样，便喊中年女尼去另一间茅屋寻合适的衣裳，一边继续问道：“他一个道士为何要走这么远路上这里来？你身上的僧衣又是谁的？” 奉云道：“我受了惊吓，实在害怕一个人走，便求他陪我回来的。这衣裳，这衣裳，哎，”奉云一跺脚，“是他......” 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老尼追问道：“他一个道士，难不成这僧衣也是他的？” 奉云抿着嘴说：“这是一个庙里的方丈送他的。” 见老尼露出不解的神色，奉云又轻轻一跺脚，“师父，你就别问了。我以后慢慢和你说。” “不行，现在就说。”老尼坚持道。 正在这时，中年女尼已找来衣裳，老尼便让奉云先去茅屋里换衣服，自己仗剑看住关道一的茅屋。 片刻后，奉云换好衣服出来，手上捧着道一的僧衣。她走到老尼面前说：“道一大哥说他是全真教的道士，到这里来做一件好事。这衣裳是本地一间佛寺的方丈给的，让他扮作和尚。他正好救了我，就给我穿了。” 老尼一想，点点头：“嗯，方才他一见面就说知错，难道是说不该假扮和尚？” “就是啦。”奉云连忙说，“他是说自己错在假扮了和尚。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老尼面色大为缓和：“也许是我真错怪了他。你去让他出来吧。” 奉云大喜，忙去开了门，探身进去，小声说：“就说是那方丈让你扮和尚的，你知错了。记住啦？”说罢，她把僧衣递给道一，才大声道：“行了，没事了。我师父让你出来吧。” 道一赶紧接过僧衣，步出茅屋。一见老尼，便躬身行礼道：“弟子身为道士，假扮和尚，实属大逆不道，望师太赎罪。” 老尼也还礼说：“贫尼妙空，方才错怪了施主，请多见谅。” “哪里哪里。”道一忙说，“弟子乃全真教毛道一，奉师命南行至此，能与师太相识，实属三生有幸。” 妙空说：“施主仗义搭救小徒，贫尼感激不尽，请施主这边说话。”说罢，妙空将道一的剑还给了他，请他进到另一间茅屋中。 两人在一张破旧的矮桌边面对面坐下。妙空又唤来奉云，让她也坐在一旁，然后说道：“听小徒说昨日若不是施主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施主又不辞辛劳，护送小徒归来。施主大恩大德，贫尼实在无以言表。” 道一忙说：“师太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匹夫之责，何恩之有。” 奉云在一旁眼看桌面，脸上泛红。 妙空道：“奉云，还不给救命恩人叩头？” 道一连忙摆手：“已经叩过了，叩过了。” 妙空朝奉云点点头：“还算知礼.....不知施主此行要去何处？现在兵荒马乱，往前一步便难行了。“ 道一说：”我奉师命南下，要寻一个人，叫张子铨。不知师太可曾听过？“ ”他是何人？“妙空问。 道一回答：”听说他做了和尚，张子铨是他的俗名。“ 妙空又问：“他在何处出家？” 道一说：“听说是泉州少林寺。弟子去了那里，不想少林寺已在数年前被毁。弟子又多方打听，得知他或许在漳州，便来此探寻，因而才路过木棉庵。” 妙空点点头：“难怪......听小徒说遇见你时，你作和尚打扮。这又是为何？” 道一说：“弟子得戴云寺一长老相助。他说张子铨或许在漳州某寺挂单，还说在闽南扮作和尚方便，就给了我一套僧衣。” “真是胡闹。”妙空听了，连连摇头，“你倒肯让他剃去头发，也是奇了。漳州虽无道观，也不会把道士如何。张子铨若真在漳州佛寺，寻起来也不难，只是近日元军便要在这里大打。路上实在凶险。否则我和几个徒儿也不会躲到这里来。” 奉云接口道：“是啊，师父。官军凶恶，平民遭殃，和尚也不能例外。不如，不如......” ”小徒说得有理。“妙空点点头，”现下外面凶险，施主若不嫌弃，可在此小住几日，待外面局势稍安后再上路不迟。“ 道一心中犹豫，许夫人正率军援助陈大举，张子铨或许就在许夫人身边。要是自己躲在这里，等外面打上几仗，到时张子铨在哪里就很难说了。 奉云见他不答话，又说：”道一师父不是说，早两天晚两天去都行么？“ 道一抬头一看，奉云眼里露出期盼的目光，于是心头一软，拱手道：”多谢师太好意。在下就先住两日。“ 奉云面带羞涩地又低下头。 已到吃饭时侯，妙空师太命备饭。道一便在茅屋中和四位尼姑吃了斋饭。 下午，道一休息完又开始练习达摩剑法。妙空师太独自在茅屋中念佛。两位中年女尼到树林中砍柴。 奉云端着茶水来找道一，说是送给他喝，然后站在一旁看他练剑。 道一连使两遍一百零八招达摩剑后，停下来歇息。奉云连忙送上茶水，连声称赞道一舞得好，并说：”道一大哥，你练的是达摩剑么？“ ”你也看得出来？“道一眉头一扬。 奉云抿嘴一笑：”你以为我剑法低劣，就认不出来了么？师父教我的事玄机剑法，听说是达摩剑简化而来，适合女子练习。我看你刚才使的招数很多与我练的相似，就猜是达摩剑了。“ ”怪不得。“道一也笑了，”你还挺聪明，只可惜练剑不用功。否则昨日......“ 奉云皱起眉来：”别提昨日了，好不好？我现在就练给你看。“说完，她取来长剑，在道一面前开始练习五十四路玄机剑。 道一看了一遍，觉得此剑法不但将达摩剑法简化大半，进攻的招数也大大减少，实在只适合防身。他虽初学达摩剑不久，使得不算流畅，但对各招式本身已然了解。于是，等奉云练完，便上去指点她玄机剑如何运用可以增加威力。 奉云一试，果然如此，很是开心，便要道一多教她几招。道一自然乐意，于是两人一个学一个教，忙得不亦乐乎。奉云间或问他：”道一大哥，你是道士。这达摩剑是佛家武功，你怎么会使？“ 道一说：”这也是戴云寺长老教的。他说这剑法也传给俗家弟子，教我自然可以。“ 奉云又问：”你学了多久？“ ”他教了我三天。“道一说。 ”三天！“奉云睁大眼睛，”就能这么厉害？阿弥陀佛，我练了三年多了。“ ”你不用功罢了。“道一笑着说。 奉云夸道：”再用功也不能三天就学会呀。道一大哥，你真是聪明。“ 道一被她一夸，心中高兴，教得更加卖力了。 ...... 到了傍晚，道一又见奉云赶着望另一间茅屋里搬干草，又在屋中将干草铺开，便问她做什么。 ”今晚你睡这里呀。“奉云说。 ”烦你还要为我准备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道一说 奉云低着头说：”你不用和我这般客气。“ ”还是我来吧。“道一说着，弯下腰去想和奉云一起铺草。两人抓草的手碰在一起，都各自僵住。 过了片刻，奉云齿咬下唇，轻声说：”大哥你救了我的命。连让我尽这点心都不肯么？“ 道一正要将手缩回，却听屋外传来妙空师太的声音。 “奉云，你出来一下。为师有话说。” 第35章 戒律 奉云连忙答应一声，扔下干草，转身冲出屋去。 妙空冷冷地说了声，“你跟我来。”就将奉云带到另一间茅屋中。 关上门，妙空命奉云跪下，然后说道：“你可知错？” 奉云低头道：“请师父训示。” 妙空说：“你是出家人，虽未受比丘尼戒，但已受十戒。你给为师说说，十戒是哪十戒？” “是，师父。”奉云正色道，“不杀生，不偷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不着华发，不歌舞观听，不做广大高床，不非时食，不捉金钱财物。” ”说得不错。“妙空道，”你可知，佛法广大，人世间无边大苦皆由y欲而生。淫自情出，因此情既是苦，一切苦皆从情而来，要断绝苦，必先绝情，方能修得六根清静，最终四大皆空，修成正果。他虽于你有救命之恩，你也应待他以礼，千万不可动情欲，犯淫戒，作出有辱佛门之事。“ 奉云含泪道：”道一大哥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只是想尽可能报答他。弟子未曾犯过淫戒。“ 妙空说道：”动y念亦是犯戒。你敢说你没有？今日下午，你与他练剑，举止亲密，刚才又借为他备榻之名与他肌肤相亲，为师都看在眼里。 泪水瞬间从奉云眼中奔涌而下。她痛哭道：”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了。请师父责罚。“ 妙空叹了口气：”念你初犯，罚你一个月代你二位师姐去砍柴。为师这都是为你好，你正值青春，不知男女之事，受人引诱也情有可原。现在及时斩断情丝还来得及，若不果断，必会越陷越深，终犯大错。这次回木棉庵后，我便开始给你讲六法戒，虽早了点，但于你谨守十戒有很大益处。“ 奉云拜倒在地：”谢师父。“ ...... 道一在自己的茅屋中左等右等，奉云仍未回来，便自己铺好床。 又过了一会儿，两位中年女尼进来，一个拿着一张小矮桌，一个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是一碗米饭。她们将饭食放好，然后便离去了。 道一本以为还会和中午一样和几位女尼一起用饭，看来只好自己吃了。 吃完饭，他端着空碗出来，正碰见奉云提着木桶准备去洗碗。道一赶紧上前。奉云道：”道一师父，请将碗放下，贫尼会去洗。“ 道一一楞，便将碗放入桶中。奉云立即一缩身子，扭头便走。道一伸手想叫住她，奉云头也不回地走了。道一甚感无趣，只好回到屋中独自歇息去了。 ...... 第二天上午，道一去给妙空师太请安，转来转去却不见奉云。妙空说她去砍柴了。道一无奈。 到了中午，奉云仍未回来，道一厚着脸皮又去问妙空。 妙空请他坐下，说道：”施主是全真教弟子。全真历来在北方发展。贫尼听说其道法与南方颇为不同，烦请施主为贫尼略讲一二。“ 道一说：”师太乃佛门中人，为何关心起道家修法？“ 妙空道：”我佛慈悲，对那些附佛外道亦是如此。若要度人重返正道，自然要先知道这些外道法门。“ 道一忙说：”弟子不过全真新进弟子，怎敢在师太面前讲经论道？“ ”但讲无妨。“ ”那弟子就献丑了。师太莫笑。“于是道一便从百多年前王重阳如何创立全真教，讲到丘处机当年去见成吉思汗，再讲到现在全真在北方的发展。 说完历史，他又开始讲全真的基本要旨，譬如三教平等，苦己利人，内丹为主，性命双修之类的要义说了一遍。 妙空听罢说道：”全真道士亦是出家住观，那么全真道士有何戒律？“ 道一说：”对于初入道门者，有初真十戒。“ ”何为初真十戒？“妙空问。 道一说：”第一，不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信。第二，不得阴贼潜谋，害物利己。第三，不得杀生以充滋味。第四，不得邪淫败真，秽慢灵气。第五，不得馋毁贤良，露才扬己。第六，不得败人成功，离任骨肉。第七，不得饮酒食肉，犯律违禁。第八，不得贪求无厌，积财不散。第九，不得交游非贤，居处杂秽。第十，不得轻忽言笑，举动非真。“ 妙空点点头：”戒条当是不错。尤其第四条，不得淫邪败真。与我佛门十戒中第三戒，不淫，等同。就看修行者能否坚持了。你方才说，全真以为修真养性乃修炼唯一正道，除情去欲，明性见道，心性清静，才能返朴归真，得道成仙。 以老尼所见，除情去欲即为修道之根本。我佛亦云，人间大苦皆由y欲而生，绝苦必先绝情，绝情必先绝交。既然全真与我佛法皆讲求断绝情欲，望你能谨尊教规，方不辜负贵教重阳祖师的遗训。“ 听到此处，道一才明白，从头至尾，妙空师太讲了半天，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告诫他不要太过接近女子，自然指的是奉云。 道一暗暗叫苦，只好拱手道：”弟子自然是当谨守全真戒律，若有违反之处，请师太明示。“ 妙空道：”那就不必了。施主牢记在心即可。“说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道一告辞后回到自己的茅屋，倒在草埔上，心中沮丧。在他看来，那不得淫邪败真的戒律并不禁止自己与奉云说笑几句。 不过，又一想到昨夜猎户草棚里发生的事，他内心又有些动摇。自己当真是练功入魔？还是真的想去抱奉云？他分不清真假，于是更加沮丧，一个下午，枯坐在屋中，没有练剑也没修内功。 晚饭前，他又去见妙空师太，表示自己担心多住几天会耽搁行程，打算明天离开。妙空自然高兴，还夸奖了他几句。 晚饭仍是中年女尼送来。道一闷闷不乐地吃完，和昨天一样将空碗带出。那中年女尼却早已等候在屋前，接过碗便走。道一又转了几圈，连奉云的影子也没看到，又不敢去她们的屋子，只好作罢。 次日一早，他打点行装完毕，来向妙空师太辞行。师太，两位中年女尼和奉云都已在屋外等候。道一向她们一一行礼。 妙空师太问道：”施主此去何处？“ 道一说：”弟子想先去白云寺打听。“ 妙空道：”从此处向西过树林，至小溪，再向南五里处有一小径，沿小径再向西三里，再转北穿过树林，在遇见的第三块巨岩处左转，便是去白云寺的大道。“ 道一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问：”谢师太，不知进哪树林后要走多远。“ ”我也不知道，你看见第三块巨石左转就是了。“妙空说。 奉云在一旁道：”师父。请容弟子送恩人一程，到去白云寺的大路就回来。“ 妙空思索片刻，说：”你去吧。要牢记。你是出家人。要把持得住。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谢师父，弟子明白。“奉云双掌合十辞别师父，便提着剑和道一一起走向树林。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奉云带路行了半个多时辰后，穿过一片树林，在第三块奇异的巨岩处左转，果然眼前出现了一条稍宽的小道。 奉云伸手一指：”沿着这条道走四十里便是福建往广东去的官道。行人来往甚多，白云寺就在官道旁，不难打听怎么走。“ 道一叹口气：”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吧。等我从白云寺回来，定去木棉庵看你。“ 奉云含着泪说：”不必了，道一师父。我乃出家人，须六根清净。你我今生无缘，也是前世注定。愿你也谨记全真律义，修真养性，早日得道成仙。“ 道一沉默片刻说：”你若真这么想，我也不会打扰你。“ 泪水从奉云脸上滚滚而下。她凝视着道一，朱唇微颤，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正在这时，忽听周围树林一阵响动，小径上转出一队人马，衣着驳杂，但个个手持刀枪。为首的汉子身穿官军制服，骑着马，手持大刀。 道一和奉云大吃一惊，奉云不由自主地靠向道一身旁。 那些人也瞧见了他俩。 只听骑马的小头目大叫：”这儿有个尼姑，给我赶快拿下！“ 第36章 换装 手下众人答应一声，涌了上来，将两人围住。道一拔出剑喝道：”你们为何要抓尼姑？“ 骑马的小头目在后面叫道：”小道士别管闲事。有军令在此！啊，你穿着道衣怎么没头发！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道一长剑一挺：”你管我是和尚道士，平白无故抓人就是不行！“ 小头目大怒道：”我看你就是和尚！有军令，和尚尼姑都要抓。弟兄们，一起拿下。给我上！“ 几个胆大的立即朝两人扑来。道一长剑一挥，迎了上去。 奉云大喊：”道一大哥，手下留情，休伤人命！“ 道一长剑连刺，点点戳戳，转眼间便有两三个人扔掉兵器，捂着胳膊开始惨叫。其余的汉子大惊，纷纷后退。道一双臂一展，凌空跃起，长剑如水银泄地般在空中闪出剑花。这些人更是吓坏了，一哄而散。 骑马的小头目见状，急忙拨转马头要逃。道一身如脱兔，只纵身一跃，便一脚踩上了他的马背，伸手擒住他的腰带，只一扯便将他掀下马来，跟着手指连点，小头目便浑身发软，不能动弹了。 道一一脚踩住他胸口，长剑直抵喉咙，口中喝道：”快说，你们为何平白无故要抓尼姑！” 说罢，手中稍稍用力。那汉子吓得大叫：“好汉爷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奉云也赶过来道：”别伤了他，让他说。“ 道一将长剑撤回。小头目喘着气说：“不管小的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大帅有令，方圆二百里内的和尚尼姑统统要抓起来。” “哪个大帅？为什么要抓？”道一又喝问。 小头目说：“就是高大帅呀。” “建宁府的都元帅高兴？” ”正是，正是。“小头目连连点头，”听几位官长说，前两天有一对和尚尼姑在木棉庵鬼混，被漳州府总管马大人的公子撞见，他们竟然把马公子杀了。高大帅总得对马总管有个交代......“ ”他们血口喷人！“奉云气得脸上通红，”是，是......“ 道一赶忙止住她，转脸对小头目喝道：“所以和尚尼姑统统要抓起来审问对不对？” 小头目又连连点头：“正是。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如此呀。” 道一弯下腰，点了小头目颈后大穴。小头目登时晕厥过去。然后道一割来几根藤条，将他捆了，拖进树林里放好。 没想到前日在木棉庵里，奉云从背后刺死的那个人竟然是漳州府总管的儿子，这下麻烦大了。 “师父！”奉云忽然惊叫道。 道一浑身一震，官军正在到处抓捕尼姑，妙空师太她们还不知道此事，应该马上去告诉她们，让她们立即逃得远远的。 奉云说：”道一大哥，你快走罢。我马上回去告诉师父。“ ”我和你一起去。“道一毫不犹豫地应道。奉云点点头。两人沿着来的路飞快地往茅屋跑。 道一仍嫌太慢，便将行囊抛下，一把抱起奉云，脚上催动金猿神行功。奉云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身子在树枝间纵横飞跃，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她紧紧抱住道一，心里却不害怕，只想快点回到茅屋去。 在她的指点下，不过一炷香功夫，两人已穿过茅屋前的最后一片树林。眼前的景象登时让他们呆住。 只见屋前屋后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官军的尸体，兵器散落一地，茅屋的墙上，旁边的小树上到处插着箭矢。 “师父！’奉云大叫一声，便冲向茅屋。道一紧跟在她后面。茅屋里也是乱七八糟，更多的尸体以不同姿势横在地上。 奉云又大叫一声，朝地上一个穿僧衣的人扑去。道一立即认出，那正是妙空师太。她手中仍紧紧握着沾满血的长剑。奉云抱住师父大哭。妙空的身体却微微动了一下。 奉云哭道：“道一大哥快来，师父还活着。”道一赶紧出手，点住妙空几处穴道，又从怀中取出全真治伤良药。 妙空师太慢慢睁开眼睛，神情涣散。她摇摇头，一丝鲜血从嘴角淌下，然后费力地抓住奉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这玄机剑谱，给你，要好好练。” 然后，她勉强转脸看向道一说：“奉云十岁入庵，我待她象女儿一样。你要......要好好......照顾她......“ 说到这里，妙空闭上眼睛，头一歪，一口血从嘴里涌去，手也垂了下来。奉云更是大哭。道一伸手试探妙空的脉息，确认她已离去。 待奉云又哭了一阵后，道一拉住她的手说：”师太已经圆寂。这里太不安全，我们得马上离开。“ 奉云哽咽地止住哭声，抬头看看道一，有点不知所措。 道一说：”我们先寻寻你两位师姐在何处。“ 奉云点点头。两人起身在两间茅屋里外搜了一番。大师姐奉觉的尸体在另一间茅屋中寻到，二师姐奉静则不知所踪。 道一将奉觉的尸体抬到妙空边上，又将能找到的柴草都堆在她们身上。 奉云从妙空怀里取出那本玄机剑谱和一点散碎银子。官军显然在茅屋里劫掠过，奉云说妙空从庵里带出来的其他财物已经不见。 道一帮着她把散落各处的经书收拾好放进包裹，最后点起一个火把扔到柴草上，两人便退出了茅屋。奉云双掌合十，口中念诵佛号。道一也以全真教里为妙空和奉觉送行。 待茅屋完全被熊熊大火吞没后。道一拉起依依不舍的奉云离开山坳，钻入树林之中。 两人回到刚才道一扔下行李的地方。找到行囊后便不自觉地朝白云寺方向走。可没走几步，道一又停下脚步。 奉云问他怎么了，道一说：”我其实并非要去白云寺，张子铨也不在那里。以前我也不敢对你师父直说。“ 奉云道：”他究竟在哪里，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戴云寺的长老说，张子铨已经投了许夫人的军队。“ “许夫人！”奉云眼睛一亮。 “怎么，你认识她？”道一问。 “我也算不上认识她。”奉云道，“许夫人在漳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算不上认识她，只是见过。前两年，陈大举和许夫人一起打漳州城时路过木棉庵。许夫人还在庵里住了几日。” “哦。”道一点点头，“那她长什么样？” 奉云道：“她那时二十七八岁吧。长得很美，穿着男装。” “现在她在哪里，你总不知道吧？”道一怀着渺茫的希望问。 “这个我当然不知。她的人马总是在福建各处，飘忽不定。听说广东和浙南都去过。” 道一叹了口气：“先不管许夫人在何处，还是把你的事打理好再说。” 听了这话，奉云浑身一震，眼圈立刻红了。 “我？你是说要把我抛下？”说着，泪珠止不住从脸上滚下来。 道一立即慌了，连连摆手：“不，不......” “那是什么？”奉云抽泣道，“师父让你照顾我。你......求你别抛下我不管......别说许夫人那里，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你。” 道一忙说：“我不是要赶你走。真的。我是说，现在官军在到处抓和尚尼姑。你一身尼姑打扮，碰见官军就是麻烦。”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道衣。 奉云止住眼泪：“你是让我不穿僧衣是吗？那我穿什么？” 道一想了想说：”这倒也是。茅屋也烧了。不过那里也没别的衣裳。只有......到处是尸体。“ 奉云忙道：”可别让我穿死人身上的衣裳。打死我也不穿。” 道一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穿死人衣裳的。这附近真的没有人家吗？” 奉云想了想：“应该有的，不过都是山客。” “什么是山客？”道一想起在漳州城外的茶摊上，那个书生说许夫人招了二十四峒山客来援救陈大举。那时他一心只想着许夫人，也来不及细问山客是什么。 ”山客就是官文里的畲人，峒蛮。“奉云说道，”他们叫自己山客。“ ”那就是山里的蛮族了？和别处的人有什么两样？“道一又问。 ”他们都住山里，穿着打扮和山外的人也不同，说话外面的人也听不懂。“ ”你听得懂么？“ 奉云摇头：”我也不懂。不过，他们也有人会官话的。许夫人手下一多半都是山客呢。“ 道一说：”我也听人讲，许夫人从小在山客里长大，还是三十六峒峒主，对，蓝太君的义女，因此，她要造反，山客是一呼百应。“ ”是这么回事。“奉云道，”许夫人自己就常打扮成山客的。“ 道一说：”我们可以去山客那里试试，问他们买两件衣裳给你穿。你就打扮成山客女子。这样官军就不会见到你就想抓了。“ 奉云道：”我？我可不会说他们的话，怎么问他们买衣裳？“ 道一说：“到时再说，说不定运气好就碰上能说官话的。” “也只好如此了。”奉云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在山中乱走，可走了半天，一户人家也没看到。 道一说：“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我倒有个主意。我们从茅屋去白云寺时经过的那条小溪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奉云于是领着道一回到离茅屋不远处的那条小溪边。道一便开始沿着溪水向上游走。 奉云一下子明白过来：“啊。有人家的地方附近定有溪流，可以取水。道一大哥，你真聪明。” 道一也颇为自得地说：“这是我以前巡山访道时师父教我的。往下游走定是出山的方向，不想碰见官军，我们就往上游去。” 两人沿着小溪向深山进发，山中无路，乱石遍布，林木茂盛，走得很是费力。道一时不时要搀扶奉云攀岩过粱。奉云却仿佛乐在其中。 他们在大山里从日中走到日落也没遇见人家。眼见天色渐暗，道一便就近寻了块岩石下的避风处，捡拾树枝点起小堆篝火。又从行囊中取出妙空师太给的干粮与奉云一起吃了。 入夜后，道一盘坐在火堆边又打算练功。奉云关切地问道：“还会走火入魔么？” 道一脸上发窘：“不会了。” 奉云扑哧一笑：“你还是当心点，别再胡思乱想了。” 仿佛被她说中心思，道一立即觉得脸上发烧，幸而火光昏暗，奉云也看不见。道一这回练功既不集中意念也不摒除杂念，只是随遇而安，结果一路练下来反而十分顺利。 等到练完，他睁眼一看，却见奉云盘坐在岩壁边，闭着双眼已经睡着了。道一怕她着凉，取出僧衣替她裹上。 夜深人静，周围只听到动物偶尔的叫唤声。道一怕有危险，也不敢合眼，就守在篝火旁。到了后半夜，他见奉云身子有点发抖，干脆把自己的道衣脱下来也给奉云裹上。 天明之时，奉云醒来，见自己身上裹着两件道一的衣裳，道一自己倚在篝火的灰烬旁迷迷糊糊的，心下感激，便起身替道一披上外衣。道一却立即醒转。两人相视而笑。 吃完最后一点干粮，两人继续出发。道一虽十分肯定溪水旁必有人家，也不知究竟要走多远。 走了大半天，眼看日头早已偏西，他正心里着急，奉云忽然指着前方兴奋地叫道：“前边有人家！” 第37章 山客妹 何止是人家，两个走得稍近，便发现前边树林背后竟是个村寨，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望见村中有人出没，奉云一看就说，是山客寨子。 寨中人见有陌生人来，纷纷出来观看。道一这才看清山客们的装束和长相，似乎也和漳州城边遇到的人无太大分别。男子皆穿青色或黑色麻布短衫，有一两个女子身着开袖花边衣裳，腰间系着适合劳作的围裙和腰带。 山客们显然十分警惕，男男女女手中都持有兵器。道一用官话大声喊道：“我俩在山中迷路，想讨点吃食。” 见对方没有反应，奉云又用本地话说了一遍。这回对面有了应声，说的却是听不懂的语言。 道一用手势表示自己饿了，对方似乎明白过来，片刻后，有人端着米糕送出来，却未有请他们进寨的意思。道一一边吃，心中边着急该如何向他们买衣服。 这时，对面人群分开，出来一位少年，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片递过来。道一一看，上面写着：汝何人，来此何事。 见山客中有人会写字，道一大喜。少年又递上一根竹片和一枝炭笔，道一立即写上：我二人迷路，请给食，另要买衣。 少年把竹片拿回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汉子过来，示意道一和奉云跟他走，又指了指道一身上的剑。道一会意，便和奉云把剑交出。 他们被引入寨中最大的一间屋子。一位老者盘腿坐在竹席上。身边人对他十分恭敬。道一心知他定是长老，连忙上前行礼。两人的交流自是通过文字进行。 长老问：“谁要买衣？” 道一指了指奉云。长老又问：“为何要买衣？” 奉云抢着答道：“官军到处在抓和尚尼姑。” 长老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躲一阵吧。” 道一说：“多谢长老好意，我们还有事要办。” 长老点点头，吩咐下去。片刻后，一个少女进来拉起奉云，让她跟着走。 长老又问道一：“你是道士，为何与尼姑同行？” 道一写道：“官军抓人，杀死她的同门，我正好遇见，救她出来。” 长老读完竹片上的字，肃然起敬，命上酒。下面立即有人将酒奉上。 道一推辞说：“道士不能饮酒。” 长老眉头一皱：“这里道士都饮酒。” 道一心想，南方道士或许不忌荤腥。见长老一脸坚持，道一慨然点头，端起酒碗。长老大悦，两人于是共饮一番。长老又吩咐把道一和奉云的剑拿来，亲自还给了他。 接着，长老又在竹片上问了些山外的事情，道一用心回答了。 这时，那个少女又进了屋子，示意道一回头看。道一转过身，眼前登时一亮。 又一个少女款款步入屋中，身穿黑色镶边开襟衣裳，腰系红色腰带，围着黑色花边围裙，扎着绑腿，围裙上还绣着花卉和鸟兽，甚是好看。 “道一大哥！”少女欢声叫道。道一恍然才认出这一身绚丽打扮的竟是奉云。 她盘着一头黑发，上梳发髻，还裹有红绒线，原本就娟丽的眉眼在如山秀发和这身花衣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动人，比穿着灰扑扑的僧衣时好看十倍，难怪道一一眼没认出她来。 奉云快步走到他身前，道一不由自主地说：“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奉云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你想我这么穿，我就这么穿。” 道一嘴巴微张，楞了片刻，忽然道：“还没给钱吧。”他立即从怀里取出两张中统钞。 长老见是两张写有字的纸，有点不知所以。 奉云忙说：“我有钱。”便从身上拿出那些散碎银子交给长老。长老将纸钞和一半银子还了回来，又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一个满是食物的包裹。道一收下包裹，谢过长老。长老又命备饭。两人饱餐一顿后，向长老辞行。 长老说，天快黑了，让他们住一晚再走。两人同意了。 第二天，两人辞别长老，离开山寨，按长老的指点沿着小溪下行。 与山客妹子打扮的奉云同行，道一觉得比昨日更加让人精神抖擞。他想，若是奉云一直都这样打扮，不再换回僧衣该多好。想终究只是想，道一没敢对奉云说出口。 到了晚间，两人又寻了一个避风处点上篝火，边吃边商量明天该如何寻找许夫人。 奉云说：“我看我们不能到处乱找，应该找人问问许夫人在哪里。” 道一叹了口气：“该问谁呢？一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在山寨里就应该问问长老。我倒忘记了，只想着买衣裳了。” 奉云说：“他们住在深山里，多半也不知道，再说，他们不一定喜欢许夫人。” “为什么？”道一感到奇怪，“许夫人不是三十六洞洞主蓝太夫人的义女么？山客都应该支持她的。“ 奉云摇摇头说：”山客住得分散，彼此间也有不和。许夫人虽招了不少山客兵，有些寨子却去投了头陀。“ ”头陀？“道一扬起眉毛。 ”你听说过黄华没有？“奉云见道一点头，又说，“头陀就是黄华的军队。黄华手下有盐民，船客，也有山客。这次黄华投降了元廷，听说便是手下山客不想再与元廷为敌。”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道一问，“你不是尼姑么？六根清净，不问俗事。” 这话一出，奉云浑身一震，眼圈顿时红了。道一知道说错了话，慌忙说对不起。 奉云抹了把眼泪说：“随你怎么说。木棉庵附近南来北往的人多，那些香客和歇脚的都是我和两个师姐端茶送水。地方就这么大，他们谈天说地，我们不想听也不行。” 道一想了想：“那好，碰见山客也不能随意打听，问山外的百姓，估计也差不多。不如我们直接去找陈大举？他在漳浦，肯定容易找。许夫人总要来援助他的。” 奉云说：“现在官军围住了漳浦，去那里太危险了。其实，有个法子，一定能打听出许夫人在何处......我们找官军问。” 道一双手一拍：“对呀，可以抓几个当兵的来问问。前天不就是捉住那个小头目才知道我们杀的是漳州府总管的儿子么。” ‘他是我杀的。“奉云低下头，”我杀了生，一定会有报应的。“ 道一一楞，这是什么鬼话。”你说什么呀。“他愤然道，”明明是他想非礼你，他才遭了报应......再说，我看是他拼命往后退，撞在你剑上了而已。“ ”那也是死在我手下。“奉云低着头说。 道一不服气地说：”那你师父还教你们练剑做什么？还是戴云寺和尚说得好，非长剑不可以斩妖除魔。那个马公子就是妖魔。你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怎会有报应？“ 奉云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个了。道一大哥，你说抓几个当兵的来问。他们不一定知道吧。“ 道一点点头：”对。小头目也不一定知道。嗯，明日我去捉个当官的问问。“ 一想到要主动去捉官军，还是当官的，道一不由暗自哀叹，这一来自己对抗朝廷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杀了几个官军，连漳州府总管的儿子都杀得，捉几个来问问也应该算不了什么大事。 主意已定，吃完晚饭，两人又与昨夜一样各自练功念佛。只是这回奉云没有睡着，反而要道一先睡。道一只得先睡了半夜，然后醒来换下奉云去睡。 次日，两人又沿小溪走了半天，回到奉云认识的小径处，然后向着去白云寺的方向走。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官军。前两天，他们是拼命躲着官军走，现在想找官军了，反而一个官军也没见着。道一不由心中祈祷，快让我遇见官军吧。 到了傍晚，他终于心想事成，而且远超他的期望。就在快要出山时，他们远远望见前边山口处有黑压压一大片营寨遮住去路。 第38章 大营 道一欢喜地说：”这定是官军的一处大营，里面一定有大官。今晚我就去捉个大官问清许夫人的下落。“ ”我也去。“奉云道。 ”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吧。“道一说。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奉云说，”你是不是嫌我武功太差，会拖累了你？“ ”也不是......“道一犹豫着说，”你剑法虽不精，也可勉强一用。只是你一点轻功不会，如何潜入大营？“ 奉云哑口无言。道一又微微一笑：”难道又要我抱着？“ 奉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嘴道：”不去也罢。你几时回来？你若不回来，我便冲进去救你。“ 道一叹口气说：”我都被擒，你去还是送死？“ ”我不管。“奉云说，”就算被抓，死也死在一处便是。“ “只怕被抓反而更糟。“道一又叹了口气，见奉云浑身一震，忙说：”听我话。你等着我，若我一夜未归，明天一早就就回那个山客寨子。长老必定肯收留，我会去那里找你。“ 奉云含泪道：”要是你不来呢？“ 道一唇角弯起：”我剑法天下无敌。你尽管放心，最多不过有事耽搁而已。“ ”你一定要来。“奉云鼻子一酸，留下泪来。”你不来，我就在那里等.....等你一辈子。” 道一嘴巴一张，不知说什么才好。奉云却忽然又说：“不，我还是得和你一起去。“ ”那是为何？“道一问。 奉云抹了把眼泪：”我才想起。你不会本地话，怎么打听？“ 道一语塞，想了想说：“当官的总会几句官话吧？实在不行，我就捉一个回来让你来问。” 可他马上想起，半年前，高和尚刺杀阿合马的那晚，自己想用轻功抱着受伤的高和尚翻墙，却没成功。今晚要是碰上个同样壮实的，怎么带回来让奉云审问？ 思来想去，他最后只好说：“还是你对。我们得一起去。” ...... 于是，两人休息过后，乘着天黑，一起朝山口的官军大营摸去。 这半年多，道一已夜入高和尚家，夜入长春宫，潜入洞宵宫，又夜入戴云寺。按理这事对他已算轻车熟路。可今夜面对的是满是兵丁的官军大营，他心里还是有所顾忌。 所幸这处营寨就在山口，周围林木茂密。两人不费多大功夫就接近了营寨四周的木栅。 更幸运的是，这支军队似乎军纪涣散，夜间巡逻松懈，哨兵值守马虎。道一很快发现了空隙，便运起轻功，抱着奉云，越过木栅，进了大营。 借着零星的火光，他发觉营中士兵衣装驳杂，像是初入漳州时路上遇见的兵不象兵，民不象民的部队。他不由怀疑，这会不会就是黄华的所谓头陀军。 借着夜色掩护，道一和奉云在营中潜行，很快接近了营盘中央的一所大帐。 此刻，里面灯火通明，像是在议事。周围还是戒备松弛。两人不费吹灰之力潜到帐后。道一轻轻割开帐篷一角，向内观看。 只见一个不到三十岁，顶盔贯甲的年轻军官正在对同样装束的几个手下发号施令。道一却听不懂。幸亏奉云一起来了。她缩在道一身旁，把帐中的对话轻声转述给道一听。 “你们听好了。“年轻军官说道，”大哥命令我们明日要赶到盘陀镇，堵住许家婆娘的去路。这儿的山口也很重要。全弟，你带五百弟兄守住这个寨子，其余人明日一早跟我出发。“ 他手下一个另一个年轻人问：”福哥，那胜叔那里怎么办？陈钓眼攻得很凶。我们不能不管呀。“ 年轻军官道：”这个，大哥也说了。高大帅会派人支援他们的。我们只管去盘陀镇。“ ”姓高的话不能全信啊，福哥。“年轻人道，”前几天，他说好派一千人来接替我们打交坪，结果连个人影也没看到，要是这回他再说话不算，胜叔的人可就全完了。“ 另一个手下也说：”是啊，高兴的话不能全信。我们也得派人去帮胜叔。“ 一个中年军官道：“吵什么吵，听阿福的。” 年轻军官思索片刻道：”就再信他一回。要是这回他再说话不算数，就是明摆着让我们去和陈大举互相拼光，他好下山摘桃子。我一定去和大哥说，我们不和他干了。兄弟们，这回还是按大哥的意思办。“ 几个手下互相嘟囔了几句，点头同意。年轻军官便挥手让他们走了。 见帐中只剩年轻军官一人，道一刚想行动，一个兵丁急匆匆进了大帐，在年轻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年轻人点点头。 片刻之后，从帐外进来一个人，穿着平民衣服，脸上蒙着布，只露出额头，双眼和下巴上几缕长须。 年轻人一见他便问：”为何这么急？不能派人来么？“ 那蒙面人一拱手，带着中年人的嗓音说：”福侄，大举派他妹妹率一千人明天就到我那里了。” “明天！”年轻人脸上惊讶。 ”是明天。“蒙面人点头说，“如果你这两天要从我那里过，我是不能让路了。我这么急着来就是想和你商议此事。” 年轻人皱起眉头：“大帅有令。明天我要率部去盘陀镇，得从你那里过。” 蒙面人急道：“那如何是好？我不能当着他妹妹的面让你过去啊。” 年轻人起身，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说：“不能提前动手，坏了大帅的事......北坪的路还能不能走？” 蒙面人说：“应该可以。不过，从那里绕至少要多走一天啊。” 年轻人抿起嘴：“多走一天那是说白天。我夜里也走，就可以把耽搁的时辰赶回来。” 蒙面人拱手笑道：“兵贵神速，福侄，真有你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快些回去吧。”年轻人一摆手，“对了。北坪的路可不能有失，要是他妹妹想把那儿也堵上，你就动手吧。” “知道了。”蒙面人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见大帐中又只剩年轻人独自一人。道一和奉云猫着腰来到大帐前。奉云守在门口，道一闪身进入帐中，跟着向前一扑，长剑便架到了年轻人的脖子上。 “不许出声，否则要你的命！”道一轻声喝道。 年轻人倒很镇定，用官话回应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杀我吗？” “我要是来杀你，你早死了。”道一嘴角一撇，“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衔？” 年轻人把头昂起：“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大爷姓黄名福，官拜征蛮将军，征蛮副元帅黄华是我亲哥。” 道一冷笑道：“官还不小，正合我意。我问你。你们明天要去堵截的是不是许夫人的队伍？” 黄福道：“原来你早在偷听。当然是许家婆娘。不是她还有谁会去救陈大举。” “许夫人到底在何处？”道一追问。 “原来你是来刺探军情的。”黄福头昂得更高，“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快说！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道一手上稍稍用劲。 “你看我是怕死之人么？”黄福面不改色地说。 道一手上又一松：“我不是问你的军情，是问许夫人的军情。” 黄福一愣，这光头小道士只问许夫人在哪里，这究竟算不算刺探军情？ 黄福想了想说：“你问她做什么？是不是想投靠她？” 道一眉头一扬：“投靠她？我为何要投靠一个反贼？” 黄福更加糊涂了，这个道士口口声声许夫人是反贼，到底他是敌是友？ ”那你寻她做什么？“黄福问。 ”我只是想问她一件私事。“道一说。 黄福呵呵一笑：“原来道士与许家婆娘也有私事未了。难怪，陈淑贞是个大美人。我看你身手不错，不如这样。你给我效力，我们一起去打陈淑贞，捉到了她，你与她了结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与她了结我们之间的私事，怎么样？嘿嘿。” 道一想，陈淑贞一定是许夫人的本名，于是说：“谁知道你们能不能捉住她。你不用多说，只管告诉我她在哪里便是。” 见黄福脸上犹豫，道一脸孔板起：”快说！你是不是想等你的人来救你？再不说，我就动手了。我可以在去问别人。你手下总有肯说的。“ 黄福似乎看明白了眼前的利害，说道：”好吧。我就告诉你。陈淑贞到了南浦，准备去救陈大举。我们明日便是去盘陀镇拦住她的去路。“ ”你没骗我？“道一眼睛瞪起。 ”我为何要骗你？你要不信，好吧，那便是我大哥送来的信。“ 黄福说着，朝桌上一指。道一伸另一只手取过信一看，果然上面说许夫人已经占领南浦，命黄福去盘陀镇堵截。 ”算你老实。“道一点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帐门口哗啦啦一阵响，接着一伙兵丁冲进帐中，为首的就是开头在大帐议事的中年军官。 道一再看一眼，立即呆住。奉云双臂反剪，也被押了进来，脖子上架着刀。 第39章 军令 “道一大哥！”奉云带着哭腔喊道。 道一连忙用剑紧逼住黄福。 ”别动手！误会，误会！“黄福大喊，接着伸手一指道一：”这位朋友不过是想打听点私事，没有恶意。“ 道一手上加了点劲，低声喝道：”叫他们快放人！“ ”听见没有，放人，放人！“黄福又大喊。 众兵丁犹豫了一下，松开奉云。奉云一下子扑到道一身边。 道一也回剑入鞘，拱手道：”今日打扰了，黄将军。告辞。“ 黄福下巴微抬：”广叔，你让手下放他们出去。“ 广叔却快步来到他面前，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黄福脸色一变，又仔细看了奉云几眼，忽然说：”这位山客妹子好眼熟。“ 奉云不自觉地应道：”我不认识你。“ ”官话也说得不错。“黄福点点头。忽然又对奉云说了一句话。奉云脸上一愣，显然没听懂。 黄福笑道：”怎么？山客妹连山客话也听不懂了？“ 道一心里一惊，嗖的又拔出剑，护住奉云。 黄福嘴角弯起：“山客妹长得这般俊，怪不得道士看上了。” 道一脸上一板：“黄将军，你不要乱说话。” 黄福道：“怎么，你做得我就说不得？我问你，这山妹叫什么名字？你哪里弄来的？” 道一一愣，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她叫箐儿，是我路上遇见的朋友。” 黄福哼了一声：“她一句山客话也听不懂，却打扮成山妹，这是为何？” 道一语塞。奉云在旁边说道：“我从小就是喜欢扮作山客妹。那个许夫人不也这样？” “还挺会说话。”黄福又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是山客，也不是许家婆娘。你是尼姑！” 奉云的脸一下子白了。黄福盯住她说：“我听说出家人不许说谎骗人，否则必有恶报。你说，你是不是尼姑？” 奉云脸色煞白，嘴角哆嗦着，一时没有回答。黄福喝道：“你就是木棉庵里的小尼姑奉云，对不对？” 奉云立即呆住，黄福却转脸对道一眯起眼睛：“而你，道一大哥，你就是全真教的毛道一吧。” 道一心头一紧，黄福是怎么知道的？只见黄福对广叔抬了抬下巴。 广叔大声道：”高大帅已经查明，杀死马公子的凶手一个是全真教道士名叫毛道一，另一个是木棉庵尼姑，法名奉云。“ 道一脸色也白了。怎么这事，高兴已经全都知道了？ 黄福哈哈大笑：”毛道一，你艳福不浅啊，南下没两天就能把个小尼姑弄上手，还杀了漳州府总管的公子！“ 奉云脸上由白转红：”你乱说，我和道一大哥什么都没有！是那个姓马的，他，他......“ 道一接口道：”黄将军，在下路过木棉庵，正遇见那个马公子要对奉云不轨，在下出手相助，才伤了他。“ 奉云急了，上前两步对黄福说：”人是我杀的，和道一大哥无关！“ 黄福冷笑：”瞧你一口一个道一大哥叫得那么亲！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审了才知道。“ 说着，他手指轻轻做了个手势，一边喝道：”高大帅有令，道士尼姑杀死漳州府总管马大人公子，来人，给我将二人拿下！“ 话音未落，他的手下已一涌而上，几把刀一下子架在奉云脖子上。道一反应奇快，身形一晃，冲到黄福身前，手中剑也逼住了他。 黄福的手下大惊，一时不知所措。黄福却哈哈一笑：“毛道一，你还敢要挟本将军，就不怕你的尼姑相好送命么？” 道一一怔，黄福开头被剑逼住时，也是这样一幅大义凌然，不怕死的样子，这人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 正在他犹豫时，奉云眼中含泪，大声叫道：“道一大哥，别管我，你快逃！” 道一看了奉云又看看黄福，一时拿不定主意。 “毛道一，快投降，不然马上杀了小尼姑！”黄福昂着脖子，斜眼看着道一说。 道一长叹一声，扔下宝剑。奉云哇一声哭了出来。众兵士一拥而上，将两人五花大绑。黄福命令：“先押下去关起来。” ...... 奉云被推搡着出了中军大帐，押进另一顶帐篷中。帐中空无一人，漆黑一团，只有缝隙里漏进些许外面的营火，道一不知道被押到什么地方去了。奉云又后悔又害怕。要是自己不和道一一起来就好了。黄福会官话，自己要是不来，道一也一样可以问出许夫人的下落。都是自己连累了道一。自己不仅连累了道一，还连累了师父和两位师姐。 要是自己不是为了几本经书私自回木棉庵，也不会遇上漳州府总管的公子。他不会死，几个士卒不会死，师父，师姐，还有那些包围茅屋的士兵，谁都不会死，都是自己不好。 最要紧的是，道一也要死了，见义勇为，还要把命搭上，真是苍天无眼。不，不是苍天的错，还是自己不好，自己在木棉庵本就有此一劫，却连累了道一。 奉云想到此处，不由悲从心来，呜呜地哭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帐门一掀，有人秉烛而入。奉云止住哭声，抬眼一看，正是黄福。 黄福已卸去盔甲，只穿着一件褂子。他将蜡烛放到一边，眼睛盯住奉云，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 奉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颤声道：“你，你来做什么？” 黄福叹了口气：“明天，你和你的道一大哥便要押到高大帅那里去了。你总知道后果吧。” 奉云装着胆子说：“那又怎样，死便是死了。我不怕。” 黄福道：“我知道你和毛道一说的是真的。漳州府总管马谋是出名的色鬼，他儿子也不比老爹逊色。定是他儿子在木棉庵里想煎淫你，毛道一正好路过就杀了他。” 奉云含泪道：“你知道是这样，为何还要押我们去高兴那里？” “军令难违呀。”黄福说，“可惜了，你死不打紧，还要搭上毛道一一条命。可惜。” 奉云抽了抽鼻子说：“你来便是和我说这些的吗？” 黄福搓了搓手说：“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救他性命。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什么法子？”奉云眼睛一亮，“我当然肯，叫我做什么都行。” 黄福嘴角一弯：“那就好。我可以偷偷扔把小刀进他的帐篷。他自可用刀割断绳索。以他的身手，逃命不难。” ”你真的能这样？“奉云眼含期待地说，”若真如此，奉云终身感激将军恩德。“ 黄福道：”我这么做可要担很大风险。要是高大帅知道了，定会要我脑袋。马谋更不会放过我。奉云妹子，我肯为你道一大哥冒如此风险。你肯为我做什么？“ 说着，黄福一脸奸笑地看着奉云。 奉云吓得浑身一抖：”奉云终身感激将军，天天为将军诵经祝福。“ 黄福摇摇头：”我不要你终身感激，我只要你今晚感激就行。你刚才说，让你做什么行。“ 一边说，黄福一边伸手摸向奉云的脸。 奉云吓得直向后躲：”别过来。不然我喊了。“ 黄福嘿嘿一笑：”你喊有何用。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奉云颤声道：”你这么做，定遭恶报，死后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瞧你说的，象是我要煎淫你似的。“黄福哼了一声，”不过要你陪陪我而已，你不肯就算了。只要你肯，佛祖怎会怪罪？象我这样，当兵打仗，明天说不定就给人一刀砍死了。今天痛快一下，有何不可。 再说，你押到高兴那里，他也会把你交给马谋处置。马谋才是这漳州地界的总管，你和毛道一杀的又是他儿子。到了马谋那老色鬼手里，你就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我今晚放了毛道一，他不会忘了把你也带走。你不就又可以和你道一大哥在一起了？我相信毛道一只是找许家婆娘谈点私事，不会与我为敌，对不对？所以放了你俩，对我其实也没什么。“ 奉云满脸通红，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黄福见状，冷下脸来说：”你要不肯就算了。我这就走。“ ”你走吧。“奉云道。 黄福起身说：”我出了这帐篷，你可就没的后悔了。你可想好了。“说着，他慢慢转过身去。 ”慢。“奉云在他身后轻声道。 ”怎么？“黄福立即回过身来。 奉云吸了口气说：”我要是答应你。你又不放道一大哥怎么办？“ 黄福忙说：”你放心。我这人一向言而有信，不会叫你吃亏的。我要是不放他，你还可以在高大帅那里告我一状，对不对？“ 奉云心如刀绞，又万般无奈，一咬牙说：”你来吧。“ 黄福大喜，狞笑着朝奉云扑去。奉云僵着身子，闭上眼睛，眼泪直淌下来。 第40章 再同行 道一被押在另一处帐篷中，牛皮绳勒得手脚很紧，几乎动弹不得，试着运行内功想绷断绳子，也是纹丝不动。 他心中着急，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奉云。她定是被押在另一处帐篷中，不知是否安好。明日他们定会被押到高兴那里。路上一定得想法逃走。就怕奉云不是和他一起押送，那样的话就糟了。 道一百般思索脱身之计。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帐篷的缝隙中嗖地飞进一物，落在他脚边。道一挪动身体，用绑在背后的手摸索到那东西，心头顿时一怔。那分明是一把小刀。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 他也来不及细想，就用手中刀飞快地割断绳索，然后悄悄摸到帐篷边。看守他的两个士卒正在打瞌睡。他出手点中两人穴道，又从一人身上拿过长刀。 自己虽然重获自由，奉云还没有。道一躬身潜行在各个帐篷间。找了十余处，终于发现有一顶帐篷前也有两个兵丁在把守。 他绕到帐篷后面，用刀割开一角。借着昏暗的月光，果然瞧见奉云被双手反绑倒在地上。 道一心中大喜，又摸到帐篷前面，出手点倒两个兵丁，然后闪身进了帐篷，俯到奉云身边，轻声呼唤：”奉云醒醒，是我。“ 奉云微微抬头，见是他，惨然一笑道：”大哥，你来啦。“ 道一见她额上头发有些凌乱，顺手拨了一下说：”我挣开了绳索，这就救你出去。“ 奉云点点头。道一立即将她身上绳索解开，然后扶起她。奉云身子一歪，几乎倒在他身上。 ”怎么了？受伤了么？“道一问。 “没事。”奉云摇摇头。 道一也未多想，扶着奉云到了帐外，向营外潜行。 此时已是后半夜，值夜士兵都在打盹。两人顺利来到木栅前。道一将奉云抱好，运起轻功，越过木栅，闪进外面的树林中。他们回到先前藏行囊的地方，拿到行囊，这才继续摸黑朝山中逃去。 到天明时，两人已经翻过一座山。奉云认出山前的小路就是通向南浦的。两人只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向南浦前进。 又疾行了两三个时辰后，前方的小路直通一处高大的山崖，坚硬的岩层一层叠在另一层之上，如同宝塔一般。山崖顶上已有营寨和工事，上面飘扬着陈字大旗。奉云说，这山崖有名字，叫九层崖。 道一见不是官军旗帜，上面又有个陈字，便欢喜地说：“一定是陈大举的队伍。我们上去问问。” “不行。”奉云拦住了他。 “为何不行？”道一奇怪道：“陈大举是反朝廷的。许夫人来救他。我们找许夫人。他们两家是友军。” 奉云说：“你记得昨晚黄福在大帐议事，手下军官散去后，又进来一个蒙面人，对不对？他和黄福说的话我没来得及对你细说。那个蒙面人好像是陈大举的人，和官军有勾结。要放官军通过他的寨子。官军今天要去盘陀镇，也会路过这里。要是这个寨子就是那个蒙面人的。我们要是上去了，他抓了我们交给官军怎么办？” 道一吸了口气：“陈大举手下有人是叛徒？这可了不得，那怎么办？我还是抱着你想办法飞过去吧。” “这山崖那么高，你行不行？”奉云望着高耸眼前的九层崖，担心地问。 “我一个人应该可以，抱着你就难说了。”道一老实地承认。 奉云说：“要不你一个人过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告诉你去南浦怎么走。” “那怎么行。”道一坚决地说，“我们不能分开。昨天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奉云默然。片刻之后，她又说：“那蒙面人说北坪有条小道，可以绕过他的寨子。若这真是那蒙面人的寨子，我们可以试试从那里走。” 道一问：“你知道小道在哪里对吗？” 奉云摇头：“”我知道北坪，但他说的小道究竟是哪条我也不知道。不过，到了那里可以找找看。“ 道一点头。于是两人远离九层崖，折向东边去了。 北坪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由于附近打仗，村里的人都已跑光。到了北坪，奉云和道一在村子周围乱找，终于发现在村后的林子里有条猎人踏出的小径，似乎是通向旁边山里的。 道一说：”就先试试这条。我可以边走边用轻功爬到树顶上看看这条路究竟通向何处。“ 奉云表示同意。于是两人踏上这条小径，在茂密的树林中穿行。小径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也不知通向哪里。 两人走了半天，道一让奉云在一旁歇息，自己飞身上到一棵高大的松树顶端，放眼四望，却只看到茫茫群山。道一安慰自己，至少我们是在山中走。 下了树来，两人继续前行。天色渐黑，道一提议找地方过夜。 奉云说：”不行，要是我们走得真是蒙面人说的小道，黄福说他的人马今天也要走这里，还要连夜行军。我们要是停了，他们说不定就撞见我们了。“ 道一说：”黄福为何不直接走那山崖？你不是说蒙面人会放他过去么？“ 奉云道：”蒙面人说陈大举突然派了妹妹到他那里，他自然不敢当面放黄福过去。” 道一叹口气说：“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连他们说什么也听不懂，这消息怎么知道。“ 奉云朝他淡淡一笑：”只要我在大哥你身边，自然要帮你的。“ 于是，天黑后，两人借着月光继续前进。 昏暗之中，小径高高低低，行走困难，时而遇到障碍，道一便象以前两天一样半扶半抱地帮奉云过去。不知为何，他觉得奉云身子僵硬，不象前两天那样肯让他扶抱。道一以为是夜里奉云胆小，也未多想。 两人沿着小径走了大半夜。忽然前边地势开阔起来，隐约有一条小路横在眼前。 奉云喜道：”啊。这说不定就是去南浦的路。我们绕过九层崖了。“ ”你能肯定吗？“道一问。 奉云摇摇头说不能。 ”那现在该怎么走？“道一又问。 奉云手一指：”沿这条路向右走。“ 见道一面露疑色，她又说：”你听我便是。“ 道一无奈，就和奉云一起沿小路前进。天亮以后，两人来到一座山岗。山前有两块巨石。 奉云喜道：“我们走对了。翻过这座山是盘陀镇，再过去一点就是南浦。” 道一听了喜上心头。两人加快脚步朝山上头。刚到半山腰，前边转出一小队人马拦住去路。大多山客打扮，人人手持刀枪，为首的举着一面黑旗。 他们一看到道一和奉云，便用本地话大喊：“站住，什么人！” 奉云也用本地话大声说：“你们是不是许夫人的队伍？我们要找许夫人。” “你们找她做什么！”对面又喊。 奉云扭头看看道一。道一说：“就说我们有重要军情禀告。” 奉云这么一喊后。对面便让他们过去。走得近了，对面又有一人用山客话喊：“那细妹子，哪个寨的？” 奉云当然没有听懂，便说：“我不是山客。这衣裳是买的。” 对面有人骂了一句，为首的对两人又喝道：“我看你们是奸细！想扮成山客刺探消息！” 奉云忙手指道一说：“我们真是有要事禀告。不然他为啥不扮成山客？” 那小头目一愣，笑了笑说：“是奸细还是朋友，到里面就知道了。” 他让道一交出手里的刀，便命几个手下带两人去后边。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前面高处出现一座山寨，四面以居木片石为墙，看上去很坚固。那几个士兵用黑布蒙上道一和奉云的眼睛，然后推搡着两人进了寨子。 等蒙眼布解开时，道一发觉他和奉云身处一个小院中。一群手持刀枪的山客正看着他们。 过了半响，一队劲装男子拥簇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山客女子出现。 那女子长相标致，眉眼中却满是英气，举手投足间带着果敢。她头上梳螺形发髻，以红绒线环束，上面系着一串亮闪闪的银球。身上穿的是山客女子惯常的黑色束腰花边衣裳，围着围裙，扎着绑腿，只是衣裳和围裙上面没有任何图案。 那女子一见道一便用官话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军情禀告？“ 道一早知许夫人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美丽女子，又会武功，一见眼前的人这般英姿飒爽，便料定她是许夫人，于是忙拱手道：”在下乃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官军。“ 道一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连高兴都知道他是全真教，对许夫人又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哪知许夫人一听大怒：”你是全真教！全真教背叛我大宋，投靠元廷，杀我百姓，乃我不共戴天之敌。你好大胆子，竟敢来送死！“ 第41章 功过 道一一听便慌了。他一向以为全真道乃北方第一大教，声望首屈一指，在南方纵然还未有影响，也不至于被视为敌人，最多只是在南方其他道派中因为交流不畅产生些许误会而已。听许夫人口气，全真教都是该死的敌人。 道一慌忙说道：”在下不知夫人与我全真有何误会。我全真自重阳祖师创教以来，向来在中原北方传道，与南方素无瓜葛，纵使曾遣弟子助宋，也是一时之需，后来不再助宋，也是时事所就。倘若此即为背叛，那大宋也曾遣人北助蒙古抗金，又当何论？“ 许夫人更加生气：”还敢狡辩！好个一时之需，你全真道士到南方杀我大宋遗民，又当何论？“ 道一听了更加发愣，全真教杀大宋遗民，此事从何说起？ 他正在茫然，奉云大声说：”夫人，道一大哥不是来和你争全真教是非的，他是来禀告军情的。我们来的路上遇见了黄福的军队。他们也正向这里来呢？“ “黄福那狗贼朝这里来了？”许夫人脸上一惊，“不可能。你是在哪里遇见的？” “在从大塘山口到这里的路上。我们走得快。”奉云道。 “他是怎么过九层崖的？”许夫人眉头皱起。 奉云说：“他从崖东面北坪那里的小道绕过来的。我们也是走这条小道，昨夜一直在走。” 这时，许夫人身后一个劲装男子道：“夫人，他们的话不可全信。桂龙叔应该知道那条小径。即便没派人防守，要是黄福走那里，也应该早向我们报信了。” 许夫人沉吟道：“无论怎样，先派人去看看。”她扭头发出命令：“阿虎，你带两个人骑快马去那里探一下。” 叫阿虎的劲装男子说声遵命便走了。许夫人又转脸对奉云说：“妹子，我瞧你说话不象山客呀。你叫什么名字？” 奉云忙说：“夫人明鉴，这身衣裳是山寨里买来的。我叫奉云。” 许夫人点点头：“好了，不论你和毛道一是何人，全真教的也罢，只要说的实话，都重重有赏。” “谢夫人。”道一说，“在下这次来见夫人，除了禀告军情，还想找个人。” “谁？”许夫人面色和缓地问。 “他叫张子铨，听说半年前投了夫人的队伍。” 听到张子铨的名字，许夫人眉眼间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找他何事？” “原来张子铨真的在夫人这里。”道一大喜，“我......” 没等他说下去，一个兵丁匆匆跑进院子报告。 “禀夫人，东面发现大股官军，是马胜的部队，离这儿只有十里了。” 许夫人大怒：“黄华那狗贼，派了他弟弟还不算，连马胜也来了。是想夹击我们啊。” 她扭头对一劲装男子道：“七宝，你和英哥留守寨子，要是黄福来攻，坚决顶住。我去对付马胜。” 被叫做七宝的男子道：“夫人，我和你一起去吧，守寨子英哥一人就行。” 许夫人道：“不行，黄福人多势大，英哥一个人不行。” 七宝道：“黄福来不来还不知道呢。这两个人说的未必是真的。我看他们行踪可疑。” 许夫人摇摇头：“黄福不可不防。万一他来了，英哥一个人顶不住。” “遵命。”七宝拱手道，又一指道一和奉云，“那这两个人？” 许夫人一摆手：“先看住他们，别让他们乱跑，等我回来再说。对了，好生招待。”说罢，许夫人领着其余劲装男子下去了。 留在院中的七宝一挥手：“先把这两个关起来，不许他们乱跑！” 下面兵丁答应一声，便上来将道一和奉云推进院中一间木屋。外面派了两个兵看守。道一无奈，只好和奉云就地坐下休息。 外面很快响起山客的号角。随着号角声，一队队兵丁匆匆而过，听不懂的口号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奉云双掌合十，开始低声念佛。道一听她反反复复念个不停，关心地问：“你害怕么？为何现在念佛？” 奉云说：”这里就要打仗了，要死很多人。我在求地藏王菩萨保佑战死的人脱离苦海，往生净土。“ 说着，她又低声念起来：”弟子奉云，愿以此诵《地藏经》一部之功德，祈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做主，起拔战死沙场者，无论何方，无论何人，令业障消除，往生净土。弟子奉云真心求忏悔。“ 道一见她念得认真，不便打扰，就站起身来到门口，透过缝隙四下观察。 山客们士气高昂，但队伍凌乱，兵器也很差，且身无片甲，要是碰上大队敌人弓箭手，定会象少林寺的武僧一样吃亏。不过道一又一想，既然他们如此已经打了好几年了，想必有些应对的法子。 过了半晌，外面重归安静，应是大队人马已经出发。奉云此时也停了下来。 道一又去坐在她对面。见她一脸沉静，然而眼带悲伤，不由说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按佛法，这些战死沙场者，也是前世或现世种下的因，其中也有不少坏人。你刚才念经，不论何方，不论何人，都要超度到净土去。这已经有点令人不解了。你还显得如此悲伤，就更奇怪了。” 奉云道：“我是在求地藏王菩萨，让他们真心悔改，才好往生净土。若不悔改，纵有地藏王菩萨那样的法力，也无济于事。” 道一叹道：“我看有些天生恶徒，是坠阿鼻地狱也不会悔改的。只有用剑让他们早入地狱，才能不让他们为祸人间。“ ”阿弥陀佛，那要杀多少人呀。“奉云连连念叨，”罪过，罪过。“ ”哪有罪过。“道一说，”替天行道，扬善罚恶，只有功，没有过。就算伤了人命，最多也不过是功过相抵。“ ”道经里是这么说的？“奉云问，”道家不忌杀生？“ 道一想了想说：”初真十戒里确实没有不杀生，只说不得为享乐杀生。 我记得某本功过格里说，鸡鸭不杀，喂它何益，牛马不杀，胶皮何取，猪羊不杀，祭祀何有，然鸡鸭不损其卵，不伤其小，又不妄费。当用之时，取其大者杀之，何得为杀。马有扶朝之功，牛有养人之德，临老自死，何必再杀。大概就是这些意思吧。“ ”什么是功过格？“奉云问。 道一说：”那是道士记录自己善恶功过的簿册。无故杀有功于世的牲畜，一命为五十过，救一命为五十功。医术不精，误人命一条为五十过，就被焚被溺者为五十功，救人徒刑为四十功，等等等等。“ ”有趣。“奉云说，”那是否误人一命，再救人一命，就功过相抵，不会有报应了？“ 道一想想，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吧。“ 奉云叹了口气：”按佛法，两者并不相干。救人有好报，杀生也总有要遭报应的。“ 道一不服气地说：”别说鸡鸭牛羊，我连人都杀了不止一个，就如在木棉庵里，我就不信会有什么报应。“ 一提木棉庵，奉云浑身一震，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你......“道一立即想到，自己在木棉庵里杀了三四个兵丁，漳州总管马谋的公子则死在奉云剑下。奉云一定是为了这个流泪。 于是道一忙说：“你别担心。马谋的狗儿子要欺负你，他是罪有应得，你是自卫，是替天行道。怎会有报应？” 奉云惨然一笑，喃喃自语：“我已经得报了。” 她说得虽轻，道一却听得真切。“你已经得报了，什么报？” “没什么。”奉云慌忙扭过头去。 道一凑到奉云近前：“到底什么报，你对我说？” 奉云不答。道一凑得更近。奉云往后一缩，抹了把眼泪道：“我现在和你给追得到处跑，还不是报应么？” 言毕，又是泪如泉涌。道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隐约感到奉云不是为了这事在伤心，可究竟为了何事，也实在想不出，只好静静等待奉云哭完。 奉云哭完后又开始念佛，道一不便打扰，又起身到门口张望。 只过了一会儿，外面便响起大队士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 道一连忙叫奉云停下。奉云也听见了这一阵响过一阵的声音，如同一只地底恶魔正在逼近。她不禁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来到道一身边，一把抱住道一。道一也拉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别怕，有我在呢。” 奉云点点头，身子却还在微微发颤。门外把守的两个兵丁也很紧张，手握大刀，不停地东张西望。 喊杀声愈来愈近，伴随着兵器的撞击声，还有骇人的惨叫。战斗似乎已在山寨周围展开。 道一对把门的兵丁喊道：“快放我们出去。我可以帮忙打仗！” 第42章 战斗 两个兵丁转过脸来，不明所以。道一猛然意识到，他们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于是奉云用本地话大声说：“两位大哥，我们是好人。许夫人只叫看住我们，没说要关起来呀。你让我们出来。我们一定不跑，还帮你们守寨。佛祖在上，奉云不说谎。” 两个兵丁互相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利箭，咚一声钉在门框上。两人吓了一大跳。 道一用手使劲摇门，一边大喊开门。一个兵丁终于受不住了，上前一步拉开门栓。道一拉着奉云出来，一边问兵丁：“哪里有刀剑？” “你的话他们不懂。”奉云说。 ”当然。“道一醒悟道，”我何必问他们，自然是哪里打仗哪里就有刀剑。你叫他们一起去寨墙边帮忙吧。“ 奉云这么一说，两个兵丁连连点头。于是，四个人匆匆离开院子。 寨中此时到处是乱窜的士兵。不断有人扶着浑身是血，哀嚎的战友下来。道一很快捡到一把剑，递给奉云。奉云摇头。道一奇怪道：”你平时不都带把剑？现在为何又不要？“ ”我不杀生。“奉云说。 道一急了：”你先拿着。别人要杀你时，你可以抵挡一下，不一定要杀他呀。“ 奉云似乎明白过来，点头接过长剑。道一很快又拾到一把刀。四人赶到寨墙边，外面的箭矢正嗖嗖射入，成群的士卒来回窜动，不时有人中箭滚下。道一刚躲开一支箭，就听啊地一声，同来的两个兵丁中的一个手臂上中了一箭。道一忙让奉云扶他下去包扎。奉云答应着，扶走了受伤的兵丁。 道一探身向寨墙外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敌军，正在向寨墙边涌。到了墙边的敌人架起竹梯，在弓箭的掩护下，顺梯向上攻。在几个头目的指挥下，寨中的士兵用长枪短矛刺向梯子上的敌人，双方杀得正欢。道一本想挥刀上去杀几个，忽然想起自己只是来找张子铨，不是给许夫人卖命的，况且奉云一直在嚷不杀生，于是他又停下手。 见他缩手缩脚着不动，同来的另一个兵丁推了他一下，一边张嘴就骂。道一听不懂，也猜得出他骂什么。 道一四下一看，见到一个兵丁挥舞着一柄长枪，不，是一柄长杆钢叉在拼杀，登时计上心头。他纵身而至，一把抢过钢叉来到墙边，叉住一具敌人的竹梯就向外推。可竹梯纹丝不动。再仔细一看，头陀军的竹梯虽然简陋，顶上也带着倒钩卡在寨墙上，寻常人就是两人合力也推不动。 道一可不是寻常人。他运起全真内功，气贯全身，猛然大喝一声，连梯子带上面的两个敌兵推了出去，翻到在墙外。 守寨的山客兵齐声欢呼。外面的敌兵见状，几把弓箭一齐朝他射来。道一连连躲过，又窜到另一架竹梯边，同样运起内力连梯带人推翻在地。 如此这般，他连推了四架梯子，寨墙上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当他来到第五架梯子前，正要运功时，忽然一个灰袍客从墙外的敌军中窜出，脚尖一点竹梯，瞬间已飞上寨墙，跟着一剑朝道一刺来。 道一大惊，挥叉格挡。那人腾身而起，又朝道一连刺数剑。道一上接下挡，怎奈钢叉笨重，他又不习惯用长兵器，险些被灰袍客刺中。 几个山客兵喊叫着来助他。他趁机后退两步，看看哪里可以弄到一把剑。 ”道一接剑！“随着寨墙下一声娇呼，一把长剑朝他扔来。道一伸手接过，朝奉云一笑，转身冲向灰袍客。 灰袍客刚刺倒一个山客，见道一扑来，转身来迎。 道一上来便是一记杀招”赤龙搅海“。灰袍客一惊，向后一跃，剑身立起，竟是达摩剑中的童子拜佛。道一想快些结束战斗，好去推竹梯，便纵身跃起，又是一记杀招”金关叩户“对准怪客连劈两剑。 怪客向后仰身，平冲向前，同时横剑扫向道一双腿，正是达摩剑中的”扫龙势“。道一对达摩剑的招式已相当熟悉，纵身跃起，躲了过去。 两人如此连斗七八招。道一已将对方逼得只有招架之力。但此时，那第五架竹梯上已有几个头陀兵爬上寨墙，和山客兵交上手，更多的头陀兵正在顺梯而上。 道一正在心急。奉云提着一把剑上了墙头，从身后朝灰袍客猛刺一剑。灰袍客身形急闪，勉强躲过此剑。道一趁机用一招”对月临风“封住灰袍客身位。灰袍客若是反击，身后便完全露给奉云。灰袍客无奈，向后尽力一翻，直接从寨墙上跳了下去，又接连打几个滚，才爬起来。 墙外几个弓箭手趁机朝道一连发数箭。奉云捡起一面盾牌替道一遮挡。在她的帮助下，道一又捡起钢叉，顶翻了第五架竹梯。爬上来的头陀兵也被山客们消灭。 守军士气更加昂扬，雨点般的石头砸向墙外。头陀军终于支持不住，纷纷后撤，墙根留下一片死尸和哀嚎的伤兵。守寨的山客们一片欢腾。 片刻之后，山坡上出现了又一股头陀军，举着黄字大旗，慢慢逼向山寨，在离寨墙一百多步外停住。队伍中涌出十多个盔甲鲜明的武士。道一仗剑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黄福。 黄福也认出了他，向前几步，对着道一大喊：”毛道一，你说了是来找许家婆娘谈私事的。为何与我为敌！你忘了你我的约定了么？“ 道一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和黄福有过约定了？于是他大声回答：”黄福，你不要乱讲！我何时与你有约定了？“ ”叫你那小尼姑出来！“黄福大叫。 道一扭头一看，奉云已不在身边。道一心想，刚才她还站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道一转身来到寨墙另一侧，一边喊奉云的名字，一边找她。却一眼瞥见奉云蜷缩在墙根下。 道一跃下寨墙，来到奉云身边。只见奉云双目紧闭，正在默默流泪。道一吓坏了：”奉云，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奉云不答话，只是拼命摇头。道一伸手拉她，却被她推开。 道一正在迷惑，忽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无数人的喊叫声。他犹豫了一下，便飞身跃上寨墙。黄福和他的武士已不在头陀军阵前，头陀军的后方象是一片大乱，喊杀声此起彼伏。 过了片刻，远处一面黑旗出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夫人杀回来了！“寨墙上顿时欢声雷动。 外面的头陀军立即乱了阵脚。道一忙对身旁的山客兵头目大喊：”你们还不赶快杀出去，前后夹击！“ 幸运的是，这个头目听懂了他的话，连忙转身去报告。寨门很快打了开来。一众山客兵蜂拥而出，高喊着朝头陀军杀去。寨外的敌军顿时大乱，开始四散奔逃。 于是战场上只见黑旗流动，山客兵到处追杀头陀兵。片刻之后，头陀便死的死，逃的逃，从寨墙前消失了。 ...... 道一站在寨墙上，见此情景，心下骇然。 行军打仗果然与侠客相斗大为不同，侠客相斗，一方如若不敌，还可以寻机撤退，纵然心无斗志，只要脚下够快，一般可以保命。战场上一方一旦士气崩溃，立即兵败如山倒，只有任敌人宰割的份。 道一不想多看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惨状，便走下寨墙来找奉云。却见她跪在墙角，不停地念经，显然又是在超度战场上的亡灵。 旁边的寨门处又是另一番景象。出击的山客兵陆续得胜归来。他们高唱着山歌，肩头扛着缴来的兵刃，口袋里塞得鼓鼓的，沉浸在喜悦中。除了偶尔抬回来的伤兵，不停在叫唤。 道一见状又回到奉云那里，见她仍在念经，便说：”你光念经有什么用，不如去帮忙照料伤兵。“ 奉云头也不抬地说：”寨里能照料伤者的自会去照料他们。此处能超度亡魂的只有我一个。“ ”山客们未必信佛。“道一说，”你恐怕超度不了他们。“ 奉云说：“地藏王菩萨神通广大。你不必多说。你要是嫌我超度不灵。你来试试。你也是道士。” “对对。你求你的地藏王菩萨超度他们到西方极乐净土。我求太乙救苦天尊接引他们到东方长生极乐净土。“ 于是，道一也闭目默念《太一救苦经》。得胜的山客兵喜气洋洋地路过，见一个光头道士和山客妹在路旁念念有词，更是乐得开怀。 ”毛道一，你在做什么？“道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话语。 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许夫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一队兴高采烈的士兵。 道一连忙拱手：”禀夫人。在下正在为阵亡将士超度。“ ”亏你有心。“许夫人爽朗地笑了，“今天你来禀告的军情属实，打了胜仗也有你一份功劳。今夜的庆功会你也来吧。” 说着，不等道一答话，便拨马而去。 道一虽无心参加什么庆功会，但只有许夫人能告诉他张子铨的下落。这庆功会就非去不可了。 第43章 法师 入夜后，道一拉着奉云来到山寨中央的空地上。这里已经点起篝火。周围几座堂屋临时充作灵堂。阵亡山客兵的棺木排列在灵堂前。大群山客兵聚集在灵堂周围唱着哀歌，声音低沉悲切。 哀歌唱完，篝火边出现一个身穿青袍的法师，一手摇铃，一手托着一杯清水，绕着篝火念念有词，忽蹲忽站，忽快忽慢，一边将清水洒向四周。这段舞跳完，他又换了样法器再跳，一连这般跳了七八段舞才下去。 在他之后，又换了个身裹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头巾的法师上场。他一手持牛角，一手持刀，在篝火边缓缓而行，步法十分奇特。每一步脚尖脚跟前后相接，身体一边微微颤动，口中低声吟唱。道一听不懂在唱什么，但理应是超度亡魂用的。 道一见两个法师的穿着打扮，定是某种道派无疑，却不知是何派。他自南下以来，逢人便说奉师命南下寻仙访道，这回总算遇见一个奇怪的道派了，因此看得格外专心。 那个法师唱完，又吹起牛角，另一只手捏着不同手诀，来来回回一大套法事做完才退下。 接着，许夫人在部下的簇拥下登场。她用山客话对全体将士讲了一通，然后接过部下递来的一碗米酒，洒在地上。全体将士操起兵刃，齐声高呼。然后不知是谁开始引吭高歌，他唱一句，马上有人对一句，对到精彩处，众人齐声喝彩，篝火边的士兵也开始跳舞。 道一正看得有趣，一个劲装汉子走过来对他说：“夫人请道一法师和这位妹子去那边话。”于是道一和奉云跟着他来到一间大屋中。 许夫人坐在正中，旁边是几个劲装部下。那个黑袍黑头巾的法师也坐在一边。道一上前行礼。许夫人站起身回礼，又将一碗米酒递给他，自己也取了一碗。两人一起饮了。 许夫人命人又满上酒，举起酒碗说：“道一兄弟，刚才那碗是谢你今天送来黄福的消息，使得我军能部署妥当，一举击败黄福和马胜两股敌军。你立下了头功。这碗酒是谢你在寨墙上英勇杀敌，连毁敌人五部云梯，令我军士气大振。” 道一忙不迭说：“哪里哪里，夫人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凑巧到了那里。” 许夫人道：“道一兄弟不必过谦，来，你我干了此碗。” 两人便又干了这碗酒。接着夫人又命满上第三碗酒，说：“这第三碗酒是谢你在我回师时提醒英哥打开寨门，前后夹击，我军才能大败黄福。” 道一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份功劳，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和许夫人干了这第三碗酒。“ 许夫人放下酒碗，指着奉云道：”这位妹子是谁。你还未曾介绍给我。“ 道一忙说：”她叫奉云，是我朋友。今天在寨墙上她也帮了不少忙。“ “原来是奉云姑娘。”许夫人一笑，“我也听说今日在寨墙上，你和道一兄弟一起助战。来人！” 说着，便命人给奉云上酒。奉云连忙双掌合十：“出家人不能饮酒，请夫人见谅。” 许夫人惊讶道：“你怎会是出家人？” 奉云说：“奉云在木棉庵出家，被道一师父所救，又被官军追杀，不得已才换了这身衣裳。” “木棉庵。”许夫人嘴里念叨了两遍，又上下打量了奉云一番，忽然说道：“你便是前年我打漳州路过木棉庵时，那个奉茶的小尼姑对不对？” 奉云脸上惊讶：“夫人真是好眼力，好记性。奉云实在佩服。” 许夫人眉开眼笑地说：“没想到，两年功夫你便出落得这般水灵。” 奉云脸上羞红，低头不语。 许夫人忙说：”来来，我给两位介绍。“ 说着，她手指旁边一位劲装大叔对道一说：”这位是英哥，你或许已经认识。今日是他指挥守寨。“ 然后许夫人又指向身旁一位面孔白净的年轻人说：”这位是我大宋都统张翔之子张宝七。今天我留他和英哥一起守寨。“ 接着，许夫人又介绍了一位年约五十的长须汉子：”这位是勇叔，他是我的军师。“ 勇叔对道一一拱手：“在下钱勇。”道一连忙还礼。 最后，许夫人引道一来到一直端坐在最右边，没起身的那位戴着乌黑头巾的法师面前：“这位是慈行道长，是我的护军法师。” 道一拱手行礼道：“全真教弟子毛道一见过慈行道长。不知道长是何门派？” 乌头法师马马虎虎还了一礼，淡淡地说：“闾山道。” 道一从未听过这个门派，本想和这位同道中人多寒暄几句，但见乌头法师态度冷淡，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随手一拱：“久仰久仰。” 闾山道长轻哼一声：“何必称妄称久仰？你全真乃北方大教。我想你连本派名字也未必听说过吧。” 道一见他实在不客气，正要辩白几句，许夫人在一旁插话道：“今日是庆功会，别谈这些不相干的事。道一兄弟，这边请。” 于是道一，奉云以及诸位头目入座后，许夫人对奉云说：“奉云姑娘，你刚才说被官军追杀。这是何故？道一兄弟又怎么救了你？” 奉云有点脸红，瞥了一眼道一，低下头没说话。 道一接口道：“在下不敢隐瞒。奉云和同门为避官军躲入深山，后独自回木棉庵取佛经，却撞见漳州总管马谋的公子。姓马的对她欲行不轨，我正好路过木棉庵，便一剑杀了此贼。高兴传下命令要捉拿我和奉云。” 奉云忙说：“人是我杀的。我不知道他是马总管的儿子。” ”马谋的儿子？真是色胆包天！“许夫人怒道，”和他爹一样该杀！“ 许夫人转而舒了口气又说：”你们俩来我这里就对了。到了我这里，便不用再东躲西藏，不用怕什么高兴，马谋了。我正要去取他们的命！ 道一兄弟，我这人有话便直说。你如此年轻有为，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你和奉云不如就留在这里帮我打败官军，杀了高兴和马谋这两个老贼，便没人再来追杀你们了。” 道一一听许夫人要拉他入伙，慌忙说道：“夫人见谅，我全真素来讲求修身养性，清静无为，岂能介入战事？奉云更是出家人，不能杀生。” 许夫人咯咯一笑：“道一兄弟，你不必拿全真教来搪塞。你不是才对我说你全真曾遣人助宋么？我只问你愿不愿助我？” 道一说：“在下此次来打扰夫人，只为寻找张子铨。今日在寨墙上与人厮杀，也只是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夫人所提之事，恕在下万难从命。” 许夫人脸上不悦：“道一兄弟，我是看你一表人才，又身怀绝艺，才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有所作为，否则一辈子当个道士，埋没了自己，岂不可惜？也罢，今日只管喝庆功酒，不提此事便是。你可以回去仔细考虑。来，我再敬你一碗。” 说罢，命人又给道一满上一碗酒。 道一忙说：“夫人海量，在下实不敢当。我全真素来忌讳饮酒过量，方才已经过量了。” 许夫人道：“男子汉大丈夫，喝点酒无妨，何谓过量。在这里，三碗才是开始。” 道一摆手道：“夫人见谅，在下实在不能喝了。” 许夫人叹了口气：“道一兄弟看来是不肯给我个薄面了。也怪我一个女人家，无论沙场上如何卖力，酒桌上却人言轻微。” 道一见状，只好勉强又喝了这碗。许夫人才又现出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劲装男子快步进入大堂，对许夫人躬身行礼道：“有军情禀告。”说着，朝道一瞥了一眼。 许夫人一摆手：“但说无妨。” 劲装男子道：“马胜已收拢败兵，在东边三十里处扎营。黄福全军溃散，抓到的俘虏说他带着些残兵向南逃去了。此外，九层崖那边派了人来，要我们明日速速前往九层崖。陈大举在漳浦已经吃紧。” ”知道了。“许夫人挥手让他退下，转脸对众人道：“我本打算在此歇息一日。看来，明日我军就得赶到九层崖。” 勇叔问道：“夫人打算带多少人去呢？” 许夫人道：“让七宝和英哥的人留下，以防马胜卷土重来，断我们的后路。其余的人我们都带走，你看如何？“ 七宝在一旁不满地说：”又是我留守啊。“ 英哥道：”马胜今日刚被我们打得大败。这几天他一定不敢动。这儿由我一个人守就可以了。“ ”英侄言之有理。“勇叔也说：”马胜新败，他实力本就不如黄福，这几日想必只能休整。夫人若带上七宝，身边多一支队伍，更为便利。“ 许夫人想了片刻，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 她转脸瞧了一下道一，见他两眼发直，似乎心不在焉，便说道：”道一兄弟。我看你有点魂不守舍，是不是议论这些事情让你心烦？也罢，你先回去歇息吧。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商议。“ 道一恍然回过神来：”谢夫人，在下感觉有些......不适，恕不......奉陪了。“ 说完，他站起身，却晃了一下，奉云赶忙扶住。许夫人命人给他们安排住处。两人便离开议事堂，随着一个小头目来到寨中一处小木屋。 小头目拱手对道一说：”寨中人多，只剩这一间了。两位若感到不便，我可带这位姑娘去与女眷同住。“ 道一没有回答，只是身体一晃。奉云赶紧扶住他，转脸对小头目说：”不必了。“ 第44章 军机 于是，小头目拱手离去后，奉云将道一搀扶进屋中，让他坐在床上。道一表情有些呆滞，奉云见了，关切地问：”道一大哥，你怎么了？“ 道一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歇下就好了。“ 奉云扶他躺下。道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奉云等他鼻息均匀，才寻思去哪里好。最后决定就在屋里席地而坐，若道一有什么事，也好马上照顾。 她盘坐到地上，开始念经，没过多久，道一在床上忽然说了声：”奉云。“ 奉云应了一声，立即起身来到床边，却见道一紧闭双眼，又似喃喃自语地说：”奉云，你今天为何不理我了。“ 奉云心头一紧，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听道一继续道：”奉云，我知道在黄福营中，你和黄福......“ 奉云吓了一跳，俯下身去把耳朵凑到道一嘴边：”你，你再说一遍。你知道我和黄福怎么了？“ ”你和他......和他......瞒着我......“道一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停了口，奉云已是泪如泉涌。 她正要起身，冷不防道一一把抱住她，又是喃喃自语：”奉云......你别走。“ 奉云知道道一在说梦话，僵着身子没有动，直到道一的手松了劲，才轻轻移开他的手臂，直起身来，移步到房间一角，盘腿而坐，又开始诵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奉云也感到有些困倦，起身看看道一，睡得正香，便转身想回到墙角。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许夫人，身后跟着两个劲装男子。 ”夫人！“奉云惊讶道。 许扶人依然神采奕奕，见到奉云，也是一惊，转而笑道：”原来你们住在一起，那我就不打扰了。“ 奉云脸上飞红，忙说：”夫人你别误会，我们不是那样的。“ 许夫人唇角弯起：”是那样也没什么关系。“ ”我们真的不是那样的。“奉云急道，”我是担心道一大哥身体不适，才在一旁照看他。“ 许夫人咯咯地笑了：”什么身体不适，喝醉了而已。“ 奉云睁大眼睛道：”什么？喝醉？“ ”怎么？“许夫人笑道，”你做尼姑不喝酒，难道也不知道人喝多了酒会醉么？我只是没想到他酒量如此之小，才区区四碗酒倒了。” 许夫人说着，抬腿进屋：“让我看看，他现在如何？” “他一直在睡觉。”奉云说着，让许夫人入内。两个劲装男子守在外面。 许夫人来到床前，见道一仍闭着眼睛大睡，便问奉云：“他吐了没有？”奉云摇头。 许夫人点点头：“那还不错。有你伺候着，我就放心了。......对了，马谋的坏儿子没把你怎样吧？” 奉云见许夫人忽然又提起这事，吓了一跳，忙说：“没怎样，道一大哥及时出现，救了我。” 许夫人对奉云眨了眨眼睛，又说：”你道一大哥真是一表人才。我见着都喜欢。你长得这么水灵，和他真是一对。我看你不如嫁给她算了。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许夫人如此直言不讳，奉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夫人，你怎么忘了，我是出家人。“ 许夫人又咯咯一笑：”你长得这么一头秀发，又穿着这身衣裳，哪里是出家人了。再说，出家人便不能婚配，甚是无理。还是做道士好。道士和常人一样可以娶妻生子。我说姑娘，干脆你还俗算了。你劝他留在我这里，我给你们做媒，你们马上成亲。我知道你......“ 见许夫人越说越带劲，奉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道一在床上忽然扭动了几下身子，眼睛睁了开来。他一见床前立着许夫人，酒似乎立即吓醒了，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许夫人笑道：”怎么，酒醒了？没想到你这般无用，才四碗就这样。我还以为你假装不会喝呢。以后可要多多练习。“ 道一揉揉眼睛，看到奉云立在许夫人身后，忙说：”奉云，你怎么也来了？“ ”你不记得了？“奉云诧异道，”是我扶你回来的。“ “好了，奉云。我说他醉了，这回你相信了吧。”许夫人说着，转身端了碗水来让道一喝下。道一这才清醒许多。 许夫人接着又说：“明日一早，我军便出发去九层崖。你和奉云也一起去。” 道一吃了一惊：“夫人，在下从来没答应加入夫人的队伍。” “我何时说你加入了？”许夫人道，“你不加入也可以跟我们走。现在奉云正受官军追杀。这周围都是官军。他要是不同我在一起，早晚让高兴捉了去。” 道一默然。许夫人笑了笑又说：“我知道你决计舍不得抛下她不管，所以只好委屈你也跟我们走了。” 奉云在一旁说：“多谢夫人收留。奉云宁可东躲西藏，也决不拖累道一大哥。” 道一心下感动，也说：“在下也多谢夫人收留奉云的好意，在下宁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会保得奉云姑娘周全。” 许夫人看看奉云，又看看道一，嘻嘻一笑：”瞧你们一个护着另一个的，真是让人感动。你们俩真是一对。我看奉云，你不如现在就还俗，嫁与你的道一大哥便是。“ ”夫人！“奉云没想到许夫人把刚才私下里的话当着道一的面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当下羞涩难当，扭头冲出房去。 许夫人在她身后叫道：”阿虎阿彪，看住她，别让她跑丢了！“ 然后，许夫人又转身对道一笑着说：”如何？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就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了。“ 道一此时才从许夫人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慌忙拱手道：”夫人真是会说笑。在下乃全真弟子，岂能娶妻？“ 这回轮到许夫人惊讶了。“你不是道士么？为何不能娶妻？” 道一说：”我全真戒酒戒色，何况娶妻？“ 许夫人眉头皱起：“我不信，你今天不是痛饮了一番？” 道一叹了口气说：“今日喝醉，实在是犯了大忌。在下回去必当禀告师父，以求责罚。至于娶妻，那是万万不可的。” 许夫人仍然眉头紧锁：“这便怪了。慈行法师和你一般道士。他便有妻有子。你为何就不行？” 道一说：“我全真修的是内丹大道，讲求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练功以精为本，须断绝情欲，故而不能近女色。南方诸道派修法不同，恐无此约束。” 许夫人轻哼一声：“你啰嗦了半天。原来你们全真就是和尚道。与和尚也无甚区别。那你岂不苦死？还是慈行法师的闾山道更近人情。” 道一说：“在下这次奉师命南下，意在多多了解南方诸道派。在下学识浅薄，从未听说过闾山道，也不知闾山在何处。可否请夫人指点一二？“ “我也不知道闾山在什么地方。”许夫人微微一笑：”我还问过慈行法师。他说，这闾山不在地面上，而在闽江江底之下，凡人看不见。唯有精通闾山正法，道行高深的闾山道士和有缘之人才能看到。他就看到过。“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慈行法师定然道法高明。” “那是自然。”许夫人接口道，“我们山客从来只请闾山道士。” “那是为何？”道一有些奇怪。 许夫人道：”始祖传下的高皇歌里说的明白，当初天下妖怪多，闾山学法转求做，救得王民个个好，行罡作法斩妖魔。闾山学法法言真，行罡作法斩妖精。十二六曹去教度，神仙老君救凡人。你看，始祖便是学闾山道法，我们怎能请别派法师？“ 道一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夫人对山客的事倒知道不少。啊，请夫人不要见怪。我听说夫人本是故宋进士陈文龙之女。“ ”你听说的没错。“许夫人道，“莆田地贫，我家世代读书。我曾祖曾官至大宋左丞相，魏国公。他便说过，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至家父一辈也都是读书人。我出生时体弱多病，险些夭折。一天，家里来了个闾山道士，说我家文气太重，恐难养活我，须经山野洪荒之气方能活。家父无奈，便托道人寻访人家。幸得蓝太夫人收留，养我至十二岁才回家。” 道一叹道：“难怪夫人年少英勇，举手投足间有木兰遗风。若为明主效力，也定可如木兰一般成就大事，早登朝堂。” 道一只是随口一说，哪知许夫人勃然变色，双目怒视道一。道一不觉身子一缩。 许夫人喝道：”元人灭我大宋，害我百姓，杀我全家。家仇国恨，不共戴天。毛道一，你听明白了。此类胡话，若你口中再冒出半句，定军法从事！“ 道一慌忙说道：”夫人误会了，在下没说夫人一定要为朝廷效力啊。这个明主，自然是......，不过，也可以是......“ 他心中还在琢摩如何自圆其说，许夫人已经打断了他：”够了！你即不愿留下助我，我也不勉强。明日我发兵之时，你即可自行离去。奉云若愿跟你走，也随她自便。“ 道一拱手道：”多谢夫人。在下来找夫人是想问得张子铨下落。若他不在夫人身边，可否请夫人告知，在下可以自去寻他。“ 许夫人微微抬起下巴：”张子铨在何处乃军机大事。我不能告诉你。“ 第45章 女将 道一顿时愣住，他没料到许夫人知道张子铨在何处也不肯说，难道许夫人是想以此为借口强行留下他？想到这里，道一又说：“在下去意已决，夫人不必勉强于我。望夫人告知他的下落。” 许夫人一声冷笑：“你以为我在诳你？张子铨所在乃本军首要机密，只有我一人知晓。你是外人，岂能让你知道。“ 道一连忙拱手：”请夫人见谅。在下远道而来，受人之托要交给他一些东西。” 许夫人说：“你可以把东西给我。我代你转交给他。” 道一不肯：“托我之人要我亲自交给他。” “托你的人叫什么名字？”许夫人问。 “他叫高和尚，是我在大都结识的。“道一看看许夫人，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知道许夫人不认识高和尚，也不知道高和尚的事。于是又说：“他与张子铨都是清源少林寺出身。我与高和尚是结拜兄弟。他临死前托我带东西给张子铨。只盼夫人通融，给条出路。“ 许夫人略想片刻，说道：”你可随我去九层崖，也不必为我打仗。跟着我就行。等过些时日，张子铨在何处便不是秘密了。到时我自会告诉你。“ 道一心想，若许夫人所言不假，张子铨一定是在替许夫人办一件机密大事，等事情办完，许夫人才可以透露他的下落。这也合情合理。自己若现在离去，也无从打探张子铨在何处，不如就跟着许夫人一些时日，反正也不用替她打仗。 主意已定，道一拱手道：”如此也罢。我和奉云便随夫人大军去九层崖便是。“ 许夫人面露微笑说：”你肯随我走就好。不用太久，我料想等打完高兴，就可以告诉你张子铨的下落了。你说你和奉云一起随我走。你怎知她愿不愿意？“ 道一一愣，他从没想到奉云愿不愿意这回事，仿佛他上那里，奉云是一定乐意跟着的。许夫人见状，摇头叹息道：”你又想她和你一起，又不能娶她，此事如何了结？好吧。我也不多打扰。你们好好歇息。“ 说完，许夫人起身离开小屋。两个卫士仍守在外面，奉云则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星空。许夫人来到奉云身边说：“我和你道一大哥已经商量好。他同意......” 就听奉云喃喃自语：“我是不能嫁他的。” 许夫人说：“我知道道一修的是和尚道，不能娶妻。” “就算他不是和尚道，我也不能嫁他。”奉云低着头说。 “这是为何？”许夫人扬起眉头。 奉云一抿嘴：“反正就是不能。”说罢，她扭头就跑。许夫人一把将她拉住：“你这么晚了上哪里去？” 见奉云不答话，许夫人又说：“你若是不想和道一待一个屋子，就上我那里去。明日和我去九层崖。” “那道一他？”奉云不由问道。 “你说不嫁他，为何还要问他去哪里？”许夫人叹口气说，“道一已答应和我去九层崖。我刚才是想对你说这个。” 奉云一愣：“我还以为......唉。我就去夫人那里吧。” 于是，许夫人带着奉云和两个卫士走了。道一站在房门口看着，直到他们消失。 ...... 雄鸡打鸣之时，寨中士兵已起身准备开拔。许夫人派人来找道一，让他去奉云那里。道一匆匆赶到时，奉云已骑着匹马跟在许夫人身后。旁边还有勇叔和慈行道长。 南方马少，福建山多地少，更是缺马。按道一所见，许夫人军中除了几位头目和一众劲装护卫及少量斥候外，并没有什么人骑马，黄福的头陀军也是如此。自己和奉云能有马骑自是许夫人特别优待。 道一上马后，许夫人一挥手。号角响起，大军便从寨中鱼贯而出，踏上去九层崖的山道。部队一边前进，各路探马一边跑来汇报敌军动态。马胜营盘没有动静，北坪小径也无动静，都是令人放心的消息。 当大军进至自北坪来的穿山小径时，许夫人命留下二百士兵把守险要之处，以防敌军再次从此处绕过九层崖。又走了大半天功夫，到太阳落山时，九层崖顶上的营寨终于出现在眼前。 此时山道拐了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队打着陈字旗的队伍，为首竟是一员女将，年纪在二十出头，山客打扮，背插双刀，戴着慑人的牛角盔，容貌却十分娇美。 许夫人高兴地说：”是梨花来接我们了。“ 道一问梨花是谁。许夫人说：”梨花便是大举的妹妹，与大举一同起兵的。“ 道一心想，黄福寨主那蒙面人说，陈大举已派妹妹到他那里。这么说，蒙面人真的是九层寨中的人。 陈梨花望见许夫人队伍，立即打马过来。见到许夫人，她一边行礼一边兴兴冲冲地说：”夫人，可把你们盼来了。“ 许夫人笑道：”大举有事，我能不来么？“ 陈梨花抬眼看到道一，眉头皱起：”他是谁？“ ”他是全真教的，叫毛道一。我请他来讲道。“许夫人笑呵呵地说。 道一连忙向陈梨花行礼。 陈梨花瞥了道一一眼，咯咯笑道：“小道士，你年纪轻轻，恐怕还没出师吧。我看你还是先出了师，再来和我说你的全真道吧。” 道一拱手道：“听夫人说，姑娘便是陈大举之妹，与大举一同领兵作战，指挥千军万马。在下不过一全真新进弟子，怎能与姑娘相比？” 陈梨花又咯咯笑了：“小道士如此多礼。我们山客可不喜欢你这样的。” “让姑娘见笑了。”道一再次拱手。 “又来了。”陈梨花叹口气，又瞥了一眼道一，便拨马与许夫人并肩而行。道一跟在后面，又走了一程，大军终于进抵九层崖边。 九层崖顶上的营寨地势险要，只可惜面积狭小，容不下许夫人的大军，因此，大多数人得在崖边地势较低处扎营，而许夫人亲率部分人马进入崖顶的山寨。 驻守山寨的义军在寨门处迎接。许夫人与几位头目一一见礼。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颇高的中年人，长脸，下巴留着三缕短须。 许夫人见到他便热情地打招呼：”桂龙叔，你守崖辛苦了。“ ”夫人何出此言？”桂龙叔笑道：”夫人不辞辛劳来助我家大举才是辛苦了。“ 道一跟在许夫人身后，一见到这位桂龙叔，便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陈桂龙也打量了道一一番，然后对许夫人说：“这位兄弟面生了些，不知......” 许夫人道：“他叫毛道一，是我请来讲道的。” 陈桂龙过来与道一见礼：“请问尊驾是何门派？” 道一连忙拱手：“在下乃全真教弟子。” “久仰久仰。”陈桂龙还礼后，又转到另一边与慈行道长见面。“夫人请了全真道士来。道长可莫要误了与全真教切磋的良机。” “这个自然。”慈行道长说。 道一悄悄问勇叔：“这位桂龙叔究竟是何人？” 勇叔说：“他是大举的亲叔叔，叫陈桂龙，足智多谋。大举起事这几年，他功劳很大。” 道一点点头，不再多问。 ...... 大军进了山寨，稍事安顿后，许夫人便命各位头目到议事堂议事。 道一原以为自己只是随许夫人行动，又不为她打仗，自不必去凑这热闹。谁知许夫人派来手下，要他与奉云同去议事堂。道一推辞了几句，来人说：“夫人怕道长推辞，特地让小的带来一句话，这话是，别忘了你还有求我的事。” 道一一听，许夫人还是在拿张子铨的事来胁迫他啊。无奈之下，他决定就带着耳朵去。 “奉云，你好好休息，别去了吧。”他对奉云说。 “不，我一定要去。”奉云出乎意料地坚持。 于是，道一和奉云一起来到议事堂。 许夫人，勇叔，慈行道长，七宝，陈桂龙，陈梨花及几位眼熟的许夫人部下都在。山寨地方小，说是议事堂，其实只容得下一张大桌子和四把椅子，许夫人，勇叔，陈桂龙和陈梨花各坐一把，其余人等只能站着。 道一拱手与各位打招呼。陈桂龙见他进来，悄声问许夫人：“他不是来讲道的么？夫人为何让他参加军机会议？” 许夫人道：“道一虽是道士，却机敏过人，昨日盘陀寨一战，他助我守寨破敌，立了大功。这会议他肯来已是不易。” 陈桂龙见许夫人如此抬举道一，不由肃然起敬，连陈梨花看道一的目光也与先前不同了。 会议开始，许夫人先请陈桂龙讲解敌军动向。 陈桂龙起身在桌子上，一左一右倒扣了两只大碗，然后对众人说道：“这左边的碗是我九层崖，这右边的碗是赤砂山。今日你们来之前，一支头陀军也开到赤砂山下，截断了我九层崖到赤砂山的去路。据探子回报，是陆广的部队，有两千多人。我这里兵力微薄，又未得军令，故不敢轻动。” 许夫人问道：“赤砂山情况如何？” 陈桂龙道：“现在仍是阿雄守着。梨花到我这里后，他那边只有七八百人了，恐怕也动不了陆广，只能采取守势。” 许夫人又问：“其余方向有何动静？” 陈桂龙手指两只大碗上方的空处说：“板桥岭那边没见到任何敌军。“ 然后他又一指两只大碗下方的空处：”大塘方向，探子说黄福昨日被夫人击败后，残兵已陆续返回大塘山口的营寨中，加上他留在那里的五百人，他现在一共也有千把人吧。 不知明日夫人想如何行动？” 第46章 奸细 许夫人想了想说：”黄福新败，兵又不多。我军若直取大塘，定可一举歼灭他。若我军依旧去赤砂山与阿雄会合，陆广虽拦在我军与阿雄之间，但陆广只有两千人，我军破之也不难。诸位看，我军应当先与阿雄会合，还是先歼灭大塘的黄福为好？“ 七宝先开口：”黄福残兵败将，心无斗志。我军先歼灭他，必定可以震慑黄华。若是能捉住黄福，听说他兄弟二人一体，感情极好，或许我们还有要挟黄华的机会。以在下所见，先取大塘为上。“ 勇叔摇头道：”黄福昨日损兵折将，现在正如惊弓之鸟。我大军未到，恐怕他已逃之夭夭。我军徒劳无功，反而耽误了与阿雄会合。我看，还是依旧去赤砂山为好。“ 许夫人看向陈桂龙和陈梨花：”你们说呢？“ 陈桂龙道：”七宝和勇叔说得都有道理，我也不知哪个更好，还望夫人定夺。“ 陈梨花说：”我看先打陆广更好。他也只有两千人。以夫人和我的兵力，加上七宝，我看全吃了他也没问题。这不也是个大胜仗？“ 许夫人又看看道一：”你有何高见？“ 道一一愣，他没想到许夫人会问他，心说，我可是只带耳朵来的。 “这个......”他看看桌上的两只大碗，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桂龙在一旁看他久久没答话，不由脸上讪笑：”毛道士，夫人说你机敏过人，昨日在盘陀寨又立下大功，这才请你来商议此事。你倒是给个主意。“ 道一无奈，只得说道：”不知夫人此行以何事为重？“ ”当然是去救大举。“许夫人道。 ”那么万事应当以救人为先。“道一手一指两只大碗的上方，“这个板桥岭不是没有官军么？为何不从这里走？” 勇叔在一旁笑道：“道一兄弟，你有所不知，板桥岭那里无路可走，大军行动不便。要是穿山越岭，至少要多走三天。” 道一不自觉地扭头看看奉云，想问她是不是这样。可看到奉云脸色煞白，道一心下一惊，暗自伸手碰了碰奉云的手腕。奉云在不停发抖。 道一忙问：“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奉云点点头。 道一转脸对许夫人说：“请容我先扶她下去。” 许夫人点头应允。 道一将奉云扶出议事堂。奉云却一把将他拉到角落里，语带颤音地说：“我，我知道陈桂龙是谁了。我好怕。” “是谁？”道一吸了口气。 奉云说：”我听出他的声音了。他就是在我们在黄福大营里见到的蒙面人。“ 道一顿时觉得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你没听错？” 奉云说：“不会有错。他说夫人请你来商议此事，这商议两个字又象官话又象本地话，和我那天听到得一模一样。” 道一深吸了一口气：“难怪我觉得他举止有点眼熟。这该如何是好？” 奉云说：“道一，我们还是快逃吧。连这里的寨主都是官军奸细，这仗还如何打。我好害怕。” “不行。”道一说，“我们得告诉许夫人。” “她会相信？”奉云怀疑地问。 “她信不信不管，我们一定得说出来。” 道一说着，拉起奉云又回到了议事堂中。 许夫人正在里面说话：“黄华既然已经知道我军动向，为何只派了两千人来？陆广手下应该有三四千人，其余人马在何处？” 只听陈桂龙道：“定是黄华以为他弟弟和马胜能挡住夫人，没料到夫人在盘陀寨大破黄福马胜，因此黄华来不及调兵。” 许夫人点头同意陈桂龙的说法。 道一上前一步，看着陈桂龙，朗声说道：“或许陆广带来了三四千人。桂龙叔只发现了两千。” 众人回头见道一和奉云，都有些诧异。 ”奉云已经好了？“许夫人问。 “谢夫人，她没事。”道一回答，目光仍然直视陈桂龙。 陈桂龙面露忿色：“你是说我疏于打探？” 道一嘴角一撇：“或者打探出了四千人，只对我们说两千。” 此话一出，堂中如同响过一声惊雷，刹那间一片安静。 阵桂龙愤然道：“难道你说我谎报军情不成？我这样做有何好处！” 道一接口道：“好让我们以为对手虚弱，贸然进攻，被敌人打败！” 议事堂中登时紧张起来。众人目光来回看着道一和陈桂龙。 许夫人面色凝重。 片刻之后，陈桂龙哈哈大笑：“好让我们被敌人打败？你难不成说我是官军的奸细，想诱骗夫人去上当？” “我正是此意。”道一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是官军奸细！” 堂中鸦雀无声，只听到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只听许夫人凝声道：“如此大事，切不可乱说。道一，你有何依据？” 道一拱手说：“在下一直在寻找夫人。因不知夫人在何处，在下曾夜入黄福的大寨打探，这才知道夫人的大军已占领南浦。我还亲耳听黄福说次日他要率军去盘陀镇拦截夫人，因此我才来到盘陀寨。” 七宝和勇叔互相看了看。许夫人沉声道：“因此你才知道黄福也在赶往盘陀寨。说下去。” 道一继续道：“当时黄福帐中来了个蒙面男子，声称次日陈大举派妹妹去他那里，因此不能放黄福过他的寨子，要黄福从北坪的小径绕过去。我现在知道，那蒙面人的寨子就在九层崖，那蒙面人就你，陈桂龙！” 众人哗然。陈桂龙气得怒目圆睁：“你这小子，血口喷人。我何时去过黄福军营！” 许夫人道：”既是蒙面人。道一，你如何肯定是谁？“ 道一说：”我能听出他的声音。“ 陈桂龙一愣：”你听那蒙面人与黄福说话，说的是官话还是本地话？“ 道一不敢撒谎：“是本地话。” 陈桂龙双手一拍：“这就是了。你一个全真道士，北方人，能听出什么本地话一样不一样！’ 道一转脸看看奉云：”不但我听见他们说话。这位奉云姑娘也听见了。她是本地人。“ 众人的目光立即投向奉云。 许夫人道：”奉云，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你真听见了？“ 奉云低着头说：”我和道一一起去了黄福的大寨。我确实听见蒙面人和黄福说话。桂龙叔的声音是很像那蒙面人。“ 陈桂龙盯住奉云说：“你是何人，怎会和毛道一一起去黄福的军营！” 许夫人在一旁说：”奉云是木棉庵的尼姑，受官军欺负，为道一兄弟所救。两人因此受官军追杀，她才换了这身衣裳。“ 奉云接口道：”我和道一师父一起逃命。他要去黄福寨中打听许夫人的消息。他不懂本地话，我就一起去了。“ 陈桂龙沉声道：”好。你说我说话象那蒙面人，是很象，还是有些象，到底有几分象，你倒说个明白！记住，你是出家人，可不能说谎，更不能言过其实。“ 奉云垂首道：”八分象。“ 陈桂龙两手一拍：“八分象。那就是你也不能肯定，对不对！” 道一急了：“奉云，你不是说他声音和你听到的一模一样么？” 奉云也急了：“我就是听着像嘛。”说着，一串泪珠从她脸上滚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道一大声说：“夫人，奉云已听得真切。那蒙面人说，次日不能放黄福过九层崖。在这寨中能如此发号施令者，除了寨主还有谁！”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陈梨花忽然说道：“桂龙叔绝不可能是奸细。他是和大举一起起兵的。没有他，哪里有我们义军！” 众人纷纷点头。 陈桂龙大声说：“毛道一，你说我谎报军情，让夫人去送死。明日我便和夫人一同出发去打陆广，要死我们一起死。让梨花来守九层崖便是。” 众人见他说得坚决，不知如何是好。勇叔对许夫人道：“此事事关重大，望夫人千万慎重。” 陈桂龙又说：“毛道一，你说我是奸细。我看你才是奸细。你全真教背叛大宋，尽人皆知。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出现，定是来施反间计，想离间我军！” 见他还要往下说，许夫人伸手制止，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言不发的慈行道长面前，行了礼说：“我想请道长施法判断一下真伪。”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慈行道长手捻长须说道：“此事须请仙官来断。” 第47章 仙官 道一听得糊涂，许夫人要慈行道长做判断，那仙官又是何人，他又如何来判定真伪？因不知许夫人军中底细，道一也只好默不作声。 许夫人命人去请仙官。堂中众人都自觉离去，道一和奉云也随他们离开议事堂。堂中只剩下慈行道长和许夫人。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派去的人引来三个少年，其中一人打扮怪异，赤着脚，身穿红色短衣短裤，步态笨拙。其余二人一个手捧一只小鼓，一个端着一碗水。 旁边众人像是见怪不怪，道一却十分惊奇，跟在三人后面来到议事堂门口。三人入内，道一在门口驻足观看，奉云也紧张地凑到他身边。 只见三个少年站到屋子中间，穿红衣者居中，其他两个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扶住他肩膀。慈行法师手端水碗朝天敬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水端到红衣少年嘴边让他一口气喝下。随即，慈行法师拿起那面小鼓，一手持鼓，一手敲击，边敲边反复唱诵： “请闾山门下显通使，真身显现九层崖。” 奉云大着胆子，一边看一边把慈行道长的话转述给道一听。 随着鼓声，那少年闭起眼睛，摇动身体，越摇越猛，越摇越快，浑身不停乱抖，手脚乱跳，显然已不受自己控制。后面两个少年紧抓着他的肩膀，以防他倒翻出去。 当慈行法师口中唱到，“神兵火急如律令“时，手中鼓猛地一敲，红衣少年的动作愕然而止，身子也瘫软下来。后面二少年使劲扶住他。 慈行法师朝许夫人点了下头。许夫人来到红衣少年面前，双膝跪倒在地，仰面看着似已晕厥的红衣少年，开口问道： ”请仙官明示，陈桂龙是否是官军奸细？“ 只见红衣少年的头乱摇一通后，嘴里说了几句话。许夫人似乎也听不懂。慈行法师沉声道：”仙官说，陈桂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许夫人又道：”请仙官明示，明天我军可否进攻陆广。“ 红衣少年将头乱点，口中又说了一通话。慈行法师转述道：”仙官说了，攻则必胜。“ 道一听到这里才明白，那红衣少年便是仙官附体，正向许夫人面授机宜。道一心中顿时恼火起来，陈桂龙分明是奸细，那个红衣少年定在胡言乱语。许夫人竟然相信此歪门邪道，真是让人唏嘘。 只见许夫人谢过仙官，站起身，又谢了慈行法师。转身走到堂外，对众人说：”仙官所言，大家想必已经听见。此事是非已明。“ 众人齐声应道：”仙官圣断。“ 然后，慈行道长也走出议事堂，身后两个少年抬着像是仍然昏迷不醒的红衣少年，四个人匆匆离去。 许夫人请众人重入议事堂。陈桂龙高傲地瞧了道一一眼，迈步进入堂中。道一不自觉地跟在众人身后。许夫人却说：”道一，你和奉云先下去歇息吧。“ 道一明白，许夫人已不再相信他的话，心中气恼不已，但无计可施，只得和奉云退下。 一个小头目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小屋。 两人关上门，道一气愤地说：”许夫人信此歪门邪道，岂有不败之理？“ 奉云道：”本地人无论山里山外，都信这个。妙空师太常说，各人皆从因果。道一大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道一气道：”怎能不放在心上。许夫人现在以为我们在骗她，不再相信你我。今后该怎么办？“ 奉云说：”明日夫人必会进攻陆广，我担心她凶多吉少。“ 道一想了想说：”明日若夫人留你我在寨中，我料想陈桂龙必来加害你我。若夫人仍旧带上我们，恐怕也十分危险。“ 奉云说：”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不马上离去？“ 道一摇摇头：”我们一走，许夫人必定以为我们真是官军奸细。再说，她还没告诉我张子铨在哪里，我怎能这样走了？“ 奉云叹道：”那该如何是好？“ 两人说来说去，也没有万全之策。奉云说：”道一，我今晚就不去夫人那里了。我怕。“ 道一点点头：”这个当然。陈桂龙是奸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别处。你今晚就和我一起。“ 奉云欢喜地点点头，又想到许夫人昨晚说要她嫁给道一的话，脸上不由发红。 道一瞧见，忙说：”这是为你安全着想。你不用害羞。我定会守之以礼。“ 奉云轻笑：”守之以礼？你说来容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道一眉头扬起：“无论何时何地，我一向说到做到的。” 奉云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昨晚对我做的事了么？“ 道一吓了一跳：”我昨晚如何？你不是在许夫人那里过夜么？“ 奉云抿嘴道：”我说的是在那之前。你还记得你在庆功宴上喝完酒以后的事么？“ 道一想了又想：”我只记得你和我一起走到一间屋子。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奉云扭过头去。 道一拉住她：“告诉我吧。” 奉云想了想，低下头说：”也没啥，就是我扶你躺到床上后，你嘴里胡言乱语，然后......抱住我。“ 道一脸上变白：”我，我真对你这么干了？“ ”那还有假。“奉云低声说。 ”那......那后来呢？“道一抖声问道。 奉云叹了口气：“幸亏我奋力挣脱，不然......” 道一双腿一软：“我......我实在该死，犯了酒戒不算，还差点犯了淫戒，对姑娘无礼，请姑娘随意处罚。” 奉云又把嘴一抿：“好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对我无礼了。只盼你今后练功小心，酒也少喝。你赶紧起来吧，要是让人看见算什么。” 道一答应一声，刚站起身，就听到门外有人咳嗽一声。两人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道一正声问道。 ”护军法师慈行。“门外人说。 道一赶紧把门打开。只见慈行法师孤身一人立在门外。道一忙请他进屋。 慈行法师打量了一下屋子，又看了一眼奉云，说：”没想到奉云姑娘也在这里。“ 奉云行礼道：”我正在与道一师父商量明天的事。不想法师来访。“ 慈行说：”素闻木棉庵妙空师太收徒严谨，若是她知道你深更半夜与道士共处一室，不知会作何感想。“ 奉云含泪道：”师父和两位师姐已经被官军害死了，所以我才四处逃亡。刚才我真的是在和道一师父商量明天的打算。“ 道一也行了一礼说：”在下与奉云姑娘不过是偶然相遇，一同被官军追杀才逃亡至此。请道长不要误会。“ 慈行哼了一声：”我听说全真道不同于南方诸道，修行者尤忌女色。你这般深夜与女子相会，恐怕也为贵教不容。也罢，我并非为你二人品行而来。“ 慈行转脸对奉云道：”我找毛道一有事。请你回避一下。“ 奉云朝道一看了一眼。道一点点头。奉云便向慈行行了个礼，退出了小屋。道一将门掩上，请慈行入座。慈行却反手把门栓死，才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坐定后，道一首先开口：”许夫人在议事堂不知商议得如何了。道长方才可是同他们在一起？“ 慈行说：”已经商议完毕。告诉你也无妨。明日我军将进攻陆广，消灭他后到赤砂山与阿雄的人马会合。“ 道一说：”谢道长告知。不知道长找我何事？“ 慈行道：”我想知道你因何来到南方，又因何要找许夫人。“ 道一微微一笑：”原来道长还不知道。我奉师父之命南下寻仙访道，还受人之托要找个叫张子铨的人。听说他在许夫人军中，因此我就来找许夫人了。“ ”你找张子铨何事？“慈行正色问道。 ”这个......“道一心中犹豫起来。他早已断定陈桂龙就是那个蒙面人，而慈行道长今晚用莫名其妙的法术否定陈桂龙是官军奸细。这慈行道长究竟是敌是友。道一没有把握。 慈行见他不肯回答，便说：”你不愿说也罢。我告诉你。张子铨确已投入夫人军中，只是月前不见了。听说夫人另有要事派他去做。这个不打紧。 我且问你，你师父让你南下，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其他事？“ 第48章 了结 道一说：”寻访南方诸道派，了解各道派修行之法，以求共同发展。“ 慈行发出一声冷笑：”你师父是哪位？“ ”重阳宫的张志仙张道长。“ 慈行目光一闪：”那么重阳宫的柴志鼎是你何人？“ ”他是我师叔。“ ”果然，果然。你果然是他师侄。“慈行脸上的冷笑更浓了。 道一心中忐忑起来，忙说：“我奉师父之命南下，与柴志鼎师叔无关。” 慈行哼了一声：“你全真非但不把南方诸道派放在眼里，还派柴志鼎到南方公然挑衅，若是比试道法也就罢了。你全真道法不灵，便公然动武，残害我南方道友。” 道一心中飞转，难道柴师叔在南方惹出如此祸端不成？这事一定得打听清楚才是。 于是道一拱手道：“不知道长说我柴师叔残害南方道友，指的是谁？” 慈行怒道：“毛道一，你不要装糊涂。柴志鼎比道法失败，暗地里行凶杀死我师兄和他两个徒儿。此事你岂能不知？” 道一大惊。慈行又道：“柴志鼎公然贬低我闾山道，说什么不用他出手，全真后辈弟子也能扫平我闾山道。可他自己却不敢和我师兄比武，只好暗地里下手。毛道一，我看你就是你师父师叔派来想扫平我闾山道的，对不对！” 道一慌忙说道：“决无此事。我是我师父派来访道的，与我师叔毫无干系。他在南方所作所为，全真教一概不知。” “你不要狡辩！”慈行双眼瞪起，“柴志鼎杀人，全真岂能不知！分明是你师父师叔串通一气，派你来此。” 道一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长实在是冤枉在下了。不过，若道长执意认为我到夫人这里别有用心。今日并非理论之时，夫人大军行动在即，请容在下日后慢慢与道长解说。” 慈行的手伸向剑柄。“正因为夫人大军明日要进攻陆广。大战过后，你我不知能否再见，今晚才是了结我与你全真恩怨的时候。你师叔柴志鼎杀了我师兄师侄。我也先杀他师兄师侄，想必还算公道。你师父不在，就拿你先开刀吧。” 道一万万没料到慈行道长是来找他报仇的，心下大骇。但事已至此，他知道说不通，伸手也摸向宝剑。 “道长，若你来报仇，定要我奉陪也罢。我们可以出去过招。” 慈行摇头说：“出去恐怕惊动别人。此屋虽小，想必也够了。” 说完，他就坐在椅中，伸手拔出长剑，指向道一。道一也慢慢把剑拔出来，横在胸前，同样坐在椅子里，等慈行出手。 慈行双目凝视着他。片刻之后，长剑一挥，朝道一胸口连刺三剑。 道一手腕翻动，宝剑划了个圆弧，铛铛铛，连挡三剑，然后身子向前一探，直刺对方前胸。慈行道长也是翻腕格住道一的长剑。两人便坐在椅子里，你一剑我一剑交起手来。 全真剑虽然与其他剑法类似，须以身形步法配合，但道一以前学剑时，师父张志仙曾坐在蒲团上和他过招，而他有样学样，也曾坐在蒲团上和德字辈小道演习。因此，坐着舞剑对他来说并非完全陌生。 三招过后，他瞅准一个空挡，探身一剑朝慈行的小腹刺去。此时，慈行刚出完一招，来不及回剑，只见他左手在椅背上一拍，身体向上窜了一尺多，道一的剑便刺空了。又过三招，轮到慈行同样猛刺道一。道一如法炮制，左手猛拍椅子，身体一窜三尺高，不但躲过来剑，还反敬慈行一招。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余合。小屋中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叮当的响声。 这时，门上传来拍门声。“道一，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奉云在外面叫道。 慈行立时有些心急，剑法变得散乱。道一抓住机会，猛刺慈行左肋的空挡。慈行竟不躲闪，左袖一挥，只听咔珰一声。道一的剑尖不见了。他这才看清，慈行手中多了一把锃亮的匕首。道一大惊，还来不及回剑，慈行已使出杀招。右手剑光一闪，直奔道一咽喉而去。 道一大骇，情急之中，心里闪过几句口诀，然后便觉得脑后一股真气自风府而出，向下窜过哑门，天突，璇玑等十数个穴位，手腕跟着一抖，手中的断剑随之挥出。 电光火石过后，慈行道长全身瞬时僵住，双目鼓起，像是不能相信发生的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呼哧声，右手长剑刺在半空，还在微微发颤。 道一的断剑已没入他的脖子，一道鲜血直淌下来。片刻后，只听叮当两声响。慈行右手长剑和左手短刃落到地上，身子向后一倒。道一顺势拔剑，一股鲜血喷起。慈行倒地后，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屋中只听见道一大口的喘气声。 他自己也没想到，在刚才性命关头竟能使出一招法本和尚传授的无名一剑，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慈行，而是他自己了。、 慈行死了，现在如何是好？杀了许夫人的护军法师，这还了得。无论他如何自辩，恐怕也无法交代。 这时，拍门声变得愈发响亮。“道一，开门，开门呀！” 道一反应过来，连忙打开门。奉云扑了进来，一见翻倒的椅子和地上慈行道长的尸体，吓得花容失色，就要喊叫。 道一一把捂住她的嘴：“千万别叫。是我杀的。” 奉云惊魂未定地点点头，问道一是怎么回事。 道一说：“他和全真教有过节。我师叔以前杀了他师兄和师侄，他来是要杀我报仇。我只好和他打。” “那现在怎么办？”奉云喘着气问。 道一毫不犹豫地说：“为今之计只有逃了。杀了许夫人的护军法师已是百口难辨。陈桂龙更会说我是因为法师今晚施法对我不利，我才怀恨在心。我更加是官军奸细了。” “也只好如此了。”奉云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赶紧收拾东西，把椅子扶好，又将慈行道长的尸身拖进床底。道一的剑已断。他便拾起慈行的剑，又摘下剑鞘佩在身上，还不忘了把慈行那柄锋利的匕首也收为己用。 收拾停当，他来到门边，偷眼向外观察，外面毫无动静，寨中巡逻的兵士还没到。他立即招呼奉云。两人悄然离开屋子。道一抱起奉云，飞身上屋。 此时夜深人静。他运起轻功，不费吹灰之力便出了山寨。两人又潜行通过许夫人大军的营寨，随后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 ...... 鸡叫时分，九层崖山前山后一片忙碌。士兵们正在收起帐篷，准备行动。 许夫人来到议事堂点将。勇叔，七宝，陈桂龙，陈梨花等一干头目俱在，唯独少了护军法师慈行道长。众人正在纳闷，忽然间，昨晚那个红衣少年冲进议事堂，扑倒在地。 “夫人，大事不好。我师父，他，他给毛道一杀了！” 众人大惊失色。许夫人忙问怎么回事。 红衣少年说：“师父昨夜一个人去找毛道一，说是要与他探讨道法。我见师父一夜未归，便去寻找。毛道一屋中到处是血迹。师父他，他的尸身就藏在床底下，喉咙中了一剑。” 许夫人惊问：“毛道一在哪里！” 红衣少年说：“问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陈桂龙大怒：“一定是他杀了道长后畏罪潜逃。此人定是官军奸细无疑！” 勇叔说：“毛道一连夜潜逃，会不会是去向官军报信？我恐怕我军今日行动已经泄露。” 陈桂龙说：“毛道一未参加昨晚后来的会议，应该不知道我军最后的计划。我料想，慈行道长去找他论法，无意间指责他是奸细。他对道长昨晚施法坏了他的好事，恼怒之下，就杀了道长。不过，就算他知道我军最后的计划，去报告官军。官军也来不及调兵。” 许夫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众人：“奉云在什么地方？” 众人纷纷摇头。红衣少年说：“寨里也无人知道她的下落。” 陈桂龙跺足叹道：“一定是和毛道一一起跑了。这一对贱人！” “那我们还不马上派人去追？”陈梨花在一旁叫道。 许夫人一摆手：“他俩已潜逃多时。现在去追为时已晚。此事先放一边。我军的行动不可耽搁。” 她随即朝众人扫视一眼，正声道：“众将听令，全军立即出发，进攻陆广的营寨！” 第49章 进攻 军令一下，整支大军按部就班地开始集结。许夫人与一众头目上马，陈桂龙领部下相送。 许夫人在马上拱手道：“桂龙叔，九层崖就交给你了。” 陈桂龙也拱手说：“夫人只管放心。有我陈桂龙在，九层崖固若金汤。祝夫人马到成功，全歼陆广，尽快与大举会师。” 许夫人拱手相谢，然后率领勇叔，七宝等头目离开九层崖山寨。陈梨花也率所部与许夫人一同行动。 天亮以后，许夫人和陈梨花的数千大军下了九层崖，进入崖前的平地。过了平地就是赤砂山，阿雄率领的陈大举守军就在山上。山前平地上陆广的头陀军营地象一只拦路虎一般横在那里。 在平地的左侧是地形崎岖，林木茂密的板桥岭，右侧也是连绵的山丘，山丘后方通向黄福在大塘山口的营寨。因此，这块面积不大的平地四周都是山，其实算一块盆地。 到了平地之上，许夫人命全军展开阵势。以七宝为前锋，勇叔为左翼，陈梨花为右翼，许夫人自己为中路。数千大军旗帜招展，浩浩荡荡杀向陆广的头陀军营寨。 远远望去，头陀军营中也有了动静，一支大军从寨门开出，以横队在寨前展开。许夫人催动全军逼近敌军营寨。不多时，两军便面对面摆好阵势。 从外表看，两支军队颇为相似。士兵们穿着各色平民服装，鲜有顶盔贯甲者。许夫人这边山客打扮的士兵居多，头陀军那边也不少。两边士兵所持兵器也类似，大刀长矛为主，辅之以少量弓弩。双方阵中看不见有成队的骑兵。 许夫人和几个劲装护卫策马向前，那边陆广也在手持长矛的士兵簇拥下来到阵前。 两人相距五十步站定。许夫人喝道：”陆广！你和马胜是黄华的左膀右臂。你们都受过大宋官职，立誓抗元。你我也是多年朋友，年前还并肩作战，共抗元军。如今你和马胜却跟着黄华兄弟投降了敌人，怎有脸面对战死的头陀军弟兄！“ 陆广喊道：”夫人不必多言。在下钦佩夫人是女中豪杰，天下无双，怎奈天大的豪杰也应顺从时势。宋朝已亡，你看那陈大举，说是匡扶宋室，现在不也自立为王。如今朝廷已一统天下，就夫人一支孤军，如同螳臂挡车，还要去救陈大举，只有死路一条。我劝夫人早日归顺朝廷，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许夫人大怒：”陆广奸贼，叛国求荣还敢狡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拨马回归本队，然后把手向前一挥，顿时号角齐鸣，七宝和陈梨花分率本部人马朝敌军直冲过去。那边头陀军士兵也嚎叫着冲了过来。战场上喊声震天，转眼间，两军便迎头撞在一起。 以前的盟友今天却像有不共戴天的世仇一般厮杀在一起，兵器的撞击声，士兵的怒吼声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到处是飞溅的鲜血，到处是残肢断臂。 七宝手挺长枪冲在最前面，须臾之间便刺倒了七八个敌人。陈梨花也不甘人后，骑着黄膘马，以一对雪花刀力战两员头陀军头目，几个回合下来，便砍倒其中一人，另一个见状落荒而逃。 许夫人在后面细细观察着双方的战斗，见陆广军实力不俗，适时又把手一挥，喊了声”冲啊“。号角声再起，她亲率中军也加入战斗。 只见她手舞雌雄双剑，在劲装护卫的掩护下来回冲杀，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披靡。 许夫人大军本就比头陀军多出一倍有余，士气又高，双方只战了一炷香功夫，头陀军已支持不住，纷纷后退。 许夫人鼓动军队将敌人逼向寨边。只等头陀军崩溃就顺势杀入寨中。 然而，就在头陀军撤退到寨边一排昨夜匆匆立起的栅栏前时，栅栏后面的一大片帐篷中忽然涌出了一支军队，足有数千人之多。士兵着一色青灰色号衣，头顶战盔，胸前披铠甲，长矛和刀盾齐全。队伍前头还有大批弓手。 “官军！是官军！”不知是谁在狂喊。 话音未落，雨点般的箭矢便向一鼓作气还在向前冲的许夫人军队射来。冲击中的士卒纷纷中箭倒地。许夫人大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队形，攻势顿挫。 寨中的官军趁机齐声呐喊，向前一推，那排栅栏便倒在地上。官军随即从寨中一齐杀出。溃退的头陀军士兵也纷纷掉头向许夫人军队冲来。 眼看自己的军队要乱，许夫人见状，立即从身上取出一支红色火药箭，点燃之后，火药箭冲天而起。 见到这支箭，许夫人军阵后方又响起一阵号角，一支部队齐声呐喊着从斜刺里杀向新出现的官军。 原来，战斗打响时，左翼的勇叔留在原地未动，这是许夫人事先安排好的。现在，见到这支红色火药箭，勇叔知道是夫人在召唤他上阵，立即率所部从左翼突击官军。 官军一时陷入混乱，调动所有力量，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向许夫人发动的反击也因此停顿下来。双方在寨前的战斗逐渐陷入胶着。 ...... 此时，战场上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在这片平地的左方，板桥岭一带升起了一股不祥的烟尘。 随着烟尘渐起，隐约有马蹄声传来。不多时，只见数百匹战马从烟尘中出现。马上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士，挺着长枪，伏在马背上，一声不响地向前冲刺。 随着马蹄声变得震耳欲聋，大地也开始颤动。 “骑军！官军的骑军！”许夫人军中终于有人大叫。 那些山客兵大多没见过在平原上成队冲击的骑兵，不知所措。一些人呆立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骑兵越冲越近，另一些人徒劳地挥动手中刀枪。有些弓手反应过来，张弓朝敌人射去，不过零零星星数十箭。还没等他们装上第二支箭，大队骑兵带着着烟尘已冲到他们面前。 一匹战马重约六七百斤，加上马具，骑手，兵刃和装具，几乎近千斤重。这样的庞然大物全速冲来不亚于现代半部小汽车的冲力。马上骑手脚踏马蹬，腿夹马鞍，股居鞍桥，人马合二为一。骑士手夹长枪，根本无需用力，枪尖便可扎透数人。若是持长刀。只须刀锋平举，借着冲力即可让站在地上的敌人人头落地。 那些山客兵大多不知其中厉害，还想举刀抗击，未等刀对准马头，人已被战马撞倒在地。官军马踏之处，只见到处人头滚滚，尸身乱翻，一片哭爹喊娘，景象惨不忍睹。 只这么一瞬间功夫，勇叔的部队便被冲散。脚快的士卒四散奔逃，但他们哪里跑得过快马。骑兵的长矛飞快地赶上他们的后背，一戳就倒。勇叔和几个骑马的手下奋力抵挡，转眼间也被大群敌骑淹没。 许夫人在中军心急如焚，高喊着让士兵不要慌，列队迎敌，但部下还在与正面的敌军交战，放眼望去，一片混乱。 官军骑兵杀散勇叔的部队后，继续向许夫人的中军冲来。许夫人率劲装护卫迎敌。 一片刀枪闪过后，双方都有人落马。许夫人手舞双剑，连杀数名敌兵，怎奈寡不敌众，官军的大队骑兵仍然从侧面撞进许夫人中军，同样一片狼藉，许夫人的士卒伤亡惨重。 陆广营寨前的官军和头陀军见本方骑兵杀到，士气大振，奋勇向前。许夫人的部队终于崩溃，士兵们象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只顾逃命。 许夫人见大势已去，带着一些劲装护卫杀出重围，正遇见右翼的陈梨花和她的一些部下。 “撤，撤回九层崖！”许夫人策马来回大叫。 于是，军队中还能跑的士卒一窝蜂逃向九层崖，官军步骑在后面掩杀，盆地中遍地是义军的尸体。 许夫人和陈梨花一边奋战，一边朝九层崖撤退，身边的部下越来越少。 离九层崖不远时，她盼望陈桂龙能派兵接应，怎奈九层崖顶上看起来毫无动静。许夫人和陈梨花并未起疑，大声鼓励剩下的士兵，终于边打边撤，来到九层崖下。 许夫人大喊：“桂龙，是我们，快让我们上去！” 陈梨花也大叫：“桂龙叔，是我，梨花，快开门哪！” 片刻后，只见崖顶上冒出数十人，为首的正是陈桂龙。 他手扶寨墙向下喊道：“夫人，对不住，陈某已降了朝廷。你们上别处逃命去吧。” 第50章 逃亡 许夫人像当头吃了一记闷棍，气得咬碎银牙，向上高声怒吼：“陈桂龙，你这奸贼！你这样做对得起大举和梨花吗！你可是他们的亲叔叔！” 陈梨花也带着哭腔喊道：“桂龙叔，你不能这样啊。大举哪点对不住你！你这样做会遭祖宗唾弃，天打雷劈的！” 陈桂龙哼了一声说：“大举他不识时务，想蚂蚁撼大树，反抗朝廷。他也不看看现在的时局。再这样下去，我陈家定落个满门抄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陈家断子绝孙。我归顺朝廷，祖宗才不会怪罪。我只后悔不早点劝他投降。不过，梨花你现在投降也不晚啊。” 许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放屁！陈桂龙，你别忘了，你起兵时受的是我大宋官衔。你这样贪生怕死，背主求荣，陈家列祖列宗是不会饶过你的！” 陈桂龙一听，哈哈大笑：“陈淑贞，不错，我起兵时宋朝是封了我个小官。可现在，大宋都亡了好几年了。你主子都跳海了，我背谁去。反倒是你，假借大宋名义，四处煽动造反。引来官军弹压，让福建百姓跟着你白白受苦。我这么做也是不忍看到生灵涂炭。” 许夫人还想痛骂，一名部下跑来报告：“元军追上来了。” 许夫人挥剑向上一指：“大家一起冲上去！” 便率领部下沿着小道向崖顶冲击。崖上一阵梆子响过，滚木擂石纷纷落下。许夫人身影流动，轻轻躲过，可部下当场被砸倒一片。许夫人无奈，只得带其余的人退了下来。这一耽搁，追击的敌军赶到崖下。 许夫人和陈梨花率部冲入敌军，一通乱杀，官军死伤累累，她们也浑身是血。怎奈敌军太多，两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好一边打一边向外突围。 两人肩并肩一个劲向外冲，奋战多时，终于冲出了官军的堵截，逃入旁边的山林，再一看，身边只剩下两个人了。就带着这两个部下，许夫人和陈梨花在山林疾行一阵，确信已经摆脱官军，这才停下来歇息。 陈梨花坐在地上一边喝水，一边叹息，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真没想到，桂龙叔竟然是奸细。那个毛道一说的反而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他才是官军奸细。” 许夫人道：“毛道一所说确实不假，那个蒙面人看来就是你叔叔。可是毛道一为何要杀了慈行道长呢？难道他也是叛徒？这个我决计不信。” 陈梨花说：“那会不会慈行法师是别人杀的。毛道一怕我们误会他杀了人，就自己跑了。“ 许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唉，算了，他杀没杀慈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们现在该上哪里去。“ 陈梨花当即说：”我想去找大举，告诉他桂龙叔的事。“ 许夫人道：”可现在官军正包围着他。你孤身一人怎么进得去？“ ”那夫人的意思？“ 许夫人说：”你同我先回盘陀寨，看看那里的情况，若寨子还在我们手里。我便派一支人马和你一同去向大举报信。“ ”若是寨子已经被官军占了呢？“ ”若那里也被占了，人也散了，我就同你一起去找大举，和官军拼个你死我活。“ 陈梨花点头同意。于是四个人又歇息了一阵，便朝盘陀寨的方向走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九层崖和赤砂山右方的那片山丘中，这里也是林木茂密，人烟稀少。可是他们没走多远，便碰上一小队官军在林间搜索。他们急忙隐蔽，等官军过去后再继续前进。 走了一阵后，再次遇见搜索的官军。许夫人料定，这些都是派出来搜索逃散的义军，应该尽量避开。于是四个人折转方向，朝更加偏僻的山区走去。原本只要两三个时辰的路，这一绕便直到太阳落山时才接近盘陀寨。 许夫人望着前面的小山丘说：”登上那里，便可看到寨子。倘若元兵已经包围寨子，我们就夜里再悄悄进去。“ 陈梨花点头称是。他们沿着一条小径向山上走。忽然周围草丛里冒出十多个人，有人穿着官军号服。 “不好，有埋伏！” 许夫人刚这么一叫，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四人转身一看，又有几个人出现，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为首的正是黄福。 “陈淑贞，你想到盘陀寨找你的残兵败将对不对！”黄福得意洋洋地说，“大爷我早就料到你会在这里。这回看你往哪里逃。乖乖投降吧。省得大爷动手！” 许夫人怒目圆睁，抽出雌雄双剑喝道：“黄福奸贼，我和你拼了！” 说罢，直奔黄福而去。黄福一声令下，手下便一齐朝许夫人等人扑来。 许夫人双剑并用，一下子便刺倒两人。黄福见状一摆手，他身边两名灰袍客便举剑一起来战许夫人。许夫人毫不畏惧，一对雌雄双剑神出鬼没，逼得两个灰袍客连连后退。 那边陈梨花也很快砍倒了两名敌人，但这一二十人显然不是普通士卒，功夫也不差。因此战不多时，他们便仗着人多，击倒了一直跟随许夫人的最后两名护卫。然后一齐围住陈梨花。 陈梨花虽然武艺高强，一对雪花刀舞得象风车一般，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因此被围上后形势逐渐吃紧，虽然又杀了一人，手中双刀也失落一把。 许夫人心中着急，腾身而起，去援助陈梨花。黄福见状，举剑来拦。那两名灰袍客也在许夫人身后紧追。许夫人在空中把双剑并于一手，另一只手向后一挥，两枚铁丸激射而出。那两个灰袍客猝不及防，铁丸不偏不倚正中两人的额头。两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黄福见许夫人使出保命绝技，顿时心惊胆战，勉强壮胆来战许夫人。许夫人又分开双剑，扑向黄福，想尽快解决他，好去救陈梨花。 冷不防从路边一棵树后飞出一条黑影，举手中短杖在许夫人背后一点。许夫人大穴被点，顿时手足麻软，双剑落地，人也跟着栽倒。黄福哈哈大笑，招呼手下来捆许夫人。 那边陈梨花见许夫人被擒，自知难以幸免，银牙一咬，对天大叫一声：“大举哥，小妹先走一步。”便挥刀朝自己脖子砍去。 哪知那个黑影在点倒许夫人后并未罢手，身子一纵已来到陈梨花身后，短杖向前一伸，击中她的手腕。陈梨花手中钢刀脱手而去，落到地上。那些围攻她的人乘势一拥而上，将她扑倒在地，捆绑起来。 黄福又是大笑，随即来到那个黑影身边行礼道：“多谢福闻大师及时出手，否则要生擒这两个婆娘谈何容易。” 福闻和尚也还礼道：“黄将军不必多礼，贫僧只是为了自己打算而已。” 陈梨花双手被捆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许夫人手脚动弹不得，口中仍在骂道：“秃驴，你助纣为虐，死后必入十八层地狱。你趁早给我个干脆，姑奶奶便去求玉皇大帝，让你上升一层。” 福闻走到许夫人身边，替她解开穴道。黄福命手下将二女押走。 两人跌跌撞撞走了几里路，天色渐黑。她们以为附近便是官军大营。到了一片树林中才发现不过是几顶帐篷。黄福命将二人分别关入一顶帐篷，派人看牢，然后便和其余手下及福闻和尚去另一顶帐篷中把酒庆祝。 福闻不饮酒，只是在一旁看着黄福等人喝酒吃肉。等他们痛饮一番后，福闻才开口道：”毛道一在何处，贫僧可是为他而来。“ 黄福扯了条鸡腿边啃边说道：”这我哪知道。毛道一，几天前我是看到他在盘陀寨里，后来，许家婆娘去九层崖时他也一同去了。这之后，我就不知他在何处了。也许今天战场上打死了吧。等我押这两个婆娘回去领赏后，再问问那些俘虏就知道了。“ 福闻说：”要问俘虏何不现在就问？许夫人或许知道他的下落。” 黄福一拍大腿：“对呀！这我怎么忘了。她不知道谁知道！大和尚，你我现在就去审审这婆娘。” 说罢，黄福脸上浮起一阵奸笑。 第51章 审问 许夫人被捆着手脚，独坐在帐中，心中即平静又后悔。 平静的是，她知道再受几天苦就可以去见几年前为国捐躯的丈夫了。当年许汉青为救宋主与元军大战，保得宋主脱险，自己却陷入包围，退守东石山客营寨，拒降斩使，以身殉国，豪气冲天。 许夫人那时与丈夫失散后便立下重誓为夫报仇，继续率领山客和漳浦民军与元军酣战，并和黄华及陈大举结为同盟，三军曾攻入浙南，有直捣临安之势。 只可惜山客各峒间有所不和，有些受敌人收买，作战不力，被迫撤军。只是未曾想，这回被收买投敌的竟是黄华。更没想到的是大举的亲叔叔也贪求荣华富贵，叛变投敌。 现在细想昨夜的军事会议，陈桂龙分明是有意无意引导自己直攻陆广的营寨，显然早已和敌人勾结。陆广的营寨里另外隐藏了数千装备精良的官军，敌人还在板桥岭埋伏下大队骑兵。陈桂龙故意隐瞒不报。这分明是个陷阱。 只可惜自己没早些看穿陈桂龙的真面目，还不相信毛道一告知的实情。 ...... 许夫人正在懊悔，只听帐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帘一掀，黄福那张端正又阴险的脸出现在眼前，许夫人浑身立即紧绷起来。 接着，那个叫福闻的和尚也出现在门口，许夫人的心又稍稍放下。 两人进了帐篷面对许夫人坐下后，黄福笑道：“陈淑贞，你现在还有何话说？老老实实做个交代，便可早见你的亡夫去了。” 许夫人侧过脸，哼了一声：“你主子只能靠收买贿赂取胜，也没啥本事。” 黄福呵呵笑了两声：“你再有本事也是落得全军覆没，被我生擒的下场。” 许夫人也呵呵笑了：“换了别人还好说，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被我杀得丢盔卸甲，没剩几个人，和全军覆没也没差多少。” 黄福一听便恼了：“陈淑贞，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扒光了让你出出丑！” 许夫人切齿骂道：“你这淫贼，只会欺负女人。你敢碰我一下，我啐死你，变成厉鬼也咬死你！” 福闻在一旁双掌合十，连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切不可乱造口业。” 他转脸对黄福道：“黄将军，我们是来审问俘虏的。方才那样的话切不可再说了。” 黄福朝许夫人瞪了一眼：“算你走运。大和尚，你有什么事快问吧。” 福闻又行了一礼说：“贫僧非军中之人，夫人与朝廷间的恩怨贫僧本不该插手。只是贫僧在找一个人。此人据信到了夫人军中，望夫人告知他的下落。” 见许夫人没答话，福闻继续道：“此人叫毛道一，是全真门下弟子。黄将军说前日亲眼看见他在盘陀寨替夫人守寨。又听说他随夫人去了九层崖。贫僧只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许夫人嘴巴一抿：“还能在何处。我军即已全军覆没，他当然是死在战场上了。” “这可是夫人亲眼所见？”福闻问道。 “当然。”许夫人随口应道。 “别听这婆娘乱说。”黄福在一旁怒道：“我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福闻双掌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夫人可不能欺骗贫僧。夫人真的亲眼看见毛道一死在了战场之上？” 许夫了轻哼一声：“看见了便是看见了。信不信由你。” ”大和尚别听这婆娘乱说。“黄福对福闻道，”战场不比演武场，一打起来血肉横飞，十步之外就看不见是谁。她哪里能瞧见，分明是说谎。这种女人不剥光了打是不会招的。大和尚，你就让我一个人来审吧。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说实话。“ 许夫人大骂：”黄福你这杀千刀的淫贼！想当初一口一个姐叫得那么甜，现在却只想着羞辱我。算我瞎了眼，当初为何要救你兄弟，真该让人把你兄弟一刀一个都砍死！“ 黄福正想回嘴，福闻立即止住他，转而对许夫人说：“毛道一并非你军中之人。你实在没必要替他隐瞒。贫僧找他也只是问他一件事情而已，并非要加害于他。夫人要是不说实话，贫僧便实在无法相帮了，只能由黄将军处置。” 许夫人低头看着地面，毛道一的下落并非军事机密，她只是不愿意向黄福交代任何事情。可要是不说，那和尚把自己交给黄福。自己眼看就要受辱。 想到这里，许夫人对福闻说：“和尚，我可以告诉你毛道一的下落。不过只能告诉你一个人，而且你要保证此淫贼不再对我无礼。” 福闻脸上一喜：“夫人你就说与我听。我担保黄将军绝不再碰夫人半分。” 黄福怒道：“和尚，你凭啥担保我对这婆娘怎样！” 福闻也怒视着黄福说：“黄将军忘了军纪不成。黄将军在盘陀寨给打得全军覆没，高大帅刚削了你的兵权。你可要贫僧到高大帅那里再参你一本，说你调戏妇女？” 黄福一愣，喃喃自语了几句，说：“好好，不碰就不碰。大爷对老娘们本就没兴趣。你自己问吧。” 说完，黄福钻出帐篷去了。许夫人似乎松了口气。福闻道：“现在夫人可以说了吧。” 许夫人抿嘴说道：“毛道一和我是一起到了九层崖。昨天晚上，他不知为何半夜里杀了我的护军法师后连夜逃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福闻愕然。他没想到许夫人交代的实话竟是这样。许夫人又道：”你若不信，自可问其他人。他的事知道的人很多。“ 福闻见这话不像有假，只好叹了口气说：”夫人好自为之吧。贫僧告退。“说罢便也离开了帐篷。 到了外面，黄福一见到福闻就问毛道一究竟在哪里。福闻叹道：”许夫人也实在不知。“ 黄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想钻进帐篷找许夫人算账，却被福闻一把拦住：”黄将军不可造次。贫僧向夫人担保过。“ 黄福无奈道：”好好，和尚。我不审这婆娘便是。我去审陈梨花你总管不着吧。“ 说着，黄福支开福闻，转身一头扎进关陈梨花的帐篷。 ...... 梨花正在帐中呆坐，脸上仍有泪痕，一见黄福进来，吓得直往后缩：”你，你来做什么？“ 黄福嬉皮笑脸地说：”来审你呀。“ 梨花定了定神说：“你出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黄福把脸一板：“你别忘了。现在你是我的俘虏，哪有你说话的份。我问你，毛道一上哪里去了？” ”什么毛道一？“梨花一脸惊讶。 ”就是全真教的毛道一。“黄福说，”和许夫人昨天一起上九层崖的。“ ”你说他呀。昨晚上他不知为何杀了夫人的护军法师后逃走了。“ 黄福见梨花说的与许夫人一样，心知不会有假，嘴上却说道：”你说谎。那毛道一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到了九层崖当晚就杀了。我看你明明知道他去哪里了，就是不肯说。你要是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客气。“ 梨花含泪道：”我说的真是实话，黄福哥。“ 黄福一听：”什么什么，黄福哥？现在管我叫哥了。以前连正眼也不瞧我一下。“ 梨花忙说：”我以前也喊过你哥的。“ ”那后来为何又不理我了？“黄福眯起眼睛问。 梨花定了定神：“瞧你现在的样子，为了荣华富贵便投降了官军。幸好我当初没理你，否则现在真伤心死了。” 黄福怒道：“荣华富贵怎么了。男人就应当追求荣华富贵。你哥就是死脑筋。朝廷杀了陈淑贞的丈夫，她自然要报仇。你哥又和朝廷没什么冤仇，为何要跟她一起造反？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只有一死。” 梨花说：“那你哥为啥好端端的盐官不干，也要造反？” ”我哥？“黄福哈了一声，”那也是和我一样，要寻富贵嘛。他起兵时宋朝还没亡呢。要是打败了元军，他就是复国元勋，要啥有啥。现在虽然兵还不少，宋朝却没了，再打下去，连个名头也没有。陈淑贞成天高喊复兴大宋，就算成了，宋室都没人了，她让谁来当皇帝，难道她自己来当？连你哥现在不也是自立为王么。复兴大宋的旗号早扔一边去了。“ 梨花道：”你以为你现在降了元，就有荣华富贵了么？你哥手里那么多兵，官府是决计不放心的。要是你哥肯把军队交出来，且不说陆广马胜愿不愿意，你哥手里没兵，看官府还会把他放在眼里，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 黄福被她说得一愣，”看不出梨花妹子还挺有眼光的。你放心，我哥不是蠢人。他一定会留一手，不会让官府白占便宜的。至于你，要是你肯去说通你哥投降，也是大功一件，非但不用处死，还一定有封赏。你看如何？“ 梨花道：”休想！我是绝不会给官府当说客的。你们要杀便杀。“ 黄福狞笑道：”想死？哪那么容易。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妹子当了俘虏，还能有啥好结果？明日押你去官军大营。扒光衣裳严刑拷打不算，说不定还会把你交给马谋处置。 漳州府马大人你总知道吧。这几年假借捕盗之名糟蹋了多少妹子。你要落到他手里那是生不如死。与其便宜了他，不如你便从了我。我一高兴，夜里说不定就放了你。说你跑了。反正只要抓到许夫人就算大功告成。怎么样？这个买卖可便宜了你。“ 梨花坐在那里听他说着，吓得浑身直抖，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淌下脸来，连连摇头：“不成。黄福哥，求求你，杀了我吧。” 黄福一脸淫笑：“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好歹是我梨花妹子。我都是处处为你着想。现在陈淑贞已经完了。你哥没几天也一定得完。就剩你孤身一人，我看着实在可怜。你是不是怕我放了你，你也没地方去？那样的话，只要你从了我，我可以把你藏在我帐中，谁也伤不到你。如何？“ 梨花只是坐在那里，又是哭又是摇头。 黄福见状，板起脸来：”梨花，给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别怪你黄福哥不客气了。” 说着，便朝梨花扑去，嘴里一边嘟囔着：“梨花妹子，你不知我早看上你了。你不理我我有多伤心，你知道么？” 梨花被他摁倒在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急得满脸涨红，双目紧闭，只想自己快快死去。 黄福抓住她衣襟，用力扯开。 第52章 许愿 黄福扯开梨花的衣襟，正要向下扒，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阿弥陀佛，黄将军不可造次。” 黄福一听这声音，顿时蔫了，一把推开梨花，转身对福闻怒吼：“你这臭和尚，有完没完。我不去碰许家婆娘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还来打搅我的好事！” 福闻单掌行礼道：“对女施主皆不可失礼。” 黄福把手一摆：“就知道有你在我就不能快活。明日你自己去寻什么毛道一吧，反正你也用不着我了。我自己押这两个女人回去。” 说罢，他一把推开福闻，钻出了帐篷。 梨花惊魂未定，大声哭道：“大和尚救我！” 福闻又行一礼：“贫僧明日可以和黄将军一同押两位女施主回去。不过，在那以后，便不是贫僧力所能及了。” 梨花含泪道：“那你行行好，现在就杀了我吧。” “罪过罪过。”福闻连连行礼，“贫僧乃出家人，岂可造杀业？以贫僧之见，施主不如降了朝廷，这样便无人敢对施主无礼了。” 梨花一听又是要劝她投降，又哭着说：“原来你这和尚也没安好心。我誓死不降，你走吧。” 福闻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女施主保重。”说罢，也转身离去。 梨花倒在那里，不停地抽泣。 她自随哥哥起兵以来，只知道打打杀杀，享受一对雪花刀砍人的快意，还从来没遇过这样的险境，更未曾想过被俘后可能的遭遇。那黄福是头陀军首领黄华之弟，也是相貌端正的有为少年，还曾对她示好，现在投降官府后却兽性大发，尤其让她感到痛苦。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里那个福闻和尚或许能保她周全。到了官军大营里，落到更大的官手里，福闻和尚也无能为力。特别是漳州府总管马谋，听说他好色成性，惯于用各种法子折磨女俘。自己若落到他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梨花根本不敢去想。 自己唯有先死才能保得女儿家清白，可这样的要求也是奢望。梨花不寒而栗，不禁悲从心来，眼泪流个不停，心中大喊： 谁来救救我！观世音菩萨，求您大发慈悲，救我脱离苦海，或者赐我一死。各路大仙大佛，哪位能救我脱得此难，梨花必终身信奉，至死不渝。各路好汉大侠，哪位若能救我脱得此难，男的不论老少美丑，梨花便嫁他为妻，绝不反悔。女的不论贫富贵贱，梨花愿终身侍奉，绝不反悔。 梨花流着泪反复不停许愿，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已入梦中。 ......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到有人在碰她，立即吓醒，刚要大叫，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耳边有人轻声说道：“陈梨花，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周围一片漆黑，梨花也不知道是谁，只看到一个黑影伏在她身旁，但“救你”这两个字立即让她心血沸腾。 只听那黑影又道：“听明白没有，千万别出声。” 梨花使劲点点头。那黑影把手移开，开始解绑在她身上的绳索。梨花觉得这是她这辈子等得最急的时刻，待手上绳子一松，她迫不及待地将手抽出，一下子扑到那人怀里。 那人未料到她这样的举动，浑身一僵，忙把她推开：“别这样，我们还没脱险呢。” 然后将她轻轻拉起，让她活动一下手脚，一边说道：“我们还得去救许夫人。” 梨花一听，顿时清醒起来，很快跟着黑影躬身出了帐篷。 帐篷边的地上倒着两个看守的兵丁，旁边还蹲着一个黑影。看身形却是个女子。梨花不及细想，就跟着两人轻手轻脚来到边上另一座帐篷，门口的守卫也已倒在地上。 那人轻声道：“你去问一下，夫人醒着没有。千万别让她叫。” 梨花点点头，对着帐篷里面轻声呼唤：“夫人，夫人，是我，梨花。” 帐篷里面立即传来许夫人又惊又喜的声音：“梨花，怎么是你？” “夫人，我们来救你。别出声。”梨花说着，一头钻进帐篷。 片刻之后，她已解开许夫人身上绳索，和她一起出来。 许夫人已经知道救她们的是那两个黑影，不及说声谢。黑影已示意她们跟着走。许夫人说等等。她弯下腰拣起地上看守的刀，梨花也拿起另一把刀在手。然后四人一起溜出了树林，又疾行数里，这才停住脚步。 许夫人拱手道：“两位好汉，不知尊姓大名，救命之恩，终生难忘。” 那个高个黑影却扑哧一笑：“夫人，是我。” 许夫人借着些许星光，仔细一看，又惊又喜：“毛道一，是你！” 梨花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她万万没想到救他的竟是那个刚见过半天，又杀了许夫人护军法师后潜逃的全真小道士。 身形娇小的另一个黑影也说：“夫人，我是奉云。” 许夫人道：“怎么会是你们俩？” 道一说：“我们在山上望见夫人军队中了埋伏，后来又看到夫人从九层崖杀出来，便一直跟在你们后头。见你们给黄福抓了。唉，那个和尚好厉害，我没敢当场出手，只好等到半夜趁他们睡着。” 许夫人道：“两位救命之恩，无以言谢。我和梨花必不相忘。不知两位现在有何打算？” 道一拱手说：“望夫人告知张子铨下落，在下好去寻他。” 他满以为许夫人必定会和盘托出，没想到许夫人思索片刻，沉吟道：“这个，实在不能告诉你。” 梨花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奉云在一旁却急了：“夫人，刚才你还说救命大恩必不相忘。为何这个现在还是不肯告诉道一师父？” 许夫人道：“奉云，你们俩救了我，我必会回报，连我这条命也可以给你们。可是张子铨下落却是事关复兴大业和千万人的命。” 道一说：“夫人现在不说也罢。我记得夫人说过些时日他的下落就可以告诉我了。我只要与夫人在一起，过些日子就是了。” 许夫人说：“你是说你要跟着我？” “正是此意。”道一点点头。 “好吧。”许夫人道，“我们结伴同行也好，只是我和梨花要去的地方都是危险之处。” “这个我自然明白，夫人不用担心。”道一忙说。 “那么奉云呢？”许夫人问。 奉云道：“我自是与道一师父一起。” 许夫人点头：“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盘陀寨探下那里的情况。” 道一说：“若黄福已发现你们逃了，会不会料到你们还会去那里？” 许夫人想了想说：“我们从别处绕到盘陀寨便是。” 于是，四人便乘夜出发。 许夫人在八闽大地征战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即便也夜里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穿林过堑，不会迷失方向。过不多久，他们已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盘陀寨。 虽然看不清寨墙上的旗号，许夫人仔细观察寨墙上的一举一动。片刻后，她忽然惊道：“不好，那些是马胜的头陀军。盘陀寨已经落入敌手！” “那夫人现在要去何处？”道一问。 许夫人说：“我得先去高头寨搬些兵来。最好还能弄清英哥的下落。他手下总还剩几个兵吧。” 梨花记得许夫人曾说，假若盘陀寨落入敌手，她们便要去陈大举处，与官军决一死战，现在听说要去搬兵，连忙问道：“夫人，我们何时去找我哥？” 许夫人道：“我还是不想单枪匹马去你哥那里，那样也帮不到你哥什么，能带几个兵还是带几个兵去。而且，路上若再遇到官军埋伏怎么办？” 梨花想到昨晚的遭遇，不由心里打了个冷战。她使劲点点头：”夫人说得对。是要带上些兵才行。“ 于是，许夫人便带着梨花，奉云和道一踏上一条在道一眼里不知去向的小道。 第53章 路上 闽西南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一座更比一座高。在这些山中居住的大多是山客。他们住在山上，沿坡建起一座座木楼，结成山寨，称为峒，自立武装。 历朝历代皆把山客当作化外之民，也不向他们收田税。山客也少与外界交往。以往山客种田方式粗犷，直接放火烧山，然后在山坡上种些栗麦之类。 唐朝大诗人刘禹锡曾作诗曰：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便说的是这样的景象。 后来山客从大山外学得开垦梯田之术，才开始种植山稻，产量倍增，山田也越垦越多。官府开始尝试征税。山客中少数愿归附朝廷管辖，峒主受朝廷册封。大多数结寨于深山之中，拒不归附，官府屡夺其田，历代纷争不止。 当初元军南下时，新立的小宋帝南逃福建，许夫人能鼓动那么多山客不计较从前和官府的纠葛，起兵勤王，也算是奇迹。 ...... 许夫人，梨花，奉云和道一，三女一男在大山走到天明，仍继续前进。 许夫人是向导，在崎岖的山道上健步如飞。梨花是惯战女将，紧跟许夫人身后。道一武功高强，又是男子，自然不怕。这可苦了走在最后的奉云。她本是尼姑，习惯于终日打坐，练武也是得过且过，因而越来越难跟上许夫人的步伐。 道一心中挂念奉云，见她落后，也放慢脚步，和她一起走。前面许夫人和梨花便逐渐拉开和他们的距离。 许夫人走到一个岔口，回头张望，不见了道一和奉云，便停下来等。一眼瞧见跟在她后面的梨花前襟已经松开，便随手一指。却见梨花双手紧捂衣襟，一脸的慌张。许夫人细看，才发觉梨花的衣裳是被撕坏的。夜里没注意，现在天亮了才瞧见。 “梨花，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许夫人质问道。 梨花低着头没有回答。许夫人眼睛一睁：”是黄福那淫贼干的，对不对！“ 梨花忍不住哭出声来。许夫人怒道：”我非把那淫贼碎尸万段不可！“ 她转而又关切地问：”他，真的欺负到你了？“ 梨花止住哭声，摇摇头说：”是那和尚救了我。“ 许夫人也叹了口气：”黄福那淫贼也想对我非礼，也是那和尚出言制止。他看起来还是个好和尚，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帮官府抓道一兄弟。“ 听见道一兄弟几个字，梨花心中一跳：”怎么，官军在抓道一师父？“ 许夫人说：”哦，你才见了他一面。恐怕不记得了。我说过官军在到处抓他和奉云。事情是这样的。道一路过木棉庵时，撞见漳州总管马谋的儿子要淫辱奉云姑娘，便出手杀了他，然后带着奉云一起逃跑。官军自然要四处抓捕他们两个，奉云只好易装。“ 梨花忽然一咬嘴唇，问道：”奉云真是尼姑么？衣裳可以买，可她头发不像是假的呀。“ 许夫人说：”她是带发修行。我记得木棉庵妙空师太说她年纪太小，等长大了再落发。她是木棉庵里的奉茶小尼姑，你说不定也见过。“ 梨花摇摇头：”我是去过木棉庵，不过不记得她了。也许她那时还小，现在却出落得这么水灵。嗯，这个......道一师父看上去很关心她啊。” “可不是！”许夫人面带微笑地说，“道一带着她四处逃，日子长了，总会生出些感情。奉云也很喜欢道一呢。我早看在眼里。“ 许夫人只顾自己说，没注意到梨花的脸已经冷了，还在往下说， ”道一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之余喜欢上道一，想以身相许，实在平常不过。说实话，毛道一长得这般俊，武功高强，又仗义，人品又好，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 ...... 正说到这里，道一和奉云赶了上来。许夫人引他们三人上了另一条山道。又走了一程，不知不觉间，梨花放慢了脚步和奉云走在一起。 道一看前面许夫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许夫人笑道：“怎么不陪你的奉云姑娘了？” “夫人哪里的话。”道一忙说，“有梨花姑娘陪着她，用不着我。” 许夫人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慈行道长，他是不是你杀的？” 道一一愣，老实说道：“是。不过是他夜里来找我报仇，我不得已才动手。” 见许夫人皱起眉头，道一继续道：“我有位师叔叫柴志鼎，以前奉掌教之命南下访道。不知怎么杀了慈行道长的师兄和师侄。这是慈行道长前天夜里告诉我的，他来找我报仇。” 接着，道一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 许夫人舒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慈行道长不是叛徒，我心里就好过些了。我想你也不会随意杀人，比武报仇，不是你杀了他，就是他杀了你。 唉......对了，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昨晚黄福身边那个武功很高，叫福闻的和尚你可认识？他说他有什么事一直在找你。你知道么？” “他是来找我的？”道一一怔，想了片刻，说，“我明白了。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猜他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的手下。他的身法和我认识的另一个杨连真手下一模一样。两个人都厉害得很。他恐怕不是找我有事，而是来捉我的。” 许夫人看了道一一眼：“你南下这一路上，看来惹得麻烦真是不少。” 道一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我命该如此。” “你何事触怒了那个杨连真？”许夫人问。 “他的手下在杭州一道观惹是生非，被我打了。” 于是道一又将事情从大都开始从头说起。许夫人认真地听着。 ...... 在两人的身后，梨花也没闲着。她故意放慢脚步，和许夫人，道一拉开距离，然后凑到奉云身边，上下打量了几眼奉云，然后突然伸手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奉云身子一缩：“梨花姐，你这是做啥？” 梨花笑着说：“你真是尼姑么？” 奉云点头道：“我在木棉庵出家，因官军追杀，不得已才换了这身衣裳。” “这我知道。”梨花道，“我要问你的是，道一师父是怎么救你的，你们又是怎么逃的呢？” 奉云低下头：“这有什么可说的。” 梨花哎哟了一声：“道一师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你如何得救的事说说，让别人知道道一师父如何了得，这有什么不好？” ”好吧，我就告诉你。“奉云点头说，”漳州要打仗，我和师父师姐就逃到山里避难。后来我一个人回庵里取东西，碰见几个官军要，要欺负我。道一大哥正好路过，就救了我。“ ”那后来呢？你怎么没回你师父那里？他就带着你一个人逃？“梨花催问道。 ”道一大哥送我回师父那里。后来官军追了过来，师父和师姐都死了。道一大哥就带着我逃。我们逃到一处山寨，我在那里买了这身衣裳，然后道一大哥就和我偷偷去黄福的大寨里，打听出夫人在盘陀寨，然后我就和道一大哥去找夫人了。“ 梨花抿起嘴道：”你道一大哥对你可真好。“ 奉云点点头：”道一大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勇敢，最善良的人。“ 梨花冷下脸说：”你一口一个道一大哥，又把他这般夸上天。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奉云一下子愣住，脸上开始发红，不自觉地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别骗人了。“梨花一脸不信，”我就知道你很喜欢他。你们凑得那般近。“ 奉云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摇头说没有。 梨花盯着奉云说：”你不许喜欢他。你知道不知道？“ 第54章 表白 奉云脱口而出：“为何？” 梨花说：“你要知道。你可是尼姑，是出家人，怎么能喜欢别人？佛祖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奉云低头道：”是，梨花姐。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喜欢他。我保证以后不再喜欢他了。“ ”啊，你现在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梨花脸上生气，”我要你发誓再也不喜欢你的道一大哥。啊，还有，以后也不许叫他道一大哥，只许叫他道一师父。“ 奉云一脸惊讶地看着梨花：”为啥梨花姐要我发这样的誓？莫非......”她见梨花目光闪烁，忽然吸了口气说：“莫非梨花姐也喜欢上道一大哥了？” 梨花脸上顿时泛红，咬着牙说：“你别管我喜不喜欢他。你发不发这个誓！“ ”我不发。“奉云嘴巴一扁，”要是梨花姐也喜欢道一大哥，那就喜欢嘛。道一大哥如此英雄，喜欢他的定不止你我二人。连许夫人都夸道一大哥一表人才呢。“ 梨花愕然。奉云脸色又忽然沉下，”不过梨花姐你放心，我是不会嫁给道一大哥的。“ ”那是为啥？“梨花问。 ”因为，因为......“奉云支吾了片刻，”因为你不是说我是出家人嘛。出家人怎能嫁人？“ 梨花心说，出家人也可以还俗。不过，梨花知道想让奉云发誓不还俗恐怕也不可能。况且，奉云昨晚刚和道一一起救了自己。自己不能太过分。 于是梨花说道：”好妹子。你不发誓也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别来和我争道一大哥。“ 奉云叹口气说：”我怎会同你争？不过，梨花姐，道一大哥是否喜欢你。你可知道？“ 梨花又是愕然，半响才说道：”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而且，你道一大哥是否喜欢你，你又知道了？“ 奉云一愣，说：”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管喜欢他便是。“ 梨花眉开眼笑：”只要你不和我争，你心里喜欢就喜欢吧。“ ...... 四个人两前两后走了一整天。一路上许夫人刻意避开任何人，望见山客寨子也是绕道而过。道一心中奇怪，但也未多问。 傍晚时分，许夫人用铁丸打到一只野兔，四人便在僻静处点起篝火。烤好兔子，许夫人把兔子撕成四份，和梨花立即大嚼起来。道一犹豫了片刻，心中先向重阳祖师忏了悔，然后也拿起自己的一份开始猛吃。 只有奉云，死也不吃。道一翻遍身上，终于找出半块炊饼，让奉云吃。 梨花见两人你推我让，含情脉脉，眼中不由冒出火来。许夫人看到梨花的脸色，先是惊异，然后露出会心地微笑。 吃完兔肉，梨花在一旁来回挪动身子，看上去坐立不安。 片刻后，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来到道一身前说：“毛道一，你来。我有话要说。” 道一脸上惊讶，随即站起身。两人在许夫人和奉云惊愕的目光中走到树林深处。 梨花站到道一跟前，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似乎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深吸了口气说：“毛道一，你喜不喜欢我？” 道一张口结舌。片刻之后才答道：“梨花姑娘自然是好姑娘。” “我是问你喜欢不喜欢嘛。就回答是还是不是。”梨花抬起头，嘴巴一扁。 道一又愣了片刻才说：“喜欢。” 梨花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道一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梨花急了：“我长得不美吗？” “美。”道一点头。 “我不能干嘛？” “能干。”道一不自觉地再次点头。 梨花咬着嘴唇说：“我那么好。你又喜欢我，那就娶我。” 道一不知如何拒绝，心中一阵发乱后，才想起自己全真教弟子的身份来，连忙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乃全真教弟子。” “这个我知道。”梨花说，“全真教弟子又怎样？” 道一微微一笑：“全真教弟子不能娶妻。” “你骗人！”梨花杏眼怒睁，“道士也是可以娶妻的。我们这里哪个道士没有老婆！” 道一说：“姑娘或许不知，我全真乃北方大教，门中规定如此，与和尚一般无二。你要不信，可以去问夫人。” 梨花这下真急了，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你知道吗？昨夜我被黄福捉去，一个人捆在帐篷里时，对天发过誓，无论是谁救我出去，只要是男的，我便嫁他为妻。 所以，我非嫁你不可！” 道一愕然，片刻后才说：“既然救你的是不可娶妻的道士。姑娘，我想此誓言可以不必遵守。” “你是不是男的？”梨花问。 “是啊。”道一点头。 “那这誓言就得守！”梨花盯着道一，狠狠地说，“你到底娶不娶我？” 道一下意识地摇摇头。 梨花一怔，眼泪夺眶而出，然后猛转过身子，哭嘤着跑了出去，留下道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 许夫人在外面看见梨花流着泪从树林里跑出来，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毛道一，他......“梨花脸一扭，没说完就跑一边去了。 许夫人冲入林中，见道一仍站在那里发愣，上前几步大声说：”毛道一，你是不是欺负梨花了！我可告诉你。梨花这几年同我出生入死，情同姐妹。要是你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你救过我命也没用！” 道一连连摆手：“夫人误会了。不是我我欺负了她。是她......唉，是她欺负了我。” 许夫人立时呆住：“这......哪有女人欺负男人的？你说谎。” 道一又大叹一口气说：“夫人可以去问她。” 许夫人怒道：“我要你说。” 道一满脸苦笑：“梨花妹子她......她逼我娶她。” 许夫人脸上怒容刹那间凝住，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要嫁给你？” 道一点头说：“是，而且是非嫁不可。她说她昨天夜里刚发过誓，不论是谁救了她，只要是男的，她便嫁给谁。我对她说，我是全真教弟子，不能娶妻，她还是非要嫁我不可，然后便哭了。” 许夫人长叹一口气：“难怪。昨天晚上，她险些被黄福那淫贼给欺负了，一定吓坏了才发此毒誓。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去劝劝她。” 道一大喜：“多谢夫人。” 许夫人道：“不用谢。你是我救命恩人，这点小事我怎能不帮......不过，我丑话可先得说清。” 道一心想，这还能有什么丑话？便随口应道：“夫人只管去劝，不成自然不能怪夫人。” 许夫人微微一笑：“你还没听我要说的丑话是什么。我要说的是，若梨花她还是执意要嫁你，你可得娶她。” ”这......“道一张口结舌。 只听许夫人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全真教。你可以先退出全真教，然后娶她。若梨花执意要嫁你，我看不光是发过誓，她一定真的喜欢上你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成全。 所以，你要是不肯，别怪我不客气。“ 道一目瞪口呆。 许夫人笑着朝他眨眨眼睛：”你不肯娶她，昨夜就不该救她。“说完，不等道一回话，径自走了。 许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得道一直犯浑。他只觉心如乱麻一般。一个前晚刚刚遇见的山客妹子，因为昨晚自己救了她，今晚便要嫁给自己，这已经够他头大。 现在许夫人又逼自己娶她，这简直是雪上加霜。道一只好期盼，许夫人能成功劝说梨花，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 许夫人出了林子，在十数丈外的一棵大树下找到梨花，见她背靠着树低头不语，便上前说道： ”梨花。我知道你想嫁给那毛道一。我早说过，他这般一表人才，又武功高强，随便哪个妹子都会喜欢的。 可你是山客，你忘了高皇歌里怎么说的？ 第55章 四姓 许夫人继续道：” 当初皇帝话当真，吩咐盘蓝四姓亲。 女大莫去嫁河佬，河佬翻脸便无情。 皇帝圣旨吩咐其，养女莫嫁河佬去。 几多河佬无情义，银两对重莫嫁其。 皇帝圣旨话言是，受尽河佬几多气。 养女若去嫁河佬，好似细细未养其。 你看，高皇都说不能嫁河佬，你怎能不听？“ 梨花想了想，眼珠一转，说道：”当初皇帝话当真，吩咐盘蓝四姓亲。我又不是四姓亲的。我姓陈。“ 许夫人道：”你姓陈也是山客里姓陈的。当然要听高皇的话。“ 梨花笑了：”高皇那时只有四姓亲，那现在山客里姓陈的怎么来的，还不是四姓亲的女儿嫁给山外河佬里姓陈的。要是山客女儿不嫁河佬，哪里有我。“ 许夫人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一时无言以对。 梨花又说，”夫人也是头戴凤冠，为何嫁给了河佬许汉青？“ 许夫人叹道：”我本非蓝太夫人亲生。这个规矩自然可以松动。而且这是我亲爹做主。你虽然父母已不在人世，长辈里还有叔叔在。“ 说到这里，许夫人猛然打住。梨花的叔叔陈桂龙可是刚刚做了叛徒。 梨花已冷着脸接口道：”夫人就别提他了。有叔如此，还不如河佬。道一是不是已经讲过，我说要嫁他？那黄福也算半个同族，一样做了叛徒，还这样对我，更是比河佬还坏。总之，我已经发誓要嫁给昨夜救我的人，便非嫁给道一不可。” 许夫人叹道：“可他不光是山外的，还是全真教。想必他也对你说了，全真道就是和尚道，怎能娶你？” “这我不管！”梨花狠狠地说，“我就是得嫁他。” 许夫人见说不通，只好拿出最后一招：“梨花，你发誓说何时要嫁他？” 梨花一愣：“这个我倒没说。” “那就好。”许夫人像是松了口气，“此事也不用着急。他暂且不能娶你，你也暂且不嫁他。你看如何？” 梨花想了想说：“那他要是一直不肯娶我呢？” 许夫人没答话。梨花想了想说：“那我便谁也不嫁。” 许夫人终于开口：“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道一踱出林子，见火堆旁只有奉云，便问她许夫人和梨花何在。奉云笑道：“梨花姐一个人哭去了。夫人去劝她了。” 道一哦了一声，随意坐下来。他却不知，奉云自被梨花逼迫不许和她争道一以后，一直留心着梨花的一举一动，在梨花要道一进林子说话，又哭着跑出来后，奉云心里已猜出梨花要说什么。 她见道一坐下后一直闷声不响，终于忍不住说道：“道一大哥为何不退了全真教娶梨花姐？” ”你......“道一吓了一跳，”她对你说了？“ 梨花点点头：“早对我说了。” 道一愕然，片刻后才说：“我自幼便是全真教弟子，怎可退教娶她？况且，梨花诗因为情急之下发了那个誓才要嫁我的，并非真心。“ 奉云抿嘴道：”我知道了。道一大哥言下之意是，倘若梨花姐是真心，道一大哥是可以退教娶她的。“ ”我可没这么说。“道一慌忙否认，”梨花她前天刚遇见我，我和她一共只说过两句话。现在她便说要嫁我，只能是受那誓言所迫。“ ”可她对我说她喜欢你呀。“奉云笑道。 道一愕然：”她对你说过这话，何时？“ ”就在走来的路上。“奉云低下头说，”她对我说她如何喜欢你。“ 道一再次愕然：”她为何要告诉你这个？“ 这回是奉云慌了。”因为，因为......她就是喜欢告诉我这个。她问了我你许多事，然后就说喜欢你。“ 道一叹道：”不料山客姑娘如此直率。只可惜我乃全真门下，此情难收。“ 奉云一咬嘴唇：”道一大哥说只可惜，足见你也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道一慌忙否认。奉云咬着嘴唇说：”你自管喜欢她便是，与我何干？“ 道一长叹一口气：”唉，真麻烦。“ 奉云唇角弯起：”道一大哥是麻烦不少。“ ...... 说话间，许夫人和梨花回来。 四人围坐在火堆边。道一用期盼的目光望向许夫人。许夫人朝他点头眨眼。 道一以为许夫人已经说服梨花，心中大喜，当即对梨花说道：”梨花姑娘，你长得艳如桃李，貌比天仙，又聪明能干，武艺高强，实乃女中豪杰。你不用担心，将来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此话一出，梨花杏眼圆睁，朝他瞪来。许夫人也对他怒目而视。再一看，奉云也有不满之色。 道一不明白为何这话一下子得罪了三位女子，很是尴尬，慌忙借故起身，一个人溜进树林。火堆边留下许夫人，梨花和奉云在聊天。 奉云问梨花：”梨花姐，你这么想嫁给道一大哥，不，道一师父，就不怕族人说闲话么？“ 梨花柳眉一竖：”我想嫁谁便嫁谁。父母即亡，又无舅父，别人管不着！就算舅父在，我也一样要嫁。刚才夫人在林子里用高皇歌来压我时，我就说了，我不是盘雷四姓的。不嫁河佬，哪有我姓陈的。我们姓陈的便是嫁河佬才有的。” “什么是高皇歌？”奉云问道。 “什么？你连高皇歌也不知道？“梨花眼睛睁大，”亏你现在还穿这样的衣裳。“ 许夫人道：”奉云是漳州城边尼姑庵长大的，年纪又小，能知道多少我们山客的事。奉云，高皇歌是山客为牢记祖宗从何而来，世世代代传唱的史歌，讲的是祖宗盘瓠为高皇立下奇功后生下四姓山客的事。我唱给你听。 盘古开天到如今，世上人何几样心。 何人心好照直讲，何人心歹会骗人。 盘古开天到如今，一重山背一重人。 一朝江水一朝鱼，一朝天子一朝臣。 象这样的，好长好长呢。” 奉云说：“那夫人就讲讲大概如何？” 许夫人看了梨花一眼：“我是照原样讲呢，还是......” “拣要紧的讲就得了。”梨花抿嘴道。 许夫人点点头：“那高皇便是史书里所说三皇五帝中的第三帝高辛。他曾祖父便是黄帝。高辛在位时候，有一厉害番王来争江山。高皇的兵马打过几回都输了。高皇便挂出皇榜招纳贤郎，谁人平得番王乱，便将最美的第三公主嫁给谁。 皇榜挂了三日，无人敢揭。盘瓠便去揭了，然后腾云驾雾到了番王处，假意投靠，为番王出谋划策，四处征战，得了番王信任，终于三年后觅得一个良机，趁番王喝醉，身边又无人时，将番王的脑袋割下，带回给了高皇。 高皇便按约定将三公主嫁给了盘瓠。盘瓠带三公主回到祖地凤凰山，生下三男一女，男儿分别姓盘蓝雷，女儿招了钟姓将军为婿。这便是山客四姓的由来。” 奉云问道：“那么梨花姐说，高皇歌里不嫁河佬，又是什么意思？” 许夫人叹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唐朝时候，陈政受唐高宗诏命为岭南行军总管时，带着儿子陈元光和三千六百府兵入闽和山客打仗。后来，他两位胞兄又带了八十三姓府兵，五千多人来增援。 这一万多人和山客打了几年，双方死伤无数，陈政才打赢。他自己也也积劳成疾很快去世，由二十一岁的儿子陈元光接了帅印。陈元光上奏朝廷，设立漳州郡，当了首位漳州刺史。 他那些府兵也留了下来，可都是些青壮男子，大多便娶了山客女儿为妻，也包括陈元光自己。山客女儿的父兄很多在打仗时战死，在出嫁时提出，成亲之日贴身要穿白色小衣，以纪念阵亡的父兄，外面才穿红色嫁衣。 唉，这可不是红白喜事一起办？陈元光答应了。直到今日，很多山客女儿出嫁也是如此打扮。 山客死了这么多人，自是会有怨言，加上后来漳州城里男多女少，山客女儿嫁出去的越来越多。山客便在高皇歌里加了，女大莫去嫁河佬，河佬翻面便无情，几多河佬无情义，银两对重莫嫁其，这样的话。” 奉云道：“我明白了。山客是怕自家男子娶不到姑娘吧。” 许夫人说：“也有此意。河佬精于耕种又会行商，比山客富裕许多，用大笔银子来提亲，总有山客肯嫁女儿的。要是没人肯，高皇歌里也不必加这一句了。 山客以前只知烧山种山坡地，大雨一来，地里的肥力都冲走，一块山坡地只能用三年便要另寻他处。寨子也因此得不停搬迁。后来从河佬那里才学会造梯田，寨子也不用搬迁，才能造得这样大。这是河佬女婿的功劳。” 奉云皱起眉头：“河佬女婿算是河佬还是山客？” 许夫人道：“有的人家当了河佬，有的人家又反过来当了山客，否则原来高皇歌里山客只有四姓，怎会现在有这许多姓。对了，当初四姓里，那钟家便已是山客女婿了。 这里人多地少，平地上人越来越多，山客女婿家在山外过不下去，有的也只好进山造梯田和山客住在一起，本来家里女人便是山客嘛。以后，再把他们的女儿嫁给山客，又娶进山客女儿，久而久之，全家就是山客了。” 说着，许夫人朝梨花一笑：“梨花妹子，你姓陈，说不定祖上便是陈元光呢。” 梨花嘴唇一撅：“谁稀罕他当祖宗。” 许夫人道：“你大举哥自幼胆大气豪，胸怀大志，闻名乡里乡外，年纪轻轻便做得这般大事。陈元光也是二十出头就当了漳州刺史。你们都姓陈，难道就一点关系没有？你和大举官话说得这么好，搬出山来，换身衣裳，谁敢说你们不是河佬？” 梨花哼了一声：“我才不当河佬呢。河佬女人在丈夫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对了，还得缠足，路都走不了，不如让我去死了。 我们山客女儿在家里说一不二，连拜堂成亲时，我们都是男拜女不拜，谁让我们先祖娘娘是高皇的三公主！ 再说，我们挑担背水，开荒种地，犁田插秧，哪点比男人差了。祖宗财产也有女儿一份。要是受了男人欺负，娘家人上门来就收走男家的鸡鸭，也不敢有怨言。 还有啦，河佬一个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几个老婆！哪个做女人的受得了。哼，也只有小脚的河佬女人受得了。她们连路都走不了，只好男人养着，边哭边看自己男人找别的女人去了。” 说着，梨花和许夫人都笑了。 奉云不是山客女子，见许夫人和梨花一起这样嘲笑漳州城里的女人，心中有些不快，便对梨花说： “梨花姐，你这样想嫁道一大哥，不，道一师父，他可不是山客。若是他退出全真教娶了你，再娶上几房妻妾，你该如何？” 第56章 遇险 梨花一听，柳眉立即倒竖立：”他敢！大不了，我拉他一起上山，周围都是山客，大家都一个老婆。他自然断了再要女人的歪念。“ 这话一出口，三人一起大笑。 笑完了，许夫人沉吟道：”其实细细想来，这一个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正是河佬人多势众，越来越多的缘由。“ 梨花和奉云眉头扬起：”此话怎讲？“ 许夫人说：”当年与陈元光打仗，山客死了那么多男子，女子便多出许多。要是剩下的男子一人可以娶几个老婆，这些多出的女子便有了丈夫。每个女子自然可以生儿育女，如此不用多久，便可恢复损失的人口。 可因为一个男子只能配一个女子，多出的女子只好嫁给山外人。山客里女子便少了许多，以后人口自然不旺。虽然嫁出去的很多也变回山客，总的还是少了。 河佬就正好相反。他们的村子要是打仗死了一半男人，剩下的男人可以将全村女子都娶了。全村女子还是那么多，能生出的男女也和从前一样多。不出二十年，全村便和以前一样多人了。 就算不打仗死男人。全村男人流落出一半到外地，娶了当地女子，总有一多半会变成他们村的。原来村子人口不少，又多出这许多外地的，河佬不就越来越多了么。“ 梨花睁大眼睛。她从未想过，原来山外河佬越来越多，除了河佬更精于劳作，更多能工巧匠外，还有这个缘故。照这么说，山客岂不是相比山外人会越来越少么？ 想到此处，梨花不觉有些气馁。许夫人似乎看出梨花的心思，便说：”梨花，你现在还反对山客男人多娶几个老婆么？“ 梨花想了想，叹口气说：”若让娶，我们女子的地位必大不如前，若是不让，人丁又不旺。真是两难。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奉云道：”难道不应该是山外男子不许娶几房妻妾，这样不是才公平么？“ ”对呀！“梨花大喜，”奉云说的才是正道。山外男人也不许娶几个老婆。大家一样！“ 许夫人一听便笑了。 ”夫人难道以为这样不对么？“梨花扁起嘴道，”生儿育女时，一半男一半女，不就应该一个男人配一个女人么？“ 许夫人问：”若是天灾，男人死却一半，多出来的女子该如何？“ ”天灾是天灾，另当别论。“梨花道，”平常就应该不许男人多娶！况且，若是天灾，女人死了一半，一个女人也能配两个男人不成！“ 许夫人叹道：”那就不是为人口兴旺打算了。终究只有女子能生育，再多配男子也不能多生几个。“ 梨花道：”夫人言下之意，男人多娶是天经地义？假若许将军纳妾，难道夫人不生气？“ 许夫人想到许汗青至战死时仍只有她一个，不由叹道：”我自是不愿他再找其他女子。不过，若是他乐意，我也只好随他。” 梨花做了个鬼脸：“夫人终究还是山外人所生。”然后，她转脸问奉云，“你以为如何？” 奉云吓了一跳：“我？我是出家人。这，这俗事还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佛祖说，放下一切，便不会有此诸多烦恼了。“ “放下一切？”梨花又对她做了个鬼脸，“你自己就能做到了？” 像是被梨花说中心思，奉云立时脸上羞红，低下头去。 这时，道一总算回来了。三女就此打住话头。不久，四人便各自去睡了。 ...... 第二天，他们重新上路。 许夫人似乎要避开惯常小道，专拣难走的地方走。道一心知她是担心官军追捕，也无怨言。他一边帮奉云尽力跟上，一边盼望能早些到目的地。 转过一处山梁后，眼前望见一个颇大的山寨。几十座木楼沿着陡峭的山壁而建，层层叠叠，十分壮观。许夫人让道一与奉云在隐蔽处等着，自己带上梨花朝山寨走去。 躲在树林中，道一笑着问奉云：“昨晚我不在时，你同许夫人和梨花都说了些啥？” 奉云脸上一红：“都是女人家的事，和你无关。” 道一又问：“那许夫人说没说，她是否说通了梨花，让她不要再想嫁我？” 奉云嘴角一撇：“瞧你美的。以为谁都想嫁你似的。梨花说了，她不嫁你了，因为你不是山客，娶了她还要娶其他老婆的。” “哪有这回事。”道一忙说，“我若是真娶她，定会爱她一辈子，怎会要其他女子？” 奉云惊异地看着道一：“你真要娶她？” 道一慌忙说：”我不是说要娶她，只是假如嘛。我是全真教弟子，怎能娶妻？” “那假如你退出全真教了呢？娶不娶她？”奉云问。 道一张口结舌：“这怎能假如？” ”怎么不能。“奉云一抿嘴：“我刚才话没说全。梨花说不嫁你，是暂时不嫁你。她在等你退出全真教呢。” 道一啊了一声：“她这不是还是想嫁我么？这如何是好？” “那就娶啊。”奉云抿着嘴唇说。 ...... 两人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许夫人和梨花匆匆而来。 许夫人一见到两人立即让他们跟着走。道一以为会带他们进寨，谁知许夫人带着他们穿过树林，踏上另一条不知去向的小径。 道一连忙问怎么回事。许夫人沉着脸说：“高头寨已经投了黄华。真没想到。” 道一吸了口气：“那现在如何是好？” “我带你们去另外一个寨子。” 于是，他们四人穿山越岭，过了一道又一道山梁，钻了一个又一个丛林，走了大半天，远远又望见一个山寨。许夫人一样让道一和奉云在后面等着。道一和奉云心中着急，躲在树林中彼此没再说话。 过了一阵，许夫人和梨花回来。许夫人面色紧张，道一便知不妙。果然，许夫人摇着头说：“怎么这里也有了官军？” 道一看看梨花。梨花说：“我们还没接近寨门就看到附近有官军。寨子显见不是降了就是给占了。” “那现在？”道一着急地问。 “夫人带我们再去一处试试。”梨花回答。 道一见许夫人心情不佳，便安慰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官军或许只是偷袭得手。夫人乃三十六峒峒主蓝太夫人义女，总能从哪处山寨讨得救兵的。” 许夫人脸色阴沉地说：”你不用这样安慰我。这两处寨子本是把握最大的两家。连他们也不成，恐怕以后更难。没想到，黄华这奸贼手伸得这样长。“ 道一问：”怎么，他也能说动山客？“ 许夫人道：”他虽是盐官出身，一边也靠贩私盐起家。手下不乏山客效力。唉，我们山客总也不能齐心。“ 说罢，她带着三人走向另一个方向。 一直走到天黑，另一处山寨也没走到。四个人便象昨夜一般生火宿营。只是这回没捕到野兽。四人饿着肚子，又因为白天的事情不顺，心情不佳，没有闲聊便早早睡了。 ...... 次日，他们继续前进。看日头的方向，道一知道他们正一直向西行进。 在经过一处溪水时，周围比较开阔。他们正准备趟过小溪，忽见不远处闪出一队人马，也正要过溪。 ”是官军！“许夫人惊道。对方也同时发现了他们。有人大叫：”是许夫人！“ 许夫人人连忙带着三人闪人丛林。官军在后面紧紧追赶。许夫人仗着熟悉地形，健步如飞，又是跳岩又是爬树。道一时不时得抱着奉云，才能勉力跟随。四人舍命奔了半天，总算甩脱官军。 喘息稍停，道一问：”夫人，我们的行踪是否已经暴露？“ 许夫人道：”即便如此，也得继续前进。“ 于是，她带着三人重新寻到原来的路线，向下一处山寨前进。 因为这一耽搁，到了傍晚，他们才望见那座山寨。许夫人同样留下道一和奉云，自己与梨花前去打探。 道一和奉云在丛林中左等右等，仍不见许夫人和梨花。他心中焦急，便让奉云躲好，自己出去察看一番。 他出了林子后，没走多远，前面小径拐弯处一阵响动。 只见许夫人扶着梨花晃晃悠悠朝这里奔来，身后不远处，十几个山客挥舞刀枪正在追赶。 道一连忙闪在一旁，等许夫人和梨花过去，便倏地跳将出来，手中连发数个铜钱，打向她们身后紧追的山客。 山客们措手不及，立即倒了三四个。道一接着抽出宝剑直冲过去，左砍右刺，没几下便解决了五六个，剩下的吓得魂飞天外，转身便没命般地逃走了。 道一回转身来，赶上许夫人。只见梨花面色痛苦，手捂胸口，由许夫人架着在蹒跚而行。 ”梨花怎么了！“道一焦急地问。 许夫人喘着气说：”我们中了埋伏，她中了一箭。“ 第57章 伤势 ”追兵我已打退了。“道一说着，便和许夫人一起架着梨花逃回树林中。奉云见他们如此狼狈，也吓得不轻。 许夫人手一指：”朝这里走。“便架着梨花冲向树林深处。 道一和许夫人一同架着梨花走了一阵，道一嫌速度太慢，便让许夫人帮着奉云前进，自己一咬牙抱起梨花，催动金猿神行功，跃上树枝。梨花迷迷糊糊地紧抱住他，脸上似乎舒服很多。四人行进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就这样，他们不停地在林中穿行，一直奔到天色全黑，许夫人才让停下歇息。 道一立即生火，又去溪边打水。回来时，见火堆旁许夫人和奉云已解开梨花胸前的衣裳察看伤势。道一也不便凑近，就唤奉云过来，把水递给她。 许夫人检视后说可以将梨花所中之箭拔出。然后便拔出长刀在火上烘烤。道一问为何要用长刀。许夫人说要在中箭处开一个小口，才好拔箭。 道一略想，从身上取出随身带的全真金创药和自慈行道长处拿来的那把匕首。 许夫人显然认出了匕首，但也没说话，便接过匕首在火上烤了。奉云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僧衣，撕出几条长布。 道一退后，远远看着许夫人和奉云在梨花胸前一番摆动后，许夫人喝了一声，使劲从梨花身上拔出一支短箭。奉云赶紧用布条堵住伤口，再在梨花肩膀和胸前一通包扎。 等一切完成，许夫人长吁一口气，拾起那根短箭，站起身来到道一身边：”我们能做的都已做好。接下来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道一眉头皱起：”此话怎讲？“ 许夫人端详着手中短箭，说道：”箭已取出，伤口止血不难。但此箭头有锈，若是三天内她不发热，这条命才算保住。若是发热，则九死一生。“ 道一虽略知医道，但论外伤，想许夫人征战沙场多年，自是经验丰富，所说必然不假。 两人回到火堆边，奉云已替梨花披好衣裳。看梨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失去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颤动，想必是很痛。 道一心中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梨花只见过他一面，便执意以身相许，自己虽不能应允，但也觉得和梨花的关系同常人比更近了一分。 许夫人接着蹲下来，将匕首擦干，用它撬开梨花的牙关，喂了些水进去，然后和奉云将梨花移到离火堆更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休息。 道一问许夫人：”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许夫人没有答话，只是闭着双目思考。 道一等了半天，见她不回答，便想找奉云去说话，许夫人这时却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对道一说： ”山客恐怕已经全部投了黄华。我已无援兵可搬。周围又都是官军。我本打算和梨花去找大举，现在她又伤成这样。况且就算我两人找到大举，能帮他之处也不多。 我决心已定，明日带你们一同去广东找张子铨。“ 道一一脸惊讶：”张子铨在广东？“ 许夫人点点头：”我打听到广东有一处人马正准备起事，至少有上万人。我便派他去联络，并协助举事。举事之后两家互相配合，作一番大事。 现在我要带你去找他，我们一起在广东举事，然后杀回来。举事地点是首要机密，以前自然不能告诉你。“ ”那张子铨他究竟在广东哪里？“道一问。 许夫人正色道：”我会带你去的。现在还不能说。他们仍未举事。倘若官军提前知晓，大事去矣。不知多少人会白白丢掉性命。“ 道一皱起眉头：”夫人是怕我泄露？“ 许夫人道：”军机大事便是如此。知道的人少一个便好一分。有时虽然你非有意泄露，但隔墙有耳，无意间给敌人听了去也是一样。“ 道一叹口气说：”既然如此。我随夫人去广东便是。“ 他想了一下又问：”张子铨投夫人不过半年，夫人为何便派他去做这样的大事？想夫人必不缺惯用多年的手下。“ 许夫人道：”张子铨虽投我不久，但其侠肝义胆，军中无人可及，且他武艺之高，更是无人能及。不远千里，孤身行此大事者，非有勇有谋有才有义，能独当一面的人不可。而他便是不二之选。“ 许夫人在给张子铨堆砌这些赞美之词时，脸颊间竟泛起一丝红晕。 道一瞬时一呆，忙转头瞧了一眼梨花：”我们去找张子铨也要带上她？“ ”还能怎样。“许夫人道：”若她三日内不出事，便会一日好过一日。我担心的却是大举。我全军覆没，他想必已经知道。他如今孤立无援，但愿他能孤注一掷，率军冲出重围。“ 道一问：”陈大举究竟是何方人氏？“ 许夫人道：”他一家务农，家境贫寒，可相传是唐朝时创立漳州郡的首任刺史陈元光的后人呢。 大举从小便个性刚烈，胆大豪气，不畏强暴，未成年便说服全族移居山坳间，免受富户歧视。且他胸怀大志，在家乡尽人皆知。后来元军南下，他便和梨花聚集青壮数百，举事勤王。我便是那时与他俩相识。 梨花可是个好姑娘。人美，又能干，这样的姑娘哪里去找......“ 一听许夫人说起梨花，道一慌忙又瞧了一眼梨花，转头对许夫人说：“昨夜在下托夫人的事，不知如何？梨花她......” 许夫人秀眉颦起，盯着道一说：”梨花现在伤成这样，你还谈她嫁不嫁你的事！我告诉你，她说了非你不嫁，你就得娶她。你听明白没有！“ 道一张口结舌，本想再和许夫人理论几句，但一想许夫人讲的不是没有道理，还是等梨花伤好之后再说吧。于是道一再次看看一直未醒的梨花，只好心中叹气。 许夫人又道：“梨花说定要嫁你，我拿高皇歌压她也没用。最后我只好说你还未退出全真教，让她暂且不嫁你，她答应了。我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了。” 道一忙说：“多谢夫人帮忙。在下记得夫人说山客只请闾山道士是因为祖上传下的高皇歌里如此教导，现在夫人又用它来劝说梨花不要嫁我。这高皇歌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高皇歌是我们山客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史歌，里面什么都有。” 于是许夫人又和道一讲起山客高皇歌的来历。 ...... 一夜过后，许夫人教着道一用长刀砍来几根竹竿和长长的藤条，做成了一副担架。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梨花上路。奉云身背行囊跟在后面。 四人翻山越岭，避开人烟，一路向西奔广东而去。 到了傍晚，梨花仍然昏迷不醒。许夫人一摸她的额头，神色立即惊慌起来。”她发热了。“ 说着，许夫人眼中竟闪出泪光。道一自认识许夫人以来，从未见过她流泪，现在却为了梨花的伤势而泣，显见两人感情深厚。奉云在一旁也哭了。 道一连忙提议就地歇息。他生了一堆火，又汲来溪水，让许夫人灌入梨花口中。 三人焦急地看着梨花，火光之中，只见梨花双目紧闭，头不时地扭来扭去，许夫人又用布蘸着水给梨花额头降温，但也无济于事。 梨花时而浑身寒战，时而大汗淋漓，口中还念念有词，似在说胡话。奉云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眼泪直掉。 半晌，梨花突然睁开眼睛，喃喃说道：”我见到三公主了。我要死了。“ 奉云和许夫人扑上去。奉云哭道：”梨花姐，你不会死的！“ 许夫人也泪流满面。梨花眼珠转了几下，忽然说道：”道一，道一在哪里？“ 道一连忙上前。梨花忽然一把抓住道一的手说：”道一，你娶我吧。“ 道一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两边一看。只见许夫人两眼红肿，对他怒目而视。再看奉云，奉云连连点头。 道一终于说道：”好，我娶你。“ “真的？”梨花双目放光。 道一忙说：“真的。” 梨花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随即手一软，笑容凝固，眼睛又闭上了。 奉云伸手一摸，大哭道：“她没气了！” 许夫人扑上去，猛按梨花胸口，又凑到她嘴边，一手扒开她嘴巴，将口覆上去朝她喉咙里吹气。许夫人不停地又吹又按，不一会儿便累得浑身是汗。 她忽然转脸对道一怒道：“你力气大，你来吹！” 道一愕然。 许夫人圆睁双眼，似要将道一一口吃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才说要娶她么？将来还要和她入洞房。这点算什么！” 道一张口结舌，眼瞧身边的奉云。奉云连连点头。 道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医书上说可以用一根竹管探入病人喉中吹气。我去做根竹管？” “什么竹管！来不及了，用嘴！”许夫人怒道。 奉云使劲推了道一一把。 “你快上啊！” 第58章 求医 道一懵懵懂懂凑到梨花脸前，两眼一闭，吸了一口气，学着许夫人的样，对梨花嘴中吹了口气。梨花胸口稍稍鼓起又伏下。 “对，就这样。再大力些。”许夫人催促道。 这事有了第一次，以后便容易许多。道一一边猛吸气，一边暗自运功，对梨花口中接连吹气。许夫人同时使劲揉着梨花胸口。过了一会儿，忽听梨花喉咙一响，接着喘了一下，又自己猛吸一气。 ”成了！“许夫人大喜。 道一直起身，见梨花又能自己呼吸，心中实在欢喜。奉云又哭了，这回是喜极而泣。 梨花虽然缓过一口气，情形也未见好转，高烧仍然不退。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许夫人，奉云和道一彻夜未眠，照顾了她一夜。 ...... 次日晨，许夫人要道一和她一起抬担架上路。 道一说：”夫人，广东暂时还是不要去了吧。附近无论如何寻个大夫，先把梨花的伤治好。“ 许夫人道：”这里已是闽粤边界，前头便是广东。我们向前去更易寻着郎中。“ 道一点头。于是三人担着梨花向前急行。不久，前边出现一个路口。许夫人忽然停住，转身踩上一条不起眼的小径。 道一问：”为何不走那条大道？“ 许夫人说：”那条道走的人多。我怕有官军拦截。这条道极少有人知道，也能去得广东。“ 道一点头。三人便沿着这条崎岖的小径行进。 走了一程，忽然前边树荫下跳出一人，一身劲装，手持一把宝剑。 道一大惊失色，正想撇下担架抽剑迎敌。许夫人忽然欢喜地叫道：”七宝，是你！“ ”夫人，可找到你们了！“那人也叫着朝这边奔来。 道一这才认出，来的是在盘陀寨时奉命守寨，后来在九层崖一战中当许夫人先锋的张宝七。 七宝来到他们近前，一看担架，立即惊道：”梨花！她怎么了！“ ”她受了箭伤。现在还在发热。“许夫人应道。 七宝又警惕地抬眼看了看道一：“他？” 许夫人忙说：“道一兄弟是自己人。这一路上还多亏他相救。我以后慢慢和你说。” 七宝点点头，对许夫人说：”夫人你且松手，让我来抬。“ 许夫人也不推辞。于是七宝在前，道一在后，奉云相伴，许夫人领路。四人抬着梨花继续前进。许夫人边走边问七宝为何会在这里。 七宝说：”夫人，我带着些人杀出重围，又受到官军追击，身边的人一个也不剩了。在山间流落多日，到处躲官军，附近几个寨子也都降了黄华。我四处打探夫人的消息，也无人知晓。我便想，夫人会不会想去潮州。于是，我便来此等候。“ ”你怎知我会走这条道？“许夫人问。 七宝说：”前两年夫人不是带我去过潮州么？也是走的这条道。夫人还说这条道安全。“ 许夫人点点头：”对。这条道虽然远些，但知道的人少。“ 七宝又问梨花如何受伤。许夫人便将她们去探寨中伏的事说了。 七宝道：“梨花妹子伤成这样，得马上找个郎中才行。” 许夫人说：“我们正是去寻郎中。” 有了七宝在，许夫人和道一可以轮流抬担架，不用停下来歇息，前进的速度大为加快。过了正午时，道一发觉原本一直向上的山道开始向下斜。 许夫人说：“对，我们已经进入广东地界。这里便是梅州。” “七宝不是说夫人去的是潮州么？”道一问。 许夫人道：”梅州潮州从前都叫潮州。潮州在南，梅州在北，当中便是凤凰山。“ 道一眉头扬起：”凤凰山？那不是山客高皇歌里说的祖居地么？“ ”正是。“许夫人道，”梅州以前人口时多时少，多时单独设州，少时便归潮州管，现在人口又多了，就又独设一州....对了。” 许夫人转脸对七宝说：“到了前边西河镇你先替我们买几身衣裳。“七宝点头答应。 ”夫人也要换装？“道一问。 ”对。“许夫人点头说，”梅州虽然山客不少，出了山这身衣裳还是显眼，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山客，早晚要换，不如现在就换。“ ”那夫人会不会梅州本地话？“道一又问，”若是只说官话会不会也很显眼？“ 许夫人道：”梅州本地说的话和我们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又会问，我就对你说吧。唐朝陈元光和他的八十三姓府兵建了漳州郡后，他又带人到了潮州，就是凤凰山南边，最后还战死在那里。 在凤凰山北边的人则是安史之乱后从北方逐渐移来，五代十国，宋室南渡，每次天下有难就来一批。他们住在凤凰山北边，很多也娶了山客女儿。生的儿女都会说山客话。其实福建山里也有许多。“ 道一疑惑地问：“为何南来的人都要娶山客女儿？” “你们男人没女人活不下去呀。”许夫人呵呵一笑，“陈元光和他的八十三姓府兵都是青壮男子，只有当官的能带家眷，其余还不都得娶山客女儿？梅州这里的虽不都是单身汉子，但他们是从北方千里逃难而来，路途艰辛，能抵达的自然是精壮男子居多。不娶山客女儿娶谁？ 你和梨花也是同样如此。” ”我和梨花？“道一一怔。 ”怎么你昨晚说的话现在就不算数了？“许夫人眉头皱起。 道一猛地想起昨夜梨花在发热时胡言乱语，自己答应娶她的事，慌忙说道：”夫人，昨夜梨花神志不清时所说之事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许夫人立即瞪起眼睛：”你昨夜的话也是神志不清时说的？“ 道一急得额头冒汗，转脸看向奉云，期望从她那里获得些支持。谁知奉云也是一脸不屑，道一心中连连叫苦。 许夫人正色道：”说了话不算数，岂是男子汉所为。这不用我多说吧。“ 道一从来最怕别人说他不像男子汉，当下蒙了，只好点头：”算，算。“ 许夫人这才绽开笑容：”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道一又瞥了一眼奉云。奉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道一心想，还是等梨花伤好再慢慢解说。 ...... 四人沿着盘山小径逐渐下山。转过一道弯，快要出山时，道一望见山坳里有一片房子，立即喜道：”前边有人家！“ 许夫人命停下担架，仔细地看了看对面。”奇怪。几年前这里还没有房子。七宝，你记得当初和我经过这里时有人家么？“ ”我不记得了。“七宝道。 道一说：”去问一下，讨口水吃总行吧。要是有郎中那就更好。“ ”西河镇也不远了。“许夫人犹豫道。 这时担架中梨花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脸也扭了。许夫人大惊：”就去那里问问！“ 四人抬着担架快步奔向那片房子。近了道一才发觉，那片房子看上去很新，式样普通，格局却有点奇怪。中间有一座大屋，四周小房子排列密集，紧紧地围拢在主屋周围。 道一对许夫人说了，许夫人却满不在乎地应道：”那间大屋背后必有个池塘，梅州的房子都是如此。“ 他们刚一接近这片围拢屋，里面便跳出几个少年，个个手持利剑，冲他们叫喊了几句。道一没有听懂。 “我们走吧。”许夫人道，”他们见我这身打扮，说此处不欢迎山客，让我们走。“ 道一心中顿时来气，梅州本地说和山客一样的话，怎能不欢迎山客。 眼看梨花性命危在旦夕，道一顾不得许多了，把担架推给奉云，说了声，“我去同他们讲理。” 不等许夫人应允，便一跃而起，落到那几个少年面前，大声喊道：“这里有人受伤，你们怎能见死不救！” 对面一少年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说道：“这位道士，我们并非见死不救。只是最近兵荒马乱，恐有歹人乘虚而入。出山便有市镇，几位可去那里求医。” 道一见对方官话说得纯正，也有了信心，一拱手道：“恕在下方才失礼，我等远道而来，担架上的姑娘途中受伤，急等医治，忘诸位看在同胞情谊上相帮一把。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先谢过了。” 他这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才想起自己在福建被官军追捕，若是广东这边也知道此事，岂不坏事？ 幸好几个少年对他的名字毫无反应，只是互相交谈几句后，其中一人说：“请几位稍等。我去报告庄主。”说罢，便转身离去。 许夫人皱着眉说：“这些人官话如此纯正，实属罕见，会不会有诈？” 道一一想也很担心，可是若就此离去，对方恐怕会更加起疑。 正在踌躇间，去的少年已经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颇高的年轻人，年纪比道一稍长，相貌端直，还有几分英俊。 年轻人来到近前，对道一一拱手：“恕方才庄客无礼，请问尊驾真是全真教的么？” 第59章 收留 道一心道，糟糕，这位庄主定是从前与全真教有过节，是否柴师叔在这山野小村也惹了祸事？ 于是他朗声说道：“若庄主与我全真有所误会，万望庄主暂且搁置一旁，还是救人要紧。” 年轻人眉头皱起：“阁下是否不会全真武功？” 道一无奈，只好亮出长剑。后面许夫人见他没说几句话就亮出兵刃，像是要开打，急忙冲到近前。道一示意夫人退后，亮了个全真剑起式，“有凤飞来”，紧接着第二式“稳坐明堂”。 他刚想发第三招，年轻人已拍掌叫好，“果然是全真剑法。” 道一凝声问道：“庄主也会全真剑？” 年轻人笑而不答，只是用手一招，手下庄客立即奔过来。年轻人又一伸手：“请里面说话。”说着就亲自引道一进庄。 道一总算松了口气，这位庄主只是疑心病太重。后面许夫人和七宝抬着担架跟上。几个庄客忙过来帮忙。众人就这样进了庄。 按庄主吩咐，庄客们将梨花抬进一间空房。许夫人和奉云在里面忙着安顿梨花。 在门外，道一抱拳向年轻庄主行礼道：“多谢庄主收留。请问庄主贵姓？” 年轻庄主回礼道：“免贵姓高。适才也请见谅。”然后便请道一到客堂说话。 道一急着问附近何处有郎中。高庄主笑道：“这个毛道长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去镇上请最好的郎中来。” 道一大喜，便随高庄主来到客堂。两人就坐，几句客套话后，道一拱手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方才庄主为何要在下演示全真武功，确定在下是全真教后才肯接纳入庄？” 高庄主微笑道：“现在兵荒马乱，我这里本不该收留生人，尤其是山客。不过你既是全真教，便可例外。 只因家父早逝，当年家母孤身一人带着我，多亏一位全真道长相助。那位道长天天练剑，我当时年幼，只记得他剑法中前几招。刚才见毛道长剑法，俨然便是那位道长当年模样，因此我才确信你是全真教。刚才你要是多使几招，我也分不清是不是全真剑法了。” 说着，两人都笑了。 正在这时，堂中又进来一人，年纪比高庄主稍长，样貌也十分端正。高庄主介绍说：“这位是我表哥，姓李。” ”李公子。“道一连忙行礼。 李公子也还了礼，然后说道：”听庄客讲你是全真教的。那几个山客女子又是如何与你在一起的？“ 道一说：”在下奉师命南下访道，人生地不熟，幸得那几位同行者相助，不幸其中一位在助我时被另一伙山客误伤。幸得庄主收留，大仁大义，自当相报。“ 高庄主忙说：”毛道长这是何话。常言道，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若那位受伤姑娘能逢凶化吉，也是她的造化，在下何功之有。“ 李公子道：”请问那位山客女子在何处受伤，为何要从福建那边抬过来？“ 道一正想回答，高庄主一摆手：”这些等会再说不迟。现在时候不早，我看毛道长和其他几位整日翻山，一定饿了。“ 说完，他站起身请道一去吃饭。因几个人来得仓促，梨花又急需照料，高庄主并没有在饭堂正式宴请，而是吩咐庄客将几样简单的饭食送到梨花的房间。 旁边一间房也空了出来让道一和七宝住。这两天道一，许夫人和奉云根本没吃过一顿饭，早已饿得发慌，因此饭菜送来，他们便狼吞虎咽一般吃了。七宝倒似乎不饿，只吃了一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刚黑时，庄客骑着马带着一位郎中匆匆而来。郎中直入梨花房中，问了病情又替她诊了脉，然后便开了方子。 许夫人正为难这么晚上哪里去买药，郎中笑道：”高庄主派人来时已说了，这位姑娘恐怕是受了刀剑之伤。我早已有所准备，带来些药。即便不齐，高庄主这里必然也有。“ 道一问郎中为何这么确定。郎中又笑了笑说：”高庄主虽然迁到此处不久，我同他早已是熟人。“ 道一问：”高庄主从何处迁来？“ 郎中说：”福建建宁。“ 道一点点头，郎中便将随身药材取出，一番检点后，说带的药已经够齐。然后他又亲自配药煎药，忙了一个多时辰。 道一见郎中这样事必躬亲，十分感动，向郎中道谢。郎中说这是高庄主吩咐。头一剂药煎好后，郎中看着许夫人给梨花灌下，这才放心，说要向高庄主回报。 送走郎中，道一回到房中，许夫人悄悄说道：”我总觉此处有些怪异，应当打探一下周围动静。“ 道一想想还是应当小心为上，于是自告奋勇出去探查。 他悄悄出了屋子，问庄客茅厕在何处。庄客指明方向，庄子很小，道一很快找到。他并非要解手，此时天已全黑，他望向来时的小道，却被房屋遮挡看不见。于是他看看四下无人，纵身跃上房顶，借着月光四下里观望。周围山林一片寂静，山道上也没有动静。 他正想跳下来，耳边却远远飘来一点声响，像是有人大声在说话。听方向来自庄后的那片池塘。他几个腾跃就到了池塘边的一座屋顶上，向下一看，两个人影正站在池塘边说话。 只听其中一个激动地说：”理弟，你怎么就不听我劝呢！那三个山客女子行迹可疑，各带兵刃不说，身上还有血迹，定是经过一番厮杀。刘郎中说那姑娘受的是箭伤。我看她们十有八九就是福建那边的反贼，受了伤逃到这里。” 另一个人说：“毛道长已经说了。那姑娘是被误伤。” “你信他！”头一个人愤愤然道。 另一个说：“就算你说的不假。她们是毛道长带来。全真教于我家有恩，我不能赶他们走。” 道一立即明白，说话的是高庄主，另外一个定是李公子。 只听李公子道：“唉，也不知那个毛道一从北方来，怎会和山客在一起。理弟，你就听我一句。毛道一又不是当年收留姑姑和你的人，你留他们一夜已足以报答全真教，明日一早将他们打发走，以免惹祸。” 高庄主道：“刘神医说那姑娘伤势很重，烧得厉害，不能移动。即便烧退，也要就地休养。” “什么！”李公子叫道，“理弟，听你口气，难不成还想让他们留在这里养好伤再走？” 高庄主叹口气说：“若那姑娘伤情所需，也只好如此了。” 李公子气道：“万万不可！若他们真是福建那边的反贼，官府追来，说你我窝藏乱党，这庄子还保得住？” 高庄主沉吟道：”人不可不顾大义。“ “什么大义！”李公子怒道：”堂弟，你不要怪我不讲情面，这里的产业也有我一份。若毁于一旦，你如何交代。到时候，别说是房产，你我的命都难保。你可别忘了姑姑的临终嘱托。“ 高庄主想了想说：“表哥，我知道你是为全家着想，可这姑娘的伤势也不能不考虑。等明天看药效如何再说吧。” 李公子说：“呵呵，对呀，说不定刘神医也治不好她。明日她便一命呜呼，这倒也谢天谢地。到那时，理弟，你可不能说留他们住几日再走。” 高庄主叹了口气：“这我倒不担心。若那姑娘不治，我料想他们必马上离去。” 说到这里，两人迈步朝堂屋走去。道一听李公子执意赶他们走，心中气恼，好在这里还是高庄主做主。 想到两人对话时，李公子称呼高庄主为”理弟“，道一不觉心中一动，随即又摇摇头，天下怎会有如此巧事？ 第60章 招待 回到许夫人处，道一并未将偷听到的话说与许夫人听，只说周围一切正常。 梨花服药后陷入昏睡。许夫人让道一和七宝也回去歇息。 道一和七宝来到隔壁房间。看到舒适的床铺，道一忽然觉得无比困倦，这几天的辛劳都在此刻爆发出来。七宝却似不累，不停地问他和许夫人是如何脱险的。道一勉强应付了几句后，便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亮，道一急急忙忙爬起来，去隔壁看梨花的病情。奉云兴奋地迎上来说：“梨花姐的热已经退了大半！” “人醒来没有？”道一问道，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还没有。”奉云说，“不过，夫人说，以她的经验也快了。” “谢天谢地。”道一喜道，“梨花得三清上君保佑。你也幸苦了。” “别这么说。奉云嘴唇一抿：“我有什么辛苦。人家是你的娘子。” 道一愕然，急忙说道：”奉云姑娘，这玩笑可千万开不得。“ 奉云笑道：“怎么就是玩笑了。人家醒来定会喊你郎君呢。” 道一脸色发白，口中嘟囔了几句。奉云请他进屋：”来看看你的娘子吧。“ 道一连忙摆手：”不，不了，人没事就好。“ 于是，道一打消了探望梨花的念头，改去向高庄主拜谢。 高庄主得知梨花的烧已退去大半，抚掌赞道：”不愧是刘神医。真是药到病除。他下午还要来看看病人。“道一又连声感谢。 一过中午，刘郎中果然又来。他见梨花烧还未完全退去，人也没醒，显得很不满意，说：”按我这方子此时理应退烧。这药效怎么会如此之差？“ 道一心想，这还算差么？ 刘郎中看了几眼梨花肩膀，欲言又止。许夫人心细，在一旁说道：”先生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刘郎中叹了口气：”若是男子，我此刻便会看看她伤处。可对症再开一剂药。“ 许夫人哼了一声：”我当什么事。你们臭规矩就是多。我们短衣短裤都穿得，这里有什么不能看。你还是郎中。“ 刘郎中眉毛扬起：”啊，这个我倒忘了。“ 许夫人伸手去解梨花肩上的包扎。刘郎中回头看看道一。 ”不妨不妨。“许夫人笑道：”他是病人的相公，这里早看过了。“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先生千万别误会。“ 说着，他纵身跃出房去，差点撞到门框上，只听到背后传来许夫人和奉云的咯咯笑声。 ...... 傍晚时分，有庄客过来说高庄主和李公子请道一和七宝去吃晚饭。道一想高庄在如此好客，此宴必然十分周全，于是整理衣装准备和七宝去赴宴。 一出门，见许夫人也浑身上下收拾干净，像是要同去。庄客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夫人的饭食会有人送来。” 许夫人两眼圆睁，哼了一声，挺胸抬头，自顾自和道一一起向前走了。庄客摇摇头也没说话。 到了饭堂，高庄主和李公子已在。他们见领路庄客身后是许夫人，然后才是道一和七宝。两人面面相觑。 庄客慌忙说道：“是她自己要来的。” 李公子起身道：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许夫人道：”夫家姓陈。“ 李公子道：”陈夫人，这......“ 许夫人脖子一昂：”怎么，我便来不得了。我也是客。“ 李公子道：”庄主和我皆无女眷，不能另开一桌，恐有不便。“ 许夫人微微一笑：”这桌子这么大，我同你们一起吃便是。“ 李公子面露不快：”这......恐怕不合规矩。“ 许夫人道：”规矩是人定的。这里也算凤凰山，按山里规矩，女客为尊。“ 李公子正要动怒，高庄主说：“算了算了，陈夫人谈吐不凡，必是一家之主。今日我们便以男子礼招待夫人。” 李公子还要开口，陈夫人已昂首入座。李公子只好长叹一声，返身入座。 待几个人坐好，高庄主道：“今日即以男子礼招待夫人。望夫人也以男子礼进餐。” 说罢，命庄客上酒。庄客上来便给许夫人满了一大碗。 道一见庄客要过来给他满酒，慌忙说到：“在下乃全真道弟子。全真素忌荤酒，不知可庄上可有素酒？” 高庄主道：“不知全真由此门规，请毛道长见谅。只是庄上只有此酒......” 道一正想说喝茶也行，许夫人道：“他的酒我代他喝。” 高庄主和李公子相视一笑。高庄主拱手道：“不知夫人海量，在下实在佩服。” 宴席开始，让道一高兴的是，席上颇多素菜，尤以豆腐风味独特，不知名的野菜也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高庄主和李公子轮番敬酒，都由许夫人代喝了。然后许夫人和七宝一起又向主人回敬，一碗又一碗，看得高庄在和李公子目瞪口呆。 酒过七巡，李公子忽然说道：“听刘郎中说，那位姑娘的伤很快会好。以在下拙见，不如我们送姑娘到镇上去住......” 许夫人看着他说：“李公子，刘郎中对我说的却是，病人伤得很重，连搬也搬不得。李公子现在就要赶我们走？” 李公子忙说：“这怎么叫赶。我也是想让病人住得离郎中近些。” 许夫人脸色发红：“现在让她搬便是赶。我知道你看我们几个是山客，瞧我们不起。” 李公子似乎也有些脸红：“夫人言重了。山客也好，河佬也罢，在我看来都一样。只是如今兵荒马乱......” “原来你是怕我们引来官军。“许夫人提高了声调，”有话便直说嘛。我家姑娘便是命不要了，也不受你的气。明日我们便走。” 见两人似乎喝多了酒，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直来直去，高庄主忙在一旁劝道：“表哥，被人赶来赶去的的滋味不好。你我都尝过。我们搬到此地说到底也是给人赶来的。” 道一听了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刘郎中说过，高庄主是从福建建宁那里搬来的。 “敢问高庄主从何处迁居此地？”道一问道。 “福建。”高庄主淡淡地说。 “可是福建建宁府？”道一又问。 高庄主犹豫了片刻：”算是吧。“ 道一拱手道：”庄主可知道建宁府建阳县高原村这个地方？“ 高庄主一听，脸上立即变色，手竟不自觉地向腰间一探。李公子也像酒醒了似的，警觉地瞪着道一。 道一忙说：”两位不必顾虑，在下并无恶意。若庄主确是从那里搬来，在下再斗胆问一句，高庄主，你可有位兄长叫高天？“ 高庄主吸了口气：”不错。“ ”那庄主一定是姓高名理了。“道一见高庄主没有否认，又说，”我认得令兄。“ 高理又惊又喜：”原来道长认得家兄？听说家兄这些年一直在北方，道长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道一声音一沉：”这个......还是饭后再说为好。“ 本来桌上几个人已经吃了很多，听到这里，都明白饭局这就要结束。 过了一会儿，许夫人便站起身说：”多谢庄主款待，先走一步。“ 她转身刚一迈步，身子却晃了一下。七宝忙对桌上的人说：”容我先送夫人回去。“说完便来扶许夫人。 ”谁要你扶，我会走。“许夫人说着，大步流星朝前走了。道一忙示意七宝跟上。七宝便跟着许夫人走了。 高理急于知道兄长的近况，立即开口问道一。 道一道：”关于庄主家兄下落，我想还是和庄主单独谈为好。“ 说着他转脸对李公子一拱手：”请公子见谅。“ 李公子脸上不悦，站起身走了。道一又问高理何处好说话。 高理起身道：“既然毛道长执意如此，请跟我来。”于是便领着道一来到一间内室。 道一坐下后说：“高庄主可知令兄做了和尚？” 高理扬起眉毛：“他果然入了佛门？唉，他年幼时便有和尚上门要拉他出家，被家母拒绝。稍长后，他自己也流露出此意，家母伤心异常。不想最后他还是遁入空门。” 道一说：“他入了佛门后，别人叫他高和尚。” 高理一愣。道一盯着他看。高理脸上渐渐起了变化。 “高和尚，高和尚。啊，近来这里传言，数月前大都一个名叫王着的千户杀了权臣阿合马。王着有个同谋便叫高和尚。如此凑巧......“ ”不是凑巧。“道一说，”他便是令兄。“ 高理脸上瞬间凝固，片刻后才说：“王着和高和尚已被斩首，你是说家兄他......” 道一点头道：“阿合马一贯鱼肉百姓，令兄为天下百姓着想，行义举将其手刃。皇上虽然将令兄和王着处死，但后来已知道阿合马实属该死。将来终有一日，令兄和王着可得昭雪。“ 高理沉吟道：”你怎知这个高和尚便是我家兄？“ 道一说：”告示里说令兄和王着被捕后处决，其实令兄在官府找到他时已死。令兄临死时我一人在他身边。他有一物托我到福建建阳高原村给你。” 说着，道一从身上取出那本《高氏神拳》，双手递给高理。书封面上还有一滴发黑的血迹。高理双手接过，细细翻看。 道一又说：“我恰好奉师命南行，便顺道去福建找你。到了高原村却听说你们全家已搬走，不知去向。没想到却在此寻着了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算没辜负义兄最后的嘱托，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你说他是你义兄？“高理脸上惊讶。 道一点点头：“对。令兄与我有八拜之交，因此他才放心将此事托付于我。他刺杀阿合马时中箭负伤，我带他出城，不幸他还是伤重去世。” 高理吸了口气：“原来道长竟是兄长的义弟，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叫你声贤弟才是。” “那我应该喊庄主大哥了。”道一当即行礼，“请受小弟一拜。” 高理连忙还礼：“不敢不敢。没想到我搬到如此偏避山谷也能遇上贤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贤弟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那位山客姑娘住在我这里万无一失。唉，刚才表哥还要赶她走。“ 道一说：”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最近兵荒马乱的。” 高理笑道：“现在你也可以喊他表哥了。他总不好意思再赶走那位姑娘了。对了，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梨花。”道一说。 两人又一番攀谈，并约定在别人面前只说高理的兄长高天在大都悯忠寺出家，道一是他的义弟。其余高天就是高和尚，还有高氏神拳的事都一概不提。 商量好后，高理送道一出来。道一径直往住处走去。 离那里还有几十步时，忽然见到梨花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一见到他便扑过来，大叫不好了。 道一心头一紧，以为是梨花病情有变。“梨花怎么了！” 奉云急着摇头：“不是梨花，是夫人！” 第61章 交代 “夫人怎么了！”道一大惊。 “唉，你自己去看吧。”奉云催促道，一边又要流泪。 道一冲进梨花住的房间，只见许夫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扭动。七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道一扑到许夫人身边，将她翻转过来。 许夫人面色惨白，脸颊抽动着。道一大声问怎么回事。 “这......酒菜有毒。”许夫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伏耳过来。” 道一忙将耳朵凑到许夫人嘴边。许夫人颤声道：“道一，万一，万一我不行。张子铨在冈州......睦洲镇，八月初八，晚了他兴许就不在了。” 道一连连点头。 ”这个......“许夫人挣扎着伸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塞入道一手中，”这个你带给他。“ 道一瞥了一眼，是个小小的圆型玉佩，便随手放入自己怀中。 许夫人又道：”还有，你一定要，一定要娶梨花。“ 道一愣住。许夫人见他不动，眼睛瞪起，喘着气说：”你，你想我死不瞑目吗？我，我......” 道一只好又点了下头。许夫人大口喘气。道一直起身，伸手连点许夫人五处大穴，又从怀中取出那瓶全真凝神闭气灵药，灌了一丸到许夫人口中。 片刻后，许夫人呼吸恢复正常，人却陷入昏睡中。 “这可怎么办呀！”奉云在一旁哭道。 “先将夫人抬上床。”道一说着，和七宝一起将许夫人移到小床上。然后问七宝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宝说：”我跟着夫人回来后。夫人似乎有点醉。我便让奉云泡了茶给夫人喝。谁知过了一阵，夫人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了。“ 道一气道：”是谁在酒菜中下毒想害夫人！“ 他扭头看见房门还开着，忙叫奉云关上。 “可是......”七宝说，“酒菜我们都吃了呀。” 道一想了想，说道：”菜应当没有事。一定是轮着敬酒倒酒时，有人在夫人的酒中下毒。“ 七宝眉头紧锁：”难道是高庄主他们想害死夫人？“ 道一手一拍床沿：”我也不知道......高庄主应该不会，我怕是李公子所为。唉，不过也难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奉云问。 道一看了看昏睡中的许夫人说：”我已封住夫人要穴，又给她服了我全真闭气良药，熬过今晚不成问题。明日一早，我们便自己下山请个郎中来。“ 七宝和奉云都点头说好。于是，当夜，道一和七宝留下，轮流帮奉云照顾许夫人和梨花。 令他们宽慰的是，半夜时分，梨花的烧完全退了，人也醒过来。道一正巧在房中。梨花见是他在床边，似乎有些害羞，想坐起身。 奉云忙把她按住：“郎中说你现在不能动。” 梨花又看向道一，张嘴想说什么。道一的心怦怦乱跳，生怕她一开口便是：“道一娶我吧。”或者是“郎君”之类。 还好，梨花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这是在哪？” 道一松了口气，忙说：“你中箭后，我们抬着你走了一天多，现在已在广东地界。这里是一户人家。” 梨花点点头，一转脸，看见许夫人躺在另一张床上，又问：“夫人她睡着了么？” 奉云忙对她说：“夫人一直照顾你很累。别打扰夫人了。你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是半夜呢。” 于是，梨花要了些水喝后便又睡去了。 ...... 天亮后，梨花又醒转来，而许夫人的状况丝毫没有起色。 道一，奉云和七宝悄悄商量着是否该自己下山去请郎中。庄客此时来报，高庄主来探望梨花伤情。 三人请高理进屋。高理见到梨花，先是一呆，然后脸上堆起笑容：“在下是此间主人，姓高名理。梨花姑娘伤势好转，实在是可喜可贺。” 梨花一愣，道一忙说：“我已告诉高庄主你的名字。你别害怕，高庄主是自己人。” 高理也说：“姑娘莫要担心，在我这里万无一失。姑娘愿意住多久都行。陈夫人......啊” 他转脸一瞧，看到了躺在小榻上的许夫人，脸上一惊：”夫人怎么......“ 道一忙说：“夫人她昨夜回来后说肚子疼，然后便一直这样。” 高理叹了口气：“恕我直言。夫人虽然海量，昨晚实在是喝得太多了。我已请刘神医来再为梨花姑娘看伤。若夫人到时还是这样，你们请他把下脉也好。” 道一大喜：“如此甚好。多谢庄主。” “贤弟不必多礼。”高理转身对梨花拱手道：“刘郎中见到姑娘好转必然高兴。我也祝姑娘早日康复。就不多打扰几位了。几位有何需要，请尽管对庄客说。” 然后高理便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许夫人仍然未醒，而刘神医按时来到。他先替梨花把了脉，似乎很满意，立即开了个调养的方子。 道一又请他看看许夫人。刘神医也没问什么病，只是将手一搭许夫人的脉，脸上忽然变色。 他又换了一只手再次确认后，才沉下声说：“夫人这是中毒了。” 道一心知如此，仍然问道：”难道不是饮酒过量？夫人昨晚喝了许多酒，回来后说肚子疼，然后便一直这样。“ 刘神医哼了一声：”我这几年虽外伤治得多，但这中毒和宿醉还是分得清的。这是中毒无疑。至于哪种毒，恕老夫无能。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老夫现下只能开一剂保命的方子。你们还是尽快找到解药为好。“ 道一和七宝面面相觑。奉云站在一旁，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刘神医随即开了药方，并说：”所需药材，我料高庄主这里也不全。你们速去山下买吧。“ 七宝立即说要下山。道一心想，自己人生地不熟，也只有七宝去了。 七宝走后，梨花躺在床上，挣扎着问夫人中毒是怎么回事。 道一和奉云连忙安慰她说夫人只是吃坏了肚子，这个郎中大惊小怪。梨花半信半疑。 七宝买好药材回来，三人开始烹制，然后给许夫人服下。 不愧是神医，虽然他只说给许夫人开的方子是延缓保命之用，许夫人服下后不过两个多时辰，居然苏醒过来。虽然人很虚弱，连坐也无法坐起，但毕竟是醒过来了。三人大喜过望。 许夫人躺在床上，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夫人睡了整一天。”奉云回答。 许夫人缓缓转动头部，见到道一，十分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道一说：“夫人病得如此厉害。我怎能一走了之？” 许夫人眉头皱起：“我昨日在你耳边说的话你没听清？” 道一说：“广东不过这般大。日子还早，我想过两天再出发也来得及。” 许夫人虽然虚弱，脸上怒气顿起：“你怎知路上不会有耽搁！” 道一无言以对，片刻后才说：“我实在是担心夫人的病情。” 许夫人道：“原本是你要寻张子铨，误了日子找不到他也是你自己的事。可我已将信符托尼给他。这便不再只是你的事了。” “这......”道一脸上犹豫。 许夫人喘了口气说：“不要管我，你明日一早立即出发。” 七宝在一旁说：“道一，你就安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奉云也说：“道一师父还是以大事为重。我和七宝会好好照顾夫人和梨花的。” 道一说：“我只怕若是寻不着解药，夫人她......” 七宝道：“刘神医虽说他的药不是解药，看夫人这么快能醒，说不定正是对症之药，让他再开一个方子，夫人就能好了。” 道一还是有些犹豫。 许夫人怒道：“道一，你要是误了大事，军法从事！我一剑杀了你，不管梨花当不当寡妇。” 梨花虽然身体虚弱，躺在床上也听到了这话，立即脸上飞红：“夫人，你怎么这么说。不是说好了不提了么。” 奉云过去对她说：“梨花姐，你是烧糊涂了么？你忘了道一已答应娶你了么？” 梨花一听，脸上顿时羞红：“他，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奉云笑道：“你中箭后发热，病得都快死了的时候，不是对道一说要他娶你。道一也答应了。” 梨花目瞪口呆：“哪有这回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许夫人在床上听见，喘了口气说：”梨花，奉云和我都是见证。他说话要算数。他要是误了大事，我一剑杀他。他要是不娶你，我也一剑杀他。“ 第62章 下山 道一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七宝在一旁只是微笑不语。梨花羞得扭过脸去也不说话。 许夫人又说：”你明天究竟走是不走！“ 道一恍然应道：”走，走，我明日一早便走。“ ...... 和七宝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道一越来越心神不宁。 他一边收拾行装，一边暗想，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就算一切顺利，赶到睦洲镇就能见到张子铨，然后立即返回，这一去一回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若是路上耽搁，或者在睦洲见不到张子铨，或许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在此期间，奉云，梨花和许夫人这里会不会出事？ 现在许夫人中毒，原因未了，若真是有人故意加害，凶手会不会再次出手？自己不在这里，岂不更加危险？还有，凶手会不会连奉云和梨花一起加害？可自己若是不去睦洲镇，似乎也不妥，找张子铨也是大事，许夫人这边更不会答应。 道一思来想去没有主意，最后觉得还是再找许夫人商议一下为好。 于是，他一个人出了屋子，正想迈步朝隔壁走，忽然发现黑暗之中有个娇小的影子在徘徊。 ”奉云！“道一上前几步轻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奉云低下头来，”你明天一走，几时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道一脸上犹豫，“总得一个月吧。” 奉云说：“那你可得早点回来。倘若梨花和夫人很快好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到时怎么办？” 道一想了想说：“若是夫人带你走，你自然跟着。她总有办法找到我。万一她们不带你走，你就到山下镇子找地方住着。我会来找你的。对了，你身上没多少钱钞吧。这些钱你拿好，找房子时用得着。” 说着，道一摸出一叠中统钞塞到奉云手里。奉云虽看不清，但那么一叠总有一百多贯。她吓了一跳：“这么多。” 道一笑了笑说：“你拿着，我还有呢。我走以后，这些天夫人和梨花或许也用得着。” 奉云点点头收下钱。道一又说：“你可千万别乱走。我一定来找你。” 奉云抬起头来：“你放心。我，我一直等你便是......我，我就怕你娶了梨花姐后......” ”你说什么呀。“道一打断她说，”我哪里要娶她了。说了她那时神志不清，我答应她不过是......唉，她自己不也是不记得了？“ ”可是......“奉云咬着嘴唇说，”许夫人可要你一定娶她的。“ ”这......“道一叹了口气，”等我回来再说。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奉云点点头，眼泪止不住滚下脸颊。 道一心中一疼，不由自主想搂住她，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又想了想，从身上取出慈行道长的匕首递给奉云，说：“这把刀锋利无比，你留着防身吧。” 奉云默默接过刀，也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塞到道一手里：“这个，送给你。” 道一低头一看，是小小一串红色的佛珠。他刚想抬头说什么，奉云已急转身冲回自己的屋子。 道一呆呆地看着她身影消失，又思索片刻，打消了去找许夫人的念头，返身回屋。 ...... 次日一早，道一收拾好行装，向许夫人道别后，又去向高庄主道别，却得知高理昨天有事下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七宝说陪道一下山，道一同意了。两人离开高家庄沿着山道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山脚下，眼前便是西河镇。 七宝问道：”道一师父要去何处？“ 道一不加思索地说：”冈州。“ 七宝又问：”冈州很大呢。“ ”冈州的睦洲镇。“道一说。 七宝说：“若是那里的话，道一师父可不用步行。镇子西面的河边有船去潮州。你可以搭船先去潮州，然后转搭海船去广州。从广州到冈州睦洲镇不过百余里。若是运气好，碰上有船从潮州直接去冈州，那就更好了。” “多谢指点。你早点回去看护夫人吧。“ 道一拱手与七宝道别，然后迈步向西穿过镇子来到河边。码头上几条小船正在装货，装的是毛竹和茶叶，要运到潮州去。道一对船主说要搭船。船主自然一口应允。两人商议好价钱后，船主说中午才能开船。于是道一就留在码头上等待。 中午时分，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道一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跳。 只见一小队骑兵从镇子方向直冲码头而来。道一不自觉地伸手摸剑。他这些日子被官军追怕了，看见官军便以为是来抓他的。谁知这些官军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真奔岸边那几条船而去。 带队的头目说要搭船去潮州，连马一起去。船主为难地看着那些马说：”军爷，我们船小，实在是装不下这些马呀。“ 带队的头目喝道：”快把船上的货卸下来。“ 船主一听便慌了，恳求对方说这货期要是延误了他可赔不起。 那头目怒道：“你误了大爷的事你就赔得起了么？要不是凤凰山难走，容易伤马，谁要乘你们的破船！在河上走得比乌龟还慢，不如直接骑马去来得快。“ 道一见官军头目蛮横，正要动怒，猛然听到他说骑马去潮州更快，顿时心头一动。 若自己有匹好马骑着直接去广州，冈州，岂不更加省事？他心里埋怨自己如此糊涂，来南方久了，连马都想不到要骑。要是能骑马去冈州，便不用今日出发。想到许夫人中毒一事，道一原本就放心不下，若能多留几日，或许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他匆匆回到镇上，向人打听广州到底有多远，从这里骑马去是否比坐船先去潮州快。好不容易找到会说官话的，别人告诉他自然是骑马快。可是镇上没有马卖，要到西边百里开外的梅州城才有。 道一心想，凭我的金猿功，这点距离不算问题。主意已定，他便打算回高家庄。 没走几步，他又停住，想到自己是想回去弄清许夫人中毒的原因，现在庄里人都以为他已经走了。若是自己偷偷潜回庄去，神不知鬼不觉，暗地里探查，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他在镇上买了些吃食，假装又去西边码头，却中途一转弯，潜入附近山林躲藏起来。 到了天黑，他顺着小径回到高家庄附近，然后从山林中绕到庄后的池塘边，运起轻功，飞上房顶，又做起他这半年多已经做惯的事，在各个房子顶上游走。 自然，他首先去的是高理和李公子的住处。虽然高理是高和尚的亲兄弟，自己是高和尚义弟，但初识高理，他还是觉得小心为好。 高理是本庄主人，房子自然不难找。他飘然来到高理的住处，高理正在自己的小院中练剑。剑法十分怪异，但似乎很厉害，道一也看不出是何种门派。高理练了一阵剑后，又掏出那本高氏神拳开始翻看，还照着练了几招。 道一见高理一时半刻不会停手，便悄然离开。 李公子的住处就在不远的地方，道一在房顶上一张望，愕然看到李公子在房中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子求欢。道一细听了几句，都是打情骂俏之语，便不敢多看，只好飞身离开，去几间庄客住的屋子打听。 他转来转去，也没发觉任何可疑的事，有点沮丧，心想，还是应该盯住高理和李公子。 他正想抽身返回二人的住处，耳边却隐约听到丝丝的哭声。声音很轻，不知哪里传来，却不知怎地，声声直扣他心弦。他向各个方向移动，终于听清了声音的方向，心中立即狂跳起来。这哭声太过耳熟，是奉云的哭声！ 难道梨花和许夫人的病情又有变化？道一不及细想，立即飞身前往她们的住处。 离房子近了，他听得越发清楚，确是奉云在房中哭泣，还有对话声。 道一轻轻落到房后地面，舔开窗纸朝里窥看，不看则已，一看他便气得浑身发抖！ 第63章 解药 只见奉云双手被绑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泣。床上梨花也被捆住手脚，嘴里还堵了布。 许夫人床前，七宝一脸杀气，右手持利剑，左手抓住躺在床上的许夫人，大声说道：“陈淑贞，少林寺银库究竟在何处，你说是不说！” 许夫人道：“我说了不知道。你干脆一剑杀了我好了。你在我酒中下毒不就为了这个？” 七宝哈哈大笑：“你还以为是酒里有毒？实话告诉你，那毒我下在你酒后喝的茶里。我也不是想杀你，只是想支走毛道一，好问你话呢。否则你早死了。为了让你叫他走，我还下了点解药在郎中给的开的药里。什么神医！你还真以为他的破方子能解你的毒？还不是靠这个？“ 说着，七宝从怀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在许夫人眼前晃了晃。 许夫人道：”你想毒死我也好，用剑杀死我也好，总之我是不会说的。“ 七宝怒道：”你不说，我就把你交给朝廷！反正我们已经完了，陈大举也快完了。与其陪你们一起死，不如早点归顺朝廷。你和陈梨花便是我的见面礼！” 听到这话，梨花在床上拼命扭动身子，想叫又叫不出来。 奉云倒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惨声叫道：“七宝，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出卖夫人和梨花，是会遭报应的。佛祖定会降罪给你。” 七宝又哈哈大笑：“什么佛祖，什么报应！陈桂龙卖了他侄子不一样好好的么。卖主求荣的宋朝大官现在一个个不都活得有滋有味的。报应在哪里？你的佛祖又在哪里？” 他转而对许夫人又道：”夫人还是快说吧。说了我就放了你们。咱们各走一方。我去挖出银子，回去做个富家翁，不再过问世事。“ 许夫人看看七宝，哼了一声：”我就是说了你也会把我们交给官府的，因为你早就投降了官府！“ 七宝一愣：”你凭什么说我已投降朝廷？“ 许夫人道：”我们遇见你时你身上干干净净，哪里是在山里吃过许多苦的样子。道一还对我说来的那天晚上，你根本不饿，饭都没吃多少。你必然早已投降官府，现在不过想拿我们邀功而已。我只恨没早点识破你。“ 七宝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陈淑贞，算你有点本事，被你猜中了。不错，九层崖一战我被官军俘虏，高大帅许我高官厚禄，要我帮他抓到你。若不是为了让你说出银库的事，我何苦这样假装逃亡，早带些人马在那条道上埋伏，把你当场擒拿了。 现在你也知道我早已归顺朝廷，那我就不再骗你了。张子铨对你说银库在哪里，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我回去对高大帅说没抓到你，然后我自己去挖了银库，回家做富家翁。我也不亏，你看如何？“ 许夫人把头一扭：”我说了不知道。他投我不过半年，这种事他怎会对我说。“ ”你说谎！“七宝怒道，”你和他不早就打得火热！我听见你们俩说过银库的事！“ 许夫人脸上涨红：”我和子铨清清白白，你不要血口喷人！“ 七宝哈哈笑道：“你要和他没一腿，他如何把他从少林寺逃出来的事都讲给你听！” 不等许夫人答话，七宝又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再不说，我一剑送你去见许汉青！“ 许夫人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怕死？“ 七宝恶狠狠地说：”好，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倒想看看你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说着，他长剑一转，指向奉云：”陈淑贞，你不说，我就先杀了她！“ 七宝一边说，一边将剑抵住奉云胸口。奉云叫道：”夫人不要管我！“ 许夫人铁着脸没有答话。七宝见状，用剑轻轻一挑，将奉云胸前一颗衣扣挑开。 奉云脸上变白，许夫人叫道：”七宝，你想干什么！“ ”你说不说！不然奉云妹子可要先代你慢慢受苦！“七宝狞笑道，又想用剑去挑奉云的衣扣。 正在这时，奉云身子忽然向后一缩，双手竟然从绑绳中解脱了出来，手里还多了把匕首。 七宝大惊，急忙抽剑摆出招架的样子。奉云却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胸膛，叫道：”夫人不要说！“ 然后她头向上一仰，热泪滚滚而下，口中喊了声：“道一大哥，咱们来世再见！” 然后，她双手一抬，就朝自己胸口猛刺。 “不要！”许夫人大叫。 只听啪地一声，一枚铜钱击中了奉云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紧接着，随着一声大喝，一个身影破窗而入。 七宝一见来人，立即吓傻。奉云心潮澎湃，忘情地大叫：“道一大哥！” 许夫人和梨花也是又惊又喜。 “你，你怎么回来了？”七宝抖声问道。 ”我早看出你不是好人！“道一怒眼圆睁。 七宝一愣：“那你为何不早动手，还告诉我你要去冈州？” “告诉你又怎样！现在一样可以杀了你！”道一挺剑说道。 七宝强自镇定地说：“好，那我们就看看谁杀谁吧！”说着，他一剑朝道一胸口刺去。 两人立即在小屋中叮叮当当地斗起来。七宝在战场上是勇将，剑法上也不含糊，和道一斗了十余招竟不落下风。 奉云，许夫人和梨花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两人的格斗。道一知道自己一定要取胜，否则三位女子都要遭殃，于是催动内力，招招都是杀手。七宝毕竟不象道一专门练剑，又十招过去，开始落了下风。 他见势不妙，瞅准一个机会猛地扑向奉云，一把抱住她。七宝刚想把剑架上奉云的脖子，忽然双眼一瞪，低头看去，奉云手里的匕首已经没入他的腰间。奉云也吓得叫起来。 这时，道一飞身而至，一剑刺入七宝后心。七宝一声不吭地倒了下来。奉云松开匕首，扑到道一怀里，放声大哭。 “道一，快，解药。”许夫人在床上喊道。 道一回过神来，连忙和奉云一起将许夫人和梨花身上的绑绳解开。然后从七宝身上搜出了那支绿色小瓶，将里面的灌了些入许夫人口中。 过了一会儿，许夫人竟能自己从床上起身了。四人大喜，瓶子里果然是解药。道一干脆将整瓶药给许夫人服下，然后手一指七宝的尸体：“他怎么办？” 许夫人思索片刻说：“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去庄外把他埋了。” 道一说声好，于是马上和奉云在屋中开始收拾。等收拾完毕，许夫人身体也恢复了大半。道一把匕首拔出，还给奉云，然后抱起七宝的尸体，和许夫人一起离开房间。 他先去偷偷取了把铁铲，然后两人很快溜出了围拢屋。在山林里行了约一里路后，寻到一个凹地。道一放下七宝的尸体，用铁铲挖了个坑，将尸体埋入。 许夫人站在坑边，叹道：“七宝，你虽然大逆不道，卖主求荣，但看在你随我这几年的份上，我也不多责怪你了。愿你早日投胎，来生多做善事。“ 见许夫人如此，道一也念了一段太上救苦经。然后动手把坑填平。 一切完成后，许夫人看了看道一说：”你又救了我们一次，真不知如何谢你。幸亏你回来，不然......唉，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半夜里又回来了？“ 道一答道：”我在西河镇边的船码头上等船去潮州时遇见官军的马队。他们说骑马去潮州更快。我便想，若是骑马去冈州岂不更快？那样也不用今日出发了。我总是放心不下夫人中毒一事，忽然想到，若潜回这里暗中探查，说不定能找出凶手。不想真是天意。我要是晚来一步，奉云她就遭了毒手。“ 许夫人想了想又问：”你是如何知道先坐船去潮州的？是问镇上人么？“ 道一说：”七宝送我下山。他问我去何处。我说去冈州，他便告诉我码头边有船去潮州。“ 许夫人脸上变色：“你真的告诉他你要去冈州？他还问了些什么！” “他先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冈州......“道一想了想说，”然后他说冈州很大，又问我冈州哪里，我说睦洲镇......“ ”不好！“许夫人惊叫一声，”他那时已经投降朝廷，这是想从你口中套出子铨在何处起事！“ 第64章 奔驰 道一目瞪口呆：”不，不会吧......“ “怎么不是！”许夫人怒道，“冈州不过方圆二百里，哪里大了，他却非要问出在哪个镇子！” 道一忽然又松了口气说：“还好，他已经死了。不然他去报告官府，那就糟了。” “你怎知道他没有！他一个白天都没见人影！”许夫人睁大眼睛。 道一吓得浑身一震，这才想起七宝陪他下山，从他口中问出张子铨在何处后，他一走，自然可以马上去报官。 ”这......这。“道一有点不知所措。 许夫人脸色坚定。”我们得马上赶去冈州告知子铨，让他们早有准备！“ ”啊......对。“道一应道。 于是，两人飞快地奔回庄内。他们一冲进房，奉云和梨花都吓坏了，以为又出了事。 许夫人对二人说：”我和道一得立即去冈州找张子铨。七宝或许已将他在冈州的事报了官。官府定会派兵去捉他。你们俩留在这里。奉云，你好生照看梨花，等我们回来。现在十万火急，不得不如此了。“ 奉云道：”你们就去吧。这里有我呢。“ 道一和许夫人来不及多说。许夫人拿上应用之物便和道一一起走了。 两人出了门，许夫人直奔庄上的马棚。道一见夫人要去取庄上的马，忙说：“还是先和高庄主说一声吧。” 许夫人道：“大事不拘小节，来不及了。” 道一见劝不动她，想了想，飞身返回奉云和梨花的住处，掏出一百贯钱塞给奉云。“我和夫人要借庄上的马，你把这钱给高庄主就当是马价。” 奉云点头收下。道一随后又立即离开，追上许夫人。 许夫人已经从马棚里牵出马来，却只有一匹。许夫人飞身上马，让道一也上马坐到她身后。道一捎一犹豫，许夫人已对他怒目而视。道一只好上马，坐到许夫人身后，扶住她的腰。许夫人脚轻轻一踢。马儿便带着他们上了路。 借着明亮的月光，两人很快下了山。许夫人策马过了西河镇，直奔百里开外的梅州城而去。 马不停蹄的奔了一夜，到天亮时，两人已经来到梅州城。正好赶上开城门。两人进了城，直奔马行，道一掏出一百贯又买了两匹马。 许夫人说：“道一，亏得你身上有钱，否则这两匹马我可买不起。只好去抢了。” 道一笑道：”我以为象夫人这样的人物，身上总是腰缠万贯的。“ 许夫人道：”哪里有腰缠万贯的理，有银子也是亲兵来抬，自己身上怎么带得动。实话对你说，我身上只有几两金子和十几两银子。“ 道一点头，南方马贵，听人说以前每匹要卖百贯钱，现在北方马来得多了，也值五十贯。故宋南迁之前，士大夫都乘马，皇帝赐老臣坐轿，老臣还拒绝，以为皇上看不起他。迁到临安后，实在无马可乘，士大夫们才逐渐习惯坐轿。 道一问：”夫人身上为何不带纸钞？“ 许夫人怒道：”你想我用元廷的尾钞不成！“ 道一不再作声。只听许夫人又叹了口气：”现在去冈州，却是不得不用。道一，你身上有多少钱，到了广州说不准还要用钱。我好心里有数。“ 道一随手从怀中取出一百贯递给许夫人：”万一与我分开，夫人身上只有几十两银子怎么行。这些钱夫人尽管拿去用。“ 许夫人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来，说：”算我借你的。日后一定奉还。“ 道一微微一笑：“这也不是我的钱。是张子铨的。” 见许夫人面有疑色，他又说：“张子铨投夫人之前在戴云寺出家，夫人或许已经知道。这些钱便是戴云寺另一位长老托我带给他的，说本就是他的钱。张子铨要用钱，想必是为了举事。因此给夫人用也是一样的。” 许夫人脸上一笑：“那我就收下了。” 两人买好马，又买了许多干粮后，立即离开梅州城继续上路。 ...... 有了三匹马，两人轮流用着，只要有马力便不停地赶路。两天以后，他们已经到了广州首府番禺。 番禺向南再过两条江，百里开外便是冈州。 坐在渡江的船只上，眼见目的地快到，道一忍不住问许夫人：“为何张子铨要在那里举事？” 许夫人一脸严肃地说：“我说过，是我听说冈州有人要举事才派他去的。子铨他只是去联络并协助。 在睦洲镇要行大事的人姓林名云甫，曾是大宋琼州太守，家便在睦洲镇。当初宋帝在冈州避难时，林云甫与宋宗室，上柱国赵必次结为至交。崖山兵败前，赵必次将两个儿子赵良今和赵良总托付于林云甫。林云甫将二人收为义子，藏在睦洲镇，并改名林大奴和林二奴。 此次举事便是要起他二人为名起兵。我和大举一直以匡扶宋室为旗号，只是苦于寻不到宗室后人。现在有了宋宗室后人可以立为王，名可正言可顺。大旗一竖，必然应者如云，八方来投。” 看着许夫人信心满满的样子，道一心想，怪不得许夫人要派自己最器重的帮手去联络林云甫。 许夫人看着道一，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她凝声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一切秘密，若是象七宝一样背叛我，下场也会同他一样。” 道一心头一颤，想的却是，他现在和许夫人在一起，还知道了那么多事，已经和乱党脱不了干系。朝廷若是捉到自己，杀头恐怕都是轻的。想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义兄所托南下，如今却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始料未及。 连续渡过两条江后，两人踏入冈州境内。周围气氛为之一变。向南的大道上尘土飞扬，大批官军正在行进，路人纷纷避让。 许夫人变了脸色。道一找几个路人询问，却无人懂他的官话。问许夫人，许夫人说她也不会本地话。冈州地处粤西，语言和粤东的潮梅二洲都不相通。 秦朝时，始皇帝以赵佗为副将，率五十万大军攻百越之地。在岭南平原立南海郡，便是现今的冈州地界。后来赵佗趁秦末天下大乱之际，自立为王。他的大军便一直在那里驻留下来，与当地百越之民逐步混为一体。 道一继续找人，终于在一村口小店中找到个会说官话的店主人。 店主人告诉他，一天前冈州安抚使领着所属兵马前往睦洲镇，说是那里有人要造反。路上的官军是番禺来支援的，由明威将军王守信亲自率领。 道一大惊，许夫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两人问明睦洲镇方向，便飞马而去。到了一处桥边却再也过不去，说是睦洲镇已被团团围住。官军正在剿杀叛贼。 冈州不比福建和粤东林木茂密的山区，这里是一片平原，到处是水田，要像在福建一样穿林过山潜入睦洲镇十分困难。现在又是白天。两人也不熟悉当地小路，只好策马绕道而行。 镇南边似乎是一片低矮的山丘。他们想去那里看看是否有机会潜入。两人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绕到山丘，牵马登上一座土丘，朝下一看，若大的睦洲镇就在远处。 只见镇中多处冒着浓烟，镇子周围到处是官军队伍。 许夫人跺脚叫道：“现在如何是好！”她转脸对道一怒吼：“都是你坏我大事！” 第65章 寻找 道一哑口无言，知道错在自己。他本该在西河镇上找人问路，就不至于将举事地点泄露给七宝。 许夫人越想越气，嗖地拔出剑来指着道一胸口道：“多少人因你而死。我现在狠不能一剑杀了你！” 道一扑通跪倒在地：“夫人你杀吧。我罪当受死。” 许夫人剑尖颤抖了片刻，然后她一下子将剑摔到地上：“要不是看在梨花份上，我一定杀你！” 就在这时，前边树丛传来一阵响动。许夫人警觉地又拿起剑。 片刻后，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走了出来，然后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许夫人见他一身平民装扮，便和道一赶紧过去将他扶起，又给了他水喝。 待他喘息稍止，许夫人问道：“你是不是从镇上逃出来的？里面情形如何？” 那人见许夫人和道一的打扮应该不是官府的人，便点点头说：“我是从镇子里逃出来的。官军在到处杀人。” 许夫人又问他认不认识林云甫。那人说：“当然。林公是冈州世家，听说官军就是来抓他的。” “那他现在如何？在哪里？”道一问。 那人迟疑起来。许夫人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上面有个林字。 那人眼睛立即睁大：“原来夫人也是林家的。听说林公和他的义子林二奴都被官军杀了。林公的次子林桂芳逃了出来。其他小人就不知道了。” 道一问：“你听说有个叫张子铨的人么？” 那人摇摇头。 许夫人想了想又问：“那么张通呢？” 那人眼睛又一亮：“就是林家新来的教师爷吧。此人可不得了。听说就是他把林家次子带走的。” 许夫人和道一互相看了一眼，都松了口气。张子铨还活着。 “那么林大奴呢？就是林家三公子。”许夫人又问。 那人说：“是他另一个侄儿吧。这我也不知道了。” 许夫人也不再多问。那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便拱手说了声谢，然后便继续朝山下逃去。 许夫人望着睦洲镇上滚滚浓烟，思索片刻，扭头对道一说：“你留下继续找子铨吧。” 道一眉头扬起：“那夫人您呢？” 许夫人道：“我本打算和他一起在此地举事，然后带兵杀回福建。眼下已不可能。我的自然是回去找梨花她们。” 道一点点头：“对，梨花和奉云也须人保护。我就在附近找张子铨，找到后我再回去找奉云。我和她已经说好，她即便不住高家庄，也会在山下镇子上寓居。夫人要是在高家庄找不见她们，可去镇上找找看。” 许夫人哼了一声：“你和奉云倒早商量妥当。别忘了，你是要娶梨花的，别想着三妻四妾。奉云早对我说了，即使你不是全真教的，也不会嫁你。你可不要再纠缠她，一心一意对梨花吧。” 道一张口结舌，也不敢反驳，只好点头，又问许夫人：“张子铨长得是何模样？” 许夫人道：“他三十五六岁年纪，长相......自然是俊朗，有英雄气概，你一看便知。他左耳下有痣。你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回来向我报告。找不到不许回来，你听明白没有。还有，这两样东西你代我给他。“ 许夫人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块林字玉牌，还有一块玉佩递给道一。那块玉佩形状奇特，上雕着一只狗头。 道一接过两件东西。许夫人想了片刻，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塞到道一手里。 ”这个你也给他。“ ”夫人您？“道一忽然觉得许夫人神情有些异样。 ”叫你给，你就给！“许夫人把脸一板，”这是军令。“ 道一默然。 许夫人缓了缓口气，看着道一说：”能和你认识是我的幸运。你以后要好好待梨花。你自己也要保重。“ 说完，许夫人转身下山去了。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树林中，道一只感到一阵伤感。 ...... 许夫人走后，道一开始在冈州打听林家人和张子铨的下落。 林家已是朝廷要犯，他不敢到处随便问人，而且他也不懂本地话，要找个会官话的并不容易，因此在冈州转了一圈也没打探出任何消息。 官军袭击睦洲镇数日后，广州来的王守信部已经撤走，只剩下冈州本地兵在继续追捕。 又过了数日，冈州的局势逐渐平静。民间传言，林家的另一个义子林大奴也逃出生天，而且说是被杀的林玄甫和他的一个儿子并没有发现尸体。 道一寻不见张子铨，心中烦闷，有心立即回梅州找奉云，又怕遇上许夫人怪罪，于是他打定主意在冈州再找些日子。 ...... 一天，他突发奇想，既然张子铨以前当过和尚，又当过道士，会不会他举事不成后心灰意冷，就在附近佛寺或道观安身，不再过问世事？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就向人打听冈州附近的佛寺和道观。 结果打听下来，冈州没有道观，却有一间古寺名声在外。那便是圭峰山上的玉台寺。相传东汉桓帝时便已建立，又传故宋大词人苏东坡也到访过，现在有僧众三百多人。 道一得知后心中高兴。三百多僧众，张子铨要是有意隐居，藏身不难。 于是他第二天便上了圭峰山。圭峰山就是冈州州治会城西边不到二十里处。顺山道北行两里，可见一座石牌，上书”冈州第一峰“。玉台寺就在石牌后一里处，环境很是幽静。 道一上山的日子是八月二十四日，本以为是个平常日子，山上不会有多少闲人。可是他踏上山道才发现，上山的人络绎不绝，大多为僧尼装扮，其余像是居士。 打听下来才知道每年这个日子玉台寺会举办传戒法会，附近十多个县的僧尼都会参加。 道一心中懊恼，今天有这么多外人，岂不要多看许多人才能找出张子铨？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想就此回去，便昂首继续朝山上走。周围的僧尼和居士也看他有点好奇。只因他是上山之人中仅有的道士。 到了山上，他不去专心听讲，只顾游走于参加法会的僧尼之间，专盯着和尚看。若是年纪三十五六，长相尚可的话，他便凑近去窥视人家耳边是否有痣。 看来看去，也没发现符合之人。他正想转到后边禅房去继续打探，面前三个和尚拦住了他的去路。中间的老和尚道：”请问道长来此有何贵干？“ 道一一愣，随即拱手道：”在下久闻贵寺大名，特意远道前来拜访。一睹之下果然气象森严，真乃名刹风范。“ 老和尚道：”以贫僧所见，道长之意并非在物而在于人。“ 道一忙说：”大师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找个面善又会官话的僧人问问贵寺何处可以留宿。“ 他心里早已想好，若是可以留宿，对于暗中察看张子铨是否隐居在此，自然方便许多。 只听老和尚说：”本寺向来不留宿外人，道长请回吧。山下便是会城，不难找到客栈。” 道一说：“在下云游，还是乐于住在佛寺或道观，听说冈州没有道观，因此才来贵寺投宿，既然贵寺规矩如此，在下只好告辞了。” 说罢，便他转身想溜之大吉。 “道长且慢。”老和尚道，“冈州究竟有没有道观贫僧也不知道，道士却是有的。下山后向南五里便是象山。山上有个紫云洞。常年住着一位老道士。道长不妨去他那里问问。” 道一听了很高兴，谢过老和尚便朝山下走去。 谁知刚走到山脚处，路边忽地窜出六七个人，都是乡客打扮，有的手持长棍，有的拿着钢叉。 领头一个手挺梭镖，身着蓝衣的年轻人喝道：“你哪里来的。在山上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第66章 投宿 道一忙行了个礼说：“几位不要误会。在下是游方道士，想去玉台寺投个宿。” 蓝衣青年喝道：“山上不留宿外人，你不知道吗？以后别再来了。让我们再看到你就打断你的腿！” 见对方无礼，道一有点生气：”几位何必动辄要打断别人的腿？在下只是云游到此，你们请我来我还未必肯来。“ 另一个乡客用结结巴巴的官话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是官府的奸细！“ 道一一愣：”你凭什么说我是奸细？“ 那人说：”你若不是，敢不敢让我们搜搜身上？“ 蓝衣青年道：”对，是要搜一搜！“ 道一见对方如此蛮横，嗖地拔出剑来，大声道：”谁敢无礼！“ 众乡客见他亮剑，群情激动。蓝衣青年把手中剑一挥：”他定是奸细！抓住他！“ 道一哼了一声，如脱兔般向前一纵，闪电般地用剑尖在那蓝衣青年手腕长点了一下。对方惨叫一声，长剑落地。 众乡客见他如此了得，一边挥舞手中家伙，一边高声叫嚷，就是不敢上来。 道一手挺长剑，大步从他们当中穿过。众乡客纷纷避让，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摆脱乡客后，他向南行了数里，来到玉台寺和尚所说的象山。比起圭峰山，这里只能算个土丘。在象山南坡上，他看到了那个紫云洞。 站在洞口，道一躬身行礼，然后朗声说道：”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奉师命南行至此。肯请紫云洞道长相见。“ 话音未落，只听洞内传来当啷一声，象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道一又朗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片刻后，洞中传来轻微又尖细的声音：”年轻人，进来吧。“ 道一躬身入洞。里面十分昏暗，面积也不大，当面设了个粗糙的祭台，上面摆着佛祖，老君和孔子像。道一不由愣了一下。再环顾四周，右边洞顶上悬着一幅发黄的画像，细看之下，道一大吃一惊，那分明是全真教祖师爷王重阳的像。 正在他迷惑之际，旁边传来声音：”果然是全真教。“ 他循声看去，发现石洞的角落里还有个内洞。黑暗中从里面走出一个老者，身形颇高，披着一件破旧的道袍，十分清瘦，不知是否因久居洞中，皮肤白皙，且没有一丝胡须。 道一连忙行礼，再次自报家门后问道：”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老道微笑着说：”好久没有听到如此纯正的中原雅音了。“ 道一这才注意到，对方也是一口纯正官话。 老道继续说道：”贫道绛山，身居此洞已有四十六载。你是贫道所见的第一个全真道士。“ ”惭愧。“道一又问：”不知道长师从全真哪位先长？“ “贫道曾受帝玄大师指点。”绛山回答。 道一心说，帝玄大师，这个名号怎么没听说过呀。不管了，以后再说。于是他又一拱手：“原来仙长是帝玄大师门下。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接着，绛山道长请道一坐下说话，然后问起道一为何南下。 道一说：“我全真以往在北方发展，只因战乱，南下拓展不易。如今圣朝已一统天下，全真又已是北方第一大教。掌教真人以为现下正是向南拓展的良机，因此师父派我前来探查南方诸道派现况。弟子还以为是全真南下先锋，没想到道长才是真正的开拓之人。道长在此独居近五十年，对全真南传居功至伟。弟子回去定要如实禀告掌教真人。” 道一以为自己一番恭维，绛山道长听了一定中意。不料绛山只是哼了一声：“又是一统天下，又是南下开拓。难道全真教地盘还不够大，定要天涯海角都是全真才肯罢休？” 道一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心中郁闷，便随口问道：“不知道长因何南来？” 绛山沉默片刻后说：“那是近五十年前的事了。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五十年前中原混乱，我想寻个安静地方清修，于是便到此地来了。”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又问，“道长身居此洞，不知以何为生？” 绛山嘿嘿笑道：“还好你不是以为我坐在这里吸几口仙气就能活下去了。我平时会下山到周围给人算命，看风水，还以符水给人治病。” 道一一愣，心说，这不是全真弟子所为呀，反倒和南方诸道相似。但转而又一想，全真在北方有良田万顷，宅院千座，弟子不用干活，光收租便可过活。老道远离全真势力，自然得想法活命，行事也变得和画符捉鬼的南方诸道没多大区别。想到这里，平素以全真为傲的他忽然觉得矮了半截。 绛山看道一突然沉默，又说道：”贫道在冈州住得久了，认识的人多，靠这些营生也能活下去。“ 道一听了心头一动，既然绛山认识的人多，不如向他打听一下林家和张子铨也好。于是便问道：”不知道长认识睦洲镇的林云甫林公否？“ ”当然认识。“绛山点点头，”林公从前是琼州太守，为人忠义，又乐善好施。只是他信佛，对我这倒是便看得低了点。唉，本地人人如此，不然也不会远近百里无一处道观了。我听说前一阵他家出了大事，官军来捉他全家。怎么，你是来找他的么？“ 道一说：”弟子不是找他。是找他家一个叫张通的教师爷，才到他家半年。不知道长听说过此人没有？“ 绛山摇头道：“你找他多久了？” 道一说：“自他家出事时我便来了。只狠我不通本地方言，寻人说话不易。” 绛山略微一想，说道：“你非要找到他不可？” “对。”道一肯定地点点头。 绛山说：“若不是我近来腿脚不便，我定可帮你去找。不过，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本地方言，那样你寻人便容易多了。” 道一眉头一扬：“真的能行么？” 绛山道：“这有何难。我从北方来，不也自己学会了本地话？各地方言再不同，写到纸上也是一样的。一个字对一个音。我当年便是自己把话写到纸上，求本地人念出来，如此这般学会的......你不会嫌我这里太简陋吧？” 道一拱手说：“若道长肯收留，实在好不过。道一学成必有重谢。” 于是，他当日便退了客栈，又去买了不少应用之物，就搬进紫云洞去住。 进了内洞，里面比外洞还要狭小，绛山道长一个人的地铺已占去近半地方。道一搬入后更显拥挤。幸好洞内干燥凉爽，住着并不难过。 他安顿好自己的铺位后抬头一看，发现洞壁上方还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一首诗： 五云金碧拱朝霞，楼阁峥嵘帝子家。三十六宫帘尽卷，东风无处不扬花。 所用字体瘦细硬峭，润逸而遒劲，连道一这般书法上不曾用心的人也觉得别具一格。而且诗中所述帝王之家的气概与这样狭小简陋的洞室实在反差太大。 道一不由心想，这老道恐怕说是来清修，心里恐怕还是向往富贵，又一想，此诗中所说三十六宫也未必指人间宫殿，或许是天上仙境。他这么一想，倒也释然。 道一在紫云洞住下后，绛山当日便开始教他本地方言。绛山的第一句话是：“你我所说之语人称中州雅音，此话切不可到外面对本地人说。” 道一诧异道：“这是为何？” 绛山微微一笑：“本地人皆以为自家从汉唐时便从中原迁来，所说语音才是中州正统，而你我所用已非正统。” 道一愕然。故宋处处以正统自居，视北方为异端，语音上也不例外。在道一眼里，南方官话已不忍卒听，何况是粤地土语？ 只听绛山又道：“其实他们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现在我读唐诗，已有个别诗句失韵，反而是用本地话才符合韵律。“ 道一再次愕然。 绛山继续说道：”比如柳宗元之《初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此五言绝句，我读来总是不能尽得其意。用本地方言却朗朗上口，诗意盎然。“ ”真有此事？“道一十分惊讶，”弟子知道了。待弟子学会本地话后再细细体会。“ 就这样，道一拜绛山为师，开始学习本地话。除了下山去买菜，每天几乎无时不在学习。他本就聪明，又博闻强记。不过十余天功夫便欣喜地发现，山下市井之语已能听懂许多。自己一开口，别人也能理解，并对他努力学习本地话大为赞许。 至于本地话是否为正统中州音，他也欣喜地寻着一两首诗，用本地话来念不如他的中州雅音。 ...... 很快到了九月初八那天。绛山对他说：”明日是重阳节。这是本地人一年中登山的日子。只有这天，这紫云洞里才会有人到访。你知道为何？“ 绛山说着一指头顶的重阳真人画像。”重阳真人重阳节。他们一听是重阳祖师像，自然要讨个吉利。道一，你去山下买些菊花酒来。“ 道一于是遵命下山。 他走到会城城门口，见那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都在围着墙洞便贴的告示看。他心下好奇，便挤进人群，读了几句告示。 不读则已，一读之下，他只觉得脑子嗡一声，眼前开始发黑。 第67章 牺牲 那告示说朝廷大军在建宁府都元帅高兴的率领下已于近日在福建漳州千壁岭消灭盗匪陈大举最后一支人马，当场擒杀匪首陈大举一名，匪首许夫人一名，余者若干云云。 道一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城中走，心中满是许夫人与他分别时的情景。许夫人就这么死了？他实在不能接受，立即就近找到一酒家，冲进去买了两壶酒，坐下后先猛灌了两杯，也不管什么荤酒还是素酒了。 接着他猛然想到，许夫人临别时说是去找梨花和奉云。若梨花伤未痊愈，许夫人自然不会带上她俩。倘若梨花伤已大致好了，许夫人带上她和奉云一起去陈大举那里，两人岂不也一同殉难？ 若梨花和奉云侥幸脱险，她们现在又在何处？道一又想到那夜自己那夜临走时叮嘱奉云，若许夫人带她去找自己才跟许夫人走。奉云应该不会傻到和许夫人一起去陈大举那里送死吧。还是奉云她就是那么傻，或者自己当时没说明白？ 道一心中一时糊涂起来。他想到和奉云，梨花的交情，又想到许夫人的英勇义气，不知不觉泪水从眼中涌出。不行，一定得去高家庄看看，奉云和梨花究竟在不在。找张子铨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反正现下也没他的线索。 主意已定，道一正想起身，桌对面却出现一个人，一边坐下一边说道：”道长有何忧虑？“ 他定睛一看，是个相貌平常的汉子，年纪在三十左右，阔口狮子鼻，一身商客装扮。 道一正在烦恼，便随口说道：”与你无关。“ 那人说：”道长已在会城多日，便与本地所有人都有关了。“ ”你这是何意？“道一心头一惊，刚才对三位女子的思念已抛在脑后。 那人又说：”道长自抵冈州，到处打听林家下落。不光城里城外，连玉台寺也去了，又住进紫云洞，本地话也学了七七八八，看来是不找到林家后人便不罢休了。“ “你难道一直在跟踪我？你究竟是何人？”道一伸手按住桌子底下的剑柄。 “我是何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道长是何人。”那人回答。 “你究竟想怎样？”道一双眼直视对方。 “我想请道长去我那里盘桓几天。”那人微微一笑。 “我若是不肯呢？”道一抿嘴问道。 “道长会肯的。来，请多喝一杯。”那人伸手摸向酒壶。 “不许碰我的酒！“道一喝道。 ”道长已经喝了我许多酒了。“那人脸上笑意更浓了。 ”你什么意思？“道一心中不解。没等对方说话，他忽然觉得头上一昏，眼前的陌生人开始打转，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轻轻的晃动中醒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四下一看，发觉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周围从上到下都是木板，没有窗户，只有从头顶缝隙中漏进来些许光亮。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头脑逐渐清醒，他才意识到不是自己身体在晃，而是房间在晃。难道自己是在一艘船上？想到自己或许已经离开会城千里之遥了，道一浑身一怔，连忙扑到一扇看似舱门的木板前，开始拼命捶打起来。 ”开门！快开门！放我出去！“ 捶了半天，舱门真的打开了。他不自觉地伸手摸剑，却摸了个空，想必已被收走。 ”出来吧。“外面传来一声官话。 他整了整衣衫，爬出舱去。外面天色很亮。自己果真在一艘大船上，一望而去只见到茫茫大海。 甲板上有两个水手装扮的年轻人，都带着刀。他们推搡着道一来到一间大船舱。舱中坐的正是那个绑架他的狮鼻汉子。他正在查看面前桌子上一大堆物品。 道一一瞧，那些是自己身上的道牒，僧牒，高和尚送他的法术书和托他带给张子铨的玉簪，法本托他带的挂件，以及奉云送的手串和许夫人给的几样东西，另外自己身上的钱钞也在桌上。至于那两封杭州太一宫和洞宵宫主持给全真教的回信，他留在了紫云洞中，本来就不在身上。 道一见状大声说：”那些是我的东西，你们怎可以随便搜走？“ 说着，他上前一步。身旁两个年轻人立即拔出刀来逼住了他。”不许动！“ 那汉子笑着挥了挥手中两张度牒，说：“全真教毛道一，戴云寺圣心和尚。你到底是哪个？” 道一说：“你先把东西还我，我才告诉你。” 那汉子一拍桌子：“大胆！你不老实点。这就把你扔海里喂鱼去！” 道一心里有点发慌，他可一点不会游水，但他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反而大声说：“你说好是请我盘桓几天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海贼还是官军！” 那汉子眼睛瞪起：“我们当然是官军。要是海贼，光看你身上这些钱，就先扔你去喂鱼了。” 道一心想，若是官军，自己应当报出真名，可眼下福建官军正在捉自己，广东这边是否已经知道？若是报圣心和尚，自己这身道袍又难说清。 权衡之下，他一咬牙说：“原来大人是官府的。在下全真教毛道一，奉师命南下联络南方各道派。大人想必是误会了。我全真一向效忠皇上的。当年，我全真祖师丘真人不远五万里前去拜见成吉思皇帝。当今圣上又免我全真租税，对我全真照顾有加。全真怎敢不全心全意为朝廷出力。” 那汉子睨了道一一眼：“那朝廷派你来做什么？” 道一眉头扬起：“朝廷？在下只是奉师命南下，和朝廷无关。” 那汉子又猛拍桌子道：“还不老实！来呀，把他扔到海里喂鱼！” 两个手下答应一声，便来牵道一。 道一连声大叫：“冤枉啊。你们既是官军，怎可如此乱来。我要去告你们！” “推出去！”那汉子喝令手下将他拖出了船舱，自己也跟了出来。 两个手下用刀逼着道一踩上一块伸出船舷外的跳板。 “你说也不说！我数一二三，你便没命了！”那汉子高声说道。 道一站在晃晃悠悠的跳板上，还是连声说道：“我真是来寻仙访道的。请诸位高抬贵手，饶在下一命。” 那汉子不理，口中开始数一二三，一边再次逼问道一。 道一还是那些话。那汉子脸上生气，把手一摆，两个手下便将跳板掀起。道一在那一瞬间，运起轻功，腾身而起，一下便跃到桅杆顶上。甲板上的人大惊。 那汉子一挥手，有人递来一副弓箭。那汉子张弓搭箭瞄准道一。 “你下不下来！” 道一四下一望，茫茫大海上没有一条船，不由暗自叫苦，只好壮着胆子喊道：“你答应不扔我去喂鱼，我便下来。” 那汉子想了想说：“行，我不扔你便是。你下来吧。” 道一纵身跃下。众人知道他功夫了得，也不再逼近。那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跟着他回到船舱中。 两人坐定。那汉子伸手一指桌上的花手帕，玉簪，挂件，佛珠，手镯，玉佩等物。 ”那这些又是什么？“ 道一心中急转，忽然灵机一动，露出腼腆的表情。”这些是我相好送我的信物。“ 那汉子哈哈大笑：”原来你是个淫道，不守清规。“ 道一说：”道士也可有妻室，大人难道不知？“ 那汉子脸一沉：”你自称全真道士。全真教戒酒戒色。你在酒家狂饮不算，又承认有相好。你不是淫道是什么？还是你这全真道士是假的？“ 道一心下一惊。他自到南方，所遇之人少有知道全真道这些规矩的，此人却知道，看来也有些见识。 他心中急转后拱手说道：“惭愧。在下到了南方，尤其是杭州这般花花世界，日子久了便忘了全真教规，屡次犯戒，回去后定要禀明师父以求惩戒。” 那汉子轻哼一声，拿起那块带林字的玉牌说：”这块玉牌也是信物？“ ”当然是信物。“道一信口编来，”我那相好姓林，说是冈州人氏，不幸流落杭州。她给我此物，想让我替她寻找亲人。在下因此在会城周围打听林家下落。我搬去紫云洞，也是为了向洞内道士学习本地方言，寻人也容易些。“ 这番话编得天衣无缝，他心中有些得意。 果然那汉子脸色和缓了许多。他思索片刻后说：”你那相好叫什么名字？“ 道一忙说：”她小字月奴。“ 那汉子点点头，把手一挥：”先押下去。“ 于是，几个手下押着道一离开大舱，这回没有把他关进原处，而是换了个有窗户的舱房。 道一心想，一定是方才他瞎编的那番话让对方不敢虐待他，生怕他真的是林家人。这些官军倒也奇怪。明明在大肆搜捕林家，听说他真的寻找林家，反而变得客气起来。还是这些人只是冒充官军？ 不及多想，外面有人送饭来，并抱歉地说：”船上存粮不多，请道长见谅。“ 道一一看，碗里除了米饭外，只有一点豆芽和一条手指粗的咸鱼。 正好他肚子也饿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由此开始了关押在船上的日子。 第68章 赠刀 道一和许夫人走后，奉云又洗又擦，将房中的血迹清理干净，又去道一房中，将七宝的东西藏好，一边盘算明日如何应付高庄主和李公子。想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去告诉高庄主。 第二天上午，她找到高理，说道一，许夫人和七宝突然有急事走了，来不及辞行，还借走了庄上的马，请高庄主见谅，并奉上道一给的一百贯。 高理一惊：”那梨花姑娘呢？“ 奉云道：”梨花留下由我照顾，还要麻烦高庄在。“ ”姑娘何处此言。“高理似乎松了口气，”两位姑娘能留在敝庄实在是敝庄的荣幸。这钱我可不能收。“ 说着他把一百贯推了回来。 ”这是道一让我给庄主的。他取走了庄上的马。“奉云坚持道。 ”他太见外了。“高理笑道，”不过借了一匹马而已，以后还来便是。“ 奉云想了想，只好把钱收起：”那让他以后自己和庄主说吧。“ 高理又道：”在下能否现在去探望一下梨花姑娘？“ 奉云点头。于是两人一起来到梨花房中。 梨花受了昨夜惊吓，身子发虚。她躺在床上，见高理进来，有点害羞。 高理拱手道：”方才听奉云姑娘说其他三位昨夜又急事突然离去。在下不及送行，甚为遗憾。姑娘请放心，住在我这里就如同在家一般。有奉云姑娘悉心照顾，姑娘一定会很快康复。“ 梨花轻声道：”谢庄主。“ 奉云也在一旁说：”高庄主大仁大义。奉云感激不尽。“ 高理谦虚了几句后，随即离去。 到了下午，李公子也来探望。他看过梨花后，将奉云叫到一旁说：”奉云姑娘，请放心住在本庄。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问在下。在下一定替姑娘办到。“ 奉云谢过李公子后送他走了。 ...... 自此以后，高理除了催促郎中时而来探访，他自己每天都来探望梨花，还不断派人送来各种补品。奉云推辞不掉，只好收下。 李公子也时常来探望，并不时向奉云问东问西。奉云一直小心礼貌地对待他。 梨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已能下床走动。高理来得更加勤快。梨花开头有点拘束，见到他次数多了，也开始和他谈笑。 奉云见高理待梨花如此殷勤，梨花也不反感，便打趣地问梨花：”你和高庄主这般热络，是不是已经把道一忘了？“ 梨花脸上发红：”哪有的事。只是高庄主这般彬彬有礼，说话又很有趣，人家又是庄主，我怎好冷眼相待。“ 奉云叹口气说：”你自己把握住就好。“ 梨花嘴巴一扁：”我想和谁说话，不用你来管。再说，我看李公子对你也不错呀。“ 奉云脸也一下子红了。”梨花姐，你怎能这样乱说......“ 梨花见奉云眼里又闪出泪光，连忙说道：“好了，奉云妹子，算我没说行了吧。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谁。” 奉云嘴里嘟囔着，“我谁也不喜欢”，一边把头扭了过去。 ...... 随着九月初九重阳节的临近，高家庄也开始忙着筹备祭祖。 此时梨花身子已复原得七七八八。她迫不及待想试试自己的武功现在如何。想想自己的双刀已在福建丢失，她就去问高理借。 高理正在祠堂里指挥庄客摆设贡品，听梨花来借刀，便笑着说：“果然如此。我初见梨花姑娘，便知姑娘一定武艺超群。” 说着，他命人取来两把闪亮的钢刀。 “姑娘何必说借。这两把刀也算锋利，就送给姑娘。当作在下恭贺姑娘身体康复的礼物。” 梨花推托了两下便欣然收下。高理又请梨花演示一下武艺。梨花就在祠堂前练了几下。 高理拍手叫好，并吩咐庄客取来他的宝剑，也演示了一套剑法。只见他剑如游龙戏水，身姿飘逸洒脱，比梨花的刀法美观太多。 梨花有点不服气地说：“高庄主剑虽好看，恐怕只是花架子罢了。” 高理笑道：“难道姑娘不服？我俩不防比试一下，点到为止。” 梨花叫声好，两人便拉开架势开始对练。梨花好胜心切，出招迅猛，高理却不慌不忙，一一化解。 两人斗了十多合，高理突然把剑一撤，说道：“梨花姑娘果然女中豪杰，刀法一流，在下认输了。” 梨花脸上板起：“你没输。不算，我们再来过。” 高理道：“姑娘身体初愈，今天就到此为止。若姑娘有兴致，我们明日再来比试如何？” 梨花放下刀说：“那我们说定了。你可不许耍赖，也不许故意让我赢，要使出真功夫。一定要分出个胜负。” “倘若我赢了呢？”高理脸含笑意地问。 “你赢了......”梨花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那我就回去好好想想，过几天再比过。我就不信不能赢你。” 高理哈哈大笑：”只要姑娘乐意，在下自当奉陪。“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姑娘在这里还愿意住多久。“ 梨花眉头一皱。高理忙说：”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要赶姑娘走。只是有件事理当让姑娘知道。 我上午去了西河镇。镇上贴出布告，说官军已在福建千壁岭平定陈大举叛乱。都元帅高兴率部当场擒杀陈大举和许夫人。我知道姑娘是因为福建打仗才逃到本地。现在福建已太平。我恐怕姑娘会想着早点回去。在下当然是想着姑娘能多住些日子......“ 高理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梨花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高理话还没说完，梨花双目紧闭，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冒出来，跟着她手里双刀当啷落地，人也一头栽倒。 高理大惊失色，趴到梨花身边又是摇又是喊她的名字。折腾了半天，梨花毫无反应。高理立即抱起梨花朝她住处奔去，一边命人去镇上请刘神医。 奉云正在房中打扫，忽见高理抱着梨花匆匆而来，忙扑上去问怎么回事。 高理一边把梨花放到床上，一边喘着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慢些，一点点说。“奉云帮着把梨花安顿好。 高理叹口气道：”适才梨花姑娘找我借钢刀练武。我借给了她。然后，她练了阵刀，还和我比试了一下，我们又说了会话。她突然就倒了......会不会是练武太累了？“ ”她还未痊愈怎能这样用力！”奉云跺脚道。 “都是我不好。”高理连声埋怨自己，“还问她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她定是以为我要赶她走。” “你为啥要问这个？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奉云问。 高理又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我上午在镇子上看到告示，说官军在福建平定陈大举和许夫人叛乱。我就想她还能在这里住多久......” 奉云脸上变色：“什么平定叛乱！” 于是高理又把布告上说官军擒杀陈大举和许夫人的事说了一遍。 奉云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顿时明白了梨花晕倒的缘由。她强作镇定地说：“哦，原来是这事。梨花想必是伤病初愈，一下子练武太累了。” 高理又连声说自己不好。 奉云又说：“高庄主不必过于自责。梨花她脾气倔，又要强，定是她逼着庄主练武。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高理点头，一边吩咐手下烧水煎茶，一边说：“烦姑娘好好照料。我去看看刘郎中何时能到。” 高理走后，奉云一下子瘫坐到床头，心中还在不停地翻腾。 梨花自然是因为听到哥哥的死讯而晕厥。那么，许夫人又怎么会和陈大举一起被杀了呢？她不是和道一去冈州找张子铨了吗？ 许夫人被杀，那么道一呢？道一会不会也......奉云想到这里，心中一痛，不敢再想下去。 ...... 过了一个时辰，高理带着刘郎中匆匆赶到。 刘神医望闻切诊一番后叹道：“病人这是急火攻心。本来也是小事，但她伤病尚未痊愈，体虚乏力，此时急火攻心便是大事。可以说前功尽弃，须得从头再慢慢调理。” 高理问道：“先生是说，她总好得了，只是须多费些时日？” 刘神医点点头。高理顿时放下心来：”这便无妨，病人只管在此住着吃药便是.....先生可知她因何急火攻心？” 刘神医道：“她伤病未愈，又动了精力，或许还受了言语所激。究竟怎么回事，只有病人自己知道。” 高理听了沉默不语。刘神医又开了一剂方子，随即离开。 梨花昏迷了一整天才醒转过来。她醒来后便哭。奉云一边安慰她，一边警告她不要让别人知道她是陈大举的妹妹。梨花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伤心，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才逐渐好转，其间高理来得更加勤快。奉云知道高理对梨花必然有意，不知如何是好。 李公子有时也来探望梨花，但总是拉着奉云说话。奉云始终以礼相待。 ...... 直到有一天，李公子又上门来，问候了梨花一番话，将奉云请到屋外。 他解下身上的宝剑说：“我听说高庄主送了一对钢刀给梨花姑娘。我见姑娘你也用剑，我没什么可送的，此剑乃我家传之物，姑娘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也算在下的一片心意。” 奉云立时慌了：“此剑既是公子家传宝物，怎能随便赠与外人。小女子不能收。” 李公子笑着说：“姑娘怎算是外人？自从我见到姑娘起，姑娘在我心中便已......” 奉云连忙打断他的话道：“李公子情意，小女子实在不敢当。实话告诉公子，小女子本是尼姑，因战乱避祸才改了这身装扮。望公子见谅。” 李公子一愣：“你是尼姑？这怎么可能？你这一头秀发也不像是假的呀。” 奉云道：“我是带发修行。” 李公子嘿嘿一笑：“姑娘显然是在敷衍我。你在哪座庵出家？” 奉云一时语塞。她不能说谎，又不想说出自己在木棉庵出家，而且是杀了漳州总管的儿子后逃出来的。 李公子更加见疑，说：”姑娘不肯，难道是已经有了别人？“ 奉云更加谎了：”我就是出家人。公子请回吧。“ 说完，她行了个礼，转身进屋，砰地把门关上，眼泪不听话地又冒了出来。 ...... 第二天，奉云正在屋中与梨花说话，有人敲门。奉云开门一看，是个年轻女子，打扮十分妖娆，似乎在庄里见过，但不知是谁。 奉云行个礼说：”请问姑娘要找何人？“ “你叫奉云？”那女子问道。 奉云点点头。那女子突然从身后取出一个小瓦罐一下子朝奉云砸来。奉云猝不及防，瓦罐正中她前胸。哗地一声，罐内臭水贱了奉云一身。 那女子跺脚骂道：”你这骚狐狸精！竟敢勾引我老公！他宝剑都送你了是不是！你想臊我就让你臊个透！” 说着又从身后亮出一根棍子朝奉云打来。奉云立时大哭起来，一边躲闪，一边退入屋中，使劲把门关上。那女子用棍子在门上又猛砸了一通，才叫骂着离去。 奉云伏在门上大哭。梨花在床上吓坏了，晃晃悠悠起身问是怎么回事。奉云抽泣道：“是李公子的夫人。他误会李公子和我有私情。” 梨花叹了口气：“李公子三天两头上这里来。难怪他夫人会误会。” 奉云止住哭声说：“梨花姐，我们搬到山下去住吧。我身上有钱。” 梨花低下头没有吱声。 奉云抿着嘴道：“你是不是真的和高庄主好上了？” 梨花脸上一红说：“说过了不用你管。” 奉云道：“你难道忘了让道一娶你的事？他也答应了。你怎么可以......” 梨花怒道：“他是不情不愿才说要娶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奉云道：“他还亲过你呢！你中箭后烧得都没气了，道一就往你嘴里吹气。” 梨花一愣，脸上更加红了。 “这个不算！”她想了想，使劲一抹嘴唇，“那是为了救我，不是他喜欢才亲的......再说，他走了到现在一点音讯也没有。他和许夫人一起走的。许夫人已经死了，他说不定......“ ”不许你这么说！“奉云又哭出声来，”道一他还活着。“ 梨花道：”他要是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们？告诉一声也好。我看他就是死了。“ 奉云气道：”梨花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究竟还喜不喜欢道一？“ 梨花一愣：”我自然还是喜欢他的。“ 奉云道：”我们做女子的，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人，又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了呢？“ 梨花也气道：”他们做男人的怎么就可以随随便便三妻四妾了！“ 奉云一跺脚：”不和你说了。你去喜欢你的高庄主吧。等道一回来看你怎么办！“ ”我......“梨花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奉云不再理她，忙着去换衣裳了。 第69章 巨舶 道一被抓上了一艘来历不明的船只后，头几天，他很着急，只盼着能早点脱身，好去梅州找奉云和梨花。可是，除了狮鼻汉子审问了他一次，并没有人再来审问。 他开始细细观察周围，很快发觉船上水手的纪律松懈。虽然关他的舱室外始终有一个看守，但夜里经常在打盹，还没人管。 于是他看准一个常出现的年轻小子，试着和他套近乎。那小子果然乐意和他说话。道一很快得知，小伙子年仅十六岁，家便在冈州。 道一问他为何要当兵打仗，对方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 ”我大哥让元人杀了。“ 道一顿觉不妙，又问：”那你是来杀元人的？“ ”那还用说！“小伙子眼睛瞪起，”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道一不由暗暗叫苦，此船一定不是官军的船。那个狮鼻汉子果然骗了他。看来绑架自己的不是乱党就是海贼。 他勉强对小伙子一笑：”小兄弟，你可真勇敢。你不怕元人对你家里报复么？就像对你们冈州的林家？“ 小伙子一笑：”要报复就继续逃啊。反正我家也是没逃来几年。“ 道一好奇地问：”你家从哪里逃到冈州的？“ ”南雄。“小伙子爽快地说。他见道一似乎不知道南雄在哪里，又说：”就在赣州到广州之间南岭的关口上。那里的人家都是从北方来的，我家也是。许多人家从南雄逃到冈州这里，老相识没几年又在一起了。“ 道一又问：”你们为何要逃？是元人打过来了么？“ 小伙子摇摇头：“不，是朝廷要派人杀光我们镇上的人呢。” 道一顿时糊涂了，这个小伙子口中的朝廷又是什么？小伙子见他有兴趣，也不隐瞒，继续说道：“这里面可有故事呢。 听我娘说，十几年前，我们镇上一个姓黄的富户去京城做买卖，带回一个苏姓女子，美若天仙。过了两年，黄家仆人去官府高发说，那女子本名姓胡，是皇上的贵妃娘娘呢，因为得罪了皇上，被罚当尼姑。胡贵妃不甘心当尼姑，就逃了出来，要投江自尽，被黄大户救下，当老婆带回了南雄。 那奸臣贾似道当初向皇上报告说，胡贵妃已投江自尽，现在胡贵妃又出现了。贾似道怕皇上怪罪，就派来大军要血洗镇子，杀人灭口。镇上的人听说了，纷纷举家逃走。胡贵妃为了不连累大家，就跳进镇上的一口井里自杀了。” 道一听到贾似道的名字才明白，小伙子说的朝廷是故宋，京城不是说的大都，而是临安。道一心想，难怪故宋要亡呢，十来年前，皇上都集结大兵要攻江南了，贾似道居然还有这功夫，为这点小事就派兵去广东屠城，杀自己人。 小伙子又说：“逃走的人家就在冈州和广州等地住下了，有上百家呢。” 道一点点头：“小兄弟，那你会说本地话么？你说你家从北方来也没几年。” “我说得不好。”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 道一忙说：“我也在学呢。”说着，便用本地话问：“船上有豆腐吃么？” 小伙子听他口音怪异，不由呵呵笑起来。两人谈得更加热络了。 ...... 又过去十来天。还是没人来审，更没人把他放出去。道一注意到这些天来，有三两条小船靠上这条大船。有人上下小船，也有各色货物运上大船。 他不由盘算着下次再有小船来，就想办法冲出这间牢房，劫了那条小船逃走。 可惜的是，他已经发现，看守他的人也没有牢房的钥匙，否则，他用身上不多的几个铜钱可以打倒看守夺得钥匙。 他想了又想，觉得可以用在牢房里装病的办法把人骗进来，然后趁机冲出去。主意有了，只等下一艘小船出现便可行事。 ...... 日子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竟没有一条小船再靠上他这条船。正当道一更加着急之时，海面上来了一条船朝他这条船靠过来。 令他惊讶的是，来船比他这条还要大上两倍，而且装饰十分气派。 两条船并拢后不久，有人来到关他的舱室，把他放了出来，然后押着他上了这条巨舶，关进和原先差不多的一间舱室。 又过了不久，舱门再次开启，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厮请他出去，然后引着他来到一间装饰精美的大舱。 舱里一张古色古香的矮桌上摆放着一张琴，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正在弹琴。琴声低沉哀婉，男子边弹边唱道： 屋匡扶事已地非，遗黎空自泪沾衣。众星耿耿沧溟底，恨不同归一少微。 此人年约三十五六，长相俊朗而且颇有长者之风，弹琴时神情专注，十分投入。 道一默默站着，等他弹完。那人终于抬起头来：“毛道长北方人，在海舶上住得可否习惯？” 道一说：“常言道，北人骑马，南人乘舟。其实以在下所见，北人南人不过所居地域之分。南人去北地可习骑马，北人至南方也可以习舟。短不过数月，长不过数年而已。” 那人点头道：“毛道长果然有见识，不知此番南下，为何而来？” 道一说：“在下奉师命南下拜访各地道家宫观，意在求同存异，共商弘扬三清真言之道。” 那人沉吟道：“全真门规严谨，戒酒戒色，道长自言已犯酒犯色，恐怕有违尊师嘱托。” 道一连忙拱手：“在下实在惭愧，回去定当禀明师父，自求严惩。” 那人又说：“道长所说犯了色戒，不知那位女子姓字名谁？” 道一说：“她姓林，小字月奴，自言家住冈州睦洲镇，自小流落余杭，在下感其情义，自愿前往冈州寻找其家人，好让她全家团聚，不想林家遇祸，不知下落。在下不愿就此放弃，故而在冈州各地寻访。又因语言不通，遂习于紫云洞道人，不想贵帮误会延请至此，还望贵帮能早日放归，在下感恩不尽。” 这番话道一心里不知已练过多少遍，说来朗朗上口，如真的一般。 那人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取出一块玉牌放到桌上。 道一一看，正是那块许夫人所给的林字玉牌，于是忙说：“此牌便是月奴所赠，说可以凭此物与林家相认。” 那人淡淡地说：“林月奴自小流落他方，此牌必是早已带在身旁。可据我所知，此牌分明为林家近年所制。林月奴又何来此牌？道长有何说法？“ 道一心头一惊，坏了。这些日子对方必定已拿着这块牌子去岸上找人查对过。 他正心中急转，想法自圆其说，不料那人又说：”非但此牌为林家近年所制，其暗记表明此牌乃林家给福建许夫人的信物。道长又从何得来！“ 说到最后，那人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道一额头冒汗，对方连许夫人的名字也说了出来，看来自己的谎是说不下去了。 想到绑架他的人应该不是官府，反而可能是乱党或海贼，道一把心一横，说道：”尊驾果真明察秋毫。不错，此牌正是福建许夫人交与在下。在下奉许夫人之命联络冈州林云甫林公以商大计。林家遇祸后，在下正竭力寻找林家后人，不料突闻许夫人在福建牺牲的噩耗，在下伤感不已，这才为尊驾的手下所获。“ 道一已料定对方不是官府的人，否则这话一出便足以让他脑袋搬家。 那人想了想，把桌子一拍：”道长乃全真教人，许夫人为何要托付如此大事与你？我看你是助纣为虐，从许夫人身上得到此牌后想诱骗林家！” 道一听对方动怒，反而松了口气，对方果然不是官府的人，于是连忙说：“三清仙祖在上，在下所言句句是实。 在下南行途中，偶遇许夫人，又幸得她信任。许夫人率军援助陈大举，不想为奸人所卖，全军尽失。夫人便与在下一起来冈州想与林家共举大事，不料正遇林家遭祸。夫人失望之余将此牌交与在下，命在下寻找林家后人，夫人自己回福建找陈大举去了。” 那人听说许夫人来过冈州，眉头一皱，命道一将详情仔细道来。道一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奉云和梨花的事不提。 那人听罢，面色大为缓和，拱了拱手说：“原来道长也是我同道中人。这些日子不知道长身份，多有得罪，请道长见谅。” 道一心中一宽，自己看来性命是保住了，忙拱手还礼道：“哪里哪里。时局如此，尊驾也是谨慎为上。不知尊驾是何方义士？” 那人说：“敝人姓马名南宝，香山人氏，官拜工部侍郎。当年皇上避敌路过香山，敝人有幸在寒舍迎驾。” 道一心想，原来是个招待过故宋皇帝的人。皇帝在住过他家，自然是个大富豪，难怪有如此巨舶。 又想到误会已解，自己应该早日上岸，好去梅州找梨花和奉云，于是道一拱手又说：“久仰久仰，难怪尊驾气度不凡，原来是故宋大臣。“ 这话一出口，道一自己便后悔了，怎能称宋朝为”故宋“。 果然，马南宝脸色一沉：”只要南宝还有一口气在，大宋就没亡。道长来自北方，恐怕故宋这两个字说习惯了吧。“ 道一忙说：”惭愧惭愧。“ 马南宝道：”道长不必过于自责。只要道长诚心投靠义军，此类口误可慢慢纠正。“ 道一心说，这可不是误会呀。我可不是来投靠乱党的，是你们把我绑来的。可他又想起刚才为求得对方信任，说自己受许夫人之托来冈州共议大事，这不是已经承认是义军了么？他有心改口，又怕马南宝翻脸，只好点头说是，一边暗自思索脱身之计。 马南宝又命设宴款待。不多时，酒宴已备好。两人来到另一间舱室。 富豪风范果然不同凡响。虽然在茫茫海中一条船上，酒菜竟和陆地上无甚不同，而且马南宝已知道一是全真教，菜肴多有豆腐等素菜。 道一这些日子在狮鼻汉子的船上一直以豆芽咸鱼充饥，见到如此精美的小菜，也不客气，一通大吃。马南宝间或问了他些北方的情况。 等吃得差不多了，道一拱手说道：”多谢大人款待。既然误会已消，请大人让在下早日上岸，继续寻访林家。“ 马南宝眉头一皱：“许夫人已不幸牺牲，元军袭击睦洲镇后大肆搜捕，林家只能藏匿起来。道长就算找到林家，然后又能如何？” 道一一愣，马南宝说的也是实话。他心中急转，又拱手说道：“夫人命我到林家找一个名叫张通的教师爷与他联络。在下想找到张通，或许他会有所安排。” 马南宝眉头一扬：“原来道长也在找张通！我早闻林家新来的教师爷是个好汉，只恨无缘一见。林家遇祸后，我已传令下去找到此人，请他为我效力。不如这样，道长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在岸上耳目众多，总比道一一个人强。他们一有消息便会来报告。道长以为如何？” 道一见对方要留他，心中有点着急，但要立即反对的话，又一时想不出什么托词。若是马南宝没说谎，他的人真能很快找到张子铨，倒也省却自己不少麻烦。不如就在船上住几天，若马南宝的人没有消息来，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走人。 主意已定，道一拱手道谢：“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马南宝连声说，“道长武艺出众又一表人才，能招待道长这般人物才是敝人之幸。” 他当即命人取来道一被搜走的物品，连那把剑一同还给道一。道一见对方如此信任自己，心中略安，也决心对马南宝以礼相待。 饭后，马南宝给道一安排了另一间舱房，地方不大，装饰却很考究。道一安顿好后，见窗外天色渐暗，想自己在狮鼻汉子的船上关了那么久，应该趁天还没黑，到甲板上走动走动，也好熟悉一下周围。 于是他出了舱房，来到甲板上。只见西方水天相交处，晚霞如火，一轮红日大半已落入海中，景色十分壮观。道一心中喜悦，沿着甲板信步朝前走。 行到巨舶前部时，太阳刚好完全落入海中，天色骤然一黑。 他正想转身往回走，忽然看到拐角处立着一个人，背对自己，面朝前方，个子不算太高，且有些瘦弱。令道一略感惊讶的是，那人一身黑衣，怀里斜斜抱着一杆长枪，从背后看身姿却很飒爽。 “什么人！”那人听到背后动静，猛转过身。 背着光，道一没看清对方面孔，便一拱手道：“在下乃全真教弟子......” 他全真教三个字一出口，那人怀中的长枪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猛地向他刺来。 第70章 铁枪 若换成别人可能已命丧此枪之下。好个道一，不加思索地一侧身。那杆长枪紧贴他胸口划了过去，但也就过去数寸便倏地回撤一尺，紧接着奔他腹部而去。 好在道一侧身时已发动全真八卦步，急速后撤，同时嗖地拔出长剑。第二枪刺到时，他的剑刚好格住枪杆。但长枪终究比长剑沉重，道一仓促间也就只能让长枪偏转一分而已。枪尖呲地滑过他的后背，又只是半尺，枪尖再次回撤，这回直刺他大腿。 道一长剑一挥斩在枪杆上，只听垱一声，枪杆上竟包了钢。道一借回弹之力飞身跃起，反而朝对方扑去。 长枪在兵器中因枪身长，可以远距击敌，同样也因为枪身长，一旦敌人近身便难以招架。道一正是利用长枪的弱点，以图近身克敌。 哪知他刚一靠近，迎面另一杆枪便已刺到。大惊之下，他急忙朝左边跃起，一边在空中使出“断云飞尽”，回手朝对方头顶削去。 对方也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只来得及用力一缩。道一的长剑便从她头顶掠过，刹那间一头长发飞散开来。 昏暗中，道一恍然发觉这位能双手使枪，险些要了自己命的高手竟是个女子。 更让他震惊的是，情急之中他忘了这里不是平地，只是一条挨着船舷的通道，他这一跃竟是朝向船舷外面。 此时再作任何努力都是徒劳。他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后扑通一声坠入大海。 心中闪过现在就学游水的念头，他急忙屏住呼吸，乱蹬四肢，好不容易才冒出头来。接着身子又向下沉去。他这才明白游水不是要用时能学会的。这下他慌了手脚，像寻常人一样胡乱扑腾，张嘴想喊救命，立即呛了一口海水。 这时，忽听头顶上一声娇喝：“你究竟是何人！” 道一手脚乱动，一边大喊：“我是马大人的客人，救......”话没说完又呛了第二口水。 片刻之后，就在他感觉快沉下去时，上面又一声娇呼：“接着！” 然后一样东西啪地落入他身旁的水中。他顾不得是什么，用尽气力抱住，一边大口喘气。接着，他感到自己被拉向船边。 不多时，上面又抛下一具绳梯。他双手抓住绳梯使劲向上爬。 身体出水后，他运起轻功，想一下子飞上甲板。哪知此时他浑身湿透，又重又不灵便，只向上飞了一半便开始下坠。他狼狈地抓住绳梯，身子重重撞到船上。甲板上传来那女子咯咯地笑声。 道一心中气恼，手脚并用，总算爬上了甲板。 那女子手挺长枪，沉声道：“你再说一遍你是何人！” 道一喘着气说：“我是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的......客人。” 那女子一皱眉：”就是晚上和他吃饭那个？“ 道一点点头：”正是。“ 那女子低声说：”不许出声，跟我来。“ 道一浑身湿透，也未多想，便跟着那女子穿过昏暗的走道，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舱房。那女子让他进去。道一抬眼一看便愣住了。 房中装饰典雅，物品件件精致考究，分明是一间闺房。唯一不同之处是在墙壁上挂了一张弓。 没等他出声，一柄三尺长的铁枪抵住了他胸口。”老实点，不许出声，把衣裳脱了！“ 道一刹时呆住，一半缘故是这句话本身，另一半是他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只有十七八岁，长得英丽绝伦且不带俗气，尤其是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和那双杀意的眼神让他立即想起了箐儿的模样。 见道一呆呆地盯住自己，那姑娘登时怒了：”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脱！“ 道一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枪尖，只好开始脱衣。 那姑娘手中抢一抖：”快点！“ 想到眼前的姑娘能同时使一长一短两杆枪，本领着实了得，道一不敢怠慢，手上加速，身上衣裳接二连三脱下。 ”快！快！“那姑娘连声催促，手中铁枪直晃。 道一脱完上身，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开始解裤子。 只听”呀“一声尖叫，那姑娘急转过身子，口中叫道：”谁让你脱裤子了！你这淫贼！“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道一连声辩解。 那姑娘一跺脚：”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淫贼！“一边说，她一边冲出房去。”啪“一声关上舱门。 道一吓坏了，有点不知所措。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弯腰将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又一件件穿上。 此时已是快入冬，就算在广东，他一身潮湿，也感觉冷得发抖。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舱门拉开一条缝，一只玉手伸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干衣裳。 ”多谢姑娘。“道一连忙接过，想了想问道：”有什么可以擦干身体的？“ 那姑娘不假思索地说：”靠墙红色柜子，左边最下面的抽屉。“ 道一谢过后来到那只柜子前，打开抽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抽屉里最上面便是一条白色浴巾。 ”你快点！快！“外面那姑娘又开始催促。 道一连声答应着，拿起浴巾胡乱擦干身体，很快换好这套像是水手穿的衣裳。然后他俯下身，尽力抹干地上的水迹，一边说：”好了，好了。“ ”真的好了？“外面那姑娘声音似乎有点犹豫。 ”真的好了。“道一连忙说。 舱门开了条缝，那姑娘看了一眼，才打了开来，长舒一口气说：”你快走吧，别让人瞧见。“ ”多谢姑娘相救。不然在下已命丧大海。“道一谢过姑娘，弯腰抱起自己的衣服，然后又捡起那条浴巾递了过去，又说了声谢。 ”你用过了，谁还要！“那姑娘怒道，”你拿去！“ 道一再次谢过，把浴巾往手中抱的衣服里一塞，抬腿要走。 那姑娘又把他拦住：“记住，今天的事，从你看见我那刻起，对谁也不许说，知道了吗？” 道一连连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救命大恩，无以言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不用管。”那姑娘盯着他说：“你若说出去，我一枪扎穿你！”说着，她右手一摆，这才发觉手里没有握着枪。 ”姑娘究竟如何称呼？“道一又问了一次。 那姑娘俊眉怒起：”说了你别管，出去出去！“一边来推道一。道一只好赶快退出房去。 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舱房，道一将湿衣裳绞干，又拿起那条浴巾，忽然发现浴巾的一角绣着一匹小小的红马，十分可爱。 他轻轻地把浴巾晾好，又仔细端详着那匹小红马，越看越喜欢，眼前不由浮现出刚才那个姑娘清丽绝俗的面孔，动人心魄的眼神和她舞枪时的飒爽英姿。 可惜那个姑娘不肯说出芳名，那么自己用什么来称呼她呢？道一左思右想，既然那姑娘善使铁枪，就叫她铁枪女吧。 ...... 道一欢欢喜喜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头痛欲裂，浑身发烫还咳嗽连连，一定是昨晚坠海受了凉。 听说道一病得起不了床，马南宝亲自来探望，问寒问暖之后，马南宝离去时除了吩咐去叫随船郎中，还命派一名侍女来照料道一。道一推辞，马南宝坚持要派。道一正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也只好接受。 那名侍女很快来了，年纪看上去很小，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倒是清秀可人。 接下来的数天，道一在郎中的诊治和侍女的照看下逐渐好转。期间马南宝也不时来探望，开始只待一会儿，后来道一身子稍好，马南宝便开始和他闲聊。道一很快感受到马南宝的拉拢之意，便尽力把两人的话题转到寻仙论道上。马南宝显然读书很多，出口成章，对仙佛也十分了解。两人言谈甚欢。 与此同时，道一与那个照料他的小侍女也日渐熟悉。小侍女名叫可儿，刚来时略为腼腆，但干活十分卖力。道一发病当晚，烧得不省人事，可儿彻夜未眠，用心照料。 第二天道一稍好，到了夜里，可儿仍未离去，反而搬来被褥，就在道一舱中席地而卧。道一觉得不好意思，要她走。 可儿说：”这是老爷吩咐的。要是道长定要赶可儿走。老爷会以为可儿照顾不周，让道长嫌弃。老爷定会责打。“道一无奈，只好随她。 两人熟悉后，道一不免问她些马南宝和船上的情况。 可儿也不隐瞒，说道：”五六年前，皇上被元兵追逐，乘船过香山是，老爷献粮数千石饷军。皇上便拜他做了工部侍郎。皇上后来在沙涌停留时，就拿老爷家当行宫。老爷散尽家财，招募乡勇，尽心保卫皇上。元兵一直都不知道皇上躲在老爷家。后来崖山兵败，元兵得知老爷曾帮过皇上，就来抓捕老爷。老爷只得逃到海上。“ 道一点头赞道：‘你家老爷本一介平民，可如此为国尽忠，实属难得。那船上的兵丁都是老爷招募来的？” ”当然。“可儿点头道，”船上大多是本乡马氏子弟。我也姓马呢。“ ”原来你叫马可儿。“道一微微一笑，”那么这船上可否有女兵？“ 可儿摇头说：”哪会有女子当兵打仗，千百年来不过一个花木兰。“ 道一咽了下口水，又小心地问：”那你知不知道这船上有哪位女子会使铁枪。还能两根一起使？“ 可儿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道一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取来那条早已藏好的浴巾。他手指着浴巾上的那匹小红马说：”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可儿眼睛睁大，又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不知不知。“ 说完她站起身来又说了声，”我去解手”，便匆匆走了。 道一只得叹气，将浴巾叠好放回原处。 过了半响，可儿还没回来，道一一个人靠在床边慢慢喝着手中一杯茶，忽听舱门一响。 他以为是可儿回来了，扭头去看，一柄冰冷的铁枪已抵住了他的胸口。 第71章 条件 看着眼前那张玉琢般的脸孔和有致的身形，道一大喜：“你终于来啦！” 铁枪女俊眉倒竖：“我的浴巾在哪！” 道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姑娘不是已经送我了么？我正缺一条。” “我什么时候说送你了！”铁枪女怒道，“我一时心急，说让你拿走，是让你去扔了！” 道一呀了一声：“好端端一条浴巾哪有随便扔掉的道理？还不如给我用。” “扔掉也不给你！”铁枪女更加生气。 “行行。”道一忙说，“不如姑娘就当是我扔了，我自己又捡回来用，行不行？” 铁枪女眼睛直瞪着道一：“少废话！浴巾在哪里？你拿还给我！” 道一还是面带笑容地说：”姑娘既已让我拿走，现在又要回去，岂不叫人笑话。“ 铁枪女气得手中枪一抖：”你给不给！不给我一枪扎穿你！“ 道一从容道：”姑娘是马大人手下，我是马大人的客人，姑娘不能对我无礼。“ 铁枪女一愣，道一又笑了笑说：”不过，姑娘若真想扎，那就扎吧。能死在姑娘这般天仙似的美女手下也是福气。“ 铁枪女大怒：”你这淫道！看我敢不敢扎！“说着，手往回一收，跟着一枪朝道一猛刺过来。 道一大惊，左手一推床沿，身子急转，铁枪一下子扎进床垫中。 铁枪女抽回枪还要扎第二枪，道一右手一抖，手里的茶杯激射而出。铁枪女不及躲闪，茶杯正中她肩窝的软麻穴。她手中铁枪一松，身子也瘫软下来。 道一一跃而起，将她扶住。铁枪女被他一搂，又羞又怒：”淫道，放开我！“ 道一顺势将她放到床上，松开手说：“这不是放开了么？” 铁枪女想从床上起来，浑身却动弹不得，当即气得脸上发红：“你这淫道，使什么妖术！快给我解开！” 道一被她一口一个淫道说得心中冒火，想到刚才她当一枪可是真扎，不由怒道：“你这铁枪女，说扎就真扎呀！刚才差点扎死我，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说解开我就得给你解开么！” 铁枪女嘴巴一抿：“淫道，我扎不死你。你就扎死我好了！” “好，我就扎死你。”道一说着，转身捡起铁枪，用枪尖抵住铁枪女胸口。 铁枪女脸色昂然，把眼睛一闭。道一怎能真扎，枪尖抖了抖说：“我不扎你，你也不许叫我淫道。” 铁枪女睁开眼睛说：“你在我房里做了那事，不是淫道是什么！” 道一想起他给铁枪女逼着脱衣的事，连忙说道：“你武功这么高，用枪逼着我，我吓都吓死了，怎敢不脱？再说，我脱光上身你也没说啥。“ 铁枪女道：”平时水手袒胸露背，我见得多了。下身就是不行。“ ”这不过是个误会，怎能说我就是淫道了？“道一说。 铁枪女嘴巴又一扁：”还有。你身上带着那么多女子用的东西。我......马大人说全是别的女子送你的。这，这也是淫道才干的事。“ 道一一愣：”这也是误会，这些是别人托我转交他人的。“ 铁枪女哼了一声，露出嘲讽的表情。道一见她不信，一时也说不清楚，便干脆地说：”信不信随你。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给你解开穴道。“ 铁枪女怒道：”我什么条件都不答应。你这淫道就扎死我好了！“ ”你还叫我淫道！“道一实在气坏了，把心一横，”好，好。你既然认定我是淫道，我就做做淫道该干的事。“ 说完，他用枪尖别住铁枪女颈下第一颗扣子，作势要挑开。铁枪女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你，你住手。“ 道一停住手说：”三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什么条件？“ 道一咽了下口水道：”第一，你不许再叫我淫道淫贼什么的。我叫毛道一。你只许叫我道一大哥。“ ”不叫不叫！我凭什么叫你大哥！“铁枪女连连摇头。 道一想了想说：”那叫我道一师父总行了吧？我是全真教弟子。“ 铁枪女也略微一想，点了点头。道一又说：”第二，你不许再随便用枪扎我。“ 铁枪女道：”你不惹我，我怎会用枪扎你。“ “好，好。你记着就行。”道一又想了想，”这第三，第三，那块浴巾你送了我便送我了。不许要回去。“ 铁枪女又连连摇头：”不行，浴巾我得拿回去！“ 道一说：”你拿回去还不是扔掉。“ 铁枪女道：”我，我拿回去可以擦桌子擦地板。“ 道一没有答话。铁枪女以为他不肯，眼圈一红，说：”你，你干什么要霸着我的东西不放！“ 道一看她眼中含泪，心头顿时一软：”好，好，你拿回去便是。记住，不许扔掉。那样浪费，老天爷是会怪罪的。“ 说完，他取出浴巾放在床头，然后用枪柄在铁枪女肩窝一撞。 铁枪女见道一这么容易便放过了自己i，也有些讶异。她活动下双手后翻身坐起，然后朝道一一伸手。 ”什么？“道一不解地扬起眉头。 铁枪女一指他手中的枪。道一恍然，轻轻将铁枪递到铁枪女手中。 铁枪女手腕一翻，枪尖嗖地抵住道一喉咙。 道一一愣。铁枪女抿嘴道：“你不怕我现在一枪扎死你？你还有什么妖术尽管使出来好了。” 道一微微一笑：“我们既已谈好条件，便算重归于好。姑娘是言而有信之人，怎会再来害我？” 铁枪女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枪一收，起身朝门外走去。 “姑娘，你的浴巾。”道一在她身后道。 铁枪女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咬了咬嘴唇。“你有用就自己留着吧，只要你不用来擦地板......也别拿给别人看就行......你有诚意，我也该有。” 道一喜出望外：“多谢姑娘。” 铁枪女又道：“还有，今晚的事也不许说出去。” “这个自然。”道一点头，然后又说，“对了，刚才还是忘了问姑娘芳名。” “你不是叫我铁枪女么？那就继续叫好了。”铁枪女说完，闪身出门去了。 道一怔怔地看着她身影消失，这才拿起浴巾，又对着小红马仔细端详一番，才放回原处。 可儿回来后，道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 又过了一夜，马南宝听说道一的病已痊愈，便在船上为他设宴庆祝。 几杯酒过后，马南宝问道：“不知这几天那丫鬟服侍道长可还算周到？” 道一忙说：“多谢大人。可儿姑娘温柔体贴，照料在下不辞辛劳，无微不至，望大人多多褒奖。” 马南宝露出笑容：”既然道长如此满意那丫头。就让她继续服侍道长吧。“ 道一愕然，连忙说：”前几日在下有病在身，由可儿姑娘照料了几天，实属万不得已，如今在下病已痊愈，怎可再劳动她。再者，在下乃全真修道人。全真门规严谨，戒酒戒色，在下与如此年轻姑娘同处一室，实在有违教规。“ 马南宝惊道：”难道道长与可儿这几日同处一室，已犯下色戒？“ 道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可儿姑娘这几日全心照料在下病情，绝无过界之处。“ 马南宝似乎松了口气：”我想也是。道长为人坦荡，怎会做出任何失礼之事。既如此，道长便无需担心，她继续按照料病人一般照料道长即可。“ 见道一还要以门规为由推辞，马南宝微微一笑：”道长不必如此推托。退一万步说，道长早说自己此番南下已犯了酒戒和色戒，再多犯一次也不过如此。那块林字玉牌固然为许夫人所给。那些手帕，玉簪，坠子，珠串，手镯，玉佩，难道也是夫人所赠？以马某看，这些信物当不止一两位女子所赠。“ 道一张口结舌。马南宝见了哈哈大笑。 ...... 吃完饭，道一在甲板上散步，不知不觉中便沿着那晚铁枪女带他去房中换衣时的路线重走了一遍。然而却在一处通道口被把守的兵丁拦住。兵丁说这里是禁区，请他止步。道一只好回头。 到了晚上，可儿与前几天一样端茶送水地服侍他。道一叹道：”真是辛苦你了。我病都好了，还要劳你这样伺候。“ 可儿抿嘴一笑：”道长真是说笑。我是丫鬟。丫鬟本来就是服侍人，给人使唤的。现在就算不服侍你，也要去服侍老爷和小姐。“ 说到这里，可儿不自觉掩了下口。 道一眼睛一睁：“你还有小姐要服侍？是侍郎大人的女儿，就在这船上吧？” 可儿低下头，小嘴紧闭，想了想，终于说：“是，老爷是有一女在船上。” 道一吸了口气：“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多大年岁？相貌如何？” 可儿掩嘴笑道：“没想到道长还关心起人家千金小姐来了。告诉你吧。我家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大门不进二门不出，道长怎会见到？” 道一哦了一声，又问：“那她会不会武功，比如使铁枪？” 可儿扑哧一笑：“道长又说笑了。我家小姐三寸金莲，走路都摇摇摆摆，别说铁枪，她铁勺都不一定拿得动。” 道一脸上失望，又随口问道：“马大人家里还有谁？你没提到夫人。侍郎大人没夫人么？” 可儿叹口气说：“从前有。夫人几年前生下小公子后就故去了。这几年兵荒马乱，老爷一直在外奔走，还来不及续弦。老爷又对夫人一往情深，也未曾纳妾。因此，现在家中只有老爷，小姐，小少爷和几个下人。“ 道一眉头一扬：”怎么才几个下人？我以为马大人这么有钱，至少有几十个呢。“ 可儿说：”从前何止几十个。后来元人打来，老爷把不能打仗的下人都辞了，只留了几个。省下的钱都招了乡勇。“ ”你家老爷真是忠良。“道一叹口气，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可苦了你家小姐对不对？没人使唤不说，小少爷年幼，是不是她还得帮着带？“ 可儿点点头说：”老老爷还在时，老老爷还能帮忙。可惜老老爷去年也故去了。小姐就接了手。“ 道一又说：”你家小姐......“ 没等他说下去，可儿眼珠一转：“道长口中老是提到小姐。莫非道长想见见我家小姐？这个我可以安排。“ 道一连连摆手：”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哪有此意。“ 可儿道：”道长相貌不凡，和我家小姐十分般配。道长若有意，可儿可以从中牵线。“ 道一嘴巴一张，没等他说话，可儿已说了下去：”我也不光是为了小姐。我们做丫鬟的命苦，将来不是胡乱配个下人，就是给小姐当陪嫁。找到好人家难上加难。将来我家小姐嫁出去了，我免不了要陪嫁。做丫头的无非盼的是主子不打不骂，不给眼色。道长为人正直，待人和气。要是娶了我家小姐，我也可以跟着沾光不是？” 道一听她说得直白，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姑娘就饶过在下吧。在下乃全真道士，和南方道家不同，不能娶妻的。” 可儿盯了他片刻，忽然扑哧笑道：“果然把道长吓住了。我在说笑呢。我家小姐早有人家了。老爷把她许给了招讨使粱大人的公子。” 道一哦了一声，也跟着笑了。 不知为何，这番话后，可儿便沉默下来，不再和道一主动搭话。 倒了就寝时候，可儿和前几日一样，拖出被褥准备席地而卧。 道一见了忙说：“可儿姑娘，前几天我生病，劳你睡在地上。现在我病已好，你到床上来睡吧。” 可儿听了，浑身一震，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第72章 上岸 可儿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来前几日只是病了，现在病好了......也罢，这个老爷吩咐过......“ 然后她象是觉悟了似地扁起嘴，红着脸低着头，一步步朝床边挪来。到了床边，她抬头一看，见道一抱着被褥正要下床，她脸上更红了，又低下头，小声说道：”道长还非要用我的衾枕？“ 道一一愣：”我做什么要用姑娘的衾枕？“ 可儿诧异地抬起头：”道长不是说要我到床上......“ 道一说：”是啊，难道姑娘想睡我的衾枕，我睡姑娘的？我的很脏，腌臜了姑娘。这怎么行。“说着，道一抱着被子下了床。可儿一脸糊涂地看着他。 道一来到可儿铺被褥的地方，又卷起可儿的被褥，抱着来到床边，塞到可儿手里。可儿怔怔地接过被褥，一言不发地弯腰在床上铺好，也不敢回头看，最后咬了咬牙，红着脸上了床。她想躺下又象有点不敢，左右挪着身子，最后干脆抱着自己的脚蜷缩起来。 等她抬头一看，眼睛立即睁大。道一在地上已经铺好自己的被褥睡了上去。 ”道长，你怎么睡地上？“可儿张口结舌。 道一脸上莫名其妙：“那我睡哪里？” 可儿忽然明白过来，呀了一声：“我还以为......不行的，我是做丫头的，道长是老爷的客人，也是主子，怎能我睡床，反而让道长睡地上。万万使不得。” 道一笑道：“什么丫鬟主子，你是姑娘，当然睡床。” “不行不行。”可儿又说，“道长当我是姑娘，老爷看见了会责罚的。”说着，她就要下床。 道一连忙止住她，又笑着说：“深更半夜，马大人又看不见，不会怪罪的。我又不是你主人，自小只有我服侍师父，哪有别人服侍我。前几日我只是实在动不了，才劳动姑娘大驾。” 可儿咬着嘴唇还是说不行。 道一说：“今晚就这样吧。明天姑娘要是还想睡地上，明天再说。” 可儿低头想了想，便嗯了一声，然后睡了下来。 第二天起来，可儿连忙把自己的被褥搬下床，又把道一的搬到床上。道一知道，她终究是怕老爷发觉。 到了晚上，道一又让可儿睡床，可儿忸怩了一番，便和昨天一样睡了。 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偷偷看着睡梦中的道一，眼里露出害羞又欢喜的目光。 ...... 这样一连又过几天。道一白天有事无事就在甲板上闲逛，心中希望能再见到铁枪女。可是她始终未出现，船上的禁区也始终有人把守。 偶尔有小船靠上这艘巨舶，也有人货上下。道一想也许铁枪女已经下船去了。他心中郁闷，又想到奉云和梨花在不在梅州的事，便去找马南宝问他张子铨有没有消息。 马南宝面带遗憾地说目前还没有。 道一又问这船要在海上漂泊到几时，什么时候可以让他上岸。 马南宝微微一笑：“道长不必心急，此船正在驶往前方陆地。我料想再过两天靠了岸，到时便会有张通的消息传来。” ...... 两天后，果然如马南宝所说，前方海面上出现了连绵的陆地。船上的人都很高兴，尤其是道一。他在甲板上来回游走，恨不能早日上岸。 随着前方的陆地越来越近，眼前渐渐出现一个海湾。海湾中密密麻麻排列着大小不一约二百艘船。海岸上到处是帐篷，还有成排的木屋，宛如一座小城。 又过了一个时辰，巨舶终于靠岸，道一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心中也一下踏实许多。岸上随从可见成队的士兵和堆积如山的物资。此处显然是乱党的一处重要基地。 道一有点迷惑，朝廷已一统天下，怎么大陆上还有这样的所在。 在岸边帐篷稍事休息后，马南宝带着道一来到最大的一幢木屋。木屋里陈设简单，正中排列着三张椅子。 中间的椅子里坐着一个五十左右，身穿朱红色大袍，头戴黑色方形帽子的矮胖男子。他右边坐着年纪稍小，顶盔贯甲的汉子，和正中的男子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在左边的椅子里同样是个穿着铠甲，四十来岁的人，方脸阔口狮子鼻，一脸络腮胡。道一看见他就觉得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 见到马南宝进来，三人起身迎上前去与他见礼。矮胖男子拱手道：“马大人一路幸苦了。” 马南宝也还礼说：“好久不见。吴大人也辛苦了。” 说着，他朝道一一指：“这位便是我说的全真教毛道长。“道一拱手施礼。 马南宝指着矮胖男子介绍说：”这位是广南东路招讨使吴兴吴大人。“ 接着，马南宝又介绍了那两个穿着盔甲的汉子。和矮胖男子长相相似的正是他的弟弟吴林。那个狮鼻阔口汉子姓黎名德，官居广南东路招讨副使。 道一听着介绍，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什么招讨使，招讨副使，可不是朝廷封的官，一定和马南宝的工部侍郎头衔一样，是故宋皇帝封的。马南宝上来就介绍这些大人物给自己认识，看来是真心想拉自己入伙，须得小心应对。 只听吴兴问道：”毛道长年轻有为，不知尊师是哪位。“ 道一拱手说：”重阳宫张志仙张道长。“ 吴兴眉头扬起：“令师果真是张志仙？” 道一一愣：“怎么，吴大人难道认识他？” 吴兴哈哈一笑：“谈不上认识，当初敝人在襄阳从军时听说全真教暗地里从重阳宫派人前来助阵，其中便有个叫张志仙的年轻道人，想必就是令师了。” 道一暗自吃惊，师父张志仙的确当年去襄阳助过战。那时全真教虽表面上归顺朝廷，暗中也帮助故宋。只是后来见天下大势渐趋明朗，才一心一意效忠皇上。如今天下一统，这些两头下注的成年旧事全真教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才好。没想到还真有人记得。 只听吴兴继续道：“当年尊师奉命前来助守襄阳，如今毛道长南下助战，是否也是奉尊师之命？“ 道一忙说：“在下只是奉师命南来寻仙访道，偶然遇见许夫人而已。” 吴兴摇头笑道：”不然，道长先遇见许夫人，然后到冈州见林公，又遇上马大人，最后来到敝人这里，你我才得相见。这其中必有天意。“ 四人正在寒暄，小校来报：“梁大人到了。” 听到梁大人三个字，道一又是一愣，他记得可儿说马南宝的女儿已经许给招讨使梁大人的公子，这梁大人莫非就是此人？ ”快快请来。“吴兴下令。 不多时，从木屋外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个四十余岁，身形高大，面目端直，又有几缕长髯飘洒胸前，更添了几分儒雅。他身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而且两人一看就是父子。 道一不由想，难道这年轻人就是马大人未来女婿？若可儿说的，马家小姐貌美如花，那二人倒是般配得很。 不及多想，屋内众人已迎了上去。互相见礼后，马南宝向道一介绍：”这位是广南西路招讨使梁起兴梁大人。后面这位是梁大人的公子梁泰”。 道一心说，果然如此。 随后，马南宝又向梁家父子介绍了道一。听说道一是全真教，梁家父子脸色露出不快之色。 马南宝连忙解释说，虽然全真教背叛大宋，道一却是来投靠义军的。道一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好竭力敷衍过去。 屋中众人落座后，马南宝说道：“此次毛道长南行路过福建，结识许夫人与陈大举，义助夫人勇斗元逆，战绩斐然。我等不妨请他讲讲与许夫人结识的经过以及福建局势。” 道一连忙拱手：“在下只是偶遇夫人，因机缘与她共行了一段时日，谈不上义助。” 接着，他便向几位大人讲了在福建遇见官军围攻陈大举，他如何结识许夫人，以及夫人的军队如何在九层崖中伏战败的经过，着重强调陈桂龙是如何勾结官军，出卖许夫人的。 几位大人听完，又问了他些问题后，吴兴说道：“毛道长自北方来，初次乘坐海船，便在海上漂泊尽月，一定十分劳累。不如毛道长先下去歇息如何？” 道一知道众人接下来会商议军机大事，自己不便在场，于是欣然谢过众人后，随小校离开了木屋。 ...... 道一一走，马南宝，吴兴，黎德，吴林和梁起兴父子重新坐定。随即从另一扇小门中走出一人，身材长相与黎德颇为相似。 黎德开口道：“我兄弟刚从冈州来，让他给诸位说说林家的情况。浩弟，请。” 黎浩与众人见礼后说：“听说这次有人从粤东向王守信报信说睦洲镇要造反，他才亲自带兵袭击了镇子。全镇烧了一半，林家大宅成了一片瓦砾。镇上死了数百人。 我打听下来，王守信抵达睦洲镇前一个时辰，林家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林家老小跑了出来，只留下林家两个儿子和那个教师爷张通。三人带着庄丁与元兵打了几个时辰，最后张通带着林家次子林桂芳杀出重围。听说张通神勇无比，元兵死伤累累，根本挡不住他。 我的人在冈州到处打探，发现林云甫和林二奴现在躲在玉台寺里。林大奴去了泷水，林桂芳和张通也去那里与他会合。泷水乡间活动频繁，很多人在向那一带转移。 我以为，明年天气转暖后，林家或许会在泷水再图举事。” 第73章 会议 马南宝道：“黎浩兄弟真是神速，这么快便探得了林家人和张通的下落。在下佩服之至。林云甫乃我大宋老臣，林大奴又是宗室子弟。他们若能举事，我等理当响应。上次他们要举事，我等来不及准备。 若真如黎浩兄弟所说，林家开春后在泷水要再立义帜，到那时我等理应筹备妥当。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吴兴首先开口：“去年元军封锁严密，过冬粮食储备不足。若是开春后仍没有足够米粮，这个仗很难打。” 黎德道：“吴大人，粮草一事可以在开仗后再想办法。会城，香山一带，大小城镇众多。只要打下一处，便可供大军食用一个多月。” 黎浩也说：“我大哥所说不假。我打探下来，周边城镇粮食充足，若是打仗顺利，粮食不成问题。” 吴林沉吟道：“可若打得不顺，那可就危险了。” 梁起兴在一旁说：“吴将军言之有理。兵法云，大军未至，粮草先行。若我军行动皆仰赖劫取敌人粮草。倘若有失，我军危矣。此实取败之道。 再者，林云甫所谓林大奴乃赵必次所托之子赵良今。此其一家之言，不可全信。就算其所言为真，那赵必次不过宗室远亲，以其为号，恐难以服众。 如今王守信全力镇抚冈州至雷州一带海岸，于我等压力甚大。以敝人之见，不如静观其变。林家若真在泷水起兵，王守信必全力攻之。我军当可趁机补足兵员，抢运粮草，以图后计。” 马南宝忿然道：“按诸位之意，我军等于坐视林家与王守信厮杀。王强林弱，破之必矣。如此我等岂不愧对崖山烈士！赵良今虽非赵室嫡系，毕竟也是宗室后代。我等誓死效忠宋室，若袖手旁观，也愧对列位先皇。” 吴兴悠悠地说：”马大人既然以为王强林弱，破之必矣。林家就不该不与我等商议，便贸然举事。“ 马南宝一愣，随即说道：“赵良今虽非嫡系，也是赵氏后人。以其举帜，远胜于自立为王。浩兄弟也说两广豪杰在向泷水一带转移。这个王强林弱......到时也未必如此。” 梁起兴道：“马大人若以为有赵良今宗室身份便可名正言顺，一呼百应，有才者纷纷来投，不妨等他举帜后再见分晓。 以敝人所见，赵良今再贤不过刘备。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贤似高祖，德比尧舜，然以其之贤，诸葛亮之才，不过求得关，张，赵，马，黄数员猛将，余者不过廖化辈尔，不堪大用。侥幸得一益州，不过如入兽笼，能苟延残喘数十年于西南，只因曹孙两家互相倾轧。 赵良今乳臭未干，德才堪忧，而元军却已并吞九州，势力远非曹孙可比。如是观之，以赵良今为帜不过欲以萤火照华堂。华堂非但不亮，萤火反会引黄雀来食。于我复宋大业有害无益。” 吴兴道：“梁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凭一个赵良今，林家便想贸然举事，又不与我等商议，实乃自取其祸。我等不举事而已，要举事必定用赵氏嫡系后人。“ 吴兴说着神秘地一笑：”等万事俱备，真正的赵皇子孙必然出现。到那时就不是梁大人说的以萤火照华堂，而是以熊熊火炬来照了。呵呵。” 梁起兴眉头一扬：”吴大人言下之意。难道已有人选？“ 吴兴正想回答，黎德插话道：”天机不可泄露，梁大人到时便知。“ 吴兴清了清嗓子：“无论我等响应林家与否，粮草之事总得解决。马大人，不知占城那边的粮食准备得如何了？” 马南宝回道：“占城传来消息，粮食已备好大半，只因现时风向不利，不便启运，等过两个月风向转变后，粮食必已全部备好。在下会一并运来。” 吴兴道：“元军封锁严密，从大陆上觅粮日益困难，我和梁大人可全仰赖马大人的船队从占城运粮了。 若粮食安全运到，林大奴，不，赵良今起兵后形势又好，那时我等再响应也不迟。” 吴林，黎德兄弟，梁家父子都点头同意，只有马南宝沉默不语。 只听吴兴又转脸对黎浩说：”那个毛道一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黎浩应道：”不完全清楚。不过，从临安传来急讯，说毛道一确是全真教张志仙的弟子，一直住在重阳宫。去年和全真教掌教等一众人去了大都。今年三月底不知为何突然离开大都南下。 他到过临安，然后去了福建。之后的事就不能查实了。许夫人全军覆没，她的寨子全都投了黄华，很难找到她的手下打听毛道一和许夫人有何关系。“ 吴兴听罢对马南宝说：”马大人，浩兄弟把毛道一当奸细交给你审问。你却向我极力推荐他入伙，还带他来见几位首领。他可是全真教人。“ 马南宝道：”全真教向来在北方发展，毛道一年纪轻轻便独自南下，必有过人之处。我与他交谈下来，此人心胸坦荡，为人仗义，他所说与许夫人之事必定为真。黎浩兄弟又见他在船上露的那一手轻功，真是无人可及。其武功必定十分高强，实属难得之才。 我军兵将虽然不少，但很缺他那般武林异能人士。若他能为我所用，于我军必有大益。“ 吴兴道：”武林人士虽身怀绝技，但毕竟只是一人而已，又不会带兵打仗。马大人对他能助我军之处恐怕有所夸大。“ 马南宝道：”那张通也只是一人而已。他到林家不过数月，两广豪杰纷纷去林家投靠。林家有能力举事多半是他的功劳。浩兄弟方才又说，睦洲镇被围之时，他和林桂芳率部断后，与元军厮杀尽日，还能带着林桂芳全身而退，怎能说不会带兵？“ 黎德在一旁道：”吴大人是怕毛道一年纪太轻，不堪重任。他毕竟只有二十出头。张通与马大人年纪相仿，便另当别论。“ 一直没开过口的梁泰此时出声了：”以晚生所见，不如先试试他的武功，是否真如浩哥说得那般好。 至于带兵打仗，全凭的是天分。想那飞将军李广，人虽骁勇，征战数十年，数次全军覆没，只身被俘。到头来连个列侯也没封上。而霍去病年纪与晚生相当，从不读兵书，却能首战即以八百瞟骑直驱数百里，斩首千级，得封冠军侯。 毛道一能不能带兵，只有试了才知道。“ 吴兴点点头：”若毛道一真如马大人说的那么好，当然可以一用，可刚才言谈间，他对于加入我军似乎却未置可否。“ 马南宝道：”我自有把握让他加入。万一不成，他已见过你我，又在岛上居住，知道我军虚实。我也不会放他走。“ 众人点头称是。接着他们便开始商议其他事情。 ...... 会议结束之后，马南宝正要离开，梁起兴将他请到一旁：”马大人，不知令爱与犬子之事......“ 马南宝啊了一声：”令郎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我自是有意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怎奈小女生性刁蛮，又从家父处学得些功夫后变得更加任性......不过，梁大人放心，此事敝人会极力劝说小女回心转意，与令郎成百年之好，也不辜负我一片苦心。“ 梁起兴道：”犬子宅心深厚，自见到令爱后便茶饭不思，朝思慕想，发誓非令爱不娶。我也是很无奈。望马大人多多成全，此次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若真能让犬子遂愿，梁某合家必感激大人，今后愿效犬马之劳。” 马南宝忙说：“梁大人言重了。小女若能嫁入梁公这般名门望族，才是她的福份。“ ...... 道一离开议事堂后被引到下榻的一幢小木屋。道一见屋内干爽整洁，被褥崭新，很是满意。引他来的人说，这可是吴大人的特别优待，港湾之中木屋虽不少，但也只有中层以上头目才住得上。不一会儿，又有人把他在船上打好包的东西送了过来。 安顿好之后，他离开屋子想散散步。过了一个多月漂泊的船上生活后，能在坚实的陆地上行走忽然变成了一种享受。 虽然是军事重地，但周围兵士似乎已得到命令，任由他到处活动。道一拉住一个小头目问他此地叫什么名字，附近有何城镇。小头目告诉他此地名叫井澳，其实是香山附近的一个岛，岛上并无城镇，只有几户渔民。 道一甚感失望，但还是去营地外转了一大圈。他爬上附近最高的山岗。山顶上也有兵士驻扎。他极目四望，这里果然是个方圆十里的海岛。在岛屿北侧，相隔一条仅数里宽的海峡，又可以看到连绵的大陆。此岛远看和大陆连成一体，难怪靠岸时他以为已经上了大陆。 他看完周围地形后下了山，回到营地里。此时天色渐黑，他在营中随意吃了点晚饭，便回到自己的木屋。一进屋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铺床。 道一吃了一惊：”可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自下船后他就没见到过可儿，想必是回去服侍老爷小姐了。 可儿头也不抬地说：”老爷让我来服侍道长呀。“ 道一说：”我病已好，没什么事你可来服侍的。“ 可儿道：”在船上时道长的病已好，我不一样服侍？“ 道一叹了口气，四下一通翻找，想寻出另一套被褥，打算和船上一样让可儿睡床，自己睡地上。 被褥没找到，他叹口气说：”这可不成。没有被褥如何睡觉。“ 此时已经入冬，广东虽地处南方，夜间和衣而卧也不是办法。 只见可儿用手抚摸着崭新的被褥，轻声说道：”这床，这衾枕都是给两个人用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细不可闻，脸上也是一片红晕。 道一愣了片刻，咽了下口水说：”是不是你们老爷逼你来的？要是赶你走，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第74章 陪嫁 可儿忙道：“不......是老爷叫我来的。不过，陪你，我也是......乐意的。” 说着，她红着脸低下头去。 道一见她一头秀发，纤细的脖颈中肌肤赛雪，神态诱人，也是一呆，随即定了定神说：“可儿，你是好姑娘。不过，这样可不行。” 可儿鼓起勇气说：“怎么不行？道长，不，道一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们做丫头的命苦，将来不是拉去配个小子，就是给小姐做陪嫁，当通房......水手都这么说的，还要去试......试房，先陪姑爷睡......呜呜......珂儿还是完璧之身，与其将来身不由己，不如现在就给喜欢的人。” 说着，可儿浑身颤抖，脸上泪珠滚滚而下。 道一一阵慌乱，只好说：“我是全真教弟子，你知道吗？全真教戒酒戒色......” 可儿接口道：“还不许娶妻对不对？老爷早告诉我了。他说你早破戒了。你身上带着七八个女人送你的信物。” 道一愕然，连忙说：“马大人实在是误会了。那些东西是我受人之托，要带给别人的。” 可儿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老爷是不会信的，他说你破了酒戒色戒，已经当不成全真道士了。他想你安心留在这里，就让我来了......” 道一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家老爷一共没几个下人了，可真舍得。“ ”可不是？唉。“可儿抹干眼泪，叹了口气，”一个丫头算什么。我们老爷为了大事，连女儿也舍得呢。“ ”哦？“道一眉头扬起。可儿继续道：”我家小姐不肯嫁给梁大人的公子，老爷还是要嫁女儿，只因为梁大人是招讨使，手里有兵，能帮着老爷干大事。“ ”马大人手里没兵么？“道一问。 “老爷只有几个乡勇。”可儿说，“这岛上的兵都是招讨使吴大人的，老爷一个兵也调不动。梁大人也有许多兵，不过都在雷州。“ ”那马大人是做什么的？“道一不禁有点好奇。 ”老爷手里有些大海船，专门给两位大人运粮。“可儿说。 道一点点头，这回总算明白这几位大人之间的关系了，不由叹口气说：”你家小姐真可怜。“ ”可不是？“可儿道，”听说梁家公子生性好色，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我家小姐嫁给他可就苦了......我也苦了。呜呜。“ 说着，可儿又哭了起来。道一不由心中生气：”马大人怎能这样！明知对方不堪，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唉，我看梁公子长得也不像坏人呀。“ ”长得不像坏人就不是了么？“可儿又抹了抹眼泪说，”道一大哥，你就救救我们家小姐吧。我们家小姐可好了，貌比天仙不说，性子还好，说话和气，特别温柔体贴，对我可好了。当初老爷为省钱，只许小姐留一个丫鬟，小姐就留了我。道一大哥，老爷想留你下来，你干脆就娶了我们家小姐。“ “这怎么行......”道一愕然，”你家小姐已经许给梁公子了。“ 可儿眼睛睁大：”道一大哥，你真想娶我家小姐？还来得及，事情还没最后定呢。老爷说这回梁大人来就是想把婚事定下来。小姐不肯嫁，你就帮帮她吧。“ 道一眉头皱起。他可不要一个连铁勺也拿不动的千金小姐。他只是觉得马家小姐实在可怜，为了马大人的大事就得陪上一生，何况要嫁的还是这样的禽兽。 可儿盯着道一，见他没有答话，不由急道：”道一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你就忍心看着我家小姐跳进火坑，忍心看着我到梁公子那里去试,,,,,,试房吗？呜呜。“ 道一吸了口气。他对未曾谋面的马家小姐被迫嫁给坏人或许还能咬牙忍住，对眼前和他同屋而居过了许多日子的丫头落难可不能不管。 ”好，我会想法帮你们的。“道一坚定地说。 可儿眼睛一亮：”道一大哥，你答应娶小姐啦！“ 道一一愣：”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会帮你们的。怎么帮......让我先好好想想。“ 可儿扁起嘴，有点失望地低下头，然后说：”那你还是先睡觉吧。“ 道一一愣，不由看了一眼床上。“可儿，你还是睡床，我睡地上......哪里可以弄到衾枕？” 可儿想了想说：“船上房间还没收拾，衾枕应该还在原处。” 道一大喜，当即决定回马南宝船上去拿被褥。可儿说她去取。因天色已黑，道一不放心，不许她去，于是自己一个人溜出木屋，悄悄来到岸边。 马南宝的千料大船还泊在原处。道一运起轻功，纵身飞上甲板。船上一团漆黑，没有见到人影。他很快摸进自己住过的舱房。果然如可儿所说，被褥还在。 他抱起被褥出了舱房，在通道里没走几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咚”的轻轻一声，然后又是一声。道一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没走多远又是“咚”“咚”两声。道一不禁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儿，咚咚声再次传来。他决定去看个究竟，便轻手轻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靠着这时不时的声音指引，他在船上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间舱房前。 望见里面有烛光，他不由自主伸头看去。呼地一声，一样东西直飞过来，他吓得一缩脖子，只听咚一声。他回头看去，竟是一柄短短的铁枪扎在舱壁上。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扑了过来。他向后一纵，举起被褥挡在胸前。 “原来是你。”来人忽然开口。 道一定睛看去，那一身红色劲装，明眸皓齿，眉眼间自带英气，见之忘俗的不正是铁枪女！道一又惊又喜。 铁枪女伸手从舱壁上拔下那柄短枪，和手中握的一柄凑成一对，然后冷着脸说：“你半夜三更来做什么？” 道一脸上发窘：“我不是有意来这里的，只是听到点响声。” “说谎！”铁枪女俊眉颦起。“有点响声和你有何干系......你不是已经下船去了？又到船上来做什么？” 道一摇了摇手中的被褥说：“我在岸上缺一床衾被，不想打扰他人，想回来借用一下。” 铁枪女眉头又一皱：“难道他们没在屋子里给你备好？” 道一脸上干笑：“是少一床。” 铁枪女像是明白了似地啊了一声：“马大人又让珂儿去陪你了对不对？” 道一脸色尴尬，无言以对。 铁枪女哼了一声：“那你就好好享受吧。反正你是淫......也罢。你到底上我这里来做什么！不老实交代，当心我一枪......也罢，说吧。” 道一端正脸色道：”我真是听到响声才来的......好好，算我迷路了，总行了吧。“ 铁枪女抬手一枪抵住道一：”你敢说迷路，我这就......这里是禁区，我奉马大人之命留守。我看你擅闯禁区，不怀好意。我要是去报告马大人，他一定治你罪。“ 道一忙说：”姑娘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请姑娘给条出路？“ 铁枪女想了想，忽然眼珠一转：”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道一答应着，跟着铁枪女进了房间。抬头一看，就是上回坠海后换衣裳的地方，原来自己已经到了铁枪女的闺房。只是现在房间的墙壁上除了挂着那张弓，另一侧还挂了一块厚木板。木板上坑坑洼洼，布满了扎过的痕迹。道一顿时明白刚才的咚咚声是怎么回事了。 只听铁枪女说：”我看你人挺机灵，就给你个机会。我有个事要问你，要是你答得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你。“ 道一忙说：”姑娘请讲，在下一定尽力作答。“ 铁枪女嘴唇一扁：”你知道马大人有个女儿不？我就是她......结义金兰。眼下她遇上个难题。马大人要把她嫁给招讨使梁大人的公子，可马家小姐不乐意。马大人想笼络梁大人，硬要女儿嫁。我看不过去，想帮马家小姐......你说说看，用什么法子可以让她躲过一劫？“ 第75章 酒宴 道一点点头说：”嗯，可儿对我说过这事。” 铁枪女一皱眉：“珂儿她对你说过？她怎么说的？” 道一说：“可儿说梁家公子生性好色，吃喝嫖赌，无恶不作，马家小姐嫁过去就惨了，可儿要陪嫁过去，也惨了。” 铁枪女又一皱眉：“她这么说的？......我明白了，这死丫头......也罢，你就说怎么办吧。“ 道一想了想，叹口气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要想不嫁么......对马大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铁枪女摇摇头：”马大人铁了心。“ 道一咽了下口水：”对马大人说马家小姐已心有所属？” 铁枪女一愣：“那马大人岂不更要逼她嫁了？” 道一眉头皱起，想了想，又说：”以死明志？“ 铁枪女嘴角蹦出两个字：”迂腐！“ 道一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那只有逃走了......哦，马家小姐三寸金莲，哪里也去不了。” “什么三寸金莲！”铁枪女俊眉怒起。 道一一愣：“马家千金小姐不是三寸金莲么？哪像姑娘这样。” 说着，他一双眼睛朝铁枪女的黑色战靴瞧去，像是陷入思索。 见道一盯着自己的脚不放，铁枪女把脚一跺：“看什么看，嫌我脚大是不是！我又不是她！” 道一回过神来，忙说：”小脚才难看呢，人站都站不稳。我就不喜欢。“ 铁枪女唇角弯起，瞥了道一一眼，忽而又板起脸说：”你说说看，倘若我是她，除了逃走，还有什么办法？” 道一眉稍扬起：“啊，若换做是姑娘，那此事就容易了。” 铁枪女不解地皱起眉头。道一笑着说：“姑娘是习武之人。要是有人逼姑娘嫁人，姑娘大可提个条件。说要未来的姑爷能打得过姑娘才肯嫁，这条件天经地义，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天下哪有姑爷打不过媳妇的。旁人会笑话，那姑爷也必自觉惭愧，无颜再提亲。“ 铁枪女俊眉一扬，想了想说：”可惜我不是她。你还有什么法子都说出来。“ 道一放低了点声音说：”若姑娘真是那位马家小姐的结义金兰，不如横下一条心，把马家小姐劫了，两人一起逃走。“ 铁枪女一愣：”说了逃跑不算。“ 道一两手一摊：”那就没其他法子了。“ 铁枪女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为她出主意的份上这回就饶过你了。“ 道一大喜：”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如何称呼？这铁枪女三字只能当绰号，没名没姓的。“ 铁枪女想了想说：”这船上人都姓马，我也姓马，我叫马铁枪。“ ”这......“道一知道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名。 马铁枪怒道：“好了名字也告诉你了，还不快走！......对了，你回去对珂儿说，让她少打她的小算盘。” 道一眉头扬起：“你怎么叫她珂儿？她说她叫马可儿。” 马铁枪嘴巴一抿：“不管你的事，我喜欢怎么叫她就怎么叫她。你快走。“ 在马铁枪的催促下，道一只得抱着被褥匆匆离开。 回到木屋，道一一边铺被褥，一边对可儿随口说道：”你记得我刚上船时问你这船上有谁能双手使枪的，你说不知道。唉，刚才我在船上又遇见她了。她说她说马家小姐的结义金兰。” ”结义金兰？“可儿眼睛睁大。 道一又说：“你肯定知道她，怎么不早对我说？这算是船上的秘密？“ 可儿眼珠转了两下：”啊......小姐是有个要好姐妹，你说的是她呀。唉，这也算船上的秘密吧。她是老爷花大价钱请来的枪术高手，专门负责保卫小姐。长枪短枪使得都好，神出鬼没的，专门负责保卫小姐，嘿嘿。“ 道一说：”真凑巧，她也姓马，还管自己叫马铁枪，这肯定不是她真名。“ 可儿啊了一声：”对，对，我们都叫她马铁枪的。“ 道一又说：”她管你叫珂儿，不是可儿，对不对......你喜欢哪个名字？你喜欢哪个我就叫你哪个。” 可儿眼睛眨了眨说：“......你叫我珂儿吧。” ...... 道一欢欢喜喜过了一夜。次日，马南宝请他参观大寨。 但见寨中兵士军容齐整，各式装备齐全，海湾中战船众多，也部署得井井有条。道一不由恭维马南宝，以此一处大军，可抵元军十万。吴大人治军有方，可喜可贺。 马南宝微笑着告诉道一，这其中黎德功不可没，因为黎德从前是广东的海贼王，战船上的水手和兵士多半原先是他手下。在宋室危难之际，黎德挺身而出，勒兵勤王，还为了大局，甘居吴大人之下，实为国家栋梁。 道一点头称是。 参观完毕后，作为主人的吴兴设宴款待马南宝，道一，梁家父子和几位从雷州远道而来的头目。 宴席就设在寨中最大的那幢木楼中。道一一眼发现，黎德身边坐着的那个与他长相相似的汉子正是在会城酒家中绑架自己的人。一问才知道，此人是黎德的弟弟黎浩。 酒宴开始后，几位大人轮番祝酒。黎浩还亲自跑来向道一敬酒并赔罪。道一和他互致了敬意。 众人一番觥筹交错后，吴兴下令起舞助兴。四名年轻女子身着劲装，手持宝剑下场来了一段剑舞。 伴随着鼓乐，只见四人剑光如飞，似游龙首尾相接，如行云流水般令人眼花缭乱。众头目连声叫好。 四女退下后，梁起兴拱手道：“多谢吴大人赐舞。犬子颇习剑术，愿以舞和之。” 于是梁泰起身步入场中央，拔剑也来了一段剑舞。 道一看他舞剑不仅好看，而且其中融入了许多真正的剑招，大多数正是道一才学了没多久的少林达摩剑。 梁泰舞完，众人又大声叫好。他刚回到座位中，黎浩在一旁说道：“梁公子舞剑是很好看，不过动作似乎过于花哨，到了与人对战时，恐怕无甚大用。” 梁泰脸上顿时显出不满：“黎浩兄以为在下都是些花架子不成？在下虽不才，也曾拜泉州少林寺长老为师，习剑多年。泉州少林寺乃南方武学第一名寺，其少林达摩剑乃天下剑法正宗。当年千僧抗元，无不以一当十，杀敌无数，黎浩兄怎能说对战时不能用？” 黎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一插话说：“恕在下无知，泉州少林寺已在七八年前毁于战火。梁公子年纪又轻，到何处去拜泉州少林寺长老为师呢？” 马南宝在一旁说：“毛道长有所不知。梁家乃福建名门。梁大人曾祖乃高宗朝状元，后官拜右丞相。梁家世居泉州。梁公子自幼便投入泉州少林门下为俗家弟子，受寺内长老亲传，武艺非同凡响。” 道一连忙拱手说：“原来如此，恕在下有眼无珠，请公子见谅。” 梁泰也还礼道：“不知者不怪。” 黎浩这时又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梁公子刚才说，少林达摩剑乃天下剑法正宗，恐怕有点言过其实了吧。我没记错的话，战国时天下有名的剑客都出自山东，那时还没有少林寺呢。” 梁泰呵呵一笑：“不错，有少林寺之前，天下不乏天下闻名的剑客，然而有剑客未必就有剑法，有剑法未必就能代代相传。自我达摩祖师创立达摩剑并落于剑谱之上后，才能经由俗家弟子在天下广为传播。天下人学去后再以此为基础自创剑法。 因此，我说少林达摩剑是天下剑法正宗还是说小了。其实，少林剑士天下各派剑法的祖师爷。” 道一一听，心中立时忿然，按梁泰所说，全真剑不也成了少林剑的徒子徒孙了？ 只听黎浩又摇头晃脑地说：“就算梁公子所说为真，天下各派剑法都源自少林。但天下各派的剑法因此都比少林剑新。新的自然比旧的好。 以在下所见，少林剑也许更为正宗，但遇上其他各派却未必能胜得过。 就比如毛道长的全真剑。那全真剑法在北方首屈一指，北方也有少林寺，自全真兴起，五十年来却只能做缩头乌龟，根本不敢与之争锋。” 梁泰听了哈哈大笑：“佛法自六祖南传，文在南华，武在清源。北少林和全真争过锋与否我不知道。全真派可以与我南少林较量过，简直不堪一击。” 道一心说，梁泰你在胡说些什么，全真何时与南少林斗过。他抬起头直视梁泰。 梁泰也知道道一在看着自己，得意地继续说道：“元人南下之前，曾有一全真道士来到我南少林，自称全真剑术第一人，要和南少林较量，结果不出十合便给打得长剑脱手，跪地认输。” 道一一听，顿时心头火起，这完全是无中生有，于是当即拱手道：”不知那位全真道人姓甚名谁？“ 梁泰道：”我那时年纪尚幼，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听我师父说，那道人姓柴。“ 道一一怔，柴师叔数次南行，难道他真的去挑战过南少林？可是朝廷南下前，柴师叔没去过南方呀？还是自己那时太小，有些事根本不知道？ 梁泰见道一低头不语，笑了笑说：”毛道长似乎想起来什么？“ 道一正要答话，吴兴开口了：”十几年前的事不必多谈。毛道长，你既是全真嫡系，出自重阳宫，梁公子也自幼得南少林长老亲传。你二人年纪又相仿，不如就比试一下，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第76章 切磋 若是平时，道一定然推托，可刚才梁泰分明不把全真剑放在眼里，自己身为全真弟子，便不能眼看着全真教名誉受损了。况且，自己即要帮珂儿和马家小姐躲过嫁给此人的厄运，在气势上也得先胜过他。 于是道一挺身而起道：”在下愿与梁公子切磋一下，哪位可以借剑一用？“ 吴兴正想命人取一把剑来，马南宝在一旁说：”素闻梁公子所用之剑乃名剑，若给毛道长一把寻常宝剑，恐怕对他不公。来人。“ 他手一挥，一名手下从堂外双手捧着一把剑进来。 马南宝接过剑道：”此剑乃梁武帝所铸十三把宝剑之一，当年端宗路过寒舍时，在下有幸得赐此剑。道长不防拿去用。“ ”多谢大人。“道一从马南宝手中接过梁式剑，步入楼堂中央。梁泰也起身入场，与他相对而立。 两人互敬一礼后，同时出剑。梁泰以达摩剑冢的第四式”二龙戏珠“直响道一攻来。 道一当然知道二龙戏珠是怎么回事。当即使出全真剑中的”稳坐明堂“，稳稳接住来剑，然后手腕一压，以”灵蛇出洞“将宝剑滑向梁泰手腕。梁泰大惊，纵身向后一跳。道一腾身向前，以一记”赤龙搅海“直攻梁泰的下盘。梁泰使个”古树盘根“，剑锋向下回扫。 两剑相交的刹那，梁泰手腕一翻，道一便知道他要使“风卷残云”，立即转身移步，用“仙人采芝”，抢先向梁泰右肋连攻两剑。梁泰顿时手忙脚乱，又是向后一纵才躲过这一招。 两人不过走了数招，众人都看出道一占尽上风。梁泰被逼得连连后退。 梁泰刚才说全真柴道人十招便被他师父逼得长剑脱手，跪地求饶，道一对此说法十分恼火，有意也要在十招内战胜梁泰，因此下手毫不留情。他原本剑术精湛，加上戴云寺法本长老又传过他达摩剑法，因此对梁泰的招数十分熟悉，可以招招克敌。 到了第十招，道一使出“清风卷袖”，剑光裹向梁泰手腕。梁泰若不弃剑，手腕难保。 梁泰弃了剑，可是他右手弃剑的同时，左手向下一抄，又把落下的剑接在左手。道一见状乘机猛攻，想让梁泰来不及把剑交还右手。谁知梁泰根本没打算换手，就左手持剑和道一继续拼斗。道一立即发觉，梁泰左手剑法没有一招是达摩剑，招数又快又狠。道一不得不小心应对。 二十招，三十招很快过去。两人在场中杀得难解难分。梁泰似乎开始心急，招式变得更加凶猛而且致命，已经不像在切磋武艺，而是与仇敌搏杀。道一也使出浑身解数反制。场边众人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堂中只听到长剑叮当的撞击声。 又过了十招，道一忽然发现梁泰左肋下出现一个空挡，正要挺剑刺去。场外吴兴大喝一声，”停！“ 道一向后一纵。梁泰也只能收剑而立。道一心想，真是不走运，若是再多打十招，自己应该就占了上风。 吴兴道：“梁公子果然乃南少林长老亲传，毛道长也不愧是全真嫡系。二位旗鼓相当，这场比试就算平手吧。来，我敬二位一杯。” 于是，道一和梁泰都客套了几句后，便与吴兴对饮一杯。旁边众头目也来敬酒。一时间，堂中气氛又变得融洽。 稍后，道一来到马南宝面前，将梁氏剑奉还。马南宝道：“道长即无剑可用。这把剑还算锋利，请道长笑纳。” 道一大惊：“在下何德何能，受此宝物。请大人收回。” 马南宝道：”道长岂不闻宝剑卖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在下不习武艺，此剑在我手中实在无用。“ 道一说：”虽然如此，此剑乃皇帝赐予大人。在下实不敢当。” 马南宝虽有意赠剑，但道一一再婉拒，马南宝只好把梁式剑收了回去。 ....... 酒宴结束，道一回木屋休息。没过多久，珂儿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马铁枪请他晚上再到船上去，要和他切磋武艺。道一欣然应允。 到了晚上，道一正打算离开木屋，珂儿也跟了上来。 道一问：”你去做做什么？你又不会武功。“ 珂儿说：”我想去看你们俩练武。求求你了，好不好？你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一个人留下有点怕。“ 最后一个理由道一无法拒绝，只好带上珂儿。两人悄悄地来到岸边，四周一片寂静，马南宝的船上没有放下跳板。道一想出声喊，珂儿却止住了他，说马铁枪叮嘱过，不能惊动旁人。 “道一大哥，你昨天是怎么上去的？”珂儿问。 “我......”道一想了想，对珂儿眨了眨眼睛，“我是飞上去的。” “那我......”珂儿低下头，“还是回去吧。” 她刚说到这里。道一已经抱住她。珂儿浑身一颤，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腾空而起。可儿吓得连忙勾住道一的脖子。转瞬间，她已经和道一飞上了甲板。可儿又羞又喜，直到道一放开她才回过神来。 两人很快来到马铁枪的卧舱。铁枪女已等待多时了，她看到珂儿跟在道一身后，眉头皱起：“你怎么带她来了？” 道一本想说是珂儿要跟来，又怕铁枪女责怪，便说：“我看她这么晚一个人留在我那里，不大放心。” 铁枪女下巴微抬：“我明白了。你倒挺关心她的......也罢，反正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珂儿一听，立即羞得低下头。 道一正想分辩，马铁枪板着脸继续道：“马大人拿她来笼络你，又想拿女儿笼络梁起兴。反正我们女子就是这样给你们男人送来送去的是不是？天下的男子没一个好人。你们道士也一样，看不起我们女子。” 道一听她说话，忽然想起了箐儿的口气，不由心头一颤，忙定了定神，拱手道：“姑娘所言极是。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者，阴也，是故阴近道而阳远之。凡有道之士用阴，无道之士用阳。阳尚可测，阴则不可穷也。 吾师常教导弟子，今天下失道以来，多贱女子，故使阴气绝，不与天地法相应，王治不得平。唯有改弦更张，重阴阳，等男女，方能阴阳平衡，天下大治。” 铁枪女本以为道一会辩解，不料他引经据典，啰嗦了一通，却是承认将女子视为物品送来送去不合道法。铁枪女不由唇角弯起，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 “怪不得珂儿总是说你的好话。你还明白些事理。也罢，我们不是来谈论这个的。你今天和梁泰打过。你就用他的招式来试试我吧。” 道一眉头一扬：“珂儿说你请我来切磋武艺，为何却要我用梁泰的招式？” 铁枪女一愣，转脸看向珂儿。珂儿低着头说：“是我没说明白。也罢，我就告诉你。”铁枪女道，“明天我要和梁泰切磋武艺。我不想输给他，就想先找你来练练。你白天刚和他交过手，一定知道他的招数。”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那在下理当奉陪。” 第77章 闺名 于是，铁枪女带着道一和珂儿来到另一间舱室。这里格外宽敞，墙壁上还挂着兵器，像是专门用来练武的地方。 道一问：”我们这样对练。船上没别人么？“ 铁枪女说不妨，留在船上的都是可信之人，然后便从墙上取了一柄剑给道一。 就这样，道一拔剑，铁枪女挺枪，两人在舱中比划起来。珂儿坐在角落里看着，满脸都是兴奋。道一先用少林达摩剑法。或许是他技艺不精，铁枪女轻易便占了上风。 铁枪女又要他用本门剑法。道一使开全真剑，他也想瞧瞧铁枪女的枪法究竟如何。上回在甲板上初遇时，两人只过了一招。交上手道一才发觉，即便用上本门剑法，铁枪女也是极难对付的敌手。 铁枪女的枪算不上真正的铁枪，份量并不太重，因此运用起来招法极快，可长枪又毕竟是枪，分量比剑重，格挡起来要花气力。加上枪身长，在双方相距较远时占尽优势。道一想尽量贴身近战，又怕遭到铁枪女短枪的痛击。 所幸道一的全真八卦步极为熟练，用此步法腾挪回转，只要有地方可以运用，铁枪女的长枪往往刺空。 两人这般如此在舱中斗了四十合不分胜负。铁枪女叫停，然后问道：”明天我若这样和梁泰打，谁输谁赢？“ 道一说：”姑娘枪法精湛，实在出乎意料。明天若也这般打，可以和梁泰打平。“ 铁枪女又问：”你和他对战时发现他有何弱点？“ 道一想了想说：”他的看家本领是左手剑，剑法奇特而且凶猛，但是当他左手持剑，右转身反手出剑前，胳膊会向上略微抬起。若此时以合适兵器攻其右肋，他很难招架。“ 铁枪女微微一笑：”多谢指点。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好好休息，明天才有气力。” 道一说：“姑娘明天在哪里和梁泰对战。我能来观战么？” 珂儿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期盼的目光。 铁枪女却脸上板起：“你千万别来。这是我和他的事。” 珂儿扁起嘴低下头去。道一也遗憾地点点头，然后和铁枪女道了别。 ...... 回到木屋，道一觉得有些疲劳。白天参观了大寨，还和梁泰打了四十多合，刚才又和铁枪女战了近百合。时辰已经很晚，他打算立即睡觉，于是在地上铺开被褥，一边嘴里还在夸奖铁枪女的武艺好。 珂儿坐在床边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道一瞧见就问怎么了。珂儿说：“明天，她真得打得赢梁泰么？” 道一随口说道：“一直打下去的话，五五开吧......不，四六开。我不知道她的耐力如何，但一般来说，女子总是耐力差些，恐怕若是一直打到底，还是梁公子取胜的把握大些。” 珂儿吓得啊了一声，随即捂住了嘴巴。 道一奇怪道：“你怎么了？这么担心她输。切磋武艺都是点到为止，不会有事的。她就算输了又如何？” 珂儿轻声说：“我们明天还是去看看吧。” 道一摇头道：“她不是说了不让我去看？要是我去了，她肯定会生气。发起脾气来，我可受不了。” 珂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大哥，你很怕她发脾气么？” 道一咧嘴一笑：“她生起气来，特别好看......啊，算我没说。你可千万别对她说。” 珂儿扑哧一笑：“真的吗？......那么，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道一慌忙否认。珂儿说：“那我怎么觉得你喜欢看到她？今天她请你去练武，你特别高兴似的。” “我有吗？”道一再次否认。珂儿嘴巴一扁：“你要是真喜欢她......我可以牵线搭桥。” 道一笑了：“你怎么总是说这话。上回说要给我牵线马家小姐，现在又要牵她的结义金兰。我谁都不要。” 珂儿脸色一沉，半响没有说话。然后她又提议明天去看铁枪女和梁泰切磋武艺。 道一又叹了口气：“珂儿，你这是怎么啦。好像我要是不去的话，天都要塌了似的。” 珂儿脸上犹豫了半天，终究没再说什么话。 道一正想躺下，珂儿呀了一声，说还没服侍道一洗脸。道一推辞，珂儿坚持说，道一今天参观大寨，又与梁泰和铁枪女分别打了一仗，出了那么多汗，一定得先洗过才好睡。 道一拗不过珂儿，只好随她去打了水来。道一拿来汗巾，自己洗了脸手，才舒舒服服地躺下睡了。 ...... 第二天一早，道一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推他，睁眼一看，竟是珂儿。 珂儿见道一醒来，一下子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道一大惊，慌忙坐起身。“珂儿，你这是怎么啦！快快起来！” 珂儿鼻子一抽，眼泪滚下脸颊：“道一大哥，你原谅我我才起来。” 道一连忙去扶她：“有话好好说。到底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都原谅你。” 珂儿抽了抽鼻子说：“昨夜那么晚我还要你洗脸手，结果现在汗巾还没干，没法用了。” 道一呼了口气：“这能算什么事。” 珂儿自顾自说道：“我想另找一条，就去翻了你的东西，想看看马大人送你的东西里面有没有......结果，找到这个......“ 说着，珂儿从身后取出一条浴巾。 道一一愣，那正是铁枪女后来送给他的。他一直把它和马南宝这些日子陆续送他的一些衣物和小礼物放在一起。铁枪女送他时说过不要拿出来给别人看。道一也一直没拿出来过。 “这，这是上回我给你看过的那条......”道一脸上有点发窘。 珂儿摊开浴巾，露出一角绣着的小红马，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这浴巾是小姐的。小姐的闺名叫兮彤，红彤彤的彤。” 道一浑身一震，马兮彤，难怪是匹小红马。可随即他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珂儿，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是马铁枪给我的，唉，这里面说来话长......“ 珂儿打断了他说：”根本没有马铁枪。马铁枪就是小姐！“ 道一听了两眼发直：”不对不对，你说过马大人的女儿三寸金莲，连铁勺也拿不动。“ ”小姐一直不许我告诉你。”珂儿一咬嘴唇，又说道，”我上回说漏了嘴，提起了小姐，只好说小姐是三寸金莲。其实，小姐是缠过脚的，不过只缠过一年。六岁的时候，马大人让她缠脚，七岁时，老老爷强行给解了开来，要传给小姐家传枪法。小姐缠了脚又放开，可受了不少苦。“ “原来是这样。”道一叹道：”马大人的父亲为何一定要传枪法给孙女呢？“ 珂儿说：”马家枪传男不传女，本来该马大人学的。可是听说马大人只喜欢读书写字，死活不肯学武艺。老老爷也没办法。后来元人南下，老老爷这才横下一条心，把家传枪法传给了小姐。小姐一共练了十年，直到去年老老爷故去。“ ”难怪你家小姐枪法这么好。“道一又叹了口气，”你没告诉我浴巾是小姐的，那是小姐不让你说的，我怎能怪你呢？......嗯，你现在怎么又肯说了？“ 珂儿含着眼泪道：”小姐说今天和梁泰切磋武艺，要是输了，小姐可就惨了。 老爷要小姐嫁给梁泰，小姐不肯，对老爷说要梁泰打得过她才肯嫁。老爷这才安排了这场比武。梁泰那么厉害，我怕小姐会输。要是输了，小姐就得嫁过去，我也得......呜呜。” 道一心头重重一跳，想起前天铁枪女问他怎么可以让马家小姐不嫁给梁公子。既然铁枪女就是马家小姐，这话当然是替她自己问的。 珂儿抹着眼泪又说：“道一大哥，你说要帮我和小姐的。上回我对小姐说浴巾在你这儿，小姐说来要回，结果还是留下了。道一大哥，小姐一定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你就帮帮她吧。“ 道一又是一怔，珂儿说的是真的？铁枪女也喜欢他？道一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怎么帮？“他不自觉地应道。 ”我们一起去看她比武吧。“珂儿喘了口气道，”小姐说不让你去看，你要真去了，她一定喜欢。有你在场，小姐一定更定心。你还可以偷偷指点她，对不对？“ ”啊，对！“道一猛然醒悟过来。”我们就去看看......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比试？“ ”小姐说在后寨的小校场。“ ”那我们快去吧。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了。”道一边说边穿衣服。 片刻后，两人已经离开木屋，拔腿朝后寨奔去。 第78章 比武 道一和珂儿来到小校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除了马南宝和梁起兴外，黎德，吴林和其他几位头目也来了，其他则是一班得到消息的小头目。不知为何，吴兴没有到场。 在校场的中央，梁泰一身白衣，身材挺拔，手持长剑昂首而立。 在他对面，马家小姐身着红色劲装，足蹬黑色战靴，右手挺长枪，左手握一根短枪，背上居然也背了一根。一眼望去，腰如约素，肩若削成，真是英姿飒爽。晨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如朝霞和雪，艳光四射，令人不能正视。大小军校完全被她的美貌震慑，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梁泰不存在似的。 道一很快发觉马家小姐一双美目也时不时在扫视观众，似乎在等什么人。道一连忙带着珂儿分开人群，挤到前排。马家小姐目光和他一触，立刻显出惊喜的光彩，道一知道珂儿说中了。 不一会儿，约定的时辰就到了，场边一个小校举起令旗一挥。 梁泰上前两步，拱手道：“马小姐。今日我二人以武会友，当从江湖规矩先报名姓。在下梁泰，人送外号小去病。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马兮彤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弓步把长枪一挺，大声说：“你只要记住马家枪马大小姐便是！” 梁泰横剑直立，朗声道：“马大小姐，请。” 马兮彤也不谦让，纵身一跃，长枪直刺梁泰前心。梁泰侧身半步，也和道一初次与马兮彤交手一样，向前一纵，长剑顺着枪杆削向她的前臂。 比武重在切磋，而兵刃无情，为了让两人尽情发挥，梁泰手持的其实是一柄钝剑，马家小姐的枪尖也加了护套。马兮彤一边抽回长枪，一边以左手短枪猛刺梁泰面门。梁泰只得回剑格挡。两人就这样战在一起。 与昨天对战道一时一样，梁泰上来也使出少林达摩剑，只是他的剑法磨练多年，比道一那是精熟太多。马兮彤左挡右刺，二十多个回合过去竟丝毫不能占上风。 梁泰身法多变，几次欺近马兮彤身边，怎奈马家小姐左手短枪也不是好惹的。梁泰见胜不了马兮彤，把剑交到左手，又使出昨天和道一对战时那套奇怪的左手剑法。 道一这回在场边不用亲自出手，可以细细观察，很快发觉梁泰这路剑法似乎与许夫人的护军法师慈行道长的剑法师出一脉，看来这梁泰除了拜入泉州少林寺外，还另向闾山系道人学过剑。 闾山剑法招式狠辣，重进攻轻防御。又二十多招过去，梁泰觅得一次机会到马兮彤近前，这套剑法的特点便显露出来。马兮彤左手短枪在一两招内便被克制。梁泰险些刺中她。马兮彤拼命转身才勉强躲过。 场边一阵惊呼。珂儿吓得捂住嘴巴，眼睛睁得溜圆。她一把扯住道一的袖子，焦急地说：“小姐要输了，快想想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道一脸上为难。 珂儿小声说：“你不是来指点小姐的么？” “可是她不看我呀。我怎么指点她？“道一嘴里嘟囔着。 珂儿扁起嘴巴想了想，忽然轻声说：”她马上就要看了。“ 接着，珂儿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场上梁泰和马兮彤不约而同向两边一跃，然后朝珂儿这边看来。 道一正想弯下腰看看珂儿怎么了。马兮彤的目光又朝他看来。道一猛然想起了什么，将左手肘向上抬了两下。马兮彤脸上顿时一亮。道一微微一笑，这才蹲下来佯装照看珂儿。 场上梁泰和马兮彤很快又打了起来。此时两人已交手过五十招，梁泰见刚才的剑法有效，又欺身上前，想如法炮制。 马兮彤一边抵挡，一边向左侧一跃，梁泰跟着右转，马兮彤再向右侧跃起，梁泰一翻腕反手扫向她面门。 就在他手肘向上一抬的刹那，马兮彤左手一甩，手上的短枪脱手而出。梁泰反应不及，短枪正中他的肋下。枪套里的石灰洒出。他肋下顿时一大块白斑。 场边轰然而动。小头目们大声叫好，似乎人人都不希望梁泰得胜似的。珂儿本来蹲在地上，这时一蹦老高，差点当众抱住道一。 梁泰脸色惨白，在场中呆立不语。场边马南宝脸上愕然，梁起兴一边鼓掌，一边对他叹道：”令爱果然好武艺，深得令尊真传，犬子定输得心服口服。“ 马南宝也叹了口气：“我看令郎似乎已占上风，小女取胜只是侥幸罢了。” 梁起兴道：“大人何出此言，胜了便是胜了，万无侥幸之理。犬子这回栽了跟头，望他就此死心，也省却家中一桩麻烦。” 马南宝脸上似乎有点尴尬，一时没有答话。 梁起兴又悠悠地说：“马大人，恕鄙人直言，以令爱这般好武艺，男人中也难逢对手。若她一视同仁，对所有上门求亲者都要比试一下，以后恐怕难寻婆家。” 马南宝脸上更加尴尬，正要说话，马兮彤已从场中走来，听到梁起兴这番话，她当即脸上喜色顿消，沉声说道：“梁大人怎知没有男人能胜得了我？” “这......”梁起兴犹豫了一下。马兮彤又道：“昨日在酒宴上与梁公子比试的那位全真毛道长不知在不在。” 众人一齐朝道一望去。道一没听到马兮彤的话，忽然发觉众人都在看自己，脸上一愣。 马兮彤望了道一一眼：“那位就是毛道长吧。不妨让他也来比试一下。” “这......”马南宝沉吟道：“毛道长乃全真派道士，恐怕不妥。” 黎德在一旁大声说：“哎，马大人，你这又不是比武招亲，谁赢了大小姐就可以抱得美人归。让他俩比试一下有何不妥。” 几个大头目正想看热闹，纷纷点头称是。马南宝只得走到道一面前，问他愿不愿意下场与马兮彤切磋一下。 道一开口拒绝：“听说大人是想考验一下梁公子武功是否配得上令千金，在下是来观战的，怎好下场与令千金比试。” 马南宝嘿嘿一笑，正想顺水推舟说那就不比了吧，黎德跑过来说：”毛道长，你误会了。今天可不是什么比武招亲，也不是岳父考女婿，只是马大人想考验一下女儿的武艺而已，你看，马大人还带来了奖品。“ 说着，黎德挥手唤来身后一名小校。小校怀里抱着一把用红绸扎好的宝剑。道一定睛一看，正是昨天他用过的那把梁式剑。 只听黎德继续道：”马大人说，谁要胜得过马家小姐，就把这柄剑送给他。是不是，马大人？“ 马南宝脸上发愣，却点了点头：”是，是这样。“ 黎德道：”毛道长可有兴趣一试？“ ”这......“道一脸上犹豫，有心下场又怕真战胜了马兮彤，马大人脸上不好看。 黎德见状又道：”马大人还说，若是有人和他家小姐能交手过五十招，这柄剑也送给此人。“ 道一一愣，刚才梁泰虽然败了，但那是在五十招之后，这么说，若是没人再和马家小姐较量的话，这柄剑就归了梁泰。 黎德朝道一又扬了扬眉，道一当即拱手道：”即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黎德哈哈大笑。马南宝在一旁默不作声。另一边，梁家父子都阴沉着脸。 于是，待马兮彤休息完毕。道一拿着钝剑和她一起下场，互相见过礼后，便动起手来。 场边观众不知道他俩已交手过两次，见他们一上来便全力杀在一起，枪飞剑舞，精彩纷呈，一齐叫起好来。道一见马兮彤不是在装样子，也打起十二分小心，仔细应对。 两人斗了四十余合，或许是马兮彤刚才毕竟打过一场，体力有所不济，枪法逐渐慢了下来。 道一手上加劲，越战越勇，眼看就要获胜。马大小姐瞅个空子又使出刚才那一招，左手短枪激射而出，直奔道一小腹而来。道一纵身前跃，短枪贴着他肚子飞了过去。 可是他忘了马大小姐背后还有一支短枪，她手中枪一掷出，就立即拔出背后那支短枪。道一人还在空中，马大小姐第二支枪已朝他面门射来。 道一情急中一扭脖子，侧脸一口咬住了短枪。只是短枪不是箭矢，要粗上几倍。他这一口没咬住，枪身碰到他嘴巴向上一弹，震得他满脸生疼，牙齿都觉得要震飞了。 但他毕竟还是躲过了枪尖，落地后他向前一纵，欺到马家小姐身前。马家小姐已没有招架的机会。道一的剑骤然停在她胸前半尺的地方。马家小姐一愣，甩手将长枪扔了，然后转过身，红着脸低头一路跑远了。道一还在场上发愣，观战的众人一片大笑。 黎德上前两步，拱手道：”毛道长果然技高一筹。在下十分钦佩。“ 一班小头目也纷纷上前恭喜道一战胜了马家小姐。一个说：”若这是马大人比武招亲，大小姐就是道长的了。“另一个道：”道长不如就此退出全真，向马家提亲。大小姐一定乐意。“ 道一脸上发窘。众人捧腹大笑。旁边珂儿是一脸兴奋。 黎德随即又拿来那把梁式剑，对道一说：”这把剑是道长你的了。“ 道一懵懵懂懂接过剑，回头看向马南宝，却发觉马南宝和梁家父子已经不见了。 ...... 回到住处，道一仔细查看那把梁式剑，只见剑身锃亮，上面布满细腻的花纹，而剑锋隐隐透着一层幽蓝，果然是柄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剑。 道一爱不释手，只是觉得从马南宝那里得来，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一想到他要是得不到，这把剑就归了梁泰，心下又一阵释然。一个下午，他那里也没去，就在观赏这把宝剑。 傍晚时，珂儿又来服侍。她见到道一就兴冲冲地说：”道一大哥，小姐打败梁泰，你又打败小姐的事大寨里已经传遍了。大家都说好呢。“ ”为啥说好？“道一眉头扬起。 ”大寨里没有人喜欢梁泰娶走小姐。“珂儿笑道，”老爷是本地人，梁家在雷州。小姐嫁到梁家，就得去雷州。大家就很难再见到小姐了。“ 道一心中发笑，美貌姑娘人人都喜欢在身边，能常看见也是好的。 ”难道不是因为梁泰人品不好，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珂儿嘴巴一扁：”这......这也算啦。还有，黎大人也不喜欢梁家，听说黎大人以前和梁家有过节。“ 说着，珂儿瞥了一眼道一手里的梁式剑。”你这把剑，原本马大人是要今天等梁泰打败了小姐后送给梁泰的。黎大人昨天想法让老爷答应谁打败小姐都能得。你得了剑，梁泰失了面子，黎大人可就高兴了......道一大哥，你要想娶小姐，看来以后少不了黎大人暗中相助呢。” 道一眼睛睁大：“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家小姐了？” 珂儿一愣：“啊，你是没说。可是寨里人都在说啊。说你和小姐长得如何般配......” 道一张口结舌，想了想说：“我可不会退教，谈什么娶你家小姐......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已经破了戒什么的。那是马大人误会了。我是来冈州找一个叫张子铨的人，马大人答应用他的人帮我找。可是我不能一直在这里等，过些天要是还没有张子铨的消息。我就得想法自己去找了。” 珂儿一听，脸上的高兴劲顿时没了，扁起小嘴，不再吭声。 第79章 感谢 过了两天，道一听珂儿说，梁家父子启程返回雷州去了。 道一不知道的是，本来，梁家父子来这里，除了想定下和马家小姐的亲事，主要还是和几位首领商议是否响应林家再次举帜这件大事。既然两件事都有了结果，梁家父子自然可以回去了。 梁家父子走后，黎德找到道一，请他帮助训练军队的武艺。道一心说，这不是逼我加入乱党么？就算不加入，训练乱军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掉了。 他心中急转后，推辞道：“非在下不愿帮忙。我全真弟子只会剑术，其余兵器一概不知。贵军所用大刀长矛，用法与剑术大相径庭。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黎德一想也有道理，说：“道长即不能训练士卒，那么教授将校的武艺如何？他们大多用剑。“ 道一想了想说：”全真剑法非本门弟子不可传授，我也未满师，不能收徒。“ 黎德又说：”道长不必收他们为徒。让想学剑的人单独来这里。道长略为指点一二，总可以吧？“ 道一心想，前两天黎德刚帮自己得到了梁式剑，现在这个单独对几个头目指点一二的提议，应该也算不上训练乱军。自己若再拒绝，似乎有点过分。 于是道一点头答应。黎德大喜：”那么久有劳道长了。“ 就这样，岛上大小头目凡是用剑的人便开始一个个到道一这里来。道一先观看他们的剑术，然后指出其中的缺陷和弥补办法，偶尔也传授一两招少林剑法。道一自己的本门武功是绝对不传的。 即便如此，那些头目也觉得受益匪浅。道一前几天击败马家小姐的事，那些头目早已知道，因此对他很是钦佩。厌恶梁家想娶马大小姐的人更是如此，不少人开始和道一称兄道弟。 其中一个叫吴凯的又怂恿道一向马南宝提亲，说这也是其他人的想法。道一很快明白了他们的小算盘，自己是全真出家人，他们以为自己若是退教娶了马家小姐，想必会留在这里成家，不再回北方去。这样远好于马家小姐嫁去雷州。 道一对吴凯的回应自然是连连拒绝，并把对珂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是来冈州找一个叫张子铨的人，马大人答应用他的人帮我找。可是我不能一直在这里等，过些天要是还没有张子铨的消息。我就得想法自己去找了。” 吴凯听了沉默不语。半响说道：”毛道长，以你我的交情，我就告诉你一句实话。无论你想找谁，吴大人是不会放你走的。“ 道一大吃一惊：“为何？” 吴凯道：“这岛上都是反抗元廷的人。道长这些日子已经知道岛上虚实，又认识了我们这些人。你说吴大人让你走么？” 道一脸上变色，这可是他没想到的。于是道一马上去找马南宝，却得知马南宝带着马兮彤也出海去了。道一急得团团转，又去找黎德。果然让吴凯说中了，黎德告诉道一吴大人已下令没有他本人同意，禁止道一离岛。至于吴大人，他也乘着马南宝的船走了。 这下道一傻眼了。黎德安慰他说，吴大人和马南宝很快会回来。到时，道一可以自己去对他们说。在这之前，希望道一安心留在岛上，不要惹麻烦。道一心中沮丧，难怪这几天连珂儿晚上也不到他的住处去了。他想了想，决定先忍耐几天，等马南宝回来再说。 于是他暂且定下心，继续指点岛上大小头目的剑术，和他们打好交道。 日子很快过去了二十多天，马南宝不见踪影。道一开始紧张起来，马南宝和几个首领是否在对他用缓兵之计？ 道一犹豫着是否要开始想办法逃出岛去，比如劫一艘船。可是这一来就得和岛上人撕破脸皮。而且，若是他猜错了，马南宝没有用计，只是在海上耽搁了，甚至遇到了危险......一想到海上遇险，道一又心中一紧，珂儿和马家小姐可都在船上，自己要是逃出岛去，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她们了。道一不由自主地拿出马兮彤送的那条浴巾。 手指轻抚可爱的小红马，道一心中一阵发颤。他下不了逃走的决心。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岛上传言，吴大人回来了。道一大喜，这么说，马南宝，马家小姐和珂儿都回来了。他松了口气，想着马上去找马南宝问清楚他是否想强行留下自己。想到这次对话一定十分严肃，他决定先自己好好琢摩一下如何说理。 在他想好说辞之前，珂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木屋中。 “道一大哥，我可想死你了！”珂儿纵身扑到道一怀里。 道一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你们上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船就在海上到处转。“珂儿道，”你想知道就自己问小姐去。” “这......”道一脸上犹豫。 “怎么，你不想见小姐？”珂儿笑眯眯地说，“她可想见你呢。” ”你别说笑了。“道一脸上有点发红。 ”我可没说谎。“珂儿道，”我就是来叫你去见小姐的。小姐在岛的另一头等着你呢。她在船上时就一直说你的好。“ 道一一怔：”岛的另一头？“ ”对，那儿有个养马场。“珂儿又说，”小姐让你现在就去......还不让我跟着。其实我跟着有什么关系，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看就是了，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道一听了脸上更是发红。 珂儿还在自顾自说下去：”我去了，还可以暗中告诉你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小姐虽说是学武之人，毕竟还是姑娘家，有些害羞，要是你象对我那么对小姐，可就错过机会了......“ 道一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珂儿：”你别说了，我还是自己去吧。小姐找我一定有正事。“ 珂儿不满地撅起了嘴巴。道一当即起身，离开了屋子。 ...... 小岛的另一头的海边有一小块平地，上面长满了青草。道一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这里，看到义军的二十多匹战马正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两个军士在边上管着马。草地边上还有一幢木屋。 道一一出现，两个军士便向他行礼，态度十分恭敬。接着，木屋的门咯吱一响，马大小姐从里面出来。她穿着与前些天比武时一样的红色劲装和黑色战靴，只是今天发髻上别了一朵小黄花。 马大小姐默不作声地请道一进屋。里面只有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壶酒和几碟下酒小菜，还有两个酒杯。马大小姐请道一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将酒杯里斟满酒，然后举杯道：”上回多亏你指点。本来应该早点谢你的，只是有事得和家父立即出海，才等到现在。来，我先敬你一杯。“ 道一客气着和她对饮一杯。 马家小姐放下酒杯，看着桌面又说道：”上回我心里一急，把你事前说的忘了。要不是你到场给我示意，我早输给梁泰了。和他比试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你帮我渡过一劫，我不知该怎样谢你才好。” 道一忙说：“哪里的话，能帮上姑娘的忙，才是我的荣幸。我最看不惯做父母的逼婚了。 我师父曾对我说，那八仙之一的何仙姑，本名叫何秀姑，是寻常人家女儿。十四岁时遇到吕洞宾吕祖赠药，后来父母逼她嫁人。她誓死不肯，就投入自家门前的水井中，还留了一只鞋在井台上。此后，有人看见她在千里之外的一条河边出现，已然成仙。古往今来，父母逼婚作造不幸，不胜枚数，这些都有违道法。” 马兮彤抬起头，嫣然一笑：“你这么说我很开心。自古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做儿女的自己不能选择，实在太不合理。” 道一说：“这只是汉家的规矩。这次我路过福建，遇到许夫人。她是山客三十六峒峒主蓝太夫人的义女。听说山客女子结婚便是自己择夫。适龄男女在山间对唱表达心意，情投意合才开始提亲。” 马兮彤道：“真有这等好事？看来做女子还是投胎到那里去最好。” 道一点头道：“嗯，而且那里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个妻子。不像这里，男的只要有钱想娶几个都行。” 马兮彤道：“这个嘛......在我看来，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只要男女自愿。珂儿对我说，男人都是想三妻四妾的，对不对？” 道一脸上发窘：“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马兮彤嘴角弯起，“你身上带着那么多女人送你的东西。是几个？四个五个，还是七个八个？” 道一更是尴尬，连忙说道：“你和马大人都误会了。那些是别人托我带给另外人的......” “真的？”马兮彤似信非信地眯起眼来，“好了，我不管你有几个，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有一物相赠。” 说着，她从身上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放到道一面前。”这把刀也是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就给你吧。“ 道一一听，又是宋帝所赠，自然是宝物，便想推辞。但一看马兮彤俊眉颦起，眼中满是不容否定的杀意，道一被美得心中一颤，不敢拒绝，接过匕首说了声谢。 马兮彤眼里立刻充满笑意：“好了，已经谢过你了。接下来我们练武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 道一自然也不敢推托，跟着起身。马兮彤让他稍等，然后闪身出门，不一会儿，身背短枪，手里提着长枪回来。 两人来到屋外的草地上。道一拔剑，马兮彤也摆好了架势。 “我要你和上回在小校场一样与我打。” 她说完，纵身跃起，一枪朝道一刺来。道一腾身飞出丈外，喊了声“慢！” 马兮彤眉头皱起：“怎么？现在认输可不行。上回我手下留了情。这回我要试试你是不是真能赢我。” 道一脸上一笑：“我不是想认输。只是你说要和上回一样打。上回你那记飞枪差点把我牙齿磕飞一半。上回我要没躲过最多身上脏点。这回我可不想身上弄个洞出来。” 马兮彤抿嘴道：“我不飞枪便是。” “我们一言为定。” 于是两人开始对打，这回，道一在五十合以后逐渐占了上风。他瞅准一个机会欺到马兮彤近前。马家小姐身子一扭，左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短枪朝他射来。道一一举梁式剑，铛地一声，短枪击中宝剑后弹飞。 “喂，说好不飞枪的。”道一大声说。 马兮彤脸上晕红，咬了咬嘴唇。“我忘了，对不起。” 道一见她神态娇妮，白里透红的脸蛋可爱之极，一时看呆。 “你看什么看！”马兮彤嗔道。 道一脸上发窘，正想说话，忽然看到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朝这里跑来。 “珂儿！” 马兮彤回头一看，见珂儿跑得脸上通红，头发凌乱，忙问：“什么事！” 珂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老，老爷在到处找小姐呢。” 第80章 骑马 “找我什么事？”马兮彤皱起眉头。 珂儿摇头说不知道。马兮彤转脸对道一说：“看来只好下回再比了。” 道一瞥了一眼马场上的马说：“那儿一匹有鞍子。你骑马去快些。” “我走着去。”马兮彤嘴唇一抿，扭头便走。 道一心中迷惑，自己跑去和马场的军士讲小姐要马。军士二话不说，立即将上好鞍的马交给他。道一上马几下便追上了马兮彤：“你为何不骑马呀。看，我马都给你带来了。” 马兮彤不理他，只顾自己快步朝前走。道一赶上去又连问两声。马兮彤终于忍不住了，站住脚，右手一抬：”把马给我！“ 道一立即下马，将缰绳递向她。马兮彤抢过缰绳，吸了口气，左脚抬起，插进马蹬就要上马。哪知那匹马一边转身一边回头就来咬她。马兮彤急得满脸通红，边躲闪，边右脚踮地，跟着马转，不料左脚却一下子卡进马蹬里。道一慌忙扶住她，一边替她拉住马，问怎么回事。 马兮彤挣开他的手和卡住的脚，大声说道：“我不会骑马还不行么！” 道一心中一笑，姓马的小姐武功这么好，竟然不会骑马？于是说道：”你缰绳拿得不对。“ 他正想教马兮彤如何拿缰绳，马兮彤又道：”你快扶我上去。“ 道一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双手扶住马兮彤的腰肢向上一托，不用抓缰绳，马兮彤便正正地落在马鞍上了。双手还残留着刚才奇异的柔软感觉时，道一见马兮彤又扁起嘴唇：”然后呢？“ 道一一愣，抬头看了看她。 马兮彤睁大眼睛说：“你快想办法呀。” 道一把心一横，腾身而起，落到马兮彤身后，双手绕过她的腰肢抓住缰绳。马兮彤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浑身一僵，羞得齿咬下唇，低下头去。道一说了声：”然后这样。“接着把脚跟轻轻一踢。马儿便朝前跑去，沿着岛边低地飞奔。 风吹起马兮彤的秀发，刺得道一脸孔发痒，伴随着阵阵沁香。马儿时而跳障过沟，马兮彤的身子时而撞到道一怀里，开始她浑身僵硬，后来才软了下来，只是脸上一直泛着红。道一的心也在荡漾，只盼着马儿跑慢些，大寨却转眼间出现在眼前。 这时，马兮彤小声说：”让我下去，别让人看见了。“ 道一立即停住马。马兮彤跃下马去，头也不回地跑远了。道一看着她背影消失，才拨马转身，一路小跑回到马场，将马还给军士，又捡起马家小姐遗下的长枪短枪，来到木屋边。 珂儿兴奋地扑了出来。”道一大哥，你真行。小姐一定是喜欢上你了。“ 道一无力也不想反驳，进了木屋，一口气将桌上的酒喝完。珂儿忙不迭给他倒酒，一边不停打探两人骑马时都说了些什么。道一终于忍不住说：”你有完没完？“ ”当然没完。“珂儿道，”你知道我们做丫头的命苦，只盼小姐能嫁个好人......“ 道一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到了晚上，珂儿又来对他说，小姐请他明天再去老地方。道一问马南宝这么急找女儿究竟何事。 珂儿道：”小姐也不肯说，而且脸色不大好。你明天好好问她。“ ...... 次日，道一再次来到小岛另一头的马场。马兮彤还是在木屋前等他。道一见她脸色似乎有点不快，想起昨晚珂儿说的话，便问道：”马大人昨日找你何事？“ ”你别问了。和你没什么干系。“马兮彤道，”今天我找你来是想请你教我骑马。“ 道一笑着说：”乐意效劳。不过，我想先问问，马大人是广东巨富，你又是练武之人，为何不早点教你骑马？“ 马兮彤道：”我爹他自己不肯学武，也不让我学，还缠过我的脚。珂儿一定早告诉你了，对不对？后来国事危急，我耶耶让我学武。没两年，耶耶有意让我开始学骑马，元军也来了。爹爹毁家纾难。元军势大，他只能退到船上，我一直在船上过，怎么能学骑马？“ 道一又问：”你怎么不到这里来学？“ 马兮彤道：”这岛子原先是黎德的，后来元军占了。这两年元军撤走后，黎德和吴大人才回来。” 道一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草场上，问军士借了马。道一先给马兮彤演示上马的动作。他用一只手拿住两侧缰绳，说道：“外侧的缰绳要勒得紧些，这样上马时，马儿就不会转着圈咬你了。” 马兮彤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道一又将脚朝后插入马蹬，说：“这样上马时，一转身，脚就刚好朝前。还要当心，上马时不要碰到马屁股，马儿会生气的。” 马兮彤又笑了：“马儿的脾气还真大。” 道一也嘻嘻一笑：“它们都姓马，自然有些脾气。” “你敢说我......”马兮彤一双美目立即朝道一瞪来，抬手作势要打。 ”看，我没说错吧。“道一一边躲闪一边笑着说。 马兮彤气得脸上泛红，但终于忍住了。 马家小姐是习武之人，又聪明，道一演示过后，她一学就会。学会上马后，道一又教她如何向前慢走。 “对，缰绳不要太松，也不要太紧。坐好了....坐在正中，不要歪。身子要挺直，不要朝前弯，双肩展开。对，挺胸，手臂放松......眼睛朝左右看看，不要一直盯着前头......脚跟放低些。很好！” 他一边教授要领，一边随马前行。在他的指教下，马兮彤很快学会了向前慢行，然后是小步跑。 马兮彤初次学会骑马，十分开心，在马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道一喊她休息。 下得马来，她把缰绳递给道一，一边问道：“我学得快不快？” 道一说很快。 马兮彤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骑得象你一样好？” 道一说：“我马术不精。你练上一两年就能赶上了。” 马兮彤皱起眉头：“要练一两年？” 道一说：“恐怕是的。敢问小姐芳龄？” 马兮彤昂首道：“十八。” ”学马要越早越好。“道一说，”十一二岁便可以学了。要是成年后再学，无论怎么用功，也总比不上十一二岁或者更早就开始学的。“ ”我不信。“马兮彤嘴唇扁起。 ”随你信不信。“道一说，”草原上的牧人小孩五六岁便骑在小马上，长大后才能练得如同与马融为一体。双手脱缰使用各般兵器，还能跳上跳下，回旋翻身，从一匹马跳到另一匹马上，甚至骑着马从悬崖上直冲下来。因此，草原上骑兵才如此厉害。中原骑兵多是成年后当兵才开始学马。光论骑马总不如草原上的。“ 马兮彤听了有些沮丧：”那我就学不会在马上使枪了？“ 道一说：”你当然能，只是精是不精那才是问题。” 马兮彤叹道：“那我就尽量在地上打吧。能学会骑着马快跑就成......没想到这学马也和上船当水手一样要从小学才学得好。我听船上水手说，最好的水手都是十一二岁便到船上了。“ 道一说：”古人云，南人乘舟，北人骑马。我便不会游水，更别说行船了。“ 马兮彤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一知道她定是想起，两人初遇时自己跃到海里却不会游水，只好喊救命的事，不由说道：”我不会游水，难道你就会了？“ 马兮彤哼了一声：”我就是会水的！南方女子不少也能游水，我便是......别瞧着我，我不会游给你看的。等我掉水里时，你自然会知道......你倒是应该马上学游水，不然下次再掉海里，我可不一定在旁边。“ 道一满脸堆笑：”我教你骑马，你教我游水？“ 第81章 游水 马兮彤白了道一一眼：”别想着法子让我游水给你看。“ 道一一愣：”我没有啊。“ 马兮彤道：”教人游水自己当然要下水游给别人看才行。你教我骑马不也要上马骑给我看？“ 道一哦了一声：”我真没想看你游水。“ ”算了。“马兮彤又说，”我会想办法的，等天气暖和些再说。“ 道一大喜：”多谢小姐。“ ...... 自那以后，马兮彤并未再提起游水的事。道一也不在意，继续教马家小姐骑马。没过多久，马家小姐的骑术已大有长进，除了能在平地上驰骋，也开始学着让马跳堑过沟。道一不断提醒她要小心，说骑马多了，总有掉下来的时候，要如何避免给马踩上。 除了教马大小姐骑马，道一并未忘记指点大小头目的剑术，偶尔还会去看看黎德操练水军。道一也曾问过马南宝，派人寻找张子铨的事进展如何。马南宝只说在努力寻找，让他安心留在岛上等消息。道一此时沉溺于和马家小姐在一起骑马的乐趣中，也并未过多追问。至于其他事，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 看着道一和小姐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珂儿不停地催问道一：”你到底好好抱过小姐没有，亲过她没有？你到底有啥打算？“ 道一吓了一大跳：”珂儿，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在教她骑马，哪有什么打算？“ 珂儿不满地扁起嘴道：”你这样下去，小姐的心也冷了。我就见她时常一个人的时候闷闷不乐的。我问她，她也不肯说。我猜她一定是见你一直不冷不热的，才不开心。“ ”你别乱猜。“道一说，”我猜你家小姐是想试着在马上舞枪，一直都没成，这才不开心。“ “你知道小姐还是我知道？”珂儿秀目圆睁，“我从小就伺候小姐。她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道一哑口无言。 ....... 又过了些日子，寨中传言梁家父子又要来岛上议事。 珂儿急匆匆跑来对道一说：”我这下知道小姐为何闷闷不乐了。小姐说，梁泰上回给打败后还不死心，这回还想来比。若是这回小姐输了，老爷还会让她嫁给梁泰呢。“ 道一吃了一惊：”原来如此，那你家小姐可得抓紧练习武艺才是。“ 次日，道一按约来到养马场时，他对马兮彤说不要光骑马了，还是多练练武艺。马兮彤点头同意。于是，两人练了一天武。 第二天，道一停了对军中大小头目的剑术指点，又跑去养马场和马兮彤对练。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 在道一看来，马兮彤的枪术又有所长进，除非梁泰回雷州后有了什么奇遇，另学会什么高招，否则若还是象上回一样用左手剑，马家小姐应当还能利用对方的弱点战而胜之。 马兮彤却没道一那么自信。”梁公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怎么会不想办法弥补呢？“ 道一安慰马兮彤道：”梁泰左手剑的那个弱点不是那么容易自己发现的，要多吃几次同样的亏才能觉察。他若是这回再输，怎还有脸以后再来比试？“ 马兮彤想了想说：”倘若他有脸呢？“ 道一一愣：”那......我们再想办法。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在小姐身边，就一定不会让他胜过小姐。“ 马兮彤抿起嘴说：”要是你不在呢？......你说要去冈州找人，你迟早会走的，对不对？“ 道一又一怔：”这......他们都说，马大人和吴大人不会放我离开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岛上虚实，又认识了这么多头目。“ 说着，道一勉强笑了笑。马兮彤也淡淡一笑。两人又开始抓紧功夫练习武艺。 ......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道一又去和马家小姐练武。到了养马场，道一有点惊讶地看到马兮彤身边还站了一个水手模样的老头。 只见马兮彤嫣然一笑：”今天我自己练，不用你来陪。我答应过教你游水的。今天就让老冯来教你吧。“ 道一半是失望半是高兴，点头答应学游水。于是老水手带着他来到海边。四下无人，马家小姐也不知踪影，道一脱光衣裳和老水手入水开始学游泳。虽说天气已经转暖，但海水仍然颇有凉意，他一下水就打了个寒战。 学游水开头免不了吃些苦头，老水手要求又严，他很快就感到累了。可老水手不让他休息，说小姐吩咐过，今天一定要教会他。于是道一只好鼓足劲跟着老水手学，终于能勉强在水里游了，他也累得精疲力竭。 上了岸，穿好衣裳一个人回到马场，他抬头一看，不由眼睛一亮。只见马兮彤已经脱去劲装，换了一袭淡黄色曳地唐裙，还戴了金银头面，钗环俱全，顿时添了三分娇柔一分妩媚。 ”你累了吧。“马家小姐轻声说道，”到里面吃点东西。“ 道一真是又累又饿，就跟着她进了木屋。屋内烧着炭火，矮桌上放着酒壶和几样精致的小菜。道一一进门，立即感到阵阵暖意扑面而来。 马兮彤请他坐下，倒给他一杯热酒。道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立时暖到心窝里，浑身一阵舒爽。马兮彤象珂儿一样不断服侍他喝酒吃菜，一边感谢他教骑马和陪着练武，又问他在岛上住得好不好。马家小姐言语温柔，和平时简直换了一个人。道一有点受宠若惊。 说着说着，马兮彤突然问道：”全真道为何不许弟子娶妻？“ 道一一呆，心中搜遍经文，才说道：”老子云，罪莫大于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耳聋，五味使人口爽。先掌教尹真人也说过，修行之害，食，睡，色三欲为重，多食即多睡，睡多情欲所由生。故而不节制私欲，修道无成。“ 马兮彤听了扁起嘴来：”真自私。“ 道一一愣：”何以见得？“ 马兮彤道：”就想着自己成仙，还不是自私么？这也是私欲。“ 道一说：”想修道成仙固然也是欲望。怎能算私欲？“ ”不算私欲还算公欲不成？“马兮彤笑着说，”若是为公，就不能自私。别人要是问你要点什么，不能藏着不给。“ ”我有吗？“道一睁大眼睛。 ”怎么没有。“马兮彤也盯着他说，”比如珂儿说她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在我那里不停说你的好话。她想要你的喜欢。你就不能给一点？“ 道一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马兮彤继续道：”我不信你心里没有喜欢她，对不对？你要是心里喜欢她，就该让她知道......还是你真的不喜欢她，因为她身份低微，你看不起她？“ 道一忙说：”没有没有，我怎敢看不起她？他是马大人派来的。“ 马兮彤替道一斟满酒，悠悠地说：”我现在才知道你和她虽然一屋住了那么久，还以礼相待。我爹让她来陪你。不管她是否真的陪了，在别人看来都是陪了。你白白担了虚名。“ 道一愕然，然后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马兮彤连忙又把他的酒杯斟满。 ”你即没有看不起她，心里又喜欢她，为何不要她陪你？因此我说你自私，肯定修不成仙。“ 道一心中犯起糊涂，总觉得马家小姐这番话有哪里不对，可不对在哪里，道一只感到头一阵发晕，又想不出来。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来掩饰。 马兮彤乘机又把他的酒倒满，然后稍稍眯起眼，注视着他说：”你说，除了珂儿，你心里还喜欢谁？“ 道一两眼有点发愣：”我还喜欢......“ 话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马兮彤幽幽地说：”修不成仙就不要勉强。况且我听耶耶说，修仙有两种仙。一种是世外仙，修成后脱离凡尘，在天界为仙。另一种是世内仙，修成后长生不老，就在这个世上快快活活享受人间乐趣。 你纵然修不成前一种，也可以试试后一种，这个世上快活的事也不少吧。“ 道一忽然觉得马大小姐言之有理。抬头望去，只见马家小姐秀发如云，眉抚连卷，白里透红的脸蛋愈发娇媚迷人，一对修长的美目静如深潭，更是散发着诱人的魔力。 道一看得两眼发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这就把美人拥入怀中，修个快快活活的世内仙。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能忘记祖师爷的教诲，要把持住，不能坏了十多年的修为。两个声音在他耳边争吵，他觉得无所适从。 这时，一阵不可抗拒的疲劳感忽然袭来，眼前马家小姐的花容月貌逐渐变暗。道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82章 酒后 不知过了多久，道一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再转脸一看，马兮彤坐在床边，身上穿着一袭白裙，正对着一面镜子梳头。 道一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忽然发觉自己身上衣裳有些凌乱，衣扣也没扣全。他立时谎了手脚：”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是怎么回事？“马兮彤放下手中镜子，低着头说：”你酒后失德，做出这样的事。“ 道一吓得不知所措，连声道：“大小姐，我求求你不要乱说啊，不要说笑。” 马兮彤冷冷地说：“谁与你说笑了。你喝了几杯酒后，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朝我扑来。我本来就打不过你，你酒后力气又大，就......” 说着，她从床边拿起一套衣裳，就是道一来时见她穿着的淡黄色裙衫。“你看，衣裳都让你撕坏了。” 道一心中登时一片混乱，自己喝了几杯酒便犯下这样的事来，十多年的修为就这么毁于一旦，以后还怎么做道士？自己为何要喝酒呢？明知自己酒量不行，在许夫人那里就是如此，为何还要喝。以至于刚才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现在该如何是好？ 道一正在懊悔，却见马兮彤站起身道：“我不要你说什么没用的话。我给你三天，去向我爹爹提亲。我也会和他说。他会答应的。” 说完，马兮彤轻移莲步，走了出去。 道一耳边还在嗡嗡作响。要是和马家小姐成亲，这全真道士自然是做不成了，而且成了如假包换的反贼。不和她成亲，实在想不出理由，自己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在床上呆坐半响后，他爬起身，发觉门外便是和马兮彤吃酒的地方，矮桌上还放着酒菜。道一使劲一拍门框，心中追悔莫及。还有三天，先回去想想办法再说。 他穿好衣裳，出了小屋，找到马场的军士，问他们看见马大小姐没有。军士说她已经回寨去了。道一只好也打道回府。 ...... 回到寨中，一直到晚上，他都在屋里屋外到处乱转，一边自责，一边寻思，仍一点办法没有。最好的结果是马大小姐又忽然不要自己娶她了，自己理应回到重阳宫后，向师父坦白此事，以求严惩。可又一想，这样对马大小姐实在不公平。 珂儿到现在也没来。自从上岛后，珂儿也不是每晚来的，可今晚，道一却巴望着她来，可以让她出点主意，然而，这事让珂儿知道了也不好，可是迟早她会知道的。 道一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都没睡。 次日，他强打精神去指点大小头目的剑术，在寨中也见不到马大小姐的影子。到了晚上，珂儿仍没有出现，道一更是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以为珂儿，兴冲冲地打开门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马南宝一脸阴沉地站在外面。道一硬着头皮请马大人入内。 马南宝只说了一句：“你干的好事！” 道一一下子跪倒在地：“在下酒后失德，罪该万死，甘愿受大人任何惩处。” 马南宝在屋里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骂道：“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个淫道，才没让女儿见你。只恨我公事繁忙，这岛上人也处处与我作对，你教她骑马，如此大事竟然无人向我报告。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不知羞耻，做出如此勾当！我已让珂儿晚上陪你，没想到你居然得陇望蜀，得陇望蜀！只恨我有眼无珠，没将你早点碎尸万段！“ 道一慌忙说道：”在下着实钟情于小姐，才犯下如此大错，此刻追悔莫及......小姐与在下两情相悦，在下......在下愿立即退出全真教，娶小姐为妻，请大人成全。“ 马南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干出这等丑事，还想娶她为妻！你......你恬不知耻！......先不谈此事。我问你，此事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有没有！“ 道一忙说：”事关小姐名节，在下怎敢胡言乱语。“ “好，好......”马南宝指着道一说，“我要你守口如瓶，若是我听到一点风声，唯你是问！” 道一正色道：“在下发誓，绝不说出半字，否则必死于刀剑之下。” 马南宝想了想，点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道一长叹一口气，从地上起身，心想，马大人究竟让不让我娶他女儿呢？马家小姐让我向她父亲提亲，说马大人会同意的。可是倘若马大人不肯，那怎么办？道一心中反复纠缠，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已黑，看来珂儿是不会来了。没人出主意，道一更是谎了神，只好盘坐在地上，想练了一阵内功，却怎么也练不下去，只好打开被褥，准备睡觉。忽然，门上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有人在焦急地呼唤：“道一，道一，开门，快开门呀。” 是珂儿的声音！道一一跃而起。门一开，珂儿满脸是泪，一下子扑到他怀中。道一连忙将她推开：“出了什么事？” 珂儿抹了抹眼泪说：“快去救小姐！马大人要把她嫁给梁泰了！” 道一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珂儿道：“小姐说，梁家来了信，说梁泰还是要娶小姐，老爷已经答应了梁家。梁泰这回可不是来比武的，是来接小姐回去成亲的。小姐不肯，和老爷还吵了一架。老爷铁了心要她嫁，还把她关起来了。听说梁家的船这两天就要到了。小姐说死也不嫁，我也是逃出来的......道一大哥，求求你，去救救小姐吧......我们一起逃走。“ 听到”逃走“这两个字，道一倒吸了一口气。对呀，自己这些日子和马家小姐过往甚密，连刚上岛时寻机逃跑的念头都淡了。马南宝说是派人帮自己找张子铨，至今却无任何消息，会不会是在敷衍自己。现在和马家小姐一起逃走，正好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道一使劲点点头：”好，事已至此，只好逃了。“ 于是，他立即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带之物，除了原本就随身带着钱钞，度牒和一堆要转交张子全的物品，以及奉云送的手串，只有那把梁式剑。还有，那条小红马浴巾也千万不能忘了。其余马南宝送的衣物和礼物都可留下。 收拾完毕，他正想和珂儿出门，珂儿一下子又扑到他怀中：”道一大哥，我怕。“ 道一紧紧抱住珂儿：”别怕，我功夫好得很，逃出去不费吹灰之力。“ 说着，对她一笑，珂儿也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信任的目光。 两人随即悄悄离开木屋，在珂儿的指引下，顺利地摸到一座木屋前。珂儿说，小姐就关在里面。道一张眼望去，木屋里点着灯，外面有七八个像是马南宝的乡勇在看守。 道一让珂儿藏在原地，自己运起轻功，乘着夜色飞上木屋的屋顶，然后寻思如何进入屋子，又不惊动看守。幸而他很快发现，屋顶由稻草和毡布铺成。于是他拔出梁示剑，拨开屋顶干草，用宝剑轻轻割开毡布，然后探身入洞。 四下一张望，只见昏暗的烛光下，马兮彤还是那身白裙，正坐在窗前，对着外面像是在发呆。 道一轻轻落到地面。马兮彤骤然回转身来，脸上又惊又喜：”道一，怎么是你！“ 道一吸了口气：”珂儿说你给马大人关起来了。我来救你出去。我们一起逃走吧。“ 一听”逃走“二字，马兮彤的脸上立即暗淡下来。”逃到哪里去？“ ”我们先逃到大陆上再说。“ 马兮彤稍稍低下头说：”我爹一定要我嫁给梁泰，我不愿意。可是，逃走......“ 道一脸上着急：”你不是说死也不嫁他吗？除了逃走，还有什么办法呢？“ 马兮彤叹了口气：”我要是逃走。我爹会恨死我的。他养我这么大。我却扔下他逃走。他要我嫁梁泰，是为了大局，我并不怨他。若能有助于复宋大业，牺牲我一个，我也认了......“ ”你在说什么呀。“道一更加着急，”梁泰无恶不作，你嫁过去会受多少苦你知道么？再说，你以为牺牲了自己就能帮得了你爹？马大人想着你嫁过去，梁家就能听命于他。你怎知不是你嫁过去，你落在梁家手里，梁家反倒要你爹听命于梁家？“ 马兮彤浑身一震，抬起头道：”可是，这是我爹的主意，就算不成我也算帮了他了。“ ”跟我逃走，这是我的主意！“道一斩钉截铁地说。 马兮彤又是浑身一震。 道一继续道：“你不能跟你爹一辈子......你叫我向马大人求亲，我也求了。” 马兮彤两眼直视道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然后她忽然吸了口气，说道： “我抛下爹爹还有这里的一切，跟你逃走，你绝不可以负我。” 第83章 逃走 道一也凝视着马兮彤的双眼说：“我绝不负你。” 马兮彤抿起嘴，然后一下子扑到道一怀里。道一也抱紧了她。 片刻之后，马兮彤推开了道一：“我们走吧。” 道一点点头，又问：“有什么东西要带？” 马兮彤道：“我的枪爹爹都收走了。” “来不及了。”道一随即拉起她的手来到屋顶的破洞下方。 屋顶很高，道一将一张桌子推到破洞下方，自己跳上去，然后示意马兮彤也上来。道一让她站到自己肩上，还是够不到。道一又托起她的脚，使劲向上抛。马兮彤也同时用力，这才爬了出去。道一随即纵身一跃，也上了屋顶，然后抱起她，运起轻功，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马兮彤和珂儿一样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搂住了道一的脖子。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珂儿的藏身处。珂儿见到他俩，大喜道：“小姐，我就知道你会和道一大哥走的。” 马兮彤被道一抱过后，仍有些脸红。她定了定神说：“还不是你怂恿的。” 珂儿撅起嘴低下了头。道一忙说：“哪里有船？” 马兮彤想了想说：“跟我来。” 于是，在她的指引下，三人潜到了码头边。道一发觉眼前便是马南宝的巨舶，不禁问道：“这么大的船我们能开得走？” 马兮彤道：“少废话。你先带珂儿上船。“ 于是道一抱起珂儿飞身上了甲板，然后回过头来，又把马兮彤也弄上了船。马兮彤带着他俩来到巨舶的另一侧，指着船舷边的一艘小艇道：”我们一起它放下水。“ 道一大喜，忙和马兮彤一起摇动机关慢慢将小船放入水中。 马兮彤道：”你们先上去。我去拿点东西。“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 道一阻拦不及，只好和珂儿先上了小船。幸好，在焦急的等待后，马兮彤的身影再次出现，她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包裹，另一只手提着一柄短铁枪。 ”只找到这家伙。不过总比没有好。“马兮彤说着，飞身跳下小船。 三人解开缆索，马兮彤操起双桨划了起来。小船慢慢离开巨舶，朝港外驶去。 一切顺利。到了外面，道一接过船桨继续划。他从来没划过船，还得马兮彤指点如何保持方向。小船沿着岛边行驶。头顶是一轮明月，因此他们还能方便地辨明方向。道一划累了，又换马兮彤。他们绕过小岛的一端，很快大陆就在出现在眼前。 这时，珂儿忽然叫道：”有船追来了！“ 道一大惊，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条狭长的快船箭一般地从远处急驶而来。船上两排大桨拼命划动，不多时已经到了近前。 ”是黎德的人！“马兮彤跺脚道。 见逃不过，道一干脆不划了。来船上有人大喊：”大小姐，马大人让你回去。“ 马兮彤一边催促道一继续划船，一边对着后面喊道：”你们告诉他。我不嫁梁泰！我不回去！“ 快船越来越近，一个头目站在船头喊道：”在下奉吴大人之命将小姐带回，请小姐不要让在下为难。“ 见道一又要停下，马兮彤一把从他身上抽出梁式剑，站到船尾，把剑架上自己的脖子，一边喊道：”吴大人是让你带我的人回去，还是带我的尸身回去！“ 对面的头目喊道：”小姐千万别做傻事，有话好商量。“说着，他命令手下减慢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小船后面。 马兮彤又喊道：”我若跟你们走，毛道一怎么办？“ 那头目喊道：”吴大人有令，毛道一乃元军奸细，务必抓捕归案。“ ”我可以跟你们走。“马兮彤喊，”你们放了毛道一。“ 那头目又喊：”在下有令在身......“ 他刚喊到这里，前面的小船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黑影从船上飞起，象一只大鸟般落到那头目身旁，接着一把闪亮的匕首便架上了他的脖子。快船上的人根本没想到有人能从这么远的距离上跃过来，毫无防范，顿时一片大乱。 ”放我们走，不然要你的命！“道一厉声喝道。 ”道长饶命！“那头目喊道，然后忽然放低声音说：”道长，是我呀。” 道一定睛一看，原来是他指点过剑术的那个头目吴凯。 “快把我劫走。”吴凯又轻声说。 道一会意，喝令船上水手继续划船。等到和小船很近了，他抓起吴凯，飞身回到小船上，把吴凯架到船尾，高声对快船上的人喝道：“快调转船头往回划，不然我就杀了他。” 快船上的人还在犹豫，吴凯大叫：“没听见吗！快划！你们想我死啊。” 他的手下一听长官发令，急忙开始调转方向。不一会儿，快船便消失在黑暗中。 道一说：“委屈吴大人了。 ”好说好说。”吴凯说着，坐到船中，亲自操桨开始划起来。 道一见他朝另一个方向划，正起疑心，马兮彤在一旁道：“吴大人真聪明，还知道帮我们迷惑追兵。” 吴凯笑着说：“大小姐有令，哪敢不尽心尽力。其实寨子里听说你跑了，暗地里哪个不叫好。以前都是黎大人的手下嘛。就不能便宜了梁泰那小子。” ...... 在吴凯和道一的轮流划动下，小船终于靠上了岸。道一和吴凯道别后，马兮彤领路，三人又急行了十多里，才在一片树林中停下歇息。 马兮彤从包裹中取出水来，一边问道一：“好了，我们已经上了大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道一想了想说：“我要去梅州一趟。” “去做什么？”马兮彤问。 道一摸了摸脸，说：”去找一个人。“ 马兮彤嘴巴一扁：”直说了吧。去找你的相好，就是送你那些手镯手串的人，对不对？“ 道一脸上尴尬，忙说：”你别误会，不是相好，是我南下途中在福建相助过的一个姑娘。“ 马兮彤轻哼一声：”还说不是？你带她去了梅州，然后她送了你那些东西。“ ”真不是相好。“道一说，”她......是个尼姑。“ 马兮彤和珂儿同时睁大了眼睛。珂儿叫道：“尼姑！道一大哥，你连尼姑都看上了啊。” 道一哭笑不得，慌忙说道：”我和她被官军追杀，只好逃到梅州。” “随你怎么说。”马兮彤道，“尼姑也好，道姑也罢。既然是你的相好，那我们就去找吧。反正我也没事干。” 道一睁大眼睛看着她。 “看什么看。”马兮彤嘴唇一扁，“我倒要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尼姑能迷住你。” 道一张口结舌，知道再辩解下去只会越来越糟。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一事，说：“去之前，我还得先去会城一趟。我有些东西留在一个老道那里，顺便也向他道别。” 马兮彤点点头：“这里是香山和冈州的交界处，我们这就出发吧。” ...... 从海边到会城约有百里行程，他们三人走了一个白天也没走到。 天黑时，他们来到一座小镇，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进去一问，店家见是一位相貌俊朗的道士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白衣女子，后面跟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便对道一说： “今天是二月二，小店客人多，都住满了，只剩下一间。这位若是尊夫人，那正好可以住下。” 道一皱眉道：“没有两间么？三个人这如何住得。” 店家笑了笑说：“这间正适合夫妻带着丫鬟住呢。” 道一正在迷惑，身后马兮彤已经开口：“我们要了。” 不等道一说话，她从包裹里取出钱来塞给了店家。 道一阻拦不及，转念一想，自己和马兮彤已经有了那样的事，还向马大人求了亲，似乎与她共处一室也不算太过分。至于珂儿，他早已习惯了。 于是，三人便住进了客栈中仅剩的这间客房。 一进去，道一才有点傻眼。房间虽然不小，可能睡人的地方，只有一张能容两人的大床。奇怪的是，大床的外侧，与其相连处还有一块象是能睡人的床板，与大床连为一体，只是比大床矮了数寸。 马兮彤看到这张床，也脸上发呆，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珂儿二话不说，爬上大床开始整理床铺，一边嘴里说道：“走了一天累死了，小姐和道一大哥你们快睡觉吧。” 道一和马兮彤呆立一旁，有点不知所措。 珂儿麻利地铺好床，站到一边，等道一和马兮彤上床。 过了一会儿，她见两人还是站在原地没动，马兮彤一脸红晕，便说道：“老爷说你们俩已经......” 第84章 字帖 马兮彤打断了珂儿：“我不和他睡。珂儿，你和我睡。” 珂儿连连摆手：“这怎么可以，我是睡这里的。”说着，她一指那矮床。 马兮彤道：“我让你和我睡，你就和我睡。以前你不也这么和我睡的？” 珂儿一咬嘴唇：“现在不同了。” 道一指着矮床说：“珂儿，你去睡把。我睡这里。” “使不得，使不得。”珂儿又连连摆手，“哪有让主子睡丫鬟床的。” ”我哪里是你主子了。“道一说，”你再不肯，我就睡地上。“ 马兮彤轻笑道：”珂儿以前说你怎么对他好，我根本不信。现在才信了。“说着，她拉着珂儿上了大床，自己睡里侧，珂儿睡了外侧。 道一见她俩都躺下了，才躺到那张矮床板上。或许是从昨晚开始就没睡，又劳累了一天，马兮彤和珂儿很快睡着了。道一则不同，他曾苦练轻功，在山间彻夜急行，三日内便两次穿越终南山脉。现在这点劳累并不能击倒他。紧挨着大床躺着，耳朵里传来两个姑娘的轻轻鼾声，仿佛还闻到阵阵幽香，道一不由心猿意马。 他急忙念起全真静心咒，不料这套连杨连真的摄魂铃都抵挡住的咒语，在两个姑娘的诱惑力下毫无作用。他最后一咬牙，悄悄翻身下床，卷起铺盖，退到离床最远的角落里，在那里铺好地铺，才安心躺了上去。 ...... 一觉睡醒，道一翻身从地上坐起。马兮彤和珂儿也刚从床上起来。马兮彤见道一睡在离她俩最远的角落里，忙问出了什么事。 道一干笑道：”没事，这里舒服。“ 珂儿扑哧笑了：”什么舒服。在寨子里的时候，你睡得要近一半。现在睡远了，是不是因为有我们两个了？“ 道一脸上发窘。马兮彤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 三人洗漱完毕，退了房，继续炒会城前进。走了没多久，前方已可望见象山。 道一说：”我说的老道便住在那山上的紫云洞里。“ 在两个姑娘的要求下，他又将如何遇见老道以及搬进洞中居住的经过说了。当听到道一说他是为了学说本地话,马兮彤和珂儿都很开心。 ”没想到道一大哥还会本地话。你说来我们听听吧。”珂儿央求道。 道一不肯，说自己才学了十几天。两人连声催促他，又保证决不笑话他的发音。道一这才用本地话说了几句。两个姑娘还是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三人有说有笑地登上了象山。 到了紫云洞前，道一躬身向洞内施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道一心想，绛山道长或许是下山去了，不过还是进洞去看看为好。外洞和他离开时无甚两样。一进内洞，道一却见绛山道长躺在地上，道一顿觉不妙，急忙上前查看。 只见绛山道长睁开眼睛吃力地说道：“你回来啦。” 道一一摸绛山的手腕，明白他一定是生病了。道一出到洞外，和两位姑娘商量，决定三人都留下先照料道长，去梅州的事稍后再说。 马兮彤提议立即去请个郎中来给绛山看病，道一当即下山去会城请郎中。 郎中请来后，进了紫云洞查看了绛山的病情后，将道一拉到洞外说：“道长天命已到，无药可治。我只能开一剂方子延缓一下，让他走得舒服些。” 道一问：“有了这方子，他还有多少时日？” 郎中掐指一算说：“若按方吃药，也不过十余日。” 道一送走郎中，对马兮彤和珂儿说：“那我们就留下等道长仙去。” 于是，三人便分头去抓药，找水喝做饭，侍候绛山道长。内洞住不下，两个姑娘便住在外洞，好在此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象山。虽然三人精心照料，绛山的情形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两个姑娘下山去买吃食，绛山道长突然精神好了起来。 他将道一叫入内洞，拉住他的手说：“我早知大限将至，却未想临去还能得你们如此照料，实乃天意。若非你们在，贫道这一生的秘密便要自己带走了。” 绛山说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手指洞壁上那张字贴，命道一取下，然后说：“此诗乃章宗所作并亲笔所书。” 道一心中纳闷，章宗是谁。 绛山继续道：“章宗聪慧好学，文采出众，尤以书法见长，习徽宗瘦金体，精至世人不能辩。” 道一心中飞转，忽然明白过来，绛山口中的章宗不是宋朝皇帝，而是金朝皇帝完颜璟。他酷爱宋徽宗所创的瘦金体书法，已练到世人无法分辨一幅字是他所写还是宋徽宗所写的地步。如此说来，洞壁上的诗便是章宗真迹。金朝灭亡，宗室藏品多毁于兵火。章宗真迹能保留在这里，实属不易。 只听绛山道长继续说道：“后来，此字传到皇上手中，皇上却不喜，丧乱之时，赐予老奴。” 道一听绛山口中又说到皇上，不知他说的是谁，但听到绛山自称老奴，又说丧乱之时，难道他是金朝末代皇帝的手下？ 绛山又继续说：“至退守蔡州，老奴一直不离皇上左右。十二月已卯，元兵破蔡州外城。皇上封都尉完颜承麟为东西元帅，行总帅之职。 又十日，元兵破西城。皇上对老奴说，受封十年，为太子十年，为人主又十年，自知无大恶，死无恨矣，只恨祖宗基业至他而绝，与荒淫暴乱而亡之君同。皇上又说，自古亡国之军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于空谷。皇上誓言必不至此。 正月初九，皇上之知大限将至，夜集百官，传位于元帅承麟，承麟固让。皇上以体肥不能驰马冲突，而承麟机敏果敢，或能脱险为由，命承麟继位，以期万一得免，国祚不绝。承麟受印玺继皇帝位。礼毕，承麟即出战悍敌。俄顷，南门弃守，元兵涌入。城中军巷战不能敌，承麟率军退保子城。 皇上自缢于幽兰轩，承麟与群臣入哭未毕。子城已破，老奴率人以火焚尸，后一元将见老奴为守在皇上身边最后一人，感我义气，许我自行离去。老奴收皇上骨灰，撒于汝水之上。之后，老奴在北方漂泊数年，偶遇一全真道长，遂拜师学道。后见元廷势大，因而立志南行，直至离蔡州最远之处，那便是此地。至今已有四十有六年矣。” 道一听完才明白，绛山年轻时真的是金朝末代皇帝的近侍，见证了金朝灭亡的最后一刻，后来南下隐居于此。 不想金朝灭亡时如此惨烈，道一忽然想到一事，便开口问道：“完颜承麟受印玺继了皇帝位，那后来他怎样了？” 绛山叹口气说：“听说他死于乱军之中。” 说完，绛山又拿起金章宗的那幅字帖，说道：“贫道大限已至，这个便送与你......还有这洞中一切，你喜欢的都拿去......别忘了那面铜镜，也是宫中之物。” 道一接过字帖，谢了绛山。绛山见他没有半点推辞，很是高兴，又说：“那位马姑娘与你很是般配。我看你尘缘未了，应当先通人事，再求仙事。“ 道一愕然，刚想再问绛山，却见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脸上却仍带着笑意。道一心中一惊，伸手探其鼻息，绛山道长已然仙去。道一向绛山的遗蜕拜了两拜，然后开始思索如何处理后事。 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马兮彤和珂儿正好回来。道一立即出了洞，告诉她们绛山刚刚去世，并把那一幅字帖给她们看。两人也一阵哀伤。 随后，三人在象山上找了一处缓坡，将绛山道长掩埋并立了木牌。又将紫云洞清理干净，只留下外洞中的祭台和神像。 在绛山的遗物中，道一果然发现一面古朴的铜镜。镜子径约半尺，制作极为精良，光可照人，背面雕有一条五爪盘龙。道一想把镜子给马兮彤，她却坚决不肯要。 三人将其余物品在洞外焚化，然后去给绛山上了香，便下山准备前往梅州。谁知还没走到会城城门口，他们就看到一大队官兵从城中开出来，急匆匆向睦洲镇方向去了。道一心中一惊，难道那里又出事了？ 他急忙让马兮彤和珂儿去附近打听下怎么回事。两人很快打听完回来对他说，睦洲镇的林家又反了。这回是林家的二儿子林桂芳，上回他从睦洲镇逃走后去了泷水。前两天他在泷水立帜造反，至少有一万多人，还起了国号，叫罗平国。王守信正从广州调集大军准备前往镇压。官军怕这里也出事，就派兵去睦洲镇附近监视。 道一听了大喜。他在冈州找张子铨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他记得上回王守信带兵袭击睦洲镇林家时，张子铨听说带着林家二儿子林桂芳逃走了。现在林桂芳在泷水举事，张子铨说不定也在那里。 他当机立断对马兮彤说：“我们不去梅州了，先去泷水找个人。” 马兮彤忙问怎么回事。道一便对他说了自己和许夫人去睦洲镇找张子铨未果，反而被黎浩绑架到船上的经过。 马兮彤道：“我听爹爹说你来冈州是要找个叫张通的人。张通就是张子铨对不对？......那好，我们就先不去梅州找你的尼姑相好了。“ 于是，三人立即折向去泷水的路。 第85章 暴露 奉云被泼粪水之后的一段日子，李公子再也没来过，奉云自然松了口气。高理仍和以往一样天天来探望梨花。在奉云的精心照料下，到了年底，梨花的身体再次逐渐康复，她又拿起双刀开始和高理练武。奉云再次劝梨花搬到山下去住，梨花勉强答应了，奉云很是高兴。 然而，没过两天，她自己却病倒了，搬出高家庄的事自然耽搁了下来。刘神医看过奉云的病后，说她是积劳成疾，要悉心调养。 梨花哭着说：”奉云妹妹都是为了我才累倒的。“ 从那天起，梨花便成天守在奉云身边照料，也不去和高理练武了。李公子听说奉云病了，前来探望，却被梨花当了驾，还劝他以后不要再来。李公子灰溜溜地走了。高理也时常来探望奉云，但谁都看得出，他在意的只是梨花。 ...... 又过了些日子，高理去了趟梅州城，回来后再次来探望奉云。奉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高理也不便打扰，便拉梨花到一旁说话。 ”梨花，我这次进城可听到了大消息。上月初，元帝杀了文臣相。” 听到文天祥被杀，梨花大吃一惊。奉云在床上也扭了扭身子。 梨花问道：“文臣相被俘了几年都不杀，怎么突然就杀了呢？” 高理叹口气说：“从京城里来的人是这么说的。去年三月时，有个不知名的福建僧人受诏去大都。此人夜观天象后对元帝说，有镇星犯帝座，一定有大事发生。几天后，王着便刺杀了阿合马。那福建僧人还说，到年底会有更大的事发生。元帝就开始担心了。 三个月前，中山府向他奏报，有个叫薛保住的人聚众数千，声言要劫文臣相。又过了一个月，太子真金上奏，请求在大都戒严，说是截获一份文书，里面说要焚烧大都，城外举火为应，以确保丞相无虑。 元帝召集大臣商议，大臣建议杀文丞相以绝后患。此时钦天监又上奏说天有异象。元帝派人最后一次劝说文臣相投降不成，便在上月初九那天杀了他。” 梨花道：“那个该死的福建僧人是谁？” 高理摇摇头：“来人也不知道。或许那僧人也不一定来自福建本地佛寺，只是出身福建。” 梨花叹道：“文臣相被俘，也没人指望他能活着回来。现在倒是一了百了。” 高理道：“文臣相英勇不屈，必可名垂青史。不光是他，我看就是几个月前在漳州战死的陈大举和许夫人，也定会流芳百世，为后人景仰。” “你真的这么想？”梨花眼睛一亮。 “那还有假。”高理说着，请梨花去和他练武。梨花犹豫了片刻，答应下来。 等梨花练武回来，发现奉云的病似乎更重了。高理再请刘郎中来诊治。刘郎中搭完脉后连连摇头：“积劳成疾，又急火攻心，病怎能不加重。” 他随后又开了一个方子，并叮嘱梨花，病人要绝对静养，谢绝一切访客。 梨花皱起眉头：“高庄主来探望也不行么？” 刘神医眼睛一睁：“他也不行。” 自此以后，梨花谨遵医嘱，留在奉云身边照料，端水喂饭，毫无怨言。高理要找她只好到外面说话。李公子来访更是一概回绝。 ...... 随着天气转暖，在梨花的悉心照料下，奉云的身子已大体康复，只是性子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静。她又动起离开高家庄的心思。 一天晚上，她和梨花准备睡觉时，终于把这事又提了出来。 “梨花姐，我想我们还是搬出去住为好。再住在这里恐不合适，过年前我就想说了。没想到一病就是三个月。如今我身子已经好了。我看我们明天就对高庄主说吧。” 梨花听了，低头沉默不语。 奉云又道：“你是不是还是不想搬？我知道高庄主待你好。可是道一已经答应娶你，你便不可以再和高庄主这样要好。只要搬出去，你便不会成天再想和高庄主的事了。” 梨花抬起头说：“要是道一一直不回来怎么办？这都半年多了。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说不定早和夫人一起死了......” ”道一一定还活着。“奉云打断道，”我想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夫人没必要带他去找你哥，就算要带，他们去之前一定会顺路来这里一趟。“ 梨花嘴唇一扁：”你尽会往好的地方想。道一足智多谋，夫人要去找我哥，一定会拉上他。至于为何不来这里一趟......一定是事情太紧急。夫人一定是得到消息，说我哥那里吃紧，就带着道一直接去了。然后......“ 梨花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奉云道：”我们在这里乱猜有何用？只有我们一起去漳州打听才行......喔，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梨花问。 奉云道：”我和道一商量好了。无论发生何事，我都要在山下镇子里等他。他会来找我的。“ 梨花一愣：”他和你约好的？什么时候？“ ”这个......“奉云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就在他去找张子铨那天晚上。“ 梨花又嘴唇一扁：”你们原来这事都约好了。让你等着他，那我怎么办？他怎么没和我约好？你们约好的时候提到我没有？他提到我没有？还说要娶我呢！” 奉云的眼泪一下了流了出来。“梨花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那时你还生病躺在床上。” 梨花更生气了：“原来你们趁我病倒了就开始商量这种事。你们一定以为我好不了了，对不对？道一心里根本没我！” “不是的。”奉云哭道，“梨花姐，没这事。你相信我，道一心里有你。” “我才不信呢。“梨花说着，也抽了一下鼻子。 ...... 第二天，梨花去找高理练武。自从奉云病倒后，梨花再也没和高理练过武。高理喜出望外。两人欢欢喜喜地练了一个下午。 又过了几天，当日午后，梨花再次和高理练武去了。奉云一个人倚在床边想心思。 前两天和梨花吵架后，梨花像是铁了心要和高理好了。奉云不知道怎么才能劝动她搬离高家庄，怎么才能让梨花回心转意，不再和高理亲近。奉云不是看不起高理。高庄主年轻英俊，武功也好，和梨花很般配。可在奉云看来，梨花既然逼道一娶她，道一又答应了，而且两人连嘴都亲过了，无论如何梨花是得嫁给道一了。 奉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问是谁。门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奉云姑娘，是我。“ 奉云脖子上汗毛立时竖了起来。门外的人是李公子。 奉云急忙说：”李公子，你知道我是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只听李公子嘿嘿笑道：”那么谁敲门你才会开呢？一定是毛道一了。“ ”你......“奉云的脸立即红了。她心中急转，李公子是何时知道他和道一的关系的？她不记得道一在时，有过让高庄主和李公子误会的事。 李公子又道：”毛道一身为全真教道士，竟然和你有私情......这也罢了。他居然与反贼许夫人与陈梨花为伍。“ 一听这话，奉云的脸刹那间由红变白。自从道一等人到了高家庄，一直以陈夫人和梨花姑娘来称呼许夫人和陈梨花。突然间，李公子说出了梨花的名字，难道他已经知道梨花便是陈大举的妹妹？ ”什么许夫人和陈梨花，我不认识。“奉云抱着万一的希望说道。 ”你看，你看。“李公子又是一阵奸笑，”你说你是尼姑，却敢当面撒谎。别以为我不知道。梨花姑娘就是陈大举之妹陈梨花。和你们同来的那个什么陈夫人就是反贼许夫人！“ 奉云大口喘着气，差点晕了过去。 李公子又道：”奉云姑娘，快开门。我们好好谈一下此事。不然的话，知道梨花姑娘是谁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奉云无奈之下，一咬牙，把门打开。李公子闪身进屋，反手把门拴上。 奉云吸了口气问：”你是怎么知道梨花就是陈大举之妹的？“ 李公子笑道：”你们几个一进庄，我就觉得可疑。三个山客女子从福建来，各带兵刃，其中一个还受了伤。我就知道你们定然是反贼一伙的。只是我那表弟看上了陈梨花，定要收留你们，我也没办法。 我本想，虽然你们多半是反贼，朝廷一向宽大为怀。你们不造反了，朝廷也不会在追究。因此我那表弟看上梨花姑娘，我也能看上奉云姑娘你。“ 李公子一边说，一边朝前移步。奉云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脸上更无血色。 李公子继续道：”谁知你不识抬举，几次三番拒绝本公子。本公子看上的女人是一定要弄到手的。这几天夜里天气暖和，我一直在外头听着你们说话呢。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听明白了。我去城里一打听，反贼陈大举还真有个妹妹叫梨花。哈哈。“ 李公子说着，一步步朝奉云逼来。奉云不知不觉已退到床边。 ”你，你想怎么样？”奉云颤声道。 “还能怎样？”李公子狞笑道，“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梨花姑娘的身份。可我的嘴大得很。你用什么把我的嘴堵上？” 说着他又上前半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奉云。 “你，你别过来！”奉云吓得举起手抱在胸前。 李公子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奉云，将她按倒在床上，一边伸嘴来亲，一边胡乱叫道：“奉云，你就从了我吧。我可想死你了。” 奉云双手乱推，拼命躲闪。 李公子性起，一只手抓住奉云的双手，另一只手伸到奉云胸前就是一扯。 第86章 保护 奉云使劲挣扎，可她的双手被死死按在头顶上方，派不上用处，衣裳还是给扯了开来。 李公子顿时两眼放光，手上一松劲，奉云趁机用尽全身气力，挣脱出一只左手，朝李公子乱打。李公子不管不顾，又伸手去扯奉云的亵衣，冷不防一把锃亮的小刀出现在他眼前。 奉云情急之中终于想起自己腰后藏的那柄匕首了。她左手挥刃朝李公子乱砍。李公子吓得向后急闪，可手臂上还是给划了两下。他嚎叫着滚下床，扑向门口。奉云坐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直指李公子。 李公子拉开门栓，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奉云大口喘着气，握紧匕首的手还在颤抖，半响才哇一声哭了出来。 ...... 李公子逃回家中，包扎好伤口，仍然惊魂未定。他越想越气，这奉云如此硬气，看来是很难弄到手了。于是，李公子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去找高理。 高理正好刚和梨花练完武后回到家里，见表哥满头大汗地跑来，手臂上还带着伤，惊问怎么回事。 李公子气喘吁吁地说：“你知道你的梨花姑娘是谁么！她便是漳州反贼陈大举的妹妹陈梨花。我去和奉云对质，她见我揭穿陈梨花的身份，竟然动手要杀我。你看！” 说着李公子把胳膊一亮。高理震惊不已，忙请李公子坐下，让他把事情慢慢说一遍。听完，高理沉默片刻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当然只有你了。”李公子说，“一出事我就来了。” 高理道：“那好，你对谁也不要讲。容我去和她们细细商议。” “什么！”李公子眼睛睁得溜圆，“你还要去和她们商议？商议什么？还不快去报官？” 高理噔地站起身来：”不能报官！“ 李公子怒道：”为什么不能报官！我知道你看上她了。可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陈梨花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帮她哥陈大举一起造反的。陈大举是死了，官府可还在抓捕他的余党，怎会放过她？我当初就反对你收留她们，如今倒好，原来收留的不仅是反贼，而且是反贼头目！官府一旦追到这里。你我脑袋立即搬家。你想石榴裙下死，我可不愿意！” 高理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们已经收留了她们那么久。如今再去报官，怎脱得了干系？“ ”怎么不行！“李公子手指一敲桌子，”我们好意收留伤者，到如今在发觉她们身份，便立即去报官。这怎么也说得过去。我看你还是舍不得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哎，她哪里是什么美娇娘，分明是活阎罗，母夜叉，你我非死在她手里不可！” 高理盯着李公子道：“我不许你去报官，你明白没有！即便这里她们不能再待，也要找个安全之处让她们去。” ”什么！“李公子眼睛睁大，”你不但窝藏反贼，还要帮她们逃跑？这下我们更是活不成了。“ 高理说：”粤西正有人造反，让她们去那里，生死都看天命。官府追查下来，是她们自己去的。我们只是好心收留伤者而已，并不知道她们是何人。“ 李公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她们是何人。“ 高理不以为然：”你不说，我不说。她们更不会说。还会有谁知道？“ 李公子连连摇头：”你如此护着这个陈梨花，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她弄到手么？实话告诉你，人家看上的是那个毛道一，连婚约都定了，说不定已经是他的人了。” 高理一听，满脸通红。“你胡说！毛道一是全真教，怎可娶妻？你从哪里听来的？” 李公子道：“当然是听她和奉云说的。毛道一虽是全真教，他可以退教还俗嘛。” 高理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说：“就算如此，我也帮定她了。” “你！”李公子愕然，然后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 见李公子逃走了，奉云倒在床上抱着自己大哭起来。高家庄一定是不能住了，得马上离开。主意已定，她止住哭声，坐起来，才发觉自己衣不蔽体，赶紧去箱子里取了套衣裳换上。 刚换好，她正准备梳头，梨花练完武，兴冲冲地提着双刀走进屋子。看到奉云满脸泪痕，头发散乱，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梨花顿时吃了一惊，再看到床上散乱的衣裳，还有血迹，立即问出了什么事。 奉云不肯说。梨花瞪大眼睛：“是不是李公子！他欺负你了？” 见奉云还是低头不语，梨花提刀转身就走。奉云连忙拦住她说：“没有。我把他打跑了。”说着从衣裳下边拿起沾血的匕首给梨花看。 梨花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怒道：“不行，我还是要找他算账！” 奉云又拦住了她：“他知道你是大举的妹妹了。前些天，他一直躲在窗外偷听我们说话。他没准已经去报官了。梨花姐，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快逃吧。” 梨花倒吸一口冷气：“对。我们马上收拾东西！” 两人立即开始整理行装。梨花忽然又说，还是得先杀了李公子再逃。 奉云正想劝梨花，却见高理大步走进屋来。两人顿时惊慌起来。 高理回身栓好门，然后对她俩一拱手：“两位姑娘不必惊慌。表哥已经对我说了，原来梨花姑娘就是陈大举之妹。那位陈夫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许夫人。在下真是有眼无珠，没有早些认出来。 在下一向钦佩许夫人的义举，听到她在福建遇难也很悲伤。梨花姑娘，你放心住吧。你哥和许夫人不幸遇难已半年多，官府并未大肆追捕其他人。我这里地处偏避，躲在这里远比急匆匆出走要好。 因此，两位先不必急着逃走。若风声紧了，两位再另寻藏身之处也不迟。我已和表哥说定，两位先继续住，我们再慢慢商量万全之策。” 听了这番话，梨花脸上立即绽出笑容，奉云却说：“李公子肯听你的？” 高理微笑道：“他虽比我年长。我终究是这里的庄主。这事自然是我说了算。” 奉云还想说什么，梨花抓着她的胳膊说道：“奉云，我们就暂且再住几天，好好商量一下，不必这么着急走。” 高理喜道：“梨花姑娘所言极是。” 奉云低下头，不再言语。 高理走后，奉云对梨花说：“我还是觉得应该马上走。梨花姐，那李公子不是好人。” 梨花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是。他就算肯听庄主的话，以后难保不再想对你非礼。我们明天先到镇子上打听一下有什么地方可住。” 奉云高兴地点点头。 ...... 到了半夜，两人正在睡觉，忽然被一阵砸门声吵醒。“梨花奉云，快开门！是我！” 梨花惊道：“是高庄主，一定出了什么事！” 两人匆忙穿好衣裳，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高理满脸是汗，手里提着剑，肩上有个小包袱。 “快拿上东西跟我走！官军来了！” 两人大惊失色，慌忙抓起下午整理好的包裹，带上兵器就跟高理出了屋子。高理带着她俩刚溜到庄后池塘边，就听到庄子里一片嘈杂声，像是有大批人马杀到。三人匆忙绕过池塘，窜入树林中。高理带路，三人沿一条山路急行，翻山越岭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渐亮才停下歇息。梨花喘着气问高理怎么回事。 高理说：“我万没想到，表哥在我面前满口答应留你们继续住。一转眼就自己去报了官，还连我一起告了。幸好刘神医赶来报信，不然就叫官军抓着了。” 梨花气得直跺脚：”奉云，下午的时候你就不该拦着我，否则我早把他杀了！“ 高理惊讶道：”为何你下午就要杀他？他那时就说要去报官？“ 梨花气道：”他借着知道我的身份，想逼奸奉云妹妹不成，一定是怀恨在心，就去报官了。“ 高理睁大眼睛：”还有此事？......难怪他来见我时手上带着伤。他说是奉云发觉他识破你的身份，要杀他灭口。“ 梨花跺脚痛骂：”你信他乱说！他简直坏透了！“ 高理又长叹一口气：”表哥此举真是一石二鸟啊。想连我也一并抓了，这庄子就归他了。唉，我以前真是错看他了。“ 奉云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高庄主，现在我们去哪里？“ 高理想了想说：”你们有什么地方要去的么？“ 奉云一转脸：“梨花姐，我们可以去福建打听道一的下落。” 梨花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高理道：“福建不能去。现下虽说风声不紧，但梨花你是那里人。官军这回抓不到你，或许会料到你回福建去了。” 梨花点点头：“有理。那你说去什么地方？” 高理道：“两位姑娘若是不弃，我在庐陵老家还有房子，是我娘从前置下的产业。我们可以上那里躲一阵。” 奉云皱起眉头：“庐陵在江西吧。李公子知道那里么？” 高理摇摇头：“那里是我娘去世前偷偷买下以备不时之需。表哥应当不知。” 奉云道：“梨花姐，那我们就去庐陵吧。” 于是三人歇息完毕就重新上路朝北逃去。 ...... 三人在山里又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午后，高理对两位姑娘说，翻过前边的巍巍大山便离开了广东。他让奉云和梨花好好歇息一下，自己去溪边打水。 梨花借机悄悄问奉云：”你现在还想不想道一？“ ”当然想。“奉云奇怪地看着梨花说，”你不想吗？“ 梨花扁了扁嘴：”说实话。我认识他也没多久，话也没说几回。不象你，我头一次见到他时，你们就在一起了。“ 奉云脸上发红：”我们哪里有在一起了。梨花姐，你不要乱说。“ 梨花咬着嘴唇说：”无论如何，他喜欢你总是远多于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喜欢我......他临走时偷偷和你道别，哪里想得到和我说一声。“ 奉云道：”梨花姐，你又来了。不是早告诉过你。那时你生着病还躺在床上嘛。他只是和我说一声，让我......“ 说到这里，奉云忽然眼睛睁得溜圆，象是看见鬼似的。 梨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她使劲摇了摇奉云说：”你这是怎么啦，说话呀！“ 奉云深吸了口气：”梨花姐，我们不能去江西。我们得回西河镇去。“ “什么？回镇上？”梨花也睁大了眼睛，“奉云妹妹，你疯了吗？” 奉云道：“道一走的那晚和我约好，要是不住高家庄，一定要搬到镇上去，在那里等他。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要是去江西，他怎么找得到？都怪我，光顾着逃命，怎么把这事忘了。梨花姐，我们还是回镇上去吧。” 梨花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他和你约好，又没和我约好......你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 奉云一听，急得眼泪又开始打转。“梨花姐，你怎么可以这样，道一想见你啊。他说好要娶你的。你难道不想嫁他了么？” 梨花一时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两人忽然觉察到高理提着水罐就站在离她们不远处。 “我都听见了。”高理说，“我们刚逃出来，怎么能回去呢？官军会去镇上搜的。” 奉云坚持道：“我和道一约好在那里等他，就一定要在那里。” 高理转脸看着梨花：“你也要回去吗？” 梨花看着高理，高理也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梨花猛然转过头对奉云说道：“我不回去了。我要和高庄主去庐陵。” 高理脸上大喜。奉云看了梨花一会儿，叹口气道：“好吧。我一个人回去。你就和高庄主去庐陵吧。要是道一来镇上找。我就告诉他你在庐陵，可以吗？” 梨花想了想，点头同意。奉云从身上取出道一给的那叠纸钞，分了一半给奉云。 “这是道一给的。你拿去用吧。” 梨花不肯要。奉云说：“你自己身上还是有些钱钞的好。”她刻意把“自己”二字说得重些。梨花想了想，将钱收下。 奉云又道：“我就躲在西河镇，若是前头路走不通，你就马上回来找我。” 梨花点点头。两人对视片刻，然后一下子抱在一起。奉云的眼泪滚滚而下。她抽泣着说：“梨花姐，你一定要保重。我见到道一就和他去庐陵找你。” 梨花也眼含热泪道：“奉云妹妹，你也保重，等官军走了再到镇子里去。” 两人相拥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高理在一旁看着也很感动。三人又歇息片刻，高理和梨花站到一起向奉云道别。 奉云看着他们北去的身影，泣不成声。过了半天，她才止住哭声，转身踏上回西河镇的山路。 第87章 见面 泷水县在会城西边二百余里处，再往西便是广西了。道一，珂儿和马兮彤为了早点赶到泷水，一路上风餐露宿。马兮彤虽是富家小姐，毕竟是练武之人，体力甚佳，反倒是珂儿吃尽了苦头。 走了一段路，他们没有遇上任何官军，反而见到一些和他们一样带着兵器朝泷水方向去的平民。 马兮彤打听下来说，王守信的大军若从广州出发，走的会是另一条大道。他们几个再向前走，会有一条岔道，向北去即进入广州到泷水的大道，向南可以由小道绕路去泷水。道一断定这些带兵器的人都是去投义军的，便跟着他们在岔路口向南走。 在接近泷水的时候，他们又遇见了不少害怕打仗，从泷水往外逃的百姓。三人便向他们打听义军的情况。让道一高兴万分的是，很快他就得知林桂芳的义军中确实有个叫张通的人，而且就是林桂芳的副手。 林桂芳这次举事，立的是罗平国旗号，推举的国王便是赵良今，据说是宋室之后。道一也听许夫人说过此人。既然张通，也就是张子铨真的在林桂芳军中，这次便没有白来。 泷水是一块四面环山的盆地。他们从南边的山口穿过大山后，便来到泷水境内。民众传言，林桂芳的队伍在泷水东面的山口布防，准备迎击从广州来的王守信大军。 三人立即前往东面山口。又走了半天，终于碰上了义军。和道一预料的一样，这些义军也和许夫人的人马一样，看上去只是些手拿刀枪，举着旗子的平民。 道一找到一个看上去象头目的人，说自己要找张通。 那小头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这小道士从什么地方来。找副帅做什么？” 道一在南方提到自己是全真教后吃过不止一次亏，因此这回他拱手说：“我叫毛道一。福建的许夫人托我带给张副帅一些东西。” ”许夫人？“小头目一愣，’她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哪会有什么东西让你带。我看你在说谎。你是不是元军奸细？来人！” 这时，马兮彤闪身而出道：“慢！这位大哥，我叫马兮彤，是大宋工部侍郎马南宝的女儿。这位道长身上确实有半年前许夫人托他带给张副帅的重要东西。只是他被家父误抓，关到现在。是家父让我陪他来找张通张副帅的。” 那头目见是一位美貌绝伦的白衣姑娘出来和他说话，当时便呆住了。听马兮彤说完，小头目肃然起敬：“香山马南宝的大名我是听到过的。原来姑娘是马大人的女儿。失敬失敬。” 道一想了想，又从身上取出那块林字玉牌给小头目看。小头目再无怀疑，便派人带他们三人去中军大帐。 一路上，道一随意观察周围的地势。在他的南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北边也是大山。两山之间的平地上有一条大道自东向西蜿蜒而过，想必这便是从广州方向来的大道。平地上密密麻麻都是义军的帐篷，完全遮住了这条大道。 很快，他们来到中军大帐处，有人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引他们入帐。只见正当中坐着两个年轻人，只比道一略大，长相端正。 两人见到道一身旁的马兮彤，都是一愣，显然有些惊艳。左边的年轻人起身道：“敢问这位姑娘便是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的女儿么？” 马兮彤上前一步，拱手道：“正是。” “失敬失敬。”那年轻人也还礼道，”在下姓林名桂芳，罗平国大元帅是也。这位便是罗平国主。“ 道一三人连忙躬身向坐着的年轻人行礼。 赵良今道：”久闻马大小姐美貌，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赐坐。“ 立即有人搬来把椅子让马兮彤坐。马兮彤也当仁不让坐了下来。道一见没人搭理他，只好和珂儿站在马兮彤身旁。 赵良今又道：”请问马大人最近可好？“ 马兮彤说：”家父很好。“ 赵良今又说：”六年前，朕随家父护送端宗皇帝经过沙涌，便在贵府住过，马大人献粮数千石饷军，端宗皇帝嘉其功，诏拜为工部侍郎。数月后，元兵攻陷广州，马大人即召乡勇勤王，并献酒诸将，高唱岳飞《满江红》，慷慨激昂，闻者无不动容。 当时朕年仅十六，小姐应该只有十一二岁。没想到一晃六年已过，小姐也出落得沉鱼落雁，朕真为马大人高兴。“ 马兮彤道：”多谢国主。我那时刚过十岁，什么都不懂，也不记得了。“ 赵良今点点头说：”马大人在危难之际，举家勤王，实在是忠心可表。只是崖山之后便少听到马大人消息。不知马大人是否仍不忘初心？“ 马兮彤慨然道：”家父效忠宋室，至死不渝。可惜手无寸兵，只能见机行事。” 赵良今道：“如今我罗平国大旗已举，不知马大人是否有意响应？” 马兮彤道：”此等军机大事，家父并未向我提起。不过，以家父为人，必然有意响应。只是两广大军皆在吴梁二位招讨使麾下，家父也只能听从他们二位定夺。“ 这时，林桂芳插话说：”国主，上次我们有意举事时，二位招讨使便不听召唤，此次对他们也不能寄予希望。“ 赵良今道：”他们不响应也罢。我等大旗已举，八方响应，几日便有了万余兵力。明日再一战击溃王守信，必然声势大振，到时吴梁二人必然主动前来投靠。“ 林桂芳道：”国主圣明。“ 道一见他们讲来讲去就是不问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心中正有点不耐烦，这时，马兮彤说道：”此次家父让我陪这位毛道长前来，是想找一个叫张通的人。听说他是这里的副帅。“ ”啊，我倒忘了。“赵良今看向道一说，”这位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道一拱手道：”在下姓毛名道一，奉师命寻仙访道路过福建，偶遇许夫人。她有几件什物托我带给张副帅。“ 赵良今和林桂芳互相看了一眼。林桂芳道：“许夫人半年前已在牺牲漳州牺牲，她怎会托你带东西？” 道一正想答话，马兮彤说：“半年多前毛道长受许夫人之命到冈州寻找张通，正遇到元兵围攻睦洲镇。他寻不到张通，又被招讨使吴大人的手下误抓，关到现在。家父听说国主在泷水起兵，张通或许也在这里，便派我陪毛道长前来。” 林桂芳点点头：“张通确在营中。他正在巡视各处，不知何时能回来。” 赵良今道：“派个人陪道长去找找，总能找到。来人。” 于是，赵良今便派一名小校领着道一去找张子铨，留下马兮彤和珂儿在大帐中继续说话。 道一出了大帐，跟着小校在营中各处一转，只见士兵们都在擦洗兵器，或是练习格斗，士气很是高昂，可似乎无人在挖壕立栅，营地周围只有零零落落一些拒马。 道一心中正有点纳闷，小校朝前一指：“那人便是张副帅！” 道一随之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手持利剑，正在向一群士兵演示。那人年纪与马南宝相仿，长得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盈尺长髯飘洒胸前。小校刚一指，那汉子便已注意到，停下手中剑，向这里望来。 小校急忙上前道：“这位道长是来找副帅您的。” 道一跟上一步拱手道：“在下毛道一，受许夫人所托有几样什物交予张副帅。” 听到许夫人三字，张子铨眼神有点奇怪，过了片刻才说：“请到这边说话。” 说着，便引道一进了旁边一顶帐篷。道一偷眼观察，此人耳下果然有痣，这才确信他真是张子铨，于是取出许夫人所托的信符，手镯和玉佩道：“这些便是夫人要在下带给副帅的。” 张子全看到那个玉佩似乎吃了一惊，接过来，手指轻抚玉佩上的狗头标志，眼中若有所思。 道一接着说道：“我此番南下，也是受人另有所托寻找副帅。” 见张子铨露出不解的神色，道一又说：“不知副帅听到过高和尚此人否？” 张子铨脸上一呆：“当然，他是我的义弟，听说一年前在大都为刺杀阿合马而死。怎么？” 听到这话，道一也呆住了。他没想到张子铨和高和尚也是结拜兄弟。道一当即一整衣衫，幡然拜倒在地：“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张子铨更加惊讶，忙将道一扶起：“道长何出此言？” 道一欣喜地说：“我在京城遇见高和尚，我俩也拜了兄弟。他刺杀奸相阿合马身负重伤，临死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要我去泉州少林寺找个叫张子铨的和尚。原来您与高和尚也是结义兄弟，我辗转近年总算找到大哥您了。” 说着，道一取出那支包着花手帕的玉簪。 张子铨一看，脸色又是一变，忙接过来仔细观察。道一一边将他在大都奉旨烧经，然后偶遇高和尚并结为兄弟，以及之后高和尚刺杀阿合马的经过说了一遍。提到奉旨烧经的缘由，他自然对张子铨表明了自己是全真教弟子。 接着又道：“我听说大哥投了许夫人才去找她。后来她在九层崖误中奸计，全军尽失，便与我一同去睦洲镇找大哥你，却不料正遇元军包围镇子。夫人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后，她自己返回福建。我在冈州到处打听大哥下落。直到前几日，听说大哥与林桂芳在这里举事，这才立即赶来，总算完成了高兄的遗愿。” 张子铨听罢手抚许夫人给的玉佩说道：“此狗头玉佩乃许夫人的护身符，为蓝太夫人所赠，自幼便戴在身上。那手镯也是家传之物。她交给你，自己孤身返回福建，可想她那时已有死志。” 说着，他闭上双眼，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道一心想，原来许夫人那时已抱着一去不返的决心了。她将这些重要东西都留给张子铨，可见两人关系必定不一般。忽然，道一又想到，许夫人自知回福建必难以幸免，应该不会带上奉云和梨花一起去送死吧。许夫人说不定直接回漳州去了，根本没去梅州。 想到奉云和梨花很有可能还活着，道一心里又一阵兴奋。 只听张子铨又捧着那根玉簪说：“多谢你辗转千里，历经艰辛才将此物送到。” 道一忙说：“大哥何出此言。这是二哥最后愿望，小弟怎敢不办到。” 张子铨起身道：“走，我们回中军帐说话。我要向元帅和国主好好介绍兄弟你。” 道一当然想早点回去，想到马兮彤和珂儿独自面对林桂芳和赵良今，他不知为何总是不放心。 第88章 备战 两人出了帐篷，正想往回走，忽听远处山上传来咚咚的鼓声，声音十分奇特。张子铨立即叫过一名随从问道：“邓传，这鼓声是何意思？” 那个名叫邓传的小个子年轻人说：“这是大老警告我们不要上山，否则他们就会放箭。” 道一问：“大老是什么人？” 张子铨说：“这周围几座山都是僮人的寨子。僮人首领都叫大老。他们喜欢敲大铜鼓，并用其传递讯息。” 道一又问：“他们不是帮官军的吧。为何大哥你们不联合僮人一起和官军作战呢？” 张子铨摇摇头：“僮人不下山来打我们已是谢天谢地。” 道一心中纳闷，僮人既住山上，应该是与许夫人等山客相似的蛮族，为何许夫人军中那么多山客，这里的僮人却不愿一起反抗朝廷。这点道一心想还是以后再问吧，于是和张子铨一起回到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林桂芳和赵良今正与马兮彤谈得热火朝天。 马兮彤见道一回来，连声叫道：“道一，你知道吗，我想起来了！皇帝住我家时有个大哥哥和我说过话，还陪我玩过，原来就是赵国主。我和他已经六七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呢。” 道一脸上干笑，心想明天就要与元军大战了，这位国主居然还有空陪一个姑娘说这么多话。 林桂芳向马兮彤介绍：”这位便是张副帅。“ 马兮彤和张子铨见了礼。张子铨听说马兮彤是工部侍郎马南宝之女，立即肃然起敬，说了一通恭维之词。然后他对林桂芳和赵良今行礼道：”我方才知道，这位毛道长竟是我一位结义弟兄的义弟。因此，我与毛道长也算有金兰之义。“ 赵良今道：”恭喜两位能在此相见。今天是双喜临门，朕能与彤妹六年后重逢于此，张副帅也与结义弟兄相认，真是好兆头。朕要好好庆祝一番，传令下去，预备酒宴。“ 道一忙说：”赵国主不必如此破费。在下此番来只是受许夫人之托转交几样什物给副帅。事情既已办妥。在下不敢打扰国主和元帅。在下这就请求告辞。“ 赵良今把手一摆：”道长远道而来，怎能说走就走，岂不显得朕招待不周。道长与张副帅刚刚相认，想必也有许多话可谈。请道长务必赏脸。“ 道一拱手道：”国主明日将与元军大战，想必有诸多要事需要安排妥当，因为在下设宴而耽搁实在不妥。请国主以军机大事为重。这设宴一事，在下实不敢当。“ 赵良今道：”明日之战固然重要，宴请道一也不可不办。而且朕与马姑娘久别重逢，也理应庆祝。何况明日战事两位元帅已安排妥当，道长不必过虑。“ 林桂芳道：”国主所言极是。我军已布置到位，全体将士已秣马厉兵，只等明日与王守信决一死战。“ 道一忍不住说：”林元帅，恕在下直言。方才在下随人寻找张副帅时，眼见有诸多事项营中尚未完备，怎能说已准备妥当？“ 这话一出，赵良今，林桂芳和张子铨都沉下脸来。 林桂芳道：”请道长明言。“ 道一说：”这大营周围既无木栅也无壕沟，只有一些拒马，倘若敌人夜袭，如何应对？“ 林桂芳笑微微一笑：”道长不必担心。我已派出大批斥候。元军若企图偷袭，等敌人到来，我军早严阵以待。“ 道一又说：”谷口地势平坦。明日官军必用大批骑兵来冲。我也未见营内营外对此有所防范。“ 林桂芳又一笑：”此事道长也不必忧虑。我军已备下大批弓弩。元军敢用骑兵，定让他有来无回。“ 道一心想，你们见识过骑兵的厉害么？用弓弩即可轻松对付，真是说得轻巧。 于是道一又说：”半年多前在福建，许夫人率军援救陈大举，却在九层崖一战中全军尽失。那一仗在下在远处看得清楚。关键时刻，元军放出数百骑兵，从侧面一举将许夫人大军击溃。以在下之见，国主还是避免与敌人在谷口平坦之处交战为好。可移军至两侧山地，在那里与之周旋。“ 这时，张子铨说道：”贤弟。我们并非没有想过。怎奈这一带山上处处是僮寨。我军上山便先要与僮人交战。得不偿失。“ 道一还想开口，却听赵良今说：”朕与元帅自幼熟读兵书。孙子兵法烂熟于胸。全军士气正旺。明日定能打败元军。道长只管放心。“ 说罢，便命人准备酒宴。道一只好住口。 酒宴在大帐中设好后，一众头目便开怀畅饮起来。有了不久前酒后失德的教训，道一这回坚决不喝酒了。赵良今也不来劝，只顾围着马兮彤谈天说地。马兮彤也和他谈笑风声。道一见赵良今对马兮彤过于殷勤，心中不喜，但也没说话。 张子铨这时来到他身边说：”方才贤弟说在平地上要防元军骑兵，还要有何准备？“ 道一转过脸来说：”大哥，不是我多说。你这军中士卒长枪太少，恐难以在平地上抵挡敌骑。而且敌骑既然未至，应该乘此机会多挖壕沟多立木栅才行。“ 张子铨道：”现在再动手恐怕已来不及了。贤弟似未从过军，如何知道这些军中之事？“ 道一说：”我师父当年曾在襄阳助过宋人，颇晓得这些军中之事。我从小修道时偶尔烦闷，他也乐于当故事讲给我听。“ ”原来如此。“张子铨点点头。 赵良今倒也知道明日还有大战，此时千万不能喝醉。因此，看众头目喝过不少酒后，在张子铨的提议下，便命撤宴。然后，赵良今过来，请马兮彤去和他到别帐继续叙旧。 道一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道：”明日既是一场生死大战。请国主还是以国事为重。时候已不早，请一位年轻女子单独说话甚为不妥。“ 赵良今见道一说得直白，脸上有些挂不住。”朕与兮彤六年不见，正有许多话要说。请问道长是何人，要管我与她的私事？‘ 道一看着赵良今说：“马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国主说我管也管不得？” 此话一出，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马兮彤。马兮彤抿着嘴低下头，并未否认。 赵良今脸上尴尬：“朕不知两位是这等关系......朕方才失礼，请道长见谅。” 林桂芳道：“难怪马大人肯让马小姐孤身陪道长前来。” 道一也拱手道：“不知者不怪。也恕在下没有早点言明。” 于是，众人开始散去。张子铨将道一拉到一旁说：“贤弟，我听你说你是全真教弟子。这全真教可不同于南方各派，门中之人不能娶妻。贤弟与马小姐......” 道一说：“我已决定退出全真。” “原来如此。”张子铨脸上释然，“那么恭喜贤弟了。” ...... 此时天色已黑，道一再离去已经太晚，便同意在营中住一夜，明日一早走。因道一说和马兮彤尚未过门，林桂芳安排了两顶帐篷给他们三人。 待周围无人，马兮彤来到道一的帐篷中。道一见她神情严肃，不知何事。 马兮彤道：“明天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一走了之么？” 道一奇怪道：“明天他们要打仗了。我们不走还能怎样？” 马兮彤嘴巴一扁：“我以为你会和赵良今说明天留下和他们一起打元军呢。” 道一大吃一惊，他不知道马兮彤心中还有这个念头。 只听马兮彤又说：“爹爹毁家纾难，为的既是匡扶宋室。耶耶让我习武也是此意。我随爹爹在海上漂泊，不曾遭遇元军。明天正有机会施展武艺，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打仗。” 道一眼睛睁大：“你莫非疯了不成。你看看周围哪有点军队的样子。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营垒不筑，壕沟不挖，又缺少长枪，拿什么对抗官军，不是送死么？” “就你会打仗，别人都是乱来，是不是？“马兮彤嘴唇更扁，”我听说林家几个儿子个个武艺超群，弓马娴熟，在战场上未必比你差。” 道一说：“两军对阵，这个与一个人武艺高低有何关系。开兵见仗，不是你我比武。赵良今，林桂芳就算如楚霸王般能以一挡百也无济于事。楚霸王连杀汉军数百，最后不也得自刎。” “我不管。”马兮彤道，“我就是要帮。你也应该留下帮他们。” 道一眉头一扬：“我为何得帮他们？” 马兮彤说：“张子铨不是刚和你认了把兄弟么？你大哥明天要打仗，做弟弟的明天却要逃走，说出去让人笑话。” 道一愕然。马兮彤说得不错。他和张子铨即因高和尚之故成了金兰之交，他怎能一走了之。可是他身为全真道人，怎能直接了当加入叛军，和官军在战场上对仗。况且，与他熟识高和尚为人不同，他和张子铨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为其出生入死，道一一时犹豫起来。 最后，他想了想，轻声说道：“官军势大，又有骑军，这样子就和官军在平地上交锋，实在是送死。” 马兮彤眼睛一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贪生怕死，弃义兄性命于不顾。我算是看错你了。” 道一说：“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马兮彤怒道：“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管！” 道一眉头又扬：“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妻子，我怎能不管？” 马兮彤愈加恼怒：“谁答应嫁你了！” 道一愕然：“难道不是那日在木屋里，你说给我三天，让我去向马大人求亲么？” “我说让你求亲你就得求么？你又欠了我什么！” ”你明知故问......“道一叹口气说，”我酒后失德，在木屋中即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始乱终弃，做出此等不义之事。“ 马兮彤脱口而出：”那是我骗你的！你根本没有和我有什么肌肤之亲！“ 第89章 迎战 道一目瞪口呆。 马兮彤继续道：”我爹逼我嫁给梁泰，我实在没办法。于是那天我就在木屋里灌醉了你，然后把你拖到床上。其实你我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道一听完，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破色戒。弃十多年全真修为于不顾，自己居然还想退教娶马家小姐，原来这一切竟是她一手设局欺骗了自己。 道一怒目圆睁：”原来如此！你骗得我好苦！“ 马兮彤把脖子一昂：”好了。你都明白了。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和你这种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之人有什么关系。明天你自己一走了之便是。我的生死和你无关！“ ”当然，我明天自然会走！“道一气冲冲地说，”你就留下来和赵良今一起打仗吧。要是你们有幸生还，自可以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反正你们早就认识了！“ 马兮彤一听，满脸顿时发红：”毛道一！原来你不光贪生怕死，薄情寡义，还喜欢吃醋，随便怀疑人！你的修为都上哪里去了！“ 听到马兮彤指责自己修为不足，道一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道：”是。我修为是有所不足。回重阳宫后一定要闭关苦修，不再过问这些俗事。“ 马兮彤气得满脸是泪：”走！你给我走远点，去做你的神仙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说罢，她抹着眼泪，转身冲出了帐篷。 回到自己帐中，她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珂儿吓坏了，忙问怎么回事。马兮彤喘着气说：”我要留下来打仗。他不肯。我让他明早自己走人。“ “小姐要留下来打仗！”珂儿眼睛睁大，“这怎么行？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啊。我们还是和道一大哥一起走吧。” “原来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马兮彤气得又喘，“好了好了，反正你也不会打仗。明天你就和他一起走吧！” “我不走。”珂儿说，“我要留下来陪小姐。” 马兮彤道：”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你连把刀都拿不动。我不需要你来给我收尸！“ 听到收尸两字，珂儿又吓坏了。”小姐，求求你。别去打仗了吧。“ 马兮彤怒道：“你给我走！到他帐篷里去，别来烦我！这个仗我是打定了！” 珂儿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才能劝小姐，只好说：“小姐，别赶我走。让我睡这里吧。” 马兮彤道：“那打仗的事你不许再提一个字！”说着，朝珂儿又瞪了一眼。珂儿知道，小姐主意已定，那是谁也拉不回来的。 ...... 次日天蒙蒙亮时，大营中已是一片沸腾。营中杀猪宰鸡，除了供应早饭，也好让今日得胜归来的大军能马上开庆功宴。战士们饱餐战饭后，收拾兵器，整装待发。不多时，一队队的士卒已集合完毕，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俱全，在晨光中烁烁闪亮。 马兮彤早早把珂儿打发到道一那里去，然后自己来到中军大帐，向赵良今表示要参战。 赵良今看到一身红色劲装，足蹬战靴，身背短铁枪的马兮彤，欣喜异常地说道：“久闻马大小姐一手家传枪法，武艺出众，六年前在贵府时便听说过。今日得见，果不其然，小姐真巾帼英豪也。” 马兮彤问赵良今要一杆长枪。赵良今当即命人去取，然后又说：“不知毛道长在何处？” 马兮彤不屑一顾地说：“他贪生怕死，已经溜了。” 赵良今哈哈大笑：“我早看出他胆小如鼠，说什么在平地上不能与元军对垒。兮彤，他即在此关键时刻弃你而去。你干脆把他忘了也好。” 马兮彤道：“我要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怎么都不会让他去向爹爹提亲的。” 赵良今连声叫好，又命人牵来一匹马给她，随即命令大军出发。 刹那间，营地中鼓号齐鸣，一面面战旗开始缓缓移动，兵器的叩击声隐约传来。马兮彤上了马，将长枪扣好，一提缰绳，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离营而去。 ...... 道一在营中一时间找不到张子铨，也就打消了向他辞别的念头，便身背行囊，带着珂儿朝营外走去。 珂儿抹着眼泪，三步一回头，显然是舍不得离开小姐。道一对珂儿说：“你又不会使枪弄棍，去了只会给她添麻烦。你家小姐让我带着你也是好意。” 珂儿道：“道一大哥为何不去帮小姐？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道一轻哼一声：“原来她还没对你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在小镇上才让我和她睡在一起？其实那是她骗我的。你家小姐为了不嫁梁泰，把我灌醉，让我以为我酒后和她有了肌肤之亲，逼得我去向马大人求亲。” 珂儿听了低下头来，一言不发，随着道一出了赵良今的大营。她本以为道一会带着她向西走，离战场越远越好，谁知道一没走多远就向北转，然后钻进了山口北边的山林中。 再向东走了一阵，珂儿发觉他们已来到山口东端的一块高地上，向下俯看，就可以看到赵良今的大军正在山口的平地上列阵。珂儿问道一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道一想了想，把脸一沉：“打仗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怎能错过......半年前，我和奉云在漳州千层崖也曾这样看过许夫人的军队和元军作战。” 珂儿问：“奉云是谁？” 道一哦了一声：”奉云就是我对你和小姐说过的尼姑。“ 两人说话间，赵良今的部队已列阵完毕。整支队伍密密麻麻排了个横阵，堵住了整个山口，大约有一万人，几乎都是步卒，只有零零落落的战马，像是供联络之用。远远望去，可以看到赵良今和林桂芳的帅旗竖立在横阵的中央，想必马兮彤也在那里。 ...... 马兮彤骑着马随大军到了山口东端。赵良今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看到周围高举的战旗，密密麻麻的士兵和明晃晃的刀枪，马兮彤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学武十年，终于要见真仗了，而且第一次打仗便是万人大战。 和她一样，战阵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打过仗，众人站在那里，互相交谈，互相鼓劲，一片嗡嗡声不绝于耳。 忽然间，战阵中变得一片寂静，取而代之的是，从东边广州来的大道方向传来了低沉的咚咚声。放眼望去，远处尘土飞扬，不多时，一条黑压压的战线出现在眼前。元军到了。 道一站在山口北边的高地上看得真切。元军行进不紧不慢，队形严整，两翼有骑兵掩护，其主帅必定治军有方。 元军开到后，面对赵良今的部队也列成了横阵，只见旗帜招展，长矛如林，一列列士兵盔明甲亮。相形之下，或许因为穿着各色平民服装，兵器也五花八门，赵良今的队伍显得杂乱无章。 道一心说不妙，虽然两支军队数量几乎相当，都为一万人左右，但元军装备如此多长矛，在这样的平地上会占很大便宜。 双方面对面摆好阵势后，谁都没有先动。一时间战场上寂静无声，只听到大风吹得战旗呼呼作响。 忽然，随着一声号角，元军战阵有了变化。原先在两翼的骑兵很快转移到横阵的前方正中处，在那里密集地列成方阵，大约有五百骑，距离赵良今的战阵约六七百步。 然后又是一声号角，这些骑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并逐渐加速，从慢步到小跑，再到飞奔，扬起一丈多高的尘土，随着大地的颤动，象一只巨大的楔子直冲义军战阵的中央。 这时，义军中响了一阵锣，随之涌出大批弓箭手，在阵前排好队。接着又一声锣响，弓箭手们弯弓搭箭向斜上方瞄准，一排排箭矢紧接着射出。 片刻后，冲锋的元军骑兵接二连三地开始倒下，但是剩下的骑兵全然不顾，继续向前冲击。 弓箭手们很快搭上了第二支箭，大地在他们脚下颤动，不少人的手也开始发抖。第二批箭射出，又击倒了一些骑兵。然而，元军骑兵没有放慢丝毫，反而越冲越快。 与此同时，元军战阵又响起一声号角，手持长矛的步卒开始齐步向前挺进，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后，一边呐喊，一边加快步伐，朝义军冲去。义军的弓箭手在马蹄声和呐喊声中慌了手脚，大半来不及搭上第三支箭，许多人干脆扔下弓箭拔腿就逃。 这时，义军中又响了一声锣，数十匹战马从阵中冲出，迎向敌骑。两支骑兵在离义军大阵不远处相遇，但是这样零零落落的少量骑兵并不能挡住敌人。大半元军骑兵仍然不受阻碍地一头冲入义军战阵。 义军前排的士兵挥舞刀枪想和骑兵搏斗，但战马巨大的冲力直接将他们撞到在地。马上的骑士挥刀砍杀，只一眨眼功夫，义军阵线中央就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赵良今和林桂芳急率本部精兵迎战。两军杀在一起。赵良今和林桂芳左砍右刺，杀倒了几名敌人，其余头目也英勇搏杀，可是元军骑兵还是从帅旗边冲了过去。一名敌兵将长刀一横，撞到旗杆上。帅旗立刻断成两截。其余骑兵继续猛冲，直到完全穿透了义军的横阵。 这时，元军的步兵也杀到义军阵前。两军立即战成一团。 虽然元军的长矛在平地上占据优势，但义军士气高昂，毫不畏惧地以各种兵器与敌人奋力厮杀。然而，在战场的中部，由于元军骑兵已冲开一个大缺口。元军步兵一拥而入，一边向前推进，一边向两侧包夹义军。义军虽然英勇，但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 在敌军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马兮彤握枪的掌心已经冒汗。她怎么也没想到数百匹战马齐奔时如此震撼。当敌人骑兵撕开义军阵线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知道自己在马上使不了枪，便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到马屁股边上，手握长枪迎击敌人。 或许正是这一点救了她的命。对面急冲而来的战马看到她的马横住去路，自然而然缓了步子。一名敌骑兵朝她冲来。她一闪身躲到马后，同时一枪刺在敌人的腰眼上。紧接着，另一名敌兵挥刀朝她背后猛砍，她身子后仰，长枪倒挥出去，将敌人扫下了马。 元军骑兵冲过去后，大批步兵又向她附近杀过来。她挥舞长枪，以所学马家枪法，左挑右刺，很快杀倒了数名敌人。一边朝周围看去，却找不到几个义军，满眼都是披甲戴盔的敌人，她又点心急。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左闪右跳，一柄长剑上下翻飞，所到之处，元军纷纷倒地。马兮彤立即认出，正是副帅张子铨。她赶紧朝他那里杀去。 张子铨一见是她，也很高兴，边打边说：”马小姐，情况不妙。赵国主和林元帅都不见了，我的手下也没剩几个了。你我还是先杀出去为好。“ 马兮彤深以为然。两人于是一左一右，带着张子铨不多的一些手下向北边的大山方向杀去。 .... 道一和珂儿躲在山丘上俯视战场，连珂儿也看出义军形势危急，整个阵线已被分割为左右两块，遭到敌人从正面和侧面两个方向的攻击。义军士兵虽打得英勇，但被元军压得越来越密，人挤着人，与元军接触的士兵连刀枪也挥舞不开，遭到敌人长矛的远距离刺杀，后面的战友却不能上前相助，损失惨重。 在阵线中部，义军几乎被消灭干净，只有几小块地方被元军重重包围，还在拼死抵抗。 忽然，道一注意到其中有一小块义军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动，像是想杀出重围。奇怪的是，这些义军人数不多，元军竟挡他们不住。虽然他们人数慢慢减少，但还是奋勇向前，离山地越来越近。 突然，珂儿尖声叫道：”是小姐！“ 道一定睛望去，果然，在这些义军的最前方，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手舞一杆长枪在拼命厮杀。那灵动的身姿和神出鬼没的枪法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马大小姐。 随着这股义军向外越杀越远，元军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大批元兵朝那里赶去。不多时，这股义军的前进停止了，人数也更少了，看样子很快就会被消灭。 第90章 突围 珂儿急得双脚直跳。忽然，她扑到道一身边大喊：”道一大哥，去救救小姐吧！“ 见道一没反应，她一下子跪倒在地，抱住道一的腿，仰起脸，一边痛哭，一边叫道：”求求你了，道一大哥，去救救小姐！ 都是我不好......呜呜，主意是我出的......我对小姐说，要是她和你同......同过房，不论真的假的，你就会去求亲，老爷也一定会让你们成亲，就不用嫁梁泰了......呜呜......小姐就这么去和老爷说了，老爷还打了她的嘴巴......呜呜，道一大哥，小姐是真心喜欢你的，宁可给老爷打也要嫁给你啊......那块小红马浴巾她最喜欢了，都送给你......你也喜欢小姐的呀，到哪里都带上......呜呜呜......“ 说着，珂儿哭得更响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珂儿，道一心中不住翻腾。一直以来，他以生是全真人，死是全真鬼为念，马大小姐小小一个骗局就让他放弃了这个信念，要退出全真，他实在有点恼火。可是，得知真相后，自己为何没有一走了之，带着珂儿远离战场，反而到这里来观战？自己真的这么喜欢看打仗么？......再说，自己藏着那条小红马浴巾可远在马大小姐设局之前...... 想到浴巾的来历，道一心中叹了口气，也罢，看在马大小姐救过自己一回的份上，自己也救她一回吧。 说服了自己后，道一扶起珂儿，说了句，“好，我去救她。你自己躲好。”然后冲下山去。 他溜到战场边，恰好有个元兵骑马经过，他想也不想一跃而起，将元兵刺落下马，然后自己上了马，对准马兮彤所在的方位冲去。大群元兵没想到背后有人单骑来袭，被他左砍右杀，倒了一片。其他元兵纷纷举枪来刺。道一挥动梁式剑猛砍。不愧是宝剑，一下便砍断了几根，元兵大惊，他乘机夺路而去。 他还嫌马儿太慢，拔出马兮彤送的小匕首，朝马屁股上扎了一刀。马儿吃痛，狂嘶一声，发疯般地向前直冲。 ...... 马兮彤终于明白了比武和打仗的区别。 杀到此时她早已精疲力竭，双臂象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满鼻子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视线也一片血红，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元军却像是杀不死似的，倒下一个就又来一个。 “马小姐，坚持住，快杀呀！”耳边传来张子铨的怒吼。他的剑仍然神出鬼没，运用自如。要不是顾及马兮彤和其他手下，他早可以杀出去了。 “别管我，张大哥。你自己杀出去吧。”马兮彤叫道。 张子铨依旧在她身边奋战。 元军蜂拥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杀倒了不知多少人，却没能前进一步。马兮彤实在没力气了。她知道不能活着落到敌人手里。眼看面前的敌兵朝她当胸一矛刺来，她拿枪的手没有抬起。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可是，这支矛并没有刺入她的胸膛，而是咔嚓一声折断了。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她揽住，下一个瞬间，她已被抱上了马背。 马兮彤大惊，自己怎能被活捉！她在马上拳打脚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兮彤，是我！我来救你！” 她定睛看去。抱着她腰的人浑身是血，脸上也糊满了血，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她是不会忘记的。 “道一！”马兮彤欢喜地叫了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道一来不及调整坐姿，就让她倒坐马上抱住自己，然后舞动梁示剑，催马向前杀去。 剩下的义军见有人来救，士气大振，跟在马后面一起向外突击。张子铨更是豪气万丈，腾空而起，扑到元军枪林中一通猛杀。元军的长枪竟不能伤到他分毫。 这时，山口的西边扬起了阵阵尘土，跟着有人大喊：“骑兵！骑兵！” 他们面前的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有点发愣。道一大叫：“不要看！只管杀！” 其实他在马上已经瞥见，山口的西边，也就是义军大营的后方，有大批骑兵出现。义军没有成队骑兵，只能是元军的另一支骑兵。如此一来，义军全体崩溃就在眼前。 趁面前的敌人一时糊涂。他用尽气力猛冲猛杀，竟然杀出了重围。身后，张子铨和几个手下也跟着杀了出来。他们冲到树林边。道一将马兮彤抱下马，和其他人一起冲入林中。 此时，义军阵线真的彻底崩溃了。大群散兵不顾一切在向山林逃窜，元军忙于围杀，竟无人理睬他们几个。 “跟我来！”道一喊道。几个人便跟着他爬上山冈。道一带着他们顺利回到珂儿的藏身处。 珂儿见到道一跌跌撞撞地扶着小姐出现，激动地扑了上来，又哭又笑，连声叫道：“道一大哥，我知道你行的！你行的！” 道一让珂儿扶马兮彤去休息，自己和张子铨来到高处。只见山口平地上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元军正在打扫战场。 望着遍地尸体，张子铨痛心疾首地说：“都怨我。此一战全军覆没，怎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道一安慰他说：“大哥不必过于自责。元军实力太强，又装备精良。那个王守信也像是很能用兵。林桂芳赵良今硬要和他在平地上对垒，这也怨不到你。” 张子铨叹道：“虽然如此，我没有尽力劝说，也是我的错。倘若坚持上山，就算要与僮人火并受些损失，也远好于如今这样，唉......最后那些敌骑从何而来？“ 道一想了想说：”我来找你们是从泷水南边的山口进来。一路上一个官军没见到，也没遇到你们有人把守。若是官军连夜以轻骑进袭，或许来得及从那里绕过来。“ 张子铨再次哀叹。道一正想再劝，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立即软了下来。张子铨慌忙将他扶住。两个手下赶过来帮忙。 “道长，你流血了！”其中那个叫邓传的年轻人叫道。 原来，道一在万军之中杀进杀出，浑身沾满鲜血，一时间竟无人看出他已受伤。他自己也杀得性起，没有觉察。现在危险一过，加上过度疲劳，他才撑不住倒下。 听到道一受伤，珂儿和马兮彤也扑了过来。 ”道一大哥，你醒醒啊！“珂儿边哭边叫，”一定要救救他啊！” 张子铨查看道一伤势，发觉他虽然流了不少血，只是伤了手臂，腿上也有点小伤，这才松了口气说：“不打紧。他还是太累才这样的。” 珂儿大喜，去包裹里寻找包扎用品，正看见那条小红马浴巾，便马上拿来给道一包扎。不久，道一慢慢醒转过来。 这时，一个手下来报告，附近似乎有元军出没。 张子铨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为好。”于是，众人互相搀扶着重新钻入林中。 为了避免和僮人遭遇，他们也没有继续朝山上走，而是沿着大山边缘向北行。整整走了一天，前边出现一条大江。 张子铨说，这一带叫云浮山，眼前的大江向东流向广州，然后入海。他们下了山，想找地方渡河，却发现到处有官军把守。他们不想在此时惹麻烦，便沿江向上游缓缓而行。一边打听泷水的情况。 过了两天，他们听说官军已占领了整个泷水，正在大肆搜捕义军，还贴出布告说林桂芳和赵良今都在当日战死沙场，要逃走的人主动归降,官府既往不咎。 众人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一致认定，再留在泷水已经没有意义。张子铨见几个手下也多多少少带着伤，于是说：”我们得走得离泷水远些，寻个地方先养好伤，然后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点头。道一沉默不语。张子铨问他有何打算。 道一想了想，说他要去梅州找人。 张子铨道：”你该为马小姐多多考虑。她刚经此血战，理应多多休养，这就远赴粤东，恐有损身体。“ ”我自己一个人去。“道一说。 ”一个人？“张子铨惊讶地扬起眉头，朝马兮彤看了看。 马兮彤低着头，一脸沉默。珂儿忽然说道：”道一大哥，你别去。你身上也有伤，要是路上遇见官军盘问怎么办？“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张子铨道：”贤弟，你听大哥我的话，还是和我们一起养好伤再说。“ 道一想了想，终于同意了。 这时，邓传说道：”大家都要休养，就去我家吧。我家在连州，不远不近，过江向北走二百里就是。我家住在山上，元兵不敢来的。“ 张子铨连声说好。 道一问邓传：”你家怎么会住山上？“ 张子铨道：”贤弟，你有所不知。邓兄弟是从瑶寨里出来的，瑶人都住山上。“ ”那你是瑶人？“道一又问。 ”也算是吧。“邓传笑着说，”我爹是汉人，在连州教私塾，后来被人冤枉，官府来抓他。他就逃入山中，被我妈救了。我妈是瑶人，带他进了瑶寨。后来我妈就看中我爹了，嘻嘻，要嫁给他。 本来，按瑶家规矩，女子是不嫁汉人的。但我爹发誓说一辈子留在瑶寨，加上我爹姓邓，也是瑶人本就有的姓氏。瑶王最后说，女子不嫁大地方，但入赘是可以的。于是我妈就嫁了。“ 张子铨接口道：”邓兄弟由其父教导，不仅精通汉文，还懂瑶，僮语言，实在难得。“ 道一心下佩服。自己只会官话，在南方经常遇到不便。 众人都同意去连州暂住。于是他们继续西进，终于在江上找到一艘僮人的小船，邓传去交涉，僮人用船将他们送过了江。 此后他们在大山中一直向北走，一路风餐露宿，走了六七天，终于进入连州地界。 第91章 休养 连州地面十成中有九成是山地。一眼望去，陡峭的山峰连绵起伏，气势磅礴。瑶寨便建在半山腰上。一排又一排的木楼依山而建，密密麻麻，向山顶延伸。自下向上望，山寨直冲蓝天，十分壮观。山腰以下的山坡上还开有梯田，正当中有一条土路直通寨门。 邓传让道一他们在山下等着，自己前去通报。约莫半个时辰后，半山腰的寨门开启，一些瑶人出现在门口。邓传下山来说瑶王已同意他们进去。于是一行人沿着土路爬向瑶寨。 这是道一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瑶人。乍一眼看去，与许夫人那里的山客打扮颇有几分相像。男男女女头发都盘成锥形，装饰有红绒和雉鸡毛，耳上吊坠，有些人脖上还有闪亮的项圈，腰上同样缠着宽腰带，膝下打着绑腿。 道一他们一进寨门，瑶人们便开始唱歌，道一等人也拱手回礼。寨中一条石板路自寨门向上直通最高处的古庙。邓传领着他们沿石板路向上走到一块十丈见方的大坪，那里聚集着更多的瑶人。正当中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身着锦绣图案的蓝衣裳，腰缠红腰带，佩着腰刀。 邓传说这便是瑶王。道一他们赶紧上前行礼。瑶王用瑶话说了一通，邓传翻译说，瑶王表示他们都是客人，在这里很安全。众人于是躬身感谢瑶王。在一座木屋休息后，又有人请他们去吃饭。饭食有大米，蔬菜和熏肉。瑶王亲自向他们敬上甜酒。宾主都很高兴。 到了晚上，他们又被拉去寨中的大坪去看歌舞。瑶民跳起长鼓舞，唱起瑶歌，众人很是尽兴。 道一留得稍晚，等他想起去睡觉，身边只剩下邓传了。邓传说道一就住他家。道一心下欢喜，邓传的父亲是汉人，自然语言上方便许多。 邓传家的木楼就在离大坪不远处，按他所指，道一走进一间小屋，顿时愣住。 灯光下只见马兮彤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铺好的地铺上。道一以为走错了，正想退出。马兮彤将他叫住：“你上哪里去？” 道一说：“你和珂儿住这里，我一定是走错了。” “不，你没走错。”马兮彤道，“你和我住这里。” 不等道一再说不，马兮彤又道：“邓传说我们是夫妻，就这样安排了。” 道一说：“那我去和他说一声。” 马兮彤低下头。”我把珂儿打发走了。今晚这里只有你和我。“ 道一咽了下口水。马兮彤继续说：”现在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你妻子。我......我不想让你担了这个虚名。“ 说着，她头更低了。道一这才注意到，马兮彤虽仍是一身劲装，但长发已经放下，俏脸在烛光中通透如玉，还带着一抹红晕。 从泷水来的一路上，马兮彤只是默默前行，几乎一句话也没说，难道她暗自里却在定下这样的决心？ 道一心中不由一荡，连忙定了定神道：”我不能这样。“ 马兮彤轻声道：”你帮过我的大忙，又冒这么大危险救了我......“ 道一看着她说：”这并不需要你这样报答。“ “那你为何要救我？”马兮彤道，”你不肯参战，为何不带着珂儿走远点？“ “我......”道一吸了口气，”我让你跟着我从岛上逃走，虽然你骗了我，但我也不能弃你不顾......迟早你要回到马大人那里去的。我只想你能平安回去。” 马兮彤道：”我并不是只因为你救了我。“ 说着，她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亮了出来。手中正是那块小红马浴巾。道一脸上不由发红。 马兮彤又说：“你肯为其他姑娘破戒......为何不肯为我？” 道一一愣，忙说：“我并没有破过戒，马大人误会了......那些东西我已经交给张大哥了。” 马兮彤嘴唇一抿：“说到底，你就是只想做你的神仙，对不对？” 道一犹豫了片刻，轻声说：”......算是吧。“ 马兮彤眼睛睁大：”那你出去！去做你的神仙吧！“ 道一对她默默行了一礼，然后向门外退。马兮彤见他真要走，气得把手中浴巾朝他扔来。道一慌忙关上门，使劲喘了几口大气。 随后，他找到邓传，问他珂儿在哪里。邓传说珂儿在楼上另一间房里。道一上楼找到珂儿，让她去陪小姐，自己就在这间房里住下来。 ...... 第二天早上，再见到马兮彤。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三人一起去见了邓传的双亲。 邓父年纪已有五十多，虽是汉人，但现在已是正统瑶人装束，只是口音扔和瑶人有所差别。邓母性格活泼，一看以前定是大美人。她见到道一直接夸赞道一长得好看，用的还是官话。道一自觉脸红。邓父知道道一是道士，硬拉他去讲道。道一也不好推辞，便对邓父说了些全真道基本教义。 说完，他问邓父瑶人是否也修道。邓父说道：”原来瑶人中只有师公，出自梅山，信瑶人本地神灵和始祖，如梅山七圣和张五郎，作些驱鬼捉邪的事情。近些年来，有瑶人去茅山和龙虎山学道，归来后带来道经，就将道家诸神，如三清玉皇，三元真君等加入信奉的神仙，并奉为上神，这些人自称道公，和大地方的道士一样画符烧丹。 当然，瑶家人最信的还是自己的祖宗盘王。“ 道一问盘王是谁。邓父说，从前评王和高王争天下，评王出榜招贤，答应将三公主嫁给能杀死高王的人。道一听到三公主，顿时想起许夫人和他讲过的高皇歌，然后他越听邓父讲述，越觉得瑶人信的盘王和许夫人山客的高皇歌是一回事。 等邓父说到，三公主嫁给盘王后生下六男六女，形成瑶家十二姓，其中也有盘，蓝，雷这样几个山客姓氏，道一更加确信许夫人的山客和瑶人大有渊源。于是他向邓父说起福建的山客。邓父说瑶人的一支确实在不断迁移。 两人正在谈说间，邓传兴冲冲地跑来说，张子铨和马兮彤受天长公邀请，要在唱歌的大坪上表演武功，让他们去看。 道一和邓父立即随他出了屋子，来到寨中大坪。那里已经挤满了瑶人。男女老少都有。 在瑶人的鼓乐声中，张子铨先挥剑上场，使了套少林达摩剑，但见他闪展腾挪，剑光如飞，瑶人不断叫好。 接下来由马兮彤展示枪术。她一身红色劲装，手挺长枪往大坪中央一站，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然后她以”四夷宾服“势为起，按一枪定江山，二枪拦敌恶，三枪拿锁械，四枪封杀喉，等三十六招马家枪法一路使下来。只见她身如轻风随云，手如青蛇渡水，一条长枪连刺带扫，指东打西，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等她一收枪站稳，围观的一众瑶家女子便开始齐声高唱： 王朝奇女多好看， 手拿银珠颈挂链， 柳眉银眼细弯弯， 好比日头初上山。 青丝头巾蓝腰带， 又添金带在腰间， 一身打扮象官人， 谁信她是女钗裙。 王朝奇女多勇猛， 跨马奔驰舞刀枪， 挥刀舞枪手舞枪， 王朝奇女入战场。 王朝攻破亚六寨， 亚六迎战仗仗败， 人头落地脸朝东， 血水流来满地红。 瑶家女子唱完，邓传翻译给马兮彤听，说人家在称赞她象瑶家女英雄一样勇猛。马兮彤听了，不知是害羞，还是舞枪累了，一张俏脸白里带红，更是好看。 这时，瑶王转头对手下说了几句。片刻后，手下拿来几支竹枪。邓传对马兮彤说，瑶王问她可不可以和瑶人对练一下。 第92章 坦白 马兮彤同意了。休息片刻后，她手持竹枪重新上场，一名身高体壮的瑶家青年手挺竹枪已等在那里。马兮彤把长枪横在胸前，摆好姿势。那青年怒喝一声，挺枪刺来。马兮彤想也不想迎头而上。 就在那青年的长枪离她胸前只有一尺多时，她猛一侧身，闪过来枪的同时，手中枪已点中那青年的肩膀。全场一片喝彩。那青年有些不服，又连试了两次，都被马兮彤在一招内刺中。瑶王一挥手，场边又上来一个年轻人。两人双战马兮彤。 马兮彤在三五招内又将他们双双放倒。场边欢声雷动。演示过后，瑶王问马兮彤和张子铨可否指点瑶人几下。两人点头应允。 就这样，道一等人在瑶寨居住期间，马兮彤和张子铨有空便去教导枪法和剑术。 道一身上伤势未愈，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闲着。没过几天，他便注意到，虽然他什么也没干，瑶人对他比对马兮彤和张子铨还要尊敬。他很是奇怪，去问邓父。邓父说，瑶人间传说道一是北方大道的道长，师公道公都得向他请教，自然对他尊敬有加。 道一心中惭愧，自己对道法知之甚少，加上全真只修内丹，不画符烧丹。若是师公道公来问他这些。他也无法回答。 可有一天，一个道公真的来了，听说还是从别的瑶寨来请教。道一心头发慌，若是露了底细，传出去岂不叫全真教失了面子。他正想回避，道公自己便进来了，身边带着邓传当翻译。 两人见过礼，道公从怀里取出本经书。邓传说这本经书是刚从大地方得来，但道公不知此经是否是真经，故来一问。 道名叫《太上洞玄灵宝录血湖赦罪妙经》。他从来没听说过，便拿来细细翻看。这才知道，此经是用于超度难产而死的产妇。 道一思索片刻道：”此经以往闻所未闻。在下不知真伪。不过，其中提到所谓血湖地狱。据在下所知，《仙戒经》所载有十八地狱，《业报因缘经》载有三十六地狱。二经中皆未有列明此血湖地狱。道长若依此经施法，当慎之又慎。“ 那道公恍然大悟，称谢后离去。 道一送走道公，心中连声称幸，这回只是让他辨认经书，下回若有什么师公道公来让他表演法术，那可怎么办。 于是，他对邓父说自己要闭关修炼几天，谁也不见。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主意。 ...... 马兮彤进寨的第二天虽然表现得象什么事也没有一样，但心里其实又气又苦。幸好当天瑶王就请她和张子铨指点瑶人的武艺。她一时忙碌起来，和道一的事便暂时搁到一边。 可没过几天，指点瑶人的事变得轻松有序后，她又想起进寨当晚的情形，又有点气不过，想找道一说个明白，却恰逢道一宣布开始闭关，谁也不见。 马兮彤心里发急，恨不能冲进道一的房间里把他拽出来当面讲清，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因为她以前听说打搅了别人闭关可能会出大事。于是，她耐着性子继续和张子铨一起指导瑶人武艺。 张子铨和她在一起久了，见她休息时总是闷闷不乐，便问她怎么回事。 ”马小姐，你看上去这样不开心，是有什么心事么？我是道一的结义大哥，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果和道一有关，你不妨让我知道。“ 张子铨的问题正中马兮彤下怀。 ”张大哥。“她开口说道，”道一说你当过和尚，也当过道士。你们当道士的是否都这样，只想着成仙，不要女人？“ 张子铨一愣，啊了一声说：”南方的道派都许道士成亲，只有道一的全真道不许，因为据说一旦失了元气，对修炼大为不利。“ 马兮彤嘴巴扁起：”做神仙有什么好？哪比得上男男女女双宿双飞来得快活。我耶耶教我武功，我为了让我爹开心，也学了些诗词和四书五经。我就记得诗中说过，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说得多好。“ 张子铨道：”人各有志。汉武帝好白云乡，成帝却只求温柔乡。道一好白云乡，也不可以强求......啊，对了。他不是已经决定退去全真，娶你为妻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 张子铨见状道：”马小姐，我是他结义大哥。虽然我俩认识不过十数日，但我已经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否则高和尚也不会和他结义。你和道一如此般配，而且已经是未过门的夫妻。我定会帮你的。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呢？” 马兮彤抬起头，吸了口气，看着张子铨问道：“无论什么事都会帮我吗？” 张子铨也看着她，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你，张大哥。”马兮彤吐了口气说，“那我就说了。我对你们说过，这回是我爹让我陪道一来找你的。这个......是假的。” “假的？”张子铨眼睛立即睁大。 马兮彤点点头：“我和道一是......从我爹那里逃出来的......” 接着，马兮彤便将她和道一在马南宝的船上如何认识，后来在岛上道一如何帮她和梁泰比武，又教她骑马，然后又和她一起逃走的经过说了。至于她为了逼道一向马南宝求亲，在木屋里发生的事，马兮彤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只好含糊地说： “......我让道一向我爹提亲。他勉强答应了。可我爹执意让我嫁给梁公子，道一便和我一起从岛上逃了出来。他受许夫人之托要找你，我便一起来了。” 张子铨听完，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是不是道一他如今又反悔了？“ 马兮彤含泪点了点头：”不过，这个不怪他......是我不好......“ 张子铨打断了她说：”你无论有什么错，他也不该反悔。听你说是他潜入你那里把你带走的，对不对？既然如此，他就该负责到底。马小姐，你放心......“ 马兮彤抿嘴道：”张大哥，你不必一口一个小姐这么叫......道一和你是兄弟，我和道一是......“ 张子铨啊了一声：’那好。兮彤，你放心，我会帮你劝说他的。不过......唉，听他说他自幼在重阳宫长大，显见对全真感情深厚......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马兮彤嘴角弯起：”张大哥，有你这句话就行。我当然不急的......只要他不抛下我逃走。“ ...... 自此以后，马兮彤的心情好了许多。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她以为道一闭关也就几天功夫。没想到一闭就是一个月。但闭关终有尽头。等道一结束闭关，张子铨头一个去找他说了话，而且开口便是：”贤弟，我怎么听说你闭关是假，不想见马小姐是真？“ 道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大哥，你一定是误会了。我闭关只是......呵呵，实话说了，我是怕那些师公道公来向我求教......“ 接着，道一把上个月有道公来向他求教的事说了。张子铨听了哈哈大笑。 笑完，他脸上又一板：”贤弟，我还听说，你不肯理马小姐。你可别忘了，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道一一愣，心想，这一定是马兮彤告了状。他正在想如何答话，只听张子铨继续道：”马姑娘已经都告诉我了。你和她是从马大人那里逃出来的。“ 道一又是一怔，心中思忖马兮彤究竟说了多少，特别是说没说她设局逼他向马南宝求亲的事。 张子铨见道一不答话，又说：”贤弟，无论如何，是你将她从岛上带出来的。一个姑娘家和你这样跑出来，说出去她还怎么嫁人。况且，如今人人知道她是你妻子，你不娶她也不成了。你可不许做什么不义之事......“ 道一听了张口结舌。他这才明白，事到如今，马兮彤是否设局骗了他已经无关紧要。他和马兮彤是否真有夫妻之实也已经无关紧要。这是一个姑娘的名声问题。 道一心中一下子又乱了起来，以至于张子铨下面教训他的话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张子铨说：”贤弟，我知道你自幼在重阳宫长大，视全真为家。退教娶妻之事于你很是为难。不过，凡事义字为先，否则成仙何益，不义之人也成不了仙......为兄我也不多说了。好在此事不急，你应当考虑周全。“ 道一连连点头，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 此时，道一和张子铨手下在泷水之战中受的伤已经痊愈。寨中瑶人在马兮彤和张子铨的指导下，剑术和枪术都有了不少长进。众人开始考虑今后的去向。邓传自告奋勇先下山去打探一下周围形势。 张子铨问道一打算去哪里，道一毫不犹豫地说要去梅州找人。在瑶寨耽搁了近两个月，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奉云和梨花是否还在高家庄。 张子铨追问他去梅州找什么人。道一顿时支吾起来。张子铨疑心顿起，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来找马兮彤，问她知不知道道一去梅州找何人。 马兮彤扁起嘴说：”他在梅州有个相好，是他在福建认识的，两人一起逃到梅州。听说还是个尼姑。“ “这......“张子铨目瞪口呆，半响才说道：”兮彤，你打算怎么办？” 马兮彤道：“我和他一起去梅州。” 张子铨长叹一口气：“唉，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这也太委屈你了......此事还是你自己定夺吧。” 马兮彤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邓传回到寨中。他带来一个令道一震惊，而张子铨和他手下无比兴奋的消息。 第93章 分别 “又有人要造反了，就在清远！”邓传兴冲冲地说，“此人名叫欧南喜，别人都叫他欧将军。他和周围的僮人很会打交道。听僮人说他正在清远的山里偷偷建寨立堡，召集人马，准备妥当便举旗造反，至少会有好几万人，许多僮人也参加了。” 张子铨听到这消息兴奋不已，当即决定下山投奔欧南喜。他问邓传有无可能瑶寨也出动些人一起去。 邓传摇摇头说：“这里的瑶寨一向和周围僮人不和。我能说动瑶王收留咱们已经不容易。” 张子铨叹道：“元兵凶恶，只有各族同心协力才能对抗。若元兵镇压了欧南喜，又镇压了僮人，不出两年就会来打瑶人。” “这个我和瑶王说过。”邓传道，“瑶王说，即便要和元兵开战，也得在永州等地。” ...... 马兮彤得知此事，立即来找张子铨。 “我不去梅州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投欧南喜。” ”这个......“张子铨吃了一惊，”道一那边......“ ”随他去。“马兮彤抿嘴道，”家父誓死效忠宋室，我也一样。这是大义。我已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他要去梅州找他的相好，他自己去就是。我非去投欧南喜不可。“ 张子铨想了想，叹口气说：“兮彤，我知道你决心已定，也好，我们就一起去清远吧......道一那边，我要与他仔细谈谈。” 于是，张子铨找到道一，对他说了马兮彤要一起去清远投靠欧南喜的事。 “贤弟，你打算如何？” 几天前道一从张子铨那里得知马兮彤要和他一起去梅州，道一很高兴。张子铨又连声夸赞马兮彤贤惠大度，一定是个好妻子。现在道一又得知马兮彤不去梅州了，当即沉下脸来。 他问明白清远离连州不过百余里后，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说：“我还是要去梅州。” 张子铨眉头一皱：“你要抛下马姑娘不成？这样的不义之事你可绝不能做！” 道一也正色道：“张大哥，我不去梅州也是不义。我在漳州遇见一位姑娘被官军淫辱，我救了她，为此她的师父和师姐被官军杀死，我只好带她一起逃亡。她帮着我寻找许夫人和大哥您。后来九层崖一战后，她还和我一起救了许夫人，还有陈大举的妹妹。 我们几个一起逃到梅州。许夫人让她和陈大举的妹妹躲在一处农庄，然后和我去冈州找大哥您。现在许夫人已经就义，那姑娘和陈大举的妹妹生死不明，我怎能不去看看呢？” “陈大举的妹妹？你是说陈梨花？”张子铨惊讶道。 “正是她。”道一说，“她那时还受了伤，在农庄养伤。” 张子铨想了想，点头说：“好吧。你自己去梅州吧......不过，马姑娘告诉我，那位你救的姑娘是你......相好。你可别忘了，马姑娘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可要分清楚。” 道一脸上发窘：“兮彤她误会了。那姑娘并不是什么相好。” “那就好。”张子铨道，“你先去梅州看看，然后立即到清远找我们......若是陈梨花愿意，你可以带她一起来。我在许夫人军中时听夫人说过她。她是大举的帮手，和大举一同起兵，很会打仗。欧南喜那边定会需要她。” 道一点点头：“好......那么，兮彤就交给大哥您照顾了。” “当然。“张子铨道，“贤弟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马姑娘定会安然无恙。你快去快回。明天就出发吧。” ...... 随后，张子铨把这事告诉了马兮彤，让她放心，道一会很快回来的。 当晚，马兮彤又把自己要去清远投欧南喜，而道一要去梅州的事讲给珂儿听。珂儿一听却急了。 “小姐，千万别让道一大哥一个人去啊。他这些日子都不怎么理你，现在又要去梅州见他的尼姑相好。等他们见了面，你又不在身边，道一大哥说不定就真的把小姐给忘了...... 啊，我不是说道一大哥是这样的人。我是说，他那个相好会使什么伎俩迷住道一大哥，然后两人就一起走了，再也不回来来了,小姐就见不到......” “你别说了。”马兮彤打断了珂儿，“我和张大哥一起去投欧南喜，这事已经定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道一他若不回来，说明他心里没我，我也不强求。” “这怎么行......”珂儿一下子变得眼泪汪汪，“道一大哥他喜欢小姐的，我是怕那个尼姑......” “好了好了。”马兮彤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的小算盘。你是怕道一甩了你，对不对？......你这么怕，你去陪他便是。” 珂儿眼睛一亮：“啊！小姐说的对！让我和道一大哥一起去吧。我会替小姐看着道一大哥的，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尼姑把他迷住。万一道一大哥不想回来，我硬拽也会把他拽回来的。” 马兮彤呵呵笑了：“也好。反正你不会打仗，在欧南喜那边也派不上用场。” ...... 道一在自己的小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自闭关结束那天，张子铨跑来对他挑明，马兮彤跟着他从岛上跑出来，他就得负责到底后，他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山寨去梅州了，而马兮彤却要去投靠欧南喜，他心中实在忐忑。 欧南喜若是立即造反，广州的王守信必然会马上率军镇压，难免又会有一场象泷水一样的大战，而自己不在马兮彤身边，万一出了了什么事，至少他无法向马南宝交代。 可是，梅州也不能不去，已经耽搁得太久了。道一思来想去，还是打不定主意。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开门一看，竟是马兮彤。道一的心立刻跳得更快了。 “张大哥都对你说了，是不是？”马兮彤道，“你安心去梅州吧，不用管我，有张大哥在呢。” “可......”道一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你放心，我去梅州很快就会回来，然后就去清远找你。如果欧南喜不想造反了，你就马上回这里来。我到这里来找你。要是欧南喜造反了，你......千万要当心，打仗的时候躲在后面一点。” 马兮彤忍不住笑了。“要这样我还去打什么仗！” 道一又长叹一声：“张大哥说他会看住你，还有珂儿的。只好拜托他了。” 马兮彤又微微一笑：“不，珂儿和你一起去梅州。” 道一一愣。马兮彤道：“她不会打仗，到了欧南喜那里只会碍事。” 道一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我就带上她......对了，这个你拿回去吧。你要打仗，在你手里更有用。” 说着，道一从身上取出马兮彤送他的小刀。马兮彤想了想，伸出右手接过小刀。然后，慢慢地把左手亮出来。 “这个......你还要不要？” 道一一看，马兮彤手中是那块小红马浴巾。道一犹豫了片刻，伸出微颤的手，接了过来。马兮彤脸上发红，转过身，一头冲出了屋子。 ...... 第二天，道一和珂儿辞别瑶王，先行下山。珂儿又是含着泪，三步一回头，看着小姐的身影在寨门口消失才作罢。两人下了山，便一路向东，打算经韶州去粤东。 行了五六日后，眼前出现由北向南几乎并行的两条江。两江汇合在一处后，奔向下游。韶州城就在交汇处形成的尖角上。江水奔流迅猛，河岸陡立，地势颇为险要。 要再向东走就必须过河上的一座桥。道一和珂儿到了桥边，过桥便是城门口。远远望去，只见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似乎在看墙上贴的告示。 两人过了桥，来到人群边。那些榜文都是海捕文告。道一第一眼便看到一张文告上画着个神色刚毅，满脸长须的中年汉子，顿时吓了一跳，那分明就是张子铨。 道一急忙挤到近前细看。告示上说张子铨作为林桂芳的副手，参与了林桂芳赵良今的叛乱，现悬赏若干贯捉拿云云。道一看完，随意瞥了一眼贴在旁边的另一张海捕文告。 他的脸立即变得煞白。 第94章 挂单 那画像上是个年轻的道士，虽然不太象自己，但旁边的文字分明写着，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参与林桂芳赵良今叛乱，官府也在悬赏缉拿。 道一吓得不轻，偷眼朝四周看，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似的。他连忙扯着珂儿钻出人群，退到桥的另一头。 韶州城里是肯定不能去了。珂儿自告奋勇去打听哪里还可以过江，很快她回来说南边三十里还有一座桥。过桥后向东可以去梅州，向东北可以去南雄，然后入江西。 珂儿还说，入江西后向东走，再朝南，同样可以去梅州。“道一大哥，广东这边可能到处都是抓你的文告呢，要是运气好，江西那边或许没有。” 道一一想也对，从江西绕道去梅州或许更加安全。于是，两人沿江一路南行，道一边走边东张西望，遇到行人心里更是发毛。到了南面那座桥边，两人却发现桥头也贴着海捕文告，还有官兵把守，不时在盘问路人。道一不敢冒险，只能装作没看见，继续向南走，直到天黑寻了处人家住下来。 思来想去，道一觉得自己身上这身道衣太过显眼。幸好那套僧衣和戴云寺的度牒都带上了，他又打起了装扮成和尚的念头，于是对珂儿说：“把我的僧衣拿出来，明天我找地方剃头扮成和尚。” 珂儿答应一声，转身去拿包裹。道一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忽然说道：“珂儿，你也得乔装打扮。” 珂儿一怔，缓缓转过身来。眼圈竟然已经发红。道一迷惑不解。只见珂儿抹了下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我不做尼姑。” 道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扮成个小厮就行了。”珂儿这才破涕为笑。 ...... 第二天，道一剃了光头，两人又去买了衣服。珂儿将长发盘在帽中，扮成一个秀气的小厮。卖衣服的店家指点说，再向南走就有船可以渡河。道一大喜。扮成了和尚，他信心大增，也不觉得路人有异样的目光了。 两人向南走，寻到船家，顺利地渡了河，然后沿江岸回头向北行。这样差不多到了天黑，他们才回到那座桥的对岸附近。眼前就是通向南雄的官道。他向路人打听何处可以投宿。路人却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他满脸堆笑，不耻下问。那路人道：“你究竟是不是和尚？不知道这儿便是南华寺么？” 道一一愣，南华寺可是南方禅宗的祖庭，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韶州南华寺附近。作为和尚，自然应该去那里挂单，否则去别处投宿，反而会令人起疑心。只是不知道寺里是否会让小厮住，不妨先去问问再说。 于是，他问了南华寺的方向后，便带着珂儿直奔那里而去。 寺院坐落在一条清可见底的溪水旁。道一知道这便是着名的曹溪了。因为这条溪水，连南方禅宗最开始也被称为曹溪禅。 两人到达南华寺客堂时已经天黑。管事和尚借着灯光打量了珂儿两眼。珂儿吓得低下了头。道一忙说：“这是一位朋友让我顺路带的。” 和尚问道一要了度牒看了看，说道：“果然是福建来的，天下带剑的和尚可不多。”然后和尚又道：“你来得不巧，只好挤一挤了。这几天本寺不宁，最好少住几日。” 道一说：“我二人就住一夜。” 于是和尚起身带他们去客房。在和尚的指点下，道一和珂儿来到一座房子，一进门，两人顿时傻眼了。 只见宽敞的房间里摆了两排不下十几张床。道一原以为南华寺是南方禅宗祖庭，地位应该不亚于重阳宫，客房也应当象全真豪华道观或者寻常客栈里那样一间间小屋，没想到如此局促，这么多人得挤在一间屋子里。 更过份的是，房中已经住满了和尚，只在墙角有一张床空着。这如何让他和珂儿住呢？ 正在犹豫间，空床边一个肥大和尚说道：“还等什么，这是最后一张了。” 道一说：“这位大师，可我们有两个人。” 和尚轻哼一声：“都是男人，可以抵足而眠。” 道一还在犹豫，珂儿已一把将他扯到床边坐下，自己上了床，贴着墙边睡下来。 道一拱手问和尚：“为何有如此多人挂单？” 和尚双掌合十看了他一眼。道一恍然，连忙也合十行礼，和尚这才说道：“旁边还有一处客房，只是这两天寺内来了一伙和尚，占了几位师父的禅房。寺里的僧人只好住进了客房。“ 道一说：”小僧圣心，刚在福建戴云寺出家，请大师多多指教。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和尚道：“贫僧法号琴堂，浙西余杭径山寺。” “这伙和尚是怎么回事？”道一又问。 琴堂说：”听说他们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所派，不知何事，但他们都是习法相的。总之是来找禅寺麻烦的。“ 道一听到杨连真的名字，心头就是一跳。此人真是阴魂不散哪，走到广东也能听到他的名字。道一又问：”习法相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禅师？“ 琴堂叹了口气说：”真不知戴云寺是怎么收你的。天下佛寺分为三种：禅寺，讲寺和律寺。禅寺修习禅法，讲寺研习佛经，律寺严习戒律。禅寺僧人称禅师，讲寺僧人称法师，律寺僧人便叫律师。 禅寺自然都是修禅宗的，讲寺中则分天台，华严，唯识等宗。法相既是唯识宗，创自唐高僧玄奘，也就是三藏法师。 他去天竺学佛十八年后，带回大量经典，译成汉文后，以《瑜伽师地论》为本，十支其他经典为辅，创立唯识宗，着眼于佛法经文，繁杂且微妙，深不可识，而禅宗讲求顿悟，不立文字，与这唯识宗大相径庭，好比一杆秤的两头。 如今江南十座佛寺中有七八座是禅寺，而朝廷崇尚教法，以讲寺为第一，那杨连真自然想寻禅寺的麻烦。“ 道一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原来佛家也和道家一样，分这许多宗派。在江南，禅宗就如全真在北方一样一枝独大。朝廷自然不喜欢，便要想办法打压。幸好自己在这里只住一晚，明天一早走人，只要别再听到杨连真的名字，什么禅宗，天台宗，唯识宗都与自已无关。 和琴堂和尚道过晚安后，道一侧身背朝墙躺到床上，脚对着珂儿的头。虽然如此，由于床窄，他还是和珂儿挨在一起。 自从马南宝让珂儿服侍他以来，两人同屋睡觉已久，但这样紧挨在一张床上，还是第一回。道一顿时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有点局促。他暗骂自己无用，赶紧开始念全真净心咒。 偌大的客房里此时已安静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只听到众僧的鼾声，偶尔的咳嗽声或在床上翻身的声音。对面床上的琴堂和尚也很快鼾声如雷。 过了不知多久，道一还没睡着，他突然感到珂儿从床上起身，然后转了个向，紧挨着他又躺下来。道一正不知所措，珂儿一双小手已经从背后环抱住他。道一大惊：”你，你干什么？“ 珂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么多和尚，我害怕。“ 道一叹了口气：”那也用不着抱住我呀？“ ”抱住你就不怕了。“珂儿说着，把头紧挨到道一脑后，手上抱得更紧了。 此时已近六月，衣衫正薄，道一立时感到背上的异样，还有脖子后面珂儿吐气如兰，和她发丝的轻触。道一只觉得口中发干，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他知道这时候念多少遍净心咒也是不管用的，只好又轻声说：”行个好，松松手吧。“ 珂儿朝他脖子后面吹了口气，小声说：”你答应见到你的尼姑相好，就马上回小姐那里去。“ 道一连声说是。珂儿这才轻笑一声，松开了手。道一深吸一口气，开始默念净心咒，一遍，两遍，等地念到七七四十九遍时，终于不用念下去了。 ...... 次日清晨，道一早早醒来。没想到那些和尚起得比他还早，房间里只剩他和珂儿了。 道一连忙起身将珂儿叫醒。珂儿伸了个懒腰，口中说着，”好想再睡一会儿“，伸手又来抱他。道一连忙躲开。珂儿这才不情愿地起了床。两人收拾好行装，又去斋堂吃了点早饭。 他本想立即离去，珂儿却央求道：”我们看看这南华寺再走吧。这里可是鼎鼎大名，老爷信佛，嘴里时常提到呢，连小姐也对我说过想来看看。我们先转一圈，我好回去后告诉小姐，这里好不好玩。“ 道一笑了笑，点头同意。于是，两人就信步在寺内游走。 南华寺果然环境幽雅，殿堂严整，青松翠柏，处处十分清爽。远眺四周，又见山川秀美，令人赏心悦目，难怪苏东坡访问后有诗赞曰：水香知是曹溪口，眼净同盾古佛衣。不向南华结香火,此身何处是真依。 在珂儿的提议下，两人先去了大雄宝殿，观赏了四壁上的木雕五百罗汉像，然后又是珂儿说，这里有座六祖殿，里面藏有六祖真身。道一立即来了兴趣。他知道当年禅宗六祖惠能得了衣钵后南下，在南华寺创立南方禅宗，并在这里传法十八年之久。没想到他的真身也至今保存在这里。 于是，两人又去六祖殿参拜。离那里还有百步之遥，就看见殿内殿外有不少和尚，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道一赶紧过去，只见六祖殿中，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和尚面朝殿内的六祖真身像站着，手中各持一根法杖。在两人与六祖真身像之间，一排站着六七个和尚，人手一根僧棍，由一个老和尚领着，对两人怒目而视。殿内外其余和尚紧张地看着他们。 只听两个持杖僧中的一个高声喝道：”经书你交是不交。再不交，我就毁掉此像，让你们再无真身可拜！“ 第95章 初禅 那老和尚双掌合十道：“罪过罪过。出家人岂可动辄起杀伐毁物之念。本寺从来不闻此书，哪里去寻来给你。” 持杖僧大声说：“贫僧知道经书就在这里。禅宗向来声言不立文字，要了经书何用！” 另一个持杖僧笑道：“师兄，禅宗之所以不立文字，乃是因为禅宗和尚根本不认字。这殿中所谓六祖惠能便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国朝五十年前便下令选试经僧道，寺院中识字者方可为僧，不识字者则令还俗。我看要是在这南华寺中也来次试经，这里的和尚十个当中能去掉九个。哈哈。” 南华寺众僧听这两个持杖僧如此污蔑禅宗，都面有怒色。那六七个与其对峙的持棍僧手中长棍微抖，像是要立即扑上来。 只见老和尚又合十道：“罪过罪过。二位既是出家人，口出狂言，已犯了不妄语之戒。我禅宗起自达摩祖师，传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及至六祖惠能携衣钵南传至此，所依经典，虽不如别派多，但也有楞迦经，心经，金刚经，楞严经等十余部。沙门不识字怎可修习。 所不同之处在于，我禅宗依达摩祖师教外别传，讲求心性本净，见性成佛，于自性中可见万法。一切法自在性，一切般若智慧，皆自性而生，不从外入。佛典浩如烟海，其中境界超越世间，非言语可及，只有通过禅定方能证知。达摩祖师云，坐禅既有大功德。” ”说得好听！“持杖僧道，“不习经典，只坐在那里，沉空滞寂，焉能见证自性。不过是禅门投机取巧，弟子文理不通，又不肯钻研的借口罢了。你倒说说，坐禅有何功德？” ”你若想听，老衲便说给你听。“老和尚道，“光初禅既有八触十功德。哪八触？动，痒，轻，重，凉，热，涩，滑。哪十功德？空，明，智，善，柔，喜，乐......” 老和尚还想往下说，持杖僧打断了他。“且慢！你说坐禅可得轻触，何谓轻？” “可自觉身轻如燕。”老和尚应道。 持杖僧道：“方丈大师自然是禅功深厚，不知可否身轻如燕？既然是初禅，理应不难做到，比如......” 说着，持杖僧一指佛堂中的烛架道：“拿一根蜡烛来。” 殿外他的手下立即进去，不由分说，取下最小的一根蜡烛。持杖僧法杖又一指地面。两个手下便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又烛油将其粘在地上，然后熄灭烛火。 持杖僧道：“方丈说初禅即可身轻如燕，想必修禅者坐在这根蜡烛上也可如蒲团般笃定。不知方丈大师可否为我等演示一番？” 众人看那根蜡烛立在地上有尺许高，不过拇指般粗细。人要坐上去，且不说稳不稳，早就压垮了。众人纷纷朝方丈看去。方丈大师也默然无语。 持杖僧道：“贫僧不曾习过坐禅，只读过些经书，却也能身轻如燕。” 说罢，他双手平胸，略一运气，身子向上弹起，双腿盘成金刚坐，轻轻地落到蜡烛上。蜡烛竟然纹丝不动。众人大惊，这是何等神功。 持杖僧随后将手中法杖朝地上一点，飞身跃起，落回原处。他面带得意地说：“方丈大师修了初禅，可否同样做到？” 然后他回转身来，走到殿门口，对着所有在场僧众朗声道：“尔等听好了。若是这寺中有人可以像我一样坐上这根蜡烛。我师兄弟当即退出南华寺，永不再来。否则，你禅门坐禅便是骗人的，贫僧就要拆掉这六祖殿，细细搜一搜经书在哪里！” 众僧忿然。 道一在人群中早已呆住，不是因为持杖僧的神技，而是道一已经看清他是谁。这个持杖僧便是在杭州时追自己到洞霄宫的那个允泽和尚。没想到允泽既是杨连真派来南华寺惹事的人。 允泽又扫视了一遍众僧，目光触及道一。道一一怔，允泽却没有什么反应。道一顿时明白了，自己只是和允泽在杭州和乐楼外遇见后面对面打了数十合，还是在晚上，允泽一定记不清他的长相。况且，自己现在剃了光头，又一身僧衣，允泽怎么能认出他呢？ 允泽朗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见无人应答，他哈哈大笑，就要命手下动手。 方丈上前拦住允泽：”大师是修大乘瑜伽行的，与我禅宗虽修法不同，万变不离其宗。佛经云，佛法八万四千法门，皆可成佛。同时佛门中人，大师何苦如此相煎？“ 允泽怒道：”末法时期，邪门歪说如恒河之沙。不辩正邪，枉入佛门。你禅宗既是歪门邪说，误导众生。我行拨乱反正之举，何谓相煎！“ 说着，他又要命动手。 ”和他们拼了！“殿中的棍僧对方丈道。 就在这时，道一在殿外大声喊道：”且慢，让我试试！“ 众僧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陌生的年轻僧人，也没作声。道一把剑交给珂儿，然后分开众人，走入殿中。 允泽面带不屑地看着他。道一在那根蜡烛前站定，也同样双手平举，略一运功，身子向上浮，稳稳地坐到了蜡烛上。殿内外众僧一片欢腾。允泽目瞪口呆。他的师弟围着道一瞧了又瞧，确定没有作假，朝允泽无奈地摇摇头。 允泽气得把法杖朝地上一杵，“走！”他大手一挥，便领着师弟和众手下朝远处去了。 殿内几个棍僧欢呼着涌上前，将道一从蜡烛上抬起。方丈大师也上来向他道谢，并请他去说话。道一随他进了禅房。方丈再一次向他道谢并问他的来历。 道一说：“小僧圣心，来自泉州戴云寺......方才那和尚所说经书是哪部？” 方丈也不隐瞒：“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十年，留下两本经书，一本为《易筋经》，另一本为《洗髓经》。此二经传至五祖弘忍后，传说弘忍将衣钵连同《洗髓经》传与六祖惠能，而将《易筋经》传与神秀。 神秀既是后来开创北派禅宗的高僧。他又将《易筋经》传给弟子普寂。普寂携经进入嵩山嵩阳寺弘法。嵩阳寺僧并入嵩山少林寺后，《易筋经》遂成少林寺镇山之宝。而那本传说由六祖惠能带来南方的《洗髓经》，此后却不曾有人见过。那允泽便是为此经而来。“ 道一总算明白了。允泽以为和《易筋经》齐名的《洗髓经》还在南华寺，所以上门来讨要。 ”那《洗髓经》有何用？“道一又问。 方丈微微一笑：”《易筋经》既是修禅之法，也是上乘内功心法。《洗髓经》据说同样如此。易筋者，变肌改筋，而洗髓者，换骨洗髓，据说练成之人快如鬼魅，无坚不摧。“ 道一心说，原来又是为了本武功秘籍争得你死我活。这事千百年来上演无数次，很是无聊。他顿时对《洗髓经》失去了兴趣，便说：”杨连真派允泽来这里就为了此部经书？“ 方丈道：”非也。元廷一统江南以来。江南禅师多有所抗拒，归隐山林，誓死不住官寺，如临济宗元妙禅师者甚至自闭死关。因此，元廷久有压制我江南禅道之意。近来有传言，朝廷欲将江南禅寺改为讲寺和律寺，灭我禅宗。杨连真此时派人来也有试探之意。“ 道一又问：”那讲寺诸宗，比如允泽和尚所修唯识宗，也算佛门正统，为何要靠朝廷才能传播？“ 方丈叹道：”唯识宗门乃大唐玄奘法师从天竺学佛后译出大量佛经而来，经卷浩瀚，错综复杂，又晦涩难懂。平常之人穷经皓首也不能习之一二。而我达摩祖师渡海东来后，以中土之民惯于简易之法，将佛经去诸枝蔓，直截根源，以方便法门传与世人。平常人等容易学易懂，自然流传更为广泛。 况且，玄奘法师秉持天竺原法，谓部分生众生来无善根种子，生成邪见，拨无因果，不受度化，不求解脱，甘溺生死，是谓无佛性，永远沉沦生死苦海。此说与中土大众人人皆有佛性说法格格不入，是以难为大众接受。“ 道一心说，原来佛门各宗派也和道家一样，为如何修佛争执不休，互相贬低。也罢，时候不早，就不去管这些事了罢。于是，道一又说了几句便向方丈告辞。 方丈挽留不住，提醒道一路上多加小心。道一想了想，问方丈有什么小道可以离开。方丈得知道一要去南雄，便告诉他寺后有一条山道，翻山越岭后也可以到南雄。道一大喜。方丈又执意派两个僧人领路。 于是道一辞别方丈，和珂儿从寺后离开。在两名僧人的指引下，顺利踏上去南雄的山路。 他们沿山道行了十数里，路变得愈发狭窄，一边是山岩，另一边是深谷。两人正走着，前面拐弯处出现两个手持法杖的僧人。 一看之下，道一的心立即狂跳起来。 第96章 狭路 对面二人正是允泽和尚和他的师弟。道一见躲不过，拉着珂儿走上前去。 允泽哈哈大笑：”果然是毛道一。你竟然走这条道，害我师兄弟追得好苦。“ 道一心中发苦，允泽还是认出了他。若是只有允泽一个，他还可以一战，加上允泽的师弟，他便毫无胜算了，还带着珂儿，那是跑也跑不掉。 道一心中正盘算如何才能度过此劫，允泽又道：”全真教毛道一乔装改扮当了和尚，混入南华寺。贫僧居然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实在惭愧。你既然坏了我的大事，你说该如何了结？“ 道一说：”我可不是有意坏你的事情，是正好碰上了。你欺负南华寺和尚不会武功，有意刁难，实在有违你唯识宗大师的身份。“ 允泽道：”你如何知道我修唯识宗？“ ”南华寺方丈告诉我的。“道一说，”他说你学术精深，是唯识宗首屈一指的大师。“ ”他真这么说的？“允泽哈哈大笑。 ”那还有假。“道一说，”他还向我讲了一通唯识宗教义，什么三性五性，五垂观法。我也记不得了。“ ”没想到这老朽还识点真货。“允泽一摆手说，”毛道一，我知道你为何要乔装成和尚。韶州城抓你的榜文我已经看了。你胆子真不小，居然敢参加叛军和朝廷作对。我听说你到福建时还和什么许夫人混到一处。我本来还不相信，你身为全真教弟子敢这样。“ 道一说：”我可没参加叛军。我只是去找人的。“ 允泽道：”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如今就是上了海捕文告，到处有人抓你。“ ”怎么，你们俩要抓我去报官？“道一脸色更沉。 ”你怕不怕呢？“允泽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凛，”不过，我师兄弟可不是为此事而来。我们是杨大人派来抓你的。“ 道一耸了耸肩，装成一幅哭丧脸。”我不过在杭州打了几个地痞。你的杨大人便给我安上个藏匿道经的罪名，还派你们从杭州，追到福建，又追到广东，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么？“ 允泽哈哈一笑：”实话对你说吧。杨大人对你打几个人才没有兴趣。他要的是你身上带的一样东西。“ 道一一怔：”什么东西？“ 允泽道：”杨大人说你身上有本书是他的。只要你交出来，我兄弟便可放你走。“ 道一说：”什么书？我不知道。“ 允泽道：”杨大人说，此书名叫《苗公诀》，是给偷走的，就落在你身上。“ 道一心中一惊，允泽说的书竟然是高和尚临死前送他的那本法术书。这本书就揣在他怀里。杨连真为何说这本书是被人偷走的。难道是高和尚从他那里偷走了此书？ 眼下已来不及探究原委，还是先对付允泽师兄弟要紧。于是道一大声说：”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凭什么说书在我身上！“ 允泽道：”杨大人说在你身上，那便在你身上，除非你让我搜一搜，要么就跟我走一趟，到杨大人那里说个明白。“ 道一怒道：”杨大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凭白无故便说我得的他的东西，要是人......“ 允泽的师弟打断了他的话。”毛道一，你少说废话！不交出来我们可就动手了！“ 道一心想，自己对法术也没什么兴趣，这本书到了手里从未看过。而且，上回初遇马兮彤落海时，这本书连同身上的道牒和僧牒都浸湿了。道牒和僧牒晾干后尚完好，这本书厚厚一叠纸却糊了大半，已是半本残书而已。 可是，此书终究是高和尚临终所赠，就这么交出去实在心有不甘。想到这里，道一把心一横，从怀中抽出那本法术书说：”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这本？“ 允泽和他师弟立时两眼放光，又互相看了一眼。 道一扬了扬手中书：”这本书我应该给谁呢？“ 允泽和师弟同时伸出手来。”给我！“”给我！“ 道一微微一笑：”书我可只有一本。“说着，他把书来回在允泽师兄弟面前晃来晃去。 允泽忽然怒道：”毛道一，你休想挑拨我师兄弟。师弟，这本书你先拿着！“ 道一见此计不通，又将书往回收起。”不行。要是我交出书，你们又不放我走怎么办？“ 允泽怒道：”毛道一，你还有本钱与我师兄弟讨价还价不成！快交出书来！“ 说着，他和师弟一起向前逼来。珂儿吓得朝道一背后一缩。道一见允泽师兄弟毫无诚意，把手向上一扬。”你们自己去捡吧！“ 那本书嗖的一声，划了个弧线落入山谷。允泽师兄弟大惊，落到何处。趁此机会，道一抱起珂儿，发动轻功，沿着山道狂奔而去。 允泽回过神来大叫：”拦住他！“便和师弟一起开始追赶。 道一并未使出全力抛书，本以为允泽师兄弟会先去想法捡书，没想到二人竟先来追他，只得运足全力向前逃。山道曲折，草木茂盛，不多时，一根树枝横扫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了珂儿头上的帽子，一头秀发飞散而出。道一顾不了许多，继续狂奔。 怎奈无论他如何拼命，手中毕竟抱了一个。允泽轻功只在他之上，上回两人杭州初遇，道一跑了大半夜也没能甩开。不多时，允泽师兄弟已经赶了上来。道一见逃不掉，只能停住脚步，放下珂儿，抽出长剑，回身准备迎战。 允泽的师弟来到他近前，挺杖笑道：”毛道一，我刚才还在纳闷，你要逃跑，怎么非得抱个小厮一起跑。原来，你身为全真教弟子，不守清规，金屋藏娇啊。也难怪，这样的小美人，连和尚我也会动凡心的。“ 道一怒道：”你这秃驴，不要胡说八道！你敢动她一下，我和你拼命！“ 允泽师弟更是大笑起来。”毛道一，你果然和这小美人有一腿。全真教的戒规你可是全忘了。不如这样，你把小美人交给我。我放你走人。反正你抱着她怎么也跑不了的。“ 允泽也在后面笑着说：“毛道一，你武功低微，道法不精，于这女色上却是有一手。你南下以来到处拈花惹草，这小美人是第几个了？而且这丫头怎么看也像是个丫鬟，我看你是来者不拒啊，上回你在福建还要了个尼姑......” 道一心里一怔，难道允泽说的是奉云？可是允泽怎么会知道这事？ “什么尼姑，你又在乱说！”道一铁着脸打断了允泽。 允泽又道：“毛道一，为了弄几本经书和法术书，你可知道杨大人花了多少心思。不但派了我师兄弟，还派了福闻和尚。他可是一路跟着你去到福建......” 允泽说到这里，没说下去，脸上却变了色，一旁他的师弟也瞪圆了眼睛盯着道一身后。道一急忙转脸一瞥，立即吓得冷汗直冒。 珂儿趁着他与和尚说话的机会，已经悄悄挪到山道边一块大石头上。放眼望去，下面竟是一处悬崖。 道一叫道：“珂儿，你做什么！快下来！” 珂儿眼中带泪，颤声说道：“道一大哥，你带着我是跑不掉的。我不会武功，总是会拖累你的。我们就此别过，来生再见......小姐喜欢你的，你要好好待她。” 说完，珂儿一转身，纵身跳下崖去。 第97章 曹溪 “珂儿！”道一狂喊着扑到崖边，却抓了个空，当即泪流满面。 允泽师兄弟也看得目瞪口呆。允泽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毛道一，你凡心不死，到处拈花惹草，才让一女子为你献身，如今又让一女子为你舍弃性命，罪过罪过。” 道一听了一愣，强刃悲痛说道：“什么一女子为我献身，你不要乱讲！” “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允泽又念了声佛，“我前些时候遇见福闻和尚，听他说，一年前他追你到福建时，听一个叫黄福的将军说曾经抓到你和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为让黄福放了你，便献身于他。” 道一听了，瞬时觉得气有点喘不过来，黄福抓到自己和一个年轻女子，这是在说去年自己和奉云为打听许夫人的事，夜入黄福大营，被黄福擒住的事？奉云向黄福献身？这怎么可能！ “你说谎！”道一对允泽怒吼。 “出家人不打诳语。”允泽道，“福闻和尚对我说，他到福建时正赶上许夫人在九层崖战败，他听说你曾和许夫人在一起，便帮一个叫黄福的将军捉住了许夫人和一女子，若贫僧没记错，是什么陈大举之妹。 黄福好色，想对她们用强，福闻和尚出手制止，黄福还向他抱怨，说哪里需要他用强，自会有女子来献身，然后就说到之前捉住你和另一女子的事。那女子和你去探黄福的大营，嗯，福闻和尚是对贫僧这样讲的。” 道一气得浑身发抖，黄福一定在胡编乱造，要么是允泽听错了。自己那次被擒，关在帐中，当夜有不知名的义士扔了把小刀进来，自己割断绑绳后和奉云一起逃走，根本不是黄福放了自己。 “允泽，你再胡说八道，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道一又吼道。 “毛道一，你不要受了别人的恩德还不承认。”允泽的师弟在一旁哈哈笑道，“福闻和尚说的时候我也听见了。能让一个女子为救你甘愿献出处子之身，你还真有两下子，来来，教教和尚我如何？” 道一怒不可遏，只觉一股火焰窜上脑门。他喘了口气，瞪着允泽师兄弟说道：”你二人不但逼死了珂儿，还败坏另一位姑娘的名声。今天我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说着，提剑一步步向前走去。允泽不自觉得朝后退了两步。 允泽师弟见道一红着眼，目露凶光朝自己走，顿时有点发慌。把手中法杖一挺。”毛道一，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死就让开！“道一从嘴角蹦出几个字。 ”我偏不让。“允泽师弟又挺了挺法杖，”你敢杀......咕......哧......“ 他话到一半，忽然停住，双眼象鱼儿一样鼓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呼哧声。允泽站在他侧后，只看到道一肩膀一动，然后一截带血的剑尖便从师弟脖子后冒了出来。接着师弟浑身抽搐了两下，瘫软下来。 允泽吓得面如土色。上回他与毛道一在杭州交手数十合不分胜负。师弟的武功只是略逊他一筹，和毛道一打上几十合应该没问题。这毛道一学会了什么邪术不成？他又抬眼一看，道一已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眼中仍是那团可怕的凶光。允泽脸上一抽，又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狂叫一声，转身就逃。 ”拿命来！“道一挥动长剑在后猛追。 允泽拼尽全力在山间纵上窜下，没命地逃跑。他毕竟轻功略胜道一一筹，又为自己性命在逃，慢慢地和道一拉开了距离。 道一见追他不上，只得停住，口中高喊：”秃驴！下次见到，非要你命不可！“ 允泽只顾逃命，转眼间便消失在山中。 ...... 道一喘息稍定，这才意识到刚才使出了一招无名一剑。这招一天只能用一次，允泽可不知道，吓得不战而逃。若是真的较量起来，胜负未必可知。想到没能给珂儿完全报仇，道一愤恨不已，随即又一阵悲痛。 珂儿跳崖了。她死了。 道一心如刀绞，绝不能让珂儿暴尸荒野。于是，他强忍悲痛，一路回到珂儿跳崖的地方，背起珂儿放在石头旁的包裹，然后手抓藤曼，脚踩石缝，一点点向崖下爬。 爬了一会儿，他朝下望去，愕然发现崖下是一条小河，河水清可见底，看方向是流向南华寺的。莫非这条河就是曹溪？他又抬头向上看，悬崖也不是很高。道一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珂儿若是正跳到这河里，未必就会死。 他心里一阵激动，身子向下猛窜，几乎是直接跳到了崖底。四下一张望，竟没看到珂儿的尸体，河水清澈，珂儿也不在水中。莫非她给河水冲走了？ 他立即沿着小河向下游寻去。走了一程，远远望见河道拐弯处有个小小的人影趴在那里，看衣裳正是珂儿！ 道一的心狂跳起来，立即飞奔而去，扑到珂儿身边，把她翻转过来，一摸鼻息，竟然微微有气。道一心中连念无量天尊等各种大仙名号，赶紧将珂儿抱起，在附近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把她安置好。天已近黑，山间的凉风一吹，珂儿打了个寒战。道一立即想起他遇见马兮彤时被打落海后生病的情形。 看着昏迷不醒，浑身透湿的珂儿，道一一咬牙，抱着她来到避风处，伸出颤抖的双手脱去珂儿穿的小厮衣裳，只剩抹胸和下裳，又取出包裹里的浴巾替她浑身擦干。 虽然光线昏暗，珂儿缎子般的肌肤莹莹泛光，道一不由呼吸沉重，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连忙闭上眼睛，手上加紧动作，擦完珂儿全身。然后又从珂儿的包裹里取出她原先的裙衫替她穿上，这才长出一口气。他想了想，又起身去周围找寻枯枝败叶，就地生起一堆小火，再去河边汲来水灌进珂儿口中。忙完一切，他才坐下休息，一边向各路大神大仙祈祷。 过了许久，只听珂儿喉咙动了两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道一大喜，扑过去将她抱起。 珂儿双眼迷糊，喃喃地说：”这里哪里？我死了吧？“ 道一柔声道：”好珂儿，你没死。看看我是谁。“ 珂儿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片刻后，她发出一声惊喜：”道一，是你！我真的没死吗？“ 道一使劲点点头。”嗯。你从崖上跳到河里了。差点淹死，还好活过来了。“ 珂儿说：”我也觉得跳下来后，浑身凉凉的，轻轻的，然后飘呀飘，我还以为飘到奈何桥，再也见不到你了。“ 道一含着热泪说道：”你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 珂儿唇角弯起：”为了你，我什么傻事都做得出。“ 看着珂儿发亮的双眼，道一心下感激，不由紧紧抱住她柔弱的身子。珂儿也伸手搂住她。两人就这样相拥了许久。 道一问：”你饿不饿，我去拿吃的。“ 珂儿点点头，坐起身。忽然，她浑身一抖，双手抱住了自己。”这衣裳......“ 道一腆着脸说：”我看你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怕你和我上回一样生病，就帮你......“ ”你......坏死了......“珂儿小脸羞得通红，又扑到道一怀里。道一也只好抱住她。 珂儿把头死死埋在道一怀中，轻声说道：”你......什么都看见了是不是？” “哪有啊。”道一忙说，“我只脱了你外面的衣裳。” “......你真傻。”珂儿的声音更加发腻，“......我里面的还湿着呢......我，我要你帮我换......” 道一心中一颤，咽了下口水说：“你，你都醒了，还是自己换吧。” 珂儿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那你就这样抱着我不许松开......这样里面的干得快。” 道一嗯一声，随即又说：“你不是饿了么？先吃点东西吧。” 珂儿在他怀中又说：“那你答应吃完再抱我，而且......要抱一晚上。” 道一心想，珂儿为他连悬崖也跳了，这样的要求自己怎忍心拒绝？于是点头答应了。珂儿又要他再三保证说话算数，这才坐起身。 ...... 两人吃完东西，珂儿又舒舒服服地躺到道一怀里很快睡去。 道一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心中却在不断回想白天与允泽师兄弟的遭遇，尤其是允泽所讲的从福闻和尚那里听到的事。 奉云向黄福献身换取黄福放了自己，这绝对不可能，自己是一个不知名的义士给了把小刀后逃出来的，道一不断对自己这么说，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一丝阴影却始终徘徊在他心底不肯散去。 第98章 过岭 第二天一早，道一从睡梦中醒来，珂儿还躺在他怀中发着可爱的哼声。道一急忙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谢天谢地，珂儿没有发热。看来昨天给她擦干身子是做对了，道一顿时感到释然。 这时，珂儿也醒了过来，眨着眼睛一脸甜蜜地看着他。”你抱着睡觉真香。以后你每天都这么抱着我睡好不好？“ 道一愕然。”这......“ ”到梅州见到你的尼姑相好之前，这总可以吧？“珂儿央求道。 道一脸上还是犹豫，但看到珂儿期盼的目光，想到昨天的事，便答应若是在野外露宿，就这样抱着她睡。珂儿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爽快地接受了。 ...... 两人吃过干粮后，沿着曹溪向上游走。走了一段后，他们沿着一处斜坡向上爬，竟回到了原来的山道，于是就顺着山道继续前进，足足走了一整天，到天黑时已然出山。眼前一条大道应当是通向南雄的。 珂儿没了帽子，又穿着裙衫，道一怕自己和尚打扮带着个姑娘，容易让人起疑，便没有寻地方投宿，又像昨晚一样露宿树林。珂儿很是高兴，让他又抱着睡了一夜。 次日，两人又继续上路，加紧走了一天路，近天黑时，眼前出现一个大集镇，房屋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小城。 道一想，这么大的镇子，或许有卖帽子的地方。这两天和珂儿露宿野外，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让珂儿躲好，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打探。 还没进镇子，他便看见路边有一口废井，四周散落着石块，像是原先有座石碑什么的被打碎了似的。井边还有焚香的痕迹。他有点好奇，但有事在身，也没多看。 镇中果然热闹，一条笔直的巷道两边全是客栈，饭馆和商铺。更让他高兴的是，听周围人说话，讲官话的比比皆是。 他打听出，这里叫珠玑，是抵达进入江西前最后一个歇脚点。从这里翻山至江西大庾县城正好是一天脚程，因此南来北往的商旅大多选择在此落脚。南雄和大庾间的驿道又是北方进入广东的主要通道，这里因而成了一个商业重镇。中原到岭南的移民也往往在此暂居，以便适应岭南水土，因此镇上才那么多人讲官话。 道一很快买到了帽子，退出镇来。让珂儿重新打扮成小厮，然后两人一起又进了珠玑镇。他们吃过饭，来到一间客栈，订了房间，道一随口问店家，镇口为何有座废井。 店家说：”那是胡妃井。胡妃娘娘就是在那里投井自尽的。“ 道一恍然。他想起被绑架到黎浩的船上时，有个小看守对他说过南雄一个姓黄的大户在临安做生意时，救起一个投水自尽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黄大户遂带女子回南雄的镇子结百年之好。 谁知好景不长，这女子其实是宋度宗一个姓胡的妃子，因过不惯宫廷生活而出逃。南雄本地一个无赖得知真相后向官府告发。贾似道派出大军要血洗镇子以掩盖他欺君之罪。得知此事，镇上百户人家集体逃亡。胡妃为了不连累乡里，遂投井自尽。原来小看守说的南雄镇子就是这里。 ”为何井口周围都是碎石？“道一又问。 店家道：“胡妃娘娘投井后，镇上人集资在上面修塔封住井口。元军南下之时在镇子边上打过一仗，弄坏了。” 道一点头，谢过店家后便和珂儿去客房。边走他边问珂儿：“我听说宋军要血洗珠玑巷时，许多人家逃去了冈州和香山一带。你家是那时去的么？” “怎么会。”珂儿道，“我家祖上和马大人是兄弟呢。我们两家先祖是百多年前从中原到冈州的。后来马大人的曾祖又搬到沙涌。” “那你家呢？”道一问。 珂儿叹口气说：“我家到冈州后很快就不行了。到我爹娘时连儿女也养不活了，我六岁便到马家当丫头了，一直伺候小姐。” 道一点点头：”那你肯定没听说过宋军血洗珠玑巷的事了。我是听黎浩船上的水手说的。他家便是那时从珠玑逃出来的。“ 珂儿笑道：”你别听水手乱讲。哪有血洗这回事。老爷说，当时宋军要在镇子上建寨好守住北边的关卡，镇上人不知怎的瞎传宋军是因为胡妃娘娘来杀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全镇人都信以为真，就这么跑了。胡妃娘娘以为是自己害了大家，就投井了。“ 道一听珂儿说此事不过是个误会，不禁又问：”马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珂儿说：”当年小皇帝在老爷家避难时，老爷亲自问过几个大臣。大臣说此事不可能。当时元军已经攻破襄阳，正在准备打江南。朝廷急着调兵防住各处要道，哪有功夫管这事。一定是有刁民和胡妃有怨，见宋军调防珠玑，才这样造谣。“ 听了珂儿的话，道一忽然觉得这恐怕才是那件事的真相。 谈说间，两人已进了客房。 这两天走得如此幸苦，道一说要早点睡觉。房里有两张床，他坐上其中一张，抬眼一看，珂儿已经凑了过来，面带红晕，眼中的目光不言而喻。 道一心里一颤，忙说：”说好只在外面露宿时才这样睡的。“ ”那有什么两样？“珂儿咬着嘴唇问。 ”我......你知道的。“道一脸上也红了。 珂儿低下头道：”那你到了梅州，见到你的尼姑相好，不也一样？“ ”她不是什么相好，真的，我不骗你。“道一说，然后想了想，从床上下来，坐到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珂儿问。 “这样坐着抱着你，和露宿时一样，应该就可以了。” 珂儿也抿嘴想了想说：“这样坐着一定睡不好吧......我还是自己睡吧。”说完，珂儿自己挪到了另一张床上。道一吐了口气，也重新回到床上。 ...... 第二天，两人离开珠玑镇，又走了十多里路，前边出现官军的营房和巡检点。道一又见到抓捕自己的榜文。 和韶州时见到的不同之处是，这张榜文上的画像很像他，道一吃了一惊。他四下一张望，看来来往往的商旅很多，想想自己又扮作了和尚，应该没事，便硬着头皮和珂儿一起过了关，倒也平安无事。 眼前一条碎石路在山峰间蜿蜒而上，道路两边种着梅树，两侧山崖也遍布梅林，层峦叠嶂，难怪此地叫做梅岭。这条六尺宽的山道便是北方望来粤中的唯一通道。 道一带着珂儿沿山道向上爬，每隔一段路旁边便有一座小亭供人休息，亭边还有历代文人的碑记。其中有一块碑旁边还立着一块木牌，上书：“状元张鼎卿尽节处” 道一很是奇怪，珂儿看到木牌却眼睛睁大：“哇，这个状元郎我可知道，是老爷说的。他是岭南出过的唯一一个状元呢。老爷说元军打到岭南后占了广州城，状元郎又领兵收复。然后元军再次围城，状元郎孤立无援，只好投降，以免百姓遭殃。元军押他北上，他发誓不离岭南，最后就在梅岭自杀了。“ 道一愕然，这个张鼎卿倒很有气节。看样子，他是撞碑自尽的，就在离出广东不到一里的地方。看来朝廷南下，故宋投降的人不少，殉国者也不乏其人，更有象马大人那样至今仍在奋战的勇士。 感慨之余，道一又心生忧虑，朝廷已一统江南，马南宝纵有天大本领恐怕也无回天之力。马兮彤又象她爹一样，要为复兴宋室而战，前景实在令人担心。 ”道一大哥，你在想什么？“珂儿问道。 道一这才回过神来。两人继续向山顶爬，很快过了那里的一座关楼，眼前尽是下山之路，他们已经离开广东。 ...... 傍晚时，两人抵达大庾县城。道一没有发现抓捕他的文告，心中宽了不少。 在城中住了一夜后，两人踏上去赣州的路。原本他们打算走两天到赣州城后继续东行，到会昌再向南走百多里，便可重入广东，直抵梅州。但走了一天后，抓捕道一的榜文再次出现在路过的县城。 道一又开始担心，前边便是赣州城，麻烦恐怕会更多。他不想冒险，便四处打听其他可以去梅州的路。很快得知，向后退二十里有一条岔道，穿山越岭后可以绕路抵达会昌至梅州间的官道。于是两人又折返回来，踏上这条岔道。 一路上山高路险，人烟稀少，两人风餐露宿，走得很是辛苦。到第四天傍晚，他们望见前边有一座寺庙。道一大喜，珂儿这几天身子日渐单薄，今晚可要好好歇息一下。 两人来到这座寺庙。里面小且破旧，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沙弥。道一问老和尚讨了些饭食吃，又请求留宿。老和尚便让小沙弥领他们去唯一的一间客房。 房中一排有四张床。珂儿几天来没在床上睡过，见到床倒头便睡。道一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 天黑之后，下起雨来，凉风呼呼地刮着，雨水打在房顶上声响很大。突然间，一个炸雷响起，电光一闪，珂儿被惊醒了。她四处一看，房中一团漆黑，心里顿时害怕起来。想到道一就在另一张床上，她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嘤咛一声，扑到了道一身上。 道一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觉一个柔软的身子扑到自己怀里，还在不停乱颤，顿时吓得坐起身来。 ”道一大哥，抱我。我害怕。“ 听到这可怜巴巴的声音，道一才意识到是珂儿，一想这几日珂儿实在是受了不少苦，心中顿生怜惜，便盘起腿，靠到墙上，然后让珂儿躺倒自己怀中。 ”就这样睡吧，不许乱动。“ 珂儿高兴地点点头，就这样蜷在他怀里又睡着了。道一叹了口气，也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之时，忽觉眼前一亮，跟着一声惊叫。 道一吓得睁开眼睛，然后又吓了一跳。房中多出了一个人。 第99章 风水 道一定睛一看，陌生人年约五十，一脸长须，面目消瘦，身穿道袍，背上有行囊，一手拿着烛台，另一只手拿着一柄伞，还在不停滴水。 这时房里又是一声惊叫，是珂儿发出的。她给刚才的惊叫吵醒，瞧见屋里的生人，吓得从道一怀里坐起，又一把抱住，浑身乱抖。 道一对陌生人大声喝道：”你是人是鬼，怎会在这里！“ 那人见道一开口说话，似乎反而松了口气说：”你们是谁？也吓了我一跳。“ 道一说：”我们路过此地，借宿一晚。“ 老者摇头叹道：”挂单便挂单。小和尚不守清规，竟在此行龙阳之好。“ 珂儿总算镇定下来，凑到道一耳边轻声问：”什么叫龙阳之好？“ 道一怒火上冲，大声道：”老道士，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老道士朝天一拱手：”贫道法号元冲，龙虎山混元观出身，到此拜见仙师。深夜抵达，不愿打扰方丈，便来此歇息，不想撞见你二人之事。唉。“ “到底什么是龙阳之好？”珂儿再次轻声问道一。 道一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扯下珂儿的帽子，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泻下。珂儿吓了一跳，不明就里地看向道一。 元冲恍然大悟，笑着说：”原来如此。我想世上哪有如此清俊少年。” 他随即叹了口气，又道：“小和尚年纪轻轻，凡心不死，情有可原。贫道劝你还是早早还俗，给这小姑娘一个名份。” 珂儿听他这么说，满脸顿时羞红，眼中却闪耀着喜悦的光芒，搂得道一更紧了。 道一有心反驳，又怕惹珂儿不快，便说：“我和她的事不用道长你来管。道长既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为何跑到如此一个偏避小庙来寻仙师？” 元冲脸上露出不快之色。“龙虎山大得很，光道观既有百余座，并非人人皆是张宗演门下。你既是和尚，难道不知此处供奉的是何人么？” 道一说：“我说了是路过此地，不过比你早到几个时辰而已。” 元冲想了想，走到屋内另一头的床前，一边把背上行囊放下，一边说道：“既如此，我便和你说说。” 他坐到床边，手捻胡须继续道：“此地叫神仙岭，此庙叫神仙寺，乃是为供奉百余年前风水大师布衣子而建。布衣子本名姓赖，即在此地出生。他曾是高宗的国师，受奸臣秦桧陷害，流落江湖，人号先知山人。他精于堪舆之术，又好助人，倍受世人景仰。相传岭南那边英德府既是由布衣大师选址所建。” 道一听了呵呵了两声。全真向来视风水为邪术，他自然很看不起求风水的人。 元冲似乎看出了道一的心思，正色道：“怎么，小和尚不信？” 道一咽了下口水说：”道长既是修道之人。当内修神气，外炼丹药，画符行蘸，为何想求堪舆之术？俗话说，十个堪舆九个穷，福人自有福地，无福之人，怎么抱祖先骸骨求宝地，终是无福。“ 元冲听他贬低堪舆之术，火气立即上来。”你这小和尚，胡言乱语！也罢，今晚有你们两个小鬼在，贫道也休息不得了，就与你讲讲这道家堪舆之术。 你虽是和尚，我道家根本经典《道德经》你总知道吧。道德经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堪舆之术，堪，既天道也，舆，既是地道也。身为修道之人，岂能不察天道地道？ 有道之士，必精于天地之道，是故自古司地者为仙师也。如今世人妄谈风水，冒渎山灵，举亲骸以求福禄，所求之人皆儒士方家等凡夫俗子，故而十个堪舆九个穷。余下一个才是遇到真正的仙师，能择有福之人，辅以福地，假以天时，焉有不旺之理。因此福人，福地，福天，缺一不可。 小和尚，你修为浅薄，自然不懂，即便是你佛家，大德高僧也是精于此道的。“ 元冲说着，见道一满脸茫然之色，以为这小和尚不信，其实道一是根本不知道几个佛家高僧的名字。 元冲又道：”你不要不信。我告诉你，国朝故相，赵国公刘秉忠，你总听说过吧。刘秉忠曾入全真教，后得天宁寺虚照禅师感化为徒，习天文，地理，律历，占卦，无所不精，堪舆之术更是了得。大都即是他奉旨以风水堪舆之道营建。故而国朝才得以振兴龙脉，集天地之气，终一统天下。“ 道一还是一脸茫然，喃喃问道：”这风水，还有什么龙脉，和一统天下又有何相干？“ 元冲哈了一声，连连摇头。”小和尚真的什么都不懂。你仔细听我讲。上至商周，下至国朝，历代皇家皆笃信风水，择地建都必依龙脉，修宫建陵亦然，运势方能长久，视龙脉为皇朝兴衰所系，对威胁其龙脉的别家风水必除之而后快。 秦始皇时，有望气者云，东南有天子气，始皇帝即刻东游以厌之，又凿金陵以断其气，并改金陵为秣陵，其用心不可谓不毒。先有楚王，后又始皇，毁金陵之气后，凡在金陵建都者无不国运衰微，长不过百年，短则十数年。 宋太宗亦断过龙脉。山西晋阳古来天子气盛，汉文景二帝，晋司马父子，唐朝高祖，皆起于晋阳。宋太宗灭刘汉，占晋阳后不但万炬齐发，火烧晋阳城，而且命人引汾河水灌入城中，又削城北舟山山头，何也？唯恐晋阳再出天子尔。“ 道一见元冲说得煞有其事，便随口问道：”道长说历代皇朝龙脉，都在何处？“ 元冲想也不想地说：”天下龙脉皆出昆仑，脉出八方，入中原者三，北，中，南是也。北龙沿黄河走祁连，阴山，太行，至关外入北海。中龙走秦岭，巴山，武当，桐柏，泰山而入黄海。南龙顺金沙江，走云贵，经衡山，天目山，入东海。 至于各朝龙脉所在，周在岐山，秦在咸阳，汉在沛县，晋在河内，隋在弘农，唐在陇西，宋在开封。国朝，国朝......“ 元冲说到这里，却不说下去了，但看到道一期盼的目光，转而长叹一声，又道：”皇上起自金莲川，龙脉当在那里。“ 道一说：”听你讲，若是金莲川一带龙脉被截，本朝不就断了国祚？这也太容易了。“ 元冲脸上变色：”这是小和尚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哦。“ 道一脸上一笑：”说笑而已，道长不必当真。“ 元冲点点头：”这玩笑可说不得。不过有一说一，想断龙脉也并非说的那么容易，你看始皇帝断金陵，宋太宗毁晋阳，无不动用上万大军才行。而且为首之人也要要断龙相方可。比如小和尚你么......“ 他说着仔细端详道一，片刻之后，眯眼笑道：”小和尚山根高耸，尚有贵气，然眼光如水，命犯桃花，断不得龙脉，断不得龙脉......呵呵。“ 珂儿听到这里扑哧一笑。道一有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道长在夸你有女人缘呢。“珂儿害羞地低下头。 道一脸上发窘。”随你怎么说，道长。这个我，小僧不懂，也不信。“ “嗐，还有不信面相的人！”元冲睁大眼睛，”小和尚，我同你讲，不要不信。一官成十年贵显，一府就十载富丰。但于五官之中，倘得一官成，可享十年之贵也。如得五官俱成，其贵老终。房玄龄龙目凤睛，三台位列，班冲升燕颌虎颈，万里封侯......” 见元冲道长又有长篇累牍之势，道一忍不住打断了他。“道长，你怎么说我也不会信的。人人都说，印堂发黑，不祥之兆。我看道长印堂就发黑，难道我能说道长有大祸临头不成？” 道一只是看到元冲的面色，随口说说，不料元冲听了，大惊失色。 “什么！我印堂发黑？小和尚，你没看错？” 第100章 奇案 道一见元冲像是真有些怕，心中不忍，因为他也不懂什么面相，只是随便看看元冲而已，正想改口，不料珂儿在一旁道：“是很黑呢。” 元冲立即开始翻找行囊，找了半天也没停手。道一不禁问：“道长你在找什么？” 元冲道：“镜子。我的镜子怎么不见了。” 道一想了想，便去自己的包裹中取出那面冈州绛山道长遗赠的宫廷用镜，伸手递给元冲。“道长看看这面还能用否？” 元冲接过后，拨亮烛火，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不禁深吸一口气说：“小和尚说得不错，怎会这样？” 道一安慰他说：“道长不必太过认真，这面相之事也说不准的。” 元冲没好气地回道：“小和尚你不懂就不要多嘴。“ 道一也不再言语。元冲又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忽然将铜镜翻转过来。一看之下，大惊道：”小和尚，你这镜子从何处得来？“ 道一说：”是一个朋友所赠。“ 元冲手抚铜镜，边看边说道：”此镜乃汉朝宫廷御制，可辟邪消灾，法力强大。你看，这镜上所刻，尚方作竟四夷服......小和尚你可知道，尚方便是汉时专作宫禁之物的所在......唉，你不会用，实在可惜。“ 道一说：”这镜子于我也无甚大用，既然道长会用，就送给道长吧。” 元冲眼睛睁大：“此话当真？” 珂儿笑道：“道长就收下吧。他说话历来算数。”说着，珂儿笑着瞥了道一一眼。 元冲手抚铜镜，连声说：“无功不受禄，又初次见面，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道一诚恳地说：“宝物当赠有用之人，我得来也只是照照镜子，道长却可用来行法，拯救众生。我，小僧送给道长，自己也定有福报呢。” 他口中说出因果之类和尚的口头禅，心中自觉得意。 元冲听了赞道：“小和尚如此大方，实在难得，难得。” 随后，元冲想了想，也去行囊中取出一物，递给道一。“小小礼物，小和尚也收下吧。” 道一一看，是一只罗盘，想必是元冲道长看风水时用来测方位的，连忙说：“我怎能用道长的法器。” 元冲道：“让你收你就收，我另外还有。”他见道一还有点犹豫，又说：“此罗盘与一般方士所用不同。一般方士所用只有两圈，此罗盘却有三圈。宋之前，罗盘只有一圈，磁针指午位，即南北向，宋时方家发现磁针与日影所指南北向有一夹角，便在罗盘上加了一圈方位，为日影北偏东。布衣山人却发现磁针与日影所指南北向夹角应为北偏西，因此在罗盘上又加了一圈方位。我这罗盘便是按此法所制，更为准确。” 道一心想，自己以后走山道，罗盘也能派上用处，于是不再推辞，谢过元冲道长，收下了罗盘，又与他开始闲聊。 但元冲似乎心不在焉，道一明白，他还在为什么印堂发黑担心。于是，闲聊自然而然很快停了下来。 道一搂着珂儿坐在床上，两人看着元冲道长取出一些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摆弄了一番后，最终躺下睡觉了。 珂儿因为有生人在一个房间，也不要道一抱着睡了，可她也不敢一个人睡到另一张床上。两人于是互相依偎着半躺半坐，等待天明，可是，数日来的疲劳最后还是让他们陷入睡梦中。 ...... 次日天亮，道一和珂儿醒来，见元冲道长还躺在床上，便自顾自起身，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房。 他们见到神仙寺的方丈，即那位老和尚。老和尚又请他们吃早饭。道一问方丈，本寺是否供奉布衣子。方丈说是，饭后还领着二人来到一间别殿，里面一座赖布衣的塑像如佛祖般供奉在那里。道一参拜过后，又在寺中转了一圈，只看到些寻常佛像。此时仍未见到元冲道长的影子，道一急着上路，便和珂儿回客房打算看看道长起床没有，好向他道别。 两人进了客房，里面静悄悄的，元冲道长仍旧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道一忽然有了不祥之感，上前几步来到元冲的床边，仔细一看，元冲嘴角边竟有一丝血迹。道一大惊，伸手去探他鼻息。元冲竟已不在人世。 珂儿在后面啊一声惊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道一再摸了摸元冲身体，一片冰凉，似已死去多时，不由心中发慌。 若是告诉方丈，方丈必然要去报官，官府免不了来盘问。自己是海捕文告上的通缉犯，那还了得！就算官府没发觉自己的身份，元冲显然是夜里死的，房中只有自己和珂儿在，也脱不了干系。 想来想去，只有立即逃走才是办法。于是，道一向元冲的尸体行了个礼，连太上救苦经也忘了念，就带着珂儿偷偷溜出了神仙寺。 ...... 两人慌慌张张跑出十几里路才停下歇息。此后，他们不敢多休息，日夜兼程，又走了三四天，总算翻越了南岭，安全进入梅州地界。再走了差不多两天，两人终于寻到闽粤交界处的高家庄附近。 道一本想直入高家庄找奉云和梨花，但因自己是带罪之人，他多留了心眼，让珂儿在附近树林中躲好，自己等到天黑，才发动轻功，偷偷潜入高家庄。 离分手时梨花和奉云住的房子不远时，道一心中一阵激动，就要见到两位姑娘了，可随即他又想起梨花要嫁给自己的事，顿时心头一紧，马兮彤那边还不知如何是好，见了梨花又该怎么办？ 不及多想，他已到了房前。道一打量一番，很快发觉房里没有住人。梨花和奉云到哪里去了？他顿时紧张起来。高理让两位姑娘换了个屋子住？ 道一决定去问问高理。他悄悄来到庄主的大屋。 为谨慎起见，他没去敲门，而是飞身上屋，一番窥探后，他又惊讶地发觉屋里住的不是高理，而是李公子。高理上哪里去了？ 道一疑心更重。他想去敲门问李公子，但考虑了一下后，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返身在庄内又游走起来。 不一会儿，他见到一个庄客模样的似乎有点眼熟，便悄悄跟在后面。到了拐角处，他冲上去拦住对方。 那庄客吓了一大跳，然后认出了道一，脸色更加慌张。道一说：“你别怕，我只想知道梨花姑娘和奉云姑娘去哪里了？还有，李公子怎么住在高庄主那里？” ”不管我的事。“那庄客叹了口气道，”两位姑娘一直在这里住到今年三月，李公子发觉梨花姑娘便是陈梨花，是漳州那个陈大举的妹妹。高庄主和李公子闹翻了。李公子去报了官。高庄主便带着两位姑娘逃走了。“ 道一深吸了口气：”逃到哪里去了？“ ”这个小人可不知道。“庄客说。 道一放了那庄客，立即来到庄主的大屋。翻进院子里，来到李公子房前，开始敲门。 里面传来李公子不耐烦的声音：”走开！我正忙着。“ 道一吸了口气，拔出梁式剑，劈向房门，再踹了一脚。房门轰然倒下。道一仗剑而入。 只见大床上，李公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半裸着身子，正乱作一团。道一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剑逼住李公子。 李公子吓得浑身发抖，连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等他回过神来，看是一个和尚，又叫道：”大师饶命！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道一喝道：”你看看我是谁！“ 李公子这才仔细看去，眼睛立即睁大：”毛道一，你，你怎么当了和尚？“ 道一又大喝：”你说，为何要报官抓奉云和梨花！“ 李公子定了定神，下巴一抬，反问道：”他们是反贼，我是良民，为何不可以报官？“ 简单的一句话竟让道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他本来是打算杀掉李公子，因为李公子报了官，可听这一说，似乎不报官才不对。 道一想了想，吸口气又问：“你老实说，她们上哪里去了？” 李公子道：“这个我可不清楚，总之是逃走了......不过，我记得高理提过要让她们去......” 说到这里，李公子住了口。道一眉头怒起，把手中剑一抖：“快说！不然我......” “我说，我说。”李公子忙道，“我记得表弟之前说过让她们去粤西，那里有乱党。官军在附近几个镇子搜了个遍，没有搜到，显然是远走高飞了。依我看，我表弟和她们定是一起逃去粤西了。嘿嘿，毛道长，不，毛大师，我知道的全说了。你看......” 李公子满脸堆笑。道一怒道：“高庄主行侠仗义，见义勇为，你兄弟二人所作所为，简直是云泥之别！” 李公子又嘿嘿一笑：“我那表弟不过是看上了陈梨花的美貌，想来个英雄救美而已。” 高理看上了梨花？道一一愣。李公子见状，又干笑着说：“我听梨花，不，奉云姑娘说，梨花和大师，不，道长你有婚约，还劝过我那表弟，可惜他不听。我也很是无奈。” 道一想了想，放下宝剑说：“我这次且饶了你。望你好自为之。” 李公子连连作揖说谢。 道一也不多话，转身离开了屋子，很快回到庄外树林里。 珂儿一个人在黑夜里等了这么久，一看到他，当即纵体入怀。道一也抱住珂儿，对她讲了庄里的事。 珂儿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道一从李公子那里离开后也在一直考虑这事。李公子说高理带着梨花和奉云去了粤西。粤西的林桂芳赵良今已经覆没，高理他们会不会和马兮彤一样也想去投那个清远的欧南喜？道一越想越有可能。 这样一来可太巧了。他本就答应张子铨，来梅州见到奉云后立即回清远的。 道一把去清远找欧南喜的打算对珂儿一讲。珂儿兴奋不已，那不是又要和小姐在一起了！ 第101章 村庙 与奉云分手后，梨花和高理一路北行，有店住店，无店露宿，七八天后已过了赣州地界，离庐陵只有数日行程。 一路上，高理对梨花仍是彬彬有礼，丝毫没有越界之处，倒是梨花时常和高理调笑几句，不过也是点到为止。 奉云还在时，只要路够宽，梨花自然与奉云并肩而行，如今只有她和高理两个人，她便凑到高理身边。谁知高理仍要一前一后走，说是男女不并行，礼也。梨花气得不理他，说：”就你们臭规矩多，以前福建哪里不是男女同行，来了几个臭官就连这个都不行了。“ 高理不和她争辩，只是说：”这是孔夫子定的规矩。“ 梨花怒道：”你把他叫来，我用刀教训教训他！“ 高理哑然失笑。后来，两人约定，在有旁人的时候，就一前一后走，没人的时候便并肩走。 时值三月，春暖花开，春雨也一场接一场。他们走在万安县境内时，一场大雨不期而至，两人刚走过一个村子，见前方有一座小庙，立即奔过去躲雨。 小庙不大却很新，香火也不少。供桌后方一排并列坐着五尊男人的塑像，他们背后是坐在一起的五尊女人塑像。 梨花见了，奇怪道：”这是什么庙？供的是什么菩萨，我怎么没见过？” 高理说：“这是五显庙，供的是五显神，福建也有，只是少些。你真没见过？” 看梨花摇头，高理又道：“五显神起自唐代，即显聪，显明，显正，显直，显德。因为经常在江南显灵，历代皇帝都有加封，连他们的夫人，就是后面那几个，也个个被封。听说很灵验的。” 梨花说：“我知道了，以后见到庙里这样一排五个人就可以去拜拜。” “千万别乱拜。”高理道，“要是拜错了，拜了五通，那可不妙。” 梨花眉头一皱：“又来了个五通，也是这样一排五个男人么？” 高理点头说：“是。只是这五通是五个妖怪，有地方也叫他们木客，江南木客。” 梨花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要拜五个妖怪？” 高里道：“据说五通也很灵验，而且有求必应......嗯，求他们干坏事也行。只是他们喜怒无常，一旦惹恼了他们，立即就带来灾祸。而且，求他们帮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五通还有个最为人不齿之处......所以你别乱拜。” 梨花嘴一抿：“什么为人不齿之处。你说呀。” 高理却没吱声。梨花仔细一看，高理脸上发窘，便伸手戳了他一下：“快说！有什么不齿之处。” “这个......”高理咽了下口水，“这个，你一定要我说，那我就说了。你可别怪我。 这五个妖怪很好色，喜欢勾引女子。他们化身成女子喜欢的美男子，你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他们就变成什么样，窜进百姓家里淫辱妇女，有时还掳走，一去数月。被他们弄过的女子，回来后......个个憔悴不堪，精神颓废。” 梨花听到最后，楞了片刻，脸上渐渐泛红，然后嗔道：“你坏死了，尽乱编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给我听！” 高理两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乱讲的。五通就是这样，百姓很怕他们，所以才供着，怕不供的话他们就会找上门来，那样自己的妻女就惨了。我本来也不想说这些，是你逼我说的，不是吗？” 梨花又楞了一下，然后瞪起眼睛道：“什么我逼你说的，明明是你刚才话说了一半，故意不说，好让我来求你说。你这就叫勾引，比那些五通还要坏......” 话到这里，梨花忽然打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去。高理见梨花俏脸放光，仿佛桃之夭夭，吸了口气，一咬牙，一下子抱住了她。梨花不自觉地开始挣扎，却没有出声。 高理急切地说道：“我是在勾引你。我从一开始就在勾引你。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给你迷住了。你那时还昏迷不醒，脸色煞白，象一朵白海棠。我天天去看你，想尽办法留住你。我就是想勾引你......” 梨花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高理，眼中闪耀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忽然间，高理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梨花的唇上。梨花立时象被雷打了一样，浑身僵硬。 高理一边亲她，一边喃喃说道：“嫁给我好吗？” 梨花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任由高理亲吻。 高理又道：“我知道你和毛道一有婚约。他是全真教的，本就不该动凡心。他又一走大半年，什么音讯也没有，一定是把你忘了。你嫁给我，我们一起逃得远远的......就我们俩。” 这时，梨花喘着气睁开眼睛，看着高理说：“好，高庄主，我嫁给你。你可以为了救我，连家也不要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高理一听，脸上立即绽开欢喜的笑容。他抱紧梨花，再次使劲吻了她。”好，我们这就回庐陵老家拜堂成亲。“ ”好的，高庄主。“梨花有点害羞地说。 ”你还叫我庄主？“高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梨花满脸通红，将头埋入高理怀中，轻声道：“我就是喜欢叫你庄主。” ...... 大雨停了许久，两人才重新上路。这回高理也不管什么孔老夫子的教诲了，大大方方地和梨花并肩而行。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了庐陵西部，一个依山傍水的偏僻小村。高理显然也没来过这里。进了村，他向人打听。谁知，别人一听他说是福建建阳高原村的高家人，立即就把他带到村中最大的一幢房子里。 在客堂等了一小会儿后，一个白发苍苍的陌生老头颤巍巍地出现，他仔细端详了高理，忽然说道：“原来是少爷。” 说着就要给高理跪下。高理连忙扶住老人问道：“你怎么认得我？” 老人说：“老奴从前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二十年前派我来此处守房子。老奴最后一次奉命去高原村，少爷才七岁。十多年不见，公子长大了，越来越像老爷了。后来听到老夫人去世的消息，老夫人先前叮嘱过，她去世后便不可再去高原村。老奴未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实在惭愧。” 高理向老人表示谢意，感谢他这么多年尽职地守着这座房子。两人聊了一会后，老人小心地问高理这次来有什么事。 高理指着梨花对老人说：“我要和这位姑娘在此拜堂成亲。” 梨花听了，当即羞得低下头去。老人大喜道：“太好了。少爷年纪也不小了，终于要成家了。老夫人在天之灵定会感到安慰。” 就这样，梨花和高理在村里住下。 老人亲自选定良辰吉日，开始为二人操办喜事。高理将一切事情都交给老人办理，自己成天就陪着梨花。两人也没忘了练习武艺。 不知怎的，随着婚期的临近，梨花逐渐感到不安。高理觉察到她的这种情绪，开口询问。梨花说自己也不明白，就是心烦意乱。 高理又去向老人请教。老人说这是姑娘家要成亲前常有的事。高理于是加倍地安慰和讨好梨花。梨花却始终觉得莫名的恐慌。 ...... 一天，两人在村中散步，路过高氏祠堂。高理对她说：“我们会在这里对着高氏列祖列宗拜堂成亲。你想不想先进去瞧一瞧。” 梨花点点头。两人朝祠堂走去，可一步步离祠堂近了，梨花一步步感到心里发慌。想到一旦迈进高氏祠堂，拜堂成亲后，便是高家的人，木已成舟，再也无法改变。梨花越想越害怕，终于在祠堂门口停住了脚步，对高理说不去了。高理虽感遗憾，也没过多在意。 当天晚饭后，老人对高理和梨花说：“老奴已经请了附近天奉观的王道长。明日他会来指点如何安置洞房。少爷和姑娘是否也要一起看看。” 听到这话，梨花忽然站起身，跑出了房间。高理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梨花住的房里。 梨花一下子坐到椅子里，呆呆地望着窗外。高理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梨花，你心里一定有事。倒是说呀。无论何事，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接受。” 高理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梨花，等她回答。 梨花也吸了口气，看着高理，抿嘴说道：“我们能不能先不成亲？” 第102章 寻找 高理一下子愣住了。梨花说：“我还是在想，我和道一有过婚约，他如今生死不明，我不能就这样和你成亲。” “你想怎么办？”高理问。 “我要去找他。”梨花说，“他若是死了，我自然嫁你。他要是还活着，我会亲自告诉他，我不嫁他了，我和他的婚约作废。我要嫁给你。” “若是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办？”高理又问。 梨花想了想说：“那我也嫁你。” 高理起身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和他讲明白我要娶你。” 梨花眼中含泪：“你真的要陪我去找他？你不怪我马上不和你拜堂？” 高理道：“你如此看重情义，我怎会怪你？” 梨花叫了一声”庄主“两人随即拥在一起。 ...... 就这样，拜堂成亲的事就此搁置下来。梨花和高理开始整理行装。 梨花认为道一是和许夫人一起走的。许夫人既然已在福建牺牲，当然应该先去福建打听。高理虽担心福建那边还在追捕梨花，考虑许久后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两人便离开山村，又踏上南下的行程。他们沿着来时同样的路到了江西和广东交界处附近。接下来是该沿大道经梅州去福建，还是直接翻过武夷山进福建。按高理的意思，既然官府可能还在搜捕他们，还是避开梅州为好。 梨花说：”我还是想去西河镇看看奉云妹妹是否在那里。“ 高理于是同意冒险重入梅州。 两人到了进入广东的关口前，看到关前贴了大片榜文，都是官府在追捕的要犯。梨花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画像，看来官府还是没放过她。 再往下看，梨花的目光落到一张道士的画像上，旁边写着，全真教毛道一参与林桂芳赵良今乱党云云。梨花的心立即狂跳起来。 这张榜文是新的。道一还没有死！ 高理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悄悄对梨花说：“听说上个月泷水有人造反，为首者正是林桂芳和赵良今。道一或许在泷水。” 梨花使劲点头，然后往旁边看，又看到了追捕张通的榜文。她一把抓住高理的胳膊说：“道一和许夫人就是去找张通的。一定是道一和张通一起去了泷水。夫人一个人回了福建，一定是这样的。” 两人当即决定去粤西的泷水，不去福建了。前面梅州想必到处是抓梨花的榜文，经梅州去粤西显然不行。于是两人转过头来去江西赣州，打算经过梅岭入韶州，少在广东走一程。 一路上他们边走边探听消息，很快得知，泷水起事没几天便失败了，林桂芳和赵良今也死了，但无论如何，那里是道一最后出现过的地方，上哪里打听准没错。 到了梅岭，见关口没有抓梨花的榜文，两人都松了口气，看来官府见梨花跑了，只在梅州附近贴了一圈榜文便算了事。 翻过梅岭，两人顺利进入广东，过韶州，又入英州，一路朝泷水前进。在英州的清远县，他们听当地人悄悄议论说，有人在附近山里招兵买马，莫不是又要造反。 两人一商量，泷水造反失败后，参与者多半不会留在原地。梨花说：“听说夫人很看重张通，他不会因为一次失败便轻易放弃。这事会不会也有他的份？” 高理点点头：“没有毛道一的消息，先找到张通也好。他或许知道毛道一的下落。” 于是，两人决定暂时在清远住下，把这件事弄明白再说。清远县城很小，客栈总共没几家，两人当晚在其中最大的一家住下来。 接下来十几天，他们便在县城和附近打听。很快他们发觉，本地官府的耳目也很多，他们自然不能随便问毛道一，张通这两个通缉犯是否在清远山里。如此一来，能打听的事情有限，周围民众对山里的事也是道听途说。两人见状，决定还是去泷水看看。 到了那里，他们发现三月间造反的痕迹已丝毫不在，如同没发生过一般。在泷水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两人失望至极，只好回到清远，住进原来的客栈，想着要是县城附近仍没有收获，他们就直接去山里闯一下。 ...... 这天中午，两人正在客栈楼下的饭堂吃饭。从楼上走下来四个人。为首的汉子年约三十五六，身长八尺，相貌堂堂。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端目修鼻，面如桃花，单看她相貌好如一位养于深闺的世家千金。可是再看她装扮，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纤腰上扎着一条绣金腰带，足蹬深红色牛皮战靴。手里之物更是惊人，那是一杆高过头顶的闪亮银枪，不但如此，那姑娘背上还背了两尺多长的一根短枪。一眼望去，整个人面如西施，身似木兰，简直英丽绝伦。 这姑娘一出现，整个饭堂的食客都争先恐后朝她望去。姑娘似乎早已习惯众人的眼光，仪态落落大方，矜持而不傲慢。 高理坐在那里也看呆了。梨花心中恼火，用手使劲敲了下桌子，高理才回过神来。 看他这样，梨花只盼着那四个人离自己越远越好。谁知事与愿违，他们偏偏来到梨花旁边一张空桌坐下。伙计赶忙过去招呼。四人叫了本地麻鸡便开始进餐。 梨花也自顾自吃起来，可转眼她一抬头，看到高理侧着脸，目光正落在邻桌的美少女身上。梨花顿时怒上眉梢，又使劲敲了下桌子。”看什么看，你是不是觉得她比过好看，又想勾引她了？“ 高理忙转过脸来说：”没有没有。“ 梨花嗔道：”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河佬男人，总想着三妻四妾，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 高理脸上尴尬：”你误会了，我没光看她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呢。“ 梨花微微一笑：”这倒也是。也不能全怪你们男人。有些女人仗着自己好看，巴不得全天下男子都瞧着她，围着她转。吃饭还故意要拎根那么长的烧火棍，生怕别人看不见。“ 梨花这番话，声音说大不大，小也不小，飘飘然便进了邻桌那姑娘的耳朵里。 只见她一咬嘴唇，吸了口气，站起身，轻移莲步来到梨花跟前，拱手说道：”这位姑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见好看的人，多看两眼，实属平常。要想别人多看自己，不看别人，首先得让自己好看。若是一味强求别人不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梨花一听，也蹬地站起身来。”听姑娘意思，我只好由得我男人看你了？“ 那姑娘眉头一皱：“在下绝无此意。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姑娘。我听人说，若是管得男人太紧，男人就会感到厌烦，反而管不住，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再者，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姑娘要是不看开些，年纪越大，越会窝火伤身。” 梨花呵呵笑了。“没想到，看姑娘长相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大家闺秀，于男人这方面，经验倒是很多。” 那姑娘顿时气得俊眉倒竖：“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梨花也杏眼圆睁，怒道：“是你才欺人太甚！明明有那么多空桌，偏偏要坐到我们旁边，分明就是想勾引我男人！“ 那姑娘给说得粉脸通红，大声说：”你真是太不讲理！明明是你如同泼妇般口出恶言！“ “你自己就是狐狸精，却敢说我是泼妇！“梨花大怒，嗖地拔出一柄刀来，”你知不知道，对付狐狸精只有这个管用！” 那姑娘后退一步，也拔出她背后的短枪喝道：“你这泼妇，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当本姑娘好欺负！” 梨花叫道：“走！我们去外头比试比试！” 第103章 约战 两人一亮兵器，饭堂里的食客全都朝她俩望来。 与那姑娘同来的汉子急忙起身拦住那姑娘，高理也同时起身拦住了梨花。“别乱来，我们是来吃饭的。” 那汉子也说：“两位姑娘千万息怒，为一点口舌之争辩动刀动枪实在有违习武之人的规矩。” 他又对高理一拱手：“这位兄弟，是我们不对。不该坐在此桌。别处尚有不少空位。” 高理也拱手道：“哪里哪里。是在下方才吃饭时有所失礼，才让两位姑娘误会。” 那汉子道：“不妨。我们换个地方也好。“ 他当即叫来伙计，将邻桌的饭菜都移至另外一桌。 梨花愤愤不平地坐回原处，对高理说：”你不该拦着我。我看她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高理道：”看那姑娘抽枪的架势，也是练家子，不可小视。“ 梨花笑道：”再练家子，比得上我冲锋陷阵，真刀真枪杀过来的么？” 高理一想也笑了：“我知道她定然打不过你。不过，我们是来这里打听消息的。若是轻易和人动手，万一事情闹大，会引人注意。” 梨花点点头，不再多言。 ...... 可是吃完饭回到屋里，她又想起刚才那一幕。 那个红衣姑娘无论长相身材都胜过她一筹。高理被那姑娘吸引也算正常。可自己是要嫁给高理的，若是让高理觉得娶了一个次一等的女子，以河佬男人三妻四妾的秉性，今后少不了会有怨言。可长相身材是天生的，无法改变，梨花便想，若是能在武功上完胜那红衣姑娘，两人也算扯平，自己脸上便有了面子。于是，她又动了和那姑娘比试一下的念头。 她找店里伙计打听。伙计因她两次都住了本店不少日子，算是熟客，便告诉她，那中年汉子和红衣少女是一行五人，前天刚刚入住。中年汉子姓张，少女姓马，其余三人应该是他们手下。 梨花打听到那马姓少女的房间后，就写了张字条偷偷塞入她的门缝里。字条上写着：“狐狸精，敢不敢和你姑奶奶真刀真枪激战几合？天黑时在后院见，若不敢来，以后见到姑奶奶就滚远点。” 到了傍晚时分，梨花紧袍束带，手提双刀，溜到了客栈的后院。 她等了约莫一刻功夫，那马姓姑娘果然出现了，还是那一身红黑劲装和深红战靴，英姿飒爽，梨花看了就生气。 那姑娘在她面前站定，昂首说道：“看来你真是想要一决高低。本姑娘枪下不杀无名鬼，你先报上名来！” 梨花手举钢刀，银牙一咬：“你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梨花是也，你是何人！” 那姑娘挺枪道：“我叫马丹。” 梨花哈哈大笑：“什么马蛋驴蛋！待会儿姑奶奶就行你个方便，送你上路，你下辈子取个好名字吧！” 马丹气得脸上发红：“本姑娘还以为你只是想较量一下武艺，原来你是来决一死战的。也罢，那本姑娘便成全你！” 说着，她手中长枪一摆，纵身跃起，一枪直刺梨花前心。 梨花没想到马丹来势如此凶猛，顿时一惊，向右急闪，举双刀格挡。只听铛一声，梨花双手发麻，马丹也是眉头一皱，收枪又攻梨花下盘。梨花右手刀一挡，左手刀顺着枪杆削向对方胳膊。马丹不等刀枪相碰，便抽枪回摆。两人就这样战在一处。 梨花原以为马丹长得貌如天仙，武艺必然不高，谁知交上手才发现，对方一柄长枪快如闪电，招式神妙，梨花不知不觉便用上了九成功力。 马丹对梨花武功之强似乎也有些意外。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双手持长枪，可二十多合下来，梨花两次借着她抽枪瞬间欺到身前，看来对双刀破枪术了如指掌。 当梨花第三次近身时，马丹左手猛然从背后抽出那柄短枪，直刺梨花面门。梨花大惊，尽力急闪，枪尖贴着她头皮过去，挑起一缕长发。梨花大怒，手中双刀舞得更快，如一团银花罩住她身子。马丹几次用双枪进击都被双刀弹回。 两人战至四十合，梨花双刀一摆，来一个二龙夺珠，同时砍向马丹。马丹向后一跃，同时左手急挥，短枪激射而出。梨花仓促中右手一挡，短枪正中她右手刀柄处。梨花只觉手上一痛，钢刀脱手而飞。马丹大喜，双手挺长枪逼来。梨花失了一刀，立即变为劣势，几个回合后便招架不住了。 眼看就要落败，就听近旁有人连喝，”住手！“”快住手！“ 马丹向后一跃，横枪看去，来的不光是她的四个同伴，连高理也来了。 梨花脸色发白，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高理扑到她身前叫道：”梨花，你没事吧？“ 梨花定了定神，反而怒道：”你来做什么！“ 高理说：”张大哥看到你给马小姐的纸条就来找我一起来。幸好还不算晚。“ 梨花把脚一跺：”要你管闲事！“ 高理道：”要是再晚一步，你不死也得受伤。“ 梨花气道：”那就让她杀了我，也用不着你管！“说着，泪水从她眼中迸出。 “我怎么能不管？”高理忙说，“你死了谁嫁我啊。” 梨花哭道：“我打都打过不她。你更不要我了。” 高理这才明白梨花为何执意要向马丹挑战，于是想了想说：”你武艺也不比她差，只是着了她的道儿。下次再打，提防点就不会输了。“ 梨花止住哭声：”你真这么想？“见高理使劲点头，梨花又叹着气说：”这次还是输了，下回最多也只能打平，我还是不如她。“ 高理道：”你在多练练就行。再说，就算你武艺不如她，我要娶的也是你。“ 见梨花还是脸色忿然，高理又连连安慰。等梨花平静下来，两人回头一看，马丹和其余几个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梨花房中，高理还在不停劝慰她，门外有人敲门。两人开门一看，梨花立即板起脸来，是那个姓张的中年汉子，身后跟着马丹。 ”张兄。“高理自作主张让他们进了屋，转脸对梨花说：”要不是这位张全张大哥发现了你给马小姐的纸条，刚才可就出事了。“ 张全也拱手对梨花道：”年轻人以武会友本是好事，可既然是会友，当点到为止。刚才马姑娘出手太重，险些误伤了姑娘。我特意带她来向姑娘赔罪。“ 马丹在一旁低着头把手随便一拱：”姑娘武艺高强，我情急之下用了比试时不该用的手段，伤了姑娘，请姑娘见谅。“ 梨花心中虽仍是不平，也不好当面发作，便草草回礼道：”马姑娘人美武艺也好。我佩服得很。擦破点皮而已，算不上受伤。我刚才言语上也有不周，也请马姑娘见谅。“ 张全见两位姑娘相互道了歉，欢喜地对梨花和高理说：”我想两位也不是官府之人。大家有话好说，敢问两位这次到清远有何贵干？“ 梨花反问道：”你们也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来清远做什么？“ 张全道：”不瞒两位。我们听说清远山中一个叫欧阳喜的人占山为王，在招兵买马。我们想去投靠。“ 梨花和高理互相看了一眼。梨花道：”原来你们也是想去投靠欧南喜。我们也是。“ 张全大喜：”原来大家是同路人，不知两位是否打探出欧南喜在何处？“ 见梨花和高理摇头，他又说：”我们在清远有熟人，打听起来更方便。若是知道了欧将军所在，两位是否肯与我们一同前去投靠？“ 梨花想了想，拱手道：”那就先谢过张大哥了。“ ”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张全说着，和高理都笑起来。梨花和马丹也露出微笑。 张全和马丹离开后，高理问梨花：”你真的要去投靠那个欧南喜吗？我们可是要找张通和毛道一的。“ 梨花说：”我们要去山里找人，不先说去投靠人家怎能信任。“ 高理点点头：”那我们就先去看看，不行总可以走人。“ ...... 张全果然在清远有熟人，次日晚上，他就来对梨花和高理说，已经打听出欧南喜山寨在哪里。第二天早晨，梨花和高理退了客房，与张全，马丹会合。除了他们三个手下，还多了一个本地人，张全说是向导。 就这样，一行八人从清远县城出发，沿一条河上行，很快进入县城北边的大山中。放眼四望，到处山高林密，峡谷纵横，地势十分崎岖，实在是占山为王的好地方。 过了一条很深的峡谷后，他们在河边一处茶摊歇息。有人端茶送水。在这样人烟罕至处开茶摊，不能不让人怀疑摊主就是山中大王的耳目。他们沿河向北走了一整天，傍晚来到一处小客栈。店主人像是见到熟人一样与向导打招呼。梨花心想，在这里开客栈，也一定是为那些去投靠山中大王的人有过夜的地方。 次日，一行人继续前行，在大山中东游西转，走了大半天，终于在如林的小山峰间出现一大片平地，由粗大的栅栏围起来，里面满是木屋和帐篷。欧南喜的寨子到了。 向导进去通报。不多时，寨门大开，几个汉子出来迎接。双方见礼后，为首的方脸大汉道：”欧将军已恭候诸位多时了。请。” 说着，他引众人直接进到大寨中央的大帐。一进帐篷，梨花惊异地看到，欧南喜像是等待大人物光临一般竟然已设好酒宴，一众头目等在那里。 其中一个高大的黑脸汉子见他们进来，立即迎上前去，对张全拱手道：”子铨兄，总算把你盼来了。“ 张全也拱手道：”欧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在下前来投靠，寸功未立，不敢受将军如此招待。“ 帐中其余头目也纷纷过来与他见礼。很快，梨花便注意到那些男人十个中有八个的目光其实是落在张全身后的马丹身上。梨花心中顿时来气，美人走到哪里都像臭肉一样吸引男人。可她同时也觉察到剩下的两个男人是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又有点得意，也挺起胸膛，做出落落大方的样子。 欧南喜与高理见过礼，问过他名字，接着便来到梨花面前。梨花拱手道：”在下姓陈名梨花，家住漳州。“ 张全在一旁扬起眉头：”陈梨花？原来姑娘姓陈，漳州人氏？敢问姑娘可听说过福建的陈大举？“ 梨花又一挺胸：”陈大举既是家兄。“ 此话一出，帐中所有人，除了高理外，都惊呆了。 张全又惊又喜，上前道：”梨花姑娘就是大举之妹，与他一同举事，名扬八闽的女将？“ 梨花心里得意，口中只淡淡地说：”家兄不幸在千壁岭牺牲，在下孤身冲出重围，遇见这位高兄，与他先去江西，后来听说欧将军要举义旗，便来投奔。“ 张全叹道：”难怪。姑娘武功如此高强，除了久经沙场的女中豪杰，还能有谁！“ 欧南喜哈哈大笑：”今天真是双喜临门，不但子全兄来了。福建的女英雄也来了！“ 说完，他又来到马丹面前。”敢问这位姑娘芳名？看姑娘仪容，也是有来头的。“ 梨花斜眼一瞥马丹，心想，她有什么来头，光凭一张脸吃饭罢了。 不等马丹答话，张全在一旁道：“这位姑娘姓马名兮彤，乃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之女。” 第104章 任命 欧南喜和帐中众头目立即睁大了眼睛。欧南喜问道：“姑娘真是马大人之女？” “正是。”马兮彤拱手行礼。 欧南喜连声赞道：“久闻马大人之女不但美貌，而且也是一位巾帼英雄，今日得见，果不其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众头目连声称是。梨花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她虽没听说过马南宝大名，想必也是位大人物。马兮彤这狐狸精不但人美，武功好，家世也好，怎么好事都让她占去了。 欧南喜和众人各自落座。欧南喜举杯道：“今日数位英雄一齐来投，在下深感荣幸。来，大家共饮一杯。” 众人于是举杯同庆。酒宴就此开始。欧南喜向张全等人一一介绍了马定国，陆保双，徐直等几位头目。马定国和陆保双都是武人打扮，徐直则是羽扇纶巾，举手投足一副辅佐欧南喜的诸葛亮派头。 欧南喜一边介绍一边又向张全表示歉意：“我军不日将举义旗，行大事，如今各路英豪蜂拥来投，寨中很是拥挤。若有不便之处，还请子全兄见谅。” “欧将军何处此言。”张全道，“我等来投不是为了享福，何况在此不过一时，等破了元军，攻城掠地，要什么便有什么。“ 众人又纷纷点头。 酒宴过后，时候已不早。众人开始安排住处。果然如欧南喜所说，寨中十分拥挤，帐篷短缺，梨花等人只分到三顶帐篷。 张全对梨花和高理说：”你们看，只有三顶帐篷。若是你们俩一顶，马小姐一顶，剩下一顶就挤不下了。“ 梨花脸上发红：”我和他不住一起的。“ 张全笑道：”我想也是，在客栈里你们便是分开住。这样如何，梨花姑娘，你和马小姐共住一顶，剩下两顶帐篷我们几个男人来分。“ 梨花一愣，让她和马兮彤这个狐狸精住一起？可是不这么安排，还真住不下。她想了想，咬着嘴唇问：”马姑娘同意了么？“ 张全点点头：”我已和她说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以前虽有误会，乘此机会，也好增进感情。“ 梨花心中不喜，但境况如此，也只好点头同意。 她提着行囊来到帐篷中。马兮彤正在地上铺床，梨花和她对视一眼。马兮彤又开始干自己的事。梨花也开始铺床，一边对马兮彤道：”我是迫不得已才和你住的，你不要来和我亲近。“ 马兮彤头也不抬地说：”彼此彼此。“ 梨花很快铺好床，见马兮彤还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干着，心里不由道，怪不得是大家小姐，以前大概都是丫鬟给她铺的吧。 马兮彤仿佛看出梨花的心思，自言自语道：”铺床只有铺得齐整，睡起来才舒服。“ 梨花低头一看，自己的床果然没有马兮彤铺的齐整，于是，也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行军打仗，万事讲究一个快字。住闺房的大小姐哪里懂。” 马兮彤抬起头来：“姑娘是在说我没打过仗么？” 梨花朝她笑了笑，没有答话。 马兮彤见状又说：“我杀过的元兵未必比你少。” 梨花露出不信的样子，心道你不过吹牛罢了。马兮彤脸上忿然，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两人于是不再说话，各自歇息了。 ...... 次日上午，欧南喜将昨日投奔来的人请入中军大帐。 他先对张全说：“子全兄，以你的才华在这里当个副帅绰绰有余，只不过你初来乍到，我唯恐众人不服。我听说子全兄出身武林，功夫出众，我这里刚好把武林高手汇集一处，称之为豹突，专司特别使命。子全兄不如暂且加入豹突，当个副统领，不知意下如何？” 张全拱手道：“在下寸功未立，本不应高就。这豹突副统领也是要职，欧将军厚爱，在下怎敢不从命。” 接着，欧南喜又来到梨花跟前：“我这里很缺经验丰富，能征惯战的带兵将校。梨花姑娘即在福建领兵多年，又是大举之妹，带过的兵想必不下千人，正是这里急需人才。我就拨一千兵卒给姑娘统领，你看如何？” 梨花又惊又喜，刚来就直接带上千的队伍，简直是重用，于是当即拱手道：“多谢欧将军重用，梨花定不负所托，多多杀敌报效将军。” 欧南喜正想转身，梨花又说：“欧将军，我想请高公子辅佐我，不知可否？” 欧南喜大笑：“我本就打算这样安排。” 梨花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欧南喜最后来到马兮彤面前。“马大人之女来投奔在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不知马小姐喜欢干什么？” 张全在一旁道：“马小姐武功甚高，不如让她和我一起加入豹突。” 欧南喜眉头微皱：“成立豹突意在执行诸多危险任务。马小姐万一有失，马大人那边在下恐无法交代。” 马兮彤也俊眉微颦：“欧将军是怕我武功不够好？” 徐直在一旁摇着羽扇，立即插话道：“我等的确很想见识一下小姐的武艺。” 欧南喜想了想也说：“如此也好。我看不妨请豹突中的一位和马小姐比试一下，再做定夺。” 徐直道：“李硕在豹突中武功居中，就在帐后，不如让他来。”众头目纷纷点头。 不多时，豹突士李硕来到帐中。此人面如狻猊，身高臂长，善使一柄长刀。众人来到帐外，马兮彤手持长枪和李硕面对面站好。欧南喜一挥手，李硕大喝一声，举刀朝马兮彤劈来。 马兮彤见他刀势凶猛，向左边一跳，单手持枪刺出。李硕见状，摆臂转刀来格长枪。马兮彤抽枪上挑，奔向对方面门。李硕没想到她抽枪如此之快，已来不及格挡，身子急忙后仰，长枪贴着他鼻尖而过。众头目都吃了一惊，只这么一回合，他们已看出马家小姐枪法精妙，实力不在李硕之下。 果然，两人斗了二十余合，马兮彤大喝一声，伏身急转，枪尾如长棍般扫到李硕小腿。李硕抱着腿扑倒在地。 众人齐声喝彩。徐直上前一步道：“没想到马小姐枪法如此精妙，实是平生罕见。不知小姐短兵刃，比如刀剑，使得如何？” 马兮彤一皱眉：“为何要用刀剑？” 徐直道：“豹突士须深入敌后，时常要伪装潜伏于百姓之中。若带着这样的长枪，实在引人注目。” 马兮彤道：“短枪我也能使。” 徐直摇摇头：“短枪也有诸多不便。又不知小姐轻功如何？” 马兮彤一抿嘴：“我不会。” 徐直更是摇头：“豹突士翻墙越寨，直入敌方大营乃惯常之事。不会轻功恐有不便。” 马兮彤抿着嘴，低头不语。陆保双忽然说：“马小姐长枪用得如此好，全军正缺个枪棒教习。” “对。”欧南喜点头道，“马小姐，不如你暂且教下将士们的枪法，以后若有他用，我们再商量。” 马兮彤心中不喜，但想徐直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不会轻功，实在是一大缺陷，硬要加入豹突只会拖累别人，就如从岛上逃出来时，还要道一抱着下房顶。于是马兮彤把手一拱：“在下乐意效劳。” ...... 离开中军大帐，梨花心中得意，自己现在已是统领千人的将领，马兮彤只当了个枪棒教习，在这事上自己实在是胜过了她。 梨花正高兴着，高理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道：“梨花，你是真想投靠了对不对？否则为何接受这差事。” 梨花一皱眉：“怎么，你怕我又要造反了是不是？” 高理脸色犹豫：“......我们说好是来找张通和毛道一的。你当上了千夫长，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梨花眉头更紧：“我已经当上了。你还要我退掉不成？” 高理默然无语。 正在这时，张全走了过来，见两人在说话，又转身要走。梨花问他有什么事，张全说有件事想单独和梨花谈谈。梨花于是让高理先走，自己随着张全来到他住的帐篷里。 两人坐定后，张全问道：“我听姑娘说是孤身冲出重围，然后遇到了高公子，然后去了江西。敢问姑娘是在哪里遇见高公子的？” 梨花想了想说：“梅州。” 张全眼睛一亮：“姑娘那时还受了伤？” 梨花脸上诧异：“是。张大哥怎么知道？” 张全吸了口气：“我再斗胆一猜，姑娘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和许夫人一起遇到高公子，就在他的山庄。” 梨花眼睛更是睁得溜圆。张全脸上露出喜色：“既然如此，姑娘知不知道一个叫毛道一的人？” 梨花使劲喘了两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张全提到了道一！ 张全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本名叫张子铨，在许夫人帐下效力。” “你就是张通！”梨花惊喜道，”我知道夫人有个得力帮手叫张子铨，派去了广东，唉，难怪欧将军他们叫你子全，子全的，我早该想到是你。“ ”不错。“张子铨道，”我奉夫人之命化名张通去冈州联络林玄甫林大人，后来王守信袭击林家，我和林桂芳逃到泷水，又在那里举事。一个叫毛道一的全真弟子和马小姐一起来泷水找我。毛道一对我说你和他以及许夫人，还有另外一位姑娘曾躲在梅州一个山庄，你还受了伤。是不是这么回事？“ 梨花使劲点头：”那山庄就是高公子的。昨天我不想说得太多，就没说这些事。道一在哪里，我们正在找他呢！“ 张子铨吸了口气：”他去梅州找你了......泷水举事失败后，道一和马小姐跟着我去了连州，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听说欧将军在招兵买马，我和马小姐来此投奔欧将军。道一说他要去梅州看你和另一个姑娘，我还叮嘱他带你回来一起为欧将军效力呢。不想你和高公子自己来了。“ 梨花道：”我一直躲在高公子庄上，后来官府来抓我，高公子才带我逃去了江西。“ ”那另一位姑娘呢？“张子铨问。 ”她和我们一起逃出来，本来要一起去江西，后来那姑娘说和道一私下有约，定要返回附近镇上，等道一来找她。“ “真有此事？私下有约......”张子铨一呆，又叹了口气说，“难怪马小姐说那姑娘是道一的相好......嗯，我还叮嘱过道一，让他不要三心二意。” 梨花听了一愣，觉察到此话中另有深意，于是试探着问：“张大哥是要他一心一意？......对谁一心一意？” “当然是马小姐。”张子铨想也不想地说，“马小姐是他未过门妻子。” 梨花觉得有点吸不过气来。道一，马兮彤，未过门夫妻？这从何说起？ 张子铨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又道：“道一在马大人那里时喜欢上了马小姐，还和马大人提了亲，马大人......这个，让他俩一起来找我。” 梨花忽然很想大声吼叫，我陈梨花才是道一未过门妻子！他说过要娶我的！ 然后，梨花使劲忍住怒火，又沉声问道：“道一什么时候去了马大人哪里？他又是如何和马小姐认识的？” 张子铨道：“这个我也知道得不多。马小姐说道一和许夫人一起去冈州找我未成，许夫人只身返回福建，道一不知怎么给马大人手下误抓，带到马大人的岛上，他和马小姐应当就是在那里认识。你去问问马小姐便知。” 听了张子铨的话，梨花忽然想到一事，心里直想发笑，不，这事实在好笑，她要开怀大笑！ 第105章 检阅 可是她不能对张子铨说，只好拼命忍住，然后又问道：“道一和马小姐是未过门的夫妻，马小姐到这里来投军，道一却跑去梅州找他的相好。马小姐居然肯让他去？” 张子铨道：“马小姐心怀大义，以国事为重，儿女私情自然放在一边。道一又说那位姑娘和他情深义重......唉，道一是全真教弟子，又自幼在重阳宫长大，要他退教娶马小姐有些为难......唉，他们俩从岛上逃出来后，道一便有悔意，此事......不过，我已叮嘱道一，让他速去速回，不可在梅州久留......” 张子铨边说边叹气，梨花仔细听着，听到“他们俩从岛上逃出来”这句时，脸上诧异。张子全刚说完，梨花便问道：“他们从岛上逃出来？刚才张大哥不是说是马大人让他们来的么？” 张子铨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尴尬，连忙改口：“这个......马大人是想让他俩在岛上多住些日子，他俩等不及，自己出来找我的。” 梨花有点狐疑地看着张子铨。 张子铨却马上反问梨花：“你和道一是如何遇见的？” 梨花道：“道一去许夫人军中找你，和夫人一起到了九层崖桂龙叔的寨子里，大举正好让我去那里接应，我们便遇上了。没想到桂龙叔，不，陈桂龙，居然早就叛变投了官府......” 接着梨花讲了她和许夫人在九层崖一战中失败的经过，以及后来逃亡中被黄福抓住，又被道一和奉云所救的事。至于她逼道一娶她的事当然略过不提。 张子铨听了，大骂了陈桂龙一通，然后又鼓励了梨花一番，两人言谈甚欢。 ...... 离开张子铨的帐篷，梨花立即来到高理住的另一顶帐篷。见周围无人，梨花兴冲冲地对高理说：“我知道道一在哪里了！张全对我说他就是张通！道一去泷水找过他！” 高理又惊又喜，梨花继续道：“张大哥说泷水举事失败后，他们在连州住了两个月，道一从那里去梅州想找我和奉云。我们那时已经在江西了。” 高理吸了口气：“那我们马上去梅州？” “不。”梨花说，“张大哥让道一去梅州把我和奉云带来这里。我们应该在这里等他。” 高理想了想，摇摇头说：“他在西河镇见到奉云后，奉云一定会告诉他你在庐陵。嗯，我记得你和奉云分别时，奉云说见到道一就会和他一起去庐陵找你，对不对？他们一定去了庐陵，我们应该回庐陵等他们。” 梨花沉默不语。高理又说：“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这里？......你刚当上了千夫长。” 梨花抬起头道：“我们去庐陵就一定能遇见他们？我想，他们在庐陵找不到我们，一定还会来这里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最好。” 高理想了想，又说：”你怎么肯定他们会来这里？毛道一就这么听张通的话？“ 梨花嘴巴一扁：“因为......你就听我的没错......还有件事，你知道我和马小姐不对付，你记住，她说的什么话你都别信，她只会挑拨你我。我是要嫁给你的。” 高理又显出诧异之色。“梨花，我当然相信你。不过，她会拿什么来挑拨你我呢？” “你记住就行了。”梨花道，“道一一来，我就和他说实话，我不嫁他了。本来，我想嫁他只是因为他救过我。许夫人也要他娶我，他勉强答应了，总是不情不愿的。他心里喜欢的是奉云。我和他一说，他一定乐意。” 高理听了十分高兴：“太好了，这下我放心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见四周无人，高理一下子抱住梨花，低头来亲。梨花也热烈地回应，一边喃喃说道：“我和道一可从来没这样过。” “真的？”高理更加高兴，手里抱得更紧了。 这时，忽然有人撩开了帐门，两人吓得连忙分开。 来的是个陌生的小校，他看到这一幕，又慌忙关上了帐门。高理沉声喝道：“何事！” 小校在帐外说，欧南喜拨给梨花和高理指挥的人马已经定好，问两人要不要见一下这些下属。梨花问寨中有什么可以集合的地方，小校说校阅场正空着。梨花命令全体队伍立即在校阅场集合，等待她的检阅。小校领命而去。梨花整理好衣衫，和高理出了帐篷，兴冲冲来到校阅场。 那里空无一人，过了半天，才看到数百士卒稀稀拉拉地出现。他们看到眼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姑娘和一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少年，立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梨花大声喝令他们列队，这些人充耳不闻，直到高理同样喊了一嗓子，他们才慢悠悠地站好。梨花上前一步，大声道：”诸位弟兄，我叫陈梨花，从今天起你们就由我指挥！“ 听到这个姑娘才是他们的长官，士兵们更加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我们不听小姑娘指挥！“ 梨花气得脸上泛红，噔噔几步走到队伍前，用严厉的眼神扫视着兵士们，一边叫道：”是哪个说的！站出来！有种和姑娘好好较量一下，我要是打不过你，我这把交椅就让给你来坐！” 片刻后，从队伍中走出一人大声道：“我不服！” 梨花一看，是个粗壮的黑大汉，手中提着一根铁棍，足足比她高上一个头。梨花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一拍胸脯道：“别人都叫我黑三狗。”众兵士一片哄笑。 梨花道：“好。三狗子，我们就较量一下，你先出招吧。” 黑三狗道：“还是让娘们先出招吧。” 梨花怒火上冲，亮出背后的双刀喝道：“让你出招你就出招！” 黑三狗道：“好，你瞧这个！”说着举起铁棍，一个举火烧天式当头朝梨花劈下。梨花轻盈地向右一跳，铁棍嗵地一声在地上砸了个小坑。黑三狗上前半步，把手一轮，棍子横着朝梨花胸部扫来。梨花双腿一分，头一低，棍子抡空。 紧接着梨花双腿又一并，腾身跃起，在黑三狗还没来得及回棍时已欺到他身前，把手一翻，刀背轻轻敲在黑三狗手腕上。黑三狗大叫一声，棍子落地，捂住手腕连声哀嚎。 梨花迈开大步在兵士们面前来回走了几步，一边高声喝道：“还有没有不服的！还有没有！” 众兵士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梨花见状，叫过小校，开始点名。结果一千人里只到了六百多。梨花大怒，让有未到下属的几个百夫长去帐篷里找人。百夫长们忙不迭带人去了。 过了半响，陆陆续续又来了二百多人。梨花命百夫长掌这些人的嘴。掌完了，又命高理掌这几个百夫长的嘴。又掌完了，梨花大声对全体士卒道：”今天姑奶奶我初次见面，饶过你们。下次再有抗令不遵者，定军法从事，决不轻饶！“ 随后，梨花又命人去调查剩下未到的士兵，明天向她汇报。 第二天，她又命在同样地方集合，这回全体将士都到齐了，而且对她毕恭毕敬。高理轻声对梨花说，兵士们已经人人知道她是漳州陈大举之妹，因而再不敢小瞧她。梨花心中十分得意。 ...... 与此同时，这几天，马兮彤也以自己的美貌和出众的枪法征服了寨中的士兵。欧南喜亲自来向两位姑娘道贺，并邀请她们当晚与众头目共进晚餐。梨花和高理同去，马兮彤也要张子铨陪着去。 晚宴上，欧南喜再次对寨中日益拥挤的状况表达了歉意，但是他说，关于元军动向，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开始行动了。梨花听了很是兴奋。 晚宴过后，梨花和马兮彤先后回到住的帐篷中。 这几天，马兮彤一直觉得梨花特别开心，她开头以为是梨花是因为当了千夫长，还当得很顺利而高兴，可她很快觉察到，梨花的高兴是冲着她来的，在她面前简直有一种趾高气昂的感觉，还时不时露出神秘的微笑。 马兮彤心中不满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今晚当她回到帐篷时，梨花以吩咐下人的口气让她去打点水来解酒，马兮彤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梨花姑娘，我知道你当了官，可我并不是你的属下。我是全军的枪棒教头，也不比你差。你不能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你不要得意忘形！“ 梨花一愣，随即嘴角又露出那种莫名的笑意。”我是有高兴的事，当然不光指手下有了一千兵士这一桩。马姑娘，你看我总比你大几岁，你老是叫我梨花姑娘，梨花姑娘的，这不大好。你应该叫我梨花姐。我呢，就叫你兮彤妹妹。“ 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心说，这陈梨花是怎么了，就你这样，还想让我管你叫姐？ ”梨花姑娘。“马兮彤忍住气道，”实话实说，你我都明白我们俩合不大来，连住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因此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你也说过让我别和你亲近。“ 梨花眯着笑眼说：”那是从前，如今不同了。我们迟早是要亲近的。你迟早得管我叫姐，不如马上改口的好。“ 马兮彤听出梨花话中有话，当即把脸一沉。”梨花姑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梨花抿着笑唇说道：”这件事说出来还真有点难为情。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在县城客栈的饭堂里，你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的很，还让我看开点。这事还真让你说中了。“ 马兮彤皱起眉头，不明白梨花怎么提到了这个。 只听梨花继续道：”我听张大哥说，你从马大人那里去泷水找他时，不是一个人去的，对不对呀？“ 马兮彤意识到梨花说的是道一，心中立即咯噔了一下。 “张大哥告诉我，那人叫毛道一，还是你未过门的夫君。”梨花又笑了。 “是又怎么样。”马兮彤没好气地说。 ”这个嘛......“梨花微笑道，”我也实话实说，道一也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马兮彤刹那间觉得无法呼吸。 “而且，”只听梨花继续道：“我认识道一在你之前，定亲也在你之前。按理说，我应该算是他的大老婆，而你只是他的小老婆，你说你叫我一声姐，应不应该？“ 第106章 情报 马兮彤眼前一黑，险些没背过气去。她使劲吸了两下气，瞪着梨花道：”你说谎！我根本不信！“ 梨花道：”这个嘛，等他从梅州回来就知道了......我说对了吧，他撇下你去了梅州。你知不知道，他去梅州找的人可就是我呀。我和他在福建时就认识了，还定了亲。我们一起躲在梅州，后来，他去冈州找张子铨，给你爹误抓，才认识了你，对不对？“ 马兮彤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梨花下面说的这番话她几乎没听见。 ”所以，兮彤妹妹，我们迟早是一家人。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得很，你要看开点。虽然我大你小，我们毕竟是姐妹，共侍一夫的时候应当互谅互让，不能让外人取笑了，你说是不是？“ 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她嗖地站起身冲出了帐篷，跌跌撞撞地跑到张子铨的帐篷前，一头冲了进去。 张子铨和手下正准备就寝，见马兮彤哭着冲进来，以为出了大事，急忙起身。马兮彤扑到他怀里痛哭。张子铨示意手下暂且退出，然后扶起马兮彤问道：”兮彤，出了什么事？“ 马兮彤抽泣着说：”梨花说她也和道一有婚约，而且在我和道一之前，说她是道一的......大老婆，我是小老婆。道一去梅州是去找她的。“ 张子铨愕然，回想起前几天和梨花的对话。他定了定神道：”不对，道一去梅州是去找他的相好，是另一个姑娘，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况且，梨花和高公子明显是一对，她怎么能和道一有婚约呢？“ 这句话让马兮彤眼睛一亮，心道，我真是气糊涂了，对呀，在清远县城初遇陈梨花和高理时，陈梨花指责自己勾引高理时说的是”我男人“。他们两人虽未住在一起，多半也定了终身，既然如此，陈梨花又怎能和道一有婚约？ 想到此处，马兮彤破涕为笑：“张大哥，你说得对。我是气糊涂了，陈梨花不可能和道一有婚约，她一定在骗我。我这就找她去。” 说罢，起身又离开了帐篷。 梨花正在得意，见马兮彤又回来了，虽然脸上仍有泪痕，但态度傲然，已不是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了。梨花心下一惊，正要发问，马兮彤已先开口了：“陈梨花，你也太会编故事了。你从张大哥那里打听到道一的事，就编排出这套说辞来骗我，你心眼怎么这么坏！” 梨花眼睛立即睁大：“我哪里骗你了。我和道一就是有婚约，还是许夫人做的媒！许夫人你总听说过吧？” 马兮彤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你说你和道一定了亲，那婚书在哪里？你拿给我看！” 梨花一愣，婚书？定亲一定得有婚书？没有这回事！梨花把嘴一抿道：“道一当了许夫人的面答应娶我，那就是定了亲！” 见马兮彤脸上不屑，梨花使劲想了想，又说道：“张大哥说你和道一是未过门妻子，你的婚书呢？” 这回轮到马兮彤傻眼了。梨花看出她的窘态，又说：”没有，对不对？我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看，你和道一根本没定亲！张大哥说你们是从马大人那里逃出来的，你们这叫私奔！我听漳州城的人说什么，娶为妻，奔为妾，你和他成了亲也只能当妾！“ 马兮彤一听，气得满脸通红。”你，你......你自己呢！你和高公子不是一对吗？那日在饭堂里，你亲口对我说他是你男人，你都有了男人，怎么还和道一有婚约？啊，我明白了，你是个不折不扣，水性杨花的女人！明明和道一定了亲，还和高公子勾搭在一起，你说，是他勾引你的，还是你勾引他的？“ 梨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脸上渐渐发紫。忽然间，她也哇一声哭出来，一边叫道：”马兮彤，你血口喷人！你这狐狸精，我和你拼了！“ 说着，她一拳朝马兮彤打来。马兮彤猝不及防，梨花的拳头砸在她肩膀上。马兮彤吃痛，反手抓住梨花的胳膊，两人立即打在一起。帐篷十分狭小，两人纵有武功也很难施展，只能和寻常女子一样互相撕扯。 正在这时，张子铨从帐篷外冲了进来，一边叫住手，一边使劲分开两位又哭又闹的姑娘，然后沉声道：”轻声，轻声。你们俩一个是千夫长，一个是枪棒教头，让人听见成何体统。“ 两位姑娘虽住了手，还是一边抹眼睛，一边互相怒视。张子铨问梨花：”你真的和毛道一有婚约？“ ”当然。“梨花脖子一昂。 “她说谎！”马兮彤怒道，“她和高公子明明......” 张子铨赶紧打断了她，又对梨花说：“我们都知道你和高公子关系不一般。梨花，你若和道一有婚约，作为一个女子，怎能和高公子这般亲近？” 梨花心中骂道，凭什么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可以光明正大了？河佬男人真是无耻。她有心向张子铨解释，自己已决定不嫁道一了，这次就是来找道一解除婚约。可要这么一说，马兮彤立刻就会说她无理取闹，明明要和道一分手，还说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在马兮彤面前丢脸，梨花说死也不干，于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马兮彤正要开口，张子铨又伸手制止，对二人说：”梨花，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要道一还是高公子，在二人中做个决断吧。兮彤，你也千万别提此事了，让梨花静下心仔细考虑。今晚你二人不要再互相说话，你们看如何？“ 见两个姑娘都不言语，张子铨把这当成了默认，摇摇头，叹了口气便退出了帐篷。 梨花和马兮彤当下再不和对方说话，各自躺下睡觉。 马兮彤躺在那里，始终无法入眠。她一直以为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她爹爹只娶过一个，但周围其余人，从招讨使吴大人算起，上上下下哪个有头有脸的不是享受着齐人之福。 道一要去梅州找相好，她态度多少有点超然。今晚和梨花一番对垒后，她才隐约意识到轮到自己，这天经地义的前提是她，马兮彤是道一的正妻，梅州的尼姑相好以后可以当个妾室。如今生生冒出个陈梨花，和道一定亲比她还早，自己反倒成了小老婆。这如何让她受得了。 马兮彤想来想去，这都是道一的错，是他到处拈花惹草，才弄成现在的局面。马兮彤心中发狠，想铁下心不理道一了，可一时又做不到。最好的结果自然是陈梨花嫁给高理，那就天下太平了。但是马兮彤已经慢慢知道了陈梨花的脾气，她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思来想去，马兮彤决定找高理谈一谈。 可是高理总是和梨花在一处，马兮彤找不到机会和高理单独说话，心中越来越烦恼，也越来越恨道一。 又过了几天，各路豪杰继续源源不断来到清远这片大山中投奔欧南喜。 随着人马越来越多，寨中物资更加短缺，帐篷早已不够用，很多士兵只好露天睡觉，粮食也出现了不足的征兆，寨中万一发生疾病，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 这天傍晚，欧南喜终于把众头目召集到大帐之中。 除了马定国，陆保双，徐直等大头目，他们的直接下属也来了，其中就有陈梨花。 欧南喜站在中央，目光炯炯地望向众人，沉声说道：“弟兄们，大家盼望的日子总算来了。 寨中已经得报，元军有一批粮饷，共两万石，要从江西运往广州。这批粮饷装在五十条船上，有北江南下，明晚将在连江口停留过夜。若得了这批粮饷，大军的粮草问题可迎刃而解。我等也可乘势揭竿而起。因此，这批粮饷我们一定得弄到手。徐相，你来对大家说说具体安排。” 徐直摇着羽扇走到众人面前。“诸位，此番出击乃我军初次作战，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故此，马帅，陆帅将双双出动。马帅领本部精锐负责夜袭连江口，夺取粮船。陆帅则分兵两路，分别守住连江口南北的要道，以防备英德府和清远县城方向的元军来援。我本人负责接应二帅，以及得手后搬运粮草回寨。诸位有何意见？” 众头目齐声说好。然后，徐直又指定了各部兵马出发的时刻和行动路线，以及联络方式。 会议结束后，梨花立即传令给部下准备行动，然后兴冲冲地回到帐篷中开始收拾东西。 马兮彤见她有搬出帐篷的意思，忙问是怎么回事。梨花得意地说：“这是军事机密。你一个小小枪棒教头怎能知道。” 马兮彤顿时气上心头，正要回她几句。只见张子铨急匆匆跑来，见到二人便说：“你们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二人见张子铨面有喜色，互相对视了一眼，抢着出了帐篷。 只见远处匆匆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身形挺拔，亮晃晃的脑袋，一身和尚装扮。矮的身形娇小，又像书童又像是个小厮。 马兮彤却一眼认出。“珂儿，是你！” 第107章 行动 珂儿哭着向马兮彤跑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抽噎道：“小姐，可找到你了！” 那高个子和尚也走近过来，马兮彤抬头细看，浑身一震，又低下了头，继续安慰珂儿。 “道一！”梨花也认出了那和尚，直冲过去，抢着拉住道一的手连声叫道：“你真的还活着！你一走大半年连个音讯也没有，你，你怎么这幅装扮？” ”你们果然投了欧南喜！“道一也十分兴奋，“张大哥已经告诉你我去梅州找你们了，对不对？我离开连州后就看到官府抓我的告示，只好和珂儿装扮成这样子。我到了梅州，你们却已经走了。李公子说你们多半逃往粤西了，我就想你们会不会也想投欧南喜，真是太巧了，我本来就要来这里的。” 说着，道一不自觉地转脸望向马兮彤。马兮彤只是低头抱着珂儿，连理也不理他。道一不明就里，只好转回脸来，对梨花说：“你，你和兮彤已经认识了吧......” 梨花睨了他一眼：“是啊，当然认识了。我如今在这里统领一千兵马。你的兮彤姑娘是枪棒教头，嘿嘿......” 梨花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道一。 道一脸上发窘，梨花显然已经知道他和马兮彤的事。那么，马兮彤知道他和梨花的事了么？离开连州前，马兮彤只知道他在梅州有个“尼姑相好”。 “奉云，奉云在哪里？”道一猛然想起来，朝周围一看，还是不见奉云。 梨花也似乎一震：”你在西河镇没见到她？她说了回那里等你的。“ 道一大吃一惊：”她回西河镇了？你们不是一起逃出来的么？“ 梨花脸上着急：”我和奉云是与高庄主一起逃了。可还没出梅州，奉云突然说她和你有约定，一定要在西河镇等你去找他。我劝不动她，只好让她回去，我一个人和高庄主去江西了。“ 道一愕然，这才想起他和奉云约定过，倘若许夫人和梨花离开高家庄时不带上奉云，奉云就搬到西河镇上住，直到道一去那里找她。可是，现在是高理带着她和梨花逃走，奉云怎么还想着要待在西河镇等自己呢？道一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奉云是怕和高理梨花一起远走高飞后，道一再也找不到她。 ”李公子说奉云和你们一起逃了，我不该想也不想就......“道一喃喃自语。 ”姓李的！他说什么你就信啊！“梨花怒道，”你难道不知道，就是他去官府告发我哥是陈大举，官府才派兵来捉我们！他还连高庄主一起告了，好让官府把高庄主也捉去杀了，他姓李的就可以独吞高家庄了。这姓李的简直坏透了！......对了，还有，在高家庄时，他还几次想欺负奉云......“ 道一一听，脸上立即发白，万没想到李公子竟然对奉云欲行不轨。不好！奉云回了西河镇，高家庄离那里并不远，李公子会不会贼心不死？想到这里，道一心里一阵发慌。 这时，马兮彤似乎安慰好了珂儿，忽然朝他走来。道一看她一脸阴沉，心中更是打鼓。 马兮彤走到他面前，冷冰冰地说：”毛道一，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道一扭头看了一眼梨花。梨花两手一摊，脸上做无辜状。道一只好跟着马兮彤来到帐篷后面。 两人脸对脸站好。马兮彤瞪着道一说：”你是不是和梨花有婚约，要娶她？“ 道一脸上尴尬，忙说：”是，我是说过......唉，这事我以后再与你细说，眼下我要......“ 没等他说完，只听啪一声，马兮彤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一边带着哭腔叫道：”你这淫道！明明已经定了亲，还来惹我！我恨你！“ 道一被抽得一愣，捂着脸忙说：”兮彤，你听我说，这事和你想得不同，我以后慢慢和你说，我马上要再去梅州一趟，回来后一定告诉你。“ ”什么！你还再去梅州！“马兮彤眼睛更大，”你去那里做什么？是不是去接那个奉云，就是你的尼姑相好？ 道一没有答话。 马兮彤一对粉拳连连捶在他胸上。边打马兮彤边哭道：“你到底有几个相好！几份婚约！你这淫道，呜呜......” 道一默不作声，任凭马兮彤一下下打他身上。他伸手想抱住马兮彤，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走吧！去找你那个奉云妹子，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时，梨花，珂儿还有张子铨，听见帐篷后面的哭闹声，一起赶了过来，正看见马兮彤哭着将道一推开。 梨花立即明白，马兮彤是在为什么发作。想到马兮彤和她初次见面时说三妻四妾那番话说得十分慷慨大方，和眼下一对比，梨花觉得着实出了口闷气。 等马兮彤稍微平静后，道一说道：“兮彤，我知道对不住你，可眼下奉云姑娘，我担心她会有危险。我一定得马上去。回来后随你怎么责怪，我都心甘情愿。事不迟疑，我这就走了，你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要走。珂儿不自觉地跟了上去，马兮彤厉声止住她：“回来，你去什么！” 珂儿咬着嘴唇道：“小姐，让我......” 马兮彤打断了她：“你是我的丫头，我不许你和他走！” 珂儿眼圈有点发红，又道：“小姐，求求你，让我和道一大哥一起去吧。” 道一转过身对她说：“你还是留下陪小姐。我这次去梅州，路上一刻也不能停歇。” 珂儿无奈，只得回头和马兮彤站到一起。 马兮彤流着泪大声说：“毛道一，你走吧。你我从此一刀两断！” 道一心中发苦，但还是叹了口气，对马兮彤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马兮彤使劲一跺脚，哇地哭出声来。 张子铨看得目瞪口呆，想拦住道一，却犹豫着没动手。梨花在一旁也没了刚才心花怒放的感觉，反而有点可怜起马兮彤来。 这时，高理急匆匆跑过来，见梨花和张子铨等人在一起，马兮彤在捂脸痛哭，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也没多问，而是着急地对梨花说：“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梨花这才吃了一惊。她身为千夫长，应当早早去集合队伍，准备出发，而不是在这里看别人儿女情长。 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和高理走了。 此时，整个大寨已经骚动起来。士兵们在列队集合，大小头目在训话，交织着兵器的擦撞声和偶尔的战马嘶鸣，大寨如同一只巨大的蜂巢在蠢蠢欲动。大批火把开始点起，不多时，第一支部队已经出发。成串的火把入长龙般从寨中游出，向东而去。 按照计划，参战的义军将连夜行军，于天亮前抵达这片山区的东侧。由西向东的连江在这里汇入由北向南去广州的北江，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小镇，叫做连江口。元军的粮船沿北江南下广州，明天晚上就会在连江口过夜。 而明天天亮时分，马定国的义军将用在连江中用准备好的小船渡到连江口附近的北江东岸，并在那里森林中隐蔽一个白天，等到天黑后从山上直扑岸边的连江口码头。陆保双的义军也同样将渡河到北江东岸，分别守住连江口南边和北边的道路，以防敌军从附近州县派兵救援。 作为陆保双的下属，梨花的部队就负责把守住连江口北边的要道，防备英德府方向来的敌军。她进寨刚接手那一千士兵时，便从中选了三百人当骨干。现在，她和高理正是带着这三百精锐从大寨出发，和其他义军一起连夜行军。 等到破晓前，他们按时到达了连江边的指定位置，并立即乘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小船，沿连江顺流而下，在破晓时分进入了和北江的交汇处。河口对岸就是连江口镇。 北江是官府从江西往广州水运粮饷的唯一通道，因此在这样一座小镇上也有官军把守。义军的小船进入北江后，继续顺江南下。 梨花屏住呼吸，注视着连江口镇的动静。若是官军发现他们，整个行动就要泡汤。 还好，此时天刚蒙蒙亮，对岸码头上一片寂静。等到义军的船只离河口越来越远，梨花才松了口气。很快，他们乘的船靠上了东岸。 这里是连江口的南边。梨花的部队负责把守连江口北边的要道。因此，下船后，他们进入岸边的山林中，一直向北走，从连江口东边的山林里绕过了镇子，再继续走了半个时辰，才就地隐蔽下来。 从树林中向外望就是由北向南的北江，从英德府通往连江口的官道沿着河边蜿蜒向南从这里经过。梨花和她的三百人不生火不做饭，吃着干粮在树林中藏了一个白天。 日落前，北江中顺流而下来了一支船队，足有五六十艘大船，装得满满的。这想必就是官军的粮船队了。在天黑前，这支船队便会抵达连江口码头，在那里停泊过夜。 等粮船队过去后，梨花命令部队离开隐蔽处，来到江边的官道旁。等部队设好埋伏后，剩下的事便是等待。 从设伏地的江边向南望，连江口码头就在视线尽头。随着天色渐暗，码头上已停满了粮船，船上的押运官军开始下船到镇上吃饭。 约莫二更天的时候，从码头方向传来了喊杀声，一串串火把亮了起来，依稀可以大批义军从附近的山中杀出，扑向镇子和码头。官军在仓促应战，忽然间，几支火箭带着耀眼的火花从码头上升起。糟糕，官军还是发出了警报。 从连江口到北边的英德府只有不足四十里路。快马只需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梨花立即命令部下准备迎战从英德府方向来的敌骑兵。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从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不多时，月光中一串黑影沿江边道路急速奔来。 敌人的援兵到了！ 第108章 首战 就在敌人最前头的马经过设伏地时，突然马失前蹄，上面的骑手一个跟头栽倒下来。后面跟着的两匹来不及止步，也同样人仰马翻。整个马队立时停了下来，在原地乱转。 ”点火！“梨花一声令下，埋伏的义军点燃早已备好的松油火把，投向路中间，刹那间将整个马队照得一清二楚。随即一阵梆子响过，雨点般的箭矢射向马队。敌骑兵纷纷中箭栽倒。 梨花拔出双刀，大喝一声”冲啊“。义军从路两边涌出，直扑蒙头转向的敌人，刀砍马腿，枪刺骑手。马上的敌兵拼命抵抗，但无济于事，接二连三地倒了下来。 骑兵的主要优势在于速度和冲击力。一支骑兵若是停下来不动，它的战斗力未必强过同等数量的步兵。这支官军马队约有百来骑，而梨花有三百多人，又是乘夜伏击，因此，须臾之间，官军已被杀得所剩无几，剩下的骑兵只是想着快逃。 义军拼命在后砍杀，最后逃走的敌人不过十多骑，一里多长路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义军损失轻微，大家兴奋异常，纷纷涌到官军尸首上去抢战利品，梨花也喝止不住。 她回头朝南望去，连江镇的战斗仍在继续，官军抵抗十分激烈，出乎意料之外。梨花不由开始担心，若是那里的战况胶着下去，英德府的援兵会越来越多。她和高理大声命令部队集合。部下们好不容易才从胜利的喜悦中回复过来。梨花命将白天砍了一半的树推倒当路障，亲自带一半士兵在路上把守，另一半由高理率领，重新潜入树林藏好。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北边来的道路上出现了大队的官军步卒，个个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从英德府拼命赶来的。梨花立即命令部下迎战。 先前逃走的敌骑兵显然早已向官军报告路上有义军伏击。官军到了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派出一支先头部队朝路障摸来。 梨花一声令下，义军的箭矢便射向他们。这些官军转身就逃，然后官军的弓箭手也上来与义军对射。虽然义军有路障和树林作依托，但毕竟人少。一阵对射过后，官军随即发起冲锋，双方立即站在一处。 这里地形狭窄，一边紧挨江边，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坡，因此官军虽然人数比梨花部队多几倍，但真正能与义军交上手的人并不比义军多太多。义军士气正旺，一时间还能抵挡。但随着战斗的持续，官军源源不断把部队派到前头。义军兵力逐渐耗尽。梨花见势不妙，抓起身边两只火把占到高处来回摆动。 这是事先说好的信号。山上树林中立即响起一片喊杀声，高理领着人马杀出树林，居高临下从侧面杀入官军队伍。官军猝不及防，立时大乱。”援军到了，冲啊！“梨花命人一齐高喊，一边率领剩下的士兵冲向官军。 官军虽然人多，但在两个方向的夹击下，陷入混乱。士兵们又以为义军来了大队援兵，胆小的拔腿就向后逃，长官制止不住。逃跑的越来越多，很快变成了溃退。梨花的部队在后面掩杀，追出数里才罢休。官军死伤无数，一条路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梨花的部队虽然胜了，但损失也不小。三百余人的兵力只剩下不足二百。梨花命令迅速救治伤员。经此激战后，士兵们也没心思再去抢战利品了，只是三五成群瘫坐在地上。梨花心中着急，若是再来一批官军，自己肯定抵挡不住。 正在这时，从南边来了一匹义军的快马，梨花急忙迎上去。来人报告说，连江口的战斗已经结束，义军缴获官军全部粮饷，陆帅命梨花撤至连江口码头，准备登船回师。梨花大喜，立即集合部下，带着伤员退向连江口。 到了镇上，只见烟雾缭绕，到处是双方士兵的尸体，显然战斗十分激烈。码头边，徐直的接应部队正在下船。等船空出来后，梨花带着部下上了船，渡到对岸，总算放下心来。 又花了一天多，她才率部回到山中的大寨。缴获的粮饷和物资正源源不断地从连江口运来。欧南喜大军的粮草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 首战获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大寨。大寨中正杀猪宰鸡准备庆功。待连江口缴获的物资全部运到，参战的义军全部归来后，大寨中随即举行了庆功会。 欧南喜的大帐中摆开酒宴，大小头目悉数到场。梨花一出现，欧南喜便拉住了她。 ”啊，我们的女英雄来了。这回若不是你接连打退敌人两次进攻，马帅必定腹背受敌，连江口未必能拿下。梨花，你的功劳实在不亚于他啊。真不愧是陈大举之妹，我没看错人。“ 欧南喜接着告诉梨花，这次攻占连江口之所以那么艰苦，是因为一直负责押运粮饷的广东转运盐使忽然换了个人，名叫合剌普华。在此人的要求下，王守信加强了北江沿岸各个大小城镇的兵力。连江口的守军比原先打探出的多了一倍，押运粮船的官兵也多了一倍。 而义军船只有限，又需要在黎明时分偷渡，本来就不能全军出动，这次去的部队在精不在多。欧南喜又称赞梨花，说她平时就选好了精锐，并且严加训练，这回真的派上了用处。 梨花听了拱手谢道：”梨花初来投奔，就得将军如此重用，梨花怎敢不竭尽全力。“ 欧南喜大笑，请梨花坐到他身边一起饮酒。众头目羡慕不已。欧南喜向他们再次夸赞了梨花的功劳。众头目纷纷向梨花敬酒道贺。梨花得意非凡。 欧南喜又道：”我军首战告捷，威名传遍四方，各路英豪纷至沓来，如今寨中物资堆积如山，地方狭小，再也容不下这支大军。我已派出部队分头占领附近山区的大小镇子。等打下了清远县城，大家就在县衙里再痛饮一番！“ 众头目连声称是。 ...... 义军揭竿而起，首战告捷，梨花立了大功，一时间在寨中风光无限，作为唯一的女将，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反倒是马兮彤，这些天来很是失落。虽然人人夸赞她的美貌和枪法，但打起仗来她却派不上大用处，在寨中虽不算花瓶，但也相去不远了。 自投入寨中，她已三次对欧南喜表示情愿带兵打仗，就算带五十个人也行，可是欧南喜一直在推托，这令她更加气恼。再加上毛道一不但和别人有婚约，刚回来又撇下她去找那个奉云妹子，而她宣布和这个负心汉一刀两断，心情更是郁闷无比，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帐篷里发呆。 幸好，随着义军占领周围许多市镇，人马分出去不少，帐篷也空了出来。梨花已经搬走，和高理一起住到部下那里去了。珂儿正好住进来。眼前不见了那个泼妇，这才抵消了她心中部分愤懑之情。 这天中午，她吃完饭，窝在帐篷里和珂儿聊天。提到陈梨花，她便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否则道一也不会到处乱跑。“ 珂儿已经知道了梨花与道一之间的事，随口应道：”我知道小姐是恨她和道一定了亲，可这也不能怪她呀。道一大哥从北方一路南下，本来就应该先遇上她的。“ ”不许叫那个淫道大哥！“马兮彤怒道，”要不是他，我怎会变成这样！你提也不许提他。“ ”行，那我就不提他。“珂儿心中委屈，明明是小姐先提起的。她只好叹了口气说，”那小姐想聊些啥？“ ”你就说说你去梅州和回来路上发生的事吧。“马兮彤随口道。 ”好。“珂儿点了点头，”我和道一大哥......“ 刚说了这几个字，她猛然一捂嘴不说了。 马兮彤问：”怎么停了？“ 珂儿笑了：”你说过不许提他的。“ 马兮彤一愣，说：”那你就用臭道士这三个字来指代他。“ 珂儿又扑哧一笑：”好。我和臭道士先去了韶州，就在城门口看见官府抓臭道士的文告。臭道士便装扮成了和尚。我就变成了小厮。哇，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去了南华寺呢！我和臭道士在那里挂单。那天寺里刚好来了一帮坏人，把寺里的和尚都赶到客房住，客房只剩下一张床。我就只好和臭道士挤在那张床上......” “什么什么？“马兮彤打断了珂儿，”你和他睡一张床！” 珂儿一张小脸立即泛红。“没有没有，是挤在一张床上。我们什么也没干呀。周围那么多和尚，吓都吓死我了。” 马兮彤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你老实交代，你一路上到底和他亲热过没有？” 珂儿的脸更是通红，连声说：“没有没有。小姐，你不能平白冤枉人的。他是和尚道的，不能破戒。小姐忘了？” ”说的也是。“马兮彤轻轻叹了口气，”他一心想做神仙，又到处招惹姑娘，真是气人。“ 珂儿道：”小姐既然已经和他断了，就该把他忘了，为何还要提他？“ 马兮彤白了珂儿一眼：”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他把我从岛上弄出来时怎么说的？如今我这么惨，怎能不怪他？让他一走了之，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珂儿吓了一跳：“怎么，小姐还想报复？” 马兮彤嘿嘿一笑：“你心疼了是不是？” 珂儿连说没有，却委屈地低下头来。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小校过来对马兮彤说，欧将军请她去议事。马兮彤心中一喜，欧南喜终于有别的差事派给她做了。她当即整好衣衫，跟着小校去了欧南喜的大帐。到了那里，小校却把她领到大帐后边另一顶帐篷中。 一进去，就看到欧南喜坐在正中。在他面前有两个人背对着马兮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马兮彤看到那个坐着的人的背影，像是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心中立即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你看，你看，她来了。”欧南喜见马兮彤进来，连声招呼。 他面前的两个人转过身来。马兮彤一看，脸色立刻开始发白。 第109章 提议 “马小姐别来无恙？”坐着的人起身对她行礼，正是广南西路招讨使梁起兴之子梁泰。 旁边站着的人马兮彤也认识，姓许名岩，是梁起兴的亲信和保镖，上回梁家父子来定亲时，许岩也是随从之一。 欧南喜道：“马小姐，梁公子奉梁大人之命前来共商大事。梁公子听说你也在这里就想一见。你和梁公子应当早就认识了。” 马兮彤定了定神，拱手回礼道：“是，欧将军。梁公子曾随父到吴兴吴大人的岛上。我和梁公子在那里见过。” 梁泰对马兮彤微微一笑：“马大人一直很为小姐担心，希望小姐能早日回去。” 欧南喜眉头微皱：“马小姐在这里很安全。本将军让她教习寨中军士的枪法，又不用去打仗。请马大人放心便是。” 马兮彤心想，难怪欧南喜几次三番拒绝她带兵的要求，原来是真的是怕马南宝责怪。 “谢欧将军。“梁泰又对欧南喜行了一礼，”这下小可就放心了。我回去一定如实禀告家父和马大人。” 欧南喜道：“不用谢。马小姐既然到了这里，保护她周全乃本将军应尽之责。待局势稳定，准备周全后，只要小姐愿意，本将军会亲自护送小姐回家，顺便也拜访一下吴大人和马大人。” 他接着又对梁泰一笑：“梁公子既然与马小姐久未谋面，一定有许多话可说。本将军公务繁忙，就先失陪了。“ 说罢，便和许岩一起离开了帐篷。 帐中只剩下马兮彤和梁泰二人，马兮彤脸上一时有点尴尬。梁泰请她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好，马兮彤略低着头，只听梁泰道：”兮彤，你自作主张离开井澳，我不怪你......此事家父也有些操之过急。他一心只想两家尽快结成亲家，进一步联合两家力量，共同匡扶宋室，却未想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但也应考虑子女意愿。马大人也想你我两家成秦晋之好，以图大事，但也忽略了兮彤你并非寻常深闺千金，一味强令，实在遗憾...... 兮彤，我的心意未变。我可以等你......噢，对了，那个毛道一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见马兮彤低着头沉默不语，梁泰又道：”兮彤，你不想说也无妨，反正我一时间不会离开此地。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聊。只要你我相处久了。你会知道我的好处。“ 马兮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多谢梁公子还记得我。我没什么话要说，我想走了。“ 梁泰也不挽留，亲自送马兮彤出了帐篷。 马兮彤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珂儿见她神色有异，忙问怎么回事。马兮彤嘴唇一扁：”梁泰来了。“ 珂儿吓得浑身一哆嗦。”怎么，他是来抓小姐的么？“ 马兮彤摇摇头说：”不是。他只是奉梁大人之命来联络欧将军，偶然听说我在这里。“ 珂儿长出了一口气，轻拍前胸道：”谢天谢地，吓死我了。那他几时走？“ 马兮彤说：”梁公子应是来这里商议大事，一时半会不会走。“ 珂儿抿嘴道：”我只盼他越早走越好。“ 马兮彤问：“为什么？” 珂儿道：“我看他就不象好人。” 马兮彤嘴角一撇，微笑着说：“你就看见过他一次，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怎么，小姐你不是这么想的？”珂儿眼睛睁大，“小姐要是认为他还不错，为何当初死也不肯嫁他？” 马兮彤想了想说：“一来，我那时怨恨爹爹问也不问我，就拿我去配人。二来，我听说他家里不但有通房丫头，还早就有了个妾室，我不乐意。” 珂儿不由心里开始发慌。“那小姐的意思？” 马兮彤谈谈地说：“让我再看看梁公子的为人吧。” 珂儿听出小姐对梁泰又不那么反感了，慌忙又说：“他又是通房又是小妾的，一定好色如命，小姐就不怕......”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马兮彤打断了珂儿，“梁公子出身世家......不用说世家子弟，就是一直口口声声心里只有神仙的，不一样到处拈花惹草！“ 马兮彤一提道一，这正中珂儿的心思。 “小姐真的又想嫁给梁公子了？”珂儿紧张地看着马兮彤，见她没有答话，忍不住又道：“那道一怎么办？” 马兮彤瞪了珂儿一眼：“跟你说过不许再提那个淫道！” 珂儿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明明这回又是小姐先提到的。 马兮彤见珂儿委屈的样子，笑着揽住她说：“好了好了。我又没说要嫁梁泰。你急什么急。我知道你一心喜欢那个臭道士，可他却是那样的人，说什么我也不能嫁给他......梁泰我也不嫁。我谁都不嫁！” 珂儿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真的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怎么，你难道怕了？”马兮彤脸上笑意更浓，“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嫁人，你也没男人了？你这小坏蛋，心里就想着男人，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着，马兮彤作势要打。 “没有没有。小姐饶命。”珂儿连声讨饶。 马兮彤扯住她又拍又挠，珂儿笑着不停躲闪，两人当即闹成一团。 ...... 梨花这些天心情无比舒畅，象春天的小鸟，恨不能时时跃上枝头放声歌唱。 连江口一战立了大功，又在庆功会上被欧南喜当着所有头目的面夸奖。现在她已是整个大寨最耀眼的明星，走到哪里都被追捧。更有传言说欧南喜要升她的官，让她指挥更多的人马。梨花想着就高兴，走起路来越来越有女将军的气概。相形之下，马兮彤已经不值一提。 梨花扬眉吐气之余对这狐狸精竟有些怜悯，毕竟自己本来是来找道一解除婚约的，却为了和她较劲，假装还要嫁给道一当大老婆，结果闹到马兮彤宣布和道一一刀两断。 而且，一天前广西招讨使梁大人的公子梁泰前来祝贺欧南喜连江口大胜。梁公子来了后，寨中几个头目间忽然起了谣言，说马兮彤是从父亲那里逃出来的，因为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要把女儿许配给梁公子，但是女儿不愿意。 几个头目悄悄说，梁公子这回来说是道贺，其实是来把马兮彤抓回去成亲的。梨花对于父母强行许婚自然是反感至极，因此对马家小姐更多了几分同情。 不过，梨花心底里隐约觉得梁公子这回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理由是随梁公子来的还有梁大人的亲信许岩。梁家大本营在离雷州海边不远的硇洲岛。官军对于硇洲岛附近的雷州海岸一线历来封锁严密，两人从硇洲岛来这里可是冒着相当的风险。 果然到了傍晚，梨花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小校前来让她立即去中军大帐，说欧将军有要事相商。 一进大帐，梨花立即感到一股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欧南喜，马定国，陆保双，徐直和另外几个大头目都在，包括豹突的统领薛毅。奇怪的是，与她同一级别的头目却一个也没有。 欧南喜示意梨花入座，然后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广西招讨使梁大人的公子到了寨中。他不光是前来祝贺我军连江口大胜，而且送来一封梁大人的书信。” 欧南喜说着，将桌上一封信朝众人示意了一下，又继续道：“梁大人在信中提议，他与广东招讨使吴兴吴大人从南面，我们从北面，三家南北夹攻，一举拿下广州城。” 众人一听，都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如今在两广，只有清远的欧南喜，雷州的梁起兴和冈州的吴兴这三家成规模的义军。要三家联合行动，目标是广东首府，明威将军王守信的老巢广州，这自然是决定性的大行动。 欧南喜最后说：”请诸位来，既是商议梁大人的提议。诸位有何意见，不妨畅所欲言。“ 帐中一片沉默。 半响，徐直首先开口道：”我军刚刚举帜，在整个清远山区刚刚立足，当下目标应是攻克清远县城。直接去打广州城，这恐怕操之过急。“ 几个大头目纷纷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陆保双这时说：”我军打了连江口，又占了清远大半山区，官军必然料到，我军下一步是打清远县城。如若我军出敌不意，直取广州城，或许反倒有奇效。......若是我们一家单独行动，自是风险太大。可倘若此番三家能一起行动。王守信必然顾此失彼，难以应对。“ 马定国听了道：”陆兄弟，你想的是不错。可就算我们打下了广州城，赶跑了王守信。元军必定马上从江西福建等地调来大兵。到那时我们又如何应对？“ 几位头目交头接耳了一阵，纷纷点头。 这时，欧南喜开口了：”关于打下广州城之后如何，暂且不必过虑。诸位若是还不知道，我就告诉大家。福建刚刚传来消息，黄华也反了。“ 梨花在下面大吃一惊。黄华就是那个黄福的哥哥，去年在福建配合都元帅高兴，镇压了陈大举和许夫人的刽子手之一。 黄华原本是许夫人的战友，两人互相配合，征战多年。去年元廷收买了黄华，封了他个副元帅，他就成了元廷的走狗，当起攻打许夫人和陈大举的马前卒。许夫人和陈大举失败后，听说黄华因此功劳当上了建宁府管军总管，地位不在高兴之下。 黄华以福建海边的盐客起家，闽北闽东的山客也认黄华为首领，这是他手中实力的两个支柱。黄华消灭许夫人后吞并了她的闽南山客。现在整个福建的山客和盐客都听命于黄华。 他若真的造反，元廷能控制的只有泉州，漳州，福州和建宁府等几座重要城市，福建一半的实力就不归元廷支配了，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110章 决定 梨花不禁问欧南喜道：”欧将军，这消息确实吗？黄华当了大官，为何还要造反？“ 欧南喜点点头：”消息确实。至于他为何要反......听说黄华虽然当了建宁府管军总管，实权还在高兴手中，而且高兴受元廷密令，一直在监视他。黄华不但掌控福建山客和盐客，还大肆贩卖私盐，任意截留官府盐税，因此手中有人有钱，元廷对他很不放心。据说元廷有意解散他的山客军，还要整顿盐务，把盐课收归中央。黄华或许觉得前途无望，这才再次造反。“ 众头目听了纷纷点头。 欧南喜又道：”我还得到消息。黄华一反，元廷等于一夜间丧失福建半壁江山，忽必烈惶惶不可终日，不但从江西，两浙派兵支援高兴，还准备派出刘国杰率领两淮大军前往福建，会同泉州的蒲家，一起围攻黄华。可以说，东南数省的官军已经全部调动，听说还从潮州调了些兵。“ 众头目听了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征东行中书省左丞刘国杰能征善战，忽必烈很是器重，称其为刘二拔都，是朝廷在南方的一员悍将，连他都出动了，说明福建的局势极其严重，绝非轻易可平。 陆保机开口道：”依我看，以黄华的实力，元廷还要从两淮调兵，没有三五个月肯定拿不下他。眼下正是我军大动的良机，若是我军此时攻打广州，王守信是指望不了任何救兵的。攻下广州之后，我们至少有数月之久可以准备应付其他元军。“ 众头目的态度此时似乎有所转变。 马定国说：”倘若江西，两浙，两淮的元军都去攻打黄华。我军确是可以从容对付王守信。一旦打下广州，再派兵守住南雄等入粤关口。广东就是我们的了。“ 众头目纷纷点头称是，只有徐直沉默不语。欧南喜问他：”军师有何看法，不妨直言。“ 徐直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谓一招出错，满盘皆输。欧将军，以在下所见，当慎之又慎。“ 陆保机说：”徐相，要是象你所说，打下清远，再打英德府，一点点来。王守信又不傻，他可以集中兵力到这英州，我们只好在这大山里与他周旋，恐怕永无出头之日。若是等到刘国杰打败黄华，再从福建来广东助他，我等更是前途堪忧。眼下东南官军都帮不了他，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又有梁吴二位大人共同行动，我们还怕什么！“ 徐直道：”三家联合行动，说来容易。若配合不当，王守信可以各个击破，尤其是我军。倘若梁吴两位三心二意，他们败了还可退回岛上，我等可就无立足之地了。“ 众头目听这么一说，又变得有些犹豫。 这时，欧南喜对徐直道：”梁吴二位招讨使的诚意，贤弟不必担心......”他想了想，又转向众人，脸上变得又庄重又略带喜色：“还有件事要告诉大家......民间一直有传言，崖山一战，少帝并未溺亡，而是为人所救。梁公子此番传来口信，此事确实属实。少帝就藏在吴大人军中，梁大人已亲眼见到！” 此话一出，帐中立即起了一阵轰动。四年前崖山海战，宋军大败，丞相陆秀夫身背年仅七岁的少帝蹈海。战后，少帝的尸体一直未寻获，民间开始有流言，少帝并没有淹死。这回，传言得到证实，众头目怎能不兴奋。 欧南喜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继续道：“少帝为黎大人手下所救，黎大人一直秘藏于家中，对外谎称为义子，只让吴大人知道。吴黎二位大人一直视此为机密中的机密，连梁大人也不肯告诉。此番黄华造反，吴黎两位大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才让梁大人见了少帝。 由此可见，两位招讨使此番必定全力以赴，以少帝为帜，号召天下义士。消息一旦传出，必定江南震动，八方豪杰来投，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我军刚刚首战告捷，士气正旺，若一举拿下广州城，奠定胜局，东南局势必然大变，我军也必定成为各路义军之翘楚。” 众头目听到这里，纷纷交口称是，连徐直也不禁动容。 欧南喜见状道：“好！看来诸位已同意梁大人的提议，三家一同直取广州城......当然，徐相方才的顾虑仍旧要考虑。既是三家共同行动，梁吴二位招讨使的行动也至关重要。因此，只有确定他们二位出兵大陆，我军才能出动。此事已定，我这就请梁公子联络两位大人。” 众头目一齐说好，徐直也不再反对。梨花更是感到无比兴奋。这次会议果然讨论的是机密大事，她现在虽然只统兵一千，却是同级头目中唯一参加者，可见欧南喜对她的重视。果然，会议结束后，欧南喜把她留了下来，徐直也一同在场。 欧南喜开口便笑着说：“此番连江口大捷，姑娘立了大功，本将军还未犒赏姑娘，请姑娘见谅。” 梨花连忙拱手：“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梨花只恨手中兵少，不能为将军出力更多。” 欧南喜哈哈大笑。“本将军就料到姑娘会出此言。方才的会议乃机密大事，出席者皆为寨中独担一方的诸侯。姑娘只是陆帅下属，却让姑娘出席，姑娘可知何意？” 梨花又一拱手：“请将军直言。” 欧南喜正色道：“姑娘乃陈大举之妹，在福建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在我这里才指挥区区一千人，实在是大材小用。连江口一战，姑娘善于用兵已得到证实，尤其是姑娘善于选锋，一千人中早早选好精锐，才能在连江口力抗十倍之敌。” 说着，他看了看徐直。徐直接口道：“孙子云，兵无选锋，曰北，乃取败之道。如今寨中兵马除欧将军的亲卫外，大半分属马陆二帅，尚无一支精锐部队以备非常。欧将军有意从寨中挑选锐卒成立一支后备队，交由梨花姑娘指挥，姑娘以为如何？” 梨花大喜，让她指挥新成立的精锐部队，这更加是重用。于是连忙拱手道谢，表示定不负欧南喜所托。欧南喜和徐直又说了些勉励之辞。 ...... 当梨花和众头目在欧南喜大帐中开会的时候，梁泰寻到了马兮彤的帐篷处。 他见到马兮彤和珂儿就住在这样一顶小小的帐篷里，四周泥泞不堪，臭气冲天，当即十分惊讶，对马兮彤说道：”太不像话了。欧南喜就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他还当你是马大人的女儿么？“ 马兮彤见梁泰寻到自己住处，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平静下来说：”寨子里原来拥挤不堪，连几个头目也没地方住。有这样的帐篷已经是有待了。多少兵士一直是住在露天的呢。“ 梁泰道：”那是起事之前吧。如今欧南喜打下了连江口和周围市镇，缴获了那么多物资，我看寨里也新起了木屋，你怎么还住在这里？“ 马兮彤淡淡一笑：”我本来寸功未立，好事也轮不到我。“ 梁泰脸上愤愤不平：”可你毕竟还是工部侍郎之女。欧南喜怎么也不该如此对待。他说你在这里只是教点枪法，真是大材小用。以兮彤你的能力，在我爹爹那里，可以指挥一千人。“ 马兮彤笑道：”梁公子过奖了。“ 梁泰也笑了笑说：”我说的可是真的......对了，你还没对我说毛道一在什么地方。他是不是撇下你不管了？“ 马兮彤又是淡然一笑：”他有他自己的事。“ 梁泰双掌一击：”我果然猜对了。当初一定是他极力怂恿，你才会逃走的。如今他却一走了之，把你扔在这里。我早看出他不是好人。“ 马兮彤忙说：”当初是我自己要走的。梁公子不要误会。“ 梁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气硬，不肯受父母摆布。我也是如此......无论如何，是毛道一他撇下了你不管。如若是我，定不会如此待你。“ 马兮彤脸上一红，低头道：”梁公子出身大家，自然不同。“ 梁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说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去？“ 见马兮彤默然不语，梁泰又说：”我不是要你马上嫁给我。我是想你先离开此处......你喜欢做事，就到家父那里某个差事。想回马大人那里也好。你我的事可以慢慢再说。“ 马兮彤抬起头，正要说什么，珂儿出现在帐篷中。刚才梁泰一来，她就出去了。现在珂儿手中提着一盆水，她对马兮彤说：”小姐，你临睡前要用的水我打来了。“ 她特意将”临睡“二字说得很响。马兮彤一听，仿佛回过神来，对梁泰道：”梁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请你见谅。“ 梁泰于是拱手说：”不妨，兮彤，你早点睡吧。我去和欧南喜谈谈。” 说完便转身而去。珂儿冲着他的背影直吐舌头。 ...... 次日一早，一个小校过来找马兮彤，说欧将军有令，让她换个住处。马兮彤和珂儿收拾好东西跟着小校走。小校将她俩领到一间新修的小木屋前，说这就是他俩的新住处。马兮彤正在吃惊，转脸一看，欧南喜来了。 他见到马兮彤就拱手说道：“马小姐，敝人近日寨中事多，有了空房也忘记给小姐改善一下住处，实在不应当，还请小姐见谅。这间屋子小姐可还满意？” ”将军哪里的话。“马兮彤忙说，”将军统领千军万马，怎能顾及这种小事。我又寸功未立，还有劳将军照顾，实在惭愧。“ 欧南喜道：”小姐日夜训练寨中兵士，连江口胜利也有小姐的功劳，何谓无功？住在这里理所当然。何况，小姐不但是马大人女儿，敝人刚刚得知，小姐还是是梁大人未过门媳妇。以往有怠慢之处，还请小姐海涵......以后在梁大人那里，还请小姐多多美言几句。“ 马兮彤这才明白，这屋子一定是梁泰向欧南喜要来的。马南宝虽是工部侍郎，却是虚职，手中无兵，而梁起兴身为广西招讨使，手握重兵，盘踞雷州多年，欧南喜更加不敢轻视。 马兮彤谢过欧南喜，又闲聊了几句，欧南喜便走了。马兮彤和珂儿进了木屋，里面虽小，只有一间，但和遍地泥泞的帐篷相比，还是不亚于天堂一般。珂儿却显得并不高兴，她提醒小姐梁泰只是刻意讨好，马兮彤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刚安顿好，梁泰也来了。马兮彤见到他便拱手谢道：”多亏梁公子帮忙，我才能住到这里。“ 梁泰忙说：”兮彤，你对我何必言谢。我只是不忍看你在帐篷里受苦，就对欧南喜说了几句而已。“ 马兮彤道：”你是不是还对他说，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你了？“ 梁泰微微一笑：”我是对他这么说了。兮彤，这难道不是事实？你若不喜欢我说，我以后不提便是。“ 珂儿在一旁心说，现在你说这话还有何用？她见梁泰忙着和马兮彤聊天，似乎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就去取来梳妆用具，过来对马兮彤道：”小姐该梳头了。“ 梁泰忙道：”兮彤，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见。“ 马兮彤见他走了，转脸对珂儿道：”我已经梳过头了。你这是故意赶他走。他要是知道了，会记恨你的。“ 珂儿道：”我才不怕呢。“ ...... 就这样，马兮彤和珂儿住进了木屋。梁泰一直留在欧南喜寨中，和许岩一起代表梁起兴与欧南喜商谈三家联合起兵的具体事宜。 他时不时就去找马兮彤说话。马兮彤似乎也不反感梁泰的频繁到访。梁泰一直彬彬有礼，语言也很风趣，马兮彤和他之间越来越放松。珂儿看在眼里，苦在心中，变着法子打扰他俩的谈话。 终于有一天，马兮彤和梁泰在木屋里聊天时，有小校突然来找，说某队长请马兮彤去看看他枪法练得对不对。马兮彤对珂儿道：”你暂且留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马兮彤一走，珂儿立即不安起来。梁泰一直看着她，看得珂儿心里砰砰跳，还不敢说什么。 终于，梁泰说道：”珂儿，我想你我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珂儿低头道：”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做丫头的，能和公子有什么误会。“ 梁泰脸上一板：”你不用狡辩。你我都清楚，你几次三番搅乱了我和你家小姐的好事。你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警告你，马大人已将兮彤许配给我，她迟早是要嫁我的，你也迟早会进我家门。你迟早也是我的人。你要是不乖乖听话，以后有你的苦头吃。听见没有！“ 珂儿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差点冒了出来，连声说道：”梁公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泰又满脸堆笑。”乖，别怕。只要你听我的话，以后小姐有的也少不了你的份。谁让你家小姐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你也是百里挑一呢。“ 一边说着，梁泰一边伸手去摸珂儿的脸。珂儿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眼泪滚滚而下。 梁泰在珂儿脸上摸了两把，又顺着她的脖颈朝下摸去。 第111章 计划 珂儿闭紧双眼，浑身直颤。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马兮彤回来了！梁泰扫兴地把手抽了回来，一边恶狠狠地低声警告：”不许告诉你家小姐，否则有你好看！“ 珂儿使劲点点头，抹了把眼泪，急忙躲到屋子一角低头假装干活。 马兮彤进屋来，看见梁泰一个人坐着，珂儿在角落里忙着什么，也没在意，直接坐到了梁泰对面。 梁泰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马兮彤笑道：“我没走几步就碰见了李队长。他说让我过去指点有点失礼，就自己来了。” 梁泰也笑了笑，于是两人继续聊起来。 自此以后，珂儿再不敢暗中干扰小姐和梁泰的事，也不敢和梁泰单独待上哪怕一会儿，小姐到哪里都要死要活地跟着。眼见马兮彤和梁泰日益热络，想到小姐以后嫁了梁泰，自己陪嫁过后必受梁泰祸害，珂儿悲从中来，暗自盼望道一早点回来，可她也不知道道一回来后能如何。 ...... 在梁泰和许岩的居中联络下，欧南喜很快与梁起兴和吴兴两位招讨使达成了联合作战协议。 按照这份协议，梁起兴将率主力从雷州的硇洲岛出发，到冈州的井澳与吴兴军会合，然后两人的部队将一同在冈州一带沿海登陆，作出北上进攻广州的姿态，吸引王守信出兵到广州城西南方向迎战。 与此同时，吴兴的弟弟吴林将率八百五十艘大小战船从井澳出发，穿过伶仃洋，进入珠江口，朔江而上直抵广州附近，进一步诱使王守信的主力到广州城东南方向抵御义军。 待广州城空虚之际，欧南喜将率全军从清远山区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北面直捣广州城，并一举占领之。待王守信军回援广州时，梁吴二位招讨使的部队将紧追不舍，与欧南喜一起聚歼王守信军于广州附近。 欧南喜将此计划与几位大头目商量后，众人都认为可行。 按计划，梁吴二位招讨使都必须出动主力，并且首先与王守信交战，欧南喜军可以按兵不动，等广州城空虚后再给予致命一击。这基本保证了欧南喜军不会因为梁吴二人行动怠慢，虚与委蛇而吃亏。 因事关重大，欧南喜寨中知道此份作战计划详情的人，除了马帅，陆帅和徐相外，只有豹突统领薛毅，连副统领张子铨和欧将军有意栽培的陈梨花也不知道。 徐直向欧南喜建议，只有确认王守信的主力已经离开广州城后，我军才可以出动。欧南喜深以为然，为此，他命令薛毅多派属下前往广州侦察。 过了两天，欧南喜又单独召见了薛毅。 “贤弟，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豹突成立以来，尚未大用，此番与梁吴二位大人共同作战，我等可不能落于人后。” 薛毅一拱手：“欧兄有何吩咐，请明言。” 欧南喜道：“你已派人前往广州打探，这还不够，这次你要精锐尽出。不但要探明王守信主力是否离开广州，还要派人行刺他本人。” 薛毅一惊：“行刺王守信？这......” 欧南喜眉头皱起：“怎么，贤弟以为太过危险？“ 薛毅道：”再危险我豹突也不会退缩，只是我担心，若是杀了王守信，广州的敌军会龟缩城中，反而于我军不利。“ ”贤弟果然心思缜密。“欧南喜微微一笑，”行刺时机至关重要，不可太早，一定要等到王守信率军出了城带动手，或是他派别将率军出城，他自己坐镇广州掌握大局。此时行刺成功，敌人必群龙无首，不战自乱。“ 薛毅点头道：”明白了。“他想了想又说：”欧兄，我的功夫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事要成功，非张子铨出马不可。“ 欧南喜道：”那让他去便是。“ 薛毅说：”三家具体如何行动，如今这里只有五个人知道。要让张子铨不早不晚，把握正确的时机，非得让他也知道全部计划不可。“ 欧南喜来回踱了几步后，点头同意。 于是薛毅离开大帐后立即来找张子铨。 自担任豹突副统领以来，张子铨早已用自己的武功和才能赢得豹突上上下下的尊敬，而且大家已经知道他便是林家的神秘教师爷和泷水起事的副帅，都认为豹突应该由他执掌才对。同时，大家也明白只因薛毅是欧南喜的把兄弟，而张子铨初来乍到，欧南喜才如此安排。 薛毅见到张子铨，开口便是：”子铨兄，以你的武功，我这豹突统领理应你来当才对。眼下正有一事需要子铨兄多多出力。“ 张子铨一拱手：“请统领直言，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于是，薛毅便将欧南喜交代的事说了一遍，张子铨也知道了即将开始的决定性行动，显得十分兴奋。 不过他又有点担心地问：“既是三家联合行动。寨中为何只见到梁家人？吴大人那边对梁公子与欧将军商议之事是否知晓？吴大人是否已经首肯如何具体行动？” 薛毅脸上一笑：“这个，子铨兄你就放心吧。欧将军和吴大人交情的确一般，不过和黎德黎大人可是莫逆之交。两人还是同乡，一同读书长大，只是后来黎大人屡试不中，家中又起了变故，干脆落草为寇，欧将军却做了官，还几次搭救过他。子铨兄放心，这里与梁家商议的事，吴大人和黎大人一清二楚。” 张子铨这才表示放心。薛毅最后说道：“王守信盘踞在将军府内，里里外外戒备森严，要刺杀他十分困难，非绝顶高手不可。因此，只好麻烦子铨兄亲自出马了。“ 张子铨道：”统领何必客气，属下定当取那狗贼的首级回来。“ 随后，两人便开始商议参与行动的其他人选和其他具体事宜。 .... 商量完毕，张子铨一边安排行动，一边抽空来找梨花。 梨花和高理正在忙于训练新选来的锐卒，但很显然，这些人让梨花不太满意。自欧南喜任命梨花指挥新成立的选锋部队后，算上原先挑选的精锐，她手下已经有了两千多人。梨花见到张子铨很是高兴，两人已经有一阵没有见到了。一见面，梨花就开始抱怨新选的士卒不合她的意。 张子铨奇怪地问：”这些人不是你亲自从马帅陆帅的手下中选出来的么？“ 梨花叹了口气：“马帅陆帅显然不想把锐卒交出来给我指挥，让我挑的都是些平常士卒，原本我应该挑三千人的，挑来挑去也只有这两千出头。” 张子铨更加奇怪：“此事欧将军知不知道，他难道不管么？” 梨花再次叹气：“看样子欧将军也管不了他二人......呵呵，我算是明白为何徐直知道选锋重要，却不早早成立这支部队。如今事情紧急，只能练多少算多少......张大哥可听说这里又要有大行动了？“ 张子铨点点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薛统领刚刚派给我新任务，我这两天就要出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来一是向你道个别，二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梨花见张子铨神情严肃，不由也正起脸色。 只听张子铨继续道：”你到底是要道一还是要高公子，你想好了没有？” 梨花一愣，过了片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张大哥临走想弄明白的事竟是这个。要我说，我两个都要！” 张子铨眼睛睁大，样子令人莞尔。 “我和张大哥说笑呢。”梨花咯咯笑道，“我还没想好呢。这事不用太急，是吧？......张大哥想我要哪个？” “这个......”张子铨犹豫片刻道，”这个当然要你自己决定。不过说实话，我以为，还是高公子更适合你。如今你和他如此亲密......“ 梨花脸色一沉：”张大哥这么说，恐怕是想让马姑娘好和道一在一起。我猜的没错吧？“ 张子铨又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梨花见状道：”依我看，我与马姑娘之间，张大哥总是向着马姑娘......按理说，张大哥和许夫人交情不一般，我和许夫人又情同姐妹。况且，我和道一的亲事是许夫人说好的，张大哥应该向着我才对。据我所知，马姑娘去泷水前，张大哥也不认得她。张大哥向着她，难道就因为你们几个在连州一起住过一阵？......还是因为她是马大人的女儿？“ “梨花你误会了。”张子铨连忙否认，”我也不是向着她，只是这样对你俩都好。“ 梨花道：”就算我要了高公子，马姑娘未必就能和道一在一起。张大哥没听到寨中传言么？马大人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了梁公子。张大哥说马姑娘和道一是等不及才从岛上逃出来，恐怕是马姑娘的说辞而已。“ 张子铨脸上有些尴尬。当初见到梨花时，关于道一和马兮彤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岛上的，这一点张子铨没有对梨花说实话。 张子铨最后叹了口气说：“我与马姑娘在连州休养时，发觉她确是难得的好姑娘，虽身为富家千金，但为人极为忠义，和马大人一样，誓死效忠宋室，而且作战英勇，和你倒有几分相似。你二人理应成为好友才是。” “马姑娘真打过仗？”梨花抿嘴问道。 “当然。”张子铨正色道：“她和道一到泷水找我，只是因为道一有许夫人遗物要转交给我。他们到的当晚，寨中正准备次日与王守信大军决战。道一是全真弟子，不肯参战，马小姐却毅然留下。第二天与我一起参加了那场大战......” 接着，张子铨便说了马兮彤初次参战就如何英勇无畏，拼死杀敌。梨花听得不禁动容。 等张子铨说完，梨花低下头喃喃自语：“她说她杀过元军，我还以为她在吹牛......” 张子铨也没有答话。过了片刻，梨花忽然抬起头来：“张大哥，我就说实话吧。我和高公子这回从江西来，我是来找道一说不嫁他的。” 张子铨眉头一皱：”那你？“ 梨花继续道：“我和高公子本来在江西他老家就要拜堂。我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应该先找道一解除婚约。后来在县城遇见马姑娘，你知道，我们吵起来还打了一架，我听说她也和道一定了亲，就想......气气她。” 张子铨一听，眉毛顿时舒展开来，然后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梨花，你可真会闹，闹得马小姐和道一，唉，不过，这也怨不得你，马小姐只要知道你和道一定过亲就不会太平......” 张子铨又长长舒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就好。此事由我去解决，梨花，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谢谢你，张大哥。”梨花也舒了口气，“说出来我也感觉舒服许多。这些天，高庄主也替我分担了不少。“ 两人相视大笑。然后，梨花又坦白说，道一和她其实并不那么亲近，两人定亲只是因为道一救过她，加上许夫人的极力撮合。张子铨听了连连点头，脸上更加高兴了。 .... 和梨花道别后，张子铨兴冲冲找到马兮彤的木屋。马兮彤正好一个人在里面。 张子铨又象找梨花时一样，先说了自己刚刚接受了特殊任务，要离开大寨一段日子，来和马兮彤道别。然后，张子铨就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道一身上。 三言两语后，他直接说道：”梨花已经对我说了实话，她和高公子这次来是找道一解除他与梨花的婚约。她早就决定嫁给高公子了。” 马兮彤听了，脸上毫无反应。张子铨有点讶异：“兮彤，你不想和道一......” 马兮彤冷冷地打断道：“我和他已经一刀两断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是恨他明明已经和别人定了亲，还来......招惹我。梨花不要他了，我就非得要他？爹爹已经把我许配给梁公子了。” 张子铨张口结舌，半响才说道：“这......唉，我也不是非要你和道一成亲。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梨花还对我说，当初是她逼着道一娶他，他才勉强答应的。许夫人也逼着道一。道一其实和梨花并不亲近，话也没说过多少。” 马兮彤听了身子微微一动，随即又冷冷说道：“没说几句话就敢答应娶人家。许夫人又不是他亲娘......他就是......喜欢拈花惹草。张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要去做的事一定很危险，自己千万保重。” 张子铨一愣，只好又叹了口气。然后和马兮彤接着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继续他刺杀王守信的准备工作去了。 第112章 记忆 离开欧南喜的大寨后，道一心急火燎似地翻山越岭，一路向东，很快出了这片山区。他不顾各处还贴着抓捕他的文告，直接闯进英德府，买了匹马，又买了身平民衣裳，将自己装扮成平民，然后骑着马继续东行。不到三天功夫，他已进了梅州地界，当晚住进了西河镇里的客栈。 次日一早，他便开始四处打探是否有奉云的行踪，一天下来，毫无结果。他也不懂本地方言，加上自己在遭通缉，不能逢人就问。 傍晚，他到镇上的饭馆吃饭，想着明天镇上再找不到就去高家庄打探一下。他正在角落里吃着，外面进来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道一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两个人点了菜便自顾自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小声说话，用的竟然是官话。道一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其中一个说道：“没想到那小妞真是硬，公子楞是那她没办法。” ”你不知道？“另一个叹口气说，“上回公子就想要她，那姑娘还砍了公子一刀。” 头一个惊讶道：“哇，原来公子手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另一个点点头：“本来那姑娘已经逃了，不知为何又一个人回到这里住下。前两日，公子才偶然发觉，这才把她弄去。” 头一个说：“那公子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关着？” 另一个道：“听公子的意思，今晚她再不从，就来硬的。完事后，说不定她以后就从了，嘻嘻。” 头一个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道一越听越慌，这两个人怎么听上去是在说奉云？他又偷眼细看那两个人，越看越像高家庄上的人，而且两人官话也说得很好。道一心想，不论他们是不是高家庄的，今晚总有一个姑娘要遭殃，自己不能不管。 于是，他起身来到那两个人面前。刚要开口，一个人脸色已经发白，牙齿打着颤说：“你，你......” 道一一把抓住那人胸口，厉声道：“你认得我对不对！” 那人拼命摇头说不认得。 “你是不是高家庄的？”道一又喝问道。 那人脸色又是一变。道一再无怀疑，一把将他拉起，就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拖到了门外的街上，然后抽出剑在他身上轻轻一比划。那人哭爹喊娘地叫起来：“我说我说，道一师父。我是高家庄的。李公子前两天抓了一个姑娘进庄，就是去年住在庄里的那个。” 道一心中狂跳，这不会是别人了，只能是奉云。事不迟疑，他当即丢下那庄客，飞身离开镇子，直扑高家庄而去。 ...... 当他一头冲进庄子时，天色已黑。想到上回来时，李公子已经霸占了高理的庄主小院，道一毫不犹豫地直奔那里。到了院门口，他二话不说，拔出梁式剑，见锁就砍，见门就踢，直闯入最里面的卧房。 一进去，就看见李公子赤着上身，手握宝剑迎了上来。他见是道一，先是一惊，然后故作镇静地笑起来：”毛道一，原来是你呀。你怎么这身打扮，又不做你的和尚了？“ “奉云在哪里！”道一喝道。 李公子又嘿嘿一笑，朝身后的床上指了指。 道一张眼望去，只见床上白乎乎一团，竟是一个姑娘浑身一丝不挂躺在那里，似乎不省人事，身边散落着撕坏的衣物，是一片狼藉。道一顿时呆住，象被雷电劈中一般。 李公子又笑着说：”你这身打扮是不是还了俗？啊，我明白了，你是来找这小尼姑一起还俗的，只可惜你晚了一步，她已经是我的了。“ 道一只觉浑身冒火，大声喝道：”你这狗贼！临死前还有何话说！‘ 李公子道：“别发那么大火。你如果还要她，我还你就是。你就当是我借用了一下而已。你和她不是已经上过床了嘛。你不用否认，我刚试过......啊哈，我明白了，瞧你这样子，难道你也不知道她早是残花败柳之身？” “你找死！”道一怒不可遏，一剑刺向李公子。李公子挺剑来迎，两人当即在房中拼杀起来。 道一剑法本来就更胜一筹，李公子又仓促应战，不出十招已落了下风。他见势不妙，偷眼想找机会逃跑，这下更分了神。道一抓住一个空挡，一剑刺中他心窝。李公子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道一扑到床边，想唤醒奉云。奉云虽有呼吸，但毫无反应。道一仔细一看，奉云头上有伤，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自己撞的。道一想了想，胡乱抓了几件衣裳盖住奉云的身子，又四下一看，从衣柜里扯出一条床单，将奉云身子裹好，然后抱起她冲出屋子。 离开高家庄，道一抱着奉云飞身下山，回到镇上的客栈，从窗户中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昏迷不醒的奉云轻轻放到床上。 看着她面如白纸，头上伤痕累累，道一心痛如绞，悔恨交加。自己为什么忘了和奉云的约定，上回到高家庄找人时没有顺便到西河镇上也找寻一番。明知李公子对奉云有企图，自己这次来西河镇找奉云，又为何不先去高家庄打探一番。要是没在镇上浪费了一个白天，而是先去高家庄，一定能及时救出奉云。 道一又一想，眼下要紧的还是先让奉云醒来。于是他去弄了点水灌进奉云口中。过了一会儿，奉云发出一阵轻咳，然后慢慢睁开眼睛。道一大喜，凑上去查看。哪知奉云却缩着身子，满脸恐惧地看着他，一边喃喃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道一连忙说：“奉云，是我，我是道一啊。” 奉云呆呆地看着他，眼中一片迷茫，片刻后，她眼睛一闭，又昏了过去。 道一想了想，取出身上的全真闭气凝神丹，给奉云服下，然后坐在一旁，又开始后悔。 一切都怪自己，否则奉云也不会遭此大难。就算姓李的死了，也不能解去他心头之恨。想到自己杀了李公子，庄上的人必定会去报官，自己在饭馆里又被庄客认出，官府肯定会很快找到这里，道一心头又一紧。 奉云的情形不好，最好还是不动，但仔细权衡一下，道一还是决定连夜带奉云逃走。于是他草草收拾了行装，抱起奉云，悄悄下了楼，到后院牵了马，乘着月色离开了西河镇。 他向西走了一夜，因为有通缉在身，路过梅州城时也不敢停留，直到天亮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梅州城西面的一个小镇上寻了家客栈住下。店家或许是因为生意不佳，见他红着眼睛抱着个裹着床单的姑娘，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将奉云放到床上，奉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晚上，道一正想着是否该找个郎中时，奉云忽然悠悠醒转过来。 道一惊喜万分，又上前问候，哪知奉云还是和昨晚一样，紧抓床单，吓得直往后缩，一边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道一一阵心疼，忙说：“我是道一啊，奉云，你不记得我了吗？” 奉云呆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我叫奉云？” 道一倒吸一口凉气，奉云难道连她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吗？道一盼望她马上又象昨夜一夜昏转过去，也许再醒来时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可是，奉云没有再昏过去。 道一呆呆地看了她片刻，才说道：“你是叫奉云。我是道一，全真教的毛道一，你记起来了么？“ 奉云还是摇头。道一问：”那你记得什么？“ 奉云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才慢慢说道：”我想起来了。元军南下，我爹娘死了，我逃了出来，然后......“ 道一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奉云却一闭眼：”哎呦，头又疼起来了。“ 道一忙说：”你先别想了，好好休息。“ 奉云点点头，闭起眼睛靠在枕头上。道一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心中犯难。奉云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这可如何是好。再过一阵她会记起来么？也许会，也许不会。要是她一直都记不起来怎么办？ 想到奉云也忘记了和他的交情，道一一阵难过，可转念一想，奉云什么都忘了，当然也不会记得昨晚在高家庄发生的事。这对她岂不是一件好事？道一又感到一阵释然。 正在这时，忽听奉云一声尖叫，道一吓得马上抬头。只见奉云紧紧抓着床单，身子在不停颤抖，脸上泪水滚滚而下。 道一慌忙问怎么了。奉云颤声道：”我身上怎么没穿衣裳？是不是你脱的？“ 道一目瞪口呆。 第113章 养伤 ”这里什么地方？我是不是你绑来的？你想把我怎么样？“奉云又连声问道。 道一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奉云又抖声问：”我浑身都疼，下面也是，是不是你干的？“ 道一慌了。他若说是李公子干的，这很可能勾起奉云痛苦的回忆，若说是不知名的人干的，自己只是把她救到这里，恐怕也好不倒哪里去。情急之中，他脱口而出：”是我干的......我是你相公。“ 听到”相公“二字，奉云睁大眼睛想了片刻，忽然满脸羞红，一下子用床单捂住脸，不再说话了。 道一呼了口气，心里不知该说什么。话已出口，以后再慢慢解释，至少现在奉云是平静下来了。他又叹了口气，加上一句：”这里是间客栈。对不住，弄疼你了。“ ”没，没关系。“奉云更是脸上通红，”不打紧，真的。“说着，开始在床单下摸索自己的衣裳。 道一把她救出来时，只是胡乱抓了床上的几样衣物，不知带全没有，也不知是否有扯坏的。果然，奉云没有找到要找的，干脆坐起身来，床单滑落下来，一片白光泄出，道一吓得急忙转身。 ”我的下裳怎么不见了？“奉云喃喃自语，抬头一看，见道一背过身去，便轻嗔道：”郎君，你转过去做什么？“ ”找不到就慢慢找......“道一心中急转，说道，”娘子一定饿了，我去弄点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奉云道：“郎君，你一说我还真饿了......我要吃烤团鱼，或是煎鸭子也行。” 道一点点头，忽然心里又一怔。奉云已经忘了自己是佛门子弟，这或许是她进尼姑庵前吃过的东西。 “行，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道一说着，离开了房间。 他找到店家。店家一听客人要吃烤团鱼和煎鸭子，脸上陪着笑说：“客官，小店本小利薄，实在供不起这两样。客官就是有钱，这小镇上一时间也未必弄得到这两样。” ”那你随便整两样有的，越快越好。“道一说。 ”行，行。“店家于是转身进了厨房，不多时，端来米饭和一碗猪肉和豆腐。”客官，这是本地特色。香菇猪肉酿豆腐，当然不是现做的，您看......“ ”就这样吧，多谢了。“道一接过饭食，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钞说，”还有一事相求。我要一套寻常姑娘穿的衣裳，从里到外都要。也要快些拿来。“ 店家一看有钱，满脸堆笑地答应了。 道一端着饭食回到客房。奉云穿着一件抹胸，从床上坐起身。道一也不好再回避，忙说：”你身子不好，别下来，就在床上吃吧。这里是个偏僻小镇，没有烤团鱼煎鸭子，你就将就点吧。“ 奉云点点头，接过饭食，一通猛吃，边吃还边说好吃。见奉云开荤，道一心中一阵叹息，也跟着吃了点东西。 奉云吃完，心满意足地躺下。道一关切地问她现在感觉怎样。奉云说：”还好，就是头有些晕。“ 道一心想，定是昨晚她头上受了伤的缘故，便让奉云好好休息，早点睡觉。 奉云说：“郎君，你也歇息吧。” 道一点点头，自然而然站起身，四下一望，想看看何处可以打个地铺。 奉云奇怪道：“郎君，你做什么？” 道一猛然想起，现在自己是奉云的郎君，岂有不和她睡在一起的道理？道一的心立刻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他想找个借口不和奉云睡在一起，比如奉云身体一直有病，郎中不让他和奉云同床。可是自己明明刚刚承认，奉云身上的伤痛是他造成的。这有点说不过去。 道一正在想说辞，奉云又道：“郎君，你为何不过来？” 道一慌忙说：“我怕再弄疼你，我还是睡地上吧。” 奉云脸上又开始泛红，轻声道：“多谢郎君体恤。过两日，等奴家身子好了再侍奉郎君。” 道一正想松口气，奉云又道：“就算不侍奉郎君，郎君也不必非睡在地上。” “这......”道一心想，奉云还没有缓过劲来，还是不要让她有任何不满。于是，道一把牙一咬，挪到床边，挨着床沿躺了下来。奉云也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道一心中连连叹气，自己在说“我是你相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做郎君不是光说说就行的。今天是躲过去了，过两天呢？不过，他转而一想，毕竟奉云现在安静了，过两天的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于是便很快睡着了。 ...... 次日天亮，道一再次睁开眼睛时，愕然发现一只玉手正搂在他胸前。再一看，奉云的俏脸窝在自己的臂弯中，吐气如兰，而自己手指触及之处竟是奉云光滑的背脊。 道一顿时吓得一哆嗦，慌忙将奉云移开，替她盖好薄被。幸好没有弄醒奉云，道一这才吐了口气，坐起身，想到自己新的身份，心头又一阵发紧。 他悄悄下了床，锁上房门，离开了房间，到客栈周围转了一圈。小镇虽地处梅州城西边的官道上，来往商客却很少，毕竟梅州人口少，几百年来，时而由县升州，时而又撤州还县。这却正合道一的心思，如今奉云伤势不定，还是尽量不要多移动，就在这偏僻的小镇上养些日子才是上策。 主意已定，他回到客栈，店家叫住了他，把里外一套姑娘的衣裳送上。道一谢过店家，拿着衣裳回到房间。 一开门，奉云立刻扑上来抱住了他。“郎君，你上哪里去了？奴家醒来不见郎君，可把奴家吓坏了。” 道一一阵心疼，也抱住她说：“别怕，我去给你找了身衣裳来。” 奉云把头埋在他胸口，颤声道：“郎君，下回求你先对奴家说一声，千万别把奴家一个人留下。奴家害怕得紧。” 道一的心又一阵抽动，这一定是奉云前晚在高家庄的不堪遭遇所致。虽然她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留下了阴影，须得更加小心应对才是。 ...... 就这样，两人在小镇上住了下来。奉云的头痛时好时坏，偶尔还会昏倒。道一对她百般照料，还请来郎中医治。可是郎中似乎也没有立竿见影的妙方，只是开了点调养的方子。 奉云在感觉稍好时会试着回想以前的事，可是一想就头痛。道一劝她安心休养，不要多想。奉云反问道一：“奴家怎么会这样的？郎君是何时遇见奴家的？” 这个道一早已想好说辞。“我从前是全真教弟子。有一回云游到杭州，看到河面飘来一个女子，快淹死了。我就救了她。那便是你。你救醒之后便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前两天，你更是连我也不记得了，真把我吓坏了。” 这个谎言是道一听得南雄珠玑镇胡妃的故事后抄来的。奉云听了也没起疑，只是叹口气说：“看来郎君也不知道奴家从前的事......郎君救了奴家，又收留了奴家，大恩大德奴家无以回报，此生必尽心尽力侍奉郎君。” 道一又赶紧一番劝慰。 过了数日，小镇上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英州清远县的欧南喜举帜造反，并在连江口劫了官军运往广州的两万石粮饷。 道一听了一惊，屈指算来，欧南喜攻打连江口的日子正是自己离开他的大寨后一两天，难怪自己到欧南喜寨中时看到一片忙碌的景象，梨花也是一身铠甲，整装待发的样子。不知道梨花和马兮彤现在怎样了，尤其是马家小姐，道一又开始思念起来。 离开时马家小姐在他身后那一声“一刀两断”的话，当时他着急去梅州救奉云，并没有多想，后来，心里却越来越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他并不后悔，若不是后来在西河镇上耽搁了一个白天，他是可以及时救到奉云的。当时走的匆忙，来不及解释，现在他却想对马家小姐好好说说其中的道理。 ...... 又过了些日子，奉云的头疼症逐渐消失。虽然仍是什么事也不记得，她的心情一日好过一日。 这些天来，道一每晚小心翼翼地和她睡一张床，倒是相安无事。直到一天晚上，道一又象往常一样准备睡觉。却见奉云跪在床上，露着一抹酥胸，脸上娇羞地看着他。这些天，作为奉云的“郎君”，道一看过她不少衣不遮体的样子，但这般诱人的神态还是第一回。道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郎君。”奉云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奴家身子不好，不能侍奉郎君。如今奴家的头疼病已经好了，今晚就让奴家侍奉郎君吧。” 说到最后，奉云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道一愕然，这是要让他当真相公了，于是忙道：“奉云，你头疼还没完全好，以后再说吧。” “郎君，奴家真的好了。”奉云道。 道一心中急转，又道：”你身子不好，上回我不慎弄疼了你。你醒来后连我也不记得了。“ 奉云咬着下唇道：”郎君怜惜着点便是......就算象上回一样，奴家也当得住。“ 见道一还是不答应，奉云颤声道：”那奴家是再也不能侍奉郎君了么？......还是郎君已经不喜欢奴家，不要奴家侍奉了？“ 说着，一串泪珠从她脸上滚落。 道一立时慌了，急中生智，忽然说道：”不，我怎会不要你呢？是我这几天身体不好。“ 奉云关切地问：”郎君是病了么？“ 道一说：”不是病了，是......是有点心事。“ 看着奉云询问的目光，道一吸了口气又说：“实话对你说。我是乱党，不，是义军。官府正在抓我呢。这里很不安全。这些天你看我脸上没事，心里可是紧张至极。” 奉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奴家明白了。一定是奴家的身子拖累了郎君。” 道一连说没有。奉云又道：“那郎君为何不找个安全之所？奴家的身子已经好了。哪里都去的。” 道一眼睛一亮，奉云说的有道理。自己来梅州前，本来就打算找到奉云后回欧南喜寨中的。马兮彤虽然宣布和自己一刀两断，但张大哥说，自己把她从岛上带出来，就得负责到底，不能弃之不顾，怎么也得看到马家小姐平安回到马大人那里才行。 主意已定，道一说：“我是清远欧南喜那边的人。你愿意跟我去清远么？” “郎君这是何话。”奉云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郎君到哪里我自然到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道一点点头。“那好。明天我们离开此地。” 于是第二天，道一退了房，带着奉云踏上去清远的路。 第114章 夜探 张子铨从豹突统领薛毅那里受领了任务，又与梨花和马兮彤道别后，便率领数名豹突士离开了欧南喜的大寨。 路上十分顺利，三天后他们便来到广州城下。城门口贴着一排海捕文告，张子铨的画像自在其中。他早有准备，出发前便装扮成一个道人。他原本亦僧亦道，扮作道人也算是老本行。 广州城分东西中三城，在故宋时代是比肩泉州的贸易大港，鼎盛时期，城南珠江上停满了往来南洋和阿拉伯的巨舶。城内城外沟濠纵横，宛如一座水城，壕中帆影点点，濠便杨柳依依，店铺鳞次栉比，十分热闹。 前些年元军南下时与宋军在广州附近反复拉锯了几次，广州城遭到一定破坏，外洋巨舶也不再前来。这两年局势渐趋平静，有传言专管对外贸易的广州市舶司即将重开。 进城之后，张子铨等人来到西城西南角的泰通里。 原本此处默默无闻，但二十多年前突然名声大造，因为这里出了有史以来岭南唯一的状元张镇孙，也叫张鼎新。广州人从此把泰通里叫做状元坊。 张镇孙在元军南下时以广东制置使身份召集宋朝溃军，一举收复广州，后因元军势大，不忍广州城被毁，开城请降，自己在押解北上途中自尽于南雄梅岭之上。广州人感其全城之功，在状元坊还立碑纪念。 张子铨等人住进状元坊的泰定客栈。这里是欧南喜前几年买下的，实为他在广州的据点。张子铨住下后，一边联络先期派来的其他豹突士，一边开始打探官军的消息。 欧南喜在清远举事已经有一段日子，可是王守信并未象半年前林桂芳赵良今在泷水举事时那样立即出兵镇压，这着实有点令人奇怪。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欧南喜的大寨在清远北部的群山之中，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欧南喜似乎也不急于出山发展，王守信没有把握一举歼灭之。 等到福建黄华造反后，出兵清远变得更加需要慎重。因此，看上去王守信只是稍微加强了广州城的戒备，并没有其他异动。 不过，张子铨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到时候广州城才会真正变得如铁桶般戒备森严。那时动手刺杀王守信必须一举成功，最好趁现在机会，先去将军府探一下虚实，也好心里有底。 主意已定，当晚天黑后，张子铨换上夜行衣靠，黑布蒙脸，独自一人来到位于广州中城的明威将军府。看四下无人，他腾身而起，飞过墙头，落在一处屋檐上。只见地面上火光通明，一队队士兵正在来回巡逻，看上去防守严密。 张子铨飞过几间房顶，向将军府中央摸去。地面上的士兵忽然不见了。原来，将军府只是在外层有士兵把守，里面却是个空壳子。 府中央是一座庭院，张子铨伏在边上的房顶上，想看看王守信住在何处。地面上只有仆人和侍女模样的在来往，他觉得可以到地面上查看，更为方便。 他正想跃下房顶，正对着他的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中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和尚打扮，另一个一身官服，年约四十，面如重枣。张子铨定睛一看，不由暗喜。他已经看过手下给的一张王守信画像。此人正是明威将军王守信，统帅广东官军的一把手。 只见王守信和那和尚来到庭院中，王守信拱手对和尚道：“多谢大师指点。在下有茅塞顿开之感。” 那和尚也双掌合十：“将军也辛苦了，请将军留步，不必相送。” 王守信也不多礼，目送和尚离去。张子铨伸手拔剑，现在就是刺杀王守信的良机。他只需飞身跃下，凭自己的功夫，一剑便可要了王守信的命。 可是，张子铨的手摸到剑柄却止住了。离开大寨时，薛毅特别叮嘱，千万不可在计划发动前就杀了王守信，以免官军群龙无首之下龟缩广州城不出，那样对义军攻取广州反而不利。 想到这里，张子铨收回手，看着王守信返身进了小楼，看来就住在那里。张子铨心想，王守信的住处已经探明，今夜的任务已算完成。于是他转身朝将军府外飞去。 哪知就在他跃到下一座房顶上时，愕然发觉昏暗中房顶上站着一个人，一身和尚打扮。 “施主夜探将军府，有何打算？”和尚行礼道。 张子铨一下听出，这和尚正是与王守信道别的那个。原来，和尚早已察觉他躲在房顶上，与王守信道别后没有走，而是在这里等着他。张子铨知道对方功夫一定了得，也不答话，一转身，运起轻功朝另一个方向飞去。那和尚在后面紧追。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继续在城内的民房顶上追逐。张子铨很快发觉，对方轻功高强，自己一时间难以摆脱。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住处，于是他朝广州城东南一路飞去。 出了东城，他继续狂奔，和尚依旧紧追不舍。到了周围无人的一片空地上，张子铨停住脚步，回身对和尚说道：“尊敬既然看得起在下，我二人就在此比划一下。” 和尚笑了笑，也不答话，从袖中摸出一柄短杖。杖身不长，通体漆黑。 张子铨向前一纵，一剑刺向和尚小腹。和尚并不躲闪，横杖一压。张子铨手腕向上一挑，那和尚反应极快，挥杖格住长剑，两人就这般杀在一处。 打了四十多合后，张子铨逐渐占据上风。那和尚见势不妙，飞身跳出圈外，双掌合十道：“施主武功果然了得。贫僧乃浙东天衣寺福闻，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见张子铨不答，和尚又道：“既如此。我二人后会有期。”说罢飞身离去。 张子铨也不追赶，知道对方轻功与自己在仲伯之间，即便追也不是一两个时辰内的事。见和尚消失后，他也另外寻路，绕了个大圈子，潜回广州城。他有心过两天再去将军府一探，又怕再遇上和尚或者其他高手，会打草惊蛇，于是一心一意从其他方面打探官军的消息。 过了十数日，广州城突然开始骚动。从南边传来消息，故宋两位招讨使梁起兴和吴兴的部队在冈州一带沿海登陆，正在北上。人们纷纷传言，二人一同出兵要攻打广州。 当日，广州城内的官军就开始集结。潜伏在城内外的豹突士很快看到，一队队官军整装出发，离开广州城后，直奔城西数里外的大桥而去。 不同地方传来的消息汇总到状元坊后，张子铨得出结论，官军主力已经离开广州，正越过珠江向冈州一带进发。至于王守信是否亲自带队，暂时没有任何消息可以确认。 张子铨当即派人将此重要消息急送欧南喜。 ...... 自连江口一役后，清远英西峰林中的这座大寨再度忙碌起来，各种物资在不停调运，士兵们知道又要打仗了。 寨中风传，这次要出山攻占清远县城，也有人说，欧将军胃口很大，这次会趁着南边梁吴两位招讨使在冈州登陆的机会，东出连江，直接攻打英德府。理由很简单，因为欧将军已经偷偷派人在清远县城东面十多里的北江狭窄处修了一座浮桥，可以借此出兵北江东岸，切断清远县城和英德府之间的交通。 梨花参加过上回梁泰来寨中后的会议，知道这次的目标决不是英德府，而这座浮桥恰恰也可以用来南下广州城。 果然，当天晚上，欧南喜召集梨花和众头目到中军大帐开会。帐中灯火通明，欧南喜一身戎装，身边马帅，陆帅等大头目也是全副武装。 “可以同诸位开诚布公的时刻到了！”欧南喜对面前的众头目大声说，“我等此番出击乃是联合梁吴二位招讨使，与王守信一决雌雄。梁吴二位招讨使在冈州登陆只是决战的开始。本将军刚刚得到消息，王守信已率主力离开广州，去冈州迎战二位招讨使。广州城已经空虚。我军当利用此千载难逢之机，一举拿下广州城，消灭王守信！”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头目一片议论声。欧南喜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诸位放心，此番出击并非本将军一时兴起，我军行动早已与梁吴二位招讨使商议妥当，马帅陆帅早已知晓，不能提早告知诸位也是为了保密。下面有情徐相来为大家讲解具体如何行动。” 徐直仍是一身诸葛亮打扮。他摇到手中羽扇道：’诸位，此番全军将尽数出动，直取广州城，一鼓作气取之。寨中只留一千人，其余明天一早出发，向南隐蔽前进，明日晚抵达飞龙峡口，休息一夜后，后日凌晨出山，沿山脚绕过清远县城北部。欧将军已在城东十五里处架好浮桥。全军迅速通过后，将人不停马不歇，全速行军，一日一夜便要抵达广州城下。” 帐中一片安静，只听见徐直在讲解行军的具体安排。自梨花起，大小头目人人脸上凝重，都知道这回欧将军是押上了全部老本。 胜败在此一举。 第115章 刺杀 张子铨将广州官军主力已经出城的消息送出一天后，城中的豹突士突然又送来的新情报。王守信没有亲自率军出征，领兵的是他的副将，王守信自己仍然坐镇将军府。 张子铨一边将这一新情况急报欧南喜，一边命令部下再次核实官军主力已经出城。离开大寨时，薛毅也特别交代过，王守信善于用兵，即使官军主力已经出城，若他本人留守广州，恐对欧将军袭击广州不利，在此情况下，张子铨必须直入将军府去刺杀他。 于是，张子铨下令集结城中的豹突士，准备当夜就去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必然比他上次打探时更加戒备，从地面上进去完全不可能。因此，张子铨将豹突士分为两组，轻功好的随他一起行动，其余负责在将军府外接应。 到了晚上，张子铨率队按时出发，顺利潜到将军府墙外。待外面的巡逻队过去后，他带着五名豹突士飞身上墙。果然如他所料，在府内巡逻的士兵比他上回来时多了一倍，无数火把将各个角落照得通亮，根本没有空隙。 幸运的是，王守信显然没有将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计算在内。将军府的房顶上并没有人把守。张子铨和五名手下运起轻功，顺利飞过一座座房子，很快来到府中央的庭院。 这里虽然也有人巡逻，但并不像外层那般密集。张子铨带着部下从房顶接近他上回探明的那幢小楼。趁地面巡逻队过去后，他一个人轻轻跃到地面，伏到小楼的窗口前朝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王守信独自坐在桌前，正对着面前的一张地图沉思，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官服。他身边站着一名佩着腰刀的军官。 张子铨当即对房顶上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五名豹突士也轻轻跃到地面，悄悄来到他身边。张子铨举起两个手指，又点了两名手下。几个手下点点头，他便带着他们伏身来到房门前。 深吸一口气后，他突然起身，对门栓处击了一掌。只听轰地一声，房门被击开，他挺剑直冲进去，身后紧跟着两名豹突士。 王守信毫无防备，还没来得及拔剑，张子铨已跃到他身前，当胸一剑刺去。只听嘡的一声，宝剑竟然没有刺进去。原来王守信官服下穿着护身铠甲，胸前更有一面厚厚的护心镜。 趁着这机会，王守信拔出自己的剑反刺了张子铨一剑。张子铨格住来剑，然后一轮，本以为王守信的剑必然飞出，没想到王守信及时抽剑护住前胸。他的副官也拔出腰刀与一名冲上来的豹突士交上了手。 另一名豹突士扑向王守信，想助张子铨尽快杀掉王守信。就在这时，只听又是轰的一声，房间中另一扇门撞了开来，一个灰影手持短杖飞出，一杖击在那名豹突士后背。那名豹突士当即倒地。紧接着，灰影反手一掌，劈在另一名豹突士颈后，同样一击而倒。 张子铨大惊，回身来战灰影，两人一照面。张子铨已经认出，来的就是上回夜探将军府时遇见的那个和尚。眨眼间，两人已交换了几招。王守信和他的副官挥刃来助和尚。 这时，屋外的三名豹突士一拥而入，杀向王守信和他的副官。王守信手臂上当即中了一剑。他的副官一边拼死抵抗，一边大叫。 不多时，小楼外涌来大批士兵。张子铨与和尚正斗得不分胜负，见敌人来了这么多援兵，知道刺杀王守信已无可能。他立即吹了声口哨，三名豹突士闻声放弃了攻击，和张子铨一起开始向外杀。 他们杀到另一处门前。张子铨一人连杀三名冲向他的士兵，两个豹突士趁机夺门而出，但第三名豹突士被和尚赶上，一杖击倒。张子铨只得和两名手下奋力向楼外杀去。 此时，大批士兵已将小楼包围，到处刀矛如林，张子铨毫不畏惧，连刺带砍，如入无人之境，身后两名豹突士紧紧跟随。三人互相掩护着杀出重围，张子铨飞身跃上房顶，两名手下也上了房，可是其中一个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支箭击中后心，又栽了下去。张子铨和仅剩的一名豹突士朝将军府外飞去。 他最担心的是那个和尚追上来。幸好，只有一些士兵在地面上鼓噪，不时朝房顶放箭。张子铨一一轻松躲开，终于带着幸存的豹突士冲出了将军府。外面接应的人早已等在那里。他领着众人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 回到状元坊，张子铨立即召集手下商量对策。 鉴于再入将军府去刺杀王守信已无可能，最后张子铨挑了几个武功最好的人，打算寻机在将军府外面刺杀他，其余众人继续在广州城内外打探官军的动向，随时向欧将军报告。 商议完毕，张子铨命人通知城内的其余暗探，然后让手下先去休息。 哪知到了后半夜，客栈外传来骚动。众人惊醒后一看，大批官军已经包围了状元坊，正对客栈直扑而来。张子铨立即命令分散突围。接下来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轻功好的豹突士除一人外已经全部损失在将军府，因此，张子铨只能带着其余手下从地面硬冲。 他奋不顾身率领众好汉杀出客栈，冒着雨点般的箭矢向外冲。激战中不断有人倒下，豹突士更是杀死了敌军无数。但官军实在太多，等张子铨最后杀出重围时，身边只跟着两个人，还都带着伤。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人连夜出城，来到城外南濠边的另一处据点。至于官军是如何知道他们在状元坊的据点，他回想起来，一定是在将军府内损失的豹突士中有人只是受伤被俘，供出他们在状元坊。 想到此处，张子铨有些懊悔，怎么没早想到这点，让大家早点撤离。这更激发了他继续寻机刺杀王守信，为死伤者报仇的决心。 ...... 次日天亮，他让人去通知城内的其余暗探，让他们有情况就报到新的据点。 到了中午，便有一名暗探赶来向他汇报说，早上见到王守信带着一小队人马匆匆出了城，向东边急驰而去。 张子铨听完眉头一皱，王守信出了城，为何去东边？倘若他要赶去指挥前往冈州迎击梁吴二位招讨使的主力，应该朝西走才是。张子铨仔细看着地图。珠江自西向东从广州城南边流过，然后转向东南方流入大海。海口外就是零丁洋。 他猛然想起，薛毅在向他转述这次三家义军的联合作战计划时说，梁吴二位招讨使在冈州沿海登陆的同时，吴大人的弟弟吴林会率领一支水军越过零丁洋，然后朔江而上，直扑广州附近，目的是进一步分散官军的兵力。 张子铨使劲敲了下桌子。“一定是吴将军到了，王守信去找他的水军去了！” 王守信看来想亲自指挥水军迎战吴林。张子铨想到，薛毅给他的命令是在官军主力离开广州城后刺杀王守信，无论是在他的将军府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目的是让官军群龙无首。因此，王守信去哪里，他就应该去哪里寻机刺杀他。 想到这里，张子铨留下一名伤重的豹突士看护据点，和另外一人骑上马沿着珠江边向东飞驰而去。 ...... 一口气跑了近五十里路后，他们远远望见江面上像是起了一层烟雾，江面上还有无数黑点。再向前跑，黑点变成了千艘大小不一的帆船，隐约间，鼓声，喊杀声和爆炸声远远传来。 第116章 总攻 张子铨心急火燎地继续超前赶，踏上一片高地，果然发现对战的双方是官军水师和吴林率领的义军水师。只见江中炮声隆隆，箭如飞蝗，不断有船只被击中起火，不断有人落水。 珠江流到此处仍然狭窄，但再过去十余里有个叫冯村的小镇，由粤东而来的东江在此与珠江汇合后江面徒然变宽，然后向南流入伶仃洋。 从伶仃洋来义军的船只已越过冯村，正由南向北逆江向珠江上游冲击。官军战船一字排开堵住了义军的去路。虽然义军船只比官军看上去多一倍有余，但由于珠江在此处仍然狭窄，宽度有限，密密麻麻的船只列在一起。双方实际能交上火的船只数量几乎相同。 官军的船只高大，船上装备着大量能抛射火药罐的炮机，居高临下射击，占尽优势。只见到义军冲在前头的船只一艘接一艘中炮起火，后面的船干着急却使不上自己的武器，完全不能发挥船多的优势。 张子铨看得心急如焚，可是毫无办法。江中战船那么多，王守信也不知在何处。 此时，战局又起了变化。。随着隆隆的炮声，一支官军船队突然从东江中顺流而下，杀出冯村的交汇口，撞入义军的后方船队中。义军顿时大乱，前方的船只以为官军截住了自己的退路，纷纷调转船头逃跑，官军船只擂着战鼓开始追击。义军溃不成军，有的挂旗投降，有的被迫搁浅。 官军毫无疑问取得了一场大胜。张子铨看得黯然神伤，身旁的豹突士更是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正在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只见几十匹战马从下游方向沿着江边大道疾驰而来，队伍中举着一面帅字旗，是王守信！看来他见大局已定，不等战斗完全结束，就急着奔回广州城。 张子铨在高地上看得真切，心中大喜，这可是天赐良机。他拔出长剑，将手一挥，带着那名豹突士从高地上直冲王守守信的队伍。 对方发现有人来袭，五六个骑士拨转马头，挥舞兵刃迎了上来。张子铨左刺右砍，那五六个人向麻袋一样摔下马去。他继续前冲，又有几个敌人上来拦截。他在马上一阵砍杀又轻松地冲了过去，然后看准帅字旗下披着斗篷的王守信猛扑过去。 眼看就要成功，王守信身边突然飞出一个灰衣人，挥动一根短杖向他袭来，竟然又是那个和尚。两人战在一处，王守信趁机和其余卫士扬尘而去。 张子铨扭头一看，带来的豹突士已经倒于马下。他顿时无心再战，知道至少要打几十合才能占到和尚上风，王守信那时早跑了。心灰意冷之下，张子铨拨马向东跑去，和尚紧紧追赶，直到确认王守信已经安全才停下。 虽然摆脱了和尚，张子铨知道一时半会也再难觅到行刺的机会，尤其有这和尚在。头一次在将军府遇见此人，张子铨以为他只是访问王守信的朋友，现在看来，竟是奉命保护王守信的保镖。 ....... 梨花奉命率部先于欧南喜的大军离开了大寨，她的任务是先期抵达清远县城东面的浮桥，牢牢守卫，以防意外发生。若是没了这座浮桥，欧将军奔袭广州城的计划不说要泡汤，也会变得十分困难。 然而梨花走的时候有些不开心，因为临走前欧南喜命令梨花把一半的部队交出来，由他亲自指挥。欧将军说防守浮桥用不着两千多人。 因此，梨花只带了一千出头的队伍出发。她率领这支人马穿山越岭，于次日傍晚抵达清远山区南端的飞龙峡口。然后几乎不停歇地乘夜出山，沿着山脚从北边绕过清远县城，顺利抵达东面十五里处的浮桥，接替了原先守在那里的少量部队。 过了几个时辰，就在天蒙蒙亮时，欧南喜的大军出现在远处，如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蛇沿着山脚游来，越过浮桥，直向南边急行而去。 天亮之后，大军仍在源源不断地通过浮桥，梨花细数了一下，前前后后有近三万人，这是欧将军的全部家当了。 等欧南喜的大军全部通过后，梨花按计划把防守浮桥的任务交给殿后的一支部队后，率领自己的一千多人成为新的殿后部队，跟上欧将军的大部队向南全速开拔。 他们的行动似乎完全出乎官军意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拦截，三万大军不停歇地走了一个白天，天黑后继续前进，到了天亮前，先头部队终于抵达广州城下。 将士们急行了一天一夜上百里的路程，个个累得精疲力尽，只想倒头就睡。欧南喜命令部队稍事休息，等天一亮就立即发动对广州城的总攻。 黎明时分，部下来报，城头上来了少量增援的官军。欧南喜哈哈大笑：“晚了！” 他当即下达了总攻的命令。三万大军扛着竹梯，呐喊着朝城墙扑去。广州城的北城墙前很快架起了几十部梯子，义军不顾百里急行军的疲劳，争先恐后地向城墙上爬。城上官军不停地放箭扔石头，一边试图推倒梯子，一场攻城战由此展开。 义军只靠简陋的竹梯攻城，守军自然占尽优势，只见义军士兵接二连三地掉落城下，城上守军出乎意料地顽强。欧南喜心中着急，命令弓箭手加强掩护。 激烈的战斗持续着，义军伤亡不小，但欧南喜毫不气馁，换上一批由一批生力军。义军士气高昂，不顾疲劳和伤亡勇猛向前。城上官军渐渐不支。 欧南喜见状，命令派出从梨花手里要来的那一千余精锐，准备一鼓作气占领城墙。 ...... 行军时，梨花和她手中剩下的一千精兵一直走在欧南喜大军的最后，到了广州城下，他们也是作为预备队的一支跟随徐直的部队一起部署在大军后方。 眼见攻城战进行到关键时刻，似乎只要再加把劲，派上一支精兵就可以拿下来，梨花心中有些着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上阵。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喊：“官军，后面有官军！” 梨花大惊，抬头朝北面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骑兵正在疾驰而来。徐直立即命令手里不多的骑兵冲上去迎战，同时后方部队全部转向，准备迎击敌人。 “据枪列队！” 随着梨花一声高喊，部下开始人挨人列成密集的横队，一排排长枪直冲远处而来的敌骑兵。 义军前去迎战的骑兵太少，很快不支，四散而逃。官军骑兵向着梨花的部队冲杀过来。梨花命令弓箭手放箭，官军骑兵陆续倒下一批，其余的继续冲向长枪阵。 然而，马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看见前方密密麻麻一排闪亮的长枪，只要长枪足够密集，是绝对不会对着枪尖冲过去的，任凭主人怎么打都不会。官军骑兵见马儿逐渐放慢步子，知道马儿不肯冲，便拨马朝两边跑。有些会骑射的一边对着长枪阵开始放箭。 由于枪阵十分密集，官军箭矢的命中率很高。梨花见长枪兵接二连三地倒下，连声高喊：“顶住！不许退！”一边命弓箭手拼命放箭。 这一千多人是挑选出来的精兵，虽然不如梨花的意，但毕竟比一般士卒勇敢许多。他们大多身无铠甲，面对雨点般的箭矢，竟然顶住了，虽然伤亡很大，但没有后退。官军骑兵见冲不过去，便在头目的带领下想绕过长枪阵，很快和徐直的部队发生了激战。 此时，欧南喜早已停止对城墙的进攻，开始调动马帅和陆帅的部队支援徐直。 突然间，远处又传来阵阵喊杀声，骑兵掀起的尘土尚未落尽，黑压压的官军步兵又出现在战场上，人数至少有上万人。义军士兵开始发慌。 紧接着，义军的西面也响起了喊杀声，又一股官军步兵杀来，人数也有万余人。义军士兵不知失措，这么多官军是从哪里来的？官军主力不是已经去冈州了么？徐直和几个头目来回策马，命令士兵镇定。可是眼前的情景又有谁能镇定下来。 忽然，广州城里又一声炮响，接着城门大开。大批官军从城里涌出，呐喊着朝不知所措的义军杀来。 在这三面夹击之下，义军士兵再也受不了了，开始四散奔逃。马帅和陆帅的部队行军加攻城早已筋疲力尽，首先崩溃。 梨花在后方并不清楚城边的情况，但听见炮响，她心知不妙，当即高声大喊：“不想死的往前冲啊！” 说着，便挥动双刀和高理一起领着部下朝杀来的官军步兵对冲过去。 两支军队顷刻间撞在一起。梨花一对双刀舞得好似一团银花，官军是碰着死挨着亡。高理同样剑剑取人性命。其余部下也是拼死冲杀。到处血光四溅，人仰马翻。 官军人多势众，梨花的人马越来越少，可是她咬牙坚持着，几乎是闭着眼睛一味向前冲。不知什么时候，她猛然发现，前面没人敌人。她竟然杀出来了！ 回头一看，除了高理，只有零零落落数十人跟着。她让高理率部继续朝北撤，自己和一些部下殿后。 不多时，附近的喊杀声又起，她定睛一看，一支义军也突到了外围。官军正在拦截。梨花大喊一声，当即率领手下冲向官军，前后一夹击，将那支义军救出。 再仔细一看，为首那个身穿重铠，满脸是血的汉子竟是欧南喜。他身边除了亲卫队外，很多也是从梨花那里要去的精兵。 欧南喜见到梨花，百感交集，但也没有多说，两人兵合一处，向北拼命追赶高理去了。 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到天黑时，他们已经离清远县城东面的那座浮桥不远了。 梨花暗自祈祷，官军不要有另一支部队先夺了桥。 第117章 出路 幸好，梨花担心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守桥的义军还在。于是，连同守军一起，所有人继续北逃，直到进了大山，众人才松了口气。 欧南喜垂头丧气地回到寨中，立即清点人数。结果连同守寨的一千人和守桥的五百多人在内，他手中一共只有大约两千人，出发前寨中可是有三万大军，简直是十不存一。 在他们之后，从广州城下零零星星又跑回数百人。欧南喜从逃回的人口中听到了更坏的消息，马帅和陆帅已双双战死，徐相下落不明。这回他不仅赔光了士兵，连几个好兄弟都赔进去了。 随着战败而来的是士气的低落和逃亡的发生。接下来几天，有近千人开了小差。虽然山外的官军暂时没有动静，但王守信出兵清剿这片山区只是时间问题。必须尽快对义军的未来作出一个决断。 欧南喜命令所有剩下的头目到大帐中开会。等头目一来，他扫了一眼众人，如今除了几个不会打仗的，能打仗的头目只剩梨花和高理了。 会议开始，一反之前开会的情形，帐中是一片沉默。欧南喜开口道：“事已至此，欧某也不想多说。只想听听诸位对我军今后去向有何提议。” 几个头目你一言我一语过后，欧南喜说道： “听诸位意见，我等除了投降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留在这里等王守信大军来，和他决一死战。二是离开此地，在粤西粤北群山中与其周旋。 依我看，如今我军只剩千余人，在这里与王守信交锋只有死路一条。粤北山区多为瑶人僮人占据，若我军只是路过尚可以通融，可若想占据一块地盘，以我军目前实力实在难以办到。因此，在附近与官军周旋恐难以维持。” 几个头目一听傻了眼，欧南喜是说这两条路都走不通。 “欧将军，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一个头目大声道。 欧南喜点了点头。“官军主力理应在冈州与梁吴二位招讨使大战，我军却在广州城下与其相遇，实在出乎意料。 二位招讨使听到我军失败，必然主动撤离冈州，他二人实力尚在。因此，欧某决意离开此寨，投奔吴大人和黎大人。诸位若想跟随，自然欢迎，若有人想投奔梁大人，欧某也不勉强。梁公子尚在寨中，可与他商量。 总之，此寨已不可留。数月辛劳付之一炬，欧某实在愧对大家。” 几位头目听了一阵叹息。 ...... 散会后，梨花当即想找欧南喜说话，却被高理拉住，并带到无人之处。 “你拉住我做什么？”梨花问道。 高理道：”你是不是想对欧将军说你也去吴兴那里？“ 梨花点点头：”那当然。“ ”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样子。“高理有点着急地说，”这里待不下去，吴兴和黎德那边又能好到哪里？守着几个小岛，凭着几百条小船在海上游荡，有何前途？“ “那也是义军！”梨花道，“你在这里当副千夫长，不也干得很开心？凭你的本事，又有了打仗经验，到了那里，说不定就让你直接带一千人呢。” “此一时彼一时。”高理叹了口气，“吴兴那里依仗的是水军。我到了海上就头晕。” 梨花道：“吴大人那里也有步卒。你就算不能带一千人，带一百个人，五十个人，不，十个人总行吧......” 高理只是摇头叹气，梨花有点生气。“你不愿去，我一个人去！就算从大头兵干起也行！” 高理也生气了。”你不肯和我拜堂，要来这里找毛道一，我答应了。你要我向马小姐隐瞒你我之间的婚约，你好作弄她，我也答应了。我事事都依着你。你为何就不能听我一回呢？“ 梨花抿嘴道：”我哥死得那么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想法为他报仇！吴大人那里就是希望！“ 高理眉头一扬：”你想找谁报仇？高兴，黄华，还是忽必烈？你哥造反，高兴是朝廷命官，各为其主，自然要来打。黄华虽说降了朝廷，可他现在又造反了，你去找他报仇不是帮了敌人？“ 梨花一愣，心里盘算还有谁可以找来报仇。陈桂龙当然算一个，可是听说他临阵叛变，导致许夫人在九层崖全军覆没后，官府非但没有给他封赏，还押他去了京城，如今生死不明。黄福也可以算一个，若不是道一相救，自己在押解途中迟早被黄福祸害了。可是黄华再次造反，黄福和他哥二人一体，必然也造反了，如高理所说，杀了黄福就是帮了敌人。 高理见梨花不答话，又说：“你想不到有谁可以报仇，对不对？那就别报了。做个太平人不好？” 梨花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报仇的人，心中一急，想起道一相救之恩，不由脱口而出：”要是道一在，他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提到道一，高理更是气得脸上发红。”你不提他我还忘了。来之前你说好，找到他就和他断绝婚约。可他不是来过了么？你见到他怎么只字不提？” “他一来不是立刻就走了？”梨花脸上也开始发红，“他和马姑娘吵了几句就去梅州找奉云了。我没机会提这事，你不是不知道！” 高理生气地说：“我看你就是忘不了他！” “你血口喷人！”梨花杏眼圆睁，“高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气死我了！我都答应和你成亲了，你还怀疑我。” 高理嘴巴一抿：“你也答应和他成亲了。” 梨花瞠目结舌，一时答不上来。忽然间，她哇地哭起来，一边大叫：”高理，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高理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 ...... 听到欧南喜在广州城下全军覆没的消息，马兮彤也深受打击。她虽然在欧南喜手下不受重用，但想着义军进一步壮大后，自己总有用武之地。可如今这一切已成泡影，眼下摆在她面前的同样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正当她和珂儿在木屋中苦思对策时，梁泰找上门来。为了表示三家联合作战的诚意，即使作战计划确定后，他也没有离开大寨，而是继续担负联络官的责任。 看着愁眉苦脸的马家小姐，梁泰开口说道：“欧将军刚开了会，他决定放弃这个寨子，他自己去投奔吴大人。至于其他人何去何从，由各人决定。兮彤，你有何打算？你愿不愿意和我回雷州？” 马兮彤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有点发愣，随即开始沉思。若跟梁泰去雷州，之后会发生的事不言而喻。若是和欧南喜一起去井澳，自己是从父亲那里逃出来的，如今要灰头土脸地跑回去，自然大失颜面，况且，自己早已许配给梁泰，回到井澳，很快也会嫁去雷州，不如直接就去雷州？ 马兮彤想着想着，抬头一看，只见珂儿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马兮彤又有点犹豫。珂儿不喜欢梁泰是显而易见的。就这么去雷州，她一定伤心死了，不如还是先回井澳，以后再要嫁去雷州，那是以后的事。 还有，万一道一回来了怎么办？ 这个名字在马兮彤心头一闪现，她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声。该死！到这时候为什么还想起这淫道？难道就因为前些天，张大哥临走前说道一和梨花并不亲近，是被逼着才答应娶梨花的，而且梨花是来和他解除婚约的？ 不，马兮彤对自己说，她和这淫道已经一刀两断了。 梁泰看马兮彤思来想去就是不答话，叹了口气说：“你要和欧将军一起，先回马大人那里也行。我不勉强。我以后去井澳接你就是。若你跟我回雷州，我自然更喜欢。我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到时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梁泰站起身，扭头对珂儿挤了挤眼睛，然后和马兮彤告辞后，走出木屋。 马兮彤长出了一口气。珂儿胸中已是一片悲凉，无论小姐是马上和梁泰去雷州，还是先回岛上，然后再嫁去雷州，自己都不免落入梁泰手中，受其荼毒。难道自己命该如此？ ...... 道一带着奉云离开梅州后，因为自己有通缉在身，一路上躲躲藏藏向西行。反倒是奉云，身子好了，胆子也比原先大了不少，不再要求与他形影不离。 两人途中听到传言，梁起兴和吴兴两个故宋招讨使联合起兵在冈州登陆，有北上攻打广州的意向，道一也没太在意。 这一日，两人终于踏进英州界内。忽然间，到处都在传说，前两天清远的欧南喜出动全部军队想奔袭广州城，不料反而被官军打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道一闻讯着了慌。梨花是惯战勇将，去广州是肯定的，就是马兮彤当个枪棒教头，这回欧南喜押上全部家当，会不会把她也派去广州了？她和梨花现在怎样，会不会都战死了？道一顿时心如乱麻，拉着奉云飞快地朝清远赶去。 过了英德府，道一沿着从欧南喜大寨出来的路反向而行，很快来到清远山区东端的连江口附近，沿着小道开始进山。 周围空无一人。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个带着斗笠的汉子，三十多岁，方脸，左颊有道伤疤。道一觉得脸熟，似乎哪里见到过，可是想不起来。 那人见到道一，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与道一擦肩而过。 道一又向前走了百来步，越想越觉得此人可疑，他似乎认得自己，却不打招呼。想到这回去找奉云时，在西河镇饭馆里遇见那两个庄客的情形，道一顿时警觉起来。或许是自己多疑，但小心点没错，一定要弄明白此人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于是，道一让奉云牵着马先躲到一旁，自己调头朝东走。 方脸汉子走得飞快，几乎到了山口处道一才见到他的身影。只见他朝四周张望了几眼，一下子窜入旁边的树林中。道一立即跟了进去。方脸汉子在树林中急行了片刻，来到一所草棚前，从里面迎出来一个人。方脸汉子掏出一封信交给那人。那人随即骑上一匹马匆匆离去。 道一想，原来方脸汉子是让人送信。弄明白这点后，道一先退出了林子，在山道边等着。看到方脸汉子从林中出来，开始往回走时，道一迎上去打招呼。 对方吓了一大跳，脸上显得有点惊慌。道一拱手道：“在下觉得阁下有些面熟。不知你我可曾见过？” 方脸汉子镇定了下来。”在下也觉得你我在哪里见......啊，阁下莫不是欧将军的下属？“ 道一脸上一笑：”正是。“ ”在下也是。”方脸汉子也笑了，”在下姓严名泰，不知尊敬如何称呼？“ ”在下姓毛名道一。“道一大方地报上名字。 那人想了想说：”你可是参加过泷水起事的那个毛道一？“ “正是在下。”道一把手一拱。 那人还礼道：”久仰久仰。难怪觉得阁下似曾相识，在下刚刚替欧将军办完事，不如我们一同回寨吧。” “也好。”道一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于是和方脸汉子一起朝山中走去。 两人向前走了一程，眼看就要到了奉云的藏身处。道一正想把奉云叫出来。方脸汉子朝前一指：“看，树林中有人！” 道一以为他发现了奉云，正想朝他指的方向打招呼，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叫：“道一小心！” 第118章 臆测 道一下意识向左边腾起，只听“吱啦”一声，一柄短剑从他右肋划过，衣裳开了个大口子。道一大惊，在空中回转身来，已是长剑在手，直接一招“断云飞尽”，反手一轮，剑尖从袭击者的脖子上划过，顿时鲜血溅出。 那人双手一捂脖子，瘫倒在地。道一定睛一看，正是方脸汉子，又惊又怒，俯身喝道：“你为何要杀我！” 方脸汉子躺在地上，双脚不停抽搐，血从他指间泊泊流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头一歪，就此气绝。 这时，奉云从旁边的树丛中奔来，拉住道一说：“郎君，你没事吧。这人为何要对你下毒手？” 道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先把他藏起来再说。“ 于是，道一把尸体拖进树林，又用土块胡乱掩住地上的血迹，然后他想了想，到尸体上搜了一遍。一个闪亮的银符立刻引起了他的主意。银符上刻着一个”梁“字。 道一吃了一惊，刚才此人自报叫严泰，难道叫梁泰？这也太巧了。他当然不是梁泰。不过，梁泰这名字一冒出来，道一模模糊糊想起在井澳时，梁家父子来访，梁起兴身边似乎有这么个人，梁泰在小校场和马家小姐比武时，此人也站在梁起兴身旁。 不过，道一也不能肯定，这一切可能只是他的臆测，这块梁字银符和梁家根本没有关系。至于此人为何要杀自己，道一怀疑他是做贼心虚，生怕自己窥见了他让人送信的勾当。 无论如何，此人很可能确是从欧南喜那里来的，还是先尽快赶到大寨再说。于是，道一把银符揣到怀中，草草掩埋了尸体，便和奉云一起骑上马，拼命朝欧南喜的大寨赶去。 山道狭窄曲折，本来不适合骑马，两人进山时只是奉云骑在马上让道一牵着走。此时，道一也顾不得许多了，使出浑身解数在山道上飞驰，险象环生。但不论他跑得多快，等欧南喜的大寨出现在眼前，天色早已一片漆黑。 上回他和珂儿来这里找马兮彤时也是晚上，欧南喜正准备打连江口，大寨里火光点点，人影攒动，伴着嗡嗡的嘈杂声，如同一只巨大的蜂窝。可是现在，寨中漆黑一片，死气沉沉，象是已经空了似了。 道一赶紧和奉云来到寨门口，幸好，他们一靠近，寨门口就亮起了火把，有人喝问他是何人。道一大声说：“我叫毛道一，上回来这里找过欧将军！啊，我上回扮作个和尚，戴云寺的。” 见对方没有反应，道一想了想，又大声说：“我认得你们欧将军，还有你们豹突的副统领张子铨......还有你们的枪棒教头马小姐，还有你们一个叫陈梨花的千夫长......“ 他刚说到这里，寨门口有人大声道：”你认得梨花将军？“ ”啊，是啊！“道一忙道，”我听说欧将军在广州城下失利，梨花......她还好吗？“ ”将军当然还好。“对面应道。 道一大喜，一边紧张地又问：“那么马小姐呢？” “马小姐没去广州。”小头目说。 道一刹时觉得心头一松，如同一块巨石落地。“我想见见马小姐，还有梨花将军。”他又说。 “你等等。”小头目想了想，命手下进去通报。 不多时，寨门开启，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光一闪，梨花出现在道一眼前。 ”道一！“梨花大叫一声，扑了过来。道一一把将她抱住。 梨花欢喜地说道：”你可回来了！奉云找到了没有？“ 道一点点头，又沉声说道：”不过，出了点事。我找到她时，她正在生病，一场大病。病好后，她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却认定我是她......相公。“ ”相公！“梨花眼睛睁大，楞了半天才说，”那她现在何处？“ ”就在后边。“道一说着，向后招呼奉云过来。 奉云从暗处牵着马过来。梨花一看，又朝她扑去。”奉云！你认得我吗？我是梨花啊！“ 奉云吓了一跳，然后款款行了一礼，又转脸看向道一。”这位姐姐是谁？“ 梨花吸了口气，也转头看着道一。道一两手一摊，脸上悲哀。梨花呼了口气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于是，道一和奉云跟着梨花进了大寨。 上回道一来时，寨中拥挤不堪，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人，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如同死城一般。 道一边走边说：”我在路上先听说梁吴二位招讨使在冈州登陆，要进军广州，后来又听到欧将军在广州吃了败仗，究竟怎么回事？“ 梨花叹了口气：”欧将军想趁王守信去迎战二位招讨使，广州城空虚的时候，一举拿下王守信的老巢。没想到却在广州城下遇见了敌军主力。” “欧将军胆子这么大！”道一惊讶道。 “这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梨花道，“二位招讨使在冈州登陆，原本就是要吸引王守信调动主力去迎战，欧将军才好乘虚而入。没想到，敌人主力没去冈州，反而跑到了广州城北。” 梨花的营帐就在离寨门不远处，说话间，三人很快进了帐篷，梨花一边说道：”这还是梁大人提出的。连江口一战后，他派了儿子到这里来，提议三家联合出兵打广州。” “什么，梁泰到过这里！”道一吸了口气。 梨花道：“当然。否则欧将军怎能相信梁大人的诚意，梁公子之后就留在寨中没离开过。怎么，你认得梁公子？” 听到梁泰就在这里，道一又暗自吸了口气，难道路上遇见的人真是梁家的人。他不自觉摸向怀中的银符。 梨花见他不答话，微微一笑：“哦，对，你应当认识才是。我听说马大人早将马姑娘许配给他，而你是和马姑娘两个人一起从岛上出来的。” 梨花眯起笑眼，看着道一。道一脸上发窘，伸向怀中的手停了下来，梨花显然知道了一切。 “啊，是。”道一也尴尬地笑了笑，“他和梁大人到过马大人的岛上......啊，对了，高庄主在哪里？“ 梨花脸色立时沉下。道一吓了一跳：“怎么，他在广州......” “他干脆战死了也就算了！”梨花哼了一声，“他胆小怕事，不想干了......欧将军已决定放弃这座寨子去投奔冈州的吴大人，有人想跟梁公子回雷州也行。高理，他觉得哪里都没前途，想回老家去......欧将军把他叫去说话了。” 听到高理安然无恙，道一松了口气，心里又想起方脸汉子和银符的事。 “梁公子到这里来是一个人还是有随从跟着？”他又问道。 “当然不是一个人。”梨花笑着说，“梁大人不光把儿子派来了，还派来了他的亲信许岩。” 听到这名字，道一眼前一亮。许岩，梁泰，莫非？ “那个许岩长什么样？”道一装作随意地问。 ”长什么样？“梨花眉头一皱，”我也没见过几次......三十多岁，方脸，脸上好像还有疤......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道一暗自吸了口气，路上遇见的方脸汉子莫非真就是他？ 道一正想着如何回答梨花，帐外来了个小校，说欧将军请梨花去议事。道一趁机说道：”那我先找地方住下，你去议事吧。哪里可以住？” 梨花把手一挥，哀声叹道：“哪里都可以住。到处是空帐篷。” 说着，她又叫来一个手下，让他帮着找一顶好帐篷给道一住。 于是，梨花去欧南喜那里议事，道一就跟着小校来到一处看上去很不错的帐篷。 奉云累了一天，早想睡觉，一进帐篷就开始铺床。道一却站在那里发愣，心中缠绕着路上发生的事。 那方脸汉子很可能就是许岩，梁大人的亲信。他为何一见面就想杀自己？不会是因为自己是毛道一，那个和马家小姐一起逃走的人吧。不，道一绝不相信。一定是许岩做贼心虚，以为道一看见了他的勾当。按理，许岩作为梁大人的亲信，让人送信，或许就是给梁大人的，这也正常，可许岩为何要怕？ 万一信不是给梁大人的呢......这个念头在道一心中炸起了一个闷雷。道一浑身一震。想到梨花所说这次三家联合作战的经过，道一更是觉得忽然间无法呼吸。 ”郎君，你在想什么？“ 道一抬头一看，奉云已经铺好了床，当然是给两个人睡的。只见奉云已经脱剩一件抹胸，坐在床上，脸上含羞地看着他。 ”郎君已到安全之处。若是郎君今晚要奴家侍奉，奴家自当从命。“ 道一心中一颤，随即又被刚才的思绪笼罩住。”奉云，今晚先别急。“他想了想说，”我还有点事要做。你先睡吧。“ 奉云有点失望地低下头。道一转身要走，奉云忙问他上哪里去。道一说要找一个人，马上就回来，让奉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奉云顺从地答应了。 道一当即离开帐篷。他想先确认一下方脸汉子的身份，若此人真是许岩，他一定就是那个梁泰和马家小姐比武时站在梁起兴身边的人，自己记忆没错。 而想确认这点，要找的人当然只有一个，马家小姐。 想到马兮彤，道一心头又是一颤，早想找她说个明白了，自己上回是必须马上离开，不是故意撇下她。于是，道一在大寨中见到人就问枪棒教头马兮彤住在何处。 好在虽然寨中人烟稀少，马家小姐似乎是名人。很快有人给道一指了方向。道一急匆匆来到马兮彤住的木屋前，心里扑通扑通越跳越厉害。 他伸手敲门，里面问是谁，听声音是珂儿。道一忙说：”珂儿，是我。“ 里面传来珂儿惊喜的叫声，随即却是马兮彤的一声怒喝：”不许开门！“ 第119章 夜谈 道一说：”兮彤，是我。我回来了。“ 只听马兮彤怒道：”就因为是你才不能开门。我和你已经一刀两断了。你走吧。“ 道一着急地说：”兮彤，我有急事要问你。你就开门吧。“ 马兮彤道：”这么晚了，你跑到两个姑娘的住处，实在不妥。有什么事你在门外说吧。“ 道一急道：”事情很诡秘，一时说不清。你让我进去吧。“ 屋内又传出珂儿的声音：”小姐，求求你了，就让他进来说话吧。“ 半响，就听马兮彤道：”好吧，下不为例。“ 珂儿欢喜地叫了一声，立即打开门。道一进了木屋。马兮彤和他面对面正襟危坐。珂儿忙不迭奉上茶，然后在一旁满心欢喜地看着道一。 马兮彤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道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梁泰是不是在这里？“ 马兮彤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是的，他在这里。“ 道一说：”我听说连江口一战后他奉梁大人之命到这里联络欧将军，提议三家联合作战，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对不对？和他一起来的是不是还有个叫许岩的？“ ”是，你问他做什么？“马兮彤嘴唇一抿。 ”他是不是三十多岁，大方脸，这里有条疤？“道一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对。“马兮彤说得很肯定，脸上也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道一吸了口气道：”我从连江口来的路上遇见了他。他鬼鬼祟祟的，明明认识我还不说。还想趁我不备杀我。“ ”他要杀你？那后来呢？“马兮彤脸上一惊。 ”我只好把他杀了。“道一说。 ”你杀了许岩！“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 ”当时性命攸关，我还能怎样？“道一说着，伸手一指右肋的大口子。珂儿在一旁发出惊呼，马兮彤也倒吸了口气。 道一又从怀中取出那个梁字银符，放到马兮彤面前，一边又说： ”这是他身上的......我看他鬼鬼祟祟，就跟着他。看他钻进一片树丛，拿出封信让人送走了。他出来后我和他打招呼，他趁我不备就动手了。他一定是做贼心虚。我怀疑他暗通官府，他是在给官府报信。“ ”你一定弄错了。“马兮彤又吸了口气，“他和梁公子一直替梁大人在这里居中联络。一定是欧将军或者梁公子让他联络的。” “那他为何要杀我，一定是见我撞破了他的勾当。” “不，我不相信。”马兮彤道，“他说不定以前就恨你。他一定在替梁公子办事。“ ”你是说梁泰要他杀我？“道一脸上忿然，”......依我看，他的确在替梁公子办事，梁公子让他给官府通风报信！否则王守信怎么知道欧将军要偷袭广州！“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马兮彤大声说，”我绝对不信！......你不知道梁公子的为人！“ 道一愕然，他没想到马兮彤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就知道他的为人了？“道一嘴唇抿起。 ”当然。“马兮彤下巴一昂。 道一轻哼一声：”梁泰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你不是不知道，否则你当初怎会死也不嫁他。“ ”吃喝嫖赌，无恶不作？“马兮彤露出疑惑的目光，”你听谁说的？......啊，我明白了。“ 马兮彤忽然转脸盯向珂儿。”是不是你说的？“ 珂儿吓得急忙低头。”是......是我说的。小姐那时不想嫁梁公子，我，我想让道一大哥帮忙，就......“ 马兮彤回过头对道一说：”你听见没有，这只是珂儿随口乱说而已。其实，梁公子出身世家，知书达理，没有任何恶习。这回他到寨中，我和他说过几次话。他一直彬彬有礼，谈吐大方，而且言语风趣，无所不知，比你好多了。“ 道一眼睛睁大：”啊，是，他是世家弟子，父亲是招讨使，家财万贯，手握重兵。我不过一全真道人，当然比不上他。“ ”你别以为我在说他有权有钱，他比你好的地方多着呢！“马兮彤也睁大眼睛说。 ”还比我好在哪里！“道一怒道。 ”至少他要明媒正娶我，而你，都和别人定亲了，还来招惹我！“马兮彤瞪着道一说，眼中闪出泪光，胸口一阵起伏。 ”好好，他那么好，那你就嫁给他吧。“道一一气之下说道。 ”怎么，你以为我不会！“马兮彤下巴一抬，”实话对你说，我明天一早就要和他去雷州了！“ 道一只觉耳边嗡一响，梨花说欧南喜要放弃这寨子，去冈州投靠吴兴，道一想当然以为马兮彤会跟着走，回到父亲身边，没想到马家小姐竟然要跟梁泰一起走，那是铁了心要嫁他了。看来梁泰到这里后一定发生了不少事。 ”我不许你和他走。我不许你嫁给他，嫁给这个叛徒！“道一恶狠狠地说。 马兮彤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不许我这个那个。你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我想嫁谁就嫁谁！“ ”我就是不许！“道一眼睛开始发红。 马兮彤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他。珂儿在一旁忽然哭出声来：”小姐，道一大哥，你们别吵了。“ 马兮彤抿嘴道：“对，珂儿，我不和他吵架。你去把他赶走。” 珂儿睁大泪眼，来回看着两人，一时不知所措。 马兮彤怒道：”珂儿，听话！马上就赶！“ 道一噔地站了起来。“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说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珂儿哭道：“道一大哥......” “珂儿！”马兮彤对她怒目而视。 ...... 就在这时，道一手一抖，茶杯猛地射出。马兮彤不及躲闪，茶杯正中她肩窝的软麻穴。她脸上一呆，随即瘫倒在桌上。 道一窜到她身旁，一边问珂儿：“你手巾借用一下。” 珂儿下意识地拿出手巾。 马兮彤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怒，大声喝道：”毛道一，你这淫道！你又使......“ 她话没说完。道一一下子将手巾塞进她嘴里，一边说道：”对不住，我内功低微，只好用这法子了。“ 马兮彤想大声怒吼，嘴里又发不出声，一时间满脸涨红。珂儿结结巴巴地问：”道，道一大哥，这，这下怎么办？“ 道一毫不犹豫地说：”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珂儿睁大眼睛：”我们......那小姐怎么办？“ 道一叹了口气：”当然是带她一起走。“ 珂儿一愣，恍然明白过来，眼中闪现出欣喜又激动的光芒。她答应一声，就开始收拾行囊。 道一转脸对马兮彤说：”梁泰一定是奸细，是叛徒。我不能让你嫁给他，否则悔之晚矣。我这是为你好。“ 马兮彤只是气得直喘，对他怒目而视。 珂儿收拾停当。道一抱起马兮彤。珂儿背上包裹，又随手拎起小姐的两根短枪。三人就这样出了木屋。 外面一片漆黑。到了这时候，已空无一人，也没人在巡逻。他们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在寨中行走。 珂儿见道一并没有朝寨门走，便问道：”我们这是上哪里去？“ 道一说：”先回我的帐篷。“ 他抱着马兮彤回到住处。一进帐篷，珂儿吓了一跳。她看见帐中的大地铺上躺着一个陌生姑娘，一头长发，面目姣好，年纪和自己相仿。 ”道一大哥，这是......“珂儿不禁问道。 奉云并没有睡着，她见道一抱着个姑娘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也半坐起身，用薄被护住前胸，开口道：”郎君，你回来啦！她们是......“ 听到“郎君”二字，马兮彤在道一怀中睁大了眼睛，随即对道一露出鄙夷的目光。 “这是奉云。”道一没有看到怀中姑娘的眼色，只是对珂儿说。 珂儿啊了一声：“那个尼姑？她怎么有头发？” “以后再对你说。”道一转头又对奉云道，“奉云，先别管她俩是谁，刚出了点事。你快穿好衣裳，我们得马上离开此地。” ”这就走？“奉云问，眼睛瞥了下马兮彤嘴里塞的手巾。 听道一说声对，奉云便开始穿衣裳。 马兮彤看着给二个人睡的铺子，还有光着双臂，只穿一件抹胸的奉云，对道一又是一脸不屑。 奉云很快收拾好。四人一起离开帐篷。 道一开始盘算抱着马兮彤如何出寨门，还是干脆找一处寨墙用轻功把三个姑娘一个个抱出去。珂儿却开口了：”道一大哥，我们是要出寨子对不对？我知道哪里可以溜出去。“ 道一大喜。于是珂儿领路，四个人来到一处寨墙边。这里的木栅已经给人弄出一个大洞。 珂儿道：”这是那些开小差的兵士弄出来的。“ 就这样，道一不费吹灰之力地抱着马兮彤钻出寨墙，身后跟着珂儿和奉云，四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第120章 茅屋 他们沿着向东的小径走了一夜，天明后又钻入树林，向北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歇息。 道一放下马兮彤，又怕她穴道封闭太久，对身子不好，就问珂儿要来一条腰带，断成两截，分别捆住她的手脚。马兮彤眼中冒火，狠狠地瞪着道一。 道一解开她的穴道，这才将手巾从她嘴里拿出来。 不出所料，马兮彤立刻破口大骂：”毛道一！你这该死的淫道！恶道！强盗！你竟敢绑架我！你有本事马上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杀你！“ 然后她又转脸对珂儿骂道：”还有你！你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你们，你们合起来欺负我！......呜呜......“ 她一边骂一边哭，珂儿也跟着抽泣不止。 道一说道：”兮彤，我这全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嫁了那姓梁的，之后才发现他是奸细，叛徒，那你怎么办？“ 马兮彤哭道：”我嫁给谁不用你多管闲事！你快放开我！“ ”这可不行。“道一说，”我一放开你。你就又跑去找他了。“ 马兮彤抽了一下鼻子说：”梁公子他会来找我的。“ 道一轻哼道：”我才不信他会来找你呢。“ ”他就是会来找我的。“马兮彤说。 ”那你等着瞧好了。“道一说，”梁泰要真在乎你就和你一起去冈州了......你不是说今天就要和他回雷州么？我看他今天自己一定走了。我夜里潜回寨里看一下便知。“ 奉云也在一旁劝道：”马小姐，道一是好人。他不会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了。“ 马兮彤瞪着奉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是你郎君，你自然帮着他说话。“ 奉云脸上一红，便不再言语了。珂儿怕小姐责骂，躲在一旁一言不发。马兮彤知道自己再怎么骂也不会有用，也不再吭声。 道一向奉云介绍道：”这位是马小姐。她是工部侍郎马大人之女。这位是珂儿姑娘。“ 奉云连忙对马兮彤行了一礼，马兮彤只是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道一又说：”兮彤，这位是奉云姑娘。“ 马兮彤理也不理。道一于是也不说话了。 ...... 四人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后，道一说要继续向北走，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珂儿和奉云起身要走。道一过来想抱起马兮彤。 ”不许碰我！“马兮彤扭动身子，拼命挣扎，“我自己会走。” 道一一想也好，便解开她脚上捆着的腰带。四人就这样在树林中前行。翻过一座山后。树林深处隐约出现一间草房。道一前去查看，象是被人遗弃的。四人走累了，就进去歇息。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堆干草。道一说要去弄点吃的。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马兮彤，又走到她身前，取出腰带，弯下腰想捆住她的双脚。 马兮彤双腿乱蹬不让他捆。珂儿在一旁说：”道一大哥，小姐不会跑的。“ 道一对珂儿一笑：”就是捆住了。你家小姐也一定会想法跑的。你可得看好她。“ ”毛道一，你，你......好......“马兮彤气得说不出话来。 道一不顾马兮彤挣扎，捆好她的脚，便离开了屋子。 他走了没一会儿，马兮彤便让珂儿出去看看，确认道一真的走了没有。 珂儿回来说真走了。马兮彤转脸对奉云喝道：”你出去！我要和她说话。“ 或许是被马兮彤的气势吓住了。奉云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马兮彤随即对珂儿喝道：”快把我绑绳解开。我们一起逃走。“ 珂儿睁大眼睛看着她，又使劲摇了摇头。 马兮彤怒道：“你这死丫头！你要是不解开，看我以后不打死你！” 珂儿一下子跪倒在地，哭着说：“小姐，道一大哥是好人。他不会害你的。” 马兮彤道：“你怎么和那个尼姑一般说话！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不是那个淫道的！” 珂儿抽泣道：“我是小姐的人。我也是为小姐好啊。我相信道一大哥不会骗小姐的。他做什么都是为小姐好。那个许岩要杀道一大哥，准是因为道一大哥看到他偷偷让人送信给官府......我......我担心这是梁泰让他干的。“ 马兮彤气道：“这事虽有可疑之处，但那个臭道士说啥你怎么就信啥，还不是因为你迷上了他！......我知道他对你好，梁公子就对你不好了？以后梁公子也会对你好的。” 珂儿哭得更响了。“我要是到梁公子那里......就死定了。” 马兮彤奇怪道：“你怎么这么说？” 珂儿抹了把眼泪说：“梁公子一直想着欺负我呢。上回他来看小姐时，李队长叫小姐去教枪法。梁公子他......他就对我动手动脚，要不是小姐马上回来了，他早把我衣裳脱了，呜呜......他还威胁我不许告诉你，说我迟早是他的人，以后让我好看......呜呜” 马兮彤愕然。“你没说谎吧？“ 珂儿哭道：”珂儿发誓，刚才说的句句是实。“ 马兮彤沉思起来，过了片刻，叹口气说：”难怪你老是躲着他......这么说，梁泰也不是好人，我不能嫁他。臭道士敢这样对我，我更不能嫁。也罢，我就回爹爹那里去算了。” “可是......”珂儿想了想说，“小姐回去后，老爷还是会让你嫁给梁泰啊。” 马兮彤一愣：”你说的也是，那怎么办？“ 珂儿说道：”小姐，我们还是和道一大哥一起走吧。你就算不要他，大家做朋友总行吧。“ 马兮彤双臂一抖：”有他这样对朋友的么！我还不知道，是你想和那个臭道一在一起吧。“ 珂儿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再作声。 马兮彤又道：”再说，和那个尼姑？......你没看她都和臭道士睡一起了吗？“ “这......”珂儿使劲想了想，“我总觉得她怪怪的，象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马兮彤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臭道士居然会看上她？” “趁道一大哥不在，我们先问问她吧。”珂儿嘴角一弯。 ”对，是要问问。“马兮彤也笑了笑，眼里露出狡黠的目光。 于是，珂儿到屋外，见奉云还老老实实地坐在不远处，就对她说：”我家小姐要和你说话。“ 奉云顺从地点点头，跟着珂儿进了茅屋，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到马兮彤面前。马兮彤看着她说，”你和道一是怎么认识的？“ ”我......我不知道。“奉云轻声回答。 马兮彤眉头一皱：”你要说实话，什么叫不知道！“ ”我没骗你。“奉云道，”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还是道一告诉我的。他说他是全真教弟子，南下杭州时在河边发现我快淹死了，就救了我。我真的什么事也不记得了。“ 马兮彤和珂儿听了面面相觑。 ”你不是做尼姑的么？“珂儿小心地问。 ”我不知道。“奉云脸色迷茫。 ”那你和他成亲没有？“马兮彤抿嘴问道。 ”我不知道。“奉云还是这几个字，”他救了我，又收留我。我只管服侍他，哪管成不成亲。“ “那他答应过娶你没有？”马兮彤又问。 “我也不知道。”奉云道，”我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马兮彤哼了一声：”他就算答应了你也别当真。他碰到姑娘就答应和人家成亲，至少已答应过十个八个了。“ ”呀，那他一定也答应和马小姐成亲了吧？“奉云唇角弯起。 马兮彤一愣，随即呵呵笑了笑没有回答。奉云把这当成了默认，又说道：”果然如此，那我就得叫一声姐姐了。“ 马兮彤一愣，然后又笑了。”他早答应十个八个了，你难道叫这么多人姐姐？“ ”是啊。”奉云认真地说，“有那么多姐姐可以指点我。我才高兴呢。” 马兮彤听了愕然，心想这姑娘真可能是有点糊涂。珂儿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 又过了一会儿，道一忽然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只松鸡，嘴里直说，这片林子真是野物众多。珂儿忙上去帮手，奉云也跟着她一起到屋外开始收拾。屋里只剩下马兮彤和道一。 “你过来。”马兮彤对道一说。 道一来到她身边。马兮彤下巴朝身上一指：“你帮我把绑绳解开。” 道一狐疑地看着她。 马兮彤道：“我不跑了还不行么？” 道一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马兮彤叹口气道：”我真不跑了。珂儿告诉我，梁泰对她不好，而且梁泰真可能不是好人，你也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嫁了他后悔。“ 道一又惊又喜。”兮彤，你真是这么想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我这就给你解开。“ 马兮彤朝他嫣然一笑。道一欢喜地解开马兮彤脚上的绑绳，又解开了她的双手。 马兮彤得了自由，坐在地上，回手对着道一就是一巴掌。 ”毛道一，你敢对我这样！“说着，泪如泉涌。 道一被她打得一愣，随即说道：”兮彤，你打我一下，气总消了吧。“ 见马兮彤只是瞪着他，胸口起伏，道一又说：”那就再打一下？“ 马兮彤气道：”一下够了。“ 道一笑了笑说：”你还是再打一下吧。“ “你喜欢挨打是不？”马兮彤嘴唇抿起。 “不是。”道一又一笑，“我想你待会儿还得打珂儿出气。我就代她挨几下也好。” “你倒想着她！”马兮彤说着，举起手来。道一等着她来打。马兮彤又把手放下了。 道一嘻嘻一笑，以为马兮彤放过他了。谁知马兮彤呼地从身边抓起她的短枪，一下子抵住道一的胸口。 “你以为这就算了吗？我说过不逃跑，可我没说不杀你！” 第121章 值夜 ”你杀呀。“道一腆着脸说，”你这么喜欢拿枪扎人，我知道迟早死在你手里。“ ”你又来这套！你以为我不敢！“马兮彤脸上通红。 道一笑着又说：”你杀了我，然后发现梁泰当真是叛徒，你会不会后悔？“ ”你......“马兮彤拿枪的手在发抖，”那就暂且留下你一命，我倒要你自己看看，梁泰是不是你说的叛徒......我问你，你那尼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问三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奉云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呢。“道一正了正脸色道，”我在梅州找到她时，她正在生病，一场大病。病好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把我认成她的相公。“ ”你没说谎？“马兮彤眉头皱起。 ”这有什么慌好说的。“道一又微微一笑，”你不信去可以去问梨花。我和她到寨里时是梨花开的寨门。她连梨花也不认识了。“ 马兮彤抿嘴道：“她把你当相公，你就认了？还和她睡一起，当了真相公？” ”没有没有。“道一忙说：“她是想和我睡一起，我一直躲着她呢。我怕对她说实话，她又会犯病。” 马兮彤眉头又皱：”她这是什么病，这么怪？“ ”我怎么知道？”道一嘴角一弯，“你也当心点，让着她些，她性子很好的。“ 马兮彤呵呵一笑：”她性子是够好的，难怪你舍不得扔下她。“ 道一正想答话，奉云突然拿着一根粗树枝进了屋，见到马兮彤一柄铁枪抵在道一胸前，吓得惊叫一声：”郎君！“手中树枝掉了下来。 马兮彤扭头看了看她：”你怕不怕我杀了你的郎君？“ 奉云一下子跪倒在地：”求姐姐饶他一命，让奉云做什么都可以。“ 这时，珂儿在屋外听到奉云的惊叫，也冲了进来。她看到这一幕，也立即跪了下来。“小姐饶命，千万别伤了道一大哥。都是我的错，不该帮着他把小姐弄出寨子。” “你们俩倒是向着他！”马兮彤呵呵笑了两声，转脸对道一说，”我知道你有本事让姑娘为你死心塌地，那就让她们两个来侍候你吧。只要你别再来招惹我便是！“ 说着，她把手中枪一撤，重新插到背后。奉云当即朝道一扑来：”郎君，你没事吧。“ 道一连忙扶住她说：”我没事，我们还是先去烤鸡。“ 珂儿看着马兮彤没敢起身，马兮彤道：”你还跪着作什么，一起去烤鸡呀。“ 珂儿答应一声，站了起来，低着头迈步朝屋外走，却又停住了，回头对马兮彤说：”小姐不一起去吗？“ 马兮彤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我是小姐，烤什么鸡？我等你们烤好后送给我吃呢。“ ”是，小姐。“珂儿也笑了。 于是，珂儿，奉云和道一去屋外烤鸡。马兮彤留在屋里，一个人铁着脸，只听到屋外传来的阵阵笑声。 一个时辰之后，松鸡烤好。珂儿跑进来叫小姐去吃鸡。马兮彤起身来到屋外。 四个人一边吃着鸡，道一说道:：”等吃完，我就要潜回寨子去打探一下，你们就躲在这里哪也别去。我很快会回来的。” 珂儿忙说：“我们一起去吧。” 道一摇摇头：“万一遇见什么情况要逃跑，你和奉云都跑不快。” 珂儿不自觉地看看马兮彤，道一明白她的心思，又说：“这里也要留个会武功的才好。你们放心，这里离寨子还不算远，以我的脚力半夜前就能回来。” 马兮彤在一旁只顾吃鸡，一句话也不说。 等几个人吃完，道一正想离去，马兮彤在他身后叫道：”你等等。“ 道一回过头来，马兮彤走到他身前。”你真想一个人去？“ 道一点点头：“当然......你不想早点知道你忽然不见了以后，梁泰想没想找你吗？” 马兮彤嘴唇一抿：“你不怕你走了以后，我带着珂儿逃走？” 道一眉头一扬：“你不是说好不逃跑的么？” 马兮彤眼睛盯着道一：“你这么相信我？别忘了，你是把我绑来的。” 道一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再说，你和珂儿逃走了能去哪里？你也说梁泰可能是个奸细，还对珂儿不好，我不相信你还会去找他......你要是想回马大人哪里，我自然会陪你回去......毕竟是我把你从岛上带出来的，看你平安回家我才能放心。“ 马兮彤深吸了口气说：”好吧，你去打探一下也好。早点回来。“ 道一点点头，转身钻入树林，然后运起轻功，纵身上树，向南而去。 ...... 翻过山回到那条小径，他向西直奔欧南喜的大寨。走不多远，就望见大寨的方向笼罩着一股浓烟。他吓了一跳，连忙加紧运功，朝大寨赶去。等到了不远处，他才发现大寨烟尘滚滚，早已是一片灰烬，只有余火还在燃烧。 道一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进大寨查看，只见大片帐篷早已烧得干净，木屋和栅栏也所剩无几，奇怪的是，地上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忽然间，他望见有个人拖着什么东西在废墟中行走，定睛一看，是个汉子拖着一只烧得半焦的粮包。 道一急忙上前询问：”你是不是寨里的人？这里出了什么事？欧将军呢？“ 那汉子头也不抬地说：”欧将军今天一早就烧了寨子走啦。“ 道一吸了口气，没想到欧南喜这么快就真的放弃寨子了。 ”那你知不知道梁公子？他上哪里去了？“道一又问。 他见那汉子有些犹豫，便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钞塞给他说：”你别怕，我也是寨子里的。我叫毛道一，我认得欧将军，还有梨花将军。“ ”啊，你就是毛道一？“那人吓了一跳，随即却呵呵笑了起来。“昨天后半夜寨子里闹腾起来，说枪棒教头马小姐不见了，有人说是和一个叫毛道一的逃走了。” 道一说：“对，我是和马小姐一起走了。那后来呢？” 那人说道：“那时欧将军都要烧寨子了，谁管那么多啊。人人都在寻自己的去路呢。“ 道一再次问他梁公子去了哪里，那人眉头扬起：”还能去哪？当然是回他老家咯。” 道一又问：“梨花将军去哪里了？” “当然是和欧将军走了。你别问我他们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道一心想，这个不用你说，欧南喜去投吴大人了，不出所料，梨花也一起去了。 “你怎么不跟欧将军走？”道一又多问了一句。 “我？”那汉子叹了口气，“我还是回家种地算了......欧将军就带了三两百人，其余都和我一样。” 道一抬头一看，又望见远处有几个人在拖东西，看来没有跟欧南喜走的人还真不少。 他谢过那汉子，转身离开大寨。 ...... 此时天色渐暗，他担心三个姑娘的安全，又运足功力，拼命往回赶。幸好当夜月光充足，不必担心迷失方向。天黑后，他继续赶路，终于回到了茅屋。 在走向茅屋时，他的心砰砰乱跳，一半是因为跑累了，另一半是担心三个姑娘还在不在。会不会有强敌突然来袭，把她们劫走？还是马兮彤...... 道一小心翼翼地来到茅屋前，里面一片漆黑。道一更加担心，三个姑娘不会这么粗心吧，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 他屏住呼吸，抬脚踏入屋子。昏暗中只见三个人影躺在地上，看身形就是她们三个，道一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提了起来。三人一动不动，万一已经...... 他想到这里，急忙轻手轻脚来到第一个身影前，俯近一看，是奉云。他伸手一探，感觉到奉云均匀的呼吸，总算放心了，不过，万一...... 他想了想，又来到第二个身影前，看身形是珂儿。他刚弯下腰，珂儿忽然翻了个身，嘴里轻哼一声。珂儿看来也没事。 道一吐了口气，看来一切平安无事。他直起身，想找个地方休息，又一想，没人守夜不行，便抬脚往屋外走。刚走一步，一个念头又在心中涌起。三个姑娘才看了两个，万一......他很快说服了自己，转身朝第三个身影走去。 不知怎么的，他刚松弛了的心又急促地跳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来到马兮彤面前。马兮彤脸朝上闭着双眼，神态安详。道一咽了下口水，俯下身，伸手到她嘴前。 不料手腕被一只手腾地捉住，马兮彤的眼睛也张开了。道一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想做什么？”马兮彤盯着他说，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道一努力堆起笑脸，也不知昏暗中马兮彤是否看得清。 “说谎。”马兮彤沉声道，“你看了奉云和珂儿还不知道？” “原来你一直醒着啊。”道一吐了口气道，“我刚从大寨回来。兮彤，欧南喜今天一早就把寨子烧个精光，去投吴大人了......我知道你要问梁泰。有几个寨中的人不肯跟他走，想回家种地，其中一个对我说，梁泰早就回雷州了，比欧南喜走得还早。兮彤，我说对了吧。他可没想着找你。“ ”你没说谎？“马兮彤抿嘴道。 “我做什么要说谎？”道一说，“你要不信，明天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马兮彤想了想说：“好，我就再信你一回，最后一回。” 说着，她手一使劲，把道一拉向自己，然后盯着道一的眼睛说：“我再问你......你和奉云到底亲热过没有？你知道我说什么。” “没有啊。”道一忙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她病好后忘记了一切，只把我当成她相公。我一直躲着她的。” 马兮彤抿了抿嘴：“那珂儿呢？” 道一笑了笑说：“那也没有啊，我和她去梅州，在南华寺住过一夜，只剩了一张床。我没办法，只好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这总不算吧。” “算你老实。”马兮彤道，“珂儿告诉我了。还有，梨花呢？” “啊呀，我和她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道一说，“......嗯......你真要问，我和她，还有许夫人，到梅州去的途中中了埋伏，梨花中了一箭，当晚发热，晕死过去，没了呼吸。许夫人让我......这个，用嘴给她吹气，把她救了回来。然后，许夫人就一直逼着我娶她，嘿嘿。” “这个也不算。”马兮彤道，“而且，我知道梨花也不喜欢你。她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说解除婚约的，张大哥这么告诉我的。” “是嘛！”道一吸了口气，“我还不知道呢......难怪有人说她和高理......唉，兮彤，你怎么忽然想问我这些？“ ”因为......因为你不可以骗我的，你知不知道？“马兮彤看着近在咫尺的道一，呼吸忽然沉重起来，朦胧中一双美目烁烁闪光。 然后嘴里喃喃说道：”臭道士，我就再信你一回，最后一回......“ 说到这里，马兮彤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勾住道一的脖子，用力向下拉。 不知是她用力太大，还是道一被她迷人的双眸和呼出的阵阵香气吸引。道一的嘴一路低下，直到一下子封住马兮彤的樱唇。 两人都瞬间僵住。 第122章 归途 道一不自觉地用手揽住马兮彤。马兮彤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无法呼吸。道一亲吻着她，立时沉醉在柔软芳香的唇齿之间。 过了不知多久，马兮彤攒足气力，把道一推开，这才喘了两口气，轻声说道：“你......为啥又来招惹我！” “我没有......”道一也呼了一口气，喃喃低语。 “还说没有？”马兮彤嘴唇抿起，用责怪的目光看着道一。 ”好好。“道一忙说，”我刚才是故意的。我是想过来......看看你。“ 马兮彤这才露出微笑：”那你看够了没有？“ 道一嘴角弯起，不知是该说是，还是说不，只是盯着她看。 ”你不说，那就是看够了。“马兮彤忽然害羞起来，使劲把身子转过去，嘴里说道，”你走吧......不许到处乱说。“ ”好，我去外面看着。“道一微笑着起身，刚抬起脚，忽然觉得头一昏，连忙努力站稳脚步，这才摇了摇头，走向屋外。 到了外面，他连喘几口大气，头仍然觉得有点晕晕乎乎。 ...... 道一值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三个姑娘起身。珂儿和奉云看到道一已安全回来，高兴万分。马兮彤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对道一冷冷的。 道一对珂儿和奉云说了欧南喜大寨的情况，马兮彤提出要去那里亲眼看看。于是，四人一起出发，翻山越岭往回赶。走了大半天，他们才来到大寨附近。只见大寨上空还是余烟袅袅，寨中仍然可以看到有人在收集没有烧光的物资。 ”我没乱说吧。欧南喜是走了。“道一说道。 ”让我再去问问。“马兮彤说。 于是，她带头，几个人又来到大寨的废墟中。有人望见她，惊讶地叫起来。马兮彤似乎也认出了对方，上前打招呼。道一没有跟过去，就站在远处看着马兮彤和那人说了些话。最后，马兮彤和那人打了招呼后，回到道一身边。 ”你说得没错。梁泰是回雷州去了。“马兮彤叹着气说，”欧将军去投靠吴大人，听说他和黎德黎大人是生死之交......对了，梨花和高理也一起去了。“ ”梨花和高理去了冈州，那我们也去冈州吧。“道一说。 他前晚和奉云到大寨时，听梨花说，高理觉得两个招讨使那里都没前途，想回老家。如此看来，欧将军最后还是说服了他，让他留下继续效力。 “为何要去那里？”马兮彤眉头一皱，“难道陈梨花去哪里，你也要去哪里？” “这......”道一一时无语。 马兮彤又道：“你难道还想着她不成？别忘了，张大哥告诉我，她和高理本来都要拜堂成亲了。她还算念你的旧情，才想找你先解除婚约，然后才和高理成亲。你趁早把她忘了的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道一只好搪塞。 “那是什么意思？”马兮彤追问道。 珂儿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小姐似乎和道一大哥已经彻底和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见道一发窘，珂儿忍不住插嘴道：“我们不能回冈州。回去后，老爷又要逼小姐嫁给梁泰了。” “啊，也对。”道一吸了口气，“我们那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马兮彤嘴唇扁起，”总之不能去冈州。” 他们正在说话，忽然间，有人高喊：“官军来了！” 道一大吃一惊。只见周围那些收集物资的人开始四散奔逃。 “我们先躲起来！”马兮彤呼道。 于是，四个人拔腿朝外面跑去。很快，他们逃出了寨子，躲入附近树林，这才望到，远处山道上有小队人马打着官军旗号，正在朝大寨前进。 “官军来得好快呀。”道一不由自主地说，”欧南喜昨天烧了寨子，今天官军就到了。烧寨子的事传到山外的清远县城，官军再派人来，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到吧。“ 马兮彤道：”官军或许本来就打算派兵进攻山寨了，正好碰上欧将军烧寨子。“ 道一摇摇头：“官军人马看来也不多。就算欧南喜在广州大败，官军也不敢就派这点人来攻打寨子。” 珂儿忽然在一旁叫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梁泰这个奸细告诉官军，欧将军要烧寨子逃走，官军派了些人来看看，反正也不打算打仗。” 马兮彤抿嘴道：“若是如此，官军就应当派更多人来才对，好趁欧将军人少的时候抓住他。” 道一想了想，吸口气说：“兮彤，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去冈州。” ”为什么？“马兮彤和珂儿同声问道。 “梁泰肯定是奸细，他虽然回雷州去了，但以后肯定还会暗中向官府通风报信。我们得回去告诉吴大人梁泰是奸细这件事。“ 珂儿啊地叫了一声：”道一大哥说得对。小姐，我们得回去告诉老爷。“ 马兮彤眉头皱起：”我爹，还有吴大人，会不会相信呢？我们也没什么凭据......他们若是追问，还得把杀了许岩的事说出来......许岩可是梁起兴的亲信。” ”那就更应当让马大人和吴大人知道了。“道一说，”这事如此重要，怎么能不告诉他们呢？他们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珂儿在一旁轻声说：”道一大哥，小姐还是怕回去之后，老爷会逼她嫁人。“ 道一想了想说：”不会的。马大人一旦相信梁泰是奸细，还会让你家小姐嫁她？“ 马兮彤眼睛一亮。珂儿拍手叫道：”对，对！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道一又说道：“因此，关键还是在于如何让马大人相信。” 于是，去冈州向马南宝报信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四人在树林中躲了一夜后，便翻山越岭向南走。出了大山后，他们一路上躲着官军，小心翼翼地往冈州进发，途中不住客栈，只在树林和群山间穿行。虽然慢了些，但一路平安无事。 对于如何回到井澳，马兮彤说这不难，黎德的弟弟黎浩在义军中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在冈州到处都是眼线，只要到了就能想法联系上。 七八天后，他们来到会城，很快听说，欧南喜奔袭广州失败后，在冈州登陆的梁吴二位招讨使早已撤出大陆。 果然如马兮彤所言，黎浩的人在他们一进城时便盯上了他们。发觉被人盯梢，马兮彤主动迎了上去，对跟踪者表明身份，说自己是马南宝女儿。 对方嘻嘻一笑：“果然是马大小姐......那么这位就是毛道一毛道长了。两位怎么回来了？” 见对方知道自己和道一从岛上逃出的事，马兮彤脸上一红，随即正色道：“我们有重要事情报告吴大人和黎大人。请你立即安排我们见黎浩。” 对方想了想，让他们原地等待。过了几个时辰，他将马兮彤等人领到一处房子，在那里真的见到了黎浩本人。 黎浩看到马兮彤，笑着对她说：“大小姐这回出去玩，可玩得尽兴？我听说林桂芳举事时小姐与他并肩作战，后来又听说小姐在欧将军寨中当教头，混得风生水起。在下实在佩服。“ 马兮彤道：”浩叔果然消息灵通。那我就不说废话了，请浩叔立即安排我们上岛。“ 黎浩还是满脸笑容：”怎么，小姐不怕马大人再逼着嫁给梁公子？“ 马兮彤扭头看了看道一。道一朝她点点头。马兮彤嘴唇一扁，又对黎浩说：”浩叔，实话对你说。我回来，正是为了梁泰。他是奸细。“ 黎浩的笑容立即消失了。”马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马兮彤又看了看道一。道一拱手道：”在下曾在去欧将军大寨的路上看见许岩，就是梁大人派去和梁泰一起联络欧将军的那个。我遇见他时，他正偷偷向外送信。他见我撞破他的勾当，还想杀我灭口。“ 黎浩眉头皱起，让道一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于是，道一便详细讲述他和奉云路上遇见许岩的经过。 黎浩听后，沉思片刻道：”可惜你没有看到那封信，或许许岩只是奉梁公子之命行事。不过，他为何要杀你呢？“ 马兮彤在一旁道：”对，他一定是做贼心虚！“ 黎浩摇摇头：”......或许他只是在执行秘密使命，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他又没认出毛道长。“ 道一说：”我肯定他认出了我。“ ”那他或许是奉命行事，就算是你也要杀。“黎浩又想了想说，”况且，梁公子对你和马小姐的事自然很不满。“ 马兮彤道：”我不信为这个他就要当场杀人。“ 黎浩又想了想，叹口气道：“说梁公子暗通官府，此事实在太大。没有真凭实据，让人难以相信。” 马兮彤道：“浩叔，你不信就算了。我找我爹去说，我要见他总可以吧。” 黎浩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安排船。不过，我要提醒小姐，梁大人也在岛上，同吴大人在一起。小姐说话可得小心点。” “怎么，梁大人没有回雷州？”马兮彤眉头皱起。道一也吃了一惊，梁吴二人从大陆撤军，梁起兴应该回雷州才对。 黎浩肯定地点点头：“自然是军情需要。小姐到了岛上自然知道。” ...... 于是，黎浩开始安排船只。当晚，道一等人就留宿在那幢房子里。黎浩的属下安排了两间客房。马兮彤和珂儿进了其中一间。 道一见奉云自然而然走向另一间，心里一跳，立即来找马兮彤，把她叫到外面，腆着脸说：“你看，奉云又想和我住一起。你能不能把她叫去和你住？” 马兮彤嘴唇一扁：“你为什么不自己让她走？” “我......我怕她伤心。”道一堆起笑容，”而且，我看她一路上特别听你的话。“ “我去叫她就不伤心了？“马兮彤轻哼一声，”想让我做恶人对不对？“ ”这......“道一一时语塞。 马兮彤道：”也罢，我就帮你这一回......还有，我也正想找你。“ 道一见马兮彤忽然严肃起来，也正起了脸色。 只听马兮彤说道：”到了岛上，倘若我爹不信梁泰是奸细，还是要我嫁他。你怎么办？“ ”我就再带你逃走。“道一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爹要是相信梁泰是奸细，不要我嫁他了。你怎么办？“ ”那不就好了？“道一奇怪道，”我还要怎么办？“ 马兮彤俊眉颦起，双眸闪亮，直视道一。”你是不是以为平安把我送回岛上，我不用嫁梁泰，就算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道一恍然明白过来，顿时着了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 马兮彤的眼中闪出泪光。”那你为何一次次招惹我！“ 道一一阵心疼，忽然有了把眼前姑娘抱入怀中的冲动。 马兮彤见他不答话，把头一扭，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旋即又和珂儿一起出来。两人朝另外一间房走去。 道一长叹一声，心乱如麻。 ...... 第二天上午，黎浩派人来说，船已备好。他们赶紧跟着出了会城。人没有把他们带向南边的海岸，说官军封锁着那里，而是向东带他们走到粤江边，乘上一条小船，顺流而下，到天黑时，在入海口直接换乘上一条海船。 海船乘着夜色进入大海，缓缓而行。次日天亮时，井澳岛出现在眼前。 道一愕然发现，与他离开时不同，岛子背靠大陆的外侧此时停满了密密麻麻的战船，遮住了整个洋面，大大小小几乎有上千艘。在岛子周围，战船在不停巡逻。他们乘的船老远就被拦下，仔细检查后才放行。 船接近义军水寨时，道一发现整个海湾更是挤满了战船。士兵们正忙着将各种物资搬运上船。战船上也堆满了炮石和箭矢。 道一扭头问马兮彤：”你以前见过这般景象么？“ 马兮彤摇摇头：”这里的船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吴大人一定从把他的船从别处都调来了。而且，看旗号不光是吴大人的，梁大人的船也在这里。“ 道一抽了口气：”难道这里要打仗不成？“ 马兮彤道：”天，我真想早点见到爹爹。“ 第123章 临战 岛上显然早已得报，他们的船一靠岸，便有小校上来领着四人下船去见马南宝。 道一跟着马兮彤进了马南宝的大屋，马兮彤见到板着脸站在那里的爹爹先是一楞，然后便哭着跑上前去，一边叫道：”爹爹，想死女儿了！“ 马南宝只是哼了一声：”你还有脸回来。“ 马兮彤哭道：”女儿不孝。女儿实在是怕嫁给梁泰。“ 马南宝这时望见跟在女儿身后的道一，立即转身，对手下喝道：”先把这个恶道押下去关起来！“ ”不要，爹爹！“马兮彤哭道，”道一待我不薄。他是自愿陪我回来的。我们有要事相告。“ ”我不见他！带下去！“马南宝毫不理会，急命手下来牵道一。 马兮彤急忙跑到道一身前说：”你先忍一忍，等我爹气消了。我一定让他放你出来。“ 道一叹了口气：”别为我担心。你好好对马大人讲明事实。“ 说着，他把身上的剑取下来交给马兮彤，然后跟着马南宝手下走了。 马兮彤转身跪倒在地，对马南宝哭道：”女儿已经是道一的人了。爹爹又何苦逼我嫁给梁泰，就让我嫁给道一吧。女儿求求您了，成全我们吧！“ 马南宝脸上一板：“古往今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却胆大妄为，和那恶道私自出走，简直丢尽了马家颜面。万幸梁公子出身大家，以你年幼无知，受人蛊惑，仍然愿意结亲，如此这般天大的好事哪里去找......唉，有些话我对你讲了不知多少次，这回我还是要说。梁公子知书达理，又武艺高强，无论长相还是才能都与你十分般配，你到底是哪点看不上他......” 马南宝说到这里一顿，不料马兮彤却当即接口道：“梁公子纵有千好万好，女儿也不能嫁他，因为他是敌人的奸细！“ 马南宝一怔：”你再说一遍？“ 马兮彤看着爹爹说：”梁泰他是元廷的奸细，是叛徒。“ 马南宝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忽然又大笑起来。”好，好，梁公子是奸细。为了嫁给那个恶道，你连这个谎话都能说出来！“ ”女儿没有胡编乱造。“马兮彤道：”我和道一急着赶回来，就是要告诉爹爹这件事。梁泰暗通官府，欧将军要偷袭广州一事，就是他向王守信密报的。“ 马南宝吸了口气，直起身，把双手一背。”好，我倒要听你说说，梁公子是如何暗通元廷，你和那个恶道又是如何知道的？“ 马兮彤镇定地说：”道一前往欧将军大寨时撞见许岩正让人给官府送信。许岩还想杀道一灭口。“ 马南宝哼了一声：”你没看见，是那个恶道看见，对不对？他为了让你疏远梁公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都是他一面之词，想诽谤梁公子而已。” “道一不是这样的人。”马兮彤道，“爹爹，女儿敢以性命担保，他没有说谎。” 马南宝不屑地一笑：“好。毛道一说撞见许岩给敌人送信，还想杀他灭口。那么许岩人呢？毛道一擒住他没有？” 马兮彤道：“许岩趁道一不备偷袭。道一情急之下将他杀了。” 马南宝啊了一声：”什么！他竟敢杀梁大人的人！梁大人追究起来他小命不保......那他拿到什么证据没有？比如许岩给敌人的信？“ 马兮彤低下头说：”道一开头不知道许岩在给敌人送信。接头的人早已走了。“ 马南宝又啊了一声：”那他如何知道许岩在给敌人送信！分明是误会了！“ ”那为何许岩要杀他灭口？“马兮彤道，”一定是许岩心虚才这么做的。“ 马南宝脸上生气。”这也是那恶道一面之词！“ 马兮彤想了想说：”无论如何，欧将军率部偷袭广州，却遇上王守信的埋伏，这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我军计划才会这样。“ ”这也不能断言定是梁公子所为。“马南宝道，”好了，不必多言。此事暂且放在一旁，待我着人详查后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几位大人正等着我去议事。“ 马兮彤见爹爹要走，连忙拦住。”那道一？“ ”等我回来再说。“马南宝说完离开了屋子。 马兮彤瘫坐在椅子上，心情沮丧，连自己也无法说服爹爹，道一就更不用说了。连爹爹都不信，吴兴和黎德又怎会信？马兮彤思来想去也没有良策，只好等马南宝回来，先劝他放出道一再说。 ...... 马南宝急匆匆离开屋子后，直接来到议事堂。小校将他引入旁边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吴兴，黎德，黎浩，以及梁起兴都已在里面。还有一位，马南宝前两天才认识，那便是从清远前来投奔的欧南喜。密室当中的大桌上摊着一张地图，黎德和梁起兴正伏案仔细查看。 见马南宝进来，一旁的吴兴招呼道：”马大人，你要是还不来，我们可就等不得了。“ 马南宝连忙拱手道：”请吴大人见谅，小女刚刚回来。我同她多说了几句话，故而来迟一步。“ “令爱回来了？”吴兴脸上一笑，”就不知梁大人还......“ 梁起兴抬起头来，正要开口，黎德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说这些。“ ”对对。“吴兴改口道，”人已到齐，我等就开始吧。浩兄弟，请。“ 黎浩俯身到地图前，指着图上摆的几艘小小的船模说道：”这回王守信亲自带着他的全部水军来攻，大小船只共一千二百艘。我的人一路跟踪监视，敌军从冯村出发，明日拂晓将抵达沙涌以东海面，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图上一处地方。 黎德看后说：”好。王守信以为在冯村侥幸取胜，就能乘胜一举吃掉我军。他没想到梁大人假意返回雷州，却中途折返。我们两家兵合一处，有战船两千艘。等王守信一到，我们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叫他有来无回！“ 梁起兴道：”黎副使切不可大意。王守信诡计多端，上回在冯村，他便故意放吴将军的船队过东江口，然后从东江出击，切断吴将军的退路。可惜了吴将军......“ 说着，梁起兴抬手抹了抹眼睛。黎德，黎浩，马南宝和欧南喜都面露哀色。 吴兴慨然道：”吾弟舍生取义，捐躯在冯村江口，正了却他平生报效宋室之愿。诸位不必哀伤。此番我等定能生擒王守信，为吾弟报仇雪恨！“ 黎德道：”对，此番作战将大不相同。上回冯村一战，江面狭窄，我军虽然船多，却施展不开，才让王守信占了便宜。此番我们两家兵合一处，在开阔洋面上与之对战。我军船只是敌人两倍，可以围住敌人来打。我的船在左，梁大人的船在右，两路夹击，王守信必成瓮中之鳖。“ 梁起兴点点头说：”我军占据绝对优势。只要我们两家不分开，王守信便不能各个击破，在这开阔水面上，取胜有十分把握。不过，我担心的是，倘若王守信提前发觉我军实力，会不战而退。那样的话，想再有如此良机，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吴兴眉头一皱：”以梁大人之意？“ 梁起兴手指图上一处说：”以在下之见，明日我军在这里埋伏，等王守信的船队出现，黎大人你的船先迎上去，王守信发觉你的船不及他多时，必然不会避战。当你和王守信在此正面对决之时，我的船再出击，王守信就算此时发现，也已来不及逃跑，我从左右两边包裹敌船队。如此这般，三路合围，必可大胜。 退一万步说，无论王守信有何妙计，我和黎大人相距不远，也不至于被他各个击破。“ 黎德思索片刻，点点头说：”此计甚妙。诸位有何意见？“ 马南宝道：”在下的船明日也要参战。虽然不多，也是一臂之力。“ 梁起兴拱手道：”马大人为匡扶宋室力尽所能，我等实在佩服。“ 吴兴和黎德也连声附和。梁起兴又道：”既如此，马大人你的船就随黎大人行动如何。你们两家本来就彼此熟悉。“ 马南宝欣然同意。这时，欧南喜起身道：”欧某虽然无一船可用，但我的人都是铮铮铁汉，而且发誓要一雪广州城下之耻。就让它们也随几位大人一同与王贼决一死战吧。“ 吴兴说：”欧将军报仇心切，在下十分理解。怎奈水战与陆战截然不同。欧将军部下不知有多少打过水战？“ 欧南喜道：”他们可以边打边学。“ 吴兴摇摇头说：”我听说，欧将军属下有一半人乘船来岛时在海上晕船。这还是平时，水战一开，战船急速回旋之下，恐怕十有八九会晕头转向。“ 黎德也附和道：”欧兄，明日我和吴大人率全军出击，寨中空虚，你的人正好守寨，也算帮我们解了后顾之忧。“ 马南宝和梁起兴也表示赞同，欧南喜只好同意。 于是，几个人商定，水寨中的船只今日便要离港，与洋面上的船队会合后，前往指定位置过夜，明日一齐迎战王守信的水军。 大事已定，吴兴宣布散会，让众人立刻回去准备出发。马南宝正要离开，梁起兴把他叫到了一旁。 ”马大人，令爱之事不必过于操心。犬子对令爱一片痴心，错全在那个毛道一。浩兄弟说他和令爱一起回来了，可有此事？“ 马南宝点点头：”我没见他，已经命人将他关了起来。“ 梁起兴道：”犬子告诉我，他在欧南喜寨中时本已劝得令爱回心转意。欧南喜弃寨之时，令爱本已答应与犬子同行，不料那个恶道竟然半夜将令爱从屋中劫走，其行为令人发指，是可忍孰不可忍。马大人既然已将他关押起来，不如趁早决断，以绝后患。“ ”竟有此事！“马南宝气得双目瞪圆，”......梁大人放心，我这就命人杀了他。不除此恶道，难解我心头之恨！“ 梁起兴拱手道：”那我就放心了。在下先行一步，明日伶仃洋上见。“ ...... 马兮彤在自己的房中焦急等待父亲回来。她时不时就去向马南宝的亲兵打听消息。 终于，当她再一次去打听时，亲兵说老爷已经回来了，但是一个人锁在房中，并让马兮彤在自己房中等着。 马兮彤只好回房等待。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珂儿跑进来说，老爷来了。马兮彤急忙起身，只见马南宝快步走进来，神情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 第124章 交代 马兮彤喊了声爹。马南宝让她坐下，然后问道：”刚才议事时梁大人告诉我，欧将军要弃寨时，你本已答应梁公子和他一起去雷州，毛道一半夜却将你从屋中劫走，可有此事？“ ”不是这样的，爹爹。“马兮彤忙说，”我没答应和梁泰走，只是告诉他到时再说。那天半夜，道一赶来对我说梁泰是奸细，我考虑过后就和道一一起离开了寨子，不是他劫走我的。” “那么梁泰上哪里去了？”马南宝盯着女儿问道，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马兮彤道：“他自然是回雷州去了。欧将军当天烧寨子，第二天我和道一又回去过，那些没跟欧将军走的人对我说，烧寨当天梁泰就领着一些愿意投靠梁大人的去雷州了。” ”.....果然如此。“马南宝喃喃说道。 马兮彤见父亲神情有些异样，慌忙问：“怎么了，爹爹？” “没什么。”马南宝摇摇头，又吸了口气说，“明日伶仃洋上将有一场大战，两位招讨使和我会全军出动，迎击王守信。欧将军留守寨中。虽然我军优势很大，但世事难料。万一出了意外，元军攻入大寨，你要记住，不要朝山上跑，要尽快去养马场。我会在那里备下一条船，你立即乘船逃离......这个包裹你带上。记住，上船前不要打开。” 马南宝说着把手中包裹递给女儿。马兮彤接过包裹，心里一阵发慌。 “爹爹，你说我军优势很大，为何还有担心元军攻入寨子？” “我说了只是以防万一。”马南宝又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但愿我猜错了。” “爹爹，到底怎么回事？我好怕。”马兮彤愈发慌张，“让我和爹爹一起出征吧。” “不！你留下！”马南宝不容置疑地说。 马兮彤看着父亲的脸色，知道再怎么求也没用，只好说道：”爹爹，你放道一出来行不行？“ 马南宝想了片刻，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放，等我回来再说......不过，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到牢房去，把这个给看守看了，就会放他出来。“ 说着，马南宝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递给女儿。马兮彤接过玉牌，马南宝又对她微微一笑：”别我一出发，你就去放他出来。我回来知道了，定会重重责罚你。“ ”是，爹爹。“马兮彤脸上一红，仿佛被父亲说中了心思。 ”好了，该说的我已说了。“马南宝站起身道，”军情紧急，所有船只必须立刻出发。你自己保重吧。“ 马兮彤也站起身，眼含热泪说：”爹爹，你就不能不去打仗么？吴大人和梁大人，各自都有上千条船。你才几条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马南宝道：”明日必是一场生死决战。我马南宝立志匡扶宋室，扭转乾坤，早就盼着这一天。我这里虽只有不到十条船，却都是大船，而且已加装战具炮机，一条船能顶寻常十条船，不，二十条船。” “爹爹......“ 马兮彤还想说什么，马南宝打断饿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吾意已决，不必多说。“ 马兮彤见劝不动父亲，心里一阵发酸，眼泪立时淌了下来。 马南宝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恶道，他也确实长得不错......倘若有什么意外，你和他的事......就你自己看着办吧。“ ”爹爹！“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大哭起来，抱着手中包裹扑到父亲怀中。 马南宝抱了她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又推开。”时候不早，我该走了。你自己保重，不必送我。“ 说罢，马南宝最后看了一眼女儿，转身昂首而去。马兮彤又是一阵大哭。 ...... 父亲走后，马兮彤又哭了一阵，这才忽然想到，应该马上把这件事告诉道一。于是，她立即藏好包裹，叫上珂儿，就去找道一。还没出门，就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到了屋外，只见人来人往，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忙着准备出发。 到了寨中充作牢房的木屋前，马兮彤一愣，因为她看见屋前站着一个人，正是高理。 ”马小姐！“高理见到她，又惊又喜，”我和梨花听说你和道一也到了岛上，又听说道一给马大人关了起来，就来探视一下。“ ”梨花她在哪里？“马兮彤忙不迭问。 高理嘴角一撇：”她在里面和道一说话......我离开寨子时听说他带着奉云到了寨中，当晚就把你......带走了，是不是真的？” 马兮彤微微一笑：”是我要和他走的。好了，有话我们以后再说吧。我要去看他了。“ 说着，马兮彤自己来到门前，说要见道一。守门的小头目认出是她，只调笑着说了句，“马大小姐可不能劫牢啊，下官吃罪不起”，便让她进去了。 马兮彤来到牢内。里面只一条走廊，两边布置着栅栏做的几个隔间。马兮彤一眼看到，走廊里一个身影扒着栅栏对其中一个隔间说话，正是梨花。 梨花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马兮彤，也是一愣，随即对隔间里说了句：“马姑娘来了，那我先走了。”便转身朝马兮彤走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有点发窘。马兮彤有点惊讶地注意到梨花脸上似乎有泪痕。梨花什么话也没说，朝马兮彤点了下头，便匆匆离去。马兮彤快步来到关道一的隔间前。 “你对马大人讲了梁泰的事么？他怎么说？”道一急切地问道。 马兮彤摇摇头：”我讲了，爹爹也不相信。明日有一场大海战，这里全军出动，爹爹已经上船去了。他说你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道一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没人肯信，这可如何是好。“ 马兮彤道：”你别担心。爹爹给了我这个。“ 说着，马兮彤从身上摸出那块玉牌。”爹爹说，若是有什么意外，我用这块玉牌就可以让看守把你放出来。“ ”意外？“道一一愣，”什么意外？“ 马兮彤含泪道：”爹爹说，明日大战，虽然我军优势很大，但世事难料，万一敌军攻到这里，就让我和你一起逃走，他会在养马场备好船。“ 道一眉头紧起：”奇怪，既然优势很大，马大人为何要担心这个？......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马兮彤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眼里汪汪地说道：”他还说......若他有什么意外，你和我的事......就让你看着办。“ 道一嘴巴一张，没有说话，眉头却更紧了。 ”道一，你怎么了？你担心什么？“马兮彤见状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道一喃喃说道，”马大人为何如此担心意外？“ ”打起仗来，自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马兮彤叹了口气，”他一定要参战，我实在劝不动他。“ 道一也叹了口气：“或许是吧......不过，我总觉得，马大人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马兮彤问。 道一使劲想了想，又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对了，梨花告诉我，张大哥也和他们一起到这里来了。你去找他，把梁泰的事告诉他，看他有何主意。“ ”嗯。“马兮彤点点头，”我这就去找他。你别担心，你想出来的话，我这就可以用这块玉牌让他们放人，反正爹爹已经走了。“ ”马大人不是说，万不得已你才能用这牌子？......别管我，你先去找张大哥吧。“ 在道一的催促下，马兮彤立即离开牢房。 此时，码头方向传来阵阵号角，远远望去，无数风帆正在升起。马兮彤立即扯上珂儿，朝码头飞奔而去。到了岸边，只见一排排大小船只正在离岸，数丈长的大桨随着鼓乐声缓缓摆动，士兵们列队船头，高喊口号，景象十分壮观。 马兮彤拼命张望，只依稀看到马南宝站在那艘巨舶上，背着双手面朝大海。马兮彤拼命挥手呼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不禁又失声痛哭。 等她再次镇定下来，连忙拉着珂儿去找张子铨。很快，有人告诉她欧南喜的人马住在后寨。马兮彤立即赶到那里。张子铨见到她，十分高兴。三言两语后，马兮彤立即对张子铨讲了梁泰是奸细的事，并说她和道一到岛上来报告，可是无论黎浩还是马南宝都不相信，还把道一关了起来。 张子铨仔细听完道一在路上撞见许岩的经过，也摇头叹息说：”此事未必便是梁公子通敌，若是通敌，也可能只是许岩一人所为。况且实无凭据，外人难以相信。如今几位大人都已出发，再要细究，为时已晚，只好等他们回来......不过，我会报告欧将军，让他着实加强岛上戒备。“ 马兮彤见张子铨也没有什么主意，很是失望，只好告辞而去。然后，她拉着珂儿又去探视道一，告诉他张子铨的看法。 道一见马兮彤脸上失望，便安慰她说：”或许张大哥说得对，许岩暗通官府，梁公子还是好人。我们误会他了。” ”他是好人？“马兮彤脸上一板，”他才不是好人呢。他当着我的面彬彬有礼，背后却一直想欺负珂儿，我可不答应。“ 道一一听，忙让马兮彤细说怎么回事。 听完，道一一下子想起奉云的遭遇，不由勃然大怒。”好你个梁泰！幸亏你跑得快，回雷州去了。否则我怎肯饶你！“ 马兮彤连忙劝道一：”他不是没欺负成么？反正我是不会嫁他的。听我爹临走时的意思，我们俩的事他有点松动呢。“ 道一一愣，忽然又慌张起来。马兮彤立即明白了道一的心思，顿时生气起来：”是不是我爹都答应了你也不肯？怪不得他要把你关起来。哼，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 说完，马兮彤转过身，昂首而去。 回到自己的屋中，她又开始忐忑不安，想到明天的大战，她担心父亲的安全，道一又如此无情，便有些后悔没有跟父亲同去。她拿出父亲临走时给的包裹，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却又犹豫了，最后还是把包裹放回原处。 ...... 就这样过了难熬的一夜后。第二天天刚亮，马兮彤便早早起床，独自一人出了大寨，朝岛中央的山顶走去。 到了山顶的了望台，她朝四周张望，除了岛周围巡逻的一些小船和远处几艘不相干的船只，整个洋面异常安宁。她又询问把守了望台的军士，军士也说周围一切正常。可是，她心中却始终不能安宁，她知道一场大海战正在东面的地平线外徐徐展开，而敌人的主将是诡计多端的王守信。 她不敢离开，站在这里，至少可以第一个看到父亲归来的身影，或者是攻来的敌军船只。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军士指着远方喊道：”看，那里有船队！“ 马兮彤闻声望去，只见紧挨着大陆的方向缓缓转出来一只船队，大大小小约二百艘。军士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谁的船队？是不是来攻击本岛的？ 随着来船渐渐靠近，忽然又有人喊道：”是梁大人的船！“ 果然，众人很快都认出了来船的旗号。梁大人已经回来了？那今日的大战结果如何？人人心中都在问。 这时，马兮彤大声叫道：”怎知不是敌军假冒梁大人的旗号！“ 她这一喊，守台的小头目顿时醒悟过来，立即命令吹响号角。马兮彤飞身朝山下奔去，回到寨中时，成队的士兵已在码头附近做好战斗准备，欧南喜也带着他的手下来到岸边。 马兮彤回到屋子，全副武装起来，又让珂儿抱好道一的剑，然后和奉云一起离开住处，朝岸边奔去。远远就看到巡逻船引导着那支船队缓缓而来。马兮彤顿时松了口气。巡逻船只有确认来船上都是梁大人的属下才会给他们带路的。 留守寨子的头目显然也这么认为，很快号令发出，码头上的士兵开始列队准备迎接友军。 只有欧南喜的下属巍然不动，看着来船缓缓靠向岸边。 第125章 偷袭 突然间，靠向岸边的船队中响了一声炮。紧跟着船舷后站起一排手持弓弩的士兵，对着岸边守寨军士就射。岸上的人毫无防备，连叫都来不及就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来历不明的船队一边继续放箭，一边靠上岸边，船上的士兵呐喊着杀下船来，见人就杀。寨中顿时一片大乱。 只有欧南喜所部站在离岸边稍远处，而且从开始就没放松戒备。只听欧南喜一声令下，二百多名部下立即拔出兵刃，迎敌而上。吴兴的守寨部队借着这机会，也重新聚拢起来，开始抵抗。岸边是一片混战。欧南喜和吴兴的部队虽然打得英勇，怎奈敌兵太多，一批接一批从船上杀下来。岛上的士兵很快便抵挡不住，纷纷后撤。敌军追入寨中，双方在木屋和帐篷间又展开了一场大战，一时间烈焰腾飞，到处是喊杀声和哀嚎声。 火光中，张子铨，梨花和高理带着手下奋勇杀敌。张子铨突然望见远处一个人象是敌人的头目，正在指挥敌军攻寨。他定睛一看，认得！那人竟是梁泰！张子铨不及多想，立即挥剑朝他冲去。梁泰也认出这个朝他猛冲而来的汉子，急令手下拦截。 梁泰的手下不停朝张子铨放箭，又冲上去与他厮杀。张子铨身形晃动，剑光如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敌人根本拦不住。梁泰见势不妙，一边命手下继续围攻张子铨，自己拼命朝岸边逃去。到了岸边，他飞身跳上一艘快船。等到张子铨杀到岸边时，梁泰的船已经离岸边很远了。张子铨只得转身朝回杀。 ...... 马兮彤还没赶到岸边时，靠岸的船队已露出獠牙。看到寨中士兵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她急忙上去助战。没打一会儿，背后却传来珂儿和奉云的惊叫。她回头一看，两个敌兵正在朝珂儿冲去。马兮彤连忙转身扑向敌人，左一枪右一枪，干净利落地消灭了这两个敌兵。 又打了一会儿，敌军纷涌而至，周围的友军却越来越少，她只能一边厮杀，一边护着珂儿和奉云退入寨中，而敌人源源不断冲进寨子，到处一片混乱。她很快意识到，寨子是守不住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带着珂儿和奉云直奔牢房而去。 到了那里，守牢的头目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亮出马南宝的令牌，那头目连连点头，却慌得连钥匙也找不到。她想也不想，自己用梁式剑劈开锁，冲入牢房。 “外面怎么回事！”道一大声问。 ”码头来了支挂梁大人旗号的船队，却是来袭击大寨的！“马兮彤一边说，一边又用梁式剑猛劈锁头，把道一放了出来。“敌人太多，寨子要守不住了。你跟我来。” 于是，道一接过递来的宝剑，跟着马兮彤，珂儿和奉云出了牢房，又一路拼杀，回到马南宝的大屋。马兮彤冲向自己的房间，转眼间从里面取出父亲留给她的那个包裹，然后对道一说：“快，我们去山后的养马场。爹爹说他在那里备下了一条船，让我们乘船逃走。” 道一说了声好，四人便逃向大寨后方。他们趁乱出寨后，沿着岸边低地急行。跑到一半，道一忽然喊停。 “你等等。我去找梨花他们，大家一起逃。” 马兮彤一跺脚：“这时候你还想到她！” “不光是她呀。”道一连忙说，“还有高理和张大哥呢。高公子在他山庄收留过我，张大哥更是我结义大哥，我怎能扔下他们不管？你们三个先去养马场等在那里。我去找到他们再一起去。” 马兮彤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道一说，“你得护着珂儿和奉云，先到养马场看看情况，有船的话先让她们上船。你放心，这岛子也没多大，我不会跑丢的。“ 马兮彤想了想，说了声，”你自己小心“，便带着珂儿和奉云继续朝山后跑。道一转身又奔向大寨。快到寨子时，只见大寨火光冲天，敌人显然已经占领大寨。道一冲入寨中，里面到处是敌兵，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些人正朝寨子外冲，敌人正在围堵。 他急忙挥剑而上，很快杀散敌人。定睛一看，顿时大喜，领头往外冲的正是张子铨，在他身后跟着梨花和高理，还有一些士兵。 张子铨见到他也是又惊又喜，连声说；“道一你来的正好。欧将军不幸中箭身亡，寨子守不住了。我们一起逃吧。“ 梨花也说道：”道一，你怎么出的牢房？马姑娘在哪里？我们打算先到山顶去看看哪里可以逃，不行就躲起来等到晚上再说。“ ”到山顶是死路一条。“道一大声说，”我就是来找你们的。你们跟我走，马大人在山后养马场那里备下了一条船，马姑娘已经去那里了。“ 众人一听大喜，当即跟着道一朝山后冲去。没跑几步，旁边又杀出大批敌兵，朝他们猛扑过来。他们只得边打边撤，出了寨后，沿着岸边低地朝山后跑，而这股敌人象似要赶尽杀绝一般，在后面紧紧追赶。张子铨带来的士兵越打越少。 跑到一多半，到了一个狭窄处时，道一正在想着如何摆脱敌人，旁边树丛里传出一声大喊，紧接着突然杀出几个身影，直冲他们身后的追兵。敌兵猝不及防，一下子乱起来。 道一回头一看，袭击者中有一个一身红色劲装，手持长枪的熟悉身影，可不正是马兮彤！道一大喜，也跟着大喝一声，返身杀向敌人。在他的带动下，张子铨等人一齐回头朝追兵杀去。 敌人没料到他们这一记回马枪如此凶猛，纷纷掉头逃跑。道一等人一阵掩杀，直杀得尸横遍地，残余的敌人跑得无影无踪才停下脚步。众人聚到一处，相互问候。 ”兮彤，你怎么来了！“道一兴奋地对马兮彤说，“珂儿和奉云在哪里？” “我们找到船了。他们在船上。”马兮彤指了指她带来的人，“爹爹派了七叔的船来接我，这几个就是我从船上带来的。“ ”太好了！“张子铨在一旁道，”谢谢你，马姑娘。“ ”敌人肯定还会来，我们得赶快去坐船。“马兮彤道，”张大哥，还有别人没有？欧将军呢？“ 张子铨叹了口气：”他已经战死了，还有薛统领，也死了......唉，梁泰真是恶毒，不但叛变投敌，而且使用如此奸计。“ 道一大惊：”梁泰真的是奸细？“ 张子铨点点头：”刚才我看到梁泰了，他在指挥敌人攻寨。我去杀他，可惜他逃到船上去了。“ 马兮彤脸上一怔。”张大哥你没看错？......那些攻打寨子的是些什么人？还有没有你认得的？“ 张子铨摇摇头：”没有，除了他没有认得的......定是他离开清远后没有回雷州，而是去投了王守信，然后带着官军打着梁大人的旗号来偷袭这里。“ 马兮彤听了这话，眼睛却忽然发直，脸色变得煞白，大滴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兮彤，你怎么了？”道一担心地问。 “不！”马兮彤大叫一声，“快！快到船上去！” 说着，她拔腿朝山后跑去。众人连忙跟上。 道一飞身赶上马兮彤，连声问道：“兮彤，出了什么事，你说呀。” “爹爹，爹爹！”马兮彤嘴里喃喃着，只顾低头狂奔。道一见她不答话，只得回头催促众人快点。 他们沿着岛边的低地一路飞被，终于赶到了山后的养马场。 离海岸不远处停着一艘大海船，一只小艇靠在岸边焦急等待。众人一到，立即分批登上小艇，很快转移到大船上。大船立即驶离岛屿。 此时，大队的敌兵出现在岸边，朝他们拼命射箭，可是大船已扬帆而去。 ...... 到了船上，众人精疲力尽躺在甲板上，一边喝水，一边包扎伤口。身为船长的七叔亲自来看望，马兮彤却扑向他。 “七叔，快，快去救爹爹！” 七叔脸色凝重地看着她说：“马大人有令。接到小姐后立即向南走，直入大洋，不可接近伶仃洋。” 马兮彤大吼：“去伶仃洋！现在是我有令！” 第126章 海战 七叔沉默不语。 张子铨在一旁劝道：”我听欧将军说，吴梁两位招讨使有船近二千艘，王守信只有一千二百艘，我军优势很大，马大人和吴梁两位大人在一起......“ 马兮彤当即打断了他：”张大哥，你还不明白吗，梁起兴已经叛变了！“ 她这句话出口，像是响起个炸雷，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梁泰带来的根本不是官军，就是梁起兴的人！“马兮彤大声说，”巡逻船认得船上许多人，这才引他们进寨的。梁泰根本没回雷州，而是偷偷到了他爹的船上。这一切都是梁起兴早就安排好的！他早就当了叛徒！“ 众人一时间呆若木鸡。道一忍不住问道：”兮彤，你怎么知道梁泰没回雷州，也没去王守信那里？“ 马兮彤喘了口气说：”爹爹昨天出发前对我说，议事结束后梁起兴找他，说欧将军要弃寨时，我本已答应和梁公子一起去雷州，你半夜又去找我的事。梁起兴没回过雷州，若不是梁泰亲口告诉他，他怎么知道这事的！“ ”或许，或许是梁泰回雷州后派人给他送了信......“道一喃喃自语。 ”那梁泰怎么会在这里！“马兮彤道：”爹爹已经开始怀疑梁起兴了，因此他才会安排七叔来的！......他还给了我这个，让我到船上才能打开！“ 马兮彤说着，亮出了那个包裹。 ”里面是什么？“道一问。 ”我没打开过，爹爹说......啊呀，我这不是已经在船上了嘛！”马兮彤说着，拆开了包裹。里面还有几个小包裹，但在最上面，放着一张信纸。 马兮彤拿起来扫了一眼，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我说得一点没错，”她哽咽道：“爹爹也这么怀疑梁起兴的，可是他没凭据，梁起兴又早走了......呜呜......快，七叔，快去救爹爹！“ 众人早已乱作一团，七叔立即下令调转方向朝东面的伶仃洋开。马兮彤冲到船头，站在那里望着远方，恨不能一下子飞到那里。她让七叔沿着大陆走，并说：”梁泰来袭岛时，我在山顶上看到，他的船就是从那里转出来的。他一定是从战场上溜出来的，不会有错。“ 此时正刮着西风，船象箭一般破浪前进。一个时辰以后，远方隐约传来隆隆的爆炸声。道一窜上桅杆，放眼望去，只见远方洋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船只。 ”对，就在那里！“他大声叫道。 马兮彤奔到后甲板，让七叔再快一点。七叔说：”已经是满帆了。“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道一发现洋面上的船从左到右似乎分为数量相当的三部分。中间部分的船正在与右边部分的船正面厮杀。左边部分的船正在向中间靠拢。 只见炮声隆隆，烟团四起，许多船只已经起火，有的小船更是直接被打成两截，洋面上到处是残骸。 这时，道一忽听甲板上传来一阵叫喊。原来，下面有人已经看清了洋面上的形势。 ”中间是吴大人和黎大人的船！右边是王守信的，左边是梁起兴的！“ 接着又有人叫道：”我看到了，马大人的船也在中间！“ ”啊呀，梁起兴的船怎么朝中间冲过去了！“ ”他真的是叛徒啊！“ 这时，道一望见中间的船队中有几条大船突然调转方向，迎向左边的船队，在这几条船的带动下，周围数十艘船也跟着转向左边。 ”看，马大人的船朝梁起兴冲过去了！“ ”爹爹，我来了！“马兮彤在船头大叫。 可是此时，七叔的船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左边梁起兴船队一部分将马南宝的船团团围住，另一部分仍继续冲向中间吴兴和黎德的船队。 随着两支船队撞到一起，洋面上的局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吴黎二人的船本来就少于右边王守信的船，正在指望梁起兴按预定计划从两侧包抄王守信，完全没有料到梁起兴的船队是朝他们冲来的。吴黎二人的船队当即士气崩溃，纷纷四散而逃，只有马南宝的船还在拼死战斗。 七叔的船这时更加靠近战场了。 道一跃回甲板上，只见马兮彤仍一个人站在船头，手握铁枪，双眼怒视前方，神情刚毅，一头长发和身上红黑色的束带在迎风飘扬，宛如一尊凌然不可侵犯的女战神。道一一时间看呆了。 梨花站在不远处，也像是不可思议似地看着马大小姐，眼神有些复杂。船上的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时，从梁起兴的船队中忽然转出几艘大船，迎向他们的船。每条敌船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炮机，已经蓄势待发。 七叔见势不妙，急命转舵。马兮彤感到本船变向，立即转身冲向舵室，大声叫道：”不许转向，冲过去！“ 七叔也大声说：”我的大小姐，你看看清楚，那些炮机我们打不过啊。“ ”打不过也要打！“马兮彤怒吼，一边挺枪逼住七叔，”再不转舵，看我不扎穿你！“ 七叔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道一等人。 张子铨冲上前道：”兮彤，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快转回去！“马兮彤瞪着双眼，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七叔只得命令舵手转回原来的方向。在强劲的海风中，他们的船与那几艘敌船的距离迅速缩短。 在双方近到二十丈时，敌船上一声号角，炮机的飞杆甩起，十几枚炮弹真朝他们的船飞来，绝大多数落入海中，有两枚贴着船舷入水，激起巨大的浪花，道一顿时感到船身震了两下。还有一枚带着烟直接命中甲板，砸了个大洞，只见木片四溅，片刻后又听一声巨响，炮弹在船舱中爆炸。船上顿时火起，烟雾弥漫。船上一片大乱。 七叔高声命令救火，一边又命舵手转向。马兮彤急了，挺枪又要找七叔算账。道一与张子铨互相看了一眼。张子铨点点头。道一举起长剑，用剑柄在马兮彤背后一撞，马兮彤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船上的人一边救火，一边与接近的敌船用弩箭互相射击。敌船上的小型炮机也开始发动，七叔的船又接连中了几弹，火势更大，船身不停摇晃。 七叔推开舵手，亲自操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避开敌船的拍杆，从几艘敌船间穿过，然后借着风势转向东边，带着浓烟开始逃离战场。敌船也转舵追击，双方在伶仃洋上展开一场追逐。 道一和船上的人用尽全力才扑灭大火。七叔又下令转舵向南，驶向大洋。哪知舵手此时回报：”舵卡住了！“ 七叔大惊，冲进舵室查看，只见舵手只能稍稍转动一点。于是他命令尽量转向，一边指挥转帆。就这样，船没能朝正南开，只在大海上划了条大大的弧线，顺着西风向东偏南的方向驶去，擦过伶仃洋东侧的岛屿，继续向大海深处急驶。直到夜幕快降临时，后方追击的敌船才放慢速度，转舵而去。 此时，马兮彤从晕厥中苏醒过来，睁眼一看，珂儿，奉云和道一都在她身旁。 马兮彤紧张地问道：”我怎么了？我们在哪里？爹爹呢？“ 道一说：”你给一块木片打中，晕了过去。我们的船也几乎给打沉，只好逃离战场。“ 马兮彤追问道：”我爹他人呢？“ 道一沉默不语。 马兮彤挣扎着起身，一边大叫：”快转舵，去救爹爹！“ 道一说：”船舵卡死了，只能朝这个方向走。转不回去了。“ ”不！“马兮彤哇地大哭起来，转眼间又晕厥过去。 第127章 漂流 入夜后，西风继续加强，七叔命令降帆，说船舵失灵，不能过于深入大洋。尽管如此，在强风和洋流的推动下，船还是继续向东随波逐流。 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水手来报告说，船头下沉，一检查，附近的水密舱已经淹满了水。看来，白天那两颗擦着船舷入水的炮弹不仅破坏了船舵，还打破了船壳。幸亏有水密隔舱，否则船早就沉了。现在风力太大，无法修理船壳，只好等什么时候有机会进一处避风港才能处理。 马兮彤哭晕后已经再次醒来。可是她不吃不喝，象失了魂似地看着前方，手中紧抓着马南宝留给她的包裹，仿佛那就是爹爹一样。珂儿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道一安慰她说：”马大人不一定就牺牲了。说不定只是被俘。他名气那么大，官军一定不敢把他怎样，应该也会象其他抓到的宋官一样解往大都。我们还有机会救他。“ 马兮彤木然地摇摇头：”爹爹他死也不会被俘的。就是给抓了，他也会想方设法寻死，就象那个状元张镇孙一样......我知道的。“ 道一又说：”兮彤，你不比过于哀伤。人生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算马大人真的捐躯，自是重于泰山，定可青史留名，千百年后还为人铭记。“ ”是啊，小姐。“珂儿也说道，”老爷曾说过，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什么都准备好了......再说，万一老爷真的不在了，还有道一大哥呢。” 马兮彤一怔。道一忙说：“是啊，兮彤。你还有我呢。” 马兮彤抬眼看看他：“你？你是我什么人？” “我......”道一嘴巴一张，却说不下去了。珂儿眼巴巴地望着道一，恨不能替他说出来。可是道一终究没有说出口。 马兮彤低下头道：“谁也比不了自己的亲爹......我困了。你走吧，我和珂儿一起睡。” 道一只好退出舱来。他叫过奉云，让她也去陪马兮彤，好好安慰小姐。奉云答应一声，就进了舱室。道一还担心马兮彤会把奉云也赶出来。但等了一会儿，里面一切太平。道一舒了口气，才自己去休息了。 ...... 第二天天明，西风仍劲。站在甲板上放眼四望，皆是茫茫大海，没有一点陆地的影子。天空又阴云密布，只是借助罗盘，他们才没迷失方向。七叔说，船坏了，不能远离大陆，这样太冒险，只有尽量朝北边转，才有希望见到陆地。作为一船之长，在航海上的事自然以他说的为准。他又率领一众水手开始尝试堵漏，排水和修复船舵。 马兮彤之后又哭晕过两回。珂儿，奉云和道一等人轮番劝说，连梨花也来看望。马兮彤有点勉强地让她进了船舱。 “马姑娘，我是来说声对不起的。”梨花直言不讳地说道，“在清远客栈那里，是我不好，不该故意找你的茬。我以为你打扮好看，只是银样镴枪头，后来张大哥才对我说，你在泷水那场万人大战中如何英勇，杀死多少敌人......” “过去的事就不用说了。”马兮彤轻轻地打断了她。 “哦，还有。”梨花又道，“不知张大哥告诉你没有。我去清远其实是......是找道一解除婚约的......我在江西时就已决定和高理成亲。道一以前救过我，我就说要嫁他。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的，是许夫人逼着他，他才答应说要娶我。你我那时有误会，我就没对你说这事，反而拿它来气你，也是我不好......马姑娘，马大人的事，你不必过于哀伤。道一是好人。就算马大人真的不在了，道一也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他？“马兮彤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梨花一愣：”怎么，他和你吵架了？还是......啊，我明白了。张大哥以前对我说，他和你从岛上跑出来以后后悔了，是不是这样？哼，你放心，马姑娘，我这就去找他。他若是推三阻四的，我的雪花刀不饶他！“ 说着，梨花起身就走。马兮彤伸手想拦住她，可手伸了一半又停住了。 梨花噔噔噔出了船舱，一眼看到道一在走道里徘徊，当即冲到他面前。道一吓了一跳。 梨花眼睛一瞪，对着他说：”我听说你不要马姑娘了，有没有这回事！“ 道一一下子慌了。”没，没有啊。“ ”我不管有没有！“梨花瞪着他说，”我可警告你。如今我和兮彤已经是好姐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要是敢不要她，当心我的雪花刀不客气！“ 道一两眼发愣，说不出话来，以为又遇上了一个许夫人。 ”你说，马大人不在了，你打算怎么办！“梨花逼问道。 ”我......”道一无奈之下，吸了口气说：“你放心，我怎么都不会离开她的。” 梨花当即露出笑容。“好，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我就信你一回。” 说罢，梨花转身又来找马兮彤。马兮彤见她风风火火又冲进来，也吓了一跳。 “兮彤妹妹。”梨花兴冲冲地对她说，“我刚才已经问过道一了。他答应怎么都不会离开你的。” 马兮彤眼睛一睁。“他......他是这么说的？” 梨花使劲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兮彤妹妹，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他怎么也不敢反悔的。你要不相信，我这就去抓他来，当面讲清楚。” “不，不必了。”马兮彤脸上一红，慌忙制止。随即低下头去说：“我不想见他，有你的话就行了。谢，谢谢你......梨花姐。” “兮彤妹妹，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梨花也满意地笑了。 ...... 说来也怪，在众人的劝说下，或许是马兮彤相信她父亲一定还活着，只是当了俘虏，或许是道一的保证让她吃了定心丸，自此以后，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众人也放心下来。 他们的船时快时慢，在海面上随波逐流了四天。在七叔和众水手的努力下，船舵能稍许转动了，七叔命令升帆。虽然不能确认方位，但船总算开始朝北走了。 到了第五天头上，天空放晴，船上的人正在吃饭，负责了望的水手突然喊道：“陆地，前方有陆地！” 众人急忙来到船头，放眼望去，果然在视线尽头看到一大片陆地。众人都很高兴。随着陆地越来越近，大家都认为前方不是一个小岛，而是一片大陆。七叔说，从船速和航行的日子看，这里不是广东就是福建。 船只费力地调整方向，最后勉强驶入一处海湾中，四处没有看到人烟。七叔命令放下小艇，道一，梨花，高理和张子铨自告奋勇上岸打探。水手载着他们靠上岸。 一下船，高理见梨花神情有些奇怪，便问她怎么回事。梨花手指左前方的树林说：“朝那里走。” 一行人按着她指的方向穿过树林，爬上一处山丘。梨花四下一望，兴奋地叫道：“我知道这是哪里了！我回家了！” 第128章 打探 原来，梨花认出这里便是福建漳州漳浦县南部的一处海湾，她便是漳浦县北部人氏。众人赶紧回船报告。 七叔一听到了漳浦，长出了一口气，立即命人下船去附近村庄采购应用之物。同时水手们也潜入水底查看船壳破损情况，结果比预料得还严重。七叔说，连同损坏的舵机，初步修理至少要十天半个月。 马兮彤十分着急，她想尽快知道父亲的下落。张子铨说，可以去漳浦县城打听一下。官军在伶仃洋打了胜仗，一定会到处宣扬战果，在各州县张贴布告以震慑民众。众人深以为然。 七叔对马兮彤道：“马大人不在，大小姐便是这船的主人了。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马兮彤说：“七叔，你在这里修船，若是修好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等半个月。倘若我们还不回来，你就回广东去吧。” 七叔点点头：“回广东前我还想去趟泉州，将船彻底检修一番，小姐也可以上那里找我。若小姐一直没来，我就回广东。小姐要找我的话，去广州找九叔就行了。小姐知道怎么找他么？” “我知道。”马兮彤也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么这里就拜托七叔了。” 于是，马兮彤和道一，珂儿，奉云，梨花，高理，还有张子铨，七个人辞别七叔，一起上岸去漳浦县城。梨花带着众人穿过丛林，踏上潮州至漳州的官道。 这里是福建和广东间的主要通道，路上偶尔会遇见南来北往的行人，还有官府之人。因此，几个人十分小心，尽量避开。所幸路边森林密布，躲人不难，而且时而有流水瀑布，景色也很宜人。 他们走了二十多里，登上一处山岭，前方出现一处寺庙，红瓦白墙，很是齐整。梨花说，这庙叫白云寺。 道一心中一愣，想起南下时寻找许夫人和张大哥，离开戴云寺后便假装去白云寺送信。原来这里就是白云寺了。 一想到戴云寺，一件事突然出现在他心中，道一顿时觉得不安起来。 这时，张子铨坚持要众人和他进白云寺看看。到了里面，寺本身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张子铨也不在意。他穿寺而过，径直来到北边山脚处。那里有一口石井。张子铨来到井前，当即跪倒在地，朝井拜了三拜。 道一好奇地询问。张子铨道：“七年前，少帝南逃路过此地，在这白云寺歇脚。此井便是当年少帝所饮水井。” 梨花说：“真有此事？连我也不知道呢。” 原来这里是宋少帝当年从临安一路南逃广东经过的地方。道一好奇地站到井边，向下张望，井水清可见底。张子铨用吊桶打上水来，让众人品尝。井水清醇甘冽，果然是好水。 众人在井边歇息过后，便离开白云寺，沿着官道，直向前方的山顶攀登。梨花说，那里是蒲厥关，也是本地要冲。到了山顶，只见四周山峦叠嶂，果然是险要之地。众人正要继续北行，梨花却说：“请等我一下。” 说罢，她走到路边，面对远处一座山丘倒地便拜，随即竟哭出声来。众人不明就里，只是肃立两旁，默默等她拜完。 梨花站起身抹干眼泪道：“那里便是我哥最后的寨子。“ 道一恍然，原来前年陈大举就是在那里战死的，难怪梨花如此伤感。想到许夫人离开冈州后，单枪匹马回福建找陈大举，莫非许夫人也是在那座山上就义的？道一想到和许夫人的交情，不由心中一阵激动，也躬身拜倒在地，口中连颂太上救苦经。在他的带动下，其余众人也跟着拜倒在地。 礼毕，梨花挺起胸膛，带着众人上路，继续朝漳浦县城进发。 到了县城已近傍晚，这里似乎一片太平，城门口连个把守的士兵也没有。他们没发现任何关于广东海战的布告，只有福建黄华造反的消息，说福建省兵在泉州以北大破敌军，黄华已经退回建宁府附近去了，如此这类安定人心的告示。 张子铨说，或许漳浦只是小县，广东那边来的消息只有漳州城这样的州府才有。于是，他们当即决定，今晚就在漳浦县城歇息，明天继续北上，到漳州城去看看。 张子铨领着他们进了县城，找到一家客栈。张子铨开口就要了五个房间，然后伸手摸钱，脸上却显出尴尬之色，转头说要问道一借钱。道一连忙说由他来付钱，梨花，高理和马兮彤都不肯，最后几个人各自付了钱。 道一宽慰地看到，马兮彤和珂儿拉着奉云进了一间房，然后他悄悄来到张子铨的房间，进去后便拱手赔不是。 张子铨奇怪道：”贤弟，刚才为兄向你借钱，你不是付了？怎反倒向来我赔罪？“ 道一说：”小弟真是该死，在泷水与大哥初次相见时竟忘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我能找到大哥多亏了戴云寺法本长老。他可是大哥的师兄？他告诉我大哥你去投了许夫人，我这才去找许夫人的。临走之前，法本长老托我带一笔钱给大哥，说钱是大哥的。路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见到大哥时竟然忘了钱的事，小弟实在该死......法本长老还让我把这样东西带给您。“ 道一说着，从身上取出法本托他带的那个挂件。张子铨看到挂件，眼睛顿时一亮。 道一又说：”那笔钱很多，我怕带在身上容易出事，便藏在了一个地方，想等找到大哥后再去取来。“ ”那笔钱又多少？“张子铨随口问道。 ”一万贯。“ ”一万贯！“张子铨大惊，”我哪里来这许多钱！“ 道一一愣：”可法本大师确实说这一万贯是大哥的呀。这么多钱我带着实在不放心，就从中取了五百贯，其余都藏了起来。也幸好这样，否则大概已给黎德那边的人收了去。” “钱藏在何处？”张子铨问。 道一放低声音说：“就在泉州少林寺的废墟里。那五百贯，我路上花用了些，还买过几匹马，如今只剩两百来贯了。“ 张子铨笑道：”那算什么，这些也是为了找我所用......贤弟，这笔钱你说的正是时候，我还真需要钱，而且是大笔。“ 见道一脸上疑惑，张子铨继续说：”如今许夫人，陈大举，还有林桂芳等都已牺牲。欧将军，吴大人和黎大人的义军也已失败。我欲重振旗鼓，再举义帜，自然需要大笔银钱，这一万贯当可解我燃眉之急。“ 道一听了暗自咋舌，张大哥先后投了许夫人，林桂芳，欧南喜，还有吴兴和黎德还不算，现在还打算再兴义军，亲自领导，这真是要同朝廷作对到底啊。 道一有心规劝，又怕话一出口，便被张子铨当作是替朝廷说话，那就连兄弟也做不成了。于是，道一只好将嘴里的话咽下肚。 张子铨又道：”泉州离此地也不远，我们正好去那里一趟，把钱取出来。“ ”对。“道一也说，”漳州也不一定有广东那边的消息。泉州是福建首府，说不定只有那里才有。而且，兮彤不是说，船稍事修补后，七叔会去泉州彻底大修？我们到了泉州也正好坐上七叔的船。“ 张子铨连连点头。 于是，第二天大清早，他们就离开漳浦，前往漳州城打探消息。 从漳浦到漳州城有七十余里路，珂儿脚程最慢，七个人只好以她的步速前进。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才走到离漳州城南二十里的地方。 梨花是漳州人氏，自以为是地主，一路走来，都是她带路。到了这里，她想也不想，便大步流星地直奔路边的一座寺庙而去。众人跟着她来到庙前，空地上竖着一块大木牌，道一抬头一看，立时楞住了。 木牌上书：”宋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 道一立即想起，这里不就是他南下时路过的木棉庵么？他就是在这里撞见漳州总管马谋的公子对奉云欲行不轨。奉云就是在这里出家的！道一不自觉扭头朝奉云看去。 ”奉云，你怎么了！“ 在马兮彤和珂儿的惊叫声中，奉云身子摇晃了两下，便瘫软下来。 第129章 师姐 道一飞身上前，拦腰抱住奉云，马兮彤和珂儿也赶来帮忙。道一轻摇奉云的身子，一边唤道：”奉云，你怎么了。快醒醒！“ 奉云仍然毫无知觉，马兮彤道：”她一定是走累了。“于是，道一抱着奉云和众人一起进了木棉庵。 梨花叫道：”有人吗？我们这里有病人！“ 片刻之后，从后堂步出两个尼姑，一个三十多岁，虽然光着头，但脸廓精致，模样端庄，另一个只有十二三岁，身形尚小。道一一看到那个中年尼姑，顿时呆住，她不就是奉云的师姐奉静么？ 一年多前，道一和奉云在木棉庵杀死马谋的公子后，逃往奉云师父和两位师姐避难的茅屋。后来官军抓捕道一和奉云，来到茅屋。奉云的师父妙空师太和另一位师姐奉觉在与官军的搏斗中身亡，奉静却失踪了。现在她已经回到了木棉庵中？ 奉静见到道一也是大吃一惊。”你，你是那个......“ 道一把怀中奉云的脸朝奉静一转。 ”奉云！“奉静惊叫一声，扑了上来。其余人见这个陌生女尼居然认得奉云，也都呆住了。 奉静连忙将他们请到后院禅房，让道一把奉云放到床上。 ”阿弥陀佛，你总算回来了。“奉静看着床上的奉云，连声念佛，又转脸对道一说，”你是那个全真教的毛道一吧。“ 道一连忙拱手：”我是毛道一。我这身装扮，师父居然还能认出在下，实在佩服。“ 奉静脸上忽然有点发窘，立即低下头，双掌合十道：”罪过，罪过......奉云这是怎么了？受伤还是病了？” 道一说：“她在门口晕倒了，或许是走了一天路太累了。” 奉静点点头，命小尼姑奉茶，然后又问道一：“这几位是？” 道一说：“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去漳州有事，路过这里。” 奉静又唤来庵中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叫她到饭堂准备饭食，一边对众人说：”请几位施主先去用饭。奉云有我照料即可。“ ...... 众人走了一天路，着实饿了，便去饭堂胡乱吃了些东西。马兮彤边吃边问道一：”那尼姑是谁，怎么认得你和奉云？“ 道一说：”她是奉云的师姐，奉云便是在这里出家的。我也是在这里遇见奉云的。“ 众人恍然。梨花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以前听许夫人说过，奉云是木棉庵的奉茶小尼姑。唉，我早忘了这事。“ 马兮彤又问：“那她们的师父在哪里？这里谁是主持？” 道一说：”那时我和奉云受到官军追杀，奉云的师父妙空师太和她另一位师姐不幸遇难，这位奉静师姐也失踪了。看来她后来设法回到了这里。“ 梨花接口对众人说：”嗯，我记得许夫人告诉我，那时高兴和漳州总管马谋正率军进攻我哥。道一路过木棉庵，撞见马谋的狗儿子要欺负奉云，就出手杀了他。马谋当然不肯放过道一。” 珂儿听了眼睛睁大，然后拍手叫道：“原来道一大哥是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呢。真了不起！“ 众人哄然而笑。道一脸上发窘：”众位不要取笑。兵荒马乱时，人命贱如草，女子更容易受到伤害。我不过做了平常人都会做的事而已。“ 马兮彤听了，不知为何，脸上忽然也一红，随即想了想，对道一说：”那后来你和奉云逃了，马谋还到处抓你们么？“ 道一说：”那时我扮成个和尚，高兴下令，方圆二百里内的和尚和尼姑要统统抓起来。后来我和奉云逃到梅州，就没有再听到消息了。“ 梨花这时沉声道：”你和她不又回来了？马谋作恶多端，你们杀了他儿子，他不会干休，这里是他的地盘。我们可得小心点才是。“ 众人点头称是。 ...... 吃完饭，众人又去看望奉云。奉云仍旧闭目不醒。奉静悄悄对道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便跟着她来到走廊中。 “你和奉云怎么会在一起？“奉静问道，“我记得你要去白云寺，师父让奉云送你一程，你们走了没多久，就来了一伙官军要抓我们。师父和奉觉师姐力战而死，我一个人杀出重围。等我回来，两间茅屋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道一说：”是我和奉云烧的。奉云在送我时也遇见了官军，我们抓住个小头目，听他说官军在到处抓尼姑，我和奉云就赶紧回到茅屋，可惜晚了一步......“ ”师父和师姐真是命不好......“奉静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问，“奉云这身打扮，她已经还俗了么？“ 道一忙说：”没有没有，那时官军到处抓尼姑，奉云只是为了防备官军追杀。” “那是一年多前了，对不对？“奉静微微一笑，“还有你呢？你怎么也没穿道袍？” 道一脸上有点尴尬：”我？我也是怕官军抓我嘛......“ 奉静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已经还俗成亲了呢。“ 道一更是大窘，忙说：“师父说笑了。我和奉云只是在一起逃命而已......对了，师父知不知道，马谋是否还在抓我们？” 奉静一愣，随即道：”听说马总管已经不在漳州为官，转调建宁府去了。“ 道一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漳州已经不归马谋管，这着实让人放心不少。 ...... 两人正说话间，珂儿急匆匆跑了过来。”奉云醒来了！“ 道一和奉静连忙回到屋中。只见奉云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望向上方，一言不发。马兮彤等人都关切地看着她。 道一快步走到床前，俯身问道：”奉云，你感觉怎样？“ 奉云转脸见是道一，又把头转向另一边：”没事，我很好。只是头有点昏。“ 道一说：”你在门口晕倒，可把我们急死了。你醒来就好。“ 奉云道：”我没事，一定是走累了。“ 马兮彤在一旁对众人说：”你们都走吧。就让奉云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和珂儿就行。“ 于是，道一等人退出屋子，奉静安排他们在别处住下，然后她自己又回到奉云住的地方。 马兮彤见她进来，便开口问道：”师父有什么事？“ 奉静反问道：”姑娘贵姓？“ 马兮彤道：”姓马。“ 奉静说：”啊，马姑娘。道一师父一定已经对你们说过，奉云从前在这里出家，对不对？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马兮彤点点头，将奉静请到奉云床前。奉云转过脸来，见到奉静，脸上毫无表情。 奉静道：“阿弥陀佛，奉云，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师姐啊。” 奉云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马兮彤连忙把奉静拉到一旁，轻声说道：“道一还没告诉你？奉云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什么事也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奉静惊讶地张开嘴巴。“这......有这种事？......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说着，她又来到奉云身前说：”奉云，你听我说，你从十岁起便是这里的尼姑。我是你的师姐奉静。我们从前的师父是妙空师太，还有一位大师姐奉觉。你好好想想，记起来了么？“ 奉云摇摇头：”道一是我相公，是他把我从河里救上来的。“ 奉静愕然。 正在这时，道一忽然从门外进来。原来，他还是放心不下奉云，一转眼又来这里看望。 见到奉静正在和奉云说从前的事，道一急忙挤到奉静和奉云之间，伸开双臂道：”奉静师父，你就别说了。让奉云好好休息吧。“ 奉静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道一！“奉云叫道。 道一忙转过身，奉云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哭道：”我不是尼姑，你是我郎君。道一，你说我不是尼姑！“ 道一忙说：“奉云不是尼姑，奉云不是尼姑。” 马兮彤和珂儿在一旁看了，连连叹气。 道一好不容易让奉云平静后，又把马兮彤和珂儿拉到屋外，拜托她俩好好照料奉云。 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放心，她是你的女人。我能不好好照料么？” 道一脸上发窘：“兮彤，你又说笑了。” 马兮彤道：“我知道你心疼她。她也怪可怜见的。我和她也是好姐妹呢。看在这份上，我也不会不管的。” 珂儿在一旁插嘴道：“道一大哥，你放心吧，奉云可尊敬小姐了，还说等小姐和你成了亲，更要好好服侍你们俩。” 马兮彤脸上顿时泛红。“珂儿！你这死丫头就会乱说，看我不拧你的嘴！” 趁她俩闹成一团时，道一赶紧溜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中，道一躺到床上，心里还在担心，奉云若是忽然想起从前的事，以及遭遇的不幸，那该如何是好？ 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觉这条去漳州城的路会路过木棉庵，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奉云看到那块木牌。好在奉云没事，明天一早就走了。 道一这几天大风大浪，一直在海上漂泊，也没睡个好觉。此时躺在舒适稳妥的床上，疲倦很快涌来。没过多久，他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醒了过来，原来是有人在使劲摇他。定睛一看，竟是珂儿。 ”道一大哥，出，出事了。“珂儿神色惊慌，”外面来了好多人。“ 道一急忙从床上跃起，冲到屋外，纵身跃上房顶。只见木棉庵周围都是游动的火把。火光之下，一队队士兵全副武装，正在把整个寺庙团团包围起来。 不好，是官军！ 第130章 下落 道一大惊，急忙跳回地面，和珂儿一起叫起其他人。不一会儿，就听外面喊道：“庙里的人听着，奉马总管之命前来捉拿反贼毛道一，与其他人不相干，都乖乖出来站好了！” 道一暗自吃惊，马总管应当就是马谋了，可他不是已经调到建宁府去了么？官军又如何知道他在这里？ 正在疑惑之际，张子铨已飞身上了房顶，道一也跟着又上了房。四下一看，小小的木棉庵已被数百官军围得水泄不通，正门前一个当官的正在高声叫嚷。张子铨轻蔑地一笑，拔出剑来，飞身而起，直向那个当官的扑去。 外面的士兵一见有人从房顶上象鸟一般飞来，一边大叫，一边朝张子铨放箭,可他却如鬼魅般在空中一掠而过，在一片惊呼中已扑到那当官的身前，长剑一挥，架上了他的脖子。 当官的吓得浑身发抖，张子铨不由分说，另一只手已抓住他衣领，象拎小鸡一样将他提离马背，又在一片惊叫中纵身飞回了房顶。官军顿时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张子铨架着那当官的回到地面上，一边喝道：“你是怎么知道人在这里的！” 那当官的支支吾吾不肯说。张子铨手轻轻一拉，当官的没命般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是这里的小尼姑来报的信。” 道一扭头一看，奉云的师姐奉静已一头窜入禅房，把门关上。道一大怒，挥动梁式剑劈开房门，冲了进去。奉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一上前两步，用剑逼住她的胸口，厉声问道：”你为何要出卖我！” 这时，马兮彤，珂儿，还有奉云也冲了进来。奉静对道一说：“我可以坦白，可只能对你一个人讲。” 道一示意其他人离开。等人走后，奉静流着眼泪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呀。你来时我说了谎。师父和奉觉师姐死的时候，我没有逃出去，而是给官军捉住，送到马总管那里。我，我吃刑不过，只好招认是你和奉云杀了马公子。马总管才把我放了回来，还要我在奉云万一回到这里时，就向他报信。“ 道一这才明白，他和奉云离开茅屋后不久，官军为何就能指名道姓地要抓他们，原来是奉静供出来的。 道一想了想，手中剑一抖，又喝道：“你不是说马谋已经调去建宁府了么，难道你也在骗我！” 奉静连连摆手：“我没骗你。他是收到了调令，可是眼下建宁府那边正在打仗，他贪生怕死，拖着不去赴任。” “那你为何一定要报告他！你不可以当作我们没来过吗？”道一又问。 奉静却一下子哭出声来。“你，你不知道马谋的手段......你没听到过他的名声么？他虽然放我出来，时不时还会逼我上他那里去......要是让他知道我知情不报，他会让我生不如死的。呜呜......” 道一早从许夫人和梨花等人那里听到过马谋的恶名，看来奉静也是迫不得已。 奉静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看着道一说：“我知道对不住你们，也再没脸见师父和师姐......真是作孽啊......” 说到这里，奉静忽然把眼一闭，身子猛然向前一扑。道一反应不及，梁式剑已刺入奉静胸口，鲜血泊泊而出。 道一大惊：“奉静师父，你，你这是何苦......” 奉静挣扎着说：“你，你和奉云原谅我吧。”说完，她身子一歪，气绝而亡。 道一只得拔出剑来，退出了屋子，摇了摇头。众人涌进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奉静，奉云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高理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押着这当官的先冲出去再说。” 大家都说好。于是，张子铨用剑压着那当官的脖子，其余人跟在后面，出了后门。外面的士兵又乱了起来，不知所措。张子铨把手一抖。那当官的连忙喊道：“后退，统统后退！” 士兵连连点头，当即让出一条道。众人便押着俘虏出了包围圈。道一还记得木棉庵后面进山的小径，就带着大家穿过树林，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他们脚不停步，一直走到天明，这才停下来歇息。高理开口道：“官府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看来漳州城是去不得了。我们还是回船上去吧。” 马兮彤说：“我不回去。我还没打听到我爹的下落。” 张子铨道：“这样如何？我们走小道去泉州，那里也应当有马大人的消息。而且，马姑娘你不是说，七叔修好船会去泉州？我们去那里也可以上船。” 众人说好。于是，他们点了那当官的穴道，把他扔到一旁，然后便踏上去泉州的山道。 ...... 一路无话，翻山越岭四五天后，他们终于来到泉州城北的清源山边，再往南走十余里就是泉州城。 张子铨手指山边一座道观说：“诸位请到那里稍息，我和道一要去山中拜访一位隐士，很快便会回来。” 于是，马兮彤等人进道观休息，道一跟着张子铨踏上一条山道。两人运起轻功，不一会儿就来到清源山东侧的少林寺废墟。道一进入半塌的大雄宝殿，顺利地从大梁上取出藏在哪里的油布包。 张子铨打开油布包里的铁匣，看着里面厚厚两大叠中统钞，高兴地说：“太好了。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唉，虽然起事是为了大义，但还是时刻离不开一个钱字。” 道一见完成了法华大师所托之事，觉得浑身轻松，就想离开少林寺。张子铨道：“且慢，我说来这里拜会隐士，可不是随口说说。”说着，他领着道一朝寺后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一阵小孩子的读书声，道一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遇见隐居寺后的孙老，在他的指点下才去戴云观找林道长。张大哥说的隐士莫非就是孙老？ 果然，张子铨带他来到孙老教书的地方。孙老见到他们，又惊又喜，让孩子们提早放学，然后请两人到他住的屋子说话。 “你找到张侠士啦。”孙老笑着对道一说。 道一连忙行礼：”多谢老先生指点。“ 张子铨在一旁说：”道一，你可知这位老先生是何人？他姓孙名真辅，曾在宋为谏议大夫，随少帝南下，崖山之后隐居于此。“ 道一再次行礼。张子铨又对孙老说：”老先生可知，道一与高和尚是结拜兄弟？” “竟有此事？”孙老扬起眉毛，“如此一来，子铨老弟你不也是他的大哥了么？哈哈。他从我这里走后，我听林道长说你早已离开戴云寺，那么他又是如何寻到你的？” 张子铨道：“那时我已投入许夫人军中，法本师兄让他去找许夫人。我却已奉命前往广东联络林家。” 接着，张子铨便把道一去广东找他，正碰上泷水起事，以及之后投奔欧南喜，直至三支义军联合攻打广州的经过告诉了孙老。 当听到梁起兴叛变导致欧将军在广州城下遇伏,以及吴兴黎德的船队在伶仃洋大败的事时，孙老气得浑身发抖，拍着桌子骂道：“我大宋就是叛徒太多！先有刘整，吕文焕辈，后有留梦炎，蒲寿庚，统统当了叛徒，真是气死我也！” 说着，孙老连连咳嗽。 等他气消了，张子铨问道：“我在欧将军那里听说黄华在闽北造反，不知眼下他如何了？” 孙老说：“黄华八月间以数万人举旗，不但攻下浦城，崇安数县，还围困建宁府，并追高兴至江西铅山，声势颇大。后来高兴得两浙援兵后在铅山大败黄华。黄华损兵八千，又调头南下，谋取泉州，却又为福建省兵所败。如今他已退回建宁附近，正以全军围攻建宁府。” 道一心想，孙老隐居废墟之中，却对福建战事了如指掌，肯定有人一直给他通风报信。 只听张子铨道：“多谢老先生。” 孙老叹了口气：“子铨老弟何必如此客气。老朽风烛残年，又手不能缚鸡，只能尽此微薄之力了。” 张子铨道：“目前江南士子人心动摇，有些或迫于生计，或不甘寂寞，已有意出仕，为元廷卖命，而孙老先生不但自己誓不为官，而且训令子侄也不得仕元，实在令人钦佩。” 孙老说：“子铨老弟过奖了。毛道士对我讲过叶李在临安召集仕子之事。我虽居于此废墟中，却也有一番肺腑之言要同这些人讲。” 他转脸看向道一：“倘若毛道长不急于离去，容我修书一封。毛道长若返回大都时路过临安，不知能否替老朽送达？” 道一心想，又是要我送信啊。也罢，自己身上已经带了几封给全真教掌教的，也不在乎多这一封。况且回大都，总是要路过临安的。 于是他拱手道：“在下乐意效劳，不知老先生要我送给何人？” 孙老手捻胡须道：“此人曾是我门生，姓周名密字公瑾，号草窗先生，在宋为义乌县令，后任两浙运司使。崖山之后，隐居家乡吴兴。其家不但殷实且世代书香，藏书累巨，号称有书四万卷，家中筑有藏书楼数座。我听说他现已迁居临安葵辛街。 公瑾结交甚广。我这一封书信，你交给他便是。他会将信中所言转达给那些败类听。” 道一点了点头：“请先生放心，在下必不辱所托。” 于是，孙老取来纸笔，当场修书一封，洋洋洒洒数千言，一气呵成，道一也未觉等了很久。信写完后，孙老附上地址，将信交给道一。道一和张子铨便辞别孙老，离开了少林寺。 回到清源山西侧的道观，与其他人会合后，张子铨从身上取出一千贯要分给大家。高理和马兮彤都说自己身上钱很多，用不着。只有道一，南下时带的钱已经花完，一直在用法本让他带给张子铨的，囊中早已羞涩，于是他又笑纳了二百贯。 ...... 众人旋即离开道观，直奔泉州城而去。到了城门口，见大群人正围着一张布告看，不断有人摇头叹息。 道一等人也挤过去看。只见这张布告上说：官军近日在伶仃洋与两广海匪的决战中取得空前大胜，击毁敌船千艘，歼灭海匪万余，阵斩敌酋黎德，马南宝，生俘敌酋吴兴，敌酋黎浩只身在逃。官军并且乘胜占领海匪盘踞的井澳岛，一举结束多年海患云云。 道一看到马南宝的名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就听身旁珂儿叫道：“小姐！”道一扭头一看，马兮彤双目紧闭，已经瘫倒下来。 第131章 去向 道一慌忙扶住马兮彤，和珂儿一起将她弄出了人群。马家小姐已完全不省人事，道一取出全真凝神定气丹塞入她口中。 就在他忙于救治之时，梨花和高理跑了过来。梨花紧张地说：”道一，布告上也有你的名字，官府说你在木棉庵杀了主持奉静。” 道一哼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个马谋倒挺快。” 几个人商量后，决定不进城，先回清源山边的道观，看马兮彤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再偷偷去泉州船厂打听七叔的船来了没有。 道一抱着昏迷不醒的马兮彤，和众人一起回到道观。观中道人见他们又来了，十分热情，连忙安排了一间房让道一安置马兮彤，一位懂医术的道人也来帮忙诊治。 马兮彤很快醒转过来，想到父亲终于还是死了，不由悲从中来，伏床痛哭。珂儿和奉云忙不迭地安慰她。 道一见马兮彤已经无事，便悄悄退出了屋子。张子铨，梨花和高理问明马家小姐的状况，也都放下心来。道一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泉州船厂打探七叔的消息，张子铨说：“道一，你安心陪着马姑娘，她眼下最需要你。打听七叔的事交给我去办。我怎么也要看到你和马姑娘上了船才能放心。” 道一一愣，这句话怎么似乎话中有话？他一直以为，张子铨和他们几个人一起从七叔的船上下来，也会一起回去的。 “啊，张大哥。你难道不和我们一起上船了么？” 张子铨道：“我已仔细考虑。我打算去投黄华。眼下他正率军围攻建宁府，或许我能帮上忙。” 道一暗吃一惊，黄华围攻建宁府一事是在少林寺孙老那里才刚刚听到，张大哥已经因此改了主意。 梨花忙问怎么回事，张子铨便把从孙老那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并问梨花：“你打算怎么办，是乘七叔的船回广东，还是......” 梨花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高理忙说：“容我和梨花先商量一下。” 张子铨点点头。道一说：“我也去和兮彤讲一下。” 于是，道一回房，高理则带着梨花来到无人之处。高理问道：“你不会也想去投黄华吧？那可不行。你我在江西时，你说好去广东找毛道一是为了和他解除婚约，如今毛道一找到了......你先说，你到底和他说了没有？” “还没有。”梨花铁着脸应道。 “怎么还没有！”高理眼睛睁大，“在井澳岛上，你说要牢里看他，出来时眼泪汪汪，我还以为你那时已经说了！” 梨花抿着嘴说：“那时马大人刚把他关了起来。我担心他安危，怎么好意思那时说？” “那后来呢？”高理又问，“在七叔船上，那么些天，上岸后又这许多天......” 梨花道：“在七叔船上又是风又是浪，第二天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我没心思说。上岸后也那么多事......好了好了，我会和他说的，你放心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想拖到几时！”高理忍住气说，“不说这个了。你打算去哪里？张子铨要投黄华倒是好事一桩，我本来就不想乘七叔的船，去广东做什么？你还是先和我回老家拜堂吧。” 梨花道：“本来张大哥说他要去投黄华时，我也想跟着去，可想想那黄华就是投靠官军害死我哥的元廷走狗，我怎能去投他？” “那不就行了？”高理立即露出笑容，“你马上去和毛道一说清楚，然后我们就回老家去，让毛道一和马姑娘回广东。” 梨花沉默不语。 ...... 道一回到房间，只见马兮彤躺在船上一言不发，两眼发愣，珂儿担心地看着她。奉云则在一旁默默流泪。道一忙走到床边，俯身说道：“马大人既已捐躯，人死不能复生。兮彤，你要振作，还是为将来多考虑。” 马兮彤面无表情地说：“我受得住。从战场上出来，我就已做好爹爹不在的准备。”说着，她便从床上坐起来。 道一松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刚才，我问张大哥何时去城里打探七叔的消息，张大哥说他会送我们上船，他自己却不回广东了。“ 马兮彤啊了一声。”张大哥要去哪里？“ 道一说：“他要去建宁府投奔黄华。” ”黄华？”马兮彤问，“在欧将军寨里我听人说，福建有个黄华在造反，是不是他？“ 道一点了点头：”对，他原先是和许夫人一起的，后来降了朝廷，朝廷封了他的官职。如今他又造反了。“ 接着，道一便把从孙老那里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然后说：”张大哥问梨花他们有何打算，看样子也想拉她入伙。梨花还在犹豫，毕竟黄华降了朝廷后反过来和高兴一起灭了陈大举，就是梨花的哥哥。“ 马兮彤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也要去投黄华。“ ”你，你说什么？“道一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兮彤下巴一昂：“我要去投奔黄华。” 道一忙说：“你别忘了。七叔可是要来这里的，你难道不去找他？” 马兮彤咬着牙说：“我爹死得这么惨，我一定要给他报仇！梁起兴，梁泰，这两个狗叛徒，我非亲手杀了他们不可！” 道一一愣，随即说道：”对呀，你想找梁氏父子报仇，应该回广东才是。“ 马兮彤摇了摇头：”我想过了。梁起兴有战船千艘，如今气焰正盛，爪牙众多，就凭我一个人一条船，如何能找他报仇？我要去投黄华，打败官军，占领福建，然后再带上雄兵十万，杀回广东去找梁起兴算账！“ 道一想了想，马兮彤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便叹口气说：”兮彤，你可要考虑周全。黄华在铅山吃了败仗，打泉州也败了，虽说眼下正围攻建宁府，朝廷若派去救兵，我看他凶多吉少。“ 马兮彤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去试一试。张大哥不也要去？说不定黄华就时来运转，打下了建宁府，然后又打下福州，泉州，占了福建。到时，我就向他借一支兵马，杀回广东，砍掉梁起兴的狗头！” 道一撇了下嘴：“就算黄华占了福建，他也未必肯借兵给你。” 马兮彤白了道一一眼：“你怎知不会？谁帮我报了杀父之仇，我就嫁给谁！” 珂儿在一旁惊道：“小姐！” 道一愕然。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马兮彤就是这样千里万里挑一的美人，黄华说不定就真肯借兵给她。道一这么想着，心里一阵发酸。 这时，珂儿忽然对他说：“道一大哥，你也会和小姐一起去投黄华的，是不是？” 不等道一回答，马兮彤嘴巴一扁：“珂儿，你管他做什么。他愿上哪上哪。我听说他南下的事已经办完，该回那个什么宫了。” 珂儿眼巴巴地看向道一，泪水在眼中直打转。 道一看了看她，叹口气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黄华那里我看凶多吉少，我怎能放心你和小姐自己去呢？” 珂儿顿时破涕为笑：“道一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小姐，你不会不让道一大哥一起去吧。” 马兮彤板着脸说：“他一个大活人，愿意上哪里我管不着。“ 珂儿拍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奉云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 道一离开屋子，找到张子铨，告诉他自己和马兮彤也要去投黄华。张子铨十分高兴。 梨花和高理正好走过来，听到这事，都吃惊不小。梨花脱口而出：”我也要去投黄华。” 张子铨更是大乐：“好，好，大家一同去。” ”等等。“高理慌忙说道，”容我和梨花再商量一下。“ 两人到了僻静之处，高理不满地说：”梨花，你不是说黄华从前害死了你哥哥，你怎么又想去投他了？“ ”从前是从前。“梨花道：”如今他举兵造反，就又是义军，就是我哥在，也还会和他一起打仗，这是大义。“ 高理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听到毛道一说要去你才改主意的。” “是又怎么样？”梨花嘴唇扁起，“你不是要让我和他讲清楚？我们和他一起去黄华那里，我自会找机会和他说的......再说，我们要回江西，不也得经过建宁府？要回江西也不耽误。你，你要相信我，我和你......不会反悔的。“ 高理想了想，吸口气说：”好，我就再信你一回。反正黄华那边，依我看，也维持不了许久。梨花，你看我对你如此真心......“ ”你什么都别说了。“梨花一下子抱住高理，把头埋在他怀中，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第132章 投奔 七个人于是决定一起去建宁投奔黄华。他们当即离开清源山边的道观，踏上北去的山道。两天后，一行人进入德化县境内，前方便是高耸入云的戴云山主峰。 道一想到戴云寺就在离主峰不远处，法本大师托他办的事情既已办完，理应前去通报一声，况且法本借给他的僧衣和度牒也应归还。于是他问张子铨愿不愿意一起去见法本。 张子铨道：”师兄已立誓不再过问世事，一心向佛，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你要见他你就自己去吧，我们在此等你。“ 道一于是一个人爬上戴云山。到了戴云寺前，他又看见有僧人在仗剑值守，他心里一愣，随即想到自己这回一身平民打扮，守门僧人应当不会像上回一样不待见他了。果然，守门僧人见他上前，很是客气。不过，当道一询问法本大师是否在寺中时，僧人却告诉他法本去云游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道一只好又下山。 张子铨看到他一脸沮丧，知道他没见到法本，便安慰道：”不用心急，等你下回路过戴云寺时再去问问。“ 道一叹口气说：”只是不知何时还会路过。“ 张子铨道：”等你和马小姐回广东时当然会路过此地。“ 道一眉头扬起：”大哥是说黄华很快就会占领福建？“ 张子铨却露出苦笑。 道一嘴巴一张：”大哥是说黄华不会收留我们？“ 张子铨却再次苦笑。 ”难不成大哥是说他很快就会失败？“道一脱口而出。 张子铨沉声道：“确实如此。” 道一脸上惊讶：“为何？” 张子铨道：“黄华先前投靠元廷，如今又再次造反，如此反复，必然为一些民众所不齿，除非他以匡扶宋室为号。 可是匡扶宋室首先须得立宋宗室子弟为号才行。当初许夫人与我商议时说，自崖山之后，她和陈大举所部人心始终不齐，无论是否山客，都觉得起事名不正言不顺，只因无人可用以立帜。 陈大举不得已自号”镇闽开国大王“，却乏人响应。许夫人之所以如此看重冈州林家，让我前去联络，也是因为林家手中有宗室子弟。如今黄华再次造反，却未闻他立何人为号，今后发展势必艰难。” 道一吸了口气：“要找宋宗室子弟，还要人家愿意出面，这谈何容易！” 张子铨也叹气说：“欧将军肯响应梁起兴的提议，去冒险偷袭广州，也是因为梁泰对他说，梁起兴在黎德那里见到了小宋帝...... 啊，你若不知道，崖山之后，民间一直有传言小宋帝并未溺水，而是为黎德手下所救，一直藏在他家中。欧将军听信梁起兴说见过小宋帝，以为此番有人可立，名正言顺，这才最后定夺三家联合起兵。唉，没想到梁起兴却是叛徒，如今看来，他那时已经暗中降了官府，小宋帝一事只是他的谎言。” 道一想了想说：“大哥既然如此不看好黄华，为何还要去投他？” 张子铨道：“目前两广已无义军，福建也只有黄华一家，我此去不在意胜负，能结交些豪杰，扩展人脉也是好的。” 道一点点头，这样也好，说不定马兮彤很快就能回广东。可是，他又接着想到，马家小姐回广东当然是去找梁起兴报仇去的。她只有一人一船，如何对付得了梁家战船千艘。道一又开始担心。 ...... 七人继续向北走，很快出了戴云山，立即在前边发现官军的营寨。他们转而向西，又沿另一条山道北行，不料那儿也有军队驻扎。张子铨说，看来这里是官军的一道防线，不让黄华再次南下。他领众人钻入树林，不顾险阻开始翻山越岭。一路上，珂儿吃足了苦头，她脚程又慢，又不会爬山，只好让道一帮忙。 “我真没用，什么都不行，还要拖累大家。” 看着珂儿眼泪汪汪的样子，道一连忙安慰，说只要她照顾好小姐就是帮上忙了。 奉云这一路上也不比珂儿好到哪里去，几天下来，浑身脏兮兮的，连脸上也沾满尘土。可是，谁也没主意到的是，这些尘土不全是爬山时沾的，有一大半是她自己偷偷抹上去的。 ...... 一行人前后走了七八天，终于抵达建宁府附近。 建宁府地处松溪，浦溪，阳溪，三溪的交汇处，下游连接闽江入海，自古是两浙，乃至江西经闽北进入福建的必经之地，而且四面环山，地势险要。朝廷在此设立建宁总管府，还把福建行省的都元帅府设在这里，也是看中此地是入闽要冲。 道一等人登上建宁府南边的山顶，远远可以望见一座黑压压的城池。城池周围弥漫着烟雾，还隐约传来爆炸声。张子铨手指城池道：“这定是黄华在攻城！” 他们当即下山。没多远就碰上了黄华的人马。张子铨上前行礼：“我们是来投靠黄将军的，请麻烦领我们去见他。” 面前的小头目打量了一番张子铨和他身后的两男四女。“你们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子铨。” 小头目眉头一扬：“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张子铨道：“我曾与许夫人共事过。” 小头目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你们随我来。”于是，他们便跟着小头目下了山。 建宁府的南墙紧贴两条宽阔的溪流，要攻城大体只能从北面。黄华的营寨便依着城北的山势而立。小头目带他们乘船过溪，然后把他们交给大营附近的黄华人马。有人立即入营通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寨中出来一队士兵，为首者年约三十，身材矮胖，一双小眼睛却十分犀利。他见着张子铨便拱手道：“果然是子铨兄驾到。在下姓陆名广，黄大将军有情。“ 张子铨也连忙还礼：”早知陆将军是黄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久仰久仰。“ 见张子铨知道自己，陆广很是高兴。梨花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行人的最后。她当然也知道陆广。一年多前在九层崖，就是陆广率军拦住许夫人援救陈大举的军队，并利用官军骑兵的侧击打败了许夫人。梨花当时正指挥许夫人军的右翼。陆广没有认出她，因为黄华所部和许夫人并肩作战多年，和陈大举打的交道却不多。 道一跟着陆广进入大寨，一路上见到黄华的头陀军，军容和兵器似乎比一年多前齐整很多，也有了统一的号衣，或许是归顺朝廷后的结果，也可能是由于黄华一直在自己暗中花钱改善。 到了中军大帐，黄华亲自在帐门口迎接。他年约四十，体形高瘦，蓄着短须，双目有神，长相十分精干。见到张子铨，黄华张开双臂欢迎：”子铨老弟，你总算来投我了，哈哈。“ 张子铨也说了一堆感谢的话。黄华笑着扫视了一眼张子铨带来的人。当他的目光落到梨花身上，不由一愣。”这位姑娘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陈大举之妹陈......“ 梨花连忙拱手：”陈梨花。“ 黄华吸了口气，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你是来......“ 梨花接口道：”我也是来投黄大将军的。“ 黄华脸上一缓：”当初我不该......” 梨花当即打断他说：“过去的事大将军何必再提。如今将军再举义旗，我等理当摒弃前嫌，共商大计。” 黄华又露出笑容：“没想到梨花姑娘如此识大局。黄某实在佩服。” 张子铨又向黄华介绍了马兮彤，道一和高理。当黄华听说马兮彤是马南宝之女时，十分惊讶。 “黄某久闻马大人之名，恨不能见。前日忽听到他在伶仃洋牺牲，黄某悲痛万分。没想到能在此见到烈士遗孤，也算心愿了偿。” 马兮彤拱手道：“家父不幸死于奸人之手。兮彤无时无刻不想报仇，苦于势单力薄。闻将军再立义帜，兮彤愿助将军扫平元寇。待将军有雄兵百万后，兮彤愿请一旅之师为家父报仇，不知黄大将军能否应允？” 黄华慨然道：“马小姐放心。只要福建光复，黄某即发兵两广，替姑娘报仇雪恨。” “那么在下先谢过大将军了。”马兮彤躬身行礼。 黄华连忙将她扶起，好言安慰一番，接着便请众人入账。张子铨等人依次入座，珂儿和奉云站到马兮彤身后。 众人坐定后，张子铨便开口询问目前战局，并说自己乘船从广东来，在福建上岸后已经听说黄华南下泉州不成，转而围攻建宁府。 黄华听了哈哈大笑：“子铨老弟一定以为本军在泉州失利。其实黄某南下泉州是假，吸引高兴跟踪而来才是真。高兴果然中计，黄某立即杀了个回马枪，在沿途设下埋伏，大败高兴，并将其残兵包围在这建宁府中。高兴孤立无援，兵力日渐衰竭，本军不日即可攻克建宁府。待消灭高兴，福建局势必然为之一变。” 张子铨拱手道：“黄大将军奇计，在下佩服之至。” 黄华接着转而问手下，马胜部今天攻击城墙有何进展。手下回答：”进展很小。敌军仍不停往下扔火药罐，弟兄们中炮者很多。“ 黄华道：”好，就是要让高兴以为我军在全力攻城。“他转脸看看张子铨：”子铨老弟似乎有点迷惑......呵呵，实话说，建宁府城墙坚固，很难硬攻。我已命人暗中修筑地道，已经挖到了城墙底下。只要两天后弄塌城墙，我大军可以一拥而入，任他高兴有多少火药罐都没用。哈哈。“ 张子铨道：”黄大将军果然棋高一着。“ 道一听了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地道既然已经挖到城墙底下，为何还要等两天才弄塌城墙？“ 黄华道：”我军没有足够火药，不能炸塌城墙。只好在城墙下挖开一大片空洞，同时用大量木柱支撑以防坍塌。等挖成了，再浇上油，放一把火。木柱一毁，城墙失去支撑，也就塌了。” 道一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张子铨又拱手称赞黄华高明。 众人正在说话间。小校来报：”副帅到了。“ 转眼间，从帐外走进一人，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面目俊朗。道一当即眼睛睁大。马兮彤一愣，这人怎么有点梁泰的架势？ 梨花看到此人，眼中却冒出火来。奉云站在马兮彤身后，此时已经脸色发白，拼命低下头去。 第133章 救兵 那位副帅进帐后，扫了一眼几位客人，也当场愣住。黄华连忙对他说：”福弟，你来得正好，又有几位义士来投奔。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张子铨张大侠。你总听到过吧。” 黄福这才回过神来，忙向张子铨行礼。黄华又指着弟弟对张子铨等人说：“这位是拙弟，别看如此年轻，可已随我征战多年。” 张子铨也回礼道：“我在许夫人处便听说大将军有一位幼弟，由大将军一手抚养长大，也是一表人才，武艺高强，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黄华手又指向梨花，却欲言又止，似乎刚想起来，在九层崖一战后，正是他亲自命令黄福为将功折罪，去努力追捕许夫人和陈梨花。 梨花仍然脸色铁青，逼视着黄福。帐内几个黄华的部下互相看了一眼。 黄福脸上干笑，对黄华轻轻一摆手：“大哥，我与大举之妹是老相识，就不用介绍了。” 道一这时起身道：“全真教弟子毛道一见过黄副帅。” 黄福努力堆起笑容：“不想与道长再次见面，幸会幸会。” 然后他主动走到马兮彤面前：“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马兮彤一拱手：“在下姓马名兮彤，见过黄副帅。” 黄华忙说：”马姑娘是广东义士马南宝之女。“ 黄福吸了口气：”马大人义举世人皆知。在下听闻马大人在广东遇难，悲痛不已。在下愿与姑娘同心协力，为马大人报仇。“ 马兮彤再次拱手：”多谢黄副帅。“ 奉云站在马兮彤身后，头低得更低了。黄福一双眼睛都盯在马兮彤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这时，只听黄华说道：”福弟，你与马姑娘以后再聊吧。你先说说北边情况如何？“ 黄福转身来到帐中央。”大哥，刘国杰的前锋昨日已经到了浦城。“ ”来得好快。“黄华点点头，”他即从浙南，而非江西入闽......福弟，你的人马也得动一下。你立即回建阳，把部队调到水吉去，挡住刘国杰的去路。你把马队全带去。你一定要在那里守三天，到那时，我军已经攻克建宁府。“ “小弟明白。”黄福拱了拱手，正要转身离去，却停住了，回转身说道：“大哥，我想请这几位义士助我一臂之力。” 黄华眉头一扬：“这个......他们刚来，还未得休息。” 张子铨连忙拱手：“黄大将军不必担心，我等就是为杀敌而来，手正痒着呢。” 黄华扫视一眼众人。梨花等人也同声说：“我等愿往。” 黄华于是点头同意。黄福很是高兴，当即领着张子铨等人离开中军大帐。他点齐黄华的骑兵，共五百骑。 道一见黄华有这么多骑兵，也有点惊讶。一年多前，他见到的头陀军衣装不整，只有几匹联络用的马匹，如今却有了那么多骑兵，恐怕是上回在九层崖见识过官军骑兵侧击的威力后，黄华暗中花大钱招募来的。看来黄华为了再次造反，也是花了血本。 黄华见道一等人没马，当即分出几匹马来给他们。没想到，马兮彤却对他说：“对不住，黄副帅。我等女流之辈不会骑马，黄副帅可带马队先去建阳，我等随后就到。” “这个......”黄福想了想，试探着说：“若姑娘不弃......” 马兮彤当即说道：“不必了，黄副帅。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会骑马的还是自己去吧。” 道一心中又迷惑又高兴。他知道除了珂儿外，马兮彤和奉云都可以骑马。马兮彤却借口不会骑，不肯和黄福一起去，着实有点奇怪。 道一当即说道：“我愿陪马小姐步行前往。” 张子铨也在一旁说：“黄副帅，他们几个没打过仗，用处不大，就让他们慢慢去吧。我和梨花，还有高公子都久经沙场。我们与黄副帅一同前往即可。” 黄福显得有点扫兴，不过还是点点头，带着张子铨，梨花和高理，同那五百骑兵直奔建阳而去。道一，马兮彤，珂儿和奉云随后也离开黄华的大寨，踏上北去建阳的路。 道一很快问起马兮彤为何假装不会骑马。马兮彤抿嘴道：“我不喜欢他看人和说话的样子。就像梁泰那个狗叛徒。” 道一这才明白，看来梁泰一事让马兮彤真的受了很大打击。 ...... 建阳县城离建宁府有百里之遥。道一担心梨花等人的安全，一路催着大家赶路。四个人紧赶慢赶走了一天多，终于到了建阳城南。 在水关桥南端，道一又望见他南下路过石给他指路的那个算命老者。道一对马兮彤说：“你们等一下。我去见见那个算命先生。” “你要去算命？”马兮彤奇怪道。 道一笑着摇摇头：“我南下时路过这里，他给我指过路，我去打下招呼。”说着，他便朝那老者走去。 珂儿怂恿马兮彤跟过去看看。三位姑娘就跟着道一来到老者的摊位前。 那老者抬头见是道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你啊。” 道一拱手说：“多谢老先生指点。我已办完事，又路过此地，见着先生了。” 老者的目光投向道一身后的三位姑娘，忽然大笑起来：“我真算对了。你瞧，还不止一个！” 道一猛然想起上回让老者算婚姻的事情，不由脸上大囧。 不等他说话，马兮彤上前一步说：”这位老先生，你给他算过什么？“ 道一慌忙对老者摆手：”老先生，天机不可泄露啊。“ ”老先生，你快说呀。“珂儿笑着催促。 老者眼珠一转，做了个钱的手势。马兮彤立即掏出一张纸钞塞给他。老者立即对道一一撇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是为了糊口，你也已还俗，有何不可说？“ 然后老者转脸对马兮彤眯起眼睛：”他上回来时，我给他算出有好姻缘在前头等着他。你看，这不是准了么？“ 马兮彤立时羞得满脸通红。珂儿拍手笑道：”老先生，你算得真准！“ 奉云在一旁默不作声。道一忙说：”老先生，你误会了，她们只是朋友。我也没还俗，只是......“ 老者假装生气地打断了他：”怎么，你是说我算错了！“ ”没有没有。“道一又连连摆手。”老先生什么都算准了。“ 珂儿又拍手叫好。 这时，老者忽然沉下脸来，仿佛喃喃自语：”有时候，我多希望我算错了啊......三十年前，我算了一卦，说我大宋二十年后要亡......唉，真的只有二十年......“ 说着，老者眼中竟沁出泪花。 “不说这个了。”他又抹了抹眼睛，抬头问道：”几位要上哪里去？“ 道一没有隐瞒。“我们去助黄华守建阳。” 没想到，老者立即眼睛睁大，生气地说：“你们怎可以去助贼！” 道一一下子楞住了。“老先生既然心怀宋室。黄华造反，不是正合了老先生心意么？” 老者哼了一声：“他哪里是想匡扶宋室，不过打了个旗号，想自己称王罢了。他若想恢复大宋，理当立宋宗室子弟为号......这两年闽北好不容易战火平息，百姓可以休养生息，他又来造事！” 道一听了默然。马兮彤拉了拉他说：“我们还是走吧。” 于是，道一只好辞别老者，和三位姑娘直奔水南桥。桥上有黄华军把守。道一亮明身份，又花了些口舌，让守桥的头目相信他们是自己人。 那头目说：“元军骑兵突然南下水吉镇。黄副帅已带马队前去拦截。” 道一吃了一惊，官军不是昨天才入浦城么，怎么今天就到了水吉？他赶紧问明方向，就和三位姑娘向东而去。 ...... 再说梨花，张子铨和高理。他们昨日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和黄福的马队一起到了建阳县城。没休息多久，忽然探马来报：”元军轻骑五百已离开浦城，正在南下。“ 黄福大吃一惊，立即下令沿途部队全力狙击，同时命令建阳的部队全军出动，向东赶往水吉镇。 下完命令，他回头对张子铨说：“刘国杰这是想抢占水吉镇，打通去建宁府的路。我们得马上出发去拦住他。” 于是，张子铨，梨花和高理跟着黄福的五百骑兵率先全速朝水吉镇驰去。 水吉镇在建阳以东四十余里处，只有一条山道可达。水吉又是从浦城县南下建宁府的必经之地。黄华原先判断刘国杰率领的两淮援兵会从江西入闽，因此把负责拦截的部队大多部署在了建阳。东面的水吉镇只有少量兵力。现在确认刘国杰从浦城入闽，就需要把建阳的部队调往水吉方向。 虽然山道难走，黄福的马队又刚从建宁府赶来，但他们还是不顾疲劳，用了两个多时辰走完了这条山道。一出山，他立即命令在水吉镇北五里处当道布防。 从浦城来的这条官道一路沿浦溪岸边通往水吉，两侧都是高山。五百骑兵足以把路封得严严实实。 梨花见又有仗可打，很是兴奋，就想去第一线，没想到张子铨拦住了她。 “你是否听欧将军寨中的人说过，刘国杰此人不但生性骁勇，精于骑射，而且诡计多端，又善用轻骑。我们不可不防。这头一仗，我们还是在后面，万一黄福不行，我们再上。” 高理也劝道：“都说刘国杰是朝廷在南方的头号悍将。元廷南征，听说他在破襄阳和过长江时都立下头功，忽必烈十分器重，封他当了怀远大将军，还想派他领兵东征日本。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梨花道：”我们有五百骑，刘国杰也才五百骑，有什么好怕的。“ 高理在一旁又劝她：”梨花，还是听张大哥的吧。我们不知刘国杰底细，万一他来的不是五百骑，而是更多怎么办？我们又和黄福的兵不熟，还是小心为上。“ 梨花似乎想起黄华的兵毕竟一年多前还是自己的死对头，于是点了点头，与高理和张子铨一起留在了黄福骑兵的后方。 黄福回头瞧见他们，轻蔑地一笑，对手下说：”我听说张子铨智勇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胆小鬼。我今天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他以后便不敢小瞧我。“ 他们在道上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骑兵疾驰而来。黄福立即命令部队准备战斗。 第134章 盾牌 不多时，刘国杰的骑兵便出现在黄福对面，大约只有三百骑，但是一色黄膘马，人人头戴铁盔，身披重铠，人手一支长枪，背后背着一面大盾，马上还挎着弓箭，刀斧等兵器，显然是一支精锐。 由于地形狭窄崎岖，骑兵无法展开成通常的横阵，只能有多宽就摆多宽的阵型，而且离黄福军比通常的对阵距离近许多。黄福军也严阵以待。 过了片刻，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加速，也来不及互相射箭，转眼间，两支骑兵就杀到一起。 因为没有足够的速度，双方不像通常骑兵在平原上对战那样纵横驰骋，互相对冲而过，反而如两支步兵一般打成了一条战线，互相都想把对方向后推挤。真正能和对方拼上的只有前两排的士兵。刘国杰前几排的骑兵把背后的大盾拿在手里，后面的士兵根本连盾也没摘下来。 黄福身先士卒，手舞长剑，奋力砍杀，手下在他的鼓舞下也个个争先，越斗越勇。反倒是刘国杰骑兵，似乎因为兵力较少，士气不振，很快便顶不住了，开始后退。 黄福一见高声叫道：“敌人不行了，弟兄们加把劲，杀呀！” 他的手下也高呼着朝敌人猛攻。这时，敌人后方的骑兵突然开始朝黄福军射箭。黄福军纷纷举盾遮挡，并稍稍后撤。敌人乘此机会一起拨转马头，向后逃去。 等黄福军回过神来，敌人已经跑远了。“追上去！不要让敌人跑了！”黄福大喊一声，便率领手下开始追击。敌军骑兵乱哄哄地沿着山道急速后撤，黄福军在后面猛追。不多时，敌军骑兵转过一处弯道不见了。黄福带着手下也冲过了弯道。 只见前面地上密密麻麻到处是敌人丢弃的盾牌，长枪，还有旗帜。再远处，敌骑兵还在朝后逃。 黄福大喜：“敌人士气已丧，快追上去杀呀！” 手下一股劲地向前冲去。战马来到元军丢弃兵器和旗帜的地方，直接踏着盾牌和长枪而过。 突然间，战马发疯般惊叫起来，纷纷扬起马蹄，有的踉跄几步，轰然而倒，上面的骑手倒在盾牌上，也是一片鬼哭狼嚎。黄福军刹那间一片混乱。 “刀！盾牌上有刀！”有人举起鲜血淋漓的手狂喊。 原来，敌人后队骑兵的盾牌上装满了刀尖向外的短刃。为了不让黄福军提前发现，才一直背在身上。后撤时故意将这些盾牌丢到道路上，黄福军不明就里，直接踩了上去。 正当他们一片大乱时，旁边小树林里呐喊着杀出一支敌骑，原来在前方逃跑的敌人也一起拨转马头，对黄福军一通猛射，然后拔出刀斧等兵器杀回来。黄福军惊慌失措，四散而逃，不是被当场杀死，就是被赶到旁边溪流中射杀，到处血流满地，场面惨不忍睹。 黄福十分走运。他的马没有踩到盾牌。他一看周围的马纷纷倒下，就知道中计，想也不想便调转马头，夺路而逃。就是这样，他的左肩也中了一箭。幸好他的马快，才逃出生天。 黄福和刘国杰的骑兵一交上手时，梨花便又想向前冲，可是地形狭窄，双方挤成一团，她也毫无办法。等到黄福率军开始追击敌人，她才和高理，张子铨一起跟了上去。 三人还没过弯道，就见到前面的骑兵又惊慌失措地向后逃。三人知道黄福中计，连忙赶上去接应。转眼间，就看到黄福捂着肩膀趴在马背上，没命似地朝这边跑来，身后一小队敌骑紧追不舍。 三人拍马冲向敌骑。敌人正在欢快地追击，突遭迎头痛击，顿时乱成一团，纷纷调头逃跑。 就这样，三人护着黄福，与一些残兵跌跌撞撞地逃回水合镇。镇中只有二百步卒，见黄福帅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也是人人惊慌。黄福见这两百人根本守不住镇子，一边派人飞马向南边报信，一边带着这二百人出了水合镇，守住从建阳方向来的山道口。 不多时，得胜的数百敌骑兵全体杀到。他们面对山道口列成横队，取出弓箭，见人就射。黄福的这二百步卒本就不是精兵，在对方又远又准的攻击下很快支持不住。敌军见状，一拥而上，杀散黄福军，夺了山口。 张子铨见敌人太多，黄福又受了伤，只得护着他沿着山道向西撤退。半路上他们遇到了第一批从建阳全速赶来的部队。黄福不顾伤痛，立即带着他们返身朝东边的山口杀去。 回到山口附近，敌人的精锐骑兵仍然守在那里。黄福命令立即展开进攻。 山道狭窄崎岖，纵然黄福现在人多势众，也只能沿着山道鱼贯向前。敌军已下马占据周围几处高地，当黄福的人马靠近时便居高临下，从几个方向射击。黄福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射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后撤。黄福见状，又命令部队离开山道，慢慢地向上爬。 这样一来，花了许多时间，但最后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逐渐靠近了敌人据守的阵地。张子铨带头向上猛冲。敌人虽然精锐，但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他带着人拿下了一个阵地。但梨花和高理领人攻击另一处阵地却不顺利。张子铨又过来帮忙，这回阵地总算拿下了。 当他们率军开始进攻敌人最后的阵地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接着山坡上出现了黑压压的敌兵，向他们冲来。 “敌人的援兵来了！” 原来，刘国杰除了派精锐骑兵奔袭水合镇时，也集中数千锐卒，从浦城出发，一路急行军，终于在水合镇山口就要丢失时赶到。 黄福的士兵见敌人来了大量援军，知道再也不可能夺回山口，士气一落千丈，不顾黄福等头目的大声喝令，纷纷调头逃跑。敌人援军一路掩杀，黄福溃不成军，只能向西逃去。 ...... 道一，马兮彤，珂儿，还有奉云，四个人在建阳城南的水关桥听说建阳的守军已经向东开拔，也赶紧踏上去水合镇的山道。 当他们走到半路时，就见三三两两的黄福军士兵迎面而来，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道一好不容易从一个小头目那里打听到，黄福的部队在水合镇山口被元军击溃。道一十分着急，和三个姑娘继续向东赶去。 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马兮彤忽然手指前方。“看！” 道一定睛望去，只见山道上来了四个人。前面两个男子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受伤的人，他们身后跟着个手持双刀的姑娘。 “是张大哥他们！”马兮彤认出了对方，高兴地喊道。 道一见梨花安然无恙，也心里一松，赶紧去招呼。众人相见后，便一起向西边建阳方向撤退。 走了一程后，天色变黑，黄福喘着大气说：“找地方躲一躲吧。我实在不行了。” 众人只好钻进树林，又走了一里多，才隐藏下来。他们升起一堆火，开始检查黄福的伤势。张子铨亲自动手，把黄福箭头的箭挖了出来。珂儿和高理一起替黄福包扎。马兮彤脸上有关切之色，但也没有动手帮忙。梨花板着脸一言不发，而奉云始终躲得远远的。 黄福因失血过多，精神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都怪我，中了敌人的奸计。” 道一问张子铨怎么回事。张子铨便将刘国杰骑兵诈败，用带刀的盾牌布下陷阱的事说了，同时称赞黄福今天带伤指挥战斗，十分勇敢。 道一心想，黄福虽然好色，打仗上还算一条汉子。想着想着，一件事忽然浮上他心头，道一不自觉地朝奉云看去。奉云只是低着头，连看也不看黄福一眼。 ...... 他们四男四女在林中过一夜后，做了一副担架，抬着黄福往回走。 道一在前头探路。快到山道时，他听到前面有动静，便拨开枝叶偷偷朝外看。只见山道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军队伍，正在朝建阳方向行进。道一回来一说，大家只好停下来，等官军过去。 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路上没了官军，他们才踏上山道，也朝建阳方向走。毕竟刘国杰大军从浦城南下水吉，他们若回头的话更可能遇上官军。 终于到了建阳县城附近，他们知道官军一定已占领那里，便穿林过溪，从县城边绕过，转上向南去建宁府的路，打算回到黄华的大寨。谁知走了一程后，前面出现三三两两穿着头陀军号衣的士兵，个个惊慌失措，在朝北逃。 他们拦住一问，士兵说刘国杰在水合镇击溃黄福军的消息传到黄华大寨后，人心惶惶。昨天夜里，高兴突然从建宁城中出击，不但毁了黄华的地道，而且攻入大寨。黄华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今天一早，黄华已经收拾败兵撤向东面。建宁府周围已经全是官军。 张子铨问士兵去哪里。 “还能上哪里，当然是回家先躲躲，过一阵再说。“几个士兵说着，竟把身上号衣也脱下来扔了。 士兵们走后，道一等人一商量，建宁府那边显然是不能去了，回建阳也只能碰上官军。黄福伤势又重，得找个地方休养。 高理说：”看来唯一的出路是朝西面逃，去邵武。我以前就住在邵武和建阳交界的地方。“ 道一这才想起，当初南下时去建阳县高原村找高理，也是从建阳县城向西走，还是那个算命老者指的路。于是，他们又掉过头来，抬着黄福一路躲躲藏藏地朝建阳县城走。 到了城南水关桥附近时，道一走在前头探路。他远远望去，转去邵武的路就在水关桥南端，而桥上没有官军把守，感觉松了口气。他又仔细一看，那个算命老者居然还在那里摆摊，看来附近打仗丝毫没有影响他。老者这时也看到了他，向他们招手。 道一走了过去。老者问道：”你不是去建阳县城了么，为何又出现在此？你的几位姻缘呢？“ 道一连忙拱手：”老先生说笑了，她们就在后头。我们去建阳后又去了水合，黄华的人马在那里和官军打了一仗。“ 接着，他便简单说了黄福战败，以及黄华也在建宁府被高兴打败的事，并说他和几个姑娘正朝邵武方向逃，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老者听了站起身：“你们想找地方藏身，这有何难。我就知道一个好去处。” 第135章 避秦 道一大喜：“不知是何处？” 老者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道：“不急，我这就带你们去。” 道一忙说：“怎好打扰老先生的生意？老先生你就告诉我。我们自己去吧。” 老者一摆手：“不妨，我也正想去那里一趟。况且我说了你们也找不到，否则还叫什么藏身之处。“ 道一再次拱手：”真不知如何感谢老先生。“ “不用谢。”老者微微一笑，“你我如此有缘，不帮你帮谁。“ 说话间，张子铨等人也来到了桥边。道一忙过去告诉他们，这位算命老者知道个绝妙的藏身之处，还要亲自带他们去。 张子铨很是高兴。高理却皱起眉头：”道一，你和此人萍水相逢，他为何要冒险帮你？恐怕其中有诈。“ 道一说：”我南下时遇见这位老先生。他人很好的。“ 梨花也对高理说：”你何必如此多疑。这位老人家骗我们做什么，他还有几年好活？放心，他不会把我们出卖给官府的。“ 高理也不再多言。 就这样，老者收拾好摊子，领着道一等人上了水关桥。他见到担架中迷迷糊糊的黄福，问是谁。道一没有隐瞒：”是黄华之弟黄福。“ 老者叹了口气，也未多言，便带他们继续朝前走了。 过桥后，他们在未到县城时就向左转，踏上西去邵武县的路。众人一路向西走了近二十里。老者虽然年近六十，但走起路来丝毫不亚于年轻人。他们过了一个小镇后，老者便开始东张西望，到了一处拐弯，他见四下无人，便招呼众人离开道路，直入密林。 高理悄悄对梨花说：”我家从前就在邵武和建阳交界处，刚才那条路若再向前走二十多里就到了。这老头带我们去的方向只有崇山峻岭，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梨花说：”我家在闽南，对这里不熟。不过我看你是太多疑了。我看这老人家很好，不会害我们的。“ 高理不以为然：”你根本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怎知他到底好不好？“ 梨花说：”一个人好不好相貌举止就可以看出来。“ 高理一撇嘴：”我听说在九层崖那一战，你叔父陈桂龙背叛了你和许夫人。你那时怎没从他相貌举止看出他早投降了官府？“ 梨花一愣，随即瞪了高理一眼：”就你会说......陈桂龙和我太熟，我看不出。陌生人才看得出。“ 高理呵呵一笑。 ”别不信。“梨花道，”我当初一见你和你表哥，就知道你是好人，他是坏人。“ 高理又是呵呵笑了两声，脸上却露出甜蜜的微笑。 ...... 老者领着他们在密林中穿行，脚下根本没有路，连猎人走的小径也没有。他们抬着担架，举步维艰，走得很慢，还没过第一道山梁，天就暗了下来。他们找了块空地，就地歇息下来。 众人各自取出干粮吃了。黄福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也比昨夜好了些。马兮彤看珂儿照料他很忙，也上前帮忙，就是梨花也搭了手，只有奉云一直躲得离黄福远远的。 马兮彤终于看了出来，便悄悄地问道：”奉云妹妹，我怎么觉得你一直躲着黄副帅，像是很怕他似的。“ “不是。”奉云忙说，“我是怕见血。” 马兮彤道：“他身上已经没血了。你为何还是躲着他？” 奉云正想答话，忽然喉咙一动，不由自主呕了一下。马兮彤关切地问：“你是刚才吃坏了肚子？” 奉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刚才提到个血字。我就觉得有点恶心。兮彤姐姐，我想去解手，你能陪我去吗？“ 马兮彤点点头，就和奉云去僻静之处了。 ...... 高理吃完干粮，见道一一直陪着算命老者，也凑了过去。 ”老先生贵姓？“高理问道。 ”免贵姓谢。“老者说，”这位少侠是？“ 高理连忙拱手：”晚辈姓高名理，以前住在高原村。“ 谢老啊了一声：”那不是就在建阳去邵武的路上么？你听口音却不是本地人。“ 高理点点头：”老先生说得是。老先生也不是本地人吧？“ 老者说：”老朽出身信州。“ “啊，信州！”高理眼睛一亮，“那也离这不远。老先生是要带我们去信州么？” 老者说：”非也。我要带你们所去之处乃深山中一山谷，四周无路，官军才找不到。“ 高理点点头：”很好。那么老先生是如何知道那个去处的？“ 老者说：”那里是老朽如你这般年纪时在深山中偶遇。不瞒你说，我也在那里躲过。“ ”老先生也躲过官军？“高理眉头扬起。 ”可不是？“老者笑了笑说，”天地不仁，兵荒马乱，百姓如刍狗。无论谁的兵都得躲。所谓国家兴，百姓苦，国家亡，百姓苦也。“ 道一在一旁插话道：”国家亡，百姓当然苦，国家兴，百姓为何苦？“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轻声吟道：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一听便明白了，老者吟诵的是杜甫的名篇《兵车行》，诗中含义不言自喻。于是又问：”听老先生谈吐，也不似常人。难道老先生从前做过官？“ 老者呵呵一笑：”老朽在元人下江南时不过一乡野游民。“ 道一说：”那老先生从前至少也是读书人。“ 老者听了，沉默片刻，忽然说：”老朽宁可是一介武人，当年金戈铁马战死沙场，也少却这些烦恼了。如今这把老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每日东向而哭，再过数年也是冢中枯骨矣。“ 说完，老者竟然潸然泪下。道一连忙安慰。高理也说了不少好话。 ...... 次日，他们继续抬着黄福穿越密林，大致向西北方前进。这么连走了两天，翻过一道道山梁，途中没有碰到一个人。人人都觉很累，老者鼓励他们说，再走半天就到了。让众人高兴的是，黄福没有发热，伤情正在好转，想必是他年轻力壮的缘故。 到了第三天头上，他们终于登上最后一道山梁。展现在脚下的是一片山谷，当中一条小溪穿流而过。谷地中散布着百十座茅屋，小块的平地有种庄稼的痕迹。靠近谷地的山坡还辟有茶园。谷地周围山峦叠嶂，林木森森，冬日的阳光洒入山谷，如同照进一处四周是围墙的小院一般，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就是了。“老者手指前方道，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念了首诗： “寻得桃源好避秦， 桃红又是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 怕有渔郎来问津。” 高理听了翘起拇指说：”好诗！晚辈不记得在诗集中见过，难道是老先生所作？“ 老者捻须笑道：”见笑了。见笑了。“ 道一问这里叫什么名字，老者说：”此地名叫唐石。“ 众人下山，出了林子。两三个正在劳作的农人见有生人出现，显得有些慌张。老者大步朝他们走去。农人见到他才放下心来。其中一个说：”谢老，你怎么回来了？“ 老者道：”我带这几个人要躲几日。“ 那农人道：”早就和你说了，还是这里好，你还要走。“ 老者叹了口气：”还是舍不下外面几个老友啊。“ 说着，他和农人打了招呼，便带着道一等人走向几幢茅屋。 来到其中相邻的两幢前，老者招呼道：”你们来的好。这两间空着，你们就住这里吧。“ 道一问：”老先生，这两座房子是你的么？“ 老者说：”此处房子不论归谁，有空你就住，没空就先挤着住，等大家有空再一起帮忙盖新的。我以前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后来听说外面太平些了，才敢出山。“ 众人点头。于是道一，高理，黄福和张子铨四个男的住了一间。马兮彤，珂儿，奉云和梨花住了另一间。谢老又去其他茅舍里借来几样水壶之类的用具，他们就此安顿下来。平常吃的米粮他们花钱问农人买，每天还轮流出去打猎。绝大多数时候，打到的只是山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道一总是拿一份做好的肉去送给谢老先生。 谢老住的茅屋离他们大约半里远。道一头，手边放着一碗茶。谢老收下肉，请道一留下喝茶，并说：“此茶乃山上茶园所种，此水由谷底溪水所汲，清香甘醇，苦中带甜，回味无穷。” 道一尝了尝，果然是好茶。谢老又说：“闽，浙，蜀，荆，江，湖，淮南皆产茶，唯闽北所产为胜。小道士，要喝茶，你可来对了地方。“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谈经论道。道一很快发觉，谢老对南方道法了解颇多，因此去得更勤了。 ...... 这天，他又提着半只兔子去了谢老的茅屋。进了小院，却听里面传出一阵豪放的喊声：“勿轩，这一水你可输了！” 第136章 比茶 听声音是谢老。道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叩响柴门，大声问道：“谢老先生可在？” 听见是他，谢老急忙来开门。门一开，道一立刻被房中的阵势吓了一跳。只见陋室中收拾得一尘不染，正中一张大矮桌上排列着四五只大茶盏，旁边摆放着一只精致的茶碾，还有茶匙，茶筅，绢筛等用具，还有一只高颈圆肚的汤瓶。矮桌便支着一只小巧的红泥小火炉。 矮桌对面盘腿坐着一位四十左右的书生，正有点懊恼地盯着桌上的茶盏。道一以前来访时见谢老喝茶，可从没有过这样的阵仗。 谢老将道一一步拉入屋子，介绍道：“这位勿轩先生，姓熊字子辛，咸淳十年进士，乃当世名儒。” 然后又介绍道一说：“这位年轻俊才乃全真教毛道长。” 道一忙拱手与熊子辛见了礼。谢老见他有点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全套茶具，又说道：“勿轩住在此去向东三十里的五曲晚对峰，在山上开院授徒，可是大忙人，来此一趟实在不易。” ”哪里哪里。“熊子辛连忙拱手，”听闻叠山先生隐居于此，怎敢不来拜见。“ 谢叠山请道一入座。熊子辛提起汤瓶去屋后打来半瓶水架在小火炉上。谢叠山道：”道一，你来得正好。我们先饮茶。“ 道一也不推辞，便端起桌上的茶碗，连喝了几大口，比之前在这里喝的更为香醇。 再看茶碗，也与平时用的不同，特别厚实，口大底小，色泽绀黑，碗口密布蓝色细纹，如同长着一圈长毛。 见道一有点好奇，熊子辛道：”此兔豪盏为闽北特产。斗茶非用此盏不可。“ 道一恍然，原来刚才他们二人是在斗茶。早就听说故宋士大夫无不喜爱斗茶，分茶之类的茶艺。故宋皇室更是乐此不疲，每年耗费巨大。这熊子辛以前是进士，看来谢老也绝不是布衣。 只听熊子辛对谢老说：”叠山先生，方才那一水虽是在下输了，前两水却是先生承让。三局两胜，这一水本可不用再比。我和先生比了，先生可不能反悔，还是请赐诗吧。“ “我怎会反悔！”谢叠山道，“容我思索片刻。” 说着，他闭眼沉思起来。 桌边红泥小火炉正在慢慢加热炉上的汤瓶。过了一会儿，熊子辛道：“可不能等到三沸啊。” “知道知道。”谢叠山不耐烦地回答。又过了片刻，他忽然叫道：“有了，有了！” 然后便吟出一首诗： 茅绿林中三五家， 短墙半露小桃花。 客行马上多春日， 特扣柴门觅一茶。 吟毕，谢叠山大笑。 熊子幸吸了口气，似乎在仔细品味这首小诗。片刻后，他忽然叹道：”此诗平易近人，然情趣高雅，虽白乐天不过如此。叠山先生此诗必可传世也。“ ”过奖过奖。“谢叠山笑道，“这其中也有毛道士一份功劳。” 道一眼睛睁大：“我有何功？” 谢叠山道：“不是你方才扣响柴门，那最后一句从何而来？” 三人都笑起来。 这时，只听小火炉上的汤瓶中传来叽叽似虫叫的声音。谢老和熊子辛立即止住笑声。又过了一会儿，汤瓶中又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两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熊子辛将手伸向汤瓶。 片刻后，瓶中喧闹声忽起，他立即提起汤瓶，置于桌上，同时和谢老各自从碾好的茶末中舀了一勺倒入茶盏，用一点水调成膏状。谢老作了个请的手势。熊子辛也不客气，一手拿起茶筅，一手提起汤瓶，开始向茶盏中注水，一边注，一边用茶筅击拂茶膏，两手不停转动。 随着水面旋转，一股热气向上腾起，茶面上也出现一片白色汤花。熊子辛一边用茶筅轻拂汤面，一边把汤瓶递给谢老。谢老也用同样的方法点了自己的茶。然后，两人就瞪起眼睛看着彼此的茶汤，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了半响，只见熊子辛的白色茶汤裂开一条缝隙，露出茶水。谢老乐得大叫：“二水对二水。平局！” 熊子辛见自己输了，长叹一声。谢老乐得如孩童一般，忙不迭用茶碗分茶给道一喝。 三人边喝边聊。熊子辛问道一为何到这里避难。道一说：“前些日子，黄华在水吉镇打了一仗，到处兵荒马乱。我遇到谢老先生，便同他一起来这里躲躲。” “什么什么！”熊子辛睁大眼睛说，“黄华不是围攻建宁府么，怎么又去打水吉？真有在水吉开兵见仗？” 道一点点头：“刘国杰率两淮援兵来救建宁府，黄华军去那里拦截。” 熊子辛倒吸一口气：“可知道他们在水吉镇东边还是西边打？” “我也不清楚。”道一想了想说，“只知道刘国杰派轻骑从浦城南下水吉，走的是官道，然后在水吉镇边的某处山口打了一仗。” “那是在西边。”谢老点点头，“从建阳到水吉的山道口。” 见熊子辛大大松了口气，道一问他为何如此担心。 “兔豪连盏烹之夜液，能解红颜入乡醉。道长可知这斗茶所用茶盏出自何地？”熊子辛道，“无论兔豪还是何种建盏，皆以水吉东面的建窑所产为佳。若是打坏了建窑，可就......” 谢叠山接口道：“非但建窑要紧，水吉东南五十里的凤山更加紧要。那里有北苑建溪茶园，更是碰不得的。” 道一啊了一声，连他这关中人也听到过建溪茶的大名。当年国朝名相耶律楚材即嗜好建溪茶，曾远在西域，还向遥远的宋人讨要，并作诗为记： 积年不啜建溪茶，心窍黄尘塞五车。 碧玉瓯中思雪浪，黄金碾畔忆雷芽。 卢仝七椀诗难得，谂老三瓯梦亦赊。 敢乞君侯分数饼，暂教清兴绕烟霞。 北苑建溪茶更是名品中的名品，三百年皇家御贡珍品，要是因为战火毁坏，殊为可惜。 熊子辛听了谢老的话连声附和。”北苑若毁于一旦，世间再难有如此好茶。” 没想到，谢叠山却轻轻摇了摇头说：“茶宜高山之阴，而喜日阳之旱。种茶即讲究水土，也讲究天候。若天气过暖，于种茶不利。据老朽所知，北苑那边近年天候偏暖，反倒是崇安一带深山中更加适宜种茶。若天候一直如此，今后崇安茶必可与建溪齐名。“ 熊子辛听了眉头一扬：”难怪近来在下所居晚对峰一带也开了不少茶园。“ 他说着转脸对道一一笑：”毛道士可知，叠山先生可是种茶高手，听农人说这周围山坡上的茶园也是在叠山先生传授下才能开辟。人家都叫他茶公呢。“ “过奖过奖。”谢老一边谦虚，一边笑着捻了捻胡须。 道一也恭维道：“没想到老先生即精通茶艺，也能种茶。在下有空可得请老先生多多指教，尤其是这点茶，分茶之术。听说南方士人子弟无不精于此道，在下今后遇见也不会让人见笑。” 他没想到的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谢叠山听了面露忿色，既然脸色发红，眼睛瞪起。道一和熊子辛不知所措。忽然间，谢叠山大喝一声，一把将桌上的茶碗，茶具猛地扫到地上，又端起汤瓶要砸。 ”我大宋就是太多人沉迷此道，才会亡国！“ 熊子辛慌忙抱住他。“叠山先生息怒，有话好说。不必拿什物出气。” 谢老一怔，身子忽然软了下来，长叹一声道：”若是读书人不玩这点把戏，闲时专修骑射，怎会......“ 话梅说完，他便瘫坐在地，手掩口鼻，一时间老泪纵横。 道一在一旁劝道：”请老先生想开一些。南方少马，就算那些士子想练骑射，恐怕也没那么多马。“ 谢老却吸口气说：”倘若士人人人自小习武，纵然马力不如北边，也可一战。汉时李陵率丹阳楚士五千横行匈奴，哪里靠马了？......唉，讲这些还有何用......“ 说着，谢叠山开始收拾地上的茶碗茶具。道一连忙起身帮忙。 收拾完毕，熊子辛便向谢老告辞。他走了以后，道一也想告辞，谢老却将他留住，开始传授茶道。道一学完基本方法，谢老才让他走。临走前，谢老又取来一个布包，要道一收下。 ”吃了你那么多肉，这点茶叶就当作回礼。“ 道一也不推辞，收下茶叶便辞别谢老，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想到马兮彤是广东人，应该喜欢喝茶，就提着茶包，来到几个姑娘住的屋子。梨花正好不在。道一随口问她上哪里去了。 马兮彤说：”她一早就和高理，还有张大哥去打猎了。“ 道一点点头，把布包亮了出来。”我给谢老先生送肉去时，他送的，是茶叶。我不大喜欢喝茶，就给你吧。“ ”道一大哥，你真想着小姐。“珂儿连声赞道。 马兮彤脸上一红，也没多说，命珂儿收下。珂儿当场打开布包，里面裹了一层又一层油布，结果最后发现只有两小饼茶叶，压得十分紧致，上面还有复杂的花纹。 珂儿笑着说：”谢老先生真是小气。那么大的布包，才这么点茶叶。“ 道一说：”礼轻情义重。再说，包得那么严实，说不定很珍贵呢。“ 马兮彤轻哼一声：”好，珂儿，你就好好藏着，一百年后再拿来吃吧。“ 三人都笑了起来。奉云在一边仍是默不作声。 ...... 马兮彤说梨花和高理，还有张子铨出去打猎了。梨花确实一早出去了，可是她没和高理，也没和张子铨在一起，而是在山上转了一圈后，又悄悄回到谷中，一个人提着钢刀来到黄福住的屋子。 第137章 旧怨 黄福肩膀的伤还没好，正靠着墙头打瞌睡。他见梨花手提钢刀，眼带凶光出现在面前，立时就慌了。 ”梨花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现在想起叫好听的了？“梨花咬着牙说，‘你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对不对？我是来找你算帐的！” “啊，那个......”黄福眼珠一转，说道：“我真是该死，那时不该对你无礼，怪我一时色迷心窍，一时之错啊。“ 梨花道：”好！你即知道错，那就痛痛快快把你的猪头伸出来，让我一刀切下，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黄福急道：“梨花妹妹，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可我真没把你怎样对不对，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呀。” “还没把我怎样！”梨花怒道，“要不是道一把我救出来......” 梨花说到这里，眼泪开始打转。她把牙一咬，钢刀高高举到黄福头顶。 黄福吓得大叫：“饶命啊！你......你不可以杀我！” 梨花切齿道：“为什么不行！你不但对我无礼，还害死我哥哥！” “大举之事与我无关啊！”黄福连连摆手，“我没抓到你和许夫人，我哥当时就把我赶走了，后来的事都是我哥和高兴......对了对了，我哥降了官府又造反，官府一定不会饶过他的，连带也不会饶过我，你要是杀了我，不正好帮了官府的忙？你杀我就是资敌，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可不能干哪！“ 梨花杏眼瞪起：”我看你哥也快完了。我不杀你，等你伤好之后，不也是象你哥那些逃兵一样，等着官府来抓？不如我现在一刀杀了痛快！“ 黄福急忙道：”不，不，我出去后一定继续造反，就算我哥死了也继续和官府打仗。” 见梨花不信的样子，黄福又说：“我哥待我如同父亲一样，我哥死了我一定会替他报仇。梨花妹妹，你相信我吧！......我，我发誓，皇天在上，我黄福若不反抗元廷到底，叫我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梨花举在空中的刀还是没动。黄福见状，用右手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梨花刚一愣，黄福已经一刀扎在自己大腿上，疼得大叫起来。 梨花把刀放下，觉得还是不解气，抡起巴掌，左右开弓，连打黄福十几个耳光，真打得他眼冒金星，脸也肿了起来，然后看着黄福不说话。 黄福见状，似乎明白过来，开始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打一下就骂自己一声：“你这该死的畜生，叫你色迷心窍，叫你对梨花无礼，叫你吃了豹子胆，叫你手痒......” 他一下接一下，足足打了一百多下，最后，他半边脸肿得老高，连梨花看了也有点心软。 “便宜了你！”梨花终于把脚一跺，转身走了。黄福立即瘫倒在地。 ...... 道一在另一间茅屋说完话，回到几个男人住的屋子，看到黄福肿成猪头的半张脸和扎在他大腿上的匕首，吓了一大跳。 黄福忙道：“是我......玩匕首不小心弄的。” 见道一盯着他的脸看，黄福又捂着腮帮子说：“这个......定是内毒发作，没事的。“ 道一帮着把他大腿上的匕首拔出，包扎好伤口，然后说：”我去问问谢老先生，此地有郎中没有。“ ”这里哪里会有郎中？你去了也白去。“黄福连说不用，道一还是坚持要去问。 到了谢老那里，道一问这山谷里有没有郎中，没有也没关系。 ”有！有！“谢叠山连连点头，”何止是有，有天下最好的郎中。“ 道一只当他在说笑。郎中果然很快请来了，与谢叠上年纪相仿，也是相貌不凡。道一不禁肃然起敬。 郎中跟着他来到黄福住的屋子，看了一眼黄福的脸，二话不多，调头就走。道一大惊，连忙拦住，将他请到僻静之处。“怎么，他的病无药可治？” 郎中扑哧笑了一声：“他那是巴掌打的！” 道一眉头一扬：“一边说打的还可能，另一边肿得那样厉害也是打的？先生你没看错？” 那郎中眼睛立刻瞪起：“你当我是何人！乡下土医？你去打听打听，当年给谢太后看病的是谁！你使劲打自己一百个嘴巴就知道什么样子了！” 说完，郎中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留下道一在那里发呆。 ...... 又过了两天，谢老先生说想去山外看看局势如何，要离开唐石谷几天。张子铨不放心，就陪着谢老一起出山去了。 当天，道一和高理一起去打猎。两人在密林中转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中了头彩，远处树丛一动，一头两尺多高的山羚钻了出来。高理躲在树后，不动声色地拉开自己做的弓，一箭射去。箭矢擦着山羚的后腿飞过去。山羚猛地一惊，蹦起来就跑。 或许是那箭矢伤了它的后腿，跑起来有点瘸，道一二话不说，纵身飞起，在树枝上如灵猿般几个腾跃就追上了山羚，一剑刺入它的后颈。 高理赶过来连声喝彩：“贤弟轻功，在下平生仅见。” 道一随口说：“高兄也是好箭法。” 高理却脸色一沉：“你是在夸我还是在笑我没射中？” “当然是夸了。”道一忙说，“小弟我只会使剑，于射箭上却是一窍不通，刚才换我来射，连根毛也碰不上。” 高理这才缓了脸色，轻笑一声：“原来贤弟也有不懂的事。我还以为贤弟样样精通，因此姑娘们才这么喜欢。” 道一脸上发窘：“高兄真会说笑。“ 两人扛起猎物，高理一边又说：”那可不是说笑。隔壁屋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对你青眼有加？马小姐和奉云自不用说，我看你成天帮那小丫鬟做饭刷碗，她也对你别有一番深情呢。这是否就是你能讨姑娘欢心的秘诀？“ “这就能讨得她们欢心？”道一呵呵笑道，“我还不知道呢。我从小就是做饭涮碗这么过来的，还要侍候师父，和珂儿干的事也差不多。高兄你是庄主，自然不同。” 高理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即立志全真，为何还和梨花有婚约？” 道一一愣：“啊......这个说来话长。” ”你到底打算不打算娶她？“高理又道：“你要是想娶，就痛痛快快退出全真。要是不想，就和梨花明言。” 道一也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高兄对梨花有意。梨花似乎对高兄也另眼相看。在马大人岛上时，她到牢里看我时说过，只是没有明言。她若想解除婚约，只要和我说一声就行。“ ”这事你还要她说！“高理脸上生气，”实话对你说吧。我带她逃去江西老家时，本来在那里她就要和我拜堂成亲的，后来她说要找你亲口解除婚约，我们这才一起到清远。你明白了吧？“ 道一一愣，喃喃说道：”我也听人说过这事。” “那你还想让她先开口！”高理怒道，“你难道想让别人以为她是朝三暮四的女人吗！” 道一一怔，随即说道：“是我疏忽了。高兄，你就当我知道了。我和她定过亲一事就此了结，你去和梨花说吧。” “此话当真？”高理眉头一扬。 “当然。“道一说，”若梨花说要我当面去讲，我定会去讲......唉，说起来，也是许夫人逼着我答应此事的。“ ”好。“高理脸上立即高兴起来。 两人抬着山羚回到谷中，珂儿见到，乐得一蹦多高。这些天来，只打到过兔子和山鸡，这样大的猎物还是头一回。马兮彤和梨花也很开心。几个人立即开始烧烤。 随着香气弥漫，在场的人都暗自流了口水。山羚烤好后，奉云却不吃，说胃口不好。道一虽有点奇怪，也没在意。他想到黄福前几天匕首伤了腿，连走路都不能走了，一直待在屋里，便随口让奉云拿一份去给黄福吃。 奉云却吓了一跳，说了声，“我，我要解手。”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道一眉头皱起，心中不由一动，他思索片刻后，一个人拿着肉，眼色阴沉地走向黄福住的屋子。 第138章 饶恕 道一进了屋子。黄福坐在地上，看到他手里的肉，立即兴奋起来，伸手就来抓，嘴里说道：“还是你好，有好吃的不会忘了我。” 道一却把手往回一缩，非但如此，另一只手嗖地拔出剑来。黄福吓了一跳：“毛道一，你想干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件事。”道一瞪着黄福道，“那次我和奉云夜入你的大寨，给你抓了后，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黄福浑身一怔，脸上露出干笑。“没有啊。后来不是有人把你们放走了么？“ 道一沉声道：”那为何福闻和尚对我说，你那次乘人之危，对奉云干下无耻之事！“ ”你别信那臭和尚的。“黄福慌忙说，”他对我一直心怀不满，是他乱说的。“ ”还要狡辩！“道一怒道，”你对他说你扔了把匕首到关我的帐篷里，好让我逃走。你是如何知道匕首之事的！“ 黄福眼珠转了两下。”啊，那个，我后来在帐篷里捡到了那把匕首。当然就知道有人帮你逃走了。“ ”你说谎！“道一喝道，”匕首我早带走了。你哪里能在帐篷里捡到！你再说谎，我......“ 说着，道一举起梁式剑抵住黄福的喉咙。 ”别，别！“黄福吓得连声道，”我说，我说......那晚我和她做了笔交易。她自愿陪我一回，我就放了你们，就这么回事......我也没有食言啊。否则你怎么跑得掉。你们杀了马谋的儿子，我要是送你们上他那里，你岂能活到今天？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是不？“ 道一气得两眼冒火，想到奉云那时所受的屈辱，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你趁人之危，还说什么交易。来，来，今天你我也做笔交易。我送你这块肉吃，然后我就送你上路，你也算是饱死鬼了！“ 黄福吓得连连摆手。”这，这怎能算交易？交易是要两厢情愿才行啊。“ 道一吸了口气。”那好，你不想做饱死鬼，我就让你当饿死鬼！你说，想当哪个！“ 黄福脸上一阵抽搐，只是连连摆手。道一手上加劲，黄福终于叫道：”饱死......“ 道一唇角弯起：”你可是你自己说的，算是两厢情愿了吧。“ 黄福脸色煞白，眼珠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在想脱生之计。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呼：”道一，住手！“ 道一扭头一看，顿时愣住。只见奉云依在门口，两眼含泪，一脸悲哀地看着他，娇柔的身子象随时会倒下一般。 黄福抬头一看，也刹时呆住。”是你？“ 道一等人去投靠黄华时，奉云故意抹脏了脸，一直低着头躲在马兮彤身后。当时军情紧急，黄福在黄华的大帐里来去匆匆，没有认出她。后来黄福在水合镇受了重伤，晕晕沉沉，一路给人抬着，也没留意周围的人，奉云也时时注意避开他，到了唐石谷后更是如此，因而黄福一直都不知道奉云就在身边。 ”奉云，你别管！“道一扭回头，瞪着黄福说，”让我杀了这个狗贼，给你报仇！“ 奉云发出一声抽泣。”杀了他又有何用。“ “对，对。”黄福急忙求饶，“我贱命一条，杀了我，奉云姑娘也不会变得开心。奉云姑娘，是我不对，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你是佛门中人，大慈大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吧。我来生来世给你做牛做马......” 道一怒道：”奉云，你别信他的鬼话！“ 奉云止住抽泣说：“道一，梨花姐对我讲，黄福他已发下重誓，反元到底。你不是要娶梨花姐么？梨花姐也是要反元到底的。你要是杀了黄福，就少了一个和梨花姐一起的人，梨花姐也不会高兴。” “对，对！”黄福又连声说道，“毛少侠，你知道我腿上插的匕首是怎么回事？可不是玩匕首弄的，那是我对梨花发毒誓反元到底时干的啊。我和梨花如今可算是志同道合。你不是要娶梨花吗？你娶了梨花，我们三人也志同道合，你再连奉云一起娶了，我们大家都算同志了。” 奉云听他说到最后，脸上发红。“黄福，你还乱说！” 话一出口，奉云突然喉咙一动，哇一下呕了出来。道一大惊，撤下抵住黄福的剑，扑到门口，扶住奉云。 “怎么回事？你吃坏肚子了？” 奉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一阵就一直犯恶心。” “走，我扶你回去休息。”道一说完，扶着奉云来到她住的屋子。让她躺下后，道一又说：“你等着，我去给你请郎中。没想到吧，这深山绝谷也有郎中。” “不用了，我没事的。”奉云连连摇头。 “这哪行。”道一说，“小病不治，大病吃苦。这谷里的郎中，听说还给临安的谢太后看过病，也不知为何会躲到这里来。” 奉云叹了口气。“唉，元兵南下时，东躲西藏的人可多了。奉觉师姐说，师父在庵里就备了大量吃食，分给那些逃难的人。我进了庵后，也帮着......” 奉云说到这里，才发觉道一的眼神奇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扭过头去。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道一轻声问，“是不是到了木棉庵的时候？” 奉云轻轻点了点头。道一吸了口气，又问：“那......梅州的事，你也记起来了？” 奉云浑身一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都......都怪我命不好。我杀了马谋的儿子，这些都是......” “奉云！”道一打断她说，“你怎么还是总怪自己？这些都是马某的狗儿子和姓李的犯下的恶事，和你做过啥事没有任何干系！” 奉云哽咽道：“不。这就是报应，有因必有果。我只求菩萨保佑，让报应就到此为止吧。” 道一听了一阵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奉云。 唯一让道一略为宽慰的是，奉云已经回想起在梅州遭遇的不幸，而她似乎顶住了，今后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好，看来暂时的失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想到这里，道一站起身想去请郎中。奉云一把拉住了他。“对了，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李公子，他......他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道一哼了一声，“我冲进他房里去救你。他拿出剑和我打，我把他杀了，然后把你抱回客栈。” ”你杀了李公子！“奉云啊了一声。 道一又哼了一声：”那当然，他就是该死，而且死有余辜！“ ”你，你是为我才杀他的......“奉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然后她仰起脸，双手合十，对天说道：”佛祖啊，求求你，有什么报应就报到我身上吧，和道一无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道一一愣，吸了口气，也对着天大声念道：”人是我杀的。佛祖，你有什么报应来找我，和别人无关！你要找别人就是孬种！” 奉云听道一说佛祖是孬种，吓得脸都白了。“道一，你千万别......” 道一打断她说：“我不说他是孬种，你也别再求他了。否则，我天天骂他是孬种。” 奉云张口结舌，然后沉默了下来。 道一见状，叹了口气，让她好好躺着，自己转身想去请郎中。奉云又一把拉住了他。 “梅州的事，别说出去，行吗？” 道一使劲点点头：“你放心，姓李的已经见阎王去了，这件事世上只有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发誓。“ 出了屋子，他看见珂儿正在外面清理吃剩的东西。珂儿看到他，便招呼道：”快来，小姐叮嘱给你留了好大一份呢。“ 道一上前两步，刚想说话，一边的马兮彤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长？奉云呢？她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道一说：”奉云说身子不舒服，我让她在屋里躺着。“ 马兮彤问：”是不是又呕了？“ 见道一点点头，马兮彤又说道：”唉，自水合镇那一仗后她就时常这样，不是恶心，就是呕吐，也不知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早对我说？“道一有点埋怨。 ”奉云她不让我告诉你嘛。“马兮彤道。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请郎中。肉等我回来再吃吧。” 道一说着就打算走。珂儿拦住他，把包好的几份肉给他，让他分给谷中的住户。道一答应着，接过肉后就出发了。 他在散布于山谷的各处茅屋，一边分发肉食，一边打听上回给黄福看伤的那个郎中。很快，郎中找到了。道一立即请他来到几位姑娘住的茅屋。马兮彤和珂儿早已等候在那里，梨花听说奉云又不舒服，也一起等在奉云身旁。 郎中一到，对奉云望闻切诊一番后，微笑着对道一说：“恭喜了。” 道一莫名其妙。“什么恭喜？” “那还会是什么别的喜事？”郎中笑意盎然地看着他。道一还是一脸茫然。 郎中终于忍不住了。“你这相公是怎么当的？这位姑娘是有喜了。” 道一明白过来，耳边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第139章 欺骗 听到自己怀孕了，奉云变得脸色煞白，然后哇一声哭起来，身子不停颤抖。马兮彤，珂儿和梨花个个目瞪口呆。 道一拉住郎中说道：“你不会看错吧？” 郎中睨了他一眼：“我对你说过我是谁吧？我可是给谢太后看病的！“ 说着，他一甩袖子，飘然而去。道一楞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这时，马兮彤铁着脸对他说：”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道一看了看仍在床上抽泣的奉云，犹豫了一下，便跟着马兮彤到了屋外。 两人面对面刚站好，马兮彤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抽来。道一向后一仰，马兮彤打空了，气得当即哭出声来。 ”你，你又骗我！你忘了那晚在清远山里怎么对我说的！你假装是她相公，这就是你假装出来的，对不对！” ”你骂吧，我问心无愧。“道一沉着脸，低头说道。 “还问心无愧！”马兮彤顿时怒不可遏，“奉云生病失忆，你趁机当她的相公，还骗我说没和她亲热过！“ 道一吸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的！你说呀！“马兮彤瞪着眼睛说。 道一沉默不语。 ”这叫乘人之危！”马兮彤怒道，”你根本是个骗子！小人！无耻之徒！我怎么就信了你呢！“ 马兮彤说着伸手一抹嘴巴，眼泪又奔涌而出。道一忙说：“兮彤，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 “骗子！别说了！算我瞎了眼！”马兮彤把脚一蹬，扭头就走。 “兮彤，你听我说......“道一想拉住她，被她一把甩开，只好站在那里看着马兮彤跑远了。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奉云还在床上低声抽泣，梨花已不见人影。珂儿撅着嘴仍站在一旁。道一走到奉云身边，蹲下来，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心里一阵发疼。 奉云睁开眼睛，见是道一，忽然支起身子，一把抱住了他。”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 道一也抱住她颤抖的身子说：”你放心，我会管到底的。“ 过了一会儿，珂儿见两人分了开来，走上前来，将道一悄悄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一大哥，刚才你和小姐在外面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你别担心，小姐只是一时气不过，我会劝她的。奉云姐姐人这么好，小姐会接受的，你和小姐也是一样早晚的事......” 道一嘴巴一张，又不知如何回答。珂儿又道：“眼下要紧的是，你要多打点好吃的来。这样奉云姐姐的身子才不会吃不消。她现在可是有两个人的......你别担心奉云吃不吃，你只管打来，我会想办法的。还有，要是有的话，你去村里多讨些豆子来。“ 道一叹了口气。”那就靠你了。“ 珂儿对他眨了眨眼睛说：”我自然要帮你啦，这可是你的宝宝呢......等你以后娶了小姐，要靠我的地方多着呢。“ 道一脸上顿时发红，一时无言以对。 ...... 从几个姑娘的屋子出来后，道一迎面碰上了梨花。 “你来的正好。”梨花说着，把道一拉到了僻静之处，然后说道：“刚才高庄主对我说......我们俩的事已经了结了，对不对？” 道一啊了一声，脸上有点发红。“打猎时，我是对他这么说的。是我的错，我早知道你和他的事，你也提过，我还......” ”别说了。“梨花打断了他，“大家都明白了就好。本来你就是喜欢奉云，我也不该让夫人逼你。现在奉云有了身孕，你要好好待她，一切以她为重，否则我的钢刀不会饶过你......” 梨花说到这里，忽然楞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从伶仃洋逃出来时，在七叔的船上，她听说道一不要马兮彤时，也这么说过。 “那个......马姑娘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想一起要了也好......反正你们河佬三妻四妾的。” 道一张口结舌，不知如何答话。梨花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道一楞了半天，才低着头走回自己的屋子。 黄福和高理都在里面。黄福立刻对他作了个揖，满脸堆笑地说：“毛少侠，恭喜，恭喜啊！我已经听梨花说了。没想到毛少侠比我和高兄都年少，在这事上却是捷足先登了。” 道一认为他在讽刺自己，嗖地拔出剑来。“你再取笑我！” 黄福连连摆手。“少侠，我可不是在取笑啊，我是真心恭贺......” “你再说一个字！”道一气得瞪眼。黄福连忙住嘴。高理微笑地在一旁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 又过了两天，当他们三人正在屋内吃饭时，一个灰色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道一瞥见，又惊又喜。“张大哥，你回来啦！” 张子铨点点头，对他们三人说，山外建阳一带局势已经平静下来，谢老先生又开始在水关桥头摆摊。 ”黄福帅。“张子铨看着黄福，脸色忽然一沉。”我打听下来，黄大将军从建宁府撤离后，刘国杰和高兴率大军紧追不放。黄大将军撤至宁德边上的赤岩寨，刘国杰和高兴围了寨子。有传言，赤岩寨已被攻占，黄大将军他......“ ”我大哥他怎么啦！“黄福急道。 张子铨叹了口气。”黄将军不肯投降，赴火而死。“ 黄福听了，浑身一怔，眼中迸出泪光。片刻后，他握紧拳头，狠狠地说：”刘国杰！高兴！你们这两个狗贼等着！我一定要为我大哥报仇！“ 说着，黄福就想站起来，身子却一栽歪，张子铨连忙扶住他说：”黄副帅，你暂且息怒，先养好伤，这报仇一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黄福怒道：”我没事！我伤已经好了！“ 说着，他使劲轮了轮胳膊，却疼得一下子叫起来。 ...... 第二天，梨花和高理一起来找张子铨，道一也在场。 高理对两人说道：”黄华一死，眼下两广和福建已无义军。事已至此，我和梨花已经商量好。我们打算先回老家拜堂成亲，之后何去何从另作打算。“ 张子铨连忙拱手：”恭喜两位了。以后若有人再立义旗，还望两位能不忘初心。“ 高理点点头。道一没有说话，看了看梨花。梨花始终低着头。高理又告诉张子铨他老家具体在何处，然后便和梨花走了。 两人当天收拾行装。梨花对奉云说，自己先和高理回去成亲，然后再来看望奉云。”奉云，你这身子看起来哪里也去不得，就安心在此。我和高庄主会回来的。“ 奉云让梨花安心去成亲，不要为她担心。梨花说：”我已经警告了道一，他不敢不管你的。“ ...... 次日，梨花和高理离开了唐石谷。按照农人的说法，一直向北走就可以到信州。道一和张子铨送了他二人一程。 回来的路上，道一问张子铨有何打算。张子铨说，等黄福伤好以后，他会与黄福出山试着召集黄华的旧部，看看能否再做一番事情。 ”黄副帅告诉我，他兄弟二人靠贩私盐起家，在宁德一带根基很深。那里的盐民一直誓死效忠黄大将军。黄大将军自从起事后，贩盐一事始终另有人专管，因此即便黄大将军已经牺牲，贩盐的队伍还在，可以其为本，试图东山再起。“ 张子铨说完，又问道一的打算。道一想也不想地说：”我也不知道，看兮彤她想去哪里。“ 张子铨一皱眉：”道一，我听说奉云有喜了。马小姐虽是你正妻，奉云却先有身孕，你也不能看轻她，还是应当以她的身体为重。“ 道一脸上发窘，自己怎么就一下子被张大哥说成有两个老婆了。不过，他知道这事上绝对不能和张大哥争辩，只好连连点头。”对对，大哥说的是。奉云身子不便，当然是等她生产以后。“ 张子铨这才满意地点头。 ...... 回到谷中，道一来找马兮彤，想知道她的打算。可马兮彤根本就不理他。道一只得央求珂儿，去问问小姐。 于是当晚，珂儿看奉云睡了，便假装随意地问马兮彤：”梨花和高庄主走了，小姐有何打算？“ 马兮彤想了想说：”过两天，你就跟我回广东找七叔。“ 珂儿眼睛一睁：”那道一大哥......还有奉云怎么办？“ 马兮彤抿嘴道：”奉云自有毛道一照顾。“ 珂儿急道：”可是，那样一来，道一大哥不就和小姐分开了？“ 马兮彤脸上生气：”我和他早分了！他早就当了奉云的相公，理应守着她。“ 珂儿委屈地低下头，过了片刻，像是想了什么，又说：“道一......” “住嘴！”马兮彤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老是提他，烦都烦死了。你这么想他，你就自己留下来陪他好了！” “小姐......”珂儿终于闭上了嘴。 奉云在此时翻了个身。 ...... 第二天，珂儿立即来告诉道一，小姐的打算。道一心里发急，立即来找马兮彤说话，可马兮彤似乎铁了心，根本不见他，而且真的开始打点行装。 又过了一天，珂儿见势不妙，赶紧跑来告诉道一。道一立即拉着珂儿赶到马兮彤的屋中。里面只有马兮彤一个人，奉云不知去向。只见马兮彤一身劲装，长枪，短枪和行囊就在身旁，一副随时能走的样子。 道一劈头就说：“兮彤，你不能走！” 马兮彤哼了一声：“我能不能走什么时候用你管了！” 道一说：“我知道你想回广东找梁起兴报仇，可你来投黄华时不是自己说过，你一个人一条船根本报不了仇？你怎么又想一个人回去了？“ 马兮彤道：”我原先是指望黄华成势后好问他借兵。可他既然已亡，我就算一个人一条船，也要回去拼一下。“ ”兮彤。“道一劝道，”梁家有战船千艘，你一个人回去真的是送死。你就是想报仇，等奉云生产后，把她安顿好了，我再陪你去报仇行不行？“ 马兮彤瞪了他一眼：”谁要你陪！你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珂儿在一旁急道：”小姐，你就听道一大哥的话吧。我们一起留下来先照顾好奉云姐姐。“ 马兮彤怒道：”奉云有他的骨肉，他当然要留下来。我为何也要留下来陪他！“ 珂儿大着胆子说：“可他只有一个人，又是男的，总有不便......” “他不是还有你吗！”马兮彤说，“你留下便是。” 珂儿又急了：“小姐，我是你的丫头，怎么能一个人留下来呢？” “怎么不能！”马兮彤道，“上回你不是和他一起去梅州的么？” “可这回不同，奉云姐姐少说还有半年，小姐又不知......\\\" ”够了！“马兮彤打断珂儿说，”这回再长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想和毛道一长久在一起。我就成全你们。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马兮彤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在珂儿和道一面前一晃。”瞧我爹爹，他生怕我没人伺候，连你的卖身契也让我带上了。“ ”小姐！“珂儿当即跪下，眼泪冒了出来。 马兮彤二话不说，双手连扯，把卖身契撕得粉碎，然后道：”好了。你从今以后不再是我的丫鬟了。你不用陪我去广东。我也不会让你陪。“ 珂儿大哭，向前爬了两步，想抱住小姐。马兮彤一闪身：”你不用跪我。我也不受。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着，她背起行囊，一手提着枪，大步走出了屋子。 道一怔怔地看着她离开，想追出去，可又想到奉云也要人照顾，一时不知所措。 珂儿跪在地上还是不停地哭。过了半响，道一忽然问道：”奉云在哪里？“ ”奉云？“珂儿抽了两下鼻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她好久不见了。“ 第140章 独行 ”什么叫好久！“道一忙问。 珂儿抹着眼泪想了想说：”早上起来时还在，然后就不见了。“ 道一立刻慌了。”快去找找！“ 珂儿道：“奉云或许去散心了。道一大哥，还是去追小姐吧。” “不，快找奉云！”道一说着，拉起珂儿就离开了屋子。 周围没有，河边没有，树林边没有，奉云可能去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还是不见她的人影。珂儿也慌了，对着树林放声大叫：“奉云！”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沙沙的树叶作响。 珂儿又哭了：“都怪我不好！一心只在小姐身上，奉云她会不会......呜呜......” 道一也心如乱麻，奉云说不定认为自己拖累了大家，一时想不开，这可如何是好？道一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张子铨，让他帮忙一起找。 他领着珂儿回到自己的茅屋。一进门，两人就是一愣，屋内除了黄福，没看到张子铨，却有一个有些眼熟的农人，好像也是住在附近的。 “你可回来了！”黄福见到道一便嚷起来，”这人在找你呢。“ ”你是毛少侠对不对？“那农人双手奉上一封信。”张大侠让我一到晌午就交给你。” 道一迷惑地接过信，这才想起张子铨从早上起也没见到人影。 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道一贤弟，奉云已将一切告诉于我，说她遭此不幸，实乃天意，并求我带她走，寻一处安身之所，以成全你和马小姐。我决意帮助她。正好有一个好去处可以带她去。你不必来寻，待她生产之后，有缘自有见面之日。 道一读着信，眼中止不住流下泪来。黄福忙问怎么回事。道一说：“张大哥带奉云走了。” 黄福和珂儿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福问道，”......张大侠和奉云，他们俩？“ 道一一愣，随即叫道：”你别胡思乱想！和你没关系！” “他们究竟上哪里去了？”珂儿在一旁问道。 道一叹了口气：“自然是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是奉云求张大哥带她走的。“ 珂儿眼睛睁大，忽然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奉云姐姐不想拖累你和小姐！一定是这样的！奉云姐姐真好......啊，对了，道一大哥，奉云姐姐想让你和小姐在一起，我们赶紧去找小姐吧！“ 道一一怔，仔细想了想，事已至此，奉云和张大哥定是天一亮就偷偷走了，现在再想去找，连个方向也没有。马兮彤刚走不久，而且她肯定是要回广东，追上她仍有机会。 想到这里，道一对珂儿点了点头。”嗯，我们去找你家小姐。“珂儿高兴地跳了起来。 黄福这才明白，马兮彤也不见了，而道一和珂儿要去找她。黄福脸上顿时发慌。”喂！毛道一，你们不能走啊。我伤还没好，你和小丫头都走了，我怎么办？“ 道一不耐烦地把手中信一扬。”这位大哥会带你去他家。你就跟他走吧。“ 那农人对黄福一鞠躬。”张大侠已经安排好了。黄公子由小人照顾。“ 黄福这才松了口气。 道一和珂儿于是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很快离开屋子。黄福早已跟着农人走了。这两间茅屋又空了出来，等待下一批来此避难的人。 ...... 再说马兮彤，她一个人身背行囊，扛着大枪离开唐石谷，看准方向，一头扎进了密林中。 福建地处南方，一年四季树木常绿。别看唐石谷中阳光明媚，入了林子，便是一片昏暗。马兮彤不由打了个寒战，看着前边阴森的林木，一丝恐惧浮上心头。她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连官军也不知杀了多少，还怕走林子不成。于是她挺起胸膛向前走。 谁知越走越心慌，只觉得每棵树木后面都像是藏着坏人，每一声鸟兽的鸣叫都象敌人的呼哨，每一缕微风的轻拂都像是有兵器袭来。她这才意识到，自打出生，她周围都是人，父母，丫环，仆人，水手，从来没单独过过一天日子。即使逃出沙涌岛，也始终是与道一和珂儿在一起。现在她却是一个人。 她开始有点后悔，不该一个人出来，至少应该扯上珂儿。可要现在扭头回去，岂不叫人笑话，她可丢不起这个脸。于是，她壮着胆子一步步朝前走。就这样，一直走到天黑。总算她会生火，也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吃完饭，她便准备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不是担心有坏人出现，就是担心有野兽来袭。她只好靠着这堆火，一夜没合眼，熬到了天亮，朝大致东南方继续前进。 又在森林中过了两夜后，她走下一道山梁，眼前看到一条大路蜿蜒而过。她虽然疲惫万分，还是高兴地跳起来，这定是建阳到邵武的那条官道。她走出来了。 接下来，她沿着官道东行，很快看到了建阳城南的水关桥。她张眼一望，那个谢老先生果然还在桥头摆摊算命。她想了想，来到桥头。谢老先生看到她，很是高兴。马兮彤先谢过老先生收留之恩，然后开口向他询问周围形势。谢老说刘国杰和高兴在赤岩寨消灭黄华后，附近局势已经平静下来。官府发布告招降黄华的人马，也未大肆搜捕。 ”啊，马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怎么没和毛道士同行？“谢老又反问道。 马兮彤说了个谎：”我有事去建宁府一趟，他留在谷中陪黄副帅。“ 谢老叮嘱她快去快回，并提醒说：”如今局势已定，官府在收缴民间兵器，马姑娘，你身上这杆长枪可得小心点。“ ”我知道了。“马兮彤道。 谢老随后又加了几句溢美之词，说她如何和道一般配。马兮彤脸上发红，急忙和谢老道别，踏上南去建宁府的路。 或许是因为谢老的话，随着离水关桥，离唐石谷越来越远，不知怎的，道一的影子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马兮彤心中。 想起和他从井澳岛逃出来后，道一在泷水奋不顾身冲入万军之中救出自己，又把自己从欧南喜大寨中带走，否则自己恐怕已落入梁泰这个狗叛徒手中，那才是生不如死。马兮彤想到这些，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还有山中茅屋的那个吻，似乎仍留着一丝甜蜜......噢，不，这是该死的臭道士骗去的！他早就当了奉云的相公，还怀了孩子！ 她想到这里，又坚定了回广东的决心，迈步朝建宁府走去。 ...... 这一路上，她小心避开官府模样的人，也不住店，生怕被人举报肩头扛着的这杆长枪。可是如此一来，她离开唐石谷后，一直风餐露宿，没有好好休息过，反而感到越来越疲惫。当日傍晚，建宁府高大的城墙出现在眼前时，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进城好好歇息两天。 此时，她却忘记了谢老的提醒，直接扛着铁枪走向了城门。守门的小头目立即拦住她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上哪里去？“ ”我叫马丹，去泉州找我堂兄。“她冷静地回答。 小头目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这杆枪哪里来的？为何要带着这样的兵器？“ ”我捡来的，防身用。“ “防身用得着这样的长枪？”小头目嘿嘿一笑，“你莫非是山贼？” “你才是山贼呢！”马兮彤瞪起眼睛说。 小头目提高了嗓门。”高大帅有令，不许带这样的兵器进城。你把枪交出来。” 马兮彤抿嘴道：“那我不进城了。”说着转身要走。 “算了算了。“小头目见状说，”天这么晚了，我看你孤身一人，城外也不安全，你就进去吧。“ 马兮彤这才露出微笑：”多谢这位官爷。“说完，便大步走进城门。 小头目对手下悄悄说了几句话，手下点点头，立即走了。 ...... 进城后，马兮彤找了最大的一间客栈住下，把行囊和长枪留在客房，然后下楼去吃晚餐。饭堂中人不多，她点了两道本地菜，便独自吃起来。 没吃几口，边上一桌站起一个人，来到她面前。”这位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用餐？“ 马兮彤抬眼一看，此人四十多岁，商人打扮，长得白白净净。 ”怎么，不行么？“马兮彤冷冷地说。 ”当然行。“那人忙说，”我看姑娘这身装扮，定是习武之人。“ 马兮彤没有答话。那人又说：”在下一向敬佩武林人士，尤其象姑娘这样的巾帼英豪。“ 见马兮彤微微一笑，那人继续道：”在下姓马名言茂，不知姑娘贵姓。“ 马兮彤还是没有回答。那人伸手招呼：”小二，上酒！“ 伙计低着头匆匆而来，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摆上桌，又低着头匆匆而去。 马言茂说道：”在下想请姑娘喝一杯。“ 说着，就用酒壶满上了两杯酒，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马兮彤纹丝不动，马言茂道：”怎么，姑娘不能饮酒？这可不像习武之人......还是姑娘不敢？“ 马兮彤哼了一声，抓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痛快！“马言茂翘起大拇指说，然后自己也喝了一杯，又说：”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马兮彤眉头一扬。 马言茂又道：“我猜姑娘从闽南来。” 马兮彤一皱眉，心想这商人从哪里看出来的？她正在疑惑，马言茂继续说，“而且我看出姑娘去过漳州。” 马兮彤心里一惊。不等她说话，马言茂道：“我有位朋友想给姑娘介绍介绍。” 说着，他双手一拍，旁边一桌又站起一人。马兮彤一见，眼睛立即睁大。这人也是客商打扮，不认识，可自己绝对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以前。 马言茂看到她的表情，呵呵一笑：“姑娘，你还是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到我府上你就会说的。” “你......”马兮彤当即变色，伸手去抓背上短枪，可手臂一阵发软，眼前也开始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在两人的大笑声中，一头栽倒在桌面上。 第141章 总管 马兮彤睁开眼睛，面前的景物逐渐清晰。她看到的是精美的绣花床顶，自己竟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双手举过头顶。她吓了一大跳，想立即起身，却只觉手腕一紧，象是被卡在什么东西上了，根本动弹不得。她更加慌张，使劲挣扎，这才发觉，双脚也同样被卡住。她不死心，运足气力，浑身乱动，直累得气喘吁吁，手脚还是动不了。 ”别费劲了。“旁边传来哈哈的笑声。 马兮彤转头一看，立时怔住。随着笑声，一个人走进这间装饰奢华的卧房，正是那个四十多岁，白白净净的商人马言茂。 马兮彤这时回想起一切，吓得大叫：”这是什么地方！你快放开我！“ 马言茂走到床前，象观赏猎物一般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露着淫光。 马兮彤叫道：”你这狗贼！你想做什么！放开我！“说着，她又拼命挣扎起来。 ”没用的。“马言茂奸笑道，”这锁扣就是二百斤的大汉也挣脱不开，何况是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呢？“ 马兮彤眼中冒出泪光，呜咽着说道：”我没得罪你。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还说没得罪？“马言茂道，”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我当然只好把姑娘请来府上了。你现在总肯说了吧，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抽了下鼻子。”说了就放我？“ 马言茂嗯了一声。 ”好，我告诉你。“马兮彤吸了口气说，”我姓马名兮彤，从广东来。好了，你可以放我了吧？” 马言茂又哈哈一笑。“没想到姑娘真好骗。大姑娘上了我的床，哪有这么容易下得来？” 马兮彤眼泪又忽地冒了出来。“求求你，不要这样。我身上有钱，你要多少都给你，呜呜。”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么？”马言茂眯起眼睛，“我想要的只是姑娘的身子。” “你不能这样。“马兮彤哭道，“你就不怕犯了王法吗？” 马言茂又哈哈大笑。”王法？在这块地盘上，我就是王法！“ 见马兮彤脸上疑惑，他又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建宁府总管的府邸。我，就是新任建宁府总管马谋！“ 听到马谋二字，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不久前她和道一，奉云，梨花等人在漳州木棉庵夜宿时，梨花说起道一南下路过木棉庵时，撞见漳州总管马谋的儿子要淫辱奉云。道一杀了马谋的儿子，然后和奉云一起逃亡的事。当时梨花就说过漳州总管马谋生性好色，作恶多端。他们为此特意避开漳州城，绕道去泉州。这马谋怎么成了建宁府总管？自己竟然落入他手中！ 马兮彤又惊又怕，不由又是一番挣扎。 ”哈哈，原来姑娘也听过我的大名！“马谋见状笑道。 马兮彤见挣扎无果，强自镇定地问：”你，你不是漳州总管，怎么在这里当官？“ ”我当然是奉命调任此地。”马谋道,“我本该数月前就来了，正遇上黄华造反才拖到今天。“ 马兮彤道：”你是朝廷命官，怎敢这样光天化日，绑架民女，就不怕别人告发吗？“ 马谋又呵呵笑了。”姑娘自称民女，想必自认是良民了？马某却知道，你和毛道一是一伙的，是反贼！“ 听马谋提起道一，马兮彤眼睛再次睁大。马谋怎么会知道她和道一在一起的呢？ 马谋见她不解，又露出奸笑。”姑娘忘了在木棉庵的事了么？哈哈，王校尉奉我的命令去捉毛道一时就注意到你了，谁叫你长得这般如花似玉呢。他回来报告我说毛道一带着几个美貌姑娘，其中一个尤其绝色。今天你进城时就有人报了来。在饭堂里我向你介绍的那个朋友，你居然没有认出他是谁？ 哈哈，告诉你吧。他就是王校尉，和我一起调任建宁府。他在暗地里一看，认出姑娘就是和毛道一一起在木棉庵的那个！ 毛道一参与叛乱，一年前在木棉庵杀死朝廷命官。你和他在一起，定然也是叛贼了。我马谋受朝廷之命清剿福建盗匪叛贼，为百姓除害，抓你那是天经地义。嘻嘻，没想到在木棉庵让你跑了，你自己又送上门来，真是老天爷作美，让我今晚享用你这等美人。” 马兮彤又气又急，满脸涨得通红，又挣扎起来，一边骂道：“马谋你这狗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马谋淫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这样的美人死呢？你虽是叛贼，又不是首犯，朝廷宽大为怀，不会处死你的。你又这般美貌，最多只会充作官妓，发配远方。我看你还是个雏儿，今晚就当作是梳弄了。” 马兮彤泪流满面，边哭边拼命挣扎。 马谋见状道：“你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也不一定要充官妓，我还舍不得呢。木棉庵那个叫奉静的尼姑你知道吧？ 一年前她和毛道一一起造反，被我抓住。她就听话的很。我不但放了她，还让她当了木棉庵的主持。她心存感激，每个月都会上我那里去，还乐在其中呢，嘿嘿。” 马兮彤只是喘着气不停挣扎。马谋笑道：“终究是练过武的，这么有力气，一定够味。不过，你还是别白费劲了。瞧这个......” 说着，他伸手在床下按了什么机关，只听一阵吱呀呀作响，马兮彤只觉得双手又向上拉紧了些，更加动弹不得。 “怎么样？再使劲呀？”马谋道，“这床造来就是专门对付你这样硬气的雏儿，和隋炀帝为御女所造如意车，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管再贞洁烈女，到了这床上，还不是得乖乖听话？我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把它从漳州搬来，没想到在这里第一回用，就碰上你这等绝色。” 马兮彤涨红脸，颤抖着身子，用尽最后的气力挣扎。马谋笑道：”没想到你还不认命。再瞧这个......“ 他说着又按动机关。随着吱呀作响，马兮彤只觉双腿被一点点向两边扯开，顿时万念俱灰，再也受不了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晕厥过去。 ...... 道一和珂儿离开唐石谷，开始翻山越岭。他们一路上小心观察马兮彤是否留下踪迹，可是什么也没发现。两人不免有些心急，按说马兮彤走了也没多久，怎么就追不上呢？后来，珂儿说小姐肯定要回广东，应该会沿着来时的路线，先去建阳，再去建宁府。道一也这么认为，于是两人决定先出山，到沿途拦截。道一嫌珂儿走得太慢，便抱起她，发动轻功，一路急行。 两人来唐石谷时只是跟着谢老先生走，只记得他们一直朝在朝西走。这回离开，两人便对准东方而去。走了一天多，眼前出现一条溪流。两人傻了眼，来的时候没有过任何小河，准是走错了方向。两人只好放慢脚步，一边找人打听，周围人烟稀少，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建阳县城的方向，原来在南方。于是两人调头向南走。 到了建阳县城，两人想马兮彤会不会出山后在这里先歇息一下，便开始在城中打听，问有没有年轻貌美，扛着枪的姑娘经过，结果一无所获。道一想起谢老先生在城南水关桥摆摊，他会不会见到过马兮彤呢？两人来到水关桥，却没见到谢老的身影。道一和珂儿犹豫着是否直接去建宁。 ”要是建宁也找不到，你家小姐可以朝南去泉州，也可以朝西去龙岩，汀州，都能到广东。”道一着急地对珂儿说，“到了广东，那就更难找了。“ 珂儿却说：”不一定。要是到了广东，我们自己就去找七叔，小姐肯定也是去找他的。“ ”你知道怎么找七叔？“道一问。 ”老爷和小姐的事，我什么不知道。”珂儿脸上一笑，“七叔是老爷的把兄弟。老爷让他管往占城运粮的事。老爷在广州状元坊开了个香山饭馆，别人有事要找老爷或者七叔就得先上那里。”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要是这里和建宁都找不到，我们就直接去广州。” 两人商定，去建宁前还是得试着找谢老先生问问。马兮彤要是去建宁府，必然会经过他的摊子。于是两人在附近等着，等到天黑，谢老还没出现。两人决定，要是明天一早谢老还不来摆摊，他们就只好自己去建宁府了。 第二天早上，谢老扛着小桌出现在桥头，看到道一和珂儿，立即招呼二人。道一立即问他见到过马兮彤没有。 “啊，见过。”谢老点点头，“昨天她路过这里，说要去建宁府一趟。” 道一二话不说，立即和珂儿朝南追去。两人一路猛赶，到了建宁府时已经天黑，城门正要关闭。道一问守门的小头目，看没看到一个扛铁枪的美貌姑娘。那小头目说没有，道一还是和珂儿进了城。 没走多远，他便感到有人跟踪。他闪进一条巷子，等跟踪者到了近前，他猛扑过去，把对方制住。 在他的逼问下，那人结结巴巴地说：“傍晚时有个美貌姑娘进城，官爷让小人跟着她，看她到哪里，然后去报告马总管。刚才少侠像是也在打听那姑娘，小的奉命也要跟着。” ”马总管？“道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一愣。”他是谁？“ ”啊，就是新任建宁府总管马大人啊。“ 道一猛吸了口气。”他是不是叫马谋？从漳州那边调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一心里一紧，马谋到建宁府上任了？啊，黄华已灭，附近已经太平，马谋自然来上任了。 ”为何要报告他？“道一又问。 ”这......“那人露出猥琐的笑容。”马总管喜欢美貌姑娘。“ 道一心里顿时发狂。”快说！那姑娘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老实的话......“ 他手中剑一压，那人吓得大叫：”我说，我说，那姑娘住进了城中客栈，然后我就去报告了马总管。“ 道一不再多话，立即押着那人前往客栈。到了那里，他四处一打听，有客人说晚上吃饭的时候，看见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让几个士兵把一个昏迷的姑娘架走了，十分可疑。 道一立即去饭堂逼问伙计。伙计只好招认其中一个商人就是马总管。道一让珂儿在这里等着，自己抓起那个跟踪者，一头冲向建宁总管府。 第142章 许诺 道一逼着跟踪者将他一路领到建宁府总管的官邸前。此时已经天黑，他毫不犹豫地牵着跟踪者，运起轻功，飞过了墙头，在各处房顶上穿行。那人见识了他的功夫，吓得半死，照着他的话指认了马谋的住处。 “我找不到姓马的你就等死吧！”道一说着，把跟踪者敲昏，然后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马兮彤现在怎样？他是不是和梅州一样来晚了？一想到这个，他就开始发狂，直冲到房前。门边两个丫鬟站在那里，见他红着眼仗剑冲来，吓得如筛糠般乱抖。 “马谋是不是在里面！”道一喝道。 “不，不，是，是......”一个丫鬟牙齿打着颤，话也说不清。 道一出手点倒她们，然后挥动梁式剑劈开房门，撞了进去。一冲进卧房，他眼睛立即睁大。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从床边转过身。大床上马家小姐紧闭双眼，仰面躺着，双手戴了枷一样举过头顶，双腿也一左一右卡在脚枷一样的机关里。 道一顿时怒火万丈，一剑朝那汉子刺去。那汉子向左一跃，竟然闪开了。道一正想回砍，那汉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边说边磕头如捣蒜一般。 道一吼道：”你这狗贼，竟敢光天化日淫辱民女，罪不可赦！“说着又要一剑劈去。 那汉子一边摆手一边叫道：”毛大侠饶命！大侠明鉴！我可没有淫辱民女啊！“ ”还敢说没有！”道一说到这里又一愣，这汉子怎么认得他？ 那汉子趁机继续道：“我只是在逼问山贼啊。我是建宁府总管马谋，这上面是刚抓到的山贼。“ 道一喝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马谋镇定了下来，眼珠一转，竟然微微一笑：”她招认她叫马兮彤，那来救她的少年才俊除了你毛道一毛大侠外还会是别人么？“ 道一又是一愣，马谋的话竟让他气消了少许。他冲到床边，看到马兮彤闭着双眼，连叫了她两声，马兮彤没有回答，似乎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道一喝道。 马谋忙说：“逼问山贼下落时马姑娘受了些惊吓，是本官不对。本官这就给她放开。” 说着，他慢慢起身，在道一的注视下来到床边，按动机关。随着吱呀声，马兮彤手脚上的枷锁开启。道一忙将她抱住，心里一阵发疼，想到她刚才受的惊吓，不由恶从胆边生，又挺剑朝马谋逼来。 马谋见他眼露凶光，吓得又叫道：“毛道一，你想做什么！我是当朝三品大员，你不能杀我。你别忘了，你是全真教弟子，全真教忠于朝廷，你师父是教中高道。你可要想清楚！” 道一浑身一震，心想自己南下以来已经惹了不少麻烦，若杀了马谋这样的大州总管，朝廷高官，真的会给全真教，给师父带来很大麻烦。 马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道：“你的马姑娘好好的，我可没碰过她。你带走她，我绝不阻拦，而且，我可以给你一封信，盖上我的大印，包你们在福建，不，江南各省畅通无阻。” 道一想了想，喝道：“快写！” 马谋大喜，急忙来到桌前，取出纸笔，写了份信，然后从怀中取出印章盖好，将信递给道一。道一一看，信中说持信人毛道一奉建宁总管府马谋之命执行公务，要各地驿站等政府机关提供方便。 道一把信放入怀中，乘马谋不备，出手一点，马谋当即昏倒在地。道一随即抱起马兮彤，正要离开，想想她受的惊吓，就这么走了，又有点不甘心，于是一转身，挥剑朝那张大床劈去，三两下便把几个枷锁劈成碎片，又在床上一通乱斩，这才抱着马兮彤出了屋子。 很快回到客栈，珂儿迎了上来，看到道一怀中抱着的小姐，眼泪立即流了下来。道一命伙计把他们引到马兮彤住的房间，轻轻地把马家小姐放到床上，他才长长出了口气。 “小姐小姐，你快醒来啊。”珂儿边流泪边想弄醒马兮彤。道一让她取来水，用手巾蘸着擦小姐的脸。 片刻后，马兮彤的眼睛慢慢睁开，随即一声惊叫：“不要，不要！”浑身乱动。 道一拼命按住她：“别怕，是我！”马兮彤只是不停挣扎，一边大叫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不要啊！” 珂儿急得扑了上去，在她耳边大叫：“小姐，我是珂儿啊！” 马兮彤看清是珂儿，浑身一怔，然后双手抱紧自己，向后一缩，哇一声哭起来。 道一忙说：“这里是客栈。兮彤，你没事了，我把你救出来了。” 马兮彤抬头看到他，又是一怔，浑身抱得更紧了，只是不停地哭。 道一说：“你别怕，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你不还好好着吗？” 马兮彤哭了一会儿，这才喘了气说：“什么好好的！马谋他......呜呜......” “他说只是在审问你。”道一舔了下嘴唇说。 马兮彤用手在浑身到处摸了摸，然后说道：“你......你进去时候看到我时......就这样？” 道一点点头。“是啊。我冲进去时，马谋站在边上，吓得转过身，然后我就把他制住了。” “你，你没杀了他？”马兮彤咬着牙问。 道一眉毛一扬。“没有啊......怎么？他看上去没把你怎样啊。” 马兮彤摇摇头，又哭了。道一啊了一声。“难道他想......啊......气死我了！好你个马谋！你敢骗我！” 道一大怒，转身就要冲出去。珂儿忙拦住他：“道一大哥，你去哪里？小姐怎么办？” 道一气道：“那该死的马谋竟敢......” “你别去了，他肯定早跑了。”马兮彤出声打断他，又抽泣着说：“你......他真的没把我怎样？” 道一使劲想了想当时的情形，点了点头。“他应该还没来得及。” 马兮彤抽了抽鼻子说：“你再晚去一点。我......我定然活不成了。”说着，几粒眼泪又滚了下来。 道一心中一疼，长长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你这样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梁起兴报仇，是不行的。你看，还没出建宁府就出了事。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听到这话，马兮彤想了想，抹了把眼泪道：“不，我还是要回广东。” “什么什么，你还要回去！”道一惊得合不拢嘴。“你不怕再这样给人捉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说：“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我爹的仇不能不报！” 道一急道：“你这明明是去送死。我不许你去！” 马兮彤抽了抽鼻子说：“我去哪里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道一说了声，“我......”，却说不下去了。 马兮彤又道：“你和珂儿也不必老是跟着我。你这回救了我，我感激不尽，已经无以回报了。” 道一急道：“兮彤，你别乱来，好好想想。你一个人是真的报不了仇的啊。” 马兮彤喘了口气说：“我说过，我会去找人帮忙。谁帮我报仇，我就嫁给谁！” 珂儿一直来回看着道一和小姐，听到这话，转脸盯着道一，眼里露出期盼的目光。 道一把手一挥。“好好，你也不用找别人。我陪你去！” “道一大哥！”珂儿兴奋地叫道。 谁知马兮彤却抿起嘴来。“不行！我要你陪着我，让别人说闲话。” 珂儿睁大眼睛，不明白小姐的心思。 马兮彤继续说：“从岛上出来，你陪我到泷州，清远不算，又到福建，你还要陪我回广东，继续跟着我跑东跑西，你一个全真道士，这算什么！我就再给别人欺负，也不要你陪了。” 道一一怔，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使劲把牙一咬，大声说：“好好，你嫌我是全真道。那你我一起回大都，我向师父和掌教真人宣布，我退出全真，然后我们就拜堂成亲！这下总行了吧！” 马兮彤浑身一颤。“你，你真的要娶我？” ”那还有假！“道一吸了口气，”你我成亲之后，我就光明正大地和你一起南下广东，找那梁起兴报仇。“ 珂儿激动地跳了起来。”道一大哥，你真的要娶小姐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143章 北还 马兮彤两眼放光，浑身颤抖。道一觉得她从来没有如此可爱。过了片刻，马兮彤转脸道：”珂儿，你过来。“ ”什么事？“珂儿问。 马兮彤拉着珂儿坐到自己身边，然后揽住她的腰，将她转向道一，说：”我要你连珂儿一起娶了。“ ”小姐！“珂儿的脸立即羞得通红，头立刻低了下来。 道一把手一挥：”好，好，我都要，我都要了。我们一起回长春宫就成亲。“ 珂儿嘤咛一声，把头扎进马兮彤怀里。道一看着满脸娇羞的珂儿和同样连带红晕的马兮彤，心中一荡，什么全真教，什么修道飞仙，统统抛到了脑后。 过了片刻，珂儿稍稍抬起头来，咬着嘴唇说：”小姐，为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马上拜堂？“ ”看把你急的！“马兮彤忍不住笑了，”道一总要先退教才能成亲，这是礼数。“ 道一也接口说：”我自幼在教中长大。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同父亲一样。他又是教中高道，听说还有望接任掌教之位。我不能随便就在外与人成亲，得先回去报告师父和掌教真人。“ “那他们会同意么？”马兮彤小心地问。 “这......”道一一愣，随即喃喃说道：”我是要去宣布退教，不是要让他们同意我与人成亲，他们不让也不行......应当是这样的。“ 马兮彤顿时沉默了下来。 珂儿忽然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明天一早？“ 道一吸了口气：“你倒提醒了我。马谋这家伙或许还会使坏，还是应该先对付他。” 马兮彤却摇头说：“不，他肯定有了防备，说不定还会追到这里来。我们还是马上逃走的好。” “那他这般对你就算了？”道一心有不甘地说。 “还是不去冒这险了。”马兮彤道，“......再说，他又没把我怎样。” 珂儿接口说：”是啊是啊，要不是这样，道一大哥还不肯下决心娶小姐呢......” 马兮彤红着脸推了珂儿一把。珂儿似乎想起若非如此，道一也不会答应娶她，也羞得低下头。 于是，三个人立即收拾东西，连夜离开客栈，又花了番功夫，越过城墙，离开了建宁府。 ...... 他们日夜兼程，一路向北，经建阳，龙泉进入浙南，直到过了婺州地界才放下心来。杭州就在前方不足二百里处。随着他们离临安城越来越近，马兮彤也显得越来越高兴。 道一问她为什么，马兮彤说：“我家从前虽是巨富。我也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广州，早就忘了。后来爹爹毁家纾难，成天忙着打元军，我也东躲西藏，更是哪里也没去过。爹爹总是说临安才是天下最美的地方。我总算要看到了，怎么不高兴呢？” 道一也说：“我去了大都，以为大都是天下繁华之最，到了临安，才知道临安更胜。” 珂儿拍手叫道：“那好啊，我们能不能在临安玩几天再走？” 道一说：“当然可以。我南下时也是在临安玩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道一浑身一怔，在临安的一幕幕晃过眼前，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心里不由跳了起来。 马兮彤见他脸色有异，忙问怎么回事。 ”这......“道一想了想，并没有说实话，”我上回在那里与人结了仇。那对头还在，我们这回去得小心点。“ 马兮彤问是何人，道一抿了抿嘴：”他叫杨连真，是朝廷封的江南释教都总统。上回在临安时，我打了他的手下，他就想捉我问罪。“ 马兮彤有点担心地说：”那我们就不在临安玩了，直接绕过去。” 道一一摆手：“没那么严重。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说不定早就忘了。你和珂儿从没去过临安，怎么能不好好玩玩呢？再说，我还有件事要办。” 接着他告诉马兮彤，路过泉州时，在少林寺废墟中隐居的孙老托他带封信给临安葵辛街一个叫周密的人。 马兮彤点点头。”那我们就去吧。“ 离开建宁府时，马兮彤带着她的长枪，进入浙江后，他们开始受到官府之人的盘问，说不能私带这样的军器。一番争执后，道一只好拿出马谋给的那张公文才蒙混过去。 到了杭州附近，道一说杭州城中更没人带这样的长兵器，太显眼了。在他的劝说下，马兮彤只得把长枪藏进一个树林，随身只带短枪。 ...... 来到临安城外，时值三月，春光明媚，西湖边的暖风缓缓吹来，两位姑娘看上去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何止是她们，哪个初到临安的人不被这座城市的美景吸引。 解州出身的戏曲名家关汉卿前两年南游杭州时便以”普天下锦绣乡，环海内风流地“赞誉之。他情不自禁地写道，临安城外，松轩竹径，药圃花蹊，茶园稻陌，竹坞梅溪，一步一句诗题，一步一扇屏帷，更有清溪流水，画船来往游戏，家家掩映染流水，楼阁峥嵘出翠微，遥望西湖暮山势，纵有丹青下不得笔。而临安城内，则是满城绣幕风帘，百十里街街整齐，万余家楼阁参差。 进入城里，马兮彤和珂儿立刻被鳞次栉比的店铺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吸引住。她们东张西望，到处是她们从没见过的奇珍异货和锦绣服饰，从未品尝过的零食果脯。两人的脚仿佛灌了铅，在一条街上就逛了两个时辰。 道一只好不停催促她们。珂儿娇嗔道：”你就当陪我们来逛街行不行？我们姑娘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地方。“ 马兮彤对珂儿一撇嘴：”他现在就这般不耐烦，以后还不知会怎么管着我们呢。“ 道一哑口无言，只好投降。到了傍晚，两位姑娘也不饿，肚子早填满了蜜麻酥，橙沙团子，十般糖之类的风味小吃。总算她们还知道要找地方住。进了客栈，马兮彤问伙计要了两间房，道一这才松了口气。 ...... 第二天，道一决定先去办正事，把孙老托他转交的信送到那个叫周公瑾的人手里。马兮彤和珂儿也跟着去了，打算送完信就拖着道一开始她俩昨天还没尽兴的逛街活动。 三人一路问到葵辛街，周公瑾的房子就在离拐角不远处，门面不大，外观普通，毕竟还是座带院墙的独立宅邸。道一叩响门环，一个仆人探头出来。道一说明来意，男仆问清他和孙老的名字，便转身进去通报。不多时，仆人回来开了门，说主人有请。 三人跟着仆人进了门。仆人领着他们穿过铺满青砖的小院来到中门。又穿过门来到中庭，就看到了面前的正房，两边的厢房和耳房。中庭很小，房子也显得局促。看来周密的宅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在临安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豪宅了。 道一忽然有种感觉，这里自己来过。这怎么可能？在他的迷惑中，仆人将三人引入正房，来到一间装饰考究的小书斋。书桌后面，一位五十有余，身着长袍的老者正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见他们进来，老者放下笔，抬起头来。道一不由吃了一惊。这老者长相普通，蓄着三缕长髯，但道一知道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老者看到道一，也惊讶地扬起眉毛。 第144章 瓦子 片刻后，老者道：”这位道士，若老夫没有记错，你我两年前在此见过面。“ 道一顿时恍然，想起南下杭州时的一个晚上曾被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在房顶上追击，并险些被他的摄魂铃迷倒。当时自己勉强跳到地面，闯进的老者帮助才摆脱了杨连真。眼前这位不就是那个老者？。 道一想到这里，连忙拱手：”在下姓毛名道一，多谢老先生那晚让我躲进柜中。恕晚辈眼拙，方才没认出来。“ 老先生呵呵笑了。”毛道士出去后可曾再遇见那恶僧？“ 道一说：”在下离开后连夜逃出城，辗转多地，昨日方重返杭州。没想到这就又遇到了老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尊驾可就是草窗先生？“ 周密点点头：”听说你有泉州孙大人的信要给我？“ ”正是。“道一说着，从怀中取出孙真辅的信交给周密。 周密拆开后扫视一遍，叹口气说：”恩师还是这般脾气，殊不知沧海桑田，人心难料，只几句话岂能说得动？“ 说完，他又伸手一指道一身后的马兮彤：”请问这位姑娘是？“ 道一说：”这位是在下的朋友马姑娘。“ “你们是同行至此，还是在临安相遇？”周密又问。 “我们三人同行。”道一一边回答，一边心中嘀咕周密为何要问这个。 只见周密放下信，站起身道：“几位请随我来。” 道一等人跟着他出了书斋，又出了正屋，来到院中的西厢房。周密领他们进了房子，朝周围一扬手：“这里有三间屋子，又正好无人居住。你们就住这里吧。” 道一吃了一惊，连忙说：“多谢草窗先生。我们已有住处。” “可是客栈？”周密见道一点头，又说，“这是孙大人在信中所托，要我照顾你们几位。” 道一忙拱手：“我等远道而来，又与先生素不相识，怎敢如此麻烦先生？” ”不妨不妨。“周密脸上一笑，“此乃恩师所托，我这里正好有空房。” 见道一仍在犹豫，他又说道：“恩师之命，不敢不从，若道长再推辞，我恐难以向恩师交代。何况你我并非素不相识，两年前我们不是已经见过？这便叫做缘分。” 道一偷偷看了马兮彤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于是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打扰先生了。真是过意不去。” 周密笑道：“不打扰，不打扰。恩师信中说，道长学识渊博，为人仗义，老夫很想与你交个朋友。” 道一一番谦虚后，和周密说好先回客栈退房。很快，他便带着马兮彤和珂儿搬进了周府。 安顿好之后，道一三人向周密打了招呼，说要去外面转转。马兮彤直接问哪里热闹，周密说朝北走有个瓦子，并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吃晚饭。 “瓦子是什么？”马兮彤问。 “你一去就知道。”周密呵呵笑道。 三人离开周府，信步朝北走去。附近行人不少，商铺却不算多。走了两里路后，他们来到三桥街，人流一下子拥挤起来，道一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前方立着一座大牌楼，方圆两里内招牌林立，聚集着无数商铺，茶馆，酒楼。街上更是遍布摊位，人们摩肩接踵，叫卖声响成一片。 马兮彤和珂儿立即兴奋起来，不等道一说话，便一头扎进人群中。道一只好紧紧跟上。三人逛了两个多时辰，马兮彤和珂儿连呼过瘾。 在这个瓦子中不仅有各类商铺，还有近十座大小不等，用拦杆围起的大棚。里面是戏台，有的在说书唱戏，有的在表演杂技，魔术，马戏或皮影戏，也有表演对打和相扑的。观众少则数百，多至上千。 马兮彤对其他没啥兴趣，见到有表演对打的，就拉着珂儿直奔那里。买了票后，三人入场坐下，一边吃着零食。很快表演者上场，先是两人比试拳脚，然后是棍棒。马兮彤看得直摇头，直到最后上场了一对女子，身材肥胖，膀大腰圆，当场就在台上对打起来。 马兮彤看得合不拢嘴。珂儿捂着嘴巴叫道：“女的也能对打啊！” 道一笑着说：“怎么不行？你家小姐不就是行家么？” 他扭头又对马兮彤说：“要是你上场，一个打她们三个总行吧？” 马兮彤却摇摇头：“不知道。我拳脚不行。” 见道一有点惊讶，她又说：“耶耶只教我枪法，这拳脚上我也不比平常人好多少。” 道一说：“你进城前藏了长枪，要是再去什么地方，不能带短枪，怎么办？” 马兮彤嘴唇一扁：“那我不去就是了。” 看完勾栏里的表演，三人又接着在瓦子里乱逛。马兮彤身材高挑，长相出众，在人群中很显眼，时不时有人回头。 没过多久，两三个不三不四的人凑了上来。领头的一个壮汉嬉皮笑脸地说：“姑娘长得这般俊，哪个栏里的？” 马兮彤脸上一沉：“什么叫哪个栏里的？” “哎哟。姑娘还不认？新来的吧？”壮汉呵呵笑道，“姑娘这身装束，自然是栏子里出来的。究竟是哪个？说出来大爷好去问你们栏头。“ ”做什么？“马兮彤沉着脸说。 ”果然是新来的。“壮汉哈哈大笑，”那还用说，自然是陪你大爷玩玩啦！“ 马兮彤大怒，一拳朝壮汉打去。壮汉向左一闪，探手勾住马兮彤右腕。马兮彤手腕一扭，壮汉的气力很大，她竟没有挣开。壮汉另一只手反而一爪朝她胸前袭来。 不等马兮彤反应，道一已经出手，一指点在壮汉胳膊上。壮汉哎哟叫了一声，整支胳膊已动弹不得。他的同伙吓傻了，其中一个大叫：”这道士使妖术，快跑！“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眨眼间，壮汉和几个无赖已逃入人群。 马兮彤生气地看向道一。”要你管闲事！“ ”这怎么叫管闲事？“道一眉头一扬，”你是我......“ 马兮彤打断他说：”不用你出手我也能教训得了这几个无赖。“ 道一嘴角一撇：”我看他勾住你的右腕，你却没有使出擒拿术，只是和平常人一样和他较力，你若是.......“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马兮彤脸上泛红，“我知道怎么打。” 道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三人继续逛街，可没过多久，马兮彤便说：“好了，这里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道一指着前方说：“那里一大片还没去呢。” 马兮彤抿嘴道：“以后再说，草窗先生不是让我们早点回去吃晚饭么？” 道一心想，时候这不还早么。但马兮彤坚持要回去，于是三人很快离开了这片瓦子。 ...... 回到周密府上，三人刚来到西厢房，一个女仆便迎了上来，对马兮彤说。“姑娘来得正好。请姑娘沐浴更衣，好吃晚饭。” “这么早？”道一不由问道，“难道不是饭后才洗浴？” 女仆微微一笑：“老爷吩咐设晚宴招待道长和姑娘。我先引她去浴房沐浴更衣，然后是道长......这是杭城规矩。”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这里晚饭前还要洗浴，这么说早点回来还真是对了。 女仆引马兮彤和珂儿走了，道一进了西厢房自己的房间。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访。道一抬头一看，正是周密。道一忙起身相迎。 两人一番寒暄之后，周密说道：“恩师信中提到一个叫张子铨的人，还是你和他再一起，请问这个张子铨现在何处？” ”周前辈认识张子铨？“道一眉头一皱，心想周密为何要问他？一个是杭州城里的富裕儒士，一个是亦佛亦道德草莽英雄，这两年一直在造反，和官府对抗。 ”老夫从前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周密微笑道，”他那时年纪尚小，如今该有四十了吧？“ 道一说：”他究竟多大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和他偶遇，打过几回交道。我与他一起拜访孙老后再建宁府附近分手。至于他现在何处，实在不知。“ 周密眉头一扬：”既如此，我就不多问他的事了。毛道士既然路过建宁府，据老夫所知，数月以来官府在那里一直与黄华军队作战。黄华围攻建宁府，朝廷派江东行省左臣刘国杰领两淮大军救援。 黄华为刘国杰所败后，退居赤岩寨。请问如今那里局势如何？“ 道一心想，这位草窗先生感兴趣的真不少，知道的也不少，便随口说道：”刘国杰和高兴率军围寨。黄华不肯投降，赴火而死。“ 周密嘴巴一张：”果然如此。请问此消息道长听何人所说？“ ”那里到处都在传......“道一说到这里，又想不对，这事只是那个隐居在唐石谷的谢老一个人说的，自己也没问过其他人。于是道一改口说：“是听一位当地老先生说的。” “可知姓名？”周密又问。 道一眉头一皱，这周草窗为何要问得这么详细。虽然不解，道一还是说了。“我是听当地一位摆摊算命的老者说的，姓谢，别人叫他叠山先生。” 周密眼睛立即睁大。“谢叠山？你没听错？” 第145章 人物 道一点点头：“应当没错。他自称姓谢，我还听他的一个客人叫他叠山先生。” 周密又问：“他多大年纪，长相如何，你在何处遇见他？” 道一想了想说：“六十左右，身形十分消瘦。我在建阳县城边的一座桥头遇见他。” 周密吸了口气道：“对，就是他！” “怎么，难道他是个大人物？”道一问。 “当然！”周密点头说，“他姓谢名枋得，出身信州。他可是与文丞相同年的进士，诗文为当世一绝，而且以敢言闻名天下，科试对策之时，便直击朝廷时弊，若非如此，他定是甲科进士。 后来他任信州司户参军，又屡次抨击奸臣贾似道，终遭贬谪他乡。元人南下之时，诸多官员弃职而逃，他却挺身而出，勇担江西招谕使之职，并任信州知州，领兵拒敌。即便临安失陷，谢太后下诏投降，他也不罢休，在家乡召集乡勇继续抗元，终究寡不敌众。我听说元人追捕甚急，他一直藏于深山。 没想到你在建阳城边见到他，看来他也耐不住寂寞了。” 道一说：”叠山先生只是偶尔在那里摆摊算命而已。“ 周密眉头一皱：”难说。如今江南士子有意出仕者也不在少数。“ 道一这才明白周密说的”耐不住寂寞“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说：”叠山先生与孙老信中所说之人不同，我看他绝对不会出仕。“ “何以见得？”周密问。 道一本想说自己和谢叠山在唐石谷躲了这么多日子，看到他对宋亡悲愤欲绝，甚至怒砸茶具的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山为官？道一刚一张嘴，忽然觉得这么说下去是否讲得太多了，于是连忙改口说：“我与他交谈过，他说绝不会当官。” 周密微微一笑，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说道：“谢叠山说黄华赴而死，那黄华就是死了。不知建宁府眼下局势如何，那一带可否还有黄华的余部活动？” 道一说：“我听说黄华死后，他的人已经全部躲入深山。建宁府周围已经太平。” 周密又问：“我听说黄华死后，福建左丞忽剌出欲搜捕黄华余部，全部剿灭，刘国杰说黄华一人造反，余者皆是胁从，先广为布告招降，若逃者不来，再行进剿不迟。道长在那边可听闻此事？” 道一摇摇头：“未曾耳闻。不过，若是刘国杰真有此举，黄华余部必然出降。” “何以见得？”周密又问。 道一说：“黄华举帜，虽号称要复宋，但并未立宗室子弟为号，因此不能服众。他手下又都出自本乡，跟他造反多为生活所迫。只要当地官府不要过于逼迫，在下以为这些人会乐于成为良民。” “言之有理。”周密点点头，“没想到毛道长如此年轻，却见识颇高。” 道一笑了笑说：“前辈过奖了。这不是在下说的，是听张子铨说的。“ 周密眉头一挑：”如此看来，你与张子铨相交颇深。请问你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道一说：”在下受朋友所托去福建带一件什物，于是与他认识。“ 周密追问道：”受何人所托？“ 道一脸上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受到了盘问，就算周密盛情款待自己，也不能上来就问这么多吧。 周密看出道一的不满，笑着说：”张子铨也算老夫旧交。他武艺高强，为人正直，而且老夫知道他痛恨元廷，因此黄华造反恐怕他也有份。道长不必多疑，恩师在信中说道长是可信之人。老夫只是想知道些福建民变的详情。“ 道一心想，这个周密不知是何底细，若说朝廷密探，可也不像，那么就捡些不打紧的告诉他，而且就说是从张子铨那里听到的，应该没事。 于是，道一便以张子铨的口吻说了些黄华造反的事，然后自然说到许夫人和陈大举。 周密听道一说到陈桂龙在九层崖出卖许夫人的事，脸上顿时扭曲，然后双手攥紧，高声叫道：”果然如此，又是叛徒，奸细！上至丞相，下至小吏，卖主求荣！我大宋就是亡于小人之手！“ 道一仿佛间又看到了一个谢叠山。他觉得周密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于是，慢慢地又开始说冈州，泷水，清远等两广各地的事情。 周密听到梁起兴父子暗中投靠官府，致使欧南喜和吴兴黎德双双败亡的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啪地一拍桌子：”此等叛徒败类，必有报应！将来必有人着书立传记下他们的丑事！......不，何必等他人，我周密就要写书将他们的劣迹一一记录，以警后人！“ 周密怒目圆睁，睚眦欲裂的样子深深打动了道一。他肯定这绝不是装出来的。没想到这个临安闹事中的闲散富儒也和谢叠山是同类人，道一不由赞道：“没想到谢老先生隐于深山，而前辈隐于闹市。在下可算知道何为大隐隐于市了。” 道一的恭维让周密谦虚了一番。道一心想，周密一定不是官府密探，那么多说些应该没事。于是，他又对周密说了更多在福建广东的见闻。周密听得十分仔细，还说要去取纸笔当场记录。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道一扭头一看，是马兮彤和珂儿洗完澡回到西厢房。 新浴后的马家小姐一身白衣，漆黑的长发在头上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支玉簪别着，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又似羊脂带露，清纯中带着几许娇艳，美得令人不可方物。珂儿一身黄裙，秀发也一般挽成髻，脸上白里透红，象一只刚洗好的水蜜桃，令人垂涎。两人一边走向她俩的房间一边窃窃私语，唇边含笑，眼中透着宝石般的光彩。 道一虽然与两人相处那么久，还是看呆了。周密也是眼睛一亮。转眼间，只见他手捻长须，摇头晃脑地吟道： 净洗新妆随皓彩，过西厢，正雾衣香润，云鬓泔湿，私语相将。 道一当即赞道：”先生真是好词！“ 周密把手一摆：”慢！容我先去记下来，再想想其他，定要一气呵成。有话你我慢慢谈。“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屋子。 转眼间，那个女仆进来，请道一去洗浴。道一跟着她来到中庭一角的浴房，女仆先走了。 道一进浴房一看，周密的府邸占地小，浴房也狭小，除了一个大浴桶和周围一些储物柜，几无立足之处，而且十分昏暗。 道一随手将换洗的衣裳扔到储物柜上，正想脱衣。鼻子中闻到阵阵幽香。他忽然想起，两位姑娘刚才就是在这里洗澡的，不由一阵心猿意马，手停了下来，心中浮现出想象中两人洗澡的样子，脸上一阵发烧。 自从答应娶她俩后，虽然一路上住客栈还是分开住，道一不知不觉中已开始放松自己，对于全真教的那些戒律也看得轻了。眼前的浴桶够两人共浴，那么马兮彤和珂儿洗澡的时候，是丫鬟服侍小姐先洗，还是两人一起洗？当然是珂儿先服侍完马家小姐。 不，道一想起和她们刚逃出井澳岛时，在那个小镇的客栈里，马兮彤就是和珂儿一起睡的，似乎还说以前一直这样，那么洗澡时说不定也是一起跳进浴桶里，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道一，是我，开门呀。”竟然是珂儿。 第146章 身份 道一忙问：“什么事？” 珂儿说：“小姐的东西不见了，一定是忘在这里。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找找。” “等我洗完行不行？”道一随口说，“是什么东西？我看看这里有没有。” 珂儿又拍了拍门：“你找不到的......你还没脱衣裳吧？” 道一本想撒个谎说自己已经脱了，可听珂儿语气着急，只得叹了口气，把门打开。珂儿闪身进来，随手把门关上，然后就开始上上下下找起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呀？”道一又问。 珂儿边找边说：“你别管，总之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道一哦了一声，不再多话。珂儿又找了一阵，还是没找到。道一不禁说道：“就这么大地方，还能在哪里？” ”你真没看见，还是在骗我？“珂儿直起身来。 道一两手一摊：”我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为何要说谎？“ ”难说哪。“珂儿看了他一眼，抿起嘴来，”你刚认识小姐的时候就藏了她的浴巾。这回说不定又看中了，已经藏起来了。”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说：“这回可没有，不信你自己看。你说我藏哪里？自己身上......还是那里？” 说着，他随手朝扔在衣柜上的换洗衣裳一指。珂儿眼睛一亮，立即扑到衣柜前，开始翻找。 “那儿没有，我藏身上了。”道一开玩笑地说。 话音刚落，只听珂儿叫了一声：“在这儿！”接着就从那叠衣裳底下摸出一小团东西，在道一面前一晃。 没等道一看清是什么，珂儿又把东西往身后一藏。“没想到你真藏起来了，还不许我找！” 道一愕然，一定是浴房里面昏暗，刚才他进来时没觉察衣柜上有东西，就直接把自己的衣裳扔了上去。 “不是我藏的，是进来时没看见。”道一连忙解释。 “还说谎，都给我搜出来了！”珂儿娇嗔道，“我这就告诉小姐去。” 说着，她就往外急闪。“不许去。”道一伸手去拦。浴房狭小，珂儿一头撞进他怀里。 “放开我。”珂儿双手放在背后，使劲一挣。 “好珂儿，千万别去啊。”道一急道，一边松了松手。 “为什么不能去！”珂儿抬起头，眼睛盯住了他。 道一说：“你去一说，小姐不就真的以为是我藏起来的吗？” 珂儿脖子昂得更高：“你做了还不承认，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道一见说什么珂儿也不会信了，只好说道：“你要怎样才不去说嘛。” 珂儿咬了咬嘴唇：“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 珂儿一袭黄裙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又新浴不久，娇嫩的脸上湿润滑腻，散发着阵阵幽香，如同新浇过水的兰花般诱人。道一刚才一个人在浴房中对两个姑娘想入非非。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中，珂儿就在他身前不到半尺的地方站着，一张小脸昂着，仿佛在等待。道一不由血气上冲，情不自禁地俯身朝她吻去。 珂儿似乎没想到道一会这样，两人嘴唇碰到的刹那，珂儿睁大了眼睛，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抱住了道一。 道一也抱住她。珂儿颤抖着闭上眼睛，开始沉醉在这甜蜜中。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珂儿使劲喘了几口气，呆呆地看着道一。道一也喘着气，笑了笑说：“这样够了么？” “你坏死了！”珂儿脸上发烧，又扑到他怀中，用甜腻的声音说道，“......不够，要再来一次。” 两人又是一阵亲吻后，道一笑着问：“你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珂儿不答，只把脸靠在道一胸前使劲摇头。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浴房的门开了，马兮彤一身白衣，飘然而入。道一和珂儿受了惊吓，立即分开。 马兮彤见珂儿脸上一片嫣红，和两人慌乱的样子，似乎知道他们刚才在做什么，急忙说：“真对不住，打扰了你们的好事。我见珂儿去了这么久，就来看看。” 珂儿抖衣而立。“小姐，我们没有......” 声音却细不可闻。马兮彤扑哧一笑：“都要拜堂了，还怕什么......东西找到没有？” 珂儿把手里的东西一晃，说：“找到了。” 马兮彤点点头：“那你们继续吧。” 说着，一咬嘴唇，转身就走。珂儿喊了声小姐，立即跟上。两人就这么走了。道一这才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关上了门。 ...... 沐浴更衣后，他回到西厢房，仆人便来请他和马兮彤吃晚饭。 两人随仆人来到饭厅，晚宴虽都是家常菜，但诸如素蒸鸭，篙鱼羹，雕胡饭和梅花汤饼之类，却十分地道。马兮彤初到临安，品尝着这些与广东风味不同的菜肴，也是津津有味。道一一边喝着胡麻酒，一边与周密谈天，说着说着又讲到这两年在福建和两广发生的起事。 周密一边痛骂叛徒陈桂龙，梁起兴等，一边赞颂各位义军领袖，如陈大举，许夫人，欧南喜和吴兴黎德等，最后说道： “真正令老夫钦佩的还是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想他本不过一乡间富豪，却知书好义，于国家危难关头，毁家纾难，力扶宋室，即便崖山之后仍不气馁，以海为家，反抗到底，实为当世楷模，必流芳百世。余不能效仿马南宝公，乘桴浮于海，也不曾与他见过一面，实乃平生憾事。” 说到最后，周密竟然哽咽，只好举袖拭目。马兮彤听他如此赞誉亡父，想到爹爹生平往事，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周密见马兮彤刚才吃得开开心心，听他这番话，却哭了起来，不由问道：“马姑娘为何泪下？” 马兮彤抹了抹眼泪说：“听先生所述英雄事迹，颇为感动，故而流泪。” 周密赞道：”不想马姑娘有沉鱼落雁之貌，本该是深闺之人，却如此身系天下，老夫好生钦佩。看姑娘初次见面时一身劲装，必是巾帼英豪，然姑娘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又不似草莽人士，必然是世家之后。不知姑娘出身何门，师从哪家？“ 马兮彤知道父亲一直是朝廷要犯，自己与周密初识，不便直说，她正在犹豫，道一在一旁拱手道：“不瞒先生，这位马小姐姓马名兮彤，不是别人，正是马南宝公之女。“ 马兮彤脸上一惊，不明白道一怎么如此不谨慎，直接说出了她的身份。周密更是吃惊得瞪大双眼。 ”马小姐果真是马大人之女？“ 马兮彤见再瞒也没用，只好拱手道：”适才先生对家父多有赞誉，兮彤感激不尽。“ 周密先是眼中带泪，然后又大笑起来。”马南宝公有女如此，岂能说后继无人！老夫今日得见小姐，可稍补平生遗憾矣。” 道一在一旁说：“兮彤，草窗先生乃当世大隐，你大可放心。” 马兮彤这才微微一笑。接着，周密忙不迭向马兮彤询问她父亲与吴兴，黎德等人的事情。马兮彤一一作答。 周密又问道：“官府说黎德之弟黎浩并未在伶仃洋一战中身死，也未被俘，马小姐可知道他的下落？” 马兮彤摇摇头：“伶仃洋之战前家父将我支开，只身赴难，我并未参与那场大战，不知道黎浩在何处。不过黎德兄弟俩出身海贼，黎浩应当仍是乘船在海上漂泊。” 周密点点头，又问：“不知马小姐怎么到了这里？” 马兮彤看了道一一眼。道一说：“不瞒先生，马小姐与在下情投意合。我二人正要前往大都长春宫。在下要禀明掌教真人，退出全真教，然后娶马小姐为妻。” 周密听了一愣，然后呵呵笑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有了马小姐，你这全真道士不做也罢。二位郎才女貌，实为神仙眷属，不，即是郎才女貌，又是女才郎貌，两位都是才貌双全，哈哈。“ 道一连忙拱手：”先生过奖了。我与马小姐的事，以及马小姐的身世，还望先生莫对他人提及。朝廷虽未抓捕马小姐，只怕有用心不良之人借此生事。“ 周密手捻胡须说：”老夫明白。不知马小姐的姓名可要隐瞒？“ 马兮彤想了想说：”这个倒无妨。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我。“ 周密点点头，然后三人又继续行宴。与开始时不同，现在周密抛开道一，只顾着恭维马家小姐了。 ...... 晚饭直到三更天才结束。马兮彤和道一都喝了些酒。两人离开饭厅，借着月色朝西厢房走。 半路上，马兮彤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仿佛对着高悬的明月问道：”在浴房里你到底在和珂儿做什么？“ 第147章 收藏 “没做什么呀。”道一脸上发窘。 “我才不信呢。”马兮彤道，“你不用骗我。” 道一只好红着脸说：“也就是和上回你我在清远山里做的一样。” 马兮彤瞥了他一眼：“就这个？我还是不信。” “我真的没说谎。”道一叹道。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都骗了我好多次了。“马兮彤说着，身子一歪。 道一慌忙将她扶住，心想自己不能喝酒，原来马家小姐比他还不能喝。马兮彤推开他，自己朝前走，没两步，身子又一晃，道一只好又扶住她。这时，前面一个人影迎了上来，是珂儿。 ”你怎么还没睡？“道一问。 ”你和小姐没回来，我怎能睡得着？“珂儿说，“小姐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道一轻轻对她说。 两人一起扶着马兮彤回到她和珂儿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道一起身要走，马兮彤拉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说道：“不许走，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不等道一回答，珂儿轻声对他说：“今晚你就留下来陪小姐吧，我到你那里去睡。” 说着，珂儿转身就走，道一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扯住她：“你家小姐喝多了，你去弄点茶水来。” 珂儿答应一声走了。她刚走，马兮彤在床上半睁着眼，迷糊地说：“珂儿说奉云跟张大哥走了......你都和奉云有了孩子，也不肯陪我......我不管你骗不骗我，我......跟定你了......” 道一心中顿起爱怜之意，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抚摸。烛光下马家小姐俏脸如玉，莹莹发光，可爱的睫毛微微颤动，道一不由看呆。直到珂儿端着茶水进来，道一这才起身说：“今晚还是你陪小姐吧。”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或许是昨晚喝多了，马兮彤没有和珂儿再去逛街，道一也留在周府内，周密领着他在府中各处参观。 周府本就不大，说是各处，能参观的地方也很少。周密孤家寡人一个，府中除了他自己，只有几个家仆。他的心思全花在吟诗作文和收藏上头，尤其好藏书，后院中专门建了一座书楼，名曰”浩然斋“。 周密将道一领入斋中，指着排排书架上的旧书以及满屋的金石字画说道：”家父曾在吴中故里藏书四万余卷，乃周家三世积累，只可惜数年前一场大火烧毁大半。这里所藏乃我收集幸存图书后搬来此地，不及原来三分之一。若不是那场大火，我也不会迁居临安。道长若有兴趣，可随意观看。“ 于是，道一便在书架前浏览起来，周密自己则坐在一张书桌前，对着桌上放置的一只玉碗和一只玉爵，一边赏玩，一边提笔记录。道一很快凑上前去，见周密在纸上记下的是：“圆素玉碗一只，亦径五寸，涂色甚佳，碾法尤精。玉爵一只，高寸许，满身文藻，把手下有‘政和’二字。” 道一好奇地问：”先生赏玩玉器，为何还要记下特征？“ 周密微微一笑：”此二物乃问朋友所借。老夫闲来无事，意欲将临安各家所藏奇珍古玩字画等一一记录，汇集成册，即可为当世所用，也可留与后人参考。“ 道一称赞道：”先生原来不仅收藏，还致力于着书立说，晚辈实在佩服。“ 周密叹口气说：”每逢乱世，唯有米粮至贵，古玩字画贱如敝履，多有遗失。我虽不能留有实物，让后人知晓世间曾有此物，不亦善乎？不但金石字画等微物如此，当世湖山胜概，山川风俗，市肆经纪，四时节物，乃至朝廷典礼，若因时代变迁而湮没，殊为可惜。你看眼下临安还算繁华，其实不及前朝一半。老夫还在撰写一本册子，以老夫在宋耳闻目睹，让后世知道彼时临安万千景象。” 道一再次赞叹：”先生志向高远，晚辈十分钦佩。“ ......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男仆进来对周密说：“鲜于大人到了。” 周密把手一挥：“快请进来。” 趁客人还没来，周密对道一说：“鲜于先生乃老夫密友，精于书法，道长可无话不谈。” 不多时，只听门外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后，一个壮汉大步流星走进屋子。此人年近四十，身形魁梧，满脸胡须，若不是一身官服，光看面相，别人会以为他是绿林人士。 周密见道一吃惊的样子，哈哈一笑，赶忙介绍道：“这位便是鲜于枢鲜于大人，现任浙东都事。鲜于大人乃德兴府人氏，虽久居江南，仍不失北方气概。” 道一连忙行礼：“在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见过鲜于大人。方才听草窗先生说大人精于书法，在下以为必是一柔弱书生，不想大人不但身材魁伟，且面带河朔豪气，真是人不可貌相。” 鲜于枢听了哈哈大笑：“有此误会者，毛道士你远非第一个。” 寒暄过后，周密直截了当地问：“最近朝中有何大事？“ 鲜于枢看看道一。周密又加上一句，”鲜于公可以直言“，鲜于枢这才说道：”朝廷已罢造征日本船。此外，肇州，滨州，梧州，韶州，衡州等地民众相继举事，湖南宣慰使撒里蛮正将兵讨伐。还有秦州总管刘发，早先试图投靠黄华，事发后已被诛杀。“ 周密边听边记，道一在一旁心想，又有这许多地方有人造反，张大哥若早知道，一定去投了这些地方的义军，马兮彤说不定也会跟去，今天自己怎能在杭州这花花世界的一间书斋里听人闲聊。 他正这么想着，只听周密又问：”那么朝中对此有何动向？“ 鲜于枢道：”据谢大人说，朝廷有意减免今年江南赋税五分之一，并且免去至元十八年以前积欠的税款。此事未定，还在商议之中。“ 周密把手中笔一放。”哼，这又是想笼络我江南民心！“ 鲜于枢道：”话虽如此，公瑾不必过于诛心，此举终究有益于江南百姓。另外，谢大人还说，程文海正在找人商量，何时可以向皇帝提出任用江南儒士。公瑾想必以为此举也是朝廷在笼络江南人心吧。“ 周密道：”事实如此，何必讳言。老夫是不会为官的，其他士人愿意做官也可，不愿也可，人各有志，后人自会评说，老夫只管一一记录在案便是。“ 他想了想又说：”赵子昂许久不见了，他究竟是想还是不想出仕？他那相好一直说他要出仕。上回夹谷志常举荐他翰林国史编修，他为何又推辞了？“ “这赵子昂是何人？”道一在一旁问。 “他可是江南名人。”周密道，“姓赵名孟府，字子昂，精于书画，也算是宋室后人......” 道一听到这里啊了一声。周密看他脸上吃惊，不由问道：“莫非你认得他？” 道一点点头：“在下南来之时路过此地，在城中遇见过他。那时浙东儒学提举叶李正召集江南士人在城里集会。赵子昂便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道一脸上一笑，”先生说赵子昂的相好，莫不是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花亦紫？“ 周密朝道一眯起笑眼：”道长也认识花姑娘？“ 道一忙说：”谈不上认识。当时花姑娘正陪着赵子昂，我便一并见到了。“ 周密手捻胡须，微笑着说：”花姑娘绝世容颜，又出身名门，子昂也是才貌双全。两人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鲜于枢也点点头：”花姑娘江南第一的名号真是名副其实。我年轻时随家父辗转多地为官，还从未遇见有如花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只可惜我年纪稍大，相貌上也不如子昂老弟，否则，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周密也笑道：“鲜于公不必过谦，虽然你相貌上与赵子昂相去甚远，但论才气，至少书法上可与他并驾齐驱。花姑娘出身湖州花家，我听说她还有位远房表姐姓管，也在湖州。管小姐不知相貌如何，才气上却不输任何一男子，老弟不妨求之。” “草窗先生真会说笑。“鲜于枢又大笑，然后开玩笑似地说，“我要娶妻纳妾，才不管甚么才气，只要相貌。” 周密也同样调笑道：”那鲜于公还是去求花姑娘吧。听人讲......”周密故意放低了声音说：“其实赵子昂喜欢的不是花姑娘，而是那位湖州管家的二小姐。” 鲜于枢眉头一扬。“草窗你不要听信谣言。花姑娘美貌天下无人可及，我不信赵子昂可以置如此美色于不顾。说实话，也只有他可以与花姑娘相配。” 鲜于枢说到这里，转脸对道一一笑。“此话倒也不尽然。这位毛道士剑眉星目，风采卓然，似乎也不亚于赵子昂啊。” 道一脸上顿时发窘。不等他答话，周密说道：“鲜于公也太夸张，花姑娘虽然美貌，要说天下无人可及，却非事实。” 鲜于枢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听周密这么说，把眼一睁道：“花姑娘虽不敢说天下第一，在这江南哪有人能及得上她？她这江南第一美女的名号可不是我封的。” 似乎天下男人都喜欢议论美女，连周密这样名冠两浙的诗词笔记大家也不能例外，兴致一来，他张口便说：“以前要说花姑娘江南第一，老夫也不否认，今天老夫可要仔细斟酌了。” 鲜于枢眼睛睁得更大了“怎么！难道草窗你知道有女子能和她媲美？” 周密道：“不错，老夫就刚认识一位。” 鲜于枢哈哈大笑。“草窗你一定是老眼昏花，分不清美丑了。或者许久不见女人了，见到个稍美的就以为是天仙。” 周密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生气地说：”你虽当过几个小官，不过见到些乡下村姑，便自以为阅尽天下女子，其实不过是井中之蛙而已。老夫说见到的女子和花姑娘一般美貌，那就是一般美貌。“ 鲜于枢也气道：”空口无凭！她在何处，你有本事让我见见！“ “你以为我信口雌黄不成！”周密脱口而出：”她就在这里！“ 第148章 第一 鲜于枢愕然。周密忽觉自己似乎说漏了嘴，扭头看向道一，满脸的抱歉。道一在一旁听二人互怼，开始时觉得有趣，等到周密朝他看来，才恍然意识到周密口中能与江南第一美女一较高下的是谁了。道一不自觉地两手一摊。 周密见他没摇头，以为道一已经许可了，立即对鲜于枢说道：“毛道士正暂居府上，与他同来的马姑娘美若天仙，绝不在花亦紫之下。” 鲜于枢吸了口气，当即对道一拱手道：“毛道长，在下是直性子，这位马姑娘可否请道长引见一下？在下很想看看她是否有公瑾说的那般美丽。” ...... 马兮彤起床的时候，心里只觉得懊恼，昨天晚上只喝了那么几小杯酒就不行了。 她只记得道一扶着她回到西厢房前，然后珂儿迎了上来，之后的事便有些模糊了。不过，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说过些傻话，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梳妆之后，她便小心翼翼地问珂儿：“昨晚你和道一扶我进屋后没什么事吧？” 珂儿连忙摇头。“没事，哪能有什么事呢？” 马兮彤道：“你别骗我，我怎么记得我说过些不该说的话。” 珂儿头一低，暗自发笑，嘴上却说：“哪有什么话，小姐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马兮彤看了看她，嘴唇扁起。“我们俩谁跟谁呀。你就是说谎，心里还在笑，对不对？你老实说，我究竟说了些啥？” 珂儿扑哧一笑：”小姐真想知道，那我可就说了。小姐躺到床上就拉住道一不让他走，说要他留下来陪过夜，还让我睡到他房里去。“ “我真这么说了？”马兮彤脸上立即飞红。 “小姐是这么说了。“珂儿道，”不过道一还是回他房里去了。” “他现在一定看轻我了。”马兮彤撅起嘴来。 “不会的。”珂儿说，“道一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小姐很快就要和他拜堂了，以后总是要睡一起的。” “那是拜堂之后！”马兮彤又羞又恼。 “小姐你放心，道一大哥知道你是喝多了才这样的。”珂儿劝道。 “你肯定？”马兮彤怀疑地看看珂儿，“......他人呢？怎么不来找我们？还说没看轻......” 珂儿又扑哧一笑。“他一早就来过了。那时小姐还没醒呢。后来他说周夫子请他参观宅子，恐怕现在还在到处看呢。” 马兮彤道：“这地方就巴掌大，有什么可参观的？” 珂儿想了想说：“对呀。道一都去了有一个时辰了，要不我们去找找他？” “不，”马兮彤嘴唇一扁，“他要看重我，就该他来找我。” 珂儿提议说：“那我一个人去看看？” “你也不许去。”马兮彤道，“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想起我们。” 于是，两人继续在屋里等。 只过了一会儿，马兮彤忽然站起身来。“算了算了，我们去找找看，他说不定掉池子里了，或者那个周夫子想害他。” 珂儿暗自发笑，也跟着站了起来。 ...... 浩然斋中，道一对鲜于枢希望引见马兮彤不置可否，鲜于枢转脸和周密又为江南第一美女花亦紫是否名副其实开始唇枪舌剑。这时，忽然有仆人匆匆来报：”马小姐来了。“、 周密，鲜于枢和道一都是一愣。没等周密说话，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鲜于枢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倩影出现在门口，一身红色劲装，容貌绝丽，尤其眉眼间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光彩四射，令人无法呼吸。 鲜于枢看得目瞪口呆。周密手抚长髯，有点得意地看着鲜于枢，仿佛在说，”这下你服了吧。“ 马兮彤本来是打算进来把道一找出去好好说说话，一看到鲜于枢这个虬髯大汉一身官服坐在那里，不由脸上一惊。在她看来，官府之人从来都是敌人，须小心戒备，乍一眼看到，怎不叫她心惊。 ”你怎么来了？“道一忙起身问道。 看到道一，马兮彤很快镇定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我有事问你。“ 周密在一旁招呼道：”来来，马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来介绍，这位客人是浙东都事，鲜于大人......这位就是我说的马姑娘，马女侠。“ ”幸会幸会。“鲜于枢连忙拱手，”在下鲜于枢，敢问姑娘芳名？“ 马兮彤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我姓马名兮彤。“ 鲜于枢又问：”看姑娘不仅容貌上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更一身木兰气概，必出自名门大家，不知姑娘来自何方？“ 马兮彤道：”大人过奖了。在下家世寒微，不值一提。“ 鲜于枢又一拱手：”能与马女侠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听说马女侠有事来杭州，鄙人虽说官职卑微，但凡有可用之处，马女侠只管吩咐。“ 马兮彤淡淡一笑：“大人太客气了。我和毛道长只是路过此地，顺便游玩一下，怎敢麻烦大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看鲜于枢还想说下去，周密在一旁道：“马姑娘既是来找毛道士的，还是让他二人先去说话吧。” 鲜于枢这才打住。道一谢过他和周密，便转身和马兮彤走了。 两人一走，周密对着鲜于枢哈哈大笑：“老夫说得如何？” 鲜于枢长舒一口气道：“我原以为花亦紫美貌无人可及，今天一看，这位马姑娘真是不亚于她。” 周密嘿嘿一笑：“你以为自己见多识广，这回可算得了教训。” 鲜于枢点点头说：“马小姐不知出自何方，又如此年轻，也才刚刚长成。她这一出山，花姑娘江南第一美女的名号，还不知能否保得住啊。” 说到这里，他和周密相视大笑。 ...... 道一和马兮彤与珂儿一起出了藏书楼。道一边走边问马兮彤，有什么事这么急来找他。马兮彤原本想找道一说点关于昨夜的悄悄话，看道一人在眼前，她又改了主意，反而嗔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 “能，能！”道一连连点头。 马兮彤转而一笑。“珂儿说周夫子请你参观这里。我看这里地方小，你却去了那么久，我有点担心呢。” “这又什么可担心的。”道一说，“周夫子又不会加害于我。他这间藏书楼里有书万卷，还有无数字画，我看得久了。后来鲜于大人又来了，我们一起谈天说地，没想到却让你担心了。” 马兮彤想了想道：“周夫子说他隐居不仕，为何与这些当官的来往？” “我也不知道。”道一说，“刚才他们还一起谈了许多朝廷上的事。草窗先生似乎对朝里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也不知是小报上的还是谁暗地里告诉他的。” 马兮彤嘴唇一扁：“我看我们还是小心为好......今天我们上哪里玩？” 道一心下叹道，到底还是姑娘家，总打消不了逛街的念头。话虽如此，他还是打定主意，陪着两位姑娘在临安城中玩了一天。除了逛街，还正赶上东岳生辰，大街上办社会游行，他们也去凑了热闹。 又过一天，道一带着马兮彤和珂儿出了城，在西湖边游览。西湖不愧为天下胜景，朝昏晴雨，四季相宜，无时无刻不是一派风光。临安人又无时不游，尤其以春季为甚。湖中来往的大龙舟就有十余艘，小艇更是不计其数。三人泛舟湖上，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身处湖光山色之间，连马兮彤也一时间忘却了不久前闽粤大地上咆哮的战马，如林般的船桅，还有那血海般的深仇。 道一看在眼里，不由生出一丝妄念，马家小姐在这花花世界再多玩几日，会不会就把杭州作汴州了呢？ ...... 晚上回到周府，周密告诉他们明天有名人造访，请他们暂且休息半日，上午不要出去玩。道一问那名人是谁，周密不肯说，只是神秘地一笑。 次日上午，道一和马兮彤正在西厢房闲坐，仆人过来说，主人请他们去后院藏书楼。 到了那里，只见周密正在书斋里和几位客人赏玩字画。见道一和马兮彤进来，客人纷纷起身相迎。道一一看，惊讶地睁大眼睛，其中那两个好似神仙中人的一男一女，可不正是赵孟府和花亦紫？ 第149章 鉴赏 赵孟府和两年前道一在叶李的宴会上见到他时没什么两样，依旧峨冠博带，神采奕奕，宛如神仙下凡。花亦紫却显得更成熟了几分，打扮也不似两年前那样清婉，而是带了几分艳气。 其他几位客人也都面目端正，且书生打扮。他们见到道一和马兮彤，都眼睛一亮。花亦紫也愣了片刻，然后满脸带笑地迎上前来。 道一两年前在叶李的宴会上没有注意，也许当时花亦紫始终坐着。今天她莲步轻移向前走时，道一立时感到花亦紫的腰纤细如约素，一走起路来，腰肢扭动，颤巍巍若人手持花枝一般，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看来她这江南第一美女的名号不光是脸长得好看，身姿也是一绝。 只见花亦紫款款来到马兮彤面前，伸出纤纤玉手捉起马家小姐的右手道：“这位就是马姑娘，马女侠吧。听别人说妹妹长得好看，我还不信，今日得见，才真信了。” 马兮彤这回嫣然一笑，行个礼道：“恕小妹眼拙，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周密连忙过来介绍：“这位是我宋尚书郎花尹的孙女，湖州花家三小姐花亦紫花姑娘。她可是两浙有名的美女，哈哈。“ 马兮彤再次行礼：”原来是花家小姐，以后请多多指教。“ 周密接着又对花亦紫一笑：”花姑娘若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姓马名兮彤。马姑娘精于武学，从广东来。“ 这时赵孟府也走了过来，周密又对马兮彤介绍说：“这位公子便是我说的名人贵客，姓赵名孟府，宋宗室后人，太祖十一世孙。子昂先生博学多才，能诗善文，书法，绘艺，金石，律吕，经济，无所不通，尤其书法，堪称一绝，江南鲜有人能及。” 七年前，南下的小宋帝路过香山，暂住马南宝家。马兮彤当时不过十岁出头，曾见到过时年八岁的小皇帝。她以小女孩看小男孩的眼光觉得小宋帝长得眉清目秀，面白如玉，很是好看。 如今七年之后，她看到眼前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第二位赵氏后人，更是惊为天人，愣了半天，才想起行礼：“兮彤见过赵公子。请赵公子多多赐教。” 赵孟府也回礼道：”幸会幸会，马小姐举止大方，礼数周全，必出自名门，不知马小姐府上是广东何地？“ 马兮彤微微一笑：”小女子世居冈州，家世寒微，何足挂齿。“ 赵孟府又说：”广东名门皆由中原南迁而来。不知马小姐祖上来自何地？” 马兮彤犹豫起来。要是照实说，听周密讲赵孟府无所不通，万一他从祖居地猜出冈州马氏其实就是香山马氏怎么办，说谎的话似乎也不好，要么干脆说不知道，反正自己说过家世寒微。可是赵孟府要是不信，继续追问怎么办？ 马兮彤正在犹豫，花亦紫在一旁娇笑道：“孟府，你就不要对马小姐刨根问底了，莫非你看上了她？” 赵孟府脸上尴尬，连忙说：“岂敢岂敢，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然后便不说话了。 马兮彤暗自松了口气，对花亦紫也多了一份好感。 这时，其余几位客人也都聚拢过来。周密向他们介绍了道一和马兮彤，然后指着一位四十出头，相貌严肃的中年书生，对道一说：“这位是我宋进士，子昂的表兄，姓张名伯淳，崇德人氏，九岁举童子科。不仅伯淳金榜题名，张家三代都是进士，可谓一门皆秀才，父子三进士，哈哈。“ 张伯淳连忙拱手：”草窗先生过奖了。“ 周密又指着一位比张伯淳年纪稍长，面目白净的儒士说：”这位玉潭先生姓钱名选，乃我宋乡贡进士，善诗文，精绘艺，尤以花鸟见长。他与子昂都出自吴兴，与另外六人合称吴兴八俊。“ 钱选与道一从容见礼后，周密又介绍了另一位年纪稍轻的书生。”这位仇远先生乃本地人，生性儒雅，好郊游，以诗词闻名远近。“ 周密接着同样介绍了一位年纪相仿的书生白挺，说仇白二人以诗词并称两浙。 仇白与道一互相见礼并恭维了几句后，周密又把手指向最后一位客人。道一一看，正是前两天见过的浙东都事鲜于枢。 不等周密开口，鲜于枢把手一挥，大声说：”哪这么麻烦，前日不是见过面了？你们几个有空在这里互相吹捧，不如早点来看看草窗新入的藏品。” 众人相视一笑，纷纷称好，便互相谦让着来到隔壁房间。只见正中一张梨花木制的大方桌上，用绒布覆盖着什么东西。周密面带微笑地来到桌前，揭开绒布。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惊叹。绒布下一左一右放着两件青铜器，造型古朴而别致，从纹饰看是商代器物。 周密有点得意地说：“此铜凫及铜马乃老夫千辛万苦才从扬州一商人手中得来。诸位看可是真货？” 鲜于枢用桌上一块丝巾垫着，举起沉甸甸的铜凫，里里外外细看了一番后，点点头说：“此物铸工精湛，其上鸮鸟造型生动，独具神韵，八种纹饰主次分明，大气且肃穆，符合规制，非商王不能用。恭喜老兄，你可算是得了一件宝贝。“ 然后他又举起铜马也如此赏看了一番，也同样给予高度评价。 最后，鲜于枢说道：”草窗，这回你总算有两样东西可以录入我的集子了。“ 周密脸上喜不自胜，仿佛这最后一句话是对周密这两件藏品的最高赞誉似的，连声说道：”多谢多谢，能入伯机法眼之物必是精品中的精品。我这回钱总算没有白花。” 赵孟府在一旁笑着对鲜于枢道：“草窗的集子里听说记了你家不下五十件藏品，你的集子里真的至今没有录下他一件器物？这岂不有点过份？“ 鲜于枢立即睁大眼睛说：”我的集子只收录世间精品，他的东西不是精品就不能录入！“ 周密笑吟吟地说道：”伯机要求甚高，只录精品。我的集子却不同，只要不是伪作，皆可录入，因此他家那些历代残次劣品我都一一记下了。“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鲜于枢怒道：”你的集子拿出来让我瞧瞧，里面有几件你口中的我家次品！你要是不拿给我看，看我不写几幅帖子骂你！” 周密一听，脸上变色。“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伯机你可不能如此下作啊。” 道一心中不解，周密为何这么怕鲜于枢写帖子骂他。旁边仇远看到道一的脸色，轻声对他说：“鲜于枢乃书法大家，尤以草书名冠大江南北。他要是写了什么，别人会竞相收藏，互相传看。他要是在帖子里说草窗的坏话，那不就人人知晓了吗？” 道一恍然大悟。赵孟府在一旁轻笑道：“我为草窗不平。伯机就不怕别人如法炮制么？” 鲜于枢却听见了他的话，眼睛一睁，大声说：“怎么，子昂你要为草窗出头不成？” 白挺趁机说道：“子昂，不如你们二位各写一帖，互相骂骂看，看谁骂得痛快，就算谁赢。我们几个不说出去便是。” 仇远连声说好：“对，对，二位都用草书，权当是酒后胡话。” 赵孟府忙道：“不敢不敢，我与伯机同学草书，伯机过余远甚。” 鲜于枢把手往桌上一拍，哈哈大笑。“赵子昂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我虽楷书不如你，若论草书，你再练十年也及不上我。” 马兮彤在一旁听着几位诗词书画名流亦真亦假地互相取笑，觉得很是有趣。她从懂事起便见惯父亲为国事幸苦奔波，平时总是不苟言笑，说起话来也是一本正经，慷慨直言，周围几个头目也同样如此。互相谐笑只是兵士和水手才会做的事，因此她见到一班文人雅士彼此嬉笑怒骂，也想说点什么。 听到鲜于枢的豪言，她当即说道：“鲜于大人如此自信草书，可否现作一贴，也好让我这等陌生人见识见识。” 众人一听，轰然叫好。 听马兮彤开口求字，鲜于枢大笑：“马姑娘有请，怎敢不效劳！” 于是众人移至另一桌，周密让仆人取来上等纸墨，鲜于枢立于桌前，马步微蹲，身板昂然，提湖笔，蘸徽墨，伸直胳膊在纸上笔走游龙起来。只见他下笔之处气势雄伟跌宕，奇态横生，一幅字几乎一笔呵成。众人纷纷叫好。马兮彤根本认不出他写的是什么，但这么多名人说好，那自然是好了。 张伯淳赞道：“伯机的草法又有精进，以鄙人所见，当今天下，唯有伯机善悬腕书矣。” 仇远也连连点头：”鲜于郎中悬腕行草真乃江湖一绝。不知这悬腕书法有何秘诀？“ 鲜于枢一听，又撑开马步，眼睛瞪得溜圆，伸直胳膊，在纸上比划了两下，一边朗声道：”胆！胆！胆！“ 众人纷纷点头，好像真的体会到其中真谛一般。 花亦紫忙不迭地说：”鲜于郎中露了一手草书，不如让孟府也写一幅楷书，都是各人所长，不用比较。“ 众人又是叫好。赵孟府推辞了两下，也提笔上阵，其书风秀逸大方，体势紧密，颇有魏晋之风。因为是楷书，这回马兮彤看懂了，赵孟府写的是一首诗： 溪头月色白如沙， 近水楼台一万家。 谁向夜深吹玉笛， 伤心莫听后庭花。 看到赵孟府写完，众人先是叫好，然后忽然沉默下来。 第150章 后庭花 道一先是不解，又仔细读了读赵孟府写的诗，顿时明白过来。他虽不精通诗词，但对于古往今来如雷贯耳的名篇大作还是知道些的。唐朝诗人杜牧写过一首鼎鼎大名的《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后庭花乃是一首曲子，名曰”玉树后庭花“，以南朝陈后主所作最为有名。因陈后主是亡国之军，自唐初起，后庭花这三个字已变成亡国之音的代名词。杜牧在诗中悲叹歌女不知亡国之恨，不管后庭花是什么曲子，照样在弹唱。而现在赵孟府在诗中写道，伤心莫听后庭花，整首诗又写得如此压抑，除了表明他为故宋伤心之意，还能是什么呢？ 在场文人中除了鲜于枢是北方人，其他几个不是故宋进士，就是在故宋有过大小不等的官职，难怪他们看到此诗也会一脸沉默。 只听周密叹口气说：”子昂你如此为我宋伤感，为何又去参加叶李的招贤会呢？“ 赵孟府放下笔，也长叹了一口气道：”月有阴晴圆缺，世有春夏秋冬。入冬时节，北风萧瑟，万物凋零，世人不免为金秋逝去，严寒将至而感伤。等到雪花纷纷，又见满山玉树银花，因而衣轻裘，牵黄犬，踏雪赏梅者，又何止一二人？“ 周密道：”寒冬时节，子昂愿外出踏雪赏梅，老夫我只甘于闲坐家中，与红泥小火炉为伴。“ ”什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白挺插话道，“草窗还是乐于埋首于青绿鸮尊与铜奔马之间吧。“ 周密笑道：”廷玉深知吾意......子昂老弟，你即有意出仕，为何夹谷大人荐你国史编修，你又辞不赴任？“ 不等赵孟府答话，他的表兄张伯淳在一旁道：”寒冬时节，有大雪小雪无痕雪，若今天只是无痕之雪，外出不但赏不得雪，反而受冻。何不等到天降大雪再一赏美景呢？“ 鲜于枢一听，使劲点了点头。”说得对！如我一样作个芝麻大的小官，头顶到处是上司，遇见不平，不过争个口舌于公庭之间，其实无能为力，一语不合，只有拂袖而去。倒不如退隐于市，成天赏花玩鸟，省得受那鸟气！” 周密见赵孟府一直低头不语，又说道：“子昂不必气馁，以老弟雄才，必有大用之日。前日伯机刚对我说，程文海已在与谢大人商议，何时可以向皇帝提出重用江南人才，甚至于重开科举之事。” “真有此事？”张伯淳诧异道。 见周密点头，他又说：“若能事成，实乃天下大幸。古人云，天下可由马上得之，不可由马上治之。国朝虽起于朔漠，即得天下，非学强汉盛唐重用儒家不可，否则必不能长久。” 白挺在一旁道：“素闻当朝真金太子殿下自幼师从大儒姚枢，熏陶于三纲五常与先哲格言之中，又以刘秉忠弟子王恂为伴读。时至今日，太子身边仍不乏大儒相伴，熟知历代治乱典故。万岁已春秋高，若太子殿下能接掌帝位，必是我等出头之日。” 张伯淳点头说：“廷玉所言极是，然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太子殿下已参决朝政，中书等百司之事皆先上报太子再得奏闻皇上。” 仇远摇摇头：“所谓百司先报太子再奏闻皇上，不过是将事情报知太子而已，凡事仍由皇上决断。” 张伯淳又道：“皇上虽已七十有余，然龙躯尚健，且一直勤于政务，未有滞倦之意。若贸然提出太子继位，皇上定会不喜，如此一来，非但不能成功，反受其累。” 马兮彤在一旁越听越气。这些个文人墨客忽然把话题转到朝政后，只想着如何让元廷任用江南士子，如何当官。尤其是赵孟府，身为赵宗室子弟，不但想当官，而且非大官不当。用他表兄的话来说，要等到天赐大雪时才出来赏雪，真是令人气煞。想想自己爹爹毁家纾难，性命都已献给了赵宗室，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能恢复大宋，让赵宗室子弟能重新登上王位，实在令人心寒。 马兮彤这么想着，初见到赵孟府时因他天生仙颜而产生的好感也消失殆尽，连带着对除周密外的其他文人也产生了几分鄙夷。 仿佛觉察到马家小姐的反感，道一这时说道：“朝廷大事自有官人去操心，我等平民百姓再如何议论也改变不了分毫，还是欣赏字画来得惬意。在下曾想进修一下书法，因祝祷行蘸时也要写字，却不得要领。趁子昂先生在此，敢情指点一二，如何才能写好楷书？” 赵孟府听了微微一笑：“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之根本在于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文意，乃为有益。前人得古碑数行，专心学习，便能闻名于世。王右军之兰亭集序乃其得意之作，若道长能用心专习，何愁书法不胜过旁人？” 道一见连赵孟府这样的当世书法大家也推荐王羲之的帖子，不由叹道：“习王右军法帖，持之以恒。听先生一言，茅塞顿开。” 鲜于枢眼睛一睁：“毛道士要祝祷行蘸，怎不问我学草书？” 花亦紫笑道：“是呀。鲜于郎中画出的鬼符哪个道士能比得上。若是鲜于郎中去当道士，别人都没饭碗了。” 众人听了大笑起来。鲜于枢又想发怒，周密忙提议大家回到大方桌前继续赏玩古董。于是众人散开，鲜于枢，钱选和仇白二人又去看铜马铜鸮尊。赵孟府，张伯淳和花亦紫在一边闲聊。 周密回到隔壁自己的书桌前，似乎要动笔写什么。马兮彤不愿与那几个有意当官的文人为伍，又不能当众和道一过分亲近，也来到隔壁周密的书桌旁。道一不自觉地跟了过来。 周密抬头看看二人。马兮彤朝桌上瞥了一眼，见十余份已写好的文章摊在那里，忙说：“我没打扰到先生写书吧？” ”没有没有。“周密笑道，”老夫不过是想整理一下目录。“ 马兮彤好奇地看了看，最近的一份抬头写着，”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 周密见状，笑着拿起这篇文章说：”此文名《观潮》，乃老夫回忆旧日临安观潮之盛况所作，请马小姐斧正。“ 马兮彤笑道：”先生大作，小女子敬仰还来不及，谈何斧正。“说着，她接过文章读起来。只见文中继续写道： ”......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马兮彤看下去，不禁为文中所写的盛况所吸引。 周密见状道：”马小姐可曾观过潮？“ 马兮彤摇摇头：”我初到临安，城中尚未逛遍，哪里来得及去观潮？这文中所说，’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可是真的？“ 周密手捻胡须道：”老夫此文为的是后人不忘临安盛况，不敢杜撰。小姐何不亲眼视之？”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这番奇景。“马兮彤说着，转脸看看道一，”明天我们就去看潮吧。“ 周密笑着说：”浙潮只有即望至十八日方为一月中最盛。若马小姐能在临安住到那时，老夫愿亲自陪小姐去。“ 马兮彤看看道一，她对观潮心向往之，可现在离即望还早，不知道一肯不肯住到那时再走。道一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晚去几天大都也不打紧。 道一正想答应，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我等也愿陪马小姐同去。”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钱选，仇远和白挺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间屋子。 ”正合我意。“周密眉头一扬说，“老夫与诸位难得一见，可惜下午又有他事，不能尽兴，不如我等定个日子再聚一回如何？” 这时，花亦紫，赵孟府和张伯淳也走了过来。 “你们在谈论玩的事情呀！”花亦紫大声说，“这个我最喜欢了。你们说好日子，可别忘了我和孟府。” 张伯淳也说要去。 ”好好。”周密抚掌道，“诸位都有此雅兴，即望又尚有时日，不如后天我等同去西湖边游览，以诗会友。诸位以为如何？” 几个书生齐声说好。道一也没有反对。马兮彤心中却不乐，刚才这几个书生在谈论当官的事，早就对他们失去了好感，可嘴里不能明说。当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周夫子的提议也不好。 周密见状，又提议后天在西湖南岸的净慈寺门口集合，大家也同意了。随后，众人又互相聊了一会儿，就相继起身告辞。 花亦紫对周密说了道别的话后，又轻移莲步来到道一面前，脸上带笑道：“这回能与毛道士再次相会，真是幸事。毛道士也真是好福气呀。” 道一笑着说：“在下能与花姑娘再次见面，当然是好福气。” 花亦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毛道士好福气，每回我见到你，身边都有美人相伴。上回那个美人呢？她怎么没一起来？” 道一一听，脸上立即发白。 第151章 反悔 花亦紫口中说的美女当然是箐儿。道一南下时花亦紫曾在临安大街上看到道一和箐儿站在一起，后来在叶李的招贤会上还问过箐儿的身世。这回道一带着马家小姐和珂儿快到临安时，道一也猛然想起箐儿离开杭州时留下的信里要他一年内回终南山找她，否则就要去告状。 屈指一算如今已经快两年了，箐儿会不会已经去重阳宫告了状，还是已经忘了这回事？但愿是后者。道一想起这事时就没对马兮彤说实话，现在不由又偷偷瞥了一眼马家小姐。马兮彤站得不近，可也不太远，花亦紫的这句话她究竟留意没有？道一顿时不安起来。 花亦紫见他慌张的样子，也没追问，只是呵呵一笑，便和赵孟府，张伯淳一起走了。随后，道一也和马兮彤离开了书斋，带上一直在外面等候的珂儿，三人一起回西厢房。 珂儿边走边对道一说：“刚才出来的那对年轻公子和小姐，他们是谁？” 道一便说了赵孟府和花亦紫的名字。珂儿又笑着说：“赵公子长得真好看。道一大哥，可不亚于你呢。” 道一呵呵一笑，没有答话。马兮彤却冷着脸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个赵孟府身为赵宗室子弟，却一心想着出仕当官，实在令人不齿。” 珂儿眼睛立即睁大。“真的啊！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哼，我现在也看不上他了。“ 马兮彤转而一笑：”珂儿，你这话是在说，你刚才看上他了？“ 珂儿撅起嘴唇：”小姐，你不能这样冤枉人的。“ 道一在一旁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子昂确实长得如同仙人一般。花姑娘......嗯，珂儿，你说你家小姐和那个花姑娘谁美？“ ”当然是小姐美！“珂儿毫不犹豫地说。 马兮彤嘴唇一扁：”珂儿，说实话。“ 珂儿想了想说：”还是小姐更美一点吧。不过，花姑娘走起路来可真好看呀。“ 道一在心里连声附和。 马兮彤哼了一声。”她那样走起来一步三晃，象个妖精似的，有什么好看的。道一，你说对不对？“ 道一忙说：“对，对。” 三人边走边说笑，很快回到了西厢房。 马兮彤坐下休息，回想起书斋里的情形，却越想越气。 鲜于枢是北方人，本来就当官，不必多说。那几个文人墨客，除了周密，看上去个个都想着为元廷卖命，只不过现在人家不要他们而已，所以他们巴望着真金太子快点登上帝位，好重用他们。看来这些个所谓儒士，不过是以为自己有点治国的本事，可以货卖帝王家。至于谁当帝王他们是不在乎的。这和杭州城里的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想到后天还要和这样的人一起去游西湖，马兮彤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自己没在周密提议时出言拒绝？或许当时顾及到道一的想法吧。现在，马兮彤打定了主意不与这帮人为伍，于是起身来找道一。 “后天游西湖我不去了。”马兮彤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道一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你很想去凑这个热闹呢。“ 马兮彤抿嘴道：”说实话，赵孟府身为宗室子弟，还想着如何出来当官。我爹爹为了赵家却连身家性命都搭上了。我想想就来气。那其他几个书生也和赵孟府是一个念头，与这些人在一起玩，我不乐意。“ 道一这才明白马兮彤在纠结什么，便说道：”赵公子已经说了，改朝换代和春夏秋冬一样，乃是天意。我看他不过想出来为百姓做点事而已。若有本事的好人都不出为官，那么当官的就都是些坏人，吃苦的还不是平民百姓？ 再说，这些书生也要吃饭。他们一辈子学的就是如何当官。学了一肚子本事却派不上用处，反而要忍饥挨饿，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我以前听人说，别看赵孟府鲜衣怒马，看上去挺风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马兮彤道：”想吃饭就可以投靠朝廷了么？他们不当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么？你对我说过，让你带信给周密的那位孙老，以前也是宋官，现在却躲在少林寺废墟里，靠教村童念书过活。还有在建阳桥头摆摊算命的谢先生，我看他以前肯定也是当官的，却一直躲在唐石那样的山沟里。 他怎么就没想到出来为官？说到底，还是赵孟府这些人两头都要，又想着有个好名声，又想过好日子而已。” 道一说：“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他们也不是一开头就想出来当官的吧。我看他们心里原来还是指望有朝一日宋室能复兴，可如今眼看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们也只能接受天命。” 听到这话，马兮彤眼中立即闪出泪光，呜咽道：”真的就没希望了么？那我爹爹不是白死了么？“ 一看触到了马家小姐的伤心处，道一慌忙说道：”人固有一死。马大人壮烈捐躯，那是定会传颂千年的。至于赵公子，他不像周夫子那样，一辈子不干活也衣食无忧。赵公子要养家糊口，才顺应天命，这也不好怪他。“ ”我不管！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马兮彤气道，”后天我才不会和这帮人一起去游湖。你也别去，他们说了要以诗会友。我看你也不会作诗，到时万一他们逼你作首诗你作不出，岂不是自取其辱？“ 道一眉头皱起：”他们知道我是道士，又不是书生，不会故意为难我的。况且，周夫子说要一起游湖时你我没出来反对，现在又说不去，恐怕......“ 马兮彤打断他说：”我看你想去诗会是假，想见那个花姑娘才是真！“ 道一脸上发窘。”兮彤，你别说笑了。我和花姑娘不过一面之交。我心里只有你。“ 马兮彤嘴巴一扁。”那珂儿呢？“ ”......啊，当然也有她。“ ”奉云呢？“ ”这......“道一一愣，马兮彤还是以为奉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兮彤，你就不要难为我了吧？“ 马兮彤呵呵一笑。”这就算难为你了？我还没说到你上回见到花姑娘时，那个陪在你身边的美人呢！她是谁？“ 道一张口结舌。原来马家小姐不仅听见了，还放在了心里。 看到道一慌乱的样子，马兮彤轻哼一声：”不敢说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喜欢拈花惹草。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我可告诉你，不管你以前有几个，你现在有了我和珂儿，也该知足了。你说，还去不去游西湖？” 道一忙说：“好好，不去了，不去了。我们自己去玩......不过，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们等到晚上再告诉周夫子，行不行？” 马兮彤点头同意，其实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 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去找周密。来到正房中的书斋前，他们看到门口立着一个男仆。道一说有事找周密。男仆说，主人正在里面会客。道一心里奇怪，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还要个仆人象保镖似的在门口守着。 马兮彤对仆人说：“那麻烦你进去对周夫子说一声，后天的诗会我们俩不去了。” 仆人想了想说：“此事还是两位自己告诉我家主人吧。“ 正在这时，书斋里传来周密的声音。”何人说话？“ 仆人忙说：”是毛道长和马小姐。“ 只听周密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两人步入书斋，只见周密面前坐着一位男子，四十多岁，相貌端庄，一尺长髯飘洒胸前。周密连忙介绍说：”这位先生姓谢名翱，乃闽东名士，诗文俱佳。“ 道一和马兮彤连忙与谢翱见了礼。 周密又道：”谢贤弟，这位毛道长乃全真教弟子，正在南方寻仙访道，而这位姑娘......“ 周密庄重地指向马兮彤说：”姓马名兮彤，乃香山马南宝之女。“ 谢翱大惊。道一和马兮彤也向周密投去惊疑的目光。两人已和周密说好，不对外人说出马家小姐的身份，周密怎么见面就直接对这位客人说了出来？ 周密连忙说：”马小姐不必担心。谢公乃闽东经学名家，尤精于春秋大义。八年前，文丞相任枢密使之时，传檄各州郡举兵勤王。谢公献出全部家产，招募乡勇数百，至南平投奔文丞相，受委以咨议参军之职，与文丞相共同转战闽广之间。文丞相不幸兵败后，谢公也只得隐身乡间，躲避元兵追捕，后辗转至浙东民间。至今谢公也只能以宋累之名对外人言说。 马小姐，令尊和谢公一样毁家纾难，举兵勤王，不可不谓志同道合也。“ ”马大人已壮烈牺牲，在下却仍苟活于人间，怎敢与马大人相提并论！“谢翱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对马兮彤哽咽道，”没想到在此能见到烈士之女，实在，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哪！“ ”能认识谢伯伯，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马兮彤也激动地流下眼泪。她听说谢翱与她父亲一样在宋朝没有官职，一样应诏举兵勤王，一样募得数百乡勇，经历如此相似，心中对谢翱油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两人互相勉励着，擦干眼泪，相邀入座。道一也跟着坐了下来。 周密对马兮彤说：”这回谢公从浙东特地来此，为的是告诉我一件重要事情。“ 第152章 恶行 ”不知你听说过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这个人没有？“周密问。 道一在旁边听着，心中立即一顿，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马兮彤扭头看看道一。”是你说的，你上回打了他手下的那个人么？“ ”啊，对。“道一点点头，对周密说：”上回我躲进前辈家里，后面追来的那个恶僧就是杨连真。他手下骚扰本地道观，被我打了。他要抓我问罪。“ 周密也点头说：“我也记得是他。此人自委任江南后作恶多端，民愤极大。去年底，他竟然借口兴建佛寺，开始到处挖陵盗宝，简直是人神共愤。这次谢公打听出始作俑者却并不是他，而是天衣寺僧福闻。杨连真一到江南，福闻便向杨贼献宝自媚，挖坟盗宝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杨贼首肯后，命演福寺僧允泽执行。毛道长，你可听说过此二人？” 听到福闻和允泽的名字，道一心里又是一惊。此二人就是杨连真派到福建广东抓自己的人。没想到他们回到杭州后又干下如此恶行。 “我知道允泽。”道一点点头，“杨连真上回抓我不成后，又派允泽来抓我。我和他交过手，武功十分了得。那福闻和尚我也有所耳闻，只知道他和允泽齐名，也是杨连真手下。“ 周密道：”允泽和福闻都是杨连真来江南后才投靠他的。允泽师承何人，无人知晓，福闻却有个鼎鼎大名的师父，那便是江南第一禅寺余杭径山寺的主持云峰妙高。妙高主持德高望重，却出此逆徒，实在是出人意料。我和谢公已经商量好，打算召集附近名士，一同前往径山寺找妙高主持说理。“ 谢翱接口道：”我等要向云峰妙高揭发他徒弟福闻的恶行，并要他站出来谴责此不肖之徒。“ 道一哦了一声，原来谢翱到杭州是和周密商量这件事，不由问道：”两位前辈打算何时去径山寺呢？“ 周密道：”谢公在此不宜久留。我明天一早就发出请帖，后日是诗会，再后日便可出发去径山寺。“ 马兮彤立即拱手道：”在下也愿一同前往。“ 周密脸上欣喜。”马小姐果然是义士之女，英烈家风，遇有不平之事必鼎力相助。“ “好好。”谢翱也连声赞道，“马大人有女如此，在天之灵必得安慰。马大人生前谢某无缘与他同行，这回谢某却能与马大人之女同赴西湖诗会，再后日又同去径山寺，真是快哉！” 马兮彤听了一愣。“谢前辈后天也要去西湖诗会？” 周密道：“马小姐你有所不知。谢公不但能文善武，诗词上更是大家。我只是担心谢公至今仍隐姓埋名，参加如此盛会恐有所不便，可是谢公执意要去，也只好随他了。” 谢翱对马兮彤说：“我此去并非为游山玩水，或对着花鸟无痛呻吟，而是为了会会这些文人。公瑾说赵孟府，张伯淳，钱选，还有仇白都会去。我从前只在闽广参战，两浙一带应该无人认得我。“ 周密点点头：”谢公记得小心便是......赴会者中还有一人也不可不提，他便是王奕王伯敬，也是诗词名家，自号斗山先生，家住玉山。下午时王伯敬来我这里拜访。他说此番到临安要去拜会他的老友，新任江南行台御史申屠致远。听我说后天有诗会，赵孟府等人要去，王伯敬便说也要去。“ “申屠致远当了江南行台御史？”谢翱眉头一扬，“我听说此人为官正直廉洁，任推官时数次让人免入冤狱。” 周密接口道：“对。杨连真初到江南时，要拆故宫中高宗所书《九经》石刻当奠基石，也是申屠推官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才阻止杨贼如此胡作非为。” 谢翱叹口气说：“若是多些他这样的官，百姓日子才会好过。” ”谢前辈所言极是。“道一也说，”江南人才济济，皆自幼熟读圣人经典，德行上远高于常人。若江南人才肯出来为官，必然会多些申屠致远这般好官。在下以为赵子昂等人有意出任，目的也在于此。“ 没想到谢翱一听赵孟府的名字就恼了。“别人都可以出来当官，就他不可以！他赵子昂身为宗室子弟，怎能背祖忘宗，为元廷卖命！他九泉之下如何向先皇交代！” 马兮彤看到谢翱怒目圆睁的样子，见他在赵孟府出仕一事上与自己见解相同，对谢翱又多了一份敬意。 “谢公息怒。”周密慌忙说，“赵子昂才高八斗，文章经济无一不通，若是埋没民间，实在屈了他的才。” 谢翱怒道：“什么狗屁才！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周密又说：“谢贤弟还是看开些。赵子昂年纪轻轻，后天你稍微开导他几句也就是了。大家不必伤了和气。” 谢翱哼了一声：“草窗，诗会还没开你就为他说话，看来后天我是指望不了你了。你这两年窝在这葵辛街，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结交的都是赵子昂这般软骨头，当朝官员也是你的座上宾。我看你是不是也想捞个官当一当！” 周密沉默不语。 道一见状道：“两位前辈继续谈。在下和马姑娘来，是想......” 马兮彤立即打断了他。“我们来是想问问后天诗会还有谁会去。既然知道了，我们也没其他事，就先行告退了。“ 道一听了一愣。马兮彤扯了扯他。两人行了礼后就离开了小书斋。 一到外面，道一立即问道：”兮彤，你怎么不说后天不去诗会的事了？“ “我改主意了。“马兮彤嘴唇一扁，”后天我一定要去。” “为什么？”道一问。 “我不能看着谢前辈单刀赴会，看着他单枪匹马与那些人周旋。”马兮彤语气十分坚定。 道一想了想说：“你说后天诗会上是要做诗的。兮彤，你会作诗么？” 马兮彤道：“不会。” “那你去有什么用？”道一奇怪道。 马兮彤一咬嘴唇。“我可以给谢前辈助威。那些人要是想动粗，看我不把他们打出屎来！” 道一哑然失笑。“兮彤，诗会一定文雅的很，这些书生又个个文邹邹的，怎会动粗？” 马兮彤下面一句话却让道一听了想哭。“说不定他们只要男的作诗。真的要作诗的话，就由你负责。“ 道一眼睛睁大。”兮彤，你不是说过我不会作诗么。我也是真的不会呀。“ 马兮彤俊眉怒起。”你可以现学！“ 看到道一满脸苦瓜样，她又说道：”你修了那么多年道。你们全真教不是什么三教合一？所以你那些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之类的一定滚瓜烂熟。有了文章当底子，诗文诗文，就是诗和文，还不是一回事？你人又那么聪明，人人见你都说你什么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我不信你连几句诗也憋不出来。“ 马兮彤的这番高论让道一哭笑不得。他现在又不想去凑这个什么诗会的热闹了，可马家小姐自然已是铁了心要去的，他又怎能不一起去？ 马兮彤似乎看出他脸上为难，嘴角一弯，说道：“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道一，明天我们就不去玩了，我们找周夫子借几本诗集，你好好啃一啃，全背下来，后天兴许就能派上用处。” 道一嘴巴一咧。“要啃一天的书啊！” “怕什么！”马兮彤瞥了他一眼。“我和珂儿都会陪着你的。说不定你读了一天诗后，脑子突然开窍，灵光乍现，一下子就成了可以与李杜元白比肩的大诗人，立刻名扬四海呢？连带我和珂儿也跟着沾光。“ 听到这番话，道一不禁笑出声来，把胸一挺：”那说定了。明天我就整天读诗，你和珂儿在一旁好生伺候。“ ”奴家听命。“马兮彤当真给他行了个福，然后两人一起大笑。 第153章 背诗 第二天一早，道一便去向周密借书。周密听说他要借诗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哈哈大笑，从书架上找出一套洪迈编的《万首唐人绝句》给他。道一如获至宝，捧着书回到西厢房，里面马兮彤和珂儿早已沏好香茶等着他。道一端坐桌前开始啃这套书。 其实说他不会作诗不假，论背诗他可是老手。重阳宫的全真嫡系弟子个个会背祖师王重阳的诗词，因此他读着面前这厚厚的万首唐人绝句，不由想到，要是明天实在想不出，不如就借用祖师爷的诗来凑。这些书生对唐诗自然滚瓜烂熟，拿唐诗来充数当然会被识破，可祖师爷的诗这些人应该就不知道了。 想到此计，他心中不由一阵得意，枯燥的唐诗也变得不那么难读了。马兮彤和珂儿又在一旁着意伺候，道一有美人相伴，有香茶蔬果品尝，心情更加舒畅，忍不住欢喜地说：“成亲以后，你们可要象这样伺候着我。” “想得美！”马兮彤嗔道。 珂儿听到成亲二字就脸上发烧，在一旁忙说：“没关系，道一大哥，以后我一个人来侍候你好了。” 道一当即对珂儿眯起笑眼。“还是珂儿疼我。” 马兮彤朝他做了个鬼脸，又对珂儿说：“你就这样宠他好了，他以后更会欺负你了。” 珂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 虽然有美女香茶为伴，到了傍晚，上千首绝句看下来，道一还是看得头晕眼花，连打了几个呵欠。马兮彤见状道：“你也看得差不多了，我考考你吧。” 道一眼睛睁大。“什么？还要考？” 马兮彤嘴唇扁起：“不考怎么知道你究竟会不会作诗了？” 道一紧张地问：“怎么考？要我背哪首？” ”背？“马兮彤眉头一皱，”谁要你背，是让你作诗！“ 说着她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的珂儿，又说：“你就以珂儿为题，作首五言绝句吧。” 道一慌了。“为什么要以她为题，随便来一首不行么？” “你懂不懂什么叫诗会呀！“马兮彤嗔道，”你以为是随便写一首就行？他们定会要立个题目来写的。“ 道一心想糟了，要是得按命题作诗，就不能随便背首王重阳的诗来充数了，这如何是好？ 马兮彤在一边催促他快想。道一又瞥了一眼珂儿，见珂儿也盯着他看，似乎在无声地催促，不由烦道：”你别盯着我看呀，这样我怎么想得出？“ ”我不看我不看。“珂儿呵呵笑着，扭头看向窗外的花丛。 道一看着珂儿娇俏的小脸，开始搜肠刮肚，可什么也没想出来。过了一会儿，马兮彤见珂儿还是呆呆地看着外面，随口说道：“别看了，想什么呀。再看他也想不出。” 珂儿听了，不知怎的，脸上一红，低下头来，手指轻轻摆弄了一下裙边。 道一见状，忽然灵机一动，硬着头皮说：”我可开始了。这第一句是，美人倚窗前。“ 珂儿一听忍不住又笑了。马兮彤道：”还行。“ 道一受了鼓励，接下来连吟三句，凑成一首诗： 美人倚窗前，遥看花丛间，问女何所思，低首弄裙边。 吟完，他自以为不错，笑眯眯地看着马家小姐，等着她来夸赞。哪知马兮彤眉头皱起。”你这算什么呀，既不对仗，平仄也不符，和打油诗有什么分别！“ 道一一愣。”还要对仗......平仄？“ “老天！”马兮彤吸了口气，”道一，你连这都不懂，还作诗？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听到过没有？” 道一迷惑地摇头。马兮彤差点厥倒，喘了口气说：“好好，我给你说说。“ 于是，她便对道一解释了一通押韵，对仗，平仄等作诗的规矩。 道一听完，似乎懂了，不由问道：”兮彤，你不是不会作诗么？怎么在这上头知道得这么多？“ 马兮彤呵呵一笑。”我说一点不会，那是骗你的。小时候耶耶教我学枪，爹爹不喜欢，为了让他开心，我就得学点他喜欢的东西。“ “我明白了。”道一点点头，“马大人精于诗文，我初次见到他时，他就在吟诗。兮彤，你诗文懂得比我太多，那明天你来作诗如何？” 马兮彤摇头说：“不行。明天他们应该不会逼着我和花姑娘作诗，却可能逼着你做。我不好代你出头，再说，就算代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道一连声叹气。“那如何是好？只好出点丑了。这样的打油诗我倒能做几首，笑就让他们笑吧。” 马兮彤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珂儿在一旁低头轻叹：“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没用。” 三个人一下子变得闷闷不乐。 ...... 次日，杭州城阳光明媚，暖风习习，是个难得的好天。周密带着两个仆人与道一，马兮彤和珂儿一起早早出门。作为诗会的召集人，他自然是越早到集合处越好。 六个人从涌金门出了城，沿西湖边向南行了两三里，就来到雷锋塔下。作为集合地点的净慈报恩寺就在眼前。 净慈寺面向西湖，背靠南屏山，与灵隐寺隔湖相望，以寺内钟声宏亮闻名于世。寺内僧众达数千人之多，人称“北有灵隐，南有净慈”，乃江南禅寺五山十刹之一。 周密等人来到净慈寺门口，谢翱却比他们来得还早。谢翱面色凝重，不像是参加诗会，却像是要参加一场生死大战一般。周密连连劝他和气生财。 随后，其他参加诗会的文人墨客陆续到来，共有赵孟府，张伯淳，钱选，仇元，白挺，王奕等六人，花亦紫也和赵孟府同来。人人都是盛装出行，花亦紫更是精心打扮得如同一朵芙蓉花。 众人互相见礼，周密以“宋累”这个名字向大家介绍了谢翱。眼看时辰不早了，仇远忽然问道：“鲜于郎中为何还没来？” 周密道：“鲜于公临时有公事，不能前来相聚。” 白挺哈哈笑道：“什么公事！恐怕他是不敢来了吧。鲜于枢只会写字，根本不会作诗，哪里及得上子昂博学多才。” ”过奖过奖。“赵孟府忙说，”术业有专攻，伯机历来专攻草书，不能要求他样样精通。“ 话虽如此，赵孟府脸上有得色，这也显而易见。 周密站到众人面前道：”今日天公作美，风物宜人，吾辈在此雅集，吟诗作乐，不可不先感恩上苍。净慈寺乃临安名刹，我等当先入寺谢过佛祖，然后方可行乐。“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在周密的带领下，一行人步入净慈寺。寺内面积广大，建筑宏伟，大雄宝殿高达五层，两旁偏殿，阁堂轩楼等三十余座，果然一派名刹风范。 道一跟着大家礼过佛祖后，又去参观着名的千佛阁。周密指着上面的匾额说道：”千佛阁乃理宗赐建。此匾额乃理宗亲书。” 谢翱一听是理宗亲笔，当即跪下行礼，目中含泪，情深溢于言表。马兮彤也跟着跪了下来。其余人只是默然肃立。 随后众人走入阁中。迎面一个老僧正好走来。周密见到他，立即上前行礼。 “善庆大师，别来无恙。” 善庆见到周密也很高兴。”原来是草窗先生。“ 周密向众人介绍说：”这位便是本寺第一高僧千濑善庆大师。“ 然后他又向善庆介绍了众人，随后又问善庆：”不知元熙主持可好？“ 善庆双手合十道：”元熙已回原籍探母......归期不知。“ 周密奇怪地问：”元熙素来不问世事，怎会突然想到探母？“ 善庆长叹了一口气。”非是他想去探母，只因都总统杨连真邀他去阿育王寺取佛舍利，元熙只得以探母为名远避江西。“ “又是杨连真！”周密怒道，“此贼必不得好报！” 众人在旁边听了也纷纷摇头。 忽然，只听谢翱朗声说道：“连遁入空门的和尚也誓不受招，远避深山。有些人却千方百计想出来为官，真是是非不分啊。“ 赵孟府一听，脸上现出惭愧之色。站在他身边的张伯淳却眉头一皱说：”这位宋累先生，你可知人各有志这句话？连文丞相都赞许其弟文璧在新朝为官，为何其他人就不可？先生的见识难道比得上文丞相？“ 谢翱怒道：”文丞相许其弟为官，只因非此其老母无人赡养。父母已过世者怎可与之相比！分明是持才自媚！” 张伯淳听到“持才自媚”四个字，脸上勃然变色。 善庆立即合十道：“善哉善哉。老僧不能学元熙远避他乡，却要接掌他本寺方丈之职，只因为自媚者若得此位，佛法更难弘扬。老僧也只好担下这自媚之名了。” 谢翱听了沉默不语。张伯淳脸上又现出得色。 周密连忙说：“吾辈今日雅集，非为辩论而来。诸位切不可伤了和气，还是参观宝殿要紧。” 于是，众人和善庆道别后就开始参观千佛阁。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口角，一班人无心流连于这些千姿百态的佛像之间，草草结束了参观，就离开了净慈寺，在周密的带领下，朝不远的雷锋塔走去。 第154章 命题 赵孟府和花亦紫一对璧人走在钱选，谢翱等一众中年书生后面。道一和马家小姐走在最后，但故意不走在一起。不知不觉间，道一发现自己走在了赵孟府和花亦紫身后。 只见盛装之下花亦紫依然丰肌微露，每走一步，随着细腰扭动，圆臀左右摇摆，带动长裙一颤一颤，波动传至上身，甚至于胳膊也随之轻轻抖动，比两天前见到的更加诱人，让人简直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道一正暗地里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忽然耳边有人轻轻说道：“花姑娘这步态可是一绝。” 道一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白挺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在他身旁。道一脸上大囧。 “道长不必慌张，同好同好。”白挺脸上一笑，继续道，“你看她一步三摇之姿，是否极为惹人怜惜？书云，汉赵后飞燕，腰骨纤细，善踽步而行，若人手持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所谓飞燕步，就是如花姑娘这般。” 道一也轻轻啊了一声。“为何别人学不来？” 白挺说：“能行飞燕步者，不但腰肢要细，臀要大且浑圆，最要紧一点是骨肉相比须恰到好处，肉多一分，便会拉胯，肉少一分又抖动不得。可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也。“ 道一又轻轻啊了一声。两人继续边欣赏美景边向前走去。 ...... 很快，众人来到雷锋塔下。站在西湖边，北眺湖光山色，呼吸着拂面而过的清风，沐浴在和煦的阳中，刚才千佛阁中的不快似乎早已散去，众人兴致大开。周密的仆人在那里早已架设好从寺里借来的桌椅，桌上放着带来的美酒。 周密请众人先饮了一杯，随后说道：“今日以诗会友，当依往例，先命题，然后诸位按题各作诗一首，其中公认最佳者可得诸位的墨宝，以资鼓励。作不成诗者罚酒三杯。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王奕似乎是初次参加周密的诗会，随口问道：“可否以词代诗？” 周密道：“诗词不分家，词也可。” 花亦紫笑盈盈地说：“你们男人作诗，我和马小姐也得作么？” 周密笑着回答：“两位姑娘随意，作不出不用罚酒，若做得最佳，同样可得诸位墨宝。” “这样就好。”花亦紫脸上更高兴了。 马兮彤拱手道：“那么请草窗先生出题吧。” 周密却一摆手：“老夫也要作诗。若自命自作，有失公允。” 众人互相看看，在场九男二女，要是都作诗，谁来命题呢？道一回头一看，稍远处站着珂儿和周密的两个仆人，顿时灵机一动，手指珂儿说：“以在下之见，不如让她来出题吧。” 众书生面面相觑，要作诗的不是进士，就是秀才，却要一个丫鬟来出题，岂不有失身份？花亦紫却笑着说：“毛道士说得对，有我和马姑娘在，让小丫头出题，才显得公平。” 周密大手一挥：“好，好！大事不拘小节。让珂儿姑娘出题最为公允。” 众人于是无话可说。马兮彤把珂儿招呼过来。珂儿站到众人面前，脸上有点害羞。 周密道：“请珂儿姑娘出题。” 道一朝珂儿使劲眨了眨眼睛，暗示她出昨天马兮彤出过的题。道一昨天那首被马兮彤讥笑为打油诗后，他已经想好了修改的办法。要是今天以此为题，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谁知珂儿象是没看到他似的，抿着嘴，自顾自想了片刻，说：“今天天气不错，这儿风景又美，不如几位大人就写首诗夸一下江南春色吧。”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这个题目实在平常得很，可再一细想，平常之题，要写得出彩却是难了。众文人当即开始思考起来。 周密又宣布，众人可在附近随意走动，一个时辰后回来集合。就这样，大家三三两两分散开。道一在湖边冥思苦想一阵，又一个人信步朝夕阳山上走。雷峰塔就在山顶上。 到了山顶，道一四下远眺，南边是净慈寺，玉皇山。东面七宝山，凤凰山上楼阁峥嵘，绿树成荫，那是宋故宫所在。北望西湖，只见波光点点的湖面上彩旗翻飞，大小舟楫竞争波逐流，歌欢萧鼓之声振动远近。苏公堤，小孤山，钱王庙，处处是景，宝石山上的宝淑塔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更是熠熠生辉，真是好一派风光。 面对如此美景，道一心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从何写起。勉强凑了两句小桥流水人家，自己也觉得拗口，想做成“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样的豪迈诗句，也终归无果。 懊恼之下，他想去问问马家小姐想的怎样了，四下一望，忽然看见山下小道上，马兮彤和珂儿正跟着周密和谢翱在一路向东走。道一飞身下山，赶上他们后，问去哪里。马兮彤道：“谢公说东面山上就是皇宫，我想跟他们去看看。你不一定想去，就没叫你。” ”我怎么会不想去呢？“道一说着，和他们一起朝东走去。 他们跨过一座长桥后，又走了一程，便开始沿着七宝山和凤凰山之间的山道向宫城爬去。大约两里路后，山道开始向下行，宋宫的殿楼阁亭便展现在眼前。 周密手指其中最宏伟的一座大殿说：”那便是大庆殿。淳熙年间，每逢大庆之时，文武百僚齐聚殿内，乐工千人鼓吹于殿外，皇上服通天冠，绛纱袍，执大圭，恭行册宝之礼。“ 然后他又指着右边一座殿说：”那是德寿宫，太上皇所居。皇上于大庆殿礼毕后，必会乘辇从至德寿宫向太上请安。“ 接着周密又遥指最北边的一座殿，说道：”那是文德殿。庆典之时，四方百姓不远千里而来，集于此殿周围，一睹盛事，行都垂白之老，有喜极而泣下者。“ 马兮彤听周密讲完，忽然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朝殿宇方向拜了三拜。周密和谢翱也同样拜了。随后，他们才继续前行，直至来到那片宫殿间。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寂静，与远处西湖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八年前，谢太后带着年仅五岁的小宋帝投降后，和整个宫廷一起被命令北迁大都，因此现在的宋宫只是一片空屋而已。而且因长久无人居住打理，殿堂周围杂草丛生，屋檐廊柱斑驳脱落，随处可见霉斑，再过个十年，恐怕殿中都要长出树木了。 几个人一边走，周密一边如数家珍般向众人介绍。走着走着，道一忽然看见远处有几个工匠正在施工，便问周密他们是不是在维修殿宇。 周密叹口气道：”听说杨连真正在把几座殿改成佛寺，你看，那边已经有和尚住进来了。“ 道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处偏殿前的柳树上晾着袈裟。马兮彤神色黯然，道一见状劝道：”这里总要有人气才行啊。否则再过几年就彻底荒废了。你看那里，再不修缮，树枝就要捅进窗子里去了。“ 马兮彤还是铁着脸默不作声，谢翱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快，谢翱提出不看了，周密也说，时候不早，该回去赶诗会了。于是，他们就开始往回走。 道一从离开雷锋塔时就光顾着看风景，早把作诗的事忘了，这时才慌了手脚。一边走，他一边悄悄问马兮彤：”你的诗想好了没有？“ 马兮彤道：”只差一点了。你呢？” 道一说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珂儿在一旁说道：“小姐，你想好后，再帮道一大哥想一首吧？” 马兮彤嘴唇扁起：“作诗哪有那么容易！要帮的话，你可以帮他想一首呀。” 珂儿委屈地低下了头。 道一脖子一昂，说不用别人帮。马兮彤赞道：“这才象个男子汉大丈夫。实在想不出，也不过三杯酒而已。” 道一心说，我偏要想出来。于是，他就这样一边绞着脑汁，一边跟着众人朝湖边走去。 第155章 作诗 雷锋塔下，西子湖边，九男二女再度汇集。方桌上已经摆好笔墨纸砚，只等众诗客一显身手。珂儿也站到桌边，替大家研墨。 周密朗声道：“哪一位先来？” 众人一番谦让，谁都不愿第一个写。珂儿说道：“周老前辈看上去年纪最大，要么他先来？” 白挺叫道：“出题人都开口了，草窗你就动笔吧！” 众人连声附和。于是周密不再推辞，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词： 东风又入江南岸，年年汉宫春早。宝屑无痕，生香有韵，消得何郎花恼。孤山梦绕。记路隔金沙，那回曾到。夜月相思，翠尊谁共饮清醥。 天寒空念赠远，水边凭为问，春得多少。竹外凝情，墙阴照影，谁见嫣然一笑。吟香未了。怕玉管西楼，一声霜晓。花自多情，看花人自老。 周密写完，众人轰然叫好。王奕道：“草窗先生不愧是两浙名家，这首《齐天乐》笔调委婉细致，刻画入微，尤以末句为点睛之笔。” 谢翱也连连点头。“花自多情，看花人自老。公瑾此句必可流传于世.“ 周密显然也十分满意自己的大作，连忙拱手：”过奖，过奖。“ 有了他开头，再加上珂儿说周密年纪最大，接下来，众诗客不自觉地按长幼次序一一上阵。张伯淳年纪仅次于周密。他第二个动笔，也是一首词： 采黄花、自斟清醑，南山人在何许。浮生聚散云萍似，消得几番寒暑。些个路。总不断情，惟有春天树。停歌罢舞。更说甚悲欢，从教白首，心事付崔橹。 钧天梦、忘却当年宦谱。吟蛩休怨休诉。如今世味更尝惯，但见青山多妩。清对苦。是我误儒冠，还是儒冠误。西湖胜处。且趁取时佳，不寒不暖，同泛小舟去。 张伯淳这首词借景抒情，有点压抑，却也写出他如今的心境。众人假意恭维一番，也就过去了。 接着，钱选也赋诗一首： 十日春风暄且妍，溪头花柳竞相鲜。 美人遥逼山川外，社雨忽来尊俎前。 白发青春犹故我，夕阳幽草自新阡。 五陵公子莫相笑，曾散黄金乐少年。 钱选也是诗词大家，众人自然叫好。白挺笑道：”玉潭先生果真是白乐天信徒，不忘向他致敬，又是美人，又是少年。哈哈。“ ”对对！“珂儿在一旁大声说：”写景，当然要有人才好，否则干巴巴的，很是无趣。“ 众诗客听她说得可爱，不禁莞尔。周密却朗声道：”诸位听见出题人的话否？写景也须写人，有景有人才是佳作！“ 众人又纷纷点头称是。 接下来轮到白挺，他哀叹一声：”珂儿姑娘破题破得晚了，在下的诗中有景无人，看来是不成了。“ 说完便提笔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龙舟晓发断桥西，别有轻舟两两随。 春色可人晴较稳，酒家争出柳梢旗。 众人看后纷纷叫好。周密说道：“廷玉此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尤其‘龙舟晓发断桥西，别有轻舟两两随’二句，乃是佳句。” 众人又纷纷同意他的看法。道一心想，这两句念起来虽然挺顺口，可对仗平仄上似有欠缺，连重字都有，也算佳句。难道马家小姐昨天说的也不全对？ 他正在私下琢磨，仇远已经上阵写下了另一首词： 红紫妆林绿满池，游丝飞絮两依依。正当谷雨弄晴时。射鸭矮阑苍藓滑，画眉小槛晚花迟。一年弹指又春归。 众诗客也同样对仇远赞美了一般，但声势没刚才那么大。仇远似乎也知道这点，面有惭色地站到一旁。 该轮到谢翱上阵了，众诗客看着他走向方桌，不知怎的一下子安静下来。谢翱提起笔，却没有立即写，而是朗声说道：“珂儿姑娘出题要写江南景色，诸位千万不可以为这些湖光山色，佳人少年才是景色，以在下所见，那里才是江南第一景！第一惨景！” 说着，他伸手一指东方，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七宝山，凤凰山一带。众人愣了片刻，还明白过来，这时谢翱已提笔写下了四句诗： 紫云楼阁燕流霞，今日凄凉佛子家。 残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 众人看了，沉默不语。道一心想，原来谢翱去了一趟宋故宫，却写出这么一首哀伤的诗，真是令人感慨。 张伯淳忽然哼了一声：”宋先生，我等来此是吟诗作乐。你却作此凄凉之笔，实在大煞风景。“ 谢翱正想开口，周密抢先说道：”宋先生也是有感而发。伯淳，你刚才的大作也很压抑呀。“ 张伯淳立时语塞。王奕在一旁忙大声说：”诸位，诸位，轮到在下献丑了。“ 众人的注意力便转到了他身上。王奕挥毫也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摇曳烟条马首迎，绿阴浓处护莺声。 离人不到苏堤畔，玉笛何须谱渭城。 众人一看，纷纷叫好，周围气氛又为之一变。张伯淳立即赞道：”没想到斗山先生初来杭州便有此佳作，令人好生钦佩。“ 王奕谦虚了两句，众人的目光随后落到赵孟府身上。大家都在眼巴巴看着他这回能留下什么样的墨宝。 赵孟府移步桌前。珂儿虽然心里瞧他不起，看在他书法好的份上，还是送上新研好的墨。只见赵孟府提笔轻蘸墨汁后，以他不世出的笔法写下一首律诗： 东南都会帝王州，三月莺花非旧游。 故国金人泣辞汉，当年玉马去朝周。 湖山靡靡今犹在，江水悠悠只自流。 千古兴亡尽如此，春风麦秀使人愁。 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时，周围掌声一片。张伯淳脸上尤为欣喜，赵孟府这首诗仿佛恰好回应了刚才谢翱那首。要说赵孟府是看了谢翱的诗后当场想出来的，也实在太快，只能说是巧合了。 白挺笑道：”看来今日子昂的墨宝只好他自己收了。“ 众人一阵大笑，纷纷点头。后面虽然还有道一，马兮彤和花亦紫三人没写，可是又能指望这个年轻小道士和两位姑娘能写出什么大作？众人随后看向道一，等着他提笔上阵。 过了一会儿，道一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周密正想发问，道一脸上发红，却先开口了：”诸位前辈，在下学识浅薄，容在下再思考片刻。“ 周密笑道：”毛道士不必过虑......两位小姐可否先行？“ 众人又看向花亦紫和马兮彤。若是两位美人都不作诗，那这位毛道士怎么办？只好认输受罚了吧。 却听花亦紫说道：”好，我先写。毛道士，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处，我多写片刻，你就多片刻好想你的诗。“ 道一连忙拱手。”多谢花姑娘。“ 花亦紫嫣然一笑，轻移莲步来到桌前，慢悠悠地提起笔来，慢悠悠地写下一首诗： 二月江南莺乱飞，百花满树柳依依。 落红无数迷歌扇，嫩绿多情妒舞衣。 金鸭焚香川上暝，画船挝鼓月中归。 如今寂寞东风里，把酒无言对夕晖。 花亦紫刚一收笔，周围掌声顿起。王奕叹道：”没想到亦紫姑娘不但绝代容颜，才气也是江南翘楚，吾不如也。“ 其他人也跟着一阵赞美，这时，忽听白挺轻声说：”这首可是花姑娘自己写的？“ 众人忽然又静了下来。花亦紫鹅颈微昂，媚眼一翻，说：”用你管呢。“ 与花亦紫相熟的一班文人呵呵笑了。大家心里已经明白，这首诗功力深厚，远非这位花姑娘能想的出，多半是赵孟府代她写的。 接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马兮彤。只见马家小姐落落大方地来到方桌前，提笔写下： 二月吴峰彩云飞，西湖碧柳烟花白。 此山此水自古有，问佛问仙何处来。 她写完后，周围先是一片寂静，然后掌声突然四起，几位诗客交口称赞。 周密脸上惊讶：”恭喜恭喜！没想到马小姐诗才不亚于众位名家。此诗朗朗上口，看似平易近人，却意境深远，尤其后两句，真可谓大巧不工。“ 白挺也附和道：“马小姐身似木兰，诗比易安，江南无人可及，在下实在佩服。” 听周密和一众名家夸赞，马兮彤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连忙说道：”这也是我瞎想出来的，让方家见笑了。“ 她挺身站在那里，腿如鹤立，蛮腰修颈，配上那张英丽绝俗的脸孔，不知自己已让一众诗客看呆。光论容貌和身材，她与花亦紫各有千秋。论步态，花亦紫的飞燕步别具一格。可一比才气，众人都清楚花姑娘胸无点墨，根本写不出诗。相比之下，马家小姐可谓才女了。 文人历来看重才气。即便是对女子，若能吟诗作画，比寻常女子自是高看一大截。因此到了此时，在众诗客眼里马兮彤这位新来的神秘美人已经超越了花亦紫在他们心中原来的地位。 看到众人关注马家小姐的神情，花亦紫不觉眼中冒出火来。她扭头望向道一，见他也眼盯马家小姐，似乎有点生气地说：”毛道士，你想好没有？“ 道一这才回过神来：”这个......“ 花亦紫扑哧一笑：”做不出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哦？“ 众人于是把注意力转向道一，纷纷说道：”毛道士，看你的了。“ 马兮彤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一把牙一咬，来到桌前，手中提笔，却不落下，而是朗声吟道：”我这诗头一句是......啊，珂儿，这诗要写什么？“ 众人轰然大笑。珂儿慌忙说道：”写江南春色啊。“ ”啊，对！“道一想了想说，”那我这诗头一句便是......江南春色好。“ 众人又大笑。周密却说：”此句直接点题，未必不是好句，且看下边。“ 道一受了鼓舞，当场写下这句，然后又说：”第二句是......绿草露水多。“ 众人又发出一阵轻笑。道一不知所措，马兮彤在一边说：”这句还是改成’碧草露华浓‘，更有诗意。“ ”对对！“道一连忙说道，”是要’碧草露华浓‘才对，这第二句就这样了。” 说完，把这句也写了下来。 “毛道士，是你写还是马小姐写啊。”白挺在一旁说。 “也对。”周密道，”马小姐，你切不可再提醒他了。“ ”我就说这一句。“马兮彤抿起嘴，不再出声。 花亦紫催道一快写。道一楞了片刻，忽然又抬头道：”我忘了，这诗要写什么来着？“ 众人一片哄笑。马兮彤愤怒地看着他。珂儿在旁边急道：”写江南春色，道一大哥，要写景写人！写景写美人！“ 听到这句话，道一眼睛忽然一亮，他想也不想，当即落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后面两句，然后把笔一放，拱手道：”见笑了见笑了。“ 众人围拢过来，等看清他写的字，几位诗客面面相觑。那几个字是： 飞燕花亦紫，木兰马兮彤。 过了片刻，白挺忽然大叫：”绝！真是太绝了！“ 第156章 二美 一众诗客竟跟着纷纷点头。马兮彤脸上飞红，眼中却充满欣喜。只有花亦紫，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半响才问道：“这个怎么就绝了？” 周密解释道：“江南处处春色好，碧草芬芳露华浓，飞燕翅下花亦紫，木兰枝旁马儿红。真好一派江南风光！飞燕花亦紫，木兰马兮彤，此二句又含有你和马姑娘之名，可谓有景有人，亦景亦人。尤其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此二句中飞燕对木兰，花紫对马彤，不但对仗极为工整，平仄也无可挑剔，实乃天意作合，神来之笔。” 众诗客连声附和，赞美之词不绝于耳。道一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写了两个姑娘的名字，加上刚听来的飞燕和木兰，就给夸上了天。 白挺高声说道：“花小姐行似飞燕，马小姐动如木兰。二位姑娘绝代容颜，并驾齐驱，真可谓江南二美也！” 众诗客又连连点头。马兮彤脸上更红了。花亦紫先是嘴角微微一抽，跟着也堆起了笑容。 忽然间，就听珂儿大声叫道：“此诗平易近人，直指要害，可谓大巧不工！短短二十字，写尽江南春色，写尽江南美人，今天诗会的头名就是道一大哥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周密也朗声道：“诸位可听清楚了。出题人已下评判。老夫也以为今天第一非毛道士莫属！” 众人楞了片刻，不知是谁带的头，纷纷鼓起掌来。珂儿忙不迭取出已收好的众诗客的墨宝，递到他手中。道一心中大惭，但还是满脸堆笑地收了下来。 掌声甫停，花亦紫忽然说道：“毛道士这首诗虽得了第一，也该罚酒三杯。” 众人莫名其妙地望向她。花亦紫继续道：“这首诗不是他一个人作的，第二句是马姑娘帮他写的，按理就该受罚。” 众人互相看看，有人轻声说：“这第二句无伤大雅。” 马兮彤却立即上前一步道：“花姑娘说的对，是我坏了规矩。这三杯酒该由我喝！” 道一连忙说：“是我写第二句写不出，当然该我受罚。” “不，是我要帮你改的。我喝！”马兮彤语气坚决。 众人都看向周密。周密想了想说：“改动一句便要象作不出诗一样罚酒三杯，未免太过。以老夫之见，由马小姐饮酒一杯足矣。”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好。一杯就一杯。”花亦紫笑着转身从一旁提起酒壶，满了一杯酒送到马兮彤面前。 “马姑娘，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坏了诗会的规矩要是不罚，以后开诗会就没意思了。” 花亦紫笑眯眯地把酒递上。“马姑娘，请。” 马兮彤二话不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众人纷纷鼓掌：“好！马小姐真痛快！” 周密接着又朗声道：“今日诗会蒙承诸位捧场，草窗不胜感激。毛道士不远千里南行至此，一举夺魁，看似出人意料，实则不然。全真乃煌煌大教，自重阳真人创教以来，百年来人才辈出。重阳真人已善诗文，其徒丘真人更堪称诗词大家。其所作《无俗念》，空灵高洁，清绝脱俗，草窗自愧不如。乘此佳时，草窗愿为诸君一吟。” 接着，周密便高声吟诵起来：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道一边听边暗自咋舌，没想到周密连全真教人的诗词也会背，自己幸好没拿祖师爷的诗作到这里来充数。 只听周密吟完又说：“毛道士乃丘真人一脉高徒，今日用二十字便写尽江南春色及二美，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毛道士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前途必然远大。老夫能与他结识，实为幸事。” 他说着看看道一做了个请的手势。“毛道长，你今日赢得众名家墨宝，有何感言？” 道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日侥幸得诸位赐字，在下深感荣幸。江南人杰地灵，自古英雄辈出。诸位皆江南俊杰，在下才疏识浅，万不能及。诸位皆饱读诗书，深谙治国之道，今日雌伏，日后必有翘首雄飞之时，在下先预祝各位时来运转，来日大显身手。” 说着，他连连拱手。这番恭维之词，他自己听了都觉肉麻，不想却正中在场众文人的下怀。 几个人一阵谦虚后，张伯淳说道：“道长不愧为全真高徒，说的句句在理。圣人云，行有余力则学文，学而优则仕。国朝虽起于朔漠，即得天下，非习汉唐重用儒家不可。吾辈只须耐心等候，日后必有用武之地。” 白挺却叹口气说：“话虽如此，皇帝兴于塞外，重用之人非诸路亲贵，即昔日谋臣，等皇上想到用我江南儒生，师道兄，恐怕你已垂垂老矣。” 张伯淳道：“老弟你忘了前日草窗说程文海欲向皇上进言一事？“ 白挺两手一摊：“我怎会忘？依我看，就算皇帝明日便招用江南儒才，也最多不过寥寥十数人，等下次再招，又不知猴年马月，此非长久之计。” “白兄说的对。“仇远接口道，“唯有立即恢复科举，江南人才方有进阶之路。” 张伯淳道：”此事我在草窗家已经说过，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这时，王奕在一旁插话说：”在下认同白兄所见。以当今太子仁德，今日继位，明日必立行科举，重用儒家，行孝文之事也绝非不可能。朝政必为之一新，岂非天下百姓之幸？“ 张伯淳说：”当今圣上已年过七十，你我只需耐心等待，假以时日，太子继位乃水到渠成之事。若要快马加鞭，吾恐欲速则不达。“ 王奕轻轻摇了摇头。“不然。国朝起于塞外，以塞外习俗，天子驾崩，须举行诸王大会，由会上公推首领，而非皇帝一纸诏书便可决定。当初皇上立太子为储君一事，乃故相刘秉忠等人极力促成，然而诸路亲贵各有中意人选。等到皇上不幸驾崩，恐怕诸王未必会遵从皇上遗愿。只有皇上早日禅位于太子，才是万无一失。“ 众文人听了议论纷纷。 王奕又道：”不瞒诸位，在下与新任江南行台御史申屠大人相交甚厚，此番在下来杭州拜见申屠御史，便会与他商议此事。“ 马兮彤听这些人又在议论出仕当官的事，心下只有恼火。道一却听得在意。王奕看来是极力想让真金太子早日登上帝位，为此还特地跑到这里来拜见江南行台御史申屠致远。道一前天已从周密和谢翱口中得知申屠大人为官正直，又心向百姓，可他只是区区一个行御史台的御史，在谁当皇帝这样的天下头号大事上又能做什么？ 道一正这么想着，忽听谢翱大声说道：”诸位所谈之事，说到底无非是如何好让自己能早日为官，飞黄腾达。恕宋累不能相陪，就此告辞。“ 说着他就要走。周密慌忙拦住，然后对众人道：”还有一事不可不说。老夫派人请几位明日同去径山寺一事，几位还未答复，不知意下如何？“ 听周密提到这事，几位文人脸上有点尴尬。 过了片刻，张伯淳道：”公瑾所言，杨连真的恶行出自云峰妙高之徒福闻，此事恐怕只是道听途说。想妙高主持德高望重，江南佛子居士谁不敬仰。其门规甚严，万万不会出此等恶徒。“ 周密道：“福闻投靠杨连真却是事实。” “这......”张伯淳想了想说，“杨连真也是朝廷命官，二品大员。初到江南时，愿为其效力者又何止福闻？江南诸寺哪个不归他管？仅凭道听途说便去径山寺问罪，在下以为实在不妥。” 周密还想说什么，谢翱对他大声说：“草窗，和这帮软骨头不必多谈！” 说罢，谢翱便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拂袖而去。诗会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不知是出于惭愧，还是觉得扫兴，几个文人又草草聊了几句皇帝，太子和朝廷的事就偃旗息鼓，纷纷告辞。周密当即宣布诗会结束。众人互相道别。道一和马兮彤跟着周密回家。 一路上，道一问明天到底有多少人会一起去径山寺。周密叹口气，说他发出的众多邀请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拒绝。 ”明天只有你和马姑娘和我们同去。这样也好。去的人多了，妙高主持或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 到了晚上，吃过饭回到西厢房，道一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开始欣赏得自几位文人的墨宝。今天在诗会上侥幸夺魁，说他不开心那是假的，尤其是得到了赵孟府这样书法名家的亲笔。看着那蕴藉沉稳的笔法，道一兴致一来，便想学着写几笔。 他正要去找纸笔，忽然觉察到门外走廊里有人在来回走动，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看。一看之下他乐了，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的正是马家小姐。 第157章 学步 只见她一手叉着腰，边走边扭动着胯部，上身也随之轻轻扭动，走起来一摇一摆，说好看也好看，但也有些别扭。道一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笑。马兮彤惊觉有人偷看，一扭头见是道一，立即俊眉倒竖，朝他瞪来。”你在看什么？“ 道一呵呵一笑。”你这飞燕步学得还不坏。“ 马兮彤脸上立刻挂不住了，一下朝道一冲来，用粉拳打他。“叫你乱说！” “别打别打。”道一忙说，“我这是在夸赞你，你为何要打我？” 马兮彤气道：”你分明在嘲笑我学她走路。“ 道一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学他走路？“ 马兮彤忽然脸上羞红，扭头要走。道一乘势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马兮彤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并没有挣扎。道一又柔声问她为何要学。马兮彤嗔道：”还不是因为你这淫道。“ ”我？“道一眉头扬起。 马兮彤嘴唇一抿：”今天从净慈寺出来的时候，你故意跟在花姑娘身后，是不是？眼睛还一直盯着她看。“ 道一脸上发烧。”我没......“ ”又说一次谎！“马兮彤当即打断他。”你眼睛都看得直了。那个白挺还在对花姑娘品头论足，别以为我没看见。” 道一尴尬地笑了。“我看她走路你就要学？” 马兮彤脸上更红，头也得更低了。“只要你喜欢......” 道一心里感动，看到马家小姐低眉颔首，一脸英气化为娇羞，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情不自禁地将她转过来，一边喃喃说着，“你不用象她那样，你就是你。”一边就亲了上去。两人立即吻在一起。 情到浓处，道一闭着眼睛朝下吻去。马家小姐也昂起头，道一触到她的脖颈，马家小姐一阵颤抖，呼吸越来越重，身子也越来越烫。道一将怀中的姑娘抱得紧紧的，正沉浸在这般温存中，马兮彤忽然身子一怔，使劲推开了他，接着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呕了两下。道一回过神来，忙问她怎么了。 ”就是有点恶心。“马兮彤道。 道一夸张地扬起眉毛。马兮彤看着他，忽然怒道。”别想歪了，才不是奉云那样呢！......我还有点头疼。“ 道一关心地问：”莫不是今天湖上风太大，受了凉？“ ”或许是吧。“马兮彤叹了口气。道一立即送她回屋，让她好好休息，并叮嘱珂儿好生照料。 到了晚饭时，道一再去询问。珂儿说小姐已经感觉没事了。 ...... 第二天清早，三人收拾好行装，和周密还有他的一个仆人一起出发前往径山寺。周密说不想让径山寺僧人以为他带着道士想去闹事，因此道一穿了一身百姓衣裳。他们在城西北角的余杭门和早已等在那里的谢翱会合后，出城沿着官道向西走。 径山寺位于百里开外的余杭径山上。走着去即使一日之内赶到也已天黑，因此他们当晚住宿在径山镇的客栈里，打算次日一早再上山。 道一进到自己的房间，想着睡觉前是否该去马兮彤和珂儿的房间道个安，忽然嗖的一声，从窗外飞进一物，啪地落在地上。 ”什么人！“道一应声掠到窗边。外面却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道一正要跃出窗外在周围查看一番，想了想还是回身先去看看飞进来的东西。 那是一张抱着石子的纸团，上面写着：”切勿上山，否则后果自负。“ 道一正寻思着是否应该告诉其他人。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是珂儿的声音。 ”道一大哥，小姐喊你去。“ 道一忙打开门，只见珂儿神色紧张。”怎么，小姐又病了？“ ”不是。“珂儿摇摇头，”有人扔了张纸条进了小姐的房间，上面说不许我们上山。“ 道一把手一扬。”我这里也一样。“ 珂儿倒吸一口气。两人匆匆出了房间，在走廊上正碰见周密。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也是让他们不要上山的话。这时，谢翱也打开房门出来，说他也收到了同样的警告。 道一吸口气说：”周老前辈，这显然是有人不想我们去找径山寺的和尚啊。“ 周密眉头一皱。”奇怪，此人是如何知道我们要去找和尚的，还知道我们住这几间房，难道是一路跟来的？“ ”好怕呀。“珂儿说，”我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谢翱怒道：”小丫头懂什么！做大事怎能别人一吓就轻言放弃。“ 珂儿撅起嘴不再吭声。马兮彤这时也出来了。”谢前辈说的对。我倒要看看上山有何后果。“ 道一忙说：”还是小心为好。夜里我们就不要睡得太死了，应该轮流放哨。“ ”道一说的是。“周密点点头，对谢翱说，“你到我房里来，我们轮流睡。” “那么马姑娘这边？”谢翱问。 周密哈哈笑道：“你不用担心，道一会管的。” “啊......”谢翱做恍然大悟状，两人相视而笑。 道一脸上顿时发烧。马兮彤忙说：“我和珂儿会自己轮流睡的，不用他管。” 周密又哈哈一笑。“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然后，他便和谢翱一起走了。 马兮彤道：“珂儿，我们俩回房去，否则让周老前辈笑话。” “小姐......”珂儿嘟起嘴，轻声说道，“我们就让道一大哥陪吧。” 道一说：“兮彤，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马兮彤想了想，终于吸了口气道：“好吧。”然后转身就走。 珂儿忙拉着道一跟上。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马兮彤便问道：“你看丢纸团的会是何人？” 道一毫不迟疑地说：“周夫子上山是去找福闻的师父，径山寺妙高住持揭发他徒弟的恶行。因此，不想让周夫子上山的八成就是福闻。而且丢纸团的人轻功甚高。福闻轻功就很高。在福建时他帮着黄福抓过许夫人和梨花。我那时见识过他的功夫。” “福闻怎么知道周夫子要去径山寺？“珂儿在一旁又问。 ”这个还用说。“马兮彤道，”“周夫子发了许多邀请，让那些文人和他一起去。肯定是有人告诉了福闻。“ ”你说的对。“道一点点头，“......也不一定是福闻，或许是杨连真的其他手下，比如那个叫允泽的，武功也很高。我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珂儿吸了口气：“呀，杨连真的人都那么厉害？要是他们一起来怎么办？” 马兮彤叹道：“唉，要是我的大铁枪在身边就好了。凭这两支短枪，只能使出一半的功力。“ 道一说：”你能护着自己和珂儿就行了。周谢两位前辈由我来保护。“ 马兮彤还是脸上不快，刚想说什么，又用手捂了下嘴，像是要呕吐。 道一连忙问道：”兮彤，你怎么了？病还没好？“ 马兮彤摇摇头。”应当是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道一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看看再说。“ 于是，马兮彤和珂儿早早上床睡觉。 道一按剑在房中守护。回想扔纸团的事，他觉得扔纸团的不会是别人，就是福闻。此人功夫肯定不在允泽之下，自己都不一定打得过。要是福闻还有帮手，那就更加不妙了。而且马兮彤长枪也不在身边，说不定还生着病。道一越想越觉得不妙，可是要向周密和谢翱说不去了，两个人一定不肯。这可如何是好？ 他思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要是半夜偷偷离开客栈，早点上山，说不定就可以避开福闻的拦截。等上山见到径山寺住持，把事情一说。福闻再想怎么样也晚了。 主意已定，他守到半夜过后不久，就叫醒了马兮彤。马家小姐听他一说，连声说妙。于是两人叫起珂儿，又去周密房里叫醒其他人。大家都说好。一行人很快整理好行装，连夜溜出了客栈，毫无阻拦地朝径山寺进发。 不幸的是，他们当中只有周密去过径山寺，而且对路也不熟。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周密带错了路，等到天亮时才发现，这才掉过头来，花了番功夫，找到了正确的进山之路，好在仍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山道向上爬，两旁植被茂密，各种树木应有尽有，还时不时出现成片的竹林。爬了大半个时辰，径山寺却还在深山中，谢翱不由叹道：”这些和尚倒是会寻清净之处，两眼一闭，只管敲木鱼，就能得个什么第一禅寺的名头。” 道一问：“径山寺真的是江南第一禅寺么？” “那怎会有假？”周密在一旁道，“宁宗时，定江南禅寺等级，设禅院五山十刹。其中五山便是余杭径山寺为第一，其他四座依次为钱塘灵隐寺、净慈寺，庆元天童寺和阿育王寺。你说径山寺算不算禅寺第一？” 道一连连点头。谢翱却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径山寺比我常去的庆元雪窦寺好在何处。” 周密见道一不解，对他说：“雪窦寺在浙东，也是禅院十刹之一。” 道一又问十刹是哪十刹，周密便一一道来。 几个人谈笑间正向前行，突然山道拐弯处出现了几个人影，都是一身短打扮，人人手中握着刀。 第158章 兵器 道一大惊，莫不是遇上了强盗？果然，就听为首一个壮汉喝道：“快快留下买路钱！” 周密忙上前两步，拱手道：“众位好汉行个方便吧。我等只是上山拜见径山寺长老，很快就会回来。“ “废话！”那壮汉喝道，”这条道只通径山寺，大爷等的就是你们这样的香客，还不快把钱物统统交出来！“ 周密道：”这位好汉。我等只是上山找长老说事，身上真没带钱啊。“ ”你这老头骗谁！”那汉子眼睛一瞪，”哪有去寺里不带香火钱的，快快交出来，要不就滚下山去！“ 道一心想，这帮强盗心肠还不错，要是不想交钱，回头下山就行，换了其他强人，哪有这样的好事？ 周密再次拱手：”众位好汉，我等确有要事上山与径山寺长老商议，事关我大宋颜面，众位也曾是大宋人，就看在这个份上高抬贵手如何？“ 那汉子却呸了一声：”什么大宋不大宋的！如今是大元！你这臭老头是不是要造反呀！“ ”不敢不敢。”周密忙道：“如今自然是大元的天下。老朽只是说几位曾是宋人，不可忘了前朝的好处。” 那汉子怒道：“胡说八道！宋朝给了什么好处，老子怎么没见着！老子从前种田说了两钟收一斗税，那些鸟官层层加上去，一半收成都交了官。如今归了大元后，老子已经两年不交田赋了，比你那破宋朝如何！“ 谢翱一听就火了。”元人免你两年税赋就把你给买了！你的良心就只值两年税钱？“ 马兮彤在一旁喝道：”废话少说！你们这帮狗强盗让是不让！“说着，她嗖地从身上拔出那两柄短枪。 那汉子一看乐了：”美人，大爷刚才还只是要你们俩钱，不想劫色，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大爷不收岂不是看不起你？“ 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不等别人阻拦，当即冲上前去，照着那汉子面门就是一枪。那汉子手舞朴刀来战。周密在后面急得大叫：”好汉爷，有话好说，手下留情啊！“ 谢翱转脸看看道一，见他只是抱着胳膊站立一旁，不由怒道：”你怎能让马小姐一个人去打！你要不敢上，把剑给我！“ 道一微笑着说：”前辈不必担心，马小姐比他们加起来都厉害许多。“ 谢翱脸上讶异：”她武功有这般强？“ 道一说：”不瞒前辈。马小姐曾在广东和官军大战，一个人杀了好几十呢。“ 谢翱更是惊得合不拢嘴。此时马兮彤已经逼得那汉子只有招架之功了。那汉子大声呼喊同伙来帮忙。其余强人当即一拥而上。道一还是镇定自若，他知道以马家小姐的实力，转眼间就能把他们都收拾了。可是打了一会儿后，道一惊讶地发觉马兮彤竟然落了下风，一双短枪似乎气力不足，招式也散漫。而那几个强人的刀法看上去也不是很强。这是怎么回事？ 道一不及细想，抽出梁式剑，大喝一声扑了上去。一个毛贼转身来迎。道一猛劈一剑，那贼人的刀头被削去一半。贼人大惊，拔腿就逃，道一也不去管他，继续冲向其余贼人，只叮当几下，贼人的兵刃不是被他削断，就是磕飞。几个贼人吓得一哄而散。 周密拍手叫好。谢翱连声赞道：”马姑娘武功真是了得，竟能和七八个男人较量。不知姑娘这枪法从哪里学来？“ 马兮彤一边喘气一边说：”前辈过奖了。我只学得些家传枪法而已。“ 道一在旁边关切地问她：”你怎么收拾这几个毛贼还累成这样？“ 马兮彤脸上恼火：”也不知怎么，我就是觉得气短......这短枪也不合手，我不是说过了嘛。“ 谢翱得知马兮彤真正的兵器是长枪后，又问她为何不带长枪。 马兮彤道：”都说城里不便带长枪。我只好把枪留在城外了。唉，哪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手里没长点的兵器真是不舒服。“ 谢翱说：”姑娘想要杆长枪，这又何难？“ 马兮彤眼睛一亮：”前辈知道哪里有长枪可拿？“ 谢翱哈哈大笑，把手向前一指：”这里到处都是长枪啊。“ 马兮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是一片竹林。道一也迷惑不解。 谢翱笑道：”走！我教你怎么挑竹子做枪。“ 马兮彤明白过来，脸上喜不自胜，这可解决了她的大问题。 谢翱当即带她来到前边的竹林，左看右挑，选中一根粗细适中的笔直竹子，然后让道一从根部砍下七八尺的一根竹竿。谢翱又用道一的梁式剑把竹竿的一头削尖，就把这根竹枪递给马兮彤。“请姑娘试枪。” 马兮彤接过枪，当即在道边试了两下，立即兴奋地叫道：“太好了！这竹枪分量轻，用起来比我的铁枪更快！“ 道一也脸上高兴，一边问谢翱：”前辈是如何想到砍竹为枪的呢？“ 谢翱长叹了一口气：”当年举兵助文臣相之时，乡勇缺少兵器，便是以竹代枪。“ 他接着又对马兮彤说：”此枪虽然用起来不错，却也有很大不足。一是枪尖不够锋利，无法刺入重铠，而且刺多几次便钝了。二是枪杆再硬，也不如白蜡杆，碰上利刃或重锤也容易折断，比如毛道长这把剑就能一下子砍断。“ ”不碍事。”马兮彤还是很高兴，”这又不是打仗，要对付成百的敌人，能刺几个人足够了。“ 道一也说：“能对付几个强盗就行。他们也没有铠甲......只是这容易砍折一事......” 马兮彤撇了他一眼。“那你可不许砍我的枪！” 说着，几个人都笑了。谢翱又道：“若能用细绳在枪杆上多缠几层又好些，再加上个铁枪头就更与真枪一般了......只是扛在肩上又太过招摇。“ ”前辈说的对。“道一点点头，”不过，要是有个可以拆卸的枪头，平时藏在身上，要用时再装上那就好了。” 谢翱连声说是。马兮彤抱着竹枪对谢翱拱手道：“多谢前辈，这可帮了我的大忙。” 说笑间，几个人又继续上路。马兮彤有了这杆长竹枪后，宝贝得不行，扛在肩上，道一想摸一下都不许，更别说好心要帮她背了。 ...... 他们又在曲折的山道上走了大半个时辰。拐过一个弯，山道忽然到了尽头。径山寺就出现在眼前。与想象中宏伟壮丽，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寺的不同，这里的建筑崭新，像是建成没两年，而且稀稀拉拉只有几十间。 周密叹道：“原先寺内层层叠叠何止数百间殿宇。数年前却遭一场大火，尽成灰烬。云峰妙高之后才接任主持，遂率众戮力兴建，才建成这数十间。若要恢复旧观，恐怕还需要十年功夫。” 几个人向前走了没多远，前面来了个知客僧。周密取出拜帖递上。知客僧领着他们来到一处茶堂，让他们入内等待。茶堂面积不大，装潢素雅，一张大长条方桌，面对面置了十二把椅子。周密，谢翱，道一和马兮彤坐到一边，珂儿和周密的仆人站到他们身后。 很快来了个茶头，指挥两个施茶僧送上香茗，盛在一色的刻花斗笠盏中。他们就此开始等待。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三个僧人步入茶堂，为首之人身宽体胖，长相敦厚。他进来后便双掌合十道：“贫僧琴堂，让几位施主久等了。” 听到这个名字，道一一愣，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胖和尚，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和尚抬眼看看几位客人，目光落到道一身上，也是眼睛一亮。 第159章 侯见 ”久仰久仰。“周密连忙还礼。 琴堂又对他行了一礼。”这位施主可是草窗先生？久闻先生大名，真是幸会。“ 随后宾主落座。施茶僧又奉上香茗。周密问道：”不知妙高主持何在？“ 琴堂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忙，不忙。吃茶。“ 周密等人只好捧起茶盏开始品尝。茶碗中汤色嫩绿莹亮，味道清香鲜淳，自是好茶。周密不由赞道：”果然是径山雨茗，名不虚传。“ 琴堂边嗅茶香边说：”施主好眼力。此乃今年里坞新茶。今年天气暖和，茶树抽芽较早。若是往年施主此时到访，便吃不上新茶了。 径山雨茗出自径山四壁坞，里坞及凌霄峰。其中又以凌霄峰所产谷雨茗品质最佳。然凌霄峰山高偏寒，故而茶树最晚出芽。若施主再晚来数天，当可品尝这谷雨茗中的极品了。凌霄峰茶树叶小芽小，却也最嫩。谷雨前嫩采早摘，仅取初晨一芽一叶，采得一斤需十万芽叶。“ 道一不由啊了一声，心想那一个人在高山上干一天能采到几两？ 只听琴堂继续道：“采芽下树仅是第一步，运回寺来先需堆在竹席之上，竟日阴干露水，然后用小锅杀青，在堆回竹席，一边用蒲扇扇凉，一边轻手揉解，再经三次文火烘干，然后......\\\" 琴堂如数家珍般将径山茶的制法一一道来。 周密不由问道：”此烘茶之法可是径山不传之秘？“ 琴堂微笑着摇了摇头：”此法径山周围人人皆知，然出了径山，再无好山好水好阳好雨，又怎能出得好茶？草窗先生可知，有东瀛僧人曾来径山学茶十余年，学得种茶，制茶，碾茶，点茶，分茶之法，又学习茶宴礼仪，东归时不但带了茶树种子，连全套制茶工具以及各式茶具也带了走。然而东瀛究竟能否种出好茶，还是须看造化。当年东瀛僧到径山时，贫僧还是个小沙弥......” 接着，琴堂便开始从头叙述东瀛高僧初入径山时学汉文，学喝茶，学摘茶等种种情形。道一开始听着觉得有趣，但琴堂口若悬河般讲了小半个时辰还停不下来，心里开始不耐烦起来。 谢翱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了，有点大声地说：“妙高那老和尚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忙不忙。“琴堂还是优雅地一摆手，”施主请吃茶......贫僧每日吃茶少则四五十碗，多过百余碗。吾师曾说，茶禅不可分，何谓和尚家风，饭后三碗茶也。施主可知，这茶中尽是三千功德水。施主在寺中多喝一口茶便多一分功德，但若要真正体会茶禅一味，品茗时当有十无清净心。何谓十无？无垢无染，无贪无嗔，无痴无恼，无怨无忧，无系无缚。这无垢第一，乃是说......” 于是，琴堂又开始传授品茶修禅之法，又是一说小半个时辰，边说边一碗又一碗茶往肚子里灌。最后连周密也忍不住了，说道：“请容我等下回再聆听大师教诲。此番我等实在来拜见妙高主持，有要事相商。不知何时能见到他？” 琴堂道：“不忙不忙。久闻草窗先生乃杭府分茶名家。贫僧仰慕已久，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不等周密答话，琴堂把手一挥，数名茶僧立即鱼贯而入，手里分别拿着茶盏，茶匙，茶筅，茶碾及汤瓶等茶具，还有一只红泥小火炉。 道一见状，明白这是又要开始一场斗茶分茶的把戏。周密还算神情自若，谢翱却有点按捺不住，周密连连对他使眼色。 茶僧将茶具放到桌上，道一一看，果然所用茶盏还是乌金银边兔毫盏。琴堂从一个托盘中挑了一个茶饼，命茶僧开始碾茶。茶僧用开水过了一遍茶饼，又刮去上面的膏油，然后用布包着压碎，再将碎块放入茶碾中慢慢碾来。道一当然知道他们一点不急。 好不容易碾好后，琴堂才命架上汤瓶开始重新烧水。又等到汤瓶一沸后，琴堂开始在茶盏中准备茶膏。二沸后，琴堂取下汤瓶开始点茶。他用的不是茶筅，而是茶匙。待一片白色汤面泛起，他又用茶匙在汤面上飞速划动，转眼间，随着汤面渐渐退去，茶盏中现出一个白色的鱼形，稍纵即逝。 琴堂微笑着向周密示意。周密也如法炮制，在汤面上画出一只卧牛，图案比琴堂所画更复杂且在汤面上持续更长。 “草窗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琴堂脸上有点尴尬，但他并未就此罢手，又试了一次，只是这回他不在汤面上画图了，只是用茶筅打拂出厚厚一层汤面。 轮到周密，他也打出这么个汤面，然而却比琴堂的先露出一圈水痕。琴堂脸上微笑，朝谢翱和道一看了看。 谢翱于是上场和琴堂斗了一回茶，琴堂又赢了。然后道一硬着头皮也上了阵，更是大败。琴堂脸上得意，连说承让，说自己只是更加熟悉径山茶性罢了，然后又催着客人喝茶。 一碗接一碗的茶下肚后，奇怪的是，不但琴堂不提妙高主持在何处，连周密和谢翱也不提了。道一不禁纳闷，是不是他们斗茶输了，就不好意思再提见主持的事了？ 终于，琴堂开口道：“此茶乃径山得天时，尽人力所得。几位施主也已尽人力，不如彼此各退一步，必然海阔天空。” 道一这下算明白了，琴堂真是不打算让他们见主持了，或许就是主持根本不想见他们。 这时，只听周密回应道：“徽宗所作《大观茶论》云，点茶之色，以纯白为上，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天时得于上，人力尽于下，茶必纯白。青白者蒸压微生，灰白者蒸压过熟，压膏不尽，则色青暗，焙火太烈，则色昏赤。大师所用之茶，美则美矣，然其色略青白，恐怕仍未尽人力。我等也是如此。” 琴堂愕然，周密是在说径山茶也没达到尽善尽美，不能说尽了力，同样，几位客人也不能说作了最大努力。看来，周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过了片刻，琴堂叹了口气说：”施主所言也是。蒸压之法，奥妙无尽。不同水土天候，所采叶芽须以不同火候蒸压，极易出现偏差。正因如此，径山出十散茶，方出一团茶，却难见有纯白者......尤其谢太后北上之后，贡茶不再下赐敝寺。贫僧也多年未见纯白者了。” 琴堂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悠然向往的神情。 道一仔细想了想，忽然说道：“大师是否言过其实？纯白团茶似乎也不难见到啊......在下不久前刚见过。” 琴堂再次愕然。周密和谢翱也露出不相信的样子。马兮彤在一旁说：“道一，不可乱说呀。“ 道一想了想，转过身，叫来珂儿，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珂儿点点头。道一脸上大喜。只见珂儿回身拿来所带行囊，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道一接过来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小小的茶饼。 琴堂瞧见，脸上忽然变色。道一将茶饼递给他。琴堂看清茶饼表面的压花，眼睛立即睁得溜圆，手也开始发抖。片刻后，他忽然回过神来，挥手唤来一名茶僧，耳语几句后，茶僧迅速离开。 琴堂一边用手轻抚茶饼，一边脸向道一说：”这位少侠可曾听过圣心这个名字？“ 道一一愣，顿时想起来了。这位琴堂和尚就是他和珂儿在南华寺住宿时，睡隔壁床的那位胖和尚，难怪如此眼熟。 “大师可是在下在南华寺客房里遇见的那位？“道一脸上惊喜。 琴堂微笑地点点头，又说：”少侠已经还俗？“ 见道一脸上尴尬，琴堂呵呵一笑：”不说也罢......不知少侠从何处得此茶饼？“ 道一说：”不瞒大师，我月前路过建宁府时，机缘巧合之下从一老者手中得来。“ 琴堂啊了一声：”果然是建溪所产。“说着，他继续仔细端详着这块小小的茶饼，仿佛那是一块稀世美玉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位身材消瘦的老僧健步进入茶堂，身后跟着另外两个老僧，也是个个精神矍铄。 周密见到领头的老僧，立即起身拱手：”终于见到主持了。” 第160章 小团 道一心想，啊，原来这就是他们这次来拜见的径山寺住持云峰妙高。接下来一番介绍后，道一得知，妙高主持身后的两个僧人是径山寺的都寺和书记，而琴堂和尚竟然是首座。看来这里最高职位的僧人都到齐了。 只见琴堂将茶饼递给妙高，说是道记看了。两人都使劲点点头。妙高问道一：“施主可否告知从何处得此小团？” 一听“小团”二字，周密和谢翱都吃了一惊。道一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又加上一句。”那老者与人斗茶，顺手送了我两饼。“ 几个高僧面面相觑。半响，妙高问道：”施主真愿开饼一试？“ 道一说：“当然，否则我拿出来作甚？” 妙高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向道一确认后，命撤去桌上茶具，换上一套全新的，包括一只银制茶碾。几个高僧又来到茶堂内的佛龛前祝祷一番，其间外面又来了几个僧人，一问，他们不是这里的知事就是头首。僧人们祝祷完毕，才回到桌前，由琴堂动手，开始碾茶。 等汤瓶起沸后，妙高主持亲手注汤，击拂。少顷，纯白色乳沫浮于盏面，如疏星朗月一般。众僧齐声赞叹。琴堂双手合十道：“多年不见，果然是北苑贡茶。” 道一暗自吃惊，难道唐石谷的谢老先生随手塞给他的竟然是专供皇上的？难怪上面的花纹如此精致，还包得那么严实。这茶谢老又是从何而来？不等他多想，众僧已开始分茶。道一等人各自分到一盏。众人一边品尝，一边啧啧称奇。 琴堂道：”难怪人说，建安茶品，甲于天下，凝山川至灵之卉，天地始和之气，尽此茶矣。“ 妙高说：”沈括云，建茶皆乔木，吴蜀淮南唯丛茇而已。今信矣。“ 茶堂中顷刻间谈笑风声，气氛轻松。道一尝着建安贡茶，觉得芳香扑鼻，可要说比刚才吃的径山茶好，他也说不上有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周密正色道：“方丈大师，我等此番来有一事要告诉大师，不知何处说话方便？” 见周密要和他一个人谈，妙高点点头，起身说：“草窗先生，这边请。” 周密和谢翱站了起来。道一也想起身，周密说他和谢翱两人和妙高说就行了，让道一在这里安心吃茶。道一想想也好，就留在茶堂中和众僧继续吃茶。 琴堂过来和他说话，问他怎么想到还俗了。道一不想坦白说自己本就是假扮和尚，只好说自己凡心不死，打算成家。琴堂瞥了一眼在一旁独自喝茶的马兮彤，微笑着对道一说：“难道是那位姑娘？难怪难怪。” 道一脸上发窘，算是默认了。琴堂又询问他得到建溪贡茶的经过。道一便说得详细了点，但也没透露谢老的身份。 琴堂听完叹道：“宋亡之后，许多官员隐居深山，这位老者定然也是其中之一。不仅文人儒士，僧道隐居者也比比皆是。本宗十八世高峰原妙禅师三年前便在这里向西五十里的张公洞闭了死关。” 道一啊了一声，随口问道：“妙高主持怎么不隐居？” 琴堂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有点张口结舌，过了片刻才说：“妙高方丈原先在蒋山任住持。元兵南下时，蒋山道场亦受兵难。元兵手挥利刃，架住他脖颈，要他交出金银财宝，主持临危不惧，说要杀便杀，吾头非汝砺刀石。元兵即叩首离去。元帅伯颜听闻此事，亲自上山拜谒主持，并布施牛百头，斋粮千石。” 琴堂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主持以弘扬本宗教法为先，常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自勉。” 道一啊了一声，明白似的点点头。 说话间，妙高主持和周密，谢翱回到茶堂。道一见他们脸色平和，想必谈得顺利，便不再多说，转身让珂儿取出谢老送的另一块茶饼，递给妙高。“既然方丈如此看重此茶，便送给您吧。” 妙高大惊道：“贫僧怎敢受此重礼？” 道一说自己不懂吃茶，好茶坏茶对自己没分别。两人一番推托，谢翱请妙高务必收下。“就当是毛少侠布施给贵寺，他功德大的很，高兴还来不及呢。” 道一连声称是。妙高这才收下。谢翱又道：“望几位大师品尝此茶时记得我宋的好处，为几位先皇多念几遍经。” “善哉善哉。”妙高和琴堂脸上有点尴尬，连连合十。 于是，道一等人辞别几位高僧，离开了径山寺。 ...... 走在下山的路上，道一不禁问周密：“那两块茶饼虽说是北苑贡茶，有那么贵重么？他们怎么象得了宝贝似的？” 周密笑道：“北苑贡茶也分多种，你那两块团茶乃小龙团，尤其精妙，二十片一斤，每片值黄金二两。” 黄金二两？道一听了暗自咋舌。周密又说：“小龙团虽贵，尚不及龙团胜雪十分之一。” 道一啊了一声，难道有茶一片值黄金二十两的？ 只听周密继续道：“理宗时，每年仲春上旬，福建漕司进第一纲蜡茶，名‘北苑试新’，皆放寸小夸，总共百夸而已。护以黄罗软缎，臣封朱印，外用朱漆小匣，镀金锁，以细竹丝织芨贮之。一夸值四十万，何也？只因此百夸乃朱雀水芽所造。” 道一立即心算，光这一百夸朱雀水芽花的钱就够买一千匹好马，故宋如此缺马，怎么不把钱用来买马？ 周密接着开始说何谓朱雀水芽，听得道一连连叹息，故宋花在茶上面的功夫实在是太多了。 几个人边说边下山，当快要出山时，经过一处小溪。 周密手指溪边一泓清泉对道一说：“来时半夜出镇，未经此处。你可知此泉有何来历？......此泉名陆羽泉。他当年便隐居于此，筑庐种茶，闭门着书，才写出《茶经》。” 道一恍然，茶圣陆羽可是鼎鼎大名，人称茶中神农氏，连茶这个字也是他发明的。这里倒可以看看。于是，几个人来到陆羽泉旁。 正当他们听着泉水叮咚时，背后有人说话：“几位施主好快活！”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四十出头的和尚站在那里，长相普通，但身材结实。道一看到他的脸，大吃一惊，立即想起两年前九层崖一战后，那个帮黄福抓住许夫人和梨花的和尚，许夫人说他不就是叫福闻！此人就是周密要去径山寺告发的人呀。 果然，那和尚对周密行了一礼道：“这位就是草窗先生吧。贫僧乃天衣寺福闻。几位真是不听劝啊。” 周密和谢翱立即脸上变色。周密定了定神说：“我们上山时遇见的强盗是不是你派来的！” 福闻也不否认。“不错，几位执意上山，还半夜出发，否则贫僧早已拦住你们了。” 周密怒道：“福闻，你做下恶事，为何敢做不敢当，还怕我们上山向你师父告状？“ 福闻哼了一声：”什么恶事，贫僧不过是不忍看着人间宝物埋于地下而已。人间宝物当留于人间，谁携入地下便种下了恶因，如今不过是报应而已。“ ”你，你，为一己之私，强词夺理！“周密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翱眼睛瞪起。”如今妙高主持已经知道，你还想怎样！“ 福闻微微一笑。”我要你们再次上山，向我师父表明，你们对他所说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 谢翱哈哈大笑，又把眼睛一瞪。”你别做梦！“ 福闻也怒目而道：“那你们便休想离开此山！” 周密还想说什么，马兮彤忽然大喝一声：“别和他废话！恶贼，吃我一枪！” 不等道一阻拦，她已经手挺绿竹枪朝福闻扑去。福闻一愣，随即袖子抖了抖，露出一柄黑色短杖迎了过来。 马兮彤脚尖点地，竹枪象一条青龙直奔福闻面门。福闻大吃一惊，没想到面前女子枪法如此之快。他双脚一弹，身子向旁一闪，竹枪从他脸颊边划过。福闻短杖一挥，顺着竹枪朝马兮彤手臂打来。没想到竹枪比他还快，向后一收，紧接着刺向他的小腹。福闻吓得纵身而起，竹枪从他脚底掠过。两人就这么战成一团。 只见福闻闪展腾挪，快如闪电，马兮彤的竹枪却象一条青蛇般如影跟随。福闻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道一在后面看得兴奋，没想到马家小姐用上了轻便的竹枪后，枪法更快更凌厉了。 可是没等道一高兴多久，马兮彤的枪法很快慢了下来。福闻抓紧时机开始反击，马兮彤却越来越慢，攻守之势很快逆转。 道一心中着急，正想上去帮忙。福闻挥手一杖磕开马兮彤的长枪，马兮彤不假思索地拔出背后短枪朝他射去。福闻吓得朝后猛翻了个筋斗，短枪还是从他胳膊边擦过。 福闻一声怪叫，捂着胳膊向后急窜，与此同时，一道黑光却反而朝马兮彤射来。马家小姐猝不及防，黑光正中她的肩窝。她惨叫一声，当即倒地不起。 第161章 治伤 道一大惊，挥剑朝福闻扑去。福闻捂着胳膊向后猛逃，竟是一等一的轻功。道一追了片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马兮彤的伤势，只好放弃追击，飞身回来。 只见马家小姐手捂肩头卧在地上，神智还算清醒。珂儿哭着在她身边乱转，周密和谢翱在一旁也不知所措。道一二话不说，抱起马兮彤就朝山下飞奔，很快回到径山镇，直接冲入昨天住的客栈，找了间空房，将她放到床上。 马兮彤双目紧闭，牙齿打颤。道一忙问：“兮彤，你怎么样，疼不疼？” 马兮彤咬着牙点点头，然后颤声道：”是把飞刀，那厮短杖里射出来的，真是歹毒......你给我拔出来。“ 道一一想也对，应该尽快把飞刀从她肩头取出。于是他不加思索地出门问店家讨了些包扎之物和金创药，很快回到房里。 马家小姐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喘着气闭上眼睛。道一来到床前，伸手去解她胸前衣裳，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马兮彤等了片刻，不见他动手，便睁开眼睛，看到他脸上发窘，立即怒道：”你等什么！怎么不动手！“ ”这......“道一手向前一伸，又停住了，还舔了舔嘴唇。 马兮彤似乎明白过来，咬着牙说：”怕什么......你要娶我的......“说完，她浑身又痛得一抖。 道一一怔，对呀，自己说好是要和眼前的姑娘拜堂成亲的，现在解开她衣裳也不算为过，况且又是为了给她治伤。于是他不再犹豫，伸出颤抖的手摸向马兮彤的衣扣。 马家小姐再次闭上眼睛，扭过头去，脸上竟现出一丝红晕。道一抖着手解开她胸前衣裳，然后用力撕开到肩膀，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插着一柄黑色飞刀，只露出寸许，血倒流得不多。 道一吸了口气，一咬牙，嗖地拔出飞刀。马兮彤疼得大叫一声，竟昏了过去。道一飞快地把金创药倒上，然后手忙脚乱地用布条在她肩膀上层层包扎，最后又用她的衣裳胡乱盖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马兮彤闭着眼睛，一声不响。道一看着她苍白的脸，一阵心疼。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接着，珂儿背着行囊冲了进来。”小姐怎么样了！“ 道一站起身道：”小姐已经没事了。我把她中的飞刀取出来了。“ 说着，把那把乌黑的小刀递给她。珂儿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出去转告焦急等在外面的周密和谢翱。 ”马小姐都是为了我们才受伤的。“两人连声叹息。 道一和珂儿轮流照看马兮彤。到了晚上，她从昏迷中苏醒，道一大喜，忙问她感觉如何。 马兮彤有气无力地说：”我头痛，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道一连忙安慰她：“受了伤就是如此。你放心，刀子已经取出来了，会很快好起来的。” 马兮彤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他们从镇上雇来一辆车，载着马兮彤回杭州。一路上，马兮彤半昏半醒，总是喊头晕头疼，肚子也疼，身上还没力气。道一忙着安慰她。 终于回到周密府上。周密命仆人端来参汤，谁知马兮彤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到了晚间，道一见她的症状又有加重，心里开始着慌。 按理刀子已经拔出，伤口处理得干净，病人应该越来越好才是。上回在福建，梨花同样肩部中箭后，许夫人替她拔出后，说要是不发烧的话命就保住了。马家小姐现在并未发烧，怎么会看上去病势沉重。 道一正百思不得其解，珂儿忽然跑来说：“我怎么觉得小姐脸上有股黑气？” 道一心里一惊，连忙和珂儿来到床前。此时马兮彤又陷入昏睡，道一借着烛光仔细观察，果然发觉她脸上自耳根到印堂间隐隐现出黑气。 ”莫不是刀上有毒！“道一连忙取出那把黑色飞刀，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再小心翼翼地解开马家小姐的衣裳，肩头中刀处的肌肤仍是一片莹白，只是稍微有点隆起。 珂儿着急地说：”还是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道一一想也对，便去问周密。周密听说马兮彤伤情有变，立即命仆人去请郎中。 郎中请来，看到马兮彤的脸色就一惊，然后问了病人受伤的经过，又仔细地把过脉后，起身摇摇头说：”病人脉在皮肤，如虾游水面，杳然不见，须臾又来甚急，又如前，隐然不动，命不久矣。少则三日，多则七日。“ ”先生你没看错吧！“道一大惊失色，珂儿在一旁已当场哭了起来。 那郎中眼睛一睁：”鄙人在临安行医数十年，达官贵人诊了不计其数，怎会看错！此虾游之脉就是七日之命，不会再多。若病人一直不醒，恐怕只有三日。“ 道一脸上发急。”怎会如此！她不过中了一刀而已。“ 郎中叹了口气：”病人面象脉象，皆有中毒迹象......“ ”会不会是刀子上有毒？“道一连忙取出那柄黑色小刀。 郎中看了看，摇摇头说：”刀上看不出是否有毒。不知病人伤口处有何异样？“ 道一说：”伤口附近肌肤没有异常，只是稍稍有些隆起。“ 郎中想了想说：”那恐怕毒已入体内。“ ”刀子果然有毒！“道一怒道，”先生你能确定么？“ 郎中却又摇了摇头：”只是推测，恕难确认。不如再请我一位同行来看。” 道一问是谁，郎中说，丰乐桥旁有一位名医善诊外伤和中毒。于是，周密又命人去请那位名医。可是此时天色已晚，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位名医出诊去了。周密命人再去彻夜守候，等到次日上午，终于将名医请了回来。名医仔细诊看后竟然也摇摇头说，不能确定刀上是否有毒。 “唉，若伤情果由刀上之毒所致，此毒必是罕见奇毒，能让伤口不见异样，恐怕中原之内也不一定有。” 道一心里一沉，这可如何是好？ 名医又说：“少侠为何不去找用刀之人？总好过我等在此凭空推测。况且，若刀上有奇毒，恐怕只有用刀之人才有解法。” 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马上去找福闻问个清楚。可是福闻现在又在何处？道一忽然想到，福闻应该和允泽一样，都是杨连真的手下。要知道福闻的下落，只有去问杨连真！ 道一吸了口气，杨连真可是他自两年前下江南以来，千方百计要躲开的人，现在自己却要主动上门去找他！可若不去，眼见马兮彤的病越来越重，可能真只有几天可以活了。 为了马家小姐，道一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何况是区区一个江南释教都总统？于是他当即下定了决心，送走名医后，立即向周密打听杨连真的住处。 幸运的是，周密竟然也知道。“听说杨连真到了江南后，仗着元帝日益宠信，飞扬跋扈，任意妄为。一年前，他竟然搬进了德寿宫......唉，就是故太上皇的寝宫。” 道一想起，前几天西湖诗会时，他跟着周密和谢翱去参观宋故宫，好像周密是说过那里有这么座宫殿。 “杨连真住在凤凰山上？”道一奇怪地问。 周密说：“德寿宫并不在凤凰山上，而是在紧挨山脚的城南一带......道一，你要多加小心，多说好话，不可莽撞......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对付他。”道一说完，就一头冲出了屋子。 第162章 诊断 德寿宫离凤凰山的大内不足两里路，原先是奸臣秦桧的旧宅，宋高宗将其收回后改筑新宫，并且在传位于孝宗后自己在德寿宫里隐居了二十年，此后，这里一直是故宋太上皇的住所。 道一离开周府后，一路向南飞奔，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来到德寿宫门前。他大叫着，“我是全真教毛道一！”，要见杨连真。门人见他发狂的样子，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回来说，杨总统不在。道一哪里肯信，当即和门人争执起来。 “我是毛道一，他一直在抓我啊！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他怎能不见我！” 旁边的卫兵赶来干预，眼看双方剑拔弩张，门里传来一声。“不要动手！”说的是汉话，发音却有些别扭。 道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袍僧人匆匆而来。此人十分年轻，和他差不多大，脸孔黝黑，长相端正。 门人和卫兵急忙对他行礼。僧人来到道一面前，行了一礼道：“我叫桑波。杨总统确实不在杭州。” 道一一愣，对方语气平稳和善，不像是在说谎。这可怎么办？ 只听那僧人又道：“不知你找杨总统有甚么事？” 道一想了想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福闻的和尚？他是杨总统的手下，他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他！” 那僧人道：“我知道福闻，不过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一下在这里，一下在那里，连杨总统也不一定知道......不过，我可以派人到处找找看。” “那要多久才能找到？”道一急切地问。 “这个......三天，五天......”那僧人脸上犹豫。 “这怎么行，人都快死了！”道一急道，“你知不知道，福闻用带毒的飞刀打伤了人，都快死了。所以我才这么急着找他，问他要解药！” “福闻用带毒的飞刀？”那僧人似乎有点不信。 道一见状，从身上取出那把黑色小刀。那僧人接过看了看说：“刀上看不出有毒。” ”你怎么看得出！“道一怒道，”伤者就是肩头中了此刀才快死的。两个名医都说中了毒。“ 那僧人还是不信。”我也懂一点医术，我要看看受伤的人。“ 道一盯着他说：”你看有什么用，你会治吗？“ 那僧人想了想说：”我不一定会治，但我可以帮你找人来治。“ 两人对视片刻。道一心想，也没别的法子了，就先让这个小和尚看看也没坏处。 于是，桑波命人牵来两匹马。道一和他飞身上马，转眼间就回到了周府。两人直入西厢房。桑波仔细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的马兮彤。 ”这位姑娘确实中了毒。不过是不是来自于飞刀，却不一定。” “那会是何处？你没看错？”道一还是不相信这个小和尚。 桑波想了想说：”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命人请杭州各寺院的长老来看看。“ 道一眉头一扬。”你能请得动各寺长老？“ 桑波微微一笑：”他们都得听命于杨总统。“ 道一明白似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这小和尚说的是真是假。可福闻一时半刻找不到，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桑波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上马走了。道一焦急地在周府里等侯。桑波并没有食言，一个时辰后，离周府最近的妙明寺住持正修和尚就来了。他看过马家小姐后说，没有见过这种毒症。 接着，杭州城内仙林寺，元真寺，明庆寺的长老陆续赶来，说奉杨总统之命前来。他们三人看过后也都说无能为力。道一送走他们不久，周府又来了两个道士，其中之一竟是城内太一宫的周真人。两年前道一初到杭州就认识了他。 周真人见到道一也十分惊讶，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恕贫道眼拙，这位少侠可曾是全真教的？“ 道一忙说：”正是在下。周真人，你我两年前在太一宫见过，你还给了我一封信要我转交掌教真人。“ ”果然是你。“周真人道，”你还在江南？还是已经回去过？怎么这身装扮？“ 道一看了看自己的平民衣裳，脸上有点尴尬。”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有事耽搁了，您托我带的信还未送到。不过，我正要回大都面见掌教真人，不想同行者中又有人受伤。“ 周真人啊了一声：”原来杨连真命我来看的是你的同伴，还等什么。“ 于是，两人立即来到马兮彤的房间。周真人看过后也遗憾地说不知道此种病症，然后又加了一句：”你方才说要回大都见掌教真人。可是，据贫道所知，全真掌教已经搬回重阳宫了。“ 道一吃了一惊。”此事是否确实？“ 周真人点点头。”听说一年前皇帝已下诏让全真教齐真人回重阳宫居住。“ 道一心想，幸好见到了周真人，否则自己和马兮彤北上大都，那不是白跑一趟。随即他又想到马家小姐的病情，心中只有哀叹。 周真人走后，周密府上又来了几个杭州道观的主持，也是来查看伤情的。道一心中奇怪，怎么道观里也都派人来了。一问之下，几个道士叹道：”杨总统深受皇帝宠幸，我等虽不受其管辖，但是也不敢得罪。“ 这几个道人看了马兮彤的伤情后也无功而返。道一正在心焦，桑波和尚又来了。他听说无人能对马兮彤的病下个诊断，便安慰道一说：”城里没人认识不要紧，我已经派人去杭州附近的佛寺和道观请人。“ 道一连忙拱手称谢。桑波说：”不论那把刀上有没有毒，这位姑娘确是福闻打伤的，小僧我理应帮忙。“ 道一问桑波是否是杨连真的弟子，桑波却说不是。”我受皇帝之命从大都来南方修佛，受杨总统赏识，就在他那里暂时落脚。“ 道一又连连称谢，心中却对桑波的身份仍有怀疑。 桑波探望过后又走了。不久，杭州城外的寺院和道观，如演福寺和显庆寺，也开始来人，净慈寺长老更派了医术最精的和尚来，直到最后，更远的玉泉寺，集庆寺和灵隐寺都派了人来，仍然无人能给出诊断。道一心中愈发慌张，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周密和谢翱又找来几个郎中，依旧徒劳无果。 直到天黑，送走最后一个来人后，珂儿扑到道一怀里放声大哭。”小姐要是死了怎么办呀！道一大哥，你一定要救救小姐！“ 道一也抱住她，心如刀绞，只好安慰说：”别灰心，还有些远点的寺院还没来人呢。明天上午他们才能到，要是还不行，我亲自去吧那个福闻抓来。“ 珂儿连连点头。道一只是这么说说，自己连福闻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又开始后悔不已，白天来了这么多和尚，他怎么就没问问福闻在哪里，或许有人知道呢？ ...... 熬过一夜后，马兮彤的状况更糟了，昨天她偶尔还能醒来片刻，现在已经是一直处于昏迷之中。道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正在这时，府上又来人了。道一出去一看，眼前一高一矮两个道士，竟然是余杭洞霄宫的两位主持，朗如山和贝守一。两年前，他初到杭州时偶遇箐儿。箐儿误入洞霄宫，被朗如山的打妖鞭击伤，道一去讨解药，才认识了两位主持。 两人见到道一也吃了一惊，道一又和周真人来时一样解释了一番后，贝守一随他来到马兮彤的床前。 贝守一看到马家小姐的脸孔，眉头立刻挑起，又搭了一下她的脉，然后说道：”我能否看看她的眼帘？“ ”主持请便。“道一心中疑惑，来过的这么多和尚和道士里，贝守一还是第一个要求这么做的。 只见贝守一轻轻掀开马兮彤的下眼皮。道一站在一旁看得真切，这才发觉，马家小姐的眼睑深处是一片暗黄色。 ”果然如此。“贝守一点点头，”若贫道没有看错，这位......“ 道一忙说：”她姓马。“ ”嗯，这位马姑娘起病之时有过恶心和头疼。” ”正是这样！“道一使劲点点头，贝守一没问病情就知道了这点，难道他真的知道马兮彤中的是什么毒？ ”贝主持，你知道刀上是何种毒？“ 贝守一一愣：”刀上，什么刀上？“ 道一急忙拿出那柄黑色飞刀，又说了受伤经过。”贝主持，马小姐就是中了此刀后才这样的。“ 贝守一眉头一皱，接过刀仔细查看一番后说：”马小姐理应是误食了毒物，贫道十年前曾见过同样症状......难道有人用在了刀上？“ 道一满怀期望地看着他说：”且不论毒是不是来自此刀，应该如何治疗？“ 贝守一却叹了口气。”贫道无能为力。十年前那回恰好阁皂山李宗师在，才治好了病人。“ ”阁皂山？“道一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隐约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想不起来。”阁皂山在什么地方？“ 贝守一一楞。”你身为道士，不会连符箓三山也没听到过吧？“ 道一啊了一声，恍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夏日，他从汉中地母庙匆匆返回重阳宫后参加了一次全真教重要会议，会上柴师叔介绍了南方主要道派，其中以龙虎山天师道，三茅山上清派和阁皂山阁皂宗最为着名，号称符箓三山。 ”我知道阁皂山有个阁皂宗，不过不知道在何处。“道一说。 贝守一道：”阁皂山在江西清江县境内，离此地八百余里。我看马小姐的病情，恐怕.....唉。“ 道一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八百里路若是单人快马不停的赶路，也需要两天。马兮彤的性命也就是一两天内的事，何况她眼下又如何能骑得了马？若换成一辆马车，最快也要三四天。 ”这可怎么办呀！小姐最多只有两三天了。“珂儿在一旁哭道。 两位洞霄宫主持也说无能为力，只好叹息。道一仰天长叹，难道马家小姐真的就会这么死去？ 第163章 灵丹 正当屋中一片哀叹时，周密的仆人来报，桑波和尚又来探访。道一挥手让请进来。桑波见到他一脸阴暗，忙问怎么回事。道一就照实说了。 桑波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抬起头说：”杨总统有一辆马车，可以和马跑得一样快。“ 道一眼睛一亮。桑波顿了顿又说：”......我可以借给你。“ 道一大喜，连连称谢。桑波道：”你不用谢，有一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完，他让道一等在这里，就挥挥手走了。 他一走，贝守一立即问道：“此人是谁？” “他说叫桑波。”道一说，“就是他派人请附近佛寺和道观的人来看病的。” 贝守一眉头一皱：“我收到的信却说是杨连真下的命令。” 道一吃了一惊。“我问他是否是杨连真弟子，他却说不是。他说他从大都来修佛，受杨连真收留，暂居于此。” 贝守一啊了一声。“或许是他......我听说去年元帝命一位密宗萨迦派后人到南方修佛......那么杨连真在何处？“ 道一说：”德寿宫里人说，杨连真不在杭州，有事出去了。“ 贝守一沉吟道：”那他以杨连真名义召集各寺住持，还有我等......唉，你该好好谢谢他......“ 道一眼睛睁大，贝守一说的对。桑波怕不是在假借杨连真的名号吧？等桑波回来，一定要问个明白，若是真的，这个恩德可不小。 贝守一想了想，又拿来纸笔写了封给李宗师的信，让道一带好。 ......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精致的马车出现在周府门口，驾车的人说是杨连真派来的，桑波和尚却没有同来。 道一想想，现在马兮彤的性命要紧，一刻也不能耽搁，于是他回屋抱起马家小姐，和早已收拾好行装的珂儿一起登上马车，与周密和贝守一等人匆匆道别，便直接朝城外驶去。 出城之后，马车飞速沿着官道向西南行驶。到底是杨总统的车，走得又快又稳，震动远比寻常马车小，再加上几床被子，马兮彤躺在车里应当受得了路上的颠簸。 道一和珂儿挤在她身边，小小的车厢便没了多余的空间。珂儿一路上不停地问：”车子够快么？来得及么？“道一也不停地安慰她。 一个时辰后，车夫将车子驶入一处驿站，向站户亮出一块令牌，站户便开始给马车换马。两匹马换好后，车子又立即上路。道一心想，幸亏有杨连真的令牌，否则官府的驿站怎能这么卖力。 ...... 就这样，他们全速在官道上飞奔，每隔几十里就换一次马，天黑也不停歇，而是借着月光慢行。到了第三天头上，他们已经穿过婺州，饶州，信州，最后抵达了清江县境内的阁皂山。 阁皂宗的大万寿崇真宫就在阁皂山上。宋元时期正是阁皂宗的兴盛时期，远远望去，崇真宫中各式殿堂厅馆层层叠叠，大小房屋有数百间。 道一的马车沿着御修路朝山上急驰，过会仙桥和一天门后，直抵崇真宫前。跳下马车，道一直扑大殿，抓住道士便问李宗师在何处。 直到一个道士告诉他李宗师正在闭门炼丹，谁也不见。道一拿出贝守一写的信道：”车上有病人快死了，洞霄宫贝主持说非得李宗师出手相救不可。“ 那道士却把信推了回来。”管辖早有吩咐，就是有圣旨来他都不接。” 道一和他争执了几句，那道士说：“容我去问过知宫。”说着便扭头进了一座大殿。 过了一炷香功夫，道士从另一座殿中出来，摇摇头对道一说：“知宫说，此丹事关重大，不可打断管辖。“ 道一一听就怒了，什么丹药比马兮彤的性命还重要！他当即大声嚷道：”让我去见知宫！让我去和他说！“说着就要往里走。 那道士说：”知宫不会见你的。“ 道一不理他，继续往里闯，不想几个道士围了过来，当即拦住他。道一和他们争吵了几句无果，心中一急，嗖地拔出剑来。道士们大惊，也纷纷拔出佩剑。 吵闹声惊动了更多的道士，周围大殿里顷刻间出现了几十人。道一见状，提一口真气，纵身飞上旁边一座偏殿的屋顶。道士们见他轻功如此之强，一片惊呼。 道一站在殿顶上，四处张望，在正中的大殿旁还有几座小殿，再边上分别连着一条长廊，通向左右两边一座座道士居住的房子。 这时，地面上骚动更大，越来越多的道士从几处殿堂和两边的道房里涌出。道一着急地再张望，突然发现远处隐隐有青烟升起。他立即想到，刚才道士不是说李宗师在闭门炼丹么，这股青烟莫非就是他炼丹之处？道一当即又一提真气，在地面上众道士的怒喝声中飞向青烟升起处。 到了近前，他果然看到一座丹房，青烟正从顶上的通气孔徐徐而出。丹房前站着两名道士，他们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已手中仗剑，严正以待。 道一纵身跃到地面。两个道士瞧见，大声喝道：”你就是闯宫之人？来此作甚！“ 道一拱手道：”我要见李宗师，外面有人性命危在旦夕，只有他能救治。“ ”不行！“道士厉声道，”管辖正在里面炼丹，谁也不许进！“ 道一忍住气问：”他还要多久？“ 道士说：”少则数天，多则......我们也不知道。” 道一气道：“这怎么行，外面人都要死了！” 两道士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丹房重地，请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道一哼了一声：”那也别怪我无礼了！“ 说罢，他拔出梁式剑向两名道士攻去。左边的道士举剑来迎。两剑相交，道一刚运上内力，对方长剑立即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道士目瞪口呆。道一也傻了，他本以为对方能站在李宗师门外护法，定是阁皂宗里武功一流的人，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另一个道士见状，大喝一声，挺剑朝他肋间刺去。道一轻轻闪身，脚跟回旋，嗖嗖两步全真八卦步，已到了对方身后，紧接着伸手一点，对方顿时软倒。 道一厉声道：“把门打开，否则我就砍进去！连你们的脑袋一起砍！” 头一个道士连声说：“别，别！我帮你开门。” 说着他引道一来到丹房前，打开门，一边说：“少侠千万小心，别惊吓了管辖。”然后又对里面轻轻喊了一声：“管辖，有人进来了。” 道一迈步走了进去。 丹房没有窗，里面十分昏暗，八角形的房间正中立着一只齐肩高的丹炉，里面火焰熊熊，正在灼烧着顶部一只密封的球形坩埚。一个鹤身虬须的老道士正围着丹炉转圈，不时从身上掏出什么投入火中。在丹炉四周依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玉兔，南赤等八方位立着幡帜。在丹房一角还有一口井，井口有吊桶。 老道士见有人进来，边走边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请问前辈可是李宗师？”道一拱手道，“在下从杭州来此求医，外面有一人性命在须臾之间，非您亲自出手不可。“ 李宗师仍然脚不停步，又投了些什么入丹炉。”你可知此炉丹药耗费我多少年心血么？二十年！眼下正是最后关头。三天后，灵丹必成。你且出去等候。“ “三天！”道一急道，”病人可是三个时辰的命也没有了！” 李宗师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道一气道：“前辈，你炼灵丹何为！难道不是济世救人！外面就有人要你相救。“ 李宗师沉默不语，一边走一边又朝丹炉里投了些东西。 道一见他不答话，更加恼怒。”你不救人，炼此丹何用？不如让我一剑劈了！“ 说着，他举起梁式剑朝丹炉冲去。 ”不可！“李宗师大声喝道，一边拔出剑来。 道一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剑朝坩埚劈去。只见白光一闪，李宗师架住了他的剑。道一感到一股内力传来，手臂顿时发麻。他抽回剑，再次朝坩埚砍去，李宗师再次轻轻用剑格住。 只试了两剑，道一便明白李宗师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无论他要砍丹炉，还是伤害李宗师，都是不可能的。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把马兮彤运来，却碰上这种事，道一心中悲愤，含着热泪，第三次挥剑朝丹炉劈去。 他以为这一剑也会象刚才两剑一样被轻易格住。不料李宗师出剑出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口中喃喃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 道一收招不及，梁式剑珰一声将坩埚砍开，一股白气呼地冲上房顶。 第164章 祸福 道一怔怔地看着泄了真气的丹炉，只听李宗师在一旁叹道：“贫道命中该不得此仙丹......咳，走吧，你快带我去救人。” 道一回过神来，心中有点懊悔，自己一时冲动，毁了李宗师二十年心血。不过，事已至此，还是马兮彤的命要紧。于是，他立即和李宗师离开丹房。 外面这时已有大批道士赶到。他们一见道一，纷纷拔剑。李宗师却命令他们放下剑来，然后带着道一穿过人群，飞速赶到宫门口。道一手指马车道：“病人就在车里。” 李宗师二话不说，快步来到车前。站在一旁的珂儿掀开软帘。李宗师见是一个美貌姑娘躺在车上，先眉头一皱，但看到马兮彤的脸色，又立即睁大了眼睛，上前搭了一下她的脉，然后和贝守一一样掀开她的眼睑看了看，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将整瓶药注入马兮彤口中。 片刻之后，马兮彤喉咙动了一下，一丝黑血从她口中淌出。道一大惊，李宗师却点头道：“不妨，正是此毒。” 然后他又伸左手到马兮彤头顶，像是在给她注入内力，右手同时点了她几处穴道。接着又按住她额头，同样点了她另几处穴道。这一连串动作完成，李宗师才长出一口气。道一连忙问：“怎么样，宗师？治好了么？” 李宗师脸上苦笑：“我只是先止住毒力，要去毒还差得远呢。你先送病人去后面歇息，我要立即去山下买药。” 道一心想，堂堂阁皂宗居然要去山下买药，真是奇怪。他也不敢多问，看着李宗师命人安排病人的住处，又开了张单子，命去宫中药房取应用之物，然后他自己乘上一匹马，带着两名弟子下山去了。 道一在车边等着，不多时，一个道士过来说住处安排好了。道一就从车上抱起马兮彤，跟着道士沿着一条长廊走到一处挂着“高明堂”牌子的道房中。道一和珂儿忙着把马兮彤安顿好，一边照料，一边等待。 到了晚间，有个小道士送来一只温热的小药罐，说是给病人吃的药。两人忙让马兮彤服下，然后轮流照料了一夜。 ...... 次日，那个小道士又接连送来五个药罐，每个里面的药看上都不一样。道一让珂儿给马兮彤服下，一边提出要去拜谢李宗师。小道士说，李宗师忙得很，让他改天再去。 到了晚上，道一正在外间打盹，珂儿忽然扑了过来。“小姐醒了！” 道一大喜过望，李宗师的药竟如此灵验。他忙和珂儿来到马兮彤床前，只见她躺在那里，微微眨着眼睛，脸上仍一片苍白。 道一扑上去抓住她的手。”兮彤，你醒了！“ 马兮彤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道一，眼泪一下淌了出来，嘴里喃喃说：”这......这是在哪里？“ 道一刚想回答，马兮彤的眼睛又闭上了。道一使劲摇她，”醒醒！醒醒！“ 马兮彤还是昏睡过去。道一脸上失望，珂儿安慰他说：”小姐生病后，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直到成天不醒。今天她能醒片刻，已经很好了，明天说不定能醒得更长。“ 道一只好点头。又到天亮，小道士继续送来药罐，让病人服用。道一说要见李宗师，小道士还是让他等着。 晚上，马兮彤又睁开了眼睛。道一忙对她说：”我们这是在江西阁皂山的崇真宫。这里的李宗师在给你治病。“ 马兮彤轻声道：”你真好，这么远把我送来，一定累坏了。“ 道一抓住她的手说：”兮彤，这是何话。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好拜堂成亲。“ 马兮彤脸上竟露出一丝红晕，点了点头，刚说了个好字，又象是要睡过去的样子。道一抓紧说了几句体己话，马兮彤这才合上眼。 ...... 到了第三天早上，小道士又送来药罐。这回，不用道一开口，他便说：“宗师请你去见他。” 道一大喜，让珂儿服侍马兮彤吃药，自己跟着小道士离开屋子，在几十座道堂间转来转去，最后来到一座挂着“紫霄堂”牌子的地方。 在一间朴素的道房里，道一终于见到了李宗师。他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有大喜之事。 道一上前两步，倒头便拜。“多谢宗师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李宗师忙将他扶起，笑着说：“该说谢的人是我。” 道一脸上迷惑不解，李宗师继续道：“我的灵丹炼成了。” “什么？”道一眼睛立即睁大。他亲手劈了李宗师的炼丹炉，看着炉内真气泄光，李宗师的灵丹怎么就炼成了？ 看着他迷惑的样子，李宗师笑吟吟地说：“灵丹炼制极难，我也是初次尝试，原本以为还要三天。 我已验过炉内的丹药，你那一剑劈得恰到好处。真气外泄正是时候，灵丹炼得恰到火候。若不是你那一剑，我继续炼上三天三夜，灵丹早已炼焦。哈哈。” 道一恍然大悟，世上竟有如此巧事。 李宗师手捻胡须叹道：“老子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真乃万世真言矣......你必是上天派来助我炼成仙丹之人。” 道一忙说：“仙丹炼成，还是前辈心地善良，心诚所致，在下何功之有？” 李宗师眉头微扬：“此话怎讲？” 道一说：“我朝丹炉连劈两剑，前辈都轻易化解。前辈若是不想让我劈那第三剑，肯定易如反掌。前辈的剑却只出了一半，心中想的定然是救人要紧。正是前辈善心所发，才让仙丹炼成。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宗师点了点头，又微微叹道：”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行，真不我欺也。“ 道一随口应道：”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矣。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矣。“ ”少侠也熟知道经？“李宗师有点惊讶，”......啊，你来了数日还不知。请问少侠贵姓，何方人氏？“ 道一拱手道：”在下姓毛，关中人。“ 李宗师呵呵一笑：”人说全真教在关中势力如何大，我本不信。没想到少侠教外之人，也知道几句道经，看来传言不假。“ 道一想说，我就是全真教弟子，只是没穿道衣而已。 他手伸向怀中，一边还没开口，李宗师又哼了一声：”全真教在北方一教独大不算，还妄想向南扩展，吞并我符箓教派，真是野心不小。“ 看着李宗师不屑的神情，道一心中一惊，伸向怀中的手也停了下来。他怀中是那封洞霄宫贝主持的信，信里提到他是全真教弟子。想起自到南方，碰见的道派大多敌视全真，看李宗师的样子也是如此，自己全真教弟子的身份还是不说为好。可是这样故意隐瞒似乎不妥。 他正在犹豫，李宗师又问：”那位马姑娘是你何人？“ 道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说完这句话，他又想起全真教弟子不能结婚，要说出自己身份，那么这未过门的妻子一事又得花些口舌来解说。 于是，他决定还是不说自己是全真教的，伸向怀中的手也抽了回来。 第165章 药山 “果然如此。”李宗师微笑道，“你二人很是相配......对了，她病情如何？” 道一说：“谢宗师赐药。前日晚间她醒来片刻，昨晚又醒来一次，比前日长了些。” 李宗师点点头：“正当如此。以后她醒的时候会越来越多，直至与常人没有差别。” “请问她中的是何种毒？”道一问。 ”这个......“李宗师眉头微皱，”乃是一种奇毒，中毒后发病缓慢，初时象受了风寒，只有少许不适，数日后病情突然严重，印堂发黑，眼底发黄，最后不省人事。“ 道一刚想问这毒可有名字，从哪里来的，李宗师已反问道：”毛少侠闯我崇真宫时身手不凡，不知少侠武功出自何处。“ 道一心中飞转，他总不能说是全真派吧。情急之下，他想起戴云寺法本大师，当即说道：”在下有些家传功夫，后来又受过泉州戴云寺长老的指点。“ ”不想戴云小寺中也有高人。“李宗师点点头，”看少侠谈吐，却是与道家有缘......少侠一表人才，独具仙根，且是有福之人，又与我炼成灵丹有缘......“ 李宗师说到这里，盯着道一说：”少侠若拜入我门下，前途不可限量。“ 道一一愣，李宗师这是想收自己为徒啊，这可不行。于是，他脱口而出：”在下与马姑娘就要拜堂成亲，怎可投入宗师门下？“ ”怎么不可以？“李宗师脸上惊讶，随即又呵呵一笑，”我明白了，你关中人氏，只知道全真教不许弟子娶妻，便以为天下道士皆不能婚嫁。婚姻乃人之常伦，非婚姻，阴阳不得和合，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损寿则难成仙。不但我葛家道弟子便可以娶妻，南方诸道派皆不禁婚嫁。“ 道一想了想说：”容在下考虑周全。“ ”不急，不急。“李宗师微笑道，”马姑娘的病尚需时日。你们可在山上慢慢医治。阁皂乃天下第三十三福地，土良水清，不但利于炼丹修道，对养生修复也大有裨益。“ 道一连忙拱手：”多谢宗师......马姑娘所中之奇毒，可有名字？又是从何而来，宗师是否知道？” 李宗师听了，却沉吟片刻说：“实不相瞒，诊毒解毒之法乃我葛家道不传之秘。少侠非我门中之人，恕贫道不便相告。“ 道一忙说：”即是贵宗不传之秘，恕在下多嘴。” 李宗师脸上又一笑：“......若少侠拜入我门下，那自然不同了。“ 道一一愣，这明摆着是想逼我拜他为师啊。他心中不喜，又不敢得罪李宗师，只好说：”拜师一事还容在下考虑考虑。” 李宗师道：“不妨不妨......不过，机会难得，望少侠不要错过仙缘。” 道一连说明白，这才拱手向李宗师道别。 ...... 就这样，道一三人就在阁皂山上住了下来。小道士每天送来药罐让马兮彤服下。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道一的心逐渐放下。白天马兮彤有珂儿随时陪伴，道一便乘机在附近走了一走。 阁皂山山形如阁，山色如皂，是以得名。皂的意思就是黑色。道一向宫外望去，阁皂处处山峦叠嶂，古木参天，远看大片草木真是绿得发黑，果然名不虚传。 崇真宫面对凌云峰，入门处有御书阁，里面藏着宋太宗赐书多达一百一十八幅之多。阁后设有壮观的传箓坛。天下只有三座山有传箓资格，阁皂即为其一，另两座是建康的茅山和信州的龙虎山。 崇真宫中其他地方，如金阙廖阳殿，昊天殿，正一堂，清应堂，祖师殿等殿阁也十分宏伟，各有特色。道一徜徉在这些殿宇楼阁之间，欣赏着无边山色，心中赞叹，这里不愧是符箓三山之一。 当他正在宫中最高的一座殿宇前驻足，抬头仰望着座五丈多高的建筑时，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此楼名曰玉像阁，其崇五丈，为宫中之最。” 道一回过头来，见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道士，身材挺拔，仪表堂堂。 道士拱手说道：“这位便是毛公子吧。贫道姓范。李宗师派我来陪公子游览。” 道一连忙谢过。于是范道士便带他依次游览各殿，首先就是这玉像阁。 范道士说：“廖阳殿祀三清，昊天殿祀上帝，祖师殿祀葛仙公。东岳殿祀岳神，而此玉像阁中藏有一玉石天尊像。公子这边请......” 说着，范道士便请道一进了这座高耸的殿阁。到了里面，道一便吃了一惊。这座几乎有六丈高的建筑中空空荡荡，只有正当中一座齐肩高的小祭坛上放着一座尺许高的玉像，雕工却是极精细，须眉宛然，玉色通明。 看见他吃惊的样子，范道士微笑着说：“人言天下玉像阁中以阁皂山最大，像却最小。公子如今可信了？此玉像为隋开皇年间建馆时从地下挖出，原有三尊，经咸通，熙宁，德佑年间，阁皂山三次大火后，仅存此一尊而已。“ ”为何要建如此大的殿，就为了放这么一尊小像？“道一问道。 ”何谓小，何谓大？范道士下巴微抬，”道生于一，一者微尘之为体，而毫末之为伦，以至于一身，一国，一天下。大莫大于元气，而人间为小。广莫广于人心，而天为小，由元气为人，由人为天，得其精为赤子，得其道为婴儿，自其大者而大之，下建五丈之旗而不为侈。此像即为天之精道，六丈之堂勉强可容之。“ 道一听得连连点头，心里还是似懂非懂，或许是房子越大，里面的东西不论大小，越显得贵重吧。 参观完玉佛阁和其他殿宇，范道士又领着道一向后面走。经一小门，便出了宫墙。脚下传来呼呼的流水声，只见一泓清泉从宫墙下冒出，在乱石间穿行，流向远处。 范道士说：”此泉名为葛憩泉。顾名思义，葛仙公曾在此小憩。“ 两人便沿着这条小溪向前走。小溪两边种植着各种植物，绝大多数道一都叫不出名字。 范道士一边介绍这些植物，一边说：”天下三洞符箓，茅山精于法术，龙虎精于行蘸，而我阁皂以药术独树一帜。这百里阁皂山到处是葛仙公当年种下的草药。相传连山上这些深青如墨的树木也是他亲手所植。“ 道一连连点头。若不是阁皂山，马兮彤早就活不成了。他可欠了阁皂山大大的人情。 流淌于山间的小溪逐渐拐弯。道一望见远处林间有两个乡民背着竹篓，手持锄头在东张西望，便问范道士他们是什么人。 范道士说：”阁皂山出草药，人所共知。他们是周围山民，进山来找草药，准备开药王会......公子或许不知，不光阁皂宗以药术闻名，离此处四十里的清江县也以药业闻名江南。县城中处处是药坊。南北商客都来此买卖药材，尤其杭州，湖州，苏州等地大商家。清江县以药业为生，当然要敬奉药王伏羲，神农，扁鹊，华佗等。每年四月二十七便是药王会。“ 道一插话道：”在下来这里请李宗师医治时，他说要下山买药，可就是去清江？“ 范道士点点头：”应当是那里。有些药用得极少，又要新采之物，宫中自备不便。” 两人边说边沿小溪走。道一已经发觉，他们已绕了半圈宫墙，开始朝崇真宫入口去了。小溪在此处汇入另一条泉水。水势开始加大，惊湍而下，形成连串的瀑布，但被丛丛蔓草遮掩，只听见淙淙流水声，难见瀑布的真容。他们又走不远，来到一座小桥。范道士说，这里叫鸣水桥。 桥上有座小亭子。道一看见亭中向南坐着一个人，四十出头，一身儒士打扮，相貌倒是平常。 范道士走上前去对那人说：“郑公，这位便是前几日来求医的毛公子。” 道一也上前拱手道：“郑先生，在下这般有礼了。” 谁知一听他开口，这位郑公噔地应声而起，眼睛朝他一瞪，然后长袖一甩，扭头便走了。 第166章 仙缘 道一愕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郑公。范道士却跌足道：“该死，我居然忘了此事......唉，这位郑公十分痛恨北人，只要来人说江北口音，他便一概不见。” 道一暗自咋舌，想了想问道：“他也住在崇真宫么？” 范道士点点头：“郑公乃福建人，自幼随父在平江寓居，据他自己说，前后在那里搬过七次家。后来父母双亡后，他便流转各道观禅院。此番他来是想学一门灵宝斋法，可惜不得其门而入。” “那是为何？”道一又问。 范道士轻轻摇了摇头。“郑公已四十有三，修道不过两年。他要学的却是其中最难的丹阳法，谈何容易。若是他还有三十年寿命，或许可以。” 道一说：“虽然人生七十古来稀。人各有天命，郑先生未必不能活到那个年纪。” “毛少侠说的也在理。”范道士说着，和道一朝崇真宫大门走去。 ...... 晚上，道一和珂儿服侍马兮彤喝下药，马兮彤又昏睡过去。过了一会儿，珂儿对道一说：“今天，那个小道士对我说，李宗师要收你为徒，是真的么？” “别听他乱说。”道一连忙否认。 珂儿却说：“宫里都传遍了。道士们都说你好运气。李宗师二十年没收过一个弟子，你大约会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道一叹了口气：“他是这么提过，我没答应，说要考虑考虑。其实我怎么能当他徒弟嘛。” “怎么不行？”珂儿忙问，“你不是就要退出全真娶小姐了么？葛家道又不禁弟子婚嫁，你可以又娶老婆又学道的。“ “你不懂的。”道一把手一摆。他自打定主意退出全真后，就想着过世俗生活，完全没有转投其他道派的念头。在他看来，还俗是一回事，转投别的道门是另一回事，后者有点叛教的意味。 这时，忽听床上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我也不懂。” 珂儿扭头一看，喜道：“小姐，你又醒啦。” 道一忙和珂儿来到马兮彤床边。 “你为什么不能投入阁皂宗或者其他道门？”马兮彤看着道一，”那样不就可以继续学当神仙了么？“ 道一吸了口气说：”我自幼在全真门里长大，蒙师恩多年，如今要还俗已是万分对不起师父了。要是未经师父允许，改投他派，那是大忌，必为各道门不齿。“、 ”你还俗就不算大忌么？“马兮彤又问。 道一说：”还俗那是我六根不清净，学道失败，算我资质不好。私自改投他派就不同了，形同叛教。“ 马兮彤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养活我和珂儿？“ 道一脸上发愣，他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打定主意退教后，他心里只有以后美人在怀的幸福人间生活，从来不曾想过如何养活美人这类人间问题。全真教财大气粗，弟子自然吃穿不愁，可等他退了教，没了全真教这棵大树，他上哪里去弄钱呢？ 马家小姐手里肯定有父亲交给她的财产，可他自己一堂堂男子汉，怎能用老婆的钱过活？道一立即想到，自己可以像寻常道士一样，靠给人降妖捉鬼挣钱，可他在全真十几年，从没学过这个。全真弟子倒是会行蘸，可他要是退教，也就失去了行蘸的资格。 马兮彤见他目瞪口呆，半天不答话的样子，便说道：”你好好想想。李宗师要收你为徒，可是个好机会。你师父那边，要是你不想去说，我可以去对他说清缘由，你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有了你师父的许可，你再改投他派，这总不是大逆不道了吧？“ 道一默然。若是有师父许可，改投别的门派当然行。可是师父张志仙是全真门下仅次于掌教齐真人的高道，被认为将来很有可能接掌全真。自己在重阳宫被公认为师父的得意弟子，若是得意弟子都投了其他道派，而且是与全真道法不容的南方道派，师父的威望必然受到重大打击，恐怕比自己退教还俗还要来的严重。 道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投入李宗师门下。 马兮彤见他仍沉默不语，又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陷于不义的。这个我懂。我一定能说服你师父。“ ...... 第二天，范道士又来找道，在下愿陪公子入藏经阁一览。“ 道一欣然同意，他也对南方符箓道派的藏经阁里有些什么书很感兴趣。 两人进了藏经阁，只见三四层高的藏经阁中堆满了经书，至少有数万卷之多。道一大开眼界，不由赞叹道：“这儿书真多。” ”天下科仪皆出自灵宝。“范道士边点指着书架，边脸带得意地介绍道，”阁皂乃灵宝祖庭，自然书多。你看，光那一套《无上黄箓大斋仪》既有三十六卷，而那一套神霄道法更有九十八卷。况且这里还有众多医书，药书，一个人若是不停地看，三十年也只能看完一半。“ 道一连连点头，一边随着范道士在书架间行走，一层层参观上去，不知不觉来到顶层。这里没有藏书，只有地板上若干蒲团，像是为读书，静思或开会之用。 此刻，只有一个蒲团上坐着人，面朝南方。道一看到他的坐姿，心里一愣，走近两步才看清，坐在蒲团上的真是昨天在鸣水桥上遇见的那个郑先生。 那位郑先生也看见了他，立即站起身来要走，道一伸手道：”请先生留步。“ 他没有用官话，而是用他在冈州学的当地话。郑先生停下了脚步，虽然没有立即转身。 道一又说：”先生不想听江北口音，在下说南方话总行了吧。“ 郑先生迟疑道：“你这是岭南那边的话，我听不太懂。你究竟是南人还是北人？” 道一于是用官话说：“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由是观之，北人进于南方用南音则当南人之。前辈可以当在下为南人。” 郑先生呵呵一笑：”你倒很会说话。“说着，他转过身来。 道一又说：”在下这两年在南方游历数省，所见遗民颇多，未有见过如先生这般的。“ 那人哼了一声：”你先说说，你见过哪些遗民。“ 道一郎朗道来：”在下在杭州见过九锁山人邓牧公，隐居道观，草窗先生周公瑾，隐于闹市，还有一位宋累先生，隐于乡间。在福建见过一位孙公，隐居废寺之中，还有一位谢公，隐居深谷。他们都乐得见我。” “没想到你见过的人真不少。”郑先生轻叹一口气，想了想说，“你在杭州不知见过赵子昂没有？” 道一点点头：“当然，他和周公瑾相交甚密。我见过他两回。” 郑先生眉头微皱：“那你刚才怎么没提他？” 道一一愣：“这个......赵子昂也算是遗民吧，不过我刚才只想到那些隐居的遗民，赵子昂因此不算。” ”他如何不算！“郑先生眉头皱得更深了，”子昂他一直隐居吴兴老家......啊，他已搬去杭州。“ 道一嘿嘿一笑：”对，而且我听说他一直想着做官呢。“ ”胡言乱语！“郑先生眼睛瞪起，”赵子昂身为宗室后人，怎会出仕！“ 范道士在一旁插话道：”郑公来此已两年有余，一心学道，双耳不闻世间事。“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先生不知。两年前在下初次见到赵子昂时，他正参加浙西儒学提举叶李的招贤会。上月，在下又在杭州见到他。他正与从兄张伯淳等人谈论科举一事。“ 郑先生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此话当真！” 道一点点头。“他还送给在下一幅字，先生可要......” “不要说了！”郑先生把手一挥，“真......气死我也！” “请先生息怒。”道一忙说，“赵子昂博学多才，无所不精，他只是想出来造福一方百姓......” 道一还想说下去，郑先生低下头去，把手一摆，示意他离开。道一一时犹豫，范道士使劲扯了扯他。道一只好行了一礼，便和范道士悄悄下楼去了。 ...... 接下来的两天，范道士有空就来找道一，两人言谈甚欢。又过了一天，范道士忽然来说，李宗师有情。道一于是跟着他来到李宗师的道房。 入座之后，李宗师开口问道：”不知马姑娘复原得怎样？“ 道一拱手道：”多谢宗师所赐仙药，她已经能起床了，只是一天中仍会昏睡多次。“ ”哪里是仙药。“李宗师把手一摆，”我不过给了她一些山上山下所产的寻常药物罢了。“ 道一问：”她还觉得浑身无力，时而头晕，不知何时能恢复到从前......“ 李宗师叹了口气：”马姑娘所中之毒十分霸道，若能像常人一样睡眠无碍已算康复，浑身无力，时而头晕也算正常。“ 道一一愣：”宗师是说即便她治好，也只能这样看上去病怏怏的？“ 李宗师点点头。 道一心中发急：”难道就没有办法能根治么？“ 李宗师沉吟片刻道：”有......若要根治，非得用真正的仙药不可。“ 第167章 仙药 道一忙问：“什么样的仙药？“ 李宗师说：“乃是一种神芝。” 道一把手一拱：”何处有此神芝？阁皂山附近有没有？“ ”若是哪里都有怎能叫仙药？“李宗师轻叹一口气，”葛仙公云，天下芝类共有五种，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天下名山各有各自出产，马姑娘所需神芝却不是阁皂山所产。” 道一有点心急：“究竟是哪种神芝，何处有？请宗师明示。” 李宗师手捻胡须道：“葛仙公云，句曲山有神芝五种，一曰龙仙芝，二曰参成芝，三曰燕胎芝，四曰夜光芝，五曰切玉芝。马姑娘所中之毒非用龙仙芝不可。龙仙芝也只有句曲山才有。” 道一眉头皱起：“句曲山？怎么没听说过？它在哪里？” “你非道家中人，自然不知。”李宗师淡淡一笑，“句曲山即使三茅山。“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上清派所在的茅山也叫句曲山，那也不是很远，看来去茅山一趟就行。 谁知李宗师继续说：”句曲山虽产龙仙芝，却极为罕见，可遇不可求。数十年来，上清派搜遍全山，不过搜得两支，历来视为珍宝......难哪......“ 道一吸了口气，龙仙芝只有上清派手里有，听李宗师口气，就这么上门去讨肯定是不行的。却听李宗师又道：”不过，若你是阁皂宗弟子，凭贫道与上清派许法师的交情，或许他愿意分给一支。可惜......”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看道一。道一这下明白了，自己要是不投入阁皂门下，李宗师是不会帮忙的。 道一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李宗师见他不说话，又叹了口气。“上清派许法师气量狭小，除非是符箓三山弟子，他也不会帮忙。” 道一犹豫再三，终于打定了主意，即便要担上欺师灭祖的罪名，也要治好马兮彤。于是他吸了口气，拱手说：“在下愿意拜入宗师门下。” “好，好。”李宗师脸上大喜，“毛少侠生有仙根，入我道门，必定有所作为。” 道一这时话锋一转，“只是在下在北方尚有一些俗务要办。恳请宗师宽限些时日，再行拜师大礼。” “这个......”李宗师面露犹豫。 道一心想，他一定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骗他，想先得到龙仙芝。道一想对李宗师说，等到自己从北方回来，正式投入阁皂宗后，李宗师再去问上清派讨龙仙芝也不迟。 没等道一说出口，李宗师已经说道：“这个自然可以。你就先去办完俗事，回来再行拜师大礼。不过，你既然决定拜我为师，从今日起，你就应当称我为师父，在他人面前也是如此。” 道一心中疑惑，李宗师似乎很在意自己能否马上叫他师父，这倒是奇怪。 不容他多想，李宗师已催着他回答。道一于是一边心里说，我没行过拜师大礼，我还是全真弟子，一边对李宗师拱手道：“是，师父。” 李宗师哈哈大笑：“好，好。你的道号我已相好，就叫丹成。” ...... 道一回到住处，马兮彤见他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出了什么事。道一叹口气说：“我已答应拜李宗师为师了。” 马兮彤脸上吃惊：“怎么，你没求得师父同意就改投门派，你不是说这是大忌么？” 道一说：“我只是答应做他徒弟而已，还没行拜师大礼......兮彤，我们得立即去重阳宫找师父，然后再回这里来......要不我一个人回去，你留在这里养病？” 马兮彤道：“不，我和你一起走。我怕你一个人说服不了你师父。我们明天就走吧......对了，你不是一直说要回大都长春宫的么？” 道一说：“你在杭州病重时，我听一位相识的高道说，全真掌教已经迁回重阳宫，我师父一定也回去了......唉，无论是重阳宫还是长春宫，都在千里之外，你的身子行吗？” 马兮彤道：“我没事，只要雇辆车让我坐着就行。” “那么你吃的药呢？”道一又问。 “这......倒是个难题。”马兮彤想了想说，“不过，我眼下每天只吃一种药了，你能不能去问李宗师讨得药方，我们自己配？” 道一脸上犹豫，李宗师早说过，诊毒治毒的方法是阁皂不传之秘。不过，自己已经答应投入阁皂门下，李宗师或许会网开一面？ 他正想着出门去问李宗师，范道士从外面进来。“快，宗师让你速去见他。” 道一一楞，自己刚从李宗师那里回来，又会有什么事？他立即跟着范道士离开屋子。范道士却没有直接带他去找李宗师，而是进了范道士自己住的屋子，然后递上一套道衣，让他装扮起来。 见道一脸上不解，范道士说：“宗师让你穿的，他正要见客。也要你一同去......你不是已经答应拜入阁皂门下了么？” 道一无奈，只得换上了这身阁皂宗道士的衣裳。范道士随后领着他来到宫中的正一堂。只见李宗师端坐在正中，一众阁皂宗道士分列两旁。 见范道士和道一进来，李宗师让他俩赶紧站好。没过一会儿，崇真宫的知宫南道长从外面走进来说：“小天师已经到了，就在外面。” 李宗师当即挥手：“快请进来。” 片刻后，从堂外步入数人，都是一身道袍。 道一眼前顿时一亮，为首者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左右，身长如树，面容精致，仪表温莹，虽身上只穿寻常道衣，却一派浊世当中翩翩佳公子的风范。而且，道一总觉得他仿佛认识已久，却说不出来名字。 正想着，他身前的李宗师已挥手请年轻道士入座：“小天师来得如此突然，贫道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小天师先行了一礼，“宗师何必客气，家父让在下代为问好。”然后便坐了下来。 两人又寒暄几句后，李宗师问道：“不知小天师因何而来？” 小天师道：“宗师想必知道，如今全真教势大，已独霸北方，又意欲南下。全真道法与我符箓诸派格格不入，龙虎，茅山，阁皂乃钦定符箓三山，家父想请阁皂及上清首脑赴龙虎山共商大计。” 李宗师沉吟道：“这个......” 小天师见状又说：“茅山许法师已经答应赴会，正在前往龙虎山途中。” 李宗师吸了口气：“许法师已经前往龙虎山？” “正是。”小天师点点头，“许法师月前已乘船从健康出发。” 李宗师脸上犹豫。小天师下巴微抬，又说：“许法师从来喜欢顶撞家父，此番却以大局为重，望李宗师也能效仿，则我符箓三山幸矣。家父即受皇帝之命提点江南道教，维护我符箓道法责无旁贷......想当初，家父进京觐见皇上。皇上不但赐冠剑，授家父封号，还命他掌管江南各路道观主持的传箓资格......“ 小天师故意把”资格“二字说重了些。李宗师脸上一怔，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说：“即如此，阁皂宗自当共同赴会，以商大计。请转告天师，贫道不日即可启程前往龙虎山。” 小天师微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先代家父谢过宗师。此外，家父听说宗师新近炼成数枚九转还魂丹，很想见识一下。” 李宗师脸上一沉：”这个......“ 小天师见状道：”若是宗师觉得金丹不可示人，家父也不强求。家父还听说，金丹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炼成。具体来说，是有人求医不成，闯入丹房劈开了宗师的丹炉，不想反而因此让金丹得成，而且此人还在山上。家父以为此人有勇有谋，想让在下见见此人，不知宗师能否引见。” 李宗师听了呵呵一笑：“张天师恐怕是说此人有仙根吧。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不瞒小天师，贫道此番去见张天师也会带上此人。不过，让小天师先睹为快也好。” 李宗师说着朝道一挥手。“来，丹成。见一见小天师。“ 听到李宗师叫”丹成“二字，道一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真是不习惯。不过，他还是立即上前行礼道：”丹成见过小天师。“ 小天师见到道一，眼睛立即睁大，嘴角随即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即把手一拱：”原来是全真教毛道长。在下万万没想到能与道长在此相遇。“ 一听此言，整个大厅一片哗然。李宗师，范道士，连同道一自己都是目瞪口呆。 李宗师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道一问小天师：”你，你说他是全真教的？“ 小天师道：”在下两年前与家父一同应诏前往大都，本不知何事，到了才知道，皇帝要全真与天师一同与和尚辩论道经。辩论中，全真教一位年轻弟子大放异彩，辩得和尚哑口无言。在下站在家父身旁目睹全程，心中着实佩服。 那位年轻弟子便是这位毛道一毛道长。“ 道一吸了口气，这才想起两年前在长春宫参加辩论时，天师道天师张宗演身边站着一位不满二十的少年，自己还问过师父他是谁。原来眼前这位小天师就是张宗演的儿子张与录，难怪有点眼熟。道一又一想，不好，这回李宗师还会要他这徒弟么？若入不了阁皂宗，那龙仙芝的事...... 此时，让他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听到“毛道一毛道长”几个，在场的阁皂宗大小弟子立刻变了颜色，纷纷伸手去拔剑。 第168章 事发 道一大惊。 范道士突然冲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问道：“你是不是全真教的毛道一？” 道一吸了口气：“不错，我......” 他刚说到这里，就觉身后一麻，立即浑身发软，瘫倒在地。只听李宗师在他上方喝道：“快快拿下！” 李宗师身后立即有两名弟子上来，先揍了道一两拳，然后掏出一根麻绳将他捆了起来。 道一大叫：“在下知罪！在下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实在是为了救妻子。在下想投阁皂也不是虚言......” ”住口！“李宗师飘回椅子中，把扶手一拍，”你这奸贼！你以为抓你是为了你想隐瞒身份，混入师门么？“ 道一脸上迷惑，自己除了没表明是全真教弟子，还有什么罪名？ 只见李宗师铁着脸，沉声说道：”我且问你，去年你可曾去过定南县神仙寺？“ 道一楞了片刻，这才想起去年自己和珂儿从连州出发去梅州找奉云，绕道江西的途中在一个叫神仙寺的小庙住过一晚，半夜还在客房里遇见一个法号冲元的道士，第二天出发时才发觉他死在床上，难道...... 不容他多想，李宗师又问了一遍：”你去没去过？“ 道一抿嘴道：”在下确实去过。“ 堂中又是一片哗然，范道士更是一副象是要吃了他的表情。 李宗师哼了一声：”那冲元道长之死，你还有何话说？“ 范道士满脸悲愤地点指道一说：”万万没想到，我与害死我师父的凶手交往多日！“ 道一这才明白，范道士的师父不是李宗师。 ”你们误会了！“道一大声说，”冲元道长之死与我无关。我在神仙寺的确与他同住过一晚，第二天早上，我要离开时才发觉他在床上已经去世了。你们不信可以问问神仙寺的方丈。“ ”你竟然还敢狡辩！“范道士脸上惨笑，”正是神仙寺方丈发觉我师父口吐鲜血死在床上，便去报了官。仵作验尸说是中毒而死。方丈偶然间看到官府抓你的告示，认出装扮成和尚住进神仙寺的是你，全真教弟子毛道一！你老实交代，为何要毒杀我师父！是不是因为他是阁皂宗？你这回混上阁皂山是何居心？你全真教对我阁皂宗又有何图谋！“ 道一心里砰砰直跳，这才发觉自己象是陷进了一张罗网，谁叫自己是全真教弟子，而冲元道长又恰好是阁皂宗！ ”我没杀冲元道长！“他绝望地喊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我根本不知道他是阁皂宗的，他说他在龙虎山混元观修道，龙虎山道士不都是张天师手下么！“ 一旁的小天师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他淡淡地对道一说：”龙虎山有大小宫观近百座，大多为天师道，但确有少数属于上清，阁皂等其他道门。“ 范道士又喝道：”我师父住进客房时人还好好的，只有你和他在一起，不是你下毒又是谁！“ 道一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反正我没下毒。“ 这时，李宗师下了命令：”来人，先把毛道一押下去。“ 两名弟子立即上前，将道一拖出大堂去了。 等大堂重新安定后，李宗师对小天师叹口气说：”贫道竟然没发觉他是全真教奸细，真是有眼无珠，让小天师见笑了。幸亏小天师认得此贼，才未让他阴谋得逞。真是多亏了小天师，贫道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小天师道，”也是凑巧而已。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这毛道一刚才说他隐瞒身份，只为了救他妻子。可是他身为全真教弟子，全真教严禁门人娶妻。他哪里来的妻子，难道是在说谎？“ “他当然在说谎！”范道一在一旁说，“他上山时确实带了一名女子求宗师救治，一定是他随便找的人，以博得宗师同情，他才能混入阁皂。因此我才说全真教定有重大阴谋在其中。” 李宗师道：”也不尽然。我看他对那女子也确有情愫，除非他实在善于伪装。” 小天师想了想说：“不知宗师打算如何处置他？” 李宗师迟疑片刻道：“他即害死冲元道长，阁皂便不能放过他。” 堂中弟子纷纷叫好：“对，对！杀了那狗贼为冲元道长报仇！” 知宫南道长这时说：“或许应当交于官府处置，毛道一罪行证据确凿，官府定会治他死罪......而且，官府本来就通缉他，说他参与岭南叛乱。“ 堂中忽然安静了许多，弟子互相看了看，一些人点头附和，另一些则表情复杂。 ”他真的曾参与岭南......叛乱？“小天师眉头皱起，”可他是全真弟子，又从北方来。“ ”海捕文告上确实这么说。“南知宫回答。 小天师想了想，吸口气道：”依在下看，冲元道长是否真为毛道一所杀，还不能确定。他的辩解之词是真是假，也还不知道。” “怎么，小天师以为他是冤枉的？”李宗师眉头一皱。 小天师道：“在下也不知道他是否冤枉，因此，在下斗胆提议将毛道一带去龙虎山，由家父判断。“ 堂中弟子面面相觑。 ”张天师又要如何判断？“李宗师问。 小天师道：”家父可作法判定。“ 李宗师点点头：“贫道明白了......不过，此法阁皂也能做，为何要去龙虎山？” 小天师下巴微抬：“若是寻常人等，阁皂当然可行此法，但毛道一乃全真教高徒。据在下所知，他师父是张志仙，全真教仅次于掌教的高道。因此，在下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当从全真与我符箓道派全局看待。将毛道一送至龙虎山才是正途。” 堂中响起轻轻的议论声。 范道士说：“毛道一杀的是我阁皂山的人，隐瞒身份想入的也是阁皂山，当由我阁皂自行处理，怎能劳动天师大驾。” 众阁皂弟子纷纷点头，而南知宫再次强调，还是把道一交给官府为好。 小天师朗声道：“张天师受当今皇上钦定，提点江南道教。毛道一即是道教中人，又身在江南，他的事理应由张天师最后定夺......” 说到这里，他又李宗师微微一笑，缓了缓口气说：“况且，倘若在阁皂山作法，万一将来全真教找上门来，宗师可愿独自承担？” 李宗师听了，心中反复权衡，最后点头说：”诚如小天师所言，此事事关重大。全真教若有阴谋，应当不会仅针对我阁皂，而是我三洞符箓。因此，符箓三山应当共同应对，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我意已决，将毛道一送龙虎山，由我和张天师共同判定。“ 众弟子齐声应道：“听宗师定夺。” ...... 当正一堂里发生这样的大事时，珂儿正在焦急地等道一回住处。马兮彤的情况今天似乎比昨日糟糕，刚才又昏了过去。珂儿担心小姐的病情反复，正在房中乱转，这些日子一直负责送药的小道士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不好了......毛少侠，不，毛道士给宗师抓起来了！” 珂儿大惊失色。小道士气喘吁吁地继续说：“今天龙虎山小天师来，认出毛少侠其实是全真教弟子，叫......毛道一。” 说着，小道士询问似地看着珂儿。 珂儿吸了口气，阁皂宗终于还是知道了道一真实身份，刚上山不久，道一就叮嘱她不要告诉旁人。 “龙虎山小天师是谁？他怎么能认出毛少侠？”珂儿仍然十分小心。 小道士说：“小天师就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儿子呀，今年二十岁，可厉害了。他说两年前在大都见过毛少侠，那时毛少侠代表全真道在长春宫与和尚辩论，大出风头。” 珂儿哦了一声：“毛少侠没说自己是全真教的，还想当李宗师的徒弟，所以李宗师把他抓起来了，对不对？” “才不是呢！”小道士大声说，“他们说毛少侠在神仙寺杀了冲元道长，要治他的死罪！” 听到神仙寺和冲元道长几个字，珂儿的小脸立时变得煞白，仿佛想起了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冲元道长突然出现在神仙寺客房中，自己惊吓中扑到道一身上的情景。 珂儿大声说：“毛少侠没杀过人！他是冤枉的！” 小道士咳了一声：“我也不相信毛少侠是那样的人。可是我说了不算呀。管辖他们都要治他的罪呢。” 珂儿吸了口气，回头看看仍在床上昏睡的马兮彤，把心一横道：“他们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小道士点头答应，便和珂儿一起离开屋子，一路飞奔来到正一堂前。 珂儿看着威严的大殿，把银牙一咬，深吸了几口气，大步走上台阶。 第169章 证词 几个年轻道士拦住了她。珂儿大声说：“我要进去！我要见李宗师，还有小天师！” 一个道士眼睛瞪起：“小丫头你不能进去。几位大师正在里边说话。” “我一定要进去！“珂儿大声道，“他们把毛少侠抓起来了。我要同他们讲，毛少侠是冤枉的！” 说着，她就想往里闯。几个道士扯住了她。珂儿一边和他们撕扯，一边放开喉咙大喊：”李宗师！小天师！毛少侠是冤枉的！我和他一起在神仙寺！“ 李宗师正和小天师等人商议如何处置毛道一，听见堂外一阵吵闹声，接着是小姑娘的尖叫声，立即大声喝问：”何人在外喧哗！“ 立即有守门道士进来报告：”是个小丫头，好像是毛道一的丫鬟。“ 李宗师眉头一皱：“让她进来。” 守门道士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只见珂儿挺着胸脯，大步迈入大堂，娇俏的脸上带着凌然不可侵犯的气息，让堂中道士眼睛一亮。几个年轻小道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小天师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等堂中有人开口，珂儿就朗声说道：“毛少侠是冤枉的。冲元道长死的那天，我就在神仙寺！”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天师先开了口，“你是毛道一的什么人？又怎会和他一起在神仙寺？” 珂儿脸上微微一红，想了想说：“我叫珂儿，是我家小姐的丫头。毛少侠和我一起从江西去梅州找人，路过神仙寺。” 李宗师点点头：“好吧。你且说说那天发生的事。” 珂儿道：“那天晚上，毛少侠和我路过神仙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在哪里投宿。半夜里，突然来了个老道士，也要投宿。他说他叫冲元道长。毛少侠和他就说了些话，然后大家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冲元道长还躺在床上，我和毛少侠先去参观了一下寺院，回来时，冲元道长还没起来，走到他床前，才看到他口里流出血来，已经死了。毛少侠绝对没有害死冲元道长，他是冤枉的。” 珂儿这番话说得口齿清晰又流畅。堂中一些阁皂弟子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知宫说话了。“你从进神仙寺到离开，一直和毛道一在一起？” “是的。”珂儿点点头。 南知宫又问：“你们也睡在一起？” 珂儿脸上泛红，放低了声音说：“那庙小得很，只有一间客房，里面有几张床，我和毛少侠只能住一起。“ 南知宫鼻子一哼：”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珂儿低下头去。”......后来冲元道长也进来住了嘛。” 小天师面露微笑道：“你说你是你家小姐的丫鬟。你家小姐是谁？” 不等珂儿回答，李宗师说：“马小姐即是毛道一送来让贫道诊治的病人。” 小天师点点头。“原来毛道一就是为了她闯进丹房......那么你家小姐和毛道一又是什么关系？“ 珂儿吸了口气道：”我家小姐马上就要嫁给道一了。“ 虽然道一刚才自称病人是他妻子，而且李宗师前面也说，两人似乎确有情愫，但珂儿的话还是让堂中响起一片议论声。 小天师眉头扬起。”珂儿姑娘，你可知道毛道一是全真教弟子？全真教是不许娶妻的。“ ”我当然知道。“珂儿说，”毛少侠已经决定退出全真教了。他本来是要去大都找他师父说这事。谁知路过临安时，小姐突然生了重病，我们就上这里来了。“ 李宗师听了点点头，脸色有些缓和，似乎在重新考虑毛道一上阁皂山，究竟是否真的是受全真教之命而混入阁皂宗。 这时，南知宫又说话了。”小姑娘。你虽和毛道一，还有冲元道长当晚住在一间客房，夜里你又不能时时醒着，毛道一若是半夜里趁你和冲元道长熟睡之机，偷偷起床给冲元道长下毒，你也不会知道。“ ”这个......“珂儿脸上显出犹豫之色，脸上越来越红。 堂中阁皂弟子纷纷附和南知宫的质疑。李宗师和小天师也用犀利的目光看着珂儿。 突然，珂儿一咬牙，抬起头说：”道一大哥绝不可能去下毒，因为......因为那晚他......他是抱着我睡的！“ 堂中安静了片刻，随即又响起一片哄笑声。有人脸上一片鄙夷之色，有人却露出羡慕的样子。 李宗师把手一举。”肃静！肃静！“ 待堂中安静之后，他又说道：”如此看来，那毛道一多半与冲元道长之死无关。“ 听到李宗师的话，众弟子现出不同的神情。南知宫想了想，拱手对李宗师说：”毛道一身为全真高道之徒，必精于内丹，功力强劲，必会点穴之术。他若是夜里先点了这小丫头的穴道再下床，这小丫头又怎能知道？“ 众阁皂弟子听了纷纷点头。南知宫继续道：”况且，这小丫头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也还不一定。“ 听到南知宫怀疑她的证词，珂儿脸上生气，大声说：”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宗师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这时，小天师说道：”南知宫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在大都看到过那毛道一的身手，他必定会点穴之术......因此，以在下之见，毛道一还是应当送龙虎山，由张天师定夺。” 李宗师点点头：“对，应当由我三洞符箓的几位宗师共同作法，判定毛道一是否真的害死冲元道长。我此番去龙虎山便带上他......小姑娘，你先下去吧。” 听到李宗师说不会马上治道一的死罪，珂儿脸上一宽，便对众人行了礼后，退出了正一堂。李宗师和小天师继续商议其他事情。 小天师道：”听说茅山许法师这回去龙虎山会携带一份重礼，而家父也会有同样重礼回赠。“ ”哦？“李宗师眉头微皱，”许法师会带何重礼？“ 小天师凑到李宗师耳边说了两句话，李宗师眼睛立即睁大。”此话当真？“ 小天师肯定地点点头，又说：”家父说了，若阁皂愿礼尚往来，家父也会以同样礼物回馈。“ 李宗师眼睛又一睁，然后沉思片刻，吸了口气说：”既如此，贫道也会带上灵丹。“ ...... 珂儿回到住处，一开门，见马兮彤正从床上起来，身子颤巍巍的，双眼无神地四下张望。珂儿立即扑到床前。“小姐，你又醒来啦。” “我早醒来了。”马兮彤露出埋怨的样子。“你上哪里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我......”珂儿欲言又止。 马兮彤咳了一声：”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门也出不去，你也该去玩玩了。“ 眼泪立即从珂儿脸上淌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说：”我......我没去玩。“ ”算了。“马兮彤勉强抬了抬手，”道一呢？怎么他也不见了？“ 珂儿一时语塞。道一被阁皂宗抓去关了起来，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这要让小姐知道了，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 看着珂儿慌乱的样子，马兮彤一惊，盯住她说：”道一是不是出事了！你说呀！“ ”没......没有。“珂儿脸上更加不知所措。 马兮彤道：”别骗我了。你说没说实话，我哪会看不出来？你说实话吧。“ 珂儿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道一给......给阁皂宗抓起来了。” 马兮彤大惊失色。”抓起来了？怎么会！“ 珂儿抽泣道：”小姐，你还记得我和道一去梅州找奉云的事吧。路上我们经过一个小庙，叫神仙寺，正好是晚上，就住在那里。半夜里来个了冲元道长。第二天我和道一起床时，却发现他口吐鲜血死在床上了。这冲元道长就是阁皂宗的。阁皂宗说是道一毒死了他，就把道一抓了起来。“ ”那怎么办？“马兮彤急道，”你不是和道一在一起么？你去对李宗师说说。“ ”我刚才就是去找他们说这事的。“珂儿抽着鼻子说，”可他们不信，还要把道一送到什么龙虎山去，说要让什么张天师定夺。“ 马兮彤哦了一声：”这么说他们还没确定道一是不是凶手，对吧？“ 珂儿点点头。马兮彤又说：”那我们也去龙虎上。“ ”我们？“珂儿吸了口气，”小姐，你这个样子去的了吗？“ 马兮彤说：”我没事，只要雇辆车就行。本来道一就打算雇车拉着我去重阳宫的，他如今要给送去龙虎山，生死不明，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我们也得去！“ 珂儿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又问：”那小姐你每天吃的药怎么办？“ 马兮彤一愣，随即嘴唇扁起。”不管了。吃不吃恐怕也就这个样子。“ ”那怎么行？“珂儿急道，”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 正当两人急着商量办法时，门外传来一个道士的声音：”马小姐在吗？小天师要见你。“ 第170章 询问 马兮彤扭头看看珂儿。”小天师是谁？“ ”小天师就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儿子。“珂儿忙说，”听小道士讲就是他在大堂上认出了道一。他和道一以前在大都见过......“ ”啊，这么说要不是他，道一也不会给抓了。”马兮彤脸上生气，“我不见他。你就说我睡着了。” 珂儿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脆又温柔的声音。 “马小姐请放心，在下只是想拜见一下，问些事情......对毛道长的案子或许有帮助。” 马兮彤想了想，让珂儿叫外面稍等，自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衣裳，又让珂儿扶着到桌边坐下，这才叫珂儿去开门。 小天师进来，见到马兮彤，两人都是眼睛一亮。 在马兮彤眼里，道一自然是天下最美的男子，直到在杭州见到赵孟府后，马兮彤又认为赵孟府光就相貌而言不在道一之下。小天师的出现，让马兮彤看到了可以与前两位媲美的男子。 小天师同样惊艳之后，立即拱手行礼。“在下姓张名与录，乃龙虎山张天师之子。敢问小姐芳名？” 马兮彤定了定神，冷冷地说：“我女人家不便和陌生男子过多攀谈。小天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小天师正色道：“在下想向小姐求得原谅。” “原谅？”马兮彤眉头一皱，“原谅什么？” 小天师道：“小姐想必已经知道，刚才在大堂中，在下认出了毛少侠即是全真教张志仙张道长的高徒。在下并非有意说出毛少侠的身份。在下两年前曾随家父前往大都参加辩论。当日在长春宫，毛少侠为维护道家声誉与和尚斗智斗勇，大放异彩。在下有幸见识过毛少侠的身手后，便对他深感钦佩，无时无刻不想与他再次见面。 因此，方才在正一堂中乍一见到毛少侠，便不由自主喊出了他的名字，不想阁皂宗正在追查杀死冲元道长的凶手，导致毛少侠被抓。听说小姐是毛少侠的未婚妻子，在下方才行为草率，理当前来恳请小姐原谅。” 马兮彤听他言辞恳切，刚才冷淡的神情有所缓和，随即请小天师坐到对面，然后说道：“若你所说是实，也不能怪你......你们要把他带去龙虎山对不对？” 小天师点点头。“到了那里，家父和诸位宗师会共同判定毛少侠是否与冲元道长之死有关。在此之前，毛少侠性命无忧，请小姐放心。” “我和珂儿也要去龙虎山。”马兮彤道，“我是他未婚妻子，不能坐在这里干等......“ 这时，珂儿接口道：”是呀，我家小姐身子虽然还没全好，坐车还行。只是她每天还要吃一剂药，只有李宗师那里才有......“ 小天师眉头微皱，想了想说：”若小姐一定要去，我会与李宗师商量......小姐虽然身体欠佳，却仍以毛少侠为重，难怪李宗师说你二人确有情愫......不知你和毛少侠认识多久，又是如何相识？” 小天师说着微微一笑。马兮彤嘴唇扁起：“我家住冈州，他受师命南下访道，借住我家，我们因此相识。” 小天师想了想说：“冲元道长中毒而死后，神仙寺方丈去官府报案，偶然间见到官府捉拿全真教弟子毛道一的告示，认出当晚住进神仙寺的人是他，因此阁皂宗才认定毛少侠害死了冲元道长。那张告示上说，毛少侠参与岭南叛乱......可有此事？” 马兮彤一怔，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天师见她不答话，又说：”小姐放心，即使毛少侠真的参与了叛乱，那也是官府的事，与符箓三山无关。“ 马兮彤脸上为难，小天师却不罢休，盯着她的脸说：“小姐应当对我说实话......冲元道长身为龙虎山混元灵宝观主持，一向代表阁皂与家父交流，在阁皂宗也算是一言九鼎。他中毒身亡可是大事。阁皂道士已咬定毛少侠即使凶手，若非在下执意要将毛少侠送龙虎山，恐怕阁皂宗已将毛少侠当场格杀......“ 马兮彤脸上一抽，小天师继续道：”若小姐想让在下帮忙，便应当说实话。“ 马兮彤抬头瞥了一眼珂儿。珂儿在一旁拼命摇头。马兮彤想了想，却吸口气说：”好吧。他确实告诉过我，他曾参与岭南......叛乱，不过，我不知道详情。“ 小天师吸了口气：”果真如此......那么小姐跟着毛少侠，还非他不嫁......实在令人感动。“ ”你会帮他的对不对？“马兮彤眼睛一睁，着急地说，”他真的没有害死冲元道长，一定是另有其人。我让珂儿陪他去梅州找人，珂儿当天也在神仙寺......“ ”这个，珂儿姑娘已经在堂上说过了。”小天师也抬起头，看了一眼珂儿。珂儿紧闭双唇，脸色铁青。 小天师朝她一笑：“珂儿姑娘刚才在堂上可是大义凌然，侃侃而谈，令人不敢小视。” 珂儿扭过头，没有搭理。小天师随即起身告辞，又问了一句：”不知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马兮彤一愣。”我姓马，叫兮彤。“ 小天师又转脸问珂儿。”那么这位姑娘呢？“ 珂儿气得瞪起了眼睛，不想理他。马兮彤却在一旁催着珂儿说。珂儿抿起嘴，把脖子一昂：“我叫马可儿，你满意了么？” 小天师仍然面带笑容。“敢问可儿姑娘的生辰八字？” 珂儿眼睛睁得更大，瞥了一眼马兮彤，然后报了自己的生辰。马兮彤在一旁却说：“珂儿，讲实话。” 珂儿委屈地鼓起嘴，勉强改了口。小天师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他一走，珂儿立即对马兮彤说：“小姐，刚才你怎么就承认了道一和官军打过仗呢？万一......” ”我知道我不该说。“马兮彤道，”可是，我总觉得对他还是不要说谎，得罪不起......他是小天师，肯定象他爹一样会各种法术，惹了他就糟了......而且，我看他也不像坏人。“ 珂儿鼓起嘴说：”哪有上来就问人家生辰八字的......我就不信他会什么法术，而且我看他的眼神就像坏人，象那个梁泰。” 提到梁泰，马兮彤脸上一抽，然后吸口气道：“或许你说的对。“ 然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慢慢从身上掏出那把精巧的小匕首。“......这个给你拿着吧。现在我也没气力使。” 珂儿点点头，默默接过匕首。 ...... 小天师离开马兮彤住处后，直接找到李宗师，提出要带珂儿一起去龙虎山。 李宗师奇怪道：“为何这小丫头也要一同去？” 小天师说：“她那晚也在神仙寺。不论她所说是真是假，总是重要人证，到场必然有助于天师作法。” 李宗师想了想，又说：“不行，马姑娘还在治病，小丫头得照顾她。” 小天师说：“宗师言之有理。马小姐不可无人照料，因此，马小姐也必须同去龙虎山......我听说，她已经可以坐车，只是每日需服一次药。“ 李宗师道：”这个不难，我让人带上足够药材便是。“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经过了一天的准备后，李宗师率一众阁皂宗道士，在小天师的带领下，押着毛道一离开阁皂山。马兮彤和珂儿也坐着一辆骡车同行。 他们向东走了差不多二百里，便来到信州的龙虎山脚下。 第171章 礼物 龙虎山本名云锦山，一千多年前，第一代天师张道陵见此山山丹水绿，犹如九十九条天龙集结，灵性十足，便在山上设坛炼丹。 三年后，神丹炼成之日，空中出现一条青龙和一只白虎，于是张道陵命名此丹为龙虎神丹，这座山也改名叫龙虎山。张道陵的子孙从此世代居住龙虎山。张道陵的剑印代代相传，至张宗演已是第三十六代。历代天师都得到当朝皇帝的册封。龙虎山上也逐渐建起了百余座道观，常住道士近两千人，为江南之冠。唐朝诗人吴筠有诗赞曰： 道士身披鱼鬣衣，白日忽上青天飞。龙虎山头好明月，玉殿珠楼空翠微。 小天师和李宗师等人到了龙虎山后，小天师自回他的家，也就是历代张天师的住所天师府，而李宗师率众弟子押着道一住进阁皂宗在龙虎山的据点混元灵宝观。一夜过后，有人从天师府来，请他去和张天师见面。李宗师早有准备，当即带上得力弟子来到龙虎山脚下的嗣汉天师府。 这座天师府乃宋徽宗敕造，如同一座宫殿般，气势非凡，里面又种了许多奇花名木，好似神仙居所。李宗师到了天师府前，小天师早已在那里等候。两人见了礼后，小天师便领着李宗师穿过仪门，沿一条宽阔的鹅卵石通道走了九九八十一步，穿过二门，方抵达天师府的主建筑玉皇殿。小天师说，茅山许法师及其弟子已经在里面。 李宗师轻哼一声：”他来得倒快。” 说着两人一起步入玉皇殿。殿中供奉着高大的玉帝像，金童玉女和天君像分别侍立两旁，八条金龙盘柱而踞，如同天庭般庄严。在玉帝像下，天师道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端坐正中，左边茅山上清派大法师许道杞也已就坐。李宗师和二人互相见礼后，在大殿右侧入座。茅山许法师随即一挥手，身后一名弟子手托一只锦盒呈到张天师面前。 许法师拱手道：“此乃茅山神药龙仙芝，不成敬意，望张天师笑纳。” “贫道何敢当此重礼，法师真是费心了。”张天师说着，命弟子收下。 李宗师见状，也让弟子呈上自己带来的礼物。“此乃贫道新近所炼九转还魂丹，请天师收下。” 虽然早知道阁皂宗会带来这份礼物，张天师还是脸上大喜：“听说宗师花二十年功力方炼成数枚九转金丹，这便拿来与贫道分享。贫道感激不尽。” 张天师收下灵丹后又说道：“贫道也有薄礼回赠。” 说着，他一挥手，两名弟子分别向许法师和李宗师呈上一只匣子。“此乃天师道至宝，金银龙虎神丹，请二位笑纳。” 两人各自谢过张天师后，收下了礼物。张天师随即说道：“贫道请二位千里迢迢来到龙虎山，目的还是商讨应对全真教南扩之策。 全真自王重阳创立以来，一直在中原北方传教，至今已在北方成一统之势。自六合归一后，全真南扩意图日益明显，其中马丹阳弟子吉志通在襄阳之战前已入武当山修道。武当山自唐朝以来便一直为我符箓门下神霄派和清微派道场。自吉志通入山后，受他策动，清微派鲁道长北上终南山访问全真道，归来时，携全真道士汪贞常，两人重修武当山五龙观，自此全真在武当山便扎下根基。 青城山最近也传来消息，全真道派遣重阳宫高道柴志鼎入山，有重复武当山建观之意。在江南，全真道士也已开始在苏杭一带收徒传教，并暗通南派内丹之首，真州李道纯，无非只为了吞并南派内丹。 以贫道所见，全真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在南方扩张，只因南方道派林立，我符箓各道门各有钳制，全真可以逐一渗透，各个击破。因此，当今之计，唯有统合各符箓诸道，方能抵挡全真南扩。我符箓三山必须做出表率，先融为一体，然后其余道门纷纷加入，形成统一道派，其势必足以与全真匹敌。到那时，全真便无可能再象如今这般，让我江南一座座山头改换门庭。两位意下如何？” 李宗师脸上十分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张天师会直接了当地提出合并符箓三山。张天师受皇帝钦命提点江南道教，若是三山并派，只能是以大吞小，阁皂宗就成了张天师手下的一座山头，灵宝历代宗师的基业就要终于李宗师一代，上清派也是如此。 李宗师心中焦急，抬眼看看对面的茅山许法师。 不料，许法师开口道：“张天师言之有理。全真南扩，我茅山首当其冲。茅山周围一带原先便有许多道士修习南派内丹，听说不少人已要求加入全真。光凭我上清一派之力，实在无能为力。长此以往，茅山全山改换门庭不可避免。唯有我符箓三山成为一家，方能维护符箓道门不失。” 李宗师听得心中发凉，但还是沉声道：“我三洞符箓虽皆为符箓道派，法门其实各不相同。茅山精于法术，龙虎精于蘸术，而我阁皂专习药术。若强求三山合并，贫道担心徒生道法冲突，反而与我抵挡全真不利。以贫道所见，唯有三山互相配合，才是正途。” 不等张天师发表意见，许法师已经开口。“李宗师此言差矣。正因为我符箓三山法门不尽相同，各有所长，合并之后，正好取长补短，岂不是美事？” 李宗师立即说：“恕贫道直言，我阁皂药术乃葛仙公不传之秘。师徒传承甚严，不能传于外人。是药三分毒，药术毒术有诸多互通之处，倘若阁皂药术不慎落入奸人之手，用于下毒，贫道实在无法向祖师爷交代。” 许法师听了哑口无言。 这时，张天师沉吟道：“若阁皂真能做到师徒传承一贯严谨，不让药术落于奸人之手，用于害人，倒也是好事......只可惜并非总是如此。就拿李宗师你而言，此番若不是犬子偶然间揭穿毛道一乃全真教弟子，你恐怕早就收作高徒，把阁皂药术传与他了吧。” 李宗师目瞪口呆，仿佛被张天师击中了要害。 “这个......”李宗师使劲想了想，说：“毛道一虽是全真教弟子，但他已表明退出全真，加入我阁皂之意。听说他还是全真高道张志仙之徒，若如此高阶弟子都肯背弃全真，入我符箓道门，恰恰说明我符箓派实力。全真教可以南扩，我符箓道派为何不可以北扩呢？“ 李宗师象突然开了窍似的，越说越高兴。”以贫道之见，如今天下一统，当趁此良机，遣弟子北上，先取两淮，再至关中。到时全真祖庭自顾不暇，其南扩之势必然立止。” 玉皇殿里响起一片轻轻的议论声。 许道杞忽然说道：“宗师何以肯定毛道一所说为真？全真对阁皂药术想必觊觎已久。毛道一可以佯装退教，以博得宗师信任......况且，毛道一乃杀害冲元道长之人。他如何能入门阁皂？” 李宗师道：“冲元道长之死尚无定论，毛道一未必是凶手......” 张天师点点头：“毛道一既已押到，应尽快辨明真相。明日贫道会在上清宫亲自作法，判定他是否清白。” 李宗师道：“贫道愿助一臂之力。” 许道杞也表示要出力。于是，三位掌门便开始谈论明天的安排。 ...... 马兮彤和珂儿也住进了混元灵宝观。珂儿把小姐安顿好后，就开始想办法去探望关在后院的道一。可是李宗师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道一，因此等到李宗师去了天师府，珂儿好说歹说，直到下午很晚了，见李宗师还没回来，守门弟子才放她进去见道一一面。 道一看到珂儿大吃一惊。他自被抓后，见到的除了道士还是道士，根本不知道马兮彤和珂儿也来了龙虎山。珂儿告诉他小姐也来了。 “小姐吃的药怎么办？”道一着急地问。 珂儿流着泪说：“你不用担心，李宗师把药也带来了。小道士还是一样每天送到房里。“ 道一又问：”李宗师为什么肯让你和小姐跟来呢？“ 珂儿道：”听道士说，张天师也要查问我。小姐没人照顾，只好一起来了。“ 道一脸上不解：”张天师为何要查问你？“ 珂儿咬着嘴唇说：”我听小道士说你给抓了，就马上跑去正一堂对他们说，那晚我也在神仙寺。我说你没杀人。“ ‘你胆子真大。”道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珂儿的小脸。 珂儿抓住道一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抚。”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知道的。“ 道一含泪点点头。”你回去吧，照顾好小姐。“ 珂儿回到住处，天色已晚，每天送药的小道士突然偷偷跑了进来。 ”珂儿姐姐，小天师要见你呢。“ “小天师！”珂儿倒吸一口凉气，“他，他为什么要见我？” “我哪里知道。”小道士说，“他就在外面小树林里等你，说只许你一个人去，而且不能让别人知道。” 第172章 约见 “我才不去呢！”珂儿眼睛一张。 小道士看着她，脸上同情地说：”小天师还讲，你要是不去，他就不帮毛道士了。而且明天会让张天师定他的死罪。” 珂儿浑身一颤。，想了想，终于把牙一咬。“好吧，我去见他。” 于是她跟着小道士悄悄来到混元观的后门。小道士指明了小树林的方位，珂儿看看四周无人，咬着牙快步朝树林走去。 天色已经渐暗，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珂儿的心咚咚乱跳。她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藏在怀中的小匕首，那是离开阁皂山前小姐让她拿着的。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树后闪出一人，正是龙虎山小天师，还是和前两天一样仪表温莹，可在珂儿眼里，小天师越是这样，她觉得越可怕。 小天师上前两步。珂儿吓得叫道：”你，你别过来！“ “不用怕，珂儿姑娘，我只是有点事同你商量。”小天师说着，还是面带微笑地朝她走来。 ”站，站住！“珂儿牙齿打颤，嗖的从身上掏出小匕首。”否则我不客气了！“ 小天师呵呵笑道：”想不到小丫头身上也有兵器......嗯，这把匕首看上去很是锋利，你别乱动，把它交给我。“ 说着，小天师伸出手，慢慢地朝指向珂儿的匕首摸去。珂儿一步步朝后退，猛然间后背撞上一棵大树，再也退不了了。小天师的手还在朝她摸来。 珂儿不知所措，朝前戳也不敢，朝后收只怕小天师会更靠近，双手握着匕首只在那里打颤，然后不知怎么地，她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就到了小天师手中。 ”你，你想做什么......“珂儿眼泪涮地淌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小天师站到她跟前。 ”我说了，只是想和你商量件事，你却这样对我。“小天师轻哼一声，”那我也不必对你客气。”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颗绿莹莹的小药丸，冷冷地说：“吃下去。” “这是什么？我不吃。”珂儿吓得直摇头。 “你说呢？”小天师唇角弯起。 珂儿眼泪直流。”我吃了就会动不了，还是会晕过去，对不对？“ 小天师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 ”你这坏蛋！“珂儿哭道，”一见面就问我生辰八字......我早知道你不坏好意！“ ”那你为何还敢这么晚一个人偷偷出来见我？“小天师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道士说我不来你就会让张天师治道一的死罪。“珂儿抽着鼻子说。 ”啊......我明白了。“小天师微笑道，”你也喜欢毛少侠对不对？“ 珂儿下巴微昂，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 小天师又道：”你想帮毛少侠洗脱冤屈，就乖乖把这药丸吃下去。这药丸可以帮他。“ 珂儿脸上怀疑：”我不信，你为什么不让他吃，反而要我吃？“ 小天师道：”这药是专门为你做的，只有你吃才行......你快吃吧，我还要赶回家去。” 珂儿说：“那你把药给我，我回去再吃。” “不行，你吃下去后，我还要点你的穴道。”小天师有点不耐烦起来，“快吃。” 珂儿浑身一颤，眼泪又流了下来。“你......你还是不坏好意啊。” 小天师见她还是不肯，脸上板起，闪电般的出手点了珂儿的软麻穴。 珂儿慢慢软倒下来，一边哭道：“求求你，不要啊！” 小天师脸上坏笑，伸手捏开珂儿的嘴，把药丸弹进珂儿的喉咙。 珂儿不由自主吞了下去，只觉得头上阵阵发昏，然后小天师的手在她身上到处乱戳。 “......道一大哥，呜呜......”珂儿哭着闭上眼睛，脸上涨得通红，仿佛又回到了在欧南喜寨中时，梁泰企图对她非礼的那一刻。 过了一会儿，只听头顶上啪地一声，然后周围一切静了下来。珂儿睁开眼睛，小天师已经不见了。 珂儿摸摸身上，一切如常。她有点莫名其妙地站起身，啊呀一声，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那把小匕首就插在树上。 ...... 上清正一宫坐落于龙虎山前的一片缓坡上，离天师府不过两里路，东西北三面临山，南面傍水。相传原有十条龙在此聚集，其中九条被第一代张天师化为周围的九座山，剩下一条顺着这溪水逃跑，与山中猛虎相遇，后在张天师炼成神丹时又在炼丹处显现，张天师就在此地兴建道观，历代不断加建，宋徽宗时命名为上清正一宫。 整座上清宫按皇家宫观规制建造，墙壁厚达三尺，殿宇顶上如皇宫般铺着黄绿色琉璃瓦，庭院铺满鹅卵石，种着奇花异草，又是一副仙界气派。宫内分布着六殿二阁一楼三馆二堂，还有百多座道院，常有道士数百人。 六殿之中三清殿祀奉三清道祖，昊天殿供奉天帝，南斗殿和北斗殿供奉各路天神，真风殿和琼章殿则供奉各路地神。这两座殿间的空地与别处不同，没有用鹅卵石铺就，而是垫满了成片的红土。 今天在这红土地的中央垒起了正方形双层平台。外层平台边长三丈，离地一尺五寸，内层平台边长一丈八尺，离地三尺高。正中摆放着一张供桌，上面除了三清神像，祭品和香炉外，还有一尊包公像。 内层平台边缘竖立着长短共二十八根木柱，木柱用绛红色绳子在上中下三处围起，形成一个围栏。共开了十扇门。外层平台边缘也同样用二十八根木柱和绛红绳围起，但只开了四扇门。在这双层平台外的地面上，又用二十八根木桩构造了第三层围栏，只开一道门。在这三层围栏上，林林总总挂了一百五十九盏灯，分别代表十方九宫，二十八宿，三十六天门及五岳神山。 今天，来自符箓三山的近两百名道士身着各色道衣围在外坛四周，更远处还停着一顶小轿。行家一看便知，这里将办一场三坛大斋，这三层围栏便是内坛，中坛和外坛。 吉时一到，场外敲响二十四通法鼓。在小道士的引导下，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缓步走向外坛那唯一的一扇门，身后跟着上清大法师许道杞和阁皂李宗师。张宗演今天神色庄重，头戴玄冠，身着绛红色法衣和披肩，黄色法裙，浑身上下挂着二十四条丹火玉佩，背上一对斩邪雌雄剑。 小道士引三位大师到外坛法门后，三人依次进入法坛，按算好的方位经中坛天门，升上中坛，再择青华元阳门升上内坛。 到了内坛后，三人点燃香炉，拜倒在三清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三人起身，许道杞和李宗师站到两旁，张宗演在香炉中焚化了几张法符，最后端起供桌上的一只碗在内坛中洒了法水。 这时，场外法鼓再次响起，几名背着法剑，身着不同颜色搭配和各式玉佩的法师，带着一男一女在鼓声中也步向法坛。男的当然是毛道一。他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跟着几位法师来到法坛边。 他身后的珂儿就不同了，她从一大早就有点神情恍惚，按李宗师的吩咐吃了斋后，懵懵懂懂被带到上清宫来，才见到早来一步的道一。要是以往，她说不定会当场扑到道一怀里，可今天她只是木然地朝道一点点头。道一刚安慰了她两句，便被满脸严肃的法师制止。 第二通法鼓敲过后，珂儿摇摇晃晃地随着法师来到坛边，脚一软就要倒下，旁边的法师一把拉住了她。几位法师拽着她和道一一起进了法坛，依次升上中坛和内坛，让两人都跪倒在供桌前。 法师退下后，坛上只剩张天师，道一和珂儿。张天师一边取出两张符焚化了，一边口中念道： 翼翼陈丹星，兢兢仰驾虚， 祈彤陈下志，愿达土皇君。 潜应垂直赐，避临赦罪辜， 地官来下降，旌拥五云凰。 然后，他嗖地拔出法剑，一手捏诀，一手舞剑，一边脚踏天罡地斗步，围着道一和珂儿打起转来。他越转越快，不一会儿，只见珂儿眼睛向上一翻，一头栽倒在地。 第173章 清白 张天师一边围着她转，一边侧耳倾听。珂儿开始喃喃自语，站在两旁的许法师和李宗师也竖起耳朵在听着，时而点点头。张天师听满意后，又开始围着道一打转。道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张天师停住脚步，从身上掏出三张符，在香炉上化了。只听彭彭几声，三股红烟升上天空。张天师将法剑回鞘，嘴里又念了一大通咒，然后他和许法师和李宗师跪倒在地，直到香炉熄灭。 这时，法鼓第三次敲响，刚才送道一和珂儿上坛的几位法师再次升坛。当他们进到内坛时，原本躺在地上的珂儿像是突然回过神，从地上猛然爬起。法师便带着她和道一下坛去了。 等他们出了外坛后，留在内坛上的三位大师互相点点头，张天师然后朗声对在场众人说道：”东岳天齐圣帝已遣速报司司主查明，杀害冲元道长凶手另有其人。毛道一与此事无关！“ 场中大小道士听了，开始齐声念诵道号，只是一干阁皂宗道士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已经完全清醒的珂儿听到张天师宣布道一的清白，再也忍不住了，高兴地扑到道一的怀里又哭又叫：“太好了，太好了！”道一也一下子觉得身上少了一块巨石一般。 “小姐，我去告诉小姐！”珂儿叫着，又朝远处的轿子奔去。原来，马兮彤就一直躲在那里。她浑身无力，又昏昏欲睡，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珂儿扑进轿中向她报告，她才喜极而泣。 道一正想去轿子里看望马兮彤，小天师已经来到他身前，拱手说道：“恭喜毛道长洗清不白之冤。” 道一连忙回礼。“多谢小天师相助。” 小天师问：“我又帮了什么忙，何来谢字？” 道一说：“若不是小天师相助，珂儿又怎能来此？若她不上法坛，张天师也未必这么快就招来地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天师笑道，“家父想请毛道长去天师府一游，不知道长是否愿意？” 道一说：“我倒是想去，只是得先送马姑娘回混元观。” 小天师道：“若她和珂儿姑娘也能同去，那就更好了。” “让在下去问问。”道一说完，转身朝轿子走。 小天师说要一起去，于是两人并肩而行，一个俊朗如星，一个温润如玉，好似一对仙人穿行林间，又如一双明珠在熠熠放光。周围道士不自觉地肃然而立，目送他们走向小轿。 到了近前，珂儿正好从轿中出来，看到小天师就在眼前，顿时吓了一跳，忙低下头缩到一旁。 “珂儿姑娘可受了惊吓？”小天师微笑着问。 珂儿不知他在问的是刚才还是昨晚的事，一时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涨红。小天师夸她勇敢。马兮彤在轿中听见，让珂儿把轿帘掀开。小天师连忙行礼，又问她愿不愿去天师府一游。马兮彤见道一也要去，便答应了。 就这样，她和珂儿坐着轿子跟着道一和小天师，还有一众道士离开上清宫。 来到天师府，那里的豪华气派果然让道一看了眼界。几个人先在玉皇殿转了一圈。小天师说，张天师想在天师殿见道一。于是道一让马兮彤和珂儿继续在前边游玩，自己跟着小天师绕过玉皇殿，来到后面的天师殿。 如果说玉皇殿是天师办公的地方，天师殿才是天师真正的住所。进了天师殿，小天师领着道一穿过前厅，来到中厅。道一吃了一惊。中厅里已经坐了不少道士。张天师坐在中央，他的右手边是阁皂李宗师，知宫南道长，还有范道士等人，左手边坐着另一派道士，为首的就是刚才和张天师李宗师一起升内坛作法的那个老道。 小天师介绍说，他是茅山许大法师。道一心中暗惊，符箓三山的掌门都到齐了，像是在等着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只听张天师说道：”久闻毛道士乃全真候任掌门张志仙的高徒，不知此番南下有何贵干？“ 道一连忙拱手说：”在下奉师命到江南寻仙访道，上阁皂山并非故意隐瞒，只是确有病人要请李宗师医治。在下担心误会，才没有事先表明身份。“ 张天师问：”为何担心误会？难道阁皂山知道你是全真教就不肯给病人医治么？“ 不等道一开口，李宗师微笑着说：”这个贫道倒晓得，毛道士送来的病人是她未过门妻子。全真教不准嫁娶，毛道士自是怕人误解。毛道士打算退出全真，娶这女子为妻，然后加入我阁皂。“ “毛道士，是这样么？“张天师问。 ”正是如此。“道一说。 这时，茅山许法师开口了。”听说毛道士虽然年轻，却是全真教数一数二的有为弟子，前途不可限量，却说为了一女子而退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这个......“道一正寻思如何回答，一旁小天师说道：”毛道长自然不会为寻常女子所惑，可若那女子貌比西施，那就不同了。“ 许法师身边一年轻弟子问：”可是今日在法坛上的姑娘？“ 小天师嘿嘿一笑：”原来周道兄还不知道，法坛上那位姑娘只是那女子的丫鬟。“ 听了这话，厅中几个年轻道士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许法师也嘿嘿一笑说：”毛道士，看来全真内丹对你还是及不上人间美色的诱惑啊。“ 道一再次拱手：”并非全真内丹不济，实在是在下根器愚钝，修为不足，不能精进。“ 许法师听了沉下脸来。”毛道士言下之意，全真内丹乃上乘修为，你修炼不成，才要投入阁皂这等下乘道门？“ “恕在下失言。”道一忙说，“在下绝无此意，全真内丹性命双修，先性后命，其要诀在于减食省睡断色欲，尤其是后者为要害。色戒一破，唯有根器至士可以为之。在下无此根器，故而求其次，欲先修命后修性，同样可以得成道果。“ 许法师哼了一声：”你还是说全真乃上乘根器者所修上乘之道，贬低我符箓道门之意明矣。” 道一还想辩解，张天师伸手示意，然后说道：“全真即为北方大道，自然有可取之处，毛道士又是全真高徒，对全真内丹必了如指掌，不妨为我等述之。” 道一忙说：”天师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在下道行浅薄，怎敢在几位大师面前论道。“ 张天师请道一不必过谦，就当是为在场的同辈年轻弟子讲讲也好。于是，道一拱手说：“既如此，权当在下献丑了...... 我重阳祖师云，金丹之秘，在于一性一命而已，性者神也，命者气也，神不宁则气不通，是故欲得金丹，当先修性后修命。动谓之心，静谓之性，修性即使心虚静，返情为性。是故清静为修性之诀要，欲得丹，必须弃世大静。小静三日，中静五日，大静七日......” 就这样，道一将全真性命双修，先性后命，断情欲求清虚，然后再循序炼化精气神的修法扼要说了一遍。在场老少道士都静静地听着，连张天师也不时微微点头，唯有许法师脸上有不屑之色。 等道一讲完，许法师立即说道：“世间所传内丹炼法，莫不源自隋唐青霞子苏元朗。苏仙即隐居于我茅山学道，由此说来，我茅山才是内丹鼻祖。夫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自当先气后神，即先命后性，何来先性后命。毛道士所述全真内丹修法实乃大谬。” 道一拱手道：“法师所言极是。若人不能先大静，不可修先性后命之法。若人可大静，即可不经修命之渐道，一直示性，自然了命也。此最上乘法，非夙有根器之至士不能行也。中下之士宜先了命后了性。” “什么！”许法师怒道，“你是说贫道非上士，因此不能修你的最上乘法？” 在场的阁皂宗和天师道弟子纷纷捂嘴而笑，上清派弟子脸上愠怒。许法师身边那个年轻弟子再次开口：”听说毛道士自幼在重阳宫长大，师父又是全真仅此于掌教的高道，虽然毛道士说自己根器欠佳，但毕竟修炼多年，不知毛道士内丹修到何处？“ 道一说：”在下修为不足，又根器愚钝，只曾证得米粒大小一金丹。“ 许法师和张天师都脸上动容。那个年轻道士又道：”毛道士年纪轻轻便已证得金丹，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得证金丹者内功必有精进，毛道士能否让我等见识见识？“ 第174章 剑镜 道一忙说：”所谓得证金丹者内功必有精进，实在是误传，在下内力微薄，实在不足一提。“ 那年轻道士仍不罢休。”那你的剑法呢？久闻全真剑法为北方第一，毛道士想必十分精通。“ “对，对。”几个上清弟子随声附和，“是骡是马拿出来比比。” 道一连忙推辞：”在下受天师之邀来游天师府，可不是来比武的。“ 这时，张天师开口道：”比武就不必了。不过，与在座符箓派后辈弟子砌磋一下，倒也不是坏事。“ 道一沉默不语。许法师眯起眼睛看着他说：”还是毛道士不敢？你这全真高徒只是徒有虚名？“ 道一抬眼看了看许法师，心中恼火，但还是没有说话。 李宗师在一旁道：”毛道士既已决意推出全真，改投我阁皂，也算是带艺投师，不妨让我这未来师父看看你眼下的功夫也好。“ 听到李宗师这样说了，道一不再犹豫，于是拱手说：”既然如此，在下功力微薄，还望诸位道兄手下留情。“ 张天师捻须微笑：”太清经云，凡学道术者，须有好剑镜随身，镜以驱邪，剑以防身。今日众位年轻弟子切磋剑术，务必点到为止。“ 于是，一众道人依次离开天师殿，朝前面的玉皇殿而来。 马兮彤在玉皇殿周围游玩后，感到疲劳，已回到轿子中休息，正担心道一这么久还没回来，忽见玉皇殿后面绕出来一大群道人，忙让珂儿去打探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珂儿匆匆回来。“小姐，道士说道一大哥要和三派道士比武呢。” 马兮彤大惊。“为什么要比武？” 珂儿说：“几个道士说，道一对茅山许大法师无礼，三派道士要教训教训他呢。” 马兮彤急道：”道一怎么打得过那些宗师嘛。不能让他们打。“ 说着，她挣扎着出了轿子，让珂儿扶着她摇摇晃晃朝道士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三山道士已经在玉皇殿前的广场上围成一圈，摆好阵势。道一仗剑立在场中央。三位符箓大师端坐于一旁的太师椅中，似乎正在商量上场弟子的人选。 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娇呼：”住手！“ 众道士转头看去，只见早上在法坛上晕倒的那个俏丫鬟正扶着一位娇小姐款款而来。那小姐朱唇皓齿，修目端鼻，苍白中带着娇艳，令人见之忘俗，又似因病体未愈，走起路来身形婀娜，宛如枝头颤动的木兰花。一众三山年轻弟子已然看呆。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小天师身形晃动，已来到马兮彤面前。马兮彤立即央求说：”求求你，让他们别打。道一怎么打的过那些老道？“ 小天师忙向她解释说，只是同辈弟子间切磋。马兮彤这才略微放心。小天师又命人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到场边。 道一望见她和珂儿也来观战，信心立时高了不少。 三位符箓派大师商议后，先派下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阁皂宗的范道士。道一见他下场时神色冷峻，眉眼间带着杀气，暗觉不妙，莫不是他还是以为自己杀了他师父冲元道长？ 见范道士到了近前，道一连忙说：”范道兄，冲元道长之死确实与在下无关。在下愿助范道兄查出真凶......“ 范道士眉头一皱：”废话少说，看剑！“说着，长剑一挺，直奔道一胸前而来。道一长剑一横，以一招”白云接引“相迎。两人立即站在一处。 阁皂宗以药术见长，年轻弟子于剑法上实在乏善可陈，因此范道士斗了十余合久落了下风。道一正想出招挑飞他的剑，范道士忽然长剑直立，迅即猛劈而下，气势让道一也吃了一惊，不得不小心应付。 好在范道士的新剑法虽招招凶猛，却十分简单，又十余招后，道一已然适应，加快了脚下全真八卦步的运用，身形变得更加变幻莫测，只用了几招便转到了范道士的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道一的长剑已逼住他的脖子。 ”范道兄承让了。“道一随即收剑退后。 三山弟子在场边发出一阵叹息。珂儿一个人却使劲拍手叫好，惹得一些三山弟子对她怒目而视，马兮彤连忙止住珂儿。 下一个上场的是茅山上清派的一名弟子。道一记得在天师殿中他一直站在许大法师身边并两次发言，想必是亲信弟子，便忙拱手说道：”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名弟子也还礼说：”在下姓周名大慈，师从上清许法师。请毛道士赐教。“ 说罢，他长剑向上斜举，摆了个道士作法时常用的姿势。道一说了声”不敢“，相应亮出全真”稳驾青牛“式。两人谁都没有首先进攻，只是互相注视着，在场中慢慢地打转。 忽然间，两人几乎同时出剑。两剑相交，噌地迸出火花。两人同时向后一跳。道一立即感到对方内力不小，当即开始小心应对。 茅山剑术看来运招缓慢圆滑，舞起来有如道士在作法一般。道一的长剑几次急刺，周大慈的剑缓缓来迎，却像有吸力一般引得道一朝他剑身上去。道一见状，暗运内力到长剑前端。再次急刺而去。这回周大慈的剑没能吸住，险些被道一刺中。二十多合下来，道一占得了上风。 就在他要加快攻击时，周大慈左手朝道一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先道一出手。道一立即觉得眼前一晃，出现了三个周大慈。他暗叫不好，急念全真净心咒，同时急退。周大慈疾步紧逼，却没料到道一在净心咒下已神智清醒，周大慈的身法已在他预料之中。 只见道一脚跟用力，猛然向上一纵。周大慈来不及收步，身体向前一倾，道一已从他头顶飞过，接着反手一剑。周大慈情急之下，使尽浑身解数，手中剑一轮，却已慢了半招。道一本可一剑刺入他身体，但既然是点到为止，便手腕一偏，长剑从周大慈肩头划过。只听刺啦一声，周大慈的衣袖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周大慈一捂肩头，才发觉没有受伤，正欲再战，却听张天师在场边喊道：”停。“ 周大慈恼火地朝师父看去。许大法师讪讪地说：”大慈，还不退下。“ 周大慈脸上一红，朝道一拱了拱手，黯然退出场外。 张天师又说道：”全真剑法果然有独到之处，毛道士轻功也很是了得。“ 道一连忙拱手：”天师过奖了。“ 符箓三山有两山已败在道一手下，场边三山道士议论声又起。张天师和身旁两位大师耳语一阵后，命原本已经在场边准备好的一名弟子退下。 道一在场中挺剑而立，正纳闷天师道会派谁上，却见眼前白影一晃，小天师已经来到他面前。 ”毛道兄，小可奉家父之命来切磋一番，望道兄手下留情。“ 道一忙说：”在下一区区全真无名子弟，小天师却是下一任张天师。在下怎敢与小天师动手？“ 小天师笑道：”毛道兄不敢动手，是不是怕了小可？“ 道一说：”非也。刀剑无情，说是点到为止。若稍有闪失，后果难料。方才我就险些伤了那位周道兄。“ 小天师想了想，转身唤来一人，命他取来一对木剑，自己拿了一把，另一把交到道一手中。道一这才放心，重新和小天师站好。两人同时举剑对视，身姿一般优美。惹得场边一众年轻道士不住喝彩。 珂儿也悄悄对马兮彤说：”道一大哥和小天师真是一对璧人啊。“ 马兮彤啐道：”珂儿，你别胡乱用词，一对璧人是说一男一女，哪有说两个男人的！“ 珂儿脸上脸上发红，忙说：”哦，那应该是道一大哥和小姐是一对璧人。“ 马兮彤笑骂道：”你这坏丫头，看我回去不撕你的嘴。“ 珂儿睁大眼睛：”道一大哥和小姐一男一女也不能说？那这词怎么用？“ 她刚说到这里，场中间道一和小天师已经同时出手了。似乎是因为用了木剑，两人打起来显得无所顾忌，转眼间，场上只剩一双白影乱转，令人眼花缭乱。 三山弟子大多数根本看不清两人是如何过招的，只随着彭彭的木剑撞击声在默默计数。”五，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 当数到六十时，只听场中喀拉一声响，一对白影向两边一跳。众年轻弟子这才看清，道一手中只剩半柄剑了。 第175章 午饭 当数到六十时，马兮彤在场边一声惊呼，紧接着，只听场中喀拉一声响，一对白影向两边一跳。待两人站定，众年轻弟子这才看清，道一手中只剩半柄剑了。 “好啊，好啊。”场外张天师拍手笑道，“真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一众天师道弟子跟着张天师鼓掌叫好。 阁皂李宗师也笑着说：“两位都是道家年轻才俊，各有所长，不分胜负，不分胜负。” 许大法师却在一旁轻轻摇头叹息。 道一当即拱手道：“小天师承让了。” 小天师脸上微笑。“毛道兄才是承让。” 珂儿见场下有几位高道神情怪异，便悄悄问马兮彤：“小姐，刚才究竟怎么了？剑怎么断了？” 马兮彤轻声说：“刚才道一的剑尖已经到了小天师胸前。小天师用手抓住了剑尖，然后木剑就断了。” “小天师用手抓剑！”珂儿啊了一声，“那要是真剑，他的手不就断了么？道一大哥还是赢了嘛。” “也许是这么回事......”马兮彤道：“不过也难说。小天师可是下个张天师，说不定会什么妖术，不，法术，就是真剑也能这么弄断。“ 珂儿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这时，道一来到她俩面前。珂儿欢喜地拉住他说：“道一大哥，你好厉害啊。” 道一忙挪开珂儿扯住自己的手。“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珂儿脸上一红。马兮彤在一旁问：”是不是没事了，我们可以回阁皂山去了？” 道一点点头说：“应当是这样。不过，何时回去还得听里李宗师安排。“ 他们正说着话，小天师也走了过来，一拱手说：”家父已在天师殿设下便饭，招待众位客人。请毛道兄务必赏脸。啊，马小姐当然也在受邀之列。” 吃午饭的时候确实已到，道一也不推辞，就和马兮彤一切前往天师殿。那里的后厅已摆下几桌宴席。张天师和另外两位符箓三山首脑也已到来。 厅中还立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虽不及小天师那样出众，举手投足也一般温文尔雅。小天师向道一等人介绍说，这是他的弟弟，叫张与才。少年和道一见过礼后，拉着他要一起坐。于是，道一，马兮彤和小天师兄弟便坐了一桌。 便宴开始后，席间谈笑风声，气氛融洽。在张天师那一桌，他举杯向李宗师道：“宗师二十年不收弟子，一收便是毛道一这般才俊，恭喜恭喜。你我打的赌，我算是输了。” “哪里哪里。”李宗师脸带得意地说，“他还未行拜师大礼，算不上阁皂弟子。” 许法师在一旁道：“听宗师说，毛道一将回全真禀告其师张志仙，先退出全真，然后再回来投入宗师门下。可是，倘若张志仙不答应，又将如何？” 张天师说：“只要毛道一执意娶马小姐为妻，他便不能再修全真道，张志仙无论如何总要失去此徒，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天师言之有理。“许法师眼睛一眯，有点猥琐地笑道，“马小姐这般容貌......毛道一肯定已经破了戒，张志仙说不定想早点把他赶出师门呢，嘿嘿。” 张天师咳嗽了一声，又对李宗师说：“恭喜贵派太极丹阳法终于觅得传人。” 李宗师脸上也十分高兴。“太极丹阳法自葛仙公创立以来，能习者寥寥无几，毛道一资质极高，又独具仙根，定能学会丹阳法，阁皂传承有望。“ 张天师听了，脸上微微一沉：”昨日贫道在玉皇殿所提之事，不知李宗师考虑得如何了？“ ”这个......“李宗师的高兴劲一下子全没了，他想了想说，“此事事关阁皂前途，贫道不得不慎重考虑。请容贫道回山后，与全山道友商议后再答复天师。” 许法师嘴角一撇：“李宗师，你在阁皂山一言九鼎，并不并派还不是你一句话？” 李宗师正色道：“阁皂宗自葛仙公创立已历经千年风雨，贫道不敢擅自做主。” 听他这般表态，张天师和许法师都面露不快，主桌的气氛一下子阴暗下来。 ...... 而毛道一和小天师那边谈话正热络着。马兮彤看着长相仁厚的小天师之弟说：“张小弟，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张与才有点腼腆地回答：“我喜欢诗文，书法和绘艺。” “难道你不喜欢练武？”马兮彤有点惊讶，“你看你哥哥武功那么高。” 张与才嘴巴一扁：“练武有什么用？如今天下已经太平，还是学诗书好。” “天下已经太平？”马兮彤眉头皱起，“你知不知道，前两个月福建那边还打仗呢。” “你是说那些反贼啊。”张与才满不在乎地说，“他们不过折腾了两下，朝廷大军一到，还不是灰飞烟灭？” 听到张与才说“反贼”二字，马兮彤脸上一沉，忍不住说：”那些人可不是反贼。他们效忠宋室，不忘君臣之义......“ “你，你怎么和我哥说的一样？”张与才惊讶地张大了嘴，”我哥也这么说的。去年岭南那边闹得最凶的时候，他还想去呢。结果爹爹好一顿训斥，差点把他关了起来......“ 听张与才说他哥去年想去参加广东义军，马兮彤惊讶地转脸看看小天师。 小天师忙说：”在下也是一时兴起，想去看看而已。不过，马小姐你说得对，他们不能算反贼......“ ”他们就是反贼！“张与才竟敢打断了哥哥说，”大元已一统天下，中原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再生兵革，让百姓遭殃......哥，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些都是爹爹的教诲。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早去京城拜见皇帝。耶耶早就说，这是天命，大元将有天下，逆天命没有好下场。“ ”看来张天师倒是识时务得很。“马兮彤语带嘲讽地说。 张与才没听出来，反而点点头。”对，爹爹就是会把握时机。在他之前，上清派蒋法师也去见过皇上，可皇上什么也没封就打发了回来。爹爹一去，皇上就封了他二品官衔，还让他掌管江南道家，否则这些上清派，阁皂派，清微派的怎肯听爹爹差遣？这回许大法师和李宗师也不会来拜见爹爹，还带来那么重的礼。“ ”他们带了什么礼物？“马兮彤好奇地问。 张与才道：”李宗师带来了他花二十年功夫才炼成的金丹，许大法师带了龙仙芝。“ 听到”龙仙芝“三个字，在一旁自顾自吃饭的道一心头咯噔一跳。李宗师在阁皂山时已经告诉他，马兮彤的病只有茅山神药龙仙芝才能根治。可上清派几十年才在茅山搜到两支龙仙芝，听张与才说，许法师已将其中一支献给了张天师？ 只听马兮彤又问：”龙仙芝是什么？“ ”龙仙芝可是茅山第一神药。“小天师在一旁回答，”阁皂药书里是这么说的，龙仙芝状如升龙之相负也，以叶为鳞，其根须如蟠龙，服一枚则得千岁。“ “吃了能活千年？”马兮彤笑道，“怎么听上去在说唐僧肉？” 小天师也呵呵笑了。接着张与才又说，阁皂李宗师这回献给张天师的九转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马兮彤又是一阵取笑。小天师兄弟也跟着与她玩笑。道一在一旁却默然无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龙仙芝到了龙虎山，在张天师手中。 ...... 午宴结束后，张天师亲自送客人到前厅，然后上清派和阁皂宗道长们回各自居住的道观。 刚回到混元灵宝观，马兮彤就因为过于劳累，又昏睡了过去。道一安顿好她后，便立即来找李宗师。 李宗师一见到他，却先开了口。“道一，你来得正好。”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说：“龙仙芝有下落了。” 第176章 求药 “哦？”道一脸上故作惊讶。 李宗师继续道：“昨日我和茅山许法师在玉皇殿拜见张天师，我亲眼见他向张天师献上了一支龙仙芝。你应当记得我说过，马小姐的病非龙仙芝不能根治。” “是。”道一点点头，“宗师还说若我成为阁皂弟子，宗师才好向上清派开口。” 李宗师长叹一口气说：“我的确这么答应过你。可如今情况有变，龙仙芝已经到了张天师手中。” 道一心头一紧。“那有何不同？” 李宗师手捻长须道：“昨日张宗演在玉皇殿上坦白直言，说为了应对全真南扩，符箓三道门必须合并。原来他请我和许道杞到龙虎山竟是为了此事，而且许道杞和他一定早已达成默契。昨日他二人一同逼迫我答应三山合并。今日午宴上张宗演再次要我表态，我没有答应。阁皂自葛仙公创立已有千年，一向自成一体，我不能让这千年基业在我手中终结。” 道一点点头：“我明白宗师的意思。” 李宗师不愿与天师道和上清派合并，正在承受这两派的巨大压力，现在怎好开口去求龙虎山或者茅山赐药？这很容易成为被人要挟的把柄。 只听李宗师又说：“不过，眼下贫道虽不能为你去求张宗演，可不妨碍你自己去求他，至于他是否愿意赐药，那得看你的造化了。” 道一把手一拱：“宗师不必为我操心，在下这就去见张天师。谢宗师告知，龙仙芝已到龙虎山。” 李宗师道：“我昨日没告诉你，那是因为你身上的案子还未了结......” “在下明白。” 道一当即辞别李宗师，又动身前往天师府。到了门口，他说要见张天师，传话进去后，很快有家人回来说，张天师愿意见他。于是，道一跟着家人进了天师府，在天师殿一间挂着初代天师张道陵画像的小客厅中，见到了张天师。 ”毛道士有何事？“张天师开门见山地问。 道一也直言不讳。”天师或许已经知道，在下前往阁皂山是为了救未婚妻子，她在杭州不慎中毒，到阁皂时已生命垂危。李宗师已尽其所能救治，可要根治此毒，非用茅山所产龙仙芝不可......“ 张天师眉头一扬：”这是李宗师说的？“ ”正是。“道一点点头。 张天师脸上微笑。“此药既是茅山所产，又与贫道有何干系？” 道一说：”在下听说茅山许法师已将一支龙仙芝献给了天师，因此在下特来恳请天师赐药。“ 张天师眉头皱起。”毛道士是否知道，龙仙芝乃茅山第一神药，上清派自百年前开始搜遍全山，至今不过得到两支......“ 道一把手一拱。”龙仙芝世所罕见，在下自然明白。天师若肯赐药，在下今生今世不会忘记天师的大恩。“ 张天师沉吟道：”龙仙芝乃神药，马小姐又非垂死之人，你我也非亲非故，贫道看不出有何理由非给你此药不可。“ 道一吸了口气说：”马姑娘虽暂时性命无忧，但病情已多次反复，如今白日当中也须睡好几个时辰，即便醒来，也浑身无力，只能由人搀扶而行，如同废人一般，甚是可怜。为了娶她在下已不惜背离全真，改投符箓道门，为治好她的病，在下也甘愿赴汤蹈火，天师要在下如何做才肯赐药，请天师明言。“ 张天师想了想，轻轻叹口气说：”你虽要改入符箓道门，却不是我龙虎山的子弟......难啊。“ 道一一愣：”天师是说，我要投入天师道，才肯赐药？“ ”果然聪明。“张天师脸上一笑，”你若拜我为师，成了我的徒弟。师父将神药赐予徒弟，这才是人之常情。“ ”这......“道一沉着脸说，”三洞符箓本为一体，我拜哪位为师有何区别？“ 张天师嘴角弯起。”若真是三山一体，又另当别论。可是阁皂自称一派......毛道士，我就明说了吧。贫道已向上清和阁皂提议，为共抗全真，符箓三山合并为一派，上清许法师已经同意，可是李宗师碍于门户之见，置符箓道门长远大计于不顾，严词拒绝，实在令贫道心寒。毛道士你又将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你或许不知道，阁皂宗弟子需修习太极丹阳法才能成为下任宗师，李宗师二十年不收徒弟，不是他不想收，而是寻不到合适之人修习此法。我与他打赌，若今年他再收不了徒弟，便将太极丹阳法献出。以你的天资，若入了阁皂，必可习得太极丹阳法，李宗师他就更有底气反对三山合并了。 我以为，茅山许法师也会认同贫道所见。毛道士，我话已至此，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在下完全明白了。“道一低下头说，”请容在下回去细细考虑一番。“ 张天师点点头。”你先回去......不过，龙仙芝乃稀罕之物，若突然间有了急用，贫道可不能为你留着，还望毛道士不要耽搁太久。“ ”谢天师。“道一拱手告辞，离开了天师符。 他一边走，一边犯愁。张天师非逼他改投天师道，才肯赐给龙仙芝，可他已经答应拜李宗师为师。李宗师对马兮彤有救命之恩，自己怎能言而无信？可是若不按张天师的意思去做，无论从龙虎山还是茅山都不可能得到龙仙芝，马兮彤的病就没指望。 在这样的纠结之中，道一回到了混元观，立即有道人请他去见李宗师。李宗师看到他一脸沮丧的样子，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张宗演说了些什么？“李宗师问。 道一叹着气说：”张天师要我改投天师道，拜他为师，才肯赐药。“ ”果然如此！“李宗师脸上忿然，”我早知他会如此算计......那你有何打算？“ 道一吸了口气：”马姑娘是在下未婚妻子，宗师对她有救命之恩，在下实在不能违逆宗师，在宗师用人之际改投他门......“ 李宗师哈哈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你！“ 李宗师说完，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凑到道一面前，放低声音说：”其实，张宗演那支龙仙芝......不一定非要他给你才能到手啊。“ 道一脸上一惊，李宗师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宗师继续道：”张宗演自以为天师府固若金汤，其实对于轻功高强之人算不得什么。他收来的礼物一向先要放在天师殿中的祖师阁，给张道陵供奉三天，才会藏好。因此，只要及时动手......“ 道一看着李宗师，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宗师是要我去偷？“ 李宗师把脸一板：”我可没要你去，是你自己要去，你明白吗？“ 道一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宗师为何要指明这条路？“ 李宗师哼了一声：”张宗演说他提议三山合并，是为了符箓道门长远考虑。可他完全不将我阁皂放在眼里，逼我献出九转金丹不算，他说给上清和我阁皂的回礼是张道陵的金银龙虎神丹。我与许法师一对证，才知道张宗演给他的是龙虎神丹中的金丹，给我的却是银丹，效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宗师越说越生气。”我阁皂哪里比上清派差了！上清祖师魏夫人比葛仙公还晚一百年，他上清派虽在隋唐年间尽享尊崇，入宋后也不过了了。天下科仪皆出自灵宝，天师道那一套还不是从我阁皂学去的，没有我阁皂，哪里来的符箓道门！“ 道一这下明白了，李宗师这么做也是为了出口恶气。他想了想问道：”就算我能得手，张天师发觉仙药不见，定会以为是我干的，到时找上阁皂山，那如何是好？“ 李宗师道：”不错，他是会找来。因此，你得手要连夜带马小姐下山，远走高飞，一路上让她服下龙仙芝，先治好她的病，其余事情再从长计议吧。“ 道一心下感激，当即拜倒在地：”谢师父相助之恩。“ 李宗师却扭过身去。”你不必如此称呼。记住，你非但不能说谁让你去的，而且我这师父你也暂时不能认了......我也是为了避祸。你得手后立即将神芝磨成细粉，分三十份，给病人每日一份，连服三十日。快去吧，山下镇上可雇到车。“ ”谢宗师，在下这就告辞。”道一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第177章 盗药 回到住处，珂儿立即扑了上来。“道一，你可回来了，小姐醒来了。” 道一点点头，来到马兮彤床前。“兮彤，你怎么样？” 马兮彤有气无力地说：“我觉着比昨日还差。我这病刚好了些怎么又象是要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是不成了。” ”不用怕。“道一抓住她的手说，”有种神药可以根治你的病，我知道哪里可以弄到。“ ”神药？“马兮彤眼睛一亮。 道一点点头。”对，李宗师说茅山所产龙仙芝就是神药。只可惜十分罕见，不过张天师那里就有一支。“ 珂儿在一旁叫道：”太好了！道一大哥，你快去求张天师吧。“ 道一吸口气说：”我已经去求过了。他不肯，除非我拜他为师。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已答应投入阁皂门下，李宗师对小姐有救命之恩。张天师要我当徒弟，也是怕我帮阁皂山对付天师道，说不定张天师还会要我反过来帮他对付李宗师。“ ”那怎么办呀！小姐的病......“珂儿急得眼泪又要出来，”道一大哥，你还是先拜了张天师，把那药弄到手再说吧。“ ”珂儿！’马兮彤板起脸来，“做人不能如此背信弃义，反复无常。我宁可不要这神药。” 道一抿嘴道：“兮彤你说得对......因此今晚我要去天师府把那药偷出来。” ”去偷！“珂儿吓得捂住了嘴巴，马兮彤也脸上发白。 道一点点头：”你们别怕，这也是李宗师告诉我的，他对张天师逼他答应三山合并十分生气。他说天师府戒备松懈，不难偷出药来。他还让我们连夜离开这里。“ 马兮彤睁大眼睛。”这都是李宗师说的？“ ”对。“道一再次点头，”他还说山下就可以雇到车。兮彤，你马上准备好。我先到山下去雇车来，然后就去天师府。“ ”道一......”马兮彤嘴唇一抖，”你要是给抓了，那可怎么办呀。“ 道一朝她一笑。“别担心，我功夫好得很。” 马兮彤颤声道：“为了我让你担这么大风险，我......” “什么你的我的。”道一情不自禁抱住了她。直到珂儿在一旁提醒说，时候已经不早，他才回过神来，叮嘱珂儿快点收拾行装，然后便离开了混元观。 ...... 龙虎山道观云集，各地来访者络绎不绝，周围小镇都借此为生，什么生意都有，因此道一在山前的小镇很快雇到一辆车，让车夫在天黑前赶到混元观前等候，道一自己则立即前往天师府。 到那里时天色已暗，他沿着围墙绕到后面，见四下无人，再一次做起下江南后做了好几次的事，飞身上墙。 墙内是一片花园，他四下一张望，远处天师殿的轮廓依稀可见。他轻轻跳到地上，潜身穿过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又绕过几座亭台楼阁，便摸到了天师殿旁。 只见殿周围不断有人提着灯巡逻，天师殿更是四门紧闭。道一看准个空挡，轻身一纵飞上殿顶。在上面转了一圈，果然看到屋檐下有扇窗开着，李宗师说的没错。 他很快通过这扇窗进入殿中。祖师殿很大，里面十分昏暗，他今天来过这里两次，但也只去过前厅，中厅和后厅，还有那间小客厅，却不知李宗师说的祖师阁在何处。他开始后悔向李宗师告别时太匆忙，忘了问祖师阁的所在。 正当他躲在暗处摸不着头脑时，走道里来了个家人。道一不假思索地扑上去制住了对方，逼问他祖师殿在什么地方。 和家人脸对着脸说话，道一心中再次后悔，自己毕竟不是做贼的，来偷东西怎么连个蒙脸布也不戴。那家人倒很老实，一边牙齿打颤，一边说了去祖师殿怎么走。 道一把家人点昏，将他拖入暗处藏好，然后按照家人所说，穿过中厅，来到后厅的左边，前面走廊尽头处应该就是祖师阁了。 他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却发觉里面有人，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小天师！ 道一只好哀叹，自己运气实在不好。只见小天师对着高高的祭坛正中一尊神像在行礼。那尊像不用说，一定就是小天师一千年前的祖先，初代天师张道陵了。 在张道陵神像的前面摆放了两只精美的匣子。道一眼睛一亮，李宗师又说准了，这两只匣子，一只肯定装着李宗师这回带来的九转金丹，另一只里面那就是道一梦寐以求的龙仙芝了。 道一吸了口气，心里砰砰乱跳，看着小天师行完礼，然后又走到一侧的神龛前，对那里的三清神像行礼。道一耐着性子等小天师再次行完礼，谁知小天师还是不走，又走到另一侧墙壁前。 那里光秃秃什么都没有。道一心中正在奇怪，小天师伸手按了一下墙，他面前轻轻划开一方小门，原来这墙里也有一座神龛。小天师接着对着神龛也行起礼来，还作着奇怪的手势。 道一看不清神龛上供的是什么，但显然这是小天师不想让别人看见的。道一屏住呼吸，小天师终于行完礼，然后关上墙上的门，接着就转身朝门口走来。道一急忙躲入暗处，小天师从容地走出祖师阁，朝远处走了。 等他消失在走道里后，道一等待片刻，暗自吸了几口气，然后一咬牙，闪身进了祖师殿。他纵身来到张道陵神像前，翻开左边的盒盖，果然里面装着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原来九转金丹不是金色的。道一合上盖子，又翻开右边的匣子，心跳瞬间再次加快。 眼前是一支粉红色有点象人参的东西，上端密密麻麻覆盖着粗大的鳞片，下端根部盘绕如龙，表面也有细鳞，还有四根分叉，俨然龙爪一般。 道一抖着手轻轻摸了一下，然后迅速合上盖，把匣子揣到怀里，还不忘对张道陵行了个礼，心中默默说了声抱歉。接着道一转身就想离开，刚抬起脚，他心中又一动，刚才小天师鬼鬼祟祟拜的究竟是什么？他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又转身来到有暗门的那面墙前，仔细观察哪里有机关。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一声咳嗽。 道一吓得几乎灵魂出窍，慢慢转脸看去，只见小天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门口，正微笑着看着他。 “毛道兄在找什么？” 道一定了定神，轻轻一笑说：“刚才看见小天师对着这里行礼。” 小天师也呵呵一笑，从容地走了过来。道一警惕地退到一旁。小天师轻轻按开墙上的暗门，道一瞥了一眼，暗龛里放着一尊神像，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一天尊像而已。”小天师朝道一一笑，随手又关上暗门。 道一脸上尴尬，不知下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倒是小天师接着说道：“毛道兄为何只拿了龙仙芝？” 道一吸了口气，原来小天师早已看见。“马姑娘的病非龙仙芝不能根治。” “原来如此。“小天师点点头，”那为何毛道兄不来问家父求药？“ ”我已经来过。“道一坦然道，”天师不肯给，非要我投入天师道不可。我已答应拜李宗师为师......“ 小天师伸手止住他。”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唉，家父一心只想对抗全真教......“小天师说着，把手一伸，从祭坛上拿起那只装九转金丹的匣子。 ”毛道兄应该也带上此物。“小天师边说边把匣子塞到道一手里。”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有人专为龙仙芝而来。“ 道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天师。小天师笑着说：”要是毛道兄早点来找我就好了......不过也不算晚，这两样就算小可给毛道兄的见面礼，愿马姑娘早日康复。“ 道一怔怔地看着他，终于把手一拱。”多谢小天师相助。大恩大德在下必不相忘。” “区区小礼何足挂齿。”小天师也回礼道，“今后若有机会与毛道兄再见，小可也知足了。毛道兄还是快走吧。” 道一又朝小天师拱了拱手，便闪身出了祖师阁。直到离开天师府后，在飞身赶回混元观的路上，想到祖师阁中的事，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回到混元观，他看到一辆马车已经停在观前，又松了口气。珂儿见到他，立即扑上来抱住，眼里闪着泪说：“道一大哥，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做什么都不会出事的。” 道一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然后说：“准备好了么？小姐呢？” 珂儿说准备好了，可是马兮彤又睡着了。 道一让珂儿稍等，然后自己悄悄来到李宗师的道房前，将那颗九转金丹从门下塞了进去，这才回来，从床上抱起马兮彤，和珂儿一起带上行囊，悄悄出了门，坐上马车，朝山下驶去。 第178章 追药 道一点晕的那名家人到了后半夜才醒转过来。不多时，整个天师府便闹腾开了，远远望去，一串串灯笼如同萤火虫一般围着各处殿宇乱转。 得知祖师殿中不见了龙仙芝和九转金丹，张天师大发雷霆，立即叫来那名家人仔细盘问。那家人说贼人长相身材类似小天师。张天师当即大怒：“定是毛道一！除了他天下也少有人能和与录相比。” 然后他即刻率人直扑混元观。到那里时，整座道观还是静悄悄的。张天师亲自叩响观门。不多时，这里也闹腾起来，惊动了李宗师。张天师铁着脸问他要毛道一。李宗师像是不明所以似地命人去找。不用说，道士很快回报，毛道一和他的未婚妻子，还有那个俏丫鬟都不见了。李宗师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张天师跌足道：“此贼夜入天师府，盗走了宗师和许法师给贫道的礼物，如今他定是畏罪潜逃！” 李宗师脸上更是作大惊状。“毛道一夜盗龙仙芝！还有九转金丹？天师何以认定是他？” 张天师气道：“他昨日午后来见我，向我讨要龙仙芝，说马小姐的病非神芝不能治好。我没有答应，他定然怀恨在心。他行窃时点倒一名家人。家人说窃贼身材长相酷似犬子。宗师你说，这还会是谁！” ”竟有此事！“李宗师倒吸了一口气。”毛道一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唉，都怪贫道有眼无珠，还想收他做弟子。贫道实在愧对天师啊。“ “算了算了。”张天师把手一摆，“眼下要紧的是抓贼追赃。还请宗师先询问众弟子，是否有人知道毛贼的去向。” 李宗师道：“这个不用天师多说。贫道自会细细盘问。要捉此贼，天师还应尽快报官才是。” 张天师哼了一声。“报官有何用！官府连附近几个毛贼都捉不住，还抓得了他？唉，可惜我符箓派至宝落入此贼之手。“ 李宗师下巴微昂。”天师不必过虑。龙仙芝和九转金丹既是我符箓派至宝，我符箓三山只要同心协力，毛道一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他归案。“ 张天师连连点头。”此事确需三山联手应对。“ 他当即命家人去请茅山许法师来混元观商议，一边派出弟子下山打听毛道一的行踪。 天亮后，许道杞带着弟子匆匆赶来。三位首脑当即开始商量如何捉拿毛道一的事。 许法师哼了一声说：”贫道早看出此人心术不正，且心狠手辣......天师放心，茅山必竭尽全力助天师追回两样神药。“ 张天师还是一脸阴沉。”九转金丹暂且不论。龙仙芝，唉，只怕捉到他时，他已让他未婚妻服下了。“ 说着，张天师又转脸看向李宗师。”毛道一说，是宗师你告诉他非用龙仙芝不可。” “断无此事！”李宗师眉头扬起，“马小姐所中之毒，贫道已为她去除大半。只许悉心调养半年即可痊愈。葛仙公云，龙仙芝服一枚可得千岁。此物于延年益寿大有裨益，治病去毒尚不及切玉芝。“ 张天师点点头。”如此说来，龙仙芝或许尚可追回。或许他说治病只是说谎，只是贪图宝物。“ ”又或许他窃取神芝只是受人指使......”许法师在一旁眯起眼来。 “法师说得有理。“张天师猛然吸了口气，“或许他正是为此上阁皂山......对！是他师父张志仙，不，是全真教派他来的！” 许法师和李宗师互相看了看。李宗师沉吟道：”无凭无据......“ 许法师打断了他：”无论如何，毛道一仍是全真弟子。他身为全真高道之徒，却犯下如此恶行，必使全真蒙羞。“ 张天师又点点头：”法师说得对。他还是全真弟子，理亏在先，我符箓三山正好借此机会向全真教讨要说法，杀一杀全真的锐气！“ 张天师这一说，让追捕毛道一的方向豁然开朗。三位首脑很快认定，毛道一得到两样宝物后可能会立即回重阳宫。于是，三位首脑决定先派出一批三山弟子，以重阳宫为大致方向开始追击。 至于派谁去，上清派那边，昨日和道一比过武的周大慈立即挺身而出：”在下愿替师父抓捕毛道一，追回龙仙芝。“ 许法师当即首肯，并指定了其余几位弟子协助周大慈。 李宗师扫视一眼本派弟子，范道士也站了出来：”在下愿同往。“ 看到上清派和阁皂宗派出的领头人昨天都和道一比过武，在场众人不自觉地看向小天师。 张天师说道：”与录，你就去一趟吧。“ ”是，爹爹放心。“小天师当即拱手，”孩儿必不辱使命，替爹爹追回神药。“ ...... 道一带着马兮彤和珂儿连夜下了龙虎山后，没有取最近的路线，而是先向北到新昌，在向西至江州。在那里北渡长江后，又另雇了辆骡车继续沿长江边西行，过德安和随州后，前面便是襄阳。 他们乘坐的只是寻常车子，马兮彤身子不好，每天不能坐车太久，一路走走停停，到襄阳时已经过了二十天。 刚下龙虎山时，道一便按李宗师所讲的方法将龙仙芝磨成粉，分成三十份，一路上每天让马兮彤吃下一份。让道一沮丧的是，吃了二十天的仙药，马兮彤的状况竟丝毫没有起色，也和之前每天吃一剂李宗师给的药没有区别。道一不禁开始怀疑，这龙仙芝是否真的如李宗师说的那么灵验，还是李宗师根本搞错了。 无论如何，好消息是，他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离重阳宫越来越近了。 从襄阳出发，他们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走，经均州，然后穿过终南山后直抵重阳宫，也可以向北走到洛阳，然后向西经潼关到关中。前者路近，但要翻越大山，后者虽远，但都是平地。 道一还没有想好该走哪条路，他们就到了襄阳附近。马兮彤说要在这里休息一下，道一见她一路颠簸，很是幸苦，也就同意了。况且他们下山后至今平安无事，开始时道一还担心张天师会派人追来。 他们的马车从南边接近了襄阳城。襄阳其实是两座城，在汉江南岸是襄阳主城，樊城与它隔江而望，可算是抵挡北军南下的前卫。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就是在樊城。当然，若是要抵御南军北上，襄阳主城就反过来成了前卫。因此，两城自千年前建立之时起便互为犄角，唇齿相依。 车子一过襄阳城南的龟山后，襄阳城高大的城墙就出现在他们眼前。紧挨着城墙处，一道宽达五十丈的护城河从左至右横贯视野。车子沿着河中一道堤缓缓驶向城墙。抬头望去，三丈多高的墙体上坑坑洼洼，仿佛在提醒着路人，这不是一座寻常的城池。 道一一边看，一边对马兮彤和珂儿说襄阳城的重要性。 马兮彤从看到襄阳城起就沉着脸，刚听道一讲了几句，便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当然知道，若不是襄阳失守，元廷哪能那么快打到江南，我也不用那么早逃到船上去......倒是你，你从小不就是终南山里的道士么？在重阳宫长大，你又没打过仗，怎么会知道襄阳重要不重要。” 道一啊了一声。“我是没打过仗，可我师父打过啊。而且就在这襄阳城。” 第179章 名城 马兮彤脸色一沉。”你是说你师父也帮着元廷来打过襄阳？“ 道一啊了一声。”你说反了，我师父当年可是帮着宋人在守城。“ “你又在说谎！“马兮彤朝他做了个鬼脸，”谁不知道你全真教在北方早就降了元。” 道一忙说：“我可没说谎......唉，这也算桩秘事。我不知跟你说过没有，我来江南之前半年，全真掌教带着我和我师父，还有一众高道在大都长春宫与和尚辩了一回经。 其实这已是全真教与和尚第二次辩经了。头一回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时掌教的李真人也被招去与和尚辩经，结果输了，同去的十七个道士统统被命令改当了和尚。李真人愤恨不已，便生了二心。他偷偷派了一些道人去与南宋联络，有几个便在襄阳之战爆发后帮着宋人守城，我师父也在其中。” 马兮彤眉头一扬。“哦，有这回事？“ 道一继续说道：”其实，当年北方道派遣人助宋的可不止全真，更别提几个南方道派了。我师父说，青城山就去了一个高道。“ 马兮彤嘴唇扁起。”随你怎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你反正说谎也不脸红的。“ ”我怎么说你才信呢？”道一脸上发急，“你说，我师父要是没在襄阳打过仗，我从小在重阳宫长大，怎会知道这里重要还是不重要？“ 马兮彤吸口气说：“好啊，你倒是仔细说说，这襄阳城为何如此重要？” 道一清了清喉咙：“你听好了。襄阳西边是武当山和巴蜀大山，东边挨着桐柏山，而且向东几百里一直伸到宜城，到处崇山峻岭，只有襄阳附近是平地，就像一处豁口。大军南来北往，只能从襄阳过。“ 马兮彤道：”那些山又不是翻不过去，一定有很多小道的，为何不从小道走？“ 道一说：”那些小道走小股部队还行，要是你的大军从那里过，就得鱼贯而行，从头到尾一拉几十里长。敌军派些人占据险要之处，便可以阻挡整支大军，还可以从各处偷袭。你的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必然大败。“ 马兮彤想了想说：”你讲得有些道理。不过，我看这襄阳城周围平地也很多，并没有堵住你说的这个豁口呀。大军为什么不能从城边绕过去，非得打下城池来呢？“ 道一脸上一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话你总听说过吧。大军不断向南走，后方得不断送粮食上来。要是大军从附近绕过襄阳城。襄阳守军可以不断从城中出击，截取粮草。这襄阳城好比你喉咙里一块骨头，食物难以下咽。“ 马兮彤又想了想说：”那我就派一支部队围住襄阳，不让守军出击不就成了？“ 道一又一笑：”若是襄阳守军有一万，你有五十万大军，派个十万人围住襄阳城，其余继续前进，那也是个办法。不过，派的人少了可不行。无论如何，你这十万人别的事就不能做了。反之，要是你尽力打下襄阳，这条汉水从襄阳向南一直通向长江边，北军南下时，可以利用汉水顺流运军运粮，十分便利。到了长江边，那里江面狭窄，尤其是冬天时，几乎不算什么天堑。过江后便可以沿江而下，直取江南。 嘿嘿，这些都是师父从前告诉我的。我小的时候，他喜欢讲，我也喜欢听。“ 马兮彤终于叹了口气。”好吧。这回我相信你师父真在这里打过仗了。“ 道一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车子已来到城墙下。珂儿仰头叫道：”哇，这么高！这怎么打得下来？当年是怎么失守的呢？“ 马兮彤沉着脸说：”我听爹爹讲，元军围攻襄阳六年不下，后来守将吕文焕受敌利诱，献城投降。“ 珂儿当即骂道：”这个狗贼！“ ”我却听说他是没办法才降的。“道一小心地说，”援兵迟迟不到，他守了六年，还是守了下来。最后朝廷从西域请来回回匠人，在樊城外架起回回炮，能将千斤巨石抛到百丈开外，一下子就打垮了樊城的城墙。回回炮要是在这襄阳主城外架起，刚才那么宽的护城河也能打过去。没了城墙，襄阳当然守不住。吕文焕见毫无指望，便献了城以保住全城人的性命......唉，要换了是我，也只能投降。“ 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我就知道你只晓得投降。“ 道一眉头扬起。”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带着人冲出去送死？你想死可不能拉着全城百姓一起死吧？“ 马兮彤嘴唇抿起：”他要是顾及全城人的性命，投降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不该投降后就帮着元人打仗。要不是他，临安也不会那么快失陷。换做是我，我把城一献，然后就马上自尽。“ 道一只好叹气。“要是你当官，一定是忠臣。” 珂儿在一旁道：“要是小姐自尽，我一定跟着。” ”还是珂儿好......”马兮彤一把搂过她来，又朝道一睨了一眼，“你是指望不了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 “谁说的！”道一脸上发红。“我听说当年吕文焕投降后，他的副将范天顺就自尽成仁了。”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算我说错，好男儿还是有的。” ...... 说话间，车子已经进城。城内极为普通，街上人来人往，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正值中午，道一和两位姑娘停下马车，进了一家小饭馆。 入座后，马兮彤随口说道：“我们还是不在这里停留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早走就能早到关中。” “你真的不要休息了？”道一关心地问，“总要到城墙上走走，要么再看看吕文焕的帅府？” 马兮彤啐了一声。“狗贼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道一笑着说：“你叫他狗贼，本地人可未必这么看。要不是他，这城恐怕早已成平地，我看本地人感激他还来不及呢，说不定连生祠都替他建好了。” “是呀是呀。”马兮彤气道，“投降的狗贼有生祠，忠义之士只能埋尸荒野，对不对？” 马兮彤不知道的是，她和道一容貌出众，一进饭馆便惹得众人注意，别人都在细细听二人说话。 听到她刚才的话，邻座一个汉子当即起身来到二人面前，一拱手说：“两位定是从未来过此地，不过也不能随口乱说。我襄阳人可没忘记忠义之士。” 道一忙道：“在下口无遮拦，还请兄台见谅。” 那汉子又说：“吕文焕虽然保了全城性命，但他背主求荣，忘恩负义，我襄阳百姓怎能为他立什么生祠，反倒是几位忠义之士，已有祠堂纪念。” 马兮彤眼睛一亮：“哦？祠堂在哪里？纪念的又是谁？” 那汉子道：“江北樊城西门口有一座三贤祠，供奉范天顺范将军，牛富牛将军，张汉英张将军。” 马兮彤又问：”我知道范将军。牛富和张汉英是谁？“ 那汉子说：”牛将军是樊城守将，张将军为副。襄阳能守六年，他二人在江北拒敌，功不可没。樊城城破之时，牛将军率百余人巷战，杀敌甚多，饮血水止渴，后以头撞火柱而死。张将军也一同牺牲。他二人的墓就在城南龟山之上，年年有人祭拜。“ 道一乘机问道：”除此之外，襄阳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一去？“ 那汉子想了想说：”城西有一条溪水叫檀溪，那里有块巨石。相传当年三国刘备就是从那里跃马过檀溪。若两位有兴致，再向西三十里，入山便是隆中了。“ 道一连声说谢。那汉子很快回归本座。道一对马兮彤笑着说：”好了，有地方去了。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又三顾茅庐。“ 马兮彤道：”我对刘备没兴趣，那三贤祠却是一定要去拜的。“ 于是，吃完饭后，三人乘车朝城北走。出城后乘渡船过汉江，就进了樊城。 樊城里面的景象和襄阳城很是不同，城中人烟稀少，街边有许多残垣断壁，战争的伤痛仍未愈合。他们边走边问，很快来到城西。靠近城门处果然有一间新立的祠堂，匾额上写着三贤祠。 进到里面，供桌后方却立着四个人像，都是武将打扮。马兮彤也不管是谁，挣开珂儿的搀扶，倒头就拜。珂儿也跟着上前拜了。道一站在那里，心中默默念了一遍经。 马兮彤拜完后，起身在四周东张西望，道一问她找什么。马兮彤说：”我就是想知道多出来这尊像是谁。“ 道一和珂儿于是帮她找，仍是一无所获。道一说：”还是找个本地人问问，只可惜附近人少。“ 马兮彤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等，说不定会有人来。“ 道一苦着脸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马兮彤笑道：”那就看你了。你不是道士吗？使点法术不就行了？“ 道一脸上尴尬。马兮彤调笑他是假道士。珂儿在一旁连连催道一随便试试。道一只好假装会法术，站在那里，闭着眼睛，胡乱念了几段咒。 他还没念完，就听珂儿叫道：”道一，你的法术真灵！有人来了！“ 道一睁眼一看，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个人步入祠堂。等认出对方，道一吓得浑身一怔，进来的是两个道士，其中之一正是阁皂宗范道士！ 第180章 择路 珂儿立即吓得捂住了觜。马兮彤也脸上发白，认出了这个在上清宫和道一比过武的人。 范道士和同来的阁皂弟子见到道一三人，顿时怒目圆睁，齐刷刷拔出剑来。范道士一声怒喝：”毛道一！你杀我师父不算，还敢偷张天师的仙药，你是作死啊！“ 说着，一剑朝道一刺来。道一不及答话，也随手拔出梁式剑迎了上去。两人当即在这小小的祠堂里拼杀起来。 珂儿吓得抱住了马兮彤。道一边打边大声道：”你听我说！你师父不是我害的。张天师作法......“ ”此事肯定有假！“范道士吼道，”我师父就是你杀的！“ 同来的阁皂弟子在一旁张望着，想找个机会帮范道士一举拿下道一。但见祠堂中剑光闪烁，伴随着长剑的撞击声，那名弟子始终找不到机会。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到了马兮彤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那名弟子猛地朝马兮彤扑来。 ”道一！“珂儿吓得大叫起来。 道一连头也没回，甩手一枚铜钱，打在那名弟子的后脖颈上。那名弟子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道一手中又加紧出招，二十招后范道士已经抵挡不住。忽然间，范道士把左手一甩，只听砰一声闷响，一股浓烟在祠堂中弥漫开来。 ”快闭气！“道一大叫，一边连连出招。马兮彤和珂儿赶紧捂住口鼻。等浓烟散去，范道士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只躺着那名阁皂弟子。 道一纵身追到外面，却听祠堂里珂儿叫道：”小姐晕过去了。“ 道一看四周也没范道士的人影，只好返回祠堂中。他检视了一下马兮彤，还好，马家小姐只是昏睡病发作，并不是范道士的烟有毒。道一接着又来到那名阁皂弟子身边，把他弄醒，然后用剑逼住他的喉咙，大声问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快说，不然杀了你！” “我说我说。”那名弟子连声求饶，“范道士来这里拜三贤祠，我陪他来的。” “那你们又怎会在襄阳？是不是张天师派你们来的！”道一又逼问道。 那弟子点点头。“张天师说你偷了他的龙仙芝和九转金丹，大为震怒，派了很多人来抓你。” 道一眉头皱起：“还有谁来了？” 那弟子说：“张天师让阁皂和上清派都出了人。阁皂是范道士为首，上清派是周大慈，龙虎山那边由小天师带队。” “你们怎会想到来襄阳？”道一又问。 ”这也是张天师的主意。“那弟子微微一笑，”他说你偷，不，得到仙药就会回重阳宫交差。我们一路猛追，却不见你的踪影。周大慈说你总要经过襄阳的，便停在这里等你。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嘿嘿。“ ”你老实说，其他人守在哪里等？“道一再次逼问。 ”这个，我不知道......总在襄阳附近啊。“那弟子支支吾吾不肯说。 道一手上加了些力气，那弟子终于坦白道：”我说我说，三山弟子分了三路，阁皂负责守樊城，上清派把守朝北去洛阳的方向，小天师领人看住进武当山的路。“ 道一想了想又问：”范道士不好好守着樊城渡口，为何来拜这三贤祠？“ 那弟子说：”我们等了几天也不见你来，就有些松懈。范道士说只要我们不离开樊城就行。这三贤祠嘛，嘿嘿......范道士说范天顺是他阿叔，当然要来拜拜，这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他一来就拜过。“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又将这名弟子点昏，才站起身。 事不迟疑，必须马上离开襄阳。道一当即抱起马兮彤，和珂儿回到马车中，然后直接从西门出了樊城。本来他还在犹豫，离开襄阳后应该是向北还是向西走，现在当然不必再考虑了。他赶着骡车就朝西边驶去。 襄阳向西八十里处是谷城县。一过这里就进了武当山。他们在谷城县中过了一夜后便驱车进山，沿着谷地中唯一的一条道路西行。这条路通向终南山下的商州。道一的打算是，就算路上遇见小天师的人，他也应该可以靠小天师的暗中帮忙混过去。 车子进山后十分顺利，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可当他们连着过了两个小镇，刚准备进入下一个镇子时，坐在车后的珂儿突然大叫起来：”道一，后面有人在追！“ 道一扭头回望，果然见到曲折的山道上扬起了尘土，十几匹马正在飞奔而来，马上都是道士。道一急忙加鞭，将车子赶入镇中，见到人就问：”五龙观怎么走！“ 很快有人告诉他，镇西数里处有个深潭，从潭边向南拐进深山，沿着山道一直走就是。道一立即离开镇子，走了不远，果然看到了那座巨大的水潭，他当即沿着潭边一条小道转向南边。说是早进了武当山，车子之前其实一直顺着一条数里宽的谷地中走，拐上这条小道，他们才真正算进了深山。 道一早就知道武当山中有座五龙观。全真教一直在北方扩展，在说起最南的全真道场是哪座时，高道们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是武当山中的这座五龙观。而且这里本来是符箓门中清微派的道场，因为战乱被毁大半，道士也跑光了。全真高道吉志通在战乱尚未平息时，就进入武当山，重建这座五龙观，将其变成了全真教最南的一座道场。 道一在驾车进武当山时，心里已经相好，实在不行，就上五龙观躲一躲。也是幸运，三山道士追来时，他正好走到五龙观山下那座镇子。 去五龙观的小道狭窄又崎岖，而且一路上升，道一的车子走得很慢，足足三十里后，还是辗转盘旋于群山中，马儿却再也走不动了。这时珂儿在车后又大喊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道一心急如焚，拼命地鞭打。马儿又勉强向前走了一程，拐过下一道弯后，马儿忽然打了个趔趄，就一头栽倒在地。道一无奈，只好跳下马车，拔剑准备迎敌，却珂儿又大叫道：”道一，前边有房子。“ 道一扭头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岩壁后露出了殿宇的一角。那一定是五龙观！道一大喜，立即到车中抱起马兮彤，珂儿也抓起行囊，和他一起朝五龙观飞奔。 山道狭窄，他们的车子完全堵住了道路，追赶他们的三山道士追到这里也只好下马步行。五龙观的山门就在眼前。道一和珂儿边跑边喊救命。山门处很快出现了几名道士。 见到外面一群道士在拼命追赶一男一女，男的手里似乎还抱着个女子，道士们似乎吓坏了。忙乱之中，道一抱着马兮彤已冲到他们面前。 ”几位道长救命！”道一大声叫道，”我是全真弟子！后面这些坏道士要杀我呢！“ 听到他说是全真弟子，还有两个姑娘遇险，几个道士立即放他们三人过去了。转眼间，后面的追兵也到了。 这时，五龙观内更多的道士闻讯赶来。双方就在山门处对峙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几名道士簇拥着一位中年道士来到山门处。 “来者何人！”中年道士朗声问道。 两个年轻道士从追兵中站了出来，其中一个拱手道：“在下乃茅山上清派周大慈。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一个五龙观道士说：“这位是我们五龙观的叶知宫。” ”原来是叶知宫，失敬失敬。“周大慈再次拱手，”刚才逃入贵观中的乃是一个小贼，他偷了龙虎山张天师的仙药。我等奉张天师之命抓他问罪，请道长行个方便。” 叶知宫对身边一名道士耳语了几句。那名道士立刻进了观，不多时，就带着道一来到山门处。 叶知宫对道一说：“你叫什么名字？这些道士说你偷了龙虎山张天师的仙药。可有此事？” 道一先扫视了一眼追他的三山道士，领头的正是周大慈和范道士，但没见到小天师。他想了想说：“在下姓毛名道一。在下确实拿了张天师府中的仙药，不过不是在偷的，是有人送的。” “胡言乱语！”周大慈把眼一瞪，“仙药是我上清派和阁皂山送给张天师的宝物，谁会送你！” 道一微微一笑：“你们可以送给张天师，张天师就不能送给我吗？” 周大慈更是大怒：“你再乱说！” 叶知宫朝道一皱起眉头：“究竟是何人相赠？” 道一吸了口气说：“恕在下不能相告。此人义薄云天，为救人性命，甘冒风险。在下若说了他的名字，恐怕会惹起更大风波。” “那你就是在说谎！”周大慈眼睛瞪得更大了。 叶知宫对道一板起脸来。“为证阁下清白，还是请说出赠药人的名字吧。” 道一也正色道：“恕在下难以从命。” 叶知宫叹了口气：“既如此，本观便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快走吧。“ 道一心中发急，他虽然在比武时打败过周大慈和范道士，但若二人联手，自己实在没有把握，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三山道士。 周大慈和范道士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道一脸上犹豫，是否该求叶知宫收留马兮彤和珂儿，自己跟三山道士回龙虎山。 正在这时，只听有了喊了一声：”且慢！“ 第181章 入观 道一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出现在山门内。众五龙观道士一齐朝他行礼。 老道朝众人点点头，健步来到山门处，开口问道：“何事喧哗？” “汪主持。”叶知宫又对老道行了一礼，然后手指道一说，“此人自称全真教弟子，带了两名女子进本观避难。这些道士从龙虎山来，说他偷了龙虎山张天师的仙药，要捉他回去问罪。贫道问他可有此事，他说仙药乃有人相赠，可又不肯说出何人。“ 汪主持转向道一：”可有此事？“ ”不错，在下确实得了张天师的仙药。“道一说，”可在下不能说出赠药者是何人，只因此事事关重大，况且，他赠药只是为救人，实无他意。“ 汪主持又问：”你说你是全真弟子，你叫什么名字，师父又是谁？“ 道一说：”在下姓毛名道一，师从重阳宫张志仙张道长。“ ”原来是张志仙的徒弟。“汪主持眉头一扬，随即转向一众三山道士，朗声说道：”贫道不能将此人交给你们带走。他已经说了，仙药乃有人相赠。退一万步说，即便药是他偷的，也是救人所用。贫道料想，他定是向张天师求药不得才出此下策。张天师本就应该早点拿仙药出来救人。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周大慈脸上发怒，想了想说，“此贼不但偷了仙药，还杀了龙虎山混元观主持冲元道长。” 汪主持眉头皱起。 “实在冤枉啊。”道一连忙说，“在下没有杀冲元道长。主持要是不信，可亲自去问张天师。他在龙虎山上亲自作了回三坛大蘸，已证明在下与冲元道长之死无关。“ 汪主持脸色一宽，又对三山道士说：”尔等听见没有？尔等可速回龙虎山对张天师说，他的仙药已救人一命，积了大德，他必有好报。“ 周大慈气得额头青筋冒出。”武当山乃我符箓门中清微派道场。你如此包庇一个全真教弟子，是何用意！“ 汪主持哈哈一笑。”无知小儿。五龙观乃全真道场，只修金丹大道！“ 这时，刚才一言不发的范道士开口了。”武当山自有道观以来一直是清微派道场。你们一定是趁战乱时抢去此观。鸠占鹊巢！“ 汪主持正色道：”武当山乃道门仙地，非哪派之山，有道者居之。此观早已毁于战火，我与鲁道长携弟子入山，一砖一瓦，历时经年才修复此观，从此这里便是全真道场！“ ”你！“范道士一气之下就去拔剑。 五龙观道士见状也纷纷拔剑。周大慈见势不妙，忙轻声对范道士说：”我们还是先撤下去，仔细商议后再和这老头计较。“ ”那毛道一跑了怎么办？“范道士也轻声问。 周大慈说：”这里只有上山一条道。他带着两个姑娘又能跑到哪里去！“ 范道士点点头，便和周大慈带着三山道士向下撤。见他们走远，道一松了口气，忙拱手对汪主持说：”多谢主持救命之恩。“ 汪主持把手一摆：“不必，你是全真教弟子，还是张志仙之徒，我怎能看着你落入龙虎山之手。” 于是，他留下几个弟子守住山门，便带着道一进了五龙观。 山门百步处立着一道长长的红墙，上面雕着五条飞龙。道一心想，难怪这里叫五龙观呢。从此墙右转，上了九级台阶后，眼前出现一个小广场，两侧高台上各有一座驮碑亭，尽头处则是龙虎殿。过了龙虎殿，又是一座大广场。左边有两座殿，正面还有一座大殿高高在上。 汪主持边走边介绍说，左边两座叫元君殿和启圣殿，正面那座是五龙观主殿，叫真武殿。 ”贞观年间，天下大旱，均州太守姚简入武当山求雨，遇见五个道人，呼风唤雨解了旱情，然后化为五条飞龙钻入山中五口水井中消失。唐太宗大喜，降旨在五口水井处建观，以表圣迹。这便是五龙观由来。到真宗时，真武大帝在此隐居修道，飞升之时，由五龙掖驾上升，真宗皇帝命建殿纪念，这便是眼前这座真武殿。自此以后，武当成为真武大帝本山。“ 说着，汪主持领道一沿真武殿前的台阶向上走。 或许因为真武大帝是北方之神，地位崇高，这真武殿也建得很是壮观，顶上琉璃瓦，通体彩绘，殿前有九层崇台，共一百五十三级台阶，完全是九重天子的规格。 道一跟着几位道人爬上这百多级台阶后，才来到真武殿前。汪主持神情庄重，带道一入殿后，在一座六尺多高的鎏金真武大帝像前拜过后，才领他下到客堂。 众人落座后，道一再次谢过汪主持收留之恩。汪主持道：”不用谢，自我与鲁道长来此重建五龙观后，武当已是全真道场，岂容龙虎山在此撒野，况且你又是张师弟之徒。” 张师弟？道一脸上发愣。汪主持嘴角弯起。”张志仙可曾对你提起过贫道？“ 道一心中乱转，师父好像从来没提过有位姓汪的师兄嘛。 汪主持见状，又微微一笑。”果然他未曾提及......“ 叶知宫在一旁插话道：”汪主持乃全真教丘真人一脉高徒，师从宋德方宋道长。“ 道一啊了一声，师父的师父确实是宋德方，如此说来，这位汪主持就是师伯了。于是，他当即起身行礼，叫了声师伯。 汪主持点点头，又说：”我与你师父同门，只不过我入门比你师父早许多年。你师父从前又喜欢参与俗事，而我一心在于扩展我全真道门，襄阳之战未平，我已与鲁道长南下武当......啊，鲁道长本名鲁洞云，原先是本山清微派道士，却一心向往我金光大道。他后来亲自前往重阳宫，改投我全真道。我与他随后携弟子来此修复五龙观，那时只有十余人，如今全观已有百余名弟子。” 道一听了，连连称赞，说汪主持锐意进取，为全真立了大功。汪主持谦虚了一番，随后反问道一为何会去龙虎山。 道一说：“两年前，掌教真人在重阳宫召集会议，说要大力向南扩展我全真道门。后来，师父便派我南下探访江南各道派。我因此来到龙虎山。“ “好，好。”汪主持连连点头，“全真终于开始南扩......唉，我久居深山，不闻世间事，竟不知重阳宫有此会议。” 道一忙说：“那时，重阳宫里的高道都讲，我全真最南边的道场就是武当山中的五龙观，因此我才知道这里。” 汪主持听说重阳宫没忘记他的五龙观，脸上很是欣慰。 接着，他又问了道一一些山外的事，特别是两年前大都长春宫那场辩论。道一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又粗略讲了自己南下访道的经历。当然，他跳过了福建广东那些起事。 汪主持听罢赞道：“张师弟有你这等高徒真是幸运，全真后继有人。毛道侄仪表堂堂，又如此干练，在我全真中前途不可限量。” 道一脸上干笑，连说过奖，心中却在发怵，自己这次回重阳宫可不是前途无量，而是要退出全真的。 汪主持又说：”毛道侄放心，只要贫道在此，就不会让那帮龙虎山人胡乱生事。过些日子，他们便自然会离去。“ 道一连连称谢。汪主持又随口询问，与他同来的两位姑娘是何人，道一哪敢说实话，只好说马兮彤是刚刚结识的朋友，突然生了重病，只有阁皂山能治，他怕阁皂山因为他是全真弟子不肯治，就隐瞒了身份上山。然后得知张天师那里有神药，张天师又不肯给，他只好去偷。至于最后药是怎么得来的，汪主持根本不感兴趣，听完之后便命人安排给道一住处。 离开客堂，道一立即去探望马兮彤，见她又苏醒过来，这才放心。马兮彤却闷闷不乐地说：”吃了这许多天仙药，还是没一点起色，看来我这病是没治了。“ 道一说：”说好吃三十天的，吃完了再想其他法子吧。“ 马兮彤眼圈发红：”都是我不好，害得三山道士都要抓你。“ 道一连连安慰，说汪主持已经答应让他们住在这里。 ”那些三山道士呢？“珂儿在一旁也问。 道一说：”他们不敢进来的。等他们在外面等烦了，过几天自然会走。“ 两位姑娘这才放心。 三人当晚在五龙观住下。马兮彤和珂儿住一间。道一却没有单独一间，而是与五六个小道士同住，听说是因为汪主持只顾修复几座大殿，忽视了道房的建造，以至于后来许多道士慕名而来，观内就十分拥挤了。 虽然如此，道一当夜也睡得异常安稳，只因他自从被阁皂宗抓住，到逃离龙虎山后，整天提心吊胆，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这回终于进了全真道观，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怎能不睡得香甜。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还在呼呼大睡时，却被同房的几个小道士叫醒了。他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该早课了！“一个小道士大声说。 早课？道一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时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第182章 早课 道一使劲甩了甩脑袋，这才想起当道士是要做早课的。两年前他悄悄离开长春宫南下后，自然就没做过一天早课，在阁皂山他一人住一间房，也从来没道士来要他去做早课，五龙观小道们却想拉他去做早课？ 他这次回重阳宫可是去宣布退教的，全真教那些清规戒律他早已不放在眼里，因此他当即就不想理睬这几个小道士，可转而一想，汪主持是看在他全真弟子的份上才收留他的，要是不摆出全真弟子的样子实在不妥。于是他打了几个哈欠，从行囊中扒出那身道衣穿上，又一番洗漱过后，就跟着小道们来到斋堂。 一众道士齐齐坐好，几个小道显得尤其紧张。道一轻声问他们怎么回事，小道说，平时不与他们一起做早课的叶知宫也来了。时辰一到，叶知宫板着脸开始领诵，大小道士便跟着齐声诵念：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原本对于《清净经》这一全真推崇的经典，道一是可以倒背如流的，但这两年荒废下来，他竟对此也生疏了起来，只好跟着道士们念。 早课念经应当是如此这般反复念诵，但今天只念了一遍，叶知宫就停了下来。他伸手一指道一。“你来代我念一遍吧。” 道一脸上发慌，只好硬着头皮开始结结巴巴地念诵。他虽然记性极佳，只听了一遍已经恢复了记忆，但念的时候仍然错了几处，引来几个小道士的轻笑。 他念完后，叶知宫道：“清净经乃我全真修习重中之重，你即是重阳宫高道张志仙之徒，贫道想让你领念，给我五龙观弟子做个表率，不成想......唉。” 道一顿时面红耳赤。 叶知宫又叹了口气说：“也罢，我料想你是在江南游山玩水久了，每日的功课已经生疏。你即住在本观，可得抓紧修习才是。” 道一连声说是。叶知宫摇着头，另外叫了一名本观弟子来领诵，自己随即离开了斋堂。 早课进行了一个时辰才结束。道士们就在斋堂中吃了早饭，稍事休息后，又开始练功。有些弟子回房各自去练。道一随意跟着其余人来到圜堂一起练。自下江南夜里，虽然早晚念经是荒废了，可练习内功他可是一天都没放松，就算被阁皂宗关起来的几天，他也一直在加紧修炼。 圜堂堂主姓木，他让众弟子坐在蒲团上后，开始根据各人不同的修为，分别指点。道一在一旁细细观看，发觉这些弟子的功夫都很浅，远不及他。 木道长指点完一人，便步入后堂，却又很快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小香炉。他来到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弟子面前，将香炉放到地上，和那名弟子面对面坐好，接着从袖中取一张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将黄纸在香炉上烧化了，这才又开始指导他。 道一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事。 那张黄纸分明就是江南符箓派常用的符纸。全真道场中居然出现了江南符箓派的修习法！汪主持难道在骗人？这里根本不是全真道观？可刚才早课上念的经又分明是道一以前熟悉的那几本。他不认为符箓派会让弟子每天念。 道一压下心中的困惑，开始自顾自修习。木道长没有要过来打扰他的意思。道一盘腿而坐，正待入静，鼻子里却闻到些许气味，是刚才烧了符纸的香炉中散发出来的。道一心中不免烦躁，他的内功还没有深到修习时可以不受此干扰的程度。 木道长指导完其他弟子，看出道一还没有入静，便将道一请到后堂，问他怎么回事。 道一说：“这里不是全真道场么？怎么在用江南符箓派的符纸？” 木道长淡淡地回答：“以符箓道法辅佐修习，内丹可以精进，全真本宗不用，实在可惜。” 道一愕然。木道长又问他：”毛道侄是否愿意尝试一下贫道此法？“ 道一连忙推辞：”没有师父之命，在下实在不敢擅自更改修习之法。刚才那里不够清净，还有些气味，因此在下才不能入静。“ 木道长微笑道：”你眼下功夫尚浅。若是功夫深，就算在闹市茶坊中也可入静。你不愿尝试贫道的修法，不如回自己道房去练。” 道一谢过木道长，便起身离开了圜堂。走在回房的路上，他心里对刚才看到的一切耿耿于怀，这五龙观究竟是不是全真道场？想着想着，他干脆不回房了，转身去找汪主持。 “道一，你为何不在修习？”汪主持见到他便问。 道一吸口气说：“弟子正是为修习一事来打扰师伯。方才弟子在圜堂中修习，却见到木道长让一位道兄在入静前烧了符箓派用的符纸。我全真内丹怎可用符纸来修？木道长在全真道场中教习外道，主持是否知道？” 汪主持听了，长长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武当诸宫观本是清微派道场。战乱期间，道观被毁，道士逃散。鲁洞云鲁道长本是武当清微派高道，在武当德高望重，后仰慕我全真道法，才北访重阳宫问道。 为光大全真，贫道与鲁道长返回武当，修复宫观并招入弟子，其中许多人和鲁道长一样，本就是清微派。因此，在传授他们全真内丹时，鲁道长用了些清微道法，以方便他们尽快入门，早些体会到我全真内丹的妙处。此法效果甚好，久而久之，本观传授全真内丹，必以清微道法为辅。“ 道一这才明白，为何五龙观道士修习内丹，一边还要烧符。他想了想又问：”既然这里的道士大多本就是武当的清微派，他们为何不把这里当作清微道场？“ 汪主持说：”鲁道长兼习清微法与全真法。他以为全真内法乃修道根本，清微只做辅助之功，终究还是要归入全真道门，因此五龙观当然是全真道场。鲁道长德高望重，其余道人自然以他所说为准。“ 道一说：”以弟子愚见，既要修全真，入门就应当专心以全真道法来教习。若开头就用外道，虽然初始或许见效稍快，但根基不正，房屋如何能造高？恐怕只会欲速而不达。“ 汪主持点点头：”果然是张师弟的高徒。不错，贫道也这般对鲁道长说过，怎奈鲁道长只想清微道士能快些收效......好在鲁道长已不在五龙观，贫道正在本观推行全真正法，不过尚需时日。毛道侄若是不急于离开，可助贫道一臂之力。“ 道一忙说：”师伯收留之恩，弟子怎敢不报？怎奈弟子修为尚浅，又需回重阳宫先向师父复命。弟子从龙虎山逃出来，也是为了回重阳宫，才路过武当。“ 汪主持点点头又问：”毛道侄也要带那位马小姐回重阳宫么？“ 道一心里一愣，提到马兮彤，他可得小心应对。于是他想了想说：”马小姐于弟子有救命之恩。她有难弟子不能不管。弟子得到仙药后，已开始让她按时服用，怎奈见效尚需时日。弟子打算回重阳宫后，将她安置在宫外，看服完仙药后效果如何再说。“ ”如此甚好。“汪主持再次点头，”知恩图报乃人之本分，若贫道可以相助，毛道侄只管开口。“ 道一当即表示感谢，然后便向汪主持告辞。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道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汪主持眉头皱起：”何事惊慌？“ 道士说：”那些龙虎山道人昨日离开后并未走远。刚才我要下山办事，被他们在半道截住，不由分说赶了回来。“ 说着，道士瞥了道一一眼，又道：”他们还说，若不交出偷......不，拿走张天师仙药的人，五龙观谁也不许下山。“ 第183章 实力 汪主持气得一拍椅子。”岂有此理！“ 道一心中过意不去，自己住在五龙观终究给全观道士带来了麻烦。 他正要开口，汪主持伸手止住了他，随即让那道士暂且退下，然后说道：”毛道侄若要表示歉意，那大可不必。武当本是清微派道场，清微又属符箓门下的支派。符箓三山见我修复武当宫观，又改为全真道场，早已不满......你可知如今是谁在掌管两淮荆襄道家？“ ”恕弟子不知。“道一回答。 ”那你可听说过龙虎山张天师的徒弟张留孙？“汪主持又问。 道一啊了一声。”弟子听说过他。张天师七八年前带他去大都觐见皇帝后，将他留在大都，自己回了龙虎山。我在长春宫时，听说张留孙和真金太子交好。两年前皇帝要烧道经的时候，若不是张留孙借真金太子之口进言，不知还有多少经典被毁。“ 汪主持点点头：”不错，正是他。听说皇帝给张宗演嗣汉天师封号后，他理应留在大都听命，他却执意返回龙虎山，让张留孙代为听命。张留孙不知用什么法子得了皇帝宠幸，受命管领两淮荆襄道教，武当山也在其中。江南符箓要与我全真作对，武当又属张留孙管辖，便必然会想着对武当下手。这回贫道恐怕他们不光是为了抓你而来。“ 道一拱手道：”虽然师伯这么说，但若非弟子在此避难，三山道士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弟子仍深感歉意。“ 汪主持又伸手止住他，然后沉吟道：”你可知道追你的有多少人，他们武功如何？“ 道一说：”弟子曾捉得其中一人问过，符箓三山一共派了二三十人。至于武功......若是单打独斗，弟子可以击败他们中任何一人。“ 汪主持眉头一扬：”却不知毛道侄武功如何？“ ”弟子修为浅薄......“ 道一刚说了这几个字，汪主持把手一摆。”不必过谦。符箓三山迟早会找上五龙观，贫道也很想知道本观弟子与他们相比究竟如何。毛道侄不妨与本观弟子切磋一下，贫道也好心中有数。“ 一听又要比武，道一心里不大愿意，但汪主持说的也对，自己和本观道士比试一下，就可以看出他们与外面的三山弟子谁更厉害，这也对五龙观将来和三山对峙很有帮助。于是，道一便答应了汪主持的请求。汪主持让他先回去休息并吃午饭。 到了下午，有个年轻道士来找他。“汪主持有请。” 道一看此人与高理年纪相仿，身材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当下多了一分好感，忙拱手说道：”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那道士也回礼说：”我姓张名道贵，你就是昨天进观避难的那个，对不对？我昨天有事不在。“ 张道贵说着和道一离开住处，一边走又一边说道：”大家都在说你这全真高手要和观中弟子比试武艺，好一起对付外头龙虎山那帮人呢。“ 道一嘴巴一张。”这里的道士难道不算全真弟子？“ 张道贵呵呵一笑：”汪主持自到武当山，一直忙着修复宫观，虽然教了不少全真内丹的修法，外门功夫却一点没教。因此观中弟子还是跟着几个高道按原先清微派的功夫在练。“ 道一点点头，便跟着他来到真武殿前的广场。下午本就是寻常道士练武健身的时候，二人到广场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弟子，汪主持，叶知宫和几个高道也站在一边。 很快，从年轻弟子中便站出一人。道一和他比试了一下，在五招之后将他制住。场边众人惊讶之余，连连称赞。 接下来上场的竟然就是张道贵。道一知道他肯定比刚才那个弟子强，连忙拱手说：“请张道兄手下留情。” 张道贵哈哈笑道：”我看该小心的是我。“ 果然如他所说，道一的全真剑法毕竟更胜一筹，二十招过后，张道贵也败下阵来。场边的五龙观弟子面面相觑，原来，张道贵已经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 这下，连汪主持也皱起了眉头。若道一能同样轻松地击败外头的三山道士，那还好说，若非如此，岂不是说那些三山弟子的武功要远胜过本观弟子？ 这时，场边一个高道大声说：”让贫道见识一下全真剑法。“说着，便拔剑下场。 道一转脸一看，是圜堂堂主木道长，连忙拱手道：”在下怎敢与前辈过招。“ 汪主持在一旁说：”不妨，以武会友，不论辈分。我等也好知道外面三山道士的虚实。“ 于是，道一和木道长见过礼后，便拉开架势。他是后辈，自当先出手。只见他使出一招”玉峰会友“，朝木道长肋下刺去。木道长横剑格开，两人战在一处。 交上手后，道一发觉木道长剑招上并不比张道贵高明多少，内力却是十分强劲，两剑相交时，自己震得手臂发麻，变招就不那么流畅，不过十多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道一当即改变战术，运起全真八卦步，身形噌噌乱转，剑招上也变得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定。木道长几次挥剑劈杀，道一只用身法来躲。场边只看到剑光闪烁，却听不到撞击的声音。 又十余招过去，两人的剑只碰了一次，木道长的内力优势不能发挥，变得有些心急，毕竟自己身为长辈，已经和对方打了三十多合了。他这一急，剑招上运得更快，内力上却显得不足。道一慢慢觉察到这一点。又过了十招，在两人的剑再次相交时，道一毫不犹豫地脚踩龙雀位，绕到木道长身侧，接着一招”瑶池种莲“刺去。 木道长长剑连挥，照理道一因惧怕他的内力，应该像前面一样不会强行用完此招，但道一这回在剑上压上了自己那微薄的内力。长剑直刺进去，和木道长的剑一碰，反而弹开了对方。木道长大惊，用尽全力扭转身体，道一也稍稍偏了下手腕，长剑从对方身边擦过。木道长大喝一声，用足内力反手一挥，只听嘡地一声，道一的剑被弹落地上。 场边一众年轻弟子大声叫好。”木道长好厉害！“ 木道长却呆立原地，喘了口气说：”全真剑法果然有独到之处。“ 道一忙说：”道长内力浑厚，在下自愧不如。“然后他对木道长拱了拱手，捡起地上的剑。 这时，汪主持朗声道：”胜负已分，毛道侄，请随我来。“ 于是，道一跟着他，还有叶知宫来到一处道房。道一入座后，汪主持命上茶，然后问道：”毛道侄不仅剑法精妙，还善于随机应变，张师弟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贫道只想知道，以毛道侄所见，木道长与外面三山道士相比，谁更强些？“ 道一想了想说：”符箓三山各由一人领队，在下和他们都交过手。其中两人在下可以在三十招内击败他们。“ 汪主持点点头：”他们二人的实力应当略强过道贵，但不及木道长......那么第三个呢？“ 道一说：”前两个一个是上清派的周大慈，另一个是阁皂宗一位姓范的道士，他二人就是昨天追我进观的三山道士中领头的两个。第三个那天没见到，他是张天师的儿子，叫张与录。“ 叶知宫听了眉头一皱。 道一又说：”小天师武功高强，在下要五六十招后才可以勉强占得上风。” 叶知宫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连小天师也来了......” “怎么，小天师有何可惧？”汪主持眼睛一睁，“按道一所说，他的武功与木道长也就在仲伯之间。” 叶知宫啊了一声：“小天师比主持当然差得远了，只不过......“ 说着，叶知宫转脸看向道一：”毛道侄，昨天那个周大慈说你杀了阁皂宗的冲元道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一忙说：”我是冤枉的。一年多前，我偶遇冲元道长，和他一起避了一夜雨，谁知第二天天亮，他就死了，官府说是中毒而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阁皂宗这回派来的范道士就是冲元道长之徒，他如今恨我入骨。其实我和冲元道长萍水相逢，无冤无仇，怎会加害于他，实在冤枉。“ 汪主持点头道：”我全真从来不习毒术，道一恐怕连毒药也没见过，倒是阁皂宗人精于药术，恐怕也善于使毒。“ 叶知宫也点点头：”主持说的对，冲元道长之死说不定就是阁皂派自己人所为。\\\" 然后，他又对道一说：“外面三山道士的实力我与汪主持已经知晓，毛道侄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道一于是起身向他和汪主持告辞，就离开了道房。 道一一走，叶知宫立即问道：“主持看，此事应当如何了结？” 汪主持微笑道：“三山道士不过二三十人，只有一个能与木道长相提并论，超过本观年轻辈弟子的最多不过寥寥数人。哼，就这般实力，也敢在我五龙观外挑衅！” 叶知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然后缓缓说道：“贫道以为，还是将毛道一尽早送出山去为好。” 第184章 门派 汪主持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叶知宫道：“贫道虽不认为阁皂宗冲元道长为毛道一所害，但他盗取张天师仙药恐怕不假。以往符箓三山虽号称三山连枝，其实各自为政，互不相服。居贫道所知，张天师一直有意整合符箓三山共同对抗全真。此番三山道士一同出动，恐怕便是张天师号令三山所为，否则他断不肯派他宝贝儿子出来冒险。倘若败了，张天师颜面尽失，今后如何号令三山，因此他此番志在必得。” 汪主持眉头扬起：“那又如何？” 叶知宫道：“眼下符箓三山已经知道毛道一就在本观，从武当到龙虎山不过千余里行程，快马三天必到。张天师得到消息，必然派出援兵。以贫道看，不出十天，龙虎山的援兵即可到达。那时，本观要对付的恐怕就不是几个年轻辈弟子了。” 汪主持听完，也喝了口茶，又沉思片刻，才开口道：“你讲得不无道理。只是毛道一乃我全真弟子，我又是他的师伯。如今他藏身于本观，贫道怎能将他拱手交给符箓派处置？” 叶知宫说：“主持误会了，贫道并没有说将他拱手交出，而是说尽快派人护送他下山。” 汪主持眉头又扬：“然后呢？我们一走，龙虎山马上将他捉住，这等于是拱手送出。万万不可。“ 叶知宫道：”他不是要回重阳宫吗？此去重阳宫也不算太远，可以派人一直护送他到重阳宫。这总行了吧？” 汪主持想了想说：“若只有他一人还好，可还有两位不会武功的女子......” 叶知宫接口道：“他对主持说要去重阳宫复命，为何一定要带着那两个姑娘呢？我看她们可留在本观。她们没偷仙药，龙虎山想必不会为难她们。等毛道一去了重阳宫，龙虎山必然追到那里，那时就是全真教和符箓三山的事了，我等可见机行事。” 汪主持点了点头。“有道理。若张宗演真要以捉毛道一立威，只凭我五龙观，总是麻烦，只是不知道一他肯不肯留下这两位女子。” 叶知宫道：“贫道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如何？” 汪主持点头同意，叶知宫便起身离开了。 ...... 再说道一，他回到与几个小道士同住的道房，很快就觉得无聊，想到今天还没探望过马家小姐，于是又离开了道房，来到马兮彤的住处。 一进门，珂儿就扑了上来。“你来得真巧，小姐刚醒。” 道一来到床前，问马兮彤感觉如何，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已经吃了。“马兮彤闷闷不乐地说，”还是老样子。“ 道一连忙安慰道：”你别灰心，就算这龙仙芝不灵，武当山数百里到处是深山老林，一定有出产其他灵丹妙药的。再过几天，龙仙芝吃完，我就去找找看。“ ”你懂什么找药？”马兮彤看着道一说，“我宁可你多陪陪我。我总是一时睡一时醒，睡下去就不知能不能还醒得来。你能多陪我一刻，我就多高兴一刻。” 说到这里，马兮彤眼中闪出泪光。道一一阵心疼，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她。 马兮彤也伸手勾住道一的肩膀。“这样真好，我就想你这么一直抱着我。” 道一边抚摸她的秀发，边柔声道：“行。我就这么一直抱着你。” 过了片刻，仿佛还觉得不够似的，马兮彤手上加了点劲，道一也就势俯身下去，两人的嘴唇立刻碰到了一起。珂儿见状，红着脸，退到了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两人还情意绵绵之时，忽然间珂儿叫了起来。“有人来了！” 道一吓得直起身，就听屋外有人问道：“毛道士可在里面？” “他不......在......”珂儿显然发了谎。 ”有人看见他进了这里。“屋外人又说，接着便是珂儿阻拦的声音。”你别进去......“ 听声音是叶知宫，道一立即冲到门口。叶知宫已经踏过门槛，看到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嘴角一撇说：“你果然在这里。贫道有事想找你一问，见你不在道房，又听人说你往这里来了......我可打扰了几位？” ”哪里打扰了。“道一连忙否认，”在下只是来此探望马小姐，询问一下她的病情，在下每天都要向她如此请安，在下......“ 叶知宫伸手止住他说：”既如此，那你我去别处说话。“ 于是，道一跟着叶知宫来到僻静之处。 叶知宫道：”本观已得到消息，符箓三山知道你在这里，不久会派援兵来，到时本观恐怕很难护你周全。汪主持有意派人护送你下山，直到重阳宫。你到了重阳宫，禀明掌教，那时，由全真出面，就不怕三山道人了。” 道一眉头一扬。“好，多谢......” 他还没说完，叶知宫又道：“本观人手不足，只能保得你一人回到重阳宫。两位姑娘恐怕得住在这里，等你见过掌教再说。” 道一心想，从道理上讲，叶知宫说的不错，三山道士要的是自己，不会为难马家小姐，自己可以一个人去重阳宫。问题在于，自己回重阳宫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宣布退教，最好还要争得师父同意，让他今后可以改投别的道派。在这点上，道一心里实在没把握，一直指望着马兮彤替他说服师父，因此他非带着马家小姐去重阳宫不可。 可这事当然不能讲出来。于是，道一想了想说：“马小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她眼下病情未定，我不能一个人离开。请容在下向汪主持说明......” “不必了。”叶知宫忙说，”贫道会去回报主持。毛道侄即不想留下两位姑娘，我等可以另想办法。援兵一事也只是听说，况且即便三山有援兵来，也至少要十天以后，我等可以考虑周全，再做打算。“ 道一拱手说：”那就拜托知宫了。” 于是，叶知宫匆匆回到汪主持那里，先转达了道一的意思，然后说道：“贫道以为，此法乃万全之策。毛道侄不肯留下两位姑娘，实在令人费解。虽然他说马姑娘于他有恩，又有病在身......唉，贫道总觉得另有隐情在其中......” “什么隐情？”汪主持眉头一皱。 叶知宫咽了下口水说：“方才贫道去道房寻他，小道士却说他去了马姑娘那里。贫道又赶到马姑娘处。那个丫鬟守在门口，见到我时神态慌张，极力阻拦，似乎毛道士在里面......有不可告人之事......” “胡言乱语！”汪主持眼睛一睁，“道一乃全真高徒，有何不可告人之事！你切不可道听途说，乱加猜测。” “是，是，贫道妄断了。”叶知宫忍着气说，接着还是请汪主持出面说服道一答应一个人去重阳宫。 汪主持把手一摆：“既然道一不愿与马姑娘分开，贫道不能强求。” 叶知宫眉头皱起：“那眼下龙虎山人拦着不让本观道士下山，主持有何妙招？” 汪主持呵呵笑道：“外面不过几个符箓派后辈弟子，容易对付。明天让几位高道同去，再带上一些年轻弟子，谅那些人也不敢阻拦。” 叶知宫仍然眉头紧锁。“下山来回一趟百余里路，一人下山，就要出动这么多人，实在破费得很。” 汪主持又一摆手：”不过多费些人手，况且又不是天天要下山办事。“ 叶知宫沉吟道：”这几天或许还行，倘若龙虎山援兵到来，又该如何？毛道一若不早点走，到时想走也不成了。” 汪主持下巴微抬。“不必过虑，龙虎山未必会大动干戈。不论全真符箓，都是信同一个老君。就算他们来了，还能攻山不成！” 叶知宫见劝不动主持，脸上有点发急。“主持如此护着这个毛道一，为了他而置全观安危于不顾，难道就为了他是全真弟子，出身重阳宫？” “不错。”汪主持道，“我全真自重阳祖师创教以来，能如此迅速在北方传扬，除了道法出众外，教众齐心协力，甘愿舍身互助，也是其一。知宫出身清微，这点上不能领悟，也情有可原。” 叶知宫听了更加生气。“全真全真。若全真真如主持说得这般强大，重阳宫早就该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早就派了援兵来。重阳宫离这里不比龙虎山远！” “你，你敢说全真不强，不管这里？”汪主持气得胡须发抖，“贫道入山以来，一直苦口婆心劝你等要专修全真，心无旁骛，你们却死抱清微末法不放，还美名其曰，融会贯通。如此三心二意，难怪重阳宫对本观另眼相看，又怎会发来援兵！” 叶知宫也怒道：“既然重阳宫不管。主持为何还要死抱全真不放？干脆承认本观就是清微道场不就行了。若认了清微，龙虎山看在同为符箓派面子上，再如何相逼也会留有余地。” 汪主持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原来你处心积虑，竟想投靠龙虎山！若如此，当初尔等就不该弃山而去。若非贫道携巨款同鲁道长来修复本观，这里还是一片瓦砾。你若不认本观为全真道门，不如就此离去。武当山废弃宫观不止这一处。你也开个清微道场便是。贫道早说了，武当乃道家福地，非哪门哪派之山！” 第185章 指令 叶知宫怒目圆睁，像是也要当场发作，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吸了口气，站起身说：”贫道已经说得明白，主持执意不听，倘若五龙观因此毁于一旦，也与贫道无关，毕竟此观乃主持亲手修复，而非贫道。“ 说罢，叶知宫拂袖而去。 汪主持喘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他思索片刻，命人取来纸笔，写了两封信，然后派人招来木道长和张道贵，将其中一封信给了木道长，另一封给了张道贵。 ”明日几位高道会出动护送书记下山办事，你二人也一同去。只是下山之后，你二人不必回来。木道长，你要立刻赶往重阳宫，将此信交给掌教齐真人，并向他说明五龙观目前的处境，务必请齐真人派来救兵。“ 汪主持接着又对张道贵说：”道贵，你去紫霄宫找鲁道长说明情况，万一龙虎山去他那里惹事，也好有个准备。他那里人手不足，不必派人来。“ ”听主持吩咐。“张道贵拱手道，木道长也点头称是。 汪主持又说：“木道长，你是贫道在几个高道中最为信任之人，又办事稳重，此去重阳宫路途遥远，你要务必小心，速去速回。” 木道长慨然道：“主持放心，贫道定会劝说齐掌教发兵来救。” 汪主持点点头，又同样勉励了张道贵一番，便让两人走了。 第二天，五龙观出动几个高道和大批弟子，护送书记下山去了。两天后，他们返回五龙观，向汪主持报告说路上一切顺利，偶有三山弟子在路边伸头探脑，但没有人胆敢出来拦路。汪主持十分满意。 ...... 一晃又过了几天，道一每天早上按时去早课，然后修炼内功。下午则是练武。自和五龙观道士比过武后，观中弟子对他刮目相看。汪主持也有意让这些弟子体会到全真功夫的强大，就让道一多多指点他们的武功。道一当然不会推辞，指导剑法上很是用心，众弟子也虚心向他讨教，因此他整天都很忙碌。 这几天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马兮彤。不是他不想去，自上回探望马家小姐时差点被叶知宫撞破后，他就有点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觉他和马家小姐的关系。加之外面堵路的三山道士虽然没有进一步举动，却也没有撤退的迹象，因此，他时不时地有惶恐之感，只有在上早课和练内功时才能完全静下心，尤其是每天一个时辰的早课。 沉浸在四周朗朗的念经声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重阳宫中无忧无虑的安宁日子，感到十分放松和莫名的惬意。 ...... 就这样，到了第八天早上，道一做完早课，回到住处开始修炼内功。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一小队人马出现在五龙观的山门外。把门的道士望见来的人衣冠楚楚，而且当中有这些天见过的龙虎山弟子，急忙飞报汪主持。 汪主持忙召集几位高道。紧接着，又有守门道士来报，外面领头的人自称龙虎山小天师，请求会见汪主持。 “让他们在外头等着。”汪主持下了命令。等到几位高道来齐后，汪主持才带着他们来到山门处。 随着山门外一阵法鼓，一众三山道士朝山门走来。为首者身如玉树，仪表堂堂，而且十分年轻。他身后跟着两个道士，分别是上清派周大慈和阁皂宗范道士。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这些天在五龙观附近出现的三山弟子都很年轻，这中年人显然是个高道。 到了近前，周大慈抢先一步来到汪主持面前，指着为首的年轻人介绍说。“汪主持，这位便是龙虎山张天师之子。” 汪主持点了点头。一边阁皂宗范道士也上前说，那个中年人是阁皂山崇真宫的知宫南道长。 汪主持与小天师和南道长见礼后说道：“两位不远千里从龙虎山至此，究竟有何贵干？” 小天师笑了笑说：“还能有什么事。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偷了上清派和阁皂宗给家父的礼物。如今他就藏在贵观之中，想必主持也不否认。小可来就是想劝说主持看清大局，把毛道一交出来，让我等带回去由张天师定夺。” 汪主持下颌微抬。“此事贫道已对贵三山弟子明言。五龙观乃全真道门，毛道一又是全真弟子，他不论因何事来此避难，贫道都是不会把他交给外道处置的。小天师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就请回龙虎山吧，别忘了代我向令尊问好。“ 小天师还是一副笑脸。”汪主持不必把话说得那么死。五龙观一直是清微道场，汪主持身为全真高道，虽然率众修复五龙观，于弘扬三清大道功不可没，但定要说五龙观就是全真道场，也过于武断。 小可还知道，如今五龙观弟子大多原本便是武当清微道人，汪主持虽然力推全真道法，观中几位高道也只是二者兼修而已。而且观中众弟子修习全真内丹时，竟也用我符箓法辅佐，与我符箓三山修习南派内法也无甚不同。全真一向不用符箓，贵观既然用上了，还怎能号称全真道门？“ 汪主持道：”不错，本观道士原来修习清微，如今仍用符箓辅修，但修的却是我全真内丹，不是你龙虎山的那套。贫道既是本观主持，又是全真宋真人嫡传弟子，说本观是全真道门有何不可？“ 小天师思索片刻，正想开口，旁边阁皂南知宫已经说道：“无论五龙观是何道门，终究在武当山上。天下道门也是如此，无论全真还是符箓，都应服从本朝天子，汪主持你说对否？” 汪主持点点头。“这个当然。” “好。”南知宫道，“武当山属于荆襄之地，皇帝已将两淮荆州襄道门悉数交由张留孙张道长管辖。五龙观是否也得听从张道长管领？” “这......”汪主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南知宫脸上得意，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向汪主持。“这是张道长写给主持的信。” 汪主持脸上一惊，接过信来，扫视了两眼，眉头立即皱起。 “汪主持可看仔细了。”南知宫得意地说，“毛道一偷了龙虎山的仙药，张道长要五龙观把他交给龙虎山小天师。汪主持有何话说？” 汪主持眉头紧锁，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 “毛道一不过数日前才进本观，你们就算立即从本观前往大都，找到张留孙，讨得此信再回来，恐也来不及。何况，张留孙在大都听了尔等一面之词就想贫道交人，也有失公允。” 南知宫微微一笑。“汪主持以为张道长还在大都？” “怎么不是？“汪主持眉头一扬，”他不是在那里代张宗演听取圣命么？“ 南知宫道：”蒙皇上恩准，张道长已于日前返回龙虎山拜谒张天师，并入住皇帝为张道长修的道观。他得知毛道一偷了上清派与我阁皂给张天师的礼物后，亲自前往天师府调查盘问，这才写了此信交由贫道带来。主持不会认为此信有假吧？“ 汪主持脸上犹豫，张留孙确实有权让他交人。 南知宫又说：”汪主持若是不听从张道长的安排，可要想清楚后果。“ 汪主持不自觉地伸手抹了下额头。”此事事关重大，容贫道与本观几位高道先商议一下。本观即为全真道门，毛道一又是全真弟子，本应由重阳宫决断。贫道不能擅自做主，还请诸位见谅。“ 小天师见状道：”也好，请汪主持与几位道长仔细商议，我等可以在此等候。“ 于是，汪主持转身准备和几位高道进观商议。 他抬脚刚走两步，阁皂宗范道士忽然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此事何必商议！汪主持，你真的以为毛道一还是全真弟子吗！“ 第186章 丢脸 汪主持一愣，随即回转身来，不解地看着范道士。 范道士见状，哈哈笑道：”原来汪主持还不知道，毛道一早已不当自己是全真弟子了，而且很快便会宣布退教！“ 五龙观几个高道面面相觑。 ”一派胡言！“汪主持怒道，”毛道一乃全真张志仙之徒，贫道的师侄。他自幼在重阳宫长大，怎会退教！“ 范道士脸上更是得意。”汪主持不信的话，不妨去问问与毛道一一同进五龙观的那位马小姐。毛道一就是为了她才去偷了张天师的仙药。“ ”那又如何？“汪主持道，”马小姐是毛道一的救命恩人，毛道一为了她甘愿犯险也情有可原。“ ”这是毛道一对你说的吧？“范道士再次大笑。”他带着马小姐来我阁皂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马小姐是他未过门妻子，还说要回重阳宫禀明掌教，宣布退教，然后娶马小姐为妻！“ 五龙观道士一片哗然。汪主持气得胡须乱抖，指着范道士骂道：“你，你胡言乱语！竟敢说全真嫡传弟子要娶妻退教，分明是挑拨离间！“ 范道士得意洋洋地说：”我还没说完呢！毛道一还说要投入我阁皂宗门下，阁皂山李宗师已经答应收他为徒，连道号都有了，就叫丹成！“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汪主持一边骂着，一边甩袖离去。 范道士还在他身后大笑。”哈哈哈哈，汪主持，你没想到吧，你窝藏的竟是我阁皂山弟子，你真是有眼无珠！“ 小天师在一旁连忙示意他住嘴。 ...... 汪主持气呼呼地与几位高道进了五龙观，当即吵开。一位高道气呼呼地说：”原来毛道一如此不肖，竟然要娶妻叛教！主持你可不能再护着他了。“ ”休听那范道士胡说！“汪主持脸上忿然，”......对，贫道想起来了。道一对我说过，他为防阁皂山不肯医治马小姐，故意隐瞒了他是全真弟子一事。姓范的如何知道他退不退教！要投入阁皂一事，充其量不过是他为求阁皂山救人想出的托词......对，定是如此，贫道刚才是气糊涂了。我师弟张志仙收徒甚严，他的弟子断不能如此大逆不道。“ 几个高道听这一说，又犹豫起来。 ”不然。“叶知宫这时在一旁说，”主持你是否记得，他刚入观时主持让贫道去找他，他却不在住处，听人说去探望马小姐。贫道再去马小姐住处找他，那个丫鬟却拦着不让进。正在争执间，毛道一匆匆出现，脸色红润，神态慌张，似有不可告人之事。如今一看，恐怕他那时正在里面......“ 几个高道又是一片哗然。汪主持脸色铁青。 叶知宫又道：”平心而论，以马小姐闭月羞花之貌，毛道一虽是全真高徒，也难免不为其所惑。毛道一又坚持要携她同去重阳宫，这其中......” “不要再说了。”汪主持伸手止住他，又想了想说，”让我亲自去找他问个明白。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以防三山乘虚而入。” 于是，汪主持叫来一名弟子，两人直趋道一的住处。道一在房中刚修炼完一课，正在休息，忽然见到汪主持匆匆而来，脸上十分凝重，便知道出了大事，也立即紧张起来。 汪主持直截了当地问：“你老实说，你和马小姐究竟是何关系？” 道一的心立刻狂跳起来，汪主持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问的。 不等他想好是否继续隐瞒，汪主持又说：“阁皂宗道士说马小姐是你未过门妻子。你带她回重阳宫是要宣布退教，然后立即娶她为妻，可有此事？” 道一沉默不语。汪主持见状，又加重了语气说：“若无此事，你就随我去与他们对质。” 道一脸上一愣。“怎么，他们在何处？” 汪主持道：“他们就在山门外。三山道士都在，你说的那个小天师也来了。还有一位阁皂山来的南道长......你放心，有我在，他们绝不敢当场动手。“ 听到阁皂山南知宫也来了。道一立即明白，这是符箓三山派来的援兵，若是谈判不利，五龙观定会有一场大难。想到这里，道一把心一横，说道：”他们说的没错。我答应了马小姐，要去重阳宫宣布退教。“ 汪主持一听，气得浑身发抖。“你这逆徒！竟敢为了一女子而叛教！张师弟怎会收了你这样的弟子，真是气死贫道也！” 道一一不做二不休，当即跪倒在地。“弟子与马小姐在江南不期而遇，也是天意。我二人情投意合，又一同出生入死多次。我已立誓非娶她为妻不可，这修仙之事只能暂且放在一旁，还望师伯见谅。” 汪主持看着他，使劲喘了几口气才说：“贫道看在你是全真弟子，且是张师弟之徒的份上，才将你收留。贫道只想着，不能将全真弟子交由外道处置。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阁皂道士方才还嘲笑贫道有眼无珠......” 说到这里，汪主持眼中竟闪出泪光。 道一拱手道：“弟子让师伯丢脸，弟子实在罪该万死。蒙师伯收留数日，弟子已感激不尽。弟子知道符箓三山援兵已至，弟子自愿随他们回龙虎山，免得师伯为难。” 汪主持想了想，却轻轻一笑说：“你已经让贫道丢了脸。要是再把你交出去，贫道只会更加丢脸！” 道一脸上茫然，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主持又哼了一声。“阁皂山那个南道长还带来了张留孙的信，要我把你交出去。要就这么让他们得了手，我五龙观，不，我全真教岂不是颜面扫地！我这里虽然再藏不住你了，却可以指一条路让你逃走。” “逃走？”道一眼睛一亮。 汪主持点点头。“五龙观向南翻过一座山便是紫霄观，那里也在战乱中被毁。我记得对你说过，我与鲁洞云鲁道长同来武当修复五龙观。修好之后，鲁道长不久便带他的弟子前往紫霄观，也要修复那里。你可去找他，即使不藏在紫霄观，也可以从那里下山。” 道一大喜。“多谢师伯救命之恩！” 汪主持又道：“从这里翻山去紫霄观并不容易，尤其有一处峭壁，非轻功绝佳者不能上去。因此，观中弟子也从不走此路，而是沿你来时的山道下山后，在从另一条山道上山去紫霄观。这几天我留意过你的功夫，那道山崖绝难不倒你。“ 汪主持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块蓝莹莹的信符。”你将此符交给鲁道长......对了，前几日我派道贵去他那里提醒他早做准备，以防龙虎山也去他那里闹事。不知为何，道贵至今未归。你去问问鲁道长，他来过没有。“ ”是。“道一双手接过信符，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说：”那道山崖，主持看，我带着马小姐能不能上去？“ 汪主持眉头一皱。”我不知道......你要带她一起走也行，或者让她继续住在此地，等事情过去再说。究竟如何，随你决定。“ 道一点点头。”我去问问她。“ ”要快。问完后立即走，不要再回这里。“汪主持说着，叫来一起来的那名弟子，说由他指路。 道一再次谢过汪主持，匆匆收拾好行装，就和那名弟子一起来到马兮彤的住处。道一把事情一讲，马兮彤当即表示：”我和你一起走。“ ”兮彤，你的身子怎能翻山越岭？“道一有点担心地说，”你还是暂且留在这里吧。“ ”不，我可以走的。“马兮彤挣扎着下了床，朝前使劲走了几步，身子一歪，珂儿慌忙将她扶住。 ”你看......“道一脸上犹豫。 ”没事的，道一大哥。”珂儿说道，“我可以扶着小姐爬山。“ 道一心想，我还没说那峭壁的事呢，不过，先去那里看看再说，不行再想办法。于是，他帮着珂儿很快收拾好东西，就和那名弟子一起离开了。 四个人悄悄从真武殿后的一处小门出了五龙观。外面满眼都是苍翠的树木。在那名弟子的指引下，道一和两个姑娘互相搀扶着下了陡坡。他们脚下只有乱石和土块，完全看不到路。 在抬眼看不到天空的茂密山林中穿行了一阵后，山坡越来越崎岖。那名弟子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条小径说，顺着它就到紫霄观了。道一谢过那名弟子，就和两位姑娘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脚的路忽然不见了。三人一商量，决定一直朝前走，离五龙观越远越好。就这样，他们脚不停歇地又拼命走了一个多时辰，忽上忽下的山坡突然变得平缓，接着眼前便出现一道山崖。道一心想，这定然就是汪主持说的要凭轻功过去的地方。看来他们没走错。 到了山崖下后，道一顺着崖底走，不久便看中一处缺口。他让两位姑娘等着，自己运起轻功向上急窜，几个起落后就上了十多丈高的崖顶。也就是他轻功好，寻常人根本上不去。 脚刚站稳，他眼前一亮，崖顶上有一条曲折的小道，一头绕着山体逐渐上升，另一头逐渐下降。道一立即下崖，分别将马兮彤和珂儿抱了上去。三人就沿着这宽不过两尺的小道朝下走。 小道紧挨着崖边，很是危险。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拐了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一小块平地，还有一座草房。道一让两位姑娘等着，自己轻身来到茅屋门口，问有没有人。 片刻后，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何事打扰？” 道一恭敬地又问，紫霄观怎么走。那声音说：“你上山时没有看到么？” 道一说：”我正在下山。“ 那声音说：”你不上山如何下山？“ 道一说：”我是爬山崖上来的。“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又说：”你且进来。“ 道一躬身进了茅屋。里面十分昏暗，只有一位白发老者盘坐在蒲团上。道一心想，这一定是位隐士，于是拱手道：”打扰前辈了。“ 老者微笑着说：”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道一脸上一惊。 ”不错。“老者说，”贫道时日无多，有你接我衣钵，我当可以放心离去。你比我料想得还要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且慢。“道一忙说，”前辈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去紫霄观找人。“ “要找何人？”老者问。 “紫霞观鲁洞云鲁道长。“ 老者眯眼一笑。“看，还说是误会，你还不快拜师？” 第187章 护送 道一愕然。 老者又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道一脸上吃惊，难道他就是鲁洞云？可是他怎么没在紫霄观？ “原来前辈就是鲁洞云鲁道长。”道一还是行礼道，“在下姓毛名道一，乃全真门下弟子。” 那老者眉头皱起。“怎么，你是全真教？你师父是谁？“ 道一一愣，莫非又碰上一个对全真反感的人？可按汪主持说，鲁道长明明去拜访过重阳宫，两人还一起来武当修复宫观。 ”在下自幼便在重阳宫学道，师从张志仙张道长。“道一回答。 老者一听，似乎有点尴尬。”原来是张志仙的徒弟。“ 道一又说：”在下从五龙观来，这是汪主持让在下带给道长的。“ 说着，道一从怀里取出那个蓝莹莹的信符。 老者眼睛一亮，一把抢过信符，仔仔细细看了看，立即起身，在放在角落的一大堆杂物和工具中翻找起来。他找了半天，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似乎完全把道一忘了。 忽然间，他啊一声叫了起来。道一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老者又仔细查看这块石头，然后从墙上取下一把剑，把石头放在地上，开始用力猛劈石头。 令人尴尬的是，他劈了几次，石头也没劈开。道一见状，从身上取下梁式剑说：”可否容在下一试？“ 老者点点头。道一大喝一声，对着石头一剑劈下。石头裂成两半。一股蓝光冒出。老者从地上抓起石头一看，立即大叫：”果然是，果然是。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道一不解地看着乐得象小孩子似的老者。等他终于平静下来，道一不由问怎么回事。 老者乐呵呵地说：”你不知这是什么？此物名碧甸，乃是宝石。荆襄之地自古出产此物，以往总以上庸一带为多，没想到这里也有。真是天公开眼，这下不愁南岩宫观不成！“ 道一再追问才知道，老者一个人住在这间草屋，一心想在这处峰顶上修筑道观，屋外的小道向上就通向峰顶，可至今只是修了一半。 “在此开山建观花费巨大，不知何年才能筹得巨资，你定是上天派来的财神。”老者还是兴奋不已，“你真不是来拜我为师的么？” ”道长过奖了。“道一满脸堆笑地说，”在下确是汪主持所遣。信物既然送到，请道长指明下山之路，在下这就告辞。“ 老者脸上有点失望。”咳，你来此确实比贫道所料早了半年......你有何难要贫道相助？“ 道一一愣，自己一句话没说，老者怎么知道有难事呢？ 正在这时，茅屋外传来脚步声，道一回头一看，只见俏生生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原来是马兮彤和珂儿等不及了。 道一连忙向二人介绍说：”这位就是汪主持让我来找的鲁道长。“ 马兮彤对鲁道长行了一礼。鲁道长再次问道一，有什么困难要求相助。”汪道长与我有约，有人须我相助时才会持此符来找我。你就直说吧。“ 不等道一开口，马兮彤已经说道：”有龙虎山道士要杀我和毛道士，我二人躲入五龙观，幸得汪主持收留，怎奈龙虎山人持有官府的命令，汪主持只好让我二人逃到这里，再从这里下山。“ 鲁道长啊了一声：”前几日汪主持也派人来过紫霄宫，要我提防三山道士来这里闹事。“ ”对了。“道一眉头一扬，”汪主持说派了张道贵张道士来此报信，张道士却迟迟未归。汪主持也让我来问一声。“ ”道贵他没回五龙观？“鲁道长眉头皱起，”我还特地派人和他一起回去......“ 鲁道长说着，站起身来。”走，我们去紫霄观看看。“ 于是，道一和两位姑娘跟着鲁道长离开茅屋，顺着山道向下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山道突然变宽，一座道观出现在眼前。 观中道士见到鲁道长都十分惊喜。原来，鲁道长立誓在南岩上修观，修不成绝不下山，还一个人搬到离山道终点不远处的茅屋居住，说是每天干活方便，不用来来回回。 鲁道长问紫霄观的道士，五龙观来的张道贵下山去没有。道士说早下山去了，还按鲁道长的吩咐，由一位姓叶的道士陪同。众人听说张道贵没有回五龙观，很是无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可是道一担心三山道士会从五龙观追过来，就想连夜下山。鲁道长却说，从紫霄观下山的山道比五龙观那边还要长上许多，一个晚上绝对走不完。 ”你在此住一夜。明日一早，我派人同你一起下山。“ 道一想到马兮彤的身子吃不消连夜赶路，也就同意了。 ...... 第二天一早，鲁洞云果然吩咐一位刘道长带了十名弟子护送道一和两位姑娘。一行人离开紫霄观开始下山。从紫霄观下山的小道绕着陡峭的山体九曲十八弯，据说有上百里之长。他们走了半天才走了不足一半的路。 幸而此时山势逐渐趋缓，刘道长指着前方一座凉亭说：”那里叫太子坡。我们到哪里歇息一下。“ 当他们走入凉亭，刚刚坐下来时，忽然从周围的树林中闪出二十多个人，将凉亭围住。道一定睛一看，暗暗叫苦，来的正是去五龙观捉他的三山道士，其中不仅有上清派周大慈和阁皂范道士，小天师和阁皂南知宫也来了。 只听小天师朗声说道：”毛道一，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省得动手。“ 然后他又对着刘道长等人喊道：”这几位可是紫霞观来的？我等来自龙虎山，张天师就是家父。在下奉家父之命要带毛道一回山。此事与紫霄观毫无关系，还望你等不要介入，免得伤了和气。“ 刘道长也朗声道：””原来是龙虎山小天师。贫道奉观主之命护送他三人下山，还望小天师不要让贫道为难。” 小天师道：“道长有所不知，毛道一月前在龙虎山夜入天师府盗取仙药，因此家父才要拿他回山问话。” 刘道长哈哈一笑：“他偷没偷仙药与贫道何干，你们还是快快让路吧。” 范道士在一旁叫道：“毛道一还杀了我师父！道长难道还想包庇此等凶徒不成！” 道一听了忙说：“道长别听他乱讲。他师父冲元道长可不是我杀的。” “尔等听见没有！”刘道长又高声道，“光凭尔等一面之词，休想让贫道交人！贫道只听从紫霞观主持之命。” 这时，南知宫上前一步道：“道长固然有紫霞观主持鲁道长之命，可道长不会不知道，鲁主持也得听荆襄道家管领张留孙张道长之命。贫道此处有他一封信，让把毛道一交予我等带回龙虎山。” 道一听了心想，难怪五龙观汪主持也护不住自己了，原来张留孙下了命令。两淮荆襄的所有道观都得服从。 只见刘道长把手一伸：“信拿来我看！” 南知宫当即从怀中取出那封信，让一名弟子送了过来。刘道长扫了一眼信纸，哈哈大笑。“此信是他写给五龙观的，和我紫霄观有何相干！” “你......”南知宫气得说不出话来。“紫霄观胆敢违抗张留孙张道长之命，看来鲁道长这主持是不想再当了！” 这时，周大慈开口道：“紫霞观可是全真道门？” “当然！”刘道长大声说。 ”好。毛道一也是全真弟子，还是重阳宫张志仙之徒，五龙观汪主持因此才执意收留他。“ 周大慈说着朝马兮彤一指，”道长可否知道，毛道一此去重阳宫为的是宣布退教，然后娶那位姑娘为妻。汪主持后悔莫及，毛道一这才从五龙观逃走。紫霄观难道也要包庇此全真逆徒？“ 一听这话，在场的紫霞观弟子都互相看了看。刘道长却再次大笑：”他要退教娶妻又怎样？我紫霄观里也有受不了辛苦下山去的！只要他今天还是全真弟子，尔等便休想让贫道交人！” 小天师似乎还有话要说，范道长止住了他，轻声说道：”费这么多口舌有何用，不如动手吧。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而已。“ 小天师脸上犹豫：”紫霄观如今虽习全真道法，从前可是清微门下。若动起手来，清微派黄教主那边恐怕不好办。“ 范道士忿然道：”他们都自称全真，小天师为何还当他们是符箓同门！“ 小天师说：”即便是全真教，大家都是三清子弟，同室操戈也让人笑话。“ 周大慈在一旁说：”全真教就是邪道，怎能算同室！小天师，我们赶紧动手吧，免得紫霄观再派人来。“ 小天师摇摇头：”先动手终究不好，还是再和他们谈谈。“ 小天师似乎是这回三山道士的总头领，周大慈和范道士虽然不满，也无可奈何。这时，忽听南知宫啊呀了一声，身子向旁边一纵。周大慈大叫：”有暗器！“ 三山道士一听，纷纷拔出剑来。这边，紫霄观弟子也一齐拔剑。不等小天师发话，南知宫举起剑，刚想喊冲，就听一声大喝：”住手！“道一已经跃出亭外，站到双方的中间。 ”道一！“马兮彤惊叫道。 只见道一扫视了三山道士一眼，大声说：”不要动手！我跟你们回去！“ 第188章 押送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道一继续道：“是我偷了张天师的仙药。我跟你们回去受罚。你们切不可为难紫霄观。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不可自相残杀。” 接着，他一转身，又对刘道长拱手说：“在下自愿回龙虎山去，多谢道长一路相送，并极力维护，也请代我向鲁道长再次致谢。” 刘道长眉头微皱：“若这样让龙虎山将你带走，贫道无法向鲁主持交代。” 道一正想说什么，身后小天师大声道：“不必担心，在下让道长可以向鲁主持交代。来人！” 小天师说着，把手一挥。道一转身看去，只见旁边树林中又出来两个三山弟子，还押着一个人。 紫霞观众弟子看到他都脸上吃惊。小天师道：“他可是紫霄观派去联络五龙观的人？他在半路上被擒。张天师要的只是毛道一。在下可以将他还给贵观。” 道一见状，对刘道长说：“让我随他们去吧。” 刘道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小天师喊道：“还有一人呢？” 小天师朝身边人看了看，所有人都在摇头。小天师于是道：“他孤身一人前往五龙观，没有人相随。” 这时，那名被擒的紫霄观弟子大声喊道：“刘道长救我啊！道贵没和我一起去！他半路上说要去青城山找清微派黄教主搬救兵，就一个人走了。” 周大慈听了哈哈大笑：“紫霄观刘道长，你听见了吧？并非我们故意藏你的人。青城山离这里千里迢迢，你们就不用指望救兵了！交出毛道一！” 刘道长还在犹豫，道一已经大步朝小天师那边走去。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娇呼：“等等，道一，我和你一起去！” 道一回头一看，马兮彤在珂儿的搀扶下也出了亭子，朝这边走来。 不等道一说话，那边小天师喊道：”张天师只要毛道一，两位姑娘不必同去。“ ”不，我一定要去！“马兮彤大声说着，一边加快脚步来到道一身边。 道一劝道：“兮彤，你们就不用去了，就等在这里。” “不，我要去！生死都要在一起！”马兮彤眼中闪出泪光。 道一正在感动，那边南知宫忽然喊道：”对，对！两位姑娘也得一起去！“ 说完，他转脸又对小天师轻声说：”有她俩一起，毛道一万一半路上又想跑的话，也跑不了。“ 周大慈和范道士连连点头。小天师只好说：”好吧。“ 然后他命人放了那个紫霄观弟子。事已至此，刘道长只好眼睁睁看着三山弟子将道一和两位姑娘带走了。 ...... 三山弟子将道一三人押下山后，就沿着谷地一路朝东走。虽然道一说自愿跟他们回龙虎山，三山道士仍然对道一看管很严。他的梁式剑早已收走，由小天师亲自保管。晚上住宿时，一直有两名弟子和他同住，房门口还有三四名弟子把守。头一天看守他的都是天师道弟子。很快，小天师来看他。小天师让同屋的两名弟子到外面等候。 他们一走，道一立刻对小天师拱手道：”多谢......“ 小天师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示意他住口，然后说道：”毛道一，我且问你，龙仙芝是否你已让马小姐服下？“ ”是。“道一说，”不过似乎没什么大用。“ 小天师眉头一皱：”难怪马小姐今天还需人搀扶，这样也好......你们老实跟我回去，李宗师说了，龙仙芝用于延年益寿，于治病去毒上尚不如切玉芝。茅山切玉芝虽不说随处可得，也极为常见。“ 道一听了一愣，既然如此，李宗师为何还非要用龙仙芝不可？ 只听小天师又说：”张天师念你受全真教指使，才上阁皂山意图不轨。张天师要对付的是全真教，只要你愿意配合，张天师非但不会重责于你，还会集符箓三山之力为马小姐治病。“ “我上阁皂山并非受全真指使。”道一说。 “这就是要你配合之处了......”小天师笑了笑，忽然放低声音说，“毛道兄要逃还是要回去替马小姐治病，想好后告诉我。” 道一于是大声说：“让我考虑考虑。” 小天师说了声好，就转身离开了。道一开始盘算，是否乖乖回龙虎山为好。 ...... 他们沿谷地东行，到了第二天晚上看管道一的人全换成阁皂宗弟子。道一进房住下没多久，南知宫来了。他把同屋的两名阁皂弟子打发走后，关上房门，笑眯眯地来到道一面前。 ”众弟子还算客气么？若有人对毛道侄无礼，尽管直说。“ 道一斜倚在床头，懒洋洋地看着南知宫。“你有什么事也直说吧。” “那好。”南知宫点点头，“我问你，你盗走的仙药现在何处？” 道一扑哧一笑：“昨天龙虎山的早问过了......当然是给马姑娘吃了，我难不成还等着你们拿回去？“ 南知宫把脸一板。“说谎！她吃了怎么还是这样病怏怏的？” “我哪里知道。”道一嘴角一撇，“茅山第一神药也不灵呗。” 南知宫想了想，又说：“那九转金丹呢？此药乃救急之用，我不相信你也给她吃了。” 道一又是一笑：“我急病乱投医，给她一并吃了，就算没用，也应当无害，不是么？” 南知宫眉头皱起：“我不信你是如此鲁莽之人。你定是把九转金丹藏起来了。说，是不是在马小姐身上？“ 道一满不在乎地说：”你不信我说的就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那是张天师的仙药，龙虎山的来问也就算了。你为何要问？“ 南知宫缓了缓口气道：”那九转金丹乃我阁皂至宝。李宗师将其献给张天师也是迫不得已。” 道一眨了眨眼说：“献了就是献了。” 南知宫朝他眯起眼睛：“不论是谁的，只要你把它交给我，定然有你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道一也盯着对方问。 南知宫眼中露出一丝寒光。“你夜入天师府盗走仙药，对于天师道此乃奇耻大辱，张天师极为震怒，说了要将你打入上清宫降魔殿，永世不得翻身！而且你别忘了，官府还在抓你，你就算把金丹交还给张天师，他也会把你交给官府处置。” 南知宫说到这里，又现出一丝笑容。“你把金丹交给我。我可以在路上寻机把你放了。” 道一想了想说：”可惜，金丹真的已经给马姑娘吃了。“ 南知宫一听，脸上顿时发怒。”毛道一，我好心帮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九转金丹你要他何用？......你再好好想想，过两天，我还会问你。“ 说完，南知宫把袖子一甩，离开了房间。 ...... 又过了一天，他们已经回到武当山口的谷城县，当晚就住在县城的客栈。这回轮到上清派来看管道一。三山弟子一直看管他很严，马兮彤自下山后和他就没说上话，心中很是挂念，就和珂儿壮着胆子来到关道一的房间前。看门的上清派弟子立即拦住了她俩。 马兮彤哀求说要见道一。上清派弟子说要得到周大慈的同意。于是，马兮彤问了周大慈的住处，就和珂儿一起来到他住的房间。周大慈很热情地让她俩进了屋。 马兮彤低着头说：”我想和道一说几句话，守门弟子说要道长的同意。请道长行个方便吧。“ 周大慈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问你。“ ”和我？有什么事？“马兮彤抬起头来。 ”当然是关于毛道一的事。”周大慈说，“......很要紧，只能和小姐你一个人谈。“ 说着他转脸看看珂儿。 ”珂儿，你先出去吧。“马兮彤道。 于是，珂儿退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周大慈沉声问道：”毛道一盗取张天师的仙药，说是为给小姐治病。仙药现在何处？他给你吃了没有？“ 马兮彤想了想说：”自离开龙虎山，道一每天让我服下一些药粉，我也不知道是何药。“ ”药粉是何颜色？服了多久？“ ”粉红色。前两天才停。“马兮彤说。 周大慈点点头。”那定然是我茅山第一神药龙仙芝。毛道一在天师殿里还偷了阁皂宗献给张天师的九转金丹。金丹现在何处？“ 马兮彤摇头说：”我不知道。道一也没让我吃什么丹......不过，若是他把金丹也磨成粉让我吃了，我也不知道。“ 周大慈说：”九转金丹乃救急用物，有起死回生之效。毛道一又不是不懂，他定然没给你吃。“ ”我说了我不知道。“马兮彤又低下头。 周大慈抿起嘴说：”毛道一身上已经搜过，没有。你说他会把金丹放在哪里？马小姐，你还是交出来吧。“ 马兮彤脸上一惊。”道一没把金丹给我。我说的是真的。“ 周大慈道：”空口无凭，还是得搜一下才行。“ 马兮彤吸了口气说：”你们要搜行囊也行。我让珂儿帮着你们，别弄乱了。“ 周大慈嘴角弯起。”我以为小姐不会傻到把金丹藏在行囊里。“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马兮彤。 马兮彤吓得向后一缩。”道长要做什么？“ ”你说呢？“周大慈朝前走了一步，眼中露出不言而喻的光。 马兮彤大惊。”不，道长，你是修道之人，不可以这样的。“ 周大慈狞笑道：”毛道一也是修道之人，他就可以了？“ 马兮彤连连后退。”不，不，我和道一没有这个样子。’ “我才不信呢。”周大慈步步进逼，“小姐这般沉鱼落雁之貌，哪个男人会不动心？毛道一是全真教，何况我这可以娶妻的上清弟子？实话对你说，毛道一偷了张天师的仙药，张天师十分震怒，要把他关进降魔殿，你知道降魔殿是什么地方吧？他进去了就休想再出来。可惜了你这样一个美人......” 马兮彤吓得再往后退，背上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不，道长，别这样......” 周大慈逼住马家小姐，一边伸手朝她胸前摸去。马兮彤伸手一推，却被周大慈抓住，然后一下子按到墙上。 ”你别怕，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周大慈嘴里喘着粗气，喃喃说道，”毛道一已经完了，你不如嫁给我。我师父是上清大法师，我是他的得意弟子。以后上清大法师非我莫属。你跟了我不会吃亏......“ 说着，周大慈俯身朝马兮彤脸上亲去。 情急之中，马兮彤双手忽然生出一股大力，竟将手从墙上抬起。周大慈吃了一惊，顺手点中马兮彤肩头的软麻穴。马兮彤立即浑身发软。 周大慈再次将她按到墙上，喘着气说：“没想到你一个娇小姐，气力也不小。” ”不，不要！“马兮彤惊叫着，使劲扭过脸去。 周大慈正要亲她，忽然喉咙咕噜一声，眼睛像死鱼一样鼓了出来，接着他身子便慢慢滑倒在地。 第189章 匕首 马兮彤定睛一看，眼前站的竟是珂儿，就见她脸色煞白，双手木然地举在胸前，浑身不停在抖。再朝下看，周大慈在地上手脚抽搐，后腰插着一把匕首，只露着刀柄。马兮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身子发软，自己也慢慢瘫倒下来。 “小,小姐，我，我......他......你......”珂儿牙齿打着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马兮彤终于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说：“我没事，这是恶道使的妖术......珂儿，干得好。” “那，那现在怎么办呀。”珂儿喘着气镇定下来，一边来扶小姐。 马兮彤摇头说：“别管我，你去找道一来，他有办法。我们杀了人，得马上逃。” 珂儿连连点头，又急着问：”我去找道一，看门的能让我进去？” 马兮彤想了想，用下巴一指地上的尸体：“你看看他身上有什么挂件没有？” 珂儿一咬牙，蹲下来在周大慈身上一摸，立即找出一块玉佩。 马兮彤道：“你拿这个去，就说是他让你去的。” 珂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小姐，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低着头来到道一的房前。守门的上清弟子看到她，嬉皮笑脸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家小姐呢？” 珂儿低着头说：“周道长把小姐留住了，说要问话。他让我一个人先来。”说着，便伸手亮出玉佩。 几个上清弟子相视而笑，其中一个转身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上清弟子探头出来，珂儿忙说：“几位大哥，求求你们，我有话要和毛道士一个人说。” “好，好，看你怪可怜的，就成全你一回。”上清弟子嘻嘻哈哈地说着，让里面的人出来。 珂儿进了房间，道一才刚从床上坐起来。珂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道一大哥，不好了，我......我杀人了。“ 道一吃了一惊，连忙安慰道：“别急，轻点声，慢慢说。” 珂儿颤声说，“......我杀了周大慈。” 道一一听，眼睛立即变大。周大慈是上请许大法师的爱徒，又是这次上清派弟子的首领，这下可闯了大祸。 “快去救小姐！”珂儿又说，“她在周大慈房里，周大慈对她使了妖术。小姐动不了了。” 道一又是一惊，然后就起身想往外冲，可又一想，慢着，珂儿刚来，就这样出去，外面会起疑心。于是，他定了定神，又抱住珂儿问道：“你是来和我说话的，就再说几句。小姐怎么会在周大慈房里？” 珂儿抹了抹眼睛说：“小姐说来看你，外面人不让进，说要周大慈点头。我和小姐就去找他，他让小姐一个人进了房，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小姐在里面叫，我开了条门缝一看，周大慈把......把小姐按在墙上。我一急，就冲进去，在他身后捅了一刀......” “周大慈！”道一气得握紧了拳头，喘了口气说，“珂儿，你干得好，好极了......现在你出去吧，回周大慈房里去。” 珂儿吓得一摇头：“我不去，那里有死人。” 道一说：“我过会儿就去。你先去陪着小姐，她也在那里呢。” 想到小姐，珂儿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在道一鼓励的目光中来到房门前，轻轻敲门。“几位大哥，我说好了。” “这么快呀，不多说几句知心话？”外面人笑着开了门。 珂儿低头走了出去。 然后，两名上清弟子回到房中，其中一个嬉笑着说：“毛道一，你真是艳福不浅呀。丫头小姐全归你了，一个比一个好看。” 道一冷冷地看着，没有答话。另一个弟子见状，走到他身前道：“跟你说话呢，别不知好歹！” 道一嘴角一歪：“我就不知好歹，你敢怎样？” 那名弟子气得一举拳头。就在那一瞬间，道一已经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另一名弟子大叫一声，伸手去拔剑。道一已经射出一枚铜钱，打昏了他。紧接着，道一拔出对方的剑在手，然后闪身躲到门后。外面的人听到有动静，高声喝问怎么回事，然后便打开了门，一齐冲了进来。 道一从门后闪出，接连打倒两名弟子，又用剑制住最后一人，逼问他周大慈住在哪里。那名弟子倒很老实，乖乖地将道一带到周大慈房门前。道一将他推进房中。看到周大慈倒在地上，背后插着刀，那名弟子又想大叫，道一已经点昏了他。 ”道一大哥！“珂儿在一旁低声叫道，”小姐在这里。“ 道一冲到马兮彤面前，二话不说，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两人立即紧紧抱在一起。过了片刻，马兮彤说：”张天师要把你关死在他那里，我们快逃吧。“ 于是，三人藏好周大慈和那名上清弟子。刚要离开，马兮彤说了声”等等“，又转身从周大慈身上拔出那柄小匕首，握在手中，这才跟着道一离开房间。他们偷偷回到马兮彤的住处，带上行囊，立即溜出客栈，在夜色的掩护下，翻墙出了县城，直奔旁边的大山而去。 ...... 他们离开客栈不久，一名上清派弟子发觉毛道一房前的异状，当即去叫周大慈，却发现他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客栈中顿时一片大乱。三山道士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不知毛道一和两位姑娘逃向了哪里。 幸运的是，有个店伙计跑来说，看见一男二女溜出了客栈，朝南边去了。三山道士大喜，立即集合起来，朝南追去。 ...... 道一带着马兮彤和珂儿一头扎进谷城县南的大山中。月光昏暗，他们只得在树林中摸索前进，走了大半夜，见后面没有追兵，才敢停下来歇息。天亮后，他们转而向西，朝武当山深处走去。 此时已是夏季，武当山青松遍野，竹林茂密，景色很是秀丽。可他们哪有心思欣赏风景。杀了茅山许大法师的爱徒，再被抓到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们在山中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眼前出现一条小河，河面很宽而且不知深浅，他们不敢贸然涉水，就沿着河边朝上游走。没多久，河道变窄，道一运起轻功，先后将两位姑娘送过了河。 就在他们抬腿要进树林时，对岸传来大叫：“毛道一在那里！” 三人扭头一看，正是追兵，吓得立即钻进树林，一路猛跑。三山道士冲到河边，却发觉河水深得很。他们想尽办法砍来树枝搭桥，结果凭着几根细树枝，只有功夫最好的范道士，南知宫和小天师过了河，其余弟子只好慢慢想办法。他们三人过河后，立即顺着逃犯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下去，哪知追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正在犹豫之际，范道士忽然大叫：“在那里！” 南知宫和小天师立即看到，左前方有一片竹林，只见毛道一带着两个姑娘正朝那里跑去。 “哪里跑！”南知宫大喝一声，便朝三人扑去，范道士和小天师紧随其后。 道一发觉追兵，对马兮彤和珂儿叫道：“你们先走！”，自己立即转身准备迎敌。 马兮彤毫不犹豫地一头钻入竹林。 “小姐......”珂儿迟疑了片刻，追兵已经扑到了她和道一面前。 南知宫挺剑喝道：“毛道一，你言而无信，半路私自逃跑不算，还胆大包天，竟然杀死周大慈。你罪不可赦！” 珂儿吓得紧紧抱住道一。 “别怕，有我呢。”道一一边安慰珂儿，一边大声说。“我本不想逃，是周大慈企图对马小姐非礼，我才不得已动手。” “你血口喷人！”南知宫叫道，“许法师爱徒怎会如此不堪！分明是你逃跑不成才动了杀机！” 道一冷笑道：“周大慈早已觊觎马小姐的美貌，才会在她求见时欲行不轨！” “你不要乱说！”范道士在一旁道，“周大慈死在他房里，你若老实呆在自己房间，怎能杀他？分明是你为了逃跑才进他房中行刺。” 这时，珂儿突然推开道一，大声叫道：“周大慈是我杀的！我和小姐去求他让我们见见道一大哥。他把我支出门，留下小姐在房中想对小姐非礼，我就冲进去一刀把他杀了。你们要杀就杀我，和道一大哥无关！” 南知宫呵呵笑道：“就你一个小丫头，杀得了他？” 珂儿当即摊开手心。“你们看，我手里还有他的血呢。” “谁知道你手中血哪里来的。”范道士说，“周大慈是你杀的，还是毛道一杀的，都一样。他就是死在你们手里，还不快束手就擒！” 小天师这时开口了。“毛道一，你还是乖乖和我们回去。待查明真相，若真是周大慈对马小姐无礼，想必许大法师也不会怪在你身上。” 道一呵呵一笑：“怎么查，你们又不信我说的话。” 小天师道：“可以让马小姐自己来说怎么回事。” 南知宫立即说：“对！你快把她喊回来。” 道一又笑道：“你们想把我三人一并抓住，没那么容易。就连我一个，你们也未必抓的住。” 范道士哈哈大笑：“毛道一，你说什么大话。论单打独斗，你未必是南道长对手，何况还有我和小天师呢！你再负隅顽抗，你我的杀师之仇就可以在这里了结了。” 小天师在一旁又劝道：“毛道一，你只一个人怎会是我三人的对手，还是不要打了。” ...... “你们说错了。他还有一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竹林中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如仙女般从竹林中飘然而出，双手抱着一根一人多长，笔直翠绿的细竹竿，面如冰霜，眼中散发着寒光。 第190章 竹竿 道一惊叫道：“兮彤，你怎么......” 南知宫哈哈一笑：“马小姐没有丢下你独自逃命，真是有情有义。” “小姐，你快和他们说周大慈是怎么对你的！”珂儿在一旁大声喊道。 马兮彤双唇紧闭，只蹦出几个字。“他就是该死！” ”别听她乱讲，先拿下毛道一再说。“范道士用剑指向道一。 马兮彤冷冷道：”那得先问我答应不答应。“ 范道士转而对她一笑。”怎么，马小姐是来打架的不成？“ ”废话，我就是来打架的。“马兮彤说着，手腕一翻，翠竹竿呼地一下直指范道士。 几个人这才注意到，那根粗细均匀的竹竿顶端已被削得如枪尖一般。 范道士把剑一横。“没想到马小姐也会武功？” 马兮彤不再答话，手向前一伸，一条绿影直奔范道士前胸而去。范道士大惊，尽力向旁一闪，同时挥剑想削断这柄竹枪。哪知竹枪向后一缩，又向他小腹刺来。范道士脸上变色，向后一跳。马兮彤也纵身向前，竹枪紧追范道士而来。范道士轮剑又砍，竹枪再次回缩，从另一个方位刺向他。不过几个回合，范道士已经手忙脚乱，拼命招架，却一次也没碰上竹枪。 不光是南知宫和小天师，就连道一也满脸惊奇。他这才发觉，自己光顾逃命，没留意到马兮彤从县城里跑出来时，已不需要珂儿搀扶，刚才过河后，马家小姐更是一阵猛跑，难道她的病已经好了？更令道一惊讶的是，马兮彤此时出枪之快似乎还超越以往。 ”啊呀！“范道士忽然一声惨叫，马兮彤的枪已经洞穿他的肩头。 范道士扔下长剑，捂着肩膀滚到在地。马兮彤也不理他，把枪尖的血一甩，傲然喝道：”谁再来！“ ”小姑娘武功不弱啊！让贫道见识一下！”南知宫大叫着，纵身朝马兮彤扑去。 马家小姐身形流转，竹枪微动，南知宫愕然发觉自己正朝她的枪尖扑去，连忙猛扭腰身，紧接着反手一剑。马兮彤长枪一缩，又刺向南知宫的大腿。两人立刻战到一处。 南知宫的剑法远胜于范道士，马兮彤一时间也难以得手，南知宫忙于抵挡对方闪电般的连刺，也很难反击。二十多合很快过去，南知宫心急之下大喊：“小天师快来！助贫道一臂之力！” 小天师在一旁却悠然说道：“南道长，不是小可不想助你。我要一出手，毛道一也会动手。上回我便没打赢他。这回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我看我们还是先撤为好。” “这......”南知宫还在拼命抵挡，小天师突然把背后背着的一把剑摘下，朝道一扔来。 ”毛道一，这是你的剑。你让马小姐放过南道长吧。“ ”兮彤，先饶他一命。“道一一喊，马兮彤当即收枪，闪身跳出圈外。 南知宫目瞪口呆。小天师已经上前扶起范道士。南知宫见状，只好长叹一声，和小天师一起扶着范道士走了。 ...... 珂儿呆呆地看着敌人离去，忽然回过神来，一下子扑向马兮彤。”小姐，你的武功又回来啦！“ 马兮彤也抱住珂儿，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嗯，这下我谁都不怕了！“ 道一也奔了过来。马兮彤又扑向道一。两人紧紧拥抱。 ”兮彤，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武功回来了？“道一喘着气问道。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想了想说，“大约是在那个周大慈把我按在墙上时，我忽然觉得手有力气了。离开客栈时，我开始还只想能自己走就行，没想到越走觉得越有劲......道一，这定是龙仙芝的功效，只不过吃了后，还得自己多动才行。” 道一连连点头，李宗师终究还是阁皂宗师。 欢喜过后，三人商量该去哪里。道一说：“三山道士一时半会不敢再追了。我们向北走，应该能回到去五龙观和紫霄观的路。” 于是，他们转向北行，翻过一座山梁和一条小河后，果然回到了进武当山后的那条谷地，再沿着山谷向西走了一天，便重新来到从紫霄观下山后的道口。道一提议再去一趟紫霄观，向鲁道长说明情况。马兮彤想了想同意了。就这样，他们又花了一天多来到紫霞观。 刘道长见他们已经脱险，十分高兴。两人相谈甚欢。道一又说要去茅屋拜见鲁洞云。刘道长却告诉他，鲁道长一个人背着工具去了深山。道一心想，他一定是去找那种叫碧甸的宝石去了。 在紫霄观过了一夜后，三人再次下山，回到谷地，继续向西走。不久便来到去五龙观的山道口。道一看到那座深潭，又说要去五龙观拜见汪主持。马兮彤不乐意了。 ”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许多天。你怎么还是磨磨蹭蹭的？“ 道一沉默不语。 马兮彤看着他，忽然吸了口气说：”你是不是不想去重阳宫了？“ 道一连忙否认。 “我看你就是不想去了。”马兮彤道，“你不想去和你师父说退教的事了。” 珂儿吓了一跳。“道一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呀！你说了要娶小姐......” 说到这里，珂儿忽地低下了头。 道一说：“我不是反悔......我，我在想，三山道士只是暂时撤退。他们知道我们要去重阳宫，还是会追到那里。我去重阳宫总会给教里带来麻烦......能不能我们暂且先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过段日子再说？” 马兮彤抿嘴道：“你到了重阳宫，只要和师父说一声不修神仙了，然后马上就可以走了。这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我不信三山道士那么巧就正好追来。” “这......”道一想了想，还想说什么，马兮彤却打断了他。“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罢了。你想反悔就明说......我不会怪你的。” 道一再次否认。珂儿在一旁急得又要流眼泪。 ...... 正在这时，西边来的道路上出现了十几匹马，上面坐的都是道士。道一仔细一看，眼睛忽然变大。“柴，柴师叔......” “是道一吗？”对面的人大声说。 “柴师叔！”道一欣喜万分，急忙迎了上去。 只见柴志鼎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身边跟着他的徒弟常道清。道一立即发现，五龙观的木道长竟然也和他们在一起。 道一不及细想，立即问道。“柴师叔，你们怎会在这里？” 柴志鼎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道一脸上惊讶。 “当然是为了你。”柴志鼎道，“重阳宫收到消息，说你困在五龙观，齐掌教就立刻派我来救你。” 木道长在一旁微笑着说：“汪主持早派我暗地里前往重阳宫搬救兵。怎么，龙虎山的人呢？“ 道一说：”没事，他们已经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木道长十分高兴，然后他邀请柴志鼎等人和道一一起去五龙观，柴志鼎却拒绝了。 ”齐真人命我尽快护送道一回重阳宫。汪主持那边，请道长代为问好。“ 木道长见柴志鼎态度坚决，只好向他拱手辞别，一个人转向去五龙观的山道。 柴志鼎随即看看道一身后的马兮彤和珂儿。”他们是......“ 道一忙堆起笑脸说：”马小姐和珂儿姑娘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她俩......久闻重阳宫大名，想去一睹为快。“ 马兮彤听了脸上一板，珂儿慌忙抢着说：”是，是这样的。“ 柴志鼎瞥了一眼马兮彤柱在地上的那根竹竿，然后说道：”贫道姓柴，是道一的师叔。既然两位姑娘是道一的朋友，我们不妨同行。两位姑娘可会骑马？“ 道一连连点头。 于是，他骑上柴志鼎多带的一匹马，道士们又匀出一匹让马兮彤和珂儿共乘，三人便跟着一众重阳宫道士踏上西去的路。 道一和柴志鼎走在队伍前头。他边走边问：”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柴志鼎淡淡一笑：”当然好。如今齐掌教身体不好，教中许多事已交由他掌管。“ ”怎么，齐掌教他？“ 柴志鼎叹了口气：“他在长春宫受的伤还没好。那和尚的掌力真是厉害......” 道一吸了口气，两年前在大都长春宫，齐掌教被那个叫夏督的上师打伤，没想到至今还没痊愈。 柴志鼎接着说：“因此，你师父他如今十分忙碌，而且教中形势不好，他的担子便更重了。” 道一一惊。“怎么，教中形势不好？” “那当然。”柴志鼎说，“两年前朝廷便想打压本教，否则那时你我也不会去大都。自那以后，不但道经烧了不少，朝廷还禁止全真行蘸，教中收入大减，连弟子的月例都减了......唉，如今教中莫不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得罪了官府，再受到打压，到时整个全真教可就岌岌可危了。” 道一听了，心情立刻沉重下来。 柴志鼎看了看他，继续说道：“你倒好，这两年什么事都不用管......两年前，你师父突然说派你南下访道，实在出人意外。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道一忙说：“回禀师叔，弟子这两年就在江南各处道观游历，拜见了不少主持和高道，受益匪浅。” 柴志鼎又哼了一声。“江南那些炼丹烧符的土道士有什么好拜访的......你究竟去了哪些地方？” 道一想了想说：“弟子在杭州时去了洞霄宫，拜见那里的贝主持和郎主持，又去了福建一处道观。” 柴志鼎眼睛一张：“就这两处？要两年？” 道一心里发慌，忙回答说：“不，不，我还去了江西的阁皂山和龙虎山，还有......” 他正在心里搜刮还有什么道观可说，柴志鼎又问道：“五龙观送来的信中说，龙虎山要捉你，因为误会你偷了张天师的仙药，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道一连忙否认，“仙药乃有人相赠，为的是给马小姐治病。” ”有人相赠？“柴志鼎嘿嘿一笑，”我怎么听着有点奇怪......无论是否你偷的，总是为了她......唉，色欲，真乃凡人第一大欲也。“ ”师叔切莫误会。“道一越发慌张，”马小姐曾救过弟子性命，弟子只是为了回报......“ 柴志鼎当即打断了他。”你以为我在说她？“ 道一脸上不解。 常道清在一旁笑着说：”师父是在说另外一个姑娘......一个妖女。“ 第191章 选择 ”妖女？“道一眼睛立即睁大。 常道清继续说：”半年前，我和师父奉命去青城山，最近才回来，却听说我们前脚刚走，重阳宫附近便出现一白衣妖女，容貌绝美，武功惊人，把几个德字辈小道吓得半死。道一，你或许会问小道为何会受惊讶，只因为那妖女是到重阳宫找人，找不到就拿几个小道士出气。“ 说到这里，常道清朝道一嘻嘻一笑：”那妖女要找的人就是你呀！“ 道一心里顿时一紧，他已隐约猜出常道清说的妖女是谁了。箐儿终究还是闹到了重阳宫，这如何是好？ ”我不认识什么白衣妖女。“道一慌忙说道，”她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再续旧情啦。”常道清又是一笑，”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几位师叔师伯想留住她问个究竟，谁知那妖女武功绝顶，根本拦不住。“ “她定是弄错人了。”道一连连摇头，一边暗自咋舌。箐儿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连重阳宫几大高道都留不住她？那她怎会在余杭洞霄宫给打伤？ 常道清还想说什么，柴志鼎在一旁制止了他。“道清，别再说了。” “是，师父。”常道清立即闭嘴。柴志鼎也不再说话。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常道清借故放慢了速度，逐渐和一直在队伍最后的马兮彤和珂儿走到了一起。 “马小姐，师父让我来问一下，两位是否劳累了。”常道清拱手问道。 马兮彤连忙还礼。“多谢柴道长关心，我们不累。” “我想也是。”常道清瞥了一眼马兮彤的绿竹竿说，“小姐为何要将这跟竹竿削尖？” “为了防身。”马兮彤随口答道。 ”原来小姐也会武功？“常道清眉头扬起。 ”只会一点。“马兮彤不动声色地答道。 ”敢问马小姐和道一是如何认识的呢？“常道清又问。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家住广东。道一到广东玩时不慎落水，我正好看见，就喊人救了他，这么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常道清点点头，”五龙观派人传信到重阳宫，说龙虎山误会道一偷了张天师的仙药，要捉他问罪。道一说，他是为了治小姐的病才这么做的。他为小姐甘愿冒如此风险，小姐与他一定......“ 马兮彤立即接口道：”他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常道清笑了笑说：“即使小姐没有救过他，他也会这么做的。他从小就最会讨女子欢心。” 马兮彤哦了一声。”你倒说说看，他怎么会讨女子欢心了？你们不都是道士么？“ 常道清说：”马小姐若不知，佛家有尼姑，道家也有女子修行，称为女冠。重阳宫作为全真祖庭，时而有各地坤道女冠来访。道一从小就是懂如何讨得这些女冠青睐，她们在同辈弟子中也总对道一另眼相看......唉，谁叫他长得好看，又有个厉害师父呢。“ ”道一的师父真的很厉害么？“马兮彤不由问道。 ”那还用说。“常道清轻哼一声，”道一的师父在全真中无论修为，武功还是资历，都仅次于掌教齐真人。大家公认下任掌教非他莫属，而且齐真人两年前受伤后一直为病痛困扰，许多教中事务已交给他管理......道一是他的得意弟子，在教中可谓前途远大......唉......“ 马兮彤听了，深吸一口气，变得沉默不语。 常道清朝她看了看，忽然说道：”马小姐似乎很关心道一......不知小姐和他认识多久了？“ ”没，没多久。“马兮彤下意识地回答。 常道清脸上一笑。”道一南下两年，他说他去了杭州洞霄宫，还有福建一处道观。小姐又说他去了广东，然后你二人相识。然后他为了小姐的病，去了阁皂山和龙虎山，想必在那里也不会很久。如此看来，你二人相识至少已经一年。“ ”一年又如何？“马兮彤嘴巴一抿。 常道清停了停，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下去。过了片刻，他终于说道：”道一他结识小姐后，是否一直留在广东？“ 马兮彤一愣，有点不明白常道清的用意。 常道清见她不答话，又继续道：”广东那里听说很乱，一直有反贼作乱。看小姐手中之物，似乎用着已经习惯......不知小姐可曾遇到过反贼？“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脸色一沉。她正寻思着如何回答，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怒喝。”道清！“ 马兮彤吓了一跳，转脸一看。柴志鼎不知什么时候已拨马过来。 常道清看到师父，也吓得一哆嗦，急忙对马兮彤说：”小姐要是累了就告诉在下，我们立即休息。“ 说完，常道清拍马迎向柴志鼎。柴志鼎似乎训了他两句，然后师徒二人便朝队伍前头去了。 他们沿着谷地一路向西，到了郧县又向北转，开始翻越重重大山。 一路上，道一为了不让柴师叔起疑，几乎不和马家小姐说话。马兮彤也不来找他，只是和珂儿跟在队伍后面。山中的路更是难走，一行人只顾赶路，说话也越来越少。 ...... 就这样，他们在大山中跋涉了七八天后，前边道路旁出现一座道观。马兮彤问走在前面的道士，人家告诉她，这座道观叫碧天洞，再过二十多里，出山便是关中，离重阳宫不过百余里行程。 马兮彤听了不由紧张起来。那个道士还在卖力地介绍：“碧天洞乃道家瑶华洞天，八仙中的韩湘子便在此修道成仙，蜕骨飞升，其所遗灵骨缩至四尺余，色金黄，由弟子收入洞中石棺，故而这里又称湘子洞。数十年前，丘真人十八弟子之一的基道长率徒修复此观，从此这里便成为我全真入关中的门户所在，往来道人必住宿其中。“ 因此，即便天色尚早，一行人到了碧天洞也不再前行，而是入观歇息。碧天洞韩主持当即摆下斋宴，招待重阳宫来的道士，还有马兮彤这位客人。 听说马家小姐从广东不远千里要去拜访重阳宫，韩主持表示十分钦佩，执意要请她先参观这里。于是，饭后韩主持亲自带着她和珂儿，还有愿意同去的人来到道观后面，道一也去了。 碧天洞就在一处数十丈高的绝壁底下。一股清泉从洞中深处流出，绝壁上爬满蔓藤，周围林木繁茂，环境十分幽静。 入到洞里，当众人各自浏览之时，马兮彤悄悄走到道一身边，轻声说：”天黑后我在洞口等你。“然后不等道一回答，她就走了。 参观结束，众人回去休息。好不容易挨到天黑，道一寻个借口又溜到紧挨着观后的碧天洞前。四处一看，不见马兮彤的身影。他正在纳闷，忽听洞中有人喊他：”道一，我在这里。“ 道一闪身进洞。马兮彤一个人站在里面。道一走到她面前，笑着说：”这么黑，你也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马兮彤语气冷淡，”想到你的事我才怕呢。“ ”怎么？“道一立即紧张起来。 马兮彤道：”一路上你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道一连忙接口：”我告诉柴师叔你只是朋友，当然不好和你过于亲近。“ 马兮彤吸了口气。”好吧，路上这样可以......重阳宫离这里不远了，到那里你还这么说？......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要当神仙还是要我？“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 “我就知道！”马兮彤眼睛直盯着他说，“你师父已经是半个掌教了，对不对？你在全真教前途远大，以后也是掌教，对不对？” 道一张口结舌，半响才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又责任重大......不过，兮彤，你放心，我会......你再让我仔细考虑考虑。” 马兮彤抿嘴道：“我说了，你要是反悔，我不会怪你的......到了重阳宫，我就在外头找地方住下，你进宫后，要是三天还不出来，我和珂儿就走了。” “三天！”道一脸上大惊，“这么短？” “三天还不够么？”马兮彤道，“你进去见到师父就说出来，再往外一走，半天都不要。” 道一想了想说：”那要是师父他不在宫里呢？“ 马兮彤道：”那你赶紧出来告诉我，我们另想办法。你可别想着骗我，我会去问的。“ ”我明白了。“道一点点头，”我再仔细考虑考虑......能不能多给两天？“ ”从广东考虑到这里还没有考虑够么？“马兮彤气道。 道一看着马家小姐闪亮的双眸，心中一颤。”我要......“ 他一个你字还没出口，马兮彤已经忍不住了。”要我！你说，要我！“然后，她一头扑到道一怀里，道一也紧紧抱住她。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火光亮起。 第192章 被选 两人吓得赶紧分开，定睛一看，来的竟是柴志鼎师徒和其他几个道士。 道一顿时魂飞天外，慌忙喊道：”师叔，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都看见了。”柴志鼎一脸不屑地打断了他，“好个南巡访道......唉，也难怪，马小姐如此美貌，少有人不会动心。你老实说，把她带去重阳宫究竟想做什么？” 不等道一开口，马兮彤抢先说道：“道一就是喜欢我！他带我去重阳宫就是要宣布退教，然后娶我为妻！” “兮彤......”道一脸上变色。 柴志鼎哈哈大笑。“好啊！原来这就是去你去江南的结果！不知你师父听了会怎么想！” 道一忙说：“师叔你听我说.....” 柴志鼎把手一举。“不用多说，先回重阳宫！” 说着，他一摆手，常道清和几个道士就拥上来将道一往外拉。道一也没反抗，就这么和他们走了。 马兮彤跺了下脚，想了想，也跟着离开碧天洞。 回到住处，珂儿立即神色惊慌地扑了上来。”小姐，出了什么事？我看见几个道士把道一抓起来了！“ ”没事。“马兮彤嘴唇扁起，”他们看见我和道一在洞里了。“ 珂儿眼睛立即睁大。马兮彤继续道：”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师叔都知道了，道一回到重阳宫就不能再拖延，到底要当他的神仙，还是要咱俩，都在他一念之间。我已经对他说了，他到了重阳宫，要是三天后还不出来，我就回广东去。“ ”三天！“珂儿吓了一跳，”这么短......“ 马兮彤轻哼一声。”他也是这么说的。我对他说，三天已经很长了。“ 珂儿鼻子一酸，眼泪又要留下来。 ...... 道一被几个道士押回房间后，仍想着和柴师叔解释一番，可是几个道士根本不让他去见，说这是柴志鼎吩咐的。 次日一早，柴志鼎指挥众道士押着道一离开道观。马兮彤和珂儿仍跟在后面，柴志鼎也没有反对。他们在山中欧了二十多里，眼前豁然开阔，终于到了关中平原。从这里沿着终南山脚下向西步行只要两天就能到重阳宫，骑马就更快了。 他们刚一出山，远处来了二十多人，都身穿道袍，骑着马。道一仔细一看，竟然也是全真道士，为首者正是重阳宫高道韩志忠。柴志鼎立即迎上前去。 两人见面后，韩志忠拱手道：”掌教真人让我来接应你们。毛道一带来没有？“ 柴志鼎点点头。于是，两队道士合在一处，朝重阳宫驰去。一路上，韩志忠开道，柴志鼎师徒则象两名卫兵似的夹着道一紧跟其后，其余道士也队形严整，如训练有素的骑兵一般。 马兮彤望着这般阵仗，神色凝重。道一果真是全真教重要人物，教中派了这么多人来接。道一这般年轻，师父又是半个掌教，他在全真教前途远大，若是退教娶了自己，反倒是风险重重。首先就是和自己回广东找梁起兴报仇。不说梁家父子势力庞大，就算报得了仇，两人以后也免不了流落江湖。马兮彤这样想着，心里越发沉重。 ...... 道一在前面一边骑着马，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担心马兮彤是否跟得上。他想让两位师叔放慢点，但看到他们脸色严峻，也不敢开口。两位师叔都这般模样，等回重阳宫见到师父，还不知会怎样。想到这个，道一就心里发怵。 在离重阳宫十余里处，有个小镇。一行人经过这里时，柴志鼎策马赶到韩志忠身边，和他轻声说了几句后，队伍便停了下来。柴志鼎随后回到道一旁边说：”你让马小姐就在镇上住宿。“ 道一点点头，就拨马来到马兮彤面前，和她说了。马兮彤木然地点点头，珂儿早已眼泪汪汪。道一目送她俩朝镇子去了，才和其余人继续朝重阳宫方向驰去。 树林后方的高大殿宇终于浮现在眼前，道一已经快三年没见到重阳宫了，离开师父也已两年，不知师父变老了多少，宫中的小道士们又长大了多少。 到了山门处，众人下马。道一与两位师叔及另外几名弟子进了宫。以前熟悉的景物一下子扑面而来。他瞬间有了一种回到家的轻松感，可是想到即将受到的责难，他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也许是在这样的心情中，他觉得路上遇到的大小道士都面目不善，还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道一强作精神，在两位师叔和众弟子的簇拥下，走进重阳宝殿后的议事堂。 抬头一看，全真掌教齐志诚端坐在正中。左右两边坐着另外几名志字辈的师叔，四周还有许多和自己同辈的道兄道弟，人人眼色严厉。 道一不由打了个寒战，难道宫中全都知道了他和马家小姐的事，要一起来责怪他？他又扫了一眼众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张志仙却不在其中，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多想，柴志鼎和韩志忠已经一左一右将他押到掌教真人面前。 柴志鼎上前一步，拱手道：”禀告掌教，毛道一已经带到，请掌教发落。“ 齐志诚举起手，犹豫了片刻，终于沉声道：”来呀，将此逆徒拿下！“ 话音未落，柴志鼎和韩志忠一齐出手，一左一右制住了道一。 道一大惊，但是没有反抗，只是大声叫道：”弟子知错了，请掌教真人责罚。“ “你知自己犯了什么错？”齐志诚盯着他问。 道一说：“弟子不该在南方访道期间，私自结识民女，还有了私情......不过，弟子对天发誓，弟子可没破色戒呀。“ 齐志诚哼了一声：”与民女有了私情，虽该责罚，又算得了什么！就是真破了戒，也只是你自损修为，自讨苦吃......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错？” 道一使劲想了想，又说：“弟子不该惹是生非，以至于有陌生女子，不，妖女找上重阳宫，给宫中添了麻烦。” 齐志诚又哼了一声：”此女子自有来历，与你无关。你再想想。“ 道一一愣，绞尽脑汁想了想，眼睛一亮。”弟子在南方与龙虎山人发生纠纷，他们找上了门......“ ”不值一提！“齐志诚把手一挥，随即又沉声说道：”我且问你。你在福建和岭南时，可有加入乱党，与朝廷作对？有无此事！“ 道一的脸色瞬间变白，掌教怎么问起了这个？ ”弟子冤枉啊！“他情急中叫道，”弟子只是在途中曾被贼人挟持入乱军，并没有加入乱党，更没有和朝廷对抗啊。“ 齐志诚正色道：”你说你冤枉，朝廷却得到报告，说你不但加入叛军，还受封官职，替叛军训练军队，更在广东指挥叛军与朝廷开兵见仗。你，你完全是造反啊！“ 道一脸上更白，大声说：“绝无此事！” 齐志诚听了脸色稍缓。“贫道也不信你敢公然造反......可是朝廷问全真要人，我也不得不遵命。” 道一的心立即狂跳起来。“朝廷要我？” “不错！” 随着一声大喝，从一扇侧门走进来两个人。道一扭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一身官服，一看就不是善类。另一个身材高大，竟是僧人打扮，头戴僧冠，手持一把金刚杵。道一立即想起，他就是两年前在长春宫和自己对了一招的那个。自己的长剑被他打飞。 道一还在震惊中时，那个官差已经亮出一张纸来，大声念道：“全真教弟子毛道一加入江南叛军，犯上作乱，杀伤朝廷命官，特命逮捕归案，解送大都受审！” 第193章 命运 道一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然后又响起了齐志诚的声音。 “道一，你即犯下如此大罪，全真也不能再留你。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全真弟子......” 等听明白掌教真人宣布驱逐他出教，道一吓得边挣扎边大叫：“不，我没造反，我没犯罪！......师父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和他说话！” 柴志鼎和韩志忠使劲压制住他。面前另一位师叔李-志厚说道：“你还有脸见师父？你师父已因此事被罚闭关思过，你是见不到他的。” 道一浑身一震，想到自己连累了师父，不由一阵悲痛，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这时，那个持杵僧人看了看齐志诚。“齐掌教，还有最后一件事别忘了。” 齐志诚沉默了片刻，伸手一摆。李-志厚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道一跟前，眼中发出精光。 道一吓得一哆嗦：“师叔，你要做什么就直说。” 李-志厚沉声道：“你已非全真道人，身上也不可再有全真修为。” 柴志鼎也在一旁道：“道一，这是掌教之命，你不要怪我......”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掌按住道一左背，韩志忠也同样按住道一右背。李-志厚则双掌齐出，按住道一胸前。三人同时发力，道一只觉得几股大力同时涌入身上几处大穴，在任°二脉中乱窜，一时间全身剧痛。他惨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 马兮彤和珂儿在小镇上借了一间房住下。 这里离重阳宫只有举步之遥，镇上大半的人都靠全真教为生。房东大娘头一回见到有人从那么远的南方来，又听说她俩是来拜谒重阳宫的，十分热情，不停地对二人夸全真教的好处，年轻人要是有幸入教，不亚于拿到一只铁饭碗云云。 马兮彤不由问道：“全真又不许结婚生子，入了教，家里岂不伤心？” 房东大娘说：“老话说，穷生男富生女，穷苦人家男孩多。穷人家的男孩，以后讨老婆也是难事，本就不指望人人有后。要论种地，做苦工，当兵，哪样比得上全真教旱涝保收？若有孩子聪明伶俐，从前家里咬着牙供他上私塾，指望他以后中了举，家里就熬出头了。如今科举也没了，还不如入教当道士。“ 马兮彤听了默然。 到了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珂儿躺在她身边，关心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在想道一大哥？“ 马兮彤忽地从床上坐起，嘴里冒出一句话。“我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回广东去。” “回去？”珂儿吓得也坐了起来，“那道一......” “我不要道一娶我了。”马兮彤抿嘴道，“你白天没听大娘说，全真教旱涝保收，许多人打破脑袋还进不去呢。 道一师父已经是半个掌教，道一又那么年轻，在全真教一定前途远大。你看今天重阳宫来接他的阵仗，他已经是教中重要人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珂儿一听，哇一声哭了起来。马兮彤搂住她，也哽咽道：“珂儿，这都是为了他好。” 珂儿边哭边点头。马兮彤看她哭得可怜，搂得更紧了。 过了片刻，珂儿忽然抬起头说：“小姐，我们不能走。要是道一已经退了教，只是今晚还住在重阳宫。我们一走，他找不到我们，这教岂不退得冤枉？”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三天吧。“ 珂儿想了想，又说道：”要是道一想退教，人家不让他走，把他关起来了怎么办？“ 马兮彤眼睛一睁。”珂儿你说的对，我们得去重阳宫看看。“ ...... 于是，第二天一早，马兮彤带着珂儿直奔重阳宫而来。今天不是节日，重阳宫很是安静。二人一过宫门，一个年轻道士便迎上来问她俩有什么事。 马兮彤将绿竹竿交给珂儿，然后一拱手说：”我们是来找贵教弟子毛道一的。“ 那道士一听，脸上顿时变色。”我们这里没有叫毛道一的。两位请回吧。“ 马兮彤俊眉微皱。”毛道一从小就在重阳宫，他师父是重阳宫高道张志仙，他师叔叫柴志鼎。“ 道士连连摇头。”没有就是没有。“ 马兮彤有点气恼地说：”我昨天看着毛道一和他师叔一起朝这里来，怎么能说没有呢？你是新来的吧。那么打扰了，我去问别人。“ 说着，她就要往里走。哪知道士又拦住了她。”这位小姐，毛道一真的不在这里。两位还是走吧。“ 马兮彤一愣，珂儿已经对那道士开了口：“你刚才还说全真教没有毛道一，怎么又改口说他不在这里......” “对！”马兮彤逼问道，“毛道一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道士立即慌了。“我，我不知道......” 正在这时，又来了两个年轻小道，马兮彤立即上前问他们道一在哪里。两人脸上慌张，异口同声地说，全真教没有叫毛道一的弟子。马兮彤顿时起疑，拔腿就往宫里走。三个道士却一齐拦住了她。 马兮彤怒道：“你们在说谎，毛道一一定在里面！我要进去找他，你们让不让开！” 三人还是摇头。 马兮彤一咬牙，从珂儿手中拿过绿竹竿，在胸前一横。“你们再说一遍！” 三个小道互相看了一眼，一齐道：““不让。” 话音刚落，只见绿影晃过，他们脸上啪啪啪，各自吃了一下。三个小道痛得大叫，一边捂脸，一边伸手拔剑。马兮彤手腕连翻，又是只三下，击在他们的手腕上。三柄长剑在哎呀的叫声中落地。 三个小道大惊，顾不得捡剑，扭头就跑，一边大声喊道：”有妖女杀进来了！“ 马兮彤听见妖女二字，更加生气，身子向前一纵，竹竿直奔其中一人的双腿而来。那小道躲闪不及，噗通栽倒在地。马兮彤赶上去，啪啪连打他的屁股。 ”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这时，不知哪里涌来一群道士，看到这般情景，纷纷拔剑，让她立即住手。 马兮彤停住手，扫了那些道士一眼，说道：”这臭道士叫我妖女，你们说该不该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随便打人，不是妖女是什么！” 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把绿竹竿朝前一指。“谁说的，站出来！” 那些道士互相看了看，像是已经知道马兮彤的身手，一时间竟无人答话。 马兮彤大声说道：“重阳宫怎得这般无理！我不过是要找个叫毛道一的弟子，为何不让我进去！” 听到毛道一的名字，道士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所措。 马兮彤又道：“这破地方我也不进去了。你们把他叫出来，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走。” 道士们还是一片沉默。马兮彤把手中竹竿一抖，吓得道士们也一齐抖了一下。 “你们说话呀！“马兮彤怒道，”是不是非要我打进宫去！” 正在这时，又有几个道人匆匆而来，为首者年纪较长，相貌庄严。众道士纷纷向他行礼，然后退到一旁。那道人来到马兮彤近前，拱手道：“这位小姐，贫道姓李，是毛道一的师叔。他眼下不能见你。” 马兮彤先朝那些道士瞪了一眼。“你们不是说全真教没有人叫毛道一么！” 然后她转回脸，关切地问李道长：“道一为何不能见我，是受罚了么？” 李道长脸上犹豫。”算......算是吧。“ 马兮彤心想，道一果然因我受了罚，于是哀求道：”李道长，我真的有要紧话和他说。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 ”这个......“李道长吸了口气，”恕贫道无能为力。“ ”那让我去求掌教真人。“马兮彤又道。 ”这也不行。“李道长说，”掌教不会见你。小姐还是请回吧。“ 马兮彤皱起眉头。”为何你们就是不让我见他？就是关进大牢，也可以探监的。“ 李道长脸色一凛。马兮彤察觉出来，立即惊道：”他出了什么事！“ “恕贫道无可奉告。”李道长看着马兮彤说。 马兮彤更加生疑。”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见他！“ 李道长不答。马兮彤心中一急，把手中绿竹竿一抖。”是不是你们只听得懂这个！“ 第194章 出发 李道长眉头扬起。”难道姑娘还要与贫道动手不成？“ ”动手又怎样！“马兮彤倒转竹竿，露出削尖的枪头。 李道长脸色一凛，当即拔剑，摆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势。马兮彤一咬牙，竹枪直奔对方下盘。李道长脚尖点地，纵身跃起，同时挥剑下砍。马兮彤又一收枪，翻腕向上挑。李道长大吃一惊，忙使了个稳坐明堂，封住上半身。两人当即战在一处。 马兮彤枪法精绝，这根绿竹枪又十分轻盈，周围道士只见到李道长被一团绿影笼罩，令人心惊胆战。可马家小姐吃亏的也在于此。竹竿脆弱，她见李道长宝剑锋利，怕对方用力来砍，便不敢与之硬碰。 打着打着，她又想起短铁枪也不在身边，道一送她去阁皂山时走得太急，短铁枪没一起带着。无奈之下，她只好纵身跳出圈外。李道长也当即收招。马兮彤二话不说，转身拉起珂儿，说了声，”咱们走！“便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一到宫门外，珂儿便问她怎么办。马兮彤道：“重阳宫里面没人肯说，外面说不定就肯了。我们等在外头，有道士出来，我们就捉住他问个究竟。” 珂儿连声说好。于是两人就在重阳宫外面转悠，可是等了半天，里面一个道士也没出来。珂儿说：“里面的道士知道我们在外头，不敢出来了吧。” 两人一商量，便回到镇上，向房东大娘打听，重阳宫的道士会不会到镇上来。 “当然会啦。”大娘说，“镇上大小店铺可不就指望全真教的生意。” 结果两人等到晚上，镇子里没出现一个道士。第二天同样如此，两人又问房东大娘，对方支支吾吾说不知道。晚上，马兮彤在床上想了半天，对珂儿说：“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珂儿大惊。”道一怎么办？“ 马兮彤道：”我看只要我们在镇上，道士是不会来的......” 次日一早，两人果真向房东大娘提出退房，说要回南方去。房东大娘惋惜地送走了她们。两人大摇大摆出了镇子，向东走了一个时辰，又偷偷溜进树林，沿着终南山脚往回赶。中午时分，她们回到镇上，刚一进去，马兮彤就看见两个重阳宫小道在镇上买东西。马兮彤二话不说，直扑上去。两个小道看到她，吓得浑身发软。“姑娘饶命啊！” 马兮彤将他们押到僻静处，两人连声讨饶。马兮彤厉声说道：“想活命就老实说，毛道一到底怎么了！” 两个小道士低头不语。马兮彤正想让他们吃点苦头，珂儿在一旁道：“我家小姐只能饶你们当中的一个，说先说就饶谁。” 两个小道互相看了一眼，竟争先恐后说起来。“不是我们不想说，掌教严令不能说。道一师兄前天一回到宫里就给掌教抓了起来。” “为什么！“马兮彤大吃一惊。 ”前两个月，宫里来了几个官差，还带着个僧人当保镖。他们说，毛道一在南方参加乱党，犯上作乱，朝廷要抓他，问宫里要人。宫里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交人。官差不肯走，说交不出人，朝廷就要全真教好看。也是巧了，前些日子，武当山里来人说，毛道一在五龙观给龙虎山的人围住了，要重阳宫派人去救。宫里就派了柴道长去五龙观把他带了回来，然后就交给官差了。“ 马兮彤早已听得心急如焚。”那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一个小道说：”官差当天就把他带走了，宫里传说是要押到大都去杀头呢。朝廷这两年一直在找我们全真教的麻烦，如今教里出了叛逆，这样的丑事教里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因此姑娘来宫里的时候没人肯说，见你在周围转悠也没人敢出来。今天镇里来人说你走了，我们这才敢来，哪知......“ 马兮彤对他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只知道道一要押往大都去杀头。道一会被朝廷追捕，当然是因为他在泷水杀入官军大阵救出自己，还和自己一起去投了黄华，全是自己连累了他。 珂儿此时早已泪流满脸。她抽着鼻子说：”道一武功这么好，怎么就给抓了呢？“ ”他没防备啊，一进议事堂就给抓了。“一个小道说。 另外一个道：“不对，我听说他是不想抵抗，自愿被抓的。” 头一个说：“不可能，是他两位师叔先出的手，他想反抗也来不及。” 另一个又反驳：“不对，凭他的功夫，哪个师叔也不能在一招内制住他。” 头一个道：“他武功都给废了，谁都可以制住他。” 另一个说：“你傻呀，不制住他怎么废他的武功？” “慢着！”马兮彤惊道，“什么废了武功！” 头一个道士叹口气说：“教里出了这样的朝廷要犯，是一定要逐出教去的，当然要废了他的武功。听说掌教真人开头还不肯，说万一他在大都侥幸没事了，教里可以再收他，可要是废了武功就回不来了。可是那官差坚持要废，说怕他路上逃走。” 珂儿听到这里放声痛哭。马兮彤更是心如刀绞，道一还受了这样的罪，现在他的手筋脚筋一定给挑断了，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想到全真教如此对待道一，马兮彤怒上心头，痛骂道：“你们全真教真是狠毒啊！不许弟子吃酒，不许结婚。弟子犯了大错驱逐出教也就算了，还要废他武功！你们全真教武功就那么了不起？怎么前日被我打屁股！我当时就该废了你们几个臭道士的武功！” 她越说越气。“......现在也不晚。你们俩跪下，乖乖让我废武功，就算给道一报仇了！” 两个小道吓得浑身发抖，连声求饶。珂儿抽泣道：“冤有头债有主。小姐，你就饶了他们吧。道一的武功不是他们废的。” “是呀是呀。”一个道士连声说，“是掌教真人下令废的。小姐要报仇就去找掌教真人，废了......” 说到这里他才觉得不妥，连忙住嘴。 “你们两个听着。”马兮彤怒道，“看你们还算老实，就饶你们一回。你们回去告诉全真教，道一的仇我迟早找他们报，让他们等着！” 两个小道连声说是。马兮彤接着便让他们滚了。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呀。”珂儿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救道一！”马兮彤说，“他才走了两天。他如今身体残废，连路也走不了。官差一定是把他装在车子里押走的。我们骑马一定追得上。” 于是，两人在镇上打听买马的事，却得知要去附近的长安城才能买到。两人当即直奔长安，到那里时天色已暗，马市也关了，两人只得在城中找地方住。 宋元时的长安城虽不比以往繁华，也是座人口十余万的城市。两人走在街上，迎面就遇上了几个无赖。他们望见身材高挑，模样出众的马兮彤带着娇小可爱的珂儿，立即围拢上来，对二人连吹口哨，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马兮彤喝令他们让开。他们反而更加近了。马兮彤大怒，手中竹枪在地上一弹，直撞在为首之人的腿上。那人惨声倒下，捂着膝盖在地上乱滚，其余人大惊，想一拥而上，马兮彤连抽带打，片刻之间，所有人都被放倒在地。 马兮彤扯着珂儿匆匆离去，直到找到客栈住下，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抱怨。 珂儿道：“他们是看我俩走夜路，又没男人陪着，才敢这样。” “干什么一定要男人陪？”马兮彤气道，“这些无赖，来一个我打一个！” ”可是小姐......“珂儿想了想说，”这样的话，小姐一路走就得一路打架。从这里到大都还远着呢。“ ”那你说怎么办？找个男人一起去？“马兮彤愤愤不平地说。 珂儿扑哧一笑。”小姐，我有个办法......我听人说，象我们这样姑娘家出远门，最好装成男的。“ 第195章 同道 马兮彤眼睛一睁。”女扮男装？“ ”对，对，就是女扮男装。”珂儿连连点头，“我已经扮过一回了。小姐记不记得，道一大哥带我去梅州时，他装成和尚，我就打扮成小厮......小姐，你就装扮成公子吧？我还当小厮。” 马兮彤想了想，点头同意。可是那里去弄衣裳呢？明天一早他们要先去买马，一刻也不能耽搁。两人一商量，下楼找到店老板，请他帮忙。老板表示为难。马兮彤当即把一张大钞拍到柜台上。“要是今晚找到合身衣裳，让我满意，这钱就归你了。” 老板眼睛一亮，连声道：“小人这就去办。” 马兮彤和珂儿回到客房。过了一个时辰，老板果然送来一个大包裹，里面有两身衣服，连同鞋帽，还有两条白绫。马兮彤不明白白绫有什么用，就和珂儿先穿起衣裳来。她头一回穿上男人的衣服，很是兴奋，胸脯一挺，对着珂儿粗声粗气地说。“你这丫头还挺俊，今晚就陪大爷睡觉吧！” 说着就张开双臂来抱珂儿。珂儿笑着躲闪，一边叫道：“公子，我是男的。我是男的啊！” “先脱了让大爷瞧瞧！”马兮彤不管不顾，还是将她拦腰抱住。珂儿顺手推去，马兮彤哎呀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胸脯。 两人立刻明白过来。“不行，这样会露馅的。”马兮彤眉头皱起，“你上回怎么办的？” 珂儿一愣。“我没怎么办呀？” 两人愁眉苦脸地想了一阵，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那两条白绫。珂儿叫了声：“我知道怎么办了！” 马兮彤也叹道：“这老板想得真周到，一定不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求他了。” 于是，两人躲进帐中，又脱去衣裳，互相帮着把白绫紧紧缠到胸前，这才满意。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离开客栈。到了马市，她们一边买马，一边打听去大都怎么走，尤其是坐马车。人家告诉说，从长安去大都总要过黄河，能过马车的只有两个渡口。近的渡口是长安往东三百里处的蒲津渡，远的是出潼关到洛阳，从那里再北渡黄河。通过两者去大都的总行程都差不多远。 于是，两人买好一匹快马后，立刻出发，直奔蒲津渡而去。她们一路飞驰，傍晚时分，已来到渡口。 马兮彤在广东长大，看惯碧蓝的大海和清绿的河流，游江南，过荆襄，乃至翻越终南山，一路都是青山绿水。到了黄河边，看到翻着白浪的滚滚浊水从眼前奔涌而去，吓了一跳。再望见河对岸的群山，处处黄土，满眼苍凉。又想到在远方的某个地方，道一正无助地躺在马车上等着押去杀头，一股悲壮感油然而生，马家小姐更加坚定了要救出道一的决心。 傍晚正是往来旅客渡河的高峰，她们来到河边，却不急着搭船，而是向船户和附近摆摊的生意人打听。如果官差押着道一没有从这里过河，而是走潼关的话，她们当然也得赶往潼关。 也许苍天有眼，很快，有人告诉她们，三天前的傍晚，的确有个大和尚和一伙官差押着辆马车从这里过河。那个和尚身材高大，很是显眼。马兮彤听了大喜，当即乘上一艘渡船，也过了河。 在河对岸的客栈住了一夜后，两人快马加鞭过了蒲州城，很快进入闻喜县境内。跑着跑着，珂儿忽然在马兮彤的耳边说：“小姐，我总觉着有人在跟着我们呢。” 马兮彤眉头一皱。“几个人，长什么样？” 珂儿说：“好像就一个，还是个女的。” “女的？”马兮彤更加迷惑，考虑之后，觉得得把这事先弄清楚。于是，她又加了几鞭子，很快来到县城。两人下马进了城门，就在边上等着。 果然，过了不久，又一匹马来到城门口，有人牵马进城。马兮彤捏着绿竹枪站在暗处，只觉幽暗的城门洞前白影一晃，一个姑娘牵着匹白马飘然出现，夏日的阳光斜斜照在她精致绝伦且不带尘气的脸上，熠熠生辉，配上一身白衣，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在临安遇见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花亦紫时，马兮彤可以毫不畏惧地与其并肩而立，可一看见这个天仙般的少女，心下只有叹服。 “小姐，她长得好好看呀。”珂儿在马兮彤的耳边轻声说。 马兮彤轻轻捅了珂儿一下。“是公子。” “是，马公子。“珂儿连忙改口，“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那个姑娘耳朵出奇地敏锐，已经朝她俩看来。“你们在说我吗？” 马兮彤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姓马名丹，请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秀颈微抬，朝她打量了一眼说：“你就是一直骑在我前边的那位吗？” “正是。”马兮彤有点惊讶，不知这姑娘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原来是马公子。”那姑娘微微一笑，“我叫箐儿。” 要换成别人，应该早就看出这长相奇美的公子是女扮男装，可这少女或许是见的人少，当真以为马兮彤是位公子了。 ”你们刚才在说我什么？“箐儿问道。 马兮彤也直言不讳地说：”方才小可在赞叹姑娘容貌美丽。“ 箐儿脸上微微一红，马兮彤又道：”不知姑娘要去何处，或许你我正是同路。“ 马兮彤只是随口一说，不料箐儿说道：”我在追赶一个叫毛道一的人。“ 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你......你为何要追他？“ 箐儿说：”他是全真教弟子，给几个官差捉走了，我要救他出来。“ 马兮彤吸了口气。”请问姑娘和毛道一有何关系，是他什么人？“ 箐儿脸上更红了。”我，我是他朋友呀。“ 马兮彤见箐儿神情忸怩，心中立即起疑，这事一定得弄个明白。于是，她故作惊讶道：”在下与姑娘果然是同路。我也想救道一。“ ”真的！“箐儿脸上欣喜，”公子和道一也是朋友？“ ”不错。“马兮彤道，”道一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如我们一起去追如何？“ ”好啊。“箐儿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三人一起朝城中走去。时值中午，她们很快走进一家饭馆。马兮彤一边吃饭，一边问道：”请问姑娘是什么时候与道一认识的？“ 箐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和他很早就在重阳宫认识了。后来，我们还一起去了江南，对，就在杭州一起游玩。“ 马兮彤心里不由一紧，立即想起在临安时，花亦紫曾经有意无意地提起道一初下江南时，身边有另一位美貌女子相伴，难道就是箐儿？ ”我听道一说过，他初到江南时有位年轻女子相伴，莫非就是姑娘？“ “什么相伴。”箐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和他一起在城里玩了几天，后来我们就分手了，我回终南山，他继续在南方访道......马公子听口音是南方人，想必也是在那时和他认识的吧？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马兮彤点点头。”道一访道去了岭南，我在那里和他结识......我也有心访道，就和他一起在各地辗转，后来他要回重阳宫，邀我同去。于是我就上这里来了。没想到，刚回重阳宫，他就遭此横祸。“ 马兮彤说着叹了口气，又反问道：”姑娘是怎么知道道一出事的呢？“ ”这个......“箐儿似乎想了想才说，”我去重阳宫找他，听几个道士说的，说他在南方参加了叛军，朝廷派人到重阳宫抓他。全真教把他赶出来了，还废了他的武功。“ 马兮彤想到这事就来气，箐儿一提，她顿时怒道：”全真教真是歹毒！此仇非报不可！“ 箐儿却脸上一笑。”其实，这倒是好事呢。“ 第196章 追赶 ”好事？“马兮彤眉头皱起，”你说道一废了武功是好事？“ 箐儿啊了一声。”我不是说他的武功......是也没啥......我是说全真教不要他了是好事。“ ”那又是为何？“马兮彤还是不明白。 箐儿道：”全真教有什么好的，这个不许，那个不许，道一本就不该入。现在全真教不要他了，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了......“ 说到这里，箐儿脸上竟然一红。马兮彤看得清楚，不由说道：”姑娘是不是很喜欢道一？“ 箐儿微微低下头，脸上更红了。”也没有很喜欢啦。“ 马兮彤冷冷地说：”那么道一是不是也很喜欢你呢？“ 箐儿抬起下巴，略想了一下。”......也算是吧。“ 马兮彤看着她一脸甜蜜的样子，心中顿时火起，嘴上却说：“难怪道一如今这样，姑娘还要尽力救他......我们还是说说如何救他的事吧。听说押走道一的有十来个官差，还有一个僧人当保镖，应该武功很高。” 箐儿呵呵一笑：“公子别担心，救道一的事就交给我吧。” 马兮彤眉头一扬：“看来姑娘对自己武功很有把握。” “那当然。”箐儿笑道，“公子说和道一辗转各地，想必见识过他的武功。你知不知道，他在我师父手下连一招都走不了就跪地求饶了。“ 马兮彤心说，呸呸，尽会吹牛。以道一的功夫，就是全真掌教也未必能在十招内胜过他，我刚在重阳宫和他姓李的师叔较量过。 ”这么说姑娘的武功也远超道一？“马兮彤语带讽刺地应道。 箐儿自信地说：”我没和他打过，不过赢他那是一定的。“ 马兮彤心里又是一阵呸呸，嘴里却说：”太好了。有姑娘相助，必定能救出道一......我们快些吃饭吧。“ 说着，她率先把面前的那碗面朝嘴里扒了两口，却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 箐儿见状道：”马公子怎么了？这个不好吃么？“ 马兮彤含糊地回答：”是不太习惯。“ 她说的是实话。自翻过终南山后，米饭就象从大地上消失了一般。这些天不论在重阳宫，长安城，还是过了黄河，吃的尽是面食。虽然花样不少，什么细索面，羊皮面，饸饹，还有各种角儿，但说到底是面，可苦了她这个从小吃米长大的南方人。她心里早生了个念头，以后和道一成亲了，一定要回南方生活。 ”羊皮面可好吃了，怎么会不习惯？”箐儿奇怪地说，“道一也特别爱吃。我和他在杭州游玩时，吃遍江南美食，他说都没有羊皮面来得好吃。” 想到箐儿和道一是同乡，自然口味相同，马兮彤心中又是一紧，不自觉地又猛扒了几口面。 ...... 很快吃完午饭，三人上马继续追赶道一。闻喜县北边是平阳府，她们本应在那里过夜，可马兮彤和箐儿救人心切，一路快马加鞭，过了平阳府。箐儿还嫌太慢，加力猛跑。马兮彤和珂儿逐渐赶不上了，毕竟她们两人骑一匹马。 箐儿只能放慢速度，一边问马兮彤：“你怎么不给你仆人弄一匹马，没钱么？” 马兮彤道：“她不会骑马。” “这么大了还不会骑马！你怎么会要这样的仆人？”箐儿不屑地朝珂儿看了一眼，“不如趁早打发了，我们可以快点赶上道一。” 马兮彤心里生气，却也无话可说。珂儿委屈地低下头，眼泪似乎又要冒出来，她顺手抹了一下眼睛。箐儿又是一脸不屑地摇头。 三人继续策马飞驰，可无论她们如何努力，到夜幕降临时，离前方的洪洞县城还有二十多里。天阴月暗，她们不敢摸黑前进，幸而在路旁有一间破庙，于是三人就把两匹马栓在庙旁的两棵树上。马兮彤和珂儿抢先一步进了小庙。 庙中虽然佛像破旧，地面上却很干净，佛像前的大供桌上更是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常来打扫。马兮彤很是高兴，想也不想就拉着珂儿往供桌上爬，打算在上面睡觉。 两人刚坐下，就发觉箐儿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们。马兮彤猛然想起，自己眼下是马公子，怎能让箐儿姑娘无处可睡？于是，她又拉着珂儿下了供桌。 “箐儿姑娘，请吧。我和小珂去外面睡。” 箐儿脸色这才缓了下来。”多谢马公子。“ 马兮彤又说：”箐儿姑娘只管放心，有在下在外面值守，没有贼人敢来欺负姑娘。“ 箐儿听了脸上一笑。“公子忘了我是会武功的。” 马兮彤道：“姑娘武功再强，睡着的时候也无法施展。“ 箐儿笑道：”就算我睡着了，也没坏人能近得了身。“ 马兮彤心说，又吹牛。不过她嘴上没说出来，只是对箐儿说了声”小心为上“，便和珂儿朝门外走去。 ”慢着。“箐儿又道，”你让你仆人小心看着两匹马，要是有人偷去可不得了。“ 马兮彤让箐儿放心睡，自己会留意的。 到了外面，珂儿不自觉地了口气，轻声对马兮彤说：”她好凶啊。道一会喜欢她，鬼才行呢。“ ”你别说了，还是先睡吧。“马兮彤闷闷不乐地和珂儿来到拴马的树旁，让她靠着一棵树睡觉，说自己来值守。珂儿点点头，便乖乖地睡了。 马兮彤一个人守在外面，心里却一直在想箐儿的事。珂儿说道一不会喜欢箐儿，可箐儿长得天仙般美丽，和道一还是同乡，还早就认识了，道一又总是拈花惹草，怎么会不喜欢呢？ 马兮彤越想越心糟，不停地拿自己和箐儿比，从长相身材，到谈吐，最后想到武功。箐儿说她师父一招就能让道一跪地求饶，肯定是吹牛，箐儿自己比道一强很多，也肯定是吹牛。 箐儿还吹牛说睡着的时候别人也近不了身。哼！一定得让她出出丑才行。马兮彤很快想到，要是现在偷偷从箐儿身上摸一点什么东西来，明天就能让她知道说大话的下场。 马兮彤打定了这个主意，于是耐心等到半夜，然后悄悄起身，来到庙门口。 此时月亮从云层中已经露头。马兮彤踏进门口。只见供桌上一团白影，箐儿静静地躺在那里。马兮彤轻手轻脚向前挪了两步，供桌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箐儿真的睡着了。 马兮彤又朝前迈了一步。就在这一刹那，她眼前一晃，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抵到了她的胸口。马兮彤瞬时呆住。 ”马公子，你想做什么？“箐儿冷冷地看着她。 ”你没睡着啊。“马兮彤脱口而出。 ”我是睡着了。可你过来了。“箐儿语气冰冷，”马公子，我原以为你是道一朋友，定是正人君子，没想到......“ 马兮彤脸上发红，连忙说：”箐儿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试试你是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箐儿轻哼一声。”且信你这一回。下次你胸口上可就是一个窟窿了。” 然后，箐儿收回剑，从供桌上下来。“既然给你吵醒了，我顺便去看看我的大白马。” 说着，她迈步朝门外走去。马兮彤受了这个挫折，心中无趣，慢慢地跟了出来。 箐儿一出门，见不远处两匹马正站着睡觉，不见珂儿的人影。再仔细一看，珂儿靠着一棵树干正呼呼大睡。箐儿二话不说，飞身来到珂儿面前，对她大喊一声：“马儿不见了！” 珂儿顿时吓醒。箐儿冲着她骂道：“你到底有什么用！不会骑马，在马上只是个会吃饭的麻袋！让你看马你还睡觉！” 珂儿哇一声哭了出来。马兮彤冲了过来，珂儿哭着扑到她怀里。马兮彤转脸对箐儿瞪起眼睛：“你骂她做什么！是我让她睡的！” 箐儿怒道：“没用的人就该骂！” 珂儿还是嘤嘤地哭着。箐儿看着她，忽然脸上一愣，闪电般的出手朝珂儿头上一挥。珂儿还没反应过来，头上的帽子已经落地，一头长发披了下来。 “你，你是女的！”箐儿吸了口气。 马兮彤大声说：“是女的又怎样！她是我的丫鬟，我让她扮成男人的！” 箐儿又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难怪你舍不得赶她走。马公子，我这下明白了。” 箐儿笑着转身离去。马兮彤在身后愤怒地看着她。 ...... 第二天一早，三人离开小庙，继续追赶道一。自洪洞县城向北，一路上人烟逐渐稀少，原本还算平整的大地也开始起伏，官道也变窄了。 到中午时分，她们已经跑了八十多里路，周围尽是山丘，前后都不见人烟。马兮彤正想叫箐儿停下来休息片刻，箐儿忽然朝前一指，兴奋地叫道：“和尚！他们在那里！” 第197章 分道 马兮彤精神一振，策马向前，果然望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和十多个骑马的人在缓缓前行。那些人的打扮是官差，当中还有一个僧人。马兮彤大喜，当即和箐儿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这时，那个僧人忽然拨转马头拦住她们的去路，官差和马车则加速前行。 “两个小姑娘想做甚么！”那僧人大声喝道。 箐儿只道僧人在说她和珂儿，不加思索地回答：“马车里是不是全真教的毛道一！” 僧人把脸一板：“是又怎样！” 箐儿叫道：“快把他放了，留你一条狗命！” 僧人哈哈大笑：”小姑娘口气不小！毛道一是朝廷要犯，你们想造反？“ 马兮彤生怕马车走远了，让珂儿先下了马，然后大喝一声：”我就是要造反！“便策马朝对方冲去。 她本不习惯在马上动武，此时救人心切，也顾不得了。到了僧人近前，她一手持缰绳，另一只手把绿竹枪一挺，直刺对方面门。 僧人叫了声，”好枪法！“，从袖中亮出兵器来迎竹枪。 那是一柄藏地僧人惯用的金刚杵。马兮彤自从用上竹枪，觉得比原来的轻便许多，很是喜欢，但她也知道竹枪脆弱，若对手兵器锋利，就怕被直接砍断。这回见僧人亮出的是一把短杖似的兵器，她并不在意，挥枪直刺。谁知金刚杵迎向竹枪，杵头上五股铜叉呼地张开，一下子咬住枪尖。就听喀拉一声爆响，竹枪已被咬折。同时马兮彤感到一股大力传到手臂上，立时浑身发麻，身子向后便倒。她使劲夹紧双腿，才没从马上摔下来。 僧人也不乘机进招，只是坐在马上哈哈大笑。箐儿见状，把马一踢，冲了过去，挥动手中剑朝僧人头上便砍。僧人拨马来战箐儿，马兮彤这才喘着气退了回来，心里还是咚咚直跳。 那边僧人的金刚杵和箐儿的剑碰得叮当响，两人在马上转眼已斗了数合。僧人脸上现出惊异之色，加紧运招，箐儿见势不妙，拨马就跑。僧人也不来追，哈哈笑了几声，便自顾自追赶马车去了。 箐儿来到马兮彤近前，大声叫道：”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人家一招也接不住！我已经知道那和尚的实力，只比我强一点而已，要是你能接着他几招，我们加一起打败他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箐儿忽然停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兮彤。 “怎么了？”马兮彤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箐儿颤声道：”你......你也是女的？“ 马兮彤也愣住了，这才发觉头上的帽子已经不翼而飞，那一头飞扬的长发清楚地说明了自己的女儿身。 她把胸脯一挺：”我女扮男装，又怎么了？“ 箐儿咬了咬嘴唇，眼睛还是盯着马兮彤。”你......你究竟是道一什么人！“ 马兮彤想起昨天对箐儿说过，自己自认识道一后就和他一起辗转各地，难怪箐儿会有此一问。马兮彤决定不再隐瞒下去。 ”道一是我相公。“ ”你瞎说！“箐儿怒道，”道一是全真和尚教的！“ ”我们只不过还没拜堂而已。“马兮彤微微一笑，”实话对你说吧。这次他从江南千里迢迢把我带到重阳宫，就是要宣布退教，然后和我就地成亲。“ ”你，你瞎说！“箐儿眼中闪出泪光，”你一定在骗我！‘ 马兮彤道：“我为何要骗你，我......”她转脸一看，珂儿跑了过来，便顺手把头发一拨。“珂儿，你来得正好，你和箐儿说说，道一是不是要和我拜堂成亲？” 珂儿看着马兮彤垂落的长发，顿时明白过来，连忙说：“我家小姐和道一认识以来就一直在一起跑东跑西。道一从广东把小姐带到重阳宫，本来想向他师父求情，让他退教娶，和小姐成亲......” “原来你们俩一直在骗我！”箐儿又气又急，“什么道一的朋友！亏我还老实告诉你们我喜欢道一呢！” 马兮彤道：“我们变男装也是不得已，不是有意骗你。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就离道一远点。” 箐儿眼泪汪汪，忽然把头使劲一摇。“不行！道一还没和你拜堂，他就不是你相公！” 马兮彤板起脸来。”怎么，你还想和我争？“ ”怎么不行！“箐儿气道，”我就是要和你争道一！我哪点及不上你了？你还说要救他，瞧瞧你的功夫，连那和尚一招都顶不住，还怎么救他！“ ”你！“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我不过是兵器不称手罢了，要有一杆铁枪，我早把那秃驴扎穿了！“ 箐儿哼了一声。”听你吹牛！那和尚内力强大，你有杨六郎的铁枪也没用。刚才我已经看出你一点内力也没有，碰上和尚的兵器早飞了！” “好好好，你不信就算了。“马兮彤气道，”等我把道一救出来，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箐儿脖子一昂。“还是等我把他救出来吧！” 马兮彤吸了口气说：“你是不是要和我比比，谁能救出道一？” “比就比，我怕你了！”箐儿眼睛睁大。 “你要输了怎么办？”马兮彤抿嘴道。 “我要输了，我......我就把道一让给你！”箐儿叫道。 马兮彤也是被她彻底激怒了。“好好！我要输了，我就不和他拜堂成亲了！” 珂儿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小姐，不可以呀......” “你家小姐的事，没你说话的份！”箐儿朝珂儿一瞪眼，又对马兮彤道：“我们说定了，不许反悔！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行，我们各走各的，看谁先吧道一救出来！”马兮彤说着，朝珂儿一招手，“上马，我们走！” 珂儿说了声，“小姐......”，一看马兮彤俊眉倒竖的样子，知道这个赌小姐打定了，只好乖乖上马。马兮彤一扯缰绳，两人扬长而去。 箐儿呆立原地，似乎还在为道一好不容易从江南回来，却是要和别人成亲的事感到震惊。 马兮彤和珂儿一路朝前跑，过了半响，才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回头一看，箐儿追了上来。 “不是说好各走各的吗？”马兮彤不屑地说。 “谁要和你一起走了！”箐儿应道，“就这一条道，我不走这还能走哪里？” 说着，她拍马超了过去。 马兮彤急忙追赶，怎奈她和珂儿二人一马，自然追不上。珂儿在身后抱着她说：“小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救道一么？” “那又怎么了？”马兮彤头也不回地问。 “那和尚好厉害的。”珂儿说，“小姐，你又没称手的兵器，怎么救？” 马兮彤看了看手中的断枪说：”不是还有大半截么？我削削尖，又是一杆好枪，就是短了点。“ ”那太危险了。“珂儿道，”小姐，我看还是和箐儿一起去救吧。“ 马兮彤怒道：”一起去救，救出道一来算谁的！“ ”这......“珂儿想了想说，”箐儿虽然凶了点，大家好好商量......“ ”没门！“马兮彤道，”你别管，我自有办法救出道一。“ 说着，她又使劲打了下马。马儿一声嘶鸣，更加卖力地朝前奔去。 ...... 洪洞县以北就这么一条官道，马兮彤和箐儿追着追着，又望见了官差和马车的影子，但两人都没有再次冲上去。 马兮彤心想，箐儿也不傻，现在两人可不是合作去救道一，谁先冲上去都可能让另外一个占了便宜。于是，只见她和箐儿远远跟着马车，从日中到日落一路北行，周围的山丘逐渐消失。 傍晚时分，马车进入官道边的驿站。马兮彤和箐儿也各自在附近找了块地方歇息。虽已分道扬镳，但在这荒郊野外，人生地不熟，又都是姑娘家，两人心照不宣地把落脚点放在彼此能望见的地方。 入夜后，珂儿见马兮彤没有睡觉的意思，便问她想干什么。马兮彤说：”等到半夜，我要溜进驿站去救道一。“ 珂儿吓了一跳：”小姐别去，太危险了！“ 马兮彤说：”我只有这根短枪，那和尚又厉害得很。不用这个法子，怎么能救出道一？我可不想箐儿争了先。“ 珂儿苦劝，马兮彤不听。珂儿想了想说：“可我们只有一匹马，救出道一也逃不了。” “你傻了？”马兮彤脸上一笑，“驿站里有的是马，我会弄出一匹来的。” 珂儿还是劝她别去，马兮彤怒道：“你别管，好好待在这里看着马就是！” 珂儿无奈，只得让小姐千万小心。 ...... 夜深人静之时，马兮彤拿着短竹枪悄悄出发了。她很快来到驿站边上，里面寂静无声。借着月光，她看清驿站里只有两间屋子，旁边都是马棚。马兮彤不知道一关在何处，决定先进去看看。于是她翻过围栏，进了驿站，愕然发现一间屋子的墙根边就停着那辆她追了半天的马车。 道一晚上不应该还关在那里吧？况且周围也无人看管。不过，马兮彤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她很快潜身来到马车边，轻声呼唤：“道一，你在不在？是我！” 她喊了两次，车厢中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兮彤？” 马兮彤激动得几乎要落泪。“是我！我来救你！” 只听道一急道：“快走！你救不了我的！” ”不，我这就把你救出来，你等着。“马兮彤说着，从身上摸出那把御赐小刀。 ”不，兮彤，快走，快走呀！“道一的声音更加急切。 马兮彤不理，摸到车后，开始寻找可以用刀撬开的地方。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背上一麻，手脚已不听使唤，小刀当即落地。 第198章 麻袋 马兮彤人也软倒下来。接着，周围火光亮起，她用尽力气抬头看，一个巨大的身影正俯视着她。马兮彤吓呆了，来人正是白天那个用金刚杵的和尚。 ”小姑娘，又是你！“和尚喝道。 这时，车厢里传来道一的叫骂声。”夏真，快把她放开！要是你敢碰她一根毫毛，我到佛祖那里去告你，把你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听见没有，放开她！“ 和尚叫了声，“住嘴！”，然后把马兮彤拖到一旁。马兮彤又气又怕，可浑身发软，什么力也使不出。这和尚也会道士的妖术。 “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要救毛道一？”和尚问道。 马兮彤大声说：“我是他妻子，我当然要救他！” 和尚点点头。“怪不得，你功夫这么差也敢来救他......不对，全真教不许娶妻，你在说谎？“ 马兮彤嘴巴抿起：”道一在南方已经和我拜堂成亲。“ 和尚哈哈一笑：”全真教只是嘴上说得好......我再问你，你们来了多少人？白天还有个姑娘呢？她在哪里？“ 马兮彤看着他说：”我们来的人多着呢！你等着吧，我们的人很快就到了！” 和尚眼睛一瞪。“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乱党？还是全真教？” 马兮彤眼睛一亮。“对对！全真教义军都来了！我只不过救夫心切，才中了你们的奸计。“ ”全真教义军！“和尚大惊失色。 ”对！”马兮彤大声说，“我也是义军里头的。你把我抓起来吧！“ 和尚哼了一声。”当然要抓！还要和毛道一一起送到大京处死！” 说着，他又把马兮彤拎回马车边，取出钥匙，开了车门，然后将马兮彤一把扔了进去。 “毛道一！你老婆来陪你了！” 和尚砰地关上车门，快步进了屋子。不多时，一伙人急匆匆出来，开始四处找马。很快，装着道一和马兮彤的车子也套上马匹。随着一声命令，和尚和十多个官差押着马车连夜离开了驿站。 车辆晃动，道一紧紧抱住马家小姐，心里万分激动。他一边亲吻一边说：“你真傻，真的。” 马兮彤也流着泪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道一捧起马兮彤的脸，亲吮她脸上的泪水。马兮彤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忽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怎么，你的手能动？” 道一脸上奇怪。“我的手为什么不能动？” 马兮彤道：“我听重阳宫的人说，全真教不要你了，还废了你的武功。我还以为你的手脚都废了。” 道一说：“他们是废了我的武功。全真剑法和轻功都要靠内力加持。他们废了我的内力，我的功夫已经使不出来。“ 马兮彤脸上欣喜。“这算什么，你手脚能动就好。这么说，全真教还没坏到家......不过也够歹毒的，派了这么多人假装去五龙观救你。” 道一叹了口气。“掌教真人也是没办法。朝廷这两年一直在打压全真，不但烧了道经，还不许行蘸挣钱。全教上下提心吊胆，生怕再得罪朝廷。” “全真教为什么不造反？”马兮彤问。 道一张口结舌，似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事。马兮彤见状乐道：“全真教不造反，我就让他们造反！嘻嘻，我刚才对那和尚说，全真教和义军正联手赶来救你。” “你怎么......唉。”道一心想，这一来，不知又会给师父带来什么麻烦。 马兮彤又道：“先别说这个了。那和尚对我使了你以前对我使过的妖术，你帮我解开来。” 道一一愣，又叹口气说：“解开穴道要有内力才行。” 马兮彤哦了一声。“是这样啊。” “你别急。”道一说，“过几个时辰穴道自己会解开的。” 马兮彤道：“这就好......在这之前，我要你一直抱着我。” “嗯，我就这么一直抱着你。“道一手上紧了紧，”你和珂儿是怎么知道......啊，对了，你们一起进驿站的？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低下头说，”我让她等在驿站附近，我一个人进去的。“ 道一叹了口气。”可怜的珂儿，她等不到你回去，一定急死了。“ ...... 珂儿确实急得快疯了。马兮彤一走，她就踮着脚尖朝驿站的方向张望，扳着手指算小姐什么时候该回来。过了不久，驿站那里似乎有点动静，但一会儿又静了下来。 珂儿心里已经数过了一千，还是不见小姐的身影，她开始慌了，小姐会不会出事了。她想到驿站那里去看个究竟，可又不敢。小姐把要紧事物都留给她看管，要是弄丢了，她死也无法补偿。 随着天开始朦胧发亮，她终于受不了了，小姐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办？以前要是出这种事，她心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人帮忙，这回也不例外。可是这回还有谁可求？ 珂儿咬咬牙，拿上要紧的东西，飞快地朝箐儿过夜的地方奔去。 到了那片小树林，珂儿只看到那匹大白马栓在树上，却不见箐儿的影子。珂儿正在发急，一团白影在她身旁飘然落下。 ”你来做什么？“箐儿奇怪地问。 珂儿二话不说，噗通跪倒在地，眼泪如瀑布般直泻下来。”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你家小姐怎么了？“箐儿俊眉颦起。 珂儿哭道：”我家小姐半夜里去救道一，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给抓住了。求求你，去救救她吧！“ 箐儿轻哼一声。”我明白了，她要抢在我前头......怎么这么笨，武功这么差，还不自量力。“ 珂儿抽泣道：”晴儿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求求你，快点去救救她吧。“ “我才不去呢。”箐儿不屑一顾地说，“她说不定早给人杀了。” 珂儿更是泪如泉涌。”不去怎么知道。求求你，去救救她吧。“ ”说了不去就不去。“箐儿道，”要去你自己去，别什么也不会，只会求人。“ ”我是什么用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只会求人。晴儿姐姐，求求你了！“ 珂儿哭着，向前爬了两步，想抱住箐儿的腿。箐儿的身子向后一飘，她抱了个空，更是放声大哭。等她眼泪稍止，睁眼一看，箐儿已经不见了。 珂儿站起身，一咬牙，抹干眼泪，回到自己的藏身处，收拾好东西，牵着黄马，朝驿站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眼前白影一晃，箐儿又出现在她面前。”你去做什么？送死啊？“ “我就是去送死，就是去让他们杀的，至少能和小姐在一起。”珂儿吸了下鼻子，眼泪又要下来。 箐儿轻哼一声。“看不出，小丫头没用归没用，还挺忠心的......也罢，看在这点份上，我就替你去看看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珂儿一个谢字不及出口，箐儿已经腾身而起，像仙女似地飘然而去。 珂儿羡慕地看着箐儿的身影消失，这才牵着黄马在路边藏好。 不多时，背后有人说：“我回来了。” 珂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箐儿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短竹枪，还有一把小刀。 “那是小姐的！”珂儿叫着扑了上去。 “驿站院子里找到的。”箐儿把竹枪和小刀朝珂儿手里一塞，“那里只有几个站户，和尚和官差一定带着道一连夜溜走了。” 珂儿手摸竹枪，呜咽道：“小姐......” 箐儿道：“好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去追道一了。” 说着她打了声呼哨，那匹大白马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箐儿正要上马，珂儿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箐儿姐姐，求求你，带我一起去救小姐吧。” 箐儿眉头一皱。“你家小姐早死了，救什么救？” 珂儿道：“箐儿姐姐，你没在驿站里发现小姐的尸首吧？” 箐儿想了想。“嗯......你说得对，那些官差不会带着死尸逃跑。你家小姐应该还活着，只是给抓住了......呵呵，你还挺机灵的。” 说着，箐儿又要上马。珂儿又求箐儿带她一起去。箐儿把头一摇。“你又不会骑马。别指望我象你家小姐一样，和你骑一匹马。” 珂儿咬了咬嘴唇说：“可不可把我绑在马背上？” 箐儿眼睛一睁，扑哧笑了起来。“那你不真成麻袋了？这倒有趣得很。呣......不过，我有个条件，从现在起，我就叫你麻袋，你不许反对。” “麻袋？”珂儿脸上为难，”难听死了。“ 箐儿道：“不答应我就不带你了......你别以为难听，上回我和道一在杭州玩时，在路边捡了个土小子，叫布鞋呢。你叫麻袋有什么关系？” “麻袋......”珂儿的眼泪转了两圈，差点淌下来。她想了想，终于坚定地点点头。“就叫我麻袋吧。” 箐儿大乐。“好，机灵的麻袋，我这就把你捆在马上。” 说着，她手臂一抖，一根丝带从袖中射出。珂儿还没反应，丝带已经缠上了她的腰，下一个瞬间，她已飞到马上。 箐儿身影晃动，很快用丝带把她牢牢捆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大白马，一手牵着黄马，沿着官道朝北赶去。 第199章 审讯 车厢里又暗又闷，而且十分颠簸，马兮彤却感到十分惬意。躺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和他不停地说情话，自相识以来，两人还从来没有这样独处过。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说不尽的蜜语。最后，能说的话都说了，马兮彤也感到手脚又能动了。她活动着手脚，不由叹道：“那和尚真厉害，竟然也会你们道士的妖术。我记得他抓住我时，你喊过他的名字，你认识他？” ”对，我认得他。“道一说，”还和他交过手。他叫夏真上师，还有个师哥夏督，更加厉害。两人都是负责保卫太子的高手。两年前在长春宫，我和夏真过了一招，我的剑给他打飞。齐掌教为了救我，和夏督交手时也受了伤，一直都没好，我师父这才接掌了些教务。“ ”原来如此。“马兮彤道，”昨天白天时我就赶上了你，和夏真也交过手。他的这个，内力好大，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是不是只有和尚和道士才会这种让人不能动弹的法术？“ “当然不是。”道一说，“平常人也能学，只是要练好久，最好从小就开始练，还要有好师父才行。” “看来我是学不会了。”马兮彤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想到箐儿，她能和夏真叮叮当当打上好几回合，内力一定不弱。想到箐儿，马兮彤不由咬了咬嘴唇，看向道一。 “你下江南时，和你在杭州一起玩的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箐儿？” 道一惊讶地睁大眼睛。 马兮彤唇角弯起。”看来我说对了。她也来救你了，昨天在路上和夏真也过了几招。“ ”箐儿也追来了？“道一猛吸了口气。 ”对，而且她对我说她喜欢你，你也喜欢他。“马兮彤盯着道一闪亮的眼睛，“你果然又招惹了别的姑娘。” 道一顿时支吾起来。“......你，你别误会，我是要娶你的。” 马兮彤看着道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箐儿说夏真只比她厉害一点，箐儿一定有很多内力......你还是和我说说内力和穴道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一巴不得不谈箐儿，于是忙不迭从经络经脉之类的开始对马兮彤讲了起来。 ...... 关押他们的车子一路飞驰，即便短暂停车，两人也一直呆在车中，食物和水只通过车顶一个小小的盖板送进来。车中也逐渐有了点怪味。 随着外面射入的光线逐渐变暗，周围突然有了嘈杂声，车子似乎进入了一座城池。来回拐弯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又过了一阵，车门突然开启，几个官差不由分说，把马兮彤往外拖，说要审讯。道一极力阻止，险些被打昏。 马兮彤被押着进了旁边一间小屋。屋子中间坐着两个人，都一身官服。左边一个似乎和押她的众官差穿得差不多，右边一个却像是个大官。墙边还站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听差，那个夏真上师则手持金刚杵立到她的身后。 那个大官看到马兮彤，眼睛睁大，随即把桌子一拍。“人犯报上名来！” 马兮彤昂首道：“你是何人，先报上名来！” 大官正要发火，身边那个官差模样的人说：“这位是太原路总管府总管严大人。” 马兮彤一愣，看来已经到了太原城。 “我姓马名兮彤，是毛道一的妻子。”马兮彤不卑不亢地说。 ”说谎！“严总管又拍着桌子道，”毛道一乃全真教弟子，怎会有老婆！“ 马兮彤说：”他就是不想当全真教了，才和我拜堂成亲的。“ 严总管看看官差，又看看夏真，见两人都点头，才又喝道：”你老实交代，乱党派了多少人来救毛道一！“ 马兮彤轻哼一声。”很多呢。光全真教就派了一百多。” 严总管又喝道：“又说谎！全真教已将毛道一驱逐出教，怎会派人救他！” “这......我也是听人说的。”马兮彤抿嘴道，一时也想不出好的说辞。 严总管见状道：”除了全真教，还有谁，是不是南方乱党？“ 马兮彤闭口不答，不知道继续乱编是好是坏。 ”毛道一在乱党中究竟担任何职，乱党要千里迢迢派人救他！”严总管再次逼问。 “你们抓错人了。”马兮彤吸口气说，“道一并没有加入义军，也没有和官府打仗，他只是......” “只是什么？”严总管目光炯炯地说。 “他只是给义军抓了起来，义军见他会武功，让他教......”马兮彤说到这里又停住了，觉得这么说也不好。 严总管怒道：“你不老实交代，是不是想吃苦头！” 马兮彤铁着脸不答话。 严总管又道：“你一口一个义军，还会武艺，本官看你也象是乱党！对不对！” 马兮彤还是不答。 “你老实交代，乱党派你和毛道一到重阳宫做什么？是不是勾结全真教想造反！” 马兮彤更加犹豫，究竟说道一是乱党好，还是不是乱党好。 严总管把桌子一拍。“好大胆子，还想隐瞒，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会老实招认......来人，把她衣裳扒光，吊起来打！” 马兮彤吓得浑身一抖。“你们要打便打，为什么要扒我衣裳！” 严总管冷笑道：“是不是怕了？怕了就老实交代吧。” 马兮彤脸上发白。“道一不是乱党，他没有造反......” “还嘴硬！”严总官怒道，“朝廷早已收到报告，毛道一犯上作乱，罪不可赦。来人，把她衣裳扒了！” 说着，他手一挥，墙边两个听差狞笑着朝马兮彤逼来。 马兮彤眼中含泪，看着严总管说：“你，你不得好死！” 严总管哈哈大笑。 马兮彤朝边上瞥了一眼，看准一个空挡，喊了声“道一！”，便一头朝墙上撞去。 众人大惊。就在这一瞬间，夏真飞身而至，硬生生扯住了她，然后在她背后一点。马兮彤顿时软倒在地。 严总管拍手叫好。“神僧果然身手不凡！” 然后又命手下过来。夏真道：“严总管，她连死都不怕，恐怕怎么都不会招的。” 严总管道：“许多女人不怕死却怕这个，神僧不用管，就交给本官吧。” 夏真又想开口，那个一直坐在严总官身边的官差站了起来。”今天就到此为止。“ 说着，他下令将马兮彤关回车里。严总管却说：”毛道一乃朝廷重犯，乱党要救他，还是将他夫妻关入城中大牢，由本官亲自看管为好。“ 那官差道：“下官奉命将毛道一押解京城，这女子也是由下官捉住，理应由下官看管，就不麻烦严大人了。“ 严总管似乎还想说什么，见那官差眼色严厉，竟然不敢再说什么，悻悻然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那官差随后在夏真耳边说了几句，夏真将马兮彤身上穴道解开，把她扯了起来，然后自己先离开了屋子。屋里只剩下马兮彤和那官差。 马兮彤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身上还在微微发抖。那官差朝她拱了拱手说：”夫人刚才受惊了。“ 马兮彤眼睛一闭，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那官差继续道：”毛道一犯上作乱，罪行重大，到了京城，必死无疑。夫人吃苦只是开始，刚才算不得什么。“ 马兮彤喘着气站在那里，没有答话。 那官差又说：”毛道一一旦处死，夫人作为逆贼家属，也不能幸免，必然沦为官妓，任人摆布,,,,,,我看夫人容貌不凡，有意给夫人一条出路......若夫人肯嫁给在下为妾，就不必再受苦了。“ 马兮彤一脸惨白，还是没有说话。 那官差见状道：“夫人是否以为在下不过区区一押解官人，怎能救得了夫人？实话告诉夫人，在下姓高名脂，乃皇家宿卫士。夫人如若不知，皇上的宿卫士皆为亲贵功勋之后，今后不是成为太子亲信，便是委派各地为官，飞黄腾达者比比皆是。我高氏一族光在京城为官者便不下百人，因此你看刚才那个严总管虽比在下官大，也要看在下脸色。 只要在下出面，让夫人脱离苦海，不过是小事一桩。以我高家势力，夫人入我高家，虽为妾室，也可谓人上之人了。” 马兮彤终于开口道：”容我考虑一下。“ ”夫人请便。“高脂脸上一笑，”从这里到大都还需十数日，入京前夫人可以细细考虑。“ 然后，高脂让手下把马兮彤押回了车中，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道一见马兮彤回来，立即将她紧紧抱住，问她审了些什么。 ”就问了我叫什么名字，还有全真教派了什么人来救你......”马兮彤道，“我说全真教没派人，是我救你心切，乱说的。他们也就信了。” 道一点点头。“兮彤，你说的好。我已经连累了师父，不能给全真教带来更多麻烦......还问了些什么，你去了这么久。“ 马兮彤想了想说：”还问了你在南方的事，我说你没造反，你是冤枉的。“ 道一嘿嘿一笑。“我是没造反，可官府不信有什么用。” “是我造反，我连累了你。”马兮彤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呀。”道一一边亲吻马兮彤的脸，一边说，“我愿意的，就算杀头也愿意......兮彤，你怎么浑身发抖？” “没......没什么。”马兮彤忽然亲上了道一的嘴唇，“抱紧我，道一。” 道一抱紧了她。 此时周围一片安静，伸手不见五指。过了一会儿，道一觉得怀中的姑娘呼吸逐渐变重，身子也越来越烫。忽然间，马兮彤伸出微颤的手抓住道一的手腕，轻轻拉到自己的胸前，又捏着道一的手指触到衣扣处。 “我要你要我。”马兮彤的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坚定。 道一吓得一缩手，马兮彤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黑暗之中，马兮彤的双眸在闪亮，道一的心在狂跳。 “我们还没拜堂呢。”道一轻声说。 “现在还管这个。”马兮彤喘着气道，“到了大都你就没命了。我也死定了。我们还有几天好活？” 道一吸了口气。“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我对他们说，我和你已经拜堂，而且我也是反贼。”马兮彤道。 “你怎么这么傻。”道一心疼地说。 “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活了。我不要你担了虚名......”马兮彤说着，又用滚烫的唇吻来。 道一觉得血气直冲脑门。他一边亲吻，一边伸出颤抖的手解开马兮彤胸前的衣裳。马兮彤红着脸闭上眼睛。 “然......然后呢？”道一忽然问道。 马兮彤一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都和奉云......” “我，我没和她......唉，你信我就是了。”道一看着眼前一片白光，有点不知所措。 “我信你......你是男人，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马兮彤喃喃说道，胸口上下起伏。 道一再也按捺不住，不自觉地伸手开始解她亵衣的系带，马兮彤羞得闭紧双眼，浑身发颤...... 第200章 恩人 当几缕月光漏进囚车，照在马兮彤仍带着一丝红晕的俏脸上时，她睁开双眼，对道一喃喃说道：“我这下死而无憾了。 道一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抹去她额头上点点闪亮的汗珠，喘着气说：“我也是。” 马兮彤咬着嘴唇说：”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你不也一样。“道一笑吟吟地看着马家小姐。两人又紧紧拥在一起，恨不能就这样直到永远。 ......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马兮彤推了一下道一。“有动静。” 道一一愣，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远处隐约有些声响。两人二话不说，手忙脚乱地开始穿回衣裳。就凭几丝月光，他们穿得很慢，外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是打斗声！还有人的哀嚎！ 片刻之后，只听喀拉一声，囚车上的锁似乎被人斩断了。紧接着，车门大开，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马兮彤知道自己衣衫不整，吓得向后一缩。只见月光中，一个浑身白衣的姑娘手持利剑站在那里。 道一一看，又惊又喜。“箐儿，你终于来啦！” 那姑娘来回看了道一和马兮彤两眼，忽然左手前伸，马兮彤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已被拉到车门外。道一跟着爬到车门边，正想出来，那姑娘却手腕一翻，剑柄结结实实撞在道一胸口上。道一只觉得胸中如翻江倒海似的，身子向后一倒，便动弹不得了。 马兮彤大惊。“箐儿，你疯了！他是道一啊！“ 箐儿没有回答，左手一抬，扣住马兮彤肩上的穴道。马兮彤立即浑身发软。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在半空中，由箐儿带着，转眼间就出了总管府。马兮彤只感到耳边风声呼呼，脚下房屋不停掠过。她以前也被道一抱着用轻功从屋子上飞下来，但不过数丈而已，哪里像现在这样脚不沾地，如腾云驾雾一般。箐儿的轻功超过道一实在太多，马兮彤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箐儿带着她飞过太原府的城墙，又向前飞出十多里才停下。 马兮彤直到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箐儿，你到底怎么了，快去救道一啊！他就要给杀头了呀！“ 箐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救的，死就死了吧。他和别的全真教弟子一样，都是不守信用之徒。“ 马兮彤浑身一颤，只觉得箐儿眼似寒冰，带着从未见过的杀气。 ”道一怎么不守信用了？“马兮彤吸了口气，”难道他答应过你什么？“ 箐儿没有答话。 马兮彤继续道：”我俩不是说好谁救出道一，道一就是谁的？你现在去救他出来，他就是你的了。“ 箐儿还是不答话。 马兮彤眼圈一红，哽咽道：”我求求你，去救他吧！我，我不和你争了。“ 说着，马兮彤心中一急，竟跪了下来。“求求你了，箐儿！” 箐儿冷冷地说：“你在囚车里和毛道一那个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马兮彤一怔。“我是对不住你，箐儿。我保证，你救出道一后，我，我再也不和他好了。” 说着，眼泪从马兮彤脸上流了下来。 箐儿哼了一声。马兮彤一咬牙，又说：“我保证，我再也不见他了，行不行？” ”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箐儿又哼了一声，”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想见了......别说发什么誓，他要是执意要见你，你拒绝得了么？“ 马兮彤吸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只听噌地一声响，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挺挺地插入马兮彤身前的泥土，离她的脚尖不过数寸，在洁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马兮彤再抬头一看，箐儿已经转过身去。马兮彤浑身一颤。”你......你真的要我这样么？“ 箐儿淡淡地说：”只有你以死了结，大家才能彼此放心。“ 马兮彤身子晃了两晃，颤声道：”你会去救道一的，对不对？......要是这样能让你放心去救他，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马兮彤一咬牙，伸手从土里拔出剑，慢慢地举起来搁到自己的脖子上，喃喃说道：”反正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然后，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又昂起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大声说道：”道一，我先走一步，你娶了箐儿后要好好待她。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说到这里，马兮彤顿了顿，眨了眨朦胧的泪眼，又忽然喊道：”爹爹，女儿这就来陪你了！“ 说完，她眼睛一闭，用力把剑往下一拉。 没想到，长剑却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发觉那柄剑已经回到了箐儿的手里。 ”如此看来，你倒是真心喜欢毛道一那淫道！“箐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马兮彤又说：”你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愣了片刻，想不起自己究竟对箐儿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我叫马兮彤。箐儿，你真好......你会去救道一的，对不对？“ 箐儿收剑回鞘，一边说道。”现在再去已经太晚。他们一定把他换个地方藏好了。等天亮后再说。“ 马兮彤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珂儿在什么地方？你一路上见到过她没有？“ 她只是随口一问，箐儿说见过还是没见过，都在她意料之中。可是，箐儿的回答却让她目瞪口呆。 ”珂儿又是谁？“ 箐儿怎么会连珂儿也不知道了？至少应该知道小珂才对。马兮彤狐疑地看着箐儿。 月光之下，箐儿白衣如雪，秀发如墨，一对剑眉微颦，修长的双眼比之前更多几份英气。马兮彤看着看着，浑身一震。”你......你不是箐儿！“ ”我什么时候说是了？“白衣女子淡淡地回答。 马兮彤眼前闪过自己被这女子从囚车救出的情景，怪不得她满不在乎地把道一打回车里。 ”你究竟是谁？“马兮彤吸了口气。 ”我是谁与你不相干。“白衣女子冷冷地说，”我问你，箐儿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马兮彤如实回答，“昨天，我和她跟着关道一的囚车到了驿站附近。晚上，我一个人去救道一，给他们抓了，和道一关在一起。我不知道箐儿现在何处。” 白衣女子想了想说：“她要救毛道一，定会跟着囚车到太原城，不，她或许一直向东去了。” 马兮彤道：“你会和箐儿一起去救道一的，对不对？我求求你......”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我是来找箐儿的，毛道一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马兮彤急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救出来？“ 白衣女子说：“我追到太原，听说他们抓了一个美貌姑娘，和毛道一关在一起......哼，还说是什么老婆。” 马兮彤这下明白了。白衣女子一定以为被抓的是箐儿，她是去囚车那里救箐儿的，结果见到自己和道一在一起。她救自己多半只是为了问话。 看看眼前的白衣女子，长得和箐儿极为相似，只是年长几岁，马兮彤忽然想到，她会不会是箐儿的姐姐？若是这样，说不定还有点指望。于是马兮彤拱了拱手说：“敢问恩人可是箐儿的家姐？” “不要乱猜！“那女子眉头皱起，似乎有点生气把手一挥。“我救了你，也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马兮彤想了想，只好说：“大恩不言谢。搭救之恩，兮彤来日必报。” 说完，她又朝白衣女子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很快想到，自己在进驿站救道一前，已经把值钱的东西留给珂儿看管，现在自己身上没钱也没兵器，要去救道一甚至跟踪囚车都很难。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到珂儿。 对珂儿她是绝对信任的，珂儿一定会继续朝前走，就算走也会走到大都去。自己只要沿着来路往回走，就一定能碰上珂儿。主意打定后，等天一亮，马兮彤就朝远离太原城的方向走去。 第201章 重逢 可怜的珂儿在马背上捆了一天。马儿沿着官道一路急驰，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可为了追上小姐和道一，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尽管如此，箐儿带着她追到傍晚，官差和马车还是不见踪影。 箐儿将她放下马，一边骂道：“麻袋，都怨你！要是你自己会骑马，我们可以跑得更快，说不定早就追上了！” 珂儿委屈地眼泪直流。”是我没用。箐儿姐姐，你骂我吧。“ ”骂有什么用，不会还是不会！“箐儿气道，“你长这么大怎么就没想到学骑马呀？啊，你们那里没马对不对？” “我们那里有马的。”珂儿抹了抹眼泪说，“只是我和小姐是在船上长大的。” “那你家小姐怎么会骑马的？因为她是小姐？”箐儿眉头皱起。 “不是这样的。”珂儿摇头说，”小姐本来也不会骑，是道一大哥教她的。“ 箐儿哼了一声。”道一还教她骑马？他们就是这样好上的，对不对？” “不，不。”珂儿又连忙摇头，“道一就教了小姐一会儿功夫。” “那你家小姐就学会了？”箐儿露出不相信的样子。 “是，是一会儿......小姐很聪明的。”珂儿撅着嘴说。 箐儿又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笨......不如这样，你这就开始学。“ ”晚上？“珂儿眼睛睁大。 ”不行么？“箐儿眼睛一瞪。珂儿只好点头。 于是，两人吃了干粮后，箐儿就开始教珂儿骑马。在依稀的月光下，珂儿忍着浑身酸痛咬牙坚持着，几次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过，最后她总算能自己骑着马慢慢走了。直到箐儿自己也累了，两人才去歇息。 ...... 第二天一早，箐儿把她又捆上了马，继续沿官道追赶，跑了两三个时辰，还是没看到官差和马车。 ”他们究竟是不是走这条道啊。“珂儿忍不住说。 箐儿也犹豫起来，不再一味往前追，而是频繁向路人打听。结果谁也没看到有和尚和官差押着车经过。箐儿更加狐疑。 正当两人举棋不定之时，有人告诉她俩，要去大都，也不一定非要走这条官道。她俩已经错过了去太原城的岔道，要是转去太原城，从那里向北走，也可以绕道去大都。 珂儿欢喜地说：”箐儿姐姐，官差半夜里逃走，说不定吓得不敢走这条道了。“ 箐儿点点头。“对，麻袋，他们也许躲进太原府了。” 于是，两人掉过头来往回走，找到了去太原府的岔道。沿着这条向北的岔道跑了没多远，迎面来了一匹白马。珂儿抬头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箐儿怎么在对面这匹白马上？ 不等她明白过来，箐儿已经勒住了马，象是要调头。这时，对面马上的女子直挺挺地从马上飞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已经落到箐儿面前。珂儿看得都傻了。 “还想逃！”那女子看着箐儿说，眼神十分凌厉。 箐儿慌忙下马。”师父......“ 珂儿再次震惊了。眼前女子和箐儿如此相似，看上去只是大了几岁，怎么会是箐儿的师父？ ”又不听话了，快跟我回去吧。“那女子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 ”不，师父。我要救道一。“箐儿抿嘴道。 ”救他做什么，他已经有别的女人了。“那女子又板起脸来。 ”可是......“箐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扭头看看捆在马上的珂儿。”她是谁？“ 珂儿忙说：”我叫珂儿。是我家小姐的丫头。” “你家小姐叫什么？”那女子又问。 珂儿稍一犹豫，箐儿已经说道：“她家小姐叫马兮彤。” 那女子眼睛一睁，随即将箐儿拉得远远的。珂儿只看到那女子对箐儿说了些什么，箐儿竟然哭了起来，又和那女子争辩了几句。那女子提高了声音，象是在训斥箐儿。最后，箐儿抽泣着点点头。 那女子又告诉了她什么，箐儿便来到珂儿面前，将她放下马，然后抹了抹眼睛说：”我要和我师父回去了。“ 珂儿一听急了。”那你不去救道一了？“ 箐儿抽了下鼻子。”我想去，可是我师父......“ 不等她说完，她师父已经走了过来，对珂儿说：“我已经把你家小姐救出来了。” “小姐真的还活着！”珂儿一听跳了起来，“她在哪里？” “就在太原府南边的树林里。你自己去找她吧。“箐儿师父说完，便拉着箐儿上马向南走了。 ”道一在什么地方？“珂儿在她们身后大叫。 ”找到你家小姐自然知道。“ 珂儿看着两个白影远远消失，这才叹了口气，爬上黄马，骑着它慢慢朝北走去。 ...... 走着走着，她望见远远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珂儿立即屏住呼吸，是小姐！她跳下马来，大喊着小姐的名字奔了过去。 “珂儿！”马兮彤这才认出刚才骑在马上的是谁，也奔了过来。两人转眼间扑到一起，又哭又笑。 马兮彤将她进驿站后被抓的经过和后来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救的经过告诉了珂儿，但没说囚车中发生的事。 “她就是箐儿的师父呀。”珂儿叫道，“我听见箐儿叫她师父了。” 马兮彤叹了口气。“难怪她武功那么高。看来她一招打败道一的事是真的。” “她为什么没救道一？”珂儿问道。 “她是去救箐儿的。“马兮彤抿嘴道，“她以为官差抓到的是箐儿。” ”那她也不能把道一丢在那里不管呀！“珂儿脸上愤愤不平。 ”她不喜欢道一嘛。“马兮彤低头说道，”......算了。她不去救，我们去救。“ 于是，两人上了黄马，直奔太原府而去。路上马兮彤一边问珂儿怎么会和箐儿在一起。珂儿就说了她去求箐儿，然后箐儿带着她追赶马车，路上遇见箐儿师父的事。 ”箐儿想去救道一，她师父不让，硬拉她回去了。“珂儿道。 马兮彤脸上暗自发红，箐儿师父会不会把看到自己和道一在囚车里的事对箐儿说了。 ”看来箐儿人还不错。“马兮彤随口说道。 珂儿却没有回答。 ...... 进太原城后，她们打听了总管府的所在。马兮彤记得昨天审问她的人是太原府总管，道一的去向一定得问此人才行。 到了总管府附近，那里戒备森严，她们两个南方姑娘，人生地不熟，要是贸然打听府内的情况，很容易引起怀疑。因此，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到夜幕降临时仍然一无所获。 马兮彤有些着急，又打起夜入总管府的主意。珂儿一听吓坏了。”小姐，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箐儿和她师父都走了，再出事真没人救了。“ ”那你说怎么办？“马兮彤问。 ”明天再慢慢打听。“珂儿说。 马兮彤不听。”明天道一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珂儿又是苦劝。马兮彤最后说：”好了好了，我先不进去。等天黑了，看看能不能捉住个府里出来的人问问。“ 珂儿只好点头同意。于是，等到天色全黑，两人悄悄来到总官府边上，躲在暗处，细细观察。 马兮彤眼望高大的围墙，正寻思着万一没人出来，自己怎么才能进去，这时，珂儿拉了拉她的衣襟。 ”有人出来了。“ 第202章 方向 只见眼前总管府的小门一开，出来两个人影，前边一个人提着灯笼，像是仆人。后面的人马兮彤仔细一看，眼睛立刻睁大，那不就是昨天刚审过她的太原府严总管？ 一想到昨天审问时这个姓严的要扒自己的衣裳动刑，马兮彤一颗心顿时恨得痒痒的。这么晚了此人不在府里待着，出来做什么？马兮彤决定一探究竟，于是她带着珂儿远远跟了上去。 提灯仆人引着严总管七拐八拐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门一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笑着迎了出来。严总管打发仆人回去，自己和女子嬉笑着进了小院。 马兮彤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便让珂儿等在外面。珂儿适时递上一截白绫，马兮彤用它掩住口鼻，然后悄悄来到墙根下。太原总管府的高墙她上不去，这小院的矮墙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很快翻过院墙。里面不大，就一座屋子。马兮彤潜到窗下，偷偷朝里望去。屋中严总管和那女子已经搂抱在一起。原来这里是这姓严的狗官金屋藏娇的地方。 马兮彤躬身来到门前，她还想着怎么撬门，顺手轻轻一推，门竟是虚掩的，看来这对狗男女实在太心急了。马兮彤猛地推开门冲进屋中，不等里面人反应过来，她的短竹枪已经撞在严总管腿上。严总管当即倒地，捂着膝盖连声哀嚎。那女子刚发出一声惊叫，马兮彤竹枪又一轮，将她打昏在地，然后转身一脚踩住严总管的后背，用枪尖顶住他的颈后，沉着嗓子问道：”城里昨晚来了一辆车，由一群官差和一个和尚押着，对不对？“ ”大侠饶命，我不知道啊。“严总管忍住痛说。 ”说谎！“马兮彤手上用劲。 严总管见她来真的，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有这辆车。“ ”车上是何人？“马兮彤又问。 严总管决定照实交代。”是个全真教弟子，叫毛道一。押解的差人说他犯上作乱，要押到京城受审。路上有人要救这个毛道一，让我帮忙一起看管。“ ”他们现在何处！“马兮彤厉声问道。 严总管说：”昨天夜里，果然有人来救犯人。人没救成，差人却受了惊吓，连夜离开了太原。“ 道一已经不在城里？马兮彤心里一惊，又逼问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个下官真的不知道啊。“严总管哀声叫道，”......不过，他们总是要把犯人押到京城去的。“ ”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出哪座城门？“马兮彤又问。 ”这个......下官不知道啊。“严总管说。 ”那你去死吧！“马兮彤挺枪就戳。 严总管吓得大叫：”东门，东门！之后朝哪里走了，下官没出城，真的不知道啊。大侠饶了下官吧！“ 马兮彤见没什么可以再问的，伸手取下脸上的白绫，俯身对严总管道：”姓严的狗东西，你看看我是谁！“ 严总管扭过头，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马姑娘，不，毛夫人，饶命啊，下......“ 他一个官字还没出口，马兮彤一枪扎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扑一声喷出，染红了枪尖。严总管抽搐了两下，气绝身亡。 马兮彤在尸身上擦干枪上的血，转眼看了看晕倒在地上的女子，思索片刻后，找来带子捆住她的手脚，又堵住了口，然后便吹熄灯火，悄悄离开了屋子。 出了院门，珂儿牵着马迎了上来。马兮彤对她说了里面的事，两人很快来到城东，找了间小客栈住下，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城门一开，她们便出了城。 眼前还是两条道，一条向南回到原来进城的那条官道，然后向东去大都，另一条向北绕道去大都。两人一商量，官差以为救道一的人是义军或是全真教，那是从南边来的，因此，官差一定会向北逃。于是，两人骑着黄马一路向北追去。 ...... 她们追错了方向。 道一在囚车里醒来时，发觉车子已行驶在路上，外面还是黑夜。刚才箐儿像救星一般从天而降，却一剑柄将他打回车里，用力如此之大，他胸口现在仍疼痛不已。 箐儿定是看到他和马兮彤在车里衣衫不整的样子，才这样生气。道一隐约记得，曾经答应过箐儿，“不看其他姑娘的身子”，如今却和马兮彤有了肌肤之亲，还要娶她，真的是有点对不起箐儿。在杭州时，箐儿留信给他，要他一年内返回终南山，自己也没做到。想到这些，道一不禁一阵哀叹，又隐隐有些担心，箐儿救出马兮彤后会为难于她。 道一对箐儿的本事也有些迷惑，刚才那么大动静，一定惊动了夏真上师。以夏真上师的实力，竟然没有挡住箐儿，实在有些出人意料。箐儿真的厉害到这个地步？ 在他的迷惑中，车子从东门出了太原城，然后向南，沿着城东山脚的一条小道行驶，天亮后继续隐蔽前进，过了一整天才回到官道上，然后一路向东，不久便开始穿越太行山。 高高的太行山绵延数百里，自南向北耸立于山西和河北之间，象一道屏障隔绝两地交通。自古以来，过太行山只有八条小道，人称太行山八陉。其中最重要，也是最快捷的一条就是他们走的这条从太原南边一直向东的井陉道。他们沿着这条道进山，在孟州境内过夜，两天后便来到太行山东端的井陉。 过了井陉就出了太行山，以后便是一马平川，可以直趋大都。因此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韩信就是在这里摆下背水阵，迎战在井径口布防，阻挡他出山的赵军。 井陉小道十分狭窄，两侧紧挨着直上直下的裸露岩壁，只能容一辆车通过，完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道一在车中看不见外面，只听到那个叫高脂的官差头目连声命令手下加快速度，要快些出山。车夫将鞭子打得啪啪作响，囚车沿着千百年来形成的车辙隆隆前进。 忽然间，周围响起一片呐喊声，象是中了埋伏。只听有人高声喊道：”快快投降，饶你们不死！“ 高脂喝道：”这上面是朝廷要犯，你们敢劫官车，想造反不成！“ 拦路者大叫：”什么要犯不要犯，快快投降，否则杀你个鸡犬不留！“ ”反了反了！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冲啊！” 高脂刚下完命令，远处一声锣响，两边山上扔下一阵石头，车边顿时一片哀嚎，接着四周齐声呐喊，拦路者直冲下来。道一只听到外面一阵短暂的拼杀声，接着便是欢呼声，显然拦路者获得了胜利。道一心里紧张又激动，还有些迷惑，不知道拦路的是谁。以夏真上师的本事，就算来个上百人大概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些石块也应该奈何不了他。夏真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抵抗，是死了还是逃跑了？ 不等他想明白，囚车的门已给人砸了开来。道一抬眼看去，只见一群手拿刀枪的汉子看着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道一当即把手一拱，朗声说道：”多谢众位义士相救。“ 那些汉子更是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其中为首一人把手中刀一抖，对他高声喝道：“少废话！财宝在什么地方！” 第203章 财宝 道一眉头一扬。“什么财宝？” “马车里装运的财宝！”那汉子怒道。 道一忙说：“诸位一定是弄错了，车上没有财宝。这是一辆囚车，官差正要押我去京城。多谢诸位相救。” 那汉子一愣。有人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那汉子把刀一挥：“先押走！” 手下众人一拥而上，把道一从车里拖出来。道一连忙问要押到哪里去，那汉子不肯说。道一又问刚才厮杀的时候，那个和尚怎样了，是不是逃跑了。 ”哪有什么和尚！“那汉子怒道，”押车的全是官差，只跑掉一个，其余都已杀死。“ 道一心中迷惑，夏真没有押车？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及细想，众汉子已在车上搜了一遍，然后前呼后拥地把他推上一条通向深山的小道。 山道十分崎岖难行，一眼望去尽是荒山秃岭。一边走道一试着和周围人搭讪，可是没人理他，而且看管得很严。他被押着走到天黑，第二天继续前进。 走了二十余里后，他忽然眼前一亮，一座缀满绿树的岩峰兀然出现满眼荒山中。此山十分险峻，四周是直上直下的峭壁。但就在层层岩缝中长出无数苍绿的松柏，整座山老天亲手布置的一座盆景。 道一忍不住叫了声好，问别人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这回，立即有人爽快地回答：“苍岩山。” ”果然山如其名。“道一不由赞道。他上回跟师父和全真掌教去大都走的也是井陉道，却不知附近有这样的所在。 汉子们押着他朝苍岩山上走。山道在悬崖绝壁中盘旋，时而穿过飞瀑，时而跨过陡崖，偶尔山道边还会出现紧挨危岩的建筑。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在两侧对峙的岩壁上愕然出现一座石拱桥。奇怪的是桥上还有一座二层的殿宇，如同浮在空中一般。道一不及多问，几个汉子押着他在绝壁间拐了几个弯，又过了一道山门，便来到一座挂着“福庆寺“匾额的大殿前。 奇怪的是，周围没见到一个和尚，却有不少和押他的汉子同样装束的人手持兵器在把守。 几个汉子将他推进大殿。殿中佛像下摆着几把椅子，上面坐着几条汉子，正中一个三十余岁，腰挎宝剑，长相威严。他看了道一一眼，便对押解的汉子问道：”这就是你们在车里找到的？“ 押解的汉子说是。 带剑汉子身旁一个身穿青布道衣的人又问：”你们在车上仔细搜过没有？“ 押解的汉子又说是。身穿青布道袍的人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带剑汉子接着问道一叫什么名字。道一如实回答：”在下姓毛名道一。“ ”毛道一？怎么有点耳熟？“带剑汉子眉头一皱，”你是不是道人？“ 道一笑了笑说：”在下从前是全真教的。“ 带剑汉子立即吸了口气。”全真教毛道一？你就是那个两年前在长春宫与和尚大战的那个毛道一？“ 道一脸上苦笑。”正是在下。“ 带剑汉子脸上一喜。”原来是毛道长驾到......那你为何在车里？“ 道一拱手说：”在下在南方不慎卷入乱党，朝廷要押我去大都受审，多谢大侠相救。” 带剑汉子把手一挥：“何足挂齿。素问道长一表人才，又智勇双全，在长春宫为维护道家大显神威。今日有幸能与道长相见，实乃天助我也。“ 身穿青布道袍的人连忙接口道：”贫道早说此车中有异宝可得。大王你看如何？“ 带剑汉子哈哈大笑：”军师果然料事如神。“ 道一又拱手道：”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带剑汉子傲然道：”我姓刘名通贵，在此占山为王。“ 然后他指着身穿青布道袍的人说：“这位是我的军师郭道长。” 道一心想，难怪这座演福寺里一个和尚也没有，八成是给这些山大王赶走了。 刘通贵介绍完其他几个坐交椅的人后，又命设宴招待道一。道一肚子饿了，也不推辞，就随刘通贵等人来到旁边一座偏殿。 宴席很快摆好。几个人就开始吃喝。刘通贵边吃边问道一在长春宫与和尚斗法的经过。 “在下听说道长在无极殿前与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可有此事？” 道一说：“在下试试和夏真过了几招而已。” “道长不必过于谦虚。”刘通贵哈哈大笑。几个头目也对道一连连恭维。 然后刘通贵又问他在南方的事，道一捡可以说的说了一通。得知道一已被全真驱逐出教，刘通贵一边痛骂全真教出卖道一，一边脸上露出喜色。 酒足饭饱之后，刘通贵又请道一游山。道一见盛情难却，就跟着他开始在附近游玩。苍岩山景色别致，到处怪石嶙峋，条条山路都从岩壁中凿出，植物也直接长在岩缝里。山上还有公主祠等有来历的去处。 刘通贵领着道一游玩了一处景点，又让手下头目陪道一继续玩，一番游玩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他们回到偏殿，那里又摆好了宴席。道一和几位山大王又是一通吃喝。 刘通贵问道一有何打算。道一说要下山去，刘通贵脸上不悦，劝他在山上住几天再走。道一推辞，几个头目又一通劝酒。等他再次提出下山时，天色也渐渐变黑。刘通贵执意留他在山上过夜。道一只好答应。 刘通贵随后亲自带他来到一座两层的小殿前。道一一看，就是那座建在石拱桥上的殿宇。 刘通贵道：“毛少侠今晚就住在这楼桥殿吧。” 说着，他领道一进去。里面有三间阔，两间深。中间是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各开有一扇门。刘通贵打开左边的房门，里面是一间客房，收拾得很干净。刘通贵问道一可满意，道一连声说谢。刘通贵随后便走了。 道一栓好门，一头栽倒在床上。自从被抓，他都是在囚车上度过，连枕头也没碰过一次。只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房间有点热，就起身打开窗子。凉风习习而入，吹在脸上十分惬意。 窗外一片漆黑，天上虽有月亮，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忽然想到，这房间下面就是石拱桥，桥下又是十数丈的悬崖。那么这窗子下面当然也是一片虚空，要是跳出去，只能一头栽下，因此千万得记住，不能跳窗逃走。 他牢牢记住这点，就吹熄屋中灯火，回到床上。他原以为自己能很快睡着，躺下后心里却满是马兮彤和珂儿的事。两人一定还在寻找自己。还有箐儿，不知她会怎样为难马兮彤，她武功如此惊人，马家小姐只有受她欺负的份。 道一心中胡思乱想，渐渐地睡意占了上风。就在他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听窗子轻轻一响，他扭头看去，立时呆住了。 在微弱的月光下，房中立着一个人影，依稀可见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色衣裙，身形婀娜，莫非是箐儿？ 道一正想出声，那女子已飘然来到他的床前，道一慌忙起身，这才看清，来的不是箐儿，而是一个陌生女子，杏眼柳眉，面目姣好。 道一又想开口，忽然间想到，这女子是从窗外进来的，而窗外是悬崖，莫非......？道一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人，还，还是鬼？“ 那女子微微一笑：”你说呢？“ 道一定了定神说：”窗外是悬崖，你......你是鬼？“ 那女子道：”是人是鬼有什么两样？“ 道一心想，这还用说？ 那女子又道：”你别管我是人是鬼......你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就让我来陪陪你吧。“ 说着，就笑着朝道一逼来。 第204章 张良 ”你别，别过来啊！“道一吓得直往后缩。 那女子咯咯笑道：”果然还是胆小如鼠......你怕什么，怕我吸了你的元气？” 说着又向前靠了靠。道一情急之下，闪电般的出手点中对方软麻穴。没想到那女子只是一愣，身子并未软倒。道一大惊，心想完了，这女子果然是鬼，哪有活人此穴道被点却不倒的道理。 没等他想出别的招数，那女子同样手向前一伸，反而戳中了他的软麻穴。道一顿时浑身发软，瘫倒在床上。 ”你，你的武功呢？“那女子脸上看上比他还惊讶。 道一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已经被废，没有内力，就是点中别人的穴道也没用。 ”我......“他忽然又想到一事，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是鬼呀。鬼可不会点穴。“ ”谁说我是鬼了！“那姑娘柳眉竖起，“你快说，你不是全真教数一数二的高徒么，你的武功呢？” “你知道我是谁？”道一叹口气说，“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刚刚被逐出教，而且废去了全真功力。” “原来是这样......”那姑娘忽然脸上一喜，“那就好，你不光是胆小鬼，还成了废物......好极了。” 道一呵呵笑道：“是，是，我是废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那姑娘想了想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道一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还见过这姑娘？他连忙说：“这里太黑，恕在下眼拙。” 那姑娘转身点起桌上的蜡烛，拿着烛火凑到道一近前。道一睁大眼睛。烛光之下，那姑娘秀发如山，杏眼灵动，唇红齿皓，着实可爱，自己似乎见过，又象没有。 那姑娘见他没认出自己，秀眉微颦。“胆小鬼，你再仔细看看！” 又听到”胆小鬼“三个字，道一眼睛一亮。“啊......你，你是刘......刘真真？” “亏你还记得。”那姑娘变得笑颜如花。 道一吸了口气。两年前长春宫辩论后，全真教奉旨烧经，他奉命驾车运经书去悯忠寺烧，半路遇到一个叫刘真真的姑娘拦路，说车上有她自己的书，道一就让她抱走了一摞书。第二天运经时，刘真真又来，道一不让她抱走经书了。刘真真骂他胆小如鼠，就再也不来了，弄得道一很是郁闷。 ”怎么不记得。“道一笑着说，”我还想着和你说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真真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刘通贵是我哥。“ 道一恍然大悟。原来刘真真是此山大王的亲妹妹。不对，他隐约记得两年前刘真真说自己是大都玉虚宫的人。 ”你不是说你是玉虚宫的人么？“道一问。 ”你还记得这个......“刘真真唇角弯起，”是又怎么样？我哥让我来的。“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是你哥让你来这里的。你可真听他的话。“ 道一心里想的是，刘通贵让妹妹从大都跑到苍岩山，妹妹就来了，刘通贵可是在这里占山为王啊。 刘真真抿嘴道：”我父母早亡，自小就和我哥相依为命。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他让我半夜里来，我就半夜里来......你明白了吧。” 道一嘴巴一张。“你哥让你来做什么？” 刘真真一愣，脸上忽然飞红。“你，你真傻假傻！你是我哥眼里的财宝，他不想让财宝溜了。” 道一哦了一声，猛然间，他明白过来，刘通贵难道想让亲妹妹......？ ”啊，这个......“道一的心立刻开始发乱。 刘真真脸上更红了。”你别担心。我哥还不知道你武功已经没了，还当你是财宝。等他知道你其实是废物，也就不会逼你了。“ ”啊......是这么回事。“道一脸上干笑，没想到，自己成了没用之人，这反而帮了自己。 ”你哥怎么会想起占山为王的呢？“道一又问。 刘真真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郭道长。他与河北第一铁口神算李铁口是一伙的，他们说我哥贵不可言，我哥就信了。他们又说苍岩山是我哥起家的地方，我哥就来了。“ 道一心里呵呵，还有这样想起占山为王的事。”那个河北第一神算李铁口，又是何人？“ 刘真真说：”我也不太知道。只听说他是河间那边的人，各种命理算法，无所不精。算了没有不准的。“ ”哦？“道一心里又呵呵起来。 刘真真又说：”好了，你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和哥哥一说，你就可以下山了。” 说着，刘真真给道一解开穴道，就转身走了。道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想着明天一早就快快下山去。 ......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道一还在床上迷迷糊糊，门上想起了敲门声。道一起身开门，一看是刘通贵。道一连忙行礼，刘通贵大步走进房间，眼睛直往床上瞟。道一心中发笑。一边和刘通贵寒暄，一边就提出下山的事。刘通贵没有答话，而是沉着脸走了出去。道一心中又笑，这下刘通贵可没啥理由把自己留在山上了。 他心中正在得意，隐约就听见啪的一声，然后竟是姑娘的哭声。道一连忙冲出门去。哭声还在继续，就是从过道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道一二话不说，赶到门前，门没有栓，道一立即冲了进去。 房中立着两个人，正是刘通贵兄妹。只见刘真真捂着脸在哭，刘通贵还在骂道：“让你去怎么不去！误了我的大事我杀了你！” 说着他伸手还要打。 道一大喝一声，“住手！”，便冲了过去。刘通贵回头看到他，脸上立即发窘。 道一冲到刘通贵和他妹妹之间，双臂一张，大声道：“不许打人！” 刘通贵怒道：“我教训我家里人干你何事！” “就是不许打人！”道一正色道，“令妹昨晚来过了。” 刘通贵转脸对刘真真说：“你去过了？” “哥哥让我去我怎敢不去？”刘真真抽泣道，“就是这样没脸的事我也得干。“ ”那就好，那就好！“刘通贵立刻转怒为喜，”道一贤弟......“ 道一立刻止住他说：”我和令妹昨晚说过了，我并非大王所需之人。” 刘通贵再次发怒。“铁口郭说你是财宝，你就是财宝！” 刘真真止住哭声道：“哥哥，我昨晚试过了，他身上一点武功也没有。他说全真教逐他出教时还废去了他的功力。” 道一也跟着说：“令妹所言不假。如今在下只是废人一个，留在山上于大王并无益处。” 刘通贵脸上发愣，片刻之后，他却大笑起来。“哈哈，铁口郭果然又算准了！他说你是本王之张良，而非韩信也！” 道一眼睛睁大。 刘通贵继续道：“道一贤弟，你可知本王乃汉高祖嫡系后人？昔日汉高得天下，不过仰仗三人而已，萧何，张良，韩信是也。道一贤弟虽不能如韩信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却可如张子房，为吾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此本在郭道长意料之中。如今萧何已有，张良又至，唯缺一韩信尔。比之高祖，吾尚有郭道长为吾之孔明，如今只待韩信来投，本王即可起兵，取天下必也。” 道一听了目瞪口呆。刘通贵不光占山为王，还想着起兵造反。 道一还在发愣，刘通贵看着他说：“欲天下响应，道一贤弟可有良策教我？” “这......”道一想了想说，“大王实在认错人了，我并非张子房，连张文远也不是，我......” 刘通贵大怒。“毛道一，你淫辱我妹。如今吃了却想不认账！你该当何罪！来人！” 从门外冲进几个人。刘通贵指着道一对他们说：”把他关起来！“ 那几个人立即来拖道一。道一连声大叫：”我没有，没有啊！......真真，你快对你哥说，我没有啊！“ 刘真真却沉着脸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第205章 异相 道一又大叫。”真真姑娘，你快说呀！“ 刘真真却忽地转过身去，肩头一缩，又哭了起来。 “看见没有！”刘通贵喝道，“毛道一，你还敢死不认账！押下去，押下去！” 几个手下不由分说，将道一拖出了楼桥殿，关进附近的一间小屋。里面有床有桌，十分舒适，虽然如此，道一还是一边叹气，一边苦思脱身之计。 到了中午，门栓一响，道一抬头看去，刘通贵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部下，手中捧着装有吃食的盘子。部下将盘子放到桌上后就退了出去。 刘通贵背着双手在道一面前走了几个来回，忽然停下脚步，转脸对道一说：“你看此事该如何了结？” 道一忙说：“大王实在误会了，昨晚令妹确实来过，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刘通贵哈哈大笑，随即把脸一板，”这话说出去谁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在下说的句句是实。“道一又说，”大王可以细细向令妹......“ ”住口！“刘通贵怒道，”我妹青春年华，又是黄花闺女，哪里说得出口！如今此事在寨中已经传遍，你说该如何是好？“ 道一张口结舌。“这，这......” 刘通贵缓了缓口气说：”既然木已成舟，我那妹子也嫁不了别人了......我只好忍痛认你当我妹夫了。“ 道一目瞪口呆。刘通贵继续道：”我那妹子还算长得不错，性子也温顺，并不委屈了你。你这就娶了她，以后留在山上，发誓效力于我......唉，也只好如此了。“ 道一忙说：”我不委屈，可委屈了令妹啊。在下废人一个，又身无分文。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大王强迫令妹嫁我......“ ”你怎知是我强迫她嫁你？“刘通贵嘿嘿一笑，”我一说她就答应了。我那妹子定是看上了你，谁叫你长得一表人才？“ 道一听了顿时眼睛发直。 刘通贵又道：“你究竟意下如何？” “此事万难......”道一“从命”两字还没出口，看到刘通贵已经瞪起眼来，只好马上改口，“万难仓促决定。请容我细细考虑。” 刘通贵吸了口气。“好吧。你在这里考虑，我晚上再来问你。” 说完，他便离开了屋子。 道一瘫坐椅中，一边开始吃饭，一边心中嘀咕。刘真真怎么就不向她哥说明真相？难道真看上了自己？这不可能，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就算她真的看上了，自己也万难从命。可是，若不答应，该想什么办法脱身呢？自己如今武功尽失，硬闯是闯不出去的，还是先假意从命，等对方松懈时再找机会溜走？可是若对方一直不松懈，难道自己真要等到和刘真真入洞房之时？ 道一左思右想，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好办法。傍晚时分，刘通贵又来送饭，然后便问道一想得怎样了。道一推说还要再考虑。 “不过是成亲而已，有何再需考虑！“刘通贵不耐烦地说，“你是看不上我妹子，还是看不上我这里？” 道一听了灵机一动，连忙说道：”大王此山虽好，却不是在下容身之处。“ 刘通贵脖子一昂。”我早对你说过，我乃汉高祖嫡系后人，志在天下，岂一小小苍岩山可容？这里不过本王起家之处，如今只等韩信来投，便可杀出山去，一举而定天下。你便是本王的张良，定天下后如他一般分个万户侯不在话下，不，你还是本王妹夫，皇亲国戚，本王许你十万户！“ 道一不由扑哧一笑。刘通贵立即瞪起眼睛。”怎么，你以为本王夺不了天下！“ 道一微笑着说：”如今天下归元，百姓思安。说实话，大王就算有那心思，未必有那命。“ 刘通贵哈哈大笑。”你可听说过河北第一神算李铁口的大名？就是他说我命有天下，还让郭道长来助我一臂之力！” 道一脸上只是不屑。 刘通贵又板起脸来：“你或许没听说过李铁口。此人乃唐初高道李荣之后，得天宁寺虚照禅师亲传，算起来还是刘秉忠的师弟，天文，历法，命理无一不通，尤其精于相人。” 道一想起在神仙寺的那晚，冲元道长对他讲了半天风水龙脉的事，还提到过命相，便抬头看了看刘通贵，觉得他虽然长相威严，但也仅此而已，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不由调侃地说道： “一官成十年贵显，一府就十载富丰是吧？我看你的长相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 刘通贵又大笑起来，然后他忽然脸上一扳，伸手到自己胸前，开始解扣子。 道一扬起眉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刘通贵解完扣子，掀开外衣，接着又把手伸向小衣。“你可看仔细了。” 他把自己的小衣撩起，道一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刘通贵的胸前粗看和常人没什么两样，要是细看，在他的双乳下方竟还有一对ru3tou2，左边一只和平常的一般大，右边一只却极小，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相书云，男有四乳，贵不可言。”刘通贵得意地说，“我既是这样天生富贵命，跟着我的人也必定鸡犬升天，大富大贵。想跟我同富贵的人可多得很呢，你当这山上的人为何死心塌地效忠于我？你可要想清楚，千万不要错过机会。” 刘通贵边说边穿回衣裳，脸上还是得意洋洋。 道一口里喃喃自语。“男有四乳，贵不可言。你这个，只能算三乳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料刘通贵勃然大怒。 “你，你胡言乱语，敢说我不是富贵命！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哼，我看你是住在这里太舒服了！......来人，给他换个地方！” 刘通贵一声令下，几个手下闯进屋子，不由分说把道一拖了出去。 他们沿山道走了一程，在几丛香柏旁停住。道一仔细一看，香柏遮掩处的山壁上有一扇石门，旁边还有人把守。刘通贵的手下对守门者说了几句，守门者把石门打开，将道一猛推了进去。 道一踉踉跄跄站定后，过了许久，才适应里面昏暗的环境。这是一个洞穴，空气倒也清新，还有几丝阴风。道一抬头张望，发现斜上方的洞顶有一条裂缝，可以看到傍晚的天空，风也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道一又打量一下四周，空空荡荡，看来只好在地上睡觉了。他正要坐下来，忽然听到哗啦一响，顿时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原来在洞穴深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凹穴，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又是哗啦一响，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 道一一愣，原来还有人被关在这里。他连忙拱手说：“抱歉，打扰尊驾了。在下姓毛名道一，也是给这里的山大王捉来的。” “毛道一？” 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个人影出现在洞中，脚上栓着一根长长的铁链。 此人虽然垢头蓬面，但仔细打量，其实颇为年轻，尚不足三十岁，相貌也十分端正。令道一惊讶的是，他穿着一身道袍，虽然肮脏，但穿得一丝不苟。 “天下有几个毛道一？”那人问道。 “在下全真教出身，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道一再次拱手。 那人吸了口气。”你就是两年前在长春宫智斗和尚的全真教毛道一？“ 第206章 大魔 道一苦笑一声。”正是在下。“ 那人上前两步，拱手道：”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相貌非凡。贫道姓张，道号志清，师从大都天宝宫李师。” 张清志？道一觉得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似乎以前在重阳宫时听人提过。他仔细一想，忽然叫道：“道长莫非就是二十六岁便在长安城建安明观的真大道张清志？” 那人见道一知道自己的名字，十分高兴。“区区薄名，何足挂齿。” 道一说：“张道长不必过谦。在重阳宫时，在下就听师长提及真大道有一位后起之秀，十六岁师从教长李德和李宗师，又隐居太白山修炼，二十六岁创安明观，还在扶风建立天宝宫。若非道长这般年轻俊才，真大道怎能在全真重地传扬。” 张清志笑道：“毛道长真是过奖，贫道若不是祖父辈即为千户，颇有家资，又怎有财力建观？” 道一说：“话虽如此，道长自幼立志修仙成道，又肯吃苦，着实令在下佩服。” “还是过奖了。”张清志请道一坐下，然后问道，”不知毛道长为何也被关到这里？” 道一叹了口气。“我前两年一直在南方访道，不慎卷入南方乱事，朝廷抓我去大都问罪，路过此地。此山大王误以为押我的车上有财宝，就来劫车，没见到财宝，就抓我上山来了。不知道长又是因何事才遭此劫？“ 张清志道：”你是他们误抓上山，抓我却是刘通贵蓄谋已久。“ 道一脸上惊讶，张清志继续说：“不知毛道长对我真大道知道多少？“ 道一想了想说：”我只听说贵教乃无忧子一百多年前在河北创立，历经数代，修习之法与我全真颇为相似......“ 张清志一摆手。”真大道原先叫大道教，数十年前传至四祖纯阳子。四祖将衣钵传于五祖太玄真人，不料当时教中出了十七个大魔，他们非但不认太玄真人为掌教，还追他至深山欲夺衣钵。太玄真人拼死相搏才得以脱身。 那十七个大魔又去逼迫四祖，将掌教之位传给十七个大魔之首。朝廷为免纠纷，竟然承认太玄真人和大魔之首都是大道教掌教！让太玄真人住大都天宝宫，而大魔得以窃居玉虚宫。太玄真人不甘与大魔为伍，便改称本教为真大道。“ ”原来如此。“道一想了想，眼睛一亮。”在下记得，两年前长春宫辩论时，大道教长李德和与一位玉虚宫主杜福春同时到来，莫非......“ ”正是大魔之后，假大道！“张清志点点头，”大魔将其位传于所谓六祖刘有明。他出家为道时有一子一女尚年幼，刘有明竟将子女送他人抚养。后来刘有明去世前传位于杜福春，并要他找到这一对儿女。杜福春真的找到了，还认两人为义子义女，并传其武功。两人长大后自然要为玉虚宫效力，与我真大道作对。“ 道一恍然大悟。“道长所说这对儿女莫非就是刘通贵兄妹？” 张清志点头说：“正是。先师去世时我在扶风传教，半年前，我欲前往大都拜见新任的岳掌教，不想路过此地时，刘通贵用计将我抓上山。我才知道他兄妹已在此占山为王。” 道一想起长春宫辩论后，有两位参加的道门教长相继因忧愤离世，一位是上清派大法师蒋宗瑛，另一位便是大道教长李德和。 张清志又说：“长春宫辩论后，先师曾到长安寻访。刘通贵兄妹不知怎的以为先师将真大道衣钵传给了我，因此要我交出来。我哪里有什么衣钵，他们不信，便将我关押至今，还苦苦相逼。” “关了半年！”道一脸上吃惊，又想了想说：“刘通贵逼迫道长我信。他妹妹也来逼迫道长？” 张清志微微一笑。“刘真真倒十分和气，不过也许只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而已。你不必担心，你与我不同，玉虚宫还不敢惹全真教。过两天必定放你下山。“ 道一叹口气说：”不瞒道长。朝廷抓我后，全真教已经将我驱逐出教，刘通贵却要我留在山上，为他效力，不会轻易让我走的。“ 张清志笑道：”刘通贵倒也能识人。你在长春宫的事迹传扬甚广，杜福春又参加过这次辩论，刘通贵是他义子，定然早就知道你的大名。” 道一嘿嘿一笑。“那我就更惨了。” 接着，张清志便问起长春宫辩论的详情，道一自然细细道来，张清志不停地称赞他有勇有谋，说得道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道一赶忙将话题转到真大道的道法上来。全真教虽然在北方一枝独大，但真大道也流传很广，在张清志的努力下，已经传到关中这样的全真教根本重地，自然有可取之处。 道一虽然已被全真除名，张清志却仍将他视为全真一份子，道一也对真大道的修法十分好奇。两人互相探讨，越说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到了深夜，道一才准备就地而卧。借着月光，他发现张清志回到那个凹穴，却没有躺下，而是盘腿面壁而坐。道一好奇地问他是否在练功，张清志说是的，而且告诉道一这是他在太白山修炼时遇见一位仙人后得到的修炼之法。 张清志说：”只要掌握功法，这样不但可以睡觉，睡着的时候也在练功。“ 道一听了更加佩服了。 ...... 在洞中过了一夜后，天亮时，有人送吃的进来，并顺便对道一说：”我们大王让小的问道长一句，昨日我们大王说的事道长考虑好没有？“ 道一回答说：”你去和你们大王讲，再多给我两天。“ 接下来一整天，道一都在和张清志说话。张清志问他是否想改投真大道门下。道一笑着摇摇头。“贵教与我全真一样，不能娶妻。” 张清志十分惊讶。”听说你自小在重阳宫长大，怎么刚一出教就想着娶妻？“ 道一脸上顿时发窘。”在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张清志看了看他，叹口气说：”若要诚心修道，怎可分心于娶妻生子之事？我看你是到南方去了时日，受到那些符箓道门蛊惑。“ 道一显得更加尴尬。张清志道：”也罢，你不如对我讲讲，南方符箓道门是何状况？“ 道一呼了口气，连忙讲起南方道派的情况，尤其是龙虎山张天师正在极力促成符箓三山合并，用以对抗全真南扩。张清志听得十分用心。 ...... 白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吃完送来的饭，张清志早早退入凹穴开始面壁练功，道一则无所事事坐在地上，心里想着如何尽早脱身。这时，忽听外面有响动，又有人要进来。道一正在纳闷是谁，石门开启，一个苗条的身影一闪而入，是刘真真！ 道一连忙起身。刘真真此刻一身劲装，全然不像前夜裙裾飘飘，宛如嫦娥似的装扮，倒有几分马兮彤的样子。 只见她轻声对道一说：”你过来，我们到那里说话。“ 说着便示意道一和她一起来到洞口的角落。 道一拱手说：”姑娘有何见教？“ “你轻声点，里面有人的。”刘真真说着，脸上忽然有点忸怩，“你千万别怪我哥，他是求材心切才把你关起来的。” “我明白。”道一说，“只是他不该连累了姑娘。” “连累了我什么？”刘真真抿嘴道。 “这......”道一心想，这还用说？“他不该强迫你......你为何不对他说清楚？” “我为什么要说清楚？”刘真真咬着嘴唇说。 道一脸上发窘。”他逼你嫁给我，还说你答应了......\\\" 刘真真忽地低下头来。“我是答应了......那回你运经去悯忠寺，我拦你的车，我说你胆小如鼠......那不是真的。我还想去的，是我爹他发觉了，不让我去，你明白吧......“ 刘真真说得脸上发红，声音细不可闻。 道一张口结舌，最后吸了口气说：”蒙姑娘垂青，在下深感荣幸，只是在下已心有所属......“ 刘真真仰起脸。”你，果真有心上人？......可是，我哥说你刚刚被逐出全真教。“ 道一脸上尴尬。”不瞒姑娘，我这两年都在南方访道。我就是在南方遇见她的。我这次回重阳宫本是要提出退教，不想朝廷正要抓我。“ 刘真真吸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跟哥哥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就是肯留下，也不是真心。“ 道一松了口气。”姑娘真是通情达理，以姑娘的模样和性子，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刘真真扭了下脸说：”你再忍耐一晚，明天一早就可以下山了。“ 说着，她鼻子一抽，忽地转过身去。 道一见她要走，急忙说：”姑娘且慢。这洞中的张道长也请姑娘求令兄一并放了吧。“ 刘真真道：”我会说的。我哥答应不答应，就不知道了。” “多谢姑娘。”道一拱手送走刘真真。 石门一关，洞内便立即响起一阵大笑，竟是张清志发出的。 ”你们以为站远点我就听不见了么？......不过，这也不奇怪，毛道长仪表非凡，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动心，哈哈......“ ”张道长莫开玩笑。“道一急忙辩解，”她只是为兄长所迫而已。“ 张清志轻哼一声。”不必多言，我听得明白......道长，不，我还是称你为少侠吧。说实话，我一见到少侠，便心中吃惊，少校的模样，哪里像我道门中人？这也是命数，少侠这辈子恐怕是修不成仙的。“ 道一听了哑口无言，如今自己不仅被逐出全真，武功已废，连色戒也破了，看来命中真的是不能成仙的。既然如此，那就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吧。道一打定主意，明日下山后要尽快找到马兮彤，然后和她拜堂成亲。 虽然主意已定，道一这晚睡得并不安稳。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随着一阵清风向上飞起，飞呀飞，来到一座雄伟的大山上方，向下望去，在一处漆黑的石洞中锁着个天仙般的少女，她正在哭泣。 道一正要冲下去救她，一阵狂风吹来，他翻了几个跟头，来到另一座山的上空，山中有一座小庙，里面一个姑娘正在哀叹。道一正想去看个究竟，又一阵风把他吹走。 来到第三座山，一个年轻姑娘正挥剑与一群人奋力厮杀，周围躺满了尸体，到处是喊杀声。道一这回看清了，这姑娘是刘真真！道一正想去为她解围，一道闪电劈来，道一翻滚着摔落地面。 ”醒醒，醒醒！“ 道一猛地睁开眼睛，耳边仍然是一片喊杀声。”真真，真真！“他大叫着爬起来，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啊呀一声，捂着肚子道：”还想着刘通贵他妹子啊！“ 道一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是张清志。原来刚才在做梦，自己一直在苍岩山的石洞中，刘真真并没有危险。 可是，周围隐约的喊杀声为何没停？ 第207章 驴儿 ”外面一定出事了！“张清志大声说道。 道一打了个冷战。这声音可不是几个或者十几个人能发出的。难道刘通贵的手下起了内讧，在自相残杀？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想法子出去？“道一问。 ”先别急，再仔细听听。“ 张清志刚说完，门上传来锁匙的声响，接着门忽地打了开来，进来的又是一身劲装的刘真真。只见她云鬓纷乱，口中急喘，手里握着一把宝剑。 ”快，官军攻山了！“ 道一大惊，官军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开始围剿苍岩山？ 刘真真又大声说：”快跟我走！我带你下山！“ 道一应了一声，正要跟她走，身后哗啦一响。道一扭头一看，原来张清志也想出去，却被脚上的铁链绊住了。道一急忙问刘真真：”你有没有钥匙？“ 刘真真摇摇头。“只有我哥有。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道一正想问刘真真要宝剑来砍铁链，张清志却说：“你们走吧。我不用逃。官军见到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是关在这里的，会放我下山的。“ 道一啊了一声：”也对......我也是关在这里的嘛。“ “你不同。”张清志道，“你不是说官差要押你去大都？官军若是知道你是谁，一定不会放你。” 道一一想也对，便对张清志拱了拱手。“那在下先走一步，我们后会有期。” 然后，转身跟着刘真真出了石洞。两人先躲在洞外的香柏丛中向外窥看，只见长长的山道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忽然，一小队官军手持刀盾沿着山道冲过来，在二人眼前一晃而过。 待官军走远后，刘真真小声说：”跟我来。“ 道一于是跟着她沿山道向上跑，一有人出现，两人立即隐蔽。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转过几处怪石，就来到一面长满香柏合其他植物的岩壁下。岩壁有数十丈高，直上直下，山道也到此为止。刘真真拨开一处植被，露出岩壁上一个脚洼，向上一尺多，又是一个。原来，这里竟藏着一座可供攀爬的石梯。 “快！”刘真真一边催促，一边先攀上石梯。道一跟着她爬了上去。 两人脚蹬手扒拼命向上攀登。幸而这里十分偏僻，没人望见在这岩壁上有人。两人一前一后顺利攀到崖顶，喊杀声渐远，这才瘫坐地上，稍事休息。 “官军有多少人？哪里来的？”道一喘着气问。 “至少有五六百，象是从真定府来的。他们定是昨天夜里偷偷上山，天亮时才开始攻击。”刘真真说。 “现在你打算如何？要赶着回去帮你哥打仗么？”道一又问。 “你不知道下山的路，我还是先送你下山吧。”刘真真道。 “那真是多谢姑娘了。”道一连忙拱手。 “说什么谢字。”刘真真抿嘴道，“本来就是我哥抓你上山来的。我送你下山也是应该。” 于是，休息过后，两人起身继续在山崖，峭壁和怪石间攀登。要不是有人带路，道一根本不知道那些看上去绝无可能上去的岩壁间竟有可攀之处。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爬上了山顶。道一来不及望一眼苍岩山周围的美景，刘真真便带着他踏上一条小径，开始向下走。走了一程后，曲折的小径渐渐变宽。 “沿这条路就可以下山了吧？”道一问。 刘真真点点头。“对，顺这条道走下去，就是秀林镇，离井陉道也不远了。” “这就好。”道一停下脚步说，“多谢姑娘相送至此。我可以自己走了。” 刘真真也停下脚步，看了道一一眼，轻声说：“你就这么想早点甩掉我么？” 道一看着她幽怨的大眼睛，立时慌了。“不，不，我只是怕耽误了姑娘的大事。” 刘真真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大事。我哥打仗我本就帮不上忙，又不是比武......你真想赶我走，我走就是。” 说着，她眼圈一红，扭头要走。 道一急忙拦住她。“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真不是想赶姑娘......既然姑娘没有大事，那就送我到山下吧。” 刘真真眼睛一亮。“那我们说定了。下山之前，你不许再提这个。” 道一心中轻叹，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继续朝山下走去。一路上，刘真真不停地向道一介绍周围的风景，步子也越来越慢，仿佛不是带着道一逃命，而是和他在游山玩水。道一不由连连回头望，生怕有官军追上来。 刘真真让他不用过于担心。“福庆寺的山道是从苍岩山东面上来的，我们在朝北走呢。” 道一啊了一声。随着路越走越远，前前后后望不到一个人，他也慢慢放下心来，与刘真真开始攀谈。 “我听石洞里的张清志张道长说，你和你哥是大道教玉虚宫宫主杜福春杜真人抚养长大的，是不是真的？” 刘真真点点头。“我和我哥从小在一穷苦人家过活，长到七八岁，忽然有一天，一队穿得象仙人般的道士到家里来，把我们领走了。到了玉虚宫，杜真人让我和我哥叫他义父，说我们是他先师的子女。我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连我们的名字也是假的。“ “你原先叫什么名字？”道一随口问道。 刘真真脸上一红。“我不告诉你......除非......除非你告诉我你心上人的名字。“ 道一脸上发窘。“这......不说也罢。” “我就知道你不肯说的。”刘真真咬着嘴唇说，“我从前叫雀儿，我哥以前叫驴儿。” “刘驴儿？”道一嘴角弯起。 “不许笑！”刘真真嗔道，“有什么可笑的，都是穷苦人家孩子的寻常名字。” “我没笑啊。”道一急忙辩解。 “你就是笑了。”刘真真不依不饶地说。“ ”好好，我笑了。“道一叹了口气说，”驴儿这名字确实让人有点想笑。雀儿听上去倒是个好名字。“ “真的？”刘真真脸上一笑，又抿起嘴道，“那你说说我这雀儿是麻雀的雀，还是喜鹊的鹊？......你来猜猜看，猜对了有赏，猜错了要罚。” “罚什么？”道一眉头扬起。 刘真真眼珠一转。“猜错了，你就告诉我你心上人的名字。” 道一一愣。“不猜可不可以？” “不行。”刘真真斩钉截铁地说，“你就猜猜看嘛......人家刚把你救出来。” 道一无奈地点点头。“那我就猜了，是麻雀的雀。” “错！是喜鹊的鹊。”刘真真狡黠地一笑，“你快说吧，你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道一只好说：“她姓马名兮彤，兮是魂兮归来的兮，彤是红彤彤的彤。” 刘真真叹了口气。“这么文雅的名字，她一定出身大家，人也一定很美吧。” 道一没有答话。 刘真真又叹道：“只有大美人才配得上你。”说着，刘真真抬头看看道一那张俊朗如星的脸。 道一脸上发窘。“姑娘也很美。” “你真的这么想？”刘真真眼睛一亮，“......凭这个我就要赏你一样东西。” 说着，她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的香囊，带着金黄色的穗子，上面绣着一只小麻雀。 ”这是用我在苍岩山各处采到的草药做的，可以提神醒脑，还可以百虫不侵。“ 道一连连摆手。”这个定是姑娘心爱之物，我不能要。“ ”你就收下吧。“刘真真说，”我还可以再做一个。“ 道一再次推辞。”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 ”你真的不肯收？“刘真真眼圈一红，”到了山下你就要走了，我们恐怕再也见不着了。” 道一还在犹豫，就听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笑。 ”好个毛道一！这里也有个相好啊！“ 道一扭头一看，吓得魂飞天外。一个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眼前的山道，却不正是他一直迷惑，不知哪里去的夏真上师！ 第208章 下山 看着夏真头上鲜红的僧冠和他那双炯炯如炬的双眼，道一心中止不住发颤。他一把抓住刘真真的手，叫了声”快跑“，便拉着她朝山上跑去。 没跑几步，一个身影如巨鹰般从他头顶飞过，落在两人前头。”哪里跑！毛道一，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刘真真挺剑对夏真喝道：“你是谁！” 道一在一旁说：”他就是和官差一起押我去大都的人。“ 刘真真杏眼圆睁，用手中剑一指夏真。”你这臭和尚，敢抓道一！姑娘让你尝尝厉害！“ 道一来不及阻拦，刘真真已一剑朝夏真刺去。道一大喊：“小心！他内力好强！” 话音刚落，刘真真的宝剑已经撞上了夏真的金刚杵。只听嘡的一声，宝剑被弹开，刘真真浑身一震，但还是挺住了。紧接着，她虚晃一招，朝夏真的下盘攻去。夏真挥动金刚杖上下格挡，刘真真象是不敢再和他硬拼，来回跳跃，专找夏真的空挡下手。只见剑光闪动，两人已过了七八招，道一大感意外，刘真真的武功竟这么好。 没等他喝彩，又听喀拉一声，夏真终于用金刚杵的爪头夹住了刘真真的剑。刘真真用力回抽，夏真手腕猛转，长剑吃到大力，刘真真再也拿捏不住，长剑眼看要脱手。就在那一瞬间，刘真真左手猛然一挥，三点寒光从她袖中射出，直奔夏真面门而来。夏真大惊，左臂一轮，宽大的袖子飞起，刚好挡住那三点寒光。 ”好歹毒！“夏真大怒，右手金刚杵往回一拉，刘真真不肯松手，也被朝前拉了一步，夏真左手乘机朝她拍去。 刘真真只来得及用左手一格，夏真的左掌还是拍中了她的前胸。刘真真惨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去。道一双臂一张，刚好接住她。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道一爬起身，却见刘真真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如白纸一般。 “真真，你怎么啦！快醒醒！”道一一边摇动她的身子，一边大叫。 刘真真没有醒来，嘴里反而吐出一口血。道一吓坏了，连叫几声，刘真真还是没有反应。道一抬起脸，对着夏真怒吼：“你为什么要打死她！你要抓的是我！” 夏真哼了一声。“她不该用暗器。” 说着，夏真走过来，俯身搭了一下刘真真的脉。“你的相好还没死。” 道一急忙伸手摸了摸刘真真的鼻息，真的还有点气在。道一心中一喜，正想再细细查看。夏真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拽起。 “走！跟我去大都！” 道一不知哪里来的大力，胳膊一甩，竟然挣脱了开来。“我不走！你想让她躺在这里等死啊！”说着又俯身抱住刘真真。 夏真怒道：“怎的！你想我把你点昏，再拖走不成？” 道一伸手从刘真真腰带上取下一柄匕首，手腕一翻，刀尖抵住自己的前心，睁大眼睛说：“你要拖就拖我的尸体去大都！” 夏真一怔，连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想怎样？“ 道一说：”你让我抱她下山，交由可靠之人给她疗伤，然后我才跟你走。“ 夏真一皱眉，道一又说：”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乖乖跟你去大都，绝不逃跑，否则你就把我尸体运去吧。“ 夏真犹豫片刻道：”好，就依你。你可不许反悔。“ ”我说话算数。“道一说着，抱起刘真真，匆匆朝山下走去。夏真紧跟其后。 走了一程，蜿蜒的山道终于变得平缓，一座镇子出现在眼前。道一急忙去找大夫。大夫是找到了，可是大夫摸了摸刘真的手腕，摇头说：”病人受伤很重，你们还是快些送真定府吧。“ 道一问清真定府的位置，正要走，大夫又说：”先别急着去那里，出山之后向北走，只十多里有座修真观，那里的王道姑医术高明。你们先去那里问问，不成再去真定府，反正顺路。“ 道一谢过大夫，抱着刘真真和夏真一起离开了镇子。他们沿着曲折山道向东走了二十里，前面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他们已经出了太行山。 沿山脚又走了二十里，左边的山坡之上出现一座道观。道一立即上山，此时已太阳西垂，天色渐暗。他们眼石阶向上爬了几百步，来到一座踮前。道一大声叫道：”哪位道长来救命，有人求医！“ 不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走了出来。他一见道一抱着个姑娘，就说：”还是让后面的王道长来看吧。“ 说着，他引着道一绕到殿后。原来在主殿后面不远处还有一座规格相同的殿宇。道一抱着刘真真走到那座殿前，立即有一个小道姑迎了出来。道一对她一说，小道姑当即引道一来到殿后一座道房。 道一随着小道姑进了道房，夏真也跟了进去。王道长看到道一手里抱着的刘真真，立即大惊道：“这不是雀儿嘛！” 道一也脸上惊讶。“道长认得她？” “怎么不认识！”王道长说，“雀儿就在山下的村里长大，后来我们正一大道杜教长接了她去认作义女。她年前回真定还来这里看过我。她怎会这样？” 王道长边说边为刘真真搭脉，一搭之下，她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道一在一旁说：”真真姑娘今天不慎被人误伤。道长看她伤势如何？“ 王道长又搭了刘真真另一只手的脉，才叹口气说：”伤得很重，恐怕命不久矣。“ ”道长想想办法救她一命吧。“道一哀求道。 王道长连连摇手，说自己无能为力，让道一送真真去真定府试试。”若是那边也无人肯医治，你们再回来。贫道那时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道一只好谢过她，又抱起刘真真。刚一出门，夏真便对他说：”毛道一，你到底有几个相好，几个老婆，怎么到处有姑娘来救你？“ 道一心中烦恼，边走边随口应道：”我有三百个相好，四百个老婆，怎么样？“ 夏真呵呵笑道：”三四百个没有，三四个总是有的。这还是洒家这几天见到的，没见过的一定还有更多。毛道一，你有这么多相好老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不如让洒家再给她一掌，让她少受点苦，你也可以早点跟我去大都。“ 道一怒目圆睁。”你敢！“ 夏真又是一笑。”你真想救你这相好，去真定府找大夫没用，就算去大都找也没用。“ 道一眉头皱起。”为什么？“ 夏真道：”因为没有大夫能治得了她的伤，只有洒家我自己能治。“ 道一站住脚步，狐疑地看着夏真。 ”洒家用的是独门掌力，天下只有洒家能治。“夏真说。 ”那你为何不治！“道一气道，”我求你救救她行不行？“ 夏真道：”洒家也不是说治就能治好，要花许多功力，还要许多时日。洒家还要押你去大都。” 道一想也不想地说：“我带着她和你一起去大都。你路上给她治，到大都再治也行。你放心，一路上我绝不会跑的。到了大都，你就是不押我，我也去投案自首，这总可以了吧？” 夏真眼珠一转。“这个法子也不错......只是，从这里去大都还有五六百里路，这一路上有所不便......啊，洒家怎么忘了。她是你相好，这一路上你照顾她吃喝拉撒，也没有不便......” “慢着慢着。”道一急忙说，他这才想到，真真现在昏迷不醒，就算醒了，按夏真的说法，也一时不能自行起卧，自己照顾她吃喝还行，拉撒怎么行？自己可不是她相好啊。 第209章 佛像 王道长见道一这么快又回来了，忙问怎么回事。道一扭头用下巴一指跟在身后的夏真说： ”不瞒道长，这位夏真上师法力高强，说他就能治真真姑娘的伤，只是需花费许多时日，而且他有急事得立即去大都。因此我想带着真真姑娘和他一起去大都，边走边让他治伤，只是......真真毕竟是姑娘家，路上有所不便，不知道长能否帮着寻个人和我们一起走，一路照应她？” 王道长眉头一皱。”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和真真在一起？“ 道一忙说：”在下姓毛名道一，和真真......“ 他正犹豫该怎么对王道长说，夏真在一旁接口道：”他是这女娃子的相好。“ 王道长啊了一声，看了看道一，脸色欣慰地点点头。 道一立时慌了：”我不是......“ 夏真眉头一皱，盯着道一问：”不是？你说她不是你相好？“ 道一见夏真目光炯炯，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若自己不承认是刘真真的相好，夏真会怕他去大都的路上扔下真真，一个人逃跑。只有自己舍不得让真真丧命，才会乖乖地跟夏真去大都。 想到这里，道一满脸堆笑地说：”大师误会了，她当然是我相好了，是相好......嘿嘿。“ 夏真这才笑了，然后又转脸问王道长：“这个女娃子果真是大都玉虚宫宫主杜福春的女儿？” ”那还有假！“王道长说，”当年是贫道亲自送她兄妹去大都的......这样吧，你们也不用寻别人了，我和你们一起去，也顺便拜访一下杜教主。“ 道一一听喜出望外。”真是麻烦道长了。“ 于是，几个人商定，明天一早出发。道一恳求夏真今天晚上就开始为真真疗伤，夏真点头同意。王道长让那个小道姑按夏真的吩咐去备药，然后开始煎煮。夏真又让道一帮忙，将昏迷不醒的真真扶成坐姿，然后夏真便开始在她背上运功。一番治疗后，等夏真收功时，草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夏真让道一把药汁灌入真真口中。等一切完毕，王道长接手照顾真真，道一和夏真才去睡觉。 ...... 第二天，道一抱着刘真真，王道长带上小道姑，几个人和夏真一起下了山。他们在附近镇上雇了一辆骡车，载着真真和小道姑，其余三人步行，一路向东北方向走去。走了大半天后，前面出现一条河，从太行山中缓缓而出，自西向东流过眼前。河对岸就是真定府。 真定是北方大城，与同是大城的太原府一个在井陉道东端，一个在西端，因此素来有”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的美名。真定坐落在从重阳宫去大都最快捷的路线上，可是道一上回跟师父和掌教真人进京时，却没有进入这里。因为真定是佛教重镇，城中居民都信佛，有九楼四塔八大寺之称，而道观仅有一座龙兴观，而且是大道教的宫观。因此全真弟子路过真定府一般不会在城中过夜。 夏真到了这里却象回到老家一般，带着道一等人过河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城中果然佛意盎然，街边不时露出寺院的一角，街上随处可见僧侣，高大的佛塔更是始终在视野中。道一等人来到城东一条不起眼的小街边，这里却耸立着一座大寺，没有山门，眼前只一座琉璃照壁，上面悬着”敕造龙兴寺“几个大字。 夏真昂首挺胸直入寺中，里面的和尚见了他显得有点诚惶诚恐，看到他身后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个姑娘，还有两个女道士同行，也不敢说什么。夏真抓住一个和尚，问寺中方丈在何处，和尚说在摩尼殿。夏真便带着道一等人来到那里。 这座殿红墙绿瓦，式样别致，长宽十余丈，从顶上看呈十字形布局。夏真从南面的抱夏直入殿中，四下一望，在佛祖像周围却不见一个人影。道一跟着夏真绕到北边，才见到一座高大的悬山前有一个长须老僧正跪在蒲团上，对着悬山上一尊异常美丽慈祥的观音像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夏真大声咳嗽了一下，老僧转过头来，看到他，立即起身合十道：”不知上师驾到，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夏真也行了一礼，然后今晚说要和道一等人住在寺中。老僧看着道一怀中的姑娘，还有两个道姑，眉头微皱，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吩咐下去，寺内立即安排了三间最好的客房。道一把真真抱到床上，安顿妥当，这才去吃斋饭。 到了晚上，他又请夏真给刘真真疗伤。和昨天一样，由他扶着昏迷不醒的真真，夏真在真真的背上运功。小半个时辰之后，夏真额头冒了汗，这时真真忽然吐了口气，眼睛微微睁了开来。 道一脸上大喜：“真真，你醒啦！” 刘真真发觉自己半躺在道一怀中，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晕，似乎想挣扎着起身。 夏真连忙说：“别动，你刚醒来，不可以乱动。“ 真真转过脸，见是打伤她的那个和尚，吓得浑身一哆嗦。 夏真见状道：”女娃子别怕，让你相公抱着你，好得很呢。“ 道一也接口道：”对，真真你别怕，这位上师......“ ”相公？“刘真真似乎只听见了这个词，转脸看看道一，脸上更红了，却不再挣扎。 ”不是的，你别误会。”道一慌忙说道。 这时，刘真真眼睛向上一翻，一口血涌了出来，人又昏了过去。 道一慌了手脚，一边摇动刘真真，一边大声说道：“真真，你醒醒！这位上师不是坏人，他在给你治伤呢！“ ”不许乱摇！“夏真在一旁怒道，“她不是见到贫僧害怕，分明是听了你的话才吐血的！” 道一脸上发白，忙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上师再给她救治。“ 夏真瞪着他说：“一切得从头来过。白费了贫僧的功力！” 道一连连赔不是。夏真说今晚不行了，要明天晚上再重来。于是，道一只好将真真交给王道长照顾。 ...... 到了第二天，夏真没有离开龙兴寺的意思，反而给了个方子，叫王道长去城内买药，然后就不见了人影。道一见可以晚两天去大都，心中暗自高兴，便和小道姑轮流照顾刘真真。 到了中午，小道姑让他去休息。他吃完斋饭，决定在寺中散散步，顺便参观一下。他一眼就看到寺中最高的一座殿宇，在周围的楼阁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显得十分宏伟。到了近前，他更加确信，这是一座他从来没见过的大殿，面阔七间，从上到下竟有十余丈高，比阁皂山的玉佛阁足足高了一倍。 道一立即来了兴致，信步迈入殿中，愕然见到一个僧人背对他盘坐在地，头戴僧冠，从背影看，正是夏真！再仔细一看，夏真身前的地上摆着三件东西，一件是他惯用的金刚杵，第二件是一根短杖，第三件是一把匕首。夏真正对着这三件东西发呆。 道一再抬头一看，原来夏真面对着一尊佛像坐着，只是这佛像只见下半身，怎么不见头？道一抬高头，看到了佛像的前胸，再抬高，直到脖子仰得疼了，才见到眼前佛像的全貌。道一立即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座巨大的千手观音像，头顶几乎碰到了高高的殿顶，肩上展开共有四十支手臂，每支长达两丈，气势极其雄伟，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许久，道一才轻轻舒了口气，这时，盘坐地上的夏真有了动静。只见他左手拿起金刚杵，右手拿起短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右手短杖向上一抛，右手又抓起地上的匕首。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把左手金刚杵向前一挥，然后手一松，接住落下的短杖，金钢杵自然啪地落在地上。道一不知道夏真要做什么，只好继续看。夏真又重复了几次，道一明白了，夏真似乎想用他的两只手来使这三样兵器！道一不由咽了口唾沫，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夏真猛然转过身来，见是他，脸上大怒，道一吓得想逃。夏真已经一跃而至，捏住了他肩头要穴。 “你在偷看贫僧练功？” 第210章 菩萨 道一吓得连连摇头。“上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寺中闲逛，看到此殿最高，就来这里了，不想上师在此功。” 夏真把眼一瞪：“你来了为甚么不出声？分明是想偷看！“ ”在下怎敢打扰上师练功？“道一顿了顿说，”虽说上师练的这功夫很是浅显，也要用心才行。“ ”浅显？“夏真听了两眼发直，”有本事你来试试！“ 说着，夏真就把他拖到那三样兵器前。 道一坐到地上，左手抓起金刚杵，右手同时抓起短杖和匕首，然后匕首朝空中一抛，待匕首开始下落时又把短杖抛起，同时将左手金刚杵送到右手，接着左手恰好接住落下的匕首，右手又抛起金钢杖。 夏真看着他双手朝空中来回抛着三样兵器，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小子以为洒家在练杂耍！“ 道一脸上憨笑：”难道上师刚才不是在练这门功夫？“ 夏真止住笑声，想了想说：”告诉你也不妨......这事正和你有些干系。你先告诉我，那天夜里来救你的相好是什么来路？“ ”哪天夜里？“道一眉头微皱。 ”还有哪天！“夏真道，”就是在太原城里的那天，夜里你那穿白衣的相好来救你，却只救走了你姓马的老婆。“ 道一明白了，夏真是在说箐儿。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 夏真怒道：“她是你相好你怎么不知道！” 道一连连摇头：“她不是我相好。” “她不是你相好为甚么要来救你？”夏真更加生气，“你分明在说谎！” “她不是来救我的，否则我怎会还在车里？“道一说着朝自己胸口一指，”我这里还给她狠狠打了一拳呢。” 夏真一愣，似乎觉得道一说得在理，脸上变得有点沮丧。”她这么小年纪，哪里学来的千手功？“ ”千手功？“道一眉头扬起。 夏真叹口气道：”那天夜里我和她过招，只一招便夹住了她的剑，然后我用另一只手和她对了一掌，不料她身上又生出一只手，打中我的肩头，我这才落败。这不是千手功是什么？“ 道一听得糊涂。”当时天黑，上师一定是看错了。人哪里来生出第三只手？“ 夏真哼了一声。”只要练成无上大悲千手神功，别说三支手，连三十支手也生得出来！“ 说着，夏真仰头看向殿中那座七八丈高的佛像。”就像这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一样，能同时使用四十样兵器，降魔威力岂止大了十倍！“ 道一心中暗笑，这和尚真会瞎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功夫？ ”你相信有千手功这回事了吧？“夏真又道，”你给我说说你那个白衣相好的来历。“ 道一心想，我才不告诉你呢。可是，不说的话，夏真一定又会逼迫。他灵机一动，说道：”没想到上师也想练这种女人的功夫。“ 夏真眼睛睁大。“什么女人的功夫？” 道一笑道：“这观音菩萨不是女人么？她的功夫也一定是女人才能练。” 夏真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圆。“谁对你说观世音菩萨是女人了？” 道一脸上惊讶。”这难道不是人所共知的么？” 夏真说：“我就不知道。” “那你听好了。”道一清了清喉咙说，“观音菩萨乃西域妙庄国王之女。妙庄国王共有三个女儿，分别叫妙因，妙缘，妙善。三女长成后，妙因，妙缘遵父命出嫁，只有妙善决意出家。妙庄王再三劝说无用，就把妙善公主贬为平民，并逐出皇宫。 妙善隐姓埋名，到香山出家修行。后来，妙庄王得了重病，一个老和尚说，国王只有吃下女儿的手和眼睛，病才能好。妙庄王就传旨，让妙因何妙缘献出手眼，可她们谁也不肯。老和尚就让妙庄王去香山找神仙求助。 国王的使臣到了香山，妙善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双手双眼剜下，交给使臣带回。妙庄王服用后，果然治好了病，就亲自去香山拜谢神仙，这才发现救他的竟是自己的女儿妙善。 妙庄王见女儿已无手无眼，悲痛万分，向天地神灵叩求，希望女儿的手眼能复原。玉帝被妙善的孝心感动，不但使她重新长出手眼，还赐她千手千眼。妙善公主就成了这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 夏真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故事哪里来的！难道中原百姓以为这就是观世音菩萨的来历？还是你自己乱说？“ ”我怎敢乱编？“道一忙说，”大家都这么说的......嗯，据说是唐朝道宣法师在终南山向天人请教观世音菩萨的来历时，由天人指点。“ 夏真怒道：”我看就是你乱编的！否则这故事里怎么会有玉帝！观世音菩萨还要玉帝相救才成道！“ ”这个......“道一心想，这道宣法师好像也没说过是玉帝吧？ 于是道一把手一摆。”不是玉帝就不是玉帝，反正是天上的神灵大仙。总之，这观音菩萨由妙善公主变来，自然是女的。“ ”也是胡说！“夏真生气地说，”《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经》中说，观世音菩萨于过去无量亿劫中随千光王静如来修行菩萨道，闻听如来《大悲心陀罗经》后心中欢喜，就此发下誓言，愿安乐利益一切众生，就让其身上生出千手千眼，誓言立即应验。 《大悲蓬华经》中更说得明白。过去转纶圣王生了一千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出家后法号观世音，第二个儿子出家后叫大势至。转轮王后来成佛，为西方极乐世界无量寿佛，即阿弥陀佛，身边两位菩萨协助，就是观世音和大势至。 你倒说说，观世音是男是女？“ ”这个......“道一心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不来问我箐儿的来历就成。 只听夏真又说：”你在抬起头来看看，这千手观世音菩萨到底是男是女！“ 说着，夏真手向上一指，道一抬尽脖子细看，那快碰到殿顶的观音像面部轮廓分明，的确不是女子。 ”是不太像女子。“道一喃喃自语，”可也不像男子呀，这么大的男子，为何脸上一点胡须没有？“ 夏真气得浑身一震。”好你个毛道一！居然敢说观音菩萨不男不女！你这是谤佛！洒家今日就要让你得到报应！”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上师赎罪。我说错了行不行？观音就是男的，长得再像女子也是男的，男的！” 这时，他身后有人朗声道：“上师还是暂且饶了他吧。” 道一回头看去，一位长须老僧出现在殿门口，正是龙兴寺的方丈。 方丈移步到两人面前，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方才听两位争论观音菩萨是男是女。老衲曾记得《楞严经》云，观世音菩萨具三十二种化身，有男有女。 观音菩萨具大慈悲，以度化世人，救人苦难为先，男相便宜用男相，女相便宜用女相。《维摩经》中有言，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妇女之身更易度化女子及儿童，显现美艳妇人之身，又可广度男子。 中原女子多苦难，是以观音菩萨近世于中原多现女身，百姓也渐认观音为女相，上师不必见怪。” 夏真哼了一声。“他说观世音非男非女，仍是谤佛。” 方丈微笑道：“《楞严经》中观音三十二化身，亦有非男非女之相。再者，即便他谤佛，自有报应，何劳上师动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就以此铜佛而言，亦是如此。” 道一哦了一声。“这大佛也有来历？愿听方丈指点。” 方丈道：“真定城西有座大悲寺，乃唐朝自觉禅师所建，内供一尊四丈九尺高千手千眼大悲菩萨像。显德二年，周世宗诏令天下毁佛。据说大悲菩萨极灵验，诏下而人莫敢近，世宗闻之，亲往大悲寺，持斧破面胸，观者为之股栗。 开宝二年，宋太祖于真定住驾，至大悲寺进香。寺僧向太祖诉说铜佛遭遇，并说毁佛之时，在莲座内发现”遇显即毁，遇宋即兴“八个字。太祖闻之大悦，因本寺最为宽大，即敕命于本寺重铸大悲菩萨金身，体量倍之。历时四年方成，共用铜一十七万六千四百七十斤。” “啊，这么多！”道一忍不住叹道。 “施主可知道，周世宗毁佛之后如何？”方丈又说，“不过五年，他死于胸痛。” 方丈和夏真齐声念诵佛号。道一也在心中默诵，他念的是，上天啊，快点把夏真弄走吧，不要让他来缠我。 仿佛听到了他的祷告，方丈对夏真说：“上师今日既然不走，老衲想请上师一叙。” 夏真想了想，请方丈派几个人看住道一。“他是全真教的，我正要押他回大都受审。” 方丈眉头一扬。“方才上师叫他的名字，毛道一？不知......” 夏真呵呵一笑：“对，他就是两年前在大都与我较量过的那个全真教弟子。不过，他在南方加入乱党，全真教已将他赶了出去。” “原来如此。”方丈叹了口气，又问道一，“老衲听说贵教齐真人两年前在长春宫受伤，不知他现在可好？” 道一说：“齐掌教还在养伤。” 方丈双掌合十。“罪过罪过，老衲与齐掌教也是故交，老衲实在不愿见他受苦。” 于是，按夏真的要求，方丈吩咐下去，很快来了几个僧人，护送道一回房。道一又开始和小道姑轮流照顾刘真真。那几个僧人始终守在门外。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夏真仍没有回来。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啊呀“”啊呀“几声叫唤。道一慌忙出来看，只见看守他的几个僧人已经倒在地上。 第211章 朋友 再抬头一看，旁边立着一个黑影，身材挺拔，背上背着一柄剑。 ”毛少侠，你果然在这里！“黑影上前两步说。 道一定睛看去，这才认出黑影竟是和他一起关在苍岩山石洞中的真大道长张清志。 ”张道长，怎么是你！“道一又惊又喜。 ”我是来救你的。“张清志道，”官军放我下山后，我去了修真观，听里面人说有个叫毛道一的年轻人带着刘通贵的妹子来求医，同来还有个戴红冠的和尚，要把你押去大都。我急忙朝真定府这里赶，路人说你们几个昨日进了龙兴寺。不多说了，快跟我走吧！“ 道一答应一声，脚刚抬起来，又放下了。”不行，我不能走。“ 张清志脸上惊讶，道一继续说：“真真姑娘的伤只有那和尚能治，我一逃，真真必死无疑。张道长，你进来看看便知。“ 说着，道一将张清志引入房中，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刘真真说：“真真姑娘带我下苍岩山，路上碰见那和尚。为了救我，真真胸口中了那和尚一掌。那和尚叫夏真，武功十分高强，我以前就认识。他说真真姑娘中了他的独门掌力，只有他能治。我已答应老老实实跟他去大都。我要是一走，他怎肯再为真真治疗？” 张清志一愣，吸口气道：“你以犯上作乱被抓，到了大都必死无疑。你自己性命重要，还是刘通贵妹子的命重要？” 道一斩钉截铁地说：“真真姑娘救我下山，又因我而受伤，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张清志叹了口气。”你果然是重义之人......你可要想清楚。“ 道一拱手道：”多谢道长前来搭救。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长不必为我担心。“ 这时，那个小道姑在一旁说：”毛少侠的事不用你管，他一定没事的。我师父也和我们一起去大都。我师父说了，她会告诉杜掌教。杜掌教一定会向皇上求情的。” 张清志转脸看看小道姑：“你师父是谁？” 道一忙说：“修真观王道长从前和真真相熟，她见真真受伤，也说要去大都，好一路照顾。” 张清志眉头一皱。“原来你是后观的，难怪说什么杜掌教，哼。” 小道姑眼睛睁圆。“原来你去的是前观？......难怪。“ 小道姑也哼了一声。道一听了有点莫名其妙，不及细问，连忙说：”张道长还是快走吧。那和尚回来就不好了。“ 张清志叹了口气，拱手道：”既然少侠去意已决，愿三清仙祖保佑少侠逢凶化吉，你我后会有期。“ 说完，张清志转身要走。 门口却传来一声大喝：”哪里来的妖道！你走不了了！“ 道一吓得一抖，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夏真回来了！ 张清志嗖的拔剑在手，凝视着出现在门口的夏真。道一急忙冲到他们二人当中，对夏真一拱手：”上师千万不要动手啊。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是来看望我的。“ 夏真脸上冷笑。”来看你的？地上的僧人是他伤的不是？“ 道一忙说：”这都是误会，误会！“ 夏真道：”少废话！让他把剑交出来再说！“ 张清志淡淡一笑：”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道一急忙转身对他说：”道长千万不能动手啊。两年前全真齐掌教在长春宫受伤，夏真上师便是当时出手的和尚之一。“ 张清志哈哈笑了。”那我更加要和他打一打了......喂！你那和尚，要打架别堵住门口，我们出去打！” 夏真叫了声，“好！”，便抽身回到院中。道一又劝张清志别打，张清志笑着说：“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他不顾道一的阻拦，闪身出了门。道一急忙跟了出来，对夏真大声喊道：“大师手下留情！” 夏真呵呵一笑：“他要能接住我十招，我便放他走。” 道一忙说：“大师宽宏大量，可要说话算数啊！” 不等他再说，张清志已纵身来到夏真面前。夏真一晃手中金刚杵，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张清志砸来。张清志见他来势凶猛，没有硬接，而是身形一转，从容避开，随即一剑反削夏真的下盘。别看夏真身形高大，却异常灵活，只见他向上一纵，躲过这一剑，同时金刚杵一记横扫。张清志猛一缩头，金刚杵贴着他头顶而过。 “一！”道一在旁边大叫。 张清志躲过金刚杵后，当胸一剑朝夏真刺去。 夏真收回金刚杵，以杵头来迎长剑，道一慌忙大叫：“小心！头上有夹子！” 张清志吃了一惊，硬生生把长剑抽回。 夏真大怒：“毛道一，你看便看，怎能开口！” 道一大声说：“上师，你不能每回都欺负别人不知道你杵头上的巧妙啊！” 张清志喝了声，“看剑！”，又朝夏真的下盘攻去。夏真挥杵来挡，张清志又抽回剑。两人这么比划着，长剑和金刚杵没碰过一次。 道一口中连喊：“二！三！四！”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奔跑声，一群僧人手持长棍冲了过来。 “有道士闯寺！” “啊，他伤了人！” 道一大急，这下张清志更难跑了。夏真却把金刚杵朝僧人们一指：“都别过来！” 僧人们立即止步，有人喊道：“啊，上师要亲自拿住这道士。” 于是，僧人们柱棍观战，其中几个绕到门前查看倒在地上的僧人。道一见他们脸色很快缓和下来，心中也一宽，看来张清志并没有真伤到那几个看门的僧人。 这边，夏真和张清志又斗了起来，几招过后，长剑和金刚杵终于碰在一起，只听轰一声，一团火花放出，张清志踉踉跄跄退了七八步才停住。夏真也退了两三步。 道一大惊：”张道长你没事吧！“ 张清志没有答话，只是左手一抬，显然在运气。那边夏真头上竟也有白气冒出，过了片刻，他缓缓说道：”道士的功夫还行呀。“ 张清志还在喘气。道一见状，一下子冲到他两人当中，大声叫道：“别打了，招数到了！” 夏真沉声道：“还有三招呢。” 道一说：“天饶一招，地饶一招，上师你再饶一招，已经到数了。” 夏真哈哈大笑：“毛道一，你倒会说话！” 道一回身示意张清志快跑。张清志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对道一说了声“保重”，便提口气，纵身而起，飞上房顶。几个僧人要追，夏真把手一挥。”让他走！“僧人们便看着张清志跑远了，然后也陆续散去。 道一向夏真道谢，这时，王道姑买药也回来了。道一问夏真，刚才打了一架，是否今晚不给真真治伤了。 夏真哈哈笑道：”你以为那一招能用洒家几分功力？治，怎么不治！“ 与昨晚不同的是，这回夏真不肯让道一帮着扶正刘真真，而是让王道长帮忙。于是，道一只好在另一间房帮小道姑煎药。 道一一边忙碌，一边赞叹张清志的武功高，小道姑却脸上不屑地说：“他哪有我们杜教长功夫厉害，而且我们杜教长还会法术，他们假大道的只会闭着眼睛求老天保佑。“ 道一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怎么说人家是假大道？人家是真大道。“ 小道姑立即怒了。”什么真大道！就是假大道！他们以为用了真大道的名字就是真了，我们就是假了？呸！“ 道一想了想说：”我知道大道教里认天宝宫主为掌教的自称真大道，那你们认玉虚宫主的叫什么，还是叫大道教？“ ”不，我们叫正一大道！“小道姑干脆地说。 道一哦了一声，想起似乎王道长也说过”正一大道“这个词。 ”对了。“道一又问，”刚才张道长和你说话时，说什么前观后观的，是什么意思？“ 小道姑说：”修真观前面半边归天宝宫的用，后半边才是我们玉虚宫的。“ 道一恍然大悟，难怪张清志下了苍岩山后会去修真观，如果那里是正一大道的宫观，张清志肯定不会去造访。 小道姑接着又说：”其实，我师父和前观的左道长从前还是夫妻呢......哦，只是订了亲。后来，左道长不知怎么就入了真大道，不要我师父了。我师父一气之下，就入了正一大道，而且就在左道长的旁边。以后几十年他们就一直斗来斗去的，又不像是真斗，嘻嘻......“ 道一听了也哈哈大笑，”他们干脆成亲算了！......哦，我知道大道教和全真一样，也不许成家的。“ 小道姑点点头。”嗯......我师父总不想收弟子，就是怕教规太严，耽误了弟子。” “那你师父怎么收了你？”道一好奇地问。 ”我？我是没地方去。“小道姑叹口气说，”我从小没爹没娘，亲戚把我养大点，就要把我卖......卖到哪种地方去。多亏师父看我可怜。“ 道一听了也是一阵叹息。 两人说着说着，王道长走了进来。道一见她脸上有喜色，忙问真真醒了没有。王道长说醒了，道一立即说要去探望。王道长却坚决不许，说这是夏真叮嘱的，若是刘真真再象昨天一样吐血昏过去，那就彻底没救了。道一只好作罢。 ...... 到了第二天，道一亲自去问夏真什么时候可以探望病人。夏真朝他一瞪眼：”到时候会告诉你的！“道一心中焦急，但也无可奈何。 临近傍晚时，他忽然觉得寺中原本安详的气息中有了一丝骚动。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小队武僧手提长棍匆匆而来，道一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冲这里来的。谁知，那些武僧只是一晃而过，朝龙兴寺前门的方向去了。 接着，周围又出现了大批僧人，也在朝前门赶。道一明白，一定是出事了。 第212章 官军 道一赶忙抓住一个僧人问怎么回事。 ”前门来了许多官军。“ 那僧人只说了这一句便匆匆走了。一股不祥之感顿时涌上道一的心头。果然，过了片刻，夏真带着几个僧人出现，让道一跟他走。然后，夏真领路，几个僧人簇拥着道一朝前门的方向急行。 龙兴寺没有山门，远远望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两队武僧分别守住照壁两侧，其余僧人紧紧排列在后面。道一在几个僧人的挟裹下来到这些人的身后。他偷眼朝对面望去，只见大队的官兵手持兵器，在寺外那条小街上摆好了阵势，气氛十分紧张。一名武将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官军前头。 夏真分开僧人的阵形来到最前面，街对面那名武将见来了个头戴红色僧冠的高大僧人，立即下了马。夏真先与这边几个老僧见了礼，其中就有龙兴寺的方丈。然后夏真挺着胸朝街对面走去，那名武将也迎了上来。 两人一见面，那名武将便拱手道：”原来是夏真上师，下官这般有礼了。“ 夏真也还了一礼说：“史总管带这么多人来，所为何事？” 那个姓史的总管说道：“本官得报说，龙兴寺内藏了朝廷重犯，本官特来缉拿。” 夏真问：“不知史总管所说的重犯，他叫什么名字？” “这......”史总管顿了顿说，“他叫毛道一，是南方乱党，朝廷正在通缉他。” 夏真脸上一笑。“原来史总管说的是他！那就不劳史总管大驾了。贫僧已经抓住了他，正要带去大都问罪。“ 史总管一听，脸上有点惊讶。他想了想，转身回去对一个下属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官军队伍闪开，一名身穿五品官服的人出现。 道一在远处看得真切，大吃一惊，那不是一路押解他的高脂么？刘通贵的手下说押送囚车的官差除了一人外都已被杀，原来唯一跑掉的那个就是高脂，难怪官军这么快就来打苍岩山了。 只见高脂快步来到夏真近前行了礼，夏真却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高脂自顾自说道：”下官押解毛道一行至井陉口时，遭遇苍岩山匪盗拦路劫车。下官拼死杀出重围至真定府报官，得史总管相助，亲自率军剿灭山贼，不想毛道一侥幸逃脱。 原来上师已经擒获此贼，下官奉命与上师一同押解他回京，这下好了，下官又可以与上师同行。“ 夏真把脸一板说：”你还有脸说奉命与我一同押解！我让你在太原等我几天，待我伤好之后再走，你却半夜里扔下我自己押着毛道一走了，分明是想一个去邀功请赏！半路被劫是你活该！如今你又想来分功，你休想！“ 高脂忙说：”上师真是误会了。下官当时独自离开太原城，也是怕有人再去那里救毛道一。“ “你还要狡辩！”夏真怒道，“我与你商议时，你已说好等我，转眼自己就跑了，分明是在捉弄我。如今毛道一在我手里，你就一个人回京城去吧！” “这个......”高脂额头冒出汗来，”下官奉命押解犯人，实在不敢空手而归。“ 夏真却把手一挥。“滚！洒家平生最恨被人捉弄，你是咎由自取！” 说罢，夏真转身就走。 ”上师请留步。“高脂连忙制止，”......上师不愿交出毛道一也罢，请将苍岩山匪首刘通贵之妹交与下官。“ 夏真脸上迷惑。”刘通贵之妹？她是谁？” 高脂道：“下官率军攻打苍岩山，从俘获的山贼口中得知，当天有人看见毛道一与匪首刘通贵之妹一起下山了。下官又得知，上师带了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受伤女子一同进了龙兴寺。男的既然是毛道一，那名女子想必就是刘通贵之妹了。” 夏真眉头一扬：“洒家也不能把她交给你。洒家要亲自带她回京城，她若有罪，由朝廷审理清楚，一并治罪。” “这......”高脂想了想说，“苍岩山盗匪理应由真定府管辖。” 夏真鼻子又一哼。“那你就去问问史总管，他敢不敢杀进龙兴寺要人！” 说完，夏真不再理睬高脂，一甩袖子走了回来。高脂楞了片刻，也转身回街对面问姓史的总管。道一远远望见，史总管连连摇头，然后转身下了命令，龙兴寺前的官军随即整队离开。龙兴寺众僧也松了口气，陆续散去。 道一见着夏真，连声道谢：“多亏上师相助，否则在下已给抓走了。” 夏真瞥了他一眼。“我也是要捉你去京城问罪的。你给高脂捉去与给我捉去有什么分别？” 道一呵呵笑道：“当然有分别，让他捉去一定是装在囚车中一路押到大都，路上肯定受苦。和上师去则不然......” 夏真哈哈大笑。“你小子还算知好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造反呢？” 道一忙说：“我没造反啊，我是冤枉的。在下奉师父去南方访道，给那里的乱军捉去，他们见我会武功，想逼我入伙，我可没答应，他们不肯放我，带着我东奔西跑，不知怎地......不，定是有仇家报到官府，说我和他们一起造反，真是冤枉。” 夏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那么你这相好，她究竟是不是苍岩山上的盗贼？” 道一一愣，不知是否该说实话。 夏真见状道：“洒家伤好之后，一路向东追赶，到了井陉口，听说官军在打苍岩山，就赶去那里看看，在山道上遇见你们。看来高脂说的没错，她就是苍岩山上的盗贼。” 道一沉默不语，知道否认也没用。夏真接着问道：“她又如何成了你相好？......还是她根本不是你相好？” “她当然是我相好。”道一忙说，“......嘿嘿，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就上了苍岩山，定和我一样，也是受人胁迫。” 夏真点点头，然后让那几个僧人押道一回住处，自己和龙兴寺方丈走了。道一回到住处，王道长迎了出来，问外面怎么回事。道一照实说了。王道长大惊，当她听说高脂也要抓刘真真，更是急得团团转。道一只能好言安慰。 “道长放心，在下一定想出办法确保真真安全。” 王道长欣慰地点点头。“真真有你和她在一起，也是她的福气。” 道一脸上发窘，又不敢否认，只好连声说是。 没过多久，夏真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龙兴寺方丈。夏真说今晚由方丈和他一起为真真治疗。于是，道一和王道长去另外房间煎药。等药煎好，夏真和方丈也完成了治疗。夏真让王道长去给真真喂药，然后对道一说：“我与方丈商量了你的事。方丈要问你一件事。” 只听方丈在一旁接口道：“听上师所言，施主因卷入南方乱事，受朝廷抓捕，全真已将你驱逐出教，可有此事？” 道一点点头。“掌门真人也是怕朝廷以为全真与此事有瓜葛，不得已而为之，是我连累了教里。“ ”善哉善哉。“方丈双掌合十道，”施主能理解齐真人心意，不以为恨，老衲甚是安慰......听上师所言，施主所涉罪名极重，去大都九死一生。施主乃有善根之人，老衲也以为施主不会造反，因此，老衲已与上师商议，若施主愿意在本寺落发为僧，老衲和上师都会向朝廷求情。 若施主不知，上师乃胆巴国师的师弟。胆巴国师乃八思巴帝师圆寂后皇帝最为器重之人，曾在本寺当过主持，他去五台山传法后，皇上曾有意让上师接任本寺住持，上师婉拒，皇上这才让老衲就此高位，老衲实在惭愧。因此，因上师的威望，为施主求情，朝廷不会不许，施主便可性命无忧。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道一吸了口气，当和尚保自己一命？这主意听上去倒不错。 不，不行！自己当了和尚，马家小姐怎么办？道一当即挥去了这个念头，拱手说道：“多谢方丈和上师的好意，在下诚未造反，只是受人诬陷，在下决意去大都自辩，相信官府会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方丈和夏真互相看了一眼，方丈叹口气说：“施主既然去意已决，老衲也不能强求，愿佛祖保佑，施主此去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道一再次谢过方丈。方丈随即离去。 夏真看着道一摇了摇头说：“你怕不是舍不得你的相好才不肯当和尚的吧？” 道一脸上大惭，夏真摇着头也转身走了。 ...... 等周围安静下来，道一开始思考去了大都后如何为自己辩解。想来想去，还是那些说辞。 他正在烦恼，外面一阵响动，是看守他的僧人在吆喝，夏真似乎也出了房间。片刻之后，道一的房门打开，夏真和另外一人匆匆而入。 道一定睛一看，有点呆住，来的竟然是张清志！ 第213章 走为上 “张道长，你怎么......”道一刚一开口，张清志便打断了他。 “毛少侠，你听我说。我昨夜在旁边的龙兴观落脚，刚才官军围住这里时，我就在附近观看。我听见那两个当官的说回去再商议，我担心他们还会有什么花招，便偷偷跟着他们。他二人回府后，那个高大人不知怎么说动了那位史总管，明天还要来围龙兴寺。你们快想个主意吧。” 道一大吃一惊，高脂明天还要来，恐怕就不是今天这么好对付了。 张清志又看看夏真。“上师明天可打算将毛少侠交出去？” 夏真怒道：“明天？就是明年我也不会让高脂得逞！” 张清志叹口气说：“看这位高脂大人，官职似乎比史总管小，私下说起话来，气势上却压了史总管一头。” 夏真道：“高脂是皇上的宿卫士，深受皇上器重，高家一门有不下数十人在朝中为官。史总管虽也是功勋之后，但毕竟不在皇上身边。” “那如何是好？”张清志问。 “大不了我跟他走便是，反正我总是要去大都的。”道一说着，又看向夏真，”不可为了我一人而置龙兴寺于危险之中。上师，拜托你千万治好真真姑娘......“ ”你忘了，高脂不光要你，他还要你相好。“夏真说。 道一一愣，夏真说得对，怎么可以让高脂把真真抓走？ 这时，张清志在一旁道：”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们连夜离开此地如何？“ 夏真一听连声叫好。”对，出了真定地界，就不归史家管了......嘿嘿，高脂，上回你扔下洒家半夜跑了，这回洒家也半夜跑给你看！“ 主意已定，夏真立即去通知王道长。过了一会儿，夏真又回来让道一去真真的房间，道一到那里一看，王道长和小道姑已收拾好行囊，刘真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被点了穴道。 夏真命令道一说：”你来抱她。” 道一答应一声，抱起真真。几个人立即出门，也来不及向方丈辞行，便悄悄从后门出了龙兴寺。不远处就是真定府的城墙。虽然城门早已关闭，夏真和张清志都是轻功高手。在他二人的帮助下，道一等人顺利翻墙而出，然后趁着夜色一路向北而去。 到天亮时，已经来到真定北边的新乐县城。在城中雇了车后，他们立即出发，却不是继续向北，而是转头向东，为的是甩开可能的追兵。就这样，他们一路向东急行，连走了三天，然后重新转向北边，朝大都的方向走。 每天晚上，夏真还是在王道长的帮助下给真真运功治伤。道一想知道真真的伤怎样了，可夏真一直不肯让他探望病人。 又过了两天，等每天治疗的时候快到了，王道长悄悄对夏真说：“真真吵着要见毛少侠，要是还不让他二人见上一面，恐怕真真会气急伤身了。” 夏真眉头一皱，想了想，终于同意了。他很快叫来道一说：”你相好要见你，你可以到车里和她说说话，但只许一会儿，洒家在外面一叫，你就得立即出来，听见没有？“ 道一大喜，连连点头。 夏真又说：”记住，她要是再气急吐血，佛祖来也救不活她，你就地给她收尸便是。“ 道一又郑重地点了点头。于是，夏真将他带到车前，把小道姑从车里叫了出来，然后对车里轻轻喊了声，”你相公来看你了！“，然后便示意道一进去。 道一轻轻掀开帘子，钻进车中。刘真真软软地躺在那里，脸上仍一片苍白。 ”道一......“刘真真看到他，眼睛忽然睁大，然后就想起身。 道一慌忙按住她。”千万别动，上师说你的伤要好还早得很。他只许我和你说一会儿话。“ 刘真真点点头，轻声问道：”王道长说你为了让夏真给我治伤，宁可乖乖跟他去京城，是不是？“ 道一说：”你是为了救我才给他打伤的，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你真好......“刘真真说着，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你放心，到了京城，我让我义父为你求情。皇上时常招他去宫里作法事，他能说上话的。“ 道一点点头。”你还是先想着自己的病吧，不用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刘真真咬着嘴唇说，”王道长说你，你对别人说你是我相公了......“ 道一张口结舌。 ”抱抱我行吗？“刘真真又道，”王道长说，你就是抱着我去找她的，这一路上也这么抱着......” 道一吸了口气，俯身抱住刘真真。 “真好。”刘真真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你再亲亲我吧。” 道一一愣，真真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相公了。这可怎么办？要是不亲上去，她一定很失望，说不定心中发急，一口血就此喷出，那可就全完了。道一这么想着，慢慢低下头去。 刘真真害羞地闭上了眼睛，下巴微微抬起。 道一咽了下口水，正想亲上去，忽然又想到，要是这么干，真真说不定一时激动，也会吐 血......到底亲还是不亲？道一看着离自己仅寸许外的樱桃小口，一时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就听车外一声大喊：“时辰到了！” 道一浑身一震，连忙直起身来。 “上师说时候到了，我得走了。”他又慌张地对刘真真说了句，“你好好歇息吧”，便转身出了车子，随即长长呼了口气。 没过多久，夏真跑来向他抱怨。 “洒家刚才运功，你相好的伤情比昨日反而更糟，这是怎么回事？定是你探望后出的事，不许你再去和她说话！” “全是我的错。”道一连连点头，“拜托上师好好劝她，等到病全好了才能见我。“ ”就该这样。“夏真也点了点头。 ...... 又过了几天，一行人终于来到大都城下。望着前方高高的城墙，道一紧张地吸了口气。这一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时，张清志悄悄对他说：”你真的不想逃跑？你先逃，我送刘真真去她义父那里。杜福春法力高强，未必非要夏真才能治好你相好的伤。“ 道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多谢道长好意，我已决定跟上师走，不能冒险。“ 张清志只好叹了口气。一行人很快进了城。玉虚宫就在二里开外的街口，载着刘真真的车子来到宫门前，立即有人通报进去。不多时，就有几个道士抬着担架出来，王道长和小道姑帮着将刘真真挪到担架上，然后就跟道士进了宫。夏真和道一紧随其后，张清志却驻足不前，说他身为真大道人，与玉虚宫的人见面不好，要在外面等候。 道一说：”这一路上得道长相助，在下感激不尽。道长还是快去拜见岳掌教吧。” 张清志坚持要等。道一只好和其他人一起进了玉虚宫。迎面遇见几位高道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他两年前在长春宫见过的玉虚宫主杜福春。 杜福春见到担架中的刘真真，立即过来替她搭脉。一搭之下，杜福春脸色更是严峻。对夏真一拱手说：“多谢上师一路护送小女到此。贫道感激不尽。” 夏真也还礼说：“真真姑娘受伤一事，洒家待会自当细说。” 杜福春转头看到道一，脸上有点惊讶。“这位可是全真教的毛道一？” 道一连忙拱手。“蒙掌教记得在下，实在不敢当。” ”怎么会不记得呢？“杜福春道，”毛道士在长春宫大放异彩，并和上师过招，贫道可是历历在目。“ 说着，他又看看夏真。夏真只是大笑。杜福春随后命将刘真真送去病房，自己则引夏真和道一来到一间客堂。 众人坐定后，杜福春一边命人上茶，一边问夏真。”小女因何受此重伤？“ 夏真道：”贫僧和毛道一路过苍岩山，在山道上遇见你女儿，不想发生误会，你女儿中了贫僧一掌。于是我们便将她运回大都，路上一边治疗。杜教长放心，有贫僧在，你女儿的伤定会治好。“ 杜福春听了脸色微沉。”不知小女如何得罪了上师？“ 夏真看了道一一眼。道一忙说：”就是一些语言上的误会，不说也罢。“ 杜福春正色道：”贫道就想知道，请两位务必如实相告。“ 不等道一开口，夏真也沉着脸说：”教长可知道你宝贝女儿为何在苍岩山？“ 第214章 红帽 ”这个......“杜福春象是一下被问住了，”小女年前说要回乡探望友人，苍岩山就在附近......“ 夏真眼睛一眯。”苍岩山上半年前出了一伙山贼，占据了山上的福庆寺，到处打家劫舍。为首之人据说叫刘通贵。” 杜福春倒吸了一口气。“此话当真？” 夏真点点头。“不但如此，我路过苍岩山时，官军正在攻山。你女儿是从山上逃下来的，这才发生了误会。教长若不信，可自去打听。” 杜福真把眼睛一闭，想了想，把手一拱道：“原来是小女得罪了上师。贫道代她谢过上师不杀之恩。” “哪里哪里。”夏真露出笑容说，“贫僧也是一时心急，下手重了些。不过教长放心，贫僧保管治好你女儿，只是需要些时日。贫僧会定时上门医治。” 杜福春当即表示感谢。夏真又说自己和道一还有急事要办，于是杜福春亲自将二人送到宫门。 一出玉虚宫，张清志立即迎了上来。道一对他说，刘真真已经交给杜教长照顾。张清志点点头，对夏真说道：“上师打算做什么？是不是要把毛少侠押到衙门去？” “当然。”夏真下巴一昂，“这叫......对，叫公事公办。” 张清志说：“上师你也知道毛少侠决不是乱党，为何就不能放他一马呢？难道上师还贪图这点功劳？” 夏真正色道：“他是不是乱党，我说了不算，朝廷说了算，我不把他交给官府怎么行？” 道一在一旁对张清志说：“多谢道长为我说情，上师也是奉命行事，不能让他为难，一路上他已经够照顾在下了。再说，即使我逃走，官府也会继续抓我，我就得一辈子东躲西藏。与其这样，不如去官府把事情说清楚。” 张清志叹了口气。“你是不明白官府里的事......” “贫僧还可以帮他一个忙......”夏真插话道，然后转脸对道一说，“你可以自己去衙门里，这样算是自首，定罪时或许可以减轻一等。“ 道一连忙拱手。”多谢上师成全。“ 张清志说要陪道一去自首。于是，三人就一起前往中书省刑部衙门。 到了衙门附近，夏真止住脚步，看着道一和张清志走了进去。道一寻着当班的官人，说自己来自首。人家问他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道一说：”在下姓毛名道一，官府告示上说我加入南方乱党，正在通缉我。“ 官差大惊，立即来锁他。道一说：”且慢，先让我和这位朋友道个别。“ 然后，他转身对张清志一拱手。”在下与道长萍水相逢，却蒙道长如兄长一般照顾，一路护送至此。在下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能与毛少侠相识也是贫道之幸。我见到毛少侠时便象见到兄弟一般......”张清志说到这里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你我何不结拜为兄弟？“ ”这里？“道一当场愣住。 ”有何不可？“张清志对在场的官差一挥手，”这几位官爷都是见证。“ 道一想了想，连连摇头。”在下这就要入狱了，说不定很快就要人头落地。我可不想道长陪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清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妨不妨，那你我就拜给不必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如何？“ 道一眼睛一张。”不必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那如何拜？“ 张清志道：”少侠随我念就是，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好！“道一欣然同意。 张清志当即拉着道一来到墙壁一侧供奉的佛像前，双双拜倒在地。几个官差在一旁似乎有些好奇，只是看戏一般袖手旁观。 只听张清志朗声说道：”今日我张清志与毛道一少侠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互相友爱，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亦不必同年同月同日死，此心可表，天地为证。“ 道一讶异之余，也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几个官差听得目瞪口呆，象看着怪物一般看着他俩。 发完誓后，两人起身。道一对张清志说了声”哥哥“，张清志也以”贤弟“称呼道一。这时，几个官差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过来带道一走。两人这才洒泪而别。 道一就这样被带去临时关押起来。他坐在监房里，看着眼前碗口粗的栅栏，心里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能否出去，而是刘真真的伤能否治好。夏真法力高强，真真又是受他独门掌力所伤，夏真应当有把握，何况还有杜福春这样同样法力高强的高道相助。道一很快放下心来，随即想到的是马家小姐，箐儿救她出去后究竟有没有难为她？她和珂儿现在究竟在何处？ ...... 马兮彤和珂儿出了太原城后一路向北追去，沿途不断向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头戴红帽的大和尚和官差押着一辆马车经过。她以为带红帽的僧人肯定引人注目，却不知官差半夜逃跑时，夏真因为受伤，被高脂扔在太原府，并没有一起走。 她和珂儿向北追了一百多里，直到忻州地界，也没有听说这两天有红帽僧人和官差经过。两人不由起了疑心，会不会严总管没有说实话，官差押着道一是向南走的。两人商量后决定，要是到忻州城里仍打听不到就掉头朝南追。于是两人快马加鞭来到忻州城。在南门打听了一下，一无所获，马兮彤还不死心，又去东门。 结果那儿有人告诉她：”是啊姑娘，今天上午有俩马车从城里出来，车上坐着一个头戴红帽的大个和尚。“ 马兮彤听了大喜，又问：”有没有一伙官差和他一起走？“ 那人说没有。 马兮彤和珂儿一商量，戴红帽子的僧人哪能说碰见就碰见，一定是押道一的那个和尚，至于为何不见官差，或许是和尚和官差为了迷惑追兵而分道扬镳，道一究竟在不在车上，只有追上和尚才能见分晓。 于是，马兮彤又问清和尚是朝东跑了，便和珂儿一路向东追去。到了定襄县城，两人又得知红帽僧人和马车向东北方的台州去了。两人接着又向那里疾驰而去。 自从学会了骑马，一路从重阳宫追来，马兮彤才深深体会到骑马的好处。在这广阔的原野上奔驰，一天可以走几百里地，比她在江南和道一慢慢走路快了不知几倍。在辽阔的原野上奔驰，对她来说又是件愉快的事，骑在马上纵横跳跃，耳边风声呼呼，仿佛自己的本事一下子大了许多，看来北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地方。 从定襄出发，不过三十里就进了晋北的大山。两人一路打听，傍晚时分才到了台州，住了一夜，问清红帽僧人的去向后，她们继续上路。越往山里走，脚下的路越窄。珂儿不由问道：”他们不是要把道一押到大都去么？怎么跑到这山里来了？“ 马兮彤道：”别管那么多了，是和尚抓走道一的，追上他总没错。“ 珂儿又问：”要是前面的和尚不是抓道一的那个怎么办？“ ”天下有几个戴红帽子的僧人！“马兮彤说着，又催马向前。 山也越爬越高。说来奇怪，虽然时值盛夏，这里的大山到处寒气丝丝，很是清凉，山坡上只覆盖着茅草和灌木，几乎见不到大树，倒是牧马的好地方。 两人越向山上走，越感觉凉，珂儿甚至打起了寒战。马兮彤让她抱紧自己，继续沿山道前进，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寺庙，看上去很是宏伟。 这时，马兮彤看见不远处有个僧人在扫地，就过去问。人家一听她问带红帽的僧人，想也不想就朝旁边一指，”去那里“。 马兮彤抬头一望，几里外的山坡上也耸立着一座寺庙，便拨马朝那里走。远远望去，那座寺庙红墙绿瓦，造型别致，似乎还是新造的。 走着走着，马兮彤眼前一亮，前方山门处正立着一个红帽僧人。她顿时吸了口气，随即却发现，不是一个红帽僧人，而是两个！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珂儿却在她背后惊呼：”那里有两个红帽子！“ 两人下了马，小心翼翼地朝前走，近了才发觉，那两个僧人身形样貌都不是抓走道一的那个和尚。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山门处。两个红帽僧人向她们行了礼，一字一句地问道：“两位是来找人么？” 马兮彤连忙点头。“我们在找一个和你们一样打扮，个字很高，驾着马车来的和尚。” 僧人似乎没听懂，马兮彤又慢慢说了一遍。一个僧人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甚么人，我去问问。” 说完，两个僧人一起进寺去了。马兮彤和珂儿好奇地跟着慢慢往里走。忽然，马兮彤又看到一个红帽僧人从正前方一座殿中出来，然后又是一个。 珂儿在她身边轻声叫道：“老天爷！这里到处都是红帽子！” 第215章 魔君 马兮彤也暗暗感到不妙，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两人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过了半响，从前面的殿中出来几位红帽僧人，一齐朝两人走去，其中一个就是在山门处的那个。 几位僧人到了两人近前，朝她们行了一礼，领头一位年长僧人朝另一个身高体壮的僧人一指，然后说道：“两位姑娘可是来找一个驾马车的本寺和尚？他就是。” 马兮彤一看，不是抓走道一的和尚。 年长僧人继续道：“他今天从忻州办事回来，驾着马车。姑娘可是要找他？” 马兮彤摇摇头，问道：“只有他一个驾马车么？” “最近只有他了。”年长僧人想了想，反问道：“两位姑娘为什么要找驾马车的和尚呢？” “这个......”马兮彤犹豫该不该说实话，”我们在找一个戴红色帽子的和尚。“ 年长僧人眉头一扬：“两位一定是见到了本派僧人。中原只有本派僧人才戴红色僧帽。你们要找的人，可知道他的名字？“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让我看看这里所有的和尚。“ 年长僧人眉头微皱。”这个恐怕有点难办......姑娘又不肯说出为什么要找他。“ ”他......他抓走了我朋友。“马兮彤终于说道。 年长僧人吸了口气：”你朋友是男是女？“ ”男的。“马兮彤道。 年长僧人脸色一宽。”本寺有一百多名僧人，姑娘怎能一个个看过来？“ 马兮彤不由问道：”难道这里所有的和尚都是戴红帽子的？“ 年长僧人点点头。”这里是寿宁寺，原先是座废庙，由皇帝下旨扩建并赐予本派，胆巴国师担任主持。有很多本派僧人从藏地前来修行。“ 胆巴国师......马兮彤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既然有国师头衔，应当是个大人物，还是这里的主持，如果能和他说上话，应该更好。 马兮彤于是说：”胆巴国师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年长僧人道：”胆巴国师半年前回藏地传法，这里由贫僧代理。“ 马兮彤哦了一声，眼前的人已经是这里的头。”你就让我见见这里的僧人有什么关系？“ 年长僧人想了想说：”这样如何？姑娘就在寺中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要找的人。“ 马兮彤心想，自己多半是追错了地方，不过，也不能白来一趟，万一自己没追错呢？就碰碰运气，反正耽误不了多久。 于是，她点头答应，年长僧人便叫来另外一个僧人，说让他陪着马兮彤和珂儿参观一下这里。就这样，两人在僧人的指引下开始在寺中到处转悠。僧人带着她们穿过眼前的天王殿，来到后面一座六角形的亭子。亭中供奉着一座五六尺高，木制的人像。马兮彤看着不像佛像，便问僧人这是什么。 僧人说：”这里原先俗名叫焚身王子寺。这就是供奉那位王子的。“ “哪位王子？”马兮彤问。 ”我也是听说......“僧人道，”五百年前齐国三王子为父亲争天下负伤累累，后来生了重病，无法医治，想到这座山上向文殊菩萨求救，却见不到菩萨。后来，他做了个梦，梦中菩萨说他杀业过重，因此才不肯出来见他。梦醒之后，他决定留在山上，一心向佛。此时，他的父王又命人传令要他回去带兵迎敌。王子不想再造杀业，就在这里自焚而亡。他的父王得知后，就在这里为他建了座庙纪念。“ 马兮彤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不象佛呢。” 僧人又说：“传说王子自焚时，文殊菩萨现出真容，王子应该也得道了。” 马兮彤听了，朝王子像拜了几拜后，跟着僧人继续前进。 三人去了后面的大雄宝殿，又去后殿，一路上遇见僧人，马兮彤和珂儿就仔细分辨是不是抓道一的人，可是一无所获。马兮彤说想去周围僧舍附近看看。僧人想了想也同意了。三人来到边上一排僧舍，马兮彤自然不好意思真进去查看，只是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心想，到底还是白来了。 就在这时，她抬头看到尽头处有一片小树林。树林中有座房子。马兮彤仔细一看，那房子形状奇怪，象前边供奉焚身王子的亭子一样是六角形的。她朝前走了几步，又发觉那幢房子没有窗，也看不出门在哪里。她以为是间库房，可又一想，哪有库房没门的。马兮彤不自觉地朝树林走去，想看看那房子背后是否有门窗。不料，陪她参观的僧人伸手拦住了她，说不能去。 见僧人脸色紧张，马兮彤疑窦顿生，一边继续快步朝前走，一边问为什么不行。僧人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你，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行！“马兮彤边说边几乎是跑着来到树林边，”你们是不是把我要找的人藏这里了？“ ”不是，不是......“僧人冲过来又拦住她，”不是的......这里住，住着一位......一位......“ ”一位什么？“马兮彤眼睛紧盯着僧人问道。 僧人终于长长吐了口气说：“一位......魔君。” 马兮彤下巴一抬。“什么魔君不魔君的，我就是要见见他。” 不等僧人答话，那幢六角房中突然传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 听这声音十分年轻，有种说不出的好听，马兮彤顿时怔住。旁边的僧人却吓坏了。 又听这声音说道：“胆巴和尚，是时候放我走了！” 马兮彤和僧人正不知所措，他们身后有人说道：“胆巴国师未归，贫僧不敢擅自做主。” 马兮彤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年长僧人，寿宁寺的代理主持，他身边还带着其他几个僧人。 “你们说话不算数！”房中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快放我出去，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年长僧人双掌合十道：“佛法无边，施主还是在里面安心修行，等国师回来再说。” 房中声音大声说：”胆巴和尚答应我，若有美貌姑娘要见我，就放我出寺。美貌姑娘现在来了，你们还不放人，这是言而无信！” 年长僧人不再理他，转而对马兮彤道：“女施主想必知道，房中不是你要找的人，还是请回吧。” “好吧，多谢大师。”马兮彤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房中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叫道：“姑娘，你若放我出去，我为你办三件事！” 马兮彤顿了顿，没有答话，和珂儿继续朝前走了。在几个僧人的陪同下，两人回到山门处，骑上马，问清方向，便慢慢朝山下走去。 没走几步，珂儿在马兮彤身后道：“小姐现在打算去哪里？道一究竟在什么地方？” 马兮彤叹着气说：“看来我们这两天追的红帽和尚的确是这寺里的。道一根本没往北边来。和尚和官差一定是押着他往太原南边走了。我们上当了。” 珂儿问：“那我们是不是赶紧回太原去，再往南边追？” 马兮彤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到山下找个镇子住下，再慢慢商量。” 于是，两人骑着马继续下山。一路上，珂儿又止不住叹道：“不知道一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走了两三天了，这会儿说不定都快到大都了。” 马兮彤听了心头一紧。 片刻之后，珂儿又喃喃自语：“到了大都，道一就会给关进大牢，然后......杀头。” 说到这里，珂儿鼻子一抽，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马兮彤也心烦意乱。她俩从太原城出来已经晚了，又走错了方向，和尚和官差为了躲避追兵，一定拼命赶路。她俩已经很难在道一被押到大都前追上他。就算追上了，凭自己一个人一根短竹枪，又怎能对付得了那个夏真上师，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呢？ 走着走着，马兮彤忽然一咬牙，勒住了马。 珂儿问：“怎么了，小姐？” 马兮彤一边拨转马头，一边说道：“走，我们回寿宁寺去！” 珂儿问为什么，马兮彤吸了口气说：”我要去找那个魔君，把他放出来。“ 第216章 办事 珂儿吓得浑身一抖。“小姐，你没事吧？” 马兮彤抿嘴道：“他不是说我放他出来就替我干三件事？我要他帮我救道一。” “他什么时候对你说了？”珂儿睁大眼睛问。 马兮彤也眼睛一睁。“你没听见？我们转身离开那六角房子时，他不是在后面大喊？” “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呀。”珂儿道。 ”他真喊了......“马兮彤吸了口气，”对，他一定是对我一个人喊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一定是这样，他真是魔君！“ 珂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姐，你......“ ”别说了，我去问问就知道了。“马兮彤说。 珂儿想了想说：”小姐，你可想清楚了。他可是魔，说不定一放出来就把我们吃了。“ 马兮彤瞪了珂儿一眼。”你怕就别去，我一个人去，要吃也是吃我一个。“ 珂儿忙说：”我去我去。“ 于是，两人悄悄回到寿宁寺附近，牵着马沿着山坡绕到寺后。 寿宁寺在山坡上坐北向南，她们从寺后的高坡几乎可以俯视寺内。很快，马兮彤确定了那幢六角屋的方位，然后取出锋利的小匕首，从灌木丛中砍来一堆藤条树枝，扎成长长的一捆。 等天色黑了，两人抱着树枝悄悄来到寺墙下。马兮彤把长捆树枝斜靠在墙上，让珂儿死死抱住，她自己踩着树枝和珂儿的肩头扒上了墙顶，使劲全身气力翻上墙头，然后轻轻跃下，朝不远处的六角屋潜去。 虽然寺中毫无防备，她总是提心吊胆，等来到六角屋旁，心里还是砰砰直跳。她刚想伸手敲墙壁，一个声音从里面响起。 ”姑娘果然来了。“ 正是魔君。马兮彤吸了口气：”你说过的话可算数，替我办三件事？“ ”当然，我从来言出必行。“魔君的声音异常好听。 ”我要怎么才能放你出来？“马兮彤问。 ”你到这边来。“魔君用声音将她引到六面墙中的另一面，然后说，”你用手在头顶附近按一下墙，多试几次。“ 马兮彤举起手在头顶高度上上下下乱按了一通，忽然她觉得按下的手向前一冲，墙面凹下一块。魔君说了声好，又把她引到另一面墙，在齐腰高度她发现一个小洞。按魔君的指示，她伸手进去，又按了一处地方，洞中出现一个手柄。 “把手柄向上扳三下，再朝左扳两下，再朝右扳两下，最后朝下扳一次，扳得要快。你先想好，重复一遍讲给我听。” ”向上三下，向左两下，向右两下，向下一次。扳得要快。“ 她按魔君的要求复述了一遍，魔君说可以了，她便深吸几口气，如此快速地扳了八次手柄。扳完之后，只听喀拉一声，然后一切就静了下来。 她正在纳闷，一团白影从屋顶上飘然落下，就落在她身边。她吓得刚想叫，浑身已经动弹不得。紧接着，她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寿宁寺从脚下一掠而过。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又开始下落，接着她就站到了地上，身体也能动弹了。 那团白影又出现在她眼前两丈开外的地方，黑暗之中，只看得出是个人形，而且身材高大。马兮彤松了口气，心想这魔君头上没长角，大概坏不到哪里去。 不及她多想，只听魔君说道：“姑娘稍候，我去去就来。” 马兮彤慌忙叫道：“等等，你上哪里去？” 魔君道：“姑娘放心，我答应给姑娘办三件事就一定办到。待我杀光寿宁寺和尚就回来听姑娘讲......” “什么，统统杀光！”马兮彤叫道，“这怎么行！” “为何不行。他们答应过，你到寺中说要见我，他们就放了我。” “他们虽然无信，也不能说杀光就杀光呀！”马兮彤道。 “为何不可？” “这还用说！”马兮彤一跺脚，“......总之，你不能这么做。” “这是姑娘要我办的第一件事么？”魔君淡淡地问道。 马兮彤一愣，原来这就算一件事了。等会儿要是魔君路过山下镇子，又想杀光那里的人，自己一讨饶，第二件事就算干完了？马兮彤心中苦笑，她还想让魔君去救道一，看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也罢，就算一件事吧。”马兮彤叹了口气。 ”好，我饶了寿宁寺，第一件事完成。“魔君口气轻松地说。 马兮彤道：”你走吧，我也不要你干什么事了。” ”这不行。“魔君说，”我说过替你办三件事就一定要办到。“ 马兮彤心想，还是少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好，于是把手一摆。”那好，你去捡根树枝来给我，随便哪根，算第二件事......不，捡两根，一根算一件事，你三件事就算办完了。“ ”这不行。“魔君又说，”必须是你真心诚意要我办的大事。“ ”那好......“马兮彤刚想说出要魔君帮自己救出道一。那魔君身子一闪，朝左边冲去。马兮彤扭头一看，随着一声惨叫，魔君从旁边的小树丛中拎出一个人来。 马兮彤不用细看，连忙大叫：”住手！住手！“ 原来，躲在树丛中的人是珂儿。 ”她是我的人！“马兮彤边叫边朝那边扑了过去。魔君楞了一下，把珂儿朝马兮彤扔来。马兮彤一把接住。 珂儿浑身发抖，边哭边说：”小，小姐......“ 马兮彤抱住她连声安慰，一边扭头问魔君：”你究竟是人是魔？“ 魔君哼了一声，傲然而立。”我当然是人。“ 马兮彤对珂儿说：”你听见了吧，他不会吃了我们的。“ 珂儿总算松了口气。 ”走，我们下山去。“马兮彤说着，拉起珂儿。珂儿带她来到藏马的地方。两人也不敢骑马，就这么牵着马朝山下走。 珂儿一边走，一边小声对马兮彤说：”我刚到他就发现了......他真的答应给你办三件事了？“ 马兮彤点头说：”对，第一件事已经办完了。我要他饶了寿宁寺的和尚。“ 珂儿啊了一声。”这就算一件事啊？这么小气。那你对他说救道一的事没有？” ”还没有，等下了山再说吧。”马兮彤说着，朝身后瞥了一眼。暗淡的月光下，那魔君远远跟在后面，身姿飘然，但看不清面孔。 就这样，三人沿着山道缓缓而行，一直走到凌晨还没有下山。 珂儿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对马兮彤道：“小姐，你真打算让这魔头帮忙救道一？” ”我还没想好。“马兮彤道。 珂儿说：”小姐，他一出来就想杀光寿宁寺的和尚，肯定不是好人。“ 马兮彤吸了口气。”只要他能救出道一来，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 珂儿说：“小姐，我总觉得他身上一股子邪气，还说不准是人是妖呢。” 马兮彤道：“妖又如何，只要能救出道一......” 虽然这么说，马兮彤还是不自觉地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啊，天亮了。”珂儿一指东方。 此时，一轮红日正跃出山脊，刚才还幽暗的天空瞬间放亮，阳光一下子洒满了山坡，满山青草生机勃勃，一派生气仿佛刹那间回到了人间。 “小姐......” 过了片刻，珂儿见马兮彤还是扭头在朝后看，目光发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看之下，珂儿也发呆了。 第217章 脚力 魔君正侧脸望着东方，初升的斜阳照在他高高的额头和笔直挺拔的鼻梁上，散发出神奇的光泽，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在剑眉下放射出迷人的光芒，如白玉琢成般的脸颊刚中带柔，柔中带钢，令人忍不住想抚摸一把。 马兮彤不由屏住呼吸。她也算见过美男子的人，道一人称全真第一美男，龙虎山小天师温荧如玉，临安的赵孟府更是神仙之姿，魔君的相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马兮彤赶紧提醒自己：魔君大概就是以美貌迷惑人的吧。 这时，魔君也扭过脸来，看到马兮彤，也呆了一呆，目光变得炽热起来。马兮彤慌忙别过脸去。 魔君飘然来到她近前，把手轻轻一拱道：“胆巴和尚答应我说，有美女要见我便放我出寺。我听姑娘说话声音就知道姑娘必然貌如天仙，果不其然。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马兮彤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姓马名兮彤，从广东来。” 魔君道：“在下姓金名归燕，祖居燕山......那么这位姑娘呢？“ 马兮彤转脸一看，珂儿还在直愣愣看着金归燕，不由心里生气，忙说：”她叫珂儿。“ 然后又使劲拉了珂儿一把：”我们走吧。“珂儿这才回过神来。马兮彤拉着她又快步朝前走去。金归燕微微一笑，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没走几步，珂儿悄悄地对马兮彤道：“他真的好好看呀。” ”你真没用！“马兮彤轻哼一声，”别忘了，和尚叫他魔君，其中必有缘故。“ 珂儿这才撅着嘴不吭声了。 又走了一程，他们出山了，眼前豁然开阔，一片荒野自左向右横贯视野，再远处高高的群山又占满了天际。马兮彤停住脚步，不知该朝哪里走，其实，连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金归燕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她身后。 ”寿宁寺所在叫清凉山，又叫五台山。这里是山北，此处向东一百二十里是灵丘，向西六十里可到坚州。不知姑娘要去何处？“ 马兮彤想了想问：”从这里去大都怎么走最近？“ 金归燕道：”当然是先去灵丘。灵丘南边有一条马道可以直穿大山至保州，从保州至大都一马平川，不过三百里路。“ 马兮彤犹豫片刻，朝他一拱手。”多谢公子指点。我们就此别过，请公子自便。“ 金归燕道：“请姑娘留步。” 马兮彤吸了口气。“公子还有何事？” 金归燕微笑道：“我也正好要去大都，姑娘不妨与我同行。我对这一带山川了如指掌，有我陪伴，姑娘定可平安无事。” 马兮彤说：“多谢公子好意，我想不必有劳公子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金归燕道：“蒙姑娘相救，还有两件事没有替姑娘办好，在下怎可就此离去？” 马兮彤心想，果然如此。她又吸了口气说：”我已经说了，不要你办了，你走吧。“ 金归燕道：“大丈夫言出必行，我既然已经答应姑娘，怎可不办到，请姑娘务必成全。“ 马兮彤眉头一皱。”今后若有机会与公子再见的话，公子再履行诺言吧。“ 金归燕脸上微笑：“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但既然欠了，当然要越快还清越好。” 马兮彤抿嘴道：“你欠我两件事。我叫你以后在还，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欠了我，你应该听我的。” 金归燕微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欠了姑娘的，姑娘应该听我的才是。“ ”你......“马兮彤只觉得气冲脑门，她不由想到，自己恐怕是遇上了麻烦，此时，让金归燕帮着救道一的念头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顿了顿，铁着脸说：”我还没想好让你办的事。“ 金归燕笑道：”不急，姑娘可以慢慢想。“ 于是，马兮彤一手牵马，一手拉着珂儿朝东走。金归燕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马兮彤边走边悄悄对珂儿说：”等会儿我们看准机会，一齐跳上马猛跑，先甩了他再说。“ 珂儿小声问：”小姐真不打算让他救道一了？“ ”你没听他说要我们听他的？“马兮彤小声回答，”你说他一身邪气，我现在也觉着了......再说，他未必有那本事救人。“ 珂儿轻轻点头。两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金归燕却没有紧跟上来。马兮彤心中暗喜。 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喝了声：”上马！“ 两人立即手忙脚乱地骑上马，马兮彤催马就跑，但她太心急，珂儿没有坐稳，马儿向前一冲，珂儿向后就倒，眼看就要摔下马来，身后白影一晃，一只手神来，又把她托回马上。 珂儿惊魂未定，马儿载着她和马兮彤飞驰而去，身后传来金归燕的大笑。 珂儿紧抱着马兮彤，一边回头看去，金归燕的身影逐渐消失。珂儿转过脸，又对马兮彤说：”他刚才托了我一把呢。“ 马兮彤一愣。”这怎么可能，你刚才一定是糊涂了......太阳出来时，你那么盯着他看，别给他迷住！“ ”小姐......“珂儿红着脸低下头去。 ...... 灵丘虽然只有一百二十里远，但中间隔了座山，因此她们骑着马跑到下午才抵达县城。两人进了一间小饭馆，要了碗面后坐了下来。面还没上来，就听店堂里一个清爽的声音传来。 ”给这两位姑娘上一只鸡，一壶酒，我请客。“ 马兮彤循声看去，立刻眼睛发直。站在那里和伙计说话的正是金归燕。伙计答应着，忙去准备。金归燕大步来到马兮彤和珂儿的桌前，在她们目瞪口呆之中坐了下来。 马兮彤刚要起身，又一想，无论去哪里，这姓金的定会厚颜无耻地跟着，不如暂且稳住他，看他究竟有何企图。 于是，马兮彤重新坐定，对金归燕淡淡地一笑。”金公子好快的脚力。“ 金归燕也微笑着说：”姑娘过奖，我不过弄了匹马而已。“ 珂儿忍不住在旁边扑哧一笑。 金归燕又问道：”姑娘为何到寿宁寺？“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到那里找人，找个戴红帽子的和尚。我以为天下没几个戴红帽子的和尚，谁知到那里一看，全是戴红帽子的。“ 金归燕哈哈笑道：”自从皇上敕造寿宁寺并任命胆巴国师为主持后，萨迦派僧人入中原必先到那里落脚。” 马兮彤俊眉微皱：“萨迦派都是戴红帽子的？” 金归燕点点头：“藏地僧人不同派别戴不同僧帽，萨迦派戴红帽，其他还有戴黄帽和黑帽的。如今到中原的藏僧多是红帽僧。“ ”那是为何？“马兮彤问。 ”此事说来话长。“金归燕道：”姑娘可听说过八思巴帝师的名号？......八思巴为萨迦派传人，乃旷世奇才，八岁讲经，十七岁接任萨迦法王。当初蒙哥皇帝继任帝位时，藏地各派僧人都去拜见，唯有八思巴中途折返，去云南拜见了蒙哥皇帝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皇上，并献上一尊大黑天神像，助当今皇上战无不胜。 因此，当今皇上继位后封八思巴为帝师，并以藏地十三万户为其封地，百般尊崇，萨迦派也一举成为藏地各派僧侣之首。皇上又专为萨迦派建了寿宁寺，红帽僧到中原自然多了。” “你倒知道得不少。”马兮彤淡淡地说。 金归燕脸上得意。“在下不才，虽不说天文地理，诗词书画，金石律吕，无所不通也差不了多少，行商经济更是本行。” 马兮彤心里直呸呸，嘴上淡然一笑：“只可惜被胆巴和尚关在寿宁寺里出不来。” 金归燕顿时发窘，忙说：“我非武功不如他，只是他会些法术，才将我困在那里。” 马兮彤脸上发笑，没有答话。金归燕见她似乎不信，便开始详说胆巴和尚如何用法术困住他的事。 说话间，只听一声吆喝，伙计把热气腾腾的灵丘烧鸡，还有一壶酒端上了桌。 金归燕手掌一翻，亮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马兮彤只见他一只手在烧鸡上闪电般地动了几下，那只烧鸡就从各个关节处干净利落地分成了十数块，鸡胸也切成了片片薄肉。 第218章 夫君 马兮彤心中惊悚不已，嘴里却只淡淡地说：”你这功夫可以当个御厨了。“ 金归燕也淡淡地回答：”这功夫用在人身上也一样的。人比鸡不过可以多分一十四份而已。“ 马兮彤愣了片刻，然后手一捂嘴，差点呕了出来。金归燕又朝珂儿打量了两眼，珂儿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仿佛自己就要被他的目光切成桌上的烧鸡一般。 金归燕朝二人笑了笑说：”两位姑娘怎么害怕了？来，喝点酒就好。“说着，他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伸向马兮彤面前的酒杯。 马兮彤忙说：”不必了，我不会喝酒。“ ”一杯也不行？“金归燕眉头扬起。 “一杯也不行。”马兮彤语气坚决。 金归燕还是给她倒满了酒，一边说道：“此酒出自汾州甘露堂，号汾清，乃山西第一名酒，姑娘不可不尝。” 马兮彤别过脸去不理他。珂儿在一旁道：“我家小姐真不会喝酒。” 金归燕说：“那么你家小姐的酒就由你代喝。” 珂儿看了看马兮彤，见她没有说不许，当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情不自禁地说：“小姐，这酒真好吃。” 金归燕微笑道：“此酒乃七百年前皇家御用，当然好吃。” 马兮彤轻哼一声：“你怎么知道？” 金归燕道：”我当然知道。“见马兮彤不信，他又说：”我若能说出缘由，姑娘可愿饮一杯？“ 马兮彤眼睛一睁：”若说不出呢？“ 金归燕盯住她问：”姑娘想怎样？“ 马兮彤想了想说：”你说得出我就喝一口。你若说不出，你出门骑上马回寿宁寺去。“ ”就依姑娘......“金归燕嘴角弯起，“礼云，酿造之法有六必，秫稻必齐，曲药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这汾清之妙却在于第七必，人心必用。所谓人心乃酿造者之匠心，代代相传，方可精益求精。是故美酒起源少则数百，多则千年。汾清成名至少已七百年矣。 《北齐书》记载，河南康舒王曾云，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邺酌两杯。其亲爱如此......姑娘可信了？“ 马兮彤心想，这姓金的知道的真不少，不可小视。于是，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金归燕哈哈大笑：”姑娘痛快！“然后，他又请马兮彤和珂儿吃鸡。 珂儿脸上犹豫，马兮彤对她说：”金公子请客，你痛快吃吧。“ 珂儿答应一声，这才伸手抓向鸡腿。马兮彤还是是没吃，金归燕也不勉强，自顾自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珂儿见金归燕只用筷子夹鸡胸肉吃，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吃鸡腿，鸡翅？比鸡胸好吃多了。“ 金归燕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食鱼吐刺，吃肉吐骨，实非君子所为。“ 珂儿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抓在手中的另一只鸡腿塞进嘴里。马兮彤在旁边哼了一声。 这时，不知怎么的，饭馆中溜进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快步走到他们的桌边，张口就说：”公子真俊，小姐真美呀，两位真是般配，愿公子小姐早日成亲，多子多福。“ 小乞丐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出来。马兮彤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金归燕哈哈大笑，袖中一张纸钞朝小乞丐飞去。小乞丐抓在手中一看，眼睛立刻鼓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地，活菩萨活神仙地乱叫。 马兮彤噔地站起身。”珂儿，我们走！“ 珂儿看着桌上的烧鸡有些不舍。马兮彤一把将她扯起，快步朝店外走去。金归燕又一张大钞朝来抓小乞丐的店伙计飞去。 ”店里客人的饭钱我包了！“ 店中食客立即欢声雷动，纷纷祝福他和马兮彤早成神仙眷属。马兮彤红着脸和珂儿跑出了饭馆。金归燕紧跟出来。 ”姑娘要去何处？“ 马兮彤一边牵马，一边铁着脸说：”饭也没吃好，不如赶路......你不是说这县城南边有条道可以直接过大山？“ 金归燕道：”现在时候不早了。从灵丘县城到山口有三十里，从山口到山中的飞狐县城又有九十里，一路上道难走，又少有人家。往来客商都是早上从这里出发。“ 马兮彤说：”那好得很。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我和珂儿现在就走。“ 金归燕道：“我只是担心姑娘安危，既然姑娘执意要走，在下自当相陪。” 马兮彤怒道：“你是不是跟定我们了？“ ”那当然。“金归燕脸上微笑，”我早说过，我还欠着姑娘两件事呢。“ 马兮彤不再答话，气鼓鼓地和珂儿上了马。金归燕也随即上马，跟在她们后面。马兮彤出了县城，朝县城南边的大山飞驰而去。金归燕拍马赶上，朝东面一指说：”姑娘走错了。山口在县城东南方向，要沿着河走。姑娘不妨随我来。” 说着，他拨马朝东南方向驰去，马兮彤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城南的山脚下。数百丈的高山如一道屏障般耸立在眼前。流经灵丘县城的河流就在这里劈山而入，河面变得很窄，水流也变得十分湍急。 马兮彤跟着金归燕顺着河边的小道进了山。两侧岩壁笔直陡峭，高耸入云，岩壁间相距只有二十余丈马走在狭窄的河边，右侧紧挨着岩壁，左侧脚下是湍急的河水，地形十分险峻。 金归燕边走边大声说：“此河名为唐河。这条马道又是大同至河北唯一通道，相传为北魏道武皇帝所开，他即率军从平城经此道南出太行山，问鼎中原，因此，此道人称太行八陉中第六陉，蒲阴陉。我们再向前二十里，便是觉山寺。相传为北魏孝文帝纪念生母所建。按当时规矩，为防外戚专权，孝文帝一出生，母亲即被处死......“ 接着，金归燕滔滔不绝地讲起孝文帝的轶事来。马兮彤默不作声地听着。 终于，路边山腰上突然出现一座佛寺，远远望去，占满了整个山坡，有各式建筑近百间，寺中还耸立着一座十几丈的高塔。这就是金归燕说的觉山寺了。 金归燕指着那座高塔又开始说这座塔的来历，马兮彤只顾朝前走。金归燕说：”过了觉山寺，前边几十里路可就没人烟了。姑娘不如就在这里借宿一晚，从南边去往灵丘的客商，若是来不及出山，便住在这里。“ 马兮彤没有理他，继续急匆匆地朝前走。又走了一程，金归燕忍不住问道：”姑娘这么急急赶往大都，究竟是为何？“ ”我要去找我的夫君。“马兮彤头也不回地说。 ”夫君？“金归燕脸色一沉，”姑娘已经成亲？你的夫君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看了金归燕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我不信你已经成亲。“金归燕冷冷地说，”珂儿姑娘一直叫你小姐，若已经成亲，她应当叫你夫人才是。” 马兮彤道：“珂儿从小就一直这么叫我，一时改不过来。” “我还是不信，除非姑娘告诉我他的名字。”金归燕说着，眼中闪出一道利光。 马兮彤不由心里一惊。这里如此荒僻，天色又渐渐变暗，她不禁有点后悔，怎么让姓金的跟自己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告诉你也好。”马兮彤想了想说，“他叫毛道一。” “毛道一？”金归燕一愣，“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我只知道全真教有个叫毛道一的。” 马兮彤也愣住了。 第219章 帮忙 金归燕见状，眼睛一眯。“难道我说对了？......哈哈，姑娘真会说笑。全真教弟子不许娶妻，他怎能当你的夫君？” 马兮彤抿嘴道：“你真的认识他么？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是全真教？” “他不认识我，我倒认得他。”金归燕说，“他就是两年多前在长春宫出头与夏真上师对了一掌的那个全真弟子吧，凭他如此低劣的功夫还敢强自出头，真是自不量力。” 马兮彤听他贬低道一，心中来气，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好像见过他和那个夏真打似的。” “我当然见过。”金归燕脸上得意，“当时全真教，大道教和龙虎山的人在长春宫无极殿前与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摆开阵势时，姑娘猜我在那里？......我就在无极殿的顶上瞧着他们。 呵呵，毛道一说来也算聪明，能靠一点雕虫小技唬住夏督上师，可惜他参不透火中经书的秘密，武功又不行，要不是他师父张志仙和全真掌门一齐出手，他早就受伤不起了。” 马兮彤听着，虽然心中不快，但知道金归燕不像在说大话。 只听金归燕又说道：“后来，我听说他是张志仙的得意弟子，也是全真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只是奇怪的很，阿合马遇刺第二天，他便失踪了。全真教说他奉师命南下访道，我却有些不信，于是暗中打听了一下。皇宫里的人说，阿合马遇刺时有个道人在场，呵呵，会不会是他呢？倒有趣的很......” 马兮彤听得心中一惊，她一直听道一说是奉师命南下，可听金归燕这一说，道一又象和那桩震动天下的案子有牵连。无论如何，这个金归燕似乎在大都有些关系，连皇宫里的人怎么说都知道。既然他像是要死缠着自己，自己又一时甩不开他，可不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一下？ 马兮彤正这么想着，金归燕又开口说：“我讲了这么多，姑娘还坚持说他是你夫君？” “有何不可？”马兮彤正色道，“我对你说我是广东人氏，道一就是南下时遇见我的。我们互相喜欢，他不想当他的全真弟子，于是我们就拜堂成亲了。” 金归燕脸色沉了下来。他猛然转过脸，用犀利的目光盯住珂儿，然后又上下扫了两眼。 ”是这样吗？你家小姐和毛道一拜过堂？“ 珂儿浑身一哆嗦，仿佛自己就要变成那只灵丘烧鸡一般。 ”是......哦，不是......“珂儿赶紧低下头。 “不是？”金归燕的目光更加逼人。 马兮彤朝金归燕瞪了一眼。”你不许吓唬她！“ 金归燕收回目光，缓了缓脸色说：”我只是想让她说实话。“ ”道一是不是我夫君与你何干？我说他是他就是！“马兮彤怒道，”你说他是全真教不能娶妻，道一和我认识后已经决定退出全真教。我和他一起去重阳宫就是为了让他好禀明掌教，退出全真，然后和我拜堂成亲。哪知全真教的臭道士把他出卖给了官府。官府派了官差，还有那个夏真上师，捉了他要去大都问罪。我和珂儿这就是去大都找他去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金归燕脸上露出微笑。”珂儿果然说了实话。你和毛道一还未拜堂成亲，对不对？如此说来，我倒可以帮帮你。“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能怎么帮？“ ”他人到了大都没有？“金归燕问。 ”我不知道。“马兮彤说，”官差押着他离开太原城后就不知去向。我以为他们朝北走了，就追到忻州，那里有人说见到一个红帽僧人驾着马车上了这个......清凉山。我以为那是夏真，就一路追到寿宁寺，哪知里面全是红帽子。“ ”原来如此。“金归燕笑道，”其实你们追到寿宁寺也情有可原。夏真和夏督都是胆巴国师的师弟，他们都住过寿宁寺。胆巴国师精通佛法，并以法术闻名天下。夏督武功高强且深知佛理，然而不善言辞。夏真武功稍逊，却和胆巴国师一样能说会道。八思巴帝师返回藏地时，受皇帝之托，推荐胆巴国师为真金太子传授佛法。胆巴国师忙于建寺，便让这两位师弟先教太子一些入门佛法，于是......“ 见金归燕有长篇累牍之势，马兮彤忍不住打断了他，语带急切地说：”你能帮我把道一救出来么？“ 金归燕眉头一扬。”我为何要救他？“ ”你不是说要帮我们么？“马兮彤吸口气道，”你答应帮我干三件事的，还有两件没做。你帮我救出道一，就算一件事，不，算两件也成。只要救出道一，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金归燕把头一摇。“这事我不帮。” 马兮彤眼睛睁大。“可你答应过的！我救你出来时，你还说你从来言出必行！” 金归燕淡淡地说：”我是答应帮你三件事，可没说你要我干的事我都得答应。我想帮你就帮，不想帮就不帮。“ ”你！“马兮彤心里直骂金归燕无赖，后悔没在放他出来前把条件定死，不过，就算他答应了，现在同样可以出尔反尔。 马兮彤想了想，又吸口气说：”那算我求你行不行？你武功天下第一，为人仗义，出手又那么大方，就帮帮我吧。“ ”给我戴高帽是没用的。“金归燕脸上微笑，双眼盯住马兮彤道，”要我救出他也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马兮彤声音发颤，心里暗暗感到不妙。 ”你就不要嫁给他了，嫁给我。“金归燕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马兮彤脸上立即发红。”过份！“ 金归燕毫不在乎地说：”清凉山下，红日初升之时，阳光落在姑娘脸上，如朝霞和雪，光彩照人，艳色令人不能正视。我游遍天下，所见美女数不胜数，然多以娇弱魅人，唯姑娘脸带英气，身姿飒爽，不与群芳同列，为最上品。若姑娘不嫁我，谁能嫁我？“ ”够了！“马兮彤怒道，”你明知我心中只有道一，我和他就要拜堂，还这样说！你简直是恬不知耻，乘人之危！你为人如此下作，我也不要你干什么事了，你离我远点！“ 说着，马兮彤催马向前。 谁知，她眼前白影一晃，金归燕已策马挡住她的去路，冷冷地说道：”我对姑娘直言表白，姑娘不答应也就罢了，却如此辱骂我，当我是没脾气的么？“ 见金归燕目光炯炯，马兮彤有点后悔，刚才说话太冲，连忙说道：“算我说话过了点，对不起。” 金归燕这才缓了缓脸色，拨马让开。马兮彤继续向前走，没走多远，一股阴冷的山风迎面吹来，她不觉打了个寒战，这才发觉夜幕就要降临，顿时心叫不好。金归燕武功超过自己太多，等天色一黑，在这荒山秃岭，自己和珂儿面对这个无耻之徒，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马兮彤想了想，当机立断，勒住马，开始调头。 “姑娘上哪里去？”金归燕问。 马兮彤平静地回答。“你说的对。前面荒无人烟，过夜实在不妥。趁天还没黑，我要回灵丘去，明早再出发。” “来不及了。”金归燕道，“天黑之前我们出不了山。我看就在觉山寺借宿一晚吧。” “也好。”马兮彤点点头，便踏上回程之路。很快，他们顺着山道回到觉山寺前，天刚好黑了下来。三人下马，在金归燕的带领下朝里面走去。 金归燕边走边说：“等会儿，请两位姑娘听我安排，千万不要想着夜里溜走，否则我会先杀光这里的和尚，再去追你们。” “你！”马兮彤气得咬牙，不由又开始后悔来这里过夜。 金归燕带着她和珂儿找到管事的僧人。 “阿弥陀佛。“僧人见到他们就笑了起来，”方才贫僧望见三位施主路过本寺，还替几位担心。这里路窄难走，天黑之后，一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摔进唐河里去。” 僧人接着又说：“不知几位要怎么住？本寺只有一排客房。男客在东，女客在西。若是一家子，就可以住中间。” 马兮彤一指珂儿。“我和她住一间女客房。” “不。”金归燕在一旁冷冷说道，“我们三人住中间。” 第220章 过夜 马兮彤浑身一震，扭头愤怒地看向金归燕，真想立刻大喊：“我不认识他！觉山寺哪位高人快来救救我，把这魔头赶走！” 可一看金归燕的目光盯在僧人身上，像是要把僧人变成烧鸡，吓得人家不自觉地低下头去。马兮彤嘴唇哆嗦了两下，终究没喊出来，生怕闹将起来，这魔头真的大开杀戒。珂儿也脸色惨白，吓得不敢作声。 僧人很快默默起身，带着他们去客房。几个人来到一排低矮的平房前。僧人打开从西头开始数第三个房间，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金归燕点头表示满意，僧人随即离去。 “你们还不快进去？”金归燕道。 马兮彤直愣愣地看着房内，觉得双脚像是长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过了片刻，金归燕见她和珂儿还是站着不动，左掌一挥，不知用了什么招数。马兮彤只觉背后一阵大力涌来，身子呼地向前冲去。 等她跌跌撞撞站稳脚步，已经和珂儿都到了房间里，金归燕也跟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听到砰地一声，珂儿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小姐怀里，呜呜哭了起来。马兮彤紧紧抱住她，扭头对金归燕道：”你吃个鸡都要当君子，为何要这样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难道这是君子所为？“ ”我想何时当君子就当，何时不想当就不当。“金归燕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再说，看姑娘背上这根竹竿，削尖不算，上面还隐隐有血迹。姑娘肯定会武艺，算不上弱女子。“ 马兮彤道：“我就不算弱女子，你也不能如此恩将仇报。别忘了，是我放你出寿宁寺的！“ 金归燕不屑地说：”那只是一笔交易。你放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办事而已。“ ”你！“马兮彤气得直喘，”你究竟想把我们怎样！“ 金归燕冷冷地说：”我向姑娘表达爱慕之情，姑娘反而辱骂了我，我很不高兴。而且，我很不喜欢别人拒绝我，要是有人拒绝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说到这里，金归燕又缓了缓脸色。”姑娘仔细想想，毛道一长相平平无奇，武功低微，而且不过一穷道士，可以说身无分文，哪点都远远不及我......姑娘请看。“ 金归燕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在烛光的照射下，那东西散发出洁白的荧光，竟是一串滚圆的珍珠。珂儿看了立时一呆。 只听金归燕洋洋得意地说：”此物来自东瀛，由采珠女从数百尺的大洋底下采得，每颗在大都卖一百贯。这一串有二十八颗。这样的珠子在我那里有满满一箱。马姑娘，我知道你是看不上的......” 金归燕转脸朝珂儿一笑。“珂儿姑娘，就送给你当个见面礼吧。“ 说着，金归燕将珍珠递向珂儿。珂儿竟不自觉地抬起了手。马兮彤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了下来。 ”我们不稀罕你的什么宝贝！“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瞧你这幅德性，长得再好，武功再高，再有钱，也及不上道一一根脚趾头！“ 金归燕顿时脸上变色。”你难道就这么喜欢他！你也不想想，朝廷派夏真上师来捉他，他的事肯定小不了。到了大都，多半脑袋不保......” “所以我拼死也要救他！”马兮彤睁大眼睛说，“你不肯帮忙就离我远点！” 金归燕怒道：“看来毛道一不死，你是不会死心的......也好，就算朝廷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 马兮彤大叫：“不许你碰他！你就是杀了他，我也不会跟你的！” 金归燕直视马兮彤，眼中放出寒光。“好，既然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肯从我，你我也不必去大都了。我这就把你带回我的灵山仙宫拜堂成亲，让你做个压寨夫人！” 马兮彤这下慌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不想死，我还要去救道一。他都是我夫君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们根本没有拜过堂，他不算你什么夫君。”金归燕缓了缓脸色道，”我才应当是你的夫君......庄子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姑娘天姿灵秀，冰清玉洁，与我相貌如此般配。成亲之后，你我在灵山之上，乘云气，御飞龙，双宿双飞，岂不赛过活神仙？” 金归燕说着说着，目光越来越温柔，马兮彤竟然读出了一丝真诚的感觉，连忙定了定神，吸口气说：“你要找冰清玉洁的姑娘，那不是我......我，我的身子已经给了道一。你找别人吧......” “什么！” 金归燕眼睛立即瞪得溜圆。珂儿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小姐。 “我和道一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马兮彤决定干脆说到底，”我没有骗你。夏真曾抓住我，把我和道一关在一起，是我要道一这么做的。“ 房间里忽然变得一片沉寂。 金归燕倒退两步，眼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原来如此，那，那你就配不上我了......明天你们自己走吧。“ 说着，他把手一摆，转身离开了房间。他还没关上门，珂儿便一下子扑到马兮彤胸前，嘤嘤哭了起来。 金归燕又猛然把门打开，冲进来两步，对珂儿吼道：”不许哭，听到没有！“ 马兮彤立即把珂儿藏到身后。”你要发火冲着我来，不许碰她！“ ”我才不会碰她！“金归燕脖子一昂，”她姿色不够，就算冰清玉洁，也休想叫我碰她。“ 珂儿止住哭声，偷眼看着金归燕，不知是庆幸还是气恼。 ”为什么还在哭！“金归燕怒道。 马兮彤扭过头说：”珂儿，先别哭。“ ”我没哭呀！“珂儿抹了抹眼泪，抬起头说。 ”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金归燕转了转脑袋。 马兮彤侧耳一听，屋里确实有一阵阵轻微的哭泣声，好像也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等着！“金归燕手朝地上一指，然后嗖地一下窜出房去。 珂儿赶紧对马兮彤说：”小姐，我们要不要逃？“ 马兮彤摇摇头。”我怕他会杀了这里的和尚......你放心，他大概不会再来害咱们了。“ 珂儿点点头，过了片刻，忽然凑到马兮彤耳边说：”小姐，你真聪明，用那样的话来骗他。你是怎么知道那魔头只要......处女？“ 马兮彤淡淡地说：”我没有骗他。“ ”什么！“珂儿眼睛立即睁大，”.......小姐，你，你真的和道一......那，那个了？“ “是的。”马兮彤脸上飞红。”这事我以后和你慢慢说。“ 珂儿一下子也满脸通红。”真的是在给那和尚捉去以后？......唉，要是我也给捉去就好了。“ “瞧你说的。”马兮彤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珂儿的额头，“好像我是故意给捉去似的。” 珂儿红着脸看着小姐，眼中不知是羞还是羡慕。 正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金归燕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马兮彤和珂儿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立即分开。 ”究竟怎么回事？“马兮彤连忙问道。 金归燕抹了抹脸颊说：“不知哪里来的姑娘在最西面的房里乱哭，让我点晕了。” 随即，金归燕脸上又一笑。“刚才在外面一吹凤，我清醒了几分。细想一下，姑娘所说未必是真。” 马兮彤立即吸了口气。“我没说谎。我就是和道一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配不上你这......仙君了。” 金归燕还是含着笑说：“这事你嘴里说了不算。” 马兮彤吓得浑身一颤，这魔头又想做什么？ 只听金归燕又道：“一定要找个有经验的婆子看看......这附近肯定没有，因此我还是必须和你去大都，嘻嘻。” “你，你！”马兮彤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宁死不受此辱！” “那你还想不想救毛道一？”金归燕盯着她问。 “我......”马兮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大都也不一定要找婆子来看。”金归燕见状道，“从这里到大都还有一段行程，你若能想出办法，让我相信你说的，自然就不需要婆子了......而且，到了大都，我虽不能帮你救人，也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马兮彤想了想，吸口气说：”好，我就跟你走。不过，一路上你不得对我和珂儿无礼。“ 金归燕道：”一言为定。你们也不许寻机逃跑。” 说完，金归燕砰的把门关上了。马兮彤和珂儿长出了一口气，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 金归燕虽然走了，她俩还是不敢睡觉，生怕姓金的再回来。她俩也不敢逃跑，怕给金归燕捉住，或者给觉山寺带来无妄之灾。 就这样，两人迷迷糊糊过了一夜。第二天，金归燕早早来敲门，看到两人还在，十分满意。三人在寺里吃过早饭后，就离开了这里，顺着曲折的山道向南走。 两里多路后，身后的觉山寺已经不见。转过一道岩壁，山道边出现一个年轻女子，身背行囊，呆呆地望着脚下湍急的唐河水。 马兮彤觉得有点奇怪，想停下来问一声，金归燕催着她朝前走。三人刚走了几十丈，只听背后噗通一声。马兮彤扭头看去，脸上顿时大惊。 ”不好，有人跳河！“ 第221章 救人 眼看落水女子在湍急的河水中扑腾着朝自己这边过来，马兮彤一边喊救人，一边跳下马就想往唐河里跳，可没等她跳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她回头一看，正是金归燕。 “她要寻死与你何干？”金归燕冷冷地说。 “放开我！不要你管！”马兮彤大叫。金归燕还是扯住她不放。 看着落水女子从眼前翻滚而过，马兮彤边挣扎边叫道：“你这小人！我死也不嫁你！” 金归燕一愣，随即把她朝山道上一推，自己纵身掠起，脚尖在河面上嗖嗖点过，眨眼间已经到了落水女子身边，然后弓身一抄，将她捞起，又急速朝对岸掠去。一到对岸，金归燕又急转身，这回连河面也没碰一下，就如一只白色大鹏鸟轻轻飞过唐河，回到这边。马兮彤和珂儿只有呆呆地看着。 金归燕将那女子轻轻放到地上，她俩才扑了过来，仔细一看，是个年轻姑娘。金归燕退得远远的，看着她俩又是压又是捶，半响之后，那姑娘哇地吐出一口水，才醒转过来，等明白自己没死成，又当场哭了起来。 马兮彤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到金归燕身前，拱手说道：“多谢，算我刚才说错。你还有点良心。” 金归燕脸上一喜，随即说道：“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出手的......她就是昨夜在觉山寺里哭的那个姑娘。“ 马兮彤吃了一惊，很快回到那姑娘身边，蹲下身去问道：”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寻此短见？“ 姑娘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打了个喷嚏。马兮彤连忙叫珂儿去行囊里拿来干衣服给她披上。 半响，那姑娘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地说：”家门不幸，出了恶人，父母惨死，我孤身一人，又报不了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那姑娘又开始抽泣。马兮彤再次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姑娘说：”我姓李名迎雪，家住河间任丘李家庄。家父还算有些资财，只是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为继承家业，就收了个远亲子弟当养子。 哪知那养子长大后恩将仇报，对我图谋不轨，被家父发觉后赶出庄去。不料他怀恨在心，去官府告状说我爹要犯上作乱。官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爹捉了去，一番拷打，没几天就处决了。呜呜...... 那养子又来逼我，幸亏家中老仆带着我连夜逃走，就躲到这觉山寺外他亲戚家中。哪知前几日，老仆不幸染病而亡，人家就赶了我出来。我在觉山寺住了几日，钱也用完了，自觉走投无路，唉......“ 马兮彤听了也一阵叹息。李迎雪又道：”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不知怎样才能报答。“ 马兮彤忙说：”你别谢我，是他把你救起来的。“ 说着，马兮彤手指向金归燕。李迎雪抬头看去，当时便一呆，片刻之后才挣扎着起身要去谢金归燕。马兮彤拉住她，让她多休息片刻。过了一会儿，马兮彤见金归燕示意她过去，便一个人起身来到金归燕身前。 金归燕说：”你想陪她到什么时候？这里去飞狐县城虽说只有八十里，但都是险峻山道，还没有人烟，要是晚了......” ”那怎么办？“马兮彤道，”就扔在这里不管？我们一走，她说不定还要寻死，那我们岂不是白救了？“ ”我们......“金归燕显然对马兮彤用这两个字很高兴，”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马兮彤想了想说：”先带上她一起走，路上再慢慢拿主意。“ 金归燕叹了口气。”她只是个累赘，而且是反贼之女......“ 马兮彤一听，眼中立即冒出火来。金归燕不知她为何生气，愣了片刻，才喃喃说道：\\\"好吧，只要你乐意，我们就带上她吧。“ 于是，马兮彤回来对李迎雪说：”姑娘，我们得上路了。你一个人不能留在这里。要是没别的去处，就暂且和我们一起走，路上再慢慢拿主意。姑娘可千万不能再想不开了。你已经死过一回，老天爷不收。” 李迎雪想了想，再次谢过马兮彤，然后起身来到金归燕面前，款款下拜道：“多谢公子相救，大恩大德奴家永世不忘。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金归燕说：“我姓金......”然后把手一摆，催她快去收拾东西。 李迎雪脸上有点失望，但还是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她跳河时把行囊扔在了山道边，正想回去拿，珂儿已经把她的行囊拿了过来。四个人只有两匹马，李迎雪不会骑马，珂儿的骑术太低劣，可是让她俩走路的话金归燕又说来不及赶路，因此马兮彤提议让李迎雪和金归燕同乘一匹马，谁知金归燕坚决不肯，最后，只好李迎雪坐在金归燕的马上，由金归燕牵着走。 四人就这样上了路。虽然山道崎岖难行，但金归燕武功高强，一路走得飞快。到了中午时分，他们走了一半路，这时左边出现一条岔道，金归燕拐上了这条岔道。 马兮彤说：”走了半天路，金公子是否累了？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这点路程算得了什么。”金归燕脸上得意，但还是停了下来，说让三位姑娘吃点东西也好。 于是，四人就地休息，马兮彤一边吃干粮，一边问刚才那条道继续走下去的话通向哪里。 “也可过太行山。”金归燕道，“出口就是定州。我们要去大都，从这里去飞狐县，再继续向东走拒马道，过紫荆关，一出山便是易州，离大都只有二百里。这条道更近。” 李迎雪在一旁赞道：”金公子对这一带真是了如指掌。不知公子是何方人氏？“ 金归燕迟疑着没有回答。马兮彤道：”金公子祖居燕山。“ 李迎雪又赞道：”自古燕赵多侠义之士。公子仗义相救，又让奴家乘马，自己步行，真可谓大侠士。“ 金归燕看看马兮彤，脸上得意。马兮彤侧过脸去，心中只是冷笑。 吃过午饭，四人继续上路，沿着这条更狭窄的山道一路东行。天黑前他们眼前出现一小块盆地，飞狐县城就坐落在盆地的中央。虽说是座小县城，城墙却异常高大坚固，如同一座堡垒。珂儿不由叹道：”我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条山道，为啥要造这么高的城墙？“ ”问得好。“金归燕笑着说，”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除了几条山道，可是这几条山道异常重要。我们来的路叫灵丘道，北边通往大同。“ 金归燕说着手指旁边一条山谷。”那里有一条山道直通蔚州，涿鹿，再往北就是草原。山道两侧山岩陡立，如同斧头劈开一般，最窄处不过三丈宽，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条道可是鼎鼎大名，号飞狐陉，千百年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汉高祖欲霸天下，郦食其便让他先扼守此陉，以防匈奴南下......“ 马兮彤已经知道，金归燕知识广博，可这番长篇累牍，实在有卖弄之嫌，不由冷冷说道：”我们都是姑娘家，不喜欢听打仗的事。“ 金归燕有点尴尬，李迎雪在一旁却说：”公子说得有趣，奴家句句在听。“ 金归燕立即露出喜色，手又指向正前方。”那个山谷中便是我们要走的拒马道，过紫荆关后便可一马平川直抵大都。“ 接着，金归燕的手又向右一偏。”那里一条道通五阮关，出山后是保州。李姑娘，你从任丘逃到觉山寺，多半走的是这条道。” 李迎雪说：“奴家不记得走哪条道了，只是这飞狐县城倒是见过。” “那就对了。”金归燕道，“若你来时走定州的灵丘故道，便不会见到此城。几位姑娘看，这小小飞狐县四通发达，都是去紧要之处，怎能不在此筑坚城以扼守这些通道呢？......我再问你们，这小城筑在盆地正中，敌军若来，可绕城而过，这城又有何用？” 马兮彤听着金归燕滔滔不绝地把道一在襄阳城下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脸上只有无奈。 ...... 四人进了飞狐县城，寻了间客栈住下。金归燕要了两间客房。马兮彤以为她和珂儿会与李迎雪同住一间，谁知金归燕先请李迎雪进了一间房，然后作势要把她和珂儿带去另一间。 马兮彤吓了一跳。“你说好一路上不对我和珂儿无礼的！” 金归燕脸上微笑。”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会逃跑。“ ”我不会跑的。“马兮彤忙说，”我怕我一跑，你就会拿这里的人出气。“ ”你倒知道我的手段。“金归燕呵呵笑了，”我可以让你们三个住一间，不过你得答应我，从今往后，你得叫我归燕，我叫你兮彤。“ 马兮彤眼中发火，心里直骂姓金的无耻，可是不答应的话后果难料。想了半天，她把牙一咬，点了点头。 金归燕大喜。”好好，兮彤，你和李姑娘去睡吧。“ ”谢谢金公子。“ 马兮彤话一出口，金归燕立即皱起眉头。马兮彤只好低下头，轻声说了声，”归燕......“就急忙转过身去。 金归燕哈哈大笑。 马兮彤和珂儿敲开李迎雪的房门，说今晚住在这里。李迎雪道：”你们怎么不和金公子......“ 马兮彤连忙打断她说：”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朋友。一起同行而已。” “啊，是这样啊。”李迎雪脸上露出喜色，忙让二人进了屋。 收拾完毕，时候还早。李迎雪从行囊里取出一本书，一个人默默坐在桌边，也不翻开，就拿在手里，时而用手指轻抚封面，脸上若有所思。 马兮彤见状，不由好奇地问：“姑娘为何拿了书不看？” ”啊。“李迎雪似乎才回过神来，叹口气说，”这是家父的书。家父继承祖上产业，却无心经营，平生只有一个喜好，那便是给人看相算命......唉，也就是这个害了他。那逆子跑到官府说他借着算命，煽动别人造反。官府就捉了他去逼问，还抄走他算命的书，就只漏了这一本......“ 说到这里，李迎雪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马兮彤这才明白，李迎雪的父亲不是真的造反。本来，若是其他罪名，就算死罪，也要秋后问斩，只有谋逆一事，地方官可视情况，当机立断，因此李迎雪的父亲这么快就被处决了。 ”姑娘不必过于悲伤。“马兮彤劝道，”俗话说，恶人必有恶报，那逆子忘恩负义害了令尊，必然死于非命。“ 李迎雪抹了抹眼泪说：”话虽如此，有时恶人活得比好人还长，实在是命运难料。就拿家父来说，给人看了一辈子相，没有不准的，人家都叫他李铁口，河北第一神算......他算准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算到自己养了个逆子出来？还给害得家破人亡呢？“ 李迎雪沉思片刻，忽然说道：”说来说去，算命就是假的！这些算命书都是假的！他就是给这些算命书害死的！“ 李迎雪越说越激动，伸手就把那本书放到烛火上去烧。马兮彤连忙扑了过来，把那本书抢到手里。 幸亏她救得及时，那本书只烧焦了上写着奇怪的三个字。 第222章 相书 ”某某图？“马兮彤默念着书名，好奇心一起，便随手翻了翻。薄薄一本书只有几十页。每页上面只有两首短诗和一幅图画，有的只画了两个圈，有的画着一盘果，还有画了一群猴子的。那些短诗读起来也莫名其妙。 马兮彤不由问道：”这些画都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懂。”李迎雪叹了口气，”家父没教过我，说传男不传女。“ 马兮彤哼了一声，心想，我的枪法爷爷不还是传给我了么。 珂儿这时在一旁道：“要不去问问那个魔......金公子？” 马兮彤嘴角一撇。“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算命的。” 李迎雪道：“金公子看上去博学多才，说不定他真的知道。待我去问他一问。” 说着，李迎雪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马兮彤刚想阻拦，又一想，金归燕虽说懂不少东西，这算命也许不知道，若是他硬充好汉，可以趁机教他出出丑。 于是，马兮彤看着李迎雪出了门，可转眼她又回来了。“金公子不肯开门......” 马兮彤二话不说，冲出门去，很快来到金归燕门前，敲了敲门，一边说道：“金公子，你懂不懂算命？” 金归燕在里面没有应声。 “果然......”马兮彤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房门呼地打了开来。 “谁说我不懂！”金归燕眼睛睁得老大，“我没答话只是因为兮彤你没叫对我的名字。” 马兮彤一愣，只好勉强说道：“归燕......李姑娘那儿有本算命书。我们想让你看看里面说的是什么。“ 金归燕嘴角弯起，连连点头。于是，马兮彤领着他回到房中。李迎雪把那本书递向金归燕：”这本书是家父遗留之物。马小姐想知道里面说的事，可我不懂，公子能否指点一二？“ 金归燕接过来一看。”啊，《某某图》......此书相传为唐初司天监袁天罡与太史令李淳风两位道士所着，里面共有六十象，每象含一卦，一图，一谶，一颂。据说道尽唐以后数千年世间变化。“ 马兮彤听了，轻哼一声，心想，牛鼻子老道只会吹牛，什么人有本事算几千年的事？ 只听金归燕又道：”相传贞观十七年，唐太宗命袁李二人推算大唐国运，李淳风以周易八卦演算，没想到，一算上了瘾，竟算到唐以后两千多年，直至袁天罡推了推他的背说，天机不可再泄，还是回去休息吧。故而此书得名《某某图》。“ 马兮彤抿嘴道：”我不信，你要真知道，就给我说说这些图的意思。“ 金归燕瞥了她一眼，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圈。金归燕清了清喉咙说：“这第一象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事事相关，因果邮报。” 见马兮彤脸上怀疑，金归燕迅速翻开第二页，上面画了一盘果子。 “这第二象说的是大唐国运。这盘中一共有二十一颗果子，每颗代表一人，也就是说大唐共有二十一帝。“ 金归燕伸手一指其中第四颗果子又说：”这第四颗果子无柄，其余皆有柄......兮彤，你可猜得出其中含意？“ 见马兮彤不答，金归燕朝她眯起眼来。”大唐第四个皇帝不正是武则天么？“ 马兮彤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脸上立即飞红，扭头哼了一声。“说就好好说，不正经......” 金归燕哈哈大笑。 马兮彤从他手中抢过书来，仔细一看，金归燕说的没错，第四颗果子确实和别的不一样。这本书难道真有奥妙之处？她迫不及待地把书朝后翻，可翻来翻去，不知道该翻到哪页，心里一急，又把书塞回给金归燕。 “你说说，这本书里怎么讲我大宋的？” “大宋？”金归燕眉头一皱。“......啊，你是广东来的。” 金归燕说着，一直翻到第二十四页才停下。上面画着一段圆木漂在水面上，旁边写着十六个字：山崖海边，不帝亦仙，二九四八，于万斯年。 马兮彤看到”山崖海边“四字，立即一愣，这两个字对于她可太铭心刻骨了。几年前，大宋水师不就是在崖山的海边全军覆没的么？这画中水里一截木头，说得还不够清楚？ 只听金归燕说道：”二九四八，当指两宋前后九加九，共传十八代。四八，当为四十乘八，共三百二十年国运。“ 马兮彤心中一算，脸上再次发红，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乱讲......“，一边又抢过书来，朝后翻了一页，上面画着一把斧头，奇怪的是，斧柄断成了十截。 ”这又算啥？“马兮彤指着斧头问。 金归燕满不在乎地说：”这是说本朝共传十帝。你看旁边写的字，北帝南臣，一兀自立。北帝灭南宋，一兀那就是个元字啊。“ 这时，只听旁边啊的一声，马兮彤扭头一看，李迎雪站在那里，捂着嘴巴，脸上发白。 金归燕眉头皱起：”怎么？“ 李迎雪颤颤巍巍地说道：”公子，你，你说本朝只有......“ ”不是我说的。“金归燕哼了一声，”是这书里说的，我才不信呢......唉，不过当朝皇上却是笃信天相命理。兮彤，我记得对你说过，八思巴在前往拜见蒙哥皇帝途中，得到伏藏天启，中途折返，转去云南见了当朝皇上，把要献给蒙哥皇帝的大黑天神像献给了他。 我没对你说的是，恰在此时，龙虎山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也遣人来见皇上，说他二十年后当有天下。自此以后，皇上好运连连，直至二十年后真的一统天下。因此，皇上对神佛，鬼怪，图谶，天象，风水，命理等统统深信不疑，对旁人暗中修习这些，尤其是图谶，十分忌恨。 两年前，阿合马遇刺身亡后，各地官员纷纷举报他贪赃枉法，皇上命人去抄他的家，结果在他的宠妾引住房中搜出一张用于作法的人皮，还有一张隐含谋逆之意的绢画，由此又找到一个画师和一个算命先生。当皇上得知阿合马曾让算命先生给他讲过图谶，立时龙颜大怒，将阿合马从棺材中拖出喂狗，又斩了他满门。 阿合马遇刺前，有福建僧人来报天象，说有大事要发生，到年底，会有更大事情发生，几天后，阿合马遇刺，到了当年年底，司天监又报天象有变，皇上才最终下令杀了关了三年都不杀的文天祥。“ 说到这里，金归燕扭头看看李迎雪。 ”这真是令尊的书？唉，光凭这本书，官府就可以将他捉去杀了......你说过你爹的养子去官府报他犯上作乱，难道就是报的这个事？“ 李迎雪一听，立即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马兮彤一边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刚才某某图里说的事，这大元竟然也能传十帝！那我大宋岂不是复国无望了？ 她越想越气，此时李迎雪一哭，她不由气道：”都是这两个臭道士乱说！撞大运蒙对一两个朝代，就想别人信他说的全部，真是害人不浅！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李姑娘，你说的对，这些全都是假的！“ 李迎雪止住哭声道：”我刚才只是气不过才这么说的，我爹他钻研了一辈子，怎会全都是假的呢？就算算命是假的，鬼神总是真的。“ 马兮彤嘴唇抿起。”你怎么知道鬼神就是真的了？“ 李迎雪一愣，随即道：”你信不信，昨晚我就遇到一个......昨晚我坐在床头哭泣，忽然窗边一团白影晃过，嗖的一下就到了我跟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你说这不是鬼神是什么？“ 珂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李姑娘，你遇见的可不是什么鬼神。“ “那是什么？”李迎雪脸上讶异。 马兮彤说：”昨晚上把你弄昏的就是这位金公子。我们昨天也住在觉山寺，他嫌你哭声太大，就去你那里点了你的穴道，让你乖乖睡了一觉。“ “不会不会。”李迎雪连连摇头，“那白影就是一团，我什么也没看清。” 马兮彤嘴角一撇。“这位金公子可厉害了，飞檐走壁，快如闪电。你当然什么也看不清。今天他从河里把你捞起来时，连脚也一点没有湿。” 李迎雪睁大眼睛看看金归燕。金归燕下巴微抬，脸上一片傲然。李迎雪注视着他，嘴唇微动，眼中渐渐放出光彩。 忽然间，李迎雪噗通一声跪倒在金归燕面前，流着泪说：”逆子忘恩负义害死家父，求公子替奴家报仇雪恨！“ 第223章 大侠 金归燕吓了一跳。 李迎雪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公子武艺高强，乃当世大侠，定能为奴家报仇......公子若是除了那恶子，奴家愿以身相许，终身侍奉公子！“ 金归燕急退两步，把手一摆。”你说什么胡话！谁要你侍奉，你这个样子，别人侍奉你还差不多。“ 李迎雪一下子哭了起来，金归燕又道：”我从河里捞你上来，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居然还想要我为你杀人？“ 见金归燕不肯，李迎雪更是放声痛哭。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 ”你就帮帮她有何不可？杀人对你来说还不是象切个烧鸡一样容易？况且你已经是大侠了，让那逆子恶有恶报，不正是侠义之士应该做的事么？“ 金归燕脸上不屑。”若人家叫你声大侠你就得替他卖力，这大侠不当也罢。“ ”你！“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她瞪了金归燕片刻，忽然说道：”要是我让你杀了那逆子呢？......算你帮我干的第二件事。“ ”这个......“金归燕眉毛一抬，“倒是不坏的主意。好，兮彤，我就替你杀了他。” 李迎雪一听，当即伏倒在地，泣不成声地说：“谢公子大恩大德！奴家今生今世定然好好侍奉公子。” “喂！你这女人！”金归燕生气地说，“我可没说要你侍奉！” “奴家心甘情愿，愿侍奉公子终身。”李迎雪头也不抬地说。 马兮彤连忙扶她起来。“这事以后再说，先让他杀了那逆子。说不定他目中无人，一个不小心，反而栽在那逆子手里呢。” 金归燕不屑地哼了一声。“兮彤，我这回定让你心服口服。你说，要什么时候动手？” 马兮彤想也不想地说：“当然是越快越好。” 金归燕嘴角一撇。“兮彤，别忘了，我们还有事，你得和我在一起。” “这......”马兮彤一愣，这才想起她要赶去大都救道一，金归燕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走。 金归燕想了想说：“好在李姑娘的家在任丘，倒离京城不远。我们明日改走蒲荫道，先去任丘杀了那恶子，再去大都不迟......兮彤，你放心，朝廷千里迢迢把毛道一押去，不会马上就杀的。” 马兮彤眼睛一睁：“你能肯定？” 金归燕点点头。“毛道一在南方的事早过去一年半载了，对不对？因此，即便要问斩，也要等到秋后。” 马兮彤一想，金归燕说的对，道一与李姑娘父亲不同，并不是被人告发谋逆，官府总是要先审上一审的。 “好，就这么办。”马兮彤点头道，“若是那逆子不在李家庄，我们再商议。” 于是，李迎雪对金归燕千恩万谢，金归燕不屑地摆摆手，转身离去。他刚走，李迎雪便轻移莲步来到马兮彤身前，再次下拜。 “姑娘这是为何？”马兮彤慌忙将她扶起。 李迎雪抬起头道：“刚才若不是姑娘发话，金公子一定不肯为奴家出头。奴家怎能不感激姑娘呢？” 马兮彤说不用谢，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李迎雪微微一笑：“金公子如此看重姑娘，这对姑娘当然是举手之劳......” ”你这是何话......“马兮彤的脸立时红了，”他肯出手，不过是我以前帮过他。他要还我人情而已。“ 李迎雪道：”话虽如此，谁都看得出，金公子对姑娘另眼相看......姑娘和公子如此相配，将来一定喜结良缘。奴家愿与姑娘共同侍奉公子。请姑娘在公子面前替奴家多多美言几句......若姑娘不弃，奴家现在就叫姑娘一声姐姐如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迎雪这番话出口，马兮彤更是满脸通红，有心当场揭发这姓金的魔头，又怕李迎雪一时转不过弯来。 犹豫之下，她不自觉地说了声，“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便一下子扭过头去。李迎雪只道她害羞，也并不为意。珂儿连忙插话进来说该睡觉了。 ...... 次日一早，四人离开飞狐县城，进入东南方向的大山，沿着一条险峻的山道急行了整整一天，才出了山，来到保州城。他们在城里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一路东行，不过五十多里后，眼前景色忽然一变。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出现了汪汪湖水。放眼望去，湖中碧波连绵，湖边遍地青翠。再往前行，那青翠变成了一大片芦苇。微风吹拂之下，芦苇轻轻荡漾，湖面上波光粼粼，鲜艳的荷花到处盛开，真是好一派水乡风光。 马兮彤一边观赏周围景致，一边享受夏日里不可多得的凉意，一时间有了回到江南的感觉，不由随口赞道：“原来北方也有这样的湖景！” 金归燕连忙介绍说：“这一带地势低洼。唐河，滹沱河，漕河等九条大河出太行山和燕山后汇集于此，形成众多湖泊，有上百处之多，大的有洛阳淀，牛横淀，康池淀，白洋淀等，互有河道相通，连为一体。” 李迎雪说她家就在白洋淀的东岸。于是，四人一路绕湖而走。李迎雪也算乡下大户小姐，很少出门，因此对这一带的道路并不熟。他们只好一路打听李家庄的位置。 走得近了，李迎雪才认出周围的景物。她引四人到了一处小树林旁，手指湖边一片房子说：“那就是了。” 金归燕点点头，却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带着三位姑娘来到附近一处镇子上，寻了间客栈住下。他对李迎雪和珂儿说：“你们俩留在这里，我和兮彤去办这件事。” 珂儿脸上惊讶。“不是你去么？怎么小姐也要去？” 马兮彤知道金归燕这是怕她乘机跑了，连忙说：“别担心，没事的。” 于是，两人离开客栈。金归燕没直接带她去李家庄，而是在镇上溜达起来，见到有人扎堆就凑上去瞧瞧。马兮彤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金归燕道：”我得先确定李姑娘所说是否属实。“ ”那还能有假？“马兮彤眉头皱起，”李姑娘可是跳了河的。“ ”我不能杀错好人。“金归燕说，”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 马兮彤无话可说。两人在街上又走了一程，金归燕抬脚进了镇上一间茶房。两人坐下后，茶博士来给他们上茶。 ”师父，吃个甚么茶？小店用的正宗湖州茶。” “吃个酥佥。”金归燕道，“给这位姑娘也来一个......对了，李老庄主的家怎么走？“ 茶博士一愣。”不，不知道。“ ”这附近不是有个李家庄么？“金归燕稍微提高了声音。 茶博士面色慌张，连连说不知道，草草上完茶就走。 金归燕手向前一探，已捏住茶博士的手腕，眼盯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茶博士浑身不能动弹，结结巴巴地说：”真......真不敢说。大......大侠去问别人吧。“ 金归燕眉头微皱，放茶博士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庄客打扮的人悄悄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请问公子可是要找李移住李老庄主？“ “正是。”金归燕点点头，”你知道他在何处？“ 那人叹口气说，”李家庄出事了。上个月官府来人把他抓走了，没过几天，说他妖言惑众，想谋反，就......“ 说着那人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金归燕眉头一扬。”有这事？“ ”小的不敢乱讲。“那人又说，”不光是李老庄主。这附近陆陆续续给抓了好几百人哩，都是为了他的事，有些人还给押去大都了呢，闹得周围人心惶惶，大家能不提就不提。“ 第224章 报仇 金归燕点了点头。”官府怎知道他要谋反？“ 那人叹口气说：”听说是他养子去告发的。李老庄主一把年纪了，膝下只有一女，无人继承家业，就从远房亲戚中过继来一个儿子。不知怎的，不久前李老庄主把儿子赶了出来。儿子心怀不满，就去官府告发，说他以给人算命为名，煽动别人造反。李老庄主可是远近闻名的铁口神算，唉，怎么就没算到会给儿子告发呢......公子爷要找李老庄主，不知有什么事？“ 金归燕毫不犹豫地回答：”啊，我有个朋友，托我给他带件东西。“ 然后又皱了皱眉头。”李老庄主死了，他儿子也给赶了出来，那我这东西该交给谁呢？不知他女儿现在何处？“ 那人说：”他女儿听说逃走了......不过公子放心，李老庄主的儿子因为举报有功，官府不但免了他的罪，还让他继承了家业，当上了新庄主。公子不妨把东西给他儿子便是。” 金归燕沉吟道：“按理我这东西可以交给他儿子，可是我那朋友说要亲自交给李老庄主......嗯，我得先见见他儿子再说。请问这位兄台就是李家庄的人么？” 那人连忙摇头。“我姓周，是周家庄的。” 于是，金归燕谢过那人，又随口问了怎么去李家庄后，就看着那人转身走了。 随后，金归燕端起茶杯开始品茶，喝了两口后，不由口中称赞：”这镇子如此偏僻，茶倒是不错。“ 过了一会儿，他见马兮彤坐在那里，连茶杯也没碰，又开口说道：”兮彤，你为什么不喝茶？“ 马兮彤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喝茶。“ 金归燕脸上有点惊讶。”你是南方人，怎会不喜欢茶？真是可惜......饮茶益处良多。《神农食经》云，茶茗久服，令人有加悦态。昔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因此茶作为良药，亦不可多得......“ 马兮彤听他又有开始卖弄学识的意味，连忙说：”你还是快喝吧。最好一口喝完，我们好早点去办事。“ ”急什么，人又走不掉。“金归燕边说边继续品茶。 马兮彤想了想说：”这回你信了吧。李姑娘说的句句是实。你就是太过多疑，她原先又不认识我们，何必说谎，又在我们面前跳河，万一我们不救她，她不早没命了？你要是从来不信任何人说的事，日子会过得很幸苦的。” “哦？”金归燕眼角一翘，“兮彤，你的意思是我该相信你说和毛道一没拜堂就当了夫妻的事？” 马兮彤万没想到金归燕会忽然扯到这个话题上，又气又羞，脸上顿时发红。“你！......你听着，到了大都我也不会依你的！” 金归燕唇角弯起。“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马兮彤气极，恨不能立刻就和这姓金的拼了，又一想，还是忍住了，为了让金归燕给李迎雪报仇，为了救出道一，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得忍忍，别和这姓金的真的翻脸。于是，她说了句，“到时候走着瞧”，便不再作声，看着金归燕慢慢把茶喝完。 两人出了茶房，马兮彤立即问金归燕现在打算做什么。金归燕淡淡地说：”我们这就去李家庄杀了他。“ 马兮彤眉头皱起。”为何不等到天黑呢？你不怕别人记住你的相貌？“ 其实她是担心自己一起去了，也被记住长相，以后会带来麻烦。金归燕却满不在乎地说：”记住又如何？就是官府来，又能拿我如何？“ 马兮彤心想，你武功盖世，当然无所谓，我怎么办？可她知道说出来也没用，金归燕是不会让她一个走的。 ...... 两人出了镇子，沿来时的路走向李家庄。到了庄上，他们就开始寻人打听庄主的住处。李家庄看上去很大，至少有百余户人家，可庄内冷冷清清，几乎见不到人影。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个打水的妇人，才给指明了方向。两人来到庄主大院，门口看上去相当气派。金归燕叩响门环，过了半响，一个老头才来开门。金归燕说明来意，老头便进去通报。又过了半响，另一个家人来领他二人进去。 很快到了客堂，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两个家人已在堂前迎候。领路的家人指着年轻公子说：“这就是我们庄主。” 那公子虽长相平常，倒也白白净净。他见到金童玉女般的两位客人，眼睛顿时一亮，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对金归燕拱手道：”不知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请公子见谅。敢问公子大名？” 金归燕也不隐瞒。“在下姓金名归燕，是来找李老庄主的......“然后他手一指马兮彤。”这位是拙荆。” 马兮彤心中连连痛骂金归燕，却也没当场发作，和李少庄主行了个礼。 “我是他儿子。”李少庄主说，“如今我是这里的庄主。” 金归燕吸了口气。“不知李老庄主他......” “请两位进去说话。”李少庄主说着，请金归燕和马兮彤进了客堂，随后朗声吩咐：“上好茶！” 很快，家人进来给他喝两位客人都上了茶。 “这是杭州运来的径山新茶。请两位务必尝尝。“ 李少庄主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金归燕也尝了一口，随口称赞茶的味道清鲜可口。 过了片刻，李少庄主见马兮彤没动杯子，不由问道：”夫人为何不喝？“ 金归燕抢先说道：”啊，她从来不喝茶。“ ”夫人要不要来点参汤？“李少庄主关切地问。 马兮彤道：”多谢庄主好意，我也不喝参汤的。“ 李少庄主眉头一皱，也不再多话，转而问金归燕：”听家人说公子有东西要转交我？“ 金归燕不动声色的说：”有朋友托在下给李老庄主带件礼物。不知李老庄主现在何处？“ 李少庄主面色一沉。”家父已不幸过世。“ ”啊，不想李老庄主已不在人世。“金归燕脸上故作惊讶，”......敢问是因何过世？“ 李少庄主想了想说：”你们迟早也会知道。不瞒公子，上个月官府将家父捉去，严刑拷问，家父不幸身亡。“ 金归燕又大惊。”官府为何要捉他？“ 李少庄主冷冷地瞧了金归燕一眼：“有人说他要谋反。” 金归燕又吸了口气。”原来如此......谋逆大罪，祸及九族。公子为何好端端仍在这里？“ 李少庄主沉声道：”我也给捉了去，又给放了回来。想必是官府以为我与此事毫无关系。“ 金归燕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可我却听人说，是你去官府告发了李老庄主。“ 李少庄主脸上一变：”市井之谈，不足为信。“ 金归燕逼问道：”李老庄主有个女儿，名叫李迎雪。她现在何处，可否邀来一见？“ 李少庄主脸上犹豫：”她......官府捉她时，她逃走了。“ 金归燕步步紧逼：”公子可曾派人去寻过她的下落？“ 李少庄主终于板起脸来。”公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说有东西要给老......老庄主，却又不拿出来。“ 金归燕笑了笑说：”公子别着急。我这就给你看。“ 说着，金归燕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李少庄主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用颤抖的手指向金归燕。”你......你......“ 金归燕哈哈大笑，身子已腾空而起，朝他扑去。 李少庄主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是，金归燕人在半空，脸色忽然大变，手一捂肚子，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回，轮到李少庄主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马兮彤花容失色。“你......你的茶里有毒！” “不错！”李少庄主转过脸来看着马兮彤，“你以为你们两个陌生人在镇上吃茶，我就不知道了么？” 说着，李少庄主站起身，走到金归燕面前，踢了他两脚，口中骂道：”你这小白脸，武功倒是使出来呀！还不是栽在大爷手里！“ 这时，只听呼啦一声，从堂外涌进七八个汉子，人人手里拿着六七尺长的哨棒。马兮彤不等他们上前，飞身扑向李少庄主。对方挥拳来迎，不料马兮彤人到近前，手中忽然亮出一把匕首，朝他胸口猛刺过去。李少庄主猝不及防，匕首当胸而入。他大叫一声，倒地而亡。 几个汉子大惊，一拥而上，来打马兮彤。马兮彤手腕一甩，匕首正中为首汉子的胸膛。不及对方倒地，她已然而上，一把抢过那汉子手中的哨棒，以棍代枪，施展开马家枪法，转眼间便将几个汉子打得鬼哭狼嚎，逃了出去。 马兮彤打散庄客，从地上那汉子尸体上拔出匕首，抬脚要走，见到金归燕还躺在那里，顿时心里一动，来到他的面前。 金归燕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马兮彤想想，自己从寿宁寺放他出来后，这姓金的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对自己心存非份之想，死命纠缠，连知道自己有夫君后也不放过，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你这魔头也有今天！叫你欺负我！“ 马兮彤不由恶从胆边生，一咬牙，举起匕首就朝金归燕的胸口猛刺下去。 第225章 天意 可刺到一半，马兮彤的手硬生生停住了。 这魔头说到底也是为李迎雪报仇而来，这样杀了他是不是有点乘人之危？况且，这魔头虽然屡屡窘辱自己，可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把自己怎样，就这么一刀结果了他是否有些过份？ 马兮彤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犹豫再三也没刺下去，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恨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到，就算不杀这魔头，自己也可以马上溜走呀，让这魔头听天由命。于是，她起身就逃。 可刚跨出两步，她又想到，这魔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自己一走，庄客们后脚就会来，他一样没命，这和自己动手杀他没什么分别。 马兮彤想到这里，回头看看金归燕，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他身旁，一边蹲下来，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再救你一回，你不许恩将仇报，听到没有？“ 金归燕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马兮彤看了看他神骏的脸孔，一咬牙，想把他抬到自己肩上。可是她使足气力，这魔头却像石头般死沉死沉的，她根本背不上，只能勉强在地上拖。这肯定不行。 她忍不住大声道：”你快醒醒啊！我抬不动你！“ 金归燕毫无反应。马兮彤气极，想也不想，抡起巴掌抽了金归燕一记耳光，然后又是一记。”醒醒！醒醒！“ 对了，这就算你羞辱我的报应吧。马兮彤心里一乐，左右开弓，连抽了金归燕十几个耳光。金归燕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随手抓起一根哨棒，窜到门口朝外一望。坏了，一伙官兵手持刀枪正朝这里来，怎么来得这般快？ 她不及多想，赶紧关上大门，看看手中的哨棒，待会儿官兵冲进来，不知靠这家伙能不能打赢......嗯，要是有个枪尖就好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竹竿可以削尖当枪用，这哨棒为什么不行？她立刻拔出匕首，一通猛削。也亏得那匕首是御赐宝刃，转眼工夫，哨棒已削得尖尖的。 这时，那群官兵早已围住客堂，把门砸得震天响。马兮彤木枪在手，大步来到门前，一下子把门打开。 官兵正要一拥而入，猛然见到眼前一个姑娘横枪而立，容貌绝美，眼中却透着凛冽的杀气。官兵们立时怔在当场。 “喂，小姑娘，是你杀的李庄主？”官兵头儿壮着胆子喝道。 “是我杀的怎样！”马兮彤脸上傲然，“他就是该死！” “你......你快放下兵刃投降！”官兵头儿还是有点害怕。 马兮彤把枪向上一举。”姑娘不杀无罪之人。你们快快逃命去吧，省得白白送死。“ ”啊！你这小娘们，口气真大！“官兵头儿终于恢复了本色，把手中长刀一摆。“弟兄们，给我拿下......对了，手下留着点，别伤了美人。” 马兮彤听到最后一句话，火气立即上冲。 “你找死！”她向前一纵，手中木枪已如一条长龙划了个弧线，自上而下扎了过去。 官兵头儿哪里见过这样的枪招，手中长刀还没来得及举起，木枪已扎进他的脖颈，一股鲜血喷出多远。其余官兵吓得目瞪口呆。 “哪个不想活的，再来试试看！”马兮彤目光如炬，把木枪轻轻一抖，枪上的鲜血溅到那些官兵身上。他们再也忍不住了，不约而同地撒腿就逃，转眼间就没影了。 马兮彤再次关上门，返身来到金归燕身前。她心里还是着急，那伙官兵虽说跑了，多半是去叫援兵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大队官兵就会把整个庄子围住，凭她一个人怎么也挡不住。 马兮彤心里一急，就想扔下金归燕一走了之，可又一想，自己在镇上茶房里忍着不和金归燕翻脸的原因，一是让他给李迎雪报仇，二是金归燕说过，到了大都虽然不能帮自己救道一，但可以指点些门道。李迎雪的仇已经报了，救道一的事...... 想到这里，马兮彤吸了口气，对着地上的金归燕说道：“我不想救你的命，我要看看老天爷想不想救你。” 说完，她转身来到李少庄主的尸身旁，在他身上搜了搜，果然找到两支小药瓶，一支红色，一支白色。 她立即拿着药瓶回到金归燕身边，蹲下身，对着金归燕说道：“我不知道哪支是毒药，哪支是解药，或者都是毒药。我随便拿一支给你服下。你要是死了，也算是你欺负我的报应。” 马兮彤说着，把两支药瓶放到地上，闭上眼睛摆弄了几下，然后随便拿了一支在手。睁眼一看，竟是那支红的。她心里苦笑一下，这支多半是毒药，看来老天爷也不想让姓金的活。 好吧，于是她把牙一咬，拧开瓶盖，把里面的药水全都灌进金归燕的嘴里。然后紧张地看着，金归燕会不会当场吐血而亡？马兮彤心里又有点后悔，给他吃那瓶白色的就好了。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把白色的也给他灌下去，金归燕喉咙咕嘟了一下，竟然睁开了眼睛。没等吗兮彤反应过来，金归燕嗖地从地上弹起，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喉咙。马兮彤浑身动弹不得，只是鼓着眼睛看着对方。 过了片刻，金归燕猛吸了口气，把手松开。马兮彤捂着喉咙向后一退。金归燕四下一看，见到躺在地上的李少庄主，又冲了过去，然后才发觉他已早死多时。 “是你杀的？”金归燕扭头问道。 马兮彤喘着气点点头。 “没想到我竟栽在鼠辈手中！”金归燕狠狠地说，又一指地上的药瓶。“是你给我服的解药？” 马兮彤又点点头。金归燕露出微笑。 “我们快走吧。官军要来了。”马兮彤站起身说。 金归燕脸上不屑。“怕什么！来十个我杀十个，来一百我杀一百！” “你少来。”马兮彤瞥了他一眼，“刚才你杀了几个？要不是我......” ”谁要你救了！“金归燕脸上发红，”他们不过把我关起来而已，我一转眼就能逃出来。“ ”你！“马兮彤气得直喘，”好，好，算我白救你了......我说，李姑娘的仇已经报了，我们没必要多杀人，还是赶紧去向她报喜的好。“ 金归燕想了想，点了下头，又来到李少庄主的尸身旁，伸手一挥，已用那柄蝉翼小刀把他的头颅割下，又寻了块布包了。马兮彤也重新捡起木枪。两人便悄然离开了客堂。金归燕根本不怕有官兵来，带着她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处离开了庄主大院，很快来到庄口。 马兮彤立即望见，远处已经来了成队的官军，其中还有骑兵。她不愿再卷入厮杀，拔腿朝庄后跑去，打算沿着湖边逃跑。金归燕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官军远远瞧见两人形迹可疑，就派了骑兵来追。马兮彤一阵猛跑。 ”兮彤，还是让我抱着你用轻功吧。“金归燕边跑边说，”要不就回头杀光他们。“ 马兮彤哪里肯让他抱，又拼命跑了一阵，可骑兵还是越追越近。马兮彤正在犹豫，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湖岸边停着一条小船，心中大喜，立即奔到湖边上了船。金归燕也跟着跳了上来。 马兮彤解开缆绳，就开始用桨划船。官军追到岸边，朝小船射箭，金归燕轻轻用手接住，又反手掷了回去，立时打倒了两个人。官军大惊，连连后退。马兮彤趁机朝湖中央猛划，直到看不到官军才停了手。 金归燕赞道：”兮彤，看不出你的气力真不小。“ 马兮彤嘴唇一扁。”你就一直看着我，也没想到帮我划？“ 金归燕笑着说：”等你累了，我自然会帮。“ 马兮彤正想怼他几句，忽然望见远处有十几个黑点正朝他们过来。 ”不好，是官军追来了！“马兮彤一边叫道，一边把桨朝金归燕一推。”轮到你了！“ 金归燕也不推辞，接过桨来就划，谁知他没划两下，船就开始打转。 ”你闪开！“马兮彤怒道，一边抢过双桨又划起来。“原来你也有不懂的时候！” 金归燕立即发窘。“我只是许久没划了而已，要是再让我练一会儿，肯定比你划得好。” 马兮彤朝他做了个鬼脸。金归燕脸上不由一呆。 官军桨多船快，马兮彤虽然奋力划船，毕竟耐力有限。眼见官军越追越近，金归燕忽然向旁边一指。“快，朝那里划！” 马兮彤扭头一看，湖边的芦苇丛中有条缝隙，小船应该可以通过，于是她立即调转方向朝芦苇丛划去。 进了那里她才发现，这缝隙是一条窄窄的水道，通向芦苇丛深处。她顺着水道划了一阵，眼前又出现了分岔。马兮彤随意选了一条继续划，不久又碰到一条分岔。 就这样，在这迷宫般的水道中，小船左转右转，后面的追兵早已不见踪影，周围也安静下来。 马兮彤想找条出去的水道，可转来转去，所到之处，只见严严实实如墙壁般的芦苇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了。 第226章 芦苇 “兮彤，你还是先休息片刻吧。”金归燕说道。 马兮彤喘了两口气，筋疲力尽地扔下桨。 “我们就躲在这里，等官军真的走了再找地方出去。”金归燕边说边朝她凑了过来。 马兮彤向后一缩。“你离我远点！“ 金归燕一愣，倒也没继续靠近，只是又说：”我是想说声谢。刚才我中了那宵小的奸计。你不但杀了他，而且寻了解药救我。“ ”你知道就好。“马兮彤瞥了金归燕一眼，”我也不要你什么谢，只要你不再对我有非份之想就行。“ 金归燕干笑一声。”兮彤，我对你是一片真心，这怎么能叫非份之想呢？你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我中毒之后，你为何不乘机逃走呢？“ 马兮彤正色道：”你我一起来替李姑娘报仇。我若弃你而去，实在有违侠义之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金归燕欢喜地说：“兮彤，没想到你武功低微，却很明白事理，一定家教甚严。我只听你说出自广东。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马兮彤轻哼一声。“你说呢？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你大可猜上一猜。” 金归燕认真地想了片刻后说：“姑娘谈吐不凡，又有丫鬟相伴，自然家出名门。姑娘会武，在寿宁寺时我见你拿一杆短竹枪，如今手中又是这杆木枪，想必姑娘惯用兵器是长枪。习长枪者多半为武将之后，姑娘昨夜见到推你背图时，口称大宋，对国朝一统天下耿耿于怀，由此可见，姑娘家中必为故宋武将。 我听说崖山之后，广东一带仍有宋水军活动。姑娘又善操舟，杀起官军来毫不手软。因此我料想姑娘一定是宋军中人。” 马兮彤越听越心惊，没想到金归燕短短两天已将她的底细猜得八九不离十，此人实在不可小视。 金归燕看见她的脸色，不由得意道：“兮彤，我是不是说中了？不过，我想你也未必真是宋军的，否则你怎能陪着毛道一从广东千里迢迢到重阳宫去。” “我就是宋军的！”马兮彤眼睛一睁，“你说得不错，我家世代效忠宋室，深受国恩。我爹就是大宋广南招讨副使，手下雄兵十万。姑娘我久经战阵，死在我手中的元兵不计其数。你这回明白了吧！你要么就把我绑去领赏，要么就少打我的主意！” 金归燕哈哈大笑。“你就是南宋公主，也和我要不要你无关。我看重的只有长相，就算皇帝女儿，长相若不合我意，送给我也不要。” 马兮彤脸上不屑。“天下美女有的是，你想要美女就多找找，北方找不到，就到南方去找，不必非缠着我。” 金归燕叹口气说：“江南我也去过，看来看去，只有那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湖州花家三小姐花亦紫能合我意，不知你见没见过她？可惜她已名花有主。早知道广东这般偏远孤绝之地有你这样的美人，我一定访遍岭南也要将你找出，怎能让毛道一那小子争了先！“ 马兮彤边听边心中暗骂，”好色之徒，恬不知耻！“ 只听金归燕又说道：”兮彤，你说说，毛道一这小贼是怎么认识你的？他身为全真弟子，理应清心寡欲，专心修道......他是否用了什么无耻的手段？“ 马兮彤心想，你才无耻呢！我和道一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也罢，让你知道我和道一是真心相爱，你就知难而退吧。 于是，马兮彤正色道：”道一是我夫君，不是小贼！他到广东访道，被我爹爹当奸细抓了，又见他武功不错，就留在军中。我爹当时正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道一帮了我的忙......” 接着，马兮彤将她和道一结识的经历捡能说的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夸道一如何体贴，如何舍命相救。金归燕越听脸色越阴沉。 马兮彤最后说道：“我和道一是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我希望你明白这点。你我可以当个朋友，别的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见金归燕沉默不语，似乎被她说动了，心中暗喜，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官军一定早走了。我们出去吧。” 说着，便操起桨又开始在芦苇丛中寻找出去的水道。可是，无论她如何左转右转，划了半天，周围还是只见如墙的芦苇。 眼看太阳西陲，她不由开始心慌。金归燕却看上去悠哉悠哉的。马兮彤不由埋怨道：“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呀。你不是什么都懂吗？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在这船上过夜？” 金归燕脸上一笑。“过夜也没什么不好呀？” 马兮彤气得瞪了他一眼，又开始寻找出路。 天色终于暗了下去，黑暗慢慢包围了小船。想到自己得和姓金的在这条长不过十尺的小船上渡过一夜，马兮彤的心跳得砰砰响。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着怎么才能熬过这一夜。 最后，她靠在船板上，把身子蜷成一团，一只手轻轻抽出怀里的小匕首，心想，要是这魔头敢乘机非礼，就和他拼了。自己的功夫虽远不及他，但在这黑暗之中，这魔头不知道自己手中已有利刃。这是自己唯一的先机。 谁知她的手刚刚抽出匕首，就听金归燕说道：“兮彤，你手里拿着匕首做什么？” 马兮彤一惊，低头看去，伸手不见五指，这魔头是如何知道的？ “什么匕首？”她随口应道。 话音刚落，她只觉手腕一麻，匕首已不翼而飞。 “还说没有呢，这不是？”金归燕的声音比刚才近了。 马兮彤大惊，双手紧抱住自己，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兮彤，你别怕。这里没有野兽，用不着匕首。”金归燕的声音又近了些，“再说，还有我呢。” “别过来！”马兮彤吓得大叫，“再过来，我就......就跳湖里去！” 金归燕呵呵笑道：“我才不信你敢跳湖里呢。这黑灯瞎火的，你就算会游水又能上哪里去？” 听声音金归燕近在咫尺，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把心一横，翻身跳入水中，然后，也不管什么方向了，闭着眼睛拼命游起来，只求离着魔头越远越好。可是，她刚划了下水，就觉肩头一痛，接着整个人被拎出了水面。 ”放开我！放开我！“她不停地挣扎，却觉得背后一麻，手脚立刻不听使唤了。 ”叫你别乱动。“金归燕一把将她扔回船里。 马兮彤浑身湿透，卧在船板上哭道：”求求你，不要碰我呀，呜呜......“ ”谁说要碰你了！“金归燕怒道，”我要碰你还等到现在？“ 马兮彤哭声略止，又听金归燕说道：”幸亏是夏天，你不过下湖洗了个澡，要是其他时节怎么办？那时我可真要对你无礼了。“ 马兮彤闭目不语。金归燕又安慰她说：”好了好了，我保证今夜不碰你一根汗毛。你也不许再做傻事，如何？......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着，马兮彤感到背上一麻，手脚便缓过劲来。接着，她感到手里又多了一样东西，是她的小匕首。她吸了口气，把匕首放回怀里，然后默默地缩到一边。 很快，湖上凉风一吹，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你还是冷了。“金归燕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片刻之后，一件带着他体温的衣裳飞了过来，裹住马兮彤的身子，马兮彤也不敢拒绝。 这件衣裳不知是什么做的，不久以后，她就不再感到凉了，反而暖洋洋的，异常舒服。她不知不觉间，眼皮逐渐发沉，慢慢地睡了过去。 ...... 马兮彤在清晨的鸟鸣声醒来，抬头一看，金归燕背对着她，盘坐在船头，像是在练功，身上只有一件小褂。阳光洒在他健硕的肌肉上，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马兮彤觉得脸上一热，急忙坐起来，才发现身上还披着金归燕的外衣，于是脸上更加发烧。她正想脱下来，忽然看到金归燕身上出现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第227章 住店 只见金归燕双手向两旁伸展。不，三只手向两旁伸展，左手握一把短剑，右肩下面一只手握着那把蝉翼小刀，右肩上面一只手向上举着一面小镜子。三只手在缓缓移动。 马兮彤吓得一捂嘴，差点叫出声来。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听咣当一声，金归燕右肩上面那只手和小镜子都不见了，变得和常人没有两样。马兮彤使劲揉揉眼睛，还是这样，她这才舒了口气。刚才定是自己眼花了。 这时，金归燕叹了口气，把右手的蝉翼小刀放回腰间，又从船板上捡起一面小镜子照了照。马兮彤吸了口气，这不就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面？ 她正在疑惑，金归燕似乎从镜子中看到了她，转过头来，脸上微微一笑：”兮彤，你醒了。“ 马兮彤这才回过神来。”......啊，醒了......这个，谢谢你。“ 说着，她连忙把身上金归燕的外衣脱下来，递了过去。金归燕微笑着穿上。 ”我们可以走了。“ 马兮彤说着，一边抓起船桨。她正要划船，金归燕止住了她，自己吸了口气，腾身而起，飘然站到了芦苇顶上。马兮彤见他轻功如此高强，暗自咋舌。 只见金归燕朝朝远处望了望，又啊了一声，便飞回船上。“兮彤，原来我们就在芦苇荡的边上。” 金归燕说完，扯起那根哨棒，朝芦苇打去，马兮彤一边使劲划桨。小船缓缓挤过芦苇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兮彤只觉眼前一亮，已经到了开阔的湖面上。 金归燕朝她一伸手。“让我来划吧。” 马兮彤把桨递给他。金归燕开始划船。小船歪歪扭扭地朝前驶了一会儿，就走得正了。看来，金归燕也没吹牛，他真的会划船。 ...... 半个时辰后，小船终于靠岸。两人上岸后，小心潜行，终于顺利地回到了小镇。一进客栈，珂儿就扑了上来，眼中含泪道：“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我和李姑娘都快吓死了。镇上昨天来了好多官军。” 马兮彤抱了抱她说：”没事没事，我们进去说话。“ 三人进了屋，李迎雪正对着窗外发愣，扭头看到金归燕，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又瞥见他手中带着血迹的包裹。 ”这......这是......“李迎雪喘着气问。 金归燕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李迎雪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珂儿忙上前扶住她。李迎雪很快睁开双眼，她看到金归燕，立即翻身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多谢公子为奴家报了杀父之仇。“ 金归燕呵呵笑了：”不是我，是马......“ 马兮彤连忙打断道：”是金公子先制住了那逆子，我再动的手。“ 李迎雪又向金归燕表示感谢。金归燕也没再多说。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李迎雪起身对马兮彤行了个礼说：”姐姐，奴家有事要找金公子。“ 马兮彤随口说道：”你想去就去，问我做什么？” 李迎雪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就这么走了。 珂儿立即凑到马兮彤身边说：“迎雪姐一定是给那魔头迷住了。” ”可不是？“马兮彤脸上一板，”那魔头长得俊，又救过她的命，现在又给她报了仇......这样更好，省得那魔头来缠着咱们。“ 珂儿扑哧一笑。”迎雪姐昨晚还一直问我你和那魔头的事呢，我当然什么也没说......昨晚你和那魔头怎么没回来？” 马兮彤道：“我们去李家庄杀了那逆子后，出来时遇上官军，只好逃到湖边，上了一条小船，在芦苇荡里躲了一夜......你别这么看着我，他没把我怎样......他早说我配不上他了。” 珂儿半张着口，若有所思地说：“或许......那魔头也不一定很坏。” 马兮彤哼了一声：“只要他缠着我就是很坏。” 两人正说到这里，只听房门一开，李迎雪冲了进来。两人吓了一跳，李迎雪捂住脸，一头扑倒在床上，嘤嘤哭了起来。马兮彤和珂儿面面相觑。 马兮彤来到李迎雪身边，问她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 李迎雪摇摇头，一边抽泣道：”他叫你去。“ 马兮彤一愣。”叫我？“ 珂儿忙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马兮彤想了想，摇摇头说：”你陪着迎雪吧，我没事的。“ 说完，她起身离开房间。到了金归燕那里，金归燕见着她就说：”都怨你，不但救了她，还要把她带上，又要我去给她报仇。现在好了，你猜刚才她来做什么？她说今晚要服侍我......“ ”那你就让她服侍呀。“马兮彤脸上一笑，”她心甘情愿的。“ 金归燕眉头扬起。”兮彤，我是那么随便的么？我心里只有你。“ ”少来这一套。“马兮彤板起脸说，”你要不要她是你的事，别扯上我。” “怎么和你没关系？”金归燕脸也一板，“都是你带上她，还要我给她报仇。现在她缠上了我，要是不能如愿，说不定又要寻死，这都是你的错。” 马兮彤想了想，吸口气说：“好，我叫她不来缠你就是。她以后跟我上哪里也不用你管。” “那就好。”金归燕露出了笑容，“不过，等你我成了亲，她还是要缠着我怎么办？” 马兮彤一听，脸上立即涨红，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金归燕连忙喊住她：”兮彤，算我说的不对，你别介意。我还有正事和你说。” 马兮彤站住脚步，问他有什么正事。金归燕道：“从这里到大都有二百四十里路，要是不想再在途中住一宿，明日一早就得出发。” 马兮彤当然想越早到大都越好，便点头答应。金归燕也没再多话。马兮彤回到自己房间，一边安慰李迎雪，一边心里也犯愁，今后李迎雪该怎么办。 ...... 第二天，天没亮，四个人就离开了客栈。 马兮彤正想着，这一天二百四十里路，金归燕是否还是要牵着马走，金归燕已经让李迎雪坐上了马兮彤的马，然后示意珂儿过来和自己同乘。 “我？”珂儿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去吧，否则怎么赶路。”马兮彤道。 于是，珂儿只好红着脸上了金归燕的马。马兮彤身后带着李迎雪，四人二马一路朝大都飞驰而去。 路上无话，到了傍晚时分，大都宏伟的城墙终于出现在眼前。马兮彤顿时紧张起来，这回她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眼前的城墙越高大，救人就越难。 金归燕却象没看透她的心思似的，还在卖力地介绍：“这大都乃国朝故相刘秉忠奉旨依风水营造。整座城为方形，周长四十里，共有十二道城门。街道笔直，站在一扇城门上，可直接望见另一头的城门......” 马兮彤只当他在自说自话，没有答理。 金归燕终于介绍完，又问道：“兮彤，你打算住在什么地方？要不要......” 这魔头在大都肯定有房子，马兮彤见他没有逼自己去他那里，倒有些意外，又一想，忽然明白了，自己是来救道一的，多半要杀人劫狱，金归燕定是怕自己住在他那里，会连累了他。于是马兮彤连忙说道：“多谢金公子好意，我还是住客栈吧。你看，这城外看上去就有许多。” “啊，也好。”金归燕嘴巴一张，“不过，城外的客栈都是远方和异国商户居住，你们要不想人注意，就得住进城里去。城里的客栈我熟，我来给你介绍一家如何？” 马兮彤想了想说：“也好，省得我们到处乱找。” 金归燕见她答应，脸上十分高兴。四人就这样进了城。 城里的街道果然如金归燕所说笔直宽阔，把各个街坊分成一块块豆腐似的。虽然这布局看起来齐整，马兮彤总觉得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还是喜欢临安那样依山势湖泊自然形成的城市。 如果说大都的街道让她觉得了无新意，那街上的人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临安虽说来自远方异域的各色货品也不少，但都是中原商人在贩卖。而大都城里随处可见长相各异，穿着五花八门的异域人士，有戴着斗笠样帽子的高丽人，高鼻深母的胡商，还有赤着身子，能站在牛背上招摇过市的昆仑奴，各种肤色，从黑到白，什么样的都有。马兮彤也算开了眼界。 一路上金归燕象回到家里一样殷勤地介绍着，三位姑娘很快跟着他来到一座气派的楼宇前，招牌上书：如家阁。这便是他介绍的客栈了。 四人穿过前院，立刻有伙计引他们入楼。里面装饰华丽，处处显着高级客栈的派头。金归燕让伙计去叫领班。很快，领班闻声而来，一见到金归燕，眼睛立即直了。 “公......公子。” “天南一号房。”金归燕淡淡地说。 领班连连点头，立即请三位姑娘跟他走。马兮彤走了几步，回头见金归燕没有跟上来，有点纳闷，姓金的难道要回他自己那里去住？不怕她逃跑了？哦，金归燕一定会在这里另外要一间房的。 马兮彤这么想着，领班已经带着她们踏上一条走廊，穿楼而出，来到后面的庭院。走了半天，拐了许多弯，周围出现假山奇石和池塘小桥，一派江南风光。马兮彤不由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领班彬彬有礼地说：“天字号房就在前头，小姐请随我来。” 果然，又行了百多步，眼前出现一座造型别致的小楼。领班伸手一指道：“天南一号房。” 马兮彤点点头，跟着领班来到小楼前。四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站在门口，齐齐向她行礼。”小姐万福。“ 马兮彤随领班进了楼，立即眼前一亮。小楼内装饰清新雅致，毫不做作，完完全全的江南风格。 领班把手一挥。”小姐可还满意？” 马兮彤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领班点头哈腰地说，“小姐有事，告诉几个丫头便是。恕小人先退一步。“ 见领班要走，马兮彤立即拦住他问：”天南一号房到底在哪里？“ 领班嘴巴一张。”这里都是呀。“ ”整座楼都是？“马兮彤眉头扬起。 领班笑着说：”正是，天字号乃本店招待贵客所用，还有天南二号，三号，天北一号，二号，天西一号......“ ”你先等等......“马兮彤吸了口气，”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 她身边随有父亲离别时留给她的金银珠宝，但父亲已经不在，什么钱都得省着点用才是。 ”这个......“领班脸上一笑，”小姐放心，金公子不会问小姐收钱的。“ ”你什么意思？“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领班又是一笑。”原来小姐还不知道，本店就是金公子的生意。“ 第228章 米饭 马兮彤一愣。”什么！“ 领班继续道：“金公子带小姐来，张口就是天南一号，又没说要收钱，小人怎敢自作主张要小姐的店钱呢？” 马兮彤一听就火了，原来这魔头说是介绍客栈，还是把她们诳进了他的巢穴！ “他在哪里！你叫他来！”马兮彤气道。 “金公子已经回他府上去了。”领班说，“小姐息怒，金公子让小姐住在本店也是好意。” 马兮彤心想，”什么好意，分明是居心不良！“她有心立刻离开这里，可外面天色渐黑，她们几个姑娘，摸黑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都，会不会遇上麻烦？现在她最不想要的就是麻烦。 这时，珂儿说道：”小姐，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找他吧。“ 李迎雪也随声附和。马兮彤心想，一晚就一叹，这里再贵也有个价，自己又不是付不起。明天把钱一付，也就不欠这魔头的情了。 于是，她打定主意，就住在这里。领班也很高兴，连声说谢，然后就走了。管楼的丫鬟进来带三位住客上楼去看看，两间卧房宽敞舒适。丫鬟说楼里还有浴室。 马兮彤一听浴室两个字，浑身立即发痒。自太原城出来，这些天她连着在马上奔波，又是杀人，又是跳湖，身上早就觉得不舒服了。于是她当即说要洗澡，丫鬟连声答应。珂儿说要伺候她洗，马兮彤让她好好休息，这些天太幸苦了。 楼里的浴房自然也十分豪华，比临安周密府上的好上太多。马兮彤浸在洒满花瓣的橡木桶中，觉得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喊舒服，今晚的店钱花得值了。 身上的疲劳感渐去，她的脑子却无法平静，不自觉地开始盘算明天该上哪里去找道一。要是刑部那里没有，又应该去哪里，怎么打探才能不引人生疑。她心里一点也没底，想来想去，只能见机行事，先去刑部问问再说。 洗完澡，丫鬟问她晚饭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到本店的饭堂去吃。马兮彤说，当然在这里吃。丫鬟又问她想吃什么。马兮彤随口问道：”你们这里有江南的吃食么？米饭之类。“ 丫鬟笑着说：”当然有。这是南风客房，自然样样都得象南边。“ 马兮彤大喜，让随便做几个菜，快点送来。等珂儿和李迎雪洗完澡，晚饭已装在朱漆大盒中送进小楼。马兮彤一见香喷喷的米饭，眼中竟落下泪来。 自从翻过终南山，这么多日子，她可是一顿正经的米饭也没吃过，主食不是春盘面，经带面，就是各种胡饼和角儿，偶尔一碗小米粥已经让她谢天谢地了。现在乍一见到久违的大米饭，怎能不叫她感动，觉得这店钱花得更值了。 珂儿见到米饭也很高兴，李迎雪是从来没吃过，觉得新鲜，三个姑娘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去睡觉。李迎雪独自住一间，马兮彤还是和珂儿一张床。 珂儿悄悄问她：”魔头不在，咱们为什么不连夜逃跑？“ 马兮彤一抿嘴：”这店就是他开的。店里的人早把我们盯死了......再说，我们还没付钱呢。“ ...... 第二天清晨，三个人刚起床，一个丫鬟就急匆匆来说：”金......金公子来了。“ 马兮彤一愣，随即镇定地问：”他进来了？“ 丫鬟点点头。马兮彤当即板起脸来。”快把他赶出去！我是住店的客人，这整座楼都是我付钱住的，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进来？“ 丫鬟吓得嘴巴一张。”金......金......“ 马兮彤怒道：”说了把他赶走，还不快去！否则我可不付钱。” 丫鬟答应了一声，战战兢兢下楼去了。马兮彤穿好衣裳，下得楼来。却一眼看到金归燕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新衣，愈发显得玉树凌风，光彩照人了。 “兮彤，昨晚睡得可好？”金归燕行礼道。 马兮彤脸上生气，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我是住店的客人，这整座楼都是我付钱住的，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进来？还不快走！否则我可不付钱。” “我可没说要你付钱呀。”金归燕嬉皮笑脸地说。 马兮彤一愣，气得鼓起了嘴。她想了想，伸手摸出一张大钞，塞了过去。 金归燕脸色一沉。”你这是何意？“ 马兮彤板着脸说：”别以为我想找借口不付店钱。“ 金归燕道：”兮彤，你我也算朋友。这京城我为主你为客，难道你就不能让我尽一点地主之谊？“ ”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马兮彤还是冷冰冰地说，”要是你不收，我是万万不能住这里的。“ ”好好，这钱我就暂且收下，明天再说。“金归燕接过钱后又问，”今天你打算上哪里去？要不要我陪着在城里先游览一番？“ 马兮彤心里想着恬不知耻四个字，嘴上说道：”我可没空到处乱逛，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啊，我明白了。“金归燕点点头，”那要不要我帮着找找看？我还欠你一件事呢。“ ”免了。“马兮彤道，”找人我也找得到。“ 金归燕终于冷下脸来。”那我也得跟着你。“ 马兮彤眼睛睁大，姓金的原来还是怕她逃跑。“你愿意跟就跟着吧，别和我站一起就是。” 金归燕欣然同意。于是，马兮彤让李迎雪留下，自己和珂儿离开了客栈。在车水马龙的街上随处一问，便有人告诉她刑部衙门的方向。她和珂儿一路走去，金归燕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到了刑部衙门，差人见来了两个美貌姑娘，后面还跟着个神骏的公子，想他们身份不凡，倒也十分客气。马兮彤对差人说想探监，差人问她犯人的名字，马兮彤便说了。差人说要去查查记录，便到后面去了。 马兮彤焦急地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差人回来说，没有叫毛道一的犯人。 “怎么会没有呢？”马兮彤脸上着急。道一乘马车从太原出发，到大都用不了四五天。自己晚出发一天多，路上又耽搁了这许多，道一理应两三天前就到这里了。 “小姑娘，这里肯定没有。”差人还是十分客气，“若有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又问：“押到大都的犯人，除了关在这里，还有其他地方么？” 差人说：“御史台狱那边也有关人，不过那里可都是皇上亲自交办的大案。“ 马兮彤心想，道一一个全真小道士，恐怕还到不了这个级别。无奈之下，她谢过差人，闷闷不乐地和珂儿走了。 道一究竟在什么地方？她一时没了头绪。 珂儿在一旁说道：”会不会道一还没有来？路上和我们一样，也有事耽搁了。“ 马兮彤一想有理，如果道一真的还在路上，最好的救人办法，当然是半路劫车。可是道一会走哪条道进城呢？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她不自觉地一回头，又立刻转了过来，绝不能问这姓金的魔头。 谁知金归燕早已上前几步问道。”兮彤，毛道一既然不在这里，你再到处乱找也没用，不如等他到了再说。何不趁此机会先游览一下京城美景？“ 马兮彤气得不理他，继续想自己的主意。 不论道一走哪条道进城，最后总要押到刑部衙门来吧？不如就在这附近守着，看到押道一的囚车，就冲上去救人。可是在这里劫车，即使成功救出人来，能逃走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马兮彤一时拿不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她只是来打听一下，身上也没带兵器。于是她便和珂儿一起回了如家楼。 李迎雪见到跟在她们身后的金归燕，脸上一亮。马兮彤看到李迎雪，才想起要是救人成功，她和珂儿就会一去不返，那么李迎雪该怎么办？ 马兮彤很快想到，可以先把她藏在城外一间小客栈里，或者租个民房住下来。于是，马兮彤将李迎雪叫到一旁说：”李姑娘，我们今晚就不住这里了，要去城外找个地方住下。“ 第229章 守候 李迎雪听了，脸上很是失望。 金归燕连忙问：”兮彤，你为何急着要走呢？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难道是几个丫鬟伺候不周？“ ”和她们无关。“马兮彤道，”你这里很贵，我们住不起，我也不想欠你的情。“ 见金归燕还有话要说，她又吸了口气道：”我已经决定了。“ 金归燕盯着马兮彤看了看，马兮彤心中不由打鼓，要是金归燕想强留她下来，该怎么办？ 幸好，金归燕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和珂儿，让李姑娘留下如何？” 马兮彤一愣，没想到金归燕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等她回答，只见李迎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多谢公子收留，公子大恩大德，奴家必终身为报。” 金归燕急退两步：“我可没说收留你，只是让你暂且住几天。” “那也是公子的大恩。”李迎雪流着眼泪说。 马兮彤心想，无论金归燕在打什么鬼主意，李迎雪留下总是方便许多，还是先救道一要紧。于是，她也谢了金归燕，然后就和珂儿去收拾行装。 等她俩下得楼来，李迎雪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说：“这些天多亏姐姐相助......” “别说这些了，迎雪。你好好住在这里，我们会来来看你的。”马兮彤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言不由衷。 两人和李迎雪道别后，离开了天南一号，早有人等在外面，送她俩出了客栈。两人牵着马刚踏上大街，金归燕又跟了上来。马兮彤知道赶不走他，只好安慰自己，只要他不妨碍自己救人就行。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二前一后，又朝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一路走，马兮彤一路叮嘱珂儿，万一遇到意外该怎么办。珂儿一一记住。 在离刑部衙门半里多路的地方，马兮彤拐进一条小巷，让珂儿留在这里看着马，自己拄着那根短竹枪又朝衙门走，寻着一处方便看见来往车辆的堂口，她就开始守株待兔。 很快，金归燕凑到她身边，脸带微笑地说：“兮彤，你是不是打算劫毛道一的囚车？” 马兮彤脸上一沉。“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金归燕道：“你不会真以为靠这杆竹枪就能劫人了吧？就算囚车正好到这里来，人家只要一叫唤，衙门里转眼间就能冲出几十个甲士，任凭你枪术再高，这竹枪总不能扎穿铠甲，到时你怎么办？” 马兮彤一呆，自己倒没忘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要去弄真正的兵器也很麻烦，自己一走，万一道一的囚车正好那时来怎么办？ 她心里一时没有主意，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会有办法的，你别管！你不帮忙就离我远点！“ 金归燕叹了口气。“要是救别人我说不定就帮了。毛道一可不成......我提的条件你也不答应。” 马兮彤眼睛一瞪。“少废话，你走不走！” “行，行，我走就是。”金归燕说完，真的走了。 马兮彤知道他不会真走，一定是在什么地方监视着自己。不管怎样，只要他不来碍事就行。 ...... 在巷口等了半个时辰后，她正考虑着是否还是先弄件称手的兵器，不知哪里冒出两个公人，朝她走来。两个公人身上都带着刀。马兮彤心里撒腿想跑，又怕反而引起怀疑，便定了定神，转身朝另一方向慢慢走去。 那两个公人却加快脚步赶了上来。“姑娘请留步。” 马兮彤站住脚步。“什么事？” 领头的公人说：“姑娘可知道，刑部衙门附近不可久留。” 马兮彤说了声”知道了“，拔腿又要走。 公人又喊她站住。”姑娘手中之物是做什么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说：”我腿脚不好。“ ”我看姑娘可不象腿脚不好的样子。“公人仔细打量着她的竹枪，又问道：”为何这竹竿要削尖？“ 马兮彤心里顿时发慌。”你管不着，这竹竿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姑娘若是不说清楚，我们只好让姑娘跟我们走一趟了。”说着，两个公人一齐按住刀柄。 马兮彤脸上变色，拔腿就跑。公人大叫起来，开始猛追。马兮彤边跑边想，不能上珂儿那里去，随便朝哪里跑都行。 她奋力猛跑，两个公人的腿脚竟然也很快，一边跑一边大叫：“站住！站住！” 街上的行人纷纷朝这里看过来。马兮彤心中着急，这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只听哎哟哎哟两声，她回头一看，两个公子已经滚倒在地，抱着腿乱喊。马兮彤趁机一路猛跑，直到周围平静下来。 她喘着气站住脚步，心想，看来在衙门附近守株待兔是不行了，要劫囚车只能到城外哪条道上去碰运气。 于是她休息片刻后，绕路慢慢回到了珂儿藏身的地方。一踏进巷子，就看到珂儿正在对着一个人说话，不是别人，正是金归燕。 珂儿扭头见到马兮彤，脸上一愣，随即叫了声“小姐”，便奔了过来。马兮彤对她讲了刚才发生的事，然后说：”这里不行，官差会来赶人，我们还是到城外去看看。“ 于是，两人离开了巷子，朝城西走去，金归燕还是跟在后头。道一的囚车若真是从井陉口出太行山，那么多半会从西面进城。 两人来到西城墙外，只见一辆辆运载各式货物的车子不停地从她俩眼前经过， ”兮彤，你可知道，大都客商云集，为天下之最，买卖货物不但种类繁多，而且数量庞大，光生丝每天便有一千多车......“ 金归燕指点着往来的车辆和行人，又开始了他惯常的介绍，这车上是什么货，那车上是什么人。马兮彤只是自顾自看着，只有珂儿偶尔和金归燕说几句话。 他们在西城外守到天黑，也没见着什么囚车，只好在附近寻了间小客栈住下。马兮彤本以为金归燕也会跟着住进来，谁知他只是说了声：”兮彤，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然后便走了。 等到晚上，马兮彤确信金归燕真的不在附近后，便打起了溜走的主意。大都客栈这么多，要是马上换间客栈住，金归燕未必就能找得到，自己还是可以继续想法救道一。 珂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劝道：”我不信金公子真的走了。他肯定躲在什么地方呢，再说，他那么有钱，手下也多，随便派几个人暗中监视就行，我们也认不出。“ 马兮彤吸了口气。”珂儿，你说的对。他说不定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简直坏透了。“ 珂儿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他真有那么坏么？” “怎么没有！”马兮彤道，“白天我在衙门附近只守了半个时辰，而且是躲在巷子里，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两个官差走过？他们分明是冲我来的，早知道我躲在那里。我后来仔细一想，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在那里？只有那魔头！” 珂儿嘴巴一张。“他去官府告发？这怎么可能？......金公子是想缠着你，你要是给抓了，他还怎么缠？” ”你说的也是......“马兮彤嘴唇扁起，”无论如何，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免得中了这魔头什么计策。“ ...... 第二天一早，金归燕又出现在客栈，见马兮彤还在，显得很高兴。很快，三人一起离开客栈。 这回马兮彤决定到城南碰碰运气。金归燕告诉她，城西有三个门，昨天只去了一个。马兮彤心中哀叹，自己又没分身术，无论几个门，自己只能去一个。 于是，她还是带着珂儿去了城南，在那里最近的城门外又守了一天，只见到来往的行人和不多的货车，连个囚车的影子也没见到。 马兮彤有点泄气，珂儿也对她说：”小姐，城门这么多，我们这样守着，真能碰上道一么？“ 马兮彤嘴唇一扁。”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珂儿犹豫了片刻道：”金公子在这里肯定认识许多人。能不能让他帮着打听道一的下落？“ ”不行，不能去求他。“马兮彤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珂儿又问，”他还欠着小姐一件事没办呢。“ “不行就是不行。”马兮彤道，”这魔头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道一进城前就知道他在哪里。等道一进了大都，我们迟早会知道他的下落。这第三件事我要留着，以后或许有更大的用处......倘若这魔头说话还有点信用。“ ...... 又过了一夜，马兮彤带着珂儿早早离开客栈，金归燕还是和前两天一样出现在她们面前。 “兮彤，你今天打算去哪里？”金归燕问。 “城西。” 金归燕哎了一声。“兮彤，你这样子今天城西，明天城南的干等，是一定等不到毛道一的。” 马兮彤眉头一扬。”为什么？“ 金归燕说：“毛道一未必是坐着囚车来的。他说不定是骑着马来的呢？” 马兮彤再次问为什么。 “兮彤，你信我的吧。“金归燕一脸真诚地说，”还是去刑部衙门打听一下。” 马兮彤想了想，摇头说：“不行。我前两天差点给抓住。官差恐怕已经记住了我的相貌，我去就是自投罗网。” “要不要让我去衙门打听打听？”金归燕脸上微笑，”这事我能办到。“ 马兮彤瞥了他一眼。“这事太便宜你了，不行。“ 说着，她就要继续朝前走。金归燕拦住了她。 ”好，好，算我白给你干一件事，不，就算我报答你在李家庄帮我的事吧，省得你一直干等下去。我听说，前天傍晚，毛道一出现在刑部衙门，他去那里自首了。“ 第230章 牢友 ”什么！你再说一遍！“马兮彤简直不敢相信。 金归燕点点头。”衙门里的人说，前天傍晚毛道一和一个道士一起进了刑部衙门，毛道一说要自首，差人就收了他入监......我还听说，他和那道人在衙门里当场拜了把兄弟，也是奇事一桩。“ ”你不许骗我！“马兮彤瞪着金归燕。 ”我要骗你，就死在这儿。“金归燕赌咒发誓。 ”那好，我这就去刑部衙门。“马兮彤说着，拔腿就走。 金归燕拦住了她。”你不怕衙门里的人认出你？“ 马兮彤吸口气说：“我要去试试看。” 于是，她带着珂儿匆匆赶到刑部衙门附近。为防万一，她还是让珂儿躲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走向衙门。不料，没等她靠近，一伙差人就冲了出来，其中一个拼命朝她指点。她吓得掉头就跑，差人们在她身后追赶。没追多远，两个差人就莫名其妙地摔到在他，抱着大腿乱叫。其余人吓得不敢再追。 马兮彤一口气跑出两里多路，才停住脚步。看来，衙门里的人真是记住了她了，她再也不能到哪里去打听道一的事。这该怎么办？她也不能直接冲进去救人，她连道一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她还不会轻功，也不能夜里去打探。 马兮彤想来想去，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象上回一样，绕了几个圈子，回到珂儿的藏身处。 一进巷子，又见珂儿在和金归燕说话。金归燕看到她就问：“兮彤，打听到了？我没骗你吧？” 马兮彤沮丧地摇摇头。“我进不去衙门，那里的人见到我就想抓我。” 金归燕哦了一声。“你说得对。上回差人一定记住了你......嘻嘻，谁叫你长得这般美？” “笑！你还笑！“马兮彤怒道，”人家都急死了！“ 说着，她眼圈一红。 金归燕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让我去打听？“ 马兮彤吸了口气，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 金归燕喜道：”兮彤，我不光可以帮你打听出毛道一的下落，还可以随时打听出他的案子进展如何。谁在审他，他会不会给杀头。这些我都能打听出来。“ ”你真的能行？“马兮彤有点不敢相信。 “小事一桩。“金归燕把脖子一昂，“兮彤，来我如归阁的客人可不乏当朝高官。京里的贵人我哪个不认识......不过，要我帮忙，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马兮彤浑身一颤，“......要是还是上回那个就算了。“ ”哪能呢？“金归燕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只要你搬回我的如归阁去住。“ 马兮彤想了想，点头答应。金归燕大喜。 于是，马兮彤和珂儿就这样跟着金归燕回到如归阁，还是住在天南一号。一进小楼，就见李迎雪高兴地迎了上来。“姐姐，我就知道你很快会住回来的。” 马兮彤只是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她原以为到了大都后，凭自己的本事，有机会救出道一，哪知一上来就碰了壁，结果自己反而乖乖地进了金魔头的巢穴。 她不由心中哀叹，道一，我真没用。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 道一只在刑部的临时监房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转入另一处监狱。狱卒押着他走进一条巷道，两边都是由厚实青砖砌成的牢房。狱卒将他关进了其中一间。里面十分昏暗，气味浑浊，地方不大却关了十几个人，上至白发苍苍的老头，下到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什么模样的都有。 牢里的人见他进来，只是互相看了看。他与人家打招呼也没人理。他就自顾自找地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凑过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为啥进来的？” 道一也不隐瞒。“我叫毛道一，关中那边的人。我听说朝廷在抓我，就来自首了。“ 话音刚落，牢房里响起了一片哄笑。原来，众人说是不理他，却都在仔细听着。 道一也嘿嘿一笑。”自首怎么了，自首可以减罪啊。“ ”那朝廷为啥抓你？”那少年又问。 ”我也不太清楚。“道一含糊其词地说，”好像是说我参加了乱党。“ 那少年眼睛立即睁大。”原来你也是因为这个进来的！“ ”怎么？“道一皱起眉头。 ”我也是啊！“那少年把胸膛一挺，又指了指周围。“不光是我，他们都是因为这个进来的。” “三狗子，少说几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训斥道，“你就是太多嘴才惹的祸！” 少年不甘示弱地说：“我怕什么！我又没造反。李庄主也是冤枉的。” 白发老头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再理他。 那少年又对道一说：“我们河间任丘那边上个月出了桩大事。李家庄李庄主给官府抓了去，说他妖言惑众，要谋反，没几天就给咔嚓一刀杀了。然后周围村子一下子又抓了一千多个人，许多还给押到这里来了。” 道一这下明白了，这间牢房关的都是待审的未决犯。 “那庄主叫什么名字？”他又问道。 “李移住。”少年说，“人可好了，乡里乡亲有什么难处他都肯帮的。他还给过我几个钱哩。” 道一脸上讶异。“那官府怎么说他谋反？” 少年叹口气说：”李庄主平时喜欢给人算命。算得可准了，人称李铁口......嘻嘻，人家算命是收钱算命，他是算命给钱。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人老实说他算得对不对。“ 少年咽了下口水，继续道：”我听人说，前两个月他给真定那边一个人看了相，说他有什么真，真龙相。然后我们那一带就传开了，然后官府就把李庄主给抓了。“ 道一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官府难道就因为他说人真龙相就砍了他的头？ 他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那少年说：”我听说是李庄主的儿子去官府告发，官府才信了。“ 道一脸上吃惊。“什么！他儿子把亲爹告了？” 不等少年回答，旁边一个年轻人插嘴道：“他那儿子是过继来的远房侄子。李庄主只有一个女儿。那儿子去官府告发，官府怎敢不管，就上门抓人抄家，听说搜出来许多算命书，还有那个叫什么图......图识......不，图......” 道一接口道：“是图谶吧。” “对对！就是图谶。”年轻人一拍大腿。“官府有了这个，再加上他儿子作证说他谋反，这还不定了罪？” 道一叹了口气，人证物证齐全，这李移住可是有口难辩了。 “那他儿子为何要告发他呢？再怎么说也是儿子。”道一还是有点不解。 年轻人说：”我只知道前些时候，李移住把儿子赶了出来，说是断绝父子关系。至于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另外一个年轻人笑了起来。”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他儿子看上了他女儿，嘻嘻。“ ”别瞎说！“那个白发老头又喝止道。 ”我没瞎说！“年轻人不听，”反正又不是亲的。“ ”不是亲的也不行！“白发老头怒道。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旁边人一起来劝。两人这才安静了下来。道一算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至于抓了不相干的这许多人，肯定是地方官想借此邀功。 这时，那个叫三狗子的少年又问他。”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乱党？“ 道一笑了笑回答。”我到南方去的时候，给那里的乱党抓进去当兵。我不肯也没办法，然后就跟着打了几仗，就是这个样子。“ 三狗子眼睛瞪得溜圆。”哇！你去过南方，你才是真是造反啊！“ 第231章 探望 牢里的人听他这么一嚷，纷纷又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对道一说：”你跟咱们说说，南方啥个样子？“ ”对，咱乡下人都没出过远门。“ 于是，道一就把自己在南方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通，尤其是杭州一带怎么怎么好。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三狗子说：”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去江南看看！我们那儿有人去了江南，就不见回来的。“ 道一想起自己在南下的路上，确实见到不少北方居民在往南迁移，于是他又对众人说了些这方面的事。经过这番交流，牢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大为好转。 他了解到这间牢里除了个别本地人外，都是因为李移住一案从任丘押来的。到了吃饭的时候，狱卒从唯一的小窗把一碗碗面糊塞进来，任丘人一拥而上抢起来，本地人一个没动。过了一阵，又有狱卒来，这回拿来的是几个食盒。本地人全站了起来。狱卒叫着名字，本地人一个个上去领，还要塞给狱卒一点铜钱。 道一问了才知道，这些食盒是犯人家属送来的，想吃什么都可以。要是没人送，官府才会按例送来面糊之类给犯人充饥。 吃完饭，有一个任丘人被拉出去提审，直到天黑才回来。他一进牢房，其余任丘人就拥上去问他怎么样，有没有挨打。那人说没挨打，众人就放心了。道一又从他们口中得知，因为是谋逆大案，负责审理的就是刑部的大老爷，刑部尚书马绍，听说为人还不错。 ...... 就这样，道一在牢里一待三四天，见到任丘人陆续被带去提审，本地人一个提审的都没有，更没人来管他的事。道一心里有些发急，他盼着能早点见到官老爷，早点把事情说清楚，早点出去找马家小姐。 他问周围人为何没人来提审他，一个似乎有点见识的本地人说：”你急什么急，总有个先来后到，这里本来就慢。我们几个最长的已经待了三个月。眼下任丘人一来，他们的事才是大案，人又这么多，一个个过堂，轮到我们不知要什么时候呢。“ 道一点点头，心想，大事先审也有理，如此说来，自己的事或许根本不算什么。这么一想，他的心更定了。可是，为何夏真上师和官差都说他是朝廷要犯，还说到了大都肯定杀头？想到这个，他又不那么笃定了。 又过了几天，狭小的牢房里又关进来一个人，同样是因为李移住一案从任丘那边押来的。任丘人一拥而上，向新来的人打听家乡的情况。那人有点兴奋地说：”我临来前，周围到处在传一件大事，李移住那狗儿子给人杀啦！“ 众人一片轰动，纷纷问他详情。那人继续道：”听说前些日子李家庄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长得叫那个好看，象天上的神仙似的。两人找李移住的狗儿子，说受人之托有东西要给李老庄主。李移住那狗儿子还贼精，在给那男的吃的茶里下了药，那男的就着了道。没想到那女的更厉害，一刀就把李移住那狗儿子宰了。人头都割下带走了，还留下一封信，说是受天帝之命下凡来收拾这个不孝之子。“ 众人听了又惊又喜，在白发老头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在地，感谢上天显灵。道一也为他们高兴，说到底，这个案子中李移主的狗儿子作为证人至关重要。如今人证没了，要是官府需要他再来作证的话已不可能。 道一这么对众人一讲，众人更加高兴，那个新来的却叹了口气说：”官府还在胡乱抓人，也不知道朝廷管是不管。“ 众人听了，又担心起来。 ...... 转眼一个月过去，与道一同牢的任丘人早已挨个提审了，有人还被审了好几次，就连几个本地人也陆续被提出去过审，可就是没人来管道一的事。牢里吃的很差，关的人又多，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该想法子逃跑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想法，第二天，牢门一开，狱卒在外面喊了他的名字。 道一大喜，终于有人管我的事了。他兴冲冲地挤出牢房问道：”是要审我么？谁来审？“ 狱卒不耐烦地说：”是有人要看你。快跟我们走吧。“ 道一一愣，这会是谁呢？他首先想到的是张清志，一定是他来看望了。于是道一一边跟着狱卒走，一边又问：”是谁要看我？可是个道人？“ 狱卒嘿嘿一笑。“是个年轻姑娘，说是你的相好。” 道一的心立刻噗通噗通跳了起来。难道是马家小姐？对，她一定是在京城外到处找不到自己，终于想到上这里来了。 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道一跟着狱卒来到一个小房间里。一踏入房门，道一就愣住了，来的不是马家小姐，是刘真真！ 刘真真形容消瘦，面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一瞧见道一，叫着名字就想扑过来。房间里的狱卒急忙把她拉住。真真流着泪坐到道一面前。道一一边安慰她，一边问：“你身体好了？这么快？” 真真点点头说：“夏真上师每天都到玉虚宫来给我治伤。义父也和他一起运功。我好得快，大概是两个人的缘故吧...... 我醒来以后，见不到你，心都急死了，可义父一直不肯说你到哪里去了。后来还是夏真上师告诉了我。我就去求义父想法子让我见你一面。义父一打听出你关在这里，我就来了。“ 说着，真真就低下头，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晕。道一心下感动，又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真真对他真的上了心，已经知道他有心上人后还是这样。道一当初说真真是自己的相好，那只是为了让夏真出手给真真治伤，这下可如何是好？ 要不要干脆马上向真真说明情况？道一心里又十分犹豫，看样子真真的伤没好几天，究竟全好没有也不一定，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只听刘真真又说道：”你别担心自己的案子。我义父是大道教长，在京里认识许多人。我定会再让他想法子救你。“ 道一点点头，心中却在想，万一真真的义父，玉虚宫主杜福春真的成功让自己脱狱，自己岂不是更欠了真真的大恩？要狠下心让她伤心，就更难了。 于是，道一对真真说：”你别为我的事操心，我的案子又不大，没事的。“ ”夏真上师可不是这么说的。“刘真真道，”他说江南出了这么大乱子，你又是全真教数一数二的高徒，朝廷紧张的很。“ ”真是这样么？“道一一愣，那为什么迟迟不提审？ 他正要开口问，旁边的狱卒过来说，见面的时辰已到。刘真真提起脚边一个大盒子放到道一面前。 ”这是些吃食，你在里面一定受苦了。我还会来看你的。“ 道一心中感动，两人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刘真真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道一提着食盒被押回牢房。 “一定是夫人送来的！” “不，是相好！” 在一片玩笑声中，道一与一众牢友分享了盒中的细切羊肉，水晶角儿等美食，然后又开始了他漫长的等待。 几天之后，打开牢门的狱卒再次叫了他的名字，这回却冷冷加上了一句。“快收拾好所有东西，跟我们走。” 道一一下子紧张起来，这可不像要提审。放是不会放他的，难道要直接杀头不成？ 第232章 提审 “上哪去？”道一眼睛睁大。 “给你换个地方。”狱卒冷冷地说。 道一心里一宽，回头和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牢友匆匆道别后，便跟着狱卒来到一个小院。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旁边是十个如临大敌的带刀官差。道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塞入马车中。 接下来，马车东拐西转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稳。道一出了马车，发觉身处另一座小院，周围是高耸的围墙。官差把他押入院中的小屋，说了声：“你就住这里。” “我这这？”道一眼睛一亮。屋里的陈设极为寻常，也就是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可对他这个在黑暗的刑部大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的人来说，床和桌椅无异于天上才有的东西。 “这是是什么地方？”道一又问。 “御史台狱。”官差只说了这句话，便锁上门走了。 “御史台。”道一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御史台不是查办当官的么？我一介平民，怎么关到这个地方来了？难道是因为我犯的事太大？一股不祥之感涌上他的心头。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差役提着一个大食盒走进来，把里面的食物放到桌上。道一看着有肉有菜，还有两个雪白的蒸饼，顿时一阵激动。到底是关当官的地方，吃住的待遇和刑部大牢真是天壤之别。 ...... 他在御史台狱舒舒服服过了两天后，终于有人来提审。他头一回见到了想象中威严的大堂，高坐正中的大官，两边的书记和一干手持大棍的差役。在差役的吆喝声中，他跪倒在地。 “人犯报上名来。”主审官喝道。 “草民毛道一。”道一说着，抬起头朝上看。主审官四十余岁，蓄着三缕黑须，面目刚直，双眼十分锐利。 “毛道一，你可知罪！”主审官再次喝道。 道一想了想，就按自己自首时在状子上写的说起来。”草民乃全真教弟子，两年前南下访道时，不慎为山贼胁迫，加入乱党，草民多次寻机逃跑未成，罪该万死，望大人宽恕。“ 主审官还是毫不客气。”你加入乱党后都干了什么事，你如实招来！“ 道一没有犹豫。”草民是修道人，在乱党中被逼着干些算命，祝祷，求神之类的事。草民还会些武功，有时和贼人切磋一下。自首状中都写得明白。“ ”你杀过人没有？“主审官逼问道。 ”这......“道一想了想说，”草民在福建时路过一处尼庵，撞见几名官军正欲强奸民女，草民气愤不过，与之搏斗，误伤了一人。草民......” 主审官一声大喝。“你还不老实，是不是想吃板子！” 道一浑身一怔，连忙改口：“是误伤了一人的性命。草民心慌之余，就逃走了。“ 主审官哼了一声。”看来，你是不打不招了。来人！“ ”慢！“道一大叫，”打人算什么本事！这个官也太好当了！有本事你就摆出人证物证，让我招得心服口服！“ ”大胆！“旁边有人喝道，”你知道你在同谁说话？审你的是御史中丞崔大人！“ 道一一愣，御史中丞不就是御史台的长官么？怎么他来亲自审我这一介草民的案子？看来我真是犯了大事。 道一定了定神道：”崔大人即是御史台长官，手段一定了得，更不应当同地方上个别劣官一样，靠打人板子来逼供。“ 崔中丞又哼了一声。”果然是张志仙的高徒，还算能言善辩。今日本官就让你招得心服口服。“ 说着，崔中丞拿起桌上一份公文。 “这是福建漳州路传来的。里面说，十九年某月某日，几名过路军人在漳州木棉庵撞见你与尼姑私通。你恼羞成怒之下杀死三人，可有此事！” 道一想了想，哈哈大笑。“漳州路的公文是总管马谋写的吧！公文里他写没写，死的三人中就有他宝贝儿子？” 崔中丞眉头一皱，道一连忙继续：“我在木棉庵撞见的就是他儿子和几个手下正欲强奸庵里的尼姑！被我撞见后还用他爹的官位来压我。后来我听说，他和他爹马谋一样生性好色，无恶不作！” “啪！”崔中丞猛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你竟敢凭空诬陷当朝三品大员！” “我可没乱说！”道一大声道，“他不但好色成性，还利用职权，以捕盗为名，逼奸处女！” 崔中丞眼睛一睁。“你再说一遍！” 道一毫不畏惧地说道：“漳州路总管马谋，哦，后来他调任建宁府当总管了，对不对？他以捕盗为名，逼奸处女，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他用迷药把一姑娘迷倒，绑入总管府欲行强暴。幸亏我去得及时，才没让他得逞。大人要是不信，就派人去福建打听打听。马谋可是名声在外，我至少三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了。” 崔中丞听着道一的话，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片刻后，他沉声说道：”此事暂且不提。我再问你，去年三月间，岭南泷州叛乱，你可有参与？在叛军中为官？” 道一沉默片刻，那时候他和马兮彤去泷水找林桂芳的副帅张子铨，马兮彤硬要留下来打仗。自己带着珂儿在战场外望见马兮彤身陷重围，就去救她出来，自己没在林桂芳手下当过什么官呀？后来在清远的欧南喜那里，甚至在黎德那里，也都没当过乱党的什么官。 在心里肯定这个后，道一理直气壮地说：“绝无此事！我是去过泷州，那是去找人。人找到我就离开了，何来在乱党中为官？崔大人，要是这也是地方上公文里所写，那草民可冤枉死了。一定是地方上有人出自私利，故意陷害草民，地方上的官又不问青红皂白就报了上来，望大人明察！” “大胆！你敢说地方官府渎职不法？”崔中丞又喝道。 “怎么没有？”道一睁大眼睛说，“任丘李移住一案不也是地方上听信谣言，才胡乱抓人？” 道一这句话说完，大堂里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崔中丞才沉声说道：“任丘李移住的案子，你怎会知道？” 道一咽了下口水说：“草民之前关在刑部大牢一个多月，同牢房很多因李移住一案从任丘押来受审。草民与他们同吃同住一个多月，细细打听，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冤枉的。” 崔中丞沉思片刻后，扫视了一眼大堂，然后说：“来人，先把他押回去。” 就这样，道一被押回了牢房。 躺在床上，他回想起堂上的情形，越想越心慌。御史中丞都来审我的案子了，难怪夏真上师说我是朝廷重犯，是要杀头的。想想自己下江南后杀了马谋儿子和他的两个手下，为救马兮彤又杀了几十官军，冲出井澳岛时又杀了些人，要是这些人都要自己偿命，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逃出去。 道一噌地从床上起来，大步来到门前，一扯房门，纹丝不动。看看这扇门也不是很牢，要是从前，他抄起椅子，运足内力，定可将这房门劈碎，可如今自己武功已废，连这薄薄一扇木门也对付不了了。一阵沮丧涌上他的心头。 不行，他又告诉自己，不能气馁，只要有一丝内力在，说不定还有希望。于是他回到床上，盘起双腿开始调息，可丹田中空空如也。懊恼之下，他又想试试戴云寺法本长老教的招数，看看是否能逆运经脉。一试之下，竟然有一丝暖流从脑后流出，又随即消失。 道一大为兴奋，难道两位师叔在废他武功时手下留了情？不必多想，道一于是加紧练习，指望能攒足功力，从这里逃出去。 他以为审过一次后，至少能让他歇息几天。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又被提审了。不过，这回狱卒没有带他去昨天的大堂，而是来到一间小屋。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御史中丞崔大人，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穿同等官服，年纪也相仿的另一个大官。 道一当即跪地在地。“草民叩见二位大人。” 新来的大官微微点头。崔中丞朝他一指：“毛道一，这位是刑部尚书马绍马大人。” 第233章 消息 道一一愣，想起在刑部大牢时，听任丘人说李移住一案就由刑部尚书马绍亲自审理。 果然，只听崔中丞继续道：“马大人要问你任丘李移住的事，你可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道一点点头，便将这一个多月在牢里听任丘人说的事都如实说了。马绍不时提问，道一一一作答。 最后，马绍忽然问道：“那个让李移住看相的真定人，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道一说不知，马绍也没追问，安慰了几句后，便示意崔中丞将道一带走了。道一走后，御史中丞崔彧对马绍说：“马大人怎么看？” 马绍想了片刻道：“毛道一乃全真张志仙的徒弟，非一般市井小民。李移住一案与他毫无利害关系，他也不知我会来问他。因此，他方才所言之事理应属实。李移住一案确实疑点颇多。河间府以谋逆罪名将他就地处决，似处置过当。然而，皇上已下诏明言李移住之罪，并严令各地收缴民间私藏的天文图谶，此事断不可更改......” 崔彧眉头一皱：“马大人言下之意？” 马绍又思索片刻道：“虽然如此，以李移住一人之罪牵连如此多人，实非圣意，也易使民心不稳......崔大人，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置。” 崔彧似乎松了口气。“马大人果然心正影直，可比包公。” “崔大人过奖了。”马绍微微一笑，“此外，毛道一举报建宁府总管马谋一事，崔大人不必过虑，只管秉公办事。马谋虽是我族弟，但我与他家素不往来。若马谋真犯下如此大罪，也是他咎由自取。” 崔彧连忙拱手。“有马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毛道一虽只说马谋以捕盗为名，逼奸处女，但他必定还有其他罪过。” 说到这里，崔彧又叹了口气。“如今江南不稳，这地方上贪官污吏为非作歹，也是激起民变的要因。朝廷应当好好惩治这些劣官。这也是本官指责所在。” 马绍想了想，忽然问道：“毛道一原本由刑部审理。他一介草民，忽然转到御史台，崔大人可知其中缘故？” 崔彧说：“毛道一虽是平民，却是全真道士。全真这两年虽然势力大衰，但若真有变故，非同小可。因此，朝廷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另外，高家在此事上也极力推动......” 马绍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唉，毛道一看似不过一全真小道，为他出头的人还真不少。他还在刑部时，正一大道杜真人就托人求我让他女儿见毛道一一面，也不知二人有何瓜葛。昨日，我又收到真大道岳真人的信，为毛道一求情。玉虚宫和天宝宫可向来是死对头，如今却为了一个外道，共同出面，实属罕见。这毛道一究竟有何能耐，实在令人不解。” 崔彧手捻胡须道：“据我所知，这毛道一便是两年前在长春宫与胆巴国师两位师弟交手的全真弟子。此人定然能力非凡。昨日在堂上，他反客为主，着实让本官吃了一惊。” “难得他如此年轻......”马绍点点头，“听说全真为免受牵连，已将他驱逐出教。如此人才，若得以脱罪......我看两个大道教都想拉拢他。“ 崔彧连连点头。 ...... 马兮彤刚搬回如归阁的头几天，哪里也不去，每天忙的事就是不停地催楼里伺候她的丫头去找金归燕打听道一的情况。丫头开头去得很勤，可金归燕总也不来。马兮彤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嚷着要搬出去，珂儿总是劝她耐心。 在她的火气终于要爆发时，金归燕却出现了。马兮彤劈脸就问他为何不来见自己。金归燕呵呵一笑。”兮彤，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马兮彤怒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为了道一。“ 金归燕说：”我这几天正是在为他的事奔波。兮彤，你不知道官场有多复杂，处处都须打点。这不是你有钱就行的，是要求着人家收你的钱。“ 马兮彤口气立刻软了下来。”算我太心急，错怪你了......你的好处我会记得的。“ 金归燕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兮彤，有你这句话，我再劳累也甘心了。“ 马兮彤嘴唇一扁。”那你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金归燕点点头。”当然，我对你说过，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我哪个不认得。毛道一现关在刑部大牢等着提审。不过，至少得等一个月才会审他。“ ”为什么？“马兮彤心中疑惑，道一不是朝廷重犯么。 金归燕道：”如今整个刑部为了一桩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暂时管不到他了。而这件案子，正是任丘李庄主谋反一案。任丘当地抓了上千人，大多送到了刑部，整个大牢塞得满满的。刑部尚书马绍亲自出马，一一过审。轮到毛道一还早呢。” 马兮彤听着心里一沉，至少要一个多月，那她不就得待在这里一个多月么。 只听金归燕继续道：“兮彤，你就在这里耐心等着，也别上街去。李姑娘也是。” 马兮彤问：“那又是为何？怕我跑了？” 金归燕脸上一笑。“这我不担心，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打听出毛道一的事？我担心的是，若是有任丘人从牢里放出来，在街上遇见你，恰好那人又是在李家庄见过你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不出去就是。” 金归燕又道：“也不用太紧张，等过几天我看看风头，假如无事，我就可以带你出去玩玩。” 马兮彤脸上一板：“你不是说我出去有危险么？” “跟着我就没事。”金归燕道。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马兮彤又问，“要是想带我去见那些达官贵人就免了。” 金归燕嘴巴一张，像是被马兮彤说中了心思。马兮彤见状道：“你忘了，我可是宋军中人。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一个不想见。” 金归燕想了想说：”那我就另作打算吧。兮彤，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然后，金归燕又和马兮彤说了句话，就离开了小楼。 珂儿随即对小姐说道：”金公子似乎对你和气了许多呢。” “这就算和气了？”马兮彤瞥了珂儿一眼，“我看是你对他顺眼了。” “没有没有。”珂儿连忙否认。 ......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马兮彤果真哪里也没去，老老实实待在楼里，充其量也就在周围的园林里散散步，直到金归燕再次出现。这回，金归燕的脸上带着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兴奋。 马兮彤见到他，就知道有了道一的新消息，连忙问道：“道一怎么样了？审过了没有？” 金归燕脸色一沉。“毛道一已经不在刑部大牢，前两天转去御史台狱了。” 马兮彤一听就慌了。刚到大都时，她就从刑部衙门的差人口中得知，御史台狱关押的都是皇帝亲自交办的大案要犯。道一只是个全真小道士，无官无职，怎么可能关到那种地方去了？ 金归燕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说：“御史台狱也不错，至少有吃有喝，一人一个小院子，比刑部大牢好上百倍。” “你不用安慰我。”马兮彤道，“关在那里的人不是当官的，就是皇帝亲自交办的犯人。道一他怎么上那里去了？“ 金归燕道：”据我所知，朝廷要抓毛道一，一是为了他在大都时，与阿合马被杀一案的牵连，二是他在江南加入乱党，与朝廷作对，还做了官。这两件都是天大的罪名。 他又是全真道士。他师父张志仙早已内定为全真下一任掌门。全真教是北方第一大教，势力庞大，这两年虽受朝廷打压，仍不可小视。因此，朝廷对全真教是否牵涉其中十分重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如今在御史台，审他的就是御史中丞崔彧，此人刚直敢言，从不徇私，要在他手里过关是很难的。“ ”道一是冤枉的！“马兮彤大声说，”他可没在乱党......不，我们宋军中当什么官。我爹抓他时还以为他是官府的细作，后来知道不是，让他为宋军办事，他死也不肯，别说当官了。“ 金归燕嘴角一撇。”对官府来说，这要审了才知道。不过，依我看，他的事绝不简单，崔彧亲自出马，恐怕他是凶多吉少。“ 一听这话，马兮彤急了。她盯着金归燕看了片刻，忽然说道：”你能不能想什么法子救救他？你认识那么多贵人，一定有办法的......你要是缺钱，我有！” 马兮彤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钞，塞向金归燕。“全给你！要是不够，我还有我爹给的珠宝，你也全拿去用！我求求你，救救他吧！“ 金归燕把脸侧到一旁。”本来说好是让我打听消息，又要我去救人。你为了毛道一可真用心。“ 马兮彤眼圈一红。”为什么不？他是我夫君！“ 金归燕转回脸来，看着马家小姐说：”你把他当夫君，肯倾囊相救，如此用心，可他却没把你放在心上。“ 马兮彤一下子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第234章 货栈 金归燕嘴角一撇。”在他转去御史台狱的前两天，有人到刑部大牢探监......可是个美貌姑娘呢。“ ”你说什么！“马兮彤眼睛睁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金归燕有点残忍地看着她说：”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去牢里看望他。据在场的狱卒说，那姑娘自称毛道一的相好，两人见面时卿卿我我，分手时更是意犹未尽。“ ”你，你乱说！“马兮彤喘着气道，”一定是你编出来挑拨我和道一的！“ 金归燕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因此还去调查了这位姑娘。她叫刘真真，是京城玉虚宫正一大道教长杜福春的养女。据服侍她的小道姑说，毛道一和她在真定府刚刚认识，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是她的相好，两人还同乘一辆马车。 关于此事，和毛道一一起进京的夏真上师也可以作证。我上回说，毛道一去自首时和一个道人拜了兄弟。这个道人我也查出来了，他叫张清志，是真大道的后起之秀。他也是同毛道一一起进京的，同样可以作证。“ 这番话马兮彤只听到一半就觉得头阵阵发晕，她挣扎着才没让自己当场栽倒。 金归燕说完，见她怔怔地看着前头，连忙说：”兮彤，你没事吧？“ 马兮彤使劲喘了两口气。”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金归燕看着她说：“我早知道，他自以为长得还不错，平日装着不近女色，暗地里却一直在拈花惹草，只要是有点姿色的，就来者不拒。不管你对他万般好，他也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我就不同了，只有你这样的才能看上眼......” “你说完了没有。”马兮彤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好好，我不多说了。”金归燕把手一摆，”明天见。我有新消息还来告诉你。“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等金归燕的身影完全消失，马兮彤的眼泪才淌了下来。她扭头噔噔噔跑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一头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 第二天起床，马兮彤仍是脸色阴沉。中午时分，金归燕又来了。他见到马兮彤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兮彤，你不必过于伤心。毛道一他根本不值得你这般用心。“ ”你不要再提他好不好？“马兮彤冷冷地应道。 ”对，不提他！“金归燕转而脸上一笑，”今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玩，不知你是否愿意？” “什么地方？”马兮彤语气仍是一般冰冷，“我说过不见你那些达官贵人的。” “我保证你见不到一个贵人。”金归燕说着，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至于什么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保管叫你大开眼界......珂儿，你当然也要陪小姐去。” 珂儿看了看小姐，没有作声。过了片刻，金归燕说：“兮彤，我就当你答应了。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说完，金归燕又走了。珂儿不禁问马兮彤：“小姐，你真的要跟他去吗？” “为什么不去？”马兮彤弯起嘴角。“可以开眼界......有金公子作陪，还不用花钱。” 珂儿知道，小姐这回真是伤透了心。 ...... 一个时辰后，八名侍女来到天南一号，每人捧着一个白玉大盘，上面是成套的衣裳和各色首饰。领头的侍女道：“请姑娘更衣。” 马兮彤瞥了一眼，只见到几件百褶襦裙，便回头对珂儿说：“拿我的素白裙来。” 珂儿应声而去。马兮彤又看了看那些首饰，倒极为精致，而且缀满了各色宝石珍珠，件件价值不菲。她挑了两串粉色珍珠和一副耳饰，然后到房间，拿出自己的头簪，让珂儿梳了个飞天髻，前后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打扮好，最后让珂儿搀扶着下了楼。 出了门，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旁，两人上了车，马车随即缓缓驶出。 “兮彤，你来啦。” 马兮彤听见声音，掀起车帘，只见金归燕骑着一匹大白马站在门庭处，身后跟着数名随从。他看到马兮彤，眼睛顿时一亮，不由赞道：”今天我算知道，何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了。“ 马兮彤竟然脸上一红。金归燕大笑，命队伍出发。 马车先向南再向西，最后从西南的平则门出了了城。相比于以往其他都城，大都城墙外的居民比城墙内的还多。十一座城门，每座城门外面连绵十里都是市镇。 马车驶到平则门外五六里处，道路边出现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货栈，成串的车队载运着各色货物进进出出，而最显眼的莫过于货场中一队队高大的骆驼。马兮彤从没见过骆驼，很是好奇。骆驼在这里载上中土特产，准备跋涉数万里运到遥远的西方去。管骆驼的人也大多是西方来的。人们追逐着不听话的骆驼，把它们压倒在地，强行装上货物。骆驼大声抗议，人吼驼鸣，真是一片嘈杂，好不热闹。 马兮彤乘车来到几座货栈中间的一幢大房子，从外观看像是客栈。马车就在房前停住，她和珂儿下了车。客栈里有伙计迎出来，竟和骆驼商队里一样也是高鼻深目的西人。 金归燕用马兮彤听不懂的话和伙计交谈了几句，伙计就恭恭敬敬地引他们进去。里面的装点和马兮彤以前住过的客栈十分不同，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国家。金归燕昂首大步向前走着，他一定不止来过一两回了。 马兮彤跟着他穿过一扇门，眼睛顿时一亮。他们已来到一座明亮的大厅，周围摆了一圈十几张桌子，中间是空地，桌子上摆满了酒壶酒杯和各色食物，桌边坐着服装各异的西人。他们身边还有年轻女子作陪。 大堂里的人见到金归燕进来，其中几个当即起身来到他面前热情地打招呼。金归燕还和他们互相拥抱，看得马兮彤直皱眉。金归燕一边流利地和他们交谈，一边转身似乎在介绍马兮彤。几个西人的目光在马兮彤身上上下打量，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直到有个人生硬地说：”美，美。“她才意识到似乎在夸赞自己的美貌，这才勉强一笑。 几个西人终于回归本位，金归燕也带着马兮彤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下。金归燕坐在正中，马兮彤坐在他旁边，珂儿和金归燕带来的一名随从站在两人身后。 马兮彤瞥了一眼桌上的酒食。她对酒不感兴趣，只觉得桌上一大盘成串的紫色小果子很是好看。金归燕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这是葡萄，汉朝时从西域传来，至今只在大同，关中等北方一带才有种植。我去过杭州，那里只有葡萄干儿卖。兮彤，你尝尝，很甜的。“ 马兮彤随手摘了一颗放到口中，果然甜中带酸，一吃满口生津。 ”他们都是什么人？“她边吃葡萄边问道。 ”都是西方来此做买卖的商人，不是什么贵人。“金归燕脸上微笑，”他们骑着骆驼从本国带来奇珍异宝和上等毛皮，在大都卖掉，再装满从中土各地运来的特产，比如瓷器和各式绫罗绸缎，运回西方卖掉。 自汉唐以来就是如此，很多人发了财也不带回西方，就在这里住下，娶妻生子，享尽富贵。史书中所说曹，安，史，米等昭武九姓，就是他们在中土的后代。故宋大书法家米芾就是其中之一......“ 马兮彤啊了一声，然后抿嘴道：”安禄山，史思明也是，对不对？哼，要不是此二贼，现在说不定还是盛唐呢。“ 金归燕脸上有点发窘，马兮彤接着说：”还有，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故宋，没有故，只有宋。“ 金归燕呵呵一笑，没有答话。 马兮彤又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他们好像都认得你。“ 金归燕笑着说：”我和他们做生意。西人都是奇珍异宝的行家。我有宝物，他们识货，就比如珍珠，有蛇珠，蚌珠之分，只有他们能识别二者不同。 来大都行商的外国人，按来自何方分住在不同城门。顺承门那里都是南洋客商，西商只这里有。兮彤，你以前见过这么多西人么？” ”没有。“马兮彤冷冷地说，“见他们有什么好处，除了做你的珠宝买卖？” 第235章 客人 金归燕笑道：“不见他们，你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葡萄这果子，中土再大，也有物产不及外国之处...... 就比如你使的铁枪。世上最好的铁并不出自中土。中土的铁石含渣太多，天竺和东瀛都有含渣少的铁石，其中尤以天竺最佳，一块铁石大半已是铁，稍加冶炼便成好钢。我的蝉翼刀便是天竺精铁所制。不与外人互通有无，何来此刀？” 马兮彤闭口不语。这时，外面又来了几批客人，大堂中的桌子也逐渐坐满。接着，从另一扇门里出来几个西人，外首一个老者一身长袍，气势不凡。他站到当中，把双臂张开，对天说了一通话，又对在场众人说了一通，众人鼓掌大笑。然后，大堂边上几个乐人就开始奏乐。 随着乐曲声，一队仆人鱼贯而出，他们抬着两张小桌，每张桌上用铁丝撑着一只烤得金黄的羊羔。他们把羊抬到中间，那个老者又说了一通话，然后仆人就上去用小刀在两只羊头上割下几块肉，献到两位最尊贵的客人面前，其次又在羊身上割肉，送到各桌主人面前。众人便开始大嚼羊肉，有的人还不过瘾，亲自上阵到羊身上割肉。马兮彤看着面前金黄的烤肉却一动不动。 金归燕见状道：“兮彤，你不喜欢羊肉？” 马兮彤嘴唇一抿：“羊肉有味道，我不吃。” 金归燕笑着说：“这儿的羊都是塞北所产，膻味少，又用特别的法子烤制，决不会有味道。” 见马兮彤还是不动，金归燕继续道：“烤这羊肉，要在地上先垒个炉子，用柴草把炉子烧红，然后把整只羊装入，盖满柳树枝，再用土把整座炉子封起来，羊就在里面焖熟了，名曰柳蒸羊。你尝尝。” 在这样的鼓动下，马兮彤真的尝了一口，果然鲜嫩可口，毫无异味，就痛快地吃起来。金归燕又问她要不要喝点酒。 “你知道我不喝酒。”马兮彤头也不抬地说。 金归燕拿过桌上一只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一边说道：“你吃了葡萄，觉得好吃。这酒由葡萄酿成，你不想尝尝？” 马兮彤一看，果然酒色紫中带红，就像葡萄榨出来一般。 金归燕又道：”王翰《凉州词》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兮彤，你即是将门之后，怎能不试一下这沙场之酒呢？” 似乎被他说动了，马兮彤举杯喝了一口，果然与她吃过的其他酒味道截然不同，十分甘爽，几乎是她理想中的味道，便多喝了几口。金归燕很是高兴。 众客一边饮酒吃肉一边谈笑，大堂中十分热闹。马兮彤吃了些羊肉，又开始品尝桌上没见过的几样小食，尤其是一些插着细竹签的黄白色小块。金归燕告诉她，那是乳酪，是牛乳提炼而成。马兮彤品尝了一下，开始觉得一股怪味i，再吃几口滋味还不错。 随着宴席的进行，有些客人喝得痛快，就跑到大堂中间的空地上，双手向两边一伸，两脚一边踏步，身子随之开始旋转。周围的人有节奏地鼓掌，旋跳的人也和着节奏越转越快，气氛很是热烈。随即，几名女子也提着长裙舞到中间，不停地扭腰摆臀，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众客更是一片耸动。其中有几个似乎喝多了，搂住身边的女子又亲又抱。那些女子也不以为意，反而刻意迎合，与之调笑。场面变得有些不堪。 马兮彤见了，眉头皱起，心想，这些女子怎么如此不知自重。 这时，有两个客人朝金归燕这边走来，金归燕起身与其中一个交谈。另外一个忽然走到马兮彤面前，嘴里嚷着听不懂的话。马兮彤见他两眼发红，似乎喝多了，就想回避。谁知那人一伸手朝马兮彤搂过来。 马兮彤大惊，正要躲闪，不知哪里一只手伸来，在那人背后一戳，那人立即软了下来。马兮彤抬头一看，金归燕已经冲过来扶住那个失礼的客人，一边招呼对方的随处，说了几句话，让他把主人架走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金公子的法术又有长进。“ 马兮彤大吃一惊，她到这里来后，还是第一次听见另外有人说一句完整的汉话。她转脸看去，随着这句话，又一个客人朝这里走来。此人年纪很轻，大约三十岁，一头黑发，肤色白皙，眼珠也比其他人更淡。 金归燕立即迎了上去，一边和他拥抱，一边说道：”你怎么才来？“ ”我有点事急。“那人边说，边在金归燕的邀请下坐到桌边。 金归燕对他介绍道：”这位马姑娘从南方来。她是客人。“ 最后四个字，金归燕说得重了些。那人先是睁大眼睛看了马兮彤片刻，然后眯起眼来一笑，朝马兮彤翘起拇指。 ”马姑娘是二十二卡。“ ”什么是二十二卡？“马兮彤问。 ”你们的大汗只从他家乡选妃子，把美人分成五个等级，从十六卡到二十一卡，你们的大汗只要二十卡和二十一卡的美人。马姑娘是二十二卡，不，不，二十三卡！“ 马兮彤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脸上有点恼怒，心里却还有一丝欢喜。 金归燕见状忙说：”兮彤，你莫在意，我这位朋友只是说了个玩笑......他叫博罗，与当朝宰相同名呢。他不同于其他西人。其他西人最远也只是从大食来，他从更遥远的大秦来，路上走了整整四年，在这里又住了三年。“ 马兮彤对博罗微微一笑：“大秦是哪里？” 不等博罗开口，金归燕又说道：“大秦又称海西国，在大都西面五万里处，强盛堪比中土，汉朝时张骞派副使甘英要去的便是此国。不过，如今大秦已经分成数十个小国。 博罗从那里来，中间要穿过大食。大食位于大秦和大汉之间，自古以来大食人便以此地利独霸东西间货物流转。他们可不想有人从大秦到这里来。博罗途中历尽艰难，实在是勇气可嘉。” 博罗说：“大秦有宝物，也有真理，只是离开这里太远。我在大地上走了四年，要是可以坐船就好了。” 马兮彤想了想道：“从这里到大秦怎么走水路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从广州可以坐船去大食。你到了大食再走陆路去大秦，少说可以省去一半脚程。” 博罗眼睛一亮。”广州真的有船去大食？“ ”从前是有的......“马兮彤又有点犹豫，”前几年南方打仗就没船了。不过，我路过泉州时，那里有很多海船，就不知有没有去大食的。“ 博罗想了想问：”广州和泉州都在蛮子省对不对？” “蛮子省？”马兮彤听了眉头皱起。 金归燕连忙说：“兮彤，你不要在意。西人都是这么叫南方的。” 博罗嘴巴一张。“我听说蛮......不，南方很乱，正在打仗，又听说南方很多人，很富，很好。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看看。” 马兮彤毫不犹豫地说：“你应该去。你们运到西方去的瓷器和丝绸，最好的货色都是你口中那蛮子省来的。你有什么奇珍异宝，也应该拿到那里去做买卖。” 博罗眼睛睁大。”你说得对。“ 马兮彤又道：”南方的城市也很美，别看这里很大，方方正正一点都不好看。南方的杭州才是天下最美的城市。那里有山有水，旁边就是一个大湖，方圆几十里，湖上都是画船。乘着船吹着湿湿的暖风，舒服极了。 杭州城里的路都是青砖铺的，比这里干净多了，商铺也是一家挨着一家。城里还有十多座方圆两里大的广场，里面唱歌，跳舞，看戏什么都有。吃的也比这里好，不光有各种飞禽走兽，河里，湖里，海里的鱼虾也应有尽有。只要你想得到的都有卖。“ 这番话说得博罗似乎有点动心。 ”那里的姑娘也和你一样美么？“ 马兮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金归燕忙说：”我也去过那里，那里的姑娘虽不及马姑娘，但像她身后那样的还是有不少的。“ 博罗听了，就朝珂儿看去。珂儿羞得连忙低头。 ”好，好！我一定要去杭州！“博罗大笑。 这时，金归燕伸手往桌上放了一小块白布，一边说道：”博罗兄，这回见到你，正好有样东西让你看一看。“ 博罗一看，白布上面有一块红得发黑的小石头。他眼睛立即变大，俯身把眼睛凑上去看了又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枝，上面从左到右排列着五块红色石头，一块比另一块更浓。桌上的那块却比其中最红的还要红上一分。 博罗深深吸了口气。”金公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金归燕小声说：”我从一僧人那里得来。他又是从南边一处高山中的土人那里得来。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博罗收起他的银枝，又叹道：”我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样象鸡血一样的宝石。“ 金归燕抬头一看，发觉远处一位客人似乎在朝这里走来，连忙把白布收起来，然后站起身，迎了上去。博罗就和马兮彤攀谈起来。 ”杭州的伎女有大都这样多么？我听人说，大都有两万五千个。“ 马兮彤脸上一愣，她没想到，博罗看上去挺聪明，怎么会问这样粗鲁的问题？ 博罗看她发愣，不由又问道：”怎么，马姑娘，我问得不对么？马姑娘不是来自杭州？” 马兮彤觉得这个博罗一定是这方面太缺心眼，要么是不知中土人情。 博罗不明所以，又凑近了些问：“看来，马姑娘一定不是杭州的，没有关系，马姑娘这样的美人，到大都来不愁没有生意。“ 第236章 罪行 马兮彤睁大眼睛看着博罗。 ”我是不是没说好？“博罗继续道，”不知马姑娘是哪位火者管？我一定给你介绍很富很富的朋友，你这么美，他们一定肯出两倍，不，三倍的钱。“ 马兮彤的脸立即涨红。她总算听明白了，博罗居然把自己当成了伎女！她恨不能朝博罗脸上狠狠来一拳。可她忍住了，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博罗为何一上来就认定自己是伎女？ ”你为什么认为我在杭州也是做这个生意的？“马兮彤忍住气问道。 博罗一愣，然后用手指划了个圈。”马姑娘不是伎女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们都是伎女。“ 马兮彤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难怪那些女子如此放荡，难怪那些客人盯着她不放，难怪博罗会这么说话。金归燕！马兮彤在心中大声怒吼，她的血在沸腾。掀桌子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可这样太便宜这该死的魔头了。马兮彤心中急转，随即脸上一笑。”博罗公子，我做生意与别人不同，不是人家付钱就行了，我要先看人家长相够不够好。“ 博罗又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似地说：”这一定是南方顶顶级伎女的规矩。可惜，符合马姑娘要求的客人一定不会很多。“ ”也不一定。“马兮彤笑意更浓，”比如博罗公子这样的就行......如果博罗公子今晚有空的话......“ 博罗的眼睛立即睁大。他吸了口气，把手臂往前一弯。”请姑娘到我那里说话。“ 马兮彤看着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博罗又说：”啊，象那边的姑娘一样。“ 马兮彤转脸一看，见到远处一个女子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立刻明白了。她把牙一咬，站起身挽住博罗的手臂。 她这一动，还在和别人热烈交谈的金归燕忽然转过身来，惊异地问道：”兮彤，你上哪里去？“ 马兮彤目视前方。”今晚我要和博罗公子走。” 博罗朝金归燕一笑。“今晚马姑娘挑了我。再见，金公子。” 金归燕剑眉倒竖，忽地伸手扯住博罗的前胸，瞪着他说：”你走开，不许碰她！“ 博罗两只手抓住金归燕的手臂，也把眼睛一瞪。”怎么样，今晚她是我的！你有胆气就象骑士一样和我打架，不许用你的法术！“ 金归燕怒不可遏，手一吐劲，博罗向后飞出，撞在旁边一个人身上。那人身子一歪，正好倒在另一张桌子上，刹那间杯盏溅了一桌。一个喝醉的客人想也不想，抓起一只杯子就朝金归燕扔来。金归燕手指一弹，杯子嗖的改变方向，却不巧砸中另一个男人。那人立时恼了，举起手中的酒杯就扔，却掷中了对面的一桌。转眼间，杯盘乱飞，半醉的男人们互相打了起来。拳脚之下，女人们一片惊叫，到处逃窜，整个大堂一片混乱。马兮彤乘机扯起珂儿溜了出来。 珂儿边跑边叫：”小姐，你太厉害了！“ 马兮彤气道：“那魔头竟敢带我来这种地方！叫他知道我的手段！” 两人也不管方向，看着哪里象出口就往哪里跑，不多时竟也冲出了房子。马兮彤正在得意，一个身影呼地飞到她身边。 “兮彤，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马兮彤一个耳光朝金归燕扇去。只听啪地一声，马兮彤也傻了，没想到这一下能打中。 金归燕捂着脸说：“兮彤，我不是把你当伎女带来的。” “那是什么！”马兮彤怒道。 金归燕说：“我真的只是想带你来开开眼界。这帮西人除了做生意，就是这样宴饮，也没别的可看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清楚！”马兮彤还是气得直喘。 “早说了，你一定不肯来。”金归燕道。 “你就是想看我给人轻薄！”马兮彤仍愤愤不已。 “我要有那心思，现在就死在这里。”金归燕的手向下一指。 这时，珂儿在一旁说：“小姐，金公子一开头就对那个博罗说你是客人，是那个博罗明知故犯。” 金归燕连声说对。马兮彤想了想，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却还是说：“你以后休想带我去别的地方。” 金归燕一边答应着，一边将二人引向停车的地方。 回到如归阁，马兮彤立即洗澡，说是要洗去那一股外国人的味道，还要珂儿一起洗。珂儿不肯，说要伺候小姐洗。马兮彤也没强求。珂儿一边往小姐身上浇水，一边和她谈论宴会上的事。马兮彤说葡萄，葡萄酒，还有塞北羊肉怎么好吃。 “要是后来没打起来，我一定拿点回来给你吃。” 珂儿道：“小姐要是觉得好吃，和金公子说一声就行了，他一定会安排的。” “我才不去求他呢。”马兮彤抿嘴道。 第二天中午，楼里丫鬟照常送来午饭。马兮彤一看，除了惯常的南方吃食，还有一大串紫得发黑的葡萄，两瓶葡萄酒，两份柳蒸羊，还有几碟各色乳酪。珂儿不由叹道：“金公子真是细心。” 马兮彤也没说话，叫来李迎雪。三人一起分享了。 ...... 距离上一次提审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道一在御史台狱的日子越来越无聊，每天见到的都是同一张面孔。刘真真也没再来过，或许是御史台比刑部大牢更严的缘故。道一也一直在练功，可至今进展甚微，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攒足功力想办法逃出去。 在这样的情形中，他迎来了第三次提审。这回狱卒带他来到第一次提审时的大堂。正中高坐的还是御史中丞崔大人。道一一看崔中丞的眼睛，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崔中丞的眼神有点象重阳宫里头那只大花猫刚抓到一只肥老鼠的样子。难道自己就是那只老鼠？道一不由心中一颤。 只见崔中丞把惊堂木一拍。“毛道一，你再将你你在南方加入乱党一事详细道来！” 道一问：“从哪里说起？” 崔中丞把眼一瞪。“当然是从头说！” 于是，道一就从他进入福建说起，一点点讲到他在冈州被黎浩抓住，送到海上，见到马南宝，又被押到井澳岛。 这时，崔中丞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在岛上见到哪些匪首，如实招来！“ 道一一愣，崔中丞怎么知道自己见过那些大人物？莫非他已经知道什么？道一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我见到一名贼首，叫吴兴，自称......伪宋广南东路招讨使，还有一个叫黎德，自称什么就不记得了。“ 崔中丞又喝问道：”你见了他们之后，他们叫你在贼党中做什么？“ 道一镇定地说：”他们没叫我做什么。我是俘虏。“ ”说谎！“崔中丞又一拍惊堂木，”你是全真高道张志仙的徒弟，武功高强。他们是不是叫你训练贼军了？“ ”这个......“道一心中急转，然后道，”他们是这么提了，我坚决不肯。“ ”哼，毛道一，你是想抵赖到底！“崔中丞大声说，”我说你不但训练贼军，还当了官！“ “大人，万无此事啊！”道一连连摆手。 崔中丞把眼一瞪。“来人，请梁总管！” 从堂后立即转出一个人。道一抬脸望去，当即傻眼。这梁总管不是别人，正是广南西路招讨使梁起兴！ 道一心说，这下完了，梁起兴怎么大老远从广东来了？ 果然，梁起兴把手一拱。“卑职见过崔大人。” 崔中丞点点头。“毛道一，你认得他是谁么？” 道一无法抵赖，只好说：“认得，他在乱党中为官，是什么广南西路招讨使。” “梁大人如今是高州管军总管。”崔中丞道，“梁大人，你来说说吧。” 梁起兴指着道一说：”卑职曾数次在井澳岛吴兴黎德那里见过此人。他就是贼人的练军总教头！“ 道一脸上大惊，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总教头了？ “梁起兴，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过在岛上和几个当官的切磋了一下武艺，怎么就当了总教头！” 崔中丞猛拍惊堂木。”毛道一，你方才还说坚决不肯，现在又说什么切磋武艺，分明是狡辩！你是不是想吃板子！“ 道一把脸一昂。”我不想吃板子。我也没当过什么总教头。梁起兴在胡说八道，他和我有私仇。“ 崔中丞嘿嘿一笑。”你要人证物证，我给你看了，你嘴还是很硬。不过，我念你是全真张道人之徒，就不叫你吃皮肉之苦了......梁总管，你可以走了。“ ”谢大人。“梁起兴幸灾乐祸地看了道一一眼，然后走了。 崔中丞似乎对目前的审讯很满意。他手捻胡须，脸上一片笑容。 ”毛道一，你要老实招认。抵赖是不成的......其实，你也别把在贼军中当过什么官看得太重。国朝对于此类人，只要他们诚心归顺，朝廷是会宽大为怀的。想那留梦炎，贵为故宋宰相，一旦归顺，还不是一样荣华富贵？你误入贼军，被人所迫，当个什么教头，也不是什么大罪。“ 道一听崔中丞说得轻描淡写，心中狐疑，不知对方在卖什么药。 此时，崔中丞话锋一转说：“本官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全真乃北方第一大教，且门规甚严，可你在自首状中说，你自己突发奇想，就一个人跑到南方去访道。本官不信，你如此行为不算犯了门规。” 道一吸了口气，为了不牵连师父。他自首时不再像以前说奉师命南下，而是说自己一个人要去。 只听崔中丞继续道：“你身为全真高徒，一定熟悉门规。你且说说，你因何要离开大都，冒险私自前往江南？” 道一心头咯噔一下，这是要问自己在大都的事么？那就更不妙了。 崔中丞见他低头不语，轻哼一声，又问：“你是何年何月何日离开大都南下的？” “这个......草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崔中丞呵呵一笑，“好，本官也不为难你。本官倒是知道，你是前年三月十八日离开大都的......本官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就在前一天，京城出了一桩大事。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在东宫外遇刺身亡。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道一心中哀叹，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自己当夜在东宫外见到义兄高和尚被官兵追击，为了救他脱险，刺倒了两名官兵。看来，此事也瞒不住了。 “毛道一，阿合马遇刺之时，你在何处？”崔中丞逼问道。 “这个......草民不记得了。” “哈哈，又是记不得了。”崔中丞脸上微笑，“那让本官来提醒你。你当夜就在东宫外！” 说完，他又拍惊堂木。“非但如此，你还杀了人！” 道一闭目不语。 “毛道一，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崔中丞叫道，”传证人！“ 道一紧张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快步上堂，也是一身官服。 崔中丞伸手朝道一一指。年轻人看了两眼，转脸说道：”崔大人，就是他！就是此人杀了高腾高总管！“ 第237章 南官 只听崔中丞说道：“董宿卫便是阿合马遇刺时在东宫外与贼人搏斗的宫中宿卫之一。当夜，宫中宿卫共折损一十二名，其中官职最高者为值班总管高腾。董宿卫如今已外放为官，为了你的事专程从外地赶来。毛道一，你可听明白了。董宿卫刚才说亲眼看见你杀了高腾高总管。你还有何话说？” 道一的心早已跳个不停，没想到那夜他救高和尚时刺到的两个人中竟有这样的大官。按国朝规矩，寻常的皇家宿卫就相当于千户之职，那宿卫总管岂不至少是万户？杀了个万户这样的大官，看来自己是死定了。难怪夏真上师说押到大都必定性命难保。 “毛道一，你可认罪？”崔中丞问道。 道一岂肯束手就擒，他大声说：“我不在那里，他认错人了！” 崔中丞转脸看向董宿卫。 “错不了！”董宿卫也大声说，“当时虽然天黑，但有许多灯笼，他一身道衣，长相又出众，他脸上一根汗毛我都记得！” 崔中丞得意地看看道一。“听说你的长相在全真教中也很出名，难怪董宿卫两年后还能一眼认出你来。” 道一心中急转，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抬起头看向董宿卫。“你说记得我脸上每一根汗毛。那你说说看，我嘴角的痣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董宿卫盯着道一看了半天。“左边！” 道一眼睛一眯。董宿卫急忙改口：“右边！是右边！” 道一笑着把手拿开。“我脸上根本没有痣。” 董宿卫目瞪口呆。道一又对崔中丞大声说：“他根本没看清当夜是谁，请大人明察！” “我看清了，就是他！”董宿卫也大叫道。 崔中丞愣了半天，挥手让董宿卫退下，然后对道一说：“毛道一，我知道你就是杀死高总管之人，否则绝无可能董宿卫当夜看见一个年轻道人，而你恰好第二天便不顾门规私自离开大都。” 道一听了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崔中丞见他不答话，又说：”此事已明，你即便不招供也无济于事......你下去吧。“ 说完，崔中丞便让狱卒把道一押回牢房。 随后，崔中丞起身离开大堂，迎面正遇见梁起兴。两人一起来到旁边一间小屋。梁起兴急不可耐地说道：”刚才大人为何不动刑？“ 崔中丞道：”毛道一非市井小民，动刑他也不会招认的。“ ”那该如何是好？“梁起兴着急地说。 崔中丞手捻胡须道：“此事即便没有口供，也可定罪。” “那就好，那就好。”梁起兴露出笑脸，“想想也是，杀了高腾高总管，高家是一定要他偿命的。” 崔中丞板着脸说：“是啊，高家在朝中势大，为了高腾一事，已经追究了多少人！哼......” 见梁起兴扬起眉毛，崔中丞继续道：“阿合马遇刺当晚，右卫指挥使颜义受张易之命率部到东宫附近戒备。事发之后，颜义率先前去剿贼，不想昏暗之中，宫中宿卫敌我不分朝他射箭，颜义不幸身亡。 不料，高家一口咬定颜义乃张易同党，当夜是去助贼的。颜义死了也不放过，高家竟想籍其妻女，幸亏东宫总管张九思出来作证，仗义执言，颜家这才得以免祸，然而战亡抚恤却是半分未得。” 梁起兴听了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崔中丞又说：“啊，不谈此事了......梁大人在广东剿匪立了大功，此番进京，我听说皇上会另有封赏，可有其事？” 梁起兴脸上尴尬，连连说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而已。” ...... 自被金归燕带去西商的宴会，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天，马兮彤连他的影子也没见过，有火气也没地方发。金归燕似乎知道马家小姐还在生气，从不现身，只是派人不断送来好吃的，从开头的葡萄奶酪柳蒸羊，到后来的驼峰，鹿唇等北地奇珍。 马兮彤吃得开心之余，也没忘了她到大都来的真正目的。虽然金归燕没有新消息来，她知道迟早自己得亲自动手用武力把道一救出来。要做到这个，首先得有称手的兵器，因此她不再顾忌金归燕让她别上街的警告，开始出去打探哪里可以弄到合适的兵器。长枪实在太显眼，她把目标放在弄一对短铁枪上。 两天后的傍晚，当她回到天南一号时，却发觉房间里放着一对上好的短铁枪。珂儿说是金公子送来的。 “你不在，他放下枪就走了。他让我告诉你，别上街向人乱打听，很危险的，要什么东西就对他说。”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道一的事金归燕这么肯帮忙，上回的事就算了罢。她把这个对珂儿一说，珂儿高兴得连连点头。 有了铁枪，她便想着练习枪法，很快，她让丫鬟弄来一块厚木板，挂在楼下的墙上，于是天南一号中就响起了不停的咚咚声。 ...... 这天，她正在楼内练习，金归燕终于出现了。 “谢谢你。”马兮彤一见面就说道。 金归燕满脸堆笑。“小事一桩。” 接着，他便邀请马兮彤到外面的园林里散步。马兮彤想了想同意了。于是两人出了楼，珂儿也跟在后面。他们在这江南味十足的院子里走了没多远，迎面就遇上一个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马兮彤正想回避，金归燕却抢上一步说：“兮彤，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集贤直学士兼秘书少监程文海程大人。” 马兮彤一听对方是带官衔的，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金归燕急忙拦住她。“兮彤，程夫子是专门来见你的。” 马兮彤板起脸来。“我说过我不见你的贵人。” 金归燕道：“他可不是什么贵人。他只是个翰林，而且他是南方人，大军南下江西时，随叔父降了朝廷，作为嗣子来大都为质。“ 马兮彤一听程文海是投降过来的，心中更加来气，那更不能见了。 金归燕见马兮彤又要走，再次劝道：”程大人虽是降官，可为江南士子谋了不少福利。前年，就是他向皇帝启奏，取会江南仕籍，又给江南官吏俸禄......而且，在毛道一的事上，他这回也帮了不少忙。“ 程文海为江南士子谋了多少利益，马兮彤不会放在心上，可他在道一的事上帮了忙，马兮彤就不能不看重了。 ”好吧。他要见我做什么？” 金归燕大喜，将马兮彤引到程文海面前。程文海当即拱手道：“方才定是在下唐突了佳人，请千万见谅。” 马兮彤也随意地点点头。金归燕很快引二人来到旁边一座亭子中。珂儿飞奔回楼，取来茶水。马兮彤喝了口茶，然后问程文海为何要见她。 金归燕在一旁说：“兮彤，程夫子听我说你年初在杭州见过周密，赵孟府，张伯淳等人，程夫子想知道他们的近况。” 程文海也拱手道：”在下得知姑娘见过草窗前辈和子昂兄，大喜过望。在下十余年前曾游学京师，与他二人相交甚厚。请姑娘务必告知。“ 马兮彤一皱眉，这才想起，在白洋淀的芦苇荡中她对金归燕讲过她和道一离开广东后的详细行程，便点了点头说：“周前辈吴兴家中失火后便搬至临安，还在家中建了个藏书楼。我住在他家时，他成天不是赏玩古玩字画，撰写文集，就是和几个朋友饮酒作诗。 赵子昂么，我只见过一两回。他和他表兄张伯淳也搬到了临安，还有他远房表妹花亦紫。花姑娘说他没有官做，成天闷闷不乐，我看也是。” 程文海眉头一扬。“哦？子昂有意出仕为官？” 第238章 上路 “不光他，他表兄也是。”马兮彤道，“还有什么叫仇白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马姑娘也见过仇远和白挺？”程文海问道。 “可不是？”马兮彤脸上一笑，“周前辈把他们一大帮人邀到西湖边饮酒赋诗，我也去了。” 程文海又赞道：”没想到马姑娘才貌双全，真是难得。“ 金归燕在一旁问：“江南这些士子到底有多少愿意出来为官？......兮彤，不瞒你说，程夫子有意向皇上进言，寻访江南人才来京参用。” 程文海听了忙说：“在下也只是有此一念而已，其中尚有诸多牵涉，未必就能向皇上提出。何况，和礼霍孙丞相很快要向皇上提出重开科举，若此事得成，江南士子愿意为官者自会从科举入仕，何须寻访？” 金归燕问：“和礼霍孙丞相可是得真金太子授意才这么做的？” 程文海点点头。“应当如此。” 马兮彤在一旁听得心中火起。原来程文海来打听周密等人的近况是这个用意，早知道就瞎说一气了，比如赵孟府已经出家为道，张伯淳，仇白等统统隐居，省得程文海有心鼓动更多江南人投靠朝廷。 这时，金归燕又问：“兮彤，依你看，就诗会上的士子而言，有多少会愿意做官？” 马兮彤淡然一笑：“人各有志，我哪知道多少？不过，在诗会上有人对赵子昂劈头痛骂，说他不该想着给北廷卖命呢。” 见程文海脸上发窘，金归燕连忙道：“程夫子刚对我说，前几日御史中丞崔大人提审了毛道一，他应对颇佳。” 程文海连忙接口：”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崔中丞私下对毛道一颇为赏识。“ 马兮彤问还会提审几次，程文海说不知道。金归燕随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送走了程文海，然后继续和马兮彤在园中散步。 走着走着，前面回廊中出现了两个老者，一身儒士打扮，年纪都在六十朝上，一个其貌不扬，另一个却身形伟岸，很有国士之风。 金归燕看到两人，立即上前拱手道：”谢大人，留大人，两位怎么肯赏光到此一游？“ 姓谢的大人笑着说：“金公子，你这园子可是如今京城里唯一的江南园林，实乃在京南人之福。今日秋高气爽，我等又蒙公子大量可随意前来，怎么能不多游览几回呢？” 金归燕哈哈大笑，转身对马兮彤说：“这两位也是南官......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他们会来，真的只是碰巧而已......这位谢大人可是当朝礼部尚书，皇上直呼为南儒者也。” “不敢不敢。”谢大人一拱手，“老朽姓谢名昌元，在故宋不过一将作少监而已。” 马兮彤听到这两个老头也是南官，自然也是投降元廷的，本想拂袖而去，但又一想，万一两人也是帮过道一，或者有其他消息呢？于是她不自觉地朝谢昌元点了点头。 金归燕接着又介绍谢昌元身边的高个老者。 “兮彤，这位更是鼎鼎大名。他便是与文天祥齐名的故宋丞相，如今亦是国朝礼部尚书，留梦炎留大人是也。” 马兮彤听到留梦炎的名字，胸中顿时起了一团火。这团火慢慢在向上烧，烧到她脸上，烧到她头顶上。她用尽心力才将这火气暂且压住。 留梦炎对金归燕和马兮彤拱了下手说：“金公子不愧为燕北巨贾，不但财力雄厚，而且见识广博。此园山水相映，花木清奇，楼阁淡雅含蓄，完全符合江南风范。” “留大人过奖了。”金归燕也拱手道，“在下建此园时，颇得王良臣王大人的指点。” 一提王良臣的名字，两位尚书大人脸上一呆。谢昌元深深叹了口气说：“可惜王大人再也不能欣赏此园风景了。” 金归燕一愣：“此话怎讲？” 留梦炎道：“金公子可知，王大人四月间奉诏与两位禅师从普陀山出发，东渡日本宣慰？” 金归燕说：“在下最近一直在外行商，不知此事。不过，即是东去日本，也总有回来的时候。“ 谢昌元又叹口气说：”前几日，朝中刚刚得报，王大人的船在海上发生哗变。几名水手作乱，王大人不幸遇害。“ 金归燕吸了口气。”竟有此事？“ 马兮彤在一旁心说，死得好，这姓王的肯定也是投降元廷的宋官。 金归燕和两位尚书又是一番叹息后，便邀请两人到凉亭中说话。马兮彤勉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走在前面的留梦炎，刚才压住的怒火又开始延烧。 就是这个姓留的，与文天祥一样，年轻时就中了大宋的状元，并累官至丞相。留梦炎却在元军进逼临安时弃官潜逃回乡，不久又以故相之名率众投降。而且听周密说，前年谢昌元等南官向忽必烈提出释放文天祥为道士，就是留梦炎出面阻止，否则文丞相说不定还活着，江南人就多一线希望。马兮彤越想越气，这姓留的简直是死有余辜。 一想到死字，马兮彤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伸手握住怀中的小匕首。对，就是现在，杀了此贼，为文丞相报仇！ 马兮彤拿定主意，也不管其他了，轻手轻脚地上前几步，抽出匕首，一刀朝留梦炎的背心刺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手从留梦炎身边伸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只觉手上一麻，紧接着一个身影扑到她面前。 ”兮彤，你怎么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已躺在床上，身边珂儿惊喜地唤道：”小姐，你醒来啦。我看你在前面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吓死我了。“ 马兮彤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立时大怒。”金归燕！这该死的魔头，他在哪里！“ ”兮彤，你叫我么？“门外传来金归燕的声音，接着他便出现在房中。 马兮彤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金归燕，你干什么要弄昏我！“ 珂儿目瞪口呆。 ”你说呢？”金归燕脸上一笑，“我总不能看着你杀了留大人吧？” “他就是该死！”马兮彤怒道。 金归燕上前两步说：“兮彤，我知道他身为丞相，却背叛了故，不，南宋。可是，南宋已亡了，天下已经太平，你何必如此执着要杀他报仇呢？” “胡说！大宋没有亡！”马兮彤叫道，“大宋在广东还有船，还有兵！” 金归燕叹了口气说：“我在寿宁寺被关了半年多，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遇到你时，你一说是宋军里的，我就信了，我知道从前在广东那边有不少宋军。可是，兮彤，你没对我说实话。去年底那里的宋人发生了内讧，雷州的梁起兴帮着朝廷消灭了其余宋人。广东那边已经没有宋军了。你也是因此才逃出来的对不对？” “你说得不对！”马兮彤叫道，“有忠勇之士成功脱身，他们还有船！他们还在战斗！” 金归燕脸上不屑。“有几条船？五条？十条？这些不过是余党而已，迟早会被抓到。“ 马兮彤大叫：”只要有一条船在，那也是宋军！“ 金归燕嘿嘿一笑。”一条船？那一样会起内讧，其中一半人也会帮着朝廷杀了另一半，你等着瞧吧。” “你！”马兮彤气得两眼冒火，心想，姓金的竟敢如此说话，嘲笑我大宋！道一虽然也算是北人，但道一只会帮着我，绝不会笑话。 ”兮彤，听我的话。“金归燕继续道，”南宋就是已亡，再也回不来了。我的话一向是准的，你何必为了个死了的小朝廷继续卖力呢？“ ”你住嘴！“马兮彤气得抄起床头的杯子，朝金归燕砸去。 金归燕手一抄，把杯子轻轻放到桌上，笑着说：”好，好，不不说。兮彤，你好好休息吧。“ ”你给我滚！“马兮彤眼睛四下一扫，又想抄起什么来砸。 金归燕笑着飘然离去。 马兮彤气得满脸涨红。珂儿忙不迭在一旁劝解。马兮彤心中仍是愤愤不已，前些天金归燕送枪给她的好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 距离上次提审又过去了半个多月，道一望着院子上方那一小块蓝天陷入沉思。 杀了皇家宿卫总管高腾，当了南方叛军的总教头，这两项罪名加一起，他是死罪难逃了，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判下来。而且现在已是深秋，他正赶上秋后问斩的时节，断头台正在向他招手。 对于死，他倒不是很怕，他没修成仙，可也自认没做过什么坏事，下辈子还可以再来。他放心不下的只是几个姑娘。梨花和高理的小日子过得是否还好？张大哥是否已把奉云安顿好了？ 当然，道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马兮彤和珂儿，她俩说不定已经来到大都，知道自己人头落地的消息，希望她俩能挺住，好好地活下去。对了，还有，箐儿在哪里呢？ 道一正在胡思乱想，送饭的老卒按时出现，手中提了两个食盒。道一眉头一皱。”都是给我吃的？“ 老卒点点头，把食盒打开，里面十分丰盛，连羊肉都有。 ”为何加菜？“道一不解地问。 老卒说句不知道就走了。道一不管他，坐下来抓起羊肉猛嚼。吃着吃着，他忽然心中一动，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管他呢！先吃饱喝足再说。他饱餐一顿后，老卒回来收拾，同来的还有两个神情严肃的狱卒。道一明白，这真是要上路了。 他站起身，把脖子一昂，大步跟着狱卒走了。狱卒却先带他去一间屋子洗澡。看着准备好的干净衣物，道一心想，这当官的待遇真是不错，连杀头前都有澡洗。 他痛痛快快地洗完澡，狱卒把他押上一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或许刑场在城外，还是要先回刑部一趟？ 在他的疑惑中，车轮和马蹄声响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住。押车的人似乎和谁交谈了几句，然后车上的小窗打开，一张神色严峻的脸查看了一下囚车内部，小窗又关上了。 车子继续前行了一阵，再次停住。车门终于开启。道一下了车，不知身在何处。自己的前方横着一道望不到头的长墙，背后也可以望见同样的一道墙。在两道长墙间是一排排营房，成队的士兵正在操练。 道一被押到眼前的墙下，交给了从一扇门里出来的十名士兵。搜过身后，这十名士兵将他押进这道城墙。墙里边设置了一大排仓库似的房子，房子背后竟然又是一道城墙，足有三丈高，墙顶都用白泥涂抹。 士兵押着道一又走向这道城墙。在一处小门前，士兵和城墙上的人说了几句。过不多时，城门打开，又是十名士兵出现，比刚才的更加盔甲鲜明，如狼似虎。 道一忽然心中一紧，他记得这样的士兵。那是在阿合马遇刺那天，从东宫里冲出来的宿卫就是这样的装扮！难道这里是东宫？不及细想，他又给搜了一遍身，然后押了进去。 穿过厚厚的城墙，道一眼前一亮，他看见一片树林，林边是大片草地，成群的梅花鹿正在嬉戏。在这一派草原风光后面，是大片的宫殿，不算高但气势非凡，粗大的立柱，屋顶一律散着金光。 道一猛然醒悟过来，这里是皇宫！ 第239章 圣裁 道一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为什么把他押到这里来了？难道刑部尚书来验明正身不够，还非要皇帝亲自在判决书上打个勾？还是要当着皇帝的面来砍头？这下倒真是风光了。 不容他多想，皇家宿卫押着他踏上一条砖石小道，很快穿过眼前的草场，在一群建筑间转了几个弯，最后宿卫们将他赶进一间小屋。 他在里面待了没多久，房门一开，走进来一个相貌伶俐的年轻人。道一一愣，这不是三年前到重阳宫宣读圣旨的那个小公公么？就是这道圣旨让道一和一众全真道长们踏上去大都的千里行程。 道一已经知道，他叫李保宁，原来是南宋宫中的太监，十年前和投降的谢太后以及小宋帝一起到了大都，很快被派到皇宫中听差，听说为人十分机灵，不久便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如今在宫里红得很。 ”原来是李公公驾到，草民有礼了。“道一连忙拱手。 ”你认得我？“李保宁眼睛一张。 ”怎么会不认得呢？“道一说，”三年前李公公到重阳宫宣旨，后来在长春宫，也是公公来宣读皇上的旨意。两次草民都在场。“ ”你记性不错。“李保宁一笑，然后放低声音说，”这样你活命机会就大些了。“ 道一眉头扬起。”请公公赐教。“ 李保宁把胸一挺，大声说：”毛道一，皇上要见你，因此才把你带来。你好好听着，待会儿见了圣上，该如何行礼，如何答话，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道一吸了口气，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来到皇宫了，大约是他的案子实在太大，杀的又是宿卫总管，皇上要亲自审一下，才能决定是否砍他的脑袋。这可是自己活命的唯一机会。 道一心中盘算着见到皇帝后如何喊冤，如何陈情，以至于李保宁关于礼节方面的教训他只记了个大概。 李保宁一边训话，一边轻声道：”皇上喜欢聪明又相貌好的人，你可要把握机会。上回龙虎山小天师随父面圣。圣上见他仪表温莹，敏于应对，很是喜欢，连带张天师也沾了光。几年前，江西的程文海来大都当质子，皇上只见了他一面，看他长相伟岸，对答如流，当场就封了千户。还有几个将军，长相有英雄气概，皇上也是同样赏识。“ 道一听了连连点头。李保宁又叮嘱了几句，就让道一在房中继续等待，自己走了。道一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心里只是想皇帝会怎么审他，大概会问些什么问题，想到最后，头开始发昏，也不去想了。就算砍头，临死前能看到贵有天下的当朝皇帝，也还算不错。 终于，房门再次打开，几名宿卫押着他离开屋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小殿。殿前宿卫再次仔细搜了一遍身，然后就听里面一声吆喝，宿卫们就押着他进了殿。他按着李保宁德叮嘱低着头来到殿中，然后跪倒在地。 ”草民毛道一叩见圣上。“ 过了片刻，只听到李保宁的声音。”皇上让你抬头。“ 道一直起身。在他面前是一座雕满金龙和各种鸟兽的基台，两边站着八九个神色紧张的宿卫，再边上是李保宁和其他侍从。 基台顶上放着一张巨大无比的龙椅，里面坐着一位七十出头的老者，身躯肥大，四方脸，细长眉，一对小眼睛，相貌还算清正，尤其满面红光，气色极佳，只是神情严肃了些。道一心说，原来皇帝长这个样子。 忽必烈见到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眉眼如星的年轻人，也是眼睛一亮，当即开口说道：”你是全真先生？“ ”是。“道一点点头。 ”你谁跟底学道来？“忽必烈问。 ”重阳宫张志仙张道长。“道一脸色如常。 ”张先生教你往江南去？“忽必烈又问。 道一想也不想地说：”不，是我自己去的。“ ”你几时离了王京？“ ”前年三月十八日。“ ”你江南有甚么勾当去？“ 道一没有犹豫。”寻仙访道。“ 忽必烈点点头。”你在江南见过甚么人？你说我听着。“ 道一说：”我在江南拜见了一些道家先生，儒家先生。后来在福建遇见贼人作乱，被捉了去，又逃了出来。我再去岭南，又被那里的贼人捉了去。“ 就这样，他将下江南后遇到的事大至说了，忽必烈不时提问，让他说得详细些。道一就把能说的都详细说了。忽必烈脸色逐渐和缓，他对道一卷入的几次战事很感兴趣，道一就投其所好，把自己见到的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忽必烈见他对答如流，脸色更加缓和，还不时微笑，就象和道一在谈家常一样，站在边上的李保宁脸上也露出宽慰的笑容。 忽必烈最后问道：”江南为甚么有这般歹人作乱？你说我听着。“ 道一想了想说：”带头的贼人都是忠于南宋的人，只要他们认为南宋没亡，是一定会打下去的。参加乱党的小民却大多数是因为地方官吏巧取豪夺，欺压他们很厉害，日子过不下去，才去投靠乱党的。若皇上能选用良官治理江南，让平民百姓安居乐业，那些忠于宋室的人就是造反也没有人肯加入他们。这反就造不起来。“ 忽必烈听了点点头。”如今做甚么才有良官可用？你有甚么主见？“ 道一心头一转，想起自己在杭州两次和江南儒士打交道的经历。有些人不肯出来做官，有些人肯出来，却没有门路，只能等待有人引见。他还记得儒士们说过科举什么的。对，就是科举。 于是，道一立即说道：”以前汉朝和唐朝得了天下后都重用儒生，用他们治理天下。唐朝还开了科举，举行考试，天下人都可以参加，考中的人就可以做官。如今江南科举已经十多年没有举行了。江南儒生都盼望能早日重开科举。他们就可以不用别人引见，凭自己本事做官，为朝廷效力了。“ 忽必烈嘴巴一抿。”那般者，歹人读书也做官了，怎生？“ ”这个......“道一半张着口，不知如何回答。他不确定坏人读了圣贤书能否中举，还是只有好人能读通圣贤书，还是坏人读了圣贤书就能变成好人。应该是前者吧？不，南宋大奸臣贾似道也是进士呀？道一一时间迷糊起来。 忽必烈见他不答话，忽然又问道：”南儒每另有甚么主见？你说我听着。“ 道一啊了一声，想也不想地说：”这个我知道。南儒们说陛下春秋高，当今太子天性仁厚，品德高尚，又已参政多年。南儒说陛下若禅位于太子，天下必然大悦，定然无人再造反了。“ 忽必烈听了眉头皱起，似乎在理解这些话的意思，比如什么叫做春秋高。忽然，他眉头一张。”你再说一遍？“ 道一如果这时朝李保宁瞥一眼的话，就会见到，李保宁此时脸色煞白，下巴在微微颤抖，那么道一下面的话也不会说了。 可是，道一没看李保宁，因此直言说道：”皇上宜禅位于太子，以享天年。“ 啪！忽必烈猛地拍了下龙椅，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红光变成了满脸发紫。 “你，你怎敢这般说话！”他当即大手一挥，“来人，把他拉下去，砍头！“ 道一呆在当场，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气成这样。李保宁在一旁张口结舌。殿下宿卫齐声答应着，一涌而上扭住道一的胳膊就把他朝外拖。 ”冤枉，冤枉啊！”道一胡乱叫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回他可真的碰上了。 宿卫们不由分说，将他拖出殿去。冷风一吹，道一回过神来，朝天上一看，心说，吾命休矣。 他以为宿卫在殿外就会马上砍他的头，宿卫却推着他不停向外走。道一心想，大概是要拉远点，免得受刑人大呼小叫让皇帝听了心烦。 到了远处，宿卫们还是不停步，道一明白了，看来要拖出午门再斩首。自己居然得了个犯上大臣的待遇。既然是大臣，就得有大臣的样子。于是，他大喝一声：“慢，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推！” 宿卫不听，还是继续猛推，终于，道一发觉自己来到一座小院。院中有一块平整干净的大石头，旁边放着一把大砍刀。 道一心头一紧，就是这儿了。 第240章 仇人 不等道一站定，宿卫却径直将他推到边上一座小屋前，一把扔了进去，然后锁上门。 道一从地上爬起来。这屋子没窗，眼前一片漆黑。他猜想外面大约是要先准备一下，磨磨刀什么的。那把砍刀看上去已经锈了。道一长叹一声，坐到地上，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过了很久，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不由纳闷，磨把刀要这么久。随它去吧，道一静下心，自己短短一生的往事慢慢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和马家小姐在囚车中渡过的幸福时光。甜蜜之余，他觉得又有点对不起她，还是没有和她拜堂，或者这样更好，她更方便找到如意郎君。 道一就这么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一开，外面进来一个宿卫。道一吸了口气，终于等到了。 宿卫手里拿着烛台，道一这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暗。再仔细一看，宿卫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食盒。怎么，又要先吃个断头饭再砍头？也好。道一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宿卫把食盒打开，一份精美的宫中饮食放上桌来。道一对宿卫说了声谢，依稀认出这个宿卫就是当时站在皇帝御座边的其中一人。道一记得他，是因为此人面目清秀，与其他如狼似虎的宿卫很不一样。 “怎么拖到这时还不杀？”道一忍不住问。 宿卫脸上一笑。“你这么想砍头？没那么容易。要明天再次启奏过皇上，皇上说杀再杀。“ 道一眉头扬起。”皇上不是亲口让你们把我拖下去砍头么？“ 宿卫又一笑：”皇上以前有旨，说他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万一动怒要当场砍人头，下面人不许立即执行，要象你这样先关一夜，等次日再启奏再定。“ 道一啊了一声，看来，自己可以多活一夜了。 只听宿卫又说：”你也真是胆大，敢触皇上的逆鳞。“ 道一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勃然大怒了，不由心中哀叹自己怎么如此糊涂，口中却是喃喃自语：”又不是我说的，是江南书生们说的。“ ”那也是从你口中说出。“宿卫说道，”皇上最恨有人提这事了。“ ”这么说明天我还是死路一条。“道一叹了口气，”多谢尊驾让我死个明白。不知尊驾如何称呼，我死后也好上天在玉帝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 宿卫忍不住笑了。”多谢毛道士。在下名叫彻里，家住徐州。“ 道一嘴巴一张，听名字这个宿卫不是汉人啊。彻里又对他一笑：”你也别太担心。皇上对和尚道士向来网开一面。“ 说完，彻里便转身离去。 ...... 自道一在御史台第一次提审过了一个多月，马兮彤在天南一号终于等来了关于他的新消息。 ”前两天崔大人又提审了毛道一。“金归燕神情严肃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两年前阿合马遇刺一案，毛道一不止与其有关，而且有重大干系。兮彤，我对你说过，案发第二天，他便悄然南下，我那时就怀疑他了，只是我有别的事做，没有彻底去查，否则我......“ ”别老说你怎么样。“马兮彤忍不住打断了他，”快说道一究竟怎么了？“ 金归燕吸口气道：“兮彤，你知道吗？阿合马遇刺时他就在现场，而且杀了两个宫中宿卫，其中一个正是当夜值班总管高腾。当时在场的一个宿卫记住了毛道一的相貌，在提审时当场指认他杀了高总管。毛道一说宿卫认错了人，崔大人显然不信，说他第二天离开大都，分明是畏罪潜逃。“ 金归燕看马兮彤似乎反应不大，又继续说道：”兮彤，你知道高腾是何许人也？他可是高家人。高家子弟自皇上年轻时就在皇上身边当宿卫，出来后个个都是大官，势力一天比一天大，如今在京里做官的有近百人。阿合马遇刺那天，在各处值守的高家子弟就有八九人。“ 马兮彤心头一惊，想起押送道一的那个叫高脂的官差来。高脂就说自己的是高家的。难怪他还说道一押到京城必死无疑。 ”高家是定要毛道一偿命的。他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金归燕又道，”而且他还有另一项大罪，他在南下时还做过广东宋军的练兵总教头。“ 马兮彤一愣，道一什么时候当过教头了？她对道一在福建的事情不太了解，在广东的事她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可能！我就是广东宋军的。道一被我爹抓了，他的事再清楚不过。道一没有给宋军练过一天兵，凭什么说他是总教头？“ 金归燕道：”有人作证。兮彤，你猜猜是谁？就是那个在广东帮助朝廷消灭了其他宋军的梁起兴！前两天，就是他在崔大人面前指认毛道一是广东宋军的练兵总教头。“ ”什么！“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当场指认？......梁起兴，他，他在这里？“ ”是啊。“金归燕道，”听说他不仅去年底帮朝廷消灭了广东宋军，后来还抓住了逃走的余党，由他亲自押送到京城来。听说皇上还要重重赏他。“ 马兮彤的心早已狂跳起来。杀父仇人梁起兴就在大都！梁起兴，你要是躲在你的老巢里，周围一众爪牙，我还真拿你没办法。没想到，你自己找死，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还敢冤枉道一！你能带几个人来！我非在这里让你见阎王不可！ 马兮彤想到这个，激动得手心冒汗。金归燕见她脸色有变，只道她是为道一坐实了两项大罪而忧心，便又开口道：”毛道一这回是死罪难逃了。兮彤，你有何打算？“ 马兮彤吸了两口气，镇定地说：”多谢你告诉我。我现在心里很乱，要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金归燕见她没说要动武救人什么的，显得很高兴。”兮彤，你不要太难过。他犯下如此大罪，命该如此，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马兮彤铁着脸没有答话。金归燕见状，只好拱手离去。马兮彤心想，你不就是盼着道一死吗？我有何打算与你何干？道一就是死了我也不会从你的。不，道一不能死，我要把他救出来！ 马兮彤恨不能立即冲到御史台去救道一，可又一想，现在是杀梁起兴的大好机会，梁起兴还在大都，要是过两天他走了怎么办？是该先救道一，还是先报杀父之仇？ 要是先救道一，救出来后就得马上逃，不可能留在这里杀梁起兴。反之，要是先杀了梁起兴，官府或许会忙着查这案子，放松了御史台那边的戒备？一番权衡后，她终于打定主意，先试着找梁起兴报仇。 第二天，她不管金归燕的告诫，拉着珂儿上了街。她怕被差人怀疑，连短枪也不敢带，只在怀里揣了那把小匕首。两人开始打听进京面圣的外地官员一般住在什么地方。结果打听下来说，没有固定地方，官员需要自己找地方住。 马兮彤这下犯了难，偌大的京城，光客栈就何止千百家。她又不能让金归燕帮忙，只好一家家去找。一天下来，梁起兴没找到，自己却累得要死，浑身上下也都是土。 回到天南一号，她嚷着让珂儿和她一起去洗澡。两人进了浴房。看到洒满花瓣的一池清水，马兮彤立刻醉了。她让珂儿替自己卸下罗裙，然后一转身，去脱珂儿的衣裳。 珂儿浑身一哆嗦。”小姐，你做什么？“ ”你和我一起洗呀。“马兮彤笑道，”好久没和你一起洗了，让我看看你吃了那么多好东西，长胖了点没有？“ 说着，她又去解珂儿的衣裳。 珂儿向后一躲：”小姐，还是我服侍你洗吧。“ ”我偏要和你一起洗。“马兮彤脸带坏笑地说。 珂儿拼命扭着身子。”好小姐，今天还是你先洗吧。“ 马兮彤眉头一皱。”珂儿，你是怎么啦？连一起洗个澡都不乐意。你从前不是很喜欢的么？“ 珂儿缩着身子道。”好，好，一起洗就一起洗。小姐，你先进去吧，我自己来脱。“ 马兮彤嘴唇扁起。”我偏要替你脱。“ 她不由分说解开了珂儿的衣裳。珂儿一边挣扎一边哀求，马兮彤更加来劲了，笑着一把将珂儿的衣裳扒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一样东西闪着白光落地地上。珂儿的脸也立时白了。 第241章 机会 马兮彤定睛一看，是串硕大的珍珠，不仅颜色雪白，个个滚圆，而且一般大小，定然价值不菲。她眉头一皱，自己定然在哪里见过这串珍珠。 啊，想起来了！刚遇见金归燕那会儿，在觉山寺里，金归燕逼自己嫁给他，说他多么有钱，就亮出了这样一大串珍珠！ 马兮彤狐疑地朝珂儿看去。珂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地哭了起来。”不是我要的啊。是金公子他硬塞给我的。呜呜......“ ”你骗我！“马兮彤气得满脸通红，”在刑部衙门外的巷子里，你和他有说有笑，一定是那时他给你的，怎么就是硬塞的呢？“ 珂儿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马兮彤怒道：”一定是他见你喜欢这珠子就拿它来收买你，对不对！你说，他叫你干啥来着！“ ”没叫我干什么呀，小姐。“珂儿边哭边说道，”真的！他只是要我在你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这还不是干什么！“马兮彤气得打了珂儿一下。”难怪你这些天老是替他说话，金公子金公子的，连魔头两个字都不说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呢！“ 说着，马兮彤自己也哭了起来。珂儿更是大哭。”没有，没有啊！“ 马兮彤把眼泪一抹说：“你吃里扒外，替别人算计我，我再也不能要你了，你走吧。” 说着，她转身去拿自己的衣裳，珂儿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放声痛哭。“小姐，求求你，不要赶我！” 马兮彤站在那里，喘了两口气说：“按理你早就不是我的丫头了，你的卖身契在建宁那会儿就撕了不是？” “不，不是！我一辈子都是小姐的！我从小服侍小姐，就一辈子是小姐的人！”珂儿大声叫着，手抱得更紧了。“小姐，求求你，不要赶我！” 马兮彤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珂儿忽然松开手，抓起地上的那串珍珠，用力就扯。“都是你！害得小姐不要我了！呜呜......” 大颗的珍珠顿时滚落一地。马兮彤不由自主地扑过去，抓住珂儿的手说：“你扯它做什么！” 珂儿一边哭一边还在扯。马兮彤抢过珠串。珂儿张开双臂抱住她。“小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叫我怎么样都行！” 马兮彤愣了片刻，也一把抱住珂儿哭起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呜呜......也怪我，跟了我这么多年，好东西什么也没捞到。” 珂儿叫道：“不，小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两人互相抱着哭成一团。许久，马兮彤才止住哭声，将珂儿拉起来。”走，我们先洗澡。“ ”小姐，你不怪我了吗？“珂儿睁着泪眼说。 ”让我到池子里再好好罚你。“马兮彤吐了口气，嘴角弯起。 珂儿红着脸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满地的珍珠。”那这些珠子？“ ”你自己好好收着，就当是那魔头欠你的。“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早出晚归，在大都各处客栈打听梁起兴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马兮彤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要是过两天还没有结果，只好找个借口让金归燕帮忙了，或者干脆先想法子去救道一。 第二天，两人又早早出发，这回她们决定去大都的寺院和道观打听，因为听人说有些外地来的官员故意住在那里。 两人先去了最近的崇阳观，那里没有。马兮彤向道人打听附近还有什么寺院和道观。道人说，最近的是两里外的玉虚宫，不过那里不让外人借住。 马兮彤听了一愣，“玉虚宫”这三个字怎么有点耳熟？想起来了，金归燕说，道一的新相好刘真真就是大都玉虚宫杜真人的养女。刘真真一定就在玉虚宫。想到道一在押送大都的途中都能招惹上这姑娘，马兮彤恼火之余，又有点好奇究竟怎么回事。于是，她拉着珂儿直奔玉虚宫而去。 到那里一看，规模还不小，毕竟是什么正一大道的总坛。两人进到宫里，开口说要找杜真人。接待她们的年轻道人说：“杜真人一早进宫去了。” ”什么宫？“ ”当然是皇宫。“ 马兮彤眉头一皱。”他去那里做什么？“ 道人脸上犹豫。”这个......“ 珂儿见状，拉了拉马兮彤的袖子说：”小姐，咱们走吧。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道人一听，面有忿色地说：”我哪里说谎了。今天天没亮，宫里就来人传旨，召杜真人去。“ 那道人说着，朝左右看了看，然后放低声音说：”宫里昨夜出了大事......仙女娘娘下凡将一个要杀头的犯人带上了天。皇上召杜真人进宫行蘸呢。“ ”有这事？这么神奇？“马兮彤脸上诧异。 那道人面有得色地说：”可不是？皇上没召别人，就召了本教真人进宫，可见我们正一大道才是皇上器重的。那个什么真假大道，法力太弱，皇上看不上眼......” 马兮彤不想听他啰嗦，就说道：“杜真人不在，那我找他女儿刘真真也可以。“ 道人一愣。”姑娘如何知道她在这里？“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和真真是好朋友，我姓马。你对她说，我有毛道一的消息。“ 道人点点头，又唤来一个小道士，耳语几句。小道士便进去了，不多时回来说，刘真真愿意见面。于是，年轻道人就亲自带着马兮彤和珂儿来到后面，在一间屋子前停下。马兮彤见房前有几个道士像是在站岗，房门上还有锁，忙问怎么回事。道人让她进去问刘真真，然后上前将门锁打开。 马兮彤和珂儿就进了屋。里面陈设精致，是一间客厅。坐在红木大方桌后面的一个年轻姑娘抬起头来。马兮彤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长相甜美，尤其是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可爱。马兮彤心道，难怪道一看上了。 刘真真呆呆看了马兮彤片刻，站起身说：”这位姐姐就是道一的心上人吧。“ 马兮彤一听，脸立刻红了起来。”姑娘怎么这么说？“ 刘真真看着她说：”道一告诉我他已有心上人，叫马兮彤......唉，天下只有像姐姐这模样才配得上他。” 马兮彤听得有点糊涂，道一为什么要告诉刘真真这个？ 刘真真请马兮彤坐下，然后说：“我从前在大都就和道一认识了。这回在苍岩山附近，我遇见他和夏真上师在一起，我们发生了误会。我被夏真上师误伤，道一和他一起送我回京治病，然后道一就去自首了。” 马兮彤听了更加糊涂。道一和夏真在一起，那么高脂呢？她开口问刘真真，刘真真只说不知道。马兮彤不便追问，只是说：“道一去自首后，你还去牢里看过他，对不对？” 刘真真点点头。“我求爹爹帮忙让我去看了他一次。可后来，我爹就不让我去了......道一现在怎么样了，你有什么消息？” 马兮彤说：“他已经转到御史台狱去了，听说提审了两次，给他加了许多罪名。“ 刘真真一呆，随即哭了起来。马兮彤看着她没有说话。 刘真真哭道：”我去找爹爹，让他想皇上求情，皇上这么器重他，他一定有办法......“ 然后又是一通猛哭。马兮彤见状，心下叹气，也不想再问她和道一的事了，便起身告辞。 离开玉虚宫，珂儿不由叹道：”刘姑娘是真的喜欢道一啊。小姐你说怎么办？“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马兮彤冷着脸道，”道一性命难保，还是先救他出来再说......珂儿，我想好了，梁起兴的事以后再说，我要先救道一。“ 于是，两人不再去别处打听，直接返回如归阁。 这几天，她们外出都是走如归阁的后门。今天，从玉虚宫回来，却是走前门更方便。当两人匆匆走进如归阁前的大院时，院中正停着几辆马车，有的在下客，有的在上客准备离去。 马兮彤随意扫了一眼。如归阁的领班正在向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道别，马兮彤只看到那个中年人的侧脸，心已经狂跳起来，自己苦苦找了这些天的杀父仇人梁起兴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 只见领班拱手道：”祝梁大人一路顺风，下次再光临敝店。“ 马兮彤心中苦笑，她找遍大都的客栈，却没想到梁起兴居然和自己住同一家客栈，只怪自己一直躲在天南一号那幢小楼里。她当即拔出怀里的匕首，藏在掌心，然后悄悄向梁起兴走去。 梁起兴和领班打完招呼后，转身与一个随从准备上车，马兮彤已经摸到他身后，举刀就刺。梁起兴，你纳命来！ 第242章 神迹 梁起兴似乎听到背后动静，猛一转身，马兮彤的刀子帖着他的胳膊就过去了。梁起兴惨叫一声，同时向后猛闪。马兮彤紧跟着横手一挥刀，正好从他腹部掠过。梁起兴当即认出了马兮彤。”是你！“ 梁起兴的随从见有人行刺，立即朝马兮彤扑来。梁起兴趁机捂着胳膊，一头窜进马车。马兮彤向前猛扑，那随从亮出一把短剑向她刺来，马兮彤把匕首一挥，只听卡拉一声，短剑已断成两截。随从大惊，将断剑朝马兮彤猛掷过去。马兮彤闪身躲过。 此时，院中已一片大乱，梁起兴在车内大叫”快走！“马车卷起一阵尘土冲向院外。马兮彤拔腿便追。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挡住了她。马兮彤想也不想，又是一刀刺去。那人闪身躲过，手已经扣住马兮彤的手腕。马兮彤另一只手一拳打去。对方挥拳架住，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几拳。 乘此机会，梁起兴的随从也跳上一匹马，没命似地逃走了。马兮彤心中发急，肩头却中了一指，半个身子顿时发麻，手里的匕首也被对方夺下。马兮彤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有些面熟。 只听那人说道：”马姑娘，得罪了。金公子让我护着姑娘，别叫他人伤着，也不能让姑娘伤了他人。“ 马兮彤这才想起，这个年轻人正是上回西人宴会上金归燕带在身后的那个跟班。 “你快放开我！”马兮彤叫道。珂儿也扑了过来：“你快放开我家小姐！” 那人朝珂儿笑了笑，却转脸叫来如归楼的领班，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领班立即叫来几个伙计，还抬着一顶小轿。年轻人不由分说，将马兮彤塞进轿子，一边说，“这是金公子的吩咐。” 很快，马兮彤就被送回了天南一号。里面的丫鬟忙将马兮彤扶进楼。年轻人和珂儿也跟了进去。 马兮彤歪在软榻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嘴里还在怒道：“那该死的魔头还让你做什么！你一并来呀！” 年轻人一拱手。“方才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在下这就给姑娘解开。” 说完，他上前给马兮彤解开穴道。珂儿扶着马兮彤从榻上坐起。马兮彤又怒道：“金归燕在哪里？快叫他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年轻人说，“请姑娘稍安勿躁，在这里好生歇息，勿要再去惹事。这也是金公子特意叮嘱的。“ 马兮彤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再想出门也不行，就和珂儿一起上楼去了。 这时，正好李迎雪闻声从楼上下来，看到年轻人，两人都是一愣。年轻人立即拱手说：”在下姓唐名问，是金公子的随从。金公子叫我这几天暗中保护马姑娘。刚才马姑娘在前门出了点事，我将她送了回来。” 李迎雪脸上一宽，说了声谢。唐问又说：“你就是李迎雪李姑娘吧？” ”怎么？“李迎雪脸上狐疑。 ”金公子对我说过姑娘的事。“唐问道，”姑娘放心，听说刑部已经下令将任丘押来大都的人全部释放。姑娘不久就可以回家了。“ 李迎雪一听，脸上却显得有些黯然。唐问见状问道：”怎么，难道姑娘不想家么？“ 李迎雪低下头说：”我就是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唐问啊了一声：”姑娘竟然和我一样。我也是孤身一人，幸得金公子收留，让我代他管些京城生意。“ ”你不是他的随从吗？“李迎雪问。 唐问脸上一笑。“话虽如此，金公子总是在各地巡游，很少留在京城。他也不喜欢别人跟着......” 于是，李迎雪便和唐问攀谈起来。过了半天，珂儿下楼，见唐问还在和李迎雪说得起劲，就上楼报告小姐。马兮彤听了说：”那是魔头让他看着我，不许我乱跑......我偏要跑。“ ”可是，他好像功夫也很厉害。“珂儿担心地说，”而且，他不是说派人去请金公子......不，那魔头了么？“ 马兮彤想了想道：”谁知道是真是假，再等些时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金归燕没来，唐问也没走。于是，马兮彤去下楼催促。见唐问仍和李迎雪聊得热火，心中有些诧异，不想打扰，又回到楼上。 等她再次下楼，唐问和李迎雪却都不见了。丫鬟说两人到外面散步去了。马兮彤脸上惊讶，回来和珂儿一说。珂儿笑道：”他们两个一定是看对眼了，小姐。“ ”是吗？“马兮彤眉头扬起，”但愿如此......珂儿，要是他们真不在，我们就去御史台附近打探一番。” 珂儿表示反对，说时候已经不早。两人正在商议，只听外面忽地一响，接着门便打了开来。闪身而入的竟是金归燕。自从马兮彤搬回这里，金归燕一直对她彬彬有礼，像这样不打招呼直闯进来还是第一次。 马兮彤正要发怒，看到金归燕脸上的表情，知道他一定有重要消息，就忍住了，一边说：“道一有什么消息？” 金归燕脸色一沉。“兮彤，你就知道问毛道一如何。不想想你自己。我刚刚知道，你居然想在这里杀梁大人。” “我还没问你呢？”马兮彤气道，“梁起兴住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金归燕眉头一扬。“如归阁这么大，我又不止这一处产业，怎会知道这里住了谁？再说你也没问我......你该不会是个投降的南官就想杀吧？“ 马兮彤脖子昂起。”别人不管，梁起兴我是一定要杀的！他暗中投降官府，里应外合消灭了广东宋军，我爹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原来如此。”金归燕吸了口气，“早知道我一定帮你的忙......可惜，他已经去杭州了。” 马兮彤一愣，梁起兴离开大都，怎么不回广东，反而要去杭州？ “他是先去杭州，再回广东？”马兮彤不由问道。 金归燕摇了摇头。”不，他是去上任的。他见了皇上后，皇上封他做杭州市舶司同提举。嘿嘿，这是朝廷怕他在广东势力太大，象黄华一样造反......唉，说这些做什么。兮彤，我是来告诉你毛道一的消息的。” 马兮彤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杀父仇人的事已暂时抛到脑后。 金归燕看着她说：”毛道一身负两项大罪，御史中丞崔大人把他的事告诉了皇帝，嗯，多半是因为他是全真道士，师父还是张志仙。皇帝说要亲自审问毛道一，就把他从御史台押进皇宫。昨天，毛道一见到皇上后，不知怎么惹得皇上大怒，命人把他拖下去立即砍头。“ 马兮彤听到这里，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就要倒下。珂儿惊叫着扶住了她，又在金归燕的帮助下将她扶到床上。马兮彤慢慢睁开眼睛，金归燕忙说：”兮彤，你别急，毛道一还没死。“ 马兮彤眼睛一张，一把抓住金归燕的手道：”他究竟怎么了？“ 金归燕道：”听说皇上以前下过一道旨意，当堂拖下去的人不得立即处决，要待次日重新启奏后再决定犯人生死。毛道一昨晚就被关在皇宫。谁知到了半夜，天仙娘娘下凡，把他带走了。“ 马兮彤瞪圆眼睛，忽然间想起白天玉虚宫道人说的事，天仙娘娘下凡，从宫里带了个要处决的犯人上天，说的可不就是道一！ ”带到哪里去了！“马兮彤心里又一阵发慌。 “当然是带到天上去了。”金归燕朝上一指，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一个宫中宿卫亲口对我说的。他说昨夜当值的时候，半夜时分，一个浑身雪白的仙女从天而降，手这么一晃，就收走了所有宿卫的兵刃，然后又这么一晃，半尺厚的牢门就开了。毛道一自己走了出来，仙女用手一搭，两人就在一团白光中缓缓升入夜空不见了。这难道不是天仙娘娘本尊么？” 马兮彤目瞪口呆，道一就这么不见了？从这世上消失了？ 第243章 升天 马兮彤心头一阵发堵，连哭的念头也没有了。 金归燕见她坐在那里发愣，又继续道：“皇上得知此事，今天一早就请了玉虚宫杜真人入宫大做斋事，听说还要在白夜飞升之处勒石纪念。“ 马兮彤还是一脸茫然，道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不，不能光听金归燕一面之词，一定要找别人问个清楚。 金归燕却不知道马兮彤的心思，看着她又说：”兮彤，毛道一已经成了仙，你就不要去想他了。我们凡人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毛道一弃你而去，你也应该忘了他......“金归燕说着，目光忽然变得炽热。”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陪你来大都这么多日子，你还看不出我对你的真心吗？” 马兮彤猛一摇头。“不，道一没死，他还活着。” “对，他是没死。“金归燕坚定地说，”他做他的神仙去了！” 马兮彤还是连连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当了神仙，他也要给我个信。他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走的。” “兮彤，你清醒点！”金归燕变得急躁起来，”毛道一就是不会回来了！” “不！道一会回来的！”马兮彤叫道。 金归燕眼中放出利光。“......不行，我不能由着你这样妄想......你跟我去灵山仙宫。“ 马兮彤一怔。”你，你要我去你的......不，我不去！“ ”我就是要你去！“金归燕大声说，”等你我成双成对，日子久了，你就会忘记他。“ ”不！“马兮彤叫着，起身要向外冲。金归燕一把抱住她，将她推回床上。”这事由不得你！“ 珂儿见小姐受了欺负，不顾一切地扑将过来。“不许你碰小姐！” 金归燕头也不回，手肘一抬。珂儿的脖子正撞在上面，她当场昏倒在地。 “你，你敢打珂儿！我和你拼了！”马兮彤叫着朝金归燕扑去。金归燕擒住她双臂，把她按倒在床上。 马兮彤不停地踢打，一边叫着：“放开我！你这该死的魔头！” 金归燕怒火上升。“你敢叫我魔头！我就当魔头给你看！” 说着，他死死按住马兮彤，俯身朝她脸上吻去。 “不！求求你，不要这样！“马兮彤这下谎了，“我不是故意的。寿宁寺和尚就叫你魔君。” ”哈哈！这个名号我喜欢！我就是金魔君！“金归燕眼中冒出红光，”你就从了我吧！兮彤。自从认识你，我每一刻都在想你。听你说毛道一已经和你有了夫妻之事，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你知道我要的是处女，可和你一起待久了，我越来越喜欢你。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就是要和你成亲，到灵山去过神仙日子。“ 金归燕边说，嘴唇就凑上了马兮彤的脸。 马兮彤身子动弹不得，绝望之中叫道：”不！我不和你去！天下有的是好姑娘，你为啥要偏缠着我！“ 金归燕喘着气说：”不！天下姑娘我都找遍了，哪个都不及你！“ 马兮彤一边拼命躲着他的嘴唇，一边叫道：”不，天下就有这样的姑娘，比我美，比我冰清玉洁，我就认识！“ ”你就认识？“金归燕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 ”我没骗你。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马兮彤急道。 金归燕迟疑了一下，将身子抬起。马兮彤喘了口气说：”她......她叫箐儿，也是道一的相好。“ 金归燕一听就怒了。”什么！该死的毛道一！好事都让你抢先了！“ ”她真的比我美。“马兮彤一侧头，自顾自说，”那个博罗公子不是说我是二十二卡？那箐儿就是二十三，不，二十四卡。天下再也不会有比她美的姑娘了。” 金归燕沉声道：“你不是说她是毛道一的相好？怎么知道她还冰清玉洁？“ ”我就是知道，因为道一......“马兮彤咬了咬嘴唇说，”她对道一一往情深，不会有别人。“ 金归燕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随即，脸上又一板。”这个姑且信你。你说，她在哪里，怎么找到她？“ ”我不知道。“马兮彤说，”真的，不过，她说和道一是在终南山里认识的。她又常去重阳宫，应该就是那里的人。“ 金归燕脸上微笑。”好，只要知道这个，我就能找到她。对了，她不会是什么小脚女人吧？这个我可不要。“ 马兮彤也微微一笑。”她武功比我强多了，你未必打得过她。“ 金归燕轻轻哼了一声。”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马兮彤脖子一抬：”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敢不敢去就看你了......你可以走了吧？“ 金归燕没有说话。马兮彤不由有点心慌，这魔头会不会还是要兽性大发？ 幸好，金归燕终于开口了。”兮彤，我知道你没说谎。不过......“ 他身子一转，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珂儿。珂儿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吓得一骨碌爬起。 金归燕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厉声问道：”快说，箐儿是谁！“ 珂儿牙齿打颤：”是，是，是道一的相好。“ ”箐儿美还是你家小姐美？“ ”箐儿。“ “她在哪里？” “终，终南山。” 金归燕听了哈哈大笑，松开手。珂儿立即扑到床上，和小姐紧紧抱在一起。 金归燕吸了口气说：”兮彤，你果然没有骗我。你我还算是朋友。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我么，就要去找箐儿姑娘了。“ 说着，他又是一阵大笑，接着象风一样飘然而去。 珂儿抱着小姐就哭起来。马兮彤也险些流下眼泪，心说，箐儿，我实在没办法了，但愿你能一下子杀了这魔头。就算你不行，你师父一定能行的，对不对？ 等珂儿定下神，说不相信道一已经升天。“他不会这样走的......”珂儿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对，我也这样想。”马兮彤点点头，“现在天已经黑了，等明天我们再去玉虚宫问问杜真人。” ......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第二天一早，二人就上了街，没走多远，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前天夜里皇宫出的事，说得绘声绘色，什么天仙娘娘一来，那些宿卫就个个动弹不得。天仙娘娘升天时，夜空中出现了五彩祥云，仙音缭绕不停等等。马兮彤越听越慌神，道一真的升天去了么？唯一让她可以自我安慰的是，传言里没有道一的名字。 两人急匆匆赶到玉虚宫，还是没见到杜真人，说是还在宫内做斋事。不过，上次来时那个道人向她们透露，杜真人传回话来，升天就是全真教弟子毛道一。马兮彤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差点没站住。珂儿死命扶住她。 那道人又说：”姑娘要是还要见真人的养女，还是下次再来吧。她听到这消息，已经哭晕过去两回了。“ 马兮彤见状，打消了再去找刘真真的念头，和珂儿互相搀扶着离开玉虚宫。到了僻静之处，两人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 珂儿边哭边叫：”道一大哥，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不管了，呜呜......我好想见你，呜呜......“ 还是马兮彤先止住哭声，安慰她说：”一定是天仙娘娘知道他天亮还是要杀头，才从天上下来救他的。他升天去做了神仙，总比杀头好。“ 珂儿还是哭泣不止。”我不要他去做神仙。呜呜......“ 马兮彤又说：”你别急，等道一在天上做神仙做烦了，就会下来看我们的。说不定也会带咱俩一起升天。“ ”要到什么时候？“珂儿抽了抽鼻子问。 “我不知道。”马兮彤抹干眼泪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杀了梁起兴，为父报仇......珂儿，我们这就去杭州！” 第244章 离京 珂儿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迎雪姐呢？” 马兮彤说：“我们带不了她。正好，你不是说她喜欢上魔头的那个跟班了么？我给她留些钱就是。” 主意一定，两人当即返回住处开始收拾行装，然后去找李迎雪。果然如马兮彤所说，李迎雪想也不想就说要留下，也坚决不肯收马兮彤的钱。 就这样，马兮彤和珂儿离开了如归阁。两人已经商量好，上回梁起兴受了惊吓，一定加紧了防范，要等他松懈下来再寻机刺杀，因此最好等他在杭州落脚后再动手。如此一来，她们二人也不必急着赶路，而从大都到杭州，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到通州去坐船。于是，两人骑着马直奔通州。 到了船码头，已是傍晚，当天的客船早已全部开走。两人只得找了间客栈住下。珂儿问是否还要女扮男装。 马兮彤摇摇头说：”上回扮公子，其实除了箐儿，别人早看出来了。这回我不当公子了，就扮成个跑江湖的女子，你记得杭州城瓦子里的那些女子吧？“ 珂儿点头说好。 次日一早，两人先去附近马市把马卖了，接着又去买了些合适的衣裳。等打扮好，珂儿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兮彤。 ”小姐，还是不像啊。有跑江湖的长得象小姐这般美的么？“ 马兮彤一愣。”那你说怎么办？“ 珂儿想了想，说要把脸和衣裳都弄脏些。马兮彤虽然不乐意，还是照着办了。虽然烟灰尘土改变不了她精致的脸型，但粗看一下，也算差强人意了。 马兮彤让珂儿也这般抹黑了脸，又对她说：”你不能再叫我小姐，我们以姐妹相称，你叫我姐姐。“ 珂儿欢喜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还有，我们得用个别的名字。“马兮彤略想后说，”我娘姓王，我就叫王茜，草字头的茜。你呢，就叫王珂，我还可以叫你珂儿。“ 两人收拾完毕，来到船码头。她们原以为时候还早，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码头上的客船已不见踪影。一问才知道，南下的客船上满客就会启航。今天客人多，船早早就开走了。 马兮彤心中着急，她不想再白等一天。码头上的人让她去另一处码头看看。两人又赶到那里，只见到孤零零一条客船。船夫正在撤下跳板。两人飞快地奔过去，一边大喊：“等等，我们去杭州！” 船家一看，也高兴地喊道：“快，最后两个空位！” 两人气喘吁吁地奔到船边，在最后一刻跳上了船。客船随即离开码头，向运河中间驶去。两人和船老大打了招呼，按他说的价付了钱，便来到船舱。马兮彤看了一眼，顿时愣住。这是一间统舱，挤了十几个客人，全是男人，看上去都是行商的小贩。舱中一片昏暗，充斥着男人的汗味，污浊不堪。几个商贩见到她俩立即发出一阵乱叫。 “姐儿，上这里来！” 马兮彤扭头对船老大说：“不是还有两个空位吗？怎么让我两个住这里？” 船老大朝船舱里一指。“这里就是两个空位，别处没有了。” 珂儿央求道：“大哥，行行好，给个单舱吧，再小都行。我们有钱。” 船老大把手一摆。“没有了，单舱都住满了。” 马兮彤气道：“你怎么能让我们两个女的住这里！” 她听说从这里到杭州坐船至少要两个月，和一帮臭男人挤在一起，是万万不行的。 谁知船老大嘿嘿笑道：“怎么不成？象你这样的不到处和人睡？” 马兮彤大怒：“你敢乱说！把船开回去，我们不坐了！” 船老大瞪起眼来。“哪有船离码头再回去的理！” “你回不回去！”马兮彤把手中哨棒一抖。 船老大双手叉腰。“怎的，你想要打架！这里不是勾栏，没人让着你！” 舱中的商贩又是一阵哄笑。船上的几个伙计，都撸起了袖子。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众位切莫动手！” 马兮彤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舱门口，看年纪约三十岁，长相清秀。船老大立即迎了上去。“马大官人，您怎么来了？” 马大官人扫视了一眼舱内，又看看马兮彤和珂儿，然后说：“船家，男女有别。你怎能让两个姑娘住这里？” 船老大说：“唉，不是我故意的，实在没地方了。” 马大官人眉头一皱，手向下指了指说：“我住这里。让她两个去我那里住。” “这，这怎么使得！”船老大满脸堆笑。 “怎么使不得，难道我不是男子？”马大官人说着，又对马兮彤一拱手。“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马兮彤没有言语，珂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拱了拱手说：“多谢这位官人。” 于是，马大官人带着她们来到前头一间单舱，里面干净齐整，小桌上还放着一张旧琴。马大官人手一指：“就委屈两位了。”说着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马兮彤说：“官人这般相助，实在感激不尽。请问官人尊姓大名？“ 马大官人微微一笑。”在下马千里。敢问两位姑娘芳名？” “我叫王茜。”马兮彤道，“她是我妹妹，叫王珂。” “原来是王姑娘。”马大官人又行了礼，才拿起行囊和桌上的琴。马兮彤千恩万谢，看着他走了。 珂儿长出一口气说：“多亏了这位马大官人，否则我们怎么办呀。” 马兮彤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不行我就把刀架在那船老大脖子上。“ 珂儿扑哧一笑，不再言语。 这间客舱地方不大，但视野很好。两人收拾停当，凭窗远眺，船码头边的那座高塔正在远去。马兮彤想到离道一越来越远，心里不由一阵难过。珂儿在一旁也是眼泪汪汪，大约是在想同样的事。随着客船缓缓南行，高塔也看不见了，大都的一切已经远去，马兮彤的心情才逐渐回复。 这时，她听到一阵琴声传来，探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正盘坐在船头处，面前放着一张琴。那人左抚右拨，琴声如流水潺潺而至，和着瑟瑟秋风，令人伤感。 马兮彤立即猜到弹琴的是谁，就对珂儿说：”我刚才忘了。这单舱的船价应当比统舱贵许多才是。我们应当把差价补还给马大官人才是。“ 珂儿连连点头。马兮彤于是自个儿出了船舱，找到船老大，问了单舱的价钱后，来到船头。马千里还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马兮彤等他弹完，拍手叫好。”马大官人这首《流水》弹得真好。“ 马千里转身见是她，脸上一愣。”你也会弹琴？“ 马兮彤微微一笑。”我虽不会弹琴，从前也常听人弹过。“ 马千里哦了一声。“你可知此曲之意？” 马兮彤道：“此曲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初如山间小溪飞瀑，后渐有汹涌之势，似激流穿峡过滩，奔腾入海，其势不可挡，恰如志士仁人，为胸中志向而拼搏，至死方休。” 随着马兮彤缓缓道来，马千里的眉头逐渐舒展，眼中更加诧异。“没想到姑娘虽从贱业，却颇知琴学。” 马兮彤下巴微抬。“小女子流落江湖，自不敢与大官人相提并论。” 马千里自知失言，连忙说道：“休提什么大官人，我不过一杭州小吏而已。” 马兮彤见他衣衫半新不旧，琴也非名品，加上孤身远行，连个随从也没有，大概也没有过于自谦，便随口问道：“听官人北方口音，为何在江南做一小吏？” 马千里长长叹了口气。“就是此等九品小官，也是求了多年才求得......想当初，我饱读诗书，勤学六艺，以为国朝既得天下，当大用儒学。怎知始终不得门路，只得自荐于当朝太子。或许是求官者太多，直至去年才得杭州路一缺额。我不愿再蹉跎下去，便南下为官，虽知仕途茫茫，升迁艰难，但为生计，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马兮彤听了，不由想起去年在杭州见到的那个鲜于枢，也是河朔人士，在大都至杭州一线辗转多年为吏，也颇不得志。 “这是单舱和统舱的差价，请官人收下。”马兮彤掏出钱说。 马千里略一推辞，收下钱，又说：“听姑娘谈吐，实在不像江湖女子。姑娘难道也是官宦人家？” 马兮彤一愣，看来要装扮江湖女子，说话也别太斯文才好。 ”我是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见到官人便拿出从前在家时的习气。实不相瞒，小女子家中曾在南朝为官，世事变迁，不得已流落江湖。“ 马千里眉头一扬。”啊，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下自曾祖辈便为大金效力。你我可谓同病相怜。来来，让在下再为姑娘弹奏一曲。“ 说着，他重新坐好，又开始弹琴，琴声从婉约渐至忧愤，还一边吟道： “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鹗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曲毕，马千里又长长叹息，马兮彤见他可怜，便安慰道：“官人莫要太伤心，上天梯说不定就要来了。” 马千里抬起头来。“姑娘此话何意？” 马兮彤道：“我听说和里霍孙丞相就要向皇帝提出重开科举了。” 第245章 小曲 马千里眼睛一亮：“此话当真？我在京城时怎未听人说起，姑娘又是从何听来？” 马兮彤略低下头说：“我是听程文海说的......我给他耍过把戏。” “啊，姑娘竟见过程大人。”马千里叹道，“他是朝廷重用的第一南人。若此话从他口中而出，必然不假。真是老天开眼，天下儒士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 马千里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又给马兮彤弹了一曲。马兮彤这才返身回舱。珂儿见她面有喜色，不由笑道：“小姐认识了新人，这么开心呀！” ”什么新人旧人的，你什么意思？“马兮彤把脸一板。“珂儿，你还忘了，不能再叫我小姐。” 珂儿连忙认错。“姐姐，是我不对。” 很快到了中午，客船靠上岸边一座小镇。上岸后，马兮彤发现，或许是运河上南来北往的人多，这里有卖米饭等南方吃食。她和珂儿高高兴兴地在吃完饭，重新上船。客船继续南行，晚间再次靠岸过夜。马兮彤抱着珂儿在狭小的船舱中睡了一宿。 天明时分，她恍惚中又听到一阵琴声，爬起来一看，晨曦中又是一个人影在船头对着寒风和周围点点渔火低声吟唱：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不用多问，当然是马千里又在弹琴。可是，天气这么凉，他为何要一大早就在外面弹琴呢？马兮彤心生疑窦，便起身穿好衣裳，悄悄来到船头。 马千里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她，脸上一喜，开口说道：“难道琴声扰了姑娘的好梦？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官人为何这么早就出来弹琴，不觉得冷吗？”马兮彤问。 马千里道：“舱内气息浑浊，还是此处清净。” 马兮彤顿时觉得过意不去，要不是马千里把舱位让出来，他就不必受这个苦了。马兮彤想陪陪他，便随口问道：“刚才大官人所唱之词与当下景致十分贴切，不知是何人所作？” 马千里淡然一笑：“此乃不才的新作。” 马兮彤眉头扬起。“原来是官人的大作，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了，却不知词牌名为何？” 马千里道：“此乃小曲，非词也。” 见马兮彤脸上疑惑，他又说：“自古南人好词，所配乐曲皆古乐，今北方时兴胡乐。胡乐嘈杂紧致，缓急各异，词不能接，须按曲作词，故而只有曲牌名。此曲名曰寿阳曲。” “原来如此。”马兮彤点点头，犹豫了片刻才说，“不过，我听家父说，吟诗赋词才是正道。” 马千里哈哈大笑。“小曲难登大雅之堂，姑娘可是此意？殊不知，词牌从前也不入流，人称’诗余‘。晋相和凝，少年时好为曲子词，所作布于汴洛。入相之后，他专门托人收拾所作，焚毁不暇，时人号为\\‘曲子相公\\‘。姑娘焉知日后小曲不能如词一般为雅俗共赏？” 马兮彤听了嫣然一笑。“官人自是高见。” 马千里又问：”姑娘可有意学习此曲？“ 马兮彤脸上发红。”我不会弹琴。“ 马千里啊了一声。”姑娘昨天说过，在下忘了......不过，学琴也非难事。若姑娘愿意，在下愿教姑娘一二。“ 马兮彤脸上犹豫。正在这时，背后传来珂儿的声音。 ”小......姐姐，你在这儿啊。“ 马兮彤连忙回头，见珂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那里，于是忙跟马千里打了声招呼，就和珂儿一起走了。 客船在运河上缓缓南行，一个白天很快过去，马兮彤和珂儿一直躲在舱中，而马大官人几乎不待在统舱中，不是在舱面上弹琴就是读书，直到天黑才回去睡觉。 又过了一夜，这回天亮时，马兮彤没有听到琴声，她也没在意。白天之中，舱面上也没见到马千里的影子。 珂儿开玩笑说：”姐姐，一定是昨天你不想学琴，马大官人觉得无趣，就不来弹琴给你听了。“ 马兮彤脸上发红。”你是说他故意弹给我听的？你坏死了！看我不拧你的嘴！” 两人在舱中顿时闹成一团。 晚上，客船再次靠岸。一天没见到马千里的人影，马兮彤不禁有点担心。 “珂儿，你说马大官人嫌客舱污浊，他应当经常出来才对，为何连中午靠岸吃饭的时候都没见到？” 珂儿点点头。“是有点奇怪，要么去看看？” 于是，马兮彤带着珂儿朝统舱走去。两人在过道里正遇见一个船伙计，马兮彤随口问道：“怎么没见到马大官人？” 伙计说道：“你不知道啊，昨天夜里出了点事，他叫人打伤了，一直躺着哩。” 马兮彤大惊。“给谁打了？” 那伙计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总是拿舱里的客人。” 马兮彤顿觉一股怒火直往上冲。她噔噔几步来到大统舱一看，只见船舱中的人有说有笑，马千里却蜷缩在角落里，身边一堆行李，连个铺位也没有。 马兮彤立即冲过他面前。“大官人，你怎么啦？谁把你弄成这样？” 马千里见是她，扶着腰挣扎地向上靠了靠，嘴里说道：”没事没事，一点误会而已。“ 马兮彤火气更大了，她站到当中，单手叉腰，大声叫道：”你们谁打了马大官人，有种站出来！“ 舱中客人一片哄笑，不知是谁叫道：”姐儿，你来看你相公了，是不是？“ 马兮彤大怒。”听着，再没人站出来，我把你们统统扔河里去！“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开船客来到她面前，然后挽起袖子，衣襟一敞，露出结实的胸口，大声说道：”是我打的！他不守咱的规矩，怎的！“ 马兮彤怒道：”好，今天我让你看看我的规矩！这地方太小，我们上外头去！” 船客又是一片哄叫。“好！七七快上！给这娘们立点规矩！“ 七七眼睛一睁。”好男不和女斗。我不能白打。你要输了怎么办？“ 马兮彤也眼睛瞪圆。”你赢了随你怎么办都行！“ 船客们闻言叫道：”七七好样的！媳妇有啦！“ 马兮彤不去理他们，继续说：”要是你输了，就把铺位让出来......你们都听着！把最好的铺位让出来，还要服侍他养好伤，否则我见一个打一个！” 众船客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答应了！就这么办！” 七七对着马兮彤把脸一昂。“你想怎么打？是比拳脚还是家伙？” “你拿你的家伙，我去拿我的，咱们舱顶上见！” 马兮彤说完，扭头走了。船客们见有热闹可看，纷纷涌出来。其他舱中的客人也闻声而出。 运河上的大客船有两层，底层统舱，上层单舱。在单舱的顶上象房顶一样铺满了瓦片，平时只是水手才会上去。船老大见一船客人都在向上走，立即来赶。“下去下去，船会翻的。” 船客们却不停起哄，船老大只好让步，准了几个人登上舱顶，其余人就在船头船尾和各自的舱中伸直脖子向上看。七七提了根长棍站到舱顶上，在那里轮了两下，几个同伴一起叫好。 过了半天，他们见马兮彤还没出现，互相说道：”那姐儿是不是怕了？“”怕了也算输！“ 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忽见舷梯人影一闪，马兮彤拎着哨棒一步步走上来。她穿着一身红色镶边箭袖，扎着头巾，往舱顶一立，冷冷看向众人。七七浑身一颤，他的同伴也瞬间没了声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俏姑娘。 珂儿这时也说通了船老大，背着藏有短枪的行囊赶到小姐身边。马兮彤提起哨棒，往怀中轻轻一抱，轻蔑地扫了一眼对面。 “来吧！” 第246章 学琴 似乎被马兮彤身上杀气所激，七七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了，举起长棍当头打来。马兮彤一侧身，手中哨棒象活了一样直奔七七胸口而去，七七的长棍贴着马兮彤胸前劈下，同时马兮彤的哨棒也正敲在他右臂上。七七大吼一声，长棍脱手而出。他捂住胳膊嚎叫起来。 几个船客面面相觑。马兮彤把棍子轻轻一立，大声道：“谁还想来！” 过了片刻，一个汉子叫道：“我来试试！” 马兮彤转脸一看，此人年纪稍长，一脸络腮胡，也是七七一伙的。此人用脚尖在长棍上一勾，棍子立即跳到他手里。他随即拱手道：“看来姑娘还真有两下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马兮彤嘴角一撇，只说了三个字。“我姓王。” “王姑娘，请。”那汉子说完，把长棍一横。马兮彤看了看，轻轻提起哨棒，指向对方，然后平缓地向前推去。 那汉子一愣，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但见哨棒不紧不慢地逼向他。那汉子有点不知所措，看看哨棒快到眼前，便把手中长棍一挥，想把哨棒打开。谁知就在他肩头一动的刹那，哨棒忽然向前猛刺，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肩窝里。那汉子大叫一声，向后便倒，手中长棍竟甩出了船舷，噗通一声落入运河中。 几个船客急忙冲上将他扶起。马兮彤喝道：“还有谁。” 那汉子捂着肩膀挣扎道：“王姑娘神技，在下领教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在一片诺诺声中，众人回到大统舱。马兮彤看着船客们清出一个靠窗的铺位，收拾干净，将马千里扶了上去。 一切安顿停当。前面那个叫七七的小伙来到马兮彤面前，噗通跪倒在地。“是我错了，请姑娘收我做徒弟吧。” 马兮彤把身子一侧。“我不收徒弟。” “那我就不起来。”七七坚决地说。 “那你就跪着吧。”马兮彤又转脸对众人大声道，“你们听着，该送饭的送饭，该送水的送水，谁敢怠慢了马大官人，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连连称是。马兮彤这才转身离开统舱。 珂儿立即迎了上来。“姐姐真棒，这回没人敢欺负马大官人了。” ...... 第二天一早，马兮彤起床后想去看看众船客有没有按她的话去做，舱门一开，就吓了一跳。只见七七跪在门口。 “请姑娘收我为徒。”七七连声央求。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真不能收徒弟。不过，你要想学点，这一路上我可以教你几招。” 七七大喜。于是，马兮彤和他一起来到统舱，见到马千里，就问他怎么样。马千里揉了揉腰间，说还好。旁边有船客道：“王姑娘你放心。我们都照顾着呢。”其他人连声附和。马兮彤这才放心离去。 就这样，客船一路南行，马兮彤就在船上指导七七的棍法。过了几天，马千里的腰伤逐渐好转。终于有一天清早，船头又响起他的琴声。 马兮彤心中高兴，再次来到他身后。“官人身子可好了？” 马千里闻声转过脸来，微笑着点点头。“多亏了姑娘。不然在下说不定已经饿死了。” “官人这是何话。”马兮彤忙说，“若不是官人让了舱房给我姐妹，官人也不会出事。”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马千里接着给她弹了首曲子，弹完又提出教马兮彤弹琴。“常言道，技不压身。姑娘在江湖行走，多会一样本事，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用上。” 马兮彤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那就学吧。” 马千里脸上一喜，随即端正身子，手指轻抚琴弦，沉声说道：“夫琴者，忘忧乐道之器也，故为载道之器。琴之为道，出有入无，存乎其人。是故人正则音正，人邪则音邪。听其音而知其人。此琴道第一要义，技者其乎次也。” 马兮彤仔细听完，一边端详着面前这把七弦琴。“官人是说琴如其人？” 马千里点点头。“正是......非但琴如其人。琴亦人也。“ 说着，他用手指着琴身各处，从右至左一一道来。”此处是琴额，此处是琴颈，其余依次为肩，身，腰，尾。“ ”啊，还真象。“马兮彤欢喜地说。 马千里继续道：”是故琴声发自肺腑，用心之极，则人琴合二为一，琴声可上达天听。“ ”上达天听？“马兮彤眼睛一亮，”官人是说，琴弹得好，天上也能听见？“ 马千里道：”正是如此。“ 马兮彤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张琴，若弹得好，道一在天上也能听见！她顿时坚定了学琴的决心，也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接着，马千里又向她介绍了挑，勾，抹，剔，摘等弹琴的基本指法，就让她试着弹弹看。马兮彤依法练习，马千里又细心指点。时间很快过去。早饭之后，七七来向马兮彤学棍。马兮彤指点他后，让他照着练习，自己又来向马千里学琴。 如此这般，马兮彤边教边学，十几天后，船到德州境内时，她已能弹奏《阳关三叠》了。当日傍晚，面对西下的斜阳，她坐在船头，正式在马千里面前表演。一曲奏毕，马千里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曲确含思念友人之意，但王姑娘琴声中所含思念之情，却远过于友人，这又是何故？“ 马兮彤听了，不由眼圈一红。”初学时听官人说，琴声发自肺腑，听琴可知人意，我心里还有点不信，现在信了。“ 马千里眉头微扬。”难道姑娘真有日夜思念之人？” 马兮彤点了点头。 马千里又问：“不知姑娘所念之人，身在何处？” 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珍珠般滚落下来。“他......他在天上。官人说人琴合二为一时，琴声可达天听，我就是弹给他听的。” 说着，马兮彤不自觉地抹了把脸。 马千里呆呆地看着她。“姑......姑娘的脸脏了。” 马兮彤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用衣袖遮住脸说：“请官人见谅。今日到处为止......” 说完，她便站起身，奔回自己的舱中。 ...... 次日一早，她又去船头学琴，但马千里没有出现。等到七七来学棍，马兮彤这才得知，马千里生病了，听船上一位郎中说，是受了风寒。马兮彤教完七七后立即去统舱看望马千里，见他病得不重，这才略微放心，但心里还是在想，统舱污浊，马千里才一天到晚呆在外面，眼下天气越来越冷，怎么会不生病呢？ 又过了几天，马千里的病总算好了。马兮彤听到他在船头弹琴的声音，立即赶去对他说：“官人，天气越来越凉。我在这里学琴，手都快冻坏了，不如到舱中去吧。” 马千里想了想说：“也好。” 于是，两人就来到马兮彤和珂儿的舱中，在那里练习。珂儿也在一旁凑热闹。地方虽然狭小，但弹琴论道之声不绝于耳，到也其乐融融。等七七再来找马兮彤学棍，马兮彤才到外面去教他，其余时候就呆在舱中。 这样又过了十天，马千里突然不肯再到舱中教琴，一定要到外面。马兮彤心中疑惑，在教七七棍法的时候顺便问怎么回事。七七腼腆地笑了笑说：”我们那里有人说，马大官人和姑娘在舱中不光学琴呢。“ 马兮彤顿时气得脸上发红，提了棍子就冲到统舱中，大声问是谁在说闲话。舱中客人吓得不敢出声。马兮彤瞪着眼说：”你们听着，要是让我知道谁再乱说，我就打掉他的牙！“ 众人连声答应。马兮彤又来到船头，要马千里去舱里教她。马千里脸上犹豫，马兮彤一把抱起琴说，要是不去就把琴扔河里去。马千里只得跟她回到舱内。 自此以后，船上无人再敢议论，马兮彤的琴艺也进步很快，船到淮安时，她已能试着弹奏《梅花三弄》。马千里说她有学琴的天赋，马兮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弹给自己听的，是弹给天上人听的。“ 马千里问：”姑娘日夜所思究竟何人？“ 马兮彤坚决不肯说。 又过了两天，马千里找了个机会向珂儿打听。珂儿也不肯说，马千里道：”我看你姐姐有忧思成疾之势，若不及时劝解，恐生意外。“ 珂儿脸上大惊，犹豫再三，才说道：”姐姐思念的人是她相好，本来就要拜堂成亲了，忽然不见了，别人都说天仙娘娘带他上了天。“ 第247章 劝导 ”竟有此事！“马千里异道，”该不会是以讹传讹，其实她相好是弃她而去了吧？“ 珂儿使劲摇了摇头。”很多人亲眼所见，听说还要立碑纪念呢。“ 马千里长叹一口气，又问飞升之人的名字，珂儿想了想，却死活不肯说了。 第二天，马千里照例到舱中教授琴艺，说今天开始学一首新曲，叫《遁世操》。马千里先弹奏了两遍，又讲解了要领，然后对马兮彤说道：”姑娘可知道此曲的来历？此曲为吕洞宾吕祖所作，相传他专用于度人成仙之时。” 马兮彤若有所思地问：“他谁都度么？” 马千里道：”在下先给姑娘讲个故事。 相传长沙岳阳楼下有一千年老柳树，杜康庙前有一株白梅，二者都已成精。梅精在岳阳楼上作祟，柳精前去查看。吕洞宾望见岳阳楼中有神仙将得度化，便来到岳阳楼喝酒，醉后倒头便睡，恍惚间正遇柳精和梅精，就劝两人出家修道。 柳精说自己未得人形，不能成道。吕洞宾便让他投胎楼下卖茶人家为男，梅精为女，三十年后再来度化。二人长大之后结为夫妻，在岳阳楼下开茶坊。 吕洞宾再来度化，柳精并不醒悟。吕洞宾第三次来到岳阳楼，柳精已改为卖酒。吕洞宾喝了他的酒后，给他短剑一把，让他杀妻出家。柳精不舍得杀妻，但仍带剑回家，却见梅精的头颅忽然掉落地上。 柳精将吕洞宾告到官府。吕洞宾却说梅精未死，一声召唤后，梅精果然来了。一众官老爷就要问柳精诬告之罪。柳精向吕洞宾求救，却发觉众老爷是八仙所扮。柳精至此才悟到自己前生为一株柳树，梅精为一株梅树。二人于是跟随吕洞宾入道成仙。“ 马千里一口气说完，停了停又道：”姑娘听在下一句话，得道成仙乃前缘所定，各人各有缘分，不可强求，枉自悲伤徒劳无益。“ 马兮彤铁着脸听着，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忽然说道：”吕洞宾这个狗王八，竟然叫柳精杀妻成道！柳精这个狗王八，竟然带剑回家想杀妻！两个都不是好人！“ 马千里听得张口结舌，过了片刻才说：”姑娘万万不可诽谤吕祖。吕祖只是假意要柳精杀妻，并非真意。“ ”假的也不行。“马兮彤怒道，”吕洞宾用这法子叫柳精痛苦不堪，就不是好神仙！“ 马千里又是愕然。”只因不用此法不能使柳精立誓出家，吕祖不得已而用之，就如全真教重阳祖师，也是用分梨之法才劝动马珏夫妇出家学道。“ 马兮彤一听全真教三个字，更是怒火万丈。”王重阳这个狗王八，专门蛊惑别人出家，让人妻离子散。我恨不能一把火烧了重阳宫！“ 马千里听她一番话，早已惊呆，再也不敢多说，《遁世操》也不敢教了，只好开始教些平沙落雁之类的寻常曲目。 ..... 从淮安向南三百余里的水路，客船又走了十来天。过了扬州城后，马兮彤正坐在舱中学琴，忽然听到船上客人一片欢呼，她探身一看，眼前水面徒然开阔，虽是寒冬，水面上却有一丝暖意，原来是长江到了。 想到千里行程即将结束，她不禁对马千里说：”官人这些天来教我学琴，真是幸苦了，不知怎样感谢官人才好。“ 马千里看着她说：”姑娘可愿洗净脸孔，让在下一睹姑娘的芳容？“ 马兮彤脸上一红，想了想，点头答应。她起身和珂儿出了舱来，就在船舷边打水洗了脸，然后回到舱里。马千里一看，不由屏住呼吸。 ”原来姑娘真的美若天仙。“ 马兮彤脸上更红，越发显得俏丽无比。两人接下来继续学琴，马千里变得有点心不在焉，几乎不敢直视眼前的姑娘。 此时，客船行进到长江中心，却靠着一个小岛停下来。船家说有批货要送到岛上的寺庙里，船要停一个时辰。客人们趁机纷纷下船散心。马千里问两位姑娘可愿去岛上一游。两人点头答应。于是，三个人一起下了船。 这座江心小岛形如山丘，高出江面十余丈，上面层层叠叠只见殿宇，可谓见寺不见山，加上高耸的两座宝塔，在茫茫江面上愈发显得雄伟。 马千里得知两位姑娘不知寺庙的名字，便介绍说：”此寺名为金山寺。我也只是南下时来过一回，听说此寺十分有名，历代文人墨客皆留有墨迹......“ 马兮彤就随着他在金山寺内到处看了看，几座殿宇参观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马千里又说：”山后还有几处石洞，各有来历。“ 在他的说动下，三人又来到寺中双塔下的悬崖边，那里的一处洞穴相传是金山寺开山祖师法海修禅的地方。马千里说，原先洞中有一条大白蟒，法海斗败巨蟒，在洞中发现大批黄金，才有钱修了这座金山寺，这座山也因此得名。 三人看完法海洞，又看了白龙洞和朝阳洞，最后来到仙人洞前。珂儿朝洞内张望了一眼，说自己走累了，就不进去看了。于是，马兮彤一个人跟着马千里步入洞中。 洞内很浅，只有三丈。马千里指着岩壁上一座小塑像说：”这就是吕祖。“ 马兮彤一听就怒了。”又是让人杀妻证道的吕洞宾，狗屁吕祖！“ 马千里没有答话。洞内变得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马千里忽然说道：”倘若我是柳精，就绝不会杀妻，连想也不会这样想......尤其若有姑娘这样的天仙为妻。” 马兮彤一听，脸上顿时飞红。 马千里却上前一步，双目直视着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在下因忙于功名，年逾三十尚未成家。姑娘可愿嫁我为妻？在下虽只是一九品小吏，但也足可以保得姑娘衣食无忧，免于江湖之苦。我不在乎你是江湖女子。“ 马兮彤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更加发红。片刻后，她低下头说：”多谢官人的美意，小女子心中已容不下他人。“ 马千里变得又点激动。”王姑娘，我知道你是思念你在天上的那位，可是他即已成仙，离你而去，你就不能......“ 马兮彤打断他说：”就算我肯嫁给官人。我们也不能成亲的。“ ”这是为何？“马千里一愣，”难道江湖女子也如青楼中一般须先赎身？不用担心，在下愿倾家荡产......“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兮彤吸了口气，终于道，”实话对官人说，我不姓王，我本名姓马，叫马兮彤。“ 按历代国法，同姓不能成婚，马兮彤将自己的真名说出来，也是想彻底绝了马大官人的念头。马千里却口中反复念着她的名字，片刻之后，忽然叫道：”木兰马兮彤，姑娘就是木兰马兮彤？“ 这回轮到马兮彤脸上惊讶了，这个名号只是年初时道一在杭州西湖边周密的诗会上情急之中想出来的，这位马大官人怎会知道？ 马千里看她的脸色，更加兴奋地说：“我这回去大都前，杭城里流传江南二美之名，飞燕花亦紫，木兰马兮彤。花姑娘是闻名已久的江南第一美人，马兮彤却是新近才出现。姑娘真的就是她？”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终于点点头。“江南春色好，碧草露华浓，飞燕花亦紫，木兰马兮彤。” “不错，正是此诗！”马千里不由叹道，“在下真是毫无自知之明。以马姑娘的神颜，不知有多少王公贵人会看上。” 马兮彤抬起头说：“我哪个王公贵人都不会要的......你我虽不能成亲，若官人不弃，我愿拜官人为兄。你我本就同姓。” 马千里一愣，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这个......恐不合礼法。” 马兮彤叹口气说：“也罢，算我没说过。你我还是做朋友吧。” 马千里点点头。“有姑娘这样的朋友，在下也知足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转身出了仙人洞。 珂儿见到他们，口中调笑道：“这么小一个洞子，你们要看这么久，难道里面也有金子？”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参观完金山寺，三人回到客船，上面的货也正好卸完。船老大点齐人数，命令开船。客船乘着瑟瑟北风，劈波斩浪朝对岸的镇江驶去。 ...... 自到扬州后，陆续有客人下船，马千里趁机弄到一个单舱，再也不用忍受统舱中的污浊。等客船一过长江，下船的客人更多了。船到苏州，七七来向马兮彤道别。他这两个月棍术进步飞快，马兮彤勉励他继续练习。七七含泪道别后，和一众伙伴下船去了。客船在江南平原上继续南行，三天后已到嘉兴，离终点杭州还有三四天行程。 马千里仍照常来教马兮彤弹琴，他也知道两人分别的日子快到，就将自己在杭州的住址告诉了马兮彤，又说：“姑娘若还想学琴，在下自然欢迎。不知姑娘到杭州后在何处营生？” 马兮彤道：“我到杭州找个朋友......官人可知道杭州市舶司在何处？” 马千里眉头一扬。“幸亏你问得早，这杭州市舶司不在杭州。” 第248章 坟头 “不在杭州？”马兮彤脸上疑惑。 马千里点点头。“杭州的市舶司不在杭州城，而在嘉兴南面的海边，海盐县境内，姑娘今天就得下船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幸亏说了出来，不然得多走二百多里路呢。 马千里又说：“杭州城边水浅，走不了大船，因此这杭州市舶司其实在澉浦，叫澉浦市舶司。” 马兮彤点头称谢。客船又行了半日，傍晚靠上海盐县内的码头。次日一早，在船开之前，马兮彤和珂儿与马大官人依依惜别，下船而去。为掩人耳目，两人又重新抹了脸，然后向南走了大半日，终于来到海边的澉浦镇，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只住了两天，摸清周围地理后，两人又搬至海盐县城去住。一是怕被镇上人记住相貌，二是眼下临近新年，找衙门的人打听有点困难，三是马兮彤料想梁起兴肯定比她早到，但不一定已经上任，更不一定放松了警惕。因此，还是应该多等些日子。 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等过完新年，她又去海边看了次冬潮，果然如上次在杭州周密家中见到他书中所述，潮水如千军万马般气势震天，响动如雷。 看完浙江的潮水，她和珂儿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前往澉浦镇打听市舶司的情况。这一打听又是近一个月，可是怎么也探听不到梁起兴的消息。到最后，两人终于确信，市舶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珂儿说：“金魔头一定骗了小姐，梁起兴根本没来这里上任，他一定会广东去了。” 马兮彤摇摇头。”不见得。魔头说这话的时候一心想把我抓去他的灵山老巢，未必料到我会追来，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珂儿问：”那现在怎么办？“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们先去杭州，反正去广东也得经过那里。“ 珂儿提议从这里直接坐船回广东，马兮彤说还是先去杭州打听一下为好。 两人商定，第二天一早离开这间客栈。 ...... 当晚，客栈里住进来许多新客人，有二十余人，行囊很少，却带了一大批锄头，箩筐，铲子，撬棍之类的工具，身上还藏着刀，行迹着实可疑。马兮彤不知这些人的来历，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连睡觉也不敢睡了，就守在房间里。 到了后半夜，她听到附近一阵响动，偷眼望去，只见新来的那伙客人肩挑手提，拿着带来的工具，举着灯火，正在朝客栈后头去。马兮彤提上哨棒，让珂儿背着短铁枪。两人一起悄悄出了屋，就跟在这伙人的后面。 只见他们鬼鬼祟祟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墓地。马兮彤在这间客栈住得久了，早已知道客栈旁边是一所寺院，叫德藏寺，这片墓地就在寺院的后面，不知是否算是寺院的产业。 此时虽然有些灯火，周围仍让人感觉阴森可怕。这伙人就在树林边的一座坟头停住，那座坟前的墓碑还不小。马兮彤和珂儿躲在树林中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举起灯火挥了几下，像是在发什么信号。没过多久，从寺院的方向过来一个僧人。 ”杨大人来了，杨大人来了。“那伙客人纷纷打招呼。 那个被称为杨大人的僧人来到众人面前，哈哈一笑。”你们都准备好了没？“ 众人齐声说准备好了。 ”那快点开始吧。“杨大人说。 众人答应一声，然后操起锄头，涌到坟头前。马兮彤早已有所预感，这伙人带着工具到墓地是想挖墓。她犹豫着这事该不该管。这个杨大人一定是官府的，有点来头。万一他是假扮僧人，为了办什么案子而挖墓的话，自己肯定不该干预。 可是官府办案，为何不白天来，要夜里这么偷偷摸摸的？马兮彤有心出手，又想万一弄错了，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耽误了找梁起兴报仇这件大事。正在她犹豫之际，那伙人却停住了，手里举着家伙就是不挥下去。 ”怎么回事！“杨大人低声喝道。 有人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大人，这墓主看上去有些来头啊，您看......“ 杨大人哈哈大笑。”这世上哪有我杨连真不敢碰的坟头！我知道你们是头一回，不用害怕，谁也不敢把你们怎样。“ ”是，是，杨总---统。“”是，杨大人。“众人答应着，就要开始动手。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时躲藏在树林中的马兮彤噔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杨总---统就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上次自己和道一陪着周密去陉山寺要揭发的福闻就是此人的手下！ 周密说杨连真自委任江南，到处盗掘陵墓，无恶不作。原来真是这么回事，他现在就想盗坟！马兮彤大喝一声，挺起哨棒，直扑杨连真。 坟前的众人大惊，杨连真二话不说，亮出一柄金刚杵。马兮彤用尖头直朝他胸口刺去，杨连真挥金刚杵来格，马兮彤的哨棒向下一滑，奔向杨连真的双腿。杨连真大惊，腾身而起，两人战在一处。 没过几合，尽管马兮彤十分小心，杨连真的金刚杵还是夹住了她的哨棒。随着咔嚓一声，哨棒断成两截，马兮彤把断棍朝杨连真猛掷过去，然后转身就逃。杨连真飞身来追。 ”小姐，接住！“珂儿边叫边将那对短铁枪扔向马兮彤。 马兮彤大喜，接住短枪，回身再战杨连真。有了称手的兵刃，她放心大胆地进攻。一时间两人战得难解难分。一开始那伙盗墓贼还想逃，现在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动手，一边乱叫。 ”好！杨大人厉害！“”抓住这姐儿！“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黑影。马兮彤还没看清楚，就听扑地一声，对面杨连真头上中了一记，顿时血流满面。马兮彤大喜，谁知下一个瞬间，黑影朝她扑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短铁枪就断成了几截。紧接着，黑影又朝那伙盗墓贼闪电般飞去。随着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黑影在人群中乱窜，众人手中的工具已根根寸断，象碎木片一般散落在地。 黑影这才停住，马兮彤这时算是看清楚了，此人也竟是个和尚，手里拎着一根短粗的木棒。 ”韦陀显灵啦！“不只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听，哄得四散而逃。 马兮彤转脸一看，杨连真也不见了。她再朝新来的和尚望去，那和尚没走，也没朝她冲来，只是站在那里朝她看着。马兮彤这才发觉，这和尚长相憨厚，十分年轻，比珂儿还小一点。 “敢问大师法号？”马兮彤恭敬地行礼道。 “我不是大师，是小师。“小和尚说。 ”那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马兮彤又问。 ”真弟。“小和尚呆呆地说。 这时，珂儿也跑了过来，站到小姐身旁。她一听小和尚开口，立即笑了。”我家小姐在问你的名字呢。“ ”真弟。“小和尚还是这么说。 ”真的还是假的？“珂儿又笑了。 ”真弟。“小和尚还是那两个字。 马兮彤扯了扯珂儿的袖子，对小和尚说：“你是叫真弟，真假的真，弟弟的弟，对不对？” 小和尚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马兮彤终于糊涂了，也不再深究，便又问道：“你是这德藏寺的和尚？刚才来做什么？” 小和尚点点头。“谁干坏事我就打谁。” 马兮彤叹口气道：“我可没干坏事，刚才我看他们干坏事，出来阻止。你是见谁就打啊。看，把我的兵器都弄断了。” 说着，她扬了扬手中两根半截短枪。小和尚没有答话，只是随手扔下手里的短棒。下一个瞬间，马兮彤已经发觉他来到自己身边，自己的断枪也到了他手里。接着，马兮彤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和尚用手把铁枪尖从枪杆上轻轻拔出，然后从地上拾起断成两截的哨棒，以手代刀，把哨棒一端削成合适的粗细，再把铁枪头装了上去。 马兮彤已经不能确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是假了，直到小和尚把两根修好的铁枪塞到她手里。 正在这时，一串灯火从德藏寺里出来。马兮彤扭头一看，是几个僧人。他们快步走向小和尚，一边喝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是走出来的。”小和尚说。 僧人不理，接着道：“还敢把链子砸了。这回非捆住你不可。“ 然后，几个僧人扯住小和尚就往寺里拖。 ”不许这样！“马兮彤大声叫道。 ”女施主，你别多事。“僧人边拖边说，”他是个武呆子，不关起来就会打人。“ 马兮彤一愣。 这时，小和尚忽然冲着她叫道：”姐姐救我！我是走出来，不是跑出来的！“ 第249章 回家 听到”姐姐救我“几个字，马兮彤顿时受不了了，当即把短枪一挥，大喝道：”放开他！“ 僧人们根本不理，继续把真弟往寺里拖。马兮彤纵身向前，两根短枪直刺拖着真弟的两个僧人。那两个僧人一松手，她立即将真弟扯了过来。其余僧人还想来抢，她手轮圆短枪，又转身朝他们扑去。僧人们吓得四散而逃，转眼就没影了。 珂儿牵着真弟的手说：”我们快跑吧！“ 于是，三人钻进树林，很快回到客栈后面。马兮彤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她让珂儿和真弟在外面等着，自己回客房取了行囊。真弟见她大包小包地出来，高兴地直嚷：”好啊，回家咯！“ 就这样，三人乘夜离开客栈，朝县城的运河码头奔去。她们搭上一条去杭州的客船，天一亮便出发了。此时天气已经转暖，河道两边的树木吐出新芽，田野一片葱绿，大地到处焕发着生机。马兮彤和珂儿陪着真弟在船头看着风景。 过了没多久，真弟忽然朝船尾的方向一指：”船走错了，回家应该朝那里走。“ ”你家在哪里？“珂儿问。 ”峨眉山。“真弟眼也不眨地答道。 珂儿哄他说：“我们先去杭州玩，然后再回家好不好？杭州可好玩了。”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真弟连声大嚷。 马兮彤说：“这船是开到杭州的，等到了杭州再回家。” “不，不，让船掉头，去峨眉山，我要回家！”真弟还是这样嚷着。 马兮彤想吓唬一下这小子，便板起脸说：”真弟听话，别闹了。船老大一生气，把你关舱里去。“ 谁知真弟愣了愣，然后手扒栏杆就要往河里跳。马兮彤和珂儿死命拉住他。珂儿叫道：”不关不关，船老大不关真弟！“ 马兮彤也说：”真弟不闹，船一会儿靠岸，我们就下船回家。“ 在两人的再三保证下，真弟这才平静下来。马兮彤心中暗自叹气，离开客栈时真弟说要回家，她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是真的，而且家还这么远，他还非去不可，这下可怎么办？ 马兮彤使劲想了想，又问真弟：”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真弟说：“我下山玩，见到一个人，他说要带我去玩，我跟他走到一条河边，乘上船，顺水飘呀飘，就到这里来了。” “后来呢？那个人呢？你是怎么到德藏寺的？” “那个人船上就不见了。船老大把我赶下船，我到处乱走，就到了德藏寺。” 马兮彤接着问：“你想回家，为什么不自己从寺里跑出来？” 真弟低下头说：“师兄们不让我从寺里跑出来。” 马兮彤眉头一扬。“你不是会打架吗？难道寺里的人比你还厉害？“ 真弟吓了一跳。”师兄也可以打得？“ 马兮彤哑然失笑，终于明白了那些僧人拖真弟回寺时，他为什么不反抗。“那个杨大人呢？你比你德藏寺里的那些个师兄大多了。你怎么说打就打？” 真弟毫不犹豫地说：“谁干坏事我就打谁！” “是这样啊。“马兮彤点点头。 珂儿在一旁插话道：”真弟，你年纪这么小，功夫怎么会这么厉害？“ 真弟呵呵一笑：”当然是师父教的。“ 珂儿嘴角一撇：”我不信，你才多大呀，能学这么快。“ 真弟眼睛睁大。”真的是师父教的。我师父可厉害了，能上天入地！“ 珂儿更是笑着说不信。 真弟顿时急了。”珂儿姐姐，你不信就和我一起去峨眉山，我让师父教你！“ ”我？“珂儿摇摇头。”我怎么行？“ ”你行的。“真弟说，”我学了三年就学会了，珂儿姐姐，你比我聪明，五年，不，六年就可以学会了。“ ”怎么聪明的反而更久？“珂儿奇怪道。 ”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最聪明，学了二十年才学会。“真弟又呵呵地笑了。 ”还真是有趣。“珂儿若有所思地说。 ”珂儿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真弟兴高采烈地说，“峨眉山可好玩了，有许多猴子，每一只我都认识。我师父教你功夫，我让猴子教你爬树。” 不等珂儿回答，马兮彤在一旁说：“真弟，你怎么光想着让珂儿和你去呀，姐姐我也想去学功夫呢。” 珂儿瞧了马兮彤一眼，脸上惊讶，她已经看出小姐不象是在随便说说。 真弟干脆地把头一摇。“你不行！” “为什么？难道我比你师父还聪明，所以学不会？”马兮彤皱紧眉头问。 “不。”真弟又一晃脑袋，“我师父说了，练他的功夫要童身。珂儿姐姐是，马姐姐你不是。” “童身？”马兮彤想了想，脸一下子红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学会了功夫，只要一闻就会知道。”真弟嘻嘻笑道，”我师父说，厉害功夫都是这样的，有的要童男童女才能练，有的就算练成了，一失身就破功。“ 马兮彤听了默然无语。珂儿在一旁忙说：”你师父的功夫如此古怪，不练也罢。“ 真弟露出奇怪的表情。”珂儿姐姐，学会爬树不好吗？这么高的树，嗖一下就上去了，比猴子还快。这么粗的木头棒子，手指一掰就断了。这么远的树枝，一打就掉了。“ 说着，他伸手在袖子里一摸，然后轻轻一弹，只听啪的一声，河岸边一棵柳树的枝条就断了下来。珂儿呆呆地看着，也沉默下来。 真弟见状，长长叹了口气：”唉，只好我一个人回去了，没劲。“ ...... 中午时分，船缓缓靠上一处码头。三人上岸，在摊子上买了几碗粥吃了，然后马兮彤和珂儿就陪真弟找向北去镇江的船，峨眉山在四川，真弟到镇江后可以再搭船沿长江而上去四川。 去镇江的船很快找到了，马兮彤和珂儿与真弟道别，真弟拉着珂儿的手说：”珂儿姐姐，你真的不和我去峨眉山么？“ 珂儿脸上默然，真弟禁不住流下泪来，最后依依不舍地与两位姑娘道别，然后顺着跳板走上客船。 马兮彤看着真弟与船老板讲了几句话。船老板似乎很生气，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把他往跳板上推。真弟耷拉着脑袋回到岸上。马兮彤和珂儿急忙上去问怎么回事。 “船老大为什么不让你坐船？” 真弟摸着脑袋说：“他问我要什么钱的，我没有。” 马兮彤恍然，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小叠纸钞和一把铜钱塞到真弟手里，足够他到峨眉山的开销了。 真弟二话不说接过钱，转身又上了船。马兮彤伸着脖子看他走到船老板面前，把那叠纸钞和铜钱一股脑儿全塞到人家手里，然后就大摇大摆朝舱里走。船老板弯起嘴角，就把那叠纸钞往自己兜里装。 马兮彤立即大喝一声，飞身上船，直冲船老大面前。“你怎么这么欺负人！他搭你的船去镇江，那些钱足够去四川还多许多！” 船老大一板脸。“你多管什么闲事！” 马兮彤眼睛瞪起。“他是我弟弟！” 船老大无奈，只得把钱拿出来，数出应收的船钱后，把其余的还给了马兮彤，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呆子还一个人出门，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马兮彤一愣，接过钱，转身下了船。她在岸边来回踱着步子，脸色凝重。 珂儿不禁问道：“小姐，怎么了？” 马兮彤忽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珂儿说：“珂儿，你和真弟去峨眉山吧......你一个人。” 珂儿的眼睛一下子圆了。 第250章 邀请 马兮彤继续道：“真弟他连钱都不懂怎么用，这一路要回去，给人卖了也不知道。你和他一起到峨眉山，求他师父教你功夫，一定成的，你花个三五年学好功夫，我们再一起去报仇。” 珂儿被小姐的突然决定吓坏了，她使劲想了想说：“要是真弟的师父不肯收我当徒弟呢？” “那你也待在峨眉山。“马兮彤道，”哪里也别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小姐......“珂儿说了这两个字，眼泪就淌了下来，”我们一起去峨眉山吧。“ “别怕，珂儿。“马兮彤坚定地说，”你先去峨眉山，我去杭州再打探一下梁起兴的行踪。要是打探不到，我就立即去找你。“ ”我们先去峨眉山吧，要是真弟师父不收我，我们也能在一起。“珂儿流着泪说。 “你勇敢些。”马兮彤道，“万一梁起兴躲在杭州，我和你去了峨眉山，一来一回大半年，不就错过机会了么？我一定要知道他躲在哪里......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没有绝佳机会我不会动手。我已经考虑周全了。” 珂儿知道小姐已经铁了心，只好哭着说：“小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里不比广东，春天也冷的。呜呜......” 马兮彤也流下泪来，她刮了一下珂儿的鼻子，强做笑颜道：“小傻瓜，真以为我离开你连衣裳也不会穿了？” 珂儿抱着她还是哭个不停。“呜呜......” 马兮彤又想了想，把心一横，推开了珂儿。“船要开了，得赶快。”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大叠纸钞，分了一半给珂儿。“你拿着，万一我晚来了可以有的用。” “不用那么多。”珂儿连连推辞。 马兮彤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大把珠宝塞给她。”我还嫌少呢，你去学艺，也得备好学费才是。“ ”小姐，真不用那么多。“珂儿还想推辞，最后在马兮彤的坚持下，她才流着泪收了下来。 两人又把行囊分了，然后趁着船还没开，又靠在一起互相叮咛。长这么大，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真正分开。 终于，船上传来一声吆喝。”开船啰！“ 两人这才站起身来，珂儿流着泪踏上跳板，一步一回头地走上船去。客船缓缓离岸，她还在船上大叫。”小姐，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马兮彤使劲朝她挥着手，不知不觉又泪流满面。 ...... 再次登上一艘向南去杭州的客船，马兮彤一头倒在舱里。自从离开井澳后，她终于又是一个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本来在福建时，她就抛下珂儿和道一打算一个人回广东为父报仇，只不过还没出建宁府就中计被抓。她肯定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因为她已养成习惯，在外头能不吃东西就不吃，上回在任丘李家庄，她不是不喜欢喝茶，而是故意不喝，结果真的躲过了一劫。 三天后，她乘坐的客船在船家的吆喝声中靠上了大运河终点，杭州武林门外的码头。她再次回到一年前和道一来过的城市，只不过这回是她孤身一人。 杭州的春色还是那么迷人，城中到处熙熙攘攘，城外莺歌燕舞的。她可没丝毫欣赏风景的念头。一下船，她就开始打听杭州市舶司的所在，问了几个人，知道的都说在澉浦。她有些沮丧，难道金归燕真的骗了她？梁起兴不是到杭州市舶司上任，而是早回广东去了？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金魔头坏是坏，对她还从来没撒过谎。于是，她决定去找个熟悉本地官府的人问问，一想，还会有谁可以问呢？不正是那个在杭州当个九品小官的马千里告诉她市舶司在澉浦的么？她当即决定去找马千里再问清楚，就算马千里不知道，应该也可以介绍别的官府中人来打听。 就这样，按照马千里留下的住址，她前往中城的里仁坊，先在附近找了个小客栈住下，然后就去马千里的住处登门拜访。马千里在里仁坊赁屋而居。邻居都知道这位马大官人，说他在衙门里上班，要晚上才回来。马兮彤就在那里等着。 天黑之后，果然见到马千里一身官服匆匆回来。马千里抬头一看，见到门口站着的这位绝色佳人，真是惊喜万分。 ”马姑娘，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看我了。“ “已经两个月了。”马兮彤微微一笑，“我也是有事相求才来的。” “姑娘这是何话，能帮到姑娘才是在下的荣幸。”马千里说着，请马兮彤进屋。 屋里很是狭小，看来这位大官人的日子也过得不轻松。两人一番寒暄后，马兮彤说：“我在澉浦市舶司找不到要找的人，想来问问官人，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寻。” “姑娘要找何人。”马千里问。 “只知道姓梁，在杭州市舶司为官。”马兮彤把事先想好的话拿了出来。 马千里想了想说：“姑娘确定他在市舶司？会不会在其他衙门？” “这个......”马兮彤自己也不能肯定了。 马千里又道：“我可以帮姑娘在杭州各衙门打听一下，姑娘还知道他什么？” 马兮彤又想了想说：“他年约四十，出自广东......对了，千万别说是我在找他。” 马千里脸上一笑。“当然，当然。我会尽力打听，姑娘只需耐心等些时日。我一有消息便来告诉姑娘，不知姑娘现住何处？“ 马兮彤说了客栈的名字。”我来求官人办事，自然是住得近点好。“ 马千里连连点头，然后又问：”珂儿姑娘怎么没随你来？“ ”她有事到四川去了。“马兮彤这么说。 马千里也没多问。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马兮彤便起身告辞。 她本以为马千里至少十天半月才能有回音，谁知才过了两天，马千里就找到了她住的客栈，二话不说，要请她吃晚饭。她当然不好拒绝，就随马千里来到附近一家酒楼。 两人坐定点了菜后，马千里举杯说道：”在下是来向姑娘赔罪的。“ 马兮彤脸上惊讶。“陪什么罪？” 马千里说：”在下让姑娘去澉浦市舶司，实在是大错特错。众所周知，杭州市舶司在澉浦，可在下刚刚知道，去年朝廷已决定在杭州城另立一处市舶司，就在钱塘江边，上个月才开放，知道的人很少。你要找的梁某人会不会在那里为官？“ 马兮彤听到这里，心已经咚咚跳了起来。原来如此！朝廷要加设杭州市舶司，官位就有了空缺，正好用来赏给梁起兴。金归燕终究没有骗人。 只听马千里又道：”在下实在惭愧，竟然不知道此事，害得姑娘白白在澉浦寻了这些日子。“ 马兮彤忙说：”官人不必自责。这杭州市舶司是新近才设的，本来就无人知晓，官人又才从北方回来。” 马千里连连摆手。“寻常人等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身为官府中人，理应知道。” ”官人不必多言。“马兮彤说，”知道了就好。等明天我自己去那里打听一下，他究竟在不在那里就知道了。“ “明天不行。”马千里道，“明天是旬休，各处衙门都不开。” ”多谢官人提醒。“马兮彤脸上一笑，”还是做官好，每月都有休息的日子。“ 马千里叹口气说：”休息又如何，还不是待在家里。我孤家寡人一个，杭州该玩的地方也玩过了。“ 马兮彤好奇地问：”那别人呢？和你一样的官府中人，他们这时节去何处消遣？” “那就多了。”马千里叹道，“陪伴家人，啊，无家之人可以去各处瓦子寻欢作乐，啊，眼下正值春日，也可踏青游湖，还可以参加诗会茶会。” “客人熟读文章，精通诗词，可以去诗会茶会呀？”马兮彤随口道。 哪知马千里一听，却深深叹了口气。马兮彤奇怪地问：“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马千里又叹了口气才说：“我何不想参加诗会茶会，怎奈竟无处可去。” 见马兮彤脸上迷惑，他继续道：“我初来乍到，又是北人。本地那些文人墨客瞧不起我！” 说到这里，马千里双手握拳，脸上露出忿然之色。马兮彤眉头皱起，也为他感到不平。 只听马千里又愤愤不平地说：“我一来杭城，就想结交本地名流，不料个个拒我于千里之外，说我诗词不通，只会写些小曲。真是气煞我也！......明日他们在城外净慈寺便有个品茶春会，文人雅士云集，连官府中人也不少，我却连请柬也求而不得。” “竟有此事！”马兮彤更加感到不平，”此茶会主持人是谁？是净慈寺的和尚么？“ 马千里摇摇头说：”不，此茶会为本地文人借寺内的茶寮举办，主持人姓周名密字公瑾，号草窗先生，乃杭城文人首领，也是诗词大家。“ 周密？马兮彤愣了片刻，哈哈一笑，眯起眼睛对马千里说：“若官人有意，明日我们一同去这个茶会！” 第251章 茶会 “姑娘难道有请帖？”马千里惊讶地问。 马兮彤下巴微抬。“我没有，不过官人放心。我们去，没人敢拦着。” 马千里狐疑地看着她。 “官人放心，我不会用棍子打进去的。“马兮彤又神秘地一笑，“官人不必多问，只管同我一起去就是了。” 然后她和马千里约定了见面的时辰，便开心地吃起饭来。从大都来的路上马千里对她颇多照顾，又教她学琴又帮她找人，这回她终于可以有点回报了。 ...... 次日又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杭州城内人流涌动，勾栏瓦舍更是热闹非凡。马兮彤精心打扮后，一身白衣出了客栈，在约定地点和马千里碰了头。马千里也穿了新衣，一副意气风发的书生气派。 两人出了城沿着西湖朝南走。湖边暖风醉人，湖面上处处可见旗帜招展的画舫。雷锋塔还是那样雄伟，净慈寺还是那样幽静。两人进了寺，按着路牌的指引很快来到茶寮，入口处挂着新茶鉴品会的招示，有人守着负责收请帖，已有客人在入场。 马兮彤昂首来到门口，伸手给门人递了一张字条。门人惊问是什么。马兮彤道：“你交给草窗先生就行了。” 门人瞥了字条一眼，立即唤来一童仆将字条送了进去。过不多时，只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啊呀，兮彤姑娘，你怎么来啦！” 随着话语声，一个身材健硕的老者快步走到门口。马兮彤一看，正是周密，便立即行礼道：“小女子听说草窗先生在此传授茶艺，特地前来求教。” “你和我行什么礼呀。”周密呵呵笑道，“兮彤，你这一年都去了哪里，老夫得不到你的消息，很是担心。” 马千里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原来眼前这位就是茶会的主持人，杭州名人周密，没想到马兮彤和他如此相熟。 周密一边和马兮彤寒暄，一边转脸看向马千里：“这位是？” 马兮彤说：“他叫马千里，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来向先生求救。” 马千里连忙拱手：“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周密也回礼说：“阁下既是兮彤姑娘的朋友，当然也是客人。两位这边请。” 说着，周密亲自带两人进入茶寮。里面装饰典雅，而且很大，足可容纳百余人，确是集会品茶的好地方。此时茶寮里已经有了十几位来客。他们见周密陪着一男一女回来，纷纷转脸望来，个个目光都落在马兮彤身上。马兮彤早已见怪不怪，从容地跟着周密来到众人面前。 周密朗声说道：“诸位，容老夫介绍，这位姑娘可是稀客。她姓马名兮彤。诸位都知道是何人了吧？” 马兮彤盈盈一拜。“见过众位先生。”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拱手道：“原来是马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周密介绍完，便将马兮彤独自请到一边坐下，然后问道：“去年你去阁皂山后，有消息传来，说阁皂李宗师已治好了你，可之后这边便失去了音信，老夫很是担心。你究竟上哪里去了？毛道一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不是说......” 听到道一的名字，马兮彤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真是一言难尽。”她想了想说，“道一带我去重阳宫宣布退教，谁知到了那里，官府就派人捉住了他，将他押到大都，要治他在南方帮我爹的罪。最后，听说他不知怎么被押到皇宫，当天夜里天仙娘娘下凡......把他带走了，唉。” 马兮彤强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 周密吃了一惊。“啊！难道传言中大都皇宫内有人飞升一事竟说的是他？” 马兮彤点点头。周密沉默片刻又说：“事已至此，姑娘千万不可伤心过度，生死有命，人力不可挽回。” 见马兮彤又点点头，周密问：“那你这回到杭州有何打算？” 马兮彤当然不好提自己真正的来意，便说：“我喜欢这里，想先来散散心，然后再做打算。” 周密连声说道：”也好也好......那么这位马千里？“ ”啊，他只是路上认识的朋友。“马兮彤说。 ”当然当然。“周密连连点头。 两人继续闲聊，马千里独自在不远处闲坐，茶寮中一边有客人陆续抵达。过了一阵，一个年近四十的书生带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进来，望见周密，就朝这边走来。马兮彤抬头生就是去年在周密的鉴赏会上认识的白挺。 白挺看到马兮彤，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向她拱手说：”原来是马姑娘，上回西湖边一别，竟已有一年之久，后来听说姑娘生了重病，在下很是担心。“ 马兮彤也还礼道：”龙舟晓发断桥西，别有轻舟两两随。我还记得廷玉先生的诗呢。“ 白挺哈哈一笑，又指着身边的少年说：”这位是犬子白贲，今年一十五岁。来，贲儿，见过马姐姐。“ 白贲腼腆地向马兮彤行了一礼。周密在一旁哈哈笑道：”廷玉，贵子年长一岁，不知诗才又进步了多少？“ 白贲低头不语。白挺摇着头说：”他生性迟钝，我已不指望他在诗文上有所成就，只要他不沉迷于那些小曲，我已心满意足。“ 周密眼睛一睁。”怎么，贵子喜欢那个？这倒是要严加管束。“ “可不是？”白廷叹道，”小子趁我不备，溜出去学做小曲，美名其曰学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白挺便带着儿子去见其他客人了。又过了一会儿，茶寮里起了一点骚动，客人们都在朝门口望去。马兮彤扭头一看，只见二男一女款款而入，其中一位男子身材颀长，神采奕奕，他身边的女子身形窈窕，容貌绝丽，两人走在一起，宛如神仙中人。 马兮彤心里不由一乐，来的也是熟人，同样在周密府上认识的赵孟府和花亦紫，两人身后是赵孟府的表兄张伯淳。客人们小声议论起来，有人朝马兮彤这边望来。 花亦紫扫了一眼全场，立即发现了周密身边的马兮彤。她先是一愣，接着满脸带笑地朝周密这边快步走去，嘴里一边说道：”是马姑娘啊。“ 赵孟府和张伯淳紧跟而来。马兮彤和周密忙起身迎上去。众人互相见礼，花亦紫对马兮彤说：”真没想到姑娘也在这里，去年听说你病了，我和孟府一直在为你担心。“ 马兮彤脸上一笑。”多谢花姑娘关心。“ 花亦紫眨着眼睛又问：”道一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有事来不了。“马兮彤淡淡地回答。 几个人正在寒暄，忽听堂中又起了一阵骚动。马兮彤扭头一看，却见白挺怒容满面，扯着马千里的袖子，似乎要把他往外面拉。马千里横眉怒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围了一大圈人。 只听白挺大声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亏你也是读书人！“ 马千里眼睛瞪起。”我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你要怎地？“ 周围人一阵劝解，白挺说：”诸位有所不知，此人根本没有请帖，来这里只为混口茶喝！“ 马千里气得脸上发紫。”好你个白挺，竟敢当面诽谤！我是没有请帖，可我是草窗先生亲自带进来的！“ 白挺顿时张口结舌。他四下一看，见到周密等人，立即拉着马千里说：”我才不信，走！你我去见草窗先生！“ ”去便去！“马千里头一昂，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周密这边走来。 周密急忙迎上前去。”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廷玉老弟？“ 白挺瞪了马千里一眼。”公瑾，你知也不知，此人没有请帖想混入茶会！“ 周密忙说：”廷玉老弟，你误会了，这位马先生是我带进来的。“ 白挺目瞪口呆。马兮彤对他说：“请先生恕罪，这位马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来的。” 白挺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马姑娘，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马兮彤道：“马先生在杭州为官......” 周密见她说不下去，便问马千里：”请问阁下是何出身？“ 马千里道：“在下大都人氏，自幼习儒，去年初来杭州织染局就职。在下久闻净慈寺茶会之名，却无缘与会，只因这位廷玉先生......“ 白挺打断他说：”公瑾你有所指不知，这个马千里虽号称读书人，既不会作诗也不会填词，只会写几首艳曲，我怎能让他来！“ ”曲又如何！“马千里怒道，”写曲为何就不能来！“ 白挺把头一昂：”常言道，诗可言志，词以抒情，这小曲只能淫乐之用！“ 马千里正欲反驳，周密说道：”马先生请勿动怒，此茶会也有规矩。品茶之后有斗茶，输者须当场赋诗一首，填词也可。若先生真不习诗词，到时恐怕......“ 马千里哼了一声：”那我填词便是。“ 周密眉头一扬。”既然如此，先生也可与会。“ 白挺见主持人发话，也不再多言，拂袖走了，众人也随即散去。马兮彤悄悄问马千里怎么回事。 马千里说：”你看见白挺的儿子没有？我与他也相识，他那时正被他爹逼着写诗，我见他十分苦闷，便教了他几个曲牌，他立即喜欢上了，此事很快让他爹知道，白贲可吃了苦头，唉......这回草窗先生虽是主持，请帖却是他请几位老友代发，我去讨请柬，结果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马兮彤笑道，”官人即会填词，待会儿可以小露几手，让他们瞧瞧。“ 马千里沉吟不语，似乎这就开始想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会的客人越来越多，茶寮里不时可以听到带着”大人“头衔的招呼声，官府中人也在陆续抵达。 马兮彤原先想借着这些人打听梁起兴的下落，现在她肯定梁起兴就在新设的杭州市舶司为官，也就不需要这些人了。今天来的官府中人这么多，出乎马兮彤的意料，她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名字会不会通过这些人传到梁起兴的耳朵里。 她正考虑着该不该马上溜走，门口新到的几位客人正在朝她这边走来。她抬头一看，立时觉得象被雷劈到一般。走在中间的那个四十出头，方脸黑须的儒雅男子不正是她从大都千里迢迢追寻而来的杀父仇人梁起兴！ 第252章 论曲 马兮彤刚想去摸怀中的匕首，梁起兴也看到了她，同样呆在当场。 ”梁大人这边请。“ 说话的是走在梁起兴身边的张伯淳。梁起兴定了定神，这才抬脚跟上。两人直朝马兮彤和周密而来。马兮彤放下手，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到自己跟前。 张伯淳开口道：”兮彤姑娘，这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新任杭州市舶司同提举梁大人......梁大人，这位姑娘姓马名兮彤，也是广东人氏。你们二位可是同乡呢。” 马兮彤镇定地对梁起兴行了个礼。”小女子见过梁大人。“ 梁起兴愣了一下，也还礼道：”马姑娘，幸会幸会。“ 马兮彤此时恨不能当胸就给他一刀，可还是忍住了。梁起兴也会几下子，她没把握一招之内就要了对方的性命，万一有人干预就麻烦了。于是，马兮彤笑吟吟地说：”不知梁大人是广东哪里人？“ 梁起兴啊了一声。”在下高州人氏。不知姑娘又是哪里？” “小女子家住冈州。” 两人就这样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梁起兴借故离开，马兮彤立即跟了上去。梁起兴见到，不敢拔腿逃跑，只是往人多的地方挤。马兮彤也不逼得太近，她打算人少点的时候再动手。梁起兴见状，一边瞥着她，一边故作镇定地和周围人攀谈。 茶会终于开始了。近百位客人依次入座。虽然这是本地文人举办的茶会，但似乎因为来客大多有头有脸，净慈寺方丈善庆大师竟也露了面。他和周密先后发表了简短的祝词，待随来的侍香僧向寮内供奉的佛像献香之后，一队供给僧就开始将已装好茶粉的茶碗和果品送到各位客人面前。 客人们吃了果品后，供给僧又手持装着茶筅的净瓶入堂。客人们捧起茶碗，供给僧将净瓶中的热水倒入每人的茶碗中，同时以茶筅打茶，客人分几口喝完。所用茶叶都是新摘的陉山雨前，自然汤色莹绿，口味鲜嫩。客人们交口称赞。 品茶完毕，供给僧将十只泥炉连同汤瓶等点茶用具运入堂中，然后退下，留客人们在这里自娱自乐。客人们三五一群围坐着，开始斗茶。 梁起兴想借故离开，可看到马兮彤犀利的目光盯着他不放，又不敢走，只好也凑向一桌准备游戏。张伯淳却拉住他说：“梁大人何必去那里，草窗先生与子昂都请你去同乐。” 马兮彤见状，也拉起马千里说“官人不认识谁，不如和我一起去草窗先生那里吧。” 马千里点头说好。马兮彤又遥指梁起兴说：“我要找的市舶司梁大人今天也来了，就是那位。” “竟有如此巧事。”马千里脸上惊讶。马兮彤又叮嘱他别提自己在到处找梁大人的事，马千里也答应了。 两人来到周密的桌前。梁起兴若无其事地和两人打了招呼。同桌的赵孟府和花亦紫也显得很高兴。周密哈哈笑道：”有江南二美同在此桌，老夫这个主持也算没白当。“ 花亦紫也笑容满面地说：”兮彤妹妹去年在雷锋塔下大展诗才，今日更是要露一手才行。“ 马兮彤连连谦让。”怎比得上子昂先生大才。“ 刚说到这里，她看到马千里脸上一凛，原来白挺也带着儿子凑了过来。 “草窗，让犬子也见识一下几位的诗才。” 周密点头说好。九个人刚坐定，花亦紫又开口道：”我才疏学浅，不会作诗，大家可不能难为我，我不斗茶，就让我管茶具吧。“ 马兮彤这才发觉，花亦紫早早坐到茶碾，茶筅，茶匙等一堆茶具旁。 周密说：”今日以茶会友，又都是熟人，不可意气用事。廷玉，你我二人年纪最长，你我做个榜样如何？“ 张伯淳连声称是。于是，花亦紫帮着他二人摆好茶盏和茶筅，二人在盏中用早已碾好的茶末开始调茶膏。调好后，待泥炉上的汤瓶起沸，两人先后拿起汤瓶往盏中倒水，一边用茶筅拂打。两只茶盏泛起白沫，花亦紫便立刻取走茶筅去旁边清洗。 过了一会儿，周密的盏中先露出汤面，张伯淳抚须一笑。”公瑾，这一水承让了。“ 周密哈哈一笑。”斗茶终究是廷玉老到。“ 说着周密提起纸笔，思索片刻后，当场赋词一首： 几点红香入玉壶。几枝红影上金铺。昼长人困斗樗蒲。花径日迟蜂课蜜，杏梁风软燕调雏。荼コ开了有春无。 然后，周密签上自己的大名。众人一看，纷纷叫好。周密和张伯淳一起举盏将茶水饮下。很快有侍僧将周密写好的词拿走，在各桌间传看。其他九桌的诗词也陆续传来。 众人一一鉴赏，马兮彤在旁边只是敷衍，她一门心思都在梁起兴身上，可不能让仇人耍什么花招溜走了。 这时，花亦紫起身把一只洗好的茶筅放到她面前，一边笑道：“我很想见识一下兮彤妹妹的茶艺，不如你和孟府来一水？” 说完便在赵孟府面前放上了另一只茶筅。马兮彤脸上惊讶，没想到自己也要斗茶。 赵孟府在一旁说：“见识一下而已，就算马姑娘输了，也不用作诗填词。” 不等马兮彤答话，马千里说道：“男不和女斗，不如让在下与子昂先生斗一回。” “马大人可是担心姑娘不会点茶？”花亦紫脸上一笑，“唉，我听说岭南偏僻之地，连大户人家也不学茶艺的。” 马兮彤听她语带讽刺，心头一恼，正要说比就比，旁边的梁起兴已经伸手过来拿走了她面前的茶筅，一边正色道：“岭南虽然不及两浙繁华，这茶艺上却毫不逊色，就让在下与子昂先生比试比试。” 周密立即拍手称好，白挺也随声附和。于是赵孟府和梁起兴开始斗茶。两人用各自的茶筅拂打完茶汤。众人伸长脖子观看谁的白沫咬盏更持久，结果竟然是梁起兴胜出。 赵孟府抚掌赞道：“不想梁大人竟是岭南高人。” 随后他和梁起兴将各自碗中的茶饮下。赵孟府又提笔赋诗一首： 春寒恻恻掩重门，金鸭香残火尚温。燕子不来花又落，一庭风雨自黄昏。 众人又一致叫好。白挺忙不迭起身对马千里拱手道：“久闻马大人乃北方点茶高手，在下愿向大人讨教一水。” 马千里镇定地接受了挑战，就和白挺比了一水。白挺技高一筹，马千里说了声佩服，提起笔来就要写，白挺手一伸。 “马大人可别忘了，要作诗赋词，不能写什么小曲呀。” 马千里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而是大笔一挥，当即完成。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马千里在南下客船上唱过的那首： “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鹗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众人看了沉默不语。马兮彤不太懂词，她原以为这是首曲子，见白挺没说话，想必也是首词了。 过了片刻，白挺举起茶盏，终于开口道：“先生好词。来，我二人共饮此盏，一舒心中闷气。” 马千里于是和他一起将茶喝了。白挺随后又说：“先生既然精通填词，为何在杭城一年，只作些小曲？岂不知诗词才是正道？“ ”何谓正道？“马千里正色道，”想当初世人也称词为诗余小道，先生岂不知百年之后，小曲也可登堂入室，自成一体？“ 白挺听了下巴微抬。”但凡登堂入室者须立意高远，抒情明志。小曲之流，尽是些淫词艳曲，不堪入耳，怎可登堂入室？沉溺于小曲者，别说无名小辈，就算北方梨园名家，写的同样如此。譬如什么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 这等艳曲听了，只能教坏莘莘学子。” 马兮彤对白挺微微一笑。“先生对这首艳曲倒记得牢。” 白挺立即张口结舌，旁边人也忍俊不禁。 马千里这时说：“曲艳，难道词就不艳了么？我来给你念一首：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首菩萨蛮，艳是不艳？” 白挺哼了一声：“亡-国之君所作，不值一提。李后主就是宠爱小周后，写了太多这样的词，才会亡国。“ ”好，亡-国之君不值一提。那么这首如何？“马千里又低声吟道，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走。阶上簸钱阶下寻，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白挺听了闭目不语。花亦紫在一旁问：”这首词怎么啦？“ 赵孟府脸上尴尬，不过还是解释道：”这首《望江南》乃一代名臣欧阳修所作，因其词太艳，传到皇帝耳中，他连仕途都断送了。“ 在众人的叹息声中，周密说：”此词究竟是否为欧阳公所作，仍待考证。不过，世间虽有诸多艳词，却也不乏立意高远，慷慨激昂之作，如东坡之念奴娇，幼安之永遇乐。“ 说着，周密又看向马千里。”以马先生所闻，小曲之中，可有类似佳作？“ 马千里沉吟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他写的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众人一看，口中稍作品味，一时间面面相觑。周密不由叹道：”不知此曲为何人所作？唉，老夫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神作。“ 赵孟府也连声赞叹：“中秋词，自古多矣，然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皆废。此《天净沙》一出，世上再难有秋思之作。” 白挺的儿子白贲忽然说道：“父亲大人，我若写曲，以后定能比这首更好。” 白挺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茶寮中忽然响起一片议论声。好几桌的客人同时站起，围着桌上一张纸在看。 周密等人也站起身来。一个书生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那张纸。他来到众人面前问道：“哪位是马千里先生？” 马千里连忙拱手。“不才正是马千里。” 那书生说道：“马千里此词真是道出了我等读书人的心愿。” “不敢当不敢当。”马千里连连谦虚。 马兮彤瞥了一眼那张纸，上面正是马千里那首“夜来西风里”，看来已在堂中传遍。来的大多是儒士，这首词自然很能得到他们的共鸣。 在一片议论声中，忽听有人大声说：“和里霍孙丞相和御史中丞崔彧都已罢免，恢复科举一事已经完了！” 另一个人说道：“不，只要今上顺应民意，禅位于太子，科举可立即恢复。” “皇上知道什么江南民意，谁有这胆子去告诉他？” 随着一片叹息声，又有人忽然说：“你们听说没有，江南行御史台刚上了份奏折，真的要皇上禅位呢。” 第253章 雪恨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他看去，周密等人也禁不住走了过去。 “此话当真？”周密问道。 刚才说话的人一身官服，自是衙门里的人。他对周密说：“我也是听要迁江州的前同事说的，不知真假。” 江南行御史台正从杭州迁往江州，如此说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于是众人围绕这条消息又展开一番议论，有的说皇帝定然勃然大怒，肯定有人会掉脑袋，有的说皇帝会置之不理，更有人说这种奏折根本到不了皇帝手中。 不同观点的人互相争执，整个大堂有些混乱。马兮彤刚听到这条消息时很感兴趣，便一直跟在周密身后。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后，她猛然想起，梁起兴在什么地方？ 她慌忙四下里一看，茶寮里已不见梁起兴的踪影，一定是趁机溜了！马兮彤心中一急，也顾不上打什么招呼，拔腿就朝外面跑。 众人还忙着议论奏折的事，也没人注意。她冲到茶寮外，问看门人见没见到一个官人出去。看门人点点头，又给他指了方向。她拔腿就照着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净慈寺外，仍不见梁起兴的踪影。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她心急如焚，梁起兴已经知道她在杭州，这回要是逃走了，她再要下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她抬眼一看，雷峰塔就耸立在眼前的矮山上，于是她拔腿冲上山顶，朝四周一望，谢天谢地，就见一个人影正沿着西湖边朝城里跑，正是梁贼！ 她立即从山上冲下去，沿着湖边开始追击。追着追着，梁起兴发觉身后有人，吓得朝前狂奔。她于是也更加发力，可她今天穿着一身长裙，很是碍事。梁起兴比她跑得还快。她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不知怎的，梁起兴的步子变慢了许多。她趁这机会又追了上去，终于在湖边一株柳树下逼住了这个杀父仇人。 只见梁起兴手捂胸口，连连喘气。“好侄女，你就放过我吧。马大人之死实属意外，他几条大船完全可以逃走。他是故意寻死的。” 马兮彤亮出匕首，厉声喝道：“你这狗贼还敢狡辩！要不是你叛变投敌，我爹他怎会去寻死？” “我的好侄女。”梁起兴喘着气说，“宋朝已经完了，凭我们这点人马不过是螳臂挡车，能有何用？早一天归顺朝廷，天下早一天太平。” 马兮彤怒道：“你要投降是你的事。你不该与官军设计暗害我爹！你这狗贼死有余辜！不用多说，受死吧！” 说着，她挥动匕首朝梁起兴扑去。梁起兴绕着柳树拼命躲闪，但马兮彤还是瞅准机会逼到梁起兴近前，举起匕首就刺。没想到刀光一闪，她自己手腕吃痛，匕首落地。梁起兴手里却出现一把短刀。 ”好侄女。你有刀我就没有么？“梁起兴哈哈大笑，一边朝她逼来。 她捂着手腕向后退去，心中后悔，此贼心计如此了得，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吧。她正想转身逃跑，梁起兴左手一捂胸口，眼睛瞪得滚圆，接着身体一阵发抖，右手的短刀也落了下来。 马兮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梁起兴嘴里支吾着，”你......你......“，然后双手紧扣前胸，一下子瘫倒在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身子又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过了半天，马兮彤才意识到杀父仇人真的死了。心中纳闷之余，她不及多想，看四下无人，就用力把梁起兴拖到湖边，使劲一推，梁起兴的尸身噗通一声落入湖中，然后沉了下去。 马兮彤捡回自己的匕首，又看了一眼四周，便朝杭州城里奔去。 回到客栈，她破天荒地让伙计送了一壶酒到客房里。梁起兴死了，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梁起兴是自己死掉的，而不是她当场手刃，就少了那份大仇得报的快感，或许也是因为梁起兴一死，她一时间生活没了方向。 道一升天了，杀父之仇多少也算报了，以后该干什么？她很快想到，应该去峨眉山找珂儿。仇也报了，珂儿的武功自不用再学，送真弟到峨眉山就算功德圆满。于是，她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离开杭州。 喝了两杯酒后，天终于变黑，不想伙计又来了，说有人找，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位马大官人。马兮彤一想，或许是自己的不辞而别让马千里担心了。于是她起身迎出门去，没想到来的竟是两人，除了马千里外，周密也来了。 ”马姑娘不辞而别，老夫有些担心，就让马大官人带老夫来看看姑娘。“ ”我没事，多谢两位关心。“马兮彤说着，将客人请进屋。 ”姑娘为何不辞而别？“周密问道。 马兮彤说了个谎。“我听你们议论官府的事，觉得无聊，也不知你们要聊多久，就自己走了。” 周密点点头。“啊，原来如此。” 一番寒暄后，周密又问：”不知马姑娘会在临安住多久？“ 马兮彤直言道：”要是两位不来，我明天就想走呢。“ 周密脸上惊讶。”哦？为何如此匆忙？“ 马兮彤说：”我要去找珂儿，我让她送一个朋友去四川了，我想马上去看看她。“ 周密又点点头。”原来如此。幸亏老夫来的及时......马姑娘，老夫想请你去府上一叙。“ 马兮彤眉头一皱。”这么晚了......“ ”实不相瞒，老夫想请姑娘见个人。“周密说。 ”是谁？“马兮彤问。 周密神秘地一笑。”恕老夫暂且保密，到时姑娘自会知道。“ 马兮彤一想，周密又不是坏人。去年在他府上也住了不少日子，去就去吧。于是她点头答应。三人当即起身离开房间。 到了客栈外面，马千里说，是草窗先生要请马兮彤去，自己就不陪了。周密也不阻拦，于是马千里拱了拱手，一个人走了。 马兮彤跟着周密来到他府上，周密将马兮彤请进小书斋，又吩咐了仆人几句。过不多时，一个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马兮彤一看，又惊又喜，来的竟然是张子铨张大哥！ 自去年初张子铨带着奉云离开建宁唐石谷后，马兮彤就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如今再次重逢，怎么能不高兴呢？ ”张大哥！“马兮彤欢叫一声，就扑了上去。 张子铨见到她也是欣喜万分。 ”张大哥，你去哪里了？“马兮彤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周密在一旁笑道：”如何？老夫没骗你吧？来，坐下说话。” 三人入座后，周密又对张子铨说：“张老弟已在这里住了些日子，老夫今日在茶会上偶遇马姑娘，便让她来这里与你相见。” 马兮彤急切地问道：“张大哥，你带奉云离去后，上了哪里，能说给我听吗？” 张子铨叹了口气说：“我带她去了四川，费了不少周折，才让她在峨眉山重入佛门。” 马兮彤一愣，原来奉云也去了峨眉山，又当了尼姑。她记得，奉云离去时是有身孕的，她原以为奉云怀的是道一的孩子，但现在她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她想问问那孩子怎样了，但周密在场，又觉得难以开口，还是以后再问吧。 只听张子铨继续说道：“后来，川西传言，一个姓赵的和尚乃宋室宗亲，许多人准备以他为号起兵造反。我正好在那里，就去帮着招兵买马，花了许多钱，眼看就要成了，却遭人告发，赵和尚被官军捉去杀了，我也只得逃走。” 马兮彤见张子铨将造反的事说得直言不讳，不由看看周密。张子铨见状道：“草窗先生与我是多年老友。我所作之事他都知道。我离开四川后便到他这里来看看，以图后计。“ 马兮彤啊了一声，去年她在周密府上时只当他是个心系宋室，誓不为官的富裕文人，不想竟然和张子铨这样一心造反的人关系如此密切，不由对他更加敬佩了。 只听张子铨顿了顿又说：”兮彤，道一在什么地方？“ 一提到道一，马兮彤的泪水终于淌了下来。”他......他已经升天了。“ 张子铨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马兮彤抽泣着，将道一同意退出全真教娶她为妻，两人来杭州住在周密府上，再转去重阳宫，结果到了那里后道一被捉去大都，最后在皇宫被天仙娘娘带上天的事讲了一遍。 周密边叹气边说：”大都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当夜有许多宿卫目击。“ 马兮彤又说：”我在大都听说梁起兴被派到杭州为官，就追到这里找他报仇。“ ”梁起兴？“周密脸上一愣，”就是那个投靠官府，害死你爹的恶人？“ 马兮彤点点头。”他今天也来茶会了，就是那个杭州市舶司新任同提举梁大人。“ 周密眼睛顿时睁大。”你来找他报仇......“ ”仇我已经报了。“马兮彤吐了口气，将她偷偷离开茶会，在西湖边追上梁起兴的事说了。她没说梁起兴是自己死的，而是说一刀宰了仇人，又将尸体推入湖中。 张子铨听了点头赞道：“兮彤，你干得好！叛徒就该是如此下场......你大仇已报，今后有何打算？“ 马兮彤说她要去峨眉山找珂儿。”我让珂儿送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回家，是个不懂事的小和尚。“ 张子铨想了想，看着马兮彤说：”你可不可以暂且不要去？我这里需要你。“ 第254章 大事 “怎么？”马兮彤眼睛一睁。 张子铨吸了口气，又看了看周密，然后说：“草窗，你今天不在，衙门里传来消息说，江南行御史台可能向忽必烈进了张奏折，要他禅位给真金太子。此事如若不假，我预计元廷必会出大事。” 周密连连点头。“对，今日茶会上也有如此传言，不过只是传言而已。” 张子铨哦了一声，然后看向马兮彤。”若元廷真出事，我有个计划。兮彤，你若在我身边，我就多了个帮手。“ 马兮彤看着目光炯炯的张大哥，知道他一定在谋划一件大事，而且定是和造反有关。想到自己和父亲一样，立誓匡扶宋室，造反的事当然也是自己的事，自己怎能落后呢？ 于是，马兮彤坚定地点点头说：”张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留下来帮你！“ 张子铨脸上大喜。”好好，果然是马大人之女，我没有料错。” 马兮彤又问是什么事，张子铨沉吟道：“忽必烈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尚强健，最忌讳有人提议他退位，因此这份奏折必然让他勃然大怒。他对真金太子一向忌惮，这回必以为这是太子为了早日登上大位而授意江南行御史台所为，他父子必然反目......” 马兮彤见张子铨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子铨却说：”要如何利用此事，我暂时还不能说。况且，奏折一事只是传言，尚待进一步确认。“ 马兮彤点点头。”张大哥，你放心。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只管吩咐，为复兴宋室，我马兮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子铨也高兴地点点头。周密在一旁说道：”马姑娘，你既然要留下，就不必再住客栈了，和去年一样，就住老夫这里如何？“ 马兮彤想了想，点头谢过。张子铨看来也住在这里，有什么事说起来更加方便。 周密见她答应了，很是高兴，让她今晚就住下，行囊明天可以再去取，然后周密又唤来仆人备了些酒菜，三人吃了一顿。席间马兮彤和张大哥互相叙述了各自的经历。每每提及道一，马兮彤便想落泪，张子铨和周密都极力安慰她。 ...... 第二天一早，马兮彤便去找马千里，告诉他自己已搬进周密府上去住，暂且不离开杭州了。马千里听了很高兴，然后，马兮彤去客栈取了行李又退了房后便返回周府。她决定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哪里也不去。 到了晚上，周密急匆匆来找她。 “坊间传言，今天下午在西湖里发现一具浮尸，正是昨天失踪的市舶司梁大人。兮彤，你可要小心，这两天先不要出门，看看动静再说。” 马兮彤点头答应，于是，第二天她也没有出门。到了第三天清晨，她洗漱完毕，觉得闷得慌，便去后花园散步。一进花园，就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在围着园中一棵大树乱转，地上的少许枯枝败叶也被卷得围着树打转。 她被这样的功夫吓住了，一时间站在原地。片刻后，那团身影慢了下来，她这才看清是张子铨。 “张大哥，真是好功夫呀。”她拍手笑道。 张子铨轻拂脸上的汗水说：“过奖了，兮彤，不过是些入门功夫。我看你昨天一天没出门，今天怎么有心情来这里了？” 马兮彤叹了口气。“周夫子让我不要出门，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张子铨点点头。“我也听说湖边发现尸体了。草窗说得对，小心才能办得大事......你来得正好，趁这几天不出去，我要教你些功夫。” 马兮彤又惊又喜。“张大哥，你为何突然想起这个？” 张子铨说：“我知道你枪法出众，无人可及，想必是马大人的家传。可这些长兵器只在军阵中有用，平时却很不方便。你要帮我干大事，就得学些江湖上的本领。” “嗯。”马兮彤使劲点头，想起在欧南喜手下的那些日子，自己因为没带过兵，不能像梨花一样当个战将，又因为不会轻功，入不了豹突队，只好教士兵枪法度日，还被梨花嘲笑。现在张大哥主动要教功夫，这可是天赐良机。 于是，她脱口而出。”我要学轻功！“ 张子铨却说：”兮彤，练轻功须有扎实的内功当底子，而练内功又须经年累月，一时间难以见效。我还是先教你点能马上见效的功夫吧。“ 马兮彤无奈地答应了。张子铨就让她先展示了一下她目前的拳脚功夫。她从小一门心思学枪，拳脚上只比寻常人强些。 张子铨看后说：”以你现下的功夫，我可以教你一套落花游龙掌，此掌法以快取胜，无需内功，威力虽然不强，但防身足矣。“ 马兮彤又点了点头，张子铨便以面前这棵大树为目标，演示了这套落花游龙掌。只见他身影晃动，双掌不停拍在树干上，连绵的击打声不绝于耳。马兮彤拍手叫好。 张子铨接着以慢速重演了一遍，又讲解了这套掌法的要领，尤其是精妙的步法变化。马兮彤牢记在心，照着要领开始练习，这一练就是一整天。张子铨见了也大为惊叹。马兮彤笑道：”这不算什么，我爷爷逼我练枪时比这厉害多了。“ ...... 就这样，她在周府的后花园苦练了两天掌法。当天晚上，周密把她和张子铨叫到小书斋。马兮彤见周密脸色严峻，就知道出了大事。 果然，周密开口说道：”衙门里的朋友说，仵作已经验了尸。梁起兴并非溺水而死，而是中毒身亡后被人推入水中。兮彤，你究竟是怎么杀他的？“ 马兮彤见状，只好承认梁起兴其实是在她面前自己死掉的，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地说了一遍，还亮出手腕上的刀伤。 周密听了脸色凝重。“梁贼定是在茶会上喝了有毒的茶水。” 张子铨却摇摇头说：“未必。据我所知，有些毒要一两天才能发作。“ 周密还是认为梁起兴是在茶会上中的毒。”兮彤，你记得他当天喝了多少茶？“ 马兮彤仔细想了想说：”他在我们桌就喝了一碗，之前寺里分茶时他也应该喝过，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先不谈这个。“周密把手一摆，”要紧的是，衙门里的朋友还说，官府寻着个在西湖边讨饭的乞丐，他说见到一白衣女子和一个中年人在湖边打斗，后来中年人倒地不动了，那女子就把人推进了湖里。 兮彤，这事可有人看见了。官府想必已在追查梁起兴当日的行踪，一旦得知他提前离开茶会，你又跟着跑了出去，必然会怀疑到你，再让乞丐来认人的话......” 马兮彤猛吸了口气，周密说得对，官府一问茶会的客人，还有那个看门人就会找到自己头上。到时自己说没杀梁起兴，只是和他打斗了一番，恐怕都没人信。 只听周密继续道：“兮彤，不是老夫不留你。你还是尽快离开杭州为好。” 马兮彤点点头，这是当然的。可是，自己上哪里去呢？不等她多想，张子铨说道：“兮彤，反正我也要去一趟泉州，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马兮彤连声说好。张子铨又问周密，那份奏折的事确认没有。周密说还没有。张子铨想了想说：“你有了消息就派人送到孙老那里。不过，我料想此事多半属实，早点行动也好......兮彤，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出城！“ 第255章 来信 马兮彤点点头，既然要走，那就快点。于是，她和张子铨各自回房去收拾行囊，然后与周密道别。 周密紧握张子铨的双手，看着他说：”子铨老弟，有马姑娘相助，愿你马到成功。“ ”草窗，你自己也要保重。“张子铨说着，眼中竟闪出泪光。马兮彤在一旁感动不已。 就这样，两人悄悄离开周密家，乘着夜色来到城墙边。杭州的城墙在元人南下后已经拆了大半，因此他们大摇大摆地出了城，一路向南而去。随后，两人走桐庐，过婺州，一路飞快，不过十天已顺利进入福建。 在浦城县，他们本可以搭上一条小船，顺流向南至百里外的建宁府，然后再换大船至福州和泉州，这样又快又省力。可是马兮彤却提议从浦城向东，翻山越岭到海边再想办法搭船去泉州。张子铨见她要绕开建宁府，感到奇怪。 ”兮彤，你是怎么了？一年多前你和道一，还有梨花高理他们，不是和我在唐石谷过了几天神仙日子，你难道不想故地重游？我们还可以顺路去建阳，看看叠山老人是否还在桥头摆摊算命。“ 马兮彤沉默不语，她想绕开建宁府，其实是怕万一遇见那里的总管马谋。上回她独自离开唐石谷想回广东，还没出建宁府就给马谋捉了，要不是道一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只要听到建宁府三个字，她心里还是会发颤。建宁府多半还是马谋的地盘。 张子铨看她的脸色，知道她一定有心事。”兮彤，你有什么事一定说出来，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人在江湖，无非恩仇二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孔夫子也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一味回避只是懦夫之举，让恶人得报应才是英雄好汉所为。“ 这番话一下子打醒了吗兮彤。对！她为什么要绕路，要逃避，该逃得是马谋！此人作恶多端，自己理应为民除害才是。想到这里，马兮彤一咬牙，把去年在建宁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张子铨听完，怒不可遏，大骂了马谋一通，然后说道：”兮彤，别怕，我们这就去找他算账。“ 马兮彤使劲点头。 于是，两人在浦城搭上了一条小船，顺南浦溪而下，第二天傍晚便抵达建宁城下。上岸后，他们没有入城，就在外面等到天黑。张子铨施展绝顶轻功，将马兮彤带过高高的城墙，然后乘着夜色寻到建宁府总管的府邸外。 总管府的高墙在张子铨眼中仿佛不存在似的，他带着马兮彤轻松飞越。两人在府中一般探查后，发现一间大屋外有两个汉子在站岗，而那里也不像牢房。张子铨右手一挥，两枚石子激射而出，站岗的两人当即瘫倒在地。 张子铨一个箭步上去逼问道：”马谋是不是在里面！说错了要你们的命！“ 两个护卫连连点头。张子铨来到门前，对着门就是一掌。大门轰然而开。马兮彤跟着他冲了进去，只见房中一张大床上幔帐乱抖，一个男人裸着上身，正慌慌张张地爬下来。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马谋。张子铨当即挺剑逼住了他。 马兮彤把手中短枪一抖，大声喝道：”马谋，你还认得我吗！“ 马谋吓得浑身发抖。”马，马姑娘......“ 这时，床上传来呜呜的哭声，马兮彤掀开帐子一看，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正缩在角落里发抖。张子铨见了大怒。 ”马谋，原来坊间传闻都是真的。你还有何话说！“ 马谋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张子铨喝道：“你以捕盗为名强抢民女，今天让我捉个正着，饶你不得！” 说着，他举剑要刺。马谋吓得大叫：“冤枉，冤枉啊！床上是我的爱妾，不是抢来的啊！朝廷要派人来查我的事，我怎敢在这时候乱来？” 马兮彤对床上的女子说：“你说，你是不是他抢来的？别怕，我可以带你走。” 床上的女子一边发抖一边摇头。“不......不，是我爹做主......” 张子铨一愣，随即又对马谋喝道：“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乃众所周知。上回还对马姑娘如此无礼......” “我没有啊！”马谋又大叫道，“我就是好色，别的坏事可没干过啊，天地良心！” 接着他又爬到马兮彤面前，磕头如捣蒜地说：“啊，姑娘你饶了我吧！我发誓痛改前非，从今往后再也不碰女人了。我以后天天给你烧香拜佛，愿你长命百岁，万事如意，以后嫁个如意郎君，生一堆胖小子......啊，对了，就嫁给那个毛道一啊。你们俩天设地造......” 一听马谋提起道一，马兮彤气得眼泪差点落下来，手中枪也举了起来。“你故意气我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他都升天了！” 马谋一愣，眼珠子使劲转了两下。“啊......慢慢，马姑娘，你听我说，你要真想嫁给毛少侠还来得及。” 马兮彤也一愣，手中枪停下。“你什么意思？” 马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说道：“京城传言，天仙娘娘夜里下凡，带毛少侠升了天，是不是？其实他没有啊，他是给人救走了。” “什么！”马兮彤立时两眼发直，“你再说一遍！” 马谋脸上挤出笑容。“毛少侠给人救走了。” “你骗我！”马兮彤大声说。 马谋连连摆手。“我哪里敢骗姑娘啊。姑娘若是不知，当朝刑部尚书马绍就是我大哥啊。他来信说从皇宫里带走毛道一的不是神仙，那几个看押毛道一的宿卫为了免罪，故意夸大其辞，说是神仙......” 见马兮彤呆呆地看着自己，马谋忽然一拍脑袋。“啊，对了！信就在那里！” 说着，他一指角落里一张书桌，上面果然有一大叠信。 “兮彤，看住他。” 张子铨纵身来到桌前，把那叠信抓起来，扔到马谋面前。马谋一通乱找，很快抓起一封。“你看，你看！就是这封！” 马兮彤抢过信扫了一眼，果然里面有提到道一的事。马兮彤心里一阵激动，她不及细看，马谋又拼命磕起头来。 “看在这份上，姑娘饶我一命吧！我以后再不碰女人了！” 马兮彤看了张子铨一眼。张子铨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大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马兮彤说着，又低头看那封信，她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马谋身上了。 张子铨想了想，对马谋嘿嘿一笑。“你说以后再也不碰女人了，这个我信。” 马谋脸上不解，不等他反应过来，张子铨已出手点倒了他，然后长剑在他双腿间一挥，马谋惨叫一声晕死过去。马兮彤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马谋得了什么惩罚。 张子铨又说了声，“我们走！”，两人便闪身出了屋子，马兮彤手里还捏着那封信。 他们连夜出城，沿着官道朝南走，一直走到天亮，在下一个镇子又搭上一条去福州的船。 坐在船头，马兮彤取出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信里通篇都是刑部尚书马绍在大骂马谋，要他痛改前非，只在信尾提到了道一的事。 马兮彤仔细一看，才明白马谋向朝廷告了道一的状，道一又在御史台受审时揭发了马谋的恶行。关于道一最后的去向，信里也没有象马谋说得那么言之凿凿，说道一是给人救走的。说到底，官府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子铨见马兮彤对着信发愣，要过信也看了一遍，然后问道：“兮彤，你是不是想去大都再打探一下道一的事？” 马兮彤沉默不语，她是有这个念头，可现在张大哥明确希望两人能一起行动，她怎么好意思说一个人要走呢？ 张子铨见状道：“别着急，道一这件事已经是几个月前了，你早点去大都和晚点去差别不大。我料想我们很快也要出发去大都了。” 第256章 池塘 马兮彤疑惑地抬起头。张子铨神秘地一笑：“等到了泉州，收到草窗的消息就清楚了。” 船到福州后，他们又转乘去泉州的船，没过几天就在刺桐港上了岸。很快，张子铨带着她来到城北清泉山下的少林寺废墟。 马兮彤记得前年底她和梨花等人跟着张子铨一起去投黄华时也经过清泉山。张子铨特地带道一去废墟里一趟，道一才得到那封要带给周密的信。 只听张子铨说道：“上回我和道一到这里是来取一笔钱。道一南下时受戴云寺法本大师之托要带给我一大笔钱。道一怕路上危险就把钱藏在这里。我们去投黄华时路过这里，正好取出。兮彤，你可知道这笔钱的来历？ 这笔钱原来就属于这泉州少林寺。当年元军南下，少林寺千僧抗元，在这里一场大战，寺院才成了这样子。泉州人口百万，历来众商云集，富人极多，少林寺历年积累的香火钱数目庞大。这笔钱存在大小两个银库，小的被元军掠走，大的元军没找到。寺破时我和法本大师背着元妙方丈逃走。后来方丈伤重不治，去世前告诉我们，他已将部分小银库的钱转移他处，还给了我们大银库的钥匙。 我和法本去将那些小银库里的银子取出，大部捐给了几个寺院，剩下的便是法本让道一带给我的那些。而那个大银库我们一直没动。“ 马兮彤啊了一声。张大哥这回莫不是要把大银库里的钱取出来用？看来这回他要干的真是大事了。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废墟。看着倒塌的殿宇和成堆的瓦砾，马兮彤还能感受到当时大战的惨烈，心中对参加过这场大战的张大哥更加敬佩了。 两人穿过废墟，来到寺后的山崖下，周围林木茂密，从清泉山上流来的一股泉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池塘。到了池塘边，张子铨确信周围没有人后，对马兮彤说他要下水去，然后就开始脱衣裳。 马兮彤有点害羞地转过身去。过了片刻，只听噗通一声，她回头看去，水花溅起处，张子铨已一个猛子扎入池塘。透过池水，隐约可以看到他潜向池塘中央，然后再那里做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张子铨浮出水面换气，接着又潜入水中。这样重复了好几次。最后，张子铨游到池塘边。马兮彤见他脸色凝重，忙问怎么回事。 张子铨默默摊开手掌，马兮彤看到一个六角形象挂件似的物件，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张子铨喘着气说：”这就是少林寺大银库的钥匙，也是法本让道一带给我的。银库的入口就在池底，可是我打不开。“ 马兮彤一愣，还有这样的事？”张大哥，你肯定是这把钥匙？“ ”当然，这是元妙方丈亲手交给我和法本的。“张子铨着急地说。 ”要么再试试？“马兮彤问。 ”当然要再试。“张子铨肯定地点点头。 于是他休息好后再次下水，又象刚才一样连换了几回气，可仍旧没能打开银库。张子铨有些恼火，继续潜水。就这样，到了天色渐暗，他累得精疲力竭，银库还是没有打开。 马兮彤看得心疼，终于说道：”把钥匙给我，我去试试。“ ”你？“张子铨十分惊异。 马兮彤脸上一笑。”我可是在船上长大的。船底都潜过不知多少回了。“ ”原来如此。“张子铨也笑了，便将钥匙给了她，又讲了使用方法，最后说：”你去试吧，我到周围转转。“ 马兮彤知道张大哥是不好意思在场，唉，要是道一在就好了。马兮彤想着，脸上不由一红。 张子铨一走，她立即脱了外面衣裳，只穿着贴身小衣，一头扎入水中。时值三月，池水仍很凉，她咬着牙潜到池塘中央，在一片藕根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张子铨说说的那只小圆盘。上面有个凹坑，中央是个六角形的孔。 她憋着气，把钥匙插进孔里，左转右转试了半天，钥匙纹丝不动。她只好浮上水面换气。这样试了六七次，还是没有结果。她只得放弃，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岸，立即发觉不远处的林中有一丝火光。她穿好衣裳朝那里走去。原来张大哥在那里生了一堆火。 她不无遗憾地告诉张子铨：”我也没成。“ “我早已料到。”张子铨深深叹了口气，“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办？”马兮彤问。 “我要去一趟戴云寺，问问法本。”张子铨说，“兮彤，你等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马兮彤点点头。两人烤完火，马兮彤以为今夜会在这里露宿，张子铨却熄了火，让她跟自己走。 “我们去见孙老。” “孙老是谁？”马兮彤问。 张子铨便告诉她孙老名叫孙真辅，以前是宋官，还是周密的老师，宋亡后一直隐居在这废墟里。马兮彤一听孙老是隐居的宋官，立即对他有了好感，便跟着张子铨来到少林寺中一片废弃的僧房处，其中一间果然有灯火。 张子铨上去敲门。孙真辅开门见到他，欣喜万分。马兮彤向孙老行礼。张子铨介绍说：”这位马姑娘可有来历。她便是在伶仃洋一战中殉难的户部侍郎马南宝马大人之女。“ 孙真辅一听，顿时热泪盈眶。”啊呀，马大人还有后人在，真是苍天有眼啊！“ 马兮彤对孙真辅多年隐居废墟之中也表示了敬佩。一番寒暄后，三人进了屋。张子铨向孙真辅说了自己去年离开后的经历。 “孙老，草窗先生很快会送来重要消息。我另有要事离开几天。马姑娘就等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瞒她。” 孙真辅点点头。“子铨，你就放心走吧。老朽虽上不了战场，也走不动路，替你收点消息还可以办到。” 于是，孙真辅将马兮彤安置到旁边的一间破房，而张子铨连夜动身去戴云寺。 马兮彤就这样住了下来。白天，孙真辅教几个附近村中的小孩读书认字，马兮彤一个人到林中练习张大哥教的落花掌，累了就拿出从马谋那里得来的信，反复揣摩道一究竟在哪里。 三天后的傍晚，孙真辅兴冲冲地来找她。“马姑娘，草窗来消息了！” 马兮彤大喜，接过信一看，上面说已经证实江南行御史台的确上了一份奏章，可奏章被大都的御史台都事尚文扣了下来，不打算向上交。 马兮彤心想，这意味着什么呢？奏章到不了忽必烈手里，张大哥预料的皇帝父子反目就不会发生，张大哥还会去大都么？自己要不要一个人去找道一？马兮彤心中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继续等待。 又过了几天，张子铨终于回来了，脸上很是沮丧，说法本又不知去哪里云游了，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寺。 马兮彤告诉他，周密来信了。张子铨大喜，接过信一看，叹口气说：“这样也好，银库钥匙为何不能用，我们可以从容找出原因。” 马兮彤心里想的是早点去大都找道一，可听张子铨这一说，似乎打不开银库就不会走。马兮彤又急了起来。 “张大哥，你为何一定要先开银库呢？需要那么多钱么？” 张子铨点点头。“我身上的钱在川西几乎用尽。这回去大都，我们得走海路，我原打算拿到钱就在泉州雇一条船......” “用我的钱吧。”马兮彤毫不犹豫地说，“我爹给我留下了不少，雇条船总够的。” 张子铨道：“这条船少说得用半年，或许一年，而且到了大都，官场方面也得用钱。” 马兮彤想起，在大都时她听金归燕说，在官场中打探消息花费巨大，这可如何是好？她仔细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 “周夫子的信里说，那份奏章给扣下了，是不是我们晚点去大都也行？” 张子铨再次点头。“我们到了之后，若是奏章仍然扣着，我们再想办法，奏章一定得让忽必烈看到。” 马兮彤吸口气说：“张大哥，你要是信得过，我们马上去广州找七叔，他那里应该还有些钱，而且他的船也可以用。” 张子铨一听，顿时眼睛发亮。 第257章 山寨 伶仃洋一战前，马南宝让七叔在发生意外时负责接应马兮彤。张子铨和道一等人就是坐七叔的船从井澳岛逃走的，后来船被打坏，他们漂到漳州才上岸去投奔黄华，七叔则按马家小姐的吩咐回广东待命。 “兮彤，真的可以用他的船么？”张子铨睁大眼睛问。 马兮彤使劲点点头。“当然，只要七叔还在。张大哥你放心，七叔是我爹的把兄弟，他一定会听从我的命令。” 张子铨脸上高兴。“太好了！能用自己人的船再好不过。万一遇见少量官军也可以一战。” 马兮彤又点点头。”七叔的船遇上官军一定会战斗到底的......张大哥，你究竟为何一定要走海路去呢？“ 张子铨显得有些迟疑。”确切讲，是回来时一定要走海路，因此必须要先备好一条船......兮彤，你相信我，此事事关复兴大宋之根本所在，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实在不能立即和盘托出。等到了海上后我才能全告诉你。“ “我明白。”马兮彤双眼注视着张子铨说，“全听你的，张大哥。我们明天就去广东吧。“ ...... 次日一早，两人辞别孙老，踏上去广东的官道。这次进入福建以来，马兮彤在沿途见到的景象和前年底完全不同。上回路上都是官军和哭爹喊娘的难民，到处一派紧张气氛。这回福建各地已呈现出太平景象。听说半年前官府将福建的山客军和头陀军，无论投降还是俘获的，一律解散为民，大小头目也当了本地小官，寻常兵士发给农具种子。 一路见到的民众都在忙于耕作渔猎，似乎脸上的气色也不错，马兮彤心里产生一丝疑问，要是现在还有人来领他们造反，会有多少人参加？ 想到这个，马兮彤不由有些泄气，幸好，这样的心情在她进入广东地界后便完全消失了。一到潮州，她又感到了周围的紧张气氛，而且越往西走越厉害，沿途又见到了大队的官军。 她和张子铨一打听，原来一个多月前，潮州和西面的惠州还在打仗，有几百个村寨造反，领头人叫郭逢贵。官军虽然已经讨平了郭逢贵二百多村寨，降民万余户，但还有许多村寨拒不投降，或者降而复反，因此广东宣慰使一边向朝廷报捷，一边又派兵继续清剿剩余的村寨。 马兮彤听到路人这么说后，不由看了一眼张子铨。马兮彤知道，不论哪里有起事，张大哥都要参与，这回会不会又不想去大都，而是要先在这里干一番事业？ 张子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即说道：”兮彤，这些山寨起事是没有指望的。官府只要恩威并用，打掉拒不投降者，又给投降者许多好处，起事便会自行瓦解，只因他们起事并非为了国家大义，只是受了周围官人欺压，想讨些公道，一旦换了好些的官人，许以小恩小惠，就无人再想起事了。“ 马兮彤心里同意张大哥的看法，可要他怎么做才行呢？这个问题马兮彤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埋在心中，继续和张子铨前进。 两人又走了三四天，进入惠州城。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都在传说前边封了路。果然，他们再往西走，一过博罗县城就碰到官军封锁道路。 他们一打听，有人手指北边的大山说：”唉，还是山上的山客寨子又反了。听说寨中首领是个女的，还挺有来头，说是前两年福建那边造反被杀的许夫人之妹。“ 两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许夫人的妹妹？马兮彤没见过许夫人，只听到过她的大名，张子铨可是和许夫人并肩战斗过的，许夫人有妹妹么？ 张子铨道：”我与夫人相识，从未听她说有妹妹。此事肯定为假。“ 马兮彤说：”大哥与夫人认识多久，夫人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么？“ 张子铨顿时有些尴尬。”这个......我离开戴云寺后去投奔夫人，后来夫人派我去广东，前后也有数月。“ 见马兮彤脸上清楚写着”才几个月嘛“，张子铨又说：”兮彤，你说的对。夫人或许真有妹妹......我们得去一探究竟。“ ”会不会误了大哥的大事？“马兮彤问。 张子铨说不妨，于是两人离开官道，穿林过溪，一直朝北走。马兮彤没来过这里，但显然张子铨对这里很熟，说这一带叫罗浮山。 眼前的这座山不大，但山势陡峭，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顶，倒是易守难攻。两人没有沿小道继续向山顶的寨子走，而是绕着山朝山后走。一路上他们见到官军在调动人马，准备围山，应该还要一两天才会发动进攻。 山后的地势更陡，到后来眼前只剩一座十几丈高，直上直下的悬崖，再也不能向山上走了，不过这里倒很安静，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马兮彤跟着张子铨来到崖底。张子铨开始细细观察这座悬崖。马兮彤不由问道：”张大哥，你还打算爬上去不成？“ 张子铨朝她一笑。”正是，而且要带着你。“ 马兮彤脸上吃惊。张子铨又说：”别怕，我上得去，而且这里太陡，上面一定没人把守。“ 于是，两人在隐蔽处藏好行囊，然后等到天色渐黑，便开始爬悬崖。张子铨说要先一个人上去看看，他让马兮彤在崖下等着，自己运起轻功，腾身飞起。 只见他如长臂猿猴一般扑到崖壁上，伸手只在岩缝中一点，身体便又向上纵起，另一只手接着一点，就这般噌噌向上窜，转眼间已经爬上了那十几丈高的悬崖。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她正寻思张大哥要怎么带自己上去，就听崖上张子铨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兮彤，你自己上来吧。“ 随着话语声，一条长长的软藤从崖顶垂了下来，就垂在马兮彤面前。她整好衣衫，背着短枪，双手扒着软藤，慢慢地爬了上去。 张子铨见到她说：”有人在这里备好了几条软藤，看来是留作退路之用。“ 两人于是弓身潜行，朝前面摸去。很快，马兮彤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山顶的寨子中，因为寨墙只修到悬崖的两边，上崖顶就等于进了寨子。 这处山寨不大，一共才几十座木屋，充其量能住五六百人而已，但防守还算严密，寨墙上有人把守，寨中也有人巡逻。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很快来到寨子中央最大的一座木屋附近，屋边也有人站岗。 张子铨仔细观察后对马兮彤说，他要飞到屋顶上去偷听。可是，不等他行动，木屋的门忽然开了。里面冲出一个男子，身材高大，黑暗之中也看不清长相。 男子刚冲出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上哪里去！你给我站住！“ 马兮彤心中一颤，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不等她多想，一个年轻女子也跟着冲出木屋。马兮彤更是一愣，这女子的身形自己以前一定见过！ 只见男子站住脚，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根本不该和你上这里来，也不该让你来这里。要是留在老家，日子轻松快活多了。“ 那女子大声说：“你和我拜堂前怎么答应我的，你难道忘了？眼下才遇到这点挫折你就受不了了？“ 男子哼了一声。”你事事不肯听我的，我说了也白说，叫我怎么帮你？“ 女子道：”你说的主意对的，我当然听。不对的，我怎能听。别忘了，我是一寨之主，做决断的是我！“ ”是是，我是副，你是主。“男子不耐烦地说，”天下那个男人肯这样？“ ”你不要自以为是！“女子把脚一跺，”你怎么知道没人肯？“ 男子又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男人！是个男人就会和我一般想法。” 女子狠狠地看着对方，没有答话。两人互相对视片刻，男子忽然又说：“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心里在想，毛道一就肯心甘情愿给你当副，哼，他不是男人！” 女子大怒。“住口，你不许胡说！” 马兮彤听到这里，已经惊得两眼发直。她知道眼前的一男一女是谁了，他们怎会在这里？ 第258章 决策 ”梨花，高理？“张子铨在一旁轻声说。 对，就是他俩！马兮彤和张子铨互相看了一眼，张子铨点点头。马兮彤立刻轻声喊道：”梨花，是你吗？“ 一男一女立刻怔住了。两个卫兵也紧张地拿起了刀。 ”什么人！出来！”那女子喝道。 马兮彤和张子铨从暗处走了出来。马兮彤上前几步一看，果然是梨花和高理，她立即喊道：“梨花，是我呀！” “你是......马姑娘！”梨花叫着马兮彤的名字扑了过来。两人立即抱在一起。 高理也认出了张子铨。“张大哥！” 两男两女激动地相认，梨花请客人进屋说话，一边问道：“张大哥，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张子铨说：“我们路过惠州，听说官军要攻打罗浮山上的寨子，又听说寨主是女的，还是许夫人的妹妹，就来看个究竟，没想到是你们两个。“ 梨花道：“我本打算用我哥的旗号，可发现许夫人在这里的名头更响亮，我就说是许夫人的妹妹......本来就是这样嘛。我们情同姐妹。” 四个人在屋中席地而坐，张子铨问道：“你们俩已经成亲了吧？” “是。”高理点点头，“我和梨花回庐陵老家后马上就拜堂成亲了。过了大半年，梨花听说有个叫郭逢贵的人在潮州惠州带着几百个寨子起事，梨花说要来投军。我们就来了，还和官军打了几仗。没想到上个月郭逢贵被官军捉住，二百多个寨子破的破，降的降。如今附近就只剩我们这个寨子了。” “这寨子里都是山客吧？”张子铨又问。 梨花说：“不，郭逢贵和许夫人一样，在山客和汉人中都名声很大。我这里还有前两年欧南喜的手下呢。” 张子铨听了很高兴，梨花又说：“我和高理来这里前还顺路去了唐石谷一趟，你们都不见了......对了，道一和奉云呢？他们的孩子怎样了？” 马兮彤一愣，这才想起在唐石谷中，郎中诊断奉云怀了孩子后，梨花没两天就和高理走了，两人一定还以为奉云怀的孩子是道一的。 马兮彤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张子铨说道：“我带奉云去了四川，奉云不幸途中劳累过度，孩子没有了。道一和马小姐一起去重阳宫，不料全真教将他出卖给了朝廷，要治他在南方帮助义军的罪。道一被押到大都，还进了皇宫，后来听说半夜里天仙娘娘下凡，将他带走了。” 梨花和高理听得目瞪口呆。梨花喃喃自语道：“他，就这么不见了？” 马兮彤说：“也有人说他是给救走了，总之是生死不明。” 梨花和高理又是一阵唏嘘。高理随后问道：“张大哥，你们俩又是怎样遇见的呢？” 张子铨说：“奉云在四川又入了佛门，我离开四川后去临安找个朋友，马姑娘也正好在那里。” 马兮彤接口道：“官府把道一抓走后，我一路追到大都，没救成他，他又不见了。我无奈之下只好离开，打算回广东去，路过临安时遇见了张大哥。” 张子铨点点头。“我和马姑娘是想去广州，路过这里，碰见官军封锁道路......梨花，我在周围看了看，官军就要攻山了，来势不小。你们有何打算？” 梨花眼睛一睁。“还能怎么办，和他们打呀。这玉鹅峰这般险峻，官军攻不上来。’ 张子铨道：”梨花，这寨子里我看最多五百人，还不都是兵，若是真打起来，就算你们一个能打十个，恐怕也迟早守不住。一路上，我见到还有大队官军正朝这里来。“ ”对，我也是这么说的。“高理仿佛遇见了知音，”就算官军不打，只要围上一两个月，寨中的食物也不够。梨花不听，一定要在这里守着。“ 梨花对高理瞥了一眼。”附近就我们这一个寨子没投降，不守这里怎么办？“ 高理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张子铨说道：”依我看，守在这里没有出路，这样子起事也没有出路。“ ”你说什么？“梨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张子铨继续道：”这里的人只是因为官府欺压才聚到一起，只要官府以重金利诱，他们必然动摇。“ ”张大哥，你说得对。“高理立即接口，”郭逢贵一被捉，几乎所有寨子立即就降了，他们知道只要投降，官府不会拿他们怎样。“ 梨花这时眼中也黯淡下来。张子铨点头说：”因此，要举大事，一定要以国家大义为帜。实话对你们说，这回我和马姑娘去广州就是要办一件大事，要是办成，只要振臂一呼，天下豪杰都会群起而响应。“ “是什么事？”梨花和高理都眼睛一亮。 “我不能现在说。”张子铨正色道，“你们要是相信我，就和我一起走。我正缺人手，不用太多，一二十人足矣。你们也要知道，我这一趟至少须一年半载，而且要乘船到海上，因此这里只好放弃。” “让我和高理商量一下。”梨花沉吟道 高理却立即说：”商量什么，我本来就说要的，上哪里都行，就是别守在这块死地。“ 梨花瞪了高理一眼。”那我就一个人商量。“ 说着，她当即起身走出屋去。张子铨和马兮彤也跟着来到门口。只见梨花沿着寨中小道走去，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视察一样。没过多久，梨花又回来了，脸上板着。”好吧，我决定了，离开这里。“ 高理喜不自禁。“太好了！梨花，你总算想通了。” 梨花当即命人去喊几个头目来议事。人到齐后，她就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并说要和这位张大哥去广州办一件大事，要一年半载不能回来，寨中愿意同去的她欢迎。 听到梨花说要放弃寨子，几个头目都露出喜色。马兮彤在一旁看见，终于明白这或许才是梨花决定离开的原因。 梨花让头目们把话传下去，愿意离开寨子的人就来集合。几个头目走后，梨花和高理便开始收拾行装。马兮彤问梨花要了一杆长枪。这么久了，她手里终于又有了件称手的兵器。 过了小半个时辰，愿意离开寨子的人陆续来集合，一共百余人，几个头目也到了。梨花从愿意跟她走的人中挑选了二十人，其余都让几个头目带着各奔东西。 就这样，梨花带着所有人来到后面的悬崖边，拉出那几根备好的软藤，然后借着月光，开始依次顺藤而下。众人到了崖底，几个头目带着各自的手下走了，马兮彤和张子铨也从隐蔽处取回行囊，然后跟着梨花和高理，还有那挑选出的二十人乘夜离开了玉鹅峰，向山下逃去。 他们一直朝东走，只因为上玉鹅峰的小道是从南面来的，定会碰到官军，而西面是崇山峻岭，北面则与他们要去的方向相反。可是，天色刚亮，当他们走到离玉鹅峰十余里处的时候，迎头撞见了一大队官军。梨花大吼一声，“冲过去！”，就挥动双刀领着那二十人直冲官军的队伍。 马兮彤也挺着长枪杀将过去。她好久没这样痛快的厮杀过了。只见她长枪一番乱戳，前面的官军碰上就死，挨上便亡，几乎没花什么气力就冲过了官军的防线，四下一看，张子铨比她还快，已经冲到前头，梨花和高理也杀了出来，那二十人却损折了不少。 这股官军战斗力很强，见他们冲过去，还在后面追赶。梨花命令手下先走，自己和高理断后，马兮彤和张子铨也留下来助战。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官军死伤惨重，终于放弃了追击。 四人随后追赶前面的人，等所有人聚在一起，梨花带出的二十人只剩下十个。他们转而朝南走，忽然有人喊道：“不好，官军又追来了！” 马兮彤一看，果然有大群的官军在这里来，比刚才还要多几倍。这下怎么办？他们四个或许能杀出去，那十个人可就难了。 第259章 门锁 这时，张子铨叫道：“前面就是冲虚观，到那里躲一躲。” 众人一听，立即跟着他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一处谷地，右边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道观。他们从小门直冲进去。里面十分安静，一个小道士匆匆而来，见这么多人手持刀枪闯进来，吓得扭头就跑。 张子铨喝道：“余道长在何处！” 不等小道士答话，几个道人从一座殿中冲出来，为首的长须道人见到张子铨立即愣住了。 “子铨，怎么是你？” 张子铨立即说：“官军在追我们，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跟我来！”余道长毫不犹豫地说。他当即带着众人奔到后面一间道房里，一边说道：“你们把衣裳换了，一起去做早课。” 马兮彤一愣，就在这里换？旁边梨花却已作势要开始脱衣裳，余道长立即止住她。“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于是，马兮彤和梨花就跟着他来到另一间，里面空空荡荡，地面上画着八卦图和复杂的方位，角落里还有香炉等大堆器物。余道长让她们稍等，然后抱来一堆衣裳。 “你们快换上，盘坐到八卦中央，双掌相对，用头发遮住脸，换下的就藏着那里。” 余道长指了指角落里的法器。两人当即会意，待余道长走后，立即按照他的吩咐开始装扮。余道长考虑得还真周到，那两套衣裳是给道姑穿的。两人扮成道姑后，坐到八卦图中央，又散开头发。一切准备停当，就开始等待。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梨花忽然问道：“奉云为何要跟张大哥走？道一怎么只带着你？是他不要奉云了，还是你逼的？” 马兮彤沉着脸说：“我没有对不起奉云，是她要张大哥带她走的，怎么回事你去问张大哥吧。“ ”我要你说。“梨花也沉着脸。 马兮彤吸了口气。”奉云的孩子......应该不是道一的。“ ”什么？“梨花顿时呆住。 ”你知道这么回事就行了。“马兮彤道，”后来，道一带我去重阳宫，他答应退出全真，然后,,,,,,娶我。“ 梨花露出羡慕的目光。马兮彤继续道；“谁知到了重阳宫，官差早已等在那里，就把他抓走了。” 梨花叹了口气。“道一果然没有食言......反倒是你，没有看好他......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唉......” 马兮彤刚想说，”我已经尽力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余道长的声音。 “长官，这间屋子不能进去，有人在里面修炼混元大内丹，万万不可打扰。“ ”少废话，打开，本官偏要瞧瞧！“ ”长官，长官，使不得啊......“余道长极力哀求，可门还是打了开来，一个军官探身进来，看了看披头散发坐在中央的两个道姑，又扫了一眼屋子，就缩了回去。 “长官，贫道说得没错吧。”余道长边说边关上门。 军官大笑。“余老道，看不出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余道长连连陪笑，一边说：“长官误会了，误会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看来你还懂点规矩。“军官又笑道，然后他和余道长的说笑声便慢慢消失了。 马兮彤和梨花都松了口气，外面的杂声仍时起时伏，两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最后，外面重新安静下来，看来官军终于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余道长在门外说：”两位没事了。“ 两人立即起身，换回原来的衣裳，然后走了出来。张子铨，高理已在外面等候，说其余十个人也很安全。张子铨再次谢过余道长，并说想马上离开冲虚观，余道长提议还是等天黑。张子铨想了想，就同意了。余道长让四人躲在这间屋子，然后自己走了。 马兮彤问道：”张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肯让我们躲的？“ 张子铨对她神秘地一笑。”你真没有认出余道长是何人？“ 马兮彤眼睛一睁，难道她以前认识余道长？她使劲想了想，还是想不出。 高理忽然说：”啊，我想起来了，他可是徐直？“ ”对，对，是他！“梨花也叫道。张子铨笑眯眯地点头。 马兮彤见了，更是目瞪口呆。她只知道一个徐直，那是欧南喜的军师。当初欧南喜率全部人马奔袭广州城，不料计划早已被梁起兴出卖给官府。欧南喜的三万大军在广州城下中伏，全军覆没。欧南喜带去的两员大将阵亡，徐直下落不明。 张子铨道：”徐相见大势已去，便化妆逃走，却遇见官军，被我救了。他那时心灰意冷，不肯再回清远，说要去冲虚观。我便陪他来了这里，然后再去找欧将军。他原本就是这里的道长，在外化名徐直。“ 原来是这样，马兮彤这才明白。她想了想说：“张大哥，这回我们要做大事，他肯不肯......” 张子铨摇摇头。“等我们拉起一支队伍再说吧。” 梨花抿嘴道：“不要他也好，谁知他什么时候又心灰意冷了。” ...... 就这样，他们等到天黑，辞别余道长，然后带着十个人离开了冲虚观。他们乘着夜色，一直向南走，直到东江边，再沿江西行，直到天明，又搭船过了江，从南边绕路去广州。三天后，他们终于进了广州城。 到了这里，一切就得听马兮彤的了。她带着众人来到城西南外，住进一家客栈，然后自己和张子铨两个人进了城。 前年底的欧南喜一役后，广州城已恢复了平静，街上人来人往。二人来到状元坊，马兮彤指着前头香山饭馆的招牌说：“那里是我爹开的，专门用于联络，要找七叔就得上这里来先找九叔。” 张子铨问九叔又是谁。马兮彤说：“我爹把家产变卖后，大部分买了船，用来给吴大人黎大人从南洋运粮，这事归七叔管。我爹在岸上还有些生意，全部归九叔管。七叔许多时候在海上，因此要找他就得先找九叔。” 张子铨又问：“七叔如今在做什么？” “贩货呀。“马兮彤道，”我爹还在时，也是一边运粮一边贩货。自元兵南下以来，沿海都在打仗，外洋船不来了，这边的船也不让下海。可是南洋各地对中原物产需求很大，金银铜铁，还有锡器和漆器，甚至大铁锅，都是抢手货，更不用说瓷器和丝绸了。因此偷着往南洋卖货可是大买卖，各路沿海义军都靠这个维持开支。如今义军虽然没了，只要有船，大家一定还在做这生意。” 张子铨吸了口气。“那万一七叔现在也在外洋做生意怎么办？” 马兮彤道：“你放心，张大哥。只要联络上九叔，就算七叔不在，九叔也可以安排其他人的船。“ “九叔一直在岸上为马大人做事，官府知不知道？”张子铨又问。 “当然不知道。”马兮彤说，“张大哥，你放心好了，九叔也是我爹的把兄弟。” 张子铨想了想说：“兮彤，等会儿进去，你不要说我的名字，见到谁都别说，就当我是你的下属，叫许同。” 马兮彤脸上奇怪。“为什么？九叔要知道大哥就是行侠江南的大英雄，高兴还来不及呢。“ “还是小心为好。”张子铨坚持道。马兮彤只好同意。 两人进了香山饭馆，坐定之后，马兮彤一边点菜，一边掏出一粒纽扣似的东西交给伙计。“给你们掌柜的看。” 伙计拿着菜单和纽扣走了，过了一阵，伙计回来，一边上茶一边说：“掌柜让姑娘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两人吃完之后又点了不少菜，吃得心满意足。最后，伙计终于又来了。“两位请跟我来。” 于是两人跟着伙计悄悄离开，来到后巷，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两人上了车，马车得得得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住。两人下车，发觉身处一座大院。一个年近四十的黄脸汉子已经等着那里。 “九叔！”马兮彤高兴地叫道，一边跑了过去。 “兮彤，你可来了。”九叔几乎把她抱住。 两人一番寒暄后，九叔问张子铨是谁。 马兮彤啊了一声。”他叫许同，是我在福建招的帮手。“ 张子铨连忙行礼。九叔随后带他们进了一间小客厅，并命人上茶。 马兮彤一边喝茶，九叔一边问道：”兮彤，你这一年多上哪里去了？七叔说你在漳州上了岸，让他到泉州等你。他在泉州修好船后等了你三个月，你也没来。他只好回来了。“ 马兮彤虽然和九叔相熟，也没好意思马上说她和道一的事，只好叹着气说：”唉，还不是到处跑......“ 九叔又问：”那你这次找七叔有什么事？“ 马兮彤道：”我要一条海船，连同水手，装上一年的吃食。“ ”你想上哪里去？“ ”这个......九叔你就别问了。“ ”当然，当然。“九叔忙说，”我也不该问，可是眼下附近没有船，要过些日子才有。“ 马兮彤一听急了。”要等多少日子？“ 九叔几个指头一算。”连装食粮在内，十天......不，十五天。“ 马兮彤看了看张子铨，见他没有出声，便说：”十五天就十五天吧。“ 九叔脸上一宽，然后又说：”那兮彤，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吧。“ 九叔又看了看张子铨，张子铨立即对马兮彤说：”小姐住这里，我还是回去和弟兄们住一起。“ 九叔眉头扬起。”啊，还有其他人，也是要坐船走的么？“ ”对，连我们俩一共十四个。“马兮彤又看了看张子铨，”你就回去住吧，等船备好，我再告诉你。“ 张子铨一抱拳。”是，小姐。“ 然后他说天色不早了，想早点回去，九叔便命人用刚才那辆马车将他送走了。马兮彤一个人又和九叔聊了起来。 很快，两人聊到了梁起兴身上，九叔告诉马兮彤，官府怕梁起兴的势大，把他大多数的船都收走了，只留着几条让梁泰管着。 马兮彤听到梁泰的名字，心头一凉。梁起兴是死了，梁泰可还活着，爹爹的死他也有一份，什么时候把梁泰杀了，爹爹的仇才算报完。可是，现在张大哥要干的大事更重要，马兮彤想了想，把立即找梁泰算账的念头压了下去。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九叔好好款待了她一番。吃完饭，九叔对她说：”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马兮彤于是跟着九叔来到后面一间小屋。九叔用钥匙打开门，两人进了屋，里面什么也没有，正对着却有另一道门。九叔让马兮彤站好，说他去开这道门。 九叔用另一把钥匙往门上的小洞一插，再一转，只听咔嚓一声，轰然声响起，马兮彤只觉脚下一空，身子直坠下去，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身子像是撞到了什么，朝另一个方向滑去。 转眼间，一阵乱响过后，她噗地落到一堆软软的东西上面。周围一片漆黑，她吓得大叫，”九叔，九叔！“，一边爬起来向四周摸索，很快，她摸到一堵冰冷潮湿的墙。 ”九叔，九叔！你在哪里！“她再次大叫。 ”好侄女，我在这里。“ 她身后出现一片光亮，她急转过身，只见一扇铁门背后现出了九叔的身影。九叔手里提着一盏灯。马兮彤四下一瞥，自己身处的空间只有一丈见方，没有窗户，地上除了一堆稻草，只有一个木桶。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九叔，你为啥要这样！“她扑到铁门前，使劲拍打着。 ”兮彤，你可别怪我。”九叔退后一步说，“梁泰抓走了我儿子，说要用你来换。” ”我爹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马兮彤哭道。 ”儿子就是儿子。“九叔说，”你是我侄女，比不了我的儿子。你别急，就在这里忍一下。我去找梁泰，你们两家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九叔的身影消失了。地牢重新陷入黑暗，马兮彤跌坐在地上，流着泪埋怨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又给人出卖了。 现在，她只好盼着张子铨没出事。万幸的是，九叔还不知道她这个叫许同的手下就是名震岭南的张子铨张大侠。她暗自祈祷，但愿张大哥能很快救她出去。 第260章 回山 ”箐儿，是你吗？“道一激动地叫道。 片刻之前，他还躺在黑暗的石室中，想着明天皇帝是会饶他一面，还是仍旧要砍他的脑袋，然后就听到外面咣当噗通地一阵响动，接着，沉重的石门自己慢慢开启。他愣了一下，见没人进来，就自己冲了出去。 只见昏暗的小院中静静站立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形婀娜却浑身杀气，在她周围的地上一动不动躺着十多个宿卫士，兵刃散落了一地。 听见道一的呼唤，女子转过脸来，道一瞬间屏住呼吸，来的正是上回在太原城打破囚车救走马家小姐的那个姑娘。两年不见，箐儿看上去长大了不少，而且多了几分凛然。 ”跟我走。“ 箐儿把手朝道一一伸。道一奔过去，箐儿一把扯住他的肩膀，接着道一就觉得自己腾身而起。随着耳边风声呼呼，一转眼的功夫，宏伟的大殿从脚下掠过，接着是三道宫墙和成片的民居，不多时，远处已可看到大都的城墙。 道一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向来以自己的轻功为傲，可象这般脚不沾地从皇宫中飞出来的功夫，他连想也不曾想过。箐儿就这样带着他飞过城墙，又飞过城外数里的民宅，最后落在一片小树林中。 ”箐儿，我就知道你最后不会丢下我的。“道一脚刚沾地便兴奋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丢下你？“箐儿冷冷地问。 道一啊了一声。”这个......在杭州时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你倒还记得这个......“箐儿说，”那好，你这就跟我回终南山去。“ 道一又啊了一声，想到自己已经答应娶马家小姐，自己既然获救，理应先去找她，怎么能和箐儿回终南山呢？ ”我还要找个人。“道一只好这么说。 ”是不是马姑娘？“箐儿问。 道一脸上发窘。“是，是她......你上回救走她以后，她怎么样了？” “我当然让她自己走了。”箐儿道，“她说要去救你......她要是不太笨，又想着你的话，也会去终南山的。” 道一脸上迷惑。“为什么？” 箐儿说：“我把你从皇宫带走的事很快会传出去。她听到救你人的样子多半会猜到是我，假如她真在大都的话。若是她不在，说明她心里也没你，你也不必找她。“ ”啊，对，你说的在理。“道一点点头，随即却又问道，”要是她没猜到呢？或者没听到救我的人长什么模样呢？“ 箐儿顿时板起脸来。”怎么，你真想留下来找她不成？“ 看着箐儿俊眉怒起的样子，道一想到她冒着危险好不容易才救出自己，怎能让她继续冒险留下来找人呢？可是，自己已经答应娶马家小姐，又怎能和箐儿回终南山呢？ 道一想了想，终于吸口气说：”箐儿，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答应娶马姑娘了。“ 这句话说完，道一静静地看着箐儿，不知她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箐儿只是冷冷地说：”正因为如此，你一定得和我回去。“ 道一嘴巴一张。”这个......回去做什么？“ ”这个你别管。“箐儿抿嘴道，随后她又缓了缓口气说，”好了，你乖乖和我回去，要是马姑娘没去终南山，我们再出来找她就是。“ ”这......倒是可以。“道一嘴角弯起，心里也松了口气，箐儿真是通情达理，或许所有的事情马家小姐都早已告诉她了。眼下不知马兮彤在哪里，说不定有什么事耽搁了，根本没来大都，看样子只好跟箐儿走了。 随后，箐儿说自己带他飞这么远，功力消耗很大，需要恢复，让道一也好好休息。道一当即退到一边，靠着棵大树坐下来。他浑身一松劲，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等他眼睛再次张开，天色已经大亮。他抬头一看，箐儿牵着一匹大马站在那里。 ”我们走吧。“箐儿冷冷地说了一句，就转身上了马。 道一连忙起身，他还在想箐儿会不会请他一起乘马，箐儿已经催马朝前走了。道一只好跟上。就这样，箐儿带路，道一跟在马后出了树林。两人很快踏上附近的官道一直向西走。这里离大都很近，沿途商队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道一想买一匹马骑，可是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便问箐儿借。箐儿说声知道了，就领着道一来到附近的马市，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马市，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出来。道一睁眼一看，箐儿身后牵着的动物，竟是一头驴。 “你就骑这个吧。”箐儿把驴子塞给他，“我也没钱买马。” 道一只好无奈地骑上驴子。两人重新上路。他们跨过城西的二十四孔桥，然后太行山的脚下向西南方向走。一路之上，箐儿只顾前行，从来不和道一说话。道一心想，这应该还是因为马家小姐的缘故。 到了晚上，两人进了涿州城，箐儿带着他住进城中最好的客栈，然后去吃晚饭。伙计见到这对神仙般的男女，十分殷勤，请两人入座。箐儿却对伙计说，要分开坐，还给自己点了这里最好的菜，叫伙计给道一上点饿不死的吃食就行。 第二天的行程也是如此，第三天来到保定城，箐儿又是住进最好的客栈，点了最好的饭菜。道一见她一路的用度，根本不像买不起马的样子，更加确定她是为了马家小姐的事才这样的。道一也不生气，对箐儿一直彬彬有礼。 这样到了真定府，两人又去吃晚饭，同前几天一样，箐儿进了最好的饭馆，点了最好的饭菜，自己一人一桌吃着，道一坐在邻桌。两人正吃着，道一抬头一看，对面来了三个人，为首一个年轻公子，衣着华贵，相貌清俊，左右两个保镖模样的也十分精悍。 年轻公子直接来到箐儿近前，一拱手说：“这位姑娘，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孤单？” 箐儿冷冷地说：“我一个人很好，你走吧。” “姑娘不要害羞。”年轻公子脸上谑笑，“在下还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美人，请问姑娘芳名？” “我不想告诉你，你走吧。”箐儿说着，又低下头开始吃饭。 年轻公子变了脸色。“你是瞧不起本公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年轻公子的保镖在一旁说道：”姑娘，你可知我们公子是谁？大名鼎鼎的易州张氏，你总知道吧？我们公子可是镇国大将军张弘范张公之子的亲外甥！“ 箐儿没有搭理他，只顾自己吃饭。道一在一旁却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年轻公子面前。 ”这位公子，人家姑娘已经请你走了，你即是世家子弟，想必知书达理，怎好一味纠缠呢？“ 年轻公子斜眼看了看道一。”要你多管闲事！你是她什么人！“ 道一正色道：”在下是她的朋友。我二人同行。” 年轻公子一瞪眼。“同行还是朋友，却不一起吃饭，我看你在说谎，一边去！” 道一反而上前一步说：“即便我与她素不相识，也不能不管。” 年轻公子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右手边的保镖二话不说，对道一劈面就是一拳。道一闪身躲过，那人啪啪又是两拳，道一出拳格挡。两人来回斗了几拳。年轻公子突然出手，直击道一肩头。道一回手一挡住，年轻公子手腕一翻，正中道一的肩窝，道一只觉一股大力，身子向后飞出，噗通摔倒在地。 道一一骨碌爬起身，又向对方扑去。那公子飞起一腿，正中道一小腹，道一捂着肚子栽倒下来。公子朝箐儿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第261章 夜遁 箐儿扑到道一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道一只觉得一股暖流注入他的经脉，瞬间传遍全身。他顿时哪里都不痛了，反而觉得浑身是劲，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年轻公子一愣，又扑过来，挥掌朝他胸口猛击。道一闪身一躲，对方来掌奇快，眼看就要击中他的肩头。道一忽觉箐儿拉了他一下，年轻公子一掌打空。 紧接着，道一又觉得箐儿将他的手向前一推，他不自觉地一掌打出，年轻公子伸手来挡，两掌一碰，年轻公子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出，撞在一张桌子上，顿时满地狼藉。 那公子挣扎着想起身，却一口鲜血喷出。两个保镖大惊，拔出身上腰刀，对着道一就砍。道一不知如何是好，又是箐儿推了推他的手，他闪电般地出手，同时击中两个保镖的手腕，腰刀咣当落地。两个保镖也倒在地上，捂住手腕连声哀嚎。 饭馆里一片大乱，道一连忙对箐儿说：“我们赶快跑吧。” 箐儿点点头，松开道一的手。两人乘乱离开饭馆。道一说：“易州张氏可是豪门，打伤了他家的人，麻烦一定很大，我看今晚就不要住在城里了。” 箐儿点点头。”也好，我本来就不想见这许多人。“ 于是，两人回客栈牵了马和驴子就走，箐儿带着他直奔城门。此时城门已关，守门的兵士见远远来了一匹大白马，上面坐着一个看似天仙的女子，后面还跟了一头坐着人的毛驴，都很奇怪。小头目立即大喝：“站住！快站住！” 箐儿却不停止，还是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去。兵士们警觉起来，抓起各自的兵器。突然间，他们手中的兵刃腾空飞了起来，又咣当咣当落在数丈开外。兵士们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是谁突然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天仙娘娘饶命啊！天仙娘娘饶命！” 其余兵士也纷纷跪地求饶。 “把门打开。”箐儿淡淡地说。 小头目犹豫了一下，忽然间，他双手一捂脖子，浑身发抖，眼睛也鼓了出来。 箐儿又说了一句：“开门。” 小头目挣扎着点头，然后带着兵士连滚带爬地去开门。 就这样，道一跟着箐儿大摇大摆地出了城。他不由叹道：“箐儿，你真厉害，连你师父的绝技也学会了。”刚才在城门口，他已看清，箐儿骑在马上，手中同时射出十数道银线，夺去了那些士兵的武器。 箐儿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在饭馆里，你明知自己没有武功，怎么也敢出手？” ”我没想那么多呀。“道一眉头扬起，”他们对你无礼，我当然就出手了。“ 箐儿抿嘴道：”你真笨，明知我动动手指就可以教训他们的。不过......这样很好。“ 道一苦笑一声，问箐儿现在去哪里。箐儿说随便找个地方。 此时北风呼啸，四周一片荒凉，道一浑身直哆嗦。他想了想说：”前边四十里有个修真观，是不是太远了？“ ”不远，你骑我的马。“箐儿说着，从马上下来。 ”那你呢？“道一问。 箐儿让他别管，道一只好上了箐儿的马。箐儿一拍马屁股，大白马箭一般飞驰而去。不到一个时辰，道一骑着马来到封龙山下，回头一看，不见箐儿的身影，正想是不是应该回头去找，旁边传来箐儿的声音。 ”修真观在何处？“ 道一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箐儿就站在马前。道一忙指着前边的山道说：“在上面不远处。” 很快，两人来到修真观。道一直趋后观，说要借宿。里面出来一个小道姑，让他去前观投宿。道一一眼认出，小道姑就是几个月前陪着王道长送刘真真去大都的那个。道一忙说：”是我呀，你记得吗？“ 小道姑也认出了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道一又问，王道长在不在。小道姑连连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跑去叫王道长。不一会儿，王道长出来，见到道一，脸上顿时大喜。 “仙祖保佑，少侠果然平安无事。贫道早已料到你去大都必可逢凶化吉。” 然后，王道长又看了看道一身后的箐儿。“这位是？” 道一脸上干笑。”这位是......是从前认识的朋友。“ 王道长点点头，请二人入内。道一问王道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王道长说她一直待在玉虚宫，直到刘真真的伤治好才回来，然后王道长又反问道一是如何从大都脱险的。 道一犹豫了一下，箐儿已在一旁说道：”皇帝要砍他的头，我把他从皇宫里救出来的。“ 王道长吓了一跳。道一连忙说：”确是如此，箐儿姑娘武功高强。“ 接着，他把自己在大都的经历说了一遍，还提到刘真真伤好后去刑部大牢探望过自己。 王道长点点头又问：”那么现在你们俩打算去哪里？“ 道一又一时犹豫，还是箐儿说得干脆。”我要带他回终南山。“ 王道长又点点头。”还是走远点好......不过，真真这么喜欢你，等风头过后，你可别忘了去大都接她。若你不方便去大都，我可以稍信给她，让她到这里来。“ 道一心里有点发毛，王道长说得如此直白，箐儿听了不知会如何生气呢。他偷眼一瞥，箐儿却脸色平静。 王道长还在自顾自说：”真真跟你走，怎么也好过跟他哥一起打打杀杀。“ 道一眉头扬起。”怎么，道长知道刘通贵的下落？“ 王道长叹口气，轻声说道：”何止知道，前些天他还来看过我。上次官军攻苍岩山，他逃了出来。不知怎的，这回他又拉了支队伍上苍岩山。” 道一吃了一惊。“他怎么还敢上苍岩山？不怕官军再去攻山？” “可不是。”王道长连连点头，“我听说官军又在调动人马了。他却对我讲，他命中注定要在苍岩山发迹。唉，我不小心告诉他真真在大都，他就说要派人去命令真真回来帮他。” 道一听了不由心中叹气，还有这样的哥哥。 王道长和他又聊了一会儿，便命小道姑给两位客人安排住处。道一还没进房间，箐儿便拦住他问道：“真真是谁？” 道一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说：“箐儿，你听我说。真真嘛......她是大都玉虚宫杜真人的养女，官差押我去大都的路上，她哥哥刘通贵半路打劫，将我带上苍岩山。后来官军攻山，真真带我逃走，半路遇见夏真上师。真真为了救我，被夏真上师的独门掌力打伤，然后......然后嘛......为了让夏真给她治伤，我只好说她是我那个......那个，相好，还答应乖乖和夏真去大都投案。” 看着箐儿寒冰似的目光，道一慌忙又说：“箐儿，你别急嘛。我和真真一点关系没有，真的，你相信我。” 箐儿还是铁着脸。”你有了马姑娘还不算，这么快又有了别的相好。“ 道一又想辩白，箐儿伸手止住了他。“不用多说，你乖乖跟我回终南山再说。” 说完，箐儿转身便走了。道一有点惊讶，他原以为箐儿肯定会大发脾气，看来这两年多，箐儿不仅武功有了惊人的长进，人也成熟了许多。 ...... 在修真观住了一夜后，道一和箐儿辞别王道长，踏上下山的路。道一牵着马走在前头，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真真？道一觉得眼睛是不是花了，再揉眼一看，啊，真的是她！ “真真！真真！”道一高声叫了起来。 刘真真也望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惊喜地唤了声“道一”，便丢下手中牵的马，朝道一扑去。可是，没跑几步，她忽然站住，脸色变得煞白，又后退了两步。 道一上前几步叫道：“真真，是我呀！” 刘真真看着他，目光捉摸不定，忽然间，她跪倒在地，拜了起来。 “小女子拜见天仙娘娘。” 道一一怔，扭过头来，只见身后不远处箐儿傲然站立在那里，阳光斜照在她玉琢般的脸上，光彩夺目，一身雪白的裙裾随着阵阵清风飘荡，宛如天上仙子刚刚下凡。道一一时间也目瞪口呆。 “你就是刘真真吧。”箐儿说道。 “正是小女子。”真真又拜了一拜，“多谢天仙娘娘救了我相公，小女子感恩戴德，永世难忘。” “你不必谢。”箐儿冷冷地说，“道一要随我走了，你以后也不要见他。” 真真吓得抬起头，看着箐儿，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道一是我相公，我俩相亲相爱，请天仙娘娘成全。” 道一看了一眼箐儿，见到她寒冰似的目光，也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 ”真真，你听我说。其实，我对夏真上师说我是你相好，那只是为了让他给你治伤。他知道这样我才肯乖乖跟他去大都投案自首......我早已对你说过，我心中已有其他女子。” 真真一下子呆住，看了道一半天，才颤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站起身，默默地回去牵马。道一还想说什么，箐儿在后面道：“快给真真姑娘让路。” 道一叹了口气，只好看着刘真真牵着马朝山上的修真观走去。 箐儿又说：“我们下山吧。” 然后就带着道一继续下山。道一一边走一边回望，走得磨磨蹭蹭。箐儿也不在意。 终于到了山脚下，箐儿骑上大白马，开始往南走，道一跟在后面，正想迈步，忽然见到山道上又出现了真真的人影。道一连忙止步，箐儿也皱着眉头停了下来。只见真真牵着马匆匆下了山，道一连忙迎了上去。真真看到他一愣，立即扭过头去，上了马要走。 道一慌忙拦住：“真真，你去哪里？” 真真板起脸来。”我去哪里和你没关系。“ ”你是不是要上苍岩山？“道一问。 ”是又怎样。“真真冷冷地说，”我就是收到我哥的信才来的。“ ”你不能去。“道一说，”王道长告诉你没有，官军又调集了重兵要攻山呢。“ ”我早知道了。我就是来帮我哥的。“真真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不是送死嘛，你怎么这么傻。“道一脸上着急。 ”我愿送死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真真瞥了他一眼，把脚一踢，骑着马就走了。 道一呆呆地看着她远去。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箐儿的声音。“我们走吧。” 道一站在那里没动。 “怎么，你不肯跟我走？”箐儿提高了声音。 道一猛地回过身来。“箐儿，我不能走。“ 第262章 从夫 箐儿眉头一皱，道一继续道：”真真这回上苍岩山，必死无疑，我不能看着她这样送死。你和我一起去救她吧，等危险过了，我再跟你回终南山怎样？” 箐儿眼睛睁大，似乎没料到道一敢提这样的要求。“她不是说了和你没关系？” “可上回官军攻山时，她从苍岩山把我救下来，还为我受了伤，我不能不管她。”道一一脸正色。 箐儿哼了一声。“也罢，你去管吧，别扯上我就是。” 道一一想也是，箐儿怎会乐意去救真真呢？ “行，我一个人去。”道一吸了口气问，“那你去哪里？” 箐儿想也不想地说：“我就等在修真观，你把她劝下山后就来找我。” 道一脸上一笑。“你不怕我带她下山后不来找你了？” 箐儿顿时俊眉怒起，道一慌忙笑道：“我说笑而已，你放心，我一定来找你的。” 说着，道一拱了拱手，转身朝苍岩山的方向走了。 ...... 冬季的苍岩山树木凋零，只有香柏还有些许绿色。道一沿着山道向上爬，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官军。他还没到福庆寺，就见眼前山道已被封死，一伙人手持兵器站在高高的堡垒上对他怒目而视。 道一连忙喊道：“上头是不是刘通贵刘大王的人马？我认识你们大王，我叫毛道一，是他朋友！” 上面的人让他等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只吊篮从堡垒上垂下。“上来吧！” 道一上了堡垒，跟着两个汉子来到福庆寺门口，那里也聚集了一伙人。进寺后，他被直接领进一间小屋，里面刘通贵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桌上一堆算筹和两三本破旧的古书在沉思。 见到道一，刘通贵脸上露出笑容。“毛道一，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众头目，让他们瞧瞧什么样的人才来投靠我了！“ 道一连忙问道：”真真来这里没有？我是来找她的。“ ”在在，她刚回来。“刘通贵笑着点头，”她说上回官军攻山时她和你逃下山，途中受伤，还是你把她送到大都去治伤。怎么这么巧，你是和她一起来的么？怎么她没提过你？” 道一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想马上见她。” “当然，当然。”刘通贵笑着站起身说，“你是来投靠我的。你和真真之间无论何事，我这做兄长的自然会帮忙。我这就陪你去。” 道一脸上干笑。两人一起离开小屋，来到不远处的楼桥殿。 “她还住在这里。”刘通贵一边快步走进过道，一边喊道，“真真，你看谁来了！” 刘真真闻声从房间里出来，见到道一，先是一愣，然后叫了声“道一”，就一头扑过来。 道一只好伸手抱住她。刘真真扑在他怀里，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刘通贵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大笑。“哈哈，看来没我什么事了。你们俩说话，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转身走了。真真抬起头，抓住道一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的房间，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来的？天仙娘娘放你走了？“ 道一决定实话实说。”真真，我是来劝你下山的，我不能看着你送死。“ 刘真真一愣，半响才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用再来劝我，我已经说得明白，我是来帮我哥的，他在哪里我在哪里。” “唉，你哥也该下山。”道一着急地说，“官军很快要攻山了，这巴掌大的地方就是再险要，也顶不了多久，结果还不是和上回一样？我真不明白，你哥为啥就要死待在这里，不换个地方？旁边就是真定城，官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哥才多少人？待在这里不是等死么？......不行，我这就去找他，和他说个明白，不能让他连累你一起送死。“ 说着，道一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料，房门却自己开了，刘通贵走了进来。 “不用你找了，我就在这里。” 道一一愣，随即说道：“这样也好，我刚才的话你一定都听见了。你倒是说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刘通贵把胸一挺，傲然道：“我命中注定起家于此！” 道一脸上愕然，刘通贵继续说：“高人早已为我算好今生命运，一共十六字真言，你想不想听听？” 说着刘通贵低下声来。“毛道一，我是看在你和我妹妹的之间的份上才说给你听的......这十六字是，生于常山，起于苍岩，成于邯郸，止于乌丸。你看，我命中注定要在此起家。” 道一忍不住说道：“谁给你这么算的，什么邯郸乌丸的，尽是乱讲。” 刘通贵眼睛一睁：“嗐！你敢说河北第一神算，河间李铁口是乱讲？嘿嘿，告诉你，给我算命的就是他！他一见到我就说我胸有异象，贵不可言。若不是真正高人，怎能知道此事？” 道一也睁大了眼睛，河间李铁口？忽然间，道一想了起来，当即问道：“这个河间李铁口可就是河间府任丘李家庄的李移住？” 刘通贵脸上微笑。”你也知道李老庄主的大名。不错，正是他！“ 道一嘴角一撇：”大哥，你知不知道，李老庄主半年前就给官府抓去杀了，说他妖言惑众。他要真是高人，早就应该料到此事，怎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刘通贵更是大笑。”这恰恰说明他才是高人！行医者不自医，算命的也算不出自己的命。李铁口就算算出了，也不会躲，这是他命该如此。“ 道一听了啼笑皆非，一时间也想不出如何反驳。 只听刘通贵又道：”因此，我命中注定，必起于苍岩山。毛道一，你就不要白费劲了。“ 道一想了想说：”你知道你命好，将来成贵人，这或许不假。可是你给真真算过命没有？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打起仗来刀枪不长眼。万一她命不好怎么办？“ 这时，刘真真在一旁说：”你别管，我要和我哥在一起。“ 刘通贵哈哈大笑。”毛道一，你听见没有？真真就是要和我一起。你不要管得太宽了。你又不是她什么人，管得着她待在什么地方？“ ”这......“道一无话可说。 刘通贵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嘛......如果你们俩是夫妻，那就大不相同了。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要是她丈夫，她自然跟你走。我这做哥哥的也不能说三道四。怎么样，毛道一？你要是愿意娶她，我来主持，让你俩就在这山上拜堂成亲。成亲之后，无论你要带她上哪里，我都管不着。“ ”哥哥！“刘真真急得跺脚，然后羞得低下头去。 刘通贵看着道一说：”我知道我妹喜欢你。我也愿意让她嫁你。你愿意留在山上辅佐我我自然欢迎，不愿意你就带她下山，这也很好。“ 道一眼睛睁得溜圆，和刘通贵互相对视。难道这是自己带真真下山的唯一法子？可自己怎能和真真拜堂成亲呢？自己要娶的可是马家小姐。道一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支吾道：”你让我细细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刘通贵微笑道，“终身大事自然要好好考虑。也不用急，你就先住下，考虑好告诉我便是。” 说完，他又对妹妹一笑。“那我先走了，你们俩继续说话。” 就这样，刘通贵转身走了。刘真真低着头说：“道一，你也走吧。” 道一点头好，也离开了房间。走道里，几个刘通贵的手下正在往对面的房间搬东西，看来刘通贵还是要安排他住在上回的地方。他离开楼桥殿，随意在附近走了走。到处是刘通贵的手下在练武，看来士气很高。这回刘通贵不仅占了福庆寺，防御工事还修到了山道上，两边堆满了石头，官军要是强行攻山，刘通贵凭这些石头就能抵挡很久。 道一在附近逛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有人来请他去吃饭。很快，他被引入一间偏殿，里面已经摆好酒菜。刘通贵和几个头目都在。众人互相见礼，刘通贵没有说道一是来投靠自己的，只说是老朋友。道一吃得很痛快。席间众人都在大谈各自的功夫谁强，只是偶然才提到山上山下的局势。 刘通贵问手下，真定城内的官军有什么动静。手下回答没有异动。刘通贵瞥了一眼道一说：“从真定府到这里的路上到处是我的人，官军一动我早就知道了。” 另一个头目说：“就让官军来又如何？山道已经封死，他们来打打看，只要我一个人就行，他们来十个死十个，来一百死一百！” 众人连声叫好，刘通贵举杯道：”好，只要我等同心，官军就拿我们没办法。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杯同心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纷纷干杯，刘通贵又说：”我已经算过，不出数月，天下局势必然大变，到时我们立即杀下山去，打进真定府，钱粮女人就都不愁了。“ 众人齐声高叫：”打进真定府！抢钱，抢粮，抢女人！“ ...... 酒席过后，道一晃晃悠悠地回到楼桥殿，打开过道右边的房间，一头冲进去，然后吓了一跳。只见烛光之中，刘真真一袭长裙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道一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吓得酒也醒了，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要退出房间。 刘真真站起身道：”你没走错，这是你的房间。我的在对面。“ 道一四下一看，这才发觉这里不像姑娘的闺房，于是定了定神说：”你，你来做什么？“ 刘真真脸上一红。”还不是我哥要我来的......“ 第263章 心意 道一嘴巴一张，刘真真又说：”他还是以为上回我真的陪了你，我怎么讲都没用，他总是想着你留下帮他......你放心，我只是来和你说说话的。“ 说着，真真摆弄了一下裙边，羞得低下头去。 道一刚松了口气，真真又轻轻指了指身边的床沿。“你坐下来吧。” “这......”道一下意识地想拉把椅子来坐，不料四下一看，房间里竟然没有椅子。 真真脸上一笑。”上回这里打仗，少了许多东西，也没人想到你会来......你怕什么？“ ”我......不怕什么呀。“道一干笑着，终于坐到床边。 真真又接着问道：”天仙娘娘怎么肯让你来找我？她不是说马上要带你回终南山？“ 道一微笑道：”我向她苦苦哀求，说你以前救过我，如今有了危险，我不能不管。她心地善良，就放我来了。她要我劝你下山后，再去找她。“ ”原来是这样。“真真点点头，”你知道她带你去终南山做什么？“ ”啊，这个......当然是修炼了。“道一脸上有点尴尬，”对，是修炼。“ 真真叹口气说：”你运气真好......你这一去，马姑娘怎么办？” 道一听了一愣，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真真说过马家小姐的名字。 真真见状笑道：“我知道你说的心上人是她......在大都时她来找过我。” 道一更是吃惊，马兮彤真的去过大都？她又是怎么知道真真的事的？ 只听真真继续道：“那时我刚去刑部看过你，没几天，她就找上了门。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你说的那个心上人......唉，你们俩真般配。” 道一笑了笑，没有答话。真真又说：“要是她已经和你拜堂成亲就好了......那样我哥就不会逼我和你拜堂了。“ “你真好。”道一情不自禁地说。 “你真这么想？”真真抬起头盯住他，“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道一听了心头一荡，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气，也注视着真真。两人对视片刻，真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道一的呼吸也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烛火使劲晃了一下，象是要熄灭。两人吓了一跳。天气寒冷，门窗都关着，烛火怎么会这样？ “有鬼！”真真捂住嘴巴说。 ”别怕，真真，哪有什么鬼呀。“道一噔地站起来，冲到桌边，灯烛看上去一切正常。 他随即又回到床边，刚想坐下，真真却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是天仙娘娘......对，她不喜欢我们这样。“ ”天仙娘娘？“道一一愣，这和箐儿又有何干系？ 真真继续道：”天仙娘娘一定生气了，她让你上山来劝我，不是让你来和我这样的......道一，我也不让你为难了，明天我就和你下山吧。“ 说完，真真便拔腿冲出了屋子。道一这才回过神来，不由长叹一口气，刚才要不是烛火晃了一下，不知后面会发生怎样的事。 ...... 第二天早上，刘真真去找哥哥，一进屋子，就看见刘通贵埋头于一堆算筹中，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 刘通贵见妹妹来了，眼睛一亮，立即问道：”昨晚怎样？他答应娶你么？答应留下来么？“ ”哥，我要下山。“刘真真板着脸说，”和他一起下山。“ ”啊，好啊！“刘通贵大喜，”只要给我两天，准备拜堂大礼，这婚事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不必了。“真真说，”我和道一今天就下山。“ ”怎么，你想到山下去拜堂？“刘通贵眉头皱起，”真真，你可别上当。下了山要是他反悔怎么办？” 真真吸口气说：”我没说要和他拜堂。我们就是要下山。“ 刘通贵眼睛一睁，噔地站起身来。”什么？这就是你和他在一起的结果？这个该死的毛道一，真想不认帐啊！“ 真真脸上发急。”你别乱说，昨晚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他为难。“ 刘通贵把拳头一攥说：“你怎么这么笨！你喜欢他，要嫁给他，我不反对。这样好的机会，你却白白放过。” “这样子逼他，我心里难过。”真真眼圈一红，竟留下泪来。 刘通贵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把手一摆说：“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下山。” 真真眼睛睁大。“为什么！” “我已经和几位头目说好，毛道一必须留下来帮我！”刘通贵双眼盯着妹妹说。“卦象如此！他在山上也不需太久，等到年底过节，真定城守备空虚，我就率部出击，一举拿下真定城，然后扯起造反大旗，天下英雄都会来投靠，我手下无数人才，到时候随便他毛道一上哪里去都行。” “哥哥！”真真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山上不过三两百人，你就靠这点人去打真定城，不是找死么？” 刘通贵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已算过，不久以后，就会有一千人，不，两千人来投奔。这么多人来，山上本就住不下了，呵呵。” “算卦，又是算卦！”真真气道，“哥哥，你怎么总是用算卦来决定军机大事！” 刘通贵也怒了。“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不靠算卦，我哪里又弄来这许多人马？这么多好汉又为何肯投我？还不是我天生贵象......“ 不得他说完，真真把脚一跺，扭头跑出了屋子。 道一见她奔回楼桥殿，立即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你哥同意你下山了么？“ 真真含泪摇了摇头。”我哥一定要你留下来帮他到年底。“ 道一顿时傻了眼，这怎么行，箐儿一定不会答应。 “你别担心，我想好了，我们这就走，不用管我哥。”真真说完，就回房收拾行装。 很快，两人离开楼桥殿，直奔福庆寺门口，谁知到了那里，一群喽啰立即围了上来，领头的说：”真真姑娘，对不住。大王已经传下令来，不许你下山。“ ”你敢拦我！“真真就要动怒，道一连忙拉住了她。”不干他们的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两人无奈地回到楼桥殿。道一叹着气说：”看来只好过几天再说了。“ 真真问：”天仙娘娘许你来这里多久？“ 道一眉头扬起。”她没说多久呀。“ ”真的？“真真脸上欣喜，”那太好了......其实我也是想你多陪我几天的。你下了山就要和她去终南山，她说过我不能再见你的。“ 说到这里，真真的脸色又黯淡下来。道一也默然无语。 真真忽然又说：”不，我也要和你去终南山。就算不能见你，我也可以待在山下。你就在山上，我可以天天想着你。“ ”真真......“道一心里一阵激动，不知怎么样说才好。真真仰起脸，乌黑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道一，仿佛在等待。道一觉得简直无法呼吸。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真真忽然浑身一抖，眼睛睁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道一大惊：”真真，你怎么了？“ 真真却把他推了开来。”不，你离我远点。“ 道一不明所以，真真转过身子，喘着气说：”是，天仙娘娘，我看见她了。她不许我们这样。“ 道一急忙转身，可是后面什么也没有。他又冲到窗边，四处张望，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回到真真面前安慰道：”你一定是看花了。“ “不，一定是她。”真真使劲摇摇头，又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都怪我，不该有把你留在山上的念头......我们今晚下山。” 道一脸上疑惑。“怎么下山？门口都看死了。” 真真道：“你记得我们上回怎么离开这里的么？” 道一恍然大悟，上回官军攻山时，真真是带着他爬悬崖离开福庆寺的，这回当然也可以走这条路。 真真又说：“白天容易给人看到，等天黑我们再走。” 就这样，两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然后趁着天还没全黑，悄悄溜出了楼桥殿，来到上回那座岩壁底下，利用岩缝中长出的香柏做掩护，开始向上爬。真真对这处岩壁很熟，尽管周围一片昏暗，她还是能找到合适的脚窝。道一紧跟她的身法，过不多久，两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了这十多丈高的悬崖。 到了崖顶，两人稍事休息，就继续前进。谁知刚爬过眼前的山梁，两人顿时愣住。只见远处的山道上有一串火把正在朝他们这里游动。道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刘通贵早已派人在那里拦截？不对，刘通贵要拦截不用这么麻烦，刚才在崖顶就可以了。 忽然，真真在一旁低声惊呼：“不好，是官军！” 第264章 救人 道一仔细一看，真真说的对，是官军，于是赶紧说道：“快回去告诉你哥吧？” 真真点点头。两人立刻往回爬，到了悬崖边，又费劲地一个一个脚窝往下降。一到崖底，真真立即大呼：“崖顶上有官军！” 福庆寺里很快乱成一团。刘通贵带着手下冲过来，见到一身行装的两人，顿时大怒：“你们是不是又想逃跑！” 真真脸上着急。“别说了，哥哥，崖顶上有官军！” 刘通贵抬头看了看说：“你乱讲什么，那里怎会有官军？” “是真的。”道一在一旁道，“我们刚从崖顶下来，看到一串火把在朝这里来。” 刘通贵脸色一变，立即命令手下占据各处工事，准备战斗，同时把不多的弓箭集中起来，布置到悬崖下方，还派人向上爬，去看看崖顶上的动静。福庆寺内外的工事上很快站满了兵士。派去爬悬崖的几个手下也爬上了崖顶。 “有没有情况！”刘通贵在下边大声问。 “没有！”上面的人喊道。 刘通贵一把攥住道一。“你敢谎报军情，我宰了你！” 真真急忙拉住哥哥。“我也看到了，是官军！” 刘通贵犹豫了一下，仰起脸，再次对崖顶大喊。“再仔细瞧瞧，有没有敌人！” 派上崖顶的小头目探出身来喊道：“大王，没有敌人！” 刘通贵正要动怒，只听啊一声惨叫，小头目身子向后一仰，然后一头从崖顶倒栽下来。道一定睛一看，摔下的人背上插着一支箭，崖下顿时乱作一团。 “官军！官军！”随着崖顶的呼喊和几声惨叫，派去的兵士接二连三地摔了下来。崖顶上也隐约出现了火光。 刘通贵命令向崖顶射击。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几支箭射去，“啊！啊！”崖顶又传来惨叫声，这回摔下来的却是官军士卒。随后，崖顶上也出现了官军的弓箭手，一排箭射下，刘通贵的手下立即倒了几个，剩下的慌忙躲避。 于是崖顶崖下开始对射，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或从崖顶摔落，惨叫声连连。忽然，只听崖下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四射，刺鼻的硝烟味立即弥漫开来。 崖底有人大喊，”火炮！火跑！“。道一明白，官军扔下了装有火药的罐子。随着更多火炮落下，崖底轰轰声不断，刘通贵的手下一片大乱，纷纷退向远处。 紧接着，崖顶上又抛下十几条长绳，一个个黑影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迅速下降。很快，崖底爆发了一场白刃战，喊杀声四起。 随着官军从崖顶不断降下，刘通贵的人马很快不支，开始沿山道撤退。原先把守在各处工事的兵士赶来支援，双方在昏暗的山道边又是一场血战。然而，刘通贵的人马有限，崖顶上的官军却像没底似的不断降下。很快，刘通贵的人被迫退向寺内各处建筑，官军紧紧追杀，到处都在死战。 道一在战斗开始也捡了把大刀，和真真一起厮杀，但他武功已废，兵器又不称手，打起来只比寻常士兵好些而已。他拼命杀倒了几个官军，一转眼，真真已经不见了。他只好随着众人后撤，一边大叫真真的名字。他边退边杀，官军却不断涌来，真真还是不见人影。 他见官军实在太多，干脆逃向楼桥殿，想着怎么才能度过此劫。他踏进过道，忽然眼前房门一开，昏暗中出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他刚吓了一跳，一根银线已经缠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一股大力把他扯了过去。 ”箐儿，是你！“道一喜出望外，这下有救了。 箐儿二话不说，托住他的胳膊，道一立即腾身而起，两人一起飞出楼外。福庆寺的喊杀声转眼就听不见了。等道一明白过来，他已经站在寺外的一座山崖上。 道一兴奋地说：”箐儿，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箐儿淡淡地说。”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已经和她拜堂了？“ 道一脸上尴尬，正想说没有，却想到真真还在福庆寺里，于是立即叫道：”箐儿，快去救真真，她还在里面！“ ”我为什么要救她？“箐儿脸上冷笑，“你已经有了马姑娘，又招惹上她。你说去劝她下山，却差一点和她也有了夫妻之实......你明明可以站着和她说话，却偏要坐到她身边，别以为我不知道。” 道一张口结舌，原来箐儿真的悄悄跟着他去了福庆寺，箐儿什么都看见了。 ”啊呀！“道一急得攥紧双手，”都什么时候了。箐儿，我求求你，先救出她。我和她的事以后再说行不行？“ 见箐儿不答话，道一更是急道：”真真是好姑娘，我求求你，救了她吧......你救出她，我以后全听你的！“ “箐儿看了道一一眼。”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我发誓！“道一忙不迭说，”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好！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箐儿说罢，身子飘然而起，直向福庆寺飞去。 道一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想起刚才答应的事，不由一阵发慌，但是现在救真真要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在寒风中焦急等待，不知箐儿是否能及时救出真真。转眼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忽然远处一个白点出现在山间，并迅速变大，箐儿回来了，而且手里抱着个人。道一的心立刻砰砰跳了起来，箐儿刚才带自己飞行也只是托着胳膊而已，这回却要抱着，难道...... 道一正在发慌，箐儿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道一立即扑了过去。“真真怎么了！” “肩膀中了一箭，晕过去了。”箐儿一边说，一边把真真递了过来。 道一抱住真真，这才看到她肩头扎着一截箭头。 箐儿又说：“放心，她死不了。我已经给她服了药。” 道一长出了一口气。“箐儿，你真好。” “我们走吧。”箐儿说着，就朝山下走去。道一赶紧抱着真真跟上。 这座山崖并没有下山的道路，因此途中少不了要箐儿帮忙。最后他们踏上一条山道，又走了许久，道一抬眼一看，竟然已经来到修真观。道一抱着真真直奔后观，王道长很快迎了出来，见真真受伤，立即讲她接进去安顿好。 真真还是昏迷不醒，箐儿却说：“没关系，只是寻常的箭伤，再过半天她就会醒来，接着养一两个月就会痊愈。你不用在这里等着，马上和我回去。” 道一想起以前在福建时，梨花中箭后许夫人担心她会发烧的事，便把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 “我给她用了药，不会发烧的。”箐儿说。 道一还是不放心，说要等真真醒来，确认不会发烧后再走。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药术？”箐儿眉头颦起，“我看你是想等她醒来后好说几句情话，对不对？” 道一连忙否认。最后，在他的哀求下，箐儿同意等到真真醒来，而且不发烧，但是道一不许见病人。 就这样，道一住进修真观的前观。箐儿亲自给真真疗伤。过了几天，王道长和箐儿一起过来，王道长说，真真已经醒了，伤势正在好转，道一这才放心。王道长又保证会让真真在这里养好伤。道一于是谢过王道长，放心地和箐儿离开了修真观。 他以为箐儿又会给他买一头驴子骑，箐儿却在附近给他买了一匹马，理由是看他为人还不错。道一大为高兴。两人骑着马从真定出发，不紧不慢地沿太行山向南走，渡过黄河后再向西，过函谷关和潼关，终于进入关中。 道一以为箐儿很快会带他进终南山，但箐儿还是继续向西走，一直过了重阳宫也没停下。道一觉得奇怪，他是在终南山里遇见箐儿和她师父的，箐儿也说要回终南山，可是到了却不进山。道一有心开口询问，却见箐儿一脸冰冷的样子，也不敢问。 两人一路向西，直到离重阳宫百里处的扶风县境内，箐儿突然转向南边，直朝眼前的巍峨大山而去。道一知道这里已经是太白山，不过也算是整个终南山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高和最西端的部分。 很快，两人就到了山脚下，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向山中。山口边坐落着一座宏伟的道宫，箐儿没有进山，而是带着他朝这座道宫走去。 宫门处的小道士远远望见，赶紧进去通报。不多时，一队道士迎了出来。为首之人让道一大吃一惊，竟然是自己在苍岩山认识的结义兄长，真大道的张清志！ 道一这才想起，张清志是真大道后起之秀，年纪轻轻就在扶风县创立了天宝宫，难道这里就是天宝宫？ 张清志望见两人，也脸上吃惊，急忙迎上前来。 道一高兴地叫道：”张大哥！“ 张清志却像没见到他似的，径直来到箐儿面前，倒头就拜。 ”不知仙长驾到，贫道有失远迎，望仙长千万恕罪。“ 更让道一目瞪口呆的是，箐儿不仅坦然接受了张清志的大礼，而且淡淡地说：”张道士数年不见，修为也有长进。“ 第265章 目的 张清志闻言，脸上竟然有些激动。”仙尊过誉了。“ 箐儿还是淡然道：”我从不对人过誉。“ 张清志连声称是，然后才来到道一面前。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道一刚想行礼，张清志急忙将他扶住。这回轮到箐儿脸上惊奇了。 张清志立即解释道：”这位毛兄弟是我在苍岩山落难时认识的，后结为兄弟。“ 箐儿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张清志随后又对道一高兴地说：”贤弟自首后，我一直在大都想法营救，本门掌教岳真人还亲自去信给刑部及御史台。后来听说贤弟在皇宫被天仙娘娘救走，我听到详情，心中便猜想莫非是仙尊所为，于是立即赶回这里，果然等到了你们，真是太好了。“ 说完，张清志请二人入宫，箐儿走在前面，张清志在一旁引路，态度十分恭敬，道一在后面看了，想到张清志对箐儿一口一个仙长仙尊的，心中不由奇怪。 几个人来到客堂，箐儿又坦然坐了上座。张清志问道：”不知仙长可要带毛兄弟入山？“ 箐儿点点头。”正是，我要带他回山修炼。“ 张清志眉头一抬，露出羡慕的样子。箐儿又说：”入山应用之物你可有准备？“ 张清志连连点头。”贫道在宫中早已备好各项应用之物，只等仙长下令。“ 箐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她和道一要马上进山，让张清志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张清志起身亲自去取。不多时，他和一个小道士一起回来。两人手里拿着装得满满的行囊，还有两件紫黑色的裘袍。箐儿让道一穿上其中一件，自己也穿上另一件，然后就向张清志告辞。张清志执意要送二人一程。于是，三个人离开客堂朝宫外走去。 箐儿走在前头，道一背着行囊在后面，他见张清志又要给箐儿引路，就悄悄拉住他，一边问道：“大哥，你怎么一口一个仙尊的叫她？她有那么厉害吗？” 张清志吸了口气说：“兄弟，我记得你我刚认识时你知道我十八岁时入太白山修行，后在扶风创立天宝宫。不过，你可知道，此天宝宫正是我当年在太白山中遇见仙长后才立志建立的。仙尊不肯收我为徒，只是赐教了一些修炼法门，我出山后便在此立宫修炼，盼望能再得仙尊教诲。数年后，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仙长见我心诚，屈尊光临天宝宫，我还有幸为仙长效劳，真是仙福不浅。兄弟，你比我有仙缘。仙长肯带你入山修炼，你可要珍惜啊。“ 道一听了脸上尴尬，心想，箐儿可不是带自己入山去修炼的，她只会想法子折腾自己。不对，不对，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对了，道一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哥，你一定搞错了。你说十八岁就遇见她，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可是她如今才顶多二十，十多年前还是个小孩子呢。“ 张清志听了连连摇头。”何谓仙人？自然是长生不老，岁月不逝，否则怎能成为仙人？十多年前我遇见仙尊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如今她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这才是真仙！“ 道一目瞪口呆，十多年前箐儿就是这个样子？不对，不对，两年多前自己初次遇见箐儿时，她看上去十六七岁，如今看上去二十左右，已经大了不少，性子也成熟许多，怎么能说十多年没有变化呢？于是道一越发糊涂起来。 三人很快到了天宝宫门口，箐儿不让张清志再往前送。“张道士请回吧。” 张清志只好拱手道：”仙长此去，贫道不知何时才能有缘再见。请仙长代为向令高徒问候。“ 道一听了一愣，令高徒？箐儿还有徒弟？不对，不对，张大哥一定弄错了。箐儿绝不可能还有徒弟......突然间，道一想到一件事，浑身顿时一怔。他看着张清志说：“张，张大哥，她......仙长还有徒弟？” 箐儿在一旁脸上微笑。”我会对箐儿说的。张道士，我们就此别过......毛道一，你跟我走吧。“ 道一看着箐儿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目，眼前不觉一晃。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已经和箐儿走在通往巍巍太白山的小道上。 “你，你不是箐儿！”道一终于说了出来。 ”我当然不是箐儿，我什么时候说是她了？“箐儿脸上冷笑，”我是她师父。“ 果然如此，道一哑口无言，只好哀叹自己有眼无珠，见到救自己的人像箐儿就以为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唉，那个冷冰冰的模样难道不正是自己在终南山中遇见她师徒二人时的样子么？想到那时箐儿师父几乎要了自己的命，现在却千里迢迢到大都救出自己，道一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箐儿师父为什么要带他回终南山？ 只听箐儿师父继续道：”我从没说过是她，都是你自以为是。其实，你应当庆幸是我救了你。否则在苍岩山，唤作是箐儿，她可没本事把你的真真姑娘救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道一心中才感到一些释然，随后问道：”不知仙长为何要去大都救我？“ ”当然是箐儿要我去救你的。“箐儿师父脸上淡然。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马兮彤说过在从重阳宫去大都的路上遇见箐儿的事，想必是箐儿最后说动了她师父出手。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道一驻足行礼。 “免了。”箐儿师父把手一摆，“山高路远，我们快些走吧。” 时值冬季，太白山已是白雪皑皑。两人踩着薄薄的积雪，沿着狭窄的山道向山上爬。山间到处银装素裹，景色还算壮观。可是道一觉得背后寒风吹来，冰冷刺骨，若不是多了这件裘袍，自己恐怕很快就会冻死的。 他忍不住问道：“仙长，我们要去哪里？” 箐儿师父手指左边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那里是太白山顶，我们就从它右边矮一些的山上翻过去。那儿有座小庙，可以歇息。“ 道一点头。两人继续前进，爬了一个下午的山。山顶小庙已近在眼前，到那里只隔着一片乱石。道一环顾四周，西边的太阳虽已低垂，但阳光射在山坡上，仍然一片刺目。 忽然间，箐儿师父手一指远方。道一定睛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一片白云，紧挨着坡地在向这边流动。山高了，云朵有时就在山间飘动，这也是常事。 可是，箐儿师父接着一声大喊：”快跑！到庙里去！“ 道一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跟着她朝山顶小庙冲去。庙前的乱石远比道一以为的广大，他觉得仿佛踏上了一片石海。石块的边缘十分锋利，不多时，他就感到脚踝一痛。他扭头一看，山坡上看似缓缓而来的白云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他不顾疼痛，跌跌撞撞地向前猛跑。箐儿师父一把拉住他，然后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后终于跳出了石海。箐儿师父一松手，道一便拔腿朝眼前的小庙冲去。 可是白云前进得更快，在他离小庙只有十几步时，一下子裹了上来。道一顿时觉得四周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风声凄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猛扎他的脸。 ”冲！“听到箐儿师父在前边一声大叫。道一闭着眼睛向前跑，然后咚一声撞上一堵墙。 一只手随即扯住了他。”这边！“ 接着道一眼前一黑，脚下站稳，才发觉已经进了小庙。外面狂风呼啸，庙里却一点风也没有。不多时，他眼前又一亮，箐儿师父已在地上点起一堆小火。 道一四下一看，这小庙真是小，只有一间，四壁却堆满了柴草。道一喘着气坐下来，一边问道：“那云朵怎么如此厉害。” “那不是云朵，是雪团。”箐儿师父语气淡然，“一眨眼就能把人吞没。这座小庙就是以防万一，要是待在外头，很快就会被冻死，穿多少衣裳都没用。“ ”这么厉害！“道一再次惊叹。在重阳宫附近的山里，可没这样的事。 箐儿师父拿过行囊，从里面取出水和干粮。两人边吃边烤火。 道一原以为救自己的是箐儿，那么箐儿执意带他回终南山必然是因为他没有按约定回终南山和箐儿见面。箐儿要折腾他。可是，救他的是箐儿师父，虽说是箐儿让师父去的，那么箐儿师父知道箐儿和他在杭州的事么？道一不由有些发怵。 三年前箐儿师父差点杀了他，这回为何答应箐儿的要求去救他？把他带回来究竟要做什么？自踏入太白山，这些问题就一直在道一心中徘徊。现在，看着火光中箐儿师父白得发亮的脸，道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仙长带我回山所为何事？“ ”修炼呀。”似乎因为刚躲过一难，箐儿师父罕见地露出了笑脸。“小道士，你想不想长生不老？张道士已经对你说了，我和他十多年前见到我时没什么两样，对不对？你和我回去好好修炼，虽不说能长生不死，也能到了老时也和年轻时一般英俊。” “啊，啊，是，是......”道一打着哈哈，难道箐儿师父真是要传他长生不老之术？可是道一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想了想又问道：“在下资质平平，在全真教里也不过一寻常后辈，如今又武功被废，又有何德何能让仙长看中，从而选入山中？” 箐儿师父看了看他，又笑着说：“你不用过谦，你在全真教后辈中也是佼佼者。至于武功嘛，废了更好，全真教的武功本就不值一提，我本来就要先废了你的武功，现在还省了我动手呢。” 道一脸上干笑。“啊，是这样啊......” 箐儿师父继续道：“你重情重义，人品也不错，长得又好看，难怪箐儿看中了你。“ ”箐儿？“道一眼睛睁大。”是她说要选我入山，这个......修炼的？“ ”对。“箐儿师父眼睛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箐儿从杭州回来，就一直在等你去找她。等不到你，她便去重阳宫打探，听说你被官府抓走了，就私自下山去追你。我发觉后，就去找她，最后在太原附近找到她。我让她回来，她不肯，说一定要救你。我就把她抓了回来。谁知她回来后成天哭哭啼啼，很是可怜，我于心不忍，这才去大都把你救了出来。“ 道一听了目瞪口呆，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箐儿师父看着他说：”箐儿这么喜欢你，我就想看看你究竟为人如何，因此一路上才不急着赶路......小道士，你为人不错，箐儿没有看错。因此，我决定，明天下山后见到箐儿，就让你和她立即拜堂成亲。“ 第266章 木客 ”使，使不得啊！“道一脱口而出。 “为什么！”箐儿师父脸上一板。 ”这个......“道一使劲咽了下口水。”箐儿喜欢我或许没错，可我已答应娶马姑娘了，我和她一起回重阳宫就是要宣布退教，然后和她拜堂成亲的，不想却给官府捉了去。仙长在太原府里也看到我和马姑娘......“ 道一没说下去，箐儿师父叹口气说：”小道士，你让我不满意之处就是太过多情。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和箐儿成为夫妻后，把你那什么马姑娘，真真姑娘统统忘记就行。好男人心里只能有一个女子。“、 “这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道一喃喃自语。 箐儿师父正色道：”你和箐儿在一起久了，又不下山去，怎么会忘不了？再说，你实在忘不了，我还有这个可以帮你。“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绿莹莹的药丸。”这是忘情丹，你吃了以后有多少姑娘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你要真觉得忘不了，不如现在就吃下去。“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忘得了，忘得了。“ 箐儿师父脸上微笑。”也好，这忘情丹害处也不小，能不吃就不吃......那么你答应和箐儿成亲了，对不对？“ 道一啊了一声，脸上做苦瓜状。”仙长，箐儿冰清玉洁，我哪里配得上她？我又生性顽劣，见异思迁，还是废人一个，武功全无......啊，这个嘛......“ 见他推三阻四的样子，箐儿师父终于怒了。“怎么，你还是不肯？你忘了在苍岩山求我救你的真真姑娘时说的话了么？你说今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道一顿时两眼发直，心中叫苦不迭。 箐儿师父继续道：”只要箐儿喜欢你，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你难道在说我看人不准？“ “不敢不敢。”道一连连摆手。 ”那么你到底答应不答应！“箐儿师父一边逼问，一边转动手中的忘情丹。 看着仙长凌厉的眼神，道一吓得不敢吱声。要是再说不，仙长定会把药给他硬塞下去，那可就全完了。还是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想到这里，他轻轻点了点头。 箐儿师父顿时露出笑容，一边安慰道：”箐儿是我的爱徒，我一手把她养大，你娶了她以后就是我的徒婿。你我就是一家人了。“ 道一连连点头，脸上干笑。小庙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融洽起来。箐儿师父让他早点休息，说明天一早就下山。道一蜷缩在角落里，外面狂风在呼啸，他的心中也在翻腾。 没想到仙长带他回山是这个目的。逃跑肯定是不成的，思前想后，道一觉得只有从箐儿入手，见面后立即说明实情，并好言相劝，但愿箐儿通情达理，或者一怒之下说不要他了也好。 ...... 第二天一早，他睁开眼睛，箐儿师父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庙门一开，刺眼的阳光瞬间射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晰的空气。外面已经放晴，天空碧蓝，山坡一片洁白，铺满乱石的山脊从这里延伸出去，直至太白山巅，景色十分壮丽。 道一跟着仙长出了小庙，踏着盖着薄雪的乱石向山南边走下去。随着高度的降低，积雪逐渐消失，再向下走，是大片的密林，感觉也不那么冷了，与他们上山时的北坡大不相同。 两人继续下山，空气中渐渐有了暖意，植物露出绿色，小溪在林间快活地流淌，还见到小鹿一晃而过。道一不由感叹道：“同是太白山，山北那么冷，这里怎么象世外桃源一般？” 箐儿师父说：”这里是山南的一个深谷，太白山高耸入云，如一道屏风挡住了北方来的寒风，这里当然就暖和了。“ 两人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道一早已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箐儿师父却象回到家里。道一又问：“这么个好地方为何不见人烟？” ”有人我就不住这里了。“箐儿师父说，”这里十分容易迷路，所以无人敢来。“ 道一点点头，跟着继续朝前走，心里却开始打鼓。这山谷如此隐秘，看来自己想逃也出不去，要是不能说服箐儿，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和她拜堂成了夫妻？自己可是答应要娶马家小姐的。马家小姐也绝不会同意自己娶箐儿。 就这样，道一心中七上八下，一路跟着箐儿师父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包前。忽然，箐儿师父的脸色一变，立即腾空而起，在周围各棵大树间一阵乱转，道一只见到一团白影晃动。过了片刻，箐儿师父突然站住，胸口竟然在起伏。 道一担心地问。”仙长，出了什么事？“ ”有外人来过！“箐儿师父眼神十分严厉，接着她双手在胸前一合，发出一声长啸。 片刻之后，林中几株大树一阵晃动，两个黄色的人影迅速出现，朝这边冲来。道一刚吓了一跳，两个人影已到了近前，忽然拜倒在地。道一这才看清，是两个年约四十的女子，一身黄衫，每人手中拿着一根竹棍。 ”仙长，不好了！“其中一个女子边说，身子一边在发抖。”箐儿，她，她被坏人抓走了！“ 箐儿师父倒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多少人！” “就是两天前。”另一个女子道，“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属下无能，被他点中了穴道，昏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箐儿已经不见了。” 箐儿师父又厉声问：“他长什么样！朝哪里走的！” “属下无能。他来得太快，身如鬼魅一般，我们还没看清就失去了知觉。“ ”那你们怎么知道箐儿是被他抓走的？“箐儿师父问。 ”是布鞋说的。“那女子道。 听到布鞋二字，道一浑身一怔，立即想起来，那不是箐儿在杭州遇见的小乞丐么？箐儿真的带他回终南山当了师弟？ 箐儿师父听了却更加生气。”这小子怎会来这里！“ ”是，是，是他自己找到十丈松前，箐儿把他接进来的。“ ”你们为何不阻止！“ ”属下该死，他来时在夜里，我们都睡着了，发觉时箐儿已经带他进了洞。“ ”这小子还在这里？“箐儿师父问。两个女仆点点头。 箐儿师父让两人带路。两人答应一声，转过身嗖地向前纵去。箐儿师父紧跟其后。道一武功尽失，根本追不上，只好朝她们消失的方向尽力追赶。 幸好，她们走得不远就停了。道一循声而去，只见对面一处山岩下站着四个人，除了箐儿师父和她两个女仆，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青布衫。是布鞋！快三年不见，他长高了许多，但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道一朝他奔去，布鞋扭头一看，也认出了道一，立即大叫：”道一大哥！“ 然后就想冲过来，却被箐儿师父拉住。”你还没说完呢！那人长什么样？“ 布鞋愣了一下，手一指道一。“就和道一大哥一样！” 箐儿师父吃惊地回过头。两个女仆脸色大变，手中竹棍挺起，如临大敌一般。 “不是他。”箐儿师父忙说，“这些天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两个女仆这才松了口气。布鞋随即扑到道一怀里。 ”长这么高啦！“道一摸着他的脑袋说，”箐儿师姐欺负你没有？“ 听到这话，布鞋却像泄了气似的低下头来。”箐儿姐姐还不是我师姐。“ 道一不解地看看箐儿师父。 ”他天资不足，我没有收他。“箐儿师父下巴一抬。 道一这才明白，一定是箐儿见师父不肯收布鞋，就让他住在山外某处，因此箐儿师父才对布鞋找到这里感到发怒。 ”箐儿姐姐是怎么被坏人抓走的？“道一好声好气地问道。 布鞋抽了下鼻子说：“那个坏蛋可厉害了。箐儿姐姐和他打了没几下就给他抓走了。” 道一又问：“那坏蛋有多高，长什么样？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布鞋点点头。“和你一样高，长得也和你一样好看。” 道一吸了口气。”那坏蛋说过什么话没有？“ 布鞋想了想。“那坏蛋说，箐儿姐姐果然象人说得那样好看，不，还要好看。” 箐儿师父在一旁脸上发怒。”难道是见过箐儿的重阳宫道士传了出去？“ 道一一听心下发慌，箐儿师父该不会想去重阳宫找人算账吧？ ”那坏蛋还说过什么？“他急忙又问。 布鞋手搓下巴，奋力思考。”他还说什么，明人，明人做什么暗事......“ ”是明人不做暗事？“ 布鞋眼睛一睁。”对，对，就是明人不做暗事！“然后，他手忽然向上一指。”他还留下了那个东西。“ 道一朝布鞋手指的方向望去，吃惊地看到在离地面三丈高的岩壁上镶嵌着一块圆形的牌子。 箐儿师父二话不说，从袖中飞出一根银线，在岩壁上围着圆牌转了几圈。圆牌纹丝不动。箐儿师父像是吃了一惊，随即飞身而起，到了圆牌附近，朝岩壁上猛击一掌。岩壁裂开，才把那块圆牌拿到手中。 箐儿师父一落地，道一赶紧凑上去看。那块圆牌为铜制，只有核桃大小，上面除了刻着图案，还有四个字。 “江南木客”。 第267章 寻人 箐儿师父抬头看看道一。“你知道这是什么？” 道一连忙摇头。两个女仆也说不知道。箐儿师父让他们原地等待，自己朝南边去了。很快到了天黑，箐儿师父回来。道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没有好结果。 “贼人应该是下山去了，可没留下什么痕迹。”箐儿师父铁着脸说，“先吃晚饭，明天一早下山搜索！” 两个女仆立即开始张罗。箐儿师父把道一和布鞋带到一幢林间小屋。屋外堆着柴火，屋内铺着兽皮，看上去很舒适，但似乎许久没人住了。道一自告奋勇去生火。箐儿师父只是沉着脸在一旁看着他和布鞋忙碌。 生完火没过多久，两个女仆也来了，抬着一个大食盒，里面有蘑菇等几样素菜。箐儿师父示意道一和布鞋先吃。两人也不推辞，就大吃起来。箐儿师父还是在一旁紧锁眉头。 道一知道她是在为箐儿忧虑，就安慰道：”仙长不必太过担心，在下以为，以仙长不世神功，抓住此恶贼，找回箐儿应当不吹灰之力。” 箐儿师父一听这话却瞪起了眼睛。“你知道什么！看岩壁上的痕迹，此贼武功高强，又能在十招之内擒住箐儿，就是我遇见此贼也要小心！何况此贼已走了两天，上哪里都不知道，说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你是不是在讥笑我！” 道一张口结舌。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去大都，箐儿也不会没人照应。可怜的孩子......”箐儿师父说着，眼中竟然闪出了泪光，然后又把眼一瞪。“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执意去找你那真真姑娘，我们在路上也不会耽搁几天，早就回来了，箐儿也不会出事。这些都怨你！” 道一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箐儿师父说的也是实话，他们只要早到两天，就能堵住上门的恶贼。 箐儿师父越说越激动。“明天你就跟我出发去找箐儿。听见没有！” 道一连声说是。 “还有你！”箐儿师父又瞪着布鞋说，“那恶贼说不定就是跟着你才找到这里的！” 布鞋吓得低下头来。道一对他说：“布鞋，你一定要去，只有你见过坏蛋长什么样。” 箐儿师父也说：“对，找到任何可疑之人，就由你指认！” 布鞋抬起头说：“我懂了。仙长放心，那坏蛋化了灰我也认得。” 吃完饭，箐儿师父让道一和布鞋睡在这间小屋，自己和女仆走了。 临睡前，道一问布鞋这两年多的情况。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箐儿没法让师父收布鞋，就把他安置在离山下不远的一座小村里，并不时去看他，顺便偷偷教上两招。布鞋资质不佳，自然学不了多少。 ...... 次日一早，女仆已经替道一和布鞋准备好行装。两人就跟着箐儿师父下了山。不出所料，山外就是汉中。三人开始在周围村庄打听最近有没有和道一长相相似的人出现过。 道一因为内疚，凡事都冲在前面。箐儿师父似乎也不愿和人多打交道，放手让道一去干。可是，他们一连打听了好几天，竟然毫无结果。箐儿师父越来越焦急，又开始埋怨道一。 “都是你的错，箐儿才给人抓走！我本打算让你和箐儿一见面就拜堂成亲，因此她也算你的未婚妻子，你知道不？” 道一一时无语。箐儿师父又说找到箐儿是道一义不容辞的责任。道一只好点头，然后想了想说：“仙长，倘若过两天这里再没消息，我看不如去江南打听。那块圆牌上不是写着”江南木客“？我看只有去江南才能打听出那圆牌的来历。” 箐儿师父点头同意。于是，过了两天，他们果断结束在汉中的搜素，买了两匹马，踏上去江南的路。布鞋不会骑马，道一和他共乘一匹。 三人艰难跋涉，穿越汉中东面的大山，一路来到襄阳，再沿汉水南下，到了鄂州的长江边，就地过了江，然后沿着长江南岸向东走，一边走一边打听“江南木客”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他们进入江西后，立即有人告诉他们所谓“木客”就是江西南部和闽中一带大山中以伐木为生的人。 箐儿师父听了很高兴，就打算立即去赣南。道一却说还是先确认为好。箐儿师父点头同意，他们便又向东走了一程。很快到了江州，道一又打听出，木客也指江西周围大山里的野人。 箐儿师父说：“哪有什么野人！定是以讹传讹，我们还是去赣南。” 于是，他们踏上向南的官道。一路上，道一继续打听关于木客的说法，还给别人看了那块“江南木客”的圆牌。就这样，他们向南走了二百多里。当道一再次拿出那块圆牌给人看时，人家手一指不远处的青山说：“你为何不去阁皂山上去打听一下呢？” 道一脸上一惊。阁皂山？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阁皂山脚下。一年前，马兮彤在杭州突发重病，奄奄一息之时，经人指点，道一正是千里迢迢送她上了阁皂山，才由阁皂李宗师亲手把她救了回来。 李宗师见多识广，可不就应该去向他打听一下？可是，道一想到之后发生的事，又有些犹豫。箐儿师父在一旁看了出来，问他怎么回事，为何不想上阁皂山。 “我不是不想去......”道一灵机一动说，“请仙长天黑后送我上山，到阁皂李宗师那里。“ 箐儿师父脸上不解。”为何要天黑后？“ 道一叹口气，只好说了实话。”一年前，我和马姑娘在杭州时，她突然生了重病，只有阁皂山能救。我就把她送到这里来。阁皂李宗师用尽办法只能治一半。李宗师说，若要根治，非用龙仙芝不可。此神芝只有茅山才出，且是极为稀罕之物。 仙长想必知道，阁皂乃江南符箓三山之一，其余两山是茅山和龙虎山。那时恰好三山去龙虎山张天师那里开会，茅山上清派带给张天师的礼物正是龙仙芝。我去向张天师求药，可张天师不肯，非要我先加入天师道不可。 我不肯，无奈之下就去天师府偷了张天师那株龙仙芝，然后带着马姑娘一起逃走，张天师派了三山弟子一起来抓我。我费劲心机才摆脱他们，回到重阳宫，然后就让官府捉了。我怕这回要是白天上山，阁皂宗弟子还会抓我。“ 箐儿师父奇怪地问：”你夜里去找李宗师，他就不抓你了？“ 道一脸上一笑。”不瞒仙长，其实正是李宗师告诉我张天师那里有龙仙芝。那时李宗师也有意收我为徒，而且他对张天师提议符箓三山合并为一派很是不满。“ 箐儿师父点点头，同意晚上送道一上山。等到天黑，两人让布鞋留在阁皂山下的客栈，然后上了山。 在仙长的帮助下，道一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李宗师住的住处。箐儿师父在远处等着，道一来到门前，躬身行礼。”全真教......不，毛道一拜见阁皂山李宗师。“ 片刻后，房中响起声音。”你进来吧。“ 道一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只见朴素的道房中一位中年道士端端正正坐在蒲团上，却不是李宗师，而是阁皂山的南知宫。道一顿时吓了一跳。去年他在逃回重阳宫的途中，躲入武当山五龙观，正是南知宫率领符箓三山弟子前往五龙观要人，后来还带人进山追赶，很是卖力。要不是马兮彤刚好恢复了武功，两人早被抓回了龙虎山。 没想到南知宫在这里，道一不自觉地转身要跑。 ”且慢，毛少侠。“南知宫把手一伸，”有话请讲，贫道不会为难于你。“ 道一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问道：”我记得这是李宗师的道房，知宫为何在这里？请问李宗师现在何处？“ 南知宫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李宗师已经仙逝。“ 道一大吃一惊。他上回离开时，李宗师看上去精神矍铄，怎么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呢？ 第268章 请罪 南知宫一边请道一坐下，一边继续说：”一个月前，李宗师突然身染重疾，病势极为凶猛，以我阁皂药术之精竟也束手无策，七天之内李宗师便仙去了。如今阁皂宗暂由贫道代理。“ 道一想到李宗师尽力救治马兮彤的恩情，不由心里一酸。 ”不知少侠此来找李宗师有何要事？“南知宫又道，”若是贫道能帮得上，自当尽力而为。上回龙仙芝一事，贫道受张天师之命追赶少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道一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自己上阁皂山的目的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于是说道：“我正在找一个恶贼，他留下了一块圆牌，就是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块“江南木客”的牌子。南知宫接过看了看说：“江西及闽中一带大山中有许多人以伐木为生，他们拉帮结伙，人称木客，如别处的船客，盐客一般。此外，这个木客也有人说是江南一带的野人......不知此贼做了什么恶事？” 道一吸口气说：“他劫走了一位姑娘，却故意留下了这块牌子。” “劫走了一位姑娘？”南知宫脸上变色，“那......那可就不妙了。” “此话怎讲？”道一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只听南知宫说：“长江以南多精怪，其中一种淫怪称为木客，又或五通，能幻化为世间女子所喜人物，或劫持，或诱惑，将看中的良家女子带走。女子但凡落入木客手中，皆沉迷其术，无法自拔，以至于精神萎靡。木客厌倦女子后，短则数月，长至数年，会将女子放归。回来后女子不是因力竭而亡，就是变成痴人。唉，若这位姑娘遇上的是此物，恐怕凶多吉少。” 道一听了目瞪口呆，天下竟然有如此妖物！箐儿难道真落入了这样的精怪手中？ “我自到江南，一直在打听木客的事，怎么从未听人提及这种精怪？”道一小心地问。 南知宫叹口气说：“寻常人家若有亲人遇了木客五通，自然会极力隐瞒，故而百姓间少有人知道此事。女子回来后，苦主有时会暗中求助于道士，因此贫道才略知一二......上回少侠为了马姑娘才去张天师那里拿了龙仙芝，不知她现在可好？” 道一啊了一声。“她，她很好，劫走的不是她。” “那就好，那就好。”南知宫连连点头。 道一又问：“知宫是否知道这些木客藏在何处？” 南知宫摇摇头。“木客乃是妖怪鬼物，我阁皂宗精于药术，对于捉妖却不甚精通。不过......” 南知宫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容贫道再多问一句，少侠上回说要带马姑娘去重阳宫宣布退教，不知是否当真？” 道一嘴角一撇，指了指自己的衣裳说：“知宫看我还象全真弟子么？” 南知宫哈哈一笑。“好，这就更好了......符箓三山中阁皂只精于药术，龙虎山却精于捉妖，张天师对此类妖物了解百倍于我。少侠要寻人，何不去找他呢？” 道一眼睛一睁，是啊！木客就是妖怪，若论捉妖，谁比得上龙虎山张天师？可是，自己是谁？自己就是那个半年多前刚偷了张天师神药的人。 南知宫看出道一的顾虑，继续说道：“以贫道所知，张天师对少侠十分欣赏。少侠若真心寻人，理当去张天师处负荆请罪。张天师爱才心切，少侠又已脱离全真，张天师定然乐意相助，龙仙芝一事也可妥善解决。“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他上回逃回重阳宫途中，在武当山被南知宫等人捉到过一次，忘了是谁告诉他，张天师因龙仙芝一事极为恼火，要捉他回去关入降魔殿，永世不得翻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南知宫见状道：”这几天贫道也有事要去见张天师，少侠若愿意去龙虎山，你我可以一同去。到时贫道愿意为少侠说情。“ 道一连忙表示感谢，说让他回去再仔细想想。南知宫点头答应。道一于是起身告辞。 他刚离开道房，箐儿师父便迎了上来，很快将他带离崇真宫。两人来到一处树林中，箐儿师父开口问道：”你打听出来什么？“ “没，没什么。”道一忙说，”还是我们知道的那些。“ ”你说谎！“箐儿师父眼睛瞪起，”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木客是专掠女子的妖物。“ 道一张口结舌。”原来仙长知道了。我......我怕说出来仙长会......会太伤心。“ ”你就不伤心么？“箐儿师父怒道，”箐儿是你的未婚妻子！“ 道一连忙点头。”是，是，我也伤心。“ 箐儿师父胸口起伏。”我不管木客是什么，箐儿一定要救出来！......还有，她回来后，你还是要马上和她拜堂成亲！你不许嫌弃她！箐儿受了那么多苦......你别忘了，你也不是清白之身！“ 道一惊讶地看到，仙长的眼中又闪出了泪花。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为徒儿落泪了。 看着仙长难过的样子，想到箐儿正在木客手中受折磨，道一心中一痛，当即说道：”仙长莫急，我明天就去找南知宫，和他一起去龙虎山向张天师请罪。张天师要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他肯帮忙找箐儿。“ 箐儿师父欣慰地点点头。”好，就该这样。你放心，张天师不敢把你怎样，我会暗中保护你。他要是敢乱来，我就把他的天师府全拆了！“ ...... 第二天一早，道一独自上山找南知宫，说愿意去龙虎山请罪。南知宫很高兴，便吩咐下去。很快，他带着几名阁皂宗弟子和道一一起下了山，几天后就到了三百里外的龙虎山。他们住进阁皂宗的混元灵宝观。派去天师府联络的弟子回来说，张天师次日可以见他们。 傍晚，道一吃过晚饭后，说要散步，就从灵宝观出来，朝后面的树林走去。其实他不是要散步，而是去见箐儿师父，告诉她次日的安排。刚进树林，道一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就听到后面有人咳嗽。他一回头，立即认出了眼前这个年轻的道士。 “范兄，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心怦怦乱跳。 来的是阁皂宗的范道士，混元灵宝观主持冲元道长的徒弟。范道士一直以为道一杀死了冲元道长，即便上回张天师立坛作法判定道一是清白的后也是如此。道一知道范道士一直想找他报仇，如今自己武功全废，此时怎能不害怕。 “怎么，我不该在这里么？”范道士果然眼中露出凶光。 道一连忙摆手。“范兄，尊师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少废话！”范道士拔出剑来。“我今日就要为师报仇！” 说着，范道士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道一胸前猛刺。道一手足无措。眼看范道士的剑就要刺入他的胸膛，长剑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范道士吓得脸色发白。”你，你使什么妖法！“ 道一也莫名其妙。范道士定了定神，举起双拳，又嚎叫一声扑了上来。道一挥拳迎上。幸好，范道士的拳脚功夫不比他好，因此两人你一拳我一掌斗了十来招。道一一拳打在范道士的肩头。这一拳已经用老，分量并不大，可是范道士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出三四丈远，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捂着肩膀爬起来。”好，好，算你厉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我走着瞧！“ 说完，他便挣扎着逃走了。一个白影随即从树上飘然而下。道一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多谢仙长相助。“ 随后，他向箐儿师父说了明天要见张天师的事。箐儿师父再次鼓励他，让他不要怕。道一说有点担心，张天师会不会帮忙。 箐儿师父狠狠地说：“他要是不肯帮，我让他的天师府不得安宁！” ...... 次日一早，道一跟着南知宫前往天师府。在金龙缠绕的天师殿中，他们见到了张天师。南知宫早已向张天师通报了来意，因此一进殿便向道一示意。道一抢上几步，拜倒在地。 “在下救人心切，私自进入天师府取走龙仙芝，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特来向天师请罪。请天师随意处罚。” 张天师伸出一只手说：“你过来。” 道一不知何意，但还是起身来到张天师面前。张天师伸手捉住他的手腕，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让他回归本位，然后朗声说道。 “毛道一，你夜入天师府盗取龙仙神芝，虽有罪过，但念在其意在救人的份上本可以从轻处罚，但你在逃亡途中杀死上清派周大慈一事，却不可不追究。来人！先把他押起来！” 第269章 内法 殿内一众天师弟子呼啦一声围了上来。道一急忙大叫：“冤枉啊，天师！周大慈被杀实属咎由自取，他对马姑娘图谋不轨！” 众天师弟子稍作犹豫，张天师当即喝道：“废话少说，把他押下去！” 众弟子答应一声，把道一押了下去。 ”不是说好来赔罪的么？这，这......“南知宫有点不知所措。 ”知宫，请随我到后边说话。“张天师说着，带南知宫离开天师殿，来到后面的小客厅。 仆人献上茶。张天师说道：”龙仙芝只是小事。杀了茅山许大法师的爱徒，我若不扣住他，许大法师那边不好交代......况且，张留孙最近传来消息。你知道毛道一回到重阳宫后发生了什么事？“ 南知宫茫茫地摇摇头。张天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这是最近张留孙从大都送来的。” 南知宫接过信扫了一眼，脸上顿时大惊。“原来他在南方参与乱事，官府捉他去了大都......恕贫道不知，才想为他说情。” 张天师点点头。“毛道一是全真内定掌门继承人张志仙之徒。这样的人出事，全真自然要极力隐瞒，难怪你不知。张留孙还说，全真已经逐他出教，还废去他的武功。我刚才试过他的脉门，果然没有丝毫内力。他如今还算是朝廷要犯，你说，我怎能放他走？” “天师打算将他送去官府么？”南知宫问。 张天师想了想说：“朝廷又没有榜文来，我暂且不必将他交出去。周大慈一事更为要紧。” “贫道明白......“南知宫点点头，脸上又堆起笑容。”贫道这次来，除了为了他，也是想打听一下，阁皂山继任宗师人选何时能确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张天师道，”李宗师仙去实属突然，他又未留下遗言，因此阁皂谁来继任宗师确有一番周折。此事也并非我一人能定。“ 南知宫忙说：”贫道明白。贫道只希望天师向朝廷推荐继任宗师时能尽量以现任职务高低为准......“ 说着，南知宫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张天师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张天师仔细看了看药丸，脸上吃惊。 ”这颗九转还魂丹就是上回毛道一从天师府盗取龙仙芝时一并拿走的那颗。怎么，这次他特地来阁皂山还给你？” 南知宫摇摇头。“这是在李宗师随身遗物中发现的。” 张天师眉头皱起。“怎么会在李宗师身上？” 南知宫笑了笑说：“贫道也不知道。不过，此物本就归天师所有，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张天师点点头，将小盒放入怀中，一边又问：”那这回毛道一为何到阁皂山？“ 南知宫道：”他来找李宗师打听一桩事。他说有个姑娘被人劫走了，贼人留下一块牌子，上有江南木客四个字。我告诉他那姑娘或许遇到了五通。“ 张天师脸上吃惊。”被劫的该不会是那个马姑娘？“ 南知宫说道一已经否认了。张天师凝眉道：”也难说，毕竟此乃丑事，他不一定肯讲......好吧，你暂且回混元观。待我派人去茅山报知许大法师，看他想如何处置毛道一。“ 南知宫点点头，就向张天师告辞了。他回到混元观，范道士立刻迎了上来，询问毛道一的下落。当得知张天师已经将道一关押起来，范道士脸上大喜。南知宫又讲了全真教驱逐道一，并废去他武功的事。 ”朝廷也在捉他，看来无需你动手，你师父的仇就可以报了。“ 范道士听了却摇摇头。”我非亲自动手为师父报仇不可，此事与官府无光......道长刚才说全真教废了毛道一的武功？这不可能......实不相瞒，我昨晚还找过他，他非但武功还在，比之前更有长进。“ 南知宫听范道士说完昨晚的经过，眉头顿时紧锁。”毛道一真的还有武功？难道张天师在骗我？“ 范道士提醒说要小心防备。南知宫点点头，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到了下午，忽然有人从天师府来，说张天师要他马上去。南知宫不敢怠慢，再次来到天师府。张天师在天师殿里接见了他。 ”知宫大人，贫道之所以请你再来一趟，只因贫道刚刚收到一封信，里面有些对你不利之言。” 南知宫脸色一变。张天师摆了摆手，一名弟子立即过来，手中托着一只玉盘。张天师手一指。“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南知宫拿起盘中的信一看，神色大变，双手颤抖着说：“这，这都是无中生有，无中生有！” 张天师用犀利的目光盯住他说：“这封信可是李宗师亲笔所写！” 南知宫脸上沁出汗珠。“不，不，这一定是有人伪造，想陷害贫道。望天师明察！” 张天师唇角弯起。“给我信的人也在这里，知宫可要一见？” 说着，他一挥手，一个四十多岁，书生模样的人立即走上殿来。南知宫一看，立即睁大了眼睛。“是你！” “不错，是我。”中年人凛然道，“两个月前，我突然受到李宗师来信，信里揭发你贪污行贿，结党营私。不久后，李宗师便突然去世，死因十分蹊跷。你敢说与你无关？” 南知宫转身对张天师连连拱手。“冤枉啊！李宗师忽染重疾，阁皂人人皆知，此人无中生有，诬陷好人，天师切莫上当。” 张天师对南知宫瞪了一眼。“李宗师亲笔信中所言之事也是无中生有？” 南知宫一时怔住，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忽然间，他手一指中年人叫道：“天师，你可知道他是何人！此人姓郑，两年前忽然到阁皂山，说要学道。李宗师好意收留，他却心怀叵测，行为鬼祟。四个月前他忽然不辞而别。他前脚刚走，阁皂山后脚就发觉《太极丹阳内法》不翼而飞，定是他偷走的。我阁皂要抓他还来不及，他却胆大包天，来这里诬陷好人。天师快快将他拿下！” 张天师闻言也脸上变色。姓郑的书生气得须目贲张。“好你个姓南的，竟然倒打一耙！” 南知宫叫道：”天师，太极丹阳法乃我阁皂镇山之宝，切不可落入贼人之手！姓郑的，你敢不敢让我在你身上搜一搜！” 郑书生怒道：“我凭什么让你搜！” 张天师在一旁沉吟道：“太极丹阳法乃集数百年阁皂内法精华所成，也是我符箓三山至宝。郑先生若心怀坦荡，何不让我派人搜检一番，以证清白？“ 郑书生脸色一变。”李宗师死因不明，我来此检举，又有他亲笔书信，天师却听信小人之言......“ 张天师道：”事关重大。太极丹阳法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也是万不得已。“ 郑书生神色更加慌张。张天师一声令下，几名弟子飞身上前，将他擒住，当场搜起来。不一会儿，一名弟子激动地叫道：”在这里！“ 看到他手中一本薄薄的册子，大殿中立即响起一片惊叹声。张天师拿过册子一翻，对郑书生说：”你还有何话说？“ 郑书生哈哈大笑。”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说了。太极丹阳法并非我从阁皂盗取，而是李宗师亲手传给我的！“ 此言一出，大殿中又是一片惊呼。南知宫手中点指，像是哭笑不得。”你，你不要信口开河！你来阁皂不过两年。李宗师传你阁皂至宝？” 郑书生哼了一声。“你们没听说过禅宗六祖的事么？” 南知宫怒道：“胡说八道！禅宗讲求顿悟，这丹阳内法却要以我阁皂数十年修为作根基，你才来两年......” 郑先生打断他说：“李宗师已经秘传我修炼心法，其中奥妙岂是你这小人可知！“ 南知宫转脸对张天师道：”天师切不可听他胡言乱语，这太极丹阳法一定是他偷的。“ 张天师又翻了一下手中册子，然后对郑书生说：“这只是上册，下册在何处？” 郑书生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张天师道：“郑先生既然不肯说，那只好委屈你了。来人，先关起来！” 几名弟子立即将郑书生押了下去。 “天师果然明察秋毫。”南知宫满脸堆笑，对张天师连连拱手。 张天师却冷着脸说：“李宗师书信中所言之事，贫道还要查个明白。你也下去吧。” 南知宫还想说什么，张天师却让他闭嘴。南知宫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张天师稍后也离开了天师殿，来到后面他住的地方。他刚进书房坐下，一抬眼，就看到大儿子张与录跟了进来。 “父亲大人，孩儿听说毛道一今天来龙虎山向您赔罪，您却讲他关了起来？” 张天师点点头。“龙仙芝一事我可以饶过他。可他杀了周大慈，我就不能不管了。我已派人立即前往茅山，看许大法师要怎么处置他。” 小天师脸上有些着急。“全真南扩之势日盛，符箓三山却仍未整合，如今正在用人之际，毛道一可是人才，对全真教了如指掌，父亲大人不是还有意收他为徒么？” 张天师把手一摆。“他如今只是废人一个，我还要他做什么？” 小天师脸上不解。张天师继续道：“我还没对你说，张留孙来了信，说全真在逐他出教时还废去了他的武功。我本来还不信，今天他来时我特意试了他的脉门，果然内力全无。” 小天师沉默片刻道：“就算内力全无，外门功夫或许还在，全真武功也不一定要靠内力......” 张天师哈了一声。“你说他外门功夫还在，只要他能接我三招，我就算他还是才！......若是茅山许大法师也肯饶过他，我不但可以收他为徒，还可以告诉他他要找的木客在何处！” 第270章 地窖 “木客？”小天师脸上不解。 张天师于是就对他说，毛道一这回去阁皂山其实是要打听一位被木客劫走的姑娘的下落。”毛道一否认被劫者是他的未婚妻子，不过我猜多半如此。” 小天师顿时眼睛睁大。”真的是马姑娘？“ 张天师点点头。“否则他也不肯冒死来龙虎山请罪。“ 小天师吸口气说：”那父亲还要把他关起来？“ 张天师道：”若不这么做，茅山许大法师那里也不好交代。况且你也知道，毛道一因何才被逐出全真教。我不扣住他，倘若朝廷怪罪下来，于我大为不利。“ 小天师眉头一扬。”那刚才父亲大人还说要收他为徒？“ 张天师摆了摆手。”我方才只是一时口快。不过，倘若朝廷不再追究他的事，自另当别论......张留孙的信中说，毛道一从皇宫离奇失踪，朝廷一直未有定论，皇帝也对此不置可否。那些宿卫仍然一口咬定是天上神仙带走了他。“ 小天师叹了口气。“天知道朝廷何时才能有个定论......以孩儿之见，不如及早放走毛道一，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他也根本没来过。朝廷最后就算知道他来过这里，也不能怪罪龙虎山。“ 张天师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许大法师那边仍不好交代，况且我已派人飞马去报知他了。如今他正帮我极力说服上清派众人同意并派，此时千万不能让他有任何不满。” 小天师还想说什么，忽然又家人在门外急声呼唤：“天师，出事啦！” 小天师急忙去开门。张天师喝问道：“何事大惊小怪！” 家人慌慌张张地说：“地窖给人打开了。” 张天师脸色大变，立即起身离开书房，小天师紧随其后。两人急匆匆来到后花园。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几个家人手提灯笼正在楼前不知所措。 张天师抢进楼去，一个家人立即迎上来行礼。“天师恕罪。” “快说怎么回事。”张天师一边摆手，一边继续往里走。 家人说：“小的正坐在过道里看着。眼前白影一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一看，石门大开，里面怎么样了，小的也不敢进去。” 张天师脸上迷惑。”你功夫不俗，怎么连对方什么样都没看清？“ 家人忙说：”小的无能，真是白影一晃，如同鬼魅。“ 两人边说边走下一段楼梯，然后拐了个弯，来到一段长长的过道，尽头是一扇石门。那家人刚才就是坐在石门前的一张椅子上。过道中布满机关，看门人自己都得小心翼翼。现在石门已经洞开，里面一片漆黑。 张天师和家人踏着方位来到石门前。小天师也跟了过来。张天师先用灯笼外石门里照了照，然后抬脚进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阴冷干燥，放置着几十瓦瓮。每个有两尺多高，表面画咒符，瓮口也贴着黄符。张天师查看了每一个瓦瓮，见全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小天师脸上迷惑。“贼人闯进来却不动分毫，这是为何？” 张天师也不解地摇头。小天师说：“或许贼人只是误闯，然后见到这许多咒符就害怕了？” ”不知用途为何要进来？“张天师说，”还要克服这重重机关......无论如何，此人来意不明，武功又深不可测，千万不可大意。你速去降魔殿查看一番。这里为父要再加几道机关。“ ”是，孩儿这就去。“ 得到父亲的指示后，小天师立即离开地窖，回到地面上，直奔后花园旁的一个小门而去。 ...... 道一虽然在被押出天师殿时大呼冤枉，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慌。武功绝顶的箐儿师父一定在附近，她是不会看着自己落难的。 可是，当道一见到关自己的地方时却有点傻眼。那是天师府后花园旁的一座小殿，样式普通，也没有任何匾额。几个天师弟子推搡着他进了小殿。里面一片漆黑，周围的窗子早不知用什么东西封死了。 借着灯笼，他才看清，这里没有拱桌，也没有神像，只放置着一圈几十只木笼。奇怪的是，木笼大小相差悬殊，大的有一丈多高，笼眼大到可以轻松钻过一个人。小的木笼只有一尺多高，勉强可以关一只小狗，笼眼小到飞不进一只苍蝇。这些笼子的共同之处是贴满了各式符咒，看上去十分诡异。而且这些笼子围着殿中央地面上一个圆洞放置，圆洞很大，而且有扶梯螺旋而下，不知通向何处。 看着殿内几乎无处不在的咒符，道一这才有点慌了，张天师肯定在这里施了许多法术。箐儿师父武功再高，在这样的地方能施展出来么？ 不等他多想，天师弟子已把他推向一只合适大小的木笼。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不进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人家不理他，硬将他塞入木笼，关好，然后一名天师弟子才笑着说：”这里是降魔殿。毛道一，你就好好享受吧。“ 道一大惊，原来这里就是听说要把他抓回龙虎山后关押的地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道一用尽气力猛摇木笼，自然毫无结果。天师弟子已经笑着离开了，殿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道一只好坐在木笼中，祈祷箐儿师父能早点将他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片脚步声，接着大门开启。道一以为是给他送饭的，不想又是几个天师弟子推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清瘦。天师弟子将那人推向离道一不远的一只木笼。那人大声抗议，天师弟子让他放老实点。 ”看见那边的地洞没有？那里直通十八层地狱。你再不老实，就把你扔进去，让你永不得超生！“ 听到这话，那人才老实了下来。借着灯笼，道一惊讶地发觉此人有点眼熟。那人看见他也是脸上吃惊。等天师弟子一走，那人就大声问道：”你是毛道一？“ ”你认得我？“道一脸上大喜，”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呢。“ ”原来真是毛少侠。“那人笑了，”我姓郑，你我在阁皂山有过一面之缘。“ 道一这才恍然记起，他在阁皂山时遇见过一位来求道的郑先生，开头还因为自己的北人口音拂袖而去。 ”原来是郑先生，你怎么也关进来了？“ 郑先生叹口气说：”我来龙虎山向张天师揭发阁皂山南知宫贪污公款，还谋害李宗师，不想被他倒打一耙，说我盗取阁皂至宝。张天师就把我关到这里了。” 道一听了大吃一惊。南知宫谋害李宗师？这怎么可能！李宗师不是病逝的么？道一急忙询问详情，郑先生就讲了几个月前李宗师秘授太极丹阳法并让他速离阁皂山，两个月前又传来一封信，里面讲了南知宫的罪行。 “算起来李宗师发信后没几天就仙去了，你说这不是姓南的所为又是何人？” 道一沉默不语，不敢相信南知宫是这样坏的人，这回上阁皂山，南知宫不仅没有抓他，还提供木客的线索，并替他向张天师求情。 ”南知宫真的会谋害李宗师？“道一终于问道。 郑先生说南知宫一向野心很大，这回又有谋害李宗师的动机。道一还是不敢肯定。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不过，郑先生，你放心。李宗师对我有恩。若真有人谋害他，我一定会给他报仇的。” 郑先生听了很高兴。“毛少侠武功高强，又为人仗义，有毛少侠相助，李宗师必然大仇可报，我死也瞑目了。” 道一脸上吃惊。“先生这是何话？什么叫死也瞑目了？” 郑先生瞥了一眼殿中央的大圆洞，说：“李宗师告诉我，龙虎山一向觊觎阁皂灵宝精华，尤其是此太极丹阳内法。我恐怕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就没想让我出去。” 道一吸了口气，不自觉也看了一眼那个大洞。 郑先生思索片刻，忽然说道：”我没想到他们敢当场搜身，太极丹阳法的上册给他们搜了去。下册我已藏好，练习太极丹阳法还需口传心法。万一我遇不测，丹阳法绝不能在我手中失传......毛少侠，我这就把心法秘诀讲给你听。“ 道一大惊。”郑先生，这怎么可以？“ 郑先生正色道：”李宗师早就中意于少侠，想收少侠为徒，以继承太极丹阳法，传授于我不过是无奈之举。少侠知道心法后，再去抢回丹阳法的上册，我再告知下册所在。少侠天资绝顶，必可自行练成，我阁皂至宝也不至于失传，想必这也是李宗师的愿望。“ 道一连连推脱，郑先生坚决要传。道一心想，现在心法只有郑先生一个人知道，假如过一会儿来个天师弟子，不由分说把他扔进眼前那个大洞，这世上就没人知道心法了，也确实很可惜。想到这里，道一终于同意先记下心法口诀。 郑先生大喜，立即开始传授。心法口诀说长也不长，道一很快记住了。郑先生随后又开始口述丹阳法的上册内容。“凡我同志，欲发道心，当先状奏太一天尊。入室端坐，澄心静虑，息调气定，寂然良久......” 就这样，郑先生说一句，道一复述一句，用心记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殿外又传来脚步声，两人急忙停住。 转眼间，殿门一开，一个人提着灯笼进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亮如白玉。 等道一看清，不由脸上大喜。“小天师！” 第271 地洞 小天师扫视了一眼道一和另一边的郑先生。”两位在这里感觉如何？“ “你就是张天师的儿子？”郑先生眼睛一睁，“你回去告诉你爹，太极丹阳法乃我阁皂至宝，与你龙虎山无关，李宗师已经传于我。他要想我拱手交出，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就算把我丢进这个地洞，我也不会答应他。” “我会转告家父的。”小天师朝他笑了笑，然后来到道一面前。”家父说马姑娘被人劫走了，可是真的？“ 道一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不是她，是另一位姑娘。贼人留下一块圆牌，上面有江南木客四字。啊，就是这个......” 说着道一从怀中取出那块圆牌，递给小天师，一边又说：“我到阁皂山向李宗师打听，不料他已去世。南知宫告诉我，木客是专劫姑娘的精怪，又说张天师对此更加了解，让我来这里向他赔罪，我于是就来了。张天师真的知道木客的事？” “我以前没听他讲过。”小天师吸了口气，“不过，他刚才对我说，他可以告诉你木客在哪里，只要你能接住他三招。” ”真的？“道一眼睛一亮，”天师真的知道木客在何处？“ 小天师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你回重阳宫后因在南方帮助义军被官府抓去大都。全真为此逐你出教，还废去了你的武功？“ 道一心里一沉。”是这么回事。我如今连他半招也接不住......不过，你告诉天师，我求他帮我找到木客，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我会劝他的。”小天师又点点头，“你自己也要努力。家父仍然看中你的才华，想收你为徒，对抗全真南扩，只是官府或许仍在捉你......真的是天仙娘娘将你从皇宫里救出来的么？” 道一一愣，随即嘴角弯起。“......差不多吧。” “真是神仙？”小天师眼睛睁大，”张留孙从大都传来信说，朝廷对于你从皇宫失踪一事，至今不知如何是好。我以为，朝廷怕真的是神仙所为，因此才没到处发海捕文告。谁都怕得罪神仙，皇帝也一样。“ 说到这里，小天师脸上也一笑。道一却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啊，我该走了。“小天师忽然说，”刚才有人闯入锁妖房，家父让我来这里看看。我若是待得太久，他自己会来的。” 道一说：“小天师请便。也请小天师为这位郑先生求求情。“ 小天师点点头，然后便关上殿门走了。殿内重新陷入黑暗。 郑先生长舒了口气。”没想到少侠和小天师如此熟识。“ 道一说：”我也是上回李宗师带我去龙虎山后才和他相熟的。小天师人很好的。” “啊，我想起来了。”郑先生道，”我在阁皂山遇见你后，不久就听说李宗师把你抓了起来，说你杀了混元观冲元道长，后来将你带去了龙虎山。“ “是那回。”道一点点头，“不过，我可没杀冲元道长，他是给别人害死的。” 郑先生叹了口气。“我阁皂宗真是多灾多难。冲元道长本是阁皂仅次于李宗师的高道，却被人无端毒杀。不想这回李宗师也死了......哼，这倒遂了龙虎山的愿。”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李宗师极力反对符箓三山合并的事。 郑先生继续道：“如今阁皂无人执掌，他张天师便可以随心所欲处置阁皂了。” 道一眉头扬起。”此话怎讲？“ 郑先生轻哼一声。”张天师受命提点江南道教。各家的宗师法师人选都需经他提名推荐。你说他会提名谁接任阁皂大宗师？还不是谁肯听他的话就是谁。“ 道一想想也对，李宗师之死对龙虎山可真是天赐良机。 只听郑先生又狠狠加上一句。”天知道龙虎山与我阁皂二宗师之死有何干系。“ 一听这话，道一猛地抬起头。郑先生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郑先生也忽然双眼睁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道一随着他的视线慢慢转过脸来，顿时也吓得浑身发毛。只见一团白影正从镇魔殿中央的那个大洞中缓缓升起。 道一再仔细一看，却欢喜地差点叫了起来。是箐儿师父！道一怎么也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道一正想对郑先生解释，只听身后噗通一声。他转脸一看，郑先生已经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随着身边又传来吱呀几声，关道一的木笼慢慢打开。道一回过神来，立即钻出木笼，对箐儿师父说：”仙长，小天师刚刚来过，他说张天师知道江南木客在哪里！“ ”我刚才听见了。“箐儿师父淡淡地说，”你过来。“ 道一一边向前走一边说：”仙长快想个法子逼他说出来吧。“ ”法子不是小天师已经告诉你了？“箐儿师父道，“只要你能接住张天师三招。” 道一眼睛睁大。“可是......我真的半招也不行啊。” ”谁说的，你跟我来。“箐儿师父说着，拉道一来到大洞边，然后拉着他的手跳了下去。 道一反应过来，吓得刚想大叫，脚已经沾到了地面。他朝周围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把衣裳脱了。“耳边传来箐儿师父的声音。 道一吓得一愣。”仙长，这......“ ”让你脱你就脱！“箐儿师父的语气立即变得严厉，”怕什么！谁也看不见谁。“ 道一心想，不按仙长的话去做是没好下场的。于是，他再次看了看周围，确信真的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把牙一咬，脱光了自己的衣裳。然后，他就觉得周围起了风声，这风声围着他打转，越来越强，紧接着，一股股气流开始钻入他的体内。他觉得浑身越来越热，头脑一涨，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那里，身上却已恢复正常。 ”穿上衣裳吧。“耳边又传来箐儿师父的吩咐。 道一立即弯下腰，摸索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 箐儿师父说了声，”我上去了“，就向上腾起。 “那我呢？”道一急忙向上喊道。 “你自己跳上来。”箐儿师父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我不行啊。”道一说。 “让你跳你就跳。”箐儿师父的语气不容置疑。 道一叹口气，轻轻向上一纵。啊！一股丹田之气从体内涌起，他的身子也向上直飞出去。他手脚一阵乱舞，接着就被人拉住。等他站稳脚步，才发觉回到了地面。 “你不是跳上来了么？”箐儿师父淡淡的身影就站在他面前。 “啊！我又有轻功了！”道一明白过来，一时间兴奋不已。“多谢仙长赐功。” 他倒头便拜。箐儿师父只是冷冷地说：“没什么，这点功力只够你接张天师几招而已。我们走吧，明天一早再来天师府，你向他挑战。” “是，仙长。”道一说着，刚想跟着箐儿师父向外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仙长，我想还是留在这里好。” ”为什么？“箐儿师父脸上不解。 ”我想，还是等张天师到这里找我为好。”道一说，“请仙长带这位郑先生走吧。让他回家去。他来向张天师揭发别人的罪行，张天师却以为他偷乐阁皂山的东西。” 箐儿师父想了想说：“好吧，就这么办。” 说完，她挥手打开另一只木笼。道一钻进去，将仍然昏迷不醒的郑先生搬了出来。道一感到此时内力充沛，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抱着他跟着箐儿师父来到殿门口。箐儿师父打开殿门，然后一手拎起郑先生，腾身走了。 道一将殿门虚掩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木笼。他坐在地上，盘起双腿，开始运功。他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功力如何。一试之下，他大为惊讶，只感到内力在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动，竟比原先他在练的第二层全真内功强许多。道一信心大增，开始考虑明天如何应对张天师。 ...... 次日天亮，几个天师弟子路过降魔殿，见到殿门似乎与平常有点不同，便来查看。几个人探头朝殿中看了几眼，顿时大惊，立即去报告张天师。 不多时，张天师便带着小天师和一众天师弟子赶来。张天师身背斩邪雌雄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天师也持剑在手。 踏入降魔殿后，张天师先瞥了一眼关郑先生的木笼，然后来到关道一的笼前。道一正坐在笼中，微笑地看着他。张天师定睛一看，脸上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毛道一，你为何没有逃跑？“ 道一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自己慢慢打开笼门，走了出来。 ”我想和天师说几句话，单独说几句话。“ 第272 三招 ”什么话？“张天师下巴微抬。 ”事关符箓三山前途。“道一说。 张天师想了想，让小天师和其余弟子都退下。小天师便带着众人退出殿外并关上了门。 道一随即拱手道：”在下先谢过天师赐药之恩......“ “免了。”张天师把手一摆，”我只想知道，你从天师府拿走的那枚九转还魂丹为何会在李宗师身上？“ 道一笑了笑说：”自然是我还给他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张天师问。 道一脸上又是一笑。”自然是因为李宗师对我有恩......“ 张天师伸手止住了他。“我要你讲实话......是不是他让你去偷龙仙芝的？” 见道一神情犹豫，张天师继续道：“李宗师已经仙去，你何必再隐瞒？’ 道一想想说：”好吧，李宗师确实告诉我天师会将龙仙芝放在何处......“ ”我早就知道如此！“张天师脸上忿怒。 道一连忙又说：”李宗师也是因为对天师有意合并符箓三山极为不满。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三山人心各异......“ 张天师又伸手制止了他。”你不必用这些陈词滥调来教训我。“ ”好吧。“道一说，”我也想知道一件事......李宗师之死是否与龙虎山有关？“ 张天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难道以为我堂堂嗣汉天师会因为他反对我就杀了他？简直岂有此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道一板着脸说：”那么太极丹阳法呢？据说天师一直想得到。“ “丹阳内法本该就是我的。“张天师轻哼一声，”李宗师早与我打赌，若他找不到丹阳法传人，他就把此法拱手让出。他有意收你为徒也是看中你能修习此法。可他没能收你为徒，因此这丹阳法就该归我天师道！“ 道一面不改色。”可是李宗师找到了传人......” “你是说那个姓郑的？”张天师哈了一声，“南知宫说得没错，他毫无根基，如何修习？分明是李宗师不想认输罢了......好了，你并非阁皂宗，甚至不是三山弟子，丹阳法落入谁手与你无关，况且，你还是朝廷要犯。“ 道一一时无语。 张天师脸上得意，缓了缓口气说：”你也不用过于害怕，官府并没有到处发榜抓你......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是如何从皇宫逃走的？” “自然是天仙娘娘将我救走的。“道一笑了笑说，”那天夜里我正躺在石牢里想着天亮时皇帝会不会砍我的脑袋，牢门自己就开了。我出去一看。天仙娘娘就站在那里，四周躺着十几个当班宿卫。天仙娘娘手这么一搭，我便飞了起来，转眼之间我已经和她站在昆仑之巅！” 张天师听着眼睛慢慢变大。道一继续说：“夕阳之下，昆仑之巅遍地银白，目不能睁，天仙娘娘更是傲如冷月，令人不能直视。她对我说，她在天上见我无端受人冤枉，身心俱废，才从天上下来救我。她还赐予我神功，要我路见不平，替她在人间行侠仗义，弘扬三清之道。她交给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一位被江南木客劫走的姑娘，我才因此来到阁皂山......天师可知道木客的下落？” 道一说完，静静地看着张天师。两人对视片刻，张天师忽然仰天大笑。 “毛道一，你真会编故事，贫道差点就信了！” 道一眉头皱起。“天师以为我在说谎？” 张天师笑道：“你说天仙娘娘赐你神功，你身上根本半点功力也没有，贫道早就试过了！” 道一唇角弯起。“天师或许没有试仔细？” 张天师轻哼一声。”贫道若是连这个也试不对，这天师府早就可以拱手交出了！“ 道一仍然脸上带笑。”天师还是再试试为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否则也不会让人闯入锁妖房了。“ 张天师忿然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功力！只要你能接住贫道三招，就......“ 道一立即接口说：”就告诉我木客的下落。“ 张天师想了想，轻轻点头说：“可以。” “请天师赐招。”道一说完，双掌一立，摆好架势。 张天师又轻哼一声，左手抬起，随意的一掌拍来。道一右掌迎上。两人的手掌一碰，一股白气腾起。道一脚下纹丝未动。张天师脸上惊讶，当即吸了口气，换成右掌，朝道一攻来。道一以左掌迎上，一股白气再次腾起，道一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一步，又站住了。 张天师更是惊讶不已，随即蹲起马步，双掌抱圆，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掌同时朝道一拍来。道一同样双掌齐出，两股白气腾起后，道一噔噔连退几步，又定住脚步。张天师竟然也退了一步，过了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好......” 道一此时觉得胸口沸腾，一股热气马上要从口中喷出。他拼命咬牙运功，才将热气压下去。 没等他恢复过来，张天师已经噌地一声从背上拔出一把剑。“来，来，再试试贫道的剑术！” 没等道一出声，只听哗啦一下，殿门开启，小天师冲了进来。 “父亲大人且慢！”小天师大声说，“三招已经到了。” 张天师脸上发红，像是意犹未尽。 道一这时也恢复过来，连忙拱手说：“天师神功了得，在下万万不及。” 小天师急忙又说：“爹爹已经试出了他是有用之才，何必再继续试呢？” 张天师想了想，这才慢慢收剑回鞘，然后说：“确实如此......毛少侠，这木笼也是你开的，对不对？” 道一脸上微笑。“我哪里有这样的法术？有人能进锁妖房，也同样能进降魔殿。” 张天师眼睛一睁。“难道......” 道一笑而不答。 张天师长叹一声。“好吧，这里只能防人防妖而已......我这就告诉你木客的事。” 道一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张天师从身上摸出一块小圆牌，道一定睛一看，就是自己昨天递给小天师的那块。昨天小天师走得匆忙，道一一时忘了他把圆牌还给自己没有。 这时，小天师也从身上摸出一块小圆牌，和张天师手里的一模一样。道一顿时傻了。 ”毛少侠，这才是你的那块。“小天师说着，把手中的圆牌递给道一。“家父手中的那块......” “是贫道若干年前偶然得来的。“张天师又长长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毛少侠，你也算道家人，此事与道家有关。“ 道一听了脸上发白。如此恶毒的妖怪怎么和捉妖的道士有关呢？” 只听张天师继续道：“毛少侠，关于茅山上清派你知道多少？” 见道一摇摇头，张天师说：“茅山上清派奉紫虚元君魏夫人为祖师。魏夫人原本是我天师道祭酒，八十三岁时得道升仙。晋兴宁二年率众仙真下凡，授茅山许真人上清众经三十一卷。自此上清一派以茅山为祖庭，日益兴盛。 然而茅山周边原本另有道派事”茅山法王”为祖师。此派专行巫祝，也以茅山为根本重地。数百年来，两派为谁是茅山正宗互相争斗不止。上清派人多势众，隋唐时又受皇家格外推崇，因此巫祝派常遣弟子混入上清派。上清派亦有弟子因贪图巫术，而暗中投靠茅山法王。历代上清宗师为此烦恼不已，时常需要清理门户。然而始终防不胜防，世人也难以分辨，以至于将两派混为一谈，都称为茅山道士。 若茅山法王一派道士修炼的仅是止血退煞之类寻常法门也就罢了。其中有些人还秘修邪术，譬如招引怪兽毒虫，以及令人断子绝孙等害人之法。因此，上清派不得不与之划清界限，以维护上清派名誉。 有一门茅山邪术既是用来劫持良家女子，令其神魂颠倒，轻则与施邪者在家中苟且，重则随施邪者离家出走，受害者还以为遇上了神仙。为掩人耳目，以防苦主找上茅山，施邪者往往以江西闽中流传的木客五通等精怪为名，故意留下这些圆牌，以让苦主知难而退。 唉，茅山邪术如此猖獗，上清历代宗师也不敢明察。只因同在茅山，一旦众所周知，实在有损上清派声誉。而我天师道为百姓捉妖，偶尔也会追到茅山......这块圆牌是贫道年轻时追妖到茅山后，从行邪者的尸身上搜得的。“ 张天师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 道一想了想说：“以天师之意，在下要找到被劫的姑娘，只有去茅山？” 张天师点点头。“行邪者劫持女子一为淫乐，二为进一步修炼邪术，据传离茅山越近效果越好。” 道一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多谢天师指点，我这就去茅山。“ 张天师沉吟道：”别忘了，你杀了上清派周大慈。“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不敢来龙虎山是因为以前偷了张天师的神药，那么杀了茅山许大法师的爱徒，自己就敢大摇大摆去茅山了？ 第273 三茅 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武功尽废的时候也敢来龙虎山，现在自己的功力比从前还强了不知多少，又有仙长暗中保护，还怕什么。 于是道一慨然说道：“天仙娘娘传我神功就是为了独闯虎穴，怎能因这点危险就心生退意呢？” 张天师道：“许大法师爱徒心切，我恐怕你还未登上茅山，上清派便会全体出动......” 这时，小天师忽然拱手说：“孩儿愿陪毛少侠同往茅山。” 张天师眉头一皱：“你？” 小天师说：“父亲大人，孩儿记得周大慈身亡后，孩儿与南知宫等人追击毛少侠和马姑娘至一片竹林。毛少侠寡不敌众之时，马姑娘挺身而出，其随身侍女要她揭发周大慈。马姑娘脸上发红，只说了一句，他就是该死......孩儿以为，周大慈确实可能对马姑娘有不轨之举。“ 道一连忙接口：”天师，我敢对着天仙娘娘发誓，马姑娘不会说谎。“ 小天师也说：”孩儿以为，曲不在我，只要对许大法师晓之以理，他必能看清真相，周大慈一事必可妥善了结。“ 张天师想了想，吸口气说：”言之有理，不过......你二人随我来。“ 说完，张天师领着道一和小天师离开降魔殿。外面的天师弟子见三人脸色平和，都松了口气。 张天师将两人带入府第，让道一稍坐，自己和小天师去了书房。道一等呀等，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天师才和父亲一起回来。 张天师对道一说：”我让与录和你同去茅山，并让他带一封信给许大法师，或许会有些用处。“ 道一连忙表示感谢。 随后，小天师又稍作准备，便带着两个家人，和道一一起离开了天师府。 道一边走边说：”多谢小天师仗义相助。“ ”不用谢。“小天师微笑道，”爹爹让我与你同去也有他的用意。他还让我带给许大法师一件礼物。就是这个......“ 小天师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道一脸上吃惊：”这......这是九转还魂丹？“ ”对。“小天师点点头，”而且就是你从天师府拿走的那颗，南知宫说在李宗师身上发现，他这回来又献给了爹爹。“ 道一吸了口气，这可是李宗师花了二十年心血才练成的九转还魂丹啊，张天师就这么送人了？ ”天师为何要给许大法师如此重礼。“道一忍不住问。 小天师说：“许大法师正在极力说服上清派道众同意并派，爹爹想让他高兴些。” 道一脸上奇怪。“他不是茅山大法师么，上清并不并派还不是得听他的？” 小天师摇摇头。“许大法师在茅山根基不深，蒋法师传位于他时又很匆忙，因此上清派有许多人不服。”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三年前在长春宫的那场辩论。上清派蒋大法师也是参与者之一。辩论失败后，朝廷下令烧经，蒋大法师悲痛欲绝，在归途中生了重病，听说没到茅山就去世了，想必就是在路上传位给许大法师的。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不过，张天师手里就这么一颗九转还魂丹，送了岂不可惜？” 小天师脸上一笑：“此药是否有用还难讲得很......李宗师那里有好几颗此丹，不照样不治？爹爹说李宗师把练的还魂丹都吃了也没用，爹爹甚至怀疑李宗师究竟练对了没有。” 道一也笑了，原来张天师是看不上这九转还魂丹才送出去的。 “倒是茅山的龙仙芝，才真正是仙药。”小天师继续道，“马姑娘是吃了它才病好的......你知道马姑娘现在何处？” 道一摇了摇头说：”我被押到大都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听说她为了救我也去了大都。“ ”那你怎么......“小天师啊了一声，”天仙娘娘有差事让你办......“ 小天师说到这里忽然对道一眨了眨眼睛。”她真的带着你转眼间就到了昆仑山？“ ”怎么，你不信？“道一唇角弯起，”其实......也没有那么快啦。不过，我武功全废后，她赐予我神功这可是真的，你都看见了对不对？“ 小天师点点头。”锁妖房和降魔殿的事也一定是她所为，因此爹爹才不敢再为难于你。有了天仙娘娘保佑，毛兄这回去茅山定能马到成功。“ 道一连声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 就这样，他们一行四人骑着马从龙虎山出发，一路急行，没几天功夫便经浙西到了镇江南面的茅山。 一路上，道一始终没见到箐儿师父，不过他并不担心，说不定仙长听到茅山邪术的事后，早就飞到了茅山，等他们抵达，箐儿说不定已经救了出来。可是，想到救出箐儿后会发生的事，道一又忍不住咽口水，希望胯下的马跑得稍微慢一些。 终于，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出现了一道山峦，小天师说那便是茅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道一不觉有点失望。茅山南到北五十余里，看似很矮，只有百余丈高，对于他这样看惯崇山峻岭，不久前又上了太白山的人来说仿佛只是一道土坎。 一旁小天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手指眼前的青山说道：”诗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话用在茅山上在合适不过。别看茅山不高，却水土良清，属地肺福地，《洞天福地记》中将茅山列为七十二福地之首，为地仙与真人所主。因而山间宫观庵院，数不胜数，许大法师上回对我说，共有三百余处，道士数千人。“ 道一心说，人这么多，怪不得鱼龙混杂，邪术横行。不过，他又一想也不对，若光以人数论，全真教更多十倍呢。 说话间，他们已在茅山东面的山脚走了二十多里。小天师把马一拨，沿着山道进了山。 小天师指着最高峰上的一座道观说：”那是大茅山的圣佑观。茅山细分共三座，称大茅，中茅，小茅，因此也叫三茅山。“ 道一随口问：”许大法师就在那里？“ 小天师说：“不，许大法师所在的元符万宁宫可比圣佑观大许多。” 他们从大茅峰旁绕过，不过转了几道弯，眼前山坡上赫然出现一座大道宫，六七座大殿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很是宏伟。 “那便是元符万宁宫，为徽宗皇帝敕建。” 小天师说着，带道一来到宫门前。四人下马，很快有人通报进去。不多时，一位年约四十的道人率几位年轻弟子出来与小天师见面。小天师连忙行礼。“王道长一向可好？” 王道长也行了礼，说许宗师会在三素堂见小天师。于是，道一就跟着小天师等人进入宫中，穿过几座大殿后，来到后面十来座道堂中的一座。 上清派的客堂看上去比天师府还要大。上清派大法师许道杞一身绣金道袍坐在正中，身旁立着十来个弟子。小天师带着道一和另外两名天师弟子步入客堂。 许道杞一眼看到了道一，脸上立即变色。在他身旁的两名上清弟子也睁大了眼睛。 小天师上前两步，来到许道杞面前行礼道：“小可奉天师之命拜见许大法师。天师问大法师安好，并让小可带来一封信，事关全真教弟子毛道一，请大法师过目。” 说着，小天师从身上取出那封张天师写的信递了上去。许道杞接过看了一遍，脸上又变了色。 第274 任务 然后，许大法师一边慢慢把信收好，一边问道：“天师近来身体如何？” 小天师说：“家父一切安好。” 许大法师点点头，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小天师一一作答。许大法师只顾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小天师送上礼物，他看也不看就收了下来。 道一扫视堂中的上清派弟子，个个眼神焦急，仿佛在怪大法师还不下令把他抓起来。最后，许大法师请几位客人先下去歇息，一众上清弟子更是脸上不解。 道一和小天师来到另一间屋子，没坐多久，就见一名上清弟子匆匆而来。道一记得这名弟子刚才就站在许大法师身边。 “请两位随我来。“那名弟子说。 于是，道一和小天师就跟着他离开屋子，走了不少路，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另一间小屋。门前站着一名弟子，是会见时站在许大法师身边的另外那个。就这样，由大法师的两名亲信弟子把门，道一和小天师进了小屋，见到了一个人端坐其中的许大法师。 ”毛道一，我问你，大慈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许大法师开门见山地问。 道一下巴微昂。”周大慈在押解我回龙虎山途中对马姑娘欲行非礼，实在是咎由自取......“ 许大法师把手一抬。”我问的是你动没动手？“ 道一脸上犹豫，许大法师见状道：”我详细询问过回来的弟子，其中一人说，那晚他和几名弟子负责看守你，你击倒其余人，又逼他带路去了大慈的房间，到里面一看，大慈已经倒在地上，是不是这么回事？“ 道一想了想说：”......是。“ 许大法师吸了口气。”如此说来，动手杀死大慈不是马姑娘就是她的丫鬟。“ ”对。“小天师接口道，”我和南知宫后来追到她们，那丫鬟亲口承认是她动的手。“ 许大法师点点头。”既然毛少侠没有杀人，那么大慈究竟有没有对马姑娘无礼，只有等马姑娘或那丫鬟到案后才能知道......毛少侠，你可以放心了。” 道一眉头一昂，许大法师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 “不过......”许大法师又说，“此事因你而起，马姑娘又是你未婚妻子，你须带她来茅山由我亲自查问。” 不等道一回答，小天师先说道：“可是马姑娘如今下落不明，连毛少侠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许大法师看了一眼道一。“因此，我要你发誓，以后找到她，一定带她来茅山一趟。” 道一想了想，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于是答应了许大法师。 “还有，”许大法师继续道，“张天师信里说，你来茅山是因为有仙人要你寻找一位失踪的姑娘，她被木客所劫？” 道一吸了口气。“张天师对我说，有茅山道士秘习邪术，勾引良家女子，却留下江南木客的铜牌以混淆视听。许大法师，茅山真有这样的人？” 许大法师脸上有些尴尬。“张天师果然对你无话不说......不错，茅山广大，宫观庵院不下三百处，道士数千人，门派众多，有个别害群之马也难免。” 道一又说：“张天师还告诉我，修邪术者都拜茅山法主。那么，茅山哪些门派以茅山法主为祖师爷？“ 许大法师哼了一声。”我要知道，早就把这些门派铲平了，还轮得到你？......自我上清在茅山立宗，数百年来与习邪术的密派一直势不两立。蒙三清道祖和魏夫人保佑，密派势力日衰。从前密派还敢公开设立道场，如今早就化整为零，混入正派之中。而且密派传承诡秘，难以揭发，因此才祸害至今。“ ”传承诡秘？“道一脸上好奇。 许大法师点点头。”密派一师只带一徒，师死徒弟方可收徒。而且密派传法都在夜深人静之时，于匪夷所思之处，因此无人知道其中奥妙......毛少侠，张天师信中说天上仙女已赐予神功与你。贫道要你答应，不抓到行邪者，不离茅山。” 道一又想了想，慨然说道：“请天师放心，在下蒙天仙恩赐，张天师指点之下到贵宝地，立志一定要抓出此祸害百姓的妖道，否则绝不离开茅山！” 许大法师听了很高兴。”......不过，少侠只可暗中行事，千万不可到处张扬，以免损害各道观声誉。“ 道一点点头。”在下明白。” 小天师说道：“小可也想在这里停留些时日，以便向大法师请教《黄庭经》。毛少侠就当在下的随从住在这里如何？“ 许大法师想了想说好。 于是，两人很快告辞，离开了小屋。外面的两名弟子带他们去吃饭。午饭很简单，上清派也没任何人来陪。饭后，小天师说要先带道一参观一下这里，两人便来到元符宫的前面，从天宁万福殿开始，逐个看了每座大殿，并拜谒了三茅真君，欣赏了历代宋朝皇帝御书的匾额，最后来到上清宗坛前。 小天师说：“这里原本只是座小庵，上清第二十五代刘宗师在这里潜心修炼，哲宗皇帝时，孟太后误吞金针，卡在喉中，御医无计可施。刘宗师飘然进京，用茅山秘法令孟太后吐出金针。哲宗皇帝龙颜大悦，在此敕建元符宫，以为上清宗坛。” 道一点点头，他以为小天师会带他入宗坛看看，小天师却说上清宗坛外人不能进入。守在宗坛前的几名上清弟子也警惕地看着他们。自进元符宫，道一觉得所有上清弟子都面带敌意，不知只是因为周大慈的事，还是有别的原因。 小天师很快带着道一走了。两人回到三素堂附近。小天师带来的两名龙虎山弟子迎上来说他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于是，两人就跟者他们来到下榻处。小天师说，这元符宫分内院和外院。内院住的都是出家道士，外院专门住有家眷的未出家道士。 在挂着“大有堂”匾额的道堂住下后，道一开始盘算如何寻找伪装成木客并抓走箐儿的邪道。他很快想到，按布鞋所说，抓走箐儿的人长相身材和自己差不多。按南知宫的说法，木客会幻化成受害女子喜欢的模样先来诱惑，木客本来长什么样无人知晓。 可是，既然抓走箐儿的人不是木客而是邪道，假定邪道又不会幻化术，那么布鞋看到的就是邪道的本来面目，如此一来，只要在茅山寻找身材长相和自己相似的人就行了。道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天师。 小天师自告奋勇，当即去找许大法师。回来之后，小天师告诉道一，按许大法师所说，茅山密派里没有象木客一样的幻化之术。 道一听了脸上兴奋：”如此一来，只要在茅山寻找和我相似的人就行了。明天我们就从元符宫找起！“ 小天师却笑了笑说：“毛兄的长相出类拔萃，茅山哪有如此人物？” 道一有点发窘：“小天师过奖了。茅山有道众数千，总可以找到些好看的。“ 小天师摇摇头：”若有如此人物，恐怕早已尽人皆知，我也不会不知道。“ 道一也只好笑了。不过，两人还是决定先找找看再说。 于是，次日一早，两人按计划前往玉册殿和九锡殿，元符宫的道士会在这两处地方做早课。道一把住玉册殿，时辰一到，老老少少大批道士蜂拥而至，列队在殿中诵念经文。道一在殿外紧张地注视着，看看有没有长相好的。等道士们念完经出来，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连一个模样出众的都没有。 和小天师会合后，小天师说，九锡殿也一个没有，道一很是失望。小天师说：”毛兄别急，再在这里仔细看看，不成明天我们去其他道观。“ 道一点头同意。”不过，别处能让我们这样随意瞧么？“ 小天师脸上微笑：”别忘了，我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儿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道一啊了一声，还多亏了这一点呢。 正在这时，有上清派弟子找来说，许大法师请小天师去说话。小天师只好和道一分别。道一一个人继续在元符宫乱转，遇见的道一仍是个个平常，而且脸色不善。道一想，会不会布鞋把抓走箐儿的人说得太好看了，其实没那么好看，只是布鞋见人太少，有所夸大？道一觉得应该把那些长得比寻常人好看一些的也考虑进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走到了上清宗坛旁，一个道士从里面出来，与他擦肩而过，道一顿时眼睛一亮。 第275 宗坛 赵孟府？他怎么在这里？道一急忙转身，悄悄跟在那人身后。不对，那人一身道袍，赵孟府什么时候当了道士？而且那人步伐矫健，也不像文弱书生。道一心里激动，能让自己误以为是神仙中人赵子昂的人，长相那就不用说了。 道一跟着那道人左转右转，来到一座挂着”震灵堂“匾额的道堂。那道人步入堂中，然后进了其中一间屋子。稍加观察后，道一断定他就住在这里。让道一有点失望的是，细看后他发觉此人年纪和身材与赵孟府相仿，长相上还是差了一截，不过，也算是在元符宫里鹤立鸡群了，至少应当弄清此人的身份。 于是，道一打定主意后，悄然回到自己住处，坐等小天师回来，好先与他商量一下。可是左等右等，小天师都没有出现，一打听才知道，小天师和许大法师一起去大茅峰顶的圣佑观了。道一只好一边在附近乱逛，一边继续等待，结果等到傍晚，小天师也没回来。道一决定不再等下去。天色刚黑，他便离开住处，悄然朝震灵堂而去。 白天见到的那个英俊道士还在那里。道一飞身上房，打算看看此人私下里是否有可疑之处。结果，他在房顶上躲了没多久，英俊道士便提着灯笼离开震灵堂，朝元符宫几座主殿的方向走去。道一立即跟上。 英俊道士走着走着，忽然向右一拐，潜入一条小巷不见了。道一心里激动，此人一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道一当即纵身上房。那道士却很快拐了几个弯，从另一头出来。道一在房顶上看得真切，此人要去的正是白天遇见他的地方，上清宗坛。 果然，那道士鬼鬼祟祟地进了宗坛大门。道一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过院墙，也跟了进去。里面是一座九层高的宗坛殿。那道士进了殿，道一在外面偷偷朝里面张望。原来殿中已经有了几个道人，正在议论着什么。道一认出其中一个就是迎接小天师入元符宫的王道长。 ”梁道长，你怎么来迟了？“王道长立即发问。 英俊道士脸上发窘，连声说抱歉。王道长挥手让他坐下，然后对众人说：”今晚请诸位来有要事商议。“ 众人都吸了口气。王道长也吸了口气说：“我上清派自魏夫人率众仙真下凡传经，陶真人发扬光大一愣，至今已近千年，历来为江南道家主流。徽宗皇帝特敕赐宝印，以为三山符箓之首。 现如今天师道却以抵御全真南扩为名，意图吞并我上清派，若其得逞，此千年宗坛必然不存，我等将来如何面对上清历代宗师，如何面对魏夫人？在此紧要关头，许法师身为上清宗坛师，不力保我上清传承不失，反而极力迎合龙虎山，实在令人失望。 贫道以为，当今之计，唯有在座诸位齐心协力，共同向许法师讲清利害，望他能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诸位在元符宫中修为最深，只要诸位一齐出面，许法师绝不敢冒犯众怒之险。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道一边听边暗自咋舌，原来上清派里反对符箓三山合并的人这么多，许大法师可有的事情要做了。 王道长说完，看看众人。众人沉默不语，王道长显得有点不高兴。 ”梁道长，你怎么不说话？在座中以你平日受许法师压制最多，你不想乘此机会有所行动？“ 梁道士一听脸上发白，回答声轻得像喃喃自语。”许法师乃茅山大宗师，我不过一年轻后辈，怎敢有怨言？“ “梁道长不必妄自菲薄。”一个黑须道士在旁边说，“梁道长虽年轻，却自幼入茅山，论辈分不在我等之下，否则王道长也不会请你来。” “这个......”梁道士想了想说，“以在下所见，许法师其实也不乐见茅山归由张天师统领。只是张天师乃当朝二品，受皇帝之命提点江南道教。许法师位居张天师之下，我等更是如此。若想当面与其对抗，恐有难处，须慎之又慎。以在下之意，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几个道士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黑须道人沉吟道：“能从长计议当然更好，只可惜时不我待。梁道长不见昨日龙虎山小天师忽然到访？张天师此时派宝贝儿子来，还能有其他事？昨日许法师看过小天师带来的信后面色不善，听说后来还请他去后面密谈。我看，张天师恐怕是对许法师不耐烦了。” 另一个道士连连点头。“对，阁皂山原本极力反对三山合并，李宗师一死，张天师就去了心头大患，可以把心思用在我三茅山了。我看他是想趁热打铁。” 王道长想了想说：“小天师此来也未必是想催促许法师。昨日龙虎山来人中有那个全真教毛道一。听说后来密谈他也去了......” 梁道士接口道：”对，对，他们说不定在谈周大慈的事。许法师没有将毛道一当场拿下，说不定就是看了张天师那封信。“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个道士议论纷纷。有人很快提起白天早课时道一和小天师在两座殿外东张西望的情形。有人说他们在找人，有人说只是毛道一这个全真教的想看看上清道士的早课。结果几个道士议论了半天也不能确定道一和小天师这回来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人人都说，毛道一肯定已经投靠了龙虎山。 见众人的话题一直在小天师此行的来意上打转，王道长连忙提醒他们回到三山合并的问题上来。 黑须道人慨然道：”贫道宁死也不会让龙虎山骑到头上来！上清千年基业绝不能毁于我等之手！王道长，倘若许法师一意孤行要出卖茅山，我等愿共推道长为上清大法师！“ 王道长听了连连摆手。”贫道何德何能可以执掌茅山？许法师之位乃蒋大法师亲传......“ 黑须道人脸上冷笑。”天知道是怎么回事！许道杞又不是蒋大法师的弟子。蒋大法师根本没带他上大都，不过路上遇见了他而已。若论亲疏，湖州混元观杜道长才是蒋大法师的嫡传弟子，比他许道杞更有资格继位！“ 几个道人一听，又小声议论起来。道一听来听去，对于最关键的，联合起来共同劝说许大法师一事，他们直到最后也没有达成一致。 等他们终于各自散去，道一跟着梁道士回到震灵堂。梁道士早早睡了。道一躲在房顶上观察了大半夜，直到确信他不会再有行动，这才悄然返回自己的住处。 次日一早，小天师回到元符宫，道一立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说震灵堂住的梁姓道士长相出众，值得怀疑。小天师听了大笑。 ”毛兄，你说的不会是梁柱吧？他也就比常人好看一些而已，与毛兄比相差太远，即便是小孩子也不会把你二人相提并论。况且，他身性懦弱，武功平平，你说要抓的邪道武功十分高强，因此绝不可能是他。” 道一啊了一声，心中失望，又随口问道：”小天师与他相熟？“ 小天师摇了摇头。”只是知道此人而已。梁柱家境贫寒，自幼入茅山学道，只有他的哥哥去读了书。他在茅山这么多年，论辈分颇高，因此知道他的人就多了。“ 道一点点头，然后把昨晚几个辈分高的上清道士聚在宗坛里商议反对三山合并的事说了。小天师听了脸上微笑。 ”多谢毛兄，这回你听到的事情很是重要。原来上清派反对三山合并的人如此之多，而且都不是泛泛之辈......嗯，梁柱倒是对我龙虎山态度尚可......我这就去见见他。不知毛兄可否与我同去？“ 第276 借宿 道一点头同意。两人当即前往震灵堂。梁柱恰好在道房中，听说龙虎山小天师来访，犹豫了半天才请他进去。 ”梁道长一向可好？”小天师首先打招呼。“小可这般有礼了。“ 梁柱也回礼道：“不敢不敢。” 小天师又向他介绍了道一。“这位便是毛道一毛少侠，梁道长想必听说过。” 梁柱脸上一抽，干笑着和道一互相拱了拱手。 三人入座后，小天师说：“半年前许大法师去龙虎山见家父时，家父问及道长为何没有同来，许大法师说道长忙于研究《黄庭经》。如今梁道长可研究好了？” 梁柱忙说：“哪里哪里。《黄庭经》博大精深，研习岂是一年半载之功，贫道自去年开始精研，每日不倦，至今不过看了十之一二。” 道一吸了口气，假如梁柱没说谎，他自然不会有功夫去千里迢迢的太白山劫持箐儿了。 ”难怪那怪。“小天师脸上却浮起嘲讽的笑容，”......难怪昨夜梁道长要趁许大法师不在时，与元符宫几位高道彻夜研习此经。“ 一听这话，梁柱脸上顿时一片惨白。”小，小天师误，误会了......“ 小天师哦了一声。”那么梁道长和几位高道昨夜在上清宗坛做什么？“ ”这，这......“梁柱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小天师正色道：“研习经典固然重要，梁道长身为上清派高道之一，对上清派及我符箓三山的前途也不可不多加考量。” 梁柱连声说是，一边抹了下额头。 小天师继续说：“符箓三山合并乃大势所趋。全真正在南扩，武当山已全部成为全真派道场。小可还听说，真州长生观的南丹祖师李道纯就要加入全真。真州离茅山不过一山之隔。全真下一步势必直指茅山。不知三茅山三百余宫观庵院哪座能免于落入全真教之手？” 梁柱沉默不语，又抹了下额头。 小天师又说：“全真势大，上清派若以三茅山单独对抗，势必不敌。倘若元符宫改换门庭，皮之不在，这九层上清宗坛又何以得存？在此关头，唯有三山合为一体方能扼止全真，保我符箓道门不失。许大法师高瞻远瞩，力主三山合并，实在是以上清根本利益为重啊。” “小天师说的是，说的是。“梁柱连连点头。 小天师道：”至于贵派有人担心合并后上清宗坛不保，梁道长大可不必担心。家父早已明言，符箓三大宗坛，正一，上清，灵宝，好比禹王鼎之三足，缺一不可。只要有此三大宗坛在，我符箓道派便能屹立不倒。若有人说，三派合并后什么三坛归一，梁道长千万不可信此谣言。“ ”当然当然。“梁柱又连连点头，”张天师自理宗朝即受圣命提举江南道家。符箓三山的大事自当由张天师做主。“ 小天师脸上满意，又说道：“小可还听说，宫中有传言，我和毛少侠此来元符宫欲对上清不利。此话梁道长也不可听信。毛少侠为龙仙芝一事已向张天师赔罪，今来茅山是想与许法师商量如何了结贵派周大慈之死一事，别无它意。 梁道长不知是否知道，毛少侠已经退出全真，并有意加入我符箓道门，只是不知三山之中究竟何处最适合他修道，因此家父才让我陪毛少侠来茅山各处看看。” 梁柱听了脸上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毛少侠，你要寻找修道之处可来对了地方。” 道一在一旁只好干笑，他可没想着什么加入符箓道门，但他知道小天师这么说是为了找个理由让他去探访各个茅山宫观。 只听梁柱继续道：“我茅山可是《洞天福地记》中七十二福地之首，水土良清，再适合修道不过。茅山分为大茅，中茅，小茅，因此也叫三茅山。大茅山便在元符宫南，山上有玄帝时铜鼎，偃刻甚精好，在山独高处，入土八尺许，玄帝时命东海神埋藏于此......” 谈起茅山，梁柱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刚才唯唯诺诺的神情。他从山上讲到山下，从三皇五帝讲到现茅山各位高道，滔滔不绝，不仅山间各处宫观的所在，连山下句容县里有哪些去处都讲了。 道一仔细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厌烦，他本来就是来这里找人的，对周围当然知道得越多越好。小天师在一旁也脸上微笑，似乎早就料到梁柱这个茅山通会替他给道一讲解一切。 梁柱还说起茅山如何吸引名人来访。“两浙名人无不向往茅山，尤其苏杭一带名流，譬如杭州的草窗先生，湖州的赵子昂......” 梁柱说赵孟府十分喜欢道学，曾经拜湖州升元观的杜道长为师。“杜道长又是上清蒋先宗师之嫡传弟子，因而蒋先宗师还在时，子昂先生曾多次造访......” 道一听得点头，他记起在叶李的招贤会上初遇赵子昂时，花亦紫是这么提过。于是道一告诉梁柱，自己认识草窗先生和赵子昂。梁柱显得很惊讶，特别是道一说了和周密等一众杭州书生也都有交往后，梁柱反过来向道一打听这些人的事。小天师在一旁也兴致勃勃。 三人正谈得高兴，有道士进来说。“梁道长，你哥来了！” 梁柱一听，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往外面走了。小天师笑着对道一说：“梁柱的哥哥便是我说过去读书的那位，听说很有学问，以前在北方什么学府教过书。“ 不过片刻，梁柱已领着四个人回来，看上去竟是一家。男的应该是梁柱哥哥，书生打扮，长相儒雅但不如梁柱，女的年约三十，看上去很贤惠，两个小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男一女。 梁柱向小天师和道一说，这是他哥哥梁栋一家。众人互相见礼后，梁柱问哥哥为何把全家都带来了。 梁栋说：”健康的房子租约到期，我将家什存在张生处。你嫂子从没来过茅山，我想让她来看看，顺便住些日子，然后回健康另找住处......柱子，我住你这里没事吧？” “这个......”梁柱想了想说，“我得问问许法师。大哥，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找他。” 见梁柱要走，小天师和道一也站起身来。”梁道长与家人团聚，我二人就不打扰了。“ 梁柱却说：“不妨不妨。”他回身对梁栋说：“大哥你可知道，这位毛少侠从北方来，初到杭州就结识了赵子昂，周草窗等一众名士呢。” 梁栋顿时眼睛发亮。“啊，毛少侠，来来，你我坐下来好好聊聊。” 在他的极力邀请下，道一和小天师又坐了下来，梁柱一个人走了。 梁栋说：“我在东平学府时便听说赵孟府才高八斗，周公瑾也是博学多才，家中藏书万卷。自迁居健康，我一直想去结识，只可惜建康离杭州尚有几百里路，我又事物繁忙。” 接着，梁栋便开始向道一打听一众杭州名士的事情。道一讲了不少，最后说：“梁兄既然心向往之，不如干脆去杭州一游，说不定就可结识赵子昂呢。” 梁栋脸上有点发愣。“杭州还是远了些，远了些......” 然后，不知怎的他忽然失去谈论这些名士的热情，转而谈起修道来，但显而易见他在这方面见识很粗浅。道一和小天师不久就失去了兴趣。两人正想起身告辞，梁柱这时沉着脸回来了。 梁栋急忙问道：“柱子，怎么样？今晚我和你嫂子住在哪里？“ 梁柱却叹了口气说：”许法师说内外院都不能收留俗人，尤其带家眷的。” 梁栋脸上发愣。“怎么，我是你哥都不行？” 梁柱唉了一声。”许法师说，不能例外。俗人一律山下自行寻客栈住。“ 他哥哥一下子生气了。”这是什么规矩！我早在外院转过一圈，那里空房很多，为何不能住！你又不是无名小辈，你在茅山已经二十年了，论辈分不比他许法师小！” 梁柱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许大法师是茅山宗师......“ ”瞧你这二十年怎么混的！“梁栋气得跺脚，”......不行，我非去和他说理不可！“ ”大哥......“梁柱脸色发白，急忙阻拦。门口忽然传来一声。 ”说要与贫道说理？“ 道一扭头一看，来的正是许大法师。 梁栋见他来了，立即拱了拱手说：”许法师，吾弟说你不许我住在元符宫，这是为何？外院道房空闲极多，为何就不能让我一家老少暂住几日？“ 许法师道：”元符宫规矩如此。内院皆是出家道人。外院只住居家道人。若俗人带家眷与外院道士混居，不利于道士清修。“ 梁栋说：”拙荆与我皆是谨慎之人，绝不会与外院道士有任何纠葛。请法师看在拙弟的份上通融一下如何？“ ”规矩就是规矩。“许法师道，“若是今日破一例，明日破一例，何谈规矩二字？茅山下客栈甚多，食宿方便，上山也很近。梁生为何定要住在本宫呢？若是梁生盘缠不济，贫道倒可以资助几文。“ “你，你说什么！”梁栋脸上立即发红，“你以为我想白住你的道院啊！我有的是钱！你就开个价吧！” 许大法师哼了一声。“元符宫内外只供天下同道居住，向来不收钱。贫道不知该开什么价。本宫也不缺这点钱。梁生不必多言，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梁栋一听急了。”许道杞！你不仁我不义！你元符宫的钱怎么来的谁不知道！还不是山下地主假冒你元符宫的宫田免了官府田赋，你元符宫从中分赃！你知不知道，朝廷刚下了诏书，举报欺隐宫田者得追征税赋之半！你等着，我这就告你去！“ 许大法师也气得胡子乱抖。”姓梁的！你，你胡说八道！你说本宫欺隐宫田，有何凭据！你去官府告呀，告到哪里贫道都不怕！看官府信你穷私塾先生还是我这上清宗坛师！“ 梁栋更是火冒三丈。”许道杞！你算什么上清宗坛师！不过是撞了狗屎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是蒋大法师的弟子，这宗坛师的位子本该是湖州升元观杜道长的！蒋大法师去京城都没带上你，反而带上了我弟！这位子轮他也轮不到你！“ 梁柱在一旁脸都白了。许大法师这时已经浑身发抖。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你，你......你给我滚出元符宫！“ 梁柱急忙上来劝解，兄弟二人拉扯在一起。梁栋大声叫道：”许道杞！蒋大法师怎么死的还没说清楚呢，你就想赶我走？你这是欲盖弥彰！“ 这话让许大法师脸上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忽然间，他大叫一声，手捂胸口往后就倒。小天师急忙扶住他，连点他数处要穴。尽管如此，许大法师还是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277章 还魂 道一大惊，连忙和小天师一起将许大法师抬出了屋子。附近的上清弟子闻讯赶来，帮着将昏迷不醒的本派掌门抬运回他自己的道房。一时间大小道士叫人的叫人，取药的取药，元符宫内一片混乱。 梁柱见哥哥闯了大祸，心急如焚，好说歹说，又掏出几张纸钞塞给哥哥，梁栋这才气呼呼地带着妻儿离开元符宫，自行下山找客栈去了。道一和小天师在许大法师那里一通乱忙，直到元符宫几位高道接手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次日一早，两人一起去探望许大法师，却得知他仍然不省人事，病情变得愈发沉重。几位高道又是配药，又是烧符，忙得团团转。他们见道一和小天师来探望，显得很不耐烦，又不敢对小天师无礼，就把脾气多多少少发在道一身上。小天师见状，就让道一先回去。 道一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被一伙年轻道士拦住了。其中一个指着他叫道：”毛道一！你昨日在梁师叔那里对掌门说了什么话！“ 另一个说：”大法师病成这样，一定是被你气出来的！“ “毛道一！你杀周大慈的账还没算，如今又害了上清大法师，你们全真教是不是有阴谋！” “姓毛的！前两天早课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你老实交代！” 众人七嘴八舌，边叫边揪住了道一的衣领，道一一时间有口难辩。 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小天师和一位高道从里面出来。在两人的劝说下，众年轻道士忿忿然散去，道一这才得以脱身。回到住处后不久，小天师也沉着脸回来了。道一问他是不是许大法师的情况不好。 小天师点点头。”元符宫里有从前理宗的太医，他说看样子许大法师熬不过明晚。“ ”怎么会这样？“道一脸上惊讶，”茅山高道这么多，又遍地仙芝。阁皂李宗师说有神芝五种，那些龙仙芝，参成芝，豹胎芝的什么，不能一样样拿来试试？“ 小天师摇摇头。”高道说都不对症......唉，上清派终归不如阁皂宗精于药术......” “对对！”道一连连点头，“不如马上送去阁皂山让......” 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想起阁皂山药术最精的李宗师已经不在了。 小天师也想到了这点，接口道：”阁皂山并非人人皆是神医，更何况许大法师看样子只能活一两天，而茅山离阁皂千里之遥，就算用最快的马车也来不及。“ 道一也吸了口气，是啊，等送到阁皂山，许大法师的魂早就飞不知哪里去了......魂飞了，嗯，那就想办法弄回来嘛，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人的魂魄弄回来...... 道一眼前忽然一亮，立即大叫起来。“啊！有了！还魂丹！用阁皂李宗师的九转还魂丹！小天师，你不是才送了大法师一颗？“ 小天师愣了片刻，叹口气说：”我是给了他。可是这所谓还魂丹，我已经告诉你了，李宗师生病时把炼的几颗已经全吃了，魂也没回来。“ 道一也一愣，随即说道：”谁知道李宗师是不是吃早了，还是吃晚了......唔，这是他自己炼的......哎，管他呢！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小天师想了想说：”就不知许大法师把礼物放在何处......毛兄，你等在这里，我去问问。” 说完，小天师又匆匆走了。半个时辰后，他回来说：“许大法师把礼物不知放哪里了，正在寻找......据他的入室弟子说，随手放的，看来也是不看重此物。“ 道一只好叹气。小天师又说：”还有一桩事......眼下元符宫内对你的敌意很大，许多人说是你气倒了许大法师。梁柱求我不要把真相告诉大家，我答应了他。毛兄，就暂且委屈你了。“ 道一笑道：”就算没这事他们也对我敌意很大啊。“ 小天师点点头。”因此，你还是先下山暂住一阵，反正元符宫里我们已经看完，应该没有毛兄要找的人。你就住住在山下镇子，从那里去茅山各道观也很便利。“ 道一想想也对，继续住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只能每天看这些道士的脸色。可是住到山下去，自己也没钱啊。自己早就身无分文，离开太白山后，一路上都是箐儿师父在花钱。 小天师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已经从身上掏出一叠纸钞递给他。”毛兄刚从京城出来，身上也许钱不多，这些你先拿去用。“ 道一故作推脱。”是我要寻人，怎敢劳小天师破费。“ ”毛兄不必推脱。“小天师说，”你我是朋友。何况我让你下山去住，也是为了拉拢梁柱......这回我来茅山，陪毛兄寻人只是其一。家父早有交代，茅山道派众多，鱼龙混杂。许大法师虽出身本地，但年轻时好郊游，在茅山根基不深，掌教也不过两三年。 家父担心他不能说服茅山众道。我看也是，许法师连说服上清派道众都有困难。家父让我来茅山后查明此地大小道派对三山合并的态度，并协助许法师对其拉拢。这也是为何前两天我和他去了圣佑观。 许法师突然病倒，家父交给我的事就更难办了。因此，我恐怕很难每天陪你去各道观寻人，不过，我会对各道观打招呼，让各位主持知道你要去，请毛兄见谅。“ ”小天师何处此言。“道一说，”我能靠小天师的威名进出各处宫观，已经感激不尽。小天师只管去为三山的事奔忙，我自己会去寻人。“ 小天师点点头，又说：”对了。前晚我听许大法师的意思，你若是寻到那邪道，尽量不要自己动手......我看许大法师是想以此立威......唉，不过看他眼下的病情，恐怕难以办到了。“ ”我明白了。“ 道一和小天师商量完，就收拾东西悄悄下山。小天师亲自送他到山门外，并指明下山方向，让他明天再到山门处见面。元符宫道士见到道一离开，都显得十分高兴。 茅山只有百余丈高。道一出了元符宫，向西不过两三里就到了山下平原。一眼望去，就见大片市镇紧挨着山，举步可以上山，其实比山上更为方便。他在镇上转了一圈，很快寻着一间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道一又上山来到元符宫前，小天师按约定已等在那里。道一见小天师面带喜色，忙问怎么回事。 小天师说：”九转还魂丹真是奇效！许大法师昨晚服下后，不过半个时辰已经醒来，虽然脉象仍然虚弱，但几位高道都说他复原有望。真是上天保佑，许大法师力主三山合并，若是他有不幸，实在是一大损失。“ 道一听了也很高兴。”李宗师的灵丹终究是灵的......唉，可惜他自己吃了却没用。“ 听了这话，小天师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确实如此......” 随后，道一在小天师的带领下前往最近的华阳宫，开始了一天的行程。华阳宫主持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小天师对他说道一在找修道的地方。主持让道一随意参观，小天师则与主持开始商议符箓三山的正事。 道一在宫内乱逛，当然他的目的是看看这里有没有长相出众的道士。可是，和元符宫一样，他转来转去只见到些寻常人物。小天师和主持商议完大事，道一看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前往下一处宫观。 就这样，日复一日，道一跟着小天师跑遍了茅山大小二百座宫观庵院，有的大宫观还去了不止一次，始终没有任何发现。道一越来越沮丧。 箐儿师父也依旧没有现身，找她商量也办不到。不过，道一没有放弃，箐儿还在邪道手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想到这点道一就心疼。 ...... 一天傍晚，参观完几座庵院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镇中。在山下住了这么久，换别人早已熟悉这里的一切，可他天天进山，这个镇子又出奇的大，有些地方他还是没来过。 今天，他路过一处叫下泊宫的地方，这里是乘船来往茅山的码头。路边很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很快觉得肚子咕咕叫，便抬脚进了旁边一间饭馆，一个人坐下后，叫了一壶酒和一盘小食，就开始品尝。 没吃几口，他发觉角落里坐着的客人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啊，不是那个气倒许大法师的梁栋么？他为何在这里？ 梁栋弓着身子正对面前一壶酒一只酒杯发呆，看样子已喝得半醉。道一记得他一开始说会很快回建康的，他弟弟梁柱让他住山下，难道他一直没走？ 道一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酒杯过去和他打招呼。梁栋抬起泛红的双眼看了道一半天，才眼睛一亮说：“啊，原来是毛，毛少侠。你，你怎么有空来山下喝酒？” “不满梁兄，在下早已搬到镇上客栈住了。”道一边说边唇角弯起。“梁兄怎么没回建康？是否茅山风景太好，梁兄舍不得离开？“ 梁栋没有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酒。道一感到其中似有隐情，就请梁栋到自己那边共饮。梁栋也不客气，晃晃悠悠来到道一这里。道一又叫了两样下酒菜。梁栋猛吃了几口，才开始说话。 ”我，我哪里是舍不得。我，我是回不去！“ 第278章 怀孕 道一脸上吃惊。”此话怎讲？“ 梁柱叹着气说：”不瞒少侠，不才无能，半年前已在建康去职，一直没有寻着事干。家中所剩无几，租约又到期。我原想着到茅山我弟那里去。他们那里有的是空房，而且住着不花钱，我好安顿完家人再慢慢找事干。哪知许道杞不仁不义，少侠你也看到了。我只好让全家在这里住着，我一边在附近找事做，好在这里的房子比建康便宜许多......“ 梁栋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大口酒。道一总算明白那天许大法师不许梁栋住在外院时，梁栋为何要大发脾气了。 ”少侠又为何放着山上不花钱的房子不住，要到山下来？“梁柱反问道。 ”这......元符宫的道士对我不善，我也不是符箓三山的嘛。“道一随口回答。 梁柱大笑。”原来少侠与我是同病相，相怜啊。来，你我共饮一杯！” 道一便和他饮了一杯，同时想到自己在茅山找了这许多日子一无所获，和梁栋找不到事做也差不多，还真是同病相怜。于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梁栋本来已经半醉，很快就不行了。道一没喝多少，还算清醒，看梁栋的样子，知道不能再喝了，就结了帐，扶着梁栋离开了饭馆。梁栋还没醉到连家也记不得的地步，道一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离下泊宫不远处。 那是一栋半新的木屋，地方还不小，有两个大房间。梁栋的妻子不在，只有他一双儿女。见父亲回来，两个小家伙嗷嗷地扑上来。梁栋勉强上了床，便不省人事了。道一安顿好他，回头一看，两个小家伙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道一问他们做什么，大一点的说：“叔叔有吃的没有？我们一天没吃饭了。” 道一大惊，连忙去街上买来些吃食。两个小家伙一阵狼吞虎咽后，道一好奇地问：“你妈妈呢？” 梁栋的儿子说：“妈妈去给人家干活了。” 道一又问：“你妈妈每天都去干活么？” 小孩点头。“嗯，一早就去，很晚才回来。” 梁栋即已平安回家，道一正犹豫着是否该就此离去，梁栋的妻子回来了。 梁妻还记得道一，见到醉倒在床上的丈夫，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一边对道一表示感谢，一边指着床上的丈夫骂道：“都是你这死鬼！让你好好看着孩子，你就知道去喝猫尿！老娘在外头干活也不安心！“ 然后梁妻含泪对道一说：”少侠，对不住，让你见笑了。其实，他......” 道一把手一摆。“梁大哥已经对我说了......不知他学富五车，又在东平学府教过书，怎么会找不到事做呢？” 梁妻叹道：“如今读书有什么用！读了也当不了官，谁肯花钱让他教？这茅山又是小地方，他还死要面子，不肯做其他事，连房子住小了也不行，我说一间就够，他偏要住这里，宁可让一间房空着，我一个人做活怎么供得来，这样下去，全家非饿死不可......” 梁妻说着，眼里闪出了泪花。道一想了想说：“大嫂何不把一间房子转租给别人，这样房租就省了一半。” “是啊是啊。”梁妻接口道，“我早和他说了，他却说孩子小，怕遇见坏人。他白天又要去找活，其实我早知道他是去吃酒，啊......” 梁妻忽然眼睛一亮。“少侠是一个人对不对？不如从山上搬下来和我们一起住......”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似乎想起元符宫的房子住着可是不要钱的。 道一却立即接口道：“行啊，只要梁生同意。我本来就住在山下客栈。” 梁妻得知道一已经不住元符宫，脸上大喜，转身便去推梁栋，想让他醒来，把这事早点定下。梁栋还是睡得死死的。道一让梁妻别急，梁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人继续攀谈起来。 道一告诉梁妻自己下山住的原因，又从梁妻口中得知，她现在在附近一个当官的家里做活。 “是个姓何的通判，不久前还在平州做官，任满后暂租了这里的房子，说是等到有了官缺再去上任。我正好和他夫人是同乡，他夫妻才看中了我......” 两人说话间，梁栋终于醒了，看来醉得不深。他得知道一愿意分租，十分高兴，这事便这么定了。道一当即回去退了客栈，当晚便搬了过来。 之后，道一的日子没有什么变化，白天还是和小天师去茅山各处宫观。小天师告诉道一，许大法师已经基本复原，元符宫道士已从他口中得知不是道一把他气倒的，对道一的态度大为好转。小天师问道一愿不愿意搬回元符宫。道一把梁栋的事告诉了他，又说住山下比住元符宫更便利。小天师也没再多说。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傍晚，道一回到梁家不久，梁妻也罕见地早早回来了。梁栋问她怎么回事。梁妻说：“东家出事了。” 道一和梁栋听了大惊，梁妻继续道：“何通判只有一个女儿，历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家里又没其他男人，可前两天女儿生了点小病，郎中来了一看却说她有喜了！何夫人也看了，可不是，肚子都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夫人难道没有逼问？”梁栋忙问。 “当然问了。”梁妻说，“怪事还在后头呢。小姐说，她没和人私通，只是最近晚上经常做梦，梦见有个道人出现，带她进一处房子，里面富丽堂皇，道人就在那里逼她做......做那事。她醒来后一看，自己分明还睡在自家床上。你说怪不怪？” “竟有此事？”梁栋看上去摸不着头脑。道一在一旁却倒吸了口冷气，这怎么有点象传说中木客所为？不，又不太像。 ”莫非何小姐说谎？“梁栋又问。 ”哪里！“梁妻连连摇头，”何小姐可是规矩人，我都看在眼里的。小姐从来不出门，除了何通判带她游过一回茅山。“ 听到茅山二字，道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他当即问梁妻何通判带女儿去过茅山哪些地方。梁妻说：”这我哪里知道。“ 道一想了想说：”不知何通判住在何处，我想去见见他......我有个主意，可以查出真相。” 梁妻点点头，说可以给道一引见。 ...... 道一没有立即去何通判家，而是赶到元符宫，把这事告诉了小天师，并说寻人的事可以放一放，先弄清楚何通判家的事。小天师表示同意，然后开始和道一商量如何行事。道一随后下山，他没有让梁妻引见，而是穿着小天师给的一件道袍直接找到了何通判家。 道一叩响何家大门。一个女仆开门后，见他长相出众，又一身道袍，立即唤来了主人。道一拱手说道：”贫道姓毛，知道大人家出事，特来相助。“ ”哪里来的臭道士！“何通判把手一挥，”我何家好得很，你走吧！“ 道一脸上微笑。”大人不必隐瞒，贫道掐指一算，令爱有难，因此才来相助。“ 何通判死死盯着道一。”你......你莫非......“ 道一吸了口气，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连忙说：”大人误会了，贫道并非此人，只是见不得有宵小败坏我道家名声。大人若是不信，可请小姐来认一认。“ 何通判眉头一扬，当即请道一入府。很快，何家小姐在女仆的搀扶下低着头来到客厅。何通判用下巴朝道一一指，何小姐朝道一看了一眼，立即呆住。 道一吓得心里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漏算了一点，倘若侵犯何小姐的和抓走箐儿的是同一贼人，按布鞋说贼人长相和自己相似，何小姐万一认错那可就全完了。 万幸，这样的事没有发生。何小姐随即摇了摇头。何通判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对道一连声抱歉。道一也不在意，只是问了何小姐几个问题，如她何时入睡，何时醒来，门窗是否关上之类。何小姐一一作答，道一很快就请她走了，然后对何通判说：”令爱并非所梦，而是遇见了妖物，贫道敢请为大人除之。“ 何通判当即拱手。”若道长能除此妖魔，还小女清白，何某必有重谢。“ ...... 过了两天，茅山镇上传出消息，何通判之前上茅山许过愿，因而荣升衢州同知。为了还愿，何通判将在家中设斋，邀请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茅山道士来庆贺，人人都有谢礼。 消息传出，各宫观庵院纷纷响应。到了那天，下泊宫一带道士云集，挤满了何通判家附近几条街，足有上千人之多。何府张灯结彩，院中已设好斋坛。道士们鱼贯而入，何通判一一见礼。道士们在斋坛前诵经祝祷后，就可以去后面房中领谢礼。 来的绝大多数是各宫观的年轻道士，但其中也有高道。让何通判喜出望外的是，在茅山访问的龙虎山小天师也早早来道贺了，而且小天师没有领了谢礼救走，而是站在一旁与前来道贺的道士们打招呼。 一个多时辰过去，外面所剩的道士已经不多。何通判脸上不仅没有即将还完愿的喜悦，反而越来越阴沉。 忽然间，领谢礼的房中传出一声惊叫，然后乒乓乱响过后，一个道士夺门而出。 “抓住他！抓住他！” 紧跟着追出来的竟是两名持刀的官差。众人目瞪口呆，何通判却像看到了猎物一般双眼放亮。 第279章 功劳 那道人冲到门外，看了一眼周围，突然腾身而起，一下子窜到房顶上，嗖嗖几下就没影了。何通判高喊捉贼，众人正不知所措，小天师大喊一声，“贼人休走！”，也腾身而起，追了下去。 众人正议论纷纷，又一个人影从房中冲出来，正是道一。他一直陪着何家小姐躲在帷幕后辨认来领谢礼的道士，身边还有两个官差。何家小姐认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认出谁来，道一此时恰好内急，便示意幕前何家管发谢礼的仆人暂停一下.。 谁知道一刚离开，两个官差便命令重新开始发谢礼。等道一从后门解手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到了里面的叫嚷。他立即冲进屋子，何小姐指着门口叫道：“坏，坏人！” 道一扑到门外，两个官差正在原地乱转。何通判指着房顶大叫抓贼，道一张望了一下，伸手抢过一个官差的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也纵身上房，朝贼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儿，他已经出了镇子，来到茅山脚下，远处出现了小天师的身影。小天师朝山上追去，道一也跟着上了山。 没跑多远，小天师急向北转去，过了元符宫所在的积金峰，来到北面二茅峰的西边。此处是一块谷地，名叫黑虎谷，道一也来过。谷中只有一座小道观，叫凝神庵，道一望见小天师直奔那里而去，很快消失在庵内。 道一冲到墙边，一跃而入，立即听到一阵打斗声。道一循声冲过去。只见后面的院子里两个道人正在夹攻小天师。道一大吃一惊，因为两个道人他都认得，年长的是凝神庵主持罗山道长，年轻的则是郝诚，元符宫许大法师的两名亲信弟子之一。 此时罗山道长右手持一柄五明降魔扇，左手拿一柄黑黝黝的令牌，都是茅山术士作法用的法器。罗山道长招数怪异，赫诚也攻势凌厉，在两人的夹击中，小天师左躲右挡，已经应付不过来。 道一大喝一声，冲了过去，加入战团。郝诚见小天师来了帮手，而且是半年前在龙虎山战胜三山顶尖弟子的人，他一下子慌了。没过几招，道一腾身跃向罗山道长，同时以刀代剑，反手朝赫诚来了一记“断云飞尽”。郝诚万没想到这招是奔他来的，猝不及防，当即胸口中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道一这才扑向罗山道长。 在他和小天师的夹击下，罗山道长也很快招架不住，忽然间，他右手降魔扇一挥，口中念了一声咒，同时左手令牌朝地上摔去。只听轰隆一声，大团黑雾弥漫开来，数丈之内一片昏暗。等黑雾散去，罗山道长已经不见人影。 道一冲向还躺在地上的郝诚，连点他几处大穴。郝诚血染前胸，仍不住喘息。小天师冲过来喝道：“罗山道长才是你师父，对不对？” 郝诚轻轻点头。道一又大声问道：“你们去没去过关中一带！” 郝诚脸上不解。道一掏出那块刻着“江南木客”的圆牌。“这牌子你见过没有？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师父的？” 郝诚露出诡异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见过......我就有......师父也有......呵呵......谁没有这玩意，许大法师也有......嘻嘻......” 他笑到这里，忽然停止呼吸，然后双手一松，气绝而亡。小天师二话不说，在他身上一搜，果然找到一块圆牌，和道一手里的一模一样。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赫诚长相平常，罗山道长年过五十，都不可能是抓走箐儿的人。郝诚说谁都有这牌子，许大法师也有。许大法师自然不会是行邪者。何止是他，连张天师不也缴到过一块。 有牌子的未必是，没牌子的未必不是，谁都可以把不知哪里弄来的牌子留下......或许抓走箐儿的人根本不在江南！道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浑身像泄了气似的软了下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道一抬头一看，只见一大帮元符宫道士冲进了凝神庵，为首者正是许大法师。 小天师立即迎了上去，和他说了几句话。许大法师脸上惊讶，然后把手一挥，手下弟子就冲向各个道房，把里面的道士统统抓了出来。随后，许大法师和小天师一起来到道一面前。 ”没想到黑茅术的传人就在贫道身边......“许大法师脸上有点尴尬，”这回多亏了毛少侠，才能将他挖出，去除我上清派一大隐患。” 小天师也说：”毛少侠这回可立了大功，不仅是上清派，符箓三山都要感谢他呢。“ ”哪里哪里。“道一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恰好听说何通判家的事而已。“ 许大法师点点头。”罗山道人施邪术迷惑何家小姐，罪不可赦......” “慢着慢着。”道一忙说，“是郝诚去的何家，何小姐认出了他。” 许大法师盯着道一说：“少侠错了，是罗山道长和这凝神庵的道士在施邪术，装扮成郝诚！郝诚识破他们的邪术，追到这里，却不幸被杀。” 道一张口结舌，“这......” “少侠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小天师脸上堆笑。 道一这才明白许大法师的用意，喃喃自语地说：“何小姐认出是他，别人也肯定有认得他的......” “只要少侠不说，别的事由贫道来办。”许大法师也笑容满面。 道一想了想，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许大法师连声道谢，小天师也表达了谢意。道一便下山去了。 ...... 果然没两天，茅山镇上流传的消息是，凝神庵暗中传授邪术，还想嫁祸元符宫。上清派在许大法师的领导下查出真相。许大法师并亲率弟子剿灭凝神庵，铲除了黑邪术。在此行动中，弟子郝诚不幸身亡。道一听了只好叹息。 又没过两天，梁栋的妻子晚上回家，说何通判把她辞了，因为何通判决定居家离开茅山，到别处去。梁妻哭哭啼啼地说：”这下怎么办呀，饭都没得吃了。” 两个孩子听见也是大哭。梁栋气得叫道：“别哭了！我去找活干就是！什么活都干！” 说完，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儒冠，朝门外扔去，却正好扔到道一怀里。道一接住儒冠，还到梁栋手里，一边说：“梁兄，先别那么急，茅山没人要你教书，别处说不定有呢？” “你以为我没在找啊。我一直在给建康各处书院去信，还有苏州，杭州......”梁栋抓着儒冠，脸上留下泪来。 道一也只好叹气。 第二天一早，他上山来到元符宫前和小天师见面。小天师问他今天想去哪里看看。道一却反问道：”张天师在建康认得人多么，比如书生？“ ”当然。“小天师脸上微笑。”江南哪里没有我天师道的弟子，就算那些名士大儒也时常前往龙虎山参拜。” “那就好。”道一随后说了梁栋的事，让小天师能否在建康给梁栋介绍份工作。“这回我能知道何通判家的事也多亏梁妻在何家做事。” 小天师点点头。”说的也是......毛兄放心，我会留意的。“ 道一谢过小天师，却没和他去别处道观，而是进了元符宫来找许大法师。不知怎的，这回他踏进元符宫，觉得里面道士的脸色都好多了。许大法师在小客厅热情地接见了道一，并对他大加赞扬。 “这回何通判家一事，我元符宫可谓因祸得福，不但成功剿灭邪道，茅山各门派也开始对元符宫俯首帖耳。这些都得感谢少侠......” “是啊是啊。“道一嬉皮笑脸地说，”大法师要谢我就给我些钱吧，谢人哪有比钱更好的呢？“ 许大法师嘴巴一张，完全没料到道一会开口讨钱。”这个......好吧，少侠想要多少？“ 道一伸出两个指头。”二百贯足矣。“ 许大法师点点头，命人取来钱给了道一。道一谢过他便离开了元符宫。 回到山下的住处，梁栋正和妻子愁眉苦脸地坐着。梁栋虽放下了书生的架子，开始找别的活干，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别的活他也还没找到。 道一走到夫妻俩面前，取出那二百贯钱说：”大喜啊梁兄！这是元符宫许大法师赏给你的。他说，多亏了你，他才能从何通判家的事找到线索，剿灭了茅山邪道。“ 梁妻一听，脸都亮了，梁栋却勃然大怒。”我不要姓许的钱！这是他勾结山下地主得来的！你拿回去！” 道一再三劝说，梁栋坚决不收。道一只好收了起来。他转身刚出门，梁妻立即跟了出来，道一知道她的意思，便将钱给了她。梁妻千恩万谢地走了。 次日，他再去元符宫找小天师，却得知小天师有事去建康了，不过安排了其他人领道一去各道观访问。道一跟着那人去了，不过意兴阑珊，因为他越来越确信抓走箐儿的恶贼不在茅山。 又过了几天，梁栋忽然请他吃酒。道一见梁栋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忙问怎么回事。梁栋说刚收到信，建康的一间书院请他去教书。道一连忙道贺，也不知这工作是否是小天师给他找的，得等小天师回来才知道。 道一第二天便去元符宗找梁柱，把这件喜事告诉他。梁柱上回被迫让哥哥到山下去住后，自觉无颜，只来山下看过哥哥一次，梁栋也很不待见他。这回听道一说哥哥要回建康了，便跟着道一下山来见哥哥。 梁家还沉浸在喜气中，道一知道，他们马上就会离开茅山。几个人谈及此事，梁柱问道一准备搬到哪里去住，道一说随便找个地方就是了。梁柱提议道一搬回元符宫去，说现在元符宫道士对他已另眼相看。道一想了想答应了，住山下毕竟是要花钱的。 于是，道一辞别梁栋，回到元符宫居住。梁栋一家也很快去建康了。道一已经没心思继续在茅山寻找了，可小天师还没回来，箐儿师父也始终没露面，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闲在了元符宫。 ...... 又过了几天，他正在道房想心思，梁柱兴冲冲地找来。“毛少侠，稀客！稀客来了！” 道一问他是谁来了，梁柱笑而不语，拉着道一就走。道一跟着他来到一处客厅，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坐在那里正与许大法师侃侃而谈。道一大吃一惊，来的竟然是赵孟府！ 他记得梁柱说过，赵孟府以前常来茅山，而自许大法师继位后，就很少来了。梁柱说，赵孟府这回来是找许大法师谈湖州升元观杜道长的事。梁柱让道一在外面等着，等赵孟府谈完正事再进去。 很快，赵孟府像是谈完事情从里面出来。道一和梁柱一起迎了上去。赵孟府见到道一，脸上惊讶不已。 “去年西湖一见后，听说马姑娘生了重病，性命危在旦夕，少侠不远千里，送马姑娘去阁皂山看病。如今马姑娘已经康复，少侠却不见人影，没想却到在这里。” 道一啊了一声。“子昂兄如何知道马姑娘已经康复？是阁皂山后来传回的消息么？” 赵子昂点点头。“草窗是这么说的，月前我见到她时她也的确像是好了。” “什么！”道一惊叫起来，“你刚见过她！” 第280章 追寻 “正是。”赵孟府点点头。 “快说在何，何处！”道一激动得话也不利索了。 “也是在西子湖边。“赵孟府说，”不久前净慈寺有个茶会，我就是在此会上遇见马姑娘的，她看起来很好。不过......“ 赵孟府看了看周围，放低了声音。”她可摊上事了。茶会上有位梁大人，乃新任杭州市舶司同提举，在会上还和马姑娘一起喝过茶。不知怎的，这位梁大人提早离开，后来莫名其妙死在湖中，官府说是中毒而死。马姑娘不知怎么也提早离开了茶会，因此官府便怀疑她与梁大人之死有关，连通缉告示也贴了出来......“ 道一吸了口气。”哪她现在何处？“ 赵孟府眉头一扬。”我怎会知道？不过，应当已经离开杭州。你去问问草窗，他就是茶会主持，也在茶会上和马姑娘喝过茶，嗯，还有仇远父子和一位马千里先生，啊，那位马先生在会上写了一首《天净沙》，可谓绝世佳作......” ”多谢子昂兄。“道一拱了拱手，转身便走。梁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远了，赵孟府笑而不语。 马兮彤去过杭州，就在不久前！道一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飞快地跑回住处，开始收拾行装。 收拾到一半，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来茅山可是要找箐儿的。箐儿还不知下落，仙长要是知道他跑去找马家小姐，非把忘情丹给他塞肚里不可。可是，他怎能不去找呢？ 对了，可以先找到马家小姐，然后劝她和自己一起再去找箐儿，人多好办事。箐儿师父假若怪罪，就这么说，道一如此安慰自己。于是，他收拾完行囊，草草留了封信给小天师，便骑着来时的那匹马离开元符宫，直奔杭州而去。 从茅山道杭州不足三百里路，他快马加鞭只一天功夫便到了武林门。果真如赵孟府所说，城门口贴着抓捕马兮彤的告示。看着告示上天仙般的美女，围观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道一窝着火进了杭州城，直接来到周密府上。周密见到他像是见到了鬼一般。”他们说你不见了，你，你......从天上下来了......“ 道一这才明白，周密已经知道他从皇宫消失的事，连忙说：”是啊是啊，天仙娘娘救了我，又看我修为不足，不配留在天上，就放我回来了。“ 周密干笑着连连点头。 “兮彤在什么地方！”道一马上着急地问。 周密便把那天在净慈寺茶会上遇见马兮彤的事说了。道一这才知道，那位新任杭州市舶司同提举梁大人就是梁起兴。马兮彤已经报了杀父之仇。不过，周密随后告诉他，梁起兴是自己中毒而死。 当然，道一最关心的还是马兮彤的去向。当周密告诉他马家小姐在这里住过几天，而且张子铨张大哥也在时，他真是又惊又喜。张大哥一定已经把奉云安置好了。 周密还告诉他，马兮彤和张子铨一起离开这里去泉州了，一来为了躲避追捕，二来两人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办。道一听完，当即谢过周密，就骑上马朝福建赶。 一路无话，他赶到泉州后，直趋少林寺废墟找孙老。他知道，张大哥怎么都会来这里一趟。果然，孙老告诉他，张大哥和马兮彤来过这里，住了几天后又离开了，说是去广州。道一辞别孙老，又赶往广州。 按孙老说两人离开的日子，道一进入广东后便放慢了速度，生怕路上错过他们，可是一路上没有两人的踪迹。道一最后还是来到广州。 在偌大的广州城找人本来希望渺茫，不过道一知道如今马兮彤在广东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七叔，自己在广东也只认识七叔，而珂儿说过，要找七叔得先找九叔，找九叔得去广州状元坊的香山饭馆。说不定马兮彤和张大哥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广州的。道一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反正他也没别的地方可找，于是到了广州便直奔状元坊。 香山饭馆门面普通，生意倒很兴隆。道一进了饭馆，看到一个象领班的人就直接上去打招呼，说要找九叔。对方看了他两眼说：“这里没有叫九叔的人，客官要是来吃饭就请坐下。” 道一又说找七叔，对方也说没有，并一个劲劝他先坐下吃饭。道一想了想，就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几样小菜，就开始等待。 过了半天，桌边来了一位中年汉子，对道一拱了拱手说：“听说公子在找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道一也把手一拱：“我姓毛名道一，你是？” 那人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九叔。” 道一心里有些怀疑。香山饭馆是马南宝开的秘密据点，掌管这里的九叔自然应该是和马南宝一样反抗朝廷的，就这么上来自报家门？ 那人见状又道：“请问公子找我何事？” 道一说：“我想知道马姑娘在何处。她来过这里没有。” 那汉子一愣。“马姑娘，她是何人？” 道一眉头皱起。“这里难道不是马大人开的饭馆么？” “哪个马大人？”那人也皱起了眉头，”这里是本人的生意。“ 道一吸了口气。“或许是我搞错了。请阁下见谅。” 那汉子说没关系，然后就走了。道一心中狐疑，草草吃完饭，便离开了饭馆，然后牵着马找到附近一间客栈住下，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伙计突然过来说有人找他。道一吃了一惊，这又是谁？ 来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对他一抱拳说：“请问阁下是否就是毛道一？” 道一点点头。那公子打量了他一眼说：”我只知道全真教有个叫毛道一的，阁下...... 道一眼睛一亮。”我就是他！我从前是全真教，不过已经不是了。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公子微微一笑。“在下姓方名盛。毛少侠可是来找九叔的？请随我来。” 道一大喜，心想香山饭馆里只是试探一下，对方一定在暗中跟着自己，这才像个乱党的样子嘛。就这样，道一跟着方盛上了一辆马车，穿街过巷走了半天，竟然出了广州城，然后继续行了十多里路，最后进了一座庄园。 这里紧挨着河边，河里停着不少船。道一下了车，跟着方盛来到一间客堂。一位三十多岁，庄主模样的人已等在那里，见到道一便迎了上来。 ”毛少侠果真一表人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尊驾过奖了。”道一连忙还礼。 方盛在一旁介绍说：“这位就是九叔，替马大人掌管香山饭馆。” 道一心里高兴，总算找到人了。九叔请他入座后说：“马大人不幸牺牲，实在令人痛心。我等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幸而听说小姐成功脱险，可惜又不知去向。如今在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按马大人在时的样子尽力维持。 我听说少侠与马姑娘关系不一般，少侠可知道她在何处？” 道一一愣。“怎么，她没来过这里？我也是来找她的，听说她来了广州，我想她一定会来找九叔您的。“ 九叔想了想问：”不知她何时来的广州？“ 道一说：“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她离开泉州的日子，按理应该到了。” 九叔脸上一笑。”或许她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少侠不如多等几日。“ 道一点头说有理。九叔又说：”既然如此，少侠不如暂且住在这里，马姑娘一但寻来，也不至于错过。“ 道一想想也对，便答应了。九叔十分高兴。”在下知道少侠与小姐的事，早就想认识少侠了。哈哈。“ 道一脸上发窘，不知如何作答。 就这样，道一在庄园里住了下来。一晃几天过去，没有任何马兮彤的消息。道一心里有些着急，马兮彤和张大哥究竟去哪里了呢？他一直以为两人到广州肯定会找九叔，现在想想说不定是张大哥想来广州，而张大哥在广州另有自己的门路。 道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九叔。九叔劝他再耐心等几天。“明天庄里有个聚会。少侠有个认识的人应当想见见少侠。” 道一问是谁。九叔笑而不答。 次日，道一就留心庄园门口，看看有谁会来。谁知等了半天，门口冷冷清清，什么人也没来。他正在纳闷，有庄客请他去。道一跟着庄客来到后院一座小楼前，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汉子。 等道一认出他来，不由惊喜地叫道：”七叔，是你吗？“ 第281章 相聚 “毛道士！”七叔也认出了道一，上来使劲拍了他一下肩膀。“小姐在哪里？” “我和她失散了。”道一脸上尴尬。 “怎么会！”七叔眼睛睁大，样子有点生气。 道一急忙说：“我给朝廷捉去，这才和她分开了。我逃出来后也不知上哪里找她，后来听说她来了广州，我就来这里了。我以为她是来找你的，可九叔说她没来过，让我先在这里等几天。“ “对，应该等等看。“七叔连连点头。 ”九叔说今天有个聚会，你要来，我怎么没见你进庄呢？“道一又问。 七叔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走路还是坐车？我们都是坐船来的。“ 道一恍然大悟，难怪这庄子要建在河边。 “来的都是谁呢？”他接着问道。 “全是做海上生意，一条道上的朋友。”七叔说着打量了一下道一，”......对了，你不是道士么？怎么这幅打扮？“ 道一嘴角弯起。”惭愧，我已经不是道士了。“ 七叔脸上大喜。“好！好！做什么鸟道士，听说你还是全真道，连老婆也不能娶。退了好！退了就能和小姐成亲了。” 道一听得直脸红，连忙说道：”她人还没找到呢......对了，七叔，你们要聚会了吧，我就不打扰了。“ 七叔见他要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这会你也应该参加。等找到小姐，你们一成亲，你就是马大人的女婿。他虽然不在了，他的船队还在，你也要管事的。“ 道一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和她还没成亲呢。“ 七叔不由分说，扯着他走向小楼。 道一边走边问：”马大人的船不是都打沉了么，怎么还有船队？“ 七叔微笑着说：”伶仃洋一战沉的只是改装的战船，运粮的船还在。否则我干什么？“ 两人说着进了小楼。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位客人，长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象生意人，有的象侠客，有的一看就是土匪海贼，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很难想象这些人会坐在一起。九叔也在其中，他身边一位中年人长相端直，又像书生又像是官府人士。 见七叔进来，几个客人立即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又问道一是谁。七叔介绍说：”这位是毛少侠，以后几位也许会与他在生意上打交道呢。“ 道一只好笑而不语。众人入座后，九叔问人到齐没有，那位公子说还有一人没到。九叔板着脸说：”时辰已过，不等了。郑大人公事繁忙，也不能耽搁......诸位，郑大人刚从京城回来，听说有重大消息，就请他给诸位讲一下。“ 九叔身边那位中年人清了清嗓子说：”诸位或许知道，去年十一月间，合里霍孙去职，安童又当上右丞相，朝廷里也换了许多官。卢世荣当了中书右丞，和阿合马一样，负责为皇帝理财。可别小看此人，他一就职便向皇上启奏了十余条新政，要加盐税，还要禁私酒。 与我等有关的是在泉州，杭州等三地立市舶司。本官刚刚得到消息，他又提出由官府出钱造海船，由商人经营，所得利润中官府得七，商人得三，同时严禁私自出海，违者罚没全部货物。“ 中年人话音刚落，堂内一片哗然。一个生意人打扮的说：”啊，这卢世荣是要断我等跑海人的性命啊。只许官家造船，官船出海，七三分成，海商不都成给官府当长工的么？真是狠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有人问郑大人：“不知这卢世荣是什么来头？” 郑大人摸着胡须说：“此人出自大名府，听说阿合马专权时靠行贿当了江西茶运使。桑哥向皇帝举荐他，说他能救钞法，增税额。皇上召他与中书省前任右丞议政，结果他大出风头，于是平步青云，直接取而代之。 听说他到任不足十天，御史中丞崔彧便向皇上进言，说他不可为相，结果皇上反而将崔彧免职，贬去了甘肃。也不知皇上为何如此器重卢世荣，只许官船出海，如此荒唐提议竟也能容忍。” 道一听见崔彧的名字，想起就是他负责审自己的案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丢了官。 这时，那侠客打扮的站起来说：“要是真只许官船出海，老子就和他干！反正也没活路了。”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片议论。那位华丽公子嘿嘿一笑说：“龙大王说得仿佛现下做的是合法生意一般，若没有几位官府大人照应，龙大王的船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冯村上货么？” 众人纷纷点头。“王公子说的是，有财大家发，我们都仰赖郑大人呢。” 不知是谁又说：“卢世荣在泉杭等三州立市舶司，管不到我们这里吧？我们只要不去北边就行了。” 九叔这时开口道：“据郑大人和在下合计，以目前趋势，广州最迟明年也会立市舶司。到时若真只许官船下海......” 众人听了连连摇头。那生意人说：“这卢世荣就是眼红！他见海商生意好，便想让朝廷把流转之利都弄到手里。” 另一个接口说：“是啊，否则他如何完成给皇上增收的许诺。又是盐又是酒又是船，我看他恨不能各行各业都由官府来办。” “没活路了，没活路了。”众人摇头叹息。 道一这时对郑大人拱了拱手道：“不知卢世荣还奏了哪些行当要官办？” 郑大人想了想说：“除了盐酒船，还有铁，此外要大设官仓收米，贱买贵卖，对，还要大办官马，与牧者八二分成。” 道一说：“卢世荣一上任就对那么多行业开刀，坏了别人的买卖，人家一定恨之入骨......在下斗胆猜测，他根本活不到明年。” 众人一听，呵呵大笑起来。郑大人手捻胡须道：“毛少侠所言虽然过于夸张，但卢世荣得罪了许多人，他自己也知道。听说他还向皇帝启奏，说他的提议必为众人怨恨，要皇上不要听信谗言。听说皇上深以为然，还叫他格外小心自身安全，不要单独出行，甚至给他加派了护卫。” 道一笑了笑说：“我不是说有人想刺杀他，我是说那些朝廷亲贵，他们也是大买卖人。他们要治卢世荣办法多得很。” 众人听了又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忽然又庄客进来，在九叔耳边说了几句。九叔起身对众人说：”诸位，在下有事先行告退，诸位继续商议。晚宴已经备好，请诸位慢用，在下只好失陪了。“ 说完，九叔便跟庄客走了。不久以后，郑大人也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去。剩下的客人都是在南海跑船做买卖的，众人开始聊生意上的事。道一虽然听着无聊，但也不好意思早走。 九叔安排的晚宴十分丰盛，虽然主人不在场，众人仍然很尽兴。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客人要在天黑前离去，因此这场晚宴虽叫晚宴，其实开始得很早，结束得也很早。 道一问七叔会不会在庄里过夜，七叔说他的船已经装载完毕，明天就要出航，他本该早点走，但九叔还没有回来，万一有事也不好办，所以他会尽量逗留到九叔回来再走。 说话间，外面进来一位公子打扮的人。道一一看，正是方盛，前几天把自己接到这里来的那个人。 方盛对道一说：”九叔请毛少侠去。“ 于是，道一辞别七叔，跟着方盛离开了宴席。两人坐上马车。道一问方盛什么事。方盛说他也不知道。 两人离开河边庄园，趁着城门还没关，又进了广州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大宅子。九叔早已等在那里，他微笑着对道一说：“我请少侠见一个人。” 然后领着道一来到一幢不起眼的小楼。九叔打开门锁走了进去，道一跟在他身后。楼内是一间小厅，对面又是一道紧闭的门。 ”我来开这门。“九叔上前两步，用另一把钥匙开门。 在那一瞬间，道一忽然感到十分紧张，不知门后会是谁。他眼睛死死盯着门。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道一觉得瞬间脚下一空，身子直坠下去，什么也看不到了，紧接着一阵咚咚乱响，他连滚带滑，最后一头扎进一堆像是稻草似的东西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周围一片漆黑。他一边伸手去摸，一边叫道：”这里有人吗？“ 片刻后，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 ”道一，是你吗？“ 第282章 地牢 道一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怎会忘记半年前在同样黑暗的囚车中同样的颤声呼唤。 ”兮彤......兮彤！“道一循声扑去，一个柔软温香的身子立即抱个满怀。 ”道一，呜呜呜......“马兮彤浑身乱颤，似乎要把这半年多的委屈一下子都哭出来。 ”兮彤......“道一也是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抱住心爱的姑娘不停抚摸。 许久，马兮彤的哭声才慢慢止住。道一捧起她的脸。黑暗之中马兮彤的双眸仍象星光般闪烁。闻着她口中阵阵香气，道一不自觉地俯下身，用嘴封住她的唇。马兮彤胸口起伏，热烈地回应。道一亲吻着，一边吸干她脸上的泪水。马兮彤依偎在道一怀中，浑身发抖。 道一终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九叔他......” “那还用说！”马兮彤打断道，“九叔出卖了我们。他要把我们交给梁泰。” ”梁泰？“道一咀嚼着这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啊，马家小姐不久前在杭州杀的人就是梁泰的爹。沙涌岛，清远山区，伶仃洋的件件往事刹那间涌上道一的心头。 “不过，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马兮彤继续道，一边又紧紧抱住道一。 “九叔为何要投靠梁泰？你在这里多久了？”道一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 ”他说梁泰抓了他的儿子。我刚到广州，他把我骗到到这里还没一个时辰。“马兮彤平静地回答。 道一点点头。”我来广州好几天了，一来就找到了他。他说没见到你，让我住在城外的庄园里等消息......“ 道一正说到这里，附近传来一阵响动，接着火光照进地牢。两人抬头一看，出现在铁门后的正是九叔。 ”哈哈，两位正在亲热啊。“九叔笑着说，”毛少侠，我没骗你吧？是带你来见人的。“ 马兮彤腾地站起来扑到铁门边。“你这狗叛徒！梁泰呢？” “你这么想见梁公子么？”九叔还是一脸笑容。“可惜，我刚听说，梁大人在杭州突然因病去世，梁泰赶去料理后事了......怎么，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你爹可是死在梁大人手中。” 马兮彤吸了口气说：“梁起兴死了，梁泰还活着。” 九叔叹了口气。”......也好，你就在这里多待些日子，等他回来，你们两家的账自己了结。我只要我的儿子回来。“ 说完，九叔转身走了，地牢重新陷入黑暗。马兮彤回到道一身边，两人又抱在一起。 ”珂儿呢？她在什么地方？“道一开口问道。 马兮彤使劲点了他一下鼻子。”我就知道不会忘记......唉，我让她送一个小朋友去四川了。我和珂儿追到大都，听说你在皇宫升天，我们都哭死了......“ 接着，马兮彤就把她和珂儿在大都发现梁起兴的踪迹后赶往杭州，又在半路上遇见小和尚真弟的事说了。至于她是从金归燕那里听到梁起兴消息一事，马兮彤没有告诉道一。事实上关于金归燕这个人，她一个字都没提。对于她到杭州之后的事，道一已经从周密那里知道了大概。 说完后，马兮彤微笑着反问道一：“你呢？你真的到天上去了么？” “是箐儿师父把我从皇宫里救走的。”道一说，“你知道在太原时，那天夜里把你从囚车里带走的是谁？不是箐儿，也是她师父。” ”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兮彤点点头。“我早知道那天夜里是箐儿师父......我一出来她就告诉我了......唉，只有她有这么大本事把你从皇宫里带走。怪不得人人都说是天仙娘娘......也不是人人......” 马兮彤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道一，你不怪我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忙着追梁起兴吧？” “怎么会？”道一脸上微笑，”看到箐儿的师父，别人不以为是神仙才怪。再说，梁起兴和你有杀父之仇，你追杀他也理所当然。“ “这就好。”马兮彤亲了道一一口，”箐儿师父真好......不过，她怎么会去救你呢？在太原那天夜里她就没救你......我听珂儿说她也不让箐儿去救你。“ ”这个......“道一脸上尴尬。他哪敢说实话，哪敢说箐儿师父救他是为了带他回太白山和箐儿成亲。 马兮彤看他发愣，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说呀！“ 道一吞吞吐吐地说：”箐儿师父救我，救我......唉，兮彤，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箐儿，她不见了。“ “不见了？”马兮彤倒吸了一口气。 道一点点头。“有坏人把她抓走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箐儿师父救我，是为了让我和她一起找。我和箐儿师父走散了。我偶然听赵子昂说你去过杭州，这才去杭州问周密。“ 马兮彤忽然变得沉默。 道一又说：”兮彤，我和箐儿师父这么多日子一直在找箐儿......你和我从这里出去后，我们，我们也一起找箐儿吧？“ 马兮彤还是沉默不语。 道一紧张地问：”怎么样？......你是不是怪我没先想着找你？“ 马兮彤没有回答。 道一催促道：”兮彤，你怎么了？说话呀？“ ”抓走箐儿的人长什么样？“马兮彤终于轻声问道。 道一啊了一声。“说来也奇怪，有人看见过那个恶贼，说和我身材长相类似。” 马兮彤重重吸了口气。 道一又说：”此贼还留下一块牌子，上面有江南木客四个字，我和箐儿师父这才到江南寻找。我在茅山遇见了赵子昂......“ ”我不能和你一起找箐儿。“马兮彤忽然打断道，”张大哥有事要我帮忙。“ 道一这才想起在杭州时听周密说，马兮彤和张子铨去了泉州，似乎有什么大事。 ”是什么事？“道一问。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说，”总之是张大哥的大事。你明白吧......“ 道一吸了口气，张子铨要干的大事肯定是反对朝廷的，而马兮彤是一定要帮忙的，看来她绝不会跟自己去找箐儿。 ”张大哥在哪里？“道一随口问。 马兮彤一愣。”我一个人来找九叔的......“ ”不好！“道一说，”张大哥万一找来，说不定也会中了这个陷阱。“ 马兮彤立刻紧张起来。两人放下各自的心事，开始思考脱身之计。道一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根硫磺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着了几根稻草。借着火光，他细细打量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稻草堆上方那个封闭的方形口。 ”你在想什么？“马兮彤问，”我们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太高了，我一个人够不着。对了，你托着我再试试，就像我们从井澳岛......” “行行。”道一急忙蹲下身。马兮彤红着脸站到他的肩上。 道一直起身，马兮彤刚好够到方形口。她使劲推了推，上面的盖板纹丝不动。她又从身上摸出那柄御赐小刀，开始撬盖板。忙了半天，盖板终于松动。她推开盖板，借着道一又点起的火光向上看，只看到一条直上直下的通道，不知有多高。 她让道一把她放下来，道一听她一说，脸上高兴。”我上去试试。“ ”你爬得上去？“马兮彤半信半疑。 ”瞧我的吧。“道一问马兮彤要过匕首，叼在嘴里，然后提了口气，纵身而起，推开盖板，窜进了井道。 他施展轻功，扒着光滑的通道壁一点点向上爬。井道有一段是倾斜的。他过了这个弯后又竖直向上爬了几丈，最后摸到一块坚实的盖板。他知道这盖板就是楼面地地板。盖板向下一翻，楼面上的人就会坠入井中。 道一试着用匕首来撬，可是这盖板十分结实，连条缝都没有，这把宝刃也无可奈何。道一只得放弃，向下滑回了地牢中，把上面的情况说给马兮彤听。 马兮彤一边夸赞一边问道：“你刚才用的是轻功么？你不是武功已经废了？” “箐儿师父已经治好了我。”道一如此回答。 ”武功废了也能治好？“马兮彤吸了口气，”她本事真大......“ 说到这里，马兮彤又沉默了下来，然后伸手将道一拉到稻草堆边坐下，抱着他说：”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说完，亲住了道一的嘴唇。 两人一番亲吻，越亲两人的呼吸越沉重。道一喘着气伸手解开了马兮彤的衣裳。 再次看到那一片黑暗中的白光，道一使劲咽了咽口水。马兮彤也胸口起伏，道一抖着手去解她亵衣的带子。马兮彤一阵颤抖。 正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道一吸了口气，仔细一听，忽然说道：”有人进楼了。“ 第283章 盖板 ”真的？“马兮彤眼睛一睁，停止了颤抖。 道一点点头。”嗯，听起来就是我刚才进来的地方。“ ”快，快去！“马兮彤一把将道一推开。”去顶住盖板！“ 道一猛然醒悟，当即弹身而起，伸手一抓上方已经弄坏的翻板，身子就进了井道。 他拼命向上爬，很快来到盖板下方。井道很宽，他四肢伸开也只能勉强撑住。他想着是否该砸几下盖板提醒上面的人，可是万一自己判断错误，这反而会提醒敌人他已经爬到了盖板下方。 道一正在犹豫，只听哗啦一声，盖板砸下。他暗运内力，可是盖板实在太沉，上面还有人，加上井道又宽又滑，他一下没顶住，闷哼一声，就坠落下去，然后随着一阵翻滚，又一头扎进了地牢。马兮彤连忙将他扶起。 ”我还是没顶住。“道一懊悔地说。 马兮彤抬头朝上看去。”盖板上有人么？“ ”有啊。“道一肯定地说，”否则那会这么沉。“ ”那人呢？“马兮彤脸上迷惑。 道一这才意识到，马兮彤说得对，人呢？他没顶住盖板，那么盖板上的人应该和他一样掉进地牢才是。 ”我再去看看！“道一吸了口气，再次腾身而起，顺着井道向上爬，刚过那个弯道，上方就有声音隐约传下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马小姐在哪里！不说我杀了你！“ 道一加把劲向上窜，转眼间就从井口冒了出来。只见九叔已经被一个汉子制住。道一认出那汉子是谁，顿时又惊又喜。 “张大哥！” “道一？真的是你吗！”张子铨脸上更是震惊。 “下面是地牢，兮彤就在下面。”道一说着，跳上地面来。 九叔见道一突然出现，吓得瘫倒在地，连哭带嚎地讨饶。张子铨大声喝道：“地牢在哪里！想活就带我们去！” “是是。”九叔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二人从一条秘道走入地下，来到地牢前。九叔打开牢门。 “道一！”马兮彤叫着扑出来。。 “是张大哥来了！”道一一边抱住她一边说道。 马兮彤又哭着扑向张子铨。“张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很快，三人押着九叔回到地面。看着那个长着黑黝黝大口的井道，九叔仍不住叹道：“机关失灵，真是天意。” “什么天意！”马兮彤瞪了他一眼。“是道一在下面顶了一下。” 张子铨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感觉脚下一动，连忙腾起。看来若不是道一，我也得掉下去。” 马兮彤对着九叔大骂：“这机关如此恶毒，你的心太坏了！道一，把匕首给我！” 道一将那把小匕首递给她。九叔一见，又瘫倒在地，脸上老泪纵横。“兮彤，求求你！我可是看着你长大得啊！看在你聪弟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我全是为了他，他可是我方家的独苗啊！” 马兮彤铁着脸没回答。张子铨说道：“兮彤，先办大事要紧。哪里有船？” “对！哪里有船能用！要大船！”马兮彤对九叔喝道。 “有！有！”九叔连声说，“七叔的船就在江边。货已经装好了，明天就开船。” 道一也接口说：“对，我今天在庄子里见过七叔，他是这么说的。对了，他还说要留在庄子里过夜。” 张子铨大喜。“太好了！我们马上去找他！“ 于是，三人押着九叔离开小楼。他们没走多远，就听到远处一阵脚步声，随即很多人举着火把出现。道一一眼望见，带头的正是方盛，他身后跟着一队官军。 “救命啊！”九叔突然喊道。 “快住他们！他们是反贼！”方盛叫着和官军一起扑过来。 ”你们俩先走！“张子铨拔剑朝官军冲去。 ”我们走！“马兮彤把脸一甩，和道一押着九叔朝另一个方向逃。只听身后一阵”啊啊“地惨叫，不多时，张子铨又赶了上来，说已经杀退官军。九叔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张子铨武功有如此之高。 就这样，三人押着九叔逃出他的大宅子，很快来到城墙边，又凭着张子铨和道一的轻功，顺利翻过墙，然后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九叔的河边庄园。七叔被他们吵醒，见到马兮彤和她押着的九叔，眼睛顿时睁大。 “兮彤，你真的来啦！”七叔扑过来和马兮彤见面，又一指九叔。“这是怎么回事？” 马兮彤气道：“别说了，他是坏蛋，要把我和道一交给梁泰。” 七叔大怒，冲过去扇了九叔几个耳光。九叔连声叫道：“老七，我全是为了聪儿。梁泰捉了他去，我实在没办法啊！” 七叔怒道：“那也不能出卖小姐！” “先别管他。”马兮彤说，“七叔，你的船在哪里？我们要出海。” “好好，没问题。”七叔说着，就命他带来的两个手下收拾东西离开。 几个人来到河边，乘上一条小船，离开庄园。他们顺着河道走了数里，眼前黑黝黝出现一条大海船，八丈长，两丈多宽，有三根桅杆，高高的船舷，首楼和尾楼也是高高的。道一记得，伶仃洋一战时七叔就是用这艘船把他和马家小姐从沙涌岛上接出来的。 道一等人上了这条大船，七叔命人把九叔先关进船舱。马兮彤说还有十二个人要接，于是张子铨自告奋勇，带着七叔的水手划小船前往同样在河边的客栈。道一这才知道，马兮彤来广州的路上遇见了梨花和高理。 道一十分高兴。“啊，难怪我从泉州赶来的一路上没见到你和张大哥，你们那时一定在山上。” 马兮彤也笑着说：“梨花和高理已经拜堂成亲了。” 道一一愣。”是啊，他们离开唐石谷的时候不就说要回高理的老家去成亲么？“ 马兮彤嘴角弯起。”嘻嘻，你不觉得可惜吗？“ 道一眼睛一张。”我，我有什么可惜的？“ ”男人都是想着三妻四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马兮彤还是笑眯眯的。 ”哪有啊......“道一更是发窘，”你说这个做什么呀。“ ”我是提醒你。“马兮彤道，”你以前有几个姑娘，什么梨花，奉云，箐儿......“ 刚说到箐儿二字，马兮彤忽然脸朝下一低，不说下去了， 道一也吸了口气。”兮彤，你也想着箐儿吧，她究竟在哪里呢？她真可怜......哼，捉到那个淫贼，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你怎么知道是淫贼？“马兮彤轻声说，”他真的会这样欺负箐儿吗？“ ”那还用说！“道一气道，”那淫贼留下江南木客的牌子。兮彤，你知道木客是什么么？“ 马兮彤说不知道，道一便对她讲了木客的事。马兮彤听了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木客抓走了箐儿？“ 道一气愤地说：”肯定是那淫贼以木客为幌子，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箐儿肯定不在江南。“ ”你，你别太担心。”马兮彤低着头说，“说不定只是有人真的喜欢她......“ ”不可能！“道一气道，”哪有喜欢她就把她捉走的！“ 马兮彤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甲板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跳水了！“ 马兮彤回过神来，大惊道：”是九叔！“ 说完，她便和道一冲向后甲板。 果然是九叔从船舱逃跑了，道一正不知所措，马兮彤已经一脚踏上船舷，纵身跃入水中。道一吓坏了，也想跳下去，但一双大手扯住了他。”你不会水，让我来！“ 话音刚落，又一个身影纵身入水。水手们叫道：”七叔，七叔下去了！“ 河面上一片漆黑，道一知道以自己的水性，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在水里找不到任何人，可是马兮彤的水性如何，他也不能肯定。道一急得团团转。水手拿来灯笼，众人直着脖子望着水面，道一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更是心急如焚。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道一拼命睁大眼睛，终于在水面上望见两人模糊的人头，其中一个长发，是马家小姐！ 水手们立即抛下绳梯。马兮彤浑身湿透着钻出水面，七叔在后面托着她。道一扑过去，把她拉上甲板。马兮彤立即瘫软下来。 七叔说道：”我找到她时，她正和九叔打在一起，可能呛了水，又受了凉。道一，你带她去休息吧。” 道一点点头，抱着马兮彤跟七叔来到一间舱室。里面不大，但装饰考究。七叔关上门走了。道一扶着马兮彤来到床前。马兮彤冷得发抖，道一用毯子裹住她。马兮彤躺在那里，还是脸色发白，浑身直抖。 ”抱，抱住我。“马兮彤牙齿打着战说。 道一上去抱住了她。 ”到，到里面来。“马兮彤掀开毯子的一角。道一有点发愣。 ”你等什么，想我着凉啊。“马兮彤嘴唇抿起。 道一咽了下口气，便钻进毯子，和马兮彤抱在一起。马兮彤浑身湿漉漉的。道一想起了两三年前的一幕，不由伸手去解马兮彤的衣裳。 “你，你做什么？”马兮彤咬着嘴唇道。 “穿湿衣裳肯定会着凉的。”道一的手没有停止。 马兮彤没有说话，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红晕。 道一除去她的外裳，看着眼前莹白的肌肤，心不由狂跳，手也没停，继续伸向那几条系带。 马兮彤脸上更是发红。”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乘人之危。“ ”这怎么叫乘人之危呢？“道一喘着气说，”我全是为你好......信我的，一热人就不冷了。“ “借口！”马兮彤羞得扭过脸去，身子更加发抖。”随，随你怎么样吧。“ ...... 第284章 出海 小半个时辰后，马兮彤的额头上还是和刚进舱内时一样湿漉漉的，浑身也同样微微发颤。道一却抱着她，一边亲吻她沾满汗珠的额头，一边喘着气说：“信我的没错吧，一动人就不冷了......” 马兮彤也抵着道一的下巴喃喃自语：“你坏死了，就会得寸进尺，我再也不信你了......“ 说完，她把脸深深地埋进道一的胸膛。 这时，舱外传来一阵响动，隐约听见有人说：”来了，他们来了！“ 马兮彤一愣，随即抬起头，轻轻推开道一。”一定是张大哥和梨花他们，你出去迎接吧。“ 道一不情愿地钻出毯子，一边找自己的衣裳，一边随口说：”你不出去见他们么？“ “还不是怨你？”马兮彤裹紧毯子，口中嗔道，“我的衣裳还湿着呢，你刚才光想着乘人之危了。” 道一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俩刚从地牢里逃出来，船上也肯定没有姑娘的衣裳可以替换。于是道一赶紧起身穿好衣裳，然后闪身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果然是张子铨带着梨花高理，还有那十个人回来了。 ”梨花！“道一叫着冲了过去。 ”道一！“梨花也朝他冲过来。 到了近前，道一刚想抱住她，身子忽然僵住。梨花却一下子抱了上来。两人刚一接触，梨花也一怔，又把道一推开了。 这时高理也赶来和道一见面。”张大哥对我说，你给抓到大都去了，又从皇宫里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告诉张子铨自己从皇宫脱身的经过。 ”说来话长。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们吧。我听兮彤说你们也一起来了，我真是高兴坏了。“ 梨花也啊了一声。“兮彤在什么地方？怎么没见到她？” 道一说：“张大哥不知告诉你们没有。兮彤来广州要找的九叔要把她出卖给梁泰......” 梨花嗯了一声，说张子铨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们听了。 道一又说：”刚才张大哥去接你们的时候，九叔跳船逃跑，兮彤跳进水里去追他，受了些凉，还在舱里休息。“ 梨花当即说要去船舱看看马兮彤。道一急忙阻拦，梨花见状起了疑心，一定要去看。道一无奈，只好让她去了，然后和高理，还有张子铨继续攀谈。 张子铨最关心的是九叔究竟逃跑成功没有。道一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马家小姐的身子，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问。幸好，七叔这时过来告诉他们，马兮彤已经在水里杀死了九叔。众人都松了口。 张子铨问七叔能不能立即开船离开，七叔说夜里行船太危险，还是等天亮为好。张子铨说：”我担心官军会连夜寻来。在九叔的宅子里就遇见了官军。“ 七叔忙问详情。当道一在一旁告诉他领官军来的是方盛时，七叔脸上大惊。“要马上开船！” 说完他便跑去命令手下。船上水手一通忙碌后，船帆升起，缆绳解开，大船缓缓离开码头。就在码头渐渐消失时，一个水手叫道：“看，官军！” 道一转脸望去，大队官军人马出现在码头上，真是好险。七叔命令加速，全船水手在他的指挥下紧张地控帆操舵。大船破开泛着微光的河面顺流而下，很快进入一条大江，速度更加快了。道一问什么时候才算安全。七叔说要等过了冯村，见到伶仃洋。 “就怕官军在码头上没截住我们，便派快马去冯村报信，出动那里的战船。那样的话就糟了。” 道一也觉得有些担心。他想了想，来到马兮彤的船舱，打算告诉她这些情况。开门的是梨花，道一一愣，梨花看望马兮彤还没走。再一看，马兮彤坐在床边，身上穿着另一件衣裳，她正在扣最后两个扣子。道一脸上有点尴尬。 马兮彤说：“梨花姐把我的行囊也拿来了，我这才有衣裳可换。” 梨花对道一嘻嘻一笑：“你也不用那么心急。兮彤妹妹的身子好得很，稍微受点凉没事的......要不要我马上走？” 道一听梨花说得仿佛知道了刚才船舱里发生的事，不由脸上更是发烧。“啊，没事......我来是告诉你们船已经进了大江，七叔说担心官军派快马去冯村报信。“ 马兮彤脸上也紧张起来。她想了片刻，对道一说：”你去告诉七叔，让船再快些。把船上的货丢了。“ 道一说声好，转身离开船舱。七叔得到马兮彤的命令，当即让水手开始把船上装的大米投入江中。随着船只渐渐变轻，船开得更快了。水手扔完一半大米后，七叔说可以了。就这样，船顺江而下，在晨曦中靠近了冯村。 这时了望的水手报告说冯村有动静，七叔命令再扔大米。道一看着货舱里的大米越来越少，船也越来越快。七叔又命令停止。道一望见冯村确实有船只出动，而货舱里还有很多大米，问七叔怎么不全扔了。七叔说，已经扔了能扔的大米，剩下的大米要用来压舱，否则船容易翻。道一只好暗自祈祷这条船已经够快。可是从冯村出动的官军战船似乎更快那么一点点。众人开始着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这时，马兮彤也来到了甲板上，道一担心地说：”兮彤，这里风太大，你不能再受凉了。“ 马兮彤对他微微一笑。”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一动人就不冷了呀。“ 道一顿时脸上一红。马兮彤问有什么情况。道一说官军战船在追近，而七叔说能扔的大米都扔完了。马兮彤立即去货舱查看，然后找到七叔，要他把大米再扔掉些。”船稳不稳，还是先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七叔想了想，点头同意，下令又扔了些大米入江。他们的船再次提速，在风中如浮萍般飘摇着向前猛冲，渐渐地和追击的敌船拉开了距离。敌船见追击无望，调转船头走了。众人一片欢腾。此时一轮红日跃出东方的海平面。道一放眼望去，周围是茫茫大海。 ”出海了！出海了！“众人又是一片欢呼，他们终于安全了。 ...... 道一，马兮彤，梨花和高理一起吃了早饭。道一边吃边对梨花和高理讲了他被押到大都后发生的事。对于箐儿师父把他救离大都后的事，他讲地更为简略，连箐儿的名字也没提。马兮彤在一旁听着也没出声。 吃完早饭，张子铨过来让他们一起到船长室去。里面只有七叔一人。六个人坐定后，七叔首先开口。他对着马兮彤说：”我们已经在伶仃洋上，不知小姐要去哪里？“ 马兮彤脸上有些迷茫。从被九叔关进地牢，到脱险出来，昨晚真是令人紧张又兴奋的一夜，不是大悲就是大喜。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自己到广州找七叔说到底是为了帮张大哥弄一条大船，好干一件大事，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于是她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一眼张子铨。 张子铨慢慢站起身，逐个看了面前的五个人，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或许已经知道，这条船其实是马姑娘为我要的。我要这条船是想办一件大事，然而此事是真过于重大，因此在出海前我不得不对诸位保密。诸位在不知情下就肯与我同行，实在感激不尽。“ 道一，马兮彤，梨花和高理，还有七叔，五个人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张子铨说下去。张子铨看向马家小姐。 ”兮彤，马大人毁家纾难，无非为了匡扶宋室，重整河山。如今他虽已牺牲，他的事业不能断。七叔，你长年累月奔波于南海，所得之利也为了马大人未竟之事。在下于江南转战多年，越来越感到，匡扶宋室之关键在于立一位真正的宋室后人为帜，方能名正言顺，否则无以号召天下百姓。” 说到这里，张子铨又转脸看看梨花。“梨花，大举起事并非意在占山为王，他只因寻不到可立之人才不得已自封为开国镇闽之主。 想黄华以福建一半实力起事，不可谓不大，却因无可立之人，各省民众应之寥寥，三个月内便兵败身死。郭逢贵三百山寨也曾占有广东半壁江山，然官府恩威并举，只用蝇头小利便能使各寨纷纷投降，只因他没有一杆旗帜可以晓之以大义。 在下年前在西川听说有赵姓和尚自称宋主，我明知他是假的，也立即去投，无非是因为有这个名号所在。彼时，东西两川民众已有云集之势，可惜出了叛徒，这才为官军所破......“ 这时，七叔在一旁大声说：”张大侠，我知道你要找宋室后人来立帜，你就直说他在哪里，怎么办吧！“ 张子铨点点头说：”好，我就直说了。现今真正天字第一号宋室后人不在别处，就在大都！不是别人，就是八年前随谢太后北狩的德佑皇帝！在下就是要用这条船把德佑皇帝接回来！“ 此言一出，船长室中如同响了个闷雷，其余五人目瞪口呆。道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子铨所说的德佑皇帝，就是伯颜下江南时年仅五岁的小宋帝赵。当时谢太后执政，她举城投降后和赵一起被带到大都软禁，如今赵应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张子铨现在说要用这条船北上去迎他回来，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果然，片刻之后，高理开口说道：”张大哥，德佑皇帝当然可以用来立帜。他若能回来，百姓必然拥戴，可他一直处于囚禁之中，元廷看管甚严，况且他已不在大都，而在更北边的上都，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如何能去救他出来？“ 第285章 手令 道一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张子铨身上。 只见张子铨微微一笑。”高公子说得对，德佑皇帝目前在上都。前年底真金太子上奏，请求在大都戒严，说是截获一份文书，有人要焚烧大都，趁机救走文丞相。此时钦天监又上奏说天有异象。忽必烈在大臣建议下杀了文丞相以绝后患，为防万一，还将德佑皇帝转至上都关押，不过，去年底又重新将他移回大都。今年开春后，德佑皇帝又随忽必烈到了上都...... 我要说的是，无论他在何处，我们不用去救他出来。我要让真金太子把他乖乖送到海边！“ 道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子铨这话什么意思。 张子铨顿了顿又说：“诸位或许已经知道，月前江南行御史台向忽必烈进了份奏章，说他年事已高，宜让位给真金太子。众所周知，忽必烈最忌讳别人让他退位。如今真金太子年富力强，又参决朝政多年。忽必烈早已对他起了疑心，必定以为这份奏章是由真金太子授意，想逼他下台。忽必烈必定勃然大怒。 此时若有人对忽必烈说，太子从前就干过阴谋篡位之事，忽必烈必然会对他下手。真金不仅太子之位不保，性命也岌岌可危。因此太子会千方百计不让这样的话传到他老爹耳中。我就是要去告诉太子，如果他不把德佑皇帝送至海边，他老爹就会知道他三年前指使王着刺杀他老爹的宠臣阿合马。太子不敢不从！” 道一深深吸了口气。 三年前的三月十七日，王着和高和尚在东宫门前假扮太子，刺杀了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世人都以为王着受了枢密副使张易的指使，可道一却清楚记得王着在行刺前夜对高和尚说是殿下命令他们动手，还给高和尚看了张手令，因此太子很可能才是这件事的主谋。高和尚和张子铨是结义兄弟。张子铨一定是从高和尚那里听来的。现在张子铨想用此事去要挟太子，可是太子会承认么？ 果然，在张子铨简单说了太子命令王着刺杀阿合马的经过后，又是高理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张大侠，若无真凭实据，太子恐怕不会害怕别人告发，忽必烈也未必会相信。”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同意高理的看法。张子铨又微微一笑，然后慢慢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放到桌上。那是一根玉簪，外面包着一条花手帕。道一定睛一看，顿时觉得无法呼吸。这两样东西正是高和尚临死前让他带给张子铨的。 “这便是真凭实据。”张子铨道，“说来还得感谢道一兄弟，这是他亲手给我的。” 说着，张子铨拿起玉簪，轻轻一旋，玉簪变成了两截。一张薄如蝉翼的细长纸条飘落到桌面。张子铨拿起来展开给众人看，上面是一串蜈蚣样的文字。 “这是太子命令王着动手的手令。由太子亲笔所书，宫中的朋友已经确认，是太子的笔迹。” 道一眼睛变大，又觉得无法呼吸。 那天夜里王着给高和尚看了太子手令后，已经将它在烛火上烧了呀，怎会......啊，道一猛然想起，高和尚是会法术的，还教过自己一种障眼法，把铜钱在三个碗下换来换去。道一记起来了，高和尚看过手令后先揉在掌中，王着让他烧了，他才摊开手掌把纸条拿到烛火上。高和尚一定在那个瞬间已经换成了另一张纸条！ “道一，你可立了大功！”张子铨说道。 众人对道一投来钦佩的目光。道一心里却五味杂陈，想到自己给张大哥不但带了万贯经费，还带了这个东西，朝廷要砍自己十次脑袋，自己也叫不出冤枉。道一抬头看了大家一眼。当他的目光触及马兮彤时，只见到马家小姐的眼中充满了爱意，仿佛在说，你真了不起，我的大英雄。道一顿时觉得砍一百次脑袋也值了。 只听张子铨又说：“宫里和大都的朋友都已经确认，阿合马遇刺后，忽必烈早就怀疑是真金太子所为，目的是铲除妨碍他继位的重臣。因此，忽必烈对真金越来越怀疑，生怕他篡位。有了江南行台御史的奏章，再加上这张手令，忽必烈不可能不对真金下手。真金在此威胁下，也必然对我等就范。据了解，他也确实有能力将德佑皇帝送至海边。我等只需带着皇帝安全返航即可。“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看来这个计划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这时，又是高理开口道：”张大哥，忽必烈为何会认定是太子让江南行台御史上了这份奏章？就因为里面提议他提早退位？“ 张子铨摇摇头。”奏章里还提议南必皇后不要干政。众所周知，自南必当了皇后，忽必烈对她宠爱有加，她也有干政意图，屡次阻止大臣觐见忽必烈，真金太子也不例外，甚至更为严重。真金太子对她早有不满，授意江南行台御史上奏也在情理之中。” “忽必烈为何对南必宠爱有加？她不是当了几十年皇后了么？”马兮彤好奇地问。 张子铨笑了笑说：“兮彤，你说的那个是察必皇后。察必在忽必烈年轻时已经是正妻，为忽必烈争天下出了大力。四年前察必因病去世。忽必烈娶了南必为妻，南必年方二八，老夫少妻，忽必烈对她自然宠爱。” “年方二八！”马兮彤和梨花都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忽必烈有七十二了吧......“ 张子铨把手一摆，”“七十二算什么，八二也可以娶二八的......说来南必还是察必皇后的曾孙女，不，曾侄女，而且听说在宫中由察必皇后抚养长大，因此忽必烈才看中了她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忽必烈是皇帝，才能这样吧......”梨花随即又哼了一声。“娶这么小的，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半。也不想自己还有几年好活，到时候这么小的老婆怎么办......“ 这时高理皱了皱眉头说：”是这么回事。忽必烈已经七老八十，真金太子才四十来岁，他只要等几年同样可以继位。别人不会以为他会这样急着想用什么手段早点当皇帝吧？“ 张子铨摇摇头。”真金知道忽必烈对他有疑心，他也知道诸王和宗室亲贵对他当太子也有诸多不满，尤其是他重用汉儒，甚至让儿子多读汉书，少读不读蒙古书。真金知道就算忽必烈不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等忽必烈去世，诸王大会一旦召开，他也未必能当上皇帝。” 众人听了点头。高理也没有更多疑问。张子铨又鼓励大家说，除了他们这些人，大都，上都还有许多朋友可以帮忙，甚至皇帝身边也有自己人。众人听了更加放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七叔开口了。 “张大侠的计策很好。可是，我恐怕这条船去不了大都。” 他的话一出口，轮到张子铨目瞪口呆了。 ”怎么会！“马兮彤着急地说，”七叔，这船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难道就因为多了十几个人？船上不是还剩许多大米没扔么？“ 七叔叹口气说：”大小姐，我以为你在船上这些年早知道了。这南海里的船是为远航大洋所造，北边的海浅，越往北越浅，南边的船去了很容易出事。“ ”那北边就不行船了？”张子铨皱着眉头说，“有消息说元廷下令，今年开始从江南要走海路运粮食去大都。” 七叔说：“北边的船都是平底，过浅海容易，我想这些运粮船也是平底。自泉州以南，船厂造的海船都是尖底，适合在深海大洋中破浪前进，到了北边的浅海反而容易翻，而且尖底船一侧翻，那就全完了。因此，南船不过江，这是历来的规矩，南边的船向北不过长江。” 马兮彤脸上着急。“为何这船到了浅海就容易翻呢？” “这个......”七叔想了想说，“老一辈都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也许南船吃水深，遇到水浅容易搁浅，尖底船一旦搁浅就会翻吧。” 马兮彤又问：“那老一辈去过北边没有？船有没有翻？” “这个......”七叔又含糊起来。 马兮彤正色道：“老一辈或许就是瞎传。张大哥要干的事实在太重要，我们不能拖后腿。七叔，你就想想办法，闯一下，拜托了。你跑了这么多年船，一定行的。“ 七叔想了想说：”好吧，我就豁出去试试，专走水深的地方，实在不行再想法换船吧。“ 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就定了下来。他们又开始讨论到北方靠岸后的具体行动。 ...... 讨论完毕，道一等人离开船长室。马兮彤拉着他回到昨晚的船舱。一关上舱门，两人就抱在一起。 马兮彤笑眯眯地看着道一说：”原来你给张大哥带的东西那么重要。立了这么大功劳，你真了不起！“ 道一也嘴角弯起。”那你打算怎么犒劳我？“ 马兮彤抿嘴道：”你想怎样？“ 道一看着她深情的双眼，心中一荡，低头吻上了她的双唇。两人一番亲吻后，道一不自觉地把她往床边推，一边开始解她的衣裳。 刚解到一半，马兮彤却喘着气推开了他。道一脸上不解。”怎么了，兮彤？“ 马兮彤喘了口气说：”我想过了，从现在起，我们最多只能亲嘴，不能再像昨晚那样。“ 道一更加迷惑。”为什么？你不喜欢？“ ”不是。“马兮彤脸上忽然泛红，”梨花姐知道昨晚我和你的事。她说，我们再这么多几次，我恐怕会......会有宝宝的。张大哥正要干这么大的事，我有了宝宝，不但帮不了忙，反而成了累赘。“ 道一啊了一声，马家小姐说的的确是这么回事。 马兮彤继续道：”梨花姐说她和高理也一直是这样的。“ 道一心想，高理真是可怜，和梨花成了亲也不能尽享人间欢乐。 想到昨晚的滋味，这实在令人难熬啊。道一使劲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就在床上抱在一起总行了吧，我保证......“ ”信你才怪。“马兮彤脸上泛红，”抱在一起就会说只脱我衣裳，然后脱了衣裳就会说只摸一下，摸完了就会说只贴贴，贴完了就会......你就会得寸进尺，我早就知道了。“ 道一哑口无言。 马兮彤又说：”还有，晚上你也别待在这里。“ 道一嘴巴一张，只好点头。他灰溜溜地离开舱室，不久便看到高理一个人在往一间船舱搬行囊。到了晚上，他才知道，梨花也把高理赶了出来。这条船是货船，本来住的地方就少，又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于是，道一干脆和高理，还有张大哥住到了一起，而梨花也很快搬进了马兮彤的船舱。 ...... 他们的船出了伶仃洋，一路顺风顺水朝北走，经过福建和浙江，这一天就到了长江口。 这里就是所谓南船不过江的北界了。七叔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命令水手测量水深。道一问他为何不向东走，离海岸远些，水一定更深。七叔说：”远了看不见岸，更容易出事，一阵风吹来就偏了几十里，有指南针也没用。“ 说到风，风就来了。他们的船一阵摇摆，七叔更加紧张，跑去对马兮彤说，船上压舱的大米少了，怕不稳，虽然一路都没有出事，他还是想靠岸弄些压舱物并补充一些淡水和其他物资。马兮彤自然点头同意。于是，他们的船转头缓缓朝长江口里面开去。 行船真是复杂，道一正这么想着，远远就望见长江口出来一串大船，有几十条之多。这些船开起来和七叔的船很不一样，方头方脑，而且船舷很低，船上悬着”朱“字，或者”张“子大旗。它们首尾相接，出了长江口就直朝东北方的深海而去。 张子铨忽然大叫。”跟上去，跟上这些船！“ 第286章 行船 七叔脸上犹豫。马兮彤问：”张大哥，这些是什么船？“ 张子铨说：“是去大都的运粮船，跟着就能到大都！” 马兮彤脸上大喜，让七叔跟上这些船。 七叔还是犹豫道：“这些是平底船，它们能去的地方我们未必能去。” 马兮彤说：“先跟上去，反正它们在往深海里走。” 七叔终于点头，命令转舵。于是，他们这条南船远远跟着运粮船队向东偏北的深海驶去。 “张大侠，你怎么知道这些是去大都的船？”七叔似乎还有有点不放心。 张子铨手指远方的船队说：“看那些旗子，不是朱字，就是张字。朝廷命令江南今年由海道向大都运粮，负责运粮的便是朱清和张暄二人。这些船一定是他二人的。” 七叔吸了口气。“原来是他俩。” “怎么，七叔你认识他们？”马兮彤问。 七叔摇摇头。“只是听说过，他俩原先是东海里的海盗，后来降了元廷。” “对。”张子铨接口道，一边手指长江口说，”看见那个岛没有？那是崇明岛，他二人就出自岛上。 朱清以贩私盐起家，后沦为海盗。两人是结义兄弟，曾一起在我宋的大牢里待过十八年，出狱后不思悔改，仍以劫掠为生，官府捕之甚急。他二人干脆泛海北上至胶州，降了元廷。 伯颜下江南时，二人率水军从海上占领松江，后来还与张弘范一起打过崖山。如今元廷让二人从海道运粮，他们便在长江口大造运粮船。这些船肯定是他们的，不会有错。” “啊，我想起来了。”梨花也在一旁说，“几年前我哥曾打下漳州城，就是此二贼从海上运兵到漳浦登陆，抄了我哥的后路，我哥才被迫撤兵。” 马兮彤听得脸色铁青，原来这么多大战都有朱张二人的份，那他们就是十足的敌人了。 望着东行的运粮船队，道一忽然说道：“他们往大都运粮，怎么不沿着海边北上，反而朝深海走？” 众人纷纷点头，七叔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子铨则坚持说这些船肯定是去大都的。几个人一商议，决定先远远跟着，反正越向东海越深，也没什么危险。 他们跟着前方的船队向东走了足足一天，对方没有改变航向。海岸早已不见踪影，七叔有点担心，说这些船未必是去大都的，否则早该向北转了。张子铨还是坚持他的看法。 就这样，他们继续跟着向东行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头上，对方还在继续朝东走。这回连张子铨也不淡定了。 七叔说：“张大侠，再这样下去，怕不得去东瀛了吧......对，他们说不定就是去东瀛的，忽必烈又在打日本，他们是给军队运粮的。” 张子铨摇摇头。“没听说忽必烈还想再打日本。四年前那回遇上台风，全军覆没。而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一说到台风，七叔更怕了，说虽然南船抗风远比那些平底船强，但遇上真正厉害的台风，什么样的船也没用。在七叔的劝说下，张子铨终于同意调转船头往回开。 正在这时，了望的水手忽然大喊：”他们向北转了！“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前方的船队在首船的带领下开始依次朝正北方转向。张子铨兴奋地说：”看！他们是去大都的！“ ”从这里向北走能去大都？“七叔脸上迷惑，”该不会是去高丽吧？“ 马兮彤说：”管他呢，反正在朝北走就行。“ 于是，他们的船也跟着前方最后一艘船朝北转。梨花忽然手指前方叫道：”看那是什么！“ 道一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小岛，似乎只有巴掌大，刚刚好露出水面。 ”我明白了。“七叔点点头说，”这些船向东就是在找这座岛！看到这座岛就可以向北走了。“ 众人纷纷附和。虽然七叔仍有怀疑，张子铨却越发肯定这些船是去大都的了。 这里的海已经相当深，因此他们的船毫无顾忌地向北航行。他们开头有点担心运粮船队见他们尾随，会派船驱逐，可是这几天过去，对方毫无此意，因此他们便跟得近了些，可也不敢过于靠近。 ...... 就这样，他们的船一路向正北走了几天，右前方望见了大陆。运粮船队远远掠过，继续北行，没两天，西边的天际线上又出现了一座高山的踪影。再向北行一段，西北方也望见了一座高山。运粮船队又开始转向，这回朝西，向着两山之间的海面行驶。 此时，连一向怀疑的七叔也肯定地说，运粮船队是去大都的。 ”西边那座山应该就是传说沿海边走要绕过的文登山，西北那座是碣石山，穿过这两座山就可以到直沽口。我们这一路走的都是深海，没有靠岸边走搁浅的危险。这条海道真是又快又稳，看来以后南船也可以去大都了。“ 众人听了十分兴奋。道一高兴地说：”朱张二人当了那么多年海盗，这条海道说不定就是他们当海盗时发现的。“ 众人纷纷同意道一的看法。 说话间，前方又隐约出现了两座小岛，同时风向也有所改变，成了南风，而且风力很强。七叔命令调整帆位，保持航向。在大风中，前方的运粮船加速行驶，很快，大半船队已经从两座小岛之间穿过。 这时，了望的水手又突然大呼：”看！南边来船了！“ 道一扭头一看，只见从南边那座小岛背后冲出十几条船，借着顺风飞速朝前方的运粮船扑去。 七叔大叫：”不好，他们要劫船！准备战斗！“ 一时间船上忙成一团。水手们立即搬出船中藏的武器。道一拿了把剑，马兮彤操起她惯用的长枪。 张子铨忽然叫道：”向北转！他们要劫的是粮船，不是我们！“ 大家醒悟过来，他们的船又不是来保护运粮船的，犯不着主动和劫匪交战。七叔急令向右转舵，可是顺风而来的贼船速度飞快，绝大多数冲向运粮船，其中一条大的却直奔他们的船而来。道一看得真切，贼人身穿黑衣，手拿刀枪和弓箭。 七叔正要下令开始放箭，张子铨又叫道：”让他们靠了舷再打。“ 七叔脸上犹豫。”贼人那么多......“ 马兮彤大声说：”七叔你别怕，再多贼人也不是张大哥的对手。“ 七叔想了想，命令水手降帆。贼人望见，顿时一片欢呼，大摇大摆地包夹过来。 两条船刚靠舷。张子铨大喝一声，飞身跃向敌船，一剑就放倒了为首的贼人。其余贼人大惊，一起朝他扑去。梨花也不甘落后，带着手下冲向敌人。马兮彤和道一也跟着杀了过去。贼人完全没料到他们如此凶猛，而且个个武艺高强，不多时就被杀地满船乱逃。 马兮彤和道一将几个贼人逼到船尾。贼人中的一个年轻人见状，手舞利剑扑向道一，嘴里一边高喊：”元狗！小爷与你们拼了！“ ”让我来！“马兮彤飞身一跃，手起枪落，正中那少年的手腕。少年捂着手腕摔倒在地。马兮彤用枪逼住他说：”你喊谁是元狗！“ 少年瞪着双眼说：”你就是元狗！“ 马兮彤一愣。没等她说话，就听七叔在船上高喊：”当心！贼人来援兵了！“ 道一扭头一望，几条贼船正朝这边来。 马兮彤一撤枪，对道一说：”我们走。“ 少年又叫道：”杀呀！你怎么不杀！“ 马兮彤没理他，拉着道一往回走，立即遇见了张子铨。 ”你们怎么不打了？这点援兵算什么！“张子铨问。 ”张大哥，听我的，先回去再说。“ 马兮彤说完，带领其余人撤回自己的船上。大家一起动手，把贼船推开，一边升帆朝北撤退。那几艘来增援的贼船似乎忙着抢救那艘大船，也未追击。 张子铨来问马兮彤刚才为何要撤。马兮彤说：”那少年骂我是元狗，他们会不会是与元廷为敌的？“ ”不会吧？“张子铨脸上迷惑，”按说这里离直沽口已经不远，这里还有反抗元廷的人？“ 一番议论后，几个人还是不能确定这些贼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此时南风更加猛烈，海面上望去处处是白色的小浪花，同时下起雨来，不多时，海面上就见不到任何船了。他们的船剧烈摇晃，道一在船舱里不由担心地说：”这船会不会翻呀？“ “不用怕。”马兮彤安慰道，“我们这是南船，专门破南海的巨浪，这点小浪花根本不值一提。” 道一这才略为放心。可是狂风继续大作，船也摇摆得越来越厉害了。马兮彤这时也不象刚才那么自信了。两人跌跌撞撞来到舵舱。七叔正在指挥舵手控船。马兮彤扑到他身边。 “七叔，这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浪头很低啊。”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七叔想了想，忽然咬着牙说，“莫非是碰上了滚涂浪？” “滚涂浪？”马兮彤和道一都呆住了。 七叔说：“对，听老一辈说，南船到了北边最怕这种浪，浪头很小，但一下下拍得船越来越晃，平底船反而没事。” 马兮彤脸上着急。“那怎么办？” 七叔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谁也没遇见过......唉，要是多点压舱物说不定......” 现在后悔也迟了，他们的船在风雨中不停摇摆，也没了方向，周围一片雨雾，视线模糊。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叫：“前边有岛！‘ 七叔大声命令：”转舵！转舵！“ 可是没等舵手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近在咫尺。下一个瞬间，只听”乌拉拉“一阵乱响，船底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船身向右边猛然倾斜。 七叔大叫：”不好，船要翻！“ 第287章 翻船 话音刚落，随着嘎吱地破裂声，海水已经涌了进来。道一被冲倒在地，下一个瞬间，已经人在水下。 虽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屏住呼吸，拼命朝有亮光的地方游，不一会儿竟然冒出了水面。可是浪头一个接一个朝他打来，他顿时晕头转向。虽然他学过游水，但碰见这样的海情，他的水性不值一提。就在他手足无措时，听到耳边有人大喊，“道一！” 他扭头一看，顿时大喜，来的正是马兮彤。两人手拉在一起，在一阵阵巨浪中拼命踩水，也辨不清什么方向，只是拼命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道一脚向下一蹬，啊，下面是坚硬的地面。紧接着又一个浪头把他朝前一抛，等他明白过来，已经趴在了沙滩上。他喘了几口气，用尽力气爬起来，朝四周张望，一边大叫，“兮彤！兮彤！” 突然间，他发现远处一个人正趴在那里，他扑过去一看，果然是马家小姐，可是却没有呼吸。道一吓坏了，连忙把她翻过来，猛压她的胸口，直到她喉咙咕嘟一声，吐出一口海水，道一这才松口气，把她抱进怀里。很快，马兮彤睁开眼睛，看到道一，两人立即紧紧拥抱。 此时天色已暗，道一说要找个地方躲躲风雨。两人便互相搀扶着朝高处跑去。没多远就是一片小树林，两人躲在一棵树下互相拥抱取暖，一边为其他人的命运担忧。 马兮彤哀叹道：“都是我不好，在广州逃跑时让七叔扔了那么多大米，七叔说要是多点压舱物......” 道一打断她说：”不扔掉那些大米说不定连广州也逃不出来。“ 马兮彤还是脸上后悔。”那我也忘了让七叔早点靠岸弄点东西压舱。” 道一说：“那一定就碰不上长江口的运粮船了，说不定早在半路上搁浅了。老子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马兮彤扑哧笑了。“别说得像个老道似的，你已经不是道士了。” 道一沉默不语。马兮彤的心情却一下子好了起来。 ...... 就这样，两人在风雨中依偎着熬过了一夜。 次日晨，一轮红日出现在东方，天空万里无云，海面风平浪静，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是，两人钻出树林，沿着海滩没走多远，就望见如死鱼般的一条大船翻在浅海里，一半船身没入水中，船楼歪斜，桅杆则不知上哪里去了，海滩上也到处是破碎的木板，还有几个人形物体趴着。 “南船！一定是七叔的！”马兮彤边叫边朝那里奔去。道一紧紧跟上。到了近前一看，趴在海滩上的果然是七叔船上的水手，可惜已经死去多时。 两人又忧又喜，忧的是昨天失事一定死了不少人，喜的是尸体中没有梨花和高理，也没有七叔。至于张子铨，他如此神通广大，两人连想也没想过他有遇难的可能。两人正想着游到船上去看看，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大小姐！” 道一扭头一看，高处出现三四个人，为首正是七叔，他身后都是船上的水手。道一欣喜若狂，马兮彤哭着朝那里跑去。 众人见面后，七叔说他已经到最高处看了，岛子很小，暂时没发现淡水。尽管如此，道一还是觉得放心了许多，有七叔这样经验丰富的海员在，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 接下来，众人先把遇难水手的尸体抬到阴凉处，大家又分头去找最重要的资源，淡水。道一和马兮彤很快爬上最高处，果然如七叔所说，这座岛方圆不足两里，四周是茫茫大海，不过在南边十多里外，还有一座差不多大小的岛。 两人在岛上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回到沙滩边，七叔等人已经回来，他们也没找到水。七叔指着翻在海中的船说：“先把有用的东西从船上搬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众人就忙着干这件事。先游到船上，用找到的工具把碎木板拼成个小木筏，然后就开始一点点把任何能用不能用的东西统统运到岸上。幸运的是，船舱破坏得不算严重，他们首先找到了几桶淡水，然后是食物，衣裳，最后连兵器也从船上带了下来。 看着岸边堆积起来的物资，道一更放心了。七叔指挥大家把物资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命人在岛上最高处堆了个柴堆，好在发现有船路过时点火求救。道一和马兮彤在看好的一个避风处用树枝和茅草搭了个棚子。 等这些事干完，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两人吃完饭，肩并肩坐在柔软的草垫上，望着即将落入海中的红日，耳边只有海风的轻拂。 马兮彤忽然开口道：“要是没人来救我们，你愿意和我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过一辈子......什么人也不想么？” “当然愿意。”道一脱口而出。 “说谎！”马兮彤嗔道，“我不信你心里不想着你梨花姑娘，奉云姑娘什么的。” 道一咽了下口水，连忙说：”兮彤，你都什么呀。梨花已经是高夫人了，奉云也另投了师父，一心向佛，我怎会还想她们？“ 马兮彤露出嘲讽的表情。”那还有别人？比如......真真姑娘？“ 道一吓了一跳。马家小姐连刘真真的事也知道了？ ”我什么都知道。“马兮彤嘴角弯起，”你本事大得很，在押去大都的路上也居然能和她好上了。“ 道一脸上尴尬。“你别误会，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她是大都玉虚宫杜真人的养女，我从前去大都时就认得她了，嘻嘻。而且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的。” “又说谎！”马兮彤俊眉颦起，“你关在刑部大牢时她来看过你。你还对别人说你是她相好，别以为我不知道！” 道一更是发窘，忙说：“你又是误会了。我押去大都路上被她哥哥劫上苍岩山。后来官军攻山，她救我下山，途中遇见夏真上师，她中了夏真的独门掌力，我为了让夏真救她，只好说我是她相好，夏真若救了她，我就乖乖和夏真去大都，绝不逃跑。你明白了吧......“ ”随你怎么说。“马兮彤抿嘴道，”她就是要死要活地和你在一起。你是见一个招惹一个，若是象箐儿那样美若天仙也就罢了......“ 说到这里，马兮彤忽然自己停住了。 道一却急道：“我没招惹她们呀......唉，兮彤，你相信我吧。我是要娶你的......啊，对了！我说过去重阳宫退了教就马上和你拜堂成亲。现在我也不是全真教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拜堂？” 马兮彤浑身一震。“在这里拜堂？不，这里没有堂可以拜......” “怎么没有？”道一说，“拜堂不过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夫妻对拜。天地这里当然有，高堂么......我无父无母，你也没了双亲......啊，对了！七叔在这里，他是你长辈，可以拜他！他一定乐意主持，怎么样？” 马兮彤又浑身一震。“不......” 道一迷惑不解。“怎么，你不肯拜他？” 马兮彤摇摇头。“不是。我，我是嫌这里没堂，没红绸，红灯笼，红蜡烛......你懂的。我可不想象有人对着这轮红日拜拜就完事了。” 道一啊了一声，脸上有些失望。 马兮彤见状，忽然抱住道一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然后便吻上了他的嘴唇。两人一阵热吻，红日仿佛也见了害羞，急忙落入海中。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马兮彤一边亲吻一边呢喃道：“要我......我要你要我。” 说着把道一的手牵向自己的颈下。 道一犹豫了一下。“你，你不怕有宝宝误了大事？” 马兮彤喘着气说：“没了船，张大哥也不知在何处，哪里还有什么大事。” 道一心头一热，使劲扯开她的衣裳。两人很快滚落在草垫上...... 第288章 遇救 当草棚中喘息声稍定，害羞的月亮这才从云层中探出脸来。 看着怀中洒满月光的娇躯，道一情不自禁地一边抚摸一边喃喃说道：“兮彤，你说的对，哪里还有什么大事......这才是大事。” 马兮彤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我就是这样没出息的。”道一腆着脸说，“我不想着书立说，不想当官发财，不想建功立业，不想流芳后世......兮彤，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一离开这里，到了大陆上，就找处最好的地方，我们马上拜堂成亲，到时候红绸会有的，红灯笼，红蜡烛也会有的。“ ”不......“马兮彤在他的怀中颤抖了一下。 道一脸上迷惑。”怎么了，兮彤？难道你不愿意？“ 马兮彤沉默不语。 道一看着她说：”你究竟是为什么......告诉我。“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我和箐儿一起去救你时打过赌，谁救你出来你就归谁，结果是她师父救了你。我不知道该算谁赢了。“ 道一嘴巴一张。”就因为这个？“ ”还有......“马兮彤忙说，”珂儿还在四川，你说好要连她一起娶的......“ 道一吐了口气问：”那和你先拜堂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不要。“说着，马兮彤把头埋进道一胸膛。 道一叹了口气。“你真好。” 马兮彤忽然说：“你现在觉得我好，可要是以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错事，就不会觉得我好了。” “你做了什么错事？”道一奇怪地问。 马兮彤忙说：“我，我是说万一我以后做了错事。” 道一亲吻着她的耳垂说：“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马兮彤没有答话，只是抱紧了道一，脸上悄悄滚下一颗泪珠。 ...... 接下来的几天，在七叔的安排下，荒岛上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们在捕鱼上花的功夫最多。除了利用从船上取回的渔网，道一也学着用长枪在海滩的浅水里扎鱼。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从船上取回的淡水虽然日渐减少，但后来又下了场雨，饮水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道一不断用树枝加固草棚，现在草棚又大又舒服。马兮彤不再担心误了大事，因此两人在草棚中的生活丰富多彩。 很快，一个月过去。这天，两人正在和七叔一起浅水中捕鱼。七叔用网，道一还是用长枪。如今他干这活已经很熟练，不一会儿就首先叉到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他高兴地举起枪说：”看，兮彤，我抓得快不快！今天肯定是我抓得最多！“ 不远处七叔听见，乐呵呵地说：”道一，你是得多抓些。再这样下去，这岛上就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马兮彤顿时涨红了脸。”七叔！“ 等道一明白过来，只好呵呵笑了。七叔更是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水手叫道：”看！点烟了！“ 道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岛的最高处升起一股黑烟。 ”有船！有船来了！“七叔拔腿就跑。 道一也扛着枪和马兮彤一起朝山顶冲去。到了山顶一看，东面的海上果然有一条大帆船正缓缓地自南向北经过。几个人又蹦又叫，还脱下身上衣裳拼命挥舞。 ”救命啊！这里有人！“ 过了令人难熬的片刻，帆船终于开始转向，朝岛上驶来。众人一片欢腾。”啊！看见我们了！“”得救了！“ ...... 半个时辰后，帆船终于停在了离岸边不远处。这是一条大型平底船，足有十几丈长，上面有六根桅杆。与一般平底船不同的是，甲板中部的船楼特别高大。 很快，船上放下一条小艇，几个汉子划着船来到岸边，问明了情况后，便让他们快点收拾东西上船。 道一和马兮彤赶紧回到草棚。马兮彤除了长枪，还有两柄截短的铁枪，道一也有一把剑。他们带着这些兵器再次来到岸边。七叔和几个水手没带兵器，只带了从船上抢救出的财物。 船上的人看到道一和马兮彤手中的兵器，立即皱起了眉头。为首的年轻人说：“船上不许带兵器。“ 两人好说歹说，最后把兵器都交出去，让船上代为保管，他们才得以上船。 就这样，他们终于离开了这座荒岛，登上了大平底船。船上异常整洁，水手也个个精壮，不象是一条货船，当然也不象专门的战舰。道一心中立即起了个问号。 年轻人让人带七叔的手下去休息，自己领着七叔，道一和马兮彤来到船中部的巨大船楼。里面异常宽敞，而且装饰精美。 更令人吃惊是正中一把椅子上坐的人。那是一位脸上带面具的女子，她身穿白色镶边窄袖对襟，下着罗裙，一头黑发，额头上扎了一条细细的白色带子，与其说像抹额，不如说象孝带，女子的面具是一只怪兽，也十分吓人。 女子的身边除了两名侍女，还有几个佩剑的男子，正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新到的三位不速之客。年轻人上前两步，对戴面具的女子躬身行礼。 “禀告帮主，岛上一共有六个人，说是乘的船翻了，在岛上已经住了一个月。这位是船长。” 年轻人指向七叔。面具女子点点头，问七叔：”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的声音异常清脆，道一开头听到年轻人说”帮主“二字，以为眼前的女子至少已经中年，可听她一开口，竟然象是个小姑娘。 ”多谢帮主救命之恩。“七叔也行礼道，“在下姓马名七，这两位是我的侄女和侄女婿。我们来自广东，想到北边坐点生意，不成想船遇风翻了，若不是帮主搭救，还不知要在岛上待多久。” 那女子又转向道一。“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道一拱手说：“在下姓苗名一道，这位是拙荆阿彤。” 道一没说自己的真名实姓，这是在岛上就想好的。这里虽在海上，但已经离大都不远，自己可是朝廷重犯，还是从皇宫里逃出要砍头的人，可不能轻易把毛道一三个字说出来。 女帮主点点头，又继续问马兮彤的名字。马兮彤还是说了她一贯的假名。 “我叫马彤，请问贵帮是做什么的，帮主又如何称呼？” 女帮主道：“我姓海。我们是海龙帮，靠海为生。” 说完她又转向七叔说：”海龙帮也在一座岛上。我们有事正要赶回去，不能直接送你们上大陆。等回到岛上，我再另派船送你们。“ 七叔拱手道：”听帮主安排。“ 女帮主点点头，命人带他们下去好好招待。 这时道一又一拱手。”我们有几件兵器，上船时给收走了，不知......“ ”把兵器还给他们。“女帮主毫不犹豫地命令年轻人。 ”帮主，这......“年轻人稍有犹豫，女帮主又说：”我看得出苗少侠不是坏人。“ 虽然她带着面具，但她的声音让人觉得她说话时面带微笑。 ”多谢帮主。“道一又行了一礼，三人便跟着年轻人走了。 马兮彤悄悄对道一说：”海帮主看上你了。“ 道一嘴巴一张。”兮彤，你别乱说。你怎么知道？“ ”她就是看上你了。“马兮彤抿嘴道，”我是女人，我知道。“ ”你就是在乱猜。“道一脸上一笑，“七叔已经和她说了，你我是夫妻。再说，她看上我又怎样，我又没看上她。她戴个那么吓人的面具，一定是个丑八怪。” 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啊，我明白了。你是说，假如她是个大美人，你就看上了。“ 道一连忙否认。马兮彤只是呵呵。 ...... 到了晚饭时候，海帮主请三位客人共进晚餐。三人来到中间船楼，里面已经摆好了酒宴。海帮主换了一身绿色长裙，显得温柔雅致，只是额头上还是戴着那根奇怪的白色细带。 一同进餐的人中还有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相凶狠，一个满脸络腮胡，另一个脸上有一条细长的刀疤，一看就是靠刀头舔血过活的人。两人也都带着刀。 海帮主请道一等人入座，然后介绍说：”这两位一个姓王一个姓韩，是结义弟兄，都善于使刀。他们是我请来的帮手。” 随后，海帮主向两位刀客介绍了道一等人。两位刀客一个仔细打量道一，另一个眼盯马兮彤。马兮彤脸色一沉，扭过头去。 海帮主接着举杯庆祝道一等人脱险。七叔也举杯还礼。众人随后开始进餐。 吃着吃着，姓韩的刀客对七叔说：“马船长可是经常跑北方做生意？” 七叔道：“惭愧，这是头一回。我不知北方风浪如此猛烈，因此才翻了船。” “那是多少天前的事？”韩刀客又问。 “记不清了，大约一个月吧。”七叔回答。 韩刀客眼睛一眯。“近两个月这一带都无大风，马船长怎会遇到风浪？” ”我们确实遇到风浪。“七叔说，”那天刮南风，还下着雨，海面雾蒙蒙的，浪也不高，只是十分密集，一个接一个，我们南船最怕这种浪。“ 韩刀客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马船长会不会记错了。你们是和人打仗，船被打翻了？“ 第289章 挑衅 韩刀客的话一出口，舱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七叔才笑了笑说：”韩大侠说哪里去了。那天风大又下着雨，我的船迷失了方向，不慎在岛边搁浅，南船是尖底，一搁浅自然就翻了。“ 道一这时插话道。”韩大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请海帮主把船驶回去，我们的船还躺在水里呢。“ 姓王的刀客脸上一笑。“苗少侠不要见怪，我这兄弟历来谨慎，就是疑心重了些。” 海帮主也在一旁说：“上月初八确实有场大风，我那儿也翻了两条小船。马船长可是初到北方，不熟悉北方海况？” ”是是。“七叔连连点头，”我原本是跑南洋的，听说北方海道通了，可以挣大钱，就想来碰碰运气，却忘了南船不过江的祖训。“ 海帮主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马船长下回定可重振旗鼓。若马船长需要人引航，只管来找我海龙帮。“ 七叔连声说谢。 韩刀客看向道一又开口了。”不知苗少侠会不会行船？苗少侠这回来时做生意还是有别的事？” ”我是来见识一下的。“道一说，”我长在北方，没怎么坐过海船，这回一路从南到北长了不少见识。“ 韩刀客嘴角弯起。”那么苗少侠是做什么的？看少侠身上的剑，难道和我兄弟是同行？“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刀。 道一忙说：”韩大侠误会了。我带剑不过防身而已。“ 韩刀客眼神一紧。”身上带着家伙，要是没两下子，反倒不如不带。不带家伙，人家见你手无寸铁，便不会过多为难......不知少侠是何门派？” 道一脸上干笑。“在下无门无派，只是从前向少林寺一位师父学了几天剑法。” “原来是少林寺出身，失敬失敬。“韩刀客拱了拱手，然后脸突然转向背着根短枪的马兮彤。”夫人又是何门何派？” 马兮彤把脸一扭，没有回答，只因刚来时姓韩的对她有点无礼。 道一连忙说：“拙荆只学了几天家传枪法。” 韩刀客眉头扬起。“原来尊夫人背上的是枪......尊夫人可会使长枪？” 道一脸上一笑。“只会几下子，不值一提。” 韩刀客凝眉道：“女子习武，舞剑弄刀是常事，练枪的着实少见。韩某有些不信......” 不等道一答话，马兮彤忽然开口了。“你信不信无关紧要。我习武本就为了防身。别人信不信，动起手来就知道了。” 韩刀客脸色一沉。“信不信对夫人可以无关紧要，对韩某却很紧要。夫人既然说动起手来便知，看来要让韩某相信，只好向夫人讨教几招了。“ 他的话出口，舱中又安静了下来。象他这般刚见面就要讨教武功，而且是向一位女子挑战，着实有些出格。 王刀客急忙说：”夫人千万别介意，我这兄弟历来豪爽，就是性子急了些，他没那个意思。“ ”我有那个意思。“韩刀客眼睛又盯上马兮彤。 舱中的气氛更加紧张。 海帮主说道：”韩大侠，我是请你来吃饭的，不是来比武的，何况是向一位女子挑战......“ ”向女子挑战也可以。“马兮彤却接上口说，”韩大侠，饭后我就可以让你知道了。“ 韩刀客眼睛一睁。”痛快！“ 这时，道一在一旁沉下脸说：”韩大侠，你我素未平生，初次见面就要向拙荆挑战，不问一问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行？韩大侠若想比武，在下乐意奉陪。不知韩大侠又是何门派？“ 韩刀客嘴角蹦出三个字。”梅花刀。“ 道一啊了一声，其实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门派。 “好啊好啊。”海帮主一反前态，忽然拍手道，“既然两位这么喜欢比武，我看不妨让你们打个痛快。我最喜欢看男人打架了。” 她当即下令撤去酒席。客人们起身，马兮彤悄悄和七叔说了两句，七叔点点头离开了船舱。舱内很快清理一空。只剩下一张椅子由海帮主坐着。道一和韩刀客面对面站好。一个亮剑一个拔刀。 道一刚摆好少林达摩剑的姿势，韩刀客就向前一纵，兜头向他劈了两刀。道一使出达摩剑中的“二马分鬃”，铛铛架了这两刀。不等他还击，韩刀客倒提长刀，又奔他腹部袭来。 道一连忙来了个“横江飞渡”，闪身躲过。韩刀客立即回手一刀，道一来个“童子拜佛”把剑一立，刚刚好挡住这一刀。 梅花刀刀法十分敏捷，道一自从两年前在戴云寺学了几天达摩剑后，开始时为装扮和尚还用心练了些日子，等他扮回道士，就把达摩剑扔到一边。现在他忽然想起要冒充少林门下，他的达摩剑却早已生疏，在韩刀客的凌厉攻势下，不过十招已经险象环生。 马兮彤在一旁脸上着急，她向门口一瞥，七叔正好回来，手里提着她的长枪。马兮彤急忙过去接过长枪，刚一转身，就听道一大声说：“好好，大侠住手，我认输了！” 谁知韩刀客并不罢手，反而眼露凶光，唰唰又是两刀。马兮彤心中恼火，飞身向前一纵，长枪划了道弧线，直奔韩刀客前胸而去。 韩刀客刚侧身一闪，马兮彤第二枪又到了。韩刀客大吃一惊，用刀顺手一格。没等他的刀碰上枪杆，长枪已经缩了回去，转而奔他小腹刺去。韩刀客不及多想，向上一纵。 若是在平地上，他这一跳也就躲过去了。可这是在船舱中，舱顶就那么高。他跳得又猛。一头正撞在舱顶上。只听咚地一声，韩刀客当即栽倒下来，一动不动。 王刀客见兄弟受伤，当即也拔出刀来。 “”都住手！“ 海帮主清脆的声音在舱中响起。她的手下立即飞身护住韩刀客。道一也连忙拉住马兮彤。王刀客随即还刀入鞘，上前查看兄弟的伤势。 幸好韩刀客伤势不重，只是晕了过去。海帮主的手下将他抬了下去。王刀客起身对马兮彤道：”原来夫人武艺如此高强。在下也想领教一番。“ 不等马兮彤答话，道一忙说：”这舱中狭小，容易出事，我看还是不要打了。“ “苗少侠说得对。”海帮主也立即道，“刚才韩大侠并未落败，几位看在我的面上就不要再动手了，免得伤了和气。” 王刀客脸上一宽。”我兄弟是来援助帮主的。既然帮主发话，在下自当从命。“ 说着，他慢慢将刀收好。海帮主让众人各自离去。 于是道一等人行了礼后离开楼舱。他们走下甲板，来到海帮主为他们安排的舱室。 七叔轻声说：”道一，你刚才都认输了，那个姓韩的还是不依不饶，这也太不像话了。“ 道一说：”我看他们兄弟就是靠杀人吃饭的，一动起手来当然不容易收住。“ ”我看未必......“马兮彤想了想说，“我一进舱时，他就盯着我看，我一直以为他有点好色。刚才动手前他说的那些话......会不会他认出我们是什么了人？” 七叔吸了口气。“兮彤你说得对！吃饭时他一开口就问我们来时路上的事，还说我们是打仗翻了船！” 道一也倒吸了口凉气。三人面面相觑。 七叔说：“这海帮主请了强盗来帮忙，她肯定不是好人！” 马兮彤嘴巴一扁。“她说海龙帮靠海吃海，我看一定就是这个意思！” ”不会吧......“道一脸上迟疑，”海帮主见我们落难，立即施以援手。她要是强盗，早应该把我们也抢了才是。“ 马兮彤朝道一瞥了一眼。”才见了两面，不，一面也没见着就开始帮她说话了啊。“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否认。马兮彤嘴上有点不依不饶。 七叔见状道：”好了，你们小两口别吵了。不管她是好是坏，我们得加倍小心才是。等船一靠岸，我们立即走人。“ 道一连连点头。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他们开门一看，是个海帮主的手下。 ”帮主请苗少侠去说话。“ 第290章 密舱 道一点点头，要跟对方走，马兮彤立即跟上。 海帮主的手下把手一伸。”帮主特地吩咐，只请少侠一人。“ 马兮彤脸上忿然。道一对她说：”让我一个人去吧。“ 马兮彤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道一于是跟着海帮主的手下来到楼舱。海帮主请他坐下，命侍女上茶。 道一拱手说：”方才晚宴时害得帮主的部下受伤，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海帮主道：”韩涛并不是我的部下，我已经说过了，他和王范都是我请来的帮手。“ 道一吸了口气。”请问他兄弟来自何处？“ “紫雾岛。”海帮主语气淡然，“他们是崔岛主手下的得力干将。我有事临时请他们来帮忙。” 道一啊了一声又问。”紫雾岛是做什么的？“ 海帮主眉头皱了皱说：”也和海龙帮差不多，以海为生。“ 道一又啊了一声，心中却开始打鼓。来之前他已经怀疑王韩两位刀客就是一个月前试图抢劫运粮船队的强盗之一，现在听海帮主这么说，难道海龙帮真的象马兮彤说的也是靠打劫为生？ 道一正想再继续探问，海帮主先开口了。”请问苗少侠是何方人氏？听你口音出自北方，而尊夫人和马船长却显然是南方人。你们的船也是南船。“ ”在下出自关中。两年前到南方游历，在广东认识了拙荆。”道一简单地回答。 海帮主却有点刨根问底。“那一定是个有趣的故事，少侠不妨说来听听。” 道一无奈，只好继续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在下因机缘巧合上了马家的船，蒙马老爷青睐，将女儿许配给我。听说北方海道开通，这次就让七叔带我夫妻来闯荡一下，顺便看看有何商机。” 海帮主点点头说：“以往南船不能直接抵达北方，南方特产需经陆路转运，北方货物也很难运到南方。若真的有了便捷的海道，从海路将南货直接运抵北方，并带回北方特产，必可财源滚滚。马老爷敢为人先，这么快就派出船来，想必实力不俗。我海龙帮在这一带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帮。不如我们两家合作，少侠以为如何？” 道一脸上一笑，心想做生意的海商能和抢劫商船的海盗合作？ 道一正想着怎么回应对方的提议，从外面走进一名海帮主的部下，在海帮主耳边低语几句，海帮主起身对道一说：“我有点急事，请少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然后，海帮主就和手下走了。没过一会儿，她果然回来了，又问道一是否愿意合作。 道一木棱两可地说：“我只是马家的女婿，这样的大事须得马老爷定夺。” “这个当然。”海帮主道，“我们不妨先详细谈一下，你回去后向马家老爷汇报。” 道一点头说好。 海帮主又道：“和打仗一样，行商之事，也需保密。我想请少侠换个地方说话。” 道一点点头，便跟着海帮主离开房间，穿过走道，来到一扇舱门前。门口的守卫立即打开舱门。海帮主自己先进去了。道一抬脚想跟上，门卫伸手一拦：“这里是机密重地，不许带入兵器，请少侠见谅。” 道一解下剑交给他，然后步入舱室。里面很是狭小，不过能容五六个人坐着说话，还没有窗。海帮主示意他坐到对面，然后把手一抬，守卫关上舱门，里面立即暗了下来，只有一根蜡烛在点着。烛光映照之下，海帮主脸上的怪兽面具显得更为凶恶，道一不由心中一凛。 只听海帮主说道：“不知少侠是何时与夫人拜堂成亲的？” 道一脸上发愣，不是说好来谈一起做生意的么，怎么一开口问起了这个？ 海帮主见状道：“两家既然要谈合作，对于合作之人自然需要详细了解，做生意历来如此。” 道一对行商一窍不通，也不知问这样的问题是否是常事，只好说：“两年前。” 海帮主又问：”在何处拜堂，来的人多么？“ 道一硬着头皮说：”在马家祠堂，当然很热闹。“ “成亲后，少侠在马家做什么事？” “这个......”道一想了想说，“我不懂船。马老爷让我做些杂务，嗯，偶尔也跟着跑船，嗯，总是要慢慢懂起来才好。” “少侠和夫人还算恩爱么？” 道一嘴巴一张。“那当然，我夫妻十分恩爱。只是尚无子女。“ “我明白了。”海帮主点点头，“马老爷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拙荆是独女。”道一说。 海帮主道：“那恭喜少侠，以后就是马家主人了。不知马老爷今年贵庚？“ ”啊，这个......“道一脸上犹豫，马南宝多大？他已经死了两年了呀。 ”四十左右。“道一终于回答，又加上一句，”不知帮主为何要问这个？“ 海帮主说：”与不知底细的对家做生意风险很大，请少侠勿怪。马家有几条船，船有多大？“ ”二十多条。“道一随口说，”都是泉州造的三桅大船，专跑南洋。“ 海帮主道：”果然实力雄厚。不知马家都往南洋卖些什么货？” “这个......主要是大米，还有其他中原物产，瓷器，丝绸，茶叶之类。”道一终于不耐烦起来。”我刚进马家不久，也不熟悉，海帮主可以问七叔，他比谁都知道。既然是两家合作，我也想知道些贵帮的事。不知贵帮现做什么买卖？“ ”靠海吃海。“海帮主毫不迟疑地说，”我们海龙帮捕鱼捉虾，拾贝采珠，偶尔也贩货去高丽。“ ”啊，我明白了。“道一说，”贵帮做的都是正经生意，那么帮主请两位刀客来是要做什么？“ 海帮主道：”帮里有事要他们帮忙解决。“ ”是什么事？“道一追问。 ”少侠还是不知道为好。“海帮主语气依旧。 道一心想，不肯说一定是心怀鬼胎，本来嘛，说什么靠捕鱼捉虾为生也多半是谎话。 于是道一站起身说：“既然两家合作......” 话刚到这里，道一就觉得耳边咚咚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他坐的椅子上。 有暗器！道一又惊又怒，当即飞身扑向海帮主，却腰眼一麻，已经中了一针。他人在半空，尽力向前出了一指。舱内狭小，海帮主又猝不及防，他这一指正中对方软麻穴。道一来不及大喜，腰眼以下已经不听使唤，他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对方的胳膊。海帮主连人带椅被他推倒。两人哗啦一声滚到地板上。紧接着，道一左手一撑，右手掐住了海帮主的喉咙。 “不许出声！”道一低声喝道。这时可不能让舱外有人进来。 海帮主躺在地上，浑身发僵，也不敢出声，只是透过面具怒视着道一。 过了片刻，只听舱外传来模糊的声音。“帮主一切可好？” “你知道该说什么。”道一把手松了松。 海帮主瞪了他一眼，然后大声喊道：“没事，一切都好。” 道一又把手一紧，用的力大了些，海帮主像是透不过气，眼里露出哀求之色。舱外很快安静下来。 “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掐死你！”道一喝道。 海帮主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声。道一这才松了点劲。海帮主立即狠狠地说：”你掐呀！你掐死我，你也活不成！不光是你，还有你夫人和七叔。我已命人把他们抓起来来。我出事，我的人就会把他们千刀万剐！三命换一命，我赚了！” “你！”道一想到马兮彤被抓，顿时怒火中烧。“你怎么如此狠毒！我倒要看看如此狠毒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说着，他右手抓住海帮主的面具用力向上一掀。 ”不要！“海帮主这两个字刚出口，面具已经被掀开。 第291章 对话 刹那间，道一眼前一亮，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十八九岁姑娘的脸，白里透红，艳光四射。如果说马兮彤是清丽中带着逼人的英气，那么这张脸则明媚动人，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道一不自觉吸了口气，一时间眼睛竟忘了移开。 “怎么？我长得太丑吓着你了么？”海帮主秀眉颦起。 ”不，不。“道一忙定了定神说，“没想到你这般小。我以为一帮之主......” “是个老太婆对不对？”海帮主唇角弯起，“你也看到我的脸了......和你夫人比起来如何？” 海帮主说着，一双美目盯住道一。 道一吸了口气，自己可千万不能被她用美色诱惑，于是咬了咬牙说：“没想到你长得还算不错，心却这么黑！” “我心怎么黑了？”海帮主道，“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们从小岛上救起来的。” 这也是实话。道一缓了缓口气说：”那你为何要用毒针射我？“ 海帮主正色道：”你分明武艺高强，看你刚才制住我的手段，却在和韩涛比武时故意隐藏不露......我才知道，你在紫雾岛伤了许多人命，现在又想混入海龙帮图谋不轨，我不射你射谁。“ ”紫雾岛？“道一又吸了口气，”我没去过那里，也没在那里杀过人。是那两个刀客告诉你的？“ 海帮主点点头。”刚才韩涛醒来后把我叫去，说上个月，一对男女在紫雾岛附近杀了他们十几个弟兄，还差点杀了崔岛主。男的使剑，女的使长枪，两人都长得俊美无比......你说这对男女是谁？“ 道一眉头皱起，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去了紫雾岛？ “韩涛没看到我和拙荆对不对？“道一想了想说，“天下俊男美女多的是，使剑使枪也很平常，怎么能咬定是我？” 海帮主吸了口气。“你敢发誓你没去过紫雾岛？” 道一嘴角一撇。“我长在北方，却从没去过北边的海里，这是头一回。我不知道你说的紫雾岛在哪里，我这次来一路坐船，根本没上什么岛。” 海帮主抿嘴道：”韩涛说那对男女在紫雾岛附近杀了人......你敢发誓你来的路上没杀过人？“ 道一又吸了口气。”好吧，我就告诉你实话。我们的船失事前遇到海贼劫杀，我和拙荆奋力搏斗，当然杀了几个。“ 海帮主眼睛一睁。“在什么地方？” “我不会行船，我也不知道......”道一又想了想说，“对了，我们这回是跟在一个船队后面到北方的。我们的船在海上看到两座山，七叔说一座是文登山，另一座是碣石山，穿过这两座山之间就可以到直沽口。 我们走着走着又看到前面有两座岛，经过时从南边那座岛后面冲出十几条船，看样子想劫那个船队，其中一艘贼船就扑向我们的船，我们一番厮杀，后来风雨变大，把我们的船吹跑了，还撞上了一座小岛。我们就是这样失事的。” “这事你们为何不早说？”海帮主又抿嘴道。 “这有什么可说的，毕竟杀了人。”道一看着海帮主，“......再说，万一你们也是海贼呢？” “原来如此。”海帮主哼了一声，“海龙帮从不劫船。好了，你快解开我的穴道，我带你去找韩涛对质。” “不行。”道一嘴唇一抿，“你先把解药给我。我好了以后再给你解穴。” “你......你真笨。”海帮主眼盯道一，“你不解开穴道，我怎么给你拿解药？” 道一想也不想地说：”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可以自己拿。“ 海帮主下巴微抬。”药在我身上，你拿呀！“ 道一当场愣住，自己怎么这么糊涂，这解药多半在施毒者身上。可是，面前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自己怎可上下其手？道一想了想，费力地挪动身子，朝海帮主上下打量，看看她带着什么小包小囊没有。 海帮主脸上竟起了一丝红晕。“你别乱看，解药就在我怀里，你敢拿就拿。” 道一手一伸又停住了。“究竟在哪里？” 海帮主嘴唇抿起。”你先解开我的穴道。“ 道一脸上犹豫，要是给她解了穴道，她又翻过脸来，不但自己小命不保，马兮彤也要跟着遭殃。这时，他感到腰间一疼，不能动弹的地方似乎更多了。 海帮主见状道：”你还是快给我解开吧。你中的毒在上升，等到毒气攻心就晚了。“ 道一扳起脸来。”不行，我信不过你。你快说，解药是不是在这里？” 说着，道一手指向海帮主的左腰。海帮主把头一扭不理他。 “快说！”道一逼问道。 海帮主把头一摇。道一以为她的意思是药不在这里，又把手指向她的右腰间。“这里呢？” 海帮主还是摇头。 道一的手朝她腹部中间一指。“在这里？” 海帮主只是摇头。道一心中火气顿起，顺手向上一抬。“这里？” 海帮主低头一看，道一的手正指着她的胸口。海帮主呜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欺负我！“ 看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道一顿时慌了手脚。”我，我不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在哪里吧。“ “就在这里，你自己拿！来呀，呜呜......” 海帮主闭着眼睛把胸脯一挺，差点撞上道一的手指。道一吓得把手一缩，看着眼前的起伏，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更不敢去碰。 终于，道一把心一横，翻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你自己拿。” 海帮主睁开眼睛，止住哭声。她幽幽地看着道一，待双手能动后，伸手到脖子里一探，摸出一个挂件，上面连着个扁平的小匣。她把匣子往道一手里一塞，然后扭过脸去。“黄色小瓶里是解药。” 道一打开匣子，看着里面一排八九个不同颜色的小瓶，取出黄色的那瓶倒入自己口中。过了片刻，他感到身上的毒力开始下降，海帮主没有耍什么花招。道一将匣子交还，又把手一拱。 “多谢帮主赐药。帮主为人坦荡，在下方才实在无礼，请帮主恕罪。” 海帮主将药匣放入怀中，一边红着脸轻声说：“你知道就好......” 正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争吵。过了片刻，又响起看门护卫的声音。 “禀告帮主，是苗少侠的妻子。她一定要见少侠。” 道一脸上一惊，海帮主刚才不是说把马兮彤和七叔都抓起来了么？怎么会在门外？ “快起来！快起来！” 海帮主急忙起身，却见道一还在地上挣扎。海帮主知道他身上毒力尚未完全退去，便使劲将他扶起，又搀扶着他坐好。门外响起马兮彤模糊的叫声。 “快开门！不然我杀了他！道一，你没事吧？” 道一让海帮主赶紧开门，却见她在满地乱找。、 “你找什么呀，快开门！”道一催促道。 ”我的面具......“海帮主说着，终于找到角落里的面具，匆忙戴好，然后飞快地坐回椅子里。马兮彤已经开始在砸门。 海帮主伸手在椅子底下一按，机关开启。她大声说：”门开了，你们进来吧！“ 道一也喘了两口气，赶忙坐正。舱门一开，马兮彤和守卫探身进来。 “怎么，夫人等不及了？”海帮主咯咯笑道，“是不是怕我把少侠拐跑了？” 马兮彤上下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才不怕呢......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道一忙说：“兮彤，你别急，我和海帮主正在商议两家合作，从海路贩货到南北各地的事。大家一起发财。” “是啊，我们在商量这事。”海帮主看着马兮彤说，“苗少侠告诉我，船是马家的，夫人才是可以敲定这件事的人，对不对？” 马兮彤脸上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道一在一旁朝她偷偷摇头。 马兮彤见状道：“帮主误会了。什么事苗少侠都可以定夺。我爹死后，他已经是马家主人了。” 道一张口结舌。他刚才摇头的意思是让马兮彤不要回答，因为他已经对海帮主说要回去向马家老爷汇报才行。 ”原来如此。“海帮主笑道，”那么我就和苗少侠继续谈吧。夫人请便。” 没等道一开口，马兮彤已经说：“那当然，生意上的事，帮主和他说就行。” 然后，马兮彤转身走了。护卫重新关上舱门。道一还没回味过来。海帮主已经摘下面具，笑盈盈地说：“原来少侠已经是马家主人了。” 道一脸上发窘。海帮主继续道：“少侠说你到南方遇见马家小姐。马老爷看中了你，将女儿许配给你。你和马家小姐成亲两年，夫妻恩爱，马老爷这回让七叔带你们来北方闯荡。这些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呢？” 道一一时无语。 海帮主又盯着他说：“你先老实说，你和她到底成没成亲？” 第292章 面具 道一脸上犹豫。海帮主见状道：“连这个也吞吞吐吐，显见成亲之事是假的了......我对少侠并无恶意，刚才的毒针并不能致少侠于死地，我也没有抓马姑娘和七叔。少侠与我应当彼此坦诚才是。” 看着海帮主一脸真诚的样子，道一想了想，长吐一口气说：“我和拙荆确实没有拜堂，不过也我俩也只差拜堂而已，你明白吧......马老爷确实已经去世，拙荆才是马家的主人。我到南方游历，在马家的船上遇见拙荆......” 海帮主伸手打断了道一，一边唇角弯起。“别一口一个拙荆的，你和马姑娘没有拜堂，那就不是夫妻。” “这个......”道一犹豫片刻后继续道，”好吧，我在马家的船上遇见兮彤，我们彼此中意，马家老爷......“ “好了好了。”海帮主又打断道，“我不想听你和马姑娘的故事，我只要知道你们还不是夫妻就行了。” 说着，海帮主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面具来。 “那么两家合作一事？”道一问。 “这只是刚才把少侠骗到这里的借口。海龙帮没有货可以往南方卖，少侠也不是马家的主人。不过，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海帮主脸上微微一红，继续摆弄面具。 道一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海帮主啊了一声，抬起头，手向前一伸。 “怎么，帮主还有别的事？”道一问。 “没，没有......”海帮主又低下头，幽幽地加上了一句。“你，你就不想问问我的事么......” 道一也啊了一声。“帮主的事......”他看着海帮主手里的面具，随口说道：“帮主为何要戴着这样的面具呢？” 海帮主抬起头：“我一个姑娘家当帮主，戴着面具也好让人敬畏......再说，这是我爹让我戴的，他说，男人会见色起意。” 道一脸上尴尬，连忙说道：“令尊恐怕有点以偏概全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 “有一个已经够糟了。”海帮主抿嘴道，“我也以为我爹说的有理，戴上之后，果然少了许多麻烦事，尤其是见外帮的陌生人。” 道一想了想，有点好奇地问：”令尊这么怕别人对帮主起意的话，令尊为何自己不当帮主呢？“ 这话刚说完，眼泪忽然从海帮主脸上流了下来。”我爹他......他已经不在了。“ 道一连忙说抱歉。海帮主又说：”他是被人害死的。我额头这条带子就是为此而戴，我已经发誓，此仇不报，就一直带着，面具也是。“ ”啊，原来如此。“道一咽了下口水说，”不知......“ ”此事与少侠无关。“海帮主说完，伸手在椅子底下一按，然后站起身，抹干眼泪，重新带上面具，大步走了出去。 道一愣了片刻，这才同样走出密舱。门口马兮彤还站在那里。她见道一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边扭头瞥了一眼离去的海帮主。”她......“ ”没事。“ 道一说着，拉着马兮彤来到甲板上，然后见四周无人，伸手想抱住她。马兮彤却冷冷地把道一的手移了回去。 ”你和她商谈得怎样？“ ”啊，这个......“道一想了想说，”没谈成。不过，我打听出不少事。首先，海龙帮以打渔捉虾为生，不是什么海贼。不过，海帮主说，那两个刀客，一个叫韩涛一个叫王范，是她从一个叫紫雾岛的地方请来的。 韩涛怀疑我们一个月前在紫雾岛附近杀了他们十几个人，因此才对你挑衅。依我看，上次劫粮船的就是紫雾岛上的那伙人。韩涛没有认错我们。” “我知道了。”马兮彤板着脸说，“你和海帮主还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呀。”道一随口说。 “说谎。”马兮彤抿嘴道，“肯定说了什么！刚才她出来时对我说了句，马姑娘还在这里啊......她怎么突然不叫我夫人了？” “啊......”道一脸上发窘，想了想说，“兮彤，海帮主她知道你和我还没拜堂了。” “果然如此！”马兮彤气道，“是你告诉她的对不对？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道一顿时慌了。“我没有啊。是她自己怀疑出来的。” “那你就承认了？”马兮彤更是脸上发红，“还说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她看上了你，就是想让她......哼！” 说着，马兮彤瞪了道一一眼，转身就走。道一想拉住她。马兮彤使劲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道一急忙跟上。马兮彤一头钻进船舱，把跟在后面的道一使劲推了出去，然后猛地关上门，无论道一怎么敲门也不开。 道一无奈，只好回到甲板上，望着即将坠入海中的落日叹气。 过了一会儿，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娇笑。道一急忙转身，竟是海帮主站在那里，体态婀娜，一身长裙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头上没戴面具，一张娇媚的脸孔被落日染成了海棠花。道一不由看了一呆。 “少侠一个人好惬意啊。”海帮主说着，轻移莲步，来到道一面前。 道一连忙行礼。 “马姑娘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海帮主笑着问。 道一啊了一声。”她怕吹风。“ 海帮主咯咯笑道：”我看她是生气了。她很聪明，一定听出了我对她换了个称呼，对不对？“ 道一吸了口气。”你，你是故意的？“ ”当然。“海帮主道，”既然我知道了，你也知道我知道了，我想还是大家都知道的好。“ 说到这里，海帮主脸色一正。”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我已经问过韩涛和王范了。他们承认紫雾岛的人上个月确实劫过一个船队，你们就是船队里的。我追问之下，他们说这个船队是运粮船队，是不是真的？“ 道一点点头。”是从长江口来的官府运粮船队。朝廷命令朱清和张瑄今年从海道运粮去大都。“ ”朝廷的运粮船队？“海帮主吸了口气。 ”没错。“道一说，”船队挂着朱字旗和张字旗，我们的船在长江口遇到它们，就跟在后头，一直到了这里。” 海帮主脸色阴沉。 “怎么了？“道一问。 海帮主沉默不语。 道一又说：”紫雾岛的人怎么如此胆大，竟敢劫官府的船......帮主说他们和海龙帮一样做正经生意的......紫雾岛究竟是什么来路？“ 海帮主叹了口气说：”我也不十分清楚。那时我还小......自朝廷下江南后，有一股宋军反而北上到了山东沿海一带活动，他们就以紫雾岛为据点，几个岛有五六千人之多。后来朝廷把他们招安了，紫雾岛上就没人了。前两年，又有人陆续到了岛上，听说其中许多就是之前受了招安的人。他们大多武艺高强，周围无人敢惹。“ ”那帮主怎敢去请他们？“道一脸上有点奇怪。 ”他们武艺高嘛。“海帮主勉强一笑，”请他们帮忙，也算是给个面子。再说，家父从前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海帮主说着，抬头看向道一。”我有种感觉，这回不仅要请他们帮忙，也得请少侠帮忙......“ 海帮主的眼睛在闪闪发光。道一的心在怦怦直跳。 这时，西边的落日终于坠入海面，天色骤然暗下。道一连忙一拱手。”帮主从荒岛将我等救起，搭救之恩理当报答。“ ”我就知道少侠是仗义之人。“海帮主眼睛更加发亮，她的脚也向前挪了一步。 道一吓得往后一退，再次拱手说：”天色已晚。帮主早点歇息，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道一不等海帮主回答，便慌慌张张走了，一边走，心还在一边猛跳。他再次来到马兮彤的船舱，马家小姐还是不肯开门。道一无奈之下，只好和七叔还有他几个手下住到了一起。 ...... 次日，大平底船在海上继续行驶，足足走了一整天。到太阳西垂时，前方淡淡的雾气中出现一块陆地，看样子是个不小的岛屿。 ”到了，到了！“有水手兴奋地大喊。 七叔也很高兴，说海龙帮看来不是什么强盗，要是海帮主不食言的话，他们很快就能转搭另一条船去大陆了。 道一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悄悄瞥了一眼马兮彤。马家小姐站地离他远远的，这一整天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随着船离岛屿越来越近，岛上逐渐显出房屋的轮廓，看上去是一座水寨。岸边停着一些船，岸上都是木头房子，远远看去一大片。道一恍然间有了几年前乘着马南宝的巨舶登上井澳岛时的感觉。 第293章 晚宴 大平底船终于靠上了码头，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与井澳岛的水寨里都是士兵不同，这里的人皆为平民装扮，男女老少都有，如同一个寻常的村寨。 跳板放下后，海帮主第一个下了船，快步走向迎接的人群。首先迎向她的是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道一望见此人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高大健硕，相貌出众，虽不及小天师，但也和梁柱不相上下。 海帮主欢快地叫了声“表哥”，那人也说了声，“羽妹”，然后两人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船上的其余人陆续下船。道一等人也下了船。 马兮彤完全没有登上陆地的喜悦，她一上岸就打听从这里怎么去大陆。结果刚有人告诉她这里叫海龙岛，旁边就来了个小头目模样的人。 ”这位就是苗少侠吧？“小头目对道一行了一礼说，“我们帮主已经安排好了几位的住处，请跟我来。” 马兮彤脸上板起。“你们帮主说好一到这里就另外派船送我们上大陆。” 小头目有点不知所措。道一忙说：“天都快黑了，有船也不能出发，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小头目连连点头。七叔也说是，马兮彤只好和大家一起跟着小头目走向寨中。 大约是气候的关系，同是水寨，这里的木屋造得又大又结实。小头目指给他们两间。马兮彤自顾自走向其中一间，道一又想跟上，马兮彤却转身将他挡住。 “我是马姑娘，你进姑娘的房做什么？” 道一脸上发红，只好和七叔还有他的手下来到另外一间。七叔不停教训道一要对马兮彤好点，道一连连称是。 过了没多久，又来个小头目，说海帮主请他们共进晚餐。道一连忙来敲马兮彤的房门。马兮彤一听海帮主有情，当即拒绝。道一好言相劝，马兮彤坚决不肯去。于是道一只好和七叔两人跟着小头目走了。 晚餐设在寨中最大的一幢木屋中，不光是请他们，还有海帮主从紫雾岛请来的两位刀客。海龙帮几个大头目都悉数出席。道一自认为是来蹭饭的，海帮主却向几个大头目正式介绍了他和七叔。 “这位是苗一道苗少侠，他和这位马船长是我在回来途中新结识的朋友。他们从广东远道而来，愿与本帮合作，让北方特产可以从海路直抵南方，大家要好好招待。” 几个大头目纷纷来见。道一在码头上见到的年轻人也走上前来。海帮主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表哥，叫王翰。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去紫雾岛时表哥就代我处理帮中事务。” 道一和王翰互相见礼后，海帮主又问道一：”马姑娘为何没来？“ ”她身体有些不适。“道一的话有点言不由衷。 海帮主咯咯笑道：”她一定是晕船了吧。“ 宾主落座后，晚宴随即开始。食物很是丰盛，既有海味也有山珍。桌上有一道象是贝类的菜肴看上去尤其诱人。道一悄悄问七叔是什么。七叔脸上犹豫。 ”看样子是腹鱼......唉，听说此物原本出自北方，南方人也不食，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大的。“ 道一正想问个究竟，只听王翰举杯高声说道：“今晚大家相聚，一是为帮主平安归来，二是为欢迎紫雾岛梅花双刀。来，我等为韩王两位大侠先干一杯。” 于是众人为两位刀客的到来一起喝了一杯。一个大头目叫道：“有梅花双刀在，我们就不用怕他什么望海堂了！” 众人纷纷点头，也跟着恭维两位刀客。 韩涛拍着胸脯说：“望海堂本就是我兄弟的手下败将，这次只要他们敢来，保管叫他们躺着回去！” 众人听了连连叫好。道一这才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明白，海帮主这回请韩王二人来是为了对付一个叫望海堂的帮派。 随着晚宴的进行，堂中气氛轻松，众头目喝得半醉，一边高谈阔论，彼此互相吹捧。海帮主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但她似乎酒量极佳，喝了这么多酒，仍然言谈举止得体，完全一副帮主派头。道一见过她面具下的真容，不由心中暗自称奇。 海帮主慰劳了两位刀客和几个大头目后，自然而然地来到道一和七叔面前，语气轻松地说：“不知给几位安排的住处是否舒适？若有任何所需，只管来找我。几位在岛上不必拘束。” 道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七叔在一旁道：”不知这里离大陆多远？“ “海龙岛与大陆上的辽州隔海相望，不过二十多里。” “这么近，真是太好了。”七叔脸上高兴，“帮主说一到这里就可以派船送我们上大陆，看来明天我们就可以到辽州了。” 海帮主似乎一愣，转脸看看道一。“少侠也要走么？” 道一脸上尴尬，他当然知道海帮主的意思，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帮主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我们来时同船的还有几位朋友，如今他们下落不明，我们想早点到大陆上找寻他们的下落。” “我还以为本帮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海帮主吐了气说，“要是你们的朋友还活着，你们晚上大陆几天也迟不到哪里去。明天就走的话别人还以为我亏待了你们。” 道一正想顺水推舟说就住几天再走，七叔在一旁道：“迟一日便多一日担心，晚几天就怕正好错过了。” 海帮主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明天我就安排一条船送你们上大陆。“ 七叔连声说谢。海帮主点点头，转身回归本座，再也没有离开。 晚宴进行得差不多后，道一酒足饭饱，便起身告辞，海帮主也不挽留。道一和七叔离开饭堂，慢悠悠地往回走。七叔边走边对道一说：”刚才海帮主问你要不要走，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道一脸上发窘，急忙说：”海帮主如此盛情，我们说马上就走，她或许会觉得失了面子。“ 七叔哼了一声，拍拍道一的肩膀说：”你小子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姐对我说了，你和那个女帮主眉来眼去的，还告诉她你和小姐尚未拜堂成亲。“ 道一听了更是尴尬。”不是我要说的，七叔，是海帮主早就有所怀疑。她找我去谈合作，我说要回去问马老爷。她又去问了兮彤，兮彤说马老爷已经不在了......“ ”好了好了。“七叔打断道，”你知道就行......依我看，你和小姐还是趁早拜堂为好，要不去辽州就找个地方把这事办了......嗯，该找哪里呢......“ 道一闭口不语。马兮彤在荒岛上时不肯拜堂，不知道她现在变了心思没有。 七叔自言自语地和道一向前走，已经离住处不远了。忽然间，从旁边巷道里闪出两个人影。道一借着月光一看，正是韩王两位刀客。两人手扶刀柄朝道一走来。 ”两位做什么？有话好说。“道一边退边说道。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对不对？”韩涛吐着酒气说，”姓苗的，你走了，你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该怎么办！“ 道一连忙说：“两位息怒。紫雾岛来劫我们的船。我们不得不反抗，生死之间，由不得我们。” 韩涛瞪着眼睛说：“你杀了我们的人，此仇不得不报，也由不得我们！” 说完，韩涛嗖地抽出梅花刀，朝道一扑来。道一也拔剑出鞘，刀剑相碰，两人就在巷道口打了起来。 很快十余招过去，昨天在船上时，韩涛也用了十余招便将道一打得讨饶，他以为道一武功不过如此，不出二十招就可将道一放倒。哪知道一现在用的是全真剑法，十余招过后，反倒是韩涛落了下风。 王范在一旁见自己的兄弟有点招架不住，便大喝一声，挥刀来夹击道一。两把梅花刀加在一起，而且王范兄弟似乎专门练过双刀合璧，两把刀上下翻飞，互为掩护，道一的剑招再妙也无能为力。 三人又斗了二十多招，道一渐渐不支。情急之中，他想起箐儿师父传给过他内力，比他之前在重阳宫练就的还强许多。于是道一催动丹田之气，象全真高道一样把内力聚到手中宝剑上。韩涛正好一刀劈来，两人兵刃相碰，白光飞闪，只听韩涛大叫一声，梅花刀竟脱手而出。王范见状急忙纵声向前，朝道一猛攻，好让韩涛乘机捡回兵器。 正在这时，巷道中两个身影飞速而来，前面一个手中握着一柄长枪。到了近前，随着一声娇喝，长枪如黑夜中的闪电瞬间刺向韩涛。韩涛纵身向上一跃，谁知长枪来得太快，他身子刚刚腾起，长枪扎中他的大腿，噗的一声，顿时血光飞起。 第294章 后果 韩涛惨叫一声，栽倒在地。长枪再次指向他的前胸，道一这才看清，来的正是马兮彤和七叔，连忙大叫。“兮彤，住手！” 王范趁机挡到他兄弟身前，他手中的刀有点发抖。道一说：“我们不伤你，你快点看看你兄弟的伤吧。” 王范犹豫片刻，放下刀，转身去照应在地上哀嚎的韩涛。过了一会儿，道一见韩涛似无性命之忧，便回头对马兮彤和七叔说：“我们走吧。” 于是，三人快步朝住处走去。道一边走边说：“兮彤，多谢你来搭救。” 马兮彤理也不理，提着枪一个人走在前面。回到住处，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七叔对道一说：“我见打起来，就去搬救兵，小姐二话不说，提着枪就来了，她心里可有着你，你再去说几句好话。” 道一点点头，来到马兮彤的房门口，轻轻敲门。转眼间，门便呼地打了开来，马兮彤板着脸站在门口说：“什么事！” “我能进去讲话么？”道一满脸堆笑，“有很要紧的事。” 马兮彤想了想，让道一进了屋，自己坐到床边，等着他说话。 道一上前两步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和海帮主说好。明天一早她就派船把我们送上大陆。这里离大陆只有二十多里，很近的。” 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皱起眉头。”奇怪，她肯放你走？“ 道一脸上干笑。”她为何不肯？不过就救了我们。若有机会，我们以后自会报答。“ 马兮彤没有答话，只是露出嘲讽的表情。 道一忙说：”兮彤，你不要误会。在船上那个密舱里，我和海帮主真是在谈生意。“ 马兮彤哼了一声。”还在说谎！别以为我没长眼睛。我进去的时候，她坐在那里，看上去身子笔直，头发却凌乱不堪，别对我说她头发就是那样的。我们姑娘家最在意这个了。还有......“ 马兮彤又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摊开掌心。”这是你出来后想抱我时，我在你衣襟上看到的头发，她的头发！“ 道一脸上发呆，想了想说：”兮彤，在那个密舱里确实发生了点事。不过可不象你说的那样。“ 马兮彤眼睛一睁。“那是怎样！” 道一也同样身上一摸，然后摊开掌心。马兮彤定睛一看，是两枚银色长针。 道一说：“海帮主听信韩涛的谗言，以为我们要对海龙帮不利，便先下手为强，在密舱里谈到一半的时候，用这个射我。我和她打了一架，因此她头发才那么乱，我身上的头发定是打架时沾上去的。” 马兮彤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后来呢？谁赢了？” 道一说：”我吃了她一针。她也被我点中穴道。她只好给了我解药，我也解了她的穴道，就这么回事。“ “真的？”马兮彤咬咬嘴唇，想了想说，“那你对她说我们还没拜堂的事呢？我知道你说她已经起了疑心，可你不该承认。“ 道一脸上发窘，只好喃喃说道：”她那时和我在谈合作嘛，我想既要合作，就不能事事说谎......兮彤，我看她也不是坏人......“ ”借口！“马兮彤打断道，”你就是想她心存妄想，好趁机招惹她。” 道一连忙否认。“兮彤，我虽然对她承认你我还没拜堂成亲，不过，我对她说，我们除了拜堂，也和夫妻没什么区别。” “你真这么说了？“马兮彤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道一嘴角弯起。”你不是说不要她心存妄想么？我这么说了，她说不定就不会有了。“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脸上更加变红。道一趁机上前，揽住她说：”兮彤，我们就应该想夫妻一样对不对？......今晚就让我住这里吧？“ 马兮彤想了想说：”好吧，今晚你可以留下。不过，“她伸手朝地上一指。”你只可以睡地上。“ ...... 第二天上午，道一三人收拾完行装，来向海帮主辞行，顺便问问派船的事。可是找来找去，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海帮主在哪里。 马兮彤察言观色后，对道一说：”她一定是躲起来不肯见我们。派船的事，她后悔了。“ 道一眉头一扬。”兮彤，你别乱猜。她是帮主，怎会说话不算数？“ 七叔在一旁道：”既然找不到她。我看我们去码头看看，要有船的话，我们自己走了吧。“ 道一说这不妥，马兮彤却连声叫好，一边暗讽道一心里还在想着海帮主。道一无奈，只得答应。 于是，三人来到岸边，这才大吃一惊，码头上空空如也。昨天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停满了船。他们连忙找人打听。岸上的人都说那些船去打渔了。 马兮彤脸上发急，连说这是海帮主搞的鬼。“她不见我们，又让所有船开走，这样我们就走不成了。这是她故意的！” 道一又劝马家小姐别乱猜。三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再找找海帮主，因为也没人说她出海了。 于是，他们先回到住处，放下行装，然后又去找海帮主。转了半天，忽然有人告诉他们，海帮主已经回来了，正在处理帮中事务。 道一喜道：”兮彤，你还是多疑了。海帮主并没有故意躲着我们，她定是有急事。“ 马兮彤只是哼哼。就这样，三人顺着指点来到帮主大堂，那里还有其他一些帮众似乎有事找帮主。等了半天，有个小头目出来告诉他们，帮主现在可以接见，不过只见道一一个人。 马兮彤顿时恼了。道一忙说：”你别发急，我进去向她辞行，一会儿就出来的。“ ”我才不信。“马兮彤气道，”她准会又把你拉到什么密室里去说悄悄话。“ 道一脸上尴尬，又说了两句好话，这才跟着小头目进了堂。里面地方不大，海帮主戴着面具坐在那里，旁边有她的侍女和几名部下。道一上前两步行了礼，说来辞行。 海帮主站起身。“你跟我来，我有话说。”然后便转身走向后门。 道一的心立刻跳了起来，不知这回又会把他带到哪里。海帮主带着他转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小屋。里面装饰典雅，带着女子的气息，书架上放了不少书，似乎是间书房。 海帮主没有请道一坐下，而是摘下面具，放到书桌上，然后转过身，站到道一面前，仰起脸看着他说：“我昨夜下令所有船只离开寨子，这样你们就走不成了。” “果然是你故意的？道一吸了口气，”你为何要这么做？“ 海帮主道：“你答应过要报答我的搭救之恩。一转眼却说要走了。“ 道一脸上发窘。”我，我的意思是以后必会报答。“ “原来是这么回事......”海帮主脸色一沉，“我本来也可以让你以后报答，不过现在不同了，你们打伤了韩涛。” 道一啊了一声，连忙说：“不是我们故意要伤他的。昨晚我和七叔回住处时，韩王两位刀客半路拦截，说我们杀了紫雾岛十几位弟兄，要报仇。我们只好动手。” 海帮主接口道：“马姑娘后来赶来，扎了韩涛大腿一枪，对不对？那一枪几乎扎穿了他的大腿，没有几个月好不了。他二人是我请来对付望海堂的帮手，现在只剩一个了。望海堂不久就会来攻，你说该怎么办？“ 道一嘴巴一张，不知如何回答。 海帮主见状道：”只有一个办法......你留下代替韩涛。“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 海帮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事情因何而起，海龙帮的人手是少了一个。可是马兮彤能答应他留下来？ ”少侠是仗义之人，有恩必报，我就等你一句话了。“ 海帮主注视着道一，迷人的双眸中流露着希望和恳求。道一心中一热，不由自主地说：”要留多久？“ 海帮主眼睛一亮。”少侠愿意留多久？“ ”这个......“道一又做犹豫状。 海帮主轻叹一口气说：”也不用太久。海龙帮已和望海堂约定，半个月后在獐子岛一决雌雄，因此我才请了梅花双刀来。“ 道一吸了口气，要是只有半个月，倒也可以，于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出去先商量一下。“ 海帮主让侍女领道一出去。道一在堂外见到马兮彤和七叔，把事情一说，马兮彤又恼了。 “这定是那个丑八怪早就算计好的！她故意告诉韩王二人，说我们明天要走。韩王二人自然急着找我们寻仇。” 道一连连摇头。“兮彤，你别乱猜。海帮主怎么知道你一定能伤了韩涛？” 马兮彤还是一口咬定这是海帮主的计策。道一说：“好了，事已至此，我想过了，就当是报了海龙帮从荒岛上救出我们的恩德，反正只要留半个月。兮彤，你和七叔先去辽州等着我......“ ”好让你和丑八怪在一起对不对？“马兮彤把脖子一昂，”不，我也要留下！“ 第295章 望海 道一稍作犹豫，马兮彤立即睁大了眼睛。”怎么，你不乐意？“ 道一忙说：”没有没有，我是怕......“ ”怕什么？“马兮彤逼问道。 道一又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要留下就留下。” 七叔也说要留下，马兮彤让他带水手先走，七叔没有再坚持。于是，道一返身进了屋子，在侍女的指引下又来到海帮主的书房。 听道一说他和马兮彤都愿意留下，海帮主喜笑颜开。“太好了，我刚少了个帮手，却又多了两个。我早料到会如此，我这就派船送七叔走。“ ”你早料到了？“道一眉头皱起，”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之中？......你让韩涛昨晚来的？“ 海帮主一下子愣住了。”你......你真以为我这样算计你？“ 说着，泪水开始在她眼中打转。道一立时慌了，连忙说：”那是我错怪你了。你千万别在意。“ 海帮主抽了下鼻子说：”昨天晚宴时韩涛一直盯着你们。你说要走的话他早听去了......你能留下完全是天意，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说到这里，海帮主低下了头。 道一心里怦怦直跳，连忙拱手道：“我真的错怪帮主了，实在该死。我这就出去告诉他们。” 然后，道一便转身出来，说事情已经谈妥。七叔立即回住处再去拿行囊。道一和马兮彤送他到了码头。一个小头目指引七叔和几名水手上了一艘船。马兮彤和七叔道别，让他在辽州最多等一个月，等不到的话就自己回广东去。 看着七叔的船消失在海面后，道一和马兮彤才离开码头。随即又有个小头目找来，说帮主请他俩共进午餐。 马兮彤一反之前的态度，欣然应允。两人跟着小头目来到帮主大堂，又由侍女领进去，然后来到一间小饭厅。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带着面具的海帮主本人，另一个是她的表哥王翰。 初次见到马兮彤，王翰有点惊讶，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海帮主介绍说：“表哥，这位是马姑娘，是苗少侠的朋友。昨晚她身体不适，没来晚宴，所以你没见着。” 四人互相见礼后，各自入座。海帮主举杯道：“苗少侠和马姑娘自愿留下来助我海龙帮一臂之力，本帮主感激不尽，在此先敬二位一杯。” ”不敢当。“马兮彤微笑着举杯相应。 四人共饮一杯后，王翰说：”昨夜两位与韩王兄弟不幸发生冲突，我听说二对二公平对战，马姑娘竟能伤了韩涛，实在出人意料。 梅花双刀在北海这一带威名远扬，上回望海堂精锐去紫雾岛挑衅，便败在他二人刀下。苗少侠和马姑娘武艺之高，依我看还在韩王兄弟之上，望海堂若胆敢向本帮挑衅，以二位神功，定可让他们有来无回。在下也应敬二位一杯。“ 四人再饮一杯后，道一问道：”这望海堂不知有何来头，敢到处挑衅？“ 海帮主说：”望海堂本是辽东一带陆上大帮，总堂在懿州，以贩卖牛马和药材为业，向来与我们几个海上渔帮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们贪得无厌，掌控陆上生意不算，又看上了我们几个渔帮的地盘。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侵占了海龙帮在辽州大陆上的据点，最近又想夺取历来属于本帮的几处海岛，首当其冲的便是獐子岛。本帮已和他们约定，半个月后在獐子岛上一决雌雄。本帮若是输了，就让出獐子岛，他们若是输了，就永不再来，而且还要归还之前占去的本帮据点。“ 道一又问：“他们为何先要的是獐子岛？” “当然是那里最重要。“海帮主说着，脸上忽然一笑，”苗少侠昨晚在饭桌上对那道清蒸腹鱼似乎情有独钟......” 道一听了暗自发窘，没想到海帮主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海帮主继续道：“腹鱼乃北方名产，世人都以为登州莱州一带所出最佳。我海龙帮原先也起自蓬莱，人称蓬莱海龙帮。 后来，我耶耶偶然发现辽东一带的腹鱼个大味美，品质还在登莱腹鱼之上。只是辽东腹鱼生长于深海中，采捕较为不易，但那里即便平常的也有九头，而六头，三头者比比皆是，收益更多。因此海龙帮逐渐移至辽东经营。 这獐子岛附近海深水凉，腹鱼尤为肥大。海龙帮所获珍品大半来自该岛。望海堂自然对其垂涎已久。” 王翰也在一旁说：“獐子岛腹鱼之大独一无二，别处若采到三头一斤的已很稀罕，獐子岛两头一斤的也屡见不鲜。” 道一听得连连点头。马兮彤只是把眼睛盯在海帮主的脸上，似乎要看穿她那张怪兽面具之下的真容。海帮主则只眼盯道一，而王翰却看着马兮彤若有所思。 午餐吃得很痛快，结束之后，海帮主和王翰亲自带道一和马兮彤参观寨子。 海龙帮果然实力不俗，寨中物资储备充裕，寨中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气色很好。尽管戴着丑陋的面具，海帮主不论到哪里，人们对她都是笑脸相迎，而且笑容发自内心。看起来海帮主年纪轻轻，在帮中倒很得人心。 参观完大寨已是傍晚，海帮主又请道一和马兮彤共进晚餐，说昨晚马兮彤没有来，现在既然要留下帮忙，理当向几位头目介绍一下。马兮彤同样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几个人一起来到饭堂，几个头目见到马兮彤自然个个发呆，又听说她武艺超群，能伤得了韩涛，于是更加震惊。 海帮主告诉他们马兮彤和苗少侠自愿留下来帮海龙帮与望海堂对决，众人欢欣鼓舞，对二人大加吹捧，并频频劝酒。马兮彤本不想多喝，但见海帮主来者不拒，象喝水一样把酒朝嘴里灌，于是勉为其难，也喝了不少。 晚餐过后，她和道一回到住处。七叔和几个水手虽然走了，他们的房间纹丝未动。马兮彤半睁着眼对道一说：“还是两间......她是不想你和我住一起啊。” “你别乱想了。”道一忙说，“海龙帮那么多人，海帮主怎会管这种小事。” 马兮彤口中含糊。”这才不是小事呢......哼，她不想我们住一起，我偏要你和我住一起。“ 说着，她拉住道一的手，晃晃悠悠地进了自己的房间。道一将她扶上床，马兮彤当即勾住了道一的脖子。”你老实告诉我，你看上她没有？“ 道一脸上发笑。“哪能呀。兮彤，你一定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马兮彤吐着酒气说，”你也不应该看上她......丑八怪，连张脸也不敢给人看......“ 道一使劲咽了咽口水。马家小姐手一松，终于不省人事。 ...... 第二天上午，海帮主事务繁忙，让王翰陪着两位新来的帮手游览海龙岛。三个人出了寨子，朝岛上最高的山峰行进。时值盛夏，北方的海岛也是郁郁葱葱，除了植被不同，与南方岛屿也无什么两样。 三人登上最高处，那里有一座房子，是海龙帮的了望台。他们站在顶上，放眼四望，海天一片碧蓝，十分赏心悦目。在西边的极远处，有一线陆地横贯视野。王翰指着那里说：”那是辽州。“ 随后，他又说了附近能望见的几个岛屿的名字，最后一指南方海天相连之处的一个黑点说：”那就是獐子岛。“ 时近中午，他们就在了望台吃了饭。席间，道一出去解手。王翰见四周无人，看着马兮彤说：”苗少侠是否快与姑娘成亲了？“ 马兮彤没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顿时发红。”......算是吧。“ 王翰听了嘴角弯起。”我想与姑娘单独聊聊。“ 马兮彤眼睛一睁。”为什么？“ 王翰不动声色地说：“我想与姑娘谈谈我们帮主与苗少侠的事。” 第296章 密会 马兮彤的脸立时白了。 王翰继续道：“若姑娘愿意的话，今天傍晚时分，你到住处后面，那里有两座并排的小屋，我就在中间的巷道里等你。” 马兮彤想了想，吸了口气说：“好吧，我会去的。” 王翰露出满意的微笑。 接下的半天，马兮彤一直魂不守舍，只是跟着道一和王翰在岛上乱转。回到寨中后，她时不时眼朝蓝天，看太阳还有多高，心里怦怦直跳，王翰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晚饭是她和道一两人单独吃的，饭菜由海帮主派人送来。和昨天的宴会一样，菜肴中又有一道腹鱼，可是只有道一吃得津津有味。鲜香爽口的美食在马兮彤口中味如嚼蜡。 吃完饭，她借口要解手，便马上离开了屋子，绕到后面，果然看到了那两座并排的木屋。她按捺住怦怦的心跳，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走了过去。此时天色已暗，她一踏入木屋间的巷道，一个黑影就闪了出来，正是王翰。 “马姑娘来得真早。”王翰微笑着说。 “你有什么事快说把。”马兮彤道。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王翰把手一搓，“马姑娘不知是否知道，我们帮主对苗少侠很中意。我的意思姑娘一定明白，帮里人都这么说的......” 马兮彤一听，心跳得更快了，脸也有点发红。 王翰继续道：“我和帮主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青梅竹马。她是我的心上人，可帮主还没领会到我的爱意。如今苗少侠一来，帮主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我的心情姑娘可想而知。姑娘说和苗少侠快成亲了，要是苗少侠接受了我们帮主，对姑娘也大大不妙。姑娘说是不是？” 马兮彤吸口气说：”你怎么知道你们帮主能勾引成功？苗少侠和我情比金坚。“ 王翰嘿嘿一笑。”男人都是这样的。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总想着三妻四妾。若有美女投怀送抱，那是不会拒绝的。“ 马兮彤浑身一怔，想起道一在押去大都的途中还能和那个真真姑娘好上，在这里怎么就不会招惹上另一个？无论是不是海帮主投怀送抱。 见马兮彤不答话，王翰咽了下口水又说：”姑娘或许不知，我们帮主美若天仙，简直有倾城倾国之色。不是我乱说，姑娘也算是大美人，可比起我们帮主来，也颇有不如。苗少侠不可能不动心......” ”你恐怕言过其实了吧。“马兮彤冷冷地打断道。 “我可不是乱说。”王翰眉头扬起，“姑娘或许以为我小小海龙帮就算个把美女，充其量也只是山野村花。我们海帮主......我叫她羽妹。几年前羽妹刚刚及笄，那时海老帮主还在。恰好大都一位姓金的公子到辽东买珠，一眼就看中了羽妹，说他阅人无数，也从没见过天下有如此美人。 金公子向海老帮主求娶羽妹，海老帮主却认定他心术不正，婉言拒绝。不料此人果真如此，求婚不成，竟然想强夺，而且此人武功极高，无人能敌。最后海老帮主将羽妹藏在一偏远孤岛上，又利用此人水性不佳，设了妙计才擒住他。“ 这段话让马兮彤听得心里乱跳。大都姓金的公子来这里强夺美女？这怎么象在说金归燕？对，金魔头就是做珠宝买卖的，一定是他。 金魔头眼睛长在头顶上，去一趟江南，唯一看中的只有第一美女花亦紫。能给金魔头看中的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海帮主就是这样的绝色？那道一...... 马兮彤好不容易定住神，不动声色地问：”那后来呢？“ 王翰说：”此人也是罕见的一表人才，相貌极佳。海老帮主不忍杀他，于是令他发下重誓，再也不纠缠羽妹，这才放他走了。“ 听到这位金公子的长相，马兮彤更加确信是金归燕了，那么海帮主是大美女也更加可能了。 马兮彤想了想，勉强一笑说：“就算你们帮主美貌天下第一，她一直戴着面具又有谁知道？” 王翰听了又嘿嘿一笑。“正是出了这事后，海老帮主才让羽妹在外人面前戴上面具......不过，我听说羽妹已摘下面具给苗少侠看过。苗少侠被她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姑娘可要长点心思，不要自己男人被抢了去还浑然不知。“ 马兮彤的心又重重地跳了一下。道一已经看到海帮主的真容？什么时候？道一怎么没提过这事？ 王翰上前一步继续道：”姑娘要的是苗少侠，我要的是羽妹。咱们俩利益一致，可以互相帮助。“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想怎样？“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羽妹再也见不到苗少侠。“王翰也吸了口气，”若你能说通苗少侠和你离开海龙岛，怎么走由我来安排。只要你愿意，今晚我就可以用一条船把你们送上大陆，怎么样？“ 马兮彤思索片刻，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和他去说......要是说成了怎么让你知道？“ ”我的人今夜会一直等在这里，你和苗少侠随时可以到这里，跟着我的人走便是。“ ”那么就说定了。多谢王公子相助。“马兮彤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小巷。 ...... 回到房间，她一脸兴奋地对道一说：”我们今晚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道一一愣。”今晚？怎么走？“ 马兮彤道：”你别问了，赶快收拾好，我们就去码头坐船。“ 道一眉头一扬。”是海帮主让我们走的？“ 马兮彤抿起嘴唇。”你傻呀。当然不是。“ 道一踌躇道：”那我不走......说好留下来帮海龙帮的，等到獐子岛对决后我们才能走。“ ”你！“马兮彤眼睛一睁，”那是丑八怪逼我们留下来的！“ 道一嘴唇抿起：”我们的确伤了韩涛......” 马兮彤当即打断道：“那是丑八怪的计策！” 道一摇摇头：“我已经问过海帮主了，韩涛早已知道我们要走。海帮主如此盛情，我们偷偷溜走实在过意不去......再说，海帮主把我们从荒岛上救出来，我们也应当有所回报。“ ”好一口一个海帮主，说得那么亲！“马兮彤终于怒了，”你还不是看上了她，不想走了！“ 道一脸上一笑。”我哪里看上她了。你都说她是丑八怪了，我怎么看上她？“ ”还在说谎！“马兮彤更是气得脸上发红，”她是个大美人对不对？她已经摘下面具给你看过了，对不对？海龙帮里都这么说！“ 道一这下慌了。”兮彤，你别误会，不是她故意摘下来的，是......是在密舱那会儿打架时掉下来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马兮彤还是气得直喘，”你，你和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道一连说没有。马兮彤气道：”你和她在密舱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全都一点不漏的说出来！要是以后让我知道还有隐瞒，你，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好好好。“道一彻底慌了，”我全都告诉你，一点不漏。“ 接着，道一仔细回想一下，便从那天海帮主把他单独叫去说话时说起。 ”我先到楼舱，见到海帮主，便向她说抱歉，说在楼舱吃饭时害得她部下受伤......嗯，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海帮主说韩涛不是她的部下，是她从紫雾岛请来的帮手。我又问她紫雾岛是做什么的，海帮主说和海龙帮一样靠海为生......“ ”说谎！“马兮彤打断道，”紫雾岛上明明都是强盗，和海龙帮一样......要么丑八怪乱说，要么是海龙帮暗地里也和紫雾岛一样打劫。“ 道一连连摇头。”海龙帮是捕鱼捉虾的。你没看到那些腹鱼么，个个肥大，一定价值不菲......“ ”是啊。“马兮彤白了道一一眼，“天天请你吃，是不是吃得舍不得走了？” 道一又谎了，连说没有。“兮彤，你千万别误会。腹鱼再好吃，也不过一种食物，再说，也不是只有这里才有，北海哪个岛都有，我看紫雾岛那里也应该有，只是大小不同罢了。” 马兮彤哼了一声。“哦，紫雾岛也是靠捉腹鱼为生......鬼才信！谁知道哪里来的一帮强盗！” ”这个......“道一眉头一皱，想了想说，”这个海帮主好像也提过，说他们从前是宋军......“ 马兮彤猛吸了口气。”什么？宋军？“ 道一点点头。”对，海帮主告诉我，朝廷下江南后，有一股宋军反而北上到山东一带沿海活动，人数有几千之多，就以紫雾岛为据点。后来，朝廷招安了他们，紫雾岛上就没人了，不过，两年前，那些人又陆续回到了岛上......兮彤，你怎么了？“ 马兮彤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道一又问：”你不说我就不讲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讲下去，关于紫雾岛你还知道什么？“ 道一两手一摊。”就这么多，全是海帮主告诉我的。她说她也不十分清楚，几年前她还小得很......“ 马兮彤继续紧锁眉头，道一不由担心地问：”兮彤，你想什么，说话呀？“ 片刻后，马兮彤终于吸了口气。 ”我决定暂时不走了。“ 第297章 形影 道一也吸了口气。”怎么，你......你该不会对紫雾岛动了什么心思吧？他们从前是宋军，可是已经受了朝廷的招安，他们......“ ”他们刚劫了朝廷的粮船。“马兮彤抿嘴道。 道一啊了一声。”确实如此......不过，或许那只是误会，他们不知道路过的是朝廷的粮船。“ 马兮彤摇摇头。“你记得吗？我们和紫雾岛的人厮杀时，有个少年喊我元狗，我们当时不就怀疑过对方的来路？” 道一想了想说：“那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是与朝廷为敌的，毕竟他们受过招安......” “对。”马兮彤接口道，“因此我才要留下来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一脸上一笑。“不管怎样，你肯留下就好。” 马兮彤脸上板起。”你别以为我这就放过你了，你刚才的事还没说完呢，继续说下去，你和丑八怪还说了什么？“ 道一无奈，只好接着讲他和海帮主见面的事。当马兮彤听到海帮主刨根问底似地打听道一和她认识的经过，尤其是拜没拜过堂时，马家小姐又怒了。 ”丑八怪这时候就就动了心思了啊！这不明摆的事吗，你难道听不出？“ 道一眼睛睁大。”我怎么想得到？她说了是两家合作，就要知道我的底细，我也没做过生意......“ ”好好，随你怎么说。“马兮彤气道，”她再怎么也管了海龙帮这么多人，你和她在一起只有受她拿捏的份。“ 道一脸上发窘。”我可没说要和她在一起......“ 马兮彤把手一摆，让继续往下说，道一便开始讲海帮主朝他射毒针之后的事。 鉴于之前已经说了海帮主的面具是打架时掉下来的，道一重复了这一说法，没有坦白其实是他故意揭下来的事实，更没有讲他把海帮主惹哭的事，而且越讲到后面越简略。幸好，马兮彤也没追问。 好不容易讲完了，道一长长出一口气。马兮彤眨了眨眼睛问：“你看过她长什么样了。她究竟长得美不美，比我怎样？” “比你差远了。”道一满脸堆笑。 马兮彤俊眉颦起。“说谎......\" \"真的。”道一忙不迭说，“在我眼里，谁也没你好看。” ”就信你一回。“马兮彤嘴角弯起，”虽然如此，丑八怪一定还会想法子把你单独叫去，这不行，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因此在这岛上，我得和你形影不离才行。“ ”没这必要吧。“道一脸上干笑。 马兮彤坚持说有必要。道一只好点头。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道一试探着和马家小姐亲近。”刚说好要形影不离的......“ ”我是形，你是影。“马家小姐又把手朝地上一指，”影子就该在地上。” 道一哑口无言。 ...... 第二天，有人给马兮彤塞了张纸条，是王翰写的，问她昨夜为何没走。马兮彤只好又偷偷来到后面的巷道，和王翰见面，说没有能劝动道一。王翰无奈之下，说希望两人继续合作。马兮彤也答应了。 没过多久，又有小头目来找，说帮主请道一和她去议事。只要不是只请道一一人，马兮彤自然不会不满。两人跟着小头目来到议事堂。里面海帮主，王翰和几个主要头目都在，梅花刀王范也来了。 海帮主招呼两人坐下，然后对众人说：“离獐子岛对决只有十来天了，从大陆上传来的消息说，望海堂此次精锐尽出，也请了高手助阵。他们五百人会分乘十条船上岛。众位看应当如何与他们对阵。” 道一心中好奇，这几年他见过武林高手的单打独斗，也见过千军万马的对阵厮杀，唯独没见过帮派间的对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也不想发言。没想到，海帮主见众人有点沉默，第一个问的便是他。 “苗少侠武艺高强，想必经验丰富，不知苗少侠有何高见？” 道一嘴巴一张。“这个......不知海龙帮能出多少人？望海堂出五百，我们若是能出一千肯定能赢吧。” 众人一听，呵呵笑了起来。海帮主道：“双方已经商量好各出五百人，只能少不能多。獐子岛地方小，人多了摆不开。” 道一立即说：“那我们把其余人留在船上，不行了就立刻上去支援。” 众人又露出微笑。海帮主说：“商量好的事不能变。望海堂人多势众，若是全体出动人数是本帮的五倍以上，双方各出五百对我们其实有利。” 道一问：“若是对方不遵守约定怎么办？” 海帮主道：”望海堂是陆上大帮，船只不多，我们一直在监视。倘若他们另有打算，我们也可以从这里派人支援，只是不能一开始就派那么多人到獐子岛附近。“ 这时，马兮彤开口了：”五百对五百也不算少了。这么多人对打，讲究的是排兵布阵，双方为何一定要请高手相帮呢？“ 不等海帮主回答，王翰说道：”也不一定要五百人像打仗一样全上。到时若是双方同意，可以派出各自的高手单独上阵，哪方的高手最厉害，便算哪方获胜。“ 道一心想，原来如此，这样可以少死好多人，也是一桩好事。 王翰又说：”只是究竟如何对决，要到时候才知道，因此这五百人也不可不备。“ ”那知不知道望海堂的高手是谁？“道一问。 ”这是双方的秘密。“海帮主说，”不但现在不知道，就是对打的时候也未必知道，不想抛头露面的人会蒙起脸来。“ 道一听了很高兴，自己终究是朝廷重犯，能不露脸自然是好事，马兮彤也是如此。 ”知道了。“道一点点头，”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到时和他们打就是了。” 几个海龙帮头目也连声附和，不过其中一人接着说：”有传言望海堂私造了些弓箭，不知会不会这次用上。“ 海帮主道：”不可不防，我已命人赶制盾牌。“ 头目们纷纷点头。马兮彤在一旁沉吟道：“不知贵帮都有些什么兵器？” 几个头目互相看了看，王翰说：”官府近来查得严，不过我们是渔帮，有的是渔叉，对战时也是利器。“ 头目们又纷纷点头。马兮彤道：”我见过你们的渔叉，似乎很短，打仗时兵器长一分强一分......不知獐子岛上地形如何？“ 海帮主说：”除了一个海滩是平地，其余都是山。不过，双方约定，就在海滩上对决。“ 马兮彤微微一笑：”那我看贵帮还是多备点长枪为好。“ 海帮主道：”长枪是兵器，官府查得严，用起来也未必比渔叉厉害。“ 马兮彤没有答话，只是脸上冷笑。 ”马姑娘似乎对这个很在行？”王翰在一旁说，”......啊，马姑娘来时就拿了杆枪。“ 几个头目议论纷纷，有的说长枪厉害，有的说和使长枪的打过，不过如此。 道一说：”不如叫些人来试试，看看究竟厉害不厉害。“ 海帮主点点头。于是众人离开议事堂，很快叫来四个年轻人。海帮主命人给其中两个每人一条梢杆当长枪，另外两人每人一把渔叉。四人一番对打，反而是拿渔叉的赢了。 头目们一阵唏嘘。马兮彤铁着脸说：”人太少，叫二十个来。“ 在她的坚持下，二十个年轻人被从各处拉来，勉强给其中十人配齐了梢杆。马兮彤命令他们站成一排，听从她的口令进退。第二场演示很快结束，十根梢杆把十把渔叉打得连连后退。 马兮彤脸带自豪地说：”看见没有。人数越多长枪越厉害，只要在平地上，没有什么能打得过长枪。“ 几个头目面面相觑，有人轻声说：”难怪官府不许人拿长枪呢。“ 众人回到议事堂。有头目说望海堂也在私造长枪。很快，众人达成一致，官府会不会查办不知道，眼前的对决没有长枪不行。于是，海帮主下令尽量收集长木杆，并铁匠把旧渔叉统统打成枪尖，等对决后再打回来，这样官府也无法追究。 海帮主又对马兮彤说：”姑娘是用枪高手，不知可否请姑娘教教我的人如何使枪？“ 马兮彤下巴一抬。”行，我捡最简单的教就是。“ ”多谢姑娘。“海帮主行了一礼，然后她给几个头目各自安排了任务。 议事很快结束，众人离开大堂。马兮彤见梅花刀王范正往回走，便拉着道一跟了上去。 第298章 银针 王范很快回过头来，手按刀柄警惕地注视着二人。 马兮彤急忙行礼道：”前两天不慎伤了韩大侠，十分过意不去，不知他伤势如何，我和苗少侠想去探望一下。“ 王范扳着脸说：”还是免了吧。我兄弟正在养伤，谁也不见。“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听说紫雾岛上的弟兄从前都是宋军，是不是这么回事？“ 王范脸上一凛。“你听谁说的？” 马兮彤道：“这里人都这么说。王大侠不用担心，我从广东来，也是南人呢。” 王范冷冷地说：“我不是南人。” 马兮彤嘴巴一张，随即又问道：“那大侠是哪里人？” 王范眼睛里放出一道精光。“你问这个有何用意？” 马兮彤嘴巴又一张。“没，没什么用意啊。” 王范盯着她说：“姑娘还是少打听别人的事好。” 道一见状，在一旁拉了拉马兮彤说：“我们还是走吧。” 马兮彤无奈，只得又行了一礼，然后和道一走了。 ...... 海帮主造枪练枪的命令立即得到了执行，大寨很快热闹起来。人们把用于船帆上的长木杆收集起来，制成合适长度的枪杆，寨中铁匠又连夜赶工打制枪尖，马兮彤也开始传授用枪的基本要领。 接下来的两天，她忙得不亦乐乎，仿佛又回到了在欧南喜寨中当枪术教头的日子。道一这两天真的和她形影不离，不过只是在她的坚决要求下而已。头一天便有小头目来传话说海帮主请道一去看看其他准备的兵器，马兮彤坚持要一起去。 道一说他一个人就行了，马兮彤盯着道一说：“她定是请你去说悄悄话，你是不是也想去？”道一脸上发窘，只好两人一起去了。 这天下午，马兮彤在练习场上教一些人排列枪阵，忙着忙着，回头一看，场边的道一不见了。她忙问别人道一上哪里去了，有人说道一跟着一个头目朝帮主大堂去了。 马兮彤顿时火气上身，立即赶到那里。帮主的手下说海帮主正在忙碌，不许她进去。马兮彤狠狠朝对方瞪了一眼，拔腿朝里走。不知人家是被她的美色还是她的怒容震撼，竟然呆呆地看着她进去了。 马兮彤到了里面，只见海帮主正在教训面前的一对夫妻，要做丈夫的不许虐待妻子。看到马兮彤进来，海帮主立即让那对夫妻走了，然后转脸对马兮彤笑道：“原来是马姑娘，有什么事么？” 马兮彤沉着脸说：“苗少侠在什么地方？” 海帮主眉头一扬。”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听说这两天他总是和你形影不离的，怎么他不见了？“ 马兮彤一听更加生气。”难道不是你叫他来的吗？有人看见他朝这里来了。“ 海帮主眉头皱起。”我可没叫过他......” 马兮彤露出怀疑的表情。海帮主见状微微一笑：“姑娘来的正好。听说姑娘教习枪法十分用心，我这两天一直忙，还没有谢过你呢。不如姑娘和我进去喝杯茶如何？“ 马兮彤脖子一昂。”好啊。“ 海帮主当即起身，带着马兮彤来到后面的小书房，就是上次道一来过的地方。 海帮主请马兮彤入座，又命侍女上了茶，然后说道：”这回与望海堂对决，本帮有姑娘和苗少侠鼎力相助，作为帮主我不知如何感谢二位才好，虽说来时曾将你们救出荒岛，不过那也只是海上见人遇难的举手之劳而已......“ 马兮彤把手一抬。”帮主可以帮我一个大忙，我就感激不尽了。” “什么忙？”海帮主问。 马兮彤注视着她说：“你少打他的主意。” 此话一出，书房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从酷暑进了寒冬。过了片刻，海帮主才说：“苗少侠肯留下助我海龙帮一臂之力，我怎会打他的主意......” “你少装糊涂！”马兮彤打断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海龙帮里都在说......说你看中了他！” “流言蜚语，姑娘不必当真。”海帮主语气淡然。 “你敢说你没有？”马兮彤质问道，“在船上时你就开始打他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把他叫到只有你们两个人的地方，开口就刨根问底他和我成亲没有，这哪里是谈生意的样子！你还自以为长得美，故意摘下面具给他看，对不对？道......苗少侠都跟我说了！” “苗少侠是这么和你讲的？”海帮主冷冷地说，“我不信他会如此歪曲事实......” “那事实是什么，你说呀！”马兮彤气道。 “事实......事实......”海帮主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事实是他故意摘下了我的面具，还对我无礼。” 马兮彤脸上顿时发红。“我才不信呢！一定是你不知羞耻，故意勾引他！” 海帮主一听，胸口开始起伏。“我没有！是他自己摘的！” 马兮彤不理，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和他就要成亲了，还这么做，真是无耻！你不是把他藏起来了，快交出来！” 海帮主终于怒了。“你嘴里一口一个不知羞耻，我堂堂一帮之主是给你这么说的？要说不知羞耻，我看是你才对。你和苗少侠明明还没有拜堂成亲，就和他住到了一起。” 马兮彤气得满脸发紫。“你，你知道什么！“ 海帮主继续道：“苗少侠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姑娘一定不少。你是不是用这个法子才勾引到他......” 话音未落，马兮彤已经一掌朝她打来。海帮主像是早有防备，身子一仰，躲了过去。两人便赤手空拳在书房里打了起来。 海帮主招式凌厉。马兮彤原本专习枪法，于拳脚上不强，可是在杭州时张子铨刚传授过她一套掌法，马兮彤学会后也没少练。这套掌法威力如此之大，她也没想到，不过十来招过去，海帮主就只有招架之功了。马兮彤大喜，加紧出掌，海帮主躲闪不及，马兮彤一掌扫中她脸上的面具。海帮主惊叫一声，面具松脱，马兮彤顿时呆住。 虽然王翰说过海帮主有倾国倾城之色，马兮彤也怀疑金归燕因为美色曾想劫持她，但心里总有一丝疑问。这下看到海帮主的面容，真真是艳如桃李，不在江南第一美女花亦紫之下，道一一定会看上她。 马兮彤想到这点，不由出了神。就在这一瞬间，一点寒芒从海帮主袖中射出，正中她的脖颈。马兮彤啊了一声，伸手想摸，手已经抬不起来，身子也随即软倒。 海帮主咯咯笑了。她整好头发，俯身看看地上的马兮彤。“姑娘还有何招？” 马兮彤怒道：“你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本帮主又不是男人。”海帮主娇笑道。 马兮彤气得不理她。海帮主又说：”姑娘也看到我长什么样了。姑娘以为我们俩谁更美？“ 马兮彤嘴角蹦出三个字。“丑八怪！” 海帮主脸上微笑。“苗少侠可不这么认为。他摘下我的面具后，立刻就呆住了，还说天下没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 马兮彤脸上不屑。“我才不信他会这么说，你比我差远了。” 海帮主板起脸来。“你是不是仗着长相才让他看上你的？” ”才不是呢！“马兮彤傲然道，“我和苗少侠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他才愿意和我在一起。” 海帮主说：”我不信，你要是没这张脸，他一定不喜欢你。“ 不等马兮彤多想，海帮主举起手来，指间捏着一根银针。 马兮彤一看谎了。”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海帮主眨了眨眼睛，手中银针缓缓朝马兮彤脸上落下。 ”慢，慢！“马兮彤连声讨饶，”别这样，算我输了行不行？“ ”我就是想看看苗少侠究竟喜欢你什么。“海帮主说着，手中继续下落。 马兮彤动弹不得，只感到一阵剧痛，银针已经在她脸上划了几下。 第299章 出事 马兮彤呜一声哭了出来。”你弄花了我的脸，你好狠毒！我跟你拼了！“ ”瞧你说的。“海帮主咯咯笑道，”不就是破了点相嘛......别乱动，还在出血呢，我找块布给你擦擦。” 说着，海帮主起身走开，不一会儿，拿来一块布，又蹲到马兮彤身边，不由分说，在她脸上抹了几下，然后抬起手把布展开。 “瞧，出了这么多血。” 马兮彤瞥了一眼，更是大哭。“你，你快把我一刀杀了，否则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海帮主还是笑颜如花。”不要老是你呀你的。我是海龙帮帮主，你该叫我帮主才是......怎么，你不肯叫？那叫我名字也行。我姓海名龙羽，你叫我龙羽吧。“ 马兮彤抽泣道：”我不管你叫龙女还是龙男。你弄花了我的脸，我就和你拼了。“ ”既然如此，我就再弄花一点。“海龙羽说着，又用银针在马兮彤脸上划了几下，然后说：”你想不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去拿面镜子来。“ 马兮彤气得牙齿发痒。“你好狠毒......” 海龙羽自顾自起身，转眼拿来一面镜子。马兮彤赶紧闭上眼睛。“我不看！反正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不看就算了。”海龙羽笑着把镜子放下来，一边又说，”你躺在这里不行，待会儿苗少侠见了会怪我的，我把你弄床上去。“ 然后她双手伸到马兮彤肩膀下就开始用力拖。”马女侠，你好沉呀......我总听人说，姑娘家身轻体软男人才喜欢，嘻嘻......“ 马兮彤只是气得直喘。 海龙羽喊来侍女，抬着马兮彤离开书房，又转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卧房。侍女把马兮彤抬上一张柔软的大床。 ”这是我睡的床。“海龙羽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本帮主待你不薄吧？......你真不想看看自己的样子？“ 马兮彤没有搭理，海龙羽叹口气说：”也罢，镜子我就放这里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待会儿苗少侠来了，你告诉他你已经变成了丑八怪，看他还喜不喜欢你，嘻嘻......对，可不能一下子吓着他......“ 说完，海龙羽又不知哪里取来一块布松松地盖到马兮彤的脸上，只露出眼睛。 ”我一定杀你......“马兮彤在布下乱叫。 海龙羽没有再答话，自顾自走了。 马兮彤躺在床上，流着眼泪，心中又气又急。她相信道一喜欢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脸，可现在自己成了这个样子，怎能让道一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她？况且道一历来见色起意，海龙羽又是那样的国色天香，道一会不会真的移情别恋？马兮彤想着想着，又有点不自信起来。 没等她胡思乱想太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海龙羽的咯咯笑声。 “苗少侠总算找来了，你究竟去了哪里？马姑娘正问我要人呢。” 道一真的来了，马兮彤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只听道一在外面说：“啊，刚才王翰找我问个事，我见马姑娘正忙着教习枪术，就一个人跟王翰走了。没想到，等我一转眼回来，马姑娘已经不见了，听说她到你这里来了。” “她是在我这里。”海龙羽说，“我们俩谈得可好了。” “是嘛？”听道一的声音似乎有点不信。 “你自己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随着海龙羽这句话，道一走进屋来。他见是一间卧房，立即停住了脚步，正在迟疑，又看到马兮彤躺在对面的床上，脸上盖着一块布。 “兮彤，你这是......”道一不自觉地走上前去。 “别过来！”马兮彤闭着眼睛叫道。 “兮彤，你......”道一立即站住。 “你先给我杀了这姓海的！”马兮彤狠狠地说。 “兮彤......”道一边说边扭头看去，海帮主已经不见了。 道一又上前两步，一边说：”到底怎么了？“ 马兮彤转了转眼珠，也发觉海龙羽不在。”她......道一，我先问你，我要是也变成个丑八怪，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当然会。“道一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真的？“马兮彤似乎有点不信，”你，你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呢？“道一说，”我是要和你拜堂成亲的，我喜欢的是你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脸上的布......” “丑八怪弄花了我的脸，你去给我杀了她！”马兮彤喘着气说。 道一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伸手来掀她脸上的布。马兮彤叫道：“不要看，不要......” 道一还是揭开了那块布。马兮彤急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她没听道一说话，眼泪又留了出来，一边带着哭腔问：“是，是不是很难看？” 道一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啦，你说话呀！“马兮彤气道。 ”你......你脸上没受什么伤呀。“道一说，”只是有些红印子......这血哪里来的？“ ”没受伤？”马兮彤脸上一怔，“不可能！我看着丑八怪用她的银针在我脸上狠狠划了几下。” “是没受伤嘛。”道一一转脸，看到床边的镜子，顺手拿了起来。“你自己看......” 马兮彤小心翼翼地朝镜子里看去。镜子里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有些长长的红印子。、 道一又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一边说：“是没事吧？” “是......”马兮彤又哭了出来，“是！呜呜......” 道一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说：“我明白了，海帮主一定跟你开了个玩笑。” “是......玩笑。”马兮彤抽了抽鼻子，“这个玩笑好狠呀。” 道一脸上微笑。“你一定惹了她，对不对？” 马兮彤喘了口气说：”我哪里惹她了......不就是让她离你远点。“ 道一嘴巴一张。”你......你真这么对她说了？“ ”我就说了，怎么了？“马兮彤道，”我就是要让她知道，你是我的。“ 道一立即发窘。”我当然是你的。我又没看上她......“ ”说谎！“马兮彤板起脸来，”她说......她说你在密舱里故意摘下了她的面具。“ 道一的脸上顿时白了。”我没......唉，兮彤，你相信我，我没故意要摘啊......她那时刚朝我射了毒针，我气不过，只是想看看这么狠毒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马兮彤扑哧一笑。”那还不是故意？“ 道一也笑了。 ”摘得好！”马兮彤又说，”虽然你还是说了谎，但这回我不怪你。对付她就该这样。“ 道一叹了口气。“我看她真的不是坏人......你看她对你这么生气，也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 “你又帮着她说话！”马兮彤的脸又板了起来。 道一连忙说：“没有没有......唉，兮彤，你饶了我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马兮彤哼了一声，像是要起来，却没能动弹。”哎呀，她也用毒针射了我。我动不了了。“ 道一恍然大悟。”我这就去问她要解药。“ 说着，道一起身想找海帮主，可是屋外只站着一个侍女。道一连忙问她知不知道帮主去了哪里。侍女说：”帮主被唤去了码头，好像出了什么要紧事。“ 道一谢过侍女，立即离开屋子。一到外面，果然气氛有点不对，遇见的人各各脸上紧张。道一急忙打听，有人说几条装满人的船刚靠岸，是从紫雾岛来的。 道一心中疑惑，赶紧冲到码头。只见三条平底船靠在岸边，放眼望去，船身上到处是伤痕，像是刚打过仗。从船上正三三两两地下来人，有的手持兵器，有的抬着受伤的同伴，完全是一副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样子。 岸边海龙帮的人正在照料船上下来的伤员。道一一眼望见人群中的海帮主，她和王翰及几个头目正在与船上的头领说话。为首的人让道一大吃一惊，正是上次在海上遇劫时，马兮彤一枪刺中手腕的那个少年。 第300章 紫雾 道一急忙闪到一旁，然后望见海帮主让手下先带紫雾岛的人去休息，自己却和王翰及几个头目匆匆离开。道一决定先弄清怎么回事。 很快，岸边的人告诉他官府刚刚派兵攻占了紫雾岛，这几条船是从那里逃来的。道一倒吸一口凉气，紫雾岛的人劫了前往大都的运粮船，官府果然没放过他们。这可是一桩大事。 道一正在犹豫该先回去告诉马兮彤，还是仍旧去找海帮主讨解药，迎面来了小头目，说帮主要他去议事。道一便跟着小头目来到议事堂，海帮主等人刚刚入座。 海帮主一看到道一便说：“苗少侠，我看到你也去了码头，那么就一起来商量商量这事吧。” 道一点点头，也坐了下来。海帮主又对众头目说：”朝廷已经占领紫雾岛，现在对本帮最要紧的是该如何处置逃到这里来的人。诸位不妨先说说。“ 一个头目当即起身道：”帮主，我们海龙帮可是效忠朝廷的。朝廷攻打紫雾岛，那里的人就是朝廷的敌人。我们万万不可收留他们，应当尽快报知官府。“ 另一个头目说：”紫雾岛与本帮隔海相望，这两年多次出手帮过我们。如今紫雾岛有难，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众头目听了又发出一阵议论。 ”我们若是收留，朝廷要是知道了，必定拿我们问罪。请帮主三思。“ ”对，要是朝廷派兵追来，海龙岛必有一场大祸，还是快点把他们赶走为好。“ “诸位请安静。”海帮主转脸看向王翰，“表哥，你有何意见？” 王翰下巴一抬说：“我赞同顺叔的看法，本帮历来效忠朝廷。紫雾岛现在与朝廷为敌，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我等绝不可以引火烧身。” 海帮主的目光又投向道一。“苗少侠你怎么看？” 道一拱了拱手道：“在下初来乍到，对北海几个渔帮一无所知，又是外人，也不便对此多言。不过，该如何对待逃来的人，是否一定要立即作出决定呢？他们刚刚下船，又打过一场恶仗，身心俱疲，怎么也得过了今夜再说吧？“ 道一的话在众头目中又引起一片议论。 海帮主让他们安静，然后说：”苗少侠言之有理。紫雾岛船已靠岸，人已下船，伤员正在医治，若要马上赶走实在不妥。如今情况不明，我等须多派人去四处打探消息，尤其是官府的动向。等弄清后再做定夺。“ 众头目低声嘀咕了几句后纷纷点头。于是海帮主开始分派任务，谁负责接待紫雾岛的人，谁负责加强戒备，睡负责打探消息。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随即散去。道一却立即来到海帮主面前，开口问她要解药。 海帮主呀了一声。”马姑娘还在床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真是罪过。“ 说着，她从脖子里取出小药匣，然后想了想又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不等道一说话，她已经朝外走去。道一只好和她一起离开议事堂。海帮主边走边说：”刚才议事时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谢你呢。“ ”我帮了忙？“道一脸上不解。 海帮主点点头。”少侠说不用急着做决定，若非如此，看样子大家都想要把紫雾岛的人赶走呢。“ 道一眉头微皱。”怎么，帮主心里是想收留他们？“ 海帮主道：”紫雾岛不仅这两年对海龙帮有所相助，从前对我爹更是帮助很多。我爹一直想报答他们。可众头目说的也是实话，若官府追来，海龙帮必有一场大难。我实在有些为难，你刚才提议等等再说，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道一脸上一笑。”帮主不用谢，那只是歪打正着而已......对了，我赶到码头时见你正和紫雾岛的人说话，领头的是个少年，他是谁？” “他是紫雾岛的二岛主，叫崔进。”海帮主说，“他哥哥崔石是岛主。崔进说他哥哥已经在岛上战死了。” 道一啊了一声。“崔进看上去年纪很小。他哥哥有多大？你说紫雾岛从前对令尊帮助甚多......” 海帮主脸上微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帮过我爹是崔家兄弟的爹爹呀。“ 道一又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对了，帮主还说过紫雾岛上的人从前是宋军，受招安后离开，这两年又陆续返回，那受招安的......“ ”是崔老岛主。“海帮主接口道，”叫崔顺，就是当年领兵北上的宋军统领。不过，“ 海帮主说着脸上忽然一沉。”听说崔顺在受招安前就死了，受招安的其实是他的手下。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很清楚......“ 道一点点头。”你那时还小对不对？一定是崔家兄弟召集了父亲的旧部又回到了紫雾岛......不，也不全是旧部。我问过王范了，他说他就不是当年的宋军，啊，他说的是他不是南人。呵呵，这些人的来路还真是奇怪，或许只有令尊才知道......“ 道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发现海帮主的脸色更加不好。道一想起听她说过海老帮主是被人害死的，或许她一多提老帮主，就会想到这个。 ”令尊究竟是怎么死的？“道一沉默片刻终于问了出来。 ”是被人行刺。“海帮主吸了口气说，“你要问刺客，刺客也死了，当场就死了。他显然受人指使，我至今不知道仇人是谁。“ ”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道一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海帮主沉声道：”行刺之人临死前说了《望海堂》三个字，可是望海堂坚持说没有派人行刺。“ “帮主就信了他们？”道一眉头皱起，“望海堂正想朝海上扩张，有此一举也并非不可能。” 海帮主说：“那时爹爹正在与望海堂议和，条件已经谈妥。望海堂突然就这么派人行刺，很不寻常。况且，我爹去世后，望海堂也并未乘机动手，反而想撇清干系。望海堂实力强大，若没有真凭实据，我不想贸然对他们发难，只是一直在派人调查。这回，他们终于自己找上门来了。“ 说着，海帮主抬眼看向道一。”大战在即，要是海龙帮有多些象少侠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一触到海帮主直剌剌的目光，道一顿时心里发慌，连忙避开她的视线。 ”帮主过奖了。海龙帮人才济济，又有紫雾岛高手协助......“ 海帮主头一低，没再说话，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后，便回到了海帮主的住处。到了里面，还离卧房很远，就听到了马兮彤的声音。 ”海龙羽藏哪里了？她再不来，我就把这房子烧了！“ ”马姑娘你冷静些，要烧房子也要等帮主回来给你解药啊。“这是海帮主侍女的声音。 海帮主朝道一微微一笑，道一脸上发窘。”她脾气就是如此......啊，她说海龙羽......“ ”那是我的名字，我告诉她了。“海帮主又一笑，然后赶紧走了几步，进了卧房。道一连忙跟了进去。 侍女高兴地叫起来。”帮主回来了！还有苗少侠！“ 马兮彤立即安静，把脸朝里一扭。道一连忙上前。”兮彤，先服了解药吧。“ ”我不吃。“马兮彤道，”她要先向我赔罪。“ 道一脸上尴尬，没想到海龙羽立即上前两步，朝马兮彤盈盈一拜。”龙羽刚才一时生气，和姑娘开了个玩笑，都是我的错。望姑娘大人大量，原谅龙羽这一回吧。“ 马兮彤愣了片刻，显然也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道一连忙说：”你看你看，帮主已经道歉。兮彤，你就快吃解药吧。“ 海龙羽立即将解药取出，递到道一手中。道一送到马兮彤嘴边。马家小姐不自觉地张口吃了下去。不一会儿，她便能起身了，接着随口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道一啊了一声。”刚刚出了件大事......“ 接着，道一便把官府派兵攻占紫雾岛，三条紫雾岛的船刚刚逃到这里的事说了。马兮彤十分惊讶。 道一又说：”兮彤，你记得来时紫雾岛劫我们的船时，你差点杀了的那个少年吗？他居然是紫雾岛的二岛主，就是他带着三条船来的。“ “二岛主？”马兮彤俊眉颦起，“那大岛主呢......他们究竟是不是从前是宋军？” 于是道一便把刚才在路上海帮主告诉他关于紫雾岛的事说了。马兮彤又问道：“知不知道崔氏兄弟为何要回到岛上？” 道一转脸看看海帮主。 ”那是催顺从前的地盘嘛。“海龙羽说。 马兮彤还是眉头紧锁。正在这时，一个侍女忽然走了进来。”崔岛主来了，就在前堂。他要见帮主。” 海龙羽对道一说了声抱歉，转身要跟侍女走。马兮彤上前一步说：“我也要见他。” 第301章 招安 海龙羽想了想，点头说好。于是，马兮彤和道一一起跟着海龙羽来到前堂。上回劫船时马兮彤差点杀掉的那个少年正在里面，身边还坐着梅花刀王范。 少年一眼看到海帮主身后的马兮彤和道一，顿时浑身一震，随即跳了起来，长剑出鞘直指二人。道一也不自觉地按住了剑柄。 “不要动手！”海龙羽喝道。 王范也跳起来按住少年的胳膊。少年还是眼盯海龙羽说：”你要把我出卖给官府就明说！我和你们拼了！“ ”二岛主不要误会。“海龙羽道，”他二人不是官府的人。“ 马兮彤上前一步接口道：”我们坐船从广东来，在长江口遇到官府的运粮船队，就跟在后面到了这里，没想到紫雾岛要拦截运粮船，我们还以为遇到了海盗，这完全是误会。上回不幸伤了二岛主的人，事出有因，望二岛主能够谅解。“ 道一也跟着说：”后来我们的船在风雨中搁浅，我们在一座荒岛上受困一个多月，幸而海帮主坐船路过，这才得救。王大侠已经知道了。我们真的和官府无关。” 少年扭头看看王范。王范说：“确实如此，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二岛主。” 听了这话，少年才还剑入鞘。海龙羽正式向道一和马兮彤介绍了少年。“这位便是紫雾岛崔进崔二岛主......这两位是苗少侠和马姑娘。“ 几个人互相见礼后坐了下来。海龙羽问崔进找她有什么事。 崔进直言不讳地说：”我听说帮主要把我们赶走？“ ”二岛主千万不要相信谣言。“海龙羽道，”紫雾岛对家父有恩，如今紫雾岛有难，我怎会做如此绝情的事呢？“ 崔进舒了口气说：”帮主放心，我们也不会久留。十天半月后，等船上的伤员病情稍好，我们就会离开。“ “如此甚好。”海龙羽也像是松了口气，“二岛主也请放心，有什么可帮忙之处请直言，海龙帮定不会推辞。” 谈话到这里似乎就要结束了。崔进说了声谢，刚想起身，马兮彤道：”二岛主请留步。“ “马姑娘有何事？我们的误会已解。”崔进似乎又警觉起来。 马兮彤说：“我听说紫雾岛上的人从前是宋军，是不是真的？” 崔进吸了口气。“是又怎样？” 马兮彤道：“我还听说，令尊是那些宋军的头领，后来受了招安......” 崔进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胡言乱语！家父誓死效忠大宋，怎会受招安！” 海龙羽在一旁脸上不解。“传说确实如此......” “受招安的是那些叛徒，不是我爹！”崔进忽然怒了。 马兮彤眼睛一睁。“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岛主能否说说......我们也是南人，令尊的事迹应当为大宋子民所知。” 崔进吐了口气：”好吧，我就告诉你......“ 他重新坐定后继续道：”家父身为大宋水军都统，麾下战船百余艘，军士数千。元人南下时，他奉命率军北上，袭扰敌军后方。即便临安失陷后，他仍继续孤军奋战，就在山东一带沿海，以紫雾岛为中心，共有五千人，我娘和我姐姐也来到了岛上。元人屡次战败，想招降我爹，派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朱清！“ 道一和马兮彤都吸了口气，原来这回负责往大都运粮的朱清和紫雾岛早有关系。 只听崔进继续道：”朱清带了他儿子朱虎和另外两个手下上了紫雾岛。我爹以为他是来谈判的，就见了他。不想他暗藏利刃，乘我爹不备刺杀了他，然后以高官厚禄引诱我爹的部下，可恨的是，他们居然就投降了。 我娘随即自尽，我爹的一个老仆还有一些忠义之士带着我和我哥趁乱逃走，我姐姐却落入朱清之手。紫雾岛上的人降了元廷后都离开了。后来，我和我哥还有那些忠义之士又回到岛上，继续招兵买马......朱清和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回他的运粮船路过，我和我哥怎会不动手！“ 马兮彤长出了口气。“原来二岛主一家都是大宋忠良，实在令人钦佩。” 她又转脸对海龙羽一拱手。“帮主大仁大义，肯收留二岛主，也令人佩服。” 海龙羽道：“马姑娘过奖了。”她的话却有点僵硬。 这时，侍女进来说，王翰和另外两个大头目到了。海龙羽起身说：“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几位不妨一起用餐如何？” 崔进点头说谢。道一和马兮彤也答应了。 于是，海龙羽让侍女把王翰和两个头目引入旁边的饭厅，然后带着道一等人也去了那里。众人在饭厅里见了面，互相行礼后坐好。这里不比海龙帮的饭堂，只有两张桌子。海龙羽让马兮彤，道一和崔进与她同桌，王翰，王范和两位头目就坐了另一桌。 海龙羽说这只是一顿便宴，让大家随意。于是，众人就开心地吃了起来。席间气氛轻松，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海帮主再次向马兮彤赔罪，说不该那样用银针吓唬她。马兮彤也表现得很大方。道一心里暗自高兴。 马兮彤还为了上回伤了紫雾岛的人向崔进道歉。崔进也红着脸说，那只是误会，不值一提。马兮彤又向他询问崔都统在紫雾岛和元人打仗的事，崔进便大大说了一通。 几个人正谈得开心，旁边桌子上传来啪一声巨响。道一扭头看去，只见梅花刀王范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他手指王翰说：”你海龙帮若是怕受牵连，那就明说。如此遮遮掩掩，是何用意！“ 饭厅里立即一片安静。海龙羽起身走向那边。”王大侠有话好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崔进也跟着来到王范身边说：”我们身为客人，不可无礼。“ 王范忿然道：”这王翰刚才说欢迎我们到这里，就怕后面有尾巴跟来。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会把官军引来，让我们早点滚蛋么！“ 王翰没有否认，只是自顾自喝了口酒。 海龙羽忙说：”王大侠切勿当真。我表哥只是喝多了点酒而已。你们来这里，海龙帮欢迎还来不及，怎会想赶你们走呢？“ 崔进也劝王范不要介意。王范像是真喝多了，不但不理，反而拂袖离去。崔进说要去劝劝他，也跟着走了。饭厅里只剩下海龙帮的人，还有道一和马兮彤。 海帮主开始埋怨王翰。”表哥，你有心思我当然知道，可话怎能说得那样直？下午的会上不是说好明天再说？” 王翰沉着脸说：“紫雾岛劫的是朝廷的船。我看朝廷追来也就这几天的事。帮主难道不想他们早点走？要是帮主碍于舅舅与崔进父亲的交情不肯明说的话，我就代帮主说了也好。” 海龙羽道：”即便如此，表哥你事前也应当和我商量过才行。是我请他们来吃饭的，现在这个样子，让我颜面何在？“ 两个头目在一旁劝解。”帮主，王公子也是一时疏忽，请帮主见谅。“ 这时，马兮彤走到他们面前说：”崔家对海老帮主有恩，海帮主不顾危险也要收留崔二岛主，这是合乎道义之事。若是象王公子所说明里暗里想法赶人走，传出去了才让人笑话。” 王翰板起脸道：“马姑娘，收不收留都是我海龙帮的事，姑娘身为外人，还是不要介入才对。” “你......”马兮彤瞪着王翰说不出话来。道一连忙把她拉回自己一桌。海龙羽也随即回来。几个人继续吃饭，饭厅中悄无声息。 没过一会儿，王翰和两个头目都说吃饱了，起身告辞。海龙羽转身去送他们，道一示意马兮彤他俩也该走了，马兮彤却说：“你吃饱了你就先走吧。我还有话和海帮主说呢。” 道一脸上发愣，海龙羽回来正听见这句话，当即笑道：“苗少侠不妨先走一步，我和马姑娘好说点知心话......还是苗少侠不放心，一定要形影不离？” 道一有点发窘，忙说自己走便是。就这样，他先离开了饭厅。 海龙羽重新坐下，笑着问马兮彤：“姑娘有什么知心话要和我说？” 马兮彤正色道：“帮主究竟打算拿崔二岛主怎么办？” 海龙羽也沉了沉嗓子。“姑娘想听实话？......为了让海龙帮免去一场大祸，我明天就会把他们赶走。” 马兮彤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帮主要这么做，不但我会看不起帮主，苗少侠更会看不起你。” 第302章 去留 见海龙羽没有答话，马兮彤又说：“别看我有些钱，我和苗少侠都是江湖人士。江湖之人最看重恩义二字，恩仇必报，最看不起为了一点私利而忘记别人恩情的人。苗少侠曾对我说，人在江湖，无非恩仇二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一味回避只是懦夫所为。” 海龙羽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了。“我并非为了一点私利，只是不忍看到海龙帮数千男女老幼因此受难。难道我为了报恩就可以让他们蒙受这样的灾祸么？” 马兮彤也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难道你想不出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比如把他们藏到别处去？” 海龙羽吸了口气。“别处？专门藏人的地方？” 马兮彤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们海龙帮不有个偏僻的小岛，若有强敌来袭，就把人藏到那里去？” 海龙羽沉声问道：“这个岛......马姑娘听说谁的？” 马兮彤一愣，这个岛是王翰告诉她的。王翰说几年前大都的金公子要强夺海龙羽时，海老帮主就把女儿藏到了那里。 马兮彤想，自己和王翰密会的事可不能说出来。于是，她只好含糊其辞。“我，我也不记得是谁说了，总之是岛上的人......海龙帮确实有这个岛对不对？” 海龙羽点点头。“可是，即便把他们藏到那里，若官府查出来，海龙帮还是免不了一场灾祸。” 马兮彤盯着她说：“那就看帮主如何安排了。要紧的还是帮主究竟肯不肯为了报恩而冒险......” 海龙羽也吸了口气，半响才说：“我知道了，此事实在干系太大，我不能马上决定。姑娘还有别的事么？” 马兮彤说没了，然后便向海龙羽告辞。 到了外面，她看到道一还那里等着，两人便一起往回走。道一边走边问她和海帮主谈了什么。马兮彤说：”我让海龙羽一定要收留崔进，海龙羽有些犹豫。“ 道一啊了一声。”也是，倘若官府追来，海龙帮必有大祸。兮彤，你为何一定要帮崔进呢？” 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那还用说，崔进全家都是大宋忠良，我不帮他帮谁？” 道一又啊了一声。“说的也是......不过，海龙帮老老少少好几千口......” “够了。”马兮彤道，“这话海龙羽早说过了......你倒是和她想的一样。” 道一顿时不言语了。马兮彤看着他说：“你问了我和海龙羽谈了什么，我也问问你今天下午王翰找你去说了些啥？” 道一嘴巴一张。“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马兮彤点点头。于是两人快步回到了住处。 一进门，马兮彤便再次追问。道一笑了笑说：“王翰对我说海帮主是他的意中人，让我放明白点。” 马兮彤眼睛一睁，没想到王翰对道一也挑明了这事。 “那你怎么说？”马兮彤看着道一问。 道一脸上干笑。“他告诉我岛上人都说帮主看中了我，我让他别相信谣言......” ”你就这么回答？“马兮彤立刻俊眉颦起，”你是不是心里还有点得意？“ “没有没有。”道一忙说，“我告诉他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说着，道一伸手抱住马兮彤的腰。马兮彤也没挣扎。道一脸上一笑，继续道：“王翰于是要我去找海帮主，把话说清楚，我答应了他。” “你答应了？”马兮彤也脸上微笑。 “是啊。”道一笑着对马兮彤说，“我明天就去找海帮主说清楚，这样她就会对我死心了。兮彤，我好不好？” “好......”马兮彤这个字刚出口，忽然脸色一沉。“不，你不能这么去找她。” 道一脸上惊讶。“不行？你不想我对她说清楚？” 马兮彤吸了口气。”......对。“ ”为什么？“道一眼睛睁大。 ”因为......“马兮彤忽然抿嘴道，”你照着做就是了......我要你不能对海龙羽挑明你的心意......我是说你只要我。你也不能真的要她，你明白了吧？“ 道一的眼睛更大了。”你，你是要我既不能和她好，也不能和她不好？“ ”对，就是这样。“马兮彤眯起眼说，”你要把握好分寸。你还要让她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江湖大侠......“ 道一嘴巴一张，不知如何回答。 马兮彤也伸手抱住了他。”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道一终于脸上又笑了。”当然，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这个分寸，究竟是什么？“ 马兮彤嘴唇扁起。”我不信你笨得连这个也不知道。“ 道一呵呵一笑。”比如这个算不算没把握好分寸？“ 说着，道一俯身来亲吻马兮彤。 ”当然算。“马兮彤口中喃喃，”......你只可以对我这样没分寸的，知不知道？“ 然后，她脖子一昂，也朝道一的嘴上亲去。 ......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找道一，说海帮主有事请他去说话。道一看看马兮彤。 ”你自己去吧。“马兮彤盯着道一说，”记住我说的话就是。“ 道一脸上一笑，便跟着那人去了。 到了帮主的住处，海龙羽的侍女又将道一引入那间小书房。海龙羽见到他立刻摘下面具，请他坐了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昨晚吃饭的时候，表哥说了那些话少侠也听见了，少侠怎么看？“ 道一说：”王公子也是为了海龙帮的利益着想。不过，所谓利益有眼前也有长远之分。把崔进赶走，让海龙帮免去官府追来的祸事便是眼前利益。“ 海龙羽正色道：”那何谓长远利益呢？“ ”海龙帮的名声才是长远利益。“道一说，”且不说海老帮主对令尊有恩，即便是萍水相逢，遇见有人受伤，也需尽力相助。倘若紫雾岛在北海没有恶名，海龙帮若立即将崔进等人赶走，事情传了出去，北海周边的人恐怕会说海龙帮落井下石。“ 海龙羽吸了口气。“你真这么想？” 道一点点头。“何况，海龙帮的眼前利益也不只有这个。就拿几天之后的獐子岛对决来说，梅花刀王范是帮主请来的高手，帮主若将崔进赶走，王范必然不会为帮主效力。不知帮主还另外请了哪些高手助阵？” 海龙羽在座位里挪了挪身子。道一又说：“看马姑娘的意思，若海龙帮赶走崔进，她也很难再在獐子岛出力。” 海龙羽抿嘴道：“话虽如此，獐子岛就算失败，海龙帮不过少了一大财源而已，假如收留崔进，官府又真的追来，我海龙帮就算夷为平地也并非不可能......” 她说到这里，忽然咬了咬嘴唇。“那么苗少侠呢？我若赶走崔进，少侠也会和马姑娘一样不再出力么？” “这个......“道一犹豫道，”从江湖恩义看确实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海龙羽追问，道一没有答话。 海龙羽又吸了口气说：“假如我求少侠留下来呢？” 道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海龙羽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来。 “好吧，我就留下他们。”说完，她上前一步来到道一面前，俯下了身子。道一吓得浑身一抖。 “帮主，你......” 海龙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要在少侠耳边悄悄说句话。” 不等道一答应，她继续朝道一俯身，道一生怕她一下子扑到自己怀里，连忙向上站起，同时把脸侧了过去。 海龙羽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完全是为了你才留下他们的......” 话音未落，道一只感到耳朵一疼，海龙羽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第303章 凉屋 道一浑身一震，不等他扭回脸，海龙羽已经转过身去。 “苗少侠，你可以走了。” 道一起身说了声，“谢帮主”，然后便默默地离开了书房。到了外面，他才长吐了一口气。 回到住处，他告诉马兮彤，海帮主已经决定收留崔进，马兮彤听了很是高兴。 当天下午，岛上却突然传出消息，崔进要带着人马上离开海龙岛。马兮彤立即去找海龙羽问怎么回事，结果海龙羽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二岛主很明白事理，我一说让他到暂时藏到小鹿岛，也就是你前天说过的那个偏僻小岛，二岛主立刻就答应了。马姑娘放心，我会安排一切，保管二岛主的人在那里衣食无忧。” 马兮彤当即谢道：“海帮主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帮主也请放心。我和苗少侠定会在獐子岛为贵帮竭尽全力。” 海龙羽也谢了她。离开海帮主的住处后，马兮彤突然收到有人塞来的纸条，她一看，又是王翰要见她。 到了傍晚，她按约来到屋后的小巷。王翰已经等在那里，一见到她就急切地说： ”马姑娘，你这几天一直在教习枪法，我看你挺开心的。不过，你可知道，苗少侠这几天也挺开心的。今天一早，我表妹把他叫去私下议事。两人就在我表妹的小书房里卿卿我我，我表妹......她还亲了苗少侠！“ 马兮彤身子一震。”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胡编乱造！你听谁说的？“ ”当然有可靠的人告诉我。“王翰道，”是此人亲眼所见。“ 马兮彤吸了口气。““是海帮主身边的人么？究竟是谁？我要问清楚。” “是谁你就别问了。”王翰说，“总之，此事千真万确。马姑娘，上回我让你带苗少侠走，你说劝不动他，还说会看好他的。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再过两天他们说不定都上床了！“ 马兮彤涨红了脸说：“我不信道一，不，苗少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向我保证过会注意......自己的。“ ”嗐，你怎么这么糊涂！“王翰道，”身为男人，这种事我当然比你了解男人的心思。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得花好稻好，山盟海誓，那都是假的。只要有机会，哪个男人不想着多要几个女人。就算苗少侠例外，我表妹美若天仙，又热情似火。她要是动了情，哪个男人把持得住！马姑娘你信我没错的。“ 马兮彤听得心烦意乱。”那你说怎么办？“ 王翰说：”为今之计，只有立即把苗少侠弄走。我知道你劝不动他。因此......“ 说着王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个你拿去偷偷倒在他的茶水中。他喝了就会昏睡一整天。你马上来告诉我。我会派人把你俩立即送上大陆。我再给你们安排一辆马车。你们走得远远的，之后的事就看马姑娘你的了......” 马兮彤不自觉地接过小纸包。王翰又叮嘱了她两句，然后便转身消失在巷道中。马兮彤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药粉，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入怀中。 回到住处，道一见她有点魂不守舍，就问怎么回事。马兮彤忙不迭说：“没事。我只是想到崔二岛主他们要去的那个小岛......我总是有点担心。” ”这样的安排难道不是两全其美？“道一说，”海帮主一直对收留崔进犹犹豫豫的，有了这个小岛也还是如此，直到......“ ”直到什么？“马兮彤问。 ”直到......直到我说海龙帮也少不了王范在獐子岛效力嘛。“道一脸上干笑。 马兮彤见状道：”你还和海帮主说了什么？......等等，我先去弄点茶来喝。“ 说完，她转身出门，过了好一会儿，她端着个盘子回来，盘子上有两碗热气腾腾的茶水。马兮彤端着盘子走到道一面前。道一伸手想接过盘子，马兮彤却说：“等等，你还没说和海帮主还谈了些啥呢。” “就说了这事，没谈别的啊。”道一又有点发窘。 “真的没有吗？”马兮彤盯着他说，“你不要骗我。你们除了说话，还做了什么？” 道一顿时脸上发白。马兮彤见状，拿起一只茶碗递给他。道一接过碗说：“没什么啊......唉，她凑到我耳朵边说......说她是为了我才收留紫雾岛的人......” 说完，道一端起碗来凑到嘴边。马兮彤颤声问道：“然后，你们就亲了嘴？” 道一浑身一震。“没有没有。兮彤，你别乱说，我很注意分寸的。” ”你不用瞒我。“马兮彤吸了口气说，”海帮主身边的人全看见了。“ 道一又吓了一跳。”谁看见了？没这回事！兮彤，你要相信我。我和海帮主真的没亲嘴呀......唉，我坦白了吧，她趁机亲了一下这里......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着，道一伸手一指耳垂，然后放下茶碗就要发誓。 马兮彤制止道：”我不要你发什么誓。你......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道一终于笑了，然后又端起茶碗。 马兮彤一怔，忽然扑了过来。道一手中的茶碗打翻在地，马兮彤也亲上了他的嘴。道一眼睛发亮，两人立即抱在一起。 道一边亲边说：”还是这个好吃呀......“ 马兮彤也喃喃道：”当然......唔，她真的看上了你......我也要尝尝你耳朵的滋味。“ 说完，马兮彤硬把道一的脸别过来，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 第二天一早，当海龙岛上的醒来时，紫雾岛的三条船已经走了。寨中又开始了新的一天。马兮彤和道一继续训练寨中子弟。海龙羽则召集一众头目到议事堂开会。众头目到来后互相见礼，当谈及崔进的船离去一事，颇有弹冠相庆的意味。 待众人入座后，海龙羽道：”今晨紫雾岛的船自行离去，诸位想必松了口气。眼下本帮最要紧的事自然是獐子岛对决。阿冬，你来给大家说说望海堂的消息。“ ”是，帮主。“阿冬起身道，”大陆上传来话说，望海堂这回请了不少高手助阵，有长白山的闪电双侠，还有青州来的黑白二煞，最近他们又多了一个帮手，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使一把剑，听说武功十分惊人。“ 众头目听了小声议论起来。海龙羽道：”我们海龙帮内高手不多......顺叔，你派去的那些人回来没有？“ 顺叔脸上尴尬。”还没有。唉，也不知怎么回事......“ 海龙羽叹道：”看来，这回獐子岛决斗，我们只好仰赖苗少侠和马姑娘，还有王范了。“ ”王范？“顺叔听了脸上惊讶。”他没有和崔进一起走？“ 海龙羽点点头：”对，他自愿留下助阵。当然，我许了他不少好处。“ 众头目一听，纷纷向海帮主道贺。海龙羽又询问了其他一些事便让他们走了。 ...... 会议结束，海龙羽回到住处没多久，侍女立即来报。”苗少侠求见。“ 海龙羽又惊又喜，立即说：“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海龙羽就在小书房和道一见了面。说是见面，海龙羽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脸上还有一丝红晕。道一走进来，话还没说，先在周围仔细看了几眼，然后还转身出门朝外看了看。海龙羽终于疑惑地抬起头，问他怎么回事。 道一轻声说：“昨天我和你在这里说话，有人传话说去，说......说我们有不当之举。” ”谁说的？“海龙羽脸上一惊。 ”我也不知道。“道一说，”总之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你要当心些。“ ”我明白了。“海龙羽又低下头，”......昨天我也是一时冲动，少侠不必当真。“ 道一一愣。”那个自然......我就是来告诉帮主这个的，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先走了。” 海龙羽点点头。道一便转身离去。海龙羽坐在原地，过了半天，才起身走出书房，当即唤来一名侍女。 “小菊，替我收拾停当。今晚我要一个人住到回龙轩去。别告诉别人，听见没有？” “是，帮主”小菊行了一礼，“......要是顺叔他们有急事找来，我说不说呢？” 海龙羽把脸一板。“你更不能说了。你就说你不知道。“ 随即海龙羽的脸上又泛起笑容。”能有什么急事非要今晚不可？我明儿一早就回来的。“ ”是，帮主。”小菊再次行礼。 ...... 到了傍晚时分，马兮彤和道一刚回到房中，有小头目来找，说海帮主请道一去议事。道一看看马兮彤。 “你去吧，早点回来就是。”马兮彤淡淡地说。 于是道一就跟着小头目走了。过了一会儿，马兮彤看看周围无人，也离开了住处。她早些时候又收到王翰的纸条，约她在老地方见面。马兮彤早知道王翰会找她，因为昨晚她没把王翰给的药让道一吃下去。果然，她在屋后小巷一见到王翰，王翰劈头就问昨晚为什么没有成功。 “药撒了。”马兮彤简单地说。 王翰立即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又怎样。”马兮彤道，“我想过了，就算离开海龙帮，只要苗少侠心里有你表妹，他总会想办法回来的，不如就在这里作个了断。” “了断？“王翰眉头一扬，”如何了断？“ 马兮彤说：”我会有办法的。“ 王翰嘿嘿一笑。”等你想出办法，他二人早已干柴烈火不可收拾了......我问你，苗少侠他现在何处？“ 马兮彤眉头皱起。”海帮主请他议事去了。“ 王翰哈哈大笑。“议事......你知道他们在何处议事？” 马兮彤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王翰说，”这寨子后面的山上有一处凉屋，是我表妹避暑玩乐的地方，就小小一间木屋。我告诉你，苗少侠就是上那里和我表妹去议事了！“ ”我不信。“马兮彤说，”你怎么会知道？“ 王翰道：”姑娘敢不敢和我去瞧一瞧，反正也不远。“ ”有什么不敢的。“马兮彤一咬牙，”你先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就来。“ 说完，马兮彤转身走了，没过一会儿，她回到巷道中，手里提着一杆枪，背上还有一根短枪。 ”姑娘真是全副武装啊。“王翰笑了笑，便带着马兮彤走了。 此时天色已暗，月光却是皎洁。两人出了寨子，沿着小道向山上爬。的确如王翰所说，只走了两三里，前头便出现了一座精致的木屋，紧挨悬崖，下面就是大海。若是白天，风景一定迷人。 “就是那里。”王翰一指木屋，然后带着马兮彤潜到木屋旁的树丛。屋中的灯光把人影映在窗纸上，看去就是一位身形姣好的女子。 ”我没说错吧。我表妹就在里面。”王翰轻声说道。 “苗少侠呢？你说他也在的。“马兮彤眉头一皱。 ”这个......“王翰想了想说，”他一定在里面的......说不定已经躺下了，嘿嘿。“ 马兮彤吸了口气，从树丛中站起身来。 ”你做什么！“王翰一把拉住她。 “我要进去瞧瞧。”马兮彤拔腿就走。王翰还是拉着她不放。“不行，你这样进去，非打起来不可，我可不想你们出事。” 马兮彤还是要走。“王公子，你放开我。” 王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一把将马兮彤拉到身前，双眼盯住她说： “你的苗少侠就在里面，你何必进去看到他和我表妹在一起的样子？你一定会很痛苦，这是他对不起你。我也一样，我和羽妹青梅竹马，如今却让你的苗少侠捷足先登，我的心如刀割一般。你我同病相怜，应当互相体贴。你知道么，你刚到岛上来时我就给你迷住了，你比我表妹好看太多......” 王翰边说边将马兮彤拉向自己怀中，一只手伸向她的脸颊。 第304章 讲明 马兮彤回过神来，猛地推了王翰一把。王翰淬不及防，向后一倒，栽进树丛中，树枝咔嚓嚓断了一片。转眼间，凉屋的门就开了。马兮彤扭头看去，海龙羽一身轻衣，已经站在门口。 “马姑娘，是你？”海龙羽脸上微笑，“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马兮彤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后，昏暗中王翰已经不见人影。马兮彤回过头说：“我没事来散散步。” 海龙羽又是一笑。“散步也长枪短枪在身，真不愧是女侠......既然来了了，就进屋坐会儿怎样？” 马兮彤一愣，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邀请，犹豫了片刻才说：“谢帮主。” 然后便跟着海龙羽进了木屋。里面装饰精美，小巧玲珑，马兮彤东张西望后确定，道一显然不在这里，不由暗自舒了口气。 海龙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姑娘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马兮彤吸了口气，终于说道：”我听说帮主和苗少侠在这里议事才来的。“ 海龙羽咯咯笑了。”来这里议什么事？姑娘听谁说的？“ 马兮彤没有回答。 ”是不是我表哥？“海龙羽又问。 见马兮彤没有否认，海龙羽叹口气说：”果然如此......“ ”王公子很在意你。“马兮彤抿嘴道。 海龙羽说：”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只当他是哥哥。我和他说过不止一回了。” 马兮彤应道：“我和苗少侠很快就要成亲了，也请帮主明白。” 海龙羽明显吸了口气。马兮彤继续说：“帮主请他议事应当......” “我说了没有请他议事。”海龙羽打断道。 马兮彤眉头一皱。“可是刚才的确有人来，说帮主有请。” 海龙羽冷冷地说：“我没有下令......姑娘要找他还是上别处去吧。“ 见海龙羽下了逐客令，马兮彤行了一礼，当即离开。王翰当然已经不在外面，那么道一究竟在哪里？马兮彤不由担心起来，立即顺着小道飞速下山。 回到住处，令她没想到的是，道一居然在里面。马兮彤问他上哪里去议事了。道一叹口气说，他跟着小校去了码头，上了海帮主那条平底船，然后就在那里等着，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海帮主的人影，他好说歹说，船长才放他回来。 马兮彤听完，皱起眉头想了想，终于明白，海龙羽这回只是假装要找道一，她的真正目的是看看自己会不会去那间凉屋，确切的说，是不是有人会给自己通风报信。看来，海龙羽已经怀疑到王翰了。 一想到王翰在凉屋前的举动，马兮彤又心中来气，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王翰合作呢？马兮彤决定和王翰好好谈一次，当面讲清楚再说。 ......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接下来的几天，她连王翰的影子也没见到。一问才知，王翰第二天就乘船到其他海龙帮所属的岛屿去了，说是奉帮主之命去调些人手。 獐子岛对决的日子已经临近。马兮彤为海龙帮初步练成了三百名长枪手。海帮主和几个头目来看过后，十分满意。其余的二百人依旧使用渔叉和盾牌。海帮主说，这五百人去獐子岛对决，她还会从其他岛屿调五百人到这里待命，以防万一，并随时可以去獐子岛支援。 一切准备就绪，王翰也在出发的前一天回来了。海帮主召集众头目和几位高手来议事堂开会，她当场对众头目说： “诸位，明日我海龙帮五百子弟就要前往獐子岛与望海堂决一雌雄。此战事关全帮数千人的生计，只许胜不许败。望诸位各尽其责，不可出一点差错。明日我亲自率五百子弟出发，天气应当很好，我们下午即可到达獐子岛，乘潮在海滩上登陆，休息一日后决战。五百子弟分乘十条船，本帮主在第一条船。第二条船由阿冬指挥......” 接着，海帮主就报了各船头目的名字。众头目齐声说好。 海帮主又转脸对王翰说：“表哥，我不在时，这里的一切还是由你负责。从各岛来的五百人也由你指挥，万一獐子岛有事，你立即出兵救援。” 王翰也说：“羽妹你放心。你在獐子岛上点起烟火，我这里一看到就会发兵。 一切安排妥当，海帮主宣布散会。 离开议事堂不久后，马兮彤又收到了王翰的纸条，约她今晚在老地方见面。马兮彤心想，你胆子真大，我还想找你呢。 当天傍晚，马兮彤身背两根短枪来到屋后的小巷。王翰还是早早就来了，他一见面就拱手说：”上回冒犯了姑娘，请姑娘千万见谅。“ 马兮彤没有答话，只是哼了一声。王翰咽了咽喉咙，又说：”不过，我上回确实是真心实意......“ ”你少废话！“马兮彤打断道，”你不过想乘虚而入罢了。你刚见到我时说你表妹倾国倾城，比我好看，上回又说我比你表妹好看多了。“ 王翰脸上有点尴尬。”此一时彼一时，我表妹自见到苗少侠后便对我越来越冷淡......“ 马兮彤又打断他说：”好了，我不想听你和你表妹怎么样。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明天我和苗少侠就去獐子岛，再过一两天打完后我们就会马上离开。你和你表妹怎么样都行。“ 王翰嘴角弯起。”姑娘说的也是......我还想问姑娘一件事。上回崔进的船来，姑娘极力劝我表妹收留他们。除了姑娘说的什么有恩报恩是江湖道义之外，姑娘究竟为何要帮崔进？“ 马兮彤脖子一昂。”紫雾岛上的人从前是宋军一事，你想必知道。我从广东来，自然要帮他们。“ ”果然如此......“王翰点点头，”那么苗少侠呢？我听说他也找过我表妹，讲了一大堆陈词滥调，要我表妹收留崔进。难道苗少侠真的信这个？还是他和你一样也是因为他们是宋军才要帮忙？“ ”当然，苗少侠和我的想法完全一样。“马兮彤想也没想地说。 ”我明白了......“王翰再次点头，然后忽然把脸一板，”我最后问姑娘一次，我对姑娘的心意，姑娘真的一点不会考虑？“ 马兮彤呵呵笑了。”我就和你说明白，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翰脸上忿然，把手一甩，转身走了。马兮彤痛快地舒了口气。 ...... 次日鸡鸣时分，海龙岛的码头边挤满了人。手持长矛和渔叉的帮中子弟十人一排列队岸边等待上船。他们刚刚和送行的家人道了别，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泪痕。 时辰一到，随着阵阵号角声，五百子弟陆续上船。原来站在远处的家人涌到岸边，哭着朝船上拼命挥手。海帮主一身战袍，头戴面具，傲然站在第一条船上，道一和马兮彤就在她身边。望着岸边哭泣的人群，道一心想，獐子岛一战下来，这五百人不知有多少能够生还，这和打仗真的没什么两样。 又过了一阵，随着海帮主一挥手，号角再次响起，水手们解开缆绳，十条船缓缓离开码头，在清晨的微风和送行人的哭泣声中迎着朝阳向东驶去。 第305章 姓氏 海帮主转身对道一和马兮彤说：”我有个人想请二位认识一下。请随我到舱里说话。“ 于是，道一和马兮彤跟着她来到船舱。里面除了海帮主这两天介绍过的几个帮内高手外，还站着一个身背渔网，手持渔叉的彪形大汉。 海帮主手指大汉说：”这是海龙帮第一高手吕松，人称北海神叉。他昨晚刚刚赶回来，因此没来得及介绍。” 道一连忙上前和吕松见礼。吕松却看向他身后的马兮彤：“这位姑娘是谁？我听说帮里来了个美貌姑娘，没两天就一枪就刺伤了梅花刀韩涛。“ ”正是这位马姑娘。“海帮主说完又一指道一，“这位是苗少侠，是马姑娘的朋友。” 马兮彤不满地看了看海帮主。吕松大步来到马兮彤面前把手一拱：“能赢得了韩涛的都是好汉。有空姑娘一定要和我比划两招。” “好啊。”马兮彤脸上高兴，吕松是少有的见到她时眼神里没有任何反应的人。 海帮主在一旁说：“我原以为吕松赶不回来了。有他在，望海堂这回必然无功而返。” 几个海龙帮高手纷纷点点头。 这时，舱门口传来一声。”帮主怎知道望海堂一定会同意单挑？“ 道一扭头一看，梅花刀王范也来了。海帮主道：”王大侠来得正好。我们几个不妨就说说明天的安排。“ 于是众人坐了下来。海帮主继续说：”明天若是单挑，先由海龙帮内的高手出战，然后再请几位外援上阵。大家以为如何？“ 几个海龙帮高手又纷纷点头。至于海龙帮高手的上阵次序，几个帮内高手有的说先上弱的，有的说先上强的。海帮主转脸问道一有什么看法。 道一脸上有些为难：“这得看怎样单挑才算赢，还有对方领头人如何指挥了。” 海帮主道：”不知我是否说过。单挑时哪方的高手最厉害就算哪方赢，也就是说，打到最后一方无人敢出战就对方赢了。至于领头人如何指挥，那得看谁来了......“ 她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马兮彤也眉头一皱：“怎么，还不知道这回望海堂来的人中谁是头？难道不是他们堂主亲自来？” 海帮主摇摇头。“望海堂如今由兄弟二人当家。大哥叫耶律志，弟弟叫耶律炳。我们一直没打探出究竟哪个会来，听说兄弟俩都争着要来。” “他们俩都是堂主？”道一好奇地问。 海帮主又摇摇头。”兄弟二人是少堂主。名义上的堂主是他们的爹，叫耶律尚明......“ ”移剌尚明。“王范在一旁纠正说。 海帮主把手一摆。”不管该姓什么，总之耶律堂主听说这两年愈发沉迷道术，堂中的事情已经全部交由两个儿子了。“ ”他到底该姓什么？“马兮彤露出刨根问底的样子。 王范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姓移剌。“ 海帮主叹了口气。”耶律尚明在乎不在乎我不知道。若是你用移剌叫耶律兄弟，他们非杀了你不可。“ ”那是为何？“马兮彤越发好奇了。 ”马姑娘是广东人，或许不知。“海帮主一本正经地说，”耶律氏本是辽国国姓。辽国末年，女直人兴起建立大金，灭了辽国。因为从前辽国一直压迫女直人，因此灭辽后金国强令所有耶律氏改姓移剌，同时辽国历代皇后的姓氏述律，也改姓石抹。移剌的意思是马前卒，石抹的意思是奴婢。这是对辽国皇帝和皇后氏族的羞辱。“ 道一听到这里啊了一声。他只知道辽国皇帝姓耶律，皇后统统姓萧，原来大名鼎鼎的萧太后其实本姓述律。 只听海帮主继续道：”金国末年，从前的辽人首先起来反抗，加入成吉思汗的军队，打回辽东，领头的就是原先的耶律氏。因为耶律氏为灭金立了大功，许多耶律受了封赏，其中有些人便请求将姓氏由金国时的移剌再改回耶律。不知怎的，这事一拖就是几十年，直到当今皇帝即位才办成。“ 王范接口说：”世人说一代名臣耶律楚材为成吉思汗立了大功。其实，他那时根本不姓耶律。他从来自称移剌楚才，称呼同族也是移剌某某。他这个耶律楚材是他儿子耶律铸当了臣相后重新给他老爹改的名字。同样，所谓耶律尚明也该叫移剌尚明，至于耶律志兄弟，他们出生时或许已经叫耶律，那就算了。“ 道一听了呵呵笑起来。”王大侠何必这么在乎。他们愿意改姓是他们的事，再说，这移剌和石抹一来意思不好，二来也不是他们原先的姓氏嘛。“ 海帮主也点点头。”移剌和石抹是女直人给他们强加的贱姓，改回来理所当然。“ 王范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我以为海帮主也是女直人，难道海帮主忘了从前耶律氏是如何欺压你的族人了么？” 船舱中忽然静了下来。马兮彤和道一都看向海帮主，谁也不知道原来她不是汉人。 过了片刻，海帮主沉声道：“不错，我爹是女直人，可我娘是汉人。而且我爹早已改了汉姓，那就是汉人。” ”改了汉姓......“王范哈哈大笑，”是不是和李庭，还有刘国杰的爹一样，见大金不行了就改了汉姓，当起了汉人？连女直话也不会说了，简直是忘本！“ 船舱内又是一片安静。海帮主的面具在微微颤动，可想而知她现在的表情。 又过了片刻，海帮主忽然用道一听不懂的话说了两句。王范顿时眼睛一睁。”原来，原来帮主还会说？“ ”你是不是很惊讶，王大侠？“海帮主语气淡然。 王范把手一拱。“恕在下刚才失言，望帮主见谅。我听说当年熙宗回辽东时，那里已经少有人能说女直话了。” 海帮主把手一摆。”算了，说这个干嘛，还是多谈如何对付望海堂吧。“ 众人纷纷称是。吕松把腿一拍：”对，说对付望海堂......哼，要不是他们姓耶律，怎会这些年在辽东如此做大！“ 其他人又纷纷点头，多说了几句，幸而海帮主及时把话题转回如何安排明天的单挑上。她说，明天若来的是哥哥耶律志，多半会单挑，若来的是弟弟耶律炳，那就难说了，因为耶律志本人武功就很高，喜欢单打独斗。 ...... 海龙帮的十条船一路向东，行至中午，原来海天交接处的那个小黑点慢慢变大，很快獐子岛就在眼前了。全岛看上去不大，就是一座山，从岸边开始就是乱石，沿着山坡向上，到处灌木丛生，很是荒芜。 海帮主命船队从岛的右边绕过去，到了岛背后，道一才发觉那里居然有一处美丽的海湾，半月形的沙滩连绵一里有余。整个船队乘着潮水直抵岸边。参战的五百子弟很快下了船。 离沙滩不远的高处有三两座木屋，由海龙帮守岛的人居住。帮主一到，木屋就让了出来，由帮主等人居住，五百子弟就在沙滩边安营扎寨。说是安营，因为只住一两天，又是盛夏，因此只搭了几座帐篷。海帮主又命人在岛最高处搭了个柴火堆，以便向海龙岛发信号。一切准备就绪，随来的十条船乘退潮前离开，海龙帮五百余人才安定下来。 马兮彤始终和道一始终在一起，虽然前几天她和海龙羽在回龙轩说话后，海龙羽就再也没找道一议过事，但她可不能掉以轻心，直到明天和望海堂打完，离开獐子岛和海龙岛，还有这海龙羽远远的，她才能放心。 ...... 次日上午，马兮彤和道一正在沙滩边散步，忽然岛的最高处传来呼喊声。”有船来了！“ 两人急忙朝最高处赶去。快到时，那里的柴堆点着了，一股黑烟直冲蓝天。这是在往海龙岛发信号要援兵。怎么回事？两人冲到最高处。海帮主和几个头目已经在那里。道一放眼望去，远处出现了一串黑点，细数一下竟有二十个有余。 海帮主对二人说：”望海堂不讲信用，说好五百人，他们派了二十条船，至少有上千人！“ 两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海帮主又说：“他们明摆着是想仗着人多打群架。两位看该怎么办？” 海帮主的目光却只盯着道一一个人。 道一也不知所措。“帮主不是发了信号要海龙岛派援兵来？” 海帮主说：“我是发了，可是那边似乎没有动静。” 道一放眼朝海龙岛的方向望去。海龙岛从这里看也只是一个大些的黑点。道一不由喃喃自语：“这么快就能看见有没有船？” “表哥至少也应该先发个信号回来。”海帮主这么说。道一听了不由也担心起来。 众人焦急地在那里等待。随着一边望海堂的船队越变越大，另一边海龙岛的方向还是没有见到有船只出动的影子。众人都知道，坏事了。 第306章 对决 “阿冬，你马上回海龙岛看看怎么回事！”海帮主伸手一指在岸边不远处待命的本帮船只。 “帮主，就算点烟的时候回去也来不及，何况现在？“阿冬恳求说，”让我留下吧，和望海堂拼了！” 海帮主想了想，另派了一个小头目回去打探，其余人继续商议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海帮主认定望海堂是耶律炳带队，要在海滩上打群架。对方有一千多人，这可怎么办？ 马兮彤忽然说：“让三百长枪手在海滩上列阵，二百渔叉手埋伏到山坡上，关键时候从山上猛冲下来，打敌人的侧面。” 众头目纷纷说好。 道一脸上欣喜，问马兮彤怎会想到如此布置。马兮彤说：“梨花姐在三江口那一仗就是这样打的，寨里都这么说。” “三江口是哪里？”海帮主问。 马兮彤闭口不答，她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广东和官军打仗的事。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望海堂的船停下来了！” 众人十分惊讶，一齐朝海上看去。只见望海堂的船确实在远处停了下来，不过只是其中一半，另外一半十条船仍然在朝獐子岛前进。众人迷惑不解，道一却高兴地说：“啊，看来望海堂还是讲信用的嘛，只派五百人上岛。” 众头目议论纷纷，海帮主说不可掉以轻心，仍下令二百渔叉手埋伏到右手边的山坡上去，三百长枪手则占据了左手一侧的沙滩。 就这样，在众人不安的等待中，望海堂的十条船靠上了獐子岛的沙滩。五百弟子在一阵呐喊声后下了船，就在右手侧的海滩，也就是海龙帮长枪阵的对面摆好了阵势。 与海龙帮清一色的长枪不同，望海堂弟子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让道一想起了两年前在泷州看到赵良今林桂芳那支义军的情形。真要打起来，海龙帮三百长枪，加上山坡上的埋伏，应该可以打垮对方，只是对方在海面上还有大量援军，海龙帮却没有。 望海堂列阵完毕后，随着一声号角，整个队伍朝海龙帮慢慢走来，直到一百步远时又忽然停住。接着，从队伍中站出一人，有二十多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粗犷中带着精悍，简直是相貌堂堂。 此人向前走了十几步后高声喊道：“望海堂少堂主耶律志有请海龙帮帮主说话！” 原来是哥哥来了，道一不由眼睛一亮。 片刻后，海龙羽向前走了十几步，也大声说：“我就是海龙羽！” 耶律志抬脚继续前行，海龙羽也同样如此。两人很快在阵中间见了面。 海龙羽首先开口：“讲好各派五百人，望海堂为何不守信用，派了一千多？” “防人之心不可无。”耶律志说，“望海堂远道而来，贵帮本岛离这里不远，随时可以派来援兵，因此不可不防。我只带五百人上岛，也不能算坏了规矩。反倒是海帮主你，说好在沙滩上对决，你却把二百人埋伏在山坡上，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道一听见，不由暗吃一惊，对方早已看穿山上的埋伏，看来也不是碌碌之辈。 海龙羽反应很快。“我以为你不讲信用，要靠人多取胜。我们以少打多，只好如此安排。” 耶律志哈哈大笑。“我望海堂个个是好汉，怎会靠人多取胜！不如今天你我各派高手上阵，看谁的人更厉害，以此决定胜负。” 海龙羽一时没有答话。耶律志又说：“我们两家不过为了争一个岛子，没必要为几百头腹鱼让两家数百弟子伤了性命......” “好！“海龙羽不再犹豫，”那就单打独斗吧，打到一方无人应战！” 耶律志道：“一言为定。” 海滩上顿时欢声雷动。双方的子弟谁都不是真的来拼命的，谁也不想少一条胳膊回去。现在好了，打架变成了看热闹，哪个会不高兴。转眼间，海滩上的人不自觉地朝前涌，很快，原来一百多步的间隔就成只有几十步的圆圈。山上埋伏的海龙帮子弟也下了山。海滩上变得像是个大戏台一般。 只见海龙羽把手一挥，吕松让肩上的渔网滑到臂弯里，然后一抖手中钢叉，大步冲进场中。 ”望海堂的都听好了！认识你爷爷，知道打不过的就别上来送死，我北海神叉可不讲情面！“ 吕松话音刚落，望海堂那边就冲出一人，同样身材魁梧，而且脸色黝黑，虬须虎眉，手中一根长矛，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飞转世。 ”让我赛张飞来会会你这叉鱼的！“ 吕松一听大怒。”鼠辈！今天看你爷爷手中的神叉叉了你这条小黑鱼！“ 赛张飞也勃然大怒，狂吼一声，朝吕松当胸就是一矛。吕松把钢叉一横，抬手架住长矛。两人当即战在一起。赛张飞的矛虽然不及张飞的丈八蛇矛那么长，但也比吕松的钢叉要长，且他双手使矛，而吕松臂弯里有渔网，主要靠另一只手舞动钢叉。赛张飞的力气似乎也大，因此吕松抵挡对方一矛接一矛的猛击有点吃力。两人打了十多合，吕松眼见落了下风。 海龙羽似乎很着急，回头问阿冬，这赛张飞是不是望海堂请来的高手。阿冬说，此人是新近加入望海堂的，号称堂内无人能敌。”怪不得如此厉害“，海龙羽只好叹气。 此时场上吕松已经只有招架之功了。赛张飞瞅准个机会，向前一跃，准备给吕松最后一击。可就在他腾空的刹那，一片金光从吕松手中撒出，一下子罩住了赛张飞。那是吕松臂弯里的渔网。赛张飞被渔网缠住后，一边用左手乱扯，一边右手还在乱刺，可这么一来，不但他身上的渔网越缠越紧，手中的长矛也卷上了层层渔网。不过片刻功夫，赛张飞已经动弹不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吕松哈哈大笑，挺叉向前。 ”小黑鱼，吃你爷爷一叉吧！“ 不等他举起钢叉，耶律志飞身而来。”手下留情！望海堂这阵输了。“ ”饶了他吧。“海龙羽也喝道。几名手下当即上前帮赛张飞解渔网。海龙帮子弟齐声喝彩，阵后响起咚咚的锣鼓声。 赛张飞挣开渔网，脸上满是羞愤。“吕松，你用这破网子算什么本事！” “住口！”耶律志喝道，“输了就是输了。要打等下回吧。” 听少堂主发话，赛张飞只好红着脸下去了。吕松正在收拾渔网，望海堂那边又一人飞身而至。 “看我闪电剑来破你的渔网！” 闪电剑是望海堂请来的长白山闪电双侠之一。见望海堂出动了外援，梅花刀王范飞身跃入场中，唰唰两刀摆好了架势。 “梅花刀王范愿先领教一下闪电剑！” “原来你就是梅花双刀之一的王范。“闪电剑露出不屑的表情。”听说你兄弟韩涛的刀更快，他人呢？你让他来和我打。” 见对方瞧不起自己，王范顿时大怒。“小子敢口出狂言！还是先过我这一关吧！” 闪电剑说个好字，挺身向前，一剑朝王范小腹刺来。王范梅花刀一横，稳稳地架开了他这一剑。 这一轮双方用的兵器都是轻巧的刀剑，又是以快着称。这一交上手，场边人只见一片刀光剑影，碰击声叮叮当当如炒钢豆一般传来。双方一齐叫好。望海堂那边的战鼓也响了起来，整个海滩都在震动，场中的闪电剑和梅花刀打得更卖力了。 一通战鼓擂完又是一通，等到第三通鼓响了一半时，场中的刀光剑影突然停止。众人定睛望去，王范的刀尖已经没入闪电剑的小腹。闪电剑的剑也刺中了王范的肋间。两人一齐软了下来。 望海堂和海龙帮几乎同时有弟子奔向二人，在一片唏嘘声中将二人抢回各自的队伍。海龙羽立即拿出药来给王范医治，幸好他中的剑只是从右肋穿过，没有伤到脏器，性命应该无忧。 另外一边的闪电剑就没这么幸运了。没过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望海堂的队伍中出来。他缓缓来到中间，又缓缓从刀鞘中拔出一炳又薄又长，略带弧形的刀，然后高声说道：”我是闪电刀，谁来与我一战！“ 片刻后，北海神叉吕松走出本方队伍。他也缓缓来到闪电刀面前，把钢叉向左臂一靠，算是抱拳，一边郎声问道：”不知刚才那位伤势如何？“ 闪电刀大声喊道：”我兄弟已经死了！“ 第307章 高手 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海滩上原先热闹的气氛也顿时变了。 吕松说：”我们那位也受了重伤。各为其主，生死就听天由命吧。” “说得好！”闪电刀双手将长刀缓缓举过头顶。“来吧。” 吕松点点头，双眼一睁，纵身向前，朝闪电刀当胸刺去。闪电刀猛然向右一跃，躲过这一叉，同时他头顶的刀也朝吕松闪电般劈下。吕松这一招并未用全力，因此他能及时扭转身形，用钢叉的尾部迎了上去。 不料咔嚓一声过后，钢叉竟被长刀生生切去了一截。吕松大惊，转手朝闪电刀反刺。闪电刀也不含糊，反手一抄。钢叉和长刀相碰，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钢叉又被砍了个口子。吕松更是吃惊，他的钢叉比长刀笨重，原想靠力大叉长取胜，现在凭空短了一大截，运用顿时不灵，十余招过后，他已经落了下风。闪电刀却一刀快过一刀，一刀比一刀更险。 吕松见势不妙，向后一纵，随手抛出渔网。闪电刀大喝一声，飞身向上，长刀不停挥砍，一片刀光过后，他竟然破网而出。渔网成了废物，吕松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海龙帮队伍里飞速冲来一个红色身影。闪电刀一看，纵身跳出圈外。“什么人！” 等闪电刀看清，不由眼睛睁大。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手挺长枪，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容貌更是绝美。 “姑娘是来打架的么？”闪电刀问道。 红衣姑娘鹅颈一抬。“当然！”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闪电刀嘴角弯起。 “你只要知道南海神枪这四个字就行了！” 红衣姑娘说完，上前两步，长枪徐徐伸向对方。闪电刀有点不知所措，等到枪尖快到胸前时，他才象刚才对付吕松一样向右一跃同时一刀劈下，想砍断长枪。不料红衣姑娘枪尖急转，轻易地避开了他的刀锋，直奔他胸口而去。闪电刀大惊，勉强回刀格开了这一枪，背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不敢把刀举在头顶，而是双手握刀于胸前和红衣姑娘对打。 几招过后，红衣姑娘的枪法之快让闪电刀更是震惊不已，他只好用上了近身战法，打到二十多招时，他终于抓住个机会欺到红衣姑娘身前。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红衣姑娘顺手往背后一抄，只见白光闪过，闪电刀的手腕被一支短枪击中。他大叫一声，长刀落地。海滩上轰然而动。大名鼎鼎的闪电刀竟败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枪下。 “谁再来！”红衣姑娘把长枪往怀中一抱。 随着一阵骚动过后，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手持长剑从望海堂阵中出现，竟是少堂主耶律志本人。 “姑娘枪法如此犀利，真叫在下大开眼界。”耶律志拱手道，“不知姑娘芳名？” 红衣姑娘把枪一挺。“我已经说过了，南海神枪就是我的名字！” ”真是遗憾。“耶律志长剑微抬，”在下想与南海神枪过上几招。“ 红衣姑娘刚说了句，”你来吧“，场边响起一声”且慢！“。众人扭头望去，海龙羽戴着面具步入场中。 ”望海堂的领头人应当由海龙帮的领头人对付。“ 海龙羽说着，轻轻抖了抖手腕，一根拇指粗的黑色长鞭从袖中垂下。原来这才是她的兵器。 ”也好。在下就先向海帮主讨教了。“耶律志转向海龙羽。两人对视片刻，只听耶律志猛喝一声，挥动长剑朝海龙羽扑去。 在那一瞬间，海龙羽也长鞭出手，如同一条怪异的黑蛇嗖地飞向敌人。她的鞭子很长，耶律志没冲两步，长鞭已经到了身前。耶律志向左一纵，长鞭从他身旁掠过。海龙羽随即手腕一抖，长鞭横扫耶律志腰间。耶律志向上一跳，再次躲过。海龙羽收鞭重新抽击，耶律志再躲。 如此这般，耶律志左躲右闪，海龙羽鞭鞭落空，就在她抽出第九鞭时，耶律志看准时机把剑一伸，长鞭荡过，打了几个圈后缠住了剑。耶律志一把抓住鞭子，然后使劲往回拉。海龙羽也用力拉鞭子，可是显然她没耶律志力气大，虽然她用尽全力，耶律志还是一步步把她拉了过去。 望海堂阵中随即响起哄笑声。“少堂主把人带回去吧！”“帮主别费劲了，乖乖跟我们少堂主走吧！” 这时，一个身影从海龙帮阵中飞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长鞭。 “好了，算少堂主赢了。”道一说着，手上吐出了内力。 耶律志浑身一震，当即松开了手。海龙羽拿回鞭子，喘了两口气，感激地看着道一。 “请帮主下去歇息吧。”道一说完，又转身面向耶律志。 “你是何人？”耶律志大声问道。 道一脸上微笑。“我叫苗一道，是来替海龙帮打架的。” 耶律志刚说了个好字，望海堂阵中有人喊道：“且慢。” 道一抬头望去，只见对方阵中缓缓步出两个人。道一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原来来的两个人相貌完全一样，肩并肩向前走，步伐也完全一致。一个人左手持剑，另一个右手持剑，看上去仿佛一个在镜子里，一个在镜子外。 道一不由警觉起来。“来者何人？” “黑白二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来和你打。“ 道一吸了口气，眼前想必就是望海堂从青州请来的黑白二煞。 “那你们谁先来？”道一挺身问道。 两人同时抬起了剑。道一眉头扬起。”你们想二打一？“ 不等二人回答，耶律志在一旁说：”他二人是孪生子，自出生就没单独干过一件事，吃饭睡觉在一起，就是解手也一样，只能算一个人。“ ”岂有此理！“海龙羽怒道，”说好了单打独斗，这么做不合规矩，除非......苗少侠，你我一起和他们打！” “好啊。”耶律志笑道。 道一嘴巴一张，不等他说话，海龙帮阵中也响了一声。“且慢！” 道一扭头看去，马兮彤一身红衣，已经挺枪走了过来。 “要二打二也是我和苗少侠一起打！”马兮彤瞪着海龙羽说。 耶律志饶有兴趣地来回看着二人。道一这时说：”请帮主先下去歇息，帮主刚刚打过......“ ”而且败了。“马兮彤接口道，脸上神情高傲。 海龙羽使劲吸了口气。”......好吧。“ 于是，她和耶律志都退下场去。马兮彤和道一一个横枪一个挺剑，与黑白二煞对峙起来。 过了片刻，黑白二煞同时发动，直攻马兮彤。马兮彤举枪齐眉，朝二煞刺去。二煞一个伸左手一个伸右手，两把剑交叉同时架住了马兮彤的枪，动作如同一个人使双股剑一般。道一看了暗自称奇。他想看看二煞的实力究竟如何，就在一旁暂时没有出手。 只见马家小姐枪势如虹，二煞配合默契，双方战了十余招，不分胜负。可是忽然间，二煞变了招式，一个人架住马兮彤的枪，另一个开始近身攻击。马兮彤又用背上的短枪来迎击，可是这回她面对的毕竟是两个人，她一支手用长枪对付黑煞勉强可以，近处的白煞却不是她的短枪可以长时间抵挡的。几招过后，险象环生。 道一见状，大喝一声，加入战团，这一下局势幡然改变。道一也不用进攻，就紧贴在马兮彤身旁，不论哪个煞想近身，都被他轻易逼了出去。马兮彤没有了后顾之忧，长枪如泼雨般朝二煞连刺，二煞束手无策，十招后就被打得连连后退。再过十招，马兮彤一枪刺中一煞的手腕。二煞竟同时惨叫了一声。 马兮彤想再接再厉，道一伸手一拦。”算了，他们已经败了。“ ”谢南海神枪手下留情！“远处传来耶律志的喊声。马兮彤住了手，黑白二煞忍痛退下阵去。海龙帮看众一片叫好。 ”谁敢再来！“马兮彤高声叫道。 望海堂那边鸦雀无声。过了片刻，马兮彤又喊一声，这回一个人慢慢地从对面走出来，一身青布衫，脸上蒙着布。道一不自觉感到了危险，想起之前听阿冬说望海堂新近得到一个帮手，武功惊人。 “我来对付他。”道一转脸对马兮彤说，”你下去休息一阵吧。你已经打了两回。“ 马兮彤坚决不肯，而且她还要先打。道一无奈只好在一旁看着。 马家小姐很快和蒙面人打了起来。不过十合，蒙面人轻轻一剑刺来，马兮彤用枪格挡，只听她哎呀一声叫，长枪脱手而飞。 道一大惊，看蒙面人的出剑，剑上竟带了很大的内力。马家小姐没有内功，这可是她难以应付的。道一不假思索地跃上前去，挡住她，然后把剑一横，对蒙面人说：“阁下内功强劲，不知是何门派？” 蒙面人没有回答，又挺剑朝道一刺来。道一运起内功，以剑相迎。两把剑一碰，一股白气腾起。道一手臂一麻，连忙用体内真气补上。蒙面人也浑身一震，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目光。道一乍一眼看去，竟然觉得那目光有点眼熟。 不等他多想，蒙面人收剑换气，然后再次出剑，这回用上了更大的内力。道一也使足内力再次和对方碰了一剑。两人噔噔各自退了两步。道一只觉胸口翻腾，一时间没有说话。蒙面人轻声道：“来，你我都不用内力，只比剑招。” 道一听了一呆，这声音也有点耳熟。不等他想明白，蒙面人已经出招。两人在场中叮叮当当打了起来，真的谁也没再用内力。 场边海龙帮和望海堂的子弟一阵叫好，这比二人刚才用内力硬刚可好看太多。 道一看蒙面人身形来回变换，越看越眼熟，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一亮，终于想了起来。 “张大哥，是你吗？” 第308章 庆功 “不错，是我。”蒙面人边打边低声问，“道一，你和兮彤怎么与海龙帮在一起？” 真的是张大哥！道一心里一阵激动，张大哥果然神通广大，区区一次翻船怎能难倒他。 “我们给冲到一座小岛上，被海帮主救了。”道一也一边出招一边着急地说，“我们这是在报恩。” “你们报了恩就能离开海龙帮对不对？”张子铨架住道一的剑，道一趁机点了点头。 “你们离开后立即到望海堂总堂来，我在那里等着你们。”张子铨顿了顿又说，”再过二十招，你用掌来打我左肋，记住，要使劲！“ 道一再次点头，一边使劲推开张子铨的剑。接下来，两人打得更精彩了，伴随着隆隆鼓声，沙滩上一片叫好。 二十招一过，张子铨向前一纵，在两人交错的刹那，道一见他左肋露出个空挡，急忙朝那里打了一掌。张子铨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出，然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一动不动了。沙滩上的人都看呆了。过了片刻，海龙帮这边才响起欢呼声。几名望海堂弟子飞身而来，将张子铨抬走了。 道一横剑在胸，高声喝道：”还有没有人！“ 他连喊了三遍，望海堂阵中走出一人，是少堂主耶律志。道一以为接下来要和他对打。不料耶律志缓缓走到道一身前，把手一拱说：”苗少侠武功如此高超，在下深感佩服。这次对决，就算海龙帮胜了。我望海堂会履行所有承诺。” 此话一出，海龙帮这边有事一片欢腾。海龙羽快步上前说：“你们从此再不来獐子岛，辽州的据点也还给我们，对不对？” “当然。”耶律志点点头，“刚才得罪了海帮主，还望帮主见谅，以后我们两家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海龙羽吸了口气说：“你们在陆上，我们在海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也好。”耶律志再次点头，“既然如此，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耶律志行了个礼，转身走了。道一回到本方阵中，悄悄告诉马兮彤，刚才的蒙面人是张子铨。 ”张大哥真的还活着！“马兮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怪那人的身法这样眼熟，刚才我差点就叫出来了......他怎么会在望海堂那边？” “我也不清楚。“道一说，”想必是漂流到了大陆上，正好进了望海堂的地盘。对了，张大哥让我们离开海龙帮后就去找他。“ ”嗯。“马兮彤使劲点头，”张大哥一定还有事让我做。“ 很快，望海堂五百弟子就开始陆续上船。随着他们的船离开海滩远去，海龙帮的人彻底松了口气。 海龙羽对道一和马兮彤说：“两位为本帮立了如此大功。我海龙帮不知怎样感谢两位才好。” “我们只是为了报答海龙帮搭救之恩。”马兮彤抿嘴道，“不知帮主何时可以派船送我们走？” 海龙羽说：”今晚我们要在这里庆祝一番。明天一早返回海龙岛，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然后她叮嘱马兮彤和道一一定要参加晚上的庆功会。两人答应了。 ...... 当晚，在海滩上燃起了十几堆篝火。海龙帮五百子弟载歌载舞，大肆庆祝。停在附近的船上早已送来各色食物和美酒。众头目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畅饮。 道一当然是众人追捧的对象。大家竞相向他敬酒。道一自知酒量不济，喝了几碗后就开始推辞。海龙羽没有劝头目们少敬酒，而是自告奋勇替道一喝。众头目也没反对。马兮彤见状，也抢过碗来猛喝。众头目一片叫好，喝得更加起劲。随着酒越喝越多，他们的话语也开始走样。 ”苗少侠，你和我们帮主真是天生一对啊。“ ”对，我们帮主沉鱼那个什么雁的，你就别再挑了。“ 海龙羽一听，急忙低头。 马兮彤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当即脸色大变。道一慌忙对众头目说：”大家不要取笑。若有人不知，我和马姑娘已经定了亲。“ 众人一愣。过了片刻，阿冬突然大叫起来。”定了亲算什么！就算已经成亲，也可以娶我们帮主嘛！大英雄谁只有一个老婆的！你看铁木真，这里一个斡儿朵，那里一个斡儿朵，光皇后就有四个哩！“ 众头目一听，也轰然而叫。”对对！他还有几十个妃子。“ 海龙羽一言不发，只是头更低了。 顺叔眯着醉眼，嘴里含糊道：”要说老婆多，还，还得说他的兄弟，那个什么别......对了，别勒古台。听说有九九八十一个老婆，光儿子就给他生了一百多，多到他自己也不认识了，呵呵......“ 众头目也跟着狂笑起来。忽然间，只听啪一声，马兮彤把碗朝地上一摔，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你，你们......都......\\\" 道一见她站立不稳，慌忙起身扶住。一边对众人说：“马姑娘喝多了。我扶她去休息。” 然后，道一便扶着马兮彤，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朝几间小木屋走去。梅花刀王范在其中一间养伤，道一把马兮彤扶进另一间，让她躺下来。马兮彤很快闭上眼睛，嘴里却还在喃喃自语。 “海龙羽，你离道一远点，否则我，我一枪扎死你......道一，我们快走......“ 道一倚在马家小姐身边，看着她满脸通红，可爱的鼻翼微微颤动，双唇在烛光下更是娇艳欲滴，忍不住亲了上去。马兮彤也不自觉地抱住道一。两人就这样互相拥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兮彤还在昏睡，屋外的吵闹声渐渐安静下来，道一觉察到这点，便站起身想看看外面怎么回事。这时，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苗少侠，你在里面么？“ 道一心里一跳，是海龙羽的声音。 ”你开门吧，我只是来看看马姑娘怎样了。“海龙羽又说。 道一只好把门打开。月光之下，海龙羽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面具在她手上，眼神有点恍惚，不知是否也喝得太多了。道一问她庆祝是否已经结束。海龙羽点点头。”......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道一抬脚出屋，顺手掩上了门。”帮主有什么事？“ ”你和马姑娘明天要走了是不是？“海龙羽问。 道一点点头。 海龙羽咬了咬嘴唇。”你们要上哪里去......真的不能再多留几天？“ 道一吸口气说：”我们要去找个朋友。“ 海龙羽问是谁。道一想了想说：”帮主还是不知道为好。“ 海龙羽看了道一片刻，忽然开口。”是不是那个蒙面人？“ 道一大吃一惊。 ”我猜对了是不是？“海龙羽又说，”我看今天对决时最后那一下像是他故意让你打中的......他是谁？你不用瞒我，我在望海堂有人，迟早会查出来的。“ 道一无奈，只好点点头。”他是我结义大哥，和我们一起乘船来的，翻船时他失踪了，看来流落到了望海堂。他武功比我厉害太多，今天对决时我求他让我赢，他答应了。” 海龙羽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你们要去哪里找他？“ ”这个......“道一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他要我们去望海堂总堂，他在那里等着我们。“ “为什么？”海龙羽眼睛一睁，“为什么他不约你到别处？” “我，我不知道......”道一确实不明白张大哥为何一定要他和马兮彤去望海堂会合，这次来北方是张大哥的主意，难道他还有什么计划？ 见道一吞吞吐吐的样子，海龙羽眼色一紧。“他会不会要你和马姑娘为望海堂做事？” “这......”道一张口结舌。 海龙羽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你和马姑娘会不会帮着望海堂来打我们？” “这怎么会？”道一忙说，“张大哥不会要我们这样的......再说，望海堂不是已经答应不再来了么？“ ”想得容易。”海龙羽道，“望海堂这回不过受了点挫折，他们肯定还会再来。” “不会吧......”道一脸上发愣，“我看耶律志像是守信用的人......” “还有他弟弟呢？”海龙羽打断道，“他弟弟未必肯服......不，他们谁都不会服的。等到他们再卷土重来，海龙帮就完了。你和马姑娘都走了，王范也走了......” 说着，海龙羽上前一步，抬起头盯着道一的眼睛。 道一心中发颤。“你......你想怎样？” 海龙羽的声音也有点发抖。“我......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这海龙帮以后，全是你的......” 一边说，海龙羽一边踮起脚尖，把脸缓缓凑向道一。 “帮主别误会。”道一吓得向后一缩，“不可以的。我和马姑娘已经定了亲......” “我不在乎。”海龙羽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大英雄这里一个斡儿朵，那里一个斡儿朵......“ 眼看火热的双唇就要凑到嘴边，道一使劲喘了口气，终于推开了她。”帮主别这样......我对马姑娘一心一意的。“ 海龙羽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脸色也变了。道一心里顿时发慌。 ”你对她一心一意有什么用？“海龙羽吸口气说，”你怎知她也对你一心一意？你怎知她没有背着你和其他男人私会！” 道一目瞪口呆。“帮主，你可不乱说。马姑娘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没看见......” ”你只有一双眼睛，当然看不见。“海龙羽冷笑道，”我有的是眼睛！寨中早有人向我报告，你的马姑娘时不时就在傍晚时分跑到你们住处后面的那个小巷里，她是去见一个男人。你猜猜是谁？“ 道一脸上发白。”不，绝不可能，她不会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海龙羽更是大笑。”我告诉你是谁吧......就是我表哥王翰！他们在巷道里黑乎乎不知干什么勾当呢。“ ”不，这不是真的！“道一拼命摇头。 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海龙羽，你......你血口喷人！“ 道一和海龙羽同时转头，不知什么时候，木屋的门已经打开，马兮彤正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我......“海龙羽嘴巴一张，”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难道没有和我表哥在巷道里幽会？“ ”什么叫幽会？你信口雌黄！“马兮彤气得浑身发抖，”是王翰他......找我有事商量！“ 道一啊了一声，他明白王翰是找马兮彤商量什么事了。 没想到的是，海龙羽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样子。”你在说什么？什么望海堂，这和望海堂又有什么关系？“ 马兮彤一愣，随即大声说：“你没听明白吗？我是说王翰他找我有事，王翰！” “你......你再说一遍？“海龙羽浑身一震，她瞪大眼睛看着马兮彤，像是见到鬼似的。 “好，就再说一遍！”马兮彤也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王，翰，他，找，我，有，事......“ 话音未落，海龙羽眼睛朝上一翻，晕了过去。 第309章 王翰 道一大惊，急忙抱住海龙羽。马兮彤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道一。 ”怎么回事？我没说什么呀？“ 道一也摇头说不知道，一边手指猛点海龙羽的人中穴。幸运的是，海龙羽很快醒了过来。只是她睁眼一看，立即推开道一，一边挣扎起了身，一句话不说拔腿就跑。道一喊着她的名字要追，却被马兮彤拉住。 ”你做什么！让她跑就是。“ 道一脸上着急。”我担心她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马兮彤怒道，”我不许你再和她说一句话！我们帮她打了望海堂，也不欠她什么了。“ 道一还是很急。”让我去吧。海帮主她真的有事啊......” “她不就是想勾引你！”马兮彤更加恼火，“不许去听见没有！” 马兮彤边说边将道一拉回木屋中，使劲关上门，一边又说：“我刚才气都气死了，她那样子血口喷人......” 道一伸手抱住马兮彤，眨了眨眼睛问：“那个，王翰究竟找你商量什么事？” 马兮彤抿嘴道：“还不是说海龙羽是他的心上人，要我帮他的忙。“ 道一啊了一声。”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嗯，你怎么会和他有那种事呢？“ 马兮彤唇角弯起。”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哪里像你？“ ”我怎么啦？“道一也扬起眉毛，”海帮主的话你，你刚才听见多少？我不是也对她说清楚了么？“ 马兮彤哼了一声。”你是说了，可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一向说谎的......“ 说着，马兮彤扑到道一怀里，一边轻声又说：“她也真是不要脸，什么大英雄都是这里一个我耳朵，那里一个我耳朵......嗯，这个我耳朵究竟是什么？铁木真又是谁？” 道一又啊了一声。”你连铁木真是谁也不知道啊？铁木真就是成吉思汗呀，铁木真是他的名字。至于斡儿朵，就是草原上的王帐，嗯，说后宫也行。每个斡儿朵由一个皇后掌管，她管着斡儿朵里其他妃子。成吉思汗在草原各处一共立了四个斡儿朵，也就是四个王帐，四个皇后。“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马兮彤呵呵两声，”海龙羽也想和我这样对不对？她想得美！“ ”所以我和她说清楚了呀。“道一笑眯眯地说，”我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来亲吻马兮彤。 ”唔，你这回还算不错......“马兮彤嘴里嘟哝着，也凑上了道一的嘴。两人一番亲吻后，道一喘着气来解马兮彤的衣裳。马兮彤胸口一阵起伏，转眼却将道一推开了。 ”不行......张大哥要我们马上去找他，他肯定有事要我做。” 道一吐了口气，马家小姐还是怕怀上孩子，误了张大哥的大事。马兮彤见道一失望的样子，又抱了上来。 “是我不好，可是张大哥的事......”说着，眼泪从她眼里滚了出来。 “没什么，我明白的。我们就这样抱着吧。”道一边说边抱紧了怀里的姑娘。 ...... 第二天一大早，海龙帮人马登上来时的船开始返航。梅花刀王范没有同行，他想直接去小鹿岛和崔进会合。海龙羽也同意了，让阿冬几个人驾一条船送王范去。就这样，其余九条船载着五百子弟朝海龙岛驶去。人多船少，甲板上有些拥挤，马兮彤拉着道一躲在角落里。海龙羽没有和他们同船，事实上天亮后两人就没和海龙羽说过话，马兮彤也不让道一去找。 来时风大，这时风小，因此九条船花了几乎一个白天才抵达目的地。远远望去，海龙岛上的水寨一片安静，道一心想，或许岛上的人还不知道这回海龙帮打赢了。随着船只接近水寨，终于有船迎出来。很快，寨中似乎知道了得胜的消息，码头上出现了一些人，道一远远望去，王翰似乎也在人群中。接着，码头上响起了锣鼓声，只是有些散乱而已。九条船上一片欢呼，码头上也响起喊声。 道一看着海龙羽的座船缓缓靠上码头，随后海龙羽带人下了船，被等在那里的王翰接走了。 “你看什么呀？“马兮彤调侃地问道一，”是不是还想着人家？你下回再来呀，她再请你吃腹鱼！“ 道一连说没有。两人已经商定，就在码头上雇条船直接去大陆，也不和海帮主道别了，这当然是马家小姐的主意。 ...... 海龙羽在码头上见到王翰后，王翰笑容满面地命人端上两碗酒。”我就知道表妹这回必定会凯旋而归。“ 海龙羽也朝他微微一笑。”望海堂这回派了一千多人，我给这里发信号，援兵却一直没来，幸好来的是耶律志，他要单挑，我当然答应了。“ 王翰脸上一怔。”援兵的事稍后我会解释，请帮主先干了这碗酒。“ 说着，王翰端起一碗酒来，海龙羽顺手端起另外一碗，脸色微沉着说：”我也还有件要问表哥。“ 王翰点点头。两人当即喝了酒，然后一起离开码头，朝议事堂走去。两旁的帮众在欢呼，只是声音似乎有点生硬。 进了议事堂，海龙羽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自己帮主的座位上竟然坐着一个人，身穿官服，正对她怒目而视。 ”你就是海龙羽？见了本官为何还戴着面具，还不快摘下来！” “这位是辽东宣慰司的刘大人。”王翰在一旁道。 海龙羽吸口气说：“海龙帮一向效忠朝廷，年年纳贡赋税，从不拖欠，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效忠朝廷？“刘大人哈哈大笑，”你嘴里说效忠，暗地里却窝藏朝廷要犯！紫雾岛崔进一伙人逃到你这里，你非但不交与朝廷，反而将反贼藏在小鹿岛，是不是！” 海龙羽深吸一口气道：“崔进等人是来过，我已经将他们赶走了，小鹿岛......是他们自己强占的。” 刘大人又是大笑。“还敢狡辩！你知道本官为何会到这里？” 说着，刘大人伸手一指王翰。“是这位王公子请本官来的！” 海龙羽浑身一震，转脸看向王翰。“表哥你......” “我也是为了海龙帮的利益。”王翰沉声道。 刘大人把手一挥，一群官军从旁门涌了进来。“海龙羽，此岛已在本官掌控之中，还不快束手就擒！” 海龙羽没有答话，袖中那条黑色长鞭却悄悄垂了下来。忽然间，她浑身又一晃，手捂住了肚子。“表哥你......酒里......” “羽妹，这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王翰话音刚落，海龙羽已经瘫倒在地。 ......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再四下一看，这间屋子就是议事堂后面的小会客室。不等她后悔没有及时察觉表哥的阴谋，王翰又出现在她面前。 “表妹，你这么快就醒了。” “王翰，你这狗贼，你会不得好死的！“海龙羽边骂边朝他啐了一口。 王翰抹了抹脸说：”唉，羽妹，你吐我一口也消消气了吧。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海龙帮数千口人的性命。你把崔进藏在小鹿岛，官府早晚会知道，到时海龙帮只有死路一条。我以为，就算姑父还在，他也同样会把崔进交给官府的。“ 一提到海老帮主，海龙羽更是勃然大怒。”王翰，你还有脸提我爹！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爹就是你派人杀的，对不对！“ 王翰的脸色也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海龙羽喘着气说，”那个杀手死时我就在他身边，我本以为他临死前说的三个字是望海堂，是望海堂派他来的。现在我知道了，那三个字是王翰他，那杀手来不及说完就死了。他是你从南方请来的对不对？他说的这三个字和马姑娘说的一模一样！“ 王翰听了一愣。”马姑娘说的官话？哈哈，不错，你猜对了。你爹是我杀的。“ ”果然如此！“海龙羽一下子哭了，”你是我爹收留的，我爹把你养大，我爹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杀他？呜呜......“ 王翰来回踱了几步，叹口气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他抬头一看海龙羽，忽然眉头一挑。”羽妹，你手那样动是没用的。你身上的那些玩意我都收走了。“ 海龙羽一愣，又是大哭。”你，你敢动我身子？“ 王翰嘿嘿一笑。”我可没碰你哦......对了。“王翰转身把手一挥。”小菊，你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海龙羽的侍女小菊低着头匆匆而入。 王翰一把搂住小菊的肩膀，然后看着海龙羽说：”是小菊搜的身。小菊早就是我的人了。你爹见我动了她，就说我不成器，不肯把你交给我。其实嘛，丫鬟本就该和小姐一起侍候夫君的......你说是不是？“ 王翰扭头亲了小菊一口。海龙羽气得直喘。”你们，好，好......“ 王翰松开小菊，挥手让她走了，转脸又对海龙羽说：”我本来还想着先拿下小菊，你没了爹后，迟早也会是我的人，不料那个苗一道一来，你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你吃饭时让他坐我一直做的位子，请他进只有我才能进的小书房，还摘下面具给他看！“ 王翰说着，俯身来到海龙羽面前，伸手摸向她脸上的面具。”只有我才可以看你的脸！羽妹，你都多久没让我看了......“ ”你，你别碰我！“海龙羽大叫。 王翰还是将她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顿时眼睛一阵放亮。 “羽妹，你比从前更美了......你知道吗？官府明天就要把你带到大陆上关起来，我好说歹说，刘大人才答应今晚由我来看着你。羽妹，今晚可是咱们的第一夜啊......” 说着，王翰一边喘气一边伸手朝海龙羽脸上摸来。 海龙羽泪流满面，一边拼命摇头。“不，不要啊！” 第310章 报答 道一和马兮彤两人等其他人都下了船后才最后上岸，然后就开始在码头上找船，可是问了好几条船，都说太晚了不开船。马兮彤心急之下开出了几倍的高价，可还是没人肯。马兮彤急了，把价钱加到十倍，结果有个船主对她说：“姑娘，你就是出再高的价今天也不会有船的。” 马兮彤当即怒了：“是不是海帮主又下令不许我们走？” 船主连说没有，可是又不肯说怎么回事。马兮彤恼怒之下亮出了铁枪。“你要死还是要带我们走？” 道一连忙来劝，船主说：“带你们走也是死路一条呀。” 马兮彤正要追问，寨子里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一股黑烟腾起，海龙帮出事了！ 那个船主终于说了实话。“哎呀，昨天岛上来了大队官军，把岛子占了，谁也不许出海......啊，你们看！“ 船主朝海面一指，道一扭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海面上出现了几十条挂着官军旗帜的战船，正在朝水寨飞速扑来。岸边顿时一片大乱，寨中的喊杀声也蔓延了过来。海龙帮的子弟不仅在和大群官军对打，彼此间也在互相残杀。寨中百姓一股脑儿涌向码头，想乘船逃走。道一随手抓住几个人询问。 ”哎呀，王公子把帮主抓起来了！北海神叉领人要救帮主呢！“ ”紫雾岛的人藏在小鹿岛，王公子带了官军来！“ 道一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对马兮彤叫道：“走！去救海帮主！” 马兮彤一把拉住了道一。“你疯了！凭什么要去救她！你忘了她怎么对我的吗？我们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道一急了：“兮彤，你现在还怨她这个？她命都要没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马兮彤还是不肯松手，道一想了想又说：“你没听官军为何要来这里，还不是海帮主把崔进藏在了小鹿岛？实话对你说吧，海帮主说她不想收留崔进，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唉，又是谁让我和她要又好又不能好的？” 马兮彤脸上发愣，似乎想起正是她极力促成海龙羽收留崔进的。 “好吧，看在这份上就救她一回！” 马兮彤说完，亮出了兵器。两人当即朝寨中杀去。一遇见有海龙帮子弟在和官军对打，两人就先杀散官军，然后询问海龙羽的下落。很快，有人告诉他们北海神叉吕松正领人攻打议事堂。海帮主一定在那里。于是两人一路杀向议事堂。 到了那里，一个当官的正指挥官军和海龙帮子弟对战。马兮彤二话不说，直接冲向那个当官的。很快，她便如同红衣魔女般杀到对方面前。那当官的早已吓傻，来不及逃跑就被她用枪逼住喉咙。道一也随即扑过来逼问海帮主在何处。那当官的交代说就在议事堂后面的会客厅。道一和马兮彤立即冲了进去。 里面不光有官军在把守，还有海龙帮子弟，显然那些人是王翰的手下。马兮彤把长枪一抖，那些海龙帮子弟知道她的厉害，吓得扭头而逃。马兮彤杀死敢顽抗的官军，不一会儿就攻到了后面，抬头一看，一个人拎着宝剑正慌慌张张从对面屋子里跑出来，正是王翰！ 马兮彤大叫一声，朝他扑去。王翰大惊失色，转身就逃。马兮彤拔腿便追，王翰拐了个弯就没影了。马兮彤还想继续追，道一在她身后叫了起来。“海帮主！” 马兮彤转身一看，道一已经扑向那间屋子。马兮彤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进屋一看，海龙羽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道一正在替她解绑绳。 海龙羽边哭边叫：“一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绑绳解开，海龙羽一下子扑进道一怀里。道一也抱住了她，一边朝马兮彤看来。马兮彤屏住气没说话。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海龙羽松开道一，三人一起朝外看去。来的是吕松和他的手下。 “帮主！”吕松见海龙羽没事，脸上大喜。“官军几十条船已经占了码头，寨里也到处都是，我们还是想法逃吧。” 海龙羽点头说是，顺手捡起地上一把刀，然后带领众人朝议事堂外杀去。 刚到外面，一阵乱箭飞来，几个海龙帮子弟当即中箭倒地。道一大吼一声，飞身朝官军扑去。在他的带动下，众人向外猛冲。 道一和马兮彤并肩冲杀，海龙羽挥舞长刀紧跟在后面。他们刚冲出寨子，大群官军又围了上来。道一回头一看，吕松还跟在后面，可他的手下已经所剩无几。 “到山上去！”海龙羽朝前方一指。于是众人杀开一条血路，上了山道。 官军紧追不放。吕松见状，忽然喊道：“帮主你们先走！海龙帮弟子，跟着我杀呀！” 随后，他便带着余下的人返身朝官军杀去。道一也想去，海龙羽却拉住了他。 “让吕松他们去，你和马姑娘保护我先走！” 马兮彤也说要先走。道一吸了口气，便和两位姑娘一起继续朝山上逃。很快，山道边出现了一座精美的木屋，原来这里就是马兮彤上回来过的回龙轩。 海龙羽带着道一和马兮彤进了木屋，然后她指挥道一打开一条密道，又从暗处取了些东西藏到身上，三人便下了密道。海龙羽点起火把，带着二人沿石阶盘旋而下数十丈，最后来到一扇门前。海龙羽打开门，一股凉风伴随着荡漾的水声扑面而来。门外竟是个满是水的洞穴，水边还系着一条两丈长的小船。三人立即上船，解开缆绳，用桨轻轻将船划出洞穴，迎面而来的竟是哗哗的海浪。原来这洞穴直通大海。 此时天色已暗，三人借着月光划船离开海龙岛。离开岸边不久，海龙羽扬起一面小帆，看着星空，把船头对准南边。道一问她要上哪里。 “松鼠岛，就是吕松的那座岛，我要去搬救兵。” 马兮彤在一旁说：“你先把我和道一送上大陆，然后你再去搬你的救兵吧。” 海龙羽一愣，随即看看道一。道一见马兮彤不肯继续和海龙羽在一起，也心下为难。他想了想又问海龙羽。 “松鼠岛有多远，你到了那里打算怎么办？” 海龙羽毫不犹豫地说：“松鼠岛还有三百多人，离这里也不远，我到了那里就带这些人连夜杀回来，打王翰一个措手不及。” 道一啊了一声，转脸对马兮彤说：“你看，海帮主要连夜行动，要是先送我们去大陆，恐怕就会耽搁了。“ 海龙羽又说道：”两位冒死救我出来，大恩大德已经无法回报，怎敢再耽误两位的事。到了松鼠岛，我就另派一条船送两位去大陆。“ 马兮彤吸了口气。”好，那我们说定了。“ 于是，海龙羽驾着小船连夜朝松鼠岛驶去。 小船前部有个能容纳两人避风遮雨的小舱室，马兮彤很快躲了进去。道一陪着海龙羽在船尾操舵，没过一会儿，海龙羽对他说：”你去陪着马姑娘吧，这里我一个人能行。“ 道一说没关系，海龙羽还是坚持要他去舱中休息。道一看海龙羽脸色坚定，只好点点头，躲进了船舱。 马兮彤见他进来，立即说：”你怎么来啦，不陪你的海帮主？“ 道一示意她小点声，然后卧到她身边轻声说：”她一定要我来陪你......兮彤，你看能不能我们先别走，看看情况再说？“ ”为什么？”马兮彤瞪了他一眼，”你不就是舍不得离开她？“ 道一轻轻叹了口气。“海帮主是因为收留崔二岛主才这样的......” 马兮彤吸口气说：“话虽如此，我也有要紧的事做，你忘了张大哥要我们马上去找他，马上。” “这个......”道一脸上为难，他知道马兮彤把张大哥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为此可以牺牲一切，何况是曾经为难过她的海龙羽？ 马兮彤又说：“要是你想陪着你的海帮主，你就一个人陪。我自己去找张大哥。” “兮彤！”道一长长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就这样，小船在行驶了两个多时辰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小岛的影子。海龙羽说那就是松鼠岛。她将小船停在一处海滩，说要先去岛上打探一番。道一想和她一起去，被马兮彤阻止了。道一焦急地在海滩等了小半个时辰，海龙羽终于回来了。道一见她呼吸沉重，忙问怎么回事。 “这个岛子官军已经占了，我们要马上离开。” 道一吃了一惊，官府不仅占据了海龙帮本岛，连这里也占领了。道一暗暗觉得不妙，问海龙羽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海龙羽说要去另外一个岛。道一见马兮彤又要说先送她上大陆，急忙暗地里双手做哀求状。马兮彤朝道一做了个鬼脸，终于不说话了。 于是，小船离开松鼠岛，朝下一个岛屿驶去。尽管小船设计巧妙，海龙羽精于操作，海风又大，到了天亮时分，他们才来到那里，海龙羽又去打探，结果又沮丧地回来说，这里也被官军占了。她说还要去一个岛，这回马兮彤没有反对。 就这样，小船在海上转了大半天，从一个小岛到另一个小岛。在白天，海龙羽连岛都不用上去，就能判断出有没有官军。结果每个岛屿都有官军的船只出没。 眼看太阳西陲，当他们来到最后一座岛屿附近，海龙羽远远朝那里看了一眼，忽然身子一软，道一慌忙将她扶住。 “帮主，你从昨天劳累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话音未落，海龙羽转身扑到了道一怀里，放声大哭。 “我不是帮主！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你带我走，你上哪里我去哪里，呜呜呜......” 第311章 小船 道一也抱住海龙羽，连声安慰。“你别怕，我们不会抛下你的......” 说到这里，道一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马兮彤。马家小姐一言不发地把脸侧向一旁。 海龙羽又哭了几声后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看着道一说：”真的？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说着，她也不自觉转头看向马兮彤。马家小姐刚好又将脸转了回来。两人对视片刻，马兮彤淡淡地说：”我和苗少侠要去望海堂找人，你也跟着去？“ ”我说了你们上哪里我也上哪里去。“海龙羽抹干眼泪道，”大不了望海堂把我杀了就是。“ 道一忙说：”别说傻话，这怎么行......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望海堂，到了那里，你先藏在附近，看看情况再说。“ 海龙羽点点头。”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说你那位张大哥在望海堂总堂等你们对不对？望海堂总堂在懿州，从这里去可以先驾船去锦州，在那里上岸后往北走就是懿州了。“ 道一连声说好，马兮彤也点头同意。 主意已定，鉴于天色已晚，小船此时离大陆又不远，在海龙羽的提议下，三人决定在大陆靠岸过夜，第二天沿着海岸驾船西行，前往锦州。 很快，小船顺利靠上一片海滩，夜幕也降临下来。马兮彤依旧一头钻进船舱躲了起来。海龙羽催着道一去陪马兮彤，说自己在船尾休息就行。道一犹豫片刻，也钻进了前头的小舱。 马兮彤见他进来，似乎很高兴。”我以为你会陪着海帮主，好好说上几句悄悄话呢。“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说：“是她一定要我进来的......兮彤，你昨天还一句话不肯和她说就要离开，今天怎么肯带她一起去找张大哥了？” 马兮彤长长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我想方设法让她收留崔进才会这样的。“ ”你说的对啊。“道一赶紧接口，”她从堂堂北海大帮帮主一下子变成孤家寡人，无家可归，很可怜的......“ ”你到底想怎样？“马兮彤抿嘴问道。 道一说：”我看海边夜里风大也很凉，还是让她进来休息吧......你嫌地方小，我出去就是，只要你和她好好说话，别吵架。“ 马兮彤想了想，把脚一缩道：”你让她也进来吧，我们正好再商量一下明天的事。“ 道一高兴地点点头，钻出船舱对海龙羽一说。海龙羽先是不肯，但在道一说了是马兮彤要她一起去商量正事后，海龙羽才勉强答应了。 就这样，道一和海龙羽进了小舱，三人挤在一起。马兮彤立即开口问道：”望海堂总堂究竟在懿州的什么地方？“ 海龙羽说：”我只知道在懿州的望海山，我也没去过。不过，望海堂势力庞大，到那里一问便知。“ 马兮彤想了想又问：”眼下官府占了海龙帮所有岛屿，以后会怎样？“ ”这个......“海龙羽同样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官府或许会直接派人掌管，不过，也不一定，掌管打渔的人很难，官府在乎的是能收到多少贡品和税赋。“ ”对。“道一接口说，”这回王翰带了官兵来，他应该算是立了大功，官府说不定会让他接管呢。“ 提到王翰的名字，海龙羽立即脸上变色。道一见状又说：”帮主你别太生气。我看王翰他也是担心官府会迟早发现崔进的下落，海龙帮会一同遭难才......“ ”不要提他！“海龙羽大叫，眼泪一边滚滚而下。 道一问怎么了，海龙羽切齿道：”他杀了我爹！我和他不共戴天！“ 道一脸上大惊，他只记得听海龙羽说过，海老帮主被人行刺而亡，海龙羽怀疑是望海堂干的。马兮彤也很吃惊，在两人的催促下，海龙羽断断续续地说了她是怎么知道王翰才是幕后真凶的。 ”我给王翰抓住后，他已经亲口承认了。他和小菊有染，我爹很生气。他还说什么要先拿下小菊，我没了爹就......”海龙羽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道一闻言大怒。“没想到王翰恶毒至此！帮主你放心，如此卑劣之人不配活在世上，你要是报不了仇，我也非杀了他不可！” “真的？”海龙羽抬头看向道一，浑身一阵激动。 道一正想说是，眼睛一瞥，发觉马兮彤在一旁冷冷看着自己，顿时有点气馁，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我会想办法的。眼下要紧的还是帮主的安全，王翰若是接掌了海龙帮，报仇的事还得一步步来。” 海龙羽嗯了一声，又低下头。马兮彤在一旁道：“真为帮主安全起见，从现在起我们就不能再叫你帮主了。” 道一啊了一声，也对海龙羽说：“对，王翰也一定在找你。一路上要是有人听见我们叫你帮主，恐怕会有人怀疑......那么叫你什么好呢？“ 三人沉默片刻，马兮彤说：”我们就叫你阿羽如何？“ 海龙羽眼睛一亮。”好啊，你叫我阿羽，我叫你阿彤。至于苗少侠......“ 她抬眼看看道一说：“你和马姑娘一起救了我，王翰说不定也会想着抓你们。我就叫你一道？” 道一嘴角一撇，正想点头，马兮彤这时忽然说：“还是叫道一吧。” 道一嘴巴微张，不等他开口，海龙羽已经高兴地点了点头。“叫道一也好，别人听不出来。” 就这样，三人商量完事情，都松了口气。道一说他要解手，便钻出船舱。没过一会儿等他回来，海龙羽已经歪倒在小舱里睡着了。 马兮彤对道一说：“你刚走她就躺倒了......唉，是真的累坏了。” 道一点点头。“就让她在这里睡吧。你们俩一起睡，我到外面看着点，她说得对，王翰和官府肯定都在抓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于是，道一回到船尾，就在那里守夜。到了半夜，海龙羽还在呼呼大睡，马兮彤悄悄起身来到船尾。 “你去里面休息吧，这里换我来守。” 道一吓了一跳。“这怎么行？里面那么小......” “你真的不想去陪你的海帮主？”马兮彤脸上坏笑。 道一连连摇头。“你继续睡吧，我一个人能行。” “我在试试你呢，你真以为我肯让你和她在一起？”马兮彤微笑着抱了上来。两人好好亲吻了一番，马兮彤才回了船舱。道一觉得一个人精神更加振作了。 ...... 次日一早，三人又扬帆出海，打算沿着海岸向西去锦州。可是，小船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从前方一处海湾突然转出几条大船。海龙羽脸上大惊。 “是官军的船！” 对方也看见了小船，立即借着顺风朝这边急速驶来。 “停船！”船上的人大喊。 海龙羽仔细望了几眼，把舵一转，开始调头，一边对道一说：”他们是来抓我的。“ 官军见他们逃走，急忙开始追赶，远远地还朝小船射箭。海龙羽调帆，道一和马兮彤拼命划桨，小船加速逃跑。几条大船紧追不舍。突然间，海龙羽啊地惨叫了一声，手捂着小腿软倒下去。道一慌忙扔下手中的桨，扑到她身边。 “快，转舵朝岸上开！”海龙羽忍痛叫道。 道一不知所措，马兮彤已经扑向船舵，开始操作，小船飞快地朝岸边驶去。还好，马家小姐也是行船行家。道一乘机检查海龙羽的伤势，只见她的右腿已被一支箭射穿，鲜血直流。道一让海龙羽忍着点痛，然后弄断了箭尾，私下自己身上几条布来，胡乱替她包扎好。 很快，小船驶入一个小海湾。到了水浅的地方，后面的大船因为吃水深，不得已停了下来。小船顺利靠岸。三人正想歇口气，回头一看，大船上已经放下小船，显然想继续追赶。 道一准备拔剑迎战，两支箭射了过来，险些再次射中海龙羽，只是差了一点，咚咚钉在船板上，道一心下着急。海龙羽喘着气说：”我们上岸，躲到山里去。“ 第312章 改姓 离岸十里处一座如墙似的大山横贯视野，似乎确是躲藏的好地方。道一当即和马兮彤一起扶着海龙羽下了小船，朝大山逃去。 海龙羽小腿中箭，几乎不能走路。三人没跑多远，回头一看，官军的小船已经靠了岸。道一心中着急，一把将海龙羽抱起。海龙羽哎呀一声，伸手勾住道一的脖子。道一不自觉朝马兮彤看了看。 ”看什么看？快跑呀，我来殿后！“马兮彤叫道。 道一答应一声，抱着海龙羽开始狂奔。马兮彤持枪紧跟在后面。道一有轻功，这么一来，速度快了不知多少。他和马兮彤一路猛跑，终于甩开后面的追兵，躲进了山林。 海龙羽说还要往山里去，道一于是抱着她和马兮彤继续向山里走，直走了大半天才停下来。海龙羽的伤势看上去很重，鲜血已经浸透了裙裤。马兮彤说得把箭拔出来，重新包扎。道一便生起一堆小火，马兮彤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布条准备好。 道一退得远远的，等着她开始动手。谁知马兮彤睁大眼睛看着道一。”你干什么？我可不会拔箭头。“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马兮彤怒道：”你想阿羽死么？“ 道一吸了口气，来到海龙羽身边，对她说：”我要得罪了，你忍着点。“ 然后便将她的裙裤撕开，露出白生生的长腿，海龙羽羞得扭过头去。道一一只手握着她的小腿，另一只手运足内力，大喝一声将断箭拔了出来，然后用在火上烤过的剑烫伤口。海龙羽疼得秀眉紧锁，硬是没出声。马兮彤随即用布条替她包扎好。 三人休息过后，海龙羽说还要往山里走才安全。道一便重新抱起她，和马兮彤一起向深山进发。随着太阳西陲，道一以为肯定得露宿了，前边树林里却钻出一个人，手持梭镖，身上扛着一只狍子，像是打猎的。 道一立即出声询问。猎人看上去很紧张，嘴里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话。道一这才发觉，猎人辫发垂肩，耳戴金环，装束有点奇特。 这时，海龙羽出声了，说的和猎人竟是一样的话。猎人脸上一喜，立即开始回应。两人互相说了一通后，海龙羽对道一说：”我们跟着他走就是。” 于是，三人跟着猎人走，到天色变黑时，便来到密林深处的一座木屋。远远的几条大狗欢叫着扑了过来，一个女人迎了出来，这里是猎人的家。猎人热情地请他们入内，接着一顿忙活，香喷喷的烤肉就端了上来。道一三人也不客气，立即一顿猛吃，他们从海龙岛逃出来后就没吃过一顿饭。 道一边吃边对海龙羽感慨道：“幸亏你会说这里的话，否则人家也未必肯带我们来，还这般热情。” 海龙羽说：“这里的人就是如此好客，因此我才让你们一直往山里走。” 马兮彤想了想问：“这里的人是女直人么？” 海龙羽眉头一扬。“你怎么知道？” 马兮彤唇角弯起。“我记得上回王范说你是女直人却不会说女直话时，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海龙羽听了脸色却一沉：“我不是女直人。我是汉人，会说女直话的汉人。” 马兮彤没留意海龙羽的脸色，嘴里还在嘀咕：“你耶耶不是女直人么？到你爹才改了汉姓......” “那又怎样？”海龙羽有点生气地说，“我娘是汉人，我奶奶也是，我当然是汉人！” 道一忙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女直人一直在改姓，上回王范不是说李庭，还有刘国杰的祖辈都是女直人？不光是女直人，辽东的契丹人也早就改了汉姓。他们改了汉姓，说汉话，朝廷也一直将他们当作汉人。“ “不对。”马兮彤把嘴一抿，”耶律氏就没改，望海堂的少堂主还是姓耶律。“ ”很多耶律也改了。“海龙羽淡淡地说，”辽国末年，很多耶律氏见辽国快不行了，就早早只用刘姓，不再提姓耶律。如今辽东的许多刘氏大官其实祖上都是耶律，比如第一个投靠成吉思汗的刘伯林，后来的汉军四世候之首。望海堂能在辽东做大，靠的不光是姓耶律的大官庇护，也靠周围州县里的刘姓大官。“ ”耶律氏早就用刘姓了，那是为何？“马兮彤皱着眉头问。 海龙羽呵呵一笑。”刘家是汉朝皇帝呀。当初汉朝强大，周围各族无不敬仰刘姓，尤其是北方草原上的。匈奴贵人还喜欢从母姓，汉朝去和亲的公主生下儿子也姓了刘。自汉朝末年起，他们便以刘家人自居，要求继承江山，比如刘渊就是。 后来鲜卑人入中原建立北魏，孝武帝命改汉姓，皇后一族孤独氏就改成了刘姓。到了辽代，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更是倾慕汉高祖刘邦，宣布自己姓刘，要皇后一族姓萧，刘邦的丞相是萧何嘛，因此耶律氏一直的汉姓就是刘。“ 道一听完在一旁叹道：”我今天才知道辽国萧皇后这个姓是怎么来的......阿羽，你知道得真多。“ “当然。”海龙羽脸上微笑，”你没见我的书房里有多少书？我耶耶虽然不识几个字，我奶奶可是书香门第，我娘也是。她从小就教我读书认字......“ 马兮彤忽然打断道：”我有点不明白，耶律氏许多早早用了刘姓，那么其余耶律氏为何没改刘姓，比如望海堂？“ 海龙羽又是一笑。”契丹人姓耶律的那么多，自然不是人人都身份高贵，身份低的不在乎，只有真正辽国皇帝的后代才在乎耶律这个姓氏。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的祖父是耶律留哥的兄弟...... 嗯，耶律留哥就是那个金国末年起来造反的第一个耶律氏。成吉思汗起兵朔方时，耶律留哥集结乡勇前去会合，后来带着成吉思汗的人马一起打回辽东，最后占领东京，他也被封为辽王。一同起兵的耶律族人也有许多封了官。可是，耶律氏有功的太多，不是人人得封。耶律尚明的爹是耶律留哥兄弟的一个婢女所生，封官没他爹的份。他爹便开始行商，靠着在辽东当官的耶律族人将望海堂做大...... 嗯，不光是辽东，朝中的耶律氏也帮了忙。耶律楚才的儿子耶律铸听说就是望海堂的靠山。当然，耶律铸已经死了，不过，前几个月朝廷命令辽东造船准备再征日本，望海堂肯定是借着朝中的关系才乘机吃下了金州的船厂，给官府造船。望海堂早已把持了辽东陆上生意，如今又有了船厂，再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海龙羽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道一连忙催促她和马兮彤快点吃饭。 就这样，三人当晚在猎户家住下。木屋很小，也没有床，三人挤在角落里，海龙羽腿上有伤，早早睡了过去，马兮彤却还在和道一说悄悄话。 ”她明明是女直人，偏说自己是汉人。“马兮彤轻轻哼了一声。 ”你别这么在乎。“道一忙说，”阿羽的娘和奶奶都是书香门第，她从小说的是汉话，读的是汉书，当然认为自己是汉人了。“ ”才不是这么回事呢。“马兮彤又哼了一声，”我看她见你是汉人才这么说的，她怕你看不起她是女直人......她就是想嫁你。“ 道一脸上尴尬。”兮彤，你别三句两句话就转到这事上好不好？阿羽她心里只有帮里的事......“ ”才怪！“马兮彤做了个鬼脸，”还有，你别阿羽阿羽的叫得那么亲。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得叫她......嗯，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道一哑然失笑。马兮彤乘机将头靠到他怀里。 ...... 次日一早醒来，三人商量是该继续走还是在这里休养几天。道一担心官军还会追来，想尽快离开。马兮彤说还是等海龙羽伤势好些再走。 海龙羽有点担心地问：”为了我停下来，不会耽误你们去找张大哥？“ 道一说不妨，马兮彤也没有言语，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猎户家听说他们想多住几日，也很热情，拿来不少用具。道一还是有点担心官军，想到附近查看一番，便让马兮彤留下照顾海龙羽，自己一个人离开木屋。 他在附近转了几圈后，觉得一切正常，便打算返回木屋。他刚转过一棵大树，忽然见到林中出现两个人影，一老一少，都是平民打扮。两人身上除了行囊，还各自背了一根长木棍。道一顿时起疑，便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老一少朝猎户家方向去了，道一更加疑心。 很快到了猎户家门口，猎人还是去打猎了，随着几声犬吠，迎出来的还是他妻子。道一见猎户妻子显然认识这一老一少，于是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老一少很快走了，道一总觉得不放心，又去附近转悠。 他原以为在如此偏僻的山中遇见两个人已经够凑巧的了，不料他在附近再次转了半个时辰后，从同一方向又走来两个人，同样是一老一少，同样的装扮，背上一人一根木棍。两人同样朝猎户家走去。 第313章 参客 道一再次疑心大盛，跟着老少二人来到猎户家门口。猎人的妻子再次在犬吠声中出来迎接，说了几句话后，便返身进屋。那一老一少等了片刻，抬腿走向屋门口。道一生怕他们进屋对主人和两位姑娘不利，当即从树后跳了出来，一老一少吓了一跳。 这时，猎户妻子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水，原来她是进屋取水去了。老少二人一边瞥着道一，一边从主人那里接过水来，匆匆喝完后就走了。道一不知二人是做什么的，心中迷惑，和猎户妻子也语言不通，只好和她打了声招呼后便自己进了屋。海龙羽倚在墙边，马兮彤正端水给她喝。道一松口气的同时，问她们见没见到刚才的一老一少。 “当然见到了。”海龙羽点点头，”那两个采参客喝了点水就走了。“ 道一眉头一扬。”采参客？“ 海龙羽再次点头。”现在已是采参的季节。山外的参客开始进山采参。“ ”难怪。“道一吐了口气说，”我想这深山老林中怎能遇见这许多人。“ ”这里有人参？“马兮彤在一旁问。 ”当然，这里是长白山嘛。“海龙羽笑了笑说，”辽参多半出自这里。贩运药材人参也是望海堂的大买卖，听说从辽东运往京城的人参有一半由望海堂经手。近年并参渐少，辽参更是销路大增，望海堂赚得盆满钵满，唉......“ ”并参是什么？“马兮彤又问。 ”并参就是并州出的人参。“海龙羽说，”人参产地不少，并州，辽州，易州，幽州等地都有，连高丽也出产许多。其中以并州参品质最佳，辽参次之。若并州人参尚多，辽参在京城是没有销路的。“ 道一不由赞叹道：”没想到你连人参都懂。我以为海龙帮只做捕鱼捉虾之类的海上营生。” 海龙羽也叹口气说：“别小瞧我们。海龙帮原先在辽州大陆上也有据点的，也在这里收些人参往山东卖。只可惜据点已经被望海堂占了，在这里不能收人参了。要是我爹还在的话......唉，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帮主了。“ 说到这里，海龙羽闭上眼睛，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你别急，阿羽。”道一忙在一旁安慰说：“只要杀了王翰，你不就可以夺回海龙帮了？“ 海龙羽连连摇头。”我帮了崔进，官府不会放过我的。就算官府不再追究，帮里那些头目也不会让我回去。他们一开始就反对收留崔进，是我偷偷藏了他，是我惹来了官军，死了那么多人，是我给海龙帮带来了祸事。“ 道一听了又连连安慰。马兮彤在一旁低下头默不作声。 ...... 一天很快过去。令道一高兴的是，海龙羽没有发烧，腿伤也没有恶化。尽管如此，经过商量，尤其是在马兮彤的坚持下，三人决定留在猎户家让海龙羽继续养伤。 又过了几日，或许是猎户每天都能带回不少猎物的缘故，加上猎户妻子也精心照料，海龙羽腿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更让道一高兴的是，马兮彤对海龙羽也关心有加，两人从不拌嘴，即便海龙羽有时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切。道一不知道马兮彤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只出于她对海龙羽收留崔进一事的内疚。无论如何，只要两位姑娘能和睦相处，道一就感到安心。 这几天，他依旧每天去外面巡逻，很快熟悉了周围的一草一木。他又不止一次遇见过进山的采参客，有一老一少，也有两个汉子结伴同行的。 这天，他正徘徊在通向猎户家的林间小道上，迎面撞上了五六个人，都是采参客的打扮，只是身上带着刀剑。道一看清为首之人，不由大吃一惊。那汉子分明是前些日子在獐子岛对决时见过的闪电刀，望海堂请来的外援之一。道一想起闪电刀和在对决中身亡的闪电剑就出自长白山，因此一时间不知他是否偶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他是敌是友。 不料，闪电刀已经按住刀柄，对他大喝一声。”苗一刀，果然是你！“ ”是我怎样？“道一也按剑问道。 闪电刀眼睛一瞪。”海龙羽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道一吸口气说：“我不知道。” 闪电刀沉声道：“我们奉命捉拿海龙羽。苗一刀，我知道你不是她手下。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快让开。” 道一一听他们是来捉海龙羽的，嗖一声拔出剑来。闪电刀也拔刀朝他扑去。两人当即战在一起。 闪电刀虽然刀快，在獐子岛对决时却被马兮彤压了一头。道一凭剑术本就不输马家小姐，因此这回二十合后也占了闪电刀的上风。闪电刀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一起上！” 几个手下立即挥刃围住道一。这几个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道一当即感受到压力。他不想恋战，当即大喝一声，对着一个方向猛冲，一边手中狠招连出，转眼间便冲出了包围。闪电刀等人拔腿就追。 道一本想施展轻功甩开他们，可是又一想，这些人是去抓海龙羽的，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他转脸一瞥，冲在最前面的居然不是闪电刀，而是几个手下。道一于是心中一动，转身在周围的大树间跑起来。 几个人在后面追赶，道一跑得不快不慢，刚刚好让几个人想追又追不上。树林茂密，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拉开了距离。道一见状，猛地回身朝最近的一个扑去，只一招便解决了他。 紧接着，道一又纵身一跃，一剑刺入第二个人的胸膛。不等第三个人收住脚步，道一又扑到了他面前来了一剑，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下了。闪电刀这时才赶了过来。道一又和他战在一起。闪电刀的手下来助战，可是现在他们只剩两个人了。道一挥动长剑，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 可是一阵刀光剑影后，道一开始担心两位姑娘在猎户家的安全，不由把真气运到剑上，瞅准一个机会一剑磕飞了闪电刀的长刀，又顺手一剑，刺倒他一名手下。最后一个手下吓得撒腿就跑。道一没有去追，而是回剑逼住了闪电刀的喉咙。 “快说！是谁让你来的！”道一逼问道。 ”当然是望海堂。“闪电刀把头一昂，”海龙羽窝藏紫雾岛反贼，官府命望海堂协助缉拿。“ 道一心里一惊，望海堂也在捉海龙羽？这可不妙。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道一又逼问。 闪电刀也不隐瞒。”望海堂派了些人扮作参客进山搜寻，发现她就在这里。我就和官府的人一起来了。“ ”一共来了多少！“道一问。 闪电刀笑了笑说：”算我帮你一个忙。告诉你，来了许多，其他人走别的道。“ 道一大吃一惊，当即出手点倒闪电刀，然后转身朝猎户家冲去。 ...... 马兮彤此时正在和海龙羽说话。这几天和海龙羽相处下来，她觉得海龙羽人也不错，若不是对道一有非分之想，其实可以当个好朋友。因此，马兮彤时常不经意间提起自己以前和道一的交情，好让海龙羽知道自己和道一的感情有多深。当然她没有照实说自己的身世，也没有说道一和她在南方打仗的事。 今天，她和海龙羽在说武当山中几个道派的事，海龙羽说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沉迷道术，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道派的。两人谈兴正浓，忽听门外一声惊呼。马兮彤立即扑到门口，只见猎户妻子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叫着什么。马兮彤听不懂，屋里传来海龙羽的声音。 ”官军！她说官军来了！“ 马兮彤大惊失色，朝远处一看，外面的树林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都是官军打扮，手持兵器。马兮彤回身抄起铁枪。 ”阿羽，我们马上冲出去！“ 海龙羽勉强站起身。马兮彤扶着她来到门口，只听咚咚两声，几支箭钉在门框上。两人只好躲在门边。 ”海龙羽听着！“外面传来喊声，”这里已经被围，你跑不了啦！快点出来投降！“ 马兮彤偷眼一看。只见一个当官的手持长刀站在远处吆喝。 ”屋里的人也听好了！交出海龙羽，官府重重有赏！“ 马兮彤想了想，扯起海龙羽朝后面走。刚走了两步，海龙羽啊一声，身子歪倒在地。马兮彤以为她又受伤了，海龙羽喘着气说：”我走不动路。阿彤，我跑不了了，你武功好，你一个人一定能跑的。你就别管我了。“ ”这怎么行！“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让我照顾你，我就不能扔下你不管！你别怕，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海龙羽听了，眼中立即流下泪来。”呜呜......阿彤，我不知道你怎么好。我不能连累你和道一，你还是一个人逃吧。“ 马兮彤安慰道：”你别哭。凭我这杆枪，就是守在这里，他们也别想冲进来。“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呐喊。两人抬眼一看，十几个官军正嚎叫着朝门口冲来。马兮彤把枪一挺，冲出门外。就在那里和官军对打起来。但见她一条长枪如青龙飞舞，几个官军瞬间就在惨叫中倒地。其余人吓得扭头就跑。 马兮彤横枪立在门口高声叫道：”哪个再来送死！“ 回答她的是一排箭矢。她只好退入屋中。过了片刻，屋外又响起喊声。 ”里面的美貌娘们听好了！不是我们打不过，是可怜你！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烧房子啦！“ 随着喊声，一支带着火苗的箭射到了门口的地上。 第314章 采参 马兮彤朝外一望。官军已经燃起了一个小火堆，准备用来发射火箭。海龙羽见状惨然一笑。“阿彤，别连累这家人了。我还是自己出去吧。” 说着她就要往外挪，却被马兮彤一把拉住。“不行！不能出去！......该死，道一怎么还不回来！” 若是道一在，就可以抱着海龙羽，由她持枪掩护，一定能冲出去。 海龙羽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耳环，塞给猎户妻子。外面官军又开始叫喊，要她们出去投降。马兮彤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惨叫。 马兮彤探身望去，顿时惊喜交加。只见那当官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剑，正被一个人押过来。是道一！ ”都退后！不然我手一抖他就没命了！“道一大声喝道。 官军纷纷后退。马兮彤冲去屋去大喊：”放下兵器！“ ”听见没有！放下兵器！“道一边喊边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剑。 那当官的吓得大叫：”快扔掉兵器！统统扔掉！“ 众官军听长官下了令，纷纷扔下手里的刀枪和弓箭。马兮彤立即冲过去，抢过一把弓来用脚踩断。 ”让他们扔进火里去！“屋门口传来海龙羽的喊声。 在道一和马兮彤的威逼下，官军只得又拾起刀枪朝火堆里扔。然后两人命令官军沿小道撤退。眼见大堆兵器熊熊燃烧，官军也没影了。道一这才抱起海龙羽，马兮彤押着那当官的，四人离开猎户家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马兮彤便嫌当官的走得慢，用枪杆连戳带捅。当官的连连讨饶，一边痛哭流涕地求她放了自己。 马兮彤喝道：”想活着出去就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当官的说这一带大山是望海堂的地盘，官府让望海堂协助捉拿海龙羽。望海堂就派人扮成采参客进山打探，发现这座猎户家有陌生人，这才派了兵来。 马兮彤又问现在海龙帮是什么情形。当官的说不知道。马兮彤怒道：”好吧，看来你活着也没啥用处了。“ 说着她挺枪就刺。 ”我说我说！“当官的吓得大叫，”听刘大人说这回王翰王公子举报海龙羽，不，海帮主在小鹿岛窝藏崔进，官府许诺拿下海龙帮后由王公子接管。“ ”果然如此。“马兮彤想了想又问，”那么崔进呢？官府捉到他没有？“ “没有，让他跑了。”当官的说，“听说官府派去小鹿岛的船中途迷路，晚去了两天，结果撞见一条海龙帮的船也去小鹿岛。那条船给崔进报了信，崔进连夜逃走。不过，他三条船只跑了一条，没跑成的都叫杀了，听说他手下最厉害的一个，叫什么梅花刀韩涛的，对，他也死了。” 马兮彤听了沉默不语。当官的又求她放了自己，马兮彤让他少废话。就这样，四个人在山林中走了大半天。道一说还是放了那当官的好，因为走得急，没带多少吃食。 马兮彤问那当官的。“你要么跟我们继续走，要么我们把你捆在一颗树上，你要是让大虫吃了，算你倒霉。你选哪样？” 当官的犹豫不决，说让他再仔细想想。 马兮彤朝他眼睛一瞪。”快说！再不说也不用说了，我现在就一枪扎死你，还省一张嘴吃饭！“ 当官的咽了下口水。”......我选留下。“ 海龙羽听了扑哧一笑。马兮彤回过神来，转身对当官的举枪就戳。 ”该死的！你是说我比大虫还厉害？“ 当官的吓得连连大叫。道一急忙扯住马兮彤。于是，他们把当官的就地捆在一棵树上，然后继续前进。 走了一程后，海龙羽让换个方向。道一问他们现在大致在何处。 ”应当在秀岩县境内。“海龙羽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能肯定。这么深的山里我也没来过。” “再这么走下去，会不会迷路？”道一有点担心地问。 海龙羽说：”应该不会。只要朝一个方向走，总能出去的。” 于是，三人认准一个方向一直走到天黑。 虽然是夏天，深山里到了夜间还是很冷，风也大。道一一时间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就砍来两根树丫插在地面，把马兮彤的长枪平平地搁在树丫上，然后又去砍了大量带树叶的枝条，让马兮彤将这些枝条一头搁地上，另一头斜搁在长枪上，直到形成厚厚的一层，正好挡住山风。 道一让两位姑娘躲到枝条下面。这个斜斜的小棚子做得太及时了。两位姑娘躲进去没多久，天竟然下起雨来。道一只好也躲进棚中。 雨下得很大，三人虽然没有淋到，雨雾还是笼罩了全身。海龙羽冷得浑身发抖，连打喷嚏。道一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她披上。海龙羽有点害羞，道一说：“你腿伤还没有好，万一着凉就坏了。” 马兮彤也说：“阿羽，你可不能冷着了。你要是病倒了，我也会很幸苦......不如我们抱在一起取暖吧。” 于是，马兮彤使劲给海龙羽披上衣裳，然后抱住了她。 “阿彤，你......真好。”海龙羽一边点头一边发抖。水珠从她脸上滚下来，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道一也浑身发冷。他想了想，干脆盘坐地上开始练功。很快，雨雾开始围着他不停打转，两位姑娘看了直咋舌。 ...... 终于熬过了一夜后，三人继续前行。他们来到一个谷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别的什么也看不到，很是阴森。海龙羽也说她迷失了方向。三人只好凭着感觉走。 走着走着，忽然远处传来人声，而且是小孩子的叫喊声。道一忙叫马兮彤留在原地保护海龙羽，自己循声而去。 走不多远，就见一棵大树底下，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正趴在地上用小铲子挖着什么。老头身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还有一根长棍。 看这幅打扮，道一立刻明白，这一老一少定是采参客，于是欣喜地叫了一声，从树后面走出来。 老少二人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道一，老头立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道一听他们说的是官话，心中高兴，连忙说道：“别怕别怕，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老汉还是连连求饶。”大侠饶命！我们不该上这里来挖的，实在是没办法，孩子他娘生病缺钱啊。“ 道一又安慰道：”你们别误会，我是过路客，不是来管你们挖参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汉一听愣了，疑惑地问：”你不是望海堂的？“ 道一也一愣，怎么又扯上了望海堂，于是又说：”不是，我从南方来。真的，我不骗你。还有两位姑娘，我们在山里迷路了。“ ”这样啊......“老汉上下打量了道一一番，这才长长吐了口气，”你们不是望海堂的，吓死我了。唉，这里是清凉谷。” 老汉说着，和小孩一起站起身。 道一又问：“从这里出山远不远？怎么走？” 老汉说：“向西得走两天。“ ”怎么不是向北走？“道一脸上疑惑，他印象中从猎户家出来后一直在向北走。 ”向北一直是大山，有二百多里呢。” 老汉说到这里，扭头一看，马兮彤扶着海龙羽也到了。道一欢喜地对她们说：“可算碰见人了。这老人家说向西走两天就能出山。” “啊，原来要向西走。”海龙羽脸上有些懊恼。 道一谢过老人，打算向西走。老汉却说：“不急不急，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走。我给你们带路。” 道一连忙推辞。“不用了，老人家。你来采参一定很忙。” “不打紧，我已经快挖完了。”老汉笑着指向地上一株植物说，“这清凉谷里人参又大又多。等我挖完这最后一株就走。” “是这样啊。”道一大喜，便和两位姑娘退得远远的，看老汉挖参。 一老一少从距那株植物一尺多远的地方开始挖坑。他们挖了一个大坑，小心翼翼地把人参连根带须一点不漏整个挖出，又和着一些泥土和树叶一起装入一个小布包，最后才放入背囊。老汉说行了，于是道一三人就跟着这一老一少离开清凉谷朝西走。 道一边走边问老人。“老人家，你刚见到我时很害怕，以为我是望海堂的。难道望海堂管得着你们在哪里采参？” 老汉叹口气说：“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望海堂是辽东第一大帮，官府都得看他们眼色。这采参的行当全由望海堂把持，我们采的参全得卖给望海堂。最近有京城客商偷偷来本地收人参，出价高，望海堂就不乐意了，不许我们卖参给他们。不听的就不许进山采参。可是孩子他娘生病要钱啊......” 道一心想，这望海堂怎么如此霸道！张大哥又怎么会和望海堂在一起，难道也是望海堂对他有恩？ 怀着这样的疑惑，道一和两位姑娘跟着老少二人走了一整天。顺利过了夜后第二天继续走，到了近中午时，前面出现一条小道。 老汉让道一三人顺着这条道走，说很快可以出山。道一问老汉他为何不走。老汉说望海堂在山口有人把守，他是私自进山的，他走的是另一处地方。道一想到官府让望海堂协助捉拿海龙羽，最好避开望海堂的人。 于是他和两位姑娘一商量，找了个借口继续跟老汉走。老汉也没反对。就这样，五个人翻山越岭一直走到傍晚，前面有出现一条蜿蜒的小道，顺着走没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出山了！ 可是他们的高兴劲还没缓过来，道边一块山岩后人影晃动，转眼间，四五个大汉拦住了去路。 不等道一开口，老汉已经噗通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开始叩头。 第315章 结拜 那边为首的一个虬须汉子哈哈大笑。“田老头，你以为从这里进山，大爷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太小瞧你鲁大爷了吧！” “鲁大爷饶命！小人不该私自进山，可孩子娘病了，实在没法子啊！“ 田老汉又是一通猛磕，和他一起的小孩子也跪了下来。 道一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大声说：”喂！你们是不是望海堂的！为何要管人家进不进山，难道这里的大山是你家的不成！“ 虬须汉子一听大怒。”你这小白脸又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也是进山挖参的！你腰牌拿出来我看！“ 道一也怒道：”我们是路过这里，要什么腰牌！“ ”路过？“虬须汉子眼睛一瞪，”我看你是来收参的！“ 道一也睁大眼睛说：”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我收不收参与你无关。” “你懂不懂规矩！“这一带只有我们望海堂才可以收参！”虬须汉子说着，转头又朝老汉看了两眼。“田老头，你这趟看来收获不小啊！呵呵，老老实实交出来，大爷就饶了你！“ 田老汉叩头如捣蒜。”鲁大爷高抬贵手，行行好吧，孩子娘看病全指望这点参了。“ “高抬贵手？”虬须汉子呸了一口，“让大爷喝西北风去？你交不交！” 说着他就动手去抢老汉的背囊。那孩子扑上去，被一掌打翻在地。 就在这时，虬须汉子忽然浑身僵住，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马兮彤的长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虬须汉子松开老汉，脸上故作镇定。”这位女侠看来会几手功夫。有种你我公平较量一番。“ ”好。“马兮彤冷笑一声，抽回铁枪。虬须汉子嗖地拔出身上的朴刀，大喝一声，朝马兮彤扑去。 ”手下留情，别伤了人！“道一只来得及对马兮彤喊了这一声，就见她长枪划过，虬须汉子已经把刀一扔，捂着大腿开始嚎叫。 马兮彤把滴血的长枪朝其余汉子一指。”谁再来？“ 几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跑。 道一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虬须汉子，想看看他的伤势，海龙羽说：”我们快走吧，他们说不定是去搬救兵了。“ 田老汉也说要快走。于是几个人匆匆下山。到了平地上，道一问田老汉这里是什么地方。田老汉手指西边天际处一个宝塔尖说：”那里就是辽阳府。“ 海龙羽啊了一声。”我们已经到了辽阳？“ 田老汉说是，然后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布包对道一说：”大侠刚才实在是救了老汉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可表谢意，这支老参大侠就收下吧。“ 道一连连推辞，说这是老汉的救命钱。老汉一定要他收下，说这回在清凉谷的收获大大超出预料。 “这株参就是遇见大侠时的那棵，按老规矩也有大侠的一半。” 道一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人参，然后和老汉道了别。老汉和小孩朝东走了。三人一商量，决定先去辽阳府看看情况，如果没问题就进城过夜。自从逃出海龙岛，他们不是在船上就是在深山里过，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三人向着宝塔的方向急行，终于在天黑前到了辽阳城下。为防万一，马兮彤只带了短枪，而把长枪早早藏入城外的树林。海龙羽说辽阳就是金国时期的东京，如今也是东京总管府，管辖整个辽东，自然是一座大城。 让三人松口气的是，城门口看管不严，也没有抓捕海龙羽的告示。三人顺利进了城，很快寻了间客栈住下，先狠狠吃了顿饭，然后去订房间。 不等道一开口，马兮彤自作主张要了两间房，然后对道一笑了笑说：”今晚你一个人住，我和阿羽睡一起。“ “好，好。”道一呵呵笑了两声，又不由自主地加上一句，“只要你们别拌嘴就行。” 马兮彤又唇角弯起。“出来后你见我们俩拌嘴么？再说，她的腿没好，也要人照顾。” 道一只好不说话了。 ...... 马兮彤扶着海龙羽进了房间。看到里面只有一张大床，海龙羽说：“马姑娘，你还是去陪道一，让我一个人住吧，我的腿没事。” 马兮彤眉头微皱。“怎么，你不肯和我睡一张床？” “不，不是的。“海龙羽连忙否认，”我，我是看你为了我，你和道一，你们俩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 “我本就不该和他住。”马兮彤咬了咬嘴唇说，“况且，你也是为了崔进才这样的，那是侠义之举，我和道一怎能不帮呢？” 马兮彤一边说，一边扶着海龙羽来到床边。 海龙羽忽然哽咽起来。“阿彤，你真好。你刚来时我戏弄过你，我没想到你为了救我肯冒这么大风险，路上还这么护着我......” 马兮彤吸口气说：“我最看不惯恩将仇报的人了。王翰杀了你爹，还那样算计你，怎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海龙羽点点头。“以前我不知道谁害死了爹爹，才一直头上带着孝带。如今我知道谁是杀父仇人了，这孝带我可以不戴了。” 说着，海龙羽将她额头上那根白色细带取了下来，一边又说，”我早已发誓一定要报了杀父之仇......我已经想好了，谁帮我报仇，我就......“ 说到这里海龙羽吸了口气。”我就嫁给谁。” ”真的？“马兮彤眼睛睁大。 海龙羽坚定地点点头。“马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道一好。不错，我是看上了道一，可是现在，报仇对我才是第一要事。” 马兮彤想了想，忽然抿嘴道：”倘若道一为你报了仇......“ ”我不会让他替我报的。“海龙羽打断道，”我腿上的伤一好，就一个人走。“ 马兮彤脸上怀疑，想起当初她一个人从福建回广东报仇，道一追上她之后的事。 海龙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就是怀疑自己的决心，于是又吸了口气说：”马姑娘，你要是信不过，不如我俩结拜为姐妹如何？......我不和自己的姐妹抢男人。“ 马兮彤眼睛一亮。海龙羽这个提议很突然，她不能肯定两人已经好到可以结拜的地步，不过，只要海龙羽能象说的那样，结拜后就不再心想道一，结拜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马兮彤也吸了口气，看着海龙羽说：”好，我们就结拜吧。“ 海龙羽脸上激动。“真的？那我们什么时候拜？” “当然是现在。“马兮彤想也不想地说，”而且就在这里。“ 海龙羽说还是找个好地方，显得庄重些。马兮彤想了想，让她先在这里等着，然后悄悄出了房间，寻着店里的伙计，问附近有什么庄重点的地方。伙计说店里就有一间佛堂，专供客人礼拜。 马兮彤大喜，让伙计准备应用之物。伙计听说她要在佛堂和人结拜，很是惊讶，不过仍点头照办。马兮彤回房间扶海龙羽出来。 两人来到佛堂，伙计已经准备好了香烛香炉等物，还贴心地递上两份誓状。马兮彤和海龙羽分别写了誓状在香炉中焚化，然后在香案前行了结拜礼。礼毕，两人起身交换生辰八字，结果令人惊讶，两人的生日完全一致，只是马兮彤早生了几个时辰。 “我们命中注定就是姐妹啊。”海龙羽感慨道。 两人回到房间，商量后决定，暂时仍以阿羽和阿彤互相称呼。马兮彤兴高采烈地说：“道一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怎样想。” 海龙羽说暂时不要告诉道一。马兮彤也说好。大事办成，两人欢欢喜喜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道一见她二人面有喜色，就问怎么回事。两人都不肯说，道一只好作罢。 他们原打算今天就离开辽阳，可是一觉睡下来，觉得意犹未尽，这里似乎也很安全，而且三人一路逃亡，随身之物很少。于是三人决定在这里买些东西，重新准备好行囊后，明天再出发。 他们在城中逛了一圈，顺便打听懿州的望海山在什么地方。很快有人告诉他们望海山就在懿州的广宁府旁边。 海龙羽听了一愣说：”广宁府边上不是医巫闾山么？“ 人家又告诉他们，医巫闾山很大，广宁府旁那一座就叫望海山。道一听完也啊了一声。 马兮彤见状问道一：“你好像也知道那里似的。” 道一眉头一扬。“我不知道望海山，不过医巫闾山可是大大有名。古书中说，天下分十二州，每州有一座山为镇山，历来为道家看重。医巫闾山就是幽州的镇山，也叫北镇。周礼云，东北曰幽州，其山镇曰医无闾。” ...... 知道了望海山所在，随身之物又已齐备，三人只等次日出发。 不料，就在当天下午，三人刚回到客栈，从外面呼啦啦进来一伙人，几乎都是打手装扮。他们簇拥着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年龄身材与道一相当，长得鼻直口方，相当俊朗。 这伙人见到道一和两位姑娘，当即站住，其中一个打手叫道：“就是他们！” 道一吓了一跳，他已认出，那个打手就是昨天在山口遇见的望海堂手下之一。 “不好，是望海堂！”道一轻声提醒马兮彤。 “是吗？”马兮彤脸上杀气立现。 那公子哥看见两位姑娘，眼里早已发呆。这时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来，直接对马兮彤和海龙羽行了一礼。 “不知两位仙女如何称呼？” “你是谁？”马兮彤冷冷问道。 公子哥带来的打手中立即有人说道：“这位是我们望海堂的少堂主耶律公子。” 第316章 二少 ”望海堂的少堂主叫耶律志，你不是他。“马兮彤的语气还是一样冰冷。 那公子嘴巴一张。”难道姑娘认识家兄？小可不才，耶律炳是也。” 道一吸了口气，原来这位就是耶律兄弟中的弟弟，长相和举止与耶律志完全不同。道一有些担心耶律炳认识海龙羽，不过看样子两人并没有见过面，至少耶律炳没见过海龙羽不戴面具的模样。道一的底气一下子足起来。 马兮彤没有回答耶律炳的问题，只是把头一扭。”你们来有何事？“ 耶律炳朝身旁看了一眼。那个昨天在出山时拦路的打手站出来说：”少堂主，昨天小的和鲁大哥在城东巡逻，遇见他们从山里挖参出来。他们没有腰牌不算，还打伤了鲁大哥。” “是谁动的手？”耶律炳问。 “是她。”打手朝马兮彤一指。 “听见没有。”耶律炳朝马兮彤笑了笑说，“这一带山里都是我望海堂的地盘，没有腰牌可不能进山挖参。不过嘛，我知道姑娘也不像是进山挖参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小可愿意与姑娘好好谈谈，妥善解决此事。姑娘以为如何？” 马兮彤下颚微抬。“你想怎么谈？” 耶律炳笑眯眯地说：“小可想请姑娘去小酌一杯。“ 马兮彤嘴巴一抿。”我若是不去呢？“ ”那此事就不好商量了。“耶律炳还是脸上微笑。 ”我不去。“马兮彤的回答毫不犹豫。 耶律炳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道一已经上前一步道：”听见没有，人家姑娘已经说了不去。“ 耶律炳转脸朝道一一瞪眼。”你这小子又是谁！“ 不等道一开口，马兮彤已经大声说：”他是我夫君！“ 耶律炳似乎有点发窘，干笑了两声，又转到海龙羽身前，堆起笑脸来。“那么这位仙女呢？” 海龙羽向后一缩，马兮彤连忙将她藏到身后，对耶律炳怒道：“你别碰她。她是我妹妹。” 道一上前一步也挡到海龙羽身前。耶律炳见状终于翻了脸。 “好啊！看来你们是不想好好商量了！你们知不知道，秦总管已经将周围方圆百里内的参茸买卖委与我望海堂，非经我望海堂许可，任何人不得在此收参。我看你们就是来私自收参的，对不对？” 耶律炳说着，把手一挥。“来呀，将此三人就地拿下，交与秦总管发落！“ 他带来的那群打手当即亮出兵刃。 “谁敢！”马兮彤嗖地从身上抽出短枪。道一也拔出剑来。 打手们纷纷围了上前。道一和马兮彤一左一右护住海龙羽。打手们似乎知道昨天的事，比划了半天手中兵刃，竟没一个人敢真上。耶律炳见状，骂了声废物，抽出宝剑扑向道一。打手们这才蜂拥而上。双方当即打了起来，将偌大一个院子变成了战场。 道一只顾和耶律炳对战，马兮彤专打那些打手，转眼间，打手就倒了三五个。其余打手吓得四散而逃。道一也很快占了耶律炳的上风。耶律炳见势不妙，也想逃跑。道一纵身向前，还没来及得点他穴道，马兮彤已飞身而来，一枪刺中耶律炳的胳膊。耶律炳惨叫一声倒下。 马兮彤举枪要结果他的性命，道一伸手制止。耶律炳捂着胳膊大声讨饶。马兮彤用枪抵住他的喉咙说：”少堂主，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了。“ “是是。“耶律炳连连点点。“姑娘，不，夫人想怎么办，只管说。” 海龙羽在一旁想了想，在马兮彤耳边说了几句话。马兮彤脸上一喜，当即命令耶律炳派人找一辆马车和两匹马来。耶律炳说吩咐客栈主人就行。于是，马兮彤看住耶律炳，道一去找来客栈主人。 主人见是望海堂少堂主有令，不敢不从，当即派人去办。道一和马兮彤乘机收拾了行囊。等马车一到，就把耶律炳押上了马车，然后骑着马带海龙羽一起离开了客栈。 他们趁城门还没关，立即出了城，然后沿着城西的山脚一路向南走。到了天黑，道一把耶律炳押下车，让马车夫赶着空车回城。看马车走得不见了，三人才把耶律炳放了，然后骑着马继续向南走，最后来到一处道口。 在这里，他们突然折向西边，直奔广宁府而去。这是海龙羽的主意，幸亏她知道这条路。三人连夜急行，直到天亮才停下来休息一阵，然后继续向西奔驰了一整天，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广宁府。 向远处一望，广宁府城西城北都是连绵的大山，也不知哪座是望海山。不过，即便知道，当天也来不及上山了。三人于是进了广宁府，住进一间客栈。 道一担心海龙羽的安全，三人一商量，决定马兮彤在客栈里陪着海龙羽，道一一个人先去望海山打探一番再说。 于是，第二天一早，道一独自离开了客栈。望海堂毕竟是辽东第一大帮，他在城中稍一打听便知道了望海堂总堂就在城西数里外的高峰上。道一当即出城，按着路人的指点上了一条山道。 一路看去，望海山虽然不如太白山那样巍峨，但处处山岩逡奇，大片的松柏就从岩缝中长出，颇有苍岩山的韵味，景色倒也宜人。 道一正边走边欣赏风景，狭窄的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衣着整洁的年轻人，都带着剑。两人一左一右拦住了道一的去路，其中一个开口问道：“请问阁下要去何处？” 道一随口回答：“我远道而来，听说医巫闾山风景秀丽，特来游玩一番。” 年轻人毫不客气地说：“山上是望海堂总堂，这条道只通那里。你要玩去别处玩吧。” “望海堂是什么地方？不能游玩么？”道一故作认真地问。 “你连望海堂都不知道？”年轻人一皱眉，“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你回去打听一下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玩的地方。” 道一不想就此而去，多说了几句。两个年轻人板起脸来。道一也不想发生冲突，只好转身下山。没走多远，他又故技重施，一头窜入旁边的山林，打算绕过那两个年轻人。 他仗着一身轻功，飞岩过溪绕了一个大圈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山道了。望着高高的山峰，也不知望海堂在何处。道一无奈，只好老老实实下山。 进城回到客栈，他把经过对两位姑娘一讲，海龙羽想了想说：“那两个人是岗哨，你要去望海堂得有个理由。” “理由？”马兮彤俊眉一抬，“就直说去找张大哥行不行？” 道一摇摇头说：“望海堂也在帮官府抓阿羽，还是小心点好。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张大哥在望海堂的情形如何，万一不在呢？” 海龙羽低下头来。“都是为了我......” “你别这么说。”马兮彤立刻推了推她，”我们本就该很小心的。“ 海龙羽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马兮彤。马兮彤忽然不说话了。道一知道她一定是想起关于张大哥的事自然得处处小心，可又不能明说，只好不说话了。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最后还是海龙羽先说了话。 ”不提张大哥就不提。总之，道一上山得有个理由，有个望海堂肯让他进去的理由......啊，对了！望海堂是做人参买卖的......” 马兮彤也眼睛一亮。“对！道一，你说你有人参要卖给他们。” 说着，马兮彤从行囊里翻出了出长白山时老汉送的那株人参。海龙羽却皱着眉说：“望海堂总堂未必肯收寻常人参。” 第317章 卖参 “是嘛？”马兮彤有点泄气地应道，一边还是顺手打开包人参的布包。 没想到，海龙羽朝人参一瞥，顿时眼睛睁大。“让我瞧瞧......” 马兮彤将人参递过去。海龙羽仔细数完那株参的茎叶后，深深吸了口气说：“真的是七轮七出啊。” “怎么，很贵重么？”道一满怀期待地问。 海龙羽点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望海堂应该会收。” 道一脸上兴奋，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采参老汉肯以这样一株好参相赠。于是道一立即带着人参出发。临走前，他叮嘱两位姑娘自己小心，说他今晚未必能下山。 再次踏上通往望海堂的山道，道一健步如飞地来到遇见那两个年轻人的地方。两人没好气地问他怎么又来了。道一微笑着说：“我刚打听清楚，原来望海堂实力如此雄厚，我实在是孤陋寡闻。” 两个年轻人听到夸赞，脸色顿时缓了下来。道一又说：“我还听人讲，望海堂专做人参买卖。我这里正好有一株好参想卖给贵堂。” “广宁府里就有我们望海堂收参的地方，你去那里卖吧。”一个年轻人说。 “我这可是罕见的好参。”道一说着，从身上摸出布包打开。 那个年轻人瞥了一眼，果然眼睛变亮。他和同伴互相点了点头，就让道一跟他们走。 有了两人的陪同，道一一路上未再受到阻拦。他跟着两人在山岩间绕来绕去，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最后来到山顶。只见那里矗立着一片建筑，周围象山寨一般有厚实的围墙。原来这里就是望海堂的总堂。 年轻人和守门弟子说明情况后，守门弟子匆匆而入。过了一阵，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也瞧了瞧道一的人参，然后便请道一入内。 道一跟着他来到一间客堂。不多时，一个眉眼精明的老者进来。中年人介绍说，老者姓薛，是望海堂首屈一指的相参能手，若是他看上的人参，当场就能买下。道一于是将装人参的布包放在桌上。 薛老打开一看，立即赞道：”七轮七出，也是难得。“ 随后他用手掂了掂人参的份量，就将整株人参在桌上摊开，开始仔细观察参芦和体须等各处部位。 过了一会儿，道一小心地问：”不知此参值多少？“ 薛老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贯？”道一脸上微笑。 薛老把手一甩。“你懂不懂参价？” 道一呵呵笑道：“那么是三十贯了。” 薛老哼了哼说：“三贯，不能再多了。” “才三贯呀。”道一心里不爽，海龙羽说这是顶级人参，怎么会才值三贯？ 薛老见状道：“年轻人，杂参一斤才卖六百文，你这半斤多老参，我已经是出十倍价钱了。“ 道一还是觉得不爽。”那我不卖了，我到别处去问问。“ 说着他便要收起人参。 ”听我说，年轻人。“薛老伸手一拦，”辽东参就这价，又不是上党紫团。不如我再多给你一贯，四贯卖于本堂如何？” 道一并不是真来卖参的，只是想进来探探虚实，于是执意不卖。 一旁那个中年人发话了。”你这参何处采的？“ ”易州。“道一随口道。 薛老听了眉头皱起。”不对。此参色泽金黄，只有辽东出产。若老夫没看走眼，此参来自秀岩县一带。“ 道一只是呵呵两声。”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那中年人脸色一沉，当即站起。”秀岩县山参由我望海堂统购。外人不得私自收参。“ 道一气道：”你们望海堂不买就算了。问我从哪里得的做甚！这参我不卖了，你们出多少钱也不卖！” 说着，他又伸手要收起人参。不料中年人突然出手来扣他脉门。道一手腕猛地一翻，反而抓住了对方的脉门。中年人使不出力，脸上当即涨红。 道一哼了一声。”你们望海堂强买不成，还想强抢？“ 中年人边挣扎边说：”你，你私采本堂人参......“ 薛老显然不会武功，在一旁脸都白了。”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道一松了松手，哪知中年人缓过劲来，左手一记黑虎掏心朝道一胸口就打。道一右掌去格，对方乘机挣脱右手，又是一拳挥来。两人当即在堂中打了起来。一个不留神，放着那株老参的桌子被中年人踢了一脚。老参哗啦掉到地上，又被翻到的椅子砸中。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哎呀，可惜......”薛老心疼地连连拍手。 ......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都住手！” 中年人噔地跳出圈外。道一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保镖。道一当场愣住。来的不是别人，就是獐子岛对决时望海堂的头领，少堂主耶律志。 “原来是苗少侠。”耶律志眼睛一睁，也认出了道一。 “耶律公子。”道一行了个礼。 另一边薛老何那个中年人已经呆住。 “怎么回事？”耶律志朝两人扫了一眼问。 中年人抢着说：“他私自从秀岩县收了株老参，还想来卖给我们。” 耶律志瞧了一眼地上已断成两截的人参，对薛老说：“此参当在五十岁以上。去取三十贯，不，五十贯来赔给苗少侠。” 薛老连声说是。 “少堂主这是何必。”道一笑着说，“用不着这么多吧，刚才开的价只有三贯而已。” 耶律志一听狠狠瞪了薛老和中年人一眼。两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耶律志随即又对道一拱了拱手说：“恕在下对部属管教不严。苗少侠千万见谅，不如我二人去别处说话如何？” 道一原来只是想悄悄打探一下张大哥的所在，不想惊动望海堂高层，可是耶律志既然来了，也只好见机行事。 于是道一欣然应允。耶律志将他请入一间装饰考究的小客厅。两人入座，耶律志命上茶，然后问道：“苗少侠怎么有兴致来我望海堂一游？” 道一微笑着说：“我在秀岩山中偶得那株老参，听说望海堂专收人参，于是便来了。“ “苗少侠说笑了。”耶律志唇角弯起，”以苗少侠的身份，怎会为区区一株人参从海龙帮到这里来？“ 道一吸口气说：”少堂主若是不知，我并非海龙帮属下，上回在獐子岛助阵，只是因为海龙帮曾对我有恩。“ ”虽然如此，少侠来必定有别的事。“耶律志看着道一说，“少侠在獐子岛只是为了报恩，与我望海谈不上有何仇怨，望海堂又怎会为难少侠？请少侠放心便是。不如少侠将此行来意明说，望海堂若有能帮忙之处，必不会推辞。” 道一想了想，叹口气说：“好吧，我来找个人。” 耶律志脸上微笑。“让我猜猜......可是上回在獐子岛少侠见过的那个蒙面人？” 道一顿时愣住。“你怎么......” 耶律志呵呵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不过，我也对少侠明说，他已不在望海堂。” 道一又楞住了。张大哥让自己和马兮彤来这里找他，他怎么又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耶律志见状又微笑道：“不过，我知道他的下落。” 道一脸上一喜，谁知耶律志接着说：“不过，少侠要想知道，得先与我比试一下，若在二十招内胜得过我，我才会告诉少侠。” 道一吸了口气，这耶律志真是奇怪，提出这样的条件。管他呢，只要能让他说出实话就行。 于是，道一点头同意。耶律志很高兴，两人立即起身，耶律志将道一请到另外一间大厅。里面很宽敞，墙边摆放着各式兵器，像是专门练武的地方。耶律志手下离开，厅中只剩他和道一，然后拔出宝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也拔出剑，两人当即斗了起来。 耶律志说道一要在二十招内胜过他才行，因此道一用上了全力。耶律志剑法精妙，道一一时间竟占不了上风。眼看二十招快到，道一无奈之下只能悄悄用上内力，而且用上了八成。耶律志一剑刺来，道一用力一挥，两剑一碰，耶律志大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人也栽倒在地。 道一慌忙去扶。耶律志捂着胸口勉强站起来说：“好，好......这回我相信少侠在獐子岛是凭本事战胜张通的了。” 道一眉头一扬，原来耶律志也怀疑张大哥在獐子岛故意输了那阵。 只见耶律志喘了两口气，唤来一名手下，轻声说了两句。手下立即离开，却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耶律志接过信，命手下退出，然后对道一说：“张通前几天离开这里，临走时留下这封信，说你会来这里找他。我问他怎么知道，张通语焉不详，只说你是他以前认识的朋友。张通武艺高强，在獐子岛却轻易败在少侠之手......少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少堂主以为他是故意输给我的，对不对？”道一脸上微笑，“这下少堂主可信了我能打败张通？” 耶律志点点头。“少侠武艺之高，实在令人佩服。” 说完，他便将张子铨留下的信递给道一。道一打开信封一看，顿时呆住。 第318章 书堂 只见信中写着：道一贤弟，愚兄忽得上都重大消息，需立即前往，月内必返。贤弟务必留在此地等我。望贤弟能趁此机会结交耶律兄弟，确保我等有海船可用。 道一吸了口气。张大哥果然还没有放弃他的计划，七叔的船没了，现在又打起了望海堂的主意。看来自己和马兮彤只好留在这里等他回来了。那海龙羽怎么办，也一直待在广宁府 耶律志见道一眉头微锁，忙问怎么回事。道一说张通让他等在这里直到张通回来。耶律志脸上大喜。 ”在下初识少侠，正担心少侠来去匆匆。少侠既然要等张通，不如就住在这里，在下也好随时向少侠讨教武功。“ 道一连连推辞，说住在广宁府里就行。耶律志坚持要他住山上。道一心想，张大哥要他结交耶律志，当然是住在望海堂更加便利，于是道一又推托了两句后便答应下来。耶律志更是大喜，立即吩咐准备酒宴，先请道一吃饭。 趁饭菜还没备好，耶律志又拉着道一在望海堂四处转了一圈。望海堂地处峰顶，视线极佳，当日又晴空万里，能望见很远的地方。道一放眼四望，只见斜阳普照之下，苍翠的医巫闾山从这里向西南绵延数十里，加上更远处望不到头的丘陵，景象十分壮观。 向东看，脚下便是广宁城，再远是成片的田野和村庄，而广阔的长白山横贯在东方的天际处。再向北眺望，山外除了一座小城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耶律志说那座小城是懿州的府治懿州城。 耶律志又要道一朝南看，而且要极目远眺。道一照着做了，只见天际边象宝石般一片闪耀着蓝光。道一问那是什么。 ”那就是北海。“耶律志面带得意地说。 道一也十分惊讶。“这里竟能望见大海？” 耶律志点点头。”因此这座山才叫望海山。辽太祖长子，也就是我的先祖辽义宗正是看中这里高山，田野，草原，大海，景象包罗万千，无一不备，才选择在此建立了望海堂。“ 道一又是一惊。”我听说望海堂是由令祖于数十年前建立。“ ”请少侠听我慢慢道来。“耶律志脸上微笑，”辽义宗自幼嗜好读书，他从中原各处收集了万卷书籍，又在望海山巅建堂专作藏书之用，因此望海堂由来已久，乃我耶律氏祖业。金人灭辽时，望海书堂一同被毁。金国灭亡后，我耶耶才重建此堂。“ 道一总算明白了，望海堂总堂为何要建在医巫闾山顶上，这里可以说见证了耶律氏三百年的兴衰。 两人粗略游览一番周围，正好赶上酒宴备好。耶律志将道一请入一间小饭厅。里面并无别人。两人面对面坐下，耶律志举杯道：”少侠屈尊到访，真是我望海堂幸事。在下先向少侠敬此一杯。” 道一连说不敢，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料酒一入口，道一立时觉得火辣辣的，差点呛了出来，不由问道：“此酒为何如此浓烈？” 耶律志微笑说：“此酒非寻常米酒，乃以西域蒸馏之法收集米酒蒸馏之气凝成酒露而成，少侠可还喜欢？” 道一啊了一声，他从前只吃素酒，对别的酒知之甚少。 耶律志一边劝酒一边又问道：“不知少侠是如何结识张通张大侠的？” 听耶律志提起张大哥，道一一下子变得小心起来，只简单地回答在南方遇见张子铨，两人这才认识。 耶律志道：“张大侠祖上确是南人，不过他本人可就在懿州出生，而且幼年时与家父相识。” 道一又啊了一声。他一直以为张大哥会福建话，又在少林寺出家，肯定是福建人，没想到竟然是北方人，而且小时候认识耶律尚明。或许是因为这个，张大哥才会出手帮望海堂打海龙帮的吧。 道一这么想着，耶律志也忽然将话题转到海龙帮身上。 “少侠是何时离开海龙帮的？官府最近突然袭击海龙岛，听说就在獐子岛对决结束之后，少侠可听说此事？“ 道一暗自吸了口气，变得更加小心。”海龙帮搭救过我，獐子岛一战后，我就算还了海龙帮的人情，当夜便乘船去了大陆。后来听说官府占了海龙岛，我也是大吃一惊，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耶律志说：”据本堂得到的消息，前一阵山东紫雾岛的崔进一伙劫了官府的粮船。官府派兵攻打紫雾岛，崔进一伙逃到海龙岛。 崔进与海龙帮素有瓜葛，少侠不知是否知道，獐子岛对决时那个梅花刀王范就是崔进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崔进逃到海龙岛后，海龙帮将其藏在一荒岛上，听说这是海龙羽的主意。 不料她的表哥王翰暗通官府，因此海龙羽从獐子岛一回去，官府就动手捉她，还占了海龙帮的所有岛屿。听说海龙羽已经逃往大陆，不知少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道一眉头扬起。”我怎会知道？我连海龙岛也没回去。不过，我倒是听说望海堂在帮着官府捉拿海龙羽，可有此事？” 耶律志叹口气，点点头说：“官府要求本堂协助，本堂怎敢不从。” 道一笑了笑说：“望海堂本就在和海龙帮争地盘，如今海龙帮一垮，那些地盘恐怕都要归望海堂了吧？” 耶律志把手一摆。“听说官府早已答应王翰，由他接任海龙帮帮主之位。他既然成了帮主，肯定还是和从前一样与望海堂争地盘。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没有象海龙羽一样把海老帮主之死怪罪到望海堂身上......不知少侠可知此事？“ 道一轻轻点了点头。耶律志又说：”这个海龙羽，我早已明言没有派人行刺，她却还是不依不饶，非要望海堂交人。后来她虽然明里不提了，暗中却还是派人在调查本堂，却不知真凶另有其人，哼，毕竟是个姑娘家......“ ”这个少堂主可错怪她了。“道一听耶律志贬低海龙羽，不由有点生气，”海帮主一直在各处调查真凶，不仅只针对贵堂。据在下所知，她已经查出事情真相，凶手不是别人，正是王翰。” 耶律志眼睛一张。“此话当真？真的是王翰派人行刺？” 道一肯定地点点头。“王翰觊觎海龙羽美色已久，一心想得到她。海老帮主却看穿了王翰的为人。王翰见求取海龙羽无望，便派人杀了海老帮主。” ”真有此事？“耶律志吸了口气，”为洗清本堂嫌疑，我也一直派人在海龙帮中调查，却始终无果。道一又是如何知道？“ 道一嘴巴半张。”这个......我也是听人说的。“ 耶律志笑着摇头，显然不信。道一只得说：“好吧，是海帮主告诉我的......就在獐子岛一战后的当晚......少堂主别误会，当晚海龙帮在獐子岛庆祝胜利，海帮主喝了许多酒......” 耶律志唇角更加弯起。“海龙羽千杯不醉，人所共知。” 道一张口结舌。“这个......总之是她告诉我的。” 耶律志笑而不语，随后对道一劝酒，又转移了话题。道一不自觉多喝了几杯，他本来酒量不佳，这西域蒸馏酒劲道又大，于是很快就不行了。本来他还有心当晚下山把张大哥的事告诉马兮彤，看来也只好作罢。 ...... 马兮彤此时正在客栈里和海龙羽聊得热火朝天。 自从两人拜了姐妹，马兮彤忽然觉得海龙羽亲了许多，以往的不快早已抛到了脑后，尤其是海龙羽答应不再和她争道一，这对马兮彤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海龙羽似乎也同样想和马兮彤更加亲密，两人谈天谈地，变得无话不说，最后竟然谈到了男人身上。 第319章 男人 海龙羽又怂恿马兮彤讲讲她和道一交往的事情。马兮彤面带得意地吹嘘了一通后，海龙羽幽幽地叹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道一那样人好看，又厉害，对你又那么好的男人。” “别担心，阿羽。”马兮彤笑着说，“天下男人多得是，你总会遇上的。“ 海龙羽只是摇头。”要三样都齐备的实在是太难了。厉害不厉害一眼也看不出来，对人好不好那就更难看出来了。“ ”说的也是。“马兮彤脸上一笑，“只有长得好看不好看一眼就知道。” 海龙羽也笑了，随即眼睛一亮。“阿彤，你天南海北走了那么多地方，遇见的人里道一算不算最好看的？” “才不是呢！”马兮彤脱口而出，“有他那样长相的男人天下可不止一个。” ”哦？“海龙羽眼睛更大了，”阿彤遇见过还不止一个？我有点不信。“ “我可没乱说。”马兮彤坚持道。 海龙羽还是不信，要她说出来都是谁。马兮彤忽然有点脸红，在海龙羽的催促下，才慢慢说道：“我忘了对你说过没有，我和道一在杭州遇见赵孟府，就是那个宋室后人，你听说过没有？” 见海龙羽摇头，马兮彤继续道：“他比道一大七八岁，身姿卓越，长得如同神仙一般。他身边有个姑娘也是大美人，号称江南第一美女，叫花亦紫。“ ”还有呢？“海龙羽问。 ”唔......还有龙虎山张天师的大儿子。“马兮彤说，”他比道一小两岁，长得温莹如玉，和道一站在一起，别人说如同一对璧人，唔，我知道这词用得不妥，不过还真是那么回事，呵呵。“ 海龙羽也跟着笑了起来。马兮彤又说小天师为人很仗义，她和道一在阁皂山落难时小天师如何冒险相救。海龙羽听了也不觉动容，最后又问了一句。 ”阿彤，你说了赵孟府和小天师，他俩和道一比，到底谁最好看？“ 马兮彤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依我看，还是道一吧。“ 海龙羽咯咯笑了。”说了半天，在阿彤眼里，天下男人里还是道一最好看啊......“ ”才不是呢！“马兮彤脱口而出，又抿了抿嘴，”......你真想听实话，我还遇见过一个人，确实长得比道一好看，人也厉害。他姓金，住在大都，开客栈，还做珠宝买卖......“ 说到这里，马兮彤才发觉海龙羽脸色沉了下去，这才想起，上回王翰提过，海龙羽及笄那年，一位大都的金公子到辽东做珠宝买卖，看中了海龙羽，要向海老帮主求亲。被拒绝后，金公子竟然企图劫走海龙羽，最后被海老帮主设计擒住。金公子发下重誓，不再纠缠海龙羽后才被释放。 显然，这位大都的金公子和马兮彤说的是同一人。有了这件事，海龙羽不会对金归燕有好感，马兮彤现在却提起他，海龙羽的脸色怎么会不变呢？ 见马兮彤停住了口，海龙羽抬起头问她怎么不说下去了。马兮彤吸了口气。“这个......王翰告诉过我，有位大都的金公子以前来过这里，我说的应该就是他。我刚才忘了这回事，对不起......” “这没什么。“海龙羽把手一摆，脸上又起了笑容，“金归燕，是这名字吧，他来的那年我才十五，什么都不懂。我也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我对他倒没什么反感，可我爹十分讨厌他，从此以后非让我戴上面具不可......” “是这样啊。”马兮彤这才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是特别坏的人，只是......唉，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过，他见识广博，眼睛又长在头顶上，想要的一定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海龙羽眼睛一睁。“阿彤是说，在他眼里我实在太好，他才想抢我？” “也不能这么说......”马兮彤不知怎么讲才好，“不过，他确实告诉过我，他去江南转了一圈，看中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江南第一美女花亦紫。他想抢你走，可见在他眼里，你至少不亚于花姑娘呢。” 海龙羽呵呵笑了两声。“是嘛......他看中了花姑娘，那么抢没抢过她？“ “没有。”马兮彤也脸上一笑，摇摇头说，”我说了金归燕要求特别高，姑娘光有长相还不够......唉，这么说吧，金归燕说花亦紫那时候已经名花有主，是赵孟府的人了，金归燕就不想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海龙羽听了脸上发红，忽然看了看马兮彤，眼睛一眯。”金归燕连这个也对阿彤说了啊？阿彤恐怕不是只是遇见他这么简单吧？“ 马兮彤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可她不想回答也晚了，海龙羽见她脸上发愣，立即追问道：”是不是他也看上了你？“ 马兮彤连说没有，海龙羽显然不信。”阿彤长得万里挑一，金归燕一定也看上了，别说没有，否则他才不会告诉你那些事呢？我说中了吧......阿彤，我们已经是结义金兰了，你这还瞒着我做什么？“ 马兮彤无奈之下，只好叹口气说：”他是缠上了我。他武功高深莫测，道一那时又不在，我实在甩不开他。他还说要把我抓到他老巢里去，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对他说，我配不上他，只有另外一个姑娘才配得上他......” 海龙羽眼睛一睁。“他这么就信了？把你放了？” 马兮彤点了点头。“我没对他说谎，他后来也问了别人，确实有那么一位姑娘，人长得比我还美。”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海龙羽眼睛更加睁大，“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箐儿。”马兮彤没有隐瞒，“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师父，武功应当比金归燕还高。我让金归燕去找她，也是想让金归燕给她师父好好教训一下，以后就不会那么猖狂。” 海龙羽如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阿彤这个主意也不错。” 随后，两人的话题就从男人身上转了开去。忽然间，马兮彤意识到天色已暗，道一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海龙羽安慰她说，道一临走时已经讲明，今晚未必会回来。马兮彤想想也是，便继续和海龙羽聊天。 可是随着夜幕降临，马兮彤还是担心道一的安危，于是聊天也进行不下去了。马兮彤有心去找道一，可又想起道一叮嘱过要她保护海龙羽，于是只好留在客栈里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一夜。 ...... 道一当晚喝多了酒，在望海山上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他回想起昨天喝酒时的情形，暗自庆幸耶律志当时没有追问海龙羽为什么会把王翰是真凶这样的大事告诉他这样一个外人，更没有追问他在海龙岛的事，比如崔进逃到海龙岛时他是否知道，海龙羽窝藏崔进一事他是否知道等等。 要是耶律志追问下去，道一真不知如何回答，或许他是有意把自己灌醉，免得答出纰漏来吧。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有点提心吊胆，想下山去和两位姑娘商量一下对策，况且，张大哥的事也应尽快告诉马兮彤。 于是，道一立即起床，很快向耶律志提出下山，说山下还有些事要办，等办完后再上山来住。耶律志也没有反对，不过提了个要求。 ”在少侠下山前，我想请少侠见见家父。他老人家昨日闭关修炼，因此未能引见。“ 道一吃了一惊。耶律志的父亲当然就是望海堂名义上的堂主耶律尚明，只是听说他沉迷道术，望海堂的事已经全部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耶律志为何现在要自己见他？道一有心推辞，耶律志说不用太久，不会耽误他下山，道一只好同意去见耶律尚明。 于是耶律志领着道一来到昨天道一参观时没去过的望海堂西侧的一段，那里没有围墙，只有一座低矮的山岩。耶律志说山岩背后是悬崖，用不着围墙。 在山岩的正面有一处洞口。耶律志恭恭敬敬地来到洞口前，里面立即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志儿，何事打扰？” 耶律志立即躬身行礼。”父亲大人在上，孩儿想请父亲大人见一位苗少侠，就是在獐子岛击败张通张大侠的那位高手。“ “哦？你们进来吧。”洞中人说。 于是道一跟着耶律志步入洞中，里面十分昏暗。没走几步，道一忽然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有人袭击他！ 第320章 堂主 道一猛一闪身，那股风呼地又传过来。他被迫举掌相迎，只听扑一声，一股大力直透上臂。道一忙运真气抵御，一股白气从掌间冒出，他噔噔退了两步才站住。 道一睁大眼睛想看清袭击者是谁，却听耶律志大声说：“父亲大人息怒，他真的是击败张通的那位高手啊！”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想起。“少侠年纪轻轻何来如此内力？” 耶律志又说：“请容孩儿与苗少侠坐下说话。” 道一这时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洞穴长宽约两三丈，正中的地面上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应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手中抱着一把拂尘。道人身前有两个蒲团，身后则设了一个神龛，上面供着十几座神像。 这道人应该就是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了吧。道一于是躬身行礼。“苗一道参见耶律堂主。” 耶律尚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和耶律志便坐了下来。 耶律尚明又说：“刚才贫道出手只是试一下少侠的武功，请少侠莫见怪。少侠有此内力，能胜得过张通也合情合理。只是以贫道所见，少侠的内力乃全真一派，且十分雄厚，而全真内力非经年累月修习不可，并无速成之法，因此贫道才有刚才一问。” 道一连忙赞道：“堂主好眼力，在下从前确是全真门下......” “那为何如今又不是了？”耶律尚明立即问。 “这个......”道一脸上有点发窘，“在下为情所困。” “果然如此！”耶律尚明哈哈大笑，“我一看少侠面相便知少侠修不得全真教......那么少侠的内力究竟出自何处？“ 道一笑了笑说：”在下体内并非全是全真内力，在下曾遇见一位高人，由她传了些功夫。“ ”原来如此。“耶律尚明点点头。 道一赶紧问道：”不知堂主修的是何种道门？“ ”太一六甲。“ 道一眉头皱起。“那是什么？” “少侠可听说过太一教？” ”当然，“道一脸上一愣，“堂主难道是太一教的？” 耶律尚明点点头，道一吸口气说：“不想太一道已传至辽东，我原以为只有河北，山东一带才有。” 耶律尚明正色道：“少侠可知，我太一初祖萧真人不仅曾到过辽东，更远至上京修炼传教，并建立海云观。” “不知堂主见过太一现任教主萧真人否？”道一又试探地问。 “你是说萧全龄？”耶律尚明微微一笑，“当然见过，我还教过他一些功夫，他是我的师侄。” 耶律志这时插话道：“家父乃太一先掌教萧居寿的师弟。前代太一掌教曾有意栽培家父，怎奈太一创教的萧真人立下教规，嗣教者无论原先何姓，接任掌门时须改姓萧。家父不肯改姓，此事只好作罢。” 道一听完啊了一声。”没想到堂主在太一教中辈份如此之高。“ 耶律尚明把手中拂尘一摆。”修道之人，辈份何足道哉，唯修为高低是论。“ 道一连声说是，耶律尚明继续道：”全真虽教规严苛，但其内丹却有可取之处，苗少侠从前是全真道士，不知还记得多少？可否为贫道一讲？“ 道一连连推辞。”在下修为浅薄，又早已不是道士，怎敢在堂主面前班门弄斧？“ 耶律尚明让他不要过谦，耶律志在一旁劝道：”父亲大人不必如此匆忙，苗少侠此番来为的是寻找张通。张大侠虽去了京城，却留下一封书信让苗少侠在此等他回来。苗少侠已答应住在这里，父亲大人有的是时候和他谈经论道。“ 耶律尚明很高兴，让儿子切不可怠慢客人。三个人正在说话，忽然洞外传来声音。 ”少堂主，不好了！有人打上门了，还是个女的！“ 耶律志大惊，立即起身便走。道一也说要去看看。两人当即走出洞外，一名弟子迎上来说：”禀少堂主，是个姑娘，从山道一路打上来，已经伤了好几个弟兄。“ 道一暗觉不妙，跟着耶律志匆匆来到望海堂门口。只见十多个望海堂弟子手持刀剑，正与一个手持长棍的姑娘对峙。道一根本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连忙冲过去，一边大叫：”不要打，不要打！是自己人！“ 那姑娘转脸望见他，也惊喜地叫了声：”道一！“ 耶律志楞了片刻，命令手下放下刀剑，也来到那姑娘身前，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南海神枪驾到，不，是南海神棍。“ 马兮彤见道一平安无事，一颗心早已放下。她把长棍往地上一戳道：“我要用枪你们早死人了。” 道一急忙上前。“阿彤，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马兮彤盯了他一眼。 耶律志哈哈大笑。“我早该想到，苗少侠急着下山，不会有别的事情。姑娘放心，苗少侠昨天只是喝醉了，在这里住了一晚。” 道一也对马兮彤说自己没事。耶律志请两人进去说话，马兮彤想了想答应了。 耶律志将她和道一请进一间客堂。宾主落座后，马兮彤朝道一看了一眼。道一知道她想问什么，连忙说道：“张大侠突然去了上都，留下一封信，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马兮彤听了脸上有点失望，耶律志见状道：”姑娘不必心急，张大侠说他月内必定回来。苗少侠已经答应住在这里等他，不知姑娘是否肯赏脸也住到山上来？“ 马兮彤一皱眉，又看看道一。道一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拒绝。马兮彤想了想，勉强对耶律志点了点头说：”那么就打扰少堂主了。“ 耶律志脸上大喜，立即吩咐下去。道一说要和马兮彤回客栈拿行囊来，耶律志点头让二人去，并要二人保证不会食言。 道一和马兮彤于是离开望海堂。一踏上山道，马兮彤立即问道一为何一定要她住到山上。道一取出张子铨的信递给她。 马兮彤看完信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是张大哥要我们做的......可是，阿羽怎么办？”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他们两个都住到望海堂，那么海龙羽怎么办？海龙羽要是住到山上，是不是真没人能认出她来，这个可就难说了。道一有点后悔，应该早想到这点。 倒是马兮彤又想了想说：“就先在山上住几天再说，阿羽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就几天应该没事......还是张大哥的事情重要。” 道一连连点头，说这几天时不时下山去看海龙羽就行。 “阿羽真可怜，要一个人住了。“马兮彤长长叹了口气。 ”你现在怎么和她这么亲近了？前些时候你还让我叫她阿羽呢。“道一笑着说。 马兮彤也脸上一笑。”现在不同了，我和阿羽是姐妹了。“ 道一自然大吃一惊。马兮彤就对他说了和海龙羽结拜的经过，最后笑眯眯地看着道一说：“阿羽告诉我，她已经不要你了，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伤回去报仇。嘻嘻，你是不是听了有点失望？” 道一脸上尴尬，连说没有。 就这样，两人下了望海山，回到客栈，见到海龙羽。两人把上山的经过一说，海龙羽得知两人要住到山上去，让两人只管去，不要为她担心。马兮彤让海龙羽放心，说每天都会来看她。 于是，道一和马兮彤收拾好行囊，离开客栈，再次上了望海山。在耶律志的引导下，道一陪着马兮彤在望海堂周围又转了一圈，然后耶律志请两人吃晚饭。耶律志又拿出了蒸馏酒，马兮彤也是第一次喝，差点吐了出来，耶律志很体贴，没有执意劝酒。 除此之外，三人言谈甚欢。让道一有点意外的是，耶律志连一句海龙帮的事也没提，道一这回上山前和马兮彤商量好的说辞也没派上用处。 饭后，两人住进耶律志准备好的客房，一人一间。 ...... 次日，耶律志请两人游山。 医巫闾山不愧为五大镇山之一，到处苍松翠柏，奇峰怪石，让人看了美不胜收。耶律志特地领二人来到望海堂下方的一处谷地，只见崖壁间有一块十多丈长的巨石如屋檐般伸出，下方形成了石窟，一股清泉从巨石上垂落，汇入石窟中一座莲花状水塘。 耶律志指着水塘说：”此地上有巨石遮阳，下有流水清凉，我的先祖义宗皇帝夏日里便常坐在池塘边读书。“ 昨天游览时，马兮彤已经听耶律志说过望海堂的来历。辽义宗耶律倍是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嫡长子，本来皇位铁定是他的，可是耶律倍太嗜好汉文化，琴棋书画，佛道儒医，无一不精，为母后述律平不喜。 阿保机死后，述律平杀光支持耶律倍的人，逼耶律倍让位给弟弟耶律德光，也就是辽太宗。耶律倍于是隐居医巫闾山，并在大望海山绝顶建立望海堂。后来耶律倍受耶律德光迫害，终于越海逃亡后唐，最后在后唐灭亡时一同身亡。由于辽太宗耶律德光在征战途中身亡，部将拥立没逃亡的耶律倍长子耶律阮继位，耶律倍才被追封为义宗，其实他并没当过皇帝。 马兮彤不知道辽义宗是谁，昨天耶律志已经给她详细说了一番，现在又听他这样不厌其烦的介绍，言语中对耶律氏以往的辉煌十分自豪。于是马兮彤忍不住说道：“令祖重建望海堂时，想必也怀着有朝一日，恢复祖宗基业的壮志吧。” 耶律志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叹口气说：”若是天下纷乱，群雄争霸之时自当会有此念，如今天下已定，时机已经错过。“ 马兮彤一愣，她只是在说耶律志祖父辈的事情，耶律志怎么想到了现在？ 马兮彤也想了想说：“那可不一定。秦始皇一统六国时何等豪迈，那时天下更是已定。可不过一十五年，始皇帝人死天下分，秦朝就灰飞烟灭了。少堂主怎么能肯定时机已经错过？“ 耶律志饶有兴趣地看了马兮彤一眼，然后呵呵笑道：”姑娘是在劝我造反么？“ 第321章 六甲 道一在一旁连忙道：”少堂主说笑了，马姑娘不过在讲令祖那一辈的事而已。“ 耶律志对马兮彤一抱拳：“刚才误会了，请姑娘见谅。” 马兮彤也脸上一笑，没再多说。 三人继续一路游山玩水，直到傍晚才返回望海堂。 第二天早上，耶律志又来到两人的住处，说耶律尚明知道又来了位客人，是道一的朋友，而且也是獐子岛对决时的高手，执意要见。马兮彤听说望海堂堂主有请，也没有推托，就和道一一起跟着耶律志来到那座石洞。 耶律尚明看到马兮彤便微笑着说：“难怪苗少侠全真道修不下去了。” 马兮彤脸上发红，道一急忙将话题扯开。 “前日走得匆忙，在下忘记问堂主一件事，堂主说正在修习太一六甲，不知六甲乃是何物？” 耶律尚明脸色一正：“既然谈经论道，请少侠切勿用堂主二字称呼贫道。” 道一连声说是，耶律尚明继续道：“六甲乃六丁六甲而已。” ”原来是这个......“道一啊了一声。他只听说过这个名字，究竟是什么，他其实不知道，在重阳宫里也不曾学过这个。 耶律尚明却像是有意要考考他，又加了一句。”少侠既然知道，不妨说说何谓六丁六甲？“ 道一脸上顿时发窘。耶律尚明哼了一声。 ”传言全真教只修内丹，果不其然......六丁六甲乃玄武大帝座下一十二员神将。元始天尊命玉皇上帝阵诏，喝玄武披发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统领六丁六甲。 丁甲之名来源于天干地支，丁神共六位，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是也、丁丑；甲神亦为六位：甲子、甲戌、甲申、申午、甲辰、甲寅是也。六丁乃阴神玉女，六甲乃阳神玉男......” 说着，耶律尚明拂尘一摆，让道一看向他身后神龛前排六男六女十二座神像。道一连连点头。耶律尚明又开始说这十二位神将的具体名讳和职责。 “丁卯天雷上将孔昌阿明，丁丑龙雷上将王昭阿高，丁亥神雷上将何挂阿平，丁酉地雷上将崔茂阿申，丁未水雷上将高恒阿隆......” 耶律尚明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地讲着，道一根本插不进话，马兮彤听得暗自打哈欠。耶律志开头还目不转睛听着，随着父亲越讲越起劲，他也开始眼神散乱，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父亲大人......” 耶律尚明立即拂尘一摆。“志儿，你和马姑娘可以先走，苗少侠留下就行。” 马兮彤看了道一一眼，见道一示意她先走，便起身和耶律志一起离开了石洞。 耶律志对她说：“不知姑娘有何打算？家父与苗少侠论道，姑娘可愿意与在下论武？” 马兮彤想到张子铨那封信中交代的事，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耶律志喜出望外，当即带着她来到上回和道一比武的那个小演武厅。 耶律志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木剑说道：“在獐子岛在下有幸一睹姑娘的风采，这回终于可以亲身体会南海神枪的威力了。” 马兮彤脸上一笑，抱起一杆木枪，说了声“来吧”，耶律志也不客气，向前一纵身，两人当即斗在一起。马兮彤一杆长枪舞动如飞，很快象网一般罩住了耶律志。耶律志也不含糊，左闪右跳，奋力抵挡。 耶律志毕竟是战胜过海龙羽长鞭的人，三十招后终于觅到一个机会，切进马兮彤身前。马兮彤不加思索地抽出背上的短枪当胸一刺。 耶律志忘了马兮彤还有这一招，马兮彤也忘了她的短枪可是真家伙。幸而最后关头耶律志猛一闪身，只听呲啦一声，枪尖从他肋下划过，衣服裂了个大口子。 马兮彤这才明白过来，吓得脸色发白，立即扔下枪扑了过去。“少堂主，你没事吧......” 耶律志捂着肋下说不妨，可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里冒了出来。 马兮彤扶着他来到场边，耶律志咬着牙说：“同样练武，你比海龙羽厉害多了。” “阿羽可不止会鞭子。”马兮彤随口应道。 耶律志身子一怔，马兮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住口。耶律志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口，果然只是擦破了些皮。马兮彤这才松了口气，嘴里还是连说抱歉。 耶律志让她别介意，然后忽然问道：“姑娘在海龙岛也住了不少日子，不知是否听海龙羽说起我望海堂的事？”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和道一只是船翻后蒙她搭救，替她在獐子岛打了一架算是报恩......” “姑娘不必瞒我。”耶律志打断道，“方才姑娘叫她阿羽，叫得亲切，显见你和她很熟......她之前是否对我恨之入骨？” “之前？”马兮彤脸上犹豫。 耶律志又说：“据苗少侠讲，海龙羽已经查明王翰才是杀死她父亲的真凶，因此我才说之前......不会她知道真相后还恨我吧？” 马兮彤啊了一声。“之前她也没怎么恨你，只是说要查清真相再说。” 耶律志脸色一宽。”这样就好......不知獐子岛那仗之后......“ “之后我和苗少侠就走了。”马兮彤也打断道，”连海龙岛也没回去过。“ ”是这样啊......“耶律志呵呵一笑，也不再发问。 虽然耶律志伤势很轻，马兮彤还是坚持要他立即去找大夫治疗，耶律志也没反对。于是两人离开演武厅，耶律志的手下很快将少堂主接走。 马兮彤问了一下，得知道一还在耶律尚明的石洞中，便立即赶到那里。她刚到洞口，就听见道一的声音远远传出。 ”甲子甲辰常起一，甲寅甲戌三宫出。甲申六宫甲午八，得之顺行无不吉。所到之处休为头，休字太一神明休......道长，这头一句话就让人不明白啊。“ 然后是耶律尚明的声音，说的都是念经修道的事。显然道一和耶律尚明还谈得起劲，马兮彤不觉有点生气。 ”一讲起道来把我都忘了。那你就继续吧，我也不管你了......“ 马兮彤很快想起海龙羽还在客栈，自己说过要经常去看她。现在道一和耶律志都有各自的事，不如自己趁此机会下山去探望一下海龙羽。 主意已定，马兮彤找到一名望海堂弟子，对他说自己要下山买东西，然后便离开了望海堂。她匆匆下山，又一阵急行来到客栈。海龙羽见到她，脸上立即笑了。 ”我就知道阿彤不会忘记我的。“ 马兮彤问海龙羽的腿伤和周围的情况。海龙羽说一切都好，让她放心住在山上，接着海龙羽又反问她望海堂的情况。马兮彤就说了昨天游山的事。海龙羽听后轻哼一声。 ”我就知道耶律家的人忘不了从前的荣耀......“ 两人随后又说了一阵体己话，海龙羽便催着马兮彤早点回去，免得别人怀疑。马兮彤点头同意，随即和海龙羽道别。 海龙羽送她出门后，把门关上拴好。没过一会儿，门上又想起敲门声，海龙羽不加思索地打开门，以为马兮彤有什么事忘记了。 不料，房门一开，海龙羽瞬间吓得脸色煞白。门口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海龙羽不久前刚见过此人。 来的就是望海堂少堂主耶律志！ 第322章 意外 耶律志看到海龙羽，也浑身僵住。海龙羽蹒跚着连退几步，眼中满是恐惧。 过了片刻，耶律志终于说道：”海帮主果然在这里。“ ”你认错人了。“海龙羽猛吸了口气说。 耶律志唇角弯起。”传言中海老帮主因女儿太过貌美，命她见外人时须戴上面具。如今得见帮主真容，果然传言不虚，真是美若天仙，艳过桃李。“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帮主。“海龙羽又重复了一遍，同时继续向后退。 ”帮主不必隐瞒。“耶律志朝海龙羽的伤腿看了一眼，”官府已传来消息，海龙羽突围时受了伤，在一男一女保护下躲进长白山......苗少侠的人参就是那时得来的，对不对？“ ”你，你到底想怎样？“海龙羽见无法再否认，又退了两步，背后一下子撞上窗子。 ”帮主不要害怕。“耶律志缓了缓口气说，”我不是来捉你的......苗少侠和马姑娘已经住到望海堂。我是来请你也上山去住的。“ ”你说谎，你是来捉我的。“海龙羽铁着脸说，”我知道望海堂在帮官府捉我。“ 耶律志吸了口气。”不错，官府是要望海堂协助，可望海堂也未必要从命......是苗少侠让我来接你的。“ ”是他？“海龙羽想了想，下巴一抬，”既然如此，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再走。“ 耶律志脸上一喜，说了声好，便关上了房门。海龙羽朝四下一看，抓起放在角落的行囊，一瘸一拐地来到窗边，探身张望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她坐在窗框上，看了看楼下的地面，把牙一咬，跃出窗外。 瞬间过后，只听啊的一声，她双腿着地，然后身子猛然一歪，向右栽倒下来。她忍住痛，双手撑地，想用左腿把自己支撑起来，可左腿也不听使唤，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上面传来啊的一声，紧接着又一个身影从楼上跃了下来，是耶律志。 ”帮主，你怎么啦？“ 海龙羽把眼一闭，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喘着气。 ”让我瞧瞧伤在哪里。“耶律志说着，一边探身过来。 ”不许碰我！“海龙羽颤声叫道。 耶律志没有理她，伸手捉住她的右脚，在她脚腕上摸了几下。 ”放开我！不许摸！“海龙羽又气又急，眼泪也滚滚而落。 耶律志松开手，舒了口气道：”真是万幸，姑娘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脚扭了，休息些日子就会好。容在下先扶姑娘回屋......” “你别碰我！你走开！”海龙羽还是大叫。 “这回可容不得姑娘任性。”耶律志脸上一板，就伸手来扶。 海龙羽身子向后一缩，拼命摇头。”不，不要啊......“ 耶律志浑身一震，手也僵在半空。 过了片刻，他吸了口气，看着梨花带雨的海龙羽说：”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要帮你......我，我喜欢你。“ 海龙羽一下子浑身僵住。”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耶律志盯着海龙羽的眼睛说，”你小的时候我便听闻你的大名，说你如何貌美如花，知书达理。你接任海龙帮之位后，整天传到我案头的消息也是你如何智勇过人，不到一年功夫就能把北海第一大帮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我早想见见你了。这回獐子岛两家对决，我和弟弟为了谁领队前往争得几乎要兵戎相见。我们不是为了争夺取獐子岛的功劳，而是为了和你见上一面......“ 海龙羽默默地听着，眼神逐渐放松。 耶律志最后说道：”姑娘放心，我死也不会把你交给官府的，我可以发誓！“ 海龙羽吸了口气，把脸稍稍一侧。耶律志又伸手来扶她。海龙羽没有挣扎。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惊叫，两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红色身影手挺一柄短枪朝这里扑来。耶律志随手拔出剑。 ”阿彤，不要！“海龙羽奋力叫道。 红色身影猛然停住。耶律志脸上微笑，看着她说：”原来是马姑娘。“ 马兮彤死死盯着耶律志，没想到这家伙表面上不在意，暗中早已怀疑她和道一带着海龙羽一起来到广宁府，这下怎么办？ ”少堂主不是来捉我的。“海龙羽急切地说。 马兮彤眉头扬起，似乎有点不相信。 耶律志挺身道：”海姑娘说得对，我是来请她上山去住的。“ 马兮彤难以置信地来回看着二人，终于开口说：”那这是怎么回事？“ ”是误会了。“海龙羽把嘴一抿，”我原以为少堂主是来捉我的，我想逃跑，就从窗子跳了下来。“ 耶律志也接口道：”是我开头没说清楚。幸亏伤得不重，只是扭了脚而已。“ ”是这样啊......“马兮彤缓缓舒了口气，然后又问：“你为何不想捉她了？” 耶律志和海龙羽互相看了一眼。海龙羽脸上一红，急忙对马兮彤说：“这个以后再说吧......” “啊，对！”耶律志也说，“我们还是先回屋去。” 于是，马兮彤扶起海龙羽，在耶律志的帮助下，三人回到海龙羽的房间。马兮彤将海龙羽安置到床上，然后又扭头看向耶律志。 ”你现在可以说了。你为何要帮阿羽？” ”别......“海龙羽在一旁脸上发红，生怕耶律志把刚才在楼下的话再说一遍。 耶律志想了想，忽然挺身道：”我平生最痛恨忘恩负义之人。王翰受海老帮主养育之恩，不但不想回报，反而设计杀害，这回又暗通官府，只为霸占海龙帮。王翰实乃十恶不赦之人。在下自得知真相后，已决意不再帮官府，否则王翰这恶贼岂不是奸计得逞？“ 马兮彤听了吸口气说：”没想到少堂主如此仗义，实在佩服。“ 海龙羽也舒了口气，低下头来。马兮彤随后问她想不想搬到山上去住。海龙羽脸上犹豫。 “我住在这里也挺好......” ”这里不行。“耶律志打断道，”广宁府城里城外不过五千户，客栈总共就这么两三家。你孤身一人投宿，不出几天功夫就会有人怀疑。“ 马兮彤想了想说：“那山上就安全么？少堂主愿意仗义相助，若是望海堂也有人象王翰一样呢？” “绝不可能！”耶律志脸上忿然。 马兮彤又说：“还是让我和阿羽商量一下再说。” 耶律志点头同意。 马兮彤让他先回望海堂山上去，又接着说：”我今天就陪阿羽住在这里，也好照顾一下她的脚伤......对了，你回去告诉苗少侠，让他好好谈经讲道，不用管我。“ 耶律志呵呵笑了，随后拱手告辞。 他一走，马兮彤吐了口气，对海龙羽说：“吓死了我，我真没想到他早已怀疑你也来了广宁府。我刚才去买东西，到了外面忽然想起你一个人不方便，想回来问问你有什么东西要买，正好撞见你们......他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海龙羽红着脸说，”我开始以为他是来捉我的，就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马兮彤啊了一声。”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究竟伤没伤到骨头，他空口乱说可不行。“ 马兮彤边说边要看海龙羽的脚上。 海龙羽把脚一缩。“他已经看过了。” 马兮彤又啊了一声。“他看了你的脚？” 海龙羽没有答话，只是神情忸怩。 马兮彤见状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朝海龙羽坐近了些，然后拉着她的手说：“告诉我，阿羽。你问过他没有，他为何要冒险帮你？官府要是知道这事，他可就危险了......他究竟还说了什么？” 海龙羽还是不回答，脸上更加发红。 马兮彤又说：“阿羽，我们已经是结拜姐妹了，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 海龙羽想了想，终于齿咬下唇道：“他......他说喜欢我。” 第323章 六丁 “他说喜欢你？”马兮彤惊讶得合不拢嘴。 海龙羽点点头。“他说从前就一直知道我的事，想见我......” 马兮彤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他没见过你的脸，只是听说很美......嘻嘻，阿羽，他刚才是第一回见到，对不对？他定是一下子给你迷住了。” “那有这回事。”海龙羽急忙辩白。 马兮彤更加脸上大笑。“好，好......有没有一下子迷住我不知道，总之他是喜欢上你了。那么，你有没有喜欢他？” “我？”海龙羽像是一下子谎了。“我......我不知道。” 马兮彤笑眯眯地说：“不要紧。现在你可以慢慢想......唔，我想起来了，上午他拉我比武时还特意问我你不是很恨他，我说没有，他象是很高兴，肯定那时他就在打你的主意了。“ ”他想打主意的是海龙帮的地盘吧。“海龙羽忽然吸气道，”就和王翰一样......一定是这样。“ 马兮彤想了想，摇头说：”你现在非但已经不是帮主，官府还在捉你，他有了你也得不到海龙帮，反而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我看他是真心的。“ 海龙羽闭口不答。马兮彤一口咬定耶律志是真的看上了海龙羽。两人议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 此时，在耶律尚明的洞中，道一和这位望海堂主还在谈论他修行的太一六甲神箓。耶律尚明告诉道一，六甲神箓主要用于驱除邪恶，若正确持行，用之口中高呼甲寅名号，一切神鬼都会散走。 道一听了半天六位甲神的名字，忽然问道：”六丁六甲都是真武大帝坐下神将，为何道长只谈六甲，那六丁呢？难道是因为六丁乃阴神玉女，六甲乃阳神玉男，男的只能修六甲？” 耶律尚明听了呵呵大笑。“非也。太一亦有六丁神箓，习之可令房宅清洁，五毒不近，灾难不生，又可求仙得仙，求官得官，万事如意。只是太一教历来将六丁神箓与六甲神箓传与不同弟子。当年同辈中贫道修习的是太一六甲，太一六丁由刘秉忠习得。” “刘秉忠？”道一脸上一愣，“哪个刘秉忠？” “天下还有其他人叫刘秉忠？”耶律尚明微微一笑，“我说的当然是国朝故相刘秉忠。” 道一大吃一惊。刘秉忠乃紫金五杰之一，早年便加入忽必烈的金莲川幕府，为他夺取天下立下了大功，连元朝这个国号也是刘秉忠按《易经》中一句“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所取的名字。他怎会是太一教的呢？ ”道长是不是弄错了？“道一小心翼翼地说，”据在下所知，刘秉忠早年入过全真教，后拜海云禅师为师，不曾听说过他入过太一教啊？“ 耶律尚明脸上微笑。”刘秉忠博学多才，天文、地理、律历、占卜无一不通，尤其精于道术。苗少侠可知，国朝名号大元便是他依《易经》所取？他确实入过全真，又拜过临济宗海云禅师，前者只修内丹，后者也不通道法，那么刘秉忠的道术从何而来？ 实话告诉少侠，当年刘秉忠入幕府后，皇上又听闻太一四祖真人大名，便招至金莲川。刘秉忠便是在那时向四祖真人学得太一六丁神符。皇上欲留住宫邸，四祖真人以年老辞归。“ 道一啊了一声，又眉头皱起，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少侠似乎还是不信？“耶律尚明见状道，”少侠可去过大都和上都？在那里分别立有一座太一六丁神祠，这两座神祠乃刘秉忠亲手建立。他在上都六丁神祠边还建了一座草庐，他就住在其中，连去世时也是在这座草庐中坐化。” 道一又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没想到道长与刘秉忠如此有缘，道长习得太一六甲，刘秉忠习得太一六丁。” 耶律尚明笑着点点头。“太一六丁之术连先掌教五祖真人也不会，还是后来刘秉忠算出自己不久于人世时，才反过来传于五祖真人。” 道一听了也连连点头。太一五祖真人是萧居寿，他曾治好了察必皇后的病，深得忽必烈宠信。他趁机劝动忽必烈让真金太子参与朝政。萧居寿之后便是道一在大都见过一面的现任太一掌教萧全龄。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传来耶律志的声音，道一才猛然发觉自马兮彤和耶律志走后，已经过了不知多久。道一连忙起身向耶律尚明告辞，耶律尚明叮嘱他有空一定要再来。道一点头答应后，转身离开石洞。 到了外面，耶律志见到他便笑着说：“苗少侠毕竟曾作过道士，才能与家父谈得如此之久，连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行。“ 道一也脸上微笑，开口问耶律志知不知道马兮彤在何处。 耶律志道：”马姑娘下山去了，在客栈里陪着海帮主呢。她要我转告少侠，说她今晚不回山上住了，少侠可以与家父聊上多久都行。“ 道一脸上干笑。”是这样啊......“ 忽然间，他又脸色大变，死死盯住了耶律志。”你说她陪着......“ 耶律志点点头。”少侠不必担心，我全都知道。我不会把她交给官府的。“ ”你，你全都知道？“道一额头冒汗。 耶律志笑着拍了拍道一的肩头。”官府传来消息，她受了伤，在一男一女保护下躲进长白山，你说这一男一女是谁？“ 道一无话可说。耶律志又道：”你可以劝劝她，搬到山上来住。广宁府里人多眼杂。“ 道一吸了口气，对耶律志一拱手。“少堂主真是大仁大义，在下不知如何感谢。” 耶律志说不用谢，让他还是早点去客栈为好。道一于是立即下山来到客栈。海龙羽正坐在床上，马兮彤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见到道一，马兮彤立即冷笑道：“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对不对？” 道一脸上发窘，立即把话题转到耶律志身上，说耶律志告诉了他海龙羽的事。马兮彤也说了耶律志来了后，海龙羽跳窗的事。 道一听说海龙羽的腿又受了伤，脸上十分担忧，眼睛直朝床上的海龙羽看去。海龙羽说没事，只是扭伤了而已。道一似乎不信，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怎会只是扭伤。 “你自己看嘛。”海龙羽说着，把腿朝道一一伸。 道一不加思索地伸手上前。马兮彤立即拦住了他。 “人家姑娘的脚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仔细瞧过了。” 道一急忙把手缩了回来，海龙羽红着脸低下头，房间里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最后还是马兮彤又开了口，问道一怎么看耶律志要海龙羽住到山上的提议。道一毫不犹豫地表示这个办法好，耶律志是真心相助。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事不宜迟，趁天还没黑，道一立即去外面弄了头小毛驴，三人很快退了房。海龙羽骑上毛驴，在道一和马兮彤的保护下离开广宁府，在傍晚时分登上了望海山。 道一先去望海堂和耶律志联络，耶律志听说海龙羽这么快就来了，喜出望外。在他的安排下，道一三人趁着月色沿山道悄悄抵达望海堂，路上没见到一个人。 耶律志当夜便将海龙羽安置在一座独立的小院中，说望海堂毕竟还在协助官府，海龙羽的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马兮彤自告奋勇和海龙羽住在一起，以便照顾她的腿伤。尽管如此，耶律志还是派了一名侍女来帮忙。 一夜平安过去，耶律志第二天一早便悄悄来看望海龙羽，马兮彤也在场。三人寒暄一阵后，马兮彤见耶律志看着海龙羽欲言又止，立即起身道：”少堂主是否有事要与海帮主商量？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马兮彤抬腿要走，海龙羽却一把扯住她说：“我已经不是帮主了，没什么事要与少堂主商量的。” 耶律志见状也站起身说。“阿羽说得对，我只是来问个安而已，没有别的事。” 说罢，耶律志便转身离开房间。 马兮彤啊了一声，不自觉追了出去。到了外面，马兮彤叫住匆匆而行的耶律志。“少堂住请留步。“ 耶律志停住脚步，转身问马兮彤有什么事。 马兮彤上前两步，看着他说：”少堂主甘愿冒如此风险帮助阿羽，实在令人钦佩。阿羽已经对我说了，你告诉他......你喜欢她。“ 耶律志眼睛一睁。“她告诉你了？” “对。”马兮彤点点头，“我和阿羽是好姐妹，她有什么可瞒我的。“ 耶律志吸了口气。”那她说了什么没有？“ 马兮彤又点点头。”她不能肯定你是否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别有所图......少堂主别急，给阿羽一些时日好好想想，让她知道你是真心实意。我也会帮你的，你和阿羽实在相配。“ ”真的？“耶律志眼睛发亮，”那太好了。若事情能成，在下必有重谢......“ 马兮彤立即止住他，脸上笑着说：“有什么可谢的？我也是帮自己。” 耶律志眉头一扬，似乎不明白。马兮彤也没有多说，转而问他见没见到道一。耶律志说道一一早就去拜见耶律尚明了。 马兮彤一听脸上发怒。“又去那个洞子！还没完没了了！” ”姑娘别急。“耶律志笑着说，“谈经论道也总有结束的时候......不知姑娘是否有别的事？要不你我再去比试一下武艺？” 马兮彤一愣，随即说好。于是两人又去了演武厅，在那里练起武艺来。 ...... 就这样，海龙羽在望海堂总堂的小院里悄悄养伤。马兮彤似乎一语成谶，道一天天去见耶律尚明，两人在洞中一讲就是一整天，真是没完没了了，也不知在说什么。 马兮彤和耶律志则时不时去演武厅一起练武。同时，马兮彤还试着让耶律志和海龙羽多交流，可不知为什么，海龙羽总是有点抗拒。耶律志有点不耐烦，想早点赢得海龙羽的芳心，马兮彤劝他要耐心。 几天之后，耶律志来找马兮彤，交给她一封信，说是张通托人送来的。 马兮彤拆开一看，立即眉头紧锁。 第324章 马市 信中说，若马兮彤和道一已经抵达望海堂，要先买好几匹好马，而且其中一匹必须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良驹。 马兮彤心想，张大哥或许打算让德佑皇帝骑着这匹马到海边，而不是逼真金太子把他送来？无论如何，张大哥的吩咐一定要办到。 耶律志在一旁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便问怎么回事。马兮彤微微一笑说：”张大侠要我给他买匹好马。“ “我当什么事，这还不容易？”耶律志拍拍胸脯说，“我望海堂就是做牛马生意的，好马有的是！姑娘到山下马场里随便挑。” 马兮彤这才想起听海龙羽说过，望海堂除了贩卖药材人参，还有这桩大买卖。 不过，她想了想又皱起眉头问：”张大侠要那种特别好的马。“ 耶律志吸了口气。”难道他要千里马不成？“ ”差不多吧。“马兮彤叹口气道。 ”这可难了。“耶律志也皱起眉来，”宝马良驹可遇不可求......啊，对了！“ 耶律志忽然眼睛一亮。”你来的真巧。这两天马市已经开了，养马人会把草原上的好马赶过来交易。若是运气好的话......“ ”马市在什么地方？“马兮彤睁大眼睛问。 ”就在广宁城东二十里处。“耶律志说，”医巫闾山以南是庄稼地，而北边方圆千里都是大草原。广宁府恰在二者之间，因此每年夏秋之时草原上的人会把养好的马赶到广宁府附近来卖。辽东的马贩也在这时去买马。“ 马兮彤一听脸上兴奋。”好，我这就去碰碰运气！“ 不过，她随即又沉下脸来。”可是，我不会挑马。不知道一会不会......” “这个不用麻烦他。”耶律志立即说，“苗少侠一心向道，家父似乎也很喜欢他。若姑娘不弃，在下愿陪姑娘走一遭。” “少堂主肯陪我去？”马兮彤喜出望外。耶律志身为做马匹生意的望海堂少堂主，一定会挑马。 “不过......”耶律志想了想说，“这两天我有点事要办，不知等几天行不行？” 马兮彤说没问题，张大侠的信刚到，不可能立即就要用马。马兮彤谢过耶律志，这事便定了下来。 不过，马兮彤又一想，张大哥要买马的事总该让道一知道。于是，当天下午，她到道一的房间，让他看了那封信，并说过几天耶律志要陪她去马市。 ”......你么，就继续陪耶律堂主聊天吧。有少堂主陪着我就行。“ ”他陪着你？“道一脸上一怔，”这不行。我陪你去！“ ”你？“马兮彤露出嘲讽的表情，”你会不会挑马？张大哥要的可是宝马良驹。望海堂专做牛马生意，少堂主才是行家。“ 道一一听，心里顿时不自信起来。不过，他脸上还是一片傲然。”我怎么不会！关中沃野千里，也养马的。别忘了，你骑马还是我教的！“ 见道一着急的样子，马兮彤扑哧一笑。”好好，你会挑马......不如这样，反正少堂主这几天有事不能陪我去。你和我明天就先去马市打探一下，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吹牛。” “行！”道一满口答应，“你就等着瞧吧。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买到一匹西域的汗血宝马。” 两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马兮彤很快将明天要和道一去马市的事情告诉了耶律志。耶律志说先去看看也好，他让马兮彤不要轻易出手买马，一定要看准再说。他还给马兮彤讲了马市的规矩。 “马市外有官军把守，进去的人一律不许携带兵器，连刀剑也不行......”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马兮彤和道一动身下山。 ...... 他们前脚刚走，耶律志后脚就来到海龙羽的小院。 海龙羽听到耶律志来了，一时脸上犹豫，不过还是对照顾她的那名侍女说：“燕儿，去开门吧。” 燕儿去开了门，然后很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耶律志来到海龙羽面前，先询问了她的伤势，三言两语之后便吸口气道：“我的心意上回已向姑娘表白，不知姑娘如何看待？” 海龙羽低下头说：“少堂主一番美意，我心领了......此事，此事容我再细细想来。” 耶律志眼睛睁大。“我对帮主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你我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可谓天造地设......” “我已不是帮主，又是带罪之身，怎配得上少堂主？”海龙羽打断道。 “帮主莫要担心。”耶律志立即说，“帮主所谓罪名不过是窝藏，其来龙去脉大有可辩之处。只要寻人与官府通气，上下打点，不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主或许知道，我望海堂之所以在辽东还说得上话，无非也是附近大小州县中有人。 不止辽东，就算朝中重臣也与我望海堂往来颇多......若帮主不弃，在下愿为帮主之事与官府说情，以我望海堂的实力，不难为帮主洗涮罪名，乃至于重登帮主之位。” 海龙羽铁着脸没有答话。 耶律志继续道：“从此以后，在下与帮主结为秦国晋国之好，望海堂与海龙帮也成为一家。辽东大地不论海陆，什么地盘，什么生意，再无纷争，这也是各方百姓之福。帮主以为如何？” 海龙羽还是没有说话。 耶律志似乎有点不耐烦，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后又说：“我无论怎么考虑，你我都理应成为一对。我不明白帮主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帮主心中早已另有他人？” 海龙羽浑身一怔，立即说道：“少堂主冒死搭救之恩，龙羽日后必报。可是少堂主若如此逼迫，这里恐怕我就住不下去了......” 说着，海龙羽闭上眼睛，一颗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耶律志见状连忙一抱拳。“在下刚才心太急了，帮主千万不要在意......请帮主保重身体，在下就不打扰了。有任何需要，只管对燕儿说一声就行。” 说罢，耶律志转身离去。海龙羽的眼泪更是象断线珍珠似地落了下来。 ...... 马兮彤和道一一大早下山后，沿着山脚向东行，在广宁府东北十余里处过了一条小河后，山脉折向北边。他们也跟着北转，眼前随即出现一片葱绿的草原。 远远看去，草原上帐篷点点，牛马成群，十分热闹，还有许多人赶着大车也在朝那里去。这一定就是广宁府的马市了。两人兴冲冲赶过去。 果然如耶律志所说，最近的一处帐篷边就有十几个官军把守。道一没带剑，马兮彤没带短枪，两人从容而过，很快进了马市。里面人们三五成群在谈生意，什么样的人都有。 两人很快发现，这里不光买卖牛马，简直是一个大集市。牧民从草原上带来牛马，商贾则从辽东各州县运来粮食，布匹，铁器和盐等货物。牧民卖了牛马后，便就地买好这些货物运回去。尤其是布匹和铁器，在草原上可是抢手货。有些牧民风尘仆仆从几百里外赶来，广宁府附近的小贩也乘机向他们推销各种小玩意，到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不久，道一和马兮彤便留意到，马市中还有一些长相和装束相似的年轻人，在各个买卖前来回转，尤其是交易牛马的地方。他们似乎也不谈生意，就在不远处听着。 道一有点好奇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马兮彤说：“我们别管那么多，还是找千里马要紧。” 道一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就开始找马。 这里的马看上去长得都很壮实，什么颜色都有。马兮彤很快看花了眼。她捅了捅道一说：“你看到哪匹是千里马没？” 道一哑然失笑。“千里马哪这么好找？” 马兮彤问他什么样的马才是千里马。道一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马兮彤顿时怒了。 “千里马哪这么好找？”“你究竟会不会挑？哼，早知道你吹牛，我就不来了，等少堂主陪我来......“ “我怎么不会！”道一脸上变色，咽了下口水说，”我可是从前看过《相马经》的......这个凡相马之法，先除三羸五驽，乃相其余。大头小颈，一赢也。弱脊大腹，二羸也。小颈大蹄，三羸也。大头缓耳，一驽也......“ 马兮彤打断道：”别说什么劣马了。你就直说，千里马长什么样？比如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之类，这样好认。“ 道一目瞪口呆，使劲想了想说：”这《相马经》说，龙颅突目，平脊大腹，肶重有肉，此三事具备者，千里马也。上唇急而方，口中红而有光，此千里马也。” 马兮彤脸上高兴。“就这些？我现在知道怎么找千里马了。” 于是，她拉着道一，开始到处看马。很快，两人来到一个马栏前，里面有十几匹马。 马兮彤看了一眼，立即叫道：“快看！那里有一匹千里马！” 第325章 马价 道一顺着马兮彤指点的方向看去，见是一匹枣红色的马，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千里马？” 马兮彤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千里马龙颅突目，平脊大腹么？我看着就象。” 道一仔细看了看那马说：“是长得不错，应该是匹好马。“ ”那我去问问价。” 马兮彤立即找到卖马的人，问那匹马的价钱。卖马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都是四贯钱一匹。” 马兮彤眼睛一张。“四......四贯？那匹枣红的也是？” 卖马人点点头：“对。” 马兮彤心中迷惑，四贯钱就能买到一匹千里马？她知道，在广东稍微好点的马就要五十贯一匹，这里虽是产马地，也应当十来贯吧。 卖马人见她不答话，又说：“你嫌贵？你能出多少？少五百文也行。” 马兮彤更是目瞪口呆。 道一在一旁忙说：”还是贵了些，抱歉了。“ 说完他拉起马兮彤就走。到了一旁，马兮彤狐疑地问他：”你肯定那是千里马？怎么这么便宜？“ 道一脸上发窘。”我没说是千里马呀？我只说是匹好马。“ 马兮彤哼了一声。”我只要千里马。下回不是千里马，你就别说好。” 道一连连点头。 于是两人来到下一家。马兮彤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匹叫起来。“你看那匹怎样？” 道一抬眼看了看。“怎么又是枣红的？” 马兮彤嘴唇抿起。“枣红马就是好看嘛。” 道一再仔细看了看。“这匹不行。鼻孔不够大。《相马经》上说鼻孔大的马才跑得快。” 马兮彤哦了一声，又问他哪匹像是千里马。道一伸长脖子看了一遍，说哪匹都不行。马兮彤失望地和他离开了。 就这样，两人转来转去连看了七八家，道一都说没有好马。马兮彤不由叹道：“找匹千里马这么不容易。难怪少堂主说千里马可遇不可求。看来今天是没指望了。“ 说话间，两人又来到一家，见一个卖马人牵着匹马，正被一群人围着，便凑上前去。只见那匹马小头长颈，宽肩平背筋骨劲健，一身青毛上点点白花如繁星般灿烂，一看就是好马。 卖马人用流利的官话说：”大家看仔细了。这可是一匹上上好马，要价不高，只有十贯。“ 马兮彤悄悄对道一说：”这上上好马也不贵呀。“ 道一点点头。”要是卖到南方，不知得多少钱呢。“ 这时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大声说：“我出七贯！” 另一个道：“我加五百文！” 卖马人扫了其他人一眼，问还有没有人出价。过了半响，见无人答话，他似乎有点泄气，嘴里嘟囔着说：“今年怎么了？去年这样的马还能有九贯呢......” 片刻后，有个商人大声道：“八贯！我出八贯！” 不等卖马人答话，人群中一个年轻人扭头看看那个出价的商人。那商人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又喊道：“说错了！我出七贯又七百文。” 卖马人脸上先欢喜后失望。不等他开口，马兮彤大声说：“敢问这匹是千里马么？”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 有人说：“这儿哪里有千里马？有早叫草原上的王爷挑走了，哪会到这里卖？”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道一拉着马兮彤来到一旁问：“这下怎么办？” 马兮彤只好叹气道：“要是少堂主来也挑不出千里马，只好让他帮着买匹这里最好的便是。” 道一脸上一愣。“这哪里用得着等他？我这就给你挑匹这里最好的。” 马兮彤嘴唇一扁。“好呀，看你的了。” 两人说话间，那匹青花马以七贯又七百文的价钱成交了。他们只好继续到别的地方去看。 又走了五六家，道一终于相中了一匹黄膘马。马兮彤来到卖马人那里问价，顺便问了句这匹马算不算这群马力最好的。卖马人一听笑了。 “这匹只是中马。姑娘要好马，我给你挑一匹。” 道一急忙说不用了，然后拉着马兮彤走开。马兮彤问他怎么回事，道一只说看走眼了。 若他只看走眼了一次也就算了，可是两人接下来又去了几家，道一挑的马再次被卖家评价为中等马。 这回，马兮彤忍不住了，立即拉着道一来到一旁，眼睛盯着他说：“你怎么又挑了匹中马？你，你究竟会不会相马？“ 道一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我......当然会的。“ 马兮彤眼睛一睁。”你说谎！你老实说，你给人看过几次马？” “这个......”道一脸上发窘。 马兮彤气道：“好啊，原来你根本不会相马！......啊，我知道了，你只不过看过那本相马的书，对不对！” 见道一似乎不肯承认，马兮彤更加怒了。“你明明不会相马为什么硬要和我来？你留在那里洞里就好......啊，我明白了，你，你是不想少堂主陪着我？” 道一脸上更加尴尬。 马兮彤眼睛一亮。”准是这么回事，对不对？你承认了吧......你，你这是妒忌。“ 道一楞了片刻，终于把嘴一撇。”对，这些天我知道他总是和你一起......“ 马兮彤扑哧一声笑了。道一脸上不解。马兮彤眯着眼对他说：”就许你招惹别的姑娘，这回你知道我的心情了，嘻嘻......走，我们不看马了，反正你也不会，我们去买点好吃的。“ 说着，马兮彤开心地拉起道一朝外面走。 两人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两个人，都是牧民打扮，有二十七八岁，衣着破旧。前边一个样子普通，后面那个却身长八尺，膀大腰圆，一身壮肉在破衣裳下鼓鼓着，十分扎眼。壮汉手里牵着一匹小马。前边的人一路走着，逢人就问要不要买。 马兮彤看到那匹马，眼睛立刻直了。只见那匹马浑身火红，黑鬃黑尾，虽然体型尚小，但腰腿匀称，十分好看。 前边的年轻人看到马兮彤发愣的样子也是一呆，然后他从同伴手里拿过缰绳，牵着马走到马兮彤面前。 ”这马真好看。“马兮彤情不自禁地说。 那匹马竟抬起眼来和她对视，然后右蹄轻轻一跺，打了个响鼻。 ”它喜欢你。“年轻人笑着说。 ”这马怎么卖？“马兮彤问。 ”一百贯。“ 马兮彤吓了一跳。”一百贯！“ 年轻人点点头。”它今年才四岁，别看年纪小，马会上跑了第一名。“ 马兮彤听了脸上放亮，问了年轻人后，上前两步，用手开始抚摸红马的鬃毛。 不知是否给她的手摸着太舒服了，红马竟回头舔了她一下。马兮彤昂起脸说：”这马我买了。“ 道一一听吓坏了，急忙把她拉到一旁。”你疯了，要买这样的小马！还一百贯！“ 马兮彤俊眉一抬。”他不是说了，这马在马会上得过第一？当然值一百贯。“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道一急道，”他肯定在吹牛。” “他为何要骗我？”马兮彤问。 “这个......”道一想了想说，“你看他穿着如此破旧，这样的好马怎会到他手里？” “这我不管。”马兮彤满不在乎地说，”我就看那马长得好看，眼里口里都带着红光呢，又和我那么亲。“ 道一叹了口气。”只要是红马你都说好。“ ”那当然。“马兮彤脸上微笑，”我早想有匹红马了，和我的名字也配。“ 道一哑然失笑，然后说：”你可看好了。我看这马长相平常，鼻孔不大，眼睛也不突......“ ”算了吧。“马兮彤打断道，”你就会纸上谈兵。这红马喜欢我，我就买它。“ 说完，马兮彤转身来到年轻人面前，掏出一叠纸钞说：”是一百贯，对不对？这是钱。“ 年轻人喜出望外。”你真的要买？“ 马兮彤肯定地点点头。 这时，旁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道一转脸一看，是今天马市上不时见到的那种装束的年轻人。 这两个人来到马兮彤跟前说：”姑娘，你上当了。这马平常得很，最多只值五贯。“ 卖马的年轻人一听怒了。”不许乱说！我的马就值一百贯！不，两百贯！“ 两个人也不和他争辩，又对马兮彤说：”听我们的，今天这里就没有能值八贯的马。“ ”你们怎么知道？“马兮彤不由皱眉。 那两个人笑了笑说：”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当然不如我们知道这里的马市，还是听我们的吧。“ 马兮彤想了想，把嘴一抿道：”我肯出多少钱不用你们管。我看那小红马就值一百贯。“ 那两个人还想开口，一直跟在卖马年轻人身后的那个壮汉冲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叉腰，一对铜铃低的大眼瞪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似乎被吓住了，其中一个扯了扯同伴的衣裳，使了个眼色。两人飞快地转身走了。 卖红马的年轻人对马兮彤说：”我没有骗你。我说的话就象金子一样是真的。“ 马兮彤对他一笑，递上钱说：”我相信你。这是你的钱。“ 年轻人接过钱，转身给了壮汉。 马兮彤抱着红马的脖子亲了又亲，然后随口问道：”它有名字没有？“ 年轻人爽朗地一笑。”它叫乌兰多吉。“ ”乌兰多吉。“马兮彤口中念叨着。 年轻人又说：”你叫它多吉就会听。“ 马兮彤点点头。”好，多吉。“ 话音刚落，红马转头看看她。马兮彤乐不可支。 年轻人上前一步，一边轻抚红马的鬃毛，一边在它耳朵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脸对马兮彤说：”它知道你是新主人了。你一定要待它好。“ 马兮彤使劲点头。 年轻人把缰绳递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和壮汉走了。道一在旁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兮彤欢天喜地地牵起马，吃的也不买了，打算和道一立即回去。 两人离开马市，还没走出五十步，从一顶大帐篷后面就窜出五六个人，拦住去路，其中两个正是刚才劝马兮彤不要买马的人。 第326章 马语 ”你们想干什么？“马兮彤紧张地护住红马。道一也挺身站到马前。 “跟你们说不要出高价买那匹马，你们为何不听！”那个劝马兮彤不要买马的年轻人上前两步道。 “我出多少钱买马关你何事！”马兮彤毫不退让。 “有人出高价，别人也得跟着出高价才行，整个市面上的马价就高了，这个你难道不懂？”年轻人瞪着马兮彤说，“今年我们议定了，上上马一律不到八贯，上马不到六贯，中马四贯，下马两贯。” “你们？你们是谁？”道一质问道。 “我们就是我们！”年轻人朝道一又瞪了一眼，“所有买马的人！” “说谎！”马兮彤抿嘴道，“我看你们是望海堂的，对不对？“ 年轻人一愣，随即堆起笑脸。”姑娘虽从外地来，倒也知道点事。不错，我们就是望海堂的，这里的马价我们说了算！“ 马兮彤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们怎么说。这马我已经买了，你们想怎样？“ 年轻人嘿嘿笑了两声。”看在你初来乍到，又是姑娘家的份上，就饶了你。不过，规矩不能坏......“ 说着，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两眼红马。”毛色不错，就是太瘦......这马我要了，五贯！“ ”什么！“马兮彤眼睛瞪大，”我出一百贯买的马，你五贯就要拿走，这不是抢么！“ ”你不要五贯？”年轻人嘲讽地看着她说，“那好，这也就一匹中马，按规矩来，四贯！” 说着，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几个汉子眼露凶光，朝马兮彤逼来。道一连忙摆好架势。 “你们敢！”马兮彤叫道，一边手探向肩后，这才发觉自己连短枪也没带。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停手！” 马兮彤扭头一看，双眼立即放亮，来的竟是卖她红马的年轻牧人，身后跟着那个铁塔般的壮汉。 几个望海堂子弟脸上一惊，为首的年轻人问：“你来做什么？你的马都卖了。” 年轻牧人脸上微笑。“你是望海堂的人对吧？” “是又怎样？” “你们规定今年买马出价不能高过八贯，对不对？” “不错！” “好，就按这规矩吧。”年轻牧人来到马兮彤跟前。“姑娘，你刚才给多了，这是找钱。” 说着，他把一叠纸钞塞进马兮彤手里。“一共九十九贯。” 马兮彤拿着钱不知所措。 年轻牧人转脸对望海堂子弟说：“怎么样？这下我和这位姑娘的买卖没坏你们的规矩吧。” “你！”那个为首的望海堂子弟忍住气，想了想，忽然凑到马兮彤面前说：“原来姑娘一贯钱就买了这匹马。不如你转卖给我怎样？我出四贯，你平白就赚了三贯。” “我的马不卖！”马兮彤睁大眼睛说。 “这个由不得你！”望海堂子弟怒道，“你再不肯，我连你都买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呼一下飞了起来，惨叫着在众人的惊呼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撞到两丈开外的地上不动了。道一看得真切，动手的是那个铁塔般的大汉。其余的望海堂子弟吓坏了。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十来个官军手持刀枪从远处赶来。为首的头目高叫：“不许打架！” 一个望海堂弟子回过神，慌忙迎上前去道：“官爷，这里没打架啊。他只是摔了一跤。” 官军头目大声说：“刘县尹有令，马市不许惹是生非！” 众望海堂子弟连连点头，很快扶起地上的同伴跑了。官军也随即撤走。 马兮彤高兴地来到年轻牧人面前，把钱递还给他。 年轻牧人微微一笑。”说好了一贯钱卖给你了。“ 马兮彤哪里肯让他吃这个亏。 年轻牧人正色道：”我说出的话就像射出的箭一样不会回头。“ 说完他转身便走。 马兮彤正要追，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拦住了她，用生硬的汉话说：”走，走，一贯，一贯......“ 马兮彤知道再过不去，只好对着年轻牧人的背影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切里！“年轻牧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马兮彤站在原地，看着壮汉跟着年轻牧人走远了。 道一走到她身边，一边念叨着：”切里......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马兮彤脸上奇怪。道一忙说：”我上回关在皇宫里等着砍头时，给我送饭的一个宿卫士也叫这名字......啊，你别见怪，同名而已，长相完全不同。“ “嗯。”马兮彤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切里也许不象他看上去那么穷......” 就这样，道一和马兮彤牵着新买的红马回到望海山脚下。两人商量后，马兮彤留在原地，道一上山去找耶律志，想他同意把红马暂时养在山下望海堂的马场。耶律志听说两人已经买了马，立即赶下山来看。 见到红马，耶律志眼睛顿时一亮，对马兮彤说：“这匹骝红马确是好马。” “这马怎么好了？”道一忍不住说，“和《相马经》上说的也不一样。” 耶律志哈哈大笑。“《相马经》怎能道尽天下好马？这事只有养马人才知道......让我看看它的牙口。” 说着，耶律志慢慢朝红马走去。红马立即两耳竖起，警觉地看着他，鼻子里发出噗噗的威吓声，前蹄在地上来回刨。耶律志伸出右手，嘴里说着马兮彤听不懂的话，可马儿就是一边躲闪一边甩头。 马兮彤在旁边急忙喊道：“多吉，听话，不要动。” 红马没有反应，还是不安地移动屁股，口中红光更盛。 马兮彤不由抱怨。“不是说听话的么......” 耶律志忽然道：“马姑娘，快说左克死这三个字！“ ”多吉，左克死！“马兮彤立即大叫。 红马当即停下不动了。耶律志又说了几句话让马兮彤重复。马兮彤一说，红马立即照着做。马兮彤大喜，上前连连安抚红马，一边掰开它的嘴让耶律志检查了牙齿。 ”你刚才说是的什么咒语？“马兮彤笑着问耶律志。 ”只是些寻常的蒙古话。“耶律志说，”草原上的马儿从小受调教，只能听懂这些。“ ”看来我也得学蒙古话了。“马兮彤口中叹气，接着冲红马一乐。”等我学会了，你一定要和我玩哦。“ 道一在旁边看了忍俊不禁。 耶律志让马兮彤骑骑看，马兮彤说太晚了，等明天配了合适的马鞍再说。耶律志表示同意，于是他领着马兮彤来到山下望海堂的小马场。 安顿好红马后，马兮彤还是不肯走，说要今晚和红马一起过，和它亲近些。道一知道马家小姐正在兴头上，也不多劝，就和耶律志一起返回望海堂。 ...... 到了山上，道一立即来到海龙羽的住处，想告诉她马兮彤今晚不回来了。房间里只有海龙羽一个人，道一照常询问了她的脚伤，然后说了今天买马的经过，尤其是那几个望海堂子弟的事。 海龙羽一言不发地听着，完后只说了一句，”怪不得望海堂能发大财“，然后又沉静下来。 道一见状道：”阿羽，我见你这两天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怎么回事？“ 海龙羽浑身一震，连忙说没有。道一不信，问她是不是担心在这里的安全。海龙羽再次否认。 道一想了想说：”那......那你一定在想如何找王翰报仇，对不对？“ 海龙羽吸了口气，道一以为自己猜对了，又说道：“王翰忘恩负义，天理不容，人人得以诛之......阿羽，你别担心。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报不了仇。等我有空了，我陪你回去找他算账！” 海龙羽浑身又是一抖，睁大眼睛看着道一说：”你，你肯帮我报仇？“ ”我当然愿意！“道一也吸了口气，”我听阿彤说你打算伤好了就一个人回去报仇，我很为你担心呢。“ ”你......你真好。“海龙羽眼中闪出泪光，激动地说，”我只是顺路把你和阿彤从荒岛上带出来，你们在獐子岛已经效了力，又冒死把我从王翰手中救出，现在又要为我报仇......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 ”别这么说，阿羽。“道一忍不住说，”你失去帮主之位，我和阿彤也有责任。“ ”你们？“海龙羽脸上迷惑。 道一咽了咽口水说：“对，你忘了，是我和阿彤让你收留崔进的，否则官军也不会追来。”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海龙羽说着，低下头来。 道一想了想又说：“况且，你和阿彤已经是姐妹了......唔，阿彤告诉我你和她拜了姐妹。既然如此，你的仇我们又怎能不管呢？王翰如此恶毒，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海龙羽猛地抬起头。“你，你要亲手杀他？” “当然！”道一眉头一扬，“怎么，你不肯？啊，我知道了，杀父之仇应该你亲自报才对。你放心，我会留给你动手的......” “不，不必这样，你能动手就动手。”海龙羽又低下头，脸上忽然发红。 两人正说到这里，侍女燕儿回来了，见两人在面对面说话，就想离开。道一有点尴尬，忙说已经问完安了，于是当即向海龙羽告辞。他刚走出小院，迎面碰上耶律志。道一和他打招呼，耶律志也说是来问安的。两人说了几句后，道一便走了。 ...... 第二天一早，道一下山找马兮彤。到了马场，只见马兮彤已经给红马上了鞍子，正骑着它在溜达，脸上一副兴奋的样子。道一想自己骑骑看，马兮彤说什么也不肯。 两人正在说笑，耶律志也来了。他手里牵着一匹上好鞍的大马，十分精神。马兮彤见状道：“怎么，少堂主是想试试我的马快不快？” “正有此意。”耶律志笑着说。 道一劝马兮彤小心点，说马刚买，还不熟。马兮彤说就在马场里跑一下。于是，她和耶律志骑着马来到一块草地。道一站在一旁，他打了个呼哨，两位骑手同时发力，只见红影闪动，转眼间，红马已经领先了一个马身。 马兮彤勒住马，笑颜如花。耶律志又让人牵来几匹好马比试，结果，红马都轻易取胜。马兮彤兴奋极了，连连夸奖红马。道一也很高兴，心想，这说不定真是张大哥要的那种千里马。 他对马兮彤说：“就不知跑长点怎样。” 马兮彤问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长距离跑马。 耶律志想了想说：“附近的总不过瘾，明天我带姑娘去个地方，保管姑娘跑个痛快。” 第327章 封地 马兮彤使劲点头。“那就明天！” 当天晚上，她还是坚持在马场过夜。耶律志早早回了望海堂，道一陪马兮彤一直到日落才回到山上，然后径直去向海龙羽问安。他走到离海龙羽的小院不远时，就见耶律志从里面出来，脸色阴沉。道一迎上去打招呼，耶律志敷衍了两句便沉着脸走了。 道一心中疑惑，见到海龙羽就问刚才是否有事，为何耶律志看上去有点不高兴。海龙羽说没什么事。道一看着她的脸说：“阿羽，你不用瞒我。你脸上还有泪痕呢。“ 海龙羽慌忙抹了下脸。“是，是吗？” 道一又说：”你我认识已久，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呢？......这样吧，你和阿彤是姐妹，我去找她来，你对她说怎样？“ ”不，不用了......“海龙羽想了想，终于低下头说，”少堂主，他......他说喜欢我。“ 道一眼睛立即睁大。”这......这是好事啊。“ 海龙羽猛地抬起头，盯着道一说：”你，你真这么认为？“ 道一嘴巴一张，却没答话。 海龙羽又看着他说：”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道一脸色慌张，一时无言以对。 海龙羽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走吧。“ 道一连忙行了个礼，草草问了安，便转身离去。 ...... 马兮彤在山下和红马又过了一夜，愈发感到红马可爱。第二天天刚亮，耶律志已经下了山来找她。马兮彤给红马上好鞍，拍了拍它的脖子说：”多吉，你是不是千里马，今天就看你的了。“ 耶律志随便骑上一匹马，两人当即离开马场，绕过广宁城西北的山神祠，沿着山脚向北走了十余里，然后拐进一条进山的小道，又在陡立的山岩间穿行了三十多里，眼前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全是草地，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些低矮的山丘。 耶律志说，这是医巫闾山的北边。 马兮彤不由赞道：”果然是跑马的好地方！“ 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耶律志却说这里还不够开阔，然后他手指山边的一座塔道：“那是懿州城，过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听到懿州城三个字，马兮彤想起前几天游山玩水时耶律志告诉她张通张大侠就出生在懿州。又想到张大哥信中的嘱托，马兮彤心中一动，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少堂主以为我的马如何？” 耶律志点点头。“是匹好马。” 马兮彤嘴唇一扁。”和望海堂的好马比起来如何？“ 耶律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姑娘是想和望海堂的马比试？在下自当奉陪。“ ”好。“马兮彤吸口气道，”不过，我们不能白白比试。“ 耶律志立即来了兴趣。”姑娘想怎样？“ ”要是我赢了，少堂主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比完再说。“马兮彤道。 耶律志脸上犹豫。 马兮彤忙说：”少堂主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耶律志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好！要是我赢了，姑娘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同样也不会为难姑娘的。“ ”一言为定！“马兮彤瞥了一眼耶律志胯下那匹似乎不怎样的马。 耶律志见状笑道：”姑娘不会以为我望海堂只有这等劣马吧？” 说完他带着马兮彤又向北走了数里，山脚下竟还有一座望海堂的马场。耶律志在这里换上了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黑马。马兮彤严肃起来，说了声”我们开始吧“，便脚跟轻踢，骝红马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耶律志立即策马追赶。两人沿着山脚的草地一路向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懿州城下。马兮彤催马从铁塔边掠过，继续向北疾驰，不一会儿，眼前再也见不到任何山丘，只有无边的草原。 骝红马仿佛看见了家似的，不用马兮彤催促，撒开蹄子狂奔。马兮彤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一眼望去，只有碧蓝的天穹和洒满阳光的草地，如同飞驰在绿色的大海上。她从没觉得纵马奔驰令人如此畅快，不由心花怒放，忍不住激动得喊起来。 红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一个劲的加速。不知过了多久，马兮彤望见前方出现了大群的牛羊，这才勒住缰绳。她回头一看，已经见不到耶律志的身影。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远处出现一个黑色的小点，很快变成了黑色的骏马和马上的耶律志。 ”你的马太慢了！“马兮彤兴奋地喊道。 耶律志策马来到她面前，喘着气说：”没想到天下有如此神马。“ ”你认输了对不对？“马兮彤道，”现在我可以说什么事了......我想问少堂主借一条船，回南方的时候用，这条船得听我的命令。“ ”我当是什么事！“耶律志哈哈大笑，”别说借条船，送姑娘一条都行......只不过，我还没说认输呢。“ 马兮彤一听脸上生气。”少堂主想反悔？“ 耶律志忙说：”姑娘别误会，船一定会借的，我只是想与姑娘再比一回。“ 马兮彤舒了口气。”行啊，我知道你还有事要我答应。那我们从这里开始往前跑吧。“ 耶律志却要往回走。马兮彤望着远方诱人的草地，心有不甘。 ”少堂主，我看时候还早得很，为何不能继续向北？“ 耶律志道：”再往北就是广宁王的地盘了，我们还是少惹麻烦。“ ”广宁王？“马兮彤脸上迷惑，“他是谁？” 耶律志说：“广宁王就是广宁王，这方圆千里的地方都是他的地盘。” 马兮彤眉头一皱，广宁王一定是忽必烈什么亲戚。 “他为何叫广宁王？和广宁府有什么关系？”马兮彤想了想又问。 “姑娘猜得对。”耶律志道，“广宁府连同整个懿州都是他的封地，因此才叫广宁王，只是因为路途遥远，他一直住在北边四五百里的临潢城，这里的事都由广宁县尹代管。” 马兮彤吸了口气。“这么大地方都是他的？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耶律志嘿嘿一笑。“他是成吉思汗异母弟别勒古台的曾孙。成吉思汗起兵时向族人许诺，取了天下，各分地土，共享富贵。占了整个草原后，成吉思汗把几个儿子都封到西边，几个弟弟都封到东边，别勒古台的封地就是我们眼前这片草原。后来，别勒古台在灭金时也立了大功，他的封地就扩张到了广宁府。等传到他孙子时，当今皇上干脆正式封了名号为广宁王......” 说到这里，耶律志不知怎么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望起远方的草原来。 马兮彤忽然叫道：“啊，我想起来了，别勒古台是不是就是那个娶了一百个老婆，生了几百个儿子，多到自己也记不得的那个人？” 耶律志回过神来，立即哈哈大笑。“对，就是他！别勒古台生来力大无穷......嗯，马姑娘怎么知道这个？” 马兮彤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听海龙帮的人讲的。他们说成吉思汗立了几个我耳朵什么的......唉，说这个做什么，少堂主，我们就往回跑吧。” 耶律志点点头。“好，这回看谁先回到马场。” 于是，两人催马开始奔驰。马兮彤虽然跑得飞快，但不像来时那么拼命。她不时回头看看，耶律志的黑马始终在身后不远处。两人你追我赶，一路向南，懿州城的石塔很快出现在远处。 马兮彤加快速度，从城西跑了过去，再回头一看，耶律志又被拉下了一大段。很快，望海堂的马场也出现在眼前。马兮彤策马朝入口奔去。这时，却听耶律志在她身后大喊：“是山那边的马场！” 马兮彤急忙勒住马，回头一看，耶律志已经冲过了马场，朝山道那边去了。马兮彤调转马头再开始跑，耶律志早领先了一大段。到了山道口，耶律志一马当先冲了进去。马兮彤紧随其后。 山道虽不曲折，但忽高忽低，很不平坦。耶律志骑术精湛，在这样的地方如履平地。马兮彤毕竟不是从小学马，慢了不少，而且在红马偶尔打了个趔趄后，她生怕红马受伤，再也不敢使劲。等到她钻出山来，回到望海堂的马场，耶律志已经牵着黑马等在门口，脸上带着微笑。 马兮彤下了马，气呼呼地说道：“少堂主，我不服。你是不是故意不说清楚哪个马场？” 耶律志神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沮丧。他凑到马兮彤身边说：“马姑娘，我确实有事相求......” 马兮彤没有理他，牵着马朝棚子走去，耶律志跟在后面。 两人进了马棚，马兮彤一边给马卸鞍，一边问道：“究竟什么事？” 耶律志脸上一喜说：“我对海龙羽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这几天我想方设法，可她始终对我不冷不热。前天你去买马时，我又去找她表明真心。可她却要我不要逼她，否则她就要下山......唉，依我看，她是不是心中确实已有他人？” 马兮彤猛地吸了口气，心头开始发紧。 第328章 兄弟 耶律志继续道：“我从獐子岛回来后才收到来自海龙帮中的消息，说海龙羽之前回岛的路上搭救了几个人，其中一男一女武艺高强，会在獐子岛替海龙帮助阵，而且海龙羽似乎看中了那个男的。如今看来，这一男一女就是在说苗少侠和马姑娘，难道......” “都是谣言！”马兮彤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苗少侠和海龙羽什么事都没有！“ 耶律志被马兮彤的语气吓了一跳，他想了想又问：”那么姑娘以为海龙羽因何拒绝在下？“ 马兮彤喘了口气说：”王翰忘恩负义，害死海老帮主，又引来官军，夺了海龙帮。如今海龙羽只想着为父报仇，别的都顾不上。“ 耶律志啊了一声。”原来如此。这我就舒心多了，她并非对我反感......那么以姑娘所见，我应当如何做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马兮彤闭口不语。 耶律志见状恳求道：”我对海龙羽一片真心，已经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就算她心中已有他人......请姑娘明示，倘若事成，耶律志此生必不忘姑娘的恩德。“ 马兮彤想了想，终于说道：”我刚才讲得还不够明白吧？她现在只想着报仇，你就帮她报仇呀。替她杀了王翰，她一定会接受你。“ 耶律志脸上犹豫。”这个......如今王翰已经成了海龙帮帮主，又有官府的大力支持......“ ”这就看你的了。“马兮彤把嘴一抿，”实话告诉你吧，阿羽已经对我说了。谁帮她报了杀父之仇，她就嫁给谁！“ ”她真的这么说了？“耶律志眼睛睁大，”......我明白了。多谢姑娘指点。“ 说完，耶律志便转身走了。 马兮彤继续照料骝红马，又是喂水，又是梳毛，可她心里总在想耶律志刚才的话，”......她是不是心中确实已有他人？” 想着想着，马兮彤的手开始发抖。她终于下定决心，抱住骝红马的脖子说：“多吉，对不起，我今晚不能陪你了，你自己要乖。” 然后，马兮彤收拾好东西，找到管马的人，重重打赏了他，要他尽心照料骝红马。管马的人连连答应，马兮彤这才放心地离开马场。 回到望海堂，她直奔海龙羽的住处。海龙羽见到她，脸上惊喜。“阿彤终于回来了，多吉还好么？” ”好得很。“马兮彤沉着脸说，”道一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海龙羽眉头一抬，“他早上来问了安后就走了，或许又去和耶律堂主讲道了吧。” 马兮彤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海龙羽笑着说：“道一成天在那洞里不知干什么。就算阿彤新买了好马，也不该忘记，人比马重要啊。“ 马兮彤猛地站住脚步，铁着脸说：“我是该多陪陪他，否则他的心思就容易往别人身上去。” 说完，马兮彤又继续走了。海龙羽呆呆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关上门。 马兮彤走出院子，随便问了一下望海堂弟子，道一果然去和耶律尚明讲道了。马兮彤赶到石洞洞口，也不进去，就坐在洞口附近，只想等着道一出来，和他好好谈谈海龙羽的事。 等着等着，近处传来脚步声，马兮彤一抬头，转角处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耶律志。等马兮彤认清另外一个，立刻吓得跳将起来。那人见到马兮彤，也扬起了眉毛，却有种预料之中的样子。 “马姑娘怎么不陪着小红马？“耶律志抢上两步，满脸堆笑地说，“来，我给姑娘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舍弟耶律炳，刚从辽阳府来......” 马兮彤心里砰砰直跳，她早有预感，在望海堂呆久了，会遇见这位二少堂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毫无防备。 不等她反应过来，耶律炳已经嘿嘿一笑说：“原来姑娘姓马，那么苗少侠就是你的假夫君了？” 耶律志在一旁脸上发愣。“怎么？炳弟，你认识她？” “怎么不认识。”耶律炳指了指自己的右臂，“我这胳膊上的伤就是拜马姑娘所赐。” 耶律志大吃一惊，耶律炳又说：“马姑娘除了假夫君，还有假妹妹呢......告诉我，海龙羽在何处！“ 耶律炳怒视马兮彤。一旁的耶律志脸色却已变得铁青。马兮彤不动声色地朝他看了一眼，耶律志转脸对他弟弟说：”炳弟，你听我说，海龙羽她......也在这里。“ 这回轮到耶律炳两眼发直了。”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她是官府要犯么？你为何要收留她？“ 耶律志下巴一抬。”我考虑过了，海龙羽对我望海堂有用，留在手里比交给官府更好。“ ”大哥，你不要犯傻！“耶律炳眼睛更大了，”海龙羽犯事就是因为窝藏紫雾岛的反贼，要是官府知道她在这里......” “炳弟，此事我已决定。”耶律志打断道，“海龙羽就住在这里。” 耶律炳吸了口气。“......不行，我不能看着望海堂落得和海龙帮一样的下场！” 说完，耶律炳转身就走。 耶律志喊了声，“炳弟，你做什么！”，又对马兮彤一摆手，“姑娘别急，我一定劝住他。”然后便追了下去。 马兮彤一想，这事得马上告诉道一，于是，她回转身来，一头钻进耶律尚明的石洞。 谁知刚一进去，一股阴风便扑面而来。她眼前发黑，看不清是何物，只是啊了一声，猛然闪身。只听”啪“地一响，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前撞到一起，然后是道一的惊呼。 ”兮彤！“ 马兮彤惊魂稍定，这才隐约看清，昏暗的洞穴中，道一和耶律尚明面对面坐在蒲团上，相隔一丈远。道一手里有一根黑乎乎的绳子，耶律尚明正挥动手中拂尘朝道一猛扫。 道一手中的绳子则象灵蛇一般在空中扭动，上下飞舞，迎击拂尘。刚才的惊呼让绳子显出一个空圈，拂尘趁虚而入。就在这一瞬间，耶律尚明猛然收回拂尘，道一手中的绳子也停止舞动，啪地落到地上。 ”苗少侠，你分神了。“耶律尚明把拂尘朝身后一甩道。 ”道长见谅。“道一行了个礼，站起身对马兮彤说，”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差点出了事。“ ”这算什么，外面才出了事！“马兮彤将道一扯到一旁，在他耳边轻声说，”耶律炳来了。“ 道一猛吸了口气，眼睛睁大。这时，耶律尚明又开口了。 ”炳儿来了？他怎么不来见我？“ 马兮彤对道一使了个眼色，一边说：”堂主，他刚到，稍后会来的。“ 道一忙对耶律尚明行礼。”今日又打扰了，多谢道长赐教。“ 然后，他便和马兮彤出了洞，一边紧张地又问：”耶律炳几时来的？“ ”看样子刚到。“马兮彤说，”少堂主要和他来见耶律堂主，就在洞外撞见了我。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还问我阿羽的下落。少堂主告诉他阿羽也在这里，他气得不得了，想去告发，少堂主正在劝他。“ 道一听了更是大惊。”我们得马上告诉阿羽，说不定得马上逃。“ 马兮彤连连点头。两人一起来到海龙羽的住处。海龙羽见二人神色慌张，忙问出了什么事。等听到耶律炳来了，海龙羽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说：”我们马上走。“ 道一脸上犹豫。”阿羽，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对。“马兮彤也点头说，”依我看，少堂主是当哥哥的，耶律炳得听他才是。只要少堂主肯保你，必定......“ ”我就是不要他保。“海龙羽抿嘴道，然后便作势要收拾东西。 三人正乱作一团，门口传来脚步声。三人转身看去。耶律志出现在门口，身旁站着耶律炳。 第329章 县尹 马兮彤伸手去摸背上的短枪。耶律志大声道：”三位不必慌张。我已劝服舍弟，保你们在山上平安无事。“ 耶律炳也上前一步说：”在下一时心急，在辽阳府冲撞了诸位，请诸位见谅。我大哥已对我讲明真相。王翰忘恩负义，害死海老帮主，实在是天理不容。怪我当初不知真相，才会帮着官府进山搜捕诸位。如今大哥已对我晓以大义，请诸位放心留在山上。“ 海龙羽还是狐疑地盯着耶律炳。道一看了马兮彤一眼。马兮彤却抱拳道：”少堂主，二少堂主大仁大义，在下感激不尽。俗话说，患难中见真情，若海帮主能重得帮主之位，我相信她必不会忘记望海堂的大恩大德。“ 耶律志把手一摆。”我兄弟二人向来以道义为上，不过尽了些微薄之力，岂敢对海龙帮以恩人自居。我兄弟只愿海龙帮与望海堂从今以后能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对抗外敌，造福辽东百姓。“ 听了这话，海龙羽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几个人互相说了几句恭维之词，耶律志道：”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自龙羽上山，望海堂还未设宴招待，炳弟今日刚到，不如我们几位好好吃一顿。“ 耶律炳听了连声叫好。道一三人不便推托，只好答应下来。耶律兄弟立即安排下去。 让道一三人放心的是，耶律兄弟十分谨慎，虽说是设宴招待，但参加的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而且宴席就设在海龙羽的小院中。耶律志又摆出了他的蒸馏酒，五个人边吃边聊。耶律炳对道一三人连连称赞。 ”三位离开辽阳后一直向南走，我和官府的人都以为三位逃向金州一带，打算乘船逃离辽东，谁能想到三位竟然来到了望海堂总堂，哈哈哈哈......三位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呢？” 马兮彤道：”我和苗少侠是来这里找人的，龙羽腿上受伤，不能一个人走，于是就一起来了。“ 耶律志也说：“炳弟，你刚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接着他便对耶律炳将了张通让道一和马兮彤留在山上的事。然后，马兮彤反过来问耶律炳：“二少堂主最后又是怎么想到我们在这里的？” 耶律炳笑道：“我可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只是前两天手下报告说有人在广宁府的马市坏了规矩，是一男一女。我的手下偷偷跟踪，不料这一男一女竟然和大哥在山下见了面，还进了望海堂的马场，我当然要来看着......不过，我听手下描述这一男一女的长相，心中已有所怀疑，呵呵。” 耶律志听了忙问马市上是怎么一回事。自从买了红马后，马兮彤还没说过她和望海堂弟子发生冲突的事，这时才开了口。 “马市上有许多贵帮弟子在看着，上上马成交价一律不能高过八贯，上马六贯，中马四贯，我这匹马是一百贯买来的，自然坏了贵帮的规矩，贵帮弟子便找上了我......呵呵，原来望海堂是靠这个发财的。” 耶律志听了竟然脸上惊讶，不自觉朝耶律炳看去。“什么一律不能高过八贯？” 耶律炳沉声道：“不错，这就是今年我定的规矩。做生意不使点手段怎行？外地来的马商出手大方，用高价买马，马价就给他们抬上去了，我望海堂如何赚钱？” 马兮彤也脸上吃惊，看着耶律志说：“难道山下的马市不是归少堂主管？” 耶律志笑了笑说：“原先都是我管的，炳弟一直呆在辽阳府，管那里的参茸买卖。只是今年为了谁带人去獐子岛的事，我和炳弟有点争执......” 马兮彤这才想起，耶律志说过，他兄弟俩为了谁领人去獐子岛和海龙羽对决的事，差点兵戎相见。一定是耶律志交出了今年马市的管理权，才换得弟弟同意他领人去獐子岛。 只听耶律炳又说：“大哥，你去年折腾了一年马市才赚了两千多贯。按我的法子，看这势头，至少可以赚得翻一番，五千！” 耶律志沉默不语。 道一在一旁说：“二少堂主，你这样串通压价，不怕官府来查么？” 耶律炳哈哈大笑。“官府？你知道这里的官府归谁管？告诉少侠，广宁府刘县尹就是这里最大的官。他耶耶可是汉军四世候之首刘伯林，祖上说起来也是我耶律氏，我们是一家人。我望海堂这些年能发达，怎少得了他和辽东各地官员的庇护。这回我早就加倍孝敬了刘县尹，广宁府的马市就是我说了算！谁敢惹我就是和刘县尹过不去！” 马兮彤听了使劲哼了一声。“你在辽阳的参茸买卖，也是这么得到官府庇护的，对不对？” 耶律炳得意地扬起脸道。“不错，就连朝中也有人帮着我望海堂说话。” 马兮彤又哼了一声。“你这样做买卖，迟早会吃亏。” 耶律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马姑娘也懂做买卖？来来，你说说你怎么做买卖的？” 马兮彤刚想开口，耶律志连忙对耶律炳说：”炳弟，今天算是给海帮主补办接风宴，生意上的事还是少谈吧。“ 耶律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对，只为龙羽姑娘接风，不谈生意。“ 于是他便开始向海龙羽敬酒。虽然是蒸馏酒，海龙羽照例喝得精光。耶律兄弟连连恭维海龙羽，说她千杯不醉，真是名不虚传，海龙羽又喝了不少，还替道一和马兮彤挡了酒。 不过，道一终于还是看出她有点不支的迹象，连忙提议结束酒宴。耶律兄弟也已经喝得半醉，耶律志同意撤宴。于是，道一和兄弟二人向两位姑娘告辞后走了。 他们一走，马兮彤立即把摇摇晃晃的海龙羽扶到屋里。海龙羽半睁着眼睛说：”阿彤，你去陪道一吧。我一个人能行。“ ”别说这话，我看你是喝醉了。“马兮彤把海龙羽扶上床，一边又说，”你刚才替我挡了那么多酒，我真该谢谢你才是，今晚还是我们睡一起吧。“ ”阿彤，你真好......“海龙羽拉住她的手，醉眼惺忪，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知道，我，我心里还是放，放不下道......道一，你也不怪我，还让我和他在一起......” 马兮彤一听，心立即悬了起来。“你......你和他在一起？” “是......不......”海龙羽嘴里越发含糊，马兮彤心中痒痒的，恨不能立即弄醒海龙羽问个明白，可是海龙羽口中喃喃着，终于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马兮彤似乎因为昨晚也喝了不少酒，醒得很晚。她醒来后扭头一看，海龙羽还在沉睡，看来蒸馏酒的威力真大，连号称千杯不醉的人也顶不住。 马兮彤起床后，很快离开屋子，去找道一，可道一又去耶律尚明的石洞了。马兮彤赶到石洞前，里面传出隐隐的风声。马兮彤想冲进去把道一抓出来，可又想起昨天的事，耶律堂主似乎在和道一探讨一门很厉害的武功，自己若冒然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糟了。 马兮彤在洞外踌躇了半天，决定不找道一了。她打算去找耶律志，不是两人一起练武，就是向他讨教训马的蒙古话。可是找到几个望海堂弟子一问，耶律志今天一早下山去了，说是广宁府的刘县尹请他去议事。 马兮彤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住处，想看看海龙羽起来没有。进了小院，只见侍女燕儿站在门外，马兮彤抬腿想朝屋里走，燕儿却拦住了她。 ”二......二少堂主在里面问安。“ 马兮彤见燕儿脸色慌张，心中立即起疑。她一把将燕儿推开，又警告燕儿不许说话，然后便悄悄来到门前。房门没有栓，马兮彤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一条缝，里面传来海龙羽的说话声。 ”二少堂主的心意我领了，何况，令兄已经说过同样的话......“ ”什么！我哥也对你这么说！“耶律炳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 ”对。“海龙羽道，”我在山下时他突然出现，我以为他是来抓我的，他不这么说，我怎会相信他，肯住到这里来？“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耶律炳勃然大怒，”什么道义，全是假的，还不是为了个女人！“ 说着，耶律炳拔腿就走，马兮彤立门打开。耶律炳见是她，脸上一愣。 马兮彤立即说：”二少堂主不要生气。令兄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婚配。他既然对海姑娘动了真心，做弟弟的应该为哥哥高兴才对。“ ”他年纪不小？“耶律炳眼睛一睁，”我也年纪不小了！为何他可以动心我就不行？海姑娘答应他没有？没有啊，海姑娘说她心中已有他人。” 马兮彤一听楞住了，海龙羽说的不是道一还会是谁？海龙羽在一旁也脸上发红。马兮彤朝她看看，海龙羽只是低头不语。耶律炳来回看看二人，一时无语。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是燕儿没有拦住来人的惊呼。马兮彤急忙朝门口开去。只见一个望海堂弟子闯了进来，脸上焦急。 “二少堂主，不好了！“来人气喘吁吁地冲着耶律炳说，“刘，刘县尹把少堂主抓，抓起来了！” 第330章 王府 三人大惊。海龙羽脸色变得煞白，马兮彤心想，莫不是官府已经发现海龙羽藏在这里？ ”为什么要抓他？“耶律炳厉声问道。 那个望海堂弟子喘着气说：”刘，刘县尹说......望海堂在马市上欺行霸市，强买强卖。“ 马兮彤一听，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少堂主被抓和海龙羽的事无关。 耶律炳闻言大怒。”好你个姓刘的，也不想想收了我多少好处，竟敢和我望海堂过不去！走！“ 说着，耶律炳便和来人匆匆走了。 海龙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我连累了少堂主......要真是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他......“ 马兮彤立即安慰道：”少堂主肯把你藏起来也是因为喜欢你，他心甘情愿冒这风险的。“ ”可是......“海龙羽抿着嘴说，”我又没答应他。“ 马兮彤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刚才耶律炳在时说的话，海龙羽拒绝了耶律炳的表白，说她心里已有他人。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耶律志，除了道一也不会有别人。马兮彤犹豫了片刻，终于对海龙羽问了出来。”二少堂主在时，你对他说心里......“ 海龙羽浑身一怔，眼泪流了下来。”阿彤，我，我对不起你，拜姐妹时说好的......可我还是放不下......“ 马兮彤抿嘴道：”你应该放下才是，少堂主哪里不好了？他为了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那可是整个望海堂......唉，他眼下被抓，你又拒绝了二少堂主，我们在这里恐怕就呆不下去了......“ 马兮彤说到这里，忽然心里又重重跳了一下。耶律志被抓，那么他答应借船的事怎么办？要是张大哥突然来信说船要马上去什么地方待命，耶律志不在，他答应的事还能算数么？耶律炳可不象他哥哥那么仗义。因此，耶律志一定要尽快救出来才行。 想到这里，马兮彤已将海龙羽和道一的事抛到脑后，她匆匆对海龙羽说了句，”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便转身冲出屋子，留下一脸莫名的海龙羽。 到了屋外，没走多远，马兮彤却停下了脚步。她本打算下山强行救出耶律志，可又一想，就算这么救出人来，官府岂能善罢甘休，必定会找望海堂算账，到时一片大乱，张大哥要船要马的事肯定泡汤，这可不行。不能强行救人，那该怎么办？ 马兮彤一下子为难起来。她东游西转，想了半天，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马兮彤决定去问问耶律炳，若是他还没下山的话。 很快，她从望海堂弟子口中得知，二少堂主在望海厅。马兮彤心里高兴，望海厅是这里的议事堂，耶律炳一定召集了手下头目在商议如何营救少堂主 。 于是，马兮彤立即来到望海厅前，这里却静悄悄的，门口也无人守卫。马兮彤心下怀疑，她悄悄步入厅中，只见耶律炳一个人半躺在堂主大椅上，脚翘得老高，正在怡然自得地品尝手中一杯酒。 马兮彤见状大怒，立即冲上前去喝问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怎么不下山去救人，也不召集头目开会？“ 耶律炳吓了一跳，这才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说：”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先谋而后行。马姑娘，我不正在这里思考对策么。“ “有什么好考虑的。”马兮彤忍住气道，“你不是说那个刘县尹收了你许多好处？他敢这么抓人，你马上去找他就是了。” 耶律炳摇摇头说：“刘县尹历来是望海堂在这里的靠山，他这回突然翻脸，我恐怕其中必有蹊跷。我已经派人去细细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有什么好派人打听的！”马兮彤怒道，“他抓了你哥，你就去找他问清楚。” 耶律炳微微一笑。“这可不行。你没听说刘县尹用什么理由抓我哥的么？欺行霸市......” 马兮彤啊了一声。“我明白了。欺行霸市的人是你呀，你怕到了刘县尹那里他把你也抓了，对不对？” 耶律炳默认似地笑了笑。 马兮彤又说：“这事难道还不清楚么？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除了派人去打听。” 耶律炳沉声道：“我还派人去请各地的分堂主来此商议，只有他们到齐后，才能想出万全之策。” 马兮彤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耶律炳想了想说：“近的三两天，远的得十天半个月。” 马兮彤一愣，她哪里等得起这么久，张大哥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回来，到时没有船，她可丢不起这个脸。想到这个，马兮彤不由埋怨道：“以前马市都没事，今年你一管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全是你的错！” 耶律炳嘴角一撇。“是又怎么样？” 马兮彤急了。“还怎么样？依我看，你应该下山去找那个刘县尹，把事情说清楚。” 耶律炳眉稍扬起。“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去投案，把我哥换出来？哈，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马兮彤怒道，“一个做事一人当，祸是你闯出来的，怎能由你哥顶着？” “怎么不行？”耶律炳也眼睛睁大，“我爹不管事，他就是望海堂堂主，出事当然算到他头上。” “你！”马兮彤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你一点不关心你哥的安危！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你，你是不是想你哥在牢里出不来，望海堂就归你管了！” 耶律炳一听大怒。“你算什么人？望海堂的事轮不到你说话！我和我哥的事也轮不到你说话！你要是这么关心我哥，你自己去救他呀！” “我？”马兮彤脸上犹豫，她已经想清楚了，不能强行救人。 耶律炳却以为她不敢，冷笑着说道：“不敢了是不？我哥收留了海龙羽，还有你和苗少侠。现在我哥一出事，你不也和我一样？” ”你以为我不敢？“马兮彤眼睛瞪圆，“我什么事不敢！” “好啊。”耶律炳眼睛转了转说，“你要能救我哥，那再好不过......不过，你可不能说是我派你去的哦，救出来后，别回山上，随便你们去哪里，也别扯上我望海堂就行。” 马兮彤哼了一声。她当然明白耶律炳的主意，要是哥哥成了逃犯，望海堂不就更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了？马兮彤也不想强行救人，可要说不去，耶律炳必然会嘲笑。 马兮彤想了想，决定先下山打探一番再说。于是，她点头答应去救人，然后离开了望海厅。她没有告诉仍在洞中专心论道练功的道一，毕竟她打定主意只是去打探的。 走在下山的路上，她盘算着如何打探，自己不会轻功，不能来个夜入大牢什么的，况且，她根本不想强行救人。 思前想后，她发觉最好的法子竟然是直接去衙门里问，反正也没人认得她，最好能和那个刘县尹说上话，真正弄清楚怎么回事，反正她有刘县尹的把柄在手里，只要暗示一下就行。 主意已定，她迈开步子进了广宁城，很快打听到衙门的所在。到了那里，她说要见刘县尹。差人说，刘县尹人在王府。她一听楞住了。 “王府？这里还有王府？” “对。”差人笑了笑说，“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广宁府一带是广宁王爷的封地，当然有王府。只是王爷嫌路远，一直住在临潢。“ 马兮彤哦了一声，她已经知道广宁王和封地的事，只是她没想到广宁城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还有一座王府，而刘县尹居然住在那里。 于是她问了王府的所在，便谢过差人走了。 广宁城小，广宁王府看上去也很小。马兮彤来到王府前，门口站了几个兵丁。她上前说要见刘县尹。小头目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后问道：”姑娘是何人，要见县尹何事？“ 马兮彤也不隐瞒。”我有个朋友叫耶律志，听说他给县尹抓了起来，我是为这事来的。“ ”你是望海堂派来的？“小头目问。 马兮彤说不是。小头目于是派人进去通报。很快，派去的人回来说，刘县尹不肯见她。 马兮彤想了想，又对小头目说：”他一定得见我。你告诉他，我知道他和望海堂的事。“ 小头目脸色一变。”姑娘究竟是不是望海堂派来的？“ 马兮彤眼睛一睁。”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进去对他说就是了！“ ”那我就说姑娘是望海堂的了。“ 小头目这回亲自去通报，很快，他也回来了，说望海堂的也不见。 马兮彤一听急了。”他非得见我不可，否则我就去告发他！“ 小头目不理，马兮彤和他争执起来。小头目命人赶她走，马兮彤不肯。几个兵丁来推搡，动作粗鲁。马兮彤不自觉使出两招落花掌，当即打到一个。兵丁们哗然，伸手去拿兵刃。 正在这时，王府的门一开，里面走出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身着劲装，铜铃般的双眼露着杀气。兵丁们立刻住了手。马兮彤仔细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衣着不同，但长相不会变，眼前的这个大汉不就是前几天在马市上见到的那个，红马就是大汉和那个叫切里的年轻人卖给她的！ 大汉看到马兮彤，也脸上一愣。 马兮彤立即叫道：”是我呀！你不认得了？你卖给我多吉的，多吉！“ 大汉显然听懂了多吉两个字，把手一招。兵丁们立即散开，让马兮彤走上前。 马兮彤高兴地说：”他们怎么听你的话？难道你在这里做事？“ 大汉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示意马兮彤跟她走。马兮彤也不细究，便跟着大汉进了王府。 她边走边说：”好汉，上回多亏了你出手，还没谢过你呢。这回又幸亏是你，否则我也进不来。你叫什么名字？究竟是不是在这里做事？“ 大汉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只是生硬地说道：”你见他说话。“ 马兮彤点点头，先见到刘县尹再说。就这样，大汉领着她进了一间小屋。 马兮彤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七八岁，长相平常。等马兮彤认出是谁，又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你是切里！“ 切里一身亮闪闪的丝绸罩袍，腰上系着金腰带，和马市上破破烂烂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做事。“马兮彤又高兴地说，”我是来见刘县尹的，他在何处？” 切里淡淡地问道：“这里是广宁王府，你为何来这里见他？” 马兮彤道：“我听说他住在这里，我有很要紧的事见他。” 切里又问：“是不是耶律志和望海堂的事？” 马兮彤点点头。切里朝大汉一摆手，大汉立即离开。很快，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官服的老者。 老者见到切里，立刻拜倒在地，行了礼说：“王爷找臣下何事？” “王......王爷？”马兮彤口中结巴，眼睛瞪圆。 切里对她一笑，又朝老者摆了摆手。老者会意，起身对马兮彤道：“这位便是皇上册封的世袭广宁王爷。” 马兮彤顿时觉得无法呼吸。 第331章 王爷 切里就是广宁王？ 马兮彤知道广宁王是成吉思汗异母弟别勒古台的曾孙。忽必烈是成吉思汗的孙子，也就是说，广宁王是忽必烈的侄子辈。忽必烈已年过七十，那么广宁王怎么说也有四五十岁吧，而切里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马兮彤知道这么推算或许不准，但切里是广宁王这件事实在让她始料未及。 看她发愣的样子，切里开口了：“刘县尹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 马兮彤这才回过神来，转脸对刘县尹说：“听说你抓了望海堂的少堂主耶律志？” 刘县尹下巴一抬。“不错，耶律志在广宁马市欺行霸市，胡作非为，卑职奉王爷之命将他逮捕归案。” 马兮彤又是一楞，原来是广宁王要抓耶律志，难怪。马兮彤不禁想起前几天马市上的情形......不好，要是这样的话，她要挟刘县尹有什么用？刘县尹根本没翻脸，只是罩不住望海堂罢了。 马兮彤正在暗自发急，广宁王切里又开口了。“原来姑娘也是望海堂的，不知姑娘叫甚么名字？” “我不是望海堂的。”马兮彤不自觉的答道，“我姓马，是耶律志的朋友。” “我知道了，你是来给他说情的。”广宁王点点头，“耶律志串通马商，故意压低马价，养马人吃亏很大，我已亲眼所见，怎能不抓他治罪？” “我......我......”马兮彤一时说不出话来。 广宁王继续道：“我还听说望海堂在咸平那边的马市上也是如此，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不管事，耶律志才是堂主，不抓他抓谁？” 马兮彤啊了一声，急忙说道：“耶律志虽然是望海堂话事人，可马市并不是他在管。今年管马市的是他弟弟，王爷往年可听说过望海堂在马市压价的事？” 广宁王眉头皱起，想了想说：“你讲的有理......他弟弟是不是叫耶律炳？” ”王爷明察。“旁边刘县尹急忙点头，”往年本地和咸宁那边都秩序井然，只是今年......“ 马兮彤立即接口道：”今年耶律炳全权掌管望海堂的马匹生意，因此耶律志与此事无关，恳请王爷将他放了。“ 广宁王下巴微抬。”耶律志今年虽不管马匹生意，但他毕竟是望海堂之主，我怎知不是他兄弟俩合谋？“ ”这......“马兮彤想了想说，”前几天少堂主与我吃酒时，我听他对弟弟耶律炳生意上的所作所为颇不以为然，合谋之事万万不可能。“ 广宁王眉头一皱。”你和他交情倒好......你们认识多久了？还有，上回马市上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又是你什么人？“ 马兮彤道：”我也是上个月才认识少堂主，不算什么交情。陪我去马市的那个也是朋友，我们一起从南方来寻人。“ ”原来姑娘是南人。“广宁王脸色一缓，”南方听说很大，姑娘家在哪里？“ ”岭南。“马兮彤实话实说，”我家就在海边。“ 广宁王微笑道：”我听说越往南走天气越热，到了南海边，连冬天也没有，是不是这样？“ 马兮彤点点头。”对，岭南又热又湿，冬天也一样。“ ”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广宁王又微笑着问。 ”我家里是行船的。“马兮彤小心地说。 广宁王哦了一声。“在海中行船一定很辛苦吧。我从来没坐过海船，听说很多人一到海里就头晕，吃口水都会吐出来。” 马兮彤又点点头。“是，海里有时浪很大，有一两丈高，船摇得人直吐苦水。” 就这样，广宁王东一句西一句问着南方的事，马兮彤小心地回答，过了半天，才找到个机会把话题转回望海堂身上。 “我可以向王爷保证，少堂主与此事无关，可否请王爷放他回家？” 广宁王想了想说：”只要他弟弟来这里自首，我就可以放了他。“ 马兮彤脸上犹豫，耶律炳肯来自首才怪。 广宁王见状又说：”他们兄弟俩总是要来一个，至于哪个我不在乎......刘县尹，你去把耶律志带来，我先问问他。” 刘县尹立即领命而去。 马兮彤随口说了一句。“多谢王爷。” 广宁王转脸对她一笑。“不用谢，你我不是陌生人......那日在马市上，你敢用一百贯买一匹瘦马，你的眼睛像天上的雄鹰一样锐利，我很佩服......怎么，多吉跑得是快是慢？” 马兮彤脸上微红。“要是那天知道是王爷在卖马，我可不敢卖，何况是最后只用了一贯钱......我怎敢让王爷吃亏，还是让我把钱还给王爷吧。” “怎么？”广宁王脸色一沉，“我身为世袭广宁王，连一匹马都送不起么？” 马兮彤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就领受了。多吉跑得真快，我第二天就和少堂主最好的马比试了一下。我们从山脚下一直往北跑，过了懿州，一直跑到草原上，我回头看，他的马都没影了。“ 广宁王哈哈大笑。”那当然，多吉是去年那达慕的第一名......嗯，你跑到了草原上，草原美不美？” 马兮彤连连点头。“跑起马来真是舒服极了，草原一望无际，象绿色的大海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时以为那是蓝色的草原。”广宁王微笑道，“草原的夏天当然是最美的，因此我才一直住在临潢。” 马兮彤想了想问：“那为何王爷突然到了这里？就为了望海堂的事？“ 广宁王摇摇头。”我来广宁府有别的事，到这里的路上才听卖马人说受了压价。“ 马兮彤叹道：”我来找刘县尹时还不知道这里有王府。人家说王爷住的临潢离这里很远，有五百多里，王爷的封地真大。“ 广宁王一听，脸上自豪。”那当然......你知不知道，我曾祖是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他从小力大无比，和另外一个弟弟合撒尔一直是成吉思汗的左手和右手。成吉思汗有个族叔做了背叛的事，成吉思汗不忍当众处死他，就让我曾祖和他比试摔跤，让这个族叔能象个勇士般死去。 成吉思汗曾经说过，他能取天下，凭的就是我曾祖的神力和合撒尔的神箭。成吉思汗取了草原后，不但封给我曾祖三千户蒙古人，还把耶律留哥属下的汉民也封给了他。耶律留哥的汉民就住在临潢府。 我听说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也是耶律留哥的后代，那么耶律志兄弟也该归我管，何况他们就在我的封地上。他们这样乱来，我怎能不生气呢？“ 马兮彤听了只好点头。 说话间，刘县尹来报，耶律志已经押到。广宁王命带进来。耶律志进了屋子，抬头见到广宁王身边竟是马兮彤，自然万分惊讶。 广宁王手下命耶律志跪倒在地。广宁王说：”望海堂的罪过你应当清楚，我知道这事是你弟弟耶律炳做的，马市是他在管。因此，只要他来这里自首，你就可以回去。你马上写封信，我派人带着去望海堂，耶律炳跟着回来就算他自首了。“ 马兮彤望向耶律志，盼着他快些点头，不料耶律志把头一昂说：”在下身为望海堂首领，对下属管教不严，理当受责，请王爷将罪过都降在我身上，我绝无怨言。“ 广宁王道：”你没有做过，为甚么要担这个罪？就因为他是你弟弟？“ ”不错。“耶律志说，”身为长兄，又是少堂主，在下理当受罪。” 广宁王朝吗兮彤看了一眼，马兮彤没有说话。广宁王命人将耶律志带了下去，然后对吗兮彤说：“你看，不是我不肯放他，是他定要带弟弟受过。” 马兮彤想了想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治他？” 广宁王毫不犹豫地说：“至少要把他投入大牢，关上十年八年。” 马兮彤道：“耶律志不在，他弟弟便是话事人，不是更加可以为非作歹了么？” 广宁王眼睛一睁。“你说的对。看来耶律炳一定也要抓来，他现在就在望海山上，我立即人去抓......不，派兵去，干脆把望海堂平了，以后就没人敢乱来了。“ 马兮彤脸色变白，望海堂要一没，张大哥的事怎么办？她想了想，把牙一咬，当即跪倒在地。 ”求王爷开恩。耶律炳一人作恶，却要这许多人赔上性命，岂不太过？“ ”你说得对。“广宁王当即将马兮彤扶起，”你说应该怎么处治他？“ 马兮彤又想了想说：”望海堂欺行霸市，不过是为了发财，王爷重重罚他们的钱，让他们破财就是了。“ 广宁王也想了想，点头说有理，然后立即命人将耶律志带了回来。广宁王对他说：”耶律志，你身为望海堂首领，却放纵兄弟做坏事，让养马人吃了大亏，我本想将你望海堂铲平，这位马姑娘替你求情，说你是好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放你回去。 不过，你望海堂在马市上压价得到的钱必须全部交出来，还要加一倍罚钱，三年内不许你们进马市买马。另外，你弟弟耶律炳是这事的主使，他是马群里的坏马，你要将他逐出望海堂，听见没有？“ 耶律志忙说：”多谢王爷开恩。“ 广宁王点点头，转脸对马兮彤一笑。”你对这事的意见很好，我十分喜欢。我想请你去临潢做客，那里的草原更加美丽，不知你愿不愿意？“ 马兮彤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耶律志抬头朝她看来，脸上十分急切。 第332章 邀请 马兮彤继续道：“真弟他连钱都不懂怎么用，这一路要回去，给人卖了也不知道。你和他一起到峨眉山，求他师父教你功夫，一定成的，你花个三五年学好功夫，我们再一起去报仇。” 珂儿被小姐的突然决定吓坏了，她使劲想了想说：“要是真弟的师父不肯收我当徒弟呢？” “那你也待在峨眉山。“马兮彤道，”哪里也别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小姐......“珂儿说了这两个字，眼泪就淌了下来，”我们一起去峨眉山吧。“ “别怕，珂儿。“马兮彤坚定地说，”你先去峨眉山，我去杭州再打探一下梁起兴的行踪。要是打探不到，我就立即去找你。“ ”我们先去峨眉山吧，要是真弟师父不收我，我们也能在一起。“珂儿流着泪说。 “你勇敢些。”马兮彤道，“万一梁起兴躲在杭州，我和你去了峨眉山，一来一回大半年，不就错过机会了么？我一定要知道他躲在哪里......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没有绝佳机会我不会动手。我已经考虑周全了。” 珂儿知道小姐已经铁了心，只好哭着说：“小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里不比广东，春天也冷的。呜呜......” 马兮彤也流下泪来，她刮了一下珂儿的鼻子，强做笑颜道：“小傻瓜，真以为我离开你连衣裳也不会穿了？” 珂儿抱着她还是哭个不停。“呜呜......” 马兮彤又想了想，把心一横，推开了珂儿。“船要开了，得赶快。”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大叠纸钞，分了一半给珂儿。“你拿着，万一我晚来了可以有的用。” “不用那么多。”珂儿连连推辞。 马兮彤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大把珠宝塞给她。”我还嫌少呢，你去学艺，也得备好学费才是。“ ”小姐，真不用那么多。“珂儿还想推辞，最后在马兮彤的坚持下，她才流着泪收了下来。 两人又把行囊分了，然后趁着船还没开，又靠在一起互相叮咛。长这么大，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真正分开。 终于，船上传来一声吆喝。”开船啰！“ 两人这才站起身来，珂儿流着泪踏上跳板，一步一回头地走上船去。客船缓缓离岸，她还在船上大叫。”小姐，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马兮彤使劲朝她挥着手，不知不觉又泪流满面。 ...... 再次登上一艘向南去杭州的客船，马兮彤一头倒在舱里。自从离开井澳后，她终于又是一个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本来在福建时，她就抛下珂儿和道一打算一个人回广东为父报仇，只不过还没出建宁府就中计被抓。她肯定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因为她已养成习惯，在外头能不吃东西就不吃，上回在任丘李家庄，她不是不喜欢喝茶，而是故意不喝，结果真的躲过了一劫。 三天后，她乘坐的客船在船家的吆喝声中靠上了大运河终点，杭州武林门外的码头。她再次回到一年前和道一来过的城市，只不过这回是她孤身一人。 杭州的春色还是那么迷人，城中到处熙熙攘攘，城外莺歌燕舞的。她可没丝毫欣赏风景的念头。一下船，她就开始打听杭州市舶司的所在，问了几个人，知道的都说在澉浦。她有些沮丧，难道金归燕真的骗了她？梁起兴不是到杭州市舶司上任，而是早回广东去了？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金魔头坏是坏，对她还从来没撒过谎。于是，她决定去找个熟悉本地官府的人问问，一想，还会有谁可以问呢？不正是那个在杭州当个九品小官的马千里告诉她市舶司在澉浦的么？她当即决定去找马千里再问清楚，就算马千里不知道，应该也可以介绍别的官府中人来打听。 就这样，按照马千里留下的住址，她前往中城的里仁坊，先在附近找了个小客栈住下，然后就去马千里的住处登门拜访。马千里在里仁坊赁屋而居。邻居都知道这位马大官人，说他在衙门里上班，要晚上才回来。马兮彤就在那里等着。 天黑之后，果然见到马千里一身官服匆匆回来。马千里抬头一看，见到门口站着的这位绝色佳人，真是惊喜万分。 ”马姑娘，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看我了。“ “已经两个月了。”马兮彤微微一笑，“我也是有事相求才来的。” “姑娘这是何话，能帮到姑娘才是在下的荣幸。”马千里说着，请马兮彤进屋。 屋里很是狭小，看来这位大官人的日子也过得不轻松。两人一番寒暄后，马兮彤说：“我在澉浦市舶司找不到要找的人，想来问问官人，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寻。” “姑娘要找何人。”马千里问。 “只知道姓梁，在杭州市舶司为官。”马兮彤把事先想好的话拿了出来。 马千里想了想说：“姑娘确定他在市舶司？会不会在其他衙门？” “这个......”马兮彤自己也不能肯定了。 马千里又道：“我可以帮姑娘在杭州各衙门打听一下，姑娘还知道他什么？” 马兮彤又想了想说：“他年约四十，出自广东......对了，千万别说是我在找他。” 马千里脸上一笑。“当然，当然。我会尽力打听，姑娘只需耐心等些时日。我一有消息便来告诉姑娘，不知姑娘现住何处？“ 马兮彤说了客栈的名字。”我来求官人办事，自然是住得近点好。“ 马千里连连点头，然后又问：”珂儿姑娘怎么没随你来？“ ”她有事到四川去了。“马兮彤这么说。 马千里也没多问。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马兮彤便起身告辞。 她本以为马千里至少十天半月才能有回音，谁知才过了两天，马千里就找到了她住的客栈，二话不说，要请她吃晚饭。她当然不好拒绝，就随马千里来到附近一家酒楼。 两人坐定点了菜后，马千里举杯说道：”在下是来向姑娘赔罪的。“ 马兮彤脸上惊讶。“陪什么罪？” 马千里说：”在下让姑娘去澉浦市舶司，实在是大错特错。众所周知，杭州市舶司在澉浦，可在下刚刚知道，去年朝廷已决定在杭州城另立一处市舶司，就在钱塘江边，上个月才开放，知道的人很少。你要找的梁某人会不会在那里为官？“ 马兮彤听到这里，心已经咚咚跳了起来。原来如此！朝廷要加设杭州市舶司，官位就有了空缺，正好用来赏给梁起兴。金归燕终究没有骗人。 只听马千里又道：”在下实在惭愧，竟然不知道此事，害得姑娘白白在澉浦寻了这些日子。“ 马兮彤忙说：”官人不必自责。这杭州市舶司是新近才设的，本来就无人知晓，官人又才从北方回来。” 马千里连连摆手。“寻常人等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身为官府中人，理应知道。” ”官人不必多言。“马兮彤说，”知道了就好。等明天我自己去那里打听一下，他究竟在不在那里就知道了。“ “明天不行。”马千里道，“明天是旬休，各处衙门都不开。” ”多谢官人提醒。“马兮彤脸上一笑，”还是做官好，每月都有休息的日子。“ 马千里叹口气说：”休息又如何，还不是待在家里。我孤家寡人一个，杭州该玩的地方也玩过了。“ 马兮彤好奇地问：”那别人呢？和你一样的官府中人，他们这时节去何处消遣？” “那就多了。”马千里叹道，“陪伴家人，啊，无家之人可以去各处瓦子寻欢作乐，啊，眼下正值春日，也可踏青游湖，还可以参加诗会茶会。” “客人熟读文章，精通诗词，可以去诗会茶会呀？”马兮彤随口道。 哪知马千里一听，却深深叹了口气。马兮彤奇怪地问：“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马千里又叹了口气才说：“我何不想参加诗会茶会，怎奈竟无处可去。” 见马兮彤脸上迷惑，他继续道：“我初来乍到，又是北人。本地那些文人墨客瞧不起我！” 说到这里，马千里双手握拳，脸上露出忿然之色。马兮彤眉头皱起，也为他感到不平。 只听马千里又愤愤不平地说：“我一来杭城，就想结交本地名流，不料个个拒我于千里之外，说我诗词不通，只会写些小曲。真是气煞我也！......明日他们在城外净慈寺便有个品茶春会，文人雅士云集，连官府中人也不少，我却连请柬也求而不得。” “竟有此事！”马兮彤更加感到不平，”此茶会主持人是谁？是净慈寺的和尚么？“ 马千里摇摇头说：”不，此茶会为本地文人借寺内的茶寮举办，主持人姓周名密字公瑾，号草窗先生，乃杭城文人首领，也是诗词大家。“ 周密？马兮彤愣了片刻，哈哈一笑，眯起眼睛对马千里说：“若官人有意，明日我们一同去这个茶会！” 第333章 作客 其余三人脸上惊愕。道一已经听说了广宁王要耶律志把弟弟从望海堂赶走的事。 ”炳弟，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耶律志怒道，”我已经冒了风险吧你藏在山上，你却想和我们一起去，叫广宁王看见了，他非灭了望海堂不可。“ 耶律炳嘴角一撇。”我没说要和你们一起去啊。广宁王要把我赶走，你照办就是。我离开望海堂后总要有去处，对不对？我打算去临潢落脚，那里不有许多本家么？“ 耶律志愕然。”那......自然好。你真的要走？” 耶律炳慨然道：“当然。你这么担心广宁王会灭了望海堂。我怎能不走呢？” 马兮彤在一旁眉头紧皱，她可不以为耶律炳会是这样的人。 耶律志叹口气说：“炳弟，没想到你真的以我望海堂的大局为重......你放心，为兄定会在广宁王那边为你多多说情，等他气消了，你一定可以重返望海堂。” 耶律炳脸上一笑。”多谢大哥。“ 耶律志又说：”你要去临潢落脚可得小心，广宁王还在气头上，若是遇见你的话，说不定会把你赶走。“ 耶律炳点点头，说自己会小心的。耶律志又表示要给弟弟一大笔钱，让他不愁花销。随后，四个人继续喝酒吃菜。 酒宴结束，马兮彤回到住处，把耶律炳要离开望海堂，一个人去临潢的事告诉了海龙羽。 她最后说道：”耶律炳听说广宁王要赶走他，开头勃然大怒，现在却自己说要离开望海堂，我看他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呢......阿羽，他非要去临潢落脚，我看他会不会是因为你也要去那里？“ ”不会吧。“海龙羽想了想说，”我拒绝了他，他不见得就会死缠烂打。临潢的耶律氏族人多，比辽东任何地方都多，他想去那里也说得过去......反倒是你，阿彤。广宁王在马市上见了你一面，就要请你去做客，他说不定看上你了呢。“ “怎么会？”马兮彤猛吸一口气，“他说只是想让我去见识一下草原的广大。” “没那么简单。”海龙羽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他祖上是别里古台，那个生了一百多个儿子的人......” “我知道他曾祖是谁。他对我说了。“马兮彤打断道，”他未必也是一样......嗯，你知不知道他成没成家，有几个老婆？” “当然成家了。”海龙羽道，“哪有二十多岁还没成家的王爷，至于有几个我倒不知，反正也和成吉思汗一样，东一个斡耳朵，西一个斡耳朵。” 马兮彤眉头扬起。“他不是大汗，也不是皇帝，怎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海龙羽道，“名字不叫斡耳朵罢了，其实都一样。这些草原上的王爷可不把大都的皇帝放在眼里。” 马兮彤听了重重叹了口气，心中直打鼓，后悔没对广宁王撒谎说自己已经和道一拜堂成亲。为了张大哥的大事，现在她也不能反悔说不去做客了。马兮彤思前想后，觉得只好见机行事。 ...... 第二天，耶律志下山求见广宁王，并献上三千贯钱当作罚金。他告诉广宁王已将耶律炳赶出了望海堂，同时请求让他和马兮彤一起去临潢，说要给草原上的人好好赔罪。广宁王高兴地同意了。于是，耶律志命人采买了大批礼物，装了整整一支车队。 到了第三天头上，按事先约定，望海堂的车队与广宁王的人马会合。广宁王看来这回也买了许多东西。马兮彤带着道一见了广宁王，并说同去的还有自己的妹妹，只是妹妹腿脚不好，只能坐在车里，不能来拜见。广宁王也没在意。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广宁城出发，沿着山脚一路向北，从另一条道穿过医巫闾山，傍晚来到懿州城。广宁王进城后随即设宴招待几位客人，并邀请海龙羽也参加。海龙羽只得在燕儿的搀扶下和马兮彤一起去了。 广宁王第一次见到海龙羽，又惊又喜，连声赞道：“草原上这回来了两朵最美丽的鲜花。” 海龙羽和马兮彤都说王爷过奖了。 酒宴开始，广宁王很快发觉，马兮彤不会喝酒，而海龙羽却是真正的海量，对她的赞美又多了几分。 海龙羽初见广宁王时有点害羞，但两杯酒下肚后，当帮主的豪爽性子便显露出来，与广宁王推杯换盏，很是热络。广宁王更加欢喜，连对马兮彤也不自觉冷落了。耶律志看在眼里，沉默不语。 道一小心地应对着。他和两位姑娘早已想好关于各自来历的说辞，耶律志也帮着掩护，因此一切顺利。 除了他们几个，同席的还有广宁王这次要带回临潢的另外几个人。广宁王说他们是医生，道一却见这几个人都一身书生打扮，心中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 由于第二天要乘马远行，众人都没有喝得太多，酒宴就这么散了。马兮彤和海龙羽回到房间，马兮彤笑着说：“酒量大真是好，阿羽刚才真是大出风头......广宁王似乎很在乎你呢。” “别乱说。”海龙羽轻笑道，“我就和他说了几句话，还是为了给你挡酒。“ ”万一我说对了呢？“马兮彤小心地问。 海龙羽一愣，随即说：”他看上了我，我还没看上他呢。他长相平常得很......“ ”可他是王爷哦。“马兮彤故意把王爷二字说得很重。 ”王爷又怎样？“海龙羽抿嘴道，”我就喜欢张得好看的人。“ 马兮彤心中一动，可不是，海龙羽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中道一的吧。想到耶律志表示非海龙羽不娶，耶律炳可能是因为同样原因，执意要落脚临潢，马兮彤心中叹息，海龙羽的事不知最后会怎样，不过，只要别扯上道一就好。 ...... 次日，车马队从懿州出发，向着西北方进发，终于踏上了大草原。 放眼望去，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雄鹰在高高飞翔。柔软的青草从脚下无限延展，大地仿佛一块葱绿的地毯，远处的羊群缓缓流动，好似天空中的白云。鸟在飞，虫在叫，大地在歌唱，马兮彤一下子爱上了夏天的草原，耐着性子才没纵马驰骋。 因为爱惜多吉，她骑的是一匹平常的黄马，即便如此，整个队伍也行进得很快。不经意间，一天就走了一百五十里，到了晚上，他们在草地上扎营。广宁王亲自到耶律志的队伍里来探望，对两位姑娘的态度比昨天更加殷勤。道一脸上有点不满，耶律志倒是泰然自若。 就这样，他们在草原上度过了两天。到第三天头上，远方出现了起伏的山丘，他们继续朝前走，渡过一条小河后又沿着支流前进，逐渐进入山中。 傍晚时分，转过一处山坳，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块平原，小河蜿蜒流过中央，河边耸立着一座城池。在离城数里的地方则是一大片灰色的帐篷。当中却有一座格外显得格外庞大，外观华丽，而且仿佛带着金光。 耶律志对道一和马兮彤说：”那座城就是临潢，城外的金帐是广宁王的居所。“ 马兮彤不由好奇。”他有城为何不住，要住在帐篷里？“ 耶律志说：”草原上的人习惯住在帐篷里。“ 马兮彤笑道：”那岂不是浪费了......不过，城里说不定没什么大房子，还比不过他的帐篷。“ ”这姑娘可猜错了。“耶律志下巴微抬，”姑娘或许不知道这座临潢城的来历。此城乃三百年前我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所建，是当时的国都，称为上京。“ 马兮彤啊了一声，原来这是原先的辽国国都，那么大名鼎鼎的萧太后就住在这里了。马兮彤不由想起那个叱咤风云，亲率十万大军在黄河边与宋真宗大战的女人来。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号角，一队人马随之出现，是广宁王的部下前来迎接了。马兮彤就跟着大队人马朝那座金顶大帐的方向行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才发觉这座金帐很不一般，表面用白毡覆盖，由千余条金索拽住，有近二十丈阔，数层楼之高，如同宫殿一般，里面至少可以容纳五六百人，难怪广宁王不肯住到城里。 队伍到了大营门口，那里早已摆下阵势，广宁王一行人在两旁军队的欢迎下步入营中。到了金帐前，一位身穿织锦长袍，头戴一尺多高冠的年轻女子已等在那里。广宁王一下马，年轻女子立刻迎了上来，身后由两位仆人托着那条长长的袍子。 马兮彤在后面看得真切，这一定是广宁王妃了。广宁王与年轻女子用马兮彤听不懂的话交谈了几句后，两人便并肩步入大帐。众人也随后入内。 金帐中果真如宫殿般豪华，由厚毛毡隔成多处，中央立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立柱，高高的穹顶好似天空一般。广宁王向王妃介绍了他带来的客人。王妃一一见过。 当晚，金帐中大摆宴席，广宁王的主要臣子悉数出席。筵席的形式是全羊宴，马兮彤在大都时被金归燕带去吃过一回，这里的更加讲究。 广宁王坐在高一截的基座上，他和王妃各自单独一桌。其余人都是两人一桌。马兮彤和海龙羽坐在一起，在掌礼官一声”干脱“的提示中学着样子把大酒盏举过头顶，向广宁王致敬，然后才放到口边。广宁王也举杯喝酒，帐中同时鼓乐大作，直到他放下酒杯，乐声才停。 不知怎的，马兮彤总感觉前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这一桌。开始她以为是广宁王，后来才发觉这份特别的关注来自广宁王妃。 第334章 阅兵 马兮彤开始感到有点不自在，羊肉的滋味也不再那么鲜美了。好不容易筵席结束，她扶着海龙羽向广宁王草草告辞后立即离开。广宁王和他的臣子似乎有要事商议，也没在意。 广宁王带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在异常宽敞的暖帐，比寻常帐篷大上许多，不但有豪华的木门，还有几扇柳木做的窗子。马兮彤和海龙羽住在一起，她一边好奇地抬头看着圆形帐顶中央的硕大通气孔，一边听海龙羽唠叨进入大营后的事。 当讲到广宁王妃那镶满珠玉的顶妙冠时，马兮彤终于开口了。“阿羽，你可注意到，王妃一直在瞧着咱们呢。” 海龙羽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长叹一口气说：”我要是她，也会多看两眼呢。虽说王爷的女人应该看开点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兮彤也吸了口气，想了想说，”你要是真不想广宁王看上你，何不对少堂主好些？或者干脆......“ ”别说了，阿彤。“海龙羽打断道，”我，我自己会想明白的。“ 马兮彤也只好不说话了。 ...... 次日早上，广宁王派女仆送来早饭，量很多。女仆一边放下大堆吃食，一边说道：“这是奶粥，这是黑马奶子。” 然后又加上一句。“这黑马奶子只有王爷这里才有的。” 黑马奶色清而味甜，果然好喝极了。见女仆会说汉话，马兮彤边喝边与她交谈了几句，得知她也是耶律族人，家在旁边的临潢城里。女仆又劝她们多吃点，马兮彤这才知道，广宁王这里一天只有早晚两顿饭，草原上的人都是如此。 吃完早饭，道一和一个广宁王手下来了。道一说广宁王今天安排了一次阅兵，请两位姑娘去看看。马兮彤问，是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客人才安排的。道一说他也不知道。 三个人跟着广宁王的手下来到金帐前的小广场。这里已经扎起几顶红绡罗盖。广宁王端坐正中，他的左边坐着王妃和几个贵妇，右边是一干臣子和军官。广场对面站着一队士兵，两侧是鼓乐队。道一等人被引到最左边，很快耶律志和那几个书生也来了，同样也被安排到左边。 时辰一到，广场边令旗挥动，一队骑兵沿着营中道路自左向右缓缓而来。他们顶盔贯甲，腰挎长刀，马上带着两张弓，三只大箭筒，还有斧头，骨朵和套索等兵器，威风凛凛地从罗盖前通过，除了轻柔的马蹄声，别无声响，军容很是严整。 道一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马兮彤则一脸冰冷。 骑兵走后，红绡罗盖下的人们也随意起来。广宁王亲自来到客人面前，问他的士兵怎样，道一和耶律志连声赞叹。马兮彤问这座大营里有多少人，住着百姓没有。广宁王说这座大营里全是骑兵，共有一千人，是他的精锐，随时可以出征。 马兮彤以为阅兵到此就算完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广场对面的士兵朝两边分开，露出后面草地上插着的一排白色树枝，有一尺多高，像是剥去皮的柳条。在每根柳条的末端系着各色绢布。 广宁王重新坐定，原先坐在他右侧的军官却来到广场一侧，乘上别人牵来的马。这些军官骑着马从右向左依次通过广场，在柳条前方二十步处寻机张弓搭箭，朝柳条射击。每当有人射断柳条时，场边便响起一通鼓乐。罗盖下的人也齐声欢呼。 众军官射完，又一通鼓乐响起，广宁王亲自上阵。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手绢，让人扎到对面的柳枝上。广宁王骑一匹白色骏马同样小快步通过广场。只见他轻舒猿臂，张弓就射，柳条应声而断，场边顿时鼓乐大作。广宁王在广场左边下了马，接着朝客人们走来。 “哪位有心来试试？”广宁王举着弓问。 几个书生自不必说，道一不会射箭，耶律志也连连推辞。另一边广宁王的臣子们相视而笑。 广宁王妃随口说道：“别问了，中原哪有人会这个的。” “说的也是。” 广宁王脸上微笑，正要转身。马兮彤呼地站了起来。 “让我试试。” 广宁王眼睛一亮。道一也十分惊讶，他还从没见马家小姐射过箭。 广宁王将弓递给马兮彤，笑着说：“你真是女中那个.....豪杰啊。” 马兮彤也一笑。“等我射完，王爷再夸奖不迟。” 广宁王又示意她可以骑那匹白马，马兮彤却迟疑了一下。她不是不敢骑广宁王的马，而是怕这马不熟。她对广宁王一说，广宁王立即遣人去牵那匹骝红马。马兮彤趁机亲自把自己的手绢扎到一根柳条上。 等马牵来，广宁王又递给她两支箭。马兮彤看到箭，脸上一愣。这两支可不是平常的箭。箭头象一把平铲，尾部却没有箭羽。马兮彤犹豫着接过箭，随即上马。 她自左向右通过广场，到了近处，弯弓朝自己手绢射去。平头箭在离柳条一尺远的地方飞了过去。她紧接着又搭上第二支箭，一箭射出，这回箭只偏了两三寸。 罗盖之下，广宁王的臣子纷纷点点头。只见广宁王把手一挥，场边又开始奏乐。罗盖下也一阵欢呼。马兮彤却不太高兴。她下了马来到广宁王面前交还宝雕弓。 广宁王赞道：“真没想到，你的箭术和你的颜色一样出众。” 马兮彤脸上微红，说了句“王爷过奖了”，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座位。 道一惊喜地对她说：“我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射箭！” 马兮彤淡然一笑。“我耶耶说，船上打仗，还是弓箭最为得力，因此他也教了我箭法。” 道一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进你船上的房间时，记得墙上有张弓的......” 说到这里，道一停了下来，脸上有点尴尬。马兮彤也泛起红晕，似乎和他想起了同一件事。 客人也展示了箭法后，所有人都以为阅兵到此总该结束了。这时，广宁王妃却站起身来。马兮彤看着她和广宁王朔了几句，然后转身带着女仆们进了金帐。 广宁王脸上微笑，端坐宝座中，众人也只好和他一样继续坐着。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马兮彤正不耐烦，金帐门开了。 她回头看去，一个头戴闪亮战盔，身披金色鱼鳞甲，足蹬黑色战靴，腰挎弓箭的少年大步走了出来。马兮彤仔细一看，眼睛立即睁大，那少年分明就是广宁王妃。 道一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广宁王妃傲然走过，骑上广宁王的白马，自右向左一路快跑着驰过小广场。对面三根柳条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各扎上一条火红的罗帕。 广宁王妃右手持弓，左手搭箭，连射三箭，三根柳条接连落地。广场上欢声雷动，鼓乐齐鸣，气氛达到了高潮。广宁王妃射完，骑着马从众人面前悠然而过，一边微笑着扫视众人。马兮彤却觉着她的目光是冲着自己来的。 阅兵终于结束了，几个书生向广宁王告辞。广宁王和王妃亲自送他们出营，似乎十分重视。 广宁王夫妇不知上哪了，接下来的一天中，耶律志拉着道一和广宁王的臣子套近乎，给他们送礼。马兮彤和海龙羽则无所事事。 到了晚上，广宁王夫妇又回到营中，还请剩下的四位客人吃晚饭。与昨晚不同，这回同席的只有广宁王和王妃。筵席上的人少了，规矩似乎也少了。广宁王很是体贴，知道马兮彤酒量小，特意在她面前放了大盏的黑马奶。 席间，宾主随意交谈着，广宁王妃询问几位客人的情况，尤其是马兮彤。问了些南方的情况后，广宁王妃话锋一转。 “今天射柳的时候，没想到马姑娘会出手，箭法还真不错。” 马兮彤连连谦虚。“哪里比得上王妃呢，马跑得这么快也能射中，还连中三元，又是左手开弓......不知王妃从何人学的箭法？” 广宁王妃骄傲地说：“我外祖母是合撒尔的女儿。马姑娘知道合撒尔是谁么？” 马兮彤脸上犹豫，只记得广宁王似乎提过这个名字。 广宁王见状对她说：“我记得对你讲过，成吉思汗取天下靠两个弟弟，一个神力，一个神箭。有神力的是我曾祖别勒古台，会射箭的弟弟就是合撒尔。 合撒尔家都是射箭手。他儿子曾在西征途中比武时在三百五十步外射中草靶。成吉思汗为这个壮举在箭靶处还立了块石碑呢。吉亚在外祖母家住过很久，她的箭法怎么会不好呢？” 几位客人听了连连点头。广宁王妃道：“马姑娘的箭法不错，只是骑术不是很好，不知马上怎么射箭，这已经很让我吃惊了。我原以为南方女子都是小脚，连走路也走不动的。” 马兮彤听到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第335章 打球 “南方女子不都是缠脚的。”马兮彤抿嘴道，“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才缠。她们什么都有人伺候，用不着自己动手。象我这种寻常人家的女儿可没人伺候，农家女还得下田干活，脚缠起来怎么成？” ”原来是这样。“广宁王妃脸上微笑，”我听说缠脚要从小时候就开始缠，而且很痛，需要做娘的时时安慰。我不明白，做娘的小时候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怎么还会让自己女儿受这样的罪呢？“ “富贵人家的女儿缠脚，不缠脚的以后就难嫁入富贵人家。”马兮彤淡淡答道。 ”我明白了。“广宁王妃想了想又说，”依我看，富贵人家的女儿缠了脚，半富贵人家定会跟着学，否则自家女儿就不能嫁到富贾人家。这样的话，恐怕以后缠脚的人会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所有女人都得把脚缠了。“ ”穷人家的女儿怎会指望嫁入豪门呢？“马兮彤不以为然。 广宁王妃微微一笑。”富贵人家就是羊群里的头羊。它走到哪里，整个羊群就走到哪里。羊群后头的羊可看不见头羊在哪里，只会跟着眼前的羊走，这些羊也只跟着眼前的羊。马姑娘以为最后整个羊群会去哪里？” 马兮彤无话可说。 这时，广宁王说道：“缠脚又难看又伤身，如今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只要下一道圣旨，不让天下女子缠脚就行了。” “皇上怎会管这样的小事？”广宁王妃唇角弯起，“那些王公大臣说不定舒服日子过久了，也会想缠自己女儿的脚。“ ”这怎么会？“广宁王眉头高挑。 ”怎么不会？“广宁王妃道，“要是哪个皇亲国戚多娶几个老婆，其中有个是从缠脚的地方来的，这毛病说不定就带进来了。王爷，你说是不是？“ 王妃笑吟吟地看着广宁王。 ”说的对，说的对。“广宁王脸上有点尴尬，又清了清嗓子说，”有句话我不久前才学到，叫居安思危。圈起来养的羊见到狼就会吓瘫，野地里养的羊见到狼才会拼命跑。人要是过惯了舒服日子，也是一样道理。“ 接着，广宁王就把话题转向成吉思汗当年如何艰苦创业打天下的事上，其他人只有洗耳恭听的份了。 ......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广宁王派人将几位客人邀到大营外的一块修剪过的草地上。那里已经准备好二十多匹骏马，浑身上下装饰华丽，璎珞，锥尾一应俱全。 广宁王头戴皮盔，身穿织锦答忽，和手下臣子站在一旁，人手一根五六尺长的藤柄长杖。草地的两端面对面各立了一个两丈宽的门框。周围还有许多军官和士兵在观看。 客人们一到，广宁王和手下臣子便手持藤杖上了马，分成两队来到草地上。只见一个骑士飞马来到草地中央，往地上扔了个软皮球，又迅速离开。皮球一落地，二十匹马蜂拥而至，马上的人开始用手中的藤杖抢这个皮球。 一番争抢后，广宁王把皮球挑入空中，又一下子用长杖接住，然后骑着马托着皮球冲向一端的球门。到了近处，对面一匹马来拦截，广宁王长杖一抬，紧跟着一记横扫，皮球穿过拦截者，直入球门。场外顿时欢声雷动。 对于这样的玩法，马兮彤感到十分新奇。广宁王玩过一阵后，到场边休息。他下马后亲自来问道一和耶律志，要不要也上场玩一下。两人欣然点头，便骑了骏马上场打球，周围观众见了又是欢呼，气氛十分热烈。 马兮彤和海龙羽在场边观战，一边为道一和耶律志呼喊。一场球下来，道一完全喜欢上了这项活动，休息了没多久便再次上场。耶律志也同样兴致勃勃。两位姑娘一直在外面看着，直到天黑才和众人一起尽兴而归。 次日，几位客人又被邀到营外，这回事看射箭和跑马。与昨天只有成年男子才打球不同，今天男女老少齐上阵，连五六岁的孩童也骑着小马驹，手持小弓，用小号的箭在射靶子。 马兮彤不由心中感慨，以前道一教她骑马时说过，草原上的人从小骑马射箭，长大了才能在马上吃马上睡，打起仗来才那么厉害。当时她听了还有点不信，这回亲眼看见才算信了。 就这么度过了一个白天，几位客人得知明天广宁王又要打球，道一跃跃欲试。到第二天，他们和前两天一样坐等广宁王派人来请，道一等得着急，可是广宁王始终没派人来。道一有些失望。 又过了半个时辰，四个人正坐在帐篷外的草地上聊天，只听马蹄声响过，他们抬头一看，竟是广宁王来了。 广宁王在马上冲着道一说：”今天打球你怎么没来？你不是很喜欢么？“ 道一忙行了个礼。“王爷没派人来请，我怎敢去。” 广宁王吐了口气道：“你到我这里来，便是一家人。凡有宴席打球，或者去打猎。你自己来就是，如何次次要我请？来来，现在去也不晚。“ 说着，广宁王拉上道一和耶律志，又看看两位姑娘。马兮彤说：”我不想一直看你们打球。我想去射箭行不行？“ ”当然。我让人带你去射箭。“ 广宁王便派手下带马兮彤去射箭的地方，自己和道一耶律志先走了。马兮彤问海龙羽去不去，海龙羽说想休息。于是马兮彤一个人去射箭。 又过了一天，道一和耶律志还是去打球，马兮彤还是去射箭。当她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一支箭射入百步开外的草靶，忽听身后有人说：”好箭法。“ 马兮彤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来的是广宁王妃，而且是一个人。 王妃身穿箭衫，足蹬皮靴，手中一张弓，身上挎着箭筒。马兮彤赶忙行礼。王妃问她这几天过得怎样。马兮彤回答很好。王妃又问她对这里有什么看法，马兮彤含糊其辞。王妃接着问：“那么姑娘看我怎样？” 马兮彤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好了。” 王妃追问：“好在哪里？” 马兮彤又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王妃人美，武艺又好，人也和气。“ 王妃似乎还是不满意。”还有呢？“ 马兮彤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没想到王妃汉话说得那么好，王爷也是......“ 王妃呵呵一笑。”那当然，我可在大都长大的。“ 马兮彤迟疑道：”王爷说你在外祖母家住了许久......“ 王妃哈哈大笑。”你以为和撒尔家在大都？不，他们离大都比这里还远上千里。“ 说到这里，王妃吸了口气：”我在大都时住在皇宫里，后来才去外祖母家......我是弘吉剌部的。“ 王妃看看马兮彤，后者不明所以。王妃见状又说：”成吉思汗的大皇后孛儿帖便是弘吉剌部的。成吉思汗十岁时跟着父亲到弘吉剌部求亲时遇见孛儿帖的父亲，两家当场定了亲。 后来弘吉剌部在关键时刻帮成吉思汗打败了太阳王，称霸草原。成吉思汗说过，弘吉剌部的女儿只嫁皇帝和宗室亲王。弘吉剌部的男子只娶宗室亲王的女儿，世世不绝。当今皇上的妃子全都出自弘吉剌部。“ 马兮彤听了微微一笑。”原来王妃出身如此高贵......“ ”这算什么。“王妃脸上傲然，又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察必皇后要弘吉剌部送几个小女孩去，她要挑一个由她抚养。弘吉剌部送了三姐妹，大姐真必，妹妹南必，二姐就是我。” “南必？“马兮彤猛吸一口气。 ”不错！“广宁王妃显得更加骄傲了，”察必皇后看过后让真必走了，留下了我和南必，她还要挑上一挑，于是我就在皇宫住下了。后来，察必皇后最终选了南必，不过，我还是在大都又住了很久才去的外祖母家......我是当今皇后的姐姐。“ 马兮彤眼睛睁大，想起这次来北方，出发时在船上，几个人谈到江南行御史台给忽必烈的奏章，里面就提及南必皇后。马兮彤那时才知道忽必烈是前几年才娶了这个年方二八的妻子。 ”真没想到王妃是贵人中的贵人。“马兮彤恭维道，”王爷祖上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只有王妃这样的出身才配得上他啊。“ ”你说得一点不错。“广宁王妃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王爷好色。我听说他从广宁府带回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要她也当王妃！“ 第336章 大局 马兮彤脸上立刻白了，心里咚咚直跳。她使劲吸了口气才问：”王妃说的是谁？“ ”当然是你。“广宁王妃直言不讳道，“你比我见过的人都美。” “可是......”马兮彤想了想说，“阿羽也不比我差呀。“ “她腿上的伤很难好了，王爷不会要她。”广宁王妃盯着马兮彤说，“多吉是王爷最喜欢的马，王爷都送给你，还不是因为他看上了你？” “不是这样的。”马兮彤忙说，“多吉是王爷微服私访，在马市上卖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又不自信起来，想了想，才继续道：“王爷是让我来做客的，我不会嫁给他。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就要拜堂成亲。” 王妃眉头扬起，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是不是苗公子？” 马兮彤红着脸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王妃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好......你和苗公子很般配。记住，你只要坚决拒绝，王爷不会逼着你嫁他，我也不许。不过，” 王妃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锐利。“你不许骗我，要是你骗我......” 王妃猛地拉开手中的弓，对着远处的靶子就是一箭，正中人形草靶的心窝。 “你就会像这靶子一样！” 说完，王妃便转身离去。 马兮彤也吸了口气，对着草靶射了一箭，羽箭却从靶子上方飞了过去。接下来，她想专心练箭，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最后，她干脆不练了，一个人回到住处。 海龙羽正在帐篷里舒舒服服地喝茶，见马兮彤闷闷不乐地走进来，忙问出了什么事。马兮彤开头不肯说，但在海龙羽一番姐妹情谊的劝导下，最后还是说了。 海龙羽先是惊讶，而后叹口气道：“我说过广宁王看上你了吧。现在趁他还没提出来，我们干脆马上走，就说有什么急事。” 马兮彤想了想，摇头说：“不行。我们刚来就说要走，广宁王一定觉得没面子，望海堂可不能得罪他。再说，王妃已经说了，只要我坚决拒绝，王爷不会逼迫我的。” “但愿如此。”海龙羽脸上微笑，”幸亏你已经有了道一......“ 马兮彤心中一动，立即打断道：“王妃只是在猜王爷看中了谁。我对她说你也很美，王妃说你腿脚不行。可是，你的腿总会好的，而且你比我能喝酒，我看得出王爷很喜欢......万一王妃猜错了怎么办？” 海龙羽猛吸一口气。“那，那我也说有心上人了......” 马兮彤露出否定的目光。“你可不能说的和我一样......你就不能说是少堂主？” 海龙羽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实在没办法，只好这么说了。” 马兮彤嗯了一声，心中有了主意。过了一会儿，她说要去看看道一，便离开了帐篷。 当她赶到球场时，道一还在场上热火朝天地打球，耶律志一个人在场边休息。马兮彤凑上前去，两人很快交谈起来。马兮彤问耶律志这两天怎么没见他去找海龙羽。耶律志含糊地表示，这两天正忙着给周围人送礼 。 马兮彤看着他说：”你可得抓紧点才行......我看广宁王很在意阿羽呢。“ 耶律志吸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 ”那当然。“马兮彤抿嘴道，“幸好，阿羽对我说了，她不喜欢广宁王......听她的口气，她对你反倒有点松口呢。” 耶律志又吸了口气。“是嘛？” “信我的没错。”马兮彤用催促的口气说，“你抓紧点，今天晚上就去找阿羽。” 耶律志想了想，点头说好。没过一会儿，有人过来请耶律志上场打球。耶律志忙不迭去了。马兮彤也离开了球场，回到住处。直到晚上，她整个人都是笑吟吟的，海龙羽来问，她这回怎么也不肯讲了。 吃过晚饭，她就开始到帐篷外张望，看看耶律志来了没有，可是直到天黑，耶律志也没出现。 第二天，她没去练箭，直接去了球场，道一和耶律志正玩得不亦乐乎。马兮彤在场边等着耶律志下来休息，可耶律志似乎知道她的来意，一直待在球场上。最后，马兮彤只好让下场休息的道一带话给他。耶律志这才下了场。 马兮彤上前拦住，劈头就问昨晚他为何没去找海龙羽。耶律志含糊其辞，马兮彤一定要他说清楚。 耶律志吸了口气道：“这是为了大局。” “什么大局？”马兮彤脸上惊讶。 耶律志想了想说：“姑娘今天是否有空和我去临潢城看看，到了那里我再慢慢说。” “好啊。”马兮彤当即答应。于是，两人离开球场，骑上马出了大营。 临潢城就在几里开外，流经这块平原的小河穿城而过，把城池分成相望的南北两块。城池外也呈现出不同的景观。河的南边几乎都是农田，种着各种庄稼，而北边只有一点地方有田地，其余都是草原。 耶律志指着两岸的农田说：“三百年前建临潢城时，阿保机将契丹百姓置于城北，汉人置于城南。汉人在城南的草地上开垦田地，契丹人在北边放牧。后来临潢城人口多了，需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契丹人也开始种田，南边的地不够，就种到北边来了。“ 马兮彤点点头，也不知道耶律志说这话有何用意。 两人很快进了北城。临潢曾是辽国的都城，皇宫就建在北城，耶律志带着马兮彤开始参观这里的宫室。 金灭辽后，上京虽是五都之一，宫室得以保存，但到金末时已年久失修，无人照看。马兮彤跟着耶律志走在一片破败，大多已改成民居的宫城中，听耶律志不停地讲述辽上京当年的盛况，心中愈发好奇。 等逛完了宫城，她终于开口问道。”少堂主为何要带我来这里？你说的大局又是什么？“ 耶律志没有回答，让她继续跟着走。马兮彤只好在耶律志的带领下在北城又逛起来。 两人走了一阵后，耶律志问：“姑娘看这里的人和其他地方有何不同？我是说北方其他地方。” ”没什么不同呀。“马兮彤随口道。 ”对，没什么两样。“耶律志说，”这里住的大多是我耶律族人，他们和南城的汉人说同样的话，穿一样的衣裳，他们自己都无法分辨，他们甚至不姓耶律。 灭金后，官府允许他们把姓氏改回耶律，他们也不肯。原因无它，耶律氏已衰，改回耶律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也无任何荣耀可言。因此，要重兴耶律氏，只有耶律氏多出耶律楚材，甚至更厉害的人物，而这也是我望海堂的使命......“ 见马兮彤仍是一脸迷惑的样子，耶律志清了清喉咙，又加上了一句。”我所说的大局就是望海堂的大局。“ ”你......你是说不去找阿羽是为了望海堂？“马兮彤显得更加迷糊了。 “对，不能因为她让我望海堂陷入危机。”耶律志板着脸说，“既然广宁王对她有意......“ ”你，你是说要把阿羽让给广宁王？”马兮彤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疯了没有！你难道忘了你怎么冒着危险把她藏到山上？你忘了你说过非她不娶？“ 耶律志重重吐了口气。”不错，我是说过。可那时我心里想的对手只有官府，我可以上下打点，为她疏通。如今却是广宁王看上了她......你也看到了，广宁王动个手指头就能灭了我望海堂。“ 马兮彤眼睛睁大。”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耶律志下巴微抬，没有答话。 马兮彤看了他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 随后，两人离开了北城。 马兮彤以为会回广宁王的大营，耶律志却踏上了一座小桥，将她带到了南城。除了没有那些宫室，这里和北城也没什么两样，却热闹许多。马兮彤跟着耶律志来到一所房子。马兮彤问是不是要见什么人。 耶律志说：”这里住的一位大爷从前照料过炳弟。其实，炳弟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想看看，他来过这里没有。“ 马兮彤啊了一声，耶律志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弟弟，一定要确认耶律炳的确来了临潢。耶律志对马兮彤说，她不愿进去可以不去。马兮彤自然说她等在外面就行。 于是，耶律志一个人进了房子。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眉头紧皱。马兮彤忙问怎么了。耶律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爷说，炳弟在广宁王的大营......还是广宁王请去的。“ 第337章 圣旨 马兮彤眼睛一睁。”请去的？该不会是请去杀头吧？“ 耶律志摇摇头。“大爷说广宁王派人来请，炳弟兴高采烈地去了。......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爷还说广宁王从前认识炳弟。“ 马兮彤脸上更加迷惑。耶律志又说：”炳弟从小住在这里，直到十岁才去到广宁府，我一直在广宁府长大，对他从前的事也不知道太多。“ 马兮彤点点头，说还是快点回去看看，两人便骑上马飞也似地离开了南城。 匆匆回到大营后，两人得知广宁王在金帐，便立即去求见。广宁王的手下见是他们，直接将两人带入帐中。两人跟着来到一个隔间前，只听里面传来广宁王爽朗的笑声。 ”这只鹿我吃了！“ 广宁王的手下这才进去通报，里面很快传来广宁王的声音，让他们进去。两人踏入隔间，立即眼睛睁大。只见广宁王和一个人面对面盘坐着一块华丽的地毯上，中间摆着个棋盘，那个人正是耶律炳！ “炳弟，你这是？”耶律志脱口而出。 广宁王脸上一愣，朝耶律志看看，又看向耶律炳。“你们是......” “王爷恕罪！”耶律炳立即一拜到底，“我叫耶律炳，这位就是我的大哥。” 广宁王还是在发愣。”......阿丙，你不是姓刘么？“ “我小时候就叫刘丙，是汉名。”耶律炳忙说，“后来我爹接我去广宁后才改回姓耶律。” “是这样啊......”广宁王吸了口气，扭头看看耶律志，问他来有何事。 耶律志道：“王爷恕罪，炳弟离开望海堂后，说要返回临潢落脚。在下实在放心不下，想去探望，却听说他给王爷请去了。” “啊......哈。”广宁王瞥了一眼仍趴在地上的耶律炳，忽然说道：“你趴着作甚么？起来下棋啊！” “是王爷。”耶律炳直起身，脸上掩不住的高兴。 马兮彤瞥了一眼，却不认识他们在下什么棋，只看到棋盘上有几只蓝色的鹿和一群长得像狗的红色棋子。广宁王转脸问她会不会下。马兮彤连忙摇头，说她连这是什么棋也不知道。 广宁王笑道：”这叫围鹿棋，草原上人人会下，不过像阿炳这样的对手我还没遇见过。他从前就很会下，十几年不见，更加厉害了。“ ”还是王爷棋高一招。“耶律炳连忙恭维，一边挪动了个棋子。 广宁王立即沉思起来。马兮彤和耶律志只好在旁边站着。过了半天，广宁王才回了一招，耶律志乘机向他告辞。广宁王头也不抬，把手一挥。马兮彤于是和耶律志一起离开了金帐。 一到外面，耶律志立即高兴地说：”真没想到炳弟有如此机缘，看来不久便可重返望海堂。“ 马兮彤听了只是呵呵。她一个人回到住处，立即把这事告诉了海龙羽。 海龙羽脸上高兴。“阿彤，如此一来，望海堂定然没事了，我们也可以早点离开对不对？” 马兮彤只是嘴唇一扁，没有答话。 ...... 到了晚上，两人正准备吃饭，有人来敲门，马兮彤一看，竟是耶律炳。 马兮彤脸上诧异。“你怎么还在营中？” 耶律炳微笑着说：“蒙王爷开恩，他让我在这里住下，明日可以继续与我砌磋棋艺。我特来向两位姑娘问个安。“ 马兮彤想了想，让他进了帐篷，一边问他是怎么认识广宁王的。耶律炳说，南城的那位大爷从前一直在城外的大营干活，他也因此认识了大营中的一些小孩子。 马兮彤听了说：“你倒有心，那时候就知道结交未来的广宁王。” “哪里啊。“耶律炳把手一摆，“他爹那么多儿子，我怎知道哪个会继承王位，而且那么早......我离开临潢已经十几年，又一直在辽阳，根本不知道他当了王爷。他还记得我，而我俩又喜欢下棋，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嘻嘻。” 马兮彤呵呵两声。“是啊，你是不是可以提出返回望海堂了？” 耶律炳脸上一笑。“等我和王爷混熟了再说。不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接着，耶律炳便开始讲从前他和广宁王如何一起玩耍。等吹嘘完，他又笑眯眯地看着海龙羽说：“阿羽，我有了广宁王这座靠山，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恐怕连我哥也比不了。你等着瞧吧......” “你别高兴地太早。”马兮彤打断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广宁王看上了阿羽。” “什么？”耶律炳脸上发白。 “广宁王一见到阿羽就特别喜欢。”马兮彤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阿羽酒量又好，广宁王来的路上对她很是殷勤......” 接着，马兮彤添油加醋地把路上的事说了。海龙羽在一旁沉默不语。 耶律炳听得脸色惨白，最后说了一句，“是这样啊”，然后便灰溜溜地告辞走了。海龙羽问马兮彤刚才为何要这么直言不讳，马兮彤道：“我又没说谎，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海龙羽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 耶律炳住进了大营后，没两天，所有人都看出他和广宁王的关系越来越热络。两人不是在金帐中喝酒下棋，就是一起去打球。耶律炳不知怎的，球技也很好。广宁王更加喜欢。 马兮彤找到道一，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可以向广宁王告辞，说望海堂看来没事了，张大哥那边一直没来什么消息，有点令人担心。道一让马兮彤耐心点。马兮彤又去找耶律志问派人联络的事。耶律志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广宁王力邀两位姑娘到打球场看一场大赛。马兮彤和海龙羽应邀前往。 大营中几支球队捉对厮杀，很是热闹。广宁王和道一在一队，耶律兄弟在另一队。广宁王和道一在场上和其他队伍对垒。耶律兄弟在场边观战。 场上正杀得热火朝天，一匹快马飞也似地赶来，马上人冲着场上大喊。马兮彤听不懂喊什么，耶律志却脸上变色。 “有圣旨来了。” 马兮彤大吃一惊，忽必烈来了圣旨，那会是什么？她朝场上看去，广宁王却像没听见似的，还在一个劲地打球。马兮彤暗自着急，这可是圣旨啊。 又过了一阵，只见远处来了一群人。马兮彤定睛一看，是营中的士兵带着一个人前来。那人年约二十，面孔十分白净，给人的感觉竟不像男人。 耶律志说：”是一位公公。“ 马兮彤这才恍然。只见这位小公公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场边。广宁王还在打球。小公公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板着脸站在那里。又过了一会儿，场上一阵欢呼，广宁王打进一球，整支队伍下场休息。 广宁王在众队友的簇拥中走下场，一边喝水一边兴奋地用蒙语说：“圣旨在哪里？把人带过来。” 士兵们立即将小公公带了过来。 小公公看到广宁王等人，脸上发呆，到了近前，手抖抖着亮出一面金牌，用蒙语说了一句话，然后打开手里的卷轴，结结巴巴地读起来。 没读几句，广宁王不耐烦地用汉话说：”连话也说不好，怎么派你来的？你说汉话吧，我听得懂。“ 小公公道：”可圣旨是......“ ”那让我自己看便是。“广宁王劈手夺过圣旨，小公公整个人都傻了。 广宁王扫了一眼圣旨道：“我当有什么事，知道了。” 说完，他把手一摆，让人把小公公带了下去。然后他把圣旨朝手下那里一丢，转身去休息了。 马兮彤在不远处也早已看傻。这时，却见道一朝她走来，脸色有点阴沉。马兮彤隐约觉得不妙，问怎么回事。 道一轻声说：“刚才那个传旨人。我认得他。他叫李保宁，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上回我进宫去就是他对我训话......不知他刚才认出我没有。” 马兮彤倒吸一口气，道一可是从皇宫逃出来的，要是李保宁认出道一，那可坏了。 ”你和广宁王那些人在一起，他未必能认出你。“ 马兮彤这么说着，语气却有点不自信，毕竟道一相貌如此出众。 道一没有回答，却在不由感慨：“当初我在重阳宫时，也是这位李公公一张圣旨将掌教真人召去京城。那时他来传旨多威风啊，掌教真人还立了香案......” “可这是广宁王。”马兮彤抿嘴道. “广宁王也不能这样吧，他可是皇帝封的。”道一连声感慨。 ...... 李保宁当天就走了。可是，马兮彤和道一商量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过了两天，她终于找到广宁王妃，说她和道一想告辞。 ”王妃说王爷看中了我，我想还是就此离去为好。“ 广宁王妃却堆起了笑容。”我明白，不过这可不是草原上的待客规矩。王爷肯定不会放你走，至少要等到盛会之后。“ 马兮彤俊眉颦起。”盛会？“ 王妃点点头。”就是草原上的那达慕，骑马，射箭，摔跤什么的，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而且，今年我大姐和姐夫都会来。“ 马兮彤有点好奇。”是真必吗？“ 王妃再次点头，马兮彤想了想又说：“王妃出身高贵，妹妹是皇后，丈夫是广宁王，那么姐夫也不会差吧？” 王妃笑了。“那当然，真必嫁得比我还好。” 第338章 后王 马兮彤愈发好奇。王妃脸上微笑：“真必嫁的是斡赤斤兀鲁思的后王。” 马兮彤不明所以。“这个......斡什么的后王，比广宁王大么？” ”那当然，后王乃颜是东道诸王之长。“王妃见马兮彤还是脸上迷惑，又啊了一声说，“你或许也不知道什么是东道诸王...... 成吉思汗除了别勒古台和神箭手合撒尔外，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哈赤温和铁木哥。成吉思汗当年向族人许下诺言，取了天下呃啊，各分地土，共享富贵。 大汗拥有整个草原后，将四个儿子中的三个封到了草原西边，称为西道诸王，四个弟弟全都封到草原东边，就叫东道诸王。乃颜王爷祖上是铁木哥斡赤斤，因此是东道诸王之长。” “那又是为何？铁木哥年纪最大么？”马兮彤抿嘴问道。 王妃一愣，随即呵呵笑了。“正相反，铁木哥年纪最小......斡赤斤的意思是守灶之子。蒙古人从来看重最小的儿子，大多数家产会留给他。铁木哥是大汗父亲的守灶之子，因此大汗封了铁木哥一万户蒙古人，其余三个弟弟一人只有几千户。 对了，我刚才说大汗把四个儿子中的三个封到草原西边，留下给自己守灶的那个就是小儿子拖雷，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大汗去世时留下十二万大军，拖雷一个人分得其中的十万，其余三个儿子加起来不过一两万人。“ 马兮彤听了点点头。”我明白了......唉，还是当小儿子好，可以继承大位。“ 王妃眼睛一睁。”那可不是。拖雷就没有继承汉位，大汗把位子传给了拖雷的三哥窝阔台。“ “可是......”马兮彤眉头皱起，“忽......当今皇帝怎么从窝阔台那里得到王位的呢？窝阔台只是他的伯伯呀，难道窝阔台没有儿子？” 王妃唇角一撇。“这个嘛，窝阔台的儿子也当过一阵皇帝......唉，总之是争来争去。 说到底，光凭斡赤斤的身份也不一定能当东道诸王之长。乃颜的爷爷塔察尔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当今皇帝在当年和他弟弟阿里不哥争帝位时，塔察尔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当今皇帝，算是立了大功。皇帝欠了铁木哥一家很大的人情。这才是乃颜后王坐定东道诸王之长的原因。” 马兮彤听了仍旧俊眉微皱，一边扳了扳手指。王妃笑着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兮彤迟疑道：“乃颜后王的爷爷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那乃颜就是成吉思汗的玄孙辈，广宁王是曾孙辈......” 王妃呵呵笑了。“别这么看重辈份。不错，乃颜后王是比广宁王小一辈，可他年纪比广宁王还大一两岁呢，真必嫁给他很般配。” 马兮彤终于吐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多谢王妃指点。” 王妃点点头。“我说这么多，也是为了你能安心留下，等到盛会结束再向王爷告辞。那达慕是草原一年中的大事，各个兀鲁思都会举办。往年乃颜后王最多只去合撒尔和哈赤温两家那里，今年来这里十分稀罕...... 好了，我知道你又要问为什么，其实没别的原因，他们三家的兀鲁思都在阔鱼海子那里，离这儿有一千多里。” “是这样啊。”马兮彤用惋惜的口气说，“就广宁王一家那么远，王妃一定很不方便吧。” 王妃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弘吉剌部的，弘吉剌部原先就在阔鱼海子，大汗家反而在更西边。 大汗取了整个草原后，让弘吉剌部南迁到应昌府，就在离广宁王的西边，离这里不过两三百里。我要回娘家很方便的。反倒是真必，嫁给乃颜王爷后还没回去过一次......唉，我也好几年没见她了。” 马兮彤脸上微笑。”那这回王妃一定很高兴了。“ 王妃笑着点头。 ...... 于是，马兮彤只好留了下来。 果然如王妃所说，从那天起，临潢城外的草原上多了许多牛羊，是从附近地方赶来的，为贵客到访而准备。临潢城里的匠人们也在城外搭起了看台，还有许多帐篷。陆续有牧人赶着大车，骑着马来到这里，盛会是欢迎所有人参加的。 可是，随着盛会的临近，马兮彤却越来越感到不安，张大哥一直没有消息来，更没有按时回到望海山。马兮彤去找耶律志，问他有什么办法联系张子铨。 耶律志却说他怎么会知道张子铨在什么地方，只有等张子铨主动送信到望海山。耶律志让马兮彤安心，又再次保证望海堂这边不会出差错。马兮彤只好继续等待。 又过了几天，望海堂却接连有了喜事，先是耶律志来说，广宁王减轻了对望海堂的处罚，望海堂明年就可以恢复买马了，接着，耶律炳也跑来告诉两位姑娘，广宁王已经答应让他重回望海堂。马兮彤听完这两件喜事，又动起了离开临潢的念头。 正当她想不顾一切返回望海山的时候，耶律志兴冲冲地跑来，递给她一封信。马兮彤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张大哥终于有消息了！ 她打开信一看，脸上又是欣喜又是迷惑，连忙找到道一，对他说：”张大哥来信了，信中让我们安心留在广宁王的大营，他有事会派人联系。“ 道一接过信看了，也脸上不解。”这是急足送到望海山的？张大哥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临潢？耶律志不是说他没法给张大哥送信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马兮彤说，然后唇角一勾，“我们到哪里张大哥都知道，他就是神通广大！” 道一只是耸了耸肩，说望海堂这边或许还有张大哥的人吧。 ...... 就这样，马兮彤终于安心留在了大营。她还是每天去练箭，想趁这机会把以前的箭法练回来。 这天，当她正在练箭时，道一高兴地跑过来叫她，一边手指北方。 “看，乃颜王爷来了！” 马兮彤张眼望去，只见远处烟尘扬起，烟尘中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距离稍近，她终于认出那是由牛只牵引的成串大车，五辆一排，在草原上浩浩荡荡地向前压进，一眼望不到头。车队两侧还有骑兵护卫，如同一股洪流般，势不可挡，景象十分壮观。 那些大车与耶律志从广宁府带来的不同，车子又长又宽，车轮几乎有一个人高，不光装货，有上面还架着黑毡布帐篷。 走得近了，马兮彤还发觉这些大车绝大多数上面竟然没有人驾车。那些拉车的牛四个一排，规规矩矩地依次向前走，丝毫不乱。原来草原上是这样迁移的，马兮彤望着连绵十里的车队，心中不由感到震撼。 黑色的大车从她面前轧轧而过，缓缓驶向一块高地，最后在那里停下，车上的人开始卸货。马兮彤正看得有趣，耶律志跑了过来，邀她和道一一起去看热闹，说乃颜王爷快进大营了。 于是，三人急匆匆赶往大营，广宁王夫妇和一班臣子已经在金帐前等候。又过了一阵，一队白马从大营门口进来。 为首之人与广宁王年纪相当，长相粗犷，身材壮硕，头戴白色斗笠，身着金红色大袍，系着金腰带。他身后是一个戴着高冠的年轻女子，与广宁王妃有些相似。这两位定然是乃颜王爷和真必王妃了。 在一片鼓乐声中，广宁王和王妃上前迎接。广宁王和乃颜互相见礼，广宁王妃和姐姐紧紧拥抱。随后，乃颜王爷当先一步，带着广宁王进了大帐。两位王妃也随后而入。一切都很正常。 到了晚上，金帐中摆下宴席，道一和两位姑娘，还有耶律兄弟都受到邀请。他们去到那里一看，不光他们几个，临潢城中也请来了人，其中两位就是和他们一起来临潢的书生。这些人和道一等人作为本地客人被安排到一起。两位姑娘还是一桌。 宾主都已入座，宴席还没开始，这时广宁王的一名手下悄悄来到两位书生的桌前，和两人说了几句话。马兮彤隐约听见广宁王的手下说，还有乃颜王爷带的几个人要来，座位不够了，今晚就不请两位书生了，请他们明晚再来。 两位书生互相看了一眼，也不说话，起身行了礼后就走了。马兮彤心中诧异，这似乎不太好吧，请人来了又让人走。她很想看看代替两位书生的重要客人是何许人也。 今晚的筵席仍是全羊宴。与上回不同的是，今晚帐中搭了两个高出地面的基台。两位王爷一人一个，并排坐在那里，乃颜王爷的位置似乎还要高一点。 两位王爷互相敬酒，帐内鼓乐齐鸣的次数更多了。马兮彤边吃边朝旁边看，两位书生的位子上始终空着，一直没有人来坐。马兮彤十分纳闷。 第339章 书生 筵席终于结束。临走时，道一等人聚在一起，马兮彤对他和耶律兄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让那两个书生走，又不安排人来，这是何意？“ 道一说：”一定是那两个大人物又不来了，座位就没人坐了。“ 马兮彤和海龙羽齐声发笑，表示不信道一的说法。 耶律炳嘴角一撇：”两位姑娘想知道究竟也不难，我这就去打听一下，两位稍等。“ 耶律志说太晚了，一时半刻肯定打听不出。耶律炳瞥了一眼哥哥说：”那是你，我去打听就行。“ 不过，他又想了一下，还是让两位姑娘先回住处等着，他稍后打听好就回去告知。 ”你可别来得太晚。“马兮彤嘴唇扁起。 耶律炳把胸脯一拍。”姑娘放心，瞧我的本事吧。“ 于是，耶律炳留下，其余四人离开了金帐。在马兮彤的提议下，四人一起来到两位姑娘的住处。 等了一会儿，耶律炳没来，马兮彤笑着对耶律志说：“你弟是不敢来了吧？他这么快就能打听出才怪。” 耶律志脸上微笑。“别小瞧了炳弟。他蒙古话比我好太多，而且很会结交。我看他不光和广宁王的人已经很熟，就是乃颜王爷的手下炳弟也已打上交道，他们才来这么几个时辰......” 正说到这里，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耶律炳来了，脸上还带着莫名的兴奋。 他一进帐篷就得意地对众人说：”这事我已经全知道了！乃颜后王的人对我说，乃颜王爷最看不起的就是书生，广宁王也是疏忽了，竟请了他们来。乃颜王爷瞧见，说要赶他们走。广宁王哪敢违抗，只好找了个借口让他们走了。“ 马兮彤一听，眼睛立即睁大。”竟有这种事！他凭什么看不起书生？“ 耶律志在一旁叹口气说：”国朝以弓马取天下，儒生即救不了金，也救不了宋，自然被众多宗室亲贵看轻。何况世人皆传言，辽以释废，金已儒亡。从前大辽重佛，花重金到处修佛寺建佛塔，耗尽了国力。金国后来也重用儒生，王公大臣看重孔孟圣言，原本尚武风气不再，因此而亡。“ ”儒学怎么啦？“马兮彤脸上不平，”孔子教人以仁，孟子授人以义。少了仁义二字，人就如同畜生一般。还有，孝道也是孔圣人极力推广，为人若不忠不孝，也和猪狗没什么两样。学点儒有什么不好？” 道一也说：“对呀，我听说太子殿下就是从孝经学起，熟读圣人经典。皇上也很早就立了太学，延请天下儒士讲学。连皇上都这么看重儒学，他乃颜区区一个后王，凭什么看不起？” 马兮彤听了连连点头。 耶律志说：“皇上不过做个样子而已，要是真看重儒学，早就恢复科举了......唉，这着实委屈两位书生了，还是广宁王请来的，连个筵席也吃不成，不知他们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受气。” “也不一定。”耶律炳在一旁道，“广宁王的人让他们明晚再来，这筵席要摆三天呢。” 马兮彤嘴角一撇。“还明天呢，头一天就赶人走。明天人家会来才怪。” 随后，几个人为两位书生还敢不敢来赴宴又议论了几句。耶律志对马兮彤道：“我说的没错吧，炳弟这么快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刚才你还不信。” 马兮彤瞥了耶律炳一眼。“行，你厉害。” 耶律炳眯着眼对马兮彤笑道。“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马兮彤见他目光闪烁，立即嘴巴扁起，不再答话。道一见马家小姐冷下脸来，立即提出告辞，耶律兄弟也只好一同离去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马兮彤想到处走走，看看乃颜王爷来了以后周围有什么不同。广宁王的大营里只是忙碌了许多，她走到外面一看，却大吃一惊。 只见远处乃颜车队昨天停住的那块高地上已经出现一大片帐篷，中间还有一顶小金帐，乃颜的庞大车队就环绕在这些帐篷周围，一辆紧连一辆，车上还竖起了厚实的木板，如同城墙一般。原来这些大车还有这样的用处，马兮彤不由暗自惊叹。 她还注意到，乃颜的金帐顶上树立着一个标志，象一个叉叉，不知什么意思。除了乃颜王爷的车城，他带来的大批牛马也在草原上放牧，和广宁王的牛马一起。两边的牧人共同看管，显得很亲近。 到了晚上，广宁王大营中再次摆起筵席。与昨天不同的是，除了金帐外，不但附近几座大帐篷里设了宴，连广场上也摆着大堆的酒肉，篝火熊熊燃烧。 今天的筵席极为随意，广宁王的士兵和乃颜后王的将士，还有双方的随军家人都来参加。男男女女一身盛装拥挤在广场上，随着鼓乐奏响，众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广宁王和乃颜后王也来到广场中慰劳将士。 喝过酒，吃过肉后，男男女女又开始在广场上跳舞。男的一圈围住两位王爷，女的一圈围住两位王妃，一边环绕，一边载歌载舞。到处长袖飞舞，歌声嘹亮，气氛极为热烈。 两位王妃也展现了奔放的舞姿和美妙的歌喉。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从小她只知道卑微的歌女和伎人会唱歌跳舞，哪里见过皇后王妃在大庭广众面前歌舞。 广场上的歌舞还在进行，马兮彤终于看累了，就拉着道一躲进广场边上的帐篷里，打算安安静静地吃些东西。一进帐篷，两人愕然发现除了几个喝多了酒的广宁王部下，角落里竟然坐着昨天看到的两位书生。两人面对面互相敬酒，在周遭的阵阵歌舞声中显得怡然自得。 马兮彤心中好奇，和道一上去打招呼。两位书生请他们一起坐下来。道一拱手说：“恕在下失礼。在下与两位先生也见过数回了，竟然不知道两位的名字。” 年长的书生忙还礼道：”在下姓颜名礼，这位是拙弟颜信。“ 随后，颜礼也问了道一和马兮彤的名字。道一又问两人来临潢做什么。颜礼说：“我兄弟受广宁王爷聘请，要在此地开设一间书院。” 道一眼睛一亮。“难怪王爷亲自到广宁府去迎接二位。” 马兮彤却眉头微皱。“我记得广宁王对我说，两位是医生，我见两位一身儒士打扮，当时还觉得奇怪。” 颜礼捻须笑道：“王爷说的不错，我兄弟也是大夫。” “这怎么会？“马兮彤眼睛睁大，”术业有专攻......两位究竟是来教书还是行医？” 颜礼仍然脸上微笑。“姑娘从南方来，或许不知。国朝初立时，只知有医，不知有儒，因此我等书生多以医术进用。儒学大家耶律楚材能受太祖皇帝重用，只因他精通医术和占卜，而非儒学。当今皇帝当年亲征大理时，身边常带一位儒医，不但看病疗伤，也同样出谋划策。因此国朝极为看重医术。太医院视为二品，远在唐宋辽金五品之上。我兄弟便是太医院出身。“ “原来如此。“马兮彤嘴唇微扁，”那两位应该是医生才是......太医院又不攻儒术。“ ”姑娘可错了。“颜信在一旁正色道，”太医院亦设不同教师，以儒学教授，术成后即可在太医院任职，进而为官。“ 马兮彤呵呵一笑。”这倒是方便得很......既然如此，两位为何不在京城当官，要来这偏远之地开什么书院，是不是广宁王盛情难却？“ ”我们......“颜信欲言又止。颜礼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 正在这时，只听帐篷外一响，随即呼啦啦涌进一伙人，有的已经喝得半醉。为首者看上去倒很清醒，他一见到两位书生，立即冲了上来，眼睛瞪圆。 ”王爷昨天把你俩个赶走了，你俩个怎么今晚又来，你俩个的胆子难道比刚出生的小牛还大！” 第340章 公主 马兮彤定睛看去。为首者年纪与广宁王相当，身高体壮，一副勇士气概，而且衣衫华丽，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颜礼兄弟站起身，道一和马兮彤也跟着站了起来。颜礼拱手问道：”几位是广宁王属下，还是乃颜王爷属下？“ 为首者把胳膊往胸前一叉。”我是和乃颜王爷一起来的，怎样？“ 颜礼正色道：”乃颜后王来此做客，我等也是广宁王请来的客人。你我同为客人，我为何不能在此？“ 为首者眼睛一睁。”你俩个难道不知道昨天为何让你俩个走？不是没有地方，是乃颜王爷不喜欢你们！乃颜王爷最讨厌书生。你俩个今晚还来，那就是故意和王爷作对！” 颜礼从容道：“广宁王才是此间主人，乃颜后王不过为客。广宁王让我等今晚来，乃颜后王恐怕也不好说话，阁下知道何谓客随主便？” 为首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书生可知道，乃颜王爷比广宁王大，广宁王得听命于乃颜王爷。这时王爷就算下令把你俩个拉出去砍头，广宁王也得照办！” 颜礼毫不畏惧。”我当然知道，乃颜王爷是东道诸王之长。我也知道，昨晚是他要赶我走。我今晚不是来吃酒的，我就是想知道，为何王爷不喜欢书生。“ 为首者又呵呵笑了。”那还用说，你们书生是天下最没用的人，一不会打仗，二不会放马，连种田织布也不会，只会说大话！” “阁下此言差矣。”颜礼朗声道，“孔孟之道乃万世圣言，下可以修身，中可以齐家，上可以治国平天下。我等熟读孔孟经典，下可以教人识字，中可以教化百姓，上可以辅佐帝王，何谓书生无用？阁下可知，汉唐二朝独尊儒术，方能享国祚三百余年。昔......” “这还不是大话！”为首者打断道，“汉朝唐朝是不是用了儒术才强大我不知道，金朝就是信了你们的胡言乱语才亡的。而且我知道，汉朝开国皇帝刘邦也看不起儒生，用他们的帽子来撒尿，哈哈......” 等他笑完，颜礼再次正色道：“阁下可知国朝龙山三老之一张德辉张御史？远在金莲川时，今上便召其至潜邸，请教修身治国之术。今上曾以方才阁下同样问题考问之。 张师祖从容回答，他不知辽是否因释教而废，金朝之事他却是亲眼目睹。金朝宰执中虽用一二儒臣，余皆功勋世爵，且论军国大事，从不召儒臣预闻。大抵以儒进者，朝中不过三十之一，国之存亡，自有任其责者，儒有何咎。今上闻言深然之。” 为首者一愣，随即默然。 颜礼又拱手说：”阁下方才言及汉高祖轶闻，看似倒也知道一些史事，实为难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等为首者回答，帐外传来一声：”他是忽仑将军。“ 听是广宁王的声音，马兮彤顿时一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从外面又走进几个人，为首的不仅是广宁王，乃颜后王也来了！他们身后跟着两位王妃，还有一位面目俊美，身姿英武的年轻女子。更让马兮彤吃惊的是，耶律炳竟也和两位王爷在一起。 见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帐中众人连忙行礼。年轻女子直接冲到那位忽仑将军面前，大声用蒙语说了几句，神态极为亲密。 ”忽仑将军是乃颜王爷的妹夫，他曾和我一起在大都读过书。”广宁王看着马兮彤又介绍道，然后手一指年轻女子。“而这位就是王爷的妹妹，烟合雅公主。“ 烟合雅傲气地把下巴一抬。广宁王随即指着马兮彤，用蒙语对乃颜王爷和王妃说了几句。马兮彤听不懂，但知道是在介绍自己，便连忙行了礼。真比王妃饶有兴趣的看了她几眼。 广宁王接着又介绍了道一和两位书生。让马兮彤有点惊讶的是，乃颜王爷看着两位书生，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有点怀疑。随后广宁王用汉话对颜礼兄弟说：“我告诉乃颜王爷，两位是太医院出身，是来这里行医的。” 广宁王特意强调了行医二字。颜礼兄弟吸了口气。 忽仑在一旁呵呵笑了。“原来你俩个是医生，不是书生。那你俩个就不要说什么孔子孟子了吧。“ 颜礼兄弟沉默不语，马兮彤却忍不住了。 ”医生就不能传授孔孟圣言了么？太医院里也教授儒术的。他们要是学了儒术不用，岂不是白学了？“ 听到这话，颜礼浑身一震，然后抬起头，坚定地说：”马姑娘言之有理。学医以治人身，学儒以治人心，二者缺一不可。“ 他随即转脸看向忽仑将军。 ”方才将军说到汉高祖厌恶儒生，用他们的帽子当尿壶。将军是否知道，汉高祖取得天下后，群臣每逢宴会，便酗酒争功妄呼乱叫，以剑击柱。汉高深以为患，幸得大儒叔孙通为汉高设立朝议，教习群臣，朝廷方成体统。 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世人皆云，天下可马上夺之，不可马上治之。如今天下已定，当以儒学教化百姓，以儒礼规划朝仪，以儒者监执天下，国家方可长治久安。 汉唐皆独尊儒术，以儒为本，今上常以某事是否合乎汉唐之制考问群臣，由是观之，大兴儒术亦今上本意也。” 一边颜礼慷慨陈词，另一边耶律炳把他的话用蒙语转述给乃颜王爷听。 乃颜听罢，眼睛一睁，大声说：“你们书生别的不会，就会做些规矩来烦人！忽必烈在大都当了皇帝，吃顿饭还要边喝边奏乐，稍微不合规矩还要用棒子教训，这也是你们书生给他立的那些臭规矩，是也不是！“ 耶律炳脸上尴尬，乃颜要他把这些话照原样转述给颜礼听。 不等颜礼答话，颜信正色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之大，风土人情各异，风俗不同者齐聚京城，若无规矩，必然大乱，国朝之大，旷世为有，若无规矩，天下也必然大乱......恕在下直言，王爷虽位诸王之列，又是宗室后人，恐怕也不能对当今圣上直呼其名吧？“ 耶律炳听了脸上变色，不敢说给乃颜王爷听。忽仑将军却一字一句转述了。 乃颜听了一愣，随即大笑。”我怎么不能叫他名字！他再当一百年皇帝，还是叫忽必烈！你这书生就如一头喝了酒的羊羔，让人发笑。你可知我是谁！我是东道诸王之长，合撒尔，哈赤温，别勒古台，三家都归我管！从阔鱼海子到西拉木伦河，从鹰山到大漠，都是是我的地盘！ 我爷爷是塔察尔！我爷爷的爷爷是铁木哥翰赤斤，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忽必烈的兄长蒙哥，是我爷爷扶上王位的！忽必烈他自己，也是我爷爷扶上去的！没有我爷爷，忽必烈早就给他弟弟干掉了。你说，我能不能叫他忽必烈！“ 颜礼兄弟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无言以对。 乃颜又转脸对广宁王说：”你在忽必烈那里住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喝酒奏乐这些臭规矩也学来了，对不对？“ 广宁王脸上发窘。 乃颜又生气地说：“我到你这里来，离城三十里就看见到处是田，那是美丽草原上难看的伤疤！你为何要让人种这许多田？” 广宁踌躇道：“临潢城人口多，不种地粮食不够。草原上的牛羊养不了那么多人。同样一块地，要是种庄稼能养活五十倍的人口。” 乃颜一听更是大怒。“你养活那么多种田人做什么！他们能打仗么？一个养马人打起仗来顶他们十个，不，一百个！他们只是吃草的羔羊，养马人是狼，是天上的雄鹰！” “可种田人能交出更多钱粮。”广宁王似乎镇定下来，“自从农田扩大，我每年收到的钱粮何止多了一倍。有了钱粮，才能买铁买布匹。我的战士才更能打仗。再说，城里也能养活更多手艺人，造军器马具也更快。怎么能说他们打仗没用呢？” 乃颜似乎没想到广宁王敢这样顶撞他，气得脸上发抖。 ”你，你和忽必烈一个样！他一到城里就变了样，把草原都忘记了，兄弟情谊象河水一般流走，才会和他弟弟打了整整四年仗。你在这里又是种田，又是请书生......” 乃颜的手向上指了指。“我看再过几年，你也要和忽必烈一样把这金帐拆了，住到城里去，对不对！” 说完，乃颜把手狠狠一甩，转身就走。 第341章 初衷 广宁王愣了一下，连忙去追，两位王妃，忽仑将军和烟合雅公主跟着追了出去。耶律炳见状，也离开了帐篷。大帐中变得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颜礼叹口气道：”本以为今晚若能见乃颜王爷，便有机会让他对孔孟之道有所改观，没想到却是如此结果......啊，“ 颜礼忽然转脸对马兮彤一拱手：”方才多亏姑娘提醒，在下才没忘记来此地的初衷。“ 马兮彤脸上迷惑。“我刚才怎么提醒先生了？” 颜礼诚恳地说：“方才姑娘出言道，要是学了儒术不用，岂不是白学了。若非姑娘这一句，在下怎敢向乃颜王爷讲述儒家之道。广宁王已暗示我兄弟只能说来此地行医。” 颜信却接口道：“唉，若非如此，乃颜王爷也不会如此生气。” 颜礼朝弟弟一扳脸。“信弟，你难道在指责马姑娘刚才不敢仗义执言？你难道也忘了来此地的初衷？” 颜信连说不敢。 马兮彤好奇地问：“先生所说初衷，究竟是什么？” 颜礼一愣，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几个人又面对面坐了下来。 颜礼说：“在下方才告诉姑娘，我兄弟出身太医院，其实，这确是家传。在下的伯父曾是宪宗皇帝身边太医，后来又为今上效力，直至告老还乡。今上令其择颜家子弟入太医院，以承其业，并念其效力多年，还许其择子弟入宿卫。我兄弟因此才入了太医院，家兄颜义入值宿卫。 后来家兄以宿卫出身，官至京城右卫指挥使。奸相阿合马遇刺时，家兄不幸身亡，我兄弟也流离失所，恰逢广宁王来京求贤，我兄弟便想在此地开设书院，弘扬我儒家大道，一边行医造福临潢百姓，也算学以致用......” “慢着慢着。”道一忽然来了兴趣，“先生说阿合马遇刺时，令兄不幸身亡，那么先生怎会因此流离失所？” “对呀。”马兮彤也问道，“令兄又怎么会在阿合马遇刺时身亡呢？” 颜礼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颜信说：“阿合马遇刺当天，我哥奉张易之命，率军到东宫附近待命，以防不测。我哥并不知道张易和王着的计谋。事发时，有人大呼太子遇刺，我哥信以为真，率军前去救援。黑暗中不便真假，与东宫宿卫发生激战。我哥不幸中箭身亡，东宫卫士长高腾也同时战死......” 听到这里，马兮彤不自觉朝道一看了一眼。她记得金归燕说过，道一给抓到大都的罪名之一，就是卷入阿合马遇刺一事，还亲手杀了卫士长高腾。此时道一脸上也不自然起来，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不知两位是否知道高家？”颜信继续道，“今上在潜邸时，高家子弟便是皇上的宿卫士，如今高家在京城为官者不下百人，势力不亚于几位汉军世候。阿合马遇刺当天在各处值守的高家子弟便不下十人。 高腾可是高家响当当一号人物。他一死，高家竟指责这全是我哥的罪过，结果我哥不但抚恤没拿到一文，我嫂子和侄女还差点没入官籍，幸亏刑部尚书马绍仗义执言。 可是高家还不罢休，在京城的颜家子弟便因此遭了灾。我兄弟原以为卢世荣一倒，情况能有所改观，没想到桑哥执政后，更加变本加厉，唉，京城实在是无我兄弟容身之地了。” 马兮彤边听边暗自生气，不由想起去重阳宫抓道一的那个高脂来。高脂就是高家子弟，而且就是这个高脂，不但执意要废了道一的武功，还竟然想乘人之危，纳自己为妾。以后若有机会，非报此仇不可。 这时，道一忽然惊讶地问道：”卢世荣倒台了？“ 颜信眼睛一睁。”原来少侠还不知道。卢世荣当政不过四个月，便有御史弹劾他过往贪赃劣迹，以及当政后擅支公款，擅升官职，结党营私。皇上已经将卢世荣下了大牢，他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道一连连点头说：“我在南方时听到他上台后，盐铁茶酒，什么都想官办，就知道他干不长。” 颜信也点点头。“卢世荣如此当政，得罪了一干高官，只可惜桑哥也不会比他好，卢世荣还是他向皇帝推荐的呢。桑哥为人势利，谁家势力大，谁家给他送钱多，他就帮谁家。唉，我兄弟在京城是有无出头之日了。” 道一听了，忙安慰了颜信几句。 马兮彤也吸口气说，“没想到先生虽然遭此不幸，仍然不忘教化百姓。两位先生毅然来此偏远地方推广儒学，实在令人钦佩。” 颜礼慨然道：“孔子之道，垂宪万世，有国家者，不论何族，理当尊奉。我兄弟既是孔子后生，自当义不容辞。“ ”不论何族？“道一脸上有点好奇，”两位先生打算谁都教么？“ 说着道一看了周围一眼。 颜信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当然谁都教。好在即便这大营里，也有许多能说汉话的，实在是少了一大障碍。“ 颜礼点点头。”辽东一带果然如书中所言，已尽通汉话。宋真宗时，宋使访问辽国，便提及当地不下数十部落，语言彼此不通，聚会时只用汉话。“ 马兮彤眉头一皱。”那是为何？难道辽国不是契丹人的么？“ ”上层如此。“颜礼把手一摆，”书中说，契丹人少，又与汉人彼此通婚。凡识字汉人娶契丹女子，不会忘记请人教子女读书认字，契丹娶汉人女子，只要识字，汉人女子也会自教儿女读书。契丹又喜好识字汉女。因而但凡夫妻一人为汉，子女皆通汉文。各族聚会时自然以说汉话为便。“ ”原来是这样啊。“马兮彤点点头。”愿两位先生在此地一帆风顺。“ 于是，四人互相敬酒，又交谈了一番，直到耶律志进来，把道一和马兮彤请出去跳舞。两人学着周围人的样子舞蹈，玩得倒也十分快活。 ...... 第二天，马兮彤因为昨夜十分尽兴，起来得很晚。海龙羽昨天没去筵席，一个人空守帐篷，马兮彤决定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帐篷里陪她。到了中午，有人忽然来访。马兮彤一惊，来的竟然是颜信。 “在下是来告辞的。”颜信拱手说，“好不容易打听到几位在这里，却不知苗少侠和耶律兄弟在何处？” “告辞？”马兮彤更加吃惊，“先生要上哪里去？” 颜信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广宁王派人说，书院的事不成了，我兄弟也得离开。“ “为什么！”马兮彤倒吸一口气，“你们不是他请来的么？” 颜信叹口气说：“听说昨夜乃颜王爷向广宁王施加了压力，定要赶我们走。” 马兮彤气得俊眉倒竖。“这是广宁王的封地，和他乃颜何干！就算他比广宁王大也不行.....我要找广宁王说清楚！” 颜信连忙劝阻。马兮彤哪里肯听，她想起昨夜也是因为自己出言说学了儒术就要用，颜礼才开始进言，乃颜王爷才会大怒的。 马兮彤让颜信等着，自己飞身来到金帐，求见广宁王。仆人很快通报进去，没过一会儿，仆人回来说，广宁王不在，只有王妃在，问马兮彤要不要见王妃。马兮彤稍一犹豫，仆人说：“王妃也想见姑娘。” 马兮彤一愣，随即点头同意。于是，仆人带着她来到一个隔间。马兮彤进去一看，略吃了一惊，除了广宁王妃外，真必王妃和烟合雅公主也在。她注意到，真必王妃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烟合雅则是一脸冰冷。 广宁王妃问马兮彤，找广宁王有什么事。马兮彤行了礼说：“我听说王爷让两位书生马上离开临潢。” 广宁王妃似乎有点尴尬。“......是，这是乃颜王爷的意思。” 马兮彤道：“我以为这是广宁王的封地。” 广宁王妃脸上更加发窘。一旁真必王妃看见了，用蒙语问了她一句。两位王妃便交谈起来。两人似乎发生了一点争执，而且言语越来越激烈，马兮彤听不懂，有点不知所措。 说着说着，广宁王妃不自觉伸手朝旁边一指，马兮彤转脸看去，只见烟合雅公主身边的一只盘子上有一个卷轴。马兮彤一眼认出，那是一道圣旨，还很新，八成就是前些天那位小公公到大营传的旨意。 让马兮彤没想到的是，烟合雅一把抓起圣旨，藏到了身后。马兮彤心想，你急什么，上面的字我又看不懂，给我也不看。马兮彤以为烟合雅会生气，可当看到她的脸色，马兮彤忽然觉得公主那是尴尬，像是那道圣旨里有什么令人羞耻的事。 这时，广宁王妃说道：“书生的事我会劝广宁王的，姑娘就不要管了。” 马兮彤只好称是。王妃又告诫她千万别去找广宁王说这事，自己一定会给她个满意答复。 就这样，马兮彤离开了金帐，回到住处。颜信还等在帐篷外，马兮彤让他兄弟俩先别走，事情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颜信听说广宁王妃会出面说情，半信半疑地告辞走了。 马兮彤遵照广宁王妃的告诫，没有去找广宁王，只是耐心等着，当天晚上的筵席也没去。 第二天一早，每天给她送早饭的女仆替王妃来传话，说广宁王已经同意，暂时不让两位书生走，直到那达慕后，乃颜王爷要离开时才最后决定。王妃说这是她目前能做得最好的，马兮彤暂时松了口气，一边想着如何能让两位书生真正留下来。 ...... 三天的筵席结束后，临潢城北的草原上出现了大批广宁王和乃颜后王部下的身影。他们不是在练习摔跤，就是在练射箭，像是在为马上要开始的盛会最后加把劲。两位王爷的士兵谈笑着，互相切磋，关系融洽得像一家人似的。听耶律兄弟说，东道诸王的部族彼此互相嫁女，多多少少沾亲带故。 见大营外原先划出的练习场人实在多，马兮彤决定不练箭了，想到这些天和骝红马在一起的时候少了，于是她决定把马牵出来溜一下。她来到马棚牵马，却见到骝红马前面站着两个女子的身影。两人回过头来，马兮彤顿时一愣，站在那里的竟然是烟合雅公主，和每天给自己送饭的那个女仆。 看到马兮彤来了，烟合雅和女仆说了两句话，女仆立即走上前道：“公主正要找你呢。” “公主找我何事？”马兮彤警觉地问。 “公主说你的红马不错......她要买你的马。” 第342章 约定 马兮彤吸了口气：“请告诉公主，我的马不卖。” “公主说，她愿用五十匹马来换你这匹。” 马兮彤摇摇头。“我说了我的马不卖。” 烟合雅公主对女仆又说了一句，女仆提气道：“公主说，她愿意用一百匹马换。” “多谢公主厚爱。”马兮彤微微一笑，“请告诉公主，就算她出一千匹马我也不卖。” 女仆对烟合雅一说，烟合雅脸上不忿，又对女仆说了什么。女仆转脸对马兮彤道：“公主说你打算很快坐船回南方去了，草原上的马坐船容易生病，不如现在卖给她。” 马兮彤还是摇头，这可是张大哥要的千里马，当然说什么也不能卖。 公主看样子终于怒了，提高嗓门对女仆说了几句，又逼她转述。 女仆低下头说：“公主......她说这匹马是广宁王的宝马，你......不配。” 马兮彤冷笑道：“这是广宁王给我的，我配不配用不着她说。” 女仆用委婉的说法转述了，烟合雅听了，还是勃然大怒。她盯着马兮彤的脚叫嚷了几句，又逼着女仆照实转述。 “公主说，广宁王凭什么看上姑娘......”女仆结结巴巴地说，“你长得又不好看，眼睛这么大......脚，脚又这么小，用不着骑这样的好马。” 马兮彤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使劲把脚一跺。”告诉她，眼睛大就是好看......还有，我的脚再小骑马也比她快！“ 女仆一转述，烟合雅立刻脸上发紫，高声叫道：“你骑再好的马也没我跑得快！眼睛大就是难看，眼睛细长的女人才好看，这是成吉思汗说的！” 马兮彤听了只是把下巴一抬。烟合雅见状，又叫嚷了一句。女仆对马兮彤说：“公主问你敢不敢和她比试一下。” “好啊！”马兮彤想也不想地说，“我要是骑这匹马还比不过她，这匹马就送给她！” 烟合雅听了，脸上兴奋起来。 马兮彤想了想又说：”可是公主输了怎么办？“ 烟合雅表示愿意赔给马兮彤一百匹马，马兮彤摇头说自己要这么多马没用，自己也不缺钱。烟合雅又说要拿许多珠宝当赌注，马兮彤还是摇头，一边暗自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 ”这些我也不稀罕，算了，还是不比了吧，公主那儿也没什么东西我想要的。“ 听完女仆的转述，公主再次发怒。”就算我没有，我哥哥那里一定有！“ 马兮彤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公主的哥哥不就是乃颜王爷么？乃颜那里有什么自己想要的？ 突然间，马兮彤想到一件事，她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她使劲吸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公主确是乃颜后王的妹妹，可是我说了要什么乃颜王爷就会给么？“ ”那当然！“公主得意地扬起头，”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从来我要什么他都肯给，连忽仑也是我问他要来的。“ ”好！“马兮彤屏住气说，”我要王爷答应，不再赶两位广宁王请来的书生，让他们在这里开书院。“ ”这个......“公主脸上犹豫。 ”怎么，王爷不会答应？“马兮彤露出嘲讽的表情。 公主猛吸了口气，对女仆说了什么，女仆告诉马兮彤，公主说要先问一下乃颜王爷。马兮彤点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于是，烟合雅一个人骑了匹马走了。马兮彤和女仆攀谈起来。这些天都是这个女仆来送早饭，两人已经很熟。马兮彤问她，公主是真的想买马，还是故意来找事。 女仆笑了笑说：“我不知该不该讲......大营里传言说，王爷看中了你。公主和真必王妃也知道了。公主似乎有点生气......“ ”我是来做客的，不会嫁给王爷。“马兮彤抿嘴道。 女仆又笑道：”吉亚王妃也这么说，可是她似乎还是不放心，因为王爷给了你这匹马。公主于是想把马要回去。“ 马兮彤啊了一声，又再三对女仆自己不会嫁给广宁王。 两人正说着话，烟合雅公主回来了。马兮彤以为她不会这么快就能找到乃颜，烟合雅却对女仆说了一大通话。 “王爷答应了。”女仆转述道，“不过，王爷说光比骑马这一样不行，乃日盛会上的三样，摔跤，骑马和射箭，都要比一比。要是姑娘能赢两样，书生的事王爷就撒手不管了。” 马兮彤深深吸了口气。要是光比骑马，她绝对有信心骑着多吉战胜任何对手。可是比摔跤，她恐怕不会是公主的对手。那么射箭呢？她不能确定，要是烟合雅也是广宁王妃那样的神射手怎么办？ 马兮彤看看骝红马，脸上犹豫。要是比输了，张大哥要的千里马就没了。可要是不比，颜礼兄弟多半还是会给赶走。 “快说，小脚女人，到底敢不敢比！”烟合雅催促道。 “小脚女人”这几个字，公主居然是用汉话说的，是不是她刚问来的就不知道了。 马兮彤听了脸上发红，她想说比，可是张大哥的事实在重要，她不敢冒险。她看看骝红马，骝红马也看看她。 “多吉啊多吉，你说比还是不比？”马兮彤也不管马能不能听懂，上前两步抱住马脖子说，“要是能比你就打个响鼻。” 她话音刚落，骝红马呼哧一下打了个响鼻。马兮彤顿时眼睛放亮，转脸对公主点头道：“好，我比了！” 烟合雅也傲气地伸出手来。马兮彤和她击掌道。”一言为定。“ ...... 当天傍晚，马兮彤和海龙羽刚吃完饭，道一和耶律兄弟一起找来了。道一开口就说：”兮彤，大营里传言，你要和烟合雅公主在乃日盛会上比试，这是真的么？“ 马兮彤点点头。”对，我要和她比摔跤，骑马和射箭，我要赢两样，乃颜王爷就答应不管两位书生的事了，要是公主赢了，我就把多吉给她。” 道一一听急了。”你疯了不成？多吉是张......你那么喜欢，要真输了怎么办？” “可要是我赢了，临潢就有了一座书院。”马兮彤抿嘴道。 道一连声叹气。“你下这样的赌注，怎么不先和我说一声？” “和你？”马兮彤脸上不平，“你只知道打球，打球，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道一张口结舌，片刻才说：“那么，你有几成把握？” 不等马兮彤回答，耶律炳在一旁道：“马姑娘这回输定了。” 马兮彤气得瞪了耶律炳一眼。“你怎知道我一定会输？我有多吉！” 耶律炳双肩一耸。“论比马，姑娘有多吉或许能胜，可另外两样......这么说吧，你还不知道烟合雅公主是谁吧？” “是谁？”马兮彤紧张地问。 耶律炳煞有其事地说：“烟合雅可是女中豪杰，人称东道的忽图仑，这是乃颜王爷的人讲的。” 马兮彤问\\\"东道的忽图仑\\\"是什么。 耶律炳说：“你知道东道诸王和西道诸王，对不对？西道诸王就是成吉思汗封到西边的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窝阔台的孙子叫海都，他是现在的西道诸王之长，就是和当今皇上打个不停的那个，唉，他爷爷当过皇帝嘛，他也想当......” “你别说什么海都河都了。”马兮彤打断道，“我问的是忽图仑。” 耶律炳嘻嘻一笑。“忽图仑就是海都的宝贝女儿，和烟合雅公主一样大。听说她可了不得，摔跤，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射箭不用说，有百步穿杨之功。骑马能空手冲进敌阵，象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个俘虏再回来，没人追得上她。 忽图仑最厉害的功夫还是摔跤，她只跟男人摔跤，而且她声称，除非有人能在摔跤上胜过她，她就不嫁人。来求亲的人要拿一百匹马当押金，和她比摔跤，赢了她就嫁，输了这一百匹马就归她。光凭这个，听说她就赚了三千匹马呢......” 马兮彤听到这里，脸早就白了。 第343章 练箭 “忽图仑还时常跟随海都出征，威名远扬，草原上尽人皆知。”耶律炳继续道，“她的事可不是乃颜王爷的人告诉我的，我是从广宁王那里听来的，他听说姑娘要和烟合雅比试，也很感兴趣......东道诸王是成吉思汗的几个弟弟，烟合雅人称东道的忽图仑。阿彤，你好好想想吧。“ 马兮彤抿嘴不语，心中却连连叫苦。 这时道一在一旁说：”那么烟合雅公主和忽图仑较量过这三样没有？“ “这个......”耶律炳眉头皱起。 ”肯定没有。“耶律志插话道，”东西道诸王历来不和......当年宪宗皇帝在钓鱼城忽然去世后，当今皇帝和弟弟阿里不哥各自称帝，乃颜的爷爷塔察尔后王率东道诸王力挺当今皇帝，阿里不哥则得到海都为首的西道诸王的支持。 双方打了四年，最后当今皇帝获胜，阿里不哥投降。可是海都仍不死心，继续发动叛乱，当今皇帝曾连发三十四道金牌捉拿他，最近几年西道诸王发生内讧，海都才稍微收敛，可至今仍遣部将不时犯边......“ 耶律志顿了顿又说：”我的意思是，东西道之间相隔万里，烟合雅公主和忽图仑在战场上见没见过面我不知道，在乃日盛会上较量，这个绝无可能。“ 道一眼睛一睁。”那烟合雅就未必和忽图仑一般厉害吧？“ ”对！“马兮彤吸口气说，”我有多吉，论骑马肯定赢她。摔跤我多半比不过，就不知射箭上......“ 道一连连点头。”兮彤，你该趁着盛会还没开始，再好好练练箭术。“ 马兮彤点头称是。耶律兄弟自告奋勇说要为她继续打探消息，一是盛会上究竟如何比试摔跤，骑马和射箭，二是烟合雅在这三样，尤其是射箭上的水平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 于是，第二天一早，马兮彤便开始练箭，可是营外靶场上的人实在太多，她奏明广宁王，带着弓矢，骑上骝红马，准备到远处山脚下去练。道一要和她一起去，她不肯。”你又不会射箭，去了有何用？“ 道一脸上呆笑。·”你射出去的箭我给你捡回来呀。“ 马兮彤扑哧一笑，说了声“算你有心”，便和道一一起骑着马离开大营。两人在山脚下找到一块僻静处，道一立好箭靶，马兮彤便开始练习。她射出一壶箭，等在箭靶处的道一就立即把箭捡回来，她再重新射。两壶射完，她觉得累了，就坐到一颗矮树下休息，道一也来到她身边。 看着道一欲言又止的样子，马兮彤抿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道一点点头。“大营里有传闻，说广宁王......要向你提亲。” 马兮彤一怔。“你听谁说的？” “是耶律兄弟从营中士兵那里听来的。这事你知不知道？” 马兮彤吸了口气。“王妃来找过我，说广宁王或许看上了我。王妃自然是不乐意的，我已经和她说了我要嫁给你，但愿她已经告诉了广宁王，这样......” “可他是广宁王。”道一打断道，“他想要什么不会轻易放手......趁他还没有提出来，兮彤，我们马上逃走吧。” 马兮彤摇摇头。“我答应来做客是为了帮望海堂，也是为了张大哥的事。我们不辞而别，广宁王说不定会怪罪到望海堂头上......再说，还有书院的事。” “你何必把书院的事看得那么重？”道一不由埋怨，“要我说，别管书院了。我这就带你走......不，就假装是我把你绑走的，这样广宁王要怪罪只会怪罪到我头上，怎么样？” “假装绑我？”马兮彤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阿羽怎么办？你一个人绑两个，这不太像真的啊？” “这倒也是......”道一叹了口气,忽然又说，”让阿羽先留下，我们以后再想办法接她？“ ”不行，不能把她撇下......“马兮彤摇摇头，然后眯起了笑眼，”没想到，你居然肯撇下她带我一个人走。你有这个心，我还是喜欢的......“ 道一看着马家小姐深情的双眸，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入怀中。两人已经不知多少日子没有亲近了，在这蓝天绿地，野花树荫之中，一番忘情的热吻后，道一忍不住来解她的衣裳。 ”不行，这大白天的......“马兮彤忸怩着。道一仍不罢休。 两人正在纠缠，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吓得连忙分开。 ”原来你们在这里。“ 来的竟然是广宁王妃！马兮彤顿时羞红了脸，急忙和道一从地上爬起来。 “看来你俩个真是一对。”王妃下了马，一边笑着对马兮彤说，“我听说你在这里练箭法，就过来看看......你要和烟合雅在盛会上比试，是不是真的？” 马兮彤点点头。“公主看上了多吉，要买走它，我不肯......” “那你还在这里和男人玩耍，不好好练习？”王妃忽然扳起脸来。 马兮彤吓了一跳。”王妃说的是，我这就练。“ 她翻身去取弓箭，道一慌忙跑向远处的箭靶。 王妃站到马兮彤身后，看了看百步外的箭靶说：”比试的时候，箭靶会更远。“ 说完，她扭头走向后边。“......在这里。” “一百五十步！”马兮彤脸上吃惊。 “对。”王妃正色道，“男子比箭还要远五十步。这还不是最远的，我外祖母就和她哥哥在三百步外比过。” 马兮彤吸了口气，使劲点点头，立即来到王妃站立处，重新开始练习。 虽然远了许多，但她这些天箭术恢复很快，命中率仍然很高。广宁王妃赞赏地点头，然后说道：“你骑射不行，也要多练。” 马兮彤又吃了一惊。“也要比骑射？” “对。“王妃再次点头，”要是立射不分胜负，烟合雅一定会这样挑战。” 原来是这样。马兮彤于是牵来骝红马，道一砍来柳条，按王妃的吩咐布置好。王妃又拿出几支平头没羽箭，马兮彤就骑上马开始练习射习。她来回射了两次，箭不是偏左就是偏右，一次都没有射中柳条。她不由心中发急，这个样子一定会输的。 “把马给我。”王妃朝她伸出手来。 马兮彤连忙递上缰绳。王妃上了马，和她刚才一样射了两箭，第一箭就射断了柳条，第二箭又把剩下的射去一半，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 王妃随后下马来到她面前说：“你射的时候要记住三点。一不要跑太慢，太慢反而不好，要紧的是马步要匀。二是不要瞄准柳条，按多吉最稳的步子，你要瞄准柳条左侧一尺五寸的地方......还有一点，不要想什么时候射就什么时候射，一定要等到每回马背到了最高处的那一刻再射，这一刻马背最稳。” 王妃边讲边用手做了个波浪的形状。马兮彤瞪大眼睛，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多谢王妃指点！”她兴奋地向王妃行了一礼，又犹豫道，”王妃为何要帮我？“ 王妃吸了口气，眼睛转向一边。”你要是输了，颜先生就得离开这里......几个书生是我请来的。“ 马兮彤惊讶不已。”是王妃？“ ”对，是我的主意。“广宁王妃道，”王爷只是在我的鼓动下才派人去大都请人。王爷在这事上一点不在意，或者说......三心二意。“ ”原来是这样。“马兮彤脸上一笑，”没想到王妃这么看重孔孟之道。王妃放心，几位先生定会将临潢书院办好，教化城中百姓以仁义为重，孝顺父母......“ ”不。“王妃摇摇头，”我想要几位先生教的是大营里的人，还有外面的人。“ ”这个自然。“马兮彤还是笑着说，”王爷手下的人学了，定会更加忠于王爷......“ ”不。“王妃再次摇头，”我不在乎他们学了忠不忠于王爷，我在乎的是他们能学点礼数和辈分。“ 马兮彤嘴角一撇。”王妃不用太在意，无论哪里，下面的人自然有些粗鲁，贵人就不同了。“ 王妃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贵人？他们更应该学，知道谁是他们长辈，谁可以......“ 王妃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是这样啊......“马兮彤口中喃喃，知道王妃有什么事不想说。 广宁王妃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你和苗少侠的事我看见了，我相信你不会同意嫁给王爷。不过，还有你妹妹，我听说她的腿脚比来时好了许多......“ 马兮彤啊了一声。”这个......“ 广宁王妃继续道：”我之前说王爷不会要她，看来这事我错了，王爷说不定也看上了她。你妹妹没什么人要嫁对不对？王爷要是想向她提亲，她会和你一样断然拒绝么？“ ”这个......“马兮彤脸上犹豫。她似乎记得海龙羽说过，没看上广宁王，可她也没肯定说要耶律志啊，虽然耶律志是那个态度，哼。 马兮彤这么一犹豫，广宁王妃又开口了。”我要让她知道，嫁给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将来很惨。“ 马兮彤吸了口气，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妃看到她的脸色又道：“我不是说我会把她怎样，我是说......” 王妃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道一，想了想，将马兮彤拉得远远的，道一知趣地没有跟过来。 王妃和马兮彤面对面站好，王妃吸了口气说：“上回你到我帐中说要见王爷，那时真比和烟合雅也在，我和真必说了几句话，我记得你朝烟合雅面前的圣旨看了看，对不对？” 马兮彤点点头，她只瞥了一眼，烟合雅立即把圣旨藏到身后，像是里面有什么令人尴尬的事。 广宁王妃盯住马兮彤问。“你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 第344章 纲常 马兮彤连连摇头。”给我也看不懂。“ 广宁王妃想了想说：“这样讲吧......你妹妹要是嫁给王爷，她当然可以有荣华富贵，可要是王爷死了，她就得马上嫁给王爷的弟弟，不嫁也得嫁，这是规矩。她愿意吗？” 马兮彤眼睛一睁。“倘若王爷的弟弟很不成器，也得嫁？” “当然。”王妃眉头一挑，“就算王爷的弟弟是个烂人，烂到把他裹上青草牛也不吃，裹上油脂狗也不吃，你妹妹也得嫁。” 马兮彤吸了口气。“有......有这样的规矩？难道......难道因为她嫁给王爷后只是......侧妃？” 王妃呵呵笑了。“就算皇后和公主也是这样。你要是不信......你知道弘吉剌部一直和皇帝家互相嫁娶。当今皇帝的女儿蘘家真嫁的就是弘吉剌部长斡罗真，我爹的堂兄弟。 八年前，西道诸王首领海都率叛军攻打和林，那时斡罗真的弟弟只儿瓦台背叛了皇帝，他为响应海都，杀死了亲哥哥......后来，海都战败撤了兵，蘘家真便立即改嫁斡罗真另一个弟弟帖木儿......那时我可是看着公主哭哭啼啼嫁的。” 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或许公主很年轻......倘若她那时已经给斡罗真生下一男半女，就不会这样了吧？” 广宁王妃笑得更厉害了。“就算生了四个儿子，年纪都四十岁了，也一样...... 当今皇帝的母亲，唆鲁古唐妃是成吉思汗小儿子拖雷的正妃。我记得告诉过你，拖雷是大汗的守灶之子，大汗留下的十二万大军中，他分到了十万。可大汗却没把汗位传给他，而是给了他的三哥窝阔台。拖雷......“ 王妃说到这里忽然不笑了，想了想才继续道：”拖雷在攻打金国时突然去世，那时唆鲁古唐妃已经有了四个儿子，最大的蒙哥二十三，最小的阿里不哥十三岁，后来这四个儿子个个都......当了皇帝。可就算唆鲁古唐妃这样尊贵，拖雷一死，窝阔台立即要求唐妃嫁给自己的儿子贵由，为的当然是吞并拖雷留下的大军......” “可是，”马兮彤忍不住打断道，“贵由是拖雷的亲侄子啊？” “没错。”广宁王妃冷着脸说，“这也是规矩，因为拖雷已经是小儿子，没有弟弟了。” 马兮彤嘴巴抿成了一条线，轻声问：“那最后嫁了没有？” ”没有。“王妃摇头道，”唐妃说她还有两个儿子没有成年......你别以为窝阔台是因为这个才退让了。唐妃不仅是拖雷的正妃，还是他的帮手。拖雷一死，十万大军就在唐妃手里，唐妃是真敢用大军来打窝阔台的。“ ”原来如此。“马兮彤呼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一事，再次轻声问道：”这么说......倘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王妃也得......“ ”对。“广宁王妃脸色铁青，”我可没唐妃那样的实力，皇帝也不会许我不嫁。我只有天天向长生天祷告，保佑王爷活到八十岁，那时我就没人要了。“ 马兮彤眼睛一睁。”只要皇帝许可，就可以不嫁？“ ”那当然。“王妃抿嘴道，”可当今皇帝在这事上可是很守规矩的，公主就嫁了......刚才说到那份圣旨。大约十多年前，因为汉地从没这样的规矩，有臣子向皇帝提出要禁止改嫁的事。皇帝当时下旨说，小娘娶得，叔嫂娶得。 有了皇帝这样的旨意，各地在断案时都判令改嫁，连汉地也开始这样做。可是自收了江南后，皇帝似乎改了主意，汉地断案时只要寡妇立志守节，就可以不嫁。“ 王妃顿了顿又说：”我一直很注意这事的动向。看到皇帝准许汉地这么做，便鼓动王爷向皇帝上书，要许他在封地里也这么断案。王爷照办了，他知道几个弟弟无能......可是，皇帝拒绝了，这就是那份圣旨里说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难怪烟合雅公主要把圣旨收起来。“ 王妃嘴角一撇。”忽仑还行，他那个弟弟真是又烂又胆小无能，无能到麋鹿可以在他面前跑，老鼠可以在他后面追，呵呵......要是忽仑死了，以烟合雅的脾气，非去死不可。“ 马兮彤闭口不语。 王妃长长吐了口气。”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请书生来了吧。虽然书生立的规矩多，其中也有好规矩，但愿以后情形不同......告诉你，不光这里，公主也在应昌府立了书院，请了书生。“ 马兮彤啊了一声。”公主？“ 王妃一愣，随即笑了笑说：”我说的是蘘家真公主，皇帝的女儿。从前弘吉剌封地里并没有应昌府，公主嫁到弘吉剌部后才请求皇帝准许建城，这两年又立了书院......“ 王妃扭头看向远方，神情很是向往。马兮彤不觉动容。 ”好了，你继续练箭吧。“王妃又转回脸来，变得十分严肃。”临潢这边是不是也能立成书院，这回就看姑娘你的了。“ ”是，王妃。“ 马兮彤立即振作起来，接着开始练习箭术。王妃又鼓励她说，烟合雅虽然人称东道的忽图仑，但按王妃的看法，烟合雅至少在箭术上也就一般。马兮彤听了，信心更加充足。 可是，接下来，王妃又告诫她，千万不要和烟合雅比试摔跤。马兮彤说她不怕输。王妃正色道：“我不是怕你输，是怕你死在她手上，她要是愿意，可以在摔跤时杀了你。” 马兮彤吃了一惊。”怎么杀？一拳打死我？“ ”原来你不明白怎么比摔跤？“王妃也脸上惊讶，“好吧，我告诉你。按这里的规矩，不许用拳脚，开始时两人双手就要互相抱住对方，一起用力，看谁能把对方摔倒，压在身下。力大的摔跤高手能把你这样的新手直接摔死，也可以把你压在身下时折断你的脊梁。“ 马兮彤沉默不语，她原来还想着比试时用张大哥教的落花掌来个先发制人，原来上来就要先抱在一起，这还怎么运掌。 王妃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你要是不信，当年成吉思汗要惩罚一个族叔，王爷的曾祖就是这样奉大汗之命，在比试摔跤时弄断了对方的脖子。烟合雅的气力也很大......你明白了么？“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记住了，我不和公主比摔跤，一上来就认输，这样行不行？“ 王妃点点头，又开始教她练箭术。 ...... 晚上回到住处，马兮彤立即把从王妃那里听来的事告诉了海龙羽。没想到，海龙羽听了脸上发红，喃喃说道：”从前我耶耶那里也是这样的......“ 马兮彤啊了一声。”你是说，万一王爷向你提亲，你会答应？“ 海龙羽连连摇头。”我说我耶耶那里这样，可我是汉人。“ 马兮彤点点头，说明白了。 两人正在说话，道一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竟然是颜礼和颜信。兄弟俩见到马兮彤便连连作揖。 “姑娘真可谓江南花木兰，大仁大义，大仁大义啊......我兄弟以孔圣人之名先谢过姑娘。” 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红，原来颜礼兄弟已经听说她要和烟合雅比试的事，也知道赌注是什么。马兮彤忙说先别谢，要是输了怎么办。颜礼兄弟说她尽力而为就是。 几个人说着坐了下来。颜礼兄弟向她询问怎么会想到和烟合雅比试，乃颜王爷又怎么会答应了她的条件。马兮彤讲了事情经过，接着忽然问道：”两位先生是否知道，这里有规矩，若丈夫去世，妻子就要改嫁给小叔，连贵人也不能例外？“ 颜礼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颜信点头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汉时王昭君去匈奴和亲，先嫁呼韩邪单于，再嫁单于之弟，后嫁弟之子。“ “何止汉时。”颜礼接口道，”《括地谱》云，夏桀无道，汤放之呜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其言夏后苗裔，或当然也。“ 马兮彤秀眉微颦。”夏桀的儿子？这么说那时中原也是这个规矩？“ ”或许吧......“颜礼捻须道，”史书中时有皇子贪恋美色，强纳先君妃嫔之事，为史家所不齿，历代直臣也往往极力劝谏。“ 说到这里，颜礼朝天作了个揖。“故而孔圣人以礼为先，明长幼，立纲常，可谓垂宪万世。朱子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是矣！” 道一和颜信连连点头。马兮彤更暗自下定决心，要在盛会上赢了这场比试。 第345章 盛会 三天后的早上，阳光明媚，临潢城北的草原与山丘的交界处，彩旗招展，人头攒动。广宁王和乃颜后王夫妇带着各自的重要臣子来到一座长满榆树和柳树的土丘前。那里耸立着一座外形看似蒙古包的物体，表面盖满层层叠叠的新鲜榆柳枝条，还扎着一束束数尺长的五色布条。 到场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到蒙古包前面，一个身上缀满鲜艳布带的巫师在击鼓声中蹦蹦跳跳地开始高声吟唱。在他的祈祷结束后，两位王爷带领众人一齐高声呼喊，祈求长生天的保佑。 道一和马兮彤，还有耶律兄弟远远地望着这个仪式。耶律炳说，那座蒙古包似的物体，其实真的是一座蒙古包。七十年前，成吉思汗命左路长木华黎率军向金朝发动首次进攻，走的就是这里。 当时临潢百姓在耶律族人的号召下群起响应，自发夺下临潢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木华黎不战而胜取了临潢。眼前那座蒙古包就是当年木华黎在城外扎营时住的地方，因此重要时节，广宁王部都要在此祭祀先人。 祭祀完毕后，两位王爷才率领众人来到草原上早已搭好的红绡伞盖下。随后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广宁王的精锐骑兵和乃颜后王的护卫骑兵先后列队通过，接受两位王爷的检阅。两位王爷的部众，还有临潢城的百姓在远处观望。今天是属于所有人的。 阅兵结束，乃日盛会正式开始，卸下盔甲的士兵变成盛会上的勇士，开始比赛摔跤，骑马和射箭。摔跤场上，一百二十八个勇士上穿缀满铜钉的短皮甲，下身是肥大的马裤，两人一对，互相扭在一起。 赛马是十人一组，骑着马到五里外的一根旗杆处，绕过旗杆再跑回来。十人中的前两名可以进入下一轮。射箭也和射箭一样是捉对比试，每人射三箭，中靶多者胜，若是中得一样多，在加射三箭，直到分出胜负。 赛场上健儿努力拼搏，场外观众喊声震天，好不热闹。更远处，临潢城的百姓早已摆好摊头，各种买卖也做得不亦乐乎。道一和马兮彤看完比赛，正在周围的摊位转悠，有个人叫住了他们，一看正是那个广宁王妃的女仆。 ”王妃让我找姑娘。“女仆对马兮彤说，”王妃叫姑娘去练箭，一天不练，准头就会下降一分。比试时有时就差那么一分。“ 马兮彤吸了口气。“多谢王妃指教。” 于是，她和道一象前两天一样找了僻静之处练箭，直到天黑。回来的路上，两人遇见了耶律兄弟。听说两人今天还在练箭，耶律兄弟大为惊讶。 “再过两天就要比试了，现在再练有什么用？” 马兮彤说：“我也不想练的，是王妃叫我一定要练，说一天不练，准头就会下降。” “王妃？”耶律炳扬起眉头，“广宁王妃在教你射箭？” “阿彤的箭术本来就极好，王妃只是教了她一点诀窍。”道一在一旁说。 耶律兄弟恍然。 ...... 次日，盛会继续进行。昨天摔跤的一百二十八位勇士经过淘汰只剩十六员，其中十二个是乃颜王部下。到一天结束，这十六个人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上回和广宁王在马市上微服私访的铁塔大汉，明天他将和乃颜王的力士争夺摔跤的桂冠。 骑马方面也决出了前十名，只有四个是广宁王的人。射箭比赛也差不多，乃颜后王的部众明显占了上风。不过，明天究竟哪位王爷的人能最后夺冠也实在难说。 马兮彤不知道这些结果，因为她还是和道一去练了一天箭。回到住处后，道一很快走了，耶律炳却一个人来到她和海龙羽的帐篷。耶律炳先向两位姑娘讲了今天比赛的结果，然后说有要事找马兮彤谈。耶律炳这些天一直举止得体，马兮彤对他感觉好了不少，同意和他单独说话。 两人到了帐篷外，耶律炳立即说道：“我从乃颜王爷那里来......王爷让你明天输给烟合雅，他会重重给你赏赐，保管远超你那匹红马的价钱。” 马兮彤眉头一皱。“那书院的事？” 耶律炳笑了笑。“王爷没说......不过我看这事没得商量。” 马兮彤脖子微昂。”那么只好明天见分晓了。“ 耶律炳劝马兮彤不要这么执拗，答应乃颜王爷算了。马兮彤哪里肯。耶律炳极力劝说。马兮彤坚决不同意，耶律炳只好扫兴离去。 ...... 乃日盛会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三项比赛要决出最后的胜利者。两位王爷和各自的重臣都来到赛场观看。结果除了广宁王的那位贴身保镖赢了对手，拿到摔跤比赛的冠军，其余两项都是乃颜后王的人获胜，尤其是射箭，最后的对决干脆是在乃颜后王的勇士间进行的。 看到这样的结果，乃颜王爷哈哈大笑，广宁王则显得有些扫兴。比赛完了，两位王爷一起赏赐得胜的勇士。本来盛会到此就该结束，可是观众谁也没离开。两位王爷的大营里早已流传着一件事，那就是烟合雅公主，乃颜王爷的妹妹，要和广宁王爷的一位女勇士同样比试一下乃日三项，而且那位女勇士还是从南方来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不用说，开始大家都以为这还用比么，一个南方女子怎么打得过东道的忽图仑。可是，又有传言，这位南方姑娘可不一般，是个船家女，生长在南海的大船上，不但力大无比，能搏击巨浪，还精于射箭，能射杀海中大鱼，而且这回她骑的马是广宁王的宝马，去年马会的头名。 于是，对于究竟谁会赢，两位王爷的部众就有了分歧，这也让这次比试越发引人注目。当广宁王正式宣布马上要开始比试时，草原上响起一片欢呼，人群把比试的地方记得满满的，风头还盖过之前勇士们的比赛。 第一个比试的是摔跤。男子比摔跤时要穿缀有铜钉的皮甲，因为这所有三个项目都是为了打仗而生。骑马和射箭不用说，打仗的时候，当两个披甲的骑马勇士都没了兵器，就会扑向对方，然后一起掉下马来，之后就看谁摔跤的本事更大了。 女子间比试自然不能这么比，因此马兮彤和公主都穿着各自以为合身的衣裳就上了场。上场时，烟合雅象男人一样举着双臂来回跑动，如同一只老鹰在盘旋，惹得观众连声叫好。 等她站定了，马兮彤忽然抱拳说：“公主殿下，小女子没有学过摔跤，这项比试我认输了。” 听场边的耶律炳转述完这句话，场边观众一片哗然，烟合雅也满脸怒容，瞪起眼叫道。 “你何不三样都认输吧！小脚女人！” 再次听到烟合雅用汉话说“小脚女人”几个字，马兮彤气得咬碎银牙。血气一上冲，早把广宁王妃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比就比！你以为我不敢！” 她大叫一声，朝烟合雅扑去。烟合雅只是双臂环胸，冷冷地看着她。马兮彤这才想起，比摔跤要先双方抱好。于是，她只好停下来，把双臂伸出。烟合雅嘴角一撇，也伸出双臂，和她互相扣好。场边裁判一声吆喝，两人就开始发力。 马兮彤想着发力就该向前推，于是她使劲向前一推，哪知烟合雅却是是发力后拉。马兮彤猛得朝前倒去，烟合雅身子一仰，抬脚轻松地勾住马兮彤左腿，同时脚腕一转，马兮彤立刻觉得天地开始倒转。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已经一个嘴啃泥摔到地上。 烟合雅趁势用腿压住她的后背，双手抱住她的肩膀用力向后拉。马兮彤顿时感到后背剧痛，呼吸困难，眼前一阵发黑。天哪，烟合雅这是要杀我！ 第346章 结果 马兮彤拼命挣扎，可是浑身发软，恍惚之间，只听到烟合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死......小脚女人！“ 烟合雅说的是汉话，小脚女人四个字说得最为顺溜。 马兮彤喘不过气来。在失去知觉前，她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勉强喊道：”忽仑......死......你也......死......“ 过了片刻，只听啪一声，烟合雅把她的双肩狠狠压到地面上。场边立即响起欢呼声。烟合雅站起身，举起双臂向观众致意。马兮彤趴在地上，拼命吸了几口气，背上还是疼得要裂开似的，她不明白烟合雅为何在最后一刻饶了她。 ”站起来，不服再比！“烟合雅用蒙语高叫。耶律炳连忙转述。 马兮彤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头。场边响起一阵哄笑，随即一句汉话轻轻飘到她耳朵里。 ”海里的大鱼再厉害，也比不过草原上的雄鹰。“ 听到观众的嘲笑，马兮彤不顾疼痛，挣扎着坐起身，大声说：”我没学过摔跤，当然比不过你，我们比骑马！“ 烟合雅听完转述，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 接下来的赛马，观众热情更高。烟合雅骑着一匹青花马上场，和骑多吉的马兮彤一起来到起跑线。 马兮彤一勒住缰绳，立刻觉得胯下的骝红马紧绷起来。她轻轻拍拍骝红马的脖子说：”别怕，多吉，你是千里马。“ 骝红马没有理她，还是浑身绷紧。马兮彤正在着急，骝红马猛地向前窜出，差点把她掀了下来，同时耳边响起观众的叫喊。烟合雅也一齐冲了出去。原来比赛已经开始了。 马兮彤连忙坐稳，开始使劲催马。多吉也没让她失望，撒开四蹄一路狂奔，不多时已经来到旗杆近前。烟合雅骑着青花马紧紧跟随。 过了旗杆，马兮彤勒住马，然后调头绕过旗杆。她身后的烟合雅可没停，扯着缰绳打了个小回旋。马兮彤只听背后一声嘶鸣，回头看去，烟合雅已经骑着青花马绝尘而去。马兮彤心中发急，立即催马猛追。 两人你追我赶，一直朝红绡伞盖冲去。烟合雅仍在前头。马兮彤心急如焚，一边跑一边对骝红马说：”你是多吉，去年的头名，不能输给别人！“ 骝红马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伏低马头，伸直脖子拼命加速。马兮彤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只是贴在马背上任由马儿狂奔。 终于，她耳边响起一片狂呼，随后骝红马自己放慢步子。她直起身四下张望，一时不知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直到她看到道一在兴奋地朝她招手，她才明白自己赢了，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烟合雅骑着马来到她跟前，一边嘴里嘟囔，一边羡慕地看着骝红马。 马兮彤不懂她在说什么，还是耶律炳过来告诉她，公主在抱怨自己长得太壮，在体重上也吃了亏，骑手要越轻越好。马兮彤听了哑然失笑。 ...... 前两项比赛一比一，场外观众的热情更是上了天。两人稍事休息后便开始比赛射箭，也就是最后一项比试。 红绡伞盖前几十步远的地方，两人相隔十步并列站好，然后开弓搭箭，对一百五十步外的人形草靶射击。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兮彤，想看着这个南海船家女的箭术究竟如何。 只见马兮彤稳稳射出第一箭，正中草靶，场外传来一阵轻呼，传言变成了事实，船家女箭法高超。烟合雅公主也跟着射出一箭，同样命中目标。 第一轮三箭射完，两人全数命中。场外观众一阵骚动，看来这场比试不会过早结束。第二轮第一箭，两人又都命中。烟合雅接着先射出第二箭，命中。马兮彤吸了口气，射出自己的箭，歪了。 场边又起骚动，要是公主下一箭也命中，这场比试就结束了，不少人开始为刚才的判断后悔。 只见烟合雅弯弓搭箭，射出第三箭。马兮彤故意晚射，她瞧着公主的箭划了道完美的弧线朝草靶飞去。她心里正说，完了，那枝箭却贴着箭靶的一侧飞过。场外轻呼又起，不知多少人在为公主惋惜。 马兮彤吸了口气，瞄准目标射出自己的箭，要是没中，还是她输。幸好，过了令人紧张的片刻，那枝箭正中目标，两人再次拉平。 在接下来的两轮中，她和烟合雅谁也没失手。这时，耶律炳过来让她们往后移五十步，说这是两位王爷的命令。 二百步，马兮彤吸了口气，这是男子比箭的距离。她之前没练过，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烟合雅却神态自若，像是习以为常。 结果二百步的比试中，烟合雅头两箭也是全部命中，马兮彤一中一失，局面再次紧张起来。马兮彤定了定神，向父亲在天之灵祈祷后，射出第三箭，中靶！烟合雅看上去似乎有点犹豫，结果她的第三箭失的。 接下来又比了两轮，马兮彤越射越稳，烟合雅却失误连连，要不是最后一箭马兮彤也失误了，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马兮彤信心倍增，正准备比下一轮，这时耶律炳又过了来。 ”王爷想看两位比骑射。“ 马兮彤一愣。”哪位王爷说的？“ 耶律炳嘴角一撇。“你别问了，总之广宁王同意了。” 马兮彤啊了一声，心想一定是乃颜后王提出的。哼，比就比。 骑射的比法也是每轮射三箭。烟合雅左右开弓，一个来回就射完了三箭。马兮彤只会右手开弓，因此她射过一箭后要骑着马回到起点后，再射第二箭。就这点也让场边起了轻笑。不过幸好，她射得还算准，三发三中，烟合雅也是同样如此。 可是从第二轮起，马兮彤感到了吃力。 射箭是个体力活，别看射几箭不累，可要是射上几十箭就不同了，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草原上骑兵打仗一般最多带两壶箭，不是因为多带一壶马儿跑不快，而是自己射不了，两壶箭射完，就再也拉不开弓了，这时再来个敌人，只有力尽被俘的份。 马兮彤从这时起，命中率开始下降，幸好，烟合雅同样如此。马兮彤忍着疼痛和疲劳，不停为自己和多吉鼓劲，可还是越射越差。 又过了两轮，她三箭中只能射中一箭。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烟合雅似乎比她体力下降得还要快。到第三轮时，马兮彤咬着牙射中一箭，烟合雅竟然无一命中。当她最后一箭射失后，场边一阵耸动。 “我赢了！书院保住了！” 马兮彤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头一晕，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等等，自己是赢了，可乃颜后王会不会说话算数呢？马兮彤不自觉朝红绡伞盖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乃颜后王拂袖而走，和广宁王夫妇以及真必王妃紧随其后的身影。 很快，道一和耶律志冲了过来，对她连声赞叹。接着，颜礼兄弟也来了，马兮彤更是被包围在恭维声中。她对众人讲了自己的顾虑，耶律志告诉她，乃日盛会结束的当晚，会有一次盛大的晚会，到时再打听不迟。 ...... 到了晚上，草原上点起篝火，同时大摆宴席。两位王爷的部众聚在一起喝酒跳舞，气氛十分热烈。 马兮彤很快发觉，自己成了众人注意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她原以为自己战胜了东道的忽图伦，至少乃颜王爷的人会不高兴，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和道一费力地打听广宁王和王妃的所在，最后有人告诉说，王爷和王妃都去了乃颜王爷的营地。两人本打算作罢，对方一指不远处的营地说，今晚没人管，谁都可以去。两人于是迈步朝那里走去。 果然，乃颜后王的营地里也是一片欢闹，到处是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一直走到乃颜的小金帐。马兮彤这时才听道一说，广宁王的那座大金帐虽然大，却是搭好了就不能再拆开，只能象房子那样一直在那里，不象这座小金帐可以随处迁移。 两人来到金帐前，这里同样是喝得醉醺醺的人群。马兮彤正寻思如何问人，抬眼一看，站在那里的不就是广宁王妃么？王妃身边是烟合雅公主，而她俩面前的是乃颜后王，耶律炳则站在不远处看着。 只见乃颜后王象是喝了不少酒，正对烟合雅指指点点说着什么，烟合雅满脸通红，像是十分委屈。马兮彤和道一当即站住脚步，不敢继续上前。 广宁王妃对乃颜说几句话，乃颜脸上大怒，对王妃怒吼起来，嘴里重复着一个词。王妃脸色铁青，一个字也不答。 这时，广宁王和真必王妃出现了，两人一见不妙，立即冲了过来，一个扶走了乃颜后王，一个连声安慰广宁王妃。烟合雅一个人扭头跑了。 马兮彤偷偷向耶律炳招手，耶律炳见到她和道一，脸上惊讶，不过还是马上过来。 “刚才怎么回事？”马兮彤问道，”乃颜王爷最后说的是什么？“ 耶律炳脸上一笑。“叛徒，乃颜王爷在骂王妃叛徒。” 第347 章 叛徒 马兮彤眼睛睁大。”叛徒？为什么？“ 耶律炳又是一笑。”阿彤你还不明白么？乃颜王爷在责怪王妃教你射箭，才让烟合雅公主输了这场比试。” 马兮彤嘴巴半张。乃颜后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若不是王妃指点，她肯定不能在射箭中胜过公主。可这也和叛徒搭不上边吧？她想去和广宁王妃说几句话，耶律炳却拦住了她。 ”姑娘还是回去吧，否则乃颜王爷若看见了，会更加生气。“ 马兮彤想想也对，便说：”我来只是想打听一下，乃颜王爷是否会信守承诺，不再管书生的事。“ 耶律炳眉头一扬。”你当乃颜后王是何人？他可是东道诸王之长，从来言出必行。“ 马兮彤问他怎么知道，耶律炳自豪地说：”我和王爷已经很熟，当然知道他的为人......实话告诉姑娘，王爷已邀请我和他一起回他的翰赤斤兀鲁斯，让我在那儿作客。“ ”是嘛？“马兮彤也俊眉微挑，”你要去阔连海子那边？那里离广宁府恐怕得有两千里吧，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怕耽误望海堂的事？“ 耶律炳笑咪咪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乃颜后王的势力岂是广宁王可比的。就拿卖马的事来说，广宁府这边的马市都是广宁王封地的马在卖，咸平那边的马市卖的则是其他东道诸王封地里的马，比广宁马市大好几倍。我哥在咸平那边买卖可做得不咋样。 嘿嘿，等我有了乃颜王爷当靠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马兮彤打断道，”恭喜你要发大财了，你就去作你的客吧。“ 说完，马兮彤和道一转身离开。耶律炳说的乃颜后王不会反悔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明天总可以再打听。 就这样，两人离开乃颜后王的营地往回走。道一提议再去篝火那边热闹热闹，马兮彤却说还是回广宁王大营的好。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们。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广宁王妃带着她的两个女仆。只见广宁王妃脸色红润，不知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刚才被乃颜后王骂了。 ”两位要回去睡觉吗？“王妃问道。 马兮彤点头说是。 “这可不行。”王妃半眯着眼说，”那达慕办完的那晚应当玩到天亮。我是回去继续喝酒的，你们俩也一同去吧。我们一起喝......就我和你俩个。“ 道一连忙推托，说自己酒量小，喝不了。王妃也不强求。 ”只要马姑娘陪着我就行。“ 马兮彤想了想，点头答应，让道一先回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和广宁王妃进了大营。这里也有人在欢闹，但远不如乃颜后王那边。 广宁王妃带着马兮彤来到大金帐。两人进了一个隔间。王妃命仆人上酒，马兮彤说自己酒量不行，王妃命人拿来马奶子，让她掺着酒喝。 马兮彤小心地喝着，王妃却是一碗接一碗往嘴里灌。马兮彤忽然想起书院的事，便趁机问道：”乃颜后王答应不再管书院的事，他会说话算数的，对不对？“ 王妃呵呵笑道：”做王爷的，说出的话就象射出去的箭。他还没这个胆子说话不算，否则我和他没完！......哼，不管怎样我都和他没完了，他竟敢那样子说我！“ ”后王怎么说你了？“马兮彤小心翼翼地问。 王妃咕嘟咕嘟把手中的酒喝完，把碗一摔道：”他敢说我是叛徒！......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吧？哼，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我教你练箭，你这才赢了烟合雅。他不但骂了我，连烟合雅也骂了，说她是故意输给你的，我们俩都是叛徒......“ 马兮彤脸上惊讶，一边回忆白天的情形，难道公主比箭时是故意射不中的？ 王妃又抓起一碗酒，继续道：”我不知道烟合雅是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偷偷去对她说，忽伦要是死了，她就得嫁给那个大烂人，那个烂到裹上青草牛都不肯吃，涂上油脂狗也不吃的家伙，呵呵......这就算叛徒啦？我就非得帮着他才行？“ 马兮彤闭口不答。 王妃喝了一大口酒又说：”他不但把我骂了，连王爷也骂了，说他也是叛徒，还说王爷是劣马生的劣马，一家都是叛徒。“ 马兮彤脸上吃惊。“乃颜后王敢这样造谣？” 王妃呵呵笑了，一边催马兮彤喝酒，一边说道：“这个嘛，乃颜倒也没全说错......你知道王爷的祖上是别勒古台，成吉思汗的弟弟，对不对？ 其实，他不是大汗的亲弟弟，不是和大汗一个妈生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他本来还有个亲哥哥，也是也速该的别妻所生，也速该就是大汗的父亲。也速该的正妻诃额仑只生了大汗，合撒儿，哈赤温和铁木哥。 小时候这四个亲兄弟和别勒古台两兄弟就不对付。有一回，别勒古台的亲哥抢了大汗从河里抓的一条鱼，大汗竟然一箭把别勒古台的亲哥射死了......” “射死了！”马兮彤脸上吃惊。 “对，射死了。”广宁王妃喝口酒说，“大汗就是这样的...... 不提这个，出了这事后，别勒古台不但没想法给亲哥报仇，还从此对大汗佩服得很，呵呵，因此乃颜才说王爷祖上就是叛徒......还不止这事，后来大汗征服草原，抓了四姓塔塔儿人，要把他们统统杀掉，也是别勒古台去给塔塔尔人通风报信。” ”大汗为何要杀光塔塔儿人？“马兮彤犹豫地问道。 王妃边喝酒边叹着气说：”唉，这是草原上世世代代的仇怨了......大汗的祖上一直是蒙古乞颜部首领，大汗的堂爷爷叫俺巴孩，塔塔儿把他抓住，献给金国处死了。塔塔儿人一直是金国的走狗，十分强盛，从阔连海子到这里从前都有他们的地盘。 为了给俺巴孩报仇，大汗的父亲也速该杀了一个塔塔儿人首领。后来，大汗九岁的时候，父亲也速该带着他到弘吉剌部求亲，那时弘吉剌也在阔连海子。父子俩遇见特薛禅一家，特薛禅答应把女儿嫁给大汗，并按规矩把大汗留在家里住一年。 也速该自己回部落去，走到半路，他见有个塔塔儿人的营地，还有有人在摆宴席，便按规矩去问候主人，顺便讨碗水喝。谁知这是塔塔儿人的圈套，水里有毒。主谋就是也速该杀了的那个塔塔儿首领的儿子。 也速该中毒后回到部落，命人赶紧把大汗叫回来，大汗回来时也速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也速该临死时要大汗为他报仇，杀光所有的塔塔儿人。“ 王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喝了一大口酒。 马兮彤迫不及待地问：”那后来呢？真杀光了？“ 王妃木然地点点头。”差不多吧......大汗抓住四姓塔塔儿人后，召集所有兄弟商议，最后决定将塔塔儿人中高过车轮的男子统统杀光，为父报仇。 呵呵，别勒古台开完会就去偷偷告诉了一个塔塔儿人，让他带全家快跑。那个塔塔儿人一转身就告诉了所有塔塔儿人。结果大汗带兵来杀时，塔塔儿早有准备，用一切东西拼命反抗，杀了大汗许多人。“ ”是这样啊......“马兮彤凝眉问，”别勒古台为何要去通风报信呢？“ ”他和那个塔塔儿人是朋友嘛。“王妃喝口酒道，”大汗得知实情后大怒，重重责罚了别勒古台，从此再也不让他参加会议。后来分封时，别勒古台立了那么多战功，也只分到三千户，比别的兄弟都少。 还有，大汗让三个亲弟弟留在阔连海子，把别勒古台和五投下都派到这里，当时这里边上就是金国，还在打仗，也算是惩罚吧......” “五投下是什么？”马兮彤想了想问。 第348章 投下 王妃微笑道：“五投下就是投奔大汗麾下的头五个部落，弘吉剌部也是其中之一。当年大汗的乞颜部和王罕决战，王罕可是草原之王，实力比大汗强太多，大汗最后只剩十九个人了，在班朱尼河喝着浑浊的河水，以野马为食。 最后还是特薛禅领着弘吉剌部前去支援，才凑足两三千人马。王罕以为大汗没人了，放松了警惕，大汗率军偷袭王罕大营，一举成功，灭了王罕。” 马兮彤啊了一声。“弘吉剌部立了这么大功，还给大汗分到离金国最近的地方？” “可不是？”王妃红着脸说，“到底只是他娘家人，说起来他娘家可帮了他不止这一回。 当年也速该中毒死后，家里只剩两个女人和六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乞颜部也不认他们是首领了，抛下大汗一家，四散而去。大汗一家可过了好几年苦日子，否则怎会去河里抓鱼吃呢，呵呵。 后来等到大汗年纪一到，就去弘吉剌要求按当年的婚约娶特薛禅的女儿，特薛禅二话不说就嫁了女儿，那时大汗有什么呀，什么都没有！ 特薛禅还给了女儿大笔嫁妆，其中最贵重的是一件黑貂皮裘袍。大汗就是拿这件裘袍当礼物，去求见草原之王王罕。王罕大喜，答应帮大汗收拢四散的乞颜部人，还收了大汗当义子......你说说，没有娘家人的话，大汗起得来么？” 马兮彤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唉，弘吉剌部冒了那大风险帮成吉思汗偷袭王罕，到头来也和其他四个投下一样给分到这里来。” 王妃却呵呵笑了。“要说风险其实也没那么大。王罕那边也有弘吉剌部的在帮忙。” “王罕那边也有？”马兮彤眼睛睁大。 ”对。“王妃笑眯眯地说，“特薛禅只是弘吉剌部首领中的一个......弘吉剌部的女儿历来都要远嫁，嫁给别的部落里的头人。 特薛禅就说，娶亲娶亲，男子要看家道，女子要看颜色。弘吉剌女儿的颜色闻名草原，别的部落都会来求亲。因此各部落头人都和弘吉剌部是姻亲，无论哪个部落赢了输了，弘吉剌部都不会亏，你明白了吗？” “还真是这么回事。”马兮彤也笑了，”这么说，大汗也不算太亏待你们......弘吉剌部给分到离金国那么近的地方，肯定很苦吧？“ 王妃嘴角弯起。”本来以为如此，谁知道却......对了，因祸得福。这里天气比阔连海子暖和许多，草长得快，牛羊也长得快，怪不得塔塔儿人一直占着这里。灭了金国后，这里就更舒服了。 当年分封后算户口，东道几个王爷占了三分之二，五投下只有三分之一，可到了如今，草原上二十户里五投下反而就有十一户。“ ”是这样啊。“马兮彤再次感慨，”五投下人这么多，打起来一定谁也打不过。“ ”谁告诉你的？“王妃哈哈大笑，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人多有什么用......嗯，你也看到这回那达慕的结果了，摔跤，骑马，射箭，无论哪样都是乃颜后王的人更厉害。要是真打起来，广宁王的人也一定打不过人家。广宁王这里还算好的，弘吉剌那边更加不行。“ ”盛会上输了打仗就一定不行？“马兮彤抿嘴说。 ”当然。“王妃道，”这三样都是大汗为选拔勇士而设立的。这三样厉害，战场上就厉害。留在阔连海子的三家，合撒儿，哈赤温，铁木哥都厉害得很，尤其是铁木哥家的...... 乃颜后王不是说他爷爷塔察尔怎么了不得么？他并没有说谎，塔察尔的人马打起仗来比豺狼还凶猛。二十年前，皇帝和亲弟弟阿里不哥争皇位时，塔察尔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皇帝的。皇帝封他当了平章政事。 后来皇帝在昔木土脑儿与阿里不哥大战，皇帝指挥中路，塔察儿就负责左翼，大战开始后，两军相持不下，他领着本部人马率先打败阿里不哥的右翼，然后和皇帝夹击敌人的中路，阿里不哥这才败了。这只是二十年前的事，你说铁木哥家的厉害不厉害？“ 马兮彤点头说是，然后又问：”那为何铁木哥家的人更厉害？“ 王妃边喝边答道：“马上打仗要一直打才厉害。要是几年不打仗，几个也打不过人家一个。阔连海子的那三家就一直在打仗......和海都打。你知道海都是谁么？” 马兮彤含糊道：“听说烟合雅人称东道的忽图仑，而忽图仑是西道诸王海都的女儿......” “对，就是他！”王妃点点头，“当年争皇位时，东道几个王爷都帮着皇帝，西道几个都帮着阿里不哥。后来阿里不哥虽然败了，西道几个王爷却不服，推举窝阔台的孙子海都当首领，继续和皇帝作对，还几次打到和林，连皇帝的儿子都抓了。 每次和林那里顶不住了，皇帝就命东道几个王爷派兵支援，因此这些年他们时不时在打仗。要等到乃颜他们也顶不住了，才会派五投下北上。” “可是......”马兮彤想了想问，“王妃刚才说广宁王的人不打仗了，可现在又说皇帝命东道几个王爷派兵支援和林。广宁王不也是东道王爷么，怎么会不打仗？“ 王妃一愣，随即咯咯笑道。”你听得还真仔细......要调兵，皇帝一般可以直接派遣的只有五投下的兵马。要是直接给广宁王下令，乃颜后王会很生气的。广宁王应该听乃颜后王调遣，乃颜是东道诸王之长。再说，这里离和林太远，乃颜从他自己那边发兵更快。当然，要是乃颜也吃了败仗，和林真丢了，要夺回来，皇帝也不得不从这里发兵。“ 马兮彤啊了一声。“和林这么重要，非要夺回来不可？” 王妃点点头。“和林就是大汗当年的都城，在草原的中央，往东是东道王爷的地盘，往西是西道王爷的地盘，往南就是这里和五投下。你说重不重要？ 大汗把几个亲弟弟封到东边，几个儿子封到西边，留在和林的就是小儿子拖雷，大汗的翰赤斤。阿里不哥是拖雷的翰赤斤，后来守和林的就是他。当年皇帝在上都称帝，没过两个月，阿里不哥也在和林称了帝。” “那现在守和林的是谁？”马兮彤想了想又问。 王妃边劝马兮彤喝酒边回答说：“是当今皇帝的翰赤斤......真金太子你总知道吧，以前皇帝还有几个儿子，如今就剩真金太子和小儿子那木罕了。那木罕一直在守和林，呵呵，刚才我说海都抓了皇帝的儿子，说的就是他。” 马兮彤又啊了一声。“他给抓了，那王妃还说......”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王妃道，“也不是海都亲自抓的，是另一个西道王爷。这两年西道王爷间内乱，抓那木罕的王爷为讨好皇帝，把他给放了回来，皇帝又马上把那木罕派回了和林。不过这回，皇帝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守和林了，皇帝派了大孙子，就是真金的大儿子去和那木罕一起守。” 马兮彤这回明白了，点点头不再发问。王妃却反问她说：“你为什么一直在问这些个，草原上的事？” “没，没为什么呀......”马兮彤赶紧喝了一大口酒。 王妃也把手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红着脸说：“要是从前，这种事，这种大汗家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可现在不同了，呵呵......王爷说他，他要......要向你提亲。“ 马兮彤一下子慌了。”啊呀，这怎么行，我都要和苗少侠成亲了......王妃没有和王爷说过？“ ”我早说了。“王妃又开始大口喝酒，然后口中支吾道，“可，可他不信......我算是想明白了，男人想多要女人，那是拦不住的。与其让他把别的坏女人带进来，不如，不如让他找个我喜欢的......” 马兮彤听得目瞪口呆。王妃继续含糊道：”你是好姑娘，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你要是想答应王爷，就答应吧......“ 马兮彤脸上通红，连忙说道：”王妃喝多了。“ ”我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王妃又一口喝干，笑眼看看马兮彤说，”你嫁给王爷后，我们俩就是姐妹了。你不用叫我王妃，叫吉亚就行了。我叫你阿彤......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脚大还是脚小，呵呵，反正我们都是一家......“ ”王妃真是喝多了。“ 马兮彤边说边想挪开酒壶。王妃一把将酒壶抱住，给两个碗都满上酒，然后命令马兮彤和她一起喝。马兮彤无奈，只好又喝起来。 王妃边喝又边继续道：”我们成了一家人，烟合雅就算输给了自家人，乃颜他还有什么好说？我也不算是叛徒了，呵呵......“ 在王妃的连番催促下，马兮彤喝了不多酒，今天的盛会上她用了全力，已经十分疲劳，她酒量又小，不多时已经头脑发晕。广宁王妃不停地喝酒，也早已过量。不知不觉中，两人都醉倒在地。 ...... 等马兮彤再次睁开眼睛，发觉已经天亮，广宁王妃还是醉得人事不省。想到昨晚王妃说广宁王要提亲的事，马兮彤立即慌张起来。她起身对守在外面的女仆说自己有事要走，女仆也不阻拦。她便急匆匆离开金帐，心里砰砰直跳，生怕遇见广宁王。 幸好，一路上谁也没见到，她赶到道一的住处，想找他商量，谁知道一人影不见，耶律兄弟也不在。马兮彤又气又无奈，只好回到自己的住处。海龙羽拖着腿迎上来，问她玩得开不开心，马兮彤随即应付了几句。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马兮彤以为是道一和耶律兄弟，立即打开门，却吓了一跳。来的竟是广宁王！马兮彤立即浑身紧绷起来。 第349章 提亲 自她来这里作客，广宁王只在开头带着随从来过一回，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今天突然孤身来访，昨夜王妃的话犹在耳边，马兮彤怎会不紧张，但也只能请广宁王入内说话。 广宁王先向海龙羽问好。“姑娘的腿伤看上去好多了。“ 海龙羽忙说：”多谢王爷照顾。“ 广宁王道：”我是主人，你姐妹俩来作客，我只来过一回，谈不上照顾......我有话对你姐姐说。“ 海龙羽一愣，连忙说：”我这就出去，王爷请便。“ 然后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马兮彤伸手阻拦，广宁王已经站到她面前。马兮彤的心狂跳起来。 海龙羽离开后，广宁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帐篷里来回踱了几步，随后象是下定决心似地站住脚步，挺身说道：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可愿意嫁给我，当我的妃子？“ 马兮彤万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句话，脸上立即涨得通红，头也低了下来。广宁王却继续道：”那天在马市上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你......我对你说了谎，我请你来做客是想让你看到我身为王爷的尊贵，你嫁给我以后也会同样尊贵。 可是，你来了以后，我很快听吉亚说，你和苗少侠是一对。之前我虽然有所怀疑，但听到这事我还是很伤心，因此这些天我从没有找过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前两天的盛会让我下了决心。你不仅有鲜花般的颜色和金子般的心肠，你还有雄鹰般的翅膀！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广宁王说到这里，一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马兮彤，像是等待她的答复。 过了片刻，马兮彤抬起仍旧通红的脸，吸口气说：”蒙王爷垂青，小女子不胜感激，可是小女子已经和苗少侠订了终身，王妃没有说错。我不能嫁给王爷。” 广宁王也吸了口气，下巴微抬。“我不知道苗少侠家道如何......老话说，结亲结亲，男的要看家道，女的要看颜色。我是皇帝封的世袭诸王，有千里之地，从广宁到临潢，整个西扎木伦河都是我的地盘。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你会得到无比幸福和尊贵，草原也会更加美丽。“ ”可是王爷已经有了家室。“马兮彤抿嘴道。 广宁王啊了一声。”你说嫁给我以后只能当二妃......我听说汉地贵族虽然有许多女人，却只有一个妻子，其余都叫妾，对不对？这里却不同。我是王爷，我可以有许多妃子。 吉亚出身弘吉剌部，是特薛禅的后代，身份高贵，她当然是大妃。你虽然是二妃，待遇也不会和她有什么两样。她有的你也会有......“ 见马兮彤沉默不语，广宁王又说：”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或者住不惯，你可以住在临潢城......你也可以住到广宁的王府去，你要是嫌那里小，我给你造个大的。对了，你知道成吉思汗有几个皇后么？他在草原上立了四个斡耳朵，每个斡耳朵由一个皇后掌管。你嫁给我以后，也是一样的。“ 马兮彤仍旧一言不发，广宁王想了想，又看着她说：”察必皇后你总听说过吧？南必皇后之前就是她。察必皇后的大名天下谁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吗？她也不是大皇后。“ 马兮彤嘴巴一张。察必皇后鼎鼎大名，忽必烈能争得帝位也有她的很大功劳，说起忽必烈的皇后，谁都会说是察必，怎么她竟然不是大皇后？ 看到马兮彤惊讶的样子，广宁王微笑道：”当今皇帝也有四个斡耳朵，察必只是第二斡耳朵的皇后。那第一斡耳朵的皇后是谁呢？哈哈，我也不记得了，总之是有的。当今皇帝只把察必带在身边，谁会记得那个第一皇后是谁？“ 看着广宁王的眼睛，马兮彤明白了他的意思，终于开口道：”我知道王爷在说以后会独宠我，可是谁知道王爷以后会不会独宠第三皇后呢？“ 广宁王张口结舌。马兮彤又正色说：”我出身船家，我们那里订了终身就绝无反悔之理。我和苗少侠患难与共，情比金坚，我和他就要拜堂成亲了，请王爷不要强求，天下好姑娘有的是。“ ”果然和吉亚说的一样......“广宁王脸色发白，向后踉跄了一步，然后使劲喘了两口气，才点点头说：”你就要成亲了，本王当然不会强求。刚才我说的话你要是觉得冒犯，就当我没说过。“ 然后广宁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马兮彤这才松了口气。 广宁王一走，海龙羽立即进来，忙不迭地问怎么回事。马兮彤没有隐瞒。“王爷向我提亲，要我嫁给他。” 海龙羽眼睛放亮。“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没猜错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你怎么说？” 马兮彤也眼睛一睁。“我当然拒绝了，我说和道一已经订了亲，王爷也没强求。” “这就好......”海龙羽脸上微笑。 正在这时，又有人敲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马兮彤去开门，一看又傻了眼，敲门的还是广宁王。 马兮彤脸上又变了色。“王爷怎么......” “我还有事对你妹说。”广宁王道。 马兮彤眉头一抬，点了点头，请广宁王入内，自己出了帐篷，又把门掩上。她十分好奇广宁王会有什么事找海龙羽。她想去偷听，可一想还是算了，刚才海龙羽显然没这么做。 她在帐篷外等了没多久，只听木门一响，广宁王走了出来，脸色发红，朝马兮彤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自己走了。马兮彤大惊，急忙冲进帐篷，见海龙羽也涨红了脸站在那里。 马兮彤急道。“阿羽，出了什么事？” 海龙羽抿着嘴说：“他......也向我提亲。” 马兮彤目瞪口呆，过了半响才说：“你......也拒绝了他？” 海龙羽点点头。马兮彤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又问：“你怎么拒绝的？你该不会说也......” 海龙羽摇摇头。“我说嫁给他好是好，可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得嫁给他弟弟，我不喜欢。” 马兮彤脸上发愣，心想海龙羽这么说，难怪刚才广宁王看上去有点生气。 没等她说话，海龙羽又开口道：“阿彤，我们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乃日盛会也结束了，我们还是走吧。” “啊......对。”马兮彤点点头，本来她肯来作客，也是为了帮望海堂的忙。现在望海堂应该没事了，她应该早点走才是。 海龙羽见她点头，也很高兴。两人于是决定尽快对道一和耶律志提出这事。 马兮彤打定主意，只等道一回来就和他说，谁知去他住处找了好几回，帐篷里都是空荡荡的。马兮彤不死心，继续那里查看，到了傍晚时分，当她再次去找时，帐篷里有了人影，不过不是道一，而是耶律志。 马兮彤开口就问他知不知道道一在哪里，耶律志笑着说不知道。 “姑娘别担心，昨晚理当玩到天亮，苗少侠肯定也是玩了一夜，在哪里睡着了。姑娘这么急找他难道有事？” 马兮彤想了想，嘴唇一扁。“你还要不要阿羽？” 耶律志眉头扬起。“怎么？” 马兮彤道：“广宁王向她提亲了。” 耶律志猛吸一口气。 马兮彤看着他说：“不过阿羽拒绝了......阿羽说不定真的是要你啊，你要是条汉子，就马上去找她。” 耶律志没有吱声。 马兮彤气道：“怎么，你还是想把她让给广宁王不成！” 耶律志脸上发白，过了半天，才嘴角一撇说：“我想过了，这也是为她好......官府在捉她，她要是成了广宁王妃，官府就奈何不了她了。宣慰司管不到诸王的封地，她在这里才能平安无事。” 马兮彤眼睛一睁，耶律志这点说的倒是不错。她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 ”好吧，要不要她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我告诉你了。“ 耶律志点点头。马兮彤又叹了口气，这才起身离开。 一出帐篷，没走多远，她眼睛又一亮，不远处一个人走来，正是道一。马兮彤扳着脸继续朝前走。道一看到她，惊喜地迎了上来。 ”兮彤，你到哪里去了。我正找你呢，你昨夜和王妃过得如何？“ 马兮彤没好气地说：”你别管，我先问你去了哪里。“ 道一脸上干笑。”还不是到处玩......我又回篝火那边去了，天亮时才醉倒了，一睡就是大半天，我一醒来就来找你了，嘻嘻。“ 马兮彤把手一摆。“先别说这个。我们作客也这么久了，还是趁早告辞走吧。” 道一脸上发愣。“这个不太好吧......王爷刚力邀我一起去打猎，昨晚后来我又遇见了他。我已经答应了。” “你就知道玩！”马兮彤气道，“实话对你说，广宁王白天来找过阿羽，还向她提了亲，阿羽拒绝了。” “提亲？这个......”道一眉头皱起。 马兮彤冷笑道：“怎么，阿羽拒绝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还是你怕王爷一生气，不请你打猎了？”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说：”我不是在想这个。兮彤，你忘了？张大哥让我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马兮彤啊了一声。”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个！可是，张大哥是这个意思么？难道我们不可以回望海堂去等？“ 道一两手一摊。”我不知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张大哥有事去望海山找我们更加方便。“ 马兮彤点点头，于是两人决定立即向广宁王告辞。 可是，当来到大金帐前，道一说还是过两天说更好。马兮彤见他脸上犹豫，立即将他拉到一边说：”你是不是有反悔了，还是想着玩？“ 道一脸上尴尬。”我哪里想着玩了......我是在想，张大哥信里的确说让我们待在这里别走。“ ”你就是想着玩！“马兮彤咬起嘴唇说，”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呢......广宁王也向我提亲了。“ 道一目瞪口呆。马兮彤嘴角一弯。”怎么样，你是不是着急了？你现在是想留还是想走？“ 道一忙不迭说：”走，走......兮彤，你拒绝了对不对？” 马兮彤嘻嘻一笑。“你猜呀。” 说完，她便自顾自往回走，道一急忙跟上。一路上，道一缠着马兮彤要她说清楚。马兮彤就是不说。两人拉扯着到马兮彤的帐篷前。马兮彤让道一回去，道一不肯。两人正在纠缠，这时木门打开了，海龙羽探身而出。道一不好意思地匆匆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看着道一走后，海龙羽朝马兮彤一举手。“阿彤，你可回来了。这里有你的信。” 马兮彤眼睛一睁。海龙羽将一封信递给她。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马兮彤立即激动起来，这是张大哥的信！ 她急不可耐地把信打开一看，眼睛睁得更大了。过了片刻，她才默默地把信收好，跟着海龙羽进了帐篷。 海龙羽和她说笑了几句，然后问道：“你和道一说了告辞的事没有？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马兮彤想了想，抿嘴说，“阿羽，我们不走了。” 第350章 送别 “为什么？”海龙羽脸上惊讶。 马兮彤淡淡地说：“道一答应广宁王和他一起去打猎。” 海龙羽哦了一声。“那么打完猎就可以走了，对不对？” 马兮彤吸了口气。“阿羽，我在想，我们还是尽量在这里待得久些好......你腿脚不便，官府也还在捉你。这里是广宁王的大营，辽东宣慰司管不到诸王的封地，更别提广宁王的大营了。你在这里更加安全，先把伤养好再说。” ”那王爷再来提亲怎么办？“海龙羽问。 “再来？”马兮彤眉头一扬，“你我都拒绝他了，他怎会再来？你放心，他身份如此高贵，不会做这样的事。” 海龙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吧。你和道一都是为了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马兮彤舒了口气，两人开始吃晚饭。 饭后，马兮彤立即借故离开。她急匆匆来到道一和耶律志的帐篷前，轻声呼唤道一。很快，木门一开，道一探身出来，脸上惊喜。 “兮彤，你怎么来啦，快进来说话。” 马兮彤示意他出来，道一疑惑地关上门，走了出来。马兮彤将他拉得远远的，然后说道：“耶律志在里面，对不对？那就得在这里说......张大哥来信了。“ 道一嘴巴一张，马兮彤立即将那封信递给他。”你仔细看看，这是张大哥写的对不对？“ 道一点点头，打开信一看，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张大哥要我们想法留下，就在这里？“ ”而且那里也别去。”马兮彤也点点头，然后脸上一笑，”看来你可以去打猎玩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道一还是看着那封信，眉头紧锁。”奇怪......信里特别说留在大营里等他消息，不要住到临潢城去。“ ”这有什么奇怪的。“马兮彤道，”耶律志也在这里，他转交给我们方便嘛......“ 说到这里，马兮彤忽然眼睛一睁。”啊呀，这封信是阿羽给我的。“ 道一说：”会不会你不在帐篷里，耶律志找你不到，就让阿羽转交......你等等。“ 道一说完，转身进了帐篷。一转眼，他又出来了，眉头更紧了。”耶律志说望海堂没来过人！“ 马兮彤立即问：”你记不记得上封信里张大哥说会另外派人直接送到这里么？“ 张子铨来过的信，两人向来看过就立即毁掉。张大哥的信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万一起疑心就坏了。 道一双肩一耸。”我不记得了......兮彤，你赶快去问问阿羽，信是怎么来的。” 马兮彤连声说对，然后又急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见到海龙羽就问她是谁给了她这封信。 海龙羽嘴巴一张。“这个......我也不认识。你说要找道一说告辞的事，你走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一看，是个营里人，可我不认识。他交给我这封信就走了，出了什么事？” 马兮彤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以为是耶律志送来的，以前他也有信带给我......阿羽，你真不认识送信的人么？他长什么样？有多大？” 海龙羽脸上发愣。“二十来岁......就是平常长相啊。对了，肯定不是大营里的士兵。” 马兮彤吸了口气。“那应该就是在大营里干活的人......我明白了。” 她说明白了，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明白，反而更加迷惑。这封信肯定是张大哥写的，或许张大哥另外有办法，可以派人先送到临潢城，然后再让在大营里干活的人转交。张大哥怎么不让望海堂转交了呢？但愿只是因为这样送信更快。 ...... 第二天早上，给马兮彤送饭的女仆让她吃完饭去见王妃。马兮彤吃完饭便离开帐篷，朝大金帐走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有人在道别。她这才想起，盛会结束后乃颜王爷也该率部回阔连海子了。两位王爷的部众大多沾亲带故，因此亲人间互相道别的场面也格外感人。 来到金帐后，女仆立即将她引入一个隔间。只见广宁王妃斜靠在矮桌上，手里拿着一杯酒。桌上放满了美酒和食物。马兮彤定睛一看，王妃眼中含泪，脸上还有泪痕。 马兮彤心想，王妃一定在为姐姐的离去而伤心，于是上前行了一礼说：“请王妃不必过于悲伤，真必王妃虽在千里之外，但只要想见面，一匹快马几天的功夫也就到了......不知王妃听到过这首诗词没有，是二百多年前有名的大词人写的。王妃若是愿意听，我可以给王妃背诵。” 广宁王妃嘴角一弯，示意她继续，于是马兮彤就把苏轼那首《水调歌头》念了一遍，还解释了最后两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就是说，远方亲人虽不能见面，但只要大家共同面对一轮明月，举杯共饮，也相当于在一起了。” 王妃听罢，脸上露出苦笑。“这诗倒是不错，只是......马姑娘，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在为这事伤心。” 见马兮彤脸上迷惑，王妃继续道：“你知不知，我那好王爷向你妹妹提亲了。” 马兮彤脸上一愣。“啊，这个......王爷昨天确实来过我那里。” 王妃哼了一声。“我没想到，王爷居然同时向你姐妹两个提亲！真是不要脸！......我没在说你，我知道你拒绝了，可是你妹妹......哼！” 马兮彤眼睛睁大。“阿羽她......说她也拒绝了啊。” 王妃又哼了一声。“王爷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你妹妹没有拒绝，只是说要考虑一下。” 马兮彤眼睛更大了。“不会吧......王妃一定弄错了，阿羽对我说她也拒绝了，她说不想万一王爷死了就得嫁给王爷的弟弟。” 广宁王妃脸上冷笑。“王爷可不这么认为，他说你妹妹只是在......这么说吧，害羞！” 马兮彤不知如何答话才好。王妃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说：”上回我说你想答应我不怪你，可是你妹妹......“ 马兮彤嘴巴一张。”阿羽她也很好啊。“ 王妃把酒杯一放。”哼，算了算了，我早说过，男人想要别的女人就像母羊要生崽，拦不住的。“ 马兮彤沉默不语。 这时，女仆进来说，乃颜王爷的队伍要出发了。王妃听了，让马兮彤和她一起去送一送。于是，马兮彤跟着王妃出了大营。 乃颜后王的车队已经整齐地排好。广宁王率领手下正在相送。马兮彤看到，耶律志也在送耶律炳。广宁王妃飞身扑向姐姐，两位王妃再次紧紧相拥。马兮彤站在远处观望，没有上前。 这时，有两个人骑着马朝她跑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烟合雅公主和驸马忽仑将军。马兮彤立即有点紧张。 只见忽仑拨马来到她面前说：”你来的正好。烟合雅说要和你以后再比一次。“ 马兮彤眼睛睁大。”再比？什么时候？“ 忽仑道：”一年以后的这时候。“ 马兮彤踌躇道：”我只是广宁王的客人，一年以后肯定不在这里了。“ 忽仑脸上一笑。”烟合雅说你会成为广宁王的妃子，不会离开。” 马兮彤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公主她误会了。” 忽仑哈哈大笑。“她没有误会，她一定要和你比。” 马兮彤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忽仑又催问她什么时候比，马兮彤很不耐烦，随口道：“那就三年以后吧。” 忽仑又哈哈大笑。“好，三年以后我和烟合雅一起到这里来，你可要等着我们！” 说完，忽仑和烟合雅拍马而去。马兮彤心想，呵呵，三年以后我会在这里才是见鬼了。 ...... 就这样，乃颜后王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北开拔了。马兮彤一个人回到大营中，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到了离帐篷不远处，只见木门一开，一个人影从里面出来，马兮彤吸了口气，竟然是道一。 马兮彤刚想迎上去，忽然又一个人影冒了出来，而且一头扑到道一怀里。马兮彤目瞪口呆，扑进道一怀里的是海龙羽。马兮彤不自觉地闪到一旁。道一已经将海龙羽轻轻推开。海龙羽这才缩回帐篷里去了。 马兮彤躲在暗处，铁着脸看着道一朝远处走了。她胸口起伏，死死盯住木门的方向看着。半响过后，她才平静下来，然后起身朝帐篷走去。 海龙羽开门见是她，眼中掠过一丝慌张，强颜欢笑地问她和王妃说了些啥。 马兮彤也弯起双唇道：“王妃让我和她一起去给乃颜后王送行。” 两人打着哈哈，进了帐篷，然后就沉默下来。 ...... 乃颜后王走后，临潢城北的草原重新恢复平静。道一急切地盼望什么时候可以随广宁王一起去打猎。可是，没过两天，他忽然听说广宁王和耶律志有急事要去广宁府。道一有些失望，可是随后他又得知，广宁王妃仍会照样带人去打猎，于是道一又开心起来。 可让他不高兴的是，马兮彤不肯一起去，而且态度极为冷淡，马兮彤的说法是，张子铨让她留在大营里，就那里也不能去，打猎则是要出去好些天的。 道一说那他也不去了。马兮彤冷笑道：“你去就是了，上哪里也比待在这里强......只要你带着阿羽一起去就行。” 道一脸上发愣。“兮彤，你在说什么呀，她腿脚不便，怎么打猎？” 马兮彤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冷笑。道一一耸双肩说：“好吧，那我一个人去。” 又过了两天，广宁王和耶律志果然离开了大营，吉亚王妃也带着大队人马出营去打猎，道一一同去了。大营里只留下两位姑娘。 周围人少了，两人也下意识地都和对方保持了距离，也不怎么说话，关系远不如之前亲密。马兮彤只道海龙羽心虚，也不说什么，只等道一打完猎回来再说。 王妃出去打猎的日子比之前说的长，马兮彤一天天等着，直到一天晚上，她正和海龙羽打算睡觉，忽听门上有敲门声。马兮彤张口问是谁，却没有人答应。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她问了以后，还是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她忍不住了，冲到门前，一下子把门打开。 一条黑影从面前掠过。她拔腿就追，没多远，那黑影猛然转过身来，马兮彤借着月光一看，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 第351章 任务 “张......张大哥，是你吗？”马兮彤轻声叫道。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但看脸型和那双炯炯发亮的双目，绝对不会是别人。 “是我。”张子铨也轻声说，“你半夜无人时到道一和耶律志的帐篷里，我在那里等你。” 马兮彤点头答应。道一去打猎，耶律志陪王爷去广宁府后，那里一直空着。 张子铨让她快回去，然后闪身不见了。 回到住处，马兮彤对海龙羽说，只看到一个黑影，追了一会儿就不见了。海龙羽也没说什么，于是两人开始睡觉。马兮彤哪里睡得着，她睁着眼睛熬到半夜，确信海龙羽睡熟了，便悄然起身。她摸黑离开了住处，很快来到道一和耶律志住的帐篷，轻敲一下门，门就开了。她闪身入内，里面一片漆黑。 ”兮彤，坐这里。“一只手伸过来牵住她。马兮彤答应一声，和张子铨一起坐下来。 ”张大哥，你怎么来啦？“马兮彤迫不及待地问。 ”让你们在这里久等了。“张子铨道，”我听说你们在广宁王的大营，就来看看......道一在什么地方？“ ”他和广宁王妃去打猎了。“马兮彤轻哼一声，”他就知道玩。张大哥你上封信里说的明白，让我们就待在大营里，哪里也别去，他偏不听！“ ”他这样做很好。“张子铨淡淡地说。 “很好？真的假的？”马兮彤脸上惊讶，随即呵呵一笑，”当然很好，有我在这里呢......不过，张大哥，你放心，你要的千里马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你让我们结交耶律兄弟，我想我也办到了，不然我和道一还不会来这里呢。“ 接着，马兮彤便将她和道一去马市买马，遇见广宁王微服私访的经过讲了，说她要买广宁王的宝马，望海堂弟子却插手干预，广宁王因此抓了耶律志，她为了帮望海堂才接受了广宁王的邀请来临潢作客。 马兮彤最后兴奋地说：”我们帮了望海堂这么大忙，耶律志十分感激，问他借条船肯定不成问题，他说送条船给我都行，呵呵......张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要用船和马？“ ”这个......“张子铨长长叹了口气，“恐怕一时半刻用不上了。” 马兮彤猛吸了一口气。他们历经艰难从南方到这里，为的就是接走德佑皇帝。张大哥手里有真金太子下令刺杀阿合马的手令，张大哥打算用这来要挟太子把德佑皇帝送到指定地点。如今千里马准备好了，海船也有了着落，张大哥却说用不上了？ 只听张子铨语气沉重地说道：“江南行御史台给忽必烈上奏章，请他禅位给真金太子，我原以为忽必烈见到这份奏章，必定勃然大怒，认定是真金太子逼他让位。真金太子必然万分恐惧。此时，我再以那份手令要挟，真金太子必然屈服，乖乖把德佑皇帝送出来。 唉，没想到，我只料中其一，却未料到其二......那份奏章在大都御史台官员手中扣了数月后，终于为阿合马余党所察觉。他们向忽必烈揭发，忽必烈命人强行索来奏章观看，忽必烈果然大怒，严责太子。 我万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因此吓得不省人事，救醒后一直不能言语，成天只能卧床昏睡。我虽有密令在手，又能如何要挟？” 马兮彤听得目瞪口呆。真金太子病危，当然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张子铨最后叹道：“我在两都之间辗转多时，无计可施，如今只能盼望太子病情好转，再择机行动。” 马兮彤沉默不语，看这情形，恐怕只有奇迹出现，太子的病才会好吧。 她想了想又说：“张大哥，那你为何要我和道一留在这里？望海堂已经没事了，我们可以回望海山去等，从那里到海边只有几十里，万一太子好了，行动起来不是更加方便？” 张子铨听了只是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她和道一在广宁王大营作客的经过。马兮彤心中迷惑，但还是把到这里后广宁王如何热情接待，又是设宴，又是安排阅兵的事讲了一遍。 “我和道一本打算早点走的，王妃却一定要让我们等到乃日盛会后再走，说这才合乎规矩，而且今年乃颜后王也会来。” “乃颜也来了？” 张子铨忽然来了兴趣，他催着马兮彤讲乃颜部众来访的经过。马兮彤便把乃颜来了以后，要赶几位书生走，而她为此和烟合雅公主在盛会上打赌比试，广宁王妃又偷偷教她骑射，这些事统统说了一遍。 提到乃颜后王时，马兮彤尤其详细说了乃颜如何看不起书生，连皇帝也看不起。 “哎呀，张大哥你不知道，乃颜态度极其嚣张，不但直呼忽必烈的名字，还大讲他铁木哥家对忽必烈的恩德，仿佛天下就他最大似的，广宁王，还有几个东道王爷只能听他指挥。他还说忽必烈在大都当了皇帝就忘了草原，广宁王也跟着学，在这里种了那么多田，以后也要搬到城里去什么的，呵呵。“ 张子铨听完点点头。”几个草原王爷对忽必烈不恭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忽必烈派去的使臣连个座也没有，只能站到一旁......” ”对对。“马兮彤笑着说，”上回有个小公公来传旨，广宁王在打球，硬是让小公公等他打完，接旨时还直接用手抢过来自己看......不过，那圣旨里也没什么好事。“ 张子铨问圣旨里说了什么，马兮彤说她只知道里面提了夫死改嫁的事。 ”张大哥，你知道吗，王妃对这事十分痛恨，这才要在临潢立书院，她教我射箭赢烟合雅，也是为了这个。“ 张子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忽然问道：”你和王妃是否关系很好？“ 马兮彤嘴巴一张。”这个......她还算喜欢我吧。“ ”嗯，因此我要你想法留在这里，最好就在王妃的身边。“ ”留在王妃身边？“马兮彤脸上吃惊，”为什么？“ 张子铨道：”替我打探消息，关于广宁王的消息。“ 马兮彤吸了口气。张大哥这又是想干什么？她犹豫地问了出来。 张子铨也吸了口气。“至于为何，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有所感觉......兮彤，你能不能办到？” “嗯。”马兮彤毫不犹豫地点头，“无论张大哥叫我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就这样，张子铨很快结束了谈话，说他会马上回上都去。 马兮彤悄悄溜回自己的住处，海龙羽还在沉睡。马兮彤躺下后依旧合不上眼，心中回想着刚才张大哥说的每一句话。张大哥究竟是想利用广宁王来解救德佑皇帝，还是有其他的计划？马兮彤想了一夜也没明白。她心里还盘算着如何能办到张大哥交代的事，她点头答应时毫不犹豫，回头仔细一想，还真不容易办到，她现在终究只是客人。 ...... 张子铨离开后没两天，广宁王妃终于打猎归来，道一也回来了。马兮彤问他玩得开不开心，道一说还行。 马兮彤又问：“那你想不想我？” 道一唇角一弯。“当然想了。” 马兮彤抿起嘴来。“那你想不想阿羽？” 道一脸上尴尬。“你说什么呀，兮彤，我心中只有你的......” “信你才怪。”马兮彤冷下脸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在缠着你？” “这个......”道一张口结舌。 “我就知道。”马兮彤的脸更冷了。 “那你说怎么办？”道一嘴角一撇，“不见得让她嫁给广宁王？” 马兮彤眼睛一亮。“啊，这个......” 道一忙说：“我只是在说笑而已，她不是拒绝了？” 马兮彤抿嘴道：”未必......好了，不说这个了。“ 接着，马兮彤便把前两天张子铨深夜来访的事说了。得知真金太子已经吓得一病不起，张子铨那份手令也没处使了，道一脸上又惊又喜。 马兮彤冷冷地对他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件事没讲呢。“ 接着，马兮彤就说了张子铨要她想法留在营中打探广宁王的消息。道一惊讶之余，刚才的高兴劲也没了。马兮彤要他帮忙想如何留下来，道一满口答应。 ...... 又过了几天，马兮彤和海龙羽正在帐篷里休息，有人来了。马兮彤开门一看，竟是广宁王。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 马兮彤脸上惊讶。”王爷回来了？“ 广宁王微笑着点头。”我刚从广宁府回来，还给两位带来一份礼物。“ ”多谢王爷费心。“马兮彤说着，请广宁王入内。 广宁王和随从进了帐篷，海龙羽急忙站好。马兮彤也站到她身边。 广宁王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然后把手一摆。随从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长宽高各一尺左右的大方盒子。不知怎么的，马兮彤一看到这个盒子，心里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随从打开盒子，马兮彤两眼立即瞪得溜圆。海龙羽在她旁边晃了两下，险些瘫倒在地。 第352章 人头 盒子里是一颗人头，像是割下来没几天。马兮彤定睛一看，更是觉得无法呼吸。 那是王翰的人头，海龙羽表哥王翰的人头！ 马兮彤不自觉扭头一瞥。海龙羽两眼发直，浑身微颤，像是随时会倒下来似的。马兮彤连忙扶住她。 广宁王连忙说：“你俩个没事吧？” 海龙羽摇了摇头，脸上发白。广宁王又看着她说：“我已经知道你俩个的事了。这人杀了你俩个的爹爹，我去取了他的人头来。怎么样，这份礼物还不错吧？” “你，你亲手杀了他？”海龙羽颤声道。 “正是。”广宁王脸上自豪，“我招他到广宁府来，然后一刀刺入他的胸膛。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了。” “王爷是如何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呢？”海龙羽又问。 ”这个......我是王爷，我在各地都有耳目的。“广宁王微笑道，”真没想到，你原来是北海中的渔帮帮主，这人是你的表哥，他为了抢夺渔帮，害死了你爹。他的心肠真是比断肠草还毒。我非杀他为你报仇不可。如今他死了，你喜不喜欢？“ ”喜......喜欢。“海龙羽低下头来。 ”你喜欢就好。“广宁王呵呵笑了，然后又转脸对马兮彤说，”你俩个放心好了。我是王爷，这里是我的地盘，哪里的官府都不敢上这里来抓人。“ ”多谢王爷庇护。“马兮彤嘴角一弯。 广宁王又是大笑，随即告辞而去。海龙羽呆呆看着王翰的人头，脸色还是一片惨白。 马兮彤吐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他会亲自动手。” 海龙羽没有答话，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头。马兮彤见状道：”阿羽，你怎么了？大仇报了不好吗？“ 过了片刻，海龙羽忽然抬起头对她说：”我的事是不是你告诉王爷的？“ 马兮彤脸上讶异。“怎么会是我？阿羽，你还不明白吗？一定是少堂主告诉他的。他们一起去广宁府就是为了这事。” “那王爷怎会想到亲自为我报仇？”海龙羽铁着脸又问。 “王爷嫉恶如仇嘛，不，一定是耶律志说......” 马兮彤说到这里，忽然怔住。她想起一件事，不自觉地朝四周看了看。“耶律志......阿羽，你等着，我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马兮彤说完，便一头冲出了帐篷。 她飞快地跑到道一和耶律志的住处，使劲敲门。很快，木门打开。开门的竟然就是耶律志。马兮彤一把将他扯了出来。 耶律志脸上惊讶。“马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我刚回来，你连句好也不说。” 马兮彤气愤地问道：“是不是你让王爷为阿羽报仇的？” 耶律志一愣，随即笑了。“正是。实话告诉姑娘，王爷向阿羽提亲被拒，王爷很伤心，就问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把阿羽的事全告诉他了......” “你是不是对他说，他杀了王翰后，阿羽就会嫁给他？” 耶律志又是嘻嘻一笑。“没错，我是这么说的。还多亏了姑娘告诉我这事......” “你！”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你不知道阿羽不想嫁么？” 耶律志吸了口气，沉声道：”我记得我说过，官府在到处捉她，她只有成了广宁王妃，留在这里，才会安全。“ ”可是王爷要死了怎么办？”马兮彤气道，“他弟弟可是烂人，你想阿羽嫁给这样的人？阿羽就是怕这个才不肯嫁的。“ 耶律志把手一摆。”王爷年纪轻轻，哪里这么容易死？你不要想的太多了。“ 马兮彤还想说什么，耶律志下巴一抬。”我左思右想，这才是万全之策。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才不是呢！“马兮彤眼睛睁大，”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讨好广宁王！他一定许了你望海堂好处！“ 耶律志吸了口气。”是又怎样，望海堂之事才是大局......说到底，这么做也帮了你和苗少侠的忙。“ 马兮彤嘴巴一张，耶律志该不会是说，海龙羽嫁给广宁王就不会再缠着道一了吧。 不料，耶律志继续道：”我一回来，苗少侠就对我说，他想在这里多玩些时候，问我有什么办法。呵呵，阿羽嫁给广宁王，你就成了王爷的亲戚，苗少侠不也是？嘻嘻，幸好我还没告诉王爷你和阿羽其实不是亲姐妹。......你不信的话就进去问问苗少侠。“ 马兮彤瞬间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她把手一摆，说不用了，然后转身离去。 ...... 耶律志回到帐篷里，道一问他刚才是谁。耶律志脸上微笑。”是马姑娘......你别这样，她只是有事问我。我让她进来说，她也不肯。“ 道一嘴巴一张。”她有什么事？“ 耶律志笑着说：”没什么......啊，对了，有件事我还忘了告诉你。家父让我代句话给你，他老人家请你务必抽空去望海山一趟。“ 道一更加讶异了。”令尊有何事找我？“ “我不知道。“耶律志摇了摇头，”不过，家父说事关道家兴衰，十分重大。” “真的？”道一忍不住笑了。 耶律志也笑了。“你去问他便是......不过，家父不像是在说笑。” 道一这才严肃起来。不过，他实在不明白耶律尚明找他会有什么事。他现在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刚才马家小姐为何来找耶律志。既然耶律志不肯说，那就只好自己去问问。 很快天色变暗，道一借故离开住处，一个人朝两位姑娘的帐篷走去。到了木门前，他轻声敲门。里面传来海龙羽的声音。“是谁？” 道一问马兮彤在不在。海龙羽说不在，道一转身要走，门却开了。海龙羽露出脸来。 “你不进来坐坐？” 道一脸上发窘，说不用了。 ”你怕什么？\\\"海龙羽吸了口气。”......你来的正好，我有样很要紧的东西给你看。“ 道一想了想，说声”好吧“，便抬脚进了帐篷。里面有些昏暗，只点着一根小香烛。道一一眼看到矮桌上立着一只硕大的方盒子，看上去十分异样。 海龙羽让他把盒子打开，并叮嘱他别吓着自己。道一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是.....王翰！“ 海龙羽点点头。”对，这是王爷从广宁府给我带来的礼物......他把王翰招过去，然后一刀杀了。“ 道一吸了口气。”恭喜姑娘大仇得报。“ 海龙羽板着脸说：”这样我的就得嫁给王爷了。“ 道一脸上大惊。”这......为什么？“ ”因为我这么说过。“海龙羽嘴巴一抿，”我告诉过阿彤，说我已下定决心谁为我报了杀父之仇，我就嫁给谁......我只告诉了阿彤。“ 道一张口结舌。”这个......“ 海龙羽脸色冰冷，看着他说：”你的阿彤为了把我嫁出去......为了不让我和你在一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你一定是误会了。“道一觉得满脸发涨。 ”我没有误会！她就是这样的人！“海龙羽气道，”我只告诉了她！要不是她对广宁王说了，广宁王怎会特地跑去广宁府，还亲自动手杀王翰？这是她教广宁王这么做的！“ 道一听了低下头来。过了片刻，他忽然听到抽鼻子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眼泪已经从海龙羽脸上滚了下来。 ”好了，我要嫁给广宁王了......你喜不喜欢？“ 道一不知所措。”这个......你嫁给王爷自然好处很多，你成了王妃，就不用担心官府了......” “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海龙羽打断了他。 道一更加不知所措，连忙说：”王爷已经有了妻子，你嫁过去也只是侧妃，这个着实委屈你了......“ ”你是说我不该嫁？“海龙羽把身子朝前一倾。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道一连连摆手，”我是说要权衡利弊，考虑周全，然后......“ ”你说不喜欢不我就不嫁。“海龙羽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说什么都不嫁......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道一张口结舌。不等他反应过来，海龙羽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 ”带我走，道一！带我走！我们一起逃走，到哪里都行！” 说着，海龙羽呜呜地哭了起来。道一顿时心乱如麻。过了许久，才把牙一咬，轻轻将她推开。 海龙羽明白过来，挺直身子，把眼泪一抹，狠狠地说：“你不肯带我走都是为了她对不对？你对她一心一意，她倒不一定一心一意对你呢！“ 道一嘴巴一张。”......阿羽，你又来了。“ 道一想起的是，在海龙岛上时，马兮彤偷偷和王翰在小巷里见面，海龙羽却一口咬定两人在幽会。 ”不，我是说别人！“海龙羽咬着牙说，”我刚和她拜姐妹的时候，好得什么似的，都说了各自的秘密。我说了报仇的事，她说了她和其他男人的事！“ 道一目瞪口呆。 海龙羽眼里露着快意，继续道：”她说她遇见过大都的一个金公子，又高又帅，比你还好看......对了，也比什么临安的赵孟府和龙虎山小天师好看。我没说错吧，是有这两个人，呵呵......那位金公子对你的阿彤好得很，呵呵......你的阿彤还说，要不是那位金公子又看上一位箐儿姑娘，她就......“ ”箐儿！“道一的双眼差点蹦了出来，”什么箐儿，你再说一遍！“ 第353章 背叛 海龙羽眼睛睁大。“怎么，你认识她？” “你别管，你先告诉我阿彤究竟怎么说的！”道一吼道。 看他两眼发红的样子，海龙羽似乎吓住了，只好喃喃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不在的时候，阿彤说她遇见一位金公子，人长得好看，武功又高。金公子也看上了她，对她好得很。可惜，后来金公子又看上一位箐儿姑娘，啊，对了，还是阿彤告诉金公子的，箐儿还有位特别厉害的师父......” 海龙羽刚说到这里，道一已经跳将起来，一头冲出了帐篷。他在营中发疯似的乱转，逢人就问马兮彤在哪里。终于，有人说看见马兮彤去王妃那里了。道一又飞身向金帐冲去。 很快到了离金帐不远处，就见一个人影慢悠悠朝他走来。道一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马兮彤！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 马兮彤脸上欣喜。“道一，你是来找我的么？” “当然。”道一将她拉到暗处。马兮彤嫣然一笑，朝道一怀中靠过来。道一却使劲将她推了开去。 “你做什么！”马兮彤眉头皱起。 道一喘着气说：”我问你，你去大都找我的路上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 马兮彤浑身一怔，不自觉应道：”什么人？没有啊......“ ”你别骗我！“道一大声说，”你是不是遇见一位大都的金公子，长得好看，武艺又高，他还看上了你？“ 马兮彤顿时脸上发红。”你，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别管我哪里听来的。“道一眼睛瞪起，”你就说有没有遇见过他吧！“ 马兮彤犹豫片刻，吸口气说：”不错，我是遇见过这个人。他缠上了我。他武功极高，我根本不是对手......“ ”这事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道一脸上气愤。 马兮彤一愣，随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你不也有事没告诉我么？你押去大都的路上还和那个真真姑娘好上了，要不是我自己打听出来了，你会说么？“ ”你！“道一也红起脸来，然后把手一摆，”好了，不说这个......我问你，这个姓金的是不是也看上了箐儿？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马兮彤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快说呀！”道一叫道，“箐儿给人抓去了，生死不明，是不是这个姓金的干的！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马兮彤只是涨着脸，一言不发。 道一见状更加生气。“我在广州遇见你时就告诉你箐儿给抓走了，还是个淫贼。你那时为何不告诉我这姓金的事！你，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马兮彤哇一声哭了出来。 道一又把手一摆：“好了好了，一定是这姓金的把箐儿抓走的！他是不是在大都？我们这就去找他！” 说着，道一扯住马兮彤的手。马兮彤愣道：“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找箐儿？” “那当然。”道一止住气说，“明天一早就出发，你和我。要是他不在大都，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找，非得把箐儿救出来不可！” 马兮彤把手一抽。“我不去！” “为什么！”道一两眼发直。 ”我要留在这里，是张大哥说的。“马兮彤抿嘴道。 ”什么张大哥，让他见鬼去！“道一眼睛发红，”你究竟去不去......好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完，道一扭头跑了。 ”你回来！“马兮彤在他身后大叫，道一还是消失在黑暗中。 马兮彤气得直跺脚。她思索片刻后，眼睛一睁，拔腿奔向自己住的帐篷。 敲开木门，马兮彤劈头就对海龙羽吼道：”你为何要把箐儿的事告诉道一......还有金公子的事！“ 海龙羽一愣，随即冷笑道。”我说了怎么了，你不也把我的事告诉别人了么？“ 马兮彤眼睛顿时发直。海龙羽继续道：”你为了让我嫁给广宁王，就告诉他我说过要嫁给替我报仇的人，王爷这才把王翰招到广宁府，还亲自动手，对不对？“ ”不是我说的！“马兮彤喘着气说，”是少堂主告诉王爷的......“ ”那少堂主又是怎么知道的？“海龙羽继续冷笑，”还不是你告诉了少堂主，你就是千方百计想让我嫁给王爷！“ ”我......“马兮彤抿嘴道，“你嫁给王爷也没什么不好啊，官府就拿你没办法了。” “那要是王爷死了我怎么办？”海龙羽眼睛睁大，“我不想嫁给他弟弟！” 马兮彤脸上发愣，口中喃喃道：“你爷爷那边不也这样的......” “我是汉人！”海龙羽勃然大怒，“我不止对你说过一遍了，我是汉人！你，你说是和我拜姐妹，心里却一直看不起我！” 马兮彤一听，也顿时两眼冒火。“你也不是一样！拜姐妹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好好的，你不和我抢道一，结果你还不是一直缠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算什么姐妹！” ”好好！我不算姐妹！这可是你说的！“海龙羽气得眼睛瞪圆，胸口直喘，”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不做姐妹了，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断就断！“马兮彤吼道，”往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管谁！“ 说完，马兮彤扭头冲出了帐篷。海龙羽在她身后泪流满面。 ...... 到了外面，马兮彤让凉风一吹，又有点清醒过来。 唉，说到底是她先把海龙羽的事告诉少堂主的。但既然和海龙羽断绝了姐妹之情，也不能回头。马兮彤想着今晚该去哪里，当然不能去找道一。马兮彤很快有了主意，拔腿朝金帐走去。 到了那里，她说想见广宁王妃。仆人二话不说，将她领了进去。王妃正在独自喝酒，见到她，脸上又惊又喜。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想吃酒么......啊，你脸上怎么有泪痕，难道哭过了？“ 马兮彤说没有。王妃叫她别说谎，一边将她揽到身边。 ”来来，这里坐......告诉我，谁欺负你了，难道王爷他......“ ”不，不是。“马兮彤连忙摇头，一边眼里滚了下来。”是......是道一。他......他要走了。“ 王妃大吃一惊。”走？上哪里去？“ 马兮彤抽了一下鼻子说：”他......他要去找别的女人。“ 王妃眼睛立即睁大。“别的女人？是谁？” 马兮彤抽泣道：“是，是他从前认识的一个姑娘......” 王妃嘴巴一张，随即哼了一声。“我早说过了，男人就是这样。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天上的太阳，不喜欢的时候你就地上的小草，随时给他踩在脚下！” “可是......他发过誓的。”马兮彤口中喃喃。 王妃哈哈大笑。“发誓？发誓有什么用！天大的誓言男人也能反悔的......你不要不信，当初说好窝阔台的子孙才能当大汗，结果不也给拖雷家夺了去。“ 马兮彤抹了下眼泪，脸上疑惑。王妃见状，喝了一大口酒，又继续道：”你别不信，就是这样的......当初成吉思汗要把大位传给窝阔台时，窝阔台假装推辞，说万一他的后代是些烂到裹上青草牛也不吃，涂上油脂狗也不吃的人怎么办。大汗回答说，就算窝阔台的后代全都是这样的人，大位也是窝阔台家的。 有了这样的话，窝阔台才同意接受汗位。而且他在库里勒台上让诸王按照成吉思汗的这番话发了誓，以后只能窝阔台家的人才能继承汗位。结果，窝阔台死后，他的儿子贵由当了没两年大汗也死了，贵由的皇后海迷失打算在库里勒台将贵由的儿子失列门扶上汗位，这也是窝阔台当初的意思。 没想到，索古鲁唐妃，啊，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拖雷的那位正妃。她暗中拉拢其他诸王，在库里勒台上推举蒙哥当了大汗，还把海迷失后和失列门抓起来杀了，将大位夺到了拖雷家，狠狠报了当年窝阔台毒死拖雷的大仇......” “毒死！”马兮彤啊了一声，“唐妃的丈夫，成吉思汗的小儿子拖雷，是给毒死的？” 第354章 厨子 广宁王妃脸上一愣。“这个嘛......对你说了也没什么，在草原上已不是秘密了。” 说着她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微笑道：“我记得告诉过你，当初成吉思汗指定窝阔台继承大位，拖雷翰赤斤却按规矩得了大汗留下的十万大军，窝阔台虽成了大汗却只有几千人马。而且拖雷很会打仗，后来灭金时在三峰山一战就消灭金国全部主力三十万大军。 因此窝阔台十分害怕自己大位不保，便假装生病，将拖雷召回。窝阔台的巫师做了碗’诅咒之水‘，说拖雷喝了这水，就能替窝阔台去病。拖雷当场喝下这碗诅咒之水，窝阔台的病果然好了，拖雷也很快死去。 唐妃开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好几年，她通过一个族人才知道真相。那个族人是窝阔台的厨子。唐妃发誓要报此大仇，她让那族人在窝阔台的酒里下毒。窝阔台喝了果然就死了。窝阔台一生嗜酒如命，别人都以为他是喝多了酒死的，哈哈......” 马兮彤听得两眼发直。广宁王妃把手一伸，马兮彤连忙给她满了杯酒，王妃喝了一大口，又继续说：“唐妃还不罢休，她要把汗位从窝阔台家夺过来。 也是长生天帮她的忙。窝阔台的儿子贵由当了大汗后，唐妃那个给窝阔台当厨子的族人又成了贵由的厨子！过了两年，贵由想偷袭术赤的儿子拔都，就是成吉思汗的大儿子家。 拔都没有防备。贵由率军走到一半时，唐妃察觉了，她一面命人给拔都报信，一面命那个厨子毒死贵由。结果那个厨子居然再次得了手，贵由也死了，哈哈......” 马兮彤听了更是目瞪口呆，王妃又一口喝干手里的酒说：“之后就是我刚才讲的，唐妃暗中拉拢诸王，在库里勒台上推举儿子蒙哥当大汗。 主持库里勒台的是贵由的皇后海迷失，她哪里肯服，她要扶的是窝阔台当初看中的孙子失列门。海迷失在库里勒台上对诸王说，你们都忘了当年窝阔台继承汗位时，你们在库里勒台上发的誓言了么。只有窝阔台家的人才能当大汗，就算他烂到裹上青草牛也不吃！” 王妃说到这里朝马兮彤眨了眨眼。“当今皇帝，还有乃颜的爷爷塔察尔，都参加了那次的库里勒台。当今皇帝对海迷失后说，确实有过这样的誓言，不过父亲拖雷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诸王听了连连点头。塔察尔于是跳出来要蒙哥当大汗，塔察尔是东道诸王之长，刚给唐妃救过的拔都是西道诸王之长，两人都支持蒙哥，他就这么当上了大汗。” 马兮彤听到这里，想了想说：“为何窝阔台和贵由死前不能把汗位直接传给哪个儿子，非要死后开个什么库里勒台，还要由皇后来主持？难道是因为窝阔台和贵由都是中了毒，死得太快？” 广宁王妃眉头一扬，笑了笑说：“就算窝阔台和贵由指定了谁继承大位也没用，一定要死后在库里勒台上由诸王同意，这就是规矩。 当初成吉思汗把大位传给窝阔台，也是后来开了库里勒台才能算数。主持那次库里勒台的是皇后孛儿帖，她也很担心有十万大军的小儿子拖雷会不会服气，还好拖雷很听话。“ ”主持库里勒台的一定得是皇后么？“马兮彤想了想又问。 ”那当然。“王妃道，”这也是老规矩了。我听临潢城里的耶律族人说，当初辽国也是这样的，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死后，他的皇后述律平主持库里勒台，让儿子耶律德光继承了大位。那时辽国的太子可是耶律倍呢。“ 马兮彤啊了一声，想起不久前听耶律志说过，述律平把支持耶律倍的人统统杀光，逼耶律倍让位给弟弟的事情来。 王妃见马兮彤的脸色，又眨了眨眼说：”你在想什么？呵呵......是不是在想当今皇帝死后会怎样？当然也要开库里勒台，而且由南必主持。“ 王妃的脸上变得骄傲起来。马兮彤又啊了一声，然后笑着说：”是啊，王妃才多大，妹妹就更小了，皇帝已经......“ 说到这里，她见广宁王妃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连忙止住口。 王妃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王妃喝了口酒道：”不说这个了......阿彤呀，我们来说说你。苗少侠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马兮彤嘴巴一张，“我......我不知道。我不想跟他去找别的女人。” ”好，好。“王妃看着她说，”你会跟你妹妹在一起，对不对？王爷从广宁府给她带了件礼物，王爷说，你妹妹一定会答应当侧妃的。“ ”王妃的意思？“马兮彤脸上不解。 王妃笑吟吟地说，“你妹妹嫁给王爷后，我不知道和你妹妹是不是处得来。万一不行，你可以帮忙。” “这样啊......”马兮彤脸上犹豫，“有件事我得告诉王妃，我和阿羽不是亲姐妹。” 王妃眉头一抬。“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们俩要好就行。你留下来帮我的忙，能留多久就多久。你别担心王爷，他不会说什么的。真要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的侍卫，你本来就合格......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马兮彤心中狂喜，她正愁如何按张大哥的要求想法留在广宁王的大营中，这可以送上门来的机会。听到王妃说想让她帮忙处理和海龙羽的关系，马兮彤不由后悔刚刚才和海龙羽断了姐妹之情，幸好王妃还不知道。 ...... 道一奔回自己的帐篷，立即开始收拾行装。耶律志看见，连忙问怎么回事。道一不便明言，只说有急事明天一早就要走。耶律志问他马兮彤是不是一起走。道一摇摇头说：“她不走，我一个人走。” 耶律志随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道一回答：“我不知道。” 耶律志脸上吃惊。“这个......究竟怎么回事？” 道一说他要去找一个人，马兮彤不肯一起去。耶律志眉头一挑。“这样啊......苗少侠你放心去吧，有我在，两位姑娘都会没事的。” 道一脸上一笑。“那就多谢少堂主了。” 耶律志随即试探着问道一要去找的是谁，道一就是不肯说，只是让耶律志代为向广宁王说明情况。耶律志无奈地同意了。 道一收拾完行装，刚刚躺下来，心里却一直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个大都的金公子究竟是谁？马兮彤是怎么认识他的？金公子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马兮彤？箐儿又怎么牵扯了进去？马兮彤为何要告诉金公子？又为何不告诉自己这些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咬噬着道一的心，他想立即弄个明白，可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他是不是该马上再去找马兮彤问个清楚？ 道一正在辗转反侧。忽然敲门声响起。道一和耶律志都吓了一跳。道一问是谁。 “是我。”门外传来马兮彤的声音。 道一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起身开了门，马家小姐脸色凛然地站在外面。 “我有话对你说，很长的话。”马兮彤道。 道一啊了一声，不知是该请她进来，还是和她一起到别处去。这时，耶律志已经来到门边。 “你们俩慢慢说，我到别处去睡。” 说完，耶律志朝马兮彤笑了笑，然后一头窜出门去。马兮彤毫不犹豫地抬脚进了帐篷，转身关上门。 “我是来说清楚我和那位金公子的事的。“马兮彤正色道，”他叫金归燕，在大都开了家客栈，还做珠宝生意。我和珂儿追你时走错了路，到了清凉山，就在那里遇见了他......“ 接着，马兮彤将她和珂儿在寿宁寺放出金归燕的事说了。 ”他武功深不可测，我只想他可以帮忙救你。不料他看上了我，百般纠缠，我誓死不从。他以帮忙救你为借口，把我骗到他开的客栈，又行逼迫。情急之下，我才说出了箐儿的事。这姓金的魔头有个怪癖，找姑娘不但要倾城倾国，还要清白之身。我说出了箐儿的事，他才饶了我......“ ”那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道一问。 ”我怕你责怪我。“马兮彤嘴唇一扁，”是我说了箐儿的事，姓金的魔头才会去找她。我原以为箐儿师父本领那么大，金魔头就算找上门去，只会给箐儿师父捉住。我没想到箐儿师父会去大都救你，给金魔头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马兮彤眼里闪出了泪光。道一沉默不语，他想起在荒岛上的时候，马家小姐似乎说起做了什么错事之类的话，应该说的就是这事吧。 “我那时也一心想帮张大哥，怕你拉着我去找箐儿。“只听马兮彤继续道，“现在我也不能去，张大哥让我想法留在这里......刚才王妃对我说了，她要我留下当她的侍卫，这是天赐良机，你懂的。” 道一点点头。“我明白了。” 马兮彤又说：“你去找箐儿吧，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都随你。我，我只要，只要你记得我的好......” 说到这里，马兮彤鼻子一抽，猛地转过身去，一头朝外面冲去。 道一一把扯住了她的手，使劲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低头用嘴唇封了上去。马家小姐挣扎着，道一一边亲吻，一边扯开了她的衣裳。两人喘着粗气倒了下来...... 第355章 传人 当道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他扭头一看，身边空空荡荡，马兮彤已不知去向。他慌忙爬起身来，这才看到矮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他扑过去抓起纸条一看，是马兮彤写的，说两人已算道过别，让他安心去找箐儿。 道一默默地把纸条收好，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很快，他打点完毕，提着行囊走出帐篷。抬头一看，一个望海堂弟子牵着匹马迎了上来，说是耶律志送给他的马，让他骑着走。道一连声感谢，正要上马，忽然想起也应该向海龙羽道个别。于是他牵着马朝两位姑娘的住处走去。 到了附近，他发觉帐篷前站着一小队广宁王的手下，他正不知所措。一个人从旁边闪了出来，正是耶律志。 “啊呀，苗少侠，你怎么还没走？” 道一脸上发窘。“我......我想向阿羽道个别。“ 耶律志嘴角一撇。”你还是别去了，广宁王正在里面向她提亲......阿羽已经答应了。” ”这样啊......“道一更加尴尬，”那......好吧，就请少堂主代我说一声。“ 耶律志点点头。”你放心去吧......啊，对了，你别忘了先去望海上一趟，家父正在等着你。“ 道一这才记起耶律志昨天刚刚说过的这件事，还好，他要去大都找金归燕，从这里直接去不知怎么走，还是先去广宁府为好。于是道一和耶律志互相道别，然后便离开了广宁王的大营，朝医巫闾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无话，两天之后，他回到了望海山，在望海堂的那个石洞中见到了堂主耶律尚明。 ”少堂主说您有要事找我。“道一行礼说。 耶律尚明佛尘一摆，示意他坐下。道一于是坐到对面的蒲团上。耶律尚明开口道：”甲子甲辰离九宫，甲寅甲戌兑七首。甲申四宫甲午二，寻究得门依次守。从九至一名逆行，顺时至一还归九......“ 道一听了一愣，耶律尚明讲的是太一六甲神咒，上回他在望海山的时候就听耶律尚明讲了许多。这回怎么又开始讲了？ 道一耐着性子听着，耶律尚明口若悬河，一口气不停的讲解，还时不时问道一记住没有。道一马虎地说记住了，耶律尚明还让他重复一遍，道一只好用心听起来。 听着听着，道一又想起箐儿的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堂主说您有要事找我，还说事关道家兴衰，不知此要事究竟为何？“ 耶律尚明眉头一抬。”这还不算要事？六甲神咒乃我太一教两大法宝之一，当然事关道家兴衰。“ ”堂主，啊不，道长找我是要讲这个？“道一顿时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不瞒道长，在下有急事要去大都，只是顺路经过广宁府，正好少堂主说您有事找我。请道长见谅，容在下先去大都，等回来时再听道长教诲不迟。“ ”你要去多久？“耶律尚明问。 ”这个......“道一脸上为难，要是一到大都就能找到那个姓金的，又能一下子把箐儿救出来，自然用不了多久，可要是不是的话...... 耶律尚明手捻胡须，想了想又问。”敢问少侠究竟要去大都何事？“ 道一稍作犹豫。”这个......好吧，我就告诉道长。我要去大都找一个人，他可能犯下了一桩大罪，劫持了一位姑娘，我要去把那姑娘救出来。“ 耶律尚明眉头一皱。”不知那人是谁，住在何处？“ ”这个......他叫金归燕，在大都开了一间客栈。” 道一说到这里，心里有点后悔，昨晚怎么忘了问马兮彤那家客栈叫什么名字。 果然，耶律尚明沉吟道：“大都方圆数十里，人口百万，寻人极为不易......” 道一脸上迷惑。“那道长的意思？” 耶律尚明笑了笑。“若少侠能耐心听完六甲神咒，贫道会给少侠一封书信，少侠可携此信去找萧全龄。他必会相助。” “萧全龄？”道一眼睛一亮，“道长是说太一掌教萧全龄？” 耶律尚明点了点头。道一心中大喜，若能得到太一教的帮助，在大都找到这个姓金的应该不难。自己在这里听这老道啰嗦几句就不会耽误时辰了。于是，道一定下心来，开始认真听耶律尚明的讲解。 一天很快过去，耶律尚明还没有讲完，道一只好在望海堂过夜。第二天，他继续进洞听讲，很快又是一天过去，耶律尚明还是没有讲完。道一不由开始后悔，早知道要这么久就不听了，他只好安慰自己说，大都找人困难，自己没个十天八天不行，有了太一教的帮助，或许只要一两天就行，还是合算的。 就这样，他在望海堂一待就是五天，耶律尚明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道一愈发后悔，可是自己已经待了五天，要是不听完，耶律尚明不肯给他引见萧全龄，这五天就白费了。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又过了五天，他觉得六甲神咒对他来说已经是滚瓜烂熟，耶律尚明也十分满意，终于说出了道一盼望已久的几个字。 “贫道说完了。” 道一大喜，长长舒了口气。耶律尚明也没有食言，当即修书一封交给道一，让他带给萧全龄。耶律尚明说信里除了道一的事，还有其他关于太一教重要的事情，让他务必亲手交给萧全龄。道一点头答应。耶律尚明又取出一身道衣，让他拜见萧全龄时一定要穿着。 此外，耶律尚明还送给道一一把剑，让他路上可以防身。道一发觉那是一把软剑，便推辞说，自己不会用软剑。 ”不妨不妨。“耶律尚明笑着说，”少侠内力十足，用时只要口诵甲申之名，此剑便与寻常之物无异。“ 道一大喜，这把剑可以缠在腰间，十分隐蔽，用起来又可以和硬剑一样，那可太方便了。于是，他欣然收下软剑，当即缠在了腰间。 ...... 就这样，他辞别耶律尚明，带着那封书信，离开了望海堂。下山后，他骑着马从广宁府出发，沿着医巫闾山脚的官道一路向南，很快到了北海边。然后又沿着海边向西走。一路上，他快马加鞭，恨不能立即飞到大都，从那姓金的魔头手里救出箐儿。 三天之后，他终于到了大都。看到那高高的城墙，他忽然想起一事，顿时猛吸了一口气。 自从他听说是大都一个叫金归燕的人劫走了箐儿，他一门心思就是来这里救人，可是他却忘了，他自己还是朝廷重犯，几个月前刚刚从皇宫里逃出来。官府一定还在到处捉他。他却自己回到大都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他还想请太一教主帮忙呢。他记得几年前随师父和众全真高道应召去大都时，还见过萧全龄一面。萧全龄要是记得他，就算不把他抓起来，也得向官府报告。 道一心说，也罢，就不去找萧全龄帮忙了。可是，他转眼又想起还带着给萧全龄的信。耶律尚明说信里有太一教重要事务，要亲手交给萧全龄。这可怎么办？ 道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去找萧全龄，但愿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萧全龄也未必会管他和官府之间的事，就像符箓三山的众道一样。于是，他打定主意，小心翼翼地进了城。 大都还是那么热闹，他很快找到太一教的总坛广福万寿宫。他没忘记耶律尚明的叮嘱，早早穿上了那身道衣，举止也仿佛变得和当道士时一样了。 广福宫的道士听他说要见萧全龄，问他是什么人。道一说自己姓苗，有望海堂耶律道长的一封信要亲手交给萧全龄。道人进去通报，很快回来说掌教去做法事了，还没回来，请他稍坐。道一只好耐心等待。这一等就是半天。 到了傍晚，终于道人来说，掌教回来了。道一十分高兴，便跟着道人来到一间客厅。里面端坐着一位年近四十长相庄严的道一。道一仔细一看，正是太一掌教萧全龄。 萧全龄看到道一，脸上一愣。道一顿时心里打鼓，萧全龄莫不是认出他了？ 幸好，萧全龄打量了他两眼，然后请他坐下。道一呈上信。萧全龄接过一看，脸上欣喜，笑着对道一说：”这回耶律师叔总算没让我失望，派出你这样的强援，否则我太一教这回可要吃大亏。” 道一听了莫名其妙，连忙说道：“不知掌教在说什么？我只是来送信的。” 萧全龄脸上也是一愣。“苗道长莫要说笑。道长身为太一六甲传人，此事责无旁贷。” “传人？”道一大惊，“什么传人？” 第356章 掌柜 “太一六甲神咒传人。”萧全龄严肃地说。 道一连连摆手。“不，不，掌教一定弄错了。我只是来替耶律道长带信的。” 萧全龄伸手朝道一的胸口一指。“看，你身着我太一六甲法衣，还说不是传人？” 道一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萧全龄所指之处有个淡淡的符号，像是一团乱麻，他从没在意过。萧全龄竟然说这是什么六甲法衣？想到耶律尚明送这件道衣时叮嘱他见萧全龄时一定要穿上，道一顿时谎了。 萧全龄又瞥了他腰间一眼，然后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你腰间还带着六甲法剑，我没说错吧？拿出来让贫道看看。” 道一张口结舌，只好慢慢从腰间取下剑。 他刚一拿剑在手，冷不防萧全龄手指一弹，手中的茶杯猛地朝他胸口大穴射来。道一吓得抬剑相迎，那把软剑却不听话地一抖，道一不假思索地念了一声甲申之名，软剑瞬间挺直，磕开了茶杯。 萧全龄哈哈大笑。“此剑只有习得六甲神咒者方能运用自如，苗道长可不能再否认是我太一六甲传人。” 道一目瞪口呆。他听耶律尚明唠叨了十天就成了传人？他才不想当什么传人，他也不是太一教的。 于是道一连忙行礼道：“掌教还是误会了。耶律道长可没说让我当他的传人。我也不是太一道士。” 萧全龄脸上微笑。“耶律师叔肯传你神咒自有他的道理，你是不是太一道士也无妨。不知耶律师叔告诉过你没有，国朝故相刘秉忠自太一五祖真人那里习得六丁神咒。刘秉忠也未正式入我太一教门。” “这个......”道一已经不记得耶律尚明怎么说的了，总之眼前是太一掌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萧全龄见道一脸上犹豫，又拿起桌上的信看了一眼，然后看着他说：“耶律师叔的信中说你来大都寻人，要贫道尽力相助......不知你要找何人？” 道一脸上一宽。”啊，我要找这个人叫金归燕，在大都开一家客栈，还做珠宝生意。“ 萧全龄眉头皱起。”金归燕？“ 道一心里打了个隔愣。“怎么，掌教听说过此人没有？” 萧全龄眉头上扬。“这个当然，金公子的如归阁在大都可是鼎鼎大名。” 道一嘴巴一张。啊，原来这个姓金的居然在这里还是名人？那找到他岂不是易如反掌？可是，这样的人会去劫持箐儿么？道一不由地又怀疑起来。 萧全龄见状道：“不知你要找金公子何事？” 道一吸了口气。“我要找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怎么，很难么？” 萧全龄已经眉头皱紧。“金公子的如归阁虽然就在附近，可是他本人......众所周知，金公子很少在京城，一向独来独往，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道一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半响才喃喃问道：“掌教可能确定？那他的客栈怎么办，由谁在管？” 萧全龄眼睛一亮，笑了笑说：”我当然可以确定......不过，你不妨跟我走一趟。“ 说着，萧全龄站起身，领着道一离开客厅。道一跟着他走出了广福万寿宫，又一连走了几个街区，然后拐了个弯，眼前愕然出现一座豪华的酒楼，前面还有一个大院。 萧全龄伸手一指。”这就是如归阁。“ 道一吸了口气。这间酒楼样的建筑灯火通明，五层主楼，三层副楼，十分的气派，完全不亚于杭州的和乐楼，看来金归燕真是财力雄厚。 只听萧全龄边走边说：”金公子的如归阁以各地特色闻名，此楼背后还有东南西北不同地方的景观，所谓宾至如归是也。因此京城的达官贵人，尤其是南官，常来此地赏玩。“ 道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步入酒楼，立即有侍者迎了上来。萧全龄问他唐掌柜在不在，侍者似乎认得萧全龄，十分热情，连声说在，然后便带着他们穿过酒楼来到后面。 果然如萧全龄所说，一到后面，就像离开大都，来到了南方。三人沿着回廊在一片小桥流水中穿行，过了许久才来到一座小楼前。侍者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走了出来，他见到萧全龄，立即上前行礼。 “不知掌教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萧全龄把手一摆，”不知公子可在？“ 年轻人呵呵一笑。”那还用说，掌教也知道，公子一年到头都不在京城的。“ 道一在一旁心里又凉了一半。 萧全龄对道一说：”这位是唐掌柜，呵呵，就叫唐问，你有什么事就问他吧......唐问，这位是苗道长。“ 道一见如归阁的掌柜如此年轻，也十分惊讶，连忙行了一礼说：”在下姓苗，想找金公子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不知......“ 唐问露出遗憾的微笑。”公子喜欢云游天下，极少在京城停留，小人也快一年没有见过他了。“ 道一心里一算，啊，金归燕上次在大都时可不正是自己给关在御史台狱的时候？道一顿时来了兴趣，又问道：”不知金公子在外地可有别的住处？“ 唐问还是同样的微笑。”应当有，可惜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管此地营生......敢问苗道长要打听何人的下落？“ ”这个......“道一想了想说，”我要打听一位马姑娘的下落。“ 唐问脸上一怔。道一心里咚咚跳了起来。”怎么，掌柜难道听说过她？“ 唐问有点发窘。”姓马的姑娘很多......“ 道一吸了口气说：“金公子去年曾带她来过这里。” 唐问脸上有点慌张。道一更加确信，此人知道什么，心里顿时下定决心要问个水落石出。 唐问想了想说：“不知苗道长为何要找这位马姑娘？” 道一沉下脸道：“我与马姑娘是朋友......若掌柜知道她的下落，请务必告知。” 唐问朝萧全龄瞥了一眼。萧全龄肯定地点了点头。唐问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这样吧......请苗道长随我进楼。” 道一深吸一口气，跟着唐问进了小楼，萧全龄也不请自入。 唐问独自走上二层，过了一会儿，他带了一个人下来。道一一看，是个年轻女子，年纪和马兮彤相仿，长相纯美。 “这位是拙荆。”唐问介绍道。 年轻女子连忙行礼。唐问又说：“去年差不多这时候，拙荆和公子一起来到这里......同来的还有一位马姑娘。” 道一眼睛立即睁大。马兮彤说在清凉山寿宁寺放出了金归燕，然后被金归燕骗到这里，可没提到过这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脸上一红，又行了个礼，然后低头说道：“奴家姓李，那时还未曾遇见夫君。奴家那时孤身一人，在灵丘山中为金公子和马姑娘所救，然后一起来到这里。”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之后呢？马姑娘去了哪里？” 李夫人没有犹豫。“我和马姑娘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然后马姑娘和她的丫头突然走了，说是要去南方。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道一听了点点头。马兮彤说过她在大都发现杀父仇人梁起兴的行踪后一路追去了杭州。 ”那么金公子呢？你和马姑娘住到这里后，他在哪里，又去了何处？“ 李夫人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和马姑娘住到这里后，金公子陪着马姑娘在京城各处游玩，马姑娘走的时候，金公子也突然不见了。“、 道一吸了口气。”他们是一起走的么？“ 李夫人脸上犹豫。”我不知道......“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唐问也犹豫不决。 这时萧全龄在一旁说道：”唐问，你别担心，苗道长是我太一教自己人，你有什么知道的尽管说出来。“ 唐问脸上一宽，于是不再犹豫。”公子应当没有和马姑娘去南方......他离开时说要去关中一趟。“ 道一一听，心立即狂跳起来。 第357章 变动 马兮彤告诉了金归燕箐儿的事，金归燕然后就去了关中，不，一定是终南山。箐儿就是这姓金的魔头抓走的，肯定是这么回事！ 道一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唐问道了谢。唐问忙说不用谢。 ”苗道长还有什么事要问的没有？“萧全龄在一旁问。 道一说没有了。萧全龄对唐问说着：”那我们可以告辞了。“ 然后，萧全龄就想走。唐问却拦住了他。“且慢，小人有几句话要对真人说。” 萧全龄眉头一皱，随即转脸对道一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道一点点头，向唐问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小楼。他在外面徘徊了不过片刻，萧全龄便面带微笑地出来了。于是，两人一起朝外走去。道一边走边问：“唐掌柜对真人尊敬有加，莫非他也和太一教有关？” 萧全龄笑着说：“他也和你一样，并非我教内人士，只是向往我太一道法而已。” 道一呵呵两声，心想，哪里一样了，我哪里有向往太一道法了。 萧全龄转脸看了看他，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北方三大道派，全真，大道，和我太一，各有所长。全真专修内丹，大道看重祝祷，而我太一精于符咒，与南方符箓道派颇为相似......不知你对南方道派知道多少？” “啊，这个......”道一想了想说，“我只知道南方有符箓三山，其中茅山精于法术，龙虎精于蘸术，而阁皂专习药术。” 萧全龄点点头。“那你是否知道，龙虎山张天师乃御赐二品官衔，受命提点江南道教？” 道一说知道。 萧全龄又点点头道：“北方三道中，以全真最为强大，北方道观十之七八属于全真。而全真并不满足，近年一直致力于向南扩张。这个，你是否知道？” 道一点头说：“我知道。龙虎山张天师有意合并符箓三山，以对抗全真南扩。” 萧全龄脸上微笑：“看来你确实知道不少。张天师也是运气好，本来阁皂山李宗师极力反对三山合并，不想他突然身亡，听说还是他的知宫害死的，阁皂山一片大乱，张天师趁机......” “慢着慢着。”道一打断道，“阁皂山的知宫害死了李宗师？此事确实么？” 萧全龄点点头。“张天师已向朝廷报告。阁皂山知宫贪污公款，被李宗师察觉，知宫竟然将李宗师毒杀。事情败露后，该知宫畏罪潜逃，正在通缉之中。” 道一惊得合不拢嘴。想起上回在龙虎山时，那位郑先生拿着李宗师的信来向张天师揭发南知宫的罪行，不料反被南知宫倒打一耙的事。没想到南知宫真的是凶手！道一想起李宗师对自己的恩德，不由暗自发誓要抓住南知宫，为李宗师报仇。 萧全龄还在自顾自继续道：“阁皂山李宗师被害身亡，知宫畏罪潜逃，那是一片大乱。张天师趁机派人接管了阁皂山，并拖延另立宗坛师一事......啊，苗道长看上去脸色凝重，不知是否对此事也有了解？” ”没有没有。“道一连忙堆起笑脸说，”我只是从前去过阁皂山，并见过李宗师，因此十分震惊。“ 萧全龄点点头道：“这两年天下诸道派确有不少变动，就拿最近来说，年中京师无雨，皇上请武当山五龙宫叶道长来大都施法求雨。叶道长果然一求便应了。皇上大喜，当即任命他为五龙宫主持......” “慢着慢着。”道一再次打断道，“掌教说的五龙宫可是叫五龙观，主持不是姓汪？” 萧全龄朝道一一笑。“你说的对，原来是五龙观，主持汪贞常，不过此番叶道长，不，叶知宫求雨大获成功，皇上已将五龙观升为五龙宫，叶知宫升为了主持。” 道一不由吸了口气，想起去年躲进五龙观，受到汪师伯的庇护。这座五龙观还是汪师伯耗尽心血，亲手修复的，没想到这么快汪师伯就不得不让位了。那么汪师伯去哪里了呢？道一想到这里，不由满心惆怅。 萧全龄瞥了他一眼。“怎么，苗道长又神色凝重，难道也与五龙宫打过交道？” 道一啊了一声，连忙说自己也只是去过那里，和汪主持见了一回。 萧全龄听了感慨道：“没想到你去过南方这么多道观，是否都是这两年去的？” 道一不自觉地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汪师伯的事。 萧全龄又叹口气说：“贫道也想有朝一日能云游天下，只可惜重任在身......就拿这回来说，太一教祖庭有事，我却不能离开京城，只因太子病重。” 道一眉头一扬。“太子病重？掌教是在说真金太子么？” 萧全龄点点头。“你是否知道江南行御史台向皇上进言，请皇上禅位于太子一事？” 道一说有所耳闻。萧全龄于是继续道：“皇上召太子觐见，当面严责太子，不料太子竟吓得当场倒地不起。如今病势愈发沉重...... 唉，不知你是否知道，太子当年得太一五祖真人向皇上进言，才得以参决朝政，因此对五祖真人感激有加，对贫道也关怀备至，我太一受益良多。因此如今太子病危，我怎能不尽力相助呢？ 白天我便一直在宫中为太子施法......唉，或许也是天数，本来若能有玉虚宫杜真人同我一起用力，太一的病情或许能有起色，不料杜真人也病倒了，唉，天数，天数......” 道一又一次打断了萧全龄。“玉虚宫杜真人？掌教说的是正一大道掌教杜福春么？他病倒了？” 萧全龄眉头扬起。“苗道长难道也认识杜真人？” 道一嘴巴一张。“这个......我只是上回来大都时见过杜真人一面，不过那是去年了，他看上去还好得很。” 这时道一心里想的却是刘真真，杜福春的养女。他和夏真上师一起送刘真真回玉虚宫让杜真人疗伤时，杜福春还真的和夏真一起治好了刘真真。没想到这回杜真人自己病倒了。 “对，杜真人法力深厚，一直好得很。”萧全龄叹道，“他这回是给气倒的，给他那不肖的养子气倒的......” 道一听了脸上变色。杜真人的养子应该只有刘通贵，就是真真的哥哥吧。刘通贵受了蛊惑，深信自己贵不可言，居然占据了苍岩山，招兵买马，打算造反。官军已经围剿了两回。 就是上回官军乘夜攻山时，真真中了一箭，幸亏箐儿师父救她下来，交给修真观的王道长治疗。真真的伤应该早就好了，不知现在何处，会不会就在杜真人身边照料他？ 道一这么想着，萧全龄又继续说：“他的养子不知怎的在真定占山为王，想谋反作乱，年初官府才派兵剿灭，并处死了他的养子。原先官府还不知道此人是杜真人的养子，最近终于知道了。朝廷问罪下来，杜真人又气又急，便一病不起了，如今教中也无人主持，人心大乱。” 刘通贵死了？道一听得眼睛睁大，不由开口问道：“我听说，听说杜真人还有一个养女，这个......杜真人病倒了，她是否在身边照料？” 萧全龄听了一怔，随即饶有兴趣地看了道一一眼。“你也知道杜真人有个养女？呵呵......” 道一脸上尴尬，连忙说只是听说而已。萧全龄不屑地一摆手。”谁也不知道那个养女现在何处。“ ”这样啊......“道一叹了口气，无话可说。萧全龄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朝前走，一直回到了广福万寿宫。 ...... 道一跟着萧全龄又坐进小客厅。 萧全龄喝了几口水，休息了片刻，然后突然对道一说：”贫道刚才说，全真教这两年致力南扩，其实全真也丝毫未放松在北方扩张。北方三教中，大道专于祝祷，修行与全真相似，而我太一却看重符咒，与全真不同，反而与南方符箓派类似。 因此全真占了北方大部后还不满足，扩张矛头便对准了我太一。这回全真对太一祖庭出手，甚为可恶。太一祖庭不可有失，贫道脱不开身，因此只好劳烦苗道长去一回了。“ 道一听了张口结舌。萧全龄这是要自己和全真对抗？这怎么可以！ 萧全龄看着他脸上的样子，眯起眼睛说：”怎么，苗道长感到为难？你是我太一六甲传人，此番出手，责无旁贷。“ ”这，这......“道一不知如何回答。 萧全龄盯着他说：”苗道长的功力足以应对，难道是不肯为太一出力？“ ”没有没有。“道一连声否认。 ”那是为何？“萧全龄追问道。 ”我......我不能和全真对抗。“道一吐了口气说。 萧全龄哈哈大笑。”那是为何？难道就因为你出身全真？“ 道一顿时眼睛睁大。”掌教，你......“ 萧全龄又沉下脸说：”还是你不想和自己的师父过不去，毛道一？“ 道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觉得头上一阵发晕。 第358章 二使 ”掌教，我姓苗。“道一仍强自镇定。 萧全龄呵呵笑道：”四年不见，你比上回在贫道在长春宫见到时更加光彩照人。加之听说全真逐你出教时还废去了你的武功，而你却能将六甲法剑运用自如，显然内力充沛，因此贫道一时间不敢相认。 幸亏唐掌柜出言提醒，说你或许是那个马姑娘想救的人，贫道刚才一路上才故意探问你的经历，果然并无矛盾之处。你就不要再否认了吧。“ 道一深深吸了口气。”唐问怎么知道马姑娘来大都做什么？他说金公子不是一直在陪马姑娘到处玩么？“ 萧全龄微笑着说：”金公子让唐问打探你的案子，说马姑娘来大都其实是为了救你。唐问虽然没见到你，却也打探出杜真人的养女去大牢中探望过你。唐问说他奉金公子之命暗中保护过马姑娘，知道马姑娘对你十分关心，而你也同样如此关心她的下落。“ 道一又吸了口气。”好吧，我确实是那个毛道一......掌教打算把我交给官府么？“ 萧全龄笑着摇摇头。”你从皇宫消失后，官府又没下追捕令，我为何要多管闲事......那几个宿卫士一口咬定是什么神仙娘娘将你带上了天，皇上本来还要勒石纪念，后来又有些谣言说你是给人救走了，皇上不能肯定究竟怎么回事，勒石之事也就作罢了，不过，万一真的是神仙所为，皇上又怕下追捕令会得罪神仙......那么，究竟是谁将你救走的呢？“ 道一下巴微抬。”当然是一位绝世高人，她还恢复了我的武功。“ 萧全龄也吸了口气。”天下竟有如此高人，实在不可思议......毛少侠身怀绝技，又是我太一六甲传人，就不能帮贫道一回么？别忘了，是全真教将你交给了官府，还废去了你的武功。你并不欠全真教什么。“ 道一正色道：”我自小在重阳宫长大，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在南方卷入乱事，官府这才要抓我，是我给全真添了麻烦。官府问全真要人，否则就要断全真的生路。全真无奈之下才将我交出，我并无怨言......“ ”全真还废去了你的武功。“萧全龄接口道。 ”那也是官差逼的。“道一说，”齐掌教本还指望我能洗脱冤屈，从大都平安归来。“ ”没想到少侠是如此重义之人。“萧全龄肃然起敬，”我明白耶律师叔为何要传你神术了......其实我也并非一定要你去对抗全真，只是这回全真想强夺我太一祖庭，我只想你能对全真派去的人晓之以理，化干戈为玉帛，两家平安共处就是了。“ ”全真派去的是谁？“道一迟疑地问。 萧全龄摇摇头。”究竟是谁还不知道，只听说是一位仅次于掌教的高道。“ 道一脸上变色。”是我师父？“ 萧全龄一愣，随即啊了一声。”你别担心，不会是张掌教，他正在来大都的路上......“ ”慢着慢着。“道一眼睛睁得老大，”张掌教？全真掌教是齐真人。“ 萧全龄又一愣。”啊，原来少侠还不知道......齐真人在太极殿受伤后一直未愈，他已将掌教之位传给你师父，自己回云州金阁山清修去了。此番太子病重，皇上下旨要全真掌教进京相助，因此我说你师父在来这里的路上。“ 道一听着，心里异常激动。自己上回被官府抓去，师父张志仙被罚闭关思过，自己实在连累了师父。谢天谢地，还好没影响师父的前程，他终于当上了全真掌教。 萧全龄看到道一的脸色，又说道：”如何，少侠是希望见到张真人，还是害怕见到他？少侠不用害怕，贫道也不会让少侠一个人面对全真。少侠先去卫州太一宫找留守祖庭的姚住持，他会和你一起去王屋山。“ 道一听了脸上迷惑。”掌教不是说全真要夺太一祖庭么？既然太一祖庭在卫州，为何又要去王屋山？“ 萧全龄啊了一声。”卫州太一宫乃我太一初祖的本宫，而王屋山那里是太一二祖的本宫。“ 道一也啊了一声，原来全真要夺的是太一二祖的祖庭。他想起全真也有两座祖庭，一个当然是位于终南山下的重阳宫，另一个在山东，人称东祖庭。 想到终南山，道一心里又是一动。金归燕就是去终南山抓箐儿的。他当然不会以为金归燕还在终南山，他想到的是箐儿师父。金归燕就是抓走箐儿的恶贼，那么箐儿师父知道不知道这事？应该马上去找箐儿师父告诉她。卫州，王屋山就在去关中的路上！道一眼睛顿时一亮。 “怎么？”萧全龄用询问的口气问道。 道一不再犹豫，当即把手一拱说：“在下来这里找金公子，虽仍不知道他在何处，但蒙掌教引见，也知道了不少他和马姑娘的消息。在下向来知恩图报，既然太一和全真有了纠纷，在下又曾是全真弟子，在下原出面从中斡旋，望能妥善解决此事。” 萧全龄一听，顿时脸色开朗。“好，好。耶律师叔真没有看错人。那就有劳毛少侠了。” 萧全龄让道一明天一早就出发，并拿出了一叠纸钞作为路费。道一欣然接受。 ...... 两人正在谈笑，忽然有道人来报。 “真大道左右二使到了。” 道一一愣，真大道，啊，那是义兄张清志的道派。道一起身正想回避，萧全龄却止住他说：“少侠不必走，少侠是我太一六甲传人，见一见真大道二使也好。” 于是，道一犹豫着又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个道人大步走进客厅。两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长相穿着十分相似，令人怀疑是不是兄弟俩。 左右二使来到萧全龄面前，神态倨傲，草草行了一礼，右边一个说：“今日岳掌门想去东宫为太子祝祷，却为完泽和赛羊所阻，两人还说这是太一掌教的意思。请问是否确有其事？” 萧全龄眉头一扬。”奇怪，贫道什么也没说呀。“ 左边那个见状道：”既然如此，掌教明日可与岳掌门同去东宫，两家一起为太子尽力。“ ”这个......“萧全龄手捻胡须，犹豫片刻说，”好吧，不过若完泽和赛羊再次阻拦，两位可不能再怪到贫道身上。“ ”那么一言为定。“左右二使又草草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两人走后，道一吐了口气，对萧全龄说：”这二个使者怎么如此无礼？尤其是左边那个。“ 萧全龄笑了笑说：”赵左使向来如此，哦不，他和他兄弟都是如此。“ 道一忿然道：”他们不过是两个使者......“ 萧全龄把手一摆。”少侠可错了。真大道掌门之下便是左右二使，岳掌门身体一直有恙，凡事皆须通过赵氏兄弟。“ 道一更加奇怪。”那岳掌门还要去东宫？“ 萧全龄呵呵一笑。”你说的对，真大道嘛，在家里为太子祝祷一下就行了，何必东宫，反正又没什么用......“ 道一见萧全龄脸上不屑，不由好奇地问：“掌教刚才叹息玉虚宫杜真人病倒了，不然两家共同出力，太子的病或许会有起色。我记得玉虚宫和真大道都是大道教的啊？” 萧全龄唇角弯起。“对，正一大道和真大道都出自大道教。可是正一大道即修祝祷，又修符咒，真大道却只会祝祷。” 道一这下明白了。太一教靠的是符咒，正一大道一半靠符咒，一半靠祝祷，真大道完全不用符咒。萧全龄自然把正一大道更看成是同道。 他想了想又问：“刚才左右二使说完泽和赛什么的阻挡岳掌门入宫，这真的是萧真人您的意思？” 萧全龄把手一摆。“我可没这么说过，是完泽和赛羊把这事推到我身上而已。他二人出身草原，从来只信法术。” 道一点了点头。“他两个又是谁？” 萧全龄道：“他二人是真金太子最信任的宿卫士。太子行走，必由他二人负责开道。完泽还是太子詹事，为太子典兵。” 道一又点点头，不再发问。于是萧全龄和他又谈起这回王屋山的太一教祖庭的事。萧全龄说全真硬指这座祖庭是全真道观，要把太一教的人赶走。道一向萧全龄保证一定会尽力把这件事摆平。 ...... 第二天一早，道一骑上马离开了大都。他沿着太行山脚下一路南行。两天后来到真定府。 他路过城南封龙山脚下的时候，看到山坡上的道观，不由想起上回他和箐儿师父将刘真真救下苍岩山后，就让真真在这座修真观里养伤，不知真真后来去了哪里。于是道一立即上山，找到后观的王道长。 王道长说真真伤好后就下山了，不知去向。道一问王道长知不知道杜真人病倒的事，王道长大吃一惊，听道一说了原委后立即决定去大都看看。 道一辞别王道长，下了山后继续向南急行，没两天就到了卫州，找到城中的太一万寿宫，里面的道人却说他要找的姚住持等不见大都来人，已经自行率人前往王屋山。于是道一又上马朝王屋山赶去。 第359章 相似 王屋山离卫州不过二百里。道一快马加鞭，到日落时已望见济源县城和城西高耸入云，如华盖环绕的王屋山麓。 他对王屋山并不陌生。王屋山是道家眼中天下十大洞天之首，三十六小洞天之总首。历朝历代到此隐居者众多，从山下的济源县城到王屋山宝顶，道观林立，名人碑刻无数。 对于全真教来说，王屋山更有特殊意义。当年重阳祖师就是在此传位于全真第二代掌教马珏，马真人仙化后遗脱更是葬在南岭上的长春观。其余全真七子也个个在王屋山上修炼过，因此王屋山可谓全真第二祖山。这里也是道一从前随师父行走江湖时到过的最远处。 只是这回他来却无需上山，太一教第二祖庭在山下济源城北的太清万寿宫。一路上他没看到任何道士，因此他打听后直奔城北而去。 太清宫坐落在一条小河边，规模不小，连同周围的苗圃有百余亩。到了宫门口，他下马问守门道士卫州太一宫的姚住持来了没有。谁知那年轻道人听了脸色一变。 “什么太一道，这里是全真道观！” 道一当即怔住，这里不是太一教祖庭么？难道全真已经占据了此地？他知道再问对方也不会有好脸色，于是改口笑道：“我也不是要找他。我是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你看天色已黑，城门也关了。” 对方冷冷回答：”本观不接待太一道士。“ “我不是太一道的。“道一忙说。 对方追问：”那你是哪一派？天下道派都可借宿，就是太一不行。“ 道一嘴角弯起。”我是真大道，真大道的。“ 对方把手一伸。”道牒拿来我看。“ 道一顿时傻眼，这他哪里有。于是他好言哀求，可是对方不理不睬。道一有点生气，说这里明明是太一教的道观。对方大怒，用力来赶。道一偏不走。两人一下子争执起来。 正在这时，从宫内走出一个道士，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在旁人眼里，竟和道一有些相似。那道士看见道一，也是一愣，随即问守门道士出了什么事。 年轻小道把事情一说。那道士转脸对道一微微笑道：”走的急忘带了也是常事。请问阁下在何处修行？“ 道一毫不犹豫地说：”扶风天宝宫，奉张清志张宫主之命前往京城。不知阁下贵姓？“ 道士行了一礼。”贫道姓苗。“ 道一心里呵呵，你姓了苗，那我还是姓毛吧。于是也拱手说：”在下姓毛，幸会幸会。“ 苗道士请他入内说话，于是道一跟着踏进宫门。 虽然天色已黑，四周来往的道士却不少。道一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为何如此多人？“ 苗道士说：“这两天不同平常，附近龙祥观的道人也在这里，故而人多。” “这又是为何？”道一再问。 苗道士叹了口气。“这里和别的道门有些纠葛......反正与你真大道无关。不知你吃过饭没有，前边就是食寮。“ 道一不再追问。苗道士带他去找了管借宿的道人，招呼妥当这才离去。道一见苗道士和自己一般年纪，举止却极为稳重，别人都很尊敬，不由暗自称奇。 吃过饭后，他来到客寮，里面也是满满的。这时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一看正是苗道士。 ”里面才有空床。“说着苗道士将他带到最里面，自己也在旁边一张床上坐下来。 道一放下行囊，一边说道：”守门道士说这里是全真道观，又不让太一道的进来，难道苗道长先前说的纠葛是指这个？“ 苗道士笑了笑说：”你一定要问，那么告诉你也无妨。这太清万寿宫百多年前叫太清观，是太一道的。后来我全真单志静单道长因避战乱来到济源，见山明水秀，便与众师弟一起开始重建道观，又得济源守将杨公施舍周围百亩良田，才有了如今规模。 不想后来太一道找上门来，说这里的地皮是太一道产业，要讨还此地，还拿出了地契。经过两家商议，在这里辟出一个别院，让一些太一道士入驻。“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明白纠纷的由来。之前萧全龄可没对他说过。 只听苗道士继续道：”最近，重阳宫得知这里的全真道士有人在修太一道法，觉得长此以往，这里恐怕会改换门庭，于是下令把别院里的太一道士统统赶走了。“ 道一吸了口气，不由想起武当山五龙观里汪师伯对有人偷习清微道法大为光火的情形，自己当时也觉得不妥。看来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苗道士见他思索的样子又说：”此事我全真是否处置妥当，毛道长以为如何？“ 道一敷衍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因为有人偷习，就要把所有人都赶走，恐怕有些过分。“ 苗道士点点头。”我也以为如此，只是这是重阳宫的命令，这里只好照办。全真和太一道约定明天在这里会谈，为以防万一，太清宫住持就把我们龙祥宫的人也拉来了。“ 道一眉头一扬。”怎么，难道明天还会打起来不成？“ ”谁知道呢。“苗道士叹了口气，随即沉吟道，”若我是主持就不会如此行事。“ 道一见他神色毅然，仿佛是个正商议大事的高道，不由调笑说：”你年纪轻轻就想当主持了啊。“ ”怎么不行？“苗道士正色说，”我全真或许没有，可听说太一二代掌教继位时刚满十岁，正逢一代掌教羽化，他一手主持丧仪，整整有法，纲而不衰，观者无不称奇。“ ”你也不差啊。“道一恭维道，”我见这里的人无论长幼都对你尊敬有加。” “道长过奖了。”苗道士谦虚地说，“我若四五十岁时能有太一二祖的成就便心满意足了。只可惜......” 道一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劝他不妨明说。苗道士叹口气道：“我欲投名师，可是全真师承严谨，想投入重阳宫一众高道门下者不计其数，我若贸然投师恐怕只会空手而归。” 道一微笑着问：“你想投入谁的门下呢？” 苗道士吸了口气。“我久仰掌教真人大名，当然想拜入他的门下。” 道一听了暗想，，这位苗道士是想拜自己的师父张志仙为师？ 只听苗道士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掌教真人在太极殿护教受伤后一直未愈，我不知该不该去重阳宫打扰他老人家。“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苗道士想拜的是齐真人，不由说道：”齐掌教不是去金阁山了么？“ 苗道士脸上一惊，忙问怎么回事。道一只好说：”我听我们张宫主说，全真齐掌教已经传位给张真人，自己归隐云州金阁山。“ 苗道士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向往的样子。”......不知我是否应该去那里参拜？“ 道一鼓励他不要怕，说齐掌教人很好的。苗道士问他怎么知道，道一只好支吾说，扶风天宝宫和重阳宫很近，他时常和重阳宫的人打交道，听说来的。苗道士催道一再多说些知道的事，道一于是遮遮掩掩地说了不少。 ...... 住了一夜后，道一向苗道士告别，然后离开了太清宫。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徘徊。大约一个时辰后，远处来了十多个道士。他当即迎了上去，行完礼说：”不知几位是否从卫州来？哪位是太一宫姚主持？“ 一位中年高道盯着道一的胸口看了看。“你是？” “在下奉萧真人之命前来相助，这是他的信。” 道一把萧全龄的信呈上，姚主持看完信，又打量了道一几眼，然后又盯着他的胸口看。道一知道姚主持认出了这件六甲法衣，脸上只是微笑。姚主持怀疑地轻叹一声，让道一跟他们一起走。 就这样，道一又回到了太清宫门口。几个守门道士看见了高喊。”来了来了！“然后就躲进门去。道一心里好笑，仿佛自己是打上门来了。 一行人进了宫门，只见主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全真道士，个个如临大敌。道一很快发觉，许多人盯着他，而不是为首的姚主持，眼里还带着怒火。道一明白他们认出了昨晚在这里投宿的自己。令道一略感安慰的是，苗道士也在场，他的眼中只是有点惊奇。 道一等人还未站定，全真那边一位中年高道便迎了上来。”没想到太一宫姚主持亲自前来，失敬失敬。“ 姚主持还礼道：”我听说重阳宫也派了高道来，他人呢？“ 中年道人有点尴尬，说重阳宫的人还没到。 姚主持道：“你全真果真不讲信用，说定是今日。” 中年道人连声抱歉，一边坚持说一定要等重阳宫的人到了才算数。 双方正在交涉，一个小道匆匆跑了进来，一边高喊：”重阳宫来人了！“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不一会儿，只见五六个道人昂首而来。道一定睛一看，差点吓得躲到姚主持的身后。 第360章 产权 为首的道士头戴冲虚巾，一身崭新的道袍，正是师叔柴志鼎，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得意高徒常志清。道一立刻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果然，柴志鼎在太一道人中一眼认出了道一。柴志鼎的眼睛立即变得滚圆，他愣了片刻，才带着徒弟和其余道人走到场中间。中年道人向太一姚主持介绍了柴志鼎。道一也知道了中年道士就是太清宫主持聂道长。 众人互相见礼后，姚主持开口说：”这太清宫原本为我太一道所建，全真与太一早已商定，我太一道在此可同院修行。请问全真为何要下令逐我太一道士出宫？“ 柴志鼎把眼一睁。”你太一道不守规矩，企图引诱我全真道人学你们的邪门法术，当然要驱逐出宫！“ 姚主持的眼睛也当即变大。”两家共享太清宫，不可避免有所交流。你全真道士愿意尝试太一修法，也是自愿，怎能说我太一引诱？ 你口口声声说我太一是邪门法术，这实在无理。我太一创教比你全真还早二十年，此地正是我太一二祖本宫。别忘了，当年全真重阳祖师也曾来此参拜过我二祖真人，怎能说我太一是邪门法术？“ “算了。”柴志鼎把手一摆，“我不是来这里和你谈论道法的。这太清宫虽然一百年前是你太一道观，但早已变成一片废墟，是我全真单道长历尽艰苦，花费十年之功才重新建立，理所当然应归我全真所有。 先掌教李真人不过是看在你太一先前和此地有点渊源的份上才暂时许太一入驻。如今却生出这事，让你们走也是理所当然。” 姚主持说：“虽然此宫是全真重建，但这里的地皮始终是太一教产业，太一道人有权入驻。” 这时，太清宫主持聂道长插话道：“本宫宫观土地确有一半为太一所有，但另外一半却是济源杨师赠与我全真的，周围百亩蔬果药园也同样为杨师所赠。太一所有土地总计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姚主持下巴一昂说：“可是太清宫主要殿宇都建在我太一地产之上，几十亩菜园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三清大殿本身可是我全真资产。”聂道长说。 姚主持轻哼一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还想说下去，柴志鼎却摆手止住他。“这样吵下去意义何在？太清宫有你太一土地不假，可绝大多数都是我全真产业，不如你将你们那份土地卖与全真，此事就一了百了了。” 说罢，柴志鼎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大钞。“你看，我全真连现钞也带来了，你开个价吧。” 姚主持把头一昂。“我太一虽不如全真财力雄厚，但也不缺这几个钱。太清宫乃我太一二祖祖庭，说什么也不能卖！” “太一二祖祖庭？“柴志鼎轻笑一声，”那你太一为何不尽心保护？毁了以后又不尽早派人来重修？分明是不当一回事。“ ”你！“姚主持气得胡须乱抖，”你全真不过是乘虚而入，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又如何？“柴志鼎也怒了，”天下大乱，你们几个歪门邪道只会到处逃命！要不是我全真先辈甘冒重重风险全力重建，这些风水宝地早给别人抢走了！“ 这时，常道清也上前一步说：”容晚辈斗胆说两句。常言道，天命无常，顺天者生，逆天者死。太一道百年前兴建太清观是天命所致，后来毁于战火也是天命。 我全真重建之时正苦于财力不足，幸得杨师赠款赠地，此乃上天假杨师之手所为，将太清宫归于我全真。望太一道能顺应天命，让出太清宫。若姚主持以为让出后那些太一道士无处可去，不妨让他们加入全真......“ ”住口！你，你......“姚主持一边点指着常道清，一边不自觉朝道一瞥了一眼。 道一一愣，随即上前两步，朝众道士拱了拱手说：“也容在下说两句......” “且慢！”柴志鼎大喝一声，盯着道一说，“你是何人？” 姚主持在一旁傲然道：“这位毛道长是我太一六甲传人。” 柴志鼎哈哈大笑。“什么六甲七甲传人，他明明是本教弃徒，有何脸面在此说话！” 姚主持脸上一惊。柴志鼎又笑道：“这个毛道一本是我全真门下，向来行为乖戾，不守门规，到后来竟私自下山，勾结乱党，被我全真逐出门庭。你太一居然肯收入门下，可想而知，嘿嘿......” 不等姚主持答话，道一大声说：“我不是太一道的，是太一萧掌教让我来为你们两家调解纠纷。” 姚主持露出怀疑的神色。常道清伸手朝道一一指：“那你这身道袍哪里来的？” “这是萧掌教借给我的。”道一想也不想地说。 姚主持这时眼睛一亮。“全真毛道一？你莫非就是当年在长春宫佛道辩论时，与夏督上师动手的那个毛道一？” 道一把手一拱。“不错，正是在下。” 广场上的全真道士窃窃私语。那个道一昨晚刚认识的苗道士更是露出欣喜的神情。 姚主持捻须笑道：“好好，当年你可为天下道门立了功......柴道长，聂主持，这位毛贤侄也算是道门中人，让他来调解有何不可？” 柴志鼎把头一抬。“好啊，我倒想听听他要如何调解。” 道一很是高兴，忙咽了下口水说：“刚才这位常师兄说到天命，在下以为当年全真李掌教与太一萧真人也是秉承天命，让全真和太一共享太清宫。 两位掌教真人修为高深，无人能及。他们这么做必有深意。两家在此相安无事数十年，如今因为一点小事就要改变两位掌教真人当年的约定，在下实在以为不妥。 在下曾造访武当山中的五龙观。五龙观叶同样因战乱被毁，后在全真汪道长主持下修复。原先在武当山中的清微派弟子纷纷投入五龙观，汪道长授以全真修行之法。这些清微派弟子见全真内丹精妙，也开始修行全真。 因此在下以为李萧二位掌教真人的本意是让两派道人在太清宫共同修行，互相交流，两派弟子觉得哪派更适合自己，便修习哪派。因此，将太一道人赶走，这恐怕违背了全真先掌教李真人的意愿。 若想全真弟子用心专习全真，只要重阳宫多派高道进驻本宫即可，这不但可以让全真弟子得到更好指点，还可以让本宫的太一弟子体会到全真的精妙，到那时，只怕是他们争着修习全真了。” 道一这番话说完，广场上鸦雀无声，许多全真弟子在微微点头，聂主持却露出惭愧之色。他对柴志鼎行了一礼说：“柴师兄，恕贫道修为不足，不如请重阳宫......” 柴志鼎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又转脸对道一瞪了一眼。“你是在说我全真不如太一么？” “啊，师叔误会了。”道一忙说，“我的意思是......” “谁是你师叔！”柴志鼎怒道，“你分明是在说我全真不如太一！” 道一还想辩解，却听姚主持大声说：“你全真内功虽有可取之处，却不如我太一对年轻弟子更为有益，难怪太清宫里的全真弟子要学。” “你，你胡说八道！”柴志鼎气得手指发抖，“只要修习得法，我全真年轻弟子也强于你太一！” 姚主持露出不信的目光。柴志鼎见状怒道：”不信你让你太一弟子来试试！“ 姚主持朝身后看了一眼，又悠悠地对柴志鼎说：”你也瞧见了，我带来的皆非年轻人。“ 柴志鼎朝道一一指。”他不是么？“ 第361章 内力 道一正想说不，姚主持抢先说道：”啊，这我倒忘了......毛贤侄，萧掌教说你是六甲传人，不如......“ 道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是太一教的。“ 这时柴志鼎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毛道一，你就算没入太一教，萧真人说你是什么传人恐怕也不假吧。你何不代太一出面比试一下？“ 道一连说不行。柴志鼎道：”只要你能胜过道清，这回太清宫的事就按你说的办。“ 道一再次推托。姚主持问柴志鼎：“要比的话怎么比？” 柴志鼎嘴角一撇。“当然是只比内功。你不是刚才说什么全真内功虽有可取之处，却不如太一对年轻弟子更为有益？“ 姚主持转脸问道一：”你可会使六甲法剑？“ 道一点点头。姚主持立即对柴志鼎说：”好，我比了。若是他内功不如你的高徒，我太一就让出这太清宫，这份地契也归你全真！” 说着，姚主持从怀中亮出太清宫地契。 柴志鼎眉开眼笑，仿佛这份地契已经到手了一样。徒弟常道清一脸自傲地看向道一。”怎么样，敢不敢比？不敢也算你输了。“ 事已至此，道一知道不比也不行了，便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也有个要求。假若我侥幸取胜，这太清宫就得恢复之前的样子，由全真和太一共享，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驱逐的事发生。“ 柴志鼎下巴一昂。”好，就这样办。掌教真人已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我的话就是全真的话！” 于是，广场上的道士各自退后，让出一大块地方。道一挺身而立，和常道清面对面站好。常道清随即摆出个马步，右手一伸，单掌直立。 道一以前对这个姿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全真弟子间比拼内力的姿势。常道清比他年长两岁，如今应该有全真第三层功力了，而自己被逐出教时已经废去了全部功力。 道一暗自一笑，在周围全真老少道人的屏息注视中，他随意向下一蹲，然后开始运功。过了片刻，他和常道清同时向前一跃，两人的右掌在空中互相一击。道一使出了相当于全真第四层的内力。 只听嘭一声闷响，常道清身子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道一大吃一惊。比拼内力时，若是双方差距超出一层，就容易出这样的事。看常道清的伤势，他的内力应该还停留在全真第二层上。 ”常师兄！“ 道一大喊一声，正想过去扶他，却听旁边一声怒喝。”小贼敢伤人！“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已扑了过来。道一不及细想，猛一转身，同时双掌出击。随着又一声闷响，两股白气升起。道一噔噔倒退了两步站定，才发觉对他出手的是柴师叔。道一退了两步，柴志鼎却连退了好几步，还险些摔倒。 这一切全场道士看在眼里，人人愕然不已。过了片刻，才有几个年轻道人飞身上前扶起常道清。柴志鼎缓过劲来，不敢相信似地睁大了眼睛。道一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用出的内力如此之大，连柴志鼎这样的高道也抵挡不住。 “你这逆徒！好，好......”柴志鼎又惊又怒。 ”柴师叔......“ 道一这一声还没喊完，柴志鼎已经甩袖而去。道一正想上前，背后传来姚主持的声音。“毛贤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道一一怔，随即长长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柴师叔走远了。 全真聂主持命人送常道清去治伤，然后走到道一面前说：“毛少侠年纪轻轻，已练就如此太一神功，实在令人惊叹。贫道算是服了。” 道一刚想说他的内力可不是来自太一，但一看旁边的姚主持对他连使眼色，只好暗自叹了口气，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遇到了高人传授。” “聂主持，我太一道士可否重返太清宫？”姚主持问道。 聂主持连连点头，两人随即去商议具体事宜，场上的众道士也陆续散去。那位姓苗的道士却朝道一走来。 两人打了个招呼后，苗道士说：“我早该想到你就是毛道一了，世间少有如少侠这般风姿卓越之人......少侠真的入了太一道？” “我......”道一想了想说，“我没有入教，只是得到过太一高人的指点。” 苗道士啊了一声，随即叹道：“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得高人指点......我说的并非仅指武学和内功，而是道行与修为。就此二点而论，全真之内无人能及得上齐真人。” 道一脸上微笑。“苗道长如此向往，为何不立即动身去金阁山呢？” 苗道士眉头一扬。“立即？” “当然。”道一说，“阁下想改投名师，自然要当机立断。天下仰慕齐真人者如此之多，而他说不定只想收一个徒弟呢？“ 苗道士顿时吸了口气。”......少侠说的是。幸亏少侠提醒，我这就去准备动身。“ 两人正在说话，旁边一阵马蹄声响过。道一扭头一看，柴师叔骑着一匹马走过他身边。 道一一惊，连忙问道：’师叔，常师兄他......” 柴志鼎用马鞭朝他一指。”哼！你叛入外道，还把道清伤成这样，我去告诉你师父！“ 说完，柴志鼎用力一打马，一溜烟地跑出了宫门。道一吓得不知所措，常道清究竟伤成怎样了？他忙不迭去找，却得知常道清并无大碍，柴志鼎只是让徒弟留在这里好好养伤。 道一心想，柴师叔这是怎么啦，一定要去找师父告状。不行，不能让他去。于是，道一立即找来自己的马，匆匆辞别众人，便离开了太清宫。 他一路向西疾驶，想追上柴志鼎，好好劝一劝。没想到，追了半天，也不见柴志鼎的人影。他继续追，一直追到天黑，才猛然想起，他一直在朝西追，那是以为柴师叔是要回重阳宫去告状。 可是，他却忘了，太一萧真人说过，自己的师父已经是全真掌教，正为真金太子一事奉旨前往大都。从太清宫去大都应该朝东走才是。 道一白追了一天，又想调头朝东去，可又一想，师父说不定才离开重阳宫不久，而且走的是蒲津渡，过井陉那条道，如今走到了哪里恐怕只有柴师叔才知道。自己到底朝哪里去追呢？ 他想来想去，无从下手，干脆决定继续向西追，万一柴师叔也是朝西跑的，只是自己追得太慢，没追上呢？而且自己本打算去太白山找箐儿师父，向西追也不耽误这事。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继续策马向西，翻过了一座山，然后直奔黄河边的蒲津渡，等傍晚乘船过了黄河，仍没见到柴师叔的影子，问人也没用，道一十分失望。 他骑着马继续朝西走，一路打听，终于在重阳宫附近的镇上打听出，很多天前，有一大队重阳宫道士出发前往京城，全真掌教也在其中。道一手指一算，终于确定，自己在太清宫时，师父已经快到京城了。 既然如此，重阳宫也不用去了，道一于是拨马踏上去西边扶风县的路。他打算先去那里的天宝宫，找义兄张清志问问有没有箐儿师父的消息。 到了皑皑太白山脚下的扶风天宝宫，他立即求见张清志。去年差不多同样的时候，箐儿师父带他回太白山，准备让他和箐儿拜堂成亲，两人走的就是这里。 令他高兴的是，这回张清志也在，一通报进去，道一很快看到一个健硕的身影匆匆而来。两人互相见面，张清志显得十分激动。 ”兄弟，一年多不见，你在仙长那里修得如何了？“ 道一嘴巴一张，原来张清志以为自己一直在箐儿师父那里修炼，即不知道带他进山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箐儿给人抓走了。 ”唉，说来话长。“道一叹口气说，”你可知道，箐儿失踪了。“ ”哪个箐儿......啊，难道是说仙长的高徒？“张清志脸上大惊。 道一点点头。”我和仙长一直在想法找她。“ 张清志连忙询问详情，一边请他入宫。道一边走边说，他和箐儿师父进山后就发现箐儿给人抓走了，然后两人下山寻找，一找就是大半年，最后两人也互相失散了。道一没说箐儿师父逼他娶箐儿，也没说他丢下找箐儿的事，和马家小姐去了辽东。 ”张大哥，我打听到是一个叫金归燕的人抓走了箐儿，我就想来这里告诉仙长，也不清楚她是否已经知道。你知道仙长在哪里么？是否在山中？“ 张清志摇摇头。 ”这一年多我也没见过仙长，亏你到处找她......啊，对了。“张清志忽然眯眼一笑。”兄弟，你知道吗？你到处在找仙长，有人也在到处找你呢。“ 第362章 山村 “找我？”道一脸上迷惑。 张清志微笑着说：“是呀，找你之人你我可都认识，就是苍岩山的那位刘女侠。“ 道一惊得合不拢嘴，张清志说的只能是刘真真。道一这才想起官军二次攻苍岩山，他和箐儿师父将真真救下山后，交给修真观王道长疗伤。道一隐约记得临走前，真真似乎说过要去终南山找他什么的，难道真真伤好之后真的去找他了？ ”你是说刘通贵之妹刘真真？她在找我，不会吧？“道一还是想确认一下。 张清志呵呵一笑。”贤弟你不用瞒我。真真姑娘已经什么都对我说了。她见仙长把你带来修炼，也跟来此地寻找。“ 道一暗自叹了口气，随即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张清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真真姑娘说她原本以为仙长在重阳宫那边的终南山，她在那里找了数月后才一路找到这里，正好遇见我。她问我仙长住在何处，我有何仙缘能够知道。她还不信，在本宫纠缠了许久。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躲到别处。后来听弟子说她终于离开本宫，似乎进山去了。我这才敢回来。“ 道一吸了口气，没想到真真如此执着。眼下已经是冬天，外面一片银白，真真要是还在山里，会不会有危险？道一不由担心起来。 张清志看他眼神发呆，又笑着说：“贤弟，你如今已不是全真道。真真姑娘又对你一片真情。你可要把握住啊。“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说：”道长误会了，误会了。“ 然后便将话题转开。两人接着又谈论了一番各地道派的近闻，道一说想尽快进山寻找箐儿师父。张清志答应帮他准备一切行装。 道一在天宝宫住了两日，到第三天，一切准备就绪。他辞别张清志，向着巍巍太白山进发。他和箐儿师父也是去年这个时候进山，结果在临近山脊时遇见了雪团，险遭不测。因此这回他一路格外小心，踏着满山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并时时查看天象，终于顺利地登上了山顶。 在上回那座小庙过了一夜后，次日清晨，他继续出发。今天天气格外好，站在山顶放眼四望，太白山脊自西向东如一条长龙蜿蜒伸向远方，北边一侧是遍地白雪，大片的云雾从山下堆积到山顶，但就是过不了山脊，因此在南边一侧却是苍松翠柏，一片生机，景象十分奇异。 道一一边赞叹，一边顺着南坡朝下走。他凭着记忆，在山南的绿林中穿行，周围阳光和煦，小溪奔流，完全感觉不到冬意。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眼前到处是树，不知该往哪里走。他仔细回想去年下山的情形，继续搜索前进，可是直到太阳落山，周围除了树，便还是树。 他不得已在林中过了一夜后，第二天继续寻找，他要找的是上回箐儿师父让他住过的小木屋。很快又是一天过去，他不但什么都没找到，反而迷了路。眼见身上带的干粮越来越少，他不由心里发慌，看来很难找到那间木屋了。他盘算了一下，开始一路向南，继续朝山下走。他知道，只要一直向南就能出山，山外就是汉中。 到了下午，他正在艰难跋涉，眼前忽然一亮，不远处的山坳里竟然出现几幢茅舍，像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子。道一欣喜万分，至少吃食是不用愁了。于是他立即进村，里面静悄悄的，连狗叫声也没有。他不禁有点奇怪。经过几户人家的庭院，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正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 ”道一大哥！“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前边一间茅舍中冲了出来。道一定睛一看，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正是布鞋么！ 箐儿被掳走的时候，布鞋看清了贼人的模样，因此箐儿师父带着他一同下江南去找留下”江南木客“牌子的贼人，后来道一和她二人失散。布鞋回到了太白山，那么箐儿师父是不是也回来了？ 道一激动万分，喊着布鞋的名字，扑了过去。两人瞬间紧紧拥抱。 ”道一大哥，你上哪里去了！“布鞋跳着脚问。 ”我和你们走散了么。“道一一边敷衍，一边立即反问，“箐儿师父在哪里？她回来了没有？箐儿呢？” 布鞋嗯了一声。“仙长回来了，就在山上。箐儿姐姐还没找到。“ 道一听了半是烦恼，半是高兴。烦恼的是箐儿仍在金归燕手里，高兴的是还好没有白来，只要箐儿师父回到了太白山，总能找到的，何况有布鞋在这里。 记得箐儿从杭州把布鞋带回来后，师父嫌布鞋天资不佳，一直不肯收为徒弟，箐儿只好把他安置在一座山村中，偷偷教点功夫。看来这里就是那座山村了。道一一问，布鞋果然点头，一边拉着道一进了茅屋，说他就住在这里。 布鞋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当过乞丐，游过江湖，又在此独居，因此举止已有点像大人。茅屋中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布鞋一边给道一倒水，一边说：”在龙虎山的时候，你突然就不见了，仙长找你也找不到，箐儿也没找到。我们只好回来了，仙长可伤心了。“ 道一心里也有些沉重，一边问道：“仙长知道是谁抓走箐儿的么？” 布鞋摇摇头，道一说：”我知道是谁抓走箐儿了，我就是来告诉仙长这个的。“ ”真的？“布鞋眼睛立即变大。 道一点头说：”真的，是个叫金归燕的坏蛋，住在京城。我在那里找不到他，就想来先告诉仙长一声。布鞋，你能带我找到仙长么？” 布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可找不到，都是她来找我的。” 道一啊了一声，箐儿师父还没有收布鞋为徒，否则他也不会住在这里。只听布鞋继续说：“箐儿姐姐在的时候，也是她来找我，教我功夫。我和仙长回来后，我使劲求仙长，她才答应像箐儿姐姐一样来教我。” 道一听了眼睛一亮，布鞋是说箐儿师父也会时不时到这里来教布鞋？那就太好了，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她多久来一次？”道一忙问。 布鞋又搔搔头。“这我也不知道，仙长想来就来。” 道一心下失望，看来只好在这里等了。他喝完水，布鞋又给他拿来一块兔子肉，两人有说有笑，互相讲述在龙虎山分开后各自的经历。当布鞋听道一说去了辽东，又没说去那里找箐儿，布鞋立即睁大眼睛。 “道一大哥，你这是不对的。你不去找箐儿姐姐，为什么不赶快回到这里来找我们？仙长找不到你，也找不到箐儿，她可伤心了，一个劲儿对我说，要是早点让箐儿姐姐嫁给你就好了。” 道一听了脸上尴尬，只好敷衍道：“我没说去辽东不是找箐儿啊？再说了，我要是不去辽东，也不会知道是那个姓金的抓走了箐儿。这个姓金的就是......离辽东很近的人。” 布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人说着话，太阳已经快落山。这时布鞋忽然目光一变，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道一大哥，你先躲起来。“ 布鞋不由分说，就把道一拉到柴堆边，然后把大把柴草往他身上猛堆。道一忙问怎么回事。 ”那个坏女人要来了。“布鞋手忙脚乱地说。 ”到底是谁？“道一有点紧张。 布鞋给他身上盖好柴草，然后转身就走，一边嘴角蹦出一句话。 “就是那个想把你从箐儿姐姐身边抢走的坏女人。” 第363章 路遇 道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布鞋已经冲出屋去。接着，就听屋外隐约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叫声。 “你这又丑又憨的小鬼头，还会骗人！那里根本没有！” 道一听了一愣，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道一立即拨开身上的柴草，轻轻来到门边，朝外看去。只见布鞋背着他站在院子里，大声叫道：“我当然骗你了，谁叫你想和道一大哥抢箐儿姐姐！” 布鞋对面站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你在说什么呀！你这小憨鬼真是无耻！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道一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一年多不见的刘真真。只见刘真真身背行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还是掩不住娇美的容颜。 道一只稍稍一呆，刘真真已经向前一跃，一掌朝布鞋打去。道一吓得出身喝止，不料布鞋双手一扬，接了个正着。只听砰的一声，刘真真连退几大步，仰面倒摔倒在地。 布鞋举着双手大叫：”这招真灵！“ 道一大吃一惊，真真的武功并不弱，在夏真上师前面也能过两招，现在却被布鞋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击便倒。难道真真上回的伤还没好？ 道一不及细想，大喊一声”不要打！“，便冲了出去。 布鞋回过身来大叫：”道一大哥，仙长教我的功夫厉害不厉害？“ 真真倒在地上，眼睛瞥见道一，先是一怔，随即颤声说：”道一？“ 说着她便挣扎起身，道一连忙冲过去扶住她。真真又是哭又是笑。“道一，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呜呜......” 道一连声问道：“你受伤没有？受伤没有？” 真真摇摇头，却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在道一怀里。道一急忙把她抱进茅屋。布鞋像是不知自己是闯了祸还是立了功，一时不知所措。道一给真真运功治疗，过了一阵，真真似乎缓过劲来，可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甜甜地看着道一。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道一问。 真真害羞地点点头。 “我也在到处找你。”道一说。 真真更加发羞，可是瞥见道一神情严肃，不由也沉下脸来。 道一又问：“你离开修真观后是否立刻到了这里，再没有离开？” 真真点点头。“怎么了？” 道一咽了下喉咙。“那你知不知道你哥的事？” 真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哥？他怎么了？” “你哥，他......他已经不在了。” 真真的眼睛立即放大。道一继续说：“你离开后，他又想在真州造反，被官府抓住，已经处决了。” 真真听了一怔，眼中立即闪现出泪花。“我知道，迟早会这样的......” “还有，”道一又舔了舔嘴唇说，“你哥造反的事，朝廷得知他的养父是杜真人，就怪罪下来。杜真人急得病倒了，听说十分严重。如今玉虚宫一片大乱。” 道一刚说到这里，只见真真眼睛向上一翻，晕倒在地。道一大惊，又是点穴又是运功，一通救治之后，真真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哇地大哭起来。道一抱住她连声安慰，可真真还是痛哭不止。道一将她抱到布鞋的床上不停劝慰。 过了半天，真真才渐渐止住哭声，可眼神还是一直呆滞。道一心中叹息，只盼她能快点从这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布鞋似乎体会到道一的心意，在茅屋里又是烧又是煮，一通忙活后热水和饭食端了上来。真真却不肯进食，只是呆呆看着地面。 天色渐黑，外面又很冷，显然她得在这里过夜了。布鞋在地上搭了个铺子，和道一一起睡在地上。在两人的极力劝说下，真真最后终于吃了些食物，也躺下了，可是在床上还是时不时发出抽泣声。 道一心中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急着把刘通贵和°杜真人的事告诉真真，他没想到真真的反应会这么大。道一决定明天一定要再好好安慰一下真真。 ...... 他这一夜睡得很死，毕竟他自己也已在冬季的山林露宿了几天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布鞋正在使劲推他。 “醒醒，道一大哥，醒醒！” 布鞋语气着急，“真真姐姐不见了！” 道一吓得猛然坐起身子，布鞋立即递来一张纸条。“这是她留下的，我不识字。” 道一抓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养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已动身去大都，愿你和箐儿姑娘白头到老，多子多福，真真。“ 纸条上还有几滴泪痕。道一猛吸了口气。 ”她是不是说不和你抢箐儿姐姐了？“布鞋在一旁问。 道一嘴巴一张，不知怎么说才好。他有点担心真真的伤势和情绪，便问布鞋知不知道真真大约走了多久。 布鞋问他做什么。道一说：”真真姑娘悲伤过度，又走得那么急，还受了伤，我担心她会出事。我想去找她，至少让她平静下来再说。“ 布鞋一听顿时生气。“道一大哥别去！你去找她，箐儿姐姐怎么办？仙长很快要来了。” 道一眼睛一亮。“仙长快来这里了？什么时候？” “就是快了！”布鞋说，“仙长一来，你把那个坏蛋的事告诉她，然后我们一起去救晴儿姐姐。“ 道一脸上犹豫。”我追上真真后好好劝她，然后我就回来的。要是仙长来了，啊，对了，我把姓金的事都告诉你，你告诉仙长吧。” “不！”布鞋大声说，“你自己告诉她。上回你和我们走散了，仙长很伤心，这回不能再散了。” 道一劝布鞋，说自己保证很快会回来。可是布鞋犟起来像一头牛犊，怎么说都不听。道一思索再三，只好一咬牙，决定留在茅屋哪里也不去，只等箐儿师父来。 ......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他原以为布鞋说的仙长很快要来了，是十天八天的事，谁知半个月过去，箐儿师父始终没有出现。他问布鞋是不是在骗他。 “我当然在骗你！”布鞋大言不惭地说，“否则你早去找真真姑娘了。” 道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了好了，你老实说，究竟仙长什么时候会来？” 布鞋呵呵笑了。“我也不知道，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 道一眼睛睁大。“那你见过仙长几回？自从你们回到这里。” 布鞋直言道：“一回。” 道一气得张口结舌。“一回！那她怎么教你功夫？你还能打得过真真？” “就是一回嘛！”布鞋说，“仙长就教了点口诀，让我自己练。” 道一愕然，这些天，布鞋除了去山中打柴找食，就是在茅屋中练功，从来没见他玩过。难道这就是他有此功力的原因？ 道一一问，布鞋呵呵笑了。“我天天在玩啊！和身体里的气在玩。“ 道一哑口无言。布鞋能凭点口诀练功有成，那自己也不能每天干等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干。于是道一也开始在茅屋中加紧练功。 ......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箐儿师父始终没有出现在山村。这里虽有太白山阻挡北方寒气，但到了隆冬时节，天上还是下起了雪。周围山林也变得一片银白。 然而道一却无心赏雪，这些天来，他除了练功，就是忙于生计。食物可以贮藏，柴草和食水却需要时不时去打。他早已藏起太一道袍，但太一软剑一直随身携带，一来可以防身，二来运气好的话，可以用来追杀猎物。 在山村住得久了，他和村民也日渐熟悉，几个人结伴去打柴担水是常事。这天，他正和五六个村民砍柴归来，快要进村是，就见旁边一条山道上远远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距十多步，走得很急。 走在前边的是个姑娘，一身华丽的银鼠袄子，在雪地中十分耀眼。等道一定睛一看，立即耳边像是响了个炸雷一般。那自带仙气的五官，那杀意的眼神，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箐儿！ 自杭州一别已经过了三年半，箐儿的容易几乎没有丝毫改变，仍是十六七岁姑娘的模样。只见箐儿一边急匆匆朝前走，一边嘴里叫道：”金归燕，再说一次，你离我远点！“ 听到这个名字，道一又觉得浑身一震。自己没听错，箐儿喊的正是一年前把她抓走的金魔头的名字！ 道一转脸朝箐儿身后看去，跟在箐儿后面的人身材颀长，一身银袄，如玉树临风，再看长相，更是丝毫不亚于临安赵孟府和龙虎小天师。道一顿时觉得无法呼吸。 在这短短片刻，他已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后面走的那个就是那个抓走箐儿的金归燕。第二，现在是杀金归燕的好机会。 自己混在几个村民中，金归燕不认识自己，双方又是偶遇。道一记得箐儿师父说金归燕武功之强她也要相让几分。因此，道一知道自己和姓金的正面对决肯定不是对手。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 主意已定，道一一边低着头继续和村民朝前走，一边暗自摸向腰间的太一法剑。不一会儿，箐儿从他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一眼。道一继续朝前走，过了片刻，后面的男子来到他面前，依旧昂首挺胸。 道一提口真气，猛地抽出太一软剑，一边口诵甲申之名，软剑徒然变直，与此同时，他心里闪过几句口诀，脑后一股真气自风府而出，向下窜过十数个穴位，手腕跟着一抖，手中的剑随之刺出。当面男子猝不及防，利剑当胸而入！ 第364章 黄沙 箐儿扒着车窗上的栅栏向外望，外面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她的眼泪忍不住直淌下来。 半个多月前，她还在太白山茂密的森林里，周围是师父设下的天罡绝魔阵。师父临走时暗示此行是去大都找道一，可师父坚决不让她跟着去。箐儿自己是走不出这威力巨大的绝魔阵的，只好盼着师父早点带道一回来。 可是有一天，阵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和道一一样高，长得也不错，只是眼睛似乎按在了脑门上。 ”我叫金归燕，来请姑娘去我家做客。“ 年轻男子是这么说的。这箐儿怎能答应。她质问这个姓金的是怎么进绝魔阵的。金归燕脸上不屑。 ”这区区小阵怎能挡得住我？“ 箐儿赶他不走，两人很快动起手来。这姓金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只用了五招就点中了箐儿的穴道，然后抱着她飞出阵外。箐儿连声咒骂，又被点了哑穴。 出了森林，金魔头将她塞进一辆马车。马车宽大又豪华，驾车押车的是几个肤色雪白，长相妖治的年轻女子。箐儿一上车就开始绝食，那几个坏女人就把食物灌进她肚子。 一天之后，箐儿的穴道自行解开，她当即用最凶的掌力朝押车的女子打去，却被轻轻扣住了手腕。箐儿吓住了，那女子却笑着说，她吃的食物里有主人配的药，现在她就算有天大的武功也使不出来。箐儿破口大骂，换来的只是又被强灌了几口药饭。 马车昼伏夜行了两天后，开始白天行车。箐儿很快发觉，车子在一直向西走，又过了两天，车子出了山林，眼前出现的是大片干旱的土地和光秃秃的山丘。车子越走周围越荒凉，天气也越来越凉，箐儿的心也跟着一天天凉下去，她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远方原有的一丝青山也消失了，周围除了黄沙和乱石外，什么都见不到时，箐儿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不知道姓金的魔头会带她上哪里，或许五千里，或许五万里，也许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太白山，见不到师父，见不到道一了。 箐儿绝望地想自杀，可押车的女人看得很紧，她只有咬舌自尽一条路，可听说这样会很痛，而且不一定死得成。她想了半天，决定把这招留到最后。 这一切都拜该死的金魔头所赐，可是一路上箐儿连他的影子也没看到，连骂的对象也没有，更别提用不能缚鸡之手去杀他了。箐儿想和几个看押的女子套近乎，可除了一个能和她说话也不说，其余人连她的话也听不懂。箐儿实在无奈。 车子走了一个月，遥远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大山，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车子似乎见到了目标，顶着凛冽的寒风加速朝前驶去。箐儿的心七上八下，这座雪山似乎就是目的地。 果然，到了山脚下，马车停住，押车女子让她裹上厚厚的皮袄，又在她头上戴了个头罩，然后把她拖下了车。她什么也看不见，就这么跟着走。她知道进了山，脚下的路并不难走，只是左转右转不知过了多少弯，地势越来越高，连周围的气味也有了一丝异样。 箐儿原本武功不错，可不知是吃药的缘故，还是困在车里太久，体力下降很多，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她又被塞进一个椅子由人抬着继续走。不知过了多久，椅子停住了，她下到地面，又被牵着走上一些台阶，随后感觉一阵暖风吹来，有人去掉了她的头罩。 她睁眼一看，发觉身处一间大屋中，四壁都是美丽的挂毯，地上也铺着厚厚的毛毯，屋内的陈设十分豪华。轻轻的暖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请姑娘更衣。“ 她回头一看，那个押车女子正对她行礼，旁边还有另外几个同样的女子。 ”姓金的在什么地方！“箐儿喝问道。 ”主人有事不能来，姑娘由我们伺候。“押车女子语气和蔼。 ”不行，见不到他我什么也不干！“箐儿大声说。 ”请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押车女子变得半是恳求半是威胁。 箐儿一想还是算了，和她们较什么劲，还是先好好恢复体力。于是她就跟着押车女子去了另一间屋子，里面是座光滑的浴池。箐儿一嗅到暖湿的空气，身子立即开始发软，一个多月的劳累猛地袭来。 她彻底放弃了抵抗，由着几个女子伺候着洗了身子，然后换上一身白色的长裙。那几个女子又带她去吃饭。令她惊讶的不是饭桌上精美的肉食，而是那一大串紫得发黑的葡萄，眼下可是隆冬时节。 吃完饭，她又被带去一间卧室休息。无论走到哪里，除了头顶高高的天窗外，她都没见到一扇窗，也不知这里有多大。到处都有人守卫，连卧室门口也有，她再次确认姓金的不在这里才敢进去。 到了里面，虽然一切都很舒适，她依旧浑身紧张，不敢睡觉，生怕金魔头突然出现。可是到了后半夜，她还是睡着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急忙查看了一下周身，没发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中，箐儿在别人的精心伺候下慢慢恢复了体力，夜里也睡得着了，只是精神依旧紧绷，不知姓金的魔头什么时候会出现。终于，当她正在屋内闲坐时，一个侍女匆匆而入。 ”主人来了。“ 箐儿倒吸一口凉气，噔地站起身子。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的门口，头戴束发金冠，一袭白袍飘飘欲仙，正是她又恨又怕的金魔头。 ”这一个多月姑娘辛勤苦了，如今身子可好了？“金归燕边说边信步朝她走来， “你快把我放了！”箐儿大声说，“我师父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绝对打不过她的。她会把这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金归燕听了脸上微笑。“令师武功固然令人钦佩，我的武功也可说威震天下。令师设下的阵法被我轻易破解，由此看来，我已先胜一筹。” “做梦！”箐儿怒道，“我师父的武功你一个指头也及不上！” 金归燕没有答话，而是走到箐儿跟前说：”我这里还不错吧，姑娘定会做客愉快。“ 箐儿眼睛睁大。”你把我关在车里押来，这就是你请人来做客的办法？“ ”姑娘不肯来做客，自然只好这样请了。“金归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箐儿大叫：“你这是绑架！” 金归燕脸上淡然。“姑娘要这么说也没错。” 箐儿忍住气说：”你......你把我绑来究竟想做什么！“ 金归燕正色道：”我正在天下物色美女，从中择出一人与她结为终身伴侣。姑娘有倾城倾国之貌，正是合适人选。我请姑娘来作客，正是想让姑娘借此机会见一下姑娘未来的家。“ ”什么！“箐儿顿时脸上通红，”你把我绑来，还想让我嫁你！你......恬不知耻！“ ”有何不可。“金归燕依旧十分沉稳。”男婚女嫁。女子只要有颜色出众，哪怕一无所有，也有男子看中。而对男子来说，无非是看家世，财产与才学。我世出名门，家财亿万......“ 说着金归燕举双手朝周围一扬。”我本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武功高强，就连我的相貌也是天下无人可及。姑娘若有我这样的夫君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难道姑娘还不肯？“ 第365章 琴室 箐儿瞪着洋洋自得的金归燕。 要在这妄自尊大的魔头面前求生，非得先杀杀他的锐气不可。魔头说他家世如何，财产如何，武功如何，这些或许不假，那么魔头吹嘘的其他，比如琴棋书画呢？箐儿不由眼睛一亮，嘴角蹦出几个字。 “你......大言不惭！” “什么！”金归燕脸上忿然，”我哪里说大话了？“ 箐儿吸口气道：“你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便是大话。若精通一两样，我还能信，四样都精通，我却不信......就拿这头一样琴来说，入门容易，可要让人说精通，却是很难。” 金归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姑娘请随我来。” 说完，他领着箐儿来到另外一间屋子。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间屋子的四壁上不见挂毯，反而镶嵌着上等木料，地面也由厚厚的木板铺成。室内空空荡荡，仅有一张矮桌。 金归燕打开一个暗门，原来旁边还有一间小屋。箐儿跟着他步入其中，顿时吸了口气。只见屋子一侧的书架上放着大量琴谱，另一侧的架子上陈列着几十张琴。金归燕得意地把手一扬。 “宋徽宗当年于宣和内府中设立万琴堂，广罗天下名琴。我虽不及帝王之家，却也收集到这些珍品。姑娘若是喜欢，不妨挑一张，就算我给姑娘的见面礼。” 箐儿哼了一声，脚却朝那些琴移去。她倒要瞧瞧，这魔头能收集来什么，若是些平常货色，就可以痛痛快快嘲讽一番了。 她看到的第一张琴式样古朴，通体发黑，隐约泛着绿光，有如藤蔓绕于古木之上。箐儿不由一怔。这张琴的色泽纹理都与她知道的一张名琴相符。看到她的脸色，金归燕更加得意了。 “姑娘或许已经认出，此琴便是司马相如所用”绿绮“琴。” 说着，金归燕轻轻抱起这张琴，让箐儿看清琴背面的四字铭文”桐梓合精“，然后又微笑着说：“司马相如用此琴在卓文君面前弹奏《凤求凰》，文君听后对相如心驰神往，请让我也用此琴为姑娘弹奏这一名曲如何？” “不要！”箐儿厉声拒绝。 金归燕呵呵一笑，将琴放回原处。“以后姑娘会许的。” 然后，他又手指旁边一张深棕色的琴说：“此琴名为《焦尾》，乃东汉蔡邕见一吴人用梧桐木烧火做饭，燃烧中发出奇妙异响，蔡邕从火中抢出梧桐木，亲手制成此琴，其尾尚焦。” 说着，金归燕用手轻抚焦尾琴发黑的末端，一边又说：“号钟失传，绕梁已毁，四大名琴中能得绿绮焦尾，我已心满意足。” 随后，金归燕又一一指点其他的琴给箐儿看，无一不是历代名家作品。箐儿不由自主地跟着魔头走，一言不发。最后，魔头的脚步停在一张黑中透红，背部稍厚的琴前。 ”这张春雷琴由宋徽宗评为万琴堂众琴中音色第一。“ ”这......这就是春雷？“ 箐儿两眼发直，声音有点颤抖，如同小姑娘看见了心仪的布娃娃。金归燕像是没注意，只顾自己说下去。 ”此琴后落入金章宗之手，他执意用此琴陪葬。十八年后，国朝攻入金都，为报金章宗杀父之仇，掘开他的陵墓，此琴才重见天日。后太宗将此琴赐与耶律楚材。就在两年前，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因罪被朝廷没去一半家产，此琴也在其中。我也是刚刚得手......“ 说到这里，金归燕又露出得意之色。 箐儿定了定神说：”你，你收集的琴还不错。不过，琴收集的多只能叫收藏家。要说精通琴律，你得会弹才行。“ 金归燕轻轻抱起春雷琴，朝箐儿自信地一笑。 ”既然如此，那让我用此琴为姑娘弹奏一曲吧。“ 说完，他抱着琴来到隔壁，将琴放到矮桌上，然后盘腿坐下，正要开始弹。箐儿又止住了他。 ”慢！你......你不许弹那个凤求凰。“ 金归燕轻笑一声。”我本就想为姑娘弹奏一曲《流水》。“ 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箐儿瞬间屏住呼吸。不愧是冠绝天下的名琴，春雷琴音沉厚清越，兼有松透之美。流水之曲在魔头的指下如一汪清泉潺潺而出，继而如小溪般汇入江河，曲调变得深沉，最后又在大江入海般的澎湃中结束。 一曲弹毕，金归燕得意地看向箐儿。 ”你......弹得还可以。“箐儿不情愿地说，”不过，那是琴的功劳。“ 金归燕一愣，随即忿然道：”就是一张五十贯的烂琴，我也能弹得如春雷一般......可惜，我这里只有好琴。” 箐儿脸上冷笑。“你不要自以为是，我说你弹得还可以，没说你弹得好。” “怎么？”金归燕眼珠一转，“难道姑娘想让我见识一下琴艺？” 箐儿鹅颈微昂。“正是此意。” “好，就听姑娘一曲。”金归燕高兴地让出位置。 箐儿坐到琴前，心里有点打鼓。她对自己的琴艺有十足把握，只是在这张天下第一的琴上还没试过。她深吸一口气，弹了一曲《潇湘水云》。春雷果然不同凡响，同样的曲子箐儿觉得前所未有的动听。 她一弹完，金归燕抚掌笑道：“姑娘果然技艺非凡。吟揉之下，琴声先飘逸似碧波荡漾，后如云水奔腾，气象万千......只可惜姑娘的琴声中缺少哀伤之情，未能参透此曲的真意。” 箐儿把嘴一抿。“什么哀伤，你在乱说。此曲明明是郭楚望当年畅游潇湘，见烟波浩渺，云水苍茫，即兴所作。” 金归燕轻轻摇了摇头。“郭楚望作此曲时正值金兵刚破临安，他去湖湘避难，遂寄寓于河川水云之间，心生悲戚。此曲中动荡之情实为对未来不定，有感而发。” 箐儿轻哼一声。“那是你自己的理解罢了。” 金归燕笑了笑，站起身，走入放琴的房间。不一会儿，他取回一本薄薄的琴谱，递给箐儿。 “姑娘请看，此谱为郭公入室弟子金楠甫所记，后面的题记为郭公亲笔所书。” 箐儿拿过琴谱一看，正是《潇湘水云》的曲谱。她读了最后两页上的字，然后把琴谱塞回给金归燕。 “你不过是占了有谱子的方便。我要是有原谱，也会弹得好。” 金归燕又微微一笑。“姑娘请稍等片刻。” 说完，他又去到隔壁，取了另一本琴谱回来。 “姑娘请试弹此曲。” 箐儿接过琴谱，开始细看，不一会儿，她便皱起了眉头，随手在春雷琴弹了几下，又摇了摇头。过了半天，金归燕见她仍未开始演奏，便凑了过来。 “姑娘可要我来讲解一下？” “你离我远点。”箐儿正色道，“我自己会看。” ”姑娘请便。“金归燕微笑着说，”我看姑娘还需很久，请恕我先行告退。姑娘练好了就说一声。“ 然后，金归燕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箐儿长舒一口气，继续在琴室里研究琴谱。可是，一天过去，她什么也没研究出来，试弹的几小段曲子听着就不对味。 正当她烦恼之时，一个侍女敲门进来说：”公子请姑娘去吃饭。“ ”我不去。”箐儿没好气地回答。 ”公子说，姑娘明天可以接着看。“侍女劝道。 ”我说了不去。“箐儿语气坚持。 侍女也不再劝，转身走了。过了一阵，她又回来了。 ”公子说，姑娘如此勤奋，他好生钦佩，晚饭就在这里吃也行。“ 说着，她一摆手，又有几名侍女进来，就在房间一角铺上地毯，支起饭桌，摆上了精美的食物。魔头没有强拉她去吃饭，箐儿有点意外。她想了想，就在这里匆匆把饭吃了，接着又开始研究琴谱。 稍后，侍女收走饭桌，又把一床被褥送了进来，说这也是公子的吩咐。箐儿关上门，当晚就在琴室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她继续研究。到了中午时分，金归燕来了。 ”姑娘还没练好？“ 箐儿扳着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姑娘请继续。“金归燕说着把手一摆，几名侍女鱼贯而入。 箐儿惊讶地看着她们在房间另一角铺好地毯，搭起个架子，还有一张小桌。架子上斜搭了一块木板，桌上放了一排毛笔和十数个小碟。 ”你要做什么？“箐儿脸上狐疑。 ”姑娘只管静坐研读，请允许我为姑娘画张像。“ 第366章 画像 箐儿一愣，以前还从来没有人给她画过像。她眼前立即浮现出重阳宫祖师楼里那寥寥几笔的王重阳画像，于是不耐烦地说：”你要画就画吧，别妨碍我看谱就行。“ ”多谢姑娘。“金归燕说完，便拿起笔，开始作画。 箐儿原以为画张像只要一会儿功夫，不料金归燕一双眼睛不停在她身上打转，就是不下笔。箐儿觉得浑身不自在，琴谱也看不下去了。 ”你老是盯着我做什么？“箐儿气道。 金归燕莞尔一笑。“我不仔细看姑娘，如何给姑娘画像？” 箐儿一时怔住，心中开始后悔允许魔头给她画像，嘴里不由喃喃道：“我有什么好多看的......” 金归燕闻言立即说：”我看中姑娘的，就是姑娘那闭月羞花之色，用倾国倾城四字已不足以形容。姑娘顶骨浑圆，天庭饱满，面颊柔和，骨相之佳天下仅见，这是其一。 姑娘一双凤眼，眼尾细长，如灵狐般迷人，可若是睁大，又如小鹿般天真，眼仁之大，如宝石镶嵌，其魅力无人可挡，这是其二。姑娘山根端直，高低恰到好处，鼻端尖挺，自带三分英气，这是其三。世间女子有以上两样已是绝色，姑娘三样俱全，实乃绝无仅有。“ 箐儿从小在山中长大，平时所见不过师父和两个仆人。师父从不说她的容貌如何，美还是不美。她下一趟江南，也不知路人为何都朝她看，遇见道一后，也从未听道一夸过她的长相。这还是她平生头一次听到有人当面直言她的美貌，不由脸上羞红，头也低了下来。 过了片刻，她忽然觉察金归燕在靠近，心里一惊，立即抬起头来。只见金归燕手里拿着一只金灿灿的面具，上面伸出数十根寸许长的金丝。 金归燕慢慢将这个面具伸向她的脸部，一边说道：”这些金丝若能贴合姑娘的眉眼鼻唇各处，那便是天下最美的脸。“ 箐儿一言不发，像着了魔似的让魔头把这个面具靠上她的脸。 ”看，果然是天衣无缝。“金归燕正色道，”再加上姑娘肤如桃花，颈比天鹅，肩若削成，腰似约素，我敢断言，天下不会有比姑娘更好看的人了。“ 箐儿听了这些溢美之词，更是红透了脸。等她回过神来，金归燕已经回到画架前开始作画。箐儿吸了口气，继续看琴谱，身子却不自觉地坐得更直。 不知过了多久，金归燕总算画完了。箐儿迫不及待地来到画架前。 头一次看到自己的画像，金归燕又把她画得惟妙惟肖，箐儿心中又羞又喜，口中却只是说道：“你画得还行。” 金归燕手指画像说：”道家讲求阴阳五气，世间女子的颜色也可用五气来评说。一曰艳，二曰媚，三曰英，四曰娇，五曰清，五气俱全可谓仙。姑娘英清二气占了六分，艳媚不过二分，此图却画了三四分，尚有偏差。“ ”那怎么办？“箐儿忍不住问道。 ”若姑娘允许，我可以明天再来一试。“金归燕说。 箐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金归燕继续来给她画像，花了大半天完成后，还是摇头说气质不对，要明天再来画。这两天箐儿一直在研究琴谱，可是始终无果，不由有些心烦，说金归燕在这里给她画像，虽然什么话也不说，总还是觉得打扰。 金归燕听了脸上一笑。“我见姑娘总是对着谱子苦读，拿起琴来就弹，姑娘可曾想到在琴弦上多做些功夫？” 箐儿俊眉颦起。“你这琴还要调弦？” “当然。”金归燕扬眉道，“通琴律者必会调弦，难道姑娘不会？” “我当然会。”箐儿脸上生气。 “那就好。”金归燕说，“我已给了姑娘提示，望姑娘明天日落前能奏出此曲。” 箐儿说金归燕在这里画画会打扰她，于是金归燕答应延长一天，箐儿也允许他再来画一天。 就这样，次日金归燕又给箐儿画了张像，这回金归燕满意了，说五气恰到好处，又趁机大大夸赞了箐儿一番。 又过了一天，金归燕果然没再来打扰她，箐儿一个人把七根琴弦又是松又是紧，做足了功夫。可是无论她如何调弦，弹出来的调子总是差强人意。到了日落时分，金归燕再次出现在琴室，问她研究好没有。箐儿扳着脸说没有。 金归燕嘴角一撇。“姑娘可要再多几日？还是......” 箐儿这几天费劲了心机，心里早就窝足了火，不由怒道：“你这谱子一定不对，是乱写的，就算弹出来也难听得很！” 金归燕脸上一笑，端坐到琴前。只见他先调动琴轸，然后按动各根琴弦，在不同徽位上试音，满意之后就开始演奏。箐儿一听之下就愣住了，魔头明明在照着那本琴谱弹，可他弹出的确是美妙的乐曲，音色之丰富从来没听到过。 金归燕一曲弹完，轻抚琴身道：“古法定弦，五音皆以宫商角徵羽为主，以变徵及变宫辅之，然而此七音高低究竟如何，方家各有见解。余采汉法之长，加以细算，以弦长减半，音高加倍为准，均分为一十二等分，以此定弦。姑娘方才所听之曲，便是以此定弦法弹奏。” 箐儿心中有点郁闷，自己实在低估了这魔头在琴律上的见识，反倒在自己最拿手的一项上落了下风。 只听金归燕又说：“姑娘琴艺精湛之极，在下十分钦佩，此谱用新法弹奏才能入耳，天下尚无人知晓，姑娘弹不出也不必在意。” 听这么说，箐儿的心情顿时变得舒畅了。金归燕又继续道：“琴律之事你我可暂且放下，现在天色已晚，不知姑娘是否愿与我共进晚餐。” 箐儿心情一好，想也没想就同意了，金归燕大喜，当即带着她离开琴室。箐儿以为金归燕会带她去一个饭厅，那里一定布置豪华，桌上摆满山珍海味。不料金归燕领着她出了屋子，来到一个庭院中。 这里不像屋里那么暖和，但也不觉寒冷。庭院中种了各种植物，最显眼的还是大片金黄的菊花，和煦的阳光照在花丛上，发出灿烂的光辉。在这片菊花从中放置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瓜果蔬菜，还有一瓶酒。 箐儿跟着金归燕来到桌前，两人面对面坐下。这样的氛围让箐儿放松，觉得很满意。 她从太白山到这里一个多月，天气早已寒冷，她一直在想这几天吃的新鲜蔬菜和那些葡萄都是哪里来的，这时她又看到眼前桌上丰富的蔬果，不由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金归燕道：“姑娘该先问问为何山下寒风刺骨，这里却温暖如春。” 箐儿眼睛一睁。“对呀，我还没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金归燕只是一笑。“此山面貌奇异，山顶终年积雪，山间却有无数热泉。冬季将热泉引来，即可洗浴，又可让屋内暖和，还可以加热暖房。这些蔬果便出自这里的暖房，就是这处庭院，地下也有热泉流过，不然这些秋菊怎能如此盛开？” 箐儿嘴唇抿起。“你别绕弯子，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敢不敢直说？” 第367章 灵山 金归燕微笑道：“此山处处是景，相传为神仙所居，周围牧民因而奉为圣山，号曰灵山或天山，又因此山冬季遍地是雪，也有人称之为白山。“ 说到这里，金归燕朝箐儿眨了眨眼。”姑娘如此仙颜，又一身白衣，与我同住在这四季如春的深山宫中，在他们眼里也算是神仙呢。“ 箐儿一听，顿时俊眉怒起。”我是给你绑来的，算什么神仙！“ 金归燕似乎有点尴尬，忙抓起桌上的酒壶在箐儿面前的玻璃杯中倒满酒，又给自己满上，然后说道：”此酒由初经风霜的葡萄榨汁后制成，入口甘甜醇美，风味独特，不知姑娘可否品尝过？“ 箐儿瞥了一眼那红得发亮的液体。她久居太白山中，只喝过米酒和果酒，从未喝过用葡萄做成的酒，可她不能在这魔头面前示弱，于是装作不屑地应道：“我喝过葡萄酒。” 金归燕见状又说：”葡萄虽汉朝已传入中原，但以果汁酿酒之法却是唐代才为人所知，自宋以来，世人皆以凉州葡萄酒为贵，苏东坡《老饕赋》云，引南海之玻黎，酌凉州之葡萄，便是此意，姑娘从前所饮必为凉州葡萄酒。 可惜苏东坡却不知道，凉州以西千里之外的高昌才出产极品葡萄。当年唐太宗特地下旨，命高昌专以初霜后的马乳葡萄酒进贡，只在宫中饮用。姑娘面前的便是此酒，姑娘不可不尝。“ 箐儿听了心中一动，又试探地问道：“这酒是高昌马乳葡萄所酿，这座山是不是也离高昌不远？” 她以为金归燕不会回答，不料魔头爽快地说：“姑娘猜得不错，此地附近便是高昌。” 箐儿暗自吸了口气，终于知道自己被绑到什么地方了。她心中一喜，不自觉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不过，她随即想到，这魔头会不会在骗她呢？ 不等她多想，金归燕也举起了他的酒杯，脸上很高兴。”姑娘真是爽快，请允许我为姑娘吟诗一首助兴。“ 箐儿还没点头，金归燕已经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吟罢，金归燕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微笑着看着箐儿。 看他得意的样子，箐儿脸上冷笑：”这诗是唐朝王翰所作。我虽然读诗不多，却也知道他的大名，没想到你自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要靠别人的诗来捧场。“ 金归燕一愣，脸上发窘，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大笑起来。”姑娘说得对，我不该用王子羽的诗来为姑娘助兴。“ 说着，金归燕吸了口气，环顾一下四周，又开口吟道：”葡萄美酒琥珀红，欲饮佳人催用功，醉卧菊花君莫笑，古来诗者杯先空。姑娘以为此诗如何？“ 箐儿又是冷笑。”你要作诗还是离不开别人，这首虽没全抄王子羽，不过也抄了一大半。“ 金归燕脸上忿然，当即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曹植当年七步成诗，请姑娘命题，我愿象他一般也在七步内成诗一首。“ ”要是做不成呢？“箐儿抿嘴道。 ”这......“金归燕想了想说，”姑娘想怎样？只要姑娘不说让我立即放了姑娘就行。” 箐儿吸了口气。“至少我得知道你把我绑到哪里了......你做不成就老实告诉我，离这里最近的州府是哪里，你还要发誓没有说谎。” “当然可以。”金归燕道，“不过，我要做成了，也请姑娘能痛痛快快与我一起畅饮。” 箐儿点了点头。金归燕请她命题。箐儿看了一眼四周说：“我也不要你做什么葡萄酒诗，你就拿这里有的一样，不，两样东西为题吧......记住，是两样东西。” 金归燕眉头微皱，看了看箐儿，忽然眼睛一亮，当即侧身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了回来。箐儿立即说：“这已经两步了。” “我第一句也已想好。”金归燕朝她一笑，“这第一句便是......美人腰如浪。” 箐儿一愣，脸上立即发红。“你......粗鄙！” 金归燕脸上还是微笑，手却一伸，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锃地拉出来一半。 箐儿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金归燕正起脸色，挺身而立，看着闪着寒光的剑刃道：“名剑刃似霜。” 箐儿吸了口气，原来这是第二句。过了片刻，金归燕手捧宝剑来回踱了两步，吟出第三句。 “饮血不留痕。” 箐儿捉摸着这句是什么意思，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她正在迷惑，金归燕又走了两步，然后把短剑还鞘，仰脸道：“莫坠温柔乡。” 箐儿眉头皱起，还是有点不明白。金归燕看着她说：“姑娘以为如何？” 箐儿只好说：“还，还算是首诗吧。” 金归燕脸上一喜，收起短剑，重新坐了下来。“我只用六步便能成诗，更胜过曹子建一筹。” 箐儿不理他。金归燕劝她喝酒，箐儿想想魔头再怎样也算做成了诗，自己也不能食言，便端起酒杯从容喝起来。金归燕脸上大喜。 “姑娘真是说话算话。我刚才也没说谎，此山位于火州境内，火州首府正是高昌，就在离此东南方百余里处。” “真的？”箐儿眉头一扬，金归燕再次保证没说假话，两人就继续吃起来。 金归燕态度谦和，彬彬有礼，葡萄酒又实在味美，箐儿不知不觉中也放松下来。一瓶酒喝完，金归燕命人又送上一瓶，等到一顿饭吃完，箐儿已经喝了不少，不过仍然很清醒。 两人站起身，箐儿却觉得身子一晃，金归燕伸手来扶，箐儿推开他说：“我没事。” “姑娘显然喝多了些，还是让我送姑娘回房吧。” 金归燕又伸手过来，箐儿觉得头有点晕，不自觉地搭住伸来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屋内。金归燕扶着箐儿来到她这些天睡觉的房间前，守门的侍女行了一礼后自觉离开。 箐儿向金归燕道谢，金归燕忽然问道：“姑娘明天还想考我什么？” 箐儿有点发愣。金归燕又说：“姑娘考了我的琴律，我又主动献上画艺，刚才姑娘又考了我的诗才，明天还有什么？” 箐儿随意摇了摇头。“没有了，你确实样样精通。” 金归燕脸上一喜。“那就是说，姑娘也认可我的才华，姑娘这下不会再以为你我不相配了吧......我请姑娘来，无非是想你我能结为神仙眷侣，在这灵山仙宫双宿双飞。姑娘既然以为你我十分相配，就答应了我吧。” 箐儿浑身一怔，变得清醒起来。她想了想说：”我是你绑来的，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你还用药克住了我的武功，这不是想和我结为伴侣的样子......你要真想我考虑你的要求，就先拿解药来恢复我的功力。“ 金归燕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这么做是怕姑娘做出傻事。姑娘的武功虽微不足道，在这里也会造成麻烦。“ 箐儿脸上板起。”你不拿解药来就想让我答应，这不行。“ ”你答应了我，我俩拜堂成亲后，自然会给你解药。“ ”你休想！“箐儿提高了声音。 金归燕也沉下脸来。”本公子想要的是没有不成的。“ ”那你就去想吧！“ 箐儿说完一转身，打开房门，不料金归燕一下子把她拥了进去。箐儿吓得浑身一抖。”你，你想做什么？“ 金归燕盯住她说：”我要问个明白，我想来想去，我无论家世，财产，才能，人品，相貌都无可挑剔，你究竟为何不答应？“ 箐儿气道：”你把我绑来，还叫人品好？“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金归燕不以为然地说，”常言道，人无完人，天下无完人，古代圣贤也不例外。当今若有谁最为完人，那便是我！“ 箐儿脸上冷笑。”你就是再好我也不会要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金归燕眼睛睁大。”啊......对了。你说的是谁？“ 箐儿吸口气道：”他叫毛道一，我说的是实话。我和他是同乡，早就认识了。我师父也......很看中他，答应了我们俩的事。你就死心吧！“ ”毛道一！“金归燕气得脸上发抖，”你算什么东西！什么让你占了先！......不行！” 说着，金归燕又盯向箐儿，眼神阴鹜，一步步朝她逼去。箐儿吓得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啊！” 金归燕不理不睬，还是把她逼到了床边。箐儿吓得抱住自己的身子，想朝外冲。金归燕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下一个瞬间，箐儿已被他压到了床上。 箐儿死命挣扎。“放开我，求求你，不要啊！” 金归燕按住箐儿的手，一边喘着气说：“你，你究竟是不是他的人？” 箐儿只顾挣扎，口中一连串的不字。“不，不要啊，放开我！” 金归燕怒道：“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不行。” 箐儿大声叫道：“你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 话音刚落，金归燕出手一点。箐儿立即浑身无力，瘫软下来。她使劲咬自己舌头，可是连嘴巴也使不出力来。金归燕伸手摸向她胸前的系带。 箐儿涨红了脸，满眼是泪，口中嘟囔着，一边摇头，一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368章 仙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箐儿觉得周围没了动静。她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金归燕的双手扯在她胸前的系带上，微微发抖。 箐儿口中嘟囔着，又想挣扎，金归燕把手往后一撤。 “又是要死要活的。”说完这句话，金归燕吸了口气，猛地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过了片刻，箐儿才呜地哭出声来。她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着了魔头的道儿。魔头在她面前拼命卖弄才学，又是好酒好菜招待，现在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魔头虽走了，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再次兽性大发，自己早晚清白不保。箐儿又想咬舌自尽，可嘴巴仍使不出劲，浑身也没一丝气力，只好惶恐地躺在床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起昨晚的事，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觉得没有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她突然明白穴道这是已经自行解开了，接着自尽的念头又涌上心头。 咬舌还是太痛，她抬头看看上方，似乎没有可以上吊的地方，周围墙壁也挂着厚厚的毯子，撞墙也不行。正在她犹豫之时，房门忽然打了开来。她吓了一大跳，进来的却是守门的侍女。 “姑娘终于醒来了。”侍女恭敬地行礼，“午饭已经准备好，请姑娘用膳。” 箐儿觉得肚子咕噜一叫，心想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于是她要求就在房间里吃。侍女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过了一阵，侍女推着一辆小车进来。车上放着精美的食物，箐儿的目光却落在那一大瓶葡萄酒上。 侍女看了出来，当即说道：“公子临走时吩咐，顿顿都要给姑娘准备葡萄酒。“ ”临走？“箐儿脸上迷惑。 侍女点点头。“公子昨晚上就走了......就在从姑娘这里离开之后。” ”他上哪里去了？“箐儿更加迷惑。 ”我怎么会知道。“侍女脸上微笑，”总之是下山去了。公子但凡下山，就会离开很久。“ 箐儿心中一动。”有多久？“ ”至少一两个月吧，也许一两年，就像上回那样。“侍女说。 箐儿吸了口气。假如魔头真的要离开那么久，自己或许不应该急着寻死，而该想法逃出去？ 箐儿寻思着怎么办，侍女一边替她摆好酒菜，一边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姑娘是在想公子？“ 箐儿一愣，心里呸了一声。侍女又继续道：”公子这样好的家世，又如此多金，想嫁给他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姑娘给公子看中，我们都很羡慕呢。“ 箐儿一听怒了。”你想嫁他你就嫁，别扯上我！“ 侍女慌忙行礼。”奴婢该死，不该多嘴。“ 箐儿见侍女怕了，心中又是一动。自己要趁魔头不在的时候想法逃出去，就应该和这些侍女打好交道，多多了解周围情况。只有她们松懈下来，自己才有机会。 于是箐儿堆起笑脸说：”你别在意，我没想怪你。你们公子人品那么好，看中他的姑娘本就应当很多。“ 侍女也脸上微笑。”可是公子谁也看不上，啊，这里都这么说......而且，公子从来没带哪个姑娘来过这里，姑娘你是第一个。“ ”我？“箐儿脸上发愣，这怎么可能。这魔头是十足的淫贼，武功又如此高强，肯定糟蹋了不知多少姑娘。 ”是真的。“侍女说，”公子喜欢练武功，对女色不大上心。“ ”那你们怎么来的？“箐儿不自觉问道。 ”我们？“侍女脸上微红，”我们都是自己爹娘不要，从小都卖了，公子见我们可怜才买了来，否则我们多半会进窑子。这里又象仙宫一般，我们哪个不感激公子呢？“ 箐儿心中轻哼，魔头会如此好心才怪，这侍女肯定在说谎。接着侍女又说了金归燕一堆好话。箐儿只是自顾自把食物狠狠塞到嘴里。 ...... 不过，侍女说的金归燕一下山就会很久，这倒是事实。一晃一个多月过去，箐儿连魔头的影子也没看到，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淡去了几分。她想着办法笼络这里的侍女。侍女们见她虽然美到可以杀人，性子却很好，也乐于和她交流。 慢慢地她提出要到外面走走。管事的侍女说要等天气暖和才行，在这之前，只能去她去过的那个庭院。她以为这是魔头怕她逃跑的安排，可是又过了一个多月，一天侍女真的说可以到外面去了。箐儿很是高兴。 在这个阳光和煦的日子，她在侍女们的陪伴下出来，终于第一次见到仙宫的全貌。一望之下，满眼都是青山，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再仔细看了看，箐儿的心立刻变得冰凉。 仙宫建在一处山崖上，三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剩下的一面则对着笔直的陡壁。那么仙宫里的人要怎么出去呢？ 箐儿也注意到在有一侧悬崖的对面，隔着二十多丈也是一处崖顶，上面另有几座建筑，更远处隐约可见向下的山道。从仙宫到对面的崖顶有一条细细的绳索连接。侍女告诉她，悬崖对面住的是公子的其他手下，负责保卫仙宫。 箐儿心想，自己来的时候一定是从绳子上给拖过来的，现在自己武功不再，要空手越过这条绳索是不可能的。她想了想，问侍女仙宫若需要什么怎么办。侍女说，那条绳子通入对面一座小屋，屋里有个吊篮。 ”这里要什么就招手大喊，那里用吊篮送过来，然后再把吊篮拉回去。“ 这么说，吊篮从来不在悬崖这边停留，那就没办法夜里钻进吊篮再慢慢拉过去了，箐儿眉头皱起，难道除了通过这条绳索就没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她随即回头望向另一面高耸的峭壁。很快她发觉峭壁的上方似乎也有很小的几座建筑，她问侍女那是什么。 侍女说：”那是老神仙住的地方。“ ”老神仙？“箐儿眼睛一亮，”他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侍女说，”老神仙从来不下来，要什么就从上面放下一个吊篮。只有公子才去过老神仙那里。“ 箐儿没有再问，看来光凭自己，甚至有个别侍女帮助，也很难从这里逃出去，难怪魔头敢放心离去。灰心丧气之下，她朝脚下的悬崖望了一眼，要是这么跳下去，或许可以一了百了。 不过，在这里熬了一个冬天，魔头又不见踪影，要在这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自我了断，箐儿有点不甘心。她对自己说，应该再找找有什么象暗道之类的地方，于是，她开始假意欣赏风景。 仙宫的地势很高，站在这里能直接望到山外。山外就是她来时经过的茫茫戈壁，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在戈壁的另一边，视线的尽头，耸立着另一座大山，看上去山不高，但奇怪的是，整座山的上半截光秃秃的，而且一片赤红。 ”那是什么山？“箐儿问侍女。 ”那是火焰山呀。“侍女说，”火州就是因为这座山才得名，火焰山背后就是高昌。“ 箐儿暗自吸了口气，魔头没有说谎，看来自己逃下山后，最好的办法是先去那里。 侍女又对她说：”唐三藏去天竺取经时就从火焰山经过，在高昌住了一个多月，还和高昌王结为兄弟。阿丽她们就是从高昌来的。“ 阿丽是另外一个箐儿知道的侍女。箐儿于是打定主意，逃走前应该先打听些高昌的情况。于是，箐儿一心一意开始寻找宫内的密道，并继续笼络侍女，了解对她逃走有用的一切。 可是，她的计划没有形势变化的快。没过几天，正当她在房间里休息时，一个头戴金冠，白衣胜雪的身影飘然而入。箐儿抬头一看，吓得立刻浑身发抖，那是金魔头，他回来了！ 第368章 瑶池 ”箐儿姑娘，三个多月不见，你可还好？“金归燕看上去彬彬有礼。 ”你，你别过来啊！“箐儿语带颤音，一边后退，一边心中后悔，自己贪生怕死，不肯早点了断，现在魔头回来又闯进房间，这回自己是万难幸免了。 ”姑娘不用害怕，我是来向你赔罪的。“金归燕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打开，里面立即散发出莹莹蓝光，照得满屋生辉。 ”这是我从京城特地给你弄来的。”金归燕继续道，“西商向皇上邀价一万锭......上回我酒后失德，唐突了姑娘，我十分懊悔，这颗夜明珠就当是赔礼吧。“ ”我不要你什么珠子，你快拿走！“箐儿叫道。 ”你要我送什么才肯原谅我呢？“金归燕的语气似乎很真诚。 ”我什么都不要。“箐儿喘了两口气说，”你别再对我无礼就行了。“ ”那当然。“金归燕正色道，”我早已后悔万分，怎会对姑娘再无礼呢？“ ”你，你敢不敢发誓？“箐儿说。 金归燕当即把手向上一指。”我金归燕对天发誓，今后再对箐儿姑娘无礼，必遭五雷轰顶之死。” 箐儿嘴唇一抿。“你说话如此轻巧，发了誓也不能当真。” 金归燕眉头扬起。”这份礼物难道还不够诚意？姑娘觉得不行，就请另说一样东西，我去给姑娘弄来。“ 箐儿看了看他手中的夜明珠，心想，自己提出的东西若是太难，魔头肯定不答应，若是太容易，魔头一转眼就弄来了。自己一定要说一样能弄得到，又很费时日的东西。 箐儿使劲想了想说：“我要喝江南的新茶，只要西湖龙井，而且一定要今年刚出的。” ”好，一言为定。“金归燕脸上露出喜色，”姑娘就等着喝杭州的新茶吧。“ 箐儿见他口气轻巧，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说的东西是不是太容易了，可是话已出口，也不能再改。 ”你快去弄吧，我要休息了。“箐儿下了逐客令。 金归燕行了一礼，高兴地转身离去。箐儿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 第二天，她醒来时得知，金公子又下山去了。她感到放松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魔头真的为了能让她喝到杭州新茶去江南了？她询问侍女，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于是，她只好等着。 可是，轻松的日子没过两天，金归燕又回来了。箐儿问新茶的事，金归燕说一定办到。箐儿说没喝到新茶之前不想见魔头。让她没料到的是，魔头竟然答应了，而且没有食言，她果然没再看见魔头，也不知上哪里去了。 就这样，箐儿在山上又过了些安稳日子。直到一天，侍女突然来叫她。 ”公子让你马上到外头去看呢。“ 箐儿想了想，跟着侍女来到外面，金归燕就站在悬崖边。见她来了，金归燕立即行礼，箐儿只是冷冷地说：“我要的东西呢？” 金归燕得意地抬手一指南边：“看，那里不是？” 箐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外茫茫戈壁上一个黑点正朝这里移动，身后扬起高高的烟尘，在火焰山上方的阳光照耀下泛着红光。 金归燕微笑道：“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箐儿姑娘，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真正的红尘啊。” 箐儿听了只是脸上冷笑。 金归燕说：“那是我命人从杭州快马送来的龙井，还有其他几种刚出的新茶，难道姑娘不喜欢？” 箐儿还是眼中不屑。金归燕仔细看了看她，忽然啊了一声。 “我明白了，姑娘嫌我又是念别人的诗......也罢，我愿再为姑娘七步内成诗一首。” 说完，金归燕就在悬崖边踱起步来。他边走边朝四周张望，七步之后，他停下脚步，把胸一挺，然后昂首吟道： ”碧玉枝头发嫩芽，黄金轮下碾香泥。一骑红尘到天山，送来春风十万里。“ 箐儿沉默不语。 金归燕想了想，忽然脸上一笑：”还是姑娘喜欢最后一句改成，送来相思十万里？“ 箐儿吸了口气，终于开口道：”金公子诗才还是有的，不过还是请你不要持才傲物，强人所难。“ 金归燕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怎么叫强人所难呢？“ 箐儿板着脸说：”你把我绑来，还不是强人所难？而且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啊，你是不是说那个毛道一？”金归燕忽然眼睛一亮，“上回我实在鲁莽，听你一说他的名字就急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箐儿姑娘，你喜欢的毛道一已经死了。” 箐儿身子一晃。“你说什么？他死了？你骗人！你根本不认识他！” 金归燕正色道：“我当然知道他。他不就是全真教那个毛道一？重阳宫张志仙的得意弟子。” 箐儿开始大口喘气。“你......” 金归燕继续说：“他是不是去年被全真教逐出教门，然后朝廷抓他去大都问罪？你可知道，他以勾结乱党的罪名在大都受审数月后，已经被朝廷处决。” 金归燕刚说到这里，箐儿已经脸色煞白，晕了过去。 ...... 等箐儿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只有一名侍女。 ‘姑娘晕倒了，公子让我们把姑娘抬了进来。“ 箐儿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顿时放声大哭。道一死了？一个声音对她说，这不可能，师父去大都救道一了。可是另一个声音说，师父去晚了，道一已经被处死了。这两个声音在箐儿耳边轮流响起，最后说道一死了的那个声音占了上风。箐儿哭得不省人事。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她茶饭不思，只是不停饮泣。金归燕来探望，被她拒之门外。侍女见她的情形一天比一天糟，让金归燕快想办法，不然这样下去，箐儿姑娘会哭死的。金归燕拿来几种药，掺在水中让侍女想法给箐儿喝。箐儿喝了，情形虽有好装，可还是成天萎靡不振。 这天，侍女来对她说：“公子见姑娘这些天精神不好，很是担心，问你愿不愿意去附近山里游览一番？” “山里？”箐儿的神色似乎一振，随即又呆滞下来。她懒懒地说：“去就去吧。” 两天之后，侍女领着她来到悬崖边，只见那条绳索下方悬着一只大如车厢的箱子。侍女帮着箐儿进入箱中。箱子就动了起来，到了对面，金归燕带着二十多人已经等在那里。很快，一行人乘着骡马出发。 圣山果然风景宜人，森林茂密，山坡上还有大片草地。清澈的溪水在山间快乐地流淌，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在蓝天衬托下显得更加圣洁了。 他们沿着隐秘的小道向北走，爬过一段寸草不生的山梁后，金归燕说他们已经来到圣山的北边。站在山坡上眺望，山外是茫茫戈壁，间或有几处绿洲，在视线的尽头耸立着一座城池。金归燕说，那里是别失八里，再过去就是叛王海都的地盘。 金归燕又说了些海都和忽必烈打仗的事，箐儿仔细听着，其实，这些天她已经慢慢从失去道一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萎靡不振大半是装的，果然，她得到了外出的机会，她想看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或者至少知道该往哪里逃。 就这样，一行人沿着山麓一路向西，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就在山坡上宿营。金归燕想和箐儿说话，箐儿只是回避，金归燕倒也没有乱来。 次日，他们继续出发，又走了一天。箐儿眼前一亮，山中出现一座半月形的湖泊，湖水碧蓝，与天同色，湖畔绿树成荫，芳草似锦，在群山的环抱下有如一座远离尘世的天池。 金归燕手指荡漾的湖水，对箐儿说：”这是瑶池，灵山最美之处。姑娘可知道，灵山世为神仙所居，其中西王母最为高贵。当年周穆王不恤国是，不乐臣妾，驾八骏之乘，肆意远游，便于西王母相会于这瑶池之上，共宴饮，同歌谣。“ 箐儿听了只是淡淡地说：”这些都是传说而已。“ 金归燕脸上不然。”请姑娘随我来。“ 于是，他带着箐儿沿湖边向北走，不多时，山坡上出现一座小庙，很小但是很新，不过数十年的样子。箐儿跟着金归燕来到庙中。里面只供着一尊神像，正是王母娘娘。 箐儿在像前拜了后，金归燕说：”七十年前，全真教师祖丘处机，不远万里拜见成吉思皇帝时，就绕道来此。丘真人对弟子说，西王母托梦于他，说这里是王母与周穆王相会之处，应立庙祭祀，这便是此庙的由来。姑娘这回总信了吧。” 不料，箐儿却哼了一声。“这臭牛鼻子老道，他说了就算啊！全真教就没有好人！除了道一，他们把他赶走不算，还废去武功，交给朝廷。否则道一怎么会死？这都是全真教的错！我恨不能去拆了重阳宫！不，先拆了这座庙！” 说着，箐儿大哭起来，边哭边作势要找家伙来砸。这时，金归燕却猛然抱住了她。 ”箐儿，你听我说，这毛道一......他或许还没死。“ 第369章 高昌 箐儿眼睛睁大，像是不明白金归燕在说什么。 金归燕继续道：”我在大都时确实听说他被抓到皇宫中去，皇帝命令次日砍他的头，可是当天夜里，传说有天女下凡，带他升了天。皇帝还要在飞升之处勒石纪念。“ 见箐儿还是脸上发愣，金归燕咽了下口水又说：”其实，后来又有传说......说他也不是升了天，而是被救走了。“ 箐儿一听，眼睛顿时发亮。”天女救走了道一！啊......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师父干的！她去大都就是为了救道一，是她救走了道一，一定是的！“ 箐儿边说边笑，双脚不停蹦跳。金归燕呆呆地看着她。过了片刻，箐儿才意识到她还在金归燕的怀里，连忙挣脱出来，并换上了一副怒容。 ”都是你！是你骗我说他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归燕下巴微昂。“我那时气你心里想着毛道一，就这么说了。不过，他到底是死是活，都只是传说而已，若他真的升了天，那也就和死了一样。” 箐儿想了想，又盯着金归燕问：“那你刚才怎么又说实话了？” 金归燕避开了箐儿的目光。”我见你又在伤心......你伤心的样子让我心疼。“ 箐儿闻言也低下了头，吸口气，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你。“ 随后，两人默默离开了西王母庙。 ...... 瑶池是金归燕此行的目的地。在瑶池边扎营过了一夜后，一行人开始沿原路返回。两天以后，他们回到了仙宫。 箐儿坚信道一一定是被师父救走了，道一还活着，而且现在一定在和师父一起找自己。箐儿回来后的心情大好，只是表面上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分不清她是生气还是萎靡不振。 金归燕试着请她共进晚餐，她一概拒绝。请了几回不成后，金归燕来找她。 ”我知道姑娘还在生我的气，怨我说毛道一死了。我究竟该怎样做，姑娘才能原谅我呢？姑娘还想要什么？“ 箐儿想了想说：”我什么都不要。我想再出去玩。“ 金归燕眉头一抬。“姑娘想去何处？灵山最好的地方我们已经去过。” 箐儿吸口气道：“我想去看看火焰山，还有山背后的地方。” 金归燕点点头。”好，我们就去火焰山。“ 于是，几天之后，他们再次离开仙宫，这回沿着山道一直向南。箐儿知道这是她上山时走的路，一定要好好记住。下山后，眼前就是满目黄沙的戈壁，五十里开外，赤红色的火焰山在向他们招手。 一行人骑着马穿行戈壁，走了不到一半，箐儿已感到对面传过来的热气，不愧叫火焰山，那山上怕真是生了火吧，否则怎么会如火焰一般赤红。 箐儿以为火焰山肯定是死寂一片，不料离火焰山近了，她望见山脚下竟有片片绿洲。金归燕告诉她，别看此山干燥炎热，寸草不生，鸟飞不过，山底下却有多处泉水，才有了这些绿洲。 终于，一行人到了山脚的绿洲，箐儿顿时觉得清凉许多，她又惊喜地发现，绿洲上有人居住，只是房子十分低矮，有一半埋在地下，无论如何，只要逃到这里，至少可以吃些东西。 很快，他们沿一条小道穿过绿洲，继续朝山里走。山中忽然腾起烟气，很是吓人，但金归燕的手下都像是见怪不怪似的，箐儿也只好壮起胆子，一同前行。穿山的过程倒有惊无险，只是闷热异常。箐儿牢牢记住了沿途见到的一切。 转过几个弯后，他们来到山道口，不远处的绿洲中愕然耸立着一座城池。金归燕用手一指：“那便是火州的首府高昌。” 高昌虽是州府，城墙却只有二里多长，而且很是破旧，上面坑坑洼洼，还有焦黑的痕迹，城楼反倒是簇新。 箐儿不由感到奇怪，金归燕见状道：“那是十年前战乱留下的痕迹，城楼去年刚修好。十年前，叛王海都的兵马大举进犯，先占了别失八里，然后绕过灵山，进攻火州，并围高昌达半年之久。 守城的是一位王爷，他的女儿以美貌闻名远近。叛军久攻不下，要王爷献出女儿才肯退兵。王爷见城中眼看粮绝，只好把女儿用毛毯裹了，从城上缒下。叛军也算守信，当即退了兵。高昌城这才保住。” 箐儿轻哼一声。“你们男人为了保命，什么妻子女儿都可以献出去的，对不对？“ 金归燕道：”王爷只是为了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 箐儿又哼了一声。”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就是为了自己保命。“ 金归燕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若是有妻子，就算舍了自己性命也要保护她周全。“ 箐儿一愣，随即低下头来。直到一行人进了城，她才抬起头开始东张西望。 城中的人装饰奇异，和她下江南时见到的都不同。男子大多短袄马靴，女子不论长裙短襦，头上大多披着头巾，而且抱着琵琶等乐器的人特别多，他们说的话也听不懂。 箐儿不由心里失望，要是逃到这里，向人求助一定很难，或许这也是魔头放心带她来玩的原因。 高昌不愧是招待过唐三藏的地方，箐儿很快又发现，高昌城小，佛寺却很多，几乎每条街都有。她跟着金归燕九来到城西的一座大佛寺。 金归燕手指门口的匾额道：”高昌城附近佛寺皆由唐朝赐额，这块匾额便是唐高宗亲笔所书。“ 箐儿抬头看见三个硕大的汉字，顿时感到无比亲切。进入寺后，金归燕带她直趋寺中央一座圆锥形的塔殿，并手指殿中的法坛说： ”当初唐三藏就是坐在这里讲经说法，也是在此与高昌王结为兄弟。高昌王并为三藏准备了黄金百两，银钱三万，足够他二十年之用，还写了给沿途各国的官牒，让他带上。要是没有高昌王的帮助，唐三藏恐怕二十年也到不了天竺。” 金归燕自顾自介绍着，脸上眉飞色舞，箐儿却心不在焉，她暗自瞥着周围偶然而过的寺僧，盘算着是否可以向他们求助，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僧人多半也听不懂她的话。 一行人参观完大佛寺，又逛了街，箐儿以为他们在这座小城的游历就会结束，谁知金归燕又带着她径直朝城中央走去。那里一看就是宫城，以前高昌王的住处。 见箐儿起疑，金归燕笑着说：“我们这回来，不见这里的长官怎么行？” 箐儿吸了口气。“就是那个献出自己女儿的人？我不见。” 金归燕笑道：“皇帝已将那位王爷调到东边五百里外的哈密去了，如今守城的是一位将军。” 到了宫城前，金归燕让人通报进去，很快便有人领他们进去。高昌将军亲自在大堂前迎接。将军似乎和金归燕相熟，两人说着箐儿听不懂的本地话。将军请他们进入大堂，金归燕献上带来的礼物，两人谈笑风生。 箐儿看着眼里，心中担忧又生，要是自己逃到这里，这位将军说不定会下令全城搜捕，抓到自己后献给魔头呢。 过了一会儿，金归燕忽然转过身对她说：“我们来得真巧，将军说，眼下城中有两位贵客。我们要是晚来两天就错过了。今晚这里要办个酒宴招待那两位贵客，将军请你我也一起出席。” ”这两位贵客是谁？“箐儿不在意地问。 金归燕神秘地一笑。”是两位皇亲国戚。“ 第369章 皇亲 “到底是谁？”箐儿追问。 金归燕说：“那位贵客叫阔里吉思，是皇帝的亲外孙，他母亲是皇帝的三女儿月烈公主，而他的妻子是真金太子的长女忽答迭迷失公主，这回也一同来了。” 阔里吉思不但是皇帝的外孙，还是驸马爷，身份是够高贵的。箐儿这么想着，又随口问道：“他究竟是什么出身，皇帝和太子都要把女儿嫁给他们家？” “阔里吉思是汪古部部长。汪古部原在漠南替金人打仗，后来降了成吉思汗，替他到处征战，功劳显赫。阔里吉思的父亲也曾为当今皇帝争得帝位立过大功。 阔里吉思年纪虽轻，却已在与叛王海都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因此皇帝不但把孙女嫁给了他，更进封他为高唐王，甘肃行省的平章政事。这回他就是带着新婚妻子来高昌巡视。公主说没见过火焰山，一定要来看看。“ 金归燕卖力地介绍着，箐儿却早已失去了兴趣，公主和驸马的名字那么长，肯定连说的话也听不懂，魔头当然可以和贵客谈笑，自己只能在一旁傻笑。箐儿有心不去这个宴席，但看在金归燕这些天还算有礼的份上，决定给他一个面子。 ...... 很快到了傍晚，高昌将军派人来请他们赴宴。箐儿跟着金归燕来到一座大殿，里面已摆好宴席，当中是空地，周围是一张张双人桌，还有众多守卫，应当是为了保护两位皇亲国戚。 将军亲自将金归燕和箐儿引到正中一张桌前，那里坐着一男一女，年纪都很轻，男的身材魁梧，面目刚毅，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想必是高唐王阔里吉思，女的身形丰满，衣着华贵，想来就是真金太子的大女儿了。 在将军的介绍下，金归燕和箐儿向两位贵客款款行礼。金归燕又用箐儿听不懂的话和两人交谈了几句。两位贵客显得很高兴。随后，将军让金归燕和箐儿坐上王爷夫妇对面的一张双人桌。 接着，受邀的客人陆续到来，殿内的桌椅很快坐满。宴席正式开始。仆人们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烤肉送上各桌。箐儿尝了一口，肉质很粗，味道怪异，不知是什么肉。 金归燕见她皱眉，在一旁轻笑道：”这是本地特制马肉。“ ”马肉！“箐儿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马肉也可以吃？“ 金归燕说：”本地以马肉为最贵，富人才有吃，羊肉只是其次。“ 箐儿听了只好暗自叹息。宴席继续着，本地舞女也来助兴。在琵琶箜篌乐器的鸣响中，身着彩色长裙的舞女们在殿中央卖力地旋舞。箐儿却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落在对面高唐王夫妻的身后。 那里站着两名侍女，其中一个身形娇小，面目端庄秀气。箐儿觉得她与周围人气质不同，反而与自己在江南时见到的众多女子一样。那侍女肯定能懂自己的话，箐儿不由暗自心动。 正在这时，一支曲子结束，舞女们退了下去，却听对面阔里吉思王爷对金归燕招了招手说：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先生深居圣山，乃世外高人，本王今日有幸与先生相会，本应促膝长谈，怎奈本王明日一早要启程回甘州。本王想趁此机会向先生求教一二，不知先生能否赐教？“ 箐儿听着早已两眼发直，心中乱跳，阔里吉思说话字正腔圆，用词文雅，真没想到，这位王爷的汉话这么好。 ”山野之人怎敢妄称高人。“金归燕在一旁拱手道，”不过，既然王爷有问，不妨说出来，在下与王爷一同探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在下不能作答，在座之中必有高人。” 金归燕和阔里吉思的一问一答，在场的客人大多显然没听懂，但王爷说话，别人听不懂也得装作懂，于是，大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只听阔里吉思说：“本王读《论语》时，对其中一句总有疑问。那句便是，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圣人为何将女子与小人相提并论？” 说着阔里吉思朝身旁一指。”就拿公主来说，她也是女子，却从未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圣人此说是否不公？本王曾请教多位书生，却未有满意回答，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金归燕想了想说：”圣人所言女子非指人妻，也非指婢女之流，而专指妾室。为妾者既无正妻名分，而不自安，又不屑与婢女同列，只仰赖男主垂青，自然男主远之则怨。至于近之不逊者，宠妾上欲争锋正妻，下欲耀威婢女，持宠不逊，而男主不罪，此为争锋耀威之法也。“ 阔里吉思眉头扬起。”那么以先生之见，男主应当如何处之？“ 金归燕道：”以在下之见，唯有弃绝滕妾，而专于发妻，方能家庭和睦，永绝后患。“ 阔里吉思听了抚掌笑道：”先生言之有理，果然高明。“ 箐儿不由瞥了金归燕一眼，魔头这番话倒还中听。她还注意到忽答迭迷失公主在一旁也面露喜色，似乎十分中意金归燕的回答。难道公主也能听懂这些晦涩之词？箐儿不由再次心动。 只听阔里吉思又说：”本王还有一事求教。本王久仰全真教大名，有意延请一位全真高道来甘州讲道。本王中意于齐志诚齐真人，只可惜本王听说他已归隐云州。以先生之见，本王应当派人远去云州，还是从重阳宫另请一位高道？“ 金归燕听了微微一笑：”王爷要请人讲道，切不可请全真道人。“ 阔里吉思眉头又扬。”这是为何？“ 金归燕正色道：”全真道只会些吐纳等寻常道法，又不讲求钻研道经，只是徒有虚名而已。王爷若要人讲道，应当派人去江南请符箓派道人，若王爷嫌远，也应去河南山东请太一道士。“ 阔里吉思似乎有点不悦。”我素闻全真道法高深，先生却说徒有虚名，恐怕言之太过，若全真教没有真功夫，怎会短短十数年便成天下第一大教？“ 金归燕嘴角一撇，露出轻蔑的笑容。”世人没见过高深道法，给全真道士些许雕虫小技唬住了而已。“ 阔里吉思听了眼睛一眯。”两位容貌不凡，又深居圣山，想必修炼得法，不知能否让本王见识一下，何为高深道法？“ 金归燕点点头。”王爷有请，山野之人就献丑了。“ 这话一出，在众人转述下，整个大殿一阵骚动，随即又变得异常安静。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两位神仙般的男女身上。 箐儿只是板着脸，金归燕不慌不忙地抓起桌上的酒壶道：”在下有幸拜见王爷，还未曾为王爷斟酒，请王爷允许在下效劳一回。“ 说着，他的手轻轻一推，那只酒壶飘飘然飞向阔里吉思，到了对面桌上时，酒壶轻轻向前一倾，给王爷的酒杯斟上酒。金归燕手掌一晃，酒壶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飞回到他的手中。金归燕把酒壶往桌上轻轻一放，声音却整个大殿都能听见。 ”请王爷慢用。“ 过了半响，阔里吉思才结结巴巴地说：”先生真乃世外高人也。“ 箐儿心里却在想，真是少见多怪。这样的动作师父都不知做过多少回了，金归燕运壶还太快，显然功夫不到家。 接着，金归燕又用本地话说了几句，在场的客人纷纷举杯，开始各自饮酒，舞女再次轮番上阵，大殿中又一片热闹。 宴席又进行了一阵后，金归燕起身对阔里吉思和高昌将军行礼道：”山野之人不能久居闹市。多谢王爷和将军款待，请允许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阔里吉思回答，金归燕便示意箐儿和他一起走。箐儿犹豫地站起身，跟着金归燕朝外走。 刚走了几步，她猛然间转过身来，朝对面的阔里吉思和忽答迭迷失公主冲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围的侍卫刚来得及拔出刀，箐儿已经扑到两位贵客的桌前，大叫喊道：”王爷，公主，我不是什么仙人！我是民女，是他把我绑来的！王爷公主救命啊！“ 阔里吉思和忽答迭迷失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金归燕已经嗖地来到箐儿身后，把手一拱说：”王爷公主见笑了，我夫妻正在修炼一门高深道法。拙荆不幸走火入魔，发作起来必产生幻觉，然后便会晕厥过去。“ “你，你乱......”箐儿扭过头大叫。 她那个讲字还没出口，就觉得脖子一麻，眼前瞬间开始模糊，身子也瘫软下来。在失去知觉之前，她隐约听见金归燕的声音。 “看，她果然晕过去了，让王爷公主见笑了。“ ...... 再次睁开眼睛后，箐儿看到的是高高的房顶和周围美丽的挂毯，同时侍女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子，她醒过来了。“ 箐儿吓得一抖，她挣扎起身，发觉已在自己一直睡觉的房间中。随着侍女的喊声，熟悉的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侍女知趣地退了下去。箐儿吓得双手抱胸，向后直躲。 ”你，你想做什么......“ 金归燕叹口气说：”没想到我对你这般好，你却一直想着如何逃走。“ 箐儿颤声道：”你对我再好也是把我绑来的，我当然要逃。“ 金归燕把双手在身后一背。”我扪心自问，哪点配不上你，想来想去，没有！你不肯答应我，原因只有一个，你心里想的还是毛道一！他无论家世，财产，武功，还是相貌都与我相去甚远，你却只在意他，真是令人不甘。“ 金归燕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又说：”据我所知，你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你在乎他，他在乎的却是那个马姑娘，你这是何苦？“ 箐儿浑身一怔。”马姑娘，你，你也知道她？“ ”我怎么不知道？“金归燕呵呵一笑，”实话对你说，就是这位马姑娘向我推荐你的，她说你国色天香，天下第一，而且冰清玉洁...... 对了，你可知道，毛道一已经和这位马姑娘有了夫妻之实。他们俩已是一对。毛道一若还在世上，他要找的肯定是这位马姑娘，说不定两人已经拜堂成亲了。“ 箐儿没听完已经哭了起来。”我不许你乱说，不许乱说，呜呜......“ 其实，箐儿早就听师父说过这事，只是现在金归燕又提起来，箐儿有点受不了。 金归燕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说的句句是实......箐儿姑娘，你这难道还想嫁给他，甘愿为妾？“ “我不管！”箐儿气道，“你又没见到他们拜堂！就算他们拜了堂，我也要嫁！” 金归燕脸上变色。“毛道一他和我比，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样！” “这还不简单！”箐儿大叫，“他没绑我，是你绑的我！” 金归燕大怒。“你就这么在乎绑不绑？好，你说是我绑你来的，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绑来的人是什么待遇！” 第370章 待遇 箐儿吓得一抖，抱紧身子叫道：“你，你发过誓不对我无礼的！” 金归燕脖子一抬。”我是发过誓不对你无礼，可我以为不给饭吃不算无礼。“ 说完，金归燕转身走了。箐儿却大大松了口气，不给饭吃算什么，只要魔头不来碰自己就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年长侍女走进房中对她说：”公子请姑娘换个住处。“ 箐儿露出轻蔑的笑容，说了声”好啊“，便跟着侍女走了。 侍女径直带她来到屋外。仙宫三面临着悬崖，另一面是陡立的石壁。侍女带着她来到石壁前，侍女按动机关，石壁上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请姑娘入内。“ 箐儿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洞口在她身后关闭，周围立即暗了下来。箐儿并不着慌，她嗅了嗅，感觉空气还算新鲜，又抬头一看，上方有个小洞，仅有的光线就从那里射入，看来这就是她的新住处了。 魔头想拿这个来吓唬自己，箐儿只觉得好笑，魔头大概不知道，她在太白山住的地方比这里亮不了多少。她又仔细一听，远处有轻轻的流水声，她循声而去，在洞穴的一角有一股温暖的泉水从洞壁上流出，在地上形成一条暗河。箐儿更乐了，这里用水比家里还方便。 洞穴很大，她粗粗转了一圈，还有许多地方没看过，这时洞顶上方传来叩击声。她抬头一看，高处出现一个小洞，从洞中垂下一根长绳，末端系着一只小篮子。她摘下篮子，里面是饭食，只够充饥而已。 哼，魔头想拿这个让自己屈服，真是做梦。箐儿美美地吃了饭，把碗碟放回篮中，就这么开始了她在洞中的日子。 她很快发觉，其他还行，就是感觉无聊，自己武功不再，也没办法靠练功打发时光，于是，她开始仔细探索整个洞穴，一寸寸地探究。一天下来，也没看完多少地方。 到了第二天中饭的时候，随着垂下来的饭食，还有熟悉的声音。 ”箐妹，这里舒服还是房子里舒服？“ 箐儿顿时来气。”当然是这里舒服！“ 金归燕轻哼一声。”你不过嘴硬而已，这里连床也没有。你不想弹琴么？你不想赏花么？箐妹，只要你答应不再逃跑，我马上放你出来。“ ”算了吧，我宁可待在这里。“箐儿倔强地说，”这里好舒服！......还有，不许你叫什么箐妹！” 金归燕叹了口气。“好吧，就让你在这里舒服几天，我再来问。” 然后他便走了。箐儿吃完饭，又开始了探索。 一天之后，她摸索到洞穴的最深处，发现这里有一条长长的石缝，只有不足一尺宽。她侧着脸把头伸进去，刚刚好。于是她吐了口气，试着把身体挤入石缝。 周围很快一片漆黑，岩壁压得她前胸贴后背，十分难受，但她还是一寸寸向前挤。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要是被卡住就死定了。可她想，就是死了也比向魔头屈服好。凭着这股狠劲，她不知花了多久，挤过了两丈多长的距离，岩缝变宽了些，可也到了头。 她正在失望，忽然发觉从这里可以向上爬，于是她手脚并用，又一点点向上爬去。开始几乎垂直向上，爬着爬着，岩缝逐渐前倾，最后变成水平向前，接着开始渐渐向下，她头低脚高，不顾一切地继续爬，直到身子完全倒立过来。 这时，她忽然觉察到眼前隐约有一丝光，顿时心中大喜，莫不是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她一鼓作气光亮处，发觉光线来自左侧，她身子一扭，再背贴地爬了几尺，周围顿时空了，但仍很昏暗。 这里看上去是另一个洞穴，也同样有光线从高高的孔洞射进来。她喘了几口气，起身在洞中随意走动，看看有什么别的出路。 没走几步，她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顿时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她低头细看，竟是地上躺着的一个人。面容苍老，一把胡子有一尺多长，浑身衣衫破旧，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老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箐儿心想，他会不会已经死了。箐儿大着胆子弯腰探他的鼻息，没有一点气，看来真是死了。可老人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热气。箐儿再探鼻息，才发觉要半天才会有一点气出来。老人应该还活着，只是奄奄一息。 这里一定是魔头关人的另一个洞穴。魔头把人折磨成这样！箐儿气愤之余，开始想法救治老人。于是她在洞中摸索，看看是否也像她那里有水源，谁知这个洞穴很小，她很快搜索完毕，没有水源。难怪老人快死了。 她想了想，决定爬回自己的洞里取水。于是她回到岩缝处，费了半天劲，终于爬回了自己的洞穴。她来到暗河边，扯下一截衣袖浸透水，又拿上剩下没吃的半个馒头，就再次挤入岩缝。 等她又一次爬入老人的洞穴时，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但她憋足一口气来到老人身边，把衣袖里的水绞了点到老人口中。老人的嘴唇微微一动，箐儿大喜，又绞了更多的水，还把一小点馒头塞进老人口中。过了片刻，老人喉头一动，竟咽了下去。箐儿这才松了口气，一边休息，一边耐心等待。 过了不知多久，老人眼珠忽然一动，接着慢慢睁开。箐儿立即扑了过去，轻声道：“老人家，你醒了没有？” 老人头一转，看见她，立即脸上露出喜色。 “你是天上仙女，来接我升天的么？” 箐儿一愣说：“老人家，你还活着呢。我刚给你吃了点水，你总算醒来了。” 老人听了露出奇怪的目光，过了半晌，才喃喃说道：“谢谢你，女娃子。” 箐儿说：“不用谢，我这里还有点馒头，你也吃了吧。” 说着，她慢慢扶起老人，让老人吃了馒头。老人轻声问道：“女娃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箐儿，是那魔头抓来的。”箐儿手一指，“就关在你隔壁的洞中，那里有一条岩缝，我是从缝里爬过来的。老人家，你也是给魔头抓来的吧？“ ”魔头......“老人忽然一笑，”呵呵，是个魔头......他为何要抓你？” “他想逼我嫁给他。”箐儿说，“我当然不肯，他就把我关到洞里了。” “啊，是这样。”老人点点头说，“这......魔头年少多金，长得又好看，武功也不错，想嫁给他的姑娘如过江之鲫，你为何不肯嫁他？” 箐儿眼睛一睁。“那还用说，我是他绑来的。” 老人啊了一声。“这倒也是。” “老人家，魔头为何要抓你呢？”箐儿反问道。 “啊，这个......”老人叹了口气，“还不是我有本武功秘籍，他要我不肯给。” “又是这回事！”箐儿啐了一口，“老人家，你放心，有我在，他折磨不了你。我那里有的是水和吃的。” “姑娘，他关你进来，为何又给你这么多水和吃的？”老人问。 箐儿嘴角一撇。“还不是怕我饿坏了，就嫁不了他了。” 说着，箐儿扑哧一笑。老人也笑了。箐儿起身对老人说要回去拿更多的水和食物，然后便朝岩缝走去。 就这样，她又来回了两趟。食物倒不是问题，只是用袖子装水实在不方便。 ......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金归燕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箐儿的洞顶。 “箐妹，听我的劝，你就答应不再逃跑吧。你在这洞里缺衣少食，怎能住得下去？“ ”这洞里好得很，又舒服又凉快，你不用管。“箐儿一口回绝，”你要是嫌我太舒服了，可以不给我吃的呀，你说这不算对我无礼的。” “我怎敢饿着你呢？”金归燕道，“我知道你再饿也不会屈服。不过，姑娘家都爱干净，你总要些换洗衣裳吧？” “衣裳我当然要，你肯不肯给随你......”箐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还要多些吃的，要好吃的，嗯，我还要一只水葫芦，喝水方便。” 金归燕叹口气说：“箐妹，你还不如答应我算了吧。你这是何苦？” “你给不给随便！”箐儿气道，“还有，不许你叫什么箐妹！” 金归燕忙说：“好好，这些我都给你，你就让我叫几回箐妹成不成？” 箐儿想了想说：“让你叫十次吧。” 金归燕嫌少。两人一番讨价还价，箐儿答应可以这么叫她二十次。金归燕让箐儿稍等，然后走了。过不多久，洞顶又传来他的声音。 “箐妹，你要的我都拿来了，我分几次给你吊下来。” 说着，金归燕开始往下吊东西。先下来的是几套叠好的衣裳，然后是一只烤鸡和一只酒葫芦。 “箐妹，你还要什么只管说，只要多让我喊你几回。” “暂时没有要的了。”箐儿十分坚决，“......还有，你只剩十八次了！” “十八次？”金归燕语气惊讶，“一声就算一回啊？我们说好是见一次算一回的。” “你！”箐儿心中痛骂魔头不要脸，又一想自己确实没说清楚，只好不耐烦地说，“就这么办吧，你快点走！” “好，箐妹！”金归燕美滋滋地走了。 箐儿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撕下些烤鸡，又给葫芦装上水，然后飞快地朝岩缝跑去。等她气喘吁吁地来到老人的洞中，将水葫芦和烧鸡递给老人，一边嘴里还在抱怨。 “这个该死的魔头！就会想着骗人！肯定出身卑贱，没教育好。” 老人接过烧鸡的手停住了，过了片刻，老人沉下声说：“他的出身可不低。” 第371章 出身 箐儿面无表情地听着。老人手捻胡须继续道： ”其先祖为辽东慕容氏，世居燕山。东晋年间，慕容氏首领慕容廆与庶兄慕容吐谷浑不和，慕容吐谷浑率所部西迁阴山，后又至祁连山一带立足。慕容廆之子慕容皝在辽东建立燕国，而吐谷浑所部则在祁连山自行发展。 直至贞观年间，首领慕容忠居于凉州，受唐朝册封为河源郡王，并娶会稽郡王之女为妻。后慕容忠受吐蕃攻击逃至灵州一带安家。安史之乱时，灵州慕容氏奉旨入关中助守潼关，唐灭之后散居云州。 雍熙三年，宋太宗伐辽失败，云州慕容氏随宋军南归，并居于河南京西。金人入中原时，京西慕容氏不肯降金，也不愿南渡，便向西迁回祁连山故地，后数十年辗转于西夏，回鹘和西辽之间，以行商为业，并以此入官西辽，直至归降成吉思汗。“ 箐儿开头还有点兴趣，到最后已经开始暗自打哈欠了。等老人说完，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老人家，你说魔头出身不低，我怎么没听到他祖上有什么显赫人物啊。” 老人嘴巴一张。“河源郡王慕容忠怎么不算显赫？他娶的是会稽郡王之女，唐高宗还册封其妻为金城县主。这小魔头可是慕容忠直系后裔。” 箐儿哦了一声。“就一个郡王啊，那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从那以后几百年间就没别人了，对吧？” 老人似乎有点尴尬，箐儿又说：”况且，他是否真的是五百年前那个郡王之后还不一定呢，人家姓慕容，他为啥姓金？“ 老人正色道：”慕容忠以凉州金城为根本重地，因此其妻受封金城县主。唐灭之后，中原大乱，慕容忠的后裔不得已才改以金城的金字为姓。“ 箐儿叹了口气。”慕容这姓氏多好听啊，姓金就平常得很，可惜了。“ 老人眉头一抬。”姑娘真以为如此？“ 箐儿点头说是，老人似乎很高兴，问箐儿是哪里人。箐儿说关中，老人又问她家里的情况，箐儿说是孤儿，住在山里，由师父抚养长大。 ”姑娘，你既然有师父，那么会不会武功？“老人问。 “会。”箐儿点点头，“可惜那魔头捉我来的时候给我下了药，我一点本事也使不出来。” 老人点点头，不再多问。箐儿见老人盘腿危坐，似乎要开始练功，觉得不便打扰，于是和老人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岩缝。 ...... 就这样，她天天去给老人送水和食物，几乎每次老人都在练功，偶尔和她闲聊几句。 日子一晃过了十几天，当她再一次给老人送水时，老人对她说：“姑娘，这些天辛苦你了。你真是好人。” “别夸我了，老人家。”箐儿脸上一红，“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斗过那魔头。” 老人说：“姑娘，你要斗过那魔头，没有武功不行......我这里有一颗药丸，专门克制小魔头给你吃的药，你吃下去后，只要一天功夫，你的功力就能恢复。” “真的？”箐儿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小药丸，递给她。箐儿想也没想，当即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洞中，箐儿急不可耐地想试试自己的功夫恢复没有，可还是一点内力也使不出，她这才想起老人说要等一天。过了难熬的一天后，她再次盘坐而坐，开始运功。 天哪！真的有内力从丹田里出来！箐儿欣喜若狂，自己又有功夫了，看不把那魔头揍成狗！可是，她立即想到，魔头只用了五招就在太白山擒住了她，自己就算恢复武功，也一样不是对手。别说正面较量，就是偷袭也恐怕很难得手。 箐儿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把自己的功夫用在逃跑上为好。只要魔头放她出洞，她总有机会接近悬崖上那根绳索，凭自己的功夫，说不定可以空手过去，然后就可以逃下山，至于下山后往哪里逃，箐儿觉得到时候再说吧。 主意已定，箐儿才想起应该去向老人报喜。于是她抓起水葫芦，就钻进了岩缝。有了功夫在身，她象灵蛇一般在岩缝中游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钻到了另一边。还没从岩缝中出来，她便兴奋地喊道：”老人家，我的功夫又有啦！“ 老人没有回应，她爬出岩缝一看，顿时傻眼。老人不见了，洞中空空如也。这是怎么回事？她立即想到，一定是魔头抓走了老人，说不定魔头已经知道她给老人送食物的事。老人说不定已经遇害。 箐儿大怒，立即回到自己的洞中，等到了外面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冲着洞顶大喊，说要见金归燕。很快，金归燕的声音从洞顶传来。 ”箐妹，你找我何事？难道你想通了？“ ”金归燕！“箐儿叫道，”你想害人就冲着我来，和别人没关系！“ ”箐妹，你这是何意？“金归燕语气惊讶。 ”你不是抓了人关在我隔壁，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现在人呢？“ ”别人？隔壁？“金归燕听上去还是迷惑不解，”你在说什么呀。” “你不是抓了个老人，逼他......” 箐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魔头逼老人交出武功秘籍，说不定也知道老人有让自己恢复武功的药，魔头一定会怀疑自己吃没吃过这种解药，说不定魔头会再次给自己下药，更厉害的药。 想到这里，箐儿不耐烦地喊道：“你就说有你有没有抓别人关在山上吧！” “当然没有，我可以发誓。”金归燕语气肯定，“仙宫也没别的关人之处......箐妹，如今只有你一人在此受苦，你何必......” 箐儿立即让魔头住嘴，叫他赶紧离开。金归燕叹了口气就走了。箐儿又仔细想了想，再一次钻进岩缝，来到老人的洞中。这回她发现了以前从未留意的问题。 老人的洞中不像关她的洞穴那样明显可以看出有扇门，那么魔头是怎么把老人关进来的呢？箐儿想到，会不会有暗门什么的，于是便开始搜索起来。 老人的洞不大，她一寸寸摸下来也没用多久，结果什么也没发现。箐儿失望之余，只能想到自己是不是真遇到了神仙，于是她向天祈祷了一番，便返回了自己的洞中。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洞顶没有篮子垂下，却传来了金归燕的声音。 “箐妹，你在洞里已经住了七七四十九天了，你还是答应了我吧。” “哪有七七四十九天，你乱说什么！”箐儿气道，“我在这里舒服得很，你不给我饭吃就走人！“ ”箐妹，你真是太过倔强，我算服了你了。”金归燕叹口气说，“罚人超过七七四十九天违反天道，也罢，你什么都不用答应，我这就放你出来。” “慢着！”箐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放我？我没答应不逃跑的。” “对对，你没答应。“金归燕的声音消失了。 过了片刻，石洞的门慢慢开启，强烈的光线射入，箐儿眯了会儿眼睛才适应。两名侍女随后进来扶她，箐儿推开她们，一个人来到洞外。金归燕就站在眼前。 ”箐妹，你真了不起，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身上还是一丝不苟。“ 箐儿脸上得意，一边心说，你不知道我在太白山就这样住的吧，一边她也没忘了提醒魔头。 ”少废话，什么箐妹的，你还剩两次。“ ”只剩两回了啊。“金归燕叹了口气，”箐妹，看在我主动放你出来的份上，能不能加几回？“ 箐儿正在高兴，也没多想。”好吧，那就再让你叫十次。“ 金归燕也高兴地点了点头，请箐儿和他一起去吃饭。箐儿想了想答应了，她有自己的计划。 就这样，箐儿搬回了原来的住处，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是箐儿比以前更加喜欢到屋外看风景，尤其是有绳索的那一边。她在留意对面的戒备情况，看每天什么时候那里最松懈。 通过两次外出游玩，她已经知道对面的布局，最外面是高高的石墙，直接连着下山的小道，抵挡外来攻击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要往外逃却不难，只是得躲过魔头的手下。箐儿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如何，因此想尽量小心。 此外，箐儿对魔头的态度也好了些，这是她故意的，为了让魔头放松警惕。这么做确有效果，可是另一方面，魔头却加紧了逼婚，也不知是不是真以为箐儿对他有所改观。 箐儿小心应对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终于摸清了对面的情况，定下了逃跑的日子，就在当天夜里。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午时分，正当她靠着床上，为即将到来的夜晚不安时，侍女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对面来了好多人！“ 箐儿吓了一跳，急忙跟着侍女来到屋外。只见悬崖边已经站了不少侍女，金归燕就立在绳索边。再朝悬崖对面一望，黑压压数百人挤满了石墙外头的下山小道。 第372章 逃跑 那些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小，看上去都是拖家带口的寻常百姓。 只听金归燕的手下在对这边喊：”公子有何吩咐，要赶他们走么？“ 箐儿急忙问侍女怎么回事。侍女说，山外传言，叛王海都的大军突然进犯，正在攻打别失八里，其中一支叛军正绕过灵山，要再次进攻高昌。这些老百姓是来避难的。 ”把他们统统赶走！“金归燕挥手下令。 ”慢！“箐儿大叫着扑到金归燕身前。”他们是来避难的，你要赶走他们，这不是把他们往死里推么！“ ”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金归燕板着脸说。 ”怎么不相干？“箐儿气道，”你不一直自诩是住在这里的神仙么，神仙怎能见死不救？再说，敌人来了，他们也可以帮你守城啊。“ “我要他们帮？”金归燕哈哈大笑，“那条小道，就算十万兵也只能一个一个上来。你看见墙后堆的圣石么？丢一个下去，可以顺着小道一直滚下山，敌人来多少死多少。这些百姓只会浪费这里的粮食。” ”可你也不能把他们赶走啊！“箐儿叫道，”他们当你是神仙。神仙就是要救苦救难的！“ 金归燕下巴一昂。“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怎不见神仙来救？神仙救人也是要好处的。” “你，你！”箐儿气得脸上发红，“你这样的人还想叫我嫁给你，你别做梦了！还有那个什么妹的，统统没有了！你也别和我说一句话，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说完，箐儿扭头就走。 金归燕一把拉住了她。”难道我肯救他们，你就答应嫁我？“ 箐儿一怔。”你......你乘人之危！“ ”你是不是不肯牺牲自己？“金归燕脸上微笑，”我要放这些人进来，也同样要冒风险。叛军上回来掠走了大量人口，这回叛军应该也是如此，要是知道我这里藏着人，叛军必会跟踪而至，就算攻不上来，也可以长期围困，你明白么？你想做好人，却不肯牺牲，我也一样。” “你，你......”箐儿气得无话可说。 金归燕得意地看着她。“箐妹，这些人的生死可在你一念之间啊。你就答应了我吧......” ”不！“箐儿叫道，”你要是把他们赶走，就永远别想我嫁你了！“ 说着，箐儿朝悬崖下方看了看。 金归燕一愣，连忙吸口气说：”箐妹，你别想着做傻事......这样如何，你我各退一步。我放他们进来，你答应不再从这里逃跑......还有，我可以一直叫你箐妹。“ 箐儿闭眼想了想，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金归燕大喜，当即向对面发了命令。很快，山道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金归燕也似乎松了口气。”箐妹，你这回救了几百人的性命，将来必有好报。“ 箐儿没有答话，只是瞪了魔头一眼，然后默默地回到了屋里。 ...... 就这样，避难的百姓住到了悬崖对面。金归燕命令加强戒备。为了让这些百姓服服帖帖，不敢生事。金归燕在他们面前露了几手功夫。当百姓们看到金归燕空手从绳索上一掠而过，到了悬崖对面时，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对他顶礼膜拜。 箐儿也瞧见了这一幕，心想，凭自己的功夫，也应该能做到这个，可是，自己已经答应魔头不逃跑了，又怎么能食言呢。再说，要是自己逃了，这魔头肯定会拿这些百姓出气，自己岂不害了他们？ 于是，箐儿只好暂时安心留在仙宫。山外的消息不断传来，一会儿是叛军攻打别失八里不成，开始围困，一会儿是叛军在灵山附近遭到高昌将军的伏击，损失惨重，一会儿又是叛军卷土重来，再次进攻高昌。 总之，山外似乎打得热闹，山里却很平静，始终没有敌人出现。到了秋末，终于传来好消息，叛军撤退了。在仙宫避难的百姓闻讯后陆续返回家园。 天气很快凉了下来。望着满山飞扬的落叶，箐儿恨不能也能和这些树叶一起飞走。她的心一天比一天郁闷。 冬天就要到了，她被魔头抓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师父和道一没有来救她，甚至连她在这里或许也不知道。 她想自己逃跑。从绳索上飞到悬崖对面或许不难，对面魔头的手下或许也不难对付，避难的百姓也走了，魔头不能再拿他们来要挟。可是，自己答应过魔头不逃跑的，自己不能食言，还是......可以？ 魔头就是魔头，迫不得已答应魔头的事应该不算数的，箐儿对自己说。 这些日子以来，魔头对她更加放松了警惕，可仍不时来逼婚，而且最近似乎更紧了。箐儿不知道魔头有多大耐性，万一魔头失去耐心......箐儿不敢想下去。 于是，逃跑的念头一天比一天更胜。终于，她决定不能再等下去，要在魔头失去耐心前行动。 当晚，她说要早点睡觉，便一个人关进房中，做最后的准备。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来到房门口，值守的侍女有点惊讶。 ”姑娘有何吩咐？“ ”你过来看看，我床上好像有虫子。“箐儿语气沉着。 侍女毫不怀疑地跟她进了房。箐儿在侍女身后一点，侍女没叫一声就昏倒在地。箐儿立即把她拖上床，塞进被窝，装成是自己在睡觉。然后，她穿上合适的衣裳，拿起早已藏好的一只小灯笼，悄悄离开了房间。 她对这里的一切早已熟门熟路，这里的人不知她武功已经恢复，也没有什么提防。因此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溜出了屋子，只身来到悬崖边。周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通到对面的绳索。幸好，她早有准备，点起了那只灯笼。 可是，只能勉强照亮一小段绳子，黑夜仍像贪婪的巨兽等着吞噬她。想到下方便是无底深渊，箐儿忽然觉得双腿有点发抖，她对自己的武功是否够用产生了怀疑，于是她犹豫起来。 自己毕竟答应过不逃跑的，魔头到现在还算彬彬有礼......该死，自己怎么想到魔头的好处了，箐儿心中咒骂自己，一边提醒自己悬崖对面有下山的道路，道路通向太白山，师父在那里等着自己，还有道一，对，还有道一...... 想到这里，箐儿终于不再犹豫，一咬牙，提口真气，抬脚朝绳索上踩去。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感到肩头一麻，半个身子立即不听使唤。紧接着，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了回来。她抬眼一看，顿时觉得浑身无力，是该死的魔头！ ”箐妹，我这样对你，你还是要走？“金归燕目光炯炯。 箐儿想到前功尽弃，一下子哭了起来。“你怎么对我了？我是你绑来的！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师父，我要道一！” “又是毛道一！” 金归燕大怒，然后一把将箐儿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进了屋子。 回到箐儿住的房间，金归燕将她一把扔到了床上，然后满脸阴骜地盯住她。箐儿吓得浑身发抖。 “你，你要做什么！你发过誓不对我无礼的！” 金归燕沉声道：“我是发过誓，可你也答应过不逃跑！” ”求求你，饶了我吧！“箐儿挣扎着朝后缩，”我再也不逃跑了，呜呜......“ ”不行，我信不过你了。“金归燕道，”除非，除非你答应嫁给我，和我拜堂成亲！“ ”不，不......“箐儿连连摇头，一边抱着身子大哭。 过了半天，她发觉金归燕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她不知魔头会拿她怎样，一边喘气，一边暗自运起真气，打算最后一搏。 又过了半晌，金归燕忽然说道：”我也不要你真拜堂，只是假拜堂而已。“ ”什么？假拜堂？“箐儿抹了抹眼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第373章 拜堂 金归燕点了点头。”对，假拜堂。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 箐儿连连摇头。”你一定在骗我，假的我也不拜。“ 金归燕吸口气道：”仙宫三面是悬崖，剩下那一面的峭壁上有几间小屋，你不会没看到。或许别人已经告诉你，那里住的是位老神仙。其实，他是......家父。“ 箐儿顿时眼睛睁大。”你是说，你爹？“ 金归燕再次点头。”对，家父喜好神仙，一直在上面修行，不肯下来。如今，他说他的仙法已成，就要......离我而去。临走之前，他要看到我娶妻成亲才能放心，这是他的最后心愿。我这么急着物色天下美女，也是为了让他老人家满意。“ 箐儿又摇了摇头。”你爹非要你娶美女不可？我还是不信。你要假拜堂，随便找个姑娘不就是了？” 金归燕道：“我自己当然也想娶到绝色，因此才看中了你。我请你上山，你住了这么久，我爹在上面已经看到你多次，知道你是我挑中的人，催着我早日与你拜堂。他已快到该走的时候，不能再等了......他已经认准了你，你明白吗？” 箐儿板着脸说：“你爹认准了我就要照办？我不答应，这对我没好处。” “不，对你有好处，有很大的好处。”金归燕眼睛盯向箐儿，“你和我假拜堂，让我爹满意。他一走，我就放你下山。” 箐儿猛吸了口气。魔头肯放自己回家？有这样的好事？不，这一定是魔头的诡计，骗自己和他拜堂，来个木已成舟。 箐儿有心拒绝，可是又一想，自己在魔头手中那么久，魔头随时可以兽性大发，来个木已成舟，自己不答应也是一样。如今自己逃跑无望，也没人会来救，万一魔头真的是个大孝子，真的肯放自己走呢？万一...... 就算魔头说话不算，自己也可以拿这个来指责魔头，反正说好了只是假拜堂。而且自己刚刚逃跑失败，要是自己不答应假拜堂，魔头还不知会怎样惩罚自己，说不定一下子就会扑过来。 想来想去，箐儿觉得答应假拜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颤声道：”你没骗我？我和你假拜堂后，你就立即放我下山？“ ”对，我一向说到做到。“金归燕点点头，“箐妹，我何时骗过你呢？” ”是假拜堂，不是真拜堂？“箐儿抿嘴道。 金归燕再次点头。”对，只要你我上去在他老人家面前按礼节拜过就成。“ ”你放我下山，不会再抓我回来吧？“箐儿脸上狐疑。 ”我怎会这样做呢？“金归燕一脸认真地说，”我放你下山，以后再也不抓你了。“ 箐儿喘了几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和你在你爹面前假装拜堂，然后你马上放我下山，再不抓我，对不对？“ ”对。“金归燕使劲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你可以走了吧？“箐儿抿嘴道。 金归燕真的走了。箐儿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 箐儿要和金公子拜堂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仙宫。侍女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风声传到箐儿耳朵里，她立即谎了，说好是假拜堂，怎么侍女们在传她真的要和魔头拜堂成亲？箐儿立即找金归燕责问。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是装样子，怎么别人都在说我要你真的成亲了！” “我当然要说是真的。”金归燕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我对她们说是假的，她们就不会当一回事，装起来也不像，而且事情万一传到家父那里怎么办？” 箐儿眼睛睁大。金归燕又板起脸说：“因此，你也不能对她们吐露实情，要是我听到有人说你我假拜堂，万一事情搞砸，你也别想下山了。” 箐儿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可是，她心里起了大大的不安，这魔头总像是在设计什么圈套似的。 没过几天，仙宫里已张灯结彩，万事俱备，连悬崖对面也挂满了喜庆的灯饰。 看着忙忙碌碌的侍女，箐儿愈发不安。虽然金归燕说这一切都是做给峭壁上的老神仙看的，箐儿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有心反悔，可是金归燕许诺放她回家的诱惑实在太大，她下不了决心不去试一试。 ...... 终于到了拜堂的吉日，箐儿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华丽的嫁衣。她心里五味俱成，怎么感觉真的像要嫁给这绑她来的魔头似的。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看到了大堆贺礼，她一问，是高昌将军和当地富户的贺礼。箐儿穿着嫁衣冲到金归燕面前，问他外面怎么会有贺礼来。 ”箐妹，你今天实在是太美了！“金归燕先夸赞了她一番，然后才不以为然地说：”拜堂成亲理应广而告之，若不让山外知道怎像真的？我与将军是老友。我没请他来此饮宴已经很奇怪了。“ 箐儿哑口无言，心中开始后悔假拜堂的事。可是吉时已到，她想说后悔也晚了。侍女给她盖上盖头。她就这样被搀扶着出了屋子，两眼一摸黑地来到陡壁前。侍女提醒她，面前是个吊篮。箐儿明白，老神仙是不下山的，要在他面前拜堂，只有到陡壁上去。 吊篮并不大，她小心翼翼地跨入篮中，紧接着，她感到有人挤了进来。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挤进来做什么！“箐儿不自觉地向后一躲。 金归燕却一把揽住了她。”只有你我两个可以去见家父，我怕你一个人会摔下去。“ 箐儿用手一推。”那也别这样呀。“ 金归燕却揽得更紧了。”我们是要去上面拜堂的，当然要亲近些。“ 说话间，吊篮微微一震，开始上升。箐儿大声说：”说好是假拜堂，你要是骗我，我现在就跳下去！“ 金归燕手指一竖。”嘘，轻点声。我爹耳朵很灵。“ 箐儿放低声音说：”我要你再说一遍，不，三遍，不，十遍。我和你是假拜堂。“ ”好好。“金归燕在她耳边轻声说，”假拜堂，我和箐妹今天假拜堂......“ 吊篮就在魔头这一遍遍假拜堂的声音中上升。等金归燕真的连说了十遍，箐儿才略微放心。这时，吊篮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金归燕扶着箐儿出了吊篮。箐儿很想看看老神仙，就是魔头的爹究竟住在怎样的地方。她刚想撩盖头，就被金归燕制止了，只好作罢。金归燕扶着她向前走。脚下的路有些不平，没走几步，她就觉得周围一暗，像是进了什么洞子。又向前走了十几步，两人停下脚步。 忽然前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儿归燕，先让为父瞧瞧你的新娘子。” 箐儿顿时一愣，这个声音怎么像在哪里听到过，可又想不起来。 不等她多想，就听金归燕说：“父亲大人，恕孩儿直言，这可不合礼数。” 那个声音说：“哼，对你这小魔头讲不得礼数。为父怕你骗人，快让我瞧瞧。” 箐儿听到“小魔头”三个字，心中大震，她想起来了，发出这声音的就是她数月前在陡壁下的石洞中遇见的神秘老人！难道老人就是魔头的父亲？难怪老人对魔头的出身那么了解，难怪老人会有让自己恢复功力的药丸，那老人为何要给自己解药呢？ 不等箐儿细想，就听金归燕大声说：“爹爹要孩儿按礼数成亲，爹爹自己怎可以不讲礼数？” 对面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老神仙说：“让你的新娘子走到我身前来。” 金归燕说是，然后让箐儿向前走了几步。箐儿停住脚步，瞬间感到一股内力袭了过来，她不自觉运功抵抗，那股内力又瞬间收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老神仙问。 “我叫箐儿。” 老神仙哈哈大笑。“确实是你。好！我儿归燕终于有媳妇了......归燕，你一定要善待箐儿姑娘，像成吉思汗那样早日生四个儿子，并觅得王气，慕容家必可再次兴盛！” “是。”金归燕朗声应道，“孩儿必牢记父亲大人的叮嘱，好好对待箐儿，复兴我慕容氏，请父亲大人放心。” 老神仙再次大笑，然后让两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老神仙喊道。 箐儿心中不停默念，苍天在上，这不是真拜堂，是假的，假的，一边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老人又喊。 箐儿一边心中默念，老神仙，我和你儿子在假拜堂，你别当真，一边再次拜倒。 “夫妻对拜。”老神仙再喊。 箐儿转了个身，一边拜一边默念，该死的魔头，说好是假拜，你要是食言，天地不容。 “哈哈哈哈......”老神仙一连串的笑声传来，“新人礼毕，送入洞房！” 听到洞房二字，箐儿浑身一震。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肩头。她顿时感到浑身发软。 ”箐妹，咱们该入洞房了。“金归燕的声音很是得意。 箐儿顿时明白过来，拜堂之后是要入洞房的呀。不，我是假拜堂，不入洞房的！ 她想开口大叫，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紧接着，她感到金归燕抱起了她。箐儿一阵晕眩，魔头终于骗了自己。 她感到魔头抱着她走了十几步，然后自己就躺到了一张床上。箐儿又气又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眼泪奔涌而出。 第374章 洞房 过了片刻，箐儿发觉头盖不见了，金归燕正俯身看着她。箐儿不能说话，只是一边呜咽，一边用怨毒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魔头。 “别怕，箐妹。”金归燕开口道，“拜完堂不入洞房怎么行？我事先没对你说，这是我不好。我怕你死也不会答应。不过，我们既然可以假拜堂，也可以假洞房。” 箐儿的目光变得有些疑惑。 金归燕继续道：“我爹就在外面，他要看着你我入洞房才放心。你要是乱叫，我爹定会起疑心。“ 箐儿朝周围瞥了一眼，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石洞中，洞口已经封死，周围点着红蜡烛，拉着红绸，算是个洞房的模样。 金归燕又说：”我保证不对你无礼。你若是答应不乱叫，我就给你解开穴道。不过，要是你弄砸了，我可不放你下山的，如何？” 箐儿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金归燕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箐儿嗖地起身，抹了把眼泪，抱紧身子，缩到床角处。 金归燕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离我远点。”箐儿喘了口气说。 金归燕坐到了床的另一头，可还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箐儿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别看。” “你穿嫁衣真好看。”金归燕还是一脸微笑。 “你别打什么歪主意。”箐儿抿嘴道，“你要是乱来，你爹明天一早就发现没媳妇了。” 金归燕说：”我怎么会乱来呢？我保证......“ ”我不相信你。“箐儿打断道，”你连这洞房的事也没对我说......你我要在这里一夜，我怎知道你不会趁我困了再动手？“ 金归燕眉头扬起。”箐妹，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伤心。那么你想怎么办？“ ”除非......”箐儿吸了口气，“除非你让我点住穴道。“ 金归燕脸上一笑：”好呀，我就让你点住穴道。“ ”你，你说真的？“箐儿根本没料到魔头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那当然。“金归燕一脸认真地说，”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可别做傻事，我爹就在外面，你逃不了的。“ 金归燕说着，把胸向前一挺，双臂张开。箐儿犹豫地挪了过来，然后运足真气，伸手一下子点中了他的穴道。金归燕立即软倒下来。 箐儿舒了口气，接着又伸手捏住了金归燕的喉咙。 金归燕眼睛睁大。“箐妹，你......” “你这魔头，把我抓来这么久，百般欺侮，现在你有何话说！”箐儿低声喝道。 金归燕看着她说：“箐妹，我绑你来是我不对，可说欺侮，我扪心自问，只有酒后失德那回，不过你也原谅我了。我刚才为了让你放心，甘愿束手，你难道就忍心趁机取我性命？” “你......” 箐儿手在发抖，心也在微颤。她注视着金归燕，眼前掠过一年来的种种过往......终于，她使劲喘了口气，把手一撤，然后又缩回了床角。 金归燕脸上欣喜。“箐妹，这就知道你不忍心......” “住口！”箐儿怒道，“否则我一指头戳死你！” “好好，我不说话。”金归燕还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你别得意！“箐儿气道，”我是怕杀了你，你爹发觉了，我也打不过他。我怕死不行么？“ ”是，是。“金归燕故意板起脸来，眼中却还是笑意。 箐儿气得扭过头去，不再理他。金归燕也闭上眼睛，很快竟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魔头睡着了，今晚不能害自己了，箐儿长长出了口气，闭上眼睛。她只想休息一下，可这魔头的鼾声似乎有催眠作用，不知不觉她竟然也睡着了。 ......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身上盖着被子，顿时吓得浑身一抖。 ”箐妹，你醒来啦。“ 她向上一看，金归燕坐在她身边，正笑吟吟地俯视她。 ”你，你......“箐儿吓得捂紧被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金归燕微笑道：”我看你没盖被子就睡着了，就帮你盖上了，天气这么凉，不盖被子可不行。“ 箐儿在被子里伸手一摸，还好，大红嫁衣还是好好地穿在自己身上。她暗自松了口气，又疑惑地问：”你穴道这么快就解开了？“ ”你以为能制住我多久？“金归燕道，”再说，外面已经天亮。“ 箐儿吸了口气，原来一夜已经过去。金归燕又笑着说：”我应当带着新娘子去向爹爹问安了。“ 箐儿心道，谁是你的新娘子。不过，这一夜都过来了，她想就再忍耐一下吧。 于是，她起身下了床，跟着金归燕走出石洞。 昨天来的时候，她一直盖着盖头，现在才算见到了陡壁上的情形。除了崖边安装吊篮的一间小屋，只有沿着山壁凿开的一条小道，连接着两三个黑乎乎的洞口。 金归燕带着她来到当中一个洞口后，躬身行礼道：”孩儿携新妇向爹爹问安。“ 他重复了两三遍，里面没有回应，便面带疑惑走入洞中。箐儿也跟了进去。 洞内不大，正中有一张供桌，却没有任何神像，地上有两个蒲团，角落里还有一堆像是印章的东西。不等箐儿多想，金归燕已经慌张起来，掉头冲出洞口，不一会儿，他又冲了回来。 ”爹爹不见了！“ 箐儿吸了口气，老神仙会去哪里了呢？ ”你爹会不会有事下山去了？“箐儿不自觉地问。 ”不可能。“金归燕肯定地说，”我爹早已发誓不离此地一步，否则我们何必上来拜堂。他说修仙......“ 说到这里，金归燕浑身一震，脸色也变了。箐儿问怎么了。金归燕喃喃道：‘他......他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箐儿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 金归燕手扶额头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我爹坐在一个黑乎乎的石洞中。他盘坐地上，周围一圈小火苗。他手持佛尘向前一指，说了声，去！然后就不见了......” “等等。”箐儿忽然眼睛一睁，“你说的那个石洞什么样子，有门或洞口没有？” 金归燕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束光从洞顶射下。” 箐儿顿时脸上变色。”我知道这个洞在哪里！“ 金归燕惊讶得睁大眼睛。箐儿说要回到下面，于是两人乘着吊篮回到陡崖下。箐儿快步来到上回关她的石洞前。金归燕打开洞口，箐儿冲入洞中，径直来到深处的石缝。 她手指石缝对金归燕说：“从这里钻进去可以到另外一个洞子，我关在这里时就钻了过去，在那个洞里遇见一位老人。“ 金归燕眉头一扬。“难怪你问我这里是否关了别人。” 箐儿点点头，接着把详情说了。等箐儿描述完老人的模样，金归燕立即叫道：“是我爹！一定是的！”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地往石缝里钻，可是他的头一下子卡住了。箐儿让他别急，慢慢试，一边又说了如何钻过石缝。然后，箐儿先挤进石缝，让金归燕跟着。在她的指引下，金归燕费了半天劲，才跟着她来到隔壁的石洞。 只见原本昏暗的洞中现在十分亮堂，地面上有一圈火苗仍在燃烧，火苗围着的圈中空空如也，只有一柄佛尘在地上。 金贵燕冲过去，捡起佛尘，一边轻抚一边哽咽道：“爹爹......” 看到几滴泪珠从他脸上滑下，箐儿不由心动，没想到魔头也会哭。 “你别太伤心了。”箐儿不由自主地安慰道，“令尊已经成仙，你应当高兴才是。” 金归燕点点头，抹了抹眼睛，叹口气说：“对，我爹已经成仙......他老人家定是拖到我们拜了堂才走的。” 箐儿也低下了头，此刻，她忽然忘了她和魔头是真拜堂还是假拜堂的事了。 片刻之后，金归燕收起佛尘，走向洞壁，开始摸索起来。箐儿回过神说：“我已经摸过了，还是不明白令尊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金归燕自顾自继续摸着，过了半天，他忽然浑身一怔，立在一处洞壁前开始运功，然后双手分别捏住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大喝一声，一整块石头被他拔了出来，后面露出一个洞口，箐儿看得目瞪口呆。 金归燕随后钻入洞中，箐儿也跟了进去，里面很快变宽成了一条螺旋向上的小道。箐儿明白了，这里一定通向陡壁上老神仙的住处。她跟着金归燕向上走，金归燕一边对她讲老神仙如何修仙的事。 箐儿一边听着，一边不由问道：“昨天我和你拜堂......不，假拜堂的时候，令尊说要你复兴慕容氏，令尊怎么自己只想着修仙，却要你担当这样的大事？” 金归燕叹口气说：“老人家都是这样的......我爹说他要早日修成仙，好在天上助我寻觅王气。” “嗯......这个王气又是什么？”箐儿不由自主地问。 金归燕止住脚步，扭头对她一笑。“这个，要慕容家的媳妇才能知道......你承认昨天是真拜堂，我就告诉你。” “你别做梦。“箐儿瞪了金归燕一眼，”说好了假拜堂就是假拜堂......啊，对了。“ 箐儿说到这里，吸了口气，盯住金归燕说：”我们讲好的，我和你在令尊面前假拜堂后，你马上放我下山。现在拜完了，令尊也走了，你想怎么办？“ 金归燕的目光也盯住了她。 第375章 下山 箐儿脸色发白，心里砰砰直跳，魔头下面的话可关乎她的命运。 ”我当然想你留下。“金归燕唇角一弯，”......不过，你想走的话，我也不会拦着。“ ”你，真的肯放我走？“箐儿声音发颤。 ”当然。“金归燕道，”我说过话是算数的。而且，我现在也明白了，你的武功是家父帮忙恢复的，对不对？既然家父肯助你逃跑，必有他的道理。我怎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呢？“ 箐儿喘了两口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魔头真的要放她下山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金归燕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向上爬了。箐儿只好跟了上去。 这条通道果然直抵老神仙住的石洞。箐儿跟着金归燕钻出通道，看着他对老神仙常坐的地方祭拜了一番后，两人便乘着吊篮回到仙宫。 箐儿想着金归燕再施诡计，她要如何和这魔头在这里斗下去。不料，金归燕很快命侍女送来几个大盘子，上面除了御寒衣物，一堆吃食和旅行用物，还有一大叠纸钞。 箐儿穿上那件银鼠袄子，却把纸钞往外一推。”拿回去，我不要他的钱！“ ”这是盘缠，路上用得着，姑娘还是带上吧。“侍女说。 箐儿想了想，取了一小叠藏好，其余坚决不要。就这样，她头戴皮帽，身穿皮袄，脚蹬乌拉靴，提着行囊离开了屋子。悬崖边吊篮早已停好，她登上吊篮前回头看了一眼，不见魔头的人影。她感到奇怪，魔头真就这么放她走了？ 乘着晃晃悠悠的吊篮来到悬崖对面，箐儿觉得周围一下子变得冷了许多。金归燕的手下显然早已得到命令，她大步出了石墙，踏上下山的小道，一路畅通无阻。 外面更是寒风凛冽，幸好她这身皮袄够暖和，可是山道并不好走，而且有些残雪。她沿着山道走了大半天才到山脚。想到太白山还在几千里之外，她有点后悔没让魔头给她准备一匹马。不过好在她身上不缺钱，只要走到火焰山下，一定可以买到马。 终于下山了！箐儿兴奋之余又有点疑惑，魔头说话算数，肯放她回家，是不是这魔头还不算太坏？ 箐儿把这丝疑惑藏在心里，大步来到山口，还没踏上平地，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箐妹，来，上车，我送你一程！“ 朝她高声呼喊的不正是那魔头！箐儿瞬间觉得脚底发凉。 只见金归燕坐在马车上，也一身华丽的银鼠皮袄，看上去高大贵气。 ”我不要你送！“箐儿叫道，然后自顾自朝远方的火焰山走去。没走多远，她扭头一看，金归燕的马车跟了上来。 ”箐妹，还是让我送送你吧。“金归燕从马车里探出头说。 箐儿儿没有理睬他，继续朝前走。马车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箐儿从仙宫上下来，已经花了许多气力，现在走在寒冷的戈壁上，火焰山又显得如此遥远。箐儿走着走着，忽然感到吃力。 此时，金归燕的声音又从她脑后传来。 ”箐妹，你这么走下去会越来越吃力的，天色已经不早，还是上车吧。“ 箐儿想了想，对自己说，怕什么，魔头把她绑来这里，理应送她一程的。于是，箐儿站住脚，等马车到了边上，就一跃上了车。金归燕很是高兴。 ”箐妹，还是车里暖和吧。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杯香茶，箐儿鼓了鼓嘴，一把抓过茶杯喝了起来。 ...... 马车在戈壁上加速行驶，终于在天黑前来到火焰山脚下的绿洲。 “我要下车。”箐儿叫道。 金归燕二话不说，便让她下了车。箐儿来到车下，望着茫茫夜色，心里又犯了愁。这里虽是绿洲，却像荒郊野外，也看不见何处有人家，更别说客栈了。 这时，她身后又传来金归燕的声音。 “箐妹，还是在车上过一夜吧。明天我送你去高昌城。“ 箐儿犹豫了一下，便重新上了车。金归燕又拿出热气腾腾的烤鸡请她吃。箐儿早就饿了，抓过鸡吃起来，一边吃她一边心想，别怕，这些都是魔头欠自己的。 吃完鸡，她抹干净手，想着该怎么睡觉。金归燕不知从哪里拖出一条厚厚的毛毯，直接裹到了她的身上。 箐儿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了声谢，就蜷缩到车厢的一角。她心里想，昨天刚和魔头在石洞了待了一夜，现在魔头应该也不会无礼吧。 金归燕看看她说：”箐妹，别这么怕，我们已经是拜过堂的人了。“ 箐儿顿时恼了。”你再乱说！我马上下车去！“ ”好好，算我说错。“金归燕连声抱歉，然后又拖出一条毛毯，睡到了车厢的另一边。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马车沿着小道顺利穿过火焰山，来到山南的高昌城下。 “好了，我自己可以走。”箐儿没说一个谢字，便下了马车。 进了高昌城，她很快买到一匹好马。她骑着马从东边出了城门。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一匹大黑马。她一看马上坐的人，立即傻了，怎么又是该死的魔头！ ”你说话不算数！你答应放我下山，再也不抓我的！“箐儿叫道。 ”我何时说要抓姑娘了？“金归燕一脸无辜的样子。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箐儿咬着牙问。 金归燕一本正经地说：“我重新考虑了一下，我从太白山把姑娘请来，理应送姑娘回家才是。” “我不要你送！”箐儿怒道，”我自己知道怎么回家！“ 金归燕正色道：”姑娘千里独行，我实在不能放心。请姑娘务必让我护送回家。“ ”你......无耻！“箐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终于明白金归燕为何如此爽快地放她下山了，这分明是魔头想继续纠缠。她心里懊悔当初答应和魔头假拜堂时怎么没把条件讲得更清楚，以至于魔头可以明目张胆地跟着自己不放。 ”我这完全是好意。“金归燕微笑道。 箐儿使劲想了想，忽然说：”你我和你假拜堂，无非是让令尊得到安慰，这么说你是个孝子，可是现在令尊刚死，你不在山上尽孝，却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你的孝心何在？“ 金归燕一听脸色当即沉下。”我爹没有死，他是成仙了，我不必守孝。“ 箐儿看到金归燕的脸色有点害怕，不再多说，使劲一打马，夺路就跑。她以为金归燕会阻拦，不料魔头只是一拨马跟在了她后面。 箐儿纵马飞驰，跑了一程后，她回头一看，金归燕仍在她身后五十步外。她明白了，魔头既然铁了心要纠缠她，必定选了一匹上上好马，自己这匹是一定跑不过的。看来想摆脱这魔头，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想办法。 于是，箐儿放慢马步，继续朝前走。她沿着火焰山旁的绿洲一路向东，到了傍晚时，火焰山已经被抛在脑后，前边的绿洲里正好有处镇子。她决定去镇中投宿。 她前脚走入客栈，后脚金归燕也跟了进去。店家见到这一对衣着华丽，仿佛神仙似的男女，立即笑脸相迎，只是店家的招呼却是向着金归燕的，而且用的是箐儿听不懂的本地话。对于店家不顾先来后到，箐儿有点生气，不过还是忍住了。 只见金归燕和店家说了几句后就掏出钱来。店家随后让一个伙计带着他去房间，然后转过身要干别的事。箐儿忙上前一步说：”你还没问我呢？“ 店家脸上惊讶，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说：”公子已经给姑娘订好了房间，钱也付了。“ 箐儿脸上生气。”他订他的，和我有何干系？我们不是一起的。“ 店家一脸纳闷。”可是......公子订了两个房间。“ 箐儿一愣。”你确定是两个房间？“ 店家肯定地点了点头。箐儿一转身，追上了金归燕，把钱朝他手里一塞。 ”箐妹，你何必如此？“金归燕拒绝道，”你身上带的钱不多，何况这钱也是我给的嘛。“ 箐儿一愣，想了想，把钱收了回来，说了声，”你别跟着我！“，便跟着伙计走了。 她进了客房，心里盘算是否该夜里一个人逃走，但又一想，魔头的房间肯定在隔壁，而且魔头武功高她太多，逃跑恐怕不会成功，这事还得慢慢找机会。 于是她安心在客栈住了一夜。次日早上，她买了些干粮，然后骑上马就离开了客栈。奇怪的是，金归燕却不见踪影。 她知道魔头不会这样放过她，果然，当她来到镇口时，只见金归燕早已站在那里，他不但马背上驮得鼓鼓的，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上面驮着更多的行囊。 ”箐妹，你打算就这样向东走？“金归燕笑脸招呼道，”前边可是大沙漠，六百里内渺无人烟。“ 箐儿心想，六百里算什么，只要有马，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于是她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不用你管，我带的东西够多，你别跟着我就行。“ 出了镇子，眼前就是茫茫沙漠，她拍马踏上东去的路。从高昌到六百里外的哈密力是重要的商路，若是在春夏季，往来的商队不会少，现在却是冬天，放眼望去，只见黄沙漫漫。箐儿毫不在乎，顶着寒风催马向前。 金归燕在她身后喊道：”箐妹，慢些走，会把马累坏的！“ 箐儿哪里肯听，心想，你追不上来才好呢。于是，她反而开始加速，沿着依稀可见的商路痕迹开始穿越沙漠。 走了大半天，回头一看，金归燕不见了，箐儿大喜，终于甩掉魔头了！ 可是此时，胯下的马却开始放慢步伐，她又催马向前，哪知马儿反而不走了，浑身开始打颤。箐儿吃了一惊，耳边响起魔头的警告，急忙下了马，慢慢牵着马走。 又走了一程，她发觉马渴了，便让马喝了些水囊里的水，自己也吃了些干粮。天色逐渐变暗，果然哪里也不见人烟，只好在原地过夜了。 随着夜幕降临，她很快感到周围越来越冷，身上穿的皮袄竟也抵挡不了。她不由开始发慌，天还没全黑就这样冷。到了半夜不知会冷成怎样。她带着火镰，可哪里去找柴火呢？ 她心中开始懊悔，前边是几百里地沙漠，自己来的时候也是冬天了，怎么没留意，只怪来时坐金归燕的马车太舒服。该死的魔头，这点怎么不提醒她！ 箐儿不自觉朝西面望去，昏暗的沙漠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身上也愈发寒冷。箐儿心里呐喊，该死的魔头到哪里去了！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 第376章 沙漠 箐儿捂紧身体，心里又急又怕，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终于，就在她浑身冰冷，开始绝望之际，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她眼睛一亮，直愣愣地盯着黑点看，心中不住祈祷，是该死的魔头，是该死的魔头来了。 两个黑点慢慢变大，是一人二马。果然是金归燕！箐儿一阵激动，拔腿就朝前跑，可是没跑两步，不知是她已经冻坏，还是有了其他心思，又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阵后，金归燕终于来到她身前，脸上带着微笑。 “箐妹，你真走这么快，马没累死么？” “你还笑话我！”箐儿气道，“快想想办法，我冷得要死！” 金归燕立即跳下马来，从另一匹马上取下行囊，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搭了个小帐篷。箐儿急忙钻了进去。金归燕系好马，又拿着一堆东西也跟着挤了进来。箐儿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叹了口气，也没说话。 金归燕拿出一条毛毯让箐儿裹在身上，然后又取出一盏油灯点着了，还不忘放了一小罐水在油灯上烧。箐儿嫌火小，不够暖和，可金归燕坚持说够了。 “你刚刚受冻，不能一下子太热。再说，我带的灯油有限，得省着点用。” 箐儿不再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帐篷又冷又小，两人只得挤作一团。箐儿心里咚咚直跳，魔头莫不是故意不把帐篷弄得暖和些？箐儿心中嘀咕，但只好忍着。 可就是这点莹莹之火在帐篷中烧着，慢慢地她真的感到身上不冷了。金归燕取下温热的水罐倒了一杯给她。 “来，喝点水暖暖身子。” 箐儿低着头默默接过喝了，又不自觉轻轻说了声谢。“我用了你给自己准备的东西......” “箐妹，你这是何话？”金归燕眉头抬起，“我本就应当送你回家。马上我已备好了够我们两人的吃用。” 箐儿见他考虑如此周到，又想说谢，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在说，都是这魔头把你从家里绑到千里之外，否则你怎么会要穿越戈壁沙漠，怎么会受这般苦，这都是魔头的错。这个声音让箐儿感到释怀，谢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过了一阵，帐篷里更热了，这时金归燕说道：“箐妹，你要是觉得身子热，一定得把外面衣裳脱了。” 箐儿立即瞪大了眼睛。金归燕忙说：“别误会，我是让你千万别出汗，一出汗，身子待会儿会更冷，而且是一下子冷透。你可以把袄子敞开些。” 箐儿说声知道了，心中仍是狐疑。又过了一阵，她果然感到身子有些热，她想着把皮袄脱了，可魔头就贴在她身边，虽然自己裹着毛毯，总是有点害羞......啊，箐儿灵机一动，自己怎么这么笨？于是她没脱衣裳，而是把毛毯拿开去。金归燕立即接了过来。 “你不用那我用。” 说完，把毛毯裹在自己的身上，一边长长吐了口气，脸上十分舒服的样子。 “箐妹用过的毛毯果然又暖和又舒服......” “你！”箐儿不由怒道，“不许用我用过的！你不会用你自己的毯子嘛。” 金归燕眉头一扬。“可我只有这一条......你不让我用，就拿你的毯子来。” 箐儿一愣。”我没带毯子......你不是说准备了两个人的用物么？” 金归燕嘴巴一张。“啊呀，你真没带毛毯？......毯子我只备了一条。我哪里想到姑娘冬天进沙漠连块毛毯也不带？” 箐儿听了脸上发红，扭过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又在心里响起，这不怪你，都是魔头一路纠缠，你急着逃跑才忘记的。箐儿听了又觉得释然。 两人喝过水又吃了干粮，金归燕提醒箐儿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随后金归燕自己很快睡着了。 看着一脸安详的魔头，想到要和他挤在一起在这小小的帐篷中渡过不止一夜，箐儿心中忐忑不安，直到很晚才合上眼睛。 ...... 第二天她醒来时，金归燕已经出了帐篷，正在照料马匹。箐儿默默地等他干完，然后帮他一起收拾好帐篷。两人上了马，这回箐儿再也不敢一个人乱跑了。两人缓缓向东而行，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中飞来厚厚的云层，又过了一会儿，竟然下起雪来。 ”沙漠里也有这么大的雪？“箐儿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叹道。 ”这么大的雪确实罕见。“金归燕的脸色也和天空一样阴沉，”但愿下得不长......“ 和昨晚一样，两人在帐篷里点着油灯。箐儿和衣而卧。金归燕似乎坐立不安，不时就撩开帐篷的一角朝外看。箐儿见他脸色严峻，就问怎么回事。 金归燕只说了一句。”但愿雪别太大......“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箐儿醒来朝帐篷外一看，昨日还是一片灰黄的大地变得白茫茫的，地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厚。箐儿却心中暗喜，沙漠无水，这回至少不用担心缺水了。可是，当她看到金归燕一脸铁青，又不那么肯定了。 两人收拾好帐篷，上马开始了一天的行程。没走几步，箐儿猛然发觉，马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中艰难前进，速度比昨天慢了何止一倍。她立即问金归燕：”照这个样子，要几天才能到哈密力？“ 金归燕回答：”十天......也许十五天。“ 箐儿大吃一惊，她出发时只准备了五天的干粮。她问金归燕：”我们往回走行不行？“ 金归燕摇摇头。“我们现在正好走到一半。” 箐儿吸了口气，往回走和往前走一样危险，也不知道前面雪多还是后面更多。 金归燕见状道：”箐妹，你放心。我们省着点吃。我带的干粮可供我们俩吃十来天的。” 箐儿这才松了口气，可是想到这回不但要靠魔头的帐篷，还要靠魔头的食物，她又有点不乐，不过，这都是魔头欠她的，这个念头再次让她释怀。 二人三马在雪地里挣扎了一天，只走了三十里。到了晚上，两人开始省着吃干粮。又过了两天，他们扎营时，箐儿的马忽然长鸣一声后倒地不起。箐儿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没马怎么行？ 金归燕安慰她说：“别怕，箐妹。我们还有两匹呢，也该扔掉些东西了。” 箐儿只有含泪点头。金归燕卸下另一匹驮马上的马食，让两匹马饱餐一顿，又挥剑从死马脖子上割下一大块肉。 “来，箐妹，趁马血还热，你也喝点吧。” 箐儿拼命摇头，金归燕劝她不动，最后正色道：“你一定得喝......你不想回家了吗？” 箐儿浑身一震，对，太白山还有师父，还有道一在等着，自己不能在这里死去。于是她咬着牙喝了马血，还吃了马肉。金归燕又割下大块马肉，用装马食的袋子装好。 第二天，两人把不能带的全扔了，然后继续上路。为了节省马力，两人大多步行。这样又过了两天，金归燕的驮马也因冻饿而死。箐儿再次流泪，金归燕又安慰她说，从现在起，两人都步行，只让黑马驮东西，应该也行。箐儿再次点头，现在一切只能听这魔头了。 两人在寒风中走了一天，到傍晚搭好帐篷，箐儿和金归燕照例挤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箐儿突然发觉金归燕没有点油灯，帐篷里一团漆黑。箐儿一问， 金归燕叹着气说：“油用完了，我连灯也扔了。” 箐儿心想，没灯就没灯吧，就是黑些而已。她没想到的是，没了油灯，帐篷里越来越冷，她虽穿着皮袄，身子仍旧开始发抖。这时，一张毛毯裹住了她。“箐妹，还是你用吧。”金归燕轻声说。 箐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了毛毯，箐儿终于不冷了，又过了一阵，没等她睡着，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她仔细一听，才明白是金归燕的牙齿在打颤。魔头把毛毯给了她，终究还是冷的。 箐儿的手摸着毛毯，听着魔头的打颤声，犹豫了半天，终于心里一声叹息，然后慢慢凑了过去，把毛毯掀开，连同自己一起裹住了魔头。 第379章 回家 听到”姐姐救我“几个字，马兮彤顿时受不了了，当即把短枪一挥，大喝道：”放开他！“ 僧人们根本不理，继续把真弟往寺里拖。马兮彤纵身向前，两根短枪直刺拖着真弟的两个僧人。那两个僧人一松手，她立即将真弟扯了过来。其余僧人还想来抢，她手轮圆短枪，又转身朝他们扑去。僧人们吓得四散而逃，转眼就没影了。 珂儿牵着真弟的手说：”我们快跑吧！“ 于是，三人钻进树林，很快回到客栈后面。马兮彤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她让珂儿和真弟在外面等着，自己回客房取了行囊。真弟见她大包小包地出来，高兴地直嚷：”好啊，回家咯！“ 就这样，三人乘夜离开客栈，朝县城的运河码头奔去。她们搭上一条去杭州的客船，天一亮便出发了。此时天气已经转暖，河道两边的树木吐出新芽，田野一片葱绿，大地到处焕发着生机。马兮彤和珂儿陪着真弟在船头看着风景。 过了没多久，真弟忽然朝船尾的方向一指：”船走错了，回家应该朝那里走。“ ”你家在哪里？“珂儿问。 ”峨眉山。“真弟眼也不眨地答道。 珂儿哄他说：“我们先去杭州玩，然后再回家好不好？杭州可好玩了。”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真弟连声大嚷。 马兮彤说：“这船是开到杭州的，等到了杭州再回家。” “不，不，让船掉头，去峨眉山，我要回家！”真弟还是这样嚷着。 马兮彤想吓唬一下这小子，便板起脸说：”真弟听话，别闹了。船老大一生气，把你关舱里去。“ 谁知真弟愣了愣，然后手扒栏杆就要往河里跳。马兮彤和珂儿死命拉住他。珂儿叫道：”不关不关，船老大不关真弟！“ 马兮彤也说：”真弟不闹，船一会儿靠岸，我们就下船回家。“ 在两人的再三保证下，真弟这才平静下来。马兮彤心中暗自叹气，离开客栈时真弟说要回家，她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是真的，而且家还这么远，他还非去不可，这下可怎么办？ 马兮彤使劲想了想，又问真弟：”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真弟说：“我下山玩，见到一个人，他说要带我去玩，我跟他走到一条河边，乘上船，顺水飘呀飘，就到这里来了。” “后来呢？那个人呢？你是怎么到德藏寺的？” “那个人船上就不见了。船老大把我赶下船，我到处乱走，就到了德藏寺。” 马兮彤接着问：“你想回家，为什么不自己从寺里跑出来？” 真弟低下头说：“师兄们不让我从寺里跑出来。” 马兮彤眉头一扬。“你不是会打架吗？难道寺里的人比你还厉害？“ 真弟吓了一跳。”师兄也可以打得？“ 马兮彤哑然失笑，终于明白了那些僧人拖真弟回寺时，他为什么不反抗。“那个杨大人呢？你比你德藏寺里的那些个师兄大多了。你怎么说打就打？” 真弟毫不犹豫地说：“谁干坏事我就打谁！” “是这样啊。“马兮彤点点头。 珂儿在一旁插话道：”真弟，你年纪这么小，功夫怎么会这么厉害？“ 真弟呵呵一笑：”当然是师父教的。“ 珂儿嘴角一撇：”我不信，你才多大呀，能学这么快。“ 真弟眼睛睁大。”真的是师父教的。我师父可厉害了，能上天入地！“ 珂儿更是笑着说不信。 真弟顿时急了。”珂儿姐姐，你不信就和我一起去峨眉山，我让师父教你！“ ”我？“珂儿摇摇头。”我怎么行？“ ”你行的。“真弟说，”我学了三年就学会了，珂儿姐姐，你比我聪明，五年，不，六年就可以学会了。“ ”怎么聪明的反而更久？“珂儿奇怪道。 ”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最聪明，学了二十年才学会。“真弟又呵呵地笑了。 ”还真是有趣。“珂儿若有所思地说。 ”珂儿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真弟兴高采烈地说，“峨眉山可好玩了，有许多猴子，每一只我都认识。我师父教你功夫，我让猴子教你爬树。” 不等珂儿回答，马兮彤在一旁说：“真弟，你怎么光想着让珂儿和你去呀，姐姐我也想去学功夫呢。” 珂儿瞧了马兮彤一眼，脸上惊讶，她已经看出小姐不象是在随便说说。 真弟干脆地把头一摇。“你不行！” “为什么？难道我比你师父还聪明，所以学不会？”马兮彤皱紧眉头问。 “不。”真弟又一晃脑袋，“我师父说了，练他的功夫要童身。珂儿姐姐是，马姐姐你不是。” “童身？”马兮彤想了想，脸一下子红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学会了功夫，只要一闻就会知道。”真弟嘻嘻笑道，”我师父说，厉害功夫都是这样的，有的要童男童女才能练，有的就算练成了，一失身就破功。“ 马兮彤听了默然无语。珂儿在一旁忙说：”你师父的功夫如此古怪，不练也罢。“ 真弟露出奇怪的表情。”珂儿姐姐，学会爬树不好吗？这么高的树，嗖一下就上去了，比猴子还快。这么粗的木头棒子，手指一掰就断了。这么远的树枝，一打就掉了。“ 说着，他伸手在袖子里一摸，然后轻轻一弹，只听啪的一声，河岸边一棵柳树的枝条就断了下来。珂儿呆呆地看着，也沉默下来。 真弟见状，长长叹了口气：”唉，只好我一个人回去了，没劲。“ ...... 中午时分，船缓缓靠上一处码头。三人上岸，在摊子上买了几碗粥吃了，然后马兮彤和珂儿就陪真弟找向北去镇江的船，峨眉山在四川，真弟到镇江后可以再搭船沿长江而上去四川。 去镇江的船很快找到了，马兮彤和珂儿与真弟道别，真弟拉着珂儿的手说：”珂儿姐姐，你真的不和我去峨眉山么？“ 珂儿脸上默然，真弟禁不住流下泪来，最后依依不舍地与两位姑娘道别，然后顺着跳板走上客船。 马兮彤看着真弟与船老板讲了几句话。船老板似乎很生气，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把他往跳板上推。真弟耷拉着脑袋回到岸上。马兮彤和珂儿急忙上去问怎么回事。 “船老大为什么不让你坐船？” 真弟摸着脑袋说：“他问我要什么钱的，我没有。” 马兮彤恍然，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小叠纸钞和一把铜钱塞到真弟手里，足够他到峨眉山的开销了。 真弟二话不说接过钱，转身又上了船。马兮彤伸着脖子看他走到船老板面前，把那叠纸钞和铜钱一股脑儿全塞到人家手里，然后就大摇大摆朝舱里走。船老板弯起嘴角，就把那叠纸钞往自己兜里装。 马兮彤立即大喝一声，飞身上船，直冲船老大面前。“你怎么这么欺负人！他搭你的船去镇江，那些钱足够去四川还多许多！” 船老大一板脸。“你多管什么闲事！” 马兮彤眼睛瞪起。“他是我弟弟！” 船老大无奈，只得把钱拿出来，数出应收的船钱后，把其余的还给了马兮彤，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呆子还一个人出门，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马兮彤一愣，接过钱，转身下了船。她在岸边来回踱着步子，脸色凝重。 珂儿不禁问道：“小姐，怎么了？” 马兮彤忽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珂儿说：“珂儿，你和真弟去峨眉山吧......你一个人。” 珂儿的眼睛一下子圆了。 第380章 误伤 箐儿怒喝一声，飞身朝那村民扑去。 谁知那村民拔出剑，回转身来大叫：“箐儿，是我！” 箐儿定睛一看，眼前的人虽衣衫破旧，面目却是异常俊朗。 “......道一！”箐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道一随即朝地上一瞥，箐儿也跟着看去，只见金归燕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他指间泊泊而出。 箐儿瞬间泪流满面，高声大叫：“谁让你杀他了！” 道一一愣。“他不是那个绑走你的人么？” 箐儿哭道：“是......是你杀错人了！” 道一大吃一惊，急忙细看地上的人。伤者脸色煞白，正在微微抽搐。道一出手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然后运功将他抱起，朝村中冲去。箐儿急忙跟上。 道一心急火燎似地把伤者抱进一间茅屋，安置在床上。伤者牙关紧咬，浑身是血，眼看就没气了。道一当即取出金创药，撕开伤者的衣衫，把药全部倒上，又让箐儿拿来干净的布条开始包扎伤口。箐儿紧张地看着伤者，脸上满是泪水。 道一替伤者包扎好，见血止住了，才长长出了口气，然后又一通忙活，烧旺炉灶，让屋子暖和起来。箐儿坐在床边，还是满眼含泪，看着伤者。道一忙完，才长出一口气问道：“他究竟是谁？” 箐儿吸口气说：“是......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我真该死！”道一连连跺脚，“我见他跟在你后边......对了，你不是喊了他的名字？金归燕？......我听说是这个人把你捉走的。究竟怎么回事？” ”你听错了。“箐儿抿嘴道，”他叫......金顾炎，是金归燕的弟弟，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长长叹了口气，“全是我的错，误伤了好人......唉，不过真的是那个金归燕把你抓走的，对不对？我和仙长不知你给抓到哪里去了，大江南北找了大半年，我和仙长还失散了......嗯，姓金的究竟把你抓到哪里去了？” 箐儿想了想说：“在西北方很远的地方，一座山上......究竟哪里我也不知道，是他带我下山的。” 道一听了脸上气愤。“原来如此！姓金的故意留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江南木客四个字，我和仙长还以为你在江南呢，这姓金的真是歹毒！“ 说着，道一又看了看箐儿。”唉，你一定受了许多苦......“ 箐儿低下头，一言不发。道一又说：”都怨我没早几天到这里......仙长从大都救出我后，我们回来的路上，耽搁了几日。我们一回山就听说你给抓走了，而且就在我们到的前一天。唉，要是我和仙长早到两天......“ ”你别说了。“箐儿打断道，”我只想知道我师父她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道一摇了摇头，“我说和仙长失散了，后来我打听到抓走你的人是大都一个开客栈的，叫金归燕。我就去大都找他，结果他根本不在，也不知道在何处，我想这事得告诉仙长，万一她还不知道的话。 于是我就来太白山找仙长，可怎么也找不到，却误打误撞到了这村子，不想布鞋刚好住在这里......啊，对了，我和仙长去江南找你时也带上了他，他说仙长找不到你，就带着他回来了，打算明年再去别的地方找。 布鞋说仙长让他还住这里，而且会来教他武功，因此我想留在这里，一直等到仙长来。没想到，你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里，道一又仔细端详箐儿。”几年不见，你的模样真是一点没变......仙长到大都救我时，我还以为来的是你，呵呵。“ 箐儿听了脸上发红，头更低了。过了半天，她才抬起头说：”对了，布鞋在哪里，怎么不见他？“ ”他说去林子里玩了。“道一说，”这也挺少见的，他平时有空都在练功的。啊，仙长只指点过他一次武功，他就有很大长进呢。“ 箐儿有点惊讶。”是嘛......“ 两人正说到这里，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啊，他回来了！“道一高兴地站起身。箐儿已经抢先迎了出去。 转眼间，只听门口一声欢叫，“箐儿姐姐！”，布鞋已经丢下手中两只兔子，投入了箐儿的怀中。箐儿也抱住布鞋，喊着他的名字，脸上再次流泪。道一看了感动不已。过了许久，他才招呼两人进屋。 布鞋见到床上躺着人，就过去看。不料，一看之下，布鞋猛地跳了起来，一拳朝床上的人猛击过去。 “坏蛋！我打死你！” 道一大惊，急忙抱住布鞋。箐儿也在一旁大叫：“布鞋别打！” 布鞋一边挣扎，一边嚷道：“箐儿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打死他？他就是那个把你抓走的人啊！” 道一更是目瞪口呆。箐儿拦到布鞋身前，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不是他。” “我没认错！”布鞋嚷道，“他的脸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你就是认错了。”箐儿严厉地看着布鞋，“我不许你碰他，知道了吗？” ”箐儿姐姐说不打就不打。“布鞋一脸坚毅，”可我没认错，就是他！” 道一连忙劝道：“布鞋，箐儿姐姐说床上的是那个坏蛋的弟弟。” 接着，道一又对箐儿说：“布鞋记得抓走你的人，因此仙长和我去江南时才带上了他。” 箐儿脸色冰冷，只是说金归燕兄弟长得像，布鞋认错了。布鞋看上去十分委屈。 时候已经不早，布鞋开始收拾打来的兔子，道一在旁边帮忙。布鞋一边手中忙活，一边嘴里还在嘟囔。“我没认错嘛，就是那个坏蛋......” 道一又劝布鞋，可布鞋仍然一口咬定床上的是抓走箐儿姐姐的人。道一不由转脸望去，只见箐儿一个人坐在床边，呆呆地注视着重伤的病人。道一想到自己犯下大错，不由心中愧疚，可是不知怎的，愧疚中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 一夜过后，床上病人的伤势恶化了。箐儿急得团团转，一边还是埋怨道一鲁莽。道一心中烦躁，不停地查看病人胸口的伤。 看着看着，道一忽然想起几年前自己的胸口也同样受过伤，那是在终南山中初遇箐儿的时候，他不慎看到箐儿练功，箐儿师父要杀他，一剑刺入他的前胸，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箐儿师父的剑法却十分精准，而且给了他一瓶药，他抹上后就好了，还没耽误自己的行程。 想到这里，道一立即叫来箐儿，让她去找师父。“仙长那里有灵药的。箐儿，你记不记得我在山中遇到你的时候......” 箐儿一听，脸上立即羞红。“别说了，我知道。我这就去找师父，我知道怎么回家。” 说着，箐儿就要走，可是她一转身又停住了。道一脸上疑惑。箐儿说：”我走了以后，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对不对？“ ”那当然。“道一连连点头，”是我犯的错，我怎会不用心呢？“ 箐儿想了想，吸口气道：”我要你答应，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再伤他，布鞋也是，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道一连声催促，”我什么都答应，你赶快走吧。“ 就这样，箐儿走了，留下道一和布鞋照料病人。道一十分用心，照顾病人的事都是他在做。布鞋仍一口咬定床上就是那个坏蛋，不肯帮忙，只肯负责吃的。 为了让病人睡得更舒服，道一把病人身上的大件物品统统取出放好，一看还真不少，有一把短剑和一柄小刀，一面镜子，以及几个像药囊似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大叠纸钞。 小刀形状奇特，像个弯弯的钩子，道一忍不住从鞘里拔出来看了看，不由更是惊讶。只见刀身薄如蝉翼，上面密密麻麻浮着花纹，象牙刀柄上则镶满了宝石，显然价值不菲。道一想了想，又拔出短剑来看。不料一看之下，他的眼睛立即瞪圆。 别的没什么，剑身上铭刻着五个字，“慕容金归燕”，十分清晰。道一口中咀嚼着归燕和顾炎几个字，仿佛明白了什么。 随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看了那几个药囊。其中一个果然有许多药丸，另外几个却满是闪闪发亮的各色宝石，其价值之高连道一这样的外行人一看也知道。他不由又想起金归燕在大都开客栈，还做珠宝生意。 金归燕或许和弟弟一起做珠宝生意？这倒也说得通，可是那把短剑...... 虽然如此，道一还是继续照料病人，可无论他如何用心，病人的伤势还是在恶化，两天之后，不但发着烧，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眼瞧着就活不成了。 道一早上给他搭完脉，不由叹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已经尽力了，是你命该如此......” 他正在叹息，布鞋大叫着冲进屋来。 “箐儿姐姐回来了！还有仙长！” 第381章 责问 道一大喜，立即起身和布鞋迎了出去。两个白色身影飘然而至。道一连忙行礼。箐儿师父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跟着箐儿进屋去了。道一心中暗觉不妙，也急忙返身进屋。 箐儿师父来到床前，看到双目紧闭的病人，脸上一愣，然后问道：“就是他？” 箐儿连忙点头。箐儿师父不再多话，立即从身上取出一个小药瓶，命道一把病人的牙关撬开，将药水倒了进去。然后又取出一瓶药，让道一解开病人的衣衫，把药水抹在伤口附近，接着箐儿师父开始双掌运功，将药水逼入病人体内。 只见白气从病人七窍和毛孔中不断冒出，病人微微抽动。一炷香的功夫后，箐儿师父的额头也冒了汗。箐儿让师父休息一下，她也不肯。又过了半个时辰，病人的气色似乎好了些，她才收功起身。 道一以为这下箐儿师父应该休息了，不料她头一扭。”道一，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道一心头一紧，只好跟着箐儿师父来到屋外。两人面对面站定。箐儿师父用她那寒冰似的目光盯住道一。 ”你从天师殿出来后到哪里去了？“ “我去茅山了。”道一连忙回答，”张天师说江南木客出自茅山一带，让我和小天师一起赶去茅山。我来不及告诉仙长，以为仙长会跟踪而至。我在茅山帮上清派抓到一个邪道，却不是抓走箐儿的人，然后我便留在茅山等仙长来。“ ”我后来也去了茅山，你却不在。“箐儿师父依旧一脸冷冰，”你去了哪里？“ ”这个......“道一心中发慌，他可不能说自己去找马家小姐了。”我......我等不到仙长，只好下山，在江南一带继续寻找箐儿的下落。“ ”说谎！“箐儿师父俊眉竖起，”你是不是去找你的马姑娘了！“ 道一脸上发白。”没，没有啊......“ ”还说谎！“箐儿师父更加发怒，”我问过茅山上的道士，还在杭州见到捉拿你那马姑娘的告示！你就是去找她了！“ 道一见无法抵赖，只好把心一横说：”是，我是去找她了。我担心她的安危。我与她毕竟有过情，她有难我不能置之不理。况且我不知道去哪里找箐儿，也等不到仙长，不能一直守在茅山......“ 道一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理，又把胸膛一挺。”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若不是我去找马姑娘，也不会打听出是究竟是谁抓走了箐儿。此贼名叫金归燕，想必箐儿已经告诉了仙长。我听说此贼在大都开了家客栈，就立即去大都寻找，却一直无果。 于是我便来太白山告诉仙长，可在附近找了半天也不见上回仙长带我去的地方，却碰上了布鞋。他说仙长会来这里，于是我就在这里一直等，没想到箐儿先回来了。“ 道一这番话说完，箐儿师父脸色稍缓。”......那人的伤是怎么回事？“ 道一脸上愧疚。”两天前，我打柴回来，在村口看见箐儿。我听见箐儿喊他的名字，我以为他就是金归燕，就趁他不备刺了他一剑。“ “你以为他是金归燕？”箐儿师父眉头微皱，“那是为何？箐儿叫他什么名字？” 道一叹口气说：“箐儿说他是那个金归燕的弟弟，叫金顾炎，我听错了......” “什么？弟弟？”箐儿师父脸上吃惊，“箐儿说......你跟我来。” 说着，箐儿师父将道一带回屋里，然后立即问箐儿。“你说救你出来的是路上认识的朋友，道一却说是那淫贼的弟弟，他究竟是谁？” “是，是朋友。”箐儿有些着慌，“也是弟弟......师父，我怕说实话你不肯救人。” 箐儿师父又皱起了眉头。“难怪此人长相......” “他就是那坏蛋！”冷不防布鞋在一旁叫道，“他的脸烧成灰我也认得。箐儿姐姐却不肯让我打死他。” 箐儿师父脸上顿时变色。 “不是的。”箐儿急忙说，“他兄弟俩长得像，布鞋认错了。” ”我没认错，就是他！“布鞋坚持道。 箐儿师父又仔细看了看床上的病人，忽然问道：”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没有？“ 道一嘴巴一张，不知该不该说。不料，布鞋又叫了起来。”带了！就在床底下！“ 说着，布鞋趴了下来，把道一藏在那里的东西统统掏了出来。 ”你看，仙长。这些都是道一大哥从他身上拿下来的。这几个袋子里有许多好看的石头。“ 道一脸上无奈。箐儿师父瞥了一眼地上的物品，让布鞋把两把刀剑拿给她看。道一知道这下坏了。 果然，箐儿师父首先就拔出了那柄短剑，一看之下，眼睛立即睁大。 ”慕容金归燕！“ 箐儿师父立即转向箐儿。”他究竟是谁！你不许说谎！“ 箐儿脸色发白，差点瘫倒在地。”他，他是叫金归燕，是他把我抓走了......” 箐儿师父的脸上立刻显出杀气。箐儿一下子扑到金归燕身前。 “也是他放我下山的，还送我回家。师父你别杀他，呜呜......” 箐儿哭了起来。箐儿师父上前一步，眼露凶光。箐儿死命护住金归燕，一边哭道：“我叫他不要来，他硬要送我回家。师父，求求你别杀他，他不是坏人，呜呜......是他主动放我下山的，路上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沙漠里了，他救过我的命，呜呜......” “要不是他，你怎会被困沙漠！”箐儿师父怒道，“让开，我一掌毙了此贼！” 箐儿拼命摇头。“不要啊，师父！他在山上待我很好的，他真的不是坏人啊，师父，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呜呜......” 箐儿师父脸色铁青，还是慢慢抬起手来。 道一忙劝道：“仙长，先别忙着动手，再好好想想......” 箐儿师父朝他一瞪眼。“轮不到你说话......啊，你出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于是，道一再次跟着仙长来到屋外。 箐儿师父缓了缓脸色道：“你也看到了，箐儿不知中了此贼什么迷魂药，竟然为他说话......你记不记得，江南木客将女子劫走后，会用邪术迷住心窍，让女子为其所用，且欲罢不能。此贼虽在西北，却定然会此邪术，他确是木客不假！” 道一点点头。“难怪姓金的肯放箐儿下山......” “这都是你的错！”箐儿师父忽然脸色一扳，“你不跟我好好找箐儿，却去找你的马姑娘！” 道一张口结舌。 箐儿师父怒道：”要不是你踪迹全无，我怎会在江南那么久！你说，你找到马姑娘没有？“ 道一不自觉点点头。 箐儿师父更加生气。“你和她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拜堂成亲！” 道一吓得连连摇头。“没有啊，仙长！我和她一起去了辽东，我们真的没有拜堂啊，我可以发誓！” 箐儿师父止住气，点点头说：“那就好。箐儿虽一时为此贼所惑，只要与你在一起久了，必定会明白过来。” 道一一听，眼睛立即睁大。“一起......” ”什么！“箐儿师父俊眉竖起，“你难道忘了，箐儿是你的未婚妻子？我早就说过，箐儿回来之后，你还是要和她拜堂成亲！”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 箐儿师父怒道：”怎么？你敢嫌弃她！别忘了，你自己也不是清白之身！箐儿出事，也全是你的错！“ 道一目瞪口呆。 箐儿师父又说：”你要是不答应，别忘了我还有忘情丹可以帮你。“ 道一只觉得一阵发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箐儿师父随后命他跟着回到屋里。 箐儿见师父脸色严峻，又死命护住床上的金归燕，一边叫道：“师父，求求你，饶了他吧。他不是坏人的。” 箐儿师父微微一笑。“根本不用我动手，他伤这么重，本来活不过今天，我刚才不过让他能多活两天，不好好治疗，他照样会死。” 箐儿一愣，又哀求道：”求师父救救他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箐儿师父脸上淡然。”让我救他也不难，只要你和道一马上拜堂成亲。“ 第382章 再拜堂 ”拜堂？和道一？“箐儿吓了一跳，一边连连摇头。 ”怎么，你竟然不肯？“箐儿师父脸上奇怪，”不是你从太原府回来以后，成天哭哭啼啼，茶饭不思，说要见道一？我看你那时都要哭死了，这才去大都把他救出来。 你现在竟然说不要他了？这可不行，身为女子可不能见异思迁。你老老实实和道一成了亲，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箐儿满脸发红，还是摇头。”不是的，师父......” “那是为何！”箐儿师父高声质问。 箐儿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我......我和金归燕在山上已经拜过堂了。“ “什么！”箐儿师父勃然大怒，“他逼你拜堂！如此恶贼，为师非杀了他不可！” 见师父又要动手，箐儿急忙护住金归燕。“不是的，师父。不是他逼的，是我自己愿意的！” 箐儿师父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你乱说什么！什么自愿的，分明是中了此贼的邪术！你让开，我毙了此贼，一了百了。“ ”求求你，师父，别杀他！“箐儿急得脸上流泪，”我刚才说错了，我没和他拜过堂。我和他拜堂是假的，假的啊！“ ”假的也不行！“箐儿师父怒道，”他把你抓走，以后的事统统不算数！你要嫁的人是道一！“ ”是是是......“箐儿连声哭道，”我嫁给道一还不行么？求师父饶了他吧。我和道一马上拜堂成亲，呜呜......“ 箐儿师父似乎止住了气。”这才像我的徒儿。师父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 箐儿也止住哭声道：“我和道一拜堂成亲，师父就会给金归燕好好治伤，对不对？” 箐儿师父点点头。“为师答应你，你嫁给道一，此贼便可苟活一命。来，道一......“ 箐儿师父回头一看，道一已经不见了。 道一刚才听到箐儿拒绝和他拜堂，心中一喜，想到自己也不能让箐儿为难，自己来太白山是为了向箐儿师父通风报信，现在箐儿都回来了，自己早就可以走了。于是道一悄悄退出了茅屋。 他转身刚想拔腿开溜，就听背后一声大叫。”道一大哥在外面！“ 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瞬间飞来，道一只感到脖子后面一凉，几处大穴已经被制住。 ”你是不是想溜走？“耳边传来箐儿师父冰冷的声音。 道一吓得一缩脖子。”不是啊，仙长！我只是想去解手。“ ”我看你就是想逃！“箐儿师父冷冷地说，”有我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箐儿已经答应了和你的婚事。“ 说着，箐儿师父捏着道一的肩膀，将他拉回屋里，让他和箐儿并排站好。 ”你二人真是般配至极。“箐儿师父满意地打量着他们，”道一，你现在是我的徒婿了，哈哈。” 箐儿师父露出罕见的笑容。道一和箐儿垂肩而立，一句话也不敢说。 箐儿师父又说：“你们俩马上跟我回去，我这就让你们拜堂成亲。“ ”喔！“布鞋在一旁跳一蹦多高，”道一大哥要娶箐儿姐姐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箐儿不自觉扭头朝床上的金归燕看了一眼。箐儿师父见状道：“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我们带他一起走。” 于是，道一和布鞋当即取来树枝做了副担架，把金归燕抬了上去。箐儿和布鞋在前，道一在后，三人抬着担架跟着箐儿师父离开山村，朝深山中走去。 在箐儿师父的帮助下，他们走得飞快，不过半天功夫，他们已来到一处古木环绕的山坳，眼前愕然出现一座木屋。 道一十分诧异，他记得自己也来过这里，怎么不记得有这座木屋了？其实，这座木屋他也是认得的，上回箐儿师父把他从大都救回来后，就让他在里面住过一夜。只是上回这座木屋肯定不在这里。道一只好感慨，仙长的法术实在强大。 这时，上回那两个女仆又出现了，她们接过担架，朝木屋去了。道一和布鞋则跟着箐儿师徒来到远处一处石壁下。 箐儿师父把手一挥，石壁上显出一个石洞。他们随即进洞。里面十分昏暗，到处是洞穴和走廊，显得四通八达。布鞋似乎从未来过这里，和道一一样，东张西望。 箐儿师父带两人来到一处洞穴，说这就是他们的住处。道一进去一看，里面石桌，石凳，石床，什么都是石头的，但周围十分温暖，看样子怎么都不会着凉。 两人在里面闲坐片刻后，只见箐儿拿着一碟吃食进来。布鞋欢叫一声，立即朝食物扑了过去。 箐儿对道一说：“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于是道一跟着箐儿来到外面一个更加昏暗的角落。两人面对面站定。 箐儿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小声说道：“有件事我要说明白。我答应和你拜堂是为了让师父给金归燕治伤。因此，我和你是假拜堂，不是真拝，你明白吗？” 道一听了脸上欣喜，连连点头。 箐儿眉头一皱。“你为啥这样高兴？你怕跟我真拜堂？” 道一脸上发窘，连说没有。箐儿不信，让他说实话。 道一咽了下口水说：“我也是仙长逼着才答应和你拜堂的。箐儿，我得告诉你......我已经答应娶马姑娘了。” “马姑娘？”箐儿脸上一愣。 “怎么，你不记得她了么？”道一脸上奇怪，“我给官府抓走后，你和她一起从重阳宫追出来的啊。” “我没有和她一起追你。”箐儿冷冷地说，“我和她各走各的路。” 道一脸上干笑。“你记得她就好......” “我明白了。”箐儿吸了口气，然后转身走了。道一长出一口气，嗯，假拜堂，箐儿的主意真好。道一对自己说，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人一命，虽然要救的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但只要箐儿想救，那就救吧。 ...... 道一住进石洞的当天，洞中就开始布置。箐儿师父似乎恨不能让他和箐儿当天就拜堂成亲。两位女仆一边在洞外照料木屋里的金归燕，一边在洞中忙碌。布鞋也兴高采烈地帮忙。一间巨大的洞室很快张灯结彩，装饰得像礼堂一般。 第二天傍晚，道一沐浴完毕，穿着箐儿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早准备好的新衣裳，在布鞋的指引下，来到礼堂之中。 他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礼堂中到处插满红烛，箐儿师父一身白衣，盘坐在高高的石台上，脸上洋溢着喜悦。两名侍女也一身盛装，在石台两旁伺立。箐儿师父见他来了，把手一挥，道一顺着看去，更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箐儿不知从哪里出现，她穿着一身大红绣金婚服，头戴花冠，宛如一朵火红的海棠花缓缓飘来。很快箐儿在道一面前站定，面带娇羞，肌肤白里透红，艳光四射，让人不能正视。道一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美丽，不由自主心头一颤。 箐儿师父对侍女点点头。一名侍女朗声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敬拜天地。” 另一名侍女上前，指引道一和箐儿来到一张贴着大红喜字的供桌前。道一偷眼看了看箐儿，只见她满脸红晕，比刚才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一拜天地。”侍女高喊。 道一和箐儿同时跪倒在地，在供桌前拝了三拝。然后，侍女又指引两人来到石台前。 “二拝高堂。” 在侍女的喊声中，两人朝箐儿师父又拝了三拝。道一起身，见仙长面带泪光，不由心生感慨。 这时，侍女再次高喊：”夫妻对拜！“ 道一转过身，和箐儿面对面站好。箐儿已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道一稍一犹豫，箐儿已经拝了下去，道一也跟着拜倒在地，两人对拜了三次。 ”新郎新娘礼成，送入洞房！“ 第383章 再洞房 侍女的这声高呼让道一浑身一震。入洞房？他似乎现在才想起拜堂成亲之后是要入洞房的。 两名侍女过来指引他和箐儿。箐儿立即抬脚走了，他还在原地发呆。 “新郎请移步。” 听到侍女的提醒，道一才不自觉跟了上去。几个人穿过同样插满红烛的走道，来到尽头一间洞室前。箐儿低着头走了进去。又是在侍女的催促下，道一才跟着步入，身后一扇石门缓缓关闭。 这间洞室内也张灯结彩，眼前赫然就是一张围着许多红烛的大石床，上面衾枕齐全。道一看了脸上发烧，慌忙说道：“我们是假拜堂，对不对？这个......” 箐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指向旁边的石桌。 “师父说我们还得喝了这个。” 道一一看，石桌上并排放着两只红色酒杯。杯脚用红线相连。 “我们......不用喝这个吧？”道一喃喃说道。 “不行，我师父发现怎么办？”箐儿说着，将道一拉到石桌旁，双手各拿起一只酒杯，将一只凑到道一嘴边。 “师父说只能喝一半。”箐儿轻声道。 道一怔怔地接过酒杯，两人脸对脸各自喝了一半酒，然后箐儿把杯子互换，两人又脸贴脸喝下另一半。箐儿满脸通红，道一也心中乱跳。随后，箐儿将两只酒杯放回桌上，然后坐到了石床上。 “你过来......” 听到箐儿的娇声呼唤，道一只觉喉咙发干，双脚不自觉移了过去，一边又喃喃说：“这也是假的吧？” 箐儿笑而不语，只是不容置疑地伸手指指自己身边。道一干笑着坐了下来。 箐儿红着脸对他说：“你和马姑娘有没有这样拜过堂？” 道一刚嘴巴一张，箐儿又说：“师父说你和她没有拜过......这回我可比她先了。” 说完，箐儿双腿一缩，上了床。道一闭起眼睛，一动不敢动。过了半天，他见周围没有动静，忍不住扭头一看，只见箐儿蜷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合上。道一脸上轻笑，刚想起身，背后传来箐儿的声音。 “不许走。” 道一吸口气说：“我们说好是假拜堂的......” “那你也不必走啊。”箐儿闭着眼睛，伸手一指。”你可以睡那里。“ 道一只好叹了口气，按箐儿所指在石床的另一头躺了下来。 ...... 次日，道一在箐儿的陪伴下来见仙长。两人在仙长面前垂首而立，仙长满脸欢喜地看着他们。 ”这么晚才出来，昨夜过得如何？” 道一脸上发烧，口中说好。箐儿只是挽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箐儿师父长舒了一口气。“唉，这下我总算放心了......“ 这时，箐儿抬起头问：”金公子的伤怎样了？“ ”你管他做甚！“箐儿师父立刻冷下脸来，”现在你心里应该只有道一，他是你的夫郎。“ ”师父教训的是。“箐儿吓得连忙低头。 箐儿师父舒了口气说：”你放心，此贼死不了。只是他伤势过重，怎么也要开春后才能痊愈。“ 接着，她又看了看道一。 ”我们修仙之人，就是新婚燕尔也不能过于放纵。你今天这么晚才出来，明日切不可如此。再过两天，我就开始传你功法。“ 道一连声说是。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仙长，金归燕醒来了。“ 箐儿啊了一声。“我去看看......” “你不许去！”箐儿师父冷冷说道：”让我一个人去查看，你老实待在这里，陪你的夫君。“ 箐儿嘴唇一扁，不再说话。于是箐儿师父带着侍女离开仙洞，来到外面的小木屋中。 只见金归燕躺在床上，双目仍然紧闭，脸色苍白。在他身边照料的侍女轻声说：”仙长来看你了。“ 金归燕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扭过头来，脸上立时一愣。 ”箐妹，你来......“ 箐儿师父俊眉怒起，目光如刃直刺金归燕。”你狗眼看看清楚！“ 金归燕脸上抖了一下，显得有些迷惑。 ”我是箐儿的师父。“仙长冷冷说道，”是你把我徒儿从这里劫走的，对不对？“ ”我......我......“金归燕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是请，请箐......儿姑娘上我那里做......客。“ ”你乱说！“箐儿师父怒道，”人人都看见是你把箐儿强行带走的！“ ”我......只是一时糊涂。“金归燕说，”我可没有对箐儿姑娘无礼......仙长可以去问她。我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你有没有逼她和你拜堂成亲！“箐儿师父厉声问道。 ”我......”金归燕犹豫片刻说，“我没逼她，是她自愿......” “啪！” 木屋里响起一声响亮的耳光。金归燕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眼睛一翻，差点晕了过去。紧接着，箐儿师父捏住了他的喉咙，金归燕双眼凸出，口中发出可怕的呼噜声。 过了片刻，箐儿师父才松开手，厉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一掌毙了你！“ 金归燕连喘几口气，半天才缓过劲，只是脸色更白，脸上五个红指印愈发显眼。 ”我自愿护送箐儿姑娘回山。“金归燕又艰难地开口，”请求仙长原谅......嗯，那刺我一剑的是谁？“ 箐儿师父下巴一抬。”这我可以告诉你。他叫毛道一。“ 金归燕脸上不忿。”又是他......“ 箐儿师父呵呵笑道。”怎么，你是不是伤好以后想找他报复？告诉你，毛道一是我的徒婿，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 金归燕眼睛慢慢变大。”徒......徒婿？不，不，毛道一不是的......“ 箐儿师父又脸上冷笑。”你怎知道不是？昨天我已让他和箐儿拜堂成亲，共度良宵。“ ”不......不！“金归燕忽然惨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头一歪，晕死过去。 箐儿师父急忙取出一瓶药灌入他的口中。”算你运气，我答应箐儿给你治伤。” ...... 就这样，金归燕在木屋中艰难治疗，道一开始了他和箐儿拜堂后的洞中生活。白天，箐儿师父传授他修仙用的功法，偶尔也去指点布鞋的武功。晚上，道一和箐儿回到两人的洞房，一个睡在床头，一个睡在床尾。 开头两人都十分拘谨，慢慢地，两人越睡越近。终于有一天晚上，箐儿不知有意无意趴到了道一怀中，道一慌忙将她推开。 箐儿脸上埋怨，道一说：“这样不行，我们说好是假拜堂的。” “那也是拜了，还喝了交杯酒。”箐儿抿嘴道。 “你不是和金归燕也拜过了？”道一想也不想地说。 箐儿浑身一怔，忽然哇地哭了起来。“原来，原来你是嫌弃我！” 道一一下子谎了，连说没有。箐儿哭道：“你就是嫌弃我，呜呜......我和他拜堂，他才答应放我回家，这是假的，他有个爹快死了，他说他爹死之前一定要看他成亲，我和他假拜堂，他就放我回家，他在山上一直待我很好的，呜呜......” 道一连声安慰。“别哭，别哭。我知道他待你很好，我不是因为这个......我答应过娶马姑娘，我不能食言。” 箐儿还是不停抽泣。”你......答应过她就不能食言，那你还答应过我呢！“ 道一嘴巴一张。”我答应过你什么？“ 箐儿又是大哭。”你答应过我的事全都忘了，呜呜......在杭州时，我受了哪个臭老道一记鞭子，你去讨来解药，我不肯用，你不是答应......答应我不看别的姑娘......呜呜。“ 道一想起当日在客栈里给箐儿敷药的情形，一时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才喃喃道：”这是我不好......不过，我已食言一次，就不能食言第二次。“ 箐儿抽泣道：”有了第一次，怎么就不能有第二次？你就是看不起我。“ 道一连说没有。箐儿又哭着说：”那你看了我身子，你说怎么办？“ 道一脸上发愣。”你想怎么办？你别说因为这个假拜堂就得变成真拜堂。“ 箐儿想了想，忽然停住哭声，抹了抹眼泪说：“我现在也不要你说假的还是真的。反正你看了我的身子......我要看还！” 第384章 看还 ”看还？“道一眼睛睁大，”......怎么看还？“ 箐儿嘴唇抿起。”就是看还呀......你怎么看我的，我也要怎么看你。“ “这样啊。”道一不好意思地笑了，“有这必要吗？” “当然。”箐儿的嘴抿得更紧了，“我就是要看！” 道一嘿嘿傻笑。“好好，就给你看。” 说着，道一转过身去，慢慢地开始脱衣裳。箐儿嘴角弯起，咯咯笑道：“快点。” 道一笑着把外衣脱下一半，露出臂膀和里面的小衣，一边背对箐儿说道：“你看呀......” 箐儿顿时脸上羞红，急忙用手捂住了脸。 过了片刻，道一忽然又把衣裳向上一拉，穿了回去，一边笑着说：“看好了吧。” 箐儿移开手，见道一已经穿回衣裳，顿时脸上不满。”没看好......“ ”看好了，看好了。“道一连声说道。 箐儿嘴唇扁起。”你就敷衍我好了。你等着瞧吧！“ 道一只是傻笑，一边心想，你能怎么办呢？ ...... 到了第二天，道一跟箐儿师父修习保颜养生功法。练好之后，箐儿师父说还有话要讲。 ”道一，你和箐儿成亲也有些日子了。我怎么觉得她总有点闷闷不乐，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亏待了她？“ 道一顿时发慌，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我怎敢亏待她呢？我看她好得很呀。“ 箐儿师父叹口气说：”没有就好......箐儿甚是可怜，给那淫贼捉去，在山上一定受尽了折磨，你切不可嫌弃她，你听明白了吗？“ 道一连连点头。箐儿师父又板着脸说：”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一定不会饶你！“ 道一吓得连声说是。 到了晚上，箐儿又把昨天的要求提了出来。”你昨天敷衍我，今天我要重新看过。“ 道一想起白天的事，心想一定是箐儿向师父告了状，这可不妙，不能再让她不满了，于是说道：”好好，我就让你看个够。“ 他和昨天一样，背转身去，不紧不慢地脱去外衣，然后又开始脱小衣。在他身后，箐儿又羞得捂上了眼睛。 道一脱光上身，盘坐床上，一边口中说道：”这下和你上回一样了吧......你看够没有？看够了我就穿回去了。“ 说着，他又伸手拿起衣裳，准备往回穿。 ”哎，还没有呀......“箐儿听见响动，不由自主地移开了手，目光落到了道一身上，顿时不动了。 ”你......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黑子？“ 道一知道箐儿在说自己下腰间，那里生来就长了许多黑子。 ”生来就有的嘛。“道一满不在乎地说。 ”哎呀，还排得这么齐，真好玩。“箐儿说着，忍不住手伸向道一的后腰。”一，二，三，四......“ 箐儿开始数数，手越数越低，口中喃喃自语。”......五，六，七，哎呀，到底有多少颗？下面还有没有......“ 道一生怕箐儿扒开他的裤子来看，连忙反手抓住了箐儿的手腕。 “哎呀，你别往下看了，下面还多着呢。我告诉你吧，一共二十二颗，七颗大的，十五颗小的......” “真的呀，我不信，七大十五小，这不是北斗七星吗？”箐儿目不转睛。 “真的，我没骗你。”道一使劲抓着箐儿的手，“要裤子全脱了才能看见，你不会这也要看吧？” “是嘛，呵呵。”箐儿顿时满脸红晕，“那，那我就不看了。” 说着，箐儿抽回手。道一赶紧穿上衣裳。箐儿想了想又说：“嗯......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是自己照镜子的？” “哎呀，别人数的......”道一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想起从小到大都没人给他数过，只有在荒岛上时马家小姐一颗颗数过。 “是这样啊。”箐儿不知怎的也沉默了下来。 道一穿回衣裳，长舒一口气说：“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还有什么答应过你的事？” 箐儿抿嘴道。“还有的......” 道一问是什么。箐儿要他自己想，道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箐儿也不肯说。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响起布鞋的叫声。“道一大哥，箐儿姐姐，快出来！出事了！” 两人吓了一跳。既然开启石门，布鞋冲进来说：“不好了，那坏蛋跑了！” 道一和箐儿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跟着布鞋来到他们拜堂的大石洞，只见箐儿师父正在教训两个女仆。 ”仙长恕罪啊，都是我们不好，让淫贼跑了。“两个女仆连声求饶。 箐儿师父又训斥了几句，然后叹口气说：”也不怪你们，我也没想到此贼只治了这些天就有气力逃走......哼，跑了就跑了吧，他不好好治疗，没有我给他治伤，就算他今后好了，武功也会大损，他这是自讨苦吃。“ 两个女仆连声说是。箐儿师父见道一和箐儿也来了，又对箐儿说：“只怪师父轻敌，让那淫贼跑了，不能马上给你报仇......“ ”我没让师父报仇啊？“箐儿忙说，”我只求师父给他治伤的。“ 箐儿师父哼了一声。”我本打算治好了此贼后再严加惩治。“ 箐儿喜道：”他现在已经跑了，师父就算了吧？“ 箐儿师父脸上忿然。”这回便宜了他，若是他聪明，就逃得远远的，否则让我再捉住，非砍掉他的手脚不可。“ 箐儿不再说话。道一心中却开始盘算，金归燕逃走了，箐儿师父不打算追，那么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自己和箐儿假拜堂，一来是箐儿师父逼的，二来也是因为箐儿要救金归燕。自己来太白山是为了报信，现在箐儿已安全回家，金归燕也跑了，那么自己也应该可以回去了。 于是道一打起了逃离太白山的主意。 可是，要逃走又谈何容易。自住进仙洞，箐儿师父成天逼他修炼功法，几乎从不出去。就算出去，箐儿师父也始终不离左右，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箐儿师父说，只有住在洞中，不见阳光，同时勤习功法，才能青春永驻，长命百岁，最终成仙。要是见多了阳光，就算再练功也没用。 洞外天气已经开始变暖，森林中春意盎然，道一在洞里愈发感觉烦闷。 ...... 终于有一天，两人坐在一起，箐儿对他说：”道一，我见你成天闷闷不乐，这是怎么了？是师父她难为你了？“ 道一摇头说没有。箐儿又说：”那你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我知道我们说好是假拜堂，可这些天我也没逼你承认是真的。“ 道一吸口气说：”我是被仙长逼着才和你拜堂的，你也说和我拜堂只是为了救人一命。我早告诉你了，我要娶的是马姑娘。现在金归燕早就跑了，我......也该走了。“ 箐儿也吸了口气。”你是说，你要去找马姑娘？“ 道一点点头。 ”她在哪儿？“箐儿问。 ”她在......“道一欲言又止，”你问这做什么？“ ”你说呀。“箐儿催促道，”你说了我才能帮你。“ ”帮我？“道一眼睛一睁，”怎么帮？“ 箐儿不肯回答，一定要道一先告诉她马兮彤在哪里。道一无奈只好说：”她在辽东......“ 箐儿脸上一喜。”好呀，我们一起去找她！“ ”一起？“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对。“箐儿唇角弯起，”我们一起去，我要告诉她，我和你已经拜堂成亲了。“ 道一嘴巴张大。”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箐儿睁大眼睛说，”马姑娘很讲道理的，她知道我已经和你成亲后......“ ”箐儿！“道一脸上生气，”我说了我答应要娶的是她。“ ”你......”箐儿一愣，眼泪当即冒了出来。“你答应过她的事就一定要办到，那你答应过我的事呢？你一定是看不起我，呜呜......“ 道一连忙好言安慰，生怕箐儿再去向师父告状。 ”你别哭啊，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办到的......唔，那件事是我的错。“ ”还有别的事呢？“箐儿抽泣道，”在杭州时，你答应陪我玩三天的，结果你去什么地方送信就没回来，我白等了三天。“ 道一嘴巴一张，这才想起和箐儿初次在杭州相遇时，答应陪她玩三天，结果自己在去和乐楼送信时遇见了敌人，被迫在外面躲了几天，回来后箐儿已经走了。 ”好吧，是有这回事，我想起来了。“道一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箐儿止住哭声。”我要你说到做到，在杭州陪我玩三天。“ 第385章 出游 ”杭州？“道一眉头抬起。 箐儿点点头。”我要你陪我去杭州玩。“ 道一耸了耸肩。”这我可做不到，我连这个洞子都出不去。“ 箐儿抿嘴道：”我会对师父说的，让你陪我去玩。你不是问我怎么帮你么？这就是帮你的法子。“ 道一顿时脸上一喜，可是随即又问道：“玩好之后呢？” 箐儿盯着他说：”玩好之后，要么我们一起回来，要么我们一起去找马姑娘，总之，你不能撇下我。“ “这样啊。”道一脸上的喜色没了，“这算什么帮？” 箐儿一听，眼泪又冒了出来。“那我们就哪里也别去了！” 说着，她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一边抽泣道：“你这也不答应，那也不答应，我，我要去告诉师父，说你嫌弃我！呜呜......“ 道一一下子慌了，箐儿要去告状，这可不行。他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难题是如何离开仙洞下山，只要下了山，那就好办了。 ”好好，我答应和你一起去杭州玩，然后......“道一咽了下口水，”到时再说吧？“ 箐儿眼睛一亮，立即停止哭泣，爬了起来。 ”到了外面，你可千万不能撇下我。“箐儿抹了抹眼泪说，”我要你保证......不，我要你发誓。“ 道一嘴巴一张，发誓可不是小事。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下山再说，只要仙长不在身边，总可以想法让箐儿回心转意。 ”好，我就发个誓。“道一吸口气，举起手来，闭着眼睛说，”各路大神大仙在上，我毛道一陪箐儿姑娘去杭州玩，下山以后，绝不撇下她一个人走。若违此誓，死......“ 刚说到这里，道一觉得嘴巴一紧。他睁眼看去，箐儿一只手正捂在他嘴上。 ”你别这样咒自己......我就再信你一回。”箐儿说着，低下头来。 道一心中感动，情不自禁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箐儿，你真好。” 箐儿的头更低了。道一又说：“你放心，下山以后，我一定好好护着你，走到哪儿都不会抛下你的。” ...... 次日一早，箐儿拉着道一来到师父面前。箐儿说：“师父，我和道一商量好了，我们想去杭州玩些日子。” 箐儿师父脸色一沉。“你们不好好练功，怎么忽然想到玩了？......啊，我明白了，你们不是现在才想到，是早就想好了，对不对？箐儿，一定是你，你怕我杀了那个姓金的恶贼，才老实待在这里，现在姓金的跑了，你就想出去玩了，对不对？” 箐儿低下头来。”师父明察。“ ”仙长，是我的主意。“道一说，”我与箐儿在杭州相遇时，有些承诺尚未完成，现在与她成了亲，想和她再去杭州完成这些承诺。“ 箐儿师父一听，脸上立即泛起笑容。”原来如此。你没忘记答应箐儿的事，这很好。好男子就是要言出必行。你在洞里住着一定很不习惯，可以慢慢来。我就让你们去杭州玩一回吧。” 道一大喜，连忙道谢。箐儿也笑着谢过师父。 两人要去江南的事很快让布鞋知道了。他立即跑到两人面前哀求：”箐儿姐姐，也带我去吧。你们走了，我一个人多孤单啊。” 道一有点不愿意。箐儿说：“上回在杭州，你答应陪我玩时，我们也是三个人啊。” 道一想想也对，只好点头同意。布鞋高兴地在洞中翻起了筋斗。“ 很快，箐儿师父就让侍女为三人准备好行装，她又把道一和箐儿叫到面前，拿出一叠纸钞递给道一。 ”这些你们路上用吧。“ 道一连忙推辞。箐儿把手伸了出来。”就让我拿着吧，师父。“ 箐儿师父不许，道一想了想，收下了钱。 两人回到洞房，箐儿立即要道一把钱交出来。道一问为什么。 ”那是师父给我的钱。“箐儿说。 “不是给我们两个人用的么？”道一奇怪道。 箐儿脸上一笑。“那是师父以为我们真的成亲了才给你的......你要拿钱也容易得很，只要承认我们是真成亲就行。” 道一呵呵笑了。“那还是你拿着吧。” 箐儿又把手一伸。“还有，你自己身上的钱也全部交出来。” “这又是为何？”道一眉头扬起。 箐儿笑道：“我还是怕你路上甩了我。要是你身上没钱，就跑不了了。“ 道一哑然失笑。”好好，统统给你。“ 他真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箐儿美滋滋地收到手里。 ...... 第二天，两人带着布鞋，辞别仙长，踏上去江南的路。他们下了太白山，进入汉中。道一提议买马，箐儿不肯。 ”要那么快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早点到杭州，早点玩好，早点去找马姑娘？“ 道一一时无语，箐儿又说：”这回我们走水路。我问过师父了，从这里去杭州走水路最舒服，上回我自己下山不知道。“ 于是，三人当晚在真符县城住宿。箐儿取出钱订了两间房。道一抢先拉着布鞋来到其中一间。箐儿站在门口朝道一皱起了眉头。 道一腆着脸说：“咱们三个像上回在杭州时一样住，不行么？” “不行。”箐儿抿嘴道。 布鞋在一旁大声说：”道一大哥，你和箐儿姐姐住一间吧。你们成了亲，应当住在一起，睡一张床。“ 箐儿脸上泛红，对道一说：”你瞧，布鞋都比你懂事。“ 道一无奈，只好跟着箐儿来到另外一间房。开门进去，望见那张挂着幔帐的柔软睡床，道一不由止住脚步。 这感觉怎么和太白山中的洞房大不一样。洞房里的石床又大又硬，两个人可以睡得很分开。可这张床又软又小，还挂着摇曳的幔帐，让人想入非非，到了晚上，温香软玉在侧......道一心头顿时一颤，开始盘算怎么让箐儿同意他晚上睡地上。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背上一麻，身子顿时瘫软下来。 门后有人偷袭！ 箐儿回转身来，见到地上的道一和旁边站着的人，脸上立时吓得煞白。 ”金公子，是你！” 金归燕一阵大笑，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剑，指向地上的道一，厉声说：““毛道一，你有何德何能，又不名一文，竟能得到天下两名绝色的青睐！不过，好在你生来命短，今日你的阳寿就到头了！” ”住手！“箐儿一下子扑到道一身前，对着金归燕大叫。”我不许你杀他！“ ”箐妹，你让开！“金归燕气急败坏地说，”他竟敢刺我一剑，还与你拜堂成亲，我非杀了他不可！“ ”不行！“箐儿叫道，”他和我拜堂还不是为了你！师父一定要我们拜堂成亲才肯出手给你治伤。我们要是不拜，你早就死了！“ “那还不是因为他暗中偷袭，否则凭他的些微武功，怎能伤得了我！”金归燕还是脸上忿然。 “我和他是假拜堂啊！”箐儿又叫道，“我们没有真的成亲......我不是和你也假拜堂给你爹爹看过？“ 金归燕一愣。”你们没有过夫妻之实？“ 箐儿连连点头。 “我不信。”金归燕脸上狐疑，低头盯着地上的道一说，“毛道一，你老实说，你可碰过我的箐妹？” 道一眼睛一睁，随即大笑。“我和箐儿当然已经是夫妻！” “你乱说什么！你不要命了！”箐儿大急，一边转脸对金归燕说，”你相信我，我和他真是假夫妻。“ ”不！“道一睁大眼睛说，“姓金的，虽然你把箐儿掳上山去百般凌辱，还拜什么堂，她不过是被逼无奈，她和我才是真心相爱，你占了她的身子，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你还乱说！”箐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金归燕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你们真的只是假夫妻，哈哈......毛道一，你可知我为何知道你在说谎？因为我虽然用了些手段把箐妹带回山上，我却是始终对她彬彬有礼，从未染指，你若真和箐妹成了夫妻，怎会不知道这个？” 道一嘴巴一张，这姓金的恶贼是说他从没碰过箐儿？这怎么可能？ 道一不由看了一眼箐儿。箐儿把头一歪，咬着嘴唇说：“我对你说过金公子不是坏人，否则在村口时我早让你给他补上一剑了。” 道一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金归燕又开口了。“毛道一，虽然你没动过我的箐妹，但你伤了我，险些害我丧命，这一剑我也是要讨回来的。” 箐儿一见事急，再次护住了道一，然后对金归燕道：“他刺你一剑也是因为你抓走我的缘故。我师父说了，这一剑就是给你的教训，让你受点苦。” “你师父真的这么说了？”金归燕眉头扬起，“她原谅了我？” 箐儿连连点头。”对对，否则我师父怎肯出手救你呢？“ 金归燕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毛道一，算你走运，这回我就饶你一命。“ 说着，他把短剑收好，然后又朝箐儿一伸手。”箐妹，你跟我走。我们回家去。“ 第386章 服药 箐儿连连摇头。”不，我要和道一去杭州。“ 金归燕眼睛一睁。”去杭州做甚？” 箐儿抿嘴道：“我和道一商量好了。他陪我在杭州玩过后，他就去辽东找马姑娘，我说了和道一只是假拜堂...... 你不要不信，我和道一是在杭州认识的，我们以前说好在那里玩几天，结果他有事离开了，我要他说话算话。我知道他心里只想着他的马姑娘，他陪我玩好后，我们就......各奔东西。” 金归燕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以前和他有交情，却不想现在还念念不忘，不如......” 说着金归燕眼里又露出凶光。箐儿立即吓得大叫：“金归燕，你听着！你敢动他，我就咬舌自尽！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箐儿，你别管我！”道一也在地上叫道。 金归燕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对道一勉强一笑说：”看在箐妹的份上，我再饶你一回，不过......“ 说到这里，只见金归燕身影一晃，已经到了箐儿身后，出手捏住了道一的喉咙。道一的嘴不自觉一张，一颗药丸已经射入他的喉咙。 ”你做什么，我和你拼了！“箐儿转身就要出手。 金归燕身形一退说：”箐妹，你别担心，我不过让他吃了你也吃过的东西......我和你们一起去杭州，让你和他了却心愿，然后他去辽东找马姑娘，你跟我回家。怎么样，箐妹，我待你还不错吧？” 箐儿铁着脸没有答话。金归燕接着伸手一拍，解开了道一的穴道。道一从地上弹起，暗自运功准备一搏，不料体内毫无反应，顿时脸上大惊。’ 箐儿忙说：“别怕，他刚给你吃了暂时克制你武功的药。他有解药的。” 道一这才稍稍放心。 金归燕看着他说：“现在，你马上出去，和那个傻小子一起睡。“ 道一看向箐儿。”你......“ ”我没事的。“箐儿说，”金公子不会对我无礼的......对不对，金公子？“ 金归燕下巴一昂。”箐妹，你自己睡个好觉。“ 说完，金归燕转身离开。 道一对箐儿说了声，”我们明天再商量“，随即也离开了房间。他回到布鞋睡觉的地方，布鞋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道一立即将他推醒，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布鞋大惊，立即要去找金归燕算账。道一连忙止住他。 “那姓金的武功了得，就是仙长也得小心对付他。布鞋，你千万别让他知道你也有武功，一定要好好藏着，等到关键时候，才好出其不意，明白了么？” 布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道一躺在床上，心中依旧着急，想想那姓金的现在虽然对箐儿或许没有歹意，但到了杭州后箐儿终究会被强行带走，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落入魔掌？ 一定得想法逃走才是。道一想到明天他们就要在汉水边搭船，一直坐到杭州。到了船上，想逃就更加困难，不如...... 道一打定主意，到了半夜，他假装去方便，在客栈里四处走动了一下，没有发现金归燕的踪迹，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箐儿的房间。他轻轻敲门，里面立即传来箐儿的询问声。箐儿果然也没睡。道一叫开门，立即对箐儿说：”我们马上逃吧。“ 箐儿脸上犹豫。”不行的，金归燕武功高强，他一定会发觉的。“ “你别这么夸大。”道一说，“我在村口偷袭他时，他就没躲过。今天要不是他躲在门后，我又一时分神，他也未必能够得手。仙长不是说了，他没治好伤就逃走，好了也会武功大损。” “那他给你吃的药？”箐儿担心地问。 “没事，不用他的解药。”道一说，“我们马上回去，仙长一定有办法。然后我们再一起出来，彻底制服此贼。” 箐儿想了想，点头说好。于是，箐儿立即收拾收拾行囊，让道一去叫布鞋。 不料，道一刚转身要走，房门自己开了。金归燕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两人顿时吓呆。 “箐妹，你们上哪里去？”金归燕看了箐儿一眼，然后慢慢从怀中拔出短剑，对着道一说：“我看在箐妹的份上刚饶了你一回，谁知你却想半夜拐跑她。你还有何话说？” 道一怒道：“”箐儿愿意跟我走，我们想去哪就去哪！你才是拐跑她！” 金归燕大怒。箐儿急忙扑到他身前说：“求求你，就再饶道一一回吧！是我说要跑的。” 金归燕脸上冷笑：“箐妹，你不必如此护着他。若是你的主意，怎会你不去找他，反而是他来你这里？” “就是我的主意！”箐儿急得眼泪直落，“我让他半夜来找我的。你再饶他一回，我会记得你的好处，求求你了！” “箐儿，别......” 道一求字还没出口，只觉软麻穴一痛，金归燕已经击中了他。接着金归燕又上前一步，捏住他的喉咙，再次强塞入一粒药丸。 “毛道一，你服的是我独门半月夺命丹，每隔十五日需服一次解药，否则立即毒发身亡，死状惨不忍睹，看你还敢往哪里跑。” “你怎么如此狠毒！”箐儿冲着金归燕叫道。 “箐妹，我也是迫不得已，是他逼我这么做的。你自己好好睡吧。“ 金归燕说完，从地上扯起道一，把他拖出了房间。道一浑身无力，心中后悔莫及，自己低估了金归燕的本事，没跑成不说，还被迫服下毒药。箐儿肯定不会一个人逃，因此自己还连累了箐儿，以后想跑更是难上加难。 他这么想着，金归燕已经拖着他来到布鞋的房间，将他扔了进去。 ...... 第二天，道一三人和金归燕在汉水边搭上一条小船，顺流而下。小船很快进入大山，沿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向东走，虽然缓慢但着实省了脚力。 道一和箐儿并排坐在船头，看似在欣赏两边青翠起伏的山峦，其实是在寻思脱身之计。金归燕偶尔从船舱里出来，每次都看到两人坐在一起，脸上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而他想找箐儿说话时，箐儿却总是回避。 小船在大山中走了几日后，金归燕终于忍不住了，从船舱里出来赶道一。箐儿似乎怕再惹怒金归燕，让道一走了。金归燕坐到箐儿身边，箐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金归燕道：”箐妹，我知道这几日你故意不和我说话，这是何道理？“ ”我和你没什么可以说的。“箐儿淡淡回答。 ”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金归燕道，”你忘了在灵山上时，你我念诗论经，琴棋书画无一不谈，你的兴致比我还高。你现在却什么话也不肯与我说，难道就因为又看见了毛道一？他从前不过是个道士，除了些道经外谅他什么也不懂。你们究竟有何可聊的，我实在不懂。” 箐儿没有答话。金归燕又说：“难道是因为他和你拜过堂成了假夫妻？别忘了，箐妹，你我也同样拜过。他究竟有何本领让你另眼相看？” “他和你不一样。”箐儿终于开口，“他从来没绑过我，你一开头就把我绑上山。” ”原来你对这事还是念念不忘！“金归燕脸上愠怒，”我承认硬把你请去确实有些不光彩，但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到了山上后，我虽得罪过你，但那也是事出有因。自离开灵山起，我对你可是呵护有加。扪心自问，我没有任何任何一件事不光明磊落。你对过往之事却斤斤计较......“ ”你现在就光明磊落了？“箐儿打断道，”你怕道一对你动武，给他服克制武功的药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让他吃毒药，还如此歹毒？万一你有什么事不在，或者忘了，他不是就完了？啊，你又是迫不得已，对不对？“ ”不错。“金归燕嘴角一撇，”他若不是总想拐跑你，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已经对他够大度了。我们早说定游完杭州后，他就去找他的马姑娘，是他出尔反尔，想带你走。“ 箐儿想了想说：”我要是答应不逃跑，你能给他解药么？我是说不用半个月就服一次的。“ 金归燕也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他真正的解药，不过你要发誓不逃跑。“ “好，我发誓。”箐儿吸了口气，举起手来。”箐儿对天发誓，要是再逃跑，必不得好死。“ 金归燕眼珠一转。”不行，我要你发誓再逃跑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毛道一。“ 第387章 发誓 箐儿浑身一怔，过了片刻，才颤巍巍举起手道：”箐儿对天发誓，要是再逃跑，此生再也......见不到道一。“ 说完，箐儿眼圈一红，又要落泪。金归燕见了眼里冒火，正要说话，箐儿已朝他伸出手。 ”我誓也发了，你拿解药来。“ 金归燕轻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半白半红的药丸，刚想交给箐儿，又停住了手。 ”不行，我现在不能给，倘若毛道一跑回太白山搬来令师当救兵，那可不妙。“ ”可我已经发了誓！你说话不算数！“箐儿脸上气愤。 ”我现在不给你解药，你也不必守誓。“金归燕说，”等到了杭州我再给你解药，那时你的誓言才作数。怎么样，箐妹？我一向公平。“ 箐儿气得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 小船在山中顺汉水东行，足足走了二十天，终于出了大山。外面就是襄阳城，他们在这里换了条大船，沿汉水而下，到长江边的鄂州，又乘上去杭州的客船顺长江东行。 这一路上金归燕看管得很严，道一因为没解药，也不敢跑，箐儿更不会独自逃走，又想不出对策，总是愁眉苦脸的。道一安慰她说：“到杭州就有办法了，杭州是咱们的福地。” 箐儿只是点点头。“但愿如此。” 就这样，若干天后，两人又一次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抵达了杭州。下船前，箐儿找到金归燕，向他讨要解药。金归燕取出解药递给她，一边说：“箐妹，你可别忘了你发的誓，从现在起可就作数了。” 箐儿收好解药说：“你怕什么，你本事那么大，就算我逃了，你也可以再抓我上山。” 金归燕一愣，脸上浮起笑容。“我怎会再这样对你无礼呢？我料想你一定很喜欢杭州。我会陪你尽情游玩，不，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在杭州住下。这些年北方上至高官，下至平民，到江南流连忘返者甚众，你我也可以如此。” 箐儿哼了一声。“我不会跑的，你也不用指望我和你住下。” 金归燕脸色一沉。“随你愿意，在杭州你上哪里，我也上哪里，反正毛道一很快就要去找他的马姑娘了。” 箐儿嘴唇扁起，不再说话。她转头就找到道一，让他闭上眼睛，把嘴张开。道一照着做了。箐儿将那枚半红不白的解药送入他口中。道一睁开眼睛，问吃的是什么。 “是你半个月就要吃一次的解药呀。”箐儿说，“你过两天该服药了，我提前问金归燕讨来的。我们好在这里玩得痛快。” 道一随意点了点头。 ...... 四人在杭州住进显仁客栈，就是上回道一和箐儿住的那家。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游玩。 杭州城和几年前一样热闹，西湖山水也同样迷人，两人却越玩越没意思，因为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金归燕总在周围徘徊，让人不能尽兴，可要是不玩，金归燕一定会让道一离开杭州。因此，两人只是成天到处闲逛。 几天之后，金归燕不知怎么也不再如影随形了，两人玩得开心了些，一个个地方玩下来，很快就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眼看该玩的地方玩了，不该玩的地方也玩了，再过几天，金归燕肯定会来催促道一走人。 道一之前对箐儿说到了杭州就会有办法，可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情急之下，他想若是能有两匹快马，他和箐儿骑着，在半个月内从杭州赶到太白山找到箐儿师父，虽然姓金的说半月夺命丹是他的独门秘药，但仙长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 道一打定主意，眼看该服药的日子也到了，他就去向金归燕讨解药。这几天金归燕似乎对跟踪他和箐儿失去了兴趣，往往大半天不见人影。道一早上出门前终于发现了他。金归燕听他说要解药，脸上奇怪。 ”你不是已经吃过解药了么？“ 道一说：”我半个月前是吃过，现在日子又到了啊。“ 金归燕眉头一皱。”半个月前，我已把解药给了箐儿姑娘。“ ”可那已是半个月前。“道一瞪着金归燕道，”你要是不想给就直说。“ 金归燕脸上一笑。”我确实将解药给了箐儿，至于她是怎么对你说的......这样吧，你去问她。“ 道一心想，难道金归燕给了箐儿不止一粒解药？于是道一点点头，不再多话。 金归燕很快离开客栈。道一也和箐儿来到西湖边散步，他把问金归燕要解药的事随意说了。 “姓金的让我来问你，说把解药给你了。他这么好心，给了你不止一颗？” 箐儿闭口不语。道一又说：“他到底给了你几颗？要是给得多，够不够我们赶回太白山？仙长说不定有办法。” “他只给了我一颗。”箐儿终于开口，“是真正的解药，吃了后就再也不用半月吃一回了，” ”只用吃一次的解药？“道一脸上吃惊，”你是说我半个月前已经吃了这样的解药？我身上已经没有毒了？“ 箐儿点点头。道一脸上着急。”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早可以一起逃了啊。“ ”我们不能逃。“箐儿抿嘴道，”金公子给我解药时，让我发了誓不会逃，他这才肯给我。“ 道一把脚一跺。”你怎么这么傻？......不管了，你还是和我逃吧。“ 箐儿摇摇头说：”不行，发了誓言怎能不算数？“ ”对这样的恶贼还讲什么誓言！“道一气道，”你跟我走！“ 箐儿使劲摇了摇头。”金公子不是什么恶贼，他只是想我嫁他而已。“ ”他抓你上山还不是恶贼？“道一眼睛睁大，”你千万别让他迷住了心窍，就算他在山上对你不错，也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 ”不是的。“箐儿连连摇头。 ”箐儿，你相信我，他根本不是好人！“道一大声说。 箐儿只是摇头，眼圈也红了。”无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逃的，我......我不想应誓。“ “你究竟发了什么誓？要是逃就会不得好死？”道一随口问道。 箐儿摇摇头。“不，我发誓逃的话就......就再也见不到你。” 道一嘴巴一张。“啊，这算什么......” “我不要再见不到你，呜呜......”箐儿一下子泪流满面。 道一心里感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沿着西湖边远远来了一个人，正是金归燕。箐儿急忙抹干脸上的泪，强作欢颜。 ”你们果然在这里。“金归燕到了近前说，”箐妹，你知道我刚才去哪里了？你一定想不到，我去打听一桩事，原来我在京城的老相识程文海也到了杭州。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他。“ 箐儿一皱眉。”我为何要见他？“ ”他可不是平民百姓。“金归燕道，”他是管军千户，当朝秘书少监，很受皇帝看重，正奉旨在江南寻访。“ ”我对当官的没兴趣。“箐儿说，”你自己去吧。“ 金归燕沉下脸来。“箐妹，我已经和他约好。我可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陪。“ 箐儿嘴唇一扁。”我有道一陪着呢。“ “是啊......”金归燕瞥了道一一眼，“那比没人陪更糟。” 道一对金归燕怒目而视。金归燕又嘴角一撇说：“毛道一，我还没问你呢。你究竟何时离开杭州？” 道一正想说话，箐儿抢先道：“我们刚玩了几天，你就要赶他走？这不行......你要我去见那个当官的也行，我要道一一起去。” 第388章 寻宝 金归燕想了想，点头说道：“好，不过，他去了之后，只能站在外面，切不可见到程大人。” 箐儿脸上生气。“那是为何？“ 金归燕微微一笑。”我是为了他好......毛道一，别忘了你上回是如何离开大都的。“ 道一嘴巴一张，想起自己可是从大都逃出来的，而这位程大人是当朝官员，于是连忙对箐儿说：”我陪你到那儿后，我在外面等你就行了。“ 箐儿似乎也想起道一是被师父从大都皇宫里救出来的，当然是少见大都来的官员为好，于是也不情愿地点头同意了。 ...... 第二天上午，三个人来到程文海下榻的馆驿前。道一等在外面，金归燕带着箐儿进门后，被人直接引至后堂。满脸黑须，一身官服的程文海立即迎了上来。 “金贤弟，一年多不见，没想到在这江南胜地相逢，真可谓他乡遇故知，可喜可贺。” 金归燕也拱手还礼。“确实如此，我听此地人说，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乃人生四喜也......来，容金某为大人介绍。” 说着，金归燕指向身后的箐儿。 程文海见到箐儿，眼睛顿时一亮，脱口而出：“哎呀，金贤弟，怎么每回见到你，身边都有如此这般神仙女子相伴？” 箐儿冷笑着朝金归燕瞥了一眼。金归燕脸上有点尴尬，连忙对程文海说：“大人不要误会，上回大人见到的只是寻常朋友。况且论颜色，怎能与这位箐儿姑娘相提并论呢？” 程文海眉头一抬，箐儿忙正色道：“程大人，我与金公子也是寻常朋友。” 程文海大笑：“对，对，大家都是寻常朋友。” 说着，他便请两位客人入座，一边命人上茶，一边随口问道：“上回见面后贤弟忽然消失，京城里谁也不知道你在何处，这一年多贤弟究竟上哪里去了？” 金归燕微笑着回答：“不瞒程兄，我去寻宝了，寻的是天下至宝。” 程文海又问：“宝物可寻到？” 金归燕叹了口气。”还未完全到手。“ 程文海略微皱眉。”寻宝不是寻到手了，就是没寻到，何谓没有完全到手？“ 金归燕说：”我诚心诚意寻到此宝，可惜此宝百般推诿，不肯为我所用。“ 箐儿听了脸上更冷，她总算明白金归燕其实是在说她。 没想到，程文海似乎也听明白了，他来回看了两位客人几眼，哈哈笑道：”金公子不必操之过急，常言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金公子若有喜讯千万要告知敝人啊，哈哈......“ 金归燕脸上陪笑，一边反问程文海到江南做什么。 不料，程文海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然后长长叹口气说：”我也是来江南寻宝......数月前，我向皇上进言说，御史台现无南人可用，多有不便，望皇上开恩，选用江南人才入御史台效力，皇上已经准奏，不料有台臣又对皇上说，不知江南有何人才，故皇上命我特来江南招选士子，以进京为官。“ 金归燕一皱眉说：”自古任人为贤，为何非要江南人不可？“ 程文海道：”一来御史台确实无人谙熟江南风俗，多有不便，二来皇上也想借此机会笼络江南人心。“ ”何以见得？“金归燕不以为然，”不过是去做个把小官而已。“ 程文海脸上微笑。”这只是为安抚朝中某些势力，其实皇上真正用意在于延请江南名士入朝。皇上心中早有中意人选，要我此行务必将叶李和赵孟府二人请到京城。我看皇上之意，必会予以重用。“ 金归燕眉毛一挑。”我听说过此二人，尤其赵孟府乃宋室后人，若他也肯出来为官，江南士子必将纷纷效仿。“ ”正是如此！“程文海说着，又大大叹了口气，一边连连摇头。 金归燕见状问：”大人似乎有为难之处？“ 程文海道：”不瞒贤弟，我到杭州已有些时日。叶李早已答应入京，他原本便是浙西儒学提举。可是赵孟府却至今不肯松口。皇上看重他胜过叶李，若他不肯入京，我就算另招来一百名江南人才皇上也不会满意。“ ”确是如此。“金归燕也点了点头，又略想片刻，忽然说道：“我倒愿意会会此人，劝他出山。“ 程文海顿时眼睛一亮。”贤弟当真？若贤弟能劝动赵孟府，可谓立了一大功，也帮我一个大忙，为兄感激不尽。贤弟有几分把握？“ 金归燕昂首道：“只要他真是赵宋后人，我不说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 程文海脸上大喜。“赵孟府宋室后人之名货真价实，江南人尽皆知。此人乃赵德芳十一世孙，又长得一副美容颜，有神仙之姿......唔，当然不及贤弟，不过也相去不远矣。而且此人博学多才，能诗善文，精通书画音律，尤以书法独步江南，实乃此间第一名士。“ 金归燕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当即慨然道：”听大人一说，即便没有此事，我也非会会他不可......不知何处可以见他？” 程文海点点头。“贤弟来得正巧，明日赵孟府及一众杭州文人又要雅集，愚兄愿亲自为贤弟引见。” “雅集？”金归燕把嘴一撇，“莫非就是他们聚在某处谈诗论画？” 程文海又点了点头。“正是。” 金归燕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大人不必亲自出马，只需一封书信即可，而且信中切不可提及出仕一事。“ “我明白贤弟的用意了。” 程文海再次点头。他命人取来纸笔，当即修书一封，交给金归燕，并告诉他：“明日雅集在葵辛街周密的府上。这周密号草窗先生，乃杭州文人前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好金石收藏，贤弟切不可轻视。” “我明白了。”金归燕接过信，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他和程文海又聊了片刻。程文海还有官府的人要见，金归燕随即起身告辞。他带着箐儿往外走，一边走边问：“箐妹，明日雅集你也陪我同去如何？” 箐儿想了想，抿嘴道：“要想我去的话，道一也要一起去。” 金归燕嘴角一撇。“行啊，他和今天一样站在外面就是了。” “不。”箐儿说，“我要他也进去，今天是怕大都来的官人见到他，明天总没有了吧。” 金归燕一时犹豫，箐儿露出嘲讽的表情。”怎么，我看你是怕了不成？你是不是担心道一在那些文人面前抢了你的风头？“ 金归燕眼睛一睁。”哈，我怕什么！毛道一能和我比？箐妹，你可听清程大人说的雅集是做什么的？毛道一出身卑微，无论琴棋书画，还是金石音律，他根本一窍不通。我只是怕他进去了出丑而已......“ 说到这里，金归燕呵呵笑了起来。”去，一同去！箐妹，这回你想让他待在外面，我还不答应呢！” 箐儿听得沉下脸来。 两人出了驿馆，与道一会合。金归燕立即对道一说：“明天箐妹也要你陪着同我去另一处地方，你去不去？“ 道一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去。“ 金归燕不怀好意地笑了。 ...... 到了次日，三人离开显仁客栈。金归燕向路人打听葵辛街的方向。道一说：”跟我来，我知道啊。“ 于是，由他领路，三人很快来到葵辛街口，道一问金归燕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金归燕脸上一笑。”说了你也不知道。“ 接着，金归燕又开始问路人周密家在何处。道一一听，伸手朝前一指，一边笑道：”这你还用问，就在那里啊。“ 金归燕脸上狐疑。”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家？“ ”我当然知道。“道一笑着说，”他是杭州名人嘛，我上回来杭州就知道。“ 说着，他大步朝周密的府邸走去，箐儿紧紧跟随，金归燕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三人很快来到周密府前。金归燕抢先几步，走到前头，门口站着一个仆人。金归燕拿去程文海的信，仆人接过信进去通报。不多时，仆人拿着信回来了，脸上有些抱歉。 “我家主人不愿见你。” 第389章 去世 ”为何不见？“金归燕眼睛一睁，”赵孟府来了没有？此信是给他的。“ 仆人抱歉地说：”子昂先生在里面，他也看过信了。“ ”那究竟为何不愿见我？“金归燕怒道。 仆人脸上迟疑。”这个......草窗先生说今日雅集，商贾不便入内。“ 金归燕额头青筋暴起，正要发作。道一站到他前边，对仆人拱手行礼，不及开口，那仆人眼睛已经变大。 ”你是......啊，少侠请进，请进！” 道一点点头，微笑着跟着仆人踏入前院，仆人又说了声，“我立刻去告诉先生！“，然后便一溜烟跑向中院。道一招呼金归燕和箐儿也进来。金归燕眉头皱紧。 ”你认识这些人？“ 道一笑着说：”只见一面，草窗先生是本地名人嘛。“ 金归燕脸上不快。箐儿见状，冷冷地对他说：”你别这般脸色瞧人，要不是道一，你进得来么？“ 金归燕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反驳。前边中门一开，四五个人走了出来，都是儒生打扮，为首者正是草窗先生周密。 ”道一，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周密大笑着迎了上来。 道一连忙行礼。”草窗先生，好久不见，自上回一别可已有一年？“ 周密哈哈大笑。”对，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道一也笑了。”世上还有先生在，我怎敢早走一步呢？“ 其他几个儒生交头接耳说了几句。道一又朝身后一指。”这两位是同来的朋友。“ 周密看到金归燕和箐儿，眼睛立即睁圆。”啊，与道一同行者果然皆是神仙男女！来来，众位都进去说话。” 于是，他和道一并肩步入中院，其余众人也跟了进去。周密边走边对道一说：“子昂他们都在里面，刚才门人进来通报，他还不信是你，说一定认错了，哈哈......” 说话间，众人已穿过中院，直趋后院的藏书楼。两年前，道一也是在这里见到赵孟府的。 一进藏书楼，周密便大声喊道：“子昂，你自己来看看是不是他！” 话音未落，楼里出现几个书生，为首的正是赵孟府。道一连忙行礼：“子昂先生别来无恙？” 赵孟府笑着还礼。“果真是少侠！上回在茅山见到少侠......不知那位姑娘可寻到？“ 上回道一到茅山寻找箐儿未果，却遇见访问茅山的赵孟府，还从他口中意外得知马兮彤曾出现在杭州，这才一路追去。 道一不知道现在赵孟府口中说的那位姑娘究竟是指谁，只好打着哈哈说：”寻到了，寻到了......“，一边回头打算介绍箐儿，不料一时只看到身后的金归燕，只好说：”这位是大都的金公子。“ 赵孟府看到金归燕，欣然行礼道：”听说金公子乃燕北名贾，不知在大都作何营生？“ 金归燕似乎有点意外，立即还礼说：”不敢不敢，金某在大都不过开了间客栈，兼做珠宝生意。久闻子昂先生大名，今日真是幸会，幸会。“ 赵孟府也连说不敢。道一这时终于看到姗姗迟后的箐儿，连忙招呼她和赵孟府见面。赵孟府见到箐儿，脸上淡然，箐儿也同样如此。两人互相见礼后，道一不由问赵孟府：”不知花姑娘是否同来？“ 听提及花亦紫，赵孟府脸上竟然有点发窘。”......来了，来了，就在上面。“ 道一啊了一声，一旁周密乘势招呼众人上楼说话。于是，众人走上二楼。 道一一眼看到，楼上除了几个似曾相识的书生外，竟然还有一位年约五十的和尚，正在和坐在角落里的花亦紫说话。道一上回见到花亦紫还是在西湖边的诗会，两年后再见，花亦紫显得更加成熟了，只是道一觉得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花亦紫身边还站着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长相清秀，年纪与金归燕相仿。更远处站着一位年约五十的书生，道一当即认出，他便是赵孟府的表兄张伯淳。 几个人见楼上来了许多人，纷纷扭头观看。花亦紫看到道一，眼睛顿时一亮，立即站了起来。周围几个也跟着她迎了过来。 周密连忙向道一介绍：“这位大和尚乃庆元雪窦寺方丈善来禅师，此番来杭州巡游。方丈大师是伯淳的好友，听说今日雅集，便一同来了。” 道一啊了一声，他依稀记得听谁说过，雪窦寺也是一座江南名寺，于是连忙对方丈大师行礼。周密又向他介绍那位清秀公子。 “这位是湖州的白二公子。湖州四大家，管，白，花，楼。白公子便是湖州白家的二公子......道一，你若不知，亦紫姑娘是湖州花家的三小姐，哈哈。” 道一听了忙和白二公子互相见礼。花亦紫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道一，忽然间，她猛吸了口气，眼睛睁大。道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花亦紫看到了金归燕。 于是道一连忙向花亦紫介绍金归燕。花亦紫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对金归燕深深做了个福。金归燕则一脸淡然。 道一东张西望一阵，又没见到箐儿，正在迷惑。忽见众人纷纷朝楼梯口望去，他也扭头一看，只见箐儿正缓缓走上楼来，俏脸凝然如玉，一身白色裙裾轻轻飘动，宛如出水芙蓉一般。众人都看呆了。花亦紫脸上愣了片刻，忽然惊叫一声，迎了上去。 “这......不是箐儿姑娘么？” 道一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花亦紫怎么会认得箐儿。箐儿也脸上吃惊。花亦紫笑着来到她身前。 “几年不见，姑娘简直一点没变。” 说着，花亦紫又扭头看向道一。“这回你总算没有食言，带箐儿姑娘来了。” 道一眼睛一睁，终于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初到江南时，在杭州遇见箐儿，两人结伴同行，在街头曾望见游行队伍中的花亦紫，没想到花亦紫竟然也记住了两人，后来道一去和乐楼送信时，花亦紫还要求道一介绍箐儿给她认识。 “啊，是，是......”道一连连点头，“花姑娘的记性真是好。” 他见箐儿还是一脸疑惑，便对箐儿说了那时的事。箐儿点点头，和花亦紫见了礼。周密随即向道一介绍其他今天来的书生，其中颇有几个道一已经认识的，比如仇远，白挺，钱选，都是他两年前在西湖边诗会上见到的。 道一仔细想了想，记起那次诗会上还有一个叫王奕的书生，便随口对周密说：”不知那位王奕先生来了否？上回西湖边的诗会也有他呢。“ 一听到这名字，在场的书生脸色为之一变，周密显得有点尴尬。张伯淳则露出愤慨之色。 道一茫然道：”怎么......王先生出了什么事？“ 张伯淳哼了一声。”他出事才好呢！“ 一旁白挺道：”王奕现已躲藏起来，不知人在何处。“ 道一脸上愕然。张伯淳道：”毛少侠可曾记得，上回西湖边聚会时，我劝他不要去找行御史台的熟人，结果他还是去找了。若他没去，如今太子殿下一定还活着。“ 道一猛吸了口气。”太子？先生是说真金太子？他死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张伯淳又说：”难道少侠竟然还不知道？真金太子殿下已于去年腊月初八薨逝。“ 道一又吸了口气，这才想起他去年秋天离开辽东时，已经知道真金太子因为江南行御史台上书请求皇帝禅位一事，受到皇帝严责，太子竟然吓得一病不起，张子铨打算要挟太子的计划也因此泡汤。 道一在大都时，还听说师父张志仙也被皇帝召去和众道门掌教一起想法救治太子。现在听张伯淳这么一说，真金太子终究还是病死了。 只听白挺说道：“毛少侠这一年多定是在深山隐居，否则如此大事不会不知......唉，太子去世全是王奕这厮惹的祸！本来皇帝年事已高，只要太子再熬几年定可顺利继位，那时便是我等书生出头之日，如今万事休矣！” 道一依稀记得，当时王奕反驳说，即便忽必烈去世，真金太子也未必能在诸王大会上继位成功，不如马上得到大位。道一正想出言安慰众书生几句。张伯淳替他开口了。 ”那也未必，虽然太子已逝，朝廷并未断绝从江南延聘人才。白老弟难道没有听说，程文海奉旨下江南招贤纳士？而且我还听说皇上另外下旨，命将江南诸路学田还与各学院以供教养，由此可见皇上还是看重我江南儒家的。“ 白挺不以为然道：”程文海来选几个人又有何用？只有重开科举方是根本之道。“ 众人听了一片叹息声。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金归燕出声了。 ”诸位，重开科举一事，和里霍孙丞相和御史中丞崔大人都曾向皇上进言过，皇上正在考虑，怎奈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谨慎从事。国朝以弓马取天下，名臣宿将不计其数，宗室亲贵更是众多，若冒然重开科举，读书人一夜之间做了大官，将置根脚之人于何地？“ 金归燕此言一出，众儒生纷纷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不知是谁轻声道：”果然竖贾之见，不足与谋。“ 第390章 劝说 不等金归燕发怒，白挺又接口道：“天下可马上得之，不可马上治之，金公子常年行商在外，可曾听过否？” 金归燕微微一笑，朗声说：”陆生亦云，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今六合一统不过数载，南方尚有乱事，武功不可稍废，文功不可冒进。 皇帝命程文海入江南寻可用之才，正是循序渐进之法。若此番入京者德才配位，皇帝知江南人才可以大用，儒家可以大用，必会大开科举之路。 反之，若此番入京者德才不配其位，皇帝必大失所望，以为江南人才不过如此，重开科举亦无大益，诸位以为如何？“ 金归燕长身玉立，侃侃而谈，一众书生脸上惊讶。他们初见金归燕以为不过是个好皮相的商人，听他开口便引经据典，用词甚是文雅，不由肃然起敬。 张伯淳开口问道：”金公子果真只是商贾之人？不知公子在大都作何营生？“ 金归燕说：”金某在大都开客栈，兼做珠宝玉石生意。“ 张伯淳看了周密一眼。周密会意，命仆人取来一只精美的漆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玉爵，满身文藻，看上去十分古老。 张伯淳问金归燕：“金公子即做珠玉买卖，不知在公子看来，此爵所用玉料出自何方？” 金归燕接过漆盒，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水晶透镜，凑近玉爵，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又用指尖抚摸了一下玉爵的表面，并轻轻叩击数次，最后抬起头说：“此玉温润油滑，纹理细腻，白如羊脂，为上等大夏玉。” 周密脱口而出：“怎么，此玉光泽透亮，难道并非出自和田？” 金归燕道：“此玉为大夏玉之极品，凭光泽不能与和田玉区分，须用水晶透镜仔细鉴别。宋徽宗当年好玉，曾使胡商越葱岭搜购玉料，与和田贡玉同款制作。此物即为当年宋徽宗御制一十二尊仿古玉爵之一，把手上《政和》二字便是明证。”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花亦紫在一旁看得脸上放光。 张伯淳赞道：“金公子果真识货......草窗，这下你可放心了？” 周密笑着点头，命仆人收好玉爵，一边恭维金归燕说：”金公子不但熟读经典，更精通金玉收藏，可谓儒商也，今日雅集有公子在此，实为幸甚。“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湖州白二公子开口了。 ”珠玉买卖是金公子本行，要称儒商，不但须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样样不能欠缺才是。“ 金归燕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白二公子是想考考金某的才学？“ 不等白二公子回答，张伯淳抢先说道：”不用考，不用考，啊，不过......“ 他扭头看向周密。”草窗，是否说好今日人人须得留下墨宝？“ 周密一愣。”啊......对，对。只是人还未到齐，鲜于大人不知为何迟了。“ ”等他做什么？“白挺在一旁插话道，”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开始，他来了再说。“ 众人纷纷说好，于是周密宣布到场者人人须留下字帖一副，两位姑娘除外，而且周密还说，今天不论诗才，只看书法，因此写的只能是各人中意的先人作品。就这样，仆人献上文房四宝，众书生便开始一一挥毫作书。 和上回西湖边诗会一样，这次也是按长幼次序动笔。周密率先写了一副苏轼的《水调歌头》，接着张伯淳，钱选，仇白等人轮流上阵。等到赵孟府提笔时，他写的是王羲之的一首诗： 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松。 他一写完，众人一片叫好声。周密笑呵呵地说：”子昂果然对王佑军最为推崇。“ 接下来轮到湖州白二公子，他也是用楷书，同样是一首王羲之的诗，而且显然学的就是王羲之的字体。这首诗很长，他写了半天也写完。 白挺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白二公子，我们知道你一直在苦练笔法，可你再练也只是照虎画猫，更比不上子昂啊，还是让金公子来。我们都等着看他的书法呢。“ 屋中响起一阵轻笑。白二公子脸上涨红，狠狠地放下了笔。周密连忙出言安慰。 ”别听那白小子的！他嘴臭，他只是嫉妒你！你不是很快要去绍兴府为官了么？他想去还去不了呢！你练好了书法，虽不能和子昂比，到了官场上也必有大用。“ 白挺听了只是脸上呵呵。白二公子还是满脸通红，可是他却没有对白挺生气，而是瞥了一眼赵孟府，然后退到一旁。 众人的目光随即看向金归燕。只见他轻吸一口气，躬身开始提笔作书。没写几个字，屋中便有人发出惊叹声。道一也眼睛睁大。他对书法不甚了解，但金归燕的字体实在特别，而是是他认识的！ 几年前他受托到南方寻找张子铨，在广东会州的紫云洞里结识了一位绛山道长。绛山曾是金朝末代皇帝的随从，身边有几样金朝皇宫的事物，其中之一便是金章宗传下的字帖。 金章宗喜好宋徽宗发明的瘦金体，已经练到世人不能分辨的程度。而现在金归燕在纸上留下的字迹灵动快捷，瘦劲有趣，分明就是瘦金体！ 等金归燕再写下去，道一的眼睛更是睁得溜圆。金归燕用的不仅是瘦金体，而是写的就是金章宗那份字帖上的诗。 五云金碧拱朝霞，楼阁峥嵘帝子家。三十六宫帘尽卷，东风无处不飞花。 等金归燕写完最后一个字，众人轰然叫好。连赵孟府也连连称赞道：”瘦金之书，天骨遒美，逸趣霭然，然习之甚难，当世能用者屈指可数。不想金公子居于北地，且埋首经济，竟能以瘦金体示众，真乃北方奇才也！“ 众人连连点头。金归燕却眉头一皱。”居于北地？听子昂先生之意，北地之人便疏于琴棋书画，孔孟之道？“ 赵孟府连说金归燕误会了。金归燕却似乎不想放过这点，又继续道： ”北地之广，能人异士之多，非区区江南可比。国朝明以弓马取天下，实则靠的是天下各路能人奇士，其中亦不乏孔孟学生，子昂不闻紫金五杰与东平府学乎？若子昂先生不信，当亲往北地一睹......“ 赵孟府脸上一愣，随即微笑道：”难怪程文海遣公子来劝我等入京为官......实不相瞒，我已向其明言，余身为赵宋后人，世受赵氏国恩，不能事新君而亡旧朝。“ 金归燕眉头一扬。“先生何不死之？” 赵孟府一怔，众书生脸上显出不平之色。 赵孟府想了想说：”吾不能也，愿效伯夷叔齐足矣。” 金归燕道：“当今圣上求贤若渴，欲以大用......错失良机，经年之后，子昂怨乎？” “求仁得仁，又何怨。”赵孟府慨然道，”夫子圣言，终身难忘。“ 金归燕嘴角弯起，直视赵孟府说：”夫子亦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以君之才，何不效管仲之仁？“ 赵孟府避开了他的目光。”彼时皆中原，当今大势......不可同日而语。” “国朝亦是右衽。”金归燕正色道，“君在上，余等在下，假以时日，何愁不再披发？” 赵孟府脸上犹豫。屋子里也一片安静。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轻声说：”这首诗写错了......“ 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是道一。 第391章 订亲 只见道一还在盯着桌上金归燕刚才抄的诗。 ”何处有错？“金归燕眉头一扬。 这时道一才回过神来，察觉到众人都看着他，只好又说：“这个......最后一句，东风无处不飞花，我记得是东风无处不扬花啊。” 周密捻须道：”老朽也记得是不扬花。“ 张伯淳说：”以敝人之见，飞字更为灵动。“ 于是，众书生为最后三个字究竟是不飞花，还是不扬花争论起来，转眼间已经忘了刚才的要不要出仕当官的话题。 湖州白二公子大声说：”韩翃《寒食》诗中云，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可见应当是不飞花才对。“ 赵孟府听了脸上一笑。”白二公子此言差矣，春城可飞花，不可扬花，东风才能御柳扬花。“ 白挺笑道：”子昂说得对！春城是死物，又不能动，扬的什么花？还是白二公子心中只有春楼，以为此处春城实乃春楼也？“ 屋里响起一阵哄笑声。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调侃，有人甚至直接问白二公子，杭州的春楼比起湖州来如何。白二公子满脸通红，像是要发作，周密连忙来打圆场。 ”诸位推敲诗词切不可跑题......不过，白公子啊，学诗千万不可生搬硬套，你应当向子昂好好求教才是。“ 没想到，周密的话让白二公子的脸更红了。周密见状，赶紧让道一留下墨宝。道一只好提笔上阵，写了首全真丘祖师的《无俗念》，笔法中规中矩，赢得众人一阵喝彩。 该写的人都写完了，周密让众人随意。众人就三五聚在一起，攀谈起来。周密将道一拉到角落，问他上回离开杭州去追马兮彤后的事。道一便轻声说了他在广州追到马兮彤和张子铨，然后乘船北上，打算接走德佑皇帝，结果在辽东翻船的经过。 周密听明白张子铨的计划后，不由扼腕叹息，连说可惜。道一又告诉他，现在马兮彤按照张子铨的吩咐留在广宁王那里。至于道一自己为何要离开马兮彤，道一是这么说的。 ”我......我是出来找箐儿姑娘的，我......我和她从前是朋友，我听说她不见了，很是担心，后来终于找到了......嘿嘿，找到了。” 道一吞吞吐吐地说着，周密却不太在意。道一趁机赶紧转移了话题。 “啊，那边......我看花姑娘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啊，赵子昂怎么好像也不陪着她？“ “你倒有些眼力。”周密脸上一笑，“花三小姐正伤心着呢......赵子昂和湖州那位管二小姐订了亲。” 道一听了眼睛睁大。他一直以为赵孟府和花亦紫是一对，不过似乎也记得谁说过，赵孟府真正喜欢的是湖州管家的二小姐。没想到，事情竟然是真的，赵孟府要娶管二小姐，不要花亦紫了。 只听周密继续道：“花三小姐伤心欲绝，张伯淳见势不妙，赶紧请善来禅师来开导花三小姐。” 道一啊了一声，这才明白庆元雪窦寺的方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密又微笑着说：“少侠不必担心，花三小姐绝代容颜，不愁嫁不出去......你看，那不是一位？” 道一又眼睛一睁，周密的手指着白二公子。 ”白二公子也是名门出身。“周密轻叹道，”只是无论相貌，才学都远不及子昂......可惜。“ 道一心想，就算出身，白二公子也比不上找孟府啊，白二公子不过是湖州四大家之一的二公子，赵孟府可是赵宗室后人。 ”嗯......论有钱没钱，白二公子总比赵子昂好多了吧？“道一想了想问。 周密又轻轻一叹。”白家虽然有钱，却也不是巨富......湖州四大家，按次序是管白花楼，可论财富，却是倒过来的。楼家在湖州，松江，苏杭有良田万顷，年入十万石以上，富过州郡。花家乃药商，驰名两浙，也是巨富。白家虽是种茶大户，可自鼎革以来，销路大减，远不及从前了。“ 道一听了好奇。”那么这管白花楼的次序由何而来？“ 周密脸上微笑。”按名声嘛......管家历来以豪侠闻名远近，楼家却最为一毛不拔。“ 道一笑着说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挺走了过来。 ”草窗，这鲜于枢究竟还来不来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今天还看不看琴了？“ 周密啊了一声，当即起身招呼众人。”今日赏琴，鲜于大人似乎有事耽搁了，我等还是先开始罢。“ 说着，他引众人下了楼，来到另一间屋子。金归燕刚进去就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些许微笑。只见屋子里并排放着两张方桌，上面各有一张琴。 周密手指左边一张琴说：”诸位，这便是江南沈镣所斫寒玉琴。“ 众书生发出一阵惊叹。一个说：”雄伟浑圆，宽阔有力，果然是唐琴。“ 另一个道：”断纹蛇腹，非五百年以上不可。草窗，你这钱花得值！“ 周密听了脸上得意。道一指着右边那张琴问：”那么这张呢？“ 一旁白挺说：”那是子昂的松雪琴。“ 道一恍然，应当是周密新收集到了这张唐代名琴，赵孟府也有张好琴，于是众儒聚集一处来鉴赏比较。 果然，众人坐好后，赵孟府先在自家松雪琴上弹了一段《流水》，然后又在寒玉琴上弹了同样的曲子。松雪琴音色清越细沉，而寒玉琴如雷鸣般响亮风格完全不同。 听完后，张伯淳抚掌道：“唐琴果然粗犷有力，只是音色略为浑浊，不似宋琴精细。” 众儒纷纷点头赞同。道一心说，两张琴式样大不相同，寒玉琴那么宽大浑圆，当然可以弹得很响，只是有点闷罢了。 这时，金归燕却朗声道：“那得看哪家所斫......雷氏所出虽同样形制，论音色清越细沉，比近代名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挺瞥了金归燕一眼。“金公子怎么知道？难道亲耳听过雷氏琴？” 金归燕下巴微昂。“不错，何止是雷氏，唐琴四家，雷，郭，张，沈，金某皆听过弹过。” 几个书生当即露出羡慕的神色。金归燕继续道：“徽宗收集南北名琴于宣和府内，结果尽数为金人所得。徽宗以春雷为天下名琴之首，金章宗以其殉葬，后被挖出赐于耶律楚材，其他名琴也多数散于江北，因此诸位要鉴赏名琴，还需到北方一睹才是。” 几个书生互相看了一眼，轻轻摇头叹息。金归燕又说：“沈镣所斫之琴虽本音略为低沉，但若善用拂指，琴音也可变得精细。” 张伯淳道：“金公子不但精通金玉珠宝，难道也善于音律？不知金公子可否为我等展示一二？” 几个书生连连附和。金归燕也不推辞，嘴角一弯，当即来到寒玉琴前。他没有立即坐下弹琴，而是先捧起了琴，然后盘坐在地，将琴横放于两膝之上，才开始弹奏。 琴音一出，几个书生不约而同吸了口气。在金归燕的指下，寒玉琴果真发出了如宋琴般的音色。金归燕弹的同样是《流水》，一曲奏毕，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张伯淳才开口道：“金公子指法精妙如此，我等如闻玲珑仙乐。公子技艺绝不在当世名家之下。“ 几个书生也连声赞叹。金归燕微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我等俗人琴艺再精，也免不了一个浊字。世人云，俗人弹琴，琴不浊亦浊，道人弹琴。琴不清亦清。在座之中，唯有这位毛少侠自幼修道。毛少侠何不让我等俗人见识一下道家清音？“ 道一一下子慌了，他对弹琴可是一窍不通。 第392章 请客 见众儒一齐看向他，道一连连摆手说：”我从未学过弹琴，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再说，我已经不是道人，能谈出什么清音？“ 众儒让道一不要过谦，随意展示一下琴艺。道一坚决不肯，众儒还在促请。忽听箐儿大声说：”他真不会弹琴！一点都不会，你们就不要难为他了。“ 众儒这才作罢。花亦紫也说：”金公子博学多才，样样精通，我们还是多听他弹几曲吧。“ 众儒纷纷叫好。金归燕脸上得意，就在寒玉琴上弹了一曲《潇湘水云》，还意犹未尽，又在赵孟府的松雪琴上弹了一曲。众儒又齐声叫好。 此时已近中午，周密提议去外面吃午饭。众人起身离开藏书楼，朝外面走去。与金归燕进来时无人理睬不同，出去的时候，众儒如众星捧月一般在他周围边走边谈。金归燕意气风发，显得十分自得。箐儿正好趁着这机会和道一走在一起。 众人出了周府。周密将大家引向不远处一间饭馆。金归燕看了眉头皱起，转头对周密说：”草窗先生。今日雅集者非杭州名士，即大寺高僧。我看这间小店太过寒酸，不如另找一间。“ 周密脸上尴尬，连声说是。金归燕又道：”我听说杭州数一数二的和乐楼离此地不远，不如去那里如何？“ 周密犹豫片刻，作恍然大悟状。“啊，对，对，就去那里。” 说着，他唤来身边仆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仆人点点头，转身飞快地朝周府跑去。众儒互相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跟着周密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过了几条街后，眼前出现一座五层主楼，三层副楼的大酒楼。看到店招上和乐楼三个字，道一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初到江南时，就受人之托到这里给浙西儒学提举叶李送信。叶李当时奉官府之命，也在这里招待杭州一带的名士。 这回，金归燕也一脸气宇轩昂，当先抬脚进楼，身后跟着一众道貌岸然的儒士。道一跟着众人进了楼，里面还是与四年前一样豪华，回廊中的歌女见到来客中几位神仙男女，一时都安静了。伙计不敢怠慢，请出了领班。 金归燕一见到领班便摸出几张大钞。“把你们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领班眉开眼笑地吩咐下去。周密抢先一步道：“金公子远道而来，敝人身为地主，怎能让客人破费，实在不合礼仪。’ 金归燕脸上微笑。”是我说要在这里吃饭的，当然应该由我请客。“ 周密连说不行。金归燕又道：”草窗先生说金某远道而来，先生是地主，这倒也不尽然。金某虽然在京城行商，先生怎知我在杭城没有产业？“ 周密一愣，金归燕又对众儒一拱手。”今日结识杭城名流，金某不胜荣幸，请容我略表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众儒纷纷劝周密让金归燕请客。周密也不再坚持。众人谈笑间穿廊过桥，跟着领班来到最高处一间雅房。金归燕邀箐儿和他同桌。箐儿自然又拉上道一。 不等金归燕开口，花亦紫上前两步说：”箐儿姑娘，我就坐你对面吧。“ 金归燕也没反对，于是道一和他面对面坐下，箐儿和花亦紫坐了另外两边。 伙计立即排上精美的看菜。花亦紫开口问箐儿：”姑娘究竟是哪里人？上回道一对我说你是关中一带的。“ 箐儿说：”我住在南山里，算不上关中哪里人。“ ”南山？“花亦紫想了想说，”是终南山，对吧？你还真和道一是同乡呢。上回道一答应介绍你给我认识，总算他没食言......我早就看出你们俩是一对。“ 箐儿脸上立即发红。金归燕的脸色却开始沉下。道一心中好笑。 不等他和箐儿说话，金归燕已干笑着说：”我听说亦紫姑娘和赵子昂也不一般啊。“ 此言一出，花亦紫的脸也沉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故意，金归燕继续道：”今天宴席，亦紫姑娘理应和他坐在一起的......“ 花亦紫的脸色更冷，道一忍不住打断道：”金公子还是别提这事了。花姑娘已经和赵子昂断了。赵子昂和湖州的管二小姐订了亲。“ ”管二小姐？“金归燕眉头一挑，”她是何人？“ 道一说：”湖州有四大家，管白花楼，管二小姐就是管家的二小姐。亦紫姑娘是花家的三小姐。“ 金归燕啊了一声。”原来如此......花三小姐不必过虑，以小姐闭月羞花之色，定会寻到如意郎君。“ 道一连声附和。“对呀，对呀。家世好，才貌出众又有钱的人多的是，比如那位百二公子，还有金公子，都尚未婚配呢。” 金归燕冷冷朝道一看了一眼。花亦紫双眼放亮。“真的？金公子这样有钱的人还没有老婆？......呵呵，一定是金公子要求太高，什么琴棋书画都要样样精通，对吧？” 金归燕嘴角一撇，没有答话。花亦紫又看向道一：“对了，刚才他们让你弹琴，你是真不会弹还是不肯弹？” 道一诚恳地说：”是真不会。” 花亦紫转脸一笑。“那么箐儿姑娘呢？” “我只是略知一二。”箐儿淡淡地说。 ”喔？“花亦堆起笑脸，”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识一下？“ 箐儿连忙推辞。”我那点技艺还是不要献丑了。“ 花亦紫叹口气说：”世上女子，又好看又才艺好的少之又少，我弹琴虽然还不错，但也比不上那个管二小姐，她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子昂才看上了她......可惜，她的姿色倒是平常得很，而且她年纪也不小了。” 金归燕笑道：“难怪管家老爷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才不是呢。”花亦紫抿嘴道，“管家老爷对这门亲事也是犹犹豫豫的，是她女儿和子昂看对了眼。管家老爷嫌子昂虽然出身好，却没钱，也没啥前途。管家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就想着找个好女婿，从前什么豪侠仗义......“ ”且慢。“金归燕忽然打断道，”管家老爷嫌赵子昂没前途，那是什么意思？“ 花亦紫嘴角一撇。“那还用说？若这杭州城还叫做临安，他自然是有前途的，现在他成天守着几亩薄田，和这些书生说几句闲话，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金归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一笑着对花亦紫说：“还是三小姐好，不嫌赵子昂没前途。” 花亦紫轻哼一声。“我那时是看他长得好......唉，不说这个了。” 她又笑眼看向金归燕。“都说公子是来给程文海当说客的。依我看，就算你再讲那些孔老二的大道理，也未必能打动得了子昂。” “姑娘言下之意？”金归燕眼睛一睁，”......我明白了。姑娘是说该从管家下手？“ 花亦紫笑而不语。 金归燕吸口气说：”请亦紫姑娘明言，若事情办成，金某必有重谢。“ 花亦紫把手一摆。”我可不是为了钱才告诉你的......嗯，若金公子真想谢我，公子是珠宝行家，就帮我看看我那块翡翠的来历吧。“ 金归燕大喜。”小事一桩。请姑娘......“ ”我没带在身边。“花亦紫说，”我哪知道公子会来？......啊呀，可惜，我忘在家里了。“ 金归燕道：”那么改天......“ 花亦紫一脸遗憾。”我说的家是湖州老家，等我回老家取来，金公子说不定已经不在杭州了。“ 金归燕笑道：”湖州离这里也不远，姑娘只管去拿。再说，这一两个月我都不会离开杭州。“ 道一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心里盘算金归燕说一两个月都不会走的用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道一回头看去，以为是伙计来上菜了。不料，来的竟是周密的仆人，还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须，道一一看就想起来了。他就是以前在周密家见过的鲜于枢，今天的雅集他也受邀，不过一直没有出现，没想到现在却来了。 再看鲜于枢身边的书生，年纪很轻，只比自己大两三岁，长相和鲜于枢类似，也十分粗犷。道一乍一眼以为是鲜于枢什么亲戚，可是道一觉得他有点眼熟，以前肯定见过，只是没有打扮成书生模样。 两人步入雅房，众人见鲜于大人来了，纷纷起身相迎。等道生，终于想了起来，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第392章 合作 周密的仆人来到主人身前，伸手朝自己怀里摸。周密说：”不用了，今天金公子请客。“ 众书生忙着和鲜于枢打招呼。鲜于枢向他们介绍同来的年轻书生。 ”这位彻里先生家住徐州，乃皇上身边的亲信宿卫。这回皇上派他与程文海程大人一同来江南招贤纳士。程大人在杭州寻访，而彻里先生前往江西延请吴澄等人。今日敝人之所以迟到正是为等彻里先生赶回杭州。“ 道一在座位上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自己果然没有认错，当初自己被押到大都受审，最后由皇帝亲自审判，结果自己却触怒了皇帝，被关进皇宫的石室等待处决，此人正是那个当晚给他送饭的宿卫士。道一赶紧低下头，盘算着如何回避。 那边宿卫士彻里对众人拱手施礼道：”在下曾祖曾随成吉思皇帝征讨暴金，后受封徐州。在下徐州出生，徐州长大，一直以徐州为家，直至数年前觐见圣上。圣上念在下祖上功劳，命侍左右。 此番圣上命在下与程大人同来江南。圣上久闻江南人杰地灵，江南名士深知治国之道。圣上延请众名士入京，乃皇上深谋远虑，欲以大用江南人才之举。望诸位千万把握良机，随程大人进京，一展诸位平生修身治国之志。” 彻里刚进来时，众儒见他书生打扮，以为不过是应景而已。此时听他开口说话，字正腔圆，用词文雅，与书生没什么两样，不由个个脸上惊讶。 白挺问道：“先生非汉人，却能出口成章，不知受何人教导？” 彻里说：“在下幼孤，由家母亲授孔孟之道，进京后又学于诸京城名士。“ 鲜于枢在一旁道：“皇上正是看彻里先生汉话好，有学问，又久居民间，深知民情，才派他前来。” 众书生点点头。张伯淳又问彻里：“方才鲜于大人说先生前往江西延请吴澄，不知他意下如何？” 彻里昂首道：“幼清先生已经同意进京。” 众人又脸上惊讶。吴澄乃当世大儒，就儒家学问而言，在南方的名气还高于赵孟府，连他都同意进京当官了？这可是大事。 周密招呼彻里和众书生入座说话。彻里扫视一眼，却径直朝道一这边走来。 道一不知如何是好，金归燕已起身相迎。彻里欣然对他拱手道：“啊呀，这不是金公子么？公子怎会在此处？“ 众书生大惊。周密问彻里怎么会认识金归燕。彻里笑道：”金公子的如归阁在京城可是鼎鼎大名，上至宗室亲贵，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知晓。“ 众书生露出羡慕的目光。金归燕脸上得意，连说不敢当。 两人互相客套了两句，彻里又看向道一。”这位少侠是何人？“ 金归燕说：“这位是毛少侠。” 彻里像没认出道一似的，对道一行礼。道一连忙还礼。彻里又问了两位姑娘的名字，顺便恭维了金归燕一番，然后就被众书生拉到别的桌子去了。道一松了口气之余，还是满心狐疑。 这时，伙计也开始上菜。和乐楼不愧是杭城名店，菜肴样样精致，众人十指大动。道一这边，花亦紫又接上了刚才的话头，问金归燕是否真的要在杭州待上几个月。 金归燕点点头。”何处有买卖可做，行商之人就在何处。我看江南极为富庶，尤以苏杭为最。我有意在此拓展商机。“ 花亦紫眼睛一亮。”金公子果然有眼光，难怪刚才那个彻里说公子在京城做得大买卖。如今杭州虽比不上从前，但依旧是江南富商云集之处。金公子做的珠宝生意，不正是要卖给那些富人么？“ “确实如此。”金归燕脸上微笑，“没想到花三小姐也颇通经济之道。” “可不是？”花亦紫毫不谦虚地说，“我心思可聪明了，要不是本钱不多，又是个女人家，我早就发财了。金公子，我知道你有钱，又想在杭州做买卖，我们俩可以合作呀。别看我本钱不如你，可我认识的人多。你要卖珠宝给那些富人，我可以帮你的忙。” “姑娘言之有理。”金归燕点点头，“我正想多结交杭城名流。今天能结识草窗先生实属幸运，不知怎样才能认识更多名士，尤其是富人呢？” “这还不容易。”花亦紫道，“听金公子说在这里也有产业，不知是真是假。若是个大宅子的话，公子可以发请柬让他们来玩呀。” “他们会来么？”金归燕沉吟道，“他们又不认识我。” ”可他们认得我呀。“花亦紫笑眯眯地说，“嗯......还可以找个由头，要高雅些的，让一些文化人来捧场......金公子，我告诉你这些，就算我们俩开始合作了，对不对？“ ”当然。“金归燕唇角弯起，”若金某能在此地立足，必忘不了三小姐的好处。“ 花亦紫咯咯笑了。”公子记住这句话就好......告诉你吧，江南的富人都好，附庸......“ ”附庸风雅。“箐儿提醒道。 “我知道这词。”花亦紫嘴唇一扁，“这些富人有钱了就喜欢结识文人。从前有科举的时候，哪个富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多读点书，哪天中了状元，可以在朝廷里为他们撑腰。” “这个......”金归燕想了想说，“我看这里的读书人也和别处一样，瞧不起行商之人，富人想结交也未必能如意。” 花亦紫又咯咯乱笑。“我不知道北方是不是这样，我们这儿的读书人说得清高，骨子里谁不想发财，清高也是要本钱的。不为五斗米折腰，那就只有饿死！就算有人想隐居深山，不问世事，那也是要有一笔买山钱才行的。” “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金归燕赞道。 “那是当然。”花亦紫乐道，“我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金归燕想了想又说：“我想过两个月在这里也办个赏琴会，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花亦紫眼睛一亮。“赏琴会？好主意！金公子不是说笑？” “我怎会拿生意上的事说笑呢？”金归燕道。 “那就好......这事得让他们知道。“ 花亦紫站起身来，走到屋子中间，大声说：”你们都听好了。金公子刚才告诉我，他要在杭州办个赏琴会，还要你们多帮忙。“ 众书生先是一愣，随后轰然叫好，纷纷走过来向金归燕道贺，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办。金归燕说要在杭城置业，并拓展买卖，众书生听了又齐声叫好。 “金公子，你可选对了地方。”张伯淳手捻胡须道：”江南气候宜人，物产丰盛，农工发达，自天下一统以来，北人源源不断南下就食，即便朝廷派来的官吏，任职期满也多不肯北去。“ 这时，彻里接口道：“确实如此。皇上深以为虑，担心长此以往，北方人口凋零，故新近下诏制止北人南迁，除非是行商。” “那不就对了？”花亦紫咯咯笑道，“金公子就是来这里行商的啊！” 众人纷纷点头，说金归燕的主意高明，然后又你一言我一语，谈起相关的形势。 花亦紫回归本座，又对金归燕说：“我这么一说，他们都会帮忙的，不过，最要紧的人是草窗，他是这里文人的领袖，以往杭城办什么诗会茶会，多由他来主持。金公子，你得好好结交草窗。” 金归燕连连点头。 “不过，我得提醒你。”花亦紫话锋一转，“你要是想用他来劝赵子昂出来做官，那只会适得其反。劝赵子昂得找湖州的管家。“ 金归燕吸了口气。”姑娘说的是。“ ”我也要回湖州拿那块翡翠......“花亦紫忽然眯起笑眼，”不如我们一起去湖州，我拿翡翠给你看，然后我们再一起去管家，我教你怎么劝管家老爷。你说呢，金公子？“ 看着花亦紫邀请的眼神，金归燕又吸了口气，然后扭头看向箐儿。”箐妹，你可愿去湖州一趟？“ 箐儿板着脸没有答话。 花亦紫忙对金归燕说：“你何必要箐儿姑娘一起去呢？她和道一留在杭州就行了。” 金归燕脸上淡然。“她还是一起去的好，对不对，箐妹？” 箐儿侧过脸去，还是没有答话。花亦紫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时，白挺端着酒杯走过来，要和金归燕同饮，金归燕起身应酬。随后，在白挺的带动下，众书生纷纷过来和金归燕套近乎，屋内走动一下子多了起来，一时间人来人往，金归燕有点应接不暇。 花亦紫乘机对道一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道一悄悄和箐儿说了一声，也起身走出雅房。 就在回廊的拐角处，他见到了等在那里的花亦紫。花三小姐开口就问：“金公子为何一定要带着箐儿去？” 第393章 揭发 不等道一回答，花亦紫又问：“他和箐儿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他看上了箐儿，一直死命缠着呢。”道一气呼呼地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花亦紫柳眉微挑。“难道他不知道箐儿喜欢的是你？你怎么不教训他？” 道一脸上发窘。“我也想教训他......只是这姓金的不但有钱，而且文武全才。” 花亦紫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道一唇角弯起。”我和箐儿都在想怎么摆脱这姓金的。你有什么主意？“ 花亦紫抿嘴一笑：”你是不是又想和上回一样求我了？“ ”亦紫姑娘手段高明，在下佩服得很。“道一堆起笑脸说，”这回也有劳了。“ 花亦紫说：”先让我回去想一想......你们住在哪里？” 道一说了住址，花亦紫便笑着走远了。道一也扭头打算回雅房，不料没走几步，迎面一个人迎了过来，正是那个宿卫士彻里。 ”毛少侠原来没有升天。“彻里朝他一笑。 道一顿时脸上发白，原来彻里早就认出了他。道一定了定神说：”我就是升天了，只是仙女娘娘又派我下凡来有事做。“ 彻里呵呵笑道：“无论如何，你还是在人间......你还是快些回京城向圣上坦白的好。” 道一脸上犹豫。彻里说：“你放心，圣上不会杀你的......真金太子已经去世，没人再会让圣上禅位了。” 道一一想也对，不过皇帝的心思谁也说不准，上回不就是自己一句话，皇帝就让人把他拖了下去？想让他去自首可没那么容易。 彻里见道一没有答话，让他回去好好想想，然后拱了拱手，继续朝前走了。 道一沉着脸回到雅房，里面还是一般热闹，众书生还是围着金归燕转。道一溜回自己的座位，箐儿问他和花亦紫说了些啥。 听道一说花亦紫会想法帮忙，箐儿咬了咬嘴唇说：“我看花姑娘是在为自己打算呢。” 道一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说道：“别管这个了，只要我们几个是一条道上的就成。” 花亦紫很快回来了，金归燕也抛下众书生，回归本座。花亦紫又开始和他说起如何在杭州拓展生意的事。 ...... 午饭终于临近尾声，今日雅集也到此结束，众儒纷纷向周密告辞，一边不忘了又对金归燕许诺，为他效力。 无人理睬道一，只有周密走过来邀请他再回府上叙旧。道一欣然应允，箐儿也抢着说要去，周密似乎有点意外，接着金归燕也说要去，周密只好答应了。 于是，饭后周密带着三人，还有赵孟府，花亦紫，张伯淳，彻里和善来大师等人又回到了周府的藏书楼。 彻里立即找上了赵孟府，不用说也知道为什么。周密请金归燕参观藏品，善来大师想和花亦紫谈话，花亦紫却说要和金归燕一起参观，善来只好和张伯淳也一同去，道一则高兴地和箐儿坐在一起。 桌上还留着上午一众文人留下的墨宝。箐儿拿起道一写的那张看了看，又拿起金归燕的瘦金体。 ”唔......说实话，金公子还真是比你写得好看。“箐儿说。 ”好看又怎样？“道一脸上一笑，”他写错了！“ 箐儿也笑了。”说的也是......嗯，你怎么对这首诗那样熟？我见你平时也不念诗的。“ 道一更是微笑。”我不但对这诗熟，还对写这首诗的瘦金体熟呢！啊，我不是说我会写，我是说我看过金章宗用瘦金体写这首诗的字帖。“ 见箐儿脸上疑惑，道一便对她说了前两年在会城紫云洞遇见绛山道长的事。 ”他是金国末代皇帝的侍从，是看着金哀宗上吊自杀的。“道一说，”那时宋蒙联军围攻蔡州，眼看城破，金哀宗把玉玺什么都给了元帅完颜承麟，算是传位给他，然后金哀宗就上吊自杀了。“ ”那完颜承麟怎样了？“箐儿问。 ”当然是死于乱军之中。“道一说，”算起来，他只当了几个时辰的皇帝，真是可怜。“ 接着，道一又说了自己得到绛山道长遗赠的经过，箐儿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当听到道一说和马兮彤一起为绛山处理后事的时候，箐儿又露出不甘的样子。 道一没有留意，还在继续说：“绛山道长送我两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金章宗写着那首诗的字帖，还有一面宝镜。”道一说，“可惜，我回到重阳宫就给抓了，那副字帖我放在行囊里，行囊也不知在何处，否则，我就可以拿给你看了。” “那面镜子呢？也在行囊里？“箐儿问。 道一摇摇头，说早就送给在神仙寺遇见的阁皂宗冲元道长。接着，道一又说起和珂儿路过神仙寺，半夜里冲元道长闯进客房的事。箐儿听着听着，脸上又有不甘，道一还是没有留意。 ”啊，你知道吗，我和珂儿第二天一早醒来，冲元道一已经口角流血，死在了床上......“ 箐儿惊讶地睁大眼睛，道一便若无其事地说起后来他从杭州送马家小姐到阁皂山治病，被阁皂宗误认为是杀死冲元道长的凶手一事。箐儿仔细地听，道一说得起劲，直到周密带着几位客人回来，他还在和箐儿有说有笑的。 周密见状，便告诉道一有几句话要问他。于是两人来到后花园中，周密再次让道一详细说了上次离开杭州去找马兮彤的经过，最后忽然问道：“你和马小姐拜堂成亲没有？” 道一顿时脸上发窘。“我......没有，我是要和马姑娘拜堂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她也一直忙于张大哥的事，说不想办得草率。” 周密脸色一沉。“那么你和这位箐儿姑娘是怎么回事？” 道一更加尴尬。“没，没什么呀，我和箐儿真的只是同乡好友，我离开马姑娘是听说箐儿给人捉走了......啊，对了，前辈知道是谁捉走了她么？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金公子！” 周密大吃一惊。“金归燕？” 道一使劲点头。“对，就是他！他看上了箐儿，仗着有钱有势，把她从家里捉走，要逼她成亲。箐儿身性刚烈，誓死不从，这姓金的还是死命纠缠。我和箐儿在一起就是为了保护她不受姓金的欺负。” 周密听了气得眼睛瞪圆。“没想到这个金归燕生得一副好皮囊，有钱有才，行事却如此下作，与寻常土豪劣绅有何区别！我险些给他迷惑了！” 道一忙劝周密：“前辈不必如此动怒，像他这样的生意人多半如此。” 周密叹道：“多亏问你一句，不然我还想帮他在杭州立足呢......我也实在错怪了你。我以为你已经抛弃了马大人的女儿，看上了这位箐儿姑娘。” 道一连说没有。周密又叮嘱他要对马家小姐一心一意，道一连声说是。两人这才回到藏书楼中。 花亦紫正在和箐儿说话，见道一回来了，立即迎了上来，对道一说：“我和箐儿姑娘聊得可开心了，她已经答应和我去湖州玩了。” ”是嘛？“道一眉头一扬，”那好得很。我们几个一起去，敢问何时出发？“ 花亦紫说要和金归燕商议了再定。道一转脸看去，金归燕正在和周密说话。金归燕请周密帮忙邀请杭州各界名流，尤其是商界人士，参加金归燕打算举办的赏琴会。 周密却推辞道：”老朽虽认得几个文人，商贾之流却一个也不知道。老朽不敢滥竽充数，以免误了金公子的大事。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金归燕再次促请，周密态度坚决，金归燕脸上明显不快，周密视而不见。 这时，赵孟府捧着松雪琴出来，向周密告辞。彻里也和赵孟府一起走了。紧接着，张伯淳和善来大师也来告辞，善来请花亦紫和他一起走，花亦紫犹豫片刻，转头问金归燕何时去湖州，金归燕说明天就走。花亦紫高兴地点头，随即向周密告辞，跟着善来禅师走了。 很快，金归燕也说要走，周密却转脸看向道一，问他住在何处。道一说住显仁客栈，周密听了连连摇头。 ”那里价高质次，道一啊，你还是和上回一样，住在我这里吧。“ 道一嘴巴一张，不自觉地看向箐儿。周密脸上微笑：”箐儿姑娘要住自然也是欢迎的。“ “多谢草窗先生。”箐儿连忙道谢。 “草窗先生真是好客。”金归燕笑道，“那我也打扰先生了。” 周密却露出为难的样子。“府内狭小......金公子不是说在此地也有产业么？怎么也和毛少侠一样住客栈？” 金归燕脸上发窘。“我刚才此地置产，还未迁入。” 周密皱起眉头。“这里两间客房恐怕住不下呀。” 金归燕忙说：“不妨，我和毛少侠住一间也行。” 周密连连摇头。”那怎么行，实在委屈公子了。“ 道一心知周密要自己和箐儿住在府内是为了帮忙摆脱金归燕的纠缠，可周密不知道金归燕的厉害，这么做实在危险。 于是道一提出还是不住周府了，不料箐儿却说：”我来杭州至住过客栈，从没住过人家里呢，好想试一试。“ 第395章 留宿 道一无奈，又见金归燕脸色冰冷，连忙对周密说，喜欢和金归燕同住。周密于是不再推诿，同意金归燕也住进来。 三人离开周府，准备回显仁客栈拿行囊。一到大街上，金归燕便气冲冲地对道一说：”草窗先生在吃饭时对我仍十分友善，为何刚才不但不肯为我主持赏琴会，还故意想把我和你们分开？你是不是对他说了我什么坏话！“ 道一大声说：”我对他说了什么你管不着！“ 金归燕更是发怒。“毛道一，看来你存心要与我作对......你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 不等道一说话，箐儿对金归燕气道：“你又想把道一赶走？别忘了，今天没有他，你连草窗先生的面也见不着！还有，刚才草窗先生明显不想邀你住进来，不也是道一说喜欢和你同住，草窗先生才答应的？“ 金归燕把手一摆。”好吧，这次就算了。他肯定是在草窗那里说了我的坏话。下回我绝不饶他！“ 说着，金归燕气呼呼地朝前走了。 三人回到客栈，对等在那里的布鞋说要去周府过夜。布鞋有些不乐意，但在箐儿的劝说下只好答应一个人留在客栈。道一三人拿了行囊，又来到周府。 仆人带他们来到中院西厢房，就是上回道一和马兮彤，还有珂儿住的那幢屋子。箐儿住进马兮彤住过的房间，道一和金归燕就挤在道一住过的那间。 看到这里还留有两年前自己住过的蛛丝马迹，道一油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只是这回同屋的却还有一个魔头，又不由沮丧起来。金归燕坐在另一张床边，倒显得怡然自得。 “毛贤弟，上回你和马姑娘住在这里时，她睡哪里？是隔壁，还是我这张......还是和你一张床？” 道一噔地站起身。“你再乱说！” 金归燕嘴角一撇。“我就说，你又能怎样？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 道一气得两眼发直，可一点办法没有。金归燕又继续道：”你不要太贪心，你有了马姑娘，还有她那个俏丫头，你应当知足了。我和她俩也打过交道......你就是从她俩那里听到我的事，对不对？ 那时她俩正打算去大都救你，我可没少帮忙，不信你可以去问程大人。我不但替她俩打听你的消息，还幸亏我阻拦，否则你的马姑娘早冲到御史台去救你，成扑火飞蛾了......“ ”好了好了。”道一打断道，“你啰啰嗦嗦这么多想干什么？“ 金归燕眼睛一睁。”我帮了你马姑娘的大忙，几乎是救了她的命，因此你欠了我很大的人情。你得弄清楚，箐儿是我的，你不要逢人便说我的坏话，容易让人误解，你明白吗？“ 道一唇角弯起。”我说的只是事实，难道你没强行绑走箐儿么？“ ”我是真心喜欢她，要娶她为妻！“金归燕怒道，”你有你的马姑娘，你为何要强行插手我和箐儿的事？你迟早要去找马姑娘，我只是看在箐儿的份上，让你多留几天。你要是再说我的坏话，我明天就赶你走！“ 道一铁着脸说：”箐儿不喜欢你......“ ”那是因为你在！“金归燕眼睛瞪圆，”你走了，她就会喜欢我！“ 道一正想反驳，外面来了一个仆人，说晚上周密又要设宴招待三位客人，饭前还要请他们洗浴。 ”太好了。“金归燕高兴地说，”南方风俗果然独特......让我第一个洗。“ 说着，便站起身来。道一嘿嘿一笑。”你想让箐儿用你用过的洗澡水啊？“ 金归燕脸上一愣。”我用过后自然会换掉......“ ”那是浪费。“道一说，”你别觉得自己有钱，这里有这里的规矩。“ 金归燕想了想，叹口气，让仆人走了。很快，两人看见箐儿跟着仆人走了。两人于是不再作声，在房中干等。 ...... 终于，又一个仆人出现，说箐儿洗完了。金归燕立即起身，仆人正要带他走，他又停住脚步，转脸对道一说：“你和我一起洗。” 道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姓金的是怕自己趁机去找箐儿。道一哼了一声，只好起身和金归燕一起走了。 两人跟着仆人离开西厢房。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远处箐儿洗完澡出来，一身白衣，飘飘似仙，新浴后的脸蛋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在夕阳之下熠熠生辉。道一和金归燕不由都看呆了。箐儿也瞧见了他们，羞得低下头，急匆匆朝前走了。 金归燕口中赞道：”畋边碧草依依在，陌上黄花朵朵开，天降一株水芙蓉，少年不知何处栽......” 吟到这里，金归燕停了下来，转脸看向道一。“毛少侠，我刚作了上阙，少侠不妨作下阙如何？” 道一嘿嘿一笑，知道这姓金的是在说箐儿，那就说下去呀，反正自己也不会作诗。 于是道一推说自己不会写诗。金归燕也不再请，只是摇头叹息：“毛少侠，你弹琴不会，作诗也不会，书画想必更是一窍不通，马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 道一露出你管不着的样子。金归燕再次叹息。两人随即进了浴房，金归燕像对待仆人似的呼喝道一，等自己洗完，才让道一洗。道一决定暂时忍耐。 金归燕把怀中的东西取出，道一又看到他那柄短剑，那把小刀，还有那面镜子，不由调侃道：”你成天带着这面镜子，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实在好看，要天天照照自己？“ 金归燕想了想，嘴角一撇。”你现在没武功，我让你开开眼，让你知道，就算你有武功，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金归燕脱光上衣，然后双手拿起三样东西，背转过身去，像是开始运功。过了片刻，道一忽然觉得自己是眼花了，要么是浴房中太暗。只见金归燕平展双臂，不，三臂，三只手分别拿着短剑，小刀，和镜子。道一使劲揉了揉眼睛，金归燕还在缓缓运动三只手臂。 ”你......千手功！“道一脱口而出。 金归燕像是吓了一跳，握着小刀的手臂瞬间消失，小刀也当啷落地。金归燕猛地转过身来。 ”你知道这功夫？“ 道一吸了口气。”当然知道......我看过有人练过。“ ”是谁？“金归燕凝声道，”难道是箐儿的师父？“ 道一摇了摇头：“不是她。” 金归燕追问是谁，道一嘴角一撇。“我为何要告诉你？” 金归燕想了想说：“你老实告诉我......我不赶你走，至少从湖州回来前绝不赶你，我发誓。” 道一猛吸了口气，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好吧，我就告诉你，你记住你可发过誓的......” 接着，道一便说了夏真上师在押他去大都途中，在真定龙兴寺里偷偷露了这一手功夫的事。 “千手功这名字也是他告诉我的。”道一说，”他说要是练到家，可以像那座千手观音一样同时运用四十件兵器。“ ”原来是夏真。“金归燕脸上微笑，”他也在练......他练得比我怎样？“ 道一笑呵呵地说：”比不上你，我还没出声，他手里的东西自己就掉下来了。“ 金归燕听了也很高兴，随即跳进浴桶，洗了起来。 ...... 等两人洗完出来，仆人正好来请他们去吃晚饭。两人跟着仆人来到饭厅，周密已经在里面等候，不多时，箐儿也跟着仆人来了。大约是初次参加别人的家宴，又是周密这样的生人，箐儿显得有些拘束。 周密的家宴还是和上回道一在时一样丰盛。席间，周密对道一和箐儿问长问短，却不怎么搭理金归燕。金归燕主动和周密套近乎，周密总是回避，金归燕只好自己一个人喝酒。很快，周密说起道一两年前住在这里的事。 “那时，道一同一位马姑娘也是住在我这里，道一那时还是全真道士，说要回重阳宫宣布退教，然后娶这位马姑娘为妻。后来马姑娘突然生病，道一又千里迢迢送她去阁皂山求医，两人很是恩爱。道一，你说是不是这样？“ 道一脸上发窘，连连点头说是。箐儿在一旁脸色铁青，只顾自己喝酒。道一连忙把话题扯到金归燕要开的赏琴会上。道一劝说周密帮金归燕主持赏琴会。周密脸上疑惑，显然道一先前揭发金归燕的恶行，现在又像是要帮忙，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金归燕见状，又开始和周密套近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不少。或许是给金归燕的热情打动了，又或许只是道一的态度变化，周密终于同意帮金归燕的忙，两人更是开怀畅饮。箐儿在一旁继续喝闷酒，道一让她少喝点，她也不听。 等到酒酐饭饱，已是深夜。三位客人谢过主人，离开了饭厅。金归燕似乎喝多了酒，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在前面，回到西厢房，便一头扎进他和道一住的房间。 道一和箐儿随后也到了走廊里，箐儿凑近道一，开口抱怨道：”刚才这个周草窗怎么总是对我说你和马姑娘的事，他是生怕我和你好，对不对？“ 道一一时口快道：”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是你一定要住进来。草窗先生请我们住进来时，我都拒绝了......” “这又怎样！”箐儿红着脸打断说，“我就是听他说你和马姑娘住过这里，我才要住的！你和马姑娘可以住，我为何不行！” 道一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也别抱怨了，你不是住进来了？早点去睡吧。” 说着，道一转身要去自己的房间，箐儿却一把扯住了他。“今晚你和我住一起！” 第396章 秘方 道一吓了一跳，连忙说：“不行呀，你别乱说，还是快些去睡。” “怎么不行！”箐儿凑过身来，口吐芬芳道，“你和我拜过堂的，当然要住一起。” “你别傻了。”道一忙扶住箐儿，“你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你来呀。”箐儿拉着道一往自己房间走，道一不让，箐儿气道：“你不跟我走，我马上去对周草窗说你和我已经拜堂成亲了。” 道一立时慌了，要是周密知道这事，自己不知要花多少口舌来解释，周密还未必会信。 “你别乱来，我......我跟你走就是。”说着道一扶起箐儿进了她的房间。 箐儿红着脸，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一头扑倒在床上。道一松了口，却听箐儿喃喃说道：“来，帮我脱衣裳。” 道一又吓了一跳，一步也不敢向前挪。过了片刻，箐儿见他不动手，闭着眼睛说：“臭道士，怎么不敢了？以前都见过不止一回了......你是不是又要我喊人了？”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别乱喊，别乱喊。我帮忙就是。” 说着，他俯身向前，一双手颤抖地摸向箐儿的腰间。箐儿没有再言语。道一扯着箐儿的腰带，心中噗通乱跳，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天，他突然发觉箐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他再俯身一看，箐儿闭着眼，呼吸均匀，竟然已经睡着。道一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敢立即走人。又过了半天，直到他确信箐儿不会醒来了，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看到金归燕也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屋里却仍点着灯，不由摇了摇头，打算去熄灯，却看到桌上放着纸笔，纸上还写着几行字。 他拿起来一看，纸上写的头四句是金归燕吃晚饭前见到箐儿时吟的诗：畋边碧草依依在，陌上黄花朵朵开，天降一株水芙蓉，少年不知何处栽。 只是后面又加了两句：也曾折枝锁金阁，也曾天涯任徘徊。道一口中咀嚼着这六句诗，思索片刻，提笔在后面又加上一句：何不后院筑小池？然后便扔下笔，拍了拍手，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 等道一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蒙蒙亮，他扭头一看，金归燕的床上已不见人影。他噔地从床上坐起，冲出了房间。 隔壁箐儿的房门紧闭，他使劲敲门，里面立即传来箐儿的声音。“是谁？” 道一吐了口气，报上自己的名字。房门很快开，箐儿探出身来，看上去十分平静，问他有什么事。道一脸上干笑，连说没事，箐儿一把扯住了他。“肯定有事，我看你的脸色就知道！” 道一问她昨晚睡得可好。“当然好了。”箐儿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道一心中急转。“啊......对了，姓金的不见了。” 箐儿吸了口气。“真的？” 道一就说了起来时没见到金归燕的事。箐儿嘴唇一抿：“他说不定去了什么地方......让我去看看。” 于是，道一便和她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箐儿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纸笔。”那是他留下的？“ 道一摇头说是金归燕昨晚写的诗，箐儿还是拿起来看，一看之下，脸上立即涨红。道一瞥了一眼，也眉头抬起。原来，在他加的那句诗后，金归燕又写了第八句话：但恐花熟他人摘。 道一还没明白过来，只听呲啦呲啦几下，箐儿已经把纸撕成了碎片。道一连忙劝道：”你别生气，他只是随便写写......“ ”我气的是你！“箐儿怒道，”这第七句是你写的对不对！你什么意思！“ 说完，箐儿把纸片朝地上一扔，扭头跑出了房间。道一没拦住，只好长长叹口气，把地上的纸片捡了起来。 金归燕的去向很快有了答案。周密说他一早就出府去了，说是去找程大人。道一心想，金归燕一定是去找程文海商量湖州管家的事。于是道一就留在这里等。结果，金归燕还没回来，花亦紫先上门了。 “你们真的住在这里！”花亦紫眉开眼笑地说，“我去显仁客栈找你们，那个叫什么布鞋的傻小子说你们都在这里......嗯，金公子人呢？“ 道一告诉她金归燕去找程文海了，花亦紫就和他们一起等。临近中午时，金归燕终于回来了，还带着程文海的一封信，不说也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于是四个人辞别周密，又去显仁客栈接了布鞋，然后立即前往城北的虎林门。 这里是京杭运河的终点。河面上船舶云集，周边一带货栈林立，十分热闹。湖州的丝茶通过江南水乡的大小河道不停地运来这里，再转往各地。他们毫不费力地搭上一条回湖州的客货船，沿着一条小河驶向湖州。 一路上花亦紫逮着机会就和金归燕说话。金归燕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一看在眼里，心想箐儿说的对，花三小姐是想和金归燕成一对，两人也很般配，花三小姐可有江南第一美女的头衔。 道一又想，假如金归燕真看中了花亦紫，那箐儿和自己岂不就能顺利脱身？可是，万一姓金的箐儿和花亦紫都想要怎么办？道一不由又担心起来。 湖州在杭州北边一百余里处，船要走两天。花亦紫不能总和金归燕说话，她有时也找箐儿聊天。这条船不大，因此两人的对话偶尔也飘进了道一的耳中。 ”箐儿妹妹，我见你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不爱说话，是不是这就是你的养颜之术？“ ”花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养颜之术？“ ”瞧你说的，箐儿妹妹，要是没什么养颜秘方，妹妹怎会和我几年前见到时一般模样？你肯定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我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再说，花姐姐也和从前一样好看呢。“ ”唉，你这才是在恭维我呢。我真是变老了，这是那个赵子昂说的。他在我面前总是口无遮拦。” “花姐姐这是长大了，怎么能叫变老了呢？” ”看，箐儿妹妹你还是说实话了......唉，你要是有什么秘方可不能瞒着我哦。“ 这番话道一听在耳中，不由心里好笑，箐儿从小在太白山跟仙长练功，才会这样容颜不老，花三小姐还以为有什么神药呢。 道一正这么想着，头一抬，只见花亦紫又转到了他身边。 ”好兄弟，你是聪明人。你肯定看出来我对金公子有意思，对不对？“ 花亦紫的直白让道一一时语塞。花亦紫又继续道：”我和金公子简直是天生一对，只恨怎么没早几年遇见他这样的人......哼，怎么就给那个赵子昂迷住了。“ 道一听了一笑。”是啊，金公子有钱有才，人又好看。赵子昂只有个空名算什么。“ 花亦紫嘴唇一抿。”好兄弟，你这是在笑话我？别忘了，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的忙。你不是让我想主意让金公子别缠着箐儿么？我想来想去，只好用自己成全你们俩了。“ 道一连连称谢。花亦紫又说：“你光说谢没用，你也得帮我的忙，你先说说金公子喜欢什么，你和他是一起来的。” 道一推说和金归燕不熟，不过还是尽可能把知道的说了。 花亦紫听完，想了想又问：“还有一件事，你平常见箐儿妹妹吃什么药丸没有？” 道一连连摇头。“从来没见她吃过。” ”真的？“花亦紫似乎有点不信，“你可不能瞒我......我问这个也是为了帮你。金公子这样的人眼光也高，要让他看上我可不容易。你的箐儿姑娘这几年模样一点没变，真不是有什么秘方？” 道一嘴巴一张。”没变？我怎么觉得她变了？“ ”她就是没变。“花亦紫抿嘴道，”好兄弟，我们俩可算有缘，每回见面都有互相帮忙的地方，你可不能瞒我。“ 道一忙说：”我怎敢瞒姑娘呢？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和箐儿好。” 花亦紫听了绽开笑脸，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道一的手背，然后起身朝船头的金归燕走去。 道一愣了片刻，也起身进了船舱。里面箐儿一个人正坐着发呆。道一笑着对她说：“你说的真准，花姑娘是在追姓金的，唉，但愿上天保佑，她能成功，这样姓金的就不会缠着你了。” 箐儿忽然吸了口气。“要是他们俩真的好上了，我们怎么办？” 道一嘴巴一张。“我们？” “是啊。”箐儿盯着他说，“我们下山前说好的，要么一起回山，要么一起去找马姑娘。” 道一脸上发窘，不知如何回答。箐儿再次追问：“你说呀，是一起回去，还是一起去找？” 道一还是没有答话。箐儿颤声道：“还是，你想一个人去找她？” 道一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箐儿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一时间船舱里沉默下来。 忽然间，舱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不知是谁大喊：”有人落水了！“ 第397章 坠河 道一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冲出船舱，只见金归燕站在船头，一动不动望着河面，而河面上一个人影正在挣扎。那一头长发和鹅黄色的衣衫，分明是花三小姐！ ”快跳下去救啊！“道一冲着金归燕大叫。 金归燕转脸看向他，却皱起了眉头。道一来不及多想，便一头跳入河中。 花亦紫在水中不停扑腾，刚发出一声”救......“，便呛了一口水。 ”我来救你！“道一大喊着游到花亦紫身前，想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向船边。谁知道一刚一挨近，花亦紫双手一揽，将他死命抱住。道一立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这才知道，就算是女子，落水挣扎时抱人的气力也很骇人。 道一急忙大叫：”别抱，我是来......“ 他这个救字还没说完，一口河水便灌进喉咙。他只觉得身上被绑了千斤铁链似的直往下坠。他死命打水，花亦紫抱着他拼命往下压，道一又连喝了两口水。 两人眼看就要没顶，道一忽然觉得手上碰到一根杆子似的东西，连忙死死抓住不松手。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迅速向上拉。他睁眼一看，已经到了船边，花亦紫还是闭着眼睛，死命缠在他身上。接着，一双手伸来攥住他的胳膊，把他和花亦紫一起拖到了船上。 道一拼命呕了一阵，才缓过劲来。这时，耳边传来箐儿的声音。”花姑娘！花姑娘！“ 他扭头一看，花亦紫躺在甲板上，正捂着喉咙，半死不活的样子。 ”快把她抬进去！“箐儿叫道。 道一想也不想，鼓足余力，抱起浑身湿透的花亦紫。箐儿也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把花三小姐抬进船舱。花亦紫胸口起伏，看来性命是保住了。 ”你走吧，这里我来管。“ 箐儿边说边打开行囊。道一答应着退出船舱，然后踉踉跄跄来到船头，一屁股坐到甲板上，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毛贤弟真是见义勇为......“ 头顶传来金归燕冷冷的声音。道一喘了两口气，抬起头盯着他说：”你怎么不去救！“ ”我还没说完。“金归燕脸上微笑，”你跳下去救人却不知如何救，只能算愚勇。救人的时候要游到落水者身后，从后面抱住，否则就像你刚才那样，反而被人抱住，要不是我，你两个就一起沉入河底了。“ 说完，金归燕把手里的竹竿扔到一边。 道一不由怒火上冲。”你这么会救人，刚才怎么就那样傻站着？” 金归燕拍了拍手，微笑道：”花姑娘自己想下河洗澡，我为何要救？“ 道一更加生气。”金归燕，你胆小如鼠也就罢了，还说风凉话！“ 金归燕只是冷笑，然后扭头走了。道一气了半天才平静下来。这时，箐儿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花姑娘没事了。” 道一急忙起身。“我可以进去看看她么？” 箐儿唇角弯起。“当然......她正要找你说话呢。” 道一吸了口气，然后一个人进了船舱。只见花三小姐闷头坐在一边，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道一急忙上前问安，花亦紫却狠狠盯了他一眼说：“你跳到河里做什么？” 道一张口结舌。“这个......救你啊？” “谁让你救了？”花亦紫抿嘴道，“你不会救还逞能。” 道一脸上干笑。“我是没本事，不会救人。可我见到姓金的站在那里不动，当然只好我下去了。“ ”你要是不下去，他一定会下去救我的。“花亦紫脸上埋怨，”你要是再晚出来片刻，跳下去的就是金公子......他抱住我，两人浑身湿透上了船。我娇软无力，躺在他怀中，我再央求他把我抱进舱中......这才是应该发生的事。“ 道一听得目瞪口呆。”你......你是故意落水的？“ ”那当然。“花亦紫嘴角一撇，”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怎样让他快点和我好？“ 道一长长吐了口气。”你刚才可装得真像。你在河里那样抱住我不放，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游水呢。“ ”我当然不会水！“花亦紫理所当然地说。 道一又大吃一惊。”啊......那你也敢......要是他真的不肯下去救你呢？“ 花亦紫瞥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吗？你就是出来得早了些。“ ”可我不会救啊。“道一喃喃自语，”你抱住我的时候力气真大，快把我挤死了。” 花亦紫脸上泛红。“我哪里知道你这么没用......算了算了。你要不来，金公子一定会救我的。“ 道一心想，那姓金的只怕会眼睁睁看着你淹死。当然，道一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呵呵一笑。“是我不好，误了姑娘的大事。你......还有其他法子没有？我一定帮忙。“ ”去去去。“花亦紫朝他连连摆手，”哪这么容易想。“ 道一呵呵笑了两声，退出了船舱。甲板上箐儿正在和金归燕说话。看到道一，箐儿立即甩下金归燕，来到道一身边。 ”我在说他见死不救呢。“箐儿气呼呼地说。 道一哑口无言，不知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 去湖州的路上没有再发生其他的事，一天之后，小船平安抵达湖州。几个人下了船，在花亦紫的带领下先去她的家。 湖州花家坐落在乌程县东，三进的大宅，中规中矩。仆人见本家小姐回来了，一边引众人入内，一边进去通报。很快，道一等人在客厅见到了花亦紫的父亲。 见到女儿突然回家，花老爷显然喜出望外。花亦紫向父亲介绍带来的几位客人，说都是她在杭州认识的朋友。花老爷更是高兴，一面命人上茶，一面来回打量着道一和金归燕。道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上第一道茶后，花老爷便开始打听他和金归燕的家世。道一含糊其辞，金归燕坦白地说自己在大都经营客栈，同时兼做金玉宝石生意。花亦紫在一旁始终笑眯眯地看着金归燕。 很快，花老爷的注意力也全放在金归燕身上了。金归燕谈吐文雅，态度超然，可是眼睛几乎不朝花亦紫看。花老爷谈着谈着皱起了眉头，一边命上第二道茶汤，一边乘机把女儿叫出了厅外。 “亦紫啊。”花老爷说，“这位金公子可是你看中的人？” 花亦紫红着脸低下了头。”爹爹说什么呀......“ 花老爷轻哼一声。”你不用瞒我，你带他回来还不是为了这个？“ 花亦紫害羞地说：“那爹爹怎么看？” 花老爷点点头。“我看他与你很般配......他真的尚未成亲？若是如此，你们就快些成亲。“ ”爹爹！“花亦紫嗔道，”金公子还没答应呢，我也要再看看......“ “怎么！”花老爷眼睛一睁，“你还想挑三拣四？你不想想你都多大了？你几个哥哥姐姐早已成家，就剩你了，你要是再不嫁人，我这老脸都要丢尽了......唉，也怪我不好，一直对你太过放纵。你一个人非要跑去杭州，结果乘龙快婿也还是没个影......唔，就不提那个姓赵的了。“ 花亦紫嘴唇抿起，低着头不说话。 花老爷继续道：“要是这回你和这位金公子再不成，我可不能再由着你了。常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就得替你做主了。” “爹爹！”花亦紫抬起头，埋怨地看着父亲。 ”怎么？“花老爷又眼睛一睁，“湖州这几家，管，白，曹，还不够你挑的？我看曹家四公子就不错，唉，可惜是个庶出......嗯，白二公子人也不错，白白净净，听说家里还给他捐了个绍兴府的差事......唉，他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否则跑绍兴去做什么。管家嘛，就更别提了......” 花老爷自顾自盘算哪家公子能合适自己这个唯一还没嫁人的女儿，花亦紫听得一脸阴沉，直到仆人来提醒说茶来了。 ...... 到了晚上，花老爷设宴招待几位客人。席间，他察言观色，越发确信金归燕对女儿没意思，于是饭后，又把女儿叫来，把下午的话重复了一遍。花亦紫更加气闷，回到闺房，取出一对翠玉手镯，然后来找金归燕，让他辨认。 金归燕取出水晶透镜细细察看后，告诉花亦紫，翡翠来自建都，价值不菲。花亦紫听了很高兴。金归燕问她，管家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去。花亦紫说，管家离这里还有五十里。 ”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出发......嗯，公子打算怎样对管老爷说子昂的事呢？“ 金归燕从怀中取出那封程文海的信，说程大人在信里都说了。 花亦紫见信没封口，问可不可以看看。金归燕取出信给她。花亦紫扫视一遍，嘴角露出冷笑，突然间，她双手一扯，把信撕成两半。 第398章 拜访 金归燕大惊。”你......“ 花亦紫嘴角冷笑。“金公子要是把这信给管老爷看了，就算白来一趟。” 金归燕脸上怀疑。“这是为何？” 花亦紫说：“管老爷性子豪爽，以任侠闻名乡里，最看不起追求荣华富贵的人，这信里满是这般说辞，管老爷看了也会和我一样把信撕了。” 金归燕眉头一皱。“那该如何是好？” 花亦紫眯起眼睛。“明天我和你一起见管老爷，你先别说朝廷招人的事，只管顺着我的话头说就行。” 金归燕嘴角弯起。“我明白了......多谢三小姐指点。” “还有。”花亦紫又说，“明天就我和你去，让毛少侠和箐儿姑娘留在我家。” 金归燕立即警觉起来，又问为何，花亦紫说：“人多嘴杂，我怕误了公子的大事......要是公子不答应，明天公子就一个人去吧。” 金归燕想了想，点头答应。花亦紫眉开眼笑。“金公子你放心好了，只要听我的话，管保你马到成功。” 花亦紫走后，金归燕又想了想，起身来找箐儿，告诉她自己明天要和花三小姐去管家。 “你和毛道一就留在这里，你可别忘了发过的誓。” 箐儿瞪了金归燕一眼，说自己不会逃跑的。 ...... 于是，第二天一早，金归燕和花亦紫离开花府。两人出了城，沿着太湖边向东行。放眼北望，太湖烟波浩渺，湖边泛着微微白浪，湖中点点白帆，极远处两座小岛时隐时现，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景色很是宜人。 金归燕不由开口赞道：“云流翠屿烟遮海，竟然湖州有蓬莱，借得神仙枧木舟，一网揽尽东南材。” ”啊呀，金公子真是出口成诗，管家老爷见了定然喜欢。“花亦紫在一旁笑颜如花，”管二小姐是湖州闻名的才女，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才也不亚于那个李，李什么来着？唔，说不定她也会看上公子，不要那个赵子昂了呢。“ ”管二小姐长相如何？“金归燕问。 “她呀......“花亦紫想了想说，”长相端庄，一看就是大家小姐。“ ”那就是说她长得不够美。“金归燕淡然道，”她就算看上我，我也不会要她。“ 花亦紫眼睛一亮。”哦？公子看中的非得是大美人？“ 金归燕点点头。 花亦紫又问：”公子眼里，谁算得上大美人？箐儿算不算？” 金归燕又点头。“她当然算。” “那还有谁呢？”花亦紫追问道。 金归燕想了想说：“我以前见过一位马姑娘......嗯，还有一位海姑娘，是北海一个帮主的女儿。” “那我算不算？”花亦紫用半是紧张，半是调笑的口吻问。 金归燕嘴角弯起。“姑娘也可以算。我听说姑娘人称江南第一美女呢。“ ”哎哟，那可不敢当。“花亦紫立即变得喜笑颜开。 金归燕继续道：“在我眼里就这么多了。养在深闺，从不见人的女子统统不在我眼中。” “原来是这样。”花亦紫点点头，欢喜地继续朝前走去。 ......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大半天，前头出现一座小镇。花亦紫说管家就在镇上。两人很快来到管家大宅前。听闻花家三小姐到访，管二小姐竟亲自出来迎接，果然是大家小姐，模样十分端正，人也显得娴静。 很快，管家老爷也出现在客人面前，他看看花亦紫，又瞧了瞧同来的金归燕，放声笑道：“花老爷这回总算放心了。” 花亦紫当即羞红了脸说：“管伯伯莫要说笑，我和金公子只是寻常朋友。” 管老爷又是大笑。”对，对！什么都得从寻常朋友做起。“ 说着，他便请两位客人入座，管二小姐也陪坐一旁。管老爷先开口问了花家老爷身体安康，又谢过花老爷前些时候派人送来名贵补药，然后便转到两位客人的来意上。 花亦紫说：”这位金公子从京城到江南游玩，我和他在杭州相识。金公子在京城做金玉生意，我这回请他来帮我看几样玉器，然后就回杭州去。我想顺便来看看管伯伯和二小姐，要是管伯伯有什么金玉珠宝想让人鉴识，金公子可是大行家。” 管老爷笑着摇头。“我哪有什么宝贝可以拿出来献丑......金公子怎会想起到江南一游？来此地之后，又以为如何？” 金归燕忙说：“江南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果然非北方可比，我已决意在杭州置业，将生意扩展至江南。我也是听几个在京城做官的南人说这里好，才南下到此一游。” “京城做官的南人？”管老爷眉头一皱，“怕不是前些年投降的宋官吧？” 花亦紫在一旁朝金归燕连使颜色，金归燕却自顾自说：“这些人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他们总算是人才......” “他们算什么人才！”官老爷怒道，“个个都是溜须拍马之辈！大宋就是断送在这些人手里。他们到了北方做官，一样也只会阿谀奉承，谄媚取上。” ”管公所言极是。“金归燕附和道，”这几个江南人，如留梦炎者，只会一味徇私，如王积翁者，又言过其实，只会大话唬人，其余如谢昌元等或垂垂老矣，或品德不堪，在京中皆风评堪忧。“ 管老爷听了眉头一扬。”金公子与他们相熟？“ ”啊，只是认识而已。“金归燕道，”我在京城做珠宝买卖，往来皆是富贵之人。“ 花亦紫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唉，有留梦炎，王积翁这些人在京城做官，北人恐怕只会更加瞧不起我江南人了。“ 管老爷听了猛吸口气。花亦紫又说：“听说皇上前一阵想着把江南书院的学田发还给各书院，别人还没说啥，偏偏是这些南官反对......我看他们就是生怕书院日子好过了，出了什么人才，给朝廷召去，顶了他们的位子。” 官老爷眼睛一睁，狠拍了下扶手，忽然又长叹一口气说：“唉，出了人才有什么用？朝廷又不会召去用。” 花亦紫立即道：“我怎么听说朝廷要派人到江南招人了？” 管老爷朝金归燕看了一眼。金归燕忙说：“确有其事。去年末真金太子去世后，朝中人都以为天下儒生再无指望，可不过三个月，便有传言朝廷要派程文海到江南请名士入京为官，若皇上中意，还会予以重用。” 管老爷眉头微挑。“这......倒是个机会。” “是机会又如何？”花亦紫大大叹了口气，“要是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人一拥而上，说自己是人才，又正好给召了去，京城里的人见了，肯定更加以为江南无人。” 听了这话，管老爷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花亦紫又嘻嘻一笑：“说这样有什么用，我一个女人家，金公子也不是读书人......” 说到这里，她转脸朝管二小姐笑了笑。“管姐姐，你读了那么多书，又不能出来做事，读了书有什么用？” 管二小姐淡然答道：“女人家读书可以相夫教子，儿女从小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多，见娘亲爱读书，自然也会爱读书。若非孟母三迁，怎会有孟子这样的大圣人呢？” 此后，话题就转到了读书做人上面，花亦紫荷管二小姐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金归燕也不时插话，只有管老爷一人呆坐原地，所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茶碗。 ...... 从花家到管家有五十多里，两位客人当天是回不去的，因此，管老爷设晚宴招待二人，又留他们小住一晚。吃过饭后，花亦紫邀请金归燕去庭院中散步。 花亦紫边走边说：“金公子，我说得没错吧。有我在，一定能马到成功。” “怎么，他已经被说动？”金归燕脸上怀疑，“我看他只是有些动容，究竟会不会有所行动，也很难说。” 花亦紫笑道：”公子放心，花管两家往来多年，我对管伯伯的脾性知道的总比你多。“ 金归燕说，但愿如此。两人谈笑间，管二小姐出现在庭院中，似乎想找花亦紫说些话，花亦紫让金归燕稍等，便跟着管二小姐来到庭院一角。 管二小姐脸上却开始犹豫，花亦紫让她有话只管说。 管二小姐吸口气道：”子昂......你在杭州还见没见过他？“ ”我当什么事。“花亦紫咯咯笑了，“当然见过。管姐姐你别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子昂他一直喜欢的是你，我早就知道。” 管二小姐长长出了口气。“这实在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想不开。” “我是那样的人么？”花亦紫使劲堆起笑脸。 管二小姐也笑了。“我爹果然说准了，他说你从小就很大度.......嗯” 说着管二小姐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你很快就会回杭州，对不对？我爹请你把这封信带给子昂。” 花亦紫眼睛一亮。“这个......信里是关于我的？” “没有没有。”管二小姐更笑了，“是我爹想让子昂不要错过机会。” 花亦紫哦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把信接了过来。管二小姐很快走了。花亦紫兴冲冲地找到等候的金归燕，把信朝他一亮。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是管伯伯让赵子昂出山的信！“ 金归燕眼睛睁大。”姑娘果然料事如神。这下赵子昂不会再推托了。“ 花亦紫乐道：”我看事一向准得很，看人也一样。金公子也是拔尖的人物，你我合作，在江南这地头一定可以做成大事。” 金归燕也微笑着说：“花姑娘肯与我精诚合作，真是太好了。我二人的生意一定大有可为。” “只是生意？”花亦紫忽然眨了眨眼睛。 金归燕眉头微皱。“姑娘的意思还有别的？” 花亦紫的目光直视金归燕，变得有些炽热。终于，她下定决心似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女人家与男人合伙做生意，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第399章 绣楼 金归燕小退半步。”这个......“ ”怎么，我哪点配不上你么？“花亦紫跟上半步。 ”没有没有。“金归燕忙说，”姑娘天赐神颜，江南无双，又是大家出身，人也冰雪聪明。“ ”那是为什么？“花亦紫又上前半步，眼神变得有点锐利。 金归燕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我也没嫁过人，你也没有妻子，我们怎么不能成为一对？“花亦紫说到这里，眼睛一睁。”你，你是不是已有意中人？......是箐儿姑娘，对不对？“ 金归燕下巴微抬。”你说的不错......“ ”我哪点不如她？“花亦紫的声音发急，”她比我美，还是她比我人好，家世好？公子是生意人，老婆应当是见过世面，能在生意上帮得上忙的大户人家女儿。我白家可是湖州大户，药铺遍布两浙和江西，谁不知道。那个箐儿不过是山里出来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帮不了你......“ ”姑娘不要说了。“金归燕正色道，”箐儿虽然山中出身，见过的世面比姑娘少，可她懂得不少，比如，她很会弹琴......“ ”哈！“花亦紫打断道，”她会弹琴？她连在周密府上弹一下都不肯。就算她会弹，能有我会弹么？我诗书懂得不多，也不像管二小姐那样会画画。我从小专攻琴艺，我弹琴的本事，杭州城里谁都比不上！“ 金归燕沉吟道：”我不知姑娘的琴艺如何，我只听箐儿弹过，确实好得很......“ ”你让她和我比试一下！“花亦紫又生气地打断道，”让行家做个见证。我不信她一个山里出来的野丫头弹琴能好到哪里去！“ 金归燕听了，眼睛忽然一亮。”姑娘所言极是！你们俩确实该比比。我有个绝妙的主意。你和箐儿就在我要办的赏琴会上比试琴艺，让到场的杭州名士做个评判。“ 花亦紫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我和箐儿比琴，让你们这些爷们寻乐子？我不干，除非......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与我合作。你明白我的意思。” 金归燕也眉头皱起。“比试一下琴艺就要如此？” “你不马上答应与我合作也行。至少......”花亦紫吸了口气，“你得离开箐儿，其实依我看，她未必喜欢你。” 金归燕沉默不语。 花亦紫脸上生气。“那你说我赢了怎样？” 金归燕想了想说：“我可以同时带上你两个为伴......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是说与你二人结伴同游，慢慢再做决定。姑娘总不能让我见你和她谁弹得好，就立即娶谁为妻吧？” 花亦紫又吸了口气。“你是说我赢了就还有机会......也罢，只要公子和我处久了，我会让公子知道我的好处。“ 金归燕笑而不语。 花亦紫也嫣然一笑。”那我们说定了？“ 金归燕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想要那封管老爷给赵孟府的信。 花亦紫一愣，随即笑道：”还是我拿着吧，管二小姐让我交给子昂的。“ 金归燕想了想，也没强求，向花亦紫道了声晚安后，便转身离去。 ...... 第二天清早，两人辞别了管老爷，踏上回花家的路。金归燕在前头健步如飞，花亦紫在后面跟得苦，不住让金归燕慢些走。金归燕放慢步子，可没过多久便又开始加速，花亦紫只得紧紧跟上，直到再也跟不上。 就这样，原来大半天的行程，他们过了中午就一前一后走完了。踏进花府，金归燕便忙着问箐儿和道一在不在，听说两人都在，他才松了口气。花亦紫看在眼里，嘴抿得紧紧的。 两人先见到花老爷，花亦紫眉飞色舞地把去管家的事说了一通，随后金归燕便向花老爷提出明天要回杭州。 花老爷为了女儿极力挽留：”公子刚来怎么就说要走？难道敝人有招待不周之处？“ ”花公想多了。“金归燕坦然道，”我此来只是为给令爱鉴别玉器，我在杭州还有事要办。” 花老爷忙说：“我也有些古玩想请公子鉴识呢。公子难道不能多住两天？“ 花亦紫也在一旁帮腔，金归燕终于答应后天再走。于是，当天下午，花老爷把家中的藏品拿出来，让金归燕一一鉴赏，并对他学识广博赞不绝口，花亦紫也不停地吹捧，金归燕显得很受用。 到了晚上，花亦紫又拉箐儿和她同睡绣楼。两人前天也睡在这里。花亦紫的绣楼是典型江南风格，呈四方形，分上下两层，中间有个天井。下层是佣人的住处和杂物房，上层由花亦紫独占。 四边各有一个大房间，花亦紫的卧房两边分别是琴房和书房，在隔着的天井的另一侧，位置稍低处是花亦紫贴身丫鬟的房间。花亦紫去杭州后，丫鬟也跟着去了，这次没一起回来，因此这间房现在空着。花亦紫当然不会让箐儿睡丫鬟的房间，她要箐儿和她一起睡卧房。 离睡觉的时候还早，花亦紫拉着箐儿来到琴房，央求她弹一支曲子。箐儿推说自己弹得不好，但在花亦紫的极力催促下，还是弹了一支《梅花三弄》。花亦紫听得很仔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箐儿的手势。 箐儿弹完，花亦紫连声称赞。在箐儿的促请下，花亦紫也弹了同样的曲子。两人又对琴艺和音律谈论了一番后，才去睡觉。 第二天，两位姑娘在金归燕的邀请下出去游玩，道一也去了。四人很快逛完县城，又来到不远的太湖边。面对美丽的太湖，金归燕又吟了昨天那首诗，然后要求道一也作诗一首为和。 道一想了半天，才勉强作了一首五言短句。”人到太湖前，心飞大海边，蓬莱收眼底，何必问神仙。“ 花亦紫听得咯咯乱笑，金归燕一脸不屑，只有箐儿说好。 傍晚，四人有说有笑地回到花府。花老爷已摆下丰盛的送行宴。道一和金归燕都大快朵颐。 晚饭后，四人在花园散步。当晚是满月，皎洁的月光洒遍四周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景致与白天截然不同。花亦紫手指面对花园的一幢小楼，问箐儿那是何处，箐儿看了半天，说不知道。花亦紫笑了。 ”你住了两个晚上也认不出？“ 箐儿惭愧道：“看着和白天完全不一样啊。” 花亦紫转脸又问道一和金归燕，知不知道她和箐儿睡哪间。 道一连忙摇头。“这绣楼看上去也不小，我哪猜得到。” 金归燕微微一笑。“自然是楼上正对我们的那间。” 道一脸上不服。“你怎么知道？” 金归燕得意地说：“那间正对花园，景色最好，当然是给小姐睡的。” 花亦紫拍手称赞金归燕聪明，道一也无话可说。四人又在花园中赏玩了一番后，才互道晚安。箐儿跟着花亦紫回到绣楼，进了二楼的卧房。花亦紫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箐儿问她怎么了。花亦紫连连摆手，一边继续咳嗽，过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这是老毛病了，咳咳，一游花园就着凉，咳咳，这一咳要一整夜。” “哎呀，要不要马上找大夫。”箐儿脸上担心。 花亦紫又边咳边摆手。“不用，天亮就好了，咳咳......箐儿，委屈你一下，去对面丫鬟房里睡吧。我会吵到你的。” 箐儿说没关系。花亦紫还是要箐儿去对面房里睡。箐儿只好答应了。 花亦紫又叮嘱道：“你把门关紧些，就听不到这里的声音了。” 箐儿点头说是，然后拿了条薄被，就离开了卧房。她沿着走廊绕到天井的对面，丫鬟房就在那里。箐儿进去一看，里面装点朴素，但十分干净，显然时常有人打扫。箐儿把门拴好，花亦紫的咳嗽声才彻底听不见了。 这两天箐儿和花三小姐关系越来越好，加上又从道一那里听说，花亦紫正帮着他们摆脱金归燕的纠缠，箐儿对三小姐暗自感激，躺到床上，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三小姐的病，这咳嗽可真吓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下床悄悄打开门，咳嗽声却听不见了。箐儿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床上安心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醒转过来，四周一片安静，不过，她十分警觉，知道一定是周围有人靠近，自己才会醒来的，这是从小练功的结果。 她抬眼一看，立即吓得屏住了呼吸。窗子已被打开，房间中央站着一个人影，身材颀长，明亮的月光正照在身上，如同洒在玉树上一般。 是金归燕！ 第400章 书房 见金归燕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床这边，两眼放光，箐儿不自觉捂紧了被子。过了片刻，金归燕抬起双手，慢慢地挪向床边。 眼看魔头越来越近，箐儿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向后缩，一边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金归燕一愣，呼吸立即急促起来。“箐妹，帮帮我，我......我想死你了。” 说着便朝前扑来。箐儿大叫：“你答应过不对我无礼的！” “我，我受不了了。”金归燕双手挠胸，眼中金光大盛。 箐儿忽然感到有点奇怪，定了定神说：”你说话不算数，我再也不理你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晚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热死了。“金归燕边说边朝床上爬，身子还在颤抖。 箐儿更加奇怪，尽力缩到床角，喘着气叫道：”你别过来！“ 金归燕不理，爬到箐儿身前，双手朝她抱去，一边口中喃喃：”箐妹，我想你想得好苦，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箐儿一咬牙，把手向上一举，就在金归燕抱住她的刹那，双手齐出，点中金归燕肩头的穴道。金归燕一下子瘫倒在她身上，口中热气直吐。箐儿屏住呼吸，使劲将他推开。金归燕浑身微颤，口中不停叫热。 箐儿退到一旁，喘了两口气，这才眼盯金归燕问道：”你，你究竟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帮，帮帮我。“金归燕只是低声乱叫。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箐儿又问。 金归燕点点头，又摇摇头。箐儿想了想，一掌拍中金归燕的脖颈，金归燕轻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只是身体还在发抖。箐儿盘腿坐到他身边，双掌齐出，按住他的腰间，输入内力。金归燕似乎很受用，身子慢慢不再颤抖，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箐儿长出一口气，跳下床来，心里还是感到奇怪。她又想了想，觉得不能留在屋里，便出了门，绕过天井，又来到花亦紫的卧房前。她轻轻敲门，原以为花亦紫即便没睡着，也会先问一声是谁。不料，房门很快打开，花亦紫就站在里面。 ”怎么......是你？“花亦紫的神情很是惊讶。 ”我，我还是担心花姐姐的病。“箐儿只好这么说，”一直都没睡着，你还咳得厉害么？“ “多谢姑娘关心。”花亦紫清了清喉咙，”好多了，不过还是会偶尔咳一下。“ ”那让我回来睡吧。”箐儿立即说，“没关系的......” “不！”花亦紫似乎吓了一跳，“你还是一个人睡的好。” 花亦紫生硬的语气让箐儿惊讶。她只好点点头，勉强说了声好，便转身离去。身后花亦紫使劲关上了门。 箐儿回到对面丫鬟的房间，壮着胆子把门推开，探头一望，床上空空如也，金归燕已经不见了。箐儿长长出了口气，进房间把门和窗户死死关上，这才上了床，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过了半天，她忽然浑身一怔，想起一件事，金归燕走了以后会不会去找花三小姐的麻烦？这可不行。于是，她又立即出了屋子，来敲花亦紫的房门。 花亦紫开门又见是她，脸色更加不好，箐儿先问了花亦紫的病，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听到周围有什么动静没有？“ 花亦紫不耐烦地说没有，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你那儿有？“ 箐儿犹豫着点点头。”好像......窗外有人。“ “有人？”花亦字立即眼睛睁大，“什么人？” 箐儿说没看清，花亦紫说她一定是看错了。箐儿犹豫片刻，只好说：”是个男人，一身白衣......“ 花亦紫吸了口气，似乎使劲想了想，还是说箐儿看错了。箐儿无奈，只好让花亦紫自己当心点，然后又回到了对面的丫鬟房。接下来，她竖着耳朵听了一夜，尤其是花亦紫那边，还不时出门到走廊里来听，却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花亦紫也没再咳嗽过。 ...... 天亮之后，她立即来到花亦紫的房间。花亦紫也象一夜没睡似的，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两人互相问安，然后开始收拾行装。花亦紫说要去书房拿点东西。 箐儿笑道：”花姐姐一直说自己不会诗书，回家却还不忘拿几本书走，你究竟会不会呀？“ 花亦紫脸上尴尬。”这个......我真的不会。“ ”那你要书房做什么？“箐儿又笑着说，“不如拿来当药房，反正你家是卖药的。” 花亦紫似乎吓了一跳，连说里面都是书，然后便扭头走了。箐儿只好住口。很快，花亦紫回来，手里还真的拿了几本书，并对箐儿说：“你看，是书吧。” 箐儿笑着说不用看。花亦紫随即把几本书装入行囊。 两人很快离开绣楼，没走多远，迎面来了几个人。箐儿脸色发白，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来的人中有花老爷和道一，还有金归燕！ 金归燕仍是长身玉立，一脸傲然，像是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箐儿眼睛朝他看看，他也毫不回避。箐儿心中疑惑万分，甚至怀疑昨夜闯进来的不是他，可这个怎会认错？ 不等箐儿多想，花老爷已在向她和花亦紫打招呼，她只好把心事暂且放到一边。 花老爷亲自带几个人去吃早饭。吃过饭后，几个人向花老爷道别。花老爷见女儿来去匆匆，免不了有些伤感，拉着女儿千叮万嘱。箐儿的心思只是在金归燕身上，可无论她怎么看，金归燕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终于，四人辞别花老爷，踏上归程。坐上去杭州的船后，箐儿便想寻机试探金归燕，可是花亦紫比她更想和金归燕说话，金归燕也像是对箐儿有点回避。箐儿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她原以为回去后总有机会，不想回了杭州后，金归燕就为赏琴会的事忙碌开了。周密自从答应为金归燕张罗此事，也变得十分卖力。 很快，大都的金公子要办赏琴会的事便在杭城传开。周密负责联络各界名士，确定与会者名单，金归燕则忙于布置他在杭州新置的产业。至于在哪里，金归燕也不肯说，道一和箐儿也不问。 因为金归燕成天不见人影，道一又暗示箐儿一起逃跑，箐儿再次拒绝。道一着急之下，终于想到一个主意。他要布鞋一个人回太白山向仙长报信，布鞋答应了。第二天，布鞋便偷偷溜走了。 果然，如道一所料，布鞋的失踪完全没有让金归燕留意，只有箐儿很快发觉了。道一只好说了实话。 箐儿立即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万一金归燕察觉布鞋回了太白山，肯定会恼羞成怒。” “他不会察觉的。”道一反驳说，“他现在只关心他的赏琴会，还有以后怎么在这里大赚特赚，哪里会留意有人不见了，除非有人不想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箐儿红着脸道，“我说不走就不走......你就是事先得和我商量才行。” 道一不以为然，正想再和箐儿说几句。周密的仆人过来告诉他们，周密有请。于是两人便跟着仆人来到后院的藏书楼。进去一看，花亦紫也来了，周密正在和她说话。 四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后，周密继续对花亦紫说：”据闻子昂在进京一事上似乎改了主意，姑娘可知详情？“ 花亦紫连连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周密脸上发窘，花亦紫又反问道：”我倒是听说，先生要帮金公子主持赏琴会，不知要赏的是什么琴？“ 周密两手一摊。”老夫也不知道，这是金公子的赏琴会。“ 花亦紫又问：”先生新入手的寒玉琴会不会也拿出来？“ 周密点头说是。花亦紫说想再看看此琴，周密欣然应允。四人一起来到琴房，周密取出寒玉琴，花亦紫拨弄了两下琴弦，周密让她弹奏一曲，花亦紫推说自己弹得不好，让周密弹。周密也说自己弹得不好，不肯献计。 两人一番推诿，花亦紫忽然笑道：”我怎么忘了，这房间里真正会弹的可不是你我呢。” 第401章 试弹 周密哦了一声，然后来回看着道一和箐儿。“那第三个呢？” “当然是箐儿姑娘啦。”花亦紫笑道，“草窗你或许不知，箐儿上回只是害羞，不肯在那么多人面前弹。她弹给我一个人听过，弹得可好了。” 周密看着箐儿笑了。“原来姑娘是深藏不露。” “别听她乱讲。”箐儿脸上发红。 周密却笑着说：“这回老夫却相信亦紫姑娘所言。今天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姑娘难道不肯让老夫开开眼？” 道一也在一旁对箐儿说：“我们打扰了草窗先生这么久，箐儿，你就弹一曲吧，我也没听你弹过琴呢。” 于是，箐儿不再推脱，便坐到琴前，弹了一首《阳春》。只见她神态自若，如葱玉指在琴弦上连拨带抹，美妙的乐声缓缓而出，初时略显凝滞，越到后面，曲调越轻快活泼，如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般。 一曲弹完，屋中静了片刻，周密睁开眼睛说：“老夫听人弹奏此曲，已何止百遍。听姑娘弹奏，老夫才明白何为冲和淡雅，不着铅华。姑娘的琴艺，临安城内恐怕已无人可及。“ 道一听了大惊，原来初遇箐儿时，箐儿自夸弹得一手好琴，并不是在吹牛。 ”先生过奖了。“箐儿谦虚道。 周密问她师从何人，箐儿只说是师父。周密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周密又和她说起音律上的事。花亦紫趁机对道一使了个眼色，道一便跟着她来到琴房外面。 花亦紫说：”金公子说要在赏琴会上让我和箐儿比试琴艺，你知不知道？“ 道一连连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为何要比？“ 花亦紫脸上飞过一抹红晕。”不瞒你说，我已向金公子说了，我喜欢他。可他似乎很在意箐儿，说来说去，他要看看我和箐儿谁的琴艺好。“ 说到这里，花亦紫变得认真起来。”要是我在这上头输给箐儿，那他更会缠着箐儿不放了，你明白吧？我知道箐儿弹得好，却没想到刚才草窗把她的琴艺捧上了天，我担心赏琴会上比不过她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道一啊了一声。”我懂了。你放心，我会告诉箐儿的。“ “那多谢了。”花亦紫露出笑容，“你的大恩我不会忘记。” ”别这么说。“道一连连摆手，”我们也是各取所需。“ 就这样，两人回到屋里，等箐儿和周密谈完，道一寻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了箐儿。 ”我还不知道要在赏琴会上弹呢。“箐儿脸上惊讶，”金公子他也没说过这事。你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箐儿又腼腆起来。“再说，赏琴会上那么多人，我一紧张，就算再怎么弹，也比不过花姑娘呢。” “说的也是。”道一连连点头。 ...... 花亦紫离开后没多久，金归燕就找上了箐儿，告诉她想让她在赏琴会上和花亦紫比试琴艺。箐儿一口回绝。 “我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弹，也不想和花姑娘比。“ 金归燕脸上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着那些人弹的......“ ”就是让他们听见我也不肯。“ 箐儿态度坚决，金归燕有点恼了。 ”我已经把这事告诉了别人，要是到时又不比了，我脸上无光，对我在此地立足十分不利。“ ”那又怎样？“箐儿一脸超然。金归燕更加恼火。 ”箐妹，你就弹一下有何妨，琴不就是要弹给别人听的......啊，我明白了，是不是毛道一不肯让你弹？哼，一定是这样！“ 金归燕生气地说，”来杭州前我们说好让他和你在此了断，如今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却还死缠着你不放。箐妹，你说我是否已经仁至义尽？“ ”不许你赶他走！”箐儿急道，然后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不是已经答应在赏琴会结束前不赶他？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你不能说话不算！” 金归燕脸上尴尬。“我当然会说话算数......箐妹，你究竟怎样才肯比？” 箐儿想了想，把手一摊。“你把解药拿出来。” “什么解药？”金归燕眉头一扬，”啊，是给毛道一恢复武功的解药......哼，你就是心里想着他！“ 箐儿脸上板起。”你到底给不给？“ 金归燕来回踱了两步，脸上一笑说：”我可以给，不过，要在你和花三小姐比过之后，而且要胜过她。“ 箐儿吸了口气。“那我不比了。” “你可想清楚。“金归燕盯着箐儿说，”没解药，毛道一休想恢复武功！我不信他没有仇家。“ ”我也不信只有你有解药。“箐儿气道。 金归燕哈哈大笑。”当然只有我有......啊，我明白了。箐妹，你是不是以为在灵山时，家父也给过你解药？哼，我已经改了药方，毛道一吃的是新方子， 解药也已不同，而且更好。家父给你吃的，是不是要过几天才起效？我的解药吃下就见效。怎么样，你要不要？” 箐儿铁着脸和金归燕对视片刻，终于抿嘴道：“我可以比，不过还有个条件，要是我赢了，你不许再提赶他走的事。” 金归燕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条件太过，总得有个期限......不如这样，你要赢了，除了解药，我还答应再多给你和毛道一一个月。” 箐儿心想，只要道一恢复武功，两人联手，摆脱金归燕的机会就大上许多，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于是，她和金归燕在究竟延长多久的问题上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金归燕答应给三个月，箐儿也答应和花亦紫在赏琴会上比试。 ...... 在周密等人的游说下，杭州名流都对金归燕产生了兴趣，而且，当他们听说赏琴会举办的地点还是金归燕新近购置的产业时，更是对这位来自北方的 神秘公子刮目相看。这地方并不在杭州城内，而是在西湖北岸小孤山再过去的葛仙岭上。 故宋权臣贾似道在这里建有一座精美的山间别墅，因紧临旁边的宝石山而取名为宝石山庄。从宝石山庄向南望去，整个西湖尽收眼底。从山上下来，又离商贾云集的武林门只有举步之遥，可谓上山得静，下山得财。难怪贾似道看中了这里。 终于到了赏琴会的日子，道一跟着金归燕和箐儿早早离开周府。本来，金归燕是不肯带他去的，自然又是在箐儿的坚持下，才一起去了。 三个人来到修缮一新的宝石山庄。金归燕在这里早已雇了许多人伺候，其中还有周密的几个仆人。金归燕问客人来了多少，花亦紫到了没有，周密到了没有。仆人回答说客人基本都到了，周密已经在和客人们闲谈，花三小姐也到了。金归燕听了十分高兴。 很快，有周密的女仆将箐儿接走了，道一跟着金归燕走向客堂，金归燕却伸手止住了他。 “我只答应箐儿姑娘带你一起来宝石山庄，没说你可以参加赏琴。” 道一脸上生气。金归燕又笑道：“你去了又怎样？你又不懂音律，也不懂琴是好是坏。“ 道一铁着脸说：”有我在，箐儿就会弹得好。“ 金归燕脸色一沉。”乱讲。“ 道一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金归燕看着他，也同样露出嘲讽的表情。 “毛道一，说你不懂琴你还不服。你可知道，比试的时候是怎样比的？” 第402章 赏琴 道一一愣。“你说怎样比？” 金归燕下巴微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道一这下明白了，比试的时候谁也见不到弹奏者，这样才公平。道一随即又想到，箐儿这回来是要输给花三小姐的，自己在不在场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就在附近逛逛。“ 金归燕朝他一笑，转身昂首走向客堂。道一便独自在宝石山庄逛了起来。 ...... 此时客堂中杭州文化名人和商界大佬齐聚，其中商界人士一十八人，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文化名人也是一十八名，同样是杭城的顶尖人士，以赵孟府和浙西儒学提举叶李为首。 除此以外，还有庆元雪窦寺方丈善来禅师和其他几个和尚，大约又是赵孟府的表兄张伯淳硬拉来的。不知怎的，湖州白二公子也得到一份请柬。 众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谈。几个商界人士趁此机会互相联络，而一众文化人则有的在谈论收藏，有的在谈论时局。 只见叶李把张伯淳悄悄拉到一旁问道：”听程大人说，子昂已答应进京？他一直坚拒，为何突然回心转意？“ 张伯淳脸上微笑：”子昂确实一直不肯，可最近花三小姐从湖州给他带来一封信，他便改了主意。“ 叶李脸上惊讶。”是谁的信？“ 张伯淳嘴角一撇。”还能是谁？自然是管家来的。“ 叶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在下也恭喜廷玉先生了，先生到了京城，必定能受到皇上重用。“ 张伯淳谦虚道：”怎比得上叶提举？听说此番皇上指名要你呢。“ 叶李哈哈大笑。”廷玉只是道听途说，皇上指名要的是子昂，这是程大人亲口对我讲的。“ 叶李的笑声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在一旁的一个商人问叶李笑什么。叶李也不隐瞒，便说了赵孟府已经同意跟程文海进京为官的事。张伯淳说叶李也会一起入京。 那个商人忙向叶李道贺：”恭喜叶提举高升。唉，我等行商之人终究比不上你们书生......“ 叶李又哈哈大笑。”陆公何出此言，你们有钱人想当官还不容易，花钱买就是了。听说湖州的楼家想出重金买下浙东宣慰使一职。“ 那商人听了脸上变色。”这么大的官也能买？怕不能成吧？“ 叶李笑道：”这么大的官能不能买成我不知道。小些的官一定能买成，而且已经有人买成了。“ 说着，他扭头朝白二公子看去。叶李的笑声早已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随他的目光看向白二公子。那商人问叶李，白二公子买到了什么官。 张伯淳抢先微笑道：”不过是绍兴府的闲职而已。“ 那商人也笑了。”哦，没想到白家这几年亏了那么多，还有闲钱来买官。“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说：“今天来的不都是各行的翘楚么？白家如今也能算？” 另一个人轻声附和：“对，白二公子总想与子昂比，他也配？他今天凭什么到这里？” 头一个人轻笑道：“你这还不知道？是花三小姐可怜他呀。” 又有人忍不住笑起来。转眼间，众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在说白二公子在吃花三小姐的软饭。 忽然，只见白二公子红着脸把手中茶杯朝地上一摔，然后站起身朝外面冲去。众人面面相觑，善来禅师见状，跟着起身追了出去。众人不知所措，周密也站了起来，似乎也要追出去。 这时，门口一晃，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眼睛顿时放亮，尤其是几个商人，还有人不自觉朝旁边的赵孟府看，似乎在比较两人的容貌和身姿。 周密停下脚，转身向众人介绍：“这位便是宝石山庄主人，大都来的金公子归燕。” 众人纷纷起身和金归燕相见。金归燕昂首阔步来到众人面前，与大家一一见礼。周密在一旁不停介绍，他在挑选客人时，对于商界人士也不只是看对方实力，若是出名的粗野之人，就算实力再强，周密也坚决不请。 因此，风度翩翩，谈吐风趣的金归燕很快赢得了众人的认可。见过礼后，金归燕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 “今日诸位贤达屈尊光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无论身居何处，只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诸位皆通达饱学之士，在下能与诸位结识，实乃万幸。在下于此备下素斋，望诸君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在下这厢有礼了。” 众人听了纷纷拊掌称赞。接着，金归燕就请客人们跟他前往琴堂。这时，善来禅师回来了，周密忙上前问他，白二公子怎样了。善来叹口气说，白二公子不肯回来，不过好在他们在外面遇见了毛少侠，白二公子似乎和毛少侠谈得来，两人一起去参观周围了。周密这才放心。 众人穿过长长的桥廊来到另一幢楼中，地板和周围楼板都十分厚实。里面除了几张放琴的桌子外，别无家具，但在后半部却临时拉起了一左一右两张轻纱，隐约可见后面也各自放了一张琴桌。 众人原以为赏琴会只是赏琴，见这架势，似乎会有一场斗琴，顿时兴趣大增。 金归燕先引众人来到放着琴的几张桌子前。几张桌子的排列有些特别，正中央放了一张，其余五六张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这张桌子放置。不用说，当中那张桌子上放的琴是今天赏琴会的主角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它身上。只见此琴黑中透红，琴身厚重，遍体布满细纹，显见是唐代古物。金归燕却首先来到最左边一张通体漆黑的琴前道： “此奔雷琴音色温劲雄厚，复兼清阔，当年于樊泽民琴堂中位列第一。” 他话音未落，众人已目瞪口呆。樊泽民琴堂乃与当年宋徽宗万琴堂齐名的民间藏琴大家，传说，权臣蔡京也替宋徽宗收集古琴，最好的他自己留下，其次才送入内府。蔡京的琴有些就流入了樊泽民琴堂。 今天这位大都的金公子一出手就是樊泽民琴堂第一好琴，那放置在当中的琴更不知是什么稀罕之物了。 金归燕介绍完奔雷琴后，亲自在琴上弹了一段《梅花三弄》，琴声果然不同凡响，众人纷纷叫绝。接着，金归燕又一一介绍了放在外围的其他琴，都是书册所载的名琴，众人兴致越来越浓，他还请几位客人在琴上弹了几段。 最后，金归燕走到正中央那张琴前。众人屏住呼吸等他介绍。金归燕却一言不发，直接端坐琴前，开始弹奏。清越的琴声在他的指下如泉水般潺潺而出，众人听得如醉如痴。 金归燕一曲《流水》奏完，琴堂内鸦雀无声。过了半响，只听周密叹道：“不想今日老夫在此琴中方听得流水之真意。” 众人连连附和，一边问金归燕这究竟是什么琴。 金归燕有点得意地说：“此琴便是春雷，宋徽宗万琴堂中位列第一。” 众人脸上大惊，春雷琴的名声众所周知，从金章宗的墓中挖出来后一直在耶律楚才家。耶律楚才的儿子耶律铸又是出名的小气，很少以春雷琴示人，在场名士都是南方人，因此谁也没听过这名满天下的琴，不知究竟好在何处。今天一听，顿觉万琴堂第一的称号名副其实。 只听金归燕又道：”耶律丞相前年获罪后，春雷琴先入内府，后赐予某亲贵。今日我借得此琴与诸君共赏，望诸君喜欢。“ 在众人的要求下，金归燕让众名士试奏，众人轮流上阵，着实过足了瘾，觉得不虚此行，对金归燕的本事也更加欣赏了。 赏完琴后，众人知道下面就要有人斗琴了。金归燕说，要由众人判定胜负，但不能所有人都当裁判。于是，在一番谦让后，从与会的近四十人中推举了九位赏琴名家。金归燕命人将堂中的琴都收走，这九个人就一字排开坐到那两幅纱帘前，他们身后坐着其余客人。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纱帘后面人影晃动，两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各抱素琴来到纱帘后的矮桌旁，一个身着白裙，另一个着黄裙。两人将琴放到各自的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第403章 斗琴 众人屏住呼吸，虽然看不清纱帘后方两名女子的面容，但凭她们曼妙的身姿，人人都以为必是美女无疑。 琴堂中安静片刻后，琴声从右边黄裙女子的指尖传出，是众所皆知的《梅花三弄》。只弹了七八个音符后，坐在前排的赵孟府皱起了眉头，其余评家都吸了口气，一听就是顶尖高手所奏。 黄裙女子只弹了两段便停住手，琴声随即从左边白衣女子那里传出，同样是《梅花三弄》。也只不过七八个音符后，包括赵孟府在内的所有评家脸上肃然起敬。 白衣女子同样弹了两段后停手。然后琴声再次从右边黄裙女子那里传出。这回是《文君弄》，黄裙女子弹了一段后，白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就这样，黄裙女子连弹了五首曲子，白裙女子全部完美地复现出来。 接下来，只见这两名女子同时起立，在纱帘后互相交换了位置。白裙女子坐到了右边。片刻后，她用方才黄裙女子用的琴首先开始弹奏，又是一首《梅花三弄》。琴声响起，赵孟府一脸平静，几个评家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段《梅花三弄》弹完，这回轮到左边黄裙女子重复弹奏。她弹完后，琴声再次从白裙女子那里传出，却不是《文君弄》，而是《阳春》。 琴声一起，一众评家露出惊讶的目光。随着琴声越来越活泼，他们脸色的惊异也更盛。琴声在一片欢快中结束，接下来，黄裙女子也弹了一遍《阳春》。 白衣女子弹的第三首曲子是《流水》，这回众评家的神态却十分放松，他们闭着眼睛聆听，有人脑袋微晃，仿佛完全陶醉在琴声中。 这首《流水》弹完，轮到黄裙女子再弹时，个别评家皱起了眉头。相较之前白裙女子的怡然自得，黄裙女子的弹奏也十分动听，但似乎有点缺乏自信。 三首曲子过后，白裙女子不再继续弹，一切平静下来。纱帘前的九位评家互相看了几眼，都点了点头。赵孟府随即起身道： ”两位皆琴艺精绝，技法高超。时下江南琴家屈指可数，然论解《流水》之意，我等皆以为身着白裙者略胜一筹。“ 随着赵孟府的声音消失，纱帘忽然自动移开。两位弹琴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站在左边的黄裙女子是大家都熟悉的湖州白家三小姐花亦紫，而右边那位一身素白，容貌清丽绝伦的女子只有周密的几位好友上回见过一面，而且就算他们，也万万想不到这位上回不肯献技的姑娘的琴艺竟然胜过了闻名已久的花家小姐。 那一众商界名流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只知道花家小姐色艺双全，人称江南第一美人，今天和这位白裙女子并肩而立，却似乎稍有不及，更别提刚刚在琴艺上也被比了下去。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花家姑娘在琴桌后木然而立，脸色比平时更白。这时，周密和金归燕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容老夫向诸位介绍。“周密笑着说，“这位箐儿姑娘家住关中，也是初来杭城，望诸位多多包涵。” 箐儿随意行了个礼，在座中几个商界大佬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今天却仿佛成了清涩少年，有点张口结舌。箐儿仿佛不习惯这么多人这样盯着自己，眼睛立即朝金归燕看去。 金归燕把手轻轻一挥，纱帘又自动移回来重新遮住众人的视线。两位姑娘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大家这才回过神，互相议论起来。 几个商界名人凑到金归燕面前问东问西，当金归燕直截了当，说自己要娶箐儿为妻时，几个大佬不自觉露出一丝遗憾，然后有人马上向金归燕道贺，恭喜他讨得如此美人，还说两人真是前所未有的绝配。 金归燕脸上自得，一个大佬说：“金公子与子昂老弟同样是神仙中人，箐儿姑娘与花家小姐也一样是江南双绝啊。” 旁边马上有人提醒他：“金公子不是刚才说了，箐儿姑娘出自关中，怎么能与花姑娘并称江南双绝呢？” 另外一个人也说：“啊，对了，似乎子昂他们也评过江南双绝。” 于是立即有人来到赵孟府面前询问此事，赵孟府脸上有点发窘，似乎不想回答。一旁白挺却正色道：“江南双绝确实早有所属，诸位不知听到过没有，这是杭城文坛名士公议出来的。花亦紫花姑娘自然是其一，另一位姓马名兮彤，听说来自广东。“ 几个大佬有点茫然，另一位却说：”听传言，去年净慈寺的品茶会上来了一位绝色女子，当时花姑娘也在，两人站在一起不相上下。后来又传出消息，此女子因涉嫌刺杀杭州市舶司的提举大人被官府通缉，听说此女子便姓马，白公说的可是她？“ 白挺点点头。”正是。“ 几个人又一番惊叹。金归燕在旁边脸上微笑。”金某也曾与马姑娘有过一面之交，她确是清中带艳，英气逼人，与花姑娘并立，两人相映成辉，江南二绝之名不假。“ 一个大佬笑道：”金公子见过江南双绝，今天又带来箐儿姑娘。金公子身边果然是美女如云啊。“ 众人轻笑，金归燕却一脸傲然说：”不错，金某确实见过许多出色女子，各有其美，然无人能及箐儿姑娘。“ ”难怪金公子要娶来当老婆。“几个大佬又是一阵哄笑。 白挺见状问金归燕：”不知在公子眼中，这许多女子以哪四位颜色最为出众？“ 金归燕想了想说：”我行走北方居多，江南女子所见甚少，不过既然江南双绝已有所属，那再加一人便可凑成四绝来。“ 几个大佬忙问第四人是谁，不等金归燕回答，白挺说要记下来，金归燕欣然同意，立即命人取来纸笔，就在一张琴桌上铺开。几个书生见这边摆开了架势，也围了过来，当听说怎么回事，更是脸上兴奋，伸长脖子看金归燕要写谁。 只见金归燕大笔一挥，先用瘦金体写下五个字：太白姑射仙。 几个大佬不明所以，白挺叫道：”箐儿姑娘出自关中，这当然说的是她。“ 众人恍然大悟。金归燕也没否认，又接着写了五个字：蓬莱海龙女。 然后抬头说道：”这位姑娘姓海，是北海船家之女，论艳若桃李，天下无人能及。“ 众人又纷纷点头，仿佛真的看到过这位海姑娘一般。随后，金归燕又飞速写下两行字：飞燕花亦紫，木兰马兮彤。 几个书生啊了一声，白挺道：”不错，这两句正是两年前毛少侠为江南双绝所作，可惜他今天没来。“ 金归燕听了立即皱起眉头。”他也这么写？哼，那我得改改......“ 白挺连忙制止。”金公子不必在意，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毛少侠与公子也可谓一般出色呢。“ 金归燕脸上不忿。有人却没看出来，不知是谁叫道：”对对，四大美女有了，金公子，你不如再写写四大美男吧。“ 众人一阵起哄。金归燕也不推诿，当即提笔写下五个字：慕容金归燕。 众人一愣，然后齐声叫好。”对，对！金公子就是应该排第一！“ 金归燕脸上得意，想了想，又在纸上写道：临安赵孟府。 众人又是叫好，有人转头招呼一直闲坐一旁的赵孟府：“子昂，你当选四大美男了。” 赵孟府好奇地起身来看，等他听明白怎么回事，不禁哑然失笑。此时，金归燕已在纸上写下第三个人的名字：龙虎小天师。 几个见过小天师的人纷纷点头。有人问金归燕是什么时候见过小天师的。 金归燕道：“数年前张天师奉召进京，小天师一同前往，两人就住在金某的客栈。” 众人听了点头，然后就等着他写最后一个美男是谁，金归燕的脸色却凝重起来。只见他提着笔呆呆望着纸上三大美男的名字，就是不落笔。众人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不由互相看看，不知他为何对这第四人如此犹豫。 又过了一会儿，金归燕终于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写下了第四个人的名字。 第404章 怀疑 “全真毛道一！” 众人一片惊叹。白挺叹道：“对，小道长确实应得一席。” 几个不认识道一的商界大佬忙问他是谁。金归燕嘴角一撇。”不过是个皮相尚可的穷道士而已。“ 说罢，他把笔一甩，背起双手，转身走了。几个大佬互相看了看，不明白金公子为何很不情愿地才写下此人的名字。他们议论了几句后也就此散去。 ...... 此时，道一仍在和白二公子在闲逛。他是在琴堂前转身后没走几步便遇上白二公子的。白二公子那时气乎乎地从琴堂里面冲出来。道一没看出他的脸色便叫住了他，问他今天来了哪些人。 白二公子没好气地说了句，”还不是那些穷书生“，便自顾自朝前走了。 道一有点莫名其妙。这时，又有人从琴堂里出来，道一转脸一看，是庆元雪窦寺的方丈善来禅师，于是连忙行礼。 ”啊，大师也来赏琴了。“ 善来驻足还礼。”廷玉先生盛情难却。“ 说着，他抬头看白二公子，脸上有点着急。道一扭头一看，白二公子已经走远了。道一忙问怎么回事。善来叹口气，把琴堂里的事说了一遍。 ”叶提举暗指白二公子买官，别人又说白家不配来此会，二公子气不过......“ ”大师放心，让我去劝劝他吧。“ 道一说完，转身追上了白二公子，邀请他一起参观山庄。白二公子没有拒绝。两人便一起在庄内逛了起来。道一又问起今天来了哪些人，这回白二公子好好说了。 ”除了那些生意人，都是周草窗圈子里的，你上回在他家已经见了不少。还有几个和尚，你上回见过的善来方丈也来了......啊，少侠怎么不进去？“ 道一嘴角弯起。“我不懂赏琴啊，去了也白去，还是看看这里的风景更好。” 白二公子连连点头。“那些生意人也不过是附庸风雅，其实他们也什么都不懂的。还有那个叶李，明明周草窗不喜欢他，他还是硬要来。“ ”草窗先生为何不喜欢叶李？“道一脸上好奇。 白二公子板着脸说：”周草窗向来反对别人出来做官，叶李是儒学提举，偏偏要劝别人当官，周草窗当然不喜欢他了。“ 道一连连点头，眼前浮现出几年前叶李在和乐楼办招贤会的情形，于是便叹了口气说：”人各有志......“ ”少侠说得对。“白二公子立刻接口道，”周草窗自己有钱，不用为生计发愁，那些穷书生出来做个把小官有何不可，又不是赵孟府，只想当大官，还说得 好听，不仕新朝，嘿嘿，这回一去大都，赵氏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道一吸了口气。”子昂他真的要进京了？此事已经确定？“ 白二公子点点头。”他和叶李，还有张伯淳都要去。“ 道一也跟着点头。”程文海还挺会挑人的，都是江南的人才啊。“ 让道一没想到的是，这句话让白二公子勃然大怒。 ”他们算什么人才！赵孟府凡事只懂一点皮毛，凡事都不精！叶李只会夸夸其谈！张伯淳，他还是趁早当了和尚吧！” 道一张口结舌。“这个......叶李和张伯淳怎样我不知道，可人人都夸赞子昂的才学啊？” 白二公子脸上冷笑。”不过是看在他姓赵的份上而已！他们赵家都是如此，只会仗着宗室名号，在江南招摇撞骗！“ 说罢，白二公子袖子一甩，加快脚步朝前走去。道一连忙跟上。这回他再也不敢提赏琴会及其参与者的事了，只是用心和白二公子一起参观山庄。 每到一处，白二公子都会对他说此处的轶闻，讲当初贾似道如何在这里花天酒地，不问公事。道一只有洗耳恭听，并不时夸赞白二公子知道得多。 白二公子听了很是受用，兴致来了，还会和金归燕一样作诗一首，然后请道一作和。道一和不了，白二公子还会指点他。 宝石山庄不愧曾是贾似道的产业，地方大不说，好玩的地方也很多，山庄外面的风景更是迷人。两人逛完庄内，已经来到外面。没走几步，前面人影晃动，出现两个和尚，身材高大，头戴红冠。 ”啊呀，两位大师好兴致啊。“ 白二公子一边行礼，一边转脸对道一说：”这两位大师今天也是与和尚一起来的，只是没进山庄就不见了，唔，他们叫什么来着？“ 白二公子没注意到，这时道一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 箐儿弹完《流水》后，就知道自己赢定了。果然，接下来花亦紫大失水准，或许她心里早已输了。箐儿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不过为了拿到道一的解药，也只能这么做，稍后有机会再向她解释吧。 好在花亦紫似乎不太在意，比完之后，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到琴堂外面休息时，花亦紫还对箐儿的琴艺赞不绝口。箐儿想找道一说明情况，可道一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有仆人请她和花亦紫吃饭。两人跟着仆人来到餐堂，还没进去，就看到里面有许多人，显然今天赏琴会的客人都在这里吃饭。 箐儿立刻停下脚步，她可不想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花亦紫却拉着她继续朝前走，一边极力邀请。箐儿觉得比琴时胜了花三小姐，有点过意不去，只好和她一起进了餐堂。 里面果然都是今天来的客人，金归燕也在，道一却不见人影。金归燕邀两位姑娘和他同桌。箐儿问道一去了哪里，金归燕说道一和白二公子在参观山庄，已经派人去找了。箐儿点点头，就和花亦紫一起坐了下来。 与上回在和乐楼吃饭时一样，两人还是面对面坐，剩下一张椅子是留给道一的。道一还没找到，午饭已经开始。让箐儿高兴的是，吃饭时气氛还算温和，并没有什么人打扰她。她太太平平地吃着美食，金归燕去与那些商界大佬周旋。花亦紫也到处和熟人说话。 很快，花亦紫坐回本桌，她拿起酒壶对箐儿说：”箐儿妹妹，你的琴艺实在是比我厉害。今天胜了，我是输得心服口服。来，让我敬你一杯。“ 说着，她用酒壶给箐儿满了酒。箐儿说声谢谢，伸手拿起酒杯。 就在那一瞬间，酒杯啪一声炸裂开来，酒洒了一桌。箐儿和花亦紫都吓一跳，花亦紫脸上有点发白。 ”来人！“ 不知什么时候，金归燕已经来到桌边，仆人也闻讯赶来。很快，桌子清理干净。金归燕亲自给箐儿重新满了酒，箐儿和花亦紫喝了一杯。金归燕也跟着向两位姑娘敬酒。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桌子。 花亦紫却起身去和客人们说话了。她一走，箐儿立即板着脸对金归燕说：”刚才是不是你打碎了我的酒杯？“ 金归燕也严肃地说：“为防万一，你不可以再喝花姑娘给你倒的酒。” 箐儿眉头皱起。金归燕继续道：“她比琴输给了你，按我与她的约定，她会很不高兴，甚至心生怨念......” 箐儿猛吸了口气。”你，你是说她在酒里......你你怎么能那样想？亦紫她不是那样的人！” 金归燕嘴角一撇，没有答话。箐儿又气道：“再说，你的意思是她身上早就藏好了毒？她知道会输给我？” 金归燕抿嘴道：“她未必知道。只不过她身上一直带着毒......别忘了，她家可是卖药的。” “你......异想天开！”箐儿狠狠地说，”说谁卖药的就会有毒药？“ 金归燕不为所动。“我当然知道，我就问他们买过......当然不是花家。” 箐儿眼睛一睁。“你在卖药的那里买了毒药又怎样？你是从花家买的么？” 金归燕轻哼一声。“当然不是，不过......” “不过什么？”箐儿气道，“你不能从一家买到毒药，就怀疑每一家吧？” 金归燕耸了耸肩说：“小心点总是好的......哼，上回在她家我就怀疑吃了点什么异物。” 箐儿一愣，立即想起在湖州花家的那个晚上，金归燕夜里闯进她的房间，举止神态都有点怪异，难道......不对，花亦紫给金归燕下药，她怎么知道金归燕会去哪里？要是金归燕那晚去了对面，花亦紫不是自作自受么？ 箐儿眼睛盯着金归燕，差点开口问他知不知道那晚做了什么事，不过，最后箐儿只是抿嘴道：“你就是多疑。” 金归燕又轻哼一声。“她给你的酒里究竟有没有毒，我回去一验便知。我已命人将酒杯碎片细细收好。” 箐儿心想，无论如何，金归燕这么做，用意是为她好。于是，箐儿轻声说了谢。金归燕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最高褒奖。箐儿又想，这事还得找道一商量一下。 忽然，她想起，金归燕派人去找道一，怎么这么久道一还没回来。箐儿正想开口问，餐堂门口人影晃动。一个人气喘吁吁闯了进来。箐儿扭头一看，认出是湖州白二公子。 只见白二公子神色慌张，朝众人扫视一眼，便冲向金归燕这边。 “不，不好了！毛，毛少侠，他......他给人捉走了！” 第405章 捉走 箐儿立即眼睛睁大。“给谁捉走了？” 白二公子喘气道：“给，给今天来的两个和尚捉去了。” 金归燕眉头皱起，不自觉扫了一眼餐堂。众人还在吃喝，似乎并未发觉出了什么事。善来禅师和几位和尚也依旧坐在那里。 金归燕望着和尚问白二公子：“是哪两位？” “不是那几位，他们来了以后，不，他们没来......“白二公子变得有点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叫什么，唔，就是戴红帽子的两个。“ 金归燕吸了口气。”红帽僧？今天有红帽僧人来？“ 白二公子使劲点头。”他们没进庄，啊，善来方丈还和他们说了话。“ 金归燕更是眉头皱起。他立即让仆人悄悄唤来了善来禅师，问那两个同来的红帽僧人是怎么回事。 善来合十道：”两位上师并非今天的客人，只是听说这里有赏琴会，一定要来看看。可来了之后，两位上师又说不进来......“ ”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箐儿忍不住打断道。 善来啊了一声。“两位上师一个法名夏督，一个叫夏真，从大都来，听说奉旨来江南寻人......” 善来话音未落，箐儿已经朝外面冲去。 金归燕立即追了上去。两人到了餐堂外面，金归燕拦住箐儿道：“慢着，你想做什么？” “还做什么，救人啊！”箐儿叫道，“那个夏真就是上回把道一从重阳宫带走的那个！他们一定又想捉道一去京城！” 金归燕轻哼一声。“毛道一的事情果然未了。” 箐儿拔腿想走，金归燕又拦住了她。 “追不上了，两位上师一定已经走远了，而且两人武功极高，追上也没用。” “我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箐儿怒道，“上回我就追上了夏真，还和他动过手......你让开！” “我不让你去追。”金归燕沉声道，“午宴还未结束。” 箐儿两眼发直。“什么？你还想我继续吃饭！“ 金归燕点点头。”毛道一卷入叛乱，这是他咎由自取。况且，他要是不缠着你，早点离开杭州，两位上师还不一定捉得到他。“ 箐儿气得脸上发红。”对，道一就是在这里太久，还不是为了你的赏琴会！......对，你还封住了他的武功，否则他一定打得过那两个和尚的！” 金归燕一愣。“他打不过的。我知道夏督师兄弟的武功......” “至少道一可以逃掉！可以跑回来求救！”箐儿气道，“这全都怪你！你还不让我去救！” “我这是为了你好，箐妹。”金归燕吸口气说，“凭你的武功，绝对不是两位上师的对手。你上回追上了夏真，不还是没救出毛道一？” “我就是要去救！......对了！”箐儿忽然眼睛一亮，”你快把解药给我，我去给道一吃，他有了武功一定可以逃走的！“ 金归燕看看箐儿伸出的手。”你根本靠近不了他们，有解药也没用。“ ”你少废话！“箐儿瞪大眼睛道，”我们说好的，我赢了花姑娘，你就给我解药。你不许说话不算！“ 金归燕铁着脸从身上取出一颗药丸。 箐儿抢过药丸道：”你让不让开！否则我和你拼了！“ 金归燕犹豫片刻，叹口气让开道。 箐儿纵身向前。金归燕立即跟上。箐儿又停下脚步。”你想做什么？“ 金归燕微微一笑。”我倒想看看，凭你的功夫如何能救出毛道一。“ 箐儿一愣，随即板着脸说：”你别和我作对就行！“ 说完，她便朝宝石山庄门口冲去。到了外面，她却犯了难，夏督和夏真捉了道一后，肯定会尽快带回京城，可是他们走哪条道，自己又该朝哪里追呢？ 还好，箐儿很快想到，夏真肯定和上回一样，把道一塞进一辆马车朝北走了。于是，箐儿立即下山，一面朝北走，一面逢人就问看到两个红帽子僧人没有。 可是，她问了半天，也没人说看到过。箐儿心里着急，不自觉扭头看了看身后，金归燕仍是一脸微笑跟在她后面，似乎在享受她的窘境。 箐儿不由心头火起。”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找马！“ 金归燕听了眉头扬起。”箐妹，说好我是来看你如何救人的......“ ”谁和你说好了！“箐儿气道，”是你自己要跟来的！你不帮忙找马就一边去，不许跟着我！“ 金归燕一愣。”好，好，我去找马便是。“ 说完，他飞身离去。箐儿在附近继续问人，直到金归燕牵着两匹马重新出现。两人上了马，一路向北赶。箐儿边走边打听。遇见的路人都很乐意相助， 可是这个说见到有马车朝北走，另一个说朝西走了，究竟是不是捉走道一的马车都不一定。何况没人说见到红帽子和尚。 箐儿心中越发着急，不自觉又看看一旁的金归燕。这回，金归燕不再微笑，而是侧转脸，像是在欣赏周围的风景。 ”你做什么！“箐儿又气道，”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金归燕转回脸说：”箐妹，我已经给你弄来了马，可朝哪里走，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箐儿对他怒目而视。 不知是被箐儿吓住了，还是美住了，过了片刻，金归燕又叹口气说：”主意嘛......他们捉了毛道一，总是要回大都的。“ 箐儿眼睛一亮。金归燕说的对，无论夏督和夏真走那条道，他们总是要会大都的。与其在这里到处乱找，不如直接去大都附近拦截。 ”你说的对。“箐儿点点头，”我要去大都拦他们。“ 说完，箐儿拨马便走。金归燕又紧紧跟上。箐儿不由扭头说：”怎么，你也要去大都？“ 金归燕笑着点头。 箐儿迟疑道：”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做生意，那些生意人......还有你的赏琴会怎么办？那些名琴呢？“ 金归燕唇角弯起。”生意以后可以再做，赏琴会也可以以后再办，那些琴嘛，丢了也就丢了......只要不丢了箐妹你就行。“ 箐儿一愣，然后红着脸低下头，过了片刻，她轻声说了句，”我们走吧“，便使劲一打马，朝北跑了。 金归燕嘴角一撇，紧紧跟上。 ...... 再说道一。他在宝石山庄外遇见了两位上师后，他首先认出了夏真，然后又认出了夏督。几年前就是夏督在长春宫出手击伤了全真掌教齐志诚。有了上回被押去大都的经历，道一不怎么害怕夏真，可看到目光炯炯的夏督，顿时吓得冷汗直冒。 ”毛道一，你跟洒家走。“夏督沉着脸说。 ”去哪里？“道一颤声问道。 夏真在一旁笑了。”当然是回大都。“ ”不......不！“道一狂吼一声，扭头就跑。可是只跑了两步，就觉肩头一麻，夏督已经捏住了他的大穴。 ”我不去！我不去！“道一大叫，可夏督还是把他拖走了。 下了山后，道一以为自己会和上回一样被塞进一辆马车，两位上师却继续拖着他走。三人很快来到武林门，这里是京杭运河的终点，河中挤满了各式船只。夏督师兄弟押着他来到一处码头，一个汉子迎面跑来。 “上师，船已经找好了，在那边。” 夏督点点头，那汉子就带他们来到另一处码头。道一抬眼一看，那里停着一条寻常的大客船，岸边站了几个和那汉子一样装束的人。道一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人看着也不像管差啊。 不容他多想，夏督师兄弟已经押着他上了船，将他关进一间客舱。道一一看，这里窗子极小，人是钻不出去的。门外再站两个人，现在自己没有武功，肯定是逃不了了。 于是，道一只好坐下，心里一边懊悔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一边为箐儿担心，金归燕会不会把她捉回老巢去，还是会在杭州住下，像金归燕说的那样，继续做生意。至于自己被押回大都后会怎样，他根本没多想。 过了半天，船还是没有开，他有点奇怪。这时，舱门开启，一个汉子进来带他走。他跟着来到外面，在过道里遇见一个寻常旅客，他更加奇怪了。这里怎么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他问那汉子，对方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包船，当然会有别人。” 道一点点头，心想上回官差押他时用了一辆专门的马车，这回却只是搭了条平常的客船，是不是自己的事情还不算太大？ 汉子押着他来到另一间客舱前，然后将他使劲推了进去。道一站住脚步，抬头一看，眼前是两位上师。 夏督命他坐下，然后开始说道：“毛道一，你本事不小，能从皇宫里逃走。” 道一眉头一扬。“怎么，你们是把我押回去杀头的么？” 夏督板着脸说：“要不想死就老实些，说，是哪个将你从皇宫里带走的？那个白衣女子是谁？” 第406章 说谎 道一想也不想地说：“那是上界来的仙人，叫天仙娘娘。她救我出了皇宫。” 夏督眼睛瞪大。“说谎！什么上界仙人，分明是武功高手！” 道一微笑着说：“我没说谎啊，天仙娘娘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说她是天仙娘娘，我为何不信。你想想，哪有凡人能拎着我飞呀，一直飞到王屋山的？” 夏督吸了口气，和夏真互相看了一眼。”她带你一直飞到了王屋山？“ 道一使劲点头。”对，对，是一直飞到那里的。“ ”那后来呢？“夏督问道。 ”后来？“道一眼珠一转，”她把我放到山顶上，说她是天仙娘娘，在天上见我蒙冤受屈，于心不忍，就下凡来救我了。我千恩万谢，她嗖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于是在山上躲了起来，直到觉得没事了，才下山出来玩。这回到杭州，没想到遇见两位上师，嘻嘻。“ ”你一个人到杭州玩？为什么？“夏督又问。 ”杭州风景好啊。“道一两手一摊，”诗里说，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 ”住口！“夏督喝道，”你分明在说谎，你和大都的金公子一起来的。“ 道一连连摇头。夏真在一旁说：”我们见到他带你，还有一个女子来这个赏琴会。“ “啊......”道一努力堆起笑脸。“上师弄错了，我只是在杭州遇见了他们而已。” “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上回来救你的那个？”夏真问道。 “哪回？”道一有点不明所以。 “上回我奉旨捉你去京城。”夏真说，“到了太原，她半夜里想劫囚车，还打了我一掌......” 道一啊一声想了起来，上回夏真从重阳宫押他去大都的时候，箐儿和马兮彤都追来救他，结果马兮彤被夏真抓住，和他关在一起，箐儿后来夜入太原总管府，从囚车里把马家小姐带走了......不，半夜里来的是箐儿师父，夏真和自己一样弄错了。 果然，夏真继续道：“她怎会和金归燕在一起？” 道一笑着说：“她和金归燕是相好啊，上回她半夜里不是来救我的，我记得告诉过你，我也挨了她一下。” 夏真听了点头。”我还问你她怎么会千手功。“ ”对对！“道一说，”那是金归燕教她的啊。“ “金归燕会千手功？“夏督眼睛一瞪，”你说谎！” 道一嘴角一撇。“你不信就算了，反正这是她告诉我的。” 夏督师兄弟互相看了看，似乎不能肯定道一说的是真是假。道一乘机反问道：“两位是特地从京城跑来抓我的么？” “是。”夏督说。 “不是。”夏真同时说。 道一眉毛一扬。“喂喂，到底是不是？两位上师可是出家人。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两位可不能说谎啊。” 夏督眼睛虎起，正要开口，夏真在一旁止住了他，然后对道一说：“我们奉旨到江南找人，正好听说你在这里。” 道一嘴巴一张。“这么说两位不是奉旨来抓我？” “我们就是奉旨。”夏督怒道，”你是反贼，朝廷重犯，你的事情还没完。“ 道一正色道：”我离开皇宫后，官府没有发下追缉令，这事我知道，你别想骗我。现在你们凭什么抓我？有的话就拿出来给我看，没有的话你们就是绑架，你们自己就是重犯。“ ”你......“夏督气得脸上发紫，伸手要打。夏真又止住他，转脸对道一说：”你杀了高家的人，就算皇帝肯放你，高家可不会放过你。“ 道一又啊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是奉高家的命令......“ ”乱讲！“夏督怒道，”你是反贼，我们就是要抓你去给朝廷问罪。“ 夏真接口道：”朝廷要抓你，高家也要抓你，你乖乖和我们走就是。“ 说罢，他对门外喊了一声。刚才那个汉子进来，将道一押了出去。 回到舱室，道一心想，肯定不是官府派夏督师兄弟来的，那一定是高家了，难怪那几个汉子不像是官差，说不定就是高家的打手。唉，这下更麻烦了。 不过也不一定，夏真说只是来江南找人，正好碰上自己在这里而已。夏真人还不错，未必在说谎。那么这几个汉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难道是两人临时雇的不成？ ...... 就这样，在道一的疑惑中，客船终于离开了码头，开始沿着运河向北走。看守他，给他送饭的都是那几个汉子。道一很快发觉，他们都是江南的口音，应当是临时雇来的才对。道一心想，如果这样，那么自己应该有些逃走的机会。 更让他高兴的是，客船一路北上，开头两天，几个汉子还算看管得严，越到后面越松，道一被允许到外面放风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他发现这条客船的客人很少，大半的舱室都是空的。 他问船上的伙计为何人这么少，伙计说，朝廷下了命令，不许北方人到江南来，除非是行商。结果江南人不敢往北走，怕硬给当成北方人回不来，已经到江南的北人也不敢回乡探亲，这一下运河上的客人少了大半。 船上客人少，道一还注意到其中有个中年和尚，是汉地和尚，不戴僧冠，而且似乎认得看守他的几个汉子。道一想上去打招呼，这回看守他的汉子不许了。道一只好作罢。 几天后，客船到了镇江，理应在这里渡过长江继续北行，可船却停了两天没动，道一问怎么回事，船上伙计说等从长江上游来的客人到了之后，再一起北上。道一这下明白了，客人太少，几条船的客人拼在一起可以多少弥补些。 果然，又过了两天，等一批新客人上船后，船只立即启锚开始渡江。新来的客人安顿好后纷纷到甲板上看风景。道一出来放风，一眼望见船头站着两个道士，一身青布道袍。 道一心里一跳，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汉子，见他稍有懈怠，便抓紧机会快步上前。两个道士听见脚步声，也转过身来。其中一个年纪很大，至少有六十余岁，相貌庄严，一把雪白的长须飘洒胸前，颇有全真齐掌教的风采。 另一个道士则很年轻，大约三十出头，相貌平常。道一看见他，立即一愣，此人有些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没想到，年轻道士看见道一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可是全真教的毛道一？” 道一嘴巴一张。“你是......” “我是张道贵啊。”年轻道士笑着说。 “啊，原来是五龙观张道长！” 道一顿时眼睛变大。他想起来了，两年前他和马家小姐去重阳宫的路上，经过武当山时，被从龙虎山追来的道士赶上，只好躲进一旁的五龙观，张道贵就是五龙观的道士。 后来，张道贵奉主持之命去附近的紫霄宫送信报知情况，却一直没回来。道一还记得，后来他和马家小姐又逃至紫霄宫，又由紫霄宫道士护送下山，结果半路被龙虎山道士截住，龙虎山道士用一个捉住的紫霄宫道士谈条件，那道士说张道贵自作主张，早已前往青城山搬救兵去了。 自此之后，道一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张道贵的事，那么他怎么会上了这条船？旁边这位道骨仙风的老道又是谁？ 不等道一多想，张道贵一指身边的老道，高兴地介绍道：“这位是......” ”不许说话！“道一身后的汉子赶了上来，一把按住道一的肩头。 第407章 刑罚 张道贵对那汉子眼睛一睁。”请问阁下是何人？“ 那汉子不理，一边对道一说，”跟我回去“，一边将他往后拉。 张道贵迈步上前。道一不想弄出事来，连忙说：”张道长，有话我们以后再说。“ 然后，便和那汉子一起走了。 回到船舱，道一琢磨着那个老道是谁，又想起听太一掌教说过，五龙观已经升为五龙宫，汪师伯已经不是主持了，于是道一便想着下回见到张道贵后，一定要向他打听汪师伯的下落。 结果，过了两天，道一没见到张道贵，却再次被汉子押去见了两位上师。 ”毛道一，你可想明白？“夏督虎着眼睛问他。 ”想明白了什么？“道一一脸无辜状。 夏督哼了一声。“你快说实话，救你出皇宫的究竟是谁？不要对我说谎是甚么天仙娘娘！“ 道一眉头扬起。”上师，你不相信我上回说的，那我再说一个给你听，救走我的其实是......“ 夏督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一心中飞转。”其实是......个女子，名叫清娥。“ 夏督一听来了劲。”快说下去，她住在哪里？做甚么？“ 道一唇角弯起。”你别急嘛，我全都告诉你......这清娥姑娘可了不得，她有姐妹十三人，她是最小的那个。她大姐叫华林，二姐叫媚兰，三姐叫瑶姬，四姐叫......“ 夏督连忙打断道：“你别说那么多名字，快告诉我她住在哪里。“ 道一下巴微抬。”她住的地方嘛......唉，那可就远了，离这里至少有五万里，当年全真丘师祖西行就经过她家。周穆王也去她家做过客，还与她娘亲共饮。“ 夏督眉头锁起。“她妈叫什么名字？” “她妈就更厉害了。”道一故作神秘道，“相传她妈人身虎齿，豹尾蓬头......” “别废话，快说名字！”夏督连声催促。 道一轻轻一笑。“清娥公主的娘亲就叫西王母。” 夏督怔住，随即额头青筋暴起。他拍着膝头怒道：”好你个毛道一，胆敢戏弄洒家！看来不叫你吃点苦头，你还会说谎！“ 道一吓了一跳。”怎么，你敢在这里动刑？“ ”怎么不行？“夏督眯起眼睛。夏真在一旁对道一说：”你还是快点交代，否则我师兄动起手来，让你求生不行，求死不得。“ 道一吸了口气。”那我倒想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夏督大怒，当即把手一伸，抓起道一的左手，一指戳中他的掌心。道一顿时觉得像是有一条蜈蚣钻进了他的手掌，然后顺着手臂向上爬，爬到哪里，哪里就开始发痒。道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 接着，又是一条蜈蚣钻了进来，又是一条......道一很快浑身奇痒无比，笑声也更大了。 ”快住手......痒死了......哈哈......“ 夏督脸上得意。”怕痒就说实话。“ ”住手，不要啊，好痒......“道一脸上发抖，”好......好舒服。“ 夏督眉头怒起。”舒服？我让你再舒服些！“ 说着，他加紧运功。道一觉得更多的蜈蚣钻进手掌。很快，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发痒，笑声也变成了吓人的叫声。 夏真在一旁使劲劝他。就在道一再也坚持不住，打算投降的时候，门上传来咚咚的响声。 夏督怒问何事。门外的声音很是沉稳：“敢问里面出了何事？” 说话的并不是守在外面的汉子。夏督一愣，手里的功法也停了下来。道一浑身一轻松，差点瘫倒在地。 夏真站起身，慢慢地打开门。道一眼睛一亮，站在门外的是那个和张道贵一起的老道士。 “方才有人惨叫，这是何故？”老道士正色道。 不等夏真开口，道一大叫：“仙长救命啊，他们在对我动刑。“ 老道士脸上板起。夏真忙说：”你别听他乱讲......” “你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随着外面传来另一个声音，张道贵也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扭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守在门外的汉子。 夏督这时开口了。“你俩个是谁？” 张道贵手一指老道士：”这位是青城山清微派黄教主。“ 道一又惊又喜。上回他受困武当山五龙观时，张道贵自作主张去青城山搬救兵，难道就是去找这位黄教主？想想也对，武当山几个道观从前都是清微派道场，在战乱中被毁，后由全真派重建，成为全真道场，从前的清微道士纷纷改投全真，包括张道贵也是。 可是许多人虽当了全真派，却明里暗里仍在修习清微道法。道一心想，这下好了，清微派是南方大派，清微教主在这条船上，夏督师兄弟总会收敛些吧。 果然，夏真对黄教主行了一礼。”原来是清微教主，久仰久仰。黄教主也是去京城？“ 黄教主缓了缓脸色，然后还礼道：”贫道奉旨进京面圣。“ ”原来黄教主有公事。“夏真眉头一抬，然后手指向张道贵，”那么这位是？“ ”他是我徒弟。”黄教主说，“与我一同奉旨进京。“ 道一又是一阵惊喜。原来张道贵又重新投了清微派，而且成了清微教主的徒弟。想想在五龙观时张道贵对自己不错，说不定自己可以让他帮忙。 这时，黄教主又说：”敢问两位上师如何称呼？“ 夏真行礼道：”贫僧法号夏真，这位是我师兄夏督。“ ”那么这位小兄弟呢？“黄教主指向道一。 ”我叫毛道一，是他们抓来的。“道一抢着说。 夏真连忙摆手。”黄教主不可听他乱说，他参与南方叛乱，我师兄弟奉朝廷之命将他带往京城。“ ”他们乱讲！“道一叫道，”朝廷可没让他们来抓我，是他们假公济私，你看，这汉子也不是官差，是他们不知哪里雇来的！“ 夏督在一旁开口道：”他一直是重犯，洒家兄弟在杭州遇见他......“ ”对。“夏真接口道，”毛道一犯上作乱，是在逃重犯，我师兄弟一直在到处抓他。上回抓住他时带了官差，这回事情紧急便没带。“ 道一又想说话，黄教主却伸手止住了他。”你究竟有没有参与叛乱？“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 黄教主见状对夏真道：”原来两位上师也是公事。贫道本不应多管闲事，只是方才这里传出骇人声响，贫道只想说，讯问犯人乃有司之责......” “黄教主不要误会。”夏真忙说，“方才只是他在乱叫，教主请看，他身上何处有伤？” 黄教主朝道一打量了两眼。道一说：“他们用痒刑......” “什么痒刑？没这回事！“夏督怒道。 黄教主犹豫片刻说：”无论如何，两位请适可而止，否则贫道无法坐视不理。“ 说完，他行了一礼，然后示意张道贵放了那汉子。两人随即离去。 道一正在失望。夏督对他说：”你今天运气好。你再回去想想，下回再问你时，我不管他是黄教主，还是蓝教主，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停手。“ 说完，夏督命那汉子把道一押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船舱，道一细想一下，看来指望黄教主帮忙是不行了，张道贵得听黄教主的，黄教主不让帮，他也不能帮。况且，夏督师兄弟武功高强，尤其是夏督，上回就打伤了齐真人。这回要是黄教主介入，也一定会吃亏，还是不连累他的好。 于是，道一打定主意，转而思索如何对付痒刑逼问。 ......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夏督没有再把他拉去审问。道一过了几天轻松日子，偶尔在放风时见到清微教主和张道贵，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终于，船过淮安后，他再次被拉到夏督面前。夏督目光如炬。”毛道一，可想尝尝上回的滋味？“ ”喂，大和尚。“道一叫道，”你还敢那样子，不怕我叫得更响？“ 夏督嘿嘿一笑。”你可以再试试看。“ 说着，他对一旁的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上来把道一按到椅子上捆好，再用布条堵住道一的嘴。 ”这下你还如何叫？“夏督笑着说。夏真也说：“你受不了，想说实话了就点头。” 道一使劲摇了摇头。夏督眼睛一瞪，当即开始运功。道一又被十几条蜈蚣痒得浑身乱抖，可是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夏督得意地催问。道一只是摇头。夏督加紧运功，道一拼命忍耐，额头直冒虚汗。 夏真让师兄稍停，然后对道一说：“你说实话又如何？我们又不是要去抓她，只是想向她讨教一下武功而已。” 道一喘着气看看夏督。夏督连连点头。道一想了片刻，终于点头。 第408章 弘法 夏督脸上一喜，忙命汉子取下道一嘴里的布条。道一使劲喘了两口气，又要求松开他身上的绑绳。夏督想了想，命人照办。 道一活动了下筋骨，不紧不慢地说：“救我出来的仙女自称灵山仙子，说她住在火州附近的山里，这个......火州在哪里？” 道一故意皱起眉头。 夏督吸了口气。“火州附近的灵山，她是这么说的？” 道一连连点头。“火州究竟在哪里？” 夏督微微一笑。“不远不远，离这里也有三五万里，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去？我为何要去那里？”道一嘴巴半张。 “当然是和我们一起找她。”夏督说，“你虽然没去过火州，可你见过她的样子。” 道一呵呵笑了。“上师真会说笑。上师是抓我去大都杀头的，难道不是？” 夏督说：”你从皇宫逃走，皇帝并未下旨追你......“ \"啊，对。”夏真连忙插话，“皇帝也没说一定要你的脑袋，你老实和我们回去，有我师兄弟进言，皇帝定可饶你性命，然后我们便去火州。“ ”那么高家？“道一脸上犹豫。 ”高家算什么！“夏督怒道，”有我们在，你不用怕，乖乖跟我们走就是。“ 道一舒了一口气说：”有两位上师的话，我就安心了。我一定老实跟两位走。“ 说完，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夏督师兄弟也哈哈大笑。 ...... 从那以后，道一感觉对他的看管放松许多。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在船上溜达。虽然身后还是会跟着一个汉子，但也不会干涉他与船上客人说话。 道一很快在船头又遇见了张道贵和清微派黄教主。两人正在和那个奇怪的中年和尚热烈交谈。 只听黄教主道：”大师昨夜也看到了，岁星再犯紫薇阵，中原必有兵祸。“ 中年和尚不以为然。”观星术不足为凭。“ “怎么不足为凭？“黄教主脸上忿然，”别告诉我你们和尚不信这个，前两年不正是你们和尚跑到大都去报星变？“ 中年和尚脸上尴尬。“那是个别僧人不务正业......” “那也是你们和尚。”一旁张道贵笑道，“天下和尚是一家。” “何出此言？”中年和尚眉头扬起，“未法之年，歪门邪说如恒河之沙，佛门之中亦有......” 说到这里，他转头一看，发觉道一站在一旁，立即停住了口。张道贵见道一来了，连忙向和尚介绍：”这位是毛少侠。“ 道一上前行礼。”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中年和尚双掌合十道：”贫僧法号仙林，在杭州上天竺寺出家。请问少侠在何方高就？” 道一脸上发窘。“我嘛......啊，我从前修过全真道，现在只是一介游民。” “你真的已经不在全真教？“张道贵在一旁惊讶道，”我还以为你这身......” “是真的。”道一有点犹豫地说，“两位上师告诉你们我参与南方的事，教里因此......容不得我了。” 张道贵和黄教主都吸了口气。一时间没人说话。道一连忙找了个话头，问仙林：“敢问大师缘何进京？” 仙林回答道：”贫僧受两位上师之邀前往大都。“ 道一啊了一声。“我听两位上师说来江南寻人，可就是为了请大师去？” 仙林摇了摇头。“非也。两位上师来寻找桑波和尚。” 道一又啊了一声。“桑波？” 道一想起的是上回那个假借江南释教总统杨连真之名借给他一辆马车的桑波小和尚，多亏有这辆马车，他才能将突发重病的马家小姐从杭州及时运到阁皂山，请李宗师医治。道一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这回来杭州怎么没记起打听一下桑波的事，也好向他道谢。 “怎么，少侠听说过桑波和尚？”仙林微笑着问。 道一嘴角弯起。“一定是重名了，我只知道一个小和尚叫桑波，记得是萨迦派的。” 仙林眼睛一睁。“两位上师来找的正是萨迦派后人桑波和尚，年纪很轻。” 道一吸了口气。“他可是奉旨到江南修法？” 仙林点点头。“正是。桑波乃萨迦法王之子，因触怒皇上被贬至江南修法，由释教总统杨连真收容，两位上师奉旨来寻他，不料他早因触怒杨总统被赶走了。难道少侠知道他在何处？“ 道一连忙摇头。”我只和桑波和尚有过一面之交。原来他已不在杭州......那么两位上师为何请大师去？” 仙林淡淡地说：”贫僧受邀去悯忠寺说法。“ 听到悯忠寺三个字，道一眼前立即浮现出当初他在悯忠寺前烧道经的情形，不由脸上一笑。 ”大师果然了得。悯忠寺乃京城第一大寺，高僧大德无数，大师到了那里，请代我向广渊和尚问好。” 仙林脸上惊讶。“少侠也认得广渊大师？” 道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也只是一面之缘......嘿嘿，大师的催风掌很是了得。” 仙林正色道：“原来少侠只在意广渊大师的武功，殊不知佛法无边，武功不过是些微末枝，沉迷武功，只会妨碍研习佛法。” “大师教训的是。”道一连连点头。 不料，一旁黄教主却语带嘲讽地说：“原来大师连习武也反对......不过据贫道所知，和尚不分南北，习武者众多，南方和尚还喜好种茶，说什么茶中尽是三千功德水，所谓禅茶是也。江南大寺多以茶艺闻名，尤其是五山十刹之首的陉山寺......” 仙林听到这里，脸上已经开始发红。别人都没注意，道一还啊了一声。 “对，我去过陉山寺，那里的茶可好吃了，是陉山寺主持妙高禅师亲自请我吃的。” “云峰妙高？”仙林眼睛一睁。 道一点点头，这才发觉仙林脸色不对。黄教主还是没注意，又笑着说：“看，毛少侠也表赞同。不知大师所在上天竺寺又于五山十刹之中排位几何？” 仙林使劲喘了口气。“陉山寺不过是禅院五山十刹之一，与我上天竺寺何干？” 黄教主脸上惊讶。“贵寺难道不修禅？” 仙林冷笑道：“难道黄教主不知佛寺也分禅寺，教寺和律寺？从前我上天竺寺乃教院五山之首！” 道一一听，顿时想起三年前在广东夜宿南华寺时，听一个叫琴堂的和尚说起佛寺的区别。其中禅寺讲求顿悟，教寺专门研究佛经，而律寺着重执行戒律。那个琴堂和尚，道一后来在余杭陉山寺又见到过，他还是那里的首座。 只听仙林继续道：“江南佛门不幸，律法不振，众僧只空谈顿悟，以致无人研习佛经。长此以往，天下佛门必讥笑我江南人不懂修佛。” 黄教主呵呵笑道：“我也听说江南佛寺里的和尚多半不识字......” “罪过罪过。”仙林脸上大惭，连忙合十，然后转脸怒问道一，“你吃过妙高老和尚的茶，你老实说，那里的和尚识字不识字？” 道一嘴巴一张，只好支吾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陉山寺里正大兴土木，人人忙着造房子呢。” 仙林点点头，脸色转而变得坚毅。他吸了口气说：”只要贫僧有一口气在，定要弘扬我佛教正法，倾力扭转江南乱局，让这些禅寺改弦更张！“ 道一只好说是。黄教主和张道贵也笑着点头。 这时，跟着道一的汉子终于上来要拉他走。黄教主却伸手一拦，那汉子说：“老道士，你别多管闲事，他可是朝廷重犯。” 黄教主问道一：“全真教真的把你赶出去了？” 不等道一回答，那汉子又说：“可不是？听两位上师说，他参加叛乱，全真教还把他废了。” 说完，那汉子便扯着道一走了。 ...... 接下来的日子，客船继续北行，已经进入沧州境内，离大都越来越近。或许是一路无事，也或许是道一答应不逃跑，不仅几个汉子对道一越管越松，夏督师兄弟也越来越不在意，经常在船只靠岸的时候上岸溜达，船上只剩几个汉子看管道一。 船在东光县城靠岸后，在仙林的说动下，夏督师兄弟和他一起上岸去参观县城里的铁佛寺。一个时辰后，上岸的客人陆续返回，可仙林和夏督师兄弟还没回来。 客人催促着船家开船。船家不肯，说两位上师有吩咐，一定要等到他们回来才能开船。众客人无奈散去，可过了一会儿，两位道士找到船家，坚决要求开船。 船家为难地说：“他们可是上师，怎好得罪？” 黄教主一捻白胡须道：“怎么，贫道你就可以得罪了？贫道可是奉旨进京，误了行程，皇上怪罪下来，你可要脑袋搬家......你看看，这就是圣旨！” 看黄教主捧出圣旨，船家吓坏了，张道贵又说，两位上师不见了船，一定会骑马赶到下一站去。船家犹豫再三，终于命令伙计解开缆绳。 客船缓缓离开码头。黄教主立即溜进船舱，迎面正碰上两个汉子。 “船怎么开了？上师还没回来呢！”两个汉子边嚷边朝外跑。 黄教主手中拂尘连挥，两个汉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倒了下去。 第409章 受伤 黄教主接着飞身来到关道一的舱室前，双掌一拍，将门震开。道一在里面吓得跳将起来。黄教主一脸微笑地步入舱中。 “好了，毛道一，你没事了。夏督师兄弟误了船。那几个汉子我已放倒在地。” 道一又惊又喜，正要出声感谢。黄教主忽然叫声不好，转身又冲了出去。道一这才听到远处有呼喊声，急忙跟了出去，发觉过道里躺着两个汉子。黄教主直奔船尾，道一很快又见到躺倒的第三个汉子，手边还有一把刀子。道一弯腰捡起刀子，又跟上黄教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面，只见夏真庞大的身影刚从水面跃上船尾，手中舞着一柄金刚杵。已在船尾的张道贵手持法剑迎向夏真。道一再朝周围一瞥，河面上夏督正嗖嗖掠向客船，远处河岸上仙林法师一脸焦急地望着这边。 不等黄教主上前帮张道贵，夏真大喝一声，手中金刚杵已夹住张道贵的剑。紧接着，夏真手腕一翻，张道贵不肯撒手，反而飞身而起。黄教主纵身而至，手中佛尘如钢扫帚般扫向夏真的面门。夏真大惊，来不及撤回金刚杵，只得翻身向后。 却不知他才跃上船尾，这一后翻又直接飞落出去。他手中金刚杵仍紧紧夹着张道贵的法剑。张道贵也来不及松手，在空中被金刚杵一带也飞出船外。随着两声噗通，夏真和他双双落水。这时，夏督也掠到了船边，飞身而上。黄教主想也不想，左手拍向夏督。 道一见夏督举起右臂，吓得赶忙大叫：“教主当心，他会降魔手！” 黄教主一愣，立即撤掌，可还是慢了些，夏督血红的右掌已经拍到。两人掌力一交，白气腾起。黄教主大叫一声，向后跌倒。夏督也闷哼一声，身子向后一弹，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扑通一声，也落入河中。 道一心急如焚，扔下刀子，扑上去抱住黄教主。“教主，你怎么了？” 黄教主手捂胸口道：“快，快开船......” 刚说到这里，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人也晕厥过去。 道一武功使不出来，只好连连摇动黄教主，一边大叫：“教主快醒醒！你有什么药可以吃！” 黄教主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地朝腰间指了指。道一伸手探去，摸到个小瓶子，拿出来一看，是个黄色药瓶。 道一急忙问：“是不是这个？全都吃下？” 黄教主轻轻点头。道一打开瓶子，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入黄教主口中。黄教主使劲咽下，然后又晕了过去。道一不知还能做什么，只好抱着他，一边扭头朝河里望去。 夏督和夏真仍在水中挣扎。两人看起来水性不佳，刚才只是凭着一口真气才能在水面飞掠，现在落入水中，也和平常人没有两样。同样落水的张道贵看来也好不了多少。 此时船帆已升得很高，在强劲的南风下，加速北行。道一见张道贵肯定追不上，便起身想叫船家减速救人，却看到张道贵朝他挥了挥手，翻身朝岸边慢慢游去。道一立即明白过来，要是船家停船救人，那肯定会连两位上师一起救上来，这可大大不妙。 可是，他很快发觉，不用他喊救人，船帆又降了下来。道一大惊，连忙抓起刀子，冲到桅杆那边，对着船老大狂叫。 “不许降帆！升上去，快开船！” 船老大脸都白了。”哎呀，这怎么行？两位上师都掉水里了，不救小人可吃罪不起啊！“ 道一不再说话，直冲上前，用刀逼住船老大，喝令他升帆。船老大只好照办。客船重新加速，道一眼看着张道贵游到岸边，夏督和夏真也在向岸边挣扎，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一想，问船老大要来几条绳索，把倒在过道里的几个汉子统统捆好，然后对不知所措的船老大说：”你可听明白了，这船我劫了！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船老大目瞪口呆。 道一又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两位上师落水的事，官府追究起来，你就说我用刀子逼你干的。“ 船老大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称赞道一是好汉，让手下去安抚其余客人。 道一让人帮着把黄教主抬进他的舱室，过了许久，见他仍昏迷不醒，又开始发愁。夏督的降魔金刚手实在厉害，几年前齐真人受其所伤，至今未能痊愈，现在黄教主同样受伤，这可如何是好？ 道一回想着上回齐真人受伤后，全真众道士给他医治的情形，忽然灵机一动，当即出舱找到船老大，问他附近是否有道观。 船老大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前边就是沧州城。看这南风紧得很，天黑前船就能到。你到城里再去问吧。“ 道一想了想，又问船上是否有人要在沧州城下船。船老大说有几个，道一立即让他带着自己找到这几个船客，询问附近的道观。 一个客人说：“沧州城东北几十里有个青云观，才起来没几年，不过听说里面的张道长神通广大，百多里外都有人来求医问道。” 道一听了很高兴，当即决定在沧州城下船。 回到黄教主的舱中，他开始替黄教主收拾行囊。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哼。道一转头一看，黄教主的眼睛正在慢慢睁开。道一大喜，连忙扑了过去。 “黄教主，你怎么样？船正在去沧州城，天黑时能到。” 黄教主勉强睁开眼睛，口中喃喃。“道......道贵呢？” 道一心中过意不去。“他......他落水后，我看他朝岸上游了。我怕船老大连夏督师兄弟一起救上来，就没让救。不过，黄教主你放心，我看到他游到岸边了，他一定没事的。” 黄教主闭上眼睛。道一又说：“夏督用的是金刚降魔手，十分厉害。不知教主是否知道，几年前在长春宫无极殿，夏督就是用金刚降魔手伤了全真掌教齐真人。教里的高道用尽全力才保住齐真人的命，可他一直都没痊愈，最后只好把掌教之位让出，自己回老家清修了。唔......“ 说到这里，道一停了下来，怕说的太严重不好。黄教主这时又睁开了眼睛。 “听道贵说你师父是张志仙？” “啊......对。”道一点点头。 ”如今他已是全真掌教？“黄教主又问。 ”对，齐真人将掌教之位传给了他。“道一再次点头，心里却不明白黄教主为何要问这个。 黄教主却还在问：”你何时投入他门下？“ ”唔......我从小就在师父门下。“道一脸上一笑，”我生来无父无母，八岁入重阳宫时就是他弟子。” “他可还喜欢你？”黄教主继续追问。 “那当然。”道一说，“师父待我如父，我也只当他是父亲。” “你因何被官府捉拿？”黄教主又问。 道一一愣，心想黄教主怎么又问起这事，他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是伤得太重，犯糊涂了？道一心里嘀咕，口中便开始支吾。 “我......奉师命去南方，在那里遇见了叛军......唔，就是南宋的残军。我有个......朋友是里面的人，他让我帮忙，我就帮了他一点小忙，官府就...... 唉，教主，你问这个作啥？就因为这事，我连累了师父，害得他差点当不上掌教，官府也一次次要抓我......啊，这回又连累了教主，害得教主受重伤。” 黄教主轻叹一口气。“我是不成了，有件事......” 道一吓了一跳，急忙说：“教主千万放宽心。夏督的掌力虽然厉害，只要救治及时，至少性命可以无忧。前边就是沧州城，我们在那里下船。听说附近有个青云观，主持神通广大，什么伤都能治，千里之外的人都去......” “我恐怕支持不到那里了。”黄教主打断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告诉你，你再去告诉道贵。” 道一这才明白，黄教主担心伤重，怕耽误一桩大事，想让他转达给张道贵。于是道一静下心，开始仔细听黄教主说。 不料，黄教主开口便是：“二十年前，元人攻我大宋，围襄阳甚急......” 第410章 龙简 道一吓了一跳，黄教主是道士，怎么又和朝廷攻宋的事扯上了干系？于是道一更加用心听。 “当时天下各道派纷纷出人出力助守襄阳，且多由掌门亲自带队。”黄教主继续道，“怎奈天命不可违。眼见事危，大家决意向上天求助，由各位高道共同施法留名，制成一投龙金简，并亲自护送至武当山中，依道法投龙简入五龙观下的五龙潭中。 若天命可改，襄阳得守，我大宋必可战胜元人。若天命不可改，襄阳失守，临安也终将不保，此龙简也可保我大宋血脉不失。” 道一听了心想，那时居然还有这事？好吧，既然现在南宋已亡，看来天命确实不可改。 不料，黄教主还没说完。”......待有朝一日，龙简重现世间，也是元人失天命，而我大宋复兴之时。到了那时，在龙简上留名的各道派将遵天命，倾力助我大宋重夺天下，绝不退缩。 此约甚是机密，唯有留名的各掌门知晓，在传位时方告知继承者。道贵身性刚直，为人谨慎，乃贫道的传人。五龙金简一事，就麻烦少侠告诉他吧。“ 道一听完暗自吸了口气，没想到这龙简还和将来造反有关，果然事关重大......不好，这造反可是造朝廷的反啊，这种事怎么又让自己听到了？ 道一正在犹豫，却瞥见黄教主等待他答话的目光，只好点点头说：“教主放心，我一定传话到他......不过，若是万一，万一张道长也遭遇不幸，我该告诉谁呢？” 黄教主想了想说：“若道贵不在，你去武当紫霞宫寻找刘道明刘道长。” 道一啊了一声，刘道明不就是上回从紫霞宫护送自己下山的人么？原来他也是黄教主的弟子。 “我明白了。”道一再次点头，“那么若刘道长也不行，我该找谁？” 黄教主眼盯道一。“若道明也无此命......少侠你便是我的传人！”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清微派，不能当教主的传人......” “道贵和道明也不全是清微派。”黄教主打断道，“五龙观和紫霞宫已是全真道场，他们也可说是全真道人。而你也曾是全真弟子，而且是张志仙之徒。“ 道一脸上尴尬，心想就因为这个，自己上回已经差点害得师父断送前程，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给师父带来麻烦。 ”我已经不是了。“道一口中支吾，”我也不会清微派的法术......“ ”你可以去学。“黄教主再次打断了他，”五龙宫叶主持深谙我清微雷法，求雨之术无人可及，那里的木道长也法力深厚。你可在那里出家。我行囊中还有几本秘籍，你可拿去学。“ 道一听到出家二字上更是发窘，眼前立即浮现出马家小姐的身影。 黄教主看到他的脸色，终于有点怒了。”怎么......你可知我为何出手救你？我并非因为道贵认识你，也并非因为你曾是道士，我出手只因你是义军中人，否则我才不会管你。而且你是张志仙之徒，奉师命南下参加义军，因此朝廷才会千方百计捉你......“ 道一吓了一跳。”慢着慢着，教主说错了。我并未奉师父之命南下参加义军。师父只是让我去巡山访道，唔，其实我是因为自己的事偷偷去的......我们全真道一向忠于朝廷的。“ “哈哈哈哈......”黄教主听了大笑，而且笑个不停。 道一也脸上干笑。”怎么，教主，我说的好笑？“ ”当然好笑！“黄教主道，”你自幼便在重阳宫，你可听说过全真教曾偷偷潜人助宋？那便是在襄阳之战时，而且，你是否知道，全真教派去的人是谁？“ 道一听了脸上变色，那时候全真教派去的可不就是师父吗？这一点记得自己在广东义军里面也听招讨使吴兴说过。 ”少侠果然知道。“黄教主眼睛一眯，”不错，全真教派去的正是令师张志仙！他那时虽然年轻，身位不及其他掌门，却事事争先......嘿嘿，投龙简一事他也参加了，代表的是你全真教！五龙金简上也有全真教和你师父的名字！“ 道一目瞪口呆。天哪，师父代表全真教和别派施法投了龙简，这可是桩大秘密，师父也从来没说过。 “真没想到，你师父那时不过一年轻小道，如今已经是全真掌门。” 黄教主继续说着，忽然嘴角弯起。“全真教乃天下第一大教，全真掌教的名字就在五龙金简之上。有朝一日，若龙简重出江湖，有人持龙简前往重阳宫，全真掌教也不得不应召，助我大宋复兴。哈哈哈哈，此乃天命也！” 此时道一已经面如土色。龙简重出江湖，已经投入深潭的龙简怎会重出江湖？难道黄教主的意思是有人会故意把龙简再捞出来？这也能算？嗯，为何不能算？道一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黄教主停住笑，接着又叹了口气。“......可惜，五龙潭深不见底，据传在数百尺以上，从未有人能潜入水底。龙简何时能出，真的只能仰赖天命了。” 道一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看来这事还不用太担心。可是，无论如何，这确实是桩天大的秘密，难怪师父从来没说过，就是不知道那块龙简上究竟有多少道派的名字，其他道派是否也是至今守口如瓶。 道一正想开口问黄教主，忽见他眼睛一闭，头歪了过去。道一大惊，急忙探他鼻息，还好，黄教主只是晕了过去。道一看看窗外，猛烈的南风吹动岸边的柳树，客船正在飞快地前进。 ...... 果然如船老大所说，船在天色微暗的时候靠上了沧州城外的码头。道一背起昏迷不醒的黄教主，拿上些看上去要紧的事物，便随着几个沧州人下了船。 他很快在码头附近雇到一辆骡车。道一自己身无分文，黄教主身上钱却有许多。道一向车夫许下重金，车夫精神大振，吆喝着催动壮骡上了路。 他们绕过沧州城，向东北方走了一夜。天明时分，骡车来到一个叫道德庄的地方，就在村边耸立的一座大道观。与小小的道德庄相比，道观的规模大的出奇，仿佛村子才是依观而建。 车夫驾车直入山门，立即有道人迎出来。听说伤者是清微派掌门，道人不敢怠慢，立即唤来别人，帮着道一把黄教主抬入一间屋子，然后又去召唤主持。 很快，道一便见到了主持觉远。道一说黄教主中了降魔金刚手，觉远道人二话不说，让道一扶正黄教主，自己盘腿而坐，开始给他运功治疗。 看着黄教主背上白气丝丝而起，道一仿佛回到几年前看师父和几位全真高道为齐真人疗伤的情形。觉远主持果然内力深厚，道一深感来对了地方。 觉远运完功，又开了药方，命道人去抓药。道一询问黄教主的伤势。觉远叹口气说：“降魔金刚手掌力怪异，以贫道一人之力，只能勉强维持，须以两三个与我内力相近之人共同运功，方能见效。“ 道一问附近有没有这样的人，觉远说没有。 ”不过，此地离京城只有二百里，若能从京城请人来......“ ”京城？“道一脸上一喜，”对对，去京城请人！主持放心，我在京城也认得几位高道，我这就去请！“ 觉远似乎有点不信，问他认识谁。道一说：”我认识长春宫的郑志久郑道长，玉虚宫的杜真人，啊，对，还有太一道的萧真人。” 觉远脸上惊讶。“少侠还认识萧真人？” 道一笑着说是。“否则我怎会和清微派黄教主在一起？” 觉远点点头，不再怀疑，然后他说要写一封信给萧真人说明情况。道一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等他写完了带上。 觉远又命人牵来一匹马，道一上了马，正要出发。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主持，不，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官兵！“ 不等道一反应过来，一队官军已经冲进青云观，后面跟着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 第411章 树林 “毛道一，你果然逃到青云观！”只听夏督喝道，“统统抓起来！这里所有人！” “慢！”道一大叫，“我是带黄教主来求医的，与这里的人无关！” ”黄教主？“夏督眼睛一睁，”别人可以不抓，他须得抓！“ “不行！”道一又叫道，“黄教主已经给你的金刚手打成重伤，这里的主持说，动一动他就会死的。” ”他敢劫朝廷重犯，还打伤官差，死了正好。“夏督怒道。 这时，觉远主持上前两步说：”佛经有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黄教主就算有罪，如今他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还是请上师高抬贵手，容他先在本观医治。“ 道一也跟着说：”夏督，要是你一定想抓他，我死也不会带你去找灵山仙子！“ 夏真见状，将夏督拉到一旁，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夏督点点头，夏真回过身对道一说：“黄教主是皇上要见的人，看在这份上，我师兄弟就饶他这一回。你老实跟我们走，不许再逃跑。” 道一点头同意，然后转身对觉远主持说：“黄教主为救我才受伤，请......” “少侠不必多言，贫道会另外派人去京城请人，无论如何都会医好黄教主。少侠就放心去吧。” 道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封信还给觉远，然后又想起什么，也要写信让觉远派人送去京城。夏督不许，道一说只是请京城来人帮忙救治黄教主。 又是在夏真的说和下，道一才被允许写信。道一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太一教萧真人，另一封给长春宫主持郑志久。信写得很简单，只说黄教主受伤，请他们来青云观救人，并没有提道一自己的事。 夏真先看过信，见内容无误，这才交给了觉远。接着道一再次辞别这里的道人，跟着两位上师离开了青云观。道一问他们张道贵在何处，夏真说逃走了，道一听了很高兴。 就这样，夏督和夏真押着他一直向西走，傍晚时分来到运河边的一座码头。道一一眼认出，码头边停的就是他们从杭州坐来的船，仙林法师正立在船头。岸上还有些官兵在把守，看来这条船已被官府扣住。 到了码头边，一直看管道一的几个汉子也迎了上来，道一又被押上船，牢牢关了起来。 次日，客船继续北行，在缓缓的南风中，又花了三四天功夫才抵达运河的终点通州。夏督等人押着道一下了船，仙林法师也一起下船，一行人沿着官道向西边的大都进发。走着走着，他们来到离大都城墙二十多里的地方，道旁是一片树林。 忽然间，从林中闪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手中拿着剑，脸上都蒙着布。男的高大，女的苗条。道一看到两人的身形，心里立刻咚咚跳了起来。 只听夏督怒喝道：“你俩个是谁？想做甚么！” 那女子手中剑指了指道一。”你们快把他放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道一更加激动，眼前的女子就是箐儿，不会有错！那么箐儿身边的男子呢？看那颀长的身材，道一心里立刻蹦出一个名字，金归燕。可是姓金的怎么会来救自己呢？ 道一正在迷惑，夏督已大声应道：”你俩个好大胆子，竟敢劫持犯人！难道不要命了？“ 夏真也在一旁说：”此人是皇帝钦点的要犯。我师兄弟正押他去见皇帝。你们劫他可是犯上作乱......“ ”少废话！“箐儿娇喝一声，挥剑朝夏真扑来。 不等夏真出手，冷不防仙林法师冲了出来，拦在他和箐儿当中。”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箐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用剑一指仙林。“你想怎样？” 仙林双掌合十道：“这位女施主，请听贫僧一句劝。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为些许纷争而动干戈实乃大过。若因而伤了人命更是大罪，如此恶业一旦种下，虽有十世善行亦不能弥补。” “谁说要伤人命了！”箐儿气道，“他们打不过，把人乖乖放了不就是了？” “斗殴亦是大罪。”仙林再次合十说，“《瑜伽师地论》有云，杀生为大重罪。于贪欲嗔恚为大重罪。于嗔恚邪见为大重罪。斗殴皆因嗔心而起，因此斗殴亦是大重罪。粗恶语为大重罪。于粗恶语。离间语为大重罪。于离间语。妄语为大重罪。于欲邪行。不与取为大重罪......” 仙林口若悬河，佛经背得滔滔不绝。箐儿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身边的男子这时开口了。“法师且慢。法师不让我们救人亦是犯了大重罪。“ 仙林听了一愣，道一也吸了口气。听那男子的声音，无疑是金归燕。他真的要帮箐儿救自己？ ”法师可知道，两位上师要把这位毛少侠带去何处？“金归燕继续道，”毛少侠因触怒皇帝被下令处死，他逃了出来。这回两位上师将他押回去重新行刑，法师不让救人，毛少侠可谓因法师而死。法师亦将种下十世恶业。“ 仙林目瞪口呆，不自觉朝两位上师看了一眼。 夏督眼睛一瞪。”你不要听他乱讲，有我师兄弟说情，皇上会饶了这个毛道一的。“ 仙林听了不知所措。箐儿见状，身子一闪，绕过了仙林，手中剑直刺夏真。夏真挥动金刚杵来迎。箐儿手腕一翻，手中剑如灵蛇般转向夏真的手腕。夏真吓了一跳，回杵朝箐儿横抽。箐儿身形转动，反手回剑相迎。剑和金刚杵一碰，一股白气腾起，箐儿连退了几步。 金归燕见她内力不济，挥动手中短剑来助。夏督大喝一声拦住他。金归燕似乎早已料到，短剑划了个弧线朝夏督袭去。夏督想也不想，左手抓向短剑。金归燕手腕连转，短剑闪着寒光削向夏督的手臂。 夏督脸上精气大盛，左手向后一撤，右手抬起，露出鲜红的手掌。可是，不等他发动降魔金刚手，金归燕的短剑中冒出一团白气。夏督吓了一跳，身子向后飞腾，金归燕纵身向前，紧追不放。两人转眼间互相试探了几招。 这边箐儿已和夏真交手近十招。她的剑虽然出神入化，但终究内力上吃了亏，十招过后，已显出疲态。另一边夏督忽然返身用左手抓住金归燕的短剑。随着一团白气腾起，夏督浑身一震，被迫松手。金归燕也震得不轻。两人都知对方厉害，再不敢轻易出击。金归燕也抽不出身援救箐儿。 道一在不远处看得着急，知道箐儿已不能支撑多久，可是自己没有武功，身边还有几个汉子看着。 正在这时，忽见箐儿向他的方向纵身一跃，同时手中飞出一物。 ”道一接住！“ 不等几个汉子反应过来，道一已把那东西抓在手里，一看是颗药丸。 ”吃下去，那是解药！“箐儿又一声大喊。 道一立即把药丸吞了下去。刹那间，他觉得一股药力直冲丹田，接着一股真气自丹田而出，涌入任督二脉。内力有了！道一大喜，伸手朝身边的汉子一点。汉子两眼一翻，身子软倒。道一抢过他手中的刀，大喝一声，朝夏真扑去。 这时夏真的金刚杵已经夹住了箐儿的剑。随着一声惊呼，箐儿的剑脱手。道一正好杀到，举刀就朝夏真猛砍。 夏真向后一跳，哈哈笑道：”你也能打？“ 他手中金刚杵随意一摆，想靠内力磕飞道一的刀。只听砰一声，夏真噔噔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金刚杵也飞了。箐儿抓起地上的剑朝他刺去。 夏真拼命躲闪，肩膀上还是中了一剑。箐儿还想刺，道一止住了她。夏督见师弟受伤，不顾一切朝这边扑来。金归燕飞身追赶。 道一出刀逼住夏真，一边大声喝道：”大家都住手！” 夏督见师弟被制住，只好停了下来。 道一又大声说：“我不想伤人性命，以免种下十世恶业。两位上师不妨自行离去。“ 说着，他抽回手中刀。夏督师兄弟互相看了看，夏真捂着肩膀对道一说：”我亲眼看见全真教废去你的武功，你的内力怎会还如此深厚？“ 道一嘴角一撇。”我得仙长相助，已经恢复武功。“ ”不对不对。“夏真摇头道，”你原本也就一全真小道，刚才那一击的内力却不在全真顶尖高道之下。“ ”那也是仙长给的。“道一脸上微笑。 夏督师兄弟面面相觑。夏督长叹一声，过来扶起夏真，一边捡起地上的金刚杵，然后对道一瞪了一眼。 ”毛道一，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扶着夏真走了。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道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几个汉子早跑的没影了。道一转脸看向身边救他的姑娘，一边颤声问道：”箐儿，是你吗？“ 那姑娘摘下脸上的蒙布，果然是箐儿。 道一大喜：”我早听出你的声音了！“ 箐儿脸上一笑，没有答话。不远处那男子也除下蒙布，是金归燕。 道一连忙向他行礼。”多谢公子相救。“ 金归燕也脸上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朝箐儿看了看。箐儿朝边上一指，对道一说：”看，那和尚还在呢。“ 道一转脸一看，这才发觉，树林边的地上还坐着一人，正是仙林法师。只见仙林盘坐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停地念佛。难道打斗一起，他就一直坐在边上这么念佛？ 道一不由哑然失笑。他转回脸想和箐儿说话，可是没等他开口。箐儿已一指头戳在他的脖子上。 ”箐儿，你......“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事，他瞪大眼睛看着箐儿，身子还是瘫软在地。 第412章 治疗 ”你虽然和我拜了堂，心里还一直想着马姑娘，我......不喜欢你了。“箐儿声音发颤，眼中还含着泪，”你，你去找她吧。我要和金公子......在一起。“ 说完，箐儿眼睛一闭，转身扑入金归燕的怀中。金归燕伸手搂住她，对着道一放声大笑。 “我就要与箐妹过神仙日子去了，毛道一，你好自为之！” ”箐儿，不，箐儿......“道一口中喃喃，眼前渐渐发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天色已暗，自己还是躺在原地。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立即叫着箐儿的名字跳将起来。 ”那位箐儿女侠早就走了。“旁边传来仙林法师的声音。 道一四下一张望，除了仙林外，周围已空无一人。 ”不！’道一惨叫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仙林合十道，“《瑜伽师地论》有云，了知所有诸受皆苦。既了知已令彼生尽。如是记者。名总记别。断记别者。谓即由彼内解脱故。一切贪爱因缘皆尽......“ 道一抬起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仙林。 ”诸受皆苦，诸行皆苦，因缘一切皆苦，世间一切皆苦。“仙林继续道，“少侠若要解脱一切苦，不妨随贫道前往悯忠寺，在那里听广渊大师讲法三年，必可......” “不，不。”道一连连摇头，眼前浮现出在悯忠寺烧经时遇见广渊和尚的情形。 仙林见状，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贫道只好孤身前去了，你我后会有期......还有件事，不知那位黄教主伤势如何了？听夏真上师说，少侠在青云观为不连累观内众人，自愿同两位上师回船。” 道一啊了一声，说青云观众道正在尽力为黄教主医治。仙林点点头，随即向道一道别，转身朝大都走去。道一开始盘算自己该去哪里。 箐儿跟姓金的走了，这事实在让人不甘。姓金的说要和箐儿去过神仙日子，那么他大概会把箐儿带回他那个什么灵山老巢，难道自己也要去五万里外的灵山？道一心里又有些踌躇，箐儿是自愿跟姓金的走的，自己就算找到灵山，又能怎样？再说，姓金的也未必只有灵山一处巢穴。 道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去青云观看看黄教主的伤势为好，毕竟到那里不过二百里远。于是，道一运起一股真气，拔腿朝南跑去。 ...... 他一路急行，两天后便到了青云观附近。想到自己仍是朝廷要犯，道一决定谨慎行事，等到天黑才悄悄潜入观中。 一到里面，他先吃了一惊。只见道观中的空地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百来匹马，几个小道士正在心急火燎地照顾这些马。道一心中疑惑，便更加小心在观内潜行。 终于，他望见一处道房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位正是觉远主持，身边的道人也有些眼熟。道一仔细一看，竟是太一教主萧全龄。 萧真人一定是收到信后从大都赶来了。道一一阵高兴，当即现身向两人打招呼。见到道一，两人也是又惊又喜。觉远问道一怎么逃出来的。道一便讲了自己被解救的经过，至于救他的人，道一只说是从前认识的朋友。 “毛少侠真是福大命大。”觉远听了高兴地说，“少侠走后，我立即派人去请萧掌教，还有长春宫主持郑道长。萧真人星夜赶来。” “那郑道长呢？”道一问。 觉远轻轻摇了摇头。道一见了有点郁闷，也不知全真教不肯派人来，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黄教主是符箓派的缘故。觉远请道一进屋说话，于是三人返身朝觉远刚出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道一边走边问：“观里有许多马匹，这是怎么回事？” 觉远叹口气说：“前两天朝廷忽然传来诏令，要征集民间马匹，道士与和尚的马可暂时不征。因此附近有钱人家不由分说，将这些马匹藏到这里来，贫道也很是为难。” “朝廷为何要征马？”道一又问。 “我也不知道。”觉远说，“有传言说官军马匹不足。” 道一说：“马匹不足可以慢慢养啊，为何要那么急征马？如今天下太平，又没什么大战事。“ 觉远道：”话虽如此，朝廷或许听到了什么风声......“ 萧全龄点点头。”对，或许海都又要大举来犯。“ 说话间，三人进了屋子。不等坐下来，道一又问萧全龄：”真人打算何时开始为黄教主治伤？“ 萧全龄说：“贫道已经与主持一起为黄教主运了功。” “那效果如何？”道一急切地问。 萧全龄叹了口气。“降魔金刚手实在霸道，要扭转黄教主伤势，以贫道与主持两人之力恐怕......我听说全真教齐真人受此伤后也一直未痊愈。” 道一吸了口气，萧全龄说的是实话，当初齐真人受伤之后，在长春宫的四五个全真高道一起运功，才保住齐真人性命。可是这回全真教不肯帮忙，况且几个高道都回重阳宫去了。 ”不知京城还有谁可以相助？“道一想了想问，”比如大道教的......啊，对了，还有玉虚宫杜真人？“ ”杜真人已经仙去。“萧全龄淡淡地说，”真大道几个高手也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杜真人已经仙去？“ 道一脸上变色。玉虚宫主杜福春可是真真的养父，因为真真的哥哥造反一事，杜福春气得病倒了。道一在太白山下的村子里遇见真真后把这事告诉了她，真真立即动身返回了大都。 萧全龄点点头。“少侠肯定会问刘真真的事......杜真人仙去时，将正一大道掌门之位传给了她。” 道一顿时眼睛睁大。 只听萧全龄又说：“刘真真一个姑娘家，之前并未入正一大道i，杜真人仙去前，强行让她入道，并传位于她。因此玉虚宫中多有不服，不少人干脆改投了真大道......不知少侠是否知道真大道与玉虚宫之间的恩怨？” 道一点点头，他早已听义兄张清志说过这事。大道教传至四祖时发生了分裂，四祖真人将掌门之位先后传给两个人，而朝廷对两人都予以了承认，分别安置于大都天宝宫和玉虚宫。天宝宫一派不屑于玉虚宫为伍，于是自称真大道，大道教从此分裂为天宝宫的真大道和玉虚宫的正一大道。 “真大道一直以大道教正统自居。”萧全龄见状道，“玉虚宫大乱，真大道岳掌教认为如今正是将大道教重新合二为一的大好时机，因此真大道自左右二使以下都在为此事奔忙，无暇顾及其他。” 道一听了，心里只为真真感到担心。“......那么刘真真如何应对？” 萧全龄脸上淡然。”正一大道人心思变，真姑也无济于事，听说她已离开玉虚宫，不知去向。“ 道一心中黯然，想想真真一个姑娘家，还根本不是道人，却一入教就当掌门，遇上这样的事能应付才是怪事。那么杜真人为何执意要传位给她呢？难道正一大道就真的没人了？ 萧全龄见道一脸色，又说道：”少侠还是先为黄教主的伤势着想吧。“ 道一回过神来，连声说是。 萧全龄继续道：”少侠来的正好，再过一个时辰，又要到为黄教主治伤的时候。少侠不妨与贫道和觉远主持一起为黄教主运功。“ ”我？“道一眼睛睁大。 ”当然是你。“萧全龄嘴角弯起，”难道你忘了，你可是我太一六甲传人。“ 道一吸了口气，可不是？自己也是有内力的，还不小呢。 觉远主持在一旁也惊讶地问：”毛少侠已得我太一六甲神术？“ 萧全龄点点头。”耶律师叔已将六甲神术传与他。“ ”那耶律师叔他......“觉远眼睛一睁。 萧全龄对觉远使了个眼色，觉远会意，立即转脸向道一道贺。道一这才知道，青云观也是太一教的。 ......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为黄教主治疗的时候到了。道一跟着萧全龄和觉远来到黄教主的病房。一进去，就见黄教主一脸惨白，仰面躺在床上，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岁星二犯壁垒阵，中原必有血光之灾，血光之灾......” 道一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全龄。“黄教主在说什么？什么壁垒阵？” 萧全龄道：“壁垒阵十二星在羽林北，意指军营中的防御壁垒。岁星主凶，今年以来已两犯壁垒阵，确是不祥之兆，故黄教主有此言。” 道一啊了一声。没等他多想，萧全龄便让他开始和自己一起为黄教主运功。于是三人扶起黄教主，在他身边围坐一圈。萧全龄在黄教主身前，道一和觉远分别在左右两侧后，三人伸掌按住黄教主身上多处大穴，然后一起运功。 黄教主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一炷香功夫过后，他竟然睁开了眼睛，不过又马上合上。即便如此，觉远主持也是一脸欣喜，说有了道一参加，果然见效。道一也很高兴。 “少侠内力如此浑厚，初入本观之时，为何敌人追来，却又不想反抗？”觉远又问。 道一回答说，他那时武功被制，遇救之后才恢复。觉远和萧全龄也没再多问。 就这样，三人一起努力，为黄教主疗伤。或许真是道一的加入，黄教主的伤势有了起色。又过了几天，更让人高兴的事发生了。张道贵辗转找到了青云观。 张道贵一来，便开始用清微道法帮助三人，还和觉远一起讨论治疗的药方。没几天，黄教主彻底醒来，又开始自己为自己用道法和药术治疗。道一等人在旁边辅助。 黄教主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萧全龄见没事了，先行离去。道一留下继续帮助，直到黄教主说自己已经好了。道一不信，心想上回齐真人受同样的伤，至今未能痊愈。可是黄教主坚持说自己好了，道一也没办法，毕竟齐真人治到后面，表面看上去也象好了。 此时天气已渐渐变凉，黄教主迫不及待地和徒弟离开青云观，踏上去大都的路，两人还有皇帝要见。 道一也陪两人向北走了一程。快到大都，道一想起自己还是朝廷要犯，不便进京，于是和黄教主师徒道别。他心里还想着去找箐儿，可是箐儿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灵山更是远在万里之外，而临潢却离大都不过千里。马家小姐就在临潢。 想到自己已经离开那里差不多一年，道一立即打定主意，先去临潢找马兮彤。至于见到她后怎样，到时候再说吧。于是道一转了身，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第413章 买粮 马兮彤熟练地用铁钎把牛粪炉子拨旺，带着干草香的浓烟直冲帐篷顶部的通气孔而去。她在火上架好一壶奶茶，这才摘下头上的银鼠暖帽，坐下来烤火。 这是她在草原上过的第二个冬天。她仍旧不习惯外面冰冷刺骨的寒风和遍地积雪。初冬的头雪落下后，大地一片银白，看上去倒好看，可是太阳出来后，积雪一化，满地变成泥泞，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让她这个从未在北方过过冬天的广东姑娘感到由衷的沮丧。想想春夏之时在葱绿的草原上纵马飞驰是何等痛快，秋后打猎的乐趣也着实令人回味。为什么这世界上偏偏要有冬天！ 面对凛冽的寒风，她时常怀念南方，可她不能离开。她要等道一回来，她坚信道一一定会回来的。 广宁王妃却不这么认为，道一去年走后，王妃一听说他离去的缘由，便同情地对马兮彤说他不会回来了。 马兮彤有意反驳，可一想还是算了，王妃自己的心情更糟，因为广宁王娶了海龙羽为侧妃。海龙羽知道广宁王妃不喜欢她，因此请求嫁给广宁王后就住到广宁府去。广宁王初得美人，对她百依百顺，不但答应了她的要求，广宁王自己也决定搬到广宁府去陪着美人。 广宁王一走，王妃沮丧之余，对马兮彤更加亲近起来。用王妃自己的话说：“你的男人走了，我的男人也走了，都是为了别的女人走的。你记住，男人的情意就像搭在河边的草棚，水一涨就冲走了，连一张羊皮也不值！我们两个女人还是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广宁王妃不仅邀马兮彤同住，还为她向广宁王讨了个侍卫长的官衔。几个月前，马兮彤还跟王妃回了一趟娘家，临潢西边四百里开外，弘吉剌部的首府应昌城，见到了弘吉剌部部长，忽必烈新封的鲁王。 同去的还有临潢书院的颜礼和颜信兄弟。结果，颜信被鲁王力邀加入了应昌书院。一时间两地的书院声势大振，入学者众多。 广宁王没有陪王妃回娘家，他一直和海龙羽住在广宁府，颇有乐不思蜀之意，反倒是望海堂的二少堂主耶律炳来过临潢两回。他是来做牛马买卖的。 自从受乃颜后王之邀去阔连海子（呼伦贝尔湖）和鹰山以东的肇城（齐齐哈尔）等地做客后，耶律炳似乎深得乃颜大王的赏识。乃颜不仅把本部的牛马生意分了部分给他，还要求广宁王也这样做。耶律炳去年因为在广宁马市欺行霸市而受到的惩罚则早已不了了之。 有了乃颜王爷撑腰，耶律炳强势回归望海堂，在堂中的威望与日俱增。与此同时，他的大哥，少堂主耶律志处境却变得艰难。 原本耶律志亲自指挥望海堂向海上扩张，与海龙帮等渔帮争夺地盘。现在海龙羽成为广宁王侧妃后，不仅靠着广宁王的支持重新掌控海龙帮，夺回了以前失去的沿海据点，反过来还占了几个望海堂的据点。 耶律志曾帮广宁王得到海龙羽，广宁王也答应给耶律志好处，可这些好处与海龙羽嫁给广宁王后对望海堂势力的侵蚀相形见绌。耶律志对此始料未及，也束手无策，因此他本人在望海堂的威信有所下降。 耶律兄弟俩一个顺利，一个受挫，但总体而言，有了乃颜后王的支持，望海堂在辽东各地的生意比一年前还算是更加兴盛。 ...... “耶律公子求见。” 女仆的声音让正对着炉火发呆的马兮彤回过神来。 她眉头一皱，心想是哪个耶律公子，哥哥还是弟弟？在兄弟二人之间，马兮彤当然更愿意见的是耶律志。虽然耶律志为了望海堂把海龙羽拱手让人，马兮彤当时狠狠骂过他，但耶律炳做生意的霸道让马兮彤更加痛恨。在她眼里，这样的人绝不是好人。 “是兄弟俩哪个？”马兮彤用蒙语问女仆。 “是弟弟。”女仆也用蒙语回答。 耶律炳怎么这个时候又到临潢了？马兮彤有点奇怪，现在是初冬，牛马生意早已结束。 “让他进来吧。”马兮彤懒懒地说。她虽然对耶律炳心存芥蒂，但耶律炳毕竟是望海堂二少主。 女仆出去后不久，耶律炳出现在帐篷门口，一身轻裘，脸上意气风发。他原本就长相清俊，近来颇为得志，因此越发显得有几分英雄少年的气质。 “马姑娘近来可好？”耶律炳满脸堆笑地行了一礼。 “没什么好不好的。”马兮彤草草还礼道。 “怎么，姑娘心情不佳？”耶律炳关心地问。 马兮彤挤出一丝微笑。“耶律公子不要见怪，天气越冷，我心情越不好。” 耶律炳啊了一声。”若是这样，我给姑娘带来件礼物，定能让姑娘的心情变好。“ 说着，耶律炳奉上一只精美的小礼盒，并亲自打开。马兮彤瞥了一眼，里面是一只枣红色的小马雕塑，红毛黑鬃，惟妙惟肖，作奋蹄飞驰状。马兮彤眼睛顿时一亮。 耶律炳眯着笑眼说：”这是按多吉的样子做的。由医巫闾山顶级南红玛瑙雕成。不知姑娘是否喜欢？“ 马兮彤心里当然喜欢，可这件雕塑显然价值不菲，送她的人又是耶律炳，如此贵重，她不知该不该收。 耶律炳似乎早已料到，连忙说：”我这回来见王妃，预备了许多礼物。王妃身边的人当然也要照顾到。我知道姑娘深受王妃器重，这点小礼物还望姑娘笑纳。“ 马兮彤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收下了礼物。 耶律炳十分高兴，接着又说：”这一年来，在下仰仗诸位王爷的恩德，在生意上收获颇丰。再说，这回来见王妃，还指望姑娘在王妃那里为在下美言几句呢。” 马兮彤脸色一沉，有点后悔这份礼物收得太快。耶律炳到底是生意人，哪有白送礼的事。她正想说不要礼物了，耶律炳已继续道： “广宁王托在下给王妃带来一封信，请王妃去广宁府过冬。在下唯恐王妃不肯，因此还望马姑娘到时不要反对，若能为在下说几句话，那在下更是感激不尽了。” 马兮彤眉头一皱，广宁王刚娶海龙羽就住到了几百里外，原因之一就是吉亚王妃痛恨海龙羽夺去了王爷。现在广宁王请吉亚也去广宁府，吉亚还真不一定肯呢。 马兮彤想了想，觉得耶律炳只是让她在这件事上不反对，那倒也不过分，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出声就是了。王妃她想去就去。“ ”多谢姑娘。“耶律炳脸上高兴。 ”你这么远从广宁府到这里来就为了这件事？“马兮彤又说，“广宁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专门跑一趟？” “哪里哪里。我只是顺便为王爷办这件事。”耶律炳笑着说，“我来临潢是要运一批粮食去广宁府。” 马兮彤眉头一皱，望海堂什么时候做起米粮生意了？ “姑娘一定觉得奇怪。“耶律炳见状说，”望海堂确实不做米粮买卖，但这回非比寻常。我派人在辽东四处打探，得知今年广宁，辽阳，开元一带粮食又歉收，这已是第三年了。我盘算下来，今冬很可能附近发生饥荒。因此我早已开始在各地加紧买粮，到时候......” 耶律炳眯起眼睛，用手指划了个圈。“呵呵，今年临潢这边却收成不错，颇有余粮。因此，我向广宁王买了这些粮食，这次来就是把粮食运回广宁府。” 马兮彤一听，顿时板起脸来。 第414章 移居 以马兮彤对这位二少堂主的了解，他一定是想囤积居奇，等真的发生饥荒，好趁机大捞一把，真是狡猾。广宁王估计也不清楚辽阳等地的局势，所以才会同意把这边的粮食卖给他。 于是马兮彤冷着脸说：“你乱囤粮食，想乘人之危卖高价，这不是做生意的正道。你忘了去年的马市了？” 耶律炳嘴角一撇。“去年算我疏忽，这回我一定小心。做生意低买高卖，那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马姑娘做生意......” “算了。”马兮彤把手一摆，“我也不和你吵，你还是快去办你的事吧。我也要去见王妃了。” 耶律炳意犹未尽地咽了下口水，只好告辞离去。 其实马兮彤并不需要去见王妃，她只是不想和耶律炳多说话。可巧的是，过了不久，王妃的仆人真的过来找她，说王妃有请。 马兮彤跟着来到王妃的大帐。只见吉亚王妃斜靠在卧榻上，右手一杯酒，左手拿着一张信纸正在读。一见到马兮彤，王妃立即把手里的纸一扬。 “你瞧瞧，王爷真是想得出，让我搬去广宁府，和那个海里的妖精住在一起！我才不去受那个气呢！” “王妃莫要生气。”马兮彤行了一礼说，“王爷也是想你才让去的。” “哈，想我，哈哈哈......”王妃一阵大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要是想我，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找我？他是舍不得离开那个海妖精！” ”王爷一定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马兮彤道。 ”你不要总是替他说好话。”王妃嘴角一撇，”“他又没给你什么好处，连你的头衔也是我说了好几回他才答应的。” “我不是在为王爷说话。“马兮彤忙说，”我是在为王妃着想。王妃是正妃，理应陪在王爷身边。只有和王爷时常在一起，王爷才会看重。 我斗胆说一句，王妃不想去那边，无非是不想见到海龙羽，可是以我之见，她不过是侧妃，王妃和她在一处，她得处处听王妃的吩咐。王妃去了那边，若她有什么违礼之处，王妃尽可责罚。只要理在王妃这边，王爷也无话可说，反而会因为见到王妃的威仪而看重王妃。“ 听了马兮彤的话，广宁王妃眼睛顿时一亮。”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怕那个海里的妖精？应该是她怕我才对！去到那边，她有什么不是，我就把她赶跑！看王爷敢说个不字！......太好了，阿彤，听你这一说，广宁府我是非去不可了！“ ”王妃高见。“马兮彤露出欣慰的微笑。 广宁王妃让仆人又拿来一只酒杯，两人就这么对饮起来。 ”其实我明白，那边早晚得去的......“王妃边喝边叹着气说。 ”广宁府虽离这里不过几百里，天气却要暖和许多。当初王爷的爹刚受封广宁王时，府治就设在广宁府，他嫌路远一直不肯去，还求皇帝把府治移到临潢。可毕竟那边天气好，人口越来越多，一直让人代管终究不是办法。我看王爷迟早会求皇帝把府治再搬去广宁府。“ ”王妃说的是。“马兮彤口中赞道，”王妃可以先去那边瞧瞧，实在不行回来就是。那时王妃已经尽力，王爷也无话可说了。“ 广宁王妃听了很高兴，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随后，王妃有点同情地看着马兮彤说：”我就要见着王爷了。阿彤，你的苗少侠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没有？“ 听提及道一，马兮彤浑身一紧。道一离开已有一年，他究竟在哪里？有没有找到箐儿？若这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道一自己遇到了什么危险？若是找到了，那道一怎么还不回来，难道......马兮彤不敢想下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妃见状忙安慰道：”阿彤，你不要太担心。苗少侠肯定有事忙着回不来。我见他对你很好了......不过我早说了，男人的情意就像河边的草棚一样不值钱，你别指望太多，你不如早点为自己打算。“ 马兮彤铁着脸没有答话，王妃亲自给她满上一杯酒，两人继续喝起来。 ...... 广宁王妃要移居广宁府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大营中上上下下立即开始准备。耶律炳兴冲冲地来找马兮彤。 ”这回真是多亏了姑娘相助，王妃才肯搬去广宁府。” “这是王妃自己的主意，和我没关系。”马兮彤冷冷回答。 “姑娘不要过谦。”耶律炳满脸堆笑地说，“我把广宁王的信交给王妃看了，王妃气得发紫。我还没开口，她就让人把我赶出了大帐。我是手足无策，没想到转眼间王妃又决定搬家了。我已经打听出来，她把我赶走后就请了你去，因此这怎么不是姑娘的功劳？” “我再说一遍，这是王妃的主意。”马兮彤板起脸来。 “我明白，我明白。”耶律炳还是乐呵呵的，“姑娘也明白就好。回去的路上，你我还应彼此多多照应......” “慢着。”马兮彤脸上惊讶，“你不是急着要运粮么？怎会和王妃一起走？” “押运粮食的事我早已安排好。”耶律炳道，“我是一定要同王妃一起回广宁府的......实话对姑娘说，我答应王爷一定将王妃安全护送回广宁府，王爷这才肯卖给我粮食。” “王妃有卫队，用不着你护送。“马兮彤冷冷地说。 ”多谢人手总是好的。”耶律炳道，“何况这是王爷的命令。” 马兮彤想了想，只好同意了。 ...... 在一番准备之后，广宁王妃的车驾在前，耶律炳的运粮队在后，两支队伍浩浩荡荡从临潢出发，直奔数百里外的广宁府而去。 王妃这次去广宁，只有十多辆车，随从不过二十，显见是打算不好的话就搬回来。一路上，耶律炳不管运粮队，只带着几个手下在王妃车队左右护送。 马兮彤对他鞍前马后的转悠不以为然，王妃倒是很热情，一到休息时便请耶律炳一起喝茶，马兮彤也只好陪坐。 耶律炳上来就使劲恭维王妃，说她替广宁王处理临潢的事务，如何井井有条，深得百姓拥护，王爷在广宁府又是如何称赞王妃。广宁王妃一脸淡然，等耶律炳说完，也客气地称赞他如何会做生意。 “我听临潢城的人说，二少堂主自得到乃颜后王的赏识，生意越做越好，早已盖过了你大哥，尤其是开元和咸平那边的牛马生意，没人比得上。“ ”哪里哪里。“耶律炳谦虚道，”今年上半年的生意确是不错，可自从朝廷下达征马令之后，这马匹生意就难做了，光靠贩点牛羊挣不到多少钱。“ 广宁王妃一听也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中原百姓怕买了马给征去，就不敢买马。我这边养了那么多马又卖给谁去，不知皇帝是怎样想的。“ 耶律炳附和道：”开元那边也是如此，乃颜后王和其他几位王爷的马也少了许多人买，日子也不好过。那边甚至有传言说，朝廷这么做就是冲着几位王爷来的。” 广宁王妃面色一凛。“你为什么这样说？” “在下也是听来的......”耶律炳迟疑道，“如今天下太平，南方造反已平，西边海都王爷也好几年没打过来了。官军并非缺马，朝廷此时在民间征马，就是要让几位王爷的马卖不出去，为的是报复几位王爷反对设立东京等处行中书省一事。” 马兮彤听着也吸了口气。 年初的时候，忽必烈新设东京等处行中书省，用以统领设在辽东各路的宣慰司。原先同几位王爷打交道的是这些宣慰司，比起几位王爷等级低许多，几位王爷可以随意摆布。而东京行省这个大块头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而且朝廷特意将东京行省的省府设在咸平，紧挨着几位王爷的封地，王爷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中。因此几位王爷对东京行省的抵制十分强烈，朝廷后来被迫又撤销了这个行省，一切照旧，可是所谓的报复却不可避免。 “二少堂主虽是生意人，对朝廷方面的事倒明白得很。”广宁王妃脸上微笑。 耶律炳也笑着说：“做生意怎能不知道官府的事，我们生意人仰仗的是官府保护安全，官府允许做哪样买卖才能做，盈亏也得看官府收多少税，真是处处离不开啊。” 广宁王妃点点头。“二少堂主真是明白人，今后肯定能发达。唉，哪个女人要是能嫁给二少堂主，才是有福了......听说你还没有老婆？“ 耶律炳诚恳地点头。“是的，还未成家。” 广宁王妃微微一笑。”二少堂主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没成家呢？“ 耶律炳也笑了。”我大哥也尚未娶妻，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抢先呢？再说，我爹也从不催促。“ 广宁王妃又问：”二少堂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是不是要好颜色，而且要大户人家的女儿？“ 耶律炳使劲摇头。”我和我大哥都不喜欢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所有人都知道的。“ 广宁王妃啊了一声。”原来二少堂主也看不上小脚女人......其实，这里颜色好，又不是小脚的姑娘也不少的。” 说着，王妃朝马兮彤瞥了一眼。马兮彤连忙低下头去。 第415章 行礼 耶律炳看了看马兮彤，又对广宁王妃说：“这样的姑娘很是难得，倘若在下有幸娶其为妻，一定倍加爱护，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不会离她而去，一年半载都不回来。” 广宁王妃笑道：“你可要记得今天说的话。” 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对王妃行礼了一礼。“属下身体有所不便，请容属下暂且告退。“ 说完，她不等王妃答话便转身离去。王妃在她身后咯咯乱笑。 马兮彤虎着脸离开毡帐，在外面被寒风一吹才感觉好些了。她知道王妃并没有恶意，只是关心她，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关心。 过了片刻，不等她多想，帐帘一挑，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耶律炳。 ”刚才王妃只是说笑，请姑娘不要介意。“耶律炳咽了下口水，“......苗少侠他有什么消息没有？” 马兮彤望着远处回答：“没有。” “其实，刚才......”耶律炳又咽了下口水，“刚才王妃在说笑，在下所言确是真心实意。” 马兮彤脸上一板。“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说......我是说......”耶律炳一时语塞。 “你不用说了。”马兮彤抿嘴道，“二少堂主如此身家，想娶哪位姑娘都行。我心中只有苗少侠。” 说完，马兮彤撇下耶律炳，一个人进了毡帐。广宁王妃立即投来询问的目光。 马兮彤也直言不讳道：“我知道刚才王妃提起二少堂主的终身大事，是想让我考虑他。我只想对王妃说，请王妃勿再提此事，否则属下......” “啊，我不提就是。”王妃忙说，“阿彤，你想继续等苗少侠也好得很，做女子的不能三心二意......哼，凭什么男人就行。” 王妃说着，一口气喝完手里的茶。 ...... 车队在苍凉的草原上继续行进，王妃果然没有在提半点马兮彤和道一的事。数天后，王妃的车驾和耶律炳的运粮队一前一后安全抵达广宁府。到了城里，耶律炳仍没有去管他的运粮队，而是陪着王妃直奔广宁王府。 一看到王府的样子，王妃不由脱口而出：“这地方怎么这么小！” 马兮彤没有吱声。 去年少堂主耶律志被广宁王抓起来时，她来过这里。金朝时这里是广宁守将住的地方，初代广宁王得了封号后临时把这里当了王府，很快又回临潢去了，因此这里至今还是原先将府的寒酸样。虽然广宁王把海龙羽安置到这里，自己也陪着住了快一年，这里也没多大改观。 耶律炳听了忙说：“王爷正在城中另起王府，王妃见了一定满意。” 广宁王妃轻哼一声，也没多话，一行人就这么进了王府。广宁王听说王妃到了，高兴地迎了出来。 夫妻二人见礼后，广宁王又对耶律炳说：“你果然会办事，本王另有赏赐。” “不敢当，不敢当。”耶律炳忙说，”为王爷效命理所当然。王爷的粮食也已安全抵达。“ 广宁王一笑。”那些是你的粮食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耶律炳便请辞离去。广宁王让他晚上再来，说王府内会有晚宴招待。 耶律炳走后，广宁王笑着对王妃身后的马兮彤说：”马姑娘也来了，龙羽一直说她很想你呢。“ 马兮彤心里一愣。她和海龙羽是患难之交，又拜过姐妹，只是因为道一的缘故才撕破了脸皮。广宁王妃不知道她已和海龙羽断绝姐妹之情，还留她在身边想让她居中调解，幸而海龙羽嫁给广宁王后就立即搬走了。 听广宁王这么说，难道海龙羽已经不恨自己了？马兮彤心中有点惊喜。 众人彼此见过礼后，广宁王夫妇说笑着走向内府。马兮彤也跟着来到一间客厅。仆人把门帘一掀，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眼前。女子头戴晓翠金花钿，脖颈缀着珠玉璎珞，上身银鼠暖袄，下面百花襦裙，站在那里光彩照人，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龙羽！“马兮彤忍不住轻叫一声。 海龙羽的目光却没看向她，而是对进屋的广宁王和王妃盈盈下拜。”妾身向王爷王妃问安。“ 广宁王妃把手一抬：”免了。“ 海龙羽直起身。广宁王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表现，招手让她们坐下来。马兮彤背着手侍立在王妃的身后。 广宁王略带歉意地对王妃说：”这里地方小，委屈你了。不过，我正在城里另造王府。“ 王妃说她听耶律炳说过了。随后，广宁王便问起临潢那边的情况，王妃一一回答。广宁王听了很满意，又称赞了一番，便命人领王妃去下榻之处看看。马兮彤跟着王妃来到一间屋子。屋内虽然精心布置过，但终究显得狭小。 ”这里怎么这么冷？“王妃搓着手说。 听她一说，马兮彤才忽然感到屋内确实寒气逼人。 ”火盆马上就来。“王府下人忙不迭道歉。不一会儿，一只盛满木炭的铜火盆便送进了屋。王妃一边烤火，嘴里还是抱怨说冷。 ”怎么不抬只大大的牛粪炉子来，这么小的火盆怎么够？“ 马兮彤在一旁说：”大炉子进来，屋内又不透气，或许会憋死人。“ 王妃抬头看看房梁。”怎么上边没有出气孔？“ 王府下人在一旁偷笑。 ”我这就让王爷派人凿个孔出来。“王妃又说。 ”使不得。“马兮彤劝道，”这房顶不像王妃的大帐中间最高，四周都低，凿了孔也出不去多少气。“ ”那真不如我的大帐舒服。“王妃脸上不满。 马兮彤叫下人再去拿一只火盆，一边又劝王妃：“王爷在造新府，王妃赶紧去对王爷说这事，说不定还来得及让工匠改。” 王妃连声说对，当即起身要去找广宁王。马兮彤要跟着，王妃说她一个就行，让马兮彤好好休息。于是，马兮彤一个人在屋里烤火。 过了半天，她见王妃还没有回来，就起身去找。她在走廊里没走多远，迎面撞见了海龙羽。 “龙羽！”马兮彤眼睛一亮，立即上前打招呼。 海龙羽却脸色一凛。“你怎么不行礼？” 马兮彤站住脚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海龙羽冷冷地说：“我如今是广宁王的侧妃，你只是小小侍卫，你见了我理应行礼。” 马兮彤呆立片刻，才勉强行了一礼。海龙羽下巴微昂，说声”下回别忘了“，便自顾自朝前走了。马兮彤望着她的背影，眼眶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原来广宁王说海龙羽一直念叨着她，是这个意思。她心中哀叹一声，然后继续去找广宁王妃了。 ...... 到了晚上，耶律炳果然来到王府赴宴。广宁王一起请来的还有广宁县尹。马兮彤陪同王妃出席晚宴。海龙羽却没来。马兮彤偷偷问王妃怎么回事。 王妃哼了一声。”她是侧妃，有我在轮不到她。再说，今晚是王爷欢迎我来。“ 马兮彤只好无语。 宴会开始后，县尹恭喜广宁王夫妻团聚，一边询问临潢那边的事怎么办。 广宁王把手一摆说：“那边由谁管都行......我已决定请皇帝准许将府治迁来广宁府。” 县尹脸上干笑。“王爷果然与其他几位后王不同，他们恨不能离朝廷越远越好。” 广宁王脸上微笑。“我和乃颜他们不同，广宁府就是我的封地，想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县尹接口道：”虽然如此，年初时乃颜后王听见要设立东京行省，还是急得不行，王爷似乎并不在意......不知小臣听说的是否属实？“ 广宁王想了想说：”你听说的也不全对，本王不在意东京行省是否设立，本王在意的是怎样设立。要是东京行省的手伸得像套马杆一样长，谁都会不满。皇上也是知道的，因此才会这么快把东京行省又取消了......嗯，要是能把征马令也取消了，那就更好了。“ ”王爷高见。“县尹又赞道，”皇上已经解除了弓矢禁令，听说女直，水达达那边的人很是满意。征马令若能取消，于各方都是有益无害。“ 马兮彤在旁边仔细听着广宁王和县尹说的每一句话。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第416章 刁难 她留在广宁王妃身边是得到张子铨张大哥的授意。去年底真金太子病逝，张子铨想利用太子密令胁迫太子的计划也彻底泡汤。可是张大哥一直徘徊在两都和辽东等地，以道士的身份做掩护，四处寻访，听说最远还去过肇城。 马兮彤知道张大哥一定有新的打算，自己能做的就是按张大哥的嘱咐留心广宁王身边的消息。可是广宁王娶了海龙羽之后就搬去了广宁府，自己只是王妃的侍卫，没有理由跟着去。 王妃替广宁王打理临潢当地事务，自己留在王妃身边只能打探到临潢当地的民情，今年养了多少马，粮食收成怎样，自己看着都觉得琐碎。虽然张大哥从未抱怨，但马兮彤认定他是失望的。这回耶律炳请王妃移居广宁府，马兮彤其实用不着耶律炳的礼物也会去鼓动王妃。 马兮彤不担心自己一声不吭跟着王妃搬到广宁府来，只要在王妃身边，无论去哪里张大哥都可以方便地知道她的去向。道一也同样一定可以找来这里，如果他想找的话。 只听县尹继续道：“小臣身为县尹，所关心无非一方百姓的福祉。征马令一下，百姓不敢买马，广宁马市成交大跌，仰赖马市为生的百姓生计困难。王爷若是有机会向皇上进言......” “你不必多说。”广宁王道，“马卖不出去，草原上的养马人也很苦。自临潢到这里几百里地都是我的封地，哪边的百姓吃苦我都会忧心。” 县尹连连点头。“百姓苦，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粮食又歉收，广宁还算好的，小臣听说，自辽阳到咸平，越往东情形越不好，女直与水达达那里更是绝收，往年的存粮已近吃完，在往西边这里买米，咸平的米价已经上涨许多，小臣担心很快就要波及到本地。” 广宁王听了一愣，王妃也皱起了眉头。耶律炳脸上立即紧张起来。 县尹还在继续说：“不过今日小臣见到有大批粮食入城，一问才知是王爷从临潢运来的粮食。有了这批粮食，小臣可以略为安心。王爷真是有先见之明。” 县尹满脸堆笑。广宁王却脸色阴沉，狠狠看了一眼耶律炳，仿佛在说，你早知道咸平缺粮，才向我买粮的对不对！ 耶律炳脸上发白，连忙朝广宁王行礼道：“在下也万分佩服王爷的眼力，王爷命在下运粮时一定早有打算。望海堂愿与王爷精诚合作，有利同享，助辽东百姓渡过此次天灾。” 广宁王脸色稍缓。“你有这样的诚意自然很好，要紧的是说到做到。” 耶律炳连连称是。县尹忙不迭为耶律炳周旋。马兮彤心中有点不解。县尹看上去确实不知道广宁王和耶律炳之间的交易，只是凭多年的经验听出些端倪，却肯这么为耶律炳说话。 马兮彤接着又听了几句，顿时想起来，去年耶律炳在广宁马市欺行霸市时，就是这位县尹在为望海堂当靠山，直到广宁王微服私访，点名要抓人。 粮食的话题很快被其他政事取代。马兮彤在一旁细心听着，牢牢记住了一切。自己总算有些事情可以告诉张大哥了。 ...... 晚宴结束后，广宁王邀王妃一同就寝。马兮彤一个人回到住处，却见到王妃的几个仆人往外边搬东西。王妃这回带来近二十名随从，到了这里才发现王府实在太小，除了王妃自己能住一间屋子，其余随从只能挤在另外两间。 马兮彤忙问怎么回事，刚安顿好就要搬。仆人说侧妃派人来要她们腾出一间屋子，侧妃新来的几个仆人要住。马兮彤一听心里顿时来火。这一定是海龙羽存心刁难。她让仆人暂时不要忙着搬，又问清了海龙羽的住处，就直奔那里去了。 海龙羽的仆人把她领进屋，只见海龙羽一身锦袍，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里，身边一圈放了好几个火盆。 “龙羽，这是怎么回事，王妃的人才住了两间......” 马兮彤话刚说到一半，便海龙羽冷冷打断。 “马侍卫！我想我已经对你说过了，见到本妃要先行礼。” 马兮彤一怔，勉强行了一礼，正要说话，海龙羽又止住了她。 “我还没说免礼呢，马侍卫。也没准你说话。” 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免礼。”海龙羽唇角弯起，“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休息。” 马兮彤忍住气问她为何要王妃的随从腾屋子。“我们二十个人只住两间，现在还要腾出一间，怎么住得下？” 海龙羽脸上一板。“谁让王妃带你们那么多人来的？原以为只有十个人，一间足够了，一定是耶律炳忘记说了，你去怪他吧。“ 马兮彤吸了口气道：”请问腾出的那间要让几个人住？“ 海龙羽嘴角一撇。”三个，怎么了？“ ”能不能把这三个人分别安排到现在的两间？那样应该勉强可以住得下。“马兮彤好声好气地说。 “不行。”海龙羽语气坚决，“那三个人是我从海龙帮调来的，听不懂王妃手下人的话，恐有不便。” 马兮彤想了想说：”就先挨过今晚，明天再好好安排，好吗？“ 海龙羽说不行。马兮彤好言哀求，海龙羽只是摇头。 马兮彤一时心急道：”我去找王妃说去！“ 海龙羽呵呵笑了。“王爷和王妃这会儿正在被窝里亲热呢。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难道你想去凑热闹？” “你！”马兮彤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没别的事你就走吧，我也要睡了。”海龙羽说完，站起身朝里屋走去。 没走两步，她又回过身来说：“还是要再提醒你一下，马侍卫。下回别忘了行礼。” 说完，海龙羽笑着走了。马兮彤呆立原地，大口喘着气，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无奈的回到住处，和几个仆人一商量，把来时路上用的帐篷拖了出来，就在院子里搭起帐篷，住了进去。马兮彤又讨来两只火盆。帐篷里有了火，倒也算过得去了。 ...... 第二天，广宁王妃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刻有仆人告诉了她这事。王妃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唤来马兮彤问清了事情，便当场骂道：“好你个海里的妖精！不敢碰我，就把火气撒到你们头上！等着瞧，我非让她知道这王府里她大还是我大！” 说着，她又从身上取出一块令牌塞到马兮彤手里。 “听人说她让你行礼......阿彤，从今天起，你见着她不许行礼！她要敢说你，你就让她来找我！” “这......”马兮彤犹豫着接过令牌。王妃又气呼呼地命人把海龙羽昨天安排进来的三个人从腾出的房间里赶走。马兮彤咬着嘴唇，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果然，没过多久，广宁王派人来请王妃去说话，王妃坚持要马兮彤陪着去。 “一定是那妖精向王爷告了状。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王爷由我来对付。要是那妖精也在，就由你对付！” 马兮彤无奈，只得跟着王妃来见广宁王。海龙羽果然也在那里，脸上似乎还有泪痕，看来广宁王妃真的说准了。 广宁王见王妃来了，立即对两人一番劝解，但是房子的事终究要解决。广宁王于是提议：“要不我让手下再想办法腾出一间房来。” 王妃听了脸上微笑。“我刚来这里，怎么能让王爷这样为难呢？我倒有个好主意......我那间房干脆不要了，让我的人住，这样王爷就不用再腾房了。” 广宁王眉头扬起。“那你？” “我和王爷是夫妻，应当住在一起才对。”王妃笑颜如花，”由我来天天陪着王爷，还另外要一间屋子做什么？“ 广宁王啊了一声，海龙羽在一旁目瞪口呆。马兮彤心里暗笑。 过了片刻，广宁王终于说话了。”好......吧，就这样。唉，这里太小，实在委屈你了，吉亚，等到新王府造好......“ 王妃把手一摆。”你不用骗我，我问人了。你那新王府都还没开始造呢，等我住进去的时候，小马驹都能生崽了。“ 广宁王脸上发窘。”已经开始造了，已经开始了，唔......“ 王妃轻哼一声，转脸对马兮彤说：”你去让乌云她们开始搬东西吧。“ 马兮彤答应一声，向王爷和王妃行了礼后，就离开了屋子。她边走边摇头叹气，王妃刚来就和海龙羽闹成这样，今后该怎么办呢？要等到新王府造好，两人分开住才会消停些吧。可是按王妃的说法，新王府根本还没开始造，就算广宁王说的实话，已经开始造了，多半也刚开始...... 等一下？马兮彤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广宁王知道这里地方小，王妃和海龙羽多半会有矛盾，那么为何这么急匆匆要王妃搬过来，难道不能等新王府造好？ 第417章 局势 或许是王妃这一年中不断的抱怨，马兮彤不认为王爷因为想念王妃才让她搬过来，王妃留在临潢还能替王爷管理当地，海龙羽也肯定不喜欢和王妃挤在这么个小王府里。那么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马兮彤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理由，只好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继续去办王妃交代的事去了。她和几个仆人把王妃房间里的东西整理好，陆续送到王爷那里去，然后又把院子里的帐篷拆了，里面的东西拿进王妃的房间。 差不多忙完了，马兮彤让几个仆人去王妃那里听命，自己一个人做最后的整理。王妃的房间比其他两间要宽敞，还放着一张大床。虽然王妃昨夜没在这里睡，但床铺早已准备妥当。马兮彤让仆人暂时先不要动这张床，以免王妃万一又回来睡。 她扫视了一眼大床，忽然发现床底下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探身一看，原来是王妃的一只银手镯，显然是仆人整理东西时滚到床底下去的。马兮彤捡起手镯，想着立即给王妃送去，便转身离开房间，朝王爷和王妃的住处走去。 快到那里时，在走廊里又遇上海龙羽迎面而来。马兮彤正暗自叹息，王府就这么点大，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海龙羽已经拦住了她。 “马侍卫，你上哪里去？” 马兮彤顺手一晃手里的镯子说：“王妃的手镯掉床下了，我给她送去。” 海龙羽嘴角一撇。“王妃那么多仆人，要你亲自送？” 马兮彤说仆人都有事。 海龙羽眼睛一眯。“你知道王妃住到了王爷那里，你说是给王妃送东西，我看八成是想找王爷吧。” 马兮彤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立即眼睛变大。“你怎么能这么乱说！我就是给王妃送东西。” 海龙羽也睁大了眼睛。“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马兮彤明白海龙羽为何这么说，当即气得脸上发红。 “龙羽，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我当时心里就是想为你好。你......你现在过得不也挺好？” ”我是过得挺好。“海龙羽下巴一抬，”我如今不但是广宁王侧妃，海龙帮又是我的了。而你只是个小小的侍卫，道一也走了，你现在一无所有......” 海龙羽说到这里，眼里露出嘲讽的目光。“你是不是后悔了，才又想起找王爷？” “你血口喷人！“马兮彤万没想到海龙羽会说这样的话，当即气得嗓子冒烟，也不管不顾了。 “你自己也别得意，你不过是侧妃......啊，我明白了。王妃来了，你处处给压着一头，心里气不过，才拿我出气对不对？” 海龙羽脸上顿时发紫。“你，你个小小侍卫敢对本妃无礼？你，你刚才见到我时又没行礼！还不快快行礼！” 马兮彤听了一声冷笑。“我是正妃的属下，不归你这侧妃管！王妃已经说了，我不必向你行礼......你要不信，看看这个！” 说着，她掏出王妃给的那块令牌，直接塞到海龙羽的眼前。“看清楚，王妃命令我不许向你行礼！” 海龙羽瞪着令牌说不出话来，忽然间，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手一捂脸，猛地转身跑走了。马兮彤呆呆站在那里，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有些懊悔。 过了片刻，她才深深叹了口气，收起令牌，继续朝前走。可没走两步，她又想起海龙羽刚才说的话。王妃和王爷现在住在一间屋，自己去给王妃送东西，王妃在的话当然行，可若是不在，又恰好只有王爷一个人在呢？ 马兮彤眼前掠过去年广宁王向她提亲的情形，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不去送了，等遇到王妃的仆人再说。于是她匆匆返回自己的住处，直到坐下来后，心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海龙羽从荒岛上救起自己，到两人结成姐妹，再到恩断义绝，种种往事涌上她的心头。直到半个时辰后，一想起海龙羽如此看待自己，她觉得心里依旧堵得慌。 正在这时，有王爷的仆人来找，说广宁王请她去说话。马兮彤一愣，不知王爷会有什么事，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仆人来到外府。 原先的将军府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是广宁将军与家眷的住所，也是将军办公的地方，现在依旧如此，分为内府和外府。仆人将马兮彤引至一间书房，里面只有广宁王一人。 马兮彤立即上前行礼。“王爷找属下不知何事？” “你不必这样多礼。”广宁王微笑着请她坐下，又继续说，“你与别人不同，虽然名义上是王妃的侍卫，但在我眼里你依旧是客人。” 这话听在马兮彤耳里，又让她想起去年在广宁王大营中的情形。她再次行了一礼说：“王爷既已任命属下保护王妃，属下自当尽职，不能再以客人自居。” 广宁王呵呵笑了两声。“就算是侍卫，你也与别人不同。你不仅与吉亚交好，还与龙羽是姐妹。” “我......”马兮彤想说她和海龙羽已经不是姐妹了，可一想还是算了。 广宁王见她不说了，又继续道：”刚才龙羽来找我，说你对她无礼，还说是吉亚让你这么做的......我明白吉亚和龙羽不容易相处，你和龙羽是姐妹，我只希望你能尽力从中说和。“ 马兮彤暗自咬了咬嘴唇，心想海龙羽现在对她恨之入骨，还什么说和。广宁王更不会知道海龙羽和道一的事，这事也不能对广宁王说，否则万一广宁王气量小，会出大事。 于是她想了想说：”属下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以属下之见，根本之道还在于让两位王妃不要住到一起。“ 广宁王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知道，两只公羊不能关在一个栏，呵呵，她俩就像公羊。只是新王府至少还得......唔，只有让她俩忍耐一下了。“ 马兮彤心中一动，立即试探着问道：”新王府既然还没造好，王爷为何急着让王妃搬过来？“ “我是怕局势有变，她在我身边，我才安心。“广宁王脱口而出。 “局势有变？”马兮彤猛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广宁王。 “啊，哈......”广宁王用手摸了摸下巴，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自六殿下转镇辽东以来，我一直担心这个。” “六殿下？他是谁？”马兮彤忍不住又问。 “六殿下就是六皇子。”广宁王道，“皇帝的第六个儿子，名叫爱牙赤，很会打仗，他的封地在河西。去年底皇帝忽然将他调来辽东。年初成立行省时，他便是行省长官。东路诸王，连我也在内，有事都要与他商量。” 马兮彤忽然明白了，忽必烈不但设立了东京行省，把首府立在东路诸王眼皮底下，还把能征善战的六殿下调来坐镇，难怪几个东路诸王强烈反对。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撤销了行省了么？”马兮彤决定一探究竟。 广宁王使劲哼了一声。“行省是撤了，可六殿下并没有走，还一直留在咸平看着我们......皇帝又下了征马令，一来让我的马卖不出去，二来确实给辽东的官军补了许多马。” 说到这里，广宁王忍不住捏了下拳头。 马兮彤听了心跳加快，东京行省撤销，封地远在河西的六殿下本应早早回去，可忽必烈却命他留下，又开始征用马匹，这是想干什么？ 看着广宁王的表情，马兮彤忽然眼睛一亮。“王爷是担心皇上会出兵打几位王爷？” 让她没想到的是，广宁王听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马姑娘，你想哪里去了......实话对你说，皇上就算有个念头，他也没有这个实力。” 马兮彤眼睛更是睁大。这怎么可能？身为一统天下的皇帝，拥有天下的兵马，怎么会打不过几位草原上的王爷？这不是笑话吗？ 广宁王见她吃惊的表情，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皇帝当年是靠了我们几位王爷，才能打败他的兄弟。这事你知不知道？” 马兮彤清楚记得去年在广宁王大营做客时，王妃对她讲过的草原故事，可她不能说自己什么都知道，只能口中支吾：”这个，王妃好像提过......“ “那吉亚一定也对你说过海都的事。”广宁王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海都十多年前就和西路几位王爷宣布造反了。皇帝要是现在出兵打我们，你说海都会怎么办？” “啊，我明白了。”马兮彤使劲吸了口气。 广宁王又兴奋地说：“就算海都不乘机出兵，皇帝能调来打我们几个也只有五投下的兵马。” 马兮彤也记得五投下是什么。五投下就是投靠成吉思汗的最初五个草原部落，其中之一就是吉亚王妃的娘家，应昌府的弘吉剌部。 “五投下的实力充其量和我们几位王爷相当，这几年又没怎么打过仗，要从上都那里远征阔连海子，呵呵......”广宁王笑着摇头。 “那还有皇上在大都的军队呢？”马兮彤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这些才是张大哥要的消息吧。 ”大都的军队？“广宁王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那些都是汉军步兵，守城还行，要是跑到草原上和我们几位王爷的骑兵打，那是送死。“ 马兮彤抿了抿嘴，差点忍不住开口反驳。 广宁王又说：”马姑娘，你这下相信了吧，皇帝是不敢派兵来的......“ ”那为何王爷担心局势？“马兮彤继续问。 ”这个......“广宁王一愣，忽然想是明白过来，盯着马兮彤说，”刚才那些话都是秘密，我本不应该对你讲的......” “属下该死。“马兮彤慌忙行礼道，”属下不该乱问，请王爷恕罪。” 广宁王的目光忽然又柔和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唔......我没把你当外人，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太见外。“ 马兮彤一愣，看着广宁王的眼睛，心里咚咚乱跳起来。 第418章 旧情 广宁王顿了顿又说：”苗少侠走了这么久也没任何消息，我是说......我这里，总是欢迎你的。“ 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低头行了一礼道：”王爷别这么说，属下......心里乱得很，容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她不等广宁王同意，便转身匆匆离开了书房。 到了外面，她只觉眼眶一酸，连喘几口大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她在心中呼喊，道一，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真的把我忘了吗？ 待心情稍平，她才继续干自己的事。虽然王妃和王爷都说她只是挂名的侍卫，但她还是认为有了这个头衔就要尽职。于是，她在王府内外巡视了一遍，觉得还不够，又巡视了一遍后，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当她踏进房间，却惊讶地看到与她同住的几个女仆在往外搬东西，忙问怎么回事。 “我们刚安顿好又要搬，是王妃要回来住么？” 女仆嘻嘻笑道：“是我们几个搬出去，你不用搬。” 马兮彤觉得莫名其妙，女仆又笑着说：“王妃刚下令，这间屋子让你一个人住......还让我们几个好好伺候你，嘻嘻。“ 马兮彤张口结舌，这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弄明白。于是她转身冲出屋子，来找吉亚王妃。广宁王应该还在外府办公，因此她不担心见到王爷。很快，仆人将她引入王妃的卧房，王妃正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那里。 马兮彤上前行了一礼，便开口问道：”王妃为何下令让属下一个人住那间屋子？属下实不敢当。“ 王妃脸上微笑。”你不要介意，你虽然挂名侍卫，其实还是客人，这也是待客之道。“ 马兮彤又行了一礼道：”属下既有此头衔，自当忠于职守，何来挂名一说？恳请王妃收回成命。“ 王妃淡淡地说：”我是王妃，下了令怎好收回？“ 马兮彤吸口气道：”我一直是侍卫，王府房子不够住，却突然让我一个人住那么大屋子，乌云还说王妃让她们好好伺候我。请王妃明言，否则属下心中实在不安。“ 王妃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了她半天，才开口道：”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说吧......王爷不把你当外人，我也不能呀。王爷随时欢迎你，我就更加不能怠慢你了。” 马兮彤浑身一震，这些话不是王爷才在书房里说过么？难道...... ”是的。“王妃沉着脸说，”王爷在书房里对你说的，我全听见了。唉，我早该想到，娶侧妃这事，有了一回，就肯定会有第二回，第三回......哼，别勒古台家的男人都会生养得很。“ “请王妃千万别误会。“马兮彤涨红了脸道，”属下可没答应王爷，属下也不会答应王爷的。王妃尽管放心。” 王妃又叹了口气。“你答应了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王爷是不会只娶一个侧妃的，与其娶来的像那个妖精，不如娶个我喜欢的......这话我记得以前也对你说过。” 马兮彤脸上更红了，急忙说：“多谢王妃好意，属下也说过，属下心中只有苗少侠一人。” “可是你的苗少侠在哪里？”王妃接口道，“你打算等他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再等下去，小马驹都变成老马了。” 马兮彤咬了咬嘴唇说：“无论等多久，属下都要等。” 王妃再次叹气。“唉，苗少侠有你真是福气......这样吧，那间屋子你今晚先住着，明天我再让乌云她们搬回来。” “多谢王妃。”马兮彤行了一礼，向王妃告辞。 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女仆见到她立即行了一个大礼。“姑娘有何吩咐。” 马兮彤忙说：“你们千万别像对王妃那样对我行礼，我已经和王妃说好了，明天你们就搬回来住。” “是，姑娘。“女仆又行了一个大礼。 马兮彤只好叹气。她一个人进了那间大屋，关上门仔细一想，觉得这样下去麻烦只会越来越大，还是一走了之为好，反正早和王妃说好，她随时可以走的。可是她要是离开了王妃，道一再要找到她可就难了，况且还有张大哥的嘱咐。 她一来就从广宁王那里听到了张大哥必定感兴趣的消息，比她在临潢待了一年知道得还多。要是离开王府，再想得到这样的消息就绝无可能了。可话说回来，这样的消息恐怕只有王爷那里才有，自己只有接近王爷才更有机会得到，而接近王爷的后果不言自明。 马兮彤思来想去，一时间下不了离开王府的决心，可也不打算故意接近广宁王。就这样，她在大屋中过了难眠的一夜后，几个女仆按王妃的吩咐搬了回来。 可是自此以后，她们在见到吗兮彤时脸上总是带着暧昧的笑容。不光是她们，过了两天，马兮彤注意到王府中其他人对她也一下子尊敬许多。 没等她回过神来，海龙羽突然来找她，满脸带着笑。 ”恭喜马姑娘，贺喜马姑娘。听说王爷要再添一位侧妃了。“ 马兮彤立即脸上涨红。”你不要乱说。“ ”我哪敢乱说。“海龙羽笑道，”王府上下都传遍了，说王爷对你有意。你没见大家都对你另眼相看了么？“ ”我是不会答应的。“马兮彤脸上板起，“你知道我心里只有道一。” “可是他在哪里？”海龙羽抿嘴道，”我看你还是想开点，像我一样嫁给王爷，也不用对我行礼了。说不定我们又会成为好姐妹。“ ”道一会回来的！我会一直等他！“马兮彤大声说。 海龙羽嘴角一撇。”我看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要我是你，早就搬出王府了。王妃才不要你保护，真的要保护，王爷手下有的是人。我看你就是想赖在这里，等王爷求够了才答应。” 马兮彤脸上生气。“你知道什么！我和道一说好留在王妃身边，这样他回来时才找得到我。我要是搬出去了，等道一从临潢找到王妃这边，又能怎么办？“ 海龙羽说：”你可以在城里找个地方住，道一来了，我会告诉他你在哪里。“ 马兮彤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用你传话了，我告诉王妃我住在哪里就行，她会帮忙的。“ ”还是告诉我吧。“海龙羽说，”王妃忙得很，说不定哪天王爷就会带她去什么地方。“ ”那我也会一起去的。”马兮彤接口道，“哦，不......“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谁在提我呀？” 两人转头一看，广宁王妃已经出现在门口。马兮彤连忙行礼，海龙羽也行了一礼。广宁王妃瞥了她一眼说：“原来你也在。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马兮彤和海龙羽互相看了看。马兮彤说：“我在和侧妃商量搬出去住。万一道一找来了，让王妃帮忙告诉他我在哪里。” “你搬出去？“王妃眉头一扬，”啊......我明白了。是不是海侧妃的主意？“ 说着，王妃转脸对海龙羽说：”你别想赶她走，我不许。你听明白没有？要是你想赶她，我就先赶你！“ 海龙羽脸上发白。马兮彤忙说：“王妃错怪她了，是我自己想搬出去的。” “啊，是你......”王妃一愣，想了想说，“这事我们过两天再商量，我来是告诉你，耶律公子来拜见王爷了，王爷留他吃晚饭。” 马兮彤嘴巴一张。“二少堂主又来了？” 王妃笑了笑。“哦，不是他，是他哥哥，大少堂主耶律志。” 第419章 承诺 “晚饭王爷让我去。你也一起去吧。”王妃又说。 原来是耶律志来了，马兮彤之前气过他不肯要海龙羽，但他来总比他弟弟耶律炳来好，况且这一年就几乎没听到过他的消息，见见也好。马兮彤这么想着，不由瞥了一眼海龙羽。 “啊，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海龙羽忙说。 就这样，很快到了晚上，在广宁王的家宴上，马兮彤终于见到了这位望海堂大少堂主。耶律志的模样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似乎有点忧郁。耶律志见到马兮彤，立即堆起笑脸向她问好。马兮彤也笑脸相迎。 耶律志说：“我一回到望海山就听说王妃从临潢搬来了，于是立即前来拜见。” 马兮彤脸上奇怪。“你不是一直在望海山总堂么，上哪里去了？” 耶律志叹了口气。”马姑娘，你可知道朝廷在民间征马的事？“ 马兮彤点点头。”听说了。老百姓怕买好的马给征走，不敢买马，你们生意难做。“ 耶律志也点头说：”望海堂年入大半来自牛马生意，我就是为此事在京城奔走，看看有什么转机。“ 这时，一旁的广宁王插话了。”少堂主，你就别在这上头费心了。征马一事是皇帝的主意，各地的王爷都劝不动，何况是你。“ 耶律志叹口气说：”到后头我也明白了，此事忒大，岂是我这样的行商之人所能左右。“ 广宁王听了脸上微笑。”你们行商之人能左右的大事也不少，连我样的王爷也比不过。“ 耶律志脸上一愣，似乎听出广宁王话中有话，连忙说：”王爷的意思，恕在下没听明白，请王爷明言。“ 广宁王道：”你刚从京城回来，说说那边粮价如何？“ 耶律志想了想说：”望海堂从不做米粮生意，在下不太清楚。只听说今年北方大旱，皇上请了几位高道求雨也没用。各地收成不好，平阳甘州等地数月前便开始有饥民，皇上忙着救济。 不过，江南粮食今年却是丰收，刚从海路运了一百万石到大都。皇上手里有粮，这粮价便不会高到哪里去。“ 广宁王脸上冷笑。”皇上手里只有两三个月的粮食，大半粮食却在你们这些行商之人手中，要是你们有粮不卖，皇上手里再有多少粮也不够吃。因此我才说你们这些行商之人也能左右大事。” “有粮不卖？”耶律志眉头扬起，“啊，王爷的意思是商贾趁粮荒囤积居奇，以谋高价。那是奸商作为，为世人所不齿。我望海堂从不做这样的事。” 马兮彤一听心想，耶律志不知道他弟弟干的事？啊，对了，耶律志一直在大都，还不知道这事，应该是这样的，可广宁王不会管这个。 果然，只听广宁王笑道：“本王怎么听说望海堂近来买了大批粮食，打算屯起来等咸平一带的粮价涨破天时，好挣大钱？” 耶律志吸了口气，立即正色道：“王爷千万不要听信谣言，这决非我望海堂所为。望海堂一向只买卖牛马和药材，从来不做米粮生意。” 广宁王哈哈大笑，朝马兮彤看了看。马兮彤只好说：“少堂主，王妃这回从临潢迁居广宁府，是与二少堂主同路来的。他去临潢押运那边的粮食回广宁府，有一百多车。” 耶律志脸上立即变色。广宁王沉声道：“那些是我的粮食。你兄弟平价买了我的粮食，打算马上挣大钱呢。不但从我这里，我听说他连沈州官仓的储粮也想买。“ 耶律志大大吸了口气。”在下数月来身在京师，确实不知吾弟所为。请王爷放心，在下回去立即责令他停止屯粮，买王爷的粮食立即原价退还，一文不加。“ 广宁王微微一笑。”那我得谢谢望海堂为帮我把粮食从临潢运来了。咸平一带缺粮，广宁府这边很快也会有动静，这些粮食会有大用。” “王爷高见。”耶律志连忙拱手，“只要王爷吩咐，望海堂愿意为王爷效劳。” 广宁王听了却轻哼一声。“你在我这里说得好听，只怕回去后就会，会那个......对，阴奉阳违。别说以后的事，就连这些粮食我看你也未必能照说的做。“ 耶律志刚想开口，广宁王伸手止住他，又继续道：”去年我让你把你弟弟赶出望海堂，你当时办到了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让他暂时离开，躲到临潢去。“ 耶律志张口结舌。他使劲想了想说：”这回粮食的事我一定按王爷的吩咐办。王爷要是不放心，可随我上山，看我亲自交代下去。” 广宁王把手一摆。”我哪里有这空闲，你分明是......“ “我是诚心的。”耶律志迫不及待道，”王爷若不肯赏光，请派一可信之人随我上山。“ 广宁王眉头一皱。”这.....倒是可以。不过派谁去呢？“ 广宁王刚一犹豫，王妃在一旁脱口而出。”让马姑娘去吧。“ 耶律志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 马兮彤的心也猛地跳起来，这真是离开王府的好机会。她奉命上山，道一要是来王府找她，必定可以知道她在山上。现在她在王府里夹在王妃和海龙羽之间很是为难，何况还有王爷。上望海山即便只待几天也是好的。 她立即对广宁王行礼道：”在下愿往。“ 广宁王愣了片刻，终于点头对耶律志说：“也好，你我都信任马姑娘，她在这里也暂时无事，就让她去。” 马兮彤顿时松了口气。王妃也开心地说：“听说马姑娘在去临潢前就住在望海山上，这回可以故地重游了。” 广宁王爷微笑地对马兮彤道：“王府小了些，多有不便。你也应当去散散心。” 马兮彤对王爷王妃称谢，这事就这么定了。 晚宴结束后，耶律志离开王府去城中望海堂据点暂住，马兮彤和他约定明天一起上山。随后，马兮彤又悄悄找到王妃，对她再次表示感谢。王妃让她在山上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还说要是道一到王府找人，一定会告诉道一。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马兮彤和耶律志会合后，两人一起上了望海山。冬季的望海山银装素裹，与去年夏天来时截然不同。马兮彤一出广宁府就心情大好。随着在山道上越走越高，她的心也快乐地像朝天上在飞。 一路上，耶律志询问了她一年来在临潢的情况，还问了耶律炳去那里运粮的经过。 马兮彤一一告诉了他，最后说：”我已听到二少堂主想囤积居奇就说他了，他当然不会听。这回你一定要管住他，别让他乱来。要是事情闹大了，饿死了人，官府一定拿他问罪。“ 耶律志连连点头。”我也有此担忧。马姑娘你放心，我对广宁王当然会说到做到。望海堂的当家人还是我。他一到我就好好教训他。“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马兮彤有点奇怪，”他不是住在辽阳么？你这么快就招他来了？“ 耶律炳摇摇头。”事有凑巧。眼下已近年关，每到这个时候，望海堂在各地的头领会聚到总堂，汇报一年来的情况，并顺便庆贺一下新年。“ ”是这样啊。“马兮彤点点头。 她并不想见到这么多人，更不想见耶律炳。但与待在王府里相比，这只是小事。唯一让她有点遗憾的是，离开王府就不能探听到张大哥关心的事了， 因此最好的情形就是在王府待一阵，再上山住一阵。她一路走一路提醒自己，别总想得这么美。 望海堂终于到了，耶律志让她住进去年她来时与海龙羽一起住的那间小院。马兮彤坐在床上，想想去年她与海龙羽躲在这间屋里同吃，躺在这张床上同睡，一起说笑打闹，那时候何等亲密，而如今两人彼此怨恨。马兮彤不由一阵伤感。 她在这里安顿好不久，耶律志便来找她。她以为耶律志想立即办了公事，让她亲眼见证这位望海堂实际当家人如何发号施令，完成对广宁王的承诺。 不料，耶律志开口便是：“我刚才进见家父。他似乎早已料到你会来......他想立即见你。” 家父？马兮彤一时间忘了耶律志说的是谁。 第420章 扳指 马兮彤愣了半天，终于想起望海堂的堂主并不是耶律志，而是他父亲，那个终年躲在石洞中的老道士耶律尚明。 她只见过耶律尚明一次，道一去年在这里时却和这位名义上的望海堂堂主成天混在一起，谈经论道，马兮彤曾很是不满。那么耶律尚明怎么知道她要来，又这么急着要见？ 马兮彤心中疑惑。耶律志也说不知道，于是马兮彤只好跟着耶律志来到望海堂西面的石洞前。 耶律志向洞口行了一礼，大声说：“马姑娘来了。”然后示意马兮彤自己进洞。 马兮彤第二回踏入这个黑乎乎的石洞，好不容易才看见端坐在蒲团上的一个人影。 “马姑娘别来无恙。”耶律尚明招呼道。 马兮彤连忙行礼。耶律尚明请她坐到一只蒲团中，两人寒暄几句后，耶律尚明便问道：“苗少侠为何没与你同来？” “他去京城寻人，一直没有回来。”马兮彤叹着气说，“已经一年多了。” 耶律尚明点点头。“苗少侠去京城前来过此处，他也说要去找人。贫道还留了他几日......” “他来过堂主这里？”马兮彤脸上吃惊，“是他自己来的么？” “姑娘请以道长称呼贫道，莫提堂主二字。”耶律尚明脸上微笑，顿了顿又说，”贫道让犬子唤他来。我听说他去京城找人，还顺便让他替贫道办了件事。后来，我收到京城里来信，说苗少侠不负贫道所托，事情完满解决，苗少侠真是年轻有为，贫道没有看错人......“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马兮彤急切地问道。 耶律尚明摇摇头。”他此后去向不明，京城也未再有消息......唉，不想已经一年多，他还没有回来，我也在等他。“ 马兮彤眼睛一亮。”堂主，啊不，道长是和他有约么？他还会来这里？“ 马兮彤心想，要是道一会来这里，那就更好了，自己留在山上更不会和他错过，就是下山后道一来了，也可让耶律尚明派人告知。 耶律尚明听了却说：”贫道并未与他有约，只是料定他会来这里......可惜，贫道等不到他了，只能等到姑娘。“ 说到这里，耶律尚明轻轻摇头，过了片刻，他突然问道：”姑娘与苗少侠是否已经成亲？“ 马兮彤脸上顿时发红。”没有没有，不过......“ ”不过已经定了对不对？”耶律尚明接口道，”姑娘能否对贫道讲讲，你与他如何认识，又是如何定亲的呢？“ 马兮彤更加脸红，口中立刻开始支吾。 耶律尚明道：”姑娘不必隐瞒，京城来信说有人认出了他，他便是数年前在长春宫奉旨辩经的那个全真教弟子毛道一。“ 马兮彤顿时大惊。耶律尚明又继续说：”后来他因参与南方叛乱被逐出全真，并押往大都受审，又从皇宫中神秘失踪......马姑娘，贫道没说错吧。” “那他现在怎样？有人认出他后？”马兮彤着急地问。 “姑娘莫急。”耶律尚明道，“他早已离开京城去了王屋山......那么姑娘又是如何与他认识？姑娘是南方人，想必毛道一便是在那里与姑娘相识。“ 马兮彤无奈，只好点头承认，不过马兮彤没有透露自己是义军中人，反而说道一卷入义军后逃到她爹的船上，两人因此相识。耶律尚明并不在意。马兮彤很快发觉，耶律尚明在乎的是她和道一的感情如何。于是马兮彤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通。 当耶律尚明听到道一被官差押往大都，而她奋力穷追时，耶律尚明终于点点头说可以了。 ”苗少侠一走一年多，你一直在等他，那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一直等到他回来，无论多久。“马兮彤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他在何处，也不能去找他......若道长知道他现在哪里，请千万告诉我。“ ”贫道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耶律尚明不无遗憾地说，”贫道帮不了你什么，贫道反而有件事要你帮忙。“ 说完，耶律尚明从身上取出一样小东西，握着手伸到马兮彤眼前，然后把手掌摊开。 刹那间，马兮彤只见他掌中起了一团红光，无比鲜艳，再定睛一看，红光来自一枚小小的扳指，晶莹透亮，似乎由医巫闾山南红玛瑙所制。马兮彤马上想起耶律炳送她的那只红马雕塑。只是这枚扳指通体火红，像真的会发光一样，比红马雕塑的材质还要好。 ”这是？“马兮彤脸上疑惑。 耶律尚明沉声道：”苗少侠来我这里时，我传了他一门功夫。这枚扳指有助于他练功，我上回便想送他，只是他走得急。请姑娘带给他，这是他的了......有关此物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是。“马兮彤想也没想便接过扳指，”道长放心，我一定送到他手里。“ 耶律尚明想了想又说：”我那两个儿子不成器，不肯学，你拿了这枚扳指，不要让他们看见。” “......是。”马兮彤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忽然又问，“道长为何不等他来亲自给他？” “你拿去吧。”耶律尚明没有回答，只是说，“贫道已经算出，过些日子，姑娘便会和他见面，就如贫道算出姑娘会来一样。” “真的？”马兮彤眼睛发亮，心想耶律道长这个也算准就好了。 耶律尚明点点头，然后让她快走。马兮彤没再多问，藏好扳指，起身向耶律尚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石洞。 耶律志还在洞外等着，见她出来了，开口就问耶律尚明说了些什么。马兮彤说堂主问了她一年来的情况，还有道一的去向，当然一点没提扳指的事。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猛然间，前面出现两个人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衣着一黑一白。马兮彤顿时打了个冷战，她记得这两人是谁。去年她和道一还在海龙帮时，帮着海龙羽去獐子岛和望海堂争地盘。 望海堂带队的是少堂主耶律志。双方最后约定谁带来的人厉害，獐子岛就归谁。这一黑一白两个年轻人就是当时望海堂请来的高手。两人是双生子，人称黑白双煞，总是一起出战。马兮彤一个人打他们不过，后来道一加入才击败了对方。 耶律志见马兮彤脸上变色，急忙说道：”姑娘不要害怕，他们是自己人。“ 黑白双煞见到马兮彤也是一愣，但随即露出笑脸，一齐拱手道：”原来是马姑娘，久违了。“ 耶律志又说：”黑白兄弟去年应邀为望海堂助阵，如今他们两位刚正式加入本堂。“ ”愿为少堂主效劳。“黑白双煞一齐行礼。 马兮彤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去年双方各为其主打了一架，自己还让黑煞受了轻伤，如今自己和少堂主已是好朋友，黑白二人也加入了望海堂，自然不再是敌人。 黑煞又对她说：”不知苗少侠现在何处？“ 马兮彤敷衍说道一去找人还没回来。黑白二人也没多问。 耶律志又说道：”以前大家打过架，就当是切磋武艺，今后大家都是朋友。马姑娘，过两天还有一位你认识的高手要来，就是闪电刀。他已经知道姑娘的身份，不会再难为姑娘了。请姑娘见到他不要惊吓。“ 马兮彤点点头，闪电刀去年在她和海龙羽逃亡时配合官府追捕过她们，现在海龙羽都在广宁王的帮助下疏通了官府，重掌海龙帮，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这样，她和耶律志及黑白二煞又说了几句话，耶律志带二人走了，马兮彤也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一个人关好门，坐到床上，偷偷拿出耶律尚明给她的扳指细看。 在明亮之处，这扳指的色泽丝毫不减，反而光芒流动，别具魅力，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马兮彤细细观赏，忽然发觉扳指上有一行细小的文字，睁大眼睛细看，竟然是”望海山巅望海堂“。 马兮彤吸了口气，不由在心中问自己，这真是耶律堂主让道一练功所用？ 第421章 聚宴 过了两天，来望海山参加年会的望海堂各分号头目陆续上了山。望海堂一下子热闹起来。马兮彤这两天一直躲在小院中，耶律志让她别出来，说是要给各位头目一个惊喜。 到了第二天傍晚，耶律志派女仆来请她，说该来的人都已到齐，今晚有个接风宴。于是，马兮彤收拾停当，跟着女仆来到望海厅。 偌大的厅中已经摆下十几桌宴席，有老有少，装束各异的一众豪客齐聚一堂。宴席还未开始，头目们正在随意聊天，女仆进去向耶律志通报。 耶律志当即走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诸位，今年有一位特别来宾，要与诸位共庆新年。诸位一定记得，去年我望海堂曾遭遇一次空前危机，临潢的广宁王爷与本堂产生了些许误会，要对本堂不利。 危急之时，有一位女侠挺身而出，助本堂渡过难关，不但化解了王爷的误会，还让王爷对本堂的生意更加照顾。今天，这位女侠也来参加本堂的年会。诸位请看，这位便是马姑娘，马女侠。“ 在耶律志的招呼声中，马兮彤步入望海厅。刚才耶律志的吹捧让她脸上有点发烧，她走进去时望海厅中的巨大骚动更让她害羞。这样的场景她已经有很久没有遇到过了，只好勉力应对，在一片掌声中对着众头目抱拳施礼。 耶律志迎上前来，想请她说几句话，她婉言谢绝，耶律志也不勉强，随即将她引入首桌。她抬头一看，坐在那里的正是二少堂主耶律炳，旁边还坐着闪电刀。耶律炳见到她，脸上又惊又喜。马兮彤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闪电刀对她则不理不睬。 酒宴正式开始，耶律兄弟推杯换盏，和马兮彤互相敬了几杯后，耶律志便起身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 耶律炳乘机对马兮彤说：”姑娘不是在王府里么，怎么到山上来了？“ 马兮彤心说，我来就是要看着你哥命令你和那些头目停止囤粮，还要把广宁王的粮食还回去，你一定不会高兴，这种事还是让能给你哥告诉你吧。 于是，她微微一笑道：”王府狭小，又住了那么多人，王妃可怜我，就让我来这里住几天，散散心。“ 耶律志眉头微皱。”不会是我哥主动邀你上山的吧？“ 马兮彤啊了一声。“少堂主也是好意，他在王府吃饭时听说王府住得很挤，就这么对王爷王妃说了。” 耶律炳听了鼓起嘴，然后猛喝了一口酒。不一会儿，耶律志回到本桌，还带来一位头目。他向马兮彤介绍此人，马兮彤以礼相待。头目提议两人干杯，马兮彤也答应了。头目满意离去。 随后，耶律志又陆续带来了几位头目，一一向马兮彤介绍。每个人都向她敬酒，渐渐地，她便有点吃不消。虽然她在广宁王大营里住了一年，和吉亚王妃时常共饮，酒量比原先大了许多，但也招架不住这样的场面。 当耶律志又带来一位头目时，她终于面露难色。耶律炳见状，挺身而出，要替她喝。那头目笑道：“二少堂主侠肝义胆，属下十分钦佩，不过，酒宴的规矩不能坏，替人喝可是要加倍的哦？” “加倍就加倍。”耶律炳豪爽地说。 马兮彤虽然内心不愿意领他的情，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看着耶律炳连饮两杯，应付了这位头目。 这之后，但凡耶律志带头目来介绍，都由耶律炳加倍代喝。很快，耶律炳就喝了许多酒，脸上开始发红。马兮彤有些过意不去，回头看看闪电刀。闪电刀木然地坐在那里，只顾自己喝酒。 这时，有一个头目自己跑来向马兮彤敬酒。耶律炳又要代喝。那头目笑道：“二少堂主为马姑娘可谓尽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啊，哈哈......” 耶律炳听了，脸上似乎更红了。他精神大作，毫不犹豫地又连饮两杯。马兮彤心里却不高兴，再这样下去，岂不让人误会？ 那个头目喝完酒，临走时又加上了一句。”少堂主也说，我们望海堂很快就要多一个人了，哈哈哈。“ 马兮彤听了脸上变色，耶律志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马兮彤也喝了不少酒，胆子一壮，当即起身找到正在别处应酬的耶律志，要他到外面单独说几句话。耶律志虽不解，但还是和她一起来到望海厅外。 月光之下，两人面对面站住。马兮彤涨红了脸说：”你为何对别人说，你们望海堂很快就要多一个人了？“ 耶律志脸上一愣。”多一个人？谁？“ ”你不要敷衍我。“马兮彤气道，”他们在说我！说我要加入你们望海堂。“ 耶律志又一愣，随即笑道：”大家只是在说笑而已，在下可从没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信！“马兮彤还是生气，”即便你没说过，二少堂主说过没有？“ 耶律志想了想，又是一笑。”他们只是见炳弟拼命为你挡酒，妄加猜测罢了。马姑娘心里只有苗少侠一个，在下一清二楚。“ 马兮彤脸色稍缓。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们没有......没有妄加猜测。“ 马兮彤扭头一看，来的正是二少堂主。耶律炳喘着气，脚步有些不稳，嘴里嘟囔着：”我就是喜欢......喜欢你，怎么啦？苗少侠......苗少侠他，说不定回，回不来了。“ 耶律志急忙上前扶住耶律炳。”别乱说，炳弟。你喝多了。“ 耶律炳甩开兄长的手，站在那里大声说：”马姑娘，你可以等苗少侠，我......我也可以等你。“ 马兮彤正要答话，从望海厅里匆匆跑出一个仆人，说有一位头目不知怎么晕过去了。耶律志听到头目的名字，脸上担心。他对耶律炳和马兮彤说了句，”你们先说着，我去看看。“便跟着仆人跑开了。 马兮彤定了定神，对耶律炳说道：”二少堂主的心意我领了。我以为在临潢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希望二少堂主不要为了我而耽误自己。“ 耶律炳蹒跚着上前一步道：”我，我不信你会一直等着苗少侠......就算你肯等，若是有消息传来，苗少侠他和别人成了亲......“ ”住口！“马兮彤怒道，”他不会这样的。“ ”啊，算我说错。“耶律炳使劲想了想，”我是说，万一有消息传来，苗少侠已遭遇不幸，你怎么办？你会不会答应我？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马兮彤脸上冷笑。“去年我在望海堂的时候，可记得你看上的是海姑娘。” “那不一样。”耶律炳着急地说，“那时我已对你动心，可你和苗少侠是一对，谁都知道，我只好把这份情意藏在心底。” “于是你先去找龙羽。”马兮彤接口道，“反正那时她没人，不成就再来找我，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你不过把我......算了，总之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马兮彤本来就对耶律炳没好感，现在他又来纠缠，不由心里有了火气，想着怎么能让他彻底死心。 ”就算苗少侠不在人世，我也不会要你。我可以......可以嫁给广宁王，他又向我求亲了。” 耶律炳听了，脸上由红变紫。“什么，嫁给广宁王？你疯了？广宁王有王妃，还有海姑娘当他的侧妃。你难道情愿做他的第三个老婆！” 马兮彤把牙一咬。“第三个又如何？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得很！王妃喜欢我，说不介意我嫁给王爷，龙羽是我好姐妹，我们三个一起伺候王爷，不是好得很？我就算地位再低，也算是王妃。王妃！你知道吗？你就算再有钱，又怎么比得过？“ 耶律炳的脸色由紫变白，由白变绿。 ”王妃，王妃，气死我了！原来你就在意这个头衔！假如我也是王爷，你是不是现在就会嫁我？“ 马兮彤露出嘲讽的表情。 耶律炳气得眼睛冒血。他使劲喘了两口气道：”你别小瞧我！很快，我也是王爷了！“ 第422章 年会 马兮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真是喝多了。“ ”我没有！“耶律炳叫道，”你知道我耶律氏先祖是谁？是耶律阿保机！“ 马兮彤初到望海堂时，曾听耶律志说过望海堂的来历。望海堂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长子耶律倍的藏书楼，后被金人所毁，到耶律志的爷爷辈才恢复。耶律志的父亲耶律尚明又在此基础上以望海堂的名号行商。 ”那又如何？“马兮彤嘴角一撇，”谁家没有几个八百年前当皇帝的祖先？“ ”八百年前？“耶律炳眼睛睁大，“我曾祖叫耶律留哥！金人灭了我大辽，可是我曾祖又起兵助成吉思汗灭了金人！成吉思汗起兵时他也起了兵，还打败金人四十万大军，尽收辽东，重建了辽国，都城就在咸平！他与成吉思汗会盟，成吉思汗封他为辽王！” 马兮彤听了一笑。“好吧，我知道你曾祖也是王爷，那又如何？” “我曾祖去世后，辽王的头衔传到我耶耶头上，他助成吉思汗的儿子灭金，立下大功，你知道我耶耶的封地在哪里？” “哪里？”马兮彤变得有些好奇。 “就在广宁府！”耶律炳狠狠地说，“这地盘原本是我耶耶的！” “那后来呢？“马兮彤忙问。她感到耶律炳的故事会越来越有趣。 ”我耶耶去世后，辽王的头衔传给了我爹爹。十七年前，忽必烈取消了他的头衔，我爹爹没几个月就悲愤而死，他只有三十六岁！“ 耶律炳咬牙切齿的样子让马兮彤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想，耶律炳的身世倒着实让人同情。可是......不对不对，耶律炳的父亲分明还活着啊？堂主耶律尚明不就在后面的石洞中么？ 马兮彤吸了口气，冷静地说：”二少堂主还真是喝醉了，连爹爹是谁都忘了。“ 耶律炳哈哈大笑。 ”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与耶律志并不是亲兄弟。我爹死的时候，我只有六岁。耶律尚明是我的堂叔，我十岁那年他才收留我。“ 马兮彤眉头一扬，想起耶律志对她说过，耶律炳在临潢长到十岁才被耶律尚明接到望海山上。原来耶律志的爷爷和耶律炳的爷爷才是亲兄弟。那么望海堂就是耶律炳的爷爷所恢复，他是辽王，当然有实力做这件事。 这下，望海堂的来历以及耶律兄弟的身世真是清楚了。马兮彤这么想着，又心中一动，刚才耶律炳说他很快就是王爷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亲爹的头衔已经被忽必烈取消了呀？难道忽必烈很快就要重新封他当辽王了？这似乎又不大可能，不过马兮彤还是问了出来。 “皇帝又要把辽王的称号还给你家了？” 耶律炳使劲哼了一声。“他才不会还呢，他......” 耶律炳刚说到这里，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耶律志回来了。耶律炳忽然清醒过来，吸了口气道：“马姑娘，你这回明白了吧。” “啊，你们还在这里说话啊。”耶律炳快步走到两人近前，“刘香主酒喝得太多，老毛病犯了。现在已经无事。他可是望海堂元老。” “那就好。”马兮彤笑了笑说，“刚才二少堂主在向我讲望海堂的来历呢。“ 耶律炳也附和道：”创业艰难，守成也不易。“ ”二弟说的是。“耶律志连连点头，然后就请耶律炳和马兮彤回望海厅。 于是，三人回到厅中，酒宴继续进行。耶律炳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还好，或许是刘香主突然发病，让众人心有余悸。宴席上互相劝酒的人也少了。马兮彤不用再担心有人来敬酒。 接风宴圆满结束。可是，她回到住处，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刚才耶律炳和她的对话，特别是耶律炳说很快会重新受封辽王的事。马兮彤不觉得这位二少堂主在凭空说谎，他是真这么认为。至于为何他会这么认为，马兮彤实在想不出，只好继续留心观察。 ...... 第二天无事。众位头目昨晚过于尽兴，需要时候恢复。今天还有两三个头目要来，他们错过了昨晚的接风宴，明天将直接参加望海堂的年会。马兮彤悄悄找到耶律志，要确认他会在年会上向所有头目下令停止囤粮。 耶律志回答说：“当然。姑娘明天就亲眼瞧着吧......嗯，会后姑娘就立即下山向广宁王复命？“ 马兮彤点头说是。 耶律志问：”那姑娘还会到这里来么？“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是想来住的。王府太小，很是不便，就不知道王爷王妃是否答应。” “我会去对王爷说的。”耶律志顿了顿说，“其实，你也不必一直留在王爷那里，要是苗少侠寻不着你，总会来望海山的。“ 马兮彤心中犹豫，她留在广宁王府不只为了等道一，更是为了张大哥的嘱咐。 耶律志见她不答话，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想想去年你和龙羽都在山上时，我看你俩多么快活。“ 听到提及海龙羽，马兮彤立刻回过神来。“哼，你现在想到她了？当初不是你亲手把她送给广宁王的么？” ”这，这......“耶律炳脸上发窘，”唉，当初我也是一时糊涂。其实，炳弟真的很有本事。他已深得乃颜后王的赏识，有了乃颜王爷支持，广宁王其实不敢把我们怎样。“ ”为何不敢？“马兮彤眉头微皱，”这里是广宁王的地盘。“ 耶律志道：”乃颜王爷是东道诸王的首领，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他决定了的事，广宁王不敢反对。“ ”那要是皇帝下令让广宁王反对呢？广宁王听谁的？“马兮彤问。 ”这个嘛......“耶律志挠了挠头说，”那应当听皇上的吧......不过，唉，也不一定。“ 马兮彤听了笑道：”呵呵，原来二少堂主找到了这么厉害的人当靠山......唔，二少堂主真的是辽王之后？“ 耶律志一愣。”啊，原来昨天晚上他连这个也对你说了。对，我耶耶与他耶耶是亲兄弟。他亲爹过世后，我爹收养了他。唉，说起来望海堂的产业也有一部分应是他的。“ 马兮彤啊了一声，心想，一定是耶律尚明收留耶律炳的时候，把末代辽王的财产也一并收来了吧。 耶律志看到她的表情，立即说：”这是古乃叔，就是炳弟亲爹的意思，具体缘由我也不十分明了。你真想知道，也可以去问广宁县尹。他也是族亲，他爹是我曾祖的弟弟。“ 马兮彤心说，耶律氏在本地真是枝繁叶茂，根基如此之深。可真是不能小瞧。 ...... 次日，望海堂年度大会如期举行。望海厅张灯结彩，从辽东各地赶来的各分堂头目把整座大厅挤得满满的。望海堂少堂主耶律志坐在正中的堂主大椅上。他下首是弟弟耶律炳，再下去是几位元老级分堂主和香主，后面众位头目依次就坐。 黑白双煞坐在大厅的一角，另一边坐着闪电刀，赛张飞和其他几位望海堂高手。马兮彤坐在耶律志的侧后方，离黑白双煞不远，位置显得有些突兀。 大会开始后，基本都是耶律志一个人在说话，他向众头目讲了望海堂一年来的生意情况，对大小头目的努力表示感谢，并称赞了几位表现突出的人。在谈到望海堂的马匹生意时，他也坦率地对大家说： ”朝廷下诏书括诸路马匹之后，百姓唯恐新买马匹被征，不敢再买，使得各地马市十分冷清，本堂的生意也大受影响，幸亏众位尽力拓展牛羊等其他买卖，才使得本堂得以维持。 本人研判，朝廷括马只是一时之举，明年开春必定中止。诸位只需再忍耐数月，届时马市必然重振，买卖必更胜以往。“ 耶律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海厅中一片沉默。 突然，坐在后排的一位头目大声说：”少堂主，你让我们忍耐数月，可是这数月怎么办呀，我手下兄弟都要揭不开锅了！“ 大小头目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贼猫儿，你就别瞎叫苦了！谁不知道你早就赶着买好了五百石米，就等着发大财呢！“ 望海厅中响起一片哄笑。众头目彼此点着头说：”亏得有这点粮食在手......“ ”对！二少堂主真是有先见之明。“ 耶律志铁着脸让众人安静，然后说道：”关于囤粮的事，我正要说到。今年北方大旱，女直，水达达那边已是连着三年欠收，他们不断在咸平买米，那里粮价不断上涨。若不降下来，很快整个辽东都会波及。等到粮价飞升，百姓买不起，那时候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等惨剧必然发生。“ 耶律志这么说着，一众头目互相看看，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 只听耶律志继续道：”因此我望海堂必须有所作为。眼下本堂手中存粮不下五万石。将其投放辽阳，咸平，必能抑制粮价上涨，安定民心，使得百姓不再急于买粮......“ 听到这里，大小头目已是目瞪口呆。 ”因此，我已决定。“耶律志自顾自说道，”望海堂不再囤粮，诸位手中的存粮应尽快卖出。我会联络其他大商家采取同样行动。” 望海厅中这时已一片哗然。 第423章 争论 这个叹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那个说：“我还指望今年打平呢。” 另一个口中嚷嚷：“老白姓吃得起吃不起关我们屁事！” “对，一手交钱一手交粮，天经地义！” 这时，一个资深分堂主伸手示意其他人安静，随后起身对耶律志拱手道：“少堂主，今年朝廷括马令使得本堂损失巨大，幸亏二少堂主提前让我们买粮储备。如今眼看粮价必然飞升，到时再伺机卖出足可以弥补今年的损失。若现在就卖出，这本堂损失可就太大了。” “石香主说的对！“他身后一个年轻后生大声道，”有钱不赚，天理不容，粮食不能卖！“ 眼看厅中又要起骚动，这位资深分堂主再次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耶律志说：”少堂主，虽然百姓或许因粮价上涨受苦。我望海堂只是正常做生意，低买高卖而已。平抑粮价乃官府指责，又与本堂何干？方才听少堂在的口气，倒像似官老爷在训话。“ 他话音未落，厅中响起一片哄笑。 等众人笑完了，耶律志才缓缓说道：”我确实受到官府告诫，让我望海堂不要囤粮，并助官府平抑粮价。诸位想必也明白，我们做生意的不能与官府作对，否则后果难料。我也是迫不得已。“ 厅中顿时沉默下来。这时，石香主又起身道：”我那边在官府也有眼线，从未听说官府有这样的消息，不知少堂主是受哪一路的长官告诫？“ 众头目齐齐看向前方。耶律志见状，想了想说：”既然诸位这么想知道，我也不隐瞒了，是山下的广宁王爷。“ 众头目纷纷吸气。耶律志继续道：”去年就是他要将本堂逐出马市。本堂可千万不能得罪他。“ 马兮彤在一旁心想，少堂主真聪明，抬出广宁王的大旗，这下看谁敢不服。 耶律志似乎唯恐众人不信，朝身后一指：”诸位，马女侠肯赏光来参加本堂年会，也是广宁王的主意。广宁王让她来此的目的，诸位恐怕现在也猜到了吧。“ 马兮彤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美目却冷然傲视众人，仿佛在说，我就是来监督你们少堂主按广宁王的意思去做。 望海厅中陷入一片沉静。 就在马兮彤以为耶律志已经掌控局面时，一个声音自耶律志的身前吼道： “广宁王算老几！我们不用听他的！” 众头目大惊。马兮彤一听也愣住了。说话的人是耶律炳。自会议开始，这位二少堂主始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现在他猛然一声大吼，果然人人瞠目。 耶律炳随即起身对众人道：“广宁王虽然厉害，他能管的不过是广宁府附近这一片地方。辽东大得很，其他地方他管不着。我已得到乃颜王爷授意。望海堂的粮食不卖！” 此话一出，望海厅中欢声雷动。众头目纷纷叫好。耶律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朝马兮彤看来。马兮彤心中火起，好你个耶律炳，不但囤积居奇想挣黑心钱，还抬出乃颜来唬人。 马兮彤噔地起身道：“二少堂主，你可想清楚了。去年你在马市压价，广宁王想派人上山捉你问罪。是我拦着他，否则你早死了。现在王爷让你卖粮你又不听，这回王爷再来捉你，我可不会管了。” 耶律炳冲她一笑。“是，我清楚得很。马姑娘是能在王爷面前说的上话的人。诸位如若不知，马姑娘和王爷的关系可不一般。马姑娘，啥时候我们可以叫你一声王妃娘娘？” 望海厅中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片哄笑。众头目交头接耳。马兮彤气得满脸通红，恨不能立即拔出背上的短枪朝耶律炳扔过去。 “炳弟，不可造次！”耶律志朝弟弟喝道，“马姑娘是王爷派来的人。” 耶律炳哼了一声说：“你怕广宁王，我可不怕。这是事关我望海堂兴衰的大事。他今天可以一句话让我们卖粮，明天就可以一句话让我们买马，这生意我们还怎么做！不如趁现在我们有乃颜王爷的支持，让广宁王知道，我们望海堂也不是好惹的。说到底，他广宁王还不得听乃颜王爷的？” “对，对！乃颜王爷最大！” “二少堂主高见！”众头目连声附和。 “大家安静！”耶律志大声道，“此事的确事关我望海堂的兴衰。” 他转脸对耶律炳说：“炳弟，你说乃颜王爷让你不用卖粮，可若商家都不卖粮，咸平一带粮价必定涨上天去。女直，水达达就买不起了。他们难道不也有很多是乃颜王爷的部民？乃颜王爷怎会让他自己的部民挨饿？我看此事肯定有蹊跷。“ 耶律志的话让众头目安静下来，不少人暗自点头。 “大哥你想什么呢？”耶律炳大声说， “乃颜王爷派来的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依我看，乃颜王爷是想让开元路的塔出吃点苦头。咸平一带都归他管。要是那一带出了乱子，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就会将他治罪。塔出一向对我望海堂管手管脚，和乃颜王爷更是和不来。他要是下台，我们大家都会满意。” 马兮彤心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嗯，广宁王说六殿下也还在咸平，张大哥对这样的消息也一定会感兴趣。 耶律志听了却叹道：“乃颜王爷想扳倒塔出，却要我望海堂出头。为此我们还要和广宁王作对。这对我们风险实在太大。乃颜王爷若是不认账，我们可就死定了。炳弟，你想过其中的厉害否？” 耶律炳把下巴一抬。“乃颜王爷会不会翻脸不认账，这个我不知道。眼下我们跟着广宁王一起卖粮食，就会得罪乃颜王爷。不卖粮食，就会得罪广宁王。两个王爷总是要得罪一个。我看谁大我们就听谁的。“ ”对，谁大就听谁的！“ ”乃颜王爷最大，广宁王也得听他的！“厅中响起这样的议论声。 “诸位安静。”耶律志大声说，“广宁王就在山下，乃颜王爷离这里却有千里之遥。广宁王若要对我们动手，乃颜王爷可帮不上忙。” 耶律炳反驳道：“这事上我有乃颜王爷撑腰，广宁王绝不敢对我们下手。“ 耶律志犹豫地看了看马兮彤，仿佛在说，你看，我是想下命令，却有这么多人反对，连我弟弟也反对，你说怎么办？ 马兮彤眼色严厉地看着耶律志，仿佛在说，我是来监督你下命令的，别的事我不管。 耶律志似乎领会了马兮彤的意思，回过头，吸了口气说：”炳弟，此事你须得相信为兄的判断。广宁王近在咫尺，我们绝不能和他作对。“ ”你的判断？“耶律炳叫道，”朝廷下括马令的时候，你说此事有周旋余地，一个人跑到京城，结果如何？白白花了几个月，还有那么多钱，一无所获！“ ”对！“不知是谁在下面喊道，”要不是二少堂主自作主张，让我们抓紧卖粮，我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说的是！”又有人接口道，“幸亏二少堂主有远见，我们手中有粮，还算有点翻盘的希望。” 众头目纷纷点头。耶律炳得意地看着哥哥。 眼看局面失控，耶律志大声喝道：“住口！我是望海堂当家人，这事得听我的。我的决断是卖粮！” 马兮彤见耶律志抬出望海堂话事人这块招牌，以为争论就到此为止了。不料，下面有人大喊道：“这事谁对听谁的！” “对！二少堂主说得对，我们不卖粮！” 接着又不知是谁喊道：“谁说得对谁来当家！谁有远见谁来当家！二少堂主才应当是当家人！” 此话一出，望海厅中立即像开了锅一样，吵成一片。耶律志脸色铁青，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马兮彤完全没有想到，耶律志身为少堂主，又是当家人，在众头目那里却远未到一言九鼎的地步。 她不由转脸望向耶律炳。却见这位二少堂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默默看着他的大哥。 第424章 结果 马兮彤暗叫不妙，难道耶律炳真有立即取代他大哥的意图？不等她反应过来，前排的分堂主中站起一个人，挥手示意众头目。 “诸位安静，老夫有一言。” 马兮彤一看，就是前天在接风宴上喝晕过去的刘香主，耶律齐说他是望海堂元老，从前辅佐耶律尚明大力拓展望海堂，在堂内的威望可谓首屈一指。 见刘香主要发言，望海厅中瞬时安静下来。只听刘香主道： “诸位，望海堂乃耶律堂主一手创建的基业，如今他虽隐居仙洞，不问俗务，终究还是我们望海堂总堂主。卖不卖囤粮这等俗事耶律堂主或许不会过问，可两位少堂主谁该当家，理应由耶律堂主决定。 依老夫之见，我等应当将立即此事禀明耶律堂主，由他定夺。若耶律堂主说少堂主仍应该当家，那卖不卖粮我们就听少堂主决断。若耶律堂主想让二少堂主当几年家，我们就听二少堂主的。诸位以为如何？” 他话音一落，厅中响起一片喊声。 “好，听耶律堂主的！” ”少堂主当家就卖粮，二少堂主当家就不卖！“ 耶律志长长吸了口气，没有反对。再看耶律炳，他也只是抬眼看着上方，什么话也没说。马兮彤心想，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令人迷惑。归根到底还是这些头目财迷心窍，想挣黑心钱。 很快，在刘香主的带领下，耶律兄弟和一众分堂主和香主准备离开望海堂，其他等级的头目留在厅中。马兮彤见黑白二煞和一干望海堂高手跟着起身，自己也赶紧起身准备一同离开。 闪电刀却过来说：”马姑娘，此乃我望海堂家事，姑娘还是留下来等消息吧。“ 不等马兮彤答话，耶律志回身说道：”马姑娘奉广宁王之命前来，让她看个究竟，她也好向王爷回话。“ 耶律炳朝闪电刀使了个眼色，闪电刀便不再多话。马兮彤于是和这些人一起离开了望海厅。众人来到耶律尚明隐居的仙洞前。 马兮彤知道，那个石洞除了一条走道，里面其实很小，恐怕只能容下四五个人，现在一下子光分堂主和香主就来了十多个，一起进去是不可能的。 果然，在一番商议后，众人决定，由刘香主和两名资历最老的分堂主先进去向耶律尚明说明情况，三人出来后，过一会儿，耶律兄弟再跟刘香主再次进洞，听耶律尚明有什么话要说。 马兮彤心中焦虑，这三位进去说的话很重要，他们三人都是和耶律尚明一起创业的老人，耶律尚明或许会听他们的。想想刚才在望海厅中的情形，要是他们三人进去污蔑少堂主，那可就糟了。 马兮彤想反对，可众头目一致说这是望海堂的家事。耶律志也让她不要担心，说父亲一向很明事理。马兮彤只好作罢。 于是，在向洞中大声通报后，刘香主带着那两名分堂主首先进了洞，其余众人在外面等待。三人一进去就是小半个时辰，外面的众头目等得着急，耶律兄弟同样如此，只有几个望海堂高手一脸平静。 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刘香主和另外两名元老分堂主依次走出洞来。三人神情严肃，刘香主来到耶律兄弟面前，对着耶律炳说： “老夫向堂主讲述了一年多来本堂的变化，以及现下的难题。堂主听后，思索良久后，便起身入内洞，他回来时拿了这样东西给我，要我带给二少堂主你。” 说着，刘香主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得发亮的玉件。 耶律兄弟齐声惊道：“堂主扳指！” 马兮彤在后面定睛一看，也瞬间呆住。那不就是前两天耶律尚明见她时，要她带去给道一的练功用扳指么？怎么耶律尚明还有同样的一个，却是什么堂主扳指？ 只听刘香主继续道：“二少堂主，耶律堂主要老夫把这望海堂堂主扳指给你的意思，你可明白？” 耶律炳两眼放亮，立即伸出手，刘香主将扳指套到他拇指上。耶律炳露出笑容，转脸看向他的大哥。 耶律志面色惨白，一直瞪着眼。忽然间，他口中喃喃道：”这，这不可能！我要去问爹爹！“ 说着，他抬脚就朝洞口走。 “慢！”马兮彤忽然叫道。 众人纷纷望向她。耶律志志也停下脚步。马兮彤冲到耶律炳的面前说：“让我看看这个扳指！” 耶律炳脸色一凛。“这是我望海堂的堂主扳指。我凭什么要让你看？” 马兮彤见他的神色有点慌乱，更加确信刚才在心中闪过的念头没错。她转身对耶律志说：“少堂主，他的扳指是假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脸上变色。刘香主质问道：“马女侠，你怎知这扳指是假的，难道耶律堂主会给我假扳指？” “不！”马兮彤正色道，“耶律堂主根本没给你扳指，这是你自己做的假扳指！” ”你，你信口雌黄！“刘香主气得胡须乱抖，”你凭什么说这扳指是假的！“ ”因为......“马兮彤倒退两步，往怀里一摸，然后大声说，”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说着，她摊开手掌，一团红光立刻冒了出来。众人目瞪口呆。虽然耶律炳拇指上的那枚扳指也很红得发亮，但比起马兮彤掌中那火焰般跳动的光泽就差远了。 耶律志忽然明白过来，脸上大怒，对着弟弟叫道：”你们想用这假扳指来骗我！“ 他话音刚落，耶律炳向后一跳，从身上拔出剑来。紧接着，在场众人纷纷亮出了兵器。 闪电刀和两名高手站到了耶律炳身侧。黑白二煞和赛张飞护住了耶律志。其余高手，分堂主和香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帮哪一方。马兮彤把扳指往怀里一塞，也亮出背上的短枪。 ”你那扳指怎么来的！“耶律炳冲着马兮彤问道。 ”耶律堂主说要见我，他给了我这个，要我带给苗少侠，我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呢。“马兮彤说。 ”给苗少侠？胡说，明明是你偷的！“耶律炳下巴一甩，”动手！“ 说着，他举剑刺向马兮彤。闪电刀冲向耶律志。其余两名高手冲向赛张飞。耶律志挺剑迎向闪电刀。黑白二煞也跟着迎了上去。闪电刀一刀砍向耶律志，耶律志举剑格住。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他浑身一震，一截带血的剑尖从他胸口冒了出来。 ”对不住了，少堂主。“白煞在他身后冷冷地说。 耶律志怒目圆睁，接着便含恨倒地，一动不动了。 ”少堂主！“马兮彤瞥见这一幕，大叫一声，瞥下耶律炳，朝黑白二煞冲去。 闪电刀一转身，扑向赛张飞。黑白二煞和耶律炳则围住了马兮彤。刘香主招呼几个分堂主也来帮忙。马兮彤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另一边，赛张飞一边怒吼，一边奋力搏杀，可是他惯用的是大枪，短兵器并不见长。闪电刀一来，没几招就一刀捅入他的肚子。赛张飞轰然倒地。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大地一阵抖动，众人纷纷站不住脚，几乎要摔倒。同时一股黑烟涌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片刻，等烟雾散去，众人这才发觉，耶律尚明隐居的石洞已经塌了，洞口完全堵死。然后，他们又发觉，马兮彤也不见了。 “啊，她在那里！”耶律炳手中剑一指，”抓住她，她偷了堂主扳指，害死了我爹！“ 众人回过神来，一齐朝马兮彤追去。马兮彤沿着巷道逃跑，望海堂弟子闻讯赶来拦截，马兮彤双枪齐刺，杀开一条血路。耶律炳率望海堂众高手猛追。 马兮彤一路狂逃，幸亏她在这里住过很久，对一切了如指掌，东窜西跳，没一会儿就逃到了大门处。 门口也有不少望海堂弟子把守，马兮彤见其中有人拿着长枪，便直冲过去，一招就杀死了对方，抢下了这杆长枪。 有了称手的兵器，她施展出凌厉的枪法，门口的望海堂弟子很快四散而逃。她随即冲出大门，沿着山道朝下逃，望海堂的人在后面紧紧追赶。 马兮彤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枚扳指早已备好，耶律炳收买了不少人，早就想夺取他哥哥的当家之位。无论耶律志在年会上怎么说，耶律炳的人都会挑事，装模作样去向耶律尚明呈情，然后用假扳指来诈骗。耶律志要是不服，黑白二煞就会寻机杀死他。 没想到耶律炳如此狠毒，马兮彤痛恨不已。可是现在她没功夫多想，因为望海堂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是黑白二煞。此二人肯定会轻功，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能赶上。 马兮彤只好回身迎战。在獐子岛她已经和二煞较量过，她是打不过的，可现在也只好拼命了。 很快，耶律炳带着其余望海堂高手也赶了上来。他指挥众人围住马兮彤，一边喊道：”马姑娘，交出扳指就放你走！“ 马兮彤心急如焚，边打边叫：”你弑父杀兄，罪不可赦！“ 耶律脸上变色，高声叫道：“快，快杀了她，让她闭嘴！” 第425章 解围 刚到的几个望海堂高手一起向马兮彤攻来，可黑白二煞却不知怎么地往后缩了。马兮彤见二煞退后，心中大喜，乘机向刚到的人猛攻，没几招便刺中其中一人，那人丢下手中的剑，捂着胸口倒下了。马兮彤越战越勇，逼得其余人连连朝山上退。 黑白二煞还在和耶律炳说着什么，此时见那些人实在招架不住马兮彤，在耶律炳的催促下终于重新上阵，其余人同时退后。马兮彤在山道上横枪而立，使劲浑身解数迎战黑白二煞，怎奈还是渐渐不支。 可是黑白二煞似乎没有要她命的意思，马兮彤很快明白了，二煞这是想活捉自己，休想！于是，她利用对方要活捉自己的心思，放开手脚拼死一搏，黑白二煞居然一时半刻拿她不下。耶律炳有些不耐烦，招呼其余人一起上阵。 正在这时，只听远处一声怒吼：“住手！” 马兮彤奋力回望，只见山道上一个身影如脱兔般飞掠而来，竟看不清是谁。到了近处，那人忽然弓身抄起地上的剑。在那一瞬间，马兮彤终于认出是谁了。 “道一！”她大叫一声，几乎高兴地要昏过去。 黑白二煞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齐身向后一纵，各持长剑护住自己。马兮彤飞身朝道一扑去，两人立即拥抱在一起。 “道一，你回来了？”马兮彤喃喃说道，一边伸手抚摸道一的胸口，“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说呢？”道一使劲亲了她一下脸。马兮彤的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两人卿卿我我，耶律炳在后面气得大叫：“快上呀！统统给我杀了！” 他身边的望海堂弟子答应着，挥舞手中兵器，却没一个人敢上。黑白二煞也脸上犹豫。 道一看了两人一眼，对马兮彤说：“他们要杀你？” 马兮彤喘了两口气，手一指黑白二煞。“他们杀了少堂主！” 道一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 “耶律炳犯上作乱，指使他们杀了少堂主。” 马兮彤边说边挺起长枪。道一大怒，眼中露出凶光，却没有向前冲，反而手中剑一横，护住了马兮彤的近身。 这个架势似乎让黑白二煞想起了一年多前獐子岛上的那一幕。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就逃，其余望海堂弟子轰地一声，也跟着逃，耶律炳拦不住，只好一起逃了。 道一正要追赶，马兮彤却拉住了他。 “山上人多，还有一个闪电刀，你记得吗？他也是帮凶，不知为何没来追。他们要是一起合力，我们不容易对付。” 道一问：“那少堂主的仇？” 马兮彤道：“我们先下山去，我有办法。” 于是，两人转身朝山下跑去。 “我刚到山下就听到山顶一声巨响，就知道出事了。”道一边跑边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耶律炳怎么会杀了少堂主？” 马兮彤喘着气，简单地讲了事情经过，说耶律炳为了当望海堂当家，勾结几个元老，趁开年会之机作乱，杀死了耶律志。 “那老堂主怎么样？”道一担心地问。 “老堂主也给耶律炳害死了。”马兮彤说，“那声巨响就是他炸了山洞。” “啊！”道一大怒，“他竟敢弑父杀兄？” 马兮彤道：“唉，我现在才知道，老堂主不是他的亲爹。耶律志也不是他的亲哥哥。” 道一大惊。马兮彤说：“这事很复杂，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得马上去王府找广宁王，是他派我上山的。” 说着，马兮彤撒脚朝山下跑去。 ...... 到了山下，两人见后面没有追兵，这才放慢脚步。马兮彤把耶律炳想囤积居奇，在临潢买了广宁王的粮食运回广宁府的事说了。马兮彤说广宁王发觉了耶律炳的勾当，命令望海堂卖粮，又派她上山监督。 道一一听气坏了。“没想到耶律炳这么心黑，眼见百姓要饿死，也不肯卖粮！难道他不怕广宁王再把他赶出望海堂？” 马兮彤应道：“他是奸商不假，可这回他敢违抗广宁王的命令，却是因为有了乃颜王爷给他撑腰。” 道一脸上奇怪。“乃颜王爷不让望海堂卖粮？” 于是，马兮彤又说了年会上的事。当讲到乃颜王爷的授意时，马兮彤说：“耶律炳说乃颜王爷是想让咸平一带出事，从而扳倒咸平府的长官塔出。” 道一还是迷惑不解。“你刚才说，乃颜王爷那里的女直和水达达部都仰赖从咸平买粮过活。为了扳倒塔出，乃颜王爷肯让他的部民受这样的罪？” 马兮彤只好叹气。“谁知道呢，我也有点不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广宁城下。望海山上的那声巨响看来惊动很大，广宁城头出现了许多士兵，紧张地抬头看着望海山的方向。两人匆匆进了城，直奔王府。 到了王府门口，马兮彤随口说道：“我一直住这里，前两天刚上山。” 道一奇怪地问：”你和王妃不是在临潢么？我还以为广宁王临时派你去望海山的呢。你搬过来住了？“ ”是王爷让搬过来的。“马兮彤道，”王爷把粮食卖给了耶律炳，还让他顺路把王妃护送来。“ ”那......龙羽呢。“道一又问。 ”我知道你就会问这个。“马兮彤白了道一一眼，”她去年就搬来了，王妃不喜欢她。于是广宁王干脆和她一起搬来了。“ ”“原来你们都住在这里。”道一说，“王妃不喜欢龙羽，广宁王现在却叫两人住在一起。唔，这里看上去也不大，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马兮彤也叹道，“王爷说是在建新王府，可有人说他连地方还没找好，却让王妃这么匆匆搬来。这里又这么小，我实在憋得慌......啊，对了，王爷说让王妃急着搬来时怕局势有变。“ 马兮彤顿了顿，又解释道：”王爷对我说，朝廷在各路括马，又千里迢迢从河西派来会打仗的六皇子出镇辽东。王爷说担心朝廷会对东路的几位王爷有所行动，因此想让王妃马上搬来，在身边总是放心些。“ ”王爷连这种事也对你说呢。“道一随口道。 马兮彤一愣，脸上有点发红。”啊......这当然。我名义上总是王妃的侍卫嘛。王爷这么急匆匆要王妃搬过来，总是说得清楚些好。我就知道这么多。真有什么要紧事，王爷也不会告诉我。你想知道别的，就去问海侧妃呀。“ 道一呵呵两声，没有再多话。 两人进了王府。广宁王听说马兮彤从望海山上回来了，还带来了苗少侠，立即在外府书房接见了他们。广宁王只对道一点了点头，说声你回来了，然后便开口问马兮彤，望海山上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王爷，事情不好了。”马兮彤急促地说，“今天望海堂开年会，各地的分堂主都来了。少堂主在会上按王爷的吩咐命令他们停止囤粮，谁知二少堂主早有预谋，他不但鼓动众头目违抗王爷的命令，而且串通几个大头目，要取代少堂主的当家人位置。他还收买了少堂主的保镖。最后动起手来，少堂主就给他的保镖杀了。” 广宁王听了两眼发愣。“少堂主......耶律志他死了？” 马兮彤点点头。“他们还要杀我呢，这都是耶律炳早就谋划好的了。我逃了出来，他们还紧追不放，幸亏半路上遇见苗少侠，这才脱身。啊，对了，耶律炳还炸了山上的石洞，杀死了堂主，就是他爹。那声巨响就是这么来的。王爷，耶律炳弑父杀兄，罪不可赦，快派兵上山吧！” 广宁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呆呆看着前方，一时没有答话。 马兮彤催促道：“王爷，你还犹豫什么？现在山上乱得很，还有不少头目是忠于少堂主的。只要派个几百人，打上王爷的旗号冲上山去，不怕他们不投降。” 道一在一旁连连点头。 广宁王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你们先下去歇息吧，让我仔细想一想。” “王爷！”马兮彤忍不住大声道，“少堂主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去做才出事的！” “我知道。”广宁王把手一摆，“我还是得想想。你们先下去。” “究竟是为什么！”马兮彤急道。 “事关眼前的局势。”广宁王沉下脸说。 第426章 猜想 “眼前的局势？”马兮彤眼睛睁大，“望海堂不卖粮的话，咸平的百姓都要饿死了啊......” 广宁王把手一抬。“我不会再说一个字，你们下去吧。” 马兮彤无奈，只好和道一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书房。接着她直入内府去禀告吉亚王妃，道一也想跟进去，却被王府侍卫拦住，说内府都是王爷的家眷，没有王爷的允许他不能进去。马兮彤让道一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了内府。 道一等了没一会儿，来了个仆人，说王爷安排了一间客房让他住。道一便跟着仆人来到外府的客房。里面十分狭小，只能放一张床，道一这才体会到马兮彤说王府住的憋屈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不多的行囊，仔细回想马兮彤所说望海堂发生的事，对耶律炳如此胆大包天仍感到惊讶。耶律炳敢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有乃颜王爷撑腰。广宁王刚才对发兵攻打望海山显得犹豫，一定也是怕得罪乃颜王爷，毕竟乃颜王爷是东道诸王的首领。 这一点道一去年在广宁王大营时已经见识到了。可是，广宁王说害怕局势有变，才把吉亚王妃接到身边，可现在的局势有这么严重么？道一心生疑窦，自己来这里的路上虽未进入大都，但从山东往辽东的一路上，一切都显得很太平。广宁王究竟在怕什么？ 道一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便起身想去找马兮彤好好问清楚。这时，房门自己开了，马兮彤出现在门口，她说王妃不在，等会儿她再去找，然后便进了屋，一边把门在身后关好。 两人只对视了片刻，就紧紧拥在一起。马兮彤泪流满面地说：”你真的回来了，我以为你撇下我不管了。“ ”怎么会呢？“道一边吮干她脸上的泪水，一边喃喃说道：”我死也不会扔下你的。“ ”呜呜......“马兮彤又是一阵抽泣，浑身发颤。 道一用嘴封住她的樱唇，两人热烈地亲吻起来。情到浓处，马兮彤拉着道一的手伸向自己的胸前，道一喘着气说：”现在是白天......“ ”我不管。“马兮彤嘤咛道，“谁知道晚上你会在哪里。” 道一颤抖着双手，解开她的衣裳。两人纠缠着倒在床上。 ...... 等喘息稍定，狭小的客房已在两人如火般的热情下变得春意盎然。 马兮彤伏在道一的怀中，柔声问道：“我好不好？” 道一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懒洋洋地说：“当然好，天下没比你更好的了。” “那你这么晚才回来？你这一年多上哪里去了？”马兮彤齿咬下唇，“这个......箐儿找到了没有？” 听到箐儿的名字，道一心里猛跳了一下。 “我听见了，你的心在跳。”马兮彤抿起嘴道，“你老实说，我不怪你。” 道一舒了口气。“找到了，她现在......很好。” “究竟是不是姓金的魔头抓走了她？”马兮彤一边问，一边把耳朵紧贴在道一的胸口上。 道一点点头。“是金归燕抓走了她。” “那你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马兮彤继续问。 “我没去救。”道一回答，“我不知道姓金的把她带到哪里去了，是她自己回来的。” “怎么会？她自己能跑出来？”马兮彤讶异道。 “不，是姓金的放她走的。”道一淡淡地说。 马兮彤更加惊讶了。道一就把在太白山遇见箐儿和金归燕的事讲了，还说自己刺了金归燕一剑。 “干得好，干得好！”马兮彤用手轻抚道一的胸口。 道一继续说：“箐儿师父要杀金归燕，箐儿不让......” “你的心又跳了一下。”马兮彤忽然抬起头来，“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道一心中确实在发慌。刚才再说下去，就是箐儿师父逼他和箐儿拜堂成亲的事了。 “没，没有啊。”他急忙辩解道，“箐儿似乎喜欢上了金归燕，不，是中了他的迷魂药，一种邪术。如今他两个人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马兮彤惊讶得睁大眼睛，“啊......不过这样也挺好。” “是啊。”道一唇角弯起，“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看把你得意的！”马兮彤使劲捶了一下道一的胸口，“有那么多姑娘喜欢缠着你对不对？” 道一脸上仍旧笑吟吟的，像是默认了马兮彤的说法。 “瞧你美的......”马兮彤实在气不过，也咧嘴一笑，“你以为我没有啊！” 道一立刻板起脸来。马兮彤脸上得意。“别人不说，就是那个耶律炳暗地里也喜欢我，要我嫁给他。” 道一呸了一声。“他弑父杀兄，我一定会给他哥，还有耶律堂主报仇的。我这回先来望海山，就是要拜见耶律堂主，没想到......" ”啊，对了！“马兮彤忽然惊叫道，”我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 说着，她便起身在床上胡乱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从自己的衣裳中寻出那个火红的堂主扳指。 道一眼睛立即睁大，问这是什么。马兮彤就把耶律尚明找她说话，让她把这枚扳指带给道一的事说了，接着又提起耶律炳作乱的事。 “他收买了几个元老，假造了一枚堂主扳指，想诓骗耶律志让位。我一眼看出那是假的，于是当场揭穿。他们看到我这枚扳指比那个假的好许多，又是耶律堂主给的，都知道我这个才是真的。然后便打了起来......” “你说这是......堂主扳指？”道一惊讶得合不拢嘴。 “嗯，肯定是。”马兮彤道，“耶律炳一直追着我不放，就是要抢回它去。我原先还不知道这是堂主扳指，耶律堂主给我时说是你练功要用的。” 马兮彤又看了看道一。“我看......他其实是想你接管望海堂呢。“ 道一吸了口气。”这......不会吧？他只传给我一门道法。“ 马兮彤也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等不到你了，只能等到我。结果果然如此......他一定早算出来了。“ ”可他有两个儿子呢。怎么会让我接掌？“道一连连摇头。 ”一个。“马兮彤接口道，”一个亲儿子。耶律炳是六岁时他才收养的。“ ”啊，对了，你说过这事。“道一点了点头，”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马兮彤道：”我刚才说耶律炳暗地里喜欢我，要我嫁给他。前天有个接风宴，他喝多了，就把这事挑明了。我当然严词拒绝，他......为了表明身份不凡，就说他是末代辽王之子，而且很快又会当辽王了，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他......“ ”他是末代辽王之子，又要当辽王了？“道一打断道，”什么辽王，你一点点说。“ 于是，马兮彤就把成吉思汗封耶律炳的曾祖为辽王，到耶律炳的父亲这代又被忽必烈取消的事说了。道一越听越感兴趣。 马兮彤道：”耶律炳说他亲爹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六岁，是封号取消没两个月就死的，我看是给气死的......“ 道一边听边心中飞转，从广宁王想到乃颜王，从吉亚王妃突然迁居，想到耶律炳囤粮，从历代辽王的故事，想到耶律炳说自己很快又要当辽王了。忽然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炸响。 ”不好！“道一大叫一声，”耶律炳是想造反啊！不，耶律炳是想和乃颜王爷一起造反啊！“ 马兮彤目瞪口呆。”乃颜造反？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道一兴冲冲地说，”乃颜王爷想造反，他指使耶律炳，肯定还有别人，一起囤积居奇，目的是扰乱民心。说什么是为了扳倒塔出，我看其实是为了让百姓对皇上不满，乐意跟着他造反。耶律炳给他办事，乃颜一定许诺以后得了天下，就封耶律炳为辽王......一定是这样的！去年在广宁王那里，乃颜就开始拉拢他了。“ 马兮彤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像耶律炳也说他的辽王不是忽必烈要封他......不，不对，广宁王才对我说，是忽必烈在民间括马，要打东路诸王......“ ”这不就对了！“道一更加兴奋了，”乃颜王爷听到这消息，他岂不更加心慌，不想来个先下手为强？广宁王一定知道这事，这才是他说的眼下局势！” 马兮彤眼睛睁大。“广宁王让吉亚搬来这里......是为了一起造反，和乃颜一起造反。对，广宁王得听乃颜的......啊，局势真的要大变了。有人要造反了，还是王爷......啊，太好了！” 道一听了两眼发愣。“什么太好了？” “当然是造反太好了。”马兮彤的口气理所当然。 第427章 证实 道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马兮彤看了他一眼说：“你忘了，我在广东时就一直在造反......” “可是......”道一心想，你在广东是为了恢复大宋造反，现在可是几个草原王爷要造皇帝的反，这能一样么。 “可是什么？“马兮彤追问。 道一想了想说：”打起仗来会死很多人的。“ ”那又怎样？“马兮彤不以为然，”哪有造反不死人的？“ 道一嘴角一撇。“我记得你才对广宁王说，望海堂要是不卖粮，咸平那边很多人会饿死的，我以为你很为百姓着想......” “那不一样。“马兮彤打断道，”造反是为了大义，唔......“ 道一朝马兮彤一笑。“原来你也知道乃颜造反不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兮彤脸上有点生气，“我不和你争，反正会不会打仗都是你在乱猜而已。” 道一心说，我才不是乱猜呢，可这些的确只是自己的推测，一时间又无法证实，广宁王也守口如瓶，除非......道一心中一念闪过，正要细想，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可把他吓坏了，什么皇帝，王爷，打仗，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边大声问门外是谁，一边和马兮彤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裳。 当听到门外人报上名字，原来是王妃的女仆乌云，两人这才略为放心，让对方稍等。等两人终于穿好衣裳，打开房门时，乌云看到他们，立即露出暧昧的笑容。 “马姑娘果然在这里。王妃刚回来，听说你回府了，就急着要见。我问了半天，他们说你兴许在这儿。” 马兮彤红着脸说：“你先走一步，我马上就去。” 女仆笑着走了。马兮彤转脸对道一说：“刚才我们议论的事，你真想知道个究竟，我可以留心帮你打听。不过，其实有个人肯定知道的比我多，你不妨去问她呀。” 说完，马兮彤朝道一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道一吸了口气，他知道马兮彤说的是谁，刚才他心中也是这个念头。不过，在去问之前，道一决定还是先想法探探广宁王的口风。于是，他整好衣衫，来找广宁王。 不想别人告诉他广宁王带着一些侍卫急匆匆出城去了。道一心想，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他一时也打听不出来，只好作罢。他转而来到内府外边，佯装散步，暗地里却在留心有什么机会可以溜进去。 可是那些王府侍卫忠于职守，他无机可乘。马兮彤也迟迟没有出来。随着天色渐暗，他决定不再等待，趁着天黑，纵身上了墙，施展轻功，在房顶上腾跃。 内府很小，不多时，他已探了个遍。正当他不知上哪里去时，只见马兮彤从眼前的小楼里走出来。道一大喜，轻轻跃到地面，马兮彤吓了一大跳。 两人对视了片刻，马兮彤已知道他的来意，嘴巴一抿，伸手指向另一幢小楼，然后自顾自朝前走了。道一顺着她指的方向来到那幢小楼前，伸手想叩门，又立即止住了。他不能就这么进去，里面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他想了想，潜身来到窗边，舔破窗户纸，偷偷朝里看去。果然瞧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舒舒服服地窝在盖满貂皮的长椅里，脚边放着三个火盆，一旁三名侍女在小小侍候着。 道一轻舒一口气，海龙羽和一年多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中带着些许倦意。道一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是被她的美色迷住了，还是在等待时机。忽然，他听到身后一声轻咳，吓得回头一看，见是马兮彤，才松了口气。 马兮彤抿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疑惑。道一连忙伸手指了指屋内，又双手各伸一指。马兮彤会意，当即走到小楼前敲门。海龙羽的侍女请她进屋去了。 道一从纸洞中看到吗兮彤和海龙羽说了几句话，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海龙羽脸上变色，命仆人拿来貂袄，穿好之后，立刻和马兮彤走出楼来。马兮彤没带她到道一这边，而是走向一边的角楼。道一轻身跟了过去。 马兮彤让海龙羽先进一间房，这才回身朝道一看来。道一上前几步，朝她感激地笑了笑。马兮彤只是一抿嘴，让道一一个人进了屋。海龙羽回过身，看到道一，身体微微一颤，眼中显出激动的光彩。 道一忙拱手道：“打扰王妃了。” 海龙羽一呆，那丝光彩又消失了。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回来了。” “是，刚回来。”道一平静地说，“王妃这一年来过得可好？” 海龙羽淡淡应道。”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道一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海龙羽又说：”我知道你不是来问我这个的，有什么事快说吧。“ 道一吸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说吉亚王妃这次从临潢来得很急，因为王爷害怕局势有变。我想知道王爷究竟为何这么说。“ 海龙羽微微一笑。”你为何想知道这个？你不是和马姑娘是南海船家么？“ 道一一愣，随即说道：”做生意自然要知道天下局势如何变化，才能占得先机。“ ”那你去问王爷吧，我不知道。“海龙羽的脸色忽然冷了，抬脚就往屋外走。 道一急忙拦住她。”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我原本是全真道士，在南方访道时参加了那里的乱事，被朝廷缉拿，后来......我逃到兮彤她爹的船上，现在朝廷还在追我呢。” 海龙羽吸了口气。“你难道是和紫雾岛上的人一伙的？” 听她提起紫雾岛，道一才想起一年前和马家小姐乘船北上时遇到劫船的事。紫雾岛上的人是宋朝的残军。 “不，我不是他们一伙的。”道一说，“我听兮彤说广宁王担心会打仗，我也很担心。若真是这样，天下又是一场浩劫，到头来还是黎民百姓遭殃。” 海龙羽扑哧一笑。“听你这口气，倒像是在为天下百姓请命似的......好吧，无论你为了什么，我告诉你便是。广宁王是担心打仗，听他的口气，乃颜王爷很快会发兵攻打咸平的六皇子。” 乃颜果然要造反，道一吸了口气，又问六皇子是谁。 海龙羽向他解释后说：“乃颜王爷以为皇上派六皇子出镇辽东，又设立行省，还发布括马令，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有意先发制人。前两天，乃颜王爷还派人来与广宁王联络。我就知道这些。” 道一听完拱了拱手。“多谢王妃相告。” 海龙羽齿咬下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道一脸上大惊。”这怎么可以？“ “你和别人不同。”海龙羽眼中闪烁，“你想知道的事我不会瞒你......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去做。” 道一吸了口气。“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你已是王妃......” “我宁可我不是。”海龙羽脸上惨笑。 道一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正要说话。外面马兮彤忽然把门打了开了。 “快走！王爷回来了！” 海龙羽大惊，急忙跟着马兮彤离开屋子。道一也紧跟出去，他纵身上房，望着院中灯火晃动，马兮彤和海龙羽与广宁王打了个照面后，广宁王朝吉亚王妃那里去了。马兮彤和海龙羽也走向各自的住处。道一也随即离开内府，潜回自己的客房。 他仔细品味刚才从海龙羽口中得到的消息，看来乃颜王爷要造反，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么自己该怎么办？随即，海龙羽刚才的一句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这口气倒像是在为天下百姓请命似的......” 对，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为天下百姓请命，让他们不会遭受此番劫难。道一越想越对，事不宜迟，他决定再次潜入内府去找马兮彤。 他正想起身离开，外面有人敲门。啊，是马兮彤自己来了。道一打开门，马兮彤扑了进来。两人立即抱在一起。一阵热吻过后，道一正要伸手解马兮彤的衣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推开了她。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吧。” 马兮彤一惊。“上哪里去？” 道一吸了口气。“刚才龙羽告诉我，广宁王认为乃颜王爷要先下手为强，他要造反了......兮彤，我想去京城报告皇帝。“ 第428章 联络 马兮彤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道一似的。 ”报告......忽必烈？为什么？“ 道一说：”皇上要是知道乃颜王爷有造反的意图，就会派人严厉警告他。乃颜一害怕说不定就不敢举兵了，百姓也因此可以逃过此劫。“ ”可是......“马兮彤瞪着眼睛说，“你难道忘啦，忽必烈还要杀你呢。你这一去不是送死么！” 道一吸了一口气道：”我就是拼死也要去报告这消息。他如何处置我是另一回事。“ ”我不许你去！“马兮彤说，”你身为朝廷要犯，去了他也不会相信你的，反而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还是想试试。“道一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坚定，”要是成功了，不知可以救得多少人的性命。“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马兮彤喃喃说道，”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我是来问你龙羽告诉了你什么，要是乃颜真要造反，我就和你去找张大哥，把这消息告诉他...... 他一直时不时派人来和我联络。可是要是有紧急的消息，就要我自己去找他。乃颜要造反，我以为就是这样的消息。” 道一默然，这才想起去年自己去找箐儿，马兮彤却执意要留在广宁王大营，说是张子铨要她打探广宁王的消息。这回马兮彤显然想要自己陪着去找张大哥，而自己想和她一起去京城报信。 两人互相对视着，眼中含着询问，肯定和无限的深情。 ”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两人忽然同时说，随即又莞尔一笑。 道一说：”我和你先去找张大哥，你知道他在哪里，去一趟也耽误不了多久。“ 马兮彤摇摇头。”张大哥只告诉我一个地方，我从来也没去过，不知道去了以后能不能立即见到他。“ 道一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先约个地方，然后各走各的，办完事就去那里见面？“ 马兮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们总有必须分开的时候......你记得望海山上的莲花池不？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去那里等你。” 道一记得那个莲花池，离望海堂不远，相传是望海堂创始人耶律倍的纳凉之所。他于是也点头说：”我知道那里。我找不到你的话，也会去那里等着，一直等到你来。“ ”这......“马兮彤忽然又犹豫起来，”我还是跟你去京城吧。我，我实在不想和你再分开。你知道这一年多我等你等得有多苦？” 说着，马兮彤的眼泪夺眶而出。道一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窗外隐隐传来。 “你不能走。” 两人吓得跳将起来。马兮彤拔出背上的短枪，道一也抓起了一旁的剑。 ”别怕。“那个声音又轻声说，“是我，兮彤。” “是......张大哥！”马兮彤眼睛一亮，然后扑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一个身影立刻窜了进来。 张子铨一身青灰道袍，满脸虬须，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然而他的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炯炯有神。 马兮彤喜不自胜。“张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张子铨淡淡回答：“乃颜王爷派我来联络广宁王，让他不要妨碍望海堂囤粮。” 张子铨的话让道一和马兮彤都大吃一惊。道一惊的是，刚听海龙羽说过，乃颜王爷派人来联络过广宁王，没想到此人竟然就是张大哥。马兮彤惊的是，广宁王不肯发兵攻打望海山，原来是收到了乃颜的指示。 “我不能在此久留。“只听张子铨又说，“我必须马上将这里的情况回报乃颜。兮彤，你得留在广宁王身边，随时向我报告他的动向。” 道一眼睛更大了。”张大哥，你怎会为乃颜王爷效力？“ ”为何不可？“张子铨笑了笑说，”只要他肯起兵造反......他一造反，天下大乱，我大宋才有复兴的机会。我在辽东这一年多不离开，也就为探听东道各路王爷的虚实，以及他们对忽必烈有何想法。如今忽必烈一手给了如此良机，我等怎可以轻易错过。” 听到复兴大宋几个字，马兮彤立即觉得热血沸腾。“张大哥，你打算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张子铨的目光却看向道一。马兮彤吸了口气。“张大哥，你刚才听见没有，道一说他要去大都把乃颜造反的事告诉忽必烈。” “打起仗来要死很多人的......”道一喃喃自语。 “那又如何？”张子铨正色道，“为复兴宋室，再大的牺牲也值得。” 道一默然，他知道和张子铨争论这个问题是没用的。 “张大哥，让他别去大都。“马兮彤道，”他要是报告了忽必烈，乃颜就造不成反了。“ 张子铨只是脸上微笑。“道一心系百姓，想避免战祸，用心是好的......” “可忽必烈会杀了他的，他是朝廷重犯。”马兮彤急道，“而且忽必烈也不一定相信他，他去了也白去。张大哥，这些我都说过了，他还是不听。” 张子铨看看道一，没说话。 道一慨然道：“就是只有一成机会让皇帝相信，我也要去，为了天下百姓。” “那你就去吧。”张子铨淡淡地说。 马兮彤眼睛睁大。“张大哥！” 道一也大感意外。张大哥要帮乃颜造反，却同意让自己去给皇帝报信，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张子铨又说：”兮彤，你放心。我会让大都的朋友帮他的。忽必烈年事已高，已不轻易杀人。“ 道一脸上一宽，对马兮彤说：”你看你看，张大哥都这么说了。我历来福大命大，很快会回来的。反倒是你，张大哥让你留下，你自己要当心点。万一乃颜还是要造反，仗一打起来，我又没回来，你离广宁王远点。“ 马兮彤脸上疑惑。”那是为何？“ 道一眉头一扬。”那还用说，皇上用全天下的兵马来打东路诸王。广宁王离大都最近，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马兮彤眉头皱起，不知如何回答。张子铨却说：”道一，你恐怕有所不知。要是东道诸王这样容易打败，乃颜也不会造反。 我早已探明，若真的大打起来，东道诸王之中，广宁王，势都儿，哈丹，合撒尔等各自有兵一万上下，乃颜自己有两万人，这样一共是六七万人。 忽必烈这边，五投下各有一万，一共是五万。六皇子在辽东还有一万。忽必烈身边最多一万，因此也就是六七万。两方面势均力敌。“ 道一不以为然。”可皇上在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抽不出兵马来。”张子铨接口道，“西边有海都作乱，忽必烈在和林的兵马得防着他。甘肃等西北地方也得防着海都，而且离这里实在太远。忽必烈绝不敢动这两处的兵马。” 道一听了还是摇头。“皇上身边何止一万，京城附近我看至少就有五六万人可以动用。” “那些都是步卒。”张子铨道，“派到草原上打东路诸王的骑兵毫无胜算。” “对。”马兮彤在一旁点头。“广宁王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大都的步兵守城还行，到了草原上就是送死。“ 张子铨也点头道：”而且，眼下乃颜行事诡秘，造反一事知道的人极少。他打算集中兵马，直捣两都，打忽必烈一个措手不及。若真是如此，依我看，忽必烈必败无疑，而且不需多少时日，乃颜就会登上宝座。“ 马兮彤听了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道一却眼睛一亮说：”是啊，张大哥。你刚才说要让天下大乱，才好乘机复兴宋室，乃颜这么快就当了皇帝，你也无机可乘了，因此还是让他不敢造反为好。“ 张子铨听了一笑。“乃颜造反之意已决，我只是担心他胜得太快。因此，你必须去大都密报忽必烈，让他有所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道一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我必须去告密？” 张子铨笑着点头。 第429章 进京 ”我明白了！“马兮彤也眼睛发亮，“让他们两败俱伤，象忽必烈当年和他弟弟争位一样打上好几年，我们才能有机可乘。" “兮彤说得对。”张子铨又对道一说，”此外，你要设法告诉官府，乃颜唯一担心的是造反之后，忽必烈象当年和他弟弟对战时一样亲自带队出征。“ 道一嘴巴一张。”那是为何？“ 张子铨眉头一皱。“你只管这么说就行了。你反正要去为民请命，还省得我另外派人去告诉他这个。” “这......好吧。”道一犹豫着点点头。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张子铨道，“我在外面等着，你和兮彤道个别，然后连夜出发。夜长梦多，我担心天亮之后，王府卫士会阻拦。” 说完，张子铨打开门，走了出去。 道一和马兮彤立即紧紧拥在一起。深吻了一番后，马兮彤喘口气说：“你到大都后千万别逞强，要是官府不听就马上回来。记住我们约好的地方，我总会去那里等你的。” 道一也说：“我会去莲花池找你的。你在这里也千万小心，要是真的打起来你就快逃。” 马兮彤摇摇头。“不，我要帮广宁王打仗。我是王妃的侍卫，不能临到有事就逃走。王妃一直待我不薄，我至少得护着她。“ 道一一听急了。”这怎么行！朝廷发兵的话，头一个打的就是广宁王呀。” 马兮彤道：“你没听张大哥说么，忽必烈发不了多少兵来，两边势均力敌。” 道一还是摇头。“广宁王才一万人，又离乃颜那么远......“ ”那就看你的了，反正我是要帮广宁王和吉亚的。“马兮彤脸上微笑，”你不是说忽必烈一去警告乃颜，他就不敢造反了么？“ 道一脸上着急。马兮彤又笑着对他说：”你别这么担心，我看张大哥不会一直让我在这里的，真的打起来，他肯定又会有什么计划了。“ 道一只好叹气。”但愿如此......“ 这时，张子铨在外面敲了敲门，让他们快点。道一于是赶紧收拾好行装。两人再次拥抱，马兮彤流着泪说：”果然让我说中了。你白天刚来，晚上就要走......“ 道一想起白天的情形，不由脸上发红，再次封住了马家小姐的樱唇。两人又一番热吻，直到张子铨又在外面敲门。道一这才一咬牙，松开马兮彤，走了出去。 马兮彤也跟着出来，看着道一对张子铨拱了拱手，然后走远了。马兮彤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抹，张子铨却止住了她。 ”好，兮彤，你就是要哭，越伤心越好......你现在回去，让别人都知道你和道一大吵了一架。“ 马兮彤脸上不解。 ”这样，别人才明白他为何刚回来，半夜里就要走。“张子铨说。 ...... 道一凭着轻功，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广宁府，直奔大都而去。他不由心中感概，刚从大都附近来这里，不过半天功夫，又要调头返回。 一路无话，几天之后，他顺利抵达大都。此时新年已至，城里城外到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所有人都忙着过年。他心里暗叫不妙。一路上，他已想好如何去向皇帝报告乃颜要造反。他不能直接闯进皇宫，因此打算先去中书省衙门，可看京城这个样子，中书省衙门未必有人。 果然，他在各部衙门前转了一圈，但见大门紧闭，无人值守。他不知道该怎么找人，于是掉头前去拜见太一掌教萧全龄。这也是他早想好的主意。到了广福万寿宫，萧全龄正好在，当即接见了他。 两人落座，寒暄了几句后，道一先开口问萧全龄：”上回真人说玉虚宫杜真人去世前，将掌教之位传与养女刘真真，教中多有不服。真大道掌门岳真人想借机吞并玉虚宫，将大道教重新合二为一，不知此事进展如何......嗯，刘真真有下落没有？“ 萧全龄呵呵一笑。”少侠说了那么多，其实只为最后一句，对不对？“ 道一脸上大惭。萧全龄接着摇了摇头。”真姑仍然下落不明，听说真大道正尽力捉拿她。“ 道一大惊。”那是为何？真大道不是已经占了玉虚宫？“ 萧全龄说：”大道教初祖刘真人传下四件信物，分别是剑，镜，衣，印。教中历来奉为至宝。当年大道教一分为二时，天宝宫得了剑衣，而玉虚宫得了镜印。杜真人将镜印传与真姑，她被迫离开玉虚宫时带走了。真大道自然想得到此二样法宝。“ 道一听了点点头，一边暗自为真真担忧，一边又接着问道：”上回真人去青云观医治清微派黄教主，我后来离开时，他的伤已好。他说要和徒弟奉旨进京。不知真人后来见过他二人没有？“ 萧全龄点头说：”黄教主已觐见过皇上。皇上见黄教主道骨仙风，应对明敏，当即封他为雷渊广福普化真人。黄教主随即乞请还山。前日他刚走，你若是早来两天，便可以见到他。“ 道一听了，心中感到宽慰。萧全龄继续道：”皇上有意收拢江南人心，不但广招南方高道进京论道，更派了程文海去江南延揽人才，如今这些人已到京师，正等着皇上接见。“ 道一眉头一扬，想起半年前在杭州遇见赵孟府等人时，赵孟府还在为进不进京的事犹豫不决。道一于是问道：“真人可知都有哪些人来了？” 萧全龄想了想说：”我只听说名列第一的是杭州名士叶李，其次是湖州赵孟府。此人可是宋宗室之后，他竟然也肯出仕，对笼络江南人心大有裨益。“ 道一听了心中暗叹，赵孟府终于还是北上了。 萧全龄接着反过来问道一：”毛少侠此番又因何来京？“ 道一吸了口气。”我有要事禀告皇上......唔，先不提此事。我刚从望海山来，真人是否知道，耶律道长出事了。“ 萧全龄大惊。“耶律师叔？” 道一点点头，便把望海堂内讧，二少堂主耶律炳为夺当家人之位，谋害其兄，并炸毁了耶律道长所住石洞的事说了。 萧全龄听了，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然后一声长叹道：“耶律师叔一向料事如神，怎会没有料到出此逆子！” 接着，他又抬头看了看道一。“好在我太一六甲神术已有传人......对你说实话，你上回来时，我已暗自为耶律师叔担心。六丁六甲传人只有当料定自身不久于人世后，才会择人相传神术。太一四祖真人传六丁神术与故相刘秉忠，以及刘秉忠传与五祖真人时皆是如此。” 道一深吸了口气，原来耶律道长在传他六甲神术时，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道一正在感慨，萧全龄又开口了。“那么，少侠究竟有何要事要禀告皇上呢？” “这......”道一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我有辽东重要军情禀报。” 萧全龄一呆。“莫非真有兵祸？” 这回轮到道一呆住了。只听萧全龄又说：“清微黄教主对我说过，今年岁星已三犯壁垒阵，半年内必然大起兵事。今年各地又是大旱，秋后不仅多地饥荒，月前连京城附近也出现饥民，辛而皇上及时开仓放粮......这些都是不祥之兆。” 萧全龄连连摇头。道一说：“对，辽东也是大饥，听说咸平等地尤为严重。耶律炳谋害其兄，原因之一也是他想趁机囤积居奇，而其兄却奉官府之命，要他卖粮。” 萧全龄听了点头。“辽东饥荒，听说皇上已下诏赈粮三个月，否则饥民早已起事。” 道一咽了咽口水道：“我有要事禀告皇上，即便不能见到皇上，见到朝中高官也好。不知真人可否为我引见？我已去过各部衙门，眼下正在过年，里面无人理睬。“ 萧全龄脸上犹豫。”不知少侠眼中何谓高官？“ ”自然是官越大越好。“道一说，”啊，对了。真人不是说，与东宫的人相熟？若能见到东宫里的高官，那也很好了。“ 没想到，萧全龄一听，脸上却露出落寞的表情。 第430章 论理 ”若是从前，贫道可以带你直入东宫去见太子。“萧全龄叹气道，”可惜，去年太子病倒后，贫道虽尽力施法，太子最终还是不治。太子妃自此以为贫道法力有限，对贫道......有了成见。“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我确实有紧急军情要禀告，不知真人是否还有其他高官可以引见？“ ”少侠莫急。“萧全龄安慰道，”眼下朝中重臣多在过年，甚至不在京中。少侠不可操之过急，不妨在本宫暂且住下，容贫道慢慢联络......“ ”此事万万耽搁不得。“道一着急地说，”我要向皇上禀告的是......乃颜就要造反了。“ 萧全龄猛吸了口气。”乃颜后王要造反？此事当真？不知少侠可有凭据？“ 道一咽了下口水。“我有可靠消息来源。” “少侠可要当心。”萧全龄犹豫道，“若无真凭实据，有人说你诬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真人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道一斩钉截铁地说，“只要皇帝派人去警告乃颜，让他不敢造反，天下百姓便可免去此劫。” 萧全龄把手一摆。“贫道不是怕事，只是提醒少侠。贫道自会想法为少侠引见，少侠也可自己到处走走......啊，对了！” 萧全龄忽然眼睛一亮。“刚才说到赵孟府等人奉召进京。听人说这两天他们要与京城儒学名士见面，主持者乃东宫詹事院长史耶律有尚，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或许有些朝廷官员前去捧场。少侠不妨去那里看看。” 道一听了大喜，当即问清这些人的聚会地点在詹事院下属的右春坊，然后便向萧全龄告辞，匆匆离开了广福宫。 他一路询问着来到右春坊。聚会地点是座不起眼的小院，他直入其中，竟无人阻挡。直到正屋前才有仆人站在门口。他问仆人江南来的几位名士何时会到这里聚会。 仆人朝里一指。“他们就在里面呢。” 道一大喜，说自己是几位名士的朋友，仆人想也没想就让他进去了。到了里面，他眼前一亮，只见狭小的屋中整齐地摆了十几张书桌，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四周墙壁上还挂着许多字幅，看上去象个私塾一般。 此时屋内无人，但从后面一扇门中传出热烈的谈话声。道一循声走到门口一看，那里还有一间小屋，里面确是挤满了人，从后面看多是书生，有老有小，还有几个身穿答忽袄的少年以及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人。 他们都坐在隔壁搬来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望着眼前两个面对面坐着交谈的书生。其中一个年近四十，身形瘦小，却目光矍铄。另外一个年约五十，身宽体胖，面目粗犷。道一看着心中失望，从装束年纪看这些人中不会有什么高官，他可不是来见什么书生的。 这时，那两个中年书生的对谈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只听那个胖书生道：“致知在于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因此治学之道莫过于居敬而穷理，令人泛观而博览，而后归之约，以此心得其正，然后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矣。“ 瘦书生连连摇头。”依先生所说，格物既格物，缘何居敬穷理？“ 胖书生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理也，是故先有是理，而后有物！理在事先，格物之根本在于明理。“ 瘦书生微微一笑。”理于事先，不言而喻。只不过何谓理？天之与我者，即此心也，心皆有是理。心既理，心即道，无心则无理，无心则无道。是故治学之道当尊德性，发其本心，则天理自明，然后可以思，可以格物。“ 胖书生脸色一凛。 ”依先生所言，心既理，心即道。那岂非心在事先，心在物先，无心则无物？此言大谬！众所周知，混沌初开，先有日月山河，然后有人。我且问先生一句，有人之前，何处有心？难道那时便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倘若此时世上无人，你我头顶这轮烈日便不存在？” 听到这些，一众书生窃窃私语。胖书生愕然。片刻之后，他手一指瘦书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先生所言，何以竟似南禅？先生自诩道统传人，却私窃释老，岂不让人笑话？” 瘦书生脸上变色。“先生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也是释老之言？” 胖书生再次语塞。下面的书生更是议论纷纷。胖书生又一抬头，正看见站在门口的道一，见他长相神俊，不像是下人，当即对瘦书生说：“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我皆沉浸此山中，不如让山外人来评理？” 说着，他伸手朝道一一指。道一愕然，他根本没听明白两个书生在说什么。众人回过头，顺着胖书生所指看向他。有几个人当即眼睛发亮。 “毛少侠！”“原来是毛少侠！” 道一定睛一看，认出眼前的人中有赵孟府，叶李和张伯淳。原来他们都在这里。 “原来这位是毛少侠。”那个胖书生抢着说，“我看少侠长相不凡。少侠不妨一言，方才我与吴先生谁更有理？” 道一上前两步，脸上干笑。“在下刚才也没听清。两位是否在辩论，世上若无人，这天上的太阳是有是无？” “正是。”胖书生点点头。 道一看着叶李等人，见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也没有出来打圆场的意思，只好摸了摸脑袋，使劲想了想说：“两位言辞奥妙，在下不甚了了。请两位先生先说说，何谓有，何谓无？” 胖瘦两位书生当场怔住。片刻之后，瘦书生忽然喜道：“毛少侠高见，在下实在佩服，佩服。” 道一呵呵傻笑，连连拱手。“先生过奖了，过奖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瘦先生在夸他什么。这时，赵孟府站起身朝他走来。 “诸位，这位毛少侠，我与叶提举都认识......不知少侠如何到了京城？” 道一轻轻叹气。“说来话长......” ”既然如此，以后再说不迟。“叶李也站起身迎了过来，”毛少侠，容我来介绍。“ 说着，叶李一指胖书生。”这位是东宫詹事院长史耶律有尚。大学士许衡在时，伯强先生为太学院斋长，如今奉太子之命在此教授众侍卫子弟读书。“ 道一这才明白，那几个少年应该就是耶律有尚在教的学生。没想到真金太子虽已去世，他设的学馆倒还在。耶律有尚起身来与道一见礼。叶李接着又介绍那个瘦书生，说他姓吴名澄，在南方儒家中很有名气。 ”......幼清先生此番进京也是为了面圣。” 没想到，吴澄却当场否认了叶李的话，说他只是来见见北方儒士，他与程文海是同学，程文海答应不将他列入面圣名册，他才答应来北方看看，顺便游览河山。叶李也没多话，又向道一介绍了京城里的儒士。 这时，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自己挤了过来。道一这才看清，他不但身材高大，长相甚伟，一身银鼠答忽袄也看上去很名贵。 “我叫脱脱。”年轻人自我介绍。 耶律有尚忙在一旁说：“脱脱是太师国王木华黎曾孙，现在皇上身边任值宿卫。” 道一听了心中大喜，木华黎是成吉思汗父亲的家奴，对成吉思汗忠心耿耿，还救过他的命，后来受封太师国王，独当一面进功金朝，可谓立国元勋。眼前的这位脱脱是木华黎之后，那是如假包换的宗室亲贵，皇帝的身边人，自己可算找到人了。 于是道一当即和脱脱攀谈起来，问他为何参加儒生的聚会。脱脱说，自古以来，治天下不可不用儒，身为宗室子弟，怎能不学？ 一众儒生在一旁连连称赞。叶李道：“圣上将大用儒术，延揽江南人才也正是此意。” 道一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皇帝。叶李说，程文海告诉他们，后天就可以面圣。道一向书生们道贺。 叶李说：“我等面圣实为国家而来，听耶律先生说，如今国学之事颇废，学馆未建，许多弟子皆寓居民屋。若我等得以进言，必以大起学舍，重立国子监为先。” 一众书生连声附和，屋内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众人三五成群，各自交谈。道一乘机请脱脱到外面说话。 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学堂。道一说：“在下此次进京实有重要军情想禀告皇上，尊驾乃宗室亲贵，不知可否代为引见？” “你要见皇上？”脱脱脸上讶异。 道一点点头。”在下从辽东来，那里形势紧急，必须马上告诉皇上。“ 脱脱脸色一沉。”你先说说，是甚么军情？“ 道一心想，为了见皇上，看来只好先和此人透露一些了。 ”乃颜王爷就要造反了。“道一小声对脱脱道。 没想到，脱脱听了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第431章 理论 道一脸上发窘。 ”我说毛少侠。“脱脱猛拍了他一下胳膊，”这样的话，你对我说不打紧，要是别人听见，马上会把你抓起来，说你诬告大臣。乃颜王爷一向忠于皇帝，他怎会造反？” “我有可靠消息来源。”道一急道，“我是听广宁王手下的人说的。” 脱脱连连摇头。“你就是听广宁王说的也没用，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诬陷乃颜。” 道一眉头扬起。“广宁王会诬陷乃颜王爷？这怎么可能？我知道乃颜王爷是东路诸王之长，广宁王是他的手下，得听他的......” “他们都得听皇帝的！”脱脱打断道，“广宁王是皇帝封的，乃颜王爷的东路诸王之长也是皇帝封的。” “对，对。”道一说，“可广宁王终究是乃颜王爷的手下，他才能知道乃颜要造反呀。为何说他会诬陷乃颜王爷？” “这我不知道。”脱脱咧嘴道，“或许他受了乃颜王爷的欺负，或许他对乃颜不服，想自己当东路诸王之长。” 道一眼睛睁大。“他想当就能当？听说乃颜后王的爷爷是塔察尔大王，比广宁王的爹厉害多了，皇帝当年就是靠了塔察尔的支持......” 脱脱把手一抬。“我说过了。广宁王是皇帝封的，乃颜王爷的东路诸王之长也是皇帝封的。皇帝想让谁当就让谁当。” 道一心中发急，不知怎么才能让脱脱相信自己的话。 正在这时，屋外的仆人匆匆而入，直入里屋。片刻之后，仆人又匆匆出来，朝外面走了。耶律有尚也跟着从里屋出来。道一和脱脱立刻止住口。 转眼的功夫，仆人引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进来。道一眼睛一睁。这个书生长相有些奇怪，高鼻深目，瘦骨嶙峋，年纪在三十出头的样子。书生来到耶律有尚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恕学生来迟一步。“ 耶律有尚急忙还礼。”尚书大人公务繁忙，能来捧场老朽已十分感激。“ 书生又行一礼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师长面前怎敢称大人，望老师还是以时用称呼学生。“ 不等耶律有尚答话，脱脱已经冲了过去。”哈哈，尚书大人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刚升了官，忙着在家里看文书，不会来了。“ 听到“尚书”两字，道一早已眼睛发亮，果然有朝廷官员来捧场，于是急忙凑了过去。 脱脱忙不迭地介绍说：“他本名不忽木，是康里人。爹爹可是成吉思汗的养子。从小在东宫长大，师从大学士许衡，十来岁皇帝就看中了他。如今刚升了刑部尚书。” 不忽木连忙谦虚了几句。道一心中大喜，这位可不仅是宗室亲贵，更是朝廷高官，今天这里真是来对了。于是，道一连忙和不忽木打招呼，并自我介绍说是那些江南名士的朋友。 不忽木礼貌地和道一说了两句，然后就急着要去里屋。道一生怕他一见那些书生就说个没完，连忙拦道：“在下从辽东来，有紧急军情要禀告皇上。” 不忽木脸色一凛。脱脱在一旁笑道：“他说乃颜王爷要造反，哈哈。” 不忽木和耶律有尚同时眼睛变大。道一连忙说：“在下听广宁王的手下说，乃颜正在调集兵马，打算攻打咸平府，还要袭击两都......” “胡言乱语！”不忽木瞪眼道，“乃颜后王乃皇上的堂侄，一向效忠皇上，数次发兵助皇上抵御西北叛王。你要告他谋反，是何居心？” 道一张口结舌。“我......” 脱脱连忙把道一扯到一旁。不忽木又哼了一声，把袖子一甩，便朝里屋走去。耶律有尚也和他一起走了。 脱脱对道一说：“我刚对你讲过吧，没人会信的。不忽木一向最看不起告密的人了。”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脱脱问他是否要进里屋去和别人说话。道一摇了摇头。脱脱于是一个人进里屋去了。道一寻思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天这里会不会还有别的高官要来。他正在犹豫之际，抬头一看，耶律有尚一个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毛少侠，你刚才说乃颜后王要造反？”耶律有尚轻声问道。 道一脸上一喜，连忙点头说：“是，我听广宁王的手下说的，此人十分可靠。” 耶律有尚道：“辽东近来确实饥荒严重，民心不稳，可要说乃颜后王想借机造反，实属牵强。不过，几个东道诸王以往对待皇上的使者确有不臣之礼...... 这样如何，毛少侠，你先回去，待老夫与别人商量后再说。不知少侠现住何处？” “暂在广福宫借住。”道一说。 耶律有尚点点头，让道一先走。道一刚要转身，又象想起了什么，连忙问耶律有尚。 “我还听广宁王的手下说，乃颜王爷想造反，只是担心造反以后，皇上会御驾亲征，那是为何？” 耶律有尚一愣，又想了想说：“这个老夫也不知道。不过，或许和当年英布造反时，害怕汉高祖御驾亲征一样。” 道一眼睛一亮，连声说谢，然后便向耶律有尚告辞。他又转身要走，忽然里屋起了一阵骚动，一个身影快步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几个人。 “幼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幼清，看在鄙人的份上，请留步。” 道一定睛一看，先出来的是那个南方名儒吴澄，后面跟着的是赵孟府，叶李和张伯淳等人。耶律有尚忙问怎么回事。 张伯淳道：“方才尚书大人似乎说漏了嘴，他说程文海给皇上的名册中还是有幼清的名字。” 吴澄气呼呼地说：“程老六这是想骗我进宫，我非去和他理论不可！老夫不见皇帝，不做官！” 耶律有尚连忙劝他先悄悄气，要去理论也不必这么着急。吴澄说，后天名册上的人就要面圣了，今天非去找程文海说清楚不可。 这时，不忽木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对吴澄道：“自古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先生愿效伯夷叔齐之志，在下极为钦佩。在下仰慕先生已久，今日来只为能听先生讲述孔孟之理，心学之道。 请先生放心，稍后在下愿亲自陪同先生去找程夫子，让他将先生从名册上去除。先生以为如何？” 吴澄脸色稍缓，向不忽木道了谢，然后几个人又回去了里屋。耶律有尚和脱脱也跟着走了。 道一心中一动，也跟进了里屋。一众书生又开始谈经论道起来。道一在一旁无聊地听着，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他终于将吴澄拉到一边。 “若先生后天不想面圣，在下愿代先生去。不知可否？“ 吴澄眼睛一睁。”你为何要去？“ ”在下有机密要事面奏皇帝。“道一说。 吴澄想了想，使劲摇了摇头。”不行，只要名册上有我的名字，传了出去，世人只会以为我见了皇帝。你另想办法吧。“ 道一愕然，想想吴澄说的也对，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很快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书屋。 ...... 第二天，道一待在广福宫，正寻思着如何另想办法向皇帝报告乃颜要造反，萧全龄兴冲冲地过来说，他和东宫总管张九思联络上了。 ”真没想到，张大人二话不说，就要见你啊。“ 道一听了大喜。萧全龄让他马上去东宫见张九思。于是道一立即出发前往东宫。到了那里，他报上名字，两个宫卫护着他进了宫，来到不远处一间小屋。张九思一身官服坐在里面。 几年前，道一跟着师父和众高道奉旨进京时曾入东宫见过真金太子一面，当时引见的就是张九思，只是道一当时不过一个后辈弟子，没人介绍，他也不认为张九思记得他。 ”萧真人说你有重要军情禀告？“张九思一本正经地问。 “是。”道一点点头，“在下探知乃颜王爷很快就要造反。” “你怎么知道？”张九思问。 “我听广宁王的手下说的。”道一说，“详情我要见了皇上才能说。” 张九思想了想说：“好，你跟我来。” 道一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皇帝了。他心中盘算着见了皇帝后该如何禀告，一边跟着张九思朝外面走。 可就在他刚踏出房门的刹那，两个黑影一左一右袭来。道一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身上一麻，已经软倒在地。 第432章 告密 “毛道一，这回你跑不了了！” 随着耳边闷雷般的声音响起，道一使劲抬头，这才看清，擒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张九思这时也拔刀在手，对着他怒目而视。 “毛道一，你好大胆子，竟敢自投罗网！” “我确实有紧急军情禀告皇上啊！”道一大声说。 “你要告乃颜谋反对不对？”张九思怒道，“你昨天在耶律长史那里大放厥词，还想冒名顶替觐见皇上，别以为我不知道！” ”冤枉，冤枉啊！“道一大叫，”我确实知道乃颜要反了。“ ”胡说！乃颜王爷乃宗室亲贵，怎会造反？“张九思喝道，”我看你分明是图谋不轨，想借机行刺！“ 道一又大叫冤枉。这时，夏真俯下身，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然后朝张九思摇摇头。道一叫道：“你看，你看，我什么兵刃都没带，怎能行刺？” “可你会武功。”张九思道，“而且你做过道士，谁知你会什么妖术！上回就不知怎么逃出了皇宫，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还敢回来！” 道一说：“我知道乃颜打算造反，想让皇帝去警告他，说不定就可以让百姓免去一场兵祸。” 张九思哼了一声。“你还想诬告......” “张大人。”夏真在一旁插话道，“毛道一知道我们在捉他，还敢亲自来这里，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些事情，不如先将他关起来，再慢慢审问。” 张九思想了想，点头同意，让两位上师严加看管道一，然后自己离开了东宫。 ...... 张九思来到近在咫尺的皇宫，请求见皇帝。有人告诉他，皇帝正在延春阁准备接见来自江南的名士。张九思立即赶到延春阁，说自己有要事。宿卫通报进去，不多时，他就获准面见忽必烈。 到了里面，只见忽必烈正坐在龙椅里，满脸喜色，旁边还坐着年轻的南必皇后。周围还有一圈宿卫士。忽必烈问他有何事。 张九思连忙道：“陛下可否记得两年前从宫中逃走的那个道士？微臣刚刚捉到他，请问陛下想如何处置？“ ”哪个道士？“忽必烈在龙椅中挪了挪胖大的身躯。 “两年前，御史台押来一个道士让陛下亲自审问，陛下要处死他。宿卫将他关入石牢，不想半夜他却失踪了。” “啊，是那个半夜飞升的......”忽必烈喃喃自语。 南必皇后眼睛一亮，对忽必烈说：“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好看的全真小道士？” 忽必烈呵呵笑了。 南必皇后也笑了。“上回我没看到......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忽必烈笑而不答。 “让我亲眼看看，好不好嘛。”南必央求道。 忽必烈脸上犹豫，又问张九思：”你是怎么捉到他的？“ 张九思如实禀告：”他自己跑来大都，说有辽东重要军情禀告皇上......“ 忽必烈脸色一凛。 张九思继续道：”微臣看他是想借机靠近皇上，图谋不轨。“ 忽必烈皱起眉头。 这时，又有个臣子进来禀告，说程文海携江南名士已经到了。忽必烈让张九思在一旁稍等，然后下令立即接见。 过了一会儿，在程文海的带领下，二十余位名士鱼贯步入殿中。叶李走在最前面，其后是赵孟府，再后面是张伯淳等人。殿内众人的目光却齐齐落在赵孟府身上。只见他神采秀异，步态稳健，浑身珠明玉润，如神仙中人照耀殿庭。 忽必烈和南必都眼睛一亮，当即命入座时让赵孟府坐在叶李之上。叶李听到圣命，脸色有些尴尬。 张九思在一旁始终脸色凝重，似乎在盘算待会儿皇帝再问毛道一的事时，该如何回答。 ...... 道一关在密不透风的石牢中，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被皇帝下令拖出去砍头的那个日子，不由心中苦笑。 他虽然不后悔来这里为民请命，但心里还是遗憾可能再也见不到马家小姐了。在广宁府的客房中缠绵时，听马家小姐说有很多人追求她，道一心中直发酸，不过现在一想，要是自己死了，马家小姐大抵也能过得不错。 正当道一胡思乱想时，石牢的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五十出头的汉子，身材健硕，满脸虬须，穿着一身白色衣裳。道一一愣，此人双目十分威严，像是个大人物。 “你叫毛道一？”虬须汉子问道。 道一点点头。“是我。” “你说乃颜要造反？”汉子又问。 道一再次点头。汉子说：“你如何知道？说来我听。” 道一说：“我从辽东来，那边的人传言是这么说的。“ ”就这些？“汉子皱起眉头。 道一想了想说：”我在广宁王那里住过一些时日，王府里的人也这么说。“ ”广宁王现在何处？“汉子问。 ”他原先住在临潢，去年搬到了广宁府，就一直住在那里。“道一说，”我真的没乱说，我听广宁王的手下说乃颜要造反，等我见到皇帝就全说出来。“ “为何一定要见皇帝才肯说？”汉子凝声问。 道一昂首道：“我要向皇帝进言，如何为百姓消弭此兵祸。” 汉子沉声道。“你是否要皇帝派人去南方请什么天师来做法？” 道一一愣。“当然不是。不过，倘若皇上喜欢请道士来助阵，总比没有好。“ 汉子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等着。“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多时，牢门再次开启。夏督师兄弟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架起道一就往外走。到了外面，两人把他塞进一辆小马车。道一身子动弹不得，也看不见外面，就这样听着得得的马蹄声响了小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随后，两位上师又把他架出了马车。道一一看，这个地方来过，就是两年前他见到皇帝的那个小阁，原来自己已经进了皇宫。道一心中大喜，看来真的要见皇帝了。 夏督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警告他不要动歪念，然后便和夏真押着他走进阁去。道一抬头一看，忽必烈就坐在眼前，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两人周围除了宿卫士，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九思，另一个就是石牢中见过的虬须汉子。 忽必烈脸带微笑，和身边的女子紧盯着他看。道一屏住呼吸。 忽必烈忽然向上一指。“你从天上回来了？” 道一嘴巴一张。“......是。乃颜要造反，上界仙人命在下前来助皇上消弭此兵祸。” 虬须汉子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忽必烈还是脸上微笑。 “是仙人讲乃颜要造反？” 道一一愣。“这个......仙人没有明说，只让在下去辽东看看。在下到了那里，亲眼看到辽东饥荒，有奸商囤积居奇，广宁王正在惩办，不料乃颜派人命他释放奸商。 送信人恰好认识在下，他说皇上派六皇子出镇辽东，并设立行省，又下括马令，乃颜十分不满，要其下女直，水达达借饥荒起事，好拖住当地官府。他还派人联络诸王，打算开春后进攻咸平，并袭击两都。 事关千万人的性命，在下不敢怠慢，于是星夜进京报告皇上，望陛下速派人警告乃颜，使其不敢妄动，则百姓可免此兵祸。“ 阁中安静下来。忽必烈眉头紧皱，过了片刻，忽然问道：”别勒古台......广宁王知道乃颜要造反？“ ”这个......“道一犹豫道， ”在下不知。在下以为，要消弭此兵祸，除了派人警告乃颜外，还在于拉拢广宁王等东道诸王，许以厚利，让他们站到陛下一边。乃颜若失去臂膀，便不敢造次。在下还恳请陛下多多赈济辽东饥民，以安定女直，水达达等部。只要人心安定，诸王效忠，乃颜征令不达，必定知难而退。” 听道一说完，那虬须汉子脸色和缓了许多。 只听忽必烈道：“你这小子也懂些道理......你还有甚么要说与我听？“ ”啊......还有。“道一吸口气道，”乃颜打算造反，只是担心造反之后陛下会御驾亲征，陛下若派人警告他时说一旦造反，陛下必定会亲征。乃颜听了定然更加害怕。“ 忽必烈听了点点头，然后命两位上师将道一带了下去。 张九思立即进言道：”此人所言，陛下千万不可轻信，五年前，阿合马遇刺之时，他杀了高腾高总管，后来他又参与南方叛乱，这才被押送大都受审。微臣以为，他此番来报信，其中必有阴谋。“ 虬须汉子说：”依张大人所言，难道他想陷害忠良，挑动诸王不和？可是塔出遣人来报，辽东确有异常。” 张九思想了想道：“毛道一说他在广宁府时，恰逢乃颜派人给广宁王送信，送信之人又恰好认得他，还肯透露如此机密大事。天下哪有如此巧合？” “未必没有。”虬须汉子说，然后转身向忽必烈禀告，“臣以为，要知乃颜会否造反，须得一人前往乃颜部仔细探查。臣愿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忽必烈脸上犹豫。“如乃颜已决意造反，你去很危险。” “臣知道如何处置。”虬须汉子道。 忽必烈又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伯颜。你凡事小心，快去快回。” 伯颜领命而去。张九思又进言道：“伯颜大人此去，若乃颜确有反状，毛道一首告，自是奇功一件，可若乃颜无反状，毛道一又该如何处置？” 忽必烈想了想，伸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那就一并治罪！” 第433章 夜贼 道一深夜离开广宁王府后，马兮彤红着眼睛回到住处。张子铨要她假装与道一吵了架才会这样哭泣，其实她哪里需要假装。和道一相聚不过半日，道一又去了大都，几乎等于自投罗网，她担心之余，当即在房中哭起来。 第二天，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她的相好来了半天后，两人就分手的事。吉亚王妃连连安慰她说，广宁王也同样如此，一早又带人出城去了，而且一去要好些天。马兮彤问广宁王去了哪里，王妃说去某地巡视军队。海龙羽听说道一又走了，主动来找马兮彤，也说了些安慰的话。 又过了一天，从广宁府的望海堂弟子中传来消息，望海山上有些头目对耶律炳不服，耶律炳忙着制服他们，山上一片混乱。马兮彤听了连声叫好，耶律炳越忙于望海堂内部的纷争，就越没空来找她和道一的麻烦。 可是，事与愿违，当天晚上，她正在房中歇息，忽然发觉窗外一个黑影掠过，她立即拔出短枪冲出屋子。黑影并没有逃跑，只是站在原地。难道是张大哥又来了？马兮彤一时犹豫，黑影已经扯下了蒙面的黑布。 马兮彤倒吸一口冷气，是闪电刀，于是大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奉二少堂主之命讨还堂主扳指。” ”他还有脸要扳指？“马兮彤脸上冷笑，”什么二少堂主，不过一杀兄弑父，十恶不赦之徒！“ 闪电刀叹口气道：”望海堂终究是耶律堂主所创，堂主之位理应由耶律兄弟继位，你我这些外人怎能占有堂主的信物？“ 马兮彤又是一声冷笑。”堂主扳指只有堂主可以戴，他耶律炳又不是堂主！你别说什么只有耶律兄弟才可以当堂主，耶律堂主把扳指给我，让我带给苗少侠，分明就是想让他接掌望海堂。你回去对耶律炳说，望海堂堂主已有新人，让他死了这条心，趁早自刎谢罪，免得新堂主降罪给他！“ ”苗少侠现在何处？“闪电刀问。 ”我不知道。”马兮彤下巴一昂，“他拿了扳指就自己走了，肯定是有要事。我看八成是去请帮手来剿灭你们这伙叛贼。你倒不如早点归顺新堂主，也好将功赎罪。” 闪电刀脸上一笑。“容我仔细考虑一下。马姑娘，再会。” 说罢，闪电刀一抱拳，腾身飞上屋顶，几个起落便不见了。马兮彤不敢怠慢，连忙找到王府侍卫，要他们加强戒备，又问他们要来一杆长枪。对付闪电刀这样的高手，非得长枪在手不可，上回在獐子岛对决便是如此。 可是，长枪终究不适合在房中大打，于是第二天她又命人另外改短了一支长枪，长度刚好过她头顶，这杆枪就放在她的房间里。王府进了飞贼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吉亚王妃下令严加戒备，她自己也随身带上了刀。 就这么又过了一些天，望海堂没有再敢派人来。王府侍卫逐渐开始松懈下来，马兮彤却一天比一天着急。她天天扳着指头等道一回来，可是道一始终不见人影。 终于有一天，广宁城里匆匆来了一百骑兵，领队的是广宁王卫队的副队长。他报告王妃说，广宁王从临潢调集了全部精锐骑兵，共一千人，已经抵达医巫闾山北的懿州城，再过一天，王爷就可以回到广宁府。王妃听了大喜，命好好款待副队长和他的手下。 听到这样的消息，马兮彤更加郁闷，到了深夜，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广宁王都回来了，道一还是不见踪影，一定是遇到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难道他真的自投罗网，忽必烈已经把他杀了？马兮彤越想越害怕，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干等下去，得去大都看个究竟。 可是张大哥让她留在这里打探军情，张大哥在大都的朋友会帮着道一的。自己究竟该不该去？马兮彤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拿不定主意。到了后半夜，她终于打定主意去大都，道一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她快睡着时，忽然鼻子里闻到一股香味，立即打了个激灵，想起从前珂儿从水手那里听来的可怕故事，什么采花大盗夜入深闺大院，用迷香迷倒千金小姐再抱走之类的。 马兮彤吓得当即从床上坐起，这香味确实古怪。她穿上衣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抓起靠在墙上的长枪，然后轻轻摸到窗边，借着月光，朝外面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黑影正在用一根短管朝屋里吹气！ 她怒从心头起，一咬牙，挺起长枪对准黑影猛刺过去。长枪破窗而出，随着一声惨叫，黑影当即倒地。紧接着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贼人还不止一个！ 她更加怒不可遏，拉开窗子就跳了出去。 谁知脚刚一落地，两柄长剑同时刺到。她长枪一轮，勉强挡了回去。只见夜色中两个人影单手相接，手中舞着剑，是黑白二煞！马兮彤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喝问二煞来干什么。二煞也不隐瞒。 ”马姑娘，你要么交出扳指，要么随我兄弟上山，等苗少侠来找你。“ ”你们休想！“马兮彤叫道，”我就算打不过你们，也不会跟你们走！你们别忘了，这里是王府，我只要大喊几声，马上会有人来！” 黑白二煞像是真担心她会大喊，手中的招数立即慢了下来。这时，又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先别喊，马姑娘。“ 黑白二煞闻声立即跳到一旁。马兮彤心中发愣，这声音也很耳熟，接着她便想了起来。 ”耶律炳，是你！“ ”嘻嘻，姑娘连我的声音也记得。“耶律炳从黑暗中现身，然后嬉皮笑脸地说，”看来姑娘对我很在意啊。“ ”少废话，你这杀兄弑父的狗贼！“马兮彤扯开了嗓子，“来......” 耶律炳把手一伸。“慢，马姑娘。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与广宁王府无关。你要是敢喊，我就让手下大开杀戒，先杀光这里的下人。“ 马兮彤吸了口气。”无耻！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束手就擒么？“ 耶律炳脸上一笑。”只要姑娘不喊，事情便可在你我之间了结。“ 说完，耶律炳朝黑白二煞使了个眼色。二煞挺剑又朝马兮彤逼来。马兮彤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周围熟悉的人，当即把牙一咬，挺枪又和黑白二煞斗了起来。 她原本就打不过二煞，手中的这条枪又短了一截，威力有所下降，而且背上又没带短枪，因此十来招过后，她便有点招架不住。黑白二煞却越斗越狠，招招凶辣。耶律炳忍不住在一旁喊道”别伤了她，要活的！“ 黑白二煞手一缓，马兮彤乘机跳出圈外，拔腿就跑。黑白二煞立即腾身来追。马兮彤对王府了如指掌，黑白二煞却没来过。仗着这点，马兮彤在府内左窜右跳，一会儿钻进小花园，一会儿闪进巷道。 可是，黑白二煞终究凭着轻功，慢慢将她逼进一处墙角。过了片刻，耶律炳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马姑娘，乖乖跟我们走吧。我只要苗少侠手里的扳指，不会亏待你的。“ ”你休想！“马兮彤喘着气道。 耶律炳脸上生气，对二煞使了个眼色。二煞挺剑朝马兮彤逼将过来。马兮彤的心中开始绝望。 第434章 选边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根长鞭卷向耶律炳，啪一声正中他的肩膀。耶律炳惨叫一声，捂着肩头栽倒下来。黑白二煞见状大惊，顾不上抓马兮彤，回身冲到耶律炳身旁护住他，一边沉声喝问是谁。 可是无人回答，也无人现身。二煞犹豫片刻，扶起哀叫的耶律炳，腾身上了房顶，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马兮彤长长松了口气，一边轻声呼唤。”是谁在相助？请现身一见。“ 见无人答应，马兮彤又喊了一声。“请大侠现身。” 这回，一个手提长鞭的苗条身影出现在巷口。”大侠来了。“ ”是......龙羽！“马兮彤激动地扑了过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海龙羽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显然是匆匆起床的。 ”谢谢你，龙羽......马兮彤眼圈发红，差点流下泪来。 ”他们是谁？“海龙羽问道。 ”是耶律炳和黑白二煞，他们要抓我。“马兮彤抹干眼泪道。 ”是耶律炳！“海龙羽气道，”我刚才怎么没打死他！让我去追追看......“ ”不要。二煞太厉害，你打不过的。”马兮彤说着，忽然感到身子冷得发抖。 “哎呀，你也只穿了这点......这里太冷，到我那里去说话吧。”海龙羽说完，拉着马兮彤出了巷口。 马兮彤抬头一看，不远处就是海龙羽住的地方。两人手拉手进了楼，里面仍静悄悄的，仆人都在睡觉。海龙羽拉着她直入卧房，然后又拉她上了床。 “来，到床上去，床上暖和些。” “龙羽，你怎么会来的。”马兮彤抖着身子问道。 “我是练武的，睡得轻。你们在外面打得那么吵，我怎会不醒来。”海龙羽边说，边扯过衾被，裹住马兮彤。 “多亏你来，不然耶律炳就抓走我了。”马兮彤的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你和道一也这么救过我的。”海龙羽抱住她说，“这个......耶律炳为何要抓你？” 马兮彤问：“你知道不知道望海堂的事？” 海龙羽默默地点点头。马兮彤见状道：“耶律炳和几个头目串通好，假装耶律堂主将望海堂的堂主扳指传给了他，其实那枚扳指耶律堂主早给我了，让我带给道一......” 接着马兮彤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我已经把扳指给道一了。耶律炳想抓我上山，逼道一找去，用扳指来换我。“ 海龙羽脸上惊讶。”他们难道不知道道一是和你吵架才走的？还是他们不信？“ ”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其实......“马兮彤咬了咬嘴唇说，”我也不瞒你了，我和道一并没有吵嘴，他是偷偷去大都了。他想去向皇帝报告乃颜要造反......“ 海龙羽瞪着眼睛听马兮彤说完，半天才出了口气。”难怪上回道一向我打听这事。唉，看来真的要打仗了。不过，他去京城告密，皇帝会信他么？啊，我记得他还说过朝廷在抓他呢。“ ”我也正为这事担心。“马兮彤道，”他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要是一切顺利，早该回来了。我真的怕他出事。皇帝会不会把他抓起来了，或者......“ “或者只是路上耽搁了，又或者他没门路觐见皇帝。”海龙羽连忙安慰道。 “我还是怕......”马兮彤喃喃自语。 “这事明天再说。”海龙羽看了看她，“你脸上还这么白，一定还是觉得冷，对不对？多盖点被子，你今晚哪里也别去。我们和从前一样睡。” 马兮彤嗯了一声。两人便脱去衣裳，一起钻进了被窝。 ...... 第二天天亮，两人还在床上，海龙羽的女仆冲进来报告。 “不好了，王妃。昨夜里出事了！外面发现一具尸首，像是个飞贼，就躺在马侍卫的窗下。” 马兮彤一愣，这才想起昨夜她朝窗外刺的那一枪，真的刺死了人，而且望海堂一定撤得太急，连尸首都忘记搬走了。 “慌什么！”海龙羽在床上大声说，“马侍卫会去看的，这本来就归她管。你出去吧。” 女仆答应着退了下去。马兮彤立即告诉海龙羽是她干的。两人匆匆穿衣下床，在女仆惊讶的目光中一起离开了屋子，来到马兮彤的住处。 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马兮彤拨开人群，顿时吃了一惊。不知是谁已取下尸首脸上的蒙布。这张脸马兮彤记得，是闪电刀！ 原来他也参加了昨晚的行动，望海堂高手尽出，看来非把自己抓回去不可。马兮彤心里担忧，嘴里还是不慌不忙地对众人道：”这飞贼是我昨晚上杀的。“ 王府里又进飞贼，而且被马侍卫当场格杀，这事很快传到吉亚王妃的耳朵里。她立即叫马兮彤去问话。 马兮彤说：”昨天夜里我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忽然看见窗外有黑影闪动。我持枪而出，给了他一枪。其余贼人吓得逃走了。“ 王妃听脸上生气。”什么，还不止一个？你为何不出声召唤别人？“ “我一个人能对付。”马兮彤想了想说，“而且我听他们说话，他们是望海堂的，他们或许只是冲我来的，我怕他们会伤及无辜。” “望海堂！”王妃气得脸色发白，“你没听错？” “没有。”马兮彤道，“我刺死的那个人，我白天看了，确实是望海堂的，我认得他。” 吉亚王妃噔地站起身。“这还了得！他们竟敢夜入王府行刺！阿彤，你别怕。王爷今天就回来了。我会对王爷说，让他派兵去端了望海堂的老窝！” 马兮彤心想，广宁王可不敢对望海堂动手。不过，她还是谢了王妃。 到了中午，广宁王的人脉浩浩荡荡开进广宁府。城中容纳不下，大多数骑兵就在城外安营扎寨。 广宁王见到王妃后，没几句话，王妃真的提到了望海堂的事。广宁王立即命人叫马兮彤来。马兮彤来到广宁王的书房，里面只有王爷和王妃在。广宁王面色凝重，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样子。 马兮彤行过礼后，王妃立即说：“阿彤，你说说昨夜的事，还有上回。” 于是，马兮彤就把上午对王妃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看你看。”妃忙不迭对广宁王道，“望海堂如此大胆，不把王府当回事。这回非把望海山像羊儿啃草一样过一遍！你快下令派兵吧。” 广宁王听了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耶律炳有乃颜王爷撑腰，上回耶律志按我的命令去做才被杀，我本想发兵为他报仇，乃颜王爷却刚好派人送信，让我不要管望海堂的事。” “上回是上回。”王妃气道，“这回可不一样，这回耶律炳都杀到王府里来了！” “他们想来做什么？”广宁王问。 “当然是图谋不轨！”王妃道，“不管他们来做什么，敢这样进王府就该杀！” “乃颜王爷那边不好交代......”广宁王轻轻叹了口气道，“望海堂正按乃颜王爷的意思在辽东继续囤粮，我一动望海堂，乃颜王爷必会怪罪我。” “王爷一定要听乃颜王爷的命令么？”马兮彤在一旁问道。 “当然。“广宁王点点头，”虽然都是王爷，他是东道诸王之长，有权节制其他诸王，他就算问我征兵，我也不得不给。“ ”那要是皇上也向你征兵呢？“王妃冷不住问道。 ”这个......“广宁王忍不住瞥了一眼马兮彤。 “怕什么！”王妃见状道，“你不是早就什么话都对阿彤说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广宁王脸上立即发红。不等马兮彤也脸红，王妃继续道：“我就问你，乃颜要是真的和皇上打起来，你帮谁？” “这个......”广宁王又脸上犹豫，“东道诸王从来是一体，我理应按乃颜的命令做，他是东道诸王之长......” “可忽必烈是皇帝。”王妃打断道，“整个汉地都听他的。你忘了，当年他和他弟弟阿里不哥争位，他有东道诸王支持，阿里不哥有西路诸王支持，两人的骑兵不相上下，在草原上打了足足四年。 开头双方对仗，谁也打败不了谁。可是每次打完，忽必烈有汉地供应粮草马具，只需在草原上征用骑兵。他弟弟却什么都要在草原上征用，各部落除了供给骑兵，还得供给粮草马具。慢慢地，各部落受不了，纷纷投靠忽必烈。阿里不哥越打越穷，最后只好投降。 这回要是乃颜和忽必烈相持不下，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个我知道。”广宁王把手一摆，“可这回不同。这回西路诸王也是帮乃颜王爷的，他已经和海都商量好，一起举兵。” “皇帝在和林也有重兵，可以挡住海都。”王妃说。 “我看挡不住。”广宁王轻哼一声，“那木罕上回就没守住和林，还得乃颜派兵去支援。好了，打仗的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王妃急道，“我就是不想你和我妹妹为敌。” 广宁王眼睛一眯。“我要是帮皇帝，你就不怕我和真必为敌了？” “啊......”王妃一时语塞。广宁王耸了耸肩说：“看见没有，我帮谁都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王妃睁大眼睛问。 第435章 同去 “我谁都不帮！”广宁王下定决心似的一握拳，“我离皇帝最近，要是我和乃颜一起造反，皇帝第一个就会来打我。要是我帮皇帝，乃颜也不会放过我。我只有守在这广宁府，哪也不去。” 吉亚王妃脸上担心。“要是乃颜问你要兵呢？” 广宁王说：“乃颜向我征兵，我就给他几百，皇帝向我征兵，我也只给几百，让他们两边自己打去。” 吉亚王妃眼睛一亮。”好主意！乃颜多半还是会和阿里不哥一样与皇帝打上很久，等看看形势，哪边好我们就帮谁！“ 广宁王连连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两头牛对顶时，人最好在旁边看着。” 马兮彤在一旁仔细听着，心里只在盘算如何把广宁王要坐山观虎斗的事告知张子铨。忽然间，她心中一跳，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不是早打定主意要去大都找道一么？自然可以半路先去一趟张大哥说好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耐心等广宁王和王妃说得差不多了，便向他们行了个礼道：“王爷王妃......我想去找苗少侠。” 广宁王和王妃都吸了口气。王妃问道：“他和你吵嘴后，你知道他去哪里么？” 马兮彤点点头。”我有主意。“ 王妃又问：”要是他不在你要去的地方，你怎么办？“ 马兮彤一时犹豫，广宁王脱口而出。”那就马上回来啊。“ ”对，对。“王妃连连点头，”要是找不到，你赶快回来，我和王爷随时欢迎。“ 广宁王也连声说是。 “多谢王爷王妃。”马兮彤又行了一礼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上取出一个银手镯，伸手递给王妃。看到那支银手镯，广宁王脸上一呆。 马兮彤对王妃说：“这是在我床底下找到的。你搬去和王爷住时忘在那儿了。我早想说的，不知怎么却忘了，真对不起。” 王妃一愣，随即笑道：“哎呀，就一只银镯子嘛，又不值什么钱，你留着吧，就当我送你了。“ 说着王妃朝广宁王瞥了一眼。”是不是，我的王爷？” 广宁王不知怎么脸上有点发窘。“是，是，这是你的东西，你要送就送好了。” 王妃咯咯乱笑，执意要马兮彤收下这份礼物。马兮彤推辞不过，只好谢了王妃，将手镯放回身上。 ...... 马侍卫要去找苗少侠的事很快在王府传开。当天晚上，广宁王夫妇设宴为她送行，彼此都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宴会结束后，她回到住处，几个与他相熟的女仆也来给她送行。乌云对她说：“昨夜多亏了你，否则飞贼进来，我们几个说不定早死了。” 几个女仆连声附和。马兮彤心中惭愧，望海堂来袭，只是为了她，现在反倒让别人承了情。只是这事不说也罢。 送走几个女仆，她开始打点行囊。这时，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是海龙羽。 “说走就走啊，也不对我说一声。”海龙羽开口便这样埋怨。 马兮彤听了忙说：“我本来收拾完就会去找你的。” “那就好。”海龙羽绽开笑脸，“你可是要去京城找他？” 马兮彤点点头。 海龙羽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我和你一起去。” 马兮彤大吃一惊。“你......王爷......” “王爷那里我会去说的。”海龙羽微笑道，“我对他说，我有事要回海龙帮。我嫁给他前，他答应过帮我夺回海龙帮。我仍是帮主，他不可以管我去哪。”马兮彤心里乱跳，海龙羽难道还是放不下道一？ “我......我还是一个人去吧。”马兮彤犹豫道，“你是广宁王的妃子......” “你不要误会。”海龙羽抬高声音说，“我不是要离开广宁王，我只是想帮你找到道一而已......他现在京城何处，你不知道对吧？我在京城里可认识许多人，都是高官。我嫁给王爷后，他就带我去那里好好玩了一圈，向那些达官贵人介绍我，他可得意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想起上回道一被押往大都受审，自己追去，却在京城寸步难行，什么消息都要靠金归燕。这回又是去大都，先找到道一比什么都重要。海龙羽究竟打什么主意，还是以后再说。 于是，她对海龙羽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一起去。多一只雄鹰就多一双眼睛。” 海龙羽脸上微笑。“明天一早你先走，城南十里，山脚下有一间小庙，你在那里等我。我明天对王爷说了后，再出城，我坐一辆马车，我们一路上也舒服些。” 马兮彤说好。两人就这么说定了。海龙羽又邀她今晚同睡，马兮彤拒绝了，说担心广宁王发觉，会起疑心。海龙羽也没再坚持。 ...... 第二天一早，马兮彤辞别广宁王夫妇，带上行囊离开了王府。出了广宁城后，她按照约定来到城南那座小庙前，开始等待海龙羽。没过多久，从北边远远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马兮彤心中乱跳，海龙羽真的来了？ 果然，马车很快在面前缓缓停下。马兮彤快步来到车门边，嘴里喊道：“阿羽，你这么快就到了啊。” 马车里没人出声。她正在发愣，忽然间头顶一暗，什么东西从车顶上方抛下，紧紧裹住了她，是一张渔网！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伸手去拔背上的短枪。哪知渔网越缠越紧，片刻之后，她已经动弹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时只听一阵大笑。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从车后闪出。马兮彤定睛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马姑娘如此没防备，实在出乎意料。”黑白二煞齐声笑道。 “快放开我！”马兮彤大声叫道，“这算什么！你们有本事和我再打一回！” “到了山上会有机会和姑娘比试的。” 二煞说完，扑将过来，把马兮彤连人带网抬上了马车，一边将渔网解开，一边用绳子捆住了她的手脚。随后，车子立刻调头向北驶去。马兮彤躺在车上，心中连连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当心，让望海堂捉住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心有不甘地问。 ”你说呢？“白煞朝她笑了笑，“还有谁知道你在这儿？” 马兮彤脸上发白，在这儿等人，是她和海龙羽两人的约定。 “是......海王妃？”马兮彤颤声道。 二煞哈哈大笑。马兮彤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像刀割一样。她以为与海龙羽已经和好，没想到海龙羽暗中出卖了她。 可是，她转念又一想，前天夜里，望海堂来袭时，海龙羽只要撒手不管，自己同样给望海堂捉走了呀。对了，一定是海龙羽要望海堂明白，没有她帮忙，望海堂是捉不走自己的。想到这里，马兮彤心里又是一阵发痛。 就这样，马车很快来到望海山脚下。几名望海堂弟子早已等在那里，他们抬着一只大木箱来到车前。黑白二煞将马兮彤拖出马车，塞进了大木箱中，然后朝山上抬去。 马兮彤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了和道一一起被押往大都的时光，只是那时有道一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现在孤身一人，她着实有点心慌。耶律炳会把她怎样？ 马兮彤手在背后，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御赐小匕首。黑白二煞只是拿走了她的短枪，并没有搜身，还算知道一些廉耻。 终于，她感到一直倾斜的木箱变平了，一定是望海堂到了。随着又一阵晃荡和外面隐约的招呼声，她感到自己被抬进了一间屋子。 接着又是一阵吆喝声过后，忽然间整个木箱被翻转过来。她一下子从箱中滚出，落到一片柔软的东西上。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竟然是一张华丽的大床。她不自觉浑身一阵发抖，眼前浮现出当初一个人离开唐石谷后，立即被建宁府总管马谋捉入府中的情形。 第436章 搜身 抬箱子的望海堂弟子很快离去，马兮彤不由使劲挣扎起来，她宁可被关进一间黑暗的地牢，也不要待在这样的床上。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大笑。“马姑娘，请你上山可真不容易。怎么样，这里可还舒适？” 马兮彤扭头一看，正是耶律炳。他肩头还用布包扎着，那是前天夜袭王府时被海龙羽用鞭子抽伤的。 “耶律炳，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马兮彤使劲镇定自己，可声音还是有点发颤。 “你不要害怕。”耶律炳唇角一勾，“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向你讨还本堂掌门扳指。” “我给苗少侠了。”马兮彤道。 “你前天也是这么说的，我却有点不信。”耶律炳眯起眼睛说，“你离开王府，若有扳指的话，一定会带在身上，因此我要搜上一搜。” 马兮彤大骇。“你敢！你说过对我无恶意的！” “你怕了对不对？“耶律炳哈哈一笑。“我并没有说要自己搜啊......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一名望海堂的侍女。耶律炳对侍女道：“你来搜搜看，她身上是否有本堂掌门扳指。” 侍女答应一声，走到床边，俯身来搜马兮彤的身子。马兮彤心说糟了，这下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那把小匕首要被搜走了。她使劲护住腰后藏匕首的地方。 侍女从她的头上开始，搜得很仔细。当开始搜她身上时，她忽然大声喊道：”耶律炳，你站远点，别偷看！“ ”行行，我不看就是。“耶律炳笑着站到门外。 侍女慢慢向下搜索，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马兮彤身上除了许多钱，还带着父亲留下的珠宝，还有王妃送的银镯子。侍女看过那些珠宝，见其中没有扳指，便放了回去。 终于，侍女伸手触到了她的腰后，侍女微微一怔。马兮彤眼里露出哀求的目光，轻声说道：”钱你拿去，这个你给我留下。“ 侍女没有答话，只是瞥了一眼匕首，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向下搜。 马兮彤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谢谢你。“ 侍女一声不吭搜完后，直起身来大声说：”禀告堂主，她身上没有本门扳指。“ 耶律炳又走进屋子，挥手让侍女退下，然后对马兮彤说：”好吧，我就信你已经把扳指给了苗少侠。那你只好留在山上，等他来找你了。“ ”他不会来找我的。“马兮彤抿嘴道，”他是和我吵了架才走的。“ 耶律炳喔了一声。“那天你和他下山回到王府，当天夜里他就走了，对不对？” 马兮彤点点头。 耶律炳嘴角一撇。“你白天才把扳指给他，他晚上就走了。真是无情无义。我看他与你吵架也是故意的，用这个借口一走了之。你说是不是？“ ”是。“马兮彤抿嘴道，”这下你知道了，他无情无义，不会来找我。你捉我来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用的。“ 耶律炳眼光闪烁。”你真的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了？“ 马兮彤肯定地点点头。”你不如早点放了我吧。“ 耶律炳忽然上前两步，来到床边。马兮彤吓得向后直缩。”你，你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对你并无恶意。“耶律炳脸上微笑，”我心里对你只有善意......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望海厅外对你说的？那些话句句是实，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对姑娘倾慕已久。我自认家世人品都配得上姑娘，如今我又已是望海堂的主人，不久以后还会是辽王。姑娘嫁我也不埋没了。从前姑娘可以自认心中只有苗少侠，刚才你也说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姑娘对嫁我还有什么可以犹豫？“ 马兮彤愕然，没想到耶律炳要她确认道一不会回来，竟是这个用意，实在是狡猾。 她心中一转，大声说道：”你还说你人品好？你杀兄弑父，我怎能嫁给你这样的人！“ ”原来姑娘在意这个！“耶律炳眼睛一睁，”也罢，我就对你说实话。我爹并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启动机关将洞口掩埋。他自进洞就没打算出来。至于我哥，那也是意外，我并无意杀他。我原以为他见到堂主扳指就会认命服输，谁知他非要进洞不可。我迫不得已才动手......“ ”够了！“马兮彤打断道，”再怎么说，你爹也是你逼死的，你哥还是你杀的！“ 耶律炳脸色一变。”是又怎样？自古要做大事的人，杀几个兄弟算什么？况且杀的也不是我亲爹亲哥，我亲爹早死了！ 耶律尚明为吞我家的财产，这才收留了我。这望海堂从开头就是在我曾祖支持下才恢复起来，我耶耶，我亲爹出钱出力，望海堂才有今天。这望海堂本就该是我的！ 我今天杀了耶律父子，等明天当上了辽王，只要对属下百姓好些，他们照样会称颂我，没人还在乎我杀过谁。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马兮彤听得无语，只在心中骂耶律炳无耻。 ”怎么样，马姑娘？“耶律炳见状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肯不肯嫁给我？“ 马兮彤身子又向后一缩。”你......你想要娶我，怎能用这个法子？把我捆住......“ ”那你是答应了？“耶律炳喜道。 ”不，你先给我松绑，我才能仔细考虑。“马兮彤说。 耶律炳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让你在这里慢慢考虑，不用急。“ 说完，耶律炳转身离开了屋子。很快，他唤来好几名侍女，让她们好生伺候马兮彤。 ”要是出事，别怪我不客气。“ 耶律炳对侍女们训斥了一番后，又离开了屋子。马兮彤想着是否该用匕首割断身上的绑绳，立即杀出去。 可是她马上发觉，这回耶律炳临走时，还叫来了几名望海堂的高手，就守在门外。自己光凭这样一把小匕首要杀出去，实在心里没底。于是，她犹豫再三，决定等门外的人松懈下来再动手。 就这样，她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在屋中过了两天，结果，她没等到外面的人松懈，反而等来了耶律炳。马兮彤一见他进来，手在身后不自觉地摸向小匕首。 耶律炳命侍女退下，然后笑着对马兮彤说：“你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嫁我？” 马兮彤抿嘴道：“这是终身大事，让我多想几天。” “这还有什么可考虑？”耶律炳道，“我对姑娘一片诚心。” 马兮彤哼了一声。“因此才这样把我绑着？“ 耶律炳一愣，随即说：”让我松开也不难，我只是怕姑娘会逃跑。我人品好，说话算话，我说了，只要姑娘答应.....” 马兮彤脸上冷笑。“你的人品？” ”你还是怨我杀了耶律志，对不对？“耶律炳显得有点生气，”我早就对你说过，这望海堂本就该是我的，耶律尚明当初收留我就没安好心......你看上去不信？“ 耶律炳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我让你见个人，让她来劝劝你。“ 说完，耶律炳转身离开了屋子。马兮彤心中好奇，来的会是谁。忽然间，一个名字蹦了出来，她心中顿时一紧，然后开始发痛。 过了令她难熬的一阵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马兮彤立即眼睛睁大，来的并不是她所想的人。 ”乌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云低着头走进屋，对她行了一礼。跟着耶律炳也走了进来。 ”我已经离开王府了。”乌云抬起头说，”我是刚逃出来的，我不想再伺候王妃。“ ”王妃待你不好？“马兮彤问。 乌云摇摇头。”......我只是想见炳哥。“ 第437章 洗澡 “炳哥？”马兮彤惊讶地看向乌云身后的耶律炳。 ”乌云小时候就住在我隔壁。“耶律炳嘴角一撇，“直到十岁，耶律尚明才把我带到望海山。我和乌云可算是青梅竹马。” 乌云脸上泛红。“我从小住在耶律大爷家隔壁，乌云是王妃后来给我起的名字。十岁那年，炳哥走了不久，我爹娘也突然去世，我就给卖到了城外的大营里。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炳哥又突然回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兮彤吸了口气道：“好了，你又见到你的炳哥了，你打算怎么办？” 乌云脸上更加发红，不自觉朝耶律炳看了一眼。耶律炳唇角弯起。 “好了，我先出去，你和马姑娘慢慢说。”说完，耶律炳就关上门，离开了屋子。 乌云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马兮彤说：“我，我知道我只是个丫头，长得也不好看，配不上炳哥。他是大堂主，以后还是辽王，只有姑娘才配得上他。不过，我，我不在乎，只要能留在炳哥身边......以后我只伺候你们俩个。” 马兮彤眉头一皱，心想，真是个傻丫头，竟想和耶律炳这样的人在一起。 乌云见她的脸色不悦，又急忙说：“你放心，炳哥以后会待你好的，他是好人......” 马兮彤脸上更加不屑。 乌云忙继续道：“你说他杀了养父对不对？其实，他养父就没安好心，炳哥六岁死了爹娘后，他养父拿走了他家的钱，把他扔在临潢的耶律大爷家不闻不问。到炳哥十岁时，他养父发觉还有一笔钱可以拿，只是人家要炳哥得住进望海堂去。他养父这才把他接到这里。” 马兮彤沉默不语，心想，反正耶律堂主已经死了，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你倒是说话呀，马姑娘？“乌云催促道。 马兮彤把绑住的双手一晃。”你说他是好人，他却要这个样子逼我嫁给他，哪里是好人了？“ ”啊，你说这个......“乌云变得有点无语。 马兮彤又说：”我不答应嫁他，他就不肯给我松绑，他越不肯给我松绑，我就越不答应嫁他。“ 乌云想了想，站起身道：”让我去和炳哥说说。“ 然后，她便转身走了，耶律炳也没有进来。过了不久，屋外却来了许多望海堂弟子，他们抱着厚木板，拿着钉锤，将所有窗户统统封死，又加固了房门。这一切干完之后，乌云进来给马兮彤解开了绑绳。 “炳哥说看在我的份上才给你松绑的，你要是逃了，他一定会拿我出气。你别逃好不好？“ 马兮彤心想，我还要去找道一，去给张大哥报信，怎么能不逃呢？ “他为什么会拿你出气啊，你不顾危险，从王府里逃出来投奔他。”马兮彤问。 “他让我负责看着你。”乌云道，“还让我领着别的侍女，要是你逃了，炳哥第一个找的就是我。” 马兮彤心中一动，放低声音说：”那我带你一起逃......“ 乌云一愣，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不，我不要离开炳哥，我哪里都不去。“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马兮彤气道，”他杀兄弑父，还是个奸商......” ”炳哥是好人。“乌云打断道，”是耶律父子对不起他。炳哥对我就很好。“ 马兮彤听了无语。乌云也不再说话，起身走了。门外那几个侍女又进来开始伺候。 她终于可以在屋里自由活动了。她假意在屋内来回踱步，暗中观察从哪里可以逃出去。可惜哪里看上去都很结实。她的小刀或许可以在那些厚木板上挖出个大洞来，可是屋子里的侍女不会允许她这么干，而侍女白天黑夜都在这屋里，她身边一直有人。 就这样，她在屋里又待了两天。她以为耶律炳又会来问她肯不肯嫁，但是耶律炳却没有出现。她向侍女打听，侍女说耶律炳昨天急匆匆带人下山去了。 马兮彤眼睛一亮，问是什么事。她不指望侍女能回答，没想到侍女却明白地说，辽东要新到大批米粮，听说是皇上下诏运来的。耶律炳担心望海堂囤好的粮食卖不动，就下山找人商量对策去了。 马兮彤听了心想，辽东要是没有饥荒，民心安定，乃颜就没办法借饥荒生乱，那么他还会造反么？看来忽必烈倒有点办法。啊，对了，忽必烈这时候送大批粮食来，一定是知道了辽东的情况，那么是不是道一去报告的？道一见到了忽必烈，那么道一是不是没危险了？ 马兮彤一阵心痒，想去找道一的念头更加强烈了。一定要趁耶律炳不在的时候逃出去。于是，她又向侍女打听哪些高手和耶律炳一起上山了，别人她都不在乎，她只担心黑白二煞。 可令她失望的是，侍女告诉她，黑白二煞都留在了山上。马兮彤知道，一定是耶律炳怕她逃跑才这么做的。其实，自己就算有长枪在手，也打不过二煞，何况自己手里只有一把刃长不过两寸的小刀。 一想到长枪，她又盘算开了，自己可以凭这把小刀冲去和门外的望海堂高手对打，夺下他们手里的刀剑，然后再用手里的刀剑从那些望海堂弟子手里夺一杆长枪。 可是，这似乎有点异想天开，就算自己从外面的高手那里抢到一柄剑，她也使不好，她只会长枪短枪。那么能按短枪的用法舞剑么？或许可以吧，可是她也没试过。想到这点，她不由后悔从前怎么没学过刀剑。 马兮彤就这么冥思苦想，可是一时没想到任何有把握的法子。又过了几天，乌云出现在屋里。她已俨然在其他侍女之上，别人见她进屋，纷纷行礼。乌云对马兮彤说：“堂主让我好生照料姑娘。姑娘可有什么要求？” 马兮彤心想，我要一杆长枪，你能给么？ 乌云见她不答话，又说道：“姑娘上山有些日子了，可要洗个澡，换换衣裳？” 一听到洗澡二字，马兮彤立刻觉得背上有点发痒。她想了想，反正耶律炳又不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她点头说好。 和她料想的一样，乌云吩咐下去。很快有仆人将一只大浴桶和两扇屏风，还有一只挂衣架抬进了屋子。接着，一桶桶热水又抬了进来，倒进浴桶中。 马兮彤站到屏风后面，几个侍女过来伺候她脱衣。她忽然想起腰间的匕首，这几个侍女中只有一个看到过。于是，她叫侍女都走开，要自己一个人洗。 侍女们照办了。她伸手去解自己衣裳，又觉得眼前的衣架矮了些，衣裳容易触到地面。她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立即对侍女说：“去换个衣架来，拿个最好的来，要越高越好。” 侍女连忙称是。过了一阵，外面又送进一只大衣架。马兮彤看了暗自高兴，这衣架由梨花木所制，最上面的横杠与她的头顶齐平，两边的立柱滚圆，手掌正好一握。 她按捺住乱跳的心，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侍女让外面人来抬走了浴桶，接着又要抬屏风和衣架。她当即制止，说要留下屏风和衣架用来更衣。侍女去问了乌云，得到同意后，屏风和衣架就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时不时打发侍女们去外面给她办事，侍女们知道耶律炳的吩咐，也不在意。于是，她很快找到了机会，屋内只剩下她和那个搜过她身的侍女。 她轻声对侍女说：“我还没好好谢过你的，那把小刀......” 侍女连忙低头。“姑娘不用谢。” 马兮彤问：“你为啥帮我？” 侍女吸了口气。“大少堂主以前对我们很好，二少堂主......只知道祸害我们。” 说着，侍女眼中渗出泪水来。马兮彤气得咬牙切齿，原来耶律炳连她们也不放过。 马兮彤下定决心说：“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我还要一柄小刀。” 侍女惊讶得睁大眼睛。马兮彤继续道：“要这么长，最好是双刃的。” 她手里比画着，侍女脸上犹豫。马兮彤说：“你恨二少堂主对不对？我一定给你们报仇，给大少堂主报仇。” 侍女使劲吸了两口气，终于点头答应。马兮彤又拿出几张大钞硬塞给了侍女。 马兮彤不指望侍女能很快弄来小刀。事情也确实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侍女说合适的小刀不容易弄到，带进来也要看机会。马兮彤只好耐心等待。 终于有一天，侍女把一柄双刃小刀带进了屋，同时还带来一个坏消息，耶律炳回来了。 没过了多久，乌云也来见她，告诉她同样的事，最后说：”马姑娘，对不起......“ 马兮彤嘴角一撇。”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乌云看着她说：”让你好好洗个澡是炳哥的主意。“ 马兮彤眼睛一睁。乌云忙低下了头。”炳哥，炳哥说......他回来后就最后问你一次答不答应。“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要是还不答应呢？他就立刻杀了我？“ 乌云咬了咬嘴唇，脸上涨红。”不，听炳哥的意思，他......他就要立刻动手，他喜欢女人先洗好澡。“ 第438章 衣架 ”动手？” 马兮彤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乌云和几个侍女破口大骂。”耶律炳杀了他哥，占了这里，就像占了皇帝的后宫，这里的女人全是他的，对不对！你，你们都臭不要脸，一心帮着他！“ 几个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她朝屏风和挂衣架瞥了一眼，立即冲过去，拿起屏风就朝侍女们扔过去，然后又使劲砸衣架。乌云和侍女连躲带闪，求她住手。 她一边砸一边继续骂，并让乌云等人都滚出去。乌云和几个侍女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立即离开了屋子。外面的高手听她们一说，只瞥了一眼屋内，就把门牢牢关上了。 马兮彤继续打砸，不过她把屏风砸个稀巴烂，对挂衣架却很小心，只是把几条横杠用脚踩断了。然后她摸出小匕首，把一条立柱完整地卸了下来，又飞快地在立柱的上端开了个深槽。 接着，她摸出侍女刚偷带进来的双刃小刀，同样用匕首卸下了刀柄，将双刃小刀的尾端插入开好的槽中，最后用早备好的细麻绳将立柱的上端牢牢扎紧。 如她所愿，一条以双刃小刀为枪尖的齐眉枪就凑出来了。她立即把枪塞进床底，又一通乱砸，把挂衣架彻底砸烂。 幸亏她干得快，当她正狠狠踩着烂成一堆的挂衣架和屏风时，屋外响起一阵吆喝声，接着房门打开，耶律炳大步走了进来。马兮彤连忙退到床边，喘着气看着对方。 耶律炳瞥了一眼地上那堆已看不出是什么的破烂，呵呵笑道：“姑娘还没出够气啊。她们怎么惹到你了？说出来，我一定重重罚她们，替你出气。” 说着，耶律炳转身关上了房门。马兮彤的手悄悄摸向腰后的小匕首。 耶律炳见她不答话，又继续道：“你知道我这回下山做什么去了？朝廷最近从直沽口运来大批粮食想安定人心。乃颜王爷偏不叫朝廷称心，让我去联合众商户。我软硬兼施之下，他们都答应按我的吩咐去做。朝廷有再多的粮食运来，也到不了饥民口中。这下乃颜王爷应该满意了。” 马兮彤抿嘴道：“这下饿死了人，你也满意了对不对？难道你就不怕报应么？” 耶律炳哈哈大笑。“什么报应！我按乃颜王爷的吩咐去做，大事一成，我这个辽王就当定了。这才是我的报应！” 马兮彤故意皱起眉头，虽然她早已料到是这回事。 耶律炳见她的样子又说：“你一定还记得上回接风宴时，我在望海厅外对你说的话，我说我很快要当上辽王。我实话告诉你，这个辽王是乃颜王爷许我的，他很快就要举兵造反了！“ 马兮彤仍是眉头紧锁。 ”怎么，你不相信？“耶律炳沉声道，”还是以为乃颜王爷没这实力？告诉你，乃颜王爷是东道诸王之首，什么广宁王，济南王，什么哈撒尔，哈丹的，都得听他的命令。 他一声令下，手里就会有雄兵十万，这些可都是当年支持忽必烈上位的草原铁骑！忽必烈自己都没这么多骑兵。 乃颜王爷的铁骑一路杀来，有我望海堂弟子做内应，要破咸平，辽阳等辽东各城易如反掌。同时西边的海都王爷也会策应，忽必烈从别处调不了兵。乃颜王爷再一路杀到京城，忽必烈还不得乖乖投降！ 乃颜王爷亲口答应我，他当了皇帝，我就是辽王，辽东全归我掌管！这下你相信了吧？“ 马兮彤只是哼了一声，仍没有说话。 耶律炳上前一步道：”怎么样，马姑娘，做辽王的正妃比什么广宁王的侧妃如何？那一定风光百倍......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这事你也想了不少日子，现在我就等你一句话。“ 马兮彤嘴唇扁起。”我要是还不答应呢？“ ”你！“耶律炳脸上变色，”我好话说尽，这事也对你只有好处，你要是再不答应......“ ”你是不是就要用强？“马兮彤怒道，”你早就打算好了，对不对！你还让乌云骗我先洗澡，你，你真是无耻之极！“ 耶律炳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乌云真是嘴快。呵呵，我让她做什么她当然就做什么，她早就是我的人了。马姑娘，我看对你也非这样不可，你成了我的人，你就会乖乖听话。“ 说着，耶律炳眯起眼睛来。 ”你敢！“马兮彤怒道，”你试试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耶律炳又上前一步，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我知道你枪法厉害，射箭也是一绝，可上回与烟合雅公主比摔跤，她一下就赢了你。我看你拳脚不怎样。来，你会什么都使出来。“ ”要是我赢了你呢？“马兮彤冷冷地说。 ”你要赢了我，我就另想办法。要是我赢了，嘻嘻，那我们这就共赴巫山。“ 耶律炳说完，露出一脸淫笑，朝马兮彤逼来。马兮彤气得满脸通红，当即一招落英掌朝耶律炳胸口打去。耶律炳大吃一惊，身子向后猛缩，然后嗖地拔出剑来。 马兮彤只好停住手。”你不是说比拳脚！“ ”姑娘果然有一手。“耶律炳笑道，”幸好我有所防范，姑娘也心急了些，嘻嘻，要是到了床上，姑娘再来这一手，我可就躲不过去了。“ 说完，耶律炳一步步向门外退去。 ”你还想做什么？“马兮彤警觉地问。 耶律炳脸上微笑。“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另想办法呀。” 马兮彤见耶律炳目光闪烁，顿时明白他出去以后，一定使出和上回一样半夜里吹迷香之类的奸计来害自己。绝不能让耶律炳走了！现在他手里有剑，自己身上只有一把小匕首，啊，床下还有家伙，那么现在就动手吧！ 想到这里，马兮彤俯身从床下取出那柄衣架做的齐眉枪。耶律炳脸上迷惑，似乎一时没明白她手里是什么东西。 马兮彤一枪在手，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充满凛然傲气，犀利的目光直刺耶律炳。耶律炳终于看清了她手中的家伙，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马兮彤挺枪直扑过去。耶律炳一边舞剑，一边退到了门口，口中大叫。”快，快抓住她！“ 门口的望海堂高手闻讯而来，见到马兮彤手中的枪也傻了眼。马兮彤腾身而上，不过三寸长的双刃枪尖猛然刺入其中一人的喉咙。那名高手眼珠瞪出，手一捂喉咙，鲜血迸得老高。 其余人见她一枪就要了一个人的命，并没有吓倒，而是齐喝一声，挥动手中刀剑朝她扑来。马兮彤晃动手中枪，横打斜刺，没过两招又刺倒一个。其余人这下有点慌了，马兮彤再接再厉，很快又刺倒了第三个。其余人终于吓得一哄而散。 马兮彤也不去追他们，挺枪杀出屋子。外面也知道出了事，望海堂弟子拿着各种兵器朝这里涌来。马兮彤又是一通猛杀，望海堂弟子纷纷倒地，她乘机又抢到一杆长枪。这是真正的长枪。 耶律炳这时早已没了人影。马兮彤一边杀一边朝望海堂的外面冲，冲着冲着，只听一声呼哨，望海堂弟子齐刷刷向后退去，眼前露出一大片空地，接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黑白二煞到了。 马兮彤倒吸一口冷气，怕的还是躲不过。事到如今，只好拼死一搏了。于是，她把牙一咬，提枪上前，与黑白二煞厮杀起来。 她之前已经和二煞交手过两回，三十招内都落了下风，这回再战，情形还是一样。眼前黑白两个人影手牵手，两柄长剑如同一个人在使，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圈圈剑光像绞索似的渐渐将她缠住。马兮彤拼命厮杀，累得气喘吁吁，心中越来越急。 这时，不远处传来耶律炳的大笑声。 ”好，黑白二位兄弟，替本堂主捉住她，本堂主重重有赏！“ 马兮彤听了心中一凉，知道自己再被捉住的结果是什么。她把心一横，默默大喊，道一，愿你一切安好，心想事成，以后娶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为妻。我命苦，就先走一步了。 这么想着，她一手持枪，另一只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刃。 第439章 铁链 正在这时，只听几声巨响，地面微微晃动，紧接着一股黑烟从山下腾起。望海堂弟子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呆立当场。黑白二煞也停住手，只是警觉地盯着马兮彤，防止她乘机逃走。 马兮彤四下张望，伸向小刀的手也停在腰间。片刻之后，只见一个望海党弟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一边大叫。 ”堂，堂主，不好了！官军杀上山了！“ 望海堂众人一片耸动。 “不要慌！”耶律炳叫道，“什么官军？哪里来的！” “是......是......”报信的弟子结结巴巴地说，“是广宁府里派来的。” 耶律炳听了两眼发愣。“广宁王！他怎敢......” 听到广宁王三个字，马兮彤心中狂喜，一定是广宁王知道我被望海堂抓了，发兵来救我了。 她不及多想，手从腰间收回，双手挺枪，对着黑白二煞叫道：“来，我们再打一百招！” 黑白二煞有点不知所措，看向耶律炳。可是耶律炳只顾着催促望海堂弟子去抵挡官军。在他的呼喝下，大群的望海堂弟子涌向大门口。 耶律炳回头对二煞喊道：“你们先捉住她再说！” 黑白二煞答应一声，又手牵手朝马兮彤逼来。马兮彤一咬牙，挺枪而上。她心想，只要坚持到官军冲进来就行。 二煞和她再次交手，情形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或许是担心官军会随时冲进来，二煞有点心不在焉，双剑的招式变慢，配合更是出现了偏差。马兮彤却信心倍增，长枪一招快过一招，像狂舞的金蛇般泼向敌人。 不过二十招，在二煞身影重合的刹那，她大喝一声，长枪直刺过去。二煞急忙分开，可他们要心意相通，手必须时刻牵在一起。二煞抬手慢了一点，马兮彤长枪已经刺到，不偏不倚正中二煞互相牵住的手，只听二煞惨叫一声，手掌已被刺穿。 马兮彤把枪一撤，二煞不约而同地捂住手掌，紧接着双脚点地，嗖地飞上了旁边的屋顶。马兮彤不会轻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二煞逃走了。 她再四下张望，耶律炳也早已没了人影。望海堂弟子大呼小叫，正在到处乱窜，兵器扔得满地都是。外面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显然官军很快就要攻进来了。 马兮彤也不多管，挺着枪四处搜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耶律炳，和此贼算总账！ 她对望海堂了如指掌，因此搜得很快，可哪里都不见耶律炳的踪影，难道已经逃了？她心有不甘，继续搜索，不知不觉来到望海堂的西侧，抬眼一看，只见一堆乱石像小山一样堆在那里。她吸了口气，这里应该是耶律尚明修炼的石洞呀，上回石洞炸了，没想到炸得如此彻底。 马兮彤正在叹息，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隐约的吵闹声。她侧耳细听，是从乱石堆后面传来的。她立刻挺着枪，从乱石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吵闹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动不了了，你帮帮我！” “你使劲爬呀，别挡我！” “我爬不动，炳哥，你拉我上去，我不爬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炳哥二字，马兮彤心中激动，一定是耶律炳，可找到你这狗贼了！马兮彤继续朝前钻，吵闹声越来越大。 只听耶律炳骂道：“是你要先爬的，怎么能说爬不动！” 乌云大哭。“呜呜呜......我就是爬不动，这里好高呀，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耶律炳大骂。“你怎么这么没用！早知道我才不带你一起跑！” “我有用的，求你别抛下我，炳哥！”乌云哭道，“我一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呜呜......你让我再回王府去也行，我还给你通风报信。王妃，侧妃，还有马姑娘去哪里，在干什么，我和以前一样都告诉你。” 马兮彤听了一愣，立即想起自己和海龙羽约定在城南小庙前碰头的事。记得两人说这事时在自己的房间，几个女仆刚刚出去，海龙羽就进来了，难道...... 马兮彤彤恍然大悟，原来给耶律炳报信的是乌云，望海堂在广宁城里耳目众多，她只要一出王府就能联系上，一定是这样的。唉，看来海龙羽并没有出卖自己，实在是错怪了她。 马兮彤这么想着，已经钻到了乱石堆的边上。她偷眼朝外一看，却没看到任何人，耶律炳和乌云的声音却还在传来。她提着枪弓身出了乱石堆，原来这后面紧挨着一处悬崖。两人的声音就是从悬崖外面传来的。 她立即爬到崖边，探身朝下一看，只见崖边有一条铁链直通十多丈高的崖底。铁链上正爬着两个人，离她不足一丈，低处那个是乌云，上面是耶律炳。 “狗贼哪里跑！”马兮彤说着提枪站了起来。 两人抬头看到马兮彤，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喊杀声。马兮彤侧耳一听，有人在大喊。 “官军杀进来了，快跑呀！” 就在马兮彤分神的功夫。耶律炳一只手抓着铁链，另一只手从身上拔出剑来，对着下面猛然一挥。 “叫你挡道！” 随着一声惨叫，乌云当即坠下崖去。马兮彤又惊又怒，举枪喝道：“狗贼，你为何这般狠心！” 耶律炳浑身发抖。“姑娘饶命啊，是她要自己先爬的，我实在没办法。“ “还敢狡辩！“马兮彤怒道，”今天我就要为耶律堂主和少堂主报仇！” ”姑娘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啊！“ 耶律炳一边继续讨饶，一边却向下飞快地爬了几尺。马兮彤猛然发觉，长枪已经够不到他了。耶律炳随即抬起头冲她一阵奸笑。 ”谢姑娘饶命，我对姑娘仍是一片真心，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又继续向下爬。马兮彤怒不可遏，把枪交到右手，眯眼一瞄，对准耶律炳就扔了过去。耶律炳当即发出一声惊叫，双手一松，和乌云一样坠了下去。 马兮彤呸了一声。”留你个全尸，还便宜你了！“ 然后她便返身又钻进了乱石堆，开始往回爬。外面的喊杀声依旧响个不停，她小心翼翼地钻出乱石堆。到外面一看，只见地上到处是尸体和散落的兵器。 她随手又捡到一杆长枪，心想，说不定广宁王亲自来救她了，得去找找看。于是，她提着枪往望海堂门口走。 没走多远，就见两个官军吼叫着朝她冲来。她立即叫道：”住手！自己人！“ 两个兵丁愣住了，其中一人挺刀叫道：”望海堂造反，格杀勿论！你快放下兵器，饶你不死！“ 马兮彤沉声说：”我不是望海堂的，我是广宁王的属下。“ ”别骗人了，王爷说了，山上的人统统杀死。你快放下兵器！“另外一个也这样叫道。 马兮彤眉头一皱。”他不是让你们上山来救人的么？他来了没有？“ ”什么救人，你乱说什么！“”少废话，上！“ 两个兵丁嚎叫着扑了上来。马兮彤不再多说，这个一枪，那个一枪，只用了两枪就放倒了他们。 可是，刚刚这两个人的话让她心生疑窦，难道广宁王不是派兵来救她的？至少来的官军杀人不眨眼，这是事实，她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为好，不如先下山去再说。 她打定主意，正寻思着怎么下山，前边又传来一阵叫嚷。她抬眼一望，只见两个兵丁正扯住一个望海堂侍女，往旁边一间屋里拖。那侍女又哭又叫。两个兵丁一边拖一边还在扯她的衣裳。 马兮彤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直扑上去，又是一人一枪，结果了那两个兵丁。那侍女披头散发，还在一旁痛哭。 马兮彤拉住她说：”走，我们一起跑。“ 侍女抬起头。”啊，是你，马姑娘！“ 马兮彤这才认出，眼前的就是那个搜过她身，并给她偷带过小刀的侍女。马兮彤又惊又喜。 侍女对她说，攻山的官兵可凶了，见人就杀，望海堂的门口肯定出不去。马兮彤想了想，眼睛一亮，让侍女跟她走。 第440章 晋升 两人很快来到乱石堆前。马兮彤带着侍女钻了过去，来到悬崖边。耶律炳想从这里逃，崖底肯定有一条下山的路。 侍女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条铁链，马兮彤问她敢不敢爬。侍女二话不说，就翻出崖外，手脚并用，向下爬去。马兮彤夹着长枪，单手抓住铁链，也艰难地一点点朝下爬。 终于到了崖底，这里有一小块平地。侍女一到崖底就站在那里发愣。 马兮彤顺着她的目光才看到，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两个人。是乌云和耶律炳。两人满脸血污，乌云的头都摔扁了，耶律炳的双腿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折向后背。 ”是......是二少堂主？“侍女结结巴巴地问。 马兮彤点点头。”他和乌云想从这里逃走，我追上他俩，他嫌乌云碍事，把乌云砍了，我又一枪把他捅了下来......他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侍女听了一抽鼻子，忽然上前两步，朝耶律炳狠狠踢了几脚。马兮彤让她再多踢几脚，好好出气。侍女却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马兮彤这才看到，从耶律炳的怀里滚出厚厚一叠东西，全是纸钞！ 这一定是耶律炳匆忙中想带着逃跑的。马兮彤弯腰捡起钱，略数了一下，至少有几千贯之多。她想也不想，分出一半塞到侍女手中。侍女推脱，马兮彤说：“叫他欺负你，这是他赔给你的。” 侍女这才收了下来。随后，马兮彤站在那里，对着乌云的尸体一阵叹息。 “你和耶律炳青梅竹马。虽然他不是好人，你帮他，我不怪你。你好好去吧，下辈子别再看错人。” 接着，马兮彤又让侍女帮着将乌云的尸体抬到隐蔽处，并用乱石盖好后，两人这才一起朝山下逃去。两人都不识路，只好边走边四处张望。走着走着，侍女忽然抬头一指。 “看那里！” 马兮彤张眼望去，只见山顶的方向冒起团团浓烟。望海堂起火了！侍女说一定是官军放的火。马兮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人加快脚步下山。 又走了一程后，侍女说她认得路了。于是马兮彤跟着侍女顺利地下了山，来到平地上。 侍女说这里是山北，她的老家就在前边的懿州城，她要回家，还问马兮彤要不要一起去。马兮彤要去大都找道一，侍女说去大都最好先回广宁城。 就这样，两人在山下分了手，马兮彤按侍女指的小道穿过医巫闾山，在山里还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到广宁府。 到了城外她才发觉，这里和她离开时有所不同，城外扎满了兵营，成队的牛车正在往兵营运送粮草。 马兮彤再抬头朝望海山的方向望，山顶还冒着缕缕青烟。望海堂看来是彻底烧光了。 她心中一动，昨天官军攻打望海山究竟是不是去救她的？她很想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抬脚进了广宁城。一到王府，卫兵见到她很惊讶。 “马侍卫回来了！”“马侍卫回来了！” 卫兵立刻进去通报，她很快进了王府，在书房见到了广宁王。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广宁王脸上又惊又喜，“苗少侠找到没有？” 马兮彤一愣，广宁王的这句话让她明白，昨天官军攻山根本就不是去救她的，广宁王似乎并不知道她一出城被望海堂抓了。 “没，没找到。”马兮彤也不想说出被抓的事。 广宁王脸上微笑。“没找到就算了，你回来就好。” 马兮彤又说：“我在城外见到望海山上有烟火，一问是望海堂烧了，究竟怎么回事？” 广宁王哼了一声。 “当然一把火烧了，是我下令烧的。别人或许没告诉你，我昨天发兵攻打望海山，把那里彻底铲平。耶律炳虽然跑了，但望海堂再也不能做坏事，与朝廷作对了。 你知不知道，朝廷运来大批粮食，救济饥民，耶律炳却有恶狼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联合奸商，继续囤粮。” 马兮彤吸了口气，广宁王攻打望海山确实与她无关。紧接着，一个疑问又在她心中升起。 “王爷，我记得你以前不打望海山，说是怕得罪乃颜王爷，现在你就不怕了么？“ 广宁王一听，哈哈大笑。 ”马姑娘，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吧。皇上刚刚发诏令给我，命我节制东道诸军。“ 他见马兮彤脸上迷惑，又解释道：”乃颜是东道诸王之长，他才可以节制东道诸军。皇上让我节制，乃颜反而要听我的命令了！“ “有这回事？”马兮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王爷是说，如今东道诸王之长是王爷了？” 广宁王脸上得意。 “诏令虽没有明说，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马姑娘，你走的时候，我还说如果乃颜和皇上打起仗来，我谁也不帮。如今皇上给我这样的兵权，我就不好再坐着看皇上和乃颜两家对打了。”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王爷是要帮皇帝打乃颜？” 广宁王笑着点头。“吉亚上回说得对，乃颜造反，多半和皇上相持不下。皇上有汉地的财力支持，最后还是会占上风。” 马兮彤听了只想到，张子铨曾比较过乃颜和忽必烈的实力，说乃颜率东道诸王会打忽必烈一个措手不及，可以轻易取胜，因此才放任道一去大都给忽必烈报信。 看样子忽必烈已经知道乃颜要造反了，否则不会这样拉拢广宁王。现在广宁王要倒向忽必烈，形势又会如何？ “皇帝有王爷帮忙，是不是就可以很快打败乃颜了？”马兮彤试探着问道。 “这......很难说。”广宁王脸上犹豫，“乃颜王爷的兵很会打仗，而且这回西边的海都也会一起举兵。” 马兮彤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是张大哥希望的吧。 广宁王接着又说道：“我要帮皇帝打仗，吉亚有些不高兴，她还是想我先在一旁看着两家打......” 广宁王正说到这里，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吉雅王妃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马兮彤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彤，你真的回来了！”王妃兴奋地抱住了马兮彤，“你知不知道，你走的当天，海侧妃也走了，我闷得要死，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她，海侧妃去哪里了？”马兮彤不由自主地问。 ”龙羽说有事要回海龙岛一趟。“广宁王接口道。 马兮彤心里一跳，海龙羽果然没有出卖她，那么在城外小庙没见到她后，海龙羽是回海龙岛，还是一个人去找道一了呢？ 没等她多想，广宁王又对王妃道：“你来得正好，我和阿彤正说到望海堂的事。我对她说了皇上的诏令。“ 一听这话，王妃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你还是要帮皇上打乃颜？和我的姐夫对打？他可是我亲亲阿姐的男人。你就不能还是不管？” 广宁王摇摇头。“皇帝给我升官，要是我还是不理，皇帝一定会很恨我......你也别太难过，你们弘吉剌的女儿嫁到各方，这样的事常发生，真的打起来，互相饶着一点就是了。“ 王妃听了仍旧唉声叹气。广宁王连声安慰，马兮彤也跟着劝解了几句。这时，有军官进来报告粮草的准备情况，广宁王于是让马兮彤陪着王妃回内府。 马兮彤回到内府，里面的人比她走的时候还多。她直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王妃却拉住了她。 ”看两家要打仗，我从临潢又调来许多人，这里才这么挤，你的房间也占满了。今晚你就住海侧妃的房间吧，只有那里还空着。“ 马兮彤啊了一声。”这怎么行？那里是王妃才可以住的。“ ”她又不在，你睡着有什么关系？“王妃满不在乎地说，”我看她一时间回不来，你先睡着吧。“ 马兮彤还是不肯，说自己和侍女挤一下就行了。 王妃朝她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是没在那里睡过......望海堂来袭那晚，听说你就和海侧妃睡一起。你们是不是又要好了？” 马兮彤只好承认。“那......我就在那里睡一晚吧。” 于是，她转身朝海龙羽的小楼走去。其实，她并不想在王府过夜。广宁王要倒向忽必烈，这也是一桩大事，得快点让张大哥知道。可是，她刚回来，如果马上要走，广宁王恐怕会生疑，还是过两天再提出的为好。 就这样，她进了海龙羽的住处，里面也住满了人。女仆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而且是大礼。马兮彤脸上发红，让她们不要这样，她们照办了，只是脸上还像是在发笑。 马兮彤心中郁闷，这几个人中有的刚从临潢搬来，就对她行这样的礼，一定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自己的闲话。如今自己又住进了海龙羽的房间，怎能不让人笑话。 到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海龙羽的床上睡不着，还在想这事，明天自己怎么开口对王妃说还要走。 深夜时分，屋中十分昏暗，忽然间，她感到屋内有响动，她睁眼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屋内站着一个人影，身材健硕，是个男人。 她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这个时候能来的除了广宁王还会是谁？ 第441章 良机 黑影朝床边轻轻挪了两步。 难道广宁王真的想强要自己？马兮彤一边捂紧被子，一边伸手摸向从来不离腰的小匕首，心里咚咚直跳。 “兮彤，是你吗？” 听到黑影的轻声呼唤，马兮彤的心瞬间放了下来，是张子铨的声音！ “是我！张大哥，你怎么来了？”马兮彤如释重负地问道，一边想坐起身。 张子铨让她躺着说话就好，然后声音立即变得焦急起来。 “我刚到这里。望海山上是怎么回事？怎么烧没了？” ”是广宁王派兵攻山。他已经投靠忽必烈了。” 马兮彤连忙将广宁王受到皇帝的诏令，可以节制东道诸王的兵马的事告诉了张子铨。 “广宁王不怕再得罪乃颜，就发兵铲平了望海山，惩罚耶律炳囤粮的事。耶律炳已经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子铨急道，“我还指望他帮忙呢。“ 马兮彤问怎么回事。张子铨说：”乃颜造反，忽必烈倘若亲征，各处的侍卫高手必然倾巢而出，随驾出动，届时上都必定空虚。如今德祐皇帝正在上都，这岂不是救他出来的良机？“ 马兮彤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张大哥的新计划，利用忽必烈和乃颜大战的机会，将小宋帝从上都救出，然后到海边乘船逃走。这自然要利用望海堂的船只。 可是，马兮彤随即想到，原先凭她和耶律志的交情，船只的事已经搞定，但耶律志已死，当家的是耶律炳，这要船的事就难办了。 “张大哥是想问耶律炳要船对不对？“马兮彤道，”可他不像他哥那么好说话呀。“ ”这个我有办法......“张子铨说着叹了口气，“唉，他都死了，还讲这个有何用。” 马兮彤听到这话，不禁有点后悔杀了耶律炳。广宁王虽然铲平了望海山，但望海堂在海边应该还有些实力，张大哥本来可以通过耶律炳设法弄到一条船。 “那眼下大哥打算怎么办？”马兮彤不由问道。 张子铨吸了口气。”本来乃颜造反，广宁王也算他的人，如今广宁王投靠了忽必烈，形势必然对乃颜不利，忽必烈或许能很快打败乃颜，如此一来也对我们不利......我要去杀掉广宁王。“ 马兮彤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不可以呀！“ ”为何不可？“张子铨的口气有点怀疑。 马兮彤使劲一想说：”要是大哥杀了广宁王，忽必烈肯定派人接管他的人马，结果还不是一样？再说，再说广宁王这么容易被人刺杀，忽必烈听到后会不会害怕，不敢亲征了？这样也对我们不利。还有，嗯...... 对了，我听广宁王说过，就算他帮忽必烈，乃颜也不一定会被打败。乃颜的人马十分厉害，而且这回西边的海都也会一起举兵。“ ”这个......“张子铨又吸了口气，”兮彤，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吧，我就不杀他了。“ 马兮彤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只听张子铨又说：”我还有件事得告诉你。大都的朋友传来消息，道一已经见过忽必烈，报告乃颜要反的事。忽必烈半信半疑，派伯颜去乃颜那里探查，若是查明乃颜确实要反，道一不但性命无忧，还会得到奖赏，若是查不到乃颜要造反，道一必死无疑。” 马兮彤又吓了一跳。“那......乃颜是一定会造反的，对不对？” 张子铨点点头。“是，乃颜反意已决，正忙着厉兵秣马。伯颜是老狐狸，一到那里必然察觉。” “那就好，那就好。“马兮彤又松了口气。“但愿他平安回来......唔，这个伯颜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他是不是......” “对。”张子铨接口道，“他就是当年率领大军攻打我宋的那个，这回他竟敢孤身入虎穴探查，确实不可小视。” 马兮彤听了心中郁闷，伯颜可是灭宋的领头人，今天自己却为他的安全担心，可他要是不能查明乃颜造反，并且平安回来向忽必烈报告，道一真就活不成了。这事实在让人不甘，可是又没办法，不如不去想，还是多考虑救出小宋帝的事吧。 马兮彤这么想着，又开口问张子铨：“要船的事，大哥究竟打算怎么办？” 张子铨把手一摆。“先把人救出来再说，那时到处都在打仗，一定有许多机会弄到一条船，不一定非要望海堂。” 马兮彤听了眼睛一亮。“对呀，别人也有船的，海龙帮那边船也不少，我和海帮主熟，她说不定肯帮忙。“ 张子铨听了很高兴。马兮彤又说：”张大哥，我们一起去海龙岛找她吧。” 张子铨想了想道：“不，你得留在这里继续打探广宁王的消息......这样如何，你修书一封，我带去，不知能否借到船？” 马兮彤也想了想说：“应该可以。” 于是，她当即穿好衣裳，下了床，在桌子上点起火烛，很快写了封给海龙羽的信，信中还不忘提及乌云偷听到她和海龙羽的谈话，去给耶律炳报信，结果她在城南小庙被望海堂抓走的事。 张子铨接过信后，立即悄然离去。马兮彤躺回床上，想想放心不少。张大哥说伯颜必能查出乃颜要反，那么道一的性命就保住了，自己也不必急着去大都了，还是按照张大哥的吩咐继续打探广宁王的消息吧。 ...... 就这样，她安心留在了王府。其实，打探的事根本不需要她去刻意接近广宁王，王妃成天找她说话，把广宁王的一举一动都说了出来，比如今天城外又到了多少骑兵，广宁王又打算把哪里的粮草运来。 最重要的是，不久后，马兮彤知道广宁王彻底和乃颜决裂了，不但赶走了乃颜派来征兵的使者，还对使者说，他是新的东道诸王之长，乃颜该听他的命令。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广宁王从各处调来了更多的骑兵，集中到广宁府周围。因为军务繁忙，他已很少回王府，不是去检阅军队，就是去咸平与六殿下和塔出开会。朝廷显然已经做好应对乃颜造反的准备。 这天夜里，马兮彤正躺在床上，张子铨再次出现了。 “兮彤，怎么回事？海龙羽并不在海龙岛。”张子铨的口气有些焦急。 “不在？”马兮彤猛吸了口气。 “是不在。”张子铨又说，“我几个岛都亲自去过了，都说海龙羽嫁给广宁王后就没回去过......” 马兮彤一听心里直跳，难道海龙羽真的一个人去找道一了？ 只听张子铨自言自语似的说：“看来还是得找望海堂借船。只是广宁王打了望海山后，各地官府也开始抓望海堂的人，这事有些难办。“ 马兮彤听了表示担心。张子铨忙说他会另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花大价钱买一条海船。马兮彤听到钱字，立即想起从耶律炳身上得来的几千贯钱，于是就起身把那些钱拿了出来。 “张大哥，这些是耶律炳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你要买船的话就用这些钱吧。就算不买船，这些钱也肯定有别的用处。” 张子铨大喜，当即收下了这些钱，并让马兮彤安心留在王府，只是要把千里马准备好。马兮彤说有多吉在，一切没问题。 张子铨点点头，很快离去。马兮彤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海龙羽一个人去找道一，这可不是好事。海龙羽的心里一定还挂念着道一。 ...... 道一自见过皇帝后一直被关押在东宫，由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严加看管。道一知道夏真比较好说话，就向他打听自己的事，夏真开始不可说，后来才告诉道一，皇帝要等等看乃颜是否真的造反，只有这样，皇帝才会放过道一。 于是，道一只好成天盼望乃颜早点造反，要是乃颜迟迟不造反，自己这颗脑袋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天，他又在祈祷乃颜快些发，夏真踏进了石牢，脸上还带着坏笑。 “毛道一，你究竟有几个相好？我来数一数，你姓马的老婆算一个，上回在太原要救你的那个白衣姑娘算一个，杜真人的养女算一个，这就三个了。今天又来了第四个，呵呵，她们都看上你，就因为你这张小白脸长得好看？“ 道一睁大眼睛。“上师你在乱说什么？什么第四个？” 夏真哈哈大笑。“毛道一，你不要明知故问。告诉你，张九思大人带来一个姑娘要见你。” 第442章 托付 道一睁大眼睛，除了马兮彤还会有谁这时候来？难道箐儿又离开金归燕了？还是真真不想当正一大道传人了？ 在他迷惑之际，夏真已笑着转身离开石牢。不一会儿，牢门再次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虽只穿着寻常衣裳，但依旧光彩照人。 “龙，龙羽......”道一惊讶得合不拢嘴。 海龙羽笑颜如花，就要朝道一扑去，却听到道一又加了一句。“王妃，你怎么来了？” 海龙羽顿时愣住，停下了脚步，咬了咬嘴唇说：“怎么，我不能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道一问。 海龙羽下巴微抬。“你不是说了？我是王妃，广宁王妃，京城里总是认识几个人的。” “那你来这里，王爷知不知道？”道一又问。 “他......当然知道。”海龙羽抿嘴道。 道一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嗯，我想了又想，你回去后跟他说，别跟着乃颜王爷一起造反，那不会有好结果。“ ”这我管不着，也和我没关系，是他的主意。“海龙羽脸上不以为然。 “怎么没关系？”道一着急地说，“要是造反失败，你是王妃，一样要倒霉的。” 海龙羽吸了口气。“好吧，我会去劝他的。” “你千万别忘记了。”道一叮嘱道，“嗯，还有......兮彤她可好？“ ”看来你还没见过她。“海龙羽眼睛一睁，”我本来是要和她一起来的。我们约好在广宁城外会合，结果她没有来。她肯定是改了主意，想一个人来。唉，她也真是，在这里又不认识人，怎么能找到你呢？“ ”她也来找我了？“道一又有些惊讶。他知道张大哥要马兮彤留在广宁府。 ”她担心你呗。“海龙羽嘴唇又一扁，”她偷偷对我说，你其实没和她吵架，你是来这里向皇上告密。她怕皇上不信你，要把你杀了，担心得要死。我就说我京城认识人多，可以帮她，没想到她还是把我甩了。哼，亏得我刚救过她一回呢。” 道一忙问怎么回事。海龙羽就把望海堂夜入王府，要抓马兮彤的事说了。 “她告诉我，她把望海堂的掌门扳指给了你，望海堂要抓她上山，等你去用扳指换人。那晚上要不是我听见响动，出来帮了她一把，她早给望海堂捉去了。” 道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你们俩约好在哪里会合？” 海龙羽说：“广宁城外十里的小庙，怎么了？” 道一吸了口气。“你在那里没见到她，会不会是望海堂......” 海龙羽也猛吸了口气。“这个......应当不会，我和她半夜里才约好，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王府，又没别人知道。” ”是这样啊......“道一想了想说，”那她应该没事。“ ”我想也是。“海龙羽道嘴角一撇，”她一定还在京城里乱转，找不到门路。“ ”那你能不能找找她？带她来这里见我？“道一微笑着问。 ”哦，她甩了我，还要我找她啊。“海龙羽板起脸来。 “你就帮帮忙吧。”道一说，“她到这里来，我好好说她。” 海龙羽笑眼一眯。“这......好吧，看在你的份上，再帮她一回。” “那多谢了。”道一说。 两人正说到这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海龙羽叹口气说：“张大人在催我呢。” 道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取出那枚望海堂的掌门扳指，递给海龙羽。 “这个扳指先放在你这里。万一我有什么意外......“ ”你不会有事的。“海龙羽说，”乃颜一定会造反的。等他一造反，你向皇上报信有功，你不但没事，皇上还会赏你的。“ 虽然这么说，海龙羽还是接过了扳指，藏到身上。道一放心地笑了。 这时，牢门打开，海龙羽又说了句，”你就再忍耐些日子，我找到马姑娘后再来看你。“ 然后便匆匆而去。道一感激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 海龙羽走后，道一天天盼着能再次见到她，盼她能带来马兮彤的消息。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和，海龙羽一直没来，而张九思却破天荒地来看他了。 ”张大人有何贵干？“道一态度冷淡。 张九思见状道：”毛少侠，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把你骗进东宫，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道一只是哼了一声。 张九思继续道：“当年阿合马遇刺那晚，你在东宫墙外杀的可是高腾高大人。高家在朝中的势力你或许不知，高家个个是皇上的宿卫士出身，最受皇上看中，出来后前途远大。 如今高家在京城为官者不下百人，阿合马遇刺当天，高家有十多人在京城各要害处职守。高腾高大人便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你杀了他，高家可不会放过你...... 你不要不信，当晚张易调动右卫军以护驾为名包围东宫，右卫指挥使叫颜义。东宫战事一起，颜义误以为有人要行刺太子，前去救驾，黑暗中敌我不辨，与东宫卫士打起来，颜义中箭身亡。 他也算为公事而死，可高家认为若非他失职，高腾不会死，于是定要官府治颜义的同谋之罪，将其妻女卖为官妓。幸亏我知道此事后，及时阻拦。“ 道一听着，不由想起在广宁王大营遇见颜义的兄弟颜礼和颜信的事，颜义身亡后的事他二人也是这么说的。 只听张九思又说：”毛少侠你看，高家连他都不放过，何况是你用剑杀了高大人？我将你请来这里，也是为保你的性命。” 道一一想也对，于是缓下脸来，拱手说道：“原来如此，张大人竟是一番好意，是我错怪大人了。张大人抓我时这么说就好了。” 张九思脸上干笑。“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向皇上告发乃颜后，皇上立即派伯颜大人去乃颜那边探查......伯颜大人已经回来，他说乃颜正厉兵秣马，确有反状。而且乃颜想扣住伯颜大人，幸亏他机智过人，及时脱身。” 道一听了大喜。“啊，我早说了乃颜要造反，对不对？这回皇上该相信了吧，他什么时候放我？” 张九思摇了摇头。“皇上仍有疑虑，毕竟乃颜造反，此事干系太大，须等到水落石出之时......不过，一旦此事成真，少侠首告，可谓立下大功，到时皇上必有重赏，说不定还会给少侠封官哩。” “我可不要什么封赏。”道一忙说，“我来报信是盼望皇上能想法让乃颜不敢造反，这样百姓便可免去一场兵祸。“ “少侠果然心地正直，又有勇有谋。”张九思点头道，“国朝正缺少侠这样的人才，望少侠今后能多多立功。若真的皇上的赏识，恐怕就连高家也奈何不得少侠了。” 道一也脸上干笑。“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张九思随即站起身说：“既然如此，眼下正有一个让少侠立功的机会，请少侠随我来。” 道一听了，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来。张九思将他带出牢房，夏督和夏真早已等在外面，当即将他塞入一辆马车，并一起上了车。马车里面十分宽敞，但用帘布遮得严严实实。 马车立即出发，道一问要去哪里。夏督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口如瓶，很是无奈。马车一走就是一天，肯定是出了城。到了晚上，道一被允许出来透口气。他这才发觉，马车已经到了深山中。 第二天天没亮，马车继续上路，车外开始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大队人马在前进。夏督神情紧张，一路把车帘布拉得死死的，道一知道问了也白问。 就这样，他们在山中又走了两天。到了第四天，夏督才把车帘布打开。道一张眼一望，群山已在车后，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微风轻拂，还带着些许寒气，脚下的官道一直通向北方。 马车沿着官道加速行驶，到了下午，天际边浮现出一座高大的楼阁。道一心中奇怪，草原上怎会平白有这样的楼阁。他想问两位上师，可看到夏督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马车朝着楼阁的方向前进，直到傍晚，前方出现一座城池，道一这才明白，那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就在城中央。 此时，夏督不问自说道：“这里是上都。” 第443章 少年 道一眼睛睁大，原来他已来到大都北边五百里开外的上都。 这一带叫金莲川，位于燕山以北，原先只是一片草原。忽必烈在潜邸时命刘秉忠在此建立城池，称开平府，作为根本重地。他也就是在这里宣布称帝，与弟弟阿里不哥开始争位。 胜利之后，这里就成了都城。等燕山南边的大都建成之后，这里改称上都。每年开春后，忽必烈便从大都到上都驻夏半年，等到秋后再返回大都。 既然皇帝这样，几乎整个朝廷也等跟着每年在两都之间来回奔波。眼下正是皇帝从大都前往上都的季节，于是道一开口问夏督：“皇上到这里来没有？” 见夏督不理，道一又笑着问：“在山里时一路有那么多人马在前进，难道就是皇上的车驾？” 夏督脸上变色，让他立刻闭嘴。道一只好不说话了。 就这样，马车继续朝上都前行。道一抬眼望去，竟然一时没有看到任何城墙，只有连绵不绝的民舍。马车在民舍间穿行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城墙。原来这里和大都一样，城墙外的居民比城里的还多。 马车来到城门口，那里有许多官兵把守。城外的百姓得有腰牌才能进去。见两位上师到来，守城的官军连问也没问就让他们进去。 进城后，道一立即发觉，这里与别的城市很不一样，街道两边没有商铺，全是官署和作坊，还有大片的仓库。街上的人来去匆匆，似乎没有任何闲人。 道一顿时想到，这里其实就是皇帝的一座堡垒，自己不是来立功的，而是押到这里严加看管，张九思肯定骗了他，难怪一路上夏督没有好脸色，夏真也一句话不说。 很快，两位上师将他带入城内的乾元寺，并关进一间结实的屋子。道一就开始了他在上都的生活。 比他想象的严加看管稍好，在这里他可以在寺内闲逛，只是要有一位上师陪着。要说他不是囚犯，其他时候他就得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能去。 他在寺内很快逛了一圈，对他这个门外汉来说，只看得出到处金碧辉煌，显然皇上在这里花费很多。 寺内逛腻了，他问紧跟着他的夏督能不能到外面逛逛。让他没想到的是，夏督竟然答应了。道一很是高兴，连声感谢。 于是，他跟着夏督来到寺外，他立即惊讶地发现，寺的北面和西面都紧挨着城墙，这么说乾元寺就在城的西北角。 可是寺东面不远处也是城墙，背后就是那座城外几十里都可以望见的高大楼阁。夏督说这座楼阁叫大安阁，位于上都的正中央，外面一圈城墙围起来的是宫城，皇帝就住在里面。 道一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不对，不对，乾元寺在城西北角，东面却挨着城中央的宫城，乾元寺也不大，这么一算，这上都城也太小了吧。” 夏督脸上板起。“你问这个做甚？是不是想着如何逃跑？” 道一嘴角一撇。“我为何要逃跑？张大人难道没告诉上师吗？他是让我来这里立功的。等我立了大功，皇上重重有赏。我若是逃跑，如何为皇上立功？又如何领封赏？” 夏督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好，好，我就看你如何为皇上立功。” 稍后，三人回到乾元寺。入寺门后没走多远，只见一群人迎面走来，前头是两名带刀侍卫，后面也是两名。 在他们当中走着一个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身姿挺拔，长得眉清目秀。道一觉得在哪里见过，便想上前询问。不料夏督立刻制止。“你想做甚么？” “他是谁？我似乎见过。”道一伸长脖子问道。 “走走走，与你无关。”夏督连忙挡住他的视线，催着他走了。 道一心中却愈发好奇。回到屋中，他仔细回想，可是还是想不起来。 第二天，是夏真陪着他闲逛。夏真管他可比师兄夏督松了许多，只是远远跟在他后面。他又说要去寺外转一圈，得到允许后，便朝外面走。 在经过五方殿时，他决定抄点近路，从后门直入殿中，夏真并没有立即跟进来。到了殿中，他稍微一愣，只见殿中央一个人正在礼佛，仔细一看，正是昨天遇见过的那个少年。 少年被他打扰，也先是一愣，随即对他微微一笑。 “昨天在山门处遇见的可是阁下？” 道一点点头。少年问他的名字，道一报了姓名，说自己在乾元寺小住。随后，道一反问少年的姓名。少年说姓赵。 道一听了又是一愣，心中立即想起赵孟府来。然后他忽然明白了，昨天为何见到这少年时觉得脸熟，那是因为这少年与赵孟府有点神似。 “阁下可是江南那边的人？”道一不由问道。 少年脸上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道一笑着说。“我看你长得像，说话也像。我虽是关中人，也在江南住过几年，你说话与杭州那边的人一样。” 少年吸了口气。“原来我说的还是那里的话。” 道一又是一愣。“怎么，你连自己说的是哪里话也不知道？那你怎么会说？” “我只是跟着身边人说话。“少年脸上微笑，“我幼时住杭州......唉，只可惜，我不记得那里是什么样子了。” 道一还想发问，身后传来脚步声，夏真来了。他见到少年一个人在这里与道一对谈，脸上顿时大惊。 少年忙微笑道：”上师莫要慌张，我礼佛时不喜旁人打扰，他们都在外面等候。“ 夏真对少年行了一礼：”那我也一定打扰瀛国公了。“ 说完，便要拉道一走。少年止住夏真说：”昨日遇见令师兄，不及详谈。我正有个疑问要请教他，不知何时可以与他一谈？“ 夏真说他回去会告诉夏督，让少年放心，然后便拉着道一从后门又退了出来。 道一立即问夏真：“这少年究竟是谁？” 夏真道：“我不是说了，他是瀛国公。” 见道一脸上迷惑，夏真又放低声音说：“天下受封瀛国公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投降的故宋小皇帝。” 道一惊讶地合不拢嘴。原来那少年就是小宋帝，十多年前随谢太后向挥军南下的伯颜投降，随后奉命北迁到大都。几年前听说皇帝担心有人要劫持他，又把他迁到上都。 啊，对了，这是听张子铨说的。小宋帝就是他口中的德祐皇帝，这回张大哥和马家小姐乘船北上，就是要把这少年带回江南。真没想到，他们千辛万苦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怎么，你想做甚？” 夏真的话让道一回过神来。他这才拔腿想跟夏真继续朝寺外走。不料，夏真却把他往回带。道一问怎么回事。夏真说：“瀛国公有疑问要求教师兄，我也要一起去。今天你就别逛了。” 道一无奈，只好跟着夏真回到住处。这一待就是一整天。 第二天，他再次提出去外面逛，夏督理也不理，非但如此，连寺内也不让他逛了。还是夏真悄悄告诉他，夏督对他和小宋帝说了话很是生气。而且，小宋帝昨天向夏督提的问题，夏督竟然没答上来，要冥思苦想，好给一个答案。 ”你暂且忍耐，我也要好好想想，如何回答。“夏真边说边叹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提出如此问题。“ 就这样，道一在屋内又被关了一天。到了次日，夏督还是不放他出去，道一更加郁闷。又过了一天，就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夏督和夏真来对他说，今天要出去。道一大喜，当即跟着他们离开了屋子。 三人出了乾元寺，道一以为这就可以开始闲逛了，不料，两人带着他向东一拐，来到宫城的西门。道一顿时紧张起来。 第444章 亲征 ”我们到宫城里做什么？“道一问道。 夏督朝他一咧嘴。“你不是要为皇上立功么？先看他肯是不肯。” 道一吸了口气，看来又要见皇帝了。 很快，有宿卫士将他们引入宫城。道一抬头一看，十余丈高的大安阁就耸立在眼前，楼身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浑身隐约散发着金光，且楼层十分宽大，底部也有十丈宽，如同殿堂一般，周围还站满了侍卫。 夏督让夏真看着道一，自己径直走向大安阁。道一看着侍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对夏督说了什么，夏督立刻返身回来，领着道一朝北边走去。 三人走到宫城的北城墙下，穿过一道门，沿着两边都是高墙的甬道继续向北走了一小段路，再穿过一道城门。道一眼前顿时一亮。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宽阔的草原和片片树林，小溪潺潺流过期间，和煦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散发着点点金光。微风吹拂之下，初春的牧草清香扑鼻。 更让道一惊异的是草原上有成群的麋鹿和山羊在徘徊。难道他们已经出了上都城？道一不由回头看看身后的城墙。 夏真见状，哈哈笑道：”这里是皇帝的花园，还在城中。你看那边......“ 道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觉视线尽头隐约还有一道长长的城墙。 在夏真的解释下，他这才明白，那道长墙才是上都的外城墙。眼前这座御花园极为广大，占了大半个上都城内的面积，难怪紧挨中央宫城的乾元寺北边和西边也都是高墙。 道一跟着两位上师朝远处一片美丽的树林走去。进了林子，眼前出现一座庞大的尖顶凉亭，由八根盘龙柱支撑，通体散发着金光。凉亭周围站满了宿卫和侍臣。 夏督和夏真一左一右夹着他走进凉亭。忽必烈就坐在一张龙椅上，身边仍坐着道一上回见到的那个年轻女子。道一拜倒行礼。 忽必烈呵呵笑道：”你小子竟没有说谎，乃颜就要造反了。你举报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道一忙说：“为皇上效力，小民当仁不让。小民不敢要什么奖赏，只求皇上免去小民以往的罪过。“ 忽必烈眉头一皱，朝旁边看了看。“唔......他犯了甚么罪？” 一个宿卫士立即躬身奏道：”五年前毛道一在王著行刺阿合马之时，乘乱杀了东宫宿卫长高腾，后来在南方又参加乱党，与官军对抗，后被抓捕回京。皇上在宫中审问过他，命将他就地斩首。在行刑前夜，他从皇宫逃走了。“ 道一听得又惊又怒，这个宿卫士将他的罪名说得这么严重，不是明摆着不想让皇上放过自己么？道一不由朝此人看去，见他身材壮硕，但长相平常，比其余宿卫士明显年纪更大，也不知是谁。 道一正要开口自辩，冷不防忽必烈身边的年轻女子说道。”他就是那个仙人夜里带走的全真小道士。” ”啊，我想起来了，夜里升天的那个。“忽必烈点点头，”不过，杀了高腾，罪过实在不小......“ 忽必烈脸上犹豫，似乎不能决定对道一是奖是罚。正在这时，有侍臣来报，刑部尚书不忽木到了。 道一心头一惊，这是要让刑部尚书决定如何惩罚自己么？想起上回自己向不忽木举报乃颜要造反的情形，道一暗觉不妙。 不等他多想，不忽木已经匆匆步入凉亭。一见到皇帝，不忽木立即拜倒在地。忽必烈问他何事，不忽木转脸看看道一。忽必烈让他有话直说。 不忽木于是开口道：”臣下听说皇上还是要亲征乃颜，臣下以为切切不可。皇上乃万世至尊，天下安危系于皇上一身，怎可为区区一个乃颜犯险于万里之外。要对付乃颜，只需派遣一员得力大将领兵便可。望皇上三思。“ ”这个......“忽必烈又露出犹豫的样子。 道一在下面立即想起张子铨之前的叮嘱，张大哥说一定要让忽必烈亲率大军去讨伐乃颜。道一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张大哥确实这么说了。 想到这里，道一立即说道：“禀告皇上。小民听说乃颜有意造反，却担心皇上率军亲征，别人告诉他皇上年纪大，必定不敢亲征。皇上若能出其不意，乃颜必定大恐......” “大胆！”不忽木厉声打断了道一，“谁让你说话了！” “让他说话嘛，难道不忽木你怕了？”忽必烈身边的年轻女子脸上嘻嘻。 “我岂能怕他？”不忽木脸上发窘。“我只是不想他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什么皇上一亲征，乃颜就怕了......“ ”他当然会害怕。“道一也大声打断了不忽木，”皇上戎马一生，打过多少大仗，岂是区区乃颜可比。乃颜再厉害，不过一英布尔，他手下的兵再厉害，不过英布手下的兵而已。“ ”英布？他是谁？“忽必烈问道。 道一忙说：”英布就是汉高祖刘邦手下的大将，曾为刘邦立下赫赫战功，受封九江王。刘邦一统天下后，英布还想造反，别人劝他，他说刘邦手下的大将他个个知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刘邦自己虽然厉害，可年纪太大，必定不敢亲征。 结果他一造反，刘邦不顾年老，率大军亲征，英布惶恐不已，被打得一败涂地。如今乃颜就像英布一样，受皇上册封还想造反，必定心里恐惧......” 忽必烈听得眼睛发亮，立即接口道：“若我像刘邦一样亲征，必定大胜......哈哈哈，我就是汉高祖，乃颜就是英布！哈哈哈......““ 不忽木看得目瞪口呆，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英布与汉高非亲非故，乃颜后王却是塔察尔大王的亲孙子，算来也是皇上的孙辈，乃一家人......“ 只听啪地一响，忽必烈拍着龙椅站起身来，指着不忽木骂道：“一家人？你说甚么？他乃颜要造反时可想到与我是一家人！你给我下去！” 不忽木脸上大惭，口中诺诺，“皇上说的是，说的是......”然后便退了下去。 忽必烈高举双手叫道：“我是刘邦，我是汉高祖，我是唐太宗，我要亲征，亲征！“ 在场的宿卫士跟着齐声欢呼。过了许久，忽必烈才意犹未尽地坐回龙椅，然后兴奋地看向道一。 ”好，你这小子说得好。你很会说话......“ 说着，他眼睛一亮，又继续道：“你杀了高腾，又参加乱党，有两件罪。你告发乃颜有功，只能抵过一件。两位上师说你要为我立功，我就让你随军去征乃颜，回来后才能免去你全部罪过。你若立了功，另有奖赏。“ 道一听了嘴巴一张。他来京城告密已久，只想早点回去找马兮彤，现在皇帝却命他随军出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可是，皇帝许诺他回来之后就免去他的全部罪过，这个诱惑却是不小。官府不能再抓他，夏督也不能找他的麻烦，高家也不能再把他怎样......想到免去罪过后的种种好处，道一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 ”小民愿意随军出征。“ 忽必烈十分满意，挥手让两位上师将道一带了下去。 离开凉亭，道一见夏督师兄弟还是一左一右地夹着他，感到有些不快，于是说道：”两位上师刚才也听见了，我就要去为皇上立功了。我不会逃跑的，两位为何还这样看着我？“ 夏督嘿嘿笑道：”皇上说了，你回来后才能免去罪过。在此之前，你还是犯人。再说，你说是去立功，谁知你会不会半路逃跑？” ”你怕我出征后再逃跑？“道一眼睛一睁，随即也呵呵笑了，”就算是又怎样？难道你们能这样一直看着我？你们也随军出征？“ 夏督笑而不答，夏真在一旁道：”对，我们也和你一起出征。“ 道一嘴巴一张。”啊......两位上师这是何苦呢？自古以来囚犯随军出征那是平常，哪有和尚随军出征的理？“ 夏督脸上一板。”和尚为何不能随军？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他和夏真带着道一走向树林的后方，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这些人的肤色长相各异，有穿官服的，有穿僧袍的，有穿道衣的，有穿儒服的，还有穿着不知哪里的装束。 道一竟一时看花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般千奇百怪的人聚在一起。他正在惊异之时，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道一立即认出了是谁，感觉更加吃惊。 第445章 顾问 “叶提举！”道一叫了一声，急忙迎了上去。 夏督连忙扯住道一，提醒他不要乱说皇上已决定亲征的事。道一点头答应，很快来到叶李的面前。 叶李虽步履蹒跚，但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一见道一便说：”上回耶律大人的论道会后，不见多日，没想到少侠也蒙召至此。“ 道一心想，你是蒙召，我可是被押来的，一边对叶李行礼道：“在下能与叶提举在此相会，实乃幸事。不知子昂等人在何处？” 听道一提到赵孟府的名字，叶李更是春光满面。 “他与其他江南名士还在大都......皇上召至上都者皆天下奇才，寻常名士只能留大都听用。” 道一脸上呵呵，心想，难怪叶李这样得意呢，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那是当然，叶提举本来就排名第一嘛。“道一口中恭维，“......不知各位江南名士都见过皇上没有？” “论道会次日，我等便见了皇上。就在延春阁中，皇上让我等依次就座......” 说到这里，叶李不知怎么脸上的高兴劲忽然没了，口中也换了个话题。”此番皇上召各界奇才来此，不知有何大事，少侠是否知道？” 道一摇头说不知。叶李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的夏督和夏真。“两位上师也是蒙召而来？” 夏督点头说是。叶李又对道一说：“这回圣上不仅请了和尚，还请了高道，你看。” 叶李伸手一指，道一抬眼望去，一个身披绣金道袍的人也立在人群中。道一又认了出来。 “啊，那是......萧真人！“ 真没想到，太一教主萧全龄也应招来到了上都。道一请叶李稍等，自己连忙去和萧全龄打招呼。萧全龄转身望见他，也是又惊又喜。 两人见面后，萧全龄对道一说：“上回少侠去东宫，一去便没回来。张大人说带你见了皇上，皇上将少侠留下了。这回少侠也来到上都，定是受到了皇上的重用，实乃我太一教之幸。” “哪里哪里。”道一脸上呵呵，一边指向身后的夏督和夏真，“我只是跟着两位上师来的。萧真人才代表天下道家而来。” “惭愧惭愧。”萧全龄也谦虚道，“听说皇上早派人去龙虎山请张天师，只是他路途遥远，事情又急，这才让贫道顶上。” 道一说：“张天师不是在京城留有弟子吗？啊，对，我记得叫张留孙。皇上不请他，而请真人来，可见皇上还是更加看重真人。” “呵呵呵......”萧全龄捻须长笑，似乎对道一这话极为满意。 “真人是否知道皇上召这么多人来何事？”道一边问，边扫视了一眼四周奇形怪状的各色人等。 萧全龄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此番皇上让这许多三教九流之人同来，必定有要事。“ 两人正说到这里，周围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道一睁眼望去，只见数名侍从牵着猎犬走来，还有一名侍从手里牵的竟然是一头金钱豹。 再看远处草原的边缘处另有几名侍从骑着马在来回游动。过了片刻，一只小鹿慌乱地从树林中窜了出来，然后在骑手的驱赶下奔向这里。 就在这时，又听一声呼哨，那个牵着豹子的侍从手一松，金钱豹如离弦之箭般朝小鹿猛扑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一口咬住小鹿的脖子，将它扑倒在地。 四周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原来，这是皇上给来客安排的一次狩猎表演，用豹子和雄鹰打猎一直是皇上的喜好。 很快，客人的喝彩声平息下去。可是道一却听到一阵佛号，像是有人在念经。道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和尚盘坐在地，双手合十，闭着眼正不停地念经。 道一一愣，这和尚的装束和身姿怎么有点眼熟？他禁不住朝和尚走去。到了近前，和尚终于睁开眼睛。 ”你是......“道一还是没认出来。 和尚却眼睛一亮。”原来是毛少侠。“ 道一啊了一声，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夏督师兄弟从江南请去讲法的那个仙林法师么？自己在从杭州到大都的船上认识的。 ”大师一向可好？“道一连忙行礼。 仙林法师站起身来回礼。道一接着问：”大师可去过悯忠寺了？“ ”去过，去过。“仙林微笑着点头，”广渊大师果然佛法高深。贫僧受益匪浅。“ ”那大师怎么又来了这里？”道一又问。 ”当然是皇上请他来的。“ 道一身后传来夏督的声音。道一回头一看，两位上师已经跟了过来。 仙林连忙与两位上师见礼，随后对道一说：“我等蒙皇上恩召，以备顾问，想必少侠也是如此。” “顾问？”道一脸上不解。 夏督朝周围的人群一指。“他们跟着皇上走，皇上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皇上有问题就问他们，有事他们就出主意。你我也一样。” 道一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这回皇帝要亲征乃颜，他，两位上师，叶李，萧真人，仙林法师，还有这些三教九流，奇形怪状的人都会随驾出征，以备顾问。看来自己回来之前，是摆脱不了夏督师兄弟了。 道一正心中哀叹，一个侍从朝人群走来。很快，顾问们跟着侍从来到一处凉亭，这里已安排好酒食款待，提供的都是道一从未品尝过的珍品，连广宁王那里也吃不到。 顾问们一边享用美食，一边三五成群地聊天，说的话五花八门，很快形成了各自的圈子。道一和叶李，萧真人，仙林法师坐在一起，两位上师也不离左右。 他们正说着话，从一群装束奇特的顾问中走过来一个人。看样子三十出头，高鼻深目，一脸络腮胡。他远远地就朝道一打招呼。“金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道一一愣，他现在听到金公子三个字就有点发毛，虽然天下姓金的公子不计其数。 走得近了，那人忽然停下脚步，朝道一呵呵一笑。“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大都的金公子。” 道一又是一愣，这大都的金公子可就不多了，得问问怎么回事。于是，他朝来人也笑了笑说：“你说的大都金公子是谁？” 来人嘴巴一张。“他......我只知道他叫金公子。” 道一眉头皱起。“他是不是开着一间客栈，叫如归阁，还做珠宝生意？” 来人眼睛一亮。“啊，就是他！你是谁？” “我叫毛道一，是他的朋友。”道一淡淡地说，“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来人脸上有点莫名其妙。夏都在一旁大声说：“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做什么的。” ”名字？“来人啊了一声，明白过来。”我叫博罗，从很远的西方来。我是金公子的朋友，也做珠宝生意。“ ”原来我们都是金公子的朋友。“道一露出笑脸，”那我们也是朋友了。” 博罗连声说是。”对对，我们也是朋友......那你，阁下也做宝石生意？“ 道一摇摇头。”我从前是道士。“ 博罗立即眼睛睁大。”啊，原来你是一个先生！你会不会法术？“ 道一眉头微皱。博罗又说：”金公子的法术很很厉害。他说先生都会法术。“ ”什么样的法术？“道一问。 博罗想了想，把手里的酒杯举起，”就这样，我一推，这个杯子慢慢地朝你飞，十尺远，杯子再自己慢慢飞回来......“ ”金公子会这个法术？“道一又问。 博罗连连点头。”我用眼睛看过。“ 道一暗自吸了口气。博罗说的法术他从前听师父讲过，需要全真第九层内力才可以这样空中运杯。博罗说金归燕可以做到，简直是不可思议。 ”毛先生会不会？“博罗眼中期待。 道一正在犹豫，一边萧全龄已将自己佛尘递了过来。道一会意，接过佛尘，一运内力，佛尘高高扬起。 ”对，对，就是这样！“博罗脸上大喜，”毛先生果然会法术......东方奇妙的东西真不少，我就是为了见到才从西方来的。“ 道一点了点头。”你来这里几年了？“ ”十二年。“博罗自豪地说，”我十六年前离开家乡。“ 道一心中赞叹，此人用了四年才到这里，实在毅力不小。随即，一个疑问又在道一心中升起。 ”你路上走了四年才到这里，就为了看看以前没看到过的东西？“ 博罗开口想说什么，又一时止住了。萧全龄在一旁见状，轻轻哼了一声。”西人到这里了，不就是为了卖珠宝？“ ”啊，对，对。“博罗眼睛一亮，“我和叔叔从西方带来宝石，非常名贵，你们的大汗很喜欢。” 萧全龄立即沉下脸来，伸手比划了一下。”哼，这么小一颗便敢邀价十万贯！“ 第446章 宝物 ”就是要这么多钱。“博罗也板起脸说，”十个从我家乡想来这里的人，最后只有一个能到，九个都死了。带来的东西当然很很值钱。谁说不值这么多钱，谁可以不买。” “对。”萧全龄一脸不屑地接口道，“你们这些石头也只有皇帝会买。” 这时，叶李也凑过来说：”皇帝所用无一文不取之与民，若为莹火之物耗费万家生计，财用焉能长久。治国之策在于轻徭薄赋，故明君治世当仿效汉文，若学隋炀帝穷奢极欲，劳民伤财，终致江山不保。“ 博罗眉头皱起，作不解状。”你们书生的话我听不懂，不过你要说皇帝应该怎样，这话你对皇帝去说，和卖宝石的商人无关。“ 叶李正色道：”若无尔等商贾以三寸不烂之舌鼓噪，皇帝焉能为此物所惑！尔等商人不事生产，只以流转取利，实无大用。是故士农工商，自古商为末流矣。“ 博罗也板起脸来。”你说了那么多，我只听懂你说商人是末流。你别忘记，没有商人运输各地货物，草原上的牧马人哪有这么多器物可用。皇帝可是很看重商人。我听说他下令不许这里的平民到江南去谋生，只许商人去呢。“ 叶李一时语塞。道一见状，连忙插话道：”士农工商也好，商工农士也罢，都是效忠皇帝的，何必定要分出一二三四？博罗阁下，你的宝石也实在太贵，只有皇帝买得起。要是有朝一日，皇帝不喜欢宝石了，你是不是就没事做，得回家乡去了？” 博罗微微一笑。“要是别人就回去了，我可不是平常商人。我是教廷派来的，没有完成教皇的任务，我不能回去。“ 道一脸上好奇。”什么是教廷？教皇又是谁？” “教皇就是我们那里的皇帝。”博罗说，“我家乡的人相信这个世界和世上的人由一个真神创造，他是唯一的神，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教皇代表他统治这个世界。” 说着，博罗从怀里取出一个缀满宝石的小十字架。“这个就是他的标志......这才是我们那里真正的宝物。” “啊，我明白了。”道一说，“我们这里的皇帝也叫天子，是代表老天爷治理天下。你们教里的皇帝代表那个真神，所以叫教皇，他的朝廷就叫教廷，对不对？” “对，对。”博罗连连点头，”教皇派我来这里，想要你们的皇帝也相信这个世界只有唯一的真神。教皇还给我一封信，让我带给你们的皇帝。“ 道一呵呵一笑。”那皇帝同意信你们的真神了“ 博罗的神情变得有点沮丧。“皇帝说我们的教很好，可是要他相信，他要我给他表演别人不会的法术......我不会法术。” 道一又呵呵笑了。博罗把脸一昂说：“我已让我的同伴回家乡去了。教皇会派来一百个会法术的教士到这里来。等到那时，你们的皇帝就会信了。” 这时，叶李在旁边哼了一声。“皇上才不会信。他要是信了，你的教皇就比他还大了。他还得听你们教皇的话，他才不会这样呢。” 博罗脸上有点尴尬。“不，不会的。我们教里说皇帝管皇帝的事，教皇管教皇的事。只要皇帝信独一真神，是这个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和所有人就行了。” 叶李在一旁脸色阴沉。道一问他怎么回事。叶李叹口气说：”不过数年前，佛道两家刚刚起过纠纷，如今又多一门教，天下怎能太平？“ ”叶提举不必过虑。“道一劝道，”和尚来中土已逾千年，方能与道家分庭抗礼。这独一真神教不过短短数年而已，要成气候不知猴年马月了。“ 叶李听了连连摇头。”不可小视。倘若皇帝信了此教，宗室亲贵必定效仿，百姓也必趋之若鹜。“ 道一也跟着摇头。”皇帝和一众亲贵都信佛家及万千众神，怎会改信此教？“ 叶李沉着脸说：“依我看，皇上信的是本事，谁本事大就信谁。倘若西边来的教士法力高强，唉......” “你别太担心。”道一又劝道，“从这里到西边那么远，一来一回至少十几年，再说，十个里面能到一个就不错了......“ 说着，道一朝博罗看了看。”博罗阁下，你说是不是？” “一切都由独一真神掌握。”博罗嘴角弯起，“就算皇上看不见真神的法术，暂时不信，贵人也会相信。” 见道一露出不信的样子，博罗继续道：“我听说前几年，真神派另外的同伴去广大草原传教，有一位乃颜王爷已经信了。” 听到乃颜二字，道一的眼睛立即睁大。一直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夏督和夏真也脸上变色。 “阁下听谁说的？”道一不禁问道。 博罗回答：“我听一个到那边做生意的商人说的。乃颜王爷在离这里两千里的东北地方，很冷很冷。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去暖和的南方，那里天气更像我的家乡。“ 道一问博罗去过南方哪里，博罗说杭州。道一十分高兴，让博罗说说那里的见闻。博罗说得很详细，尤其是一些在道一看来很平常的小事物，博罗却觉得很新奇。道一听得直乐。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夏督便插进来对道一说：”我有些要紧事对你讲。我们到那边去。“ 博罗见状，朝道一点点头，转而去和叶李说话了。道一跟着夏督来到一旁，问他什么事那么要紧。 夏督瞪着眼说：”你和那个博罗说这么多话，这就很要紧。“ 道一嘴巴一张。夏督又说：”他就是想让你信他的教。“ ”怎么会？“道一满不在乎地说，”他只是个商人，他的教皇让他顺路带封信而已......“ ”不可不防。“夏真也跟了过来，”你没听他说乃颜已经信了他的教？“ 道一沉默不语。夏督接着说，他们已经见过皇帝，该回去了。道一说他还想多看看。夏督不许。 道一大声抗议。”你没听皇上说吗？我举报有功，你们怎还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夏督瞪眼道：”我师兄弟奉命行事，就得这样看着你！“ 道一无奈，只好跟着夏督师兄弟走了。 ...... 第二天中午，他正在屋内闷坐。夏真将他请了出去，说萧全龄来找他。道一大喜，立即跟着来到另一间屋子。道一见到萧全龄，立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萧全龄说：”少侠昨日走得匆忙，我只好向仙林法师打听。他说两位上师住在乾元寺，我这才一路寻来。“ 道一又问萧全龄有什么事。萧全龄说要请他到城外一游。道一不由转脸朝夏真望去。夏真问去哪里。 萧全龄回答：”南屏山。” 夏真问那里有什么，萧全龄说：”那里有一座太一六丁神祠，乃故相刘秉忠所建。“ 道一嘴巴一张，想起望海堂主耶律尚明曾对他说过，故相刘秉忠受太一四祖真人传授太一六丁神术后，在上都和大都分别建了一座六丁神祠。原来上都的这座就在南屏山上。 ”子聪和尚便在那里圆寂。“萧全龄又说。 夏真眼睛一睁。“好啊，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道一很高兴。就这样，夏真又叫上师兄，四个人离开乾元寺，朝城外走去。 上都东南方不远处有一片低矮的山丘，这里就是南屏山。道一等人慢悠悠来到了山前。道一抬头一看，山顶上有几座房舍，还有一座小塔。乍一眼看似一座小庙，可又有点像道观。萧全龄说，那里便是六丁神祠。 四个人很快上到山顶。神祠不大，除了那座塔，只有几间朴素的草舍。萧全龄指着其中一间对道一说：”刘秉忠盖完神祠，并在此将六丁神术传与五祖真人后，不过半年便圆寂其中。“ 道一朝草舍拜了拜，两位上师也对草舍合十行礼。随后，萧全龄带着他们来到那座小塔前。 小塔高数丈，呈圆柱形，通体由石头砌成，除了底部一扇小门外，只在顶部朝南的方向开了个圆孔。那扇小门也由一把巨大的铁锁锁着，十分古怪。 萧全龄自顾自绕着石塔转了好几圈，口中一直念念有词。道一心中好奇，这石塔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等萧全龄终于停下脚步，道一忍不住问了出来。 ”里面......“萧全龄欲言又止，脸上却是一片落寞的神情。道一更加迷惑了。 正在这时，从山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还伴随着鼓点和金属碰击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正在朝这里前进。四个人急忙朝神祠外走，山下这时又传来几声沉闷的吼叫声。道一冲到外面，放眼一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第447章 造反 只见草原上旗帜招展，一支大军正由南向北朝上都缓缓开来。 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手持长矛，肩扛大盾的步卒。他们个个盔明甲亮，以十人一排，十排为一队，伴随着鼓点在草原上鱼贯前进，一眼望不到头，十分壮观。队伍旁边是成列装满毡帐和各种物资的牛车马车，两侧还有成队的骑兵掩护。 更让道一瞠目的是，在大军的最前方还走着一些庞然大物，仔细一看，竟然是八头披红戴绿的大象。不用说，刚才那几声骇人的吼叫一定是这些巨兽发出的。 ”这是皇上从大都调来的军队。“ 道一身后传来夏督的声音。道一回头一看，萧真人站在那里，也是一脸惊讶，而夏真却像是早知道了一样。道一忽然明白了，他来时在山中听见的嘈杂声并不是皇帝的车驾，而是这支行进中的大军。 萧全龄猛吸了口气。”皇上为何要调如此多军队来，难道有兵祸？真是乃颜......“ ”不错。“夏督接口道，”乃颜就要造反，皇上要亲率这支大军前去征讨......萧真人，你我都要随驾出征。” 萧全龄一听，更是脸上变色。“随驾远征？这个......” “昨天在御花园的都要去。”夏真在一旁说，“不然皇上不会此时召集天下奇能异士来上都。” “不愿去的也要去？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道一忍不住说，”萧真人还有别的事情呢。“ 夏督朝道一一瞪眼。”你是不是也想反悔？“ 道一连忙堆起笑脸。”我没说不去呀。我还要为皇上立功呢。“ 夏真在一旁连连点头。”对，乃颜造反，这是大事。随驾出征，立了功皇上必有重赏，你有什么事要求皇上，皇上也容易答应。“ ”果真如此？“萧全龄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好，贫道这回就随驾出征！“ 两位上师对萧全龄大加赞扬。接着，夏督说大军一来，皇上对顾问们肯定会有安排，应该立即回城里去。于是，四人匆匆下山，朝城里走。 上都城外的居民也早已望见远来的大军，不知出了什么事，个个神色慌张。道一等人正急急朝城中赶，忽然前面一片大乱，紧接着，两个人骑着马远远冲了过来，身后还有一些官军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叫嚷。 道一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夏真却立刻抽出金刚杵，和夏督一起冲了上去。逃跑的人猝不及防，转眼间，就被两位上师打下马来。赶上来的官军立即将他们擒住。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叫了起来。 ”是乃颜造反了！乃颜王爷造反了！“ 道一猛吸了口气，乃颜真的造反了？还是就要造反？不等他多想，两位上师已经回到他身边。 ”乃颜造反了。“夏真兴冲冲地说，”皇上已下令收缴乃颜部的弓矢，那两个是乃颜派在上都的使者。“ ...... 乃颜造反的消息很快传开，上都全城震动。人人都知道，乃颜王爷实力强大，而且东道诸王都听他的。他一造反，岂不是半边天都要塌了么。城里人都是吃公家饭的，哪里也去不了。城外几十万民众人心惶惶，许多人立即开始打点行装，准备逃向南边。 道一进城后，还是被关进了乾元寺。夏督师兄弟自己去皇帝那边听命。还好，不过两天功夫，两位上师又带他离开了乾元寺，说是要去与其他顾问会合。 和两天前不同，此时走在街上，一路只见士兵在不停地巡逻。出了城门后，外面的居民区也是人烟稀少，商户紧闭，看来百姓已经逃了大半。 离开居民区后，道一放眼一望，只见城东不远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座军营。两位上师带着他径直来到军营门口。在小校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连绵的帐篷，成排的大车和堆积如山的货物，最后来到一处大帐。 道一远远就看到帐篷前一个光头和尚在和一个军官说话。军官手按着刀柄，看上去很生气。道一眼睛一睁，那和尚不是仙林法师么，他也自愿随军出征了？ 再走几步，只听仙林对那军官说：”贫僧只是想四处走走，并非想逃跑。“ 军官瞪着眼回答：”营中不得随意走动，早和你们说过了，这是军令！“ 仙林叹气道：”也罢，贫僧不走便是。“ 然后，他抬头一看，发现了道一和两位上师，立即露出惊讶的样子。 ”啊，你们也被抓来了？“ 夏督抢上两步说：”我师兄弟奉命随驾出征。“ 仙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伤蝼蚁之命，何况出征杀人，罪过罪过，想必两位上师也是迫不得已。贫僧愿以为来此只是为皇上顾问佛法。” 夏督正色道：“和尚也要效忠皇上，为皇上出力，怎可胆小如鼠，这样推脱？” 道一忍不住上前说：“报效皇上也得自愿才行嘛，像法师这样给抓来的，打起仗来有什么用处？只是白费粮食罢了。” ”未必。“夏真在一旁对道一说，”打起仗来，佛法也有用处，否则皇上从前为何如此依仗子聪和尚？“ 然后，夏真又看向仙林。”别忘了，打仗之时最容易立功，为皇上立功越大，皇上越是看重，有事要求皇上，也更容易办成......我记得法师不是有事要求皇上？“ 仙林听了猛吸一口气，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了，默默地转头进了帐篷。道一也立即跟了进去。 只见有许多人正三五成群地在大帐中说话，仔细一看，大多是前几天在御花园里见过的人，叶李也在其中。此时他正和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在高谈阔论。 仙林摇摇头说：”叶提举听说要随军出征，可是高兴异常。唉，他一个读书人，怎忒地喜欢打仗。“ “打仗立了功，可以升官发财呀。”道一笑着说。 仙林听了只是摇头叹气。这时，叶李转脸望见刚进来的人，立即和那当官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朝道一走来。 “啊，毛少侠！”叶李高兴地拱手说，“我就知道皇上不会忘了少侠这样的人才。我这里没见着少侠，还觉得可惜呢。” 道一也连忙回礼。“我又不会领兵打仗，怎算得上人才。“ 叶李正色道：”自古行军打仗，出谋划策者功人，攻城克寨，阵前擒敌者功狗。少侠可听说过张良张子房？汉高祖曾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那张良面貌凝润，如好女子。少侠神颜，必定不在张子房之下，呵呵......“ 叶李说到最后，终于自己笑了起来。 道一也只好陪笑，一边谦虚道：”我算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给皇上出主意调来这么多兵的人才是吧。“ 叶李点点头。”听说皇上早已知道乃颜要反，这才暗中调兵遣将。若是等到乃颜造反之时再调兵，这五万大军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道一眉头一扬。”有五万人，这么多兵啊，不知有多少步军，多少马军？“ 叶李说：”这大营里都是大都调来的步卒，马军甚少。皇上会亲率这支大军出发。“ 道一听了，想起张子铨比较过皇帝和乃颜两方的实力。张大哥说，皇帝和乃颜各有六七万马军可以派遣，此外，皇帝在大都周围至少还有五万步军可以调用，但这些步军只能用来守城，若要派这些部队去征乃颜，那是送死。 因此总的算下来，双方实力相当。现在却听叶李说，皇帝要亲率这五万步兵出征。于是，道一不由问道：”我听说乃颜全是骑兵，在草原上用步卒去打骑兵毫无胜算呀。“ 叶李哈哈大笑。”毛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汉朝李陵以五千丹阳楚士横行匈奴，面对敌人八万精骑尚能力战不败，何况这回我军有五万人。这步卒若指挥得当，就算在草原上也能与骑兵较量。“ 道一眉头皱起。”我听说皇上从前打仗，比如和他弟弟阿里不哥争位时，只是用的骑兵啊。“ 叶李把手一摆。”少侠莫要担心，皇上虽然惯用骑兵，可这回他已指派一员步军名将指挥这五万大军。“ 道一问：“是谁？” 第448章 出征 叶李问：”少侠可听说过李庭李劳山其人？“ 见道一摇头，叶李继而长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他可是令江南人闻风丧胆。自国朝当年围襄阳起，大小数十战，他皆有参与，身披数十创，也立功无数。听说他从伯颜征江南回京后，皇上以他功劳最多，在庆功宴上让他坐于百官之上，仅次于诸王......” 道一忍不住打断道：“他率步卒打江南或许厉害，可眼下是要到草原去打乃颜的骑兵。” 叶李呵呵一笑。“我还没说完呢。后来，他又从伯颜到西北与叛王作战，也屡屡获胜，还生擒了两位叛王。” 道一眉头微皱。“他怎么又是从伯颜，该不会是靠伯颜用骑兵打的吧？” 叶李也皱起了眉头。““这个我倒不知详情......不过，这回据说可是伯颜大人亲自向皇上推荐，让他统领这五万大军。” 道一眼睛一睁。“啊，对了，伯颜那么厉害，这回他怎么不自己指挥？” 叶李看看周围，然后放低声音说：“听说皇上放心不下西边，让伯颜赶去和林坐镇了...... 这回西边的海都据说也要和乃颜一同起兵造反。如今守和林的是北安王那木罕。前些年几个西北叛王来攻时，那木罕就丢了和林，那时还是乃颜派兵去支援。这回皇上怕他又守不住......“ ”对呀，这回可是乃颜也一起反了。“道一露出担心的样子，“听说乃颜至少有六七万人马，或许有八九万，甚至十万。他若是集中全力打我们这五万步军......我知道你会说五千楚士什么的，唉，总是让人不放心。” 叶李拍拍道一的肩头说：”少侠不必过虑。他乃颜有十万大军，难道皇上就没有？我已经打听清楚，皇上会率这五万步军先去应昌府，与那里的五万马军会合，然后一同向东进发，哪里怕他乃颜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脸上欣喜，”十万大军，马步并进！这我就放心多了。叶提举，你怎么不早说呢！” 叶李哈哈大笑。道一觉得帐中的气氛也轻松起来。他看了一眼众人，又问叶李：“萧真人在何处？我听说他也要随驾出征。” “皇上召他去大帐了。”叶李说。 ”啊，皇上已经进了大营？“道一脸上惊讶。 叶李似乎觉得道一有点大惊小怪，当即拉着他来到帐外。叶李伸手指向远处一座大帐说：”看见没有，皇上就在那里。“ 道一张眼望去，只见数百步外耸立着一座金顶大帐，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看装束都是宿卫士。叶李说得对，皇上一定在帐中。 然后，道一眼睛一歪，又望见离金帐不远处有几头大象，于是又对叶李说：”这五万大军抵达时，我看见那几头象一起来的，皇上也要派大象随军出征？“ 叶李点点头。”对，我听说交趾那里出产象兵。两军对阵时，马儿一看到大象就会受惊。皇上肯定想出敌不意，吓倒乃颜的骑兵。“ 道一听了点头。两人正说着大象打仗的事，从金帐那边远远走来一个人，道一仔细一看，正是萧全龄，于是连忙迎上去打招呼。萧全龄看见他也很高兴。很快，叶李拐着脚走过来，开口就问皇上找萧全龄有什么事。 萧全龄也不隐瞒。“皇上让贫道算算何时出发吉利。” 叶李问算出来是哪天。萧全龄说明天就要出发。叶李听了似乎有点惊讶。 “大军远道而来，才休息两日便要出发，恐怕......” 萧全龄脸上一板。“卦象如此。” 叶李又问他，皇上同意明天就出发没有。萧全龄却叹了口气。“皇上还在犹豫。” 就这样，三人回到帐中。 很快，一些侍从又送来许多酒食。帐中的气氛更加热烈。饭后，夏督和夏真带着道一来到一顶小帐篷中住下。见两人仍旧看管他很严，道一不住地抱怨，说自己不会逃跑，可是夏督不为所动。道一只好早早蒙头睡觉。 ......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被人叫醒，睁开眼一看，是两位上师，而此时天刚蒙蒙亮，周围已传来一片嘈杂声。 ”快起来，要出发了。“夏督催促道。 夏真在一旁说：“皇帝连夜下令，今日拔营。“ 道一心里一惊，真的今天就要开拔？他懵懵懂懂地起了身，跟着夏督师兄弟出了帐篷。两人带着他朝金顶大帐走，穿过层层保护皇帝的宿卫士，最后来到金帐前的一大块空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臣子和将校，个个神情严肃。臣子一身官服，将校全副盔甲。 在空地上摆了两张香案。一张供着太上老君像，另一张供着一尊威猛的佛像，正中还立着一株小树，也不知是长在那里，还是临时种下去的，树上层层叠叠裹满了五色布条。 所有人屏息而立，直到东方第一缕阳光洒向草原。随着一阵鼓乐响起，忽必烈带着侍卫从金帐中步出。所有人立即拜倒行礼。 忽必烈朝天高举双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手一挥，一个腰挂铜铃，手持皮鼓，胸前悬着铜镜的巫师随即上场狂舞起来.待铃鼓声停息，巫师退下后，夏督跟着上场，在那尊佛像前念咒。等他念完，萧全龄出现了，他在太上老君像前也念了一通咒。 三人都作完法后，忽必烈退入金帐，众臣子和将校依次到神树，佛像和太上老君像前行礼。有人只拜了佛，有人三样全拜了。空地上好不热闹。 道一站在场边观看，忽然间，两个全副武装的军官朝他走来。道一定睛一看，十分眼熟。不等他认出来。其中那个高的已经兴冲冲走到他面前。 ”毛少侠，你早对我说乃颜要造反，我还不信。我怎么像驴一样笨！“ 道一这才想起，眼前的就是他去大都报信时，在儒生论道会上遇见的那个叫脱脱的亲贵。 ”啊，原来是脱脱大人。“道一连忙行礼，一边又说，“我也万万没想到，皇上已经派人去了，乃颜还是执意要反。” 两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另外那个军官也走上前来。道一仔细一看，终于认出他就是那个宿卫士切里，上回见到他还是在杭州，切里陪同程文海奉旨寻访江南名士。 ”啊，切里大人，你怎么也要出征？“道一惊讶地问道。 切里嘴巴半张。“怎么，少侠难道忘了，我是皇上的宿卫？” 道一脸上发窘。“啊呀，我只记得你在杭州一身儒服，与众书生高谈阔论的样子。” 切里呵呵笑了，一边称赞道一向皇帝告发乃颜的功劳，并鼓励他这次出征时再立新功。 说着说着，道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切里问他是否没睡好。 道一叹口气说：”那当然，我是给叫醒的，听说皇上半夜才下令要出发。我原以为大军从大都一路走来，会多休息几天。“ 一说到这事，脱脱和切里都沉下了脸。道一问怎么回事。 切里说：”昨夜刚传来消息，乃颜派兵攻打咸平，六殿下和塔出不敌，损失惨重，六殿下还受了重伤。如今塔出正护着六殿下撤往沈州。“ 道一一听，不由担心起来，沈州那不就是辽阳府么，再过去就是广宁府了，马家小姐就在那儿。想到这里，道一猛吸了口气，对，应该立即出发，早点东进才是。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通鼓响。脱脱说：”皇上要出发了。“ 于是，两人和道一匆匆道别，朝金帐走了。道一也跟着夏督师兄弟回到住处，已经有人帮他们把帐篷拆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各营陆续开拔。随军顾问也聚到一处，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就等号令一响好出发。 这时，道一忽然看见两匹马匆匆而来，其中一匹上坐的正是前几天在御花园里遇见的那个西人博罗。过了一会儿，博罗和其他西人打过招呼后，朝道一这边看了看，立即朝道一走来。 ”啊，毛先生，你果然来了。“ 道一行了一礼说：”阁下去哪里了？我还以为阁下害怕打仗，逃走了呢。“ 博罗哈哈大笑。”商人怎会害怕打仗呢？在我的家乡，国王带军队出征时总是跟着两种人，一种是商人，另一种是女人，他们都想卖东西给国王的军队。商人卖粮草，女人卖......“ 道一啊了一声。”你们那里打仗，粮草是靠商人送给国王呢？“ ”当然。“博罗点点头，”只要有钱赚，商人运送东西比谁都快。“ 这时，夏督在旁边哼了一声。”这里不靠商人，运粮草也很快，不按时运到，统统杀头。“ 博罗一吐舌头。“那也很快，很快......我不多说了，还是快点走，不然容易这个。” 说着，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笑着走了。 不多时，附近的号令声也响了起来。道一和众顾问终于踏上了征途。 第449章 会合 五万大军在草原上摆开阵势，迎着朝霞浩浩荡荡向东北方向进发。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人流，马队和车队。道一心中好奇，皇帝会走在哪里。 萧全龄问他为何东张西望，道一一说，萧全龄手指前方的几个庞然大物道：“皇上当然在象辇之上。” 道一眼睛一睁，这才看清远处的象群中有四头是连在一起的，二前二后，背上架着粗大的木架，一起驮着一个精美的木屋，象身还披着华丽的挂毯。 ”那些大象不是用来打仗的么？“道一不由问道，”叶提举说交趾那边出象兵，两军对阵时，可以吓唬敌人的马匹，还可以冲阵。“ 萧全龄呵呵笑了。”皇上的大象只当坐骑用。嘿嘿，寻常马匹可驮不动皇上的龙体。象辇平稳舒适，行走也不比马慢，皇上往来两都几百里地都乘坐象辇。前几日你在山上望见的那几头，不过是皇上从大都调来备用而已。“ 道一啊了一声，心想，难怪那些大象披红戴绿，也不像要打仗的样子。皇帝有这样舒服的座驾，难怪七十多岁还敢万里亲征。 ...... 就这样，道一跟着大军一连走了两天。到第三天下午，已经来到应昌府的南边。在这里的草原上，果然已经集结了数不清的马军。上都来的步军望见，士气大振。马军见皇上率军抵达，也是一片欢腾。两支大军顺利会合，草原上好不热闹。 可是，到了傍晚，就在远来的大军刚安好营寨后，几匹快马从北方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浑身尘土，像是不知跑了几千里了似的。营中的宿卫士立即带这几个人去了皇帝的金帐。 不多时，众人就望见几名重臣和将军也匆匆朝金帐赶去。一定是有重大消息。顾问们没有传召，不能自己去金帐探听。道一和其他人一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道一又被夏督推醒了。道一这才得知，马军不见了。道一大吃一惊，冲出帐篷一看，远处的草原空空荡荡，原先遍地都是的战马真的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夏督也沉不住气了，和夏真一起去金帐打听。很快，两人回来。 夏真叹着气说：”昨晚从漠北传来消息，乃颜的主力正向漠北中心进发，看来要与西边的海都一起夹击和林。皇帝连夜召集重臣商议，决定也派出马军主力向北急行，一定要拦住乃颜的骑兵。” “那这里还留下多少马军？”道一急切地问。 “昨天这里有五万，皇上派走了四万多。据说还会从其他地方调来些，凑足一万人。”夏真说。 “才一万啊。”道一脸上担心。 叶李在旁边说：“皇帝所行极是。若是不去拦截，让乃颜与海都会合，和林必然不保，到时两人再合军南下，这里和上都可就危险了。” 道一还是忧心忡忡。“我听说乃颜党羽众多，皇上身边只留下了一万骑兵，万一有大队敌骑来袭，那可如何是好？” 叶李把手一摆。“乃颜主力已经去了漠北，还能派多少人马来打这里。再说，统领这五万步卒的是李庭，少侠只管放心便是。” 几个人正在说话，忽听旁边几座帐篷传来一阵骚动。道一转脸望去，只见两个西商匆匆上马，像是要走，旁边的西人正在劝说。又过了片刻，保护顾问团的军官赶来喝止，骚动才平息下去。 又过了一阵，从金帐传来号令，大军今天要照常出发。西人那边又起了骚动，同样被喝止下去。 就这样，五万步军又踏上东去的路。走不多远，眼前出现了一道山岭，据说翻过去后，再走七八天就是临潢城。大军在这里歇脚，准备翻山，因为通道狭窄，皇上的四驾象辇也拆了，听说皇上要坐在一头大象上翻山。 顾问们三五成群，边休息边说话。博罗主动走到道一这边来，脸上显得有些担忧。道一问他怎么回事。 博罗说：“天亮时你也看见了，那两个人听说骑兵走了，吓得要回上都去......不止这两个，其他人也很担心，说要是叛军骑兵来打，我们就完了。我来问问你有什么主意。” “他们为何说敌人骑兵一来，我们就完了？”道一问。 博罗眉头一抬。“从上都出发时，我们都知道会来这里，皇帝有五万骑兵等着。现在骑兵走了，皇帝身边只有步兵了，在这样的大草原上，遇上骑兵很危险，而且还是遇见很很厉害的骑兵。“ ”怎么，乃颜的骑兵有什么不同么？“道一更加迷惑。 博罗啊了一声。”不是叛军骑兵厉害，是这里所有的骑兵都厉害......“ 说着，博罗用手朝四周一挥。 ”你知不知道，五十年前，皇帝的哥哥，就是以前的皇帝，还有他的兄弟，率领骑兵从这里一直向西打，走了几万里，都快打到我的家乡了。听我父亲说，东方来的骑兵和我们那里几个国王的联军在大草原上打了一仗。 我们那里的联军也是一半步兵，一半骑兵。东方来的骑兵和我们那里的骑兵对打，假装打不过向后逃。我们的骑兵去追，东方的骑兵逃了一阵，然后回转过来，从两边攻击，不停地射箭，唉，他们像是有射不完的箭。我们的骑兵最后就逃散了。 东方的骑兵然后冲向我们的步兵，还是不停地射箭。我们的步兵受不了，队形一乱，东方的骑兵就冲进去，把他们打散，然后都杀死了。“ 博罗说到这里，喘了口气才继续道：”你看，今天又是这样，皇帝怎么能把骑兵派到别的地方去呢？骑兵应该和步兵待在一起。“ 道一听完，对博罗说：”阁下不用担心，这里的步兵和这里的骑兵打过很多仗了，他们有办法。指挥这支军队的将军也打败过骑兵。而且，我听说皇上还会从其他地方调来骑兵，虽说只有一万，其实也不少了。“ 虽嘴里这么说，道一心里一样没底。不过，博罗似乎从他的话中得到了安慰，脸色一喜，连声说要去告诉其他人，然后便真的走了。 五万大军很快开始翻山越岭，两天后，山岭已在身后，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道一不由又担心起来。在这样毫无遮蔽地方，要是大队敌骑来袭，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在这里，大军终于摆开了战阵，以皇帝的象辇为中心，周围一圈是一千宿卫士，外面是一万两千御林军，再外面，东西南北各有一万步卒。过了不久，夏督说的一万骑兵终于赶了上来，就分别布置在步兵大阵的两翼。道一望见，更加觉得放心不少。 可是，他身边的叶李却依旧一脸忧心的样子。道一问他还担心什么。叶李说：”我看皇上出发还是匆忙了些，所带粮草不多。若敌人断我粮道，不消数日，我军必不战自乱。“ 道一听了也是一惊。”那如何是好？“ 他望着眼前葱绿的草原，青草长势正盛，到处点缀着鲜艳的野花，很是诱人。虽然方向不同，两年前，他正是穿越同一片草原去临潢的广宁王大营做客。现在这片草原上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待着他。 他这才想起，这里已经是广宁王的封地，广宁王也应该和乃颜王爷一起造反了吧，他的一万骑兵是不是也去漠北了呢？ 还有马兮彤，虽然她说张大哥一定另有计划，可谁知真的有没有。要是没有，马家小姐肯定还是和广宁王妃在一起。虽说广宁府离这里还有几百里地，但她毕竟在和自己敌对的另一方。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打过仗。“ 叶李迟来的回答打断了道一的思绪。道一心想，叶李毕竟只是一介书生，能知道打仗还要粮草已经很不错了。 无论他们两人如何担心，忽必烈还是带着这五万步卒和一万骑兵义无反顾地继续东行。大军沿着一条小河（潢河）在草原上一连走了五天，探马在前方不停地打探消息。 到了第六天上午，几个探马匆匆回来，接着一小队骑兵跟着他们又出发了。一个多时辰后，南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是大队的骑兵！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第450章 援兵 接着，几匹马从远处朝皇帝的大阵跑来，这边也有人骑着马迎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大阵右翼的马军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很快，道一周围也响起一片欢呼。 ”是广宁王的兵马！广宁王归顺皇上了！“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广宁王真的站到皇帝一边了？那马家小姐也不再身处和自己敌对的一方。皇帝又多了一万骑兵，而且粮草也不用发愁了，临潢城离这里只有两三天的路。 道一和别人一样欣喜若狂。草原上一片欢腾，马军步军都士气大振。 在数万将士的欢呼中，广宁王的骑兵缓缓而来，看上去真的有一万人。更让人高兴的是，后面还跟着成队的大车，上面堆满了粮草。道一望见一小队人马朝皇帝的象辇那边去了。 很快有命令传下来，大军原地休息。顾问团里的西商显然安心许多，博罗又跑到道一这边来聊天。 ”真是太好了，来了一万骑兵。皇帝这次不会再把他们派走了吧。“博罗一脸高兴地说。 ”谁知道呢。“道一嘴角一撇，”要是别的地方更紧急，我看皇上还是会派他们走的。“ 博罗连连摇头。”你说这儿的步兵可以打败骑兵，我说给别人听了，他们都不相信呢。“ 道一脸上好奇。“他们为何不信？” 博罗说：“他们看到这里的步兵用的兵器也和我们那里没有什么不同，也是长矛和大盾。他们说，要是我们那里的骑兵来打，步兵就紧紧排在一起，用几排长矛对准骑兵冲来的方向。战马看见就不敢冲了。 可是东方来的骑兵不冲击步兵阵，只是不停射箭。步兵挤在一起，成了很好的靶子。有盾牌和铠甲也不行，总有保护不到的地方，会不停有人受伤，慢慢步兵阵型就松散了，东方来的骑兵这时就能冲散步兵阵。” 道一听了心想，西商的担心也有道理，当初师父张志仙讲起从前助宋时对付骑兵冲击的办法，也就是博罗说的排成密集的枪阵，也没有其他招数。 道一自己也没打过大仗，只是在南方看到过两次骑兵冲阵，一次在福建，许夫人的部队被官军的骑兵从侧面冲垮，另一次在广东，赵良今的部队被官军骑兵从正面撕开。两次都是骑兵完胜。 对于博罗的疑问，道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说辞，只好和叶李一样抬出了汉将李陵。 “我也没打过仗，不过我们这里的史书里说，一千多年前，这里的五千步兵从要塞出击，遇见八万骑兵包围，他们一连打了八天，边打边退，差一点就回到要塞了。“ 博罗说：“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那时的骑兵和今天的一定不一样。” 道一不以为然。”有什么两样，骑兵自古都是马上射箭的嘛。” 这时，叶李又凑了过来，原来他一直在旁边听着。 道一立即询问道：“叶提举，你可知道当初李陵如何与八万敌骑鏖战八天之久？” 叶李想了想，先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几句。 ”军居两山间，以大车为营。陵引士出营外为陈，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虏见汉军少，直前就营。陵搏战攻之，千弩俱发，应弦而倒。虏还走上山， 汉军追击，杀数千人......唔，汉军南行，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即弃车去。士尚三千余人，徒斩车辐而持之，军吏持尺刀......“ 说到这里，叶李眼睛一亮。”啊，用弓箭。李陵所部皆精锐，能用戟盾，也能用弓弩。“ 道一立刻明白过来，高兴地对博罗说：”对，用弓箭嘛。你看我说的这五千步兵，他们打了几天后，一天还能射五十万箭。每个人一天要用一二百箭。他们出击时肯定带了几百万吧，用大车装着。“ 叶李跟着点头。“少侠所言极是。若非矢尽，李陵定能全身而退。” 博罗听得两眼睁大。“五千人都会射箭！一天用五十万，连打八天！......我的神啊，我们那里一个国家也拿不出五千弓箭手。” 道一和叶李也睁大眼睛。“这怎么会？连五千都没有？” 博罗点点头。“我们那里只有一个国家的步兵射箭很厉害，其他都不行。我说的那次和东方骑兵打仗，我们那里的步兵里就没几个弓箭手。” “这如何了得？”叶李眉头皱起，“李卫公兵法云，中军四千，内取战兵二千八，其中弓弩手八百，马军千人。” 道一接口道：“你听见没有，博罗阁下，我们这里的兵法说，一支军队里，步兵，弓兵和骑兵要各占三成左右。” “一个步兵就要配一个弓箭手？“博罗瞪着眼睛说，“我的神啊，这怎么能办到？训练一个弓箭手至少要三年，训好后还要天天练习，不然就射不准，因为这样，我们那里弓箭手最多的国王也只有六千人。” 道一嘻嘻一笑。“那就多招人多练嘛。” 博罗连连摇头。“我们那里的国王平时没有几个兵，这些步兵和弓箭手平时都是农民，要打仗了才招来。我们那里只有骑士才不用种田。” 道一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 三人谈兴正浓，周围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道一头一转，发觉旁边的西商都站直身体，伸长脖子在朝一个方向看。 道一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位浑身披着闪亮银甲的将军正在一群兵士的簇拥下朝这里走来。那将军个子不高，长得面如桃花，在周围人的衬托下简直光芒四射。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吉亚王妃么？她怎么会在这里？不等他多想，王妃已快步穿过人群，到了他面前。 “你真的在这里。”王妃笑颜如花，”走，和我见王爷去。“ 道一啊了一声，当然，广宁王总共才一万人马，几乎都在这里了，广宁王应该亲自率领才对。 道一答应着，正想和王妃走。夏督已经站到他的身前。 ”你是谁？“夏督盯着王妃问道。 王妃脸色一沉，夏真急忙抢上一步说：”王妃，贫僧叫夏真，这位是贫僧的师兄夏督。我二人正奉皇帝之命看管他。“ 吉亚王妃眉头一皱，道一忙说：”是看护，两位上师奉命保护我。“ 夏督脸上一板，正要发作，夏真抢着说：”对，对，是看护。“ 吉亚想了想，抿嘴说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见王爷。” 于是，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道一跟着吉亚王妃离开顾问团，朝象辇的方向走去。 道一边走边问：”这个......阿彤她在哪里？“ “她去找你了。”吉亚说，“你和她吵架后没两天，她就去找你。过了些日子，她又回来，说没有找到你。 我以为她会安心留下，谁知又过了些天，她又说要去找你，还骑走了多吉。她离开后没多久，乃颜就造反了，我和王爷一直在军营，再也没见过她。“ 听到马兮彤骑走了多吉，道一暗自吸了口气。他知道多吉是张子铨为了救走小宋帝而要的千里马。马家小姐此时带走了多吉，难道真的是张大哥有了新的计划？ 道一很快想到，忽必烈率军亲征，上都一定空虚，小宋帝正在上都......道一眼前浮现出那个青葱少年，呼吸变得越发沉重，脚下还在不停地行走。 终于到了象辇附近，立即有宿卫士拦住了他们，说广宁王正在和皇帝以及几位重臣商议机密大事。 吉亚王妃回头对道一说：”好吧，我们就在这里等。我早该想到，他们没这般快就能定夺。“ 道一啊了一声。吉亚又朝他一笑：”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么？“ 不等道一回答，吉亚继续道：”也没什么大事，乃颜的先锋就在东面一百五十里处的河口安营。“ 道一吸了口气。”有多少人？“ ”五万多。“ 第451章 先锋 道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多......多少人？” “五万多。”吉亚淡淡地说。 “那......多少马军，多少步军？”道一不由自主的又问。 吉亚瞥了他一眼。”乃颜没有步军。“ 道一倒吸一口凉气，张子铨早说过，乃颜和皇帝一样，最多可以出动六七万马军，现在王妃却说一百五十里外的乃颜先锋就有五万多人，那乃颜究竟有多少人马，何况乃颜的主力早就去了漠北。 ”不会弄错了吧？“道一怀着一丝希望再次问道。 ”没错。“吉亚还是同样的口气，”在河口是有五万多，再向东一百里还有一万在赶来。乃颜的本部还要远五百里。“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不，不，我听说乃颜最多只有六七万人，而且都去了漠北，想和海都从东西两面一起夹击和林。” “那是假的。”吉亚说，“乃颜确实往漠北派了一支人马，不过并不是主力，我和王爷也是这两天才弄清楚......嗯，皇帝派了多少人去拦截？”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全派去了，应昌府那里集结的五万骑兵全都派去了，皇上以为去漠北的是乃颜主力。” “真的？五投下的兵马都派去了？”吉亚脸上变色，“我和王爷以为最多会派一半，你们后面还跟着几万大军。” 见道一叹气的样子，吉亚又焦急地说：“那还商议什么，快撤呀。我和王爷只有一万人，看你们也只有一万，这仗没法打。” 说着，吉亚不自觉地开始来回踱步。 道一说：”皇上身边确实只有一万马军，可还有这五万步军呢......“ 吉亚不耐烦地把手一摆。”你还指望这些人能在草原上挡住骑兵？他们见到骑兵冲过来，不马上逃散的话，就已经是勇士了。“ ”可是......“道一又想搬出安慰博罗的那些话，可看到吉亚不耐烦的样子，觉得还是算了。 过一会儿，吉亚忽然停住脚步，抬眼一看。道一也扭头看去，只见广宁王一身铠甲正从象辇旁边走过来。吉亚连忙迎上去。 广宁王脸色异常凝重，瞧见道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吉亚忙问怎么回事。广宁王说回去再说，一边邀请道一也同去。道一朝身后的夏督师兄弟看了看，两位上师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于是，道一和广宁王夫妇离开步兵大阵，朝广宁王所部而去。两位上师跟在后面。走着走着，道一看见周围的人都在开始安营扎寨，看样子又有命令下来，今天不会继续朝前走了。 很快到了广宁王的营地，广宁王请道一进了一顶匆匆搭起的小帐篷，里面很小，两位上师没有跟进去。吉亚王妃开口便问和皇帝商议的结果如何。 “苗少侠说，五投下都派去拦截乃颜去漠北的那点人马了，皇帝的后边没有跟着大军。是不是真的？” 广宁王点点头。“皇帝身边一共才一万骑兵，还大多是不能打的弘吉剌人......” 王妃似乎有点尴尬，又急着说：“那皇帝决定怎么办？朝哪里撤？” 广宁王铁着脸说：“皇帝命令全军继续前进，迎战乃颜的先锋。” “前进？”王妃猛吸了口气，“要是乃颜那五六万人一下子打过来怎么办！这里才两万。” “我也这么对皇帝说的。”广宁叹口气道，“我说要往北走，撤到山里去，再绕道去临潢。那个李庭却说，乃颜的探马也一定知道皇帝在这里。皇帝要是撤退，乃颜军一定会追击，那些步卒一天只能走五十里，乃颜军一两天就能追上。” 王妃沉默不语，广宁王继续道：“李庭还说，乃颜不会马上知道皇帝后边其实没有大军跟着，或许不敢进攻。皇帝再朝前走两天，就可以拐进去临潢的山口。” “可是......”王妃想了想说，“万一乃颜知道了怎么办？” “李庭说，那就只好打了。“广宁王耸了耸肩，”他说他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王妃脸上着急，”这李庭是什么人？“ 广宁王道：“他有点名气，跟着伯颜打过江南，又去西北打了几仗，汉军里他排名第一......唉，说这些有什么用，皇帝看样子很相信他。” 道一听了点头，终于开口道：“李庭确是赫赫名将，听说这回还是伯颜向皇上推荐，让他统领这五万步卒的。” “好啊。”广宁王笑了笑说，“要真的打起来，我的人可以顶住乃颜的一万人马，弘吉剌人或许也能顶住一万，剩下的那几万就看他的了。” 王妃看了看广宁王，像是喃喃自语道：“我早说过让你先等看看哪边占了上风再说，你就光看上那头衔了......” 广宁王嘴角一撇。“对，我就是看上了东道之长的头衔。” 说到这里，他转脸朝道一笑了笑。 “说到这事，还得感谢少侠，要不是少侠去向皇帝告密，说乃颜要反，皇上才不会下诏令，让我节制东道人马......嘿嘿，是你去向皇帝告密的对不对？我早派人去打听过了，消息是从我这里传过去的。“ 道一脸上变色，急忙拱手道：”王爷千万恕罪，我只是不忍兵祸再起，百姓无辜遭难。我以为皇上有办法警告乃颜，让他不敢造反......“ ”那你在皇上面前说我什么？“广宁王眼睛一眯。 ”啊......我可没说王爷要跟着乃颜造反。“道一又辩解道，”我只说王爷在犹豫，啊，我还让皇上想法拉拢王爷。“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广宁王又笑道，”或许皇帝这才想起给我加官职，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呢......嘿嘿，下回少侠去告密，最好先告诉我一声。“ 道一脸上发窘，不知说什么才好。广宁王又命人取酒，三人就在帐中喝了起来。 广宁王问道一去京城的经过，又告诉他马家小姐两次去找过他。道一也知道了广宁王攻打望海山的事，心中不住叹息耶律父子三人的命运。 道一对广宁王说：”耶律炳想跟着乃颜造反，也是因为乃颜许诺让他当辽王......不是王爷是否知道，耶律炳和耶律志不是亲兄弟，耶律炳是末代辽王之子，不知怎的，皇上取消了他爹的封号，嗯，他还说，广宁府一带都曾是辽王的封地......“ ”原来如此！“广宁王使劲一拍桌子，脸上忿然，“他竟敢说广宁府是他家的封地！他耶律家也配！ 苗少侠，你知不知道，当初耶律留哥带着千把人去与成吉思汗会盟，大汗确实许诺让他当辽王，可耶律留哥得自己打下辽东才行。 结果却是，耶律家的狼崽子自己窝里反，耶律留哥一去见大汗，他的哪个族人得了耶律留哥的军队，耶律留哥成了光杆庄稼。大汗其实给他骗了。他还得靠大汗派兵帮他返回家乡，打败那个族人。 你说说看，他怎配得到什么封地！大汗说过的话就是金子，最后给了他个辽王的头衔，已经很对得起他了，还想什么封地！” 道一听了，只好连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三个人继续喝酒，忽然有小校进来报告。广宁王听了，扭头对道一说：“有人来找你。” 道一脸上惊讶，这会是谁呢？他跟着小校来到营地边缘，抬头一看，竟然是叶李。 第452章 引见 “啊呀，叶提举，你腿脚不好，怎么这么远跑来，有什么急事？”道一问。 叶李脸上微笑。”没想到少侠竟与广宁王相熟，不知少侠在何处认得广宁王？“ 道一也笑了笑，说自己前两年去广宁府时认识的。 叶李笑吟吟地说：”不知少侠可否为在下引见一番？“ 道一想了想，说要先和广宁王打声招呼。于是，叶李留在原地，道一回到广宁王的帐篷。王妃已经有事走了。道一说有一位书生要引见给广宁王。 ”书生？“广宁王把手中酒杯一晃，”这里要打仗了，书生来做什么？我不见。“ 道一忙说：”他可不是寻常书生，王爷听说没有，皇上从江南招来二十多位名士，此人排名第一。皇上在宫里早见过了，这回让他随军顾问。” “不见不见。”广宁王连连摆手，“皇帝见了我也不见。” 道一无奈，只好又出营来，见到叶李，告诉他广宁王不肯在大营里见书生。 叶李一愣，随即对道一忿然道：“你再去对王爷说，有商人要见他！我在杭州有商铺百间，家财万贯！” 道一嘴巴一张，知道叶李不过是个穷儒学提举，哪有什么万贯家财，不过想了想，也只好再入营见广宁王。 “刚才我说错了，王爷。“他对广宁王说，”叶李不光会读书，家里也做得大生意，江南富户都很尊敬他呢。” 广宁王眨了眨眼睛，把酒杯一放。“好，商人可以入营，你带他进来。” 于是，道一领着叶李来到广宁王的帐篷。广宁王上下打量了叶李一眼，脸上不屑。 “我当你是商人，才让你进来。直说吧，你有什么东西要卖与我？没有就马上走人。” 叶李一愣，想了想说：“我当然有好东西要卖。” “是什么？”广宁王有点好奇。 叶李下巴微昂。”军中到处传言，乃颜的主力就在前方，人马甚盛，军中将士有所不安。我有破敌良策要卖与王爷。“ 广宁王眼睛一睁。”是什么，说来我听。“ 叶李道：”王爷是否听说过，汉高祖刘邦手下有三杰，其中韩信乃旷世良将，有百战百胜之功。 韩信当年率一支弱旅出井陉口，强敌立即来攻，韩信军中恐慌，于是韩信将军队领到河边，背河迎战敌人。强敌猛攻，士卒退无可退，遂死战破敌，韩信也因此一战成名。“ 广宁王想了想，脸上一笑。”你是说和乃颜打要把大军拉到河边，背水一战？呵呵，韩信当年手下都是步卒，对不对？“ 叶李一愣。”如今皇上身边也是五万步卒......“ ”你忘了还有那一万弘吉剌人。”广宁王打断道，“还有我的兵马呢？骑兵打仗，靠的是猛冲，背对河水，施展不开，你懂是不懂？还是你想这两万骑兵到别处去埋伏？这附近没地方可以埋伏，这里是我的封地，我知道这片草原就像养马人知道他有几匹马。” 叶李吸了口气。“我并非想让皇上分兵，让敌人可以各个击破。我也并非想让皇上带兵去河边......” “那你想做什么？”广宁王盯着叶李问。 “我......“叶李踌躇道，”详情我要对皇上说。“ ”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广宁王又问。 这时，道一在旁边终于开口了。 ”叶提举想请王爷引见啊。王爷或许不知道，我们虽是顾问，但要等皇上传召才可以去，要是自己去了，肯定给那些宿卫挡回来。王爷放心，叶提举熟读兵法，足智多谋，一定有破敌良策。” 广宁王仔细想了想，对叶李说：“看着少侠的面子上，我先带你去见那个李庭，看他怎么说。” 叶李脸上高兴，连声感激。于是，广宁王当即带着叶李离开营地。在两位上师的暗示下，道一说自己就不去了。就这样，道一跟着他们回到顾问团那里。 没过多久，顾问团驻地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那个宗室亲贵脱脱，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仆人装束的，人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上面都是吃食。 脱脱让仆人把吃食分给各位顾问，说是皇帝赏赐的。接着他随意朝四周扫了几眼，然后开口问道一，叶李去哪里了。 道一回答：“叶提举跟着广宁王去见李庭李将军了。” 脱脱眼睛一睁。“他认得广宁王？” 道一说：“是我引见的，我认得广宁王。“ 脱脱点了点头。”对，我似乎见到广宁王带你去他那里了。“ 道一呵呵一笑，也点了点头说：“叶提举不顾腿脚不便，还自己跑去找我，让我给他引见。” 脱脱啊了一声。 “我明白了。他见不到皇上，就想借着广宁王这条路......唉，宿卫也是，怎么说呢，以貌取人。我记得孔子说过，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要是我当值，他想见皇上，我一定会帮忙。” “你当值？”道一眉头一抬。 脱脱哈哈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也是皇上的宿卫啊。“ 道一这才想起，在大都见到脱脱时，别人确实介绍说脱脱是宿卫，道一只记得他是宗室亲贵了。 脱脱又说：”叶李第一次见皇上时，我也在场。二十多个江南名士走进来，他走在第一个，可他走路一瘸一拐。赵孟府走在他身后，走路像天上的神仙。相貌也比他好很多。结果落座时，皇上一定要赵孟府坐在前头......呵呵，皇上就是喜欢长相好的人。“ 道一也跟着笑了，他还记得自己给押去让皇帝审问时，那个小公公李保宁说的话。 脱脱话锋一转，又说：”可是，皇上和叶李说过几次话后，对他就比别人更看重了，这次才会让他随军。“ 道一连连点头。”对，对，叶提举不但熟读孔孟经典，对兵法看上去也了如指掌呢。他要见广宁王，就是想献策破敌......嗯，我听说前头有乃颜的五六万兵马，是不是真的？” 脱脱点点头。“李庭说不能示弱，要继续前进。皇上同意了，看来这两天或许有一场大战。” “乃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道一忍不住说，“前面的听说只是先锋，我以为乃颜总共才这么多人。” 脱脱沉着脸道：“乃颜部本身就有两万人，跟他造反的其他三部各有一万多。据说这回他又拉了女直和水达达各部入伙，在咸平打败六殿下后也有许多人投降了他。” 道一听了脸上担忧。脱脱使劲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一指身后那些个膀大腰圆的仆人。 “你放心，有我的人在，乃颜再多兵也不怕。” “啊，他们是你的人......不是皇上的？”道一问。 脱脱哈哈大笑。“当然，他们都是我的仆人，我挑他们出来，和我一起出征。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他们。” ”是这样啊。“道一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脱脱带着他的仆人走了，道一一边继续吃，一边等叶李回来。可是，随着天色渐暗叶李还是没有影子。他有些担心，毕竟叶李是他引见给广宁王的。 终于，他等不及了，起身离开顾问团的驻地，边打听边朝李庭的中军帐走。一路上，只见到许多士兵在磨枪，气氛十分凝重，似乎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 走着走着，他发觉方向似乎走错了，因为周围越来越多的是装满物资的大车。这里应该是大阵的后部才对。 他正想往回走，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些士兵抬着水桶在往装着粮包的大车上浇水。 他好奇地上前问怎么回事，士兵只是简单地告诉他，这是刚传下来的命令。还有士兵说，这是为了防火。道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应该是为了防止乃颜派兵偷袭辎重队时，放火烧粮草车吧。 他快步往回走，没有找到李庭的大帐，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顾问团的附近。抬头一看，前面一个人正一瘸一拐地走着，不用说，肯定是叶李。 他正想伸手招呼，又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此人穿着一身铠甲。道一心里迷惑，李庭的军中也有瘸腿的军官？ 这时，那军官回转身来，道一定睛一看，立即睁大了眼睛。那人分明是叶李呀。 ”毛少侠，你不认得我了？哈哈。”叶李似乎对道一的惊讶很得意。 道一也呵呵笑了。“是没敢认。你这身......” “我问李劳山借的。”叶李得意地说，“我穿着这身和他一起去见了皇上。皇上说，我的计策很好。” ”是嘛。”道一眉头扬起，“恭喜恭喜......唉，我实在没想到提举大人会改穿这身戎装......” “那又如何？”叶李把手一摆。“想当初，刘邦举义之时，不喜书生，大儒叔孙通便着短衣去见，如今正在打仗，我想还是穿这身去献策更好，况且明天开兵见仗，流矢不认人，这身也可以保命。” 说着，叶李呵呵笑了。道一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又立即打住了。 “怎么，明天就要打？” 叶李慎重地点点头。“我在皇上那边时，正好传来消息，乃颜军天亮时还在一百五十里外，日落时已经逼近至七十里处。皇上下令加强戒备，防止敌人夜袭。“ 于是，两人回到顾问团，此时到处已是一派紧张的气氛。 ...... 乃颜军没有夜袭。 过了令人忐忑不安的一晚后，忽必烈的五万步军摆开战阵，沿着小河继续东进，左右两翼各有弘吉剌和广宁王的一万骑兵掩护。 与前几天行进时多少有些趾高气扬不同，现在全军都知道乃颜军就在前方，因此人人面带紧张，紧握着手中兵器，一声不吭地朝前走，连以往谈话声不断的顾问团也是一片沉默，到处只听到盔甲和兵器的擦碰声。 没走多远，忽然从象辇那边传来鼓乐声，百余名乐手吹拉弹唱，欢乐的乐声在草原上显得有些异样，也不知士卒听后是放松了，还是更加紧张。 顾问团今天的位置也更靠近皇帝。道一抬头望向重重保护下的象辇，有点惊讶地发现几头大象身上的挂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牛皮甲，象背上的木屋也盖上了皮甲，木屋顶上竖了两面旗帜，一面是太阳，另一面是月亮。 道一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的象辇难道终究还是用来打仗的？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号角。紧接着，有人大喊：”敌人来了，列队，列队！“ 第453章 列队 敌人来了？道一浑身一震。 只见随着不断的号令声，步兵大阵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皇帝的象辇靠拢。最近的一千宿卫士紧紧围绕在象辇周围，一万两千中卫御林军在宿卫士外围，面朝四方摆了个方阵，每边三千人。 在这个方阵的再外边，李庭的四万步卒又接在一起摆了边长超过五百步的大方阵，一万前卫军朝东面，一万左卫军朝北面，一万右卫军朝南面。 大方阵的最外层，一排士兵手持短剑和大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在他们的身后，四排步卒肩并肩紧紧站在一起，人人手握一丈多长的长矛。 在步卒的身后是数排弓箭手。放眼望去，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一排排长枪在太阳下闪着寒光，场面极为壮观。 在这个双层空心方阵的南北两翼，广宁王和弘吉剌的骑兵也面朝东方摆开了阵势。顾问团的位置在象辇的侧后方，宿卫士的外侧。 顾问们神色各异，其中叶李显的从容不迫，萧真人和两位上师脸上凝重，仙林法师则闭着眼睛，只顾自己数念珠。一众西商个个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像是要把一切都牢牢记住，有人还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顾问们的身边还有各色闲杂人等，比如乐手。道一注意到一小队御林军团团夹裹着几个人，也看不清保护的是谁，不过肯定是要紧人物。 他还发现，大阵已经基本摆好，仍有一队队士兵在源源不断赶往大阵的东北和东南两角，许多人还推着小车，肯定是后卫军的。看他们的数目，足有五六千人之多。如此一来，大阵的西侧岂不太过空虚？ 道一担心地回头望去，立即惊得合不拢嘴。只见大阵的西侧并不是人墙，而是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大车，完全堵住了向西的退路，大车顶上站满手持长枪，盾牌和弓弩的士兵，许多人还在往车上不停地浇水。 ”毛少侠，你以为如何？“ 道一一回头，才看到叶李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什么如何？”道一不自觉的反问。 叶李洋洋得意地说：“这便是我给皇上献的背水一战之策。敌人从东面来，我军身后有辎重车堵塞，无法退却，士卒只能拼死一战。” 道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你就不怕士兵从车上爬过去？ 这时，不知是谁轻声喊道：“敌人来了！” 道一吓得连忙回头看向东方，只见远处的草原依旧在轻风吹拂中微微起伏，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只过了片刻，周围闪过一阵轻轻的骚动，道一定睛一望，天际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就像前两天广宁王的部队出现时一样，只是这回黑线要长许多，从左至右占满了视野。道一深吸了口气，敌人真的来了。 似乎为了让士卒放松，皇帝的乐队又开始演奏。就在这异样欢快的乐声中，乃颜军不紧不慢的前进着，远方的黑线渐渐变成了一块黑压压的地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道一觉得眼前的敌军和广宁王的部队真的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有草原上的人能分清那些不同旗帜代表的部族。 不过，既便是道一这个没打过真正打仗的人也能看出，乃颜军慢慢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中间最多的那部分应该是冲着皇帝的步兵大阵而来。不知敌人会不会立即发起冲锋，还是会先休息一下。 在道一的疑问中，乃颜军停止了前进，就在步兵大阵的千余步外。不等敌人有所行动，皇帝这边却有了变化。 乐声忽然停止，方阵中央的象辇开始向前移动，在大群宿卫的保护下，象辇慢慢穿过御林军的队伍，来到东侧前卫军的后方，在这里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几头大象一起举起长鼻，发出一阵怒吼，气势十分逼人。 两里开外，乃颜的部队发生了些许骚动。道一心想，太好了，敌人一定没见过大象，他们说不定会被吓跑呢。 可是事与愿违，这阵骚动过后，乃颜军中响起了几声号角，接着敌人左右两翼的部队开始向前移动。与此同时，象辇顶上的木屋中也有一个身披重铠的庞大身躯爬出了木屋的顶盖，是皇帝本人！ 一众宿卫当即高呼万岁。 在道一的惊讶中，忽必烈举起身旁那面白底的金色太阳旗，朝大阵南翼的广宁王部队一挥，接着，他又举起那面黑底的白色弯月旗朝北翼的弘吉剌部队一挥，两支万人骑兵同时开始移动，向着敌人的两翼而去。 大阵中的战鼓也随之擂响。道一心情激动，他在广东和福建也见过骑兵冲击，可那不过是三两百匹马而已，眼前的却是数万匹战马在对冲，大地会不停颤抖，双方的骑兵迅速接近，然后猛烈对撞，一片人仰马翻，那将是怎样令人震撼的场面！ 可是，广宁王和弘吉剌的骑兵只是慢慢加速，更令人奇怪的是，对面乃颜的左右翼骑兵也同样没有很快加速，敌我双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相向而去。 道一看得目瞪口呆，步兵大阵的战鼓使劲加快节奏，广宁王的部队中终于当先冲出一匹战马，开始朝敌人猛冲。是广宁王！ 在他的身后，几十个亲卫骑兵也开始加速，可其余部队依旧没有反应。过了片刻，似乎广宁王发觉部队没有跟上来，也只好放慢马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步兵大阵中起了一阵骚动，然后是阵阵叫骂。道一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叶李，只见他脸色惨白，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广宁王通敌......叛徒！全是叛徒！” 道一猛吸了一口气，确实如此，这下完了，广宁王和弘吉剌的两万人一投敌，敌军就变成了八万多人，这岂不是真的要重演一千年前李陵被八万铁骑包围的那一幕？ 忽必烈在象辇上朝自己的骑兵猛挥日月双旗，可是广宁王和弘吉剌的两万骑兵仍毫无反应，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和乃颜的两万骑兵碰到了一起。 双方都勒住了马，广宁王的骑兵一边大声吼叫，一边用长矛朝乃颜骑兵刺，乃颜骑兵也叫嚷着用长矛还击。 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喊声中，双方骑兵的长矛互相碰击，可就是挨不到对方身上。在一阵乱打过后，只有几个人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去，敌我双方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道一看到这番奇景，和身边几个顾问面面相觑。正在这时，乃颜那边又响起一声号角，接着庞大的中路骑兵开始向前移动，足有两万多人。 步兵大阵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人人都知道，冲着他们来的敌人可不会像刚才对广宁王和弘吉剌那么客气。 果然，乃颜的中路骑兵在一片吼叫中开始了冲击。随着敌人慢慢加速，草原上腾起了阵阵尘土，大地在微微颤抖，无数匹战马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扑向步兵大阵。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开弓！” 随着弓兵头目的声声怒吼，集中在大阵东侧的弓箭手们斜举强弓，紧张地等待着射击命令。乃颜的骑兵叫嚷着继续向前冲。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十步，放箭！” 第454章 放箭 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箭矢在呼啸中离弦而出。片刻之后，乃颜骑兵的吼叫声中开始夹杂了惨叫，骑手接二连三地从飞驰的马上坠落，但是其他人不为所动，继续朝前猛冲。 “放箭！”“放箭！” 随着弓兵头目再次下令，密集的箭矢又一次飞向天空，向乃颜骑兵射去。道一抬头看着排排小黑点消失，还来不及感叹又有多少人会命丧箭下，空中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转眼间越来越大。道一倒吸一口凉气，是敌人的箭！ 站在大阵最前面的长枪手们一边压低身子，一边拼命挥枪，似乎这样做能多少挡掉些敌人的箭矢。站着他们后面的弓箭手们却不能躲闪，他们得继续放箭。随着敌人的箭矢雨点般落下，声声惨叫从大阵中响起。 中箭的长枪手一摔到，立即有人从后面补上他们留下的空挡，弓箭手也成片倒下，放箭的命令依旧不断传来，活着的弓箭手又射出复仇的箭矢。 乃颜骑兵不断摔下马来，一边不断猛冲。弓箭手射出第三排箭时，他们已经冲到大阵近前。 “咚咚咚......”“啊啊啊......” 大阵前排的盾手用短剑猛击盾面，一边和长枪手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阵中的大鼓也拼命狂擂，旗帜来回乱舞，长枪手继续猛抖长枪。 在这骇人的声音和无数亮闪闪的枪尖面前，敌军的战马忽然放慢了步子，敌骑从中间一分为二，就在大阵前不足百步处向左右两边转去。 大阵中喊声更响，弓箭手拼命射击。阵前很快躺下了大片敌人的尸体。但是乃颜骑兵一边如潮水撞上礁石般向两边分开，一边仍不断向阵中射箭。 而且他们的目标集中于一个，那就是前卫军后面的象辇！ 转眼间，上百支箭已经扎在了大象和象背的小木屋上。大象的头部虽蒙着厚甲，可还是象刺猬般扎满了箭。大象痛得浑身乱抖，一边嗷嗷叫嚷。 眼看大象要发疯，宿卫只好牵着象辇向后退却，一直退到了御林军中。众宿卫士也跟着后退，可是阵前的弓箭手和长枪手依旧如城墙般纹丝不动。 乃颜的骑兵象潮水般卷向大阵的南北两侧，一边继续朝阵中放箭，一边不断地留下马尸和人尸，景象十分骇人。 他们很快到了大阵的西侧，又想从这里冲击大阵，可是面对层层叠叠的车仗，仍无计可施，只好对着车上放箭，其中还夹杂着冒烟的火箭。 可是火箭射在浇过水的大车上也效果不佳。大车上的后卫军士兵以大车为掩护，一边灭火，一边用弓弩还击，看上去丝毫不落下风。 乃颜的骑兵就这么围着大阵边跑边射，大阵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小岛般，在暴风雨的冲击下屹立不倒。 大战开始时，当象辇朝前去的时候，道一和一些顾问也跟着来到前卫军后方。象辇被迫后退时，他们也跟着退。 可是道一转头间却看见仙林法师盘坐在留下的空地上，双掌合十，口中佛号不断，敌人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射来，雨点般扎在他身旁的草地上。 道一正想去救。一个身影从御林军的队伍里冲了出来，朝仙林法师扑去，却立即被身后几个御林军拉住，又拖回了御林军中不见了。 可是，道一已经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那身影是个少年，而且正是他在乾元寺中见过的！真没想到，皇帝亲征居然把小宋帝也带上了。 道一不及多想，拔腿冲到仙林法师身后，不由分说，扯起他就朝后跑。很快将他带回了御林军中。仙林口中还不住说着：“罪过罪过......” 可他又忽然停住了，他也看到了夹在一群御林军中的小宋帝。 “他是......”仙林扭头问道一。 “他是瀛国公。”道一随口回答。 “瀛国公......”仙林忽然眼睛放亮，”你莫非说他便是......“ 道一点点头。”对，他就是那个故宋小皇帝，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仙林睁大眼睛望着小宋帝，然后便朝他走去。此时激战正酣，周围到处是口令声和士兵的哀嚎。御林军忙着抵挡敌人，也没人来管。仙林就这么和小宋帝说上了话。 小宋帝显然也很乐意对这位陌生的法师对谈。道一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就这么在箭如飞蝗的草地上坐下，旁若无人地说话。道一怕两人受伤，只好站在他们旁边，留心飞来的箭矢。 没过多久，前边一阵骚动，道一定睛望去，只见远处又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朝大阵扑来。阵中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这回敌人没有冲击大阵的整个正面，而是集中攻击东北和东南两个角。乃颜骑兵一边来回驰动，一边对着两个角猛射。 这两处的士兵受到来自几个方向的同时射击，死伤惨重。集中在这里的后卫军已经有很多被调去支援其他各处，剩下的人拼命补足周围倒下士兵留下的缺口。 道一远远望见，心说不好，看来这方阵的四个角是弱点所在，难怪开头要调后卫军来加强这里。可是乃颜军攻势很猛，再这样下去，整个大阵会从这里开始瓦解，然后敌骑一拥而入，就像几十年前攻破博罗家乡的联军步兵阵那样，把所有人统统杀死。 想到这里，道一毫不犹豫地拔腿朝看上去最危险的东北角冲去。他刚冲到那里，正好一群大胆的敌骑不等阵形破坏，就迎着箭矢朝大阵扑来。 当先一匹战马连同上面的骑手立即被几支箭矢射中。可是战马晃晃悠悠，载着马上的死尸一头倒入大阵中，砸到了一大片人。后面跟着的几个敌人见状也冲了进来。 道一立即捡起地上一柄剑迎敌而上，瞬间就杀倒了两个。可是阵外更多的敌人发现这里出现了缺口，立即成群结队地涌了过来。 正在这时，道一身后响起一阵霹雳般的爆炸声，团团烟雾跟着腾起，阵外的乃颜骑兵刹那间纷纷从马上摔落，同时一批批箭矢带着烟火飞向敌人，更多的敌人倒下。 乃颜军似乎被打蒙了，一些骑兵吓得拨马就逃，又有人来阻止。那些骑兵似乎吓坏了头，居然挥刀朝自己的长官砍去。阵前一片乱哄哄的。 道一转身冲到一群弓箭手身边，一边高声大喊。”快，快打那个当官的！“ 弓箭手们还没反应过来，不知哪里一支箭已经飞了过去，远处一个敌人中箭落马，接着又是一支箭过去，又是一个敌人落马。其余的敌人一看，再也不管不顾，一拥而逃。 转眼间，就如潮水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阵前很快只剩下成片的死尸和哀嚎的伤兵，还有一些无主战马在到处乱窜。步兵大阵随即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鼓乐齐鸣之中，道一惊讶地看到，皇帝拖着庞大的身躯，从一匹肥马上下来，又在宿卫的帮助下爬上了象辇。 原来刚才敌人的箭矢太过猛烈，象辇退回中央后，皇帝也被迫撤了下来，现在又重新上辇，几头大象又载着他来到前边，还应景地朝远去的敌军吼了几声。 欢呼过后是收拾战场，一具具尸体被抬起，无数伤兵的呻吟声盖过了一切。道一找到顾问团，叶李，萧真人和两位上师都安然无恙，可是仙林法师仍不见踪影。 道一到处寻找，最后在一群御林军中找到时，看到仙林法师依旧在和小宋帝对谈。道一觉得不便打扰，于是放心地回到顾问团。 博罗很快找了过来。道一这才知道，西商有一死一伤，都是被流失射中。博罗还是高兴地说：”这里的步兵真的能和这里的骑兵对打，你说的真准。“ 道一也笑了，开打之前他可心里没底，只是随口应付而已。 博罗又接着说：”敌人围住方阵的两个角的时候，我很很害怕，以为要死了，没想到那里一下子射出那么多箭，还有砰砰地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第455章 秘器 ”阁下在说什么东西？“道一只是迷惑。 博罗脸上一笑。”就是那种飞出去时冒着烟的箭，还有那些咚咚响声很大，还会冒烟喷火的小圆筒。我看到士兵从小车上搬下这些东西，对着叛军骑兵放，敌人就从马上倒下了。这么长，这么粗......“ 博罗边说边比划起来。 道一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你在说那些火箭和火铳啊。“ 博罗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些东西。我听父亲说东方的骑兵打我们那里的城市时，施放过向后喷火的箭，听说不用弓就能发射，那是为什么？“ 道一把手一摆。”这我见得多了。那些箭上有火药筒，点着之后，火药药力向后喷射，箭就朝前飞了。“ 博罗听了两眼发亮。”那么那些会喷火的圆筒呢？里面装的也是火药？“ 道一点点头。 “对，那圆筒里装着火药和铅子，里面的火药一点着，就朝前喷射，铅子也一起喷向敌人。我听我师父说，从前南方骑兵用一种火枪，就是长矛的前面绑着个小火铳，遇见敌人就先对着敌人的脸来一下，然后再用长矛对打。这种一尺多长，拿在手里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博罗又连连点头。“这里的步兵果然有好办法对付骑兵，嗯......那么你说的这种火药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道一两手一摊。“这个我也我不知道......啊，让我去问问别人。” 说着，道一四下一望，立即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叶李，于是和博罗一起走上前去询问。 叶李露出不屑的样子。“此雕虫小技尔，你去问匠人便是。” 博罗脸上不解。“什么叫雕虫小技？” 道一忙解释道：“就是有点意思，但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博罗十分惊讶。“这么厉害的东西也是雕虫小技？那么什么才不是雕虫小技呢？” 叶李下巴微昂。“子曰，君子不器。何谓君子不器？器者，匠人所制，君子所制者，人也。” 道一见博罗听不懂，又解释道：“叶提举是说，孔圣人讲过，作为君子，管管人就可以了，这些什么火箭，火药之类的东西，有工匠操心就行。君子操心的是怎样向皇帝进言，怎样当官管理百姓，这个叫做制人。 另有一位孟圣人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出力的工匠就是治于人，给别人管的。君子要做管别人的人，嘻嘻。“ 叶李在一旁微笑着点头。”少侠说的好。“ 博罗摇着头说：”东方的想法真是奇怪。比如这个火箭火药，打仗这么有用，别人不知道，你知道，你就可以发大财了。为什么君子不想知道？难道君子不想发财么？“ 叶李正色道：”发财是好，可是发财后仍须想法做官治人，还要做大官，否则这个财可难保住。古往今来，有钱无官者难得善终......就是没好结果。“ 博罗眼睛睁大。”东方真奇怪，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在我的家乡，有钱的最厉害，连国王也不敢把他怎样。” 叶李哈哈大笑。“那么阁下的家乡一定没有君子了。” 博罗和道一也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随后，博罗又说：”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刚才开始打仗时，皇帝挥动旗帜让两边的骑兵冲锋，他们为什么冲得那么慢？叛军骑兵也冲得很慢，后来皇帝的骑兵和叛军骑兵对打的时候，也很慢。那是什么新的打法？“ 叶李一听，脸上立刻沉了下来。”广宁王叛变投敌......” “他没有啊。”道一忙打断道，“你看他和弘吉剌人都在那里呢。” 说着，道一朝步兵大阵的南北两边指了指。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广宁王和弘吉剌部骑兵。乃颜的中路军撤走时，左右两翼一起退了。广宁王和弘吉剌部骑兵又回到了步兵大阵的南北两边，只是和大阵的距离远了许多。 “那......”叶李想了想说：”那也是广宁王通敌，故意和叛贼假意对战，实则鼠首两端。“ 道一摇了摇头。”不，皇上发令让广宁王出击时，我看见他朝敌人猛冲的，那匹白马就是他的，后面跟的是他的亲兵，只是其余部队没有跟上来而已。” 叶李哼了一声。“我不信他的部队敢不听他的命令，分明是他早和属下有此约定。” 道一又摇头说：“我看是他的部下怯战，不肯打。” 叶李眉稍一挑。“左翼的弘吉剌部也是？乃颜军的两翼也是？乃颜军的中路如此凶猛，两翼却如此怯战，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不信，除非对面都是他们自己人。“ 道一听了，眼睛忽然一亮。”对呀，他们对面就是自己人嘛。叶提举，你知不知道，弘吉剌部是他们的亲家。“ ”什么！亲家？“叶李脸上一惊，”你是说弘吉剌的头领是乃颜的亲家？“ ”不。“道一说，”我是说弘吉剌上上下下都是乃颜部的亲家。“ 见叶李更加诧异，道一又说：”草原上各部落互相嫁女，弘吉剌的女儿要嫁到草原四方，因此和各部落都沾亲带故。不但弘吉剌，广宁王部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叶李眉头一皱。 “我当然知道。”道一笑了起来，“我在广宁王那里可住了很久。乃颜王爷还亲自带着大批人马来看他，车队长达十里，就在广宁王的大营旁边扎下，双方一起跳舞吃饭。” “说下去。”叶李吸了口气，“我要你把广宁王与乃颜的交情都告诉我。” 道一见叶李脸色严肃，又踌躇起来。 “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是广宁王部上上下下也和弘吉剌一样，与乃颜，还有阔连海子那边几家互相娶来嫁去的，大家都是亲戚嘛。” “原来如此。”叶李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似乎在使劲思索。 正在这时，远远一个人影朝他们走来。道一扭头一看，认出是宿卫士切里。 “啊，毛少侠。”切里抬手和他打招呼，“还有叶提举，你们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皇上有请。” 道一不自觉地朝叶李看了一眼。叶李眼睛一亮，整了整身上的铠甲，挺直腰板就要跟切里走。 “还有你，毛少侠。”切里又对道一一笑。 “我？”道一眼睛睁大，“皇上找我何事？” 切里微笑道：“少侠放心，是好事。” 然后他放低声音说：“是李庭李将军对皇上说要你去的。” 道一更是惊讶，只好和叶李一起跟着切里走了。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重重保护之下的象辇，这里已经搭了一座大帐篷。道一忽然感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没有丝毫战胜乃颜军的喜悦。 进入帐篷，只见忽必烈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严峻，身上仍穿着重甲。周围站着一群宿卫士，还有几个将官模样的，人人都没有好脸色。忽必烈抬眼看到切里，立即把椅子一拍。 “别勒古台家的呢？他来了没有？” 切里连忙领着道一和叶李一起行礼，然后说：“广宁王的手下说他有病......” “他分明是不敢来见我！”忽必烈恼怒地又一拍椅子，然后指着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骂了几句。道一没听懂在骂什么，那将官只有诺诺称是。 忽必烈骂完后，才缓了缓口气，对叶李说：“你和李庭昨天说的计策很好，步卒肯死战不退，只是骑兵不肯打。今天乃颜退兵，明日乃颜再要来打，应该怎样，你还有什么计策说与我听？” “这个......”叶李眉头皱紧，“容臣下稍作思考......不知敌军现在何处？有多少人马？” 忽必烈朝旁边看了一眼，立即有个将官模样的说：“探马来报，乃颜先锋并未走远，就在五十里外的河边下寨。看战场遗尸，敌军应当还有五万之多。” 叶李听了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这时，另一个将官忽然挺身道：“以臣下所见，只要略施小计，明日一早，贼军可不战自退。” 第456章 小计 帐中一片沉寂。 道一转脸看去，进言的将官年约四十，身高体壮，长相倒是普通，脸上斑斑点点，额头还有道伤疤，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他胳膊上有白布包扎，今天大战时应该受了点伤。 忽必烈把手一抬。“你说下去，李庭。” 道一心里啊了一声，原来眼前就是统领这五万步卒的名将。 只听李庭又开口道：“贼军新败，见我逼行而来，胜又不追，反而原地下寨，必以为我有大军在后，已心生疑惧，此惊弓之鸟也。若今夜再受惊扰，必不战自乱，竞相逃命。” 忽必烈问：“你怎知乃颜会不战自乱？” 李庭道：“今日贼军猛攻我军阵角时，遇我火器反击，立即大乱。士卒逃命中竟然与其官长相格，可见贼军平素军纪不整，士卒才胆敢临危抗命，各行其是。” “嗯......有理。”忽必烈在椅子中挪了挪庞大的身躯，“这主意是不错，可是应当怎样惊扰敌人？若派步卒，乃颜在五十里外，实在太远。若派马军......” 说着，忽必烈朝先前骂过的那个将官又狠狠瞪了一眼。那将官连忙低下头去。忽必烈见状，长长叹了口气。 李庭又道：“陛下不必担心，臣下另有计策，只需壮士十人即可。” “十人？”忽必烈眼睛一睁。 帐中的宿卫士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道一也暗自惊讶，十个人就要去扰敌，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小船两只。”李庭又说，“臣下愿亲率此十人，身负火炮，乘夜渡至敌寨，放炮扰敌。马匹夜间尤恐炮声，必有奇效。” 忽必烈挺了挺胸。“这计策很好，只是若乃颜察觉......那般者，此十人恐难回来。李庭，你可不必自己去。“ 李庭昂首道：”若要士卒用命，为将者怎可不身先士卒。“ 忽必烈脸上犹豫。叶李在下面说：”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将军身为步军统帅，若有闪失，后果难料。不如另派一员勇将领队。“ 李庭对忽必烈又说：”愈是军行险棋，为将者愈要身先士卒。臣记得，三国之时，邓艾力主从阴平小道偷袭蜀国。阴平乃蜀山天险，处处悬崖，飞鸟不过。邓艾率军至此，士卒裹足不前。邓艾以毡自裹其身，从悬崖上滚下，士卒方照样而行。最后一战而定蜀。 可见欲士卒用命，为将者不可不以身作则，方能成功。“ 忽必烈手托下巴，看着面前的几个将官，似乎仍拿不定主意。然后他又扫视帐内众人一眼，目光落到道一身上，立即一愣。 ”你这小子来这里作甚么？“ 道一嘴巴一张。”我......来给皇上立功啊。“ 忽必烈呵呵笑了。切里连忙禀告：”是李将军请陛下......“ ”是。“李庭接口道，”此人便是我已选好的壮士之一。“ 道一立即眼睛睁大，忍不住说：“李将军，我根本不认识你呀，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呢。“ ”我认得你。“李庭看着道一说，“今日大战到关键之时，眼看贼军要冲入阵角，是你迎敌而上，连杀二人。后来，又是你提醒弓手要先射贼军的千夫长。此正合我意，弓手不及反应，因此我才亲自出手。”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最后那两箭是李庭射的。 只听李庭继续道：“我向别人询问你是何人，得知你是皇上的顾问，来此戴罪立功。你身手极佳，又有勇有谋，今夜正是你立功之时。“ ”我......“道一一时没有答话。 ”对，对。“忽必烈眉头一扬，”你这小子是来为我立功的。“ ”啊......”道一嘴巴半张。 这时，跟着他一起来的夏督开口了。“怎么，你小子怕了？又想反悔？你去不去，我师兄弟都会押着你。” “两位上师愿意去？“忽必烈脸上一喜。“好，好，有两位保护李庭，我便放心了“ 然后，他又看向道一。”你小子一定得去，回来后有重赏。” “......是，陛下。”道一终于答应了。 忽必烈大喜。“还有谁愿意去保护李庭？谁是壮士？” 他话音刚落，从宿卫士中站出一人。“我愿意！” 道一扭头一看，是脱脱。 “你......”忽必烈看着脱脱想了想，”你不要去了。“ 脱脱还说要去，忽必烈坚持不许。这时，切里挺身道：”臣下愿往。“ 忽必烈眉头一抬。”好，你去吧。“ 接着，又有个宿卫士挺身说愿意去。忽必烈也同意了。李庭这时说，人数太多也不好，而且壮士中必须要几个熟练炮手。脱脱只好面带惭色地退下了。 就这样，夜袭队的人选很快确定了，包括道一，切里和那名宿卫士，以及李庭另选的七名壮士，连同两位上师和李庭本人，一共一十三个。 ...... 自古打仗行军，水源是生死攸关的事。十万大军不可一日无水。潢河自西向东流过这片千里草原，给行军提供了极大便利。因此无论忽必烈率军东征，还是乃颜军西行，都是沿着这条小河行动。 当天夜幕降临的时候，道一跟着夜袭队来到附近的小河边。这里已经停了两只小船，是大军沿着河边一路收集的。 除了两位上师，夜袭队人人身负近百斤重的火炮和弹药。他们带着这些火器上船后，两只小船已经变得很沉。李庭迫不及待地命令出发，两只小船就这么离开岸边，朝着东面去了。 道一坐在船中，就在李庭身后，手里紧握着一只火铳。本来他和两个宿卫士只是来保护李庭的，可是李庭说为了弄出更大动静，人人都必须放炮。他还是第一把玩火器。 这根一尺多长，寸许粗的铜制圆管里已经填满火药和铅子，并用木塞压紧。圆管尾部有个木柄可以持握，圆管上还有个火门，到时只要用火一点，就能发射。 出发前，熟练炮手已经向道一和两名宿卫士传授了用法。这次行动的目的在于扰敌，杀伤多少敌人无关紧要，因此只要会放就行。除了手中的一支，道一的背囊中还装了两支火铳，另外还有数个装着火药和铁砂的火炮。 两条小船乘着月光，顺水而下，除了河边丛丛芦苇中偶尔的鸟鸣，周围一片安静。 船行不久，李庭忽然问道一：“你犯了何罪？” 道一咽了下口水说：“在下不慎伤过两位官爷，后来在南方又卷入乱党。” 李庭一愣：“听你口音乃北人，因何误入南方反贼？” 道一闭口不答。李庭见状又说：“故宋惯例，北人南归者不得重用。因此只有为皇上效力才有前途。我从丞相征南有功，皇上使我列坐诸王之下，百官之上，又赐我老家宅第田倾，极尽荣耀。少侠从军折罪，从此以后为皇上效忠，立功后必受重用。” 道一连连点头。“李将军说的是。“ 其实，道一心想，我才不要什么重用，只要别让我再夜袭就行了。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将军已经极尽荣耀，白天又受了伤，为何还要如此冒险？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将军就不怕万一么？“ 李庭把手一摆。”我征南平北，大小数十战，每战必受创，早已习惯，此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我从丞相征南时，中炮坠城四次，也曾矢贯前胸，已然气绝，丞相剖水牛腹，置我其中，良久方苏，数日后不照样再战？我征日本时遇狂风，船只俱碎，我孤身一人，抱木板也一样漂回大陆。” 道一听了心中咋舌，这个李庭还真是命大，大概生来就是打仗的吧。 之后，两人再无话可说。两只小船一前以后继续前进。 时值春夏之交，雨水充沛，小河水势也不小。因此顺流而下不过两个时辰，左前方的草原上已经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片阴影，乃颜军的营地到了。 第457章 炮响 道一立即紧张起来。看样子，敌营就在离河边不到一里地地方。 众人伏低身子，两只小船悄无声息地靠上了正对敌营的河滩。李庭把手一挥，船上的人立即下船，十三个人散开队形，朝敌营摸去。 道一背着火铳火炮潜行了百余步，眼前就是成排的大车和帐篷，连一个巡逻的士兵也没有。道一心中大喜，敌人果然没料到他们既不走路，也不乘马，而是乘船来袭。 他进到大车前十几步外停住，俯身将手中铜铳的木柄插入土中，上端倾斜对准前方，然后扯下塞住火门的布条，又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吹了吹，用它引燃一根缠着棉条的引火绳。 在他左右两边的不远处，夜色中也出现了十多个的亮点。道一将火绳挥了挥，表示自己已准备好。 待到所有人都同样挥了引火绳后，只听轰一声巨响，李庭首先发铳。道一也跟着将手中的引火绳塞进火门，又是轰一声，一团火光带着铳中的铅子朝大营中射去。 轰轰轰，随着十几声巨响，敌营刹那间炸开了锅。铅子射穿了前头的帐篷，里面响起一片惨叫，受惊的马匹嘶叫着到处乱窜，撞翻了的油灯引发团团火光。 道一放完一支铳，又接着放另一支，等他放完全部火铳，又掏出一支火炮，一边冲入敌营，一边点燃火炮上的引线，用力朝远处扔去。只听轰隆一声，一辆大车顿时变成了火炬。 就这样，他在敌营中边跑边扔火炮。转眼间，敌营已一片大乱，身上着火的敌兵嚎叫着冲出帐篷乱跑，没着火的敌兵在自相砍杀。有一个直冲道一而来。道一挥动留下的一支铜铳，一下子击中敌人的面门。 接着火光中又一个人扑来，手中刀直劈他的头顶。他闪身躲过，又一铳把敌人砸到，然后顺手捡起敌人的刀。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敌兵挥刀砍向一个身上有背囊的人影，便向前一纵，一刀刺入敌兵的后背。那人影一转身，道一一看，是切里。 “快跑吧，敌营已乱。”切里说着，丢出最后一只火炮。 道一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朝河边撤去。到了营外，李庭和两位上师已经等在那里，七个壮士回来了四个。 “高宿卫呢？他在哪里？”李庭焦急地问。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切里转身要去营中寻找，道一扯住他，说了声”让我去“，便纵身扑向火光冲天的敌营。 里面比他出来时更乱，他拿着刀一通寻找，终于发现了正在与两个敌兵博斗的高宿卫。他立即冲上去，帮着杀倒敌兵，然后两人一起朝营外撤。 高宿卫让他先走。他没走几步，前边又出现一个身影。他借着火光一看，是切里，一定是太过担心才跟来的。 道一刚想抬手招呼，忽然觉得脑后一阵风袭来。他不加思索地向旁边一闪，一边回手一刀。只听一声惨叫，袭击者手中的兵器落下，竟是一柄火铳！ 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刀已经刺入高宿卫的肚子。高宿卫双眼圆睁，抽动了一下，便倒地身亡。道一目瞪口呆。 这时，切里也冲了过来。“毛少侠，你......” 道一连连摆手。“你看见没有，是他要杀我！” 切里低头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高宿卫，扯住道一的手说：“我们先走！”， 然后便拉着道一朝营外跑去。道一在震惊和迷惑中和切里一起回到河边。另外七名壮士只有一个还没回来。 “高宿卫呢？”李庭又着急地问。 ”他......“ 道一刚一开口，切里便大声说：”他战死了。“ ”你亲眼所见？“李庭问。 切里使劲点头。李庭沉默片刻，把手一摆。”撤！“ 于是，十一个人立即坐上小船，迅速没入黑暗之中，身后依旧是阵阵乱嚷和惨叫声。很快，小船继续顺流而下，在离敌营数里外的对岸停了下来。道一回头望去，敌营的方向仍是一片火光，叫嚷声依稀可闻。 忽然有人朝前一指。”看那边！“ 道一顺着方向一看，只见一群骑兵正乱哄哄地逃向下游的方向。李庭大喜。”好，好，贼军果然要逃！“ 看着一群接一群敌兵从大营的方向逃出，众人欢欣鼓舞。道一怎么也没想到，凭着几声炮响，他们十来个人就能让数万铁骑溃逃。 他回想刚才偷袭敌营的情形，心头顿时一紧，不自觉朝身边的切里看去。切里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用下巴朝旁边一指。两人于是悄悄离开众人，来到一边。 ”营中之事多谢大人。“道一轻声说，”我实在不明白那位高宿卫为何要偷袭我。“ ”我知道。“切里说。 道一大吃一惊。切里继续道，”少侠可还记得阿合马遇刺一事？他与高腾高大人很近......“ 道一猛吸一口气。什么都不用说了，没想到，这高宿卫也是高家人，而且皇上都饶了自己了，他也要为高腾报仇。只是不知道这是高宿卫自己的主意，还是所有高家人的意思。想到这点，道一的心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 等到天色变亮之时，敌人的营地看上去已经空无一人。远远望去，只见到成排还冒着烟气的大车，以及营外数以百计散乱的牛马。 道一正在为眼前的景象震惊，从上游的方向远远来了一小队骑兵。不等他再次紧张，几个壮士欢呼起来，原来那是皇上派来接应他们的。 乃颜先锋已经遁去的消息传回忽必烈大营，全军又是欢声雷动。忽必烈命令大军立即进发，走了一整天后才来到敌人废弃的营地。 看着满地残骸和丢弃的物资，忽必烈龙颜大悦，立即召见夜袭队的勇士，当场给予重赏。道一和切里每人得了二十锭纸钞。看着手里的千贯财产，囊中空空的道一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顾问团里，叶李等人立即前来道贺。博罗也来了，他津津有味地听完道一讲述的夜袭经过，不由连声赞叹。 ”我的家乡还从没有过十个勇士就能战胜几万个敌人的事，火药的威力真大。“ 接着，他又问道一带回来什么战利品没有，道一就拿出了那柄缴获的战刀，昨夜激战时他没注意，等到白天他才发现这柄刀装饰考究，上面镶了不少宝石，看来昨天他打倒的还是个不小的头目。 博罗仔细端详这柄刀，忽然指着刀柄的末端对道一说：”你看，这里有个十字记号，这刀的主人信的是我家乡的神。“ 道一定睛一看，果然如博罗所说，刀柄上的宝石用金丝连成了十字形。他记得博罗曾经说过，乃颜王爷已经信了博罗家乡的独一真神，看来乃颜的手下也有信的。 这时，只见萧真人皱着眉头说：”方才军士奉命去敌营中搜检，寻着几面旗帜，上面也绣着十字。“ 两位上师一听，眼里立即变大。 ”你在说乃颜的部下都信了西教？“夏督脸上忿然。 ”我看一定是乃颜命令部下信的。“夏真说。 夏督转脸看向博罗。”你家乡那里是否国王信了什么教门，手下部众也得全信......否则杀头？“ 博罗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在我的家乡，人人可以信他喜欢的神......“ 说到这里，博罗又变得不自信起来。”不过，国王要是改信什么教，给了教士很多赏赐和权力，平民当然愿意跟着信，谁不喜欢得到赏赐呢，呵呵。“ ”阁下说改信，那么原先你那里的国王信的是别的神？“道一好奇地问。 ”对，为甚么他后来会改信呢？“夏真追问道。 ”当然是因为真神才能保佑国王。”博罗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第458章 成名 ”他活了一千年！“众人脸上震惊。 博罗有点尴尬。”是我没说明白，改信的是一千年前我们那里的国王，哦......不，是皇帝。“ 博罗挺了挺胸才继续道：”我知道，一千年前这里有个强大的王朝叫汉朝，那时我家乡也有一个强大的王朝，你们称为大秦。 那时大秦和这里一样也信很多很多的神。后来，很多平民开始信奉唯一真神，信其他众神的人很不喜欢，皇帝就不许所有人信真神，信的人要杀头，或者喂狮子。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偷偷信。 再后来，皇帝死了，有四个将军开始争皇位，互相打仗，最后只剩两个将军进行决战。在决战前一天，其中一个将军按习惯对天上的太阳祈祷，要太阳神保佑他明天获胜。 这时，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将军很害怕，以为太阳神抛弃了他。可是，阳光又从云缝中射出，将军看到了十字形的光芒。 将军认出这是唯一真神的记号，于是发下誓言，如果真神保佑他决战获胜，他当上皇帝，就改信唯一真神，还要大秦人都信。 结果第二天他真的打败了对手，当上了皇帝。于是他就改信了唯一真神，还下令大秦人也可以信，并且给信真神的人很多好处。这样，等到他去世的时候，大秦人都信了真神。“ 博罗顿了顿又说：”真神真的可以保佑打神仗，别看昨天皇帝占了上风。等到皇帝和叛军决战的时候，真神一定会出来保佑信他的人。” 两位上师听了这番话，脸色铁青，其余人也沉默不语。 这时，有一大群人来到顾问团，道一转脸一看，又是脱脱和他的仆人们。和上回一样，脱脱来分发皇帝赐给顾问团的美食，说是打了胜仗，皇帝很高兴。 顾问团立即热闹起来。叶李请脱脱留下来一起吃，脱脱犹豫片刻后答应了。于是，几个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可是，吃着吃着，道一发觉脱脱脸色阴沉，便说大军打了胜仗，应该开心点才是。 叶李也感慨道：“宿卫皆为功勋亲贵之后，此番李将军率十人出击，我没想到竟有两宿卫甘愿同样冒死，真乃壮士也。” 听了这话，脱脱更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道一见状，这才想起在昨天的会议上，脱脱是第一个要求一起去的宿卫士，可是皇帝却没让他去，态度还很坚决。 于是，道一安慰脱脱说：“请大人放宽心，这回皇上没让你去，下回肯定让了。” “下回，下回！”脱脱终于忍不住了，猛灌了口酒说，”这样一个人去掏狼窝的机会，何时才能有下回！我何时才能成为壮士！“ 道一想了想问：”不知皇上为何不让你去，却让切里去了？“ 脱脱嘴巴一张，欲言又止。叶李对道一说：“这还不明白？脱脱乃太师国王木华黎之后，皇上不愿他犯险。” “那切里呢？”道一问。 脱脱说：“切里的曾祖也当过我曾祖手下的马军元帅。“ 叶李道：”那不一样，毕竟亲疏有别......不过，大人放心，乃颜先锋虽败，主力尚存，想成为壮士必有良机。“ 脱脱把头一摇。“哪里还有夜袭的机会？乃颜不会不防。就算有，皇上也一样不会让我去。“ 道一说：“不一定要夜袭呀。真刀真枪对打时成为壮士不更好？” ”对。“叶李也对脱脱说，”大人乃皇上的亲卫，两军对垒时，尽心保护皇上同样可以成名。 想当年李世民为秦王时领军打仗，多次冲锋陷阵，他善用弓箭射敌，身边便靠尉迟敬德以长槊保护。李世民曾亲口对他说，吾持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奈我何！ 尉迟敬德不仅善使长槊，而且精于夺槊。齐王李元吉也是用槊高手，尉迟敬德却曾在比武时三次空手夺下李元吉的槊，因而青史留名。“ 脱脱听完只是叹气道：”要说冲锋陷阵，皇上当年与阿里不哥争位时还行，如今你看他打仗用什么坐骑？......唉，只可惜我没早生几十年。“ 叶李想了想，又安慰道：”也不一定要保护皇帝才能成名，两军阵前单打独斗同样可以。当年隋文帝杨坚手下有四大将，其中以史万岁排名第一。 史万岁曾忤逆杨坚，被贬边关，后随军征讨阿波可汗。在两军对阵之时，他要求与敌方第一勇士单挑，结果阵斩之，阿波可汗不战而退。 史万岁以此成名，以至于二十年后，阿波可汗再次领兵进犯时，听说对手又是他，阿波可汗道，此当年斩我勇士者也，遂主动退兵。” 脱脱听着听着眼睛变亮。“好，好，我也可以这样！” 道一却眉头一皱，开口问叶李：“不知单挑时史万岁是自己带兵，还是在别人手下为将？” 叶李道：“是在别人手下为将，不过史上自己带兵时叫阵单挑也是有的，比如三国时吕布要求与郭汜以身决胜负。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 啊，我明白少侠的意思了，少侠是说，皇上不肯让脱脱去夜袭，也同样不会让他去单挑敌将，呵呵。“ 道一连连点头。脱脱脸上更是郁闷，又问叶李：”不知除了单挑敌将，还有什么壮举可以成名？“ 叶李想了想说：”这也是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脱脱追问道，”请提举名言，在下感激不尽。“ 叶李脸上一笑。”比单挑敌将更勇者，便是单挑敌军。“ 脱脱立即眼睛放大。”单挑敌军！“ 叶李点了点头。 ”也是在三国时，关云长暂投曹操。河北袁绍以名将颜良围白马。关羽随曹操救援。《三国志·关羽传》载，两军对垒之时，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军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脱脱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他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枪朝敌军冲去，一枪刺倒敌人首领，然后割下头带回来！“ 叶李笑着点头。 脱脱猛吸一口气说：”这才是天下第一壮士！唉，我可不敢这样。“ 叶李呵呵笑了。道一也笑起来。不知怎的，脱脱的心情一下子变好起来，于是几个人继续喝酒聊天。 ...... 乃颜先锋逃遁后，忽必烈的六万大军没有穷追，步兵本来就追不上骑兵。忽必烈本打算稍事休整后让大军按部就班继续东进，可是不想天下起了大雨。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军可以慢慢前进。可是雨下个不停，更严重的是，大军的粮草出了问题。那些浇过水的粮车本应该在战后立即晒干，以防发霉变质，可雨一下，粮食怎么也干不了，坏了大半。 忽必烈一面下令节约粮食，一面命人从后方加运粮草，同时从不远的临潢城运粮。只可惜临潢的粮食早被运去广宁府了，于是广宁王只好负责把粮食从广宁府运回来。 幸而下雨也不利于骑兵作战，乃颜军的动向只要派人密切监视就行，于是忽必烈干脆大军下令停止前进，等待粮草问题解决。 就这样，五六万大军在草原上停了下来。道一成天窝在帐篷里无所事事。他很快发现，两位上师对他的看管松了许多，两位上师似乎有什么事，没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这天，夏督又不知去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留下的夏真，这几天他们在做什么。 夏真也不隐瞒。”我师兄弟在和瀛国公谈论佛法。“ 道一啊了一声。”他这么喜欢？“ 夏真点点头。”他很有慧根，若入佛门，必成大器。“ 道一点点头。”皇上似乎看管他很严，你两位倒可以随意和他说话。“ 夏真说：”不光是我师兄弟。仙林法师也可以。“ 道一又啊了一声，难怪这几天仙林也不见人影。 正在这时，夏督回来，要夏真和他一起去见小宋帝。夏真不自觉瞥了一眼道一， 夏督不耐烦地说：”他也一起去便是。“ 于是，道一跟着两位上师来到小宋帝的帐篷。进去一看，仙林法师果然也在。 道一坐下后。夏督对仙林说：”我师弟来了，你把话再说一遍。“ 仙林合十道：”《大唐西域记》卷五说得明白，无著菩萨夜升天宫，于慈氏菩萨所受《瑜伽师地论》《庄严大乘经论》《中边分别论》等，昼为大众讲宣妙理。因此，《瑜伽师地论》乃慈氏菩萨所造。“ ”慈氏菩萨？“夏真听了眼睛发愣。 道一也问道：”慈氏菩萨是谁？“ 夏督在边上一瞪眼。”你少说话！我师兄弟当然知道，慈氏菩萨便是弥勒佛。“ 道一啊了一声，又疑惑道：”那夏真上师愣什么？“ 第459章 作者 ”仙林说《瑜伽师地论》乃慈氏菩萨所造。”夏真自己答道，“《瑜伽师地论》在我萨迦派称为《瑜伽行地》，为一千年前中天竺论师无著所著，并非来自慈氏菩萨。” 仙林法师摇头说：“当年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在那烂陀寺苦心修读，《瑜伽师地论》便是他从天竺取来的众经之中最重要一部，乃我中土唯识宗根本经典，多达百万字。玄奘法师并将十八年取经之路写成《大唐西域记》。他一向治学严谨，不会有错。” “《瑜伽行地》也是我萨迦派重要经典。”夏真说，“本派根本教法为道果法，由天竺成就大德毗瓦巴所创，他是天竺唯识派论师胜天的弟子，胜天的宗师为唯识派的护法论师。” 道一忍不住插话道：“《瑜伽师地论》和《瑜伽行地》连名字也不一样嘛，怎会是同一部经书？” “说了让你少开口。”夏督又怒了，“你不懂，连名字都错。什么瑜伽，师地论......瑜伽是修行法，叫瑜伽行。修行瑜伽的人叫瑜伽师。地则是修行的境界，共有十七地。” 道一眉头一扬。“啊，我明白了。《瑜伽师地论》就是论瑜伽师的十七种境界，《瑜伽行地》就是瑜伽行的十七种境界。唔，看样子确实应该是同一部。” “什么是看样子！”夏督仍旧一副怒容，“就是同一部！唐三藏的《瑜伽师地论》是从印度经书翻译来的，我萨迦派《瑜伽行地》也由同一部经书译来。经上说的明白，作者为无著，并非弥勒佛。“ ”这个......“道一想了想说，”既然都是同一部经书翻译来的，那么玄奘法师翻的《瑜伽师地论》怎么没写是无著所造？“ ”呵呵。“夏真在一旁笑了，”谁知道他怎么翻的。听说他翻译时有什么五不翻，这个不翻，那个不翻......“ ”上师此言差矣。“仙林法师正色道，”玄奘法师所言五种不翻是说在五种缘故下不应以汉文词意译，而应该用音译，并非完全不翻。此五种缘故为，秘密故，含多义故，此无故，顺古故和生义故。 比如，般若一词意为智慧，可是般若乃佛法中的大智慧，非一般俗人的智慧，在不同经书中又有不同含义，此前中土也无此词，自古以来都直接以般若称之，俗人闻之也能有所敬畏。“ ”啊，我明白了。“道一又忍不住插话道，”翻成智慧，老百姓会想这聪明点的人都有，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般若就不同了，听着就像神仙用的词。那这书玄奘法师会不会嫌无著名气太小，老百姓觉得没权威，换成弥勒佛写的，老百姓就......“ 道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这回轮到仙林法师一脸怒容了。 夏督则哈哈大笑：”凡人俗人不识真经，没有慧根，不学就不学。“ 仙林听了还是忿然自语。”哪有凡夫俗子出口便是百万言者。此必无著菩萨夜升兜率天宫内院，由弥勒佛亲授而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小宋帝说话了。“仙林大师，既然此经乃三藏法师从天竺经书翻译来，不知他取回的天竺原经可还在？” 仙林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已遗失久矣。” 小宋帝忽然眼睛一亮。“那可不可以再去西天取经？” 仙林摇摇头。“正如佛祖所预言，佛法在天竺早已式微。当年玄奘求学于那烂陀，听说此寺百余年前也已焚毁，不仅如此，印度各大寺几无留存，恐怕在那里再难寻到一部《瑜伽师地论》。” 小宋帝脸上失望：“怎会这样？天下竟然找不到一部原经？” “谁说天下没有了？”夏督忽然眼睛一睁，“我萨迦派就有《瑜伽行地》的原经！” “真的？”小宋帝两眼放亮，似乎有点不相信。 ”师兄说的对。“夏真接口道，”我萨迦寺中藏有印度传来的全部经书，都写于贝叶之上，《瑜伽师地论》也在其中。这些经书塞满一面墙，墙高数丈，长百余步。“ 小宋帝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羡慕的样子。仙林法师连连合十：”善哉善哉。“ “这不就得了？”道一也笑着对夏督和夏真说，“两位上师下次回寺时看看原经便是。” 夏督又朝道一一瞪眼。”哪里用回去！《瑜伽行地》句句早已按原经译好，我记得清楚，作者是无著论师。要去你去！“ 道一嘿嘿一笑。”我又不是和尚，我才不去呢。“ ”那你准备去哪里？“夏督问。 道一脸上自得地说：”我随军出征，又为皇上立了功，等回去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上师管不着。“ 夏督朝道一眼睛一眯，也跟着笑了。 不知怎的，道一觉得他的笑中有深意，不由警觉道：”怎么，难道不是这样么？“ 夏督没有答话，只是脸上微笑。夏真也笑眯眯地朝道一看。 道一忽然心中一紧，他想起来了，在两位上师从杭州抓他去大都的路上，两人说不是奉官府之命，而且夏督还给他用了笑刑，要他说出箐儿师父的所在......啊，不好，难道夏督师兄弟要带他去什么灵山？ 只怪自己上回说了个谎，说箐儿师父在灵山。这怎么行，自己要去找马家小姐的。可是，道一转而又想起箐儿的事，金归燕八成把箐儿带回了灵山。自己实在不甘心箐儿就这么跟这姓金的走了，这姓金的怎么配得上箐儿！ 道一随即想到，可不可以先找到马兮彤，然后再一起去灵山？唔，马家小姐会不会答应？自己要是和两位上师一起去找她，她或许会同意，还是更不会同意了？ 道一这么自己想着心思，以至于两位上师又与小宋帝和仙林法师谈起了佛法，他也没注意到。 ...... 从小宋帝那里回来，天色已晚。他一口饭还没吃，忽然有人来找，是切里。道一以为他又是来传圣旨的，不料他将道一悄悄拉到了一边。 ”这两天宿卫间已有传言，高宿卫不是战死的，是你杀的。“切里轻声说。 道一大吃一惊。”怎么会？他们怎会知道？“ 切里说：”定是另外有人看见了......我怀疑是那两个晚回来的壮士之一。你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出来时，七名壮士只回来四个。“ 道一连连点头。”那可如何是好？“ 切里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在宿卫中为你周旋的。“ 道一连声感谢。切里又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那是为何？“道一问。 切里犹豫道：”宿卫中还有高家人，而且武功高强。“ 道一惊讶地张大嘴巴。”是谁？“ ”他叫高盾。“切里道，”听说武功不在两位上师之下，他出身高家，以他的年纪资历，早应该外派当官了，可皇上特意将他留下，为的是防身。“ 道一长长吸了口气，忽然问道：”他是不是长相平常，看上去年纪比别的宿卫都大？“ 切里点点头。道一心头一紧，立即想起在这回在大都被押去见皇帝时，当皇帝记不起他犯过什么事时，有个宿卫站出来禀告，言辞间还把他的事说得很重。难道就是此人？ 切里见道一脸色凝重，又安慰道：”高盾为人耿直，是非分明，我会尽力为少侠说话的。“ 道一再次表示感谢，切里随后匆匆离去。道一心中隐隐不安，开始动起了逃跑的念头。 ...... 又过了几天，雨停了，地面也干了，后方的粮食源源不断送来，大军的粮草问题也解决了。此时更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派往漠北拦截乃颜那支偏师的四万多五投下骑兵成功拦截了敌人，并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西边海都派来策应乃颜的大军听说镇守和林的不是北安王那木罕，而是身经百战的伯颜，在和林以西逡巡不敢进。 另一个叛王想从南边远远绕过和林，也被守甘肃的高唐王阔里吉思连追七天七夜堵截住。 总之，形势一片大好，四万五投下骑兵在扫荡完漠北的乃颜兵马后，已开始南下，准备与忽必烈的六万人马会合。全军将士闻讯后，个个兴高采烈。 道一此时却不太开心，因为他又了逃跑的念头，可是夏督师兄弟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而且两人似乎和小宋帝也谈论完了佛法，道一身边总是至少有一个人看着。 好消息传来的当天，有人到顾问团找道一，说是广宁王有请。道一当然愿意去，两位上师也跟着去了。 到了广宁王的大营，广宁王依旧将道一一个人请入一个小帐篷。道一进去一看，里面只有广宁王妃一人坐着，而且王妃脸色悲哀，似乎还有泪痕。 第460章 劝慰 广宁王对道一说：”苗少侠，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劝劝她。“ 道一问怎么回事。王妃沉着脸说：”忽仑死了......烟合雅被俘了。“ 忽仑？烟合雅？听到熟悉的名字，道一立即记起烟合雅就是乃颜王爷的亲妹妹，而驸马忽仑是她的丈夫。两年前两人都随乃颜到临潢看过广宁王。烟合雅公主还与马兮彤在乃日盛会上比试过。 ”消息确实吗？“道一问。 ”月儿鲁派人来说的。“王妃抿嘴道。 道一问月儿鲁是谁。王妃说：”统领五投下骑兵去漠北的就是月儿鲁那颜...... 忽仑是乃颜王爷的第一勇将，因此前些天探明他率军去了漠北时，人人都以为他带的必是乃颜王爷的主力，皇帝这才派了五投下主力去拦截。没想到忽仑只带了一万多人，月儿鲁当然那么容易就打败了他。“ 道一吸了口气，然后安慰道：”两军阵前，各为其主，有死有伤，在所难免，也是天命。请王妃看开些，万幸的是，烟合雅公主还活着......“ ”那更糟。“王妃脱口而出。 见道一脸上不解，王妃继续道：”忽仑死了，就算皇帝不杀烟合雅，她也得嫁给忽仑的弟弟，那个裹上青草牛也不吃的烂人。“ 道一又吸了口气，想起在乃日盛会那会儿，确实听马兮彤和颜礼兄弟谈论过夫死嫁弟的事。 道一想了想又问：”忽仑跟着乃颜王爷造反，难道他弟弟没有？皇上会不惩办他，反而让他续娶烟合雅？“ ”哼......“王妃脸上冷笑，”忽仑那弟弟不但烂，还胆小如鼠，不，比鼠还小，老鼠可以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这回他没有跟着乃颜王爷造反，只是带了他的人马躲了起来。“ 道一点点头。”烟合雅公主着实可怜......先让我回去想想，找人问问，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王妃与她连妯娌都算不上，又不住在一起，感情却比姐妹还深。“ 王妃一愣，随即抹了抹眼睛说：”不，这泪不是为她流的。“ ”那是为谁？“道一追问，心想，广宁王请自己来劝解，问问清楚理所当然。 王妃叹了口气说：”是为我的亲姐妹，真必。“ 道一使劲一想，才记起听马兮彤说过，吉亚王妃身份高贵，不但自己嫁给了广宁王，她的姐姐真必也身为乃颜王爷的正妃，而她的妹妹南必正是忽必烈的皇后。 ”啊，真必王妃，她也出事了？“道一惊讶道。 ”不，还没有。“王妃摇摇头，”不过......也快了。” 道一脸上迷惑。 广宁王在一旁淡淡地说：“刚传来消息，乃颜的先锋撤退途中，属下女直和水达达部听说忽仑在漠北也败了，士气尽丧，立即逃去大半。不但如此，乃颜本部的人马也逃了许多。这样算下来，乃颜手下最多只有三五万人了。” 道一啊了一声，他明白了。如今各地形势一片大好，月儿鲁的四万骑兵就要南下与皇帝的六万大军会合，两者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万。这样一支大军接下来去打乃颜的区区三五万人，岂有不胜之理？ 吉亚王妃这是在为自己亲姐姐的命运而忧心。 道一想了想说：“倘若真必王妃在大战中幸存，皇上真的不会放过她？” 广宁王叹了口气。“很难......不过也不一定，若有人尽力说情......” “对，对！”道一眼睛一亮，“王妃的妹妹不是南必皇后吗？还是亲妹妹呢，让皇后去说情，皇上一定肯饶过真必王妃。” “呜呜......” 没想到，道一这么一说，吉亚王妃反而当场哭了出来。道一顿时不知所措。 只见王妃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埋怨道：“就怪她！这次出征不一起来，怎么说情！” 道一眉头一扬，心中浮现出在上都见到忽必烈时，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女子。在大都时，这女子也一样坐在忽必烈身边，难道她就是南必皇后？道一想了想，这回皇帝亲征，身边似乎确实没带着什么女子。 王妃还在继续埋怨南必皇后。 “她要是来了，前些天下雨，皇上脚痛病又犯了的时候，就可以精心照顾。皇上一感动，她再为姐姐求情，皇上一定答应。她不在，皇上脚痛，居然是哪个宿卫士把皇上的脚放在自己身上暖和，象什么样子！” 道一听得无语。 吉亚王妃又抹着眼睛说：“南必呀，我知道你从小和姐姐分开，不太亲。可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呀，呜呜呜......” 道一不知如何劝解。广宁王伸手来搂王妃，不料王妃一把将他推开了。 “你也是！南必不在，你也可以去说情的呀！真必就不是你妻姐了！” 广宁王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忍不住回嘴道：”我去说情？我还想着有人帮我去说情呢！“ 道一连忙问广宁王有何烦恼。 广宁王叹着气说：”上回打仗你没看见么？我手下的人都不肯打，我冲上去他们也不肯跟着。皇帝还在为这事生我的气呢。 而且前些天缺粮，皇帝让我把粮食从广宁府运回来，结果反而是更远的上都先运到......这也不能怪我啊，上都那边没下雨。” 道一想了想说：“月儿鲁率军去漠北拦截忽仑。他那边怎么打起来了？” 广宁王把手一摆。“这谁知道......” 两人的这番话吸引了王妃的注意。她这时也不哭了，抹干眼泪说： “少侠你不知道，草原上各部落虽说嫁来嫁去的，也不是都很亲近，彼此有仇的也不少。就算是亲家，有时也打得很凶，特别是为了争水源。一旦打起来，死了人，这仇就结下了，再打起来就不会手软。” 道一啊了一声。“我明白了。月儿鲁带去那么多五投下骑兵，其中一定有和忽仑手下结过仇的部落。忽仑的人马又不多，月儿鲁只要派那些部落去打就可以了。嗯...... 这不就好办了？月儿鲁很快就要回来了，皇上总共会有十万大军。下回让月儿鲁的人去和乃颜打就是了，反正乃颜最多不过三五万人。对了，还有李庭的步军嘛。” 广宁王听了使劲摇头。 “不行，皇帝升了我的官职，让我节制东道各路人马。以后我就是东道诸王之长。这回打乃颜，我的兵马竟然不肯打，这叫皇帝怎么看我？我非像儿马子争母马那样出力不可，我一定要带兵和乃颜打！” 吉亚王妃一听急了。“你要和我亲姐打！” 广宁王一摆手。 “你别这么夸张。真必又不像烟合雅那样会打仗，最多不过是守着营盘。只要我带人和乃颜的兵马在外面对冲起来，我就算对皇帝可以交代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就算我不去打乃颜，别人也会去，他反正完了。” 王妃睁大眼睛说：“我不是怨你带兵去冲乃颜，我是......怕你出事。忽仑已经死了，我怕......” “我不会出事的。”广宁王又一摆手，“就算我死了，你也可以......” “我就是怕这个！”吉亚王妃大声说，“你那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广宁王沉默不语。道一在一旁心头猛的一紧。对呀！广宁王要是不幸战死，王妃就得改嫁给广宁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哦，不，不但吉亚王妃得改嫁，海龙羽也得改嫁！就算不是那个弟弟，也一定是别的什么人！这怎么行！ 道一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广宁王决不能死！看来自己不能想着逃跑了，怎么也要等到打败乃颜后，广宁王不会有大的生命危险才行，道一对自己这么说。 ”你别这么担心，我不会死的。“广宁王这时又开口安慰王妃，”谁知道打仗会打成什么样？别看皇帝这边有十万大军，乃颜只有三五万，说不定还有的打，皇帝吃了败仗也不一定。那样的话，乃颜不会死，你那好姐姐也不会死。我们退回去，以后再来，大家都不会死。” “是呀。”道一也附和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死谁不死，这些都是命中注定，说不定前世就定好了的。王妃想多了只会对身子不好。” 王妃嘴唇一撅。“我就是想知道谁会死谁会活。” 道一听了眼睛忽然一亮。“啊，王妃想知道这个，我倒有个好主意！” 第461章 死活 “请人来算一卦。”道一说，“皇上这回亲征带着天下的奇能异士，其中以萧真人最会算命。可以请他来算一卦。“ ”他算得准么？“王妃迟疑地问。 ”那当然！“道一说，”萧真人可是太一教掌门，这回皇上连龙虎山张天师都没请，只请了他来...... 嗯，王妃可听说过故相刘秉忠的大名？刘秉忠的道术便是从太一教四祖真人那里学的。真金太子最为看重的也是太一教五祖真人。萧真人就是太一六祖真人。“ ”他算准过什么大事没有？“广宁王插话道。 ”那......当然！“道一眼睛一亮， ”这回皇上从大都调李庭的步军去上都。大军刚到上都，本应该休息几天。可是皇上让萧真人算了一卦，萧真人说，第二天就得出发。皇上还有些不信。结果到了当天夜里，从咸平传来乃颜打败六皇子的消息，皇上只好连夜下令，全军天一亮就开拔。“ 广宁王和王妃听得眼睛发亮。 道一又说：”我和萧真人很熟，我去请，他一定来的。“ 广宁王夫妇连连点头。于是道一当即告辞，出了帐篷，和两位上师一起往回走。道一说他要去请萧全龄，然后再来广宁王这里。 夏督问为什么，道一说：”广宁王想请萧真人算命。“ 夏督露出不屑的神色。 道一见状又说：”你别不信，这回在上都时，萧真人不是算准了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夏督说那不过是运气好，然后问广宁王想算什么，道一脸上犹豫。夏督威胁说，他不讲清楚的话，就不许他再来。 道一无奈，只好对夏督说了实话，广宁王妃与乃颜的正妃真必是亲姐妹，如今皇上这边形势一片大好，王妃想知道姐姐的命运会如何。 夏督又露出不屑的样子。夏真在一旁对道一说：“占卦算命是邪术，人的命运不可测。” 道一脸上不以为然。“佛家也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见，人的命运早已由前世善恶决定。” “那也不能由占卦算出。”夏真接口道，“《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说了九种横死，其中之一便是求神问卜，不用正信佛法。“ 道一见夏真贬低萧真人的道术，不由心中来气。 ”用正信佛法就有用了么？上师刚才也不否认，人的命运早已由前世善恶决定。“ 夏真有点尴尬，”我刚才是说，善恶有报，然而命运难测。“ ”那用正信佛法有何用？“道一追问，”倘若一个人笃信佛法，却早早生病死了，上师一定会说那是他前世的业报，这辈子信佛，下辈子会有好报。如果这样，呵呵，依我看来，佛法也无大用。“ ”这个......“夏真脸上忿然，却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时，夏督又眼睛一瞪，对道一说：”不错，人生来的寿命有长有短，好比蜡烛，造的也是长短不一。人生如同点着的蜡烛，等烧完了，人就死了，佛法也不能救。 佛法是甚么？佛法是灯笼，罩在蜡烛外面，有大风来也吹不灭。你懂不懂？” 道一啊了一声，夏督是说，要是没有佛法，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人就不容易活到注定的寿数。这倒也有一番道理。难怪记得听谁说过，夏督其实比他师弟更懂佛呢。 ...... 三人回到顾问团，萧真人却不在。叶李说，皇帝又招他去占卜了。道一有点失望，叶李见状，问他有什么事找萧真人。 不等道一开口，夏督在一旁冷笑着说了事情的缘由。叶李问道一是不是这样，道一点点头。 叶李说：”也不能讲形势一片大好。虽然等月儿鲁归来，皇上会有十万大军，可其中六万皆为骑兵。“ 道一听了奇怪。”骑兵多，那不是更好吗？“ ”皇上如今对马军有些不信。“叶李脸上一笑，”广宁王与乃颜先锋对阵之时，你也看到他如何虚与委蛇。如此算来，皇上身边的可用之军只有李劳山的四万人，况且今后攻打乃颜，皇上怎么也得留下其中一万多御林军防身。”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是，皇上真的没有可信用的马军么？听说月儿鲁在漠北与敌军也打得很好。” “毕竟乃颜在漠北只有一万。“叶李凝声道，”月儿鲁率五诸侯主力近五万，却费时多日，再三清剿，以至于至今未归。“ 道一吸了口气。”他难道有二心？“ 叶李一愣，随即笑道：”少侠别误会。月儿鲁那颜怎会有二心？他可是开国功勋博尔术的嫡孙。 少侠可知道，成吉思汗立国时只封了两个万户长，左手万户长为木华黎，右手万户长便是博尔术。至于月儿鲁，年少之时被皇上看中，三十出头便当了御史大夫。“ 道一又啊了一声。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头号长官，还在御史中丞之上，与枢密院使和中书右丞相并列三公。 ”月儿鲁那颜忠心可鉴。“叶李又说，”皇上只是担心五诸侯上下与乃颜的瓜葛......不过少侠放心，李劳山已经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只要两万步军便可打败敌人。” “两万步军！“道一眉头皱起，“这能行吗？我听说乃颜再怎样也还有三五万骑兵呢。” 叶李点点头。“皇上也以为此举太过冒险。而且此番必须攻击前进，恐难再像上回那样列成方阵，更不用说背水一战。“ 道一又问为什么。 叶李说：”乃颜听闻其先锋溃逃，派去漠北之军又败，大将忽仑也已被斩，有些举棋不定。皇上担心乃颜会用避战之策，率军四处游走，我步军难以追上，而马军又不堪大用。因此皇上打算尽速前进，直抵乃颜本部，一举破之。“ 道一听到叶李提到忽仑的名字，忽然心中一动。等叶李说完，立即问道：”提举可听说那个忽仑是乃颜王爷的妹夫？乃颜的妹妹叫烟合雅，年轻貌美，虽是女子，却能征善战，这回也和忽仑一起去了漠北......嗯，听广宁王说，她被俘了。“ 叶李饶有兴趣地看着道一，等他说下去。道一继续道：”提举可听说过，草原上女人死了丈夫，就要嫁给丈夫的弟弟，连亲贵也不能例外？“ 叶李脸上板起。”确实听说过，哼，成何体统！“ 道一连忙又说：”听说忽仑的弟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却胆小如鼠，这回他没跟着乃颜造反。因此，皇上若是不杀烟合雅，她就得嫁给此人，而烟合雅肯定誓死不从。“ ”好一个刚烈女子。“叶李赞道，”皇上一定会成全她。“ 道一吓了一跳：”我可不是想皇上杀她。这个......我是想，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叶李眉头微昂。”少侠为何对此女子如此关心？“ 道一连连摆手。“提举千万别误会。她是有夫之妇......唔，提举可有良策？” “她既然是有夫之妇，少侠何必关心。”叶李想了想，嘴角弯起。“我有良策也不能帮，除非少侠和公主......嘿嘿。“ 道一看着叶李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咽了咽口水说：”好吧，我确实对她有意，只可惜她是公主，又早已成亲。“ ”我早料到如此。“叶李哈哈大笑，随即又收起笑容道，”确实如少侠所说，公主是皇室宗亲，即便沦为阶下囚，也轮不到少侠染指。不过......或许少侠今后还有机会。“ “对，对。”道一连连点头。”我只要皇上不杀她，她又不必嫁给那个烂人就行，以后的事提举就不必操心了，嘻嘻。“ 叶李再次大笑。 道一问他是不是真有办法，叶李说让他先仔细考虑周全。然后，他的话题又回到了如何进攻乃颜的上面。 叶李说：“皇上以为李庭兵力不足，又对月儿鲁的马军有所顾忌......“ ”他的马军总比广宁王的好。“道一连忙说道，“广宁王手下和乃颜都是亲家，肯定打不起来的。月儿鲁那边的人很多却与乃颜有仇，因此月儿鲁才能在漠北打了胜仗。对了，就让月儿鲁和李庭一起去！” “月儿鲁那边的人与乃颜有仇？”叶李眉头皱起，“我也打听过，确如你所讲，无论广宁王还是五诸侯都与乃颜等部是亲家。” “亲家又如何？”道一把广宁王妃告诉他的原样说来，“草原上争水源是事关死活的大事，即便是亲家也互不相让，一旦动起手来，死了人，这个仇就结下了，亲家就成了仇家。月儿鲁手下就有这样的仇家，我听广宁王这么说的。” “动起手来，死了人，亲家就成了仇家......”叶李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道一一说完，叶李忽然放声大笑，然后便起身要走。道一问他去哪里，叶李说要去向皇帝进言。道一奇怪地问：”你不怕给宿卫拦回来？“ 叶李脸上满是得意。”皇上已经下令，我有事进言，宿卫一律不得阻拦。“ 说罢，叶李扬长而去。道一心想，难怪，肯定是叶李上回献策成功，受到了皇帝的重用。但愿烟合雅的事他也能想出办法来。可是，道一随即又想起为了让叶李帮忙，自己假意说对烟合雅有意，又觉得有些不安。 不容他多想，没过一会儿，只见帐门一掀，萧全龄回来了。道一大喜，立即把广宁王请他去算命的事说了。 萧全龄当即应允，于是两人立即离开帐篷，与夏真上师一起，又朝广宁王所部而去。道一试探着问皇帝让萧全龄算什么。 萧全龄也不隐瞒。”和上回一样，何时大军出发。“ 道一问何时，萧全龄说：”和上回一样，也是明天。“ 道一吸了口气，不再多话。 三人来到广宁王大营，萧真人一个人进了广宁王的小帐篷。道一和夏真在外面等着。直到天色渐暗，萧全龄终于出来。三人往回走。走着走着，道一忍不住开口问萧全龄算命的结果。 萧全龄道：”此番决战，乃颜和真必王妃都不会有血光之灾。“ 道一松了口气，无论胜负如何，看来吉亚王妃可以放心了。 可是，萧真人又接着说：”只是广宁王自己嘛......“ ”啊，王爷也算了？“道一脸上惊讶。 萧真人点点头。”他与王妃也都算了。王妃会平安无事，王爷却是生死未卜，流血乃必然之事。“ 道一顿时又心头一紧。 ...... 第462章 决战 萧真人算得真准。果然，第二天大军就出发了。道一骑在马上，边走边问叶李，为何不等月儿鲁的马军南下会合了。 叶李回答说：“昨日不是对你讲过？皇上担心乃颜会用避战之策，决定尽快直抵乃颜本部。皇上已派人飞报月儿鲁大人，让他也改道向肇城进发，两军在那里会合，而后一起攻打乃颜。” “啊，我明白了，皇上是想打乃颜一个措手不及。”道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嗯，为何要去肇城？我听说乃颜和几个东道诸王的封地都在阔连海子（呼伦贝尔湖）那边。”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李说，“原先乃颜部确实在阔连海子，可是这些年来不断向东扩张，早已越过鹰山（大兴安岭），进至肇城（齐齐哈尔和大庆）一带，实力愈发强劲，连更东面的女直和水达达也臣服于他。” “难怪乃颜部能有两万人马，还不算上女直和水达达。”道一又明白似地点点头，然后再问道，“等到了肇城，要是乃颜坚守城池不出怎么办？我军急速行军，必然粮草不济。” “坚守城池？”叶李眉头一皱，随即呵呵大笑，“少侠是否以为肇城肇城，必有一座城？其实那里只是一片草原而已。” “那为何叫肇城？”道一脸上好奇。 “那里确实有过一座城叫肇城。”叶李说，“乃当初辽人为镇抚女直与水达达而建，后来女直人兴起时夷平了此城，如今那里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 正如叶李所说，忽必烈的六万大军为了尽快抵达肇城，在草原上急速向东北方前进。 平常步军一日行军不过三五十里，为了加快速度，皇帝把能用的马都用上了。不但会骑马的步军骑上了马军多余的马，道一更惊奇地看到，广宁王和弘吉剌骑兵的马屁股上，也都坐上了一个李庭的步兵。 如此一来，整支大军行进快了一半，但是途中也有很多人掉队，而且粮草渐渐跟不上了。道一很是担心。 幸好在行军十天后，后方有大队的马军跟了上来。原来是月儿鲁率领的一万精锐骑兵风雨兼程，在五投下主力抵达前先来与皇帝会合。 而此时，大军距离肇城已经不远。步军又开始重新结阵。 到了这里，道一才发现，与想象中的茫茫草原不同，周围水草丰盛，树林片片，而且河流众多，池塘湖泊更是处处可见，远处还有几条低矮的山梁，颇有江南的风光。 道一不由感慨，这里天气肯定比鹰山另一边暖和，又水源充沛，既适合放牧，也适合种地，难怪乃颜部要扩张到这里，辽人也要建城。 他正跟着大军边走边看，忽然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探马不停地前来报告，接着，骑兵一队队朝远处的山梁疾驰。随后步军中也传来了急进的号令，士卒都加快了脚步。一时间，整支大军如潮水般滚滚向前涌动。 道一很快得知，山梁的另一边发现了乃颜的大营，皇帝命令要在天黑前抢占前方的山梁。 小半天的急行军后，四万步军终于在傍晚抵达山脚，前锋则已上山与先期占领的马军会合。 上面很快传下令来，全军要好好饱餐一顿。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乃颜军不连夜撤退，明天必有一场大战，这顿饭便是战前的大餐。 不多时，漫山遍野都燃起了篝火，一个时辰后，周围香气弥漫。在顾问团的篝火边，道一一边吃着皇帝赏赐的美食，一边问叶李，乃颜会不会撤退。 叶李摇头说不会。“敌军大营里这里最多二十余里，要是连夜撤退，皇上必然派轻骑追击。敌骑军虽可以快逃，但辎重行动缓慢。我军不消半日便可追上。” “那明日必是一场决战了。”道一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又问，“皇上明日会如何进攻？是不是李庭的步军与月儿鲁的马军一起上？” 叶李点头说是。道一又问：“那广宁王和弘吉剌部呢？” “也一起上。”叶李说。 道一嘴巴一张。“可他们不肯打呀。” 叶李哈哈大笑。“他们会打的。皇上已有万全之策。” 道一又问明天是李庭的步军在中间，马军在两边，还是步军在后面，马军在前面。叶李说都不是。道一追问，可是叶李怎么都不肯说。 正在这时，忽然周围起了一阵骚动，道一还明白怎么回事，两位上师已经腾身而起，朝皇帝的象辇方向冲去。 又过了一阵，骚动平息下来。只有夏真一个人回到顾问团，道一忙问怎么回事。夏真说，怀疑有刺客，夏督奉旨整夜保护皇帝。 道一心想，肯定是乃颜派来的人。他想到明天的大战，想到广宁王也要上阵，不由心里担心，明天之后，广宁王究竟是死是活。 他很快打定主意，万一广宁王真的死了，他就立即赶去广宁府，告诉海龙羽快逃。 ...... 过了令人忐忑不安的一夜后，凌晨时分，传来消息，乃颜没有撤退。 山梁这边，皇帝的士卒又饱餐一顿，然后收拾兵器，开始列队。骑兵和步兵都以千人为单位结阵。放眼望去，山脚下黑压压的一片。 等列队完毕，随着一声号角，整支大军以骑兵当先，在初升的朝阳中开始登上这片低矮的山丘。 随后，皇帝的象辇也登上了山。奇怪的是，决战之日，四头大象反而没有蒙上皮甲，只是和行军时一样披着华丽的挂毯。 道一随顾问团登上山顶，放眼一望，远处愕然耸立着一座巨大的营盘，外边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大车，车外如城墙般竖着厚木板，怕有一两千辆之多。 大营内彩旗招展，成片的帐篷中央有一座金色大帐。道一抹了抹眼睛，这营盘看上去如此眼熟！ 他仔细一想，终于记起，乃颜后王去临潢访问广宁王时就是这样。不用说，乃颜真的在这里。与上回不同的是，今天大营的前方乃颜的部众已经列好了战阵，黑压压一片也有四五万人。 再看皇帝这边，李庭的步军已经翻过了山，在最近的山脚下交错布置，列了二十个小方阵。 再向前便是马军，从左向右一字排开，弘吉剌在左，月儿鲁在中，广宁王在右，队伍看上去异常的密集。整个战场旌旗遍野，士兵们盔明甲亮，在朝阳下一片闪耀，景象蔚为壮观。 道一扫视完本方战阵，又数了一下山脚下的二十个步军方阵，每个约一千人，不由疑窦顿生。 从临潢附近出发时，步军有四万多人，即便路上有大量掉队的，怎么算这里也应该差不多四万人。看皇帝的象辇旁除了宿卫士，就没多少御林军，那么除去山脚下的两万步军，其余两万人上哪里去了？难道皇帝派他们去别处埋伏了？ 道一正百思不得其解，皇帝的乐队开始奏乐，紧接着，乃颜军那边也传来了乐声。两军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又像是在较劲，又像是在互相倾诉，而且像是没完没了，奏个不停。 博罗骑着马来到道一身边说：”东方的规矩真是奇怪。开战前还要奏乐。嗯，上回怎么没有这样？“ ”这回是决战，而且是皇帝和一位王爷面对面交战。“道一自以为是地回答。 博罗却似乎很满意这个解释，接着又手指远处乃颜的金帐说：”你看见那个帐篷顶上的十字架没有？在我的家乡，战场上立这样的十字架就能让真神保佑。“ 道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没想到，一旁的夏真立刻跳下马来，右掌一立，对着乃颜大营的方向念念有词，紧接着，萧真人也下马开始念咒。随后，仙林法师犹豫了片刻，也下马盘坐到地上念起了佛号。博罗看得目瞪口呆。道一心里暗自发笑。 过一会儿，仿佛三位大师作法起效，不知怎么的，乃颜军传来的乐声开始散乱。又过了片刻，叶李朝前一指。 ”看那里，敌军阵型出现缺口！“ 道一仔细一看，果然乃颜军大阵的正中央有了一道裂缝，不知乃颜王爷是否就在那里。他正在迷惑，此时更让人发呆的事情发生了。 皇帝的象辇旁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从那里冲出二三十骑，转眼间就到了山脚下。这些骑兵并不停止，而是穿过步军方阵的间隙，又穿过两支马军的当中，然后立即加速，对着敌军大阵的中央直冲过去！ 第463章 冲阵 顾问团一阵惊呼。双方的乐队也不约而同停止了演奏。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就派这点人去冲阵？ 在万军瞩目之下，这几十骑呐喊着勇猛向前。对面的乃颜军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他们越冲越近，直到最后一刻才开始放箭。 就在这时，皇帝的象辇旁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那些骑兵急速拨转马头往回奔，竟无一人落马。乃颜军也未追击，这几十骑安全返回。 皇帝的马军响起一片欢呼，随即开始齐声高唱。这些骑兵在歌声中穿过军阵，又驰向山顶。 道一猛然看清了领头的是谁，不由惊呼。”啊，是脱脱！“ ”嗯，是他，还有他的仆人。“叶李也睁大眼睛。然后忽然笑起来。”他是想学关云长啊！“ ”是皇上让他这么做的吧。你看马军士气大振。“道一说。 叶李连连摇头。“皇上才不会让他如此冒险。” 道一想想也对，然后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叶提举，我怎么数来数去只有两万步军，还有两万人上哪里去了？” 叶李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左右两翼的马军。“在那里。” “哪里？”道一还是不明所以。 “你仔细看每匹马的前头。”叶李说。 道一定睛望去，这才惊讶地发现弘吉剌和广宁王的骑兵，每人的马前都站着一个手持长剑或短矛的步兵。从背后看不仔细还看不见。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如此，皇上想这样让李庭的步军和马军一起上。唔......他们能跟得上马军么？” 不等叶李回答，旁边有人喊了一声。“看，皇帝发令了！” 道一扭头望去，只见象辇上日月双旗来回摆动。左右两翼的马军立即开始向前移动，步兵就紧跟在马后，很多人干脆跳上了马屁股，和行军时一样，一马二人朝前走，一点不快。 接着，象辇上又有一面蓝旗挥动，中路月儿鲁骑兵也开始前进。 ”这又是我向皇上献的计策。“叶李对着目瞪口呆的道一说，”李庭的人会逼着广宁王的人打的。如此一来，两军必然见血，就成了仇家，呵呵，还多亏少侠告诉我。“ 道一哑口无言。 果然，随着这个奇特的步骑大阵向前推进，有些骑兵开始退缩。他们身后的步卒立即跃上马背，用剑逼着他们向前走。 就这样，皇帝的大军逐渐靠近了乃颜的大阵。只听远处一阵号角，乃颜军也开始前行，而且很快加速。皇帝这边，步兵也纷纷跳下马来，一边呐喊一边冲向敌人。 此时双方已经很近，不想打的骑兵也不得不随着人流向前涌。转眼间，两支大军便撞到一起。 到处人仰马翻。士兵的呐喊，兵器的碰撞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无形的魔鬼在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道一只觉得胯下的马浑身一抖，像是要当场跪倒似的，看来这匹马不是战马，而是不知哪里括来的畜马。 这场厮杀看样子远比上回更加惨烈。道一不由担心的望向本方的右翼，广宁王的部众就在那里，而且乃颜军似乎重点攻击的就是他。乃颜在中路布置了与月儿鲁相似的兵力，而在左边弘吉剌部那里只留了不多的兵马。 随着战局发展，广宁王的旗号忽而前进，忽而后退，似乎打得很艰苦。道一在山上望见，乃颜把越来越多的人马调向广宁王那边，右翼眼看越来越吃紧。 ”不好，右翼要溃败！“道一不由惊呼。叶李也皱起了眉头。 ”皇上怎么不派兵支援呀！“道一连声问道。叶李只是耸肩不答。 这样不行！道一心想，万一广宁王出了事，王妃和海龙羽都要被迫嫁人，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想到这里，道一咬了咬牙，抽出战刀，用脚一踢胯下的畜马，就朝山下冲去。 很快，他下了山，直奔右翼的广宁王部，一边拼命打马。可怜的畜马仿佛知道自己在奔向死亡，越跑越慢，到后来干脆站住不走了。 道一心急地跳下马，挥刀继续朝前冲。不一会儿，他已叫喊着杀入战阵。刹那间，无数刀枪朝他袭来。他挥动战刀，左劈右砍，拼命厮杀，敌人纷纷倒下。 他加入战团的时机也不错。骑兵对战，若是双方来回纵横驰骋，对地面上的人来说很不利。现在双方已经打了很久，战马跑得越来越慢，许多马干脆不肯再跑，任凭主人怎么打都站着一动不动。 而且战到此时，双方都伤亡惨重，地上的马尸人尸堆积如山，马想跑得快都不行。地面上的步卒对付跑不开的骑兵要容易许多。道一连砍带刺，敌人见他神勇，纷纷避让。 他在尸堆和人堆中穿行，终于来到一个拿着大旗的军士身边，问他广宁王在哪里。军士往一个方向一指，道一立即朝那里杀去。不多时，就看见一群没马的乃颜兵在围攻一个身穿亮银甲的人。 道一定睛一看，竟是吉亚王妃。此时王妃已浑身是血，正挥刀奋力抵挡。道一大喝一声，扑过去，转眼间就杀散了敌人。王妃认出救他的是道一，又惊又喜。 ”快，快，王爷在那边！“ 道一立即扶着王妃朝她指的方向移动，一边继续砍杀。没过多久，就见到几个广宁王的手下正面朝外围成一圈，像是护着什么人。他们一见到王妃，立即报告说，王爷受伤了。 道一大惊，立刻喝王妃进入圈内，只见广宁王捂着大腿坐在地上，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王妃扑上去替他裹伤。道一持刀护卫。 这时，又一群乃颜兵杀了过来。他们先朝广宁王这边射了一排箭。广宁王手下当即倒下一半。乃颜兵随即挥刀逼了上来。道一挺身准备迎战。 忽然，远处鼓声大作，紧接着又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所有人一齐望去，只见一个个步兵方阵正从山脚下快速杀来。士兵们手挺长矛，边跑边喊，简直势不可挡。 乃颜兵吓傻了。道一大喊一声，立刻朝敌人冲去。乃颜兵调头就跑。再看周围也是一样，到处是皇帝的军队在追杀逃跑的敌兵。转眼间，乃颜已溃不成军。 看来这仗皇帝赢定了。道一松了口气，转头来看广宁王的伤势。王妃对他说：“王爷没事，有我照顾。你能不能打听一下真必的下落？” 道一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大队步兵一路追杀。敌人纷纷逃入乃颜的大营，皇帝的军队紧追不舍，也冲了进去。看来，乃颜大营也很快会被攻克。 道一记得广宁王说过，真必王妃不会打仗，最多不过是守营盘，应该在大营里面，于是也想冲进去看看。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竟然是脱脱和几个仆人。脱脱手臂上裹着伤，也不知是一开头冲阵就受伤，还是后来伤的。 “毛少侠，你也想去抢东西吗？”脱脱问道。 道一连忙否认。“我想看看乃颜是否在里面。” “他早逃了。”脱脱说，“我正要去追哪，都说他和他的王妃一起跑的。” 道一心中一喜。只听脱脱又说：“皇上也在追他，唉，要不是皇上不让我上阵，我早把他抓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追？” 脱脱的提议正中道一下怀。于是，道一骑上一个仆人的马，跟着脱脱朝一个方向追去。 脱脱说，从这里往西可以翻越鹰山去阔连海子，往东是大片池塘和湖泊，通往女直和水达达那里。道一心想，乃颜肯定是要去阔连海子，那里才是他的老家。脱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们没跑多远，迎面来了一个脱脱的仆人，远远地朝脱脱喊了几声。脱脱脸上惊讶。 “啊，乃颜竟然想去女直那里。皇上已经朝东面追去了。” 于是，道一跟着脱脱转头朝东跑，足足跑了二十多里，一路上果然到处是河流和大大小小的湖泊。突然间，脱脱朝前一指。 “看，皇上的大象......啊，皇上抓到乃颜了！” 第464章 血光 “啊，抓到了？”道一抬头一看。果然望见远处有一条大河，河边站着一头披着挂毯的大象，旁边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宿卫士打扮。 道一急忙和脱脱朝那里赶去。离的近了，他才发现河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湖。在湖与大河之间是一片沼泽，有两匹马陷在了沼泽中。道一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既然有两匹马，那么除了乃颜外，是不是真必王妃也被一起抓住了？道一急切地想知道这点，便和脱脱纵马向前。 不料离大象还有半里地时，几个宿卫士骑着马迎了上来。他们放过脱脱，却拦住了道一和脱脱的仆人。道一只好停下马，伸长脖子朝前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大象前的皇帝，以及皇帝面前的一男一女，真的是乃颜和真必王妃！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乃颜正在和忽必烈说话。道一松了口气，看来两人都没事，皇帝应该会把他们先押回去。 过了片刻，道一望见真必王妃大声说了什么，乃颜也说了一句话，然后仰天大笑。皇帝似乎有点生气。他反手指着大象说了几句，就见宿卫士把大象上的挂毯拆了下来，一共两大块。 然后宿卫士拿着挂毯来到乃颜和王妃身边。把毯子铺到地上。乃颜从容地躺到了一块毯子上，真必王妃躺到了另一块上。接着，宿卫士就用毯子把乃颜和王妃卷了起来，并排放好。 皇帝把手一挥，宿卫士牵着大象走过来。道一以为接下来宿卫士会把乃颜和王妃抬上象背，让大象驮走。不料宿卫士牵着大象从挂毯上走了过去！ 道一目瞪口呆，就要往前冲，却一眼看到皇帝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夏督上师，另一个就是那个长相平常，年纪很大的宿卫士，切里说他叫高盾，武功不亚于夏督。道一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 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去已经晚了，真必王妃已经死了。道一大口喘着气，他实在没想到皇帝会立刻处死乃颜和王妃，萧真人不是算好两人都不会有血光之灾么？这是怎么回事？ 在道一还没回过神的功夫，已经有宿卫士过来抬起了卷着乃颜和王妃的毯子。道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乃颜连毯子一起抛进了那条河，又将真必王妃抛进了小湖，然后一众宿卫士齐声欢呼，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 最后，皇帝乘上大象，在宿卫的簇拥下往回走。道一正不知所措，却见脱脱骑着马朝他这边过来。 道一急忙上前问道：“你，你看见了吗？皇上为何要这么快就处死乃颜？” 脱脱把手一摆。“早晚都要处死的，只是乃颜惹怒了皇上。” 于是，脱脱一边走一边把刚才乃颜和皇帝的对话说了出来。 皇上问乃颜：”你为何要造反？“ 乃颜说：”因为你去做了皇帝就忘记了草原。“ 皇上说：”我没有。我每年都赏赐给你们各家许多财物。数目多到廷臣每次都提醒我，今年收的税又要不够用了。“ 乃颜说：”我不是指这个。你当了皇帝就住进了宫殿，喝口酒都要奏乐，而且连马都不骑了，看看你坐的这是什么怪物，想吓唬我的马对不对？“ 皇上说：”你不懂。做了天下的皇帝，就要有天下的威严。而你根本不把我这皇帝放在眼里，竟敢让你的人朝我的大象射箭！“ 乃颜说：”好了，说这些没用。我不指望你会让我活命，我要骑着牛马去向长生天和成吉思汗控诉你的行为。我只求你放过真必。“ 皇上说：”我知道你想造反也有她的一份。“ 这时，真必让乃颜不要求皇上，她要和乃颜一起死。乃颜哈哈大笑，说他的命比皇上好，因为他的女人和他一起死，而皇上的女人早死了。 皇上勃然大怒，说要让乃颜骑着他最看不上的怪物去见长生天，而且不能和真必在一起。 道一听完脱脱的转述，只觉得茫然若失。随后他问脱脱：“如今乃颜已死，皇上是否会很快回大都？” 脱脱摇摇头说：“乃颜的余党还在。听说势都儿对乃颜不满，早已与他分兵。哈丹也逃走了，两人都有数千兵马。因此皇上打算留在这里清剿，等到秋天再回大都。” 道一听了心里失望，他想早点去找马家小姐，谁知道皇帝要出征这么久。他很快又想到，眼下广宁王已无性命之忧，他可以立即逃走，摆脱夏督师兄弟，反正他自认已经算随军出过征，而且给皇帝立了功。 道一打定主意，要尽快逃走，不过在逃走之前，他还得把真必的事告诉吉亚王妃。于是，他向脱脱告辞，然后一个人回到乃颜的大营附近。 此时乃颜的大营早已被攻占，皇帝的军队正在营中大肆抢劫。乃颜部众都成了俘虏，老老少少一堆堆坐在那里，哭声震天。道一来不及担心他们的命运，他到处寻找广宁王和王妃，最后终于在一座帐篷里找到了。 广宁王受伤后失血很多，王妃正在用心照料。道一进来后，见王妃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明白王妃的用意，也用眼神回答她。王妃随即让别人暂时看护王爷，自己默默地领着道一来到另一处帐篷，里面没有别人。 “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王妃长吸了一口气说。 道一点点头，让王妃坐好，然后看着她说：”乃颜王爷和真必王妃离开大营后，想向东穿过湖泊，不料却陷入一处沼泽，被皇帝的人马追上了。“ ”那真必现在怎样，她在哪里？“王妃喘着气问。 ”乃颜王爷和真必......“道一顿了顿说，”皇上已经就地处决了他们。“ 话音刚落，吉亚王妃眼睛向上一翻，昏了过去。道一大惊，立即扶住王妃，又是掐人中，又是点穴。好不容易，王妃终于醒转过来，然后便放声大哭。 ”呜呜呜......苦命的真必呀，是我没好好劝你，让你不要造反，呜呜呜，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呜呜呜......“ 道一连忙安慰王妃，让她不要过于哀伤。 ”唉，生死有命，一个人的寿命就像造好的蜡烛，长长短短，都是早已定了的。等到烧没了，就算佛祖来也没用。这是夏督上师亲口对我说的。 他还说，算命不是正法，果然如此，这回连萧真人也没算对。啊，他告诉我乃颜和真必王妃都不会有血光之灾的，唉......“ ”血光之灾？“吉亚王妃使劲抹了抹眼睛，”乃颜王爷受了血光之灾？“ 道一嘴巴一张。”那可不？他不是死了吗？“ ”不，不，他不能这样死的。“吉亚王妃连连摇头，让道一告诉她皇帝究竟怎么处死乃颜的。 道一说：”皇上把乃颜和真必分别卷在一条毡毯里，让大象踩......“ ”这就对了。“吉亚王妃脸上变得有点欣慰，”成吉思汗当年下过令，凡是他的族人和后代犯罪要处死，不可让见血。草原人生来靠牛马过活，处死也要裹着牛皮，让马踩死......唉，萧真人还是算准了。“ 道一默然。过了片刻，吉亚王妃又问：”乃颜和真必死后，皇上把他们有没有埋在一起？“ “没有。”道一想也不想地说，“皇上把他们连人带毯子扔水里去了。” 没想到吉亚王妃一听，又放声痛哭。”呜呜呜......皇上真是狠心呀，太狠心了，呜呜呜......“ 道一问怎么回事。 吉亚哭着说：”要是不埋在土里，人死后就不能见到祖宗。“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心想，皇帝确实心狠，既不让乃颜和真必升天，也不让他们见面。 吉亚王妃不停地哭，道一连连安慰。吉亚哭着哭着，忽然一把抓住了道一的胳膊。 “你记得丢在哪里的，对不对？” 道一点头。 吉亚立即说：“你带我去，我要把真必从水里捞出来埋好。“ 道一一愣。 吉亚睁大眼睛说：”你一定要带我去，我求你了！“ 道一连忙向她保证，说一定会带她去的。 ...... 随着夜幕的降临，乃颜的大营周围燃起堆堆篝火，皇帝的军队在大肆庆祝胜利。在一片嘈杂声中，道一和吉亚王妃出发了。两人分别骑了一匹马，带上工具，乘着月色悄悄离开大营。 道一清楚记得白天是怎么追的，因此他不费什么劲就领着王妃来到那片夹着沼泽的小湖前。他指着小湖告诉王妃，真必的尸体就在小湖里。 王妃二话不说，冲到水里就开始摸索。道一帮着她一起搜索，可是两人摸来摸去，怎么也找不到。王妃向水深的地方摸，道一见水很快摸过了她的腰，连忙将她拉住。 ”让我一个人来吧，你是王妃，浸坏了身子怎么行？“ 王妃还是要去，道一坚决地把她拉回了岸上，让她生堆火暖暖身子。道一自己又来到湖边，脱去衣裳，一头扎入水中。他提一口真气，凭着记忆，在没顶的湖水中来回摸索，可还是没有摸到。 他到岸边换气，王妃走过来说：”找不到了，我们回去吧，就让真必留在这里，这是她的命。“ 道一坚决不肯，休息之后再次下水，这回他换了个地方。结果真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摸了半天，终于手里触到了一卷毯子。道一大喜，又运足内力，把毯子整个拖上了岸。 吉亚王妃立即扑了过来。道一让她看看是不是真必，吉亚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打开毯子，立即失声痛哭起来。道一知道确实是真必无疑。 随后，道一起身又朝不远处的那条河走。王妃问他做什么，他说要去打捞乃颜的尸体。 他来到河边，又废了半天劲，累得半死，只摸到一条空毯子，看来乃颜的尸体已经让河水冲走了。 他扛着毯子回到湖边，吉亚王妃已经选了块草地，开始挖坑。道一又帮着她挖好坑，将裹着真必的毯子放了进去，头朝东面。 随后那条空毯子也摆到真必身边。等填好土，吉亚王妃又骑着马在地面上来回踩踏。道一明白，这些都是草原上的规矩。 一切干完，吉亚王妃哭着对道一说：”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道一又连声安慰她。最后，王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湖边，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两人急匆匆往回赶。就在快回到乃颜的大营时，忽然前方出现两条黑影，两人急忙闪入旁边的小树林。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跑得飞快，后面的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就在树林边打了起来。 道一立即认出，那个身躯庞大的正是夏督上师。几招过后，道一见另一个黑影身法熟悉，仔细一想，也认了出来！ 第465章 刺客 是张大哥！道一心里暗叫一声，立即朝夏督冲了过去。 ”住手！不要打！“ 夏督和张子铨都停住手。夏督见是道一，立即指着张子铨叫道：‘快抓住他！他是刺客，刚才要刺杀皇帝！” 道一目瞪口呆。张大哥要刺杀皇帝？这个嘛......倒是可能的。 夏督见道一愣在那里不动，又催促道：“你抓住他，算是你的功劳！皇帝一定重重有赏。” 道一脸上尴尬。“这个......上师一定是误会了。他不是刺客。” 夏督眼睛一睁。“我亲眼看见，他怎么不是刺客？” 道一连连摇头。“他不是刺客。上师真的误会了。” “我说是就是！”夏督脸上发怒，“你这样为他说话，是不是和他一伙的！” 道一笑而不答。夏督更加生气。“好，好！我连你一起抓了！” 说着，夏督亮出双掌。张子铨也挺剑而立。道一不知该不该拔刀。正在这时，附近忽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啸叫。 道一吓得浑身一抖，夏督也连退几步，瞪着树林的方向说：“那......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道一回头看看树林，嘴里嘟囔道：”莫不是有妖怪？“ 夏督警觉地看看四周。树林里又响起啸叫，而且比刚才似乎更近。夏督犹豫了片刻，猛然转过身去，拔腿就跑。道一也想跑，张子铨却拦住了他。 过了片刻，一个黑影从树林里出现。道一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是......王妃！“ 吉亚王妃朝他招了招手。道一扭头一看，夏督已经跑得没影了。于是道一和张子铨立即跟着王妃躲入树林。 三人站定后，吉亚王妃开口便对张子铨说：”没想到是张道长。“ 道一又吃了一惊。王妃怎会认得张大哥？ ”刚才张道长真的想行刺皇帝？“王妃问道。 张子铨点点头。”不错。“ “是乃颜王爷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王妃又问。 张子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王妃又说：“乃颜已经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张子铨眉头扬起。”何时？“ 道一在一旁说：”白天这里一场大战，乃颜失败后逃走，给皇帝追上，当场就杀了。“ 张子铨长长吸了口气。”既然如此，道一，你跟我走吧。“ 道一问上哪里去，张子铨说：”你不想见马姑娘吗？我带你去找她。“ ”马姑娘！“道一大喜，当即决定跟张大哥走，反正自己早打算要逃跑的。王妃也让道一放心去，说这里离大营已经不远，她一个人可以回去。于是，道一和王妃告别。 ”我们后会有期。“王妃含着泪说，”记住我说的话，你有事要我帮忙，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的。“ 道一也含泪点头。 就这样，道一辞别王妃，跟着张子铨穿越树林。道一边走边问道：”张大哥，王妃怎会认识你？“ 张子铨把手一摆。”你忘了，上回我替乃颜送信给广宁王，让他不要管望海堂的事。“ 道一啊了一声，又问道：”大哥怎会到这里的？刚才真的要行刺？“ 张子铨叹口气说：”我只是临时起意而已，没想到忽必烈打了胜仗，身边还是保护严密，而且有不止一个高手相伴。“ 道一连连点头。“不知大哥认不认得刚才追你的人。他叫夏督，可厉害了。当年就是他在长春宫打伤了全真掌教齐真人。” “有所耳闻。”张子铨说，“因此我才想趁忽必烈亲征，而上都空虚之时，从那里带走德祐皇帝。马姑娘也跟着我去了。那里确实空虚，却没成想我们里里外外搜素，却没找到。 后来我们听说忽必烈派人把他送回了大都。于是，我和马姑娘等人又去大都......唉，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道一听了心想，原来张大哥真的那样计划的，却不知皇帝连亲征也带上了小宋帝。道一又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原来张大哥还不知道，小宋帝一直在皇帝身边呀。“ ”什么！“张子铨猛然站住脚步，”你是说忽必烈亲征也带上了他？“ 道一点点头。”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他。“ 张子铨吸了口气，然后掉头就走。道一急忙拦住了他。 ”大哥是不是想去劫走他？那实在太危险了。皇上看管他很严，周围都是高手。” 张子铨站住脚步，想了想，叹口气说：“你说得对。只要德祐皇帝在忽必烈身边，便很难下手。况且我已经惊动了那些高手。” 道一连声说是。“大哥要是带上一大队人马......唔，大哥真是一个人来的？那么兮彤她在哪里？” 张子铨说：“我们在大都费了许多时日，有些沮丧，又没有头绪，只好另作打算。马姑娘说你和她约好在望海山见面，因此她去那里等你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机会......” “兮彤在望海山？太好了，我也想去那里找她呢！“道一喜不自胜，又想了想说，”我知道她会等在哪里。我可以一个人去。张大哥，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就不用管我了。“ 张子铨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行，她想你想得苦......唉，为了复兴大事，她和你的事已经耽搁太久。道一啊，你和马姑娘也该成亲了。这回见到她，要是想成亲却没人主持，大哥我可以来办。“ 道一嘴巴一张。”这个......“ 张子铨眉头皱起。”怎么，你不想和她成亲？“ ”没有没有。“道一连忙否认。”我当然是想的，只是她像是有什么心思，嘿嘿。“ ”她有心事？此话当真？“张子铨吸了口气，”你放心，无论她有什么心事，大哥我会帮你说服她的。“ 说着，张子铨加快了脚步。道一连声说谢，一边跟了上去。 ...... 两人自肇城一直向西南走，十多天后终于回到了临潢附近的草原。 他们正想转向南方去广宁府，却望见草原上有些百姓拖家带口地在逃跑。一打听才知道，乃颜的余党势都儿分兵后不但没有遁走，反而朝上都的方向发动了突袭，第一个目标便是临潢城。 广宁王的兵马都去打乃颜了，临潢十分空虚。势都儿的人不但烧了广宁王在城外的金帐，还冲入城中放火，临潢城烧了大半，百姓纷纷逃命。 道一大吃一惊，想到临潢城里的书院和认识的颜礼兄弟，于是说服了张子铨，两人一起拐入山口，不到半日，便到了临潢城下。 远远望去，广宁王的大营已不见踪影，看来烧得很彻底。迎着扑面而来的焦糊味，两人匆匆进城，城中也是一片焦土，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道一不由连声哀叹。”天下大乱，有多少城池会变成这个样子。“ 张子铨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两人默默地离开临潢，又朝广宁府赶，一路上，几乎都没说话。 几天后，他们来到医巫闾山脚下时，又望见两支骑兵懿州城前交战。两人连忙朝山上走。和他们一样躲进山里的百姓还不少。他们从一个老汉的口中得知，乃颜的余党哈丹又打了过来，沈州的官军正在进剿。 老汉指着山下的滚滚烟尘说：“唉，这打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过太平日子哦！” 道一又默默地跟着张子铨离开。两人沿山道穿越医巫闾山，一路又遇到不少难民。又过了一天，他们终于望见了广宁城。道一不由心跳加速，他和马家小姐约好的地方就在旁边望海山上的莲花池。 张子铨似乎和道一一样兴奋，两人匆匆上了山，很快来到莲花池。那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道一脸上失望。“兮彤说好会在这里等我的。” 张子铨安慰他说，要等这么久，马兮彤一定是住在附近哪里，隔三差五才上山一次。道一也只好这么想。于是，两人决定先下山住到广宁城里去。 下山后，两人来到广宁城脚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戒备森严，也难怪，周围都在打仗。 两人正不知所措，忽然听到城墙上有人大喊：“道一！” 道一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盔甲的年轻女子在朝他拼命招手。道一定睛一看，啊，竟然是海龙羽！ 很快，城门开启。海龙羽将道一和张子铨迎了进去。道一问海龙羽怎么这身打扮。 ”王爷让我守城嘛。“海龙羽叹口气说，“我在大都没找到马姑娘，却听说你给带去上都了。我怕离开太久，王爷会说话，就打算先回来一趟，没想到，刚回来乃颜就造反了，王爷让吉亚陪他去打仗，让我守城。你呢？你去哪里了？“ 道一也叹了口气。”皇上让我随军出征，我一直在打仗。我也遇到王爷和王妃了。嗯，你听说没有，皇上已经打败了乃颜，并处死了他。我是回来找马姑娘的，你见过她没有？” 海龙羽摇头说没有。 就这样，道一和张子铨住进客栈。到了晚上，海龙羽派人来请他们吃饭。席间，道一将了随军东征的经过，三人又聊了乃颜死后的局势。海龙羽让道一和张子铨住到王府的客房去。道一拒绝了。 “我和兮彤约好在望海山上的莲花池见面。她没在那里，我要去那里等着她，一直等到她来。” 道一还说他会在莲花池附近的山里找个地方住下，这样每天去莲花池方便。海龙羽只好作罢，并说要是马兮彤到广宁城里来，一定会马上告诉道一。 于是，第二天，道一和张子铨又上了望海山。马兮彤还是没出现。道一真的在山里找到几户人家。他便住了下来，每天去莲花池守候。张子铨也隔几天来一趟。 可是，一个月过去，马兮彤踪迹全无。两人越来越着急，张子铨说，这样守着不行，他要去周围地皮打探一番，看看有什么线索。道一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张子铨走了，道一一个人守在莲花池。每天喝着池中清凉的泉水，吸着清凉的空气，道一心中却像火烧一般。兮彤，你究竟上哪里去了？ 第466章 远客 从望海堂脱险后，马兮彤按照张子铨的吩咐一直留在广宁王府打探军情，直到张大哥再一次深夜出现，让她立即离开广宁府，并带上千里马多吉。马兮彤知道要行动了，于是第二天便向王妃告辞，说想再去寻找道一。 她骑着多吉离开王府，顺利与张子铨和几个义士会合。可是，当他们顺利潜入上都后，却根本找不到小宋帝。此时，又有消息传来，忽必烈让人护送小宋帝回了大都。 于是她又跟着张子铨等人前往大都，在那里反复搜索，可仍然一无所获，几个义士又有别的事要做，这样张子铨只好放弃了计划，说要另寻机会。 道一也不知去向，张子铨很是过意不去。马兮彤告诉他自己和道一的约定后，便一个人回到望海山，在附近的山里寻了一户人家住下，然后天天去莲花池等道一来找。 半个月后的一天，当她正在莲花池旁享受夏日的清凉时，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悄悄出现。马兮彤一看之下，浑身不由打了个寒战，是黑白二煞！ 上回她想逃出望海堂时，被耶律炳和黑白二煞围攻，幸好广宁王恰好来攻山，马兮彤得以趁乱逃走，还刺了二煞的手掌一枪。 “又是你们！“马兮彤大喝一声，不自觉拔出肩上的短枪。 ”原来是马姑娘，没想到在此遇见，真是幸会。“黑白二煞也一起拔出剑来。 ”你们想干什么？“马兮彤怒道。 “多谢你上回那一枪。”黑煞说着亮出左掌，白煞也亮出右掌，马兮彤那一枪留下的伤疤清晰可见。 “原来你们是来报仇的。“马兮彤把两根短枪一交叉。”来吧！“ 黑白二煞也不多话，重新连起手掌，然后挺起双剑，朝马兮彤攻来。 这是马兮彤与二煞的第四次交手，她的实力本就弱于二煞，上回逃出望海堂途中，二煞几乎逼得她自尽，那时她还使着一根称手的长枪，趁二煞分心才侥幸获胜。这回她手中只有两根短枪，二煞使出了真本事，她很快落了下风。 二煞的长剑渐渐织成一张网，将她死死困住。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战到二十多合，黑煞一剑刺中她的手腕，她惨叫一声，短枪落地。紧接着，白煞也挑落了她手中另一支短枪。 她把眼睛一闭，只等二煞下一剑杀了她，不料二煞的剑却在她胸口停住。 ”马姑娘，我们并不想伤你。”白煞说道，一边和黑煞撤回长剑。 马兮彤睁开眼睛，伸手捂住流血的手腕。”那你们想干什么？“ 白煞呵呵一笑。”我们只想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马兮彤问。 ”当然是我们那里。“白煞说，”我兄弟一直在找望海堂的掌门扳指。姑娘说给了苗少侠，我们想请姑娘去我们那里小住一段日子，等苗少侠拿扳指找来，我们便会放了姑娘。“ 马兮彤还是脸上狐疑。”望海堂都完了，你们要那扳指何用？“ 黑煞冷冷回答。”那是我们的事。“ 马兮彤吸口气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也不会找来的。” 白煞再次冷笑。“莲花池虽美，姑娘天天上这里来，难道不乏味么？若我兄弟没猜错，姑娘是在这里等人，对不对？那么除了苗少侠，姑娘还会等谁呢？” 马兮彤轻哼一声。“不错，我是在等他。你们想要那扳指，就和我一起等在这里便是。” 白煞嘴角一撇说：“姑娘与他相好，自然乐意每天不辞辛苦等在这里，我兄弟可不想这样，谁知道他何时会来。” “那......”马兮彤想了想说，“要是我们走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 白煞说：“姑娘放心，我们自有安排。”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你们真是只想要那扳指？” 白煞道：“姑娘只管放心跟我们走，我们对姑娘定会以礼相待，绝无恶意。” 马兮彤心想，要是不跟二煞走，他们一定会动粗。上回二煞抓她上望海山时，两人倒不像是好色之徒。现在还不到以死相拼的时候，不如先假意顺从，然后见机行事。 想到腰后那柄小匕首，马兮彤的胆子又壮了一分。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好吧，我跟你们走，你们过的话可要算数。” 就这样，黑白二煞押着她下了望海山，然后沿着医巫闾山山脚一路向南走。 此时乃颜还在造反，辽东到处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三人也不住店，就跟着流民走，丝毫不引人注意。马兮彤一没兵器，二不会轻功，逃不出二煞的手掌。幸好，二煞还说话算数，一路上没有对她有丝毫无礼。 三人一连向南走了两天。马兮彤以为二煞的巢穴充其量离望海山一二百里，哪知走到眼前已出现蔚蓝的大海，二煞还没有止步的迹象。 马兮彤不由问道：“你们那里究竟是哪里？” 白煞说：“就快到了，姑娘不必再辛苦走路。” 三人来到海边一座小镇，又等了两天，岸边来了一条船。见要上船，马兮彤立即警觉起来。“到底去哪里？你们不说明白，我就不走了！” ”你放明白些！“黑煞怒道，”你不走我们就拖你上船！“ 马兮彤睁大眼睛。”你敢！“ 白煞连忙说道：”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要带姑娘漂洋过海。说实话，我兄弟家住山东，从这里沿海边一直走也可以到，可是坐船又快又舒服。“ 马兮彤眉头一皱。”你是说我们要去青州？“ 二煞顿时愣住。”姑娘怎么知道？“ 马兮彤脸上微笑。”当初在獐子岛对决前，海龙帮的人谈论望海堂会请哪些高手时，说你们从青州来。“ ”原来如此。“二煞像是松了口气，”不错，我们是要回青州。姑娘放心，我兄弟说话算数。“ 于是，马兮彤终于放下心来，跟着二煞上了这条船。离开岸边后，船一路向南行驶。马兮彤坐在船头，望着眼前平静的大海，她的心却不能平静。 两年前正是这个时候，她和道一，还有梨花，高理和张大哥，乘着七叔的船从广东来到这片大海，打算接走德祐皇帝，不料却在这里翻了船，梨花和高理都不见了。 她和道一跟着张大哥继续行动，一晃两年过去，德祐皇帝还是没接到，道一也不知去向。现在自己被强行带去青州，身边一个熟人都没有。 马兮彤不由感到一阵孤独，她默默对着大海呼喊，道一，你正在找我吗？梨花，高理，你们真的在这里淹死了么？ ...... 两天后，船便靠了岸。二煞说，这里是潍州（现今的潍坊），他们的家就在离岸边一百多里的青州益都。 于是，三人一路向南走，到了益都，二煞却没有进城，而是一头钻进西南边的大山，顺着一条小河继续南行。河两岸都是百多丈高的青山，河边不时可以见到几户人家，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多少有些与世隔绝。 他们又走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时，眼前的山坳里出现一座小山村。山村边上的房子都不起眼，只在正中耸立着一座由高墙围起的院落。 马兮彤心中一紧，这里肯定就是二煞的巢穴了。她不由偷偷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白煞伸手一指村子。”到了，这里是杨家庄。“ 马兮彤随口问道：”你们俩姓杨？“ 白煞笑了笑说。”不，我们姓徐。“ 黑煞催马兮彤进庄。三人径直来到村中，庄客早已瞧见，立即迎了上来。 ”姑姑在家么？“白煞问。 庄客连声说在，一边引三人入内。在庄客的指引下，二煞带着马兮彤进了高墙，来到后院的一片空地上。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练武。 马兮彤眼睛顿时一亮，倒不是那少年长相如何出众，而因为他使的是一杆长枪。 第467章 长枪 若换做别种兵器，马兮彤瞥上一眼也就算了，长枪可是她的家传武艺，因此她不自觉站住脚步，多看了几眼。 不料一看之下，她更加吃惊。那少年出枪果断，刚中带柔，点，刺，挑，缠，捉等基本动作无一不正确到位，显然受过名家指点。只是那少年枪中的神气不足，招式有些缓滞，且步法稍显凌乱。 不一会儿，少年一套枪法演完，收枪就往场边的屋里走。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尖喝。 ”站住！你这算练完了？“ 马兮彤扭头一看，从屋里走出个一身箭袖，扎着花头巾的女子。再仔细一看，这女子年纪已经很大，足有五十多岁，然而脸色红润，目光如电，仍然精气十足。 ”姑姑。“黑白二煞一齐行礼。 那女子扭头见到二煞，脸色立刻缓了下来。接着她转眼又看到了二煞身后的马兮彤，眉头又是一皱。 白煞连忙说道：”姑姑，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马姑娘。“ 马兮彤也吸了口气，看样子这女子才是此间主人，那么应该是这女子让二煞带自己来这里的，是这女子在找望海堂扳指。 “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 冷不防那练枪的少年开口了，声音十分清脆。 中年女子朝少年瞪了一眼。少年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中年女子回头对马兮彤一抱拳说：“犬子让姑娘见笑了。” 马兮彤也冷静地还礼。“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我姓杨，是这里的庄主。”女子说，“听我两个侄儿说你的枪法很好，因此我让他们请你来一见。” 马兮彤疑惑地朝二煞看了一眼。 白煞笑道：“我兄弟对姑姑说，姑娘人称南海神枪。我姑姑因此想和你见面。别的事我姑姑并不知道。” 马兮彤眉头一扬。要是白煞没有说谎，这杨庄主还未必一定是敌人呢。马兮彤决定先对她客气些，于是又拱手道：“令侄过奖了。我只学了些家传枪法而已。” “家传枪法才了不得。”杨庄主说着朝儿子瞥了一眼，“你这就向马姑娘讨教讨教。” “娘！”少年面有难色地说，“我刚练完......” “对对。”白煞接口道，“马姑娘也走了一整天的路，讨教枪法的是还是明天为好。” 杨庄主吸了口气。“是我疏忽了。马姑娘，你是客人，应先休息吃饭才对。“ 说着，她便请马兮彤进屋说话。几个人来到一间客厅，宾主落座，杨庄主命上茶，一边问马兮彤家住哪里，因何到北方来之类的话。马兮彤用她在海龙帮和望海堂时的一贯说辞应付了过去。 杨庄主又问她辽东的局势如何，乃颜攻到了什么地方。马兮彤含糊其辞。杨庄主转脸对二煞说：“你们上回说望海堂有意协助乃颜，那么望海堂有何行动？” “这个......”二煞显然不想说。 马兮彤却轻快地答道：”望海堂已经被灭了。堂主耶律尚明和他两个儿子也都死了。“ ”什么！“杨庄主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又立即看向二煞。 ”我们这次回来也是想告诉姑姑这件事。“白煞嘟囔道，”广宁王先发制人，派兵攻打望海山。耶律堂主......自行了断，两位少堂主也战死了。“ 他刚说到这里，杨庄主已经站起身来，侧着脸说：”请客人见谅，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两位贤侄，你们陪客人说话吧。“ 马兮彤惊讶地看着她走出了客厅，那少年喊了声”娘“，也跟了出去。 白煞叹了口气，对马兮彤说：”姑娘不要见怪。我姑姑与望海堂也有些牵连。“ ”我想也是。“马兮彤抿嘴道，”难怪两位去帮望海堂打架，还屈尊当个保镖......刚才两位说杨庄主不知道别的事，你们找扳指的事她也不知道？“ 白煞和黑煞互相看了一眼。白煞道：”事已至此，告诉姑娘也无妨。我兄弟去望海堂就是为了那个扳指......那扳指原本就是我姑姑的。“ 马兮彤眼睛睁大。白煞继续道：”因此，我们想拿回扳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耶律尚明一定不肯给，我们只好先潜入望海堂，见机行事。“ 马兮彤听了暗想，这倒也说得过去，耶律尚明得了杨庄主的宝贝，杨庄主派二煞去夺回来。可是为何杨庄主听到望海堂的事似乎很伤心？这其中又有何缘故。 马兮彤正想开口问，一个女仆走进了客厅，说庄主吩咐，请她吃饭，只是庄主身体不适，不能作陪。二煞立刻说，他们可以陪马兮彤吃饭。女仆却说，庄主要二煞立即去说话。 马兮彤道：“我一个人吃饭就行，不用陪。” 二煞似乎有些犹豫。这时，外面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接着杨庄主的儿子走了进来。 ”娘让我陪这位姐姐吃饭。“ 二煞互相看了一眼，便跟着女仆走了。马兮彤于是跟着杨庄主的儿子来到一间小饭厅。 杨庄主的儿子开口就问：”姐姐到底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决定和这少年拉拉关系，也不隐瞒。”我姓马名兮彤，你呢？“ ”我叫杨四十。“少年说，”一二三四的四，七八九十的十。“ ”杨四十？“马兮彤有点惊奇。 少年点头笑道：”我娘四十岁才生了我嘛，嘻嘻......姐姐这才是好名字，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见彤阳。“ 马兮彤一愣，她还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古诗里来的，而且听风格像是屈原写的。 杨四十见她惊愕的样子，又哈哈笑道：“是我自己改的，嘻嘻......原句是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马兮彤又一愣，也跟着笑了。“你能使枪，还能记得屈子的诗句，也算有点本事，是可造之材。” 杨四十听了，却脸色一暗，有点沮丧地说：”我是想读书，可我娘却成天逼着我练枪，真是烦死了。“ 这番话让马兮彤立即想起她小时候父亲想教她诗文，爷爷却执意传她枪法，她不得不两头讨好的事，心里不由对杨四十有些同情。于是她便将自己小时候的事说了出来。 杨四十也大生感慨。”原来姐姐那时的日子比我还难过，我只有娘一个人教。” ”你的枪法是娘教的？“马兮彤脸上好奇。 杨四十点点头。”我娘可厉害了，连男人都打不过她。“ 马兮彤眼前浮现出杨四十练枪时的身法，心里更加好奇。 “那我打得打不过她？” “你也打不过。”杨四十脸上哈哈，“我说了连男人都打不过......” “男人也打不过我。”马兮彤打断道，“别忘了，我叫南海神枪。” 杨四十一愣。“好吧，你打得过男人，可还是打不过我娘的，因为我娘的枪法是我娘的娘教的，你爷爷肯定打不过我娘的娘。” 马兮彤也一愣，她还从来没听说有母女间相传的枪法。“那你爹呢？” “我不知道。”杨四十双肩一耸，“我没见过我爹。我娘也从来不肯说是谁，别人也不肯说，只说我娘从前有多美。 嗯，就和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曹植说，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 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红，连忙说道：“你娘从前一定比我美。那个，你爹的事你可问过你姓徐的那个两个表兄？” “当然。”杨四十道，“他们也不肯说......其实，他们不是我表兄，是我堂兄......唉，也不是堂兄......” 少年边说边凑近马兮彤，捂着嘴说：“有人说，他俩和我是一个爹生的，娘不一样。他俩的娘生他们的时候死了，我娘把他俩养大后送去当了道士。后来，他们又不当了。” 马兮彤听得眉头皱起，怎么二煞的身世也如此诡秘？ 第468章 枪法 她和杨四十正说到这里，饭厅外传来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黑白二煞来了。 两人说已经和杨庄主讲完话了，要陪马兮彤共进晚餐。马兮彤想了想，没有反对，于是，就与二煞和杨四十一起吃起饭来。 很快，马兮彤便开口问二煞：“杨少庄主说他的枪法是杨庄主亲自传授，还说杨庄主枪法十分高超，这可是真的？” “那当然。”白煞微笑道，“否则姑姑怎会请你来？她就是听我兄弟夸赞你的枪法才请你来一见。” 马兮彤眉头皱起。“也就是说其实是杨庄主想和我比试枪法？” 白煞笑着点头。马兮彤嘴唇一抿。“我没这兴趣。” ”难道姑娘是怕比不过？“白煞仍然脸上微笑。 马兮彤也嘴角一撇。“不，我看她年纪这么大，我怕伤了她。” 白煞呵呵笑道。”我倒担心的是杨庄主气力太大，会伤了你。“ 马兮彤轻哼道。”你使激将法没用的。我还是没兴趣。” 这时，杨四十说：”姐姐，明天让我先和你比试一下，好不好？“ 马兮彤眉梢一抬。白煞道：“对对，明天自然是少庄主先试......” “我和谁都不想比。”马兮彤打断道，“我只想走人。” 杨四十眼睛睁大。“姐姐刚来就要走？” “那当然。”马兮彤道，“我是......” “是我们请来的。”白煞立即打断了她，“这样如何......姑娘要是能赢得了杨庄主，姑娘可以随时离开，我兄弟绝不阻拦。要是输了，姑娘就答应留下来。” 马兮彤吸了口气，她对自己的枪法当然自信无比，可凡事总有个万一。 “留多久？” 黑白二煞互相看了一眼。白煞说：”一年。“ 马兮彤眉头皱起。白煞立即又说：”那半年......唔，三个月，不能再少了。“ ”好，就三个月。“马兮彤觉得这条件还不错。 杨四十在一旁看看二煞，又看看马兮彤，忽然睁大了眼睛。 ”两位表兄，你们是怎么把马姑娘请来的？“ 黑煞朝杨四十一瞪眼。“你别管！” 白煞也说：“四十啊，你别去对姑姑说，否则姐姐明天就走了。” 杨四十嘴巴一张，又紧紧抿起，然后便低下头不说话了。白煞再次和马兮彤确认了条件后，四个人就默默地继续吃起饭来。 饭后，有下人带马兮彤去了一间客房。马兮彤仔细查看周围，门窗也没上锁，主人家还真像对待客人一样。 她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逃跑为好。二煞不过是为了要个没用的扳指，此外，又有谁能在枪法上胜得过她？再说，就算真的遇上世外奇人输了，也不过在这里待三个月的功夫。于是，马兮彤便安心在客房里睡了下来。 ...... 第二天吃过早饭，她跟着二煞来到后院的空地上。杨庄主母子已在那里，两人都是一身行武装扮，手中各持一根去掉枪尖的长枪，枪头上裹着蘸有白粉的布。 那少年身上已经有个一个粉点，显然刚刚练过。见马兮彤来了，杨庄主向她问候了几句，便把手中的枪递过来。 “请姑娘让我见识一下南海神枪的风采。” 马兮彤接过枪，呼呼轮了几下，然后把枪往怀中一抱，对着杨四十说：“来吧。” 杨庄主朝二煞看了一眼。二煞微笑着点头，仿佛在说，怎么样，此姑娘还行是吧。 杨四十也抱拳道：“姐姐承让。” 然后他举枪朝天，又向下一探，同时向前跨了一步，一枪朝马兮彤面门刺来，力道之刚劲，让她吃了一惊。 马兮彤不敢怠慢，横枪格挡，顺势向左一闪，两枪相交，啪的一声，马兮彤竟被震出了一步。 杨四十见状，收枪想再刺，马兮彤的长枪却已跟着他回枪之势瞬间到了他的眼前。杨四十吓了一大跳，奋力向后一跃，马兮彤也紧跟而上。 杨四十把长枪一轮，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马兮彤不敢硬接，只得低身躲过。两人就此战在一处。 长枪号称百兵之王，以长取胜。长枪遇见刀剑之类的短兵刃，用枪者总会尽力与对方保持距离，而用刀剑者总是想避开枪尖，与用枪者贴身战斗。现在双方都是长枪，打起来远近皆可。 几招过后，马兮彤已感到少年枪势沉猛，自己若是与他彼此站在远处对刺，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马兮彤躬身横枪，身子像陀螺一样来回打转。 杨四十见她只守不攻，胆子又大了几分，连续挺枪猛刺。杨四十一刺她不中，她就逼近一分。连躲了三枪后，她和少年的距离已经近了一小半，杨四十却没在意。 就在杨四十还想再刺第四枪时，马兮彤的身子忽然展开，使了个“青龙献爪”探身一枪，杨四十躲闪不及，只听噗一声，马兮彤的的枪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前。杨四十大叫一声，翻身倒下。 马兮彤喘了口气，收枪抱拳道：“承让。” 杨四十捂着胸口挣扎起身。 “蠢材！”杨庄主在场边一声怒喝，“又忘了我教你的！” 杨四十脸上发红，站起身嘟囔道：“孩儿没忘记，是马姐姐出枪太快。” “还敢顶嘴，下来！” 杨庄主又一声怒喝，杨四十拾起枪，来到场边。杨庄主拿过他手中的枪，慢慢走到马兮彤面前。 “姑娘真的有两下子，难怪我两个侄儿如此夸奖你。” 马兮彤心中冷笑，嘴里却彬彬有礼。“不敢当。令郎枪势刚猛，在下也心有余悸，还是庄主调教有方。“ 杨庄主后退两步，把手中枪一挺。 ”现在让我来领教一下姑娘的神枪。“ ”听令郎说庄主四十岁才生下他，令郎今年十六岁，庄主......“ 马兮彤话还没说完，杨庄主已怒目圆睁。”姑娘是说我年老？“ ”不敢......“ ”那么姑娘就出枪吧。“杨庄主怒道。 马兮彤心想，好吧，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可不能再怨我。于是，她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便把枪花一抖，朝杨庄主当胸刺去。 杨庄主把枪一轮，一股劲风朝马兮彤扫去。马兮彤呲地收枪后退，一边心里震惊，没想到对方已年近六旬，气力仍如此之大。 在她收枪的瞬间，杨庄主已跃将过来，用和刚才杨四十同样的姿势，一枪朝她的面门刺来。马兮彤也和刚才一样，向左一闪，同时横枪格挡。两枪相交，她又被震退了两步。 她以为杨庄主也会和刚才杨四十一样收枪再刺，谁知杨庄主手腕一翻，长枪滑过她的枪杆，直挑她下腹。马兮彤大惊，枪向下沉，一边身子纵起，勉强躲了过去。 这时她已开始使出全力对付这个年纪比她几乎大两倍的女子。可是，十招过后，她越来越感到对方的可怕。 杨庄主不但出枪和杨四十一样刚猛有力，而且枪法神出鬼没，身法灵活多变，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马兮彤自幼跟爷爷学枪，不知是否因为她是女孩子，天生力气比不过男子，爷爷总是教她出枪越快越好，因此她的枪完全使开后，只见枪影，不见枪身，但是力度上有所欠缺。 今天，她头一回遇上在力道上胜过她，枪招和身法也不亚于她的对手，眼见着便落了下风。她心中十分气恼。若对方使的是别样兵器还好说，对方偏偏使的是和她一样的长枪。 不行，不能输给这个老女人，否则怎对得起爷爷，对得起马家家传神枪。于是，她把牙一咬，使尽浑身解数，长枪越舞越快，指望着对方跟不上她的招法。 不料过了片刻，只听杨庄主大吼一声，枪身向上猛挑，马兮彤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她的枪脱手而出！ 第469章 游山 ”哇，娘好厉害！“杨四十在场边一阵欢呼。 马兮彤站在那里脸色惨白，自己怎么就输了呢？难道就得这样留下？这可不行。 ”姑娘还是心急了些。“杨庄主喘了口气，收起枪，脸上微笑。 ”我是心急了，手没抓稳。“马兮彤抿嘴道，”这枪的份量也比我平常用的沉，而且短了些......“ ”哦？“杨庄主眼睛一睁，”姑娘是说兵器不称手？来人！“ 随着她一声吆喝，场边的庄客立即从屋子里抬出长长短短好几杆枪。马兮彤挑了根份量合适，而且比刚才那根长了一尺多的枪。 她见杨庄主站在原地没动，便说道：”请庄主也挑根长些的吧。“ 杨庄主眉头一挑。”怎么？你怕我的枪短了吃亏？没关系，我手中的就挺好，你来吧。“ 马兮彤一听，顿时心里不爽，枪长一寸强一分，你这是瞧不起我吗？她朝场边的黑白二煞瞥了一眼，二煞还是显得悠哉游哉的，马兮彤更是心头火起。 你们俩都看见了，我让你姑姑挑枪她不挑，输了可就不能再怪兵器了。于是，她把长枪一抖，再次站到了杨庄主对面。 第二次交手，马兮彤决定利用自己枪长的优势，和对方在远距离对杀。没想到，等一交上手，她惊讶地发现，杨庄主换了个握枪的姿势，双手只握在枪的尾端，这样一来，可以用来攻杀的长度便和马兮彤枪差不多了。 马兮彤可不能这样持握，一来她没练过，二来这样握枪要用更大的劲，招数也会因而变慢。果然，她很快发觉，杨庄主的枪法比刚才慢了许多，顿时心中大喜，手中也逐渐加快，同时注意别像刚才那样失手。 两人连打数十招，奇怪的是，杨庄主的招数反而变得越来越慢，在她凌厉的攻击下步步后退。马兮彤更加高兴，看来这回自己可以扳回一局了。 正当她加紧出招，打算给对方致命一击时，杨庄主向前迈了一大步，手中枪猛地朝她刺来，速度之快让她始料未及。 这时躲闪已经来不及，她不自觉地挺枪格挡，可是杨庄主这一招的力量更是惊人，马兮彤只觉双手一麻，手中枪被弹开，对方的枪直接撞中她的前胸。马兮彤惨叫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哇，娘好厉......“杨四十一个害字没喊出来，已发觉马兮彤受伤不轻，立即朝她扑来。 马兮彤躺在地上，只觉得胸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哎呀，马姐姐，你怎么了！“杨四十焦急万分地喊道。 杨庄主和黑白二煞也围拢上来。马兮彤捂着胸口想挣扎起身，却疼得又倒了下来。杨庄主急忙命人将她抬回住处，然后屏退众人，亲自为她检查伤势。 ”哎呀，都是我的错。“杨庄主边看边叹道，”我不该用杀招，姑娘刚才的攻势太猛了......“ 马兮彤忍着痛说：”是......是我自己不当心，以为马上能赢。“ ”你是快赢了。“杨庄主脸上微笑，”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出招像你一般快捷，不愧是南海神枪。我只是天生力气大，吃肉也比你多，呵呵。“ 马兮彤也忍着痛笑了起来。万幸的是，检查过后，杨庄主说她没有伤到骨头，养几天就会好。 就这样，马兮彤在杨家庄住了下来。杨庄主亲自为她治伤，杨四十更是天天来看望，还总是不肯走，要杨庄主使劲赶人。 在杨庄主的照料下，马兮彤的伤果然很快好了。杨庄主说她是客人，要带她游山。 马兮彤心想，这深山荒野的，能有什么地方好玩。不过，假如自己还是要逃跑的话，知道周围的情况当然方便许多。于是，她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杨庄主带着她，杨四十和黑白二煞，还有几个仆人离开了庄子。放眼望去，四周青山翠叠，到处野花盛开，虽是夏日，却凉风习习，很是舒服。 一行人沿着山谷走了十多里，周围地势逐渐升高，过了不久，前边山坳里出现一座寺院，匾额上书《仰天文殊禅寺》。 “这文殊寺乃宋太祖敕建。”杨庄主介绍道。 一听是宋太祖下令建的，马兮彤立刻来了精神。只听杨庄主继续说：“此地叫仰天山，相传太祖登基后畅游天下，路过此地，见周围风景与他梦中相符，认为菩萨显灵，于是命在此建寺。” 杨庄主边说边带着她来到寺中。让她有点意外的是，文殊寺方丈亲自出来迎接。 “杨庄主真是稀客。”方丈合十行礼。 “行德大师可有空？”杨庄主问。 方丈摇摇头说：“他仍在面壁。” 杨庄主脸上遗憾。”大师已闭关数年，真不知今生能否有缘再见。“ 方丈淡然道：”庄主不必遗憾，见与不见都是天意。“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杨庄主才向方丈介绍了马兮彤，说她是南方来的客人，想参观一下这里。方丈欣然同意，而且亲自带着杨庄主一行人开始参观。 仰天寺三面环山，在马兮彤看来，寺内几座佛殿都平平无奇，唯有西面那座数十丈高，如刀削斧凿似的赤褐色山崖颇具特色。 方丈也指着崖底雕刻的如来佛说：”此崖名为佛光崖，若施主有缘，可见崖顶放光，白昼似金，夜晚如银。“ 马兮彤抬头看看崖顶，什么也没看出来，便叹口气说：”看来我没佛缘。“ 方丈安慰道：”佛光崖放光，乃百年一遇之事。“ 马兮彤这才释然。接着，方丈又领着她游览了仰天寺附近几座溶洞。马兮彤原以为溶洞只有江南暑湿之地才有，看到这里山洞中也是池水相连，钟乳倒挂，不由连连称奇。 一行人游山游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杨家庄。 第二天，杨庄主没有安排外出，说是让大家好好休息。杨四十却来找马兮彤，邀她一起练习枪法。马兮彤当然推辞了。 没想到，过了不久，杨庄主亲自来找她，请她和杨四十一起练枪。 “我这儿子只有我逼着才肯练一会儿，今天可是破天荒自己要练，姑娘能否指点他一二？” 马兮彤想了想，点头答应。于是，她来到后院，杨四十已经兴高采烈等在那里。两人就这么练了起来。杨四十出枪刚猛，但招式变换有些生硬，马兮彤便就此指点他。 两人练着练着，谁都没注意到，杨庄主也悄悄来到场边。她看见儿子认真练习的样子，脸上十分欣慰。 过了一会儿，她见对练时儿子一记猛击，将马兮彤又震开两步，立即出声叫住二人。 然后，她走到场中，对马兮彤说：“我们女子天生气力比男人小，但若用力得当，虽不能四两拨千斤，也不至于被震开。你出枪快，要是刚才拨挡时不硬碰，像这样......” 说着，她就开始教马兮彤如何用脚腿配合卸去对手的重击。马兮彤试了试，果然灵验，心中十分欢喜，对杨庄主连声感谢。 就这样，马兮彤指点杨四十，杨庄主也指点她和儿子，杨四十更是练得十分卖力。一天很快过去。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杨四十练枪像是着了迷。 又过了一天，杨庄主说要休息一下，又带着马兮彤游山。和上回一样，一行人离开庄子后，沿着另一条山谷走了十多里，然后杨庄主向左拐进一条小道，开始爬山。 这条道在陡峭的山坡上来回曲折，马兮彤边走边使劲抬头，想看看要去什么地方。她只看到长满青草的山坡顶上耸立着一座光秃秃，好似城堡般的石崖。马兮彤心想，好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一行人沿着小道足足来回了十几次，最后才来到石崖下方。杨庄主带着他们绕了石崖一圈，所见只有笔直的峭壁，直到西侧才有一条通向上方的石阶。 “这里叫摩云崮。”杨庄主说，“七八十年前，一群反金义士据守此地，抵抗金兵。” 马兮彤点点头，这里当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 杨庄主又手指一处岩壁说：“你看，那里还有当年金军围剿失败后留下的字迹。” 马兮彤睁眼望去，果然看到石壁上刻着一首诗： 王师浩荡似鲸吞，倒海排山如卷尘，今念清波杨府事，暂留小命显皇恩。 落款为“大将军” 等读懂诗句的意思，马兮彤不禁哑然失笑，眼前仿佛出现了金军进剿不成，气急败坏，只好自我安慰的样子。 只是那句“今念清波杨府事”有点令人迷惑。“清波杨府”自然指的是当年闻名天下的杨家将。马兮彤实在不明白，在这里为何金军要提到杨家将？ 第470章 传人 杨庄主见她脸上迷惑，问怎么回事，马兮彤便说了出来。 ”杨家将是宋朝初年的事了，刚才庄主说七八十年前义军在此据守，为何这金国大将军要提杨家将？“ 杨庄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猜猜看。“ 马兮彤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啊......莫非义军里也有姓杨的？不，义军头领就姓杨？“ ”姐姐真聪明！“杨四十在她身后高兴地跳起来。马兮彤也心中得意。 几个人继续向上走，不一会儿，石壁上又出现另一首诗： 官家小儿不知羞，武艺何曾过半头。本寨临时睡一觉，花枪底下把魂收。 马兮彤看了忍俊不禁，这首诗写得很痛快，不过水平可与刚才那首差远了，只能算打油诗。 再看落款，是”四娘子“。马兮彤不由睁大了眼睛，诗里说”本寨“，难道寨主竟然是一位使枪的女子？ 看到马兮彤的表情，杨庄主笑了笑说：”不错，当时义军的首领就是女子，人称四娘子。“ 说着，杨庄主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抚摸刻痕，眼中露出深情的目光。 马兮彤吸了口气道：”这个四娘子就姓杨，对不对？使的还是长枪，因此大将军诗里才会那么说......嗯，后来她怎么了，庄主可知道？“ ”当然是战死了。“杨庄主淡淡地说，然后把头一扭，继续向上爬。 很快，一行人登上崮顶。这里颇为平坦，有十余丈见方，还建有几间小石屋。站在这里放眼四望，周围层层叠叠的青山尽收眼底，令人心高气爽。 马兮彤跟着杨庄主走进石屋，屋内十分整洁，仿佛随时等主人来住一样。尽管如此，杨庄主还是拿起一旁的扫帚，轻轻打扫起来。 黑白二煞和跟来的几个仆人也不帮忙，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外面，看着杨庄主打扫。 马兮彤看着周围人一脸虔诚的样子，忽然心里一动，杨庄主和那个四娘子都姓杨，都会使枪，莫非杨庄主就是杨四娘子的后人？ 不对，那杨四娘子嫁的人理应不姓杨，若杨庄主是她的后人，应该姓别的姓才对。可马兮彤又一想，杨庄主姓杨，她儿子杨四十怎么也姓杨？ 马兮彤顿时糊涂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以后再打听这事为好，或许杨庄主很恨杨四十的父亲，这才让儿子跟了自己的姓。 杨庄主仔细打扫完小屋，这才临着众人走下摩云崮，然后直接返回了杨家庄。杨庄主问马兮彤身子好了没有，马兮彤说全好了。 当天下午，杨四十便来找她练枪。两人一边练，马兮彤一边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四十啊，你娘姓杨，你为何也姓杨？是不是你娘不喜欢你爹？” “才不是呢！”杨四十有点气恼地说，“我娘说我练的是杨家家传枪法，一定得姓杨才行。” 马兮彤顿时恍然，这么说来，杨庄主多半就是那个杨四娘子的后人。她向杨四十求证，杨四十也不隐瞒。 “对，我和你说过，我娘的枪法是我娘的娘传的。四娘子就是我娘的娘，她传的就是杨家枪法。” 马兮彤心里一震，原来那个杨四娘子竟然是杨家枪的传人！难怪杨庄主的枪法如此厉害。这么说，自己输了也不算丢脸。 马兮彤心想，杨家枪传人应该不是坏人，应该通情达理才对，自己是被黑白二煞强行带到这里的，自己应该可以向杨庄主说明白，说不定杨庄主就会放自己走。 可是，马兮彤又想起她和二煞打的赌，自己输给了杨庄主就得留下，自己不能说话不算。可她接着又想起道一，自己应该在望海山等道一的，怎么能留在这里？ 马兮彤思前想后，心里十分纠结，最后，她决定再仔细想想，过两天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杨四十天天来找她练枪。她很快发觉，杨四十的枪法进步飞快，还时常使出一些新招，显然，杨庄主也在不停地教儿子枪法。 她还发现，黑白二煞有几天不见了，之前二人总是时不时出现，马兮彤明白二煞是担心自己不守约定，会想法逃跑。 其实她的确有这个心思，对道一的思念在她的心中越来越重。终于，她下定决心对杨庄主说出来。 这天她找到了杨庄主，先问二煞怎么这几天不见了。杨庄主说：“他们去登州拜见师父了。” “他们还在拜师学艺？”马兮彤脸上好奇。 ”哦，不。“杨庄主笑了笑说，”那是他们从前拜的全真教师父。“ 听到全真教三个字，马兮彤立即沉下脸来。几年前道一在广东帮义军做事，全真教不但将他驱逐出教，还废去了他的武功，交给官府，道一差点就没命了。 看到马兮彤的脸色，杨庄主好奇地问她为何生气。 马兮彤连忙否认：“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在想，难怪两位徐公子的剑法近似全真。令郎也说他们原先是道士，原来竟是真的。” 没想到，杨庄主听了却更加好奇。“姑娘能认出全真剑法？” “我......有个朋友是全真道士。”马兮彤随口回应。 杨庄主呵呵一笑。”那一定不是寻常朋友了......不知你那朋友何处出身？我是问在哪里修道。“ 马兮彤脸上犹豫。”嗯......是全真祖庭。“ 杨庄主眼睛睁大。”怎么，你那朋友也出自登州？“ ”登州？“这下轮到马兮彤迷惑了，”全真祖庭怎么在登州？我朋友是关中的。“ 杨庄主啊了一声。”原来如此，你朋友是重阳宫的。“ ”那庄主为何刚才说全真祖庭在登州？“马兮彤好奇地问。 杨庄主脸上微笑。”全真有两个祖庭......当年王重阳在关中的活死人墓得道后一路东行，直至山东蓬莱。登州的烟霞洞便是他讲道之处。 马钰，丘处机，郝大通，孙不二等一代弟子都来自附近城乡。马钰等四位真人也在那里仙去。五十年后，遗蜕才迁往重阳宫安葬。西迁之事......当时办的十分隆重。“ 马兮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可是杨庄主下面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 ”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我得替我那两侄儿请你原谅，他们已经向我坦白了。“ 马兮彤俊眉颦起。”坦白？“ ”当然。“杨庄主正色道，”我那俩不成器的侄儿说，他们是强行带你来这里的......嗯，他们还骗你打赌，说和我比试枪法，输了就留下来，对不对？“ 马兮彤吸了口气。”不错，我......愿赌服输。“ 杨庄主道：”这不行，即便你输了我也不能这样留下你。“ 马兮彤眼睛一亮。”庄主肯让我走？“ 杨庄主又微微一笑。”我当然想你多住些日子......自从你来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像变了个人，学枪再也不马马虎虎，不但勤学苦练，还成天向我讨教新招。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那是令郎底子好，也有天赋。“马兮彤抿嘴道，”和我没关系......想必两位令侄也告诉庄主了。我在望海山有人要等。“ 杨庄主把手一摆。”你等的人可是姓苗？我俩侄儿也说了，他们已安排下人手，只要苗少侠一到望海山，就会知道姑娘在这里做客，不会误事的。“ 马兮彤听了脸上犹豫，不知该不该坚持要走。 杨庄主见状道：”我也不要姑娘一直留下，只需三个月即可。而且，我也不会让姑娘白白陪我儿练枪......我知道姑娘看不上钱，我是说可以教姑娘几招。“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不，我不想学，想必杨家枪法乃杨家不传之秘......“ ”我不是要传你杨家枪法。“杨庄主忽然神秘的一笑，”你跟我来。“ 说着，杨庄主唤来仆人，低声说了几句。仆人领命而去。过不多久，杨庄主带着马兮彤离开院子，外面已经备好了两匹马。 马兮彤见了又暗自一惊，乃颜造反前，忽必烈就在民间大量括马。乃颜一造反，朝廷更是下令，连江南僧道的马匹也要征用。杨庄主这两匹马肯定是偷偷藏起来的。 很快，马兮彤和杨庄主骑上马，杨庄主手里还提了根真正的铁枪。两人离开庄子，来到附近一处隐秘的山谷。说是山谷，地面却格外平坦，一眼望去足有两里长，像是个跑马的好地方。 果然，杨庄主对马兮彤道：”这里是杨四娘子当年经常跑马的地方。姑娘且看......“ 说着，杨庄主脚下一踢，马儿向前急窜。 只见她不停催马，越跑越快。忽然间，她一弯腰，同时大喝一声，将手里的铁枪朝地上猛然一插，铁枪噗一声扎入地面，只留下后半截在微微晃动！ 第471章 植枪 马兮彤看得眼睛睁大。 杨庄主随即勒住马，回身对她喊道：”姑娘能帮忙把枪拔出来么？“ 马兮彤回过神来，答应一声，策马来到扎进地面的长枪那里，然后就跳下马，伸出双手想把枪从土里拔出来。 不料，枪纹丝不动。马兮彤双手使劲，枪还是拔不出来。她一下急了，用上全力，边摇边拔枪。可是无论怎样，枪就是出不来。不知不觉中她已满头是汗。 ”哈哈，当年秦叔宝在王世充的大军面前露了这一手。王世充派了十个人也没拔出来。“ 马兮彤抬头一看，杨庄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骑着马来到她面前。 ”秦叔宝？“马兮彤喘了口气，”是秦琼秦叔宝么？“ ”还会有别人么？“杨庄主微笑道，”这一手叫飞马植枪，是他的独门绝技，自他以后五百年，史书中再也没有人能使出来。“ 马兮彤啊了一声。”真厉害......那庄主怎么会这一手？“ 杨庄主也吸了口起，看着她说：“那位据守摩云崮的四娘子就会，她是杨家枪传人。” 马兮彤又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嗯，四十对我说，庄主的枪法就是四娘子教的，她是庄主的亲娘。” “四十已经告诉你了？”杨庄主眉头皱起，“我叮嘱他不要说的......哼，回去我非教训他不可。” “别......”马兮彤咽了下口水说，“是我一直追问他，他没办法才说的。上回在摩云崮，我就看出庄主对四娘子的字迹，还有她住过的地方不一般。” 杨庄主叹了口气。“好吧，我那儿子在你面前就是守不住秘密......他很喜欢你。” 马兮彤脸上一红，急忙把话题扯开。“那......这枪怎么办？就留在这里？” 杨庄主哈哈一笑，骑着马慢慢经过植枪的地方，然后顺水一拔，扎进土里两尺多的枪就这么轻轻松松回到她手里。马兮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姑娘要是肯陪我那儿子练枪，我就把这手教给你。”杨庄主看着她说，“人只有会这手，才能叫做神枪。’ 马兮彤眼睛放亮，是啊，在别人面前，不，就在道一面前，要是能露这一手，那得有多帅呀。看他用道士的妖术拔得拔不出来，呵呵。马兮彤激动得心里直跳。 可是，随即她又犹豫地对杨庄主说：“我想学，可是我没那么大气力。庄主说过自己天生力气大。” 杨庄主又哈哈一笑。“其实这一手也无须用力太大，关键还在于手法，等你会了以后就知道了。嗯，当然你学之前多练几分力气也是好的。你愿不愿意？“ 马兮彤吸了口气，使劲一点头。”嗯，我学了！“ 杨庄主和她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马兮彤安心留在了杨家庄，一边陪杨四十练枪，一边按杨庄主的要求练气力，又是扔铁锁，又是举磨盘的。杨四十有她陪着练枪，枪法也一天比一天进步。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她终于学会了飞马植枪。 她这才知道，要把扎进土里的枪拔出来，一定要骑在马上才行，在经过枪的一刹那，利用马的力气来拔，要是站在地上，就是杨庄主自己来拔也不行。马兮彤学会了这一手，自然满心欢喜。 除此以外，她的枪法也有了进步，这一方面是她的力气大了，另一方面也因为杨庄主教儿子枪法时顺便点拨了她一下。 可是，在欢喜的同时，她也有些担心，道一一直没有找来这里。黑白二煞说已经在望海山安排好人手，只要道一出现就会知道自己在杨家庄。 张大哥说，乃颜一造反，道一便无性命之忧，忽必烈还会因举报之功赏他。可是现在乃颜已经造反很久，按理道一早应该得了赏赐后走人才是。难道道一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 马兮彤越想越不安心，黑白二煞去登州后就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安排人手的。马兮彤恨不能立即飞回望海山看看。 好在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到了。这天，杨庄主对她说，明天她就可以离开。 在这最后一天，她仍在和杨四十练枪。她看得出，这三个月下来，杨四十对她越来越不舍，可是这也没什么办法，她总是要走的。在走之前，她决定和杨四十最后比试一下枪法。 当天下午，两人连比了两回，杨四十都在将近三十招时被她打败。杨四十有些气恼地说：”马姐姐，我娘说已经教了我全部杨家枪法，怎么还是打不你？“ 马兮彤笑着说：”会是一回事，使得好不好就是另一回事了。你还要多练才行。” “可是你走了我怎么练？”杨四十抿嘴道，“你明天一走，我就和以前一样没心思练了......马姐姐，你再多留些日子行不行？” 马兮彤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总是要走的。我在望海山要等的人一直没来。” “他是谁？”杨四十忽然盯住了她问。 “他......是我未婚夫。”马兮彤道。 杨四十立即脸上发红，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马兮彤见状忙说：”你还想比不比？不比我们就去吃饭......“ ”比，当然比。“杨四十大声说，”这回我一定赢！你再扎中我，我就给你当小狗。“ 于是，两人又重新上阵。为了让杨四十输得心服口服，马兮彤这回更加用力，结果二十招过后，杨四十已经招架不住。只见他倒拖着枪，拔腿就跑。 ”你耍赖！“马兮彤气着举枪去追。两人一前一后在场上追起来。 几十步后，马兮彤一鼓劲追上了杨四十，正举枪去扎他的屁股。可就在这一刹那，杨四十忽然前脚刹地，手腕一翻，倒拖的枪猛然向上翘起，连身子也没转，长枪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奔马兮彤而来。 马兮彤猝不及防，长枪正中前胸。她哀叫一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我赢......“杨四十刚喊了这两个字，见她在地上表情痛苦，吓得丢下枪扑了过来。 ”马姐姐，马姐姐，你没事吧！“ 马兮彤挣扎起身。”我没事......你这招真厉害。“ ”当然咯。“杨四十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我娘教的绝招，叫白猿拖刀，她还叮嘱我不要在你面前使，嘻嘻......马姐姐，你想不想学？我教你。“ 马兮彤心想，这一定是杨四十为了让她留下的法子，于是连忙摇头。”不，我不学。“ ”让我教你嘛。“杨四十央求道，”我一定要教你......“ ”四十！“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马兮彤回头看去，正是杨庄主。杨四十吓得连忙捂住嘴。 杨庄主大步走到他面前说：”四十，你忘记我说的话了？这招不可以在外人面前使，你还想教......“ ”马姐姐不是外人。“杨四十抿嘴道。 ”你还敢顶嘴。“杨庄主怒道，”她不姓杨就是外人，杨家枪法只能传给姓杨的。“ 马兮彤以为杨四十这下没话了，不料他忽然吸了口气，大声说：”我也不姓杨啊......我该姓耶律。“ “你，你说什么！”杨庄主立即眼睛睁圆，“谁告诉你的，说！” 看着母亲犀利的目光，杨四十一下子傻了。“我......我听俩表兄说的。” “别听他们乱讲！”杨庄主怒道，“我让你姓啥你就姓啥！你姓杨！” 马兮彤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却在想，以杨庄主和望海堂的关系，莫非...... 这时，杨庄主已转过脸对她说：“小孩子胡言乱语，姑娘不要在意。我看你们俩也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去吃饭吧。” 于是，三人收拾器械，离开了后院。此时已天色渐暗，三人来到饭厅，杨庄主早已为马兮彤设下送行宴。三人就这么吃起来。 杨庄主再次对二煞把她强行带到这里表示歉意。马兮彤也爽快地说：“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得谢谢庄主，若非如此，我怎能认识庄主，还学会了飞马植枪呢？” ”该说谢的是我。“杨庄主道，”有姑娘在，犬子才肯用心练枪，这三个月有些长进。“ ”以后我就不练了。“杨四十在一旁说，”马姐姐一走，我就不练。“ 杨庄主把脸一板。”四十！“ ”我真的不练！“杨四十鼓起嘴说，”没马姐姐在，我不练。娘，你教过的那些招数我统统会忘记。“ 杨庄主目瞪口呆。杨四十又转脸对马兮彤道：”马姐姐，求你了。你就再住几个月吧，我把那些难记的招数都讲给你听，让你帮我记住。“ 马兮彤一愣，连忙说：”这怎么行，杨家枪法不能传给外人。四十，你别胡闹了。“ ”可你不是外人！“杨四十睁大眼睛说，”马姐姐，等我一成年，我就娶你！“ ”你小子再乱说！“杨庄主对儿子骂道，一边伸手要打。 ”我没乱说！“杨四十大声叫道，”马姐姐这么好看，我就是喜欢！“ 马兮彤脸上立即羞得通红。正在这时，一个庄客忽然冲了进来。 ”庄......庄主，不好了！外面有官军！“ 杨庄主一愣，立即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什么官军？有多少人？“ ”好，好......“那庄客喘了两口气道，”好几百，他们已经把庄子包围了。“ 第472章 孽种 马兮彤脸上变色。官军怎么会来这个偏僻的山庄？ 她立即想到，三个月前，她刚和张子铨等人潜入上都想劫走小宋帝，虽然没有劫成，这事也是谋反大罪。何况自己本就是义军出身，一定是官军不知怎的追踪到这里来抓她。 想到这里，她噔地站起身，大声对杨庄主说：“庄主莫慌，官军是冲我来的，和庄主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杨庄主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先出去看看再说。“ 然后，她对庄客下令。”集合大家，打开武库！“ 那庄客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跟我来。“杨庄主向马兮彤一招手，两人便冲出屋子，杨四十紧跟在后面。 到了后院，马兮彤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客们搬开练武场边上一块大石头，从下面的地窖里取出长枪，大刀等兵器，甚至还有几副弓箭。转眼间，几十个庄客已经武装起来。 ”先不要亮兵器。“杨庄主一边命令，一边带着几个人登上了院墙。 马兮彤也跟着上了墙。只见外面灯火通明，大批官军全副武装，已经将庄院团团围住，至少有六七百人，其中还有许多弓箭手。 更令她眼睛睁大的是，在为首的长官身边站着两个道士，一个五十来岁，一个差不多三十，而且十分眼熟！ 她仔细一想，顿时想了起来。年长道士是道一那个姓柴的师叔，年轻的是他的徒弟。几年前，正是这两个人到武当山五龙观，说是奉掌教之命来救道一，其实是把他带回重阳宫交给官差。听说正是这个姓柴的道士亲手废了道一的武功！ 一想到这个，马兮彤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这姓柴的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抓自己，还是来抓道一？ 马兮彤正在迷惑，只听为首的长官喝道：”李璮孽种，快快出来投降！“ 马兮彤听了更加糊涂，这李璮又是谁？不过，有一点她似乎明白了，官军并不是为了抓她而来。 ”这里没有姓李的！“杨庄主大声喊道。 那军官哈哈大笑。”你不就应当姓李么！“ 杨庄主听了脸上变色，马兮彤瞧见，也暗自吃惊。 那军官接着又喊：”快快把李璮孽种交出来，你一个女流之辈，皇上或许会开恩，饶你不死。“ ”这里没有人姓李！“杨庄主还是铁着脸回答。 这时，那个姓柴的道士在一旁喊道：”官府已经查明，徐驰徐骋都是李璮所生！两人混入我全真祖庭欲行不轨，被我全真察觉后，竟然犯下杀师大罪，然后潜逃出山，他二人一定就藏在这里！“ 马兮彤听了大吃一惊，原来黑白二煞去登州后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杨庄主，听到了没有！”那长官又喊道，“徐驰徐骋就是你侄子，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杨庄主咬着牙说：”他们没有回来。“ 那长官怒喝：“让我们进去搜一下！” 杨庄主想了想说：”我可以让你们进来搜，可要是搜不出来呢？“ 那长官又要发话，姓柴的道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长官徒然变色，对杨庄主厉声大骂。 ”好你个反贼孽种！竟敢勾结南方乱党，阴谋作乱，还敢骗本官进庄！“ ”什么南方乱党？“杨庄主大声问。 柴道士用手中长剑一指杨庄主的身后。 ”你背后那个妖女就是！她不但在南方造反作乱，还诱惑本教高徒叛教投敌！“ 马兮彤一听，气得脸上发白。杨庄主转过脸，迷惑地看了看她。 这时，那个长官大叫一声。”少废话，给我放箭！“ 官军的弓箭手立即举起弓，对着院墙上就射。院墙上的人伏身躲避。那长官又喊一声”冲“，官军便呐喊着扑了过来。 ”和他们拼了！上呀！“ 杨庄主一边大叫，一边亮出手中的铁枪。庄客们也纷纷上阵。转眼间，院墙上下便打成一片。 随着杨庄主手中长枪一阵乱点，官军立即倒了几个，其他人再也不敢近身。混乱中，就听那长官还在大叫：“竟敢私藏军器，反了反了！给我快快放箭！” 又一阵箭雨朝杨庄主射去，她再次伏身躲过。可是，官军不停地放箭，她几乎直不起身。 在弓箭的掩护下，官军从四面八方开始攀墙。他们带着梯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庄客们与官军奋力拼杀，官军伤亡惨重，但是官军毕竟比庄客多十几倍。院墙也并非真正的城墙。庄客们逐渐支撑不住。 从一开始，马兮彤便手挺长枪，与庄客们一起战斗。死在她手下的官军早已超过十个。怎奈官军人多势众，又凭着弓箭从四面一起进攻。哪里出现危险，她就要冲上去堵。 渐渐地她也感到吃力，好在杨四十提着枪始终跟在她左右。两人并肩战斗，杨庄主在何处一时也顾不过来了。 突然间，有庄客大声喊叫：“坏了！大门给撞开了！” 马兮彤扭头一看，官军已经冲进庄院。她大叫一声，挺枪迎敌，转眼间又杀倒了几个。可是官军仍源源不断涌了进来。她心里明白，这里看来是守不住了。 正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叫。“马姐姐当心！” 她不假思索地向旁边一纵身，再转脸一看，杨四十已插到她身后。刚才袭击她的正是柴道士。 杨四十朝柴道士猛刺，柴道士侧过身来，一剑劈中杨四十的枪杆。只听咔嚓一声，枪杆竟然被砍断了。杨四十正不知所措，柴道士已纵身向前，左手一掌击中杨四十的胸口。杨四十大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然后向后便倒。 “四十！”马兮彤惊叫着扑过来。 柴道士把手中剑一挺，大声叫道：“妖女，还不受死！” 马兮彤大怒，正要出招，猛然发觉柴道士手中的剑发着幽幽兰光，她当即认出，这把剑正是当初道一在井澳岛从爹爹手里得到的那把梁式剑。道一被骗回重阳宫时就带着这把剑，没想到这把剑竟落入柴道士之手。 “狗道士，还我剑来！”马兮彤眼中冒火，当即和柴道士打成一团。 当初她为救道一，曾去闯过重阳宫，和道一的另一个师叔动起手来，两人打成平手。柴道士的剑法不在那位师叔之下，且使得是宝剑。马兮彤虽然这三个月枪法进步不小，也得处处当心。因此，两人转眼间连打十多合，一时难分高低。 “师父，我来也！”随着一声大喝，又一条人影窜来，是柴道士的徒弟。马兮彤受到两人的夹击，渐渐招架不住。 “四十，你怎么了！”旁边又传来一声尖叫，杨庄主带着两名庄客也来了。 杨庄主查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儿子，让庄客照顾，自己大喝一声，挺枪直扑柴道士。她和马兮彤联手，很快打得柴道士师徒连连后退。 此时官军已完全冲入庄院。庄客们招架不住，正四散而逃。官军开始向马兮彤这边包围过来，一边瞅准机会放箭。 杨庄主见势不妙，叫了声“快走”。两名庄客架起杨四十就跑，杨庄主和马兮彤也边打边撤。庄院里一片大乱，官军到处乱窜，房子也起了火。 很快，一个扶着杨四十的庄客中箭倒地，另一个在马兮彤和杨庄主的掩护下，终于来到一扇小门前。 庄客奋力打开门，此时又一支流矢飞来，这名庄客也中箭倒下了。马兮彤连忙扶住杨四十。 “你们先走！”杨庄主大叫，一边招架冲来的官军。 “不，我们一起走！”马兮彤喊道。 杨庄主回头看了她一眼。“快去仰天寺找方丈......照顾好四十，杨家枪只剩他了。还有，带上这个。” 说着，杨庄主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塞给马兮彤，然后转身冲向蜂拥而至的官军。 第473章 仰天 马兮彤想了想，把牙一咬，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扶着迷迷糊糊的杨四十穿过小门，挣扎着投入夜色中。 她虽然去过仰天寺，但在这样的夜晚，也辩不清方向，只是想先冲出庄子再说。好在官军都闯进了庄院，忙着在里面抢掠，外面几乎没人。她扶着杨四十顺利地离开了杨家庄。 面对眼前的山野，她更加没了方向，只好问杨四十仰天寺怎么走。杨四十靠在她身上没有回答。她使劲推搡，一边大嚷。 “四十，快醒醒，仰天寺在哪里？” “姐姐......” 杨四十勉强抬头看了看，伸手指了个方向。她立即扶着杨四十朝那里走去。他们沿着山谷一直走，马兮彤也逐渐记起了这条路。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的杨四十身子一沉。她立即大叫。 “四十，你怎么了！” 杨四十还是瘫软下来。 “醒醒，醒醒！” 马兮彤使劲推搡，见没有反应，心中大急。杨四十为了保护她才被柴道士打伤，杨庄主又叮嘱她要照顾好这个杨家枪唯一后人，现在怎么办？ 马兮彤想了想，一咬牙，把长枪扔到一边，也不管杨四十是死是活，将他挪到身后，背起来就走。幸亏她这三个月一直在练气力，否则也背不动这个身材粗壮的少年。 就这样，她背着杨四十朝仰天寺一路猛跑。大约半个时辰后，仰天寺的轮廓终于在朦胧中出现。 她鼓起最后一股劲，背着杨四十跌跌撞撞地来到寺门前，拍着门大叫：“有人吗！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寺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和尚探出脑袋来。 马兮彤着急地说：“这是杨庄主的儿子，快救救他！” 小和尚一听，立即让她进了门，然后去找方丈。不一会儿，方丈带着两个僧人出现了。他二话不说，让僧人接过杨四十。马兮彤忽然觉得精疲力竭，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等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禅房中，再看外面的天色，仍旧是夜里。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昏过去太久。 这时，方丈和一个僧人走了进来。马兮彤连忙问杨四十怎样。 方丈脸色凝重地说：”杨少庄主受了内伤，情况严重，不过一时间倒性命无忧。女施主放心，老衲会尽力救治。” 马兮彤听了脸上焦急。方丈问究竟怎么回事。马兮彤便将官军围攻杨家庄的事说了。 方丈听了脸色忧虑。“那杨庄主她......” “她让我扶着少庄主先走，她自己断后。”马兮彤含泪道。 方丈叹口气说：“女施主放心，进了仰天寺，杨少庄主便安全了。” 马兮彤点点头，正要说谢，一个僧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方丈，远处来了许多官军。” 马兮彤大惊失色，官军怎么这么快就跟着来了？ 方丈见状道：“女施主莫要担心，老衲自会应付。” 说完，他带着两个僧人离开了房间。 马兮彤心里仍是焦急万分。她不知道仰天寺肯为杨四十冒多大风险，也不知道方丈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官军进来搜查。心急之下，她吸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溜出了房间。 外面朦胧一片，远处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来到一处墙角，眼前便是仰天寺里的广场。一群官兵手拿刀枪站在那里，他们面前就是仰天寺方丈和几个手无寸铁的僧人。 官军已经进了寺？马兮彤更加焦虑。 只听方丈沉声说：”佛门重地，诸位不可乱来。“ 为首的一个官军头目道：”有个女反贼逃到这里，方丈你看，这是她半路丢下的兵器。“ 说着，头目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杆长枪。 “阿弥陀佛。”方丈双掌合十说，”贼人逃向这里，也未必入得寺来。诸位还是快到别处去搜，免得耽搁，让贼人跑了。“ “反贼是否逃入寺中，得搜上一搜才知道。”头目坚持道。 方丈又沉声说：“本寺日夜有僧人值守，若有贼人进入，不会不知。老衲敢担保寺中没有贼人。” 头目大声说：”那女贼武艺高强，已经杀了我几十个弟兄。我一定得搜一搜！“ 方丈再次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切不可鲁莽，擅闯佛门重地，佛祖必会降罪。“ ”降什么罪！“头目怒道，”佛祖要是不让搜，一定会告诉我的！“ 头目说着就要下令强行搜查。这时忽然有人向上一指叫道：”看那里！“ 那头目和众兵士抬头看去，立即呆在当场。马兮彤躲在暗处，不知他们为何发呆。等她回转身朝背后一望，她自己也呆住了。 仰天寺西侧数十丈高的石崖顶上银光一片，如同洒满了白雪一般，而且银光缓缓流动，又仿佛一池银水在荡漾，景象十分奇异。方丈和几个僧人立即开始念经。 ”佛光崖放光了！“”佛祖显灵了！“ 兵士们情不自禁地大喊。然后，也不知是谁率先跪倒在地，跟着呼啦啦所有士兵都跪了下来。最后连那个头目也伏下身磕起了头。 ”佛祖饶命啊！佛祖饶命！“ ”请施主速速离去，免得佛祖降罪。”方丈沉声道。 头目像是醒悟过来，连声说是，然后命令手下立即撤走。不一会儿，仰天寺恢复了宁静。 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又溜回了禅房。过了一阵，她还是放心不下杨四十，又出门去问方丈。 “女施主，你来得正好。”方丈说，“官军虽暂时走了，老衲怕他们会再来，那时恐怕便得佛祖真的显灵了，呵呵......老衲这就将你与杨少庄主移去一个隐蔽之处，你看如何？” 马兮彤说：“听方丈安排。” 于是，方丈命人用一副担架抬上杨四十，带着马兮彤从小门溜出了仰天寺。他们沿着崎岖的山道走了一程，最后来到一个山洞。僧人点起火把，马兮彤跟着踏进洞中。 她立即吃了一惊。这个洞好大！足有十多丈宽，抬头看去漆黑一片，不知有多高，眼前也一片黑暗，不知有多深。 僧人抬着杨四十慢慢向前走，足足一百多步才停下。这里有一道隐秘的石门，里面是个小洞，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还有一张小床和一些生活用具，显然是专门藏人用的。 僧人安置好杨四十，又对马兮彤说，方丈天亮就会来看望。马兮彤道了谢，送走几个僧人，这才坐到床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杨四十，一边叹气，一边为杨庄主担心。 ...... 熬到天亮，方丈果然领着两个僧人来了。他们带来许多吃食，并开始为杨四十治伤。因洞内狭小，马兮彤嘴里啃着馒头，一边钻出石门，来到大洞。 她以为大洞这么深，一定很黑，出来才发现有些光亮。她抬头看，原来大洞高得吓人，足有二十丈高，顶上有一道宽缝，光线就是从那里来的。 更让她惊讶的是，大洞两侧山壁直立，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齐的小石窟，每个石窟中有一尊小佛像，气氛十分神秘。 马兮彤觉得奇怪，这里如此奇特，上回游览时，方丈怎么没带她来这里看看。她一尊尊小佛像看过去，一边看一边数数，最后竟数到了一千尊。 这时，她已经来到大洞的深处，周围又变得有些幽暗。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不远处的石壁前站着一个身影，难道是佛从墙上走下来了？她的心立即咚咚跳了起来。 接着，更让她无法呼吸的事情发生了。那身影一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小......小姐姐？” 第474章 小姐姐 听到“小姐姐”三个字，马兮彤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枯瘦的老僧，年纪已经大到无法估计。 “我叫马兮彤。敢问大师也是仰天寺僧人？” 老僧一听忽然松了口气，然后双掌合十。“贫僧行德，确在仰天寺出家。” 马兮彤听到“行德”二字，不由记起上回跟着杨庄主来仰天寺时，杨庄主开口就说要见一位行德大师。 “可是正在闭关的那位行德大师？”马兮彤小心地问。 “正是贫僧。”行德再次行礼。 马兮彤吸了口气。“那我可打扰了大师？” “不妨不妨。”行德道，“昨夜有人入洞，已经打扰过了。” 马兮彤脸上发窘。”昨夜也是我......方丈让我藏在这里，不想打扰了大师。” 行德又问她为何到这里避难。马兮彤想到上回杨庄主要见行德的情形，决定照实说。 “不知大师可认得附近杨家庄的杨庄主？昨天夜里官军突袭杨家庄，我和杨少庄主从那里逃了出来，方丈让我们藏在这里。” “杨少庄主？”行德脸上吃惊，“他也在洞中？” 马兮彤点点头。“他还受了重伤，方丈正在为他医治。” 行德更是大惊，立即要马兮彤带他去看。于是，马兮彤带着他走向藏身的小洞。 “那杨庄主呢？”行德边走边问。 “我不知道。”马兮彤说，“杨庄主让我们先走，她一个人断后。她让我带着杨少庄主来仰天寺。那时少庄主已经受了伤。” 行德听了更加焦急。两人匆匆来到小洞，只有杨四十躺在里面。仰天寺方丈和另两个僧人已不见人影。马兮彤想，一定是自己在大洞里逛得太久，方丈治疗后先走了。 行德端详着仍不省人事的杨四十，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是，他给杨四十搭了脉后，脸色又凝重起来。 “怎么，少庄主情形不好？”马兮彤着急地问。 行德点点头。“他受的是全真内力......为何如此？姑娘不是说官军围攻杨家庄？“ ”是全真道士带官军来的。“马兮彤连忙解释，”官军说杨庄主的两个侄儿想混入全真教，不，是已经混入了......啊，对了，还说他们是什么李璮的儿子。” 行德脸上再次变色。”官军连这个也知道了......“ 马兮彤抿嘴道：”这个李璮是什么人？官军像是要对他赶尽杀绝的样子。“ 行德叹了口气，看着她说：”姑娘是南人吧？或许还没听过这个名字。八十年前，这里还是金国地界，那时青州出了一支义军，人称红袄军。为首者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李全，女的叫......杨四娘。李璮便是他们的儿子。“ ”杨四娘？“马兮彤眼睛一亮，”是不是曾据守摩云崮的那位四娘子？“ 行德脸上一笑。“正是。” 马兮彤点点头。”杨庄主告诉我她也是四娘子所生，那杨庄主就是李璮的姐妹了......嗯，官军为何要抓李璮的儿子？“ 行德又叹了口气。 ”后来李全率军投靠南宋，却受南宋所派官员迫害。李全不得已转投蒙古，后李全率军找南宋报仇，在扬州城下战死。小姐姐退回山东，后归隐家乡。 小姐姐去世之后，正逢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位，李璮趁机起兵造反，想联合南宋恢复中原。不料南宋置之不理，忽必烈派汉军世候前来攻打，李璮兵败身死，两个儿子也被捉处死。 忽必烈对李璮恨之入骨，当然要对他的后人斩尽杀绝。“ ”两个儿子被捉处死？“马兮彤眉头微皱，”官军说徐驰徐骋才是李璮的儿子。“ 行德又微微一笑。“李璮曾有两位夫人，一位是中书平章政事王文统的女儿，另一位更了不得...... 当年小姐姐称雄山东，忽必烈为拉拢小姐姐，亲自说媒将塔察尔大王的妹妹嫁给了李璮。因此李璮造反，忽必烈才如此愤恨。被杀的两个儿子便是这两位夫人所生。 造反前，李璮又纳了一位小妾，临造反时才生下徐氏兄弟。李璮见是双生子，勃然大怒，以为是不祥之兆，便把小妾赶出家门。 不料正是此举才让两个刚出生的儿子逃过一劫。小妾不久后便因病去世，双生子由杨庄主收养，等二人长大，又送他们去全真学艺。” 马兮彤听了点头，这下她明白杨庄主一家为何一直隐姓埋名住在深山中了。 接着，行德又反问道：“姑娘是南人，怎会在杨家庄？“ “我是被徐氏兄弟强行带来的。”马兮彤犹豫着说，”之前我有事去辽东，徐氏兄弟在那里遇见了我，见我枪法不错，就强行拉我来与杨庄主比试。“ ”姑娘也使枪？“行德眼睛一睁，随即呵呵笑了，”难怪难怪......“ ”怎么难怪了？“马兮彤脸上迷惑。 行德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吸口气说：”我刚见到姑娘时，还以为见到了小姐姐......唉，实在是太像了。“ 马兮彤嘴唇扁起。”什么小姐姐嘛，大师老是说小姐姐......“ “啊，我说习惯了。”行德微笑道，“小姐姐就是四娘子。当年在杨家堡时人人都这么叫她......唉，姑娘面如桃花，眼似寒潭，与当年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马兮彤脸上微红，难怪杨四十老是说她长得好看。 只听行德又继续道：”四娘子本是青州杨家堡堡主杨安儿之妹，排行第四，因此人称杨四姐，嫁给李全后别人才叫她四娘子。 小姐姐使得一手好枪法，人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她还会只有秦琼秦叔宝会的那手飞马植枪，当初她遇见李全时，便是靠此绝艺让李全拜在她脚下。 李全说起来也非常人，手中一根铁枪重四十斤，人称李铁枪。小姐姐在杨家堡时，李全率一支义军路过。杨安儿不肯劳军，说要李全先打败小姐姐才行。 结果两人大战一整天，不分胜负。小姐姐便露了一手飞马植枪，李全不会，也拔不出枪来，只好认输。” 行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马兮彤却来了兴趣。 “大师怎么不说了？李全输了以后呢？小姐姐还怎么嫁给了他？” “啊，这个嘛......”行德愣了片刻才叹口气说，”这男女之情谁能知道？或许小姐姐早已看上李全。“ 马兮彤听了，想起自己和道一的事，不由更加脸红。 行德见她不答话，以为她不信，又说道：”姑娘是否以为我也是道听途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出家前一直亲随四娘子左右数十年。这些都是贫僧亲眼所见。 贫僧那时不过十五，刚刚投靠李全。后来李全身死，我由护着四娘子返回山东。杨庄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马兮彤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说信。 行德盯着她说：”我看姑娘还是不信。“ 马兮彤嘴巴一张。”我当然信了。大师凭什么说我不信？“ 行德还是眼睛盯着她。”因为你是南人。我北人南投，你南人向来另眼相看。“ 马兮彤不自觉地摇头。”不，没这回事，大师，你不能乱说。“ ”出家人不打诳语。“行德道，”且不说当年辛弃疾能文能武，又为人正直，却在南投后屡遭弹劾，郁郁而终，就是李全投宋后也处处受到刁难......“ “那他也不能转投蒙古啊。”马兮彤抿嘴道，“古往今来降将受到些怀疑也是常事。” 行德眼睛一睁。“那么要杀李全全家呢？” 第475章 道名 “南宋要杀他全家？”马兮彤脸上狐疑。 ”正是。“行德正色道，“李全和小姐姐率红袄军归降南宋后，屡立战功，后来兵驻淮东楚州，宋廷以李全为安抚使。 那时总管淮东兵马的人叫许国。此人生性好猜疑，总是任意克扣李全等北方归义军的军饷，最后导致北方军集体反抗，杀死了许国。 后来李全奉命进兵青州，抵抗蒙古，小姐姐领着家眷仍留楚州。 宋廷对李全坚守青州不闻不问，反而为报许国之死，挑唆楚州军五员将校夜袭李全家眷，杀死了李全的妾室和他唯一的亲儿子。只有小姐姐孤身一人仗着武功逃出生天。 李全此时在青州已坚守一年，兵尽粮绝，忽闻全家被杀，小姐姐下落不明，一怒之下才降了蒙古。后来他进兵扬州也是为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马兮彤听了心想，李全一家被杀才转投蒙古，这倒情有可原。不过，这只是行德的一面之词，我大宋怎会如此行事不公？ 楚州兵变到底是不是朝廷为报复李全等人杀死许国而挑动的，这还有的说。而且，行德的话中还有一个疑点。 ”大师，你说宋廷挑动楚州军杀死李全的妾室和他唯一的亲儿子，这似乎不对呀。李璮不就是他儿子么？” 行德一愣，然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贫僧便将一切都告诉你吧...... 小姐姐虽貌美心善，又英勇善战，却未能给李全生下儿子。李全求子心切，归宋后向首任安抚使贾涉求助，贾涉与后来也当上安抚使的徐希稷交好。徐希稷儿子众多，其妻又正好诞下一子，于是将新生子过继给了李全。他便是李璮。 后来，李全还是想要个亲儿子，小姐姐为人贤惠大度，便介绍李全纳了小姐姐的表妹刘氏为妾。刘氏果然为李全生下一子，可惜母子二人却不幸在楚州兵变中双双遇难。” 马兮彤听了恍然大悟，李璮不是李全的亲儿子，而是从一个叫徐希稷的宋官那里过继来的。难怪徐驰徐骋隐姓埋名时姓了徐，原来二人本就是徐希稷的亲孙子。 只听行德又接着叹道：”李璮虽是养子，也算李全之后，小姐姐待他始终一如己出。小姐姐当年雄踞山东，打下的基业也全交给了他。李璮虽已身死家灭，幸而还有两个儿子能长大成人......嗯，姑娘可知官府是如何发觉他兄弟是李璮之后？“ 马兮彤想了想说：”确切如何我也不知道。两三个月前，杨庄主说他兄弟去登州全真教的祖庭拜会师父。昨夜官军来袭时，是两个全真道士领官军来的，还和官军一起攻进了庄。我看此事必与这两个恶道有关，对，一定就是他们告发的。“ 行德一听又叹了口气。”唉，当年徐氏兄弟稍大，杨庄主要送他们去全真学艺，贫僧那时便反对，怎奈杨庄主执意要送，贫僧也无能为力。“ ”杨庄主为何一定要送他兄弟去全真呢？“马兮彤问。 ”这也是为了却小姐姐的心愿。小姐姐笃信全真道......“行德想了想说，”小姐姐从小到大都无大名，家里家外只唤她做四姐，四姑，四娘子之类。直到功成归隐后，她才有了一个道名，叫做妙真...... 小姐姐对全真道可有大恩。姑娘可知道，全真祖师王重阳所传七名一代弟子全都是山东人，其中四人最后在山东仙逝。当时乃全真草创之时，下葬十分匆忙。 后来全真得势，教内想将四位真人的遗脱迁葬重阳宫，可是从山东到关中，路途遥远，耗费巨大。最后，此事由小姐姐为大功德主，出资一手操办才成，当时乃一桩盛事。 她还许下心愿，要让一名李全后人入道。因此杨庄主为了却母亲心愿，才执意要送徐氏兄弟去全真。“ 马兮彤听了点头。这时，躺在两人面前，一直昏迷不醒的杨四十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马兮彤大喜，立刻扑到杨四十面前，俯身侧耳倾听。杨四十口中喃喃。 “姐姐，我长大后一定娶你,,,,,,一定......" 马兮彤不由脸红。行德问她杨四十说什么，她只是摇头说没听清。这时，小洞外传来脚步声。马兮彤扭头一看，是方丈来了。方丈脸色凝重，见到行德大师在这里，更是十分惊讶，连连为打扰了他闭关而道歉。 马兮彤问方丈怎么回来了。方丈沉着脸，来回看了看马兮彤和行德，终于叹道：”刚刚传来消息，杨庄主她......力战官军，杀死上百人，最后身中数十箭而亡。“ 马兮彤猛吸一口气，想到这几个月与杨庄主相处甚欢，她不由眼圈红了。 这时行德在旁边啊呀一声，身子一晃，方丈连忙扶住他。”大师......“ 可是行德仍瘫倒在地，方丈连忙开始为他医治，一边哀叹道：”本来少庄主的伤，老衲还想向大师求助，不想竟会如此。“ 马兮彤心头一紧，连忙询问详情。方丈说行德虽然年近百岁，但入寺数十年来一直在勤学苦练，内力也十分深厚，杨四十的伤正需要这样的人来医治。 马兮彤问可不可去别的寺院请人，方丈说怕走漏风声，而且附近也无如此高人。 “杨少庄主由全真内力所伤，要是全真道人出手，所需内力无须太强，可是要由别派出手，非内力十分高强才行。” “全真内力？” 马兮彤忽然眼睛一亮，道一不就是全真教的么？唔，他的内力已被废去，不过，听道一说箐儿师父已经恢复了他的武功，那么全真内力也该回来了吧？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马兮彤当即对方丈说：“我知道一个人有全真内力，只是他现在辽东......” “辽东也不远。”方丈眉头微扬，“乘船只需两三天......只是此人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马兮彤使劲点头。 就这样，她很快辞别了方丈，一个人悄悄离开了仰天寺。一路走，她一路想着，道一，你可千万要在莲花池等着我，这里还有人等你救命呢。 出山之后，她直奔海边等船，可是等了两天，一条船也没来。她有点发慌，这时，她看到有人骑着马，这可是少有的事。乃颜造反前，忽必烈不是把所有的马都征走了么？ 问过人后，她才知道，在她到杨家庄的期间，忽必烈已经打败了乃颜，用不着那么多马了。马兮彤听了大喜，立即出重金买下了那匹马，骑上就朝辽东赶去。 ...... 沿着海边疾驰三天后，她过了渝关（山海关），一路风尘仆仆地进入辽东地界，医巫闾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 此时，沿途却开始见到不少流离失所的饥民。她心中奇怪，乃颜已灭，仗不是打完了么，怎会还有那么多饥民。 虽然如此，她也没有过多在意。可是，她越往前走，遇到的饥民越多，而且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她不由心中好奇，便停下马询问怎么回事。一个饥民兴奋地告诉她。 ”前边青岩寺前有仙女施粥，去晚了或许就没了。姑娘想吃的话，也赶紧去吧。“ “仙女施粥？”马兮彤听了好笑，”哪有什么仙女，是什么人假冒的吧？“ 那人连连摇头。”真是的仙女！是从天上下来的，不但会飞，长得还特别好看呢。“ 马兮彤听了笑而不语。那人见状恼了。 ”姑娘你不信是不是？我告诉你，别看你长得也不错，和那位仙女比起来就差远了。“ 第476章 施粥 马兮彤不自觉地抹了抹脸上的尘土。 她可不信有什么天上来的仙女。要说长得好看，她很快想到了海龙羽。广宁府里这里也不远了，会不会是海龙羽在青岩寺行善呢？ 又想到上回海龙羽执意要和自己一起去大都找道一，马兮彤的心又不淡定起来。不过，要是海龙羽知道道一的下落，其余都是次要的事。 想到这里，她朝那饥民一笑。”仙女亲自给你们施粥？“ 饥民连连点头。马兮彤又问清青岩寺的方向，便拍马沿着官道继续前进。 走了数里后，向左一拐，青岩寺就在医巫闾山脚下。只见山门处热闹非凡。凉棚底下数口大锅一字排开，几百个饥民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领粥。 马兮彤牵着马径直朝凉棚走去，也不管旁人指指点点。到了前边，又见一个僧人在安排饥民到指定的大锅前，可是马兮彤抬眼一看，只有一口锅前挤满了人，其余前面只有一两个人。 “慢点，不用急，人人都有。”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马兮彤顿时一愣，这不是海龙羽的声音，可怎么有些耳熟？她急忙上前一看，立即眼睛睁大。 大锅边一个白衣姑娘手持长勺在给众人分粥。那姑娘一头笔直的长发，长得明眸皓齿，清秀绝伦，几乎不似凡人。再定睛一看，这不是箐儿吗？ 马兮彤猛吸了口气。上回道一被官差从重阳宫押往大都，马兮彤一路去追，路上初次遇见箐儿，便被她的长相和气质震动。 箐儿这张脸，马兮彤是不会忘记的。而且说是上回，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箐儿似乎一点没变，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马兮彤随即又想起道一去大都告密前说过箐儿的事，箐儿确实是被金归燕抓走的，后来又被放回了太白山，而且道一说箐儿不知怎么的和那魔头好上了。那么箐儿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马兮彤多想，箐儿抬眼也看到了她。 “啊，你是......马姑娘！” 箐儿一声欢叫，立即扔下了手中的勺子，朝马兮彤扑来。 “箐儿，你怎么在这里？”马兮彤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我正在找道一呢。“箐儿也停下了脚步，”你来得正好，你知道道一在什么地方？“ 听箐儿说在找道一，马兮彤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还没忘记箐儿喜欢道一的事。 道一被押去大都，箐儿也和她一样一路去追，而后来道一听说金归燕抓走了箐儿，竟然立即去找，把自己一个人撇在辽东。虽然道一说箐儿和金归燕好上了，马兮彤觉得还是不可不防。 ”你找道一有何事？“马兮彤抿嘴道，“你怎么不和那位大都的金公子在一起？” ”我......“箐儿吸了口气说，”金公子的事道一已经对你说了，是不是？金公子执意要和我一起去太白山见师父。 我师父一见到就要杀他。金公子就逃，我师父就追，我和他们都失散了。我想......让道一和我回太白山一趟，让他劝劝我师父......我师父挺看重他的。“ 说到这里，箐儿看了看马兮彤，然后才继续道：”我只知道他在辽东，就到这里来找，却一直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对不对？“ 马兮彤也吸了口气，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他在何处。我也在找他。“ 箐儿听了脸上却绽开了笑容。”好呀，那我们一起找吧！“ 马兮彤嘴角一撇。”不行，就算找到。他也不会和你去太白山的。我要让他和我去救一个人。“ 箐儿还是笑容满面。“没关系，我可以一起去。我们先去救人，然后道一再和我去太白山......哦，我们三个一起去也行。“ 马兮彤想说，用不着你去救。可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 杨四十身受重伤，需要内力高强的人医治。上回道一被押往大都时，自己和箐儿一起去救，箐儿能和那个十分厉害的上师过招，内力应该也很强。要是箐儿肯出手，杨四十的伤就更有指望。 多一只雄鹰，就多一双眼睛。马兮彤想到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 “也好，我们三个先一起去救人，然后再去太白山。” “太好了！”箐儿似乎松了口气，“那我们说定了。” 接着，她让马兮彤稍等，自己到凉棚找到一位僧人，塞给他一大叠钱，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到马兮彤面前。 “我们走吧。他们自己会买米救人的。” ......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青岩寺，重新踏上官道。马兮彤想着尽快去望海山，便让箐儿坐上了她的马。箐儿见她一路飞驰，奇怪地问她为什么跑得这样快。 “你难道知道道一在哪里？” 马兮彤只好实话实说。 “我和他也失散了。不过，之前我们约好过，要是谁也找不到谁，就去前边的望海山，山上有个莲花池。谁先去谁就在那里等着，直到另一个人来。我们这就是去望海山，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原来是这样。“箐儿点点头，”要是他不住，我们就一起等吧。“ 青岩寺其实离望海山也不过几十里地，两人很快就到了望海山脚下。 马兮彤带着箐儿立即上山。一路走，箐儿一路问她，离开太原府以后又是怎么和道一遇上，又是怎么到了辽东。马兮彤当然只好捡无关紧要的事来说。 ”......我去到大都，听说他升了天，我伤心死了，就回到南方，后来就遇见了道一。” “你是在江南遇到道一的？”箐儿问。 马兮彤点点头。 “对，道一说他没有升天，是让你师父救走了。他告诉我说，你师父带他回山，你却不见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就跟着你师父去江南寻找，就在那里遇上了我，然后我们就来了辽东......” 马兮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想到，道一遇上她以后就不再找箐儿了，箐儿听了岂不会生气？ 果然，箐儿的脸色眼见着沉了下去。 马兮彤连忙说：“啊，他其实还是惦记着你的，只是在江南实在找不到你......嗯，你根本不在江南对不对？啊，你也跟我说说，那姓金的魔头。啊，不，金公子把你抓走以后的事吧。” 这话一出口，马兮彤就后悔了。箐儿落到金魔头手里，那还能有个好？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箐儿当即发作。“你想知道什么？知道金归燕是怎么抓我，怎么把我关起来折磨的？你是不是想知道这个！” 说到这里，箐儿已经脸蛋通红。马兮彤立时慌了。 “哎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事的......不过，说到底，这事终究结果还不坏，不是么？道一说你和金，金归燕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呀！”箐儿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在一起了！我和他根本没在一起，是他一直缠着我不放！” 马兮彤连忙安慰道：“好好，算我说错。你和他没在一起。” “我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就开心了？箐儿却越说越气，“要不是你对他说我在太白山，他怎么会去那里抓我？你，你就是故意的！你让他抓走我，你才好和道一在一起，呜呜......” 箐儿忽然泪如泉涌。马兮彤脸上煞白。 “你别冤枉我。我哪里是故意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去大都找道一的路上遇见了姓金的。我是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箐儿把脚一跺，“说了就是说了！现在你高兴了，对不对？你忘了我们俩说好的事了？ 我们俩说好，谁救出道一，道一就归谁！我虽没有自己救他出来，他也是我让师父去大都把救出来的！你说他应该归谁！” 马兮彤一听，也气得发抖，心里却拼命让自己冷静。 “这打赌的事，或许我没赢。不过，也不能说你赢了。总之，道一不能这样归来归去的，要看他自己喜欢谁。 道一和我是真心喜欢。我们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箐儿姑娘，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点。金公子虽然为人霸道了些......” “”谁说道一喜欢你！“箐儿叫着打断了她，”道一喜欢的是我！你说你们马上要拜堂成亲，道一和我已经成亲了！“ 第477章 黑子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在马兮彤耳边炸响。她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道一和箐儿成亲了？这不可能！ 她努力镇定自己，吸了两口气，对箐儿说：”姑娘是在骗我对不对？我凭什么信你？“ “我为何要骗你？”箐儿脸上冷笑，“我师父把他从大都救出来带回太白山，就是为了让我和他拜堂成亲。要不是你，我和道一那时就拜堂了！ 后来，他的确和你到了这里，可他得知我的消息后，立即赶去太白山告诉我师父。我那时刚好从金归燕那里逃出来，也回到太白山。我们于是就拜堂成亲了，由我师父亲自主持！” 马兮彤听得脸色惨白，浑身微颤。她使劲想了想说：“不，我还是不信。这些话你可以随口编出来骗我。” “你还是以为我在骗你？”箐儿脸上发红，“我一点没骗你！我和道一早就拜过堂，是真夫妻了！真正的夫妻！啊，对了，他，他......身上有许多黑子......” 箐儿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后腰。“我数过，从这里往下，到......这里，一共二十二颗，七大十五小。这个你知道不知道？” 马兮彤又觉得耳朵嗡地一响。她当然知道。她和道一在北海荒岛的草棚里住过一个多月，她还不信正好是七大十五小，自己一颗一颗数了不下五遍。 有两颗黑子的位置她根本不敢看，是透过指缝来数的，光想都脸红......箐儿全都数过...... 泪水忽地从马兮彤眼中奔涌而出。她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要栽倒。幸好山道狭窄，她随手扶住一块山岩。箐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们早就是真夫妻，现在你相信了吧......我和道一不说是青梅竹马，也算是相识多年。他早就答应娶我，他，他还发誓说不看其他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知道他说话不算数......这个我不怪你。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我和都阿姨已是夫妻，你就不应该和他再在一起。你长得好看，心也不错，一定可以找......“ ”你别再说了！“马兮彤叫着打断了箐儿，”算我糊涂，不知道这事。现在我知道了，我当然不会再和他在一起。我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莲花池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找他吧！“ 说完，马兮彤把头一扭，转身朝山下跑去。到了无人之处，她伏在岩壁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骂道一。 你这个骗子，没良心的，骗了我这么久。原来你说是去太白山告诉箐儿师父她的下落，其实是去那里和箐儿成亲的。 怪不得你一直不提和我拜堂的事，在辽东那么久都不提，原来你根本就不想和我成亲。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 她一边骂一边用手使劲擂着岩壁，直到手上渗出血来。接着，她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 等她再次被山风吹醒时，日头还高。想起之前的事，眼泪又淌了下来。她恨不能现在就死了也好...... 不，不能死，她又想到在青州还有杨四十在等着她。张大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找到她，让她帮忙。不能为了这个没良心的大混蛋大骗子去死。 想到这里，马兮彤打定主意，挣扎起身，匆匆下了山，可是栓好的马已经不见了，肯定是给人偷了。她想也不想，拔腿就南跑。 她跑得飞快，只想离望海山越远越好。等她精疲力竭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跑了几十里，抬头一看，又回到了青岩寺附近。 此时已是傍晚，她就在青岩寺借宿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向南走。 这回她不跑了，一路走，一路寻找可以买马的地方，一直走到海边，她才又买到一匹马，然后就骑着马沿着海边走，又花了几天功夫，才闷闷不乐地回到青州。 虽然没脸，她也得去仰天寺告诉方丈没请到人。可是，等她到了仰天寺，却没见到杨四十，方丈也不在。 僧人对她说：“女施主，你前脚刚走，南边便派了人来，要方丈去司空山集会。方丈带杨少庄主一起走了。” “集会？”马兮彤脸上迷惑。 僧人点点头。”南北各大禅寺的长老都会去。方丈以为，要是杨少庄主到了那里，必然有救。施主你又不知何时回来，因此便不等你了。“ “知道了。”马兮彤也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也得去司空山。 于是，她问清了集会地点，便辞别僧人，离开了仰天寺。 ...... 司空山在青州南边一千多里地长江北岸，附近就是安庆府。马兮彤骑着马日夜兼程走了近十天。 快到安庆时，她打听清楚，司空山是安庆西边那片横贯南北二百里的群山，而集会地点无相寺就在山中。于是，马兮彤直接来到山脚下，按乡民的指点进了山。 她沿着崎岖的山道朝西北方向又走了三天。眼前出现一座山峰，体量巨大，如同一尊数百丈高的巨佛端坐在周围的矮山之上，令人没法不肃然起敬。她向乡民询问无相寺在何处。乡民伸手朝前一指。 ”就在山脚下。不过，那里已经荒废多年，你去那里做什么？“ 马兮彤吃了一惊，南北各大禅寺的长老要齐聚无相寺，那他们怎会到这样一处废寺来开会？ 虽然心中疑惑，不过既然来了，总得去那里看看。于是，马兮彤谢过乡民，朝山脚下走去。那里果然有一片建筑，像座寺庙，只是周围长满杂草，确实像是荒废多年的样子。 马兮彤信步走入寺中，发现里面还不小，几座高大的殿宇虽然已经半塌，但还能看出昔日的光辉，而旁边一些佛堂则被拆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已经不能住人。 她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忽然从房子后面冲出一个手持棍棒的僧人。她吓了一跳，伸手去摸背囊里的短枪。 僧人见她孤身一人，又是个年轻姑娘，似乎松了口气，放下棍子，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小僧险些误伤好人。这位女施主，你到这里来有何事？“ 马兮彤也松了口气，放下手说：”这里可是无相寺？我来找人，却不知这里已荒废多年。敢问师父又怎会在这里？“ 僧人道：”无相寺虽已荒废，小僧却要跟着师父和几位师兄弟让这里重放光彩。“ 马兮彤啊了一声，原来这里还是有几个和尚。 僧人接着反问：“不知姑娘要找何人？” 马兮彤嘴唇扁起。“我听说南北各禅寺的长老来无相寺集会。青州仰天寺的方丈也在其中。我是来找他的。不过，看这样子，恐怕消息有误。“ 说着，马兮彤扫视了一眼周围。年轻僧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马兮彤正在迷惑，旁边有人朗声道：”女施主，你的消息没错。“ 马兮彤回头一看，只见房子后面又转出几个和尚，为首者年逾六十，胡须尽白。 年轻僧人连忙行礼。“师父......” 老僧向马兮彤行了一礼，一边开口道：”贫僧无为，率弟子来此已经一年。不知女施主如何称呼？“ 马兮彤连忙还礼。“我姓马，从青州来。大师为何说我的消息没错？难道各禅寺长老真的要来这里集会？” 老僧点点头。”不错。只是这里荒废多年，诸位长老不便久住。因此，他们会在安庆府会合后，一起来这里。“ 马兮彤哦了一声，心中开始盘算自己是该在这里等呢，还是返回安庆府去找人。 正在这时，年轻僧人忽然朝前一指，一边大叫道：“师父，他们来了！” 马兮彤大喜，自己来得真巧。 可是，年轻僧人接下来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僧人抡起手里的棍子朝她身后冲去。 第478章 废寺 马兮彤大吃一惊，急忙转身。 “站住，不许动！”僧人边跑边喊。 马兮彤定睛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十多个人影，都是平民打扮，有的手拿刀枪，有的拿着铁铲铁棍等工具，正大摇大摆朝这里走，为首者是一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多岁，身材壮硕。 老僧无为连忙喊住朝前冲的弟子，接着率其余弟子也迎了上去。马兮彤好奇地跟在后面。 双方面对面站住后，无为先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众位施主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拆房子的。”对方头领眼睛一瞪，“老和尚，你快快闪开，别碍了你大爷的事！” 无为正色道：“无相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众位不可造次。” 那头领又一瞪眼。“什么无相寺，这里早就废了！谁想要拆都可以拆，这里又不是你家。” 无为合十说：”阿弥陀佛，天下寺归天下佛子管，贫僧正在重建此寺。“ 那头领把手中枪一抖。”老和尚你废话少说。这寺我们拆定了！你走是不走！“ ”施主想要拆寺，就从老衲身上开始拆吧！“ 无为挺身道。几个弟子也举起手中的棍棒。 眼看双方就要开打，马兮彤在后面喊了一声：”慢！“ 然后大步走到众人面前。那头领立即眼睛睁大。“小娘子长得这般俊，敢问芳名？” ”我姓马。“马兮彤一脸冰冷。 那头领转而瞥了无为一眼，嘻嘻笑道：”老和尚，你刚才还说这里是佛门什么地，没想到却藏着这么个美人。老和尚，你真是......“ ”住口！“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不许你胡说八道！我刚到这里，只是路过。“ ”好，好，算我说错。“那头领把手一抬，又笑眯眯地说，“这位马姑娘，你说是路过，那就过了吧。此事与你毫无干系。你还是躲一旁，看我收拾了这几个秃驴再来陪你说话。” “我是外人，才好评理，对不对？”马兮彤沉声道，“这里是佛寺，虽已荒废，你们也不能说拆就拆。” 那头领也变得和气了些。 ”姑娘有所不知。这里荒废多年，附近村民想要石料木料什么的，从来都是上这里来取。 一年前，这几个和尚不知从哪里来到这里，来了就不许村民再来拿东西。这里又不是他们的，他们什么契据都没有，说不让拆就不让拆，你说是不是他们不讲理？“ 马兮彤一愣，心想这事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她看了看眼前这帮人，又对那头领说： ”你身后这么多人都是附近村民？“ 那头领也一愣。“这个......” 马兮彤立即看了出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对方回答，马兮彤开头遇见的那个年轻僧人大声说：”他们不是村民，是山上的，要修山寨。“ ”山上又怎样！“那头领也大声说，”这里是无主之地，谁都可以来拆......“ ”这里并非无主之地。“无为老僧立即接口道，”十多年前，因附近战乱，无相寺方丈才携弟子逃往他寺，如今南边各禅寺长老将齐聚无相寺，商量重建之事。再过数日，老衲估计他们便会携本寺地契抵达。“ 马兮彤眼睛一亮，对那头领说：”你听见没有？契据过几天就要来了！“ ”几天还是几个月，谁知道这老和尚说的是真是假！“那头领怒道，”修寨的事可等不得！“ 马兮彤把脸一板。”你们连几天都不肯等，那便是不讲理了。几位师父不让你们拆，难道你们真要杀了他们不成？“ ”杀了又怎样！“那头领眼睛瞪大，”这些年死的人那么多，不多他们几个。反正修寺也保不住人命，修这鸟寺何用？不如拆了修寨，还能保几条命！“ 马兮彤嘴巴一张，一时竟想不出怎么答话。 “姑娘也认为是这理？“那头领脸上得意，”那好，姑娘你且让开，看我收拾这几个没用的秃驴。” 马兮彤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你想收拾他们？我看你连我也收拾不了。” 那头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哈哈大笑。“算我一时走眼，刚才就应该看出姑娘也是练武的。那好，既然姑娘想出头，那我便和姑娘过几招。要是姑娘输了如何？“ 马兮彤微微一笑。”那我当然不会再管此事。不过，要是你输了呢？“ 那头领也唇角弯起。”我立刻走人，今后再也不来拆这里。“ ”好，一言为定！“马兮彤说着，转身问年轻僧人借他手里的长棍。年轻僧人脸上犹豫。 无为老僧也合十道：”不可不可，此事与女施主无关，怎可劳女施主出手。倘若有个闪失，老衲可担不起......“ ”只是过几招而已！“那头领打断道，”大爷会怜香惜玉的。老和尚，你们的家伙也借我一条来用。“ 马兮彤也让无为别担心。无为想了想，让她千万小心，然后命弟子给了马兮彤和那头领一人一根长棍。 那头领接过棍子，呼呼轮了两下，然后摆个架势，对马兮彤说：”姑娘请先出招。“ 马兮彤把长棍往怀中一抱。”我从来都是让男人先出招的。“ 那头领被激怒了。”好，好，既然姑娘如此大话，那傅某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抡起长棍，一个举火烧天势，照着马兮彤劈头打来。 马兮彤轻轻向左一闪，长棍乎一下劈了个空。那头领接着想来记横扫，可就在他抬棍的刹那，马兮彤手中的棍子闪电般射出，象长了眼睛似的捅在他肩头。那头领大叫一声，扔掉手中棍子，捂着肩膀忍不住哀叫。 马兮彤长棍一收，又轻抱怀中，然后微笑着说：”怎么样，服不服？“ 那头领咬着牙说：”是我看轻了姑娘。我刚才也打轻了......“ “那你把真本事使出来吧。”马兮彤用脚一勾，把地上的棍子踢还给了对方。 那头领接住棍子，又呼呼轮了两下，接着怒喝一声，一棍朝马兮彤胸口捅来。马兮彤横棍格挡。两人当即战在一起。 那头领招式凶猛，尤其是力大棍沉，刚才一招落败确实只因轻敌。可是马兮彤在杨家庄时刚刚学了如何对付这类注重刚猛的招术。只见她身形流转，一边卸去对方的劲力，一边回击。 十招过后，她已经占了上风。那头领一个不留心，小腿上被她捅了一棍，当即惨叫一声，栽倒在地，捂着腿边打滚边哀嚎。 “这回服不服？”马兮彤重新抱起棍子说。 那头领在地上连连点头。他带来的人立刻冲上来将他抬走了。转眼间，无相寺恢复了平静。 无为老僧和几个弟子连忙向马兮彤道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天多亏了女施主，不然无相寺必然寸瓦不留......” “大师别说得那么严重。”马兮彤笑道，“这里那么大，他们就十几个人，今天能拆多少？” 无为说：”他们今天来十几个，明天就会来几十，后天几百。“ “这么多？”马兮彤眉头一皱，“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无为叹息道：“半年前，山左来了一群强人，要占山为王，立什么山寨，还要在附近招兵买马。最初强人人少，还不敢上这里来，如今人多了，便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今天来的是那个姓傅的头目，听说其父从前也在这里立过山寨，因此颇能蛊惑人心。” 无为一边说，一边将马兮彤引到一处废殿的后面，那里倒还有几间房子尚且完整。无为请马兮彤进屋，命弟子上茶。 马兮彤边喝边打听众禅寺长老什么时候能来无相寺。 无为脸上苦笑：“老衲也不知道。两个月前，山外来人说，众长老要来，但何时来却没有个准头......唉，说句实话，不来也有可能。” ”怎么会？“马兮彤脸上吃惊，”大师不是说众长老会在安庆会合后，一起来这里么？青州仰天寺方丈早出发了，我就是来找他的。“ 无为叹口气说：”若众长老在安庆府会合后改了主意，就地选出代表，那也不必来此了。“ ”代表？“马兮彤又一愣，”他们要选什么代表？“ 第479章 代表 无为嘴巴一张。“这个......唉，佛门中事，老衲本不该对施主说，不过施主刚为我佛门尽了力，老衲也不好再隐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姑娘是否知道，我佛门中也有各个宗派？大体上佛寺可分为三类，一为禅寺，二为教寺，三为律寺。其中禅寺里修禅，教寺看重研究佛经，律寺讲求严守戒律......“ 接着，无为把三类寺的具体区别讲了，最后说道： ”江南以禅寺为最多，越往江北禅寺越少。近来京城有沙门诽谤我禅宗，说我禅宗不是佛法。皇上听到此话，十分重视，便下了诏令，命天下禅寺派一位代表前往京城面圣。皇上要亲自判断我禅宗究竟是否为佛法，唉......“ 马兮彤听了心想，这还不是大事么？她立即联想起道一从前对她讲过烧道经的事，便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无为听后微笑道：”禅宗自达摩祖师东来大唐传法，并不立文字，以直指人心见证成佛。所传者心也，禅寺所学经典也即教寺律寺经典，若要烧之，实则灭佛也。“ 马兮彤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嗯，要是那个皇帝不让佛家弟子学禅宗呢？“ 无为正色道：”禅在人心，口口相传，非天子所能灭也。不过，女施主所言也有理，因此，南北各禅寺长老才会来无相寺共商对策，最好能选出一位大德代表我禅宗前去面圣。“ 马兮彤啊了一声。”我明白了，大师因此说要是各位长老在安庆就定下人选，便不会来了。可要是这样，那无相寺的地契怎么办？“ 无为说派个什么人来送一下就行。马兮彤想了想，问从安庆到这里有几条道方便走，无为说两条。 马兮彤有点犯难，要是自己立即动身去安庆，路上可能与长老们错过，可要是一直等在这里，万一长老们不来了那就糟了。 她和无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留在这里三五天，要是长老们没来，再动身去安庆。于是，无为和弟子们腾出一间房来，让她当晚住。马兮彤便在那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她正向无为打听附近的情况，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师父，不好了，强人又来了！“ 众人大惊。马兮彤脸上发怒。”这帮狗贼怎么说了话不算数！今天我非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看他们还敢来这里！“ 说着，她捡起一根棍子要走。 ”女施主息怒。“无为连忙拦住了她，”贫僧以为，对这伙强人还是应当好言相劝，施主毕竟不会在此久留。” 马兮彤一想也对，便从容地跟着无为和几个弟子迎了出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寺前空地上站了黑压压一片人，看样子这回来的强人比昨天还要多上两倍，而且全部手持利刃，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见寺里有人出来，为首的强人立即高喊：“让昨天那个美貌姑娘出来！她一定还在！无相寺金屋藏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马兮彤一听大怒，抢过一根棍子就冲到了前头，一边口中大叫：”狗强盗！你再血口喷人，我今天打断你另外一条狗腿，让你爬着回去！” 可等她冲到近前，这才发现今天来的头领不是昨天那个。马兮彤正要骂对方不讲信用，却见那头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么！” 她更加愤怒，正要给对方一个教训，那头领却轻声说道：“马......马姑娘？” 马兮彤一愣，对方的口气像是认得自己似的。她上下打量的了一下对方，还是没想起来。 ”马姑娘，你不记得我了？“那头领说着，把手中刀一挥，闪电般地劈了两下。 马兮彤立即眼睛睁大。“啊，你是......梅花刀？” 那头领大笑。“哈哈，姑娘还是记起在下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眼前站的人是梅花刀王范，他和另一位梅花刀韩涛都是北海紫雾岛崔进的手下。马兮彤在荒岛被海龙羽救起时，海龙羽正请两位梅花刀去帮忙对付望海堂。 后来官军攻打紫雾岛，崔进等人逃出后被海龙羽藏在一个小岛上。官军追击到那里，听说崔进又成功逃走，后来下落不明。 ”真的是你！“马兮彤又惊又喜，上前两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崔岛主呢？“ ”如今他是崔寨主了。“王范又乐呵呵朝上一指，”这山上的寨子就是他的。“ 马兮彤更是吃惊。”那昨天来的是谁？“ ”是傅二寨主。“王范道。 ”原来如此。“马兮彤点点头，”是你们要修寨子。“ ”修寨确实需要用料，我们也是不得已。“王范说着，回头让手下都放下兵刃。 马兮彤也回转身来，见无为和几个弟子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几位师父别怕，我和他们寨主有交情，让我去和他说说，此事定可圆满解决。“ 无为和众弟子这才松了口气。于是，马兮彤让他们安心留下，自己跟着王范离开了无相寺。 一边走，她一边问王范。”你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王范说：“獐子岛一战后，阿冬送我去小鹿岛与崔少爷会合，半路遇见官军的船队也在向那里进发，阿冬熟悉海路，抢先赶到，崔少爷立即乘船逃离。 可惜半路我们又遇见了官军，崔少爷的船沉了，他逃到我和阿冬的船上。阿冬送我们上大陆躲了起来。 后来，我们才打听出是王翰勾结官府，出卖了崔少爷和海帮主，还夺了海帮主的帮主之位。官府四处捉拿我和崔少爷。我们不得已才辗转来到这里。崔都统的老家就在附近。“ “崔都统？”马兮彤脸上迷惑。 王范告诉她，崔都统就是崔进的父亲。 马兮彤这才记起来，崔进的父亲崔顺是大宋都统，伯颜南下时奉命率数千人到山东沿海一带扰敌，并以紫雾岛为中心一直坚持抗元，最后被那个运粮的朱清以上岛谈判为名刺杀。 崔顺的手下随后竟受了招安。崔进和一群忠义之士逃了出来，后来又重返紫雾岛。他立志为父报仇，因此截了朱清的运粮船。 ”那你兄弟韩涛呢？“马兮彤想了想又问，”他真的没冲出来？“ 王范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马兮彤道，”我和道一......不，那个苗少侠跟着海帮主回岛，王翰已经引了官军来。我们奋力杀出，逃上了大陆，最后流落到草原上，海帮主嫁给了广宁王。 王爷已经杀了王翰，帮她报了杀父之仇，海龙帮又是海帮主了的。“ ”王翰已经死了？“王范脸上惊讶。 马兮彤点点头，便将她和道一护着海龙羽到大陆后的详细经过说了，当然也提到望海堂已经灰飞烟灭。这些王范都不知道，自然很吃惊。 ”那......苗少侠他现在何处？怎么没和姑娘在一起？“王范最后问道。 马兮彤立刻冷下脸来。”他在哪里与我无关，你别再提他就是。“ 王范啊了一声，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加上了一句。“姑娘也不必太在意，他长得好看，自然有许多姑娘会中意，当然不牢靠了......” “你还说！”马兮彤板起脸来。王范连连道歉，真的就不说了。 说话间，王范已经带她来到一座小山前，果然离无相寺不远。山顶上已经建起了一座寨子，规模却不大，看上去也不很牢固。 不等马兮彤多想，王范已大步流星冲上山去。没过一会儿，寨门大开，一群人涌了出来。马兮彤定睛一看，为首者正是崔进。两年前马兮彤初遇他时， 他还是个少年，如今像是忽然已长得了许多，几乎认不出来了。 “马姑娘！”崔进望见马兮彤，立即欢叫一声，迎了上来。 两人见面，都十分高兴。崔进请马兮彤入寨后，立即在议事堂摆下酒宴，几个头目都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拄着拐杖也进了屋。马兮彤还没认清是谁，那人已跪倒在地。 第480章 山寨 伶仃洋一战前，马南宝让七叔在发生意外时负责接应马兮彤。张子铨和道一等人就是坐七叔的船从井澳岛逃走的，后来船被打坏，他们漂到漳州才上岸去投奔黄华，七叔则按马家小姐的吩咐回广东待命。 “兮彤，真的可以用他的船么？”张子铨睁大眼睛问。 马兮彤使劲点点头。“当然，只要七叔还在。张大哥你放心，七叔是我爹的把兄弟，他一定会听从我的命令。” 张子铨脸上高兴。“太好了！能用自己人的船再好不过。万一遇见少量官军也可以一战。” 马兮彤又点点头。”七叔的船遇上官军一定会战斗到底的......张大哥，你究竟为何一定要走海路去呢？“ 张子铨显得有些迟疑。”确切讲，是回来时一定要走海路，因此必须要先备好一条船......兮彤，你相信我，此事事关复兴大宋之根本所在，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实在不能立即和盘托出。等到了海上后我才能全告诉你。“ “我明白。”马兮彤双眼注视着张子铨说，“全听你的，张大哥。我们明天就去广东吧。“ ...... 次日一早，两人辞别孙老，踏上去广东的官道。这次进入福建以来，马兮彤在沿途见到的景象和前年底完全不同。上回路上都是官军和哭爹喊娘的难民，到处一派紧张气氛。这回福建各地已呈现出太平景象。听说半年前官府将福建的山客军和头陀军，无论投降还是俘获的，一律解散为民，大小头目也当了本地小官，寻常兵士发给农具种子。 一路见到的民众都在忙于耕作渔猎，似乎脸上的气色也不错，马兮彤心里产生一丝疑问，要是现在还有人来领他们造反，会有多少人参加？ 想到这个，马兮彤不由有些泄气，幸好，这样的心情在她进入广东地界后便完全消失了。一到潮州，她又感到了周围的紧张气氛，而且越往西走越厉害，沿途又见到了大队的官军。 她和张子铨一打听，原来一个多月前，潮州和西面的惠州还在打仗，有几百个村寨造反，领头人叫郭逢贵。官军虽然已经讨平了郭逢贵二百多村寨，降民万余户，但还有许多村寨拒不投降，或者降而复反，因此广东宣慰使一边向朝廷报捷，一边又派兵继续清剿剩余的村寨。 马兮彤听到路人这么说后，不由看了一眼张子铨。马兮彤知道，不论哪里有起事，张大哥都要参与，这回会不会又不想去大都，而是要先在这里干一番事业？ 张子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即说道：”兮彤，这些山寨起事是没有指望的。官府只要恩威并用，打掉拒不投降者，又给投降者许多好处，起事便会自行瓦解，只因他们起事并非为了国家大义，只是受了周围官人欺压，想讨些公道，一旦换了好些的官人，许以小恩小惠，就无人再想起事了。“ 马兮彤心里同意张大哥的看法，可要他怎么做才行呢？这个问题马兮彤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埋在心中，继续和张子铨前进。 两人又走了三四天，进入惠州城。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都在传说前边封了路。果然，他们再往西走，一过博罗县城就碰到官军封锁道路。 他们一打听，有人手指北边的大山说：”唉，还是山上的山客寨子又反了。听说寨中首领是个女的，还挺有来头，说是前两年福建那边造反被杀的许夫人之妹。“ 两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许夫人的妹妹？马兮彤没见过许夫人，只听到过她的大名，张子铨可是和许夫人并肩战斗过的，许夫人有妹妹么？ 张子铨道：”我与夫人相识，从未听她说有妹妹。此事肯定为假。“ 马兮彤说：”大哥与夫人认识多久，夫人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么？“ 张子铨顿时有些尴尬。”这个......我离开戴云寺后去投奔夫人，后来夫人派我去广东，前后也有数月。“ 见马兮彤脸上清楚写着”才几个月嘛“，张子铨又说：”兮彤，你说的对。夫人或许真有妹妹......我们得去一探究竟。“ ”会不会误了大哥的大事？“马兮彤问。 张子铨说不妨，于是两人离开官道，穿林过溪，一直朝北走。马兮彤没来过这里，但显然张子铨对这里很熟，说这一带叫罗浮山。 眼前的这座山不大，但山势陡峭，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顶，倒是易守难攻。两人没有沿小道继续向山顶的寨子走，而是绕着山朝山后走。一路上他们见到官军在调动人马，准备围山，应该还要一两天才会发动进攻。 山后的地势更陡，到后来眼前只剩一座十几丈高，直上直下的悬崖，再也不能向山上走了，不过这里倒很安静，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马兮彤跟着张子铨来到崖底。张子铨开始细细观察这座悬崖。马兮彤不由问道：”张大哥，你还打算爬上去不成？“ 张子铨朝她一笑。”正是，而且要带着你。“ 马兮彤脸上吃惊。张子铨又说：”别怕，我上得去，而且这里太陡，上面一定没人把守。“ 于是，两人在隐蔽处藏好行囊，然后等到天色渐黑，便开始爬悬崖。张子铨说要先一个人上去看看，他让马兮彤在崖下等着，自己运起轻功，腾身飞起。 只见他如长臂猿猴一般扑到崖壁上，伸手只在岩缝中一点，身体便又向上纵起，另一只手接着一点，就这般噌噌向上窜，转眼间已经爬上了那十几丈高的悬崖。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她正寻思张大哥要怎么带自己上去，就听崖上张子铨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兮彤，你自己上来吧。“ 随着话语声，一条长长的软藤从崖顶垂了下来，就垂在马兮彤面前。她整好衣衫，背着短枪，双手扒着软藤，慢慢地爬了上去。 张子铨见到她说：”有人在这里备好了几条软藤，看来是留作退路之用。“ 两人于是弓身潜行，朝前面摸去。很快，马兮彤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山顶的寨子中，因为寨墙只修到悬崖的两边，上崖顶就等于进了寨子。 这处山寨不大，一共才几十座木屋，充其量能住五六百人而已，但防守还算严密，寨墙上有人把守，寨中也有人巡逻。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很快来到寨子中央最大的一座木屋附近，屋边也有人站岗。 张子铨仔细观察后对马兮彤说，他要飞到屋顶上去偷听。可是，不等他行动，木屋的门忽然开了。里面冲出一个男子，身材高大，黑暗之中也看不清长相。 男子刚冲出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上哪里去！你给我站住！“ 马兮彤心中一颤，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不等她多想，一个年轻女子也跟着冲出木屋。马兮彤更是一愣，这女子的身形自己以前一定见过！ 只见男子站住脚，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根本不该和你上这里来，也不该让你来这里。要是留在老家，日子轻松快活多了。“ 那女子大声说：“你和我拜堂前怎么答应我的，你难道忘了？眼下才遇到这点挫折你就受不了了？“ 男子哼了一声。”你事事不肯听我的，我说了也白说，叫我怎么帮你？“ 女子道：”你说的主意对的，我当然听。不对的，我怎能听。别忘了，我是一寨之主，做决断的是我！“ ”是是，我是副，你是主。“男子不耐烦地说，”天下那个男人肯这样？“ ”你不要自以为是！“女子把脚一跺，”你怎么知道没人肯？“ 男子又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男人！是个男人就会和我一般想法。” 女子狠狠地看着对方，没有答话。两人互相对视片刻，男子忽然又说：“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心里在想，毛道一就肯心甘情愿给你当副，哼，他不是男人！” 女子大怒。“住口，你不许胡说！” 马兮彤听到这里，已经惊得两眼发直。她知道眼前的一男一女是谁了，他们怎会在这里？ 第481章 讲台 众头目一听，连声说好。傅宋拍着大腿叫道：”马姑娘，你要是留下，我这第二把交椅就让给你了！“ 马兮彤拱了拱手说：“多谢诸位的好意。我也愿为复宋大业出力，可当下我还要先找到杨少庄主。他尚未成年，我已答应杨庄主要照顾他。” “他可以一同来。”崔进毫不犹豫地说，“他也是为官军所迫才逃离杨家庄的，想必尚无安身之处。” “这个......”马兮彤脸上犹豫，“等我找到他之后再说。” “那是当然。”崔进没有再催促，“马姑娘想要入伙，本寨随时欢迎。” 众头目也连声称是。 酒宴过后，崔进把寨中最好的一间房空出来让马兮彤住，这里有寨中唯一一张床。躺在床上，马兮彤却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不是为了还没找到杨四十，更不是因为崔进要拆无相寺。 从离开辽东起，她便时不时会想起箐儿和道一成亲的事。一想到这个她就心里发痛。今天王范和崔进都问了她和道一离开海龙岛后的事。她虽尽量避免，但一提到道一的名字，她心里仍是一阵刺痛。 道一，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忘了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山盟海誓了么？要是我和你一直在荒岛上，没有被海帮主救起，你就会和我拜堂了，对不对？马兮彤想着想着，不由泪流满面。 ...... 第二天，崔进的手下继续在无相寺拆房，依旧由王范带队，马兮彤也在一旁监督。 到了下午，崔进派了个人来说，山寨需要一些大石头加固寨门。王范说，这容易得很，无相寺前有座高台，由大块青石垒成。可是，当他带着人来到青石台前，无为禅师立即赶来制止。 “王头领可知无相寺的来历？“无为道，”当年达摩祖师传法于二祖慧可大师后，慧可便来到司空山隐居，此处便是他的讲经台，乃当年原物。就算无相寺的大殿拆了，这讲经台也动不得。” 王范脸上生气。“老和尚你别乱讲。谁不知道，无相寺是后来才建的。你那二祖来此隐居时，这里有几间草房已算不错，哪里有这么大的台子让他讲法！这台子分明也是后来建的！“ 无为连连合十。”罪过罪过。王头领以为贫僧在说谎。殊不知二祖大师得法后声名远扬，即便到此隐居，前来求法者也络绎不绝，这座青石台便因此而建。出家人不打诳语。” 王范还是不信。马兮彤看着两人争执，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弟子兴冲冲从远处跑来。 ”师父！长老们来了！“ 马兮彤一听大喜，各大禅寺长老真的到了无相寺，那么仰天寺方丈来了没有？她立即向外跑去。只见寺前的山道上远远来了二三十个和尚，多数已年过半百，神态庄严。 马兮彤仔细张望，在这一众光头和尚中却没有见到仰天寺方丈，反而认出了带头的那个老和尚。他便是余杭径山寺的方丈云峰妙高。 几年前，马兮彤和道一在杭州时曾跟着周密等人去过径山寺，道一还送了云峰妙高一饼团茶。 马兮彤立即朝众位高僧跑了过去。他们都吓了一跳。马兮彤高声问道：”不知各位大师父可见过青州仰天寺的行空方丈？“ 云峰妙高眼睛一亮。”你......可是数年前去过径山寺的那位马姑娘？“ 马兮彤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是我。“ 云峰妙高连说幸会，然后告诉她行空方丈走在后面，要过一阵才到。马兮彤大喜，谢过云峰妙高，就留在原地等待。众高僧继续朝无相寺去了。 过了一会儿，行空方丈没有出现，无相寺那里却传出一阵吵闹声。马兮彤急忙赶去看怎么回事。 只见众位高僧聚集在寺前那座据说二祖慧可讲过经的高台前。台上站着一小群人，正是王范和他几个手下。他带来的其余人也扛着铁锹铁杆等工具围在高台边。 ”你们这些臭和尚快点让开！“王范大声叫喊。 他的手下也齐声高呼。”拆！拆！拆！“ 台下一众各寺长老不为所动，只是双掌合十，口诵佛号。 ”你们可知道这些僧人都是谁么？“一旁无为禅师大声对台上说，”这位是余杭径山寺妙高主住持......这位是杭州灵隐寺赖庆住持......这一位是庆元雪窦寺善来住持......“ 无为禅师一一道来，最后说：”今日江南禅宗五山十刹，江北禅宗八大名寺的长老齐聚于此，容不得尔等在此放肆！“ 似乎是被众高僧响亮的名头吓住了，台上台下的王范人马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有王范大声说：”我不管你们五山十刹，还是五十山五十刹。我们修寨要用石材。别说这是什么你们二祖三祖的讲经台，就算是达摩老儿的东西，我们也要定了！“ 众高僧一片哗然。过了片刻，一位胖和尚上前两步说：”众位好汉要占山为王，替天行道，就当劫富济贫。这无相寺已破败如此，可谓贫矣。众位好汉怎忍心再加摧残？“ 王范一愣，随即大声道：”谁说我们是占山为王的强盗了！我们是抗元义军！我们在此结栅立寨，为的是有朝一日冲出山去，推翻元廷，恢复我大宋江山！ 诸位长老虽是出家人，也是大宋子民，理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不肯出钱出力，捐了这青石台也算是一功！“ 台下高僧又是一阵私语，然后那个胖和尚又站出来说：”南宋已亡，朝廷已一统天下。民心思定，众位施主还是顺应天命，莫再动干戈，以免生灵涂炭。“ 王范听了大怒，嗖的一声拔出刀来。 “大宋哪里亡了，你这臭和尚再敢妖言惑众，我这柄梅花刀不留情面！“ 众僧愕然。过了片刻，忽然其中一人放声大笑。马兮彤定睛一看，是刚才无为说过的，庆元雪窦寺善来方丈。他只有四十出头，在所有来的方丈中看上去最年轻。 只听善来朗声道：“依我看，这些青石放在这里也无甚大用。他们要修寨就拿去吧。” 众僧再次哗然。善来看了他们一眼又说：”诸位可曾记得元和中丹霞天然于慧林寺尽烧木佛一事？丹霞天然为自己取暖尚可烧了佛像，何况这回是佛家舍与众生？“ 此话一出，一些长老竟开始点头。 然后又是那个胖和尚说道：”丹霞所烧不过一寻常木佛，这青石台却是二祖讲经所用。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话又让一些长老跟着点头。 马兮彤一直站在众僧后面静静地听着。胖和尚这些话让她有点如鲠在喉。她当即朗声道：”众位大师请听我说几句！“ 众僧回转身来。马兮彤在他们的注视中走到青石台下。 “众位大师方才提到一位禅师天寒时为了自己取暖烧了一座木佛，对不对？ 以在下所见，这讲经台虽于禅宗比那座寻常木佛贵重许多，可义军要用来所办之事也比那位禅师自己取暖更为重要。此乃大义，众位大师可要站得正才是。” 她扫视众僧一眼，才继续道：“从小处说，今日之事若传到江南民众中，恐怕世人不会都赞成诸位，佛家必然多多少少声誉受损。 从大处讲，佛家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讲经台拆去修了山寨，一旦打起仗来，义军可以少死许多人，说不定一块石头就救了一人性命。二祖师父若是知道，想必也不会吝啬。 再者，这些大青石烧不坏，砍不断，义军山寨又近在咫尺，义军只是借用一下而已。等义军壮大，必然转移他处，这些青石定可物归原主，再重新搭起来也很容易。诸位大师以为如何？” 说完，马兮彤又扭头看了台上的王范一眼。“你们打完仗会把这些石头运回来。我说的对不对，王头领？” 王范当即对众僧一抱拳。“马姑娘所言极是。我等只是暂时借用，将来必定原物奉还，并按原样搭好。” 众僧听了，互相议论起来。过了片刻，无为禅师道：“诸位方丈到此集会，须用此台。等集会过后，你们再拆如何？“ 王范当即点头。”那就多谢众位主持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讲经台周围很快撤得干干净净。马兮彤这时想起仰天寺行空方丈还没来，又想去外面等。 没走几步，外面来了几个和尚，其中之一正是行空，可杨四十却不在他身边。 第482章 开示 马兮彤急忙迎上去对行空方丈行礼。 行空脸上欣喜。“啊呀，没想到女施主真的来这里了，还先到一步。” “少庄主现在如何？”马兮彤着急地问。 “女施主只管放心，少庄主平安无事。”行空道，“我与众位方丈约定在安庆府见面后再一起来这里。众位方丈已经看过少庄主的伤，少林寺首座玄苦大师说他可以轻易医好，他已留在安庆为少庄主治伤。” ”太好了！“马兮彤高兴异常，”多亏方丈带少庄主来这里......唉，我去了辽东，要找的人不在。” 马兮彤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那么请方丈在这里集会，我这就去安庆找少庄主。” 行空点头说好，然后告诉她杨四十和玄苦大师在安庆的万佛寺里。马兮彤于是想去和王范打声招呼，然后就动身去安庆。 这时，一个僧人朝她走了过来。马兮彤一看，是刚才那位提到丹霞烧佛的庆元（宁波）雪窦寺方丈善来。 ”不知女施主要去何处？“善来问道。 马兮彤嘴唇一抿。“我要去安庆。” “女施主可是要去找那位受伤的杨少庄主？”善来又问。 马兮彤眉头微皱。“不错，住持怎么知道？” 善来脸上一笑。“行空方丈带杨少庄主来请众位长老看伤，女施主千里迢迢来找方丈，肯定不会有其他事。” 马兮彤唇角弯起。“住持果然高明。” 善来接着说：“女施主不必着急走。无相寺不便居住，因此这回众位长老集会后当天便会动身返回安庆，不会在此过夜。女施主可以与他们一起走，也可省去寻找万佛寺的麻烦。“ 马兮彤眉头又一皱，想到要和几十个老和尚同行，慢且不说，也必然很不方便。 于是她又一弯唇角道：“多谢住持好意，不过我想还是自己走为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善来执意要她留下和众位僧人一起走。 马兮彤脸上狐疑。”住持为何如此坚持，不妨明说。“ 善来讲她请到一边，然后问道：”听径山寺妙高方丈说，女施主数年前曾去过径山寺？“ 马兮彤点点头。 善来又问：”不知同行者有谁？“ 马兮彤吸了口气。“有个道士，嗯，还有杭州的文坛名人周草窗。” “果然是姑娘。”善来脸上微笑，“姑娘还忘说了一位同行者，宋累。” 马兮彤立即眼睛睁大。宋累其实叫谢翱，也是当年的抗元义士，后来一直隐居在浙东，上回马兮彤和道一是跟着他与周密一起上径山寺向云峰妙高告状去的。 ”住持听妙高方丈说的？“马兮彤反问道。 善来笑着摇了摇头。”谢居士可是雪窦寺常客，经常一连数月住在寺中。贫僧与他相熟......他对姑娘可是赞誉有加。“ 马兮彤眼睛放亮。”原来住持和他这么熟，那我就放心了。“ 善来点点头。”贫僧让姑娘不要一个人去找杨少庄主，其实是因为万佛寺中还有一人，姑娘也应该知道，他便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连真。“ 马兮彤嘴巴一张。杨连真也在万佛寺？那可不妙。上回她几个人去径山寺就是向妙高方丈揭发杨连真手下的恶行。而且她在海盐德藏寺还和正在盗墓的杨连真亲自交过手。 ”多谢住持提醒。“马兮彤连忙向善来道谢，”那我就留下来和你们一起走吧。“ 善来又点了点头。”皇帝让杨连真召集禅宗各寺派人进京......不知姑娘是否知道众位长老因何到此集会？“ 马兮彤点头说知道。 善来于是继续说：”杨连真想随便派个人进京，杭州各寺纷纷反对。杨连真只好让天下禅寺长老会聚于此，他本也要来，可到了安庆，听说这无相寺在深山之中，要走三四天才能到。他嫌苦便不来了。“ 马兮彤轻哼一声。”原来如此......不过，我也有疑问，为何众位长老非要进山来不可？为何不能在安庆府商量出人选？“ ”这个嘛......“善来脸上微笑。”姑娘留下来便知。“ 于是，马兮彤跟着善来回到二祖讲经台前。奇怪的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善来说，众长老一定是先走了。马兮彤问去哪里了，善来只是让她跟着走。 这样马兮彤又跟着善来来到无相寺后，司空山的脚下。那里有一座破败的小殿，殿后紧挨着一处峭壁。就在峭壁的边上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只见众位长老并排站在巨岩前，神态十分虔诚。 过了片刻，从巨岩后面闪出一人，马兮彤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从峭壁下飞上来的。等定睛一看，才发觉是赖庆方丈。 善来解释道，山岩背后有个小洞，小到仅能容一个人藏身。这个小洞就是当年二祖慧可成年打坐的地方。马兮彤看到赖庆出来后，另一位方丈接着又转到山岩后边去了。 就这样，众位长老轮流去小洞里，过一阵就回来，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马兮彤只好在原地等着，等到所有长老都去过小洞，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终于，长老们离开峭壁，重新来到寺前，就围坐在讲经台前，个个神态肃穆，仿佛台上就是二祖慧可似的。 待众人坐定，径山寺妙高方丈来到众位长老面前，与每个人轻言几句，个个都在摇头。 最后，云峰妙高站到众僧面前道：”老衲已经问过各位。二祖大师并无开示。既然如此，请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听到开示二字，马兮彤终于明白他们去那个小洞做什么了。 只见一位长老首先起身道：”我禅宗自百丈怀海订立门规以来，早成定例。《禅门规式》说的明白，精进以持戒为第一，疾病以减食为汤药，烦恼以忍辱为菩提，是非以不辨为解脱。不辨不争乃我禅门大智慧。 因此，对于京门沙弥之诽谤，我禅门应不辩不争。久而久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对，辩不如不辩，是非何须辩。”立刻有人这样附和。 众僧听了纷纷点头。 这时，那个胖和尚说：“可是这回事皇上召见。我等岂能抗旨不尊？” 庆赖方丈道：“皇帝召见，免不了让我等与教寺律寺高僧辩论，住持若想犯门规，住持自可以去。” 胖和尚一听，立即低头不语。云峰妙高见状道：“皇上让我禅宗进京，若是不去，皇上恐怕会以此为由打压我禅宗。不知诸位有何对策？” 众僧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善来方丈说道：“他要打压便打压。以贫僧之见，如今天下佛寺，十之六七为我禅宗，皇帝这回不过是以此狂言为借口。我禅宗派不派人去都一样。” 善来的话让一众长老又纷纷点头。 云峰妙高见状又说：“皇上打压可大可小，若是下旨废天下禅寺，那又该如何是好？” 善来道：“佛法自传入中土，皇家灭佛已不止一回。北魏当年，崔浩请泰武帝灭佛，不过五年，崔浩灭族，泰武帝遇刺。北周武帝灭佛，又不过五年，武帝得恶疾而死。 唐武宗自灭佛至发疽疮而死，也不过五年。若当朝皇帝灭我禅宗，也自有果报。” 仰天寺行空方丈听了摇头。“江南禅宗兴盛，若遇朝廷打压，或可以幸存，江北禅宗恐怕就毁于一旦了。” 江北八大名寺的方丈纷纷点头附和。 就这样，南北禅寺的住持和其他高僧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大多数都以为应该谨守门规，不辨不争。一有人露出应该派代表去辩论的意思，立刻就会有人提议他自己去，说话的便沉默了。 同时，众位高僧都对皇帝强力打压禅宗的后果忧心忡忡，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对策。眼看太阳一点点偏西，讨论一直在原地踏步。 马兮彤在边上看着这些高僧大德议论，一开头还有点兴趣，到后来却越听越不耐烦，干脆离开讲经台到四处转悠。 等她回来，众长老还在那里坐着，都在闭目沉思，连说话的也没一个，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等禅宗先辈开示。 马兮彤不由心头火起，时候已经不早，再这样下去，今天还走不走的成？ 想到还在安庆治伤的杨四十，马兮彤终于忍不住了，噔噔噔冲到讲经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483章 人选 听到讲经台上的响动，台下众高僧都睁开眼睛，然后变得一片惊愕，纷纷开始口诵佛号。 那个胖和尚朗声道：“女施主，这是二祖的讲法之处，岂是你一个女娃娃坐的？” 马兮彤朝胖和尚瞪了一眼。“刚才那些个义军举着刀枪站在台上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喊他们下来？现在让我下来，是不是见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胖和尚目瞪口呆。 马兮彤又生气地说：\"”你们还都是些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庙里的缩头乌龟！等皇帝老儿把你们的乌龟壳拆光，看你们躲到哪里去！你们那些什么破门规能救得了你们？嘻嘻，到那时你们连门也没有了，什么门规！“ 众高僧愕然。马兮彤越说越起劲。 ”你们说什么不争不辩，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胆小如鼠，不，胆子比老鼠还小，老鼠可以撵着你们的屁股追！别不信，一个京城的小沙弥说你禅宗不是佛法，你们一群住持首座居然连个屁也不敢放！” 众高僧一片沉默。 这时，胖和尚说道：“女施主以为此番皇上要我禅门进京，只是因为一京城沙弥的妄言？” 马兮彤眼睛一睁。“怎么不是？我听你们都这么说的。” “阿弥陀佛。”胖和尚合十道，“皇上从来圣明，若仅是一小沙弥口出狂言，皇上必一笑了之......据贫道所知，此事实乃一位江南高僧推动。” 听了这话，在场的众长老面面相觑，似乎他们也不知道有这回事，纷纷要求胖和尚讲明白。马兮彤这才知道，胖和尚是大都灵泉寺的方丈。 只听胖和尚说道：“此人法名仙林，据说出自杭州教寺，一年前受大都悯忠寺邀请前去讲法。乃颜造反之时，他不知因何机缘随皇上东征，听说还立了功，因而受到皇上看重。 听说正是此人向皇上进言说禅法非佛法，皇上这才下旨要禅门进京应对。所谓京城小沙弥，哼，以贫僧看，多半受此人指使。” 众僧听了，顿时议论纷纷。胖和尚忽然看着赖庆方丈道：“怎么，住持似乎知道此人？” “阿弥陀佛。”赖庆合十道，“仙林乃杭州上天竺寺首座。老衲当然认得。他向来看轻禅宗，唉，没想到竟如此不容......“ 赖庆连连摇头。众僧又是一阵议论。马兮彤在台上见了，心里更加发急。 ”管他仙林还是鬼林的，你们快些拿个主意！“她大声喊道，”去还是不去！要是不去，我这就去喊义军，把这破台子，还有大殿什么的，统统拆光，反正你们也用不着了！“ 众僧立刻安静下来。 忽然，云峰妙高站起身来，朝马兮彤一扬手，同时朗声对众僧道：”诸位请看，二祖大师已借这位女施主之口对我等开示。皇帝召见，若是不去，禅门必然难保，我等实在愧对禅门历代祖师。 上天竺寺乃教寺五山十刹之首，仙林出自该寺，而禅宗五山十刹之首乃我径山寺，如此看来，理应由我径山寺出面应对。老衲身为住持，责无旁贷。此宗门大事，吾当忍事以争之。触犯门规之罪，由老衲一人承担！“ 众高僧听了，一齐口诵佛号，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马兮彤看了很高兴，看来今天就可以离开了。她正想去对王范说一声，忽然望见远处来了黑压压一群人。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崔进来了，一定是崔进见王范一直没把大石头运过去，等不及了。 ”崔寨主！“马兮彤高喊一声，立即从讲经台上下来，迎了过去。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崔进是为这事来的。无为禅师上前对崔进解释。不知怎的，雪窦寺善来方丈也跟了过去。 ”不知寨主尊姓大名。“善来行礼道。 崔进一愣，随即大声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崔进是也。“ 善来眉头一扬。”幸会幸会。“ 他还想说什么，这时王范也带着人来了，崔进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王范见众高僧的集会似乎结束了，便问可不可以开始拆讲经台。众高僧也信守承诺，对着讲经台念了一通经后，便说可以了。 于是，王范领人开始动手。马兮彤对崔进打了声招呼，说杨少庄主在安庆，自己要去找他。崔进再次邀请马兮彤入伙。马兮彤还是说要先找到杨四十再说。 就这样，来集会的众高僧很快动身离开无相寺，马兮彤跟在后面。走着走着，雪窦寺善来方丈又放慢脚步，悄悄来到她身边。两人开始一起走。 善来说道：”方才姑娘在讲经台上发言，真如一声棒喝，直指要害，我等这才顿悟。若非姑娘直言，集会不知会到何时才结束。“ 听到夸赞，马兮彤脸上一红道：”大师过奖了，我只是心里着急，担心今天走不了罢了。“ 善来脸上微笑。”姑娘连一天也不愿耽搁，可见对杨少庄主关心之极。“ “啊......”马兮彤脸上更红。”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当然要关心他。” 善来点点头，又忽然问道：”刚才那位崔寨主，姑娘也与他相熟么？“ 马兮彤嘴唇一抿。”这个......还算知道一点吧。“ 善来又点点头。”那么姑娘知道崔寨主可有兄弟姐妹？“ 马兮彤眉头微皱。”兄弟姐妹？让我想想......“ 马兮彤想了想和崔进交往的经过，立即想起他其实是紫雾岛的二岛主，大岛主是他的哥哥崔石，可是官军攻打紫雾岛，崔进从那里逃出来后说，哥哥已经在岛上战死了。 “啊，对，他有个哥哥，可惜已经死了。”马兮彤回答道。 “是怎么死的？”善来追问。 马兮彤嘴角一撇。“这......我不太清楚，大概是打仗死的吧。大师为何要问这个？” 善来也不隐瞒。“他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真的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么？” 马兮彤再仔细回想，终于记起崔进曾告诉过她，自己还有个姐姐。当年父亲崔顺在紫雾岛被朱清刺杀后，姐姐也落入朱清之手。 “唔......他应该还有个姐姐，只是下落不明。”马兮彤含糊道。 善来吸了口气，没有再问。马兮彤又问他为什么要打听崔进的事。善来还是说崔进让他想起一个人。 ”......姑娘要想知道究竟，不妨来雪窦寺一趟。“ 马兮彤心想，我要知道究竟干嘛，我才没空去呢。 善来见她不答话，又继续道：”姑娘要是去雪窦寺，或许会经过杭州，还请姑娘小心才好。“ ”怎么？“马兮彤脸上狐疑。 善来沉声道：”姑娘几年前可去过杭州净慈寺？“ 马兮彤顿时心头一紧。她只去过净慈寺一回，而且在那里遇上了杀父仇人梁起兴，正想当场报仇，梁起兴却不知怎么自己中毒死了。官府还以为是她杀的。 看到马兮彤的脸色，善来又说：”若贫僧没有认错。姑娘便是数年前杭州市舶司梁大人被杀一案的凶嫌。官府至今仍在通缉姑娘，因此姑娘若路过杭州，还是应当小心。“ 马兮彤啊了一声。”多谢大师提醒......不过，我并没有杀他，他是自己死的。我是追过他，他和我有仇......“ 接着，马兮彤便简单说了她追踪梁起兴到湖边的经过，但没说梁起兴究竟和她有什么仇。善来也没追问，只是再次提醒她要小心。 ...... 就这样，马兮彤跟着几十位高僧离开无相寺，慢慢地走了四五天，终于出了大山。 江北各大寺的长老大多直接向北转，各自回寺，江南禅寺的长老则要去安庆府乘船。马兮彤跟着他们进了安庆府，并在善来的安排下，住进一间客栈。 第二天，她正打算去万佛寺打探，忽然有人来访。她还没来看清来的是谁，对方一声欢叫，”马姐姐！“，已经扑了过来。 “四......十！”马兮彤见到活蹦乱跳的杨四十，又惊又喜。“你真的好了？” 杨四十使劲点头。“好了，全好了！” 马兮彤长长舒了口气。 “我们回杨家庄去吧。”杨四十道，“我要去找我娘。” 马兮彤一愣。 “怎么了？”杨四十盯住她说，“行空方丈不肯说我娘在哪里，让我来问你，还给了我一大叠钱。我......我娘她究竟怎么了？” 马兮彤长叹一声，终于告诉杨四十，杨家庄已毁，杨庄主力战而亡的事。杨四十闻言大哭。马兮彤连连安慰，可自己也忍不住落泪。 等哭完了，马兮彤问杨四十打算去哪里，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杨四十。 ”这是你娘让我带你走时塞给我的。“ 马兮彤得知杨庄主的死讯后，才想起她最后塞给自己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那是一本梨花枪谱，显然就是杨家枪的枪谱。 ”不，这是我娘给你的。“杨四十把枪谱推了回来，然后一抹眼泪说，”马姐姐，你要去哪里？我娘没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个......“马兮彤想了想，嘴唇一抿道，”四十啊，你娘是死在官府手里，官府也不会放过你家的人，寻常地方你是不能去了。我有个去处，不知你乐意不乐意......“ “马姐姐，我说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杨四十斩钉截铁地说。 很快，两人收拾东西，离开客栈。马兮彤带着杨四十再次踏上去司空山的路。 第484章 等待 道一在望海山等着马兮彤，一直等到当年九月。 此时忽必烈已平定乃颜，返回上都，只留塔出和广宁王继续追剿乃颜余党。辽东局势渐稳，半年前因战乱逃离的大批难民开始陆续返回家园，然而马兮彤仍未出现。 同样在找马兮彤的张子铨来到望海山，对道一说自己要去大都周围寻找，道一十分赞成。 或许是天气变凉的缘故，张子铨走后，道一不知怎么也松劲了，原先天天守候在莲花池旁，现在只是隔天才去。 这天，他刚从广宁府采办了些用物，想趁天黑前再去莲花池边瞧瞧，便转上去那里的山道。 到了离莲花池不远处，他猛然发现池边有一团雪白的人影，形态婀娜，仿佛一朵开在碧池边的雪莲。 道一的心立刻开始狂跳，是马家小姐来了！他扔下背囊朝池边飞奔而去。那人影转过身也发现了他。 “道一！” 随着清脆的呼唤声传来，道一猛然停住了脚步，啊，那是......箐儿！ 道一惊喜地睁大眼睛，箐儿已经叫着他的名字扑过来，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道一的心猛地一颤，也伸手抱住了箐儿，过了片刻，才轻轻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箐儿意犹未尽地又把脸贴了过来，一边轻嗔道：“让我再抱一会儿才告诉你。” 道一只好又抱住她。过了半响，箐儿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 “我来找你呀。” 道一一愣。“那......姓金的在哪里？” “他一定要和我回太白山见师父。”箐儿叹着气说，“到了那里，师父不由分说要杀他，他只好逃走。师父去追他。我也找不到师父了。” “那你来这里是？”道一犹豫着问道。 “我想让你......”箐儿忽然俊眉一颦，“怎么，我来这里看看你就不行么？” “行，行。”道一连连点头，“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箐儿嘴唇扁起，“我不知道。你对我说你和马姑娘在辽东，我就在辽东到处找呀。今天就到了这里，你也正好来。这就是天意。“ 说着，箐儿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道一，细长的美目闪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小狐狸看着自己猎物。 道一没有留意，只是叹口气说：”我和马姑娘约定在这里会合，她没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 箐儿脸上一笑。”那好。我们一起等她。“ ”这个......“道一眉头微皱。 ”怎么，你不肯？“箐儿也颦眉道，”你是不是怕她来了，我赶她走？” 道一笑着没有答话。 “我就知道你向着她。”箐儿嗔道，“你放心，我不会赶她走的。” 道一心想，就算你不赶，到时她一定会赶你的。箐儿又问道一住在哪里。道一说住在附近山村。箐儿站起身来。 ”那我们就去那里吧。“ 道一见天色渐暗，便点头同意了。他带着箐儿转进山坳里的小村。箐儿走进他住的小屋，瞧了一眼狭小而整洁的室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晚我就睡这里。“ “行。”道一随口道，“我另找一间，这里一直在打仗，村民跑了许多，房子都空着。” 箐儿不满地撅起嘴来。”不，你也要住这里。别忘了，我们是拜过堂的，当然要住一起。“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 箐儿又露出可怜的样子。“这么偏僻的地方，我一个人可怕得很，要是半夜里有强盗来怎么办？” 道一心说，你就把强盗大卸八块呀。 不过，道一又想到箐儿睡着时总是不安全，只好叹口气道：“就这样吧。不过，我们可得说好，你睡床，我睡地上。” 箐儿生气地扁起嘴，但只是轻哼一声。“今晚就这样吧。” 于是，道一拿出一些吃食，两人填饱了肚子就睡觉了。躺在地上，道一始终心神不宁。看箐儿的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要是马兮彤来了怎么办？道一心中叹气，箐儿怎么就这么巧到了莲花池？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到莲花池。道一坐到池边，箐儿紧挨着他坐下。道一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一下。箐儿嗔道：“你怕什么？怕马姑娘看到我们坐在一起？” 道一吐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这算什么。”箐儿幽幽地说，“要是她知道我们俩已经拜过堂了呢？” 道一吓了一跳。“不许你乱说，听见没有？我们说好是假拜堂的。” 箐儿唇角弯起。“那得看她信不信了。” 道一板起脸说：“不管真假，总之不许你说。你不说，她不会知道。” 箐儿眯起笑眼。“你放心，她要是来了，我不会说的。” 道一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会儿，箐儿起身道：“你不肯和我坐一起也罢，我要你陪我到处走走......我还没玩过这里呢。” 道一想想马兮彤万一到了，也应该不会马上走，于是便点头答应。两人开始游山。 秋天的医巫闾山一如既往的姿态万千，满山红叶与苍松翠柏交织成一片锦绣。道一带着箐儿玩了一处又一处地方，箐儿十分开心。等回到莲花池，天色已晚。道一只好又带着箐儿回山村住。 ...... 如此这般，两人在望海山一边等一边玩，一连玩了三天，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箐儿这才安心和他回到莲花池边上。 很快，箐儿又开始发问。“你等了多久了？” “三个月吧。”道一说。 箐儿吸了口气。”要是马姑娘她不来怎么办？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道一一愣。”她会来的。“ ”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呢？“箐儿抿嘴道，”你到底打算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 ”等到她来。”道一也吸了口气。 “你果然向着她。”箐儿气道，“要换作我，你才不会这么等呢。” “你......也一样的。”道一咽了下口水，“你给姓金的抓走以后，我不也是到处找你么？” “你还说这个！”箐儿变得更加生气，”师父说，我不见了后，她带你去江南找我，找着找着你就不见了。然后你就到了辽东，和马姑娘一起，对不对？“ 道一顿时语塞。 箐儿盯住他说：”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的马姑娘告诉金归燕我在太白山，否则我也不会给抓走！你是不是也从她口中才知道我的下落？“ 道一脸色发白，口中喃喃道：”是，是她说的......不过，我记得在大都附近时，你，你不是自己说要和姓金的走嘛。“ ”你！“箐儿眼睛一睁，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呜呜......你难道忘了，你那时正给两个和尚押到大都去。我哪里打得过他们。金公子说我要答应和他走，他才肯和我一起救你，我哪里想跟他走了？呜呜，你这没良心的......” 道一一愣，眼前顿时浮现出在大都附近的树林边，箐儿出手点倒他，然后金归燕揽住箐儿大笑的情形，原来这一切都是箐儿为了救他被迫答应的。 道一不由心里一阵发痛。箐儿就势扑倒在他怀中。道一也抱住箐儿，连连安慰。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是被逼的。箐儿，你真好......” 箐儿还是不停抽泣。 道一又说：“马姑娘告诉姓金的你在太白山，这确实是马姑娘不好，是她的错。我已经狠狠说过她了......不过，她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箐儿一愣，又大哭起来。“你，你还是向着她，为她说话，呜呜呜......” 道一又连忙安慰箐儿，说自己不该这么说。箐儿这才稍稍止住哭声，然后忽然抬起头来，朝山道看去。 道一也扭过身，只见山道上来了个人，打扮寻常，像是山下的村民。道一连忙坐直身子，箐儿也抹干了眼泪。 那村民见到他俩，忽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色，接着便快步走了过来，朝道一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问道：”这位可是苗少侠？“ 第485章 方向 道一一愣，随即起身道：“是我。” 村民脸上大喜。“可等到少侠了......这是别人托我给少侠的。“ 说着，便从身上取出一封信。道一接过一看，立即眼睛睁大。只见信上写着，我兄弟请马姑娘去青州仰天山盘桓几日。若要相见，带望海堂扳指来。下面还画了张去仰天山的草图。 道一的心怦怦跳了起来，马家小姐在仰天山！他问村民这封信是谁给的。村民连比划带说了几句，道一立刻明白了，带走马兮彤的是黑白二煞，不禁又担心起来。 箐儿问怎么回事，道一说，有两个坏人把马兮彤带去了仰天山。箐儿立即眉头皱起。 “这不可能，我刚......这信或许是假的。” “假的？”道一吸了口气，转脸又看向村民。 村民啊了一声。“对了！两位公子怕少侠不信，还把这位姑娘的马留在了小民那里。“ 道一立即让村民带他去看，村民点头答应，然后便带着道一要走。箐儿又拉住了道一，说前几天怎么没见村民来。道一一想也对，于是又问村民，信是黑白二煞什么时候给的。 “三，三个月前......”村民不好意思地说，“少侠赎罪啊。前些时候，懿州打仗打得厉害，小人只好举家逃走。昨天刚回来。” 道一只好叹气，怪不得自己今天才收到这封信。他不再怀疑，和箐儿一起跟着村民来到家中，然后一眼看到那匹红色的小瘦马，他的心里又跳了起来。是千里马多吉！ 他当即谢过村民，牵了多吉正要走，又想起自己走了，万一张大哥回到这里来找自己怎么办。他想了想，也写了封信，连同一些钱交给村民，要他同样每天去莲花池查看。村民满口答应了。 道一和箐儿牵着多吉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很快，他想起黑白二煞的信里说要他带着望海堂的掌门扳指去换人。他这才记起，那扳指他在大都时交给海龙羽保管，而海龙羽一直没还给他。 于是，他收拾好东西，带着箐儿来到山下的广宁城。可是，他一打听，王府的人说海龙羽有事回了海龙帮。就这样，他和箐儿又踏上去海龙岛的路。 幸好有多吉在，一路上他们走得飞快，没两天便来到海龙岛对面的大陆。这里有海龙帮的一个据点。道一将多吉交给海龙帮的人保管，然后和箐儿上了船。 等船一开，海面上的轻风吹过，箐儿的脸色立刻发白，一把抓住道一的胳膊。道一忙问怎么回事。 箐儿喘着气说：“这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道一一愣。“啊，海船都是这样的啊......你没坐过船？“ 箐儿连连摇头。很快，一阵大风吹来，船身更加摇晃，箐儿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口吐了出来。道一连忙把她扶住，箐儿不停地大吐。道一看着她一张发绿的小脸，很是心疼。 ”你抱我......“箐儿晕晕乎乎地说。 道一立即抱住她。箐儿仰起脸，微微一笑。”这样就好多了。“ 道一也以微笑作答。 ”我，我要是病倒了，走不动怎么办？“箐儿又闭着眼睛问。 ”你别怕。”道一抱住她说，“你病倒了我就更不会抛下你了。“ 箐儿轻轻嗯了一声。”对，你答应过的......“，然后她便不说话了。 道一长长出了口气。 还好，海龙岛离大陆并不远。船行半天后就靠上了海龙岛的码头。箐儿立即好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寨子，道一有些发愣，仿佛又回到了他和马兮彤初次踏上这座岛的情形。 箐儿在一旁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道一啊了一声，然后便简单地说了他和马兮彤翻船之后遇救到这里的经过。 箐儿听了低下头，口中喃喃。”原来你和马姑娘在荒岛上过得那么舒服。“ 道一只好无语。两人下了船，立即有人认出了道一，便带着他们来到帮主住处。不一会儿，海龙羽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道一！”海龙羽高兴得脸上发亮。可是，她立即看到了道一身后的箐儿，眼睛又一睁。 箐儿也睁大了眼睛。 “这位是箐儿姑娘。”道一连忙介绍，“她从关中来。” 海龙羽笑嘻嘻地走到箐儿面前。 “天下竟有这样的标致人儿。”海龙羽眯着眼睛说，“我今天才见到。” 箐儿没有答话，只是行了一礼。海龙羽随后请两人进屋。等听到道一说马兮彤被黑白二煞带走了，海龙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又是他们！” 道一掏出那封信又说：“你看，他们要我带望海堂的扳指去......” 海龙羽啊呀一声。“扳指还在我这里。瞧我，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想起来。”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红火的扳指。”给你......“ 道一正要接过来，海龙羽的手忽然停住了。 ”你们俩这就要去青州，对不对？“海龙羽看着道一说，”我也要一起去。“ 道一嘴巴一张，正想拒绝，海龙羽又说：”黑白二煞武艺高强，马姑娘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一个人恐怕也打不过......“ ”还有我呢。“箐儿在一旁冷冷地说。 道一也连忙接口。”对，箐儿也会武功，比我还厉害。“ 海龙羽脸上怀疑。”真的吗？“ 箐儿下巴微抬。”帮主可想一试？“ 海龙羽啊了一声。”那不必了，道一不会骗我......我是说，黑白二煞或许还有其他帮手。而且，马姑娘和我是姐妹，我们对天发过誓，要同生共死。“ ”那王爷？“道一又担心地问。 海龙羽哼了一声。”管他做什么，这事与他无关。“ 道一心里一阵嘀咕，可见到海龙羽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答应。”好吧，那就一起去。“ 海龙羽立即绽开笑脸，轻轻将扳指放到道一手中，然后唤来一名手下，交代了几句，便自己走了。 ”你没和我说她是女的。“箐儿狠狠看了道一一眼，”还长得这样美。“ ”你也没问呀？“道一脸上发窘，”你别误会，海帮主已经嫁人了。我忘记对你说了，她嫁的就是广宁王。“ 箐儿啊了一声。”难怪你要去广宁王府问人。她什么时候嫁的？“ 道一心里叹气。只好又把他和马兮彤上了海龙岛后的事情讲了出来。两人正在说话，海龙羽再次现身，道一眼睛一亮。海龙羽已经换了一身劲装，手里提着行囊。 ”走吧。“海龙羽说完，带着道一和箐儿出了门。 道一以为海龙羽会乘坐她的帮主座舰，不料海龙羽出门后一拐，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小码头。那里停着一艘漂亮的小帆船，几名水手已等在船上。道一和箐儿跟着海龙羽上船，然后小船立即出发，飞快地朝南驶去。 没过多久，大风再次吹来，箐儿又开始晕船。道一连忙扶她进舱休息。箐儿再次呕吐。道一用心照料。 箐儿躺在他怀里，半睡半醒地说：“她嫁人之前，唔......肯定喜欢你。” 道一脸上尴尬。“你别乱猜。” “我猜对了，是不是？”箐儿唇角弯起，“你放心，我不会对她说我和你的事。” 道一心中嘀咕，嘴里只是要箐儿安心休息，别乱想。正在这时，舱门一开，海龙羽伸进头来。道一吓了一跳。 “哎呀，真是没想到，箐儿姑娘晕船这样厉害。”海龙羽脸上抱歉，“我以为这船快，早知道就坐大船了。” 道一正想说让她别担心，海龙羽脸上又一板。“道一，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说。” 道一只好轻轻放下箐儿，跟着海龙羽出了船舱。 海龙羽站住脚步，立即回身问道：“这位箐儿姑娘，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第486章 去向 看着海龙羽似笑非笑的脸，道一也微笑道：”你别想歪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海龙羽眯起眼睛。”我怎么看着不像？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是我同乡嘛。“道一嘴角一撇，”我从前在重阳宫时，她就住在附近山里。我那时还不认识她，后来，我奉师命去江南访道，路过杭州，她也正好在那里替她师傅办事，我们就认识了，嘻嘻。“ 接着，在海龙羽怀疑的目光下，道一把他与箐儿认识的经过说了，当然，不该讲的他可没讲。 听完之后，海龙羽又用盘问的口吻道：”那么她又为何到了辽东？又恰好碰上了你？“ ”这个......“道一故作犹豫道，”她像是来找我有事，又不好开口的样子。我正想问她呢，就收到了那封信，于是就一起来找你了。“ 海龙羽眉头微皱。”但愿你说的是实话。别忘了，马姑娘正等着你去救他，而我是她的好姐妹。“ 说完，海龙羽脸上一板，转身走了。道一也转身回到舱中，等箐儿脸色稍好，便立即对她说：“海帮主问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是同乡的朋友，你也别乱说好不好？” 箐儿勉强一笑。“我说了会替你保密的......不过，你要我和你当寻常朋友，你也得和她是寻常朋友。“ 道一眉头扬起。“我和她本来就是嘛。” 箐儿听了只是呵呵。 ...... 就这样，箐儿和道一互相保持着距离，晕船时也不反对海龙羽来照料。海龙羽也寻机问她与道一之间的事，箐儿果然没有乱说。海龙羽虽仍有怀疑，但也不再多问，只是提醒她道一和马兮彤的关系。箐儿板着脸说知道。 船没两天便靠上了莱州的海岸，三人下船后，直奔青州而去。 到了仰天山，三人按着那封信的草图进了山，沿着小河走了一天多，终于来到图上画的那个山坳，却大吃一惊。图上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一个人影也没有。 道一心急火燎地在附近打听。仰天山人烟稀少，遇见的山民对那座村庄发生的事也不清楚。 终于，三人来到仰天寺，里面的僧人告诉他们，那座庄子叫杨家庄。前些时候，忽然来了大批官军，夷平了庄子，还抓走许多人。 道一问抓到哪里去了。僧人说不知道。三人只好继续打听，又费了好些天，终于有人告诉说，杨家庄的人都被抓去了大都。道一当即打定主意，也要去大都。 箐儿却出言反对。“马姑娘肯定不在大都。” 道一脸上奇怪。“你怎么知道？” 箐儿嘴唇抿起。“这......马姑娘武艺高强，官军肯定抓不住她。“ 道一连连摇头。”她是黑白二煞抓去的，一定给关着。官军不用和她打就能抓住。“ 箐儿没有再言语。道一又转头问海龙羽去不去。 “那还用说？当然去。”海龙羽瞥了道一一眼，“到了京城，你说不定还得指望我呢。” 道一连连点头。上回他去大都密报乃颜造反，结果被抓了起来，关在东宫，海龙羽竟能找到他，并前来探望，谁叫海龙羽嫁的人是王爷呢。 于是，三人立即沿着小河往回走，打算出山后直奔大都。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道一定睛一看，立即高兴地叫道：“张大哥！” 张子铨也飞奔而来。两人很快见面，张子铨说他去过莲花池，收到了道一留给他的信。 “你这是去哪里？兮彤在何处？” 道一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张子铨。得知杨家庄被毁，马兮彤可能被抓去了京城，张子铨显得十分着急。道一向他介绍箐儿，张子铨只是马虎地打了个招呼，便催促着立即赶路。 就这样，三人很快出了山，然后立即赶往大都。 一路无话，等到了大都附近，道一见到周围样子，猛然想起已经快过年了。去年他也是这个时候来这里告发乃颜，公家大多已经关门。海龙羽听他这一说，也皱起了眉头。 四人很快进了城，找了间客栈住下。海龙羽说要一个人按她的路数打听，张子铨也要独自行动。于是，只有道一和箐儿两个人直接去衙门打听. 果然不出所料，和去年一样，被踢来踢去。几天过去，什么也没打听出来。海龙羽那边也没有着落。 道一仔细一想，决定还是去太一教萧真人那里碰碰运气。箐儿开头也说要去，但等她弄明白道一要去的是个道观，便没了兴趣。 “重阳宫的臭道士我见多了，想必太一道的也一个样。” “你怎么会见多了？”道一脸上奇怪。箐儿和师父住在太白山，离重阳宫说不远，也有二百里路。 “还不是为了你！”箐儿嗔道，“你忘了，你在杭州时怎么答应我的？” 道一嘴巴一张，这才想起箐儿离开杭州时留下信，要他回重阳宫后两人见面的事，顿时脸上发红。 “你，你真的去......告状了？“ ”那还有假？“箐儿笑颜如花，”我天天去吓唬那里的小道士。“ 道一嘴里嘟囔。”我可没答应去找你......“ ”所以我去找你了呀。“箐儿下巴一昂，露出甜蜜的微笑。 可是，片刻后，她又脸色一沉，轻声说：“要是马姑娘不在这里，你怎么办？还找么？” “当然找。”道一语气坚定，“这里找不到，我就回青州打听，围攻杨家庄的官军是谁率领的，我不信找不到！“ 箐儿听了，叹口气不再说话。 道一让她留在客栈，哪里也别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来到广福万寿宫。 很快，萧全龄兴冲冲地出现在他眼前。 ”道一，你果真还活着！鹰山一战后你去哪里了？两位国师说你溜走了，是不是真的？” “两位国师？“道一反问道，”真人是说夏督师兄弟？我记得他们是上师呀。” 萧全龄哈哈一笑。“他二人已经升为国师。皇上此番御驾亲征，随军者都得到重赏。贫道听朝中传闻，将吏皆官升二级，军士每人赏钞三锭。 顾问团也人人得到赏赐。两位上师成了两位国师，仙林法师嘛，皇上让他当了悯忠寺首座。“ 说着，萧全龄将道一引入自己的道房，然后继续说道：”叶提举更是了不得。听说东证时他屡献奇计，皇上有意提拔他为御史中丞，可惜他却推辞了。 不过，朝中又有传言，说他只是嫌官小，等着皇上让他当中书平章呢，呵呵...... 还有，听说夏真国师向皇上进言，那个西商博罗在决战时提醒他说，乃颜金帐顶上的那具十字架乃敌人命气所在，因此他才与贫道和仙林法师作法镇之。皇上听了大喜，让博罗去扬州织造局为官。博罗已经南下上任去了。“ “是嘛！”道一眉头扬起，“那么真人您呢？夏真升了国师，仙林当了首座，博罗做了官，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皇上给了真人什么封赏？” 没想到，道一这话一出，萧全龄立刻脸上发窘。 “这个嘛......贫道已是一教之主，还能加封什么，嘿嘿，皇上能下诏修缮太一祖庭，已经足矣。“ 然后，萧全龄立刻反问道一为何来广福宫。 道一也直言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有位朋友最近造访青州一山庄，官军恰好此时围了这庄子，抓走不少人，恐怕我这朋友也在其中。我又听说官府将抓到的人都押解到了京城。我想打听这位朋友的下落，可是眼下正在过年......“ ”不妨不妨，贫道自会帮你打听清楚。“萧全龄脸上微笑，”你去年来我这里时，也是过年。“ 说到这里，他忽然脸色一沉。“你可知官府为何要围攻此山庄？难道又是谋反？” 第487章 重聚 道一一愣。“不会吧？” 萧全龄沉声道：“数年前河间李铁口一案便是如此，否则官府不会千里迢迢将抓到的人从山东押来。” 道一心中打鼓，难道官军是去杨家庄抓马家小姐的？那样可就糟了。 萧全龄见他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一啊，我有话直说，你不要见怪。交友需格外谨慎，否则一旦出事，便会惹祸上身。 就拿你自己来说，你的事贫道也有所耳闻，难道你忘记了上回你因何被逐出全真教？倘若你这位朋友又与乱党有牵连，你对皇上如何交代？“ 道一听得脸上发愣。萧全龄又问：”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唔......她姓马名兮彤。“道一踌躇道。 萧全龄眉毛一抬。”可是上回你向唐问打听下落的那位马姑娘？“ 道一点点头。”正是。“ 萧全龄也点了点头，说自己会尽力打听的。道一告诉他自己的住处，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客栈，箐儿立即来找他。道一讲了去广福宫的经过，箐儿说：”好极了。有萧真人帮你找，那你今天陪我去逛街吧。“ 道一本打算休息后继续找人，但看到箐儿殷切的目光，又想起这几天箐儿一直陪着自己跑东跑西的，也该轻松一下，道一于是点头答应。箐儿大喜。两人很快离开客栈开始逛街。 冬日的大都寒风刺骨，但箐儿一点也不在意，拉着道一直奔城外的集市，一边买东西一边品尝各种小吃，玩得不亦乐乎。两人很晚才回到客栈。 第二天，道一想去衙门，箐儿却说她昨天没玩够，又要道一陪着逛街。道一勉强答应了。两人就这样又玩了一天。 到了第三天，箐儿还要玩，道一板起脸来。”你这么有心思玩，我可不行。我......“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马姑娘。“箐儿笑着打断了他，”你放心，她一定没给官军抓住。“ ”你这么肯定？“道一脸上狐疑。 箐儿使劲点头。道一皱起眉头。”那你说说，要是她早已脱险，怎么不回望海山？“ ”这个嘛。“箐儿嘴唇一扁，”我也不知道，或许她还有其他事。“ ”看来你也是乱猜。“道一口中叹气，”现在海帮主也在尽力帮我找，要是她看见我不去找人，只是陪你玩，那怎么行？“ 箐儿不以为然。”你怎么能和她比？你又没有门路。我一定要你陪我再玩一天......最后一天。” 道一仍不愿意，可箐儿暗示要是他不答应的话，就让海龙羽知道自己和道一是什么样的寻常朋友。道一无奈，于是只好和箐儿又玩了一天。 傍晚回到客栈，伙计立即来找，说萧全龄派人来过，请道一明天去见面。道一又高兴又紧张。 ...... 第二天，他按时来到广福宫，有道人将他引入一间客堂。道一刚踏进去，便吃了一惊。 里面除了萧全龄，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叶李，另一个是仙林法师，第三个是夏真国师。三人见道一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阿弥陀佛。少侠果然安然无恙。”仙林连连合十道，“鹰山决战时，少侠孤身从山上冲入敌阵，贫道都快吓死了。” 叶李也着急地问：“毛少侠，你为何当时要单骑入阵？后来又上何处去了？” 夏真连声附和：“对对，你快说你到哪里去了。” ”多谢各位关心。“道一笑着说，“当时我见右翼吃紧，皇上又不派援兵。我与广宁王相熟，怕他有事，一着急便冲了下去。后来我见大局已定，又遇见个熟人，他有点急事要我办，我便一走了之了。” “果然如此。”夏真脸上微笑。 “道一啊，这几位顾问可一直想着你呢。”萧全龄在一旁呵呵笑道，“我对他们一说你来了，他们都说要见你。” 随后众人入座。叶李又夸赞道一勇武绝伦，萧全龄也接着感慨：“广宁王有少侠这样的人相助，真是福大命大，虽然决战时受伤，但也因此得到皇上的重用。” 道一忙问广宁王得到了什么重用。 萧全龄说：“皇上平定乃颜之乱后，即在辽东设立行省，并以广宁王为行省平章。“ 道一听了很高兴，叶李却在一旁呵呵笑道：”据我所知，广宁王对此却不甚满意呢。“ 萧全龄问为什么。 叶李说：”乃颜曾是东道之长，广宁王身为东道诸王之一，在乃颜造反时却倒向皇上，只因皇上当时发下诏令，以其节制东道各路兵马。 此乃东道之长职务，因此广宁王以为平定乃颜后，便可接掌东道之长。谁知皇上已经决定，从今往后不再设立此职，广宁王当然不会满意。“ 众人恍然大悟。道一心想，皇帝一定是怕东道之长权力太大，以后还会有人学着乃颜造反。想想广宁王一心为了当上东道诸王之长才倒向皇帝，如今却不能如愿，道一不由心中感慨。 只听叶李又说：”其实辽东行省地域辽阔，平章不但可以掌握辽东汉地，连东道诸王的封地，以及女直和水达达领地都归平章管辖，权力比东道之长更大，只是不能世袭而已。“ 萧全龄道：”听说乃颜虽已伏法，余党仍十分猖獗，屡犯咸平等地，百姓不得安生。身为行省平章，广宁王很是辛苦。“ ”余党不足虑。“叶李把手一摆，”江南已归附十余年，盗贼至今未清。丞相对皇上进言，要地方限期招捕，否则罢官。 我对皇上说，以我在漳州十年经验，捕盗不尽，大抵乃军官嗜利，与贼勾通。只须令各处镇守军官，例以三年转徙，贼盗自平。皇上已下旨照办。“ 萧全龄听了连连点头。”叶左丞说的是。“ 然后，他又转脸对道一说：”我对你说过，东征时叶提举屡献奇计成功，皇上对叶提举十分看重，要升他做御史中丞，叶提举坚决推辞。如今刚设立尚书省，叶提举已接受尚书左臣一职。“ 道一连忙向叶李恭喜。叶李叹道：”我本不愿接受此职，怎奈皇上圣意已决。“ 萧全龄对道一说：“叶左臣又在谦虚，其实设立尚书省一事，也是皇上得到他的肯定后才设立。皇上对并立中书与尚书犹豫不决，叶左丞进言说汉唐也有此制，皇上才下定决心。 非但如此，连桑哥任尚书丞相一职，也是叶左丞向皇上举荐。” 道一听得眉头扬起。叶李却连忙说：“萧真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信佛，桑哥身为胆巴国师弟子，又曾得八思巴帝师举荐，且理财有功，皇上早有意大用。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皇上已开口问我桑哥如何，我若闭口不谈，桑哥必然怨我。此人乃睚眦必报之辈，有人稍忤其意，便会在皇上面前连奏其罪，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我初入京城，毫无根基，只能暂且隐忍。” 道一好奇地问：”叶左丞根基尚浅不假，可朝中有的是大根脚。难道就没人对付得了桑哥？“ 叶李连连摇头。”桑哥理财有功，皇上极为宠信，不亚于当年阿合马。丞相安童对桑哥敛财不满，他竟连安童也想扳倒。前些天刚以安童放任北安王私自遣使祭渎一事对皇上奏安童渎职之罪。“ ”遣使祭渎？“道一更加好奇。 叶李点点头。”国朝初立之时，宗室亲贵常自行遣使赴五岳山川祈福，比如今上之母索咕噜唐妃便遣道士赴西岳祭祀。此举实有违历代规制，只因祭岳祭渎乃天子专职，他人祭岳若非天子授意便是逾矩，有不臣之心。 今上登基后已屡次下诏禁止私自祭渎，而北安王自重镇漠北，不过两年已两次派人去济源祭祀王屋山与济水。因此桑哥才以此奏安童失职。“ ”唔......“道一想了想又问，”那北安王为何非要去祭渎？“ ”北安王这是在试探皇上。“叶李脸上微笑，”北安王乃皇上的嫡幼子，真金太子故去后储君之位本他莫属，可是他初次出镇漠北时曾被叛王俘虏，关押八年后才放回。 皇上深以为耻，不肯相见，让他直接再次出镇漠北。北安王却仍心存希望，因此想以祭渎试探圣意。“ ”那此事有何结果？“萧全龄在一旁问。 叶李笑着说：“皇上竟不置可否，可见皇上已原谅了北安王。此番乃颜作乱，他又镇守和林有功，因此有望继任太子之位。” 萧全龄听眼睛一亮。道一又问安童最后被扳倒没有。叶李说皇帝根本不在意这事，而且有官员出来作证，说安童根本不知道北安王的行为，所以这事已不了了之。 萧全龄听了连连点头，接着又开始向叶李询问其他朝中人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烈。道一只是在一旁听着。他注意到，夏真国师和他一样听得也很认真，仙林法师却越来越有点坐不住的样子 终于，仙林起身告辞，萧真人坚持让他吃了午饭再走，又说仙林可以去隔壁房间休息。仙林点头谢过，就到隔壁去了。 仙林一走，萧全龄摇着头对道一笑道：“其实法师本来今天不想来，是贫道硬拉他来的。” 夏真哼了一声说：“他为何不想来？难道他忘了在东征时遇到乃颜先锋那次？他自己作死不肯躲入战阵，要不是毛少侠把他拖走，他早就去见佛祖了。他不肯来，这就是忘恩负义。” 萧全龄脸上微笑。”国师或许不知，三天之后，仙林法师要去面圣，并与江南禅宗代表当堂辩论。“ 第488章 发配 夏真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这又如何？“ 萧全龄道：”国师可听过临时抱佛脚一说？“ 夏真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一忙问辩论是怎么回事。 夏真说：”大都有沙门放言，江南的禅宗不是佛法，皇帝命杨连真选禅宗高僧进京与仙林辩论。“ 道一眉头一扬。”为何一定要仙林法师出来辩论？不是那沙门说禅宗不是佛法么，难道不应该让他来辩论么？“ 夏真又嘿嘿一笑。”说是沙门放言，其实就是仙林法师对皇帝说的，否则皇帝才不会理睬区区一沙门。“ 道一啊了一声。 ”国师所说也不尽然。“叶李在一旁道，”仙林法师确实对皇上进言，说禅法非佛门正法，唐玄奘所传佛法才是正法。仙林请皇上下旨让天下禅门改习玄奘佛法。皇上不置可否。桑哥听闻此事后以为此乃一理财良机也，因此才让沙门放言。“ ”那是为何？“道一更加好奇。 叶李说：”国朝僧道皆免赋税徭役，寺庙宫观所有土地也皆免税。因此有土豪与僧道勾结，用民田冒充寺田来偷逃国税，尤以江南为最。桑哥对此早有微词。皇上赏赐征东将士正在用钱之际，此番若能扳倒江南禅寺，便能收得大量田产以充国库。“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如此。难怪要仙林法师出面，否则怎能辩倒禅宗。“ 夏真再次发笑，说根本用不着仙林出头。道一问他为何。 夏真说：“你不知道，禅宗从来不与人辩论，根本就不会。” 萧全龄在一旁道：“国师切莫小视禅门高僧，禅宗也善打机锋，何况这回与仙林辩论者也非常人，乃禅门五山十刹之首的余杭径山寺住持云峰妙高。“ 道一又啊了一声，想起几年前与马家小姐陪周密和一位姓谢的居士去径山寺的事。 萧全龄问：”怎么，少侠认得他？“ 道一说只是一面之交。萧全龄点点头，又问叶李：”方才叶左臣说桑哥对僧道田产免税一声颇有微词，不知他有何举措？” 于是，叶李便开始谈桑哥的理财之道以及与僧道赋税有关的事。夏真对这些事显得很有兴趣，道一听着却感到无聊。过了一会儿，他借故起身离开，一转眼又拐进了隔壁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地面上一只只蒲团。仙林法师此刻正盘坐在一只蒲团上，手中翻着一本经书。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道一连忙打招呼，说萧真人他们谈的事很无趣，因此过来看看仙林在做什么。 仙林正色道：“毛少侠，你也别打扰贫僧才好。” 道一看着他手里的经书说：“法师可是在为与妙高禅师辩论一事烦恼？” 仙林吸了口气。“原来少侠也知道了。不错，皇上命我代表教寺与他辩论。我已等待此良机多年。我要让皇上见证何为佛家正法。“ 道一上前两步，在仙林对面的一只蒲团上坐了下来。 仙林法师一扬眉。”怎么，少侠也想听听何为佛家正法？“ 道一脸上微笑。 ”我从前是全真道士，却也听一个和尚说过，中土佛门有禅寺，教寺，律寺之分。我对哪个才是佛家正法没有兴趣。法师是教寺高僧，又如此用功，数日后辩论获胜乃理所当然。我只想请问法师，获胜之后，法师以为皇上会如何处置禅宗？“ “禅寺所修非佛家正法。”仙林沉吟道，“禅宗和尚只会终日打坐，许多寺僧甚至不识一字，连名字也不会写。世人多以此嘲笑我佛家。因此，获胜之后，贫僧将请皇上下旨，把这些文盲和尚赶出佛寺。禅寺改为教寺律寺，识字僧人从头开始补习佛家经典，尤以《瑜伽师地论》为重，然后......” “法师稍等。”道一忍不住打断道，“据在下所知，皇上要将禅寺的水土田地统统充公，转卖后用于赏赐军功呢。” 仙林一怔。“寺院无田产如何供养？那这些禅寺？” 道一两手一摊。“这个皇上管不着。” 仙林沉下脸来。“此事你听何人所说？” 道一伸手朝隔壁一指。“刚才叶左丞说的。他说辩论一事是桑哥向皇上提议的，桑哥正在为国库空虚发愁。法师不妨去隔壁问问叶左臣。” 仙林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合上手中经书，闭目沉思起来。道一随即起身离去。 到了中午，萧全龄设宴招待几位客人。道一寻机从他口中得知，这几个月根本没有人从青州押解到京城。道一很是惊讶。 饭后，道一与萧全龄和其余几个人道了别，然后很快回到客栈。 一见到箐儿，他立刻笑着说：“你又说对了。萧真人告诉我，最近没有从青州押解犯人来。” “我自然是对的。”箐儿脸上绽开笑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道一想了想说：”还是先等海帮主回来。她说不定有别的消息。“ 到了晚上，海龙羽果真回到客栈。道一得知她也没有青州犯人的消息。不过，海龙羽却说了另外一件事。 ”今天，我听兵马司的人说，烟合雅刚被抓进来......你记得她是谁么？” “乃颜的妹妹，烟合雅公主？”道一眼睛一亮，“我当然记得。她给押到了这里？“ 海龙羽点点头。”你记不记得她丈夫，那个忽仑将军？她和忽仑一起跟着乃颜造反，忽仑被杀，她被俘了。“ 道一想起烟合雅要是不死，就得嫁给忽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事。 ”知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道一问。 海龙羽又点点头。”听兵马司的人说，皇帝要将乃颜的部众统统发配江南。烟合雅虽是乃颜的妹妹，也要一起发配。“ ”发配江南......不会吧？“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古以来，发配从军总是到边远孤绝之地。江南可是花花世界，皇上真要把乃颜的人统统送到那里去？“ “对。”海龙羽肯定地说，”有传言，这还是一个从江南来的人给皇帝出的主意，他征乃颜时立了功，皇上很器重他，对了，叫什么叶李......“ 道一眼睛顿时发亮，想起他托叶李想办法让烟合雅免去改嫁给忽仑弟弟的命运。难道这就是叶李想出的办法？一定是的，发配江南也总比嫁给烂人强。 ”不过，烟合雅还不肯去呢。“海龙羽又道。 道一嘴巴一张。“不肯去？为啥？” “我怎么知道。”海龙羽耸了耸肩，”听兵马司的人说，她闹得很厉害，又是上吊，又是绝食的，兵马司的人也很头痛。“ 道一想了想，对海龙羽说：”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她一见？“ 海龙羽眼睛睁大。道一连忙解释，这是广宁王妃托他办的事。海龙羽嘴角一撇，说她会想办法。 海龙羽一走，箐儿问道一烟合雅是谁。道一便说了他和马家小姐在广宁王大营里的事。箐儿听后羡慕不已。 ...... 过了两天，海龙羽说安排好了，还塞给道一一间道袍，要他扮成道士。箐儿也说要去。道一开头不肯，海龙羽也说不行。箐儿说她到了兵马司只会等在外面。海龙羽这才同意。 于是，道一穿上道袍，三人一起离开客栈。到了城东的兵马司，一个军官将道一和海龙羽领进门。两人跟着军官拐了七八个弯，最后来到一间小院。 军官走到院中的小屋前，隔着门对里面说了几句话。只听咚一声巨响，屋里什么东西猛地砸到了门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怒骂。 第489章 再会 “还在闹呢。”海龙羽叹了口气。 道一上前两步，用仅会的蒙语大声说：“烟合雅，是我。” 海龙羽也紧跟上前道：“烟合雅，你还记得那位马姑娘，和你在乃日盛会上比试过的马姑娘么？” 屋内静了下来。海龙羽对军官点了点头。军官便打开锁，让两人进去，又从外面把门锁上。屋内很小，没有家具也没有床，四壁都是软木所制，显然为了防止犯人自尽。 烟合雅坐在角落里，见两人进来，也没有起身。她看上去面黄肌瘦，与道一记忆中那个脸色红润，矫健如一头豹似的草原姑娘判若两人。 海龙羽上前一步道：“你要记得的话，苗少侠是那位马姑娘的......好朋友。他和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做什么？“烟合雅头也不抬地说，”看我现在怎么惨么？没了丈夫，没了财产，没了头衔，还要去离开草原几千里地地方。“ 海龙羽把烟合雅的话转述给道一听。道一当即说道：”公主殿下，你没了丈夫，没了财产，是很不幸。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哥哥造反。长生天不喜欢他造反，才让他吃了败仗，还丢了性命。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长生天可怜你，虽然让你没了丈夫和财产，却留了你的性命，还让你去几千里外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你不应该违背长生天的安排。“ 烟合雅说：”我不怪皇帝杀死了我哥哥和丈夫，可他让我去的地方却是热得连马儿也活不了的南方。我听说那里的空气也是有毒的。草原上的人去那里话，有一半会死掉。“ 道一说：”南方很大，比草原还大。你要去的地方没那么热，空气也没有毒。你去过大都没有？南方的大都更加壮观，那里什么都有，有一千种树，一万种花，还有许许多多你没见过的飞鸟和走兽。 你喜欢喝奶茶对不对？茶叶就是从南方来的。以前我见你穿闪闪发亮的丝袍，那也是南方所产。“ ”可是那里没有草原！“烟合雅大声说，”没有绿色的草原，让我自由自在地骑马，我就不能活。“ ”那里没有绿色的草原，却有蓝色的大海。“道一也提高了声音，”大海比草原广大十倍，大海上没有马可以骑，但你可以驾着快舟自由自在地在海上行驶，乘风破浪，比马儿跑得还快。 海鸟成群在你头上飞，与草原上的鸟也是一样的。草原上有豺狼虎豹，大海里有各种大鱼，最大的鱼比皇帝的大象还要大十倍，最凶的鱼张开嘴能把车轮吞下去。” 道一比划了一下又说：“你斗得了虎豹，你能斗过这些大鱼么？” 道一一边讲，烟合雅的眼神一边起了变化。当道一说到比虎豹还厉害的大鱼时，她的眼中射出了光。 道一又说：“你也别忘了你和马姑娘的约定。你还要与她再比试骑马，射箭和摔跤。你难道就这样认输了？输给一个中原女子？” 烟合雅瞪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道一说：“好，我去南方......你告诉马姑娘，我说过要和她再比试，这话就像射出的箭一样不会回头。” “好，我一定告诉她！”道一高兴地点头，海龙羽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两人很快离开了关烟合雅的地方。海龙羽边走边说：“道一啊，你真能说，连我也给你说的想去南方玩玩了。” “你当然可以去呀。”道一也笑着说，“我以前也没去过江南，去过后才知道那里好玩。等广宁王打完仗，你可以用你的船载着他一直驶到杭州去，我可以告诉你一条海道，又快又稳。” 海龙羽瞥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答话。道一觉察到她的脸色，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两人走出兵马司，箐儿立刻迎了上来。海龙羽笑着对她说：“道一几句话就说动了烟合雅。” “嗯，他嘴巴一向甜得很。”箐儿转脸看着道一，眼中满是甜蜜。 三人回到客栈，正遇上张子铨。这几天张子铨一个人在大都奔波，可与海龙羽一样，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四个人碰头商量了一下。张子铨认定马兮彤不在大都，他提议回青州继续打探。道一表示同意。四人决定明天一早出发。 可到了傍晚，广福宫派人来找道一，说萧全龄请他明天再去广福宫见面。道一答应了。这样，离开大都的日子只好推迟一天。张子铨说他明天正好可以再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 ...... 第二天一早，张子铨离开了客栈，海龙羽也走了。等约定去广福宫的时候快到了，道一正准备离开自己的房间，箐儿这时敲门进来了。 道一问她有什么事。箐儿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道一脸上奇怪。”上回你一听要去道观就不乐意了，这回怎么又想去了？“ 箐儿嘴唇一扁。”我改主意了。我想见见这些道士。“ 道一更加奇怪。”你见他们做什么？“ 箐儿说：“不用你管，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道一心想，要是箐儿去了，萧真人一定会问长问短，很是麻烦。于是道一让箐儿还是别去了，并说等他回来后可以陪箐儿逛街。 箐儿不肯。”我偏要去！“ 道一担心去晚了，有点不耐烦起来。”不行，你别胡闹，我得走了。“ 说着，他就想让箐儿出去，然后关上门走人。箐儿却一下子坐到椅子里，嘴巴一鼓道：”你不带上我，我就一直坐这里！“ ”你......“道一也脸上生气，”好好，你就一直坐这里吧，我不陪了。“ 说完，他便撇下箐儿走了。箐儿气得起身想追，却不知怎的又坐回了椅中。 道一一个人来到广福宫。有道人将他引入客堂。 道一抬头一看，里面除了萧全龄外，还坐着两个和尚，其中一个是几天前才见过的仙林法师，另一位是个长胡子老僧，也有些面熟。 道一暗自一想，终于记起，他便是余杭径山寺的方丈云峰妙高。上回聚会时，道一听说仙林法师要和妙高禅师在皇帝面前辩论，那么他们到底辩论了没有？道一心中好奇。 不等他多想，萧真人已在对他招手。道一连忙上前行礼。仙林指着妙高对道一说：”少侠可认识他是谁？“ ”认识认识。“道一脸上微笑，一边又对妙高行礼。”方丈可还记得在下？“ 妙高禅师也双掌合十。“记得记得。毛少侠的小龙团可是让贫僧饱了口福。” 道一连忙谦虚。几个人说笑着各自落座。道一忙不迭问妙高：“大师可已见过皇上否？” 妙高点点头。“昨日已经见过。” 道一看了仙林法师一眼。“那辩论一事......” 妙高脸上微笑。“多亏少侠相助，皇上已经知道我禅宗也是佛门正法。” 道一眉头扬起。“这与在下有何干系？” 妙高转脸看向仙林法师。“若不是法师口下留情。皇上还未必能够信服。” 仙林转而对道一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也是听了少侠的话，才向皇上说明禅教渊源。” 道一连连摆手。“在下只是不想禅教鹬蚌相争，让桑哥得了便宜。” 仙林和妙高都脸上微笑。 说话间，有道人来报。“两位国师到了。” 道一心里一愣。两位国师，难道是夏督师兄弟？上回只有夏真来了，道一放松不少，这回有夏督在，看来不会那么好过。 萧全龄对道一笑着说：“我还请了叶左丞来，不知他何时能到。等他来了，我几个随驾东征者才算全体汇聚一堂。” 道一只好陪笑。“真人说的是。” 不一会儿，两个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果然是夏督和夏真。道一等人起身相迎。 众人一见面，夏督的目光立刻直剌剌地朝道一刺来。道一又想起一件事，立即心里发慌。 第490章 辩论 ”你上回逃哪里去了？“夏督嘿嘿笑道。 ”我有些急事。“道一也脸上干笑。 ”甚么急事？“夏督仍目光炯炯。 ”我要去找一个人。“道一故作镇定道，”国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皇上答应我，东征后我以往的事一笔勾销。那时你也听见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么那个要刺......“ 夏督刚说到这里，有道人大声来报。”叶大人到了！“ 众人纷纷转身。片刻之后，叶李昂首而入。众人互相见礼，然后各自入座。 叶李立即问仙林法师和妙高禅师：”昨日桑哥在衙门里大发脾气，说两位坏了他的好事，呵呵......我还听说两位大师在皇上面前论法，使得皇上龙颜大悦，还当庭赐食，可有此事？“ ”阿弥陀佛。“妙高合十道，”皇上已明白禅门教门乃百川异流同归于海。“ 叶李又道：”住持究竟如何说服皇上，愿闻其详。“ 妙高看了仙林法师一眼，脸上有些犹豫。 ”住持不愿说我来说！“夏真在一旁笑道，”论法的时候，主持说了一大通禅宗的由来，然后皇上问仙林是真是假，仙林说是真，皇上就信了。“ 仙林和妙高都微笑合十，夏督却使劲哼了一声。 “师弟，你不必为他二人掩饰，实情怎样就该怎样说。” 夏真脸上尴尬，只好又干笑了一声。 ”前日在殿上，由上竺法师代表律寺登对，仙林代表教寺。皇上问上竺讲何经，上竺说《法华经》，皇上又问仙林讲何经，仙林说《百法经》。 轮到妙高上殿，皇上问禅宗以何为宗。妙高说，禅法由佛祖传迦叶，迦叶传阿难，等传至达摩时，共二十八代。后达摩望东土有大乘根气，便航海而来，成为中土禅宗初祖。 达摩在少林山中面壁九年后传法于二祖慧可。等传至五祖时，五祖座下已有七百高僧，以神秀为上首。 五祖命众僧作谒，神秀作，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常拂拭，莫待惹尘埃。五祖说此谒留于名相，并未见性。 五祖寺中有一舂米老僧名叫卢行者，他并不识字，听到神秀所作，也请人写了一谒。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老卢此谒直指空即所有彻法源底。五祖遂于半夜秘传老卢衣钵，并让他前往南方。 五祖圆寂后，神秀虽未得衣钵，仍归河北，自称六祖，然而终未能参悟，仍滞于名相，流于相宗。 因此教法盛于西北。卢行者受正法，为六祖慧能，传教于曹溪，因此禅宗盛于东南，世称南能北秀，此教禅所由分也。“ 夏真说到这里，道一主意到仙林法师有点忿然的样子。 只听夏真继续道：”妙高又对皇帝说，佛祖曾说法四十九年，不谈一字。正是害怕后人滞于名相。佛祖又于灵山会上，于百万众前，手拈起一支花，示于大众。 只有迦叶破颜微笑。佛祖便以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传于迦叶，谓之教外别传，传此心，印此法。因此达摩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妙高说到这里，皇帝问教外别传之说是真是假。上竺法师说真。仙林法师说，南方众生多是说谎，所以达摩不立文字，是害怕口齿伶俐者说谎。” 听到这里，道一不由又看了仙林法师一眼。仙林神色泰然。 夏真又说：“皇帝听了，命仙林和妙高论法。 仙林问，禅宗得法多少人。妙高答，如恒河之沙不可计数。仙林又问，如何是禅。妙高伸手画了一个圈。仙林问，为何动手动脚。妙高答，只是这一圈，便参不透，说甚么千经万论。 皇帝这时对妙高说，俺也知尔是上乘法，但得法底人入水不溺，入火不烧，于热油锅中敢坐，汝敢否。 妙高说不敢，因为禅法中无此神通三味之事。皇帝说，那么就算了。仙林说，妙高不敢，就是论法输了。” 听到这里，道一更是目瞪口呆。仙林法师怎么看上去一点也没想让之意。 只听夏真继续道：“皇帝问仙林敢不敢。仙林于是启奏，禅乃佛之心，教乃佛之语，因佛语而见佛心，如百川同归于海。海水没有两样。 又如我万万岁皇帝，坐镇山河，天下一统，四夷百蛮来朝，必从顺承门入宫，到得黄金殿上，亲睹黄金面皮，才算到家。 若是教宗只传语言文字，未达玄旨，那便是还在顺承门外。若是禅宗未得彻学，未得顿悟，也是还在顺承门外。 于是皇帝大喜，命寝殿赐食。” 道一听到这里，总算松了口气，但看到仙林仍面无表情，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法师，你为何一定要分出输赢，还说什么南方众生多是说谎？” 仙林昂然道：“妙高和尚说，教禅分于南能北秀之时，言下之意，我教宗本出自禅宗，这本就是假！ 我所讲《百法经》乃大唐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得来，是以弥勒佛所授《瑜伽师地论》六百五十法中取百种法门写成，与达摩有何干系！ 达摩虽修为精深，也只证得罗汉果位，可以自度，不能度人。唯有佛祖与菩萨能够度人。贫僧实在怀疑修禅宗有几人能得法。“ 听了这话，妙高禅师也有点不平。 ”法师是在说，我对皇上讲，我禅宗得法者多如恒河之沙，这也是说谎？既如此，你为何对皇上讲，禅乃佛心，教乃佛语，因佛语而见佛心，如百川同归于海？你是否也在说谎？“ 仙林连忙合十。 ”罪过罪过，贫僧岂敢对皇上说谎。佛祖教外别传不假，但证得佛心谈何容易？世间众生有大根器者少之又少，又有几人能在一世间证得佛心？禅法所谓直指佛心，实乃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妙高正色道：”看来法师在皇上面前只是点到为止，那么今日就让老衲与法师说个明白。你说我达摩祖师只得罗汉果位，我达摩祖师法号菩提达摩，乃观音大士化身，怎不是菩萨？ 世人虽根器不同，但人人皆有佛性，无非观根施教，如一雨普沾三草二木，为之发机，可以缓，可以急。不论缓急，最后皆可见性成佛，此我禅宗妙方，非钕教宗所知。“ 听了这话，仙林法师只是微微一笑。 一旁夏督却说：”见性如何就可以成佛？见性不过是成佛第一步，成佛底人皆有大法力，若人无大法力，就算见得本心，也不能即身成佛。“ 妙高转脸看向夏督：”看来国师对我禅宗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接着，夏督和妙高便你一言我一语对谈起来。仙林法师不时插话。 眼见广福宫的客堂变成了佛家论法的讲堂，道一什么都听不懂，很快借故溜了出来，和上回一样，随意转了一圈后来到隔壁。 谁知没过多久，妙高禅师也一个人来到这里，并且开口就对道一表示感谢。 ”此番面圣，少侠可为我禅宗立了一功。“ 道一连忙否认。 妙高见状道：”少侠不必过谦。仙林法师历来视我禅宗为异端。前天下殿之后，他对我说，若非少侠提醒，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禅宗。因此我才请他引见到此，对少侠当面感谢。” 道一又连忙谦虚。“要感谢主持也得感谢萧真人，上回是他安排仙林法师和叶左丞来这里，否则我也不会听到辩论一事。” 妙高点头称是，说他已经知道上回来这里聚会的都是随驾东征乃颜的顾问团成员。然后妙高话锋一转，对道一说夏督似乎很在意道一东征后去了哪里。 道一脸上一紧。”我有事去找一个人......说来住处也认识，就是几年前和我一彤去径山寺拜访主持的那位马姑娘。“ 妙高眉头扬起。”那找到没有？“ 道一摇摇头。妙高又说：”那为何少侠在这里？“ 道一不明所以。”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呀，我已经找了好几个月了。我听说她在大都，可似乎这里也找不到她。“ 妙高吸了口气。”我倒见过她。“ 第491章 分手 道一顿时眼睛睁大。 妙高继续说道：“就在老衲来大都之前，南北各大禅寺为进京人选一事在司空山二祖寺集会。老衲在那里见过马姑娘，她正和一伙山贼在一起。” 道一的心狂跳起来。“住持没认错？” “马姑娘这样的人老衲怎会认错？”妙高脸上微笑，“她原本去司空山找青州仰天寺行空方丈，不知为何与山贼......” “青州仰天寺！”道一噔地从蒲团上跃起。 妙高点点头。“行空方丈从青州带来一位受伤的少年，请与会长老医治。方丈说是马姑娘带去仰天寺的。少林寺玄苦大师亲自出手，治好了那位少年......” “多谢住持，多谢住持。”道一对妙高连连拱手，一边冲出了房间。 马兮彤在司空山！道一连连对自己说，官军围攻杨家庄，马兮彤带着那位少年逃到仰天寺。方丈要去司空山，马兮彤也跟着去了。对，一定是这样！ 道一欣喜若狂，打算立即与萧真人道别。这时，一个道人朝他走来。 “啊，毛少侠在这里！宫外来了一位人，说要找你。” 道一心中疑惑，一边跟着道人朝宫门走。没走多远，道一一眼望见了那个人。是张大哥！ 张子铨望见他，立刻奔了过来。 “道一，你果然在这里。我已经打听清楚，马姑娘确实不在大都。” “我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司空山二祖寺！”道一兴冲冲地说，“我刚见过径山寺的妙高住持。他说他亲眼看到兮彤在司空山！“ ”径山寺的方丈？“张子铨眉头微皱，”什么时候？他没有认错？“ ”肯定没认错！”道一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了他和妙高方丈认识的经过，以及妙高为何去了司空山。张子铨听得连连点头。 道一让他等在这里，说自己要去向萧真人道别，然后便转身朝客堂走去。没走几步，只见从客堂里走出两个人，正是萧真人和夏督国师。 夏督望向道一身后的张子铨，立即惊叫一声。“刺客！” 道一猛然醒悟过来。鹰山之战后的夜里，他帮广宁王妃掩埋姐姐的尸体后，正遇见夏督在追赶张子铨。夏督说张子铨企图行刺皇帝。原来夏督看清了张大哥的脸。 张子铨望见夏督，也立即转身就逃。夏督飞身去追。道一慌忙拦住了夏督。 “误会，误会啊！” 夏督立即暴怒。“什么误会！他就是要行刺皇上的人！你让开！“ 说着，夏督一掌朝道一劈来。道一鼓起真气，接了这一掌。只听砰一声，道一连退两步，夏督趁机掠过他，继续朝张子铨扑去，可是张子铨已经占了先机，转眼间就没了人影。夏督冲出宫去，也立刻不见了。 道一正想去追，萧全龄喝住了他。 ”刚才那人真想刺杀皇上？“ 道一连忙否认。萧全龄仍脸上狐疑。道一借口说要追到夏督，和他一起回来说个明白，然后便扭头离开了广福宫。 外面早已空无一人，道一也自然不打算去找。他得立刻回客栈告诉箐儿。夏督要是追不到张大哥，肯定会回广福宫向萧真人打听，而萧真人知道自己住的客栈。夏督说不定会带官军来。 ...... 道一很快回到客栈，却没有直闯进去，而是警惕地观察周围之后，才小心地摸向自己的房间。 到了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他仔细一听，一个是箐儿，另一个竟是海龙羽。 只听海龙羽大声说：”你和道一即是寻常朋友，就不该待在他的房间里等他。你还竟然坐到他床上！“ ”坐又怎样，不用你管。“箐儿也大声回答。 海龙羽又大声说：”前几天，你们俩不去找马姑娘，却在到处逛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别忘了，我告诉过你，道一喜欢的是马姑娘，他俩才是一对。而且，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那你呢？“箐儿也急了，”瞧你看他的眼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早嫁人了呢！“ 海龙羽大怒。”你敢乱说！“ ”我才没乱说。“箐儿道，”我喜欢道一光明正大。实话告诉你，我和道一早就拜过堂了，他才不会娶那个马姑娘呢！” “你说谎！”海龙羽叫道。 箐儿呵呵笑了。“你不信就等他回来吧。” “你......”海龙羽气得说不出话来。 道一在门外也目瞪口呆，自己应该早一步进房间的。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道一只好硬着头皮推开房门。 “道一，你回来啦！”箐儿欢叫一声，扑了过来。 道一立即说道：”好消息。我刚打听出，马姑娘她现在司空山，她一定是从杨家庄逃出来了！“ 箐儿睁大眼睛没说话。海龙羽却站在原地大声道：“道一，箐儿说和你拜堂成亲了，这是不是真的？” 道一张口结舌。“我，我......” 海龙羽见状，立刻胸口起伏。“好，好，原来你说什么要娶阿彤，都是假的！算她瞎了眼看上你！” 说完，海龙羽拔腿朝房外冲去。 “龙羽！你听我说......” 道一刚想说下去，箐儿已经扑到他怀里。 海龙羽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叫我龙羽！我是王妃！我回广宁府去！” 道一口中嘟囔。“那阿彤......” “阿彤在司空山很安全，我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你要我去那里告诉她你和这贱人的事？“ 说完，海龙羽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箐儿气得脸上发紫。道一正想去追。箐儿死命抱住了他。 ”人家是王妃，你追什么！她，她敢说我是贱人。呜呜......” 箐儿大哭起来。道一犹豫了一下，心疼地抱住了她。 过了片刻，道一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有人想抓我。” 箐儿立即止住哭声，抬起头问：“是谁？” ”是个很厉害的和尚。“道一说，”张大哥以前想行刺皇帝。和尚看见我和张大哥在一起，就想抓我。“ 箐儿脸上惊讶。”行刺皇帝？为什么？“ 道一点点头。”他想为南宋的皇帝报仇。“ 箐儿吸了口气。”那我们怎么办？“ 道一简单地讲了张子铨在广福宫撞见夏督的经过，然后说：”张大哥已经知道马姑娘在司空山，他要找自己会去找的。我们得马上离开。“ 箐儿点点头。于是两人各自收拾东西。道一还去海龙羽的房间看了看，可那里已经房门紧闭。道一询问后得知，海龙羽已经离开了客栈。道一只好叹息。 ...... 就这样，他和箐儿也匆匆离开客栈，踏上南下的路。 一路走，箐儿一路问张子铨的事，道一也不隐瞒，并告诉箐儿，马兮彤也和张子铨一样，是南方义军的人。 箐儿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箐儿还问了道一打听到马兮彤下落的经过，道一也详细说了。 两人走到傍晚，寻了一间客栈打算住下。道一开口要两间房。箐儿忙将他拉到一旁。”为什么要两间？“ 道一眉头一扬。”不一直是这样？“ 箐儿盯住他说：”那是为了让你的王妃姑娘以为我们是寻常朋友，现在她不在了，我要你和我住一起。“ 道一脸上犹豫。箐儿又说：”我对你的王妃姑娘说我和你拜过堂时，你为什么没否认？” “这个......”道一喃喃说道，“我那时怕你当场发火。” 箐儿嘴唇一扁。“现在就不怕了？” 道一咬了咬牙说：“不怕了。” 箐儿气得睁大眼睛。“好，好，你不肯就算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马姑娘。不过，我告诉你，你就算到司空山找着她也没用！” 道一也眼睛睁大。“那是为何？” “因为......”箐儿黑亮的大眼睛转了两下，“因为她心里已经没你了。” 见道一眼中狐疑，箐儿又说：“你想想她从杨家庄逃出来后，为啥不去找你？你和她不是约好在莲花池不见不散么？” 道一脸上不以为然。 “我告诉过你，仰天寺行空方丈带了一位受伤的少年去司空山，这少年是兮彤从杨家庄带出来的。兮彤一定是担心这少年的伤势才跟去司空山的。” 箐儿眼睛一眯。“我看你的马姑娘一定喜欢上了那少年......” “嗐，你不要乱讲。”道一立即打断了箐儿，“我说了是个少年。” “谁知道有多大。”箐儿嘻嘻笑道，”说不定已经很大了呢？“ 道一还是让箐儿不要乱说。箐儿气道：”算了，我看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也罢，就让你的马姑娘亲口告诉你。“ 说完，箐儿回头对伙计叫道：”两间！“ 第492章 过年 ”四十，把身子再向前探一些！“马兮彤在场边叫道。 ”还能怎样探呀，马姐姐？我腰都要折了。”杨四十一边做着大马步，一边躬身把手中长枪向前刺出。 马兮彤瞥了一眼手里的梨花枪谱，然后朝杨四十皱起俊眉。 “怎么不行？让我来！” 杨四十欢叫着起身。马兮彤把枪谱塞进怀里，然后接过递来的长枪，开始在场中来回挥动枪尖。 猛然间，她双腿前后叉开，直挺挺坐到地上，同时上身向前一卧，右手同时尽力向前一探，手中枪贴着地面呼地刺向前方。 “哇，真厉害！”杨四十载场边大叫，“马姐姐你能这样叉开腿！” 马兮彤脸上微红，双腿一并，原地腾起。 这时场边又有人说道：“马姑娘的枪术又精进了。” 马兮彤转脸一看，说话的是崔进。此时他头戴凤翅盔，身披柳叶甲，一副威风凛凛，少年老成的样子。 马兮彤连忙拱手。“寨主过奖了。” 崔进笑道：“马姑娘的家传枪法已让人叹服，这些天又与杨兄弟研习梨花枪，自然更加无人可及。” 马兮彤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学梨花枪，只是向四十解说枪谱中他不明白之处。“ ”马姐姐学了又如何？“杨四十在一旁道，”是我让她学的。” 崔进没有答话。 马兮彤一边把枪还给杨四十，一边又问：“寨主有何吩咐？” 崔进说：”二寨主刚从黄州回来。我们得商议一下。“ 马兮彤点点头，便随崔进朝议事堂走去。 ”大哥，马姐姐，我也要去！“杨四十一边嚷着，一边紧紧跟上。 自从马兮彤带着他加入司空山的崔进山寨，日子已经过了近三个月。靠着从二祖寺挖来的砖木和石料，山寨已修整完毕。马兮彤暗地里塞给二祖寺的无为禅师许多钱，让他从别处另买材料修寺。 在这三个月中，不仅马兮彤凭着一手好枪法赢得了山寨里众好汉的敬服，杨四十的武艺也让大家惊叹。而且杨四十与崔进很合得来。两人关系日益亲密，最近还结拜成了兄弟。 崔进还想让马兮彤当四寨主，马兮彤坚决不肯，说自己寸功未立，不能受此大任。 如果说马兮彤对她和杨四十在山寨中的处境还算满意的话，山寨本身的发展却让她有些担心。 她原本就不看好现在山寨的位置，这里再怎么整修也只能是权宜之计。崔进说等人足够多，就搬去司空山顶的朝天宫。因此，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一直是山寨的第一要务。 可是，这一点却始终进展缓慢。 说是招兵买马，崔进等人的钱财却不多，只能靠周围的壮士自愿加入。但司空山人口稀少，为数不多的山民见到崔进的山寨里来人，总是避之不及。 崔进只能一次次派人去更远的地方。这回派去的人由二寨主傅宋带队，去的地方是百余里外的黄州。 等马兮彤三人进了议事堂，傅宋和梅花刀王范已经在里面。看到傅宋一脸沮丧，马兮彤知道他这一回肯定又不顺利。果然，崔成一问，傅宋便开始大倒苦水。 ”别提了，寨主。我和弟兄们在黄州转了一个月，几乎跑断了腿，才拉来这七八个人。那些乡民见到我们就跑。“ ”你对他们说，我们是宋军了么？“崔进问。 “当然说啦，没用啊。”傅宋两手一摊。 “怎么会这样？”崔进皱起眉头，“黄州当年难道不是抗元要地，傅大人一下子能招上千人马？” “可不是？谁知道怎么回事。”傅宋连连叹气。 王范在一旁说：“如今岂止是黄州，潜山那边也招不来人。听说张大人当年十余天就在那里招起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崔进想了想又问：“二寨主，你去找了名单上那些人么？” 傅宋把手一摆。 “不提他们还好，一提真是快让我气死。在黄州时遇见些乡民，人家只是不理我们。你名单上那些书生竟当面对我说大宋亡了，劝我们放下兵器去官府谋个差事。” “鼠辈竟敢如此！”崔进脸上大怒，“不叫百姓助宋抗元的原来是他们！” 说着，崔进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狠狠地说：“看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这周围万难打开局面！” “寨主说得对！”傅宋连声附和，“我们一定要来个杀鸡儆猴，寻几家富户下手，也好替天行道！” 崔进说了声好，正要下令，王范在一旁道：“没几天就要过年，再去黄州恐怕来不及，不如过完年再动手。” 崔进点点头。“也好，就让这些鼠辈过完他们最后一个年吧。” 于是，众人接着开始讨论如何准备年后进袭黄州的事。 ...... 虽然傅宋这次从黄州几乎空手而归，但为了振奋士气，这个年还是要过的。寨里很快笼罩在过年的气氛中。杀猪宰羊，一坛坛老酒摆出来，大碗大碗的肉上了桌，倒也十分热闹。 除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寨中还举行了武艺表演和举重摔角等比试。大小头目也都参加。崔进亲自上阵，展示了一套剑法。傅宋耍了一套大枪。王范表演了梅花刀绝技。 他让人在他周围插上六根桩子，每根庄子上放着一颗松果，然后他蒙住眼睛，闪电般地朝周围连劈六刀，六颗松果瞬间被劈成了十二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轮到马兮彤上阵。她同样让人在梅花桩上放上松果，也蒙上自己的眼睛，然后干净利落地用短枪把松果一一挑落。众人又是纷纷叫好。 杨四十也不甘示弱，提着长枪上阵，也想学马兮彤蒙眼挑落梅花桩上的松果。没想到他长枪刺去，没刺中松果，而是一枪扎在梅花桩上，松果震得掉落在地。 场边一阵大笑。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也算挑落了松果。 杨四十羞得满脸通红，提枪在场中大叫：“扎果子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谁敢来试试本少爷的枪！” 周围的笑声停了下来。崔进点头道：“也好，光单个表演也无甚乐趣，不如大家上场一对一厮杀，这才看得出谁的武艺最好。” 王范在一旁笑道：“我看不用比，这寨中当属马姑娘武艺最精。” 众人纷纷点头。杨四十大声说：“马姐姐武艺第一我当然服，那么谁第二呢？” “对，对，比比看谁第二。”场边众人纷纷附和。 几个人叫道：“不用比，三寨主武艺第二！” 杨四十又大声说：“我不服！” 崔进笑着让王范和杨四十比试一下，点到为止。 王范说声遵命，立即提刀下场，和杨四十面对面站好，然后又说声“承让”，将刀横在自己胸前。杨四十二话不说，挺枪便刺。王范向旁边一纵，两人站在一起。 说是点到为止，杨四十却似乎根本没有这意思。只见他呼呼抡起大枪，一枪接着一枪猛刺，招招实在。王范左躲右闪，小心应对，二十招过去，只见杨四十进攻，不见王范反击。 场边鸦雀无声，大概谁也没想到，杨四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能压得大名鼎鼎的梅花刀毫无还手之力。只有马兮彤看见杨四十越攻越猛，却不住摇头。 忽然，只听王范大喝一声，身子呼地向前一窜，杨四十的枪刚好划过他身侧，王范的刀顺着杨四十的枪削向他的胳膊。 马兮彤在场边大叫：“手下留情！” 杨四十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眼看梅花刀就要削掉他的胳膊。王范手腕一翻，啪一下用刀背砍中对方。场边一片叫好。王范拱手说声“承让”，便转身下场。 “梅花刀第二！”崔进在场边宣布。 杨四十把枪一挺。“那我第三！” 众人哄然大笑。傅宋扯着嗓子大喊：“小兄弟，我也不比了，你就当第三吧！”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让来让去，没劲！” 又有人应道：“没彩头就是这样啦。” 崔进听见后站起身说：“大家说的有理，比武是要点彩头才好。不过这彩头用什么好呢？” 众人互相看看。有人大喊：”寨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听寨主的！“ 崔进扫了众人一眼说：”不如这样。今晚酒宴之时，不论平常座次如何，就按比武的高低来排。马姑娘武艺第一，就居中而坐，三寨主武艺第二，就坐马姑娘右手。谁武艺第三，就坐马姑娘左手。大家看如何？“ 众人一片叫好。马兮彤忙起身说：”大宴理应寨主居中而坐，我怎能坐当中。“ 崔进说不妨，众人纷纷附和，马兮彤仍不肯。 崔进想了想说：”既然要连宴三天，那么今晚不算大宴，就叫武功宴。明晚才算大宴。今晚马姑娘坐中间理所当然。“ 众人齐声叫好。马兮彤也不再反对。这事便定了下来。 杨四十见状，挺枪大叫道：”谁敢和我争第三！“ 他扫了周围一眼，见无人应答，又接着叫道：”既然没人敢，那我就是第三，今晚我坐马姐姐......“ ”慢！“ 有人喊了一声。马兮彤转脸看去，不由暗自惊讶。 第493章 座次 喊慢的竟然是崔进。只见他当即起身走下场子，抽出身上的剑，然后微微一笑道：”贤弟，我想与你切磋切磋。“ 杨四十一愣，随即鼓了鼓腮帮子说：”大哥，就算你想和我争，我也不会相让。看枪！“ 说着，他挺枪就朝崔进刺去。崔进闪身躲过，两人立即斗了起来。 马兮彤和崔进两三年前初次见面时就真刀真枪干过，知道崔进武艺平平，以为杨四十很快就能取胜。 不料两人斗了二十多合，竟然不分胜负。马兮彤不由眉头皱起，没想到崔进的武功如此精进，也不知跟谁学的。只见崔进和杨四十在场上剑来枪往，越斗越狠，互不相让，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眼看两人又都斗了二十多合，依旧不分胜负，马兮彤生怕两人有点闪失，谁伤了谁都不好，于是朝场上喊了声，“停！”。 不料两人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在拼命对战。马兮彤坐不住了，她从旁边抢过一根长枪，纵身飞入场中。只见她舞起手中枪，瞬间一团枪影笼罩住她。 就这样她直接撞进崔进和杨四十之间。随着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两人的兵器都脱手而飞。两人这才喘着气止住脚步，互相仍瞪着眼。 马兮彤大声道：“切磋武艺怎可如此拼命？” 然后她看了杨四十一眼。”四十，你下去吧。“ 杨四十又狠狠瞪了崔进一眼，这才捡起枪下了场。崔进也铁着脸走到场边。 王范立即朗声道：”寨主与杨四十兄弟武艺高强，不分胜负，可并列为寨中第三。“ 众人纷纷称是。崔进随后问寨里谁来争第四，众人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傅宋同样不愿上场，于是崔进宣布比武结束。众人开始了其他表演。 ...... 到了晚间，寨中摆开了酒宴。众头目聚在议事堂中。马兮彤在大家的催促下坐上了首座。王范坐到她右边。等并列第三的崔进和杨四十要入座，众人才发觉两人的座次又成了问题。 虽然两人都可以坐到马兮彤左边，可怎么安排总有远近之分。崔进和杨四十互不相让。王范提议让出自己的座位。崔进和杨四十又开始争，直到马兮彤发话。 ”别争了。这座位是三寨主的。他想让给谁，谁就坐。“ 王范表示他的位子让给崔进坐，杨四十这才无话可说。于是众人终于落座，酒宴正式开始。 众头目觥筹交错，吃得好不痛快。马兮彤原本酒量很小，幸好在辽东时与广宁王妃经常对饮，酒量大了许多。众人见她能喝酒，更是大喜，轮番来敬酒。马兮彤只好小心应对，堂中一时热闹非凡。 酒肉吃多了，众人进进出出也多了。等到马兮彤吃得酒足饭饱，才忽然发觉崔进和杨四十都不见了。堂中头目也喝得半醒半醉。她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拱手与众人告辞，然后离开了议事堂。 外面到处可见喝得东倒西歪的汉子，寨墙上也无人把守。马兮彤暗自叹气，看来这军纪问题得好好与崔进谈谈。 她一边想一边往住处走。没走多远，忽然听到拐角里有人大声说话。 ”杨兄弟，我见你是和马姑娘同来的，这才处处让你三分。你不要得寸进尺。“ ”崔进！你哪里让着我了？让着我还会和我争座位！“ 马兮彤一愣。原来杨四十和崔进溜到这里来说话了。马兮彤忙闪身躲到一旁，想听听两人会说些什么。 只听杨四十大声道：”你和我争第三还不是为和马姐姐坐在一起！“ ”是又如何！“崔进也生气地说，”你不也为了这个！“ ”马姐姐是我的！“杨四十叫道，”谁也不许和我争！我以后要娶她做老婆！“ 听到这话，马兮彤喝了不少酒的脸上更加发烧。只听崔进哈哈大笑。 ”你小小年纪就想娶马姑娘，真是异想天开！她要嫁人也会嫁的是我！“ “你，你还真存了这心思！”杨四十大怒。“我今天对你说明白。马姐姐一来我们庄上我就看上她了！方丈说我娘让她照应我，她千里迢迢从青州追来这里，也是因为喜欢我！” “喜欢你？”崔进使劲哼了一声，“她不过把你当个小弟弟！” “你又怎样！“杨四十怒道，”你也不过比我大两岁，也比她小！” 崔进又哼了一声。“且不论年纪，你可知道，马姑娘出身名门，她是大宋工部侍郎之女，你不过一山野小子，根本不配！只有我这大宋都统之子正好配得上她。“ 马兮彤在暗处听得面红耳赤，也不知崔进是故意取笑杨四十，还是说真的。 她正想站出来说话，杨四十已经叫道：”你大宋都统的儿子就了不起了？告诉你，我姥爷还是大宋观察使，兵马总管呢！“ 崔进听了大笑。”家父乃大宋都统，人尽皆知。你姥爷又是何人？不会是说谎吧？“ ”我姥爷是李全！“ 不等马兮彤出来制止，杨四十脱口而出。”就是头一个起义反金的红袄军首领！大宋皇帝封他广州观察使，京东总管！“ 此话一出，崔进立刻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又忽然吸了口气问：”你真的是李全后人？“ 杨四十脸上骄傲。“不错！” 崔进又问：“那你姥姥是？” 杨四十更加得意了。“我姥姥便是天下无敌的杨四娘子！” 崔进又吸了口气。“怪不得，怪不得你有梨花枪谱，原来是杨家枪真传。” “原来你也知道我姥姥的大名。”杨四十得意道，“你现在说我和马姐姐配不配？” 听了这话，马兮彤又暂时打消了出来的念头。她想听听崔进怎么回答。不料，崔进哈哈大笑。 “那你和马姑娘就更不配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姥爷是何人？他虽曾归顺我大宋，却一直心怀叛逆之心，后来果然改投蒙古，向我大宋进攻，最后身死扬州。 你姥姥杨妙真见势不妙，于是退居山东。你姥爷不过一大宋叛逆，你一个叛逆之后，怎配得上马姑娘忠良之女！” “你，你说谎！”杨四十气得大叫。 “我一个字也没说谎。”崔进沉声道，“你姥爷是李全，那你舅舅一定就是李璮了。二十多年前，李璮趁忽必烈和他弟弟阿里不哥争位之机造反，并向大宋求援。 我爹当时率军从海上登陆山东，支援李璮。这些事是我爹亲口对我讲的。他说李璮事前不联络，举事后却指望大宋以重兵来援，实在荒谬......” “我姥爷不是叛逆！”杨四十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马兮彤冲了出来。“四十，站住！” 杨四十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头扎入黑暗中。马兮彤朝崔进使劲一跺脚。 “你说这么作甚！” 然后也追了过去。杨四十冲到寨门边才被她叫住。 “四十，你想做什么！” 杨四十带着哭腔道：“崔大哥说我家是大宋叛徒。这个寨子我不待了。” 马兮彤上前扶住他肩膀说：“你姥爷投降蒙古的事我也听说过，事出有因，也十分曲折。你想不想听？” 杨四十迟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马兮彤于是将杨四十带回自己的屋里。 杨四十靠墙坐下。马兮彤立即对他说：“你姥爷坚守青州一年多，无人来援，将士十不存一，又听到全家被宋官杀尽，这才降了蒙古。” 杨四十含泪睁大眼睛。“真的？” 马兮彤点点头。“此外，你舅舅李璮也不是你姥爷的亲生儿子，而是大宋大理寺卿徐希稷的儿子。你姥爷那时没儿子......” 就这样，马兮彤将从仰天寺老僧行德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了杨四十，最后说道：”你舅舅虽然造反不成，但也算心向大宋。因此，你不必为自己的家世自卑。“ ”真的？“杨四十呼地站起身来，”那么说我和马姐姐是般配的。“ 马兮彤万没想到杨四十会立即想到这个，当即脸上又红了起来。 杨四十又兴奋地说：”马姐姐，我就要成年了。等我一成年，就马上娶你！“ 马兮彤更加脸红，正不知如何答话才好。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马兮彤打开门一看，是崔进的亲兵。 “马姑娘，寨主让你快去，有紧急军情！” 第494章 军情 马兮彤一听军情二字，猛吸口气，连杨四十也顾不上了，拔腿和亲兵一起朝议事堂冲去。杨四十也紧随其后。 到了议事堂，崔进和王范正在说话，旁边还有三四个头目，都面带醉意。傅宋更是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马兮彤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崔进回过脸说：“有探马来报，进山的小道上出现大队官军，正向这里来。“ 马兮彤吸了口气。“官军？有多少人？” “一眼望不到头，至少有五百。“崔进道，”探马说明天一早就能到这里。“ ”那我们怎么办？“马兮彤一边问，一边心里闪过外面众好汉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样子。 ”唉，什么人会过年时带兵来打仗，实在让人想不到。“王范在一旁叹道，“看来走是走不成了，更别提出兵去半路上埋伏。” 崔进也点头说：“我等只有居寨固守，等明天天亮，与敌人大打一仗。我已命令下去，把醉倒之人尽快唤醒。“ 马兮彤想了想，也觉得没有其他法子。于是便和清醒的几个头目一起忙着催醒那些醉倒的好汉。 ...... 第二天天亮时，寨中约有一半人已清醒过来。崔进命令全部能动的人全部登上寨墙，又吩咐多打旗帜虚张声势。 山寨筑在一座矮山上，山前是一块平地。随着太阳慢慢升高，雾气逐渐散去，远处蜿蜒的山道上忽然涌出大队人马，很快在山前的平地上列成阵势， 最前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一脸虬须，全副铠甲，手持一柄一人高的长柄大刀。 ”司空山的毛贼听着，快快出来受死，尝尝你史大爷手里这柄眉尖刀的厉害！“ 彪形大汉喊声如雷。崔进命令寨中不许妄动。马兮彤明白他的意思，多拖延一会儿，寨中能打仗的人就越多。 那大汉又喊了好一阵才住口。官军见寨子里无人出战，纷纷开始叫骂。 等官军骂累了，那大汉又接口继续骂道：”司空山的毛贼听好了！不想出来打就快些投降，你史大爷从不杀降！你们这些毛贼要是没听到过你史大爷的威名，就仔细听好了！ 十二年前，一个姓傅和一个姓张的毛贼也是在这司空山聚众造反，还敢打什么亡宋的旗号，被你史大爷一刀一个杀了。没想到你们这伙毛贼还敢在这司空山造反。 你史大爷如今在扬州为官，要不是你们这伙毛贼敢在你史大爷剿过贼的地方造反，你史大爷才懒得管你们！你史大爷要是不来，别人会以为你史大爷除贼不尽！” 马兮彤板着脸望着这个姓史的，心想，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待会儿我头一个就要扎你个透心凉。她正这么想着，忽然旁边传来傅宋的叫声。 “山下的狗贼，你是不是叫史弼！” “哈哈哈......”彪形大汉一阵狂笑，“果然有人知道本大爷的威名！既然如此，还不速速投降！” 傅宋双目冒火，冲着史弼大叫。“狗贼！你等着，有种和你傅大爷单挑！” 说完，他提枪就要出寨。崔进连忙拦住。傅宋叫道：“寨主，他就是史弼！我爹就是死在他手下，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马兮彤吸了口气，这才想起刚进寨时听傅宋说过，十多年前他父亲在司空山立帜抗元，后被元廷猛将史弼领兵镇压的事。没想到这个史弼又来了！ 崔进劝傅宋不要冒然下山。傅宋哪里肯听，跟随傅宋造反的本地好汉也纷纷叫着要找史弼报仇。崔进无奈，只得让傅宋带着一百多人出寨迎敌。 马兮彤提枪也要出去，崔进脸上犹豫。王范说：“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下史贼。官军必不战自溃。在下愿与马姑娘一起出战。“ 崔进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杨四十也嚷着要去，马兮彤说他没打过仗，坚决不许。杨四十争辩说他在杨家庄和官军打过，马兮彤说那不一样。杨四十只好作罢。 于是马兮彤，王范和傅宋带着一百多兵卒打开寨门来到外面，就在山坡上列好队伍。距离近了，马兮彤才看清，这个史弼虽然身材魁梧，年纪却已不小，至少有五十岁。马兮彤稍稍松了口气。 史弼见寨里出来人了，高兴地大叫：“好好，谁先来受死！“ 傅宋立即手挺长枪冲向他，到了近前，口中大喊，”狗贼，拿命来！“，然后一枪朝他猛刺过去。 史弼横刀向上一抬，同时大喝一声，”开！“。 刀枪相碰，只听当一声。傅宋的长枪竟然脱手而飞。紧接着，不等傅宋反应过来，史弼身形一转，大刀回旋而至，噗一下砍在傅宋腰间。鲜血迸出，傅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倒地而亡。 官军轰然叫好。山寨中人无不骇然。马兮彤瞪圆眼睛，也不敢相信。傅宋虽然武艺平平，但年轻力壮，就算再不行，也不应该被五十多的史弼一招杀死。 马兮彤正打算出手为傅宋报仇。旁边王范狂吼一声，拔出梅花刀朝史弼扑了过去。史弼挺眉尖刀来迎。两人立刻战成一团。 史弼把长刀轮得呼呼作响。王范知道他力大无比，不敢硬碰，只是利用梅花刀短小迅捷的特点，配合身法与他周旋。这与昨日王范和杨四十对战时相似。 可是史弼不是乳臭未干的少年，他很快觉察出王范的意图。两人战至二十多合时，史弼故意卖了个破绽。王范切身而入。马兮彤在后面看得真切，大喊一声，”有诈！“ 王范猛然醒悟，立即双脚点地，纵身一跃。可惜他已经迟了些，史弼的眉尖刀反手一挑，刀尖划过王范的右臂。王范惨叫一声，梅花刀脱手。他捂着胳膊跌落下来。 史弼举刀正想结果王范，忽然眼前一晃，一柄长枪已经刺到他面前。史弼大惊，挥刀砍向长枪，那柄枪却向后一缩，眉尖刀轮了个空。 不等史弼收刀再砍，那柄长枪又从另一个方向刺来。史弼吓得纵身向后一跃，那柄长枪却如影而至。史弼拼命挥刀，那柄长枪立即变得像颤动的柳枝，只见枪影，不见枪身。 史弼使劲浑身解数，十多招下来，已经手忙脚乱，累得气喘吁吁。他实在想看清对手是谁，手中刀轮得稍慢，就在那一瞬间，那柄长枪破空而入，当一声击中他胸前的护心镜。 史弼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一边口中大呼：”快冲，快冲！“ 后边官军听见命令，一起叫嚷着杀了过来。 ”狗贼，说好单挑呢！“ 听到这声娇喝，史弼看清眼前站着的苗条身影，才恍然觉察刚才和他对战的是个年轻姑娘。 ”你是......“ 史弼正想发问，马兮彤又一枪朝他刺来。史弼吓得转身就逃。马兮彤拔腿去追，官军已经杀到面前。史弼乘机躲入官军队伍，继续向后逃。 这时，又听一阵呐喊，山上寨门大开，崔进亲自带人杀了出来。 官军见势不妙，护着史弼向后逃跑。马兮彤和众人一阵掩杀，官军丢盔卸甲，狼狈溃退。崔进的人马乘胜追击，直到残余的敌人逃入山林，这才打扫战场，收队回寨。 马兮彤回到寨中，虽然打了胜仗，但看到傅宋的尸首，又一阵伤心。傅宋是本地豪杰，山寨中有一大半是跟着他造反的。现在傅宋身亡，众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崔进哀叹道：”二寨主不计名利，当初执意推我为寨主，我才能坐上头把交椅。如今他家仇未报却已身死，实在让人惋惜。可惜让史弼那狗贼跑了，否则就可以拿他来告慰二寨主的在天之灵。“ 崔进说到这里，又扫视一眼众人，才继续道：”二寨主已死，他的位置不能空缺。今日对战，马姑娘击败史贼，险些为二寨主报了仇。我军也才能乘势杀出，打败敌人。 马姑娘实在立了大功。我看这二寨主的交椅就让马姑娘坐了，众位看如何？“ 第495章 箭术 众人齐声叫好。马兮彤却坚决不肯。 ”我只立了这点小功便能升到二寨主，那今后若众弟兄立下更大的功劳，又该如何赏赐？“ 崔进思索片刻，提议马兮彤当四寨主，又对众人说：”今后谁能杀了狗贼史弼，为二寨主报仇，谁就来坐他的交椅。“ 众人又一致叫好。马兮彤也不再推辞，便坐了王范之后的第四把交椅。 打了胜仗，本该庆祝一番，但因折损了傅宋，众人也无心庆贺，接下来开始讨论今后的行动。 王范首先开口：”这寨子已被官府觉察，虽然我等今日打败了史弼，官府必定还会派大军前来攻打。这里地势不够险要，我等还是趁早离开为上。“ ”什么？刚打了胜仗就要走？“一个头目立即说道，“那二寨主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对，我们不能走！“ ”对，官军再来，与他们打便是！” 其他头目纷纷附和。 崔进沉吟道：“三寨主，你说要撤走，那该去何处？” 王范说：“去朝天宫，那里易于防守。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够了。” 崔进想了想，摇摇头说：“史弼以前攻打过朝天宫，而且打成了。那里有何薄弱之处，他恐怕比你我还清楚。” 众头目再次点头。 王范想了想又说：“那我们往司空山另一头去。” 众头目纷纷反对。一个说：“另一头也没落脚之处，大家住在哪里？” 另一个说：“我们去那边，官军也同样回去，那边还没寨子可守。” 还有人哀叹：“好端端一个寨子，用了一年多才立起来，说不要就不要，实在让人不甘心。” 王范说：“我们可以在那边到处游荡，暂避官军锋芒，不消一个月，官军必然疲惫退去。我们再回这里。” 众头目再次反对，说官军不傻，肯定会烧光这个寨子再走。王范说再建便是。崔进见众人争执不下，转脸问马兮彤怎么看。马兮彤说是走是留，先别匆忙决定。崔进表示同意。 “史弼这一败，就算立即回去搬兵，也至少要十天半月。我们就算要走，也需数日准备后再走。” 众头目纷纷点头说好，王范也不反对。于是崔进下令寨中好好休整，转移一事先准备起来，以便万一决定要走，就能立刻出发。 开完会，马兮彤一出议事堂，就见杨四十提着长枪朝她跑来。 今天崔进杀出寨子时，杨四十不顾他留在寨中的命令，也跟着冲下了山，还杀死了两个敌兵。回来之后，崔进指责了杨四十，杨四十很不服气。 马兮彤很快明白，杨四十这是来向她抱怨的。于是马兮彤一边安慰，一边告诫他打仗有打仗的规矩。 杨四十问议事的结果如何，马兮彤说还没决定是走是留。杨四十又问傅宋的交椅谁来坐。马兮彤也说照实了。 “大家议定，谁能杀了史弼，替二寨主报仇，谁就坐他的交椅。” ”太好了！“杨四十高兴地跳起来，”我一定要杀这个狗贼！等我当了二寨主，看崔大哥还敢说我和马姐姐你配不配！“ 马兮彤听了，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赶紧扯开话题。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寨中在盘点物资，为可能的转移行动做准备。士兵们为刚打了胜仗就要走感到迷惑。有头目跑去向崔进汇报，说士气受了影响。 王范劝崔进尽快下决心走。崔进却犹豫了起来。两人商议了一个上午。 中午时分，忽然有探子冲进寨里报告。 ”寨主，不好了！史弼又带官军回来了！“ 崔进大吃一惊。”他哪里来的兵马？“ 探子气喘吁吁地说：”是从另一条道上来的，马上就要到了。“ 崔进当即下令集合队伍，寨中顿时乱成一团。马兮彤听到消息，也吃惊不已，马上带着杨四十来到寨门处。抬头一看，崔进已经和王范登上了寨墙。马兮彤也上了墙。 放眼望去，官军比昨天还多，在山坡下站了黑压压一大片，而且这回紧挨着山脚，离寨墙不过二百余步，显然是不想和昨天一样，先出人单挑了。 马兮彤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崔进，想问他有何打算。崔进也转过脸来。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箭扎进了他的脖子。崔进眼睛向外一鼓，然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马兮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官军中竟有这样的神箭手。 紧接着，山下传来官军的欢呼声，然后又是一声号角响过，官军蜂拥朝山上冲来。寨墙上一片大乱，众人有的想去救崔进，有的来回乱跑，有的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马兮彤回过神来，大喝一声。”别管寨主，听我命令，快放箭！“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十几张弓开始向山下射击，官军立即倒了几个。怎奈官军人数众多，这十几把弓怎么都不够用。不消片刻，官军已冲到寨墙下。寨中人又扔下滚木擂石，官军又倒了一片。 尽管如此，官军不顾伤亡，架起梯子开始攻寨。马兮彤指挥众人奋力抗击。官军一波波登上梯子，又一波波被打退。与此同时，在盾牌的掩护下，另一股官军抬着粗大的圆木开始猛撞寨门。 山寨毕竟简陋，门口虽用青石加固，但寨门本身却不甚结实。在官军不停的撞击下，终于裂开。官军连劈带砸，破坏了寨门，随后大队官军涌入，与守在门口的义军激战。 马兮彤见状，只好从寨墙上撤下来，与官军厮杀。寨中到处是喊杀声，马兮彤很快明白，寨子是守不住了。她一边继续搏斗，一边带着身边人开始突围。 ”四十！四十！“ 她四下张望叫喊，却不见杨四十的人影。她想去找，怎奈周围官军越来越多，若不赶快冲出去，身边的人就一个不剩了。于是她一咬牙，领着众人向寨后杀去。 官军蜂拥而至，她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她的长枪早已沾满鲜血，然而她鼓足气力，一个劲向外杀，终于带着众人冲出了寨子。 寨后是一片陡坡。他们连滚带爬下了坡后，冲入不远处的山林，又猛跑一阵，见身后没有追兵，才停下来。 马兮彤一数，身边只剩下七个人。她让这些继续前进，自己返身去找杨四十。有两个壮士愿意同往。于是她带着这两个人返身朝山寨的方向跑去。 还没到树林边，就听到远处有叫喊声，她悄悄靠近一看，只见一伙官军正追赶着几个义军。她大喝一声，冲出去拦住官军，手起枪出，当即刺倒了一个。 其余官军一见到她，立刻扭头就跑。她追上去，又刺倒了两个。官军吓得四散奔逃。 她也不再追赶，回头一看，救下的人中有个姓蔡的头目。她忙问蔡头目看没看见杨四十。蔡头目说没有。她又打听王范的下落。蔡头目也说不知道。 ”寨主死了，马姑娘你说兄弟们该怎么办？“ 马兮彤让蔡头目带着人躲在这片树林里，尽量接应逃出来的义军。蔡头目点头答应。 ”那么姑娘你呢？“ 马兮彤告诉他自己要去找杨四十。蔡头目点点头，便带着手下钻进了林子。马兮彤带着两名壮士摸向山寨，抬头望去，寨中已经升起了官军的旗帜，喊杀声也停了，看来官军已经占领了寨子。 现在天色还没暗，不是进山寨的时候，于是她和两位壮士就绕着山寨边走边观察，看看能否救下更多的义军。 果然，仍有零星的义军从寨中逃出来，她又救下数人，可惜谁也不知道杨四十的下落。 天色终于逐渐变暗，她带着两位壮士再次摸向山寨，倘若杨四十被俘，又关在寨中，那么今夜恐怕是救他出来的唯一机会。 第496章 救命 马兮彤带着两位壮士爬上陡坡，躬身来到寨墙下。里面传来官军庆贺胜利的热闹声。三人绕寨墙潜行了一段后，发现一处缺口，便从这里摸进寨子。 里面官军正在享受这两天义军过年的吃用，马兮彤不由怒火中烧，带着壮士很快埋伏到一条小巷中。不一会儿，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官军经过，两个壮士冲上去把他拖进巷子。 马兮彤用刀逼住他，问俘虏关在何处。”说错了，就一刀杀了！“ 那官军吓得酒立时醒了，顺手朝远处的木屋一指，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在，在那里。“ 马兮彤用刀柄敲昏官军，然后带着两位壮士摸向那间屋子摸去。果然，屋前有三五个士兵在把守。 马兮彤和壮士猛扑上去，很快结果了这几个士兵，接着打开房门，里面关着十多个义军，杨四十却不住其中。 这些义军跟着马兮彤离开屋子，并顺手捡起敌人丢下的兵器。他们沿着小巷正向寨外撤，迎面遇上十来个巡逻的官军。双方立刻打了起来，寨中也很快沸腾。 马兮彤拼命向外杀，周围刀剑飞舞，黑暗中也难以分辨方向，等她杀到寨墙外，才发现身边一个义军都没有了。 她回头看去，山寨里仍是一片大乱，接着一大股官军举着火把涌了出来。她不敢恋战，只得迅速潜入树林。 待到天亮，她又悄悄回到树林边，想看看情况，却望见一股股官军出了寨子，向她这边来。她只得又隐入树林深处。 在接下来的整个白天，她在林中乱走，想遇上几个失散的义军，没想到，却撞上了搜山的官军。 山林不比平地开阔，她一杆长枪不易施展，威力大减。尽管凭着绝顶的枪法，她多次成功摆脱了官军，但一仗仗打下来，也感到有些吃力，只好尽量避免和官军交战。 她也想着就此离开司空山，但心里总是放不下杨四十。杨庄主把他托付给自己，现在却连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实在过意不去。 就这样，她在山寨周围的树林中游荡了两天，又饿又累，夜里也不敢轻易入睡。好在也没再遇见搜山的官军，大概是都回山寨去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她听到附近有响动，躲在暗处一看，竟然是蔡头目和他两个手下。马兮彤大喜，从暗处走了出来。蔡头目见到她也是又惊又喜。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马兮彤问。 “四寨主你不是让我们接应逃出来的弟兄么？”蔡头目说。 马兮彤叹了口气。“蔡叔，都已经三天了，恐怕不会再有弟兄们来了。” “没有四寨主的命令，我们怎敢撤走。”蔡头目也叹气道，“寨主，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马兮彤说：“别提什么寨主不寨主了，眼下我们只有这几个人。” “只要有在下一人，姑娘你就是寨主。”蔡头目语气坚决。 马兮彤心下感动，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蔡头目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又问她怎么看上去好累。马兮彤说自己在林中转了这几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 蔡头目听了，立刻从身上摸出一块干馒头。马兮彤也不推辞，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蔡头目又命手下生火。马兮彤问官军发现怎么办。蔡头目说不打紧，这里离山寨已远，一小堆火不会让人发觉。 很快，火堆生了起来。蔡头目的手下又拿出一个装了水的小壶，放在火上烧着。蔡头目还拿出更多的干粮。 这几天马兮彤又冻又饿，现在喝着热水，吃着干粮，又烤着火，冰冷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积累的疲劳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很快竟靠着树干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杨四十向她求婚，她竟答应了。然后道一又出现了，杨四十和道一打了起来。她不知所措，让两人有话好好说。 道一大声道：“兮彤，你不能嫁给他！你答应和我拜堂成亲的！” 杨四十也大叫：“马姐姐，他早就和箐儿成亲了！” 道一叫道：“我没有！” “别信他的，他就是和箐儿拜堂了！”杨四十又叫，“马姐姐，你跟我走！我会好好待你的！“ 道一也要马兮彤跟着走。两个人都上来抓她，她拼命挣扎，一边大叫：”放开我，我谁也不跟！“ ”马姑娘，你跑不了，别费劲了。“杨四十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沙哑恐怖。 ”放开我，放开我！“ 马兮彤吓得大叫，一边拼命挣扎，可是身体一动也动不了。她猛然睁开眼睛。篝火还在燃烧，耳边又传来刚才的沙哑声。 ”说了别费劲了，马姑娘。要不要再捆紧些？“ 马兮彤抬头一看，是蔡头目那张老脸。 “你......”马兮彤使劲一挣扎，这才发觉双手已被牢牢绑在树干上了。 蔡头目哈哈大笑。“我们在林子里找了你两天，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马兮彤脸都白了。“你们想怎样？” “当然是拿你去向史大人领赏。”蔡头目奸笑道，“宋朝早就亡了，你还跟着崔进那死鬼折腾个什么？” “你这狗东西！忘恩负义！我死也不会放过你！”马兮彤破口大骂，然后一口唾沫朝蔡头目脸上吐去。 蔡头目恼了，正要打她，一个手下说：“蔡叔，这个小美娘身上一定很多钱。明天就要把她交给史大人了，不如......” “对！”另一个手下接口道，“寨里传说她一直在拿钱去给二祖寺的老和尚，有好几百贯。她身上的钱一定更多。” 蔡头目大喜。“好，好，是要搜上一搜，我们分来用。” 马兮彤立刻慌了。“你们敢！不许你们碰我！” ”有什么不敢的？“蔡头目脸上淫笑，”别说搜身，就算扒光你身上衣裳又怎样？反正要交给史大人，他还不知会把你怎样呢，哈哈。“ 两个手下也跟着大笑。蔡头目凑到马兮彤跟前。 ”别过来，离我远点！“马兮彤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蔡头目的手伸向她。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住了，拼命大叫。 ”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她一边叫，一边抬脚猛踢。尖利的哭喊声在林中回荡。 ”你喊呀，玩命喊呀！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蔡头目躲开她的脚，然后转身命令手下。”把她的脚也捆起来！“ 两个手下一拥而上。马兮彤用脚乱踢。两个手下用手来抓她的腿，一边口中不停调笑。马兮彤又哭又骂，一边继续拼命大喊。 蔡头目不耐烦起来，口中威胁道：”我们现在只是要钱，你要是再乱踢，就真扒光你的衣裳。“ 他话音刚落，忽然浑身一震，眼珠向外鼓出，一截枪尖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他嘴巴动了一下，不及出声，身体已栽倒下来。 两个手下急转身。只听一声大吼：“让你们欺负马姐姐！” 同时一柄长枪扎中其中一人，两个吓得扭头就跑，结果没跑两步，背后就中了一枪，立即倒地毙命。 马兮彤定睛一看，惊喜地大叫：“四十！” 杨四十扔下长枪，扑过来给她松绑。 马兮彤泣不成声。”呜呜，你来了，太好了，呜呜......“ 杨四十解开她的绑绳。马兮彤不由自主一下子抱住杨四十。 ”别怕，马姐姐，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杨四十也抱住她，连声安慰。 ”四十，你怎么会在这里？“马兮彤抽泣着问道。 ”我一直在找你呀。“杨四十说，”刚才我听到林子里有人喊救命，我就赶来了。“ 马兮彤停止抽泣。“你听见我的喊声？” 杨四十点点头。“马姐姐，你喊得好响，两里外都能听见。” 马兮彤吸了口气。“......不好，你能听见，说不定林子里的官军也听见了。我们得赶紧走。“ 杨四十连连点头。于是，她和杨四十立即收拾了一下，从三具尸体上找到些吃食，然后熄灭了篝火，连夜朝远离山寨的方向逃去。 等逃了一阵，确定没有追兵，两人才停下来休息。马兮彤问杨四十今后打算去哪里。 ”四十啊，寨子完了，这司空山肯定不能再待了。你想不想回青州去？“ 杨四十想了想，摇头道：”回不回青州另说，有件事我得先办了。“ 马兮彤一听，忽然脸红起来。她想起了昨晚的梦。 第497章 书院 ”什么事？“马兮彤轻声问道，侧脸看向一边。 ”我要先杀了史弼这狗贼！“杨四十斩钉截铁地说，”他杀了傅二寨主，崔大哥也是死在他手里。我和崔大哥是结义兄弟，我非杀了这狗贼替崔大哥报仇不可！“ 马兮彤啊了一声，心里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念头害臊，于是连忙说道：”好，我们就去找他报仇......可是，史弼周围那么多官军，我们不能直接冲过去呀。“ 两人一商议，决定先躲几天，然后回山寨看看官军的戒备情况再说。于是，天亮以后，他们一直向西走，又翻过两座山，找到一户山民家躲藏下来。 过了几天，等体力完全恢复，又准备好必须的吃用，两人又翻山越岭回到山寨附近的树林。 然而远远望去，山寨上空有黑烟缭绕，两人靠近后发觉，山寨的围墙已被完全破坏，里面的房舍似乎烧得一干二净。 “官军怎么不见了？”杨四十惊讶道。 马兮彤想了想说，“走，我们去寨里看看。” 于是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寨子，四下一看，只见一片瓦砾。他们又朝寨门走，一下子看到那里有几个人影。两人急忙闪到一旁，细看之下才认清是几个僧人正在寨门旁挖着什么。 马兮彤认出那是二祖寺的和尚，于是出来打招呼。僧人见到她，又惊又喜。马兮彤问官军去哪里了，僧人说官军得胜后已经撤走。 马兮彤又问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僧人说，他们想把这些青石拉回二祖寺，重新搭成二祖的讲经台。马兮彤想到之前的承诺，不由连声道歉。 ”对不起，说好应当是我们运回去搭好的。“ 僧人连说没关系。 ”女施主活着就好，官军已将俘虏全部处死，可尸首中也不见女施主。住持很为女施主担心。“ 马兮彤问尸首在哪里。僧人说就埋在寨前。马兮彤和杨四十立即来到寨前，只见山坡上起了一大片坟，每座坟前都立着木牌，上面写着阵亡者的名字和头衔，显然是官军的坟冢。 接着，马兮彤又看到山坡下方还有一座大坟，坟前有一块十分精美的大木牌，上面写着：”司空山崔进等大宋义士之墓。“ 杨四十见到这块牌子，立刻哭了起来。马兮彤心想，这块牌子做的这么考究，写的又是”大宋义士“，而不是什么匪盗之类，可见二祖寺和尚还是心向我大宋。 于是，她和杨四十祭拜之后，又去向僧人道谢。谁知，僧人不好意思地说，那块牌子不是他们立的。 ”官军让我们掩埋时立的是另一块牌子。后来一夜间就给人换了。“ 马兮彤脸上吃惊，问是谁换的。僧人说不知道。马兮彤急忙和杨四十回到坟前细看，然后忽然叫了起来。 ”是梅花刀的字迹！“ 杨四十问她怎么知道，马兮彤说王范的书法很好，这几个月寨里要写写弄弄都是他在干，因此她认得出。杨四十大喜。 ”王大哥竟然活着！“ 于是，两人开始商量，是否应该留在这里寻找王范。两人都想留，可是找史弼报仇的事怎么办？幸亏马兮彤很快想起，史弼在扬州做官，这次得胜后大概会回扬州去。 杨四十听了叫道：”我们去扬州杀他！“ 马兮彤也连声说好。”对，他带着这么多兵我们很难动手。等他回了扬州，我看他周围就没那么多人了。“ 两人当即决定在这里再待些日子，看看会不会遇上王范。随后，两人来到二祖寺，老僧无为见到马兮彤自然十分高兴。两人就在二祖寺住了半个月，可惜王范一直没有出现。 终于，两人决定不再等待，便辞别无为，离开了二祖寺。两人出了山来到安庆府。出山前，马兮彤让杨四十扔了长枪，然后分给他一支短枪藏在身上。 两人在安庆府的长江边搭上一条船，然后顺江而下，几天后便到了扬州城。 他们原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官军，却不知扬州是一座大城，城里有各种作坊，尤其兵器铠甲作坊众多，供应着南方的官军。因此城里城外驻扎了重兵。 两人不得不小心行事，对外以姐弟相称。马兮彤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为少引人注意，又像以前从大都到杭州的路上一样，把自己的脸弄脏。 过了几天，两人终于打听到史弼的消息。史弼在这里当淮东宣慰使，果然是个大官。让马兮彤感到不忿的是，扬州人提到史弼竟交口称赞，说他仗义好施，为官清正，还有人想为他立碑。 接着又有人告诉马兮彤，史弼刚刚升了官，当上沿江行枢密院事，已经离开扬州去建康（南京）上任去了。得知这个消息。马兮彤和杨四十又立刻离开扬州，来到百多里外的建康。 建康城比扬州更大，衙门众多。两人先在江宁府城找了间客栈住下，然后开始慢慢打探史弼的行踪。 两人来到位于镇淮桥附近的行枢密院，在附近小心翼翼地打听了几天。然而没人知道这位新任枢密院事究竟有没有上任。 枢密院是掌管军机事务的机构。两人知道这样打听，很快会引起注意。因此当务之急是有个在附近出没的合理借口。 离枢密院不远的镇淮桥东北有一间明道书院。马兮彤很快有了主意。 ”四十，我记得刚遇到你时，你说想读书，不想练武。你就去这明道书院试试，让他们收你做学生，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枢密院附近行走了。“ 杨四十点头说好，然后却担心地问：”我读书不多，他们肯不肯收我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马兮彤说，”这明道书院旁边还有间书院，你两间都去试试。“ 第二天，马兮彤为杨四十置办了一身新衣。杨四十打扮得像个书生，然后一个人去了明道书院。马兮彤留在客栈等他。到了下午，杨四十铁着脸回来了。 ”他们说我学问不行，不肯收我。“ 马兮彤让他别灰心，再去另一间书院试试。于是，杨四十次日又去了旁边的南轩书院，结果又是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南轩也不肯收。“杨四十说，”里面一个先生还嘲笑我，说我先念好私塾再说。“ 马兮彤听了大怒。”说敢这么说！你告诉我，是谁这么说的！“ 杨四十肩膀一耸。”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位先生嘛。“ 马兮彤鼓了鼓嘴道：”明天你带我去，我们等在门口，要是那臭书生出现，你就告诉我。“ 杨四十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学问确实不够，那先生说得没错。他问我几个题，我都答不上来。“ 马兮彤脸上生气。“不懂才要他教嘛，懂了还学什么！四十，你别怕，我不是要和那书生当街吵嘴。你只要指给我看，我会自己一个人去找他说理。“ 杨四十无奈地同意了。 到了次日一早，两人便来到南轩书院前。书院开门后，老老少少的师生陆续前来。过了不久，一个四十五六岁，面目清瘦的书生出现了。 躲在暗处的杨四十立即对马兮彤说：”就是他！“ 马兮彤记下书生的长相，就和杨四十离开了。 到了下午，她又一个人来到南轩书院，一直等到天色渐暗。书院里的师生终于放学离开。马兮彤很快认出了早上记住的那个书生，就悄悄跟在后面。 等到了一个巷口，马兮彤见四周无人，便开口叫道：”先生请留步。“ 那书生转过身，见是一位美貌姑娘，眼睛顿时一亮。 马兮彤马上行礼道：”先生可在南轩书院教书？请问先生尊姓。“ 那书生还了一礼。”不错，免贵姓梁。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听说书生姓梁，马兮彤脸上一冷，嘴里也淡淡回答。“我姓杨。” 她和杨四十商定以姐弟称呼，杨四十用真名报了书院，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也应该姓杨才对。 “昨日有位叫杨四十的少年去贵书院报名。我是他姐姐......请问贵书院为何不收他？” 梁书生一愣，随即叹口气道：“本院以北派理学闻名。令弟虽然熟读诗词，于四书五经上却有所欠缺。恐怕难以领会程朱理学深义，而且令弟的年纪......” 马兮彤打断道：“他不懂才想去贵院学习。懂了还学什么？” 梁书生依旧彬彬有礼。“不知姑娘可知《论语》否？ 其中子夏曾问孔子，何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孔子答曰，绘事后素。子夏曰，礼后乎？孔子曰，子夏始可与言诗矣。 圣人与学生言诗，需学生先自悟礼仪之道。讲习程朱也是如此。不先熟读四书，焉能领会程朱要义。若要学四书，私塾足矣。” 听了这话，马兮彤立刻俊眉颦起。“因此你才笑话他，要他去找私塾？” 梁书生一愣。“姑娘别误会，在下绝无嘲讽之意。令弟虽学得晚些，但圣人亦有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 “住口！”马兮彤怒道，“我不管姓孔的说过些什么。我弟弟要读书，你们书院就得收他！” 梁书生堆起笑脸说：“杨姑娘，书院自有规矩，不达要求者不可收入，姑娘要讲道理，若姑娘来吵嘴，在下就恕不奉陪了。” 说完，梁书生拱了拱手，作势要走。 “站住！”马兮彤道，“我当然不是来吵架。我是来与你说理的。” 梁书生眉头一扬，等着马兮彤如何说理。下一个瞬间，一柄闪亮的短枪已抵住了他的喉咙。 第498章 书生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理！”马兮彤沉声道，一边恶狠狠地把梁书生逼进小巷。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梁书生吓得额头冒汗。 马兮彤用枪尖轻轻点了下他的喉头。 “我这个理比你孔夫子的理，哪个更有理？” 梁书生脸上干笑。“当然姑娘这个更有理，更有理。” “那好。”马兮彤也微微一笑，“你答应收我弟弟做学生了？” “是，是，是。”梁书生举着双手连声道。 “你可别骗我。”马兮彤抿嘴道，“要是我弟弟明天不在你那里开始读书，我就让你尝尝我这理的厉害。” 说完，她用力一挥手，那柄短枪噗一声扎入两丈外的一棵柳树，枪尾还在微微颤动。梁书生目瞪口呆。 “还不滚！” 马兮彤又一声怒喝，梁书生才回过神来，赶紧拔腿跑了。马兮彤从树上拔出短枪，也离开了巷子。 次日，杨四十在她的催促下再次去了南轩书院，回来时高兴异常。 ”书院收下我了！“ 马兮彤微微点头。”他们还算讲理。“ ...... 就这样，杨四十开始每天去书院读书。马兮彤有时也去接他，在枢密院附近行走就不用躲躲闪闪的了。 日子很快过去了半个月，江南也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虽然两人在枢密院附近留心观察，史弼的影子却从来没出现过。两人也不敢胡乱打听，生怕引起注意。 两人商议之后，认为还是耐心点好，史弼迟早会来枢密院上任。马兮彤心想，既然要继续等上很久，不如干脆搬出客栈，寻两间屋子租住，也好节省一些用度。 她把这个想法对杨四十一说。杨四十睁大眼睛道：”姐姐，今天梁教授正和我说起这事，他有两间空房想租出去呢。不如我们就租他的房子吧。” “哪个梁教授？”马兮彤问。 “就是最开始让我去找私塾的那个呀。”杨四十脸上哈哈。 马兮彤想起她找那个梁书生说理的事，不由咬了咬嘴唇。 “不，我们另外找房子吧。” “为什么？”杨四十道，“梁老师对我可好了。他知道我四书懂得不多，总是抽空教我。” 马兮彤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就是不行。” 杨四十只好叹气。 第二天，杨四十放学回来。马兮彤惊讶地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正是那个姓梁的书生。梁书生见到马兮彤，立刻满脸堆笑地行了一礼。 “杨姑娘别来无恙？” 马兮彤冷冷回答：“你有何事？” 梁书生道：“在下听说，你们姐弟正想赁屋而居。在下正有两间空房，不知姑娘是否有意？” “不烦教授了。马兮彤依旧脸上冰冷，”我们会自己找的。“ ”那是为何？“梁书生异道，”姑娘还未看过在下的房子，为何就要另寻他处？在下的小院虽然不大，但离书院很近，周围也是闹中取静，十分方便。姑娘不必担心价钱，这个好商量。“ “这......”马兮彤心下犹豫，她知道杨四十对梁书生的印象很好，但她和杨四十可不是为读书才到这里，还是少与人结交为好。 梁书生见状道：”令弟虽不能说聪慧过人，却极为勤奋，也是可造之材。若与我住在一起，有在下尽力督促，令弟必能进步如飞。“ 马兮彤看了一眼杨四十，他那殷切的目光不言而喻。马兮彤想了想说：”好吧，先让我看看房子。“ 次日正好是十五，于是她便和杨四十来到梁书生的家。果然如梁书生所说，小院周围十分僻静，两间屋子也整洁干净。 梁书生介绍说：”此处也非在下所有，以在下的薪俸本不该租住如此大宅，怎奈在下前两年手中拮据，委屈了拙荆，如今手上一宽松，便想有所弥补，住得宽敞了些。 等租下后才发觉，用度上又点吃紧。若令姐弟能分租，也算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好吧，我们租了。“ 马兮彤终于点头。梁书生自然大喜。于是两人商量好价钱，马兮彤和杨四十当天便搬了进来。 马兮彤很快知道，梁书生姓梁名栋，家中除了妻子，还有一子一女，都很年幼。 梁书生虽是南人，却在青州的东平学府教书多年，这几年才随大流返回南方。马兮彤这才明白，杨四十为何与这位梁教授这么合得来。 自搬进梁家小院后，梁栋更是用心教他读书，晚上还时常可以看到两人在灯下谈经论道。 马兮彤欣慰之余，也时时提醒自己，她和杨四十是来找史弼报仇的。因此杨四十一有空，马兮彤就拉他在小院内练武。 梁家小院周围僻静，这是马兮彤看中这里的主要原因。杨四十只会长枪，而要在城里刺杀史弼，多半只能用短兵器，马兮彤需要这样一个僻静之处教杨四十使用短枪。 只是她不知道，两人不停地练武，早已引起梁栋夫妻的注意。 有一天晚上，她找杨四十说话，一踏进屋子，却见杨四十正把几张纸慌乱地藏起来。在她的逼迫下，杨四十只好把那几张纸拿了出来。 纸上整齐地写着从一到三百六十五，几百个数字，从九十九以上所有数字都被划了一笔。 马兮彤问这是什么。杨四十脸上发窘。”这......是日历，等划完了，我就成年了。“ ”那不很好吗？“马兮彤道，”你为何要藏起来？“ ”我，我娘说，我成年后就可以......“ 杨四十没说下去，只是满脸涨得通红。马兮彤看着他脸红的样子，猛然想起一件事，也立刻觉得脸上发烧起来。 她想了想，终于吸口气道：”我记得对你说过，我......我有未婚夫。“ ”我也记得。“杨四十盯住她说，”姐姐不会在骗我吧？“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我没骗你，我是有未婚夫，他叫毛道一，是关中人。“ ”那他在哪里？“杨四十大声说，”他怎么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他？“ 马兮彤无言以对，只是谈谈说了一句，”你知道我有未婚夫就行了。“然后便急忙转身走了。 杨四十在身后气得差点把纸撕了。 ...... 第二天，杨四十照常去上学。到了下午，马兮彤正在院中练掌法，梁书生却破例早回来了。没过多久，梁书生从屋中走出。马兮彤见他朝自己走来，立刻停住。 “姑娘好功夫。”梁书生呵呵行了一礼道，“近日我见你姐弟二人时常一起练武。在下以为，读书人当埋头于圣贤之书，这练武嘛......” “练武怎么啦？”马兮彤接口道，“练武可以强健体魄。你的孔老二不也教习弟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射不就是练武？” “姑娘也知道六艺？”梁书生露出喜色，“不过，姑娘所言六艺，乃周礼所述，非孔圣人所言六艺。《史记》云，孔子治六艺，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其中并未有射御二术。” “史记说的就对了？“马兮彤轻哼道，“司马迁在世时，孔夫子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 ”哎呀，没想到姑娘对史记也有所了解。“梁书生更是满脸堆笑，”姑娘能文能武，又颜色出众，实在是难得。谁能娶了姑娘，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不知姑娘可许配了人家否？“ 马兮彤顿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才吸气道：“我有未婚夫。” 梁栋把手一拱。“敢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俊眉颦起。“你问这个......好吧，他姓毛名道一。” “何方人氏？”梁栋又问。 马兮彤回答。“关中。” 梁栋眉头一抬。”敢问他作何营生？“ 马兮彤眉头皱得更紧。”他......从前做过道士。教授问这个做什么？“ 梁栋微微一笑。”不知是否巧合。在下曾在茅山也曾遇见一位毛道一，他那时和老虎山张天师之子在一起。“ ”和小天师在一起！“马兮彤顿时眼睛睁大，”那一定是他！先生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原来在下遇见的真是姑娘的未婚夫！“梁栋脸上大喜，”难怪难怪，只有毛少侠一表人才，能配得上姑娘。嗯......应该是两年前了。我在茅山有幸与他结识。“ 马兮彤哦了一声，心中盘算，道一那时正在江南寻找箐儿，梁书生应当是在那时和道一认识的。 ”不知毛少侠现在何处？“梁栋又问道。 马兮彤的脸冷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和他失散了。“ ”原来如此。”梁栋叹口气道，“毛少侠在茅山时对我不薄......不知姑娘是否有线索？” 马兮彤淡淡地说：“没有。” 梁栋又是一连串的惋惜，然后便说起道一在茅山时也是租住他房子的事。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院门一开，杨四十也回来了。马兮彤扭头望去，却见杨四十满脸紧张，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于是她停下和梁栋的对话，迎了过去。 “四十，怎么了？”马兮彤着急地问。 杨四十不肯说，只是看看梁栋。马兮彤将杨四十带到自己的房间。杨四十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无人，这才结结巴巴地对马兮彤低声道： “我，我......我想我看见史弼了。” 第499章 行刺 马兮彤的心重重跳了起来。 杨四十接着说，他上学时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骑着一匹马进了枢密院。 ”你没认错？“马兮彤问，她记得官军攻打司空山时，杨四十只在寨墙上远远看到过史弼。 ”应该没错。“杨四十道，”狗贼在山前挑战时，我一直盯着他看呢。“ 马兮彤吸了口气，要杀的人终于来了。 为防万一，第二天早上，她悄悄来到南轩书院旁。 果然，在差不多书院开门时，两匹马一前一后朝枢密院方向去了。前面马上坐着的正是史弼。他挎着一把腰刀，后面跟着的像是他的随从，身上也带着刀。马兮彤急忙躲到树后，直到史弼离开。 史弼的出现让马兮彤明白，她和杨四十留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再经过几次观察，两人发现史弼每天傍晚离开枢密院后都要经过镇淮桥，那里显然是最佳的行刺地点。 动手的那天早上，杨四十和平常一样去书院读书。马兮彤留在住处稍作清扫，她决定无论成功与否，行刺之后就直接离开建康，反正房租早已付清。 过了中午，杨四十没有回来。马兮彤吸了口气，这表明史弼和平时一样早上去上班了，今晚肯定要动手。于是，马兮彤背起行囊，关上房门，悄悄离开了梁家小院。 傍晚之前，她来到镇淮桥下，杨四十已经等在那里，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马兮彤分了一支短枪给他，两人就在桥下躲藏起来。 天色渐黑，陆续有人从枢密院和南轩书院的方向走来，马兮彤首先看到了梁栋，他过桥后匆匆往家去了。马兮彤想起一事，忙戴上准备好的蒙面布，然后让杨四十也戴了。 两人继续等待。天色越来越黑，路过的人越来越少，史弼仍未出现，难道他今天打算住在枢密院了？ 正当马兮彤忐忑不安之际，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史弼和他的随从来了！ 马兮彤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枪。过了片刻，史弼骑着马来到桥头，身后是他的随从。马兮彤和杨四十对视了一眼，然后纵身从桥下冲出来，朝史弼猛扑过去。 史弼吓得一拉缰绳，马儿前蹄扬起。马兮彤已经冲到马前，举枪朝他猛刺。史弼向旁边一闪，马兮彤的枪一下子扎在他左臂上。史弼大叫一声，滚鞍落马。杨四十紧跟着朝他冲去。 这时，史弼的随从已跃下马，拔刀挡住了杨四十。史弼不顾伤痛，也拔出腰刀抵挡马兮彤。两人立即叮叮当过了几招。 另一边，杨四十终究不习惯用短枪，而史弼随从的武艺出人意料地好，几招过后，一刀刺中杨四十的肩膀。杨四十惨叫一声，短枪脱手。 马兮彤撇下史弼，大叫着扑了过来。随从猝不及防，被她一枪戳倒。马兮彤立即回过头，可史弼不见了！ 此时天色已黑，两人行刺后可以乘夜逃走，史弼也同样可以借黑暗逃走。马兮彤胡乱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失望之余，赶紧察看杨四十的伤势。 杨四十捂着肩膀说：”我没事，快点走吧。“ 马兮彤扶着他就跑，可是没跑多远，杨四十的呼吸急促起来。马兮彤手一摸，立即惊叫道：”四十，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杨四十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马兮彤暗叫不好，这样的伤势如何逃出城去。她心中飞转，一咬牙，扶起杨四十就朝另一个方向跑。杨四十的步子越来越慢。 马兮彤着急地说：”四十，坚持住，就要到了！“ 杨四十恍惚地点点头。 终于，梁家小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马兮彤几乎是拖着杨四十来到门口，然后用力敲门。”快开门，是我！“ 不多时，梁栋伸出头来，一见两人的样子，脸上大惊。”这是......“ ”他和人打架受伤了。“马兮彤说着，扶着杨四十来到自己的屋子。 杨四十这时已神志不清，马兮彤把他拖进屋，让他躺到自己的床上，然后一回头，才发觉梁栋也跟了进来。 ”哎呀，这个样子须得请郎中。“梁栋着急地说，”让我去.....“ ”不行。“ 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回头察看杨四十的伤势。 杨四十这时已经昏了过去。马兮彤当即撕开他的衣裳，打算为他包扎。梁栋在一旁手足无措。马兮彤问他要清水和包扎用物，并再三叮嘱他不许请郎中。 梁栋点头照办，不多时，又亲自拿来，还有一些金创药。马兮彤费了半天，才为杨四十包扎好。 她正想喘口气，远处传来喧闹声。马兮彤脸色大变，梁栋赶紧出去查看，马兮彤看了看房内，急忙把屋子收拾好，并尽量擦干血迹。 这时，有人开始敲院门，马兮彤听见梁栋把院门打开，立即到房门口偷看。只见一群官军举着火把冲进院来。 ”军爷，这深更半夜的有何要事？“梁栋连连拱手。 ”有贼人行刺枢密院史大人。贼人受了伤，朝这儿跑了。这附近每户人家都要搜！“ 官军头目一边说，一边让手下兵士动手。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白，急忙拿起短枪。 “军爷行行好。“只见梁栋立即拦住那头目，然后指着几间屋子说，“这边是拙荆和两岁幼儿，那边是鄙人的闺女，就这点地方，贼人无处可藏啊。” ”统统要搜！“那头目怒道。 梁栋又拦住他，一边大声说：”那就先搜拙荆的屋子吧。另外一间可是我未出阁的女儿。” 马兮彤听后心中急转，赶紧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些用物放到桌上，然后把行囊塞到床上，自己一咬牙，也爬上了床。 杨四十仍然昏迷不醒，马兮彤将他往里挪了挪，接着放下床帐，咬牙脱去了自己的外裳，又解开头发披在肩上，最后把短枪放在身边。 她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就开了。梁栋和那官军头目出现在门口。 ”爹，他们这是要......“ 马兮彤从帐中伸出脑袋和半抹香肩，一边哭似的叫着，一边抓着帐子乱抖。 梁栋连连哀求。“官爷，黄花大闺女的屋子你也要搜，哎呀，这今后如何让在下见人？” 那头目朝马兮彤看了一眼，冲手下一挥手，一个士兵踏进一步，弯腰用火把在地上照了照，抬头说床下没人。 那头目又一挥手，便带着手下走了。梁栋连忙关上房门，马兮彤长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阵，等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她这才把衣裳重新穿好。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她下床一看，是梁栋。 “官军总算走了。”梁栋摸着额头说。 马兮彤当即盈盈下拜。“多谢先生搭救。” 梁栋连忙让她轻声。“你们好好歇息，明天再说。” 然后梁栋便转身走了。马兮彤又长长舒了口气，可回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杨四十，她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天亮时，梁栋又来看了一回，就匆匆去书院了。 马兮彤一个人照料杨四十，想到他又一次受伤，不由后悔要是再多练几个月再去行刺就好了，反正史弼天天走那条路。这都怪自己没策划好，行动时也没好好照应杨四十。 马兮彤正凝视着这个昏迷中的少年，忽然听他嘴巴一张，口中含糊道：“马姐姐，嫁......嫁给我。” 马兮彤顿时又脸红起来，心中不知怎的浮现出杨四十那几张写着几百个数字的纸来。 到了傍晚，梁栋回来说，官军仍在城里大搜。他让马兮彤放心，他已告诉书院，杨四十生了病，不能去读书了。马兮彤又连声感谢。 梁栋问她为何要行刺史弼，马兮彤抿嘴道：“他杀了我爹娘......” 梁栋理解地点点头，说史弼力大无比，又精于箭术，早早被忽必烈看中，攻打襄阳时立了头功，不知杀过多少人。 马兮彤接着反问梁栋：”先生为何肯冒如此大风险搭救我姐弟？“ “你是毛少侠的未婚妻啊。”梁栋脸上微笑，“我告诉过你，在茅山时毛少侠对我不薄，那可不是胡乱说的。 那时我刚失业，手中拮据，又冲撞了茅山大法师，多亏毛少侠代我承担，还尽力接济。不瞒姑娘，就是我如今这个教授，听说也是他托人替我找的。” 马兮彤听了，不由咬起了嘴唇。梁栋接着就说起道一在茅山时如何为他讨来两百贯钱的事。马兮彤听得只好脸上微笑。 又过了一天，杨四十的伤势没有变化。马兮彤心中忧虑，再这样下去，只好冒险去请郎中了。 到了下午，梁栋还没回来，门口却来了个道士。马兮彤躲在屋里，看着梁妻热情地将道士迎进来，直接安排进隔壁杨四十原来的房间。马兮彤心中忧虑，不知这道士是谁。 傍晚时，梁栋回来没多久，马兮彤听见他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梁栋身旁就站着那个道士。 “令弟有救了。”梁栋兴奋地说，“这是舍弟梁柱，在茅山修道，精于医术，他来这里看我，真是巧了。” 马兮彤大喜。梁柱当即察看了杨四十的伤情，说伤得很重，自己医术有限，不能医治。梁柱显然已经从哥哥那里知道为什么不能请郎中的原因。 “我在茅山修道。”梁柱提议说，“茅山高人众多，又多出灵药。我看杨兄弟的伤至少要数月才能好。不如将杨兄弟送去茅山医治。” “真的能去茅山？”马兮彤更是惊喜。 梁柱肯定地点头。 于是，在他的安排下，趁官军搜捕慢慢放松，马兮彤将杨四十塞上一辆车，两人到了秦淮河边，在那里搭上一条船，沿着弯曲的小河走了几天，就安全抵达茅山脚下。 梁柱将两人安置在山下的小镇中，杨四十便开始了漫长的疗伤和恢复过程。 第500章 重访 道一和箐儿离开大都后一路南下，过了半个月来到淮西。径山寺妙高方丈说在二祖寺遇见过马兮彤，因此道一和箐儿直接进入淮西的大山，寻到了二祖寺，在里面遇见了无为禅师。 道一开口询问马兮彤的下落。无为告诉他，附近山寨中确实有一位马姑娘，只是一个多月前官军攻打山寨，那里已成平地。 道一大惊，立即和箐儿来到山寨前，果然望见一片废墟和山坡上大片的坟冢。 两人来到最前面的大坟前。只见坟前的木牌上写着，司空山崔进等大宋义士之墓。道一又吃了一惊，想起在辽东遇到过的紫雾岛岛主崔进，难道是重名了？ 可道一也记得那个崔进是宋都统崔顺之子，也同样是反元的。那么马兮彤会在这个山寨就说得通了。 道一正在迷惑，一旁箐儿指着大坟说：“这里埋了许多人，崔进是他们的首领。马姑娘要是死了，恐怕也埋在这里。” “她没死！”道一叫道，“我不许你说她死了！” 箐儿脸色发青。“那你挖开坟看看啊。” 道一一愣。“啊......对！就要挖开看看！” 说着，他就想回二祖寺借家伙。谁知他一转身，却见无为禅师就站在不远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为合十道，“看来施主非要找到这位马姑娘不可......官军攻打山寨时她并没有死。官军离开后她和一位少年还在本寺住过数日，之后辞别而去，下落不明。” 道一听了大喜。“那位少年是何人？是不是和她一起从青州来的？“ 无为点点头。”算是吧。“ ”那少年有多大，相貌如何？“箐儿在一旁问道。 无为说：”十六七岁，相貌堂堂。“ 箐儿笑着看了道一一眼。”我没说错吧。“ 道一轻哼一声，随即向无为禅师道谢。无为便转身走了。箐儿又说：”我肯定没说错......“ “你就是在乱猜。”道一脸上生气，“那位少年是来治伤的。” “那伤好之后怎么还和你的马姑娘在一起？“箐儿笑眯眯地说，”他应该回青州才是，不该待在山寨里。“ 道一嘴里嘟囔。”一定是伤没全好，或者是......啊，你说的也对。那少年要回青州，兮彤要陪他回去。他们离开这里后一定回了青州，我们也要去青州！” 箐儿不满地扁起了嘴。于是，两人立刻动身赶往青州。 ...... 到了青州，他们直奔仰天寺。上次在仰天山寻找马兮彤时，他们也来过这里，可寺中僧人守口如瓶。 这回，道一直接求见行空方丈，声称自己知道方丈和那少年的事。行空方丈只得见了他。 “我知道方丈不久前去过司空山二祖寺，还带着一位受伤的少年。”道一说，“请方丈别担心，我要找的是马姑娘，想必方丈也认得她。 我和马姑娘是朋友，二祖寺无为住持说，马姑娘和那少年在附近的山寨中。如今山寨已被官军夷平，我很担心他二人的安危。” “杨少庄主去了山寨？”行空方丈脸上变色。 ”原来那位少年是杨少庄主。“道一吸了口气，”我只知道官军攻打杨家庄，马姑娘逃出时带了一位少年。“ 方丈点点头。 ”马姑娘将他带到这里。杨少庄主受了伤，而且很重。马姑娘说要去辽东请一位道士来医治。她一走，恰好南方来人请贫僧去二祖寺与各大禅寺长老议事。贫僧想让众长老为杨少庄主治疗，便带他一起去了。 马姑娘后来自行寻到二祖寺。那时杨少庄主的伤已好，我便将杨少庄主托付给了她。“ 箐儿在一旁唇角弯起。”方丈可知道杨少庄主和马姑娘在杨家庄......“ “啊，对！”道一打断道，“方丈可知道杨少庄主和马姑娘现在何处？我听无为住持说他们逃出了山寨，后下落不明。” “阿弥陀佛，他二人无事便好。”行空舒了口气，“老衲也不知道他二人现在何处。” 道一脸上失望，这么说马兮彤和这位少庄主没有回青州。 箐儿又在一旁问二人在杨家庄时的关系，行空方丈只说不知道。 “那方丈为何要将杨少庄主托付给她？”箐儿脸上微笑，“杨少庄主年纪也不小了。” 行空道：“是杨庄主......” 只说了这三个字，行空忽然打住。箐儿追问杨庄主怎么了，行空闭口不语。箐儿只好回过头来问杨少庄主的年纪相貌，行空的回答和她在二祖寺时听到的一样。 道一生怕箐儿继续刨根问底，当即向行空道谢，然后起身告辞。箐儿脸上不满，但还是和道一一起离开了。只是一到外面，她又说起来。 “杨少庄主十七八岁，马姑娘今年二十，还是二十一二？嗯，虽说大了两三岁，也还算般配，而且杨少庄主相貌......” “你还说！”道一生气地打断，一边快步朝前走，“你刚才就在里面问这问那的。方丈都不肯说了......” 等等，道一忽然想起，刚才方丈不肯说，是因为箐儿让他无意间提起了杨庄主，而之前箐儿问起少庄主，行空方丈是有问必答的，为什么会这样？ 道一疑窦顿生，心里开始后悔出来早了。他不由停下脚步。 箐儿追了上来，一边问道：”现在你打算去哪里找她？“ 道一想了想说：”我要去那个领军攻打山寨的人。官军肯定抓了许多俘虏，审问后说不定有些线索。“ ”又要回司空山呀。“箐儿气得撅起了嘴，“这么跑来跑去的，去哪里都玩不成，这不行......啊，对了，我要你陪我在这里玩几天。”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道一随口道，“上回我在仰天山找了那么多天，也没见到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箐儿想了想，眼睛一亮，“我说这里就是这里，这个寺呀，上回来不是一下子就走了？” 道一脸上一笑，想想在这里逛一圈，也用不了多久。于是，便和箐儿在仰天寺逛起来。 果然，寺中乏善可陈，两人很快逛完，可是箐儿人不罢休，抓住个僧人问附近有什么可以游玩的地方。僧人说附近几个溶洞。箐儿大喜，问明方向，立即拉着道一前去。 两人很快来到离寺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溶洞。一进去，两人便被那高耸的洞壁和上面密如蜂巢的佛龛惊呆了。箐儿说要数数到底有多少佛像，道一只好陪着她一尊尊数过去。 等一千尊佛数完了，两人也来到洞的深处。忽然，箐儿浑身一震，道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立刻一呆，只见暗处出现一个老僧，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 道一注意到，老僧的目光只死死盯住箐儿身上。道一正想开口，老僧先说话了。 “马姑娘，你回来了？少庄主在何处？这位又是？” 道一眉头一抬，立刻明白老僧认错人了。他正想解释，离开行空方丈时产生的疑窦忽然间涌上心头。 “我......我是马姑娘的朋友。”道一吸口气说，“杨少庄主的伤已经好了。” “阿弥陀佛。”老僧连连合十，“这下贫僧就放心了......那么，他现在何处？” 道一说：“我们正在找他。” 老僧脸上一惊：“怎么回事？” 道一语气沉着。”行空方丈在司空山把他托付给马姑娘后，马姑娘想留在南方，少庄主不肯，就一个人跑了。” 这时，箐儿也明白了道一的用意，适时地点头嗯了一声。 道一又说：“少庄主要是回北方，除了这里，大概会去何处？” 老僧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会去找徐氏兄弟。” 道一听了一阵心喜。“徐氏兄弟又在何处？” 老僧一愣。“啊，你说的对。徐氏兄弟已经不能回烟霞洞......” 听到烟霞洞三个字，道一的心又猛跳了一下。他只知道天下有一个烟霞洞，那里可是全真教的圣地。想当年全真祖师王重阳就是在那里收了全真教的七名一代弟子。那里也成了全真的东祖庭。 这徐氏兄弟又是谁，怎么会和烟霞洞扯上关系？ 于是，道一小心翼翼地问：“登州烟霞洞？” 老僧点点头。”当然。“ 道一又问：”他们为何不能回那里？“ 老僧一愣，随即啊了一声。”原来马姑娘没告诉过你。全真道士告发了徐氏兄弟，官军因此才攻打杨家庄，他们当然不能去烟霞洞。“ 道一吸了口气。他一直以为，官军是为了抓马家小姐才去攻打杨家庄的。原来是因为徐氏兄弟，那么全真道士告发他们什么事？道一更加好奇。 “全真道士为何要告发徐氏兄弟？” 老僧又一愣。“啊，这些我都告诉了马姑娘......” 说着，老僧转脸对箐儿说：“你来对他讲。“ 箐儿闭口不语。道一急忙说：”不用了，马姑娘以后会告诉我的。“ “现在就讲。”老僧对箐儿道，”我怕你万一对其中的曲折有所忽略，这事关李全的声誉。“ 道一不知道李全是谁，见再讲下去，老僧肯定会生疑，连忙对老僧说：”不必了，在下也不想知道。嗯，我二人一定打扰大师了。我们会去别处寻找杨少庄主的。“ 说完，他行了一礼，对箐儿说了声。”我们走吧。“ 然后转身就走。箐儿说声好，也想转身走。 老僧忽然沉声道：”你不是马姑娘！“ 箐儿不理，继续转身。 老僧喝了声：”站住！“ 然后伸手朝箐儿抓来。箐儿回手朝老僧打去，口中大喊：”快走！“ 老僧一惊，也以掌根迎向箐儿。两掌一碰，只听箐儿哼了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似的向后飞去。 第501章 祖庭 老僧一愣。道一大叫一声”箐儿！“，朝她扑了过去。 箐儿落地后打了个趔趄，竟没有栽倒，见道一扑到近前，也叫了声”快走！“，便扭头朝洞外跑去。道一赶紧和她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千佛洞。两人又猛跑一阵才停下脚步。 道一喘着气说：”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受了重伤。“ 箐儿瞥了他一眼。”那老僧内力很强......要是我真受伤不能动了，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去找马姑娘？“ ”哪能啊。“道一想也不想地说，”你要是受伤，我就更不能抛下你了。“ “算你有良心。”箐儿唇角弯起，“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继续朝前走。谁知走着走着，箐儿一捂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道一大惊：“你没事吧？” 箐儿喘了两口气，摇头说没事，然后要求尽快出山。 上回两人寻找马兮彤下落时，已经对附近的地形很熟，知道向东可以很快出山，于是便向东急行。 快出山时，箐儿又痛苦地捂起了胸口，道一脸上担忧，箐儿还是说没事，出了山就好了。 就这样，两人在天黑前终于出了大山，眼前就是一座镇子。这时，箐儿再次捂住胸口，然后身子瘫软下来。 道一大惊，连忙抱住她。只见箐儿脸色发白，口中喃喃道：“我......头晕......躺下。” 道一看了看远处的镇子，抱起箐儿就朝那里冲去。镇上真有一家客栈，很快，道一要了间房，将箐儿安置到床上。 箐儿蜷缩着身子，一副痛苦的样子。道一一阵心疼，都是自己不好，让箐儿冒充马家小姐，才导致那老僧误会。 道一问箐儿伤在哪里，感觉怎样。箐儿慢慢躺正身子，然后轻轻用手点了点胸口。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道一说着，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裳。 箐儿浑身一抖，随即闭紧双眼，脸上泛起红晕。道一的手刚触到她的衣带，又停住了。看着箐儿满脸通红的样子，道一像是想起了什么。 ”唔......让我先给你搭搭脉。“ 说着，道一收回手，又轻轻按住箐儿的手腕。一摸之下，只觉得箐儿的脉狂跳不止，而且手上很热。道一于脉象上也不大精通，只知道这不正常，至于怎么不正常，他也说不上来。 ”你......你怎么不看了？“箐儿忽然睁开了眼睛。 道一一愣。”我......我这就看。“ 道一再次伸手，箐儿又闭上眼睛，牙齿紧咬下唇。道一的手伸到她的胸前，又再次停住。 ”这个......老和尚和你只对了一掌，你怎么心口疼？“ ”我就是伤在心口嘛。“箐儿咬着嘴唇说。 ”那......我用内力给你治治。“道一说着，想扶起箐儿。箐儿一把推开了他。 ”你能有几分内力？你不看就不看。嗯......我现在好多了。” 说着，箐儿侧过身，把脸转向里面。道一一阵发愣。“你真的好多了？” 箐儿又嗯了一声。“你不用管我。你也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好，我去休息。你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说。” 他正想起身，箐儿忽然道：“我浑身发冷。” 道一脸上迷惑。“刚才我抱你进来时，你身子很热啊。“ “我外面热里面冷。”箐儿喃喃道，“你抱住我才暖和。” 道一脸上发窘。“这......那我去找店家加被子，再来个暖盆怎样？” “你不肯就算了，不用假心假意的。”箐儿身子一扭，“我现在不冷了。你离我远点！” “好，好吧。”道一站起身，转身要走。箐儿又把他叫住了。 “站住，你哪里去？” “我......” 道一还没开口，箐儿又说：“你今晚哪里也别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又不舒服了。那老和尚的掌力怪得很。“ “嗯，你说得对。”道一连连点头，“我还是睡地上的好。你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叫我。” ...... 就这样，两人在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箐儿还是说不舒服。道一说要去径山寺找那老僧，箐儿坚决不肯，没过一会儿，又说自己好多了。 道一半信半疑，和箐儿商量后，决定在这里再住一天。箐儿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想去登州烟霞洞。”道一想了想说，“那老僧说杨少庄主要是回这里，本来应该去烟霞洞找徐氏兄弟。 箐儿，你知道不？烟霞洞可是全真教的东祖庭，当年重阳祖师的七个弟子，马真人，丘真人什么的，全都是他在烟霞洞收的弟子。” “是又怎样？”箐儿翻着白眼说，“我对全真教的臭道士没兴趣。你也早不是道士了。“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 ”我从来没去过东祖庭，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你别误会，我去那里也是想知道徐氏兄弟到底是谁。杨少庄主为什么会去找他们，又为什么不能去了...... 唔，你记不记得，那老僧说是烟霞洞的道士向官府告发了徐氏兄弟。我也想知道告发了什么。“ ”好吧，我们就去那里。”箐儿终于点头。 可是，道一想了想，又忽然说道：“不过，去那里之前，我们要先去望海山一趟。” “望海山？为什么？”箐儿紧张起来。 道一说：“我和兮彤约好在那里见面的......” “哈哈，你别做梦了。“箐儿笑着打断了道一，”你的马姑娘一定和那杨少庄主好上了。她才不会去望海山呢。“ ”你又乱说了。“道一眉头皱起。 箐儿哼了一声。”我肯定没说错，你等着瞧好了。我们就先去望海山，让你好死心......不过，你可得保证不去找你的王妃姑娘。“ ”这个......“道一心想，怎么能不去找呢？海龙羽或许会有马兮彤的什么消息。可是，道一又想起上回海龙羽离开时的情形，思来想去，只好叹着气答应了箐儿。 于是，两人打定主意，买了两匹马，骑着朝望海山奔去。一路上，箐儿依旧时不时捂着心口叫疼，双手发烫，道一很是担心，可箐儿坚持说没事，只是要道一住宿时和她住在一起。 到了望海山，两人又像上回一样住在那个小山村，每天上莲花池等待，却一直没见到吗兮彤的影子。道一心中失望，箐儿却显得十分快活。 初春的望海山万物复苏，生气勃勃，箐儿拉着道一游山，说玩的时候就不觉得伤痛。道一只好陪着她。 ...... 半个月后，道一见等待无望，终于和箐儿离开望海山。和来时一样，两人沿海边骑行，七八天后，顺利抵达登州。 烟霞洞就在登州东部昆仑山的北麓。箐儿不肯上山，道一便让她留在山下的镇子里，自己一个人上了昆仑山。 即将见到向往已久的东祖庭，道一的心情十分激动。走着走着，一片殿宇出现在眼前。这里肯定是神清观，全真成势后由丘处机亲自建立，成为全真的圣地。 依山而建的道观看上去并不大。道一拾级而上，很快来到观前，不见一个人影，便径直而去。 观内也十分安静，还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忽然，道一嗅到空气中一丝不详的气息，他顿时警觉起来，立即闪到一旁，沿着墙根潜行。 他转过一个墙角，愕然见到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道人，四脚朝天，身下一大滩血迹，显然已死多时！ 道一倒吸一口凉气，继续前进，没走几步，在一扇敞开的门前又出现一个道人的尸体！ 第502章 同路 死去的道人手中还握着一柄剑。道一暗叫不好，难道是有人袭击神清观？他环顾四周，远处角落里似乎还有一具尸体。他正想过去察看，不知哪里传来了打斗声。 道一不假思索地捡起那柄剑，然后循声而去。 很快，他在一座殿前看到三个持剑相斗的人影，其中两个一模一样。道一顿时眼睛睁大，是黑白二煞！他二人正在合力攻击一个中年道士。等道一看清是谁，更加惊讶地合不拢嘴。 那道士是柴师叔！三人不知已打了多久，但见黑白二煞手联手，两柄长剑舞出一团团剑光，柴师叔眼看已招架不住。 ”师叔莫慌，我来帮你！“道一大喊一声，挥剑冲了上去。 正在打斗的三人都扭过头，个个眼睛瞪大。黑白二煞显然认出了道一，立刻停住手，接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腾空而起，上了房顶。 道一正想去追。柴志鼎叫住了他。道一只好停住脚步，转身行礼。 ”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柴志鼎摸了下额头的汗。”我奉掌教之命巡视河北山东一带的道观。“ 道一又问：”这里怎么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刚才那两人杀的？“ ”当然。“柴志鼎点点头，然后朝周围看了一眼，”道一，我们得赶紧离开。徐氏兄弟还有帮手。“ 听到徐氏兄弟的名字，道一眼睛又一睁。“师叔认得他们？” 柴志鼎再次点头，然后催着道一和他一起走。道一便跟着柴志鼎悄悄离开了神清观。走在下山的路上，道一又开口问徐氏兄弟的事。 柴志鼎说：“他二人是逆贼李璮的私生子，李璮死时，他二人还年幼，后来隐姓埋名，混入我全真修道，就在神清观，不久前才被察觉，不料他二人竟然杀师潜逃，实乃十恶不赦之徒！” 道一又问李璮是谁。柴志鼎道：“李璮是李全之子，李全曾割据山东，连皇上也让他三分。唔，李全你也不知道是谁吧......” 接着柴志鼎便把当年李全父子的事粗略讲了。道一更是惊讶，没想到黑白二煞就是徐氏兄弟，那么官府肯定是因为他兄弟的事才去攻打杨家庄的。 不过，二煞的身份被揭发应当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他们杀师潜逃也应该是那时候。 “二煞真是胆大包天，杀了师父还敢回来继续杀人！”道一想了想又问，”他们这次为何要回来杀人？他们不是逃了么？“ ”谁知道。“柴志鼎切齿道，”他二人就是天生孽种......道一，你怎么叫他们二煞？难道你也认识他们？“ 道一啊了一声。”我是知道他们。我在辽东遇到过他们，还和他们打过，他兄弟剑法高超，还能心意相通，很难对付。” 柴志鼎也嗯了一声。“那你怎会到这里？唉，刚才若不是你赶来相救，我这条老命恐怕不保......” “师叔哪里的话。”道一忙说，“我也是恰好路过......不知道清在哪里？” “我有事让他先回重阳宫了。”柴志鼎想了想又问，“你这两年在做什么？是不是已加入太一教？” 道一连忙否认。”师叔怎会以为我会加入太一教？“ 柴志鼎轻哼一声道：”你难道忘了，上回你在哪里见到我？你那时不是正帮太一教对付我全真，还说是什么传人？“ 道一想起两年前他在王屋山下为摆平太一和全真的地产纠纷而与柴志鼎师徒动手的事，顿时脸上尴尬。 ”我真的不是太一教人，师叔。那个什么传人也是太一教里的人硬塞给我的。嗐，不说这个行不行？......对了，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他当然好了。“柴志鼎嘿嘿笑道，”他是掌教嘛。这种跑腿的事都是我和志厚几个师弟在做。他只管修炼成仙，呵呵。” 道一也跟着笑了。 两人边说边走。道一神情轻松，柴志鼎却十分警觉，说担心黑白二煞的人会半路伏击。道一问二煞带来多少人，柴志鼎说不知道，不过总少不了。道一心里奇怪，二煞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说话间，他和柴志鼎已经下了山，回到山下的小镇。柴志鼎寻着个官差，表明身份，并告诉他山上出了事。官差顿时忙碌起来。 报完案子，道一问柴志鼎打算去哪里，是不是要回重阳宫，柴志鼎点头说是，然后反问道一的打算。道一也不隐瞒。 ”我在寻找马姑娘。“ ”哪个马姑娘？“柴志鼎眉头皱起，”是不是和你一起去重阳宫的那个？“ 道一点点头。“我和她失散了，嗯，说起来还和二煞有些干系，马姑娘就是他二人带走的。” 接着，道一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 “二煞是辽东望海堂的人，望海堂跟着乃颜造反，已经被朝廷灭了，可是望海堂有个扳指在我这里。二煞想问我要，就把马姑娘抓走了，让我用扳指去换。 不过，我知道马姑娘已经从他二人手里逃走了，只是不知道现在何处，我这才到处寻找。” 柴志鼎听了点点头。“那你打算去哪里找？” “南方。”道一说，“我打算坐船去南方。马姑娘不在这里，就一定去了江南。” 柴志鼎眉头一挑。 ”我和你一起走一程如何？实话说，我还是担心二煞，你我一起走，也好彼此有个照应，等到了运河再分手。“ 道一点点好。”好的，师叔。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二煞绝不是对手，这个我知道......啊，不过我得带上一个人。“ 柴志鼎问是谁，道一说是位朋友。两人来到镇上的客栈。道一让柴师叔等在外面，然后一个人进了客房。只见箐儿还躺在床上，道一忙问怎么回事。 “我觉得不舒服。”箐儿说，“你别担心，还是老毛病，休息两天就好。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道一叹了口气。“别提了，山上的道士都给人杀光了。” 箐儿脸上大惊。道一便把上山的经过讲了。 “......凶手就是把马姑娘带走的黑白二煞。箐儿，你知不知道，他们就是徐氏兄弟，而且是李璮的儿子，难怪官府要抓他们。 唔......这个以后慢慢说。他们还差点把柴师叔杀了，幸好我恰好去那里。” 接着，道一告诉箐儿柴师叔就在外面，而且要和他们一起走。 “我担心二煞会对柴师叔不利，或许离开这里就好了。只是......” 道一忧心地看了箐儿一眼。箐儿立刻明白过来。 “你别担心，我们马上走。”箐儿说，“我虽骑不了马，只要有车坐就行。” “这就好，这就好。”道一连连点头。 于是，道一立即收拾好行装，然后扶着箐儿离开房间。道一把房门打开，柴志鼎就站在外面。 道一连忙介绍：“这就是我说的柴师叔。” 箐儿的眼睛立即睁大，又奇怪地显出一丝忸怩。 “贫道姓柴。“柴志鼎脸上微笑，一边对箐儿拱手。”不想与姑娘在此相遇。“ 道一吸了口气。”啊，你们认识？“ ”当然。“柴志鼎微笑道，”箐儿姑娘曾屡次造访重阳宫，我当然见过她。“ 道一嘴巴一张，想起当初他和箐儿在杭州时约定回终南山见面，结果他没去，听说箐儿多次去重阳宫闹过。 柴师叔一定说的是这事。道一顿时脸上尴尬。箐儿的脸也红了。柴志鼎哈哈大笑。 道一连忙说：”师叔不要误会，我和箐儿只是朋友而已......“ ”不。“箐儿眼睛看着柴志鼎说，”我和道一已经拜堂成亲，我们是夫妻。“ 第503章 求助 柴志鼎顿时眼睛睁大。 道一忙说：”师叔，不，不是这样......“ 柴志鼎哈哈大笑。”道一，你不必瞒我。你已经不在全真教内，娶妻生子乃人之常伦，何况箐儿姑娘如此美貌，与你很是般配。你二人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连神仙也会羡慕。“ 箐儿听得脸上泛红，道一张口结舌。 柴志鼎又对着箐儿说：“你可算嫁对了人。道一不但长得好，武功过人，更是一副侠肝义胆，刚才在山上还救了我。 不知他对你讲了没有，神清观死了人，凶手就是徐氏二煞。道一说徐氏二煞还抓走了马姑娘......” 说到这里，柴志鼎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把脸转向道一。 “我只听你说马姑娘如何如何，怎么从没听你提起箐儿姑娘？” 道一嘴巴张大，更是无话可说。 柴志鼎又哼了一声。“也罢，我们还是先走再说。” 道一回过神来，连声说对，然后便扶着箐儿朝外走。 柴志鼎又问怎么回事。道一便说了箐儿被仰天寺一老僧打伤的事。柴志鼎又指责了他几句，说他没有保护好箐儿。道一又无话可说。 三人很快离开客栈。道一在镇上雇了辆骡车，箐儿坐上车，三人立即离开了镇子，开始向西急行。 柴志鼎生怕遇到伏击，十分警觉。道一也受到影响，一路上左顾右盼，直到天黑寻着客栈住下，才松了口气。 他扶着箐儿进入客房，然后立即埋怨道：”你为何一见柴师叔就对他说我们成亲了？我之前告诉他，我和你只是朋友。“ ”朋友还这样住一起？“箐儿瞥了道一一眼，”男友有别，哪有朋友这样住的？不这么说，我的脸面在哪里？” 道一哑口无言，心想箐儿受伤全是因为他，而且夜里一直要有人陪伴，不这么对外人说，还真是没脸面。 ”好吧，就这么让师叔以为吧。“道一喃喃自语，”反正在运河就要分手了，省得他说闲话。“ ”你这么怕他说你？“箐儿脸上奇怪，”他不过是你的师叔，况且你早不是全真教了，他不过是你从前的师叔而已......“ ”唉，你不懂的。“道一叹口气道，”我无父无母，自幼在重阳宫长大，师父就像爹爹，众位师叔就像亲叔叔，哪能说忘就忘。“ ”我明白了。“箐儿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又问三人为何会在运河分手。 道一便告诉箐儿，柴志鼎要回重阳宫去，因此三人会一直向西走到运河，然后她和道一乘船南下，而柴志鼎会继续向西走。 ...... 就这样，三人在客栈住了一夜后，第二天继续西行。 随着身后的昆仑山越来越远，柴志鼎看上去也放松了警惕。走到傍晚时，三人已翻过最后一座山，眼前是一马平川，三人便在山口的镇子上寻了客栈住下。 和昨天一样，道一扶着箐儿上了床，自己也在地上躺好，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时分，他正在熟睡，忽然感到有人推了他一下。他睁开眼睛，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稍稍一嗅，顿时感到浑身发软。不好，是迷香！ 他侧脸细看，窗缝里愕然插着一根细管。道一立刻运起真气，挣扎地起身。 窗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那根细管嗖一下不见了。等道一抓起身边的剑，扑到窗边，打开窗子，外面的人已经不见。 道一正想去追，床上传来箐儿的轻呼。道一一边关窗，一边告诉箐儿，有人施放迷香。箐儿惊叫一声，就想起床。道一忙说，贼人已经跑了。箐儿点点头。 “今晚还是别睡了，小心点好......啊，你去看看你师叔怎样。” 道一猛然醒悟，一边告诉箐儿留在房内，一边叫喊着冲出客房。他三两步来到柴志鼎的房前，用力砸门。 “柴师叔，是我，快开门！”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异响。道一不再犹豫，一脚踹开房门，挥剑而入。只见一条黑影正从窗户里窜出去。道一飞身扑去，黑影嗖地向上一纵，竟是轻功高手。 道一想了想，还是先看看师叔要紧。于是他扭头朝床上一看，柴志鼎还在呼呼大睡。房间里也是一股迷香的味道。 他到床前使劲摇动，柴志鼎毫无反应。道一再四下一看，立即从桌上拿起一壶凉茶，统统浇到了柴志鼎脸上。柴志鼎一阵手忙脚乱后，忽地从床上坐起。 道一忙说：“师叔，有人放迷香！” 柴志鼎使劲一嗅，然后大叫：“是迷香！是迷香！” 道一又告诉他，贼人已经跑了。柴志鼎大怒。 ”一定是徐驰那狗贼！不在山里伏击，却在你我出山后动手，实在太过阴险！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说着，柴志鼎就要往外冲。道一拦住他说：“让我去察看吧。对了，师叔你去箐儿那边保护她。” 柴志鼎点头答应，然后跟着道一来到箐儿的房间。箐儿这时已经起身。道一对她说：”我出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贼人。你别怕，有师叔陪着你。“ 说完，道一便提剑走了。 ”箐儿姑娘，你放心，贫道拼死也会保护你周全。“柴志鼎也这样说道。 “有劳师叔了。”箐儿点点头，随即返身坐回床边。 ”啊，你也叫我师叔了。“柴志鼎又呵呵笑道，”那我也不该叫你姑娘姑娘的......叫毛夫人如何？“ 箐儿脸上害羞。”师叔还是别改了，还叫我姑娘吧。“ 柴志鼎点头说好。 箐儿想了想又开口道：”师叔，我听道一说他父母双亡，从小在重阳宫由师父和众位师叔抚养长大，这可是真的？“ “可不是？”柴志鼎连连点头，“不过嘛，说他父母双亡，也不确然。当年张师兄在终南山中遇见一男童昏迷不醒。张师兄救醒后，男童说他姓毛，别的什么都不记得。 张师兄将他带回重阳宫，掌教张志敬以神通入定，醒转后说此男童乃天降后世之人，无当世父母，命张师兄收为徒弟。” “他就是道一，对不对？”箐儿急切地问。 柴志鼎点点头。“不错。道一这名字也是张掌教所取，因道一孤独一人，身世可怜......不过，如今他可不是孤独一人了，呵呵。” 柴志鼎看着箐儿又笑起来。 “师叔你别说了。”箐儿脸上飞红，“道一他心里只想着他的马姑娘。” “什么？”柴志鼎眉头一抬。 箐儿继续道：”这大半年，道一东奔西走地找那个马姑娘，我也只好跟着到处跑，我有什么办法。“ ”你和道一不是已经成亲？“柴志鼎脸上诧异。 ”成亲又怎样？“箐儿忽然鼻子一抽，”他就是想着再要一个......“ ”他有你这般美貌之妻，还不知足？“柴志鼎脸上大怒，”实在太不像话！“ 箐儿赶紧说：”师叔是看着他长大的。道一说他视众位师叔如亲叔叔一般。师叔可否帮我劝劝他？“ “姑娘放心，贫道定会尽力为你说话。“柴志鼎连连点头，然后又哼了一声。 ”若是他要别的女人，贫道还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马姑娘听说出身于南方乱党，因为她，道一才卷入乱党，被朝廷追捕！凭此一点，她根本不配与道一在一起！“ ”原来如此。“箐儿吸了口气，”我还不知道呢。道一从来没说过她从哪来的。 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要拉住道一。这大半年我们从辽东找到青州，有从青州到大都，再从大都去南方，最后又回青州来，唉......“ ”你和道一怎么会从辽东找到青州来？“柴志鼎问。 箐儿想了想说：”道一收到一封信，里面讲有两个叫黑白二煞的坏人把马姑娘绑到青州一个叫杨家庄的地方。我和道一就来了。谁知到了杨家庄，那里已经给官军烧了......” 接着，箐儿把她和道一在青州寻找马兮彤的经过讲了。 柴志鼎听完后又问：“黑白二煞为何要绑架马姑娘？” ”还不是为了道一手里的望海堂掌门扳指？“箐儿叹口气说，”师叔，你知不知道望海堂是做什么的？道一说望海堂是辽东第一大帮，黑白二煞就是望海堂的人。“ 第504章 互助 “原来是掌门扳指。”柴志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物怎会在道一手里？” ”这个嘛。“箐儿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道一也没对我细讲。“ 柴志鼎又点头。”那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箐儿说声好，然后就把道一对她说过的点点滴滴讲了出来。柴志鼎听完后眉头皱起。 “望海堂已灭，二煞为何还要这扳指，属实奇怪......唉，先不说这个。箐儿姑娘，你再说说你们为何又要去南方找。” 箐儿点点头，又把她和道一去过司空山，现在又打算去安庆府寻找领军攻打司空山的人的事告诉了柴志鼎。 箐儿最后说：“我知道的都告诉师叔了，师叔若能帮我让道一回心转意，箐儿必不忘师叔的大德。” “好说好说。”柴志鼎连连拱手，“我帮你也是因为道一实在不像话，他毕竟曾是全真教人，若他干了出格之事，本教也脸上无光。” 这时，道一回来了，说他仔细察看了周围，没有发现异常。不过为防万一，三人一直没睡，就这么坐到了天亮，然后悄悄离开小镇，继续西行。 ...... 一连三天，他们在平原上急行，倒也太平无事。只是骡车走得很慢，道一怕连累柴师叔，让他骑马先走。柴志鼎坚决不肯。 又过了一天，前方再次出现座座大山。幸好山间有一条平坦的大道通向远方。他们二马一车沿着大道入山，刚走了五里路，前边忽然涌出五六十个汉子，挡住去路，人人手持兵刃。 “强盗！”柴志鼎惊呼一声，伸手去拔身上的法剑。 道一连忙拦住他。“师叔且慢，先让我去打打交道。若说不通再动手也不迟。” 柴志鼎点头说好。道一便下了马，信步来到为首的那个汉子面前，把手一拱道：”众位好汉在此替天行道，在下好生敬佩。我等都是良民，只是路过此地，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车上是什么？”那汉子将手中大刀一指骡车。 “是在下的家眷。”道一说。 那汉子嗯了一声。“那你们过去吧。” 道一喜出望外，正要答谢，又听那汉子道：“不过，那老道得留下！” 道一吸了口气。“那是为何？” “那道士是不是姓柴？”汉子反问道，“有人说他领官军打了仰天山里的杨家庄。” “什么？” 道一目瞪口呆，这才想起，此地离仰天山不过五六十里远，听汉子的口气，似乎要找柴师叔的麻烦。 原先道一只是听说烟霞洞的道士告发了徐氏兄弟，官军因此才会去攻打杨家庄，而现在听那汉子的说法，告发者竟是柴师叔，而且他还亲自带领官军去了杨家庄，这怎么可能？ 道一正想对汉子说他们认错了人。柴志鼎已经在后面叫了起来。 “杨家庄藏匿李璮孽种，罪不容赦！贫道身为全真教人，一心效忠朝廷，助官府擒拿此贼乃义不容辞！尔等不在家中种地，却在此拦路打劫，也是天理不容。 贫道有好生之德，不与你们为难。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那汉子一听就火了。 ”哎哟！你这臭老道不好好烧香念经，却多管闲事！杨庄主于我们有恩，你却胆敢带人打杨家庄，害死杨庄主。今天你撞在大爷刀口上。你大爷我就要为杨庄主报仇雪恨。兄弟们，上！“ 道一不及大惊，那些汉子已经朝柴志鼎一拥而上。柴志鼎立刻挥剑抵挡。道一急忙回到骡车旁，箐儿及时递出那柄剑。道一接过，也和那伙汉子打了起来。 他心知这些汉子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因此剑下留情。那些汉子对他也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围着柴志鼎猛攻。 柴志鼎武艺高强，下手又狠，不多时已刺倒了对方四五个人。那些汉子急了眼，其中几个不管不顾地朝骡车冲去。 道一大急，一边叫箐儿当心，一边往骡车赶。那几个汉子冲到骡车近前，忽然啊啊几声，便一齐捂着大腿栽倒在地。 紧接着又有几个汉子冲到骡车前，同样几声惨叫后倒了下来。其余的汉子不知所措，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一声”有鬼！“，众人似乎醒悟过来，拔腿就逃。 柴志鼎大吼一声，挥剑追赶那些汉子，不一会儿就擒住了为首的那个人，用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谁告诉你我要过此处，快说！“柴志鼎大声逼问，一边稍稍用力。 那汉子吓得大叫。”我说我说！是望海堂传来话，说道长你会打这里过，要我们拦住道长，他们随后就到。“ ”望海堂！“柴志鼎气得把手一挥，鲜血立刻从那汉子脖颈中飞出。那汉子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这时，道一早已冲到那些在骡车前倒下的人身旁，低头一看，每个人的膝头都插着一小截亮闪闪的银条。他又扑向骡车，车夫还在那里发抖。他立即掀开车帘。 ”箐儿，你没事吧？“ 箐儿懒懒地斜靠在车厢里，手中拿着一把少了十来根齿的银梳。道一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你的伤好了？“ ”没好。“箐儿嘴唇扁起，”不过这点小事我还是行的。“ 道一轻轻吐了下舌头，就放下了帘子。很快，柴志鼎来到他身边。 ”道一，我们得赶快走。望海堂正在追来。“ 道一吃了一惊，望海堂不是已经灭了么？柴志鼎接着告诉他这是那个为首汉子说的。道一立即命令车夫上路，自己和柴志鼎也上了马，几个人急匆匆向西而去。 一路上车夫拼命鞭打，可怜的骡子没命似的狂奔，终于在日落前穿过了大山。眼看前边又快到一座镇子，骡子却忽然口吐白沫，倒了下来。 道一连忙下马，让车夫想法把车套在马上，自己步行。等到天黑，他们也不停歇，继续赶路，又跑了大半夜。道一也开始感到吃力。 箐儿这时从车里探出头来，让他上车歇一下。道一也不勉强，飞身上车。没等他喘息稍止，一个柔软的身子便倚了过来。 “你累坏了。”箐儿伸手来抱。 道一不自觉向后缩，箐儿还是抱住了他。 “为啥要走这么急？望海堂不是已经灭了么，又能派多少人来？” “谁知道。”道一叹口气说，“我们能不和他们打就不打。” 箐儿又问：“他们要追到什么时候？” 道一还是说不知道。 箐儿道：“那我们还去不去南方了？” 道一说当然去。 箐儿用担忧的口气说：”望海堂在追杀柴师叔，要是我们和他分开，望海堂追上他，他一定性命不保。他可是你的师叔。“ 道一猛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护送柴师叔去重阳宫？“ “不。”箐儿脸上一笑，“让柴师叔和我们一起去南方。” “一起去？”道一脸上惊讶。 箐儿点点头。“你想，柴师叔这一路向西走，望海堂也一定以为他打算回重阳宫。我们要是向南走时带上他......” “就可以甩掉追兵！”道一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主意太好了！望海堂一定不会料到......箐儿，你真聪明！“ “你现在知道我好了吧。”箐儿嫣然一笑，把头靠在了道一怀中。道一不自觉地推开了她。 “等等，让我先和柴师叔说一声。” 箐儿脸上不满，要他保证和柴师叔说了后再回来继续抱。道一只好答应。很快，道一叫停了马车，然后下车把箐儿的提议告诉了柴志鼎。 “师叔，我们一起去淮西，从那里走水路也可以回重阳宫。望海堂的一定想不到。” 柴志鼎欣然点头。“好，就这样办。到了淮西，我帮你一起找马姑娘。” 道一脸上讪笑。“那就不劳烦师叔了。” “不。”柴志鼎语气坚决，“我要告诉她你已经成亲，让她离你远点。” 第505章 南下 道一目瞪口呆。 只听柴志鼎继续说：“道一啊，我知道你那位马姑娘是何出身，她出自南方乱党对不对？你别忘了，上回全是因为她你才被官府抓去大都。 我实话告诉你，这回我发觉徐氏兄弟就是李璮孽种后，带官军去杨家庄抓捕他二人，你猜猜我在那里又看到了谁？“ 道一眼睛又一睁。“难道是......” ”不错，就是你那位马姑娘！“柴志鼎眼盯道一说，”如今她又和李璮孽种扯上了关系，你还要去找她，我看她迟早会害死你。 你还想找她做甚？难道想纳她为妾？我看她心高气傲，绝不会答应。还是你想抛弃箐儿这样的发妻？我告诉你，这万万不可。听师叔的话，你还是不要去找她了。“ 道一听得脑袋发胀，他使劲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师叔难道忘了，马姑娘是被徐氏兄弟抓走的啊！怎么能说和他们扯上关系？” 柴志鼎鼻子一哼。“我去杨家庄时，望见你那位马姑娘就站在庄墙上，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给抓去的。” “师叔真看到她了？”道一猛吸一口气，“那师叔一定是误会了。她真的是给二徐抓走的。” 柴志鼎眉头微抬。”二徐为何要抓她？“ 道一叹口气说：”二徐是望海堂的人，他们要我拿望海堂掌门扳指去换马姑娘。望海堂都灭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这扳指做什么。“ ”二徐带来的都是望海堂手下。”柴志鼎沉吟道，“望海堂或许还没灭......那扳指在何处？” ”就在我这里。“道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唉，这还是马姑娘给我的，没想到反而给她惹来了祸事。” 柴志鼎问马兮彤又怎么会得到望海堂扳指。道一两手一摊。“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以后再说。”柴志鼎把手一摆。“我不管她是否被抓，总之她在杨家庄也和官军对打，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与朝廷作对。你还想找她做甚？” ”我，我......”道一嘴巴一张，”啊，对了。我要把扳指还给她，嘻嘻，这是她交给我保管的。“ ”这样啊......“柴志鼎想了想说，“好吧，物归原主，顺便和她做个了断，这样也好。” “是是，师叔谁的是。”道一连连点头。 于是，三人继续上路。天明以后，又急行了一天。傍晚时，他们抵达济宁府，却只在那里吃了晚饭，然后继续向西。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他们在道边停下来。道一扶着箐儿下车。柴志鼎将他在吃晚饭时写好的一封信，连同几张纸钞交给了车夫。 ”你要一直去到济源，找到那里的龙翔宫，把这封信交给住持，还会有重赏。“ 车夫欢喜地答应下来，然后一个人驾着车上了路。道一则扶起箐儿，跟着柴师叔拐进树林，又沿着小道连夜回到济宁府。 这里是从杭州到大都的运河中重要一站，有许多客船往来，因此天亮时，三人毫不费力地搭上一条南下的客船。 等在船舱坐定，柴志鼎哈哈大笑，对道一说：“任二徐狗贼再狡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调头南下，而且是搭船。道一，你的主意真好。” 道一连忙说：“这是箐儿的主意。” 柴志鼎又向箐儿道谢。箐儿脸上一笑。 “师叔不用谢我，反而是我该谢谢师叔的。前天晚上师叔劝道一的话我在车上也听见了。” 柴志鼎一愣，随即又大笑，接着转脸对道一说：”我该说的话已经全说了，就看你怎样抉择。“ 道一连声说是。然后柴志鼎话锋一转，又问起望海堂的事，以及那枚掌门扳指又如何到了马兮彤手里。 道一只好半遮半掩地说了他和马家小姐在辽东的事，却只字未提他去告发乃颜，然后随军东征。 只说望海堂之前势力如何大，却鬼迷心窍，跟随乃颜造反，官军攻打望海山，望海堂堂主临危之时把掌门扳指交给了马兮彤。柴志鼎听得连连点头。 ...... 就这样，客船一路南下。很快，有人告诉他们，朝廷一统天下后，北方百姓纷纷到江南谋生，朝廷为防止北方人口大量流失，下令不许百姓私自南下，除非是做生意。 当然，和尚道士是来去自由的。等到了淮安，便会有官差上船来检查，之后更是站站有人检查。 道一和箐儿听了不由担心起来，柴志鼎却把胸一挺，说这事包在他身上。等到了下一站，客船靠岸后，柴志鼎一个人上了岸。 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两套衣裳，还有头冠。道一睁眼一看，竟是给道士和道姑穿的道袍。柴志鼎笑着让他和箐儿穿上。 道一顿时明白了柴师叔的用意，可还是担心地说：“师叔，官差检查时若要看道谍怎么办？” 柴志鼎再次大笑，从身上取出两份文书。“这个我早想到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全真度谍。” 道一顿时脸上欣喜，箐儿也高兴地对他说：“你看，幸亏我让柴师叔和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箐儿没高兴多久，让她不满的事很快来了。道一说，既然扮作全真道士和道姑，两人便不能再住一起。 箐儿不肯，可这回柴志鼎也附和道一，让箐儿暂时忍耐。于是箐儿只好和道一分别住了一间船舱。 若干天后，客船顺利过了淮安以及之后的一系列检查站。等到了扬州，三人又换了一条船，沿着长江向上游走，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抵达安庆府。 这一路上都不见望海堂追兵的踪迹。道一劝柴师叔乘这条船继续西行，到鄂州换乘去汉中的船。 “一路南下也辛苦师叔了，又耽误了师叔回重阳宫的行程。不如就在此分手吧。” 柴志鼎连说不妨。箐儿也说：“道一，你是不是想支开师叔？” 没等道一回答，柴志鼎已大声对他说道：“对对，你是不是又改了主意，等找到你那位马姑娘，你又想这个那个的。我可告诉你，你休想。这回我可会看住你的。” 道一张口结舌。箐儿却拍手叫好。 于是，三人都在安庆府上岸，之后一番打听，得知半年前率军攻打司空山的是淮东宣慰使史弼。 柴志鼎一听史弼的名字就叫了起来。“啊，原来是史大人！” 道一脸上惊讶。“怎么，师叔认得他？” “当然。”柴志鼎笑着说，”前些年我在南方访道时便结识了他。我和史大人时常促膝谈心。“ 箐儿也高兴地说道一说：”你看，我让柴师叔和我们一起来没错吧？我们要向史弼打听消息，还少不了师叔的帮忙。“ 柴志鼎连连点头。”对，有我在，史大人一定不会隐瞒。“ 道一原先催着柴志鼎回重阳宫，是怕柴师叔一找到马兮彤就劝她离开自己，现在见柴师叔能帮着与史弼打交道，那么也不能在催着他走了。 于是三人立即动身，在长江边又搭上一条顺江而下的船，不过数日就来到建康。因箐儿行动不便，道一先就近寻了间客栈让箐儿歇息，然后自己和柴师叔便上了街。 据说史弼已是沿江行枢密院事，两人问明行枢密院所在，就直接来到那里。柴志鼎向当值的官人打听史弼的消息。那官人立刻警觉起来，反问柴志鼎是何人。 柴志鼎亮明身份，并把脖子一昂。”贫道乃史大人故交，特地从重阳宫前来拜访。“ 那官人又要过柴志鼎的道谍一看，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并且连声说抱歉。 ”道长有所不知，月前有贼人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史大人，就在向东的那座桥上，因此我等才不得不多加提防。“ 第506章 拜访 柴志鼎脸上大惊。”那史大人他？“ 官人说：”史大人受了轻伤，正在家中养病。“ ”多谢指点。“柴志鼎道了谢，又问明史弼的住处，便和道一离开了枢密院。 道一想着赶紧见到史弼，好打探消息。不料柴志鼎却停下了脚步，让他先回客栈，要自己一个人去拜访史弼。 “师叔，这是为何？”道一脸上不解，“我去了才知道怎么问呀。” 柴志鼎踌躇道：“有人行刺史大人，这多半是乱党所为，而你与乱党......” “我和乱党怎么了？”道一打断道，“我从前的事朝廷早就免去了我的罪。” 柴志鼎嘴角一撇。“教里只听说你莫名其妙从皇宫失踪，掌教真人还特地派人去问过你是否已经清白，也不得其所。” “我真的已经无罪了。”道一着急地说，“还是皇帝亲口对我说的，你相信我吧，师叔。“ 柴志鼎又仔细想了想，终于答应带道一同去。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史宅，只见门口站着五六个顶盔贯甲，手持刀盾的士兵，正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道一跟着柴师叔走到他们面前。柴志鼎向一个小头目表明来意。小头目让旁边一个家人模样的进去通报。 不多时，那家人出来说，史大人有请。道一大喜，立即跟着柴志鼎进了宅子。里面地方不大，可是兵却不少，光看见的就有十多个，都是全副武装。 很快，家人将他二人领进一间客堂坐下，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须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柴志鼎一看，当即起身行礼。 ”史大人，别来无恙。“ 道一也跟着站起来，原来这就是史弼，看上去也有五十多岁了，仍是一副武将气派。 只见史弼也笑着还礼。“柴道长，多年不见，还是与当初一般仙气十足。” 然后他朝道一看了一眼。“这位少年英才又是何人？” “他是我师兄的徒弟，姓毛名道一。”柴志鼎连忙介绍。 史弼眉头一抬。“原来是道长的师侄，幸会幸会......不过，你这位师侄怎么如此打扮？“ 在南下的船上，为了蒙混过关，道一和箐儿曾装扮成道士和道姑，可一到扬州，在箐儿的坚持下，两人早已换回原来的衣裳。 柴志鼎有点尴尬，却实话实说。”他修道不成，已经还俗。“ 道一脸上干笑。史弼对他大笑。”你小白脸一个，修和尚道实在可惜，哈哈。” 道一只好跟着笑了。三人随即入座。史弼坐下时双臂稍一撑扶手，脸上却露出痛苦的样子。 柴志鼎见状道：”史大人这可是因伤所致？贫道一到建康便听说，大人月前遇险，而且就在枢密院附近。“ 史弼把手一摆。”区区两个毛贼，何足挂齿。“ ”史大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柴志鼎说，”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史大人出门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不妨不妨。“史弼又把手一摆，”道长可见我这里里外外都是兵士？上月的事情报到京城，皇上立刻下旨拨出五十劲卒，日夜保护微臣。如今我出门身边总有二三十人。“ 柴志鼎脸上一宽。”那贫道就放心了。“ 史弼点点头。”道长不在重阳宫清修，怎有闲心到江南一游？“ 柴志鼎说：”我奉师兄之命，巡视各地道场。江南尚无全真道观，我本不该来，只是我这位师侄有件事想向大人打听。“ 史弼一伸手。”请讲。“ 柴志鼎沉声道：”听说半年前大人率军去淮西，并攻克司空山中一寨子，可有其事？“ 史弼点点头。“对。” 柴志鼎朝道一看了一眼。道一立即说道：“大人可将寨中贼人尽数歼灭？” 史弼脸上忿然。“贼首已诛，不过确实逃走了几个。” 道一又问：“那大人是否还在追查余贼下落？” 史弼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少侠为何要问这事？” 道一只好实话实说。“我认识一个人，不幸流落那处山寨，下落不明，我想大人是否......” “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史弼问道。 道一咽了下口水。“是个姑娘，二十出头......” “长相十分美貌，而且武艺高强，善使一杆长枪。”史弼眼盯道一说。 道一的心立刻狂跳起来。“正是，大人可知她的下落？” 史弼没有回答，而是唤来一个家人，轻声说了几句。家人转身离去。史弼的眼睛又死死盯住了道一。 “少侠与那姑娘是何关系？” 道一给看得心里直发毛，口中喃喃道：“只是认识而已，认识而已。” 史弼露出不信的微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很快，家人回来了，交给史弼一封信。史弼接过扫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道一。 “少侠去年五六月间在何处？” 道一一愣，去年这个时候，他正随军东征，史弼为何要问这个？道一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 “那时乃颜造反，在下有幸随皇上大军东征，五六月间正是东征途中。” 道一的话让柴志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史弼却哈哈笑了。 “少侠果然不是无名之辈。我听说你还在东征中立下军功，受到皇帝赏赐。” “不敢不敢，些微末功，不足挂齿。”道一连忙拱手。 史弼这时又沉下脸来。“少侠既然效忠皇上，为何与司空山贼人却有瓜葛？” 道一嘴巴一张。史弼又盯着他说：“你认识的这个女贼人，她叫什么名字？” 道一睁大眼睛。“这......她只说自己姓马。” 史弼哼了一声。”俘虏交代，你这位马姑娘是四寨主，而且来头不小，其父有伪宋官职。你怎会与此反贼有瓜葛？“ 道一听得心中直跳。”我，我真的只是和她认识而已。“ 说着，道一朝旁边瞥了一眼。幸好，柴师叔正襟危坐，什么话也没说。 ”大人是否知道马姑娘的下落？“道一再次问道。 ”当然。“史弼嘿嘿一笑，右手指向左臂，“我这处伤便是拜她所赐，就在镇淮桥头。” 道一一怔，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一旁柴志鼎却脸上大惊。 “大人是说，是......是她行刺了大人？” 道一这下惊呆了。他哪里会想到，马家小姐离开司空山后，会跑到这里来刺杀朝廷大员。 “尚不能确定。”史弼淡淡地说，”那晚行刺时有两人，都蒙着脸。其中一个显然是女子，而且正是她刺伤了本官。“ 道一暗自松了口气。不想史弼继续道：”看她身法，十有八九是你那位马姑娘。要问本官怎么知道，在司空山时，本官亲自和她对战过，她枪法......还算好。“ 道一没有应声。 史弼看着他又说：”她的事本官全讲了，你和她的事，你也要老实交代。本官以为，你绝不只是认识她而已。“ 道一铁着脸，还是没有回答，心里却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这时，柴志鼎在一旁道：”史大人，此事贫道知之甚详。我这师侄前几年南下时，被此妖女缠上，还逼他退教。后来，我这师侄终于看清她的面目，只是此妖女手中有我师侄一件事物，我师侄要向她讨还，于是才到处找她。“ 道一没想到柴师叔还能这么说，立即使劲点头。”对，对，我送了她一样东西，唔，是祖传的扳指。“ 史弼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此女容貌甚美，难怪少侠受其诱惑。也罢，本官就不追究你和她的事了。而且，本官还知道怎么找到她。” 第507章 再遇 道一眼睛一亮。“大人真的知道怎么找到她？” 史弼微笑地点头。 “说来也简单。据俘虏交代，此女与司空山匪首崔进交好。她行刺本官显见是要为崔进报仇，且此女为人刚毅坚韧，凡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因此她行刺一回不成，必会再试，少侠要寻她，只须守株待兔即可。” 道一猛吸了口气。假如史弼料得没错，马家小姐真的再次来行刺，那么史弼显然早有准备，她岂不相当于自投罗网？这可怎么办？ 不等道一出声，柴志鼎已经连连点头。“大人所料极是。不过，贫道以为，如今大人出门有五十甲兵护卫，那妖女见大人防范严密，恐怕不会贸然行事。“ 史弼哈哈大笑。”道长果然心思缜密。本官也有此担心，因此本官来往枢密院时，会逐步减少护卫，让此女以为本官戒备逐步松弛，同时本官会在途中埋伏人马，只要此女一出现，必定为我所擒。“ 柴志鼎听了，又连声叫好。”大人真是妙计。不过，从大人府上到枢密院路程不短，若大人在各处分散布置人马，恐有所疏失。此女武艺高强，大人身边人少，贫道担心她会乘虚而入。“ ”这个.......“史弼手捻胡须想了想，”道长说得对。不知道长有何良策？“ 柴志鼎脸上微笑。”贫道愿暗中保护大人。此女武艺再高也不妨。” 史弼眼睛睁大。“这岂不太有劳道长了？万万不可。” 柴志鼎把手一摆。“不妨不妨，还有我这位师侄，那妖女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既要找那妖女，顺便保护大人理所应当，对不对，毛师侄？” 道一听了一愣，然而他马上意识到，假如马家小姐真的再次行刺，而自己正好在场，一定可以见机行事，至少不让她给史弼抓住。而且要是自己运气好，能事先发现，也可以劝她放弃行刺，不要中了别人的计。 想到这里，道一连连点头。“师叔说的极是。” 他又朝史弼一拱手。“在下愿为大人效劳。” 史弼哈哈大笑。“好，好，少侠果然还是忠于朝廷，怪不得李劳山对你赞赏有加。” 听到李劳山的名字，道一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他就是李庭，东征乃颜时的那个步军统领。 史弼见道一发愣，笑着指了指那封刚才家人送来的信。“这是李大人的来信。我与他可是好友。” 道一恍然大悟。柴志鼎问李庭是谁。史弼一边介绍，一边说李庭在信中称赞道一如何英勇。柴志鼎听了也面露喜色。 随后，史弼命设宴招待客人，席间三人讨论了具体如何安排。饭后，道一和柴师叔回到客栈，将拜访史弼的经过对箐儿讲了。道一还说要留在建康等马兮彤再来行刺。 箐儿听了却有点不高兴。道一说没有其他线索。三人一商量，决定先留一个月再说。于是，他们在枢密院附近另外寻了间客栈住下。 没过两天，史弼恢复了每天去枢密院上班的日子，道一也开始在沿途暗中保护他。又过了些日子，史弼果然逐渐减少了护卫，显然想引诱马兮彤来行刺，可是她一直没有出现。 道一每天在枢密院附近出没，有时不得不与官差以及史弼的人马打交道，互相交换些消息。 有一天，他在离镇淮桥不远的地方和当天护送史弼上班后路过的几个官兵说了几句话，然后没走几步，突然被人叫住了。 他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书生。镇淮桥附近有两间书院，每天来往的书生很多。他早已不在意。 ”毛少侠，你不记得在下了么？“那书生书生迎上来行礼，”我姓梁。“ 道一仔细看了看，立刻欢喜地叫起来。 ”啊，你是......梁栋！“ 道一终于记起了眼前的书生。两三年前，他和箐儿师父到江南寻找失踪的箐儿，在茅山结识了道士梁柱，以及正好来访的他哥哥梁栋。道一还在茅山脚下和梁栋一家住了一段日子，直到梁栋在建康找到合适的教职才离开。 ”少侠果然没忘记在下！“梁栋脸上大喜，拉着道一说要请他喝酒。 两人很快来到附近一间小酒馆坐下。待酒菜送上，梁栋立即举杯说道：”先让在下敬少侠一杯。若非少侠相助，梁某岂能与少侠在此痛饮。“ 见道一脸上不解，梁栋又告诉他如今自己在南轩书院当教授，而这个职位是龙虎山小天师介绍的。 “听小天师后来说，他也是受了少侠的托请。”梁栋道，”在下永生难忘少侠于我全家的大恩大德。“ 道一连说不敢，可还是在梁栋的坚持下受敬了一杯。 然后梁栋又有点急切地问道：“刚才我见到少侠时，少侠正在与那几个官兵说话。少侠可知道他们是谁？” 道一点点头。“他们每天护送枢密院的史大人上班。先生可认得史大人？” ”可是行枢密院事史大人？“梁栋脸上干笑，“他那么大官，在下怎会认得？不知少侠和他们有何话说？” 道一嘴角一撇。“两个月前有人行刺史大人。我奉史大人之命，与那些官兵一起保护他。” “啊......”梁栋嘴巴张大，“难怪少侠会在建康，嘿嘿......不知少侠要保护史大人多久？” 道一叹了口气。“谁知道？总要几个月吧。” 梁栋眼睛一亮。“不知少侠现住何处？” 道一说住在客栈。 梁栋顿时眉开眼笑。”少侠既要住那么久，不如搬到我家去，我那里有空房。“ 道一说不用，因为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共要住两间才够。 梁栋听了更是大喜。“我那里正好有两间！” 道一一时犹豫，梁栋便开始向他大吐苦水，说他的宅子也是租来的，若不分租，有点住不起。 “我那里闹中取静，可不知为何就是租不出去。” 道一想起梁栋在茅山租房的事，脸上一笑，这回一样住梁家也好，自己和箐儿一间，柴师叔一间，正好两间。 于是，道一点头答应。梁栋大喜，连饭也不吃了，当即要拉道一去看房。道一无奈，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跟着梁栋来到他的小院。看了之后，道一果然觉得满意。 很快，道一回到客栈，把事情对箐儿说了。箐儿也很高兴。 “那里真很安静？太好了。我一直夜里不舒服，恐怕与周围人太多也有关系。嗯......我还是和你一间对不对？” 道一点头说是。随后，柴师叔也知道了搬家的事，一样没有反对。就这样，第二天三人就搬进了梁家小院。 梁栋见到另两位住客，尤其是箐儿，立即眼睛睁大。道一连忙向他介绍。 “这位是我师叔柴道长。这位......” “我是道一的妻子。”箐儿抢着说道。 “妻子！”梁栋似乎吓了一跳。 “怎么啦，妻子就不行啦？”箐儿嘴唇抿起。 “啊，不，不......”梁栋变得有点结巴，”不是的，当然行。“ 然后他正眼看向道一。”原来少侠已经成亲？不知是什么时候？“ 道一脸上发红，正要开口回答。箐儿又抢着说：”一年多前，怎么啦，不行吗？“ ”没，没，行......当然行。“梁栋边说，边狐疑地看了道一两眼。 道一不明所以，要是不这么说，他和箐儿住一起也实在不像话。梁栋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柴师叔住进了一间房，道一和箐儿走向另一间，梁栋小心地跟在后面，似乎要确定他二人真要住在一起。待确定后，梁栋才长叹一声，自顾自走了。 就这样，道一三人住进了梁家。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梁栋突然说要带家小去茅山看望弟弟，当然三位住客可以继续住下去。道一也没在意，只是让梁栋代为问好。 第二天，梁栋便带着妻儿走了。道一依旧每天去保护史大人上下班，心里只想着马家小姐何时会出现，究竟会不会出现。 ...... 此时，马兮彤正愁眉苦脸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自从她陪着杨四十到这风景宜人的茅山养伤，一晃两个多月过去。杨四十的伤在几位高道的精心治疗下好得很快。马兮彤已经催着他开始练武，好准备再次行刺史弼。 可是杨四十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马兮彤没费什么劲，就问出了杨四十的心事。 ”马姐姐，你嫁给我吧。我们成亲后就再次去杀那狗贼。“杨四十直言不讳，”上回我差点就死了，这回再去也是九死一生。我总想着，我是个男人，死之前要是连女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那岂不很惨？“ ”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他叫毛道一。“马兮彤还是这么回答。 ”我知道。“杨四十看着她说，”我还知道，毛道一他根本不在乎你，一直都不来找你。他一定是有别的女人了！“ 这话像大锤一样打在马兮彤心里，她险些流下泪来。 ”嫁给我，马姐姐！“杨四十大声说，”我在乎你，永远不离开你！这回去刺杀狗贼，要是出事，我们俩死也要死在一起！“ 马兮彤听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杨四十又说：”你一定要嫁给我，马姐姐。我们一起练杨家枪，只有杨家人才能练杨家枪。“ 马兮彤心里又是一震，杨庄主一直说，只有杨家人才能练杨家枪。那时杨庄主把梨花枪谱塞给她，何尝不是这个用意？马兮彤从怀中取出枪谱，想想这两天的事，不由心乱如麻。 道一，都是你这大骗子，杀千刀的混蛋，把我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箐儿成亲？ 马兮彤一边心中痛骂，一边心里阵阵发痛。箐儿到了望海山，找到道一没有？道一要是一直不出现，那就是出了事。不，不，他不会去望海山等我，他是个大骗子，早和箐儿成亲了。 马兮彤一阵胡思乱想，这时敲门声传来，是杨四十。马兮彤起来开了门。 杨四十一脸的高兴。”马姐姐，你看谁来了？“ 马兮彤抬头一看，杨四十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带杨四十来这里治伤的道士梁柱，另一个是他哥哥梁栋。 第508章 报信 马兮彤顿时眼睛发亮。上回杨四十刺杀史弼时受伤，若不是梁栋尽力掩护，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梁老师怎么来了？“马兮彤一边问，一边请三人进屋。 ”我来探望舍弟，顺便给你报个信。“梁栋说着，又看了杨四十一眼，”四十啊，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 马兮彤连连点头。”多亏元符宫几位高道尽力救治。“ 杨四十也把双手一举。”对，姐姐又开始教我练枪了，呀，呀......“ 等杨四十演完几招后，梁栋叹口气道：”我正要来对你姐弟说这个。上回的事报到朝廷后，皇上立即下旨，派五十兵丁专门保护史大人。如今他但凡出门，身边都是甲士环绕，因此你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马兮彤吸了口气，心想史弼已经加强戒备，看来再次行刺恐怕更难了。 这时梁栋又看着她说：”还有件事......我想最好单独告诉你。“ 马兮彤眉头一抬，杨四十和梁柱也奇怪地互相看了看。梁柱见哥哥满脸严肃，便招呼杨四十一起出门。杨四十不肯，最后在马兮彤的吩咐下才和梁柱走了。梁栋随即掩上房门，回身看向马兮彤。 ”若我没记错，姑娘有个未婚夫叫毛道一？“ 马兮彤的心重重跳了起来。她狐疑地朝梁栋点了点头。”是，老师说几年前在茅山认识了他，怎么......” 梁栋把手一抬。“我见到他了，他正在保护史大人。” 马兮彤立即眼睛睁大。“老师没有认错？” 梁栋点点头。“我和他说了话，他告诉我这是史大人的命令。此外，和他一起行事的还有一位姓柴的全真道士，是他的师叔。” 马兮彤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开始发白。 梁栋嘴巴一张。”怎么，姑娘也认识这道士？“ 马兮彤使劲吸了两口气。”是，我是认识他......多谢先生告知。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梁栋看着马兮彤说，”与他二人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唉，毛少侠说是他......他妻子。“ 马兮彤身子一晃，顿时觉得无法呼吸。 梁栋继续叹气道：“这事我本不该告诉姑娘，可又一想，姑娘还是早点知道好，别一直蒙在鼓里。那位毛少侠的妻子叫箐儿，年方二八，有倾城倾国之色，唉，难怪毛少侠会看上她。 如今他夫妻和那位柴道长就住我那两间空房，他夫妻一间，柴道长一间......啊，杨姑娘，你怎么了？” 这时马兮彤已经瘫倒在地，昏了过去。梁栋大惊，立即喊来门外的弟弟和杨四十，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马兮彤抬上床。梁柱取出随身药物救治。过了半晌，马兮彤终于睁开眼睛。 “姐姐，你刚才怎么了？”杨四十关心地问。 马兮彤脸色发白，一言不发。梁栋刚想开口，马兮彤大声道：“别说！你，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很快，在梁栋的催促下，杨四十不情不愿地跟着梁氏兄弟走了。马兮彤起身栓好房门，又跌跌撞撞地回到床前，然后一头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撕心裂肺般痛哭起来。 还没等她哭完，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她勉强止住抽泣，只大声说想休息，谁也不见。 到了晚上，她终于完全恢复过来，走出了房间。此时梁氏兄弟已经离去，杨四十还在门口徘徊，一见她出来，立即扑了上来。“姐姐，你......” 马兮彤把手一抬。”四十，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杨四十一怔，立即答道：”当然是真的！姐姐你要是不信，我马上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娶我？“ 杨四十又一愣，随即眼睛变大。”当然，我做梦都想娶姐姐！“ 马兮彤侧转过脸，淡淡地说：“你既然想娶我，我嫁给你便是。” 杨四十呆若木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马兮彤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不过，我得事先言明，我可不是黄花闺女。” “什么是黄花闺女？”杨四十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马兮彤一愣，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你去问别人吧。想好了告诉我。” 说完，她一转身，又回了房间，把门死死关上。 第二天，杨四十一脸兴奋地跑来找她。 ”姐姐，我问过人了，原来是这个......我才不在乎呢！我不懂，姐姐你要好好教我。“ 马兮彤愣了半天，忽然明白杨四十在说什么，立刻满脸羞红，然后吸口气说：”那好，我们就成亲。“ ”太好了！“杨四十开心地跳了起来，”那什么时候成亲？明天？“ 马兮彤一愣，脸上更红了。”不......这个不能太急，至少得等梁老师走了。“ ”那是为啥？“杨四十有点失望。 马兮彤嘴唇一咬。”你忘了，我们一直对他说，咱俩是姐弟。姐弟哪能成亲？“ 杨四十眼睛一睁。”那马上告诉他，我们是假扮姐弟不行么？“ 马兮彤摇摇头。”这得费不少口舌，万一梁老师追问，你的家世说不定也得说出来。“ 杨四十吸了口气。”嗯，姐姐，我听你的。那......先让我亲姐姐一下好不好？“ .马兮彤吓了一跳。”不，不行。一定得到成亲那天。“ 杨四十又哀求了两句，马兮彤坚决不肯，杨四十只好失望离去。 ...... 没过几天，梁栋果然起程返回建康了。马兮彤想到马上要和杨四十成亲，立即变得魂不守舍。可是，杨四十却说不能马上成亲了。 ”姐姐，你看。“杨四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杨四十那张写着何时成年的纸，现在这张纸上只有二十来天没划去了。 ”我一定得等到成年那天，这是我娘说过的。“杨四十道，”而且，不能草草了事。“ 马兮彤不由自主地点头。两人一商量，鉴于两人都没有父母健在，又身处险境，寻常的说媒，提亲，定亲等可以省了。杨四十说可以请道士主婚，看来他已经私下问过别人。 ”我们就请梁道长主婚如何？“杨四十提议。 马兮彤又要说出两人还是姐弟的事，可一想，在这里成亲，事情迟早会传到梁道士耳朵里。而且，梁柱知道两人的情况，婚仪应该比别人办得更为稳妥。于是，马兮彤没有反对。 次日，两人上山拜见梁柱，说明了来意。梁柱自然十分惊讶。马兮彤向他说明，自己其实姓马，和杨四十不是姐弟，且都父母双亡。 梁柱听了点点头。”若你们已打定主意，我愿意帮忙。元符宫为人主婚也是常事。我上清派道士本就是九天主婚丈人，一张书贴过去，官府也得承认。“ 马兮彤和杨四十成亲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梁柱一算，杨四十成年那天也是吉日，婚礼便定在了那天。马兮彤又给了梁柱一些钱，梁柱拿去献给上清派大法师许道杞。 许大法师大喜，在梁柱的说动下，又答应在外院拨一间房充作两人的新房。梁柱随即操办起来，马兮彤和杨四十什么都不用管，只等到时候拜堂成亲。 随着成亲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杨四十越来越兴奋，马兮彤却越来越忐忑不安。一旦与杨四十拜了堂，就再无回头之路。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不断浮现出道一的名字。为了忘却，她努力回想道一的不是，好以此痛骂这个大骗子大浑蛋，可她想到的却是从前的种种甜蜜时光，她只好埋怨自己无能。 于是就在这纷乱如麻的心境中，她终于迎来了与杨四十成亲的日子。虽然她想把婚礼办得低调些，可这一天还是来了不少人，幸好大多是外院道士的家眷。 在众人的注视中，马兮彤身穿婚裳，在别人的搀扶下，和同样一身喜服的杨四十步入设在内院的礼堂。偌大的屋子正中早已布置好天禧星君的神像，以梁柱为首的一干道士排列两旁。 吉时很快到了，只听梁柱朗声说道：”夫阴阳者，道之本。阳不能独生，待阴而成。阴不能自成，须阳以生。夫妻之道，阴阳之本也。无夫妻，则阴阳不交，乃绝灭无世类也。 今日杨公子与马姑娘喜结良缘，乃顺天地，和阴阳之事，贫道有幸主持婚议，实乃荣幸。愿他二人早生贵子，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梁柱说完，又一个道士朗声道：“请新郎新娘上香成礼。” 马兮彤一听，双脚立刻止不住地发抖。一旁杨四十已挺身朝香案走去，马兮彤脸色发白，只觉得腿脚像灌了铅似的。众道士和宾客也注意到了她的样子。 “请新娘上香成礼。”道士又喊了一声。 杨四十停步回望，马兮彤闭上眼睛，心中在呼喊：这就是我的命吗？ 第509章 两说 像是回应似的，她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且慢！“ 她浑身一震，这声音太过熟悉！她急忙回身望去，只见礼堂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道人，相貌堂堂，神情坚毅。那是......张大哥！ 马兮彤瞬间觉得腿上有了劲，喊了声”张大哥“，然后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众宾客目瞪口呆。 杨四十也立刻扑向张子铨，大声喊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张子铨挺身向前。”你就是杨四十？马姑娘已与人有婚约，不可嫁你。“ 众宾客一片哗然。梁柱这时走了过来。 “张......张道长，你认得马姑娘？” “当然。”张子铨点点头，“我与马姑娘相识多年，她早已视我为兄。她的事我再清楚不过。她有一心上人，两人情投意合，患难与共，早是一对。眼下那人正在苦苦寻找她。“ 梁柱变得不知所措，转脸看向马兮彤。”你，你到底想好没有？“ 马兮彤的脸变得通红起来，一时没有回答。 张子铨又对她说：”这究竟怎么回事？道一告诉我你在司空山，他正千方百计找你，我也在找你。你却想嫁给别人？“ 杨四十在一旁气得大叫：“姐姐别信这道士的！他在说谎！毛道一早就不要你了！” 马兮彤也眼睛睁大。”道一他在找我？这不可能。他......自己早就和别人成亲了。“ 张子铨脸上发愣。杨四十大声道：”你听见没有！马姐姐是我的！“ 众宾客也小声议论起来。 “这肯定是误会！”张子铨马上回过神来，”道一不是那样的人。他和谁成亲了？你告诉我。“ 马兮彤抿嘴道：”是个叫箐儿的姑娘，不知大哥认识否？“ 张子铨又一愣，然后呵呵大笑。”原来是她！还说不是误会！呵呵，箐儿与道一只是朋友，我和他二人一起在北方找你多时，这是道一亲口对我讲的。我也从来没见他与箐儿姑娘有任何逾矩行为。” 马兮彤又睁大了眼睛。“这，张大哥，这是真的？可是我听说......” ”我还会骗你不成！“张子铨使劲点头，”道一和箐儿就是寻常朋友。“ 马兮彤咬起了嘴唇。 杨四十见状大怒。”姐姐别信他！这臭道士就是在骗你！“ 马兮彤眼睛一睁。”四十，不得对张大哥无礼！“ ”姐姐，你......“杨四十气得脸色发红，”你究竟还嫁不嫁我？“ 马兮彤闭上眼睛，没有答话，耳边却传来张子铨的警告。 ”兮彤，千万不可走错此步，否则遗憾终生。“ 过了片刻，马兮彤睁开眼睛，已是双目带泪，她看着杨四十说：”你暂且等等，行不？“ 杨四十眼睛瞪圆，看了看马兮彤，猛然间扯下了头上的礼冠，朝地上一扔，然后转身冲向堂外。 ”四十！“马兮彤叫着想追上去，张子铨一把拉住了她。”不可！他会想明白的。“ 马兮彤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哭起来。众宾客更是议论纷纷。梁柱见状，让手下道士送他们离开，自己一个人来到马兮彤面前。 ”唉，不想会出这事。“梁柱叹着气说，”不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姑娘着实须看准了......你那未婚夫真叫毛道一？“ 马兮彤流着脸点头。”令兄认识他的，道长也应该认得。“ 梁柱点点头。”当然。这下我明白了，为何兄长肯.......啊，张道长，没想到你也认得毛少侠和马姑娘。“ 张子铨笑着和梁柱说了几句，然后梁柱让他好好安慰马兮彤，自己便走了。 马兮彤抹干眼泪，对张子铨说：”去年与大哥分手后，大哥去了哪里？又怎么会遇上道一？“ 张子铨叹口气道：”我去肇城那里看看情况，不想在忽必烈的大营遇上了道一，他似乎在随军东征。我立即带他去望海山见你，你却不见了踪影。我让他留在望海山，我到周边寻找。 等我回来，却见到他留下的消息，说你被黑白二煞带去了青州，于是我赶到青州，在那里遇见了他和箐儿姑娘。我们听说官军把杨家庄抓到的人都押去了大都，便也去大都打听。 最后还是道一打听到你和一少年在司空山。唔，杨四十就是杨家少庄主，那少年，对不对？ 我们正要去司空山，却遇上强敌来袭，我与道一不得已分开。我在司空山没找到你，以为你回了广东，然后一路在福建 江西等地寻找，最后来到这里。我与元符宫许大法师相识，想顺路拜访，没想到一来就听说这里正办喜事，然后听到了新娘的名字，唉...... 你看，道一他真的在千方百计找你。他和箐儿姑娘真的只是朋友。你和他纵有千般误会，也不可一时冲动，以致抱憾终身。” 经过婚礼上那一幕，马兮彤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心里却比刚才清醒了许多。听了张子铨的话，她心中一愣，浮现出梁栋来向她报信的情形。 “张大哥，你说道一和箐儿只是朋友，我怎么听说他们已经成了亲，而且住在一起？” 张子铨眉头一抬。“听谁说的？” “是梁道士的哥哥，在建康教书的那个。”马兮彤道，“他说道一和箐儿就住在他家，而且是一间房。道一也说和箐儿是夫妻。” ”真的？“张子铨猛吸了口气，”道一和箐儿在建康？“ 马兮彤点点头，接着向张子铨讲了司空山寨被攻破后，她和杨四十到建康找史弼报仇的经过。张子铨听了脸上惊讶。 “梁栋救了你和杨四十，道一和箐儿如今住在梁家？这个......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说不定给他们骗了。“马兮彤抿嘴道。 张子铨目瞪口呆。”那......他们既然在建康。兮彤，你马上和我去那里与他们对质......“ “我不去，不去。”马兮彤使劲摇头，她想想见到道一和箐儿，见到两人在一起的情形就觉得可怕。 张子铨劝她去，她坚决不肯。张子铨无奈，又问她有何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马兮彤摇头道，“总得让四十先消消气......啊，他人呢？” 马兮彤这才想起，杨四十早就人影不见。于是，她和张子铨也离开了礼堂。她以为杨四十会去外院的新房，便先到了那里。可是新房里没人。 再一打听，谁也不知道杨四十在何处。她有点心慌，立即带着张大哥下山，来到镇上她与杨四十的住处，那里也空无一人。 马兮彤更加慌了。此时天色已黑，两人只好回到元符宫找梁柱打听。梁柱得知情况，认为杨四十是一气之下走了。马兮彤急得跺脚，眼泪又要下来。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他一个人走。” 张子铨安慰说，杨四十或许只是气昏了头，寻个地方躲起来，明天就会回来。于是，马兮彤只好担心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杨四十没有出现。马兮彤和张子铨又去山下寻找，可是一无所获。马兮彤更加担心。 “张大哥，你说四十他会不会......想不开？” 张子铨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说要去求助许大法师，然后一个人走了。马兮彤自顾自寻找，一天下来还是毫无结果。 张子铨说，许大法师答应帮忙，已出动元符宫道士去周围打听。两人自己也接着寻找，可是三天过后，仍没有任何好消息。幸好，也没有任何坏消息。 马兮彤开始认定，杨四十是不打算回来了，于是连声哀叹，说对不起杨四十。张子铨劝她想开点。 “杨少庄主愿意离开也是好事。他刚成年，以后会明白的。” 马兮彤还是觉得伤心，对张子铨说了她在杨家庄的事。张子铨得知杨四十的身世，也十分惊讶。马兮彤最后说：“四十他会不会想回仰天山？” 张子铨眉头一扬。“怎么，你想去找他？那还不如和我去建康找道一。” 马兮彤又连连摇头。“不去不去，我才不见他。我，我谁都不见，呜呜......” 马兮彤忽然抽泣起来。张子铨也不知所措。这时，梁柱过来告诉说，三天前的晚上，有人看见一少年身穿喜服，下山后朝南方向走了。 张子铨听了十分高兴。送走梁柱后，他立即对马兮彤说：“我们去南方寻找。“ 马兮彤见张子铨喜形于色的样子，感到十分奇怪。 ”大哥，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找道一么？怎么又想去找四十了？他已经走了三四天了，我们得追到哪里？“ 张子铨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越远越好啊，只要是东南方向。“ 第510章 顺路 马兮彤迷惑地睁大眼睛。 只听张子铨继续道：“我从大都南下时只想着寻你，后来在南方各地辗转，沿途所见倒让我另有主意。 兮彤，你可知忽必烈去年东征乃颜后，江南多地纷纷举事，广东福建不下十余州都有义军活动。不瞒你说，我找你时特别留意各处山寨，以为司空山破后你还会去那些地方。 岭南历来纷乱，若只是那里有事我也不会在意。可是后来我又去了浙东一带，如婺州，处州，温州等地，那里也同样有事，这却不同寻常，加之今夏杭，湖，苏，秀四州大水，江淮民饥，我以为江南必将大乱。” 马兮彤嘴巴一张。“张大哥，你是说江南可为？” 张子铨点点头。“因此，我想和你寻找杨四十时，顺路回泉州一趟，将少林寺银库中的钱财取出，以备急用。” 马兮彤吸了口气。三年前她和张子铨去过一次泉州少林寺，也是为了取钱买海船，不料银库钥匙却不知为何不灵，银库打不开，当时时间紧迫，马兮彤献出自家船只，他们才得以北上实施营救小宋帝的计划。 想到这里，马兮彤毫不犹豫地说：“那就去泉州吧，我和大哥一起去。杨少庄主......路上找不到就算了。” 张子铨一愣，又随即问道：“道一就在建康，是否？” 马兮彤连连摇头。”我说过不见他，就是不见！“ 张子铨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可万一他找来这里......“ ”他不会找来的。“马兮彤的脸一下子红了。 张子铨见状呵呵一笑。“就算他不找来，万一杨少庄主又改了主意，回到这里，我们却已走了......这样如何，我们把去向告诉梁道士，只说我们去泉州。” 马兮彤点头同意。于是两人收拾东西，然后向梁柱告辞，说要向东南方寻找杨四十，并会去泉州一趟。 ...... 就这样，两人下了茅山，然后取道湖州向南走，并一路打听杨四十的去向。可是几天下来，一点消息也没有。两人继续向南，又过了几天，眼看就快到杭州了。张子铨说要进城找周密。 “兮彤，你还记不记得和道一住在周府的时候？唔，草窗对我说起过......” 马兮彤连连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上回在杭州时，你和周夫子来客栈找我，让我去他府上住......” 说到这里，马兮彤想起了她那时刚报了杀父之仇，不，是见到杀父仇人梁起兴在自己面前死去，之后官府怀疑上自己，自己只好和张大哥连夜逃出杭州。 紧接着，她又想起上回在司空山遇见那个庆元雪窦寺方丈的事，善来方丈说官府仍为这事在抓她，要她避开杭州一带。 于是，马兮彤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张子铨。两人一商量，很快，马兮彤住进城外一间客栈，张子铨一个人进了杭州城。 两天之后，张子铨回来了，脸上兴高采烈。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马兮彤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马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否？“中年书生向她拱手，”数年前，西子湖畔，临安故宫......“ ”啊，你是谢前辈！“马兮彤又惊又喜。 她和道一初到杭州时住在周密家，半夜有人拜访周密，就是这位谢翱，又名宋累。他曾与文天祥一起抗元，因此马兮彤与他一见如故，不仅和他一起去赴西湖诗会，还陪他去径山寺找妙高方丈说理。当然，道一也一起去了。 又想到道一的名字，马兮彤立即觉得心里一阵刺痛，马上提醒自己不许再想。谢翱陪张大哥来一定有事。 果然，张子铨对她说：”我在草窗家遇到谢居士，还听到不少官府的事。如今桑哥用事，正如当年阿合马一般威焰方炽。忽必烈在东北西北都在用兵，急需财用。 桑哥便投其所好，设置征理司，专治核追钱谷。凡仓库诸司，无不钩考。若民财不足，司钱谷者需以家财偿还。司钱谷者无不破产。传闻湖广钱谷刚刚偿清，桑哥又命十二台官，理算江淮四川甘肃等六省钱谷。“ 谢翱在一旁连连点头。”桑哥为钱谷一事心急如焚，衙门中人凡稍忤其意，他便要打人板子。听说连赵子昂也挨了几十板子。“ 马兮彤顿时眼睛一亮。”赵孟府给打了屁股？“ 谢翱又点头。”对，桑哥说他上班迟到。“ 马兮彤哈哈大笑。”活该！谁叫他去给元廷卖命......“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听梁栋说道一也在建康保护那个史弼，不由心里又是一痛。 ”好了，好了，不用说他。“张子铨适时接口道，”还是来说钱谷一事。 我以为，桑哥钩考钱谷，省官为免破产，必极力于民间征缴。民怨必然沸腾。因此，江南大乱可期。谢居士对我说，台州将要举事，以恢复大宋为号，传檄四方。“ 谢翱又连连点头。”对，我在雪窦寺时听说，此番领头人姓杨名镇龙，宁海人氏，乃我宋右科进士出身，熟读兵书，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杨氏于我宋世代为官，家道殷富。 临安城破后，他曾响应文丞相号召，散尽家财，聚集乡勇，与元兵死战，后暂隐松林。如今他又在联络浙东各路豪杰，年内必可再次起义。“ 张子铨又接口道：”谢居士说，杨镇龙手下已有千余人。众豪杰正在暗中响应，一旦举事，人数不日便可破万。“ 马兮彤听了也有些激动。张大哥总是说，举事一定要立宋帜，这回这个杨镇龙也要以宋室为号，那么张大哥一定会参加的。 ”杨镇龙要立宋帜，那么他以何人为号？“马兮彤问。 谢翱道：”江南赵室子弟虽多，但散居各地，联络不便。不少族人又胆小怕事......虽然如此，听说杨公已请到一人，只是姓名不详。“ 马兮彤看看张子铨。”大哥，你想怎么办就说吧，别的事不用管......任何事。“ 张子铨高兴地点头。”谢居士说杨公暂不缺财用，因此我想早日前去投奔，泉州一事，可等以后再说。“ 马兮彤也连连点头。”好，张大哥，我听你的。“ 于是，三人立即出发，于次日渡过钱塘江，一路向东，打算经庆元（宁波）再向南转去台州。 又过了几天，三人已抵达距庆元不过十余里的望县（余姚）。在之前的一路上，他们总是选偏僻的客栈投宿，现在离杭州已远，望县又是小县，因此三人就县城中随意选了间客栈住下。 这时已到饭点，三人去饭堂就餐。里面生意兴隆，二十多张桌子几乎坐满，只有两桌空着。他们跟着伙计来到其中一桌。 他们坐下后没多久，外面又进来四五位食客，都是书生打扮，有老有少。 伙计正要上前招呼，书生的背后又出现两个人，一主一仆。主人身穿官服，年纪很轻，面目十分清秀。此人抢上两步，开口就问伙计要一张桌子。 伙计脸上犹豫，指着几个书生说：“这几位先到......” 年轻官人脸上一板。”他们不过几个布衣，你知道我是何人？“ 伙计只好堆起笑脸对几个书生说：”真对不住，几位看......“ 一个书生立即回答：”小兄弟，凡事皆讲个先来后到，我几个先到。“ 年轻官人朝伙计一瞪眼。”我乃绍兴路判官，别忘了，这望县也归绍兴路管。“ 伙计不知所措。几个书生中最年长的那个朝官人一拱手。”不知官人贵姓？” 官人脖子一昂。“姓白。” 老书生点点头。“白判官在官府做事，想必也明白事理。官人孤身一人，独占一桌说不过去，不如官人与我几个同桌如何？” 年轻官人的脖子抬得更高了。“白某不与布衣同桌。” 老书生还没反应，不知又哪个书生轻声说了一句。“哼，不过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官。” 年轻官人顿时发怒，他大声喝道：“芝麻官也是官，就是比你几个布衣大！” 他这一嗓子让饭堂中的食客纷纷看来。忽然间，一个客人起身迎向那个老书生。 “啊呀，老先生可是湖州赵孟炎？” 老书生连忙还礼。”不敢不敢，正是鄙人。“ 一听这话，堂中又有几位客人站了起来。最先来的那个对众人喊道：”诸位，诸位，这位老先生可是贵人，乃秦王赵德芳八世孙也！“ 饭堂中立即像开了锅一样，众人纷纷起身，涌向赵孟炎，对他行礼。甚至有一个老人当场拜倒在地，泪流满面。那个绍兴路的白判官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饭堂里的喧闹又引来了客栈主人。伙计急忙向他说明情况。店主人听说那官人是绍兴路的判官，要伙计把桌子给他。 白判官脸上得意。不料堂中众食客当即哗然，一下子把店主人围了起来。 第511章 同桌 店主人不知所措。 众食客七嘴八舌地指责，说他对赵宗室后人不敬是忘本，还有人叫道：”一区区从七品小官就把你吓成这样，这么小的官花几个钱就可以买来！“ 白判官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接着有食客扬言，要是不让赵孟炎和几个书生坐那一桌，他就要退房走人。众食客纷纷响应。 店主人急得满头大汗。伙计似乎灵机一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店主人眼睛一亮，急忙走到马兮彤三人这边，满脸堆笑地说：”三位帮帮忙，让那位官人与三位同桌进食如何？“ 张子铨满口答应。马兮彤却轻哼一声道：”我们几个是布衣，那个判官说了，他不和布衣同桌。“ 店主人一愣，又看看马兮彤，忽然又笑了。”只要姑娘答应，我去劝判官大人。“ 马兮彤刚要拒绝，张子铨向她使了个眼色。马兮彤虽不解，但还是勉强点了头。店主人大喜，又忙去对白判官说了几句。不知他怎么说的，只见白判官朝马兮彤这边瞥了两眼，然后欣然同意。 事情就此平息，众食客纷纷归座。几个书生坐上那张空桌，白判官也坐到马兮彤这一桌，就在张子铨对面。 ”在下姓白，官居绍兴路通判一职，不知几位如何称呼？“白判官一坐下就主动行礼。 马兮彤只是冷冷地说。”判官大人不是不与布衣同桌么？“ 白判官朝她一笑。”可我没说不与美女同桌啊？“ 马兮彤轻哼一声，脸色更加不好。张子铨却马上回礼，说自己姓张，然后介绍了马兮彤和谢翱。”这位是马姑娘，这位是宋居士。“ 白判官又微笑着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子铨回答说：“马姑娘的未婚夫婿乃我结义兄弟，他失踪多日，我和马姑娘正在找他。宋居士自告奋勇，陪我们一同寻找。” “原来如此。”白判官点了点头，又看向马兮彤。“若在下有可帮忙之处，请姑娘不必客气。“ 马兮彤没有答话，脸色还是一样冰冷。 张子铨这时反问道：”不知白大人又缘何到此？“ 白判官微微一笑。”白某赴庆元公干。“ 张子铨说：”我三人也正要去庆元，然后南下宁海，台州一带。“ ”这样啊......”白判官眉头皱起，”依我看，几位还是暂避此二地为好。“ “那是为何？”张子铨故作惊讶地问。 白判官看看周围，然后放低声音说：“我不想让几位身犯险地......听说宁海一带近日便会有贼人作乱。” 马兮彤暗自吸了口气。张子铨又惊讶道：“有人敢在浙东造反？我以为只有岭南等地乱些......这可是道听途说？” 白判官唇角弯起。”白某官府中人，官府可不信道听途说。讲句实话，浙东这两年也不太平，去年处州有贼寇青田，多亏史大人妙计平之，否则贼人已然坐大。” 听到“史大人”三个字，马兮彤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问道：“这史大人又是谁？” 白判官朝她一笑。“宣慰使史大人啊。” 马兮彤朝张子铨瞥了一眼。张子铨会意，立即接口问道：“可是淮东宣慰使史弼史大人？” 白判官把手一摆。“扬州的史弼大人威名赫赫，难怪道长会以为是他。我说的这位姓史名耀，同样官居宣慰使，不过是浙东宣慰使......啊，我怎么忘了，扬州的史弼大人最近已升为行枢密院事。“ 马兮彤心中一动，又开口问道：”这个史耀史大人和那个史弼大人可有什么关系？“ 白判官哈哈一笑。”姑娘猜得不错，两位大人是亲兄弟，史弼大人年长六岁。“ 马兮彤又暗自吸了口气，她忽然明白了，张大哥为何乐意让白判官同桌。她想了想，大眼睛一眨，又问白判官。 ”听大人的口气，官府已经知道宁海有贼人要作乱，为何不马上派兵去平乱？“ ”姑娘问得好。“白判官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也问姑娘一句。若庭院中蝼蚁遍布，是到处去捉好，还是设法将其诱至一处，然后聚而歼之好？” 马兮彤嘴唇一咬，作思考状。“这个嘛......也要看贼人是否真是蝼蚁，万一是豺狼呢？聚在一起就更难打了。“ 白判官眼睛放亮。”姑娘不仅貌美，还真聪明。不错，贼人并非蝼蚁，不过官府已有安排。“ 马兮彤问什么安排，白判官忽然警觉起来，闭口不答。马兮彤也不再多问，转头对张子铨道：”张大哥，我们到庆元后不如先住下，等史大人破贼之后再走不迟。“ 张子铨点头说好。白判官对马兮彤说：”我在庆元也须停留多日，若姑娘有事，可到衙门里来找我。“ “多谢大人。”马兮彤终于对他笑了。 说话间，他们点的菜肴送来，四人开始吃饭。对面赵孟炎等几个书生也在进餐，而且不时有食客到他们桌前，向赵孟炎敬酒。赵孟炎与众人谈笑风声，俨然大家气概。 白判官望见，脸上变色，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狠狠地说道：”这些赵氏后人，还以为身在南宋。“ 马兮彤的脸色顿时一冷，张子铨不动声色地说：”别人要敬他，他也身不由己。况且我看向他敬酒者也多不似白丁。读书人都以忠君不二为上，心念旧朝也情有可原。“ 白判官哼了一声。”国朝待他们可谓不薄，初下江南便取会仕籍，免了他们的赋税徭役，并且归还学田，他们还想如何？“ ”学子们不过想有个进身之道。“张子铨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谢翱冷笑起来。”朝廷不是给了他们进身之道了么？连赵孟府都去京城当官了，听说还当了什么尚书侍郎......“ “他只是长相好点。“白判官忿然打断道，“其实他空有其名，腹无一物！哼，这些赵氏后人都是如此，只会到处招摇撞骗！” 说着，白判官恶狠狠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孟炎，然后继续道：”对，说起来赵孟府还算是正宗赵氏后人，他赵孟炎又算什么，不过是从前过继来的！“ 马兮彤眼睛一睁。”白大人怎么知道？白大人不是绍兴人么？“ 白判官笑了。”我只是在绍兴为官......呵呵，实话对姑娘讲，白某也是湖州人，对湖州赵氏的底细当然知道。赵孟炎就是当年过继入赵家的，其实家里穷得不名一文。哼，那个赵子昂也好不到哪里！“ 马兮彤听了也脸上微笑。”如此说来，白大人家里肯定是巨富了？” 白判官又哈哈大笑。“不错，白某确实家中不缺钱。” 这时，谢翱忽然眉头一抬。“听说湖州有四大家，管，白，花，曹，个个富比郡县，年入巨万。难道白大人......” ”宋居士知道湖州四大家？好，好。“白判官脸上更加得意，”不错，白某在白家就排行老二。“ ”原来大人是白家二公子？“马兮彤故意眼睛放亮，”今天真是幸会了。嘻嘻，不知大人喜欢小女子称呼白大人，还是白二公子？“ ”都可以，都可以。“白判官得意洋洋地说，“......不过嘛，叫白二公子也好。” “那我就叫大人二公子了。”马兮彤微笑道，“不知二公子在庆元会住何处？嗯，我和张道长若真的有事请公子帮忙，也好去找，还是......” “不妨不妨。姑娘若有事来找，白某一定尽力相助。” 白二公子的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随口说了个地方。马兮彤接着问他在庆元究竟会住多久。白二公子嘻嘻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或许会等到史大人破贼之后才走。“ 马兮彤又心中一动，想着如何继续从白儿公子口中多探听点消息。这时，白二公子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马兮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白公子正呆呆地望着对面的赵孟炎。几位书生依旧在与前来敬酒的客人谈笑。 ”二公子在看什么？“马兮彤随口问道。 白二公子口中喃喃自语。”他不在湖州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512章 夜访 马兮彤听了这话，也是心中一动，不由又朝对面望去，不想赵孟炎身边一个年轻书生也正朝这边看。两人双目相对，那书生脸上一笑。马兮彤急忙转过脸去。 过了片刻，那书生举杯站起身，拔腿朝马兮彤这边走，另一个四十出头的书生立即止住了他。两人似乎争执了几句，年轻书生还是自顾自走了过来。 白二公子见状，板起脸看着对方。年轻书生朝他一拱手。 ”在下姓张名靖，方才我等一时心急，与白大人有些误会，在下特来向大人道歉，还望大人海涵。” 白二公子脸色稍缓，也大方地说：“方才白某也有不是之处，请不要介意......孟炎老先生乃湖州名人，不知他到这区区小县有何贵干？” 张靖微笑道：“在下在庆元城南书院读书，奉院长之命与几位师生同学请孟炎先生去书院讲课。” 白二公子点点头。”原来如此。“ 张靖转脸对马兮彤等人又行了一礼。”方才多谢三位通融，在下也应对三位说声谢。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张子铨说：”贫道也姓张，这位是宋居士，这位是马姑娘。“ 张靖又问他们为何到此，张子铨把刚才对白二公子的说辞又讲了一遍，张靖也同样表示愿意帮忙。 “只可惜你们要去的是台州，不必路过庆元，否则我们可以同行。” 张子铨脸上奇怪。“去台州难道无须经过庆元？” 张靖说，在向东去庆元的路上，有条岔道沿山脚直接拐向南方，可以省不少路。 张子铨脸上高兴，马兮彤却提醒道：“张大哥，我们不是要等在庆元么？” 张子铨一愣，然后笑着说自己忘了。 这回轮到张靖脸上奇怪。“三位为何要等在庆元？” 白二公子刚要说话，马兮彤已脱口而出。“台州有贼人要作乱，嗯，是白大人说的。” 张靖脸上变色。白二公子忙说：“我也是随意猜测而已。” 张靖一阵干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浙东向来太平，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胆，呵呵。” 接着，他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赵孟炎那边去了。 他前脚刚走，白二公子就紧张地看着马兮彤说：“台州一事，乃军机秘密。刚才在下一时多嘴，告诉了姑娘。姑娘可千万不可再告诉他人，否则在下吃罪不起。” 马兮彤连忙点头。“我不对别人说便是，白大人放心。” 张子铨和谢翱也向白二公子保证不会泄露出去，然后四个人继续吃饭。 晚饭结束后，白二公子告辞离去，马兮彤三人也上楼歇息。张子铨边走边悄悄问马兮彤，刚才为何要问白二公子在庆元的住处。 马兮彤说，按刚才白二公子的意思，浙东宣慰使史耀已经知道台州要举事，并且已有安排，就等义军聚集后一网打尽。至于什么安排，白二公子却没讲，这事一定要弄个明白。 张子铨听了摇摇头。“俗话说，过犹不及。你去刻意接近白判官，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们知道官府已有安排就够了。此事关起义成败，一定得尽早告知义军。” 谢翱也表示赞同，于是三人一商量，决定明天不去庆元了，就按吃饭时那个书生张靖说的，从东面山脚的路直接去台州。 商量完毕，马兮彤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关上门。黑暗之中闪出一个人影，马兮彤吓得花容失色，伸手去抓腰后藏的短刃。 “姑娘莫慌，在下并无恶意。” 对方的声音听着耳熟，马兮彤定睛看去，面前站的正是张靖。 “你怎么进来的，想做什么？”马兮彤质问道。 张靖唇角一弯。“在下只想问问，吃饭时，白判官说台州有人要作乱，他究竟怎么说的。至于在下如何进来嘛......呵呵，在下同学中有人精于此道。“ 马兮彤没好气地说。”真没想到，你同学中居然有人是贼。“ 张靖沉下脸道：”请姑娘如实告知。” 马兮彤嘴角一撇。”白大人已经说了，这都是他猜的。“ 张靖轻哼一声。“我却不信，他身为官府中人，此事断不会胡乱猜测。我见他对你说了许多话，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马兮彤俊眉颦起。“你早在留意我们？” “不错。”张靖沉声道，“姓白的不讲先来后到，实在无礼，当然要多多留意。” 马兮彤看着他说：“我已经说了，白大人就告诉我这些。你可以走了。” 张靖的脸色更加阴沉。“此事十分重要，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怎么，你不肯走？”马兮彤美目圆睁，“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张靖嘴角又一弯。“怎么，姑娘要喊人？这个我可不怕。“ ”那你怕不怕这个......“ 马兮彤说到这里，一掌朝张靖打去。张靖吃了一惊，向右闪过，左手来捉马兮彤的手腕。马兮彤身形晃动，左手四指并伸，刺向对方面门。 转眼间，两人在屋内连过数招。马兮彤见张靖一个书生，功夫却不差，也暗自惊讶，只好使出落英掌。张靖顿时手忙脚乱，很快一个闪失，被马兮彤一掌击中腹部，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马兮彤正想上前，这时房门被猛地拉开，又一个人影扑了进来。马兮彤急忙护住要害，定睛一看，是与张靖同行的另一个书生，只是此人面色黝黑，看着不像读书人。 ”公子，你怎么啦？“黑面人不理马兮彤，却直扑张靖。 ”我......没事。“张靖捂着肚子，挣扎起身。 黑面书生转脸朝马兮彤一瞪眼。”臭婆娘，竟敢伤害我家公子！“ 说着，一柄短剑出现在黑面书生手中。马兮彤又吓了一跳，她看准方向，纵身跳到自己的床边，抓起藏在床上的短枪。 黑面书生正要扑过来，却被张靖拦住。 ”不要动手，是我不对，我们走。“ 张靖说着朝马兮彤一拱手，说声”得罪“，便在黑面书生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马兮彤连忙把门拴死，想了想，又用桌椅顶住，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她很快又一想，觉得张靖实在可疑，于是马上出门，找到了张子铨。听了刚才的事，张子铨也表示怀疑，可也想不出什么，只是要马兮彤多加小心。 幸好一夜再无事，第二天，三人早早起床，打算尽快出发去台州，不想在吃饭时又遇上了白判官。白二公子提议与他们同行去庆元。张子铨竟然答应下来。 马兮彤不解，张子铨悄悄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白判官生疑，因为昨晚说好他们是要留在庆元的，等到了庆元，他们再溜出来便是。 于是，三人和白判官主仆二人一同离开了客栈，踏上去庆元府的路。没走多远，他们发现后面远远跟着几个人，仔细一看，是赵孟炎和那几个书生。他们也没在意，继续朝前走。又走了一程，后面的人却不见了。 马兮彤毫不在意，白判官却皱起眉头说：”赵孟炎不是要去庆元书院么，怎么不见了？“ 白判官东张西望看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啊，他们在那里！“ 马兮彤张眼望去，只见一条沿着山脚向南的小道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白判官更加眉头皱紧。 马兮彤问为什么，白判官说，那条道是转去台州的。马兮彤想起张靖昨天说的话，难道张靖等人也要去台州？马兮彤也心生疑窦。 这时，谢翱开口了。”我明白了，他们是要去游山。“ 马兮彤问这里的山有什么可游的。谢翱笑了。”姑娘有所不知，那条道正可以去雪窦寺。“ 听到雪窦寺三个字，马兮彤心中一动，她又想起在司空山遇见的雪窦寺方丈善来禅师，而且她又想起，善来禅师似乎要她去雪窦寺一趟，至于为什么，她却记不得了。 第513章 绑架 ”那条道可以去雪窦寺？“马兮彤欣然问道。 ”姑娘也知道雪窦寺大名？’谢翱笑着说，“不错，沿这条道向南，再向西二十里的山中便是雪窦寺。想当年宁宗皇帝从江南禅寺中定出五山十刹，庆元雪窦寺即为十刹中的第五刹。 雪窦山九峰环绕，为四明第一名山。仁宗皇帝曾梦中到此一游，理宗皇帝在位时因而特赐石碑，名曰应梦名山，就立在雪窦寺前。” “谢前辈对雪窦寺如此了解？”马兮彤又随口问。 “当然。”谢翱点头说，“我时常去那里。” 马兮彤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善来方丈提过前辈，说前辈经常住在寺中。” “姑娘认识雪窦寺善来方丈？”谢翱脸上诧异。 马兮彤也点点头。“我去年在司空山时遇到过他，他和南北禅寺的方丈......” 说到这里，马兮彤停了下来，再说下去恐怕会透露出自己在司空山的行踪，而此时在她身边除了谢前辈和张大哥，还有白二公子这个官府中人。 “......在安庆府游玩。”马兮彤终于吐了口气。 白二公子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望着赵孟炎和几个书生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雪窦寺鼎鼎大名，赵孟炎或许想先去游玩几天，然后再去书院。只是四明山离宁海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 马兮彤又啊了一声。”二公子是担心他们遇上要造反的贼人？唔......张靖昨天确实向我打听过。” 白二公子眉头扬起。“姑娘是说饭后他又找过你？” 马兮彤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忙摇头。“他是问过我，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呀。我可记得二公子的叮嘱呢。” 白二公子脸上微笑。”姑娘果然是可信之人。“ 随后，几个人不再管赵孟炎等人的去向，沿着官道继续东行，天黑前终于抵达庆元府。 白二公子十分热情，要给马兮彤三人介绍客栈。谢翱说他自己也对庆元很熟悉，反过来请白二公子去路边饭馆吃饭。白二公子却笑着谢绝了。 ”我还要去拜见史大人。“ 于是，马兮彤三人和他道别。 白二公子一走，张子铨立刻紧张起来。”原来史耀已经到了庆元。“ 马兮彤问怎么回事。张子铨说，浙东宣慰使的官署在杭州，此时史耀来到庆元，恐怕是为了亲自部署如何对付杨镇龙的举事。马兮彤听了也脸上变色。三人一商量，决定趁城门还没关，立即出城赶往宁海。 就这样，三人又匆匆离开庆元向南走。张子铨打算连夜前进，马兮彤也同意，可是走了一程后，却发现谢翱走得有些吃力。三人只好放慢脚步，最后不得已停下来休息。结果这一夜也没多走多少路。 等到天亮，他们再次上路，向南走了三十里后，朝前一望。远处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行走。马兮彤定睛一看，叫了起来。 “是赵孟炎和张靖他们！” 看来几个书生虽然抄了近路，也没比他们快多少。马兮彤有意跟上去打招呼，张子铨却制止了她，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三人便远远地跟在几个书生的后面。 没走多远，谢翱忽然笑着说：“果然我没猜错，他们是要去游雪窦寺。” 马兮彤张眼看去，只见几个书生已经拐上一条向西的岔道，原来那条路就是去雪窦寺的。 三人继续朝前走，打算过了岔道后继续向南。谁知刚走到岔道口，谢翱随意向西一瞥，立即惊叫起来。 “啊，他们怎么像是打起来了！” 马兮彤应声望去，也立时眼睛睁大。只见几个书生在西去的岔道上围住了赵孟炎，其中一个还在和他推搡，片刻之后，另一个书生忽地拔出一柄短剑，逼住了赵孟炎。紧接着，一个书生开始逼问他。 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逼问赵孟炎的是张靖，那个拿短剑的就是前天晚上后来冲进自己房间的黑脸书生。马兮彤不由自主地想朝前冲。张子铨一把拦住了她。“此事颇有蹊跷，还是看看再说。” 不等马兮彤答话，谢翱又轻呼起来。“啊，他们又上路了！” 马兮彤回头一望，果然岔道上所有人又开始向西走。再仔细一看，马兮彤又觉得是几个书生在押着赵孟炎朝前走。这事一定得弄明白。于是，三人也拐上向西的岔道，继续远远地跟着赵孟炎和几个书生。 可是没走多远，前边的书生忽然停了下来。几个人转过身对这边招手。 “啊，他们看到我们了。”马兮彤着急地说，”张大哥，怎么办？“ 张子铨没有答话，而是快步走了过去。马兮彤和谢翱只好跟在后面。到了近处，不等张子铨开口，张靖迎过来行礼。 ”啊，几位不是去庆元府了么？“ 张子铨也拱手回礼。”寻人不在一时，贫道听说雪窦寺就在这里，便想到此一游。“ 张靖哈哈笑道：”同路同路。孟炎老先生也没去过雪窦寺，想先游览一番，然后再去书院。“ 张子铨朝赵孟炎看去。赵孟炎干笑着点了点头。 张靖又啊了一声。”张道长还没见过孟炎老先生。“ 说着，他转身向赵孟炎介绍张子铨等人，然后又向张子铨介绍了几位书生。众人互相行礼。马兮彤这才知道，那个黑面书生叫张九。除赵孟炎外，最年长的那个叫李继。 接着，众人便一起继续朝西行。一路上，张靖不停地向张子铨三人介绍周围的景致，不知不觉间，马兮彤忽然发现他已来到自己身边。 ”前晚冲撞了姑娘，错在小可，还望姑娘见谅。“张靖轻声说道。 马兮彤没有应声。张靖又说：”前晚实在是不得已......“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得很。“马兮彤没好气地打断道，”我让你自己去问白大人，后来你去问了没有？“ 张靖伸手朝肚子一指。”姑娘那一掌着实厉害，我回去后躺了一夜......姑娘果然非寻常女子，武艺惊人，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 ”这与你无关。“马兮彤冷冷回答，”还有，我正在寻找我的夫婿，还请公子不要打扰。“ 张靖一愣。”知道知道。敢问姑娘的夫婿叫什么名字，小可也好代为留意。“ ”他......“马兮彤吸了口气，”叫毛道一。“ 说完，马兮彤快步向前，追上了张子铨。 ...... 一路再无事，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雪窦禅寺终于出现在群峰之中。一眼望去，殿宇楼阁重重叠叠，不下二百间，不愧为名寺。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山道，经过那块理宗御赐的石碑，走了数百步后，便来到山门。进去后，眼前地势出人意料的平坦，几乎让人忘了身在山中。 很快有知客僧迎来，也不多问，立即引他们去斋堂用饭。 在饭堂中，马兮彤留意到，无论走到何处，几个书生总是围绕着赵孟炎，旁人要与他说话也不行。马兮彤悄悄问张子铨怎么办。张子铨说要等到半夜再去打听。马兮彤有点着急。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宁海？耽误了大事怎么办？“ 张子铨问她有什么办法。马兮彤想了想，说有办法。张子铨叮嘱她小心。马兮彤点点头，然后径直朝赵孟炎走去。几个书生有点不知所措。马兮彤对赵孟炎行了一礼。 ”我有话想单独对先生说，请先生随我来。“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张靖上前一步道：”不知姑娘想请教孟炎先生何事？“ 马兮彤嘴角弯起。”是姑娘家的事，只有老先生能答。“ 张靖愕然。赵孟炎似乎反应过来，立刻快步上前，嘴里说着好，然后和马兮彤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两人来到饭堂门外。马兮彤立刻说道：”有什么话先生想说就快点说......白天遇见先生时，我看到先生和他们要打起来，他们还拔出了剑。” 赵孟炎紧张起来。”啊，姑娘看见......“ ”别废话！“马兮彤眉头皱起，”他们是不是押你到这里来的？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你别怕，我和张道长都会武功，我们会帮你的。“ 赵孟炎眼睛一亮。”啊，那......那太好了。姑娘真是救苦救难活观音啊！“ 说着，他朝周围瞧了几眼，又轻声说：”这个张靖借口请我去书院，却将我绑来此地。他们......其实是一伙反贼，要拉我入伙啊！“ 第514章 解救 “反贼？”马兮彤嘴巴微张，“他们为何要拉老先生入伙？” 赵孟炎脸上讪笑。“还不是因为我姓赵......” 马兮彤浑身一怔，立即想起张大哥说过，这回杨镇龙举事，要立宋宗室子弟为号。赵孟炎就是赵氏后人！赵孟炎又说张靖等人是反贼，难道他们是杨镇龙的属下？ 再说这里离台州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了。马兮彤的心重重跳了起来。无论如何，就算张靖等人与杨镇龙无关，那也肯定是另一股义军！ 她正在盘算，赵孟炎又开口了。 “这伙贼人要拉我造反，姑娘千万要救救老夫。你我一起去报告官府，连夜派兵来，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马兮彤听得心中火起，好你个赵孟炎，不但不肯为义军出头，还想去官府告发。 ”这个......恐怕不行。”马兮彤故作忧虑道，“张靖他们有五六个人，我和张道长才一共两个。“ 赵孟炎两眼发直。”那怎么办？“ 马兮彤唇角弯起。”老先生不如先假意顺从，等知道了贼人的巢穴所在，再溜出来向官府报告，那可是大功一件。“ ”这......这恐怕太过危险。“赵孟炎急了起来，”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尽力相救么？“ 马兮彤故作认真地说：”我看张靖武功高强，又人多势众。你我不能和他们硬拼，老先生只管跟他们去，我和张道长会暗中保护的。” “这......这......”赵孟炎吓得牙齿打战，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马兮彤看到张靖和几个书生从饭堂里走了出来，急忙对赵孟炎说：“张靖来了。老先生千万要镇定。“ 赵孟炎一愣，只好转过身，强装笑脸迎了过去。 “让几位久等了，马姑娘的问题已解。我等速去用饭吧。” 张靖狐疑地看看他，又瞥了马兮彤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赵孟炎走了。马兮彤立即找到正在吃饭的张子铨和谢翱翔，把刚才的事一说。张子铨立刻两眼放光。 ”张靖十有八九就是杨镇龙的人！“ 谢翱也兴奋地说：”就算不是杨公属下，也定是另一支义军。” 三人这边轻声说着，那边几个书生却拉着刚坐下吃饭的赵孟炎起了身。张子铨立刻投去怀疑的目光。张靖觉察后，朝他一拱手。 ”我们去外边散步，道长请自便。“ 说着，几个人便匆匆离去。 ”他们想溜走。“ 张子铨立刻做出了判断。三人也立即起身跟了出去。果然，月色之中，只见张靖等人拉着赵孟炎直奔山门而去。 ”我们要不要上去说个明白？“马兮彤问道。 张子铨想了想说：”先不急。“ 于是，三人远远跟在张靖等人的后面。很快，张靖等人出了山门，沿着曲折的山道摸黑向山下走。 大约两里路后，眼看前面就是平地。山道拐了个弯，迎面一大群人匆匆而来，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利刀。不等张靖等人看清楚，那群人中有人朝赵孟炎一指。 “就是他！” 张靖这时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是官军！” 赵孟炎一愣，随即脸上大喜，不顾一切地朝前冲去，口中喊道：“救命啊，他们是反贼！” 可是，他刚跑到官军面前，几个兵丁一下子冲上来把他拿住。紧接着，官军中闪出一人，对他笑道：“赵孟炎，你也敢谋反！” 赵孟炎定睛一看，立即吓得跪倒在地。“白大人饶命啊！我不是反贼，他们才是！” 白判官朝前一挥手。“给我统统拿下！” 官军答应一声，蜂拥朝张靖等人扑了过来。几个书生也取出身上暗藏的兵器，一下子和官军站在一起。山道上顿时刀枪飞舞，乱成一片。 张靖几个虽然武艺不错，但用的不过是身上藏的短刃，官军人多势众，用的又是军器。转眼的功夫，两个书生已被杀倒在地。 正在这时，两个人影从雪窦寺方向的山道上飞腾而来，紧接着电光闪过，几个官军已经倒下，其余官军见势不妙，吓得拔腿就逃。张靖回头一看，惊讶不已。 “张道长！马姑娘！” “你们可是杨镇龙的属下？”张子铨问道。 张靖顿时眼睛放亮。”正是，你们......“ “我们来投奔杨镇龙杨公。”张子铨道，”你们可是想立宋帜，以赵孟炎为号？“ ”正是。“张靖再次点头，”我们假冒城南书院之名去湖州请他......啊，他人呢？“ 几个人这才发现，官军跑了，赵孟炎已不知去向，尸体中也没有他。 黑面书生张九怒道：”他一定是趁乱跑了，也许就藏在附近！“ ”对，一定要找到他！“张靖也着急地说。 可是，在夜里找人谈何容易，山道边都是密林，几个人一通寻找，什么也没有。 张九气得大叫：”老不死的，快滚出来！否则爷爷叫你好看！“ 张靖正想制止他，忽然脸色一变。马兮彤这时也望见，山下出现点点火光，如长龙般在朝这边急进，不由惊道：”是增援的官军！“ ”公子，我们快走吧！“张九喊道。 ”不行！“张靖怒道，“没了赵孟炎，我回去没法交代。” 张子铨立即劝他。“再寻下去徒劳无益，还是先下山要紧。” 张靖还是不肯。马兮彤气道：“你这呆瓜，想死就自己去死吧！白救你了。张道长，我们走！” 说完，她带头朝山下跑。张靖一愣，叹了口气，挥手让手下跟上。于是几个人匆匆下山，赶在官军之前出了山口。很快，官军的火把已经被抛在他们身后。几个人这才放慢脚步，稍事休息。 张靖来到马兮彤面前，拱手说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 马兮彤冷冷回答：“去谢张道长，是他要救你的。” 张靖脸上尴尬，张子铨在一旁忙说：“不用谢，大家都是义军。我们在路上见到你用剑逼住赵孟炎，不明所以，这才跟着到了雪窦寺。在饭堂里，马姑娘找赵孟炎说话，这才知道你们也是义军。” 马兮彤点点头。“赵孟炎说你们要拉他入伙。他是不是就是杨镇龙要拿来立帜的人？” 张靖点点头。马兮彤又冷笑一声说。“赵孟炎让我救他，然后一起去官府告发。” ”真的？“张靖顿时怒眼圆睁，”可恨！赵孟炎竟敢如此，难怪刚才......唉，这回我可算白跑一趟。” 张九在一旁大声说：“公子别担心，姓赵的不肯就算了，少了他一样造反！” 张子铨连连摇头。“江南百姓仍心向宋室，你看前晚在客栈中的样子。只有立赵氏后人为帜，才能一呼百应。“ 张九眼睛一睁。”张道长，你可别瞧不起我家主公，有多少好汉都在投奔他，你们不也一样？等人到齐了就造反，没了姓赵的......“ 他刚说到这里，张子铨脸色一变，急忙止住他，然后扭头对张靖道：”杨公可知道，官府已经知道他要聚义，想派兵一网打尽，浙东宣慰使史耀为此已亲自到了庆元。“ 张靖一听，也变了脸色。”道长如何知道？“ ”就是望县客栈里那个白判官说的。“张子铨道，“我三人昨晚和他一起进了庆元府，他说要立即去拜见史耀。” 张靖猛吸一口气。“刚才领兵来的就是姓白的！” 张子铨又脸上惊讶。”果真如此？他早就怀疑你们了？嗯......此事事关重大，需立刻报知杨公。“ 张靖立即点头。”道长说的对。“ 于是，众人很快又上了路。他们沿着一条山谷走了一整夜。到天亮时，谢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 张靖让一个手下陪着他慢慢走，其余人继续急行，很快拐上一条崎岖的山路，又整整走了一个白天。 直到傍晚时分，眼前出现几座联成一体的山包，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几个人还没靠近，旁边树丛中便跃出几个手持兵器的汉子。他们看到张靖便大喊起来。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转眼间，从山村中冒出来许多人，将张靖等人迎了进去。马兮彤和张子铨被领入一间小屋休息。 不多时，几个汉子来到门口，为首之人年过五十，体态肥胖，长着一张笑脸。张靖就跟在他身后。见到张子铨后，为首之人立即拱手。 ”在下杨镇龙，这位可是张道长？“ 见是这次举义的首领到了，张子铨和马兮彤连忙起身还礼。接着，杨镇龙朝身后的张靖一指。 ”听犬子说，此番他路上遇险，多亏两位仗义相救。杨某感激不尽。“ 听到”犬子“二字，马兮彤立刻愣住。 第515章 犬子 张靖也拱手行礼：”杨靖再次谢过张道长和马姑娘的救命之恩。“ 马兮彤又一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杨镇龙又继续道：“犬子说两位也想参加举事。杨某再欢迎不过。眼下两浙豪杰纷纷来聚，可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今日又有两位加盟，真乃如虎添翼也。” 张子铨道：“杨公所说只欠东风，可指的是尚缺一赵氏后人以立号？” 杨镇龙眉头一抬。“啊，赵孟炎之事殊为可惜，我也是花了许多心血，不谈也罢......犬子还说两位探得官府重要消息，两位不妨在此细说。” 张子铨点点头，就把浙东宣慰使史耀已秘密到达庆元的事说了。杨镇龙又详细询问了两人是如何得到这消息的。当他听说是绍兴府白判官在饭桌上主动对两人讲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姓白的不过一从七品小官，此军机又是如何知晓？他与两位初次见面便吐露此事，颇有可疑之处。” 张子铨见状忙说：“白判官还说官府对杨公聚义一事已有安排。在下看官府是想等各路豪杰聚齐后一网打尽，杨公不可不防啊。” 杨镇龙沉吟道：“确有几位豪杰正来此地与我相聚......” “爹爹，张道长和马姑娘一路劳累，还是先请他们吃饭吧。”杨靖在一旁插话道。 “对，对！”杨镇龙立刻露出笑脸，“大家边吃边谈也好。” 当晚，在村中最大的一间屋子里，杨镇龙摆下酒宴，几位头目系数出席。杨镇龙一一介绍。 那位和杨靖一起去湖州请赵孟炎的中年书生真名叫蔡继，是杨镇龙的发小，黑脸书生张九的真名也是张九。杨真龙还介绍了他表侄季翔。 众人正互相见礼，外面又闯入一个少年，嚷着要见张子铨和马兮彤。杨镇龙怜爱地将少年拉到身边，一边介绍说这是杨靖的弟弟杨涞。 待众人入座，杨镇龙开始询问张子铨的来历，并问他是否真的是道士。 张子铨回答说：“在下出身泉州少林寺，数年前参加许夫人义军，后转战广东，参加欧南喜及黎德所部，也曾见识了伶仃洋上的那场海战。这两年一直在各地寻找机会，这身道衣也是为了行走方便。” 杨镇龙点点头，几个头目的脸上却有点莫名其妙。马兮彤见状说：“张道长是许夫人的左膀右臂......” “许夫人是谁？”杨涞大声问道。 几个头目不自觉地点头。张子铨啊了一声，似乎才明白杨镇龙和他的手下根本不知道几年前福建和广东的义军。 张子铨只好详细地介绍了一番，最后说道：“这位马姑娘便是与黎德并肩作战的大宋工部侍郎马南宝马公之女。” 马兮彤连忙对众人又行了一礼。几年前在杭州初次见到周密和谢翱时，一听她父亲的名字，两人便肃然起敬。一年前在司空山寨时也是如此。 她料想今天在场众人也会有所反应。不料，众人只是礼貌地点点头，马兮彤心里实在有点失望。 只听杨镇龙说道：“杨某这些年隐居家乡，暗中积聚实力。对福建广东那边的事情，除了黄华造反外，知之甚少，还请两位见谅。 当年黄华造反，声势浩大，元廷震动。刘国杰，高兴，史弼全部出动才击破他。如今福建广东又纷纷举义，刘国杰必忙于湖广战事，高兴困于福建。听说最近史弼又遭人行刺，受了重伤。 因此眼下正是我等举事的良机。只是两浙历来为元兵驻防重地，若要一举成功，还需各路豪杰加盟，如今只缺其中两位到来，我等便可行大事。” “敢问他们两位是谁？”张子铨道。 “这个......”杨镇龙脸上犹豫，“等他们来了，道长自然会知道。” 马兮彤听了心中明白，她和张子铨初来乍到，又没有名气，杨镇龙还不十分信任。 张子铨对这点当然也很清楚，于是当即拱手道：“杨公不必直说，在下只是担心，史耀他......” 杨镇龙把一摆手。“道长不必过虑，此村地处深山，外人根本无法寻找。即便史耀到了庆元，立这里还还远。再说，那个姓白的所言未必是真。” 张子铨刚想开口，杨靖说道：“爹爹，张道长和马姑娘所说，不可不防啊。以孩儿之见，应速派人去庆元打探，史耀是否真的到了那里。” 杨镇龙点点头。“也好......” “还有一事。”张子铨再次提醒道，”赵孟炎不肯加入，且下落不明。杨公若要立帜举事，非尽快寻出另一位赵氏子弟不可。“ 众头目互相看了一眼，杨镇龙沉吟道：”寻一个赵孟炎不易，要再找一个也非一时半刻可以办到。眼下正是举事良机，不可因此耽误大事。“ 张子铨有点着急地说：”若无赵宗室子弟立帜，何以服众？“ 众头目纷纷看向杨镇龙。 这时，蔡继站起来说：”杨公，各路豪杰正赶来聚义，立帜之事万万不可拖延。若来不及寻找赵氏后人，不如先以恢复大宋为号，至于尊何人为王，还是稍后再说。等声势一起，我看自会有赵氏子弟来投。“ 众头目纷纷点头。 季翔对杨镇龙说：”大伯，蔡叔说的对。今年杭州大水，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只要随便立一杆大旗，必然四方响应，不必非等到有赵氏后人来。“ 众头目又纷纷点头。杨镇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张子铨见状，只好不说话了。 杨镇龙接着请众头目畅饮。众人互相敬酒，场面十分热闹。几杯过后，马兮彤抬头一看，杨靖已经举着酒杯来到她面前。 ”那天晚上对姑娘多有得罪，不知姑娘现在是否原谅在下了？“ 马兮彤嘴唇一扁，心想烦死了，你一次又一次来作甚？ 旁边几个头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杨靖，见她没答话，其中一个好事地说：”公子，你那晚到底怎么得罪马姑娘了？哈哈......“ 另一个接口道：”马姑娘沉鱼落雁之貌，公子你可得罪不起啊。“ 杨靖脸上发窘，喉头一动道：”那晚在马姑娘房中......“ ”行了，不要说了！“马兮彤红着脸对他怒目而视，”我原谅你了，你快走吧。“ 说着，马兮彤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杨靖也喝干了他的杯子，几个头目大笑起来。屋中更加热闹。 当晚，马兮彤在村中住下。临睡前，她来找张子铨，见张子铨和十多个人挤在一间小屋中，想到自己单独住的那间大了许多，便随口说了两句。张子铨让她不要介意。 ”你是姑娘家，杨公自然要优待。我这里好得很......杨公说，过两天还有许多人要来，到时更加拥挤。“ ”那我更不能住那里了。“马兮彤说。 张子铨道：“这只是小事......我担心的是，杨公没有赵氏子弟便要立宋帜。” 马兮彤眼睛一睁。”他说先立帜再找人，这似乎也可以呀。“ 张子铨轻轻摇头。”举帜之后便不同了。“ 马兮彤问有什么不同，张子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可以去问宋居士......“ 两人这时一起睁大了眼睛。他们已经来山村这么久了，谢翱还没有到。两人立刻担忧起来。 于是，两人连觉也不睡了，立刻去求见杨镇龙，结果只找到杨靖。两人把事情，杨靖让他们放心，说或许是路上耽搁了，那个留下陪谢翱的人知道来这里的路。 可是，两人还是很担心。杨靖见状，说要问问父亲，才可以连夜派人去找。于是，在杨靖的带领下，两人终于再次见到了杨镇龙，并说想亲自回头去找。 和儿子一样，杨镇龙也让他们放心，并且说：”两位去了，不知明日是否能回来。我刚刚得报，晚宴时我说的两位豪杰明日便可到了。两位若是不在，甚为可惜。“ 马兮彤不由问道：”这两位豪杰究竟是谁？“ 第516章 豪杰 杨镇龙犹豫地看了看儿子。杨靖使劲点头。杨镇龙随即说道：”一位是天台豪杰厉森，另一位是新昌大侠楼蒙才。“ ”他二人为何这般重要？”张子铨在一旁问。 杨靖答道：“此地名叫莲花山，东面是宁海县城，西南是天台县城，西北是新昌县城。莲花山即处于三县中间，茫茫群山之腹心。我杨家乃宁海第一世家，厉森为天台巨富，楼蒙才则是新昌三江十八坞总坞主。“ ”有此二人前来聚义，占领天台，新昌可不费吹灰之力。“杨镇龙接口说，”宁海早在我掌控中，垂手可得，有此三县在手，方圆百里，人口二十万，即可一夜成势。“ ”原来如此。“张子铨也很高兴。 杨镇龙又说，夜里走山道很危险，等天一亮，他便会派人去找谢翱。于是，张子铨和马兮彤只好留在了山村中。 第二天一早，山村已经忙碌起来，显然在为迎接两位豪杰做准备。 马兮彤心里总惦记着白判官透露的消息，那就是史耀已有安排，等杨镇龙和众豪杰聚义后就一网打尽。现在包括杨镇龙在内，宁海，天台和新昌三县的豪杰就要聚在一起，史耀会不会马上要动手了？ 她把想法对张子铨一说，张子铨也正为这事担心。于是两人又马上找到了杨镇龙和杨靖父子。张子铨问派去庆元打听史耀的事进展怎样。 杨镇龙笑道：“人我已经派出，这一来一回再快也要好几天，张道长太心急了。” “我怎能不急？”张子铨说，“史耀已到庆元，此事十有八九为真。如今连杨公在内，三县豪杰就要聚义，我恐怕他会立即动手。” 杨镇龙把手一摆。“张道长不必过虑，此处极为隐秘，史耀万难寻找。再说，我已加派人手在周围防范。” 杨靖见马兮彤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反问道：“两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杨公还是尽早转移为上。“张子铨毫不犹豫地说。 ”转移？“杨镇龙眉头一皱，然后使劲摇头。”不可。千都莲花山乃应名福地，在此举事才能上应天命，大吉大利。“ ”应命......福地？“张子铨和马兮彤张口结舌。 “此事说来，两位可不必在意。”杨靖对马兮彤说，“我记得按姑娘所讲，史耀耀等众豪杰聚集一处才会动手。如今众豪杰并未到齐，他即使有安排也暂时不会动手。” “还有谁要来？”马兮彤问。 杨靖转脸看了父亲一眼。杨镇龙点点头。杨靖于是说道：“那更是一位大豪杰。他便是东阳，不，袤州（金华）首富王道恩。” “不过一富翁而已。”马兮彤嘴唇一扁。 杨靖又对她说：”姑娘有所不知，王道恩家财亿万，东阳方圆百里，田产大多归其所有，只要他振臂一呼，可立得上万之众。“ 杨镇龙在一旁点头。 ”举事之后，天台，新昌易得。接下来便要取道东阳，直逼袤州。有王道恩加盟，东阳也在我掌控中，攻取袤州则易如反掌。说句实话，王道恩一人的实力，厉楼两位加起来也不及。他肯加盟，实在是天助我也。“ 听了这话，张子铨的眉头舒展开来。”王道恩如此重要，看来史耀应当不会在他到达前动手......不知他何时能到？” ”至少还要几天。“杨靖说，”那时史耀是否真在庆元也知道了。实在必须转移也来得及。” “靖儿说得对。”杨镇龙赞赏地看了看儿子。 “可是......” 马兮彤要再开口，张子铨抢先对杨镇龙表示同意。马兮彤只好不说了。 两人离开后，马兮彤问张子铨怎么不力争。张子铨说杨镇龙讲得确实有理。马兮彤有点生气。 “没想到大哥也这样想。” 张子铨道：“你我初来乍到，不宜与杨公过于争执。再说，他已经认为莲花山是应命福地，你我再劝也不会有用。” 马兮彤更加生气。“应命应命，他就在这里应他的命吧。厉森和楼蒙才来了，我也不去迎接！” 张子铨笑道：“你不去也好，我一个人去。” 于是，马兮彤留在住处，把房门一关，什么也不干。 到了傍晚，外面热闹起来，两位豪杰终于到了。迎接他们的酒宴很快开始，马兮彤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整个山村都在闹腾。 她不想理睬，可是外面的热闹声经久不息。她不由打开房门想看看怎么回事。门一开，只见外面灯火通明，到处都在喝酒，许多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 马兮彤心里一惊，眼前浮现出过年时司空山寨的那一幕。她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朝豪杰聚宴的屋子跑去。 等她冲进屋内，看到满是醉眼惺忪的众人，张子铨却不在其中，而正当中杨镇龙父子正和两个陌生人边饮边谈。她立刻冲了过去。 其中一人吓了一跳，随即扭头对杨镇龙嚷道：“杨兄，没想到你这里还有如此美女，怎么不早向我介绍？你我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你可不能藏着捂着啊。” 另外一人也跟着笑起来。马兮彤正要发作。杨镇龙已经说道：“啊，马姑娘终于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两位便是我说的两位大侠，这位是我的厉贤弟，这位是楼总坞主。“ 马兮彤忍住气行了一礼。杨镇龙又对厉森说：”贤弟，我可没藏着捂着。马姑娘和张道长昨天刚到，我让她二人来一起喝酒，不知为何......“ ”算了算了。“厉森把手一摆，然后端起酒杯对马兮彤笑道：“姑娘来了就好，先让我和姑娘喝一杯。” “我不是来喝酒的！”马兮彤脸上生气，“你们这样乱喝，官军来了怎么办，谁来应战！” 厉森哈哈大笑。”姑娘放心，官军来不了。” 他转头又对杨镇龙说：“杨兄，你这地方找得真好，要不是你派人带路，我找到过年也找不到。等到过年，官军更来不了了。” “过年官军就不来了？”马兮彤大声说，“年初我在司空山，官军就是过年时打上门来的。那时山寨里也和你们一样，人人喝得烂醉。要不是寨主用了缓兵之计，官军就直接冲进来了。现在你的人也喝成这样，要是官军明天一早到，也一样像捉死猪一样统统捉了。” “原来姑娘真打过仗？”一旁楼蒙才脸上好奇。 杨镇龙接口道：“对，马姑娘，你和张道长只说在岭南打过，没想到在别处也打过。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不妨说说在司空山的事如何？” 马兮彤想了想，吸口气说：“好吧，司空山义军寨主叫崔进，是大宋水军统领崔顺之子，不知几位听说过没有......” 接着，马兮彤就将崔进在司空山立寨，打起大宋旗帜，积聚力量，不料被史弼过年时打个措手不及的事说了。杨镇龙等人听了沉默不语。 忽然间，楼蒙才悠悠说道：”司空山在淮西，史弼是淮东宣慰使，身在扬州，却千里迢迢自己带兵去淮西，只怕是因为崔进立了宋帜，假如崔进不立宋帜的话，史弼未必会去打他，还是在过年时。“ 说到这里，楼蒙才吸了口气，又转脸对杨镇龙道：”杨公，我早与你说过，立起大宋旗号，树大招风，得不偿失。你还要去找宗室子弟，唉......“ 杨镇龙啊了一声。“我还未告诉两位。我派靖儿去湖州邀那个赵孟炎来，不想前两日在溪口让官军劫住，靖儿差点回不来，赵孟炎也跑了，立宋帜是指望不了他了。“ ”那还立什么宋帜！“楼蒙才大声道，”干脆不立更好。杨公，你自己当头，兄弟我鼎力支持！“ 马兮彤一听，眼睛立刻睁大。”万万不可！匡扶宋室，恢复大宋，乃大义所在。不立宋室后人与大宋旗号，那杨公与山贼有何两样！“ 楼蒙才脸上变色。”你敢将杨公与山贼相提并论！“ 马兮彤毫不退缩。”不立宋帜就是一样！“ 厉森在一旁呵呵笑道。”姑娘对大宋倒是一片忠心。“ 杨靖连忙接口。”两位叔叔有所不知。马姑娘乃宋工部侍郎之女，世代忠于宋室。” “难怪。”楼蒙才哼了一声，扭头对杨镇龙说，“杨公，赵孟炎既然指望不上，举事又不容拖延，想立宋帜也不成，不如......” 杨镇龙把手一抬。“我打算先立宋帜，再慢慢寻找其他赵氏子弟。楼弟以为如何？” 楼蒙才沉吟不语。杨靖插话道：“我们声势一起，赵氏子弟便会自行来投。” 杨镇龙又对楼蒙才说：“道恩不日便可抵达，此事等他来了，再最后定夺不迟。” 楼蒙才听了这才点了点头。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厉森随即眯起笑眼，对马兮彤说：“没想到姑娘人好看，又有这样见识，谁要娶了姑娘，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知姑娘可有亲家了？” 马兮彤冷冷回答：“我已经有了。” “可惜可惜。”厉森笑意更浓，“不然，杨公子与你倒很般配。” 楼蒙才大笑。杨镇龙只是抚须微笑。马兮彤正色道：“我是来请杨公下令节制饮酒，不是来说这个的。” 杨镇龙一愣。“啊，对，马姑娘说得对。” 他当即命令下去，不得滥饮，每人只许再喝一杯。马兮彤这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她走出屋后没几步，发觉有人跟了上来，回头一看，竟是杨靖。她立刻停住脚步，又行了一礼。 “公子有何吩咐？” 杨靖上前几步说：“你我不必这般客气。” 马兮彤道：“我和张道长前来投奔杨公，当然应当对公子如此。我寸功未立......”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杨靖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这个......你我也算有缘......刚才厉叔所说，姑娘不必当真。不过，倘若姑娘有意......” 第517章 路遇 “公子恐怕忘了。”马兮彤立刻打断杨靖道，“我已有未婚夫。” “啊......”杨靖脸上发窘，“我以为这些只是姑娘的托词。姑娘和张道长是来投奔家父的，寻人只是掩人耳目。” 马兮彤吸口气说：“我和张道长既是寻人，也是投军。我夫君不知在何处，可以慢慢寻找。我和张道长寻到半路时，听宋居士说杨公要举事，因此来投。公子出身世家，人品正派，必可觅得佳偶。请公子不要打扰。“ 说完，马兮彤撇下杨靖，转身走了。她刚回到住处，就在进屋前，又遇上了张子铨。 ”啊，兮彤你上哪里去了？我正在找你。“张子铨语气着急。 马兮彤问出了什么事。张子铨道：”我刚听人说，杨公根本没派人去找宋居士！“ ”真的？“马兮彤立刻眼睛睁大。 张子铨点点头。马兮彤大怒，立刻和他一起回到众豪杰喝酒的大屋，里面众头目还在饮酒。一看到马兮彤回来了，众人不自觉地放下了酒杯。 马兮彤径直冲到杨镇龙面前。杨镇龙抢先开口道：“姑娘不要误会，众兄弟在喝最后一杯啊。”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马兮彤怒道，“你说今天一早就会派人去找宋居士，我怎么听说根本没派？” 杨镇龙脸上尴尬。“啊，今日楼厉两位大侠来，我忙着准备招待......姑娘放心，明日一早肯定派。” “要是又忘了呢？”马兮彤依旧满脸怒色。 这时，杨靖在一旁说道：“请姑娘见谅，今日确实太忙......这样如何？明天我亲自陪姑娘去找。” “啊......对！”杨镇龙使劲点头，“有靖儿一同去，姑娘总放心了吧。” 厉森和楼蒙才呵呵大笑。马兮彤推辞了两句，可是杨靖坚决要去，张子铨也点头说好，于是马兮彤只好答应了。 ...... 第二天一早，她和张大哥，杨靖，还有一名熟悉山路的向导离开了莲花山脚下的这个小山村。 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踏上向西北方向的山路。为了离杨靖远点，马兮彤故意走在最后，杨靖也不在意，尽心尽责地引路。行了大约二十里后，张子铨忽然伸手止住了杨靖。 “前头有人。” 四人立刻闪进路旁的密林。不多时，从前边山岩后面果然转出一队人，除了走在前面的小个子外，全都是精壮的汉子，个个手持兵刃，满脸的杀气。马兮彤立刻屏住了呼吸，那个向导却露出喜色。 “是自己人！前边带路的是我兄弟。“ 马兮彤这才松了口气。四人于是从密林中现身。对面的向导也认出了自己的哥哥，立刻欢叫着跑了过来。 转眼间，对面的那些汉子向两边一闪，从中间走出一人，三十多岁，方脸，体格健壮，眉眼间棱角分明。 杨靖望见后，一边立即迎上，一边惊喜地叫道：”道恩叔！“ 马兮彤和张子铨也连忙跟上。双方一见面，杨靖忙不迭地介绍。”这位便是爹爹说的东阳首富......“ ”王道恩。“方脸汉子行了个礼，眼睛朝马兮彤和张子铨警惕地一扫。”这两位是？“ 杨靖啊了一声。”马姑娘和张道长是前两天刚来投奔家父的义士。我们正去接另一位义士。” 王道恩脸色稍缓。杨靖又说：“道恩叔，爹爹说你要过几天才到，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王道恩微微一笑。“举事在即，当然是越早到越好。” 杨靖满脸堆笑。“那我就不耽误道恩叔了。你快去见爹爹吧。我们回头见。” 王道恩点头说好。于是，互相行礼之后，双方各自上路。 山路狭窄，马兮彤和王道恩的队伍擦肩而过。走到最后时，一股淡淡的狗尿味道飘来，马兮彤不由掩住了口鼻。她在草原上住了两年，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但她永远也习惯不了，只要闻到一丝就非屏住呼吸不可。 王道恩的人马终于过去了。张子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他带的人个个武功不弱。“ ”那当然。“杨靖高兴地点头，“道恩叔家财亿万，请的都是各门各派的武师当保镖。他手下立即能拉出来的人马就有三千，因此爹爹才这般看重他。” “他看上去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怎么管他叫叔？”马兮彤忍不住问道。 杨靖吐了吐舌头说：“我家从前和他家结过亲，他辈分大呀。我小时候还在他家住过。” “怪不得。”马兮彤点点头，“别说了，我们走吧。” 于是，四个人继续朝前走。马兮彤走在最后，不自觉地又回头看了看。 王道恩的队伍眼看就要消失，这时走在最后的一个汉子逃出身上的酒葫芦，也没喝，只是把残酒随手倒了。马兮彤嘴角一撇，随即转身跟上了前面的张子铨。 在向导和杨靖的带领下，她和张大哥在山沟里绕来绕去，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转上一条通向山谷的小道。 马兮彤这才想起这条路来时也走过。她离开雪窦寺后就沿着这条小路进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他们和谢翱也就是在这里分手。可是这一路上怎么没遇见他？ 张子铨也很奇怪，问杨靖，去莲花山就几条路。 “只有一条。”杨靖皱着眉头说，“从溪口和新昌来都是从这里入山，然后走我们今天的路线。” 马兮彤立刻问道：“那王道恩从东阳来，也是走这里？我们怎会遇上他？” 杨靖脸上一笑。“从东阳来，非先经过新昌不可。浙东山多地少，一个县就是那一块平地，周围都有大山包围。县与县之间有山道相连。从东阳到天台却没有，因此从东阳到莲花山必须先经过新昌。” “我明白了。”马兮彤点点头，又面带忧虑地说，“不知宋居士究竟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很关心，可是此时天色已晚，要寻人也只有等明天。四周荒无人烟，四人只好躲进山林，在避风处生了堆火，以随身干粮充饥。 马兮彤吃完干粮，一边烤火，一边问张子铨明天去哪里找谢翱。 张子铨想了想说：“先周围找找，若找不到，就在回雪窦寺的路上继续找。” 马兮彤点头说好。“宋居士说他和雪窦寺住持很熟，他或许回了雪窦寺，我们就去那里找。” 杨靖脸上犹豫。”我们要是去雪窦寺，恐怕来不及赶回去参加聚义。道恩叔早到了好几天，聚义立帜或许也会提早。“ “立帜之后，杨公为何要先取袤州？”张子铨问道，“庆元更加富庶，而且更近。” 杨靖说：“袤州虽小，却是元廷在浙东的都元帅府所在地，钱谷充裕。有了道恩叔加盟，举事之后，一鼓作气拿下袤州，元军必然大震。 而且从袤州向西可去江西，向南可去福建，行动十分方便。反观庆元，地处浙东一偶，三面都是大海，就算攻下，元廷大军一到，也无处可躲。” 张子铨十分高兴。“看来杨公已筹划齐全，只要宋帜一立，必然八方响应，恢复浙东指日可待。” 马兮彤一听，立刻想起昨晚的事，当即哼了一声。“我看并非大家都想着立宋帜呢。” 张子铨脸上发愣。“怎么？” 马兮彤便将昨晚杨镇龙和新到的两位豪杰喝酒时的情形说了。张子铨气得剑眉倒竖。 “不立宋帜，与山贼何异！” 马兮彤也气道：“我也是这么对楼蒙才说的，怎奈他似乎有他的主意。” 杨靖脸上有些尴尬。”张道长有所不知，楼叔祖上反过宋朝，那时方腊在浙东造反，新昌豪杰群起响应。楼叔的祖上便是其中之一，他周边人至今仍对宋室心存芥蒂。“ “那都是二百年前的事了。”张子铨轻哼道，“我祖上说不定也造过反！” 杨靖忙说：“道长放心，我爹会劝服他的。” 张子铨眉头一抬。“那么王道恩？” “道恩叔向来心向大宋。” 听杨靖这么说，张子铨才放心地点点头。 ...... 在林中过了一夜后，四人在周围找了一圈，不见谢翱的踪迹，便按计划沿着山谷朝雪窦寺的方向走。刚走了十里路，忽然从远处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他们连忙闪入山林中。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鱼贯而来，至少有二百多，个个精壮且手持刀枪，前头的人还牵着几条四肢修长的猎犬。可是这些人服装各异，一眼看去，并不像官军。马兮彤正在迷惑，忽然杨靖轻声惊呼起来。 “不好，那是姓白的！” 第518章 气味 马兮彤定睛一看，走在那些人当中的真是白判官！ “不好，这些肯定是官军。他们怎会来这里？”张子铨轻声道。 杨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前两天晚上增援的官军？他们还在雪窦寺附近搜寻？” 张子铨摇摇头。“不，他们一定有其他事。” 三人稍作商量后，便开始跟踪这些官军，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只见这三百来名官军沿着山谷一直向南走，很快来到马兮彤等人出山的地方。 为首的官军开始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其中一个伸手朝旁边一指，就带着队伍进了深山，与此同时，几条猎犬也开始到处乱闻，一边向前走。杨靖见状，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他们定是想让狗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马兮彤的心也提了起来。“会不会他们在雪窦寺嗅着了咱们的气味？” 张子铨摇头说：“不，刚才这一路上，他们并未用狗。” 三人又商量了几句后，决定继续跟踪。没走多远，马兮彤闻到一股狗尿味，一定是那几条猎犬撒的。她连忙捂住了嘴巴。杨靖问她怎么回事，她便说了。 杨靖轻笑道：“没想到姑娘受不了这味道。狗儿可喜欢了，见面打招呼就互相闻。若是公狗闻见母狗的尿味，能追出好几十里。” 马兮彤听了脸上生气。“什么公的母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杨靖立刻发窘。“我......我只是让姑娘知道有这回事。” 马兮彤更加恼火。“狗喜欢就喜欢，我又不是狗，要知道这个做甚......等等，你说公狗能追着母狗的尿味跑好几十里？” 杨靖点头说是。马兮彤眉头皱起。“那要是人身上有母狗的气味呢？也能追好几十里？“ “或许吧......”杨靖再次点头。 马兮彤放慢脚步，凝声说道：”昨天碰到王道恩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他手下身上的狗尿味？“ ”没有啊。“杨靖不解地摇头。 ”我闻到了。“马兮彤说，”我和他手下擦肩而过时，最后那几个就有。” 张子铨见她二人脚步放慢，连忙回头问怎么回事。 杨靖说：“马姑娘刚才闻见路边的狗尿味，说她在道恩叔手下那里也闻到过。” “我最讨厌这味道了。”马兮彤接口道，“只要有一点点也闻得出。杨公子说狗能追着这味跑几十里。” 张子铨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严肃。 “兮彤，你仔细想想。王道恩的手下还有什么异样？” 马兮彤闭上眼睛仔细回想。 “嗯......我走过他们身边，开头还好，中间也没事，就是最后几个，不，是最后一个人身上才有一丝狗尿味。我还以为他是给王道恩养狗的。然后，我看他们走远了，然后......最后那个人从身上摘下酒葫芦，倒了点酒到地上......” “不好！”张子铨低声叫道，“那葫芦里肯定不是酒，而是狗尿！” 杨靖脸色大变。“那人一定是奸细！” 马兮彤吓得睁开眼睛。王道恩手下有人在用狗尿给官军指路，官军正在去莲花山，想一网打尽举事的豪杰，得马上回去报告杨镇龙！ “这就是史耀的安排！”马兮彤猛吸一口气，对张子铨说，“张大哥，你轻功好，你一个人赶快回去吧。” “好，你们多加小心，不要轻举妄动。” 张子铨叮嘱完毕，正要腾身而起，却又停了下来。“这不成......我还是记不得回去的路。” 三人面面相觑。 “我们得一起走。”张子铨又说，“杨公子，有什么近路可以回去？” “有是有，就是很险，要爬悬崖。”杨靖迟疑道。 张子铨说没关系，他会托人上去。于是，三人让向导继续跟踪官军，然后便纵身跃入丛林。他们翻过一处处陡坡，踏过冰冷的溪水，一路狂奔。遇上悬崖陡壁，就靠张子铨用轻功拖带。 就这样，他们气也不喘一口，真奔莲花山，最后竟是杨靖先吃不消。可是没他带路不行，于是马兮彤和张子铨只好扶着他走，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莲花山脚下。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进村子时，里面的人都惊呆了。杨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王道恩到了没有。村中的人回答说昨晚就到了，现在王道恩正和杨镇龙等几位首领在议事。 杨靖带头冲进议事堂，果然几个首领都在，众人见杨靖身上伤痕累累，都吓了一跳。 “靖儿，出了何事？宋居士没找到？”杨镇龙起身问道。 杨靖连连喘气。”不，官，官军......正朝这里来。“ 众人大惊。杨镇龙让儿子慢慢讲，杨靖便说了他们在山口遇见好几百官军，正用猎犬引路进山。 “道恩叔。”杨靖最后说，“你手下人中有官军的细作。” 王道恩脸色煞白。“这不可能！我这二十人都是精挑细选而来。” 杨靖回头一看。马兮彤对王道恩说：“我遇见你时，亲眼看见你队伍里有人往地上洒狗尿。我还闻见他身上有气味。” “这，这......”王道恩的脸又变红了。只听他一声怒吼。“来人！集合队伍！” 王道恩的随从立刻领命而去。杨镇龙，厉森，还有楼蒙才，都命令手下集合。一时间，村中一片大乱。各路义士手持兵刃冲出屋子，涌向村口的一块空地。不多时，那里便挤满了人。 杨镇龙等人一起来到站成一排的王道恩手下面前。王道恩转身对马兮彤道：“马姑娘，是哪一个？” 马兮彤睁大眼睛从王道恩的队伍前走过，每个人都挺直胸膛，毫不退缩。 马兮彤心中犯难，她不记得遇见王道恩时是谁走在最后，她也没想到这些人中会有奸细。现在这些人身上也无异味，更没人带着酒葫芦，一定是倒光狗尿后扔掉了。 “你们来的时候谁走在队伍最后！”马兮彤大声喝问。 王道恩的手下互相看看，有点不知所措。 王道恩清了清嗓子说：”马姑娘，他们走路时轮流走在最后。“ 马兮彤一愣，随即又喝道：”你们谁有酒葫芦，都拿出来！“ 队伍里有人回答说，因集合命令下得很急，所有人的行囊都留在屋里了。马兮彤请杨镇龙立刻派人去取。不多时，行囊大堆取到。王道恩的手下取了各自的东西后，又重新站好队。 马兮彤见除了三个人外，所有人身上都有葫芦，她派人去闻，果然都是酒。她喝问那三个没有葫芦的人，三人都说自己不喝酒。马兮彤又犯了难，这下该怎么办？ 这时，杨镇龙说道：”此事先暂且一放，对付官军要紧。” 他正要下令，杨靖说：“爹爹且慢，孩儿想搜搜这几个人。” 杨镇龙望向王道恩。王道恩点点头。于是杨靖立刻上前，命人取下这三人的行囊。他开始仔细翻找。第一个无事，第二个也无事。当他翻开第三个人的行囊时，眼睛顿时一亮。 “这是什么！”他大喝一声，高举起右手。 马兮彤定睛望去，竟是一片细小的羽毛。 “这是鸽子毛！”杨靖大喝道，“你带了信鸽来！”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那第三个人脸色煞白。忽然间，他伸手去拔腰间的刀，一边大叫：“主公......” 话刚出口，一柄剑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主公......” 那人扔掉刀，双手捂住肚子，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王道恩，嘴里嘟囔了两声，随后软倒在地。 第518章 立帜 ”你这叛徒！败类！亏我这样待你！“ 王道恩抽剑怒喝。他随即铁着脸又扫视了一眼其余手下，然后转身对杨镇龙抱拳道：”杨公，我实在惭愧......“ 杨镇龙把手一摆。”不必多说，对付官军要紧。“ 几个首领稍作商议，杨镇龙下令全部人马立即出发，乘天黑前赶到离山村数里外的一片密林，就埋伏在那里。 随着天色渐暗，远远出现一队人影，足有三百多人，前头有几只猎犬引导，果然是乔装打扮的官军。躲在密林中的马兮彤暗叫好险。 杨镇龙在山村只有一百余人，前来聚义的楼厉二位豪杰各只带来三四十人，王道恩更是只有二十人。要是官军在天黑后夜袭村子，真是可以一网打尽。现在却不同了，袭击者成了被袭者。 等这些官军从林子边经过时，杨镇龙一声令下，各位首领带着手下一齐从林中杀出，官军瞬间大乱，来不及抵抗就被杀倒大半，剩下的抱头鼠窜。义军在后面掩杀，不多时，只有少数官军逃入山林。 马兮彤在尸体中寻觅了一番，也未找到白判官，大概也逃走了。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义军点起火把，粗略地搜索一番后便得胜回村。 杨镇龙命摆开酒宴庆祝胜利。酒喝得自是格外痛快，众头目互相致敬。 ”杨公真是指挥如神。“王道恩举杯赞道，”片刻之间便将官军杀得片甲不留。在下先敬杨公一杯！“ ”哪里哪里。“杨镇龙说，”此番得胜，全靠靖儿提前来报。“ ”孩儿有何功劳？“杨靖连忙谦虚，“爹爹可不要忘记，是马姑娘首先觉察有异，才提醒孩儿。否则孩儿也不会知道官军有意偷袭。” ”对，对！“杨镇龙哈哈大笑，”马姑娘也立了大功......啊，她在哪里？靖儿，快请她来。“ 此时马兮彤正在另一边与张子铨说话，见杨靖来请，便和张大哥一起来到杨镇龙等人面前。杨真龙向马兮彤道贺。马兮彤谦虚地说大家都有功劳。 杨镇龙连连点头，又对张子铨说：“张道长与马姑娘刚来便立下如此大功，真是令人敬佩。两位前来投奔，真是天助我也。莲花山果然是应命福地。” “敢问杨公打算何时举义？”张子铨问道。 “就在明日。“杨镇龙回答，”此番杀了官军，官府很快会知道，立帜自然是越快越好。明天又是大吉之日。“ 张子铨连连点头。“杨公英明。” 接着，王道恩在一旁请杨靖介绍张子铨和马兮彤，说只在路上匆匆相遇。杨靖满口答应，便将从湖州回来的路上遇见张子铨和马兮彤的事讲了，并介绍说两人多年来一直在为恢复大宋而战。 当听说马兮彤是大宋工部侍郎之女，年初还在司空山与元军作战时，王道恩不禁连声赞道：”久闻岭南义士不畏牺牲，坚持抗元，果然如此。马姑娘出身名门，又忠于宋室，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 ”王首领过奖了。“ 马兮彤拱手说道。她听王道恩称赞自己的家世，与杨镇龙听到时的反应大为不同，心里暗自对王道恩添了几分好感。 张子铨也跟着开口问王道恩：“杨公子迎赵孟炎未果一事，王首领不知有何看法？” 王道恩凝眉道：“没有宋室后人立帜，难以服众，更难招兵买马。只是我等已经杀了官军，立帜刻不容缓。我已与杨公商议过，明日先立帜，再寻宗室后人。“ ”不知湖州除了赵孟炎外，还有哪位宗室后人有望寻来？“张子铨又问。 王道恩把手一摆。”不一定非要湖州。我东阳袤州一带原本便有赵氏后人，连湖州赵子昂原本也是袤州人氏。“ 张子铨听了大喜。可是王道恩接着又摸了摸下巴说：”如今么，或许只有兰溪一带还有，唉......“ ”王首领留心即可。“张子铨安慰道，”眼下还是先立帜要紧。“ 随后，张子铨又和几位首领互相恭维了一番，便和马兮彤回归本位。 马兮彤刚坐下，抬头一看，杨靖竟跟了过来。张子铨请他坐下喝酒，并说今天也多亏了他，才能从王道恩手下中找出那个奸细。 杨靖当仁不让，立即坐了下来。马兮彤知道他还是想缠着自己，有意避开他，于是礼貌地交谈一番后便起身离去。杨靖继续和张子铨说话，说来说去，话题总是不离马兮彤。 张子铨不知是否终于看出了端倪，一本正经地说：”杨公子莫以为马姑娘与我来浙东寻人只是掩人耳目。我和马姑娘投军是真，寻人也是真。我们寻的人叫杨四十。“ ”杨四十？“杨靖脸上一呆。 ”对啊......”张子铨也愣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马姑娘的未婚夫就叫杨四十，两人眼看就要拜堂，杨四十却不见了，或许是吵了嘴，或许......” 张子铨只顾自己说，也没注意到杨靖的表情，更没看到马兮彤这时已经回到屋中。不知杨靖是否有被马兮彤撞破的感觉，他见马兮彤回来了，脸上一笑，连忙起身走了。 ...... 第二天上午，杨镇龙等几位首领率领全部人马来到莲花山脚下的一块巨岩前。那里已经搭好一张供桌，摆上香炉。供桌上还盖着一块红布。 百多名汉子手持兵刃，举着各色旗帜，敲锣打鼓地聚集在供桌前的空地上。杨镇龙，厉森，楼蒙才，王道恩头扎白布，依次站到供桌前。 已时一到，巨岩顶上忽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供桌前上至首领，下至马夫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叩头。 那老者双手向上一举，大声呼喊道：“杨应龙受天命！” 然后便从巨岩上消失了。杨镇龙起身来到供桌前，揭开红布，从下面拿起一张符牌，然后转身对众人喊道：“受命于天，讨伐逆元，恢复大宋！” 众人齐声高呼万岁，一时间空地上旗帜招摇，喊声震天。接着，有人牵着一匹马来到供桌前。一个汉子一刀刺入马脖颈，鲜血立刻奔涌而出。 那汉子用备好的碗接住热腾腾的马血，端到几位首领面前。杨镇龙接过碗，首先饮了一口马血，接着其余几位首领也依次喝了。 众人又齐呼万岁。马兮彤也看得热血沸腾。这时，有两个人影匆匆而来，她仔细一看，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 “宋居士！” 来的正是谢翱和那个陪他行动的杨靖手下。原来，来的路上谢翱实在走不动，又像是生了病，陪着他的人只好把他扶到附近的一个猎户家，在那里休息了两天。 见到谢翱平安抵达，马兮彤和张子铨都十分高兴。谢翱见过了几位首领后，立帜仪式也顺利结束，几位首领互相道别，率领各自的人马离开莲花山。 不过数日，附近的几个县便闹腾了起来。杨镇龙率义军首先攻占了莲花山东面的宁海县城，接着一鼓作气拿下了更远的象山县。 在莲花山的西南，厉森的义军也顺利占领了天台县城，一时间士气大振。只有在西北方向的新昌县，楼梦才的义军遇到了麻烦。 新昌县紧邻嵊州府。楼梦才领着三江十八坞的船客一鼓作气拿下了新昌县城，但马上遭到驻扎嵊州的官军反击。新昌得而复失，楼梦才被迫率部下退入山中。 虽然如此，从总体上说，杨镇龙为首的浙东义军基本站稳了脚跟，获得三个县十万人口的地盘。两浙为之大震，官府迅速调动兵力，浙东宣慰使史耀责无旁贷，率领官军开始进剿。 不等官军部署完毕，杨镇龙在宁海和天台留下足够兵力后，率主力从天台县城出发，向西翻越大山，取道磐安，打算与东阳境内的王道恩会合，然后一同西进，攻打浙东都元帅府所在地袤州。 第520章 会师 马兮彤和谢翱也随杨镇龙等几位首领同行，而此时张子铨却不在她的身边。从莲花山立帜的第一天起，张子铨就把全部心思放在如何再找来一位宋室后人的事上。 杨镇龙原先预计，起义一旦成势，就会有宋室后人主动来投，张子铨也希望如此，可是一个多月过去，却没有一位赵氏子弟现身。张子铨十分心急，杨镇龙却似乎处之泰然。 在义军从天台出发的前夕，张子铨终于忍不住了，他找到杨镇龙，说要亲自去找宋室后人。 杨镇龙问他去何处找，张子铨说兰溪，因为王道恩说过，连最有名的赵氏子弟赵子昂的原籍也是袤州的兰溪，而且兰溪离天台不足三百里，是最近的去处，还可以顺便打探一下袤州的元军。 杨镇龙同意了张子铨的计划，还亲自写了封信让他带上。马兮彤也想和张大哥同去，张子铨说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往返，马兮彤恐怕跟不上。于是马兮彤只好作罢。 从参加起义时起她便想，要么和张大哥并肩行动，要么独自去指挥一支义军打仗。现在张子铨要一个人走了，她便想向杨镇龙要一支部队来指挥。 她对杨镇龙说：”杨公，我在司空山也指挥过几百人与官军打仗，你也给我几百人如何？“ 杨镇龙脸上微笑。 ”我不缺带兵打仗的人，缺的是能出谋划策，随机应变之士。姑娘你正是这般人才，而且靖儿说你武功出众，留在我身边，万一有刺客来袭，我也好安心......当然，若姑娘执意要带兵，我可以让你带五百人留守天台。“ 马兮彤心想，这次义军西进磐安，东阳和袤州，一路上有的是仗打，留守天台无功可立。张子铨也劝她和杨镇龙一起行动，也好用心看护谢翱。于是马兮彤这才定下心来。 ...... 义军从天台出发，向西不过一天，就进入天台和东阳之间的百里大山之中。磐安就在这大山的半当中。磐安说是县城，其实不过一个小镇。义军在磐安稍作休息，又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 走了二十多里后，有探马来报，王道恩率部前来会合。杨镇龙大喜，亲带众头目前去迎接。两军就在磐安西北三十里处会了师。 王道恩只带来数百人，但刀枪闪亮，旗帜鲜明，兵士个个精壮。杨镇龙和他见上面，两人互相行礼。 王道恩立刻说道：”我一听说杨公从天台出发，便在东阳立帜响应，不过数日，已得精兵数千。不知宁海和新昌那边形势如何？“ 杨镇龙道：”宁海与天台得来易如反掌，大军所到之处，民众莫不跪拜迎接，就是新昌那边元军行动太快......“ 杨镇龙说了义军在三县的得失和眼下的部署。王道恩接着又问：”不知杨公已选定哪位宋室后人立以为号？“ ”这个......“杨镇龙脸上有点尴尬，只好说还在找。 王道恩追问他是否已有人选。杨镇龙说，等义军声势再大些后，必有赵氏子弟主动现身。 王道恩沉吟道：”杨公即立大宋旗帜，不可不以宋宗室后人为王，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军心难安。杨公既然未有人选，在下倒有一赵氏子弟可立。“ 杨镇龙眉头一扬。”他是何人？在何处？“ ”我已将他带来。“王道恩说着，手向后一扬。他带来的人马向左右一分，从中间走出一个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甚是可爱。 “他叫赵仲明，是赵德芳十一世孙，家住兰溪。“王道恩朝少年一招手，“来，见过杨公。” ”是，道恩叔。“少年恭顺地行了一礼，然后上前几步，来到杨镇龙面前，没有说话。 杨镇龙看了看少年，也沉默不语。王道恩见状，朝少年一扬手。”你下去吧。“ ”是，道恩叔。“少年朝王道恩一哈腰，然后才走了。 ”杨公以为如何？“王道恩面带微笑地问道。 ”他......“杨镇龙欲言又止，然后对王道恩堆起笑脸。”贤弟一路劳累，不如先歇息下来，再详谈如何？“ ”也好，也好。“王道恩又一笑，随即朝杨镇龙的身后扫了一眼。”不知马姑娘与张道长有没有同来？“ ”张道长另有任务，马姑娘在。“ 杨镇龙边说边让人去叫马兮彤。很快，马兮彤来到几位头目面前。王道恩见到她立刻拱了拱手。 ”谣传杨公之前在象山与敌人苦战，姑娘也受了伤。我很是担心。原来姑娘安然无恙，这我就放心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王道恩说着，又朝后一扬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上前几步，来到马兮彤面前，就站在那里，连头也不敢抬。马兮彤一愣，那少年的年纪和长相让她立刻想起了杨四十。 ”犬子德彪。“王道恩笑呵呵地说。 王德彪红着脸把手一拱。”见过马姑娘。“ 马兮彤也拱手还礼。 ”啊呀，德彪已经长这么大了。”杨镇龙在一旁笑道，“你爹舍得将你带出来，真是难得，嘿嘿。” 王道恩命儿子向杨镇龙和几位首领一一行礼。少年照办后，王道恩又随口问马兮彤。 “不知姑娘现任何职？” “何职？”马兮彤愣了片刻，这才嘴角一撇道，“我只是随军行动，听杨公差遣，哪有职位一说。” “啊，是这样啊。”王道恩点点头，没再多问。 此时天色已晚，杨镇龙命令就地安营。等他的大帐一立好，王道恩立即前来议事。马兮彤没有被邀请，只好看着厉森，楼蒙才，李继等几位首领进了大帐，杨靖也进去了。 马兮彤就站在远处，只见大帐中人影晃动，首领们似乎讨论得很热烈。可是，渐渐的，马兮彤从隐约传出来的声音中觉察到，他们不止在议论，还在争吵。 没过多久，只见帐门一掀，王道恩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马兮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实在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正犹豫是否该闯进帐中问问，帐门又一掀，杨靖沉着脸出来，然后自顾自走了。马兮彤吸了口气，立刻追了上去。 杨靖转脸看到她，没有像以往那样面露喜色，仍是脸色阴沉，但还是站住了脚步。马兮彤来到他跟前，直截了当地问帐里是怎么回事。 杨靖铁着脸说：“爹爹不同意以赵仲明为号。” “赵仲明？”马兮彤一脸糊涂，“他是谁？” 杨靖啊了一声，便把会师时王道恩带来个十一二岁的赵德芳十一世孙的事说了。 “爹爹说他年纪太小，又毫无名气，就算立为新帝，也不能服众。” “可他是赵氏子弟啊。”马兮彤睁大眼睛说，“拥立广王时，广王也只有七八岁，比他还小。他怎么就不行呢？“ ”广王是理宗后人，身份不同。”杨靖说，“这个赵仲明，不知是赵家何许人也，况且......他也未必真是赵氏子弟。”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说他是假的？” 杨靖叹口气道：”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刚才爹爹就这么说了一句，道恩叔当场大怒，就这么走了。“ 马兮彤心想，好不容易有个赵氏子弟来，怎能就这样轻易否决？她把这话一说。杨靖又叹着气说：”几位叔叔各有主意，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信，我得进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马兮彤说着就要走，杨靖拦住了她。”此事事关重大，他们不会听你的，你连门也进不去......这样吧，我陪你去。” 于是两人迈步回到大帐前。守门卫士见杨靖要带人进去，自然没有阻拦。马兮彤一踏进大帐，就看见杨镇龙和厉森，楼蒙才等几位首领还在激烈地议论着。 只听厉森沉吟道：“杨公，王道恩一走，大事休矣。” 楼蒙才对厉森一瞪眼。“你没看见，那姓赵的小子对他唯命是从？难道你想看着他把这小子立起来，然后可以借着这小子对咱们发号施令不成！” “挟天子以令诸侯。”李继在一旁晃着脑袋说，“曹阿瞒此计一举奠定其后数十年天下格局......杨公，可要三思啊。” 杨镇龙端坐正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马兮彤还站在帐门口，听到这些话，心里立刻翻腾起来。 第521章 分师 几位首领还没打过东阳，更别说袤州，自己人之间就闹到这个地步。 马兮彤心里一阵发堵，觉得非说点什么不可。于是她吸了口气，大步走向杨镇龙等人。杨镇龙抬头见到她和她身后的杨靖，脸上顿时一宽。 “啊，马姑娘有何事？” 马兮彤站住脚步，正色道：“我听说王道恩寻着一位十一二岁的赵氏子弟，几位首领却不肯立他为号，我有几句话非讲不可。自江南沦陷以来，各地起事不断，然而无一成功，原因何在？ 我以为江南人心仍在宋室，这些起事却不立赵氏子弟为号。福建陈大举自立为王，黄华虽用宋年号，却不立宋室后人，虽拥兵数万，也都是他自家子弟，外省无人响应。元廷于是可轻易从各地调兵来攻。 因此，唯有尽早以宋室后人为号，才能使江南各地望风而动，群起响应，让元廷顾此失彼，起事方能成功。 眼下王道恩寻来的虽只是个懵懂少年，却也是赵氏后人，几位首领怎可以一己之私，而置大局于不顾？” 楼蒙才听了脸上变色。“马姑娘，你在说谁只顾私利，不顾大局！” 马兮彤毫不畏惧，盯住他说：“刚才不是楼首领在害怕王道恩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不等楼蒙才开口，李继在一旁已涨红了脸道：“马姑娘是在说鄙人？不错，王道恩此举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此番浙东举事，都是杨公一手操办，楼厉二位倾力相助。王道恩在东阳不过见杨公成了势，这才匆忙响应，如今却寻来个不知真假的小子，妄图喧宾夺主，其用心实在险恶。” “在下也有此担忧。”厉森也叹口气说，“王道恩有实力不假，可若他借赵仲明站到我等头上，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 “呵呵。”马兮彤一阵冷笑，’几位还没打下一个州城，就想到以后坐天下如何如何，真是深谋远虑得很。“ 听到她的嘲讽，厉森也变了脸色。楼蒙才大声对马兮彤喝道：”你姑娘家懂什么！在此胡言乱语！“ ”姑娘家怎么了！“马兮彤俊眉怒起，”我打官军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楼蒙才正要发作，杨镇龙把手一举。”够了！“ 他转脸对马兮彤道：”此事还需慎重考虑。马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先下去歇息吧。“ 马兮彤还想说话，杨靖也劝她回去，说王道恩刚把人带来，这事还有得商量。马兮彤吐了口气，朝几位首领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大帐。杨靖也跟着出来，没几步，又叫住了她。 ”没想到姑娘真是心直口快。唉......把厉叔和楼叔都得罪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马兮彤抿嘴道，“这是大事，我非得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可。”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杨靖看着她说，“不过，你这样直来直去也实在让人不放心。我以后得多看着你点。” 马兮彤一愣。“多谢公子关心。不过，我也早说过，我是许了人家的......” “啊，对。”杨靖打断道，“你是说过许多回，你说你的未婚夫婿叫毛道一。可是，我怎么听说他叫杨四十？” 马兮彤浑身一怔。“你听谁说的？” 杨靖咽了下口水。“是张道长......我实在不明白，你和他谁说的是真的，还是都是假的。我就当都是假的。马姑娘，我......” “两个都是真的！“马兮彤这时已涨红了脸，”他们都是我未婚夫婿。你就死心吧。“ 说完，马兮彤猛地转身跑了。留下杨靖在原地发呆。 马兮彤冲进自己的帐篷，一屁股坐到地上，泪水在眼中直打转。她使劲摇了摇头。 ”我谁都不要！毛道一，杨四十，杨靖，统统不要！“ ......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一条消息已在营中炸了锅。王道恩昨天夜里不声不响把他的人马都带走了。 杨镇龙立刻派探马打探王道恩的去向。不久，探马回报说，王道恩率部正急速北行，看来是要返回东阳。杨镇龙当即和几位首领商议对策。 马兮彤只见到各个头目在大帐进进出出，不知进展如何。她有心向杨靖打听，可想想昨晚的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不多久，谢翱来找她说话。自投入义军以来，谢翱一心想为杨镇龙出谋划策，当个谋士。可杨镇龙却不怎么看重他，也不让他带兵，只让他帮忙料理粮草的事。因此谢翱颇有点不得志的样子。 ”马姑娘，你看王道恩这一走，杨公会怎么办？会不会追他回来？“谢翱直截了当地问。 马兮彤摇摇头说：”不会。杨公不肯立王道恩带来的赵氏子弟，王道恩这才走了。要是把他追回来，王道恩岂不气焰更盛？“ 谢翱眉头紧锁。”那杨公会怎么办？还会西进袤州么？“ 马兮彤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次西进，本来是打算与王道恩兵合一处，共同攻打重镇袤州。现在这个局面，还有什么指望？ 谢翱见马兮彤闭口不答，又继续问：“那杨公会不会立即退回天台？” 马兮彤还是不知道。 不光是她和谢翱，看来在大帐中议事的大小首领也不知道。义军就在磐安和东阳之间的山道上这么停留了一天。 到了次日，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王道恩打算自行立赵仲明为号，不管杨镇龙同不同意。 谢翱听到这消息，又匆匆跑来与马兮彤说话。 “马姑娘，此事非同小可。”谢翱郑重其事地说，“赵仲明虽然年幼，又非名人，但毕竟是赵氏子弟。王道恩一旦立起他来。各路豪杰恐怕会纷纷去投，就算杨公的手下也不例外。” 马兮彤深以为然。杨镇龙迟迟不立赵氏后人，不免让人怀疑，到时若真有大批下属改投王道恩，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先生打算如何？”马兮彤忽然问道，“会不会也去投王道恩？” “这个......”谢翱神情闪烁。马兮彤知道他也动了心。 ...... 又过了一天，一道奇怪的军令传了下来。义军既没有前进东阳，也没有退回磐安，而是踏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钻进深山，朝东进发，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直到后来有人说，走这条小道一直向东，也可以直接翻越大山回天台。众人这才安心下来，看来还是要回师天台了。 马兮彤跟着队伍走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她刚刚扎好帐篷，杨靖主动来找她。马兮彤当即问义军是不是要返回天台。 “或许吧。”杨靖目光闪烁，“不过，先得在山中一处地方停留数日。” 马兮彤脸上不解。“那是为何？” “到时姑娘就知道了。”杨靖神秘地一笑。“我来找姑娘，是想说前两天晚上的事......我不怪姑娘。不论杨四十也好，毛道一也罢，姑娘或许都很中意。不过，姑娘毕竟只能择一人为夫......” 杨靖说着，语气又变得吞吞吐吐。 ”你想说啥就直说。“马兮彤抿嘴道。 杨靖啊了一声。”是......我想说的是，姑娘既然已经有了两位中意之人，何不考虑再加一个......譬如在下？“ 马兮彤听得一愣，杨靖又说：”杨四十和毛道一两位或许各有优点，在下想问问姑娘，他二人都是做什么的？家世如何？“ 马兮彤看着杨靖心想，你真是不死心啊，得想个法子让你知难而退。 于是马兮彤吸口气道：”公子别问了。他二人都不比公子逊色。令尊听说是大宋进士，杨家在宁海也算首屈一指。可比比杨四十，他可出身王府，势力非宁海小县可比。毛道一就更加不得了......你想不想听？“ 杨靖的脸上已然变色。片刻之后，他哼了一声说：”今天我或许比不过他二人，可是再过几日就不同了。“ 第522章 再立 ”杨公子此话何意？“马兮彤眉头皱起。 ”到时候姑娘就知道了。“杨靖又神秘的一笑，”我只希望到时姑娘不会再这般一口回绝我。“ 说完，杨靖袖子一甩，转身离去。马兮彤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杨靖话中的意思，就几天功夫他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义军在深山中又行军一天，到傍晚时，马兮彤觉得眼前忽然开阔起来，竟然到了一处谷地，地方不大，方圆也就数里，不过在这重重大山中有这样一块平地已属难得。 谷地中还有一个叫秀林的小村，义军就在谷地中安营扎寨。接下来的一天，义军没有继续前进，只是原地休整。 除了惯常的任务，一队义军还被派出去伐木，马兮彤心中迷惑，难道要在这里建造山寨？ 更令人奇怪的是，还有许多义军被派到附近的山村收集鸡鸭鱼肉和美酒，似乎要大摆酒宴，几位首领也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 到了第三天早上，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天全军出动，集合到谷地北侧的一处山坳。眼前耸立着一座巨岩，形状恰似义军在莲花山聚义时的那座。不同的是，今天山岩前搭了一座高台，台上才是供桌，而且上面的红布像是盖着个很大的东西。 全体义军列队台前。己时一到，巨岩上又出现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他同样高举双手喊道：”杨应龙受天命！“ 说罢，又从岩顶消失不见。紧接着，高台上出现了杨镇龙，厉森和楼蒙才的身影。杨镇龙着一身明亮的黄袍，肥胖的身躯显得更胖了。厉森和楼蒙才也是蟒袍加身。 杨镇龙来到供桌前，伸手揭开供桌上的红布，拿起下面的一块符牌，然后回转身，楼蒙才和厉森立刻一左一右站到他身旁。杨镇龙将符牌递给厉森，厉森随即高声念道： 杨公镇龙，上应天命， 弥勒转世，建元秀林。 国号大兴，年号安定， 左楼右厉，护国护民。 北出天台，西征东阳， 虎踞两浙，龙游大江。 扫荡中原，靖抚四洋， 六合归一，既寿永昌。 听厉森读完，杨镇龙立即朝山岩山岩跪倒，大声喊道：”杨镇龙谨受天命！“ 楼蒙才从供桌上拿起皇帝冠冕，给杨镇龙戴上。杨镇龙随即起身坐进高台上的龙椅。 台下义军高呼万岁，然后一齐跪倒。厉森和楼蒙才也跪倒在地，两人一齐奏道：”皇长子杨靖，天生仁厚，宜立为太子。“ 杨镇龙点点头，说了声”准奏“，并让杨靖上台受太子玺。杨靖当即走上高台，领受了一块玉玺。 随后，杨镇龙又封厉森和楼蒙才为左右丞相，李继为平章政事，季翔为中书令。还有一大批人也都封了官。 仪式完毕后，义军又大摆宴席，几位首领以陛下，朕，爱卿互相称呼，谷地中好不热闹。 ...... 此时的一切都已和马兮彤无关。她确实和其他人一起去了高台前，当她远远望见杨镇龙戴上皇冠时，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等到周围的义军纷纷跪倒，她正不知所措，身边传来扑通一声，她扭头一看，谢翱已经瘫倒在地。她吓得连忙趴下来救治，连杨靖受封太子也没听见。 很快，几个小校将谢翱抬了下去，她也跟着走了，想想刚才的那一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就是几个首领得知王道恩要立赵仲明后的应对之策。 她在屋中忙着照顾谢翱，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小校叫她，说杨靖来了。她这才发觉，此时天都快黑了。 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一阵”殿下“”殿下“的行礼声。片刻之后，杨靖一身蟒袍，已经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卫士。 ”杨公子有何事？“马兮彤立即问道。 杨靖呵呵一笑，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她这才看到，杨靖双眼泛红，显然有点喝醉了。 ”你还不改口？“杨靖吐着酒气说。 马兮彤脸上发愣。“改口？” “你不知道吗？”杨靖脸上得意，“我爹如今是大兴国皇帝，而我是大兴国太子了。你也应该叫我殿下才对。” 马兮彤心中好笑，只是嘴角一撇，没有答话。 杨靖见状又说：“我知道你一时改不过来，我也不怪罪你......你现在明白前几天我对你说的话了，对不对？” “什么话？”马兮彤随口反问。 杨靖身子一晃道：”前几天，我对你说，再过几天我的身份就不同了。你看，如今我已是皇太子，你那个杨四十，毛道一，统统比不上我了......你要是嫁给我，你就是太子妃......“ “杨公子，你喝醉了。”马兮彤连忙打断。 杨靖把手一摆。“我没醉，我就是太子......等我爹一死，我就是皇帝，你就是皇后，母，母仪天下。” “杨公子，你真的喝醉了。”马兮彤正色道。 “我真的没醉。”杨靖又说，“实话告诉你，厉叔是要立什么赵氏子弟的，楼叔是不要的，我爹他没个主意......是我，对，就是我去劝我爹当皇帝，这样我就可以当太子了，呵呵，这全都是为了你。” 马兮彤脸上变色。杨靖又上前一步道：“马姑娘，你就答应我吧，否则......我就去求爹爹，赐......赐婚。我是皇太子，我想要谁就要谁......“ 说着，杨靖伸手朝马兮彤抱来。马兮彤轻轻闪过，反手给了他脖后一掌。杨靖顿时瘫倒在地。马兮彤叹了口气，来到屋外，对杨靖的手下说他醉倒了。杨靖的手下立即进屋，将杨靖抬走了。 马兮彤这才松了口气，可是杨靖刚才的话让她觉得很不妙。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杨靖说不定真的会去求他爹，新登基的大兴国皇帝赐婚。 不行，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得马上离开。马兮彤打定主意，立刻回自己的帐篷收拾东西。 可是收拾到一半，她又想起，要是自己走了，张大哥回来后就找不到自己，这怎么行？马兮彤仔细一想，觉得可以把自己的去向告诉谢翱，让他转告张大哥。 马兮彤正这么想着，帐篷外响起了脚步声。她立刻紧张起来。 ”是谁？“ ”马姑娘，是我。“ 马兮彤脸上大喜，来的是谢翱，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她急忙让谢翱进来说话，一边关心地问道：”啊，谢前辈，你身子好了？“ 谢翱坐到地上，重重叹了口气。马兮彤这才看清，谢翱脸上还带着泪。 ”我的身子是好了，可我的心......“谢翱叹着气说，”实在痛啊......马姑娘，这里我是呆不下去了。我打算今晚就走，你怎么样？“ 原来谢翱也打算走，马兮彤吸了口气，她刚想着让谢翱在张大哥回来时转告自己的去向，这下又不行了。 谢翱见她一时没答话，又眼睛一睁说：”怎么，你还要为这个大兴国卖命，为这个出尔反尔之人卖命？唉，这全都怪我。是我带你和子铨来的，是我说杨镇龙要立宋室为号，没想到......” “不是的。”马兮彤连忙接口，“我不是不想走。我要是走了，张大哥回来就找不到我了。你看，我刚收拾到一半才想起来。” “也对......”谢翱眉头一展，又很快锁起来，“我带你和张道长来这里，我怎能自己一走了之？马姑娘，你一个人走吧，我留下。有事张道长回来，我来转告他。“ “真是难为前辈了。“马兮彤连声说谢，”要不是为了我，前辈可以自己走的。“ 谢翱把手一摆。”我已经说了，这都是我的错，带姑娘和张道长来这里......敢问姑娘离开后究竟要去何处？“ ”这个......“马兮彤沉思片刻道，“我打算去投王道恩。” 第523章 再投 谢翱连连点头。“对，道恩公要立赵仲明，是应该去投他。” 马兮彤对谢翱说，她自己先去投王道恩，等张子铨回来，谢翱可以和张大哥一起去投。 两人正在说话，帐篷外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请马姑娘去议事。” 陛下？马兮彤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么晚了，杨镇龙叫她去做什么？不好，一定是为了杨靖的事！说不定杨靖已经醒来，真的跑去要杨镇龙下旨赐婚。这可怎么办？ 马兮彤一时慌张起来，谢翱忙问怎么回事。这时外面又喊了一声。马兮彤急忙掀开帐门一角，探出头去，外面站的是杨镇龙的丫鬟。 马兮彤让她等着，说自己要换衣裳，然后便拉下帐门，转脸对谢翱说：“杨镇龙想我嫁给他儿子呢。” 谢翱大吃一惊，马兮彤三言两语把杨靖来过的事说了。谢翱听了怒不可遏。 “马姑娘，你赶紧走，这里留给我！” 马兮彤刚吐出一个谢字，谢翱已经纵身来到帐篷的一角，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吱啦一声，在帐篷上划开一个大口子。 “走，快走！” 在他的催促下，马兮彤匆匆拿起行囊，把短枪朝背后一插，又说了声谢，就从划开的裂缝中钻了出去。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谢翱，便一咬牙，纵身投入黑暗之中，开始一路狂奔。 杨镇龙的人马本来军纪就不严，今日又是他的登基大庆，营中根本没人管，马兮彤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了营地。 夜色中她也不管什么方向，一头钻入周围的密林，只顾朝前边钻，走一程变个方向。就这样，她拼命跑了一夜，等到天亮时，周围只见到座座大山，也不知身在何处。 好在天色晴朗，她就看准太阳的方位，一路向西走，直到傍晚时，眼前出现一条山道，看上去竟有点眼熟。她踏上山道，又走了一程，终于认了出来，这正是前几天杨镇龙和王道恩会师的地方。 她这下放心了，在附近的林中过了一夜后，就沿着山道向北去，然后一路打听，终于在两天之后来到东阳县境内，王道恩的大本营。 那是一座美丽的庄园，背靠溪山，东阳河从庄园南边缓缓流过。庄园面积广大，此时天气很冷，还未开始播种，庄园的土地上扎着大片的帐篷，如同军营一般。帐篷背后有一座四周有高墙的大宅，看来王道恩就住在那里。 马兮彤来到大营前，对把守的人说：“我要见道恩公，你就说有一位马姑娘要见他。” 守门的小头目见她身姿飒爽，又容貌极美，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报了进去。不多时，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匆匆而来。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王道恩的儿子王德彪。 “马姑娘，果然是你！”王德彪见到她，脸上又惊又喜。 两人互相行礼后，王德彪又问她为何来到这里。 “我是来投军的。”马兮彤坦白说，”我不在杨镇龙那里干了。“ ”投军？“王德彪脸上的喜色不见了。 “怎么，你们不收？”马兮彤眉头皱起，“你听说没有，杨镇龙把刚立好的宋帜扔了，在东边的山里......哈哈，自称皇帝了。” 王德彪轻轻点头。“这儿已经得到消息。” 马兮彤继续道：“杨镇龙手下许多人都心向宋室，不愿再给他卖命，听说道恩公要立赵仲明为号，我这就来了。” 王德彪朝四下看了两眼，然后放低声音说：“姑娘恐怕听错了，要想投军，姑娘还是赶紧找别的地方吧。” 马兮彤当场怔住。王道恩不打算立赵仲明？那前几天的消息是假的？ 王德彪见状又说。“姑娘听我一句，到哪里也比到这里强......这里很快就要打仗了。“ 马兮彤睁大眼睛。”我投军就是为了来打仗，你不知道么？难道你以为我是姑娘家，就瞧不起我？” “我......”王德彪脸上泛红，有点喃喃自语地说，“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你为何要赶我走？”马兮彤追问。 “这个......”王德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马兮彤抬脸一看，十多个人又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王道恩。 王德彪回头一看，急忙低头行礼。“爹爹......” 王道恩没有理他，而是大步来到马兮彤面前，再次大笑。 ““哈哈哈哈，果然是马姑娘。欢迎，欢迎啊！” ”我是来投军的。“马兮彤抿嘴道。 “知道，知道。”王道恩笑容满面地说，“我正盼着姑娘来呢。” 说着，他转脸朝儿子一瞧。“嗯？还不快请马姑娘进去说话？” “是，爹爹。”王德彪连连点头，“......马姑娘，这边请。” 马兮彤迷惑地点点头，然后跟着王道恩父子进了大营。王道恩一边走，一边命手下去请几位头目来议事。马兮彤跟着他穿过大营，却没有走向任何一座帐篷。 结果，王道恩直接将她领进军营后面的大宅子。里面遍布亭台楼阁，十分气派，不愧是东阳乃至袤州首富的家宅。 很快，马兮彤跟着王道恩父子来到一间小客厅。门口已经站着两个年轻人，都身着战袍，长得很是魁梧。 “这两位是我的弟弟。”王道恩介绍说，“来，道义，道智，这位便是我对你们提过的马姑娘。“ 王道义和王道智乍一眼见到马兮彤，都露出惊艳的目光。马兮彤已经见怪不怪，从容地和他们见了礼。 几个人便一起步入客厅，里面不大，家具装饰却十分豪华。等众人坐定，马兮彤见屋子里除了仆人，只有王道恩三兄弟和王德彪，不免有些拘束。她原以为王道恩会带她见几个头目。 不等她多想，王道恩已开口道：”道义，道智，我对你们说过，杨镇龙手下有一位马姑娘，才貌出众，且家世上好，我没说错吧？“ 王道义和王道智连连点头，又说了一堆恭维的话。 马兮彤不由脸上有点发烫，急忙对王道恩说：“不知刚才道恩公请几位头目来议事，他们在哪里？” 王道恩眉头扬起，手朝两个弟弟和一个儿子一挥。 “他们就是我手下三个大头目。” 马兮彤顿时脸上发呆。 王道恩满脸堆笑道：“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要让人领兵带队，谁比得上自己的亲兄弟，亲儿子？马姑娘，你说对不对？“ 马兮彤只好点头。 王道恩又说：”我招来的兵都是东阳一带子弟，且大多都在我的田里干活，平常就听我几个兄弟的话。如今有事，自然也是让他们指挥最好。当然，他们手下还有大小头目，姑娘以后可以慢慢认识。 我知道姑娘武艺超群，在莲花山聚义时又立了大功。杨镇龙却不加封赏，连个官职也不给。姑娘放心，我历来赏罚分明，姑娘在我这里必定可以大展宏图。“ 马兮彤吸了口气。 ”我并非为封赏而来。我只是见杨镇龙背弃初心，实在失望。他私自称帝，手下早已离心离德，有许多人誓死效忠大宋。听说道恩公要立赵仲明为号，必定和我一样纷纷来投。我只是早来几天罢了......不知道恩公打算几时立号？” “这个......”王道恩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马兮彤顿时心里一惊。难道王道恩又不打算立找仲明了？在营外时，王德彪难道说的是这个？ 只见王道恩和两个弟弟互相看了一眼，王道义叹口气说：“刚出了点事......赵仲明，他死了。“ 第524章 带兵 马兮彤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只听王道义继续说：”前两日赵仲明忽然得了重病，不过一天功夫他便死了。” “他得了什么病？”马兮彤问。 “郎中也说不上来。”王道恩在一旁说，”总之他就是病死了。“ 马兮彤觉得心中瓦凉，她来投王道恩就是因为有赵仲明这个赵氏子弟可以立号，现在该怎么办？ 王道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马姑娘不要心急，赵氏子弟不是只有他一个，还可以再找。姑娘你先留在我这里，我一定尽快再寻到一个宗室后人。” 马兮彤沉默不语。王道恩把找宗室后人说得如此容易，可这回找来的赵仲明只是个十岁儿童，下回会不会是个吃奶的婴儿？ 王道恩再次看出她的犹豫，又说道：“在我这里，姑娘定可有所作为......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带兵？” 马兮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王道恩微笑道：“我可以让姑娘指挥五百人，不，一千人。” 一千人？马兮彤暗自吸了口气。她自几年前离开井澳岛，也参加了数次义军，却从来没有当过领军的头目。在司空山虽然做了个四寨主，手下也没有一个并归她指挥。 想想几年前在清远欧南喜的大寨中，梨花领兵五百就威风成那样，现在有一千人摆在她面前...... 马兮彤把牙一咬。“好，我留下！” “好，好。”王道恩抚掌大笑。 “慢！”旁边有人喊道。 马兮彤转脸一看，竟是王德彪。 王道恩不解地看看儿子。王德彪吸口气说：“马姑娘年纪这么轻，又......又是女子，恐怕难以服众。” 马兮彤一听，顿时心中火起。刚才在大营门口，王德彪就变着法子想赶她走，现在又反对她带兵，这简直是存心和她作对。 “女子又怎样！”马兮彤朝王德彪瞪了一眼，“花木兰也是女子，后来不一样当了将军！” 王德彪看着她问：”姑娘以前带过兵么？带过多少？“ ”我......我在司空山和官军打过仗。“马兮彤嘴唇一抿，”王公子你别说我，你自己带过兵没有？“ 王德彪一愣。”当然，我手下这些......“ ”你手下这些不是兵，是种田的庄客。“马兮彤立即打断道。 王德彪的脸立刻红了。”怎么是庄客，他们就是兵！“ 不等马兮彤反驳，王道恩把手一抬，对儿子说：“”德彪，马姑娘讲的不是没道理。我这些人平时不过习弄些棍棒，眼下事急才召他们来保家护庄，不能与当兵吃粮的比。” 王德彪吸了口气，对马兮彤道：“好，就算我这些不是兵。我没带过兵，可他们都服我......你别以为他们看在我爹的份上才服我。他们服我是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马姑娘，你行不行？“ 马兮彤嘴角冷笑。”王公子，你是说我打不过你那些庄客？不如我和你先较量一下。你若打不过我，你那些庄客总该服我了，对不对？” 王德彪眼睛一亮。“好，我爹说你武艺好，也不知听谁说的，我还真不信。” 王道恩在一旁也哈哈笑道：“好，好，德彪，你就与马姑娘比试一下。” 王道义和王道智也连声附和。马兮彤问王德彪想比拳脚还是兵器。王道恩代儿子说，眼下要紧的还是兵刃，尤其在战场上要用的。王德彪满口答应。 王少爷要与新来的马姑娘比武的事很快在大院内传开。不多时，花园边的空地上就来了十多个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马兮彤跟着王道恩父子和兄弟也来到空地上。 仆人奉命从外面的大营中抬来几根抱着绒布的木枪。马兮彤和王德彪各自选了枪后站到场中央。两人面对面站好。 马兮彤把枪随意一抱，说了声“你来吧。” 王德彪也笑了笑说：“还是你先请，你是姑娘家。” 马兮彤心中来气。“好，你可别后悔。” 说罢，她把枪一挺朝王德彪当胸刺去。 王德彪用枪格挡，不等两枪相碰，马兮彤手腕一扭，木枪变了个方向，直奔王德彪下盘，王德彪吓了一跳，向右边猛闪。马兮彤顺势推枪，枪杆像长了眼睛似的朝左横扫，王德彪吓得纵身一跃。 就这样，两人连斗数合，王德彪只有招架之力，场边的王道恩三兄弟看得目瞪口呆。 到了第十合，马兮彤趁对方手忙脚乱之际，看准一个空挡轻轻刺入。王德彪躲闪不及，枪尖正中他左肋。王德彪闷叫一声，连退几步，肋间已出现一个大白点。场边的丫鬟婆子齐声惊叫。 “还要比么？”马兮彤把枪又轻轻抱回怀中。 王德彪满脸通红，没有答话。 王道恩在场边道：“德彪，你输了。” 王道义也说：“真没想到，马姑娘简直是神枪。德彪，你还有何话说？“ ”对。“王道智附和道，”德彪，你就把你手下的一千人给马姑娘带吧。“ 王德彪脸上不快。他父亲却大声叫好。”就这么办。德彪，是你说马姑娘不能带兵的。” 王德彪只好点头称是。马兮彤心中激动，我终于有一千人可以带了。梨花，比你开头时还多一倍。 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要立即去看看自己的兵。王道恩说不急。 ”姑娘今天刚到，应当好好休息。明日再见也不迟。“ 马兮彤只好暂时按下指挥大军的冲动。当晚，王道恩设宴招待她，来的还是只有王家父子兄弟，不过多了几个女眷，包括王道恩的夫人。晚宴十分丰盛，主人家男女老少很是热情。 王道恩又问了她的身世。她也毫不隐瞒，说了父亲的名字和在广东的经历。王道恩惊讶之余，连连赞叹。他的两个兄弟也随声附和，只有王德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晚宴后，王道恩让夫人就地安排马兮彤的住处。马兮彤说她还是愿意住到外面的大营去。 王道恩劝道：”姑娘初来乍到，先做几天客人有何不可？明天我便让你见部下。“ 盛情难却，马兮彤只好答应在院内过夜。王夫人将她领到一座舒适的小楼，还安排了两个丫鬟伺候。 马兮彤自三年多前与珂儿分手后，就四处奔波，身边不再有人服侍。现在忽然又有了两个丫鬟，她一时间有点不习惯，躺在床上，忽然想起珂儿来。 ”唉，真对不起，我都快把你忘了，珂儿。你别怨我，我一直有大事要做，等我没有事了，就立即去找你。你可千万要在峨眉山等着我，别到处乱跑。 记住，世间的男子都是靠不住的。道一也不例外。等我找到你，就我们两个一起过吧。“ ...... 第二天，王道恩没有食言。她跟着王家父子兄弟出了大院，来到外面的营盘里。 马兮彤果然见到了归她指挥的乡勇。众庄客见她一个美貌姑娘来做首领，又是好奇，又是不服。但她只露了几手绝活，便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 一天下来，她过足了带兵当头领的瘾，心里十分舒畅。到了傍晚，王德彪带了两个手下，出现在她面前，说奉父亲之命，请她回大院里居住。 马兮彤一想，要搬到营盘里，还得先准备一顶大帐篷才好，不如暂且在大院里再住一天。于是，她便跟着王德彪离开了营地。 一路上，王德彪随口问了她带兵一天的感觉如何。马兮彤说好得很，只是兵太少，要是再有个几千就更好了。 王德彪并没有被她这句玩笑话逗乐，反而皱着眉说：“马姑娘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领兵带队了？” 马兮彤正在兴头上，笑着朝王德彪瞥了一眼。 “怎么，难道你不乐意？你是不是怕这样下去，我早晚会把你的兵都弄走？” 王德彪一愣。“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倘若我爹与杨镇龙打起来，姑娘以为如何？” 第525章 友军 马兮彤一愣。王道恩与杨镇龙打起来？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王道恩要立宋宗室为号，反抗元廷。杨镇龙称帝，建立大兴国，也是受命于天，要讨伐逆元。虽说杨镇龙不立宋帜，但两家目的一致，怎么会自相残杀？ 一时间马兮彤整天的高兴劲没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王德彪：”你真以为你爹和杨镇龙会火拼？“ 王德彪迟疑道：”杨镇龙在玉山称帝后，一定会取道东阳，攻打袤州。东阳一带都是我爹的地盘。到时会怎样，这很难说。“ 马兮彤吸了口气。”令尊不能与杨镇龙合作取袤州么？“ 王德彪毫不犹豫地说：”恐怕不行......马姑娘，你还是尽早离去吧。” 又要赶我走？马兮彤眉头皱起，想了想说：“令尊不肯与杨镇龙合作取袤州，那么就让他通过便是，为何两家一定要打起来？” “这个......”王德彪一时语塞，半天才像是喃喃自语地说，“我爹与杨镇龙不合嘛。” 马兮彤眼睛一睁。“那上回令尊还去莲花山和杨镇龙聚义？” “这个......”王德彪又张口结舌。 马兮彤心中顿时来气，提高了声音道：“我看你分明是乱找理由，想赶我走，对不对？还说不是因为我得了你一千兵？” 说完，马兮彤哼了一声，加快脚步朝前走了。王德彪在身后急忙喊她，她也不理，自顾自回到庄院里。 吃过晚饭，她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洗了个澡，换上王夫人送来的新衣裳，一身的惬意，又吃了些时鲜果子，这才舒舒服服地上床睡觉。可是，躺在床上，她回想起王德豹的话，又开始感到不安。 杨镇龙虽然背弃初心，私立大兴国，但只要他肯打官军，便不应当看作敌人。光从权谋上说，杨镇龙若是发展顺利，打下了袤州，王道恩也可以顺势占些地盘，怎么也不该两家先自相残杀，让元廷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她当即决定明天去向王道恩问个究竟。 到了次日，她没去外面的大营，而是先来找王道恩。王道恩在客厅热情地接待了她。 “马姑娘初次带兵，有何感想？” 马兮彤连忙拱手。“多谢道恩公栽培。道恩公的手下个个精壮，都是可用之材。我一定会给道恩公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不等王道恩答话，她又继续道：”我听令郎说，假如杨镇龙取道东阳，攻打袤州。道恩公会与他打起来。这是真的么？“ 王道恩哈哈一乐。”这小子是这么对你说的？他懂个啥？我怎会与杨公火拼？杨公虽然背弃初心，自立为帝，但他仍发誓要讨伐逆元。只要他不来打我，我怎会去打他？“ 马兮彤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道恩公高见，这我就放心了......不知令郎在何处？我想去对他说一下......“ ”不必了。“王道恩把手一摆，”我已派他去浦江招兵买马，这几天他不会回来。“ 马兮彤哦了一声，随即向王道恩告辞，然后去外面的大营里练兵。她不懂排兵布阵，因此就和在海龙帮时一样，训练那些乡勇，倒也十分顺手。 一天很快过去，到了傍晚，又有人来请她去庄院中过夜。这回是王道智。她见王家派这样的人来请，知道自己不回庄院里去是不行的，于是也没推辞，就跟着王道智离开大营。 王道智虽然是王道恩的弟弟，也没比马兮彤大多少，而且举手投足有些书生气概。 一路上，王道智对马兮彤大加吹捧，又问了几句她在广东参加的义军，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开始说官军如何强大，几个镇守东南的将领如何骁勇善战。 马兮彤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冷下脸说：”你总是说敌人如何强大，难道令兄应当缴械投降？若是这样，令兄为何要去莲花山聚义呢？“ ”在下并无此意。“王道智急忙说，”在下是说，该隐忍时应当隐忍。兵法云，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眼下官府军力强大，士卒用命，我等应当先保全自身，而后徐徐图之。“ ”我明白了。“马兮彤轻哼一声，”你的意思是当缩头乌龟。那么官军主动来攻时，又该如何？“ ”总是应当想法保全自身才好。“王道智沉吟道，”姑娘说在广东时参加过赵良今起事，他在泷水立宋帜，王守信从广州发兵，一日破之。倘若赵良今先不急于立宋帜，而是暗中积累实力，恐怕王守信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马兮彤瞥了王道智一眼。”不立宋帜，赵良今怎能短短半月便聚集上万人马？“ 王道智脸上微笑。”他不能别人未必也不能，假如别人以保家为名集合乡勇，又暂不与官府冲突，待时机成熟，再谋大志，姑娘以为此举如何？“ 马兮彤立即眼睛睁大。”你在说道恩公？这万万不可......请问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道恩公的主意？“ 王道智连忙回答：”姑娘千万别误会。这只是在下一己之见。“ 马兮彤点点头，不再多说。可是，回到住处，她却越想越气，王道恩居然有这么个弟弟，而是是他手下三大头目之一。这样的人和官军打仗，能胜才是怪事。不行，一定得和王道恩说一说。 于是，马兮彤第二天又找到王道恩，对他说了王道智的看法。 王道恩笑道：”我这三弟喜欢读书，做事总是瞻前顾后，姑娘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正在加紧寻找另一位赵氏子弟。找到后便立他为号，讨伐逆元。“ 马兮彤仍然不依不饶地说：”只要令弟有此念头，我怕......“ 王道恩把手一摆。”道智多谋，真要开兵见仗，还得靠他献计......姑娘放心，我这两个弟弟都和德彪一样，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马兮彤吸了口气。”有道恩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另外，也请道恩公不必天天邀我回府里居住。我白天练完兵自己会回去的。” 王道恩嘴角一撇。”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是怕姑娘在外面受苦。“ “多谢道恩公关心。“马兮彤于是向王道恩告辞，回大营练兵去了。 等一天结束，王道恩果然没再派人来。马兮彤自己回到庄院中的小楼。有两个乖巧的丫鬟伺候，又有王夫人不停地关照，这几天住下来，她已经开始喜欢这里，搬到外面大营，与部下同住的念头也不知不觉打消了。 ...... 就这样，马兮彤在王道恩的手下天天练兵，一边等待王道恩找到另一位宋室子弟，然后立帜兴兵。一晃多日过去，她宋室子弟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杨镇龙的大兴国军向东阳开拔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庄园都紧张起来。很快，外面的大营中传出谣言，王道恩的乡军要全体出动，迎战大兴国军。马兮彤闻言大惊失色，怎么王道恩还是要和杨镇龙打起来？ 她心急火燎地去找王道恩，还没出大营，便撞见了王道义。 ”姑娘你来的正好，我哥正找你议事呢。“ “我也要找他。” 马兮彤点点头，便跟着王道义离开大营。她一边走，一边询问两支义军要打仗的消息。王道义只说哥哥举棋不定，一边催促马兮彤快点走。 两人很快来到庄院中的小客厅。只见王道恩站在桌前，一脸阴沉地注视着桌上一张地图。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老者，看上去已年近六十，相貌普通，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衣着却十分华丽。老者也同样一脸阴骛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见马兮彤到来，王道恩立刻打招呼。 “姑娘来的正好，此番杨镇龙进犯，正需要姑娘出力。” 马兮彤脸上着急，连行礼都忘了。“道恩公怎么要与杨镇龙打仗？不是说好......” “这回是他要来打我。他的大军要过东阳，而且要从我这里过。” 王道恩朝地图上一指，“我让他从东阳河南边走，他一定要从河北走。这分明是要毁了我的田地。眼下正是春耕，保家卫土，我不得不与他开兵见仗。” 马兮彤听得更急了，难道就为了这点事，两支义军就要火拼？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当即拱手道：“请道恩公暂缓发兵，让我去找杨镇龙，向他晓以利害。‘ 王道恩摇摇头。“太晚了。他的大军已经开过来了，而且人多势众，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从天台等地又调了援军。因此，我不得不向袤州求救。” “向袤州求救？”马兮彤一时糊涂了，袤州那里另有一支义军？还是王道恩在袤州也有庄园，并聚集了乡勇？ 只听王道恩笑着朝旁边的老者一指。“好在翁帅闻讯后亲自领兵前来，这回我可不怕杨镇龙了。” “翁帅？“马兮彤一脸迷惑地看着那老者。“请问尊驾是......”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铁着脸看着她。王道恩又笑着介绍。 “这位便是袤州都元帅府的都元帅，翁吉昂大人。” 第526章 元军 袤州......都元帅府......都元帅......那是，元军！ 马兮彤瞬间觉得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连声音也发抖起来。 “你，你......你投降了元军？” 王道恩把手一摆。“怎能叫投降？这叫合作......唉，这也是无奈，否则我家业难保。杨镇龙自不量力，妄想攻打袤州。姑娘若是还在他那里......” “不用说了！”马兮彤打断道，“你和元军兵合一处，就是投降了元廷。你当然可以说为了保住家业，元廷南下之时，这样做的大有人在。只是人各有志，恕我不能奉陪！” 说完，她转身就走，身后一片沉默。她急匆匆踏出客厅，可就在那一刹那，她只觉身旁人影一晃，脖颈上的软麻穴已中了一指。她勉强扭头，只看清袭击者是个老道，身子已经瘫软下来。 旁边随即冲出两个士兵，将她反绑起来，然后将她押进另一间屋子，塞进了一张圈椅中。她心中后悔不迭，这回真是着了人家的道。王道恩肯定早已暗通官府，自己怎么没早点察觉。 不过，她暂时还不怎么慌，只要等穴道自行解开，她就可以用腰后的小匕首割断绑绳逃走。 她在椅子里坐了没多久，只见房门一开，王道恩走了进来。她立刻破口大骂。 ”王道恩！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王道恩不屑地把手一摆。”马姑娘，我是来和你好好说话的。你这样做对你并无好处。“ 马兮彤止住骂声，喘了口气道：”你有什么话快说！你有种这就杀了姑娘呀！“ 王道恩叹口气说：”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杨镇龙立大兴国，发誓要毁我家园，我怎能看着祖宗基业被毁？他妄自称帝，竟然还有许多人去投他，我实力不济，若不借助官军......“ ”够了！“马兮彤坚决打断，“你说来说去就是这套。你要投降是你的事，我要走你为啥要抓我！” 王道恩又叹了口气。“姑娘武艺高强，若是再去投杨镇龙，与我为敌......” “我谁也不投！”马兮彤再次打断，“你和他都不是好东西！你这下可以放我走了。” 王道恩嘿嘿一笑。 “我可信不过姑娘......再说，姑娘也非无名之辈，姑娘自己承认，令尊在故宋为官，宋亡后还与朝廷作对，姑娘也在各地参加造反，我既然与官府合作，就不能放你走。官府也不会答应。” “原来你要拿我邀功请赏？”马兮彤气得大骂，“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不然的话，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快点把姑娘杀了！” 王道恩又脸上一笑。“杀不杀我可不敢擅自做主，须看翁帅如何处置你。说句实话，你就是我送他的礼物。“ ”你，你......“马兮彤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她使劲让自己镇定，然后想了想道：”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究竟有没有想过立帜恢复大宋？到底是杨镇龙要打你，你才投靠官府，还是从开始你就在骗人，你根本就没在找赵氏子弟，那个什么赵仲明也是假的？“ 王道恩迟疑道：”我也想过，可是难啊。你以为立个宗室子弟就能一呼百应？哼，杨镇龙自己当土皇帝反而去投他的人更多。“ ”这么说你开头就没想立宗室子弟，对不对？“马兮彤厉声质问，”难怪我刚到你这里时，你儿子就想着法子要我走。“ ”哈，这个傻小子！“王道恩连连摇头，”他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和你说的话都有人报告我，因此我才把他赶去浦江，这傻小子还想偷偷回来，还不是为了你他......他还不是看上你！“ 马兮彤一愣，眼前浮现出王德彪和她说话时的种种情形。 只听王道恩继续道：”我和杨镇龙会师时，我那傻儿子一眼就看上了姑娘。我早看在眼里......唉，本来以姑娘这般容颜，我儿子娶你也不算亏。 可惜，你来了以后，我才知道你的家世和种种过往之举。你要嫁了德彪，我全家都会给你连累......“ 说到这里，王道恩换了个口气。”不过嘛，在宋为官而报效新朝者也数不胜数，就连右丞相留梦炎也不例外，只要姑娘......“ ”够了！“马兮彤大怒，”我不会投降元廷，你少废话！你给我滚！“ 王道恩哼了一声，把袖子使劲一甩。”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外面走进来两个人。马兮彤一看，是这些天服侍她的那两个侍女。 ”你们将她身上好好搜搜。“王道恩命令道，”千万别忘了那柄匕首。“ 马兮彤脸上一惊。两名侍女已经走到她身后，从她腰后取走了那柄御赐小匕首。马兮彤又后悔不已，这些天，就是这两个侍女在服侍她吃饭，洗浴。她身上有匕首的事也不再是秘密了。 很快，两个侍女在她身上一通翻找，将她身上的钱和珠宝都拿了出来。 王道恩笑道：“姑娘身上的宝贝还不少，这些也是给翁帅的礼物。” 说着，他命侍女把这些钱和珠宝都给翁吉昂大人送去，然后自己也跟着离开了屋子。马兮彤又气又急，钱和珠宝没了不要紧，那柄匕首给搜走了，自己可怎么逃跑啊。 又过了一阵，她还在椅子里生气时，房门再次打开。 她抬头一看，走进来的是个老道，就是抓住她的那个。而且这回她看清了老道的面容，不由心里一愣，这老道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不由她多想，老道已经走到她面前，一开口便让她大吃一惊。 “毛道一他可还好？” 马兮彤睁大眼睛，使劲盯着那道人，忽然间，她认了出来。 “你，你是南知宫！” 站在她眼前的是阁皂山阁皂宗的知宫南道长。她记得几年前和道一路过杭州时，她生了重病，道一千里迢迢送她去阁皂山求医，那时的阁皂宗住持还是李宗师。 ”难得姑娘还记得贫道。“南知宫捻须笑道，”武当山竹林一别也有数年了。“ 南知宫的话让马兮彤又想起后来她和道一去龙虎山的事。道一为了救她，夜入天师府盗取龙仙芝，两人随后逃往重阳宫。符箓三山的众道士穷追不止，阁皂山派去追她的领头人就是这位南知宫。 想到这个，马兮彤不由深吸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南知宫凝声说：“上回贫道只是奉张天师之命追击毛道一和姑娘，请姑娘莫怪。这回贫道事先也不知道要捉的是姑娘，否则贫道绝不会答应。不过，姑娘造反，这也是大罪......” “我明白。”马兮彤接口道，“我也不指望道长搭救。道长到底来做什么？” 南知宫点点头。“姑娘可知道毛道一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马兮彤干脆地说，“我和他早已分手。我也几年没见过他了。” 南知宫嘿嘿笑了。“贫道有点不信。当年毛道一千里送姑娘到阁皂山求医，还冒死为姑娘盗取龙仙芝，姑娘却说和他早已分手？” “信不信随你。”马兮彤嘴唇一抿，“实话告诉你，他有了别的女人，于是就走了。” 南知宫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多打扰姑娘了......唉，我还以为毛道一绝不会离开姑娘，看来所谓情比金坚一说，只是世人妄想而已。” 说完，南知宫转身离去。 他刚一走，马兮彤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下来。 是啊，谁会想到道一竟然和别人拜堂成亲了。马兮彤心中一阵刺痛，不由感到这样被抓了也不错。凭自己做过的事，官府肯定会处决她。说不定这个什么翁帅过一会儿就会命令把她就地砍头。 这样倒也一了百了了。只是，临死前，她还是想问一句道一，为什么要和箐儿成亲，有没有真正爱过她。 马兮彤正在胡思乱想，房门又一次开启。这回进来的竟然是她刚才想到的那个翁帅。她不由吸了口气，这人应该是来审问自己，然后下令将她处斩的。 果然，翁吉昂来到她面前，开口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干脆地说了。然后翁吉昂问她的出身和家世，她也毫不隐瞒。翁吉昂又要她坦白这些年是怎么造反，怎么和官府作对的，尤其是去过哪里。 “我去过的地方多着呢。”马兮彤一脸自豪地回答，“我先在广东造反，然后去福建造反，然后又去山东造反，然后去淮西造反，这回我又在浙东造反。 你看，我在这么多地方造过反，我是十足的大反贼，你快快将我斩首吧。” 翁吉昂听了眉头皱起。 “你这么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得先老实交代。” 马兮彤一脸不屑。“我都交代了啊。” 翁吉昂板起脸来。“不，你没有......你先说说，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呢？” 说着，窝吉昂摊开手掌。 马兮彤定睛一看，不由吸了口气，那是一只银手镯，自己一直放在身上，广宁王妃送的那只银手镯。 第527章 手镯 “家传的。”马兮彤满不在乎地说。 翁吉昂露出不信的微笑。“这手镯出自北方，看上面的花纹。” 马兮彤一愣，只好改口道：“好吧，这是别人送的，我说过我在山东造过反。” 翁吉昂又摇摇头。“不，这手镯来自更北边，是草原上的。“ 马兮彤心里一惊。翁吉昂又问道：”你去过那里？究竟是谁送给你的？是男是女？” 马兮彤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现在是反贼，要是照实说，会不会连累到广宁王妃？ 于是她镇定地回答：“不错，我是去过草原，在那里认识了个朋友......是男的。” “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叫什么名字？”翁吉昂追问道。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在一个马市上认识他的，他邀请我去草原上玩，然后就送了我这个镯子。他的名字么......“ 马兮彤踌躇起来，她可记不得几个草原上男人的名字，除了广宁王，乃颜，还有那个驸马忽仑。 翁吉昂见她不说话，也没有为难，只是点头道：”你不愿说他的名字也行，你告诉我他请你去了哪里？住了多久？“ 马兮彤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说：”就是离广宁府好几百里的那个地方......对，叫临潢。我在他家住了几个月。“ 翁吉昂微微一笑。”住在城里，还是城外？“ 马兮彤嘴巴半张。”当然是......城里。“ 翁吉昂又一笑。”你不用说谎，他请你住在城外。“ 马兮彤一愣，这个翁帅怎么会知道？她不由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头。 猛然间，她心里一跳，这老头肯定不是南方人，甚至也不是北方人，他就是和广宁王，乃颜，驸马忽仑一样草原上的人，只是这老头汉话说得很好。马兮彤不由心里开始发慌。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翁吉昂问是谁。外面的人说了一句蒙古话，马兮彤听出那是有军情报告。翁吉昂让外面的人进来。 随即一个蒙古军官走进屋里，开始用蒙古话向翁吉昂报告说，杨镇龙的大军停了下来，似乎有转向东阳河南边的意图。 翁吉昂命令继续监视。军官转身要走，不知怎的又朝马兮彤打量了一眼，然后对翁吉昂说了一句。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小脚女人？“ 最后这四个字让马兮彤气得满脸通红。她高声用蒙语骂道：”小脚女人也比你这裹上青草牛也不吃的强！“ 那军官顿时目瞪口呆，翁吉昂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马兮彤一不做二不休地叫道：”你们这样抓住我算什么本事！有种像个男人和姑娘真刀真枪地较量一下！“ 那军官眼睛一睁，然后朝翁吉昂看了看。翁吉昂眼珠一转，对那军官低语了几句。那军官带着喜色走了。 翁吉昂随即用汉话对马兮彤说：”没想到你蒙古话也说得不错......你在草原上不止住了几个月，对不对？“ 马兮彤把头一扭，没有回答。 翁吉昂继续道：”我听王道恩说你到处造反，而且武艺高强，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完，翁吉昂又招呼一声，过了片刻，南知宫从外面走进来，很快给马兮彤解开穴道，又松了绑绳，然后就押着她离开了屋子。 马兮彤寻思着自己能否凭拳脚打倒南知宫后逃跑，可到了外面才发觉，到处是配着腰刀的官军，于是只好乖乖被押到了一处空地，就是刚来时她和王得彪比过武的地方。 和上回一样，很快有人取来几杆木枪。马兮彤挑了一根，大步走到场中。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向翁吉昂汇报的军官。翁吉昂也饶有兴趣地在场边观看。 马兮彤把木枪朝怀中一抱，那军官手持长枪，也没有进攻。马兮彤冷冷看着他说：”怎么不来打呀？是不是又怕了我这个小脚女人？哼，我看老鼠也能撵着你追！“ 那军官顿时大怒，狂吼一声，挺枪就刺。马兮彤抱着枪轻轻闪过，那军官抽枪又刺，马兮彤依旧抱着枪打个转，轻松躲过。那军官有些恼了，把枪向后一轮，想横扫过来。 可就在他抡枪的刹那，马兮彤双手一扭，长枪已然出手。那军官大惊失色，尽力一侧身，马兮彤的枪从他肋旁擦过。 不等他喘口气，马兮彤的枪抽回半尺，又对着他的小腹而来。那军官再也躲闪不过，木枪结结实实捅在他的肚子上。他哀嚎一声，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马兮彤把枪收回怀中，傲然扫视了一眼场边的人，高声道：“有谁不服就来比试！” 她用汉话和蒙古话都说了一遍。很快又有一个军官上场。她出枪如龙，十招内又将其打倒在地。就这样，她连续击败了好几个人，直到再也没有人敢上场。 翁吉昂在场边看得脸上微笑，最后说道：“你的枪术确实很好，不过在战场上，还是敌不过别人一箭。” 马兮彤脖子一昂。“你有弓箭，就不许我用弓箭了？” 翁吉昂眼睛一睁。“你也会射箭？好，就让我看看。” 于是，在他的命令下，场边很快竖起了一个箭靶，又有人拿来一张弓和几支钝头箭。马兮彤接过弓矢，望着不过五六十步远的靶子，想也不想，连射三箭，箭箭命中靶心。场边的人情不自禁地叫好。 翁吉昂再次对她说道：“你的箭术也很好，不过那只是在地上，真的要是和我的人在战场上对打，还是会给我的马军杀死。” 马兮彤脸上呵呵。“你怎知道我不会在马上打仗？” 翁吉昂眉头一抬。“你能在马上射箭？这我真的不信......来人！” 在他的命令下，有人牵来一匹马，又在场边竖起两根柳枝，上面分别系了一条手帕，俨然是射柳的摆设。 翁吉昂亲自上马，在柳枝前来回跑了两次，然后取出马背上的弓箭，啪地一箭射去，一根柳枝应声而断。场边的人轰然叫好。翁吉昂随即来到马兮彤面前，将弓箭递过来。 马兮彤轻哼一声，拿过弓矢，飞身上马，在众人的注视中，策马在另一根柳枝前驰过，随着她轻舒猿臂，那根柳枝也干净地一击而断。场边再次轰动。 马兮彤挺着胸膛被押回了那间屋子。翁吉昂没有命人把她再绑起来，只是让她坐在椅子里，然后关上门，对她说：“看来你在临潢不仅住了很久，还学了许多技艺......” 翁吉昂一边说，一边又从身上取出那只银手镯，抚摸着继续道：”你射柳的技艺是不是他教你的？“ 马兮彤迟疑地点点头。”......是。“ 翁吉昂脸上微笑。”你告诉我，他成亲了没有？有几个儿子？“ 马兮彤一愣。”当......当然成亲了。儿子么，至少我没看到。“ 翁吉昂一呆。”他还没有儿子？怎么会这样？“ 说着，他不安地在屋子里开始踱步。马兮彤看得迷惑不解。 过了片刻，翁吉昂忽然停下脚步，凝声问道：”他是不是和妻子关系不好？“ 马兮彤又一愣。”没......没有啊。我看他和妻子很好的。“ 翁吉昂连连摇头。”不，不，他一定不喜欢他的妻子，否则他不会把这镯子送给你。“ 马兮顿时脸红，眼睛呆呆地看着翁吉昂手里的镯子，半天才喃喃道：”不，他喜欢他妻子的，真的......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妻子，才会送给我这个？” “因为......”翁吉昂又来回踱了几步才继续道，“因为这是我的镯子。” 第528章 处决 马兮彤眼睛瞪大。“你，你的镯子？” ”对。“翁吉昂盯住她说，”这是我家传的镯子，我来这里之前给了我的儿子，让他在成亲时送给他的妻子。“ 马兮彤顿时觉得不能呼吸，眼前浮现出广宁王妃送给她这个镯子的经过。 她在王妃的床下捡到这个镯子，后来还给王妃时，王妃说就送给她了......对了，当时广宁王也在场，王妃对着广宁王咯咯乱笑，广宁王显得有些尴尬。 “你是......”马兮彤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头。 翁吉昂胸膛微挺。“我是切里的父亲，上代广宁王。我早年得罪了皇帝，被贬到江南，已经快二十年了。“ 马兮彤深深吸了口气，她隐约记得在广宁王的大营时不知听谁说过这回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位被罢黜的王爷。 只听翁吉昂继续道：”皇帝允许我儿子继位，可是不许他与我通信，因此这十几年我不知道他的详情，只听说乃颜造反时他为皇帝立了大功，如今是辽东行省的平章政事......他如今还好吗？我是说他在家里。“ 马兮彤点点头。”他挺好的。我说他和妻子关系挺好，我并没有说谎......“ ”那我儿子怎么会送你这个镯子？“翁吉昂问。 “这......”马兮彤嘴唇一抿。她现在明白了，吉亚王妃当时是气不过广宁王娶了海龙羽，还对自己有意思，才当着广宁王的面把镯子给了她。 或许广宁王当初娶吉亚时许过什么诺言......可是，这些要不要告诉广宁王的父亲呢？自己刚才还说广宁王和吉亚关系很好。 翁吉昂见马兮彤沉默不语，也不逼问，只是要她详述她去临潢做客的经过。马兮彤也不隐瞒，就讲了她如何在广宁马市上认识了广宁王，又如何受邀到临潢做客，也说了乃颜来访的事。 翁吉昂听完后又问：“做客最多也就几个月，你怎么留在了那里？” “王妃看我武艺好，请我当她的侍卫。”马兮彤说。 翁吉昂点点头。“我一开头问你时，你为何不肯老实告诉我？”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是反贼呀。我怕连累了王妃。” 翁吉昂也吸了口气。“我明白了......你的罪过很大，我想你自己也知道。那你肯不肯投降？要是不肯，我只好把你处决。” 马兮彤把胸一挺。“我誓死效忠大宋，绝不投降。你要杀就杀吧。” 翁吉昂叹了口气。“我想你也不会投降......在我下令将你斩首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马兮彤深吸一口气，仔细想了想，然后抬头问道：“王道恩请你来这里之前，他有没有早已暗通官府？我想知道这个。” 翁吉昂脸上微笑。 “当然，他一直在为官府效力......他告诉我，这回杨镇龙要造反的事也是他首先密告官府。他亲自跑去杭州，向宣慰使史耀献计，说能将杨镇龙和乱党一网打尽。史耀同意了他的计策，可惜没有成功。” 马兮彤听得牙痒痒的。王道恩去向史耀献计，那一定说的是趁厉森，楼梦才等浙东豪杰在莲花山聚义时一网打尽。 原来王道恩那个半路洒狗尿的手下根本就是他指使的，难怪那人一暴露，王道恩就一剑杀了他，这是在灭口。王道恩一直说要立宋室为号，这自然全是假的。可恨自己还跑来这里投他！ “我最后问你一回，你肯不肯归顺朝廷？”翁吉昂再次问道。 “不，我坚决不降！”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 翁吉昂哼了一声，转身要走。马兮彤立即叫住他，问他要纸笔，说临死前要留下一封信。翁吉昂点头应允，随即离开了屋子。马兮彤长长舒了口气，最后的时候终于要来了。 很快，有小校送来了纸笔，还有一张小桌子。马兮彤当即坐到桌前，提起笔来就写。 “道一......” 该死！马兮彤立即停笔，心里暗骂自己。道一这样对她，自己在临死前写封绝笔信，怎么还不由自主想写给的是这个负心汉，大混蛋。马兮彤气得把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 可过了片刻，她又有点后悔，心想还是给道一写点什么，骂他几句也好。于是，马兮彤又捡回纸，重新摊开，第二次开始写。这回，她想到的抬头是，杀千刀的负心汉。 可是，笔到纸前，她停住了手，过往和道一在一起时的种种情景涌上心头，她又写不下去了。就这样，光一个抬头就难住了她，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还是不知道如何落笔。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发觉，周围十分安静，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了。她有些迷惑，翁吉昂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砍她的头。难道要她在这里过上一夜，等到天亮再砍头？ 这时，她又感觉肚子咕噜了一声，对了，已经快一天没吃饭了。要死也不能当饿死鬼。于是，她大声叫喊，要外面送饭来。 可是，外面还是静悄悄的，她不由更加迷惑，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用力捶打。 一打之下，她居然发觉门松松的，似乎没有锁。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伸头朝外面一望，外面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她当即抬脚向外走，脚下却被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昏暗之中像是个小包裹。她捡起包裹捏了捏，心里跳得更加厉害。这包裹怎么捏起来那么熟悉。 她立即打开包裹，顿时眼睛睁大。包裹里装的是白天她被搜走的钱和珠宝，那个银手镯也在其中，此外......还有那柄小匕首。 马兮彤心里激动，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掩上了门，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前边出现一个黑影。她吓得刚想躲闪，黑影已经轻声叫道。 “兮彤？” 马兮彤喜不自胜，那是张子铨的声音！原来他也来到了这里！ “张大哥！” 马兮彤欢叫一声，扑了上去。两人立刻拥在一起。马兮彤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张子铨兴奋地说：“兮彤，你果然在这里！” 马兮彤点点头，然后啊了一声。“张大哥，你是来投王道恩的吗？他早就投靠官府了！” 张子铨眼睛一睁。“难怪！我刚到时，外面的大营已经没人了，我有些怀疑，就没进来。刚才我一打听，说是都去迎战杨公的大军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原来王道恩的乡军已经开拔了，难怪这里也空无一人。 “张大哥，你知道杨镇龙称帝的事么？”马兮彤又问道。 张子铨点点头，叹口气说：“我在兰溪寻找赵氏子弟，可惜一直未果，却听到他在玉山称帝的消息。我立即赶去那里，谢居士对我说，你去投了王道恩，于是我也来了。 唉，真没想到，他早已投靠官府......对了，你怎么没有走？” “他把我抓起来了。”马兮彤气愤地说，“我刚刚逃了出来，就遇见了大哥。” 张子铨脸上一惊。“那我们先快点离开此地为好。” 于是，马兮彤跟着张子铨顺利地离开了庄院。外面的大营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两人转而朝北走，很快躲入了北边溪山中的密林。两人这才停下来休息。 马兮彤对张子铨讲了王道恩在起义前就投靠了官府的事。张子铨听了大怒。 “原来史耀的奸计是此人所献！我非杀了他不可！” 马兮彤点头说好。两人一商量，觉得王道恩应该会亲自率领乡军和杨镇龙对阵。只要找到两军对阵的地方，就能找到王道恩。于是两人决定明天一早就下山去打探。 第二天天亮，两人立即出发，回到了庄园附近，打算抓个人问问。这时，庄园的东面隐约传来战鼓的声响。 张子铨伸手朝东面一指。”啊，他们已经在那里打起来了！“ 第529章 报仇 两人立即朝东面赶去。 东阳境内南北都是大山，中间是一条东西五十里长，十多里宽的平地。为了看清王道恩和杨镇龙的部署，两人沿着北面大山的山脚一直向东，最后来到一座山坡上。 放眼望去，只见下方的平地上刀枪飞舞，喊声震天，双方杀得正欢。王道恩的乡军和袤州增援的官军就守在最狭窄的一段上，此处南北不过五六里地，东阳河自西向东从当中流过。 王道恩的五六千乡军在河北边列阵，三千官军在河的南边。两支军队面朝东方，迎战向西进攻的两万多杨镇龙大军。 借着人数优势，杨镇龙军在咚咚的战鼓声中向前猛扑，可是敌人在这个狭窄地段已事先竖了一道木栅，敌人就凭着这道工事拼死抵抗。杨镇龙的士兵抵近木栅就会遭到长矛的无情刺杀。 虽然伤亡惨重，杨镇龙军士气不减，尤其是最前方的大批光着上身的敢死队。他们不顾伤亡，踏着同伴的尸体猛冲，仿佛人死不完似的。 在这样不要命的攻势下，杨镇龙军逐渐占了上方，木栅已多处被攻破。 ”好啊，杨公就要胜了。“站在高坡上的张子铨脸上兴奋。 马兮彤只在意王道恩这狗贼在什么地方，可是平原上人流如潮，血肉横飞，无数的旗帜乱扬，根本看不清王道恩的位置。 正在这时，战局却发生了巨变。 就在杨镇龙军继续向前进攻，眼看王道恩和袤州官军就要溃败时，南边大山那里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紧接着，从一处山口杀出大批乡勇，直扑河南杨镇军的后方。杨镇龙军顿时陷入混乱。 正面的官军士气大振，返身猛扑。河南边的杨镇龙军遭到前后夹击，转眼间崩溃，士卒四散奔逃，官军和乡勇前后掩杀，杨镇龙的士卒不是被杀，就是被迫跳入东阳河淹死，景象惨不忍睹。 河北边的杨镇龙军见势不妙，只好向东撤退。河北的王道恩乡勇也伤亡很大，因此并未追击。就这样，杨镇龙的北军安全撤走了。 张子铨看得目瞪口呆，连连哀叹。”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马兮彤铁着脸也一言不发，想到王道恩手下有一千人还是她亲自训练过的，不由暗自发誓非杀了王道恩不可。 看着山下的战斗逐渐平息，她和张子铨商议该怎么办。张子铨说：”王道恩此番得胜，晚上必定会庆功，我们就等夜深时潜入庄去，要了这狗贼的性命。“ 马兮彤点头说好。两人于是先趁乱下山捡了几件兵器，马兮彤拿到一支长度合适的长枪。两人随后回到溪山中，抓紧休息。 等到天色渐黑，山下王道恩的庄园和周围的大营果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显然正在庆功。两人耐心等待，直到半夜时分，山下逐渐安静，两人才朝山下潜去。 到了外面的大营，里面的乡勇果然已喝得东倒西歪。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过大营，来到庄院的墙下。靠着张子铨的帮助，马兮彤顺利翻入墙内。她好歹在这里住过些日子，立即直扑王道恩的屋子。 刚跑到一半，路过一间小屋时，她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哭喊声，她当即停下脚步，朝屋内窥探，只见床上两个男人赤着上身，正在用力撕扯一个姑娘的衣裳。那姑娘拼命挣扎，又哭又叫。 马兮彤顿时火冒三丈，她对张子铨一说，张子铨立刻用剑劈开房门。马兮彤纵身跃入，两个男人吓得跳下床来。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王道恩的两个弟弟。 ”马......马姑娘......“王道义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马兮彤俊眉倒竖，二话不说，一枪刺入他的前胸。王道智转身要逃，也被张子铨杀倒在地。马兮彤在地上的尸身上擦了擦枪上的血迹，然后心满意足地和张子铨离开了屋子。 很快，两人来到王道恩住的两层大屋旁，里面许多房间还亮着灯。两人稍稍商量了一下，马兮彤说了王道恩的长相，张子铨随即飞身跃上屋顶，从各个窗口察看。 马兮彤在下面焦急地等了一阵，张子铨终于回来，脸上兴奋。 ”王道恩在里面。“ 马兮彤大喜，立即跟着张子铨来到一扇窗下，张子铨托着她直接上了屋顶。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一段，张子铨又带着她飞身跳下一处天井，那里有个精致的小花园。 两人穿过花园，来到一扇窗前。张子铨朝她点点头，马兮彤朝里面一看，是个小书房，当中的桌前坐着一个人，正是王道恩。 马兮彤扭头使了个眼色，张子铨立即来到旁边一扇门前，拔剑劈开房门，然后纵身跃入，马兮彤也跟着冲了进去。 王道恩吓得跳起身，一看到马兮彤，顿时脸色煞白，一边还强自镇定道：“马......马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这位是......” “我来取你狗命！”马兮彤上前一步，大声说，“狗贼，你还有何话说！” 王道恩哈哈大笑。“王某忠于朝廷，问心无愧，姑娘既要取我性命，那就请动手，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我已将你交给翁帅处置，翁帅为何迟迟不杀你，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马兮彤脸上冷笑。“你没看见吗？我在他面前使了一点武艺，他手下都不是我的对手，他想着招降我呢。至于我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个你管不着！” 王道恩连连摇头。“不，不，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处作乱，像你这样的反贼，绝不会投降，翁帅不会不知道。他怎还会用心想招降你？我看他一定有私心。” “有私心又怎样？”马兮彤怒道，“这个你也管不着！” 王道恩再次摇头。“我一定要知道，否则我死不瞑目。” 马兮彤哼了一声。“好吧，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从前认识他，和他是老熟人了。” 王道恩眼睛睁大。“姑娘怎会和翁帅认识？翁帅并非汉人，姑娘难道没看出？显见姑娘没说实话。” 马兮彤一愣：“我......我认识他儿子。” 王道恩再次大笑。”姑娘又在说笑。姑娘恐怕不知道翁帅是何人。翁帅身份高贵，当年乃广宁王，后得罪了皇上，才被贬江南，他的儿子便是当今的广宁王，辽东行省平章政事。姑娘怎会认识他？“ ”我......“ 马兮彤正在踌躇，一旁张子铨提醒道：”别理他，他在故意拖延。“ 马兮彤顿时醒悟过来，厉声叫道：”你这狗贼，死到临头，还想使坏，吃我一枪！“ 说着，她挺枪就刺。 正在这时，只听呼啦一声，一扇边门打了开来。 ”不要伤我爹爹！“ 随着这声大叫，一个人影扑到王道恩身前，挡住了他。马兮彤定睛一看，是王德彪。不等马兮彤开口。王德彪已经跪倒在地，咚咚咚磕起头来。 ”马姑娘，饶我爹一命吧！饶他一命吧！“ 马兮彤脸上一板。”凭什么要饶他？他把我骗到这里，还想害我！“ ”我一直劝姑娘走啊！“王德彪一边磕头一边说，”从一开头就劝，可是姑娘不听啊。“ 马兮彤吸了口气，想起她来投王道恩时的情形，不由脸上有点犹豫。 王德彪见状又大声说：”姑娘若饶我爹一命，我爹愿将家产奉上......“ ”对，对！“王道恩也连连点头，”我愿用家产换我一命。“ 说着，他从角落里拎起一个包裹，解开后哗一声倒在书桌上，只见一片金光。 ”这是黄金百两。“ 王道恩见马兮彤脸上不屑，又急着说，”还有还有......“ 他边说边转身去开一个柜子。张子铨立即喝住了他，要王德彪代他去开。王德彪打开柜子，里面有厚厚几叠纸钞，至少在两万贯以上。王德彪把钱统统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马兮彤对王道恩怒道：”就这些就想换你一条狗命？“ ”不，不。“王道恩连连摆手，”要多少有多少，天一亮我立刻去凑齐。“ 马兮彤不依不饶地说：”你害死多少人？多少钱也休想换你的命！“ 王道恩嘴巴一张，然后眼珠转了几下。 ”啊......对，姑娘你说的对，钱不能换命......那么以命换命如何？“ 第530章 换命 马兮彤一愣。“说下去......” “今天打仗，我手下抓住了杨镇龙的儿子。“王道恩急切道，”若姑娘肯饶鄙人一命，鄙人就将他交给姑娘......当然，这些也全归姑娘。“ 王道恩又朝桌上的金条和纸钞一指。 杨镇龙的儿子？马兮彤心想，那只能是杨靖。她朝张子铨看了一眼，张子铨点点头。 马兮彤想了想。”好吧，你不许说谎！“ 王道恩大喜，连忙吩咐儿子把桌上的钱物包起来交给马兮彤。 就这样，马兮彤和张子铨押着王道恩父子离开了大屋。王道恩指引着他们来到庄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间小屋，门前有乡勇把守。 守卫见王道恩来了，自然毕恭毕敬。王道恩命守卫将杨靖提出来。守卫正要从命，马兮彤说声慢，然后自己跟着守卫进了小屋。守卫按动机关，地面上露出一个大洞。 马兮彤跟着守卫走下去，下面竟是一处地牢。几个隔间中关着十几个人。马兮彤一眼认出了杨靖，还有其他几个像是杨镇龙手下的头目。 她当即喝令守卫把所有人都放出来。守卫这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犹豫后听从了她的命令。杨靖见到马兮彤，又惊又喜。 马兮彤带着他和所有犯人回到地面，对王道恩说：”这些人全都要放了！“ ”是，是。“王道恩只好从命。 于是，马兮彤等人押着王道恩父子一起离开了庄院。外面大营里到处是东倒西歪的乡勇，竟然无人阻拦。 到了大营外面，不是杨镇龙手下的犯人各自逃去。王道恩对马兮彤说：”这下姑娘可以放了我吧？“ ”不行。“马兮彤道，”你还得和我们走一程。“ 说着，她押着王道恩父子又上了路。一行人钻进北边的溪山中，在密林中急行了一个多时辰。杨靖悄悄对马兮彤说：”不如把王道恩干掉。“ 马兮彤拒绝了。”我已答应饶他父子一命。“ 于是，又走了一程后，她请张子铨将王道恩父子点了穴后弃在一旁，然后和杨靖等人继续上路。 杨靖很快凑到她身边。她抢先开口，问杨靖是怎么被抓的。杨靖脸上愤恨。 “我爹知道王道恩不光那五六千人，想着他的其余人马要么留守庄院，要么埋伏在北边的大山中。我爹派人彻底搜过，没有发现。 实在没想到那些人埋伏在河南边的山中。河南由官军防守，三千官军临时前来增援，王道恩不应该这样放心由官军指挥他的手下才是。“ 马兮彤哼了一声。”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早就投靠了官府，要立什么赵仲明是假的，连莲花山聚义时官军来偷袭也是他的毒计。“ 杨靖脸上大惊，听了马兮彤的详述后连连感慨。 ”姑娘几次相救，实在感激不尽。这回又多亏了姑娘，回去之后父皇一定会重重有赏，还会给姑娘加官进爵，姑娘就放心吧。“ 父皇？加官进爵？马兮彤心中一愣，这才想起杨镇龙如今是什么大兴国的皇帝了。 ”我救你并非为了赏赐。“她嘴唇一抿道，”我也不受大兴国的官爵......除非这是宋室后人所封。“ 杨靖一愣，随后沉默不语。马兮彤趁势离开了他，来到张子铨身旁。 ”张大哥，杨靖要我们跟他去见杨镇龙，受大兴国的封赏和官爵呢。“ 张子铨也是一愣。“大兴国？” 马兮彤点点头。“对，我不想去，他也不想在重立宋帜，我不想再回去给他卖命。” “那你想去何处？”张子铨问。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说，“我只为忠于大宋的人效力。张大哥你也一样吧，还有谢先生......啊，他还在杨镇龙那里？我记得他说他也想投王道恩的，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张子铨摇摇头。“谢居士本来是想和我一起来的，后来我见他身体不好，劝他先回雪窦寺休养。” “他在雪窦寺？”马兮彤一阵惊喜，“那我们就去雪窦寺看看他吧。” 张子铨点头说好。 于是，天亮后，两人向杨靖说明了去意。杨靖大表惋惜，但见两人去意已决，也只好与两人分手，自己带着手下去找杨镇龙了。马兮彤和张子铨则踏上去雪窦寺的路。 ...... 一路无话，他们先到新昌，再到溪口，走了二百多里路，几天后终于见到了九峰环绕的雪窦寺山门。 两人在门口一打听，有僧人说，谢翱并不住在寺内，而是离寺两里外的一片房舍，游人和居士多住在那里，既方便游览山景，又不打扰寺内众僧。 于是，两人谢过僧人，来到那片房舍。这里地势更高，房舍同样由雪窦寺僧看管。 可是，两人问后又得知，谢翱几天前已经离开了。两人惊讶之余，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坚决要求去他的房里看看，僧人只好带他们去了。 谢翱住过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看来他并非匆匆离开的，马兮彤抬头一看，墙上还有一首诗： 眠山枕斧柯，独客爱盘阿。畏日生尘梦，寻仙到鸟窠。 下方闻夕磬，南斗挂秋河。寝服侵云卷，颒泉通瀑和。 窦分沧海月，禅入沃洲歌。此地精灵聚，中宵弄薜萝。 马兮彤一问，说是谢翱临走时写的。马兮彤仔细品味，也觉察不出什么异常。可张子铨却说，诗中有厌世的意味。马兮彤大惊，两人一商量，决定再回雪窦寺里打听打听。 于是，两人又回到寺中，问了一遍，谁也不知道谢翱的下落。 这时，马兮彤忽然想起，谢翱不是说和雪窦寺方丈很熟？说不定方丈知道他的下落。于是，两人又求见雪窦寺方丈。僧人开始不肯，直到马兮彤说，自己认识善来方丈，僧人这才去通报。 很快，僧人回来，身后竟然就跟着善来禅师。善来一见到马兮彤就双掌合十。 “啊，马姑娘终于来了。贫僧已经等姑娘很久了。” 马兮彤脸上发愣。“大师在等我？” 善来脸上微笑。“姑娘忘了，上回在司空山，我请姑娘务必来雪窦寺一游。” 马兮彤吸了口气，仔细回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善来见到在司空山立寨的崔进，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马兮彤问是谁，善来让她亲自到雪窦寺走一趟。 “啊，我想起来了，大师在司空山见到......” 马兮彤刚说到这里，善来却示意她噤声。马兮彤脸上不解，善来说：“请姑娘随我来，我让姑娘见一个人。” 马兮彤更加好奇，便跟着善来方丈走进一间佛堂。 里面很大，却只在正中安置着一尊木制佛像，仔细一看，雕的竟是个敞胸露怀，肚子滚圆的光头和尚，斜靠在莲花座上。和尚手里搭着一只巨大的布袋，正在咧嘴大笑。 在这尊和尚像前的地上，盘坐着另一个和尚，却是个活人，正在对着和尚像礼拜。 马兮彤正在好奇，善来已上前去，对那活人和尚说：“我上回对你讲的那位马施主来了。” 和尚扭头看向马兮彤，脸上有些激动。马兮彤不明所以，善来让她跟着和尚走。马兮彤便跟着和尚来到附近一间密室。 和尚请马兮彤入座，然后急切地问道：“方丈说上回在司空山无相寺见到女施主。当时女施主身在附近一座山寨，寨主姓崔......这位崔寨主，他如今还好吗？” 马兮彤深吸一口，仔细打量眼前的和尚，语气平静地说：“崔寨主已经去世了。” 和尚浑身一震，眼睛立即睁大。“你再说一遍？” “崔寨主已经去世了。” 和尚身子一晃，差点瘫软在地。 第531章 下落 马兮彤见状，又吸了口气。“难道师父认识崔寨主？” 和尚点了点头，眼中含泪。“何止认识。贫僧是他的......兄长。” 马兮彤大吃一惊，这和尚是崔进的兄长？ 她只记得在海龙帮时听说崔进的哥哥叫崔石，是紫雾岛的岛主，而崔进是二岛主。可是紫雾岛劫了官府的运粮船后，官府派兵攻占紫雾岛，崔进逃到海龙帮时说哥哥崔石已经战死了。难道崔进还有别的兄长？ 于是，马兮彤小心地问道：”我只知道崔寨主有个哥哥叫崔石，你是？“ 和尚吸了口气。”我......便是崔石。“ 马兮彤又大吃一惊。”可崔石已经死了，是崔寨主说的......“ ”我并没有死。“和尚说道，“崔寨主是如何对你讲的？” 马兮彤踌躇道：”崔寨主说他和哥哥崔石都出身紫雾岛，后来两人劫了官府的运粮船，官军攻打紫雾岛，崔寨主逃了出来，他说哥哥在岛上战死了。“ 和尚又吸了口气。”原来女施主什么都知道......我并没战死，只是被俘，后来又逃了出来。“ 马兮彤眼睛睁大。”原来如此。那你怎么没去寻找崔寨主？“ 崔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也曾找过他，后来遇见善来禅师，便到了这里。“ 马兮彤理解似的点点头。 ”崔寨主逃出紫雾岛后，到了海龙帮，得帮主相助，藏在一孤岛上，可惜后来官军又追到那里，他只好逃上大陆，之后在各地辗转，最后来到司空山。他在山中立寨，又竖起宋帜，我也去投靠。去年初官军攻打山寨，他不幸中箭身亡，山寨也破了。“ 崔石也点点头。 ”舍弟誓死效忠宋室，我不如他......姑娘看来与舍弟很熟，不知他有没有说过他还有个姐姐？” “姐姐？” 马兮彤眉头一紧，然后她想起来了，崔进确实说过有个姐姐。当初元军南下时，崔进的父亲，大宋都统崔顺，率军占据紫雾岛，骚扰元军后方，崔顺的家眷也在岛上。 后来朱清假借谈判之名上岛，寻机刺杀了崔顺，岛上的人投降，崔氏兄弟逃走，可一个姐姐却不幸落入朱清之手。 “可是被朱清掳走的那个？”马兮彤问。 崔石点点头。“舍弟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马兮彤摇摇头。“崔寨主从未提起......令姐，唔，还是令妹，叫什么名字？” “舍妹叫祖儿。”崔石道。 马兮彤再次摇头。“确实未曾提及......师父既然如此关心令妹的下落，何不前去寻找？” 崔石一愣。“我......贫僧已遁入空门，不问世事。” 马兮彤脸上不满。“令弟为大宋尽忠到最后，你却只知道躲在这里，还说不问什么世事......” 说到这里，马兮彤想起了张子铨。据说张大哥出身泉州少林寺，后来少林寺在抗元时被毁，张大哥逃入另一间寺院，可张大哥一心抗元，没几年又出来投奔许夫人，眼前的这位崔师父却似乎放弃了抗争。 于是，马兮彤便对崔石讲了张子铨的故事。“这位张大哥就在外面，师父是否愿意一见？” 崔石脸上犹豫。马兮彤又说：“我和张大哥这回来浙东也是要继续造反，最近这附近闹腾得厉害，师父总知道吧？” “施主是在说杨镇龙？”崔石顿时眉头皱起，“他不立宋帜，又假冒弥勒佛，不会有好结果。” 马兮彤的眼前浮现出杨镇龙称帝时念天书的情形。于是她脸上一笑道：”杨公不立宋帜确实不妥，不过师父怎知道他假冒弥勒佛？万一他就是弥勒佛转世呢？“ 崔石把头一抬。”这才是弥勒佛转世。“ 马兮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崔石正看向眼前那尊笑哈哈的木雕和尚像。 ”他......他是弥勒佛？“马兮彤脸上惊讶，她原以为这和尚像只是哪位从前的高僧，她也算去过几间佛寺，见到的佛像也不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笑哈哈的胖大佛祖。 崔石见状，双掌合十道：“原来施主还未见过布袋弥勒。也好，贫僧便为施主从头说起。 三百年前，庆元出了个和尚，自称契此，在岳林寺出家，他蹙额大腹，时常佯装癫狂，常年拎个布袋，见人就笑，逢人便乞，讨来之物全都放入袋中，却从未有人见他取出。布袋也始终干瘪。 他在四明山一带云游多年，终圆寂于岳林寺。圆寂时口占一谒。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世人方知他便是弥勒应化之身。“ 马兮彤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这样的佛像呢？” 崔石微笑道：“虽是三百年前之事，直到崇宁年间，岳林寺中才塑有布袋和尚像，徽宗时赐名，从此才有寺院供奉。 布袋和尚虽在岳林寺出家，却常年在雪窦寺讲法，就在这间讲堂。绍兴年间，本寺不幸遭遇变故，全寺被毁，这间讲堂却完好无损，实乃奇迹。本寺重建时便塑了这尊布袋弥勒供奉于此。“ 马兮彤听了点头，心想难怪这间佛堂看起来比雪窦寺别的建筑都要古老许多。 “我明白了。师父是说杨镇龙虽然同样身躯胖大，也不是这布袋弥勒转世，可是，师父又怎么知道呢？弥勒佛自己也说，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 崔石没有回答，只是说：”布袋弥勒在附近云游时，凡有人问他佛法，他便将他那大布袋放在地上。若人再问，他便把布袋提起，大笑而去。” 马兮彤脸上不解。这时，不远处传来善来方丈的声音。 “弥勒佛手中布袋可不一般，名叫如意乾坤袋，法力无边，袋中可收纳天地，其中万物应有尽有。弥勒佛连这般大法器都能放下，施主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马兮彤一愣，这才明白崔石这句话的含义，难怪崔石进了雪窦寺后，就不想走了。 “我就是放不下。”马兮彤正色道，”我是凡人，要是有个乞食的袋子，放下了就要饿死。布袋和尚是佛，他放下袋子也饿不死。“ 善来没想到马兮彤会这样回答，顿时脸上发愣，片刻后，才含笑合十道：”不妨不妨，姑娘难得来雪窦寺一游，可慢慢用心体会。雪窦山山明水秀，景色宜人，贫僧愿陪姑娘一游。“ 马兮彤一想也好，还可以顺便问问谢翱的下落。于是，她站起身和崔石道别，没想到，崔石也说要陪她走一走。于是三人一起离开了这间讲堂。 张子铨还等在外面。马兮彤打算以后再向他说崔石的真实身份。就这样，几个人彼此见过礼后，就一起在雪窦寺参观起来。 善来方丈边走边介绍：“本寺创于晋唐咸通年间，原名瀑布观音禅院，至景福年间始成十方禅刹......” 马兮彤听得兴趣索然，只想找机会问谢翱的下落，可一直没机会。一行人去了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一众殿宇，最后来到寺塔前方隆起的一个十余丈宽的山包前。 善来指着山包说：“此处名为舍珠林，黄巢即葬于其中。” 马兮彤一愣。山包上苍松林立，偶尔还传来一声鹤鸣，这里竟是黄巢葬身之地？ 这时张子铨在一旁问：”黄巢不是兵败山东，在泰山自尽了么，怎会葬于此处？“ ”世间传说而已。“善来道，”其实黄巢兵败后遁入空门，后云游南方，于此地圆寂。“ 马兮彤点点头，终于开口问道：”不知方丈可认识一位谢居士？他常来贵寺，前些日子也应该来了，我和张道长正在找他，可僧人说他前两天走了，不知方丈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善来沉吟道：”谢居士对杨公称帝一事深感失望，在这里只住了数日，便说要去别处云游，贫僧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马兮彤听了心中失望。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时，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大叫。 ”方丈，不，不好了，讲堂出事了！“ 第532章 佛头 “出了何事？”善来镇定地问。 “弥......弥勒......”小沙弥过于激动，一时竟说不下去，只是用手在自己脖颈边比划着。 善来和崔石立即朝讲堂的方向赶去。 马兮彤心中好奇，难道弥勒佛显灵了不成？于是她和张子铨也拔腿跟了上去。 几个人匆匆来到讲堂，一踏进门，个个让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正中的布袋弥勒像还好端端依在莲花座上，只是佛像的头不翼而飞，像是被人砍去的。 “罪过罪过。” 善来和崔石连连合十。马兮彤和张子铨互相看了一眼，这是谁干的？ 正当几个人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马兮彤急忙回头，只见讲堂门口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和尚，目光如炬，一只手提着一柄锃亮的戒刀，另一只手挎着圆滚滚一样东西。 不等众人看清，他已将手中之物朝众人掷来。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下善来禅师的脚下。 马兮彤定睛一看，正是被砍去的弥勒佛头部。她不由心想，这和尚难道发了疯不成，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干出这样的事。 奇怪的是，善来禅师见到这和尚，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镇定地说：“原来是允泽法师。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个叫允泽的和尚大步走入讲堂，一边大声道：“弥勒佛造反，理当斩首！” 马兮彤一时糊涂了，弥勒佛造了谁的反？难道是造了如来佛祖的反？ ”罪过罪过。“只听善来合十道，”杨镇龙妄称弥勒转世，允泽法师怎能归罪于弥勒？“ 允泽道：”弥勒号称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如来佛祖也怕他三分。杨镇龙冒他的名号，他却不管，理当同罪。贫僧砍去他的首级理所当然。他若要找我报仇，来便是了。贫僧在这里等着他！杨镇龙若真是弥勒，他也可以来！“ 说罢，允泽哈哈大笑。 善来和崔石连连合十，只说罪过罪过，没有再说别的。 马兮彤心中气愤，不由上前一步，大声说：”你这和尚究竟是谁！弄坏别人的东西还这样嚣张！“ 允泽扭头看了她一眼。”贫僧允泽，江南释教都总统杨大师连真加属下稽查使。你又是何人！“ 马兮彤一愣，原来这和尚是杨连真的属下，难怪如此霸道。 善来禅师连忙应道：“这位马姑娘只是路过此地。敢问法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难道就是为了刀砍弥勒？“ 允泽得意地一摇头。”奉杨大人之命稽查各寺账目。“ 善来不由吸了口气。允泽继续道：”近来有人举报，庆元诸寺不仅虚报钱谷，且伙同周边地主隐瞒田产甚多。杨大人很生气，特命贫僧严查。“ 善来沉声道：”本寺绝无此事。“ 允泽哼了一声。”那得查了之后才能知晓。“ 善来转身对马兮彤和张子铨说了声失陪，然后把手一抬。”法师这边请。“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允泽和崔石都离开了讲堂。 马兮彤弯腰捡起地上的弥勒头，放回佛像上，然后对张子铨说：”张大哥，此人真是可恶，我当是何方妖孽，原来是杨连真的手下，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张子铨道：“我已认出他是谁了，此人不可小视。兮彤，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我在欧南喜那里时，我受命潜入广州城刺杀王守信？在他的将军府里，正是这个和尚拦住我，救了王守信。” 马兮彤吸了口气。”难怪大哥刚才不作声，是担心他也认出你吧？他怎么会这么远跑去广州呢？“ 张子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两人也走出了讲堂，不料迎面又遇上了崔石。 ”两位哪里去？“崔石道，”方丈让我来请两位住下。“ 马兮彤啊了一声。”我和张道长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两位刚来就要走？“崔石踌躇道，”雪窦寺还有许多有趣地方，周围山色更是不可不看。“ 马兮彤还是说要走。崔石终于低声道：”方丈说允泽来者不善，不知两位能否多留数日？贫僧也想多问些舍弟的事。“ 马兮彤和张子铨互相看了一眼。”好吧，我们就住几天。“ 崔石大喜，立即带着两人出了山门，朝雪窦寺上方的客寮走去。谁知就在离那里不远时，却见一群书生急匆匆从房舍里出来，身上大包小包，像是逃难似的。 崔石脸上惊讶，急忙迎上去问道：“几位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一个书生连连哀叹。“刚才来了一群官兵，正在赶人呢。” 马兮彤也吃了一惊，急忙跟着崔石赶到客寮。果然看到几十个官军正在挨个敲门，旁边两个管事的僧人正连连哀求。 见崔石来了，一个僧人立即迎上来说，这些官兵是允泽和尚带来的，要全住进客寮，住不下就要赶人。 崔石脸上着急，想了想，对马兮彤说：“我这就去向方丈报告，两位......” “我们也一起去。”马兮彤道。 于是，三个人又回到雪窦寺内，一打听，善来禅师在方丈中。三人立即来到方丈，却见一个小和尚守在门口。 小和尚说，住持和允泽法师来里面谈话。崔石正犹豫该不该进去打扰。只听房内忽然传出一声怒吼。 “你就是暗通杨镇龙！别以为我不知道！” 紧接着，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跟着是咣当，东西倒了的声音。小和尚大惊，忙打开房门。马兮彤探头一看，善来禅师捂着流血的额头，一张椅子翻到在地，地上还有一只砸碎的茶杯。 小和尚急忙冲上去。”主持主持！“ 马兮彤看得怒火中烧，也跟着冲了进去，大声喝道：“不许对方丈无礼！” 允泽扭头看到她，立即板起脸说：“我佛门中事，与你无关！” 马兮彤眼睛瞪大。“你又砍弥勒佛，又打方丈，像什么佛门子弟！” 允泽哈哈大笑。“丹霞可以烧佛，贫僧为何不可斩佛？你这俗人不懂。” “你......强词夺理！” 马兮彤气得就想出手。一旁善来方丈捂着额头劝道：“马施主，其中缘故你不知道。” 这时允泽把袖子一甩。”善来，我再说一遍，你不交出钱来，休想过此关！“ 然后便转身离去。马兮彤关心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善来叹口气说：”他借查账为名，向我勒索，还说我暗通杨镇龙，要去报官。“ “岂有此理！”马兮彤大怒，“方丈，你刚才为何要劝我？” 善来又叹气道：“杨连真自委任江南，到处横征暴敛，允泽一直是他的爪牙，周围早已习惯......唉，此事不说也罢。马施主，你住下没有？” 崔石急忙上前一步道：“我正要报告主持，允泽带来许多官兵，将上方的客寮都占了。” 善来一愣。“罪过罪过，贫僧怎忘了这个，允泽带来一队官兵，给他撑腰，他一贯如此......“ 善来想了想又转脸对马兮彤说：”姑娘若不嫌弃，雪窦寺内还有几间客寮，专为贵客使用。你和张道长住那里如何？“ 马兮彤嘴角一撇。”这怎么好？我们可不是贵宾。“ ”不妨不妨。“善来说，”眼下浙东大乱，显贵哪里敢来，那里都空着。姑娘就住那里。” 马兮彤想想留下也是为了雪窦寺，于是不再推辞，便谢过方丈，然后在崔石的带领下来到寺内的客寮。那里果然是给贵宾用的，看着就比上方的客寮大了许多。马兮彤和张子铨就这么住下了。 张子铨还有点担心允泽是否也住在这里，一问才知道，允泽疑心病重，害怕寺内僧人对他不利，和他带来的官军住在上方的客寮。 ...... 接下来的几天，允泽天天带着一伙官兵到寺内查账，他还将弥勒佛整个搬到讲堂外面，当众焚烧，一边烧一边说，弥勒佛没有什么法力，烧了也不能把他怎样。 然后允泽又命令寺内一处工地停工，因为那里正在新建一处供奉弥勒佛的殿宇。允泽听说后指着善来方丈就骂。“弥勒造反，你还给他建殿！” 善来回答：“江南佛寺中弥勒殿岂止一处。布袋和尚虽出家圆寂在岳林寺，弘法却在本寺。本寺反倒没有。” 允泽怒道：“他造反就是不行！不光你雪窦寺不能供奉，其他佛寺也不行！我离开这里就去将岳林寺里的弥勒殿拆了！” 善来连连求饶。“杨镇龙只是妄称，岂可怪罪弥勒？” 允泽道：“善来，你不是与杨镇龙有交情么？你去对他说，他是弥勒化身，却连道场也保不住，还算什么弥勒转世，哈哈哈哈......” 善来只是求饶。在场的雪窦寺众僧也敢怒不敢言。 马兮彤没有看到上面的一幕，因为崔石奉方丈之命正带着她和张子铨在寺外参观。不过，回来后，这些事还是传到了她耳朵里。她气得就要去找允泽算账，张子铨却阻止了她，说这件事不简单。 马兮彤不说话，可是她回头一想，又觉得气不过，于是自己去找善来禅师，向他确认允泽的恶行。 得到确认后，她问善来：”主持真的与杨镇龙有交情？“ 善来点点头。”杨公从前经常来本寺，与僧众探讨佛法，尤其布袋和尚的事迹。“ 马兮彤心想，难怪杨镇龙要当弥勒化身呢，这还真与雪窦寺有关。她想了想，又问善来：”如今允泽在这里作恶，住持可想过向杨镇龙求助？“ 第533章 求助 ”求助？“善来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怎好如此打扰杨公。” 马兮彤嘴唇扁起。 “他若不管，允泽拆了这里的弥勒殿，就会去拆岳林寺的。杨公说自己是弥勒转世，若连弘法的道场也保不住，世人知道，岂不怀疑他是真弥勒还是假弥勒......那恶僧说的还真没错。“ 善来吸了口气。”姑娘所言也有道理，只是杨公能如何相助？“ ”那还不容易。“马兮彤脸上微笑，”方丈只要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派人来这里宰了那恶僧，对，还有他带来的官军就是了。“ 善来眉头一抬。”施主是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修佛之人怎能杀生？让别人杀生也不行。“ 马兮彤轻哼一声。”那你就眼看着他拆了这里，再去拆岳林寺？“ 善来没有答话，只是闭目开始念佛。 马兮彤见状，长叹一口气，默默站起身，说了声告辞，便离开禅房。她没走几步，迎面遇见了崔石。她灵机一动，将崔石请到另一间房，把刚才的话又对崔石说了。 ”方丈不肯向杨公求助，你以为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允泽把附近的弥勒佛全拆光？“ 崔石脸上犹豫。”主持也是依佛门戒律所为......“ ”那就是缩头乌龟！“马兮彤怒道，”你就等着那恶僧把这里都拆光吧！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禅宗一向都是胆小怕事的，上回在司空山，你们什么江南五山十刹，江北八大名寺，在你们禅宗二祖道场议事，结果没一个敢出头的，差点让忽必烈把你们禅宗满门灭了。“ 崔石脸色一沉。”姑娘说的是杨连真奉旨选禅宗高僧进京辩论一事？“ ”对。“马兮彤点点头，”小小一个京城沙弥就把你们那些长老吓得半死，最后要不是径山寺的妙高禅师进京，你们禅宗早就灭了。 啊，我想起来了，上回那事听说其实是一个什么法师在捣乱，这回来的这个允泽是不是也叫什么法师？“ ”这......“崔石脸上变色，”容我和几位师兄弟商量一下。姑娘放心，贫僧绝不会让允泽在此胡作非为！“ 马兮彤点点头。”好，那我看你的了。“ 当天晚上，马兮彤又找到崔石，问他有何打算。 崔石犹豫着说：”几位师兄弟意见不一，况且，除了方丈，谁也不知道杨公现在何处。” ”我是问你，你有何打算？“马兮彤盯着崔石说，“我知道杨镇龙在哪里，我可以领你去。” 崔石还是脸上犹豫，马兮彤终于怒了。“你就是胆小怕事，哪像你弟弟......” 崔石浑身一震，随即睁大了眼睛。“姑娘不必再说，我去向杨公求助，我一个人去！” 马兮彤顿时眉开眼笑。“好，好，这才像崔顺后人。你不用一个人去，我和张道长都会陪你去的。” 随后，马兮彤立即把事情告诉了张子铨。张子铨对她不和自己商量就自作主张有些不满。 马兮彤恳求道：“我们就陪着崔石去找杨镇龙，找不找得到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杨镇龙说不定根本不在乎呢？” 张子铨想了想，终于点头。”此事让杨公知道也好。“ 于是，当天夜里，三人悄悄离开了雪窦寺。他们沿着山谷急行，不过一天功夫就来到新昌县城。莲花山起事后，楼梦才一举占领了新昌，但很快受到驻守附近嵊州的官军反击，丢掉了县城。 马兮彤以为县城还在官军手中，到了那里才知道，杨镇龙虽然在东阳大败，但很快重振旗鼓，打了个大胜仗，不但重新夺取了新昌县城，还占领了嵊州城，赶走了那里的官军。 马兮彤找到新昌县城的义军，报上自己的名字，说要找杨镇龙。很快，她竟见到了义军中的熟人，大兴国的平章政事李继。李继见到马兮彤十分高兴。马兮彤问杨镇龙在哪里。 李继说：“皇上现在嵊州城，离这里不远，只有二十里。怎么，姑娘要求见皇上？” 马兮彤点点头。 李继道：“皇上见到姑娘一定欢喜。听说姑娘从王道恩那里救出了太子，皇上一定会重赏姑娘。” “我可不是来讨赏的。”马兮彤正色道，“我是来告诉他一件事，溪口雪窦寺里的弥勒佛给人砸了。” 李继脸上一惊。“可知何人所为？” 马兮彤说：“是个叫允泽的和尚。” 李继沉下脸来。“此事十分重要，确实要速速禀报皇上。” 马兮彤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白跑一趟。李继随后说，他自己也有事要去见杨镇龙。 就这样，马兮彤三人又跟着李继前往嵊州。一路上，马兮彤问李继，杨镇龙是怎么在兵败东阳后这么快就重振旗鼓的。 李继得意地说：“皇上撤回玉山后，人人以为大军至少须休整半月。不料，皇上英明果敢，命楼蒙才和厉森两位丞相率一半人马对付东阳的王道恩和官军，又命太子和几位座王率另一半人马奇袭嵊州，结果一举占领，新昌的官军也吓得连夜溃逃。” 听到李继口中一口一个“太子”，马兮彤想到之前和杨靖的事，心里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很快，一行人抵达嵊州城。李继将马兮彤三人带到原先的官府衙门，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马兮彤原以为只要一会儿，谁知足足半个时辰后，李继才从里面出来，说可以进去了。 马兮彤抬脚就往里走，李继又说：“见了陛下，可千万要注意礼仪，不可造次。” 马兮彤一愣，片刻之后才明白似的点点头。她跟着李继走进衙门，只见走道两边排列着手持铜锤的金甲武士，所到之处，人人趋步而行。这就是当皇帝的排场？ 马兮彤暗自叹了口气，难怪杨镇龙要自己当皇帝，不再费什么心思匡扶宋室了。 李继领着她，崔石和张子铨来到一间大堂前。有人通报进去，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清俊小生，鸭着嗓子说道：“宣李继，崔石，张子铨等人进殿。” 马兮彤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跟着众人步入大堂。 抬头一看，正中一方高台上摆着一张硕大的龙椅，杨镇龙头戴冠冕，身穿亮黄色龙袍端坐其中，身后两名女子打着扇。台下左右两边站着几位臣子，其中只有中书令季翔是马兮彤认识的。 李继抢先几步，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崔石和张子铨也毫不犹豫地跟上跪倒行礼。马兮彤想了想，忍住气也行了礼。杨镇龙在宝座上大笑。 “免礼，平身。” 马兮彤立即起身。 杨镇龙又道：“李平章说你们几位有要事禀告？” 马兮彤上前两步，躬身说道： “我和张道长从溪口雪窦寺来，近日那里来了叫允泽的和尚，带着五六十个官军，以查账为名，大肆勒索。他还一刀将讲堂中弥勒佛像的头斩下，然后将佛像拖去焚烧，寺中僧人敢怒不敢言。 允泽还就此扬言，他在雪窦寺查完帐，还要去奉化岳林寺，将那里的弥勒佛，连同殿宇一起烧掉。杨......陛下若是不信，可问这位崔和尚，他便是雪窦寺僧人。“ 马兮彤说完抬起头，这才惊讶地发现，杨镇龙已经气得脸上发紫，浑身不停颤抖。 第534章 决策 马兮彤还想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杨镇龙一掌拍在龙椅上。 ”欺人太甚！“他喘了口气又说，”李平章，立即兵发雪窦寺，捉拿妖僧允泽！“ 李继眼睛一睁。”可是......陛下已经下旨，大军就要北上攻打绍兴府。以臣下所见，攻克绍兴乃当务之急，切不可因小失大。“ ”什么因小失大！“杨镇龙怒道，“你以为雪窦寺是小事？朕乃弥勒下凡，拯救苍生，若连自己的道场也保不住，让妖僧肆意妄为，世人还以为朕这弥勒佛是假的！” “这个......”李继一时语塞。 马兮彤在一旁忙说：“李平章忘了，妖僧在雪窦寺不过数十人，我军发兵五百足矣。主力仍可依旧去打绍兴。” 李继脸上一宽，随即对杨镇龙奏道：“微臣迟钝，多亏马姑娘提醒。臣另遣五百军前往雪窦寺，陛下以为如何？” 杨镇龙正要点头，季翔从臣子的队伍中站了出来。 “臣以为五百人远远不够。陛下乃弥勒转世，雪窦寺为陛下弘法道场，岳林寺更是出家所在。若有闪失，势必有损陛下威名。因此用五百人捉拿妖僧只不过一时所为，要紧的是派重兵守护此二寺。 此外，大军攻占绍兴后，下一步将转而攻打庆元，要是能事先另派一军夺取奉化，两军可从西南两个方向合击庆元，取胜更有把握。“ 杨镇龙听了，脸上露出微笑。”还是中书令更有道理。李平章，你就多派些人，一举拿下奉化，同时保护两处弥勒道场，不许有任何闪失。“ 李继脸上犹豫。”奉化虽是小县，以微臣估计，若要夺取，非三五千人不可。如此一来，恐怕攻打绍兴府会兵力不足。何况奉化离庆元府很近，倘若史耀从庆元派出援军，恐怕我军再加三千人也不足以打下奉化。” 杨镇龙凝声道：“雪窦岳林二寺比之绍兴府更为重要，朕宁可缓攻绍兴，也要确保此二寺万无一失。” 李继又说：“微臣还要提醒陛下，袤州新到一支敌军，倘若其再移师东阳，楼厉二位丞相在玉山会倍感压力，那时我军或许还得向玉山增兵。” 杨镇龙把手一摆。”李平章多虑了。我军在嵊州大胜，周围敌人个个胆寒，哪里还敢向我军进攻，新抵袤州之军不过为了加强防守。” 李继叩首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三思。” “李叔说的也是。”季翔在一旁道，“此事可以稍后再商量，马姑娘和张道长刚到......” “啊！”杨镇龙眉头一抬，“朕怎么忘了......马姑娘，你和张道长举报有功，请先下去歇息。朕稍后另有奖赏。崔和尚，你暂且留下，朕还有话要问。” 马兮彤心想，杨镇龙一定有什么事不想让自己知道，也罢，我本来就不是来为大兴国卖命的。 于是，她欣然从命，和张子铨一起退出了大殿，在别人指引下来到另一间屋子休息。她一边喝茶，一边问张子铨。 “张大哥，你看杨镇龙究竟会怎么办？” 张子铨想了想说：“无论如何，他多少会派兵去雪窦寺，这就足够了。” 马兮彤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张子铨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马兮彤眉头一皱，“当然是护送崔石回雪窦寺......” “我是说这件事以后。”张子铨道，“等除去允泽，你我是否应该离开这里？” 马兮彤吸了口气，张子铨的意思是，二人是否应该彻底放弃杨镇龙，按原定计划去泉州。 “这个......”马兮彤迟疑道，“我是这么想的，大哥以为如何？杨镇龙他真的不会考虑再立宋帜了么？” 张子铨长叹一口气。”这很难说，杨镇龙要是连连大胜，自然不会考虑改弦易辙，可是倘若此番他进兵绍兴失利，军心动摇，而此时又有赵氏后人出现，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马兮彤这下明白了，张大哥看来还不死心，还想再看看是否有机会劝说杨镇龙。于是她和张子铨就这个问题开始了议论。 没过多久，那个清俊小生进来说，杨镇龙设宴招待他们。两人也不推辞，就跟着小生来到与衙门一墙之隔的原嵊州府总管的官邸里。 晚宴设在客厅，参加者除了杨镇龙，马兮彤认识的只有季翔，而李继不知去向。问了才知道，李继忙于北进绍兴府的事，不能参加。 晚宴很快开始，一队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为宾客舞蹈助兴。马兮彤看着心中不快，杨镇龙刚打下一个小城，架子已经摆得十足，以后还不知会怎样。 杨镇龙坐在龙椅上，边喝边问马兮彤，舞女们跳得好不好。马兮彤随口说好。 杨镇龙长叹一口气道：“我如今才知道，古往今来，为何如此多人想当皇帝了......” 说到这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兮彤一眼。“靖儿如今是太子，马姑娘，你本可以成为太子妃......可惜可惜。” 马兮彤听了心里更加不快，连忙说道：“陛下说笑了，我怎能配得上太子......啊，对了，今日在殿上怎么没看到他？” 杨镇龙微微一笑。“楼厉二位丞相在玉山领兵对阵东阳之敌，靖儿在那里当监军。马姑娘，你上回救出靖儿，朕还未赏赐与你，你来得正好，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听。“ 马兮彤忙道：”我和张道长不是为这个来的......嗯，陛下能否告知，雪窦寺一事，陛下究竟打算如何？” 杨镇龙呵呵笑了。”朕已决定，发兵五千，攻打奉化。“ 马兮彤吸了口气。”不知大军何时可以出发。“ 杨镇龙道：”五天以后。“ 马兮彤脸上惊讶。”怎么这么慢？“ 杨镇龙说：”李平章的话也有道理。北攻绍兴也是大事，因此攻打奉化须从别处调兵。“ ”可是......“马兮彤想了想说，”允泽那妖僧在雪窦寺查账，或许过两天就会走了。五天后才发兵，是否来得及？” 杨镇龙眉头一皱。“那姑娘以为该如何？” 马兮彤想了想说：“陛下可先遣一支精锐，三五百人足矣，立即赶去雪窦寺捉拿妖僧。” 不等杨镇龙答话，季翔在一旁说：“马姑娘言之有理。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常言道，兵贵神速，先用一支精兵占领雪窦寺，顺便夺下出山的山口，然后大军可一鼓作气，奇袭奉化。我军也是这么拿下嵊州的。” 杨镇龙眼睛一亮。“季翔，你还真有主意......那你以为，哪支部队可以当先锋？” 季翔毫不迟疑地说：“我以为，非叔父的虎贲军不可。” “用我的卫队？”杨镇龙吸了口气。 “正是。”季翔点头道，“叔父弥勒下凡，允泽那妖僧竟敢亵渎弥勒道场，叔父以自己的卫队将他擒住，方能让世人知道叔父的神威。” “好！”杨镇龙一口气喝干他杯中的酒，”就派我的卫队......可是，他们从来只听我的指挥，这......“ 季翔睁大眼睛看着杨镇龙。 过了片刻，杨镇龙把酒杯朝桌上一拍，”也罢，我就亲自去一趟，让那妖僧知道，坏我道场的下场！“ ”陛下万万不可为小事轻动。“张子铨立刻在一旁劝道，”区区一个妖僧不值得让陛下如此冒险。“ 季翔眼睛一眯。”张道长是说我叔父受辱是小事？“ 张子铨一愣。”不敢不敢，只是......“ “那张道长就不必多说了。”季翔脸上露出笑容，转脸对杨镇龙道，“只有叔父亲自出手，才能让世人知道，什么叫天降神兵。” “好，好！”杨镇龙举起重新满好的酒杯，一饮而尽，又朝桌上一拍，“就这么办！来人！传令集合卫队，立即出发！“ 第535章 奇袭 ”陛下......“张子铨还想说什么，杨镇龙已经噔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 季翔在一旁说：”张道长不必太过担心，除了陛下的卫队，从这里到雪窦寺的路上，还可以在沙溪带上五百人。” 张子铨啊了一声，似乎有点放心了。马兮彤更是高兴。于是，酒宴到此结束，杨镇龙的五百虎贲军迅速集合完毕，杨镇龙带着他们就出发了。马兮彤，张子铨和崔石也一同上了路。 望着周围一队队威武的士兵，马兮彤忍不住对崔石说： “你看看，这些人多么士气高昂，先不说他们有没有打宋帜，光看他们这般气质，就比那些躲在庙里，只顾成天念经的好多了，更别提那些还有家仇国恨，却不问世事的人了。” 崔石听了脸上动容。“姑娘说的在理，贫僧......我不能看着父母被杀，妹妹被掳的大仇不报！我要去找住持......” 马兮彤高兴的点头。又问崔石，杨镇龙留下他后问了什么。崔石说，只是问了雪窦寺的情况，以及他这次来是否是善来住持所遣。马兮彤也没再多说。 就这样，杨镇龙的人马悄悄离开了嵊州城，向东急行。虎贲不愧是从义军中挑了又挑的精锐，夜间行动极为神速，到天亮的时候，队伍已经到达六十里外的沙溪镇。 沙溪地处新昌和奉化之间的大山入口处，一条山道从这里直通溪口，位置十分重要。义军在这里驻扎有五百人。 杨镇龙一到，立即命这些人集合。等虎贲休息过后，这支共千人的部队就离开了沙溪，踏上去溪口的小道。 他们又匆匆走了一个白天，到天黑时，已经到达雪窦寺的山脚下。杨镇龙命五百沙溪兵留在山脚下待命，自己带着虎贲军直扑雪窦寺。 马兮彤兴奋地对崔石说：“真想不到，我们前天晚上才离开雪窦寺，现在就能带回这么多兵，真可谓出敌不意，允泽那些人必然插翅难逃。” 五百精锐静悄悄沿着山道上了山。在马兮彤和张子铨的指引下，直接来到雪窦寺上方。五百人将客寮团团围住，然后破门而入。一阵砍杀过后，几十个官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丢了性命。 可是仔细一查，允泽却不在其中。好在还留了几个活口，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昨天从山下来了几个和尚，据说是允泽的徒弟。有了徒弟的保护，允泽决定不再住客寮，已经搬入雪窦寺中去住。 于是，杨镇龙带着虎贲又来到雪窦寺。 看来上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寺中僧众，杨镇龙一进雪窦寺就遇上了闻讯而来的善来住持和几位高僧。杨镇龙劈头就问：“妖僧在何处！” 善来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他刚下山去了。不过明天一早应当回来。” 杨镇龙跌足道：“该死，怎么让此贼跑了！嗯，他的徒弟呢？也一起下山去了？” 善来说，只有允泽一个人走了。杨镇龙立即命令手下去杀这几个人，善来急忙阻止。 “佛门清净之地，不可杀人啊。” 杨镇龙大怒。“佛门来了妖孽，怎杀不得！” 他手一挥，虎贲便直扑客寮，不一会儿，那里便传出惨叫声，很快，虎贲回来说，已经杀光了允泽的徒弟。 “罪过罪过。”善来等人不停地口诵佛号。 ”无罪过，无罪过。“杨镇龙连连摇头。 善来等人不解。 杨镇龙哈哈大笑。“这里是朕的道场。朕乃弥勒化身，朕说无罪过，那便是无罪过。” 善来等人面色沉重。 马兮彤看得高兴，上前劝善来说：“方丈不必这样嘛，佛家不是一直说，因果报应？允泽作恶多端，今日他徒弟被杀光，也是他们一贯作恶的结果，等允泽回来，我会亲手杀了他！” 善来长长叹了口气：“诸位在此处造下杀业，不论诸位的果报，就连本寺，也逃不了干系。” 马兮彤不以为然：“这和雪窦寺有何干系？” 善来没有回答，转身让几位高僧去叫醒全体僧众。这时，崔石走上前去。善来转回身看到他，稍稍一愣，便又叹了口气。 ”罪过罪过，贫僧早该想到是你。难怪这两天没见你的人影。“ 崔石双掌合十道：”师父，恕弟子自作主张。弟子以为，允泽助纣为虐，理应受此恶报。此外，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崔石请善来到一旁说话。马兮彤心里高兴，崔石一定是去对善来说，他打算还俗，为家里人报仇的事。 可是，崔石和善来说了几句话后，很快回来，脸色却十分凝重。马兮彤立即问怎么回事。 ”你可对方丈说了你的打算？“ 崔石点点头。”师父说，此事明日再议。此外，师父还下令，让全体僧众立即离开雪窦寺。“ 马兮彤脸上一愣。”那是为何？“ 崔石摇了摇头。”师父没有明说。“ 马兮彤心想，这可不行。杨镇龙已经下令，虎贲军就在雪窦寺里埋伏，等允泽回来，就当场抓住。雪窦寺的和尚走光了，明天允泽回来，一定会起疑心，说不定还没进山门就感觉不对，吓得跑了。 于是，马兮彤立即找到善来。 ”方丈，你为何下令让雪窦寺僧人立即离开？“ 善来双掌合十。“雪窦寺有此一劫，也是天数。” 马兮彤脸上迷惑。“什么一劫？” 善来道：“杨公已经下令，让他的人在寺中埋伏，等明日允泽一回来......” “就抓住杀了。”马兮彤接口道，“这难道不对吗？允泽作恶多端......” 善来把手一抬。”贫僧是说雪窦寺。“ ”杀一个恶僧和这里关系不大。“马兮彤凝眉道，”杨公让他的人马在寺中埋伏，要是这里的和尚都不见了，明天允泽回来，必然生疑。“ 善来沉默片刻，终于叹道：”雪窦寺自唐末以来，每有兵到，必遭劫难，贫僧恐怕这次也不会例外。“ 马兮彤脸上不以为然。 ”杨公带来的是他自己的卫队，军纪严明，不会动这里的一草一木，方丈只管放心便是。” “贫僧所虑并非杨公的手下。” 善来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马兮彤只感到莫名其妙。 很快，雪窦寺的僧人都从睡梦中被叫醒。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出现，似乎准备马上走。杨镇龙也知道了这个情况，立即下令阻止。 双方正在山门口争执。一个黑影从山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马兮彤定睛一看，是个义军士兵，浑身沾满了血迹。 “陛，陛下，不好了！” 士兵冲到杨镇龙面前便一头栽倒。杨镇龙急命救起。士兵喘着气说：“山，山下来了大队官兵，有几千人，弟兄们都......完了。” 说到这里，士兵便昏了过去。众人大惊。 “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抬头一看，山道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向山门涌来，是官军！ “挡住，给我挡住！” 杨镇龙大声喝令。虎贲立即朝山道扑去。转眼间喊声大作，两军对打起来。 虎贲是义军精锐中的精锐，个个武艺高强，可以以一当十。可是，他们上去得还是晚了些，官军已经冲过了山道口。随着山道上涌来越来越多的官军，虎贲虽然奋力拼杀，但还是开始后退。 “向后撤，守住山门，守住山门！”杨镇龙再次下令。 虎贲在他的指挥下撤入雪窦寺山门，在那里抵挡官军。 马兮彤站在墙内向外望去。只见到处火光映照，那个来报信的义军说得没错，官军已经来了至少有两千人，山道上还有成串的火光在朝这里来，这下可糟了。 已到的官军拼命涌向山门，两军杀得血肉横飞。山门口堆满了尸体。 “挡住，死战！”杨镇龙奋力疾呼。 在这狭窄之处，官军数量上的优势很难体现，在虎贲的拼死抵抗下，官军终于后退。 “冲，给我冲！”外面有人高喊，“活捉杨镇龙，赏银千两！” 马兮彤定睛望去，火光映照之中，一个全身盔甲的将官正在指挥官军进攻，在他的身边立着一个和尚，正是允泽！肯定是他带官军来的，马兮彤不由大怒。 官军在那将官的激励下又向山门冲来。双方又一阵激战，虎贲再次打退了官军。杨镇龙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亲军！” 这时，寺外那将官又一声呼喝，官军第三次涌向山门，这回冲来的都是手持火把的人。他们一靠近就把手里的火把拼命朝山墙里扔，马兮彤暗叫不好。 只见夜空中划过条条火线，许多火把落在雪窦寺里的建筑顶上，寺中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第536章 劫难 “救火啊！救火啊！”雪窦寺众僧纷纷放下行囊，开始奋力救火。 官军乘势对山门发动猛攻，虎贲仍拼死战斗，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 可是过了不久，大批箭矢开始射向山门，原来官军新到了大批弓箭手。寺内箭如雨下，救火的僧人纷纷中箭倒地，周围浓烟四起，官军终于杀入寺中。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虎贲依旧节节抵抗。火光之中，马兮彤看得真切，不远处一群官军簇拥的正是允泽和那个将官。于是一直未出手的她把手中枪一挺，就杀了过去。张子铨拦她不住，也跟着冲了上去。 允泽挥刀来迎，马兮彤一枪朝他猛刺，允泽急闪，反手一刀劈在马兮彤的枪杆上。她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长枪险些脱手。幸而她已学会如何应对，身形一转卸去对方的劲道，然后翻腕回刺。允泽也不含糊，瞬间向后一纵避开。 ”让我来对付他！“ 张子铨一声大喝，长剑直刺允泽。两人刀剑相交，旋即战在一起。马兮彤正想乘机夹击，几个官军已经朝她扑来。她转身迎战，转眼间就杀倒了两三个。 她正想回头再帮张大哥，一柄长剑从旁边猛刺过来。她来不及格挡，奋力一扭身子，勉强躲了过去，再定睛一看，袭击她的正是那个指挥官军的将官。 她不由心头火起，长枪一摆，划了条弧线，直奔对方面门。那将官吃了一惊，抽剑回挡。两人你来我往，转眼过了几招。 旁边一个敌兵又挥刀向她猛砍。她闪身躲过。那个将官趁机向前一纵，迫到她身前。她不假思索地抽出背上的短枪，朝那将官的腹部捅去。那将官没料到她这一手，躲闪不及，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仰面栽倒。 ”史大人倒了！史大人！“ 旁边官军一齐来救。马兮彤继续奋力拼杀，她望见不远处张子铨仍在和允泽激战，连忙过去帮忙。在她和张子铨的夹攻下，允泽很快不支，脚尖一点，飞身逃跑。 她用力将短枪朝允泽掷去，短枪扎中了允泽的小腿，允泽惨叫一声，从半空跌落。她正想向前给这恶僧最后一击，大群官军又向她涌来，几支箭矢也迎面飞过，险些击中了她。 ”快走！“ 张子铨使劲扯了她一把，她心中无奈，长枪一轮，逼退靠近的敌人，然后转身跟着张子铨向后撤退。此时，雪窦寺中已到处是火，宏伟的大殿笼罩在烟火中，官军和义军互相追杀，僧人也放弃了救火，开始逃命。 忽然间，张子铨用手朝前一指。”看！杨公在那边！“ 马兮彤睁眼望去，果然看见一群官军围住了杨镇龙和几个虎贲。两人立刻朝那里冲去，很快杀散官军，然后护着杨镇龙朝寺外突围。 途中不断有官军朝他们冲来，两人一个挺枪一个挥剑，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杀出重围，逃入寺边的山林中。 他们在黑夜中也不辨方向，只顾背朝喊杀声的方向跑，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喊声杀才消失。几个人停下来歇息，马兮彤一看，除了她和张子铨，杨镇龙身边只剩下两个人了。 杨镇龙坐在地上连连喘气，嘴里一边说着。”张道长，马姑娘，你二人救，救驾有功，朕要重......重赏你们。“ 张子铨叹道：”陛下，我等仍身处险境，还是先逃出去要紧。“ 杨镇龙也叹着气说：”真没想到，元军来了如此多人，害得朕如此狼狈......唉，敌人是如何知道朕要去那里？“ 张子铨没有回答，马兮彤也沉默不语。 休息过后，几个人继续逃命。经过一夜的狂奔后，到天亮时，他们依旧身处山林。不过，杨镇龙倒是一点不慌，很有把握地说，只要一直向西走，就必定可以出山。 于是，几个人翻山越岭，爬了一天山，到了傍晚，眼前出现一条山道。杨镇龙大喜，说他知道在什么地方了。这条道的一头可以回雪窦寺，另一头通向望县，可是望县是官军的地盘，去那里自然不行。 就这样，在山中过了一夜后，他们继续向西跋涉，足足过了三天，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离嵊州城只有三十里的平地上。 几个人很快遇上了一群义军，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因为杨镇龙独自率虎贲军奔袭雪窦寺，平章李继事后才知道，为慎重起见，他推迟了北进绍兴府的行动，转而派出大军去沙溪接应。 杨镇龙听了很不高兴。”朕乃弥勒化身，遇事必可逢凶化吉，为何要为了朕误了攻打绍兴？“ 众人听了无语。 马兮彤等人继续护送杨镇龙返回嵊州城。在离城不远时，迎面来了一支义军，为首的是正是平章李继，旁边还有中书令季翔。李继见到杨镇龙立即下拜。 ”微臣接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李平章，起来吧。“杨镇龙冷冷地说，”朕听说你还未发兵攻打绍兴，那是为何？“ 李继连忙奏道：”太子突然派人来报，新到袤州的元军已前出至东阳，翁吉昂得到这支援军后，有与王道恩合兵进犯玉山之势，太子请求增兵玉山。 陛下突袭雪窦寺未归，臣不敢自作主张，可是臣以为，玉山乃陛下登基之地，万万不可有失，因此臣推迟发兵数日，以观其变。“ 杨镇龙听了脸色稍缓。”你做的不错。“ 李继又奏道：”陛下亲率虎贲前往雪窦寺讨伐妖僧允泽，此壮举可比当年李愬雪夜袭蔡州。只是臣得知有沙溪守军从雪窦寺返回，说那里有元军埋伏......“ 杨镇龙把手一摆。”元军确实有埋伏，可是朕依旧屠尽了妖僧的弟子，妖僧也受了重伤。这回张道长和马姑娘可立了大功。他二人亲手击伤妖僧，还护驾返回，朕要重重赏他二人。“ 听到这里，李继的目光忽然变得闪烁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季翔。季翔急忙上前两步，对杨镇龙说：”侄儿有要事告诉叔父。“ 在杨镇龙的允许下，季翔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镇龙顿时脸色大变，他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转身，对着马兮彤和张子铨使劲一挥手。 “来人，将此二人拿下！” 马兮彤大惊。杨镇龙的手下答应一声，便围了上来。张子铨连忙拔出剑来，马兮彤也把手中枪一抖。 “谁敢抓我！” 见到两人的气势，杨镇龙的手下都被镇住了，他们挺着手中刀枪，就是不敢上前。 马兮彤又大叫道：”杨镇龙，你要忘恩负义不成？别忘了，是我和张道长把你救出来的！“ ”你于我有恩？“杨镇龙把眼一瞪，”若不是你二人，朕怎会在雪窦寺中了敌人的埋伏，以致于朕的五百虎贲全军覆没！“ 张子铨大声说：”杨公，胜负乃兵家常事，切不可以一战得失轮输赢，更不可听信谗言，冤枉好人。“ ”冤枉？“杨镇龙又使劲哼了一声，然后把手一摆。旁边季翔上前两步道： ”我手下已经查明，史耀让妖僧故意在雪窦寺作乱，又派你二人来报信，却在暗地里在奉化屯下重兵，只等你二人诱骗陛下上当。“ 马兮彤一听，气得满脸通红。 ”我和张道长骗你叔父上当？你在说什么呀！你难道忘了，我和张道长来报信时，正是你不停怂恿你叔父带虎贲军去雪窦寺的！要不是你，允泽最多只能骗别人去，我还说是你暗通官府呢！“ ”你，你血口喷人！“季翔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张子铨又大声道：“杨公，若是我二人骗你去雪窦寺，我们为何又要冒死将你救出，还千辛万苦护送回来？” 杨镇龙一听，也变得迟疑起来。 这时，季翔大声对他说：“叔父，我知道他们为何要骗你去又救你出来...... 他们一直对叔父你称帝不满，想让叔父再选个赵氏后人立号。他们说，要是叔父连打胜仗，这个皇帝就坐定了，因此他们想叔父吃几次亏，什么事都办不成，这样叔父才能认命，让赵氏子弟当皇帝。” 马兮彤听了大怒。“季翔，你胡说八道，我和张道长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季翔嘿嘿一笑。“你难道没说过？你二人到嵊州报信那天，不是在一旁休息时，就说过这些话？” 马兮彤哑口无言，她想起来了，她和张子铨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张子铨在一旁正色道：“不错，我和马姑娘是想劝杨公改立宋帜，非如此不能凝聚江南人心。不立宋帜必难成大事......” “住口！”杨镇龙把手一摆，“朕弥勒转世，赵氏不过区区凡人，也得听朕号令，朕绝不会再立赵氏子弟。” “杨公......” 张子铨还想说什么，杨镇龙又把手一摆，“你不必多说，朕意已决。朕看在你二人护驾返回的份上，朕也不再追究你二人是否真与史耀勾结。你二人可速速离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二人。” 第537章 补偿 张子铨眼睛睁大，沉默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口气，转脸对马兮彤说：“我们走吧。” 马兮彤本就不想再给杨镇龙卖命，于是欣然点头。两人当即转身离开。杨镇龙也在义军的护卫下朝嵊州城的方向走了。 两人走了一程，张子铨边走还是边唉声叹气。 马兮彤见状道：“张大哥，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要来向杨镇龙报信的。允泽那妖僧在雪窦寺故意做戏给我看，我就这么容易中了他的奸计，我记得你说过，这事不简单。” “别这么说。”张子铨道，“我也是一时怀疑而已，而没有极力劝阻，否则杨公也不会去雪窦寺，那里也不会遭难......” 马兮彤啊了一声。”张大哥，我们回雪窦寺去看看吧，官军应该已经走了。“ 张子铨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又踏上去雪窦寺的路。 ...... 两天以后，他们回到雪窦山下，远远望去，山上还有青烟缭绕。 两人匆匆上山来到雪窦寺，眼前是一片废墟，到处房倒屋塌，几座大殿已烧得精光，僧舍也所剩无几。可就在这遍地瓦砾之中，一群僧人却在卖力地清理着废墟。 马兮彤一眼看到领头的善来方丈，于是急忙跑上前去。善来看到她和张子铨，也放下手中活计，迎了过来。 ”阿弥陀佛，两位平安无事，贫僧就放心了......不知两位可见到杨公？“ 马兮彤点点头。”他已成功突围。“ 接着，马兮彤便把护送杨镇龙回嵊州的经过讲了。善来听了连连合十。 ”阿弥托佛，寺中没发现他的尸首，官军也没捉到他，贫僧便想，他多半平安无事。只可惜他带来的那些人，唉......“ ”都是我的错。“马兮彤抿嘴道，”住持不让我去报告他，我还是去了，否则这里也不会烧成这样。“ ”姑娘不必自责。“善来合十道，”此乃天命，雪窦寺自建立以来，已遭三次兵祸，回回变成废墟，如今这是第四次，再重建便是，重建之后雪窦寺必然和前几回一样更加宏伟。 等这里清理完毕，贫僧就会下山筹款。“ ”到哪里去筹？“马兮彤问。 ”哪里有钱就去哪里求。“善来笑道，“虽然周围有这般乱事，今年筹不够就明年再去，哪怕十年二十年也定要筹足。” 马兮彤吸了口气，忽然扭头对张子铨道：“张大哥，把那一百两黄金拿出来吧。” 张子铨眼睛一睁。 马兮彤又说：”是我中了计，要去报信，这里才烧没的。这也算我的一点补偿。“ 张子铨犹豫着点了点头，便从行囊中取出从王道恩那里得来的一百两黄金。善来大吃一惊。 马兮彤问道：“这些钱够不够恢复雪窦寺？” 善来说还不够，马兮彤又扭头对账子铨说：“还有那些钱也拿出来吧。” “这个......” 张子铨犹豫了半天，还是从行囊里取出厚厚一叠纸钞，大约有一万贯。善来的眼睛再次睁大。 马兮彤看着张子铨说：“不止这些吧？” 张子铨连忙捂住了行囊。”没有，修寺的钱真的没有了。“ 马兮彤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张大哥是把其余一万多贯留下供今后办大事用。 “好吧，就这些。”马兮彤笑着叹了口气，将黄金和钱都交给了善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来连连合十，“两位施主这功德可就大了......贫僧敢问一句，这些钱财两位是从何处得来？” “住持放心，这些钱来得可正了。”马兮彤笑着说，“是袤州首富王道恩送我们的，住持可听过他的名字？我们救了他的命。” “善哉善哉。”善来微微一笑，“贫僧当然听过他的名字。他的钱用不完，拿来修寺也好，总好过他拿去买官。 去年听说他愿意每年向官府交八千石米粮，换取浙东宣慰副使一职，只是湖州首富曹梦炎愿意交一万石，这官职才没给他......不过嘛，这回史耀一死，不知王道恩是否又有了机会......” “慢着慢着。”马兮彤连忙打断道，“方丈说史耀死了？是那个浙东宣慰使史耀？” 善来点点头。 “听说这回官军包围雪窦寺，便是史耀的主意，他还亲自带队，想活捉杨公。可这回他也没捞到便宜，虽说杀了杨公几百人，他自己却肚子上中了一枪，听说还没抬回奉化就咽了气。” 马兮彤长吸一口气，想起雪窦寺之战那晚，她用短枪刺中的那个指挥敌军的将官。此人倒下时，有人大喊，“史大人倒了”，难道此人就是浙东宣慰使史耀？ 此人就是那个史弼的弟弟！史弼突袭司空山，杀死自己的好友崔进，而自己亲手杀死史弼的弟弟。马兮彤想到这里，不由感到十分解气。 “马施主，你怎么了？”善来问道。 马兮彤回过神来，高兴地说：“没事，没事，太好了，史耀死了！多谢方丈告知！” 然后，她又想起，当晚和她一起回雪窦寺的还有崔进的哥哥崔石，于是便问崔石是否平安。 善来说崔石没事，正在寺的另一边清理废墟。于是，马兮彤当即向善来告辞，然后和张子铨一起找到了忙得满头大汗的崔石。 马兮彤同样说了杨镇龙脱险的事，最后问崔石：“我记得你说不再当和尚了，要去为家人报仇，你打算何时下山？” 崔石吸了口气，然后朝马兮彤躬身合十。 “贫僧不顾师父提醒，执意去给杨公报信，最后导致雪窦寺遭难。贫僧罪孽深重，贫僧已决心留在这里，不恢复雪窦寺原貌，贫僧决不下山。” 马兮彤嘴巴一张。“这......唉，好吧，愿师父一切顺利。” 于是，马兮彤辞别崔石，又向善来禅师道了别，便和张子铨一起离开了雪窦寺。 两人从茅山出发，本打算去泉州少林寺取银库的钱，路上听说杨镇龙要举事，这才来到四明山。如今事情已了，两人就这样重新踏上去泉州的路。 ...... 从四明山去泉州，本可以到庆元坐船走海路。可浙东还在大乱，两人担心官府会抓捕他们，于是两人决定走到福建去。两人沿着海边一路缓行，过宁海，台州，又过温州，走了近一个月。 走得这么慢的原因，除了两人想顺路看看哪里还有举事的苗头，也在于无论浙东还是福建，靠海边都是山连海，海连山，几乎没有平地，因此两人大半路程在翻山越岭。 好在这一日总算进入福建境内，离目的地泉州只有四五百里了。而且出了周围这座山便是宁德县城，可以好好休息。于是两人加快脚步，想在天黑前进城。 又走了十多里，马兮彤眼前豁然开朗。在她的左手边，蔚蓝的大海风平浪静，她的右手边则是连绵的青山。 在这山与海之间，一片阡陌纵横的田地从脚下伸向远方，只是这田地里没有庄稼，只有泛着白色的湿土。若换成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田，马兮彤却认得。眼前这一大片都是盐田。 在她生长的海边，也有这样的盐田。人们借着涨潮，把海水引入这里，等海水一干，里面的盐分便留在田里的泥沙中。 多次引入海水后，沾满盐分的咸泥变得白茫茫，如同积雪一般，这时再把这些咸泥运走，处理后便可得到洁白的盐巴。马兮彤长大的沙涌海边也有盐田，可她眼前这块却不知大了多少倍。 两人站在盐田边四下张望，也看不到有别的路可走，于是两人踏上田埂，打算直穿过去。 盐田里也不是没人干活，只是干活的都是老头，妇女和孩童。他们正拖着木架，把白花花的咸泥刮到一边，然后盛在簸箕里运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个个皮肤黝黑，这自然是常年在海边干活，日晒雨淋所致。 两人沿着田埂走了半天，终于踏上一片平地。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眼前只看见一座座由咸泥堆成的小土堆，密密麻麻，如同坟地一般。 每座泥堆下都垫着一层干蒿草，一群壮汉从泥堆顶上淋水，浓咸的卤水便从干草下面流入泥堆前挖好的条条浅沟，接着汇入几处大坑，最后由另一群壮汉舀到大木桶里运走。 原来男人都在这里干活。马兮彤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继续和张大哥前行。 忽然，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她抬眼一看，只见那里一溜排着七八个大木桶，一个老汉领着几个汉子正围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似乎在争执什么。那当官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带刀的士兵。 马兮彤不自觉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这时只听啪一声，那当官的劈头给了老汉一记耳光，那老汉捂着脸当场倒下。 那当官的嘴里还大喊：“你敢说本官的石莲是假的？本官打死你！” 第538章 石莲 马兮彤这下忍不住了，当即奔向那里。张子铨也跟了过去。几个汉子已扶起挨打的老汉。 那老汉跪倒在地向当官的哀求道：“小民怎敢说大人的石莲是假的？只是若石莲份量不足，小民赔不起啊。” 其余汉子也跟着跪下了。那当官的正想训话，扭头见到马兮彤和张子铨，先是一愣，然后瞪眼道：“你两个是做什么的！” 马兮彤俊眉倒竖。“你别管我们做什么的。你有话好好说，不许打人！” 当官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脸色一缓道：“这位姑娘恐怕有所不知。这些刁民鬼得很，为了偷官家几份薪火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姑娘莫要被他们的可怜模样骗了。” 张子铨在一旁行了个礼说：“这位官长看来也是讲理之人，不如把事情说说清楚，众位为何事争执？” 当官的摆了摆手。“道长不必多管闲事。这盐业上的事说了两位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马兮彤把嘴一抿，“这些桶里不就是卤水么？拿去用火煎干，就出得盐来。” 当官的哈哈笑了。“没想到姑娘还懂一点。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马。”马兮彤说，“这位是张道长。我们寻人路过此地。” 当官的点点头。”在下乃宁德盐场司丞管如辉。 姑娘可知这卤水有浓有淡，浓者四份卤水出一份盐，淡者六份卤水才出一份盐，煎一桶卤水所用薪柴却是一样多，都由官军供给。因此，若将一桶浓卤说成淡卤，多煎出的盐，这些刁民便可据为己有。 这八桶卤水明明是上好浓卤，可以煎出一引盐来，这些刁民却说是淡卤。姑娘你说本官怎能不生气？“ 马兮彤一时无话。那个挨打的老汉却立刻张口道：”姑娘啊，这几桶若是淡卤，官家却要按浓卤问我们要盐。你说我们这些盐民怎么办？“ 另一个汉子接口说：”我们得另外拿钱买薪柴，再另外煎出盐补给官府。“ 马兮彤听了一愣。浓卤说成淡卤，官府吃亏，淡卤说成浓卤，盐民吃亏，这的确是个问题。她想了想道：”你们凭什么说一桶卤水是浓是淡？“ 管如辉伸手入怀，摸出些东西摊在掌心。 ”姑娘请看，这些是石莲子。投十个入一桶卤水中，若全浮上来，便是一桶浓卤。若十投七浮，那便是淡卤。刚才本官已经投过，这八桶都是上好浓卤。这些刁民却说本官的莲子是假的！“ 马兮彤看看那老汉。老汉颤巍巍地说：”姑娘啊，莲子有轻有重，要用成熟未摘，且在淤泥中放过冬的才能拿来用。这试莲历来用的都是这里的莲子。这位管大人新上任，却要用他自带的莲子。我们不放心啊。“ 说着，老汉也从怀中取出一把莲子。”姑娘你看，这些才是盐场惯用的石莲。“ 马兮彤看看老汉手中的莲子，又看看管如辉手中的。二者都结实饱满，色泽黝黑，看不出有什么两样。要是拿来掂一下，或许有些微轻重差别，可也不能就此说重的就是真的，毕竟重的或许更大半分。 “这个......”马兮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汉以为她不信，当即走到一桶卤水前，把手中十个莲子投了进去。果然，有三个沉到水底，只有七个浮了上来，说明这是一桶淡卤。 马兮彤又朝管如辉看了看。管如辉轻哼一声，走到另一桶卤水前，把他手里的莲子也投了十个进去，结果全都浮了上来。 管如辉道：“这几桶都是同一个卤水坑里出来的，都是上好浓卤。” 马兮彤想了想，让老汉把两只桶里的石莲都捞了出来，然后将管如辉的投入第一只桶中，老汉的投入第二只桶。结果还是一样，管如辉的全浮在上面，老汉的有三只沉了下去。 马兮彤彻底糊涂了，她又让老汉捞起双方几只莲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管如辉道：“姑娘不用看了，我这些才是试卤石莲。这几个刁民的莲子定有蹊跷。” 马兮彤眼睛一睁。“你怎么张嘴就说别人是假的？我还说你的有蹊跷呢，不信让我掰开来瞧瞧。” ”掰开？“管如辉哈哈笑了，”姑娘可知道，这些莲子也是从莲藕长出来的，为啥却叫石莲？这些莲子在淤泥中过冬后即坚硬如铁，用锤子都砸不开。“ ”你说的我根本不信。“马兮彤道，”要是我掰开来了怎么样？“ ”姑娘真有趣......”管如辉眯起笑眼，“姑娘想怎么样？” 马兮彤吸口气说：“依我看，这盐场一直都用的莲子肯定比你新拿来的可信。要是我能掰开你的，你的莲子就肯定有问题。你就该就此罢手。” 管如辉又哈哈一笑。“姑娘真是侠气十足，想必有一手，本官着实钦佩。可是本官也想知道，若姑娘掰不开本官的莲子，那又如何？” 马兮彤脸一板。“你想怎样？” ”若姑娘掰不开，姑娘就别管这闲事了。“管如辉微笑道，”而且今晚姑娘还要请本官吃一回酒，向本官赔罪。“ 马兮彤一怔，不由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张子铨。 “让我瞧瞧管大人的莲子。” 张子铨说着，伸手从马兮彤的手中拿起几个管如辉的石莲。只见他仔细端详一番，又用手捏了捏，然后将莲子放回马兮彤手中，顺便点了下头。 马兮彤心中一喜，张大哥这是同意了。于是她下巴一昂道：“好，管大人，那我们就说定了。” 管如辉大笑。“姑娘痛快！” 马兮彤吸了口气，把一颗莲子夹到右手拇指和食指间，又用左手的双指夹住这两根手指。周围的盐民紧张地看着她。 马兮彤又吸口气，大喝一声，“开！” 只听啪地一声，莲子被捏得粉碎。几个盐民轰然而动。管如辉目瞪口呆。马兮彤自己也呆住了。她只觉得捏碎这石莲比捏一只核桃还要轻松许多。这也叫坚硬如铁？ 她不由又看看身边。张子铨只是捻须微笑。马兮彤顿时恍然，刚才张大哥端详石莲时，一定已用内力把石莲的内部震碎了。 几个盐民叫了一阵好后，纷纷看向管如辉。马兮彤也冷眼看着他。管如辉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带着两个官兵转身离去。几个盐民拥到马兮彤面前。领头的老汉连连作揖。 ”姑娘真是天女下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马兮彤连忙还礼。”老人家不必过誉。我最见不得官府欺压百姓，遇上了便一定要管。“ 几个盐民满脸堆笑，连声说是。马兮彤又笑着对他们拱手，打算就此别过。 这时，领头的老汉在一旁叫道：”不好！“ 众人吓了一跳，转脸望去，只见老汉站在一桶卤水旁，脸色焦急。众人连忙围了过去。老汉两眼盯着卤水，嘴里嘟囔道：”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马兮彤上前一看，也愣住了。那桶卤水里的石莲怎么像少了几只？原本两桶卤水里各投了十只，她让老汉从每只桶分别捞了三只。可是现在老汉面前的桶中只有五只了，剩下那两只上哪里去了？ 不过她又一想，不过是几颗越过冬的莲子，少了算什么，盐场一定还有的是。 可是，她又朝老汉一瞥，老汉脸色阴沉，几个盐民也很紧张，他们一通乱找，却什么也没找到。 张子铨在一旁道：”几位慢慢找，贫道和马姑娘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几个盐民一听，纷纷围了过来。领头的老汉作揖道：”两位侠客怎能就这样走了？两位的大恩我们还没谢过呢。“ 几个盐民连声附和。张子铨推辞说，他和马兮彤天黑前要进宁德县城，不能在这里久留。 可是老汉和几个盐民还是请两人留下。一个盐民说：”你们不能走，管大人会回来的。“ 第539章 金莲 这时，周围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马兮彤一看，是附近干活的盐民也来了。那个盐民又说，丢了的石莲肯定是姓管的让手下偷走的，他说不定会回来找事。 马兮彤眼睛一睁。“他敢回来找什么事？” “他......这些当官的总是有理由的。”领头老汉接口道，“姑娘武艺高强，就留下来帮帮我们吧。再说，天也快黑了，姑娘走不到县城，城门就要关了。” 周围的盐民连连称是。看着他们个个殷切的目光，马兮彤扭头看了看张子铨。 “也好。“张子铨欣然点头，”既然天色已晚，我二人就在这里住一宿，劳烦众位了。” 马兮彤大喜。盐民们也高兴异常。于是，两人就跟着欢天喜地的盐民们离开了卤水场。 不远处是一座小山，背后烟雾缭绕，转过去后，只见那里一溜排开数十座草棚。有的草棚像是住人的，有的却很大，只有一个顶盖。 草棚中安置着一口口大灶，里面烧火，上面架着巨大的浅口铁盘。有的灶前盐民在将一桶桶卤水倒入铁盘，另外的灶前盐民正用竹耙将白花花的盐巴从盘里往外扒。 原来这里就是盐民们煎盐的地方。难怪四周烟雾腾腾，有点令人喘不过气来。 马兮彤和张子铨跟着老汉和几个盐民来到一座没有升火的灶棚旁。旁边还有几座像是住人的草棚。 一群妇人纷纷从草棚里迎出来。当她们听说刚才的卤水被定为淡卤时，立即欢腾起来，高兴得像是过节一样。 老汉指着马兮彤对她们说，今天多亏了这位姑娘仗义相助，才有这样的结果，要好好招待两位客人。妇人们围住马兮彤不停夸赞。马兮彤听不懂她们的话，只是跟着高兴。 进入草棚后，她见里面已经摆好了酒菜，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是试莲的大日子，原本这里就准备庆祝一番的。 马兮彤很快注意到，同来的盐民是这些女人的丈夫，一共十几对夫妻，每间草棚中住了不止一家。这些夫妻却像一个大家庭一般，亲密得不分彼此，也不知是否原本就是一家人。 草棚中人一多，马兮彤感到有点气闷，加上无处不在的烟火味，她不禁咳嗽起来。老汉问明白原因，连声说抱歉，说他们在灶台棚旁住久了，这点烟火味已经感觉不到。 马兮彤不由问老汉：“为啥住人的草棚和煎盐的棚子离这么近，难道别处找不到搭棚子的地方？” 老汉叹道：“姑娘啊，你不知我们盐民的辛苦。一旦灶棚升火煎盐，少则数日，多则大半个月，火一刻不能停，卤水不能停，人也不能歇，男女老少人人都要动手，不住在灶棚边上怎么行。” ”原来是这样。“马兮彤点点头。 老汉又告诉她，这十几户人家就管旁边那间灶棚，今天试了莲，明天就开始升火煎盐，人就不得歇了，因此今晚怎么也得吃得好些。 马兮彤又点头说是。 虽说这里吃的算是隆重的开灶饭，也不过是些寻常的海边食物，酒也是土制米酒，可盐民们都吃得很开心，渐渐地也有了些许醉意，讲起话来更没遮拦。 马兮彤听不懂盐民之间的土话，但她知道张子铨应该是听得懂的，因为张大哥听得很认真。 半晌，张子铨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要出去解手。马兮彤只好一个人应付盐民们的恭维。 又过了一阵，她见张子铨没回来，觉得有些担心，便借口说要到外面透口气，于是也钻出了草棚。一到外面，她便瞧见张子铨一个人站在角落里。 ”张大哥，你怎么不进去？“她上前两步问道，这才发觉张子铨脸色严肃。 张子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一只手，把掌心摊开。马兮彤定睛一看，张子铨手里是两小瓣黑乎乎的东西，可是上面却密密麻麻嵌着许多金色的小点，在昏暗中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马兮彤吸了口气。”这是......“ ”这就是白天盐民用来试卤的石莲。“张子铨道。 ”那这些东西？“马兮彤指指那些小金点。 ”是金子。“张子铨道，”我一直觉得奇怪，那个管如辉的石莲打碎后也没什么异样，怎么和这盐场的石莲扔在同一只桶里会不一样。要么是管如辉的有蹊跷，要么这盐场的......“ ”你是说这里的石莲有假？“马兮彤惊得合不拢嘴。 张子铨点点头。”金子份量沉，弄在莲子里就容易让莲子沉下去，如此一来，就算是一桶浓卤也能十投七浮。“ 马兮彤听了满脸涨红，白天她料定那个盐官的石莲有问题，一直在帮盐民说话，没想到盐官的石莲才是真的，反而是灶头老汉的石莲里有这样的花头。 ”那......“马兮彤想了想又问，”那这金子是怎么弄到莲子里去的？外面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我也有此疑问。“张子铨道，”这石莲同样坚硬无比，我要搬开也非用足内力不可，这一颗颗金粒又是如何进入莲子中......不过，此事一问便知。“ 马兮彤连连点头，一把抢过张子铨手里的石莲，转身便冲进了草棚。里面那些灶户正喝得兴高采烈。马兮彤大喝一声，众人吓得睁大了眼睛。马兮彤红着脸把手掌一摊。 ”原来你们的莲子才是假的！“ 众人浑身一震。马兮彤怒道：“这里面的金粒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间，灶头老汉扑通跪了下来，连连作揖。 “求姑娘，不，求天女菩萨高抬贵手，千万高抬贵手啊，要是说了出去，这里几十口人都性命难保。” 紧接着，草棚中男女老幼跪倒一片，对着马兮彤就叩头。马兮彤还是心里生气，她原以为自己行侠仗义，没想到帮的却是作奸犯科的刁民。她恨不得拔出背上的短枪，当场朝这些人捅过去。 这时，张子铨在她身后开口了。 “兮彤，你别太生气，他们这么做，一定有苦衷。” 灶头老汉一听，向前爬了两步，又连连作揖。 “道长明查，道长明查啊！小民确是不得已才这样做。官府一向克扣薪柴钱，不做点手脚，根本交不出那许多盐来。这里的灶户个个如此，盐司令早就知道。只是白天那位管大人新官上任不懂，才自带莲子来试卤。” 听了这话，马兮彤觉得气好了些。若官府如此作为，这里的盐场又历来如此，那只能算积弊，并不是眼前这些灶户有多坏。 她想了想，对老汉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石莲里的金子是怎么弄进去的？” 老汉满脸堆笑。“这个小民也不知道。” “你的莲子你怎么会不知道！”马兮彤的脸上又怒了。 “不知道，真不知道啊。”老汉连忙说，“这些石莲是买来的，可贵了，比同样份量的黄金还要贵许多......唉，什么都对姑娘说了吧。 无论浓卤还是淡卤，我们灶户都会用足薪柴，把盐都煎出来。按淡卤的份量交给官府后，多出的盐除了打点盐官，其余就私下卖掉。这些金莲子就是从贩私盐的那里买来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原来这些假石莲是从私盐贩子那里来的。从古至今，盐铁都只许官卖。官府卖出的盐价高，官府从中得到重利，私盐贩子卖出的盐价低，可这是犯法的，查出了就是死罪。 “你们把私盐卖给了谁？”马兮彤随口问道。 不想她这轻轻一句问话让众人脸上猛地一抖。灶头老汉当即叩头。 “姑娘，天女！这个可不敢说啊，就算将我等送官府杀头也不敢说。” 马兮彤又想开口，张子铨在一旁说：“兮彤，我俩又不是查私盐的，要知道这些何用？” 老汉一听，连声说是。马兮彤一想，张大哥说的也对，知不知道谁在贩私盐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明天一早她和张大哥就会离开。 这时，张子铨凑到她耳边又说：“别忘了，官府可是咱们的对头。” 马兮彤一愣，自己怎么把这个忘了。盐民们占了官府的便宜，她应该高兴才对，若是让官府得了更多盐利，不就能养更多军队，恢复大宋不就更难了么。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对众盐民说：“好吧，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又不是官府的人。” 众盐民大喜，对她千恩万谢。酒席又重新开始。可是因为明天还有升灶煎盐，今晚也不能喝得太过头。在灶头老汉的督促下，酒席进行了一阵便适可而止了。 女人们收拾完，灶头老汉又将男人都赶了出去，让马兮彤可以在草棚里睡个安稳觉。 虽然如此，马兮彤觉得草棚里热气腾腾的，外面反而应该更加舒服，但她不能拂了老汉的好意，便在草棚里胡乱睡下，当然睡得很不安稳。 到了半夜，她被一阵哭喊声吵醒。她睁开眼睛，立即吓了一跳。周围已经乱成一团，几个女人来回乱窜，哭声就在草棚外。她慌忙起身冲了出去。 只见草棚外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她刚认识的一个女人就伏在地上的人身上嚎啕大哭，周围站了一圈汉子，都在唉声叹气。 她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乍一看还以为睡着了，可是少年的身下却流出一滩鲜血。 第540章 引票 马兮彤见张大哥也在一旁，忙过去问怎么回事。 张子铨道：“那孩子是林嫂的儿子，还有个更小一岁的兄弟。两人半夜里偷偷拿私盐去卖给贩子，不想被巡逻的盐军发现，弟弟被抓走，哥哥受伤逃回，却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时，灶头老汉也走过来说，女人的丈夫几年前也因偷卖私盐被打死，靠同灶各家帮衬才把两个儿子养大。 “大仔死了，小仔进了大牢，多半性命不保，唉，林嫂这可怎么办呀。” 灶头老汉唉声叹气，那妇人哭得撕心裂肺。马兮彤看在眼里，心中也很难过。 两兄弟中哥哥已经死了，现在要紧的是把弟弟救回来。她当下动了去救人的心思，便把张子铨悄悄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张子铨沉吟道：“兮彤，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两个还有正事在身，去大牢救人，必定惊动官府，后果难料。”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就是不忍心见死不救，林嫂她只有这最后一个儿子了，没了儿子还有什么指望......再说，我说去救人，也没说一定要劫牢啊。” 张子铨眉头一抬。“你有别的主意？” 马兮彤问：“这里的盐军都归谁管？是不是那个管如辉？” 张子铨点点头。“应当如此，司丞乃盐场的长官，周围的盐军理应听他指挥。” “我想也是，白天就看到他身后带着官军。”马兮彤喜道，“我想去找他说理，让他把人放了。” “说理？”张子铨嘴巴一张，“你不会想像你上回对那个梁栋一样说理吧？“ 马兮彤脸上一红。”当然是真说理。” 张子铨想了想说：“也好，试一下总没错。实在不行也可以先礼后兵。” 马兮彤大喜。“张大哥，你真这样想？那太好了！” 于是，马兮彤去问灶头老汉，盐军是不是归管如辉管，如今他人在哪里。老汉得知马兮彤想去救人，当即跪倒在地。 “姑娘果真是菩萨转世，天女下凡啊！若天女能救出小仔，我这灶从此就天天供奉天女菩萨。” 旁边的几个灶民听见，也拉着林嫂一起跪到马兮彤面前。马兮彤连忙扶起众人，说自己只是去试一下，可不一定能成功。 然后，她问明盐场的情况，听说管盐场的官都住在宁德县城，就和张子铨辞别众人，朝盐场外走去。 像灶头老汉说的，就算在半夜里，连日煎盐的灶棚也是烟火通明，灶民们光着上身在棚中劳作，几十个人有的管灶火，有的管加卤水，有的管扒盐，干得有条不紊，如同一个人似的。 马兮彤一路走一路叹道：”这一行真是辛苦，官府还有像防贼似的防着他们。“ ”可不是。“张子铨连连点头，”天下匠户之中，以盐户，钱户，船户最为辛苦，盐户还看管最严，盐军在盐场周围盘查，盐户出门都要搜身，就算我宋时也是如此。“ 马兮彤听了不由问道：”为啥查私盐须这般严？“ 张子铨说：”人无盐吃不行，十人就有十人吃盐，百户就有百户吃盐。食盐只许官营，官府从中得利，便如同收人头税一般。天下之赋，盐利向来居半。 私盐卖价只有官盐的一半，百姓买一文私盐，官府的盐课便少一文。你说怎不要严抓严打？“ 马兮彤连连点头。”原来官府的赋税一半来自盐税，难怪难怪。” ...... 两人走着走着，迎面传来一声怒喝：“站住！什么人！” 马兮彤抬头一看，是几个手持刀枪的兵丁，肯定就是把守盐场的盐军了。 马兮彤立刻俊眉倒竖，大声说：“管如辉在什么地方！” 几个兵丁看她穿着打扮不像盐民，再看看她身后的张子铨，两人神色凛然，一个如天女下凡，一个如神仙再世，又听到她直呼盐场长官的名字，几个兵丁似乎被吓住了，怕两人有什么来头，纷纷换上了笑脸。 领头的说：“管司令当然在县城，两位......” “滚开！”马兮彤又大声怒喝。 几个兵丁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闪到一旁。马兮彤昂首而过。 两人很快离开盐场，走了一程后，天色逐渐变亮，远处出现一大片屋子，两人就朝那边走。走得近了，终于遇上了人，张子铨一问，原来那片屋子就是宁德县城。 马兮彤奇怪为什么没有城墙，张子铨又代她一问，说县城就是这样的，周围到处是盐场，没地方造城墙。 两人继续朝前走，到了那片屋子附近，这才发觉还是有一道矮墙的。两人进了城，又向人打听管如辉的住处。人人都让他们去盐使司询问。于是，两人立刻来到那里。 虽然天刚亮不久，盐使司里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前来买盐的商人。两人径直来到队伍前头。只见柜台里一个小吏正在检验商人递上来的票据。 马兮彤开口问管如辉在不在，那小吏用一口本地话回答，马兮彤一个字没听懂，正要发作，张子铨把她拉了回来，说小吏让她先排队。 “问句话还要排队啊。”马兮彤脸上不平，但还是跟着张子铨排到了后面。 没过多久，队伍的前面忽然传来吵架声，而且用的是官话。 马兮彤忍不住过去看，只见方才那个小吏操着流利的官话对面前的盐商说：“我们这里不收引票，只收盐钞。” 那盐商大声道：“这是老子花足足一百贯从福建转运司买的，你们宁德凭啥不收！” ”不收就是不收。”小吏毫不退让，“你要用引票到别处去用。” 盐商的声音更响了。“这是朝廷印的盐引，天下都能用，唯独你们宁德不行，你们宁德还有没有王法！” 马兮彤对小吏刚才用本地话应付她很恼火，当即上前两步，对小吏说：“你还是会讲官话的，对不对？他的引票别处都能用，你们这里却不行。你们是不是打算造反？” 小吏见又是她，不耐烦地回答：“姑娘你别多管闲事。引票不能用，这不是我定的规矩，要抱怨你找上头去。” “我就是要找你的上头。”马兮彤怒道，“你告诉，管如辉在哪里？” “嗐，管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小吏眼睛一瞪，“我话已经说明白了。姑娘你再闹，后头就有盐军。我一嗓子就能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马兮彤火气更大。“你别嚣张，到时候还不知是谁抓谁呢！” 小吏一愣，转而嘿嘿一笑。“姑娘这样蛮横，难道是管司令的什么人不成？” 马兮彤大怒，举起拳头正要打过去。忽然旁边传来一声，“且慢！” 马兮彤抬头一看，只见柜台后方门帘一挑，一个当官的走了出来，正是昨天在盐场上见到的司丞管如辉。 “把引票拿来我看。”管如辉上前几步对小吏说。 小吏立刻把盐商的引票呈上。管如辉只瞥了一眼，就淡淡地说：“收下。” 小吏惊讶得合不拢嘴。“这......” 管如辉想了想，掏出身上一个印章在引票上盖了一下，又说了声，“收下。” 小吏点头哈腰，连忙收下了这张引票。管如辉随即对马兮彤和她身后的张子铨一抱拳。 “两位请里边说话。” 然后就将两人引入一间小屋。马兮彤只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管如辉主动送上门来。她朝张子铨瞥了一眼，却见张子铨对她悄悄竖起一根食指。马兮彤会意，这是要她少说话。 很快，管如辉请两人入座，命上茶，然后坦然说道：“两位寻本官不知何事？” 张子铨抢先开口。 ”国朝自收江南已十余载，诸课皆循北例，唯独盐课，南方各行其是。至元十二年虽立盐运司，每引改为四百斤，可南方各省权贵，至今有多领至七百斤者。相关票据也杂乱无章。 为此户部于两年前设印造盐茶等引局，专职印造盐引茶引，发行各司使用。然而诸多南方州县至今未用。皇上甚为不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宁德虽山远孤绝之地，毕竟也是王土。足下虽区区一七品盐使，毕竟也是王臣。今日在下所见之事，恐怕也非圣上所乐见。“ 随着张子铨徐徐道来，马兮彤惊讶地看见，管如辉的额头竟冒出了汗珠。等张子铨话一完，只听噗通一声，管如辉竟跪倒在地。 第541章 盐贩 “下官罪该万死，下官罪该万死。”管如辉连连作揖。 张子铨又把手心一摊，露出几枚石莲。管如辉一看，更是汗如雨下。 张子铨道：”盐户，铁户，船户，比之其他行当更为辛苦。皇上体恤万民，最见不得官吏欺压百姓。你这几枚石莲有何蹊跷，你自己明白，不用我多说。“ 管如辉一听，吓得连连磕头。”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张子铨又叹口气道：”盐官虽是肥差，也要适可而止。你又刚刚上任，切不可过分盘剥。“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管如辉连连点头。 张子铨又道：“还有，监管盐户，稽查私盐虽然重要，也不可肆意乱捕乱抓。如今江南贼盗又起，倘若盐户造反，与贼盗同污合流，你可担当得起？” 管如辉唯唯称是。张子铨又像是不经意地加上了一句。“昨夜盐场捕人，还伤了人命，盐户激愤不已。你需以大局为重。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是，下官明白。”管如辉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官这就命令放人。” “很好。”张子铨点点头，一边起身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对马兮彤使了个眼色。马兮彤也站起身要走。 管如辉却向前膝行了两步，拱手说道，“下官斗胆请大人今晚吃饭，请大人赏脸。” “不必了。”张子铨一摆手。 管如辉脸上立刻作哭丧状。“大人不肯赏脸，那时要为难下官啊。下官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不必多说。”张子铨又把手一摆，“你有此诚意就好。” 说完他又要和马兮彤走。管如辉连忙道：“下官想与大人共进晚餐，也是有要事禀告。“ ”何事？“张子铨停住脚步。 管如辉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是关于盐场附近一伙私盐贩子......他们似乎不同寻常。“ ”有何不同？“张子铨问。 管如辉眯起眼睛说：”他们有反状。“ “反状？”张子铨眉头一皱，“你说下去。” “此事说来话长，大人你看......”管如辉满脸堆笑。 ”好吧。“张子铨点点头，”今晚在何处？“ 管如辉大喜，立即说：”就在对面雪玉楼，大人若不识路，下官亲自带大人去。” “不必了。”张子铨道，“我还要在附近看看。” 管如辉连连称是。就这样，马兮彤跟着张子铨离开了盐使司。 一到外面，马兮彤立刻兴奋地说：”张大哥，你真了不起！几句话就把人救出来了！姓管的是不是把你当成哪个大官了？“ 张子铨脸上微笑。 ”半年前传出消息，忽必烈对各地权豪阻挠户部所印盐票一事十分不满。桑哥向他提议，派钦差暗访，收集证据，严厉打击。 我刚才见盐局里不收户部盐票，便想试探一下管如辉，没想到一击中的。他把我当成化装暗访的钦差大员了。” “原来如此。”马兮彤笑道，“元廷为何一定要各地用户部的盐票呢？刚才盐局里其他盐商用的不也是盐票么？” 张子铨道：“我对你说过，天下税赋，盐课居其半。这可不是空话。产盐区大半开支仰仗盐税。宁德盐局里收的盐票是福建地方所印。盐商买盐票所付款项就入了福建地方的囊中。 两年前，元廷命户部立盐茶引局，专印天下盐引茶引，发到各地户部所辖转运司，盐商买盐引支付的钱自然收归户部，地方所得无几。地方所引盐票又多为当地权豪把持。若盐商都去买户部盐引，你说权豪会不会急眼？” 马兮彤恍然大悟。“难怪管如辉不让手下收户部盐票呢，肯定是福建高官让他这么干的。” ”福建与别处又有不同。“张子铨又道，”我宋时朝廷也曾在各地方盐区推行盐券。两淮，两浙都推行顺利，最后连两广也成了，偏偏福建不成。 只因福建八闽之地，上下各四州，州州风俗不同。官民对立，关系盘根错节，很难让各州都满意。“ ”张大哥，你知道的真多。“马兮彤口中称赞，”我只道你是泉州少林寺出身，没想到连盐业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子铨正色道：”盐课如此重要。若元廷在此事上有所闪失，我等或许有可乘之机。因此，元廷在盐课上的动向一直有人收集后报知草窗先生。你我路过杭州时，我去拜见他，才知道了这些。“ ”有可乘之机......“马兮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大哥听到管如辉说私盐贩子的事，就同意和他吃饭了。嗯，那个私盐贩子真有可能造反么？盐课那么高，贩私盐应当富得很才是，他为何要造反呢？“ 张子铨想了想说：”自汉代盐铁专营以来，私盐贩子屡有造反之事，其中以黄巢为最。他家三代贩卖私盐，但其父以贩私盐太过危险，让他立志从学，想举试为官。 他屡试失败后，只得重操旧业，不想一次失手，几乎丧家身死，这才铤而走险，开始造反。或许管如辉说的这个盐贩也是如此。“ 马兮彤点点头。”要是此人势大，倒可以一用。要是他只有三五个人，大概也没用......唉，还是先听管如辉怎么说。“ 于是，两人在宁德县城中寻了间客栈，把行囊放下，然后胡乱转悠，直到傍晚时分，又回到盐司附近。正碰见管如辉从盐场回来，身后还是跟着两个带刀的士卒。管如辉当即请张子铨和马兮彤跟他走。 一行人来到不远处的雪玉楼，那里两层主楼，三层副楼，显得十分气派。管如辉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伙计忙不迭将他们请上二楼的一间雅室。 管如辉让两个士卒把住门口。他点完菜，乘着伙计上菜前的功夫，对张子铨拱手道： ”下官已按大人的吩咐，放了昨夜抓到的那个小子。大人还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办。只求大人高抬贵手，盐引之事，下官实在吃罪不起......“ 张子铨把手一摆。”你先别说盐引的事。你白天说有一伙私盐贩子有反状。“ ”啊，这个......“管如辉压低声音道，”现下浙东杨镇龙正在造反，广东山蛮到处作乱，本地不法之徒也蠢蠢欲动。最近盐场中流传儿歌，七月七，福王起，福王一起掀家底......“ 说到这里，管如辉煞有其事地看看张子铨。 ”这福王又和私盐贩子又何干系？“张子铨眉头皱起。 ”大人且听下官慢慢道来。“管如辉眯起眼睛说，”不知大人可知道，前几年福建出了一桩大事，那便是黄华造反？“ 马兮彤在旁边顿时心中一动。 她想起五六年前，自己跟着欧南喜在广东起事时，黄华也在福建造反，当时号称半个福建都归了他。 后来两广义军失败后，自己和张大哥，还有那个大骗子，大混蛋一起乘船离开广东，也是去福建投靠黄华。 谁知刚入了伙，黄华就被官军击败，自己也只好和张大哥，还有那个大骗子躲入唐石谷，后来听说黄华自焚身亡，起义也就此结束。现在管如辉又提起黄华，不知有何用意。 只听张子铨点头道：”黄贼作乱，当时江南半壁为之震动，本官怎会不知？“ ”是，是。“管如辉连连点头，接着神秘地说，”那么大人可知，黄华有......“ 他的话刚到这里，只听雅室外面两声惨叫，跟着门咚一声被人踢开。几个蒙面汉子冲进房中，举刀就朝管如辉和张子铨砍去。 第542章 福王 管如辉吓得大叫，张子铨已然出手，长剑一闪，一个蒙面汉子当即倒下。马兮彤也亮出背上短枪，左手架住砍向管如辉的大刀，右手一枪刺入一个汉子的胸膛。 剩下的几个人吓得转身就逃。张子铨飞身腾起，伸手在逃得最慢的那个背后轻轻一点，那人当场瘫倒在地。其余几个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马兮彤正想去追。张子铨拦住了她。 ”有一个已经可以。“ 马兮彤回转身。管如辉还瘫坐在椅中，依旧惊魂未定。片刻之后，他才稍稍镇定下来，拱手谢道：”没想到大人真是武艺超群，下官，下官......“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而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张子铨。”敢问大人贵姓，官居何职？“ 张子铨一愣，然后沉着地应道：”张某乃皇上的宿卫士，奉皇上之命严查江南盐司阻挠户部盐券通行一事。“ 管如辉连连拱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恕下官多嘴。“ 张子铨随即低头质问瘫在地上的那个刺客。“你老实说，何人派你前来刺杀管大人？” 地上的人沉默不语。 管如辉使劲哼了一声。“那还用说，肯定是那伙私盐贩子，不知从哪里知道我在这里与大人有约，便想前来谋害。大人不必操心，管某自会严加审问，必定要他交代贼首在何处，然后一网打尽。” 张子铨听了眉头一皱。”这......不必了。此人由我来审问。“ 说罢，他对马兮彤使了个眼色。马兮彤会意，两人立即架起地上的人就往外走。 管如辉连忙拦住。”啊呀，大人哪里去，此人还是关入大牢，由下官来审问为好。“ 张子铨眼睛一瞪。”怎么，你约本官到此不就为了检举这伙贼人的反状？如今抓到一个活口，你却想阻挠本官审问，你是否怕本官审出来什么？“ 管如辉连说不敢。 张子铨又道：“你放心，若是审出贼首的下落，抓到贼首，本官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管如辉连声说是，再也不敢阻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被带走了。 两人将刺客匆匆带出雪玉楼，远处一队官兵正朝这里赶，两人急忙躲入暗处。 张子铨解开刺客身上的穴道，然后问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不答，张子铨连问几句，刺客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马兮彤在一旁说：“你是不是像管如辉说的，是贩私盐的人派来的？你放心，我两个不是官府的人，刚才我们只是假装朝廷钦差而已。“ 刺客听了，终于狐疑地抬起头。 马兮彤又说：”我和张道长只是路过宁德，误入海边的盐场，见到管如辉欺压盐民，便假装是暗访的钦差，想治治他。刚才什么宿卫士之类的话都是假的，张道长是福建人，我是广东那边的，你没听出来？“ 刺客的脸色开始缓和。 马兮彤接着说：”管如辉以为我们是什么钦差，要检举你们，这才约我们到雪玉楼详谈。刚才你们进来就砍人，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真的想造反？“ 刺客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来杀姓管的而已。“ 马兮彤道：”那你带我们去找知道的人。“ 刺客连连摇头。马兮彤又劝了几句。刺客还是不肯，马兮彤终于怒了。 ”你再说不肯，我一枪扎死你。“ 说着，马兮彤拔出短枪，抵住刺客的喉咙，开始用力。刺客的眼睛立即鼓出，最后终于怕了，同意带二人去。 刺客说路很远，于是二人押着刺客先回客栈，从那里取出行囊，然后离开客栈朝城外走。 没走多远，忽然从路边窜出十几个人，拦住去路。马兮彤见他们蒙着脸，个个手拿砍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也马上亮出了自己的短枪。 突然间，那个刺客不顾一切地撒腿就朝前跑，一边口中大叫。 ”福哥，就是他们杀了孙叔！“ 对面的人慢慢包围过来。马兮彤大声喝道：”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官府的人！“ 片刻之后，前面黑暗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兮彤，是你吗？“ 马兮彤浑身一震，对方怎么认得自己？还是在这黑暗中？ ”你是谁？“马兮彤沉声问道。 那个声音又说。”旁边是张子铨张大哥？“ 张子铨也楞住了。”......是我，请前面英雄出来说话。“ 对面亮起了一点火光，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马兮彤一时没有认出，张子铨已经低声叫道：”阿福！“ 马兮彤眼睛立即睁大。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是黄福。几年前在福建造反的那个黄华的亲弟弟。 当时黄福率军狙击官府援兵失败，还受了重伤，自己和张大哥，还有那个大骗子，正是为了找地方给他养伤，才躲入唐石谷。 后来，自己离开时，黄福的伤还没完全好，听那个大骗子说，黄福一个人留在了一户农家。几年不见，黄福变化很大，那个少年将军的模样已然不见，难怪没有认出。 ”张大哥果然好记性。“黄福哈哈笑道，”当然，我也不错，否则险些误伤自己人。“ 说着，他走上前对两人行礼，一边又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另找个地方说话。“ 于是，两人跟着黄福和他的人悄悄朝城外走。 马兮彤边走边问黄福：”是你派人去杀管如辉的？“ 黄福点点头。”我在盐局有眼线，听说白天来了两个人，像是暗访的钦差。管如辉要向他们告密，我就派人来了。“ 马兮彤点点头。”你的人在雪玉楼不分青红皂白，冲进来就砍，我和张大哥只好自卫。伤了你的人，真是对不住。” “别说这样的话，兮彤。“黄福道，“我的人说两个钦差，一个是中年道人，另一个是美貌姑娘，不，天仙般的美貌姑娘，我早该想到是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钦差呢？” ”真是你派的。“马兮彤嘴唇一扁，“管如辉还说是私盐贩子派人来刺杀他的呢。” 黄福哈哈一笑。“我就是私盐贩子啊。”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怎么贩起私盐来了？” 黄福奇怪地看看她说：“怎么，你不知道我和我哥一直是贩私盐的么？” 马兮彤啊了一声。这才想起，隐约听谁说过，黄华原本就是宋朝的盐官，一边还贩卖私盐，和黄巢一样靠这个起家，造反也是靠海边的盐民。 想到造反，马兮彤忽然心中一动。 ”嗯，管如辉说他发现盐场附近有一伙私盐贩子有反状，盐场里流传儿歌，什么七月七，福王起，福王一起......“ ”那说的就是我。“黄福哈哈笑道。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真想再次造反？“ 黄福沉默片刻道：”等到了安全之处再说。“ ...... 就这样，马兮彤和张子铨跟着黄福翻过宁德那堵不像样的矮墙，进入旁边的大山，直到山中的一座房子才停下来。 进了房子，黄福请两人入座，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错，我确实有再次造反的打算。“ 马兮彤吸了口气，心里立刻变得激动。 只听黄福继续道：”眼下杨镇龙在浙东造反，声势浩大，两浙官军忙于应付。广东那边，循州，韶州，梅州都有山客造反，听说刘国杰也亲自去镇压。因此，现在要是在福建造反，只要对付一个高兴就行。“ 马兮彤想起几年前黄华造反时，在建宁府围住了宣慰使高兴的军队，后来元廷悍将刘国杰领兵支援，这才击败了黄华。现在正如黄福所说，各省都有起事，元军疲于应对，倒是个好机会。 ”你手下有多少人？“张子铨问道。 ”五百。“黄福说。 张子铨脸上有点失望。 黄福见状又笑着说：“张道长，你不用担心，这五百弟兄都是当年和我大哥一起造反的骨干，个个能以一当十，而且，宁德福清一带的盐户都听我大哥的，只要我振臂一呼，他们就会跟着我造反，就像当年我哥一样。” 张子铨凝眉道：“盐户才多少，恐怕不足......” “你别小看盐户，张大哥。”黄福说，“盐户制卤煎盐，都是十户为一灶，平时同吃同住，干起活来如同一个人。卖起私盐也团结如一人，和官府对着干，绝不出卖弟兄，远非单干的种田人可比。” “毕竟人少。”张子铨还是这么说。 黄福把手一摆。“人还有的是！我哥当年造反，靠的是盐户，船客和山客。船客不说，山客这几年也是吃尽了官府的苦头。我这贩私盐的最清楚不过。 元廷刚收江南时，一引盐只卖九贯，短短十来年，如今一引官盐四百斤，要卖五六十贯。盐户煎盐还是老价钱，这多出来的全叫官府收走了。虽说种田的赋税少了，可元廷在这吃盐上又捞了回来。 我贩私盐就是替天行道，我的盐只有官价一半，还不掺假，福建上四州百姓只要有私盐卖，就绝不买官盐。” 黄福越说越起劲，马兮彤也觉得有理。 张子铨却沉吟道：“自你哥上回起事后，元廷便安抚山客，发放粮种农具，给予田地。据我所知，你哥原先的山客手下不少还当了民官，我恐怕他们不易造反。” 黄福想了想说：“山客肯不肯造反，我说了不算，张大哥你说了也不算，要问山客自己。” 张子铨眉头一扬。“怎么问？” 黄福脸上微笑。“我正要去见他们几位头领，张大哥愿不愿意同去？” 第543章 贩盐 张子铨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就去会会这几位。何时去？” 黄福说天亮之后就走。张子铨又问在什么地方，黄福说在汀州，张子铨想了想，又点头说好。 黄福接着反问道：“张大哥，你和马姑娘这几年怎么过的？” 张子铨道：“离开唐石谷后，我去了西川，想在那里起事，不料出了叛徒，起事失败，只好返回临安，在那里遇见了马姑娘，我们随后一同北上辽东。“ “去辽东做什么？”黄福脸上讶异。 张子铨想了想说：“我听闻忽必烈与草原上几个东道诸王不和，便看看是否有机会让他们互相争斗。没想到他们真的打起来了。 可惜乃颜实力不济，数月之后便战败，我和马姑娘只好回来，路过浙东时正赶上杨镇龙起事，我们也参加了。” “那你们怎么会到这里？“黄福又脸上惊讶，”杨镇龙还在造反呀。” 张子铨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杨镇龙要立宋室后人，这才去参加，没想到他却自己称了帝，我和马姑娘便离开了。我们打算去泉州，路过宁德，这就遇上了你。” 黄福哦了一声，然后转脸看向马兮彤。 “我记得你和张大哥不是一起离开唐石谷的，你去了什么地方？” 马兮彤嘴唇一扁。“我回了广东，然后去杭州玩，就在那里遇上了张大哥。” ”啊......“黄福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是一个人走的。对了，后来那个毛道一说去找你了，他找到你没有？我记得那时他对你好得很，他......” “不许再提他！”马兮彤立即打断。 黄福一愣，随即像明白似的哈哈笑道：“好，好，我不提便是......嗯，我记得那时你还有个小丫头，叫可儿，对不对？她在哪里？” “我卖了。”马兮彤冷冷回答。 黄福又一愣。“可惜......那么梨花和高理呢？我记得他们一起走的。后来你遇见过他们没有？“ 马兮彤沉默下来。她和张子铨乘船去辽东其实是为了接走小宋帝，梨花和高理也一起去了。没想到船在紫雾岛附近失事，梨花和高理不见了，这几年也一直没消息，应当是在翻船时就死了吧。 黄福见她不答话，又问了一遍。马兮彤这才回过神来，说没见过。黄福也没再多问，说天亮就要出远门，让她和张子铨好好休息，自己还有事要安排。 然后黄福就起身离开了屋子。马兮彤立刻问张子铨：”黄福怎么说要出远门？这个汀州究竟在哪里？“ 张子铨回答，汀州是福建上四州之一，离宁德有四五百里。 马兮彤听了很惊讶。”这么远？那我们还去不去泉州了？“ 张子铨脸上微笑，说汀州离宁德很远，离泉州却很近。 马兮彤这才放心，然后她想了想又问：”张大哥，刚才黄福说要造反，我听他讲得挺有道理，大哥的意思却似乎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张子铨道：“我看黄福将事情想得过于容易，尤其山客一方。若真要起事，盐民船民虽精，人数实在太少，山客才是主力。可据草窗先生得来的消息，福建山客这两年人心思定，眼下未必是鼓动他们造反的时机。” 马兮彤点点头，可心中不以为然。她想，黄福既然要走几百里去会山客首领，那总应当有些把握。 ...... 天亮之后，黄福召集了几个干练的手下，就带着马兮彤和张子铨出发了。他们沿着一条山道向西走了十多里，然后就在路边停了下来。马兮彤以为要休息，谁知黄福迟迟不下令上路。马兮彤一问，黄福说在等人。 这一等就到了中午。马兮彤正不耐烦，随着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山道上来了一支长长的队伍，竟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大多数每两人就用一根竹杠担着一支装得满满的麻布包，包上有字号和花押。 黄福带手下立即迎了上去。张子铨在后面小声对马兮彤说，这些袋子里装的是盐。马兮彤这才恍然，恐怕这就是黄福贩私盐的队伍。 可是，她一想又不对，那些盐袋上都有字号和花押，怎么看也不像私盐，反倒像是官盐。马兮彤也没多问。只见黄福和对方领头的一个人打了声招呼，就让马张二人过来。 黄福介绍说：“这位是广叔，这一路上全要听他的话，不是我的话。” 马张二人点头答应，就和黄福和他的手下加入了这支贩盐的队伍。整支队伍一路向西，走了两个多时辰后，山道边出现一座房子，前面有十多个官军在把守。马兮彤立刻紧张起来。 广叔却像没事似的朝房子走去。没过一会儿，他带着一个当官的和几个士兵回来。两人来到盐队前，广叔递上一叠票据。那当官的对着每一袋盐核对了票据，完了在盐袋和票据上都盖了戳，便下令放行。 盐队过了这道关卡，又走了一程，天色渐暗，队伍便在道边休息。 黄福笑眯眯地来到马兮彤身边，一边啃着干粮，一边问她走得累不累。 马兮彤说不累，然后叹口气道：“黄帮主，看来人家说你贩私盐，恐怕并非事实。你这明明是官盐呀。” 黄福哈哈大笑。“不，不，这些是私盐。” 马兮彤脸上迷惑。“你这些盐不都有票据？白天那当官的也验过了。” 黄福又是大笑，然后眯着眼对她说：“姑娘想知道这其中奥妙，就得先改改口，别叫我帮主。我也不是帮主，这儿的人都叫我福哥，你也叫我福哥吧。” 马兮彤脸上发红，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叫不出口。 黄福见她不肯，又劝道：“这也是为安全起见，你叫我帮主，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人家就知道我是头领。我不是说这一路上都要听广叔的么，你再看我这一身打扮，旁人就认不出我了。” 马兮彤一想也对，只好咬着嘴唇叫了声“福哥”。 黄福大喜。“那我就叫你彤妹了。” 马兮彤只好默认。黄福继续道：“我告诉你吧。一纸盐引是四百斤盐，平分成两袋装。盐场里出来便封了口，花好押。每只盐袋上都有字号，与引票上相符。一路上各个关卡都要核对盖章。” “那你还说是私盐？”马兮彤脸上好奇。 黄福脸上微笑。“可我那一袋里装着三百五十斤，一张盐引可以卖七百斤盐。” 马兮彤嘴巴半张。“啊，这也行？盐袋不是在盐场里就装好花押的么？” 黄福哼了一声。“彤妹，你以为贩私盐光靠我们这些贩子就行了？盐场里没人可不行，而且这一路上各个关卡都已打点好。你以为白天那当官的看不出我这一袋里装了多少斤？” 马兮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私盐那么多，地方上得了好处的不知有多少。 黄福说完，一旁张子铨也凑了过来，开始问他有关福建盐场和贩盐的事。黄福一一作答，并时不时和马兮彤套话，一口一个彤妹叫得亲热。马兮彤虽然心中不喜，也没显露出来。 ...... 就这样，他们这支百多人的队伍一路向西走了七八天，每天都会路过至少一处关卡，每处都要验票盖戳。 黄福说，到了目的地，盐商卖了盐，还要拿盐引和空盐袋去当地转运司核实。马兮彤心想，管得还真严，怎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私盐还是照卖不误。 这天，他们过了最后一处关卡后，盐队却一分为二，其中七八十人担着盐，由广叔率领，继续前进。其余三十人，人手一根大竹杠，却只扛了几袋盐，并踏上一条岔道。这些人由黄福带领， 马兮彤问他为何要分开。 黄福说：“那些盐是要运到建宁府去卖的。宁德出的盐只该往那里卖，引票上一个又一个戳就是为了确保盐卖到指定地区。” 马兮彤指了指黄福身边。“那这几袋呢？” “这几袋可以去汀州。” 黄福说完这句，就指挥手下上了路。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急行，一连走了三天。这期间黄福十分警觉，夜里也是一半人睡觉，一半人醒着。马兮彤也不自觉地变得很小心。 到了第四天中午，他们正在路上走着，两边山林里突然冒出五六十个人，拦住去路。这些人都是平民打扮，个个手里却有刀枪，为首的一个大汉挥舞手中刀叫道：“快把盐放下！” 第544章 回归 黄福的手下立刻围成一圈，护住几个盐包。黄福则挺身而出，朝对方喊道：“前边可是延平府的弟兄？我是宁德那边的福哥，早和你们盐老大商量好了。大家是自己人！” 黄福一边说着，一边在背后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悄悄拧开所带的竹杠一头，从里面拿出刀来。 “我们罗老大说了，拦的就是你！”对面大汉高喊，“宁德仔敢来这里卖盐，不想活了！乖乖留下盐，饶你一命，不然你来看！” 说着，大汉咔嚓一刀，把路边一株小树拦腰砍倒。 “啊，原来是莆田仔！”黄福把手一挥，手下纷纷亮出兵刃。 随着大汉一声命令，对面呐喊着朝黄福这边冲来。马兮彤也毫不犹豫拔出短枪。身边张子铨已腾身而起，朝对面大汉扑去。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张子铨已飞掠而至，在他肩上一点。大汉顿时瘫倒在地。 张子铨借力向上一翻，稳稳地站上路边一根树枝，一身道衣随着清风飘动，宝剑仍斜挎在身后。对面那些人吓坏了，有的掉头就逃，有的立刻跪倒地上朝张子铨磕头。 张子铨衣袖一挥，声如洪钟。“快走！” 拦路的人急忙散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大哥真是神勇。“黄福连连惊叹。 马兮彤在一旁问道：“拦路的是什么人？” 黄福回答：“是莆田那边贩私盐的。” 马兮彤脸上奇怪：“你哥不是靠盐客起家的么？听说福建的盐客都听他的。“ 黄福有点尴尬。”啊，这个......我没我哥那么大本事。“ 马兮彤暗自叹气，心想黄福不会只能鼓动宁德那边的盐民吧？那可真没多少人。 ...... 在这之后，黄福的盐队没有再遇到阻拦，又连走了三四天。马兮彤眼前出现一处坚固的山寨。现在她已经能从周围人的装扮看出，这是一个山客寨子。黄福说目的地到了。 盐队很快被迎入寨中。进了一间屋子，马兮彤惊讶地看到，黄福的手下把所带竹杠的另一头打开，白花花的盐便倒进一口大缸中。原来这也是贩私盐的法子。 他们在山寨安顿好后，不久外面又来了一队人马，全都是山客打扮。黄福招呼马兮彤和张子铨都去迎接。马兮彤很快知道，这队人马是附近山寨的，为首的叫丘老大，也是来这里议事的。 马兮彤问黄福，一共会有多少人马来。黄福说，连他在内，一共有四路人马。另两路分别是汀州的张顺，和漳州的陈机察，而张顺前两天已经到了。这座山寨就在汀州，漳州和延平的交界处。 ”我告诉你，彤妹。光这三位大佬振臂一呼，就可得三五万兵。他们一起事，我在宁德那边响应，这该有多大声势。到时四路人马会攻泉州，高兴那狗贼就插翅难逃了，我非亲手杀了他，为我哥报仇不可。” 马兮彤听了很是兴奋，悄悄对张子铨说：“真没想到，黄福虽然眼下自己只有三五百人，我看他起事后至少也能拉起三五千。加上三位大佬的人马，不会比当年黄华的实力弱。” 张子铨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等议事时再看看。” 到了第二天，寨中传言，漳州的陈机察也到了。黄福和张顺都带着手下到寨门口相迎。马兮彤和张子铨也跟着去了。 马兮彤远远就望见山道上走来一队人马，约二三十人，为首者年约三十，身材健硕。马兮彤又看看他的身后，忽然觉得自己眼花了。 那是一对男女，都三十左右，男的身形魁梧，女的面如桃花。马兮彤顿时呆住，两人的步伐和身姿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从自己的记忆中走出来一样。她不由使劲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是......梨花......高理？”身边张子铨用颤抖的声音说。 对，是梨花和高理！马兮彤发觉自己没有认错，立即拨开人群，拔腿朝前面跑去。对面的人也呆住了。很快，一声娇呼响起。 “兮彤！” 对面的女子也高喊着奔了过来。转眼间，两人扑到一起。马兮彤的眼泪唰唰流了下来。 “梨花，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梨花也泪如泉涌，一边兴奋地大叫：“我也以为你们都淹死了！啊，那是......张大哥！” 张子铨也快步而来，与高理相拥见了面。周围的人发出阵阵欢呼。 “还有谁活下来了？”梨花看着马兮彤说，“道一呢？” 马兮彤一怔，随即冷下脸来。“你......就当他淹死了吧。” 梨花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的意思。马兮彤说，还是进寨后再谈。 这时，又一个身影来到她们身前，马兮彤转脸一看，也是个年轻人，只是有点面熟。张子铨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你是......邓传！” “张大哥，你果然没忘记我！”邓传兴奋地大叫。 马兮彤这才想起，邓传家住连州，并参加了当初的泷水起义。失败后，自己和张大哥，还有那个大骗子就是到邓传住的瑶山上休养。后来，邓传也加入了欧南喜的义军，之后两人就没打过什么交道了。 张子铨见了邓传却像遇到多年的小老弟一样热情。邓传说，欧南喜失败后，他回瑶山躲了两年，然后再次下山，先加入了广东几个山寨，后来辗转到福建，最近才加入了陈机察的队伍，在那里遇见梨花和高理。 很快，陈机察率领手下来到他们跟前，众人一起到了寨门口，与等在那里的人相见。大家互相行礼。马兮彤这才察觉黄福不见了。 她不明所以地对梨花说：“你还记得黄福么？我和张大哥就是跟着他来的。他怎么不见了？” 梨花只是一脸冰冷的回答。“哼，他还算知趣。” 马兮彤更是莫名其妙。这时，张顺招呼众人一起进寨。马兮彤忙不迭问梨花和高理在辽东是怎么脱险的。 梨花说：“我们抱着一块船板被冲上岸，一问是金州地界。我们又在附近找了两个月，船上的人谁也没见到。我们只好回南方了。你呢？” “我和道一......”马兮彤说到这里停住了。 ”道一真的还活着？“梨花脸上惊喜，一边催促道，“你和他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呀！” 马兮彤抿嘴道：“我和他被冲到一座荒岛上，还有七叔和几个水手也被冲到那里。过了几个月，我们被路过的船只救起，这才上了大陆。 我让七叔带着水手回广东。我和他就在辽东游历，后来又遇见了张大哥，他也是抱着船板被冲上大陆的。我们一起在辽东过了两年多才回来。” 梨花叹道：“唉，我就不喜欢那里。我和高理直接回了南方，不过也一直在各地游历，最近才回家乡。嗯......道一究竟去了哪？” 马兮彤把牙一咬，狠狠地说：“我和你说过，你就当他淹死了！” 梨花脸上发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啊，他......他不要你了？” 马兮彤没有答话，加快脚步进了寨子。 ...... 梨花高理和陈机察的人马得先安顿下来。马兮彤趁机找张子铨问话：“张大哥，你看到黄福了么？” 张子铨摇摇头。“我看他一见梨花和高理就溜了。” “怎么会？”马兮彤脸上惊讶，“他和我们不是一起在唐石谷住了那么久？” 张子铨凝眉道：“或许黄福以为梨花还在记恨当初黄华帮元廷攻打梨花哥哥的事......对了，有件事我们得先找梨花高理问问。“ 马兮彤点点头，便跟着张子铨找到梨花和高理住的屋子。夫妻俩还在收拾，一举一动都透着恩爱。马兮彤看着看着，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刺痛。 张子铨先屋里屋外察看一番，确认没人偷听，这才开口问梨花和高理：“你们俩回来后，有没有将为何乘船去北方的事告诉他人？” “哪能呀。”梨花笑道，“我们知道这是大哥天大的秘密，怎会对别人说？” 张子铨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梨花又试探着反问道：“大哥是否还有去救的打算？” 张子铨摇摇头。“暂时无此打算，那里防守严密，恐难成功。我和兮彤在辽东时已经试过一次。” 梨花和高理立刻来了兴趣，于是张子铨便把他想趁忽必烈东征之机，潜入上都营救小宋帝的事说了。 梨花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叹道：“要是我和高理那时遇见你们就好了。嗯......张大哥，你说道一去向忽必烈告密，然后被迫随军东征。那么后来呢？你说道一去望海山等兮彤，他等到没有？“ ”啊，这个......“张子铨想了想说，”兮彤被人抓去青州，后来道一也知道了这事，就去青州救她，我也同样在找兮彤，最后我遇到了兮彤，道一么，应当还在找兮彤。“ 梨花听了，狐疑地看了看马兮彤。”那你怎么说......“ ”你就当他淹死了！“马兮彤狠狠地打断道，”他根本不在找我，他去找他的......一个相好了！“ 说着，马兮彤大大喘了口气。 ”相好？“梨花睁大眼睛，”那......我认不认识？“ ”你不认识。“马兮彤冷冷地说，”是他小时候在关中的一个同乡。“ 梨花理解似的点点头，又想问下去。张子铨却插话进来。 ”我们还是先说正事。梨花，高理，你们是否知道，陈机察张顺若要起事，会打什么旗号？“ 梨花说：”机察哥肯定要打我哥的旗号。啊，张大哥，你或许不知，机察哥是我堂兄，当然想接着打我哥的旗号。“ 张子铨立刻皱起眉来。 马兮彤只知道梨花是当年漳州义军首领陈大举的妹妹，便问了几句陈大举旗号的事。梨花回答后，她便明白为何张大哥要皱眉头了。 ”那么张顺呢？“张子铨追问道。 梨花说：”机察哥说，张顺自然想打别的旗号，丘大老也是。我们就是为了商议这事才来这里的，顺便给蓝太夫人祝寿。“ 第545章 祝寿 “蓝太夫人，她是谁？”马兮彤问。 ”蓝太夫人是山客三十六峒峒主。“张子铨道，”兮彤，你知道许夫人么？她便是蓝太夫人的义女，由蓝太夫人抚养长大。“ 马兮彤点点头，她当然听过许夫人的大名。 张子铨又对梨花和高理道：”举旗一事，等议事时再说。你们继续忙，我和兮彤就不打扰了。“ 于是，马兮彤和张子铨拱手告辞。离开后，马兮彤正一个人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忽然见到黄福迎面走来。她急忙拦住。 ”你见到梨花和高理怎么突然跑了？你难道忘了当初是我们一路把你抬进唐石谷的？” 黄福脸上尴尬。“我与梨花妹子有点误会。” 马兮彤抿嘴道：“不就是当初你哥帮着元廷打过她和她哥？这事早过去了。我问你，要是你再造反，打算用什么旗号？” “这......”黄福有些犹豫，“我还没拿定主意，这次来不就是商议这个的？” 马兮彤说：“我记得你哥当初打的是大宋旗号，用的也是大宋年号。你也应该继承你哥的遗志，接着打大宋旗号才是。” 黄福眉头扬起。“好，彤妹。你说打大宋旗号就打大宋旗号。” 马兮彤嘴巴一张。“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听我一说就定了，不是在诳我吧？” ”这......“黄福堆起笑脸。“彤妹，将来举事，陈机察，张顺和丘老大都在闽中和闽南，只有我在闽东，势单力薄。到时少不了你和张大哥相助，你我既然并肩战斗，你说的话我怎么不听呢？” 马兮彤脸上高兴。“你这么想就好，我去告诉张大哥。” 于是她又找到张子铨，说了黄福的打算。张子铨听了也很高兴。 ...... 第二天便是蓝太夫人的寿辰。 当晚，寨中大堂喜气洋洋，黄福，陈机察，丘老大和张顺领着手下，一齐来给蓝太夫人祝寿。马兮彤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三十六峒峒主。蓝太夫人虽已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 祝寿者依次给老夫人献上寿礼。陈机察和张顺送的都是银子，梨花和高理献上了一对玛瑙雕的松鹤，马兮彤一看便知是他们从辽东带回来的。丘老大献上一只巨大的木盒，里面是衣服鞋子之类。 轮到黄福了，只见他把手一挥，底下人便把两只大缸和四只口袋抬进了大堂。 “这是两千斤宁德海盐。”黄福自豪地说，“祝夫人长命百岁。” 这份礼显然很重。在场客人人人动容，蓝太夫人十分高兴。 接下来，寿宴开始。宾主边喝边谈，马兮彤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好微笑着看着众人说话。酒过三巡，蓝太夫人说了些什么，客人们都站起身。只有马兮彤还坐着。 黄福转脸对她说，蓝太夫人请客人去隔壁看她的藏品。于是，马兮彤也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跟着蓝太夫人穿过一扇侧门，走上一段楼梯，来到了楼上的一间屋子。 里面很小，且没有窗子。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周围放了五把椅子。屋子一角还有一只大木箱。众人进屋后，房门便紧紧栓上了。蓝太夫人坐上正中的一张椅子，然后伸手示意众人坐下。 黄福，张顺，陈机察和丘老大坐进其余四张椅子，梨花和高理站到陈机察身后，张顺和丘老大的人也站到两人身后，于是马兮彤和张子铨也自然而然站到了黄福身后。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马兮彤明白蓝太夫人显然不是带他们来看藏品的，心中不由又兴奋又沮丧。兴奋自不用说，沮丧的是自己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来了又有什么用。 蓝太夫人还没开口，黄福先对她说了几句。蓝太夫人点点头，也开了口，竟然是官话。 ”黄福说这位马姑娘和这位张道长只会官话，机察也听不大懂我的话，那我们都用官话来说。“ 黄福转脸朝马兮彤笑笑。马兮彤知道张大哥是会山客话的，黄福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朝黄福感激地点点头。黄福脸上大乐。 这时，蓝太夫人声音一沉，又继续道：”这两年山里山外，大家日子过得苦。老话说得好，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这次让大家来，便是商议何时一同起来造反。你们各自说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什么时候都行啊。“丘老大立即嚷道，”日子过不下去了。前几年黄华死后，官府让我们都回家种田，给的田却是收不了几石米粮的山坡地，还要问我们收租，这日子如何过？ 只要蓝太君一句话，我明天就可以拉五千人下山。” 张顺附和道：“前些日子有传言，朝廷发诏要免漳汀二州的田租，结果却是只免从前积欠的，这两年的还是要交。 造反当然要造，只是眼下稻禾很快要抽穗，我那里没有人手，要是马上造反，这一季稻子可就完了。怎么也要等到收完稻子再说。“ ”要举大事，怎么能顾得上收不收得完稻子？“陈机察在一旁道，”依我看，该什么时候造反，就什么时候造反。城里有的钱粮，打下来远比收点稻子强。再过一个月，我那边便可准备好一切。“ ”机察兄弟说得是。“黄福接口道，”举大事顾不得小节。眼下杨镇龙在浙东造反，立了大兴国，有雄兵十万。广东也有钟明亮在造反，官府疲于奔命，抽不出兵来福建。 因此现下就是造反的时机。机察兄弟说一个月后可以万事俱备，那么就一个月后开始造反如何？“ 陈机察和丘老大连声说好，张顺沉默不语。蓝太夫人扫了几位首领一眼，正要发话。 张子铨在黄福身后说道：”有件事也得商议好才行。不知几位打算立什么旗帜？“ 陈机察毫不犹豫地说：”我那边当然是镇闽开国大王，唔......开什么国，我还没想好。“ ”管他开什么国！“丘老大说，”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就跟着谁干！“ 黄福在一旁道：”我哥当年打大宋的旗号，这回我那边自然还是一样。“ 张顺在一旁附和。”黄福说得对。人心思宋，只有立宋旗才能一呼百应。“ 陈机察脸上不悦。”没有大宋旗子，一样造反。我那边只信陈大举，只有立他的旗号才能行。“ 张顺眉头皱起。”我们汀州人可不喜欢陈大举。“ 陈机察眼睛一睁。”我也没说汀州得立陈大举的旗号。“大家各立各的，到时一同起来造反便是了，反正官府要来打也不会管你是什么旗号。”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子铨沉声说，“大家既要一同造反，怎能各打各的旗号？那样遇到事情也只能各自打算，让官府各个击破。” 陈机察嘴角一撇。“反正在漳州那边，只有陈大举的旗号才能招来人。”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蓝太夫人开口了。 “能打一个旗子自然最好。不过，就算不是一个旗子，也可以打得敌人。当年，我那闺女帮宋人打元人，打的大宋旗号，和大举也一样合得来。” 陈机察连连点头。“太夫人说得对。当年大举哥在漳浦被围，许夫人全力来救，哪里想到是不是同一家旗号的事！‘ 蓝太夫人却接着又说：“不过，能打一个旗子还是打一个旗子好。外人看见才知道我们势大。张顺和黄福都要立宋旗，我那闺女当初也是打的宋旗，这回大家还是打宋旗好。” ”好好，就打宋旗！“丘老大连连点头。 陈机察还是有些不满。张子铨又劝他说：“据我所知，当初令兄之所以自立镇闽开国大王，只是因为寻不到宋室后人立号。令兄心中还是思念大宋。” 陈机察吸了口气，没再说话。 张子铨脸上高兴，又看向众人道：“既然大家决定要立宋帜，还有一事至关重要。不知诸位想好立哪位宋室后人为帝？” 这话一出，几位首领互相看了看，显然没人想过这件事。 最后黄福开口道：“立哪个赵氏子弟有什么要紧，不过借他家一面旗子罢了。我哥当年也没立什么宋室后人，不一样造反？” 张顺说：“汀州人心思宋，有赵氏子弟立为共主，百姓才好相信我们举的是大宋旗子。” 黄福哼了一声。“我也不是不知道立个赵氏后人的好处。想当年刘邦和项羽造反，还拉了个楚怀王出来。只可惜，如今要找个赵氏子弟却难得很。” 张子铨眉头抬起。“赵宗室弟子遍布江南，怎能说难？” 黄福哈哈笑了两声。张道长，要说绑一个赵氏子弟来，那或许不难，可要找个真心想造反的，可就难了。要是随便拉一个来，只怕到头来他只会把道长你出卖给官府！” 张子铨眼睛睁大。“此话有何依据？” 黄福叹口气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唐石谷避难，是谁领我们去的？” 第546章 藏品 张子铨眉头一抬。“当然记得，是叠山先生，怎么？” 黄福又哀叹一声道：“年初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为了向元廷邀功，派人把叠山先生骗出山来后捉了起来，听说已押往大都，如今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呢。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否则拼了命也要把他救出。” 张子铨问：“叠山先生避世多年，为何元廷仍不肯放过他？” 黄福道：“叠山先生虽隐居深山，这些年他的名望只增不减。听说上回元廷招揽江南名士的册子上，他排名第一，还超过那个叶李。嗯，我想说的是，张道长，你可知道是谁把他骗出山的？ 告诉你，此人姓赵名孟炎，从前是叠山先生的好友。对，他就是宋室后人，这回魏天佑特地把他从湖州请过来，若不是叠山先生会友心切，怎会这样轻易中计！“ 听到赵孟炎的名字，马兮彤早已怒火中烧。赵孟炎就是那个杨镇龙想请来立帜的赵氏子弟，他非但不肯，还想去官府告发。没想到他逃回湖州后又帮官府骗出了叠山先生。 想到叠山先生当年领自己和那个大骗子去唐石谷避难的经过，马兮彤恨不能立刻去找赵孟炎算账。 只听黄福又说道：”真心想造反的赵氏子弟这样难找，还不如不找。张道长，你以为如何？“ 张子铨摇摇头。”赵孟炎虽然无耻，江南赵氏众多，就算百里挑一也能找到，只是多费些时日罢了。“ 黄福嘴巴一张。”到底要找多少日子？我们是来商量何时造反的，可不能等太久，最迟也是等这季稻子收完。“ 张子铨吸了口气。”无赵氏后人为帜，起事必难以取信于人，即便仓促而起，初有收获，最后也必然失败。因此，就算秋后也没找到合适之人，也只好再等。“ 坐在桌边的几位首领面面相觑。丘老大嚷了起来。 ”张道长，你说得好听，等等等。日子过不下去，官府来收租子，等着去死啊。“ 黄福也说：”杨镇龙如今势头正旺，我们尽快起事，也好借他的风头。张道长，你没个准日子可不行。” ”对，对。“张顺附和道，”最迟不可拖过年底。当然，最早也不能早过收完稻子。” 黄福坚持说要尽快起事，张子铨说非等到有赵氏子弟可以立帜。两人争执不下。陈机察在一旁听得不由皱起了眉头。 ”黄福兄，这位张道长究竟是不是你属下？为何你们到这里还是各说各的？“ 黄福脸上发窘。”张道长和马姑娘是来助我的，当然是我的属下。不过嘛，张道长经验丰富，你知道，他......“ 这时，蓝太夫人示意众人住口，一边站起身来。 ”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我说请你们来看藏品也是真的。“ 说着，她走到角落里的大木箱旁，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两把剑。马兮彤一看，两把剑做工考究，而且是一对。 蓝太夫人将剑放到桌上，边抚摸边说道：“”这便是我那闺女所用雌雄双剑。她死后，有好心人送还给我。“ 说着，蓝太夫人又看向张子铨。 ”我那闺女誓死效命宋朝，我没一天不想着给她报仇。今天几位首领从各地来商量几时造反，而你却说要等到不知猴年马月！” “对，太君说的是。”丘老大在一旁嚷嚷，”你这道士是什么人，以为别人都要听你！“ 陈机察和张顺也连连附和。”张道长即是黄福属下，还是听他拿主意吧。“ 马兮彤看看张子铨，心里着急。张子铨却镇定地扫视了几眼众人，忽然说道：”我也有一件藏品想请诸位一见。“ 说完，他伸手入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亮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精美的玉佩，上面的雕刻十分奇特，像是一只狗。 蓝太夫人看到这玉佩，顿时浑身一震，看向张子铨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 ”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张子铨沉声道：”此物乃许夫人所赠，当年在下也曾与她并肩战斗。“ 梨花也在一旁说：”对，对，我哥当年对我说，张道长是许夫人的左膀右臂。“ 蓝太夫人听了眼睛睁大，手向前一指。”你......你便是张子铨？“ ”正是在下。“张子铨说着，将玉佩奉上。”这是当年许夫人到广东后托人给我的，听说她随后便一个人返回福建去救陈大举了。“ 说到这里，张子铨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蓝太夫人手捧玉佩，脸上滚下几颗泪珠。她像是喃喃自语地说：”好闺女，你怎么将护身符给了别人......“ 屋内众人见状，无不动容。片刻之后，蓝太夫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坚毅。接着，她像下定决心似的扫视了一眼桌边的四位首领，然后说道： ”张道长既然说眼下不是造反的时候，那就不是。你们听明白没有？“ 几位首领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黄福脸上有些沮丧。张子铨对众人一拱手。 ”诸位，造反一定要造。只是千万须先寻到真主。贫道会全力以赴，诸位也可一同寻找。在寻到真主之前，请诸位务必忍耐。“ 屋内一片沉寂。过了片刻，张顺开口道：”好，张道长，我听你的。“ 陈机察想了想，也出声附和。接着，在蓝太夫人的目光下，丘老大嘟囔了一句，也点点头。黄福见状，只好叹了口气。 ”既然大家都这样想。张道长，我们就看你的了。“ 马兮彤在一旁半是高兴，半是失望。高兴的是，张大哥在福建义军中的威望显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失望的是，这回不能定出个造反的日子了。 就这样，众人很快离开了小屋，回到楼下。寿宴继续进行。一些山寨的小哥和妹子进来对着蓝太夫人又蹦又跳。堂中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黄福不停地过来，请马兮彤喝酒。马兮彤也没拒绝。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竟毫无醉意。黄福也只好跟着喝了许多。梨花看在眼里，不由皱起了眉头。 众人各自举杯相庆。在酒劲的带动下，丘老大开始引吭高歌，堂中的山客妹子也朗声回应。于是大对唱开始，随着更多山客男女加入，场面有点混乱。 黄福趁机又凑到马兮彤身边，可没说几句话，他抬眼一看，梨花正朝这边过来。黄福当即起身离开。 等他回到自己座位边，发觉一脸醉意的丘老大不知怎的斜倚在那里。黄福请丘老大让开，丘老大不肯。两人没说几句，丘老大就恼了。 ”太君是我婆母，我手下几千人马。宁德仔，你有几个人，也来这里撒野！“ 黄福也带着酒劲回道：”我说丘大老，你也看看清楚。今晚是给太君做寿。谁给的礼多，谁就坐在这里。这是太君安排的，我给太君几千斤盐，你那几件衣裳值几个钱，也来和我抢座位！“ 丘老大给说得满脸通红，眼看就要和黄福打起架来，好在蓝太夫人眼尖，当即喝住，并命丘老大退下。 丘老大羞愧难当。转身跑了。黄福还在他身后嘲笑道：”你拿五百两银子来给太君，我这座位就给你！“ ...... 到了午夜，寿宴终于结束，马兮彤离开大堂，朝自己的住处走。没走多远，她扭头一看，黄福竟跟在身后。她不禁恼火道：”你跟着我做啥？“ 黄福满脸堆笑。”彤妹，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马兮彤当即回绝。”太晚了，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这事非现在说不可。“黄福上前一步道，”刚才在太君那里，张大哥的话你怎么看？“ ”什么话？“马兮彤眉头皱起。 ”就是要找到那个人才能动手啊。“黄福说，“你也是这么以为？” “这......” 马兮彤有点犹豫。她一向对张大哥言听计从，可是在经历赵孟炎的事后，加上张大哥始终寻人未果，说句实话，她对张大哥非要先找到合适的赵氏子弟才能造反的理念有了动摇。 黄福见她没有答话，又上前一步道：“彤妹，张大哥要去找人，就让他去找。你和我回宁德去，我俩一起干。 先把福清盐场拿下来，再把莆田仔干掉，最后把泉漳二地的盐场也弄到手。这样福建的盐场都到了你我手中，就像我哥从前一样。 等到那时，若张大哥找到了人，我们就跟着他干。要是他还是没人，你我也可以自己干。 彤妹，你听过黄巢这人没有？他家三代贩私盐，到他这辈便起来造反，打下了大半江山。我家也是三代贩盐，我就不信不能和他一样干出点大事来。 彤妹，到那时你喜欢打宋朝旗号也好，喜欢打你我的旗号也好，都随你。” 第547章 一样 马兮彤沉思不语。她开头以为黄福说让她去宁德帮忙扩张势力是等张大哥找到赵氏子弟后可以造反，听到最后才明白黄福是想学五百年前的黄巢。这可不是她想做的事。 可是，黄福也答应额可以先立宋帜，这又有点让她心动。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背后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哎呀，你们俩在商量什么？” 两人急忙转身，来的竟是梨花。黄福连忙朝她一拱手。 “梨花妹子，我只是想与彤妹商量张大哥那件事。” “哪件事也不用这么晚躲在这里商议吧？”梨花板着脸说。 “是，是，你说的对。”黄福朝马兮彤又一拱手，“彤妹，你回去好生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黄福一溜烟似地走了。 梨花立即放低声音对马兮彤说：”你和他究竟在商议什么？他是不是在缠着你？“ ”不是得。“马兮彤脸上发红，”我和他真的是在商议张大哥的事。“ 梨花露出不信的样子。马兮彤又说：”黄福请我和他回宁德干大事。“ ”那还是缠着你？“梨花瞪起眼来，”他还一口一个彤妹的叫你，你竟然也答应。“ 马兮彤脸上更红。”唉，这事说来话长......“ 梨花道：”那我们就到你屋里去慢慢说。“ 于是，马兮彤领着梨花回到住处，然后讲了她和张子铨在宁德遇见黄福，并借着贩盐的名义到这里来的经过。 ”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什么掩人耳目！”梨花怒道，“别听他乱讲。我看他就是想缠着你。兮彤，我可得提醒你，黄福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马兮彤眼睛睁大。 梨花哼了一声说：“你想听真事我就告诉你。那年我哥和许夫人造反时，黄福和他哥帮着朝廷来打我们的，你知道不？” 见马兮彤点点头，梨花继续道：”后来我叔叔和朝廷勾结，出卖了我们。我和许夫人在九层崖吃了败仗，两人一起逃命，却被黄福抓住。当晚，黄福这狗贼就想......欺负我。“ 马兮彤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浮现出她独自一人离开唐石谷后，被建宁府总管马谋抓入府后的情形。 梨花咬着牙说：”要不是后来道一救了我，我早给黄福这狗贼害死了！“ 马兮彤啊了一声，心想，原来大骗子还救过梨花，难怪那时梨花对大骗子要以身相许。随即，马兮彤又想到她和大骗子在唐石谷避难的事。 “梨花，你和高理不是也一起抬着黄福躲进唐石谷的吗？你那时怎么没想到找他报仇？” 梨花又哼了一声。“我偷偷找过他。他苦苦哀求，又自己打了一百多个耳光，还发誓说反元到底，我这才饶了他，否则他的猪头那时就掉了！” 马兮彤嘴巴一张。“难怪他见到你怕得要死。哼，原来他竟是这种人！梨花，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差点上他的当。“ ”我就怕你吃了他的亏。“梨花脸上微笑，”只有道一才是真心对你好......唔，我不该提这事。不过，道一他真的去找他的那个相好了？“ ”当然。“马兮彤脸上板起，”我可没骗你。他那个相好年方二八，貌比天仙，还是他同乡。“ “长得比你还好看？我不信。”梨花眼睛睁圆。 “就是比我好看。”马兮彤嘴唇一扁，“你见到就明白了。” 梨花脸上不平。“那也不能这样啊！难倒他忘了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情义了么？” 马兮彤长叹一口气。“别提了，我算是明白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哦，不，你的高理不一样。” 没想到，一提高理的名字，梨花的脸也沉了下来。 马兮彤见状很是吃惊。“怎么，高理他......他也有别的女人？“ 梨花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他要是有别的女人我还能管，他......他是喜欢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马兮彤脸上不解。 梨花把手一摆。“唉，还有哪里？不就是可以花钱上床的地方？我和他从辽东回来后，这几年一直在各地游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上那种地方去。我劝也劝不住，难不成还上那里去闹？“ 马兮彤听得脸上发红，不由想起昨天看见梨花和高理收拾屋子时的恩爱情景，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马兮彤也愤愤不平道，”我还记得当初他怎样追着要你呢。“ ”这也是我不好。“梨花忽然低下头来，像是喃喃自语地说，“成亲这几年，一直到处跑，也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 “那他去那种地方就能有儿女了？”马兮彤依旧忿然。 ”你说的也是。“梨花点点头，”去那种地方总比他带个女人回家来好......不过，说句实话，要是我一直这样，我也不忍心看着他绝后，只要他带回来的女人性子好，比如像奉云那样的...... 啊，我倒忘了问你，后来你又遇到过奉云么？“ 马兮彤摇摇头。“我也没去找过珂儿，不知道她在峨眉山怎样了......唉，你看，她们都不在，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了。“ ”不是还有我吗？“梨花忽然露出笑脸，”我陪着你，就今晚。“ “你？”马兮彤嘴巴一张，“你今晚不回去睡，这么行？高理不会答应的。” “不用管他，谁叫他喜欢去那种地方？”梨花喜笑颜开，“我们就和在唐石谷时一样睡。” 于是，当晚梨花就留了下来。 两人躺在床上。梨花兴奋地回忆当初在唐石谷避难时的情形，并一次次提到道一。马兮彤终于忍不住了，让她别提这个大骗子。 “好吧，我就不提。”梨花咽了咽口水，“嗯，你离开这里后会去做什么？” “当然是和张大哥一起找赵氏子弟。“马兮彤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呢？”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找。“梨花脸上遗憾，”不过高理一直说想在机察哥那里干。“ ...... 第二天，丘老大最先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山寨。接着，张顺也向蓝太夫人告辞。马兮彤和张子铨商议后，决定立即前往泉州。 可是两人还没向蓝太夫人告辞，蓝太夫人已派人来，说请张子铨多住几日，蓝太夫人想多知道些许夫人当年去广东的情形。张子铨答应了。于是两人便留了下来。 没想到，黄福得知此事后，让手下先回宁德，他自己也留下了，说是要和蓝太夫人再套套交情。他还不知道马兮彤对他已经有了新的看法。 又过了一天，陈机察也离开了山寨。让马兮彤没想到的是，梨花和高理竟留了下来。梨花兴冲冲地告诉马兮彤。 ”哎呀，我也没想到，高理自己说要帮着你和张大哥找人。“ 马兮彤高兴异常。梨花又笑着说：”黄福是不是也没走？哼，我看他还没死心，就想缠着你。你放心，有我在，他想都别想！“ 同样，邓传也留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张子铨的目的，只是说张大哥去哪他就去哪。 很快，又过了两天，张子铨再次向蓝太夫人辞行。蓝太夫人当晚设宴为他们几个送行。其间蓝太夫人令人捧出许夫人的雌雄双剑。 ”张道长，你已经有了我那闺女的护身符。这对剑你收下吧。“ 张子铨婉言拒绝。”这是许夫人留给太君的遗物，在下不能拿。“ 蓝太夫人说：”剑是要用来杀敌的。我闺女虽不能再用这对剑杀敌。张道长你用也是一样。“ 张子铨说自己已经有了称手的兵器。 蓝太夫人道：“你就算不用，遇见合适的人也可以送他用，总之不能放在我这里吃灰。” 张子铨又想推辞，马兮彤在一旁吸口气道：“张大哥，你不要就给我吧。” 蓝太夫人大喜。“好，好，雌雄二剑总算有传人了！” 张子铨有点不解地看着马兮彤，但没有说话。马兮彤接过双剑，蓝太夫人忽然说：“姑娘，我能叫你一声闺女吗？” 马兮彤一怔，脸上飞红，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好的，干娘。” 蓝太夫人欢喜之极，叫了声闺女，随即热泪盈眶。堂中众人无不为之感动。 正在这时，一个汉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嘴里嚷着什么。众人又大惊失色。马兮彤忙问怎么回事。 张子铨沉着脸说：“丘老大给官府捉走了。” 第548章 银山 那汉子又断断续续地对蓝太夫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晕倒在地。蓝太夫人听了直跺脚。 张子铨对马兮彤说：“丘老大带人去劫银丁板，这才给官府抓走的。” 马兮彤问：“银丁板是什么？” 张子铨回答，是一座银山。 马兮彤又问：“他为何要去劫那里？” 张子铨叹了口气。”说是给蓝太夫人做寿。肯定是他在寿宴上被黄福羞辱了。“ 黄福在旁边显得很尴尬。 蓝太夫人脸色发白，说了声，”全寨集合。“ 张子铨立即伸手道：”且慢。太君请听贫道一言。银丁板官军很多，要是去硬攻，死伤一定不少，而且全寨出动的话，动静太大，等到了那里，丘老大说不定早已押往别处。 以贫道之见，应当先派人连夜赶到那里。若有机会便直接救人，若不行，也好回报。这里再派出大军。“ 蓝太夫人朝手下看看，似乎在考虑派谁去。张子铨又开口了。 ”贫道愿亲自前往。“ 蓝太夫人一愣。”你是客人......“ 张子铨把手一摆。”大家都是与官府作对的，自然能者多劳。再说，贫道这回来给太君祝寿，却是空手而来。“ ”对，对。“马兮彤大声说，”我也去。太君是丘老大的婆母，而我是太君的干女儿，我不能不管。“ 紧接着，梨花和高理都说要去。黄福想了想，也举手说去。蓝太夫人十分感动，喊来寨中脚程快，又熟悉路的几个汉子。就这样，他们一共十个人离开了山寨，连夜直奔银丁板而去。 马兮彤一路走一路向张子铨询问银丁板的情况。 “张大哥，你怎么会知道那里？” 张子铨道：”不知我对你讲过没有，我投奔许夫人之前，曾在戴云寺藏身。银丁板就在戴云山西边五十里处。 何况银丁板名气很大。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种不了多少粮食，只有一样东西多，那便是银山。我宋十座银山里有四座在福建，银丁板又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马兮彤嘴唇扁起。”那里一定有很多官军把守才是。丘老大胆子也太大了。” 接着张子铨又反问道：“你不会使剑，为何收下了许夫人的剑？” “不会才要学。”马兮彤说，“我用短枪，可有时身边没有，只有刀剑。我用起来总是不伦不类的。” 张子铨听了连声说好。”兮彤，有空我一定亲自指点你。“ 马兮彤高兴地点头。 他们一行人在夜色中穿林过涧，不停歇地走了大半夜，终于在天光渐亮时翻过最后一座山岗。马兮彤顿时赶到眼前一糊，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不自觉地闭眼捂住口鼻，只听到远处不停的吱呀声和叮当声。她使劲睁开眼睛，望见烟雾弥漫之中有点点的火光在闪动。原来采银子的地方是这样子的。 张子铨让众人在山上的丛林中隐蔽，说他一个人先去打探。马兮彤要一起去。张子铨说她不会轻功，可她坚持要去，张子铨只好同意了，让她处处当心。马兮彤高兴地答应了。 两人潜行下山，穿过树林，再跨过山脚的一条小溪。她才看清，那点点的火光是一座座炉子，有很多汉子在照料。那里一定是烧银子的地方。可是周围并没有看到什么官军。 她跟着张子铨悄悄绕过那些窑炉，又穿过几座吱呀作响的磨坊和成堆的矿渣。左边出现一片山坡，上面有大量的民夫正在敲打山石，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她再往前走了一程，愕然看到山坡上立着一个寨子，周围用高高的木栅围起，大门口有官军把守。这里一定是当官的住处！ 两人很快摸到木栅下。张子铨帮着马兮彤越过栅栏，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一个兵丁。张子铨当即制住他。 ”快说，前两天劫银子的山客关在何处！“ 那兵丁吓得直哆嗦。”好汉爷饶命，小，小人不知道啊。小，小人昨日才到这里。“ ”你们头领在何处！“张子铨再次逼问。 兵丁抖着手指向一座木屋。张子铨点昏兵丁，拖到一旁，然后和马兮彤朝那幢屋子潜去。寨中守备松懈，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屋前。 门口有两个兵丁把守。两人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只看到一扇小窗，且用黑布遮掩。两人只好回到屋前，一人制住一个兵丁，然后一脚把门踢开，直闯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大木桌后面。他吓得立即跃起，伸手将桌上的一个盘子哗一声倒进桌边一个漏斗中。 马兮彤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一小块盘子里的东西，竟是一块亮闪闪的银子。再一看，漏斗下端连着一根竹管，直通地底下。马兮彤紧盯竹管，心想盘子里的银子上哪里去了。 中年人冷冷看着她说：”这位女侠，在下也不知道银子上哪里去，在下只管记下数目。“ ”你以为我们是来劫银子的？“马兮彤朝中年人一瞪眼，”快说，前两天劫银子的山客关在哪里？” 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已经押走了。” “押到何处？”张子铨在一旁问。 “这个......” 中年人稍一犹豫。马兮彤抽出背上一根短枪对着中年人就掷了过去。短枪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咚一声钉在墙上。 中年人吓得浑身一抖。“我说，我说。魏大人已经将他们押去泉州。” “哪个魏大人？”张子铨问。 “行，行省参政魏天佑大人啊。”中年人老实地说。 马兮彤眉头一皱，这个魏天佑不就是黄福说的那个将叠山先生骗出山，并押往大都的人么？原来丘老大也落到了他手里。 “说，魏天佑怎会在这里！”马兮彤逼问道。 “魏大人是来核对钱粮的，还带了不少士卒，不想正遇到山蛮来劫银。魏大人于是出手。” “他何时带人走的？走哪条道？” 中年人脸上犹豫。马兮彤上前几步，从墙上拔下短枪，转身抵住中年人的后背。中年人吓得浑身哆嗦。 “侠女饶命啊！魏大人昨天早上离开，走的自然是大田那条道。” 马兮彤点点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有人大喊。“来人啊，出事了！” 马兮彤一愣，肯定是有人发现了那个被弄昏的兵丁。张子铨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顺手点倒中年人。两人立即离开了木屋。 此时寨中已一片混乱，军官不停叫骂，一队队士卒正在向寨外涌。马兮彤心中奇怪，跟着张子铨溜回木栅旁。 透过缝隙一望，刚才还秩序井然的矿场也已经大乱。山坡上人们四散奔逃，从寨子里出来的官军分成两股，一股扑向炼银炉的方向，另一股冲向山坡，一边大喊：“不许跑！” 马兮彤和张子铨也乘乱离开了寨子，跟着官军朝炼银炉那边跑去。只见烟雾弥漫中，一伙人在用大锤猛砸炼银炉。马兮彤定睛一看，就是在这里干活的民夫。 “不许砸！不许砸！” 官军喝令民夫住手。双方立刻打了起来。民夫手里的大锤显然不敌官军的刀枪。马兮彤见状，怒喝一声，和张子铨一起冲向官军，只三五下就杀散了敌人。 两人继续朝外跑，又看到一群官军在围着几个人打。两人再次冲过去，官军吓得四散而逃。马兮彤再一看，救出的那几个竟是梨花等人。 梨花说：”我见你们去了这么久，有点心急，就冲进来了。丘老大找到没有？” 马兮彤告诉她，丘老大已经被押往泉州。于是几个人匆匆离开银矿场，一路向南追赶。 好在从这里去泉州只有一条道。几个人追到第二天傍晚，终于看到前方山道上走着长长一大串官军，约有百余人。 他们加紧脚步，从山林中穿插到这支队伍的前方，躲在树林中细细观察，然后很快望见，走在中间被绑成一串的俘虏中果然就有丘老大。 第549章 救人 队伍中还有几顶轿子。马兮彤只想知道哪顶轿子里是魏天佑，可惜天色渐暗，轿子又看上去差不多，难以分辨。她扭头看看张子铨，示意想现在就救人。张子铨却说等到敌人过夜时再行动。 于是他们偷偷跟着这支队伍，又走了一程，前面出现一个村庄。官军队伍直奔村中而去，看来是要在这里过夜了。马兮彤等人一商量，入夜后仍由她和张子铨先去村中打探。 天色很快变黑。她跟着张大哥摸进山村。这里没有城墙和围栏。两人随意在村中潜行，很快就找到官军聚集的一处大院。只见院中就停着那几顶轿子，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救人是第一要务，因此两人急于知道被抓的二十多个山客关在哪里，可是这处院落怎么看也不像关着人。于是两人继续打探，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另一个小院中，发现有十几个官军守着一座小房子。 两人正在疑惑，小房子中忽然传出一连串叫骂。两个官军立即打开房门冲了进去，接着便是抽打声和许多人的惨叫声。 张子铨让马兮彤等着，自己飞身跃向屋后。很快，他回来说，丘老大就关在里面。两人又在村中其他地方探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官军，便溜出了村子，和梨花等人商量如何行动。 到了后半夜，他们十个人全部出动，悄悄进村，来到关着丘老大和山客的小院。此时院中静悄悄的，看守的兵丁一半在睡觉，另一半也多数在打盹。 张子铨二话不说，腾身飞入院中，出手点倒还清醒的小头目和两个兵丁，然后轻轻打开院门。马兮彤等人一拥而入，悄无声息地制住了其余官军，接着打开屋门，丘老大等二十来人便重获自由。 丘老大出来后，见到地上被制住的官军，立即捡起一把扔在地上的刀要杀这些人。张子铨急忙止住他。 “其余官军都在旁边大院里，惊动他们就不容易全身而退了。” 丘老大眼睛一睁。“我可没说要逃。” “那你想做什么？”张子铨惊道。 “当然是找他们报仇，他们杀了我那么多弟兄！” 丘老大不由分说，命手下捡起官军的刀剑，带着他们直扑旁边的大院。张子铨拦也拦不住。 马兮彤却兴奋地说：“张大哥，他们想杀就杀，我也想杀几个官军呢！” 说完，她便跟了上去。梨花，高理和黄福紧跟其后，张子铨只好同去。丘老大带着手下摸到聚集着百多名官军的大院旁。仍是张子铨飞身上墙。 这里的官军也大多昏昏欲睡。只有十几个围着那几顶轿子的兵丁还算清醒。张子铨悄悄来到一处小门，制住了一个看守的官军，然后把门从里面打开。 丘老大和山客一拥而入，举刀杀向院中的官军。那些睡梦中的官军连兵刃也来不及拿就被杀死，清醒的草草抵抗了一阵，也四散而逃。 丘老大的人掀开那几顶官军重重保护的轿子，便是一通猛砍。谁知他们马上停住手，激动地喊起来。马兮彤听不懂，梨花和黄福却兴奋地冲了过去。 “银子！是银子！” 马兮彤连忙过去，借着火光一看，只见每顶轿子中有一只木箱，箱中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银块，至少有一百多斤，一 定是从银丁板那里来的，打算偷偷运回泉州。 众人高兴不已。马兮彤忽然想起，轿子里没人，那魏天佑这狗官上哪里去了？ 她喊着要众人去抓魏天佑，可丘老大和他的手下只顾分银子。她只好自己在院中搜索，很快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一套官服。魏天佑一定是乘乱逃走了。马兮彤气得直跺脚。 出得房来，丘老大和他的人已经分好了银子。张子铨劝他们赶快走。丘老大把用轿帘包好的一大包银子塞给他。 “张道长，这是你的。” 张子铨不肯要。马兮彤赶过来说：“把银子给我吧。” 丘老大笑着把银子交给她。梨花，高理，黄福和邓传也各自分得一大包银子。随后，丘老大带着他的手下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院子。众人一起来到村口。张子铨与他们道别，并叮嘱丘老大。 “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听蓝太君的话。我和她商量好的，要先找到赵氏后人。等我找到人，带着来到这里，那时才是起事的时候。” 丘老大把胸脯一拍。“张道长，你放心，我欠你一条命，当然听你的。” 张子铨又要他保证其他山客寨子也同样行事。 丘老大又拍着胸脯说：“道长放心，我和他们都听太君的，既然道长已经和太君商量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张子铨放心地点点头。于是两拨人马就在村口分手。丘老大带着他的人掉头踏上回山寨的路。张子铨看看梨花，高理，黄福和邓传。 “你们都听见了，我要去寻找赵氏后人，你们可愿跟随？” 邓传立即叫道：“张大哥，我早说了，你上哪我就去哪！” 梨花和高理也一起点头。“我们也早就说了。” 只有黄福脸上犹豫。马兮彤对他说：“你还是回宁德去吧，你有贩盐的事要管。” 黄福眼巴巴地看着马兮彤。“那你......” “我当然和张大哥一起走。”马兮彤的语气不容置疑。 黄福吸了口气。“那我......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找！” 马兮彤眉头皱起。她知道黄福的心思，正想再劝两句。梨花已经在一旁开口。 “好了，黄福，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趁早回去，少缠着兮彤妹妹。” 黄福听了满脸发红。“梨花，你可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大义！我可没打什么歪主意。” 马兮彤也脸上泛红。梨花使劲哼了一声，又想说话。 张子铨道：“别管这么多，先一起走。我要先去泉州一趟。到了那里，黄福要是决定回宁德，还可以坐船，反而更快。” 黄福连连点头。梨花也不再作声。于是六个人趁着天还没亮，也立即离开了山村，向着东南方一百里外的泉州走去。 走到天亮后，他们在树林中歇息了一阵后，才继续上路。又走了一程，张子铨忽然伸手示意，几个人立即躲入路边的林子中。 不一会儿，就见大队官兵沿着山道匆匆而来，朝山村的方向去了。显然官府已经知道那里出了事。几个人变得更加小心。 他们又走了一程，张子铨再次伸手示意，几个人又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从山村的方向来了一伙官军，还押着一个人。 梨花轻声叫道。”是丘老大的人！“ 马兮彤也吃了一惊。只见旁边押送的小头目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马兮彤立即认出，那是丘老大分银子用的。 她朝张子铨看去，张子铨点点头。于是六人潜身树林，等到这伙官军经过时一齐杀出，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散了他们，救下那个丘老大的手下。 那人死里逃生，对张子铨等人千恩万谢。张子铨问他怎么不和丘老大在一起。 那年轻人说：”我不是山客，是晋江那边的。我在银丁板干活。丘老大领人打银丁板，我就跟着一起造反，给抓了起来。“ 张子铨问他打算去哪里。年轻人说回家乡，一边捡起失落的银袋。晋江就在泉州边上，于是张子铨等人就带着这个年轻人一起朝泉州走。 他们不敢再走大路，只在林中穿行。到了歇脚的时候，几个人一边吃干粮，一边问年轻人为何要跟着丘老大造反。 ”你不是在银山炼银子么？丘老大是来抢银子的，你不害怕他抢你的银子？“马兮彤好奇地问。 ”我手里哪有银子。“年轻人说，”银子早交到账房去了。我们炼银人手里哪个有银子！“ 第550章 老君 ”怎么会？“马兮彤脸上惊讶，”总有些银子应该当工钱给你们的吧？“ ”工钱？“年轻人呸了一声，”不要我们倒贴就谢天谢地了......说句实话，从前银丁板银子多，采炼还算容易，能靠这个混口饭吃。 如今银山快采光了，花的功夫加倍，还炼不出多少银子。可官府还是按炼一两银子免五斗米的税来收银子。按这个价，我们是炼得越多越亏钱。“ 马兮彤更加奇怪了。”那你们还炼？我看银山上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干活。“ 年轻人又呸了一声。 “不是我们想炼......听人说，自从魏大人来了福建，他为了向朝廷献银邀功，拍了胸脯说每年福建能交多少银子，交不出就要银户来补上。到了年底，不少人真交不出那么多，卖儿卖女的都有。” “魏大人？”马兮彤怒眼圆睁，“是不是就是那个福建参政魏天佑？” “可不是？”年轻人连连点头，“听说他为了银子的事跑到各个银山催工。这回要不是他正好在银丁板，丘老大还不会这么容易给抓住。” “这个狗官真是害民！”马兮彤气愤不已，十分后悔昨夜让魏天佑跑了。 过了一会儿，黄福来找她搭讪，马兮彤心里还在为这事生气，摆手让黄福离开。黄福依旧死皮赖脸地要和她说话。她终于忍不住了。 “黄福，我知道你想我跟你回宁德去。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就死心吧。” “我没说要你跟我走啊？”黄福脸上发窘。“我说的是要和你一起去找那个姓赵的。“ 马兮彤哼了一声。“你不用骗我，你的心思我清楚。你别总是缠着我。你也不缺钱，你要找姑娘，你们那里有的是。” ”可她们哪比得上彤妹你一根小指头？“黄福接口道，”从前你一心喜欢那个毛道一，我知道我没指望。可现在不同了，我哪点不如他？ 他是北方佬，心向元廷，我没猜错吧？彤妹，你可是宋人，我也是。你我都立誓反元到底，可谓志同道合......“ ”够了，你别说了！“马兮彤打断道，”你我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你也有些优点，可是......我有话直说了吧，你人品不好。“ “我人品不好？”黄福眼睛一睁，“我哪里人品不好了？” “你......”马兮彤使劲咬咬牙。“你想听实话，我就告诉你。你喜欢乘人之危，欺负女人。“ 黄福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你听谁说的？“ ”难道你没有么？“马兮彤抿嘴道，”那年你和你哥投靠元廷，反过来攻打陈大举，这个就不说了。后来你抓住了梨花，当夜就想欺负她，你这还不叫乘人之危？“ 黄福一呆，然后脸上涨得通红。马兮彤趁机撇下他到一边去了。 黄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越想越气。这时，他看到梨花一个人朝树林深处走去，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悄悄跟上。 可没走几步，梨花还是听到了背后的声响，猛地转过身，见是黄福，脸上又惊又怒。 ”黄福，你跟着我做啥？“ 黄福铁着脸说：”你是不是对马姑娘说了从前你我之间的事？“ 梨花一愣。”你我之间的事？什么事？“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就是......就是那回我逮住你之后。“黄福怒道。 梨花啊了一声。”原来是这个。不错，我是告诉她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黄福狠狠地看着梨花。 梨花脸上不屑。“好让她防着你一点呀。我怕马姑娘和我一样吃你的亏。” “那次是我不对。”黄福急忙接口，”我色迷心窍。可自那以后，我从来没对你无礼，你怎能这样不留情面？“ ”不留情面怎么了？“梨花还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怪你当初自己做的好事！“ “好，好......”黄福眼睛瞪圆。”既然如此，从今以后，你我谁都不欠谁的了。你再敢管我和马姑娘的事，你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好啊，你还贼心不死？“梨花的眼睛比他更圆。”当心我一刀剁了你！“ 黄福还想说什么。忽然身后隐约传来马兮彤的声音。 ”梨花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黄福听了一愣，随即狠狠瞪了梨花一眼，便转身隐入树林。梨花攥紧了手中的刀。 ...... 第二天天亮，他们几个人继续南行。中午过后，眼前出现一条官道，从大田来的山道就在这里与官道连接。向东三十多里就是泉州城了，向西可以去晋江，也可以去漳州。 年轻人就在这里与马兮彤等人分手，一个人踏上回老家的路。马兮彤等六人则继续前往泉州。 走着走着，马兮彤忽然想到，她和张大哥到泉州是要去少林寺银库取钱的，而这个银库的存在还是个秘密。 于是，她在休息时悄悄对张子铨说：”张大哥，我们去银库，可不能让黄福跟着。“ 张子铨点点头。”对，就你我两个人去。“ 马兮彤一愣。”那梨花和高理呢？他们也不能去？“ 张子铨再次点头。“对。” “为什么？”马兮彤有点惊讶，“连他俩也不能知道银库的事？” 张子铨沉吟道：“自辽东失散以后，梨花和高理这两年的经历不明。” “怎么不明了！”马兮彤不以为然，梨花不是说这两年她和高理一直在南方游历......” 说到这里，马兮彤自己停了下来。自她和梨花重逢后，确实没听梨花说过这两年的经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经历不也没仔细对梨花说过么？ “张大哥，你太过小心了。”马兮彤埋怨道，“要是梨花和高理知道我们这样防着她俩，不知会有多伤心......” “还是小心点好。”张子铨说，“道一应该对你讲过，他和许夫人从福建到广东的路上，遭许夫人手下出卖，以至于元廷提前知晓义军要在冈州起事......” “他对我说过了。”马兮彤打断道。其实道一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事，她只是心里对张大哥过于防范的举动感到不满。 她想了想又问：“我们几个一直在一起，我和大哥你怎么独自去银库？” “这个......”张子铨也眉头皱起。忽然间，他看向远方的青山。 “有了！兮彤，你还记得清源山的老君观么？” “哪里？”马兮彤满脸迷惑，“老君观？我去过那儿？” “当然。”张子铨道，“当初你我离开广东去投奔黄华时，就在那里歇息过。” “是吗？”马兮彤还是没想起来。 “你到了那儿肯定会想起来。”张子铨说，“我们到那里歇息，那里离少林寺也不远，你我可以悄悄过去。” 马兮彤叹口气，无奈地说了声好。 就这样，六人继续向东走，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泉州城外的清源山脚下。张子铨向前一指，说要到老君观找人。众人于是朝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道观走去。 马兮彤悄悄问张子铨：“张大哥，你真的有人可找？” 张子铨笑着让她放心。 不多时，他们已经踏入老君观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百余步外一座巨大的石像。马兮彤这下记起来了。 当初伶仃洋一战后，她和张大哥，还有大骗子等人乘七叔的船逃离广东，在福建上了岸，然后一路走到泉州，为的是打探父亲的下落。 结果她在城门口看到告示，父亲马南宝已经在伶仃洋战死，她当场昏死过去，大骗子等人就把她抬到这座道观里救治。她对这座巨大的石像有印象，可当时她满心悲痛，也没太在意。 见她看着石像发愣，张子铨开口道：”兮彤，你想起来了么？这座石像是谁？“ ”这......“马兮彤仔细看了看说，”是老子么？“ 张子铨点点头。”对，因此这里才叫老君观。“ 说着，他带领众人朝老君像走去，一边走一边又问：“你们知道雕这像用了久？” 六人来到老君像下。 只见老子一把齐胸长髯，盘坐在地上，一手伏膝，一手倚石，眯眼直视前方。整座石像高约两丈，阔三丈，厚三丈，着实不小。马兮彤只觉得老子那两只像狗一样向前耸挂的大耳朵特别有趣。 “五年！”黄福高声叫道。 “我看两年也够了吧。”高理在一旁说。 梨花双手一抱。“一年。” 张子铨笑着伸出五个手指。“五天。” 众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张子铨道：“此石浑然天成，未经雕琢已是这般模样，好事者不过略加修饰而已。老君观也因为此石而建。” 众人听了连声赞叹。 几个人看完老君像，又来到两侧的殿宇。很快，一个道士迎了出来。张子铨问：“林道长可在？” 道士说就在对面的北斗殿中。于是他们又朝那里走。 离殿门还有几十步时，从殿内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颀长，面如白玉，眼带流光。女的清丽绝俗，白衣胜雪，仿佛从仙界下凡一般。 两人有说有笑。可是等两人的目光一落到张子铨等人身上，两人立时变得像那座老君像一样一动不动。 张子铨，梨花，高理，黄福，邓传，个个目瞪口呆。接着只听咚一声，马兮彤已经晕倒在地。 第551章 实情 道一和箐儿搬入梁栋的小院后，日子过得飞快。 当初他以保护史弼为名，在史弼每天去行枢密院的路上仔细观察，为的是提前发现马兮彤再次行刺的企图。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马兮彤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连柴师叔也泄了气，认为马兮彤不会再来了。前两天柴师叔离开建康，到附近真州去拜访南派内丹高道，说过几天就回来。 道一也怀疑马兮彤已经远走高飞，自己再守在这里毫无意义，因此他打算等柴师叔回来就向梁栋提出退租。只是接下来该上哪里找马兮彤，他没有半点线索，感到很是迷茫。 箐儿这些日子对小院中的生活很满意，尤其是梁栋带全家去茅山那阵，柴师叔也时常不在，小院便成了她与道一的天地。道一有天晚上回来，惊讶地发现她在厨房里忙活，急着上前阻止。 “箐儿，你身子有伤，怎能这样劳累？快放下，让我来。” 箐儿却满脸幸福地说：“没事，我乐意，你是我夫君呀。” 最后箐儿虽没有烧成饭，道一为了让她少些辛劳，留在小院中陪她的时候却多了许多。箐儿见状，又试探地向道一提出两人要当真正的夫妻。 道一依旧一口回绝，箐儿十分气恼，问他要找马兮彤到什么时候。道一板着脸没答话。两人的关系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梁栋带着全家也从茅山回来了，梁妻很快看出了问题。梁栋开始根本不信，但慢慢地也不得不信了。 终于有一天，梁栋说要请道一到外面吃酒。两人便来到附近一间酒馆。酒菜送上后，两人边吃边聊。 梁栋问：”毛贤弟，你看那位刺客还会不会来？“ 道一叹口气道：“我看不会来了......唔，梁兄为何要问这个？” “我当然要问了。”梁栋脸上一笑，“倘若史大人也认为如此，贤弟和柴道长就不必保护他了，或许就会去别处，也就不必再租我的房子了，呵呵。“ 道一啊了一声。”梁兄放心，我和柴道长一时还不会走，就算史大人不再需要保护，柴道长在建康周围也还有些事要办。“ 梁栋满脸堆笑。”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尊夫人似乎对这里不太满意啊。我看她总是闷闷不乐。“ 道一嘴巴一张。”啊，这个和梁兄无关，她......是对我不太满意。“ 梁栋露出惊讶的样子。”果真如此？难怪拙荆说贤弟或许冷落了尊夫人。听为兄一句话，贤弟从前修全真道，不得近女色，可如今贤弟已非全真道人......“ 道一听得脸上发红，连忙把手一摆。“梁兄误会了，误会了。” 梁栋正色道：“拙荆在此类事上绝不会误会。贤弟，你还是说实话吧，你究竟为何冷落了尊夫人？难道你心中另有他人？” 道一张口结舌。“这，这......” 梁栋见状又叹了口气。“说实话，贤弟刚来时，为兄听说贤弟已经成亲，很是吃惊，只因为兄听说贤弟另有一门亲事。” 道一猛吸了口气。梁栋知道自己和马兮彤的事？可记得自己从来没对他讲过呀？ 啊，道一想起来了。梁栋的弟弟梁柱是茅山道士，也是赵孟府的熟人，而赵孟府是知道自己和马兮彤的事的。自己上回在茅山时，还多亏赵孟府告知，自己才知道马兮彤的下落，而当时梁柱也在场。 梁栋一定是从弟弟那里听来的。难怪梁栋说自己心里或许有别人。 道一这么想着，脸变得更红了，口中喃喃道：”梁兄说的是马姑娘的事？唉，没想到这事梁兄也知道了......梁兄一定以为我见异思迁是吧？“ 见梁栋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自己，道一终于深吸了口气。 “梁兄还是误会了。实话告诉梁兄，我并没有见异思迁，我与这位箐儿姑娘......并非夫妻。” “什么？”梁栋脸上大惊，同时露出怀疑的神情。 道一见状，又继续道：“我与箐儿姑娘是同乡。这回她陪我出来寻找马姑娘，途中为了救我而受了重伤，夜间需要人陪护，当时情况紧急，除了我也没别人，久而久之便成自然。为免旁人多嘴，只好以夫妻相称。” 梁栋眉头紧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道一大声说，“我和箐儿姑娘只是同居一室，从未做出逾矩之事。” 梁栋还是脸上怀疑。“那她为何不满？” “这，这......”道一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她......确实对我有意。可我心中只有马姑娘，她不能如愿，当然不满了。梁兄，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是实。我这回就在到处寻找马姑娘，找到后就与她成亲。 梁兄若是不信，等柴道长回来，问他便是。” 梁栋听了，脸上一宽，可接着又沉声道：“你说在寻找她，要与她成亲。可倘若你知道她与官府作对，还想刺杀朝廷命官呢？你还会要她么？” 道一把手一摆。“梁兄说哪里去了，就算她刺杀了皇帝，我也要她。实话告诉梁兄，史大人说上回刺杀他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位马姑娘。我保护史大人，其实也是想等马姑娘再来时，好提前提醒她别做傻事。” 梁栋的脸上终于露出宽慰的笑容。 “原来是这么回事，为兄确实误会了......为兄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数个月前，有一对杨氏姐弟住到我那里。姐姐二十出头，弟弟十七八岁。两人都会武功。后来又一天夜里，两人浑身是血逃回来，弟弟受了重伤。接着官军就上门来搜查，说史大人在回家的路上遇刺。“ 道一听到这里，眼睛已经瞪得溜圆。杨氏姐弟行刺？那史弼怎么说是马兮彤行刺？ 只听梁栋继续道：”我帮这对姐弟躲了过去，然后偷偷送二人去我弟那里养伤......贤弟或许会疑惑，我为何甘愿冒如此风险？实话告诉贤弟，那位姐姐说，她的未婚夫就是贤弟你！“ 道一猛吸了口气，想想发问，梁栋抬手止住他。 ”贤弟听我说完。我刚收到我弟一封信，信中说杨氏姐弟已向他坦白，两人并非姐弟，弟弟确实姓杨，姐姐却姓的是马，叫马兮彤。至于为何两人要坦白......这封信贤弟自己看吧。“ 说着，梁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一忙接过来看。看着看着，他的手开始发抖。 信里说，那位弟弟叫杨四十，马兮彤居然要和他拜堂成亲，而且由梁柱主持婚礼！这，这怎么可能！啊，这位杨四十只有十七八岁，会不会就是那位杨少庄主？ 道一顿时脸上发紫。信里说，婚礼如期举行，只是婚礼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有人冲进来阻止了婚礼，说马兮彤已有婚约，最后婚礼没有完成。 读到梁柱信里说，冲进来的人是一位张道长。道一眼睛一亮，这会不会是张子铨张大哥？他找到茅山去了？ ”是，是她！“道一用颤抖的声音说，”她，她上哪里去了？梁兄，你快告诉我！“ 梁栋两手一摊。”我哪里知道。我也只有这封信。总之，婚礼没办成，杨四十气跑了，你的马姑娘和这位张道长去找他了。“ 道一噔的站起身，急得团团转。”我得马上去茅山问清楚！对，去茅山！“ 梁栋长叹一声。”我就知道我的房子又要找人租了。“ 道一顺手将信塞入怀中，然后连酒也不吃了，匆匆回到住处，对箐儿说要立即去茅山。箐儿忙问怎么回事，道一说马兮彤或许在茅山。 箐儿露出失望的样子，问道一怎么知道。道一急着走，说路上再告诉她。箐儿想了想，又问柴师叔怎么办。道一说，不等他了，让梁栋告诉他自己的去向就是了。 箐儿无奈，只好和道一匆匆收拾了行囊，向梁妻告辞，然后连夜朝茅山赶去。 ...... 一路走，道一一路告诉箐儿，上回确实是马兮彤企图行刺史大人。梁栋将马兮彤和杨少庄主藏到茅山。可是说到这里，道一又支吾起来。马兮彤要和杨少庄主成亲的事，他可不想告诉箐儿。 于是到了茅山，道一将箐儿安置在山下，然后一个人上山找到梁柱，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同时也得知，马兮彤和张子铨留下话，说会去泉州一趟。 道一听了脸上兴奋，他知道张大哥去泉州会找谁。他又留下口信，如果柴师叔找来茅山，就让他去泉州清源山一带寻找自己。随后，道一便辞别梁柱，下山雇了一辆车，带着箐儿踏上去泉州的路。 第552章 神医 两人走得并不快。一方面道一担心箐儿的身子吃不消，另一方面，他听梁柱说，马兮彤走了没多久，而且路上会寻找杨四十，料想也不会走得太快，自己说不定能在路上正好遇见。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过了一个月，才进入福建地界。一进福建，箐儿的身子似乎越发不好了，成天昏沉沉的。 道一越来越担心。到了建宁府时，他想起当初在唐石谷避难那会儿，谷中有一位医生很厉害，听说给谢太后看过病，就不知还在不在。 同时道一也想起了那位在桥头算命的叠山先生，于是便在路过建阳时就到城南桥上想向他打听，可是那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道一等了好几天，仍没见到叠山先生的人影。他想自己去唐石谷寻找，可担心在深山中迷路，况且也不能离开箐儿，于是只好作罢，带着箐儿继续向南走，终于抵达目的地泉州。 道一没有进城，而是来到北面的清源山。他料定马兮彤和张大哥来泉州的话，必定会去找隐居少林寺的孙老先生。 他在少林寺的废墟中顺利找到了孙老先生，可是却得知张子铨和马兮彤都没来过。道一十分失望，心想或许他们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又或许在泉州有其他事，还没来过这里。 听到这消息，箐儿却两眼发亮，脸色都变了。道一知道她的心思，告诉她，得在泉州到处找找看。箐儿依旧满脸高兴，说自己没来过福建，正好到处玩玩。 于是两人下了清源山，住进泉州城，然后一番寻找，还是毫无结果，只好又回到清源山。 这时候，浙东传来消息，杨镇龙开始造反。道一很快想到，以马兮彤的脾性，这样的热闹不会错过，于是便动了去浙东的念头。可他把这想法对箐儿一说，箐儿却急了。 “你看我这样子能去打仗的地方？” 道一立时语塞。 箐儿又安慰他说：“我们还在留在这里好，要是我们去了浙东，马姑娘和张大哥却来了这里怎么办？” 道一一想也对，于是便安心留了下来。他还是认为只要马兮彤和张大哥来泉州，就一定会去找孙老，于是便又来到少林寺。 孙老见他又来了，安慰他不要心急，并建议他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于是道一便按孙老的指点住进少林寺边上的村子，并请了个村妇来做饭和打扫。 道一仍时不时去拜访孙老，还带上了箐儿。箐儿顺便问附近有什么地方值得一游。孙老说当然有，头一个就是清源山西麓的老君观。 “道一啊，你还记得当年你从大都来我这里找子铨。我给了你一首诗，让你去找戴云山玄妙观的林道长么？” “当然记得。”道一连连点头，“林道长看了诗，又给我画了张符，让我去戴云寺。我在那里遇见法本大师，才知道张大哥已去投了许夫人。” 孙老也点点头。“后来，法本也离开戴云寺去云游了，下落不明。玄妙观的林道长现如今就在老君观修行。你何不去拜见一下？” 道一听了很高兴，第二天便带着箐儿来到老君观。 一踏进山门，箐儿便手指正前方巨大的石像问：“那是什么？” 道一笑着反问：“你看像什么？” “是一只老猴子。”箐儿认真地说。 道一笑着竖起手指。“轻声，别让人听见。什么老猴子，那是老君，太上老君。” “可明明像一只猴子呀。”箐儿睁大眼睛说，“我们那里的猴子就这样。你一定也见过。” 道一听了哭笑不得，赶紧扶着她走向一边的大殿。很快，迎面走来一个道士。道一忙问林道长在不在。道士十分热情，亲自领二人来到一处道房。 林道长见到道一，先吃了一惊，然后便认出了他。 “你是全真教毛道一！” 道一很是欣喜，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已不是道士，没想到林道长还记得。 林道长又指着箐儿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箐儿脸上羞红，一边噘着嘴说：“我叫箐儿，是道一的妻子。” 林道长十分惊讶。道一忙说：“惭愧，我已不在全真教。” “原来如此，一晃七年已经过去，真是逝者如斯夫。” 林道长长叹一口气，便和道一攀谈起来。道一说自己从孙老那里来，然后简略讲了当年去找张子铨后的经历。林道长听了连声叹息。道一说自己现住少林寺边上，在等张子铨出现。 林道长很是高兴，叮嘱道一今后一定要常来。道一点头答应，然后便起身告辞，一边伸手去扶箐儿。林道长关心地问：“尊夫人是否有不足之症？” 道一点点头，接着说了箐儿在一年前被人打伤的事。林道长问是否看过大夫。道一说只看过两个寻常的。林道长听了眉头扬起。 “两位来的正是时候。本观恰有一位神医到访，两位不妨请他看看。” 道一欣喜万分，连忙问是谁。 林道长站起身来。“我亲自为你引见。” 说着，他带领道一和箐儿来到另一间道房。一位年约六十的老道正在细细观察桌上的一株药草。当觉察有人来访，老道连忙抬头。道一脸上一愣，这老道竟然似曾相识，一定在哪里见过。 让他没想到的是，老道立即叫了起来。”毛道士，是你啊。“ 道一嘴巴一张。”道长是......“ 老道捻须笑道：”当年在梅州，你和几位女子到高家庄，我给其中一人看过病。“ 道一啊了一声。他想起来了，他初到福建时，曾与梨花，奉云和许夫人一起亡命岭南。途中梨花中箭负伤，眼看要死，幸亏在高家庄找到一位姓刘的郎中，出手医好了梨花。 ”是高公子请来的那位刘郎中么？“道一又惊又喜。 刘郎中哈哈大笑。林道长得知原委，也十分惊讶。 道一连连拱手。”惭愧惭愧，在下已非全真弟子。“ ”我却做了道士。“刘郎中又是大笑。 林道长在一旁介绍说：”刘道长隐居福宁葛洪山，医道高超，去年皇帝还召他进京看病，最近刚回来。刘道长在闽南寻药，顺路造访本观。道一，你若晚来几天，刘道长就去其他地方了。” 接着，林道长又对刘神医说了道一为何到了这里。 “道一已经退教成亲，还娶了一位夫人。贫道见他夫人有不足之怔，道一说夫人一年前受过伤......” 林道长边说边扭头看箐儿。没想到，箐儿已经不见了。道一连忙出来找，只见箐儿在拐角里站着。 ”怎么了？“道一忙问。 ”我不见什么神医。“箐儿低着头说。 ”这怎么行，受伤一定要治。“道一劝道，”这位刘神医是真的神。当年梨花受伤差点死了，多亏他出手才救过来。“ 箐儿抬起头。”梨花，她是谁？“ 道一嘴巴一张，这才想起，自己从来没在箐儿面前提起过梨花，不由有点尴尬。 “梨花是我当年那些时认识的朋友......你别这么看着我，她已经成亲了。” 箐儿像是松了口气，想了想说：“你要我见这个什么神医也行，只要他答应不搭我的脉。” 道一眼睛睁大。“不搭脉怎么看病？” 箐儿嘴角弯起。“他不是神医么？肯定会什么悬丝诊脉之类的，否则还叫什么神医？” “这个......”道一脸上为难。 他想了想，转身回到刘神医的道房，然后把手一拱，吞吞吐吐地说：“拙荆有个要求......唉，不能搭脉。” 林道长听了目瞪口呆。“这怎么行？” “行，行！”刘神医哈哈大笑，“先让贫道看她一眼。” 道一心中讶异，说声麻烦了，连忙出门对箐儿说，刘神医答应不搭脉。 “他答应了？”箐儿震惊道，“那......好吧，我就见见他。” 于是，道一扶着箐儿步入房中。刘神医看到面色苍白，像是弱不禁风的箐儿，立即开口赞道。 ”真是天降仙女！道一，恭喜你娶得这般美貌的夫人。“ 箐儿听得夸赞，不由扭头看看道一，脸上泛起了红晕。刘神医眼睛紧盯箐儿，然后让她坐到面前，开始问她如何受伤之类的寻常问题，接着让箐儿闭上眼睛，把双掌摊开。 刘神医仔细看过，又把自己的手掌放到箐儿的手掌上方。过了一会儿，刘神医收回手来，又凑近箐儿，使劲嗅了两下，这才让箐儿睁开眼睛，说已诊断完毕。 最后，刘神医转脸看看道一。 ”我要单独与你说说尊夫人的病。“ 第553章 药方 道一愕然。林道长当即起身离开。箐儿不想走，可在刘神医的坚持下，最后还是走了。只是她一走，刘神医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手捻胡须对道一说道。 “尊夫人的病，说难治也不难治，可说不难也难，全在于你。” “我？”道一更加惊讶，“和我有什么关系？请先生明言。在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去办。” ”什么刀山火海，不用不用。“刘神医笑着摇头，”你只要能让尊夫人开心就行。“ “那是自然。”道一脸上迷惑，“除此之外，还需何良方？” 刘神医眉头一抬。“良方......有，有啊。” 他取过纸笔，又笑着对道一说：“但凡药方，无非君臣佐使。尊夫人之病，依此方即可。” 说着，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道一接过一看，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刘神医写的是： 健性养心为君，房事作臣，美食良药者不过佐使尔。 “这，这......“道一口中喃喃，”这房事，在下已经尽力。“ 刘神医使劲哼了一声。”你不用骗我，尊夫人仍是处女，何来房事。” 道一张口结舌。刘神医又使劲摆手。“走，走，病看完了。” 道一大惭，连连说是，将药方往怀里一塞，便拱手向刘神医告辞了。 离开屋子，林道长已经不见。箐儿立即迎了上来，面带紧张地问：”这郎中说了些什么？“ 道一口中支吾。”没，没什么，就是让你好好健性养心之类。“ 箐儿脸上怀疑。”就这些？我不信。“ ”真的是这些。“道一连连点头，”他说你受了内伤，不能心急，要慢慢调养，尤其人要开心。“ 箐儿眼睛一亮。”开心？对，你是得让我开心才是，嘻嘻。他说的还真对，就算他是神医吧。“ 说完，箐儿高兴地拉起道一，要他陪着四处玩。于是两人就在老君观好好玩了一阵，最后找到林道长，告辞后离开。 箐儿说自己累了，道一便扶着她回到居住的村中。两人进了屋子，箐儿忽然嗅了嗅，说有什么味道。 道一也使劲嗅了两下。”没有啊？“ 箐儿并不罢休，转动身子四处一嗅，然后捂起了鼻子。”啊，味道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道一大惭。天气逐渐变热，四处游玩确实身子免不了容易变脏。 道一连声说：”好，好，我去洗澡。“ 箐儿说她来帮忙。道一哪里肯，一番推托后，道一只好同意把衣物交给箐儿打理，然后自己去洗澡了。 很快到了傍晚，每天来帮忙的村妇按时到来，为两人准备晚饭。 吃完饭，箐儿提出要村妇今天多待一些时候，她也要洗澡。于是道一一个人在房中闲坐，很快心里便想起白天刘神医给他的药方。 健性养心为君。这说起来容易，真要做又不知从何下手，但想想大体上总不外乎到处游山玩水，舒舒服服地闲逛。 清源山风景宜人，多看看自然心情会好，箐儿必然开心，这也是刘神医要求的。看来应该作长期住在这里的打算，反正眼下也没有其他去处。 道一正在胡思乱想，忽听门帘一挑，接着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道一抬头一看，眼睛立刻发呆。 只见箐儿一身轻纱站在那里，云鬓濡湿，俏脸上泛着新浴后的红润，一双剪水秋瞳闪着迷人的光彩，如同仙子降临一般。 见道一呆呆看着自己，箐儿的脸上更多了一层红晕。她飘然来到道一眼前，半垂着首，低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我们......一起。” 道一猛然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还是我自己睡吧。” ”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箐儿抬起头来，”我们拜过......“ 道一把手一抬。“拜堂时讲好是假的，为了救金公子，这还是你自己说的。” “我......”箐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道一见状忙安慰道：“说好的事就不能反悔。要是你师父知道了也不会答应，你要听话......” “那你听不听话？听大夫的话？”箐儿气道。 ”大夫？“道一脸上不解。 ”就是今天见过的那个神医呀。“箐儿咬着嘴唇说。 “他呀。”道一嘿嘿一笑，“我告诉过你，他让你好好健性养心。” “还有呢？”箐儿的脸上忽然红了起来。 “还有......”道一口中喃喃。 “别以为我不知道！”箐儿把手一伸，亮出一张纸来。 道一顿时呆住，那张纸就是刘神医给的药方，自己随手塞进怀里的。 “你听不听大夫的话？”箐儿又问道，脸上一片绯红。 “这，这......”道一的脸也红了，“这不行，你知道我心里只有马姑娘，你不能勉强我。” “可是她心里有你吗？”箐儿大声说，“你找了她一年多，她却差点和别人成亲了！” 道一张口结舌。“这，这......你听谁说的？” 箐儿使劲哼了一声，又伸手亮出一封信。“我早和你说过了，她喜欢上了那个什么杨少庄主，你还不肯信。你看看，都已经穿上喜服了。你还瞒着我这么久！” 道一呆呆看着箐儿手中的信，那是在建康时梁栋拿出来给他看的。他随手塞入了怀中，就一直这么带着。 “你一心想找她，她却一心想找那个杨少庄主。我跟着你跑东跑西这么久，你也不肯真心对我。呜呜呜......” 箐儿忽然大哭起来，随即身子一软，就要倒下。道一大惊，连忙伸手抱住，心中一阵发痛。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实在放不下马姑娘......不，我答应你，我不去别的地方找她了，我们就等在这里。这里山清水秀，你好好养病。等到年底，要是她还没出现，我就和你......和你回太白山去。“ ”真，真的？“箐儿一双泪眼闪出欣喜的目光，”你愿意和我回去做......做真正的夫妻？“ 道一想了想，把牙一咬，使劲点点头。”嗯，到年底我们就走。“ ”太好了！“箐儿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了道一。 ...... 从这以后，箐儿的身子像是一下子好了许多。道一心中感慨，刘神医不愧是神医，让箐儿开心果然是正确的药方。 于是道一开始想着法子让箐儿开心，带着她在清源山四处游玩，还又去过几回泉州城。两人始终有说有笑。 道一还不忘了时常去老君观看望林道长，两人从聊天到谈经论道，箐儿也在一旁陪伴，从来不觉得厌烦。道一更加喜欢她了。 有一天，林道长说，已经有一阵没有孙老的消息了。道一这才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去拜访了。 于是第二天，他便带着箐儿来到清源山东侧的少林寺废墟。到了那里，只见孙老的屋外聚集着一群叽叽喳喳的村童。道一知道孙老一直在旁边佛堂教他们读书，于是便上前问他们怎么不在那里念书。 一个村童说，今天孙老没去授课，他们来这里看看怎么回事，谁知房门紧闭，叫了也没人应声。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道一听了急忙冲到门前，使劲敲了几下，一边大喊，可是屋内还是一片沉默。道一暗叫不好，把心一横，用身体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孙老静静地躺在床上。道一冲上去一看，孙老已经没了呼吸。道一想起自己七八年前找到少林寺的情形，不由一阵悲痛。 孙老孤身一人，自己一定要好好料理孙老的后事。道一这么想着，眼睛左右一看，忽然发现孙老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张信纸。 第554章 信纸 道一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从孙老手中取下，然后读了起来。信里写着几件朝廷的事，而且都与佛门和道门有关。 第一件便是权臣桑哥向忽必烈状告前御史中丞崔彧，说他在御史台任职期间收受江南各道门宗师的贿赂，帮他们隐瞒用地主田地冒充宫田，偷逃税赋的事。 皇帝为此将几年前就贬去甘肃的崔彧召回大都，与同样被召入京的各道门宗师对质。 其中被指控向崔彧行贿多达两万两银子的茅山上清派大法师许道杞已启程进京。而龙虎山天师张宗演因病未能成行。 第二件事则是大都悯忠寺住持不久前圆寂。广渊法师继任住持，一直留在京城的原杭州上天竺寺首座仙林法师接替广渊，成了悯忠寺的首座。 第三件事是桑哥受皇帝宠幸，气焰冲天，而胆巴国师却不停向皇帝检举桑哥的不是。桑哥大怒，之前已寻机将胆巴国师赶回了河西。 可是，桑哥还觉得不过瘾，最近又向皇帝进谗言，将胆巴国师召回京城训斥，然后将他贬到岭南的潮州。胆巴国师已启程南下。 最后一件事是据最近回杭州的前宋宫廷乐师汪元量说，瀛国公，也就是那个前宋小皇帝提出要去西藏学佛。皇帝大喜，赏赐了小宋帝许多财物。小宋帝已经离开京城，准备进藏。 道一看完信，心想，这一定是周草窗从杭州送来的朝廷消息。于是道一随手将信放入怀中，接着盘算如何为孙老料理后事。 箐儿这时也进了屋，得知孙老昨夜突然去世，道一要为他料理后事，便提出让村里的人帮忙。道一一想也对，两人于是带着那些学童离开了少林寺。 村中老人得知孙老去世，都很伤心。在村中人的帮助下，道一风风光光地替孙老办了丧事。从此以后天天去老君观与林道长讲道。 ...... 这天，他和箐儿又来到老君观，得知林道长在北斗殿。两人去那里拜见了林道长，然后有说有笑地从殿里走出来。抬头一看，六七个男女正迎面走来。道一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这些人怎么个个都认识，自己怕不是在梦中吧？等他明白这不是梦，他的心已经跳得快蹦出来了。 ”兮......“ 他使劲咽着发干的嗓子，勉强说出了这个字后。就见对面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他正要扑过去，耳边又传来动静。他扭头一看，箐儿身子摇晃，眼看也要栽倒。 道一不自觉地扶住箐儿，脸却又望向对面，终于叫出了声。 ”兮彤！张大哥！.......啊，梨花！“ 对面张子铨已忙不迭去救治倒地的马兮彤。梨花犹豫了片刻，终于拔腿朝道一奔来。旁边高理，黄福和邓传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道一这时也认出了他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梨花奔到他面前，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道一，真是老天开眼，你就在这里！“ 道一瞪大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还活着？“ ”我也以为你们都淹死了！“梨花边说边看向箐儿，脸色忽然一沉。“你......一定是箐儿，对不对？” 箐儿也冷着脸点点头。 道一并未察觉，又对梨花说：“对，她是箐儿。梨花，你先帮忙扶扶她，她身子不好。我去看看兮彤。” 梨花一愣，然后伸手来扶箐儿。箐儿却拉住道一。“你别走！” 道一也一愣，心中叹了口气，只好停住脚步。“我们一起去看。” 于是，他扶着箐儿，和梨花一起来到马兮彤近前。在张大哥的救治下，马兮彤这时已睁开眼睛。她一看到道一和箐儿，立即扭脸看向张子铨，一边挣扎着起身。 “张大哥，我们走！” “这......”张子铨看看她，又看看道一。 马兮彤没有二话，立即转身离去。道一正想去追，箐儿死命拉住他的胳膊。 “别去......” 道一只好停住脚步，一边急切地问一旁的梨花。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刚到泉州。”梨花说，“张大哥说到这道观里找人。” “啊，太好了！”道一又惊又喜。“我也在找他和马姑娘呢。我早听说他们要来泉州，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几个月了。” 梨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听谁说他们要来泉州的？” ”此事说来话长。“ 道一叹了口气，瞥见张子铨正朝马兮彤追去，便对梨花说：“你帮我个忙好不好？箐儿有病，我不能离开她。 等你们住下来，你就来告诉我。我在去找你们。我和箐儿住在东边少林寺废墟旁边的村子里。你到那里一问便知。” 梨花点点头。“我一定来找你。” 然后，她便转身回到高理，黄福和邓传那边。这三人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原地，想上来和道一说话，有像是不想，只是看着道一这边发呆。 ”你们看什么看！“梨花眉头皱起。 ”他，他们就这么走了？“黄福指着正将箐儿扶回北斗殿的道一说，”那仙女般的姑娘是谁？唉，毛道一真是走运。“ 梨花呵呵一笑。”她叫箐儿，是道一的同乡，听说还是青梅竹马，长得真是天仙般好看。马姑娘对我说，我还不信呢。“ “啊！”黄福眼睛睁大。”马姑娘知道这事？还见过她？“ ”那当然。你以为马姑娘为啥见了她就走？“梨花说，”马姑娘说道一在辽东时就为了她突然离开。你说马姑娘能不生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黄福恍然大悟。旁边高理和邓传连连摇头。 另一边，马兮彤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老君观门口。张子铨赶上她说：”兮彤，道一天南海北找了你这么久，你还是去和他说说话吧。“ ”我说不见就是不见！“马兮彤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张子铨继续劝她，可是她根本不听。这时，两人背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梨花也追了上来。 ”兮彤，道一说他听说你和张大哥要来泉州，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呢。你真的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 马兮彤使劲摇头。“我不见他。” “那你走得这么快，打算去哪里？”梨花问。 马兮彤一愣。张子铨忽然说：“啊，对了，我和兮彤要去附近拜访一位隐士。梨花，你和高理他们就在老君观等我回来......嗯，不。” 说到这里，张子铨停下脚步，从行囊里取出一包银子。“你们几个去泉州城，把路上得来的银子都换成钱钞，这样带着也方便。” “好。”梨花点点头，接过银子。 张子铨又告诉她，换好银子后就回老君观，大家在那里会合。于是，梨花返身去找高理，黄福和邓传。马兮彤则跟着张子铨踏上向东去的山道。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少林寺废墟，找到孙老教书的佛堂，却发现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连课桌什么的都不见了。两人又来到孙老的住处，那里同样空空如也。 张子铨十分着急，立即和马兮彤离开少林寺，到旁边的村子里打听。很快有人告诉他们，孙老前不久在睡梦中去世，已经下葬，私塾自然关了。 张子铨大惊，请人带着去孙老的坟墓。两人在坟前祭拜了一番。 马兮彤悄悄问道：“草窗先生的消息大哥都让送到孙老手里，现在怎么办？” 张子铨说：“不打紧。我让草窗今后将消息送到老君观林道长处便是。我们去银库看看。” 于是，两人又进了少林寺，悄悄来到后面的池塘边。张子铨立即下水，又像几年前那样在水底折腾了一番。可是那把六角形的钥匙还是没能打开银库。 马兮彤等在池塘边，看着张大哥一次次失望地浮出水面，心中着急。她想自己也下水去试试，可马上想到一件事，又不敢下去了。 第555章 质问 一个声音对马兮彤说，要是那个大骗子突然出现在池塘边怎么办？ 接着另一个声音说，大骗子不会出现的。 头一个声音又说，大骗子从建康这么远到这里，梨花说他已经等了几个月，他不可能见到你来了却什么也不干。 另一个声音说，他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马兮彤一直在问自己的，难道大骗子来就为了告诉一声他已经和箐儿成亲了？那还不如不来。 “兮彤，道一找你也是一片真心，你还是见见他吧。” 马兮彤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被这个声音打断，抬头一看，张子铨已再一次浮出水面，游到池塘边。马兮彤连连摇头。 “什么真心？他已经和箐儿成亲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刚才在观里，他见我要走，也不来追，分明只想着他的娘子。” 张子铨长长叹了口气，说今天就试到这里。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少林寺旁边的村子里找间屋子过夜。 ...... 道一扶着箐儿在老君观中歇息。他见箐儿刚才还是充满欢笑的脸转眼又变得苍白忧郁，不由心中一阵发疼。 同时，他对马兮彤一句话也不和他就走了也感到十分郁闷。马家小姐肯定是见自己和箐儿在一起才这样的。她会不会一走了之，马上离开泉州？ 道一对这个倒并不担心。他知道马兮彤会跟着张大哥走，而张大哥刚来泉州，还没去拜见孙老。何况他已经拜托了梨花，马兮彤真的要走，梨花一定会告诉他的。 想到梨花和高理还活着，道一由衷地感到高兴。他正这么想着，梨花再次出现在眼前。 “道一，我告诉你，张大哥说要带着马姑娘去附近拜见一位隐士。”梨花说，“他还让我和高理几个去泉州城办点事。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回来在这里会合的。” 道一听了，立刻明白马兮彤和张子铨果然要去找孙老。于是道一让梨花放心离开，梨花转身便走了。 道一想跟去少林寺废墟，告诉张大哥孙老已经去世，可是箐儿似乎走不动。道一只好陪着她继续休息。 又过了很久，箐儿似乎好多了。道一便扶起她离开了老君观，朝少林寺废墟走。这里只有一条道，马兮彤要是从少林寺回来，也不会错过。 可道一和箐儿一直走到少林寺，也没遇见她和张大哥，而且孙老的住处也没有。道一心想，两人见不到孙老，应该会去旁边村里打听。于是道一和箐儿又来到村中。 果然，村中人说见到过一男一女来问孙老的事，可后来又不见了。道一这下没了主意，箐儿这时说自己很累。道一只好扶着她回到住处休息。 道一想再出去找，箐儿却坚决不让，道一只好作罢。不过，他相信有什么事的话，梨花一定会找到这里。 果然，当太阳快落山时，梨花找上门来。 “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道一问梨花，“你和高理几个不是去城里办事么？” 梨花把手一摆。“没啥大事，就是换点纸钞，他们几个去就行。我走到半路就回来了。还是你和马姑娘的事重要。“ 梨花脸上带笑，可她随即瞥见床上的箐儿，梨花又不笑了，示意道一出来说话。道一无奈，只好在箐儿冰冷的目光中和梨花到了屋子外面。梨花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你是不是想知道马姑娘在哪里？” 道一连连点头。梨花笑着说：“也是我运气好。我回老君观，没见到马姑娘和张大哥，就来这里找你。没想到进村一打听，村里人说他们也来过，而且今晚住下了。” 道一啊了一声。“他们就住在村里？” 梨花点点头。“他们到村里打听一位在少林寺废墟的孙老先生，肯定就是那个隐士，可是孙老先生最近刚刚过世，他们还去上了坟，然后就不见了，可到傍晚时又回来了。” 道一也点点头。“我也认识孙老。我知道张大哥来泉州一定会找他，因此才和箐儿在这里一直等着。“ 梨花再次点头。”原来是这样。嗯......箐儿生了什么病？“ 道一说：”她被人打伤了，一直没好。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是兮彤告诉你的？“ 梨花又点头。”好了，让我看看她，我想和她说几句话，行不？“ ”当然。“道一说完，和梨花回到屋中。箐儿已经坐起身来。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梨花。“道一介绍道，”当年我一到福建就认识她了。唔，她想和你说几句话。“ 箐儿点头说好。梨花看看道一。”我要和箐儿姑娘单独说。“ 道一点点头。”行，不过箐儿身子不好，你当心点。“ 说完，道一离开了屋子。 梨花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她看着箐儿问道：“我听说你和道一是同乡，很早就认识了，对不对？” 箐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知道马姑娘是谁么？”梨花又问。 箐儿又点头。 “很好。”梨花说，“我这人是直脾气，有话便直说。现在道一已经找到马姑娘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河佬都是三妻四妾的，你是不是想和马姑娘一起嫁给道一？你要是不清楚马姑娘的为人，我就告诉你，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梨花的话音一落，箐儿抬起头，冷冷地说：”我当然不会和马姑娘一起嫁给道一。我会让她离开，因为......我已经是道一的妻子。“ 梨花听了唇角弯起。“妻子？你该不会以为和道一上过床......” “我和道一拜过堂！”箐儿脸上涨红起来。 ”你，你说什么？“梨花眼睛瞪得溜圆。 “我和道一已经拜堂成亲。’”箐儿带着一丝快意说，”婚仪由我师父亲自主持，周围五百里都知道！” 梨花吸了口气，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周围，忽然手一指墙角的地铺。 “啊，那是道一睡的吧。”梨花转脸质问箐儿，“你们怎么不睡在一起？” 箐儿一愣，随即沉着地说：“我受了伤，身子不好。道一体谅我。” 梨花啊了一声。”好吧......你和道一是何时成亲的？“ ”两年多了。“箐儿脸上自豪。 梨花吸了口气。“那......恭喜你们了。” 说完，梨花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道一还在屋外紧张地来回踱步，抬头一看，梨花正铁着脸走向他。 “啊，你这么快说完了。”道一脸上干笑。 ”是，说完了。“梨花的目光直刺他的双眼，”箐儿告诉我，你和她早就拜堂成亲了，对不对？“ 道一张口结舌。”这......这事说来话长，我和她拜堂是有缘由的，是为了救人性命。箐儿说......” “为了什么都不可以！”梨花厉声打断，“我真没想到，你和马姑娘都这样了，你还会与别人成亲！怪不得我见到她后，我一提起你，她就生气。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你简直不是人！” “她，她早就知道了？”道一迷惑地睁大眼睛。 “那还用说！”梨花更加生气，“想当初，我和她分开时，我怕的是她对你不好，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对不起她！” 说到这里，梨花狠狠瞪了道一一眼，然后转身便跑。 “梨花，你听我说！”道一在后面喊道，“不是这样的......” 可是，梨花已经没影了。道一拔腿想追，身后传来箐儿的声音。 “站住！我不许你去。” 道一回转身，质问箐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告诉她？” “我怎么了？”箐儿下巴微抬，“我和你就是拜过......” “那是假的！”道一吼道，“我们说过多少遍了！” “呜呜......“箐儿的眼泪滚滚而下。“我的命真不好，陪了你这么久，眼看就......呜呜，现在她来了，你不是就要抛下我了？” 道一一愣。“不，箐儿。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绝不会不管你。” “真的？”箐儿抹了抹眼泪。 道一郑重地点点头。“你要相信我。”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箐儿破涕为笑，“你放心，我也会对你好的，比她还要好。我会对你一心一意，不像她，成天想着和别人做夫妻......道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556章 解释 “没......没什么。”道一连忙应道。 其实，他心里可有着什么呢。箐儿刚才那句话分明在说马家小姐差点和那位杨少庄主拜堂成亲的事。道一心里也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 想想自己和马家小姐分开时，她还好好的，后来张大哥说带自己去望海山见她时，她也应该好好的，只是后来被黑白二煞抓去杨家庄，又趁官军攻打时带着那位杨少庄主逃走。 怎么才过了短短几个月，马家小姐就想嫁人了？道一实在想不通，他要向马家小姐问个明白，箐儿刚才的话又一次激发了他心中的这个念头。 道一敷衍着箐儿，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到了夜里，道一等着她睡下，便悄悄离开屋子。 在村中找房住时，道一已经知道哪里有空房。傍晚听梨花说马家小姐和张大哥也住进了这个村子，道一立刻明白该去哪里找马家小姐。于是，道一乘着夜色来到村东头的一间空房。 果然，那里亮着灯。灯光将一个苗条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道一一眼看去，心里顿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喘了口气，轻手轻脚来到窗外，然后低声呼唤。 “兮彤，是我。开开门，让我进去说几句话，好不好？” 屋内的身影猛地一怔，然后背转过去。 “有什么话，你就站在那里说吧。”马兮彤语气冰冷。 道一无奈，只好再次开口。 “兮彤，你知道吗？我一直在莲花池等你，后来才知道你被黑白二煞捉去了杨家庄。我就和青儿去青州找你。结果到了才发现，杨家庄给官军烧了，你也不见了。 我们就到处找，最后打听到你去了司空山。我们也去了那里，还找到了那个山寨，谁知那里也被官军烧了。我们听说率军攻打山寨的是史弼，就去建康打听...... 你是不是住在梁栋家？就是他告诉我你的去向，然后我从他弟弟那里知道你和张大哥要来泉州，我和箐儿就马上赶到这里，然后一直等到现在。“ 道一说到这里，咽了下口水，又继续道：”兮彤，你为何见到我后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 屋内传来马兮彤的喘气声，过了片刻，她终于开口。 “你还问我？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早就和箐儿成亲了么？我可不想做你的小老婆！” 道一一愣。马家小姐的口气怎么像是就知道了这事？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才想嫁给那位杨少庄主的？ 于是，道一吸口气说：”兮彤，你和杨少庄主的事，梁栋告诉我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要和他拜堂成亲的？“ 马兮彤没有回答，只是抽泣了一声。 道一把这个当成了默认，连忙又说：”兮彤，你听我说。我和箐儿是拜过堂，不过那是为了救金公子一命，就是抓走箐儿的那个魔头。 我对你说箐儿似乎喜欢上了他，所以我刺了那魔头一剑后，箐儿要救他，就求仙长施法，仙长......唉，仙长一定要我和箐儿拜堂成亲，才肯出手。“ ”于是你就顺水推舟了？“马兮彤的语气冰冷。 ”我也是没办法。“道一叹了口气，”我不想救那个姓金的，可箐儿要救......啊，不过，拜堂前我和箐儿已经说好，这只是假拜堂。我和箐儿不是真的夫妻。“ 屋内马兮彤又浑身一震，随即她加重了语气道：”你说谎！我不信你和她同吃同住这么久，还不是夫妻。“ ”我说的是实话！“道一急道，”我和她虽然同住一屋，她睡床，我一直睡地上的。你相信我吧。” “我不信！”马兮彤提高了声调，“我知道你在说谎！” “我可以对天发誓！”道一大声说。 “我还是不信，不然箐儿怎么知道......”马兮彤说到这里缓了一下，“不管怎样，你和她拜过堂，那就是夫妻了。你走吧，别再来烦我。“ ”兮彤！“道一大声唤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道一又说：”兮彤，你听我说......“ ”我不听！“马兮彤语气坚决，”你究竟走不走！“ 道一想了想，叹口气道：”好吧，今晚我就不打扰了。不过，兮彤，你得答应我，你不会偷偷溜走。我知道你和张大哥是来这里找他的，对不对？ 唉，他刚刚去世，还是我给他操办的丧事。嗯，除了这件事，你和张大哥来泉州还有别的事么？“ 马兮彤没有回答。道一又叹了口气：”你不想说也罢，我只要你答应不马上走。“ 过了片刻，马兮彤终于答话。 “我和张大哥的确有别的事要做，不过我不会告诉你。要问你去问他。” 道一点点头。”好，我会去问的......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马兮彤没有说话。道一又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开。 他没走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猛转过身。 ”是我。“那声音说。 道一又惊又喜。”原来是张大哥，你怎么也没睡？“ 张子铨呵呵一笑。”你和马姑娘说话声那么大，都把我吵醒了......唉，我听她说要你来问我为何到泉州。我就告诉你，你跟我来。“ 道一高兴地点头，很快跟着张子铨来到他住的房间。张子铨让道一坐下，然后又出门看了看周围的动静，这才回到屋内，把门拴上，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道一，你还认得此物否？“ 道一接着烛光一看，那是一只像挂件似的东西。上面有一个六角形的端头，还刻着精美的花纹。 道一吸了口气，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很久以前，戴云寺法本大师托他带去给张子铨的东西？ 张子铨见状道：”对，这是法本师兄托你带给我的，你可知这是何物？“ 见道一摇摇头。张子铨又说：”连同此物，法本师兄还托你带来一万贯钱。这一万贯钱他是否说了来自何处？我告诉你，他来自泉州少林寺的银库。“ 道一点点头。”我听法本大师讲过银库的事。“ ”这便是银库的钥匙。“张子铨也点头道，“我和马姑娘数年前曾来这里，想用这钥匙打开银库。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银库始终没有打开。这回我们就是想再试一次。你在这里正好，你可以帮忙一起想办法。” “啊，原来如此。”道一高兴异常。 其实他才不关心银库的事，他关心的是，张大哥要自己帮忙，马家小姐当然不能拒绝，那么几个人在一起想办法的时候，自己不就正好可以和她说说话了？ 只听张子铨又说：“此事极为机密，目前只有你我和马姑娘三人知道。你切不可对他人透露半分。” 道一嘴巴一张。“连箐儿姑娘也不能说么？” “当然不能。”张子铨道。 ”可是......“道一脸上为难，”箐儿身子不好，受过重伤。我不能离开她，上哪里都得带着。“ 张子铨一愣，随即沉思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箐儿姑娘是何来历，你仔细告诉我。” 道一连连点头。“七八年前，我还在重阳宫时，在终南山里与她，还有她的师父偶遇，然后就此相识......唔，她和她师父住在太白山一个山洞中，与世隔绝。两人相依为命。 她师父武功极强，简直深不可测，可是几乎从不下山。张大哥，我肯定她师徒与官府绝无瓜葛。你若是怕箐儿向官府告密，其实大可不必。” 张子铨没有答话。 道一见状又说：“而且箐儿一心向着我，我敢担保，我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她就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张子铨又想了想，终于点头。 “好吧，你可以带上她......对了，还忘了问你，她现在究竟是你什么人？马姑娘说你和箐儿已经成亲，是不是真的？” 第557章 再试 道一脸上一愣，然后连忙说：“我是与她拜过堂，不过只是为了救人一命，我们是假拜堂。” “什么真的假的！”张子铨怒道，“原来我在青州见到你和她时，你二人已经拜堂成亲，对不对！你还一口咬定你们是朋友，一路上也是分开住，原来只是掩人耳目。 亏得我信以为真，急匆匆找到茅山，阻止马姑娘和杨少庄主的婚事。马姑娘告诉我你已经和箐儿成亲，我还劝她说此事必有误会。原来你和箐儿真的已经拜堂。 马姑娘哪点对不起你？你和马姑娘早在一起，如今却弃她而去，另娶他人，真是枉我一片苦心！“ 张子铨这一番话下来，道一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喃喃道： ”我......我和箐儿真是假拜堂啊。当时她师父逼我俩成亲，否则不肯出手救一位金公子的性命。那位金公子身受重伤，眼看要死了，还是我用剑伤的他。“ 张子铨并不罢休。”你是说箐儿为了帮你救人，才答应和你拜堂？她也承认你和她是假拜堂？那让我去问问她便是。” 道一顿时张口结舌。现在无论谁去问箐儿这事，她肯承认是假拜堂才怪。 ”让我和大哥一起去......“ ”不行。“张子铨睁眼道，”我得一个人去问她，否则怎能问出真相？“ 道一嘴巴半张。”那......大哥还是别去了吧。“ ”果然如此！“张子铨气得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骗我！你呀，唉......“ 张子铨连连摇头。 道一见状道：”我和箐儿真的是假拜堂，大哥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这一年多，我和她寻找马姑娘时，她为了我被人打成重伤，我时刻不能离开她。不过我敢用性命担保，她绝不会把银库的事说给别人听的。“ 张子铨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你和她既然已经成亲，你又离不开她，银库的事你就告诉她，让她一起来。“ ”真的？”道一大喜，“那太好了！“ 张子铨接着又问他是怎么知道马兮彤住在这里的。 “是梨花告诉我的。”道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早拜托过她，让她知道你和马姑娘的住处后，就来告诉我。她说本来要和高理他们去泉州办事，走到半路就回来了。” “梨花高理他们跟着我去了少林寺？”张子铨立刻眉头皱起。 “不，是梨花一个人回来。”道一说，“我不知道她是否去了少林寺......怎么，大哥是担心她知道银库的事？” 张子铨沉默不语。 道一又说：“黄福当然让人不放心，那梨花和高理也不行么？” 张子铨沉吟道：”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梨花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道一说，”她到我那里告诉我后就直接跑了......唔，她也对我和箐儿的事很生气。“ ”你看你看。“张子铨又哼了一声，然后思索片刻道，“明天在周围看看，若不见她，那她多半又去泉州城了。我们就马上去银库，若她还在周围，我们就只好另想办法。 唔......我可以让她去干别的事。总之，要确定无人跟踪，才能再去少林寺。” 道一点头说好。然后张子铨问清他也住在这座村子，就让他离开了屋子。 道一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是高兴，又是沮丧。 他高兴的是，马家小姐果然是以为自己已经和箐儿成亲，才想嫁给那个杨少庄主，而不是因为不喜欢自己了。 而让他沮丧的是，无论梨花和张大哥，都不相信他和箐儿只是假拜堂。要是别人去问箐儿怎么回事，箐儿必定不会说实话。这可怎么办？ 道一一路思索真回到住处。他悄悄溜进房间，正打算睡下，却听到床上一声轻唤。 “道一，你回来啦。” 道一吓了一跳。“你......你没睡啊？” 箐儿没有回答，只是又说：“你是不是去找马姑娘了？” 道一沉默不语。 箐儿鼻子一抽。“我，我就知道你会抛下我去找她的。” 道一顿时慌了。“我不是光去找她，我还去找了张大哥......嗯，有件事你得知道。” 接着，道一便将张子铨要他帮忙打开少林寺银库的事告诉了箐儿。 “张大哥知道你身上有伤，离不开我，就让我和你一起去。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你谁也不能说，知道不？” “那马姑娘呢？她知不知道银库的事？”箐儿问。 “她当然知道，早就知道了。”道一回答，“张大哥说等周围没人了，她也一起去。” 箐儿沉默片刻。“我......我不想见她。” 道一一愣，然后想了想说：“你也不用见她，到了那里，你躲一边就是了。” 箐儿也想了想。“那......好吧。” 道一松了口气，这才躺下睡觉。 ...... 第二天上午，张子铨找上门来，说他已仔细查看过周围，梨花和其他人都不在附近，可以马上去少林寺废墟。道一点头说好，于是扶着箐儿与张子铨一起来到废墟门口。 他有点紧张地问张子铨，马家小姐来了没有。张子铨回答说，已经先进去了。道一点点头，就这样跟着张子铨穿过大片的废墟，最后来到少林寺后面的一个大池塘，边上有一片树林。 张子铨指着水面说：”银库的门就在池塘底下，需潜水而入。“ 道一吓了一跳，他只在认识马兮彤时学过一点游泳，这样的水性能帮上什么忙？ 可是，为了不让张大哥失望，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后问：“那把钥匙为何开不了门？” 张子铨道：“钥匙可以伸入锁孔，可无论如何用力，就是转不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我和马姑娘都试过。她也打不开。” 道一哦了一声，他记得在井澳岛时，马兮彤曾自称会游水，而且水性很好，他那时还不信。现在听张大哥一说，看来马家小姐没有说大话。 “张大哥，我能帮什么忙呢？”道一又问。 “你我可以一起潜水下去，一起想法用力。两个人合力或许能打开。上回我和马姑娘是分别下水的。” 张子铨说到这里，忽然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唔......她毕竟是姑娘家。” 道一顿时恍然，张大哥是因为不便与马家小姐一起潜水，这才想到让自己帮忙。自己虽然水性不好，但绝不能辜负张大哥的希望。 他打量了一下池塘周围，不见马兮彤的人影，便又问张子铨：”马姑娘在何处？大哥说她先进来了。“ “我让她在周围留意，万一有人来，好提醒我们立刻出水躲起来。” 道一说明白了，然后便和张子铨开始脱衣服。等脱去上衣后，两人将衣服放在池塘边。 “你们去吧，我来看着衣裳。”箐儿在树林边喊道。 道一转身对她一笑。箐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忽然红了。道一没有留意，只听扑通一声，他回转身一看，张子铨已经跃入水中。道一也吸了口气，扑到水里。 此时已经入夏，福建又是南方，池水温暖适宜，可是道一刚下水就呛了一口。 张子铨脸上惊讶。“你不会游水？” 道一一边奋力踩水，一边说：“我很久没游了，可能忘了。” “这也能忘？”张子铨摇头叹气。两人一前一后向池塘中央游去。 到了池塘中央，张子铨一个猛子朝水下扎去。道一闭起眼睛，也跟着往下扎。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张子铨抓住他的胳膊，开始往上拉。道一的头很快出了水面。他伸手拼命抹脸上的水。 “你在水下怎么不睁开眼睛？”旁边传来张子铨的声音。 道一使劲睁开眼睛。”水下也要睁眼？“ 张子铨看着他一阵发愣。”不睁开眼睛，怎么在水下寻找？“ 道一脸上迷惑。”水下也能睁开眼睛？那水流进去，眼睛还不疼死？“ 张子铨又是发愣，然后叹气道：”水下一定要睁开眼睛，使劲睁。“ 接着，张子铨将道一带回近岸，开始让他练习在水下睁眼。 虽说道一练武功不怕苦不怕累，可到了水下就是不敢睁开眼睛。最后张子铨火了，乘他不备，点住他的穴道，在水下强行扒开了他的眼皮。道一这才学会。 张子铨又花了不少功夫教他潜水。就这样，他边学边练，等过了中午，才再一次跟着张子铨来到池塘中央，潜入水中。 终于，在一大片水草里，他看到了那座银库的入口。他从张子铨手里接过钥匙，开始试着打开银库。果然锁孔纹丝不动。 这时他已经憋不住气了，只好浮上水面。过了一会儿，张子铨也浮了上来。这一次又失败了。 两人休息后，再次潜入水底，打算一起用力旋转钥匙。可是钥匙就那么小，无论两人如何同时使劲，还是打不开。两人并不气馁，全身心投入进去，就这样渐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箐儿坐在树林边。从道一开头呛水，到后来入水自如，她一直看着，看得心满意足，而且脸上有点发烧，可还是忍不住要看。 正当她沉醉其中时，冷不防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看够没有？“ 箐儿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立刻呆住了。只见一个身背两支短枪的红色身影就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目冷冷地看着她。 第558章 对质 “马姑娘......”箐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你在看道一，对不对？”马兮彤直言不讳地问。 “是又怎样？”箐儿定了定神说。 “不怎么样。”马兮彤还是脸色冰冷，“你跟我来，我有话说......别让道一看见。” 箐儿没有答话，也没有动。 “怎么，你怕了？”马兮彤露出嘲讽的目光。 “去就去。”箐儿嘴巴一扁，便跟着马兮彤朝树林深处走去。 两人面对面站定后，马兮彤开口道：“你老实说，你究竟和道一成亲没有？” 箐儿吸了口气。“我早告诉你了，在太白山时我和道一在我师父主持下早就拜堂成亲了，周围五百里地都知道。” 马兮彤唇角弯起。“我怎么听说你和他是假拜堂？” “你乱讲！箐儿的脸色立刻变了，“你，你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马兮彤还是脸带嘲讽，“我听说的是，当时为了让你师父救金归燕的命，你和道一说好了假意拜堂，对不对？” 箐儿忽然笑了。 “原来你是听道一说的，他昨夜果然去找你了......哼，他只是为了讨好你才这么说，他明明是喜欢我才和我拜堂的。他对你说是假拜堂，那不过是他忘不了你，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你其实就是自欺欺人！” 马兮彤听了，胸口一阵起伏。 “你说了不算！你说和道一是真拜堂，他却说和你到现在还是假夫妻！你和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箐儿的脸顿时红了。”他这也是乱说！也是为了讨好你！“ 马兮彤嘴角一撇。 ”我看你才是乱说！我在辽东遇到你时，你怎么不老实告诉我，你师父要你和道一拜堂，才肯救金公子的命？你分明就是想骗我。为了让我相信你和道一是真夫妻。 你还说什么道一背后有几颗黑子。我那时也是一时心急，相信了你。刚才我看见道一在池塘里游水，我才想起，你一定就是这么才知道他腰后有黑子的事，对不对？还是你用了什么别的手段？” 箐儿浑身一抖。“不是！” 马兮彤轻轻一笑。“那好，我问你，他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什么？” 箐儿脸上发愣。她使劲想了想说：“他......身上有胎记。” 马兮彤哈哈大笑。“原来你和道一真的是假夫妻！他浑身上下什么胎记也没有！你承认了吧，你和他就是假夫妻！“ ”不是的！不是的！“箐儿气得浑身发抖。 马兮彤又接着说：”我现在才知道，道一真是对我一心一意，天南海北找了我这么久。等我和他拜堂后，那才是真夫妻。“ ”不是的！不是的！“箐儿连连跺脚，”我和道一先拜堂，就已经是夫妻。他到处找你，不过是想着三妻四妾。你记住，你就算跟了他，也不过是个小妾！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 马兮彤也沉下脸来。“什么结发妻子！你不过是个摆设！” ”摆设？“箐儿的脸上由红变紫，”你，你敢说我是摆设？我这就让你看看，谁才是摆设！“ 说完，箐儿身子向前一飘，伸掌朝马兮彤打来。马兮彤左手格挡，右手使出一记落英掌，朝箐儿的脸上反击。箐儿身形流转，转眼和她交换了几招。 马兮彤在这套落英掌上着实下了功夫，因为她知道自己惯用的长枪短枪有些场合不能带去。 张子铨教她的这套掌法也着实厉害。又打了十来招，箐儿眼见马兮彤的掌力像纷纷落下的秋叶般难以应付，不由心中着急。她暗暗将一股真气运至掌峰，抓住机会和马兮彤对了一掌。 马兮彤噔噔噔向后连退几步才站住。箐儿见内功奏效，又一声娇喝，纵身向前，又要出掌。马兮彤不假思索地拔出背上的短枪，用力一挥。 箐儿吓得一缩手，同时脚尖点地，向后急闪，一边口中大骂。 ”不要脸！你打不过我，就动兵器！” “这算什么兵器？”马兮彤嘴角一撇。“不过两根短枪而已。若是我长枪在手，你才知道我的兵器是什么！“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使的破竹枪。”箐儿脸上冷笑，“既然你动了兵器，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她右手一抖，袖中一根银线激射而出。马兮彤大吃一惊，急忙猛挥手中的枪，不料银线嗖地一声缠住了她左手的短枪。 马兮彤大喝一声，想把银线从箐儿那里扯过来。谁知她往回扯一尺，银线却自己过来了三尺，而且多出来的银线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卷住了她的手腕。马兮彤顿时感到手上无力。 紧接着银线又一松，连带着她手中的短枪一起抽了回去，落入箐儿的手中。箐儿露出嘲讽的神情。马兮彤大怒，右手短枪直刺箐儿的前胸。箐儿用左手握住夺来的短枪迎战。 马兮彤的枪法远胜箐儿，可她要时刻提防箐儿用内力把她的枪震脱手。因此两人短枪互击，战了五六合。马兮彤看准一个空挡，欺到箐儿身前，朝她猛刺。 箐儿左手枪一档，右手一根银线又嗖地从袖中飞出。两人距离很近，马兮彤猝不及防，银线缠住了她的脖子。 马兮彤顿时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手中的枪落到地上。她不自觉地伸手想扯住银线，可手根本抬不起来，接着身子一歪，瘫倒在地。 只听箐儿大叫道：”你说谁是摆设！谁是摆设！“ 马兮彤勉强吸了口气，一边支吾：”你......是......“ 箐儿大怒，手中银线一紧。马兮彤双眼鼓起，眼看要昏厥过去，又觉脖子上银线一松。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吸了两口气。 又听箐儿怒道：”你认不认输！“ 马兮彤浑身无力，勉强点了点头。 ”你说，我和道一是不是真夫妻！“箐儿又厉声道。 马兮彤喘了两口气说：“不是！” “我叫你说不是！”箐儿大怒。马兮彤只觉脖子上一紧，眼前又开始发黑，耳边又传来箐儿的叫声。 “你说是，我和道一是真夫妻！你快说，不然我勒死你！“ 马兮彤脸上涨紫，用尽气力摇了摇头。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死的时候，脖子上又一松，耳边传来了箐儿的哭声。 “我和道一就是真夫妻！你凭什么说不是！呜呜呜......” 马兮彤只顾大口吸气，没有答话。箐儿接着又大叫。 “我要你答应不和道一成亲，你答应不答应？呜呜......” 马兮彤气息稍定，还是铁着脸没有回答。 箐儿抹着眼泪说：”我和道一已经拜堂成亲了，你凭什么不答应？“ 马兮彤依旧沉默不语。箐儿抽泣着没有再问。两人就这样坐在地上，互相对峙着，直到箐儿抹干眼泪，止住了哭声。马兮彤这是忽然开了口。 “道一不是说你身子不好么？” 箐儿一愣，随即大声说：“我师父武功天下第一，我是她唯一的徒弟。我身子就算再不好，也一样能打败你！” 马兮彤不再说话。过了片刻，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唤声。 “箐儿，你在哪里！” 是道一的声音。箐儿慌忙起身向外跑去。到了树林边上，她朝外一看，眼睛立刻睁大。 只见池塘边上站着三个人，对，三个人。一个是道一，另一个是张子铨，第三个竟然是道一的师叔柴志鼎！ 第559章 互质 箐儿又惊又喜。她还记得，她和柴师叔一起南下时，柴师叔就许诺帮她赶走马兮彤，现在柴师叔真的从建康找来了。箐儿连忙从树林中现身。 道一和张子铨此时已穿回衣裳。道一欢喜地招手，一边和其余二人迎了过来。 “箐儿，你上哪里去了！看看谁来了！” 箐儿也高兴地说：”柴师叔，你是在茅山听到我和道一来了泉州，这才赶来的吧？真是辛苦了。“ 柴志鼎点点头。“我本该早到这里了。只是路上耽搁，到了泉州又一直在城里找，却没找到。只好到周围道观打听，没想到一去老君观，就听人说你和道一一直在这里。呵呵。” 道一也笑着说：“我和张大哥一出水，就见到柴师叔站在岸边，你却不见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怪事......” “啊，你难不成以为我变成了你师叔？”箐儿红着脸说。 柴志鼎和张子铨相视大笑。 道一又对箐儿说：”你去树林里做什么？师叔和张大哥从来没见过面，我刚给他们介绍。“ 箐儿嘴唇一扁。”池塘边太阳晒得厉害。我到树林里凉快些。” 道一点点头。张子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马姑娘在何处？你们先聊，我去找找看。” “找，找她做什么？”箐儿脱口而出。 “让她来见见面呀。“道一看着箐儿，”......怎么，你看到过她？” “没，没有。”箐儿连忙否认。 于是,张子铨离开去找马兮彤。 柴志鼎见他走远了，这才对道一说：“马姑娘果然也在这里......道一啊，你找到她了，你打算怎么对她说？” 道一顿时脸上发愣。 “还是你已经说了？”柴志鼎道，“你可别忘了，箐儿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要对马姑娘说明白，将此事做个了断。” 箐儿在一旁露出满意的微笑。道一低头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柴志鼎催促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位马姑娘，她可是出身岭南叛军？还是什么故宋大臣之女？你可不能要她。” 道一讶异地抬起头。柴志鼎嘿嘿一笑。 “你不对我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别忘了，当初你给全真教和你师父带来多大麻烦。你以为退了教，这事就算过去了？ 全真教或许可以说你已不是全真弟子，你师父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徒弟。可在朝廷高官那里，只要搬出这件事，就可以指责你师父。你难道还想再惹事？看你师父这掌教之位还能否保住！” 道一沉默不语。 箐儿见状说：“道一，你听见你师叔的话没有？你就不要再打马姑娘的主意了，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 道一有心反驳，又怕惹得柴师叔更加生气，于是只好缄口不语。 箐儿和柴志鼎正你一言我一语教训着道一。张子铨领着马兮彤远远朝三人走来。可是，望见柴志鼎的刹那，马兮彤就僵住了。 张子铨对她说：“你看，那位便是我说的不速之客。他是道一的师叔，姓柴，你认不认识？” 马兮彤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张子铨忙问：“怎么，你认得他？” “当然。”马兮彤咬着牙说，“当初我和道一回重阳宫，道一要宣布退教，半路上遇见这位柴师叔。他明知官差在重阳宫等着，还把道一送回去交给了官差......哼，我才不见他！” 说着，马兮彤扭头要走。张子铨连忙拉住她。 “兮彤，还是见见为好。他毕竟是道一的师叔。你若避而不见，而他若因此在道一面前说你的坏话，吃亏的还是你。” 马兮彤脸上一愣。“......好吧，我就会会他。” 于是，两人便径直朝柴志鼎走去。 柴志鼎笑脸相迎，拱手施礼道：”马姑娘别来无恙？“ 马兮彤也还了礼，一边淡淡地说：”好久不见，柴道长风采依旧。“ 柴志鼎眉头一抬。”哪里哪里，马姑娘才是风采卓越，更胜当年贫道奉掌教之命去迎接你与道一之时......“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似乎有点尬尴。 马兮彤唇角弯起。”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不知道长因何来到泉州？“ ”自然是寻仙访道。“柴志鼎大方地说，”我全真一直以来致力于向南方百姓弘扬我金光大道。掌教师兄让我在各地巡游，我怎能不来南方多走走呢？不知马姑娘又因何到此一游？” 马兮彤犹豫着看向张子铨。 “啊......我也是来寻仙访道。”张子铨说，“老君观中有我一位朋友。” 柴志鼎看看周围。“可这里并非老君观，只是一片废墟。” 张子铨笑了笑说：“柴道长有所不知，此地曾是清源少林寺所在。我从前正是在此地出家。” 柴志鼎啊了一声。“原来如此，难怪张道长在这池塘中尽情畅游，定是想重温当年的乐趣，还拉上了道一......呵呵。” 张子铨也脸上干笑。 “柴道长误会了。从前我在这池塘中丢失一样东西，我让道一帮我一起打捞。道长请看......” 说着，他让道一亮出手里的银库钥匙。“道一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不捞上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柴志鼎连连点头。 张子铨又说：“事情已经办完，不如大家一起回去说话。” 几个人一起点头。道一这时却忽然叫道：“兮彤，你的脖子上怎么回事？这道红印子好吓人。” 马兮彤一惊，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啊，这个......” 她的眼睛瞥向箐儿。箐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是我刚才不小心在林中给藤条勒了一下。”马兮彤说。 ”是吗？\"道一脸上狐疑，”那你当心点。“ 就这样，几个人抬脚开始往回走。 一边走柴志鼎一边问张子铨：”不知道长修的是何门派？在何处仙居？” 张子铨呵呵笑道：“闲云野鹤，天地为家。至于门派......贫道尚未想好。不如道长说说贵派教义如何？” 柴志鼎脸上愕然。“这......好吧。“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前头。马兮彤自顾自往前走。道一扶着箐儿跟在后面。 他见马兮彤越走越快，急忙说道：”兮彤，别走那么快。“ ”怎么......“马兮彤不自觉慢下脚步，”你有什么话说？“ ”这......“道一脸上发窘，然后啊了一声。”对，兮彤，你说这是藤条勒的，这藤条怎么整整勒了一圈？” 说着，道一伸手向马兮彤的脖子摸去。 “你别碰！”马兮彤向后一缩，“说了藤条就是藤条。” 箐儿在一旁舒了口气，然后开口换了个话题。 “马姑娘，我和道一半年前就听说你和张道长离开茅山去泉州了。可我和道一来这里几个月了，你们却刚到。这半年你们都在哪里？” “还不是就是在浙东到处转悠。”马兮彤随口道。 “是吗？“箐儿故作惊讶，”难道不是在找什么人？“ 马兮彤一愣，然后脸上板起。”你难道在说杨少庄主？告诉你，我们没在找他。“ 说着，马兮彤看向道一。”你还记得我们几年前在西湖边遇见的那位谢前辈么？我们在杭州遇见他了，他带我和张大哥去浙东见了杨镇龙。” 道一嘴巴一张。“杨镇龙......就是在浙东造反还称帝的那个？” “对。”马兮彤点点头，“我和张大哥就帮着杨镇龙一起造反。” “啊！“箐儿在一旁脸上变色，”你，你敢造反？“ 马兮彤瞥了箐儿一眼。”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道一没告诉过你？“ 道一啊了一声。“没怎么说过......箐儿，马姑娘家里是宋朝大官，她在广东时就和官军打过仗。” “原来柴道长说的都是真的。”箐儿对马兮彤睁大眼睛，“你一直在造反...... ”对，我是在造反！“马兮彤打断道，”我专门和官府作对，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还有你那个柴道长，你告诉他，别想再来捉我，我枪下可不认他这个道一的师叔！他也根本不配做道一的师叔，哪有师叔身上老是带着师侄的剑？“ 说完，马兮彤加快脚步朝前走了。 ”兮彤，兮彤！“ 道一连声呼唤。箐儿在一旁死命拉住他。道一只好眼睁睁看着马兮彤走了，然后扭头对箐儿叹道：”唉，你对她说那些做什么！“ 箐儿眼睛顿时一红。”我怎么啦。她，她就是个反贼。你和她在一起迟早被她连累。“ 道一板起脸来。”箐儿，我不许你这么说，听到没有！什么反贼，兮彤不过是忠于她的宋朝，忠贞不二，这才让人敬佩。” “你，你总是向着她！”箐儿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道一只好连声安慰。 两人越走越慢，马兮彤却越走越快，还超过了前头的张子铨和柴志鼎。 她一个人噔噔噔走出了少林寺废墟，回到旁边的村子里。远远的就望见一个人影在到处乱转。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梨花。 “梨花！”马兮彤叫了一声。 梨花转头看见她，立刻飞奔而来，脸上满是汗水。 “怎么了，梨花？”马兮彤惊讶地问。 “高，高理......”梨花喘着气说，“高理给官府抓起来了！” 第560章 誓言 马兮彤大吃一惊。“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梨花点点头。 “高理他们进泉州城换银子，我半路回来了，唔......有点事，我晚些时候再进了城，到了换银子的地方，就见邓传在外面乱转，我一问，邓传说高理和黄福拿银子进去后就给抓了，听说那些银子上有银山的暗记。” 马兮彤脸上变色。他们身上的银子都是从银丁板得来的，怎么没想到这点？马兮彤连忙安慰梨花。 很快，张子铨和柴志鼎也来到村中。马兮彤连忙将张子铨拉到一边，轻声将事情说了。张子铨立即表示要马上去救人。 马兮彤扭头招呼梨花，却见她正在焦急地和道一说着什么，旁边还站着箐儿。原来二人也到了。 马兮彤立即上前，对梨花说：“你别急，张大哥这就带我们去救人。” “我也去！”道一在一旁脱口而出。 马兮彤一愣。张子铨这时也走了过来。 “道一，你就不必去了。这是我们的事。” 马兮彤连连点头。“你还是陪着箐儿姑娘吧，有我和张大哥就行......梨花，我们走！” 说完，她就要和两人走。道一连忙去拦，却被箐儿死命拉住。 “你别去，我不许你去......你去了我怎么办？“ 道一稍一犹豫，马兮彤三人已经走远。 道一还想去追。柴志鼎在旁边大声说：”道一，你还想去帮这些反贼！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他们那些银子一定来路不明！“ 道一脚下一缓，箐儿又死命拉住他。”你师叔说的对。你别去！“ 道一无奈，只好长叹一声，看着马兮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 ”我们回去吧。“箐儿拉着他走向两人的住处，还邀请柴志鼎同去。 一路上，柴志鼎仍不停教训着道一。 ”我早对你说过。这位马小姐与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你们走不到一起。你如今已和箐儿姑娘成亲，就算你贪恋马小姐的美色，想收来做妾，也不能引火烧身。你看看，刚找到她就出了这样的事。你说，师叔讲得是否在理？“ 道一沉默不语。柴志鼎又说：”我要你保证，你和马小姐的事到此为止。你今后再也不去找她。你能否答应？“ 道一铁着脸没有回答。 箐儿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然后使劲推了两下。”你说话呀！“ 道一长长吸了口气。”我不能答应。这银子的事究竟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 柴志鼎勃然变色。”道一！我好说歹说，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叔吗？” 道一没有反应。 柴志鼎怒道：”好好好，你既然不听，我说了也没用。我从山东一路跟你们到这里，也该到头了。我这就回重阳宫，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柴志鼎扭头就走。箐儿急忙叫住他。 “师叔别走！你再好好劝劝他吧！” 柴志鼎哼了一声。“我不是他师叔！他早就退教了！我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箐儿犹豫了一下说，“你身上还带着他的剑，是不是？” 柴志鼎一愣，转脸朝道一使劲一瞪眼。 “哈！原来你一直以为我贪图你的剑。你想要就明说啊，我这就还给你！” 说着，柴志鼎将背上的梁式剑取下，狠狠地扔在地上。 “师叔，我没说要啊......” 道一刚一开口，柴志鼎已经转身走了。道一犹豫着是否要追，箐儿已弯腰从地上捡起剑来。 “原来这真是你的剑......好了，你师叔去意已决，他也帮了我们这么久了，就让他回去吧。” 道一看着柴志鼎的背影叹道：“他回去后，还不知会怎么告诉我师父呢。” 两人回到住处。然后，道一就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言不发。 箐儿坐在床边，看着他板着脸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你还是想去找她，对不对？” 道一站住脚步，看了箐儿一眼。“从望海山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两年了，我终于找到了她。可她一出现又要不见了，我怎能不急？”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箐儿抿嘴道，“她和张道长救完人自会回到这里，嗯，假如她还想着你......” ”她一定心里想着我的。“道一说，”可是她想回来就一定能回到这里吗？你别忘了，她在望海山也一直等着我，只是被人抓走了，她身不由己。 现在她去救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万一她必须马上逃去别处，万一她受了伤......又万一她救人不成，也给抓了呢？“ 道一说着，像是这些事已经发生，开始在屋内团团转。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对箐儿哀求道：”让我去找找她吧？不，让我去泉州城打探一下就回来，这总可以吧？“ 箐儿嘴唇扁起。”不行，万一你见到她被抓就去救，然后你们俩马上逃走。又万一你受了伤，你也被抓了呢？你，你就是想撇下我。“ 道一急道。“箐儿，你相信我。我早说过了，我怎么也不会撇下你不管的。” “你答应不撇下我有什么用！你答应过我许多事都没有办到。第一件就是......” 箐儿说到这里，眼圈忽然红了。道一一愣，也低着头沉默下来。 忽然，箐儿鼻子一抽，又说道：“这回，我要你发誓。” 道一抬起头。“我发了誓，你就让我去？” 箐儿道：“你先发誓再说。” 道一叹了口气。“你现在病成这样，我怎会撇下你不管......” “就是病好了也不行。”箐儿急忙接口，“我要你发誓，这辈子绝不抛下我。这样，我才让你去找她。“ 道一一愣，然后点点头。”好，我就这样发誓。“ 箐儿的眼中立即闪出欣喜的光芒。道一深吸了口气，举起手来。 ”全真教弟子，唔......不，我毛道一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无论如何，绝不抛下箐儿姑娘。若违此誓，必死于刀剑......“ ”不，不要死于刀剑之下！“箐儿吸了口气，”我，我要你孤独一生。“ 道一点点头。”好，若违此誓，我必孤独一生。“ ”道一，你真好！“箐儿立即眉开眼笑，”这下我放心了。我们这就去找你的马姑娘吧。“ 道一一愣。”不是我一个人去，你在这里等着？“ ”你刚发完誓就不算了？“箐儿嗔道，”你别担心我拖累。你带着我走，就在城里找地方让我住下，总比把我留在这里好。“ 道一想想也对，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就近找到箐儿，不必再出城。于是，两人留了张字条，就离开村子，赶在天黑之前，进了泉州城。 一到城中，道一松了口气，城里一切如常，他以为马家小姐救人，一定会弄出很大动静，不过或许还没有动手。 道一带着箐儿进了以前住过的客栈，然后向店家打听泉州的犯人都会关在何处。店家说，从客栈向东三四条街，就是福建行省的大狱。 道一大喜，和箐儿住进一间客房，叮嘱她哪里也别去，然后自己收拾衣装，从窗户里钻了出来，纵身上了房顶，身上背着那把梁式剑。 他向东潜行了三四个街坊，果然眼前出现了一座黑黝黝，四周都是高墙的建筑。他悄悄来到墙角下，这一丈多高的围墙放得了别人，可防不住他。 很快，他翻进墙内，借着月光一看，眼前都是一排排黑乎乎的牢房。黄福和高理究竟关在哪间？甚至是否在这个大狱，他心里都没底。只好飞身上了一座房顶，静静地等待。 忽然，他望见高墙边的一扇小门打了开来，接着一大队官军鱼贯而入，悄悄朝一处房子去了。 道一不由吸了口气，这些可不像是狱卒啊，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官军，要是马家小姐想救人，可得小心点。 道一在房顶上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这么等着，还是冒险去牢房一一打探，甚至抓一个人问问。 正在这时，远处火光四起，接着传来喊杀声。道一定睛望去，只见官兵源源不断从那座大房子里涌出，杀向对面一条巷道中的两个身影。 火光中，道一看得真切，其中一个身形苗条，手中飞舞着两根短枪，正是马家小姐。 第561章 劫牢 另一个黑影道一也很快认了出来，是张大哥。两人真的来劫牢了，却不知这里突然来了如此多的官军。怎么办？ 道一想直接冲过去帮忙，可转眼又看到大批狱卒也从各个方向冲向那里。道一灵机一动，飞身下了房顶，来到一座监舍前，里面的犯人正在拼命摇门。 道一把牙一咬，抽出背上的梁式剑，咣当一声劈开门上的大锁。牢里的犯人蜂拥而出。紧接着，他手脚不断，斩开了一间又一间牢房。大批犯人冲出来，很快与狱卒和官军打成一团。 行省大牢转眼间一片大乱，监舍起火，成群的犯人到处乱窜，更多的一窝蜂冲向监狱大门，想逃出去。 道一见砍得够多了，于是收剑又飞身上了房顶。一番张望后，他终于看见马兮彤和张大哥正从一座监舍中扶着一个人出来。 道一大喜，立即从房顶下来，朝他们冲去，一边口中大喊：“兮彤！” 马兮彤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也一脸惊喜。道一冲到近前一看，两人扶着的是黄福。他似乎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道一大声问道：“高理在何处？” 马兮彤抢先开口。”黄福说，高理被拉出去提审后就没回来。“ 道一脸上着急。张子铨在一旁道：”官军实在太多。我们快走，能救一个是一个！“ 道一想想也对，便和三个人一同乘乱冲向监狱大门。一边冲，他一边又问梨花在哪里。马兮彤说，梨花和邓传在外面接应。 很快，四人已经随混乱的人流杀到大门边。只见一大群犯人手持从狱卒手里抢来的兵器在向外冲，可是不少人已经冲出去了，又退了回来。有人高声叫喊。”大街上都是官军！“ 道一正想飞身上墙，好看个究竟。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窜进了大门，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等道一认出是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梨花！高理！邓传！” 梨花也一声欢叫，和高理，邓传一起跑了过来，然后喘着气说：“大街上满是官军，至少六七百，也许一千。” 马兮彤听了大叫。“别管有多少，我们一起杀出去！” “慢！”道一连忙伸手制止，“我知道有个小门，我们从那里走。” 张子铨把手一挥。“对，走小门！” 于是，道一带路，邓传和高理扶着黄福，在其余三人的保护下朝大牢的另一头冲去。一路上，还是不停有官军和狱卒袭击他们。 马兮彤连声抱怨。“今天这里怎么又那么多官军！” 终于，几个人在道一的带领下来到高墙下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 道一指着小屋说：“天黑时，我看到不停有官军从这屋子里出来，这屋子那么小，肯定有门或者暗道通向外面。” “不会吧？”张子铨脸上怀疑。 “别管他，先进去看看！” 马兮彤大喊一声，冲到屋前。道一也跟了上去，用梁式剑劈开房门。立即有几个官军从里面冲了出来。两人很快杀死官军，冲进小屋，里面空空如也，反而对面还有一道门。 道一又劈开这道门，眼前出现一条通道。他向前走了十几步，又遇上一道门。等他打开这道门四下一看，顿时脸上大喜。 原来门外竟是一条僻静的小巷，而监狱的高墙已在身后。道一连忙回来招呼众人。他们一起从这里钻出了大牢，然后沿着小巷悄悄来到一处街口。远远还可以听到来自大牢方向的喊杀声。 “张大哥，该往哪里走？”道一问张子铨。 “去北门，先回清源山。”张子铨这样回答。 道一和马兮彤点头。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被扶着的黄福开口了。 “北，北面一定有很多......官军。”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去，去码头......找船。我......那里有船。“ 众人听了大喜，原来黄福有条船在刺桐港码头等着，那还犹豫什么。于是众人调头朝南走。 可是，没走两步，道一停下了脚步，对众人说：”你们先走吧。“ 马兮彤立即扭头看着他。道一勉强一笑。 ”我......我要去接箐儿。“ ”你要回清源山？“梨花脸上着急，”这不行，你劫了大牢，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得跟我们走！“ ”不，她不在清源山。“道一说，”我带她进城了，就在附近的客栈。“ 梨花一愣，转脸看看马兮彤。 “那......好吧。”马兮彤轻声说，“你去带上她，一起走。” 道一使劲点头，转身要走。马兮彤又在他身后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道一一愣，又点头说好。马兮彤随即转身对张子铨说：”张大哥，你们先去码头，我和道一会赶上来的。“ 张子铨想了想，问黄福船在哪个码头。黄福说了，张子铨让道一和马兮彤记住，并叮嘱两人一切小心，然后就和梨花等人继续朝南走了。道一和马兮彤则飞身朝西面的客栈跑去。 道一一边跑，一边开心地说：”兮彤，真没想到，你肯让我去接箐儿......“ ”少废话，注意官军！“马兮彤厉声打断，然后口中又嘟囔了两句。”你不是和她拜过堂了吗......“ 道一听了无语。 两人跑了一阵，他扭头又想开口。马兮彤又马上打断他，让他留心官军。 ”兮彤，哪里有......“ 道一刚说到这里，马兮彤手向前一指。道一这才望见，前面街口处又大队的官军把守。 要是硬冲过去固然可以，不过也可能引来更多的官军。道一想了想，拉起马兮彤躲进旁边一条小巷，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你做什么！“ 马兮彤使劲一挣扎，道一已经抱着她飞身而起。马兮彤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咬着嘴唇，任由道一抱着飞上屋顶。 不多时，两人从街边屋顶上绕过街口。道一又抱着马兮彤下到地面上，她立刻从道一的怀中扭身而出。道一一愣，也没说话，便和她继续前行。 一路上再没遇到官军，不多时，两人就来到留下箐儿的客栈前，远远就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站在那里，背上还背着大包的行囊。 ”箐儿！“道一叫了一声，赶紧奔上前去。 箐儿转过身，望见他和马兮彤，立即抬脚就朝这边走。 “别动，别动！‘道一连忙大喊。 箐儿一愣，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停下脚步，等着道一跑到她面前。 ”你身子不好，怎么能背着这么多东西走路？“道一一边埋怨一边说，”高理已经救出来了，我们得马上走，到码头去。“ 说完，道一伸手来扶，箐儿却变得像走不动路似的了。道一脸上一急，马兮彤已经抢过箐儿身上的行囊。 ”你抱着她走呀！我来拿行囊。“ 道一欢喜地答应一声，一把抱起箐儿。箐儿也没说话，就这样让道一抱着，和马兮彤一起朝城南跑去。 行省大牢出了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泉州城里已经成了一锅粥。大队小队的官军在街上急进，方向似乎都是朝大牢去的。街上还有许多不知哪里来的百姓在乱窜。 道一三人就混在百姓中，朝南奔了几个街区。喧闹声渐渐抛在脑后。黄福说向南走果然有些道理。 很快，他们来到南边的城墙。道一以为，不论大城小县，到了晚间，城门总是要关的。谁知放眼一望，泉州城的南门大开着，而且灯火通明。只见一队队脚夫正在搬运货物。 道一自然大喜，立即带着两位姑娘溜出城来。原来城墙外不远处就是刺桐港的码头，脚夫正在把货物从城里的仓库运到码头上装船。没想到泉州的港口夜里也这样忙碌。 按黄福说的位置，三人沿着码头，一边打听，一边向东走。到了尽头处，道一睁眼望去，想着张子铨和梨花等人已在那里等待。谁知泊位处只有一条船靠着，不见人影。 道一又朝船上看，见到有水手在值守，于是当即大喊。 ”是福哥的船吗？“ ”不是不是！“ 值班的水手挥手让三人离开。道一顿时没了方向，只好和两位姑娘一起往回走。 三人没走几步，马兮彤忽然伸手一指：”看，张大哥他们来了！“ 道一仔细一看，远处几个人影果然是张子铨等人。众人很快见面，都十分高兴。他们刚讲了几句，道一便开口问黄福，他的船在哪里。 黄福伸手向前一指。”那不就是？“ 道一回头看去，黄福指的正是他刚才问过的船。 马兮彤在一旁对黄福说：”我们刚才问过了，水手说不是你的船啊。“ 黄福一愣，脸上似乎有点尴尬。 ”我进城时已经打探好，这条船今天一早就要去福州......“ ”你不是说你有船吗？“梨花也瞪起眼来。 ”嘻嘻，你听错了。”黄福脸上干笑。“我说的是这里有船，没说这里有我的船。“ 第562章 劫船 众人哑然。 过了片刻，马兮彤大声说：”管他呢，先上船再说！“ 众人点头说好，于是一起来到那条船边。 张子铨朗声对船上喊道：”船主人何在？我等要去福州，请让我等上船！“ 船上水手回答，等天亮再上船。 ”什么天亮再上船，万一官军追上来怎么办？“马兮彤对众人说，“我们不但要立即上船，而且要马上驾船离开。” 众人纷纷点头。张子铨抽出剑来，看了道一一眼。道一也拔出宝剑，两人腾身而起，一下子窜上甲板。船上的水手吓傻了。 张子铨逼问他船长在哪里，水手说，船长临时有事走了，也要天亮才上船。张子铨一愣，道一说让大家先上船再说。 于是，两人逼着几个水手放下跳板，又拿来一副担架。道一拿着担架下了船，让高理和邓传准备抬黄福上船，自己则扶着箐儿先上了船。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一阵骚动。道一回头一看，大批人影挥舞着兵器朝这边跑来。不好，真的是官军追来了！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马兮彤大喝一声，拔出短枪朝官军扑去。梨花护着担架朝船上走。转眼间，马兮彤被官军围住。 ”张大哥，你看住船！我去救她！“ 道一一声怒吼，从船上跳了下来。只见剑光飞舞，官军纷纷倒地。 在他和马兮彤的掩护下，担架顺利上了船。道一随即招呼马兮彤上船。马兮彤却转身朝岸边几个正张弓搭箭的官军扑去。道一也只好跟上。 马兮彤一枪捅倒一个官军，还顺手抢过对方手里的弓，然后才和道一返身往回杀。可是，当两人杀回船边才发现，船上人为了防止官军顺着跳板攻上船，已经将跳板撤了，而且船也正离岸而去。 ”等等我们！“ 马兮彤刚喊了一声，道一已一把将她抱起，朝船上飞去。只是这回多了一个人，船又离了岸。眼看两人就要落水，船舷上忽然伸下一根长竹竿，然后是箐儿的娇呼。 ”道一踩住！“ 道一大喜，用脚在竹竿上一点，身子又向上窜了几尺，刚刚好落在船舷上。他抱着马兮彤顺势一滚，两人终于上了船。箐儿立即扑过来，道一情不自禁地起身抱住她。 ”当心！“ 马兮彤一声大喝，将道一和箐儿推开。紧接着，只听咚一声，一根箭钉在了船桅上。众人吓得连忙躲避。接着又有几支箭射到船上，可船还是慢慢飘远，融入夜色之中。 张子铨命令水手升帆开船，水手们唯唯诺诺，可就是没一个人动手。马兮彤大怒，正要教训他们。一个老水手大着胆子说，刺桐港夜里开船，容易撞上礁石。马兮彤不信，张子铨制止了她。 ”兮彤，不要太冒险，就在海湾内等天亮吧。“ 于是，船驶向僻静的水深处，打算在那里下锚，等待天亮。 这条船是抢来的，水手都不认识，还要时刻提防周围的动静。众人不敢怠慢，把黄福安顿好后，都留在甲板上观察四周。 可是船没走多远，箐儿说她身上也不舒服。道一只好扶着她来到甲板下一处舱室。 ”箐儿，刚才真要谢谢你。“道一欢喜地对她说，”要不是你想到伸出竹竿，我和马姑娘还上不了船......“ ”然后你们就可以撇下我，在一起了，对不对？“箐儿嗔道。 道一脸上发窘。”哪有这回事，我不是已经发过誓了么？“ ”我根本信不过你。“箐儿嘴唇一扁，”你不会撇下的是她......你别和我争这个，我明白得很。我问你，是不是她上哪里去，你也要上哪里？“ 道一沉默不语。箐儿把这当成了默认，当即轻哼一声。 ”果然是这么回事......你真得好好想想，她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泉州大牢！她去救人，你说只是去打探一下。结果呢？不但你也劫了牢，还劫了船！” “那又怎样？”道一终于虎起脸来，“她就是去打仗，只要她有危险，我还是会去救她的。我又不是没有干过。” “呜......”箐儿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 道一连忙安慰。“要是你有危险，我也一样会救你的。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 “可是我不想你这么冒险！’箐儿抽泣道，”你就不能劝劝她不要造反？“ 道一长吸一口气。”她不会听的，我也不会去劝，这就是她。“ 箐儿哭得更厉害了。”你不去我去。“ 道一双肩一耸。”你要去是你的事，不过当心点，别惹得她发火......她很容易发火的。“ 箐儿止住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道一松了口气，想起身出去看看。箐儿不让，说自己还是不舒服，要道一陪着。道一答应了。箐儿当即抱住道一，要在他怀里打盹。 道一有点担心，要是马家小姐突然闯进来怎么办。可他看看箐儿的样子，要是不答应，恐怕箐儿会更加闹腾。 于是，他只好让箐儿这么休息，自己则睁大眼睛提防。然而，他头一靠上舱壁，不知不觉自己也合了眼。 ......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听见头顶上咚咚咚许多人来回跑动的声音，还夹杂着连串的大喊。 道一连忙起身，箐儿也醒了。道一让她留在舱内，自己三步两步冲上了甲板。此时天色已亮，十几个水手正在紧张地操作船帆。 ”敌人近了，快点快点！不然先把你们砍了！“ 发出这声大喊的是梨花，手里拿着她的钢刀。 ”右舵一！“ 又是一声大喊传来。道一扭头望去，只见马兮彤身背短枪站在后甲板上，手里拿着昨晚上夺来的弓和几支箭。张子铨手持长剑站在一旁，也紧张地注视着船的后方。 道一急忙奔过去一看，只见海面上几艘大船正鼓着风帆在后面追赶。再一看旗帜，是官军的！道一忙问马兮彤怎么回事。 ”别来烦我！“马兮彤一把将他推开，同时再次发令。”满帆！“ 张子铨连忙对他说：”天没亮这船就启航了，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官军。“ 一个水手噔噔噔过来对马兮彤一哈腰。”老大，已经满帆了。“ 道一脸上惊讶。老大？ ”干得好！“马兮彤挥手让水手退下。 张子铨笑着对道一说：”据水手讲，驾船没有老大不行。他们没人敢当，于是兮彤就当了。“ ”是吗？道一半信半疑地看向马兮彤。 “怎么？”马家小姐朝他一瞪眼，“要么你来当？” 道一连忙摆手，同时脸上干笑。“不，不，还是你当。” 虽然船已满帆，水手们也尽力调整，但是后面的敌船还是一点点逼近。 众人正在发急，只听嗖一声，一支箭划过半空，咚地钉在船板上，接着又是一支。众人大惊，敌船已经进入弓箭射程。水手忙些躲避，船又慢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敌船上隐约有喊声传来，要他们的船停下，不然射火箭烧船。马兮彤二话不说，张满弓对敌船上射了一箭，对面一个人当即倒下。 敌船上一阵忙乱，很快更多的箭矢射来。马兮彤开弓又射了一箭，敌船上又倒了一个。道一赞许地看看马家小姐，不愧是乃日盛会上的神射手。 可是，道一马上发觉，马兮彤手里只有弓，没有箭了，这才想起，她的箭一定是昨夜从岸上射到船上，她拔下来用的。 道一四下一张望，就看到旁边甲板上钉了两支箭，于是连忙冲过去拔下来，正好赶上马兮彤大喊着要箭。张子铨见状也来帮忙。 很快，敌船上又射来一批箭，这回是带着尾烟的。敌人开始用火箭了。 万幸的是，火箭射程比较近，敌人用得早了点。这批火箭都落入船后不远的海中。可是，敌人的船快，迟早会进入火箭射程，那时大批火箭射来，尤其是命中船帆，那可就糟了。 第563章 晕船 众人心急如焚。道一扑到马兮彤身前。 “兮彤，怎么办呀，快想个办法吧！” 马兮彤朝他瞪了一眼。“我还要你想办法呢！怎么再让船快些。” 道一脑子飞转，忽然想起几年前他们乘七叔的船逃离广州时的情形。那时官军战船也在后面追击，马家小姐下令扔掉船上装的大米，船跑得快了些，这才摆脱了官军。 “啊，和上回过冯村时一样，把货舱里的东西都扔掉！”道一兴奋地说。 马兮彤嘴唇扁起。“我早看过货舱了。里面基本是空的。要是再扔，我害怕像上回一样翻船。” ”这样啊......“道一眉头皱起，”这条船要空着去福州，船老大还不亏死？“ 马兮彤听了眼睛一睁。”你说得对！这船上一定装了别的东西。” 道一吸了口气。“啊，我想起来了，甲板下住人的地方就塞了许多小箱子呢。” 马兮彤也猛吸一口气。“梨花！” 梨花闻讯而来。马兮彤让她查查船上究竟装了什么。 很快，在梨花的钢刀下，水手供出这条船运的是从爪哇来的铜锭，都装在小箱子里。货舱里其实更多，只是因为份量特别沉，看上去没占多大地方。 ”统统扔掉！“马兮彤大声命令。 ”女侠，不，老大！这可是铜钱啊，扔不得啊！“一个老水手连连哀求。 下一个瞬间，梨花的钢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扔不扔？你不扔，我就把你扔下去！“ 水手们吓得魂不附体。老水手连连哀叫。”扔，我扔！“ 在老水手的指挥下，一个个装满铜块的箱子被迅速扔进了大海，船随之加速，后面的官军战船也因此不再逼近。众人高兴地大叫。就这样，双方的船保持着距离，在海面上你追我赶，一路向北而去。 又过了一阵，忽然有水手朝左舷一指。”看，那里有船！“ 道一扭头望去，只见大陆的方向又出现了五条船。一看旗号，啊，竟然也是官军的战船！ “这里怎么也会有官军？”马兮彤脸色发青。众人又着急起来。 “扔！把不要的东西统统扔掉！”马兮彤再次下令。 于是，在梨花的威逼下，水手们开始丢弃船上的杂物，甚至舱室里的家具。最后，梨花盯上了尾楼中那间最大最亮的舱室。 ”女侠，那里是船老大的地方。“老水手主动说道，”他不在，我们没有钥匙。“ 梨花大怒，伸手朝马兮彤一指。“现在这船的老大就站在那里！砸开！” 不等水手反应过来，道一冲上去用剑将船长室的锁劈了，然后几个人一拥而入，把里面的家具抬出来扔进了大海。船只再次加速，慢慢甩开了后面追击的敌船。 马兮彤又命令稍稍转舵，朝深海里开。很快，他们的船也逐渐甩开从大陆方向来的那五条敌船。众人都松了口气。 在扔船长室的家具前，好在道一眼快，看到那张大桌子上有张地图，他立即抢了下来，这时便拿到了马兮彤面前。 “兮彤，你看，我从船老大那里拿来的！” 马兮彤赞许地朝他点点头，然后朝图上瞥了一眼。 “......那些是什么？” 道一低头一看，马兮彤指的是图上沿海岸画的一串小红圈。 “唔，那些是城镇吧？”道一迟疑地说。 马兮彤摇摇头。“不像......你去叫水手来问问。” 于是，道一找来几个水手，可是人人摇头，都说不知道这些红圈是什么。 马兮彤当即发怒，拔出背上的短枪。 “你们听着！谁知道的，说了出来。我重重有赏，赏银子！要是知情不报，就赏你们这个！” 几个水手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个老水手开口了。 “女侠饶命！我们也说不准。不过，听船老大说，不，不，是以前的老大说，最近朝廷下了诏令，将北方造反王爷的部众发配江南充军，就在海边，从杭州到泉州一带，加设了十五个兵站，每个兵站配五条战船，二百人，嘿嘿。” 道一听了眼睛睁大。“北方造反的王爷？叫什么？是不是叫乃颜？” 老水手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道一吸了口气，一定是乃颜的部众。他立即想起同样要发配江南的烟合雅公主，不知道她是否就在这些兵站中。于是，道一便将在大都遇见被俘的烟合雅一事告诉了马兮彤。 “......忽伦战死了，她被俘虏，要发配江南，可她不肯来，还是我劝她来的。” “原来是这样。”马兮彤叹息道，“从前我还和她有约定，要再比试一下乃日三项呢。嗯......对了。” 马兮彤又瞥了一眼图，然后抬头朝后方渐渐消失的敌船望去。“那五条船一定就是从这些兵站来的。” 道一眼睛发亮。“你是说烟合雅也在那五条船上？” 马兮彤哈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她只会骑马，到了海上，一坐船，她说不定早晕过去了。” 道一也笑了。“你别这么瞧不起人家。” 两人正说到这里，梨花忽然噔噔噔跑了过来。 “道一，你快去看看箐儿，我看她情形不好。” 道一大吃一惊，急忙冲到甲板下的舱室，只见箐儿闭着眼睛，口吐白沫蜷缩在一角。道一立即扑了上去。 “箐儿，你怎么了？快说呀！” 过了片刻，箐儿勉强睁开眼睛。 “我......头晕得厉害。” 道一啊了一声，同时也松了口气。他想起带着箐儿坐船去海龙岛的情形。箐儿这是又晕船了。道一想了想，又回到甲板上，告诉马兮彤怎么回事。 “我忘了告诉你，箐儿她一坐船就会晕的。” 马兮彤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然后朝船长室一指。 “你把她放到那里。甲板下太闷，对晕船的人不好。” 道一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到甲板下抱起箐儿，将她抬到船长室里。 船长室还分为里外两间，用布帘隔开。外间是办公用的，现在空空如也。里间是船长睡觉的地方，还有一张床，因为床太大，塞得满满的，刚才扔东西的时候，一时抬不出去。 道一就将箐儿放到了床上。果然如马家小姐所说，船长室明亮且通气好，箐儿躺在床上竟然慢慢缓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道一大喜，让她继续闭着眼睛休息，然后自己去告诉马兮彤。没想到，道一刚一起身，马兮彤竟然自己来了。 “她怎么样了？”马兮彤看着床上的箐儿说。 “比在甲板下好多了。”道一吐了口气，“真要谢谢你......唔，这是船老大住的地方，你现在是老大。” “船老大必须关照每个船员。”马兮彤吸了口气。“这也是规矩。” 道一连连点头，又问外面怎么样了。 “敌船已经不见了。”马兮彤说，“我们的船还在往深海里走。” “那会不会有危险？”道一问。 “总比遇上官军好。”马兮彤道，“等到了明天再说，反正只要掉头往西走，总会回到大陆的。” “这船......究竟会去哪里？” 床上传来箐儿的声音。道一回头一看，箐儿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脸上仍是满脸倦容。 道一又看看马兮彤。 “这船本来要去福州。现在么......”马兮彤想了想说，“也应该先去福州。我看黄福的伤也不轻，应该早点送他上岸治疗。黄福是宁德那边的，离福州很近。” “对，对。”道一连连点头，”是应该先照顾他的伤。“ “然后呢？”箐儿又问，“你们也要上岸？” “这个嘛，还没想好。”马兮彤说着，下巴朝外一指，同时对道一使了个眼色。 道一明白，马家小姐是想到外面说些秘密，她和张大哥的秘密，她不想让箐儿知道。 ”没关系的。“道一说，”箐儿什么都知道。你看，张大哥连银库的事也告诉她了。“ 马兮彤一愣。”好吧，就在这里说......我和张大哥一路南下，在宁德遇见了黄福，他带我们去闽南见了蓝太夫人，就是许夫人的义母，你知道吧？ 同去的还有附近汀州和漳州的豪杰，我也是在那里遇见梨花她们的。几路好汉在那里商议，要趁杨镇龙起事的机会，在福建也起事。 可是张大哥不同意，说没有宋室后人为号，一定要等找到合适的人才行。“ 道一听了眉头一抬。”我明白了。你和张大哥要去找宋室后人？梨花她们也去？“ 马兮彤点点头。道一又问去哪里找。 马兮彤脸上犹豫。“张大哥也没想好......唉，黄福说不能强拉一个来，一定要找个自己愿意的，否则就像那个赵孟炎一样......” “等等，赵孟炎是谁？”道一问。 马兮彤啊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他是赵孟府的同乡，也是湖州人，大概还是什么远亲。哼，杨镇龙本来还想立他为号，没想到他竟然想去官府告发......对了，你记得唐石谷的叠山先生么？” 道一立即点头。于是马兮彤便说了赵孟炎受官府指使，将叠山先生骗出山，然后抓去大都的事。 道一听了大怒。“那怎么不马上去救？“ 马兮彤叹了口气。”听说的时候早就押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都。“ ”那也得去救啊？“道一说，”找什么宋室后人的事不能等等？“ 马兮彤又叹了口气。 ”黄福他们着急要起事......不过，我对张大哥说了，救叠山先生其实可以和找宋室后人一起办，德佑皇帝也在大都嘛。可是张大哥说太危险......“ ”等等，你等等。“道一连忙止住马兮彤，”你说小宋帝，唔，就是德佑皇帝在大都？可是他已经去藏地学佛了呀？“ 马兮彤顿时浑身一震。”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564章 学佛 ”小宋帝已经去藏地学佛了。“道一说。 ”你没骗我？“马兮彤重重吸了一口气，”你听谁说的？“ ”我......“道一忽然一拍脑袋，然后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张信纸。 ”你看，是这信里说的。少林寺的孙老半夜里去世，我给他收尸时，他手里就紧紧抓着这封信。“ 马兮彤一把将信抢了过去。读着读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始变大。 ”这一定是草窗先生送来的！一定是的......你怎么不早说？“ 道一脸上干笑。”在老君观时，我一见到你，你就跑了，我心里一急，哪里还记得这事。我......“ ”得马上告诉张大哥......走！“ 马兮彤一把抓住道一，扯着他离开了船长室。很快，两人来到甲板下，见到了正在一个人休息的张子铨。马兮彤兴奋地扬起手里的信。 ”张大哥，皇帝已经不在大都了！看，这是草窗先生的信！“ 道一在一边简单讲了信的来历。张子铨脸上发愣，当即接过信读起来。 ”......已离开大都，前往藏蕃。“ 张子铨猛地抬起头，脸上却有些迷惑。”忽必烈为何要命他去那里？“ ”去学佛呀。“马兮彤嘴角一撇，”信里不是说了？“ ”不，不。“张子铨连连摇头，”我是说天下如此之大，佛寺遍地皆是，为何一定要去藏蕃？“ 马兮彤语塞。道一却开口道：”我知道为何。小宋帝喜欢那里啊。“ ”何以见得？“张子铨问道，”我在忽必烈身边也有人。为何从未听说德佑皇帝喜佛？“ ”这个......“道一把手一摆，”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宋帝喜佛那是肯定的，我在上都时，就见他天天去佛寺参拜，还与看押我的两位上师谈经论道。“ 张子铨让道一说得详细些。于是道一便将他在上都遇见小宋帝的经过说了，并讲了在东征途中，小宋帝与夏督夏真，还有仙林法师躲在帐篷里谈论佛法的事。 ”难怪他要去藏蕃。“张子铨听了终于点头，”我还以为是忽必烈逼他前往，要害死他。“ ”张大哥，我们就去那里救他吧？“马兮彤一脸兴奋地说，”他去那里，身边一定没几个人。我们要救他出来容易得很，这可是天载难逢的机会！“ ”这确是天赐良机。“张子铨的语气却有些迟疑，”只是听说藏蕃路途遥远，且十分广大，又地势极高，人到了那里连气都透不过来......“ ”那有什么！“马兮彤打断道，”他可以去那里，我们为何不能去？“ 张子铨眼睛一睁。”对，兮彤你说得对！皇上可以去，我等也可以去！“ 张子铨也变得兴奋起来。道一在一旁听得发愣。马家小姐和张大哥居然要去远在天边的地方救小宋帝？这怎么行。 ”哎呀，那里去不得。“道一连忙插嘴，“张大哥，你说的对，那里十分广大，听说比中原还大，又处处是山，我们又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难道要在那里找上一辈子不成？” “我又没让你去！”马兮彤俊眉颦起，“我和张大哥去就可以了。” “兮彤，这怎么行？”道一眼睛睁大，“我怎么能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是我什么人？”马兮彤也睁大了眼睛，“你和箐儿早就拜堂成亲了。“ ”唉，你怎么就不信呢？“道一脸上发急，”我早说了我和她......“ 张子铨把手一抬。”你二人别吵了。道一所言也是，藏蕃之地广大，要先弄清皇上究竟去了何处......“ 张子铨眉头紧锁起来。可是，转眼间，他又眼睛一亮。 ”我们还是得去大都一趟。去那里便可弄清皇上的确切去处。而且我对藏蕃知之甚少，也需要人向导。“ 说着，张子铨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 马兮彤点点头。”好，我们就先去大都。“ 就这样，马兮彤拉着道一回到了船长室。 一关上门，道一便着急地问道：”兮彤，你真的要去那里啊？“ ”那还有假？“马兮彤正色道，”你不用劝我，只要张大哥要去，我是一定会去的。你就留在来陪箐儿......“ ”不，我和你一起去！“道一脱口而出。 马兮彤浑身一抖。”真，真的？“ 道一使劲点头。 ”可是箐儿怎么办？“马兮彤提醒道，”你也带着她？她这样的身子能去那里吗？“ ”这......“道一口中喃喃，”我......我会把她安排好，留在很近的地方，我们一回来就去接她。“ ”真的？“马兮彤唇角弯起，”你舍得留下她......“ ”当然。“ 道一说着，伸手揽住马兮彤的腰，然后俯身朝她的唇上亲去。马家小姐也仰起脸，身上有点发颤。 可是两人的双唇刚碰到一起，她又使劲将道一推开了。”别这样......箐儿就在里面。“ 道一浑身一愣，然后轻声地说：”那我们到外面去？“ ”不。“马兮彤摇摇头，然后看了看空空的外间，脸上又一笑，手朝下指了指。 ”这里不能浪费了。今晚我和箐儿睡里间。你就睡这里的地上。“ 道一脸上干笑。”这个......你行吗？还是让我陪着她吧？习惯了。“ 马兮彤倪了道一一眼。”不行，这里是船长室。我是老大，这里我说了算。“ 说完，马兮彤转身进了里间。箐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马兮彤回身拉上布帘。箐儿却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道一呢？“ ”道一在外间。“马兮彤轻声说，”今晚我和你睡......你让不让？“ 箐儿吸了口气。”不......让，当然让。你是船老大，这是你的地方。我还得先谢谢你让我睡这里，比甲板下好多了。“ ”我也得谢谢你。“马兮彤接口道，”谢你让道一去大牢里帮我和张大哥救人。我知道，没你答应，他是不会去的。” “是他要去的。”箐儿也连忙接口，“我拦不住。”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箐儿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轻。 “你......在那片树林里，你脖子上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告诉道一？” 马兮彤嘴唇一扁。“这是我和你的事，为何要让他知道？” 两人又沉默片刻。马兮彤说：“那时你手里再加些劲，我就见不到道一了。你为何不那么做？” “我没想那么多。”箐儿也咬了咬嘴唇，”我这人就那样......我知道，道一那么喜欢你......“ ”他也喜欢你的。“马兮彤看着箐儿说，”不然他不会和你拜堂，不论真假。“ 箐儿眼睛一亮。”你真这么想？“ 马兮彤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和他拜了堂，我是不会和他拜堂的。“ ”真的？“箐儿又惊又喜，”你真的答应不和他拜堂？“ 马兮彤郑重地点点头。”不过，别的事，我也要你别多管......唔，我是说他和我上哪里去。“ “这......”箐儿的脸红了起来，”好吧。我不管就是，随便他和你上哪里。“ 马兮彤也脸上惊喜。”这太好了，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箐儿也点点头。”说定了。“ 然后她把身子朝床里侧挪了挪。”你睡这里吧，还挤得下。“ 马兮彤高兴地点头，然后睡了上去。 ...... 第二天，他们的船又张起满帆，调头朝大陆行驶。马兮彤告诉道一，船要先去福州，将黄福送上岸。 道一问她，能不能大家一起上岸，然后从陆路北上。“......我怕箐儿再晕船。” “张大哥说不行。”马兮彤摇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听说冬天不能去，因此要路上要越快越好。“ 道一得知，张子铨打算送黄福上岸后，就将船驶去杭州，在那里再换船走运河。箐儿坐运河里的船没事，道一于是放心了。 就这样，他们的船驶到福州附近。张子铨和邓传乘一条小船上了岸，按照黄福说的方法，与他的贩盐队伍联络。 又过了几天，两人回到船上，还成功带来了黄福手下驾驶的一条小船。众人将黄福送上小船。张子铨叮嘱他，一定要耐心，别着急起事。 ”阿福，你千万等我一年，我一定将宋室后人带来见你。你也要告诉张顺陈机察他们。“ 黄福点头答应，就这样离去。道一等人的船立即开始了北上杭州的行程。 几天之后，他们的船顺利经过温州和台州。可是天气这时开始变坏。海面上波涛汹涌，阴云密布，呼啸的狂风吹得桅杆嘎吱作响。 在老水手的提示下，马兮彤命令降下所有船帆。可是大风还是将船吹向海岸。 船只不停摇晃，即便在船长室中，箐儿仍口吐白沫，几乎不省人事。道一只好时刻陪着。忽然间，他听到外面一阵惊呼，于是立刻冲到甲板上。 只见狂风怒号中，周围一片阴沉，可是，更加阴沉的是贯穿眼前的海岸。岸边到处是礁石，大如巨瓮的海浪接二连三地跃入几丈高的空中，坠下时碎为零雨，或撞碎在礁石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就在这风号浪炮之中，他们的船正在飞速朝海岸冲去。道一心里当即闪现出几年前在辽东翻船时的情形。他的脸都白了。 第565章 灯火 ”快，快让船停下来啊！“道一对着在甲板上指挥的马兮彤喊道。 ”已经下碇石了！“马兮彤眼盯海岸回答。 ”那怎么船还在走？“道一大声问。 ”风太大，碇石没用。“马兮彤顿了顿，转脸看向道一。”你去把箐儿抱出来......准备跳船。“ 道一的心中再次浮现出上次翻船的情景。 正在这时，忽然有水手大喊。”看，那里有灯火！“ 道一顺着水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紧临海岸的山顶上出现一个亮点，还在左右晃动。 ”是有人在晃灯笼！“道一转脸对马兮彤说，”他要我们靠岸么？还是远离？“ ”不知道。“马兮彤铁着脸回答，”......啊，灯光移动了。“ 道一扭回头，只见山顶上的灯笼在沿着山脊快速向右方移动，一定是有人拿着灯笼在快跑。过了一会儿，那人停下，又晃了一下灯笼，然后再次向右方猛跑。道一顿时眼睛一亮。 “啊，我明白了！他在指引方向！” ”对，他让我们往右走！“马兮彤立即对舵室下令，”右满舵！“ 他们的船摇晃着向右偏转，就这样在山上灯火的指引下靠向海岸。 说来也奇怪，随着船只右转，海岸边的礁石很快消失，变成了一大片沙滩，更神奇的是，连风也变小了。在众人的惊喜中，船只逐渐变慢，最后稳稳停在离沙滩不远的浅海中。 众人兴奋地大叫。”得救了！“ 大家都说要知道是谁救了全船人的命。一番商量过后，道一和邓传坐上一艘小艇，慢慢地来到岸边。山脊上的灯火也在沿山坡慢慢下降，似乎那人也想来见面。 道一带着邓传下了船，走过沙滩，朝灯光迎去。很快，他看到了山坡上举着灯笼的人影，像是一个年轻的僧人。 道一正想出声招呼。那僧人已朗声道：”真没想到，观音菩萨派来的人是少侠！“ 道一大吃一惊，连忙睁大眼睛仔细看，虽然对方似乎有点眼熟，可还是没认出来。 僧人笑着又说：”上次在杭州遇见少侠，已经过去六七年了。少侠还是那么好看。“ ”你是......“道一眼睛一亮，”你是桑波和尚！“ 僧人呵呵笑了。”少侠终于认出我了。“ 道一又惊又喜。六七年前，他带着马家小姐回重阳宫见师父，打算退教成亲。路过杭州时，马家小姐突然生了重病。洞霄宫郎主持诊断后说，只有去阁皂山找李宗师才有救。 可是，阁皂山离杭州几乎有一千里远，马家小姐却只有几天可以活了。幸亏一位桑波和尚假借江南释教总统杨连真的名义，借到了一辆极快的马车，道一这才将马家小姐及时送到千里之外的阁皂山。 ”啊呀，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道一激动地说，”师父可是马姑娘的救命恩人！“ ”哪里哪里。“桑波和尚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少侠不必记在心上。“ 道一正要说话，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邓传说道：“你去叫马姑娘来这里。” “可她是船老大，不能下船。”邓传脸上迟疑。 “你回去，就说我一定要她来。“道一坚持道。 邓传点点头，转身离去。 道一又回脸对桑波说：”岂是举手之劳？师父借了杨总统的车给我，后来我听说杨总统很生气，将师父赶出了杭州。“ ”我是因祸得福。“桑波脸上微笑，”要是不离开杭州，我怎会想到来这朴陀山修行。“ 道一啊了一声。”这里是普陀山？“ 桑波点点头。”我离开杭州后，一路向东抵达庆元，听说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宝地，便渡海来到这里。“ ”渡海？“道一又一愣，”这里不是大陆？“ 桑波再次点头。 ”朴陀山也是一座岛，方圆数十里，面对大洋，因此时常有狂风。我在宝陀寺外望见你们的船正朝潮音洞去，那里都是礁石。我便用灯笼指引你们到这沙滩边。这里叫千步沙，风浪小，只有这里才能靠岸。” 道一再次感谢了桑波和尚，然后问道：“这么晚了，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师父怎么不在寺中歇息？” “我在等你们。”桑波淡淡地说。 道一愕然，桑波这是在开玩笑？ 桑波见他惊讶的样子，又脸上一笑。“请少侠跟我来，我要对你详细讲。” 道一说要等马兮彤来。桑波说，他们并不是要回宝陀寺。 “就在附近一座房子，我在外面挂上灯笼，马姑娘一定可以找到。” 道一点点头，就跟着桑波朝山上慢慢走去。果然，走了不远后，山坡上出现一块平地，上面有几座小房子。 “宝陀寺在山顶，地方小，因此寺中僧人很多住在这里。” 桑波边说，边领着道一来到最前面一座房子，将灯笼挂在门口，然后请道一入内。里面很小，十分简朴，却有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坐在桌前。道一看了一愣。 “这是，唔，拙荆。”桑波指着女子说。 道一更加发愣。“那这是......“ ”我儿子。“桑波淡淡地说。 道一心中嘀咕，但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坐了下来。 桑波开门见山地说：”朴陀山是观音菩萨的宝地。观音菩萨时常来这里现身。我到这里后，一边修行，一边天天祈祷，想见到观音菩萨。果然心诚则灵，不久前，我真的见到了。 我请观音帮忙，她答应了，说会夜里派人乘船来帮我。于是我天天晚上在宝陀寺外向海上望，那里是山顶。观音菩萨果然没有食言，派少侠来了。“ 道一听得一脸发愣。”......师父请观音帮什么忙？“ ”少侠要去藏蕃，我请少侠带一件东西。“ 桑波说完，起身从一口箱子中取出一块蓝莹莹的东西。道一定睛一看，那是一块很大的符牌，上面雕着观音菩萨的像。桑波用双手将符牌递给道一。 ”请少侠将此像交给阿迦仑本钦。“ “谁？”道一依旧如坠五里雾中，心里不停嘀咕桑波怎么说他要去藏地，甚至去不去道一自己也不知道。 “阿迦仑本钦。”桑波重复了一遍，“啊，少侠或许不知道本钦是什么。当年皇帝将藏蕃全部十三万户封给了八思巴帝师。八思巴专心于佛学，便将管理民户的事委托给别人，称为本钦。“ ”本钦就是藏蕃地方的长官，对不对？“道一问。 桑波点点头。 ”八思巴帝师依旧是萨迦座主，本钦要听他的命令......唔，少侠记住，这座观音像只可以交给阿迦仑本钦，千万别交给现在的座主，也不要让座主知道。“ 道一吸了口气。”这是为何？“ 桑波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少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此外......要是本钦已经换了别人，少侠也不要将像交出，带回来给我就行。“ 道一又吸了口气，然后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师父放心，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 两人正说到这里，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桑波脸上一喜。 ”是马姑娘来了。“ 道一连忙起身去开门。果然来的是马家小姐，她还喘着气，显然是匆匆找到这里。道一连忙让马兮彤进屋。 ”兮彤，你可知道这位和尚是谁？“道一指着桑波说，”当年你在杭州生了重病，多亏了这位和尚借给我杨连真的马车，我才将你及时送到阁皂山。“ 马兮彤猛吸了口气。”原来是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别这样，别这样。”桑波连忙制止，“佛经里说，救人一命，胜过造百间佛寺。我也是为了积功德，呵呵。” 接着，道一告诉马兮彤，杨连真为这事将桑波赶走，桑波于是渡海来到这里。 马兮彤再次谢过桑波，然后对道一说：“我听邓传说到了普陀山，就知道观音娘娘会保佑我们的。” 桑波脸上微笑。“观音娘娘还有事请你们做。” 马兮彤脸上迷惑。 道一口中支吾。“师父告诉......哦，不，我告诉桑波师父，我们要去藏蕃，师父请我替他带一样东西。” 马兮彤更是皱起眉头。道一见状道：“兮彤，你知不知道，桑波师父就是从那里来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然后眼睛一亮，看向桑波。 “师父真的是从藏地来的？那师父知不知道，要是一个人去那里学佛，会去什么地方？” 第566章 藏地 “当然是萨迦寺。”桑波和尚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加上了一句，“倘若他真心想学。” “为何一定要去那里？”马兮彤问。 ”萨迦派在藏蕃各派中教法最精。“桑波正色道，“萨迦寺是萨迦派的本寺，那里存有无数经典，且都是从天竺直接传来，写于贝叶之上，其他各派加起来也不足萨迦寺中经典的一半。 因此，有志于佛法者都会去那里学习。” 道一在一旁点头。他想起小宋帝在东征时与夏督师兄弟谈论佛法，夏督就说了萨迦寺中存有大量经典的事。 马兮彤吸了口气。”那么这个萨迦寺在什么地方？“ ”在乌斯藏的西部，俄力思的东面。“桑波回答。 马兮彤脸上一呆。”乌斯藏和俄力思又在什么地方？“ 桑波想了想说：“藏蕃大体分成三块，分别称乌斯藏（现今的西藏自治区），脱思麻（现今的青海）和朵甘思（现今的西康）。 脱思麻靠近凉州，朵甘思靠近西川。去乌斯藏可以通过这两处地方。乌斯藏又分乌斯和藏，乌斯在东，又称蕃（现今的前藏），藏在西（现今的后藏）。” “那么师父刚才说的俄力思又是哪里？”马兮彤又问。 “俄力思（现今的阿里地区）也属于藏，在最西端，地方十分广大。”桑波说，“萨迦寺就在俄力思往东的仲曲河边。” “多谢师父告知。”马兮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又问，“师父是否知道，这附近可有什么修船的地方？” 桑波又想了想。“翻过这座山，在岛的西边有个渔村，我也不知那里能不能修船。不过，要是船坏得厉害，还是得去庆元府......哦，不。” “怎么了？”马兮彤问，“庆元可是大港，一定能修的。” 桑波摇了摇头。“最近那里不太平，杨镇龙正在造反，像是要攻打庆元，史弼史大人下令全城戒严。” “史弼？”马兮彤眼睛一亮，“怎么是他？他不是在建康么？” 桑波叹了口气。 “对，原先史大人是在建康当行枢密院事。前一阵他的亲弟弟，浙东宣慰使史耀，率兵攻打杨镇龙时不幸战死。史弼大人十分悲愤，向朝廷要求自贬为浙东宣慰使，接替弟弟抵挡杨镇龙。” “原来如此。”马兮彤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怎么，船坏得很厉害？“道一在一旁担心地问。 “还好。”马兮彤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以防万一。师父不是说了，那里戒严，我们想去也不行。” 桑波啊了一声。“我只是听说而已，究竟怎样还得问告诉我的人......唔，那人还在这里，姑娘若想问详情，明天可以去问。“ 马兮彤高兴地点点头。”好，我明天一定去问。“ 接着，桑波和尚开始反问道一和马兮彤，问两人去阁皂山后怎样治好了病，之后又有哪些经历。 道一不敢乱说，就由着马兮彤开口。马兮彤当然也没说实话，只说治好了病后，和道一在各地乱转，一边做些生意。 三人又谈了一阵。桑波和尚忽然问道一：”你和马姑娘成亲没有？“ 道一张口结舌。马兮彤连说没有，一边脸上飞红。 桑波迟疑道：”哎呀，我这里地方狭小，平时也没人来，今晚两位怎么住......“ ”不用不用。“马兮彤忙说，“我要回船上去的。” 道一也啊了一声。“对，对，我们要回去的。马姑娘是船上的老大，船上没她不行。” 就这样，两人约好明天一早再来这里，然后便向桑波和尚告辞。 一离开小屋，马兮彤立即高兴地对道一说：“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听出小皇帝去了哪里。” 道一脸上迟疑。“你能肯定？” 马兮彤口中支吾。“当然不肯定，不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嗯，桑波师父让你带什么东西去？” 道一从怀中取出那块浮雕观音像。”他让我交给什么本钦，还不能让萨迦座主知道。“ 马兮彤皱起眉头。”怎么这么怪？不过也好，萨迦座主嘛，肯定是萨迦派的大官，说不定就在萨迦寺。“ 道一点头。马兮彤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他为什么要把去藏地的事告诉桑波和尚。 ”你不明白这是秘密吗？怎么能随便说？就算他是恩人也不行。“ 道一连忙否认，告诉马兮彤是桑波向观音菩萨求助，桑波早知道他们要去藏地。马兮彤听了根本不信。道一说桑波因此才每天在山顶盯着海面望，就等着他们来。马兮彤还是不信。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朝山下走。周围变得愈发昏暗，好在此时风雨已经停歇，等两人下山来到沙滩边，忽然发现他们的船不见了。两人一阵着慌，幸好道一很快发觉，这里似乎是另一处海滩。 “你看，这里的沙子又松又软，可以没过脚踝。我们一定走错路了。” 说完，道一就要回头往山上走。马兮彤拉住了他。“别乱走，上了山说不定更加迷路。” “那你说怎么办？”道一问。 “就留在这里，等天亮再说。反正雨也停了......“马兮彤忽然吸了口气，抬眼看向道一。”你记不记得，上回在辽东翻船，我们上岸后，还下着雨呢。“ 道一发觉马家小姐的双眸在闪光，他的心也开始乱跳。 ”当然记得。我们上岸后，就躲在树林里......“ 刚说到这里，马兮彤已经扑到他怀中，他也狠狠朝马家小姐的双唇吻去。 ...... 两人在沙滩边的树林里躲了一夜后，第二天天刚亮，便再次上山。山坡上有成片的松树，可或许是因为成年大风的缘故，都长得瘦小，高不过丈，且乱七八糟，却也因此阻碍不了视线。 此时正在日出，太阳如蒸饼般扁平，发着白光。放眼望去，北边一长条沙滩却散发着紫金色的光芒，十分好看。他们的船就在那片沙滩边。看来昨天夜里真是走错路了。 两人沿着山坡朝那片沙滩走去。很快，他们望见沙滩上有两个人影，一个穿着劲装，另一个却是一身飘飘如雪的白衣。 ”啊，那是......箐儿！还有梨花！” 道一惊呼一声，急忙拉着马兮彤朝对面跑去。四人在沙滩边上见面，道一立刻问箐儿和梨花怎么来了。 “我们想你啊......才怪！“梨花咯咯笑道，”船老大一夜没回来，张大哥当然着急，让我来看看。箐儿姑娘老待在船上也不好。“ 道一连连点点头，又问箐儿怎么样了。梨花抢先回答。 ”箐儿一上岸就变得没事一样了。你们呢，昨晚上在哪？“ ”我们......唔，那和尚留我们住下了。“马兮彤也抢着说，”他上回救过我。“ 接着，马兮彤告诉两人，桑波和尚今天要带她和道一去向一个人打听庆元府的消息。梨花也说要去。于是，四个人立即上山，来到桑波和尚的小屋前。 桑波和尚已等在那里，很快带着四人朝山顶的宝陀寺走去。桑波边走边介绍。 ”宋元丰年间，钦差王舜封出使高丽，回来时过莲花洋，有大龟负舟，舟不能行。王舜向观音菩萨祈祷，龟便下潜不见了。王舜报告朝廷，赐名宝陀观音寺。后来庆元年间，又列为江南教院五山十刹之一。” “那这寺之前叫什么？”马兮彤问。 “之前叫不肯去观音院。”桑波说，“唐朝时，日本僧人慧锷从五台山请了尊观音玉像，打算带回日本。他从庆元上船，经过莲花洋时海浪翻滚，海面出现朵朵铁莲，围住船只。船只好在普陀山靠岸。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慧锷终于明白，观音菩萨不肯去日本。山民张氏听说后，献出自家房舍，将观音像安置其中，后来成了观音院。” 四人听了点头。很快来到山顶，那里地方狭小。道一只顾着四处眺望。只见东面北面都是大洋，只有极远处隐约有几座小岛的影子。西面南面隔着海峡，倒像是大陆。 桑波和尚却说，那里也是岛，几座大岛，穿过去就可以到庆元，只是水道十分复杂，没人带路不行。道一又朝山下看，西面的山脚旁有一大片茅屋，桑波说那里就是岛上的渔村了。 宝陀寺乏善可陈，桑波说要找的人也不在那里。于是四人匆匆参观完后，就跟着桑波又朝东边的山下走。道一问去哪里。桑波手一指山脚下的大片礁石。 “那里是潮音洞，昨夜你们的船就是去向那里。传说唐朝时，有一天竺僧人在潮音洞口焚烧十指，礼拜观音，洞内忽然放出五彩光芒，观音大士随即现身。自那以后，时常有人在潮音洞祈祷，以求再见到观音菩萨。” 四人点点头，就这样和桑波一起来到山下的沙滩。他们顺着沙滩向南，就在海边的成群礁石中，露着一个硕大的洞口，边上排列着如獠牙般的尖利石柱，海水进进出出，来回漱盥，发出鱼龙似的吼啸声。 听桑波说洞内也处处是乱石，几无立足之处，道一便没兴趣了，只是手扶箐儿，远远观看。这时，他忽然发现，旁边的马家小姐正抬头呆呆望着潮音洞的顶上，眼中还冒着怒火。 第567章 投身 道一顺着马兮彤的视线看去，只见洞顶上有一个书生打扮的老者，正跪坐在那里祈祷。 “兮彤，你怎么了？”道一转脸问道。 “赵孟炎......”马兮彤的嘴角蹦出这三个字。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那老者就是赵孟炎。 马家小姐说，几个月前杨镇龙造反时想用赵孟炎立号，不料他不但不肯，还想向官府告发。后来，赵孟炎还以旧友的身份将叠山先生从山里骗出，让官府抓去了大都。 “你没认错吧？”道一小心地问。 “当然。”马兮彤狠狠地说。 “啊，赵老先生果然在潮音洞祷告观音！” 不远处的桑波和尚这时也发出一声欢叫，然后扭头对道一和马兮彤说：“看，那位坐在洞顶上的就是我要带你们见的人。赵老先生刚从庆元府来。” 道一吸了口气。 “我不见他！”马兮彤把头一扭，“道一，你去向他打听吧。“ 道一点点头。”也好，你和梨花就在这里陪着箐儿。我一个人去就行。“ 一旁的梨花摇摇头。”不，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道一便和梨花一起跟着桑波和尚返身沿沙滩走了一程，再绕到了潮音洞顶。 这里离海面有十数丈高，大风之中，汹涌的浪涛不停拍打脚下的潮音洞，发出阵阵巨响，甚至有水花溅到身上。赵孟炎就面对大海，一个人跪坐在崖边，双手合十。 ”赵老先生！“桑波和尚在他身后大声招呼。 赵孟炎转过身，皱起了眉头。桑波又大声说：”这两位从海上来，想向老先生打听些庆元府的事。 ”有什么好打听的。“赵孟炎脸上有些不耐烦，”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师父。你说给他听便是，别来妨碍我祈祷。“ 桑波有些尴尬。道一忙说：”算了，我们走吧。想必也没什么好打听的。“ 说着，道一拉着桑波转身要走。梨花在一旁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有几句话要对老先生说。“ 道一点点头，便和桑波往回走。梨花上前几步，来到赵孟炎身后，赵孟炎还是面朝大海跪坐在那里。 ”桑波和尚说你是湖州来的？“梨花问道。 ”......不错。“赵孟炎犹豫地答道，”你还有何事？“ ”你从湖州那么远跑来这里，就为了向观音菩萨这样祷告？“梨花又问。 ”不错。“赵孟炎闭目点头。 ”祷告了就能见到观音？“ ”不错。“赵孟炎还是点头。 ”你怎么知道？”梨花再问。 “心诚所致，观音大士必定现身。”赵孟炎道，“志磐大师曾说，扑陀山有潮音洞，海潮吞吐昼夜砰訇。洞前石桥，瞻礼者至此恳祷，或见大士宴坐，或见善财俯仰将迎，或但见碧玉净瓶，或唯见频迦飞舞......” “你这样是见不到观音的。”梨花打断道。 赵孟炎一愣。”为何？“ 梨花脸上微笑。”我听说，唐朝时，有天竺僧在底下的洞口焚烧十指，这才见到了观音。你不妨学学。“ 赵孟炎又一愣。”这......吾不能也。“ ”那还有一个法子。“梨花道，”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梨花飞起一脚踢在赵孟炎的屁股上。赵孟炎还没反应过来，就向前一扑，惨叫着坠下崖去，然后一头撞在潮音洞口那些尖利如齿的石头上，紧接着被浪花吞没，顿时消失不见。 ”这样你才能见到观音。“梨花喘了口气道。 道一和桑波和尚并没走多远。听到一声惨叫，道一急忙转身朝崖边飞奔而来。赵孟炎已经无影无踪了。 道一大口喘着气，一边朝崖底张望。”赵孟炎他......“ ”他去见观音大士了。“梨花淡淡地说。 道一目瞪口呆。他身后传来桑波的声音。 ”善哉善哉。赵老先生为见观音舍身投崖，果然有大毅力。“ 道一茫然的四处张望。 梨花只是脸上微笑。”我们走吧。“ 道一只好叹息一声，跟着梨花和桑波和尚走了。桑波说要马上回宝陀寺告诉众僧，也好通知赵孟炎的家人。道一说自己就不去了，然后和梨花急匆匆又回到潮音洞口。马兮彤和箐儿还站在那里。 ”你们瞧见没有？你们瞧见没有？“道一忙不迭大声道，”赵孟炎从上面跳下来了！“ ”看见了，看见了。“马兮彤高兴地点头，”梨花，你干得好！“ 道一莫名其妙。箐儿在一旁说：”是梨花把他一脚踢下来的。“ 道一大惊。”梨花你......“ ”我怎么啦。“梨花满不在乎地说，”他要见观音，我就送他去见啊。“ 道一唉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要是有人看见了怎么办？“ 梨花嘴角一撇。”看见了就看见了啊。“ 道一脸上忧虑。”别人要去报官怎么办......不行，我们得马上离开，离开这个岛子。“ 马兮彤连连点头。”对，对，船还能用。我们马上走。” 可是，她随即又有点担心，说海面上的浪还挺大。道一说他从山顶上看，岛西面的海峡里似乎没什么浪花。马兮彤眉头一扬。 “对，我们绕到西面，从那里去去庆元。” 道一记得桑波和尚也是这么说的，穿过西边几个大岛就可以到庆元，只是水道复杂，要有人领航才行。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到岛西面的渔村请个人来当向导。 于是，道一和马兮彤立即出发，梨花则陪着箐儿先回他们的船告诉张子铨和其他人。 箐儿和梨花沿着海边朝北走了不远，箐儿对梨花说：“你刚才怎么能那样杀人？” “杀人怎么啦？”梨花脸上不屑，“我已经杀了不知多少人了。那个赵孟炎出卖救过我的人，就该死。” “你这样乱杀人，会连累到道一的。”箐儿指责说。 梨花眼睛一睁。“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告诉你，我杀我的人，和道一没关系。又不是他杀的。你要是担心，就离得远点。啊，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道一。他也一样。你有本事就和他一起离远点。“ ”你......“箐儿嘴巴一鼓，”我是该拉着他离远点。“ ”你敢......“梨花脸上刚一板，却又笑了。”我怎么看你似乎没那本事，马姑娘反而有？“ ”你！“箐儿气得使劲哼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哎呀，等等我。“梨花连忙追了上来。”对不起，算我说错，行不行？你和道一已经成亲了......哎，你别走这么快，道一说你身子不好。“ 听到这话，箐儿猛地停住脚步，然后慢慢走起来。 两人沿着松软至踝的沙滩走了一程，又翻过一道矮岭，眼前便是长长的金色沙滩。他们的船仍停在浅海里，岸边还有一条接应的小船。 两人刚想上船，背后隐约传来喊声。两人回头一看，山坡上出现两个人影，竟是道一和马兮彤。四人很快见面，马兮彤说，向导已经找到，不过他们要自己把大船驶到渔村那里。 于是，几个人回到大船上对张子铨一说。张子铨也说好。他们的船便立刻起碇，沿着海岸向南走，从普陀岛的南端绕了过去，顺利抵达西边的渔村。 向导上了船后，他们的船就开始向西横渡海峡。 普陀岛东面的大洋上几乎没有船，这里却到处是船，只是都不大。向导说都是捕带鱼的渔船。马兮彤问向导日子好不好过，这些人想不想造反。向导说日子还行，暂时不想造反。马兮彤就没再问了。 就这样，他们的船穿过十多里宽的海峡，到了对面的大岛，又沿岸边向南走，从两座岛之间穿过。 向导让船朝西一转，海道徒然变窄，只有几百步宽，像是进了一条河似的，强劲的海风从东面吹来，船走得飞快。 海道忽左忽右，十分曲折，如同肠绕一般，还有许多分叉，那是由许多小岛形成的，没有向导的话真不行。 终于，他们的船穿过迷宫似的岛群，来到一段开阔的海面。向导说，庆元已经不远了。 正在这时，了望的水手向前方一指。”看！有官船！“ 道一定睛望去，立刻吓了一跳，何止是官船，远处的五艘船分明就是战船。 ”是从附近兵站来的！“马兮彤低声说道，然后下令转舵向北。 于是周围的风变成了横顺风。他们的船抢风使舵，风吹得樯曲如弓，桅杆嘎吱作响声，浪花翻滚，船首剌剌入水，好似穿过雪堆一般，看得人心惊，连向导也脸色沉重。 好在船也变得如箭般飞快，前来拦截的官船已被抛在后面。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向导问还去不去庆元。马兮彤和张子铨商量后说不去了。向导似乎很不高兴。 马兮彤问他去杭州怎么走，向导说不知道，他只去过庆元。马兮彤无奈，只好让向导在一个岛边上了岸，然后继续将船朝北驶。 第二天，海面变得十分开阔，风也变得更大。马兮彤站在甲板上看看海图，图十分粗略。马兮彤对张子铨说，再下去怕不是要到了长江口。张子铨听了却很高兴。 ”好啊，兮彤。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们乘船到长江口，然后跟着运粮船可以一路到大都呢。“ 马兮彤点点头。”对，这样比换船走运河一定快许多。可是......我们这是南船啊。“ 道一在一旁吸了口凉气，又想起上回翻船的情形。张子铨说要仔细考虑。 当天，船上水手间便起了谣言，说船老大要将船一直驶到北海去。又过了一天，左前方出现了陆地，马兮彤终于确认，他们确实到了长江口。这时，忽然水手前来报告。 ”不好了，老大，船漏水了！“ 马兮彤连忙跟着水手去看，果然见到一个货舱里已经灌满了海水。 第568章 漏水 其余人闻讯也赶过来看。道一见满舱都是海水，担心地问：“船会不会沉啊？” 马兮彤摇摇头。”还不会，只是一个舱进水。“ “只有一个舱进水就不会沉么？”道一还是怀疑，“水难道不会从舱盖里冒出来？” “你傻呀。”马兮彤嗔道，“只要货舱里的水比外面的海水高，就不会再上涨了。” “啊哈，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脸上尴尬，然后又问：“究竟是哪里漏水呢？可不可以堵住？” 马兮彤说不知道，一边转头命令水手潜入货舱看看。水手们顿时畏手畏脚起来。梨花见状，又拔出了她的钢刀。两个胆大的水手这才顺着梯子爬下货舱，然后跃入水中。 一阵扑腾过后，两人又很快浮出水面。”老大，看不见啊！“ 道一听了心想，舱里那么深，海水又这样浑浊，能看见才是怪事。 马兮彤大声问水手，水有多深。水手回答，很深，已经没过头顶。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马兮彤脸上怀疑。 张子铨在一旁说：”先别管这个，找地方修船要紧。” 马兮彤点头同意，然后询问水手附近哪里有船厂。老水手说，长江口里有的是船厂。 于是，马兮彤下令，将船调整方向，朝长江口的方向驶。 虽然只有一舱进水，众人还是提心掉胆，生怕哪里再漏水，那样的话，要是不及时堵住，船就真的要沉了。马兮彤命令水手轮流到其余的货舱查看，自己有时也会去巡视。 随着日头偏西，当她再次一个人从梯子爬下货舱后，抬头一看，梨花也跟了下来。马兮彤一边看着周围的舱壁，一边问她有什么事。 梨花气愤地说：”我听水手在议论，说什么母鸡打鸣，船毁人亡。“ ”谁敢这么说，我杀了他！“马兮彤气得满脸通红，就要爬出货舱，去找水手算账。梨花连忙拉住她。 ”先别这么做。船漏成这样，我们还得指望这些水手。” 马兮彤咬着牙又从梯子上下来。梨花接着又说：“他们不光瞧不起你，我还听到他们在议论漏水的事。” 马兮彤眉头一皱。”怎么，他们说什么？“ ”我也没听清。“梨花道，”总之就是鬼鬼祟祟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梨花姐，谢谢你来告诉我。“ 梨花点点头，像是要走，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马兮彤眉头皱起。“梨花姐，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啊。” 梨花口中支吾。”这几天......这几天，你和箐儿真和道一住在一起啊。“ 马兮彤的脸又红了。”你别误会，没这回事。箐儿晕船是好了些。我怕她再犯这毛病，就让她和我睡一起，道一就睡在外面。你知道的，船长室有两间，他从来不进来的，真的。“ ”啊，原来是这样。“梨花唇角弯起，”我还以为你终究是河佬女人，肯几个人一起侍候男人......“ ”你别说了。“马兮彤板着脸打断道，”道一已经和箐儿成亲。我不会当他的小老婆。“ “那你......”梨花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嘟囔道，“你还会和道一那个么？要是那样，和当他的小老婆差别也不大啊。” 马兮彤的脸更加发红。“你别乱说了，其实道一和箐儿......总之你就别乱说了。” ”好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梨花连忙道歉，然后转身离去。马兮彤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 ...... 到了天黑时，他们的船已经来到长江口附近，船厂还不知在哪里。 好在自发现漏水到现在，船没有任何其他异样。为避免夜间撞船，他们不敢继续前进，就原地下了碇，打算等天亮后进长江口找船厂。 道一在船长室的前舱安稳地睡到半夜，忽然被人轻轻推醒。他睁眼一看，竟是马家小姐。他的心立刻扑通扑通跳起来。 ”你......“ ”嘘，别出声。“马兮彤一脸严肃地说，”你跟我来。“ 道一定了定神，立即起身。马兮彤牵着他的手悄悄出了船长室。 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只有些微的月光洒在水面上。马兮彤点起一个灯笼，道一这才看清，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大毛巾。道一问这是做什么的。马兮彤不肯回答，只是让他跟着走。 道一很快注意到，甲板上空无一人，不由又出声问：”值班水手哪里去了？“ 马兮彤只是淡淡地说：”我打发他们走了。“ 然后领着道一来到漏水的货舱前。马兮彤将手中的灯笼和毛巾递给他，一边口中说道：”你转过身去。“ 道一脸上不解。”为什么？“ ”叫你转身你就转啊。“马兮彤有点不耐烦。 ”好好好。“道一接过灯笼和毛巾，然后转过了身。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吱呀呀的声音，忍不住又转回身一看，顿时呆住。只见货舱的舱盖已经打开，马家小姐只穿着贴身小衣站在那里，浑身雪白的肌肤在摇曳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芒。 ”啊呀，谁让你转回来了！“马兮彤惊叫一声，双手捂住胸口。 ”你，你想做......在这里？“道一使劲咽了咽口水，眼神更加发呆。 马兮彤脸上通红。”你想什么呀！别瞎想，我只是要下去看看。“ 道一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哎呀，你想看看哪里漏水，对不对？这怎么行？太危险了。“ ”所以让你来帮忙呀。“马兮彤抿着嘴唇说，”我下去看，你就打着灯笼帮我照着。“ 道一瞥了一眼黑洞洞的舱口。“这......还是太危险。你为何现在就要知道哪里漏水？明天找到船厂，抽干水不就知道了？” “你别管，我就是想现在知道。”马兮彤板起脸来，“你帮还是不帮？” 道一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叹气道：“帮，我当然帮。” 马兮彤绽开笑容，然后转过身去。道一看着她光滑的身影，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 很快，马兮彤顺着梯子下了货舱，然后纵身跃入水中。道一使劲把灯笼生伸进去，给她照明。只过了片刻，马兮彤的头又露出水面。 “光太暗，你下来，把灯笼贴到水面照。” 道一点头答应，然后也顺着梯子爬下货舱。到了水面附近，他便停在梯子上，用一只手将灯笼贴到水面上。马兮彤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潜入水中。道一眼睛不眨地盯着水面，盼望她早点上来。 过了半天，水花一翻，马兮彤又露出头来，只是一句话没说，吸了几口气，又潜入水中。道一在梯子边又等了一会儿，马兮彤再次露出水面，让他把灯笼尽量伸向另一个方向。 如此这般，马兮彤连续潜了五六次，累得大口气直喘。道一担心地叫她上来休息。马兮彤白了他一眼。 “你想得美，我到你面前，你好使劲看，对不对？瞧你刚才的样子。” “哪里哪里。”道一的脸也红了，“我上去，不看你便是。” “我才不信你呢。”马兮彤嘴里这么说，却还是朝道一游来。 道一心里发痒，也没有挪动身子，只等马家小姐游过来后好一饱眼福。可是，马兮彤游到梯子边，却没爬出水面，只是露着头，站在梯子上休息。 ”嘻嘻，你是不是很失望？“马兮彤咬着嘴唇说。 道一连忙否认，然后再次问她为何要现在就知道哪里漏水。 马兮彤沉下脸来。”梨花对我说，水手们鬼鬼祟祟的，我恐怕这件事还不简单呢。“ 道一啊了一声。”你是说......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马兮彤说：”南船不过江，我看他们担心张大哥要让这条船去北方。“ 道一又啊了一声。”我这下明白了......可是，到了船厂就知道是不是他们干的了，你也没必要半夜里查啊？“ “哼，我要让他们知道，母鸡也是可以打鸣的！” 马兮彤说完，深吸一口气，就地潜下水去。道一伸直胳膊用灯笼照着，一边等她上来。 可是，这回过了半天，水面上毫无动静。道一心头发急，口中大叫：“兮彤，兮彤，你快上来啊！” 他连声大喊，货舱里响彻他的回音，可水面上还是一丝波纹也没有。 第569章 修船 道一再也忍不住了，扔掉灯笼，一头扑到水里。 周围顿时漆黑一片。他发疯似地在水中寻找。也许是上天保佑，不一会儿，他就在角落里摸到一个柔软的身子，立刻抱住向上拉，却没有拉动。 一定是卡在什么地方了。他的手顺着身子摸下去，很快发觉，马兮彤的脚被一团绳索缠住了。 他立刻动手揭开绳索，然后抱着马兮彤飞快地浮出水面，游到梯子边，然后将马兮彤的身子横过来，一边用嘴吹气，一边使劲挤压她的胸，同时拼命大叫。 “兮彤，吸气呀！吸气！别离开我！” 终于，马兮彤喉咙一动，哇一声吐出一大口水。道一欣喜若狂。马兮彤接着使劲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回过神来，然后也不说话，就在黑暗中死死抱住了道一。 道一也使劲抱住她。片刻之后，两人就吻到一起。道一吻得如醉如痴，直到他忽然感到马兮彤浑身打了个寒战。 “啊，你着凉了！” 道一慌忙抱着马兮彤向上爬。很快，两人到了舱口。道一立刻用大毛巾帮她擦干身子，又帮她穿起衣裳。 马兮彤一边系好带子一边说：“我找到漏水的地方了，果然是有人从里面凿开的。” 虽然在意料之中，道一还是有些惊讶。水手真的故意弄还了船，只是为了不去北方。 ”那怎么办？“他着急地问。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得和张大哥商议一下再说。“ 道一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马兮彤啊了一声。“你也湿透了，我们快回去吧。” 于是，两人借着星光，互相搀扶着回到船长室。 “快把衣裳脱了。”马兮彤催促道。 道一点点头，就在黑暗中把衣服脱了下来，又用那块毛巾尽量擦干身体。马兮彤又不停催促。道一擦着擦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马兮彤问他笑什么。道一腆着脸说：“兮彤，你还记得吗？我们头一次遇见时，你也是这么催我的。” 马兮彤的脸顿时红了。她咬着嘴唇骂了一句。“淫道，这个记得倒牢！” 然后便抱起脱下的湿衣裳去外面绞干。等她回来，道一已经披上一条毯子。 眼看这衣裳明天早上干不了，马兮彤想了想，让道一等着，然后又出了船长室。等她再次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套水手的衣裳。 “你也和上回一样，穿这身吧。” 道一点点头，一边接过衣裳，一边忽然抱住了她，又朝她的嘴唇上吻去。 “不......不行......箐儿就在里面。” 马兮彤喘着气推开了道一，然后挣扎起身，一头窜进内舱去了。道一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 次日天亮，他们的船起锚向长江口里面驶去。虽然是逆流，但在强劲的南风下，船还是稳稳地向上慢行。过了午后，前方左侧的江岸上出现了如林般的船桅。 “啊，那里是船厂！”道一兴奋地大叫。 马兮彤却脸上迷惑。”不像，船厂里会有那么多船要修？“ 道一听了也开始心中怀疑。随着他们的船继续上行，江边的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而且与他们的船不一样，都是宽阔的平底船，一艘紧挨着一艘。 ”啊，我知道了！“道一再次大叫，”这些是朝廷的运粮船。兮彤，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到长江口时发生的事吧？“ 马兮彤沉着脸点点头。”你说的对，是运粮船。“ 她叫来水手，问船厂究竟在什么地方。水手指着江面说，就在更上游一点的地方。张子铨也过来告诉她和道一，这里是官府向北方海运粮食的码头，有重兵把守，要处处小心。 足足一个时辰过后，他们的船才驶过这座巨大的码头，缓缓驶入水手说的船厂。 船一靠岸，按事先商量好的主意，由张子铨和邓传上岸去联系修船的事，梨花和高理还是负责监视水手。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张子铨和邓传还没回来，梨花却慌慌张张地冲进了船长室。 ”兮彤，有两个水手不见了！“ 马兮彤眼睛一睁。”你肯定？“ 梨花使劲点点头。”靠岸时我刚一个个点过，刚才又点了一遍，是少了两个，还是兄弟俩。“ “一定是溜上岸跑了！”马兮彤懊恼地挥了挥拳头。 道一在旁边说：“只少了两个，船应当还可以走，对不对？” 马兮彤木然地点点头。道一舒了口气，可是看到马兮彤一脸严肃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对。 “不好！他们一定是去报告官府了！”马兮彤忽然惊叫道。 道一大吃一惊。“怎么会？难道不会是他们不想去北方，就下船逃了？” 马兮彤嘴唇抿起。“他们连船也敢凿，也一定敢去告官。” “凿船？”梨花的眼睛睁得溜圆。 道一连忙将昨天夜里他和马兮彤去漏水货舱探查的事说了。 “兮彤在船底摸到一个大洞，是给人从里面凿穿的。” 梨花听了，气得咬牙切齿。“他们真这么坏！” 三个人刚说到这里，高理也从外面进来了。 ”张大哥和邓兄弟回来了，看样子还带着船厂的人。“ 马兮彤让高理悄悄把张子铨一个人带进船长室。过了一会儿，张子铨果然来了。马兮彤和梨花立刻向他说了两名水手失踪的事。 ”张大哥，你看他们会不会去报官啊？“ 张子铨沉声说：”不可不防。“ 几个人问他怎么办。张子铨想了想说：”我们几个立即下船......就说船要修好几天，我们去岸上找地方住。“ 几个人连声说好。于是，梨花去叫还在监视水手的高理和邓传，道一去告诉箐儿。七个人立即收拾行囊下了船。 他们没走多远，就看见一队官兵直奔他们的船而去。他们加快脚步，镇定地朝前走。 忽然，有人在他们背后叫道：”站住！“”站住！“ 道一回头一看，只见一大群官兵舞着兵刃朝他们扑来。张子铨大喊一声。“跟我来，快跑！” 道一一把抱起箐儿，于是几个人跟着张子铨开始狂奔。官军叫嚷着在后面追赶。道一等人很快冲出了船厂。 这时，天色已经渐黑。他们沿着江边向西逃。官兵在后面紧追不放。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一大片房子，像是一座庄园，外面还有一道围墙。 不管怎样，这里是唯一可能甩脱追兵的地方。张子铨大声呼喊：“到里边去！” 转眼间，几个人冲到围墙下。幸而墙不算高。道一抱着箐儿一跃而过，然后他又帮着张子铨将其余人一一接了进来。 到了墙内，他们才发现，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俱全，虽然一片朦胧，看上去也十分豪华。他们潜行了数十步，躲进假山边的树丛。 张子铨道看着周围说：“这里像是大富大贵之家。官军未必敢直闯进来。” 马兮彤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真这样那就太好了。” 道一想了想说：“让我去看看，官军究竟追来没有。” 众人点头说好。于是，道一回到围墙边。 他立刻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吵闹声，便顺着墙根循声潜去。很快眼前出现一座大门。门边有几个打着灯笼，仆人模样的人。吵闹声是从大门外边传来的。 道一四下一看，不远处有棵大树，便飞身上了树，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只见火光之下，一群官兵正与几个保镖打扮的人对峙。 他还没看清究竟，忽听有人叫道：“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道一转脸望去。庄园内的小道上出现一串灯笼，大群侍女和护卫簇拥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匆匆而来。 那女子行走间腰肢晃动，一步三摇，看上去十分诱人。道一顿时眼睛一亮，他记得只见过一个人能走得让人这般心动。 第570章 夫人 那是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湖州花家三小姐花亦紫。道一还将她那如赵飞燕的颤巍巍步态写入一首诗中。难道这位豪宅中的夫人也能如此行走？道一不由睁大了眼睛。 随着远处的队伍快速走近，道一忽然间猛吸了口气。那女子分明就是花亦紫！这绝对不可能！ 道一的眼前浮现出上回他和箐儿到杭州玩时，又一次遇见花亦紫的情形。花亦紫还和箐儿在金归燕的赏琴会上比试了琴艺。 两三年不见，花亦紫的容貌依旧青春靓丽，可是别人怎么叫起她“夫人”来了？道一心中迷惑，差点忍不住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好在花亦紫在众人的簇拥下很快来到庄园门口，那些与官军对峙的保镖纷纷让路。花亦紫扭动腰肢来到园门外，领头的军官急忙上前行礼。 “不想惊动了四夫人，请四夫人恕罪。” 花亦紫嘴角一撇。“我怎么不认识你？你走进些，让我瞧瞧。“ 军官脸上惊愕，不过还是又向前走了两步。”小的是刘家港守备戴立，难道夫人不记得......“ “啪！” 军官话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军官疼得用手捂住脸。 “哎呀，原来是戴守备。”花亦紫咯咯笑道，“这下我想起来了。哼，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闯到我这里来撒野。“ ”四夫人恕罪！恕罪！“戴守备捂着脸说，”小的怎敢闯到夫人府上？实在是有紧急军情。有一伙贼人从船厂逃了出来。小的追击到此，眼见贼人入了园子。小的怕贼人对夫人不利，请夫人让小的进去搜索一番。” “放肆！”花亦紫脸上大怒，“这里也是你们想搜便搜的地方？惊动了万户大人，你们吃罪不起！” 戴守备吓得浑身一抖。“万户大人在此？” “当然。”花亦紫下巴微昂，“你再说说，到底见到几个毛贼进去了？” 戴守备迟疑道：“五个......哦不，是七个。” ”七个？“花亦紫哈哈大笑。 ”夫人有所不知。“戴守备壮着胆子说，”这几个可不是寻常的贼人。听说他们在泉州劫了大牢，抢到一条海船，驶到这里时船坏了，只好到船厂里来修。船上的水手趁机逃出来报官。这几个可都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又怎样？“花亦紫脸上不屑，”我这里高手如云。别说是七个毛贼，就是七十个也能对付。你们快走吧，等我抓到这些毛贼，交给你们就是了。” “这......” 戴守备稍一犹豫，花亦紫又抬起手来。 “还不快滚！你是不是还想再吃一下？” “是是是。”戴守备吓得转身就跑，其余官军也跟着一溜烟走了。 道一在树上松了口气，好奇心又起。别人都叫花亦紫夫人，难道她已经嫁人？那么她口中的万户大人又是谁？ 不等道一多想，花亦紫也带着侍女和保镖走了。道一犹豫了片刻，决定先回去告诉其余人。于是他很快溜回了张子铨等人的藏身处，告诉他们官军已经走了，这是花亦紫的园子。 其余人中只有箐儿和马兮彤是见过花亦紫的。箐儿听了脸上变色，马兮彤却十分高兴。 ”太好了，原来花姑娘在这里！“ ”唔......“道一犹豫着说，”我听别人都叫她夫人呢。“ 马兮彤眼睛睁大。”她已经嫁人了？“ 道一点点头。”好像是的，而且我听她口中说什么万户大人来着。“ 马兮彤更加兴奋。”你是说她嫁给了一个万户？哦，难怪她住在这么大的园子里。“ 不等道一回答，张子铨在一旁说：“别管那么多了，官军既然走了，我们也应该快点溜走才是。” “张大哥，你不知道花姑娘是谁吧？”马兮彤道，“她是我和道一的老朋友。我们第一次到杭州就认识她了。” 说着，马兮彤又转脸看向梨花。“你知不知道，花姑娘可号称是江南第一美女呢。” 梨花立刻来了兴趣。“真的？比你还美？” 马兮彤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道一见箐儿在一旁始终板着脸，便开口对她说：“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你也是认识花姑娘的，还和她比过琴。“ 箐儿轻哼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张子铨在一旁又催促道，”我已经想好了。船那边是回不去了，我们继续向西逃，再想法弄几匹马，然后过江。“ 梨花说：”我们还是先过江再弄马吧。“ 张子铨点点头。”也对。此处江面甚宽，不易过江。明天我们继续向西，一直到镇江，再从那里过江。“ 他们几个正在商议明天的行程，高理忽然轻声叫道：”不好，有人来了！“ 道一四下一看，这才惊觉周围隐约有火光在游动，他攀到假山的高处一看，只见四周出现无数灯笼，数十名手持兵刃的护卫已将这片树林包围了起来。 ”贼人听着！快快出来投降！不然就地格杀！“外面有人开始高喊。 张子铨等人一听，就说要杀出去。道一急忙止住他们。 ”让我先去说说看。“ 于是他再次攀上假山，并站直了现身，同时高举双手喊道：”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贼人，是你们夫人的朋友！“ 周围立即安静了片刻，然后又有人高喊：”什么朋友！你分明是翻墙而入的贼！快快投降，不然射死你！“ “我真是你们夫人的朋友！”道一再次大喊，”你们夫人是不是姓花，闺名亦紫？你们去对她说，有个叫道一的朋友要见她！“ 外面又安静下来，接着有人高喊，让道一等着，不许乱动。道一松了口气，就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远处来了一大串灯笼，道一定睛一看，果然是花亦紫匆匆而来。道一立即下了假山，迎上前去。 花亦紫见到他，立刻两眼放光。”道一，真的是你！“ 道一急忙行礼。”好久不见，姑娘还是那般光彩照人。“ ”你的嘴也还是那样甜。”花亦紫咯咯乱笑，接着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说你是翻墙进来的，你真的是贼么？“ 道一看了看周围，然后放低了声音说：“你先别问这个，我让你见几个人。” 说完，道一示意花亦紫跟他来。花亦紫抬脚就走，身边的侍女作势要拦，花亦紫让她们统统退下，然后一个人跟着道一走进树林。 道一立刻轻声招呼：”箐儿！兮彤！花姑娘来了！“ 马兮彤和箐儿很快现身。花亦紫顿时两眼发直。”啊呀，原来你们俩也在这里！嘻嘻，我早该想到的。“ 箐儿站在那里没动，马兮彤却拱手行礼。”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姑娘。“ 花亦紫听了满脸堆笑。这时，张子铨等人也现了身。道一连忙向花亦紫介绍。 “这位是张道长。这位是高公子和他的夫人梨花。这位是邓少侠。” 众人互相行礼。花亦紫笑着说：“我们别在这里说话了，跟我来吧。别怕，没人敢把你们怎样。” 于是，在她的带领下，道一等人出了树林，然后朝园中走去。花亦紫示意道一和她走在一起。道一有点犹豫。 “我听别人叫你夫人......” 花亦紫一怔，然后使劲摆了摆手。“别管他，你跟我走。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道一见她语气坚决，只好和她并肩而行。没走几步，道一再次开口：“你真的嫁人了么？嫁的是谁？” 花亦紫沉默了片刻。道一又说：”刚才你在园门口时，我就躲在旁边的树上，我听你口里说什么万户大人......“ ”是的，万户大人。“花亦紫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说，”我嫁的是海道运粮副万户张瑄张大人。“ 第571章 嫁人 道一也深深吸了口气。负责为朝廷从江南运粮去大都的两个最大的头目就是朱清和张暄。花亦紫竟然嫁给了其中之一。 ”唔，张大人真的在这里？“道一脸上忧虑。 ”怎么，你怕见他？“花亦紫又咯咯笑了，”放心，他不在，刚才我只是吓唬那些当兵的。张大人忙得很。朝廷今年要他运一百三十万石粮去北方。” “原来是这样。” 道一暗自松了口气。他隐约记得马兮彤和梨花都对这两位运粮万户很不满。要是马家小姐发起狠来，要对张万户下手，那可就糟了。 “你们到底从哪里来？”花亦紫终于反问道，“真的在泉州劫了大牢？“ ”这......“道一想了想说，”我们在泉州时，高公子受了官府的冤枉。他拿银子去兑换钱钞，官府却说他的银子来路不明，将他抓了起来......“ ”然后你们就去救他出来？“花亦紫瞥了道一一眼，”好啊，好得很！“ 道一脸上迷惑。 花亦紫微笑道：”泉州是不是那个高兴的地盘？哼，前些年福建陈大举造反，张大人奉旨率兵去漳州增援，那个高兴得胜后居然把功劳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张大人很生气，就想看着他丢脸呢。“ 道一啊了一声，心中暗自窃喜，没想到张瑄与福建的高兴有仇，看来自己在花亦紫这里暂时可以安全。 ”那么，现在你和箐儿姑娘双宿双飞了没有？还是和马姑娘成了亲？“花亦紫冷不防又问。 道一顿时脸上发窘。花亦紫见状又瞥了他一眼。“还是两个都要了？” “没有没有。”道一这才反应过来，“夫人不要误会。我和箐儿姑娘清清白白，和马姑娘也没有成亲。” “真的？”花亦紫咬了咬嘴唇，“啊，我记起来了。上回在杭州见到你时，那个金归燕说要娶箐儿姑娘的......“ ”他也配！“道一脸上忿恨，”箐儿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只是想强娶。好在箐儿已经逃脱了他的魔爪。“ 花亦紫嗯了一声。”上回赏琴会，你们都走得好突然。白公子说你给两个和尚捉走了，箐儿一听，急得不得了，立刻要去追。我记得很清楚......“ 说到这里，花亦紫不知怎么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加上一句。”箐儿还是喜欢你。“ 道一连说没有。花亦紫也没再说下去。两人就这么默默朝前走。 终于，道一等人跟着花亦紫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宇，里面雕梁画栋，珠帘绣额，极为豪华。 道一不由赞道：”我也算去过皇宫几回，夫人这里真是不亚于皇宫啊。“ ”可不是？“花亦紫脸上得意，”这是张大人特地为我建的，他有的是钱。“ 道一连连点头，心想，张瑄和朱清为朝廷运了那么多粮食，一定从中赚了很多。 花亦紫将道一等人引入一间客厅，然后命设宴招待。很快，宴席摆好，送上来的也都是奇珍美味，包括大瓶的葡萄酒。 马兮彤看到有葡萄酒喝，显得很高兴。很快她便和花亦紫攀谈起来，当然头一件事就是花亦紫嫁给了谁。 可是当她得知花亦紫嫁的人是张瑄后，她的脸不觉间便冷了。花亦紫似乎也看了出来，转头又和道一说话。 ”毛少侠，你们的船是不是真坏了？“花亦紫问。 道一点头说是。 花亦紫脸上大喜。”那好极了。你们可以在这里住几天，等船修好再走。“ 道一连连摆手。张子铨也说：“蒙夫人盛情招待，已经过意不去。怎好如此打扰？” “张道长客气了。”花亦紫笑道，“我和毛少侠，马姑娘，唔，还有箐儿姑娘，可都是好朋友。好久不见，住几天算什么。反正你们一时也走不成。” 张子铨道：“不瞒夫人，我等有急事去大都，船只损坏也很心急，我等打算明天便去镇江坐船。” “做运河里的客船？”花亦紫柳眉微扬，“那多慢呀，嗯......不如这样，过两天我让你们搭运粮船去大都。“ ”运粮船？“道一脸上惊讶，”我们能坐运粮船？“ ”怎么不能？“花亦紫笑着说，”运粮船也能装人的，有的运粮船装人的地方比装粮食的还多呢。而且运粮船又快又稳，只要几天功夫就能到大都，比骑马还快。“ ”真的？“道一不由自主地看看张子铨。 ”运粮船是官家运粮所用，我等怎能私用？“张子铨道，”事情传了出去......“ ”怕什么！“花亦紫打断道，”是我让你们坐的。哪个敢说个不字！“ 道一在一旁张口。”张大人那边......“ ”他也得听我的！“花亦紫眼睛睁圆，”你们不用担心，这事我说了算！“ 道一嘴巴微张，又想推辞。张子铨却立即拱手。”既然如此，那么便麻烦夫人了。“ 见张子铨答应了，道一也不再说话。他明白，张大哥确实是想着早一天抵达大都。 花亦紫见状，也很高兴，说事情都包在她身上，然后她便和张子铨开始攀谈。张子铨连连恭维，花亦紫似乎十分受用。 因为不认识花亦紫，梨花和高理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箐儿认识花亦紫，可她也一句话没说。马兮彤则只顾自己喝葡萄酒，像是多少年没享用这样的美味似的。 酒宴终于结束。花亦紫命仆人带道一等人去客房，还抱歉地对道一说：”别看我这里花园大，其实住的地方少，平时也没啥客人来，就委屈几位挤一下了。“ 道一连忙说没关系，然后便跟着仆人走了。 等到了住处，他才发现，花亦紫一共给安排了四间客房。梨花和高理住一间，张子铨和邓传一间，侍女将箐儿和马兮彤引入第三间，另外的侍女将道一领入了最后一间。 ”这是夫人亲自安排的。“侍女说道，“少侠可还满意？” 道一看着宽敞的房间，舒适的大床，连声说满意。侍女说其余几间房也是这样的，道一听了更加放心。 侍女走后，他关上房门，立即解衣躺倒床上。从船厂逃到这里，又担惊受怕，他确实感到有些累，很快便合上了眼睛。 可是，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床前有人，勉强睁眼一看，只见昏暗之中，一个婀娜的身影立在那里，浑身白衣，一张妩媚的脸孔在月光中隐隐发亮。 是箐儿？道一浑身一抖，使劲翻身坐起。等他看清是谁，身子不由又抖了一下。 “夫人......” “你不用这么叫我。”花亦紫咬着嘴唇说，“私下里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这......你怎么在这里？”道一连忙问道。 花亦紫唇角弯起。“这是我的府上，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道一不知怎么回答。花亦紫又说：“我是来找你说话的。” “唔......有什么话？”道一边问边赶忙抓起衣裳穿好。 “自从你进来，就没问一句我是怎么会嫁给张瑄的。”花亦紫脸上埋怨。 “唔......你是怎么嫁给他的？” 道一说着，抬脚就要下床。不料花亦紫腰肢一扭，竟在床边坐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花亦紫看着他说，“你知道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两浙都有铺子。去年朝廷不知怎的突然下旨，民间禁售毒药。新任浙西宣慰副使曹梦炎偏偏是我家的对头，他诬告我花家抗旨不尊，要治我爹的罪。” “曹梦炎？”道一吸了口气，“就是那个每年出一万石粮食买了宣慰副使的那个湖州曹梦炎？” “正是他。”花亦紫点点头，“我爹走投无路，眼看全家不保。恰在这时，张瑄说愿意帮忙，条件是我嫁给他，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赵子昂娶了管二小姐，金公子也不要我，我年纪也大了，不嫁给他嫁给谁？” 道一同情地点点头。花亦紫不自觉地朝床里挪了挪身子。道一也不由向后一缩。 “唔，你嫁了他也不错啊，住这么大的地方，又有钱。张大人一定很宠你......“ ”他宠的人多着呢。“花亦紫打断道，”你没听别人叫我四夫人么？我是四夫人，还有二夫人，三夫人，他又要娶五夫人了，也要盖和这里一样大的府第，哼，其实都是他的妾。“ ”唔，张大人这么有钱有势的，是不大会只有一个老婆。”道一连忙安慰，“你想开点，你毕竟救了花家......“ ”可是谁为我想想？“花亦紫又打断道，”我嫁给了张瑄，其实是在守活寡！“ 道一脸上一愣。”怎么会......啊，你是说他娶了你没多久就看上了第五个......“ ”不。“花亦紫再次打断，”其实......他根本不行！“ 道一愕然。 花亦紫狠狠地说：”他比我大三十多岁，早就不行了......“ ”那他还要娶你？“道一脸上愤然。 ”可不是？”花亦紫忽然鼻子一抽，“我算明白了，其实他只是想收集......收集女人。“ 道一默然。 花亦紫身子向前一倾，眼神幽怨。”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自己不行，也要弄到手？“ 道一连忙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信。”花亦紫咬起嘴唇来，“我要试试。” 说着，花亦紫突然伸手抓住道一的衣襟。道一吓得赶忙抓住她的手腕。 “不，不行......” “怎么不行？”花亦紫手中用力，“你怕什么？谁也不会知道的。” 道一还是紧抓住她的手。 花亦紫眼中放光。“你不答应，我就去向老东西告发，说你要对我非礼...... 嘿嘿，你可知道那老东西是什么出身？他贩过私盐，当过海盗，杀人不眨眼，就算是他同乡，只要违了他的意，他就把人家捆起来投入大海。他要是知道我上了你的床，一定扒了你的皮再扔海里！” 道一听得两手发抖。 “我一定比你的马姑娘和箐儿姑娘还好。”花亦紫脸上媚笑，“你试过就知道了。你今晚从了我，我以后都听你的......” 说着，花亦紫用力扯开道一的衣襟。 第572章 送行 道一只觉得双手无力，不知如何是好。 花亦紫一边解道一的衣裳，一边喘着气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好看的男人，赵子昂，金公子都可以，那老东西算什么，就他算行......” 花亦紫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花亦紫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也停了下来。道一回过神来，赶紧开始穿回衣裳。 “道一，开开门。” 是马家小姐的声音。道一顿时也吓住了，和花亦紫面面相觑。 “开开门呀，道一，开开门！” 马兮彤在外面越敲越响。花亦紫手足无措。道一急中生智，伸手朝下一指。 “你先在床底下躲躲。” 花亦紫想也不想地点点头，然后弯腰趴到了床底下。道一趁机一边穿好衣裳，一边轻声叫道：“等等，我这就开门。” 外面的敲门声停止了。道一下了床来到门前。门一打开，一股酒味就冲进了他的鼻子。马兮彤一头撞了进来。道一慌忙抱住她。马兮彤口中埋怨。 “怎么这么慢？你在做什么？” 道一脸上干笑。 “花......不，花功夫穿衣裳啊。我已经睡着了，嘿嘿。” “你知道是我还穿什么衣裳？”马兮彤口中嘟囔，一边挣扎着朝里走。道一将她扶稳，一边问道。 “你怎么不和箐儿睡？” “她嫌我身上有酒味。”马兮彤脸上不满，“不过也好......我就睡你这儿。” “是这样啊。”道一扶着她来到床边，一边又说，“没想到你喝得这么多。” ”这点酒算什么！“马兮彤伸手将道一一推，”我没醉，我......我是来看着你的。“ ”啊？“道一脸上迷惑，”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马兮彤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怕花夫人来找你呀。” “你乱说什么。她这么晚了来找我做甚？”道一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心中乱跳。 马兮彤嘿嘿笑了。“你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我是看出来了......她喜欢你。” 说着，马兮彤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你又乱说。”道一口中喃喃，“她已经成亲了......” “哼，我看她就是那样的人。”马兮彤用手在床上一抚，“瞧，还给你安排这么好的床，嘻嘻。” 马兮彤说完，一头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道一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你就是在乱说。亏得她这样招待我们，还让我们搭她的船。” “谁知道她打什么主意。”马兮彤口中含糊起来，“箐儿说她......” 马兮彤的声音轻了下去。道一问她箐儿说了什么，马兮彤没有回答，反而发出了可爱的鼾声。道一只好口中叹气。 这时，从床底下又传来了声音。花亦紫从床下爬了出来，模样有些狼狈。 道一连忙安慰道：”真是不巧，唔......刚才马姑娘说什么，你别在意，她已经醉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花亦紫哼了一声，一边用手整理好衣衫，然后抬脚就往外走。 道一伸手去拦，可是手伸了一半又停住了，心想要是拦下花亦紫，会不会反而让她产生误会。 于是，道一看着花亦紫板着脸离开了房间。他关好门，回到床边，看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马家小姐，长长叹了口气。 ...... 鸡叫时分，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仆人的声音，说花夫人让客人们赶紧起床，到粮船码头去，今天正好有船出发。 道一连忙推醒马兮彤。马兮彤睁开眼睛，然后浑身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我怎么在这里？“ 道一唇角弯起。”你昨晚喝多了酒，让箐儿赶了出来，我只好让你睡在这里。“ ”是，是嘛？“马兮彤脸上发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嗯，你没趁机......“ ”那能呢？”道一咧嘴一笑，“我是那样的人么？你看你不穿得好好的？” 马兮彤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谁知道怎么回事......算了，这么早就叫我醒来做什么？” 道一连忙告诉她仆人的话。马兮彤听了立即下床。两人一开门，张子铨等人已经站在外面。 梨花见道一和马兮彤从房间里出来，有点惊讶地扬起了眉头。道一连忙解释，张子铨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箐儿还没出来。马兮彤一听，立刻去叫她。 很快，箐儿也出了房间。仆人说花亦紫已经去了码头，让众人去那里会合。于是，道一等人挤上花亦紫安排的一辆马车，匆匆离开庄园。 一路无话，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准时抵达长江边的码头。只见二十多艘粮船整齐地排在那里，旗帜招展，每条船都装满了粮食。 “哎呀，你们来了。” 道一扭头一看，花亦紫带了两个侍女也出现在出现在码头上。道一等人急忙迎了上去。 花亦紫满脸堆笑地对众人说：“我已经和押船的黄千户说好，让你们搭船。只是这回的粮船有些老旧，能住人的地方少，就委屈几位了。” “哪里哪里。”张子铨连连拱手，“这回多亏了夫人相助。我等谢还来不及，怎还能挑剔舱位。” 花亦紫点点头。“我祝道长一路顺风。” 说着，她把手一摆，侍女端上来一只玉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八只小酒杯。花亦紫亲自给两只酒杯满上酒，然后自己拿起一杯，张子铨也拿起另一杯。两人一饮而尽。 随后，花亦紫又来到梨花，高理和邓传面前，也同样为三人送行。接着，花亦紫来到道一面前，两人各持一杯。 花亦紫娇声道：“你我是老朋友，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好好请你，你想吃什么都行。” 道一脸上干笑，说了声“多谢夫人“，便将酒喝了。花亦紫随后来到马兮彤跟前，同样斟上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 ”我也祝你一路顺风，马姑娘。“ ”多谢夫人。“马兮彤拱了拱手，拿起另一杯。 只听”啪“一声响，酒杯在她的手中炸开，她吓了一跳。众人也愣住了。 ”不急不急，还有一杯。“ 花亦紫唇角弯起，回身给最后一个杯子满上酒。马兮彤伸手要拿。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酒杯拿走。 ”这杯酒应该是我的。“ 说话的是箐儿。花亦紫一愣，随即堆起笑脸。 ”箐儿姑娘要喝也行。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花亦紫将自己的酒喝完。箐儿却手一扬，将她手中的酒洒到了地上，然后也堆起笑脸。 “这杯还是敬了天地，这样我才能一路顺风。” 花亦紫脸色一变，勉强说道：“箐儿姑娘真是知书达理......呵呵。” 两人对视了片刻。花亦紫一转身。 ”船就要走了。几位还是赶紧上船去吧。“ 说完，花亦紫把手一摆。另一个侍女上前两步，请道一等人跟她走。花亦紫自己则转身离去。道一在原地楞了片刻，这才招呼众人跟着侍女走。 很快，他们在侍女的指引下登上一条船。 这条船长约十丈，甲板下都是货舱，装满了粮包。船尾甲板上是水手住舱，一眼看去，并没有专用的客舱。水手说他们可以住其中的两间。于是，他们七个人就分男女住了进去。 刚安顿好，码头上便传来了两声号角。水手告诉他们，要开船了。不多时，几十条粮船陆续升帆解缆，鼓乐声中驶离了码头。船队迎着朝阳，顺江而下，景象十分壮观。 不久后，船队出了长江口，速度变慢不少。船队这时调整了队形，道一等人坐的船恰好排在了最后。就这样，船队乘着南风，浩浩荡荡朝大海中驶去。 道一很快找到了一个人在甲板上看海的箐儿，问她是否晕船。 箐儿回答：”这条船好，坐着像不动似的，我一点也不晕。“ 道一高兴地点头。”我想也是。这条是平底船，又大又宽，肯定比泉州来的船舒服。嗯......我有件事想问你。” 箐儿脸上微笑。“什么事？” 道一凝声道：“送行的时候，你为何要打碎兮彤的酒杯？” 第573章 释疑 箐儿一愣。“你凭什么说是我打碎的？” 道一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小截梳齿。“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 箐儿脸上笑了。“不错，我是打碎了她的酒杯，而且还把我那杯酒倒在了地上。” 道一眉头皱起。“为什么？” 箐儿吸了口气。“那酒里有毒。” 道一浑身一怔。“你是说花夫人要害死我们？” “不，不是你，也不是张大哥。”箐儿淡淡地说，“她只想害死我和马姑娘。” 道一眼睛睁大。“为什么只害你们俩？” “这......”箐儿嘴唇一抿，“我也不知道。” “那你看见她下毒了？”道一又问。 箐儿摇摇头。道一顿时吐了口气。“箐儿，你一定是多疑了。花夫人绝不会害你的。” “她已经害过一回了。”箐儿说。 道一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在杭州我和她比琴的事么？”箐儿说，“那回我赢了她，后来吃饭时，她向我敬酒。金公子一样打碎了我的酒杯，说酒里有毒。” “姓金的说有毒就有毒啊？”道一脸上不平。“他后来让人试过没有？” 箐儿摇摇头。“那时正好有人进来说，你给两个和尚捉走了。我一听就追了出去，金公子也去了。” ”那不是就是了？“道一轻哼一声，”姓金的天性多疑，你别信他的。花夫人绝不是那样的人，这个我知道。嗯......你一定要说她下毒，她为何要这么做？“ 箐儿想了想说：”自然是嫉妒我的琴艺比她强。“ ”不，不会的。”道一连连摇头。“哪有人为了这个就要杀人？姓金的一定是多疑了......啊，我明白了，他一定就是这样的人，这叫以己度人，呵呵。” 箐儿听了没有回答。 ...... 道一和箐儿在说话时，梨花也在舱室里和马兮彤说话。 “你......昨夜和道一睡一起？”梨花问道。 马兮彤脸上一红。“没......是的，我是睡在他那里。你别误会，我昨晚酒喝多了，箐儿嫌我身上有味，把我赶了出来。” “怎么能不让人误会呢？”梨花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道一会和你成亲的，可既然他已经娶了箐儿，你就不该再去找道一。“ 马兮彤的脸更加红了。“你知道什么......” ”我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你说过的话。“梨花也提高了声调，”你说过不当他的小老婆。我还以为你不像别的河佬女人那样，对男人忍气吞声。没想到你也一样，而且更糟。” 马兮彤满脸通红。“我怎么更糟了？” 梨花板着脸说：”你要是道一的大老婆，道一还想要别的女人，你忍气吞声，或许还有自己的苦处。可现在却是道一和别人成亲了，你难道就不能有点骨气......“ ”道一没有和别人成亲！“马兮彤打断道，”他根本没和箐儿成亲！“ 梨花目瞪口呆。 马兮彤喘了口气又说：“道一只是箐儿假拜堂，为了救一位金公子。道一对我这么说的，箐儿自己也承认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总之...... 总之就是他们装模作样拜了堂，装模做样在一起，根本不是夫妻。” 梨花呆呆地看着马兮彤，过了片刻，终于叹口气道：“唉，原来是这么回事，算我不知道。兮彤妹妹，刚才我说错了话，你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不知道嘛。”马兮彤脸上一笑，“道一和我说了，我们进藏前，他会把箐儿安顿好的。” ”进藏？“梨花再次眼睛睁大。 马兮彤嘴巴一张。”啊，张大哥从来没对你说过？“ 梨花摇摇头。马兮彤叹口气道：“张大哥这人就喜欢保密......实话告诉你，这回我们要去藏地营救德佑皇帝，他已经去那里学佛了。” 看着梨花吃惊的样子，马兮彤就把道一从少林寺孙老那里得到消息的事说了。 “张大哥说要先去大都打听德佑皇帝究竟去了哪里，好像还要再接上一个什么向导，唔......藏地那么远，你不会害怕了吧？” “怎么回呢！”梨花脸上兴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上回我们坐船，不就想去大都救小皇帝？这回不过远了点而已。其实这样更好，小皇帝去那么老远，一定带不了几个人，我们一下就能把他救出来。” 马兮彤使劲点头。“对，我和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梨花想了想又问：“这事能不能让高理知道？” 马兮彤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否则他一定不高兴。你都知道了。对，邓传也说了吧，反正下船就到大都了。” 很快，马兮彤亲自找到张子铨，告诉他梨花等人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张子铨虽然对马兮彤不经他允许就公布出去有点不满，但也只好接受。高理和邓传知道要去营救小宋帝，都高兴异常。 ...... 到了太阳偏西时，粮船队突然放慢了速度，接着从船队前头驶来一条小船，说要接道一去见负责押运这支船队的黄千户。 道一有点吃惊，但还是一个人坐上了那条小船。几个水手奋力划桨，将他送到了船队中央的大船上。道一上了船，黄千户已在甲板上迎接。 “本官有失远迎，少侠这边请。” 道一连忙拱手。“在下一介草民，怎劳千户大驾？” “哪里哪里。“黄千户笑着说，”少侠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我一个小小千户怎能相比？“ 道一心中发愣，也不知对方只是客套，还是真的知道自己，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跟着黄千户来到一间大舱。 里面已经摆好酒宴。黄千户请他入座，然后笑着说：”四夫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少侠放心，有我在，少侠定能平安抵达大都。“ 接着，黄千户问道一等人去大都做什么。道一沉着应对，说他们并非要去大都，而是在大都稍作停留，然后前往辽东。黄千户提醒道一，说辽东并不太平，乃颜余党还在作乱。 道一问负责打击乃颜的人是不是广宁王。黄千户点头说是。道一便向他打听广宁王的事，可惜黄千户对此也知道不多。 两人聊了一阵后，黄千户又随意问道：”少侠是如何认得花夫人的？“ 道一说只是初识。黄千户哈哈大笑。”少侠不必隐瞒。这粮船可不是随便让人搭乘的。少侠若不是与四夫人交情深厚，她怎会帮这个忙？“ 道一脸上尴尬，只好说与花亦紫从前在杭州打过几回交道。 黄千户听了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道一说：”少侠一表人才，四夫人可人称江南第一美人，你二人这几回交道一定深得很，嘿嘿。” 道一更加发窘。“千户大人可千万不能乱说，我与夫人从前真的只是寻常朋友。” 黄千户哈哈大笑。 吃完饭，黄千户请道一留在这条船上过夜。道一坚决不肯。黄千户挽留不住，只好派小船将道一送回了他坐的船。 张子铨等人见他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道一去马兮彤，箐儿和梨花的住舱打了声招呼，便回去睡觉了。 他一走，三人也打算歇息。船舱狭小，又没有床，三人只好席地而卧。本来白天的时候，箐儿一直靠着舷窗休息，这时，梨花却要她让开。箐儿不肯。 梨花说：“白天你一直占着舷窗，晚上可不行。” 箐儿道：“住进来时我就在这儿，凭什么要我让开？” 梨花说：“这里我年纪最大，我说了算。“ 箐儿还是不肯。”道一怕我晕船，他让我在这儿的。“ 梨花脸上不屑。”我也没见你晕船啊？究竟是不是他说的？“ ”当然是。“箐儿斩钉截铁地说，”你不信就去问他。“ 梨花说要箐儿和她一起去问。箐儿答应了。于是，两人离开了住舱。可是，一到外面，梨花又把箐儿拉住了。 ”道一算什么？我们三个女人怎么住，和他一个男人没关系。” ”你想怎么样？“箐儿冷着脸问。 梨花嘴角一撇。”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第574章 粮包 ”好啊。“箐儿脸上微笑，”你想怎么说清楚？“ “那舱里太小，住不下三个人。”梨花盯住箐儿，又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只能住两个。” “两个？”箐儿微笑着问。 梨花点点头。“只能住两个......两个有用的人。” 箐儿似乎听出了梨花的意思，脸又一下子冷了。“你是说我没用？” “难道不是么？”梨花嘲讽地说，“你就是长得好看些，能干什么？我不是说烧饭缝衣裳之类寻常河佬女人干的事，你和我们这么久，总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对不对？ 我问你，你能打架么？你能杀人么？” 箐儿一听，嘴角也露出一丝嘲讽。“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梨花哼了一声。“我看你这娇滴滴，病怏怏的样子，就是不行。你知道我们这回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箐儿嘴角抿紧，“我只要和道一在一起就行了。” 梨花眼睛一睁。 “我不知道道一告诉过你没有，我们这回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做很危险很危险的事。你不但晕船，身上还有病，路都走不动。在船码头逃跑时，还要道一抱着走。你这个样子会拖累大家的。” ”那又怎样？“箐儿下巴一抬，”道一的轻功好得很。“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梨花有点急了，”道一的轻功是好，若我们几个有人受伤，少不了得靠他帮忙。可有你在，无论何时他都得照顾你，别人再受伤怎么办？“ 箐儿沉默不语。 梨花又说：“你要是懂点事理，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把病养好，别一直跟着我们，等我们事情办完再去找你，这样不好么？” 箐儿还是没有答话。 梨花见状，提高了嗓门又说：“你要是答应了，舷窗那儿随便你睡，我不和你争。等到下船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你，怎么样？” 箐儿想了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离开道一。道一也不能离开我。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他和我就别去了。” “什么！”梨花的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道一是为了马姑娘才去的。” “对！”箐儿也脸上涨红，“他凭什么为了马姑娘到那么远的地方，冒那么大的危险？是他不懂事。他应该和我在一起，我才是他妻子。” “妻子？”梨花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箐儿眼睛冒火。”你笑什么？“ 梨花把手一摆。”没什么......呵呵呵。“ 箐儿牙齿紧咬。”你究竟笑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我......呵呵呵。“梨花忍不住又笑了几声，终于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你说是道一的妻子，我怎么听说你和他这夫妻是假的？“ 箐儿浑身一抖。”你......你听谁说的？是不是马姑娘？“ 梨花笑而不答。 箐儿脸上涨紫。“她说谎！我和道一就是夫妻！我们拜过堂，由我师父亲自主持，周围五百里都知道！” 梨花笑着叹了口气。 “我听说的却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道一为了让你师父救一位姓金的公子，假意和你拜堂，然后假意和你进洞房。其实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一次夫妻该干的事都没干过，你就相当于一个摆......啊！” 梨花刚说到这里，一根银丝已经缠住了她的脖子。她顿时眼前发黑，连手也抬不起来。 ”你敢说我是摆设，我杀了你！“箐儿尖声叫道。 ”唔......咕......“梨花的喉咙发出可怕的声音，身子慢慢瘫倒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摆设？我有没有用？” 箐儿说着，将手稍稍一松。 梨花趁机猛吸了一口气，拼命说道：“你......你乘人不备，我不服！” 箐儿想也不想地收回银丝。 “好呀，那我们就面对面比......” 她话音未落，梨花已经跳将起来，抽出背上的雪花刀，一刀向她砍来。 可是，梨花的刀刚劈到一半，箐儿又从袖中射出一根银丝，再次缠住了梨花的脖子。梨花拼命乱抓，手中的刀掉落在甲板上。 “这回你服不服？”箐儿俯身问道。 梨花瘫软在地，只顾想法子吸气。 箐儿得意地对她说：“老实告诉你。我的武功比道一还厉害，他在我师父手下连一招都抵挡不了。我...... 只是受了点伤，不过像你和马姑娘这样的，还是十个加一起也打不过我。以后你少惹我，下回再敢在我面前说我和道一的事，我就杀了你！” 梨花还来不及反应，就觉脖子一松，箐儿的人影已经不见。她大口喘了些气，然后捂着脖子从地上挣扎而起，过了半天，头上还是昏沉沉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娇柔无力的箐儿有这么大的本事。箐儿的武功真的那么好？比道一还强？难怪道一没有抛下箐儿，怕是抛不下吧。梨花这么想着，只觉一阵郁闷。 这时，她忽然感到耳边有人吹气。她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却是高理。 ”啊呀，吓死我了。你找死啊！“梨花啐道，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在做什么呀？“高理笑嘻嘻地说，”看，连刀掉了都不知道。“ 梨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刚才钢刀落在了甲板上。 高理弯腰捡起刀递给她，一边又说：”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 梨花还刀入鞘，一边答道：”舱里太闷，我睡不着。“ ”是呀，我也是。“高理凑到她面前，又朝周围看了看。”我那里还多住一个人，干什么事都不方便......“ 高理说着，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摸到了梨花的胸前。梨花连忙捂住自己。 ”你作死啊！在这里......“ 她刚说到这里，高理已经用嘴巴封住了她的唇。 ”那你说该在哪里，我的娘子？“高理一边亲吻，一边手中不停。 梨花假意躲闪，一边咯咯乱笑。”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 自从离开蓝太夫人的山寨到泉州，再上船到长江口，再换粮船。这一路上，两人只在花亦紫的四夫人府有过一夜独处的机会，可那天忙着逃跑，等到了床上时，累得只顾睡觉，什么事也没做。 因此，现在两人颇有点干柴烈火的感觉，尤其是高理。可是，他一阵动手动脚后，梨花还是坚决地把他推开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真的。” 高理脸上沮丧，可过了片刻，他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我知道个好地方。” 说着，他拉起梨花就朝货舱的方向走去。梨花连忙问要去哪里，高理不答，只是扯着她朝前走。 两人最后来到一个舱盖前。高理掀起舱盖。梨花借着月光一看，底下的货舱中堆了差不多一半粮包，还挺整齐。梨花忽然明白过来。 “你作死啊！想在这里头！” 她话音刚落。高理又封住了她的唇。梨花啊了一声，也抱住了高理。两人一阵热吻后，不知不觉中互相纠缠着下了货舱，然后喘着气滚倒在粮包上。 高理开始解梨花的衣裳。梨花仰面躺在粮包上，满脸通红，像是在洞房里一般。高理除下她的外裳，接着伸手来解她的抹胸。梨花羞得向后一缩，却马上发出一声惨叫。 “哎呀！” 高理立即停住手。”怎么了？“ 梨花坐起身，用手摸了摸背后。 ”粮包上有小石子。“ 高理探过身，用手马虎地扫了几下，然后说行了。 ”不行。“梨花嗔道，”就这两下弄不干净。你记住，是我疼不是你疼。“ 说着，她跪在粮包上，双手开始清理上面的小石子。高理看了顿时眼睛发亮，伸手解开她背上的系带。梨花啊呀一声，使劲扭动身子，一边连说不行。 ”行的，行的，就这样。“ 高理不由分说，解开了梨花的抹胸。梨花无奈，只好双手撑在粮包上。高理喘着气又除去了她的下裳。梨花双手扣紧粮包，闭上眼睛等待着冲击。高理猛吸一口气，正要开始。梨花忽然又叫了起来。 ”慢！慢！“ 高理一下子蔫了，正要出声埋怨，却见梨花拼命地用手在扒粮包。 高理脸上不解。”怎么了？“ 梨花没理他，只是使劲撕扯着粮包外的麻布。粮包似乎本来就有破口，没两下就被她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梨花用手使劲一刨，然后抬起头看着高理，眼中满是惊讶。 ”又怎么了？“高理问。 梨花抓起一把粮包里的东西，塞到高理眼前。 “你看，全是沙子！” 第575章 沙子 “沙子？”高理脸上发愣，“这不可能！” “你自己看嘛。”梨花捉起高理的手，把手中的沙子塞到他手里。 高理捏着手中的沙子，还是不敢相信。“会不会混了一包沙子进来？” 梨花呵呵一笑。“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她又去扯旁边另一只粮包，可是那包的麻布很结实，她怎么也扯不开。高理趁机又从背后抱住她，一边开始抚摸。 梨花使劲挣脱，然后摸索着从脱下的衣裳中取出一柄匕首，对着粮包就是一下。 “啊呀，这包里也是沙子！” 两人面面相觑。梨花将匕首塞给高理，让他到货舱的其他地方看看，自己开始穿回衣裳。很快，高理拎着匕首回来，说连割了几包，里面都是沙子。 ”他们运沙子去大都做什么？”梨花眉头紧锁。 高理将匕首扔到一边，又来抱她。 “哎呀，你还有心做这个？”梨花不耐烦地推开高理，“快把衣裳穿好，这事一定得弄清楚。” “还能有什么，肯定是想拿沙子去充数。” 高理显得有点沮丧，不过还是开始找寻自己衣裳。梨花还在思索。 ”你是说他们想把这些沙子送进大都的粮仓？这怎么过得了关？“ ”谁知道。“高理嘟囔着穿好衣裳。 梨花说要告诉其他人，于是两人将割开的粮包搬到角落，又清理一番，然后爬回甲板上，盖好舱盖，就溜回了各自的舱室。 梨花本想立即叫醒马兮彤，可又一想，要是马兮彤问起她和高理为何半夜要去货舱，她总不能说去解手吧？于是梨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明天先找高理商议一下。 ...... 第二天一早，她立即找到高理，让他先不要对别人说昨晚的事。 ”你别说你去过货舱。这事交给我来问。“ 高理答应了。于是，梨花又抽空找到马兮彤，告诉她这条船运的不是粮食，而是沙子。 马兮彤听了眉头皱起。“怎么会？你听谁说的？” “我进货舱看过。”梨花小声说。 马兮彤脸上吃惊。“这怎么行？你把封条拆了？” 梨花也大吃一惊。“什么封条？我没看见呀。” 马兮彤有点不信，当即拉着她来到一处货舱口，果然没见到舱盖上有封条。 “或许官府海运粮食的规矩就是如此。”马兮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说，”梨花，你是半夜一个人进货舱的？” “是呀，我一个人去的。”梨花脸上微笑。 马兮彤问她为什么。梨花笑着说：”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马兮彤又问她查看了多少粮包，有没有看过下面几层。梨花有点尴尬。 ”你是说或许只有上面一层装的沙子，下面还是粮食？这个我倒没看过。“ 马兮彤说今晚她也要溜进货舱去看看，梨花表示要和她一起去。马兮彤拒绝了，说两人夜里都不在，箐儿一个人或许会起疑。梨花点头同意，并叮嘱她小心点。 到了傍晚，马兮彤想着半夜就要一个人去货舱，心里又有点发毛，于是灵机一动，找到了道一。 ”你肯不肯夜里再帮我个忙？“ 道一问做什么。马兮彤咬着嘴唇说：“陪我去货舱看看。” 道一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立即满口答应。 到了半夜，两人又像上回一样，在甲板上碰了面，然后一起来到主桅旁的货舱口。道一掀开舱盖，马兮彤大着胆子沿梯子爬了下去。道一也跟着下了楼梯，还不忘把舱盖盖好。 货舱里顿时漆黑一团。道一立即抱住马兮彤吻了上去。马兮彤哎呀一声，将他推开。 “你想什么呀。我们不是来这里做这个的。” “那来做什么？”道一显得有些懊恼。 马兮彤一边点亮一根小蜡烛，一边告诉他梨花说的事。道一听了也很吃惊。 “我来看看是不是只有上面一层是沙子。” 马兮彤说完，就弯下腰开始搬粮包。道一帮着她搬开一个粮包，然后又是一个。两人一连搬开四层。马兮彤用小刀一割最下面的麻布包，沙子立刻流了出来。 马兮彤叹道：“梨花说的没错，真的全是沙子。” 道一也脸上感慨。“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这运到大都，怎么入的了粮库？” 马兮彤说：“张瑄肯定早就贿赂了管粮库的官。” “定是如此......“道一点点头，一边随意看看周围，”嗯，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马兮彤说没了。道一忽然啊了一声，朝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弓身从一只粮包的夹缝处捡起一块手帕。马兮彤一愣，说是梨花遗落在那里的。 道一仔细一看，摇了摇头。“不，这是高理的。” 马兮彤眼睛睁大。“怎么会？” “不会有错。”道一说，“高理给我看过，说是梨花送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高理昨夜也来过？” 马兮彤忽然脸上开始泛红。道一看着她忸怩的神态，像是明白了什么，当即捡起放在麻包上的蜡烛，一口吹灭。 “你......你做什么？” 马兮彤的呼吸变得急促。下一个瞬间，道一已经封住了她的嘴唇。 “你，你放开我。”马兮彤浑身发软，嘴里还在喃喃，“我们是来办......办正事的。” “对，我们现在就办正事。“道一抱住她，开始用力抚摸。 ”你......别误会。“马兮彤口中直喘，”我说的是正事，是......不是这个。“ 道一伸手解开她的衣裳。”没误会。我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马兮彤浑身发颤，只得闭上眼睛，咬起嘴唇。 正在这时，两人的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马兮彤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道一忙不迭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周围只是一片漆黑。 片刻之后，头顶上又传来吱呀声。有人开始掀起舱盖。借着透进来的些许月光，道一刹那间看到旁边的楼梯，顿时灵机一动，扯起马兮彤就钻进了楼梯下方的空隙。两人刚藏好，有人打着灯笼走下了货舱，还不止一个。 道一屏住呼吸，看着下来的三个人在麻包上站定。那个打灯笼的人正是船老大。只见他举着灯笼走到货舱的一角，用灯笼照了照，然后伸手向下一指。两个手下立刻过来开始搬麻包。 两人搬了一层又一层，似乎直到最底层才停手。接着，船老大又在货舱的另一角指定个地方，两个手下同样搬开了那里的麻包。船老大查看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带着手下走了。货舱中重新陷入黑暗。 道一和马兮彤这才从楼梯下方出来。两人点起蜡烛，小心翼翼地来到船老大看过的地方。麻包堆上只留着两个深坑，搬出来的麻包堆在一旁。道一举着蜡烛地朝底下看。 ”他们似乎什么也没做啊？“马兮彤脸上狐疑，“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道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船老大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说完，他拿着蜡烛下了深坑，然后四处摸索，可还是什么也没发现。接着，他爬出来，换马兮彤下去查看，同样一无所获。道一将马兮彤拉上来，然后又来搂抱。马兮彤轻轻推开了他。 ”我没这心思。我们还是赶紧出去，问问张大哥，看他有什么主意。“ 道一脸上失望，只好和马兮彤一起回到楼梯旁。道一爬上楼梯，想推开舱盖爬出去，可是推不动。道一使劲一推，舱盖还是纹丝不动。 ”不好，舱盖给人扣死了！“ 第576章 留宿 马兮彤大吃一惊。“一定是船老大故意扣死的，怎么办？” “未必，也许只是顺手关上的。“道一说着，运足内力使劲推舱盖，可还是没用。 ”算了，等天亮喊人来救吧。“他叹口气又说，”到时使劲砸，甲板上一定能听见。“ ”这......”马兮彤犹豫道，“要是来的是水手，问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办？“ ”做什么？“道一眼珠一转，”那只好承认了，还能怎么办？“ 马兮彤一愣。”承认什么？“ 道一脸上坏笑。”承认我们来这里办正事啊。“ ”正事......“马兮彤忽然明白过来，伸手使劲捶了道一一下，”羞死人了！我才不承认呢！你快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啊。“道一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可是，没等他想出来，马兮彤忽然一抽鼻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发闷？” 道一也抽了抽鼻子。“是有点闷......哎呀，不好，会不会扣死舱盖后这里就没气透进来了？我们会闷死的。” 马兮彤使劲定了定神。“我们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道一脸上踌躇，一边抬起头望向舱盖。 忽然间，一个柔软的身子投入了他的怀抱。 “你......“道一刚说出这个字，马兮彤已经吻了上来，一边口中呢喃。 “若是出不去，临死前，我也要......办正事。” 道一顿时心头一热，也抱住马兮彤使劲亲吻起来。很快，两人纠缠着倒在麻包上。道一喘着气扒开马兮彤的衣裳，马兮彤浑身滚烫。道一抖着手去解她的亵衣。 正在这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舱盖，接着是轻轻的呼唤。 ”兮彤，你在里面吗？“ 是梨花的声音！道一顿时慌了，马兮彤手忙脚乱地穿回衣裳，一边轻声回答。”是我，别......“ 她还没说完，梨花已经点亮了一根蜡烛，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哎呀，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马兮彤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只顾系衣扣。 道一也脸上发窘，干笑着说：“梨花，你怎么来了？” 梨花笑道：“嘻嘻，兮彤说晚上一个人要来这里查看，我总是不放心。刚才我看见船老大也带人来过了。唔，他发现你们了么？” 道一摇头说没有，接着讲了船老大在货舱里干的事。梨花十分好奇，也下到货舱中查看，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三人决定，明天一早大家一起商议，然后便离开货舱。道一去了他的住舱。马兮彤和梨花来到自己的舱室门口，马兮彤忽然掏出一块手帕塞进梨花的手中，一边脸上微笑。 “道一说高理把这个忘在货舱里了。” 梨花一愣。两人随即咯咯笑成一团。 ...... 第二天一早，两人挤进四个男人的舱室，众人一起商议发现的事。很快，他们一致认定船老大是在偷运什么东西。张子铨说，这事与他们无关，就不用管了。众人点头同意。 到了傍晚，黄千户又派人来请道一去他的船上吃晚饭。道一又去了。黄千户十分热情，吃完饭，再次请道一留在他的船上过夜。道一再次婉言谢绝。 第三天，粮船队终于发现了仅仅露出海面半尺的沙门岛，随即开始向北转。 这天傍晚，黄千户第三次请道一去吃晚饭。道一不便拒绝，就乘着派来的小船来到黄千户的大船上。这回的酒宴比前两次还要丰盛。道一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问黄千户为何又要请他。 黄千户笑着回答：“船队顺利北转，如此便可一帆风顺直抵大都，当然要庆贺一番。” 道一点头说是。黄千户随即双手一拍，舱室中竟然走进几个年轻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人手中还拿着乐器。道一看得眼睛睁大。 黄千户把手一挥，为首的女子便开始跳舞。道一更是惊讶。 黄千户笑眯眯地对他说：“少侠是否奇怪运粮船上还会有女子？呵呵，她们都是我的丫头。海上行船终究是苦差事，没有几个女人相伴怎么行？“ 道一连连点头。为首的女子长相妩媚，而且跳得十分卖力，几次舞到道一跟前，舞姿越发妖娆，眼神还有些挑逗。道一只是礼貌地微笑。 忽然间，黄千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少侠若是看中了哪个，只管说来。“ 道一脸上尴尬，连忙说没有。 黄千户嘿嘿一笑。“难道她们长得不够好看？” 道一又忙说没有。 黄千户的脸色微微一沉。“那少侠一定是看不起黄某人了，连在我这船上留宿一夜都不肯。” 道一一愣。“哪里哪里，我只是怕打扰了千户大人。” ”不打扰，不打扰。“黄千户连连摆手，”四夫人让我好好照顾少侠，请少侠今晚务必在这里留宿。“ 道一脸上犹豫。 黄千户又说：”少侠放心，我会派人去告诉少侠的同伴，说少侠在我这里喝多了。“ 道一见状，只好答应在黄千户的船上过一夜。 黄千户大喜。”来来，今晚我与少侠一醉方休！“ 就这样，道一喝着酒，看着舞蹈，与黄千户喝到很晚。 终于，黄千户命人领道一去歇息。道一走在甲板上，眼望后方亮着灯烛的几艘粮船静静地海面行驶，最后那艘应该就是马兮彤等人的船。 道一忽然想起黄千户答应派人去通知的事，于是连忙回去找黄千户，问他究竟派了没有。 黄千户说已经派了。道一松了口气，可脸上仍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踌躇着才跟着黄千户的手下再次离开。 黄千户为他安排的舱室十分舒适。躺在床上，道一不知怎么，始终放心不下，他正想再到甲板上看看，舱门上有人轻轻叩击，接着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千户大人有东西要送给少侠。“ 道一起身开门，只见一个满身轻纱的姑娘站在那里。借着明亮的月光，道一愕然认出，就是吃饭时跳舞的那个。 那姑娘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里面走。道一连忙拦住。 ”千户大人有什么东西要送我？“ ”千户大人见少侠有些心神不宁，想让少侠睡个好觉。“ 那姑娘说完，低下头强行走进舱室。道一不敢碰她，口中又追问黄千户究竟要送什么。 那姑娘没有回答，伸手到自己胸前，就开始解系带。道一一下子慌了，不顾一切地抓住那姑娘的双手。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千万别这样。“ ”我就是千户大人送来的东西。“姑娘咬着嘴唇道，一边又开始解衣。 道一手上加力，并且开始将她往外面推。 那姑娘挣脱不开，忽然间鼻子一抽，竟落下了眼泪。 ”少侠这样赶我，千户大人会责罚我的，说不定把我扔海里。” 道一一愣，手不由松了松。 那姑娘又说：“少侠你行行好，让我留下，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行。” 道一想了想，只好叹气道：“那好吧。我不赶你，你也别乱来。” 说完，他松开了手。那姑娘急忙关上舱门，然后穿好衣裳，这才回转身来，盈盈一拜。 “多谢少侠开恩。” 道一请她坐下，那姑娘乖乖坐好。道一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祖儿。”那姑娘说。 ”你姓什么呢？“道一又问。 ”姓什么？“那姑娘犹豫了片刻，”我姓崔......崔祖儿。“ ”名字真好听。”道一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千户大人也真舍得，为了让我安心留在他船上。你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崔祖儿脸上犹豫，“啊，是四夫人吩咐他这么做的。” 道一再次叹气。“千户大人也这么说，他真听四夫人的话。” “可不是？”崔祖儿脸上一笑，“黄千户是张瑄张大人的手下，而张大人最宠的就是四夫人了，谁也不敢惹她。出发前，四夫人天不亮就找到黄千户，让带上少侠。黄千户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道一听着也笑了。 崔祖儿抬起头看看他。“粮船从来不让外人搭乘，这回还是头一次，可见四夫人也很看重少侠。” 道一一愣。“啊，你别这么说。我和四夫人只是寻常朋友，这回我有急事，不得已才请四夫人帮忙。” 崔祖儿又一笑，似乎有点不信的样子。 道一连忙又说：“我说的是真的。四夫人要真的看重我，就不会让我坐那艘破粮船了。我们一行七个人，才分到两间小舱。我看这条船上地方倒很多，黄千户那么听她的话，她却不让我们住。” 没想到的是，道一这些话让崔祖儿脸色一变。 道一心中顿时起疑，又试探道：”你说是不是？我看四夫人是故意将我们安排在那条破船上，她才不看重我呢。“ ”不，不是的。“崔祖儿说，”四夫人看重少侠，否则不会......“ 说到这里，她似乎发觉什么，又停了下来。 ”不会什么？“道一立即追问。 崔祖儿闭口不答。 道一更加怀疑。“你要知道什么就告诉我，我绝不会出卖你的。” 崔祖儿还是低头不语。 道一有点发急。“你不肯说就马上离开！” 崔祖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少侠别赶我。千户大人是让我来服侍少侠的......” “服侍，服侍，我要你服侍什么！”道一更加气恼，“好好，你不走我走。这船我也不待，我回自己船上去！” 没想到，崔祖儿一听，直接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脱口而出。 “啊，少侠千万别回那条船去！那条船要沉了！” 第577章 沉船 道一大惊失色。 崔祖儿又说：”那船上回运粮时稍稍撞过。这回要自己弄沉，就在今晚。“ 道一脸上疑惑。”船就算撞过，修好就是了。为何要自己弄沉，那不亏大了？“ “少侠信我的吧。”崔祖儿脸上发急，“船沉了朝廷会照价赔给他们的，连上面的货一起赔。” 道一恍然大悟。 “难怪那条船上面运的是沙子！他们会向朝廷报告，说船撞上了礁石，上面运的粮也全沉了，对不对？” 崔祖儿连连点头。 道一着急地对她说：“我同行的几个朋友还在那条船上，我要回去救他们！” 说完，道一就要去开舱门。崔祖儿一把拉住了他。 “不行啊，外面一片漆黑，你又没船。” 道一眼睛一睁。“对，我去找那姓黄的，都是他干的好事，他有船！” 说着他又要去开舱门。没想到，舱门这时却自己开了。 ”毛少侠，你要找我？“站在外面的正是黄千户。身后还有两个护卫。 道一怒不可遏，当即大骂：”姓黄的，你故意沉船骗取朝廷粮款不算，还想害命，你良心何在！“ 黄千户哈哈大笑。 ”问朝廷要钱，那是我们运粮户和朝廷的事，与你无关，至于你们几个，是四夫人要你们死！ 当然啦，不包括少侠你，否则我也不会费尽心机把你留在这里。不过，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也留你不得。四夫人那边我自会交代。来呀......“ 黄千户话音未落，道一已经如脱兔般地窜到他面前，伸手点住他的软麻穴，然后掐住喉咙，将他拖进了船舱。黄千户吓得连连讨饶。 ”不干我的事啊，是四夫人的吩咐。少侠饶命！“ 道一喝道：”快取消命令，让他们别凿船！“ 黄千户脸上发呆。”来，来不及了。这回不是凿船，是......是用火炮。“ ”如此歹毒！“ 道一使劲扇了黄千户一个耳光，然后拖着他离开舱室，来到船舷边。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两声闷响，黄千户惊慌地扭头朝道一看来。道一顿时明白，火炮已经起爆。 ”他们活不成，就拿你陪葬！“ 道一狂叫着要把黄千户扔入大海。黄千户吓得大叫。 ”不要啊，少侠！不要啊！呜呜......还有办法！“ 道一停住手。 黄千户又哭丧道：”用快船去，或许还来得及。“ 道一听了，立刻解开他的穴道。黄千户当即传令下去。不多时，一条小船就放到海面上。道一拖着黄千户，连同几个桨手一起上了船。小船立即朝船队后方驶去。 道一焦急地望着远方，想看清自己坐的那条粮船，却发现一个黑点远远在朝这边驶。道一立刻命令迎上去。 距离稍近，他看清是条小船，上面坐着的正是那条粮船上的水手。道一当即逼迫黄千户下令，让小船调头，一起去救人。 就这样，两条小船飞快地驶过一条条粮船，黄千户高喊着让这些船都停下来。道一只顾睁大眼睛朝前看，远处只剩漆黑一片。道一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前方隐约传来呼救声。道一大喜，对着呼救声的方向大喊。 ”兮彤，坚持住！“”箐儿，我来啦！“ 道一命令桨手再加把劲。他还嫌不够快，抢过一把浆亲自划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模糊的黑影从暗夜中显露出来。道一再次大喊。对面立即传来欢喜地回应声，是马家小姐！ 很快，两条小船来到黑影处，道一这才看清他们坐的粮船已几乎没入水中，只剩甲板上的舱室还在水面上。舱顶上有几个人影依偎在一起。 道一一数，正好六个。他大大松了口气，命令小船立即靠上去。箐儿头一个被接到小船上。她一上船就哭喊着投入道一的怀抱。 ”呜呜，道一，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接着，马兮彤几个也被接到两条小船上。马兮彤铁着脸对道一说：“船突然下沉，船老大早就跑了。他肯定想害死我们！“ 道一指着黄千户对马兮彤说：”你问这厮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黄千户连连作揖。“不管小人的事啊，是四夫人让小人这么做的。这条粮船本来就要弄沉的。开船前她找到我，要我让几位搭这条船。“ 道一见马兮彤有点迷惑，就几句话把运粮万户用旧船装沙子伪装触礁的事说了。马兮彤听了大怒，拔出背上短枪就要杀黄千户。张子铨连忙止住她，然后问黄千户。 ”四夫人为何要杀我几个？“ ”这个......“黄千户踌躇道，”四夫人说几位是反贼。“ 张子铨点点头，一边把身后背的梁式剑取下来。道一见状，连声感谢。 ...... 终于，他们七个人安全回到黄千户的大船上。粮船队继续前进。 张子铨警告黄千户老实点。黄千户连声称是，接着亲自为道一等人安排住处。在这条灯火通明的大船上，黄千户才看清马兮彤和箐儿的长相，脸上当即惊呆。 道一看在眼里，主动介绍了两位姑娘，然后将黄千户悄悄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她们俩都是我的女人，另外那位也是有夫之妇，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哪能呢？少侠想哪里去了，嘿嘿。”黄千户舔着脸说，“只有少侠这长相才能配得上两位绝色嘛。” “你知道就好。”道一说完，不再理他。 黄千户虽然号称大船上地方很多，但最后也只空出三间舱室，不过都很宽敞，比沉掉的那艘粮船实在好太多。于是马兮彤和箐儿住进一间，梨花和高理住进一间，剩下一间由其余三人住了。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黄千户又亲自来到道一，张子铨和邓传住的舱室问安，并说晚上要设宴向他们七个人赔罪。道一推辞，但黄千户态度诚恳。张子铨在一旁首先答应，于是道一也答应了。 到了晚上，宴会如约开始。箐儿推说身体不适，不肯去，梨花和高理也说不去。于是只有其余四人去了。 晚宴上，黄千户对四人百般讨好。道一不为所动，张子铨倒反应热情，与黄千户言谈甚欢，并一个劲地向他问话。道一很快看出，张大哥是想打听官府的事。 与前几次请道一不同，黄千户这回说了不少朝廷的事，比如西北边海都似乎又不太平了，而东北那边皇帝对广宁王剿灭乃颜余党的进程不满，派出孙子，就是真金太子的三儿子铁穆耳去指挥，还让御史大夫月儿鲁一起去。 说到最后，黄千户也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击掌喊来几个年轻女子，在舱中跳起舞来。 道一马上发觉，昨天当首的崔祖儿不见了。他张嘴想问，又觉得不便开口，就打住了，可脸上有些尴尬。 晚宴终于结束，四位客人回去休息。道一送马兮彤到她和箐儿的舱室。 刚到门口，马兮彤忽然问道一：“吃饭的时候，你有一阵东张西望做什么？” 道一连忙说没有。马兮彤嘴角一撇。 “又说谎，我一听就知道。你一定是在找什么人......女人！” 道一顿时脸上发慌。 马兮彤冷笑道：“我果然说对了。真有你的，连四夫人都舍不得杀你的。” 道一嘴巴一张。 马兮彤继续说：“别否认，四夫人要杀我们，却让黄千户把你一个人拉到这条船上，还请了几回。这不是不舍得杀你还是什么？” 道一哑口无言。马兮彤又追问他吃晚饭的时候在找谁。道一只好长叹一声。 “是个跳舞的姑娘，上回吃饭时领舞，黄千户说是他的丫鬟。” 马兮彤再次冷笑。“连丫鬟都看上了啊，呵呵。” 道一连忙否认。“兮彤，你别误会。我是想找她说声谢。昨晚要不是她提醒，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船要沉了呢。” 马兮彤吸了口气，要道一说详细点。道一刚一开口，又支吾起来。 “没，没什么啊。就是吃完饭后，她偷偷跑来对我说船要沉的事。” “跑来？”马兮彤眉头一皱，“不会是跑到你睡觉的地方吧？” 道一脸上发窘。 马兮彤呵呵笑了。“果然又让我猜中了。下回我见到她也得说声谢......唔，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你问了人家名字没有？” “问了问了。”道一连连点头，“她说叫崔祖儿。” 马兮彤当即愣住。“你......你再说一遍？” 第578章 探望 “她叫崔祖儿呀，怎么了？”道一脸上诧异。 马兮彤眨了眨眼睛。“你记得紫雾岛的崔成兄弟么？” “当然记得。”道一说，“崔成就是逃到海龙岛的那个，对吧？” 马兮彤点点头。“海帮主将崔成藏到小鹿岛，后来王翰出卖海帮主，官府派兵去小鹿岛抓崔成，这事你知不知道？” 道一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马兮彤继续道：“崔成逃上了大陆，在各地辗转，最后到司空山立寨。” 道一眉头扬起。”原来你去司空山投靠的是他......唔，我听说后来史弼率军攻破了寨子，他怎么样了？“ ”崔成中了史弼一箭，当场战死。“马兮彤淡淡地说。 道一眼睛一睁。”啊，我明白了，难怪你要去建康刺杀史弼，你是想给他报仇，对吧？“ 马兮彤点点头。”那你还记得他哥哥崔石么？“ 道一犹豫地说：”好像崔成逃到海龙岛时说他哥哥在紫雾岛战死了。” 马兮彤再次点头。“崔成是这么说的......其实他哥哥并没有死，只是被俘，后来逃了出来，最后在庆元雪窦寺当了和尚。我在杨镇龙那里时见过他。” “是嘛！”道一脸上惊讶。 马兮彤又说：“最初我们遇见崔成时，他说除了一个哥哥，从前还有一个姐姐。崔成的爹是大宋都统崔顺，一直在紫雾岛对抗元军。后来朱清以谈判为名上岛，趁崔顺不备刺杀了他，崔顺手下投降。崔成兄弟逃了出来，可是那个姐姐却落入朱清之手。” 道一迟疑地点头。“好像有这回事......” “他姐姐就叫祖儿，崔祖儿。”马兮彤吸了口气。 道一眼睛慢慢睁大。“你是说......啊，我明白了！朱清和张瑄是一伙的，崔祖儿被赏来赏去，最后就落到黄千户手里，当了丫鬟。” “很有可能。”马兮彤点点头，“年纪也对......唔，你见到的崔祖儿有多大，不会是个三四十岁的老丫头吧？” 道一脸上一笑。’“哪里，只有二十出头，和你差不多年纪。” 马兮彤点点头。“那就是了，太小也对不上号......你怎么了，看上去这么急？“ 道一嘴巴一张。“我没急啊。我只是想早点确认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么？”马兮彤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见她？” 道一一愣。“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她不是就是崔成的姐姐......唔，你别忘了，她告诉我船要沉了，可以说救了你的命，我还没和她说声谢呢。” “这倒也是。”马兮彤唇角弯起，“不过，这事不用急，反正她就在这船上，早晚会见到的。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当面谢她。” 说着，马兮彤转身敲了敲舱门，一边拉起道一作势要往里走。 道一脸上一愣。“这是你和箐儿住的地方......” 马兮彤转脸又眯起笑眼。“我怕你心急啊，一个人夜里去找她。” 道一脸上发窘。“你怎么老这么想，我早说了......” “对，你早对黄千户说了，我和箐儿都是你的女人。”马兮彤嘲讽地看了道一一眼，“我知道你是不想他打我和箐儿的主意。可是你既然这么说了，就得装得像点，对不对？” 道一眼睛一亮。”啊哈！你说得对，我不能总是和两个男人住一起，嘻嘻。“ 说完，他兴冲冲地等着箐儿开门。 马兮彤对他做了个鬼脸。”瞧你的样子！你别以为和两个女人住一起就能怎样怎样，里面只有一张床，你还是睡地上。“ 道一装作扫兴地长长叹了口气。 ...... 一夜无话，第二天道一试着去找崔祖儿。可是黄千户另外几个丫头说，崔祖儿病了，不能见人。道一想不出见崔祖儿的理由，只好回来和马兮彤商量。 马兮彤用调侃的语气回答：”这还不容易。你去对黄千户说你看上了她，想得要死，就算病了也要见一面。“ ”啊，这怎么行？“道一脸上发窘。 马兮彤叹了口气。“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等她病好。不过你放心，你不用天天去打听，容易让人起疑，我去就是了。我也要谢她的。“ 于是，马兮彤也试着和黄千户的几个丫头打交道，丫头只说崔祖儿在养病，不过病情尚可。 就这样，粮船队一路北行，又过了两天，前方出现大陆一隅。道一得知，那里便是高丽。黄千户下令船队稍稍左转，掠过这片大陆，继续向北。 又过了两天，西方和西北方同时出现了高山的身影。粮船队立即转向正西方，向两座高山之间驶去。道一记得，上回乘船去辽东也是这么走的。 这里离大都已经不远了。道一很想在下船前见到崔祖儿，对她说声谢，同时问问她是否真是崔成的姐姐。可是崔祖儿的病一直没好，道一越来越心急。 终于，船队顺利穿过两座高山间的一串海岛，又向西驶了二百多里，眼看前方就是目的地，直沽口。可是，船队此时却突然慢了下来。 当天，黄千户来找道一，请他和几位客人共进晚餐，算是下船前的道别。道一点头答应，同时问黄千户，船队为何忽然走得慢了。 黄千户说：”少侠不知，靠近直沽口处有许多浅滩，要万分小心，不然船只容易搁浅。“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然后终于忍不住又问，”这个......上回千户大人请在下吃饭时，有几个姑娘跳舞助兴，后来几次吃饭时，也有姑娘跳舞，可头一次那个领舞之人却始终未再见到，不知......“ 黄千户眼睛一亮。”啊哈！少侠可是说那晚去陪少侠的姑娘？“ 道一脸上有点发窘。 黄千户笑眯眯地说：“少侠看上了她何不早说？可惜，后来她一直生病，因此不能为少侠助兴。” “大人别误会，我并没有看上她。这个......”道一口中支吾，“我只是想在下船之前见她一面，说几句话而已。” “这个......”黄千户脸上犹豫，“祖儿也不知生了什么病，一直未好，且病情有恶化之势，少侠还是不要见了。等靠岸之后，我去请郎中看后再说。“ 道一还是说要见崔祖儿。”就看上一看，不说话也行。“ 黄千户脸上稍稍一沉。”少侠既然没有看上她，为何坚持要见？“ 道一没有办法了，终于把心一横。“不错，我是看上了她，心中十分思念。请千户大人恩准在下见她一回。” 黄千户把手一摆，还是说不行，然后转头就走。道一心中气恼，你不让见，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当晚他借口说不舒服，没有去主舱赴宴。他告诉马兮彤，说要一个人去找崔祖儿。马兮彤一听说黄千户推三阻四的样子，也起了疑心，说要一起去。 就这样，等到傍晚宴会开始时，只有张子铨，邓传，还有梨花和高理四人去了。箐儿照例一个人留在自己的舱中。马兮彤领着道一摸到主舱的后面。原来她和黄千户的几个丫头打了这几天交道，毕竟弄清了几个人都住在哪里。 她和道一悄悄来到丫头的住舱，外面看起来一个人也没有，大概几个丫头都去宴会侍候了。马兮彤轻轻一推，舱门竟然没有锁，她当即摸了进去。道一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潜入。 舱中有几个铺位，其中一个上面却趴着一个人影。道一仔细一看，竟然就是崔祖儿。道一轻轻呼唤。 “祖儿，你醒着吗？我是毛道一。” 崔祖儿似乎想支撑起来，可是她口中立即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子又不动了。 道一急忙上前问：“祖儿，你怎么了？病得动不了么？” 崔祖儿勉强摇了摇头。“不是病，是......打的。” 道一大吃一惊。马兮彤也上前两步，俯身看了你看崔祖儿的背部。 “对，是鞭子打的。“马兮彤脸上变色，”是不是黄千户干的？“ 祖儿轻轻点头。 道一大怒，他这才想起，崔祖儿到他舱中的那天晚上，他得知马兮彤的船要沉，想去开门，外面站的却是黄千户。一定是黄千户偷听到崔祖儿泄密，这才鞭打了她。 马兮彤查看着崔祖儿的伤势，又口中喃喃。“下手太狠了......“ 道一顿时怒不可遏。”祖儿，你等着，我去找姓黄的算账！“ 说完，他转身要冲出去。崔祖儿却轻声叫道：”别......伤不重，明天靠岸就可以找郎中了。“ ”明天？“道一一愣，”姓黄的说前头浅滩多，要慢慢走，明天肯定靠不了岸。你看船都停了。“ ”停了？“崔祖儿脸上迷惑，”前头没有浅滩啊，船到这里都是一下子就靠岸的。“ ”是吗？“道一也露出不解的样子。 忽然间，马兮彤跳将起来。”不好！“ 第579章 下船 ”怎么了？“道一满头雾水的样子。 ”姓黄的肯定派了快船去岸边通知官府！“马兮彤叫道。 道一眼睛瞪圆。“啊，他想让官府准备好，我们一靠岸就抓起来？” “对，他不是说了，四夫人告诉他，我们都是反贼？” 马兮彤说完，扭头冲出了船舱。道一也跟着拔腿就走，可是，他刚走两步又转回了身，急匆匆来到崔祖儿面前。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崔进？“道一急切地问。 崔祖儿惊讶得合不拢嘴。道一脸上大喜，说了声，”你等着，我马上会回来的。“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船舱。马兮彤已不见人影，道一正在犹豫，主舱那里传来一片尖叫。 道一急忙冲到那里一看。只见黄千户闭目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的几个丫头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马兮彤手提短枪，正在对张子铨等人说话。 道一很快得知，黄千户真的派出了快船去岸上报告官府。张子铨说要马上下船。道一连忙问：”这条船离岸边还远，黄千户已经把快船派走了，我们怎么下船？“ ”把水手统统抓起来，抢了这条船啊！“梨花在一旁叫道。 马兮彤连声说好，于是他们立即冲出去抓住了船上的水手。在他们的威逼下，水手很快升起船帆，调整方向，这条大船就这样慢慢离开了整个粮船队，悄悄向西驶去。 和他们从泉州抢的那条船一样，依旧是马兮彤站在甲板上指挥，张子铨在一旁帮忙，梨花，高理和邓传负责看管水手。道一一个人又来到几个丫鬟的住舱。 几个丫鬟已经躲回了这里，见他进来，纷纷喊饶命。道一将她们赶了出去，然后又轻声问崔祖儿，她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崔石。 ”是哥哥。“崔祖儿挣扎着抓住道一的手，”少侠怎么知道？“ ”我见过你弟弟崔进。“道一轻声说，”他那时和崔石又回到了紫雾岛......你是不是朱清从那里抓走的？“ ”呜呜......“崔祖儿顿时泪如雨下，然后喘了两口气问，“少侠可知道我兄弟现在何处？” 道一咽了下口水说：”你兄弟在紫雾岛又拉起了人马和官府干，还劫了朱清的粮船。后来官府派兵攻打紫雾岛。 你哥哥战死，哦不，是被俘。你弟弟逃回大陆，在各处辗转，最后在司空山重新立寨，可惜后来官府又来攻打，他......不幸战死。“ 崔祖儿听到这里，又哇一声哭了起来。道一连忙安慰。 崔祖儿抽泣道：”我落入朱清之手后，没有寻死，就是为了还能见我兄弟一面。如今他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 道一啊了一声。”你兄弟没全死。对，我刚才说你哥被俘，后来听说他又逃了出去，如今在什么寺里当了和尚。“ 崔祖儿止住哭声。”真的？少侠没有骗我？“ ”我说的是实话，有人还见过他。“道一嘴巴一张，”啊，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立即回到甲板上，告诉马兮彤，崔祖儿确实是崔成的姐姐。马兮彤一听，立即和道一又来到崔祖儿的舱中。 道一对崔祖儿说：“马姑娘就见过你哥哥。” 崔祖儿期待地看向马兮彤。 “是，我见过崔石。”马兮彤肯定地点头，“他也承认从官军手里逃出来后，隐姓埋名当了和尚。而且，连你的名字也是他告诉我的。” 崔祖儿露出欣喜的目光。“姑娘说他当了和尚，在哪里？” “庆元雪窦寺。”马兮彤道，“我和他打了不止一回交道。”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崔祖儿又留下了眼泪。 “该说谢的是我。”马兮彤连忙道，“姓黄的要炸船，幸亏你悄悄跑去告诉道一，否则我们早死了。看，你还受了这些苦。” 道一也在一旁连声感谢。“祖儿，马姑娘已经为你报了仇，姓黄的已经死了。” 崔祖儿大吃一惊。“啊，他死了？” “对，我一枪让他去见了阎王。”马兮彤道，“这也不光是为你报仇，他果然派了船去岸上报告了官府。” 崔祖儿脸上忧虑。道一问她怎么了，崔祖儿说没什么，然后低下了头。马兮彤让道一留下照看崔祖儿，然后自己回甲板指挥去了。 道一见崔祖儿低头不语，还暗自流泪，又问她怎么回事。 “祖儿，你放心，有什么事我和马姑娘都会帮你的。啊，我还没告诉你，马姑娘和你弟弟也是好朋友呢。” 崔祖儿抬起泪眼。“那马姑娘和少侠？” “这......当然也是好朋友啦。”道一堆起了笑脸。 崔祖儿又垂下了头。道一心中不解，又问不出来，只好不问了。崔祖儿让他不必陪着自己，道一不肯，直到崔祖儿暗示，他是个男人，而这里是几个丫头的住舱，道一这才尴尬地离开。 可是，到了外面，他越想越窝火，就来到甲板上找马兮彤。 “你怎么不陪着祖儿了？”马兮彤有点惊讶，“她可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道一叹着气说，“她不让我陪，还把我赶了出来。我总觉得她有心事，可问不出来。” “心事？”马兮彤眉头皱起，“你怎么问她的，讲给我听。” 道一嘴角一撇。“我让她放心，有什么事我和你都会帮她的。哦，我还告诉她，你和他弟弟也是好朋友。“ ”然后呢？“马兮彤问。 ”然后......“道一想了想说，”然后她反问我，我和你是不是好朋友。“ 马兮彤一愣，然后呵呵笑了起来。道一忙问怎么回事。 ”你傻呀。“马兮彤笑道，”这还不明白？她想跟你走呗。“ 道一顿时发愣。”不会吧......你一定是乱猜。“ 马兮彤脸上嘲讽。”哼，亏你以前怎么招惹姑娘的，这都听不出来？不过......“ 道一追问不过什么。马兮彤想了想，脸色稍沉。 ”这条船要在安全地方靠岸，然后我们就会离开。官府很快会找到这条船。我们杀了黄千户，船上的人都会有麻烦......她的麻烦更大。“ ”啊！“道一顿时急了，”那我们还不带她走？“ ”她这个样子，能走吗？“马兮彤沉着脸说，”而且，我们又能带她到哪里去？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干。“ ”那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不管啊！“道一仍然脸上发急，”你也别忘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什么正事早完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仔细一想，可是依旧说不行。道一愈发恼火。 ”我看你推三阻四的，就是误会她......“ 道一说到这就不说了，因为马兮彤已经脸上发红。 ”好好好，你就带上她！随便你带她上哪里！“ 道一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可是他心中依旧窝火。很快他找到了张子铨，对他说想带崔祖儿下船。 没想到，张子铨听道一讲完对崔祖儿的担心，连连点头，说不能把恩人留在危险中。道一大喜。 张子铨又亲自来找马兮彤，说先带崔祖儿上岸，然后再想办法。马兮彤只好同意。道一立刻兴冲冲地来到崔祖儿的舱中。 ”祖儿，你跟我们走吧。你留在船上不安全。“ 崔祖儿眼中欣喜，然后又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去。道一一愣，马家小姐难道猜对了？ ”不行。“崔祖儿又忽然低着头说，”我身上的伤，会拖累少侠的。“ 道一连忙安慰她，说大家会一起想办法。崔祖儿就不再反对了。 他们的船一路向西，不知不觉中，前方出现了点点灯光。那是海岸。张子铨立刻让船向南边转，说那些灯光或许就是直沽口的码头，官军或许已经等在那里。 于是，他们的船向南绕了个圈子，靠上了附近的海滩。他们用一副担架将崔祖儿弄下了船。然后，道一和邓传前后抬着崔祖儿，箐儿则由马兮彤扶着，众人一起向西急行。 为防官军追捕，他们走得很快。让道一欣喜的是，箐儿比以往也走快了许多。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然后在附近村子里弄到一辆骡车，让箐儿和崔祖儿坐上，又继续向西方走，一路竟太平无事。 就这样，两天之后，他们已经来到离大都不远的通州。他们在这里找了大夫，给崔祖儿看伤。大夫说，伤得很重，一定要好好休养。 马兮彤问张子铨该怎么办。张子铨也脸上犹豫。梨花在一旁听了，默不作声，可是一回头，她就找到了崔祖儿。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崔祖儿再次见到道一时说：”把我留下吧，我知道少侠几个要去办大事。“ “这......”道一脸上忧虑，“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们又不知找谁来照顾你。” “让我来。”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580章 反诗 道一扭头一看，竟是邓传。 “我......我......”邓传忽然结巴起来，“我想不去了，我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让我留下来照顾崔姑娘吧。” 说完，他偷偷看了一眼崔祖儿。没想到，崔祖儿立刻嗯了一声。 “对，有邓少侠留下就行。” 道一吸了口气，看着邓传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祖儿。” 邓传使劲点头。 很快，其余人也知道了这事，都松了口气。 马兮彤问崔祖儿，她伤好之后会去哪里。崔祖儿毫不犹豫地说，会先去雪窦寺见哥哥崔石一面。 马兮彤听了很高兴，让邓传也陪着崔祖儿去，正好在通州坐运河里的船就行。邓传兴奋地点头。 就这样，众人安顿好崔祖儿，和邓传道了别，就又踏上向西的路。没过两天，大都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六人的眼前。 到了这里，就得听张子铨安排了。张子铨没有带他们进城，而在城西南外住进一间客栈。 道一对这里不可谓不熟。客栈附近便是悯忠寺，数里之外更是全真教的长春宫。他不知道张大哥是否刻意选了这个地方，也没有多问。 张子铨随后安排了第二天的任务。首先，梨花和高理要去马市买几匹好马。 张子铨接着又对马兮彤说：”你也一起去。你在草原上待过，知道如何挑选。“ 马兮彤点头答应。张子铨又扭头看向道一。 ”明天你随我进城去拜访一位高道。“ 道一也点头答应。箐儿身上有病，张子铨自然没让她干什么事。任务安排好后，六人各自回房歇息。 和在船上一样，张子铨只订了三间房。梨花和高理一间，箐儿和马兮彤住一间。道一不自觉地跟着两人来到房间门口。马兮彤却拦住了他。 ”你跟来做什么？“ 道一一愣。”睡觉啊......“ “这是我和箐儿住的，你的房间在那里。“马兮彤伸手朝张子铨的房间指了指。 道一脸上尴尬。”那在船上......“ ”在船上是为了骗姓黄的。”马兮彤唇角弯起，“你难道真有什么企图？“ 道一更加发窘。”好好，我不和你们睡。“ 说完，他扭头便走了。 ”他好可怜啊。“箐儿看着道一的背影对马兮彤说，”和船上一样，让他睡地上也不行么？“ 马兮彤嘴角一撇。”你别信他的，他迟早会得寸进尺。” “道一他......”箐儿还想说什么，又自己停了下来。 ...... 次日一早，道一跟着张子铨从顺承门进了城，然后向北走了数里，再向东，几乎穿越了半个大都，最后来到皇宫的东北角附近。 道一看到眼前立着一座大道观，匾额上写着“崇真万寿宫”几个字，不由吃了一惊。 崇真宫是天师道在大都的据点，当年教长张宗演进京面圣，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受封二品官衔，总领江南道教。 皇帝让张天师留驻京城辅佐，并为他建了这座崇真宫。可是张天师以历代天师不得久离龙虎山为由，坚持要求回山。 不过，张天师留下了弟子张留孙作为代理，并入驻崇真宫。后来，张留孙也得到了皇帝赏识，让他管理荆襄各道观。 “我们要拜访的人在崇真宫？”道一有点迷惑，他不知道张大哥何时与天师教打起了交道。 张子铨只是嗯了一声，便带着道一朝崇真宫走去。可是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转到后面，敲响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敲门声还很有节奏。 过了一会儿，小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道士冒出脑袋来，见到是张子铨，立刻把门打开。道一便跟着走了进去。 小道士左拐右转了几条小巷后，来到一间看似平常的小院。院中一个身披绣金道袍的道士正背朝他们，看着地上一堆砖瓦似的东西。 “真人真人，张道长来访。”小道士上前通报。 那道士转过脸来。道一见此人只有四十左右，长得白白净净，小道士却唤他做真人，不由有点吃惊。 张子铨立即上前行礼。那道士也以礼相还。 张子铨随后转身对道一说：“道一，这位便是张留孙张真人。“ 道一更加吃惊，原来张大哥带他要见的就是这位张天师的代理，天师道在京城的首领。 ”真人，这位是......“ 张子铨正要介绍道一，张留孙却把手一抬。 ”让贫道来猜猜......这位少侠相貌不凡，眉眼间充满神气，简直一表人才，世所少见。张道长上回向我讲过一位姓毛的少年英豪，想必就是此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道一连忙行礼，”张真人和张道长都过奖了。“ 两位姓张者哈哈大笑。张留孙随后一指，”道长请这边说话“，便带着张子铨朝房中走去。 道一正想跟上，却忍不住看了一眼张留孙脚边的那堆砖瓦似的东西。 他没看错，那分明就是数尺见方的一块墙面，似乎是从一整面墙上敲下来的，底下还垫着一块厚木板，边上还有提手，似乎是为了运输方便。 而在粉白的墙面之上，写着一首长诗。开头八句是： 杖藜绝顶穷追寻，青山世路争岖嵚。碧云遮断天外眼，春风吹老人间心。 大龙上天宝剑化，小龙入海明珠沈。无人更守玄帝鼎，北客欲问重千斤。 道一看了不由莞尔一笑，忙拔腿跟上两位姓张道士的步伐。 三人来到旁边一间小屋，分宾主落座后，张留孙直言问道：”两位何事造访本宫？“ 张子铨道：”邦叔最近可有消息？“ 张留孙摇摇头。”邦叔去了上都，最近一直没有消息。“ “上都？”张子铨大吃一惊。”他不是一直在太医院？“ 张留孙说：”海都在西边蠢蠢欲动，皇帝有亲征之意，或许才因此将他调去身边。“ 张子铨点点头，脸上有点沮丧。张留孙问怎么了，张子铨说没什么，然后又问起了京城各道派的情况。 张留孙一一说来，可是道一觉得张子铨根本没在听，他的身子还在微微挪动，显得有些焦躁。最后，张留孙说完了，问他还想知道什么了。张子铨愣了半天没答话。 道一见状，立即插话道：”外面地上那块墙面，上面还有字，不知有何用途？“ 张留孙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完全是无事生非。“ 张子铨回过神来，也问那块墙面是怎么回事。 张留孙叹气道：”此物乃茅山宗坛师许道杞千里迢迢从茅山送来。 他说有人在大茅山峰顶，九霄万福宫一处墙壁上题写反诗，不但谤讪朝廷，且有思宋之心，便告到了句容县，经层层上报，如今案子已到了刑部。 许宗师还特意命人将整块墙壁敲下，当作证物，费劲周折运到这里。看来不将作诗者置于死地，他是不会作罢了。“ 说完，张留孙连连摇头。道一不由心中一动，立即问道：“”此诗究竟何人所作？” “听说是个叫梁栋的教书先生。”张留孙摇头道，“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 道一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初次在茅山见到梁栋的情形。 梁栋带着妻儿要住在广符宫外院，许大法师坚决不肯，两人吵起来，最后许大法师被骂得气晕过去。他这明摆着是想报仇啊。 只听张留孙又说：“再过几天，刑部尚书不忽木便会来看此证物。” 道一吸了口气，梁栋那首诗后面几句，确实有谤讪之意，尤其是把大龙小龙比作南宋皇帝的话，更别提“问鼎”那一句了。不忽木不会看不懂这几句的意思。那样一来，梁栋的罪名岂不就坐实了？ 想到自己和梁栋的交情，道一不由心里发急，可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时，张子铨忽然问道：“真人可有纸笔？我有封信须得立即写好。” 张留孙点点头，亲自起身取来笔墨纸砚。张子铨便开始思索如何动笔。 张留孙说了声，“两位随意，贫道去去就来。”便转身离去。 道一见张子铨提笔要写，忽然灵机一动。 “张大哥，可否先借笔一用？” 第581章 去处 张子铨点点头，把笔递了过来。道一接过笔，蘸了点墨就快步离开了屋子。 他来到那块许大法师送来的证物前，想了想，弯腰涂掉了上面几个字，然后就飞快地跑回屋中。 张子铨拿过笔，立即开始写信。等他写完，张留孙也回来了。张子铨起身向他告辞，张留孙也未挽留。就这样，道一跟着张子铨离开了崇真宫。 一到街上，张子铨立刻说：“全怪我一时疏忽，忘了邦叔或许不在大都。看来你们几个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道一问邦叔是谁。 “他便是我说的要带去藏地之人。”张子铨道，“我一个人去上都接他来这里。你们几个买好马，还有，你带这封信和这件东西去悯忠寺找一个叫广渊的和尚......” 说着，张子铨将那封写好的信递给道一，又从怀中取出少林寺的银库钥匙，也给了他。 听到广渊的名字，道一已经一呆，等看到银库钥匙，更是眼睛睁大。 “广渊？是不是那个主持？“ 张子铨脸上一笑。”对，我差点忘了。他原先是首座，如今已经是主持了。“ 道一吸了口气，心里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进京城的事。那时全真教奉旨烧经，他受命运经去悯忠寺，就和这位广渊和尚发生过不大不小的冲突。 没想到张大哥连广渊也认识，还要把银库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不等道一多问，张子铨又说：”对了，你回去让兮彤她们买些过冬的衣物，听说藏地寒冷，一定要有备无患。我得立刻出发，就不回客栈了。你们耐心等待，少则五天，多则十日，我必定带邦叔回来，然后我们就进藏。“ 道一点头答应。张子铨当即匆匆离去。道一于是一个人回到客栈。此时早已过了中午，虽然悯忠寺离客栈只有举步之遥，他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再去找广渊。 客栈中，马兮彤和梨花夫妻还没回来，道一敲开箐儿的房门，见她脸上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怎么回事。 箐儿抿着嘴说：”昨晚马姑娘把你赶走了，我说让你和船上一样睡在地上就行了，她也不肯，还说什么你会得寸进尺......哼，你和我一起走东走西那么久，也没见你得寸进尺呀。“ 道一顿时脸上发窘。”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说怕你得寸进尺，是在说怕你对她一个人得寸进尺吧。“箐儿说着眼睛一红，”你是不是只会对她得寸进尺？“ ”这......“道一口中支吾。 ”你说话呀。“箐儿使劲催促。道一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道一如释重负。箐儿大声问是谁。 “是我。”原来是梨花的声音。 道一立即去开门，外面只站着梨花一个。道一问马兮彤和高理在哪里。 梨花叹着气说：”走了几间马市都没挑到中意的，兮彤妹妹说她一个人继续挑，让我和高理去玩。“ ”唔......那高理呢？“道一又问。 梨花使劲哼了一声。”别提他了，他......算了算了，不提他！“ 说着，梨花朝房间里瞥了一眼。”啊，你和箐儿......张大哥呢？“ 道一说：”张大哥要带着一起去藏地的人不在这里，而在上都。张大哥很着急，一个人去上都了，让我们在留在这里等他。“ 梨花点点头，又好奇地朝房间里瞥了一眼。道一让她进来说话，她反而说不用了，就这么转身走了。道一也觉得不便再多待，就对箐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傍晚，马兮彤回到客栈，说已经看好了几匹马，但还没买。不过要买的话，第二天随时可以去买。道一告诉她张子铨一个人去上都的事。 ”邦叔就是要和我们一起去藏地的人，张大哥还说让我们买好过冬的衣物，那里冷。“ 马兮彤点头说知道了。道一又问她知道不知道高理去了何处。 ”梨花说你让她和高理一起去玩，可是我见梨花一个人回来了，这么晚也不见高理的人影。“ 马兮彤眉头一皱，说让她去问问梨花，然后便转身走了。道一等到很晚，马兮彤也没来，道一正想睡觉，她却来了，脸上还有点生气。 ”你不是想问高理的事么？“马兮彤冷冷地说，”他现在还没回来。“ 道一脸上吃惊。 马兮彤继续道：“我好不容易才让梨花开了口......哼，你知道高理去哪里了？” 道一嘴巴一张。“我不知道啊，这才问你嘛。” 马兮彤板着脸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 道一脸上迷惑。“我们男人怎么了？” 马兮彤又哼了一声。“你们男人是不是家里有了老婆，也总想着去外面找女人？” 道一更加糊涂。“你是说高理有别的女人？” 马兮彤发出不满的声音。“哼，他去了那种地方......就是那种有女人的地方。” “真的？”道一眼睛睁大，“高理会去那种地方？” 马兮彤点点头。“梨花早就告诉过我，说她和高理从辽东回来后，在各地游历，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高理都会偷偷去那里。” 道一吸了口气。“是嘛......” 马兮彤眼睛盯着他。”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道一连忙摇头。”那有啊......我就不这样。“ 马兮彤露出嘲讽的表情。 道一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真的只喜欢你......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道一将马兮彤拉入怀中。马兮彤却使劲推开了他。 “你不信我？”道一问。 马兮彤嘴唇一抿。“我可以信你，不过，高理今天的事实在让我生气，我见到男人就高兴不起来。算你倒霉，嘻嘻......” 说完，马兮彤转身离开了。道一只好沮丧地叹了口气。 ...... 高理是第二天凌晨时回来的。道一并不知道。他起床后得知，马兮彤已经和高理夫妻又去马市了。道一一个人拿着那封张子铨的信和银库钥匙来到附近的悯忠寺。 寺前仍和七八年前他来烧经时一样，他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步入寺中，到处苍松翠柏，绿荫环抱，很是幽静。 他向一个僧人询问广渊和尚，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僧人前去通报。道一等了很久，僧人终于回来，说广渊大师有情。 道一对能这么顺利见到这位悯忠寺的主持很是高兴。他已经不记得广渊长什么模样了，等在一间看似平常的禅房中见到眼前的胖大和尚，这才想起来。 “毛少侠，七八年不见了。”广渊双掌合十道。 “大师还记得我？”道一连忙还礼。 “当然。”广渊点点头，“少侠那时还是全真教弟子，在寺门口那一罐黑油，全寺都能闻到。” 道一听得脸上尴尬，连忙请广渊原谅。 广渊呵呵笑道：“若只是那件事，贫僧或许不会记得那么久。后来，少侠在皇宫半夜飞升，可是半个京城都知道。” 道一也呵呵笑了。 广渊接着问他有什么事。道一从怀中取出张子铨的信，广渊一看信封，立即脸上变色。 道一犹豫着问：“不知大师可认识这位张道长？” 广渊没有回答，而是示意道一不要说话，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广渊才回来，拆开信仔细读起来。看完后，他伸出手来问：“张道长说的挂件在何处？” 道一连忙取出钥匙递了过去。广渊仔细看过钥匙，又询问少林寺那个水塘的样子。道一见张大哥似乎在信里什么都说了，也不隐瞒，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广渊听完后便开始沉思。道一在一旁耐心等待。广渊闭着眼睛像是入了定。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时辰，他忽然睁开眼睛。 道一吓了一跳，立刻眼怀期望地看过去。谁知广渊却说，他还要多想些时候，请道一明日再来。道一无奈，只好辞别广渊，回到客栈。 此时已是中午，箐儿见他这么快回来，很是高兴，两人欢欢喜喜一起吃了中饭。没过多久，马兮彤和梨花夫妻也回来了。三人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都是御寒衣物。 三人说，现在还是夏季，这些东西可不好找。道一数了数，一共买了六套，正好一人一套，便随手拿过一套。 马兮彤却说：“别动，那是我的。你的在那里。” “这还分是谁的？”道一嘟囔着拿过另外一套，看了很满意。 马兮彤又道：“不知你脚多大，靴子没买，明天再说。我和梨花还要把看好的马买回来，不过只有三匹，你去不去？” 道一一愣。“啊，只有三匹，你和梨花，还有高理，正好一人一匹骑回来，我就不去了。” 马兮彤点头说好，然后便和梨花夫妻走了。道一去找箐儿，告诉她御寒衣物买回来了。箐儿忙过来看，她见到地上一大堆东西，就问哪套是给她买的。道一说不知道。 箐儿又问：“哪套是马姑娘的呢？” 道一伸手一指。“那套。” 箐儿立即拿起来看看，然后又逐一看了其余五套。她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第582章 冬衣 道一忙问怎么了。 箐儿指着马兮彤的冬衣和另外一套说：”这两套是马姑娘和梨花的，其余都是男子用的。“ 道一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箐儿气呼呼地说，”你不是姑娘家，你不明白。“ “好吧。”道一只好叹气，“她们怎么这么糊涂，三男三女却买成了四男二女......唔，她们已经走了，等她们回来再说。” 箐儿撅着嘴一言不发。 ...... 到了傍晚，马兮彤，梨花和高理骑着三匹昨天马兮彤看好的马回到客栈。 道一立即将马兮彤拉到一旁，悄悄地说：“箐儿看过你买的冬衣了，她说六套里面有四套是男的，你是不是买错了一套？” “我没买错。”马兮彤道，“你忘了张大哥说要带个人回来？是不是叫邦叔？听名字总不会是个女的吧。” 道一眉头一扬。“啊，也对，是要四套男的，那你就少买一套......” “我也没少买。”马兮彤嘴唇扁起，“你忘了，我们说好进藏前你会安顿好箐儿的。” 道一顿时张口结舌，这才想起离开泉州的海船上，他和马兮彤，还有张大哥在商议进藏时，他确实答应过先安置好箐儿，等从那里回来后再接她。 “怎么，你又想着带上她了？”马兮彤盯着道一问。 见他沉默不语，马兮彤又说：”你想想清楚，她这样的身子能去吗？“ ”我......我还是怕她不肯。“道一喃喃自语，”我，我看她的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在直沽口上岸时，她不是走得挺快？“ ”那是她为了逃命硬撑的。“马兮彤说，”要是我们自己逃命，还会跑得更快。她还是会拖累大家。“ 道一支吾道：”箐儿已经看过这些衣物，是她说少了一套，我，我恐怕她知道后......“ ”那你就好好劝她。“马兮彤打断道，”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怕我去对她说，她会更加给我脸色。“ 说完，马兮彤转身走了。道一只有呆立原地。 晚饭后，马兮彤没有回她和箐儿的房间，道一知道这是她故意回避，于是立即来找箐儿。 不等他开口，箐儿已经问道：”你对马姑娘和梨花说了少一套冬衣的事么？“ 道一沉着脸点点头。 ”她们怎么说？“箐儿紧张地问。 ”箐儿，你听我说。“道一咽了下口水，”我们打算去之前找个地方让你暂时住下，回来后再来接你，我保证......“ ”我就知道是这回事！“箐儿厉声打断，”你们想撇下我......你想撇下我！“ 见箐儿的眼圈开始变红，道一立时慌了。 ”没这回事，你相信我，我怎么会撇下你呢？实在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你身子不好，根本不能去。“ ”藏地有什么危险的？“箐儿含泪道，”那里不就是高点，冷点？我去得了！” 见道一不答话，箐儿的眼泪唰一下留了下来。 “你难道忘了你发过的誓了？你说一生一世都不会撇下我的，呜呜......” 道一目瞪口呆，这才记起自己确实在箐儿受伤后这么说过，而且发了誓。 “我，我不是不想带你。”道一连声安慰，“那里地方太高，很冷不说，身子不好的人连气也透不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身子不够好？”箐儿抹了下眼泪，坚定地说，“不，我还是要去！你先给我买好冬衣，我和你们一起走，说不定等进藏前我的身子就没事了。” 道一听了哭笑不得。不过他又一想，觉得箐儿说的不无道理，反正从大都到真正开始进藏，大概是凉州，还要走很久，无非是多买一套冬衣，只要能让箐儿暂时安心就好。 想到这里，道一使劲点点头。“好，你的冬衣一定也先买好。” “真的？”箐儿立刻破涕为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发了誓不算的......明天我们就去买吧。” “我们？”道一又一愣，“你就不用去了，让马姑娘她们再买一套不就行了？” “不，我一定要自己买。”箐儿端正脸色道，“马姑娘和梨花都是挑了自己喜欢的买了，我也要自己挑。” 道一眉头皱起，心里想着明天还要去悯忠寺见广渊和尚的事。 箐儿见他皱眉，又抿嘴道：”姑娘家的衣裳要自己挑才行，这个你不懂的。“ 道一听了语塞，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他又一想，广渊和尚让他去，是告诉他想出银库钥匙的主意没有，如果自己明天太早去，广渊还没想好，那岂不让人难堪？不如先陪箐儿买好冬衣，晚些时候再去悯忠寺也不迟。 主意已定，道一点头答应。”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买。“ ”道一，你真好！“ 箐儿欢喜地叫了一声，就朝他怀中扑来。道一只好抱住箐儿，片刻之后又轻轻推开，说要去告诉马兮彤。箐儿高兴地点头，就这样让他走了。 听道一说完要再去买一套冬衣的事，马兮彤气得长叹一声。 ”你就是舍不得她......也罢，让她再高兴些日子，等到时候，就看你的了，是也留下陪她，还是和我们一起进藏。“ 道一一愣，刚想说，我当然是陪你进藏，又不知怎么迟疑了一下。马兮彤见状，转身便走。道一只有站在那里发愣。 ...... 第二天一早，马兮彤和梨花高理又出去挑马。道一带着箐儿去买冬衣。两人按马兮彤所说的方位，顺利找到了买冬衣的地方。 有道一陪着，箐儿挑了又挑，显得格外开心，道一也买到了合脚的靴子。直到下午，两人才回到客栈。道一放下东西就立即去了旁边的悯忠寺。 一到寺内，他直趋昨天与广渊和尚会面的禅房，可是广渊不在，他又一路打听，最后得知广渊和悯忠寺首座仙林法师在曹娥碑那里。 听到仙林法师的名字，道一又惊又喜，这才记起周密的信里说，广渊和尚当了悯忠寺主持后，仙林法师奉旨接替了他首座的位子。 道一上回见到仙林还是在萧真人那里，这回又要见到老朋友了，自然高兴。于是他问清曹娥碑的所在，便兴冲冲赶往那里。 他左转右拐过了几座佛堂，在通往客寮的过道一侧，看见那里随意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碑前站着两个男子，正对着石碑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僧人打扮，另一个却是一身官服，且身姿十分挺拔。 听到有人走来，两人同时转过身。那个僧人正是仙林法师，另外一个，道一一见之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别人，正是在京城做了官的赵孟府！难怪从背影看就不一般。 赵孟府和仙林看到道一，也是又惊又喜。 ”数年不见，毛少侠果然愈发神俊了。“赵孟府拱手道。 道一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只有赵大人才称得起神骏二字。“ ”原来毛少侠也认得赵大人？“仙林更加惊讶了，一边三人互相见礼。 “我也不知道首座也与少侠相识。”赵孟府笑着说。 仙林又问道一从何而来。道一回答说他路过大都，有事找广渊和尚。 “听人说他在曹娥碑附近，不知此碑究竟在何处？” “这便是曹娥碑。”仙林指了指那块石碑，然后又四下一望，“主持刚才还在这里。他说去取一样东西，稍后便会回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道一脸上微笑，又看向赵孟府，“子昂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孟府也笑了笑，朝面前的石碑一指。 “我也为此碑而来。” 第583章 石碑 道一啊了一声。”这曹娥碑又是何物？“ 赵孟府和仙林不约而同地扬起了眉头。 ”毛少侠不会连曹娥也不知道吧？“仙林认真地对道一说，”那可得好好读一下碑文。“ ”少侠当真不知曹娥？“赵孟府也一脸严肃。 听两人说得仿佛不知道曹娥便是天大的罪过似的，道一脸上有点发窘，不自觉地抬头读起碑文来。只见上面写着： 孝女曹娥者，上虞曹盱之女也。其先与周同祖，末胄荒沉，爰来适居。盱能抚节安歌，婆娑乐神。以汉安二年五月，时迎伍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 时娥年十四，号慕思盱，哀吟泽畔，旬有七日，遂自投江死。经五日，抱父尸出。以汉安迄于元嘉元年，青龙在辛卯，莫之有表。度尚设祭之诔，辞曰...... 扫了一遍字体异常娟秀的数百字碑文后，道一这才明白，曹娥的父亲不幸落水而死，数日不见尸体，十四岁的曹娥哭寻不得，七天后竟也投水自尽。 再过五天，奇怪的事发生了，曹娥抱着父亲的尸体浮出水面，当然，这时的曹娥也是死人了。 ”果然是孝女啊！”道一看了不由感慨，然后又嘟囔道，“......不过，为找尸体自尽，是否太过分了？若她父亲泉下有知，会喜欢她这么做么？“ 赵孟府听了这番说辞，脸上顿时不悦。 道一慌忙又说：”在下见识浅薄，让两位见笑了。“ ”少侠还算有自知之明。“赵孟府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道，”曹娥投江，生贱死贵，义之利门，孝之大极。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说到这里，赵孟府又叹了口气。”也罢，我非为教汝而来。此碑所言之意，少侠须自己用心体会。” 道一诚恳地拱了拱手。“子昂兄刚才说为此碑而来，想必对其中含义另有深见，还望子昂兄赐教。” 仙林在一旁呵呵笑了。“曹娥碑所言，千百年来早已深入人心，即便如子昂般才高八斗之士，也不会另有见解。” 道一脸上好奇。“那子昂为何来？” 仙林笑道：“他来这里是为考证此碑究竟为何人所书。” 赵孟府在一旁点头。 “相传曹娥碑为佑军亲笔，我来京两年，方听说悯忠寺中有此碑，实在惭愧。只因佑军所书曹娥碑佚失已久，后世多有模仿之作，我也不敢轻信，故而到此一探究竟。” “佑军......”道一脸上干笑，“他是何人？” 赵孟府眼睛睁大，不屑地哼了一声。 仙林在一旁忙说：“王羲之王佑军的大名少侠总听说过吧？” 道一脸上更加尴尬，心里埋怨自己连王羲之的名字也忘了。 赵孟府人称江南书画第一，书法更是自成一家。而王羲之公认是千百年来书法造诣上的翘楚，难怪赵孟府会对这里的曹娥碑是否真是王羲之的大作那么感兴趣。 只听仙林又说：“上虞曹娥庙中的碑由王佑军所书，只可惜历代战乱中此碑佚失已久，后传言流入宋室。 听悯忠寺僧人说，金人南下时将汴京宫廷宝藏尽数北运，此碑也在其中。当年金人初入中原，不识此碑为何物，便随意放置于此处。” 道一啊了一声。“既然此碑来历清楚，当然就是王佑军写的那座，还有何疑问？” 仙林道：“子昂以为，从此碑笔法看，虽是小楷，与佑军《兰亭序》仍有差异，似非同一人所书。” 道一点点头。赵孟府在一旁说：“虽然如此，此书古雅纯质，纤劲清丽，有晋人风韵，可谓正书第一。” 道一听赵孟府对这块碑上的书法评价如此之高，连忙凑近前去仔细看。 “贫僧以为，此碑还是佑军亲笔。”仙林在他身后又说，“晋人中有如此笔力者绝非泛泛之辈，必有其名。理应从存世书贴中识得此人。“ 赵孟府摇摇头。”笔法与佑军不同，敝人这点眼力还有。“ 仙林不以为然。”听说王佑军写曹娥碑时已年老体衰，或许因此笔法有所变化？“ 赵孟府依旧摇头。 就这样，他和仙林法师为这块碑是否是王羲之作品争论起来。道一对书法兴趣平平，只是因为赵孟府对碑上的书法评价很高，自己又无事可做，这才用了点心。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不知文中大义，为何空谈谁人所书？“ 道一急忙转身，只见过道里又来了个和尚，正是广渊主持。 ”大师可来了！“道一连忙上前行礼。 广渊却只是对他一摆手，转脸对赵孟府说：”赵大人于书画上可谓冠绝江南，不知德行上也可谓第一否？“ 赵孟府下巴微昂。”余自幼熟读圣言，洁身自好，于德行上虽不敢称江南第一，也自以为不落人后。不知大师此话何意？” 广渊微微一笑。 “赵大人既然自幼熟读圣言，当知孝乃德之本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听闻赵大人侍奉双亲，极尽孝道，于事亲上想必无可挑剔。不知于事君上是否也是如此？” 一听这话，赵孟府脸上变色。道一也是满脸发愣。赵孟府本在宋朝当过司户参军，也算食宋禄，前两年应诏进京做官，改食本朝俸禄，世人自然有所非议。广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只见广渊又上前一步，弯腰手抚曹娥碑底部的一段文字道： “孝女曹娥，蹉伤慈父，诉神告哀，赴江永号，视死如归，可谓事亲之孝极。宋臣文天祥，居京三年，任凭利诱威逼，不事二君，慨然赴死，可谓事君之极也。 赵大人亦曾为宋臣，不知于德行上可比得上他？” 赵孟府听了面露惭色。“在下自然比不上文丞相高义，不过文丞相乃故宋三公，在下不过一区区小官，恐怕也不能相提并论。” 广渊正色道：“且不说赵大人是宋宗室后人，江南如赵大人般在故宋为一区区小官者，也有以孝事君之极者。” 赵孟府眉头一抬。“在下久居江南，未闻有此等人物。” 广渊道：“赵大人可听说过谢枋得此人？” “当然。”赵孟府脸上动容，“谢叠山也算江南名士。” 广渊又说：“皇帝屡次诏他进京做官，他皆不从，去年底，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为邀功，诱其出山，押往大都欲迫其为官。赵大人可知此事？” “他已来京？”赵孟府有些吃惊，“在下一直在各地为兵部驿站之事奔波，前日刚刚返回京城。叠山先生现在何处？“ 广渊道：”谢叠山以死自誓，来京途中，自离嘉兴便不食不饮，后仅以些许蔬果充饥，积数月成疾，四月间抵京，入居崇真宫，又行绝食，已而疾甚。 其于月中迁入本寺，见此曹娥碑，立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苦哉。遂不食五日而死。“ 赵孟府大惊。道一更是目瞪口呆，他在泉州就从黄福那里听说叠山先生被押到大都的事，张大哥和马家小姐还商量过是否有机会解救叠山先生的事，没想到他已经绝食而死。 又想到几年前在唐石谷避难时，叠山先生还送过自己两饼团茶，道一不由一阵心酸。 这时，广渊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卷道。“此乃谢叠山于崇真院中绝食时所作，可谓其绝命诗。赵大人可想一览？” 说着，广渊便将纸卷展开。道一看上面写着：西汉有臣龚胜辛，闭口不食十四日...... 道一读完，扭头朝赵孟府看了一眼，却见他满脸通红，额头上尽是汗水。 第584章 佛经 道一忍不住问道：“子昂兄，你......” 赵孟府没有回答他，而是对广渊和仙林和尚一拱手。 “恕敝人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两位大师请自便。” 说完，赵孟府便转过身，脚步蹒跚地走了。仙林伸手想叫住他，广渊示意让赵孟府走。 “主持，你这是何苦？”仙林叹息道，“赵大人进京做官，江南那边无数人痛骂，到了这里还要受主持为难，唉......” 广渊道：“我只是见他春风得意，还在此碑前卖弄学识，想及谢叠山之事，实在气不过......也罢，贫僧以后不提便是。” “善哉善哉。”仙林双掌合十，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毛少侠有事找主持，我也有其他事，就不相陪了。” 于是，仙林和广渊互相行礼后，仙林也走了。 广渊随即问道一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出办法？” 道一脸上干笑。 广渊哈哈笑道：“果然如此。哼，贫僧自有妙计，只是那件东西得在我这里多留数日。等准备妥当，你便可来取。” 道一连忙行礼。“这我就放心了，多谢主持。” 接着，道一打算告辞。广渊却拦住了他。 ”张道长在那封信中还让贫僧备了些东西，少侠这就可以带走。“ 道一心中好奇，张大哥会让广渊和尚准备些什么呢？于是，他跟着广渊来到一处殿前。只见一个小和尚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马背上驮了满满几个大包。 道一不禁惊呼。“这么多？都是些什么？” “经书。”广渊直言道，“张道长让贫僧随意准备了些给你。” “给我？”道一更加讶异，“我要这些经书做什么......好吧，既然张道长这么说，我就带走吧。” 广渊点点头。于是，道一牵过马，向广渊行了礼，便离开了悯忠寺。本来，他还想去找仙林法师说说话，看来也不成了。 就这样，他很快回到客栈，正碰上马兮彤和梨花高理买马回来。三人见他牵着这匹装得满满的马，都问怎么回事。道一也不隐瞒。 “这是张大哥要的东西。都是些经书，我特地去庙里问和尚讨，好不容易才讨来。“ 三人听了更加诧异，纷纷猜测张子铨要这些经书做什么。道一也说不知道。三人帮着他将经书卸下马来，并搬进他的房间。 刚搬完，高理便说自己有事，就这样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道一，马兮彤和梨花。 ”道一，你回来啦！“ 门口传来箐儿欢喜的叫声。三人回头一看，顿时眼睛睁大。只见箐儿头戴大皮帽，身穿厚厚的袄子，脚蹬乌拉靴，都是上午和他一起买的东西。 ”箐儿，你......没事吧？“道一咧嘴问道。 ”我在试穿呢。“箐儿一阵娇笑，”我好不好看？“ 道一犹豫了一下。”唔......好看，当然好看。“ “这么犹豫呀，哼。”箐儿嘴唇一鼓，又转向一旁的马兮彤和梨花，“你们说呢？我买的好看不好看？” 马兮彤和梨花似乎才回过神来。马兮彤点点头。“还行，就是薄了些。” “可是好看呀。”箐儿脸上笑得更欢了。 “你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对不对？”马兮彤沉声道，“要是冻死了可没人管。” “怎么没人管？”箐儿瞥了道一一眼。 “好像是薄了些。”道一直言道，“箐儿，买的时候我不是劝过你？” 箐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道一连忙又说。“没关系，要是不够暖和的话，进藏前还可以再买。” 箐儿还是有些不高兴。这时，梨花对马兮彤使了个眼色。马兮彤会意，让道一和箐儿继续商量，然后她和梨花一起离开了房间。 到了外面，梨花立即轻声问马兮彤：“她真的要去呀？不是说好找地方把她安顿好么？” ”我有什么办法。“马兮彤沉着脸回答，”道一怕她发作。我和道一商量好了，先稳住她，等到进藏前再说，反正离那里还早呢。“ ”要是到时她还是不肯走怎么办？“梨花脸上忧虑。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说，”大不了道一不去了就是。“ ”这么行！“梨花眼睛睁大。 马兮彤说没别的办法。梨花的脸上更加忧虑了。 ...... 到了晚上，道一正在自己房间。马兮彤忽然敲门进来，脸上有点着急。 ”高理又不见了，多半又是去了那种地方。梨花姐一直在唉声叹气，你说怎么办？“ 道一嘴巴一张。”这种事我能怎么办？“ 马兮彤嘴唇一抿。”你去找找看呀。“ 道一眼睛睁大。”去那种地方找人？“ 马兮彤也睁大了眼睛。”怎么不行？“ 道***一摆。”我可不知道附近哪里有那种地方。“ ”那你去找人问呀！“马兮彤看着道一说。 “那不行。”道一脸上讪笑，”别人肯定以为我要去那种地方......嘿嘿，你干嘛这么着急？高理这样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明天一早他会回来的，到时我再去好好劝他，不行么？“ 马兮彤说不行，可是道一就是不肯去找。马兮彤又说了几句，见始终劝不动道一，终于生气了，朝道一瞪了一眼，就自己走了。 又过了一阵，道一正准备睡觉，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道一开门一看，竟是箐儿。 ”马姑娘上哪里去了？“箐儿问。 道一脸上一惊。”她不见了？“ 箐儿点点头。”我去问梨花，谁知她也不见了，还有高理。“ 道一的眼睛慢慢睁大，他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马家小姐一定是和梨花一起去那种地方找高理了！这怎么行？于是，道一立即说要出门。箐儿慌忙拉住他。 ”你也要走？去哪里？“ ”去找她们呀。“道一说。 箐儿还是不让他走，一定要他说清楚怎么回事。道一心里着急，无奈之下只好说了出来。 ”高理，唉，去那种地方了......唔，就是那种花钱可以让姑娘陪你喝酒弹琴，唔......还有做游戏的地方。“ 箐儿的脸一下子红了。 ”哎呀，高理不是已经有梨花了，还去那种地方？“ 道一脸上干笑。”就是啊......唉，他喜欢嘛，去了不止一回两回了。“ ”那你也要去？“箐儿问。 道一一愣。”我怎么会去？我是要去把他叫出来。唉，你不知道，马姑娘和梨花一定也是去那里找他了。马姑娘的脾气你知道，梨花也一样，去了之后，肯定和那里的人打起来。“ ”那我和你一起去。“箐儿说着就要走。 ”你？“道一眼睛瞪大。 ”我怎么不行？“箐儿俊眉颦起，”我就是要去看看，姑娘在那里是怎么陪你们男人喝酒弹琴做游戏的！“ 道一脸上发愣，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箐儿探头一张望。 ”哎呀，是马姑娘和梨花回来了......还有高理！“ 道一顿时松了口气。箐儿说了声，”那我回去了“，便离开了道一的房间。道一犹豫着是否该出去问问马家小姐，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 第二天，道一想去找高理谈一下这事，可是箐儿先找到了道一，说她注意到马兮彤和梨花高理先后去买过两次马，每次都是三匹。 ”一共是六匹，可是我们六个人，加上张大哥要带回来的那个人，一共要七匹......你的马姑娘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道***一摆。”你一定是多疑了。她们一次去三个人，当然是买三匹方便，她们还会去买的。“ 箐儿眼盯道一。”可她们今天不打算出门呀。“ 道一嘴巴一张。”是嘛......唔，好了，就算她们不买，我们自己买总行吧？今天我就去马市看看。“ ”你真好！“ 箐儿脸上兴奋，然后说要一起去。道一说要买到好马得多跑几个地方才行，怕箐儿吃不消。于是，他的劝说下，箐儿同意留在客栈，道一一个人去马市先打探一下。 其实，马兮彤和梨花本来今天是想再去买马的，可是昨天晚上高理的事让两人很不高兴。马兮彤对梨花说，她今天要找高理好好谈谈。 “没用的。”梨花扁嘴道，“他就是这样的，我已经死心了......不过，你要是真能让他少去点就太好了。” “我一定能行。”马兮彤肯定地点头。 “谢谢你，兮彤妹妹！”梨花脸上感激，然后又想了想说，”我也要去劝劝箐儿，让她别再跟着我们。“ “你行吗？”马兮彤满脸惊喜。”唉，你试试也好......不过，你得当心点，劝不动她就算了。你知道吗？她其实会武功的，还挺高呢。“ 梨花哦了一声。”是吗？“ 马兮彤点点头，说了箐儿有个厉害的师父的事。”你千万当心，对了，别带刀去，别让她误会。“ 梨花点头答应。她回去后仔细考虑了一下，等到下午的时候才去找箐儿，而且真的没带身上的雪花钢刀。 箐儿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容地接待了她。梨花开门见山地说，要箐儿别去藏地。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我在船上就知道了，你看，我连刀都没带，我是来好好和你说话的。你身子不好，就别去了，免得拖累大家。“ 箐儿脸上冰冷。”我也早和你说过，我的身子没事，到了那里就会好的......“ “可是你这么久了都没好。”梨花打断道，“你是一离开辽东就受伤的，对不对？你跟着道一跑东跑西，都两三年了，你的伤也没好，你怎能说再过几个月就好？ 对了，我看你就是因为一直到处跑，没有好好养伤，才一直好不了。你听我的，找个地方好好养一两年......” “不。”箐儿也打断道，“我不能离开道一，他也不肯不去藏地，因此，只有我跟着他......” “你懂事点！”梨花再次打断了箐儿，“道一要去藏地，因为他本来就是和马姑娘是一对，而你......” 梨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她发觉箐儿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我早对你说过，别谈我和道一的事！”箐儿红着脸道，“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是什么......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高理昨晚去了哪里！” 梨花的脸也瞬间变红。箐儿仍不依不饶地说：“你和高理早拜堂成亲，做了真正的夫妻，可他还是不要你，去了那种地方，你才是真正的摆......” 箐儿最后一个“设“字还没说出口，梨花已经嚎叫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她刺来。箐儿吓得急忙后退。 ”你再说......你再说！“梨花怒吼着对她连刺。 可是，转眼间箐儿从袖中射出一根银丝，缠住了梨花的手腕，接着梨花的匕首也落到了箐儿手里。 箐儿用匕首抵住梨花的胸前，厉声说道：”你老是说我和道一的事，我非杀了你不可！“ 第585章 邦叔 ”住手！“ 房间门口传来一声大喝，接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从箐儿手里抢过匕首。 箐儿没有反抗，因为进来的人是道一。梨花这时嘴唇抖了抖，眼睛仍死死盯着箐儿。 “你怎么可以这样！”道一生气地对箐儿说。 “我怎么了！”箐儿仍是满脸通红，手一指梨花，”她乱说我和你的事......“ ”那你也不能拿刀子对着她，更别说要杀她了。“道一责备道。 ”是她先这样对我的！“箐儿脸上发急，”是她先拔出刀来对着我！这把刀就是她的！“ 道一一愣，看了一眼手中的刀，这才缓和了口气问箐儿：“那她为何要拔刀？” 箐儿嘴巴一鼓。“我说了昨天高理的事。” “你看看，还是你不对。”道一叹气道，“这种事怎么能当别人面说呢？” “你说我不对？”箐儿的眼圈开始发红，“要是她不说我和你的事，我怎么会说高理的事？你，你不但偏袒你的马姑娘，连她也偏袒，呜呜......“ 说到这里，箐儿一下子哭起来。道一有点不知所措，回头朝梨花看去，谁知梨花已经人影不见。 道一急忙拿着匕首追了出去。梨花刚离开房间几步，道一追上后，将匕首还给了她，一边抱歉地说：“你别生气，都是箐儿不懂事，不该当你的面说那件事。” 梨花冷冷地接过匕首，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朝前走了。道一叫她不住，只好待在原地发愣。 过了片刻，他想起箐儿还在房间里哭，立即返身回到门口，谁知房门紧闭。道一大声叫门，箐儿死也不开。 道一无奈，只好在门外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叹口气走了。他想找马兮彤谈谈这事，可是马家小姐也人影不见，于是他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一阵，外面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原来马家小姐不请自来了。道一一边请她进来，一边问她上哪里去了。 “我去找高理说话了。”马兮彤的脸上有点兴奋，“是关于他昨天的事。” 道一啊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他怎么说？” “我好好训了他一顿，他答应以后不去了。”马兮彤高兴地说，”就看他以后办不办得到了......唉，我算是为梨花尽了力，她听了一定很高兴。对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说完，马兮彤就转身要走。道一急忙拉住她。 “你别去，她正在生气呢。她和箐儿刚吵了架，还挺厉害......唔，好像是箐儿用高理的事说了她。” “是嘛！”马兮彤眼睛睁大，然后重重叹了口气。“都怪我不好，是我让梨花帮忙，想劝箐儿别和我们一起去了。” “原来是你？”道一也睁大了眼睛，“我们不是说好等到快进藏地的时候再决定？” “我怎么啦？”马兮彤嘴唇扁起，“要是梨花能说动她不就更好？” 道一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马兮彤问怎么回事，道一却不肯说。马兮彤哼了一声。“你不说就不说，我总会知道的。” 道一还是不肯说。马兮彤终于气得走了。 到了晚上，几个人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一起吃饭，而是各吃各的。吃完饭，大家各自回房。道一想去安慰一下箐儿，可是想到马兮彤和箐儿在一起，觉得还是过两天再说。 到了第二天，道一想带箐儿去马市看看，可是箐儿似乎还在生气，不肯去。道一只好说，他看中了什么马就直接买。 箐儿也没反对，于是道一一个人去逛马市，没想到真看中一匹，就买了下来。回来时他还顺路去了趟悯忠寺，问银库钥匙的事。广渊和尚让他再等两天。 就这样，道一等人住在客栈中，开始无所事事，张子铨要他们准备的东西也备好了，就等张子铨回来。 可是一天天过去，张子铨始终没有出现，道一开始有些心急，而且广渊和尚那边依旧说让他耐心等着。更让他担心的是，马兮彤，梨花和箐儿的关系变得有些紧张。 马家小姐还是知道了那天箐儿拿匕首抵住梨花胸口的事，她很是生气，似乎也和箐儿吵了一架，还好没出什么事。道一不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两天，马家小姐忽然夜里来敲他的房门，而他正准备睡觉。 “我和箐儿又吵嘴了。她把我赶了出来。”马兮彤叹气道。 道一连忙让她进来，一边问为什么吵嘴。 “还不是那事。”马兮彤看着道一说，“你的箐儿姑娘总是疑神疑鬼，说我们要把她撇在这里。你也不好好劝劝。” “我有什么办法？”道一两手一摊，“我什么话都说了，连发誓也发过了。” “是嘛？”马兮彤脸上怀疑，“你发了什么誓？” 道一一愣，然后口中支吾。“嗯......啊，就是一定要带她一起去呀。” 马兮彤眼睛一眯。“我怎么听着你没说实话？” 道一更加发慌。马兮彤又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履行誓言？还是发了别的什么誓？” 道一不知如何回答。马兮彤脸上一生气，扭头就走。道一急忙拉住。马兮彤回过头，挑战似地看着他。 “我，我......” 道一的嘴巴动了几下，然后猛然间朝近在咫尺的樱唇吻了过去。马家小姐刚一愣，嘴唇已被牢牢封住。道一紧抱住她，一边亲吻，一边用力抚摸。马兮彤很快浑身发软，口中直喘。 两人纠缠着倒在床上。道一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马兮彤的衣裳。马兮彤红着脸闭上眼睛。道一又抖着手除去她的亵衣，两眼顿时不能动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道一一下子呆住。马兮彤睁开眼睛，也慌了神，赶紧用被子捂住自己。 “道一，快开门，是我。” 是张子铨的声音！马兮彤又惊又喜，立即叫道一去开门，一边开始穿回衣裳。道一急忙下床，来到门前，开了一条缝。张大哥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站在门外。 “兮彤，唔，在里边......”道一脸上傻笑。 张子铨立刻明白过来。“啊，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赶紧穿好衣裳，我们马上走。嗯，东西都准备好没有？” “马上？”道一吃了一惊，然后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啊，广渊和尚还给了我一大堆经书......“ ”对，是我让他准备的。“ 张子铨严肃地点点头，说他去叫醒其他人，然后转身走了。道一和马兮彤穿好衣裳，提上行囊。两人出了门，只见梨花和高理已经收拾停当，连箐儿也一脸兴奋地站在那里。 张子铨让大家不要说话，带上所有东西，立即出发。于是，六个人悄悄下楼，来到马棚牵出马，装上几大包经书，就这么离开了客栈。 一进边上的巷子，道一立即看到一个不高的身影牵着两匹马站在夜色中，脸上还蒙着布。张子铨朝前一指。 ”他便是邦叔。“ 道一吸了口气，原来这就是要和他们一起进藏的人，怎么看上去有点瘦弱啊。不等他多想，邦叔也上了马，就这样，一行人乘着夜色向西潜行。 不久后，他们过了二十里外的十七孔桥，然后转向南方，沿着山脚一路向南走，一直走到天亮才停下来歇息。 道一忍不住问张大哥，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张子铨悄悄地说，他从上都带走邦叔的时候惊动了官府，可能有人在跟踪。 道一不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邦叔，他记得听张留孙说，因为海都犯边，皇帝有意要亲征，这才把在大都太医院的邦叔调去上都。张大哥去那里带走他，确实很容易惊动官府，而张大哥一定要带上他。 想到这里，道一不由对眼前的邦叔愈发好奇。 “怎么了？”张子铨看道一发呆的样子问。 道一咽了下口水。“他，邦叔......究竟是谁？” 张子铨脸上微笑，凑到道一耳边说了一句话。道一听了差点叫出声来。 “是他？这不可能！” 第586章 西厢 “是他？这不可能！” 道一盯着不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怎么也不敢相信张子铨说的话。 很快，众人休息完毕，又继续上路。为了摆脱追踪，他们一路向南急行，到了晚上，连客栈也不住。只用了两天就抵达真定府。他们也没进城，而是在城西渡过滹沱河，然后继续向南走了五十里。 自离开大都后，邦叔一句话也没说过，吃饭睡觉都蒙着脸。道一知道，倘若张大哥所言不假，这位邦叔确实不能摘下蒙脸布，至少在离大都很远之前不行。 道一仔细观察邦叔的举止，一边回想从前见过他的情形，那机灵的样子确实有点像张子铨说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能和他们一起进藏么？张大哥为什么非要带上他不可？道一还是不敢相信。 此时已经天黑，张子铨带着他们一头扎进西边的山里，就借着月光，沿崎岖的山道彻夜急行。等到天明时分，道一愕然发现他们走在一条向西的狭窄山道上，两侧都是陡壁。 道一记得这条道，几年前他从重阳宫被押往大都时走的就是这条井陉道。他终于明白，张大哥为了迷惑追兵，故意先向南走一大段路，然后才乘黑夜调过头拐上这条西去的通道。 张子铨让众人护着邦叔沿井陉道一直向西，他自己在后面缓行。两天之后，他又追上了众人，并宣布已经摆脱了追踪者。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张子铨又对邦叔说：“你也不用遮着脸了。” 邦叔答应一声，解下了脸上的蒙布。道一猛吸了一口气。虽然张大哥早告诉过他，邦叔是谁。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相信张大哥没有骗他。 ”毛少侠，你盯着我做什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邦叔尖细的嗓音传到道一耳中，道一才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当然记得。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邦叔就是公公。“ 是的，邦叔就是那个从前南宋宫中的小太监，后来忽必烈身边的红人。 道一曾经见到他三次，一次是李保宁去重阳宫宣旨，一次是道一被押入皇宫受审，最后一次是李保宁到广宁王那里宣旨。而这回李保宁要和他们一起进藏。 ”呵呵，少侠果然好记性。“李保宁咯咯笑道。 张子铨在一旁向其余人介绍李保宁。 ”这位邦叔在忽必烈宫中听差，为人聪明伶俐，特别精通蒙藏回等诸多语言，还能书写，因此这回行动非他不可。“ 听了张大哥的话，道一才明白这回进藏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李保宁，应该是张大哥找不到别的精通藏语藏文，又能信任的人了。 可是，另一个疑问随即涌上道一心头。于是，他趁李保宁和众人见礼时悄悄对张子铨问了出来。 ”李公公就是大哥说的，在皇帝身边的自己人，对不对？可他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大哥这样带走他，难道不怕惊动皇上？“ ”李公公已算不上红人了。“张子铨道，”忽必烈早已将他打发出宫，进入太医院修习，应该是给他将来一个出路......唉，他早不在忽必烈身边，因此上回我才没得到德佑皇帝随军东征的消息。“ 道一听了直点头。上回张大哥和马家小姐计划趁皇帝亲征乃颜时潜入上都带走小宋帝。要是早知道小宋帝也随军东征了，张大哥就会另有打算了。 只听张子铨又说：”这回忽必烈有意亲征海都，从太医院调来许多人随军，李公公只是其中之一，并不起眼。而且......这回救出德佑皇帝后，李公公也不必再回什么太医院了。“ 道一又连连点头。是啊，等他们从藏地回来，李保宁便可以一辈子用心侍奉小宋帝了，也不用再担心安全。 ...... 就这样，他们一行七人顺利地穿越了井陉小道，然后一路急行，先后经太原，平阳，最后抵达黄河边的蒲城。 虽然已经摆脱追兵，他们也不敢放松，到了这里依旧不打算在城里过夜，而想穿城而过，在天黑前赶到黄河边的渡口，然后乘船过河。 可是，当他们抵达蒲城城下时，城门已经关闭。再一打听，城门关闭也就意味着黄河边的渡口也停止运行。 听到这消息，众人都泄了气。这些天，他们为避人耳目，都是风餐露宿，至此已人困马乏。他们决定今晚找个住处好好休息。 有路人告诉说，在城东十里，他们来的路边有一座普济寺，赶不上渡船，也进不了城的商客都住那里。 于是，众人拨转马头，来到了普济寺。不知为何，李保宁听到普济寺的名字就显得有些兴奋。 到了寺门口，僧人一听他们来投宿，便手指沿寺墙而建的大片民居说，投宿者都住在那里。 李保宁立即凑上前去问：“贵寺能否行个方便，让我等住到寺内，最好是西厢？” 僧人呵呵笑道：“那里早已住满，哪里轮得到你们几个。” 李保宁还要说什么，张子铨硬拉他走了。几个人沿着寺墙找地方投宿。马兮彤却悄悄凑到李保宁身前，问他为何一定要住到寺内。 李保宁叹息道：”近来京城中董解元的《西厢记》十分流行。那《西厢记》说的便是这普济寺里的故事。“ 马兮彤又问什么故事。 李保宁一路走一路说道：”故事讲的是唐朝的时候，有一位崔相国去世，崔夫人和女儿莺莺扶灵柩路过普济寺，暂住寺内西厢房。洛阳书生张君瑞偶遇崔莺莺，两人一见钟情，并私定了终身。 后来山贼围攻崔莺莺，要劫持她。崔夫人发话，谁能退敌，便将女儿许配给谁。张君瑞冒死讨来救兵，赶走山贼，崔夫人却反悔了，认为张君瑞一个穷书生，配不上相国的千金。 崔莺莺挺身而出，说已和张君瑞私定终身。崔夫人命张生进京赶考，若能中得进士，才能将女儿许配给他。张生果然一举高中，这才与崔莺莺结为夫妻。“ 马兮彤听完，立即撇嘴道：”这故事肯定是乱编的。“ 李保宁嘿嘿一笑。”马姑娘果然有眼力。黄解元这出《西厢记》，实出自唐朝诗人元稹所写《莺莺传》。据后人考究，张君瑞正是元稹化名，而此传是他亲历。 只是元稹与这位莺莺姑娘在西厢中颠鸾倒凤之后，既弃她而去。两人各奔东西，才不是黄解元剧中所说圆满结局......唉，世间男子为功名利禄，舍弃结发妻子者也不在少数，何况私定终身？“ 马兮彤一听，立即沉默下来。 几个人很快找到一间小客栈，十分隐蔽，可不巧只有两间空房。好在他们只住一夜，张子铨决定分男女住。马兮彤悄悄将道一拉到一旁。 ”我们说好的，要在进藏前把箐儿安顿好，对不对？“ ”唔......对。“道一迟疑地点头，”你又有什么主意？“ 马兮彤抿嘴道：”我刚想起来。箐儿和她师父就住在黄河对面的终南山里，对不对？我们既然要过黄河，不如就顺便送她回家，让她在家里好好养伤，怎么样？” 道一脸上犹豫。马兮彤一定要他拿个主意。道一支吾道：“我看箐儿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这一路上她说走就走，也不曾拖累我们。等到进藏时......“ ”就更危险了！“马兮彤接口道，”你没听张大哥说，许多人平地上好好的，到了那里就透不过气来，不消半天功夫就死了，你愿意让箐儿冒这样的险？“ “这......”道一还是支支吾吾。 “你不去说，就让我去说！“马兮彤气道。 ”这......也好。“道一终于点头，”不过你千万和气点。“ 马兮彤说声知道，然后便进了她，箐儿和梨花的房间。 很快，她示意梨花离开，然后沉着脸对箐儿说：”终南山快到了，你的家在那里，对不对？我和道一商量好了，顺便送你回家，你就留在家里，先把伤养好，怎么样？“ ”还是要把我赶走，对不对？“箐儿的脸一下子红了。 马兮彤沉声道：”你身上有伤，去不得藏地，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你们，你们，你和道一，对不对？“箐儿满脸通红，”你一直在骗我！我和你早就说好，你让我跟着道一走，我随他和你去哪里！“ “那不一样......”马兮彤也红了脸，”那时谁也不知道要去藏地......“ ”一样！“箐儿尖声叫道，”就是一样的！“ 马兮彤正要发作，房门忽然打开，道一走了进来。 ”兮彤，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来说。“道一说着，转脸看向箐儿。没想到，箐儿立即对他叫起来。 ”你来说什么？让我回家？你也一直在骗我！你说话不算数，发了誓也不算，呜呜......“ ”他发了什么誓不算？“马兮彤立即问。 ”箐儿，别......“ 道一刚想制止，箐儿已经一抹眼泪道：”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抛下我的！“ 第587章 渡口 马兮彤一听，脸色瞬时变得铁青，然后扭头冲出屋去。 道一慌忙追了出来，一边口中喊道：“兮彤，兮彤，你听我说......” 马兮彤不理，继续朝前跑，可是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张大哥......”马兮彤只好停下脚步。 张子铨问她上哪里去。马兮彤不及回答，道一已经追了上来，口中急道：“张大哥，我和兮彤有点误会......” “我和他没有误会！”马兮彤立即打断。 “有没有误会都不能这样乱跑。“张子铨却接口道，”兮彤，如今要以大局为重。你也知道我等这一回路途艰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动辄为一点龌龊擅自行动，怎能成得了大事？“ 马兮彤鼻子一抽。”张大哥，道理我都明白。可他......“ ”我没说要和箐儿一辈子在一起。“道一赶紧说道，”那时她为了救我刚受了重伤，心情很不好，怀疑我要抛下她去找你。我这才发誓一辈子不抛下她的。“ 马兮彤眼睛一瞪。”我不管你发了什么誓，你以后少来烦我！“ 道一还想说什么，张子铨又制止了他。 “不要再说了。道一，我不管你和马姑娘，还有箐儿有何误会。你们人人都要以大局为重。” 道一只好闭嘴。 这时，马兮彤又对张子铨道：”张大哥，箐儿身子不好，去藏地会拖累我们的。黄河对面就是她的家，我们正好送她回家养伤，你以为呢？“ 张子铨点点头。”很好。不过......道一会跟我们走的，对不对？“ 马兮彤铁着脸说：”没他也行。“ 张子铨眉头一皱。”这个......此事过了黄河再说。你们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再乱跑。“ 马兮彤点头答应，可是又说不想回去和箐儿睡一间房。张子铨再次劝她要以大局为重。 ”......不过，让我去和箐儿说几句话。“ 于是，张子铨一个人走进箐儿的房间。箐儿还在里面生闷气，见张子铨进来，脸色立刻开始紧张。 张子铨道：”马姑娘说黄河对面就是你的家，想让你回家养伤，你说好不好？“ 箐儿问：“那道一呢？他留下陪我？” 张子铨摇摇头。“不行，他得和我们走。这一趟少不了他。” 箐儿嘴巴一鼓。“那我也要去。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保证。“ ”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没事。“箐儿斩钉截铁地说，”这我也保证，你就相信我吧，张大哥。“ 张子铨皱着眉沉思了片刻，然后对箐儿说，这件事等过了黄河再决定，同时要箐儿保证，今晚不要再生事。箐儿点头答应。 两人在房内说话的时候，道一在外面也想和马兮彤套近乎，可是马家小姐理也不理他。道一正在郁闷，却见李保宁走了过来。 ”啊呀，几位声音好大，出了什么事？“ 道一连忙说抱歉，可是却不肯说究竟怎么回事。马兮彤也不肯说。李保宁只好耸耸肩走了。可没走几步，迎面又遇上了梨花。 这一路上，李保宁除了和道一会主动说话，对别人都不怎么搭理，可是梨花偏偏对李保宁一直很热情。慢慢地，李保宁也和她熟了起来。李保宁问梨花知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梨花笑着说：”我当然知道......“ 然后便将道一和马兮彤，箐儿的事简单说了，并直言道一和箐儿只是假拜堂，道一真正喜欢的是马家小姐。 李保宁听了不由点头，然后又问，”你说箐儿是道一的同乡，且是个山野女子，那么马姑娘又是何出身？“ 梨花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呀。马姑娘可出身名门，她父亲便是我大宋工部侍郎马南宝，你听说过没有？“ 李保宁脸上一愣。”可是前几年在伶仃洋战死的那位马大人？“ 梨花使劲点头。”可不是？我刚才就说道一在广东认识马姑娘的，那时马大人以为道一是朝廷奸细，把他抓到了船上......“ 接着，梨花将道一和马兮彤认识的经过详细说了，最后加上了一句。 ”道一和马姑娘多年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这才真正算得上一对，你说呢，李公公？“ 李保宁连连点头。”我在宫中和太医院都听到过马大人的大名，没想到马姑娘竟是他唯一的后人。“ 梨花也连连附和，同时又讲明道一要和马家小姐去藏地，而箐儿硬要跟着道一。 ”李公公，你要是能劝箐儿别去，那就太好了。“ 李保宁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 当晚，梨花和马兮彤仍与箐儿住在一起。有了张子铨的告诫，三人竟然互不打扰，平安地休息了一夜。 次日，一行人早早离开客栈，很快到了西边十里外的蒲州城下，正赶上开城门，他们便顺利地穿城而过，来到西门外的蒲津渡口。 放眼望去，但见长空如穹，云似雪浪，滔滔黄河水如同一条长带奔流而过，在朝阳之下散发着片片金光。渡口边矗立着四只巨大的黑色铁牛和同样大的四个铁人。 梨花好奇地问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只见张子铨伸手一指对岸道：”你看见没有，对岸也有四牛四人。从前这儿有一座浮桥，就靠着这些铁牛铁人牵拉。行人来往黄河两岸都走浮桥，极为便利，已经五百多年了。 只是数十年前，蒙古攻金时要过黄河，蒲城守将烧了此桥，如今我等只好乘船才能渡过黄河。“ 众人听了连呼可惜。 蒲津渡口有个特点，早上渡河的人远不及晚上的人多，因此这个时候，渡船正在忙着招揽生意。一行人牵着马直奔岸边最大的一条船。他们正走着，忽然背后传来一声猛喝。 ”站住！“ 道一回头一看，只见一群官差手持兵刃朝他们冲来，为首的还有两个高大的僧人。道一的脸瞬时变白。那两个僧人可是他的老熟人，夏督和夏真师兄弟。 道一还没反应过来，张子铨已经拔出长剑挺身而出。梨花，高理和马兮彤也亮出兵刃，一起护住李保宁。道一连忙扶着箐儿站到张子铨的身后。 只见夏真把手一挥，官差立刻呼啦一声，以半月形围住了他们。 夏督双臂悬垂，面带冷笑地喝道：”你们几个逆贼，胆子不小，竟敢绑架李奉御，以为能逃得了么？“ 夏真也在一旁大叫。”李公公不要怕！我们马上救你出来！......啊，毛道一！你果然和刺杀皇上的逆贼为伍！你这是造反呀！还有你姓马的老婆！” 夏真的目光接着落到箐儿身上，他愣了片刻，才又大声说：“你们以为在井陉那里转个弯就可以逃走？还不是在这里给我师兄弟堵上？你们快快投降，省得我师兄弟动手！” 道一听得心惊胆战，原来张大哥从上都带走李保宁后，朝廷派来追踪的是两位上师，而他们一直追到了这里。 不等道一多想，马兮彤已飞身跃出，用一根短枪朝夏真猛刺。夏真把手中金刚杵一挥，马兮彤的枪碰在金刚杵上，一下子脱手而飞。道一大惊，急忙拔出宝剑扑了过去。 夏真挥杵朝他砸来，只听砰一声，杵剑相交，一股白气冒出。道一和夏真各退一步。马兮彤趁机捡回短枪，又来攻击夏真。 夏督见师弟以一敌二，立即沉着脸朝马兮彤冲去。张子铨见状，也一声怒喝扑向夏督。两人顿时战在一起。 道一抽空大喊：”张大哥，当心他的右手！“ 他的这一声喊得很及时。没过两招，夏督便亮出他鲜红的右臂，张子铨早有准备，闪过了夏督的这一击。夏督继续用降魔金刚手进攻，张子铨不敢接招，只能躲闪，很快落了下风。 另一边，道一在马兮彤的助攻下，却占了夏真的上风。道一眼见张大哥吃紧，便飞身去帮忙。夏督用一只手对付他，另一只手对付张子铨，有点应接不暇。 可是，马兮彤这边却吃不消了，道一见势不妙，只好回来帮她，而张子铨那边又开始吃紧。道一只好来回应对。 夏督很快看出其中奥妙，将张子铨越逼越远。道一变得更加顾此失彼。 梨花和高理也不敢上来帮忙，因为只要两人稍微一动，那些官差就作势要来抓李保宁。 不多时，当道一再次跃到张子铨身边，帮着抵挡夏督时。身后却传来马兮彤一声惨叫。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夏真用金刚杵刚刚夹飞了马兮彤的短枪，下一杵直接朝她的头顶猛砸。 道一大叫一声，立即飞身而去，可是已经来不及。 第588章 屋顶 眼看夏真的金刚杵就要砸中马兮彤，一根细细的银线不知从哪里嗖的一声飞了过来。夏真反应不及，他持杵的右手腕已被银线缠住。 夏真扭头一看，脸上顿时大惊，然后想也不想地用左手掏出一柄短刃，咔嚓一下砍断了银线，接着扭头就跑。 众人立即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梨花身后飘然飞出。是箐儿！ 道一也惊呆了。自从两年前箐儿受伤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箐儿能使出任何轻功。见夏真逃跑，箐儿也不追赶，而是在空中打了个旋，朝夏督飞去。 夏督犹豫了一下，也立即转身逃跑。他一个人对付道一和张子铨已感吃力，现在加上能一招逼退他师弟的箐儿，夏督怎么能不逃呢？那群官差见此情形，也一哄而散。 道一等人想追，张子铨大声说：“先过河要紧！” 于是，一行人拉着马匆匆朝渡船跑。道一兴奋地凑到箐儿身边。“你怎么能使轻功了？你的伤难道已经好了？” “你说好了就是好了。”箐儿不耐烦地回答。 道一又问是什么时候好的，箐儿闭口不答，只顾朝前跑。道一也只好不问了。 虽然岸边发生了这场打斗，那几条等客的渡船丝毫没受影响，船上的水手一个劲朝他们招呼。 他们没有上原先看中的那条最大的，而是上了一条刚刚好能装下他们所有人马的。船家二话不说，立即开船。看着船只离岸越来越远，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马兮彤主动来到箐儿面前，手一拱说：“刚才多谢你出手相救。” “不用谢。”箐儿脸上淡然。 张子铨也过来对箐儿道谢。 “没想到姑娘功夫这么好。道一以前说你有个厉害师父，我还不太相信。方才若非你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吗？我的功夫真这么好？”箐儿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那你还赶不赶我走？” 张子铨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赶，不赶，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箐儿听了大喜，然后美滋滋地朝道一看去。 ”你的伤真的全好了？“道一关心地说，”藏地凶险，要是你的伤没全好......“ ”那也得去。“张子铨冷不防接口道，”夏督师兄弟虽然跑了，但以后肯定还会追上来。道一，光我和你两个人对付不了他二人。刚才的情形你也知道。“ 道一听了顿时语塞，马兮彤也不说话了。箐儿则是一脸得意。 ...... 终于，渡船安然抵达黄河对岸。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左前方则是高耸的终南山。 下船后，一行人立即上马向西疾驰，想离夏督师兄弟越远越好。他们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临近天黑时，已经来到长安城。张子铨却命令继续前进，直到天黑后，正好来到一座小镇。 道一忽然叫道：”张大哥，今晚我们就住镇上吧。我知道哪里有客栈！“ “你怎么知道？”马兮彤好奇地问。 “这就是重阳宫边上的镇子啊。”道一回答。 马兮彤脸上一愣，不知怎么忽然脸红起来。张子铨已在一旁点点头。“好，就住那里。” 于是，在道一的指引下，他们很快住进了镇上的客栈。虽然仍不见追兵的踪迹，但张子铨不敢掉以轻心。他决定今夜除了李保宁外，其余六人要分成两班轮流值夜。 “道一，你和箐儿，还有马姑娘值上半夜。”张子铨叮嘱道，“记住，你们三个都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可生事。” 三人郑重地点头答应。 既然要防备敌人夜袭，就不能死坐在房中。于是，等其余人睡下后，三人便来到屋外。 道一说：“我们到房顶上去守着，有夜行人也不怕。” 箐儿和马兮彤都说好。马兮彤不会轻功，道一便抱着她上了房顶，然后扭头一看。箐儿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上来？”道一小声朝下喊。 “你先下来说话。”箐儿在地面上回应。 道一想了想，只好轻轻跳回地面，然后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箐儿嘴唇一扁。“我等着你带我上去呢。” 道一更加迷惑。“你不是全好了，能用轻功了么？” 箐儿脸上不满。“全好了你就不能抱我上去了么？” 道一这才明白过来，只好叹口气，同样抱着箐儿腾身而起。箐儿伸手揽住道一的脖子。 一到屋顶，就听马兮彤冷冷说道：“我们是来值夜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道一脸上发窘，连忙放下箐儿。 马兮彤继续说：“我们三人一人守一个方向，有事就叫唤，怎么样？” 道一点头说好。于是，三人在屋顶上分散开，道一面对西方，马兮彤和箐儿分别对着南方和东北方向。 当晚正值皓月当空，周围一片宁静，微微的凉风拂面而过，在这样的夏夜坐在屋顶上实在是件惬意的事。 道一一开始还尽职地注视着镇中的一举一动，可过了半天，见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慢慢松懈下来。 又望见远处朦胧的塔影，那是重阳宫的轮廓，他的心里立即涌出几年前和马家小姐去重阳宫宣布退教的事。他不自觉扭头一看，马兮彤的身影就在屋顶另一角。 他想了想，悄然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马兮彤的身后。马兮彤吓了一跳。“你来做什么？” “我实在无聊，来看看你。”道一腆着脸说。 “我不用你来看。你还是好好值夜吧。”马兮彤冷冷应道。 “我说几句话就走。”道一自己坐了下来，“兮彤，你还记得这个镇子么？我们一起来过的。” “我不记得了。”马兮彤依旧语气冰冷。 道一叹了口气。“那时我带你和珂儿回重阳宫，你们不就住在这里？” “那又怎样？”马兮彤轻哼一声，“你那时答应过的事，后来不也没有办到？” 道一顿时语塞。 马兮彤又说：“你也不用提这事那事的，现在我心里只有张大哥的事。” 道一又一愣。“那......好吧，就只提大事。唔，谢谢你让箐儿一起去，否则真的很难办。” “是张大哥要她去的。”马兮彤道，“再说，她功夫好，我们也离不开她。” 道一点点头。“真没想到，她在大都上岸时，走路都还不利索，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她一直很厉害的。”马兮彤脱口而出，“在泉州的时候就这样了。” 道一脸上惊讶。“是嘛......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马兮彤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 道一眼睛一睁。“难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她。” 说完，道一便起身去找箐儿。可他没走几步，就见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站在那里。 “啊，箐儿......”道一口中支吾，“你听见刚才我说的话了？” “是。”箐儿吸了口气，“你想知道我的伤什么时候好的，对不对？” 道一点点头。 “那好，你跟我来，我告诉你。” 箐儿说完，带着道一来到另一角，然后看着他说道：“我根本没受伤，就仰天寺那臭和尚的功夫怎能伤得了我？” 道一的眼睛慢慢睁大。“那你......” “我一直在装病。”箐儿抿嘴道，“你那时一直想撇下我。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一直带着我。” 道一听得脸上发愣。 箐儿一不做二不休地说：“你那时一心只想找你的马姑娘，还总是说我和你是假拜堂。你忘了？” 道一哑口无言。箐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你说，我和你不是假拜堂！不是的！” 道一手足无措。“你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箐儿见他不回答，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你，你不肯这么说，是不是连发过的誓也不算了？” 道一口中支吾。“算，当然算。” 箐儿鼻子一抽，立刻紧紧抱住了他。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马兮彤的轻呼。“不好，有人来了！” 道一吓了一跳，连忙推开箐儿，扭头看去。只见马家小姐就站在不远处，手指屋顶下方。道一定睛一看，两个人影出现在角落里。道一连忙去拔剑。箐儿却伸手按住了他。 “别急，是梨花和高理......他们来接班了。” ......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上马继续向西急行。一口气跑了六十里后，李保宁的马忽然慢了下来。 片刻后，梨花忽然惊慌地喊道：”啊呀，李公公，你的马拉稀了！“ 众人急忙停下来。只见李保宁那匹马的屁股后面沾满了黄绿色的屎尿。幸好，他们多带了两匹马，于是李保宁换上一匹继续上路。 可是，跑着跑着，拉稀的马越来越多，二十里后，高理和马兮彤的马也倒了，其余的浑身哆嗦，只能勉强站立。 第589章 岩洞 奇怪的是，只有那匹驮佛经的马没事。 “肯定是昨晚在客栈吃坏了肚子。”马兮彤沉着脸说。 无论如何，他们是前进不了了。张子铨说要找人来医马。道一着急地四下张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离南面的终南山倒是不远。 忽然，他眼睛一亮，望见山脚下有一座道观，而且看上去有点眼熟，路边一条小道正通向那里。 然后，他想起来了，几年前箐儿师父将他从大都救出后带回太白山，入山前就是在这里遇见迎接的天宝宫宫主张清志。原来他们已来到扶风县境内，山脚下的道观就是天宝宫。 道一一阵心喜，连忙对张子铨说：“那是天宝宫，我认识那里的宫主，我去请他帮忙。” 张子铨连声说好。“你和箐儿，还有马姑娘一起去。对了，把佛经也带上，要保护好。” 道一点点头，便和两位姑娘一起牵着驮佛经的马离开了官道。三人沿着小道很快来到天宝宫。门口的道人立即通报进去。 片刻之后，一身绣金道袍的张清志就带着个小道士快步出现在宫门口。道一连忙上前行礼。 “数年不见，大哥可好？怎么大哥来得这么快？” 张清志哈哈大笑。“我早已料到今日有贵客光临。” 说着，张清志朝道一身后一瞥，然后脸上大惊，立即快步来到箐儿面前，躬身施礼。 “天宝宫主参见小仙长。” 箐儿也不客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道长不必如此多礼。” “不知仙长可好？”张清志又问道。 “我不知道。”箐儿说，“我离开太白山两年多了。” 张清志一愣。“原来如此，不知......” 说着，他又朝道一看去。道一连忙说：“我们几个有事路过这里，马突然病了，就在官道上，想请大哥帮忙，看看何处可以医治。” 张清志点点头。“本宫只能医人，不过附近村上倒有马医。不知有几匹马？” 道一说一共有九匹病马，由另外六个同伴在看着。张清志当即唤来一名弟子，让他去请马医，然后又转过头请箐儿入宫歇息。 箐儿也不客气，就这样和张清志并肩朝里面走。道一和马兮彤只好跟在后面。箐儿一边走，一边问张清志为何与道一互称兄弟。 张清志把手一拱。“禀小仙长，我与毛少侠结拜过兄弟。“ 箐儿追问结拜的经过。 张清志又说：”那时我受困于苍岩山，山上有一对刘福通兄妹占山为王。他兄妹由玉虚宫宫主杜福春抚养长大。他二人以为我有大道教至宝，便将我关在山上。后来毛少侠正好路过苍岩山，也为刘福通兄妹所擒。那时我与毛少侠关在一起。” 说完，张清志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转过头问道一。“不知贤弟可听说过玉虚宫的变故？” 道一一愣。“不知可是杜真人将掌教之位传给养女刘真真的事？” 张清志点点头。“原来少侠已经知道。” “我在京城听说的。”道一也点点头，“我听说玉虚宫大乱，刘真真下落不明，不知大哥可听到过别的消息没有？” 张清志脸上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到里面再说。就这样，道一三人跟着他来到客堂。分宾主落座后，张清志象忘似的，一句话也没提刘真真，反而又向箐儿打听她师父的近况。 箐儿只好提醒道：“我说了我离开太白山已经两年多了，我一直和道一在一起，嗯......从没回去过。” 张清志听了脸上惊讶。“小仙长两年来一直与毛少侠在一起？” 箐儿一愣，然后噗嗤一笑。“原来道长还不知道，我和毛少侠已经拜堂成亲了，是师父亲自主持的。” 张清志惊奇地看向道一。道一却不自觉地扭头朝马兮彤看去。幸好，马家小姐脸色淡然，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道一刚松了口气。马兮彤却站起来说：“你们几位先谈，我去告诉一声张大哥。” 说完，她不等别人反应，就抬脚走出了客堂。道一脸上正发窘，张清志已在向他贺喜。 “啊呀，原来贤弟已与小仙长结为神仙眷侣，真是可喜可贺。贤弟可记得，当初仙长带你进山修炼时，我便说你有仙缘，呵呵......” 箐儿顿时脸上害羞。道一也只好满脸堆笑，然后马上将话题转到了玉虚宫和刘真真身上。 “刚才在外面时，大哥似乎有玉虚宫和真真姑娘的事要说？” 张清志脸色一正，看了看他和箐儿，然后点点头。 ”对，好在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去年这时候，刘真真受教众追赶，逃到此处，我将她藏在宫内，后来追兵退去，她才离开。“ 道一脸上吃惊。”她说去哪里了么？“ 张清志摇摇头。”没说。“ 道一吸了口气。箐儿朝他看了一眼。”到底谁是真真？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她的事？“ 道一一愣。”她就是那个玉虚宫主的养女啊......唉，你别误会。她养父已经将掌教之位传给了她，如今她是修道人了。” 箐儿眼盯着道一。“你从前不也是全真道的？去了趟江南就不修道了？” 道一脸上发窘。“哪有这回事......唔，在那之前我可是一心向道的。“ ”乱讲......“箐儿正要说下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下子开始发红。 道一也想起了同一件事，他的脸不知不觉也红了。 张清志眼睛一亮。”原来贤弟与小仙长早就认识？来来，让我听听你们从前的事。” 道一连忙推托。箐儿却是又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张清志急忙催促。道一和箐儿互相推诿，张清志看得笑眯眯的。 ......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马兮彤一头冲了进来，喘着气叫道。 “不好了，那两个和尚又追来了！” 道一大吃一惊，马兮彤口中的和尚只能是夏督师兄弟。道一噔地站起身。 “张大哥他们呢？” 马兮彤说就在后面。这时，箐儿也轻轻站起身。“怕什么，他们上次不是败了么？我们再把他们打炮就是了。” “张大哥说不能莽撞。”马兮彤道，“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张大哥让我们一起往山里逃。“ 道一刚要点头。张清志也站了起来。 ”不用往山里跑。我这里有藏身之处。“ 道一脸上大喜。”还是听张大哥安排吧。“ 马兮彤露出不解的样子。道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梨花和高理也到了，后面是张子铨，他手里扶着李保宁。 张清志大声说：”跟我来！“ 然后就朝后面冲去。道一急忙让大家跟上。就这样，众人离开客堂，来到天宝宫的后面，这里紧挨着山岩有一座殿，里面供奉着大道教历代祖师。 张清志领众人入殿，然后启动机关。只见正中一座塑像慢慢向后移动了一尺多，露出一个洞口。张清志手一指，道一率先下到洞中，其余人也跟着下去。 洞中连着一条地道。道一沿着地道朝前走了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众人于是就地歇息。张子铨告诉道一，追来的果然是夏督师兄弟。 ”道一，此二人明知打不过你我加上箐儿，却还敢追来，恐怕是有了强援。因此我等还是先弄清对方的虚实为好。嗯......听兮彤说这位天宝宫主姓张，他可否信任？“ 道一脸上微笑。”大哥你放心，这位张清志张道长与我是结拜兄弟呢。“ ”张清志？“张子铨吃了一惊，”你可说的是真大道的张清志？“ 道一连连点头。张子铨高兴地说，他在大都时听过张清志的名头。 ”听说真大道岳掌教也很器重他，甚至有传言要他当接班人。他真的与你有八拜之交？“ 道一再次点头，然后便说了他与张清志结识的经过，最后说：”张大哥，说来你也和他是兄弟了。我有两位张大哥，不知如何称呼呢。“ 张子铨爽朗地笑了。接着，道一又讲了刘真真也曾躲在这里的事。张子铨听了更加惊讶。 ”刘真真不是玉虚宫的？而且杜福春已将掌教之位传与她？玉虚宫乃真大道死对头，张清志身为真大道人，教中正在全力追捕刘真真，他为何却要将其藏匿在此？“ 道一脸上迟疑。”我也不知道。“ 张子铨开始变得忧心忡忡。道一看了出来，向他保证，张清志绝对可靠。两人的对话其余众人也听在耳中。洞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道一自告奋勇地回到地道口。他侧耳倾听，外面隐约有些响动，但却听不清。过了半天，外面渐渐安静下来。道一正在焦虑，头顶上机关一响，洞口缓缓移了开来。 第590章 官差 接着，张清志的脸出现在地道口上方。道一连忙问：”张大哥，外面怎么样？“ 张清志道：“进来一伙官差，我对他们说你们逃到山里去了，他们在宫内略微搜了一遍，就到后山去了。” 道一大喜。“多谢大哥，那我们可以出来了么？” 张清志摇摇头。“他们似乎对这里还不放心。要提防他们回来。” 道一又说：“那大哥可以下来一趟么？我有个人想让大哥认识。” 张清志想了想，点头说可以，然后便下到地道。道一和他很快来到岩洞。道一立即向张清志介绍张子铨。 当张清志听说道一和张子铨也结过拜后，脸上大笑。 “道一，你有两位张大哥了呀......喔，不对，这位张道长看上去比我年长几岁。你以后就叫我二哥吧。” 说完，他就对张子铨行礼，张子铨连忙还礼，并对他仗义相救表示感谢。 随后，张清志又问了马兮彤等人的名字，便拱手说道：”追兵尚未远去，恕贫道不能在此久留。诸位安心在此藏身，应用之物会有人送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于是，道一等人继续在岩洞中躲藏。 到了傍晚时分，由于送应用之物的人迟迟未出现，道一去地道口查看，却看到那里扔着一个包裹，里面是食物和水。 还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上面说官差在附近搜山后又回来了，还带来两个和尚，这些人强行住进了天宝宫，要道一等人千万小心。 道一拿着字条和包裹回到岩洞。张子铨看了字条后显得忧虑，说送东西的人连岩洞也不进来，在地道口扔下东西就走了，显见外面形势紧张。众人都点头同意这样的看法。 张子铨又说：“我看在此久留，定会连累天宝宫，不如乘夜离开。” 高理表示反对。“外面情况不明，若出去后惊动官差，反而会让他们发觉天宝宫藏了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箐儿说：“发觉又怎样？把他们全杀了就是。那两个臭和尚打不过我和道一，只要有张大哥相助。” 道一听了摇头。“你没听张大哥说，他们上次吃了亏，这回一定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就凭那几个官差？”箐儿满脸不屑。 道一还是说要小心。箐儿和他争了几句，张子铨连忙止住二人。 “还是先出去打探一下敌人的虚实，然后再决定是战是躲......道一，你和我夜里去外面看看。” 道一点头答应。箐儿却说：“万一你们碰上那两个臭和尚怎么办？你们两个打不过的，我也去才对。” 张子铨点头说好。马兮彤在一旁也说要去。箐儿朝她轻笑一声。 “马姑娘，你不会轻功，会碍事的，难道你又想别人抱着上房顶？” 马兮彤立刻脸上涨红，正要出声反驳，张子铨止住了她。 “箐儿言之有理。三人出去足矣。兮彤，你就留下吧。” 马兮彤鼓着嘴点了点头。 于是，等到半夜时分，道一，箐儿和张子铨来到地道口，从里面打开机关，爬到地面，然后悄悄离开了祖师殿。外面安静异常，且十分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 他们没有直接去各处打探，而是直接向宫墙走，打算出宫后，从另一处宫墙再进来，这样就算被人发现，别人也只会以为他们是白天躲在山里，此时才夜入天宝宫。 他们走了不远，眼看宫墙就在不远处，张子铨忽然一抬手。道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屏住了呼吸。 只见在宫墙下有个黑影在慢慢地来回走动，像是在巡逻。道一再仔细一看，又不自觉松了口气，那人穿着官服，应该只是个官差，并不是夏督或夏真。 这时，那个官差停下了脚步，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张子铨轻轻一摆手，带着道一和箐儿慢慢朝官差走去。 那官差倒也不慌，只是手按刀柄沉身喝道：“站住，什么人！” 张子铨镇定地说：“这位兄弟，我们不想为难你。想必你只是混口饭吃，你就当作没看见我们如何？” 那官差显然不为所动。“你们究竟是何人？......啊，你们定是那几个反贼！“ ”是又如何？“张子铨道，”你一个人还想与我们为敌不成？你也别想喊，一喊你就活不成了。“ 那官差没有理睬，只有又问道：”你们终究还是躲在这宫里，对不对？其他几个在何处？“ 道一心想，此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区区一个当差的，难道为了立点功，连脑袋也不想要了？ 张子铨还想说什么，箐儿在一旁道：”别和他废话，看我的！“ 说完，箐儿右手一扬，一根银丝从左袖中急射而出，直奔那官差的脖颈。 没想到的是，那官差左手一抬，竟轻轻松松捏住了射来的银线。然后他手腕一抖，银线上立即卷出一个小圆圈，带着一股白气，反而朝箐儿的左臂弹去。 ”小心！“ 道一话音刚落，那圆圈已经弹到箐儿的袖口。箐儿闷哼一声，向后就倒。道一大惊，连忙扑过去扶住。 与此同时，张子铨猛喝一声，抽出长剑朝那官差攻去。那官差也挺刀来迎。刀剑相交，一股白气腾起。张子铨连退几步，险些跌倒，而那官差只稍稍退了一步。 张子铨扭头对道一喊了声，”快走！我来抵挡！“，便又朝那官差扑去。 道一低头一看，箐儿瘫在他怀中，已经不省人事。他稍一犹豫，就抱起箐儿，腾身飞上宫墙，然后一头冲入外面的山林。 他也不辨方向，只顾猛逃，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这才喘着气停下脚步。怀中的箐儿依旧紧闭着眼睛。 ”箐儿！箐儿！“ 道一着急地呼唤。箐儿毫无反应。道一回想刚才的情形，箐儿显然中了某种内力。真没想到，那官差看似平常，却身怀绝技，内力似乎还高过张大哥，恐怕也高过自己。 道一不由为张子铨担心起来。他想回去看看，可箐儿伤成这样，也不能不管。周围也没有落脚之处。 他忽然记起，从天宝宫可以沿山道入太白山，翻过山顶就是箐儿的家。应该去找箐儿师父求救！想到这里，道一立即抱起箐儿朝山上爬，可没爬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又记起，上回翻山足足花了两天功夫，一路十分艰险，而且箐儿的家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上回他就迷了路，更何况箐儿师父在不在家还是个问题。 道一仔细盘算，最后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张清志商量，张二哥说不定有办法。于是，他抱着箐儿又返身朝天宝宫的方向潜去。 等靠近了，他又绕了个弯，从别处飞过了宫墙。此时宫内仍是一片寂静。他十分顺利地回到了祖师殿，然后转动机关，又抱着箐儿跳进地道。脚刚站稳，他就看见马兮彤一脸焦急地站在眼前。 ”箐儿怎么了！“马家小姐着急地问。 ”她受伤了。你见到张大哥没有？“道一反问道。 马兮彤说没见到。道一只好抱着箐儿和她一起沿地道回到岩洞中。梨花，高理和李保宁都没睡。道一三言两语说了发生的事。 ”那官差十分厉害。张大哥拼死缠住他，还不知道怎样了呢。“ 几个人听了面面相觑。除了夏督师兄弟，追兵中竟然另有高手。箐儿已经受伤，这下麻烦了。 无论怎样，还是先看看箐儿的伤势要紧。道一将箐儿抱到角落里，马兮彤也跟了过来。道一拉起箐儿的衣袖仔细察看，借着烛火，他发现有一条黑黑的细线沿着箐儿的手臂上各处穴道上升。 道一心头一紧，难道那官差的掌力有毒？毒气攻心？ 现在要紧的是知道黑线上升到哪里了，是肩头，背上，还是胸前。道一伸手到箐儿的胸前，正想解开衣带，又犹豫了。 他不是没看过箐儿的身子。且不说在山里初次遇到箐儿那回，就是后来在杭州，箐儿被洞霄宫主持打伤后，他也解开箐儿的衣裳看过。 可是现在，马家小姐就在旁边。要么自己退到一旁，让她来看？ ”怎么了？“马兮彤问道。 ”我，我得看看这条黑线到了她身上什么地方。“ 第591章 老仙 ”那就看啊！“ 马兮彤说着，伸手到箐儿的胸前，麻利地扯开了她的衣裳，一边口中嘟囔，”你又不是没看过......“ 道一脸上尴尬，只好定睛朝箐儿身上看去，那条黑线已经到上升到她的肩头，正在朝前胸延展。道一慌忙点了箐儿身上几处大穴，然后按住她的肩头，开始运功。 过了一阵，黑线扩展的势头似乎止住了。道一大喜，继续运功，可他运了半天功后再次查看，黑线并没有退缩的迹象。 道一还想拼命用功，马兮彤却劝道：”别再拼命了，我看你已经累坏了。“ 道一连喘几口大气，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确实已用尽全力，连马家小姐一个外行也看出来了。全怪自己功力不够，那官差的功夫真是不可思议。 仔细回想，虽然天黑看不清那官差的面目，可他的声音却不知在哪里听到过。 道一正在纳闷，马兮彤问现在该怎么办。道一也一筹莫展。更加令他忧心的是，张子铨张大哥也生死不明。 马兮彤让他先去休息，然后唤来梨花，两人一起照料箐儿。道一回来时已经很晚，因此没过多久，从洞穴上方的缝隙中透下一丝光亮。外面已经天亮了。 这时，地道口又有了动静。道一急忙赶去查看。结果来的不是张大哥，而是张二哥。张清志得知昨夜发生的事，尤其是箐儿受伤，脸上顿时大惊，急忙来查看箐儿的伤势。 他搭了箐儿的脉，一边又听道一讲了箐儿受伤的经过和身上的黑线。张清志脸色凝重，埋怨他们不该如此鲁莽。马兮彤在一旁说，刚看过那条黑线，还是老样子，没长也没退。 张清志沉声道：”此人以内力驱动银线反击，内力又经银线攻入箐儿姑娘的经脉，因此当务之急是寻找同样内功绝顶的高手以内力将黑线排出。“ 道一听了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上哪里去找这样的高手呢？他不认为张清志有这样的功力，就算张子铨恐怕也不行。那么只有一个人选了。 ”二哥你说的对。我这就去山里请仙长如何？“ 张清志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已经两年多未见仙长了。我恐怕她又有事外出，况且，你知道仙居何在？啊，这个应该不成问题，你和箐儿已经成亲。“ 道一脸上发窘。”我还是不知道仙长的住处，我以为二哥你知道。“ ”我怎会知道？“张清志说着站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片刻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还有一人或许有此功力。“ 道一眼睛一亮。”是谁？在什么地方？“ “就在附近。”张清志道，“一年多前，附近山中来了位白发老者，自称太白老仙，功力绝伦，似乎不在仙长之下。” 说到这里，张清志又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的小石子，交给了道一。 “这是？”道一看着手中鲜艳如血的石子问。 ”这是老仙所赠。“张清志笑了笑说，”他刚来时，我曾经帮了他的忙。这老仙脾气古怪，尤其自视极高，身称从不受人恩惠，一定要还我的人情，否则就不肯走。我好说歹说，他才走了，不过送了我这个...... 今天正是初一，你带上这个去找他，他就知道是我要他还这个人情了，他一定会来。我本该亲自去找他，可我一走，恐怕夏督师兄弟会起疑心。因此只好你自己去了。“ 道一连连点头。张清志又讲了如何找到老仙，最后让道一快去快回。 道一说：”那这里......还有箐儿姑娘，就拜托二哥了。“ 张清志让他放心。”小仙长是贤弟的结发妻子，又是仙长的徒弟，贫道拼死也会护她平安。“ 道一还想说什么。马兮彤在一旁催促道：”别废话了，你快走就是。我会帮你照顾老婆的。” 道一听了只好脸上干笑，然后便和张清志一起离开了岩洞。张清志说要回去取些药。 两人穿过地道，返回地面。张清志先到祖师殿外察看了动静，才让道一出来，然后他自己匆匆走了。道一悄悄走出殿外，趁着天蒙蒙亮，飞也似的离开了天宝宫。 他一头钻进太白山，按着张清志的指点，开始翻山越岭。张清志告诉他，太白老仙只在天亮后的卯时才会接受召唤，错过了时辰就只能再等半个月。箐儿可等不起，因此道一运足全力在树林中腾跃。 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来到张清志说的那座山崖上。眼前是一片长满大树的山谷，此时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整座山谷一片迷茫。 他按张清志所讲，对着山谷就放声大喊：“天宝宫宫主有情太白仙人！” 响亮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眼前的雾气似乎也随之颤动。道一运足内力反复呼喊，可是山谷中毫无动静。他不由怀疑自己已经错过了时辰。 正当他无比沮丧之际，忽然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何人在此喧哗？” 道一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出现了一个老者，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头银丝般的白发，和同样雪白的满脸长须，一身白衣在清风中拂动，站在那里如同神仙下凡一般。 道一一时间有点发呆。老仙看到道一也似乎一愣。道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躬身施礼。 “在下毛道一，奉天宝宫宫主张清志之命有请太白老仙。”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石头，双手奉上。老仙左手一抖，袖中射出一根银丝，从道一掌中卷走了那块石头。老仙查看后哈哈大笑。 “他终于有事来求我了......他在何处，快带我去！“ 道一说了声，“是，仙长”，然后便转过身，腾身而起，朝山外飞去。太白老仙同样飘然而起，跟在他后边。道一担心箐儿的伤势，不自觉地使劲加速。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一看，老仙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道一顿时心中佩服。 很快，两人出了太白山，天宝宫就在眼前。道一不由放慢脚步，想着怎么才能溜进去，夏督师兄弟肯定在里面，那个神秘的高手官差说不定也在。 道一正在犹豫，太白老仙已经大摇大摆飘向宫墙。道一慌忙叫道：“仙长请慢，宫中有强敌来犯，仙长千万当心。“ ”何谓强敌？“老仙脸上不屑。 道一忙说：”不知仙长可听说过大都有两位国师？一位叫夏督，一位叫夏真。他们带了一伙官差来找天宝宫的麻烦。“ 老仙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道一不由暗自担心，原来在老仙眼里，夏督师兄弟也不容小视，那么老仙是否有能力救治箐儿呢？ 不容道一多想，老仙又继续前进，只是这回小心了许多。道一也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飞过宫墙，里面依旧十分安静。 道一带着老仙来到祖师殿。到了里面，道一大吃一惊，只见当中的祖师像移在一旁，地道口暴露在外。 地道机关不会无缘无故忘了关，难道出了什么事？道一心中忧虑，顾不上身后的老仙，当即跳入地道。 刚一站稳，他耳朵里边隐约听到一阵笑声，是有在岩洞那里大笑。一定是有敌人来犯！道一当即运起真气，悄悄穿过地道。 随着离岩洞越来越近，笑声又变成了说话声。道一听出，说话的人正是夏督，地道还是被发现了！道一心中大急，加快脚步来到地道尽头。 他偷偷朝岩洞中看去，只见夏督和夏真傲然站在那里，不远处马兮彤，梨花，高理，还有张清志都瘫倒在地上，像是被点中了穴道。李保宁则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第592章 脾气 ”张宫主，你窝藏反贼，罪该万死！”夏真大声说道，“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我再问你一句，毛道一和张子铨上哪里去了？” 张清志躺在地上，口中连连喊冤。 “国师，贫道可不知道什么反贼。毛少侠是我结拜弟兄，他说受人追击，我怎能不管？” 夏真哼了一声。“张子铨从皇宫劫走李公公，胆大包天。我师兄弟奉命追捕。你看到官差就应该知道，就算你亲生父母也不该包庇！” 夏督也在一旁怒道：“张宫主，你不用再废话，你说是不说！“ 张清志再次喊冤。”反贼要上何处，怎会让贫道知晓？贫道只是好心收留，两位国师可要明察啊！“ 夏督转脸又看向马兮彤。”我知道你是毛道一的老婆，你说他去哪里了？“ 马兮彤把头一扭。”不知道！“ ”你还是说了吧。“夏真在一旁道，”否则我师兄定会让你吃苦头。“ 马兮彤浑身一凛。”你们想怎样？“ 夏督狞笑道：“你不说，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他一步步朝马兮彤逼去。 马兮彤厉声叫道：“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道一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住手！”，随即挺身而出。 众人一齐朝他看来。马兮彤激动地叫道：“道一！” 夏督哈哈大笑。“毛道一，你来得正好。张子铨在什么地方？” “他出寺去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道一随口回答。 夏真在一旁对夏督说：“我看毛道一没有说谎。料想张子铨不会撇下这些人，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夏督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对道一喝道：“你快快让我点上穴道，我们一起等！” 道一哈哈大笑，一边举起手中的剑。“想让我束手就擒？你休想！” 夏督怒道：“你知道打不过我，还想顽抗？那洒家就让你尝尝厉害！” 说完，夏督双臂一抬，朝道一攻去。 夏督双手分别练成金刚不坏手和降魔金刚手，武功比他师弟高出不少。道一本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马兮彤等人的性命都系于道一手中，道一使尽全身功力，用梁式剑与夏督死战。 而夏督显然想生擒道一，降魔金刚手用得有所保留，因此两人在洞中你一剑，我一掌来回打了二十多合，夏督竟然没有占到上风。 夏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喊了声，”师兄，我来帮你！“，便挥动手中金刚杵，扑向道一。 可就在他身形启动的刹那，一个白影嗖地向他背后袭来，夏真猝不及防，身上大穴就被点中，顿时瘫软在地。洞中众人目瞪口呆。 夏督反应奇快，立即转身扑向白影，双臂直击对方前胸，想尽快干掉这个新来的敌人，再回头对付道一。 白影忽然亮出手中一柄短剑，直刺夏督的右手，夏督右手一收，左手却直接抓住了短剑。刹那间一股白气腾起，夏督噔噔连退两步，脸上现出惊恐之色。那白影也退了两步才站住。 ”仙长！“张清志欣喜地大叫。 道一也又惊又喜。原来太白老仙不知何时也潜入了岩洞，趁夏真不备，一击得手。更让道一高兴的是，老仙与夏督正面对垒，两人的内力竟然不相上下，那么再加上自己，夏督根本不会是对手。 想到这里，道一大喝一声，挥剑朝夏督攻去。夏督也明白眼前的局势，只见他把右手袖子一甩，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紧接着”砰“一声炸开，岩洞中顿时充满了呛人的烟雾。道一急忙屏住呼吸。 待烟雾散去，他再定睛一看，夏督和老仙，还有原本瘫在地上的夏真都不见了，地道的方向却远远传来响动。夏督一定是带着夏真逃跑了。 道一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可是等他一路追到地道口，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他小心地上到地面，远处又传来呼喊声。 他冲出祖师殿一看，只见宫内一片大乱，夏督带着夏真在拼命逃窜，太白老仙在后面追赶。一伙官差也在夺路而出。天宝宫道人有的不知所措，有的在追打官差。 夏督情急之下跑得飞快。老仙似乎也未尽全力。等道一追上老仙，夏督已经带着师弟逃出了天宝宫。道一还想追。老仙却止住了他。 ”夏真已经受伤，想必他二人不敢再来了。“ 道一只好放弃追赶，一边向老仙道谢。老仙说还是先回岩洞看看。于是道一跟着他回到了岩洞。只见马兮彤等人还是躺在地上，李保宁在一旁不知所措。 道一急忙上前替马家小姐解开穴道，一边问箐儿在哪里。马兮彤说箐儿躺在岩洞的最深处，两个和尚还没来得及去到那里。道一听了这才放心。 道一又替张清志等人解了穴道。张清志立刻到老仙面前道谢。 老仙笑着说：”道长不必言谢，我只是还你的人情而已。如今我是无债一身轻了，哈哈......嗯，这洞中似乎还有一人？” 张清志啊了一声。“对，对，还有一人，也需要仙长相助。” 说完，便引老仙走向洞穴最深处。道一等人急忙跟上。 到了那里，张清志指着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箐儿说：“这位姑娘，哦，不，夫人受内力所伤，烦请仙长出手相救。” 老仙看到箐儿，先是吃了一惊，听完张清志的话，又皱起了眉头。 “夫人？” 张清志啊了一声。“对，是夫人。这位女子虽看似年幼，已是这位毛少侠的妻子。” 老仙呆呆地看了箐儿片刻，忽然转过身，抬脚就走。 “仙长请留步。“张清志急忙说道，”仙长不瞧一下病人就走，难道她已经无药可医？还是仙长也无法诊断？” 老仙止住脚步，下巴微微一昂。 “她不过中了大威德金刚掌，要治好有何难？只是我从夏督师兄弟手中救出了你，如今你我已两不相欠，我不想治她。” 道一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太白老仙看上去道骨仙风，脾气却如此狭隘。 他正想开口，张清志已经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夫人性命危在旦夕，仙长若见死不救，岂不有违仙长的风范？” 老仙嘿嘿一笑。“什么风范？长得如我这般模样，就得做好人？” 说着，他又抬脚要走。道一急忙拦住。 “仙长有何要求，在下愿赴汤蹈火，为仙长办到，只求仙长能救拙荆一命。” 老仙哼了一声。“我不欠人情，也不给别人人情。” 说完，他又要走。 道一急道：“在下所言句句是实。真的，无论任何事，只要仙长说出口，在下都愿意为仙长去办。” “任何事？”老仙又嘿嘿笑了，“我要你用你的性命换她一命，你肯么？” “当然肯！”道一的回答没有片刻犹豫。 老仙一愣。“那我治好了她，你把她让给我当老婆，你肯么？” 此话一出，众人个个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如此道貌岸然的老者会有这样的想法，更别提当众说出口了。 道一口中支吾。“拙荆愿不愿改嫁仙长，此事我不能做主。” 老仙嘴角一撇。“我只问你肯不肯。” “这......” 道一不知说什么好。想想自己和箐儿只是假拜堂，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不能替箐儿做主，就算是真夫妻也不行。 何况这老仙的行为怎么也不像好人，自己怎么能把箐儿往火坑里推呢？可是自己要是说不肯，眼看老仙就要走人，箐儿也性命难保。 正当道一万分为难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马兮彤开口了。 “箐儿姑娘不是毛少侠的妻子，我才是。” 张清志一听，更是呆上加呆。他看看道一，又看看马兮彤，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道一也不明白，马家小姐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个。 只见太白老仙眉头一扬。“此话当真？马姑娘不会是在说笑吧？” 马兮彤眼睛一睁，然后脸上忽然轻松下来。 她笑了笑说：”我当然不是说笑。箐儿姑娘当初说好与毛少侠是假拜堂。这两年，她虽然和毛少侠在一起，两人却是相敬如宾，对不对，毛少侠？“ 道一嘴巴一张，接着吐了口气，算是默认。老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马兮彤忽然上前两步，一下子抱住了道一。 ”这两年可难为你了。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 马家小姐的语气无比温柔。道一不自觉地也揽住了她。两人双目相对，张清志，梨花和高理都看得如坠雾中。 忽然，李保宁在不远处轻声叫道，”仙长？“ 道一转过头，老仙不见了。再四下一看，他才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老仙已经来到箐儿身边，正弯下腰替她搭脉。 第593章 仙长 众人急忙围拢上去。老仙把手一抬，示意他们远离。梨花和高理立即停住脚步。道一还在向前走，老仙立刻对他怒目而视。道一犹豫了一下，只好向后退。 马兮彤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老仙。老仙只是眉头一皱，竟然没有反对。道一也放下心来，和其余人退到了远处。过了大约一炷香功夫，老仙飘然走了出来。众人急忙迎上去询问。 老仙脸上傲然。“她已经醒来，但不可打扰。马姑娘在照顾她。” 道一刹那间松了口气。梨花问，箐儿何时能痊愈。 老仙想了想说：“至少需一两个月。” 道一吃了一惊。他们可是要进藏的，而且张大哥说路上不能耽搁，假如箐儿一两个月不能动，那不又得留下了？随之而来的又是老问题，自己是陪马家小姐进藏，还是留下来陪箐儿。 不过，道一转而又一想，张大哥至今下落不明，他要是不回来，其余人是肯定不会继续前进的，因此究竟怎么办还不一定呢。 这时，张清志提议，如果外面已经安全，还是将箐儿移到外面医治更好。众人纷纷点头。老仙也说要留在天宝宫。 ”病人还需继续治疗，老夫不能走。“ 众人又连声说对，并向老仙道谢。张清志更是对老仙大加恭维。只有马兮彤在一旁冷冷的没有说话。 于是，张清志先到外面查看了一番，然后梨花和马兮彤进到最深处，一起将箐儿扶了出来。道一要帮忙，老仙却不许，说怕惊扰到病人。道一只好作罢。 就这样，所有人都回到了地面，在天宝宫里安顿下来。马兮彤一直在箐儿的病房里照顾她。 到了晚上，马兮彤出来对老仙说，箐儿吵着要见道一，她实在管不住了。老仙想了想，允许道一进去探视片刻。 道一一进屋子，箐儿立刻欢叫起来，一边从床上坐起。道一急忙过去扶住她。 “别乱动，你感觉怎样？” 箐儿指了指受伤的胳膊。“我很好，就是这半边身子没力气。那官差是谁，怎么这般厉害？“ 道一让她别多想，要好好休息。箐儿又问那个白胡子老仙是哪里来的。道一回答说，是张清志让他从附近山里请来的。箐儿眉头微皱。 ”附近有这样的高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嗯，他有没有说我多久能好？“ ”这......“道一口中支吾。 箐儿让他说实话。道一便说至少要一两个月。箐儿听了，脸上着急。 ”那我岂不是去不了了？你打算怎么办？” 道一再次犹豫。箐儿低下头，过了片刻，她忽然又抬起头。 “你去陪马姑娘吧。” “你说真的？”道一脸上惊讶，箐儿这两年怎么也不肯让自己撇下她，现在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当然。”箐儿又低下头来，“你原本不就要把我安顿好，从那里回来后再来找我么？就这么办吧......别忘了你发过的誓言就行。” 道一使劲点头。“好，你放心，我回来后一定来找你......唔，你住在哪里好呢？就一直留在这里？” 箐儿摇摇头。“我想回家。” 道一眼睛一亮。“对！翻过山就是了......嗯，就不知仙长在不在？” ”我也不知道。“箐儿想了想说，“太白山那么高，我现在没力气爬山，你送我恐怕也不容易。不过，你可以先去找找看。” 说着，箐儿从怀中取出一只核桃形的小哨子。 ”这是师父做的，声音很特别。你不用找到师父。只要登上太白山，那个山顶上的小庙，你知道不？” 道一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座小庙，几年前箐儿师父从大都带他回山，在翻越太白山时还在那里躲过一夜风雪。 箐儿继续说：“你就站在那里，对着山南使劲吹，要是师父在家，就能听到，她一定会到山顶上来。“ 道一欣喜地接过哨子。”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仙长。“ ”不，太晚了，你明天再走。“箐儿说到这里，忽然脸上羞涩，然后低下了头。”今晚，我要你陪着......“ 道一嘴巴一张。是啊，等他一走，找到箐儿师父后，箐儿说不定就会立刻被带走，而他随后就要进藏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箐儿。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马兮彤的声音。道一吐了口气，急忙去开门。 ”仙长说时候到了，箐儿受伤未愈，要休息。“ ”仙长？“道一露出不解的样子，”哪个仙长？“ ”还有哪个？“马兮彤也脸上迷惑。 道一这才明白过来，马兮彤说的是太白老仙。于是，道一和马兮彤离开了屋子，然后告诉她，箐儿答应回家养伤了。马兮彤很是惊讶。 ”她答应回家了？不要你陪着了？“ 道一点点头。”不过，从藏地回来后，我还得去找她。“ 马兮彤叹了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张大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道一接着又说了明天一早他要上山的事。“就不知箐儿师父在不在家。箐儿说她师父一直在追那个姓金的。” 马兮彤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是说金公子？箐儿师父为何要追他？” 道一使劲哼了一声。“姓金的把箐儿骗走后，一定要带她去找仙长。仙长见到姓金的，就要杀他。姓金的逃，仙长就一直追，箐儿这才逃脱姓金的魔爪。” 马兮彤嘴唇抿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道一说就在箐儿去辽东找他之前。“那时我被夏督师兄弟抓了，就是那两个和尚。箐儿为了让姓金的出手救我，假意答应跟他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兮彤唇角一弯，“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嗯，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吧，箐儿师父不可能还在追。” “谁知道呢。”道一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马兮彤的眼里露出一丝好笑的目光。 ...... 第二天天还没亮，道一就离开了天宝宫。他运足功力，沿着上回翻山的路径，朝太白山顶一路狂奔，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受师父之命穿越终南山的情景，只是这回的路更高更艰险。 好在现在还是夏天，山上还挺暖和，他几乎一刻不停地跑了五个多时辰，看看日头已经过了晌午，眼前终于出现了那座山顶小庙。 他奔到庙前，不等休息，立刻取出箐儿给的哨子，开始拼命狂吹。哨声不大，但十分低沉。他吹了一阵后，休息片刻，便又继续吹。 就这样，他反复吹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太阳要落山，周围还是一片安静。他心中着急，难道箐儿师父真的还没回山？ 这时，他眼前的石海忽然起了一阵迷雾，然后却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仙子飘然而立。他定睛一看，正是箐儿师父！ 两三年不见，仙长的模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不等他开口，箐儿师父已厉声发问。 “箐儿在何处？” 道一连忙行礼。“箐儿在山下天宝宫，她受了伤，让我来找仙长......” 道一话音未落，箐儿师父已经倏地飘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了他。道一立刻感到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在朝山下飞。箐儿师父一边飞一边问箐儿是如何受伤的。 “是两个和尚，噢，不，是个官差。”道一顶着呼呼的风声说，“他们追我和箐儿到天宝宫，张宫主将我们藏在宫内。夜里我和箐儿出去打探，不成想遇见那个官差。 那人武功极高，箐儿向他射出银线，他一把抓住，然后用内力将银线打回来，箐儿就受伤了，昏迷不醒。 后来，张宫主让我请来附近一个老仙，他给箐儿治了伤，箐儿已经醒来，老仙说还要过几个月才能痊愈。” “附近一个老仙？”箐儿师父眉头皱起，“他叫什么名字？长相如何？” “我也不知道什么名字。”道一说，“总之年纪很大，须发皆白，长相倒是很好看，身材也高，只是脾气有些古怪。” 箐儿师父听了口中喃喃。“我久未回山，这里怎么多了个老仙......也罢，先不说他。你是如何找到箐儿的？” 道一脸上尴尬。“是箐儿找到我的。唔......我那时在辽东，也不知道箐儿在哪里。是箐儿找到辽东。” 箐儿师父使劲一哼。“你真是没用，连自己老婆也保不住！” 道一更是发窘。“仙长说的是，我武功低微，不是那姓金的对手。箐儿说仙长一直在抓他，不知可是真的？” “当然。”箐儿师父又哼了一声，“我天南海北穷追不舍，只可惜此贼实在狡猾，几次被他逃过。对了，你来得正巧，我刚回山，再过几天我又要下山去抓此贼，你和我一起去。” 道一一愣，箐儿师父要他一起去抓金归燕，这怎么办？他还有事要做呢。 见道一脸上犹豫，箐儿师父立刻怒了。”怎么，你连欺负自己老婆的贼人也不想抓？“ ”不，不。“道一慌忙说道，”我只是担心箐儿的伤势。“ ”这个自然，当然要先医好她。“ 箐儿师父说完，加紧运功，带着道一朝山下飞去。不一会儿，天宝宫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此时天色已暗，箐儿师父忽然发出一声轻呼。 ”不好，天宝宫内有人打斗！“ 道一心里一惊，可他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箐儿师父这时反而慢了下来。她带着道一悄无声息地飞过宫墙。 道一这才看到远处有点点火光，还隐约有兵器的撞击声传来。道一心说不妙，火光和声音来自马兮彤等人住的道房。 转眼间，箐儿师父带着道一来到紧挨道房的一座小殿的顶上。道一朝下一看，只见殿前的平地上，天宝宫道人和一伙官差正在对峙，马兮彤和梨花手持兵器护住箐儿住的屋子，高理在一旁护着李保宁。 而在平地中央，六个人影正在互相厮杀，他的两位张大哥，两位国师，太白老仙，还有那个神秘的官差都在其中！ 第594章 厮杀 张大哥已经回来了！道一心中大喜，可是接着他看清了那个官差的脸，心里又是一沉。 果然是他见过的。那官差分明就是高盾，皇帝身边的宿卫高手。当初自己随军东征时，这个高盾在皇帝面前历数过自己犯下的罪过。想到自己杀过高家的大官，而高盾就是高家人，道一顿时感到不妙。 只见高盾正与太白老仙对战，两人似乎打得旗鼓相当。另一边夏真在和张清志对垒，而不远处夏督已经占了张子铨的上风。道一连忙朝前一指。 ”就是那两个和尚！“ 他话音刚落，箐儿师父已飞身跃下殿顶，直朝夏督扑去。场中众人只看到一个白衣仙子飘然而至。夏督撇开张子铨，不加思索地抡起左手朝白衣仙子挥去。 只听砰一声，他的手掌与白衣仙子伸出的右手对撞在一起。夏督一愣，紧接着右手击出，又是砰一声，他的降魔金刚掌又与白衣仙子的左手对上。两人都纹丝不动，也无丝毫白气升起。 夏督顿时傻了，不等他撤掌变招，白衣仙子又伸出了第三支手。夏督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夏督惨叫一声，身子倒飞出去。 一旁的夏真见状大惊，急忙飞身去救。夏督勉强站住，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夏真赶紧扶住他，然后直愣愣看着白衣仙子，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是......”夏督捂着胸口，连话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正与太白老仙对垒的高盾大喝一声，使出全力。两人一齐朝相反方向跃出丈余后站住。高盾似乎在犹豫，是与白衣仙子交手，还是先掩护夏督。 只见白衣仙子右手一挥，袖中一根银丝朝他射去。高盾左手一探，稳稳地捉住了银丝，紧跟着一翻手腕，在银丝上卷了一个小圈，朝白衣仙子反弹而去。 可他没料到的是，白衣仙子在射出银丝后也手腕连转，卷出了三个小圈。高盾的小圈没弹出两尺，已经撞上了白衣仙子的第一个小圈。 两个小圈同时不见了，可是白衣仙子的后两个小圈继续向前弹，不等高盾松开银丝，便撞上了他的手。 只听扑哧一声，一股白气升起。紧接着，第三个小圈也撞中高盾的手掌。高盾脸色大变，片刻之后，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他痛苦地捂住胸口，然后用尽全力，腾身向后逃去。 一直眼睛发愣的夏真这才回过神，连忙扶着夏督飞身逃走。其余官差顿时一哄而散。天宝宫道人欢声雷动。 箐儿师父在举手之间就击败了夏督和高盾，道一在殿顶上看得目瞪口呆。太白老仙见到箐儿师父，似乎也呆住了。 张子铨还想去追夏督。箐儿师父制止道：“随他们去，两人已受重伤，半年之内功力尽失。” 张清志认出箐儿师父，连忙过来行礼。道一也从殿顶跃下，老仙却站在原地未动。 张清志躬身说道：”多亏仙长驾到，才击退强敌。贫道不知如何感激。“ 然后他又伸手一指老仙。”不知仙长可认得这位，唔，老仙长......“ 箐儿师父没有答话。 太白老仙开口道：”幸会幸会。这位可是住在太白山南的仙子？老夫住在山北，仙子不妨称老夫为北仙，老夫称仙子为南仙如何？“ 箐儿师父微微一笑。”也好。不知北仙何时到得太白山？“ 老仙脸上微笑。 ”老夫云游四海，去年途径此地，见仙气缭绕，便决意在此清修。听张宫主说山南有一位仙子，意气高洁，不与群芳同列，世所未见。老夫仰慕已久，只可惜未曾谋面，今日得见仙子真容，果不其然。“ 说罢，老仙仰天大笑。 可就在他脖颈抬起的刹那，一根银丝从箐儿师父的袖中射出，闪电般地缠住了他的脖子。老仙不自觉地抬手反击，银丝已经收紧。老仙顿时瘫软下来。 这一幕让道一和其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只有马兮彤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冷笑。 箐儿师父傲然道：”你以为你扮成这个鬼样子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然后她沉下脸，朝瘫在地上的老仙走去。道一这时回过神来，想冲上去拦住她，却被马兮彤一把扯住。 ”你还没认出他是谁？“ 道一脸上茫然。”是谁？“ 马兮彤朝老仙一指。”他就是姓金的啊。“ 道一顿时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老者就是金归燕，那个箐儿师父追杀了两年的人？ 这时，张清志也上前几步，对箐儿师父躬身行礼。 ”仙长手下留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敌人来攻时，这位老仙长鼎力相助，仙长为何如此出手？“ 箐儿师父轻哼一声。”张道长眼拙了。他便是我两年来苦苦追踪的那个坏人。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张清志再次呆住。 箐儿师父继续道：”此贼也着实有点机灵，竟敢住到我附近来，难怪我找遍天下也找不到他。若非如此巧合，不知何时才能擒到他。他罪大恶极，我这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免得他再来害人。“ 说罢，箐儿师父就想收紧银丝，勒死金归燕。 忽然，众人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叫。 ”师父，不要！“ 众人急忙回头。只见刚才马兮彤和梨花守的屋子房门大开，箐儿出现在门口，手扶着门框。 ”金公子他是来救我的。师父千万别杀他。“箐儿喘了口气又说。 张清志回过神来。 ”对，令高徒说的对。这位老仙长，哦，不，金公子是我让毛少侠请来医治令高徒的。 而且，他与毛少侠来时，我和一位侠士已为那两个和尚所制，毛少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若非金公子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刚才敌人来袭，也多亏他奋力抗击，我等才能坚持到仙长到来。” “对，对。”箐儿听得连连点头，“望师父看在他仗义相助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箐儿师父又哼了一声。“饶他一命，他只会继续纠缠你。” 到现在道一也不敢完全相信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是金归燕。他不由自主走上前去。金归燕还倒在地上，紧闭双眼。 道一弯下腰，伸手扯了扯他的白眉毛。啊，果然一扯就掉了。接着，道一又扯去了他的假胡子，假头发，最后揭下了他脸上精巧的面具，露出那一张无比英俊的脸。周围的天宝宫人发出一阵惊叹。 ”那也不能因此就害他性命呀。“箐儿说道。 ”令高徒所言极是。“张清志连忙接口，”这位金公子尚未作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你怎知他没做过！”箐儿师父眼睛一瞪。 张清志不敢再说了。这时，马兮彤忽然开口道：“不如让他发个誓。” 箐儿师父眉头一皱。 箐儿连忙说：“对，对，让他发个誓，以后离我们远点就行了。” 箐儿师父沉默不语。箐儿又说：“师父，我求你了！” 过了片刻，箐儿师父把手一松。地上的金归燕艰难地吐了口气，然后慢慢坐起，脸色有些茫然。 箐儿师父正色道：“金归燕，你挺好了。看在你前来救助，又与敌人力战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回。不过，你得发下誓言，以后不得再纠缠我徒儿。” 金归燕一愣，随即点点头，举起手说：“金归燕发誓，此生再不纠缠箐儿姑娘，否则......死于刀剑之下。” 道一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年他在终南山中初次遇见箐儿师徒的样子，那时箐儿师父也用银丝制止了他，让他发下誓言。 “你走吧。”箐儿师父转过身道。 金归燕勉强起身，连个谢字也没说，就缓缓朝宫外走了。箐儿师父走到徒弟面前。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箐儿点点头，就跟着师父走进了屋子。梨花急忙走到道一面前。 ”究竟怎么回事，这位金公子是谁？箐儿的师父为何要勒死他？“ 道一嘴角一撇。”他是大都一个生意人，很有钱，武功也很高。他看上了箐儿，前几年一直纠缠箐儿。箐儿的师父一直在追杀他。没想到他竟然扮成老头，住到箐儿家附近，胆子也真够大的。“ 梨花明白似地点点头。道一随即走到张子铨面前，询问他是怎么回到天宝宫的。众人正在说话，箐儿住的屋子忽然房门打开，箐儿师父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第595章 商路 身后传来箐儿的声音。”师父，饶了他吧。“ 道一急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箐儿师父气呼呼地说：”箐儿所受内伤只需一两天便医好，即便以金归燕的些微功力最多也不过十天八天，他却说要三五个月，分明是想打箐儿的主意，我不该放了他。“ 道一听了也很气愤。 张子铨却在一旁说：”仙长息怒，金归燕虽曾纠缠令高徒，不过他既已发下重誓，仙长也已放他离去，若要再追，恐怕有失信义。“ 见张大哥发了话，又想起当初自己发誓的情形，道一不由接口道：”张大哥说得对，若姓金的以后出尔反尔，是他不对，仙长若现在放了又追，世人议论起来......“ 箐儿师父吸了口气。”也罢，这回放他走。下回再落入我手，我绝不饶他。谁求情都没用。“ 道***一拱。”多谢仙长。“ ”你谢什么谢？”箐儿师父怒道，“你也不应该放过他，记住，箐儿可是你的妻子。嗯...... 我知道你功力不足，打不过他。等过两天我治好箐儿后，我们一起回山，闭关修炼，只要半年功夫，我保你功力大增，以后再也不用怕他了。“ 道一立刻露出犹豫的样子。箐儿师父要他一起回山，那岂不是不能和马家小姐进藏了么？ ”怎么，你不愿意？“箐儿师父眉头皱起。 道一连忙说：”多谢仙长好意。只是我和张大哥，还有这几位朋友还有要事去做。“ 箐儿师父追问：”何事如此重要？“ 道一嘴巴一张，想说他们要去藏地带走小宋帝。可这事怎么能对箐儿师父说？ 不等道一说话，张子铨先开口了。“我等奉命护送李公公进藏。仙长，那位便是李公公。” 说着，张子铨向后一指。刚在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李保宁这才过来与箐儿师父见礼。 箐儿师父继续追问李保宁：“你不老实待在皇宫，为何要进藏呢？” 李保宁和气的回答：“小人奉旨运送一批佛经。” 道一一听，心中连连叫好。原来张大哥要广渊和尚准备佛经，是这个用意。张大哥的计策真是妙。 不料，箐儿师父又问：“既然如此，为何那两个和尚，还有那些官差要来找麻烦？” 李保宁还是不慌不忙。“此番所运佛经极为贵重，那两个僧人有意图谋，而且其中还涉及朝中派系争夺。” 箐儿师父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扫视了一眼众人。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马兮彤身上。 “原来马姑娘也在这里。” 马兮彤连忙行礼。“拜见仙长。” 箐儿师父略点了下头，忽然转脸对道一说：“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她带着道一来到僻静处，然后立即问道：”怎么这么巧，马姑娘也要进藏？“ ”啊，这个......“道一脑筋急转，”张大哥奉命护送李公公，马姑娘与张大哥可是好朋友，不，是生死之交，当然一起去了，嘿嘿......“ “那你为何要一起去？”箐儿师父盯着道一又问。 道一嘴巴一张。“我，我当然要也要去。啊，我忘了告诉仙长，我与张大哥可是结拜兄弟呢。” 箐儿师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就去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虽然马姑娘从前和你有情，你现在已经娶了箐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对不起箐儿的事。” “这个我知道。”道一脸上干笑，“仙长放心，即便箐儿不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对不起她的。” ”箐儿不在你身边？“箐儿师父眉头微皱，”你为何这么说？“ 道一又一张嘴。”啊，箐儿不是受伤了么？她怎么能一起去？“ 箐儿师父轻哼一声。 ”你没听我说么？只要我出手，箐儿的伤一两天就能好。她怎么不能去？......还是你不想带她去？我告诉你，这可不行。她既然嫁了你，当然是你上哪里她上哪里，要是你......“ ”我明白，我明白。“道一脸上大喜，”我怎么会撇下她呢？我还以为她去不了了，这真是太好了。“ ”你明白就好。“箐儿师父这才露出笑容。 于是，两人走回来。箐儿师父进屋去给箐儿疗伤，道一把这事告诉了张子铨。得知箐儿依旧可以进藏，张子铨自然大喜。 可是，箐儿师父很快又出来对道一说，箐儿的伤似乎比刚才看得重，需要多花两天，而且她要带箐儿回山治疗。 这下，张子铨又担心起来。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好在他们原来的马匹也都不见了，本就需要花几天功夫重新准备。于是，第二天一早，箐儿跟着师父走了。道一和其他人留在了天宝宫。 到了晚上，他去找马兮彤。不料，马兮彤根本不见他，还让他不要再来。他好说歹说，马兮彤才告诉他怎么回事。 ”张宫主找过我，问我究竟和你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告诉他，我和你只是朋友，那天是为了让姓金的出手救箐儿，才说和你是夫妻的。 张宫主是箐儿师父的人，要是你再来找我，他肯定会去告诉箐儿师父，那样的话，说不定连你也走不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叹了口气，“好吧，我就老实点......嗯，那天你像是早就认出了姓金的，对不对？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马兮彤轻轻一笑。“我知道他说话的口气，天下绝不会有第二个。” 道一也笑了，然后主动离开。就这样，他们在天宝宫安安静静等了五天，新的马匹也都买好了，箐儿却没有出现。 张子铨开始找道一商量，是否箐儿师父又不想让箐儿进藏了，他们是否该自己走，不管箐儿了。道一忙向张子铨保证，箐儿师父一定回说话算话的。 又过了一天，箐儿真的回来了。而且一身新衣，满脸容光焕发。道一欢喜至极，众人也都很高兴。张子铨下令立即出发。于是，七个人辞别张清志，骑上马，带着那些佛经，踏上了西行之路。 ...... 自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以来，从关中沿渭水向西，越过陇山，再穿过陇右至河西走廊这条路，到唐朝时已逐渐成为中原与西域交往的主要商道。 中原出产的丝绸等货物通过这条商道源源不断输往西方。西北的牛羊和良马等出产也通过这里进入中原。 到宋元时期，在这条商道上运输的货物多了一样重要东西，那就是茶叶。 西北游牧民的饮食基本是肉类和奶类，在半干旱的草原上收集可食用植物十分困难，而便于储藏和携带，又能提神醒脑的茶叶恰好弥补了这一不足。 因此，西北对于中原茶叶的需求越来越大。这条商道上也充斥着往西域运送茶叶的商队。 运往西北的茶叶并非来自江南，而是就近的陕南，也就是终南山太白山南麓的金州（现今的安康）和汉中一带。尤其金州出产的茶叶要先通过山间小道，向北越过终南山，然后才能踏上这条西行的商道。 在踏上这条商道前，箐儿提出了一个建议。“师父让我们与茶商一起走，可以互相照应。” 张子铨听了，脸上有些犹豫。道一明白，他是担心与旁人接触多了，容易暴露他们进藏的真正目的。于是道一对箐儿说，还是不用了，怕行进太慢。 不料，箐儿又道：“师父说入藏路途艰难，茶商经验丰富，没他们指点，反而容易出事。” 张子铨这才点头同意，说可以先与茶商同行一段看看。 很快，他们真的遇上了这样一支贩茶的商队，规模很小，只有十多头骡马，为首的是一个老汉。箐儿主动上去打招呼。 此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为首老汉看到一身白衣的箐儿飘然而至，竟然立即下马跪下了。 “草民郭荣拜见金茶仙子。” 第596章 仙子 箐儿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笑道：“起来吧。你们是金州来的么？” “正是。”老汉站起身来，“谢仙子。” “我不是金茶仙子本仙。”箐儿又说，“不过我有这个......” 说着，箐儿亮出一块青色玉牌。老汉一看，再次拜倒行礼。 “原来是小仙长驾到，不知小仙长有何吩咐？” 箐儿道：“金茶仙子让你带上我和这些人一起同行。” “遵命。”老汉这才起身。 道一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老汉口中的金茶仙子显然是箐儿的师父，那么她怎么又成了金茶仙子呢？ 等跟着老汉的商队继续前进时，道一很快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了箐儿。 ”他们怎么仙长叫金茶仙子？“ 箐儿笑道：”终南山山南天气温湿，山间雾气大，十分适合种茶。只可惜茶树种子难得。师父到了季节就去金州，用蜜蜂帮茶树传粉，好让茶树多结籽。那里的人就这么叫她了。我以前也去帮过忙呢。“ ”原来如此。“道一也笑着说，”难怪他们见到你就像见到了神仙，可不敢得罪。“ 箐儿小嘴一扁。”别人把我当神仙，你却不当我一回事。“ “我哪里有了？”道一眉头扬起。 “还说没有？”箐儿轻哼一声，“这两年你怎么对我的？” 道一脸上尴尬，刚想说什么，箐儿又制止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师父还让你路上多陪我练剑。这你总不会不答应吧？她还让我带上了这个。” 说着，箐儿指了指腰间。道一低头一看，那是一根腰带，可又像是一把软剑。 ”这还是你的呢。“箐儿脸上微笑，”你要不要拿回去？“ 道一眼睛一睁。他认出来了，箐儿腰间的就是他的太一软剑，他上回刺伤金归燕后，扔下太一剑，忙着救治姓金的，后来又纠结于和箐儿拜堂的事，一时忘了太一剑的下落，一定是箐儿师父替他收起来了。 ”这是软剑，你会用么？“道一不由问道。 箐儿眉头一紧。”怎么不会？师父早教过我了。“ 道一哦了一声。”那你就拿着吧。“ ...... 一行人继续走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时已进入凤翔县境内，他们就在北边的山脚下就地歇息。 吃过晚饭后，箐儿不嫌累，拉着道一要练剑。道一只好陪着她来到旁边的小树林边。道一拔出梁式剑，箐儿亮出太一软剑。可是刚一动手，道一便发觉箐儿根本不会用软剑。 “啊呀，仙长究竟教会你没有？“道一不由问道。 ”当然教会了！“箐儿脸上生气，”只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有点忘了。“ 道一心中叹气，仙长怎么让箐儿带上这样的东西，要是真要用时怎么办？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马兮彤的声音。”你们试试这两把。“ 道一回头一看，只见马家小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把不算长的剑，而且像是一对。箐儿看了立刻眼睛发亮。 ”这是我在福建时别人送的。“马兮彤又说，”我不会用，又没空练。“ 箐儿立即上前接过双剑。马兮彤朝她笑了笑，立刻转身走了。箐儿于是用双剑和道一练起来。可是她似乎也不大会用双剑，很快便放下一把，只用一把和道一对战。 过不多久，箐儿又开始抱怨：”我这把太短，你的剑长，这不公平！“ ”要么我们换换？“道一依旧脸上微笑。 ”你的剑太重，我不喜欢。“箐儿说着，忽然眼睛一亮，”你也用和我一样的。” 道一笑了笑，放下梁式剑，拿起双剑中的另一把。这回两人公平了。 箐儿练得起劲，可没过一会儿，她又提议道：“不要对练了，我们合练吧，正好这两把是一对呢。” 道一点头说好。两人便开始用双剑合练。说来奇怪，等两人练起来，道一恍然发现他的剑法和箐儿的剑法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只见这一双人影在林间晃动，时而入白鹤起舞，飘逸潇洒，时而如鸳鸯戏水，情意浓浓，一对剑在花叶中闪动，仿佛灵蛇缠绕。道一不由大喜，箐儿也高兴异常。 “师父果然说的没错。我和你的剑法就是天生一对......嘻嘻，这也是马姑娘给我们这对雌雄双剑的用意吧。“ ”箐儿，你乱说什么。“道一边舞边道。 ”我没乱说，“箐儿越舞越兴奋，”我见这一路上她都不怎么搭理你，现在又送来这对剑，她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你别担心，马姑娘这么好看，想要她的人多的是，别说以前那个什么少庄主，我看就是李公公也对你的马姑娘有意思呢。“ 道一一愣，随即停下手，笑得合不拢嘴。”李公公，哈哈哈哈......“ ”怎么？“箐儿嗔道，”李公公就不能要你的马姑娘？他们的年纪很般配呀。李公公的长相也不比你差。“ ”哈哈哈哈......“道一还是笑个不停，”你嘴里不是说李公公，他不是姓李名公公，他真是公公呀。“ ”公公又怎么了？“箐儿脸上奇怪。 道一终于止住笑声。”你真不知道宫里的公公是什么人？“ 箐儿摇摇头。道一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箐儿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啊呀，天下还有这种人！“ ”不然皇帝怎么放心让他们进宫去呢，周围都是皇上的女人啊。“道一笑着说。 箐儿还想说什么，她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道一吓了一跳，不自觉和箐儿分开了，再抬头一看，只见马家小姐冷冷地站在那里。 ”商队的郭老汉好像在找箐儿。“马兮彤道。 箐儿听了，立即跟着马兮彤离开了树林。马兮彤带着她和道一来到商队拴马的地方，张子铨等人也在那里。郭老汉见箐儿来了，立即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小仙长在上，帮帮我们吧！“ ”什么事？“箐儿问道。 郭老汉说：”小人从金州上路时多带了些茶，原以为前面过关时，只要塞给守关的老爷一点，就能过去。刚才却听返程的商队说，关口突然换了人，所有茶包都要验货称重才能过关。若这么着，小人这一趟就要白跑了。“ ”那你想我们怎么帮你？“箐儿又问。 老汉堆起笑脸。”可否请小仙长替小人捎带些茶叶？“ 箐儿眉头皱起。”我们过关时就不查么？“ 老汉笑着说：”关口老爷只查茶包。“ 箐儿点点头，转脸对张子铨道：”我们不是运佛经么？就帮他们稍点茶叶吧。“ 张子铨沉声道：”此事得商议一下。“ 于是，他带着道一等人来到僻静处，然后说道：”此事可大可小，万一被官府查出......“ ”对。“马兮彤连声附和，“我们可有大事要办，不能节外生枝。” 梨花和高理也点头说对。 箐儿急了。”师父让我们和商队一起走，互相照应。他们有事我们怎能不帮？“ 道一在一旁说：”我就不明白。什么叫多带了些茶叶？他们贩茶不是能运多少就卖多少？“ 李保宁开口了。”此事说来也简单。天下赋税，这茶课也是一项。茶商须先向官府买茶引，买了多少茶引才能贩多少茶，否则就算私茶。官府自然要抓。“ 道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张子铨还是说不能帮。 道一说：”互相帮忙是仙长的吩咐，在天宝宫时若不是仙长出手，我们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呢。“ 张子铨吸了口气，思索片刻，这才点头答应。箐儿感激地看了道一一眼。 于是，他们回来对郭老汉说，可以帮忙。郭老汉感激涕零。接下来，众人一起动手，将商队的部分茶叶装进一些小口袋，混在了佛经中，多余的就驮在各人的马背上。 ......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上路。之前他们一直在沿渭水走。从凤翔再往西就要翻越陇山了，渭水也穿越陇山，可惜两岸都是陡壁，几无立足之处，因此商路只好转向凤翔北部的群山中。 他们跟着茶商队沿蜿蜒的山道缓缓走了大半天，到太阳落山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罕见的山间草原，但见成群的牛马徜徉在碧绿的草地和树丛间，景色十分宜人。 只是前方不远处的山道边立着一大片屋子，还有士兵把守。郭老汉紧张起来，说这里便是凤翔和秦州间的关卡。 他独自带领商队走向关卡，道一等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远远跟着。道一看着郭老汉交上票据，官差命将茶包统统卸下，一一称重，最后才在票据上盖章，十分严格。 商队总算顺利过关，但郭老汉并未走远，只是在远处望着。轮到道一等人了，官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张子铨指了指坐在马上的李保宁。 ”这位是李公公，我等奉旨运送佛经入藏。“ 官差吓了一跳，立即向李保宁行礼，李保宁一开口，官差更无怀疑，然后随意地问，他们的马上是什么。 ”蠢！“李保宁尖声道，”说了是运经入藏。“ 官差连声说抱歉，然后挥手示意放行。道一松了口气，正要和众人朝前走，不远处传来一声。 ”且慢！“ 接着，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长官，正步来到李保宁的马前。 ”敢问公公可有圣旨在身？“ 李保宁下巴一昂。”当然。“ 长官道：“可否让下官一览？” 李保宁眉头一皱。“大胆！圣旨不是给你的，你也敢看？” 长官一愣，随即拱手道：“恕下官无礼，不过下官奉命查验过往货物，以防夹带。请公公让下官查查这些包裹。” “大胆！”李保宁脸色一凛，“皇上要运的佛经你也敢查！” 那长官也板起脸来。“下官奉命行事，请公公不要为难下官。” 随着他的话，一群士兵从木屋中涌出，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张子铨不自觉地伸手摸剑。 第597章 茶马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亮的吟诵声。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如云游去，山中觅小诗。”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树林中闪现出一个白衣男子，相貌神骏，胯下一匹青骢马。道一定睛一看，不由屏住了呼吸。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归燕！ 在一片发呆的目光中，金归燕骑着马缓缓来到众人面前，然后伸手一指。 “胡大人，你可知这位李公公是何人？他可是如今宫中的第一红人，深得皇上信任。胡大人你可得罪不起啊。李公公奉旨运经，别说是夹带，就是明带，也是理所当然。为胡大人前途着想，还是让他们过去为好。” 那长官一直眼也不眨地望着金归燕，此时忽然回过神来，转身噗通一声对李保宁跪下了。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挡了公公的大驾，实在罪该万死。公公千万息怒啊。” 李保宁哼了一声，下巴朝前一指，张子铨立刻把手一挥，道一等人连忙朝前走去。等走远后，道一回头一看，那长官还跪在那里，金归燕却拍马赶了上来。 张子铨连忙迎上前去，拱手道：“多谢金公子仗义相助。” 金归燕唇角弯起。“我也是恰好路过......几位可是要入藏？我正好要去河西，不如与道长同行一程如何？” 张子铨欣然应允。道一看得脸上发愣，这姓金的说的是真是假？该不会是故意想和他们一起走吧？ 道一有心阻止，但张大哥已经答应下来。他不自觉地看了箐儿一眼。箐儿却神色泰然。于是道一也只好把反对的话咽了下去。 郭老汉见他们平安过关，也赶紧过来，对着箐儿千恩万谢。箐儿把手一摆。 “你们去谢这位金公子吧。刚才他帮我们说了不少好话。” 郭老汉又去谢了金归燕，然后所有人又合成一队，继续前进。一路上，道一警惕地看着金归燕，不让他靠近箐儿。金归燕也不在意，只是悠哉游哉地骑着马走在最后。 太阳很快落山了，他们就在山道边歇息。郭老汉的手下点起篝火开始煮茶。过了一阵，他亲自过来请道一等人去喝茶。箐儿欣然同意，道一自然一起去了，金归燕也跟了过来。 郭老汉将煮好的茶分给大家。道一喝了一口，立刻苦得皱起了眉头。金归燕轻轻朝他一笑。 “毛少侠不必见怪。陆羽《茶经》有云，茶之八出，山南以陕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 郭老汉听了毫不尴尬，反而呵呵笑道：“金州茶苦，却行销西北，只因西北牧民并不如我等这般煮来就饮，而先拌入糖与牛羊奶同饮，谓之奶茶，香甜可口，藏地更是拌入酥油，风味尤其独特。川西那边还专种苦黑茶以供藏地。“ 道一听了，对金归燕露出嘲讽的笑容。 金归燕有点发窘，但马上又郎声道：”我当然知道所谓奶茶饮法，方才不过是就此茶水而言。“ 道一脸上不屑。箐儿在一旁问郭老汉，这些茶叶要运到哪里去卖。 ”西宁州啊。“郭老汉回答。 ”西宁州是哪里？“道一又问。 不等郭老汉回答，金归燕抢着说：”此路向西，经秦州，临州，河州，再过黄河后，分为两条。一条向北通往凉州，甘州，肃州，瓜州等河西五洲，另一条向西继续向西到西宁州，从那里便可入藏。“ 道一一听，心想原来郭老汉要去的是藏地边缘，那么到那里就得分手，之后还是得自己进藏，有点可惜。 马兮彤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只听她对郭老汉说：“你为何不运得再远些，那样岂不能赚得更多？” 郭老汉叹气道：“过了西宁州后，道路转向西南，离川西反而近了。川西茶叶运到那里更便宜。再说，我这茶引上印着，只能在西宁卖，再远了官府不会答应。” 马兮彤说：“你带了这么多私货，官府查到总是要抓的，你怕什么？” 郭老汉脸上发窘，嘴里嘟囔道：”我也不想夹带，只是茶税太高，不夹带便卖不动。何况我不带别人也会带啊。“ 马兮彤问：”这一袋茶要收多少税？“ 不等郭老汉回答，金归燕又抢着说：”至元十三年，朝廷定茶课长短引法，长引每引一百二十斤，短引每引九十斤。嗯......如今只用短引，官府课税五贯。“ “每斤茶要收五十五文钱的税，这么多啊！”道一脱口而出。 不料，李保宁在一旁开口了。”每引五贯也不能算多。我记得故宋时每引要收三四十贯税。“ 道一听了一愣，原来南宋时茶税还高了十倍，那么茶商怎么还说不夹带就得白跑一趟？ 郭老汉立刻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五贯看似不多，已比十年前涨了十倍有余，那时刚定茶法，每引不过收钞四钱。只是如今西北和藏地不比从前，从前收三四十贯税民众也买得起。“ ”那是为何？“道一和马兮彤同声问道。 金归燕再次抢答：”毛少侠可听过以茶换马一说？“ 道一犹豫着摇了摇头。金归燕脸上得意。 ”自古中原缺马，故宋先后与辽金开兵见仗，辽金皆严禁北马入中原。故宋战马因而皆求于西北及藏蕃，而此二地饮茶皆仰赖于中原。因此，中原茶换西北马有流转大利。 到后来，故宋更于山南及蜀地设立榷茶司，掌管以茶换马之事。山南茶专供西北，蜀茶专供藏蕃。崇宁年间，马分九等，良马上等者一匹换茶二百五十斤，中等者二百二十斤，下等者二百斤。纲马六等，上等马折茶一百七十六斤......“ 金归燕说到这里，马兮彤打断了他，同时唇角露出冷笑。 ”金公子博学多才，博闻强记，我等属实佩服，可否请金公子直指要害，免得如刀笔吏般喋喋不休？“ 金归燕一听，有点尴尬。箐儿却在一旁道：”反正时候还早，说得详细点也好。“ 金归燕脸上欣喜，立即接口道：“也罢，方才说的只是北宋之时。到了南宋，金人占据关中及陇右。故宋用马只能取自藏地。马价益贵，上等良马可折茶千斤。故宋每年以千万斤蜀茶易藏马数万，蕃人自然吃得起茶。如今么......” 金归燕没有说下去。 道一却忍不住追问：“如今为何又吃不起了呢？” 金归燕没有回答。 马兮彤脸上冷笑。“是不是如今天下太平，用不着这许多马了？” ”终究还是马姑娘聪明。“金归燕哈哈笑道，”国朝一统天下，中原用马尽可取自北地，藏马少人问津，蕃人就吃不起了。“ 道一听了嘴角一撇。”吃不起就不吃，又不会死人。“ 金归燕又露出高人一等的微笑。”毛少侠有所不知。西北牧人食肉饮酪，不得茶则困以病，尤以僧侣为甚。无茶虽不至死人，也相去不远矣。“ 马兮彤轻哼一声。”我就不信，喝茶不过几百年的事，以前他们怎么活的？“ 金归燕又笑了。”马姑娘在岭南想必顿顿大米，若让姑娘立即改食粟麦，恐怕姑娘也会生不如死。“ 马兮彤一愣，恍然想起几年前初到北方，开始吃面食的感觉，只好暗自承认金归燕说得不错。 这时，箐儿在一旁开口了。 “如今西北马匹少了销路，百姓买不起茶吃，容易生病。朝廷应当减茶税，让百姓有茶吃才是。金州人种茶也能多销。朝廷的茶课未必也会少收多少。“ 说到这里，箐儿转脸看向李保宁。”李公公，这样皆大欢喜的好事，朝廷为何不做呢？“ 李保宁脸上发窘。”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不过，依小人看，如今茶税也不能算高。小人记得故宋时要三五十贯一引呢...... 啊，不光是茶课，据小人所知，盐，酒，醋，乃至农商诸课税，国朝皆大大低于故宋。皇上时常提醒大臣，勿困穷吾民。每有灾异，也无不慷慨赈济。 小人在上都时，海都犯边，皇上将要亲征，还不忘下旨减免山东河北及两淮等地田租。 相形之下，小人在临安宫中听闻，夏秋二税较南渡之前已增近十倍，尚且不足用，还要预收百姓数年田租。自州府以下，贪官又层层加码盘剥百姓，而税钱入库后，奸人如贾似道辈又肆意盗用，以至于民穷兵弱，士大夫......“ ”够了！“马兮彤猛然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第598章 大寺 周围顿时一片沉默。李保宁脸上愕然。张子铨对马兮彤连使眼色。马兮彤的脸忽然红了。 她这才想起一起喝茶的人中不仅郭老汉是外人，金归燕也不知道他们进藏的真正目的，而她现在的身份是李保宁的下属，正护送李公公进藏，怎能对这位宫中红人大吼大叫呢？ 见在场气氛有点尴尬，道一连忙说道：”眼下的税赋虽比故宋时轻，可过些年谁知道呢？刚才郭老不是说，过去十年，茶税从五钱涨到五贯，这样下去，再过十年，岂不就要五十贯，比故宋时还多了？“ 李保宁再次愕然。马兮彤感激地朝道一看了一眼。连金归燕也在一旁点头。 “毛少侠言之有理。不仅茶课，连盐课也同样年年增税。从前海盐一引收中统钞九贯，如今已增至五十贯，不过才过去十三年而已。长此以往，着实令人堪忧。” 这时，张子铨开口了。 “自古不论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我等在此多说无益，我看这茶也吃得差不多了，时候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大家还是早点歇息为好。李公公，你看如何？” 李保宁一愣，轻轻点了点头。就这样，道一等人谢过郭老汉，起身回到自己队伍。 张子铨悄悄地对马兮彤道：“刚才你对李公公不敬......” “我知道错了。“马兮彤打断道，”我保证今后一定以大局为重，可他刚才那样说我大宋，他自己不也是宋人？我实在气不过。“ 说着，马兮彤低下头来。 张子铨叹口气道：”李公公自随德佑皇帝北狩，身陷元廷已有多年，免不了受些影响。不过你放心，等接回德佑皇帝，重立宋帜后，他自然会全心为我大宋效力。“ 马兮彤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 第二天，两支队伍继续上路。这时已是下山途中，再转过一个山包，远方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平地。金归燕说，那里就是陇右。 从陇山放眼西望，但见大地一片苍茫，几乎看不见树林，却有一座座沙丘，景象与满是庄稼地的陇山东面反差很大。 道一从未到过陇山以西，见此情景，不由心中一紧。马兮彤虽然在临潢草原待了两年，见到的草原都十分肥沃，见此情景，她也不由抽了口气。 金归燕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心思，悠然自得地说道：”别看眼前看似荒凉，陇右至河璜一带自古便盛产良马，隋唐以来，中原朝廷得陇右方能抵抗北患，失陇右后便节节败退，乃至失了天下。当初......” 马兮彤见金归燕又有开始卖弄的迹象，连忙请他打住。金归燕也不在意，只是哈哈大笑。 两支队伍下山后，沿着南边的山脚继续向西，又连走了几天，过秦州（天水），入熙州（临洮），一路上果然见到许多养马的牧场。之后他们便来到临洮府。金归燕朝远处的城墙一指。 ”这临洮府中有一处地方，几位不可不去，那便是城东的临洮大寺。当年由萨迦法王八思巴兴建，历时四年方成，规模宏大，从东城门直至北城门都是，如今里面僧众过千。“ 道一一听，心中开始发慌。他们奉旨运经可是假的，要是去这大寺，里面僧人稍加盘问，他们很容易露馅。 张子铨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他立即说道：”我等有事在身，还是不去了吧。“ 金归燕脸上诧异。”几位既然奉旨运经入藏，理当让沿途僧众知晓皇上的恩德，怎能过临洮大寺而不入？李公公，你说呢？” 李保宁不自觉地望向张子铨。张子铨用眼神说了个不字。 李保宁当即说道：“奉旨运经，若沿途寺院挽留，必然耽搁了行程，皇上也会怪罪。因此还是不去为好。“ 金归燕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很快，两支队伍进了临洮府，却只是穿城而过。快出城时，金归燕说他还是要去临洮大寺一趟，让其余人先走，他会很快赶上来。 道一心中奇怪，他一直怀疑，这姓金的是故意要与他们同行。现在金归燕主动说要离去，就算是暂时的，也让人有点意外。 金归燕拍马走后，两支队伍继续前进，很快出了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有几匹马急速赶来。 道一定睛回望，只见为首的是金归燕，他后面跟着三名身穿红袍，头戴法帽的僧人。道一又心中起疑，金归燕怎么把寺中的和尚也带来了？ 两支队伍就地停下。金归燕策马来到李保宁面前。 ”临洮大寺主持听说李公公奉旨运经入藏，特来看望。只说几句话，绝不会耽误李公公的行程。“ 李保宁点点头。于是，众人下马。三名红袍僧来到李保宁近前。李保宁与三人互相见礼，说的是藏语。道一等人一个字也听不懂。金归燕凑到箐儿身边，主动当起了翻译。 ”主持感谢皇上送经。他问李公公要送到哪间寺庙去。“ 道一心头又一紧，这个问题张大哥准备好如何回答了么？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李保宁从容应对，显然早有准备。 金归燕道：”李公公说，经书要送到萨迦寺去。主持说，果然不出所料，皇上一定是惦记瀛国公。他进藏前在临洮大寺住过一个多月。主持请李公公见到瀛国公时代为问好。“ 道一暗自吸了口气。 他记得在普陀山时，听桑波和尚说，一个人要认真去藏地学佛的话，去的一定是萨迦寺。听李保宁的口气，他们要去的果然就是萨迦寺，瀛国公就在那里学佛，张大哥早已打听清楚。 临洮寺住持接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李保宁。金归燕说，这是住持请李保宁带给萨迦法王的东西。 道一一听，又不由吸了口气。桑波和尚也请他带一样东西进藏，却是要交给什么本钦的，而且要避开萨迦法王。道一暗自摸了下藏在胸口的那座浮雕观音像。 临洮寺主持继续说了几句话，李保宁忽然脸色一变，再一看，金归燕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有继续翻译。箐儿在一旁催促，问出了什么事。 金归燕犹豫道：”主持让李公公转告萨迦法王，说夏督国师正在临洮大寺疗伤。等伤好后，他会与夏真国师一同进藏拜见法王。“ 道一听得心跳不止，夏督师兄弟竟然就在临洮寺，多半那个高盾也在，还好自己没去那里。 只见临洮寺主持和李保宁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行了一礼，转身与另外两个僧人上马走了。李保宁立即告诉众人，夏督师兄弟就在临洮寺。张子铨大吃一惊。 ”不好，夏督马上会知道我们刚经过这里，我们得赶紧走。“ 梨花说：”他，还有那个官差，不是都收了重伤。箐儿师父说要半年才能好。我们怕什么？“ 张子铨摇摇头。”他们万一还有强援怎么办？还是小心为上。“ 马兮彤连声附和。于是，众人立即上路，继续向西行。 走不多远，马兮彤嫌茶商队走得太慢，她和张子铨一商量，两人来到箐儿面前，说必须加速前进，不再与茶商队同行。箐儿似乎有点不高兴。 金归燕凑过来说：”不妨，再向前走三四百里，便是西宁州了，茶商队贩茶也就到那里为止。“ 箐儿听了只好同意。于是众人一起来到茶商队，与郭老汉道了别，然后快马加鞭朝前赶去。到了第二天，渡过窄窄的黄河后，前方两侧出现几座大山，官道从当中穿过，通向远方。金归燕对众人说：“一进山便是西凉州地界，在过去地势愈发高耸，便是进入藏地了。唐朝时文成公主进藏，也是走这条道。” 道一心中一动，忽然说：“这条道除了通向藏地，还能去哪里？” 金归燕脸上一笑。“哪里也不去。” 道一吸了口气，看着他说：”我记得你说要去河西，那么你如何去呢？“ 金归燕一愣。”这......不妨不妨。“ ”怎么不妨？“道一正色道，”你是否已经错过了去河西的路？若是那样，你还是趁早回头的好。” 金归燕脸上微笑。“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去河西也无甚大事，不如先陪几位去西凉州。” “我看还是不劳公子大驾了。”道一冷冷地说，“这一路上，已经多蒙公子照顾......” “何谈照顾？”金归燕打断道，“我刚给几位添了麻烦。在临洮时，若不是我执意要去大寺拜访，寺中也不会知道几位路过，几位爷不必匆匆赶路了。我实在过意不去。“ ”你......“道一怒视金归燕。他已经确定，姓金的是故意要与他们同行，其目的不言而喻。 第599章 向导 ”我怎样？“金归燕眉头扬起，”我只是好心，见你们几个人生地不熟，怕你们准备不足，会吃亏而已。“ 道一也扬起眉头。”我们准备充足，你不要乱说。“ 金归燕哈哈大笑。”就凭你们几人的马，我看也到不了萨迦寺。“ 道一一愣。”我们的马怎么不行？“ 金归燕道：“我原先听你们说要去藏地，还以为只是到脱思麻（玉树）附近，几位的马勉强能行。 可在临洮时才听李公公说要去萨迦寺。那里可远着呢，而且要翻越千仞大山，越往前走山越高。几位的马肯定不行，须得在西宁州另买当地的马才行。“ ”那里的马有何不同？“道一脸上怀疑。 ”本地马在地势高处气力大，走得动。“金归燕说，”人到地势高处，容易喘不过气，马也一样。“ 道一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 金归燕见状又说：”唐朝时，吐谷浑部迁居西凉州，用高原藏马与波斯骏马交合，得到一种良马，既能在地势绝高处自由往来，又能在平原迅速奔驰，后人称之河湟马。故宋以茶换马，尤其南宋，指名就要这河湟马。“ 道一又要发问，张子铨在一旁道：”金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公子陪我等去西凉州，真的不会耽误公子的事？“ 金归燕连说不妨。张子铨当即向他道谢。道一见张大哥发了话，也不好多说。于是，他们几个便在金归燕的带领下直奔前方的大山而去。 到了西宁，住了一夜后，一行人立即开始张罗换马的事。道一见大街上的马和他们的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两样，不由心里怀疑金归燕在骗他们。 可是，金归燕执意带他们去了一间马市。道一这才发觉，本地马果然长相与别处有所不同，一两匹牵来还不觉得。一大群本地马站在一起，就显得头特别长大，鼻孔也格外宽阔。 道一心想，鼻孔大一定容易吸气，看来姓金的这回还真没说谎。 很快，在金归燕的指点下，他们顺利买好了马。可是，道一同时发觉，金归燕自己的坐骑也换成了本地马，不由心生疑窦。他想立即去问，马兮彤却拉住了他。 ”金公子愿意陪我们一起去萨迦寺。” 道一大吃一惊。“什么？他也要去？“ 马兮彤点点头。”而且张大哥已经同意了。” 道一脸上愤然。“从这里到萨迦寺不知还有多少路，我看至少一千多里，对不对？姓金的愿意一起去，他绝对是别有用心！” “那又怎样？”马兮彤道，“不论金公子有何私心，他懂藏话，而且对藏地了如指掌，我们正缺这样一个向导。” “他了如指掌？这是他自己说的，对不对？我才不信呢！”道一依旧一脸不平，“他......他就是想缠着箐儿！” “那又怎样？”马兮彤正色道，“张大哥说，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只要金公子能帮上忙，别的都无关紧要。何况，万一夏督师兄弟追来，我们还得仰仗他的武功。” 一提到夏督师兄弟，道一立即抽了口气。他想到的还有高盾。万一他们不知怎的提前治好了伤，追赶上来。自己和张大哥，加上箐儿可是难以抵挡，还真得依靠金归燕这样的高手。 想到这点，道一不由泄了气。“好吧，就让他一起去吧。” 马兮彤脸上高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 道一沮丧地点了点头。可是，他越想越气，姓金的明明已经发了誓，说以后不再纠缠箐儿，这么快就出尔反尔，简直是无耻！ 道一想着想着，抬头一看，马家小姐已经不见人影，站在他面前的却变成了姓金的。 “怎么样，毛少侠？我替几位挑的马可还算好？”金归燕一脸自得地问。 道一没有回答，而是指着他说：”姓金的，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进藏？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也看到我换马了？“归燕脸上微笑，”不错，我是要一起去，张道长已经同意，呵呵......“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箐儿有所企图？”道一瞪起眼来。 金归燕坦然道：“不错，我确实为箐儿姑娘担心。” “你！”道一眼睛睁圆，““我警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别忘了箐儿是我什么人，还有你发过的誓！” “马姑娘已经说了，你和箐儿只是假夫妻。“金归燕也板起脸来，“也算你识趣，没有碰我的箐儿，否则我怎肯饶过你！ 至于我对她师父发过的誓。我只说不会纠缠她，没说我不可以保护她的安全。你若是有我那么高武功，我也不会有此担心了。“ ”你！“道一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警告你，离箐儿远点，否则我和你拼命！你武功再高，也别忘了我那一剑！“ 金归燕脸色一沉。“我不会忘记那一剑的。” 金归燕双目炯炯，眼中露着寒光。道一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片刻之后，金归燕哼了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 就这样，连同金归燕在内，他们一行八人跨着河湟马，牵着装载佛经和帐篷的马，离开了西宁府，踏上进藏之路。 穿过西宁府南边一座大山后，地势徒然升高，周围的树木也转眼间消失了，所见到处是荒山秃岭，以及大片草甸，不见人迹，只有脚下的路蜿蜒伸向远方。 幸运的是，他们走的是当时进藏的主要官道，朝廷在沿途每三十里就设有一座驿站，由站户负责看管，因此他们几乎不需要在野外露宿。驿站的人见到李保宁，得知他们奉旨运经，也都很尊敬。 尽管如此，随着地势升高，他们也逐渐感到与在平地上旅行时的不同，白天他们时常需要停下来休息。道一始终对金归燕与他们同行耿耿于怀，一路上他找着机会来挑金归燕的刺。 过了十来天，当他们又一次在道边休息时。道一随手指向远处一个石头堆说。 “金公子，你是向导，据说对藏地了如指掌，李公公和张大哥才让你一起来的。那你说说，那堆石头是怎么回事？” 金归燕瞥了一眼石头堆，脸上微笑。 “毛少侠果然心思缜密，知道那堆石头并非天然而成。那叫朵帮（玛尼堆），是往来藏民一人一块石头堆叠而成，有祈福之意。” 道一一愣。“我怎知你没有在乱说？” 金归燕脸上微笑。“少侠若不信，可去那石堆捡块石头看看。” 道一吸了口气，当即起身走到石堆那里。只见石块层层叠叠，垒成了一个高高的方尖堆。他弯下腰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许多石块上刻有藏文，虽然看不懂，但金归燕说的估计没错。 当道一悻悻然回到休息处时，金归燕对他哈哈笑道：“我是否乱说，少侠可算明白了？” 道一没有答话。 金归燕见状又说：“看来少侠还是不服气。嗯......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保管让你心服口服，看我这个向导是否合格。 我听马姑娘说，你从前还是全真道士时，曾在大都长春宫和夏督国师打过架。可有此事？“ 道一吸了口气。金归燕说的自然是当年全真教奉旨进京参加辩论，就在长春宫无极殿前，师父与夏督理论，最后双方动起手来的事，说起来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啊哈，果有此事。“金归燕脸上得意，”我记得那回阿合马大人突然出现，在无极殿前燃起一个火堆，要全真教将道经和夏督带来的佛经扔进去，看哪家的经书不怕火。 结果道经一点就着，佛经完好无损。少侠不服，要去查看佛经，夏督前来阻止，结果便动了手。” 道一轻哼一声。“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不错，我是见过。”金归燕更加得意了，“你们两家在无极殿前喋喋不休时，我就在殿顶上看热闹，哈哈哈。” 道一眼睛睁大，不知道这姓金的是不是又在乱说。 只听金归燕继续道：“少侠不必纠结于我是否当时在场。我想少侠一定至今也不明白，那本佛经为何在火中完好无损，对不对？” 道一吸了口气，这些年他确实有时会想起这件事，始终觉得耿耿于怀。 “为何？”道一不自觉地问。 “那本佛经并非寻常纸张所造。”金归燕微笑道，“西边离这里八百里处有座山，山上出产火绒，细密如丝，遇火不燃，以火绒造纸，其上再以金粉印字，所造之书当然可以在火中完好无损。” 道一听了，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 “少侠是否还是不信？”金归燕又说，“有空我可以带少侠去那里看看。” “不必，我相信了。”道一对金归燕一拱手，“公子果然对藏地十分了解，可以当得这个向导。” 金归燕仰天大笑。 道一却又继续道：“不过，希望你专心当好向导，不要有别的心思。” 金归燕一听，脸色又冷了下来。 道一还想说下去，马兮彤忽然朝后方一指，惊叫道：“不好！” 道一扭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从他们来的方向上，一支骑兵正沿着官道缓缓前进，人数很多，一眼望不到头。 第600章 教派 道一又瞥了一眼众人。除了金归燕外，也是个个惊慌。 “啊，大家不用慌。那是朝廷的军队。”金归燕大声道。 道一心说，这才是让人慌张的地方。 “唔......他们来这里作甚？”李保宁颤声道。 “谁知道。”金归燕摇摇头，”李公公，你在宫中时难道没听到过一点消息？“ 李保宁听了，眼睛忽然一亮。 ”啊，我想起来了！这或许是皇上派去抵挡海都的军队！“ ”海都不是在西北方向么？皇帝怎么会派兵到这里？“张子铨脸上怀疑。 金归燕却点了点头。 ”李公公言之有理。海都虽然在西北方，但对于藏蕃也一直有所企图，五六年前曾派兵攻打俄力思（现今的阿里地区），那时朝廷便派出援兵，会同十三万户军队在俄力思对入侵之敌对峙。” ”对，对！“李保宁连声附和，”如今海都又大举犯边，皇上有意亲征。海都说不定又以为藏地防守薄弱，有意图谋，皇上这才派援兵来。“ 道一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管他来干什么的，只要不是冲着我们来就好。 ”不过，或许也有另外可能。“金归燕却再次沉声道，”藏地又出了乱子，朝廷派兵来平乱。“ ”你是说以前这里也出过乱子？“马兮彤在一旁问。 金归燕点点头。 ”马姑娘可如今当朝第一权臣桑哥？他当年便率数万大军进藏平乱，立了大功，从此得到皇帝重用，走的也是这条道。” “他平的什么乱？”马兮彤又问。 金归燕说：“桑哥先拜胆巴国师为师，后拜八思巴帝师，成为其得力侍从。他曾奉八思巴之命去向皇帝奏事，因敏于应对，又受到皇帝赏识。 当年八思巴要返回萨迦寺再次担任法王，皇帝便将桑哥讨来，留在身边任职。十年前，乌斯藏发生骚乱，八思巴被人谋害，桑哥向皇帝主动请缨，要为师父报仇，皇帝这才让他领兵去了。” 马兮彤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子铨却接着问道：“乌斯藏因何发生骚乱，金公子可知？” 金归燕回答：“确切情况如何，我也不十分清楚，应该是对朝廷不满。” 张子铨眼睛一亮。“因何不满？” 道一暗自发笑，果然无论哪里发生乱子，张大哥都会有兴趣。 只听金归燕犹豫道：“当时朝廷得报，前任萨迦本钦对八思巴二次担任法王不满，煽动教民作乱，并指使八思巴的侍从刺杀了帝师。可是，又有小道消息说，侍从乃受敌对派系指使。” “萨迦也有敌对派系？”马兮彤问。 “当然。”金归燕点点头，“藏地教派众多。当年蒙古伐宋不果，要从藏地借道，遂派王子阔端率兵入藏。阔端想来个先礼后兵，要先头将领与藏地教派打打交道。 先头将领回报说，藏蕃地方僧迦众多，以噶当派为最大，达隆法王最讲情面，止贡京俄权势最大，萨迦萨班教法最精，问与哪个教派打交道。 阔端还未决定，萨迦教主萨班已代表各教派前来，并与阔端在西凉州订立城下之盟。阔端即以萨班为藏地各教派之首。 本来萨迦派在各派中实力平平，从此便一飞冲天，后来皇帝更以教主八思巴为帝师，将藏蕃全部十三万户交他管辖。其余各派自然不满......” 金归燕说到这里，道一发现张子铨已经失去了兴趣，并频频望向远处的军队。这时，那支骑兵已越走越近，后面还是望不到头，看来至少有一千人以上。 忽然间，张子铨一声大喊。“我们快走！” 道一等人连忙答应，立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马。 金归燕却嚷嚷道：“不用，不用，和朝廷大军一起走，岂不更加安全？” 张子铨对李保宁使了个眼色。李保宁立即说：“我等还是自己走为好，省得麻烦。只要离大军不远，便万无一失。” 金归燕耸耸肩，便和其他人一起上了马。于是，他们继续上路，在那支军队前方走着，不远也不近，不紧也不慢。后面的军队也没派人来盘问。 到了傍晚，他们来到下一处驿站。那支军队就在附近驻扎，一共有一两千人的样子。临睡前，道一得知，军队派人来驿站打过招呼，果然是朝廷派来藏地防备海都的。 第二天，众人继续出发。那支军队也和昨天一样在后面行军，双方保持着距离，互不打扰。道一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这一路上，他总是和箐儿并排而行。梨花和高理自然也总是并行。金归燕则时而陪着李保宁或张子铨说话，时而随意地来到马兮彤身边，而马兮彤总是不经意地加速或减速。 今天，在过一个狭窄处时，金归燕再次抓住机会来到马兮彤身边。 “马姑娘，自出发以来，我总觉得你在刻意避开我。我有如此可怕？”金归燕直言不讳道。 “这还用说？”马兮彤板着脸回答，“你是否已经忘了，你上一回和我说话时的情形？” 金归燕一愣。“上回？” “就是在大都，你离开的时候。”马兮彤语气冰冷。 金归燕毫不在意地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马兮彤使劲哼了一声，又想加速。 金归燕忙继续道：”对，也亏得上回马姑娘告诉我，否则如今你我怎能如此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马兮彤轻笑一声，”金公子，你恐怕是糊涂了，你我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我并没有弄错。“金归燕也微微一笑，”上回若不是你告诉我，我怎能结识箐儿姑娘？在天宝宫时，又是姑娘告诉我，箐儿姑娘和毛道一不过是假夫妻，否则我也不会对箐儿重燃旧情。 若我没猜错，那时姑娘已经认出了我，我以为姑娘那么说是故意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兮彤打断道。 金归燕脸上微笑。 ”那我就坦白了。若在下能与箐儿姑娘成为神仙眷侣，姑娘也自然能与毛少侠安心在一起。就此而言，你我当然是志同道合。“ 马兮彤浑身一颤。金归燕说的没错，在箐儿的问题上，自己与金归燕的利益确实完全一致。 ”你......你想怎样？“马兮彤问道。 ”不怎么样。“金归燕笑道，”我只是想让姑娘明白，不必这么怕我。你我并不是敌人，反而可以互相帮助。“ 马兮彤吸了口气。”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帮你的......“ ”可我会帮你。“金归燕又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把马一踢，朝前快步而去。 马兮彤扭头看向别处，心里却一直在回味金归燕刚才的话。 ......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远，沿途的驿站也越来越少，从开始三十里一座，变成了一二百里才有一座，地势也越来越高。 可是，他们前进的速度并没有放慢。这是张子铨的主意，他还是觉得身后有这样一支大军总让人有点芒刺在背。果然，后面的军队却越走越慢，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道一等人还来不及高兴，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横贯视野的大山。金归燕说，翻过这座高山，地势便会下降不少。 道一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忽然觉得有点头晕。他使劲吸了几口气，对自己说，没事，一定是自己走累了，又突然望见这样的高山，才会有点气短。 金归燕还说，爬这样的高山，马也很吃力，最好不要驮人。因此他们全都下马，并将佛经和帐篷平摊到所有马上。 一行人稍事休息后，便牵着马开始进山。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格外灿烂，可是一进山，周围一下子感觉变冷许多。 一行人也逐渐变得沉闷，尤其是五个男人。道一只觉得胸闷气短，头不住的发痛，连一路上喋喋不休展现自己学识的金归燕也不再说话，只顾大口喘气。 三位女子则有所不同，道一身边的箐儿说没有什么感觉，马兮彤更是望着仿佛伸手可及的天空大叫：”太阳，我来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道一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然后一头栽倒下来。 第601章 地势 好在箐儿早已觉察道一身体不适，使劲扶住了他。 “道一，你怎么了！” 众人大惊，急忙围拢过来。道一大口喘着气说：“我......没事，一定是太阳晒的。” 金归燕凑到他面前仔细看了两眼。 “不，你是因为地势太高，吸不过气来。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时，梨花从后面赶了上来，说高理也感到不舒服。 金归燕道：“我们得往回走，到地势低的地方再说。” 张子铨点头同意。金归燕又说，必须回到驿站去歇息，那里或许有办法。张子铨也答应了。 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进山前的那座驿站。道一喘着气，在箐儿的搀扶下进了房间。他只感到浑身乏力，一躺倒床上就不想动。 过了一阵，金归燕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只大碗，里面盛着奶黄色的浓汁，还冒着腾腾热气。金归燕给了道一和箐儿一人一碗，让两人喝下。 道一接过碗喝了一口，咸咸的，带着浓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道一只觉得嗓子一痒，差点吐了出来。箐儿却说味道很好。 “请少侠务必饮下。”金归燕道，“此乃本地奶茶，由酥油与黑茶烹制，可以缓解气短及各种不适。藏地牧民天天饮用。” 道一听了，只好勉强又喝了几口，这回却觉得味道还不错。 很快，一大碗酥油茶喝完，箐儿对金归燕道：“多谢了。” “不用谢。”金归燕脸上微笑，随即又从身后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串项链，由蓝绿，土黄和粉红，三种颜色的宝石制成，个个都有鸽子蛋大小。 “此项链由藏地三宝制成，分别是碧甸，琥珀及珊瑚。“金归燕道，”其中碧甸代表天空，琥珀代表大地，珊瑚代表火焰及鲜血。 三样东西合在一起，法力强大，简直不可思议。尤其是这碧甸子，上至法王，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皆有，佩戴此物便能在高山绝顶上呼吸自如。请姑娘笑纳。” 箐儿脸上一喜，正要伸手。 道一喘着气说：“别......” 箐儿奇怪地看了道一一眼，道一却什么话也没再说。箐儿再次伸手，接过了那串项链，说了声，“多谢公子。” 金归燕大喜道：“姑娘对我何必言谢。” 正在这时，马兮彤从外面走了进来，金归燕一看，唇角弯起。 “马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一物相赠。” 说着，他又从身上摸出一串项链，也同样由碧甸，琥珀及珊瑚制成。然后金归燕把刚才对箐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请姑娘笑纳。” 马兮彤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接过项链，也说了声，“多谢公子。” 道一看得眼睛发愣。 金归燕大笑道：”还有一串是给高夫人的，我这就去给她......啊，毛少侠，你要多睡少动，多想少说，这样才能好得快。” 说完，金归燕转身离开了房间。 道一对箐儿气道：“你怎么收姓金的礼物？” “不行么？他也是好意。”箐儿抚摸着硕大的碧甸子说。 道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箐儿又说：“马姑娘不也一样收了他的东西？” 道一又转脸看向马兮彤。马家小姐拿着项链径直走到他床前，一伸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是替你收的。金归燕不是说碧甸子对治气喘有用？” 箐儿啊了一声，连忙过来也想将她的那串给道一戴上。道一却伸手拒绝了。箐儿一愣，眼圈立即红了。谁知道一又一伸手，把马兮彤那串也从脖子上扯下来，扔到一旁。 “我不要姓金的给的东西！” 马兮彤捡起项链又给道一戴上，一边正色道：”我早说过，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在这里多留一天，便耽搁一天。如今要紧的是你必须尽快好起来。不论谁的东西，只要有用，你都得收。“ 道一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马兮彤又道：”金公子说的对，你要多睡少动，多想少说，不，少想少动......箐儿，我们走吧，让道一好好休息。“ 箐儿抹了下眼睛，点点头，起身跟着马兮彤走了。 两人来到另一间屋子，只见张子铨和李保宁正在喝酥油茶。金归燕正在送项链给梨花。梨花听说项链有这样的好处，急忙收下，说要去给高理戴上，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金归燕见马兮彤来了，连忙招呼她来喝酥油茶。马兮彤便坐了下来。箐儿一时不知该不该也坐下。 这时，李保宁开口问道：“金公子，刚才你说碧甸子对治气喘有用，那么是不是越大越好呢？” 金归燕点点头。“对，而且碧甸色泽多样，从绿到蓝，蓝中有绿，绿中有蓝，治气喘以纯蓝为上品。” 李保宁啊了一声。“我这里正有一块极大的。” 说着，他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打了开来。众人都吸了口气。那是一尊淡蓝色的浮雕观音像。 “这便是临洮寺住持让我带给萨迦法王的礼物。”李保宁道，“金公子看，是否上品？” 金归燕连连点头。“如此大的碧甸甚是罕见，又是纯蓝，恐怕只有云南才有。” 李保宁一笑。“那此物必然法力强大，给毛少侠治气喘正合适。等吃完茶我就拿给他。“ 箐儿在一旁道：”让我这就去给道一吧。“ 李保宁笑着点头。于是箐儿便带着观音像来到道一的房间，告诉他这尊佛像的来历。 道一听到金归燕说这尊佛像能治他的病，不由仔细看了看佛像，然后呵呵惨笑道：”姓金的真是会瞎说，这样的佛像我也有，怎么我还是气喘？“ 说着，道一便从怀中取出那尊桑波和尚让他带给萨迦本钦的观音像。 ”你看，是不是一样？“ 箐儿眼睛一亮，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道一嘴角一撇。 ”是朴陀山那个和尚让我捎给这里一个大官的......你记得我们在朴陀山遇到大风浪的事么？我们差点撞到礁石上。就是那个和尚半夜里打起灯笼，让我们的船安全靠岸。“ 箐儿点点头，仔细看了看道一的佛像后说。”我看不大一样啊。你这尊偏绿，李公公这尊差不多是纯蓝的。金公子刚才说，纯蓝的法力才强。“ 道一呵呵笑了两声，露出不相信的样子。箐儿说要让金归燕鉴别一下两尊佛像。 道一心中一动，想起桑波和尚说过，这尊佛像要交给萨迦本钦，而且要避开萨迦法王，而李保宁那尊却是要交给萨迦法王的。因此为防万一，还是少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佛像为好。 于是道一制止了箐儿。”不用了，不用了，姓金的说啥就是啥吧。“ 说着，他把李保宁送来的佛像揣到怀里，又让箐儿把桑波和尚的佛像放入行囊。 ...... 道一本不指望李保宁的佛像有什么用。可说来也奇怪，到了第二天，他居然气不再短，力气也有了。 众人闻讯大喜。另一边，高理的病本就不重，这时也像是好了。于是，再多休息了一天后，一行人再次出发。 这回，他们带了许多酥油茶，还有本地的青稞面。或许有了李保宁佛像的保佑，又或许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地势，这回进山，道一什么事也没有。 他们一鼓作气翻越了这座高山，眼前的地势果然变低了。金归燕说，这里才算是乌斯藏的地界。 众人正在高兴，道一回头一看，不由又深吸一口气。只见来时的山道上有一串黑点在缓缓而行，是那支千人骑兵又跟上来了。 第602章 新寺 张子铨让众人不要担心。于是，在金归燕的指引下，他们开始一路向西，每天走七八十里，所过之处皆人烟稀少，山丘荒凉，几乎见不到一棵树，而且路像是没尽头似的，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更让人不放心的是，那支军队似乎与他们同路，也是一路向西，虽然偶尔会被他们甩开一两天，但之后总会再次出现。 金归燕说，那支军队应该是去俄力思（阿里地区）的，和上回海都进犯时一样。 就这样，一行人足足走了两个多月，基本上是沿一条大河逆流而上。最后他们来到一条支流，金归燕手指沿河的谷地说，顺着这条河向上游再走二百多里，便是萨迦寺了。 于是，一行人就拐进了谷地开始向萨迦寺进发，而身后那支军队果然不见了。道一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又越来越感到心中不安。虽然小宋帝是在这里学佛，要是他身边仍有高手护卫怎么办？更别提萨迦寺里也肯定高手如云。他们究竟要怎么带走小宋帝呢？ 道一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马兮彤。 “你和张大哥有何打算？到时如何动手？要是萨迦寺里的高手追出来怎么办？周围都是荒山秃岭，也无处可躲呀。” 马兮彤让道一放心，说张大哥一定早想好了。可是一转身，她自己也心生疑窦，很快就找到张子铨，问了同样的问题。张子铨的回答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 马兮彤不放心地说：“张大哥，我看最要紧的是，万一要真打，我们有多少实力。你看，是不是可以让金公子帮忙？” 张子铨连连摇头。”不行，他眼下还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万一你说出来，他不但不肯帮忙，反而去报官，那岂不坏了大事？“ 马兮彤抿嘴道：”张大哥，你记不记得，在天宝宫那天夜里，夏督等人来袭，金公子挺身而出，夏督让他不要管闲事，直言我们是反贼，金公子还是帮我们打架？“ 张子铨想了想，还是说不行。马兮彤只好作罢。 可是，又过了一天，眼看萨迦寺就要到了，他们突然发现，那支消失的骑兵又出现在后面！道一等人又开始发慌，这支军队显然也要去萨迦寺。 金归燕却毫不在乎地解释道：“对了，此军应当是前往萨迦寺与本钦的军队先会合，然后再一同前往俄力思。看来此番海都来势不小。” 马兮彤听了，却在心里嘀咕。这支军队要在萨迦寺逗留多久，会不会对他们的行动产生妨碍。 马兮彤想再去劝劝张子铨，让他同意把这次行动的目的告诉金归燕，可又怕张大哥再次拒绝。思来想去后，马兮彤一个人找到了金归燕的帐篷。金归燕热情地请她喝茶。 ”啊，马姑娘今日为何有兴与在下同饮？“ 马兮彤脸上微笑：”金公子自陇山起陪我等进藏，如今已行程万里，实在辛苦。明日就到萨迦寺了，我还没说一个谢字呢。“ ”哪里哪里。“金归燕也笑着说，“我自然有我的用意，想必姑娘也知道。” 马兮彤点点头。“我知道金公子是为了箐儿姑娘。不过，这一路走来，我也未见公子在这事上有任何进展。公子是否觉得遗憾？” 金归燕嘴角一弯。“不，只要箐儿姑娘能平安返回，我便心满意足了。” 马兮彤露出嘲讽的样子。金归燕看见，只好又长叹一口气。 “不过，若能早日得到箐儿姑娘的芳心，自然更好。” 马兮彤立即接口。”其实为公子的前途着想，还是慎重点好。“ 金归燕眉头一扬。”那是为何？“ 马兮彤正色道：”公子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公子听我说了，恐怕就不想要她了。“ 金归燕也端正脸色。”不管她是谁，我都要。姑娘只管说来。“ 马兮彤点点头。 ”好，我就告诉你。她虽出身深山，看似与世无争，其实她如今已是个反贼，专门与朝廷作对。她跟着毛少侠到处杀官军，前不久还劫了泉州大牢，杀死一众福建高官。公子家财万贯，却中意这样的人，不怕引火烧身？“ 金归燕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当她有什么事！不过就是造反而已。“ 马兮彤眼睛眯起，细细察看金归燕的脸色。 金归燕继续道：”你不也一样在造反？你早就承认了，那时还要去大都救毛道一。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张道长，还有梨花和高理，你们统统是反贼。在天宝宫那晚上，夏督国师不早就说了？“ 马兮彤吸了口气。”那你为何还要陪我们进藏？不怕官府捉你？“ 金归燕轻哼一声。”我才不在乎。我只在乎箐儿姑娘。” 马兮彤又吸了口气，终于说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要帮我干一件事......恐怕你已经猜到，我们这回说是要进藏送经，其实另有所图...... 实话告诉你，我们去萨迦寺是要带走一个人，倘若你能帮忙，我也会在箐儿的事上尽力相助。” 金归燕眼睛一眯。“莫非你要带走那个学佛的？” 马兮彤点点头。金归燕脸上一沉，露出犹豫的样子。 马兮彤见状道：“若你肯帮忙，你我以往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你数度窘辱于我，我本该找你报仇才是......还有，我记得我救你出寿宁寺时，你答应替我做三件事，现在还有一件事没做。” 金归燕眼睛一寒，与马兮彤对视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好，我就帮你把那人带出萨迦寺。我也希望姑娘你言而有信。” 马兮彤正色道：“你放心，箐儿的事有我帮忙，你一定会如愿。” 金归燕唇角弯起。“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 次日晨，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小河继续在山谷中前进，两侧都是荒山。走着走着，山路拐了个弯，眼前忽然开阔了许多。 道一放眼望去，只见小河的南岸出现一座城池，周围是农田，还有一个小村子。小河的北岸紧挨着一座高大的灰兰色山丘，在山腰处却有一大片灰白色岩石，十分奇特。 在这片灰白岩石下方的山坡上，依次建有两三座大建筑，像是寺庙。萨迦寺到了！道一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河南岸的城池看似不大，去北岸的萨迦寺却要经过城池边的一座小桥。看来即便在这偏远孤绝之地学佛，皇帝也没放松对小宋帝的看管。 道一一边盘算如何不惊动守军，一边跟着金归燕朝前走。可是，他很快发现，金归燕正带着他们朝那座城池走去。道一立刻警觉起来，拍马来到金归燕身边，质问他为何要朝城池走。 “城池？”金归燕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那可不是城池，那便是萨迦寺。” 道一一时难以置信，眼前分明是一座城池，城墙巨大，足有两丈多高，箭垛，敌楼，角楼一应俱全，里面似乎还有更高大的内城，连外面的护城河也没少。唯一与寻常城池不同的是，城墙通体涂成赭红色，十分好看。 金归燕又笑着朝北边的山丘一指。 “少侠以为那里是萨迦寺也不能算错。二百年前，初代萨迦教主巡游至此，见山形如象，岩体洁白，以为祥瑞。山前还有流水而过，实为风水宝地。 教主便以白骡一匹，女服一套，宝珠一串，盔甲一副，从附近那村子买下河北山丘，并沿坡建起寺庙。 今上登基后，以教主八思巴为帝师。八思巴在河南岸另立新寺。如今僧众大多已迁入新寺。法王接见来客也在那里。” 道一听了这才明白。可是他随即又暗叫一声不好。小宋帝业在这座寺城中，那么要带他出来，岂不更难了？ ”那为何新寺要修得如同城池一般？“道一又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金归燕叹口气说，”你记得我告诉过你，皇上封八思巴为帝师，还将藏地十三万户交他管辖，可是其他教派有所不满，还因此出了乱子，桑哥才会带兵进藏。或许八思巴受封帝师时就想到如何确保僧众安全了吧。“ 道一点点头。“那么这寺城中驻扎了多少兵士？” 金归燕哈哈一笑。“寺中人人都会武功，哪里需要官军保护？” 道一又点头，可是心里更担心了。萨迦寺里果然高手如云，那么要从这里带走小宋帝，岂不难上加难？ 更让他心忧的是，那支千人骑兵今天一早也出发了，此时就在他们身后朝寺城缓缓而行。 不等道一多想，萨迦寺的城门这时开了，几个僧人骑着马出来，转眼间便到了他们面前。李保宁立刻迎了上去。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朝僧人晃了晃，口中说了一句话。 几个僧人行了一礼，又问了他一句话，李保宁摇摇头。两个僧人随即拨马朝他们身后的军队驰去。剩下的僧人引李保宁入城。 道一看得放心不少。他记得当年李保宁去重阳宫传旨时就先出示了一面金牌。原来张大哥这回连假金牌都准备好了，那么假圣旨也一定有。 果然，僧人很快将他们领入寺门。几位高僧在里面迎接。李保宁又亮了一次传旨金牌，然后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念了起来。 金归燕对道一等人说，圣旨是给萨迦寺的，就讲了送经的事，别的没什么。 李保宁念完圣旨，又和高僧讲了几句话。金归燕对道一等人说，萨迦法王不在寺中，那几位只是堪布之类的高僧，其中一位以前见过李公公。另外，小宋帝也不在这里，而是在河北岸的旧寺。 道一听了心说，太好了，旧寺人少，而且没什么城墙，带人走方便太多，真是天助我也！ 他正着急什么时候可以去旧寺，周围忽然出现大批僧人，他们手里拿着兵器，大多上了城墙，其余就聚集在寺门附近。气氛一下子有点紧张。 李保宁和高僧交谈几句，金归燕告诉众人，那支军队已到了城外，似乎要进来不少人。 很快，一众僧人在寺门里列好队。李保宁就站在几位高僧身边。接着，一队士兵列队而入。直到现在，道一才看清这些人的装扮，和他在草原上时见过的骑兵没什么两样。 领队的军官来到几位高僧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念了起来。金归燕告诉众人，那是圣旨，里面说海都即将进犯，这支军队要协助防守萨迦寺。 金归燕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然后飘然来到李保宁身边，对他低语一句。 李保宁一愣，随即转身对一位高僧耳语了几句。接着高僧向那位军官要过圣旨，并展开来看，李保宁瞥了一眼，忽然脸上变色，低声对高僧说了一句话。高僧也变了脸色。 那军官似乎察觉到什么，两眼朝旁边转悠。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军官伸手拔刀，那些士兵也都亮了兵器。 与此同时，周围的僧人也一齐举起了手中的家伙。然后只一瞬间，双方就杀到了一起。 第603章 旧寺 紧接着，寺城外也响起了喊杀声。外面的骑兵一齐朝城门涌，门口转眼间挤满了人，骑兵只好下马步战，另一些骑兵则从马上飞起套索套住城墙上的箭垛，然后抓着绳索开始爬墙。 更多的骑兵朝寺中射出密集的箭雨。城墙上的僧人奋力抵抗，一边砍套索，一边拼命朝城外投掷短矛和石头。声声惨叫过后，爬墙的骑兵纷纷坠地。 在城墙里边，僧人和入城的骑兵互相砍杀，到处惨叫连连，血肉横飞。骑兵见人就杀，金归燕护着李保宁和几位高僧朝里面躲。 道一不加思索地拔剑抵抗。马兮彤也用短枪与冲来的敌人厮杀。道一用尽全力，马兮彤却让他悠着点。 ”你别杀得那么凶，能自保就行了。“ 道一脸上不解。马兮彤边打边说：”这里一片大乱，我们才好趁机带人走。你看那边张大哥也没怎么卖力。” 道一恍然。可是他又一想，这萨迦寺内存有很多经典，僧人要是守不住，这些骑兵冲进来，必然大肆杀掠，这些经典就毁于一旦了。想到这个，他不知不觉又加了劲。 这时，咣咣的锣声响起，更多的僧人手持武器从寺内各处涌来。进城的骑兵毕竟人少，外面的人挤在城门口，一时也很难进来。萨迦僧人逐渐占了上风，开始将敌人朝寺门挤压。 城墙上的僧人砍光箭垛上的套索后，一边继续朝城门外扔石头，一边也用短矛朝城门里面的敌人投掷。城门内外人挤人，僧人一投一个准，敌人死伤累累。 终于，城内的骑兵再也支持不住，争先恐后地朝城外逃。可是这样一来，损失更加惨重。僧人再接再厉，很快将敌人赶出了城，然后紧紧关上寺门。城墙上下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几位高僧再次出现，指挥一众僧人救治伤员，打扫战场。李保宁也在金归燕的陪伴下，重新与道一等人会合。看着周围满地的尸体，道一喘着气，终于有空询问这些骑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圣旨是假的。”金归燕道，“我听那骑兵头目自称是高唐王阔里吉思手下。哼，我与高唐王相熟。他的手下可不是这种装扮。因此我当即起疑，这才去提醒李公公。李公公传过不知多少回圣旨，他当然一眼看出那圣旨有假。” “是，是。”李保宁虽脸上惊魂未定，仍连连恭维道，“还是金公子机敏果敢，刚才若非他拼死护卫，小人险些丧命。” “这些骑兵究竟是何来历？”道一又问。 “那还用说。”马兮彤抿嘴道，“一定是海都派来的，想骗开城门，夺占萨迦寺。” “还是马姑娘聪明。”金归燕脸上微笑，“我也以为这些人必然受海都派遣。他们不从西边直接攻打俄力思，却乔装成甘肃行省的官军，悄悄绕过关卡，从西凉州入乌斯藏，实乃出其不意，也算高明。“ 道一吸了口气，没有再多说，只是心中仍有怀疑。这支骑兵从官道入藏，行程万里，途中又是过关卡，又是过驿站，却像是轻车熟路，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可是，过不多久，他便得知，几位高僧已经审问了抓到的俘虏，这支骑兵果然是海都派来的，目的也确实是奇袭萨迦寺，接应攻打俄力思的海都主力。道一听了，只好无话可说。 虽然海都骑兵暂时被挡在了萨迦寺外，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对道一等人来说，更要紧的是何时才能开始他们自己的行动。 好在萨迦寺似乎对强敌围攻早有准备，不久以后，寺中响起阵阵奇怪的法号，声音十分低沉，让人听了觉得五脏六腑也跟着在颤抖。又过了没多久，城外的海都骑兵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听金归燕说，刚才萨迦寺在用法号向外发送求救信号，这种声音能传出几十里，不久以后就会有大批援兵赶来，看来海都骑兵也知道这回事，于是主动撤兵了。 道一等人都松了口气。道一问援兵从哪里来。金归燕说，应该是萨迦本钦从周围的城镇和乡村召集的。 听提到萨迦本钦，道一立即想到桑波和尚让他送观音佛像的事。原来不但萨迦法王不在萨迦寺，萨迦本钦也不在。那怎么去送呢？道一心中有点犯难。 不容他多想，马兮彤告诉他，海都骑兵已经撤了，他们这就要将带来的佛经运去旧寺。道一问为什么。马兮彤脸上一板，说小宋帝在旧寺，佛经是汉文的，只有他能看懂。 道一看着马家小姐的脸色，也吸了口气。看来他们的行动要开始了。 萨迦寺派出了一位高僧陪同他们一起去旧寺。在高僧的带领下，他们出了城门，可是连护城河也没过，就沿着墙根一路朝北走，最后来到城北的小河边，眼前就是通往旧寺的小桥。 过了桥后，他们很快沿着山坡开始向上爬，不久后来到一座四周有围墙的殿宇前。一个僧人迎了出来，与领他们来的高僧说了几句话，便匆忙返身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另一个年轻僧人出来。道一看见，不由眼睛一呆。那不就是小宋帝么？ 上一回见到他，还是在皇帝东征乃颜的途中。两年多不见，小宋帝的相貌没什么改变，只是晒黑了不少。 小宋帝扫视一眼众人，看到道一时竟然微微笑了。道一顿时感到欣慰，原来小宋帝也记得自己。最后，小宋帝的目光落到李保宁身上。 “李公公久违了，不知圣上有何旨意？” 李保宁从怀中取出圣旨，对小宋帝念了一遍，最后说：“皇上念你入藏匆忙，这些经书其实是给你的。” 小宋帝听圣旨时一脸平静，这时却露出大喜之色，拔腿就朝驮佛经的马奔去，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卸货。这还不算，他又拆开一个个口袋，在里面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宋帝发出一声欢叫，从书堆里拿出几卷书，眼睛睁得老大，连连喊道：“天意！天意！” 道一等人看得面面相觑，李保宁却沉声道：“皇上还有口谕单独给你。” 小宋帝眼睛还是盯着那几卷书，脸上满是笑意。李保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才回过神来，说了声“公公请随我来。“然后便带着李保宁朝殿内走。 马兮彤和张子铨紧紧跟上。领路的高僧眉头微皱，也没多说，而是走向金归燕。两人开始说话。 道一一个字听不懂，但很快明白金归燕是认识那位高僧的。果然，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金归燕带着高僧来到道一等人面前。 金归燕介绍说：”这位是毛少侠，也是护卫李公公的，还有这几位。“ 金归燕接着又介绍了高僧，说他是贡噶堪布，武功很高。道一等人连忙行礼。 贡噶堪布看着道一说：”你武功很好，敌人来时出力很多。“ 见贡噶堪布说起了汉话，道一连忙谦虚了几句。贡噶堪布问了他的师承，道一也没隐瞒，两人就这样攀谈起来。 ...... 马兮彤和张子铨跟着李保宁进入大殿，里面供奉着几尊三头六臂的佛像。马兮彤根本没看一眼，她心里正砰砰直跳。 张子铨此时目光却在不停打量周围。马兮彤明白，张大哥是在观察这里是否有机关和埋伏。 小宋帝不在城堡般的新寺，而在这周围只有一道矮墙的地方，身边似乎也没有高手环绕，这实在有点出人意料，或许元廷完全没料到有人敢万里千山到这里来带走他。 眼前的小宋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他手捧那几卷经书，快步走向几尊佛像后的一扇小门，又拐了两个弯，将李保宁，马兮彤和张子铨带入一个大房间。 里面十分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马兮彤看到四周的墙很高，其中三面从上到下全是壁龛，里面摆满了一只只精美的木盒。壁龛前还有可移动的梯子，用来取放这成百上千只木盒。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张大桌子，上面就放着取下来的几只木盒，里面有一叠叠串起来象木片似的东西。张子铨走到墙壁和壁龛前细细查看，并轻轻敲击。 小宋帝看着他疑神疑鬼的样子，忽然说道：”你怕有人偷听？大可不必，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李保宁吃了一惊。”难道他们把你一个人关在这里？“ 小宋帝一愣，随即笑道：”不，我只是喜欢这里。“ 说着，他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木片道：”此乃《瑜伽师地论》梵文原本，中原从未见过,,,,,, 哦，不，三藏法师从天竺取经归来曾有过，可惜久已遗失。我虽不懂梵文，却随身带来汉文经本。我欲向寺中高僧学习梵文，以校勘此经。“ “陛下要校堪三藏法师亲自翻译的经书？”李保宁吸了口气，”陛下雄心壮志，无人可及，不过还请陛下量力而行，不必毕其功于一役。“ 小宋帝微微一笑。”我自会留意......“ 说到这里，小宋帝又浑身一震。 ”李公公，你......你方才称我什么？“ 第604章 陛下 ”陛下。“李保宁颔首道。 小宋帝脸上一抽。”李公公，你千万莫说笑。” “小人没有说笑。”李保宁依旧不动声色。 这时，张子铨和马兮彤齐步来到李保宁身边。两人一左一右忽地朝小宋帝翻身下拜。 “草民张子铨叩见陛下。” “工部侍郎马南宝之女马兮彤叩见陛下。” 小宋帝手一抖，拿着的几卷经书掉到桌上。“你们......” “我等前来接陛下回中原恢复大宋江山。”张子铨有点激动地说。 “你，你们想让我......造反？”小宋帝长长吸了口气，“万万不可。我已投降元帝，受封瀛国公。” “陛下北狩之时不过五岁。”张子铨接口道，“此乃谢太后做主，并非陛下本意。如今陛下已经成年。中原百姓无不翘首以盼陛下早日出山，恢复我大宋。” 小宋帝脸色凝重，双手微微颤抖，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在沉思。 须臾，他吸了口气，断然说道：“万万不可，你们回去告诉圣上，我既已立誓学佛，便不会反悔，请圣上放心。” 张子铨和马兮彤互相看了一眼。 马兮彤道：“家父乃广王南巡时所封工部侍郎，七年前已捐躯在伶仃洋上。马家世代忠良，家父毁家纾难，誓死效忠宋室。我等绝非元廷派来试探陛下的，请陛下千万放心。” 张子铨也跟着说：“元廷要派人试探，怎会让李公公同来？” 小宋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转头看向李保宁。 李保宁连忙说：“陛下圣明。小人随太后北上也是迫不得已，小人一直在寻机为恢复大宋江山出力。此番张侠士与马小姐命小人以运经为名一起进藏，小人也是义不容辞。皇帝那边并不知晓。” 马兮彤听了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小宋帝已说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无意再过问世事。” 马兮彤和张子铨又互相看了一眼。 张子铨道：“天下百姓正处水火之中，陛下难道忍心弃百姓于不顾，让百姓失望？” 小宋帝沉吟道：“自今上下江南已过去一十四年，天下太平，虽边地仍有动乱，不过疥癞之疾。若因我一人再起兵戈，生灵涂炭，罪孽在我。两位难道想让我因此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张子铨和马兮彤听了不知所措。 小宋帝接着伸手向四周一挥。 ”这乌玫殿中所藏皆历代萨迦法王收藏的古经原本。八思巴受封帝师，并另立河南新寺后，便召集全藏书写师，将此殿中所有古经另译成书，藏至新寺。而我学佛要有成就，非从天竺原经学起，如此才能领会佛陀真意。“ 张子铨还想说什么，小宋帝把手一摆。“吾意已决，不必多说。不学会这殿中的古经，我决不离开此殿！” 然后，他又提起笔来，在一张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通后，将纸递向三人。 “此乃我入藏前在燕京所作。” 李保宁接过纸，马兮彤和张子铨凑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首诗： 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马兮彤和张子铨口中默念着这首诗，两人眼中不知不觉噙满了泪花。 ...... 道一在乌玫殿外与贡嘎大堪布说了些话后，便站到一旁看着他与金归燕继续闲聊。两人很快又开始说藏语。道一也听不懂。 说着说着，大堪布忽然有点警觉起来，朝殿中看去。道一猛然意识到，小宋帝等人已经进去了很久，李保宁进去前说只是说传个口谕，这也太久了。 果然，大堪布朝金归燕摆了摆手，便信步朝殿中走去。他没走几步，殿门口人影一闪，李保宁出来了，身后跟着张子铨和马兮彤。殿外的人都松了口气。 道一却立即发觉，李保宁脸上一副欣欣然地样子，马家小姐和张大哥却是脸色凝重，确切的说，还有些沮丧。道一暗自吃惊。 李保宁和大堪布打了个照面。李保宁说口谕已经传完。大堪布说他要进去和小宋帝打声招呼，至少金归燕是这么告诉大家的。 看到大堪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道一想立即问马兮彤怎么回事，可又一想，金归燕还在身边，这事不能问。 没想到金归燕却对马兮彤开口了。“他难道不肯？” 马兮彤点点头。金归燕又问：“他可是以为你们在试探他？” 马兮彤摇摇头。“他不想生灵涂炭。” 道一脸上吃惊。金归燕分明在问，小宋帝是否不肯跟他们走。听这话，金归燕已经知道他们进藏的真正目的。道一偷眼看向张子铨，却见他也似乎很惊讶。 只听金归燕继续发问：”那怎么办？“ 马兮彤嘴唇一抿。”这回太匆忙。只好再寻机会劝说。“ 金归燕脸上不悦。道一连忙把马兮彤拉到一边，轻声问道：”姓金的怎么......“ ”我告诉他了。“马兮彤道，”他说了愿意帮忙。“ 道一眼睛睁大。他实在不明白，金归燕是大都生意人，连江南也没去过几回，怎么肯帮张大哥他们劫走小宋帝？这可是造反的大罪啊。 这时，李保宁拉着张子铨一起走过来。李保宁问张子铨和马兮彤。 ”你们两位看，我等何时可以离去？“ 不等马兮彤回答，金归燕插话进来。”事情还没办完，李公公就想走？“ 看着金归燕利刃般的目光，李保宁浑身一抖。 ”不敢，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 金归燕脸色阴沉，刚想说下去。梨花忽然朝后一指。 “看，大堪布出来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大堪布一个人走出大殿，面色平静。他快步来到众人面前，用汉话邀请众人去新寺休息。 道一心想，马家小姐和张大哥还要另寻机会劝说小宋帝，当然要回新寺去休息。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纷纷点头说好。于是大堪布带领大家朝山下走去。 可还没走出围墙，大堪布看到梨花和高理准备去牵运经的马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李保宁说了几句汉话。 道一听得明白，原来大堪布刚刚将海都骑兵偷袭萨迦寺的事告诉了小宋帝，说这里不安全，要小宋帝马上搬去新寺，大堪布问能否将马匹暂时留下，好顺便运些东西。 李保宁当然点头同意。金归燕在一旁却脸色一凛。然后道一便看到了令人不解的一幕。 金归燕趁别人不注意，在身上拍了一下，一样东西便悄悄落到了地上。那是一只玉佩。道一正想出声提醒，又犹豫了，他想看看金归燕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出了围墙，朝山下走，快走到山脚时，金归燕忽然轻声呼道：”哎呀，我的玉佩不见了！“ 道一微笑地提醒他。”是否刚才失落在殿前了？“ 金归燕故作惊讶地说：”应当如此。我这就去看看。诸位先行几步，我会赶上来。” 说完，他立即返身朝山上走去，其余人继续下山。到了山脚下的河边，金归燕还没赶上来。这时大堪布对李保宁说了几句话，李保宁让大家在河边等金归燕。 过了好一阵，金归燕还没出现，一个僧人忽然从山道上飞奔而下，一边手指西面，一边对大堪布叫嚷着什么。李保宁顿时脸上大惊。 “金，金公子，他......他带着瀛国公跑了！” 第605章 侠士 道一目瞪口呆，金归燕这是发了疯不成？ “快追！” 只见马兮彤兴奋地大叫一声，立即朝山上跑去。贡嘎大堪布也反应过来，紧紧跟上。接着，道一等人和那个报信的僧人也一起拔腿朝山上跑。 很快，众人回到乌孜殿前，那匹驮经书的马已经不见了。报信僧人朝旁边的一条小道一指。大堪布一马当先追了下去。众人紧随其后。这条小道直通旧寺后方的山中。 跑着跑着，大堪布伸手一指，一边大喊：“站住！” 道一定睛一看，不远的前方金归燕正牵着那匹驮经的马在急匆匆朝前走，马上还俯卧着一个人，像是昏迷不醒，看装扮正是小宋帝。 金归燕听到叫喊，也停止脚步，转身一看，随即放声大笑。 “大堪布，你请回吧。我要和这几位走了，你我后会有期！” 大堪布瞥了一眼周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警惕地看向道一等人。“你们......” “我们奉旨带瀛国公走。”马兮彤朗声道。 那个报信的僧人一听，吓得立即躲到一旁。 大堪布看向李保宁。李保宁却脸色慌张。 马兮彤对他喊道：”李公公，快说呀！“ 李保宁更加慌了，半晌才颤声说道：”是，是......皇帝命瀛国公回......回中原。“ ”可有圣旨？“大堪布厉声质问。 道一眼巴巴地看着李保宁，希望他能再拿出一张假圣旨来，可是他却没有。 大堪布见状道：”皇帝遣瀛国公来学佛，送行者不下百人，就你们几个也想带走他？“ 马兮彤见糊弄不过去了，高声叫道：”大和尚，你不要多管闲事！“ ”明白了。“大堪布吸口气，忽然腾身而起，如同一只大鸟般朝金归燕扑去。 金归燕也毫不畏惧地飞身迎向他。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一掌。 只听砰一声，两人双双落地。大堪布毫无反应。金归燕面色扭曲，他摇晃了两下，险些跌倒。大堪布内力之强，道一看得心惊胆战。 马兮彤却立即冲到金归燕身旁，一边大叫：”梨花，高理！你们带人先走，这里有我们！“ ”对！“张子铨也大喊一声，挺身迎向大堪布。 道一和箐儿也一左一右跟上。梨花，高理趁机跑过去，牵了载着小宋帝的马就走。李保宁不知所措，只站在原地发呆。那个报信的僧人同样躲得远远的。 大堪布见状，呵呵笑道：”你们以为人多便厉害？金公子，让你看看我新练就的神功吧！“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柄金刚杵，拿在左手，然后又用右手掏出一把匕首。 道一以为这就是大堪布的兵器。没想到，大堪布将匕首含到口中，又取出一把短剑夹到左臂臂弯，接着他把左手的金刚杵夹到右手臂弯，空出来的左手又从身上拿出一柄短钩。 道一看得迷糊，不知大堪布要拿这五件兵器做什么。 金归燕却脸色凝重，大喊一声：”听我的，大家一起上！“ 道一等人犹豫了一下，就各拿兵刃朝大堪布围了上去。 大堪布忽然念了一声咒，将五件兵器朝空中一抛，然后同时拿住。道一顿时瞠目结舌，因为大堪布分明一只手里只拿着一件兵器！ ”上呀！“金归燕猛喝一声，用手中短剑直刺过去。道一等人稍一愣，也不管是否看花了眼，抡起各自的兵器朝大堪布就身上招呼。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过后，马兮彤的短枪脱手而飞。其余四人也纷纷后退。大堪布仰天大笑。 接着，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大堪布忽然双眼一鼓，手中的五件兵器自己掉了下来，紧接着，他一蹦多高，用双手捂住头，连声大叫，样子十分痛苦，片刻之后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是金归燕首先反应过来。 ”是大堪布的功夫没练到家！让他的人来管他，我们快走！“ 道一等人答应一声，跟着金归燕拔腿就跑。李保宁在后面急得大叫，“等等，等等我！” 道一连忙返身来到李保宁身边，拉着他一起跑。就这样，他们沿着崎岖的山道一路猛跑，身后很快没了人影。他们继续跑，直到追上前头的梨花和高理才慢了下来。 尽管如此，众人也脚不停歇，急匆匆朝前走。箐儿一边走，一边口中不住的埋怨。 “这样怎么行？我们能跑多远？马也没有，连行囊都留在寺里了。” “人带出来了就好。”马兮彤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寺里会派人来追的，我们又没马。”道一转脸看向金归燕，”你怎么如此莽撞，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行动？“ 金归燕脸上傲然。 ”你没听大堪布要他马上搬去新寺？等去了新寺再想带他走就难了。你们放心，我早已想好，这条路不能跑马，他们追不上来。“ ”可我们总要马才能远行。“道一说。 金归燕把手一摆。“等出了山就可以找附近牧人买到马，别的也可以买到，我早想好了。” 道一想了想又说：“萨迦寺必然派出大批人马在附近搜索，这怎么办？” “他们不会派人搜的。”金归燕脸上微笑，“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海都骑兵一定不会走远，萨迦本钦的援兵抵达前，寺里不敢派多少人出寺。” “金公子说的对。”马兮彤连连点头，“干大事就要抓住机会，果断行动。这回多亏金公子，德佑皇帝才能出来。” 道一默然，只是看了一眼在马上仍不省人事的小宋帝。 ...... 他们一直走到天黑才停下来歇息。金归燕将小宋帝放马下，解开了他的穴道。过了片刻，小宋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双掌合十。 “罪过罪过，没想到我不答应，你们竟然将我劫走。” 一听这话，马兮彤和张子铨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请陛下恕罪。” 小宋帝长叹一声。 “在藏经室我已对两位表明心意，如今天下已经太平，若再动干戈，让百姓陷于水火，实乃大罪。我宋室江山不存，也是天命，非人力可为。” 张子铨道：“恕草民直言。此番我等迎驾，万里迢迢入雪域高原，一路上有惊无险，又屡得高人相助。 到了萨迦寺，不但正遇上海都骑兵来犯，寺中大乱，陛下也恰好在旧寺，戒备松弛，我等才能一举成功。这些难道岂非天意？” 小宋帝想了想，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经书，抚摸着说道：”若论天意，这才是天意...... 此书名《大乘百法明门论》，乃玄奘法师从《瑜伽师地论》中选取一百种法门写成，只因《瑜伽师地论》卷宗庞大，浩如烟海，常人难以入手。故而此书可作为入门之法。 然而藏地却从未听闻此书。我已立下大愿，要将此书引入藏地，然而入藏时却未随身携带。几位运来的经书中却有，这定是上天让我在此完成大愿。” 马兮彤听了默然。 张子铨想了想说：“陛下愿毕生献于佛学，草民佩服之至。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元帝一向对陛下怀有戒心，今日遣陛下至此，日后一旦又有风吹草动，又想加害陛下。陛下将如之奈何？” 小宋帝吸了口气。 “皇帝一向宽容大度，且春秋高，近年来心性愈发宽厚，一年断死罪不足百人，与宋时并无二致。我料定皇帝断不会有此念。“ 张子铨和马兮彤都听了无语。一旁梨花却眼睛睁圆。 ”就算他肯让陛下专心佛事，那他的子孙呢？别忘了，他已年近八十，连个太子也没有。谁知道继位的是好是坏。要遇上不好的，只要一纸诏书......” 梨花说到这里，高理连忙扯了扯她。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这时，只听小宋帝双掌合十道：“若将来我无反意，而皇帝必杀我。因果也必让我来生夺取他家江山。“ 见众人不再答话，小宋帝又说：“吾意已决，若几位侠士仍想强人所难，实在有违侠义之道。” 道一等人沉默不语。金归燕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道一忍不住问他笑什么。 “你们别给他骗了。”金归燕道，“侠义之道可没说不可以强人所难。太史公有云，为侠之道，不过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心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即已存亡死生矣。 便是后世，侠义之道亦不过扶贫济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李太白便明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到后来，他更是推崇朱亥，候赢辈，所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救赵挥金锥，纵死侠骨香......总之，是否侠义与强人所难无关。“ 听了这话，道一忽然想，自己跟着张大哥他们万里迢迢来这里带走小宋帝，这样的行为和朱亥候赢跟着信陵君窃符救赵算不算一回事呢？ 不知马兮彤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只见她忽然挺起胸来，对小宋帝说：”据臣所闻，侠之大者，莫过于为国为民。臣等不远万里，入藏迎驾，也是为了宋家江山社稷。望陛下明察。“ 小宋帝一听，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徐徐说道：”在我看来，侠之大者，必先为民，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今天下已平，几位侠士欲再兴干戈，陷百姓于水火，岂能称为民，便说是为了宋家江山，也是置于万民之上，非真正大侠所为。望几位三思。” 马兮彤不知如何作答。张子铨在一旁脸上颓然。周围又陷入一片沉默。 小宋帝见状，站起身来。”既然道理已明，我便不在这里打扰几位了。若几位还有疑问，可去乌孜殿寻我。“ 说完，小宋帝转身便走。道一心想，他就这么走了？我们白来了？ 第606章 千手 小宋帝刚迈开步子，他身后忽然人影一闪。小宋帝脑后挨了一下，顿时软到下来。 “梨花！”马兮彤和张子铨惊得目瞪口呆。 梨花转身对两人说：“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否则我们岂不白来了？” “那你想怎样？”马兮彤问。 “当然是带他回中原。”梨花嘴角一撇，“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马兮彤和张子铨又说不出话来，倒是箐儿大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梨花瞥了箐儿一眼，“我来这里就是要带他回去。” “可他不愿意回去。”箐儿打断道，“你这叫强人所难。” “你懂什么！”梨花脸上发红，“我们是为了大义！管他乐意不乐意，只要他是小皇帝，就得跟我们走！” “这样做不对。”箐儿毫不妥协地说，“宋朝江山是他家的。他以前虽然是小皇帝，现在他不想当了，就可以不当。” “他不可以不当。“梨花怒道，”天下那么多人指望着他，他就必须当！“ ”你这叫强人所难，是个正派人都不会这么做。“箐儿气道。 “你说我不正派？”梨花气得青筋暴起，“我看你才不正派！瞧你用的什么手段骗道一和你拜堂......” “你再说！”箐儿也瞬间涨红了脸，“我说过多少回了，你敢再说一次我就杀了你！” 眼看箐儿就要朝梨花扑去，道一见势不妙，连忙冲到两人当中。 “你们别再吵了！到底怎么办，听张大哥的！” 张子铨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十分犹豫。“这个......” “梨花说得对。”马兮彤接口道，“我们不能白来。小皇帝虽然现在铁了心要学佛，以后却未必如此。我们先带他走，一路上再好好劝说，到时候他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 张子铨听了连连点头。“马姑娘言之有理。从这里到出藏还需数月之久。我等先带上他，以后再慢慢定夺。” 见张大哥发了话，众人都不再言语，只是箐儿和梨花还是互相瞪着眼，像是还要打一架。 道一见状，连忙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要一致对外才行，别的事以后再说。” 箐儿脸上不屑。“对外的时候有我们几个就行了，她只那点功夫，要她有什么用？” 梨花一听，又羞又恼。张子铨连忙说。“道一说得对，万事要以大局为重。 箐儿，你的功夫自然在梨花之上，可一路上梨花也出力良多。就拿金公子带德佑皇帝出寺一事来说，大堪布追上来，多亏我们人多，梨花和高理先带德佑皇帝离开，其余人才能抵挡住大堪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高理开口了。 “张道长，你刚才说，多亏当时人多，才能抵挡贡嘎堪布，可我记得他只带了一名僧人，而你，马姑娘，道一，箐儿，还有金公子，一共有五个呀。还是萨迦寺又来了援兵？” 张子铨脸上有点尴尬。”与贡嘎堪布同来的僧人似乎不会武功。当时我们五个一同与大堪布对战。“ 高理眼睛睁大。“你们五个打一个，还说......抵挡？”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当时与大堪布对战的五人个个脸上发窘。 终于，金归燕轻咳一声道：“贡嘎大堪布的武功在萨迦寺数一数二，他又说刚练成一门神功。” “啊，对。”始终在一旁沉默的李保宁也开了口，“那时我一定花了眼。我看到大堪布拿出五件兵器，可打起来后我怎么看到他像是有五只手，一只手拿着一件兵器。” “公公没有看花眼。”金归燕道，“他这门神功就叫千手功，真练到家，一个人能像千手观音一样同时运用四十件兵器呢。” 李保宁又啊了一声，惊讶地合不拢嘴。道一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千手功，记得自己很久前看夏真国师练过，可那时他连三件兵器都不能运用，显然根本没入门。 想到这里，道一忽然又记起一事，于是转脸对箐儿说：”仙长会不会千手功？我记得在天宝宫她一招打败夏督时，我也看她仿佛也长了三支手。“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箐儿。箐儿只是淡淡地说：”我师父用的不是千手功，你们都看错了。“ 众人都啊了一声。金归燕点头道：”千手功出自藏地，极为难练。修炼此功不仅要有好根基，更需要好师父，或者一本好经书。“ 说到这里，他转脸看向李保宁，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公公可还记得当年阿合马被抄家之时，在他家中搜出一张娟画与一张人皮？其实那张人皮里便暗藏有修炼千手功的秘籍，只是李公公你一把火将人皮烧了。可惜，可惜。“ 李保宁听得眼睛睁圆，额头竟冒出汗来。 ”这......是皇上下令烧的，对，小人只是奉旨而已，奉旨而已，嘿嘿。“ 说着，李保宁脸上挤出一丝干笑。 金归燕把手一摆。“此事不说也罢，还是来说说大事为好。” 接着，在他的提议下，众人开始商量如何安全带着小宋帝返回中原。关键是如何让小宋帝一起走，总不能将他捆在马上走几个月。众人议论纷纷。 最后金归燕说，这事包在他身上，张子铨便让他管这事。 ...... 第二天天没亮，梨花逼着小宋帝上马，道一等人在一旁默不做声。也不知昨夜金归燕用了什么法术，小宋帝竟没有反抗，乖乖上了马。于是众人继续出发，沿着山道一直走。 道一不时回头看，担心后面会有追兵。或许是金归燕料事如神，他们一路走，后面始终没有人追上来。 就这样，他们安全出了山，然后沿着一个谷地继续前进，还是金归燕带路。金归燕说附近有个村庄，那里可以买到马和其他东西。 可是等他们来到村庄，却发觉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搜索了一番，看来村民走得很匆忙，他们找到许多吃食，可没有他们最需要的马匹。 金归燕脸色凝重，说附近人烟稀少，他本来指望这里可以弄到马，别的有马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众人商量了一下，最后金归燕说要一个人去别的地方弄马，就骑上他们唯一的马，离开了村子。其余的人就留在村子里等他。 道一等人等得很焦急，可金归燕一直没有回来，道一甚至怀疑金归燕是一个人跑了，于是众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正在这时，村里出现了几个人影。道一定睛一看，吓得几乎魂飞天外。那是几个官差，为首还有两个和尚，正是夏督师兄弟！那个高盾也混在官差中！ 箐儿师父不是说夏督和高盾都受了重伤，至少要半年才能好，怎么这么快就追到了萨迦寺？不等道一多想，夏督等人也望见了他们，呼喊着冲了过来。 道一脸色煞白，在蒲津渡口时，他和张大哥敌不过夏督师兄弟，靠着箐儿一显身手才逼退敌人。现在对方又多了一个和夏督一样厉害的高盾，他们原先指望的金归燕偏偏不在，这可怎么办？ 只听张子铨大喝一声，拔剑朝敌人冲去。拼了吧！道一把心一横，也拔剑跟上，箐儿紧随其后。 夏真挥动金刚杵来迎，立刻与张子铨打在一起。紧接着，高盾右手亮出一柄剑，左手亮出一柄短锤，朝道一和箐儿扑来。 “双剑合璧！” 箐儿拿出马兮彤给的雌剑叫了一声。道一会意，也换了雄剑在手，和箐儿合力攻击高盾。只见两人身如飞蝶，剑似银练，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高盾显然没料到两人虽只各拿一柄短剑，合起来威力会这样大，不由有点慌张。道一和箐儿把双剑舞得水泄不进，像一张网似的逐渐罩住了敌人。 可是，两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夏督垂着双手，正一动不动地观战。见张子铨和夏真战了个平手，高盾却已不支，夏督身形一晃，来到高盾身旁，合力对战道一和箐儿。 夏督刚才似乎看出了双剑合璧的秘诀，他一心一意对付道一，对箐儿攻来的剑置之不理，交由高盾应对。如此一来，就变成道一对付夏督，箐儿对付高盾。两人本来功力不及对方，无法合璧后很快落了下风。 马兮彤看得焦急万分，明知自己没有内力，还是一咬牙冲了上去。道一大声叫她不要来。马兮彤已一枪朝夏督刺去。 夏督左手来抓她的短枪，她用力一抽，夏督抓了个空。马兮彤又翻腕连点，夏督左手乱抓，却怎么也碰不上她的枪。 道一趁夏督左手没空时发动猛攻，夏督怒眼圆睁，亮出血红的右手。道一知道降魔金刚手的厉害，也减缓了攻势。 可是，他右侧身旁的箐儿已经不敌高盾。几招过后，只听咣一声，高盾的金刚锤结结实实碰在箐儿的剑上，剑顿时飞了。不等箐儿拔太一软剑，高盾右手金刚剑已朝她当胸刺去。 “箐儿！” 道一心中一急，不加思索的转身。他只觉脑后一股真气泄出，沿着脖颈，肩头和手臂的一串穴道注入手腕，雄剑像流星般射向高盾的右肋。高盾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可是，道一这个急转身也让他空门大开。夏督右手猛然发出一记降魔金刚掌，正中他的前胸。道一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嗓子发甜，一股鲜血当即喷出，人也倒飞出去。 第607章 碎佛 “道一！”马兮彤大喊一声，朝他扑去。 夏督正想追击，箐儿左手射出一根银丝，夏督伸手来抓，那根银丝却拐了个弯，朝他脖子飞去。夏督身子向后一仰。躲过银丝。 等他再挺直身子时，箐儿已经捡起道一扔下的雄剑。两人正要交手。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众人都停住手，扭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金归燕，在他身后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兵。 夏督顿时眼睛睁大。他猛地抱起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高盾，一边对夏真高喊一声。夏真连忙过来，帮着他抬着高盾就往后逃。那伙官差见状，也拔腿逃了。 张子铨等人也没追赶，而是扑过来查看道一的伤势，连小宋帝也过来了。道一这时缓缓睁开眼睛，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道一！”马兮彤哭叫起来。 ”我没事。“道一轻轻一笑，就挣扎着想起身。 张子铨连忙按住他，并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道一觉得身上的火开始慢慢消退。 这时，金归燕也带着那队骑兵到了眼前。众人定睛一看，不由都大吃一惊，那些骑兵分明就是想袭击萨迦寺的海都骑兵！ 只听金归燕大声道：”众位不要慌！他们是来帮忙的。“ 说完，金归燕跳下马，走到李保宁面前，问他那尊要带给萨迦法王的观音像在哪里。李保宁朝道一一指。金归燕立即来到道一面前，问他那尊佛像所在。道一勉强抬起手，指了指胸口。 金归燕一边俯下身，一边悄悄对张子铨等人说：”我对海都的人说我们几个是珠宝商人，来萨迦寺卖宝物，没想到价钱谈不拢，萨迦寺竟要明抢，我们只好逃走。明白了？“ 众人轻轻点头。 说着话，金归燕探手到道一怀里摸索。忽然间，他脸上变色，立刻将手抽出。众人一看，他手里拿的正是装观音像的匣子，只是匣子已经压扁了，像是受到了重击。 金归燕急忙打开匣子，里面的观音像果然碎成了好几块。众人面面相觑。 道一脸色惨白，心想，这可怎么办，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临洮寺住持要送萨迦法王的礼物。不过，也多亏了这观音像抵挡了一下，否则自己恐怕已经被夏督那一掌打死了吧。 金归燕没有说话，而是整了整破碎的观音像，然后捧着匣子走向那些骑兵。他与其中一个交谈了一会儿，后者查看观音像后，点了点头。金归燕就捧着匣子回来。他对众人说，没事了。 “海都的人也不是想要这宝物，只是要看一下，这样他们才能确定我没说谎。附近几十里的百姓都跑光了，只有他们有多余的马......还有，李公公，你千万别开口。” 李保宁明白似的点点头。金归燕又警告小宋帝别乱说话，说他已经告诉海都的人，小宋帝是个汉人和尚，在萨迦寺学佛，却受不了苦，这回帮着他们一起逃的。小宋帝也点点头。 这时，马兮彤问金归燕：”你对海都的人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是买他们的马而已，买完我们就走了。“ 金归燕瞥了躺在地上的道一一眼，对马兮彤点点头。 ”也好。我们扔下毛少侠自己走，反正他就要死了。“ ”什么！“马兮彤眼睛瞪得溜圆。 金归燕嘴角一撇。”刚才打了他一掌的可是夏督国师？嘿嘿，他中的正是夏督的独门绝技，降魔金刚掌。“ ”你怎么知道？“马兮彤追问道。 ”我当然知道。“金归燕淡淡说，”夏督一定是用右手打他的，夏督的右手是不是血红血红的？那就对了。“ ”你别信他的。“道一在地上忽然说道，”当初夏督也打了齐真人一掌，齐真人就没死。我现在也挺好......“ 说着，道一又想起身，可是他刚一动，忽然感到一股热气从胸口蔓延开来，嗓子立刻开始发甜。道一暗叫不好，连忙运气将热气压了下去，脸上却一直在扭曲。 ”看见没有？“金归燕对马兮彤道，”当年全真掌门齐真人在无极殿前中了夏督一掌。齐真人确实没有死，可那靠的是全真众高道一起为他疗伤。 尽管如此，他的伤几年都没好，最好只好将掌门之位传给张志仙，就是毛少侠的师父，自己回老家清修去了。” “我明白了。”马兮彤忧虑地点点头，然后转脸对道一说，”我们不能离开这里，要想法先治好你的伤。“ 道一又想说不，一旁张子铨开口了，说还是留在这个村子几天，看看他的伤势再说。众人连声说好。金归燕也说，海都的人马会暂时占据这个村子，不必担心萨迦寺的人会追来。 于是，他们便留在了这个村子。 果然如金归燕所说，大队的海都骑兵很快开到，占据了村里的房屋，只给他们留了一间。当晚，他们九个人就挤在这间小屋里过夜。 马兮彤关心道一的伤势，道一却说坚持自己没事，夏督的掌力都耗在了观音像上，自己休息几天就能好。马兮彤半信半疑，要他早点睡觉。道一照着做了。 小宋帝一个人盘坐在屋子一角，看那卷《百法经》，其余几个就围着火堆聊天。没聊几句，高理开口问，那座观音像打坏了怎么办？ ”打坏了就打坏了，还能怎么办？“梨花毫不在乎地说。 ”那可是给萨迦法王的礼物。“高理说，”听金公子的意思，还算是件宝物呢，对不对，金公子？“ 金归燕点点头。”我说过，此物色泽纯蓝，有如此巨大，实在难得。“ 高理担心地问：”那临洮寺的和尚知道了，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梨花哼了一声。”他们敢！大不了赔他们一块就是。“ ”可去哪里找呢？“高理还是脸上忧虑。 这时，箐儿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不用去找，萨迦寺已经得了赔偿。“ 高理连忙问怎么回事。 箐儿说：”道一自己就有一座观音像，我见过，和这座一般大，也是碧甸做的，只是颜色有点两样。后来，李公公把这座给了道一，道一就把那座放进了行囊。 我们的行囊不都留在萨迦寺了么？他们一搜就有，想当于得到赔偿了。“ 金归燕眉头一皱。”毛少侠何来此物？“ 箐儿摸了摸下巴。”嗯......道一说是个和尚给的。你不知道，我们来时坐船，在扑陀山差点翻了，是那个和尚救了我们。“ ”我也想起来了。“马兮彤接口道，”道一是有那座佛像，我也见过。不过，道一对我说这佛像是和尚让他带给这里一个大官的，唔，叫什么本钦......“ ”萨迦本钦？“金归燕吸了口气。 ”对对，就是叫萨迦本钦。“马兮彤连连点头，”你看，这佛像也是给人稍的，不能赔给萨迦法王。“ 金归燕眉头紧皱，想了想，忽然问道：”那扑陀山的和尚叫什么名字？“ 马兮彤也想了想。”嗯......啊，对了，叫桑波。“ ”桑波？“金归燕眼睛一亮，”他是藏僧？多大年纪？“ ”对，是这里的和尚。“马兮彤点点道，“年纪么，就和高公子差不多，怎么了？” “没什么。”金归燕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 第二天，他们继续留在村子。道一的伤势虽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只要一动就想吐血。马兮彤和箐儿都很担心。 金归燕自然无所谓，他说要出去看看，便离开了屋子。很快，张子铨和高理也走了。 过不多久，门口出现一个人影，穿着一身铠甲。马兮彤认出，就是昨天与金归燕交谈的那个骑兵。 ”我叫日巴。“那骑兵一开口，竟然是汉话。”金公子不在？“ 马兮彤点点头。”他出去了，你有事找他？“ 日巴脸上一笑。”也不一定非要找他......嗯，昨天那尊观音像究竟是谁的？“ 马兮彤有点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日巴又一笑。”我想买。“ 马兮彤眉头扬起。”可那东西已经碎成十块八块了呀。“ ”那我也想买。“日巴还是满脸笑容。 马兮彤偷眼看看李保宁，毕竟这是李保宁负责捎带的。李保宁微微摇了摇头。 马兮彤于是说：”这事要金公子做主，你等他回来再说。“ 日巴点点头，说他自己去找金归燕，然后便转身走了。没多久，金归燕回来，马兮彤把这事告诉了他。金归燕说知道了。 到了晚上，众人吃完饭。道一又早早睡下，小宋帝还是一个人读书，其余几个也和昨天一样聊天。马兮彤又问金归燕，日巴要买佛像的事。 ”真没想到，碎掉的佛像也有人要买。那东西有那么值钱么？他要买去做什么？“ 金归燕脸上一笑。 ”只要是碧甸所做都值钱。我记得告诉过姑娘，藏地有三宝，碧甸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法力最大的一个。因此，即便那佛像碎成了十块，每一块细细雕琢，也可以制成十块值钱之物。“ ”哈。“马兮彤不由也一笑，”这里人为何只认碧甸？难道就因为可以治气喘？这样的话，我看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看重了吧。“ ”姑娘这回可错了。“金归燕微笑道，”就算汉地，也十分看重此物。“ 第608章 碧甸 马兮彤也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没见过珠宝。碧甸不值几个钱。“ 金归燕眉头扬起。“假如我告诉你，连皇上的玉玺也是碧甸所制呢？” “这......”马兮彤不吱声了，她又没见过玉玺。 倒是李保宁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金归燕见状道：“怎么，李公公有话说？” “小人本不该说出来。”李保宁犹豫道，“小人也多次见过皇上用的玉玺，却是上等和田玉所制。” “你看你看。”马兮彤给了金归燕一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在乱说。李公公传过不知多少回圣旨了，肯定见过玉玺。他说的才是真的。” 金归燕依旧笑容满面。“李公公说的是当今皇上用的玉玺。我说的却是传国玉玺。” 马兮彤眉头皱起。“传国玉玺？那是什么？” 张子铨也在一旁问：“金公子说的可是一千多年前，始皇帝用和氏璧所造的那块玉玺？” “正是。”金归燕点点头，“和氏璧便是出自荆山的一大块碧甸。卞和将其献于楚文王。后来，楚王向赵国公主求婚，以和氏璧为聘礼。 赵国得到和氏璧后，秦国愿以十五座城来换，这才有蔺相如完璧归赵的故事。只是秦灭六国后，和氏璧终于落入始皇帝之手。 始皇帝命丞相李斯用其制成一块玉玺。李斯亲手在玉玺上雕刻了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物遂成大秦第一至宝，传国玉玺。” 箐儿在一旁着急地问：”那后来呢？“ 金归燕笑了笑说：”后来秦朝灭亡时，此玺由子婴献于汉高祖刘邦。之后王莽篡汉，向他的姑妈，太皇太后王政君索取玉玺。王政君怒而掷之，破其一角。王莽命工匠以黄金补之。从此传国玉玺又名金镶玉玺。 再后来，汉传魏晋，又经宋齐梁陈四代之后，杨坚一统天下，传国玉玺遂收入隋宫。 隋亡之时，萧后携玉玺遁入漠北突厥。贞观四年，李靖率军讨伐突厥。萧后又携玉玺返归中原。唐太宗龙颜大悦。 唐末，天下大乱，朱全忠废唐哀帝，夺传国玺，建立后梁。李存勖又灭后梁，得到此玺。传至末帝李从珂时，石敬瑭谋反，李从珂携玉玺登玄武楼，自焚而死。传国玉玺下落不明。“ 金归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箐儿立即问：”玉玺就这么不见了？“ 梨花不耐烦地说：”不见就不见了，再刻一块就是了。“ 金归燕哈哈大笑。 ”说得轻巧。传国玺传承千年，早已为天下公认为天命所系。拥有玉玺即受命于天。汉末，晋末，唐末，各方为争夺此玺大动干戈。东晋初年未得玉玺，世人讥笑东晋皇帝，说他没玉玺，只能叫白板天子。 唐太宗灭隋时也未得玉玺，成天闷闷不乐，得知玉玺在漠北，便连年兴兵讨伐，就为了让天下百姓相信，大唐才有天命，理应一统天下。” 马兮彤听完脸上冷笑。“这玉玺最后下落不明，无人有天命，倒也太平了。” 金归燕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还没说完。传国玉玺消失百余年后，宋哲宗时有陕西农夫于耕田时发现一块玉玺。色绿如玄，农人献于朝廷。宰相蔡京认出玉玺上八个字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即始皇帝所造玉玺。玉玺遂收入宋宫。” 梨花听了呵呵笑道：“要是有人也拿一块绿石头刻上那几个字，蔡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金归燕把手一摆。“色绿如玄，乃碧甸中的极品，鸽卵大小便已价值连城。何况玉玺长宽至少寸余？” “就是。”箐儿接口道，”要能找到这样的极品已是万难，何况上面刻的字还要骗过蔡京这样的大学问家。一个农夫根本办不到。“ 梨花想了想说：“那农夫发现玉玺时也没说有没有镶着黄金呀？” 金归燕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箐儿已抢先对梨花开了口。 “你不用怀疑这怀疑那的。你又不懂金石学问。“ ”我不懂？“梨花眼睛睁大，”那你就懂了？我看你也不懂！“ 箐儿唇角弯起。”我是不懂金石，所以不胡乱怀疑。可我懂别的，比如弹琴什么的，你又懂什么呢？“ ”你，你......“梨花气得脸上发抖，却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旁边有人轻声说道：”你们俩别说了，就当那块玉玺是真的。那后来呢？” 众人扭头一看，说话的人是道一。 “你怎么没睡着？”马兮彤脸上关心。 道一微微一笑。“我睡着了又醒了。” “唉，都怪我们说话太大声。”马兮彤抱歉地说。 “没事，反正玉玺的事听着也挺有趣。” 道一用手撑地，像是想坐起来听。可是他忽然喉咙一动，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一丝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道一，你怎么了？“马兮彤大惊，立刻扑了过来。 张子铨等人也围拢上去查看道一的伤势。道一连连摆手摇头，张子铨坚持要看。等解开道一的衣裳，张子铨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立即开始为道一运功疗伤。 过了一阵，张子铨累得满头大汗。箐儿见状，也加入进来。两人一起运功。又过了一会儿，马兮彤见箐儿也有些疲惫，便想让金归燕也来帮忙。可回头一看，屋子里已经没了金归燕的人影。 马兮彤心中发急，当即冲出屋子，却见金归燕就站在不远处伸懒腰。 马兮彤气得冲过去质问道：”你怎么不一起出手？“ ”我为何要出手？“金归燕还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 马兮彤强忍怒火道：”道一刚说过，上回全真掌教也受了同样的伤，几位全真高道一起动手才救过来。可见运功的人越多越好。“ 金归燕一耸肩。”全真高道自然都得听掌教的命令，毛道一又是我什么人？“ ”你！“马兮彤恨不得当场给姓金的一巴掌，”......我明白了，还是箐儿的事，对不对？我告诉你，你不帮忙救道一，箐儿的事我也不会帮忙！“ ”你想说话不算？“金归燕眉头皱起，”你我已经讲好，我帮你带走小皇帝，你帮我得到箐儿。” “你也还没完成呀！”马兮彤嘴唇紧闭。 金归燕嘴角一撇。“我已经完成了......我们说好的是，我帮你把小皇帝带出萨迦寺，我没记错吧？带出萨迦寺，呵呵。” “你，你......”马兮彤两眼发直，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又上了金归燕的当，全怪自己又没把条件定好。 看着金归燕得意的样子，她终于把脚一跺道：”哼，我不信没你就治不好道一的伤！“ 说完，她扭头跑回了屋子。还好，此时张子铨和箐儿的运功似乎开始见效。道一停止吐血。马兮彤立即让他好好休息，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对金归燕还是愤恨不已。 到了第二天，虽然道一说感觉好些了，张子铨还是决定继续留在村子里。 白天，由金归燕做主，那个叫日巴的骑兵终于买走了破碎的观音像。他们也从海都骑兵那里买到了足够的马。 到了晚上，不知怎么，道一又开始吐血。马兮彤急得简直要疯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回不光张大哥和箐儿再次一起运功为道一疗伤，金归燕也主动过来帮忙。有了这样的高手加盟，道一的血很快止住了。 马兮彤感到欣慰，可心里却在迷惑，金归燕怎么像变了个人似了。她悄悄找到金归燕，向他道谢。金归燕表现得很大度。 ”哪里的话，马姑娘。我已经想明白，我与毛少侠也是老相识了，怎么能不帮他呢？“ 马兮彤听了脸上怀疑。 金归燕又笑了笑说：”好吧，我实话告诉你。眼下他虽然功力低微，还受了重伤，可他毕竟有个好师父。 他师父张志仙已是全真掌教，全真教势力大，我不能得罪。以后我说不定还有求于他师父，是不是？“ 马兮彤心里依旧有些怀疑，毕竟道一早已被驱逐出全真教，金归燕为何还会看重道一与师父张志仙的关系？ 不过，也许金归燕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这样到说得通。马兮彤在心里安慰自己，别管那么多，只要姓金的肯帮忙救治就好。 她正想再次说谢，周围忽然出现了一丝骚动。紧接着，整个村子都有了动静。海都骑兵个个在急匆匆地整装，似乎要立即出发。 金归燕立即去打探，很快他就回来了，脸色十分凝重。 ”萨迦本钦的大军正在朝这里来。“ 第609章 追兵 马兮彤大吃一惊。”我们得马上走......躲到山里去。“ 金归燕摇摇头。”附近的山里无处藏身，一搜就搜出来，我们得和这些骑兵一起走。“ ”可道一怎么办？“马兮彤着急地说，”他骑不了马呀。“ ”你别急。我有主意。你去让大家准备好。” 金归燕说完，就朝海都的骑兵跑去。马兮彤立即回到屋子，对众人一说。众人立即开始准备出发。 没过多久，金归燕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叫日巴的骑兵。日巴牵着两匹马，奇怪的是，两匹马并排在一起，马背上共同托着一个木架。马兮彤顿时眼睛一亮，这木架上显然可以躺一个人。 “此物专门用来运伤员，军中也没几具。“金归燕道，“这可是我好说歹说，海都的人才让我们用的。” ”谢谢你。“马兮彤由衷的表示感谢。 ”多谢了。“箐儿也在一旁道。 金归燕朝箐儿咧嘴一笑。”你放心，我会治好毛少侠的。“ 于是，众人将道一抬上木架，然后也都上了马，就这么与海都的骑兵一起连夜离开了村子。他们一路向东，然后拐进一个向北的山谷。 等到天亮时，前方出现一条河。海都的骑兵毫不犹豫地沿河开始向东进发。马兮彤也很快认出，他们去萨迦寺时就沿这条河一连走了两个月，只是来时是朝西走。 马兮彤拨马赶上金归燕。”海都的人要去哪里？“ 金归燕嘴角蹦出了两个字。”撤退。“ 马兮彤吸了口气。”撤到哪里？“ 金归燕双肩耸了耸。”谁知道，说不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马兮彤眼睛一亮。海都的人马和他们一样，从西凉州沿官道进藏，要是原路撤退，不就和他们同路了么？ 她想了想又问：”怎么，他们不想去俄力思接应海都攻藏的主力了么？“ ”谁知道。“金归燕又一耸双肩，”或许萨迦本钦已经派兵拦住去俄力思的路......反正他们朝东走对我们更好。“ 马兮彤连连点头。于是，不用商量，马兮彤等人就跟着海都的人马踏上东行的路。 行军一天后，到傍晚宿营时，他们便将道一抬下木架，由箐儿，张子铨和金归燕继续运功疗伤。金归燕干得很卖力，马兮彤看在眼里，也不由心生感激。 ...... 自马兮彤等人开始进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这里早已入冬，幸运的是，藏地的冬天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 他们虽然失去了进藏时带的所有东西，但和海都的骑兵在一起，倒也不至于受冻挨饿，而且那个叫日巴的骑兵对他们也很照顾。 可是，道一的伤势始终没有好转，虽然有金归燕这样的高手加盟为他治疗，他还是成天精神萎靡，时不时要吐血，更别提用他的武功。众人这才慢慢明白，为何当初全真掌教受同样的伤，几年都治不好了。 更让人担心的是，萨迦本钦没打算放过海都的这支骑兵。他们跟着一路东行，沿途一直遭到零星的袭击，虽然都有惊无险。 马兮彤曾提议与海都骑兵分道扬镳，可金归燕说，萨迦本钦已经发下命令，不许百姓收留任何陌生人，因此他们要是自己走，一定会受到更多的攻击，而且食物更加难以解决。马兮彤只好作罢。 就这样，他们与海都的骑兵一起向东走了一个多月，眼看就要到来时翻越高山的地方，糟糕的消息这时传来。高山的北边连下了几场大雪，完全封死了进山的路，看来翻山是不可能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身后出现了追兵，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显然萨迦本钦调集了藏地众多人马，想要就地歼灭他们这支孤军。 海都骑兵且战且退，但似乎并不慌张，而是坚定地转而朝东北方向进发。马兮彤等人不知道这支骑兵要去哪里，但鉴于周围都是敌人，还有道一的伤势，也只好继续跟着走。 又过了两天，他们走进一条狭长的山谷。和通向萨迦寺的山谷一样，这里也有一条小河通向远方。他们沿着小河急行，身后不远处就是成千的追兵，而且越来越近。 马兮彤心中着急，看来这回不打也得打了。 忽然间，两侧的山坡上响起嘹亮的号角，紧接着，大批的士兵高举刀枪从山坡上杀下来，看装扮都是藏蕃本地的士兵。马兮彤大惊失色，他们中了埋伏。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成千的士兵没有冲向他们这支队伍，而是杀向后面的追兵。海都骑兵也纷纷调转马头，一起杀了过去。 转眼间，追兵就被打垮，一窝蜂似的掉头就跑。海都骑兵猛追，谷地里到处是敌人的尸体。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 很快，谷地里安静下来，那支陌生的军队开始打扫战场，海都的骑兵也停止追击。马兮彤转脸看向金归燕，只见金归燕脸上都是喜色。 ”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马兮彤试探地问。 ”当然知道。“金归燕得意地说，”这是止贡京俄的人马......原来是这么回事。“ 马兮彤正要追问，远处来了几个僧人，一小队海都骑兵立刻迎了上去。金归燕也拍马跟上。马兮彤远远看着他与那些僧人交谈了一番。 没过一会儿，金归燕回来，高兴地对众人说：”今晚的落脚之处有了。“ 于是，众人跟着僧人，还有那几个海都的骑兵沿着小河朝东走。过了一道弯后，马兮彤眼前一亮。和萨迦寺一样，小河北岸的山坡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寺庙，规模却不知大了多少。 ”这是止贡寺。“金归燕指着寺庙对马兮彤说，”刚才杀下山的就是止贡寺的人马。“ 马兮彤吸了口气，想起金归燕曾讲过，藏蕃地方僧迦众多，其中以噶当派为最大，达隆法王最讲情面，止贡京俄权势最大，萨迦萨班教法最精什么的。 ”止贡京俄与止贡寺是什么关系？“马兮彤问。 ”止贡寺的和尚都归京俄管。“金归燕道，”管止贡寺教民的叫止贡贡巴，就和萨迦派的本钦一样“。 你可记得我曾说过，阔端派兵进藏时，手下将领向他汇报，藏蕃地方，止贡京俄权势最大。有他帮忙，我等可以高枕无忧。“ 马兮彤听了点头。她记得金归燕还说，萨迦派也有敌对教派，看来这止贡寺便是其中之一。这回止贡京俄派人打败萨迦寺的追兵，他们真的可以在这里暂时安身了。 很快，他们来到止贡寺前，然后沿着山坡一路走上去。止贡寺果然比萨迦寺还宏伟，连山坡上辟出的小广场上也立着十几尊佛像，尊尊都有数丈高。 在僧人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几间屋子。马兮彤最关心的当然还是道一的伤势。止贡寺周围的地势似乎很高，道一到了这里又开始有点气喘，马兮彤让他戴上金归燕给的那串珠子，似乎也没什么用。 马兮彤想起那尊临洮寺让捎带的观音像，虽然已经碎了，万一还有用呢？于是，马兮彤找到金归燕，问能不能把那尊佛像从那个叫日巴的骑兵那里再买回来。 ”我看到他也来止贡寺了。就算他不肯再卖还给我们，借来让道一用一用总行吧？“ 金归燕点头同意。于是马兮彤跟着他去找日巴。金归燕一路询问，最后和马兮彤来到一间大屋子。马兮彤还没走进去，就感到热气迎面扑来。金归燕说这里是止贡寺的厨房。 马兮彤一踏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殿堂般宽敞的屋子热气腾腾，中间一溜排列着十来口铜锅，口口直径几乎有一丈。 上百名僧人正在围着这些大铜锅忙碌，有的在给下面的灶头添加燃料，有的在往锅中倾倒茶砖。 更让马兮彤惊讶的是，不远处一个僧人正在指挥，僧人十分面熟，再仔细一看，就是那个叫日巴的骑兵。 第610章 灶台 这时，日巴也转过脸来，看到马兮彤站在那里，立刻微笑地问道：”马姑娘，你为何发楞？“ ”你......是这里的和尚？“马兮彤眼睛睁大。 日巴点点头。”我是止贡寺的茶头。“ 马兮彤听了心想，那你怎么扮作骑兵和海都的人在一起？不过，她不知该不该在这里当众问出来，一直没有答话。 看到马兮彤发愣的样子，日巴又脸上一笑。”姑娘在想什么？“ 马兮彤啊了一声。”我在想.......这厨房好大啊......嗯，锅也这么大。“ 日巴又点点头。”当然。这里有七千多僧人，每天都要吃两回茶，不用这样的大锅不行......“ 说着，日巴转身手指一口大锅说：”煮这样一锅茶要二十五块茶砖，一百五十斤牛油，还有六七斤盐，可这样煮出来的茶也只能给二百人吃。“ 马兮彤又啊了一声。”七千人，这么多呀。“ 日巴脸上自豪。”当然，止贡是藏地最强大的教派......唔，你听没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山皆止贡山，坝皆止贡坝？“ 马兮彤口中支吾。”好像听过，嘻嘻......不过，如今藏地的首领应当是萨迦派的教主，对不对？“ 日巴立即愤然。”萨迦法王......哼！“ 他还想说什么，一个僧人跑过来像是要问事，日巴和那僧人说了两句话，又回过头问马兮彤。 ”你和金公子来这里有事？“ 马兮彤这才想起为什么来找日巴，连忙点点头，将道一要借那尊破碎的观音像来治气喘的事说了。日巴当即答应。 ”不过，佛像已不在我身上，你先回去，我一有空就给你送来......另外记住，气喘的人要多饮茶，越多越好。“ 这还不算，日巴又命那个僧人去提一壶刚煮好的茶来给马兮彤带上。马兮彤连声说谢。 那个僧人得命后立即去取茶，可是，当他提着茶壶回来时，没走几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身后那座灶台不知怎么发生了垮塌，上面的大铜锅一下子倾倒下来，周围的僧人连忙躲闪，可还是有人发出了惨叫声。 众僧大惊，日巴连忙开始指挥救治，厨房里一时间混乱不堪。虽然如此，那僧人还是跑过来将茶壶递给了马兮彤，并示意她先走。马兮彤点头说了谢，便和金归燕离开了厨房。 两人回到住的屋子，马兮彤让道一吃了带回来的茶。道一似乎感觉好些了。金归燕说为以防万一，要给道一加一次治疗。于是，他和箐儿，还有张子铨就开始为道一运功治疗。 这场面马兮彤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可只要可能，每次她都会在一边从头看到尾。这一次，她又几乎看到了最后，忽然间，梨花悄悄跑来找她，说日巴来了。于是，她只好来到另一间屋子。 日巴一个人坐在里面，手里拿着那个装观音像的匣子。见马兮彤进来，日巴立即将匣子递了过来。马兮彤连声说谢，还不忘询问厨房里的情况。 ”受伤的人怎么样了......唔，都怪我不好，怎么这么巧，刚给我打了茶，那座灶台就塌了。“ 日巴把手一摆。”这事与你无关，是萨迦派在使坏。“ “怎么会？”马兮彤脸上诧异，“难道萨迦寺在这里有细作？” 日巴叹了口气。“哪里需要派细作来，只要在萨迦寺做法就行。” 马兮彤更加惊讶了，萨加寺离这里至少有一千多里吧，怎么能做法弄翻这里的灶台呢？ 见她脸上怀疑，日巴继续道：“我没有说谎，每回萨迦寺做法，这里都会翻掉一座灶台。这里僧人煮茶时都很小心，一见不对就立刻逃开，因此这回才只伤到一个。” 马兮彤吸了口气。“真没想到，萨迦派的法术这般厉害......” “不必长他们的志气。”日巴又把手一摆，“说到法术，止贡寺的更厉害。每回这里塌一个灶台，都会做法咒回去。只要这里一做法，萨迦那边必有一个高僧会遭殃，轻的头痛不止，晕倒在地，重的甚至半身不遂，武功全废，呵呵。” 马兮彤听了，眼前不由浮现出金归燕从萨迦寺带走小宋帝的情形。 那时贡嘎大堪布追上来，以一对五，使出了据说叫千手功的绝技，可他刚使出来，就不知怎么捂着头蹦起老高，然后摔倒晕了过去。听日巴这一说，难道是止贡派做法的缘故？ ”嗯，你前两个月去萨迦寺的时候，这里有没有做法？“马兮彤犹豫地问。 日巴眉头一扬。”我不知道......怎么，你为何问这个？“ 马兮彤说：“我们从萨迦寺逃出来的时候，萨迦寺派人追，有个武功很高的僧人打着打着，忽然抱着头跳起来，然后就自己晕倒了。” 日巴眼睛睁大。“有这事？那肯定是这里做了法！好好，哈哈哈......“ 看着日巴大笑的样子，马兮彤忍不住问道：”你看上去很恨萨迦寺呀。“ ”那当然！“日巴毫不犹豫地说，”萨迦寺仗着皇帝的支持，欺压我们已经许多年了......山皆止贡山，坝皆止贡坝，这句话可不是乱说的。 当年整个藏地不过几十万人口，止贡寺一次派去冈仁波齐朝圣的就有十万。那时候，信萨迦寺的连一万都不到。要不是那个萨迦萨班投靠了蒙古人，止贡寺还是最强大的！“ 马兮彤听了点头，不过心里在想，现在止贡寺也不弱呀，光这里的僧人就有七千。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马兮彤抬头一看，是金归燕，于是连忙问是不是给道一治完了。金归燕点头说是。马兮彤扬了扬手里的匣子，说要去给道一装到怀里。金归燕却说道一已经睡着，不便打扰。 日巴见状，起身告辞。马兮彤送他出门。看着日巴离开的背影，马兮彤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没想到，他是这里的和尚，我一直以为他是海都的人。“ ”我却早有怀疑。“金归燕在身后接口道，”你早看出他是本地人......不过海都那里也应该有这里投靠过去的。“ 马兮彤吸了口气。”他偷偷投靠了海都？“ ”当然不。“金归燕脸上一笑，”他是止贡寺派去的向导。“ 马兮彤十分惊讶，不过一想也对，否则北还不成后，海都骑兵不会坚定地转向止贡寺的方向，而这里也不会提前设下这么多伏兵。真没想到，海都派兵万里迢迢奇袭萨迦寺竟是得到了止贡的帮助。 ”止贡寺这算是在造反吗？“马兮彤不由又吸了口气。 ”当然算。“金归燕淡淡地说，”不过只是造皇帝一个人的反。 马兮彤脸上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止贡寺只恨当今的皇帝。“金归燕道，”今上的哥哥，就是蒙哥皇帝在位时，止贡寺可是骑在萨迦派头上的。 我讲过，萨迦派在萨班与阔端订立城下之盟后一飞冲天。不过，后来也有波折。那是在在蒙哥皇帝继位后，他见萨迦派势力太大，便有意扶持止贡寺。 那几年萨迦派还要听从止贡寺的命令。止贡寺为了出气，对萨迦派百般刁难，还曾经把萨迦寺厨房里的大铜锅拿来当马槽用。“ “啊？”马兮彤又是惊讶又是好奇，“那后来呢？萨迦派怎么又扳回来了？” 金归燕道：“当然是今上继了位......我记得告诉过你，八思巴不去拜见蒙哥皇帝，而是去拜了潜邸中的今上。其实，那时止贡寺主持噶玛拔希（法师）也应邀去见过今上，还更早。 只是噶玛拔希似乎看不上今上，灌顶时故意避开今上。今上让他留下辅佐，他也不肯，而是去拜见蒙哥皇帝，并且留了下来。今上肯定对噶玛拔希心生芥蒂。 等到蒙哥皇帝驾崩，今上与弟弟阿里不哥争夺皇位，噶玛拔希更是暗中支持阿里不哥。今上获胜后，便将噶玛拔希抓了起来，听说还动了七大刑罚。 噶玛拔希差点死在狱中，只是今上没得到什么证据，最后只好将他放了，可他回藏地后不久便因伤死去。 噶玛拔希在止贡寺德高望重，今上自然也没放过止贡寺，将藏地全部十三万户封给八思巴。那时的萨迦本钦趁机将原属止贡寺的地盘分得七七八八，止贡寺向朝廷告状也没用。 萨迦派还想在止贡寺扶持自己的势力，止贡寺干脆把萨迦派中意的人杀了。“ 马兮彤听得连连点头。止贡寺确实和萨迦派，还有忽必烈有深仇大恨。难怪金归燕曾说过，八思巴之死也有人怀疑是止贡寺所为。只可惜现在止贡寺实力大不如前，否则张大哥一定不过放过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马兮彤问金归燕，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金归燕说，要看高山上的雪情。 两人正说着话，日巴又急匆匆回来了，脸上有些焦急。他用藏语和金归燕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金归燕的脸色也一下子凝重起来，扭头对马兮彤道：”萨迦本钦的大军已经到了止贡谷口，出去的路走不通了。“ 第611章 谷口 马兮彤大惊。”追兵不是已经打退了吗？“ 金归燕道：”萨迦本钦调动了藏地全部军力，那些追兵只是先锋而已。“ 马兮彤脸上着急。”那怎么办？他们什么时候会打进来？“ ”姑娘不必担心，萨迦派打不进来。”日巴在一旁插话，”当初阔端派兵进藏，想先立个威，在谷地外杀了几百僧人后想冲进来。结果止贡寺这里一做法，旁边高山上便滚下无数巨石，将敌人统统杀死了。“ 马兮彤听了心想，那海都骑兵来时，萨迦寺还需要用伏兵才能打败进入谷地的追兵？ 金归燕见状道：“止贡谷口地势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确实只需少量兵力便可挡住十倍之敌。马姑娘你尽可放心。” 马兮彤这才点了点头。日巴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便离开了。 马兮彤却继续问金归燕：“敌人虽然进不来，但若是一直不走怎么办？” 金归燕道：“止贡寺储备充裕，萨迦本钦的人马进不来，又不肯走，就会如屯兵于坚城之下一般，耗费巨大，必不能持久。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一定可以出去。” 马兮彤想了想又说：“萨迦本钦要追的是海都骑兵。我们只有几个人，可不可以偷偷溜走？难道这里只有来时那一条路么？“ 金归燕道：”当然不止那一条。从这里往东去便可直抵川西。” “川西！”马兮彤又惊又喜，“从这里真的可以去川西？” 金归燕点点头。“对。我说过，中原往藏地卖茶有两条道。陕南茶走从西凉州来的北道。蜀茶走的便是从川西到这里来的南道。只是如今大雪封山，那条道也走不通。“ 马兮彤还是不死心。”我们就几个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走这条道么？“ 金归燕摇了摇头。”南道比北道艰难许多，有的地方连骡马也不能通过，运茶要靠人背来接驳。因此，以毛少侠的伤势，就算他能骑马，也走不了。“ 马兮彤听了脸上失望。 金归燕又安慰地说：”我们从萨迦寺来的这一条路上每日颠簸，他的伤势不能好转，这也是原因之一。止贡寺吃用不愁，还是让他先在这里安心养伤为好。” 马兮彤一想也对，便轻轻点了点头。 ...... 于是他们在止贡寺安心住了下来。果然如金归燕所说，止贡寺在谷口布下防线，萨迦本钦的人马虽然人数众多，却根本不敢进来。 更加令人高兴的是，也像金归燕预料的那样，由于不用每天赶路，同样的运功治疗下，道一的伤势竟逐渐好转，已经能够开始走路，也不再吐血，虽然武功还是一点使不出，但这也足以让马兮彤高兴的了。 可是，正当她期待道一的身体会越来越好时，道一忽然间开始不肯配合治疗。马兮彤细心观察后，终于找到了原因，还是箐儿的事。 道一认为金归燕肯帮忙为他疗伤，是由于箐儿答应了金归燕的什么条件，箐儿坚持说没有。 马兮彤对道一晓以利害，要他以大局为重，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带小宋帝回中原，眼看离成功已经不远。为了不拖累别人，道一必须尽快养好伤，别的都无关紧要。 这样，在马兮彤的劝说下，道一终于又开始配合治疗了。 至于小宋帝本人，从离开萨迦寺后，他一路上便几乎不说话，停下来便独自看身上带的经书。到了止贡寺后也同样如此。马兮彤和张子铨曾想和他谈谈大事，小宋帝理也不理，二人最后只好作罢。 尽管如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开始变得暖和，马兮彤开始想离开止贡寺的事。虽然萨迦本钦的人马仍堵着西边的止贡谷口，但只要积雪化开，他们几个可以走往东去川西的茶马道。 这天，马兮彤去找金归燕商量这事，却哪里也找不到人影。马兮彤只要让李保宁和她一起去找。李保宁一边走一边询问，最后两人来到一座大殿前。 这里看上去很奇怪，大殿周围烟云缭绕，里面传来阵阵螺号声，而殿前的小广场上立着一座似佛又似魔的塑像，有两丈多高，且像是用麦草木条什么的临时搭建起来的。 马兮彤正想朝殿里走，有僧人拦住了她，李保宁一问，得知殿内正在跳金刚舞，只有寺内的僧人能进去。马兮彤让李保宁再问问。 ”不是说金公子在里面么？他又不是僧人。“ 李保宁又问了僧人，人家告诉他金归燕确实在里面，那是受到了特邀。马兮彤无奈，只好和李保宁在外面等待。 殿内怪异的声响不断传来，她终于忍不住让李保宁再问，为什么要在殿内跳舞。李保宁问了之后，脸色神秘地告诉她。 “厨房的灶台又塌了，大铜锅倒扣过来，砸死了人。这回寺里要对萨迦派放个大招......啊，你看，有人出来了！” 马兮彤扭头一看，顿时眼睛睁大。只见殿门大开，在震耳欲聋的螺号中，三个青面獠牙，兽头人身的怪物跳着舞出来，并朝殿前那座塑像飞旋而去，各自手里还拿着长矛，长刀和铁钩。 马兮彤定了定神，这才看出这三个怪物应该是人装扮的。三个怪物围着塑像开始跳舞，边跳边对塑像做着砍杀的动作，周围更是螺号大作。 忽然间，一股烈焰从塑像中腾起，塑像顿时被烟火笼罩起来，周围响起欢呼声。马兮彤看得目瞪口呆。 “那塑像代表萨迦本钦，这是在诅咒他。”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兮彤不用看就知道是金归燕出来了。 “你怎么可以进去看跳舞？他们为何请你？”马兮彤问道。 “我也信止贡佛法呀。”金归燕脸上微笑。 “我还以为你看重的是萨迦派呢。”马兮彤道。 ”我什么都信。”金归燕呵呵笑了。”若论教法，萨迦派无人可及，可要论秘法，止贡派才是第一，只是止贡秘法口口相传，并不落于纸上，就如禅宗，可知不可说。“ “明白了。”马兮彤点点头，“我是来找你商量，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是说往东去川西。我看道一也能走路了。” 金归燕正要回答，忽然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马兮彤转脸一看，只见梨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不，不好了！“梨花气喘吁吁地叫道，”小皇帝，他......他不见了！” 马兮彤大惊失色，连忙问小宋帝怎么不见了。梨花也说不清，只是说不见了。马兮彤立即和她回到住处，张子铨等人早已急得团团转。 众人立即开始寻找，可哪里也找不到。道一料定，小宋帝是不想回中原，一个人溜走了。箐儿听了，脸上露出轻松的样子。 梨花看见后，立即指着她骂道：“你说，是不是你使得坏！你帮小皇帝逃走的！” 箐儿脸上发红。“你敢说我？你不是早就怀疑他要跑，一直在盯着他？“ 梨花气道：”那也经不住你暗中使坏！“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道一立即制止了她们，说还是先找人要紧。于是，众人一商议，决定兵分二路，一路在寺内寻找，一路去寺外。 金归燕说自己要去寺外，马兮彤自告奋勇和他一起去。其余人就继续在寺内找。 马兮彤和金归燕下了山，正赶上止贡寺派人去慰劳防守谷口的教军和海都骑兵。只见成队的骡马驮着慰劳品，包括装满酥油茶的大桶在朝谷口走，由止贡寺的僧人牵着，领头的正是茶头日巴。 马兮彤不会藏话，只好任由金归燕去打听。金归燕也不能明说要找的是从萨迦寺逃走的小宋帝，因此打听下来一无所获。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跟着队伍来到止贡谷口。 只见狭窄的小河两岸都是营垒，两侧的山坡上也堆满了石头，从山脚到山顶都有重兵防守。谷口外的大片平地上则遍布着萨迦本钦的营地。双方在这里已经对峙了几乎一个冬天。 金归燕说要一个人去附近山上的营垒打听小宋帝的踪迹，山坡十分陡峭，马兮彤会妨碍他。马兮彤无奈，只好在山脚等待。日巴劳军很忙，马兮彤也和他说不上话，相当于在这里干等。 一整天过后，金归燕才垂头丧气地回来，说找遍了谷口周围有人的地方，什么也没打听出来。马兮彤大失所望，只好和他一起返回止贡寺。 这时，日巴的慰劳队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开始返回，就在两人身后走着。两人着急回去打听情况，一路猛走。过了河湾，眼看止贡寺就在眼前，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只见大批人影聚集在止贡寺前面，正在朝山坡上进攻，更远处的东面，仍有无数人影源源不断沿着小河赶来。马兮彤大惊，这像是一支军队在攻打止贡寺！ 一旁金归燕沉声道：”对，是官军打来了。“ ”官军？“马兮彤脸上一愣，”你是说萨迦本钦派军队绕过谷口了？“ ”不，我说的是官军。“ 第612章 山坡 ”是朝廷派来的军队。“金归燕又加上一句。 马兮彤更加惊讶。”从哪里派来的？“ 金归燕犹豫了片刻。“从我们想去的地方......川西。” 马兮彤猛吸了口气。是啊，他们可以从这里经茶马道去川西，官军也可以走川西的茶马道进藏。 “那里的雪已经化了？“马兮彤问。 ”应该如此。“金归燕说到这里，忽然朝旁边的山脚一指。”看......\" 马兮彤扭头一望，只见一串人影正向山上爬，是日巴的慰劳队。他们抛下了所带的骡马，徒步上了一条山道。 “那里一定可以去止贡寺！” 马兮彤大叫一声，拔腿朝山脚跑去，金归燕随后跟上。 日巴和慰劳队在山道上没命似地朝前赶，马兮彤紧跟在他们后面。喊声杀不断从前方传来，这条不为外人所知的小道果然是通向止贡寺的。 走着走着，金归燕又朝山下一指。马兮彤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谷地里大队的官军正在朝西进发。原来官军一边攻打止贡寺，一边还分兵去袭击谷口的止贡军和海都骑兵。马兮彤暗叫不好。 金归燕说：“走吧，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他的催促下，马兮彤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的僧人。没过多久，止贡寺的大殿便出现在眼前，喊杀声也突然变强。 不好，官军已经杀入止贡寺！寺里的僧人奋勇抵抗，双方正你死我活地拼杀。日巴大喊一声，率领慰劳队冲向官军。 马兮彤可不是回来和官军打仗的。她想也不想，直奔自己的住处而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一！道一！” 很快，她和金归燕冲回了住处。幸好，道一还在屋里，梨花，高理，还有李保宁也在，箐儿和张子铨却不见人影。马兮彤问张子铨去哪里了，金归燕也脸上着急。 “张大哥和箐儿去探路了。”道一说，“萨迦本钦的军队是不是要杀进来了？我们不知该往哪里逃。” “是官军杀进来了，从川西来的官军。”马兮彤道，“别管那么多了，我知道往哪里逃。” 说着，她拉起道一就要走。 道一问：“箐儿和张大哥怎么办？” 马兮彤说：“我们先走，她和张大哥武功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道一脸上犹豫。金归燕道：“你们先走，我去找箐儿和张道长。” ”对，对。“马兮彤连连点头，然后招呼梨花，高理，李保宁和自己一起走。 三人立即点头。马兮彤和金归燕又约定，到那条小道对面的山坡上会合。于是，金归燕出发去寻找箐儿和张子铨，马兮彤带上道一等四人也离开了屋子，直奔她来时的那条小道。 此时，官军已大批冲进止贡寺，还在寺中放火。远处小广场上，那十多尊大佛正在燃烧。 马兮彤经验丰富，知道止贡寺很快就会沦陷。可是，寺中的僧人仍在拼死战斗，遍地都是僧人和官军的尸体。 这时，马兮彤一眼看到了日巴，他带着几个手下正和一小股官军死战。马兮彤冲上前去，帮着他杀散官军。日巴又要去找其他官军厮杀，马兮彤拉住了他。 ”止贡寺要完了。你和我一起先逃走再说。“ ”不，止贡寺没有完！“日巴语气坚定。 ”官军挡不住了。“马兮彤劝道，“这个我见得多了，你相信我吧，留在这里只有白白战死。“ ”不，我不会白死，我还有来世。“日巴还是不肯。 马兮彤脸上着急。”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先逃走，然后再想法东山再起，这不很好吗？“ 日巴不再理睬她，转身去招呼手下。马兮彤一咬牙，用短枪末端朝日巴脖子后面一捅。日巴一声不吭地倒下，几个手下顿时呆住。马兮彤对他们挥手大叫。 ”快抬着他和我一起逃！这是你们佛祖的命令！“ 看着马兮彤指手画脚的样子，日巴的手下也不知听懂了多少。过了片刻，满脸惊愕的他们便抬起日巴，跟着马兮彤朝那条小道跑去。 很快，马兮彤带着众人一路杀退官军，来到小道旁。马兮彤让众人先走，自己殿后。可是，她等在那里，半天也不见金归燕来，于是只好追上了在小道上逃跑的众人。 他们一起下了山，趟过冰冷的河水，爬上对岸的山坡，就在高处停了下来。马兮彤返身回望，此时天色渐暗，止贡寺已是一片火海。 再看山下，大片的人影又从出现在西边，喊叫着杀向止贡寺，看装扮是藏蕃本地士兵。难道是把守止谷口的止贡军回援了？ 马兮彤正在高兴，又看到一队官军装束的人混在人影当中，她这才明白，应该是谷口的止贡军受到东西两面夹击，已经溃散，萨迦本钦的人马一拥而入。止贡寺算是彻底完了。 马兮彤正在唏嘘。旁边传来一阵哭声。她扭头看去，是逃出来的止贡僧人在哭泣，再一看，日巴也已经醒转过来，正跪在地上，对着熊熊燃烧的止贡寺不停地叩头。马兮彤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日巴忽然爬起身来，来到她身前，作势要拜。马兮彤连忙拉住。 日巴流着眼泪说：”我是想通了。姑娘说得对，我来世也不知能转生在何处，我不能在这里白白死去，我要继续战斗，和萨迦寺斗。“ ”对，对。“马兮彤连连点头，”只要人还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打算怎么办？“ 日巴想了想说：”我要收拢逃出来的僧人和附近的百姓，就在这山里袭击官军。” 马兮彤又连连点头。 “好极了，我听说川西来的茶叶都经过这里。你在这里拦截商队，萨迦寺的人就吃不到茶叶，一定痛苦不堪。萨迦本钦也少了很多税收，其他派别，比如嘎当派，还有达隆法王什么的，说不定就会乘机闹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日巴说，“多谢姑娘，不但救我出来，还替我拿了主意，我应当怎样报答姑娘呢？” 马兮彤忙说不必。日巴看着她说：“我一定要报答......我知道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和尚在哪里。” “什么？”马兮彤眼睛睁大，”你知道他的下落？“ 日巴点点头，放低声音说：”前几天，金公子找到我，要我帮个忙。他说那个小和尚又改了主意，要回萨迦寺学佛。我说让小和尚留在止贡学。金公子说，小和尚要研究《瑜伽师地论》，我只好同意。 金公子还说，你们几个不许小和尚回去，他让我将小和尚藏在寺中。我们去谷口看望那里的人时，偷偷带上了小和尚，到了谷口，就交给了金公子。我见他带着小和尚往对面萨迦本钦的营地去了。“ 马兮彤听到一半时，已经气得头昏脑涨。好你个金归燕！竟敢和我来这一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日巴说完，马兮彤说知道了，并让日巴不要告诉别人。这时，忽然梨花轻声叫了起来。 ”有人来了......啊，是张大哥！还有金公子，他们都来了！“ 马兮彤一听金归燕来了，使劲压下心中怒火，立即回头看去。是姓金的来了，身边还带着箐儿。马兮彤抿紧嘴唇。道一已经跌跌撞撞迎了上去。 金归燕自豪地告诉众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张道长和箐儿姑娘。马兮彤只是在心里冷笑。 休息过后，众人议论接下来的去处。马兮彤对众人说，日巴和尚要收拢逃出来的僧人和百姓，在附近和官军继续打。 ”张大哥，你怎么看？“马兮彤问张子铨，”我们是去找德佑皇帝，还是和日巴一起......“ ”我们回中原。“ 张子铨的话让马兮彤大吃一惊。张大哥怎么会这样想？这还是张大哥吗？ 看着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张子铨继续道：“日巴在这里也不会成什么气候，最多受朝廷招安，恢复止贡寺而已。至于小皇帝...... 他想在这里学佛，就随他去吧。他意志坚决，强行带他回去，也不会有用。江南赵氏后人众多，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自愿出山的人来。” 马兮彤听了沉默不语。李保宁连连点头。梨花还想说什么，也被高理拉住了。道一更是无所谓。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第二天，众人向日巴道别，日巴听说他们想走茶马道去川西，还派了个人为他们带路。于是，他们便在僧人的指引下，翻了几座山，终于顺利踏上了茶马道。 这条道果然比来时他们走的北道艰险许多，而且没有驿站可供休息。他们好不容易买到几匹马，让道一和需要的人轮流骑。 到了真正险峻的地方，连马也过不去，只好放弃。道一的伤势也因此有了反复，好在还能走路。 尽管如此，这一路上贩茶的商队还是遇见不少，过险阻处真的是靠背着一个人多高，装满茶包的木架子过去。 就这样，他们一路艰难前进，终于越过万水千山，来到地势较低的地方。金归燕说，前面出山后便是雅州，他问张子铨接下来要去哪里。张子铨说要回江南，在川西乘船沿长江走就行。 “那毛少侠的伤怎么办？”金归燕关心地问，“上回全真掌教受伤，靠的是一众全真高道一齐发功。这回你我加箐儿姑娘，似乎还不够。” 张子铨问：“那公子言下之意？” 金归燕道：“雅州往南百余里便是峨眉山，那里高手如云。不愁找不到人帮忙。” 马兮彤原来在一旁暗自冷笑，这时忽然两眼发直。 ”什么？峨眉山？附近就是峨眉山？“ 第613章 峨眉 金归燕点头说是。“怎么了？” 马兮彤却扭头看向道一，脸上露出微笑。“你还记不记得珂儿？” 道一眼睛一亮。“当然记得，她......” “她就在峨眉山啊。”马兮彤兴奋地说，“我告诉过你，我让她送一个刚认识的小朋友去峨眉山了。“ 道一恍然。马家小姐确实说过，她和珂儿南下杭州时在海宁遇见一个人傻可是武功奇异的小和尚真弟。 小和尚出自峨眉山，只身流落江南，马兮彤让珂儿送小和尚回山，然后就留在那里等马兮彤去会合。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记得进藏前自己还问过马家小姐，倘若这回带走小宋帝的事又失败，她打算去哪里。马兮彤说去峨眉山找珂儿。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无意间已经来到峨眉山附近。 ”珂儿她真的在那里么？“道一不自觉地问。 马兮彤坚定地点头。”我叮嘱过她，哪里也别去，就留在那里等我去找。珂儿一定听话的。“ 金归燕这时插话道：”你是不是在说你那个小丫头？“ 马兮彤点点头。”怎么，你也记得她？“ ”当然。“金归燕脸上微笑。 梨花和高理得知珂儿在峨眉山，也都说要去那里找。张子铨的脸上却有点不自然。道一问怎么回事。 张子铨道：”啊，这个......峨眉山山高路险，我担心你的伤势。“ 道一说：”我这么多大山都走过来了，峨眉山算什么。“ 张子铨又提议让道一留在峨眉山下等着，其余人上山找人，道一坚决不肯。张子铨只好作罢。 ...... 就这样，一行人加快脚步，终于来到出山的山口碉门。这里也是茶马道的起点。他们在这里见到有大批官军集结，打听后才知道，是准备进藏彻底平定止贡叛乱的。 他们不敢多停留，立即从碉门出发，沿着山脚一路朝东南走，只一天多便到了峨眉县。 在县城客栈住了一夜后，次日一早从西门离开县城，走了十余里，还没开始爬山，沿途便见到两间佛寺。马兮彤进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真弟的小和尚，人家说没有。 一行人于是继续向前走，经过一座叫龙神堂的小道观后终于开始爬山。峨眉山不愧是名山，山道两侧涧谷幽深，林樾雄然，景色十分壮观。很快，他们来到华严寺，结果真弟也不在那里。 随后，他们过了一座青竹桥，道边出现一座道观，名叫新峨眉观。真弟自然不会在道观里，他们也没进去。 又向前走了一程，便来到中锋寺。这是山中的一座大寺。众人进去，一边游览一边打听，马兮彤询问真弟的下落，金归燕去问有没有高人，结果都一无所获。 离开中锋寺，绕过一座峻挺的山峰和两座山岭后，眼前出现一座小庙，叫牛心寺。离寺不远还有一座小桥。 从那两座山岭中各有一条小溪潺潺而出，一黑一白，汇于桥下，接着跌入一条深壑，但见溪水飞湍如雪，景色十分秀丽。 牛心寺虽小，却很有来历。相传医圣孙思邈在此建庵隐居，并于寺前青莲峰上炼丹修道，至今峰顶还有丹灶和祠堂。 后来到了宋太祖年间，一个俗名叫王继业的和尚率领三百沙门前往天竺求经，历时十四年才返回中原，向当时的皇帝宋太宗进献佛舍利，受法号三藏。 宋太宗还赐币让他择山建寺。继业三藏巡游至峨眉山牛心岭双溪桥，见溪水中有两石头滚滚而下，觅得其一。石头端正秀透，上面还有一眼。 继业三藏以为祥瑞，便在此建寺，并将从天竺带回的诸多经书藏于寺中，还将他收集的十六板唐画罗汉用来当装饰。 只可惜如今经书已大多散失，唐画也只剩了一板。寺中也没有什么高手，众人只好失望而去。马兮彤显得有点着急，已经看了五间佛寺了，还没有一点线索。 金归燕笑着对她说：”姑娘不必着急，这峨眉山上佛寺不下二十余座，要看完还早着呢。“ 一行人继续向山上走。自开始爬山，他们已经走了近四十里，步步皆峻坡，李保宁开始觉得劳累，道一也是如此，而日头已经偏西。 金归燕鼓励说，再向前走几里路就可以到白水寺，要上峨眉山的人都在那里住宿过夜后再上山。 道一闻言吃了一惊。”什么？我们还没到峨眉山？那这一路崎岖又算什么？“ “这也能算崎岖？”金归燕哈哈笑道，“你以为上了山，其实前头白水寺才是上山的山脚。张道长劝你留在县城里，你不听非要来，现在是不是走不动了？” 道一脸上忿然。“我走得动，绝不拖累大家。” 于是，众人又向前走了一程，道路愈发难行。忽然路边出现一块高大的石碑，上书“天下大峨山”。 金归燕手指石碑道：“看见没有，这里才是峨眉山山门。前头便是白水寺。” 果然，他们穿过石碑后拐了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大寺，名曰白水普贤寺。见众人都没来过峨眉山，金归燕更加意气风发，主动开始介绍。 ”这白水寺可有来历。普贤菩萨下凡人间，便在此立坛讲法，因此这里是普贤菩萨的道场。宋太宗赐金三千两，命铸造普贤大士铜像，安放于寺中。铜像重十万斤，极为宏伟，你们看了便知。 寺中还藏有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所赐御书百余卷。“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当即入寺参观，果然见到主殿中高过丈余的普贤大士安坐于莲花座上，头戴宝冠，浑身流光溢彩，很是壮观。 周围壁龛中还密密麻麻安置着三千座小铁佛像。据说普贤大士住峨眉山时，有三人徒众同住。这三千小铁佛便代表那三千徒众。 和在前面几座佛寺时一样，他们一边游览一边打听，但依旧徒劳无果，谁也没听说过这个叫真弟的小和尚。金归燕似乎也没找到合适的人能帮他为道一治伤。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当晚他们留宿寺中。金归燕再次提议道一和李保宁明天不要上山了，二人再次拒绝。 于是，次日天一亮，众人便起床准备出发。寺门口已经聚集了二十来人，像是当地民夫，背着大包小包，还抬着三顶山轿。 一问竟是金归燕请来的，说前面山路很陡，一顶轿子让李保宁乘，另外两顶给道一和箐儿。道一坚决不肯坐，金归燕哈哈一笑，竟自己坐了上去。道一暗自咬牙。 一行人离开白水寺侧门后，山道突然间变得陡峭无比，向上爬时膝盖都碰到了前胸。好在众人都习武，才不至于上不去。 他们越往前走，山势愈发险峻，有好几处连山道也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木梯钉在岩壁上，要手脚并用才能上去。 他们艰难上行，总算过了这一段，山道才略微平缓，但也只是可以勉强立足而已，而且前边看上去一盘接一盘，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金归燕说，这里叫八十四盘，从白水寺至峨眉山顶，行程共六十里，相当于平地不下百里。 众人鼓足劲前行，终于过了这八十四盘。山势随即一缓，周围山坡上皆是海桐木，开着红白花朵，煞是好看。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奇花异草，不可胜数，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就在这片海桐林边，竟耸立着一间小庙，建筑崭新，看样子不超过十年。道一走到这里，早已累得坏了，便想进去歇脚。张子铨却立即拦住了他。 第614章 光相 ”那是一间尼庵，恐有不便。“张子铨道。 道一啊了一声，停下脚步。”张大哥，你怎么知道这是尼庵？“ ”这......“张子铨犹豫了片刻，“这庙看上去就是。” 马兮彤道：“那让我和梨花去看看吧。” 张子铨又作势要拦。“不必去，不必去。真弟和尚怎会在那里？” 马兮彤脸上一笑。“说的也是......不过，要是珂儿在那里呢？” 说着，马兮彤继续朝前走。张子铨也不再阻拦，看着她和梨花往那间尼庵去了。可是没一会儿，两人就匆匆而归。 “管尼庵的那老师太好凶啊。”马兮彤悻悻地说。 张子铨呵呵一笑。“说了让你别去嘛。” 于是，在原地休息过后，众人重新上路。走了一程后，路边开始有山猴出没，越往前走，猴子越多，有的甚至窜到路上讨要食物。 那些山民似乎早有准备，掏出麦团打发猴子，说这些猴子是峨眉神猴，有猴菩萨保佑，不可招惹也不可虐待。 还有山民说，保护神猴的像是巨猿，又像是野人，行动快似闪电，简直不可思议。曾经有人不耐烦猴子，结果就站在那里，一个黑影袭来，像一阵风似的，那人身上的包裹便全不见了，只好狼狈下山。 众人听得有趣，一边继续前行，朝峰顶进发。山势愈发高耸，周围也愈发寒冷。从白水寺出发时感觉尚可，等过了八十四盘后则骤寒。 好在众人早有准备，将所带冬衣一层层罩上，等接近峰顶时，人人都穿上了驼茸裘，厚毡靴，仍冷得发抖，比在藏地时更甚。 终于，他们一鼓作气来到峨眉峰顶。那里竟还有一座寺庙，名叫光相寺。一个小僧出来将他们迎入寺中。寺内除了一间小殿外，只有几十间板屋，看上去无人居住。 山民到了这里，纷纷卸下身背的物资，除了粮食外，还有水和大量木炭。此时天色已晚，众人立即开始生火做饭。 道一见山民汲来泉水洗手，却用带来的水煮饭，感到有些奇怪，便问既然山上有水，为何还要带水上来。山民回答说，山顶泉水乃万古冰雪所化，煮不了食物。道一恍然。 马兮彤很快告诉他，已经问了那个小和尚。这里也没有什么真弟，看来白跑了一趟。道一安慰地说，山里还有很多寺庙，一间间问过去，总能找到。 马兮彤沮丧地说：“真弟和珂儿真的回峨眉山了么？半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可怜的珂儿......” 说着，她的眼圈也开始发红。道一又好言安慰。马兮彤说，一定要在峨眉山找个遍，非打听到珂儿的下落不可。 不光是他二人感到失望，吃饭的时候，金归燕看上去也很郁闷。马兮彤一问，金归燕说他已试探过这里仅有的几个和尚，也没发现什么武学高手。 马兮彤道：“你不是说，峨眉山有几十座寺庙。我们才看了不到十座而已。” 金归燕叹了口气。“武功高手都不会在易到的寻常大寺修行，地势愈高且绝险之处，高人越喜欢。这光相寺已是峨眉山最高处。” 马兮彤也担心地点点头，又问金归燕接下来有何打算。 金归燕说：”这座大娥山上若找不到，就去旁边的二娥山，那里也有十余座寺院。“ 马兮彤听了很高兴，原来峨眉山不止一座，真弟和珂儿说不定就在二娥山呢。 光相寺寒冷异常，因此众人不但吃饭时聚在一间板屋里围着炭火，睡觉时也就地和衣而卧。尽管如此，一夜都还没过完，李保宁似乎已经生了病。 天快亮时，寺中僧人来催他们起身，说峨眉日出是奇景，今天天气又好，让他们快去看。张子铨自愿留下来陪着李保宁。其余众人于是匆忙起身出了寺。 道一这才发现，光相寺说在峰顶，其实并不在真正的峰顶上。不远处有一座石桥，过去是一块凸出的岩石。那里地势还要高上一点，僧人说叫光明岩。 众人跟着僧人登上光明岩。岩顶居然还有一座低矮的小屋，十分简陋，连屋顶都是用木皮盖的。僧人却说，只有木皮才能抵挡岩顶的寒风，瓦片连一年也撑不过去。 众人听了不由凛然，放眼眺望，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一片迷雾，只有东方隐约有红光闪现。僧人让他们留意，很快就要日出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一轮红日跳出天际，刹那间光芒四射，周围的景物立时变得清晰无比。但见脚下云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头，这座孤岩仿佛漂浮在云海之上。众人不由惊呼。 僧人又让他们朝西看去。众人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只见岩后岷山万重，宛如瓦屋，两道金光自东向西射去，重重山岭仿佛笼罩在金光中。极远处更是耸立着数十百座雪峰，崔巍刻削，雪色洞明，在晨光中晃耀如烂银，好似天国一般。 僧人说那些雪峰绵延可至天竺，不知有几千里远。道一望着望着，忽然明白，那里就是藏地的雪山，自己就是从那里来的。 他正沉浸在这银色世界中，突然听到马兮彤发出一声惊呼。他急忙扭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她马兮彤身边出现一个灰衣人。金归燕正一掌朝那灰衣人拍去。 那灰衣人伸手接了金归燕这一掌。一阵白气过后，双方各退一步。道一大吃一惊，从腾起的白气看，金归燕这一掌并不轻，那灰衣人竟然接住了，定是个高手。 等道一定睛细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那灰衣人是个和尚，年近五十，长相平常，但道一知道他是谁。 ”法......法本大师？“ 那僧人听到喊声，略一侧头，也看见了道一，顿时眉头一扬，显然也认出了他。道一冲上前去叫道：”不要动手！“ 这时，陪同他们来的光相寺僧人也跃了过来。法本双掌合十，行了一礼。 光相寺僧人转脸对金归燕道：”施主切勿动手，这位师父住在这里，并非歹人。“ 金归燕呵呵一笑。”我并非真想动手，只是试试他的武功。“ 说完，金归燕又扭头问道一：”你叫他法本，难道你认得他？“ ”认识认识！“ 道一连连点头，一边四下一张望，这才想起张大哥没来，不然会更加高兴。 光相寺僧人又说：”这位法本师父从福建云游至此，在这里已经住了半年。“ 金归燕行礼道：”刚才他从里面出来，吓了我一跳。得罪得罪。“ 法本也向金归燕行了一礼，然后对道一说：”许久不见，毛道长可还好？“ 道一脸上惭愧。”我已经不是全真道人......啊，还有一人，大师一定得见见。“ 说着，便请法本移步光相寺。法本有点犹豫。道一说去了便知。一旁光相寺僧人说，法本自来此，从不曾离开过光明岩一步。道一心想，法本一定是为了参悟什么佛法才这样的。 于是，道一让众人等着，自己飞身回到光相寺，一边大叫：“张大哥，张大哥，那里有个人你一定得见见！” 很快，张子铨也上了光明岩。见到法本，张子铨激动万分。“师兄，你在这里！” 法本却只是微微一笑，请他和道一进小屋说话。里面十分狭小，容不了几个人。 三人还没坐下，道一便迫不及待地对法本说：“我已将大师要我带的钱交给张大哥了。” 法本双掌合十。“贫僧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张子铨道：”多谢师兄，那笔钱确实帮了我许多。只是那把钥匙不知为何打不开银库。“ 法本一愣，说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张子铨让他不要放在心上，说自己正在另想办法，然后问法本为何会在这里隐居。 法本道：“师弟，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山中遇见的高人？我练习他所传之法多年，仍不能参悟，便到处云游，想着再见那位高人。最后听说他在峨眉山，我便也来到此地，不想仍无缘相见。” 然后法本反问张子铨为何到峨眉山。 张子铨说：“我与毛少侠刚从藏地回来，路过这里。毛少侠有位朋友听说流落在峨眉山，便顺路来寻找一下。” 法本又问：“刚才那位公子与我对了一掌，他也是与你们同行？” 张子铨不明白怎么回事，道一连忙对他解释，说金归燕和法本似乎发生了点误会。 法本点点头。“那位金公子年纪轻轻，内力之强实属罕见。可知他师出何门？“ 道一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和金归燕也算打了不少交道了，竟还是不知他的来历。道一正想着如何答话，小屋外传来清亮的声音。 ”金归燕求见法本师父。“ 第615章 运功 法本示意请他进来。道一起身开门。 金归燕进来后向法本行了礼并说道：”方才在下对师父有所得罪，请师父见谅。在下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位毛少侠。 不知师父是否已经看出，毛少侠身受内伤，在下与张道长一直在尽力为他医治。如今正缺一位内力高强者一同运功。因此在下才出手试了下师父的内力。” ”原来如此。“法本点点头，又看向道一。”贫僧也看出少侠身上有伤，还未来得及询问。不知少侠因何受伤？“ 金归燕抢着回答道：”我等从藏地归来，毛少侠在那里受了一记降魔金刚掌。不知师父是否听说过此种掌力？ 此掌极为霸道，中掌者即便不当场丧命，任督二脉也会因此封闭，久而久之如同废人一般。师父内力浑厚，必可助毛少侠打通经脉。” 法本听了，当即表示可以马上为道一疗伤。于是，金归燕又出门请了箐儿进来。他让道一盘腿坐下，又让法本坐到道一身后，自己坐到道一身前。 两人伸出双掌，一前一后抵住道一身上四处大穴。张子铨和箐儿也坐到道一的两侧，伸掌按住道一的两肋，接着四人同时开始发功。 道一觉得数股强劲的内力缓缓灌入体内，沿任督二脉开始流动，并自下而上冲进督脉上淤塞的部位。 之前金归燕，张大哥和箐儿为他治疗多次，他早已知道淤塞在何处，只是这回有了法本加入，感觉完全不同，似乎淤塞的地方正在慢慢化开。 这样下去督脉一定可以打通。道一心中一阵兴奋。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毛道一，你的伤一好，箐儿就得跟我走，她就是我的啦，哈哈哈。” 是金归燕在说话！道一悄悄睁开眼睛，只见金归燕仍双目紧闭，在用力发功，只是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道一不能肯定刚才的声音真的是金归燕发出的，还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可是，此话却不假，虽然箐儿否认，道一确信她一定答应了金归燕的条件，姓金的才肯这么卖力为自己治伤。 不能让箐儿跟姓金的走！不知不觉中一股内力从道一脑后流出，自上而下流到督脉的淤塞处。虽然道一内力不足，但恰恰好反向顶住了金归燕等人为他治伤而灌入的内力。淤塞处又稳定下来。 金归燕似乎没有感到这个变化，坐在道一身后的法本却眉头一皱。很快，两人慢慢收回了内力。张子铨和箐儿也收了功。 四人休息片刻后，金归燕说要再试一次。这回，他坐到道一身后，法本坐到道一身前，张子铨和箐儿也互换了位置。四人又开始运功。 不一会儿，道一感到有来自身前的目光，于是不自觉的睁开双眼。果然，法本正在注视他。 两人四目相对，道一的眼珠朝左右来回看了看，仿佛说了个不字。法本似乎明白过来。道一逐渐感到注入体内的真气变弱了。又过了一会儿，金归燕首先开始收功，其余三人也接着收了功。 法本长叹一口气道：“贫僧法力不足，让几位失望了。” 金归燕说：”请师父再休息片刻，小生出去想个办法，再试一回。“ 说完，金归燕起身走了，接着，张子铨和箐儿也说要出去透口气，两人也都走了。 道一立刻轻声对法本道：”多谢大师......我不能让他治好我。“ 法本点点头。”少侠必然有苦衷。不知少侠刚才自行逆运督脉，可运至何处？“ ”身柱与神道之间。“道一说。 法本再次点头。”想必受伤之处在那里......不知你可试过不经身柱穴，直接将真气从风府运至上臂各处？“ 道一眼睛一亮。”大师的意思......啊，我明白了！“ 道一心里一阵狂喜。法本的意思是，虽然督脉在身柱和神道那里淤塞，但法本教授过自己的无名一剑却是从脑后直接运气到上臂，可以不经过淤塞处，也就是说，无名一剑或许还能用！ 想到这里，道一恨不能当场一试。法本又提醒他要小心，然后问了他受伤的经过。 道一刚讲完，金归燕便回来了。很快，张子铨和箐儿也回到屋中。法本和三人第三次尝试为道一打开淤塞的督脉。 可是，这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盏茶的功夫后，运功的四人额头都冒了汗，道一的伤处还是淤塞依旧。金归燕之后带头收了功，然后问法本。 ”师父为何内力比刚才更加不足？“ ”大师还没休息好，你就要又来一次，当然不行。“道一抢着回答。 金归燕一时语塞，只好叹了口气，说下回要充分休息后再试。这时，屋外传来马兮彤的声音，问张子铨有没有空。 原来，刚才光相寺又来了个僧人，说李保宁病情不佳。张子铨一听，立即说要去看看。 他一走，运功的人更加不足。于是，道一和箐儿也干脆离开了屋子，和众人一起返回光相寺。果然，李保宁情形不妙，脸色发白，浑身打颤。 光相寺僧人说，应该立即送他下山去白水寺休息，那里暖和些。众人纷纷点头。梨花和高理自愿送李保宁下山。金归燕便分了一半的民夫，让他们抬着病人下山。 梨花等人走后，其余人休息了大半天，然后再次前往光明岩，尝试为道一运功治疗。可是，依旧徒劳无功。 傍晚时分，几个人回到光相寺，边吃晚饭边闲谈。马兮彤问治疗的进展如何。金归燕闷闷不乐地说了情况。马兮彤问是否应该另寻他人。 金归燕道：”法本师父已是罕见的高人。若他也不行，这峨眉山恐怕无人能行。” 说着，金归燕又皱了眉头。“依我看，法本的内力应当更高才是，不知他为何不能使出全力。” 道一忙说，一定是法本没休息好，干脆多休息几天再试。金归燕摇摇头，说他们带的木炭和粮食有限，不能在这里住太久。道一听了心中暗笑，治不好就对了。 吃过晚饭，道一说要解手，便离开了板屋。等他往回走时，半路却被一个黑影拦住，抬头一看正是金归燕。 ”啊，金公子也出来方便啊。“道一满脸堆笑。 ”不，我是来找你说话的。“金归燕冷冷道，”我知道法本没有使出全力......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法本师父没有使出全力？”道一故作惊讶，“我没对他说什么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金归燕怒道，”刚才吃饭时你在偷笑......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让法本治好你的伤？“ “金公子你在说笑？”道一脸上更加惊讶，“我为何不想治好？” 金归燕哼了一声。“你我都是聪明人，你不要装糊涂......你是不是以为我让箐儿答应我，我治好你的伤，她便跟我走，因此你不想早点治好？” 见金归燕把话挑明了，道一也眼睛一睁。“你难道没有么？” 金归燕又哼了一声。“没有便是没有。” “我才不信呢！”道一怒道，“她根本不喜欢你，是你一再逼她......” “就是因为你在，她才不喜欢我！”金归燕恼怒地打断了道一，“你信不信，现在我只要手指一戳，你就没命了。” “你来呀！”道一眼睛睁圆，“我为何不早点动手？你满可以趁我受伤的时候，将箐儿强行带走。你为何不那么做？” “你不要逼我！”金归燕的眼里露出寒光，“我杀了你也不必让她知道。你看，这山那么高，我只要这么轻轻一推，嘿嘿......” 说着，金归燕扯起道一就往外走。道一心中发慌，姓金的这是要将他推下山崖，然后对箐儿说自己失足坠落，这可怎么办？ 眼看已经到了崖边，道一心中大急，猛然间，一股真气从他脑后涌出，沿着几处大穴通到他的手腕处。他的手瞬间击出，可惜，他出来解手时没有带剑，只是手指不偏不倚正中金归燕的穴道。 金归燕眼睛睁大，一个字没说，便瘫软在地。道一大喜。 “哈哈，你想把我推下悬崖？现在是我要把你推下去！” 说着，道一拖着金归燕朝崖边走。金归燕脸上大骇。 “毛道一，你，你不要乱来！没有我，你的伤永远也好不了！” 道一狠狠地说：“哼，我宁可伤永远不好，也要把你推下去！” “慢慢！”金归燕大急道，“你饶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让我离开箐儿也可以。” 道一手一停。“真的？“ 金归燕连连点头。”我可以发誓。“ 道一又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你发过誓，说不再纠缠箐儿。可你还是缠着她，这回你说什么都没用！” 金归燕再次求饶。道一不理，又使劲拖起他，可是刚一用力，道一就觉得嗓子一甜，一口鲜血涌了出来，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板屋里，箐儿和马兮彤正焦急地看着他。不远处，金归燕板着脸坐在角落里，眼睛直直盯着他。 “究竟怎么回事？”马兮彤问道，“我和箐儿出去解手，看到你和金公子都躺在崖边。” 道一沉默不语。金归燕也一声不吭。马兮彤和箐儿面面相觑。 ...... 第二天早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金归燕还是说要让法本给道一运功治伤。于是，众人离开光相寺，准备再次登上光明岩。 可是，没走几步，迎面遇见了光相寺的僧人，似乎刚从光明岩上下来。道一和他打招呼，问法本大师可好。不料，僧人说，法本昨夜已经下山去了 第616章 牛心 道一听得一愣，紧接着心中狂喜。啊，法本大师一定是为了不被胁迫治他的伤才连夜下山的。 金归燕怒目圆睁，一把揪住那僧人问道：”法本不是从不离开峰顶吗？“ 僧人吓得连连合十。”昨夜山下白水寺派人来要他下山助阵，说山下来了一伙道士要闹事。法本刚来这里时受了白水寺住持念慈大师的很大恩惠，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 ”我们也立即下山。“金归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张子铨连连点头。于是，几个人很快和带来的民夫一起离开了光相寺。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虽援攀艰难，犹险而不危，下山时更难着脚。因此下山比上山时更慢，他们一直走到天黑才勉强回到白水寺。 好在下山中已渐渐感到暖和，到白水寺时已不用披驼茸裘了。他们问寺中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僧人也不隐瞒。 “青城山来了一伙道士，说牛心寺藏有道家秘笈，要彻底搜查。牛心寺僧人当然不肯，便向白水寺求救，白水寺又召唤山中各寺共同应对。如今主持等人已经去了牛心寺。” 金归燕又问有没有个叫法本的僧人从光相寺下来。僧人说，法本也去了牛心寺。金归燕这才放心。 很快，他们又在寺中见到了昨日下山的李保宁和梨花高理。李保宁看来真是受了山上的风寒，回来不过一天功夫，病已经全好了。 一夜过后，他们又离开了白水寺，赶往来时路过的牛心寺。一路上见到不少和尚也在朝那里赶，看来这回的事情真不小。 等过了双溪桥，小小的牛心寺就在眼前，只见寺内寺外已经站满了僧人，足有上百人之多。许多僧人还手持僧棍。 金归燕毫不畏惧，昂首挺胸领着众人直入寺中。僧人问他哪里来的。金归燕说是白水寺慈念主持让来的。僧人便没阻拦。 到了寺内，道一一眼看到，两座主殿间的空地上站着十几个道士，为首者年过六十，须发皆白，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道一不由大吃一惊。眼前的老者竟是清微派黄教主！ 他认识黄教主还是在从杭州去大都的船上。那时夏督师兄弟捉住了他，要押往大都。黄教主大**义，尽力相救，他自己却受了伤。 道一想到眼前的一方是救过自己的人，另一方是张大哥的师兄，传过自己绝招的人，不由犯起难来。 站在黄教主对面的是二十多个和尚，只听为首的一个老僧朗声说道：”黄教主说了半天，老衲这才明白，原来黄教主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寻宝，而是要强占本寺！“ 黄教主也高声应道：”我等当然是为孙仙所遗秘方而来，只是不知秘方究竟在何处，故而归期不定，主持却说我要强占，实在无理。 要说抢占，这里本就是孙仙所居，名曰峨眉观。孙仙在此修道二十余年，青莲峰上还有他的炼丹炉。你们和尚不知何时毁观建寺，这才叫强占！“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僧连连合十，”黄教主此言差矣。孙仙当年虽在此隐居炼丹，却未曾立观。反倒是当年继业三藏法师奉太宗之命择名山，登峨眉，北望牛心，遂作庵居，已而为寺，至今有三百余年矣。“ 黄教主听了冷笑一声。”孙仙在此建峨眉观一事，乃我道经所载，故而青竹桥旁才有新峨眉观。“ 老僧沉默片刻才应道：”孙仙在世时乃唐贞观年间，距今已六百余年，实不可考。就算曾有建观，至太宗年间也早成瓦砾......“ ”主持难道说我道经有假？“黄教主生气地打断。 ”不敢不敢。“老僧又连连合十。 这时，有个僧人走上前对他耳语几句，老僧转脸朝道一等人看来。黄教主也跟着扭头一看，他的目光立即落在道一身上。 黄教主又惊又喜，当即对老僧道：”此事你我两家各说各话，不如让这几位新到的公子来评说评说。“ 说着，他对道一一招手。不等道一反应过来，金归燕朗声说道：”也好，在下便说几句。“ 说着，他昂首来到双方之间，潇洒地朝黄教主拱了拱手。 ”在下姓金，与几位友人同游大娥山，不知这位仙长如何称呼？“ 黄教主身边一年轻小道立即说：”这位是我们清微派黄教主。“ ”久仰久仰。“金归燕又一拱手，”不知黄教主此番为寻找何物而来？“ 黄教主回答：”此处原是孙仙修道炼丹之处，他在此留下一份秘籍。“ 金归燕点点头。”不知教主打算在此寻找多久？“ 黄教主道：”当然是找到为止。“ 金归燕又问：”教主想必会在此大动干戈，掘地三尺。倘若有所损坏，不知教主可愿照价赔偿？” 黄教主迟疑了片刻才说愿意。 金归燕眉头一扬。“黄教主可知，这牛心寺中藏有不但藏有当年继业三藏从天竺取回的真经，还有三藏法师历经万难收集的唐画罗汉？此物笔目超妙，为蜀画胡僧之源流，乃无价之宝。黄教主可赔得起？” 听了这话，在场僧人连连点头，并口诵佛号。黄教主面露忿色。他或许以为金归燕和道一同来，自然会帮着他说话，没想到金归燕反而占到了和尚一边。 这时，道一忽然上前几步，大声说道：“牛心寺所藏佛经早已亡失已尽，十六板唐画罗汉也只剩一板，哪还有什么宝贝？” 在场众僧一听，纷纷对道一怒目而视。黄教主放声大笑。 “原来继业三藏所遗之物也根本不值钱！你们和尚也不看重，否则怎会放任其流失？” 众僧听了更加生气。金归燕一愣，随即也仰面大笑。 “黄教主此言差矣。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唐画罗汉仅存一板，那更是无价之宝了。” 老僧也接口道：“刚才这位少侠说，寺中经典已全部遗失，这也不对。当年继业三藏法师最为看重《涅盘经》，此经尚完好存于寺中。” 道一吸了口气，又大声说：“宝贝只剩一板一经，那还不容易，只要暂时移到别处便是。” 众僧听了沉默不语。黄教主朝道一投来欣慰的目光。金归燕这时又哼了一声。 “毛少侠，你不必为这伙道士寻借口。想必你也明白，他们来就是为了将这牛心寺改为道观。 想想也是，这偌大的峨眉山上如今只剩一座峨眉新观，而且还在那块天下大娥山榜牌之下，算不得真在峨眉山，反倒是和尚庙在山上到处都是。 想想当年孙医圣在此山隐居修炼时，山上还一座佛寺没有，若孙医圣看到如今这般情形，也会伤心不已。” 金归燕这话算是把事情挑明了。黄教主听了也没否认。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金归燕却接着说道：”不过，黄教主你也不用伤心。你青城山上不也只有道观，没有佛寺？“ 道一一听，心中急转，连忙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这座牛心寺让给黄教主，黄教主也将青城山上一座道观让给这里的和尚。青城山也算有了佛家香火，岂不更好？” 这个提议让在场僧人开始议论纷纷。 又是那个老僧对道一合十道：“这位毛少侠想必也是好意，然而牛心寺乃三藏法师基业，无人能做主让其丧失。” 这话让周围的气氛又变得紧张，在场僧人也不再议论。 片刻后，金归燕哈哈笑道：“事已至此，我看你们两家不打一架，是分不出胜负了。” 老僧连忙应道：“佛家以慈悲为怀，怎能平白无故与人殴斗，罪过罪过。” 金归燕又是大笑。“大师也在说笑。若不想打架，为何从各寺招来这许多高手？” 黄教主哼了一声。“他们仗着人多，想一起上，就来吧！本教主若怕了他们，今日便不会来了！” “阿弥陀佛。”老僧再次合十，“老衲召集各寺僧人，只是以防万一，并非欲动干戈。” 黄教主还想说什么，只见周围一阵骚动，接着从外面走进七八个灰衣僧人。道一仔细一看，竟是清一色的尼姑，为首者年约五十，面色十分严厉。 再看她身后的几个年轻弟子个个长相端庄。忽然间，道一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使劲擦了擦眼睛。 第617章 一目 “......奉云！”道一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 和五六年前相比，奉云已完全长大成人，虽然头戴尼帽，穿着宽大的僧衣，可依旧显得身形纤细，容貌秀美，在几个女尼中十分出众。 道一生怕自己认错了，又转脸看向马兮彤和梨花，见两人也睁大了眼睛，像是不能呼吸的样子。没错，那肯定就是奉云！ “奉云！” 忽然间，梨花大喊一声，就冲了过去。所有人都朝她看来。道一清楚地看到奉云浑身一抖，也目瞪口呆地对着冲来的梨花。 “站住！” 梨花刚冲到离几个女尼两三丈的地方，那个为首的老尼便拔出了剑，大喊一声。 梨花站住脚步，刚想说什么。那老尼又接着喝道：“此处没有奉云，只有绝云！” 道一吸了口气，恍然想起当年是奉云求张子铨带她走的，张大哥说奉云又当了尼姑，原来是在这里。道一不由回头看向张子铨，却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她明明就叫奉云！“ 梨花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大声反驳尽缘师太。 尽缘冷笑一声，转脸对奉云说：”你对这位女施主说说，你法号为何？“ 奉云一愣，连忙低下头，双手合十道：”贫尼法号绝云。“ ”听见没有？“尽缘师太厉声道，”她是我徒儿绝云，你认错人了。“ 梨花还想说什么，马兮彤已经跑了上来。”梨花，等会儿再说这事。“ 梨花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奉云，便和马兮彤退了下去。 这时，黄教主朝老尼行了一礼。 “原来是桐林庵尽缘师太驾到。难得难得。“ 听到桐林庵的名字，道一也一楞。桐林庵就是他们去光相寺途中没有进去的那个那个尼姑庵。难怪张大哥不想让自己进去，一定是怕自己打扰了奉云。 想到这点，道一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又生一丝郁闷。 黄教主接着向四周看了一眼，又对白水寺慈念主持道：“主持真是太看得起我清微派了。今日不但峨眉山精锐尽出，连尼姑也召来了......” ”住口！“尽缘师太立即打断，”若不是你这狗叛徒前来，我才懒得管这小破庙归谁！“ 道一听得眉头皱起。尽缘师太当众称黄教主是叛徒，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料，黄教主听了这话非但不怒，反而面有惭色，口中喃喃：”师太误会了，师太误会了。“ 尽缘师太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金归燕见状道：”黄教主你看，和尚又来了援兵，你们两方实力更加悬殊，陶若真动起手来。你清微派肯定吃亏。依在下看，黄教主你不如暂且退却如何？“ 黄教主把头一昂。”和尚想依仗人多势众，那就来吧！贫道今日誓死不退！“ 在场众僧互相看看，有点不知所措。双方似乎谁也不想先动手，于是就这么僵持起来。 过了片刻，金归燕忽然又大声说：”你们两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黄教主不肯退，和尚也说不是来斗殴的。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个主意，让你们两家一决胜负。“ 在场的道士和僧人听了都默不作声，金归燕继续说：”此处本为孙仙修炼之处，有青莲峰顶的丹灶可以为证，然而继业三藏在此建庵三百余年，亦是事实。 据在下所知，三藏法师之所以选择此地立寺乃是因为他在旁边双溪桥见两石斗于溪上，法师揽得其一，端正秀透，上有一目。 双溪出自牛心岭与青莲峰，此石乃牛心岭与青莲峰之灵气所化，因此此地归属应当由此石决定。“ 金归燕说完，在场众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最后还是慈念主持开了口。 ”一目石确实仍藏于牛心寺。不知公子打算如何让其决定牛心寺归属？“ 金归燕道：”可否将一目石请出一见？“ 慈念点点头，立即吩咐下去。一个僧人随即进入旁边的白云阁，不多时又端着一个银盘出来。 盘中放着一块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的石头，色泽洁白，如同一只特大号的骰子一般，只是其上只有一面有一只蚕豆大的眼，很是奇特。 金归燕让僧人将银盘放到地上，然后说道：”请你们两家各派一人，盘坐于银盘两侧，一目石自会滚向一方，那便是其中意之人。“ 听完金归燕说的办法，在场的僧人和道士都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黄教主呵呵笑道：”好，好，此法甚妙，贫僧愿意一赌，却不知和尚敢不敢？“ 对面的几位高僧互相低语了几句后，还是慈念主持合十道：”若如此能免得干戈，倒也合理。倘若一目石中意黄教主，这牛心院自然归他。倘若一目石中意和尚，不知黄教主可愿就此罢休？“ 黄教主刚想开口，尽缘师太大声道：”这太便宜他了！牛心寺在这里已经三百多年，黄教主说要就要，说走就走，这不行！他若输了，应当让出峨眉观才是！“ 一众僧人听了纷纷点头，有人说：”从此以后，峨眉山再无道观，这样便不会再有纷争。“ 另一个附和：“对，对，和他青城山也没有佛寺一样。” 说着，众人都看向黄教主。黄教主脸色犹豫，似乎觉得这赌注实在太大。 双方看来又要进入僵持。正在这时，一个僧人匆匆而入，在慈念主持耳边说了几句。 慈念主持点点头，然后微笑着对黄教主说：“没想到教主也有援兵啊。” 黄教主听了莫名其妙。不一会儿，又有十余个道士出现在门口。道一扭头望去，不由大吃一惊。看那些道士的装束与黄教主的人不同，反倒是像全真道。 再仔细一看，道一的眼睛更大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柴志鼎柴师叔！ 他身后还跟着弟子常道清。道一上回在泉州与柴师叔分别时，柴师叔说要回重阳宫，不想快一年后，两人竟在这峨眉山再次相逢。 只见柴志鼎率领全真众道走向黄教主这边。当他看到道一等人，也是吃了一惊。道一连忙迎上去行礼。 “我和这几位朋友偶然路过，不知师叔缘何到此？” 柴志鼎笑着一挥手。“当然是来给黄教主助阵。” 说着，他来到黄教主面前，两人见了礼。黄教主显得十分客气。 金归燕高声道：“也好也好。黄教主有了援兵，应对自然可以更加从容。” 柴志鼎问金归燕是谁，道一忙上前介绍了一番。之后金归燕问黄教主，对刚才尽缘师太的提议有什么想法。等柴志鼎明白对方要黄教主用新峨眉观当赌注，连连摇头说不行。 这时，慈念主持朗声道：”黄教主不愿用峨眉观作抵押也罢，但需发下誓言，今后不再讨要牛心院，而且不但清微派如此，全真道也须如此承诺。“ 柴志鼎听了，与黄教主商量了一番，最后两人都点头同意。柴志鼎代表全真道许下诺言，黄教主也以清微派的名义发了誓。然后黄教主便打算上场。 不料众僧那边又起了议论。原来他们一时不能决定该让谁上场。金归燕见状，提议让众僧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这个赌试推迟到明天再举行。 双方都表示同意。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众僧开始离去。 道一见尽缘师太率桐林庵众尼要走，就想追上去找奉云说话。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道一回头一看，张子铨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第618章 新观 马兮彤和梨花也要去追奉云，同样被张子铨叫住。 “在唐石谷时，奉云让我替她寻个安身之处，我便带她来到桐林庵。”张子铨说，“尽缘师太门规严谨，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同意收奉云为徒。如今奉云已得清净，你们几个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果然如此，道一不由暗自叹气。马兮彤和梨花也沉默不语。 这时，黄教主朝他们走来。道一忙迎上去和他见礼。两人没说几句话，柴师叔带着常道清也走了过来。 道一又赶紧去见礼。他还记得去年在泉州分手时柴师叔那气呼呼的样子。眼前的柴师叔却一脸春风，似乎完全忘了那时的事。道一着实松了口气，很快便问起师父张志仙的近况。 柴志鼎说，张志仙已奉诏前往大都，要在那里行蘸。道一听了很高兴，皇帝又召全真掌去行蘸，这至少说明朝廷已不象以往那样打压全真教了。 道一和柴师叔说了一番话后，金归燕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刚才他一直在和法本说话，直到法本随众僧离开。道一向柴师叔和黄教主正式介绍了金归燕，说他是京城的珠宝商，很有钱。 柴志鼎显然对能认识这样的人很高兴，黄教主却对金归燕有些冷淡，显然还在为刚才他站在和尚一边而耿耿于怀。 金归燕也看出黄教主的态度，说自己并不站边，只是为了公平。黄教主听了，这才对金归燕好了些。 接着，道一又向黄教主介绍了张子铨。两人互相行礼，然后彼此一笑。道一心中有点奇怪，总觉得张大哥和黄教主早就认识，两人却装着是初次见面似的。 等道一一一介绍完众人，黄教主请大家去新峨眉观过夜。道一欣然同意，众人也先后点了头。只有张子铨说要一个人先回白水寺一趟，告诉李保宁一声，让他放心。 于是，道一等人与张子铨道别后就跟着黄教主和柴志鼎师徒以及一众道士前往新峨眉观。一路上，道一与黄教主聊了各自的近况，然后又去和柴师叔说话。 “听说川西一带都是清微派道观，师叔你怎么想到这里为黄教主助阵，是师父让你来的么？” 柴志鼎哈哈一笑。 “你不在教内多年，当然不知道。当初齐真人还是掌教时，便有意让全真向南拓展。后虽受朝廷压制，南扩一事却并未放松。除原先武当山中众多清微道士已改投全真外，就连青城山如今也是我全真的天下了。” 道一听了大吃一惊，心中不由浮想起多年前那个仲夏，自己在重阳宫参加的那次全真教重要会议的情形。真没想到青城山的清微派道士也改投全真教了。 “......那么黄教主？”道一忍不住问。 柴志鼎把手一摆。“青城山上自然还是有几个清微派的，也还剩点地盘。只是黄教主若想维持他的势力，就不能待在青城山，只能上别处要地盘了。哼，这牛心寺本就是我道家圣地。” 听了这话，道一才恍然明白黄教主为何执意要打牛心寺的主意了。 ...... 等众人一路走到峨眉观，已是傍晚时分。到了这里，道一才发现峨眉观很小，黄教主带的清微道士加上柴师叔的全真道士共有三十余人，仅有的两间客房根本住不下。 一番谦让后，黄教主和他的贴身小道士住了一间，柴志鼎师徒住了另一间，剩下的人只好分住在几座殿堂里。道一等人住进了其中最小的一座，就在峨眉观的一角。 里面只供着一尊神像，装束类似元始天尊，但又有些不同。道一竟然没认出是哪位大仙。不过，南方道观里供的神仙本来就五花八门。他这个前全真道士不认识也属平常。 谁知马兮彤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嘴就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道一只好老实说不知道。 金归燕在一旁听见了，当即说道：“此乃圣祖天尊像。” 马兮彤听了呵呵一笑。“道一，瞧见没有？人家金公子还没当过道士呢。” “圣祖天尊？”道一眼睛睁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怎知他不是随口编一个名字出来？高公子，你听说过没有？” 高理脸上犹豫。”这个......“ “圣祖天尊并非自古就有。”金归燕淡然道，“三百年前宋太祖自命为黄帝之后，说黄帝化身为赵氏先祖时，姓赵名元朗，便封其为圣祖天尊，命各地祭祀。 因此，这圣祖天尊其实该叫赵祖天尊。金人入中原后，北方道观已不再供奉，毛少侠自然不认得。” “那你怎么认得？”马兮彤问。 金归燕脸上傲然。“自然是书读的多。” 道一无话可说，可心中着实郁闷。一旁马兮彤已经跪倒在地，对着圣祖天尊连连叩头。梨花和高理也跟着跪下礼拜。 马兮彤一拜完便发觉了道一的心思。她当即扯开话题，又问金归燕什么时候可以再给道一治伤。 “金公子，白天我见你临走时和法本师父说了几句话，你们是在商量道一的事么？” 金归燕点点头。“他说须再等数日。” 马兮彤有点着急。”怎么要这么久？“ 金归燕道：”法本说要等明天的事情结束。万一和尚让他出面与黄教主对垒，无论胜负，他肯定还有几天功夫才能恢复。“ 道一不由啊了一声。”明天法本真的要上场？“ 金归燕双肩耸了耸。”他没有明说。不过我看峨眉山也没哪个和尚比他功夫更高了，否则白水寺住持也不会将他请下来。” 道一眉头一扬。”可是，你不是说让一目石来决定么？这和功夫高不高有何干系？“ 金归燕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道一只得忍住气再问：”还是法本师父在佛法上也能胜过各寺住持？“ 金归燕笑着摇头，可还是不肯明说。马兮彤也在一旁催问。金归燕只说等明天一看就知。马兮彤只好作罢。 接着众人又聊了会天，便开始就地歇息。在光相寺那间板屋过夜时，有张大哥在，箐儿和马兮彤睡得离道一远远的。 现在道一心里希望两人能和自己亲近些，谁知她们依旧各自寻了个角落睡下。道一心中郁闷，只好闭上眼睛，可睡来睡去也睡不着。 到了半夜，他忽然感到外面有了动静。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脸上蒙着布的黑影已经推开殿门悄悄进入。 然后那蒙面人四下一看，便猛扑到他面前，紧接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便架上了他的脖子。 ”道一！“”道一！“ 箐儿和马兮彤也被惊醒，吓得叫着他的名字跳将起来。那蒙面人将道一一把揪起。 ”有话好说，你不许伤他！“马兮彤对着蒙面人叫道。 梨花和高理也醒了。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道人手持利剑冲了进来，为首者正是黄教主。 那蒙面人连忙架起道一朝里面走，一边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可以出去的地方。几个道士步步紧逼。箐儿似乎想出手，又有点犹豫。 就在蒙面人架着道一退到那尊圣祖天尊像前时，忽然浑身一怔，架在道一脖子上的剑立刻软了下来。 众人正不明所以，一个身影笑着从天尊像后闪了出来，竟是金归燕。原来他也早醒了，一直躲在那里，这时才出手制住了蒙面人。 道一立即弯下腰，解开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一看之下，众人都脸上大惊。 第619章 出卖 ”你是......尽缘师太！“道一惊讶道。 黄教主放下手中的剑，脸上有些尬尴。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两个人，正是柴师叔和他的徒弟常道清。 ”刺客在何处！谁要刺杀黄教主！“ 柴志鼎叫嚷着冲到众人面前。等他看到尽缘师太时，也变得目瞪口呆。 道一疑惑地问道：”师太，你为何要行刺黄教主？“ 尽缘师太怒道：”你们要杀便杀，问这些废话做什么！“ 众人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金归燕在一旁笑道：”尼姑庵的尼姑要杀道观里的道士。哈哈，这还不简单？当然是有风流债要......“ 尽缘师太满脸通红。”你敢乱说！我非杀你不可！“ 金归燕唇角弯起。”师太不肯明言，在下也只好这么认为了。传了出去，别人就算嘴里不说，心中恐怕也会说。“ 尽缘师太一愣，随即点点头。”好，说就说。你先放开我。“ 金归燕于是解开她身上的穴道。谁知尽缘师太站起身，用手一指黄教主。 ”我为何要杀你，你自己坦白吧！“ 众人又疑惑地朝黄教主看去。黄教主也变得满脸通红。 ”师太，你误会了！“ ”哪里误会了！“尽缘师太怒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出卖赵和尚！“ 听到”赵和尚“三个字，众道士都脸上变色。黄教主眼睛一睁，忽然转身来到圣祖天尊像前，往地上一跪，然后伸手指天。 ”清微教主黄舜申在我宋圣祖天尊前对天发誓，我绝没有出卖牛心寺赵主持。如有谎言，死后必入地狱，永不超生！“ 尽缘师太哼了一声。”你才不怕入地狱。你在乎的是这峨眉观......你敢用这发誓么？“ 黄教主吸了口气，又伸手朝天一指。”好，我黄某人若出卖过赵主持，这峨眉观明天就叫官府拆了！“ 殿堂内一片安静。尽缘师太脸色稍稍缓和。 黄教主又对她拱了拱手道：”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也很想知道真相，望师太查出后能告知。容黄某先行告退，请师太自便。“ 说完，黄教主领着几个道人走了。 尽缘师太转身对金归燕道：”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一身好武艺，不知如何称呼？“ 金归燕连忙拱手。”方才冲撞了师太，请师太见谅。在下姓金，在京城做些珠宝生意，这回与这几位朋友一同游山。“ 尽缘师太点点头，说了声”后会有期“，然后便抬脚要走。 道一连忙捡起地上的剑双手奉上，一边随口道：”请师太代为向奉云姑娘问好，我和几位朋友都很想她。“ 尽缘师太眼睛一瞪。”说了没有奉云，只有绝云！你再打扰她的清静，我也杀了你！” 说完，便狠狠地从道一手里拿过剑，转身就走了。 道一嘴巴半张，正犹豫着是否追上去再说几句，旁边传来柴师叔的惊叹声。 ”原来这里便有此像！“ 道一扭头一看。只见柴师叔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圣祖天尊像前，正在抬头观看。 ”怎么，柴道长，这里不该有么？“金归燕也上前两步问道。 柴志鼎啊了一声。”我原以为此像只有江南还有。我在青城和武当都没见过。“ 说着，他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胡须，便和徒弟常道清也离开屋子。道一送走他二人，关上殿门打算继续睡觉。马兮彤却开口问他。 ”你知道尽缘师太说的赵和尚是怎么回事么？“ 道一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来过峨眉山。“ 马兮彤看看金归燕和箐儿，又看看梨花高理，见他们也都摇头，又悠悠地说：”我却听到过这个名字。“ 众人脸上好奇。马兮彤继续道：”我听张大哥说，他曾在川西参与了一次起事，带头的人就叫赵和尚。这里不就是川西么？“ 道一吸了口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马兮彤说：“就是你在皇宫里不见的那次。我南下杭州，就在那里遇上张大哥，他说刚从川西来......” 道一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时张大哥正带着奉云找安身之处，他们来到川西，正好和赵和尚打上交道。” “对，对！”马兮彤也脸上兴奋，“你说的没错。张大哥将奉云交给尽缘师太。尽缘师太和赵和尚是一伙的......” 说到这里，马兮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道一明白她在想什么，立即接口道：”黄教主已经发誓说没有出卖赵和尚了。这其中定有误会......对了，这事明天我们一问张大哥不就清楚了？“ 马兮彤嘴唇抿紧。“好吧，明天一定要问清楚。倘若黄教主真是叛徒，哼！” 道一心中着慌。黄教主可救过自己，万一他真的曾将赵和尚出卖给朝廷，马家小姐一定会杀了他，那可如何是好？ ...... 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一夜后。第二天，道一跟着众人离开了峨眉观。 这回除了黄教主带来的清微道士和柴师叔的全真道士外，峨眉观十多个大小道士也一齐出动，总共有五六十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牛心寺。 可他们到了那里才发现，和尚来的比昨天更多，里三层外三层将牛心寺围得水泄不通。黄教主昂首挺胸率众道士穿过和尚的包围，来到昨天的空地上。 道一东张西望，一眼就看到了张大哥，还有李保宁的身影。众人连忙上去打招呼。八个人重新聚在一起。再看向和尚那边，道一又一眼看到法本师父，就站在白水寺主持旁边。 道一接着寻找桐林庵众尼的身影，却一个人也没瞧见。想起昨夜尽缘师太的事，道一不由悄悄问身边的张子铨。 “张大哥，几年前兮彤在杭州遇见你的时候，你说刚参加过川西一次起事，领头人叫赵和尚，是否有这回事？” 张子铨一愣，随即点点头。“对，我带奉云去见尽缘师太，正好遇上赵和尚要起事。他就是这牛心寺的主持。” 道一眼睛一睁。“原来真有此事。那尽缘师太说黄教主是叛徒，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子铨脸上惊讶。“师太这么说了？何时？” “就是昨天呀。”道一想了想，“啊，那时大哥你不在。尽缘师太一见面就说黄教主是叛徒。” 张子铨长长叹了口气。 “赵和尚说他是宋室之后，我便帮他四处招兵买马，在附近二娥山里聚集起一千余人。尽缘师太和黄教主也遣人参与。 我想让师太收奉云为徒，师太一直不肯。后来我好说歹说，她终于肯了。我便送奉云去桐林庵拜师。谁知就在我离开的时候，官军突然袭击二娥山，赵和尚当场被杀，那一千余人也损失殆尽。” 道一听了点点头。”难怪师太说是黄教主出卖了赵和尚......唉，我却有些不信。“ 张子铨凝眉道：”我也没听说过此事。赵和尚被杀，我身上钱也用尽，便去杭州找周密了。不过，倘若黄教主真是叛徒......” 说着，张子铨的眼中露出寒光。 道一连忙说：“大哥别急，黄教主在师太面前已经发下重誓，说他没有出卖过赵和尚。” 接着，道一便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张子铨听了没有表态。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周围起了一阵骚动。道一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两个和尚从一目阁中缓缓出现，其中一人手里捧着银盘，另一人手里捧着一目石。 两人将银盘和一目石送到黄教主面前。黄教主看过后点点头。两个和尚又把一目石送到慈念主持面前过了目，最后来到场地中央，将银盘放到地上，正中再放上一目石。 待两个和尚退下后，金归燕朝两边一招手，黄教主便一步步走向银盘。和尚那边站出来的是法本。他和黄教主一样步到银盘前。两人隔着银盘面对面坐到地上，距离银盘都是三尺。 法本双手合十，黄教主两臂前伸。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过了片刻，金归燕用力向下一挥手。 “开始！” 只见法本和黄教主都浑身一抖。银盘中的一目石竟然也跟着抖动了起来，片刻后一点一点朝黄教主这边开始移动。 法本见状，腮帮子一鼓，像是更加用力。一目石悄然停下，然后又慢慢地朝他这边移动。牛心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小小的一块白色方石上。 又过了片刻，黄教主也开始加力，一目石朝他这边移去。就这样，两人轮番加力，一目石在银盘中来回移动了数次后，终于一路朝法本这边滑去。 眼见石头已经滑到银盘的边缘处，和尚这边有人兴奋地念诵佛号。 黄教主像是醒悟过来，只见他抡起双臂朝自己胸口猛然拍了两下。接着一声大喝，黄教主两眼鼓起，满脸涨得通红，口鼻中冒出缕缕白烟。再看银盘中的一目石，又朝他开始滑动。 当石头移到盘中央时，法本也是一声大喝，双掌开始发抖，额头也冒出汗珠。一目石又停住不动了，就在那里微微颤动，像是有两股大力在来回拉扯。牛心寺里又变得静悄悄的。 就在众人不知此事会如何了结时，一个小小的灰影从一目阁的顶上悄悄窜了下来，像一阵风似的扑到银盘前，一把抓起一目石，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跃上对面的殿顶，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620章 搜查 “是只猴子！” “是猴子！” 周围有人大叫起来。牛心院内一片骚动。这时，忽然又有人大叫。 “黄教主！” 道一急忙将目光转向黄教主，顿时大吃一惊。黄教主已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嘴角和胡须上还有血迹。对面的法本也大口喘着气，像是在勉强支撑。 几个清微派道士一拥而上救走黄教主。和尚那边众僧也涌上来扶走了法本。谁也没想到，决定牛心寺归属的比拼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道一也看得目瞪口呆。他想起前几天去光相寺途中遇见的那群大胆抢食的猴子。可猴子居然窜到人头攒动的牛心寺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一目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当牛心寺里乱作一团时，从外面匆匆跑进一个和尚，对众人大叫：“不好了，官府来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寺中又忽然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一队官兵开到，为首之人年约四十，长相精干，身穿三品官服。慈念主持立即率众僧迎了上去。 “原来是赛大人驾到，贫僧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这位赛大人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全场，又看了看还放在空地中央的银盘，脸色一沉道：“我听说这里有人想造反，就来看看。这盘子是怎么回事？” “赛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慈念主持连连合十。“此处无人谋反，也无人闹事。此银盘乃是用来演示佛法之用。“ 赛大人眼盯慈念主持。 ”你是和尚，可不能说谎。别忘了，这里是牛心寺，反贼赵和尚就出自这里。你是峨眉山和尚的头首，若是出了乱子，你可要掉脑袋！“ 慈念主持又连连合十。”阿弥陀佛，请赛大人放心，大娥山诸寺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再生祸乱。“ 赛大人点点头，转身又来到道士一边。柴志鼎连忙上前行礼。 赛大人呵呵一笑。”原来是全真道的柴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赛大人又瞥了一眼在急救中的黄教主。”他是青城山的黄教主，对不对？他这是怎么了？“ 柴志鼎道：”黄教主刚才在演示道法时用力过猛，不慎受伤。“ 赛大人狐疑地瞥了一眼慈念主持那边。”和尚说演示佛法，你说演示道法。究竟演示甚么？“ 柴志鼎满脸堆笑。”都演示了，都演示了。“ 赛大人眼睛一眯。”你与和尚莫不是在比试谁厉害吧？“ 柴志鼎一愣，连忙拱手。“大人真是好眼力，好眼力。” 赛大人脸上板起。“你全真道占了青城山，把黄教主逼得无处可去。今天你如何又与他一起到峨眉山的和尚庙来演示道法？我看你与他是来闹事的。” “万无此事，万无此事啊。”柴志鼎脸色惶恐，一边偷偷朝慈念主持看去。 慈念主持连忙合十道：“柴道长说的是。他与黄教主来此处演示道法，并非来闹事。” 赛大人哼了一声。“你们心里知道就好。” 说完，他背着双手又走向道一等人。金归燕主动迎上去行礼。 “大都万宝斋主人金归燕参见赛大人。” 赛大人眉头一扬，仔细打量了一下金归燕。 “啊，你就是金归燕。那个如归阁也是你开的，对不对？” 金归燕恭敬地一拱手。“正是......赛大人也知道如归阁？” 赛大人脸上微笑。“我也在大都做过事。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归燕从容道：“小人陪这几位朋友到川陕和云南一带看货，顺便游览山水。刚才恰好看到这些和尚和道士在这里演示法术。” 赛大人点点头，又看看道一等人。金归燕连忙介绍。 “这位是毛公子......这位是拙荆。”金归燕又一指箐儿。 赛大人脸上露出不解的样子。“捉甚么？” “啊，就是小人的娘子。”金归燕又堆起笑容。 道一听得心里气炸。金归燕竟敢这样占箐儿的便宜！ 谁知箐儿听了从容地对赛大人行了一礼。“小女子见过赛大人。” 赛大人嘴角弯起。“免了免了。你与金公子很般配。” 金归燕连忙道谢，然后手指马兮彤。“这位是毛公子的夫人。“ 马兮彤一愣，然后不自觉地对赛大人行了一礼。 金归燕又介绍了梨花和高理，接着是张子铨。道一这时才发现，李保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金归燕也不在意，又对赛大人行礼道：”不知大人如今在何处高就？“ 赛大人下巴一抬。”我是四川行省知事，不过以后嘛......嘿嘿。“ 金归燕再次行礼。”原来是知事大人。失敬失敬。“ 赛大人不再理他，又打量了道一等人几眼，犹豫片刻，便转身走开了。他接着命令手下到几间殿宇中察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状，便带着官兵走了。牛心寺里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道一恍然发觉李保宁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众人悄悄问他为何躲起来了。 李保宁轻声说：”那位赛大人认得我。“ 众人脸上惊讶。 李保宁继续道：”此人名叫赛羊。真金太子在世时，尤其信任手下两名宿卫士。一位是完泽，另一位便是赛羊。我从前经常见到他，可不能让他看见我。“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金归燕道：”其实我也认得他，刚才装作不认识而已。听说真金太子出行，必要他二人开道。 其实他二人其实面和心不和。太子去世前半年，升完泽为太子詹事。赛羊尤其不满。太子去世后，赛羊便请求外放，没想到这么快就当了行省知事。“ 李保宁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从前与现任四川行省长官铁木耳不花很有交情，难怪他想到这里来做官。“ 众人又连连点头。道一接着赶紧去看黄教主的伤势，只见他依旧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据几个清微道士说，刚才由于法本的内力太强，黄教主用上了性命关头才能用的一种雷术，以自损身体为代价，激发了额外的内力，才将一目石从银盘边拉回。 那只猴子突然将一目石抢走，内力反弹回来，黄教主因此受了很重的内伤。 道一听了心中焦急，可他如今一分内力也使不出来，也帮不上忙。 这时，慈念主持也过来看望黄教主，并提议将他移至牛心寺的禅房中治疗。柴志鼎与黄教主身边的年轻小道商量了一下。柴志鼎说，还是将黄教主抬回峨眉观为好。 慈念主持不好阻拦，便命人寻来一副担架。几个道士将黄教主抬上担架，就这么离开了牛心寺。道一放心不下，跟着离开。在他的带动下，其余七人也一起走了。 从牛心寺到新峨眉观的路虽然不算难走，但因为抬着黄教主，道士们走得很慢，但终究还是在太阳落山前到了。 可是远远的道一就发觉峨眉观前有些异样。只见大门处站着几个士兵，外头还有几个道士。一个道士望见他们，立即飞也似地奔了过来。柴志鼎忙问怎么回事。 那道士说：”赛大人领人进观，说要搜查违禁物品，还将我们赶了出来。“ 柴志鼎问现在观内的情况。那道士摇头说不知道。 ”赛大人不让我们进去。他真是来者不善......啊，黄教主，你怎么了！“ 有人向那道士述说牛心寺里发生的事。柴志鼎则带着其他道士来到观前。一个小头目见到柴志鼎，立刻命人进去通报。 很快，有人出来说，赛羊请他进去说话。于是柴志鼎便和徒弟常道清进了峨眉观。其余人在外面等候。张子铨趁机和清微道士一起为黄教主治疗。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柴志鼎师徒还没有出来，黄教主竟然苏醒了。众人急忙围上去。只见黄教主躺在担架上，双目无神，脸色发白。 他睁眼就问是谁抢走了一目石。众人告诉他是一只大灰猴抢走了，下落不明。黄教主露出一丝苦笑，又问这样到底胜负如何。众人又告诉他，一目石失踪，法本似乎也受伤不轻，双方无法定胜负。 黄教主点点头，接着就想命人抬他进峨眉观。众人只好告诉他，行省知事赛羊来了，正在观里搜查违禁品。黄教主脸上着急。 ”赛羊，他，他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咳咳......“ 众人忙劝他放宽心，可黄教主看上去还是心神不宁。正在这时，观内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一股烟尘从观内一角升起。 黄教主挣扎着用眼睛直盯那个角落。片刻后，只听啊呀一声，他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担架上。 第621章 嘱托 众人大惊，有的去救黄教主，剩下的一齐涌向峨眉观门口。守门的士兵拼命拦住不让进。 正在这时，观门自己打了开来。赛羊在士兵的簇拥下从里面走出来。 他伸手一指，然后破口大骂道：“黄舜申！你胆子太大，竟敢在庙里祭拜前朝皇帝，还聚众去牛心寺闹事，是不是要造反！你等着瞧，有你清微教好看！” 说罢，他把手一挥，领着士兵扬长而去。 众人连忙将黄教主抬进观中。里面已是一片狼藉。道一抬眼朝刚才烟尘升起的地方望去，这才发现那里正是昨天他们睡过的小殿，此时殿堂已塌了一角。 道一急忙冲过去细看。殿堂的门窗被砸得七零八落，里面那尊圣祖天尊像更是变成了一堆泥块和木片。道一回过头，又看到柴师叔站在那里，连忙问怎么回事。 柴志鼎道：“赛大人到处乱搜，我陪着他一边解释，搜到这里时，他问这天尊像是何方神圣，有何来历。我照实回答，谁知他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拉倒天尊像，砸了个粉碎。他还想拆整座殿堂，我好说歹说他才住手，唉......” 道一也长长叹了口气。这时，马兮彤和梨花也赶了过来。两人看到圣祖天尊像被砸，气得要命，当即要去追赛羊。道一拼命阻拦。马兮彤还是要去。 柴志鼎劝道：“赛大人可是当朝三品大员，听说最近还立了大功，就要升官了。你去追他，惹出事来，别说这峨眉观保不住，我看整座峨眉山也要遭殃。” 道一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兮彤。这里一片大乱，我们还怎么找珂儿？” 马兮彤一愣，脸上露出犹豫的样子。 柴志鼎又悠悠地说道：“依我看，这圣祖天尊像被毁，也是黄教主的报应。” 马兮彤脸上不解。 柴志鼎道：“昨夜他刚发了那个誓，今天这里便给砸了，唉......” 道一吸了口气，想起昨天夜里黄教主对着天尊像发誓，说如果他出卖过赵和尚，今天峨眉观就叫官府拆了。现在一看，这不是应了誓了么？ 马兮彤脸色发白，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过了片刻，她使劲哼了一声。 “梨花，走，这事我们不管了。” 然后便拉着梨花走了。柴志鼎也转身离去。道一想了想，觉得天色已晚，今天免不了还是要在这殿中过夜，好歹得清理出睡觉的地方才是。于是他开始动手打扫满地的垃圾。 没过多久，张子铨等人也来帮忙，马兮彤和梨花也回来了。众人干了一阵活，道一又想起黄教主的伤势，便打算去探望一下。他和众人一说，谁知没人愿意陪他一起去，连张子铨也说不去。 道一迷惑不解，梨花在一旁道：“我和兮彤对张大哥说了，他也认为今天峨眉观被砸，就是黄教主应了誓。他肯定是叛徒。” 道一听了，只好叹口气，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这时，箐儿站起身说：“我和你去。” 道一脸上高兴，点点头，便和箐儿离开了天尊殿。 到了门外，道一对箐儿叹道：“没想到，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真是谢谢你。” 箐儿当即挽住道一的胳膊。“谁叫我是你的妻子呢？当然是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说着，箐儿便朝道一靠了过来。道一连忙推开她。 箐儿死死靠住他，一边嗔道：”这么晚了，谁看得见。“ 道一想了想，只好让箐儿靠了一会儿，然后拉起她，朝黄教主的住处走去。快到那里时，几个道士拦住了他，说黄教主还没醒来。道一脸上着急。 ”怎么还没醒来？一直都这样么？“ “这......醒是醒来过。“一个老道犹豫地说，“教主一醒来就问圣祖天尊殿怎么样了，柴道长照实说了。黄教主一听，口吐鲜血，又晕死过去了。” 道一长长叹口气，心里埋怨柴师叔，说话怎么这么直。他想了想，又问现在是谁陪在黄教主身边。 “当然是道惠。”老道回答。 “道惠是谁？”道一问。 “就是教主身边的小道士呀。”老道露出有点不屑的样子，”教主说他是关门弟子，一直带在身边，嘿嘿......“ 道一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打扰为好。于是便和箐儿返回了天尊殿。众人又忙活了一番，终于打扫完毕，然后吃了点干粮，就地歇息。道一还是放心不下黄教主，一直睡不着。 他迷迷糊糊挨到半夜，感到周围又起了骚动。他睁眼一看，晚上遇见的那个老道急急匆匆走了进来。 ”黄，黄教主......让少侠马上去。“ 老道语气慌张。道一忽然又了不好的感觉，连忙起身跟着老道离开了天尊殿。 老道边走边说：”教主刚才忽然醒了，然后吵着要纸笔来写信。等写完封好，唉......人就不行了。“ 道一听了大急，连拉带扯地和老道来到黄教主的房前。只见门口以及聚集了不少道士，柴师叔和徒弟也在。人人脸色哀伤，不住地叹息。 看道一来了，他们都让开路。道一吸了口气，踏入房中。里面只有两个人，黄教主躺在床上，道惠陪在床边。见道一进来，道惠连忙起身替他关好门，一边抹了抹眼泪，将道一领到黄教主的床前。 黄教主脸色暗淡，一看就是时日不多的样子。在他的胸口放着那封已经封好的信。 ”毛少侠，你......过来。“黄教主勉强说道。 道一连忙上前两步。 黄教主用下巴指了指胸口的信，然后吞吞吐吐地说：”答应我，你......带此信......去，去九龙观，找......道贵，以后就拜......拜托他了。你要亲......“ 刚说到这里，黄教主眼睛忽然一睁，呼了口气，又闭上眼，然后便不再说话。 道一一愣，随即暗叫不好，便上前一探，黄教主果然已停止了呼吸。道惠扑上前去一阵痛哭。道一也潸然泪下。 过了一会儿，他劝道惠节哀。道惠也停止了哭声，抹着眼泪起身对他说：”师父让我和少侠一起将此信交给武当山九龙观的张道贵张道长。“ 道一点点头。”我明白......“ 其实，这时道一心里已经起了一个问号。这里并不是没有资深道士，为何黄教主偏偏要他和道惠一起去送信。 他问道惠知不知道，小道士也说不知道，反正去了把信交给张道贵就完了。 道一也没再多问。他随即让道惠整了整衣衫，然后两人一起出了房间。一众道士立即涌了上来。道惠说教主已经仙去。众道士一呆，纷纷涌进房去，里面很快传出哭声和念经声。 这时，门前又来了几个人。道一抬头一看，是马兮彤和张子铨，还有金归燕，他们全都来了。当听说黄教主去世，有人叹息，有人只是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马兮彤指了指道一手里的信问。 道一叹息着指了指身边的道惠。”黄教主让我和他一起带着这封信去武当山，交给一个叫张道贵的道士。“ ”武当山，这么远！“马兮彤眉头皱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道一转脸看看道惠。 道惠低着头说：”教主遗脱须立即运回青城山安葬，之后我们便出发去武当。“ 道一点头说对。 这时，金归燕忽然开口道：”你不能去，我已和法本师父约好，在白水寺给你治伤。“ 道一说：”我去武当山回来后再治也行。“ 金归燕摇摇头。”世事难料，武当山路途遥远，万一节外生枝，谁知道等你回来，法本还在不在。“ ”就是。“马兮彤也接口道，”还有找人的事呢？我们来一趟不容易。“ 道一听了脸上犹豫，送信可是黄教主的嘱托。 这时，柴志鼎走了过来。”道一啊，不如我代你跑一趟。峨眉山这边的情况，我和道清本来便应当回重阳宫汇报，顺路去武当山也不远。“ 箐儿在一旁也说：”对，对，就让你师叔代你去吧。“ 道一转脸看看道惠，黄教主可是让自己和他一起去的。 道惠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教主嘱咐将信送到张道长手里就行。“ 道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道一谢过柴师叔，自己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其余人早早回去休息了。 ...... 第二天早上，黄教主的遗脱便装进一口棺材，在众道士的护送下离开了峨眉观。道一送走灵柩后，便和马兮彤等人前往白水寺。 等他们八个人走到牛心寺附近，发现这时寺门处仍有一些和尚围着。比试的事昨天已经结束，他们好奇和尚怎么还没走，便上前询问。一个和尚连连合十。 ”阿弥陀佛，天降祥瑞，佛祖显灵。一目石已回到牛心寺。“ 道一等人更加好奇，难道猴子把一目石送回来了？ 细问之下，他们才知道，今天天亮的时候，牛心寺和尚去一目阁打扫，愕然发现一目石就端端正正地放在原来的龛架上。 众和尚大喜，消息传出去，附近和尚纷纷赶来看，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是一件大喜事。道一等人也向和尚道了喜，便继续前往白水寺。 没走多远，迎面来了几个和尚，为首的正是白水寺慈念主持。金归燕立即上去打招呼。原来慈念主持也是来牛心寺看奇迹的。 慈念问金归燕要去哪里。金归燕说他和法本约好在白水寺见面。 ”他昨日伤得不重吧？我正有事请他帮忙。“ 慈念听了眉头一扬。”可是......法本已经连夜下山去了。“ 第622章 追踪 金归燕脸上一愣。“此话当真？” 慈念主持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金归燕眉头皱紧。“他说去了哪里？” “老衲也不知。“慈念主持叹息道，“法本一直在光相寺苦修。若不是为了牛心寺一事，他万不肯下山。没想到，这一下来，连峨眉山也不待了，可惜可惜。” 然后，慈念主持对金归燕说了句保重，便继续朝牛心寺去了。金归燕站在原地，脸色有点发白。 道一听得心中欢喜，法本大师一定是为了不被胁迫替自己治伤才下山的。 金归燕忽然咬牙道：”走，我们回牛心寺，然后下山去追法本。“ 马兮彤脸上怀疑。“法本师父昨夜就下山了，这样还追得上？” 金归燕说了句，“不试试怎知道”，便催促众人和他一起下山。道一心中暗笑，法本既然要避开姓金的，还会让他追上？ 果然，他们匆匆忙忙往山下走，沿途逢人就问有人看见法本没有。可是，峨眉山上上下下到处是和尚，法本又长相平常，哪里有人记得。 因此，他们一路走下山，眼看前边就是峨眉县城了，依然没有法本的踪影。尽管如此，金归燕还是从路人的只字片语中认定，法本下了山后，是往南走了。 于是，他又催着众人向南追赶。可他们追了一程后，连一个和尚的人影也没看到。金归燕还要继续追。马兮彤不干了。 “我们要追到什么时候？珂儿还没找到呢。” 金归燕板着脸说：“我们上峨眉山是为了找人医治毛少侠，不是去找你的小丫头的。” 马兮彤气道：“要追你自己去追，我要回去找珂儿。” 金归燕嘴角一撇。“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你可要想清楚。法本这样的高手世所罕见，要遇上下一个还不知在哪里。你就不为毛少侠打算了？” 马兮彤听了沉默不语。张子铨说还是先找法本为好，实在找不到再回峨眉山也不迟。李保宁又在一旁提议说，要追法本，光靠两条腿走路太慢，还是应该先弄几匹马才好。 金归燕连连点头。于是，众人掉头返回峨眉县城，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们买了马，又在县城里打听了一番。金归燕更加确信法本是往南逃了。 就这样，他们骑着马离开县城，一路沿着山脚向南追赶。可是一直追到天黑，还是没见到法本的踪迹。他们只好就地过夜。 马兮彤又说，已经追这么远了，法本一定躲起来了。张子铨说，明天再追一天看看。 到了第二天，他们先在附近打听有没有和尚路过。有人指着一条小道说，昨天见到一个和尚从这里进山去了。金归燕大喜，立即率众人沿小道进了山，在山中到处寻找。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天过去，到了傍晚，他们发觉迷了路。 道一用嘲讽的口气对金归燕说：“我还以为金公子你哪里都去过，对天下山川河流了如指掌，没想到你也会迷路。” 金归燕气得脸上发白，却无话可说。 一夜过后，他继续带着众人在山中乱转。但见处处山高林密，野兽的咆哮声时而可闻。他们自然不怕野兽，可是在山里久了，吃食总会成问题。道一又开始嘲讽金归燕。 这回金归燕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实话告诉你，我虽没到过这里，但光看这片大山，也知道此处已快到了云南。就算找不到法本，先替你找找碧甸也好。” 道一脸上发愣。“我为何要找碧甸？” 金归燕朝他胸口一指。“你弄坏了萨迦法王的观音像，难道不想办法补救？” 道一嘴巴一张，这才想起，临洮寺住持托李保宁带给萨迦法王的观音像还在自己怀里。不但没送到，而且还打碎了，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只好喃喃道：“云南有碧甸？” “当然。”金归燕点点头，“云南出产上好碧甸，还是贡品呢。” 道一吐了口气，说好吧。马兮彤听了，又问什么时候能回峨眉山。 金归燕安慰她说：“马姑娘，你放心，等弄到了碧甸，我们立即回山找那小丫头。只要她真在那里，是不会跑的。而且碧甸这事，也是毛少侠惹出来的，你难道不管？“ 马兮彤无话可说。于是，众人又决定在原地过夜。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过夜，是一定要有人值守的。八个人当中李保宁不会武功，值夜也派不上用处。金归燕声称自己白天带路，最为辛苦，坚决不肯值夜。 于是，剩下的六个人就分成了三班。梨花和高理自然一班，箐儿坚持要和道一一班，马兮彤一点也不争，就和张子铨作了一班。 当夜，梨花和高理值完第一班后，道一和箐儿开始值第二班。两人巡视了一下周围，到处一片安静。 不知不觉间箐儿已凑到道一面前。道一也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箐儿的双眸在发光。 “金公子帮你找到碧甸后，你打算去哪里？” 道一嘴巴一张。“不是说要回峨眉山找珂儿么？” “那是她要找。小丫头是他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箐儿的眼睛更亮了，“......还是有关系？” 道一口中支吾。“没，没关系......不过，帮着找也是应该的。” “然后呢？”箐儿嘴唇抿起，“找到小丫头以后呢？马姑娘肯定会跟着张道长去江南，你呢？” 道一含糊道：“我......” “跟我回山见师父。”箐儿抿嘴道，“当然，先拿着碧甸去临洮一趟也行，反正不远。” “这个......”道一不肯答话。 箐儿气道：“你不肯跟我走，是不是想让我跟金公子走？” 道一脸上发白。”你说什么！他根本配不上你！他是坏人！“ 箐儿哼了一声。”他坏在哪里？他帮了你和马姑娘那么多忙......“ ”不是的！“道一大声打断，”他都是为了......“ ”啪！“不知哪里传来树枝踩断的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金归燕慢悠悠出现在眼前。 ”啊，我睡不着，就和你们一起值夜吧。“金归燕脸上微笑。 道一只是哼了一声。箐儿点头说好。于是，三个人保持着距离，一下子成了称职的守夜人。 终于到了换班的时候。金归燕去叫醒了张子铨和马兮彤，然后自己睡了。道一和箐儿也各自睡下。可是道一却再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干脆悄悄起身，很快找到了正在值夜的马兮彤。马家小姐见到他，顿时脸上一喜。 ”你怎么不睡觉？不嫌累么？“ ”不累。“道一上前一步，”想到你怎么会累？“ 马兮彤轻哼一声。”说谎。你刚才已经值了一班了，还是和箐儿。“ 道一脸上发愣。”你说什么呀？和她一起值夜怎么就累了？“ 马兮彤也一愣。”这......你别管，我说累就是累了。“ 说到这里，她便一头扑到道一怀里。道一也抱住了她。两人立刻亲吻起来。 道一边吻边嘟囔道：”刚才我和箐儿值夜的时候，姓金的也在......“ 马兮彤扑哧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推开道一。”真的？难怪是他叫醒我和张大哥。“ 道一嗯了一声，然后吸了口气。”我有件事想问你......找到珂儿后，你要去哪里？“ 马兮彤正色道：”那还用问？张大哥要去江南。“ 道一又吸了口气。”姓金的说那观音像是我弄坏的。他说的没错。我想，弄到一块上好的碧甸后，就送去临洮大寺。“ 马兮彤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道一。道一也没说话，等待她的回答。两人互相注视着，最后马兮彤说，这事可以先问问张子铨。 道一吐了口气，然后又抱住马兮彤。两人再次沉浸在浓情蜜意中，很快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忽然间，不远处一声马匹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紧接着，几匹马一起用力嘶叫起来。 ”不好，出事了！“ 第623章 废墟 马兮彤叫了一声，使劲推开道一。两人立即朝众人栓马的地方扑去。不等他们赶到，前边又是一声低吼，接着一阵嘶鸣和骚动。 等道一拔剑扑到近前，一切已经结束。一匹马栽倒在地，浑身是血，脖颈处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其余几匹在周围股栗不止。 是野兽袭击！道一后悔不已，应该把马看紧的。 这时，张子铨和其余睡觉的人也纷纷赶来。看到血流满地的现场，以及铁着脸站在那里的道一和马兮彤，众人也没多责怪，很快收拾完毕。 不久以后，天便亮了。一行人很快吃了点早饭，然后上马离去。这真是一片不详的密林。 这几天一直天色阴沉，也很难靠太阳分辨方向。在金归燕的带领下，他们继续在大山里乱转。走着走着，前方突然闪出了一队人马，双方都吓了一跳。 再仔细一看，道一又兴奋起来。眼前显然是一支商队。总算碰到人了！金归燕连忙上去打招呼。很快，他拨马回来，向众人宣布，对方是去会川的。 ”真是天助我也。“金归燕高兴的说，”会川正是出产碧甸的地方。“ 众人也一起高兴起来。于是，在对方的允许下，他们便跟着这支商队朝会川的方向走。 到了天黑时，商队就在一条小溪边宿营。道一等人也把马栓好，准备吃饭。一个商队的人望见，便走过来，让他们把所有马匹的脚绑牢，说商队要放爆竹了。 众人脸上不解，金归燕还是让大家按对方的要求，找出一些麻绳，将所有的马都绑了起来。众人一边吃饭，一边好奇地朝商队那边张望。 只见商队的人从溪边砍来一根几乎有一尺粗的大竹子，截下几段竹节，然后扔到火堆里去烧。 过了许久，正当道一就着水囊喝水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道一猝不及防，一口水直喷出来，觉得大地都颤抖了两下。周围几匹马吓得屁滚尿流，拼命乱动，好在四蹄被牢牢捆住，这才没有惊走。 可是，过了片刻，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匹马，显然是受了惊，沿着溪边狂奔，一眨眼便不见了。肯定是有谁还是忘了绑牢马腿。 很快，有商队的人过来问是不是他们的马，他们说不是。商队的人也感到奇怪，说马不知是谁的。 众人再一细问，这才明白，商队是在用爆竹惊吓野兽，这一炸可以让几里内的野兽整夜都不敢靠近。 入夜后，商队又放了两回爆竹，众人终于放心，这一晚肯定是太平无事了。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跟着商队出发时，这才知道，昨夜商队还是丢了一匹马。 这一天的路比前几天都要难走。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座山岭前，周围地势险峻，只有一个豁口可以通过。就在豁口的旁边耸立着一座城寨，只是早已变成废墟。 过了这座山岭，再走一程后，已是傍晚。前方又出现一座山岭，同样的在豁口处有一座城寨的废墟。众人有些好奇，金归燕更是如此。他趁商队停下来吃晚饭时，过去询问。 很快，他便回来，洋洋得意地对也在吃饭的众人说道：”原来皇上当年征大理时就从此地路过。一晃三十余年已经过去，当时的场景居然还历历在目。” 道一听了，忍不住嘲讽。”说得好像你当时也在场似的。“ 金归燕眉头一扬。 “我虽未曾在场，也知道许多详情......当时皇帝还未登基。他率十万人从临洮出发，渡金沙江，直入大理。径行二千余里于无人之地，更不假道蜀中。自古用兵之奇莫过于此。” “倒是挺能走的。”马兮彤在一旁冷笑道，“不过你只说到了大理，那么究竟打下来没有呢？别是强弩之末吧。“ 金归燕嘴角一撇。 ”当然打下来了。那回皇上不但灭了大理，还收了缮阐（现今的昆明），悉降其众。从临洮出发算起，前后不过四五个月。” 马兮彤沉默了片刻，然后哼了一声。 ”这么快，恐怕人家是像当年刘阿斗那样，自己投降了吧。“ 金归燕脸上微笑。 ”说敌人望风而降，这说法对也不对。皇上过大渡河后，便遣三使入大理招降段兴智。三使者悉数被杀。 段兴智命相国高泰祥受金沙江，与皇上的人马对峙。皇上再出奇兵，以草囊潜渡济江，绕道吐蕃，出石门，直逼大理城。 高泰祥闻讯回军，会同段兴智拒战不胜。段兴智潜逃缮阐。高泰祥退至姚州募兵不成，遂被擒。皇上又追至缮阐擒段兴智，遂灭大理......你看，大理也曾力战过。“ 马兮彤听了只好叹了口气。 ”段兴智就是大理段氏，对不对？他杀了三个使者，你家皇上一定饶不了他。“ 金归燕又一笑。 ”马姑娘，你又错了。段兴智请降获赦，皇上命其管领八方，仍守其地。只是高泰祥誓死不降，被斩于五华楼下。“ 马兮彤点点头。 ”这高泰祥倒是一条好汉......不过，他只是个相国，为何段兴智降了他也不降？“ ”这个......“金归燕这回也脸上迷惑。 这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高理开口了。 ”他被擒时，段兴智还在缮阐拒守，他当然不降。“ 金归燕啊了一声。 ”对，对，理当如此。他若降了，皇上定会命他去劝降段兴智......唉，段氏割据西南三百余年，高氏也当了三百年相国。两家互为婚姻。高泰祥也算为段式尽忠到死了。“ ”段氏对于高氏却未必如此。“高理又淡然道，”大理灭亡已过去三十余年。金公子年纪只是与在下相仿，为何对此知之甚详？“ 金归燕唇角弯起。 ”我从胆巴国师那里听来，他又是从八思巴帝师那里听来......当时八思巴年仅一十八岁，他得伏藏后，不去拜见登基不久的蒙哥皇帝，而直抵军中拜见今上，并随军前往大理。 途中他屡次向今上进言，要少杀慎杀方能服众。今上纳其言，大理一战而定，八思巴功莫大焉。今上从此便看重了他。” 高理听了又问：“你刚才说伏藏，那又是什么？” 金归燕道：“藏地僧人得到天启，即称为伏藏。当时蒙哥皇帝刚刚登基，八思巴也刚继任萨迦法王，理应前去觐见蒙哥皇帝，可他却中途折返临洮，便是受了天启，知道今上才是天命所在。” “他算得还真准。”高理吐了口气。 “更奇的还在后头。”金归燕又说，“同年龙虎山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也遣人去见今上，还明示今上二十年后便可一统天下。 结果今上当真不多不少在二十年后一举收服江南，今上随后即封张可大之子，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为真人，赐冠印，提点江南道教。” “呵呵，张天师为你今上立了大功，对不对？”马兮彤在一旁嘲讽道。 ”此乃天命。“金归燕把手一摆，”八思巴和张可大不过是指示给今上而已。天命在今上于金莲川建立幕府时便已定下。“ ”我才不信呢。“马兮彤哼了一声。 ”姑娘可听过龙脉一说？“金归燕微笑道，”历代皇朝兴衰定于龙脉。皇帝在金莲川建立幕府，紫金五杰为何不请自来？ 五杰之首刘秉忠精于风水堪舆之术，他早已算清，金莲川乃龙脉所过之处。以今上贵胄，居福地，假以时日，必可一统天下。“ 说到这里，金归燕瞥了道一一眼。 ”刘秉忠全真道士出身，他的风水之术想必来自全真。毛少侠也曾是全真道士，可否为我等讲解一下何谓龙脉？“ 第624章 捷径 道一一愣，随即脑筋急转。 ”这个嘛......天下龙脉皆出昆仑，脉出八方，入中原者三，北，中，南是也。北龙沿黄河走祁连，阴山，太行，至关外。中龙走秦岭，巴山，武当，桐柏，泰山。南龙顺金沙江，走云贵，经衡山，天目山，入东海。 至于各朝龙脉所在，周在岐山，秦在咸阳，汉在沛县，晋在河内，隋在弘农，唐在陇西，宋在开封。“ “不错，不错，毛少侠毕竟当过道士。” 金归燕也被这番流利的论述打动了。其实全真教并不信风水，道一说的不过是几年前他和珂儿夜宿定南神仙寺时，听冲元道长所讲。 金归燕又继续道：“北龙自太行经燕山入海，燕山南北处处是风水宝地。二都便是刘秉忠依风水为今上选址而建。 二都横跨燕山龙脉，北可控草原，南可控中原，实乃天下之核心所在。今上有了二都后，果然一统天下。国朝也因此可长治久安。“ 金归燕得意地看看众人。李保宁微微点头。道一和箐儿不置可否。马兮彤和张子铨沉默不语。梨花和高理脸上愤怒，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马兮彤忽然扑哧笑了起来。 ”金公子说有了风水宝地就可以长治久安，我怎么记得哪本风水书里说，你的国朝只有十个皇帝，看似也不很长的样子啊。“ 众人立刻哄笑起来。 ”这个......这个......“ 金归燕脸上发窘，竟然答不上话来。马兮彤很是得意。 梨花问她是哪本书里看来的。马兮彤却一时忘了书名。金归燕立即抓住这一点，说她或许是记错了，然后不等马兮彤争辩，立即把话题扯开了。马兮彤想了想，也没再多说。 ...... 一夜无话，次日他们继续跟着商队前进，走到傍晚时，前方山谷中出现一座小城，会川终于到了。 他们进城后找客栈安顿下来。众人问金归燕，哪里有碧甸。金归燕说他也不知道。马兮彤马上不乐意了。 “那你还说这里有碧甸？害的我们一路走来，还耽误了找人。” “会川定有碧甸，还是贡品。”金归燕道，“原先各地进贡的碧甸要么来自荆襄一带，要么由南洋巨舶从波斯输入。近年来会川所贡碧甸型大色亮，很受亲贵喜爱。只是我不知道究竟出自会川哪里，需先打探一番。” 众人点头说好。张子铨又问：“若会川找不到同样的，是否可去荆襄？” 金归燕摇摇头。“荆襄自古产碧甸，和氏璧便出自那里。只可惜矿脉多已挖尽，如今难见大块宝石。倒是波斯碧甸多见大块。“ 张子铨啊了一声。”波斯碧甸从南洋输入，那么泉州或者广州应该有。“ 金归燕点头说对。 马兮彤对张子铨说：”大哥难道想去广州？可是从这里过去呢？“ 不等张子铨回答，金归燕笑道：”从这里到广州也有捷径。“ 马兮彤脸上怀疑。”你说这里是云南，从云南到广州不是处处高山，鸟也难飞过去么？“ ”此事说来话长。“金归燕得意道，”当年秦始皇遣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到了秦二世，恰逢天下大乱，刘邦项羽进逼关中。秦二世命南征军回援，大将军赵佗抗命不遵，反而在南越自立为王，都城便是广州。 到了汉武帝年间，武帝遣唐蒙出使南越。在南越王的宴席上，他吃到蜀地名产，枸杞酱，大为惊异。一打听，枸酱果然来自蜀地。 回京后，他禀报说蜀地必定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抵南越。武帝派人入蜀查访，果然得知蜀地商人只需将枸酱运至夜郎，在那里装船沿样柯江顺流而下千里，便可直抵广州城下。 后来武帝征讨南越时，便命蜀地发兵，先取夜郎，大军再乘船直抵敌都，一举攻灭南越。” 马兮彤听得高兴，又问夜郎在哪里。金归燕却说不知道了。张子铨说还是往回走，在长江边坐船的好，顺流而下入海，再去泉州和广州。 金归燕说沿长江入海要不下百日，还要换海船，远不如从夜郎去广州方便。众人议论了几句。马兮彤说到时再说，如果在会川能找到合适的碧甸，就不必去广州了。 结果他们在城中一打听，离县城西边不远的山上便是碧甸产地，只是此山专贡皇帝，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许上山，而且附近官军把守很严。 更让人沮丧的是，大过方寸的会川碧甸都是贡品，有钱也难买到。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金归燕对众人说，”自己去山上挖。“ 马兮彤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挖，金归燕说他也不会，要先上山打探一下。马兮彤问何时出发。 金归燕想了想道：“据说山上守卫森严，马姑娘你不会轻功，还是别去了。” 众人互相看看，要是这样的话，能去的只有箐儿，张子铨和金归燕自己了。箐儿不肯去，说要陪着道一。道一也不想让她跟金归燕走。 “金公子，看来只有你我二人可以去了。”张子铨道。 金归燕点点头。于是，在稍微准备之后，两人第二天离开了县城。其余六人就待在客栈里。 到了晚上，金归燕和张子铨没有回来，众人有点放心不下。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李保宁也不见了。剩下的五个人在客栈周围找了一通无果，天又黑了，只好作罢。小太监会上哪里去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正在担心，李保宁自己回来了，脸上有点惶恐。众人问他上哪里去了。他说实在闲得慌，一个人溜出去玩，没想到迷了路。 众人一顿责怪，李保宁连连点头，却不时瞥着道一。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金归燕和张子铨终于回来了。金归燕脸上阴沉，看来事情不顺。 果然，金归燕对众人说：“我已潜入出碧甸的洞穴看过，里面确有许多大料，可是却不像是碧甸。” 众人十分惊诧，尤其是李保宁。 “金公子，你没去错地方？那里可是供皇上的，大都的官收到贡品，怎会看不出？” 金归燕道：“洞中之物与碧甸极为相似，同样外包石衣，只是破开后色泽更艳，质地却稍软。” “那也不一定就不是碧甸吧？”李保宁道。 金归燕摇了摇头。”稍软尚可说产地差异，可洞中其他岩石处处发黄，显然含铜。此物与铜共生，绝不是碧甸。贡品已经打磨，自然再难以分辨。“ 李保宁问，那如何是好。金归燕说山后还有一洞，若那里也同样如此，会川产碧甸之事就可以确定了。李保宁舒了口气，说恐怕后山那座才是出贡品的。 金归燕道：”听说后山石洞更加难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张道长这就再去一探究竟。“ 可是，张子铨却表示反对，说自己钻了一夜洞子，十分疲惫，需要休息。众人也劝金归燕明天再去。金归燕却说他一点也不累，道一让他不要逞强。金归燕哈哈大笑。 ”我的功底岂是你能知道的。“ 金归燕坚持要立即出发，众人苦劝不果，只好看着他走了。一边让张子铨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马兮彤提出要去外面逛逛，道一也说要去，箐儿于是也要同去。几个人一商量，梨花和高理留下了，道一，李保宁和两位姑娘便离开了客栈。 会川县城不大，四人转了一圈后，最后还是来到买卖碧甸的市场。虽然他们知道这里没有大块碧甸卖，但金归燕既然说会川碧甸不是真碧甸，他们想仔细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可是，四人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箐儿不由叹道：”若是金公子在就好了，他才是行家。“ 道一听了脸上不快。没过一会儿，箐儿忽然看中一个手串，说特别好看。李保宁在一旁怂恿道一买下来。 道一一问价钱，脸上立刻有些迟疑。马兮彤见状，立即掏出几张纸钞。箐儿伸手拦住。 ”马姑娘，道一没钱付，也该由我付才对。“ 说着，她也从身上掏出纸钞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马兮彤默默地把钱收回。箐儿付了钱，正要接过手串。马兮彤使劲推了她一下。 ”快！快躲起来！“ 第625章 空城 ”你乱拉什么！“箐儿不满地说。 马兮彤伸手一指，箐儿却只是盯着她的手指。道一扭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不加思索地扯起箐儿就躲入人群中。马兮彤也抓着李保宁跟了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箐儿仍不明所以。 ”我......我看见夏督了。“道一神色紧张。 箐儿倒吸一口气。”你没看错？“ 道一也指了个方向。箐儿偷偷望去，也大惊失色。只见两个高大的藏僧正在不远处东张西望，正是夏督师兄弟。四个人只好躲在人群中，一动也不敢动。 等夏督师兄弟走远，他们也迅速离开了市场，朝客栈奔去。一路上，他们发觉其他行人也行色匆匆，似乎出了什么事。等他们回到客栈，只看到张子铨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梨花和高理在哪里？”道一紧张地问。 张子铨说两人也出去玩了。道一脸上着急。 “刚才我们在市场里看到夏督了。” 张子铨大惊。”你们没看错？那么高盾呢？“ 道一摇摇头。”只有夏督师兄弟，一定是高盾还在养伤，或者干脆已经死了......张大哥，我们快逃吧。“ “逃？”张子铨眼睛一睁，“......不行，梨花和高理，还有金公子都没回来。” “梨花和高理很快就会回来的。”道一着急地说，“至于姓金的，不用管他！” “这怎么行？”张子铨脸上诧异，“我们不能这么不讲信义，撇下他逃走。” 箐儿连连点头。“对，对。道一，金公子是为了你才去山上找碧甸的。” “才不是呢！”道一使劲摇头，“他是为了自己去的。他本来就是做珠宝买卖，到处寻宝。这回知道会川碧甸的真相，他一定可以想法发大财。” “可是......”箐儿想了想说，“从他加入我们算起，进藏又出藏，这一路上大家也同行了几千里。他也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地方。何况只要有他在，夏督师兄弟算什么！” 道一吸了口气。箐儿说得没错。自己和张大哥，再加上箐儿，三人曾经抵挡住夏督师兄弟。现在虽然自己不行了，但只要金归燕在，说不定能打败夏督师兄弟呢。 张子铨听了点头。”我们先躲一阵，等到金公子回来就好办了。“ 正在这时，梨花和高理也回到客栈，一见他们就大声嚷道：”你们都在，太好了！城中传言，今天来了一大队官军，城门已关，不知要出什么事。“ 马兮彤眼睛一睁。”一定是夏督师兄弟带来的。对，是冲我们来的！“ 梨花和高理听说两位国师到了会川，也很慌张，说要逃走。 张子铨安慰道：”不用慌，只要我和箐儿，还有金公子联手，一定可以打败夏督师兄弟。再说，那些官军也未必是他二人带来的，只是巧合。我们还是先等金公子回来再说。” 箐儿在一旁连连点头。道一也变得沉默不语。 这时，马兮彤忽然大声说：“张大哥，等姓金的回来，还不一定是帮我们的呢......你知道吗？德佑皇帝就是他带走的！” “什么！”张子铨目瞪口呆。其余五人也满脸惊讶。 马兮彤接着就讲了金归燕让日巴和尚将小宋帝藏起来，然后趁去谷口劳军的机会带出止贡寺的事。 “这是日巴和尚后来亲口告诉我的，就在止贡寺被毁那天。他说他亲眼看着金归燕带小皇帝朝萨迦本钦的营地去了。” 张子铨这时已经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真是气死我也！”张子铨喘气道，“没想到竟是他暗中破坏！我非......算了。兮彤，我们这就走，不管他了！” 众人连连点头。箐儿也无话可说。于是，几个人连忙收拾东西，趁着天色渐黑，悄悄离开了客栈。此时街上已经有士兵在巡逻。他们小心地绕开后，很快来到城墙附近。 城门果然已经关闭，连城墙上也有士兵把守。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隙，然后耐心等到天色全黑，便开始翻越城墙。虽然过程顺利，但等他们翻出城外后，还是被士兵发现了。 他们慌不择路，见到条小道就顺着飞奔逃跑，一直跑到后半夜才摆脱追兵，然后继续行走，直到天亮才停下脚步。放眼四望，周围都是深山密林，脚下只有这一条道，也不知通向何方。 他们决定干脆走下去，碰到人再问清楚。于是休息过后，他们又上了路。也不知是否疑心太重，道一总觉得有人在悄悄跟随，时刻注视着他们。可他仔细观察周围，什么人影也看到。 就这样，他们走了一个白天。到了傍晚时分，走在最后的马兮彤忽然惊呼：“不好，有追兵！”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十几匹马顺着山道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夏督师兄弟！ 见情况不妙，张子铨让李保宁退后躲起来，自己带着道一等人拦住去路。很快，夏督师兄弟领着一伙官兵追到。 夏督随即下了马，哈哈笑道：“你们几个逆贼还不赶快投降！” 道一也心中发慌，自己使不出内力，光凭箐儿和张大哥是敌不过夏督师兄弟的，就算加上马兮彤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对方还有那么多官兵。这可如何是好？ 一定要想法子拖到天黑，才有机会躲进树林。道一心中急转，忽然计上心头，对着夏督也哈哈大笑起来。 “夏督！你不知死活，怎敢追到这里！你是不是也想像高盾那样吃我一剑？“ 夏督一愣，似乎有点紧张起来。道一又大声说：”你先老实告诉我，高盾他究竟死了没有？“ 夏督嘿嘿一笑。”你那一剑着实很快。高大人受伤很重。我兄弟离开萨迦寺时，他还卧床不起。“ ”那你兄弟怎会到了这里？“道一问。 夏真在一旁说：”我早料到你们会跟着海都的人马走，只是高大人的伤要紧，我师兄弟一直脱不开身。后来，等我们赶到止贡寺时，那里已经被毁。一打听，果然你们也曾躲在那里。 我料定你们会继续向东逃，便一路向东到了成都，正好遇见平章政事赛大人。他说在峨眉山见过你们这群人。再去峨眉山打听，你们向南走了，那么不去会川还会去哪里......“ ”慢着慢着。“道一接口道，”你刚才说遇见平章政事赛大人，可是赛羊赛大人？他不是行省知事么？“ ”是叫赛羊。“夏真哈哈一笑，”不过他刚刚升了官。据说止贡寺造反，他跟随铁木尔不花去平乱，立了大功。朝廷已经升他为云南行省的平章政事，他很快就要去上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点点头，“两位国师确实本事不小，居然能从萨迦寺追来。不过，你们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你师兄弟再加上高盾，在萨迦不过和我们打了平手而已，如今又没了高盾，我劝两位还是速速退去为好。” 夏督在一旁哼了一声。 “毛道一，你不要吹牛。你虽伤了高大人，你自己也吃了我的金刚掌。你还活着已是运气。凭张子铨和你的天仙老婆，是打不过我师兄弟的。你们还是早早投降为好。” 道一心中一惊，夏督终究还是看出自己没有复原。 这时，马兮彤忽然开口了。“夏督，你还忘了金公子呢。” 夏督脸上一怔，不自觉地朝周围看了看。 道一立刻明白了马家小姐的用意，也大声对夏督说：”你不会不知道金公子的厉害吧？你还是趁早逃了吧。“ 夏真这时朝周围瞥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金公子在甚么地方？你们让他出来。“ 夏督也明白过来，眯起眼睛说：”对，毛道一，你让金公子出来，我师兄弟马上走。“ 道一心说不好，对方还是看出自己是在吓唬。马兮彤却还是大声道：”你们还是快逃吧。等他出来就玩了。“ 夏督脸上犹豫，似乎有些退意。夏真对他说道。 ”我听说三国时候，中原有个叫孔明的聪明人。有一次来了很多敌人。他身边没兵，就一个人来到城上，对着敌人弹琴。敌人以为城里有埋伏，就吓得逃走了。这个叫空城计。师兄，他们会不会也在吓唬我们？“ 夏督听了露出笑容。”师弟你说得对......毛道一，还有你两个老婆都听着。我不信金公子在这里。你们在吓人。“ 说完，他迈步朝前走去。夏真急忙跟上。两人肩并肩一步步朝道一等人逼来。道一心中着急，这可如何是好？天还没黑呢。 第626章 纸条 就在道一想大喝一声，挺剑上前冲时，忽然夏督和夏真同时一捂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似的。 ”甚么人！“ 夏督大声喝道，一边抡起双臂作防御状。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啊呀了一声，身子向后一抽。 ”师兄，你怎么了？“夏真在一旁慌张地说。 夏督连退几大步，睁圆眼睛朝四周乱看，脸上有点惊恐。夏真也连忙退后。道一等人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方。片刻后，夏督把手一摆。 ”师弟，我们走。“ 说完，便和夏真奔到那群官兵身边。一伙人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消失了。道一看看箐儿，又看看马兮彤。两人都摇头说不知道。其余几个也莫名其妙。 ”他们是不是中了邪？“道一问。 ”一定是的。“马兮彤点点头，”我们快跑吧。万一他们回来就糟了。“ 众人点头说对。道一提议钻树林逃跑，张子铨说，天快黑了，容易迷路，而且云南一带瘴气厉害，树林里更加危险。于是，他们决定，就沿着这条道连夜逃跑。 好在天黑后有些月光，他们拼死拼活跑了一整夜。到天亮时，就算有别人架着，李保宁也说跑不动了。道一同样如此。几个人只好躲在道旁的树林里休息，然后接着前行反正眼前只有这一条道。 他们已经辨明方向，这条道是向南的。眼看离峨眉山越来越远，马兮彤有些情绪低落。道一知道她是为了珂儿的事。可是箐儿也同样闷闷不乐，道一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们又走了一天，山道转了个弯，前方豁然开朗，在这片谷地中竟然耸立着一座小城。为了确定究竟到了何处，几个人毫不犹豫地朝小城走去。 如果说会川府的百姓至少有一半穿着与成都等地相似，这里满眼只见五颜六色，束着头裹着围裙扎绑腿的民众，让道一想起了几年前在连州瑶寨那里见到的人。 ”看来这里已是大理国的腹地。“近来沉默寡言的高理主动说，脸上还有一丝兴奋。 ”当然，我们一直在朝南走嘛。“梨花也显得很高兴。她是山客，以前的穿着打扮也与这里有些类似。 进城后他们一路走一路询问，周围的人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道一很快发觉，除了马兮彤和箐儿两位美女，周围人注视的目光集中在高理身上，而不是自己这个美男子。道一心中好奇，但也没多想。 终于，他们遇见一个能说官话的人，是本地的教书先生。一问才知道，这里是威楚府，向西去是大理城，向东是缮阐（昆明）。 教书先生是汉人，对他们很热情，还亲自带他们去了一家客栈。教书先生同样对高理多看了几眼。道一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 ”啊......这位公子与本地的万户大人长得有些相似。“教书先生说。 ”哦？“道一也脸上好奇，”你们万户大人叫什么？“ ”姓高名琼。“教书先生回答。 ”他也姓高？“道一啊了一声，”我们这位也姓高呢，呵呵。你们的高万户是什么来历？“ ”他可是大理世家。大理段氏你总知道吧？“教书先生道，“大理为五姓之国，段，高，郑，赵，杨。段氏为王，高氏为相，二姓互为婚姻，已有二百余年。 当年大理国还在时，高万户之父便是相国。后来如今的皇上率军南攻大理，高万户之父拒之不胜，兵败被擒于大理城。高父以段王尚在而不屈，遂就死于五华楼下。 高母向今上哭诉，今上以高父为忠臣，许高氏世代于大理为官，因此高万户才成了威楚万户。” “原来如此。”道一点点头，“我们的高公子是江西人。” 教书先生脸上惊讶。“啊，听说大理高氏五百年前出自江西庐陵，难道......” 道一也有点兴奋。“先生等一下，我这就去问问高公子究竟是江西哪里人。” 说完，道一立即找到了高理，可高理说他是江西信州的。道一有点失望，回头告诉了教书先生。此事于是作罢，教书先生很快告辞而去。 接着，道一等人聚在一起，商量明天的去向，有的说要去缮阐，有的说要往大理逃。 梨花连声哀叹，说他们万里迢迢进藏，受了这么多苦，结果小宋帝没有接回来，他们反而给夏督师兄弟追得到处跑。 马兮彤听了，连忙安慰道：“有张大哥在，我们一定能找到赵氏后人的。梨花，你千万别泄气。” 梨花点点头。这时，张子铨忽然说了声不好。众人忙问怎么了。 张子铨正色道：“我不知几位想去何处，我得立即回福建一趟。我刚刚想起，我进藏前曾叮嘱过黄福，让他一年内绝不要起事。如今眼看一年已到，我担心他又想着起事，我得回去劝阻他。” 梨花一听，又哀叹道：“说好让他等一年，这回我们空着手回来，怎么好意思去见他？” 马兮彤也跟着叹气。李保宁忽然说：“张大侠，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张子铨犹豫着点了点头。“......当然，我带你离开上都时，便没想让你回去。” 李保宁听了很高兴。接着，高理也说要和张子铨走。梨花同样如此。四人的目光于是投向道一和两位姑娘。马兮彤一言不发。道一问她是否还想着去找珂儿。马兮彤点点头。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到西川一趟，只去了大娥山，还有二娥山，三娥山......“ 道一劝道：”总还有机会再去的。现在有夏督师兄弟在后面追着，没法找。” “我看你没真心想找她。”马兮彤瞥了道一一眼，“你早忘了从前答应她的事了，对不对？” 道一一愣。“答应她什么？啊......” 看着马家小姐责备的目光，道一这才想起，从前答应回重阳宫退教娶她时，要连珂儿也一起娶的。可是现在连和马家小姐成亲也没办到......道一一时无语。 张子铨也劝马兮彤和他一起去福建，马兮彤嘟囔道：”从这里怎么去呀，还不是要先回峨眉山那里，再去江边坐船？“ 不等张子铨答话，李保宁兴奋地说道：”马姑娘，你难道忘了？金公子不是说从这里有条捷径可以去广州么？“ 张子铨连连点头。”对，对，金归燕说从夜郎可以坐船直抵广州，比走长江快许多。“ 梨花和高理也高兴起来，开始讨论夜郎究竟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最后，张子铨让马兮彤再好好想想，等明天打听清楚夜郎的情况，再做最后决定。 就这样，众人结束了会议，各自回房休息。可道一还没进屋，箐儿便拦住了他。 ”你答应过那小丫头什么事？“ 道一顿时发窘。”这个......没什么呀。就是要好好照顾她，她是马姑娘的心腹，两人一起长大，她也姓马的......“ ”你真没答应她什么？“箐儿脸上狐疑。 ”真的。“道一努力堆起笑脸，”你相信我好了。“ 箐儿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有没有说谎，你要和我回终南山去。“ 说完，箐儿扭头就走。道一连忙拦住，好说歹说，箐儿总算同意明天再商量这件事。道一悻悻地回了房间。箐儿也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着走着，迎面遇见了李保宁。 ”啊，箐儿姑娘。”李保宁笑着脸道，“刚才在和毛少侠说话啊？” 箐儿有点心烦，把手一摆。“是有怎么？和你没关系。” 说着，便向前走。李保宁伸手一拦。 ”这事嘛......小人想说几句话。“ 箐儿停下脚步，脸上有点好奇。 李保宁道：“姑娘与毛少侠......还有马姑娘的事，我们都知道。以小人看，姑娘虽然与毛少侠拜过堂，可他心中只有马姑娘，这个大家也知道。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毛少侠倘若对姑娘有一丝爱意，也不会这么久了都不肯与姑娘同房......” “呸！”箐儿恼怒地打断了李保宁，满脸涨红。“你知道什么！就会在这里说三道四的。你，你一个太监，连男人也算不上，说什么同房不同房！” 说完，箐儿伸手一拨，将李保宁弹到一旁，然后气呼呼地走了。李保宁靠在墙上，也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道一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心里总想着明天该怎么劝说箐儿不要拉他回终南山。到了半夜，忽然听到有人使劲敲门。他急忙起身去开门，一看是李保宁。 “不好了，夏督追来了！”李保宁晃着手中一张纸条叫道。 道一拿过纸条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两个和尚已经进城，快逃。 道一大惊，问纸条怎么来的。李保宁说他刚才出去解手，有人塞给他的。道一问是什么人，李保宁说没看清。道一想了想，和他一起叫醒了其余五人。 大家对纸条的来历虽有怀疑，张子铨说还是小心为上。于是，他们立即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了客栈。 和逃出会川时不同，这回路上没见到一个兵。他们顺利出了城，又走了一程才停下来。张子铨问马兮彤打定了主意没有。道一说，大家还是一起走为好。夏督师兄弟就在后面，分开更容易被捉住。 马兮彤终于同意了，张子铨又向她保证，有空一定陪她去找珂儿。令道一欣喜的是，自始至终箐儿都没出声反对。 于是，等到天亮，他们发现周围也没什么异样，又在附近一打听，果然得知威楚一带的土产都会样柯江那里去装船。就这样，他们按照指点跟上一支去那里的马帮，开始向东走。 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他们转了七八天，终于来到一处峡谷，中间是一条仅几十步宽的小河，河边有码头，还有一个小镇子。样柯江总算到了。 可是，他们找船却不顺利，河边的船很小，他们不愿分开，只好等别的船来。趁此机会，他们在小镇转了一圈。走着走着，马兮彤忽然停了下来。 道一见她神色有异，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出一个姑娘牵着匹骡子正在和镇上的人说话。道一顿时也呆住了。 第627章 遇见 那姑娘侧着脸，看不清容貌，穿着与当地人有些相似，又有不同的地方，反而更象会川那边的汉人。 更重要的是，那姑娘身形娇小，举手投足和微微转动的身子瞬间触动了深藏在道一心中的那根弦。 道一睁圆眼睛，仿佛忘记了呼吸。身边的马兮彤已伸着脖子朝前紧走了几步。忽然间，她浑身颤抖起来，拔腿朝那姑娘奔去，一边颤声喊道。 “珂......珂儿，是你吗？“ 那姑娘转过头，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小姐，是我呀！“ 转眼间，两人便拥抱在一起。 ”珂儿，珂儿，真的是你呀。“马兮彤又是哭又是笑。”可找到你了。太好了！呜呜呜......“ 珂儿只是抱着马兮彤笑，一边问道：“小姐，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嘻嘻......” 另一边，道一也不由自主地朝两人奔去。几年不见，珂儿长大了许多，完全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而且脸上也晒黑了不少，想必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道一一阵心疼，恨不能立刻将她抱在怀里。可是，到了近前他又不自觉停下脚步，只是叫了声。“珂儿！” 珂儿转脸看到他，也欢快地叫了声，“道一大哥！”，可手里却仍旧抱着马兮彤没放。 张子铨，梨花和高理也兴高采烈地围拢上来。当年他们几个在唐石谷避难时，珂儿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在这里找到了珂儿，他们自然不必再去峨眉山了。 “张大侠，你们都来啦！”珂儿看到三人，又欢快地大叫。 “呜呜......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等在峨眉山么？”马兮彤依旧喜泣交加。 “我要过活呀。”珂儿大方地说，“哪里有活干，我就上哪里。” “那真弟呢？他不是说带你去找他师父的么？”马兮彤又问。 “我和他是到了峨眉山。”珂儿咬了咬嘴唇说，“可他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了。没过多久，真弟也不见了......小姐，是我不好。我没听你的话，守在峨眉山。” “那有什么关系。”马兮彤笑着抹了抹眼泪，“找到你就好......唉，真是老天爷开了眼。” 众人纷纷点头。道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回望，看到箐儿和李保宁仍站在原地没动。箐儿的脸上冷冷的。李保宁则是一脸惊讶。 道一招呼二人过来，然后指着珂儿说，这就是马兮彤要找的人。 “珂儿从小和马姑娘一起长大......” “我知道她是谁。”箐儿打断道，“当初夏真押你去大都的时候，我在追你的路上见过她和马姑娘。” “对，对。”珂儿也使劲点头，“箐儿姑娘还教过我骑马呢。” 道一脸上高兴，又接着介绍李保宁。 “这位是李公公，是张大侠带他来的。” 珂儿和李保宁互相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好，好！”张子铨大喜道，“珂儿与马姑娘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就不必打扰了。” 说完，他带着梨花和高理，还有李保宁朝外走，显然想继续在镇上闲逛。道一犹豫了片刻，没有跟去。箐儿见他不走，也留了下来。 马兮彤一个劲地问珂儿，这几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可怜的珂儿，脸都晒黑了，一定吃了许多苦......” 珂儿似乎不愿细说她的经历，只简单讲了几句后就反问马兮彤这几年都去了哪里。 马兮彤面带惭愧地说：“我送你上船后，在杭州遇见了张大哥。他要做件大事，就是从大都带走那个以前投降元廷的小皇帝。 我跟着张大哥先去了广州，在那里遇见了道一......啊，你知道吗？他在皇宫里没升天，是箐儿的师父把他救走了，唔...... 我在广州遇见他，还有梨花他们。我们一起坐船去了辽东，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年多，结果什么事没有办成，然后......” 马兮彤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道一，然后就应该是道一离开她去找箐儿，然后是她遇见箐儿，得知道一已和箐儿拜堂成亲后，一气之下离开了辽东。这些事怎么好当着箐儿和道一的面就开口说呢？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辽东。”道一也知道马兮彤的心思，有点发慌，这样接口道，“我们又回到南方，再次遇见张大哥。他又有新的主意，我和兮彤，哦，还有箐儿和梨花他们就万里迢迢去了藏地。 小宋帝在那里学佛，张大哥想把他接回来，结果还是没成。我们只好离开，回来时正好路过峨眉山，就去找你了。” 珂儿嘿嘿一笑。“原来你们也不是专门来找我的。” 道一脸上有点尴尬。”怎么不是......“ ”就不是。“马兮彤接口道，”珂儿，我们确实是刚好路过峨眉山。这几年我们几乎一直跟着张大哥，他要办的可都是大事，你明白的，对不对？“ ”我在说笑呢。”珂儿唇角弯起，“小姐当然应该以张大哥的事为重，那关乎天下百姓的安危。我一个丫头，小姐只要能记得我，我就感激万分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那一点不重要。” 只听珂儿说了几句话，道一已经感到，几年不见，珂儿说话沉稳了许多，真的是长大了。 “小姐，你和道一大哥又是在哪里遇见箐儿的呢？还有那位李公公，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是他从宫里逃出来的么？“ 听问到箐儿的事，道一心里一愣，这该怎么说呢？ ”我们进藏要个会讲藏话的人，而且还要可靠。“马兮彤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讲箐儿的事，便跳了过去，从李保宁那里说起。“于是张大哥便去大都宫中带他出来，我们一起进藏。” “李公公确实是可靠之人......哦，张大哥一定早就认识他了。我明白了。”珂儿脸上一笑，“那么箐儿呢？” 马兮彤还在盘算怎么说这事，只好口中支吾。“箐儿嘛......” 正在这时，附近忽然起了骚动。道一扭头一看，脸上立刻变白。只见张子铨护着李保宁朝这里狂奔，他们身后有两个和尚正在追赶。 “哈哈，逆贼，哪里逃！” 是夏督师兄弟追来了。道一心想，这下完了。自己使不出内力，靠箐儿和张子铨是万万打不过夏督师兄弟的。可是不打又能怎么办？ 道一大喝一声，拔剑迎了上去。张子铨停下脚步，返身和他肩并肩站到一起。箐儿也随即站到两人的身旁。这时，梨花和高理也出现了。两人同样毫不畏惧地奔了过来。 夏督师兄弟迈步走到他们近前，然后站住。夏督仰天大笑。 “你们都在，好好好。不过，就凭你们五个人，也想与我师兄弟打架？哈哈哈......” “还有我呢！”马兮彤大喝一声，也冲了过来。 “小姐当心！”珂儿竟然也跟着来到前头。 夏督脸上一愣，又扫视了一眼道一等人。“你......” 不等他说下去，夏真大声道：“你们又来了两个。那一共是七个人。你们想仗着人多啊！你们这样做，就不是好汉了。师兄，我们走！” 夏督嘴巴一张。“啊......对，七个打两个，不是好汉。我们不打了。” 说完，他和夏真转身就跑了。道一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628章 警告 张子铨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马兮彤。马兮彤两手一摊，做无辜状。 珂儿欢喜地大叫。“小姐，你真厉害！现在那两个和尚都怕你呢！” 说着，她又转脸看向箐儿。 ”箐儿姐姐，你还记得吗？那回一个和尚抓走了道一，你和小姐一起去追，那时小姐连和尚的一招也接不住呢。“ 箐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时，李保宁走上来，拍了拍胸脯说：“”谢天谢地，吓死我了。刚才我和张道长正走着，两位国师就窜了出来，我还以为我们完了......唔，刚才他们怎么突然走了？” “不知道。” 张子铨迷惑地摇了摇头。道一提议，还是先逃跑为好，以免夏督师兄再突然回来。马兮彤说，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要是他们一走，船却来了，那岂不糟糕。 他们正在商议，码头的方向响起一阵吆喝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面上驶来一条稍大的船，马帮正准备将没装完的货装上去。 众人大喜，急忙跑到码头。经过一番交谈后，他们顺利地搭上了这条船，离开了镇子。 小船顺着样柯江缓缓行进，两岸都是数百丈的高山，江面又十分狭窄，山就显得更高了，仿佛盯着天似的。几个人手扶在船舷，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聊天。 箐儿坐在道一身边，两人身后的另一侧船舷坐的是马兮彤和珂儿。马兮彤还是一直在问珂儿这几年的经历。珂儿吞吞吐吐地说了些，总之就是到处找活干。 道一竖着耳朵在细听，心中感慨珂儿这几年过得真不容易。 箐儿在他身边仰望着高高的青山说道：”道一，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和我拜堂之后，我让你陪着去杭州玩。我们在汉中坐上船，沿着汉水穿过几百里的大山，这里的山还要更高呢。“ ”是，是。“道一连连点头，耳朵却一直竖得老高，听着后面。 箐儿又说了几句，终于忍不住了，眼盯道一说：”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道一慌忙否认。 箐儿气道：”别不承认。我知道你一直在听后面那小丫头说话。“ 道一沉默不语。 箐儿推了他一下。”你说，是不是在听？“ 道一还是不答。箐儿又推了一下。道一终于不耐烦地说：”不错，我不见她好几年了，当然想知道她怎么过的。“ ”你！“箐儿更气了。”你听一个丫鬟说三道四，比听我说话还认真......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道一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箐儿眼睛瞪圆。”这我可不答应！“ 道一嘴角一撇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 话没说完，他看到箐儿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又马上慌了，连忙安慰道：”我说笑而已，说笑而已，我不听了还不行？“ 箐儿哼了一声，抹了抹眼睛。”你听你的，我不说了。“ 道一无奈地叹了口气。 ...... 船在大山中走了一天，到傍晚时就停在河边过夜。道一等人上岸，在树林边生火做饭。 珂儿和从前一样忙上忙下，马兮彤和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道一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可也不敢过于靠近。其他人也像是其乐融融的样子，只有箐儿始终在一旁板着脸。 饭快吃完了，珂儿说要去解手，便一头钻进了林子。她在僻静之处方便后，刚想往回走，眼前忽然白影一闪。 ”箐儿姐姐，是你呀。“珂儿拍了下胸脯，”刚才吓死我了。你也要解手吗？“ “我是来找你说话的。”箐儿铁着脸说，“我问你，从前道一是不是看上了你？他......他有没有说要娶你？” 珂儿没有回答，脸上却开始泛红。 “你说，是不是！”箐儿逼问道，“你要是不老实，你知道我的厉害。” 珂儿终于开口了。“他说过要娶小姐。我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让......让他连我一起娶了，他答应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箐儿猛吸一口气，”那你答应没有？“ “我？”珂儿的脸更红了，“我只是个丫鬟。做丫鬟的命苦，小姐让干啥就干啥......” “不要脸！”箐儿气得直喘，“我不许你答应，你明白没有！” 珂儿没有答话，脸上通红。 箐儿继续道：“你刚回来，你家小姐或许还没跟你说，嗯，或许也不肯说......道一没有娶你家小姐，他娶的是我！我和道一早已拜堂成亲，由我师父亲自主持。我才是道一的妻子...... 怎么，你看上去一点不惊讶？难道你家小姐已经说了？” ”啊......“珂儿嘴巴一张，低下头来。”对，小姐是对我说了。“ 箐儿忽然有点紧张。”她怎么说的？“ 珂儿有点迟疑。”嗯......就说你和道一拜过堂，成了夫妻呀。“ 箐儿吸了口气。”那好，你都知道了。我才是道一的妻子，我不会让他要你的，你放明白点。“ 珂儿的头更低了，然后抽了下鼻子。”呜......是，箐儿姐姐。“ 箐儿脸上一笑，正要转身离开，身后树枝一响，马兮彤出现了。她一看到两人，立即扑到珂儿身前，一把抱住，然后扭头对箐儿板起脸来。 ”你果然来这里了，看，把珂儿吓成什么样了！我可告诉你。她是我的丫头，你敢欺负她，先问我答应不答应！“ 箐儿嘴角一撇。”我可没欺负她。她从前就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我可没忘记。” 说完，箐儿笑了笑，转身走了。 马兮彤抬起珂儿的下巴，看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睛说：“箐儿刚才怎么欺负你了？” 珂儿口中支吾。“没，没什么呀。” 马兮彤叹了口气。“唉，你还是从前那样，一说谎我就知道。” 珂儿只好坦白。“刚才箐儿问我......啊呀，就是道一说没说过要娶我。我说是，她就不高兴了。她说她才是道一的妻子，她不会让道一要我的。” “她真这么说了？”马兮彤眼睛睁大，然后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她在骗你呢。她才不是道一的妻子。她和道一是假夫妻。” “真的？”珂儿眼睛一亮，“那道一大哥和小姐拜堂成亲没有？” 一听这话，马兮彤的脸沉了下来。珂儿见状，嘴唇抿起。 “原来还没有......既然箐儿和道一是假夫妻，小姐为何不与道一大哥拜堂成亲呢？他不是早答应娶小姐了么？” 马兮彤板着脸说：“他已经和箐儿拜过堂了......唉，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 说完，马兮彤扶着珂儿一起走了。 ...... 一夜过后，小船继续沿江而下。到了傍晚，前方出现一个小镇。他们的船就停在镇边的河滩旁。道一等人上岸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结果只借到两间草房。 地方不够，但总比露宿河边强得多。他们四男四女自然分男女各住一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安顿好之后，梨花看着马兮彤和珂儿，不由大发感慨。 “兮彤妹妹，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我们几个在唐石谷避难时，也是这样两间草房，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啊，那时也是四男四女呢。道一，高理，张大哥都在，唔，只是黄福换成了李公公。女的么......” “那时是奉云。”珂儿接口道。 “奉云是谁？”箐儿冷冷地问。 “奉云是......” 珂儿刚说到这里，梨花便伸手止住了她，然后转脸对箐儿一笑。 “奉云是谁，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箐儿眉头皱起，“而且，这个名字我好像听到过......啊，是不是峨眉山那个什么师太的徒弟？她那时怎么和你们在一起？” 梨花脸上一笑。 “那一年道一刚从大都南下，到了杭州，然后又去了福建，在漳州的尼姑庵遇见官军要欺负一个小尼姑。道一就杀了官军，救了小尼姑，然后和她一起逃亡。两人逃着逃着就互相喜欢上了，然后么......” 梨花住了口，箐儿这时已经脸上惨白。 “然后怎么了，说下去！”箐儿咬牙道。 梨花唇角弯起。“可是你要我说的哦......然后小尼姑就怀了道一的孩子呀。” 第629章 安排 箐儿的嘴唇在颤抖。 “既然都说到这了，那我还是说完的好。”梨花看了看她，又继续道，“那时，我们几个在唐石谷避难。后来奉云为了成全道一，就求张大哥把她带走了。至于后来孩子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马兮彤接口道，”后来，我见到张大哥时，他只说带奉云去了很远的地方，路上奉云小产了，孩子没保住。前一阵在峨眉山遇见奉云，我才知道张大哥带她去了那里。“ 箐儿的胸口上下起伏，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 ”你说奉云为了成全道一才让张道长带她走的。成全道一什么？” 梨花呵呵笑了。“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成全道一和马姑娘啦。那时奉云，马姑娘，珂儿，还有我住在一个屋子里。我们哪个不喜欢道一呢？我那时还和道一有婚约呢，对不对，马姑娘？” 马兮彤低下头，没有否认。梨花脸上得意。 “你......也和道一有婚约？”箐儿颤声道。 “当然。“梨花笑道，”这有什么。你们河佬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吗？说起来我还是头一个和道一有婚约的呢。只不过后来我见他到处招惹姑娘，就不喜欢他了。 我是山客。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准有一个老婆。道一可不是山客。他这样一表人才，想嫁他的姑娘两只手恐怕都数不过来。你可得想开点，你和他日子久了......“ 梨花刚说到这里，箐儿噔一声站了起来，手一抹眼睛，就冲出了屋子。 马兮彤见状，对梨花叹了口气说：“你何必这样气她呢？” 梨花不满道：“我是在帮你，兮彤妹妹。” 马兮彤又叹口气，手里抱紧了身边的珂儿。 另一边，道一正在房中与高理，张子铨和李保宁说话，房门忽然咚咚响了起来。道一起身去开门，昏暗中只见是箐儿。 ”你出来，我有话说。“箐儿语气冰冷。 道一急忙来到外面。箐儿瞪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和那个叫奉云的小尼姑有了孩子？“ 道一脸上发愣，片刻之后才吐了口气说：”我当是什么事，这都好几年前了。那时我离开杭州去福建找高理和张大哥，在路上遇见奉云......“ ”你！“箐儿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原来梨花说的是真的。你根本把在杭州答应我的话不当一回事！“ 道一又眼睛发直，心中浮现出在杭州客栈里箐儿趴在床上，自己劝她服解药时的情景。箐儿非要他答应从今往后不看别的姑娘，这才肯服药。 ”你听我说。“道一脸上发急，”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和奉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那孩子怎么来的？“箐儿眼睛瞪大。 ”这......“ 道一想起答应奉云的话，那孩子究竟是谁的，他连马家小姐也没告诉过。于是道一吸了口气。 ”我不能告诉你。你要真想知道，只有自己去问奉云。“ ”好，好，随便你怎么说。“箐儿气得直喘，”那么梨花呢？你竟然也答应要娶她！她刚刚对我说了你和她的事！你和她定亲居然比谁都早，你敢否认么？“ 道一只觉得浑身疲惫。”箐儿，我和她的事也是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对你说。“ 箐儿气道：”你和我都在一起两年多了，你怎么没说？你知道梨花刚才怎么笑话我的吗？“ 道一脸上发愣，只好说：”你别往心里去。梨花就算嘴上狠了些，她心肠一向很好的。” “她最坏了！”箐儿大声打断，“她从进藏开始，不，从在泉州上船后就不停说我不该和你在一起，一直说了两万里路！她凭什么？不过是个山蛮。我看她虽然嫁人好几年了，心里还想着你。我早晚一刀捅死她！” 说完，箐儿猛然转身跑了。道一拔腿就追，一边大叫：”箐儿，回来！“ 可是箐儿身形窜动，一眨眼就不见了。道一使不出内力，知道追她不上，连忙跑回屋中。张子铨一听箐儿跑了，立刻冲出屋子，按道一指的方向追了下去。 道一在原地焦急等待。他没想到箐儿对梨花这么记恨，都怪自己没早点把以前的事说出来。可是，真要说出来了，是好还是不好？ 道一在心中胡思乱想，足足过去半个时辰，才见张子铨的身影出现，后边还跟着箐儿。 道一大喜，急忙迎上去。箐儿却不声不响地只顾朝自己的屋子走。道一想上前询问。张子铨拦住了他，说已经劝过箐儿了，让他放心。道一这才松了口气。 ...... 一夜无话，第二天他们继续沿江而下。道一想和箐儿说说以前的事，可箐儿根本不理他。道一也很无奈。 就这样，一连几天船都在大山中穿行。周围人烟稀少，他们也一直风餐露宿。箐儿始终对道一不理不睬。道一只好指望她会自己慢慢消气。 又过了几天，河面突然变宽，看来要出山了，众人都很高兴。果然，船在傍晚时分靠上一处镇子，比上船时的镇子大许多。船会在这里卸货，他们也将在这里换乘一条去广州的大船。 当夜，他们就住在镇上的客栈。这回有的是空房间。梨花和高理住一间。马兮彤和珂儿同住，其余四人各自住了一间。道一本来还担心箐儿会拉他一起住，箐儿却不声不响地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等周围安静下来，道一正想上床睡觉，外面想起敲门声。道一心里一愣，以为是箐儿改了主意，谁知门一开，外面站的却是珂儿。 ”小姐让我来的......和你说说话。“珂儿低着头道。 道一啊了一声，让珂儿进屋，一边脸上微笑。 ”这些天你一直和小姐在一起。我们还真没好好说过话。“ 两人很快面对面坐下，却谁也没先开口。看着眼前低眉垂首的珂儿，道一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几年不见，珂儿确实变了不少。终于，还是珂儿先开了口。 ”啊，那回你给抓到大都去，小姐说最后是箐儿师父救你走的，对不对？“ 道一点点头。”对，是她救了我。“ 珂儿脸上好奇.”她的功夫真那么厉害？能让人以为是带你升天了？” “那当然。”道一使劲点头。“会轻功的飞上几步，十几步，最最多几十步就得落下。箐儿师父却能带着我一直飞出大都城。你说像不像升天？” “那她飞得快不快？”珂儿又问。 道一想了想。”快倒不见得快，和我从前差不多。“ 珂儿吐了口气。“那她也没厉害多少。” 道一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对你说过没有，我头一回遇见她时在她手下过不了一招。” “真的？”珂儿眼睛睁大，“那后来你和她还打没打过？” 道一又摇头。“我哪敢。不光是我，那个抓走我的夏真和尚也不是她的对手。” 珂儿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夏真和箐儿师父过了几招？什么时候？” 道一想了想。”不知道，不过也应该没几招。就在夏真押我去大都的路上......“ 说到这里，道一眼前浮现出那天夜里自己和马家小姐在囚车里抱在一起的情景。两人衣衫不整，正手忙脚乱，箐儿师父就突然打开了囚车。 ”唔，就是三两招嘛......“道一脸上发红，”总之箐儿师父比我见到过的人都厉害。唉，你问这些做什么？” 珂儿一愣，然后嘴唇抿起。 “我怕她欺负你呀。我听小姐说，箐儿师父逼你和箐儿拜堂成亲，其实你这两年一直和箐儿在当假夫妻。这事箐儿师父要是知道了，准饶不了你。” 道一的脸上更红了。“啊，小姐这事也告诉你了？” “那当然，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 珂儿说到这里，脸上也忽然起了红晕。道一问怎么了。珂儿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道一又问了一声。珂儿的脸上更红，头也低了下去。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道一心中一荡。珂儿终究还是从前的样子。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忽然间，珂儿站起身，走到床前，弯腰开始铺床。道一吓了一跳。 ”你......“ ”我是小姐的丫鬟呀。“珂儿头也不抬地说。 道一急忙起身拉住她的胳膊。”你是你家小姐的丫鬟，又不是我的。你服侍好你家小姐就行了。“ 珂儿停止手。”可你和我家小姐......“ ”我，我没有和你家小姐拜堂成亲。”道一长长叹了口气。 珂儿抬眼看他。“可你们早就当了夫妻，对不对？小姐早告诉我了......就在去大都的路上。” 一听这话，道一的脸一下子红透。 珂儿又低下头继续道：“小姐说，她没爹没娘，拜不拜堂都一样的。” 然后，珂儿的声音轻了下来。“小姐还说，你也没爹没娘，我，我也一样的。当初你说要娶小姐时......” 珂儿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道一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了她。 “对，我说过也要娶你的。” 珂儿嘤咛一声，也投入道一的怀抱。道一随即捧起她的脸，使劲吻了下去。珂儿口中直喘。 “小姐，她......她让我来陪你。” 两人紧紧拥抱，片刻之后便倒在床上。道一一边抚摸，一边解开珂儿的衣裳。珂儿浑身紧绷，闭着眼睛，小脸涨得通红。 道一除去她的外裳，看着那雪白的肌肤，咽了下口水，手伸向她亵衣的系带。 第630章 买玉 珂儿的双手却抱住了胸脯。道一以为她害羞，捉住珂儿的手，稍稍向两边用力。珂儿的手却抱得更紧了。 “别怕，好珂儿，拿开手......”道一喘着气说道，“你还记得从前你为了我跳崖，掉到水里，我给你换衣裳的事么？” 珂儿听了，脸上更加红透，小手也稍稍一松。道一大喜，又开始用力想拨开她的手。 不料珂儿双手向前一推，道一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啊呀一声，身子向上飞起，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发觉自己已滚到床下。 珂儿吓得一捂嘴巴，从床上坐起，连衣裳也顾不上穿，就扑到道一身边。 “对不起，道一大哥......” 道一揉着生疼的后腰从地上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珂儿连声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亵衣，又不自觉地用手护住了身子。 道一吐了一口气，从床上捡起珂儿的衣裳，替她披上，一边叹道：”是我不好。我一定是吓着你了。“ 珂儿摇摇头。道一看着她说：“那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珂儿低着头喃喃自语。 道一勉强一笑。“好吧。你还是回小姐那里去吧。” 珂儿又摇摇头。“不，小姐会责怪我的。” 道一想了想，伸手将珂儿抱起，在她怀疑的眼神中，再次将她放到了床上。 珂儿顿时又紧张起来。”不，不行......“ 道一伸手抓起一条薄被，盖到她身上，一边说道：“行的，行的，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小姐不会知道的。“ 珂儿一愣，然后明白过来，欣喜地点了点头。 ”嗯，道一大哥，你真好。“ 道一朝她一笑，拿起另一条薄被，转身朝墙角走去。 ...... 第二天天亮时，道一还没醒，珂儿便早早起床。她悄悄出了门，抬脚朝马兮彤的房间走。没走几步，迎面正遇上箐儿。珂儿吓得停住脚步。箐儿也浑身一怔。珂儿连忙行礼。 箐儿狐疑地看了看她，然后厉声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在道一房里过的？“ 珂儿嘴巴一张。”我......“ ”不要脸！“箐儿气得浑身发抖，然后抬起了手。 珂儿连忙闭紧双眼，等着挨打。箐儿犹豫片刻，哼了一声，放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箐儿姐姐......“珂儿叫她不住，站在那里，眼泪又淌了下来。 早饭过后，一行人搭上一艘大货船，继续顺流而下。接下来一连几天，他们都在船上渡过。河流在如林的小山中曲折穿行，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道一想找箐儿说说话，可她比前几天更加冷淡。不仅是她，连马兮彤和珂儿也像是故意躲着似的。道一不明所以，只好对着两岸无穷无尽的山丘发呆。 终于，货船进入一条更宽的河流中，河面上出现了来往的船只。两岸的镇子也突然变多了。船老大告诉他们，这条河将直通广州城。众人听了大喜。 又过了几天，前方出现一座真正的城市，张子铨立即认了出来。 ”这是梧州城。“ 大家很高兴，总算回到了有人认识的地方。不仅如此，船过梧州不久，道一望着两岸的景色，忽然觉得自己也来过这里。 ”道一，你认出这是哪里么？“ 马兮彤突然来到他身边，指着远处岸边的一块巨石说，”我们和张大哥就是在那里渡河，然后去连州的。“ 道一啊了一声，也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和马家小姐去泷州找张子铨，正遇上林桂芳和赵良今起事，张子铨是副帅。 第二天，义军便和广州来的王守信大军发生决战，马家小姐也参加了。结果义军失败，张子铨的手下邓传提议去连州休养。这条江就是当时他们几个路上渡过的。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已经六七年过去了，道一心中感慨，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马兮彤，那时她只有十七八岁。 ”你盯着我做什么？“马兮彤冷不防问道。 ”没，没什么。”道一使劲挤出笑脸。 “又说慌。”马兮彤俊眉怒起。 道一脸上发窘。“我，我想起你那时吵着要打仗。” 马兮彤眼睛一呆，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脸上发红，低下头去。 “你二人在讲什么？” 旁边传来张子铨的声音。马兮彤回过神，抬起头说：“张大哥，我记得当年我们就是从这里过河去连州的。” 张子铨点点头。“怎么不记得......唉，一晃六七年已过。” 说到这里，一颗泪珠从他脸上滚落下来。 “张大哥，你怎么了？”马兮彤吃惊地问。 张子铨伸手抹了下脸。 “没什么......唉，想想我已参加过多少起事。泷水，清远，马大人那里，还有福建，西川......竟然一事无成，连万里迢迢入藏，到头来也是一场空。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张子铨说着，眼圈又红了。 马兮彤连忙鼓励。“张大哥，你别灰心。办法一定有的。“ 张子铨哽咽道：”我这回进藏迎取少帝，本来怀有极大希望，连李公公也不惜用上了。没想到......“ 张子铨再也说不下去了。马兮彤竟然也沉默下来。 ...... 又过了两天，货船终于抵达了广州城。城南的水濠边还是一片繁华景象。道一等人一下船开始在码头寻找去福州的海船。张子铨想尽快联系上黄福。 谁知打听下来，港内的船大多是来往于广州和南洋间的。不过，打听了半天后，他们终究说定了一条两天后启程去大港泉州的海船，打算到那里再换船去福州。 众人同时决定，就趁着这两天功夫，在广州寻找合适的碧甸，好补偿道一身上打碎的那块。于是，他们进入广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便开始访问那些买卖珠宝玉器的商家。 结果有卖波斯碧甸的地方不少，可买卖的都是小块碧甸，和临洮寺那尊观音像一般大的一块也没见到，更别说同样色泽的了。 ”小姐要这样大的可就难了。“一个商家比划着对马兮彤说，”这般大小的都是贡品，带到大都献给皇上，可以得到更多的赏赐。” 马兮彤是冈州人氏，说的话和广州城里人一样。众人很快发觉，商家对她要热情许多。马家小姐的美貌大概也是原因，因此，几间店转下来后，她就成了出面与商家谈判的主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契而不舍的努力下，一个好心的商家终于告诉她，城西状元坊有间店或许有卖大件碧甸。众人立即赶到状元坊。 进去没多远，道一看到前边有一间店挂着香山饭馆的招牌。道一几年前来过这里。他那时想找九叔打探马兮彤的消息。 不料九叔已暗中降了官府，早将马兮彤抓进庄园，还将他也骗去一起抓了，幸亏张子铨及时赶到，才将二人救出。 九叔是马兮彤父亲的结义弟兄，他说自己之所以要投降官府，是因为马兮彤的杀父仇人梁泰抓走了他的儿子。 想到这些往事，道一不由看了看旁边的马兮彤。马家小姐却依旧一脸泰然。 卖碧甸的店家就在离香山饭馆不远处，店面很是平常，怎么也不像有宝贝卖的地方。 不过，既然来了，总要进去看看。马兮彤说让她和珂儿进去问一声就行了。于是，其余人等在店外，马兮彤带着珂儿进了这间小店。 很快，她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搭上了话。老板对她这样带着丫鬟的顾客很热情，可当听她说要买的碧甸尺寸和色泽后，老板同样沉下脸来。 马兮彤见状急道：“别人说你这儿有，我才来的。我知道这般大小的碧甸都作了贡品，我身上有钱，你出个价便是。” 老板还是沉默不语。马兮彤有点生气。 “哼，看来我来错了地方。想想也是，就这种小店能有什么货色。“ “小店？”老板眼睛一睁，“这位小姐，你可知本店的东家是谁？告诉你，本店可是市舶司梁提举梁大人的买卖。“ 马兮彤浑身一怔。市舶司，梁大人，这两个词立即让她想起了杀父仇人梁起兴。当年梁起兴出卖义军，受到朝廷封赏，当了杭州市舶司提举。 后来马兮彤亲眼看着梁起兴在面前中毒而死，又亲手将他推入西湖。难道他又复活了？如果没有，那么这个广州市舶司的梁提举又是谁？ ”这位梁大人是何人？“马兮彤不动声色地问道。 老板哈了一声。 ”亏你一口本地话，连梁大人也不知道。当年梁大人协助其父一举平定两广多年海患，替朝廷收巨舶三千艘，朝廷为表其功，先后封他父子作了市舶司提举。” 第631章 卖珠 马兮彤深吸了一口气......是梁泰！ “梁大人掌管往来南洋的海船，那些波斯来的碧甸都得经过他手，小姐说本店有没有你要的货？” 老板还在往下说，马兮彤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原来杀父仇人离自己已经这么近了。 “这位梁提举果然是个大人物。”她不动声色地应道，“我相信贵店有我要的货色了，那么就请拿出来让我一看吧。” 老板听了唇角弯起。“敝人已让小姐知道本店的来历。小姐也应让敝人知道一下小姐的来历。小姐要的货可价值不菲呀。” 马兮彤一愣，我可不能告诉你我是谁。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钞往桌上一放。 “你不必知道我的来历，你只需知道我的实力即可。这些够不够？” 老板瞥了一眼，轻轻摇摇头。马兮彤又一愣，这么多钱买不到一块碧甸？她又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把珠宝。老板看了两眼，还是摇头。马兮彤有点不知所措。 “小姐，你忘了这件。”身后传来珂儿的声音。 马兮彤扭头一看，只见珂儿将一串白晃晃的珠子递了过来。珠子颗颗雪白滚圆，而且完全一般大小，共二十八颗。马兮彤立刻想起，这是当初金归燕送给珂儿当见面礼的。 “这......” 不等马兮彤说话，老板已两眼放光，满怀歉意地说道：“恕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小姐确实有实力。” 马兮彤松了口气。“那么就让我见见你的货吧。” 老板连声说是，然后便起身要走，可是又回头问了一句。 “小姐可愿出让此珠？” 马兮彤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老板欠身道：“梁夫人要过生辰，梁大人早想物色一串大珠作为礼物。小姐这串定会让他满意。” 马兮彤听了心中一动。“我......可以割爱，倘若他真的要买。不过，我得与梁大人当面谈。” “当然，当然。”老板说，“小人这就派人去请梁大人，麻烦小姐耐心等候。嗯，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马兮彤吸了口气。“我姓王，你就说王姑娘吧。” 老板连连点头，然后唤来一名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伙计立即走了。老板又过来陪马兮彤说话，还命上茶招待。 马兮彤没有喝，反而使劲吸了几口气说：“你这里又小又闷，我得去门口透口气......阿珂，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马兮彤起身出了店堂。道一正在街当中和张子铨说闲话，看见马家小姐沉着脸走出来，以为这家店又没货。可等她走近了，才发觉她神情紧张，手都在微微颤动。道一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 “这间店是梁泰开的，老板正喊他来。”马兮彤语气紧张。 道一楞了片刻，才想起梁泰是谁，立即啊了一声。 “这还了得，我们马上走。” “不，我们马上杀了他。”马兮彤略带兴奋地说。 道一猛吸一口气。对，现在不就是报仇的好机会？张子铨和梨花听到这个消息也两眼放光。 “他一个人来？”张子铨问。 “不知道。”马兮彤说，“他来看我手里的珠宝，应当不会带多少人。” 几个人很快商定，就在店门口埋伏。等梁泰一出现，就冲上去将他制服。为避免店里的老板怀疑，马兮彤随即匆匆返回店中。她一走，箐儿便问道一，梁泰是谁。 道一回答：“他爹曾是广东义军首领，后来他和他爹一起出卖了义军，害死了马姑娘的父亲。” 箐儿又问：“马姑娘的父亲也是义军首领？” 道一点点头。“他还是南宋皇帝封的工部侍郎。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到广东，马姑娘的父亲以为我是朝廷奸细，将我抓上了他的船......” “然后他女儿就看上你了，对不对？”箐儿嘴唇抿起。 ”没有没有。“道一连忙否认，”马姑娘差点杀了我......唉，你别问了，行不行？梁泰都快来了。“ 箐儿抿嘴道：”他来了你就要杀他，对不对？他和你有什么仇？你是义军的？“ 道一啊了一声。”这个......梁家父子背信弃义，人人得而诛之。“ ”别说得这么好听。“箐儿不屑地说，”你不过是想讨好马姑娘而已。“ 道一吸了口气，有点不耐烦地说：”是又怎样？你不想帮就算了，让我一个人干。“ ”你！“箐儿盯了道一一眼，终究没再说下去。 ...... 马兮彤在店中等呀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梁泰还是没有出现。老板也不停地说抱歉。正当马兮彤开始有点起疑时，老板忽然朝后堂一指。 ”他来了！“ 说着便迎了过去。马兮彤腾地站起身。一个身穿官服，三十左右的男子从店后大步走了出来，一脸的傲气，正是梁起兴之子梁泰。 马兮彤不自觉地伸手朝肩后摸，然后才想起自己是来买玉料的，身上什么家伙都没带。随着梁泰出来的还有四个人，一看就是他的保镖。 梁泰看见马兮彤，立时呆在当场，口中开始喘气。 ”这位就是王姑娘。“老板还在卖力地介绍，”王姑娘手中的那串珠子品质之高，可是小人平生所仅见......“ ”姑娘是来找我的？“梁泰终于不再喘气，眼中闪出狡黠的光来。 马兮彤也吸了口气。”我是来买玉料的。“ 梁泰似乎镇定下来，又瞥了一眼珂儿。珂儿急忙低下头。 梁泰又看着马兮彤：“我听说姑娘有串上好的珠子，就来看看。珠子在哪里？” 马兮彤把手腕一伸，露出那串光彩照人的珍珠。 梁泰眼睛一亮。“可否让我仔细看看？” 马兮彤摇摇头。“我要的玉料在何处？” “我没带在身上。”梁泰唇角弯起，“我想先看看珠子再说。” ”那可不成。“马兮彤断然拒绝。 梁泰哈哈一笑。”兮彤，你还是没变......毛道一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马兮彤铁着脸说：“你别管他。” 梁泰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好，那就不提他......嗯，你这几年过得如何？上回你离开广州后去了哪里？” 马兮彤没有回答。 梁泰又说：“兮彤，我可没对你斩尽杀绝。你走以后，我连官也没报......我知道我爹对不起你家，可你也报仇了对不对？我爹死后，我去过杭州。” 马兮彤嘴角一撇。“你爹的死与我无关。” “真的？”梁泰眉头扬起，“那好极了，我就不用找你报仇了，呵呵。” “可我的杀父之仇还没报完。”马兮彤冷冷地说。 “这么说你还是来找我报仇的？”梁泰微微一笑，“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呢。” 说着，梁泰把手轻轻一挥。四名保镖一下子围了上来。 马兮彤脸上变色。自己身上没有兵器，道一他们倒带着家伙，可他们都在前门外面，梁泰却是从后门进来的。 这时，珂儿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响得马兮彤耳朵一阵嗡嗡。梁泰和四个保镖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随着店门口一阵响动，张子铨当先冲了进来，身后紧跟着道一和梨花。 梁泰认出张子铨和道一，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叫道：“他们是反贼，上啊！” 四个保镖拔出兵器朝道一等人扑来，店中顿时一片大乱。 几个保镖的武功竟然不弱，道一没有内力，手里虽有梁式剑，也不过比平常人厉害些罢了。马兮彤没有兵器，只好向后躲。梨花也只和对上的一个打成了平手。 只有张子铨很快打倒面前的敌人，接着杀死了追打马兮彤的一个保镖，又帮着道一和梨花解决了另外两个。 这时，他们才发现，梁泰不见了。马兮彤四下一看，珂儿也不见了，一定是梁泰乘乱抓走了她。 “珂儿！”马兮彤大叫一声，朝店后追去。道一也紧随其后。 转眼间，两人就从后门追了出去。店后是一条小巷。两人正不知朝哪个方向追，忽然听到远处又一声尖叫。 “珂儿在那里！” 两人拔腿朝声音的方向追去。在巷道里拐了个弯后，两人愕然看到，不远处梁泰仰面倒在地上，正不停地抽搐。 第632章 中毒 珂儿捂着嘴巴站在梁泰身旁发呆。道一和马兮彤立刻冲上前去，俯身一看，只见梁泰嘴角流血，脸色发黑，像是中了剧毒似的。 “你......你......” 梁泰含糊地发了两声，双眼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接着浑身抽动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 马兮彤转身抱住珂儿。“你没事吧？有事要说呀。” 珂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道一也问她怎么回事。 珂儿看着地上的梁泰说：“他......他抓了我后，跑到这里，就自己倒下了。” 这时，又一个身影在小巷中出现。道一扭头一看，是箐儿。接着，张子铨和梨花也出现了。 见梁泰已死，张子铨立刻向马兮彤道贺。“恭喜马姑娘大仇得报。” 马兮彤默默地点点头，还是看着梁泰的尸体发呆。 道一在一旁说：“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快点走吧。梁泰可是当官的。” 众人连连点头，当即循原路回到店中，正遇上高理进来察看情况，李保宁也在前门把风。八个人一起又从后门溜出去。 他们在路上稍一商量，觉得刚杀了朝廷命官，而且是管海船的，显然不能在广州再等到海船启航，得另想办法去福建。于是他们马上回客栈拿了行囊，然后就近出了广州城，一路向东急行。 他们寻思着买几匹马骑着去福建，谁知穿镇过县，一直走到惠州都没买到马，打听后才知道，朝廷为征讨海都，再次下了括马令。 在当地人的建议下，他们又来到海边。这回运气好，他们花钱雇到一条大渔船，可以将他们一直带到泉州。等上了船，众人才放下心来。 渔船出海后一直向东航行。时值盛夏，海面上骄阳似火，甲板下热得像蒸笼似的。几个人只好坐在甲板上。 自离开云南后，箐儿一直不理道一，直到现在仍是这样。道一不想自讨没趣，很快便凑到了马兮彤身边。 马兮彤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不陪着箐儿？” 道一脸上傻笑。“你明知故问嘛，她不肯搭理我。“ 马兮彤眉头皱起。”那我就肯了？“ 道一又是一笑。”我这不是来试试看么......我见你从广州出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梁泰已经死了，你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是。“ 马兮彤抿嘴道：”梁起兴是自己中毒死的，梁泰也不是我杀的。你说这样算为我爹报仇了么？“ ”怎么不算？“道一想也不想地说，“我看梁泰也是不知哪里中了毒，和他爹一样。这不也挺好？这算天意。” 谁知马兮彤一听这话，却生起气来。 ”天意！天意！少帝不肯出山，也是天意，对不对？这回进藏，吃了多少苦，本以为最多是我们本事不够，救不出他，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道一没想到她还在为这事纠结，连忙出言安慰。马兮彤却变得有点垂头丧气。 “张大哥让黄福一年内不要生事，这回我们空手而归，怎么去对他说？唉......” 道一问，张大哥会不会先去随便找个宋室后人，然后再去见黄福。马兮彤正在犹豫，忽然船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叫嚷。 “你不敢进去，就是胆小如鼠！” “高理不也一样？我后来还不是进去了？” 道一急忙扭头看去，只见箐儿和梨花两人大眼瞪小眼，正怒目而视，仿佛要吃了对方似的。道一急忙冲了过去。 梨花还在叫道：”我和高理早就商量好了，我冲进去就行了，他在外头望风。你呢？“ ”我......我也和道一商量好了！“箐儿同样叫道。 这时，道一和马兮彤已经冲到两人面前。道一大声说：”箐儿，梨花，怎么回事？你们别吵了。” 箐儿气鼓鼓的回答。“她刚才说，梁泰到那间店时，我在外面不敢冲进去。” “对，就是这么回事！”梨花也生气地对道一说，“要是她冲进去了，梁泰根本连后门也出不去。她还说高理，其实是我让高理留在外面护着李公公呢。” “好了，好了。”道一连忙劝道，“箐儿没进去，梁泰不也没有跑掉？” “那不一样。”梨花说，“她就是胆小！” “我没有！”箐儿高声尖叫。 “那么就是你不管道一了。”梨花瞪着眼睛说，“你明知他没武功了也不管。我早看出来了，你很久不理道一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箐儿气道，“你还是看好你的高理吧！” “你，你......”梨花脸上发紫，“你和我比？高理至少还要我，道一要珂儿也不要你！” “你！” 箐儿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手腕一抬。道一这时已经拦到她身前，张子铨也闻声而至。 “你们别吵了，就这点事......唉，定是这里太热。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千万别再吵了。” 在张子铨的极力劝导下，箐儿和梨花终于住口，各自离去。道一长长出了口气。 马兮彤在一旁悠悠地说：“箐儿是因为我才没有进去的。” 道一忙说：”你别乱猜。“ ”我没乱猜。”马兮彤叹口气道，“梁泰和我有仇，又没和她有仇。你进来是为了帮我，她可没想帮。“ ”你就是乱猜。“道一说，”你和张大哥进藏的事也和他无关，她不也来了？“ ”那是为了你。“马兮彤嘴唇抿起，”这谁都知道的。“ “那不就对了？”道一眉头一抬，“店里的事也一样。她开头没进来，一定有别的原因。” 马兮彤没有答话。道一见状，只好自己走了。马兮彤也要走，珂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 “刚才箐儿与梨花吵架的时候，小姐怎么没说话？”珂儿问。 “我怎么说话？”马兮彤反问道。 “啊......”珂儿想了想，“帮着梨花说话呀。谁都看得出，梨花这么做是为了帮小姐。她想赶箐儿走，难道小姐不想吗？” 马兮彤浑身一怔。”我......我不知道。“ 珂儿脸上惊讶。 马兮彤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们进藏的时候，后面追来几个高手。多亏箐儿出手帮忙，才抵挡住。本来我是不想让她一起去的，她本事这么大，我才改了主意。 进藏后，她又一直很帮忙，没出过什么错。都一起走了两万里路了，现在不需要她了，就要让她走，我......“ 马兮彤说到这里停住了，一颗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 幸运的是，船只走了一两天，天气变阴沉下来，不再那么炎热，几个人的脾气也一下子变得好多了。再向东行了五六天，终于安全抵达泉州。 本来，他们可以让渔船直接开到福州，那里离宁德，黄福贩盐的大本营更近些，但张子铨决定先在泉州上岸，好拜访一下老君观的林道长。 自少林寺的孙老去世后，周密的消息都送到林道长手里，而道一等人自出发已经过去一年了。 于是，他们多给了船老大一些钱，让在附近等几天，然后便登岸前往老君观。 泉州刚下过几天大雨，道路十分泥泞。好在老君观就在城北，他们顺利抵达。林道长见到张子铨，很是热情。 “张道兄，你一走一年多，总算回来了。你究竟去了何处？” 张子铨叹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你且先说说福建近来局势如何。“ 林道长说：”张道兄，你也看到了。这里正在闹水灾，上月刚闹过兵灾，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张子铨眉毛一扬。“兵灾？” 林道长点点头。“上月南安陈七师造反，不过很快被福建省兵讨平。” “陈七师......”张子铨念叨了一声，“我从未听说过此人，他是何来历？” 林道长说：“他是漳州陈机察的从弟，去年陈机察造反失败后......” “等等！”张子铨大惊，”陈机察去年造反了？“ 见梨花和高理也脸上变色，道一这才想起，陈机察不就是去年在蓝太夫人寨子中见过的那个梨花的同乡？记得梨花和高理还是他的手下。 “对。”林道长点头道，“去年十一月间，陈机察率八千人攻龙岩，擒获千户张武义，可惜后来为省兵所破。陈机察与龙岩的张顺，还有丘大佬被迫投降，现在应该已解至大都。” 张子铨和梨花听得脸色铁青。 道一又想起，去年这时候，张大哥正是与这三位首领在蓝太夫人的寨中聚会，张大哥叮嘱他们不要贸然起事，还让黄福转告他们，一定要等一年，没想到他们还是当年便起事了。难道黄福没有转告？ “宁德的黄福现在何处？”张子铨果然问了出来。 林道长又叹了口气。“黄福早已处斩。” 第633章 处斩 众人大惊失色。 林道长叹着气说：“此番就是黄福在宁德与陆广马胜二人密谋起事，不想被人出卖。他三人一同被擒，然后就地斩首。陈机察等人闻讯后，以为官府很快会找到他们，于是才仓促起事。” 黄福死了？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子铨和梨花更是神情沮丧，连马兮彤也脸上发呆。 林道长见状问道：“怎么，你们与黄福有约？” 张子铨叹口气说：“我们离开泉州时，特意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 “也不一定是他轻举妄动。”林道长说。 张子铨脸上迷惑。 林道长继续道：“我听说早有人怀疑黄福会再次造反，一直在监视他。或许是黄福察觉迟早会被出卖，这才提早起事，不想别人还是先下了手。” 张子铨沉声问道：“你说的究竟是何人？” 林道长放低声音说：”黄福与陆广，马胜一直在宁德贩私盐，听说就是宁德盐场的司令出卖了他们。黄福三人被斩后，那司令不久便官升福建盐运司总管...... 啊，当然他升官也不光因为这事，听说他兄长本就是江西行省左丞，去年刚在征讨广东造反时去世，朝廷有意体恤。“ ”管如理！“张子铨气得握紧了拳头。 ”怎么，张大侠认识他？“林道长问。 ”对。“张子铨点头道，”去年我与马姑娘路过宁德时，与他打过交道，然后才遇见了黄福，之后又一起见到陈机察等人，唉......“ 房中变得一片沉默。过了片刻，张子铨忽然又开了口。 ”道长可知广东那边的情况？“ 林道长回答：”广东那边，钟明亮去年五月间率众请降，湖广平章奏请元帝封他作遁州知州，元帝不许，命解至大都。 钟明亮见状，再次造反。元帝调动数省之兵讨伐，管如理他哥便是那时死的。到了今年二月，钟明亮终于支撑不住，再次请降，听说已解至大都。“ “如此说来，广东那边也完了。”张子铨喃喃自语。 林道长接口道：“若张大侠还要问浙东那边，去年杨镇龙造反，震动两浙，浙东宣慰使史耀征讨未果，反而受伤身死。他的兄长史弼自荐继任浙东宣慰使。 那史弼终究是名将，他一出马，不过两个月功夫便平定浙东。期间杨镇龙暴病而亡，不过听说浙东仍有其余部在活动。” 张子铨听了沉默不语。道一见马兮彤脸色有异，问她怎么回事。 马兮彤说：“我不知对你讲过没有，去年我和张大哥路过浙东时，杨镇龙正要起事，我和张大哥以为他也要恢复大宋，便也参加了。不料后来他自称皇帝，我和张大哥就离开了。” 说完，马兮彤又叹息了一声。道一点点头。房中又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林道长见没人说话，便起身说自己有事，于是离开了房间。 他一走，梨花立即开口道：“张大哥，马姑娘，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像是什么都完了似的。” 张子铨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或许真是完了。” 道一心中吃惊，张子铨这是说恢复大宋的事完了？这可像他说的话？自己从七八年前在泷水认识张子铨以来，张大哥走南闯北，参加过无数起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难道他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道一不由瞥了一眼马家小姐，发觉她也是一副什么都完了的样子。 忽然间，有人大叫一声：“没有完！” 道一扭头一看，是梨花。 “黄福发过誓，要反元到底。他说过的话已经做到，我也一样！” 梨花神情激昂，眼睛还闪现出点点泪光。 张子铨和马兮彤茫然地看着她。梨花却转头看了一眼高理。高理轻轻点头。梨花长吸了口气，这才又看向张子铨。 “张大哥，你或许会说，哪里还有指望，我这是在说大话。”梨花忽然变得有点兴奋，“不瞒你说，那年船沉后，我和高理从辽东回南方，一路上游历了不少地方，尤其是两浙一带，还结识了许多豪杰，都是立志反元的义士。 杨镇龙算什么，和他一样的人在两浙多得很。我们怎能这么容易就说完了？” 张子铨浑身一震，立即说道：”我真是糊涂！梨花，你说得对，还没有完！少帝虽然不愿出山，两浙一带仍不乏宋室后人，两浙既有豪杰立志反元，又有宋室后人可以立帜，那里必有一番事业可做！“ 马兮彤和梨花听了连连点头。三人当即决定去两浙走一趟。于是，一行人辞别林道长，又朝泉州城走去。 张子铨说离开泉州之前，还是要打听一下这里是否有合意的碧甸可买。就这样，他们进了泉州城，住进一间客栈，然后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在城中打听。 半天过去后，张子铨忽然说他有些私事要办，众人让他放心去，张子铨便一个人走了。 到了晚上，道一等人回到客栈，张子铨稍后也回来了。他问道一等人碧甸买到没有。道一说没有。张子铨让他们多在这里逛两天看看。 于是第二天，道一等人继续在各家商户间穿梭。张子铨还是一个人去办私事。只是到了很晚，张子铨也没回到客栈。众人很是担心，可又不知上哪里去找，只好在客栈等着。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张子铨忽然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包裹。他叫醒众人，说要马上离开泉州。 ”道一，真是对不住，碧甸的事只好另想办法了。“ ”哪里哪里。“道一忙说，”两天跑下来，泉州多半也没有......嗯，这包裹里是什么？“ 张子铨不肯说。，脸上却露出神秘的微笑。 众人立即收拾东西，离开客栈，并在天亮时顺利出了城。他们很快来到上岸的地方。那艘渔船真的还在。张子铨似乎松了口气。 众人上船后，张子铨让船老大往北开。船老大有些犹豫，说泉州大雨，北边的天气恐怕不好，问究竟要开到哪里。张子铨说要去杭州。船老大不肯走得那么远，但在重金诱惑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渔船沿着海岸一路向北行。天气并不像船老大说的那么糟，不但已经放晴，还一下子又热起来。只是海风轻微，船走得很慢，两天之后才过了福州。 此时，李保宁忽然跑来对道一说，张子铨那个包裹里散发出了臭味。道一和李保宁一起去问张子铨。张子铨却转头问船老大，宁德到了没有。船老大说傍晚时能到。张子铨点点头，脸色凝重。 到了傍晚，他率领众人来到船头，手里拿着那个包裹。只见夕阳的余晖之下，左前方海岸线一片金黄。马兮彤叫了一声。 ”啊，那是宁德的盐场！“ 张子铨没有答话，面对盐场忽然跪了下来。众人一惊。片刻之后，梨花也跪了下来。 道一忽然明白了，张大哥是在纪念黄福。这里是黄福起家的地方。想到这里，道一也跪了下来。接着，众人纷纷跪倒在甲板上。 随着太阳落下，天色变暗。张子铨忽然站起身，对着远方喊道：“黄福，你的仇我已经报了，你放心去吧！” 喊完后，他把手里的包裹扑通一声扔入大海，然后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那是管如理的人头，我已将他斩首。” 第634章 余部 众人又惊又喜。 道一这才明白，前几天在泉州张大哥说要去办的私事是这个。泉州是福建行省的首府。管如理告发黄福后升了福建盐运司总管，那肯定是要去泉州上任的。 只听梨花含泪道：“黄福哥，你我从前虽有不快。你履行诺言，反元到底，还是好样的！蓝太夫人没有白夸你。” 众人听了一片唏嘘。 马兮彤感叹道：“不知蓝太夫人现在如何了。去年她还收了我做义女。如今丘大佬也被抓走了，她身边不知还有什么亲人。” 听了这话，张子铨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道一忙问怎么回事。 张子铨叹道：“管如理死前向我交代，他抓住黄福三人后审问过。据陆广说，本来他们还不想起事，因为蓝太夫人不许。后来蓝太夫人病故，黄福才又动了心思。算算蓝太夫人去世的日子，就在我们离开福建后没两个月。” 听到蓝太夫人病故的消息，马兮彤顿时流下了眼泪。众人又祭拜了一番，这才结束。 ...... 渔船继续北行，沿着海岸一路过了温州和台州，离扑陀山已经不远了。道一想起桑波和尚让他捎带观音像的事，不由自主摸了摸怀中的碎观音像。 他身上这座还不是桑波和尚让带。他要带的那座观音像连同行囊一起留在萨迦寺了。桑波和尚叮嘱过，那座观音像只能交给萨迦本钦，而不是萨迦法王，也不知道最后落入谁的手中。 想到没有完成桑波和尚的嘱托，道一觉得实在没脸去告诉他。可是前方就是扑陀山，就算没完成别人交代的事，似乎也应该去说一声。 正当道一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天爷替他做了决定。此时天气突然开始变坏。船老大说前边一定有大风，死也不肯再往北走了。 张子铨见这里已是浙东，而且离杭州也不算太远，便让船老大将船驶入一处海湾。众人在这里上了岸。很快他们得知，二十里开外就是宁海县城。张子铨和马兮彤都露出喜色。道一问怎么回事。 马兮彤说：“我不是才告诉过你。我与张大哥去年参加过杨镇龙的起事。宁海是他的老家。他起事的地方就在县城西边的山里。” 张子铨也点点头。”对，林道长说过，杨镇龙虽然已死，浙东仍有他的余部活动。我们可以就地打听一下。“ 于是，众人便朝宁海县城进发。奇怪的是，张子铨并没有在沿途打听，甚至没有在县城里住，而是一路向北，穿过海边的重重大山，将众人带到离县城百 里外的地方，然后转头向西，又像是要进山。 马兮彤告诉道一：“张大哥要带我们去雪窦寺看看。他与雪窦寺方丈很熟。去年我们便在那里住过，可惜去年打仗时那里烧了......” 见道一脸上惊讶，马兮彤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道一听完叹气道：“这事大半还是你和张大哥引起的嘛。” “可不是？”马兮彤道，“因此我们走的时候，给了主持一大笔钱，让他重修佛寺，也不知修得怎样了。” 就这样，一行人一直走到雪窦寺附近，然后沿着曲折的山道向上爬。半个多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壮观的山门出现在不远处，后面还有幢幢殿宇。 道一脸上吃惊。 “兮彤，你不是说这里烧了么？” “是烧了呀。”马兮彤也惊讶道，“官军那时朝寺里扔火把，这山门给烧得焦黑，后面的殿宇也全烧成了平地。” 他们在疑虑中进了山门，左瞧右看，几座殿宇确实新修的。 这时，有知客僧迎了上来，见到马兮彤时立刻一愣。马兮彤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知客僧立即带着众人朝里走。他们这才看到，后面还是可以见到火灾后的样子。 很快，他们在一间小屋里见到了雪窦寺的善来主持。马兮彤和张子铨立即向他表示惊讶，说寺里重建得很快。 善来禅师双掌合十，脸上微笑道：“弥勒佛显灵，周围几百里内百姓听说雪窦寺遭了兵灾，纷纷踊跃捐款。两位也出了大力，功德碑上头两名便是啊。” 马兮彤听了脸上发红，张子铨却沉下了脸。 善来忙轻声说：“两位放心，两位在碑上的名字没人能认出。” 张子铨这才点头称谢，然后问道：“不知眼下浙东局势如何？我几个远在他乡多时，最近才回来。只听说去年杨公已不幸病故。“ 善来叹了口气。”去年你和马姑娘走后没多久，听说浙东宣慰使史耀在雪窦寺一战中身亡，他的从兄史弼接替了他的职位，联合东阳王道恩对杨公大举进攻。 杨公英勇奋战，在莲花山布下风水奇兵，一举杀死王道恩。但听说后来史弼从江西请来一位道人，施法破了莲花山风水。 杨公从此屡战皆北，不久后便染病身亡，由其子杨靖继位。王道恩之子王德彪为报父仇，假意投靠杨靖，却寻机行刺。两人同归于尽。 义军也就此散去，只有少数人跟随杨公的次子杨徕。杨徕毕竟年少，年初贫僧尚有他的消息，但之后便失去音讯。“ 善来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马兮彤听了很失望，看来就算杨徕还活着，也很难找到。 她想了想，开口问善来。”崔石现在可好？不知后来有人找过他没有？“ 善来眼睛一亮。”他很好，姑娘走后半年多，确实有一女子找过他，听说是他的妹妹。两人已失散多年。” 众人听了脸上大喜。原来崔祖儿已经来过雪窦寺，兄妹俩已经相聚。马兮彤又问崔祖儿的下落。 善来说：“崔石之妹劝他还俗，崔石坚拒。其妹与同行少年早已离去，听说去了杭州一带。” “同行少年？”马兮彤眼睛睁大，”是叫邓传么？“ 善来说没问，但一描述外貌，那少年分明就是邓传。众人听了都很高兴，尤其是马兮彤。 她说想见见崔石，却得知崔石在各地为雪窦寺继续筹集捐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众人只好作罢。 很快到了饭点，善来禅师请他们去饭寮吃饭。由于杨镇龙这边已经没了指望，众人一边吃，一边悄悄商量接下来该去何处。 张子铨问梨花：”你说在两浙一带认识许多豪杰，都立志抗元。这回你有哪些人想去拜访？“ ”先去杭州。“梨花毫不犹豫地回答，”那里有一位大侠姓唐名珍，家中巨富，一向乐于收留投奔他的义士。我和高理从辽东回来时便住过他家。那时他庄子里已经藏了不下五十人，都是来投奔他的。“ 张子铨点点头，又问唐珍的庄子在哪里。梨花说，在余杭附近的深山中。张子铨十分高兴。 ”离杭州城越远越好，尤其马姑娘。梁起兴在杭州死后，官府一直在捉她。我们几个同样要小心。“ 于是，吃过斋饭后，众人便辞别善来禅师，离开了雪窦寺。下山之后，他们向北走了一程，又向西避开庆元府，直奔二百里外的杭州城。 随着离杭州越来越近，李保宁显得很高兴。张子铨一问，他回答说：”小人本是钱塘人，自幼入宫。当年随谢太后北迁，已有二十年没见到家乡了。“ 道一想起当初在重阳宫见到李保宁时，他还是个充满灵气的小公公，如今一晃差不多十年过去，他早已是个老于世故的大人了。 于是，道一对李保宁发了一番感慨，而且直接用了老于世故这个词。李保宁听了只是脸上干笑。 ..... 渡过钱塘江后，他们沿着西湖走，绕过了杭州城，然后一路向西。马兮彤突然开了口。 “道一，你还记得这条道么？” 道一一愣。“当然记得。当年我和你陪着草窗先生去径山寺就是走这条道。” 马兮彤脸上高兴。这时，旁边又传来箐儿的声音。 “道一，你还记得这条道么？” 道一又一愣，恍然想起.，这条道他也是当初骑着马去洞霄宫为箐儿讨解药时走过的。 “当然记得。这是去洞霄宫的。“道一说。 箐儿听了脸上欣喜，不自觉地和道一走近了许多。 走着走着，前方的路出现了分岔。道一想起左边是去洞霄宫，右边是去径山寺的。不知怎的，马兮彤和箐儿同时紧张起来。 梨花带着众人走上左边的岔道。箐儿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可是没走多远，梨花却向右一拐，踏上一条小道。 ”你怎么走这里？“箐儿问。 ”不走这里走哪里？“梨花脸上奇怪。 箐儿说应该继续走刚才那条道。梨花顿时恼了。 ”你知道路还是我知道？我们要去找唐大侠，就得这么走。你那条又是去哪里？“ “你！”箐儿俊眉怒起。 这时，道一连忙赶上来拉走了箐儿。梨花朝道一笑笑。“箐儿这是怎么了？” 道一连忙说没什么，问还有多远。梨花说，再走半个时辰会进山，然后继续走半个时辰就到了。于是道一连忙劝箐儿，也没偏多远，让她别介意。箐儿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众人在梨花的带领下走了一个多时辰，途中见到许多竹林。马兮彤去竹林里转了一圈，等她出来时，手里已经拎了一根长长的绿竹枪。 这时，前方果然出现一座村子。此时太阳已快落山。梨花手一指村子。 “看，到了！”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座山谷，平地种着庄稼，山坡上处处可见茶园。庄稼长势喜人，茶树整齐有序，一片祥和气氛。 可不知怎的，道一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不止是他，走得离村子近了，其他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村中人看到他们，纷纷躲入家中。 一定是出事了。他们立刻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村后的一座大院。 到了门口，梨花去叫门。一个中年人出来。梨花拱手道：“请问唐大侠在不在？” 中年人仔细看看梨花，忽然吸了口气。 “你是......梨花？” 梨花一愣。“啊，你是......长安叔！” “真的是你，梨花！”长安叔激动地拉住梨花的手。 高理也走上前来问：“唐大侠在何处？” 长安叔一怔，忽然老泪纵横。 “唐庄主已经......不在了。” 第635章 贱卖 众人大吃一惊。 “唐大侠，他......生病了？”梨花有点结巴地问。 长安叔长叹一声。“请到里面说话。” 于是，众人跟着他进了院门。虽是盛夏，庄院里却显得一片凋零，到处杂乱无章，像是被大肆搜查过。 长安叔边走边叹息道：“上个月官府将他捉了去，没两天便砍了头。” 道一倒吸一口凉气，听长安叔的意思，唐珍一定是因为谋反被就地处决的，否则官司要上报，即便死罪，也要到年底才会执行。 众人听了同样默然。来之前说要联络这位唐大侠，看看有什么事可做，这个想法显然已经落空。 长安叔将他们引入一间客堂，亲自倒水沏茶。梨花问仆人去哪里了。长安叔说，唐珍出事后，仆人也都逃散了。 “那些唐大侠收留的人呢？”梨花又问。 长安叔说：“大半都走了，有几个还在。” 梨花默然。稍后，她开始向长安叔介绍其他人。众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进来一个中年女子，一边问道：“有客人来？” 梨花一看到她，立即起身叫道：“夫人，是我！” 中年女子转脸看到梨花，先是一怔，随后眼泪便流了下来。 “是你......梨花？” 梨花答应一声，扑了上去。两人紧紧拥抱。一番激动过后，两人才坐下说话。一谈起唐珍之死，唐夫人又是泪流满面。 “我让他不要造反，不要造反，他就是不听，唉......” 众人一片默然。谁也没想到，最后李保宁先开口了。 “唐大侠真的打算起事么？” 唐夫人看看长安叔，后者长叹一声，转脸对梨花说：“你离开时，唐庄主还没有这打算，说两浙一带民心趋定，恐乏人响应。可最近这两年，他的主意又变了。加上不断有人来投靠，他就动了心思。” “为何唐大侠会改变主意？”李保宁追问。 长安叔道：“自前年起，朝廷开始理算各省钱谷。钩考官大多贪婪邀利，层层追欠，延蔓以求，逮及其亲，祸及近邻。胥卒追捕百姓相望于道，尤以扬州，杭州受害最惨，被逼至死者据说有近千人。 许多百姓躲入山林，唐庄主也收留了不少。其中不乏激愤之人，极力鼓动。唐庄主也以为江南如此动荡，已到起事良机。” “钩考是什么？”道一好奇地问。 长安叔哼了一声。 ”不就是朝廷说地方欠了多少钱谷未入库，派专员到各地钩对考核，还专门设了钩考局，地方上人人受其审查。 钩考官还有重兵保护，他说你欠了多少，那便是欠了多少。多追了欠款，钩考官自然有功有赏，因此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呵呵，听说两淮某路总管一贯清廉，钩考官恰好与他有旧怨，逼他承认贪赃，他不得已卖掉家仆，冒充赃款，结果人家反而说他证据确凿，将他罢官入狱。你说可笑不可笑？“ 众人又是一片沉默。李保宁忽然又问。 ”负责两淮钩考的可是叫王巨济？“ 长安叔愤然。”正是此人！“ 李保宁点点头，转而问唐夫人，家中还有何人。唐夫人告诉他，只有一个年幼的儿子。 李保宁想了想说：”事已至此，还请夫人节哀。朝廷宽大为怀，想必不会追及家人，望夫人能尽力抚养少主，努力经营庄园，以图唐家再兴。“ 谁知唐夫人听了这番鼓励的话，更是大哭起来。长安叔也在一旁唉声叹气。众人忙问怎么回事。 长安叔说：”别说经营庄园，明天夫人就要给人赶走了。“ 见众人追，他又继续道：”此处往北，山中便是径山寺。往南翻过一座山，又是洞霄宫。为少交赋税，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田产茶园大多挂在寺院道观名下。唐家的田产也不例外，名义上归径山寺所有。 唐庄主死后，庄上来了个和尚，说唐家的田产茶园都是他的。没有田产，这庄院如何能够生存？他便提议低价买下庄院。夫人只得应允。明天和尚便会来签订契约。“ ”岂有此理！“众人纷纷抱不平。 又是李保宁开口问道：“径山寺藏匿民间田产一事，江南释教总统杨连真不管么？” 长安叔听了脸上惨笑。 “哈哈，管，他当然管！管得可严了！周围人家少交了税赋，自然要年年孝敬寺里，其中大半都进了他的腰包。听人说，他辖内便藏匿了上万户地产。明天要来的和尚也是他的亲信福闻！” 听到这个名字，道一深吸了一口气。福闻就是径山寺住持云峰妙高的徒弟，当初自己和马家小姐陪周密上径山寺，就是要向云峰妙高告福闻的状。 结果在下山途中遇到福闻。马家小姐还和他打了一架，并不幸中了他的飞刀，刀上还有剧毒。若不是及时赶到阁皂山求医，马家小姐早丢了性命。 想到这些往事，道一不由看了看马兮彤，见她也是脸色铁青，显然没有忘记福闻是谁。 “夫人别担心，有我们在，定不会让那个坏和尚得逞！”马兮彤当即表态。 众人也纷纷点头。唐夫人却哭道：“几位好汉行行好，可不能再造反了呀！” 长安叔也担心地说，杨连真是朝廷大员，又深得皇帝宠幸，千万不能惹了他。 马兮彤听了脸上生气。”那你就眼看着夫人流离失所？“ 长安叔说：”按夫人的意思，她也不想在这里住了，只要庄子卖个好价钱，她宁可另投他处。“ 唐夫人在一旁连连点头。众人互相看了看，低声商量起来。 ...... 当晚他们就在庄里住下。除了长安叔和剩下的几个仆人，留在庄园里的还有一些曾受唐珍庇护的人。 他们平时就在周围的农田和茶园里干活。他们见到道一等人，并不像外面的人那么害怕。有人还主动上来搭话，叙说唐珍平时的仗义。 道一心想，他们没走，除了没地方可去，或许也想留下来看看能帮唐家什么忙吧。 第二天，道一等人就在庄里等候，到了中午时分，有个庄客跑来说，那个福闻和尚来了，而且孤身一人。 众人大喜，悄悄来到客堂后面，透过窗户朝里窥视。只见唐夫人和长安叔正和一个和尚交谈。道一一眼认出，那和尚真的是福闻。张子铨看到福闻也睁大了眼睛。 他思索片刻，交代了道一几句，让道一和箐儿，梨花和高理从前门进客堂。又让马兮彤守住窗户，他自己则潜向客堂的后门。 道一来到前门，让梨花和高理去请唐夫人出来。梨花却摇摇头，让高理一个人去。好在高理进去后，顺利地将唐夫人和长安叔带了出来。道一，箐儿和梨花随即一拥而入。 福闻看到三人，惊讶地站起身。这时，张子铨也从后门出现。福闻脸色大变，瞬间腾身而起，直冲后面的窗户，一边从袖中亮出短杖。 就在他扑到窗前时，一柄绿竹枪从窗外直刺进来。福闻猝不及防，绿竹枪正中他的肩头。福闻惨叫一声，身子撞中窗框，然后跌落地面，手中短杖也飞了。 张子铨和道一等人一拥而上。福闻捂着肩膀，束手就擒。马兮彤这时也冲了进来。福闻连声讨饶。 马兮彤瞪着他说：”你记得我是谁吗？“ 第636章 实卖 福闻看到她，脸色发白。 马兮彤用竹枪抵住福闻的喉咙，然后继续道：”你这恶贼，上回在我肩头射了一飞刀，这回你也尝到了肩头受伤的滋味！“ 福闻喘着气说：”姑娘上回先飞枪刺中贫僧的胳膊，贫僧不得已才还击。姑娘饶了我吧。“ 马兮彤怒道：”你还有脸说！你飞刀上有毒，险些要了姑娘的命，你真是太歹毒！“ 福闻一愣。”贫僧从来不用毒。姑娘一定误会了。贫僧可以对天发誓！“ 道一捡来福闻的短杖，对着他一比划。”你敢不敢自己试试这里面的刀？“ 福闻又一愣。”当然敢......贫僧试过后，几位可愿放过贫僧？“ 箐儿在一旁说：”用毒的肯定有解药，他当然敢试了。“ 众人纷纷点头。福闻脸上发急。“贫僧对天发誓，贫僧当真不曾用毒啊！” 这时，张子铨开口了。 “他用没用毒暂且不论。福闻，我问你，杨连真自委任江南以来，作恶多端，民愤极大。你是他的爪牙，助纣为虐，该当何罪！” 福闻又连连求饶。“杨总统以弘扬佛法为号，贫僧才肯听他。以后贫僧再也不敢了。” 马兮彤怒道：”你别说谎了！你要还有羞耻之心，怎会到这里欺负义人遗孀！“ 福闻忙说：“这都是杨总统让贫僧干的。要唐夫人庄院的也是杨总统......啊，几位若不信，可以问唐夫人。看看刚才贫僧让她所签契据。贫僧只是代办，杨总统才是买家！” “那唐家的田产茶园是怎么回事？”马兮彤不依不饶地说，“唐庄主一死，他的田产就成了别人的？就因为他把田产挂在径山寺名下？” “这也是杨总统的吩咐，与贫僧无关啊！”福闻大喊。 “还说无关！”马兮彤眼睛瞪圆，“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该死，你也该死！” 说完，马兮彤手上加劲。 “姑娘饶命啊！”福闻大叫，”贫僧发誓，不再为杨总统办事了！从今往后，贫僧退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若违此誓，死后必入地狱！“ ”那你逼唐夫人签的契约呢？就算了？“马兮彤怒问，手里一点没松。 ”不算，不算。立即撕毁，立即撕毁！“福闻连声说道。 “还有唐家的田产和茶园呢？” “立即归还，立即归还！” “不行。”张子铨在一旁道，“就算你不签，杨连真还会派别人来。” “这个......”福闻眉头皱起，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贫僧可以将这里的田产茶园统统买下......当然是实价。就不知唐夫人愿不愿意离开此地，远走高飞？” 道一心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拿了钱离开杨连真的辖区，杨连真应该就拿唐夫人没办法了。 马兮彤凝眉道：“先不论唐夫人愿不愿意走。你有那么多钱？你贪赃枉法......” “不，不。”福闻连连摇头，“不是贫僧有钱。贫僧可以让径山寺买下这里的地产。不瞒几位，贫僧前些日子刚奉杨总统之命带给径山寺一大笔钱。” 马兮彤脸上怀疑。“径山寺肯听你的？” 福闻勉强一笑。“姑娘不必怀疑。姑娘忘了贫僧的师父是谁？” ”啊......“马兮彤眉头扬起，”妙高主持还认你这个徒弟？“ 福闻又一笑。”有杨总统在，他不认也得认。“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梨花和高理随即去找唐夫人。两人很快回来，说唐夫人愿意拿钱离开。于是，福闻忍着痛，写了张字条，又从身上取出一个木鱼当信物。道一自高奋勇说要去。 ”我认得妙高住持，也去过径山寺。“ 众人纷纷说好。就这样，他们找来一个庄客带路，道一就拿着字条和信物出发了。庄客领着他沿一条小道进山，然后向北走。两个时辰后，两人便来到径山寺。 与几年前相比，寺内又多了许多建筑，看起来再有两三年便可彻底修复。道一告诉寺内僧人，说他受福闻派遣。僧人立即带着他见到了妙高住持。 云峰妙高又惊又喜，再次谢了道一当初来径山寺时送小龙团茶的事，还提了上回在大都见到道一的情形。 可是，当道一说明来意后，云峰妙高傻了眼。半晌才长叹一声。“孽障！贫僧还要受你连累到几时！” 虽然如此，妙高还是立即派人去找首座琴堂和尚。两人商量一番后，妙高写了张字条，琴堂拿着离开了。妙高说，琴堂去取钱和文书，然后会陪道一去唐家庄。 “贫僧早已立誓，今生绝不再见此逆徒。虽然他受杨总统之命时常往来径山，贫僧一概不见。他对唐家所作之事，也与径山无关。” 道一点点头，又对妙高住持称赞了一番后，琴堂和尚便回来了。道一随即辞别妙高，与琴堂一起离开了径山寺。 走着回程的路上，琴堂对道一说：“杨总统自委任江南以来，百姓多有怨言。福闻身为杨总统亲信，又是妙高住持弟子，因此世人多怪罪到住持身上。其实住持对福闻所作所为也是深恶痛绝，望毛少侠明鉴。” 道一问道：“住持既不愿受福闻连累，那为何不断绝师徒关系？” 琴堂只回答了一句：“福闻从前对住持有恩。” 道一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很快，两人回到唐家庄。福闻肩头的伤处已经包扎好，不过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显然被点了穴道。 他一见到琴堂，劈头便问：“妙高那老家伙怎么不来？” “你何必明知故问？”琴堂正色道，”主持让我携款前来，你应当知足。“ 福闻听了沉默不语。琴堂随后与唐夫人见面，将带来的钱款交给了她。唐夫人在文书上签字画押。琴堂又来到福闻面前，告诉他事情办完了，然后转身就走。 福闻慌忙叫道：”你上哪里去！“ 琴堂说：“当然是回径山寺。” 福闻顿时急了。“你怎么不带我走？” 琴堂淡淡一笑。“主持只让贫僧来与唐夫人交易，并未交代让贫僧带你回去。” 福闻目瞪口呆。“这老家伙不带我走，还让你付钱？他是想我死在这里啊......对，一定是这样。世人便不会说我是他......” 琴堂笑而不答。福闻气得脸上通红，忽然转脸看向道一等人。 ”他不仁我不义！几位大侠听着，我要揭发！别看妙高这老家伙道貌岸然，号称一心向佛，其实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谄媚元帝，为其出谋划策......文丞相就是死在他手里！“ 道一听了大惊。七年前，皇帝下令处死文天祥，这和径山寺主持云峰妙高会有何干系？ 看着众人惊愕的样子，福闻有点得意地说：”七年前，妙高这老家伙进京对元帝说，天象有变，必有大事发生。结果几天后，丞相阿合马果然遇刺身亡。 妙高还说，到年底会有更大的事。他劝元帝杀了文丞相以绝后患。元帝果然杀了文丞相。” 马兮彤气得脸上发红。“此事当真？” 福闻连连点头。“贫僧以性命担保。” 这时，高理在一旁开口了。 “我怎么记得是另一回事？我听说那年有一闽僧入京见元帝，说天象有变。元帝听了有些担心。几天后阿合马也确实遇刺而亡。 到了年底，又有传言说，有人要火烧大都，救出文丞相。元帝想起闽僧的预言，为绝后患，这才下旨杀了文丞相。事情都因闽僧而起......” “对呀！”福闻叫道，“闽僧就是妙高这老家伙！” 第637章 善报 径山主持云峰妙高就是闽僧？众人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马兮彤咬着牙问。 ”我是他徒弟，当然知道他的底细。“福闻忙不迭地说，“妙高这老家伙就是土生土长福州人，后来家乡混不下去了才流落到两浙一带。” 众人默然。道一想了想说：“就算妙高主持对皇帝说天象有变，那也是春天的事，文丞相到年底才被杀，很难怪到妙高身主持上吧。” “不怪他怪谁？”福闻大声道，“皇帝最信天象命理，要不是那老家伙说天象有变。就算传言有人想救文丞相，皇帝也会另想办法...... 啊，当年为防有人救小宋帝，皇帝将他从大都迁至上都。为何皇帝不同样将文丞相移去上都？” 张子铨听了不由点头。 ”原来还有这回事！“梨花当即怒道，”妙高老贼，你等着，此仇非报不可！“ 马兮彤和高理也连连点头。这时，琴堂和尚忽然开口了。 ”阿弥陀佛，这位女侠找错人了。若要报仇，应该找贫僧才是......贫僧才是那个闽僧。” 众人再次大惊。梨花怒道：“你说什么？是你去大都对忽必烈嚼舌头？” “不错。”琴堂脸色镇定，“妙高主持自幼入寺学佛，对天象命理一窍不通，而这两样却是贫僧的家传。” “你说，为何要去嚼舌头！”梨花手按刀柄问。 琴堂从容道：“那时贫僧与主持一同应诏进京。皇帝得知贫僧会看天象，便让贫僧一试。贫僧不过如实相告而已。果然命中有数，数日后阿合马身死。到年底，文丞相也归了天，二者皆是大事。“ ”你是说文丞相之死与你无关？“马兮彤也在一旁问。 琴堂又双掌合十。 ”阿弥陀佛。世人皆称因果。倘若贫僧告变为因，文丞相之死为果，二者才算相关。文丞相何时归天早有命数，夜观天象便可知之。 因此文丞相之死在先，天象变化在后。文丞相之死为因，天象变化为果，贫僧告变则更是果矣。千万不可倒置。是故命中有数，无论贫僧是否告变，文丞相都会在年底归天，不可更改。” 这番话让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却又找不出什么毛病。躺在地上的福闻也哑口无言。琴堂随即朝众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众人正在叹息，唐夫人和长安叔进来向他们千恩万谢，并说要当夜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众人表示赞同，并说径山寺既然买下了这里的一切，那些在田间和茶园干活的人也一定会安置好，让两人放心。 送走唐夫人和长安叔后，众人又回到屋内，围拢到福闻身边。见众人脸色冰冷，福闻大惊，连声讨饶。 “贫僧已让径山寺买下唐家的田产庄院，几位大侠可不能说话不算啊！饶了我吧！” 马兮彤冷笑道：“连你师父都不肯救你。我们为何要饶你？等你回去告发我们？” 福闻吓得面如土色，一边不停地赌咒发誓。见众人还是冷冰冰地看着他，福闻自知不能幸免，忽然大叫起来。 “什么因果报应，统统是假的！贫僧再也不信佛了！” 马兮彤又是一阵冷笑。你作恶多端，才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是因果报应？“ 福闻叫道：”佛经说，恶因有恶报，善因有善报，不能相抵。可我也做过善事，怎么从来没见有什么善报？“ ”你还做过善事？“马兮彤脸上嘲讽，”说来听听。“ ”这个......“福闻嘴巴半张，似乎在搜肠刮肚。 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说。“他确实做过善事。” 马兮彤扭头一看，竟是梨花。众人觉得莫名其妙。福闻也惊奇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突然叫了起来。 “啊，你......你是陈大举的妹妹！” 梨花没有否认。福闻哈哈大笑。 “贫僧想起来了！梨花姑娘，你就看在贫僧那回帮过你的份上，为贫僧说几句话吧！贫僧发誓，绝不说出几位曾来过这里。“ 众人更加迷惑不解。梨花开口道：”我们就饶了他吧。“ 道一问究竟怎么回事。梨花支吾道：“你记得黄福抓住我的事吗？后来你救了我出来。在这之前，他......帮过我。” 道一想起当初黄福在九层崖之战后抓住了梨花和许夫人，对了，当时福闻也在场，自己慑于福闻武功太高，等到深夜才偷偷去救了梨花。 以黄福的秉性，难道他想用对待奉云的手段对待梨花？一定是这回事。那么梨花说福闻那时帮了忙，便可以理解了。 这时，马兮彤也眼睛一睁。 “对，我想起来了。梨花，你好像对我讲过这事。” 说完，马兮彤转脸怒视福闻：“你听着，为了让你知道世间真的善恶有报，我们就饶你这回。下次再见到就没这么客气了！” 见梨花和马兮彤都开了口。张子铨也只好点头同意，一边警告福闻以后要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福闻连声答应。 为防万一，张子铨没有给福闻松绑，反而多点了他几个穴道。这样就算福闻反悔要去告发，他们也走远了。 很快，道一等人也离开了唐家庄。由于唐珍已死，张子铨问梨花还有哪位豪杰可以去联络。梨花说，杭州附近没有了，要找的话，可以去芜湖。 张子铨点头同意，不过说去之前要到杭州城里见见周密，而且李保宁多年未回故乡杭州，来这里的路上很兴奋，也得让李保宁看看杭州城才行。 听到周密的名字，高理眉头一扬。 ”我听说杭州城中有一位周公瑾乃诗词大家，佛道皆通，又好收藏。张大哥，你说的可是此人？“ 张子铨点点头。“正是，草窗先生交际广泛，可称为杭城学界之首。我去向他打听些消息。” 高理听了很高兴。马兮彤却脸色凝重。道一问怎么回事。马兮彤还没开口，张子铨却说明白了，官府或许还在为梁起兴的事通缉马兮彤，她不能进城。 于是，众人一商量，决定在杭州城外的客栈住下，由张子铨先进城打探一番。 一天后，他们来到杭州城外，张子铨一个人进了城。此时已是傍晚，很快，张子铨却回来了，说城中似乎一切正常，也没见到什么通缉告示。 “马姑娘，我们先一起进城，只需小心便可。不光是马姑娘，我们人人都需小心。” 众人连连点头。就这样，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城北武林门进了城。李保宁东张西望，显得很兴奋，哪里有和他记忆中不一样的地方，他都一一道来，但总体来说，城里变化不多。 李保宁叹道：“人说皇上收江南之后，江南旧貌不改，果然如此。” 他刚说到这里，脸上又一呆，手指前方说：“那儿应当是太一宫，为何看上去像座佛寺？” 听到太一宫三个字，道一顿时一愣。 他仍然记得，八年前初到杭州时访问城中各道观，太一宫便是重要的一处，而且正是在太一宫中，他遇见几个泼皮受杨连真指使，骚扰太一宫主持周真人，他出手相助，之后被杨连真从这里一直追到广东。 道一顺着李保宁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那里立着一座佛塔。太一宫改成了佛寺？ 道一立即想起，周真人当时就说，杨连真派人不停骚扰的目的，就是想赶跑所有道人，好霸占太一宫。难道杨连真最后还是得逞了？那么周真人去了哪里？道一不由一阵担心。 第638章 北迁 其他人并不在意太一宫的变化，反倒是李保宁似乎想了什么，之后便不再提杭州哪里变了没有的事。 从太一宫到葵辛街并不算远，他们很快来到周密的府邸。仆人见是张子铨来访，立即带他们进去。不多时，他们便在中院的小书房里与周密见了面。 周密见到道一，马兮彤和箐儿，脸上欣喜之余，眼睛不停地打量他们三人。 道一脸上发窘，他来过周府可不止一次。头一回还和马家小姐在这里住过，后来又带着箐儿来住过。周密一定是好奇他们三人的关系。 张子铨向周密介绍了梨花，并直言她就是漳州陈大举之妹。 周密脸上吃惊，对梨花拱手叹道：“当年令兄勤王义举，天下尽人皆知，老夫钦佩之至，只恨不能一会。今日见到姑娘，也算略补当年遗憾了。” 张子铨在一旁笑道：“梨花与这位高理高公子已结成夫妻。高公子乃高和尚之弟，也算是我的义弟。” 周密再次惊讶，对高理赞道：“当年令兄击杀奸臣阿合马，舍身取义，为民除害，天下百姓哪个不叫好。老夫今日与两位结识，实乃三生有幸。两位皆是烈士遗属，又结为夫妻，可谓英雄伉俪。” 高理连忙拱手。“不敢不服。在下久闻草窗先生大名。能与先生认识，才是我夫妻的荣幸。” 接着，张子铨手指李保宁说：“公瑾，这一位可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人。” 周密哦了一声，立刻来了兴趣。 张子铨继续道：”你总是问我，来自元廷的消息如此详尽，又如此及时，都是出自何人之手。这位李公公出自钱塘，自小入宋宫，深得元帝宠幸，那些消息便是由他提供。“ 周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阁下难道就是当年随谢太后北迁的......李保宁李大人？“ ”不敢不敢。“李保宁连忙行礼，”小人残缺之身，怎敢称大人。“ 周密道：”公公身残志坚，小小年纪便深入虎穴，为我大宋尽忠，怎不能称大人？“ 两人互相恭维了几句。周密又不解地转脸问张子铨：”李公公怎么不在宫中，而是与子铨老弟你在一起？“ 张子铨道：”此事一言难尽，等下我在细说。“ 周密连声说对，当即叫来仆人，命准备晚餐。因道一等人来得仓促，仆人就去街上买来许多吃食。周密又命开了几罐好酒，众人很快吃了起来。 互相敬了几杯酒后，张子铨便开口询问近来局势如何，说他们几个今年一直不在江南。 ”在座皆我同志，公瑾，你可直言不讳。“ 周密叹了口气道：”今年以来，江南不平，二月泉州连续大震，上月又是大水，江阴一带也遭了水灾。 可是，元廷依旧命酷吏下江南理算钱谷，追缴欠款。上至官员，下至平民，都不得安宁。官兵追捕欠税者相望于道，尤以扬州，杭州为甚。百姓遁入山林，被逼自尽者多达五百余人。“ 说完，周密一下干了手中的酒。张子铨听了脸上却露出笑容。 ”好啊，自古官逼民反，元廷如此逼迫百姓，简直是自取其祸！“ 周密点点头。 ”自二月起，江南各地便举事连连。二月有建昌人邱元攻南丰。三月杨镇龙余众闹浙东，太平县叶大五攻宁国。五月钟明亮复反攻赣州，同时吕重二，杨元六在婺州起事。陈七师反于泉州南安。“ 张子铨听了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官府必然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周密却脸色一沉。 ”然而各地官府反应迅速，建昌，宁国，赣州，婺州，还有泉州这些举事都已成功弹压......非但如此，还有人事未举便被官府捉去杀了。五月间有徽州胡发，饶必成，六月则是附近余杭山中的唐家庄主唐珍。” 道一等人刚从唐家庄来，对于唐珍的事自然不会惊讶。不料，梨花脸上却变了色。 “什么！徽州胡发和饶必成？是不是徽州绩溪县？” 周密点了点头。“怎么......” 梨花懊恼地攥紧了拳头，然后转脸对张子铨道：“他两个我也认识，是当地豪杰，实力很强......唉。” 张子铨听了脸色阴沉。 道一有点担心地问周密：“唐家庄里这里不过一日行程。他出事后，杭州官府可有加强戒备？” 周密点头说当然。道一又问：“那我们来这里......” 周密把手一摆。“几位不必担心。我这里三教九流往来如过江之鲫，且人尽皆知，官府从来都不在意......不过，近来留宿恐有不便。” 张子铨听了忙说：“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顺便打听些消息，又有这么多人。我们早打算住在城外客栈。” 周密道：“时辰已晚，你们住一夜不妨。” 众人纷纷说不想打扰，饭后便会离去。周密见状点点头。 “也好，不知几位今后要去何处？” 说着，周密瞥了一眼李保宁。 张子铨连忙道：“方才公瑾你要问李公公的事，我还没说呢。去年这时候，我想要干一件惊天大事，非得李公公帮忙不可，因此只好将他从宫中带出，假装是劫走了。” 周密眉头一挑：“如此一来，李公公还能回去？” 张子铨叹了口气。“李公公当然不能回去。此事极为重大，只好出此下策也......” 周密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子铨，等他说下去。 张子铨想了想，终于继续道：“公瑾你早知道。我一直以为，除非以宋室后人为号立帜，否则举事必然不成。因此我千方百计寻找宋室中愿意出山之人，且名气越大越好。 众所周知，论名气谁也比不过与谢太后一同北迁的少帝，怎奈元廷早有防范，一直将其囚于上都。” “可是......”周密忍不住接口，“他已经不在上都。我......” 张子铨把手一抬。 “正是，我去年在泉州时看到你给孙老的信。因此我立刻与这几位从泉州北上，去上都接了李公公，然后一起去藏地迎接圣驾。” 周密这时已惊得目瞪口呆。 张子铨惨然一笑，又继续道：”我等前后花了近一年，跨越万水千山，行程两万里，圣驾是见到了，可......唉，少帝醉心于佛学，坚决不肯出山。我等只好无功而返，辗转四川，两广，最后才到了这里。“ 周密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十分失望。过了片刻，他又问张子铨：”不知你有何打算？“ 张子铨先饮了一杯酒，然后慨然说道：”有志者事竟成！江南宋室后人还有许多，虽然名气不如少帝，但一定有人愿意出山，我再寻他人便是。“ ”可是......几位离开中原一年，或许还不知道。“周密咽了下口水， ”去年底，绍兴路有人向上进言，说赵氏后人散居江南，百姓敬之不绝，久或非便，请旨将赵氏后人尽数迁往大都。如今江南已无赵氏后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子铨的双眼瞪得滚圆。 ”江南......已无赵宋宗室。“周密有点结结巴巴地说。 只听啪的一声，张子铨手中的酒杯摔落到地上，他面如死灰一般呆呆望着前方。 ”张，张大哥......“ 道一刚想去扶，张子铨眼睛向上一翻，接着轰然倒地。 第639章 改观 众人立时慌作一团。周密急忙命人去请郎中。可无论众人如何努力，郎中也赶来看过了，张子铨仍是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周密说先将他移至西厢房。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将张子铨抬到那里。西厢房的三个房间都没人住。周密让道一等人今晚先住下。张子铨病情如此严重，他们也只好住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周密请来更多郎中为张子铨医治。几位郎中看过后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众人急得团团转，但是毫无办法。 道一想起当年马兮彤也是在周密府中生了重病。杭城的名医，和尚，道士纷纷来看，最后还是送到千里之外的阁皂山，由阁皂李宗师出手才治好。 于是道一去和周密商量是否该将张子铨送去阁皂山。 周密提醒他李宗师已经不在，其他道人未必有那么大本事，而且阁皂山离这里太远，以张子铨的病情，恐怕受不了千里奔波。周密说还是从杭城附近再多请些人来看为好。 两人正商议着，仆人来报：”师道先生来访。“ 周密楞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是伯淳，快快请他进来！“ 说完，周密又转脸对道一笑道：”张伯淳，你还记得他么？“ 道一也啊了一声，想起此人就是赵孟府的表兄。几年前自己和马家小姐到杭州时在周府见过他，还有赵孟府等一帮文人，后来还一起去西湖边开了个诗会。 ”记得记得。“道一连连点头，”他是赵孟府的表兄。他还常来这里么？“ 周密手捻胡须说：“原来你还不知道。三年前子昂与师道都应诏去了大都。子昂封了官。张伯淳也得了个集贤直学士的名头，便留在了那里。我听说他最近才回来。” 道一点点头，想起那年自己和箐儿在杭州时，正赶上程文海受命到江南延揽人才。原来最后不仅赵孟府去见了皇帝，张伯淳也去了。 “那张伯淳他在大都当官可还称心？”道一不禁问道。 周密呵呵一笑。 “集贤直学士不过一虚名罢了，并无实权。赵子昂倒是有点实权，受了兵部郎中一职。听说还曾去查办各地执行钞法不力一事。子昂手段宽柔，不曾责打一人，却因此得罪了丞相桑哥......“ 周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只是在道一的催促下，才继续道：”桑哥以他上班迟到为名，打了他的屁股。” 道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周密却哈哈笑了起来，然后道一也笑了。 说话间，仆人引张伯淳进了书房。周密和道一起身相迎。张伯淳相貌上变化不大，但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见道一在这里，有点吃惊。道一连忙行礼。 “听说师道先生进京面圣，得皇上委以重任。虽迟了太多，在下还是要向先生贺喜。” “不敢不敢。”张伯淳连连摆手，脸上却更加得意起来。”少侠可还记得，当年我与少侠，还有子昂等人同游西湖。少侠不仅在诗会上拔得头筹，更鼓励我等，说今日雌伏，将来必有雄飞之日。少侠可谓一言中的。呵呵。” 道一也忙说不敢。“听草窗先生说，先生与子昂如今同在京城为官，不知诗会中其余几位近况如何？” 周密在一旁请二人先坐下来，然后告诉道一。 “钱远与仇白未曾得官，听说近年在各地畅游......唔，宋累也一样。至于王奕，他倒在老家当了个儒学教授。” 张伯淳叹着气接口道：“那年江南行御史台上奏，请圣上禅位于太子。我当时便说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少侠可还记得？如今大事去矣，科举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屋中沉默了片刻后，周密开口问张伯淳，这次是不是回来探亲的。 张伯淳啊了一声。“实不相瞒，敝人此番登门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周密请他不妨直言。 张伯淳道：“公瑾是否还记得，至元十八年，佛道两家于大都长春宫辩经......” 张伯淳怎么会提到这件事？道一顿时来了兴趣。 见周密点头说记得，张伯淳继续道：”那年道家输了，皇上下旨命烧毁道家伪经三十七种，并令道家归还二百余间寺产。去年京城僧人受命着书记叙此事的来龙去脉。伯淳受人之托，为此书作序。 为彰显圣德，序言中需写清道家实际归还寺产之数。伯淳查阅记录，发现各地上报总数远不及圣旨中所写，便将此事上报。上头却干脆将查核一事交于我。 杭州一带上报恢复佛寺最多，于是我首先来杭州核实，当然顺便也办些家事......回来之后，我走访发现，个别佛寺居然又改回为道观。如此一来，总数差距更大，我实在难以下笔......“ 道一边听边想，他似乎记得当年皇帝下的旨意是要求全真教归还这二百余座寺产，怎么如今不是全真教的也要还？ 他正这么想着，周密说：”杨连真近年在杭州一带改观为寺三十余座，若有虚报，伯淳你找他便是，与我何干？“ 张伯淳道：”改观变寺乃是大功德，必有好报。我听说道士却想夺回寺产，实在有违圣意。坊间公认，草窗你是杭城贤达之首，因此我想请你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周密脸上不悦。”伯淳乃佛家居士，自然将改观变寺视作大功德......“ 张伯淳把手一抬。“众所周知，公瑾与杭城各寺长老同样交往甚密，先生佛道皆通，因此出来说话才显得公允。” 周密仍然沉着脸。“此事容我仔细考虑后再说。” 张伯淳道：“近日杭城道士得寸进尺，占了小孤山上的孤山寺。一众杭城名流已说好，明日一同前往孤山寺看个究竟，公瑾若能同去，伯淳感激不尽。” “孤山寺原本是四圣观太乙宫，杨连真改完城内御前宫观，怎么连那里也不放过......” 周密脸上有点愤愤不平。“道士既然占了回去，杨连真何不派人将他们再次赶跑便是，何必多此一举，请什么名流，美名其曰，看个究竟，哼。” 张伯淳听出周密言下之意是说他受杨连真指使才这么做的，脸上有些尴尬。 “唔......我听说，这回道士一方的幕后主使来头不小，杨总统不愿闹出太大风波。官府自然也不愿插手。” 周密又哼了一声。“说了半天，究竟这幕后主使是谁？” 张伯淳郑重其事地回答：“江南道教总提举，天师道天师张宗演。” ”龙虎山的张天师？“周密吸了口气，”他是江南总提举，杭州道观之事自然他能管，嗯......不过，杨连真这几年改了这么多道观，张天师也并未干预呀，为何此时出手？“ ”这也是令人不解之处。“张伯淳道，”当然，此番他并未亲自出动，而是派了他儿子张与录。“ 小天师？道一在一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自己也有几年没见过小天师了。道一忽然想到，若最后还是要请阁皂宗高人为张大哥治病，先向小天师打听一下阁皂宗的现况也好。若能得到小天师的一些许诺，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道一不由问道：”小天师现在何处？“ 张伯淳转脸看看道一。”只知道他来了杭州。不过孤山寺一事由他幕后主使，却是无疑......\" 说到这里，张伯淳又眉头一抬。 “难道毛少侠想见小天师？那不妨明日去小孤山会会那些道士，其中必有人知道小天师具体所在。” 张伯淳说得有道理。道一立即打定了主意，连连点头。 ”毛少侠明日要去小孤山？“周密想了想说，”既然如此，老夫愿陪少侠同去。“ 张伯淳听了大喜，连声说谢。 周密沉声道：”老夫只是陪毛少侠去找小天师，并非去看个究竟。“ ”不妨不妨。“张伯淳还是很高兴，”只要公瑾明日能现身孤山寺，敝人便不辱使命。“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点尴尬，连忙告诉明天去的具体时辰，然后便起身告辞走了。 道一连忙向周密道谢，周密说不必。 ”那回西湖诗会后，少侠陪老夫前往径山寺。少侠可还记得？这回也算老夫还了这个人情。“ 很快，道一回到西厢房，把明天要去小孤山的事告诉了马家小姐。 ”兮彤，你就不要去了，明天那里人多眼杂，就怕有人认出你来。“ 马兮彤点头同意。箐儿也说不想去，说要留下照顾张子铨。反倒是李保宁来了兴趣，尤其当他得知孤山寺发生的纠纷后，他也说要去。 道一不许，怕有人认出他。李保宁这回出奇的坚持，说万一有人认出，就说是奉皇上之命微服私访。病中的张子铨不能拿主意，道一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640章 孤山 第二天一早，按道一的要求，李保宁装扮成仆人，跟着周密和道一出了城，同行的还有一个真仆人。 小孤山位于西湖北岸，原本是湖中最大的一座岛屿。自唐代筑起白堤后，小孤山便与北岸连在了一起，不再是湖中孤岛，因而有“孤山不孤”之说。 道一跟着周密踏上白堤，朝小孤山走去。走着走着，他抬头一看，前边不远处，走着一位也带着仆人的盛装女子。那女子细腰圆臀，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如花枝乱颤。道一立即想起了花亦紫。 难得还有别的女子能这样行走，道一不由多看了几眼。不料越看他越觉得那女子就是花亦紫。这怎么可能？花亦紫嫁给运粮万户张瑄后，不是住在长江边么？ 道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那女子似乎听到身后有人，驻足回望。道一瞬间呆住，可不正是花亦紫！ 一年多前长江边四夫人府里发生的事顿时涌上道一心头。他不知是该上前打招呼，还是扭头回避，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道一，是你？” 花亦紫看到道一时也变得像木头人似的，这时才开口叫了起来。道一只好上前几步，拱手行礼。 “花姑娘......哦，不，夫人......哦，不，姑娘......” “真的是你！”花亦紫咯咯笑了起来，“一年多不见，你怎么晒黑了？” 道一脸上干笑。“为生计奔波，不得不如此。夫人倒是一点没变。” 其实在道一眼里，花亦紫似乎又成熟了些，打扮也更加艳丽。花亦紫听到这话，却十分受用，笑得更欢了。 “你嘴巴还是那样甜......” 道一急忙接口问道：“夫人怎么有空到小孤山一游？” “我经常来这里玩啊。”花亦紫笑着说。 见道一脸上不解，她继续道：“你以为我还在长江边那个野草长得比人高的地方？呵呵，其实我已经搬回杭州住了......唉，有钱就是好，那死鬼在这里也给我弄了座夫人府。“ 道一这才恍然大悟。花亦紫又问他为何在这里。这时，周密也凑了上来。花亦紫和周密热情地打了招呼。周密便将他和道一来小孤山的缘由说了。 花亦紫听后笑道：”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么好玩的事我可不能错过！草窗先生，我怎么也算得上杭州名流，对不对？” 周密脸上讪笑。“当然，当然，如此盛事怎么少得了夫人？” 于是，几个人说笑着继续前行，走了不过两里路，便来到孤山。孤山寺在山的南边。周密却先带着道一等人先来到山北。那里有一座坟，周围种了许多梅树。 周密的仆人取出带来的水酒，周密对着坟墓祭拜了一番，然后起身对道一解释说：”林和靖隐居孤山，与梅妻鹤子为伴，二十年后藏于此处。老夫敬其为人，每至孤山，必来拜之。” 道一悄悄问李保宁，林和靖是谁。 李保宁道：“林和靖姓林名通，世称林和靖，是宋真宗时诗人。一生不仕不娶，只与梅花、仙鹤作伴，故称梅妻鹤子......“ 说到这里，李保宁瞥了一眼花亦紫，确定她确实不在听，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不知马姑娘是否对少侠说过，她在萨迦寺见到瀛国公时，瀛国公给她看了一首诗，头一句便是，寄语林和靖......” 道一点点头。马家小姐在说起小宋帝不肯出山时，确实提到过这首诗。于是道一也到坟前祭拜了一番。 随后，周密带着他们爬上小孤山。孤山寺就在朝向西湖的南坡上。远远看去，寺门口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在乱转。道一定睛一望，正是张伯淳。 再抬头看看天色，自己和周密应该来得不早不晚。张伯淳不是说杭州名流都会来这里一看究竟么？就算有人还没到，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想想在白堤上除了花亦紫，也没遇上什么正经人，道一不由更加怀疑起来。 这时，张伯淳也望见了他们，立刻欣喜地迎了过来。周密抢上几步，对他一拱手。 “我和毛少侠是否来得太早？” 张伯淳却显得有点尴尬。“不早，不早，几位来得正是时候。” “杭城贤达名流都在何处？”周密微笑着问。 张伯淳更加发窘。“啊，这个......会来的，会来的。” 然后，他看到了花亦紫，眼睛顿时一亮，急忙上前见礼，一边笑着说：“有夫人和公瑾到场，杭州其余末流之辈就算一个不来又如何！” 花亦紫咯咯乱笑。“伯淳越来越会说话了，到底在京城当了两年官。”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然后一边攀谈，一边在寺门口等待。可是，过了许久，眼见日头越升越高，还是不见一个人来。张伯淳已开始低声咒骂那些答应来却没来的名人。 正在这时，孤山寺中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面对寺门的那座殿宇边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了一圈和尚，正在念诵佛号。只是他们七嘴八舌，念得很不齐整。 张伯淳一见，立即朝那里走去。道一等人也拔腿跟上。到了殿前，那些和尚看到张伯淳，纷纷让开路。张伯淳带着他们直入殿中。 只见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佛像也没有，却见十来个道士和同样多的和尚在互相对峙。道一扫视一眼道士，眼睛立即睁大。为首的那个老道竟是太一宫的周真人！ 再看和尚那边，道一更是吓了一跳。领头的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杨连真的亲信允泽！ 道一心说，自己早该想到，即便杨连真不来，也会派个得力的手下。 自己和允泽只打过一回交道，而且是在初下江南的时候。允泽受杨连真之命追击自己，从杭州一直追到广东，最后在南华寺外逼得珂儿跳崖，自己也杀了允泽的师弟。 允泽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道一想到现在自己没有丝毫内力，不由有点发慌。允泽却像没看到他的，只是高兴地朝张伯淳一挥手。 “你们几个道士瞧仔细了！儒学大德师道先生也来了！师道先生，你来评评理！” 张伯淳昂首来到双方中间，对两边都行了礼，然后说道：“孤山寺乃南朝天嘉元年由天竺僧开山创立。白乐天有诗为证！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后唐武宗会昌灭佛，孤山寺毁于兵火，到故宋大中祥符年间重建，改名广化寺。直到故宋绍兴十四年，才由高宗下旨改为四圣迎祥观。 三年前，永福杨大师连真加奉旨大弘圣化，恢复此地为孤山寺。以老夫之见，天下归元，尔等众道士理当尊皇上旨意，另觅他处。 今日尔等却聚众于此，妄图霸占本寺，甚是无礼。望尔等悬崖勒马，早早离开，否则官府介入，尔等到时自讨苦吃，则悔之晚矣！” 众道士听了，对张伯淳怒目而视。道一心想，看这架势，八成张伯淳早就和允泽商量好了，来这里拉偏架。 只听周真人朗声笑道：“众所周知，师道先生虽精通儒学，却早已成为佛门居士，自然为和尚说话。” 张伯淳脸上尴尬，急忙转身招呼周密。 “请草窗先生来讲几句......周道长，你想必知道，草窗先生佛道兼通，他可不是什么居士。” 周密当仁不让，随即举步来到众人面前。 “方才师道先生讲述孤山寺之由来，老夫略为补充一点。 淳佑十二年，也就是孤山寺改为四圣观一百年后，理宗降旨，扩建四圣观为太乙宫，与杭城中的太已宫并称东西太乙宫，并将宋室御花园纳入。其中凉堂即改为黄庭殿......” 这时，周真人哈哈大笑，一边伸手朝空中划了个圈。 “诸位可听明白了，草窗先生说，这座黄庭殿原本可不在孤山寺中，而属于宋室御花园。杨总统奉旨恢复孤山寺，怎能将这黄庭殿也一并改了？” 殿中众人议论纷纷，几个道士相视而笑。 允泽怒道：“亡宋花园既已纳入太乙宫，改太乙宫时，亡宋花园自然应当一并改了才对！” 周密在一旁沉声道：”改观为寺理当谨遵圣旨，切不可任意滥用。杨总统这几年强取杭城内外道观田产房舍，并将观中道士驱逐，使其流离失所，栖身于湖侧草庐，颇有不堪之色。 如此行径，杭城百姓皆看在眼中，以为杨总统之举出自圣旨。实则不然。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上头来人查实，杨总统恐有欺君之嫌。“ 允泽一愣，随即又笑道：”草窗先生怎么知道杨总统此举并非圣意？难道你看过圣旨？还是你见过皇上？“ ”你，你......“周密手中指点，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 第641章 王气 道一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说：”无论改多少道观，改何处道观，是否出自圣旨。以当今圣上仁德，断不会让观中道士无处可去，以至于如草窗先生所说，栖身湖侧，饥寒交迫。 以在下看，这孤山寺至少可以辟出几处房屋让他们居住，也显得我佛慈悲。“ 允泽听了哈哈大笑。”佛寺中住道士真是笑话！要是这些道士诚心想住佛寺也不难，只需剃了头发当和尚便可。“ ”你！“道一也气得无话可说。 允泽脸上更加得意。”毛少侠不要见怪。道士改当和尚乃是常事。全真教当年辩论输了，便有十七个道士改当了和尚。你不也早给赶出了全真教？你若愿意，贫僧可以收你为徒。“ 道一怒道：“全真教十七个道士是奉旨而为，并非自愿。“ 允泽脸上微笑。”此地道士自愿当和尚的倒比比皆是。“ 道一眼睛一睁。”你说谎！谁自愿了，你倒说呀！“ 允泽再次大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着，他转身手指一个老和尚道：“这位是孤山寺胡住持。你知道他原先是做什么的？” 老和尚立即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原先受命提点太乙宫。” 道一目瞪口呆。允泽又指着另一个和尚说：“钱首座，你当道士时叫什么？” 那和尚口中支吾。允泽有点生气。“你不是原先在江西当道士？” “正是正是。”那和尚慌忙合十，然后低下头去。 允泽把手一扬。“实话告诉你，毛少侠。如今这孤山寺大半和尚都是原先四圣观太乙宫的道士。就剩这几个老东西宁可住在湖边受冻，也不肯改当和尚。实属活该！” 不等道一答话，张伯淳接着在一旁朗声道：“自永福杨大师在杭州恢复佛寺以来，永福帝师殿梁拱间已有不下七八百道士挂冠。 自大教西来，即便道士也日益看清，大教至于老庄，乃麒麟至于走兽，凤凰至于飞鸟，兰蕙至于薰莸，栴檀至于秽壤。众道士舍薰莸而取兰蕙，离秽壤而近栴檀，乃人之常情也。” 殿中和尚听了，齐诵佛号。对面周真人等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两个身穿道袍的人并肩而入。道一定睛一看，几乎叫了起来。来的竟然就是龙虎山小天师。他身边那位是阁皂宗的范道士。 道一早听张伯淳说小天师是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因此对他的出现并不怎么意外。范道士才是让道一震惊的那个。 当年范道士的师父冲元道长在定南神仙寺离奇身亡，范道士一直以为道一是凶手，即便后来符箓三山的三位掌门做了三坛大法证明道一的清白后，范道士还是不信，并带领阁皂宗道士追杀道一。 如今他还以为自己是凶手么？道一想起这事，顿时有点心慌。范道士看到道一，脸上十分惊讶，却并未露出敌意。小天师已欢喜地向道一走来。 “毛少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一也快步迎了上去，一边行礼说：“我陪草窗先生来的。” 小天师和范道士随即和周密见了礼。小天师道：“早知先生大名，今日却才有缘相见。先生果然一身道骨仙风，不愧为杭州学界领袖。” 周密连连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小天师随即又看到张伯淳，却只是淡淡地说：“师道先生也来了。” 张伯淳马虎地拱了拱手，没有答话。 一旁的花亦紫却上前两步，眼睛睁得老大，对小天师说：”你就是龙虎山小天师？“ 小天师连忙行礼。”不错，小可正是龙虎山张天师之子，请问......“ 道一连忙介绍。”这位是海船副万户张瑄张大人的四夫人，姓花。“ ”我叫花亦紫。“花亦紫甜甜一笑，”是道一的朋友。“ 小天师正要答话，允泽在对面开口了。 “张与录，果然是你！就是你怂恿这些老道前来闹事，对不对！” 小天师转过身，昂首来到允泽面前，脸上一板。 ”何谓闹事？至元十八年，皇上降旨，由张留孙张道长主管太乙宫。杨连真却假借圣旨，强行来此驱逐道士，那才是闹事！“ 允泽眼睛瞪圆。 ”张与录，你好大胆子，竟敢说杨总统假借圣旨！不错，皇上确实下旨由张留孙主管太乙宫，可后来又下旨在亡宋宫室上建寺。凤凰山上便建了五座寺。这太乙宫所在也是亡宋潜邸，按旨意当然也该建寺。” “乱讲！”小天师正色道，“二十三年，皇帝降旨以江南废寺田土为人占据者，方交由杨总统建寺。太乙宫仅半数田土为旧孤山寺，杨总统却将全部太乙宫侵占，难道不是违旨？” 说到这里，小天师从身上取出一个卷轴。“此图乃当年扩建四圣观时，工部所造营建图。你可要一览？” 允泽脸上发愣，又随即笑道：“占了些道观又如何？那也是皇上的旨意。亡宋尊赵元朗为圣祖，徽宗大封神仙，甚至自称教主道君，俨然以为国教。 其后历代国主无不广修宫观，以期福佑。就连这太乙宫不也是为求太乙福神保佑而建？宋朝即亡，天下归元，岂能让亡宋国教好过？此乃大势所趋，小天师还是想开点为好！“ 张伯淳在一旁连连点头。”朝廷将故宋钟鼎重器北迁，又在宋故宫等处建寺，也是为了削减杭城王气，以利天下大局。“ 小天师忿然道：”要像始皇帝那般灭我东南王气，何不明言！“ 允泽哼了一声。”怎么？张与录你敢不满？别忘了，当初你爹可是头一个去大都见皇上的！“ 小天师顿时脸上涨红，却一时间答不上话来。道一见状，忙出来打圆场。 ”诸位，诸位，所谓地气王气之类，不过市井传言而已，不可当真。“ 允泽哈哈大笑。”毛道一，你从前是全真教。全真教不用堪舆之术，你自然不知。你问问这些江南道士，哪个不信......周道长？“ 允泽嘲讽地看了看周真人。周真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允泽回头看向胡主持。”你呢？“ 胡主持连忙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对堪舆之术不甚了了，不过钱首座曾在江西为道。听说昔日堪舆大师赖布衣便出自那里，不妨让他......“ 说着，胡主持一扭头。”咦，首座呢？“ 几个和尚互相看了看，首座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道一四处张望，这才发觉范道士也不见了。” 正当众人迷惑之时，一个和尚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首座和道士打起来了！” 众人大惊，一齐朝外面涌去。 “在那里！” “朝那里去了！” 在外面和尚的指引下，众人朝寺后山上飞奔。小天师一马当先，很快就跑没影了。道一没内力施展轻功，只能尽力奔跑。 他原以为允泽轻功绝佳，会比别人都跑得快。没想到，允泽也并不比他快。再仔细一看，道一这才发觉允泽跑起来一跛一跛的，像是脚上有伤。道一心想，这倒是好事。万一允泽来赵麻烦，自己逃跑不难。 没过多久，众人已来到小孤山北，道一向远处一望，只见林和靖墓前有两个人正在用剑厮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那道士肯定就是范道士了。 小天师正奋力朝两人扑去。就在那一瞬间，道士当胸一剑刺入和尚心窝。 第642章 师仇 和尚颓然倒地。道士拔出剑来，仰天长啸。 “师父，你的仇我终于报了！” 道一再向前奔了几步，终于看清，那道士果然是范道士。道一心想，他高喊报了师父的仇，难道倒地的和尚就是杀死冲元道长的真凶？ 不一会儿，众人已奔到墓前，范道士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小天师则在查看地上的尸体，并伸手到尸体的怀中摸索。等众人赶到近前，小天师也察看完了。 只见他站起身，叹口气道：“果然是南知宫。” 道一脸上不解。“哪个南知宫？” 小天师朝地上的尸体一指。“当然是阁皂山的南知宫。” 道一大吃一惊，明明范道士杀死的孤山寺首座钱和尚呀，怎么变成了南知宫？道一不由也俯身查看。这回他终于认出，钱和尚分明就是南知宫剃了头发的样子。 几年前，道一偶然得知，阁皂李宗师死后不久，南知宫因为贪污而畏罪潜逃，下落不明。看来他为了躲避追捕，只好剃发为僧，躲进了孤山寺。原来是南知宫害死了冲元道长。 道一感慨之余，大大松了口气，范道士应该不会再来追杀自己了。 这时，追来的孤山寺和尚见本寺首座死于道士之手，纷纷上前，将小天师和范道士围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又紧张起来。 范道士大喊道：“此人原本姓南，是阁皂山知宫，他下毒害死了我师父。我为师报仇，与他人无关！” 小天师也大声说：“此人不但贪污阁皂宗钱财，还与阁皂山李宗师数年前离奇死亡有关。符箓三山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众和尚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在嘀咕。“难怪首座以前是在江西当道士。” 众和尚听了点头。 允泽却上前一步道：“钱首座是否有罪，应交官府查办，怎能由你道士私自处置！分明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众和尚又纷纷点头。 范道士哈哈大笑，把手中剑一横。“谁想将我交给官府，那就上来抓呀！” 众和尚面面相觑，就连允泽似乎也被范道士的气势震住了。范道士转身对小天师一拱手。 “多谢小天师一路相帮。在下大仇已报，当归隐山林，一心向道，请就此别过。” 小天师也不挽留，与范道士互相行了礼。范道士转身要走，允泽回过神来，作势要拦。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位道长大侠请留步，让奴家说几句话。” 道一回头一看，原来花亦紫不知什么时候也赶来了，身后还跟着仆人。 只见花亦紫轻移莲步，来到范道士面前，然后娇声说道：“奴家虽然读书不多，也听几位读书人常说，万字中以孝为第一。人若不孝，便和禽兽没有分别。 奴家向来最敬重孝敬父母的人。师父就好比再生父母。师父让人杀了，就好比父母让人杀了。报仇那是一定的。因此，这位道长大侠为师报仇，天经地义。” 说到这里，花亦紫又转脸对允泽一笑。 “就算到了官府那里，多半也是放了。你又何必为难他？我说的是不是，允泽和尚？“ 允泽犹豫片刻，终于露出了微笑。”既然四夫人开口，就让官府去管这事吧。“ 花亦紫脸上媚笑。”多谢大和尚，下回我见到杨总统，一定不忘说你的好话。“ 然后，花亦紫又转脸看向范道士。 ”道长大仇已报，要归隐山林。奴家正好有酒，请让奴家为道长送行。“ 说着，她把手一招，身后的仆人立即捧上一只玉盘，上面放着酒壶和酒杯。花亦紫将两只酒杯满上酒，然后捧起其中一只递向范道士。范道士欣然接过。花亦紫又举起另一只酒杯。 ”道长请。“ 范道士说了句，”多谢夫人“，随即和花亦紫一起将酒喝下，然后放下酒杯，在大笑声中飘然而去。 他一走，众和尚又开始议论如何处理尸体。小天师离开人群也要走。道一立即跟了上来。两人于是并肩而行。 小天师微笑道：”不想与毛兄在此相遇......嗯，毛兄在殿中没有认出南知宫么？“ 道一叹了口气。”我和他不过见了两三回，又过了这好几年，他连胡须都剃了，我怎么认得出？“ 小天师点点头。”自从他逃离阁皂山后，家父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本以为他已远走高飞。年前却得知他出现在浙东，还帮着官军对付杨镇龙。“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在雪窦寺听善来主持说，官军请了个江西道人做法，破了莲花山风水，之后杨镇龙才开始走霉运。这江西道人看来就是南知宫了。 小天师继续道：”他就此巴结上官府，最后来到杭州。范道士报仇心切，也跟到这里。我受家父之命去苏州办事，回来时遇见范道士。 他说杭州附近都找遍了，也不见南知宫。我们又听说太乙宫的事，便想来看看。没想到南知宫竟然当了和尚，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其实刚才在殿中我也没认出他，呵呵。“ 道一也跟着笑了。”难怪你还要到他尸身上去搜，这样才能确认是他，对不对？“ 听到这话，小天师却一下子沉下脸来。 ”不瞒毛兄，我并非为了确认他才去搜身。他逃离阁皂山时带走了九转金丹。家父也在追查这些金丹的下落。“ 听到九转金丹几个字，道一立即吸了口气。小天师说的就是李宗师花了二十年功夫才制成的数枚九转还魂丹。 上回小天师带着自己去茅山见许大法师，还用一枚金丹当礼物。结果没几天，许大法师和人吵架，一气之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幸亏后来吃了那枚金丹才复原。 想到这里，道一顿时眼睛一亮。许大法师是气急攻心才晕倒的，张子铨张大哥不也是同样如此？九转还魂丹说不定就可以救他！ 于是，道一立即对小天师说，他正需要一枚金丹来救一位义士。小天师点点头。 ”好极了。我们一起去找金丹。南知宫没有带在身上。我们先去他住的屋子看看。“ 就这样，道一跟着小天师回到孤山寺，向僧人询问本寺首座的住处。留在寺中的和尚还不知道南知宫已经死了，很快有人指点了方向。道一和小天师立即赶到那里。 寺院和尚的住处都不过方丈，南知宫这首座也不例外。小天师见周围无人，毫不犹豫地直闯进去。两人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 这巴掌大的地方很快找完了，结果一枚金丹也没找到。道一却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面精美的铜镜。 看到背面刻的文字，道一立即想起，这面镜子就是会城紫云洞的绛山道长送给自己的，后来自己在定南神仙寺遇见冲元道长的那晚，冲元道长用一只罗盘换走了这面镜子。 看来不知怎么，最后这面镜子又落入了南知宫之手。 道一对小天师说了镜子的来历。小天师让道一把镜子带走。道一想想也好，就把镜子揣进了怀中，然后和小天师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一个倩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找什么？“ 道一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来的竟是花亦紫。道一顿时不知所措。 小天师却从容地问道：”四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花亦紫也从容回答：”我跟着你们来的呀。“ 小天师说：”我一路留意，并没有人尾随。而且我们已经来了许久，夫人才到。“ 花亦紫笑了。”哈哈，不愧是小天师。长得好看，人还这么聪明......实话说了吧。我来孤山寺是找这里的首座和尚聊天的。“ 小天师眉头一皱。”你怎会认识他？“ ”我为何不能认识他？“花亦紫笑盈盈地说，”他原先不是道士么？他来我府上作过法，可灵验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当了和尚？“小天师沉声问道。 ”他告诉我的呀。我和他谈得来。“花亦紫满不在乎地说。 ”原来如此。“小天师点点头，马上又眉头一皱，”他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刚才他给人杀了，你还给杀人者敬酒送行？“ 花亦紫一愣，随即正了正脸色说：”朋友又怎样？朋友做了错事也不能一味帮着。况且，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你说对不对，毛少侠？“ 道一连连点头。“对，对。” 花亦紫又对两人一笑。“你们究竟在找什么还没说呢。” 小天师想了想道：“首座原本在阁皂山当知宫，他不仅害死了阁皂宗坛师，逃走时还偷走了阁皂山的金丹。符箓三山一直在找他，还有金丹的下落。” “我明白了。”花亦紫微笑道，“你们没找到，对不对？这个我倒可以帮帮你们。“ 第643章 金丹 小天师眉头扬起。”夫人知道金丹的下落？“ ”也不算知道。“花亦紫说，”我和首座和尚有交情，他告诉我一些事，或许可以帮你们找到金丹。“ ”是什么事？“小天师问。 “说来话长了。”花亦紫又一笑，“我也不想在这里说，你要乐意，我请你和毛少侠上我那里去坐坐，我慢慢告诉你。” “好。”小天师毫不犹豫地点头。 见小天师答应了，道一也不好反对。就这样，三人离开了房间。临走前，道一想起应该对周密说一声，小天师这才知道，他现在就住在周密府上。 道一找到周密，说了要去花亦紫那里做客的事，然后和小天师一起跟着花亦紫离开了孤山寺。 很快，他们踏上了白堤，朝西湖岸边走。小天师边走边向花亦紫道谢。 “在林和靖墓那里，多亏夫人仗义执言，否则允泽和尚还不会让范道长走呢。” 花亦紫一愣。“哦？他姓范？” 小天师点头说对。 “南知宫，哦，就是孤山寺的首座，下毒害死了范道士的师父冲元道长。不仅如此，这个姓南的还贪污阁皂宗的钱款。阁皂李宗师写信向家父揭发，他竟然连李宗师一起毒死了，然后偷了李宗师的金丹下山，简直是十恶不赦。他还......” “够了。”花亦紫忽然打断道，“我不想听他还做了什么。” 看着花亦紫冰冷的脸色，小天师一时有点莫名其妙。 道一在一旁连忙接口道：“对，反正他已经死了，再做过什么事也都过去了......嗯，说句实话，我也得感谢一下夫人呢。 我和那个允泽和尚也有过节。我一见到他，还以为他会找我的麻烦。他肯放过我，恐怕也是因为看到我和夫人一起来的。” “哦？真的？”花亦紫立刻绽开了笑脸，“记住，我又一回帮了你的忙。你是该好好谢谢我。 那个允泽和尚可厉害了。是杨总统的左膀右臂，一个他，一个福闻......嗯，如今福闻死了，杨总统还不得更加看重他？” ”等等。“道一眼睛睁大，”福闻死了？“ ”怎么，你也认识他？也有过节？“花亦紫笑着问。 道一连忙说没有。“我只是很惊讶。这个......福闻是怎么死的？” 道一边说边心中直跳。前两天，正是他和张大哥等人在唐家庄将福闻绑牢，还点了穴道。福闻怎么会死了呢？ ”我也知道不多。“花亦紫说，“听说他去余杭替杨总统讨债，在那里给不知什么人砍了十七八刀，可惨了。” 道一听后沉默下来。这事回去一定得打听清楚。 ”死得好！“小天师在一旁狠狠地说，”福闻替杨连真卖命，作恶多端，这是他罪有应得。不但他，若是允泽也一起死了，那才大快人心呢。“ 花亦紫瞥了小天师一眼。”怎么？你这么恨他？你和他也有仇？“ 小天师摇摇头。”我和他没仇，只是气他为虎作伥。要是他也像福闻一样给哪位义士杀了，我一定把那位义士好好供起来。“ ”真的？这话可千万别让允泽听到。“花亦紫咯咯笑了。 很快，三人走完白堤，来到西湖岸边。花亦紫在那里早有辆华丽的马车在等着。三人上了车，马车不紧不慢地朝城中驶去。 车子十分宽敞，道一坐在里面还觉得挺自在，小天师却看上去有点不安。花亦紫笑吟吟地来回看着二人。小天师变得更不自在了。 然后花亦紫边开始和他聊家常，问龙虎山天师之位是否真的必须父传子，子传孙。小天师点头说是。花亦紫顿时眼睛发亮。 ”那不是真的像皇帝传位一样？呵呵......我还听说你十八岁就见过皇帝，皇帝夸你长得好看，还很会说话。这也是真的么？“ 小天师脸上有点尴尬。”我只和皇上讲了几句话而已。“ ”那就是真的了。“花亦紫笑颜如花，“大都有位金公子，据说见过天下不知多少美男美女。 前两年他来杭州时，说天下只有四个美男子。头一个是他自己，咯咯咯......第二个是那个赵子昂......哼，他根本没金公子说的那么好看。这第三位嘛，就是小天师你啦！” 小天师听得脸上发窘。“这位金公子实在过奖了。” “没有没有。”花亦紫笑着说，“踢掉那个赵子昂，你其实可以排第二。第三位就是毛少侠，真的，金公子那时说他排第四。今天真是走运，这车里就坐了三个美男中的两个，咯咯咯......” 听了这话，小天师也只好尴尬地笑了起来。道一在一旁陪笑。 ...... 花亦紫的新四夫人府在杭州城南，原先是贾似道的众多府邸之一。马车到了后，直入府中。三人下了车，来到客厅稍坐。然后花亦紫便带着客人开始参观。 或许是看到府内奢华无比，想起贾似道在南宋为祸三十年的事，小天师全程都板着脸。 府内十分广大，等参观完，已经时候不早。花亦紫早命人设下宴席，招待两位客人。道一和小天师无法推辞，只好在宴席上小心应对。 花亦紫越喝越高兴，不停地夸赞两位客人的容貌。道一听得尴尬，又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便作势要告辞，说万一张瑄生气，对花亦紫不好。 “你说我怕他个丑鬼？做梦！是他怕我好不好！”花亦紫眼睛瞪起，“他有多少把柄落在我手里......哼，不说了，反正他如今正抱着他的七夫人，八夫人什么的，也管不到我这里......哼，就算他想起我，我见到他那张丑脸就觉得讨厌。“ 道一听了只好无话可说。小天师问道：”既然如此，夫人为何当初下嫁与他。是父母之命么？“ 花亦紫叹了口气。”我是没办法......我家在湖州经商。几年前官府说我家犯了法要抄家。只有张瑄愿意出面搭救，不用说他要什么条件了，唉......对了，这些我上回和毛少侠已经说过了。“ 道一立即想起花亦紫是在哪里告诉他这些事的，脸上更加尴尬。 花亦紫却盯着他问道：”每回我见到你，你身边都有美人陪着，这回怎么没有？你的那位马姑娘呢？” 道一连忙堆起笑容。“她也在杭州，只是今天没一起去孤山寺而已。” 花亦紫嘴角一抽，然后随口道：“那过两天我可得请她来玩。” 道一不置可否地笑了。花亦紫接着问他这一两年都上了哪里。道一怎敢说实话，只好胡乱编来应付。 等他说完了，小天师接口对花亦紫道：“多谢夫人盛情款待。现在夫人总可以告诉我金丹的下落了。” 花亦紫甜甜一笑。“我可没说过我知道金丹的下落。” 小天师脸上发愣。“夫人不是说知道一些事......” “是的。”花亦紫忽然害羞起来，“不过，这种事我可不好在两个人面前讲。你要是想知道，就跟我来。” 说完，花亦紫起身示意小天师跟她走。小天师稍作犹豫后，起身和花亦紫离开了房间。 花亦紫领着他拐了几个弯。小天师愕然发觉自己进了一间装饰精美的卧室，顿时驻足不前。 “你怕什么？”花亦紫转身看着他说，“你不是想知道金丹的事？” 小天师点点头。”是，可这里......“ ”这里不就是用金丹的地方？“花亦紫脸上媚笑，”我那丑鬼也用金丹，我只是没想到，你年纪这么轻，也得靠金丹。“ 小天师满脸发愣。”你说的是什么金丹？“ 花亦紫咯咯乱笑。”还有什么？就是你们男人上床时用的呀......你别担心，我要让你知道，和真正的女人在一起，用不着那东西。” 花亦紫一边说，一边扯住小天师就往床边拉。 第644章 大方 小天师吓得向后猛缩。 “怎么，我不够美么？“花亦紫的声音开始发酥，”金公子把你排到男人的第三位，也把我排到女人的第三位。我们简直是一对呢。” 一边说花亦紫一边朝小天师靠了过去。 小天师连连后退。“夫人万万不可。夫人定是喝多了。“ ”我才没喝多呢。“花亦紫说着伸手到自己胸前，轻轻解开系带。 小天师吓得转身就逃。 花亦紫一边系回带子，一边在他身后娇声喊道：”哎呀，你别害羞嘛。道一比你大方多了。“ ...... 道一一个人正坐着喝酒，忽然见到小天师沉着脸匆匆而来，一边还在朝后面瞥着。道一忙问怎么了。 小天师道：”我明白了，四夫人定是误会了。她并不知道金丹的下落。我还是早点走的好。” 说着，小天师就要往外走。道一连忙拦住他。 “要走也该先向夫人道别才是。” “你代我向她道别吧。”小天师朝道一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在夫人面前比我大方。“ 道一觉得莫名其妙，正想再问。过道里传来脚步声。小天师啊了一声。 ”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去你那里拜访。“ 说完，小天师拔腿就走。道一稍一迟疑，花亦紫出现在门口。道一再想扭头招呼小天师，却已不见他的人影。 ”小天师呢？“花亦紫笑着问道。 道一只好行了一礼。”他有急事，先走一步，让我代他向夫人道谢。“ ”呀，你对我行什么礼呀。“花亦紫满脸娇笑，”他不过是个胆小鬼......算了，不管他，我们两个继续吃酒。“ 道一脸上尴尬。“夫人，这......” “怎么，我连这点面子都没有？”花亦紫秀眉微皱，“你我可是老相识了......还有，我说过，没别人的时候不许叫我夫人。” 道一更加发窘。“时候已经太晚，何况夫人也不知道金丹的下落，我还是......“ ”找金丹和你有什么关系？“花亦紫脸上疑惑，”我只知道是张天师要找，小天师是他儿子。“ 道一叹了口气。”不，我也在找，我正需要一枚金丹救人性命。可惜，刚才小天师说夫人误会了，夫人并不知道金丹的下落。” 花亦紫唇角弯起。“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只是在帮小天师的忙......嘻嘻，这真是好极了。” 道一心里发慌。”什么好极了？“ 花亦紫嫣然一笑。“刚才误会的是小天师。唉，他只是太心急了，胆子又小。其实，我的确知道哪里有金丹。” 道一吸了口气。“夫人真知道金丹的下落？夫人没有骗我？” “是不是这样你就肯陪我喝酒了？”花亦紫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既然如此，那我们俩就好好喝酒。” 说着，花亦紫坐了下来。道一心想，不管花亦紫打什么主意，只要她没有说谎，自己就能尽快找到金丹。这样张大哥才有救。 于是，道一也坐了下来。花亦紫立即给他满上一杯酒。 ”来，先喝了这一杯。“ 道一只好遵命。 花亦紫自己也喝了一杯，然后压低声音，略带神秘地说：“首座和尚，唔，就是南知宫，他送了我一枚金丹。” “真的？”道一立即眼睛睁大。 “当然是真的。“花亦紫眉头一挑，”你不信就随我来。” 道一心中犹豫，刚才小天师的事立即浮现在他眼前。这时，花亦紫已经起身朝里面走去。道一把牙一咬，为了救张大哥，什么事都可以做。 于是，道一也起身跟了上去。花亦紫带着他拐了几个弯。道一愕然发觉自己进了一间装饰精美的卧房，顿时停下脚步。 花亦紫回过身，眼睛一眯。“你不是想要金丹么？” “这......”道一犹豫着朝前挪了两步。 “你到这里来。”花亦紫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走向床边，就这么坐了下来，一双媚眼望着道一，似乎也在热情招手。 道一顿时觉得喉咙发干，一股热气从胸中升起。他连忙定了定神。 “阁皂宗的金丹是什么颜色，有多大？”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花亦紫脸上嫣然，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黑的。“ 道一吸了口气。花亦紫没有说错。她一定见过九转金丹的样子。 ”金丹到底在何处？“道一沉声问道。 花亦紫伸手在床上轻轻一抚。“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道一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一步步朝床边挪去。到了近前，他再次问了一声。 “金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花亦紫微微一笑。“就在我身上。” 道一大吃一惊。“你没骗我？你拿出来给我看。” 花亦紫鹅颈高昂。“要拿，你自己来拿呀。” 说着，她使劲朝前挺起了胸。看着眼前高高的隆起，道一更加觉得胸中热气上涌。他不自觉地抬起了手。花亦紫又向前一挺，道一的手却停住了。 “别怕，谁也不会知道的。”花亦紫鼓励地看着道一的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道一的手在颤抖。”夫人......“ ”叫我姑娘。“花亦紫见道一不动，干脆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然后腻声道：“我......全是你的。” 道一只觉浑身热气沸腾，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去解她胸前的系带。 花亦紫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 可是紧接着，她眼睛朝前一鼓，嘴巴里发出咕噜声，两只手拼命想朝自己脖子抓。道一定睛一看，只见一根长长的细银线正缠着花亦紫的脖颈。 道一大惊，顺着银线的方向扭头看去，一个清丽的白色身影就站在门口，是箐儿来了！ 道一吓得大叫。”箐儿住手！有话好说！“ 这时，花亦紫已经脸上发紫，浑身瘫软下来。 道一又大叫。”这事不怪她，都是我不好！“ 箐儿脸上冷笑。”怎么不怪她？一定是她给你下了药。“ ”下药？“道一一愣，随即又着急地说，”不，不，你先松开她，她有灵药可以治张大哥的病。“ 箐儿一听这话，立即松开了手中的银线。花亦紫开始大口喘气，过了半响才稍稍坐起身，手还在不停摸着脖子。 道一吸了口气问道：‘你......刚才给我下了药？” 花亦紫沉默不语。 箐儿在一旁说：“她不光给你下了药，上回在湖州时还给金公子下了药。我上回对你说，我们从长江口坐运粮船出发时，她想下药害死你的马姑娘，你还不信。这回你信了吧？” 道一疑惑地看着花亦紫问道：“箐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何要害马姑娘？” 花亦紫终于开口了。“你说呢？我恨她搅了我和你的好事。” 道一脸上发愣，想起一年前和张大哥等人躲进长江边四夫人府的事。当夜，花亦紫溜进他的睡房，上了他的床。正好马家小姐喝多了酒来敲门。花亦紫避让不及，只好躲进床底。 箐儿又对花亦紫怒道：”上回在宝石山庄，你和我比琴，后来吃饭时你给我敬酒，金公子说那酒里也有毒。你为何要害我？“ 花亦紫轻轻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比琴赢了我？“ 道一忍不住问：”就因为这个？不过是输了琴而已。“ ”还有我和金公子的婚事！“花亦紫脸上涨红，又看向箐儿。“金公子不肯娶我就因为你！” “原来如此。”箐儿嘴唇抿起，“我问你，你那么多毒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花亦紫呵呵一笑。“当然是我自己做的。别忘了，我花家是做什么的......实话告诉你，四年前朝廷下旨禁卖毒药，官府后来说我家卖毒药。其实他们没说错，是我在偷偷卖。” “那阁皂宗的金丹又是怎么回事？“道一在一旁问道，”你究竟有没有金丹？“ “我当然有。”花亦紫道，”我没说谎，是南知宫送给我的。“ 道一脸上疑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为何舍得给你？“ “因为......”花亦紫刚想开口，又止住了。”我说了，你不许杀我。“ 道一吐了口气。”我怎么会杀你呢？“ ”那好，我告诉你。“花亦紫松了口气，”因为南知宫是我的师父。“ 第645章 师父 道一觉得难以置信，花亦紫竟然是阁皂南知宫的徒弟。 ”怎么会？你家明明在湖州呀。” 花亦紫道：”我家的铺子遍布两浙，江西也有，而且进货有许多来自阁皂山旁，从前一直由我娘在管。后来她怀我时与我爹不和，被我爹赶出家门。她流落到阁皂山后才生下我。 不久以后，她生病去世，临死前将我托给阁皂山的南知宫。我在阁皂山长到十多岁，我爹才找到我，将我接回湖州。以后我还经常去阁皂山见师父，顺便像我娘一样管点生意...... 这回师父流落到杭州，是我让杨总统给他在孤山寺找的差事。“ 道一听了点头，南知宫毒杀冲元道长，说不定也下毒害死了李宗师，难怪花亦紫也精于毒术，也难怪她会出现在小孤山，一定又是去看师父的......猛然间，道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 ”不对，不对。范道长用剑杀了你师父，你还给他敬酒送行？“ 花亦紫露出这还不明白的笑容。道一眼睛睁大。 ”难，难道你也给范道长下了毒？“ 花亦紫下巴微昂。“当然，他为师报仇，我也是为师报仇呀。” 道一顿时脸上发白，大声说：“解药，解药在哪里！” 花亦紫嘴角一撇。“晚啦，我给他下的毒一个时辰就发作。他这会儿早在不知什么地方死了。” “你，你怎么这么狠毒！”道一眼睛瞪圆。 “我说了我是为师报仇。”花亦紫满不在乎地说，“我师父把我养大，和父母一样。你肯定还记得白天我对范道士说的话......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了我吧？你说过不杀我的。” “你，你......”道一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箐儿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一说过不杀你，我可没说过。而且，你不光想害死我和马姑娘，上回我们坐运粮船时，你还想那个黄千户把我们统统沉死，你难道忘了？” 然后，箐儿抬起了手。花亦紫吓得猛然扑向道一，抱住了他的腿，接着哇地哭了起来。 “求求你，道一，别让她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上回我只是实在气不过，我从来没想杀你的，呜呜呜......” 道一扶住花亦紫，一边看向箐儿。 “我说了不杀她，唉，况且她还有我们要找的药。” 花亦紫连连点头。“对，对，药就在我身上，我这就给拿出来。你们千万别杀我。” 说着，花亦紫从身上摸出一只小小的黑匣子。道一接过一看，里面正是阁皂李宗师炼制的九转还魂丹。 箐儿在一旁却说：“当心，谁知道这是不是毒药。” 花亦紫脸色发白。“我就是师父给我的，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没说谎......啊，吃死了人你们会来找我的不是？” 道一连连点头。箐儿见状，对花亦紫说：”看着道一的份上，这回饶你不死，下回就不客气了。“ 说完，箐儿便拉着道一走了。 到了外面，道一问箐儿：”你是怎么来的？“ 箐儿说：”草窗先生回来说，花亦紫把你请去了，我就知道不好。“ 道一叹了口气。”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 ”不然你就和她上了床。“箐儿白了道一一眼，”我算明白了，她是不会杀你的，我根本不该来。“ ”你当然该来。“道一连连摇头，”你不来，她未必肯给我药。“ ”她一定肯给你，等你和她成了好事。”箐儿脸上嘲讽。 道一只好无语。 两人正向前走，夜色中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身淡淡的衣裳，有点黄又有点白。等道一看清是谁，立即惊喜地扑了上去。 “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是小姐让我来看看的。”珂儿低着头说。 “你倒来的挺快。”箐儿脸上有点怀疑。 “我，我以前来过这附近。”珂儿还是低着头。 道一连忙说：“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张大哥还等着用药。” 于是，三人一起快步朝北走，顺利地回到葵辛街周密的府上。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中，道一给张子铨服下了那枚九转金丹。只过了一会儿，马兮彤忽然叫了起来。 “眼皮动了！张大哥的眼皮动了！” 道一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众人大喜。 又过了一个时辰，张子铨才慢慢睁开眼睛。马兮彤激动地叫道：“张大哥，你醒了！” 张子铨看看周围的众人，轻轻叹了口气，问他昏迷了多久。当得知已过去了两天，张子铨很惊讶，又问众人是怎么将他救醒的。道一告诉他用的是阁皂山的还魂丹，还说其余几枚小天师也在找。 ...... 虽然张子铨醒了过来。他身体复原却远比道一料想得慢。上回茅山许大法师吃了还魂丹后，没两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可张子铨却过了几天仍起不了床。 道一等人不敢搬动病人，只好继续在周密府上住着。原先张子铨一个人住一间，为了方便照顾，道一和李保宁搬了进来。箐儿，马兮彤和珂儿住在另外一间，第三间让梨花和高理住了。 很快，半个多月过去，张子铨的身体有了些起色。在这期间，小天师派人送信来，说他有急事回龙虎山去了。 此外，道一还让周密打听福闻死去的事。周密从衙门的朋友那里得知，福闻在余杭唐家庄被人乱刀砍死，是那里的一伙农夫干的。道一心想，肯定是自己离开后，唐珍从前收留的几个义士下的手。 众人纷纷唏嘘，福闻作恶多端，虽然由于帮过梨花而暂时免于一死，最后还是因为其他恶事而得了报应。 尽管这件事令人高兴，道一却有点担心，官府会不会依旧查到这里来。张大哥的身体还没好，此外，梨花和箐儿又吵架了，而且很凶，还是老问题。 道一盘算着尽快离开周府，可究竟去哪里，他也没主意，这一两年他都是跟着张大哥在走。 一天，周密将道一，马兮彤，还有梨花和高理四个人悄悄叫到小书斋。 周密先询问了张子铨的病情，然后对四人说：“去年广东钟明亮投降后，元帝命江西行枢密院遣其赴阙，行省非但按下不遣，反而为其请官。不成后，钟明亮大怒，因而复反。元帝大怒，命撤销江西行枢密院。 老夫刚刚收到消息，因各地举事日盛，元帝已秘密复给江西兵印，以召数省之兵合力征讨。此事本因告知子铨，由他转告你们，可惜他身体尚未复原，我便告诉你们了。” 四人连忙称谢。高理问道：“如此兵部机密，草窗先生如何得知？” 周密微微一笑。“朝廷中自有人报来。别说是兵部消息，就算枢密院也不在话下。” 高理点点头。“原来如此。” 周密又说：“还有一事。芜湖来报，当地豪强徐汝安，孙惟俊等欲举事不成，已被官府诛杀。” “什么！”梨花脸上发白，“你再说一遍，是谁？” 周密重复了一遍，然后叹道。“可惜世间又少了几位义士。” 梨花嘴唇发抖，想说什么却没说。马兮彤问她怎么回事。 梨花只轻轻叹道：“我认识他二人......” 然后便低下头来。道一吸了口气，想起前些天刚来这里时，周密说上月建平举事不成被杀的那个人好像也是梨花认识的。 马兮彤和高理也一阵叹息。周密鼓励了四人一番，然后四人便离开了小书斋。 马兮彤闷闷不乐地回到房中，箐儿和珂儿都在。珂儿问马兮彤，周密叫她四人去说了些什么。 马兮彤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一些官府的事而已。” 箐儿在一旁脸上有些不快。 马兮彤对她笑了笑：”你有何不快？“ 箐儿哼了一声。”这种事草窗先生就只请你们四个。“ 马兮彤又朝她一笑。”难道还要请你？“ 箐儿眼睛一睁。”就应该请我。“ 马兮彤笑道：”周夫子和我与道一是老相识，至于梨花和高理，周夫子也知道他们的大名。“ 箐儿噔一下子站了起来。”原来你们一直把我当外人，有点什么秘密就不让我知道！别忘了，去年我和你们是一起从温州出发，走了没有五万里，也有三万里！“ ”那又如何？“马兮彤抿嘴道，”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对不对？你不是和我们一起走，你不过是跟着道一走而已。他上哪里，你就去哪里。“ 箐儿怒问：”你难道不是么！“ 马兮彤把胸一挺。“当然不是。是他帮着我和张大哥对付官府。我和张大哥去哪里，他才去哪里。” 箐儿大叫一声。“那就让他跟着你们吧！我不跟了！” 然后便转身朝门外冲去。 珂儿想拦住箐儿，马兮彤伸手止住。“让她走！” 珂儿脸上惶恐。“她要是真走了怎么办？” 马兮彤嘴角弯起。“放心，她不会真走的。我和她一起走了几万里路，我知道她的脾气。” 珂儿不再作声。两人等了半天，箐儿仍没有回来。 此时夜已深，马兮彤说要睡觉。珂儿担心地说：“箐儿不会真的走了吧？” 马兮彤有点不耐烦。“走了就走了嘛，不是很好？” 珂儿轻声道：“那道一会不会怀疑是我们把她气走的？” 马兮彤一愣。“怀疑就怀疑嘛......你这么怕，你就去外面看看，她说不定就在院子里。” 珂儿点点头。”好，我去看看。小姐你放心睡吧。“ 说完，珂儿起身离开了房间。 ...... 道一躺在床上，不知怎的，总感到心神不宁，仿佛要出什么事似的。 难道是张大哥的病情会有反复？道一立即起身去查看，张子铨在床上睡得很安稳。道一回到床上，可依旧心里跳得厉害。 要么是福闻被几个农夫义士砍死，官府已经追查到是他们几个把福闻捆在唐家庄的？ 想到这个，道一心里打了个寒战，又坐起身来。他离开屋子，在周府院中转了一圈，一切正常，只好回到房中，还有有点发慌的感觉。 应该尽快离开杭州，以免给周密带来麻烦。可张大哥的病怎么办？道一想来想去，直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当他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将他推醒。他睁眼一看，是李保宁。 ”道一兄，出......出大事了。“ 李保宁脸色发白，声音很轻，却在发抖。 道一也轻声问什么事。 李保宁牙齿打颤。”你......你跟我来。“ 道一跟着他来到院中，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周密，马兮彤，箐儿和珂儿都在。周密脸色沉重，马兮彤捂着眼睛在哭，珂儿也在不停流泪，只有箐儿没什么表情。 马兮彤看到道一，立刻扑了过来，放声痛哭。 ”梨，梨花和，和高理......呜呜......死了！“ 第646章 凶案 梨花和高理......死了？ 道一的脑袋嗡的一下，等明白过来，立刻转身朝梨花和高理的房间冲。 马兮彤却一下子拉住了他。”呜呜......他们不在那里。“ 道一觉得有点晕头转向。 这时，周密走了过来，沉着脸说：”他二人不在这里。刚才天亮时，仆人出去买菜，见到葵辛街口来了不少官差和仵作，正在当街验尸。 仆人过去一看，是高理夫妻。仆人没有声张，立刻回来告诉我。如今案情不明，你们几个千万不可冲动，否则官府寻到这里，子铨就危险了。切记，切记。“ 道一使劲喘了两口气。”会不会认错人了？“ 周密摇摇头。”不会认错。你们住进来后，仆人天天见到他夫妻。“ 道一再次喘气。“那......他们怎么死的？” 周密说：“胸口中刀，似是被人当街杀死。” 道一努力镇定自己，心想，周密说的对，此时最需要冷静。可是梨花和高理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两人又怎会不在府中，而是出现在街口？这些事不能不弄明白。 于是，道一提议去夫妻俩的房间看看。周密点头说好。道一见马兮彤悲痛欲绝，便让珂儿留心照顾，自己和周密一起来到梨花和高理的房间。 “我来时，门没有拴上。”周密说道，“粗看一眼，并无异样。” 道一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想到梨花和高理不在了，心中顿时如刀割一般。 他强忍悲痛，和周密细细查看，结果正如周密所说，一切都那么正常。梨花和高理应该是半夜里出去的，而且没有一去不返的打算。 周密说：“我与衙门里人熟识。我会暗中打听此案的进展。你们几个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暂时不要让子铨知道这事。“ 道一连连点头。张大哥尚在病中，要是知道一下子少了梨花和高理这样的左膀右臂，他恐怕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查完房间后，道一和周密回到院中。周密把刚才的话对马兮彤几个又说了一遍。马兮彤流着泪答应了。 道一让珂儿扶她回房休息，自己在院中苦思冥想，谁会想杀梨花和高理，可想来想去，一点头绪也没有。 梨花和高理一直在反抗朝廷，官府肯定想捉他二人，可应该不会用半夜当街刺杀的法子。二人在民间也许有仇家，可道一实在不知道是谁。 想到自己和梨花相识多年，尤其是在九层崖遇见梨花后的一番经历，道一暗自发誓，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两人的仇一定要报。 周密叮嘱他们老实呆在府中，他决定先看看周密向衙门打听下来的情况再说。 ...... 周密果然在官府门路很广，没过几天，便来对道一几个说：”官府还不知道高理夫妻是谁，在周围贴了告示，让人提供线索，也无人出来指认。 官府至今无路可查，以老夫看，再这样下去，此案会变成一桩无头案。“ 道一点点头。他们几个自从进了周府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因此周围街坊不认识梨花和高理也很正常。 ”他俩究竟怎么死的。仵作怎么说？“道一问。 ”确实是半夜中刀而死。“周密道，”两人胸口各中了一刀，应是三更天后，街上宵禁，因此直到天亮才有人发现。凶器像是短刀，但现场没有发现。“ 道一点头又问：“前辈这样去打听，衙门里会不会怀疑？” 周密微微一笑。“老夫也算有点脸面，人又死在老夫家附近街口，老夫怎不能打听？” 道一这才放心，然后忽又想到一事。 “他二人的尸首会葬在何处？” 周密叹了口气。“眼下天气还热，若再无人认尸，这两天便会运去乱葬岗。” ”乱葬岗？“马兮彤在一旁脸色发白，”不！绝不能让梨花葬在那里......我去认尸！“ 道一吸了口气，对，怎能不好好安葬梨花和高理？ ”还是我去吧。”道一说，“兮彤，衙门里万一有人认出你就糟了。” 马兮彤想了想，点点头，让道一千万当心。于是，道一想了个主意，对马家小姐说了，然后独自一人提着行囊离开周府。 他住进不近不远的一家客栈，然后向人打听有没有姓高的公子住在附近。 又过了一天，他问了许多人后，便径直来到本地衙门，说自己认识的一对朋友夫妻失踪了，听说附近有一男一女半夜被杀，便来衙门打听。 官差问他朋友姓什么，道一说姓高，人家便带他去认尸。道一强忍悲痛，认了梨花和高理的尸体，说就是朋友夫妻。 官差接着对他讯问，他是谁，哪里人，朋友夫妻是哪里人，怎么认识的，诸如此类。 道一将事先想好的说辞用上，说自己是关中人，高公子到关中时两人认识，然后受邀来江南闯荡云云。官差让他作了供状，然后让他回客栈等着。 临走时，道一问尸体如何处理，并主动提出领尸安葬。官差听了很高兴，说尸体第二天便可以领了。只是随身物品没有结案前都是证物，要留在官府。道一并不介意。 就这样，他定好棺木，雇人将夫妻俩的尸体拉到西湖对面的山里，那儿有一处周密悄悄看好的坟地。 马兮彤不顾风险，带着珂儿赶来。三人哭着将梨花和高理葬了，并在坟前发誓，一定要查出凶手，为夫妻俩报仇。 丧事办完，道一又一个人回到客栈，在凶案现场附近贴出告示，悬赏征集线索。很快，各种各样的人找上门来。 有的连死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给他当场赶走。有的不仅目击到凶案，还将凶手说得绘声绘色，从几个流氓地痞，到一群蒙面大侠，什么都有。道一不知真假，一律赏了几个钱后打发走。 正当他对这些不知真假的线索感到迷茫时，来了一个乞丐，说那天夜里他就缩在离街口不远的地方睡觉。当乞丐开口说凶手的样子时，换了别人早把他轰了出去。道一却怔在当场。 乞丐说：”我不知怎么醒来了，一眼就看见街口有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说话，都三十左右的样子。忽然间，那男的捂着胸口倒下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的也捂着胸口倒下了。 然后，从街边的房顶上飞下来一个仙女，真的是仙女啊！长得好好看......她飞到倒下的男女身边，弯腰在尸体上摸了一阵，像是拿走了一样东西，然后飞回房顶上，转眼就不见了。“ 道一听得心里咚咚乱跳，等乞丐一说完，就急忙问道：”你真的看清了？她一下子飞回房顶上？“ 乞丐连连点头。”可不是！两层高的房子，她嗖一下就飞上去了，不是仙女是什么？“ 道一吸了口气。”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裳？什么颜色？“ 乞丐毫不犹豫地回答：”就是仙女的样子，仙女的衣裳啊......什么颜色？唔......啊，对，白的。” 道一觉得无法呼吸，定了定神说：”你要再见到她还能认出来么？“ ”再见仙女？“乞丐傻傻地笑了，”......能，当然能！“ 道一点点头。”好，我会让你认这个仙女，另外有赏。“ 说着，他将赏钱塞给乞丐，又约定了如何联系。乞丐千恩万谢，拿着钱走了。 道一还在原地喘气，这是真的吗？ 第647章 认凶 半晌之后，他打定主意，立即回到周密府上，从房里悄悄叫出珂儿，问她梨花和高理死的那天夜里，箐儿是不是一直在房中。 珂儿摇摇头说：”箐儿和小姐那晚拌了嘴后，就出去了，到半夜还没回来。后来我和小姐都睡着了，后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她才回来的。” 道一听了脸色铁青。珂儿问怎么回事。道一说：”没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珂儿低下了头。”我......天一亮知道梨花姐出事后，我早吓死了，全忘了......再说，箐儿和小姐拌嘴后才出去的，我怕我告诉你，你会生小姐的气。“ 道一长长叹了口气，让珂儿回去，并叮嘱她这次谈话对谁也别说，包括小姐在内。珂儿答应了。 珂儿一走，道一便开始琢磨怎么让那乞丐认人。让乞丐上门恐怕不合适。他很快有了主意，去三位姑娘的房间，对箐儿说要带她去给梨花和高理上坟。 箐儿表示不愿意，但马兮彤和珂儿在一旁说她俩要去，箐儿见状，也立刻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道一将照顾张子铨的事托给李保宁，自己和三位姑娘离开了周府。他们出了城，来到西湖边，在道一的带领下，开始沿着湖岸朝绕过西湖去净慈寺的方向走。 没走多远，马兮彤快步来到道一身旁，手指远方的雷锋塔，问他记不记得那年和一众文人在塔下集会。 “你还写了一首诗，拿了诗会的头名。“ ”怎么会不记得？“道一沉着脸说，”江南春色好，碧草露华浓。飞燕花亦紫......“ 道一念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马兮彤倪了他一眼。 ”怎么，到我那里就忘了？“ 道一摇摇头说：”不，我想起你从诗会回去后就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 马兮彤也摇了摇头。”你记错了，我是第二天去径山寺时，中了福闻的飞刀后才病的。“ 道一想了想说：”我怎么记得诗会当晚你就说头疼恶心？“ ”是吗？“马兮彤脸上迷惑。 道一催促她再仔细回想。过了片刻，马兮彤皱眉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在走廊里学花姑娘走路，你发觉了......然后我就开始头疼了。“ 道一吸了口气。“对，我也想起来了。“ 那天夜里，他问马家小姐为何要学花亦紫走飞燕步，马家小姐说为了他喜欢，然后两人抱在一起，然后马兮彤忽然说头疼恶心，自己还询问是不是白天受了湖风。 现在想想，花亦紫从小便是南知宫的徒弟，一直精于毒术，范道士就是她毒死的。她自己也承认，上回坐运粮船时想给马家小姐下毒。那么，西湖诗会的时候，她有没有也在给马家小姐的酒里下药呢？ 可是，那时马家小姐还根本没有惹她呀。还有箐儿，她也想害过......想到这里，道一不自觉回头看了看。 箐儿大概是不大乐意去给梨花上坟，走得很慢，已经落后了一大段。道一转回头，继续和马兮彤朝前走，一边问她怎么看花亦紫。 马兮彤吐了口气说：”她很可怜的。“ ”可怜？“道一脸上不解。 马兮彤道：”她喜欢赵孟府，人长得好，又有名气，可赵孟府最后还是娶了管二小姐。她家里又出了事，只好委身给张瑄那个丑八怪......唉，我看她最讨厌人长得丑了，还是得嫁。“ 道一听了默然。两人并肩而行，箐儿和珂儿各自在后。四个人绕着西湖走了一大圈，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山中的坟地。 马兮彤跪在梨花和高理的坟前放声痛哭，珂儿在一旁默默流泪。道一再次对天发誓，要给梨花和高理报仇雪恨。箐儿只是装模作样地拜了拜。 四人上完坟，沿原路返回城中，依旧是道一和马兮彤走在前头。 回到周府后不久，道一又偷偷溜了出去，再次来到西湖边的一棵柳树下。昨天给他报信的那个乞丐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了！看到了！“乞丐激动地说，”那仙女就走在少侠的后头啊。“ 道一眼睛一睁。”你没看错？我身边那个呢？“ ”也是仙女，也是仙女。“乞丐乐呵呵地说，”不过不是那天夜里我看到的。一直走在你后头的那个才是。“ 道一吸了口气。”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没看错？那天夜里就是她从房顶上跳下来，再跳上去？“ 乞丐连连点头。”那么好看的仙女我怎会认错？你们去的时候我看了一遍，回来时我又看了一遍。这要再看错，我眼珠子挖出来赔给你！“ 道一点点头，掏出说好的赏钱。乞丐一把抓过，道一还没反应过来，乞丐已经转身跑没影了。 道一沉着脸走回周府。在三位姑娘的房间里，只有马兮彤一个人坐着。道一问她，箐儿和珂儿在哪里。马兮彤说，珂儿一回来就去照顾张子铨了。箐儿或许在后院散步。 道一正想出门去找箐儿，又转过身，再次问马兮彤：”梨花高理死的那天晚上，听珂儿说你与箐儿拌过嘴，有没有这回事？“ 马兮彤嘴唇一抿。”是。那天晚上，周夫子让你我，还有梨花高理去小书房。周夫子告诉我们些官府的事情，对不对？我回来后，箐儿就不高兴了，说我们还在防着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道一点点头，“嗯......珂儿说，拌嘴后，箐儿出门去了，后半夜才回来？” 马兮彤想了想说：“我不知道。那天夜里，我睡得早。箐儿吵嘴后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不知道。” “明白了。”道一再次点头。 马兮彤见他神色异样，忙问怎么回事。道一只说问问而已。 “说谎，一定有事。”马兮彤皱起眉头。 道一还是说没有，然后便匆匆离开了房间。他来到后院，箐儿果然在里面散步，见他来了，立即高兴地扑了过来。 道一却脸上一板道：“梨花和高理死的那天夜里，你一个人出去做什么？” 箐儿一愣，随即轻松地说：“我和马姑娘吵了嘴，我出去散散心。” 道一神色严厉。“就这些？” 箐儿眉头皱起。“你以为呢？” 道一问：“你在外面遇见梨花和高理没有？” 箐儿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没有，我怎会遇见她两个？” 道一的目光直刺箐儿。“真的？” 箐儿嘴角一抽。“你，你难道......怀疑我？” 道一没有答话。箐儿大声道：”我说了，那天夜里没见过梨花，也没见过高理。“ 道一吸了口气，慢慢说道：”有人说，半夜里见到梨花和高理在葵辛街口说话，一个白衣女子从旁边两层高的房顶上飞下来，一眨眼功夫就把他二人杀了，然后又飞回房顶上不见了。“ 箐儿脸上发白。”那不是我！“ 道一一字一句地说：”那人白天的时候认出你了，说你就是那白衣女子。“ ”他认错人了！“箐儿呼吸急促，”他是谁？你叫他来！“ 道一摇摇头。”不必了，你能飞上房顶，这里谁也打不过你，他可不敢来......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箐儿的牙齿开始打颤。”你......你真以为是我杀了梨花和高理？“ 道一也尽力保持镇定。”我原先自然想不到，可是......“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你好狠毒啊！“ 道一扭头一看，马兮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后院。 ”你杀梨花，我跟你拼了！“马兮彤尖叫着朝箐儿扑去。 道一慌忙拦住她。马兮彤一边哭一边叫道：”梨花与你合不来，你出手教训一下也就行了。我真没想到你能下这样的毒手！“ 箐儿脸色铁青。“我说了，梨花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马兮彤哭道，“除了你，这里还有谁可以一下子飞到房顶上去？” “我没杀就是没杀！”箐儿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又一转脸，看向道一。 “你是不是真以为是我杀的？” 道一的嘴唇只哆嗦了一下。“我......” 箐儿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 “你回来！”道一伸手大叫。马兮彤使劲拦住他。 “不许去追！她是杀梨花的凶手！” 道一浑身一震，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 马兮彤握紧拳头，含泪道：”我不知道......我只恨自己没本事，她实在太厉害。我刚才不能杀了她为梨花报仇。“ 道一口中喃喃。”箐儿她究竟杀没杀梨花......这还不知道。“ 马兮彤大怒。”你到现在还护着她！梨花一定死不瞑目！“ 道一无言以对，只好长长叹了口气。马兮彤又问他就是是谁看到箐儿杀了梨花和高理。道一照实说了。马兮彤想了想，说要亲自盘问一下那个乞丐。道一点头答应。 两人正商议如何寻找那个乞丐，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道一抬头一看，是珂儿。 ”不好了，不好了！“珂儿惊叫着扑向他和马兮彤，手里扬着一张纸。 ”这是箐儿留下的，她跑了！“ 道一大吃一惊，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臭道士，竟敢怀疑我杀人！气死我了！我去找师父说理，你等着吧，这回你死定了！ 第648章 散心 道一脸上发白，来回地扫了几遍纸条，想看看若自己不想死，箐儿会要他怎么办，就像他和箐儿在杭州初次相遇，又无意中失约后箐儿留下的纸条那样。 结果这回纸上什么都没有，看来箐儿真是气坏了。 看着道一惶恐的样子，马兮彤瞪着眼睛问：”你是不是想去追她？“ 道一连连叹气。”她轻功那么好，追也追不上的。再说，张大哥的伤还没好，我不能走。“ 马兮彤松了口气。两人很快商定，无论谁问，只说箐儿有急事回了终南山。 第二天，马兮彤让道一再次贴出告示，想见那个目击凶案的乞丐。可是，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乞丐都没有现身。 梨花和高理死了，箐儿走了。他们一行八人，一下子少了几乎一半，道一变得闷闷不乐。马兮彤来劝慰，两人说来说去，最后又说到箐儿身上。 道一沉着脸说：”我怎么也想不通，箐儿为何那么狠心，要当街杀了梨花和高理。“ “有什么想不通的。”马兮彤抿嘴道，“她俩从泉州上船后就合不来，吵过多少回了。你不是说过，有一回梨花还亮出了刀子？唉，其实梨花这么做，也是为了我......” 道一也早就知道，梨花和箐儿合不来，主要是梨花一直想让箐儿离开自己，故意和箐儿过不去。箐儿又往往拿高理的事反唇相讥，惹得梨花大怒，几次差点动手。 道一想了想说：”我还有件事不明白。箐儿究竟是故意去追杀梨花和高理的，还是在街上偶然遇上，两人又吵了架，箐儿一时冲动才动的手。“ ”当然是故意去追杀的。“马兮彤毫不犹豫地说，“要是吵架动手，那乞丐一定是看到三个人都在街上，而不是箐儿从旁边的房顶上飞下来杀了他们。” “可是......”道一又想了想，“箐儿是和你吵嘴后才出去的。梨花和高理又为何要半夜上街？我不认为是梨花和高理看到箐儿出去，两人这才出去。” “这倒也对......“马兮彤眉头紧锁，使劲思索。片刻之后，她忽然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是梨花和高理自己出去的，不，是高理先出去，梨花才出去的。“ 见道一脸上不解，马兮彤叹口气说：”你难道忘了？高理喜欢做什么？唉......我恐怕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道一哑口无言。从前梨花抱怨过，从辽东回来后，两人在各地游历时，每到一个地方，高理都喜欢去逛青楼。箐儿正是拿这事对梨花反唇相讥。 马兮彤劝过高理，要他保证不再犯这事。高理也答应了。不过，马家小姐说得对，到了杭州这花花世界，说不定就是高理又犯了老毛病，夜里出去找女人，梨花觉察后去追，两人这才出现在街上。 见道一脸色郁闷，马兮彤劝他出去散散心。道一说没什么地方可去。 马兮彤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再去给梨花和高理上一回坟。这回连李公公也带上，他还从来没去过。“ 道一点头说好。于是，又过了几天，他们见那乞丐应该不会出现了，就向周密提出要带李保宁去上坟。 周密劝马兮彤不要去，怕她在城中走动太多，会有闪失。马兮彤只好同意了，她让珂儿陪道一一起去，自己正好留下来照顾张大哥。 周密又说，去梨花和高理的坟地，不必每回都绕着西湖走那么长的路。在白堤附近可以坐船横跨西湖，省时又省力。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道一带着珂儿和李保宁离开了周府。三人在西湖东岸坐上船，朝西行驶。 西湖的西边群山连绵，山中坟地众多，这条船就是为去上坟的人开的。因此和他们同船的人不少。 李保宁嫌湖上风大，坐到了船尾。船开没多久，珂儿悄悄拉着道一来到船头。 珂儿说道：”小姐告诉我，她听你说，梨花死的那天夜里，有人看见箐儿杀死了梨花和高理？“ 道一点点头。”梨花出事后，我在街上贴了悬赏告示，是一个乞丐看见的。“ 接着，道一便把乞丐目击的经过一五一十对珂儿说了。珂儿听完又问，那乞丐会不会认错了人。道一摇头说不会，又告诉珂儿，上回他接着给梨花上坟的机会，让乞丐认人的事。 “那天我带着你们沿湖边走，那乞丐后来说杀死梨花的人就走在我后面。那天马姑娘一直和我走在一起，后边只有你和箐儿。那乞丐还说，凶手杀了梨花后，嗖一下就飞上街边的房顶不见了，这不是箐儿还会是谁？” 珂儿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会不会是个长得和箐儿很像，轻功又很好的人呢？” 道一顿时一愣。“你是说......是箐儿的师父？可是她在终南山啊......再说，她为何要杀梨花和高理？” “谁知道呢。”珂儿叹了口气，“天下这么大，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呢。” 道一也叹气道：“你是不是也不信箐儿杀了梨花？唉，我也多么希望不是她干的。” 珂儿仔细看了看道一。“如果你再见到箐儿，会不会杀了她给梨花报仇？” 道一浑身一怔，随即手扶额头，痛苦地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珂儿在一旁一直看着他，脸上有些悲哀。 过了片刻，似乎为了安慰道一，珂儿手指远方的雷锋塔，开始说起几年前道一带着她和小姐在西湖上游玩的情形。道一马虎地应者她的话，心思却显然不在周围的风景上。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客船已横穿西湖。在靠岸前，船还需要穿过一道长堤，那便是北宋年间由苏东坡主持修造的苏堤。 就在船刚经过苏堤上的一座桥后，忽然船尾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落水了！“ 道一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在水中拼命挣扎，再一看，李保宁已不在船尾，显然是他落水了！ 道一急忙大喊救人，一边奔向船尾。船家已开始调转船头，可是船动得很慢。道一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跳下去救人。 他还记得上回在去湖州的船上，花亦紫故意落水，他不顾自己水性很差的事实，跳下去救，结果差点双双淹死。 眼看船只缓慢调头，船上的人只顾大叫，李保宁已经没入水中，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跃入水中。道一扭头一看，珂儿已不在身旁，是珂儿跳下去了！ 道一大惊失色，却见珂儿像条鱼儿似的飞快地游向李保宁消失的地方，然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道一屏住呼吸，原来珂儿和马家小姐一样，也水性这么好。 果然，没有一会儿，只见水面哗啦一声，两个头顶浮出水面。珂儿把李保宁救上来了！ 片刻之后，在船上众人的帮助下，珂儿把李保宁推上了船。李保宁早已昏迷不醒。道一把他放在甲板上，拼命按他的前胸。 可道一随即发觉，李保宁胸前有个长长的硬物，很不方便。道一二话不说，一把扯开他的衣裳。那硬物是个细长的圆筒，比拇指粗粗。 除了这个，李保宁胸前还塞着一叠纸，已经被水浸湿。道一立即将圆筒和纸头拿出来，顺手塞给一旁的珂儿，然后继续给李保宁按压。 不知过了多久，李保宁喉咙一动，咕噜一声吐出大口水来。道一如释重负，李保宁总算救活了。 他扭头一看，珂儿已将那叠纸一张张摊开在船上晾晒着，手里还拿着一张在仔细看。可那张纸式样特别，怎么也不像那一叠中的。 再一看，珂儿的另一只手中是那支小圆筒，已经打开。那张纸应该是里面取出来的。 同时，道一惊讶地发觉，珂儿脸色阴沉，从来没见她有过这个样子。道一急忙凑过去看。 珂儿手中的纸做工精美，还盖着朱红色的大印，可是上面的字像是用藏文写的，道一一个也不认识。道一再看看甲板上晾着的纸，上面也全是细小的藏文。 ”怎么了？“道一迷惑地问道。 ”没什么。“珂儿冷冷地说，”等李公公醒来再说。“ 船只很快靠了岸，船上的人下了船，李保宁也终于缓过劲来。他扭头看到甲板上晾晒的纸，脸色更加发白，挣扎着去收。 道一连忙提醒他纸还没干，李保宁这才住手，然后又朝身上一摸，脸上再次大惊。 ”我......我......“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珂儿在一旁递上那只圆筒。 李保宁一把抢到手中，立即发觉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在抬头一看，珂儿手中晃着一张纸卷正朝他微笑。李保宁又想抢过来，珂儿却把手一缩。 ”你先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保宁脸上干笑。”就是一张文牒嘛。“ 珂儿脸上沉了下来。”不，你说谎，这是一道圣旨......元帝的密旨！“ 第649章 密旨 李保宁大惊，连连摇头。”不，不，这是文牒，去藏地要用的。“ 珂儿把纸卷一摊，然后铁着脸念了起来。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吐蕃等处宣慰司每根底，城子林子里，达鲁花赤每根底，官人每根底，宣谕底圣旨......“ 她刚念到这里，李保宁已经瘫倒在地。 ”不，不要念了，不要念了。“ 道一惊讶地看着珂儿。”你懂藏文？“ 珂儿点点头。”嗯......这几年我跟着人与朵甘思（西康）那边来的人打了很多交道，一点点学的。“ 道一问：”那这上面说什么？“ 珂儿说：”元帝让这位李公公在藏地密访，要那里的官员不得阻挠。“ 道一顿时皱起眉头。他记得张大哥把李保宁从上都带出时是假装将他劫持，只是为了进藏而伪造了一张运经书去萨迦寺的圣旨。这道密旨又从何而来？ 道一转脸看向李保宁，目光变得严厉起来。李保宁神色慌张。道一浑身一震，明白了其中的含意。 ”朝廷早知道张大哥要带你进藏？是不是！“ 李保宁更加慌张，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是......啊，不是......“ 道一一把揪住他的前胸，低声喝道：”快说！朝廷怎么知道的！“ 李保宁牙齿打颤。”我......我不知道......只听说有人密报，说贼人想入藏劫持瀛......瀛国公。“ 道一眼前一黑，官府果然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怎么还让你去？快说！“ ”皇......皇上想试......试探瀛国公。“李保宁努力堆起笑脸，”看他是否真心学佛，嘿嘿。“ 道一深吸了口气。既然如此，官府一定早有安排，即便小宋帝愿意出山，官府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拦住他，那时小宋帝必然性命不保。李保宁在萨迦寺念的那道圣旨多半也是真的。 想不到自始至终一切都在皇帝的算计之中，张大哥进藏的计划从一开头就没有成功的可能。那么，除了李保宁之外，还有谁在执行皇帝的安排？ 高盾和夏督师兄弟显然有份，他们一路追赶，却像有点不尽力，道一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了。还有谁呢？道一眼睛一睁。 “说！金归燕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我，我不知道。”李保宁使劲摇头，“就算他在为皇上办事，也没告诉我。” 道一又思索起来。 这时，珂儿在一旁冷冷地对李保宁说：“原来你是个奸细！” “我不是啊！”李保宁吓得面如土色，“小人一路上随几位大侠同行，可从来没向官府报过什么事。” “这谁知道！”道一脸上生气，“说不定小皇帝早就看出你是奸细，才不肯出山的。” ”冤枉啊！冤枉啊！“李保宁听了大叫，”瀛国公诚心学佛，实在与小人无关。小人对天发誓，若做过任何于几位大侠不利之事，小人必受天打雷劈！“ 道一还想说什么，珂儿瞥了一眼周围。 “我们上别处再说吧，有人朝这里看了。” 道一想想也对，拖起李保宁就要走。李保宁叫道：“慢，慢，别忘了带上这经书。” 于是，不管晾透没有，珂儿将那些纸揭起来带好，道一押着李保宁，三人下了船，朝山中而去。李保宁一路上不停地讨饶，说他没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 到了梨花和高理的坟头，道一一把将李保宁推倒在地。李保宁跪在坟前边磕头边求饶。 道一掐着他的后脖子喝道：“你老实交代，梨花和高理的死有没有你的份！” 李保宁拼命摇头。 “高公子夫妻之死真的与小人无关啊！小人从来没向官府说过他夫妻的事......啊，那天夜里，小人只看到箐儿姑娘出去过。箐儿姑娘一向与高公子夫妻不和，一定是她干的！” 道一还是气愤不已，嗖地从身上拔出小刀。李保宁见势不妙，猛地朝一旁的珂儿扑去，抱住她的双腿大叫。 “姑娘救小人一命！救小人一命！” 道一脸上冷笑，又掐住李保宁的后脖子，将他揪起来，然后举刀要杀。 “慢！”珂儿伸手止住。 道一脸上不解。珂儿把手中那叠纸朝李保宁晃了晃。 “说，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保宁抖声道：“这是小人从宫中拿出来的，原打算在萨迦寺时请教那里的高僧，没想到刚到那里就又走了。” 道一问：“那我们在止贡寺时，你问了没有？” 李保宁摇摇头。“止贡寺的人都反对皇上，小人才不问呢。” 珂儿嘴唇一扁。“你刚才说这是经书。你又不是和尚，怎么会想请教经书？” “这个......”李保宁欲言又止。 “快说！”道一一声大吼，将小刀架在李保宁的脖子上。 李保宁浑身发抖。“说，小人说就是......这部经书还有点来历。小人至今也不知其名。 那是当年阿合马遇刺之后，皇上得知他生前贪赃枉法，无恶不作，派丞相博罗去抄他的家。博罗从阿合马的宠妾引住房中抄出一张人皮和一副绢画。人皮用来作法，画上有谋逆之意。 博罗又查出阿合马请人算命讲图谶。皇上大怒，命将阿合马满门抄斩。这人皮和绢画，皇上命小人烧毁。小人在烧人皮时，发觉人皮受热后上面显出字迹，便偷偷将字迹抄下来，然后才烧掉人皮。 这些纸上便是抄的字。小人粗通藏文，却不能领会其中含意......”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一部经书？”珂儿忍不住问。 ”姑娘听小人说。“李保宁唇角一弯，”那是小人得到此书当晚，有蒙面人闯入小人房中，逼问人皮的下落。小人说烧了，那人不信，小人便指灰烬给他看。那人说小人烧了经书便该死，因此小人知道这是经书。“ 道一听了心想，这人皮经书果然有来历，一定很珍贵。他不自觉地收回了手中的刀。 ”那你怎么没死呢？“珂儿在一旁又问。 李保宁脸上惨笑。”也是小人命不该绝，那人正要动手，又来了个蒙面人。两人动起手来，一个逃一个追，就这么都不见了。“ 道一转脸问珂儿。”你看得懂上面的字吗？“ 珂儿犹豫道：”似懂非懂......而且纸浸过水，字迹有点看不清。“ 说着，珂儿拿起那些纸又看起来。 道一眼盯李保宁问：”你记得上面的字吗？“ 李保宁连连点头。”小人这几年没事就偷偷拿出来看，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那你另抄一份。”道一命令道。 “是，是......”李保宁又点头，然后一笑，“只是抄写需要不少时日，小人又没这个命活到那时。” 道一一愣，李保宁这分明是想用经书来换他一条命。道一顿时大怒。 “想来这经书不过是和尚用来算命作法的，有什么稀罕！你想以此换你的狗命，没门！” 李保宁顿时气馁，脸色发白地说：“小人怎敢以此要挟少侠？小人抄就是......小人只是希望，少侠得到经书，再杀了小人后，少侠以后读此经书时能想到小人也曾为少侠出过力......呜呜......” 说着，李保宁竟哭了起来。 “叫你装！”道一气得牙痒，再次举起刀。 李保宁吓得大叫。 珂儿忽然说道：“等等......道一，你先饶了他吧。” 第650章 饶命 道一脸上不解。“为什么？” 珂儿抿嘴道：“你听我的好不好？” 道一沉默不语。 李保宁趁机叫道：“饶了小人吧，毛大侠！小人真没做过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位的事呀。皇上让我进藏，只是想知道瀛国公是否真心学佛，还要我一路上仔细体察民情，回去向他报告。 只要瀛国公没离开藏地，皇上也没说要拿几位怎样呀......毛少侠，你相信小人吧！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若有半句假话，死后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道一依旧不语。 珂儿在一旁问李保宁：”你这一路上都体察了什么民情？“ 李保宁眼睛一睁。”可多了！啊，这个......对，天水的茶司勒索茶商......啊，对，广州市舶司截留贡品，啊，还有，会川贡的碧甸未必是真货。“ ”就这些？“道一忽然开了口。 李保宁眼睛发直，片刻后又叫道：“还有还有！江南钩考钱谷，逼死人命五百条，百姓逃亡山林，不得已成为匪盗......啊，还有杨连真杨总统藏匿田产，偷逃国税，强占民产，还与桑哥勾结，盘剥百姓。“ 道一听着听着脸色有些缓和。 李保宁见状又急忙说：“毛少侠，你饶小人一命，小人回去后，将这一切报告皇上，皇上定然治他们的罪，还会改革弊政，对江南百姓百利而无一害啊！” 这时，珂儿也在一旁说：“道一，你别忘了，元帝让他去藏地试探小皇帝，要是他回不去......” 道一浑身一震。珂儿说的对，要是李保宁就此消失，皇帝得不到回报，就不知道小宋帝的心意，说不定更加怀疑。那时小宋帝或许性命不保。 想到这里，道一吸了口气，对李保宁说：“我暂且寄下你的性命。我要你在这里发誓。第一，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张大哥的事。 第二，你回去后，要如实向皇帝禀报江南民情，追究奸相桑哥，还有杨连真等人的罪行。第三......第三，你今后也不可做对不起张大哥的事！” 李保宁连声答应，当即跪倒在梨花和高理的坟前发起誓来。 道一一边告诉珂儿：“李公公的事，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连小姐也别说。否则小姐知道了，怎么都不会饶过他的。” 珂儿点头答应。李保宁发完誓，也连连哀求珂儿，让她千万记住这点。然后，三人又在梨花和高理的坟前祭拜了一番才离去。 坐在回去的船上，道一问李保宁来的时候怎么会落水。李保宁不敢隐瞒，说他坐在船尾时，和旁人讲了几句话。一个小子听出他说话与常人不同，便来戏弄他。挣扎之中李保宁就落水了。 道一点点头，不再多话。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问珂儿为什么突然想起要饶李保宁的性命。 珂儿指了指怀中说：”这经书也许对你有用。“ ”对我有用？“道一脸上不解。 珂儿说要等李保宁把浸糊的字迹重新抄出来才能肯定。 道一点点头。”我相信你总是为我好。“ 说着，道一不自觉地握住了珂儿的小手。珂儿浑身一颤，立即红着脸低下头。片刻之后，却用另一只手缓慢而坚决地将道一的手移开了。 回到周府，李保宁便在珂儿的催促下开始重抄经书。虽然李保宁声称早把经书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动起手来，他却写写停停，抄得很慢。 珂儿在一旁看着，说这也不通，那也不通。李保宁只好一边挨骂，一边冥思苦想。 ......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子铨的病情有了很大起色，已能下地行走。道一和马兮彤对他说，梨花和高理等不及他病好，已经自行到别的地方联络认识的豪杰了。此外，箐儿也有事回了终南山。 张子铨听后连连叹息，责怪自己的身体没有早一点好起来。马兮彤问他病好后有何打算。张子铨说他躺在床上时也一直在思考。 ”我生病，那是因为听到元廷已将江南赵氏子弟迁往大都，江南已寻不到可以立帜之人。 我想，不能让忽必烈的诡计得逞。赵宗室子弟如今在大都，那我就去大都寻找愿意出山的人。只要寻到此人，我怎么也有办法将他带回江南。“ 马兮彤听了，连声赞同。 张子铨又说：”高理夫妻去联络各地豪杰，我们去带回宗室子弟，双方联手，大事一定可成......嗯，他夫妻可知道如何传递消息给草窗？” 道一在一旁连连点头。“草窗先生已经告诉他夫妻了。” 张子铨听了很高兴，说过几天就出发北上。道一劝他等身体完全复原也不迟。张子铨说他武功恢复还要两个月，从杭州坐船到大都也差不 多要这么久，一边坐船一边恢复，互不耽搁。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李保宁的去向。按张子铨的意思，李保宁应当留在江南。李保宁欣然同意。道一知道，他是想自己一个人回大都向皇帝汇报。 珂儿知道后，却对道一说，他们一定得带李保宁一起走，因为经书还没抄完。 道一不由问：”关于经书，你和他也琢磨了不少日子了，究竟这书对我有何好处？“ 珂儿想了想说：”依我看，这是一部武功秘籍。“ 道一眉头扬起。”武功秘籍？你怎么看得出？“ 珂儿抿嘴道：”我看着就像嘛......等他抄完，再译成汉文，你就知道了。“ 道一叹气说：”就算是武功秘籍，对我也用处不大。我眼下一点内力也使不出，除非是外家功夫。“ 珂儿脸上一笑。”说不定就是外家功夫呢？“ 在珂儿的催促下，李保宁告诉张子铨，他改了主意，不想留在江南，要一起走。 ”张大哥，我在北边过了这十几年，早已习惯那里。留在江南颇感不适。“ 张子铨担心李保宁回大都会立刻给官府抓起来。 ”我佯装将你劫出上都，夏督师兄弟一路追赶。虽然他二人一直说要救你，可去藏地那么久，尤其到了萨迦寺后，我恐怕他二人心中已经起疑。“ “张大哥放心。”李保宁道，“我认识许多亲贵，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夏督师兄弟就算有所怀疑，也未必能说得过我。回去后就算不能官复原职，我在那里混口饭吃一定能行，总好过在这里坐吃山空。” 张子铨点点头。“若你回去后还能做官自然最好，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要勉强......” 李保宁再次让他放心，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过两天，道一等人跟着张子铨辞别周密，在城北武林门坐上一艘客船，开始了沿运河北上的行程。 在周府的西厢房时，那里虽有三间房，但梨花和高理死后，谁也没想过搬进去住，五个人依旧只住两间。 到了船上，除了马兮彤依旧和珂儿同住外，道一，张子铨和李保宁却一人住了一间舱房。虽然地方狭小，但可以各做各的事。 一天下来，张子铨多半在他的舱房中练功，希望早点恢复全部功力。李保宁在舱房中回忆并抄写经书，珂儿也来帮忙。道一把自己关在房中想心思。 到了晚上，他正准备躺下，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马家小姐。 “我想和你说说话。”马兮彤咬着嘴唇说。 道一连忙让她进来。 马兮彤随意问道：“你一整天都坐在这里，也不去外面透透气。你是怎么啦？” 道一啊了一声。“没什么，就是不想去。” 马兮彤看着他说：“我看你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箐儿走了？” 道一连忙否认，说是因为梨花和高理的事。马兮彤表示不信。 ”你一定是在想箐儿。“ 道一叹了口气。”我是在想，想她究竟杀没杀梨花和高理。“ 马兮彤也叹气道：”你从梨花死后就这么想，一直到现在，这样下去，你会想出病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道一问。 马兮彤看了看他。”你该好好放松一下。“ 道一眉头扬起。”怎么放松？我每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这事，茶饭不香，还能怎么办？” 马兮彤幽幽地说：“还有样东西，你一定会觉得香的。” “是什么？” 道一话音刚落，马兮彤便亲了上来。道一只觉一阵清香入口，也忍不住抱住她使劲亲吻起来。马兮彤热烈地回应着，一边口中喃喃。 “香不香......香不香......” 道一也喘着气说：“香......真香。” 马兮彤的声音更加发腻。“还有更香的呢......” 道一再也忍不住了，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马兮彤浑身发烫。道一很快将她按倒在床上，除去了她的外裳，开始伸手解她的亵衣。 第651章 海底 马兮彤满脸通红，胸口不停上下起伏。道一看得直咽口水，一把扯开了系带。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道一，快开开门！” 是珂儿。马兮彤慌忙推开道一，开始穿回衣裳。珂儿不停地敲门，声音似乎很兴奋。马兮彤示意道一，不必等她穿好。道一只好去开了门。 珂儿立即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叠纸。等看见马兮彤正在手忙脚乱时，珂儿脸上也一下子泛红起来。 “小，小姐......我一定打扰......我，我这就走。” 道一连忙拉住她，脸上堆笑。”没打扰，没打扰，唔，是小姐说的。“ 马兮彤边系衣扣边镇定地问：“究竟什么事？快说吧，看你高兴的样子。” 珂儿答应一声，把手中的纸递向道一。”经书已经抄完了，果然是高深的功法呢。“ 道一接过纸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藏文，大约有上万字。前面数百字底下还有相应翻译好的汉文，涂涂改改看起来译得很仓促。 马兮彤在一旁问是什么。道一对她说：“这是李公公身上带的一部经书，上回去祭拜梨花和高理时，他不慎落水，全湿透了。这回重抄了出来。” 马兮彤拿过经书也翻了翻。”“这有什么用，值得那样高兴？” “这书上的功法可以帮道一治伤呢！”珂儿脱口而出。 道一眉头扬起，这还是第一次听珂儿这么说。之前她只说这是本武功秘籍。 “你怎么知道？你看得懂？”马兮彤又问珂儿。 道一连忙替珂儿解释。“珂儿说她这几年跟甘朵思那里的人打了很多交道，慢慢学的。” “那李公公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马兮彤嘟囔道，“你都受伤那么久了。” 道一又解释说：“李公公对这部书很宝贝，不肯轻易示人。他也不明白书中的意思，原打算在藏地时请教那里的高僧，却一直没机会。他上回落水后才让我和珂儿看到。珂儿帮着他重抄了一份。“ 马兮彤瞥了一眼珂儿。“怪不得这些天你总是和他鬼鬼祟祟地在一起。原来在干这事。“ “对不起，小姐。”珂儿红着脸低下头。 马兮彤将经书塞到她手里。“好吧，你让李公公快点译完，道一好早点开始练，看看这书是不是真的有用。” 珂儿答应一声，转身要走。马兮彤又叫住了她。 ”啊，这书前面一段已经译完了，对不对？那道一可以马上开始练。“ 说着，她转脸看向道一。”你这就练练看，让珂儿陪着你，她至少懂原文。我先走了。“ 说完，马兮彤起身离开舱室。道一伸手想拉着她。珂儿却扯住了道一的手。 ”这样也好，早点开始练，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也可以早点知道。“ 道一无奈，只好看着马家小姐走了，然后关上舱门，和珂儿专心研究起经书来。 道一只看了几眼，就愁眉苦脸地说：”这译得对不对啊？我怎么看不懂？“ ”哪里不懂了？“珂儿问。 道一指着纸上的几个字说：”这海底两字是什么意思？既然是练功的经书，怎么会有这两个字，还是李公公记错了？” “没错。”珂儿脸上一笑，“海底就是指这儿。” 说着，她用手朝道一两腿间一指。道一脸上发红。“你肯定？” 珂儿也红着脸点了点头。 “嗯，藏地经书里不用上中下丹田，而是用头顶，眉心，喉咙，胸口，肚脐，这个......还有海底，一共七样东西来指代。头顶和眉心就是上丹田，喉咙和胸口是中丹田，肚脐，这个......还有海底是下丹田。” 道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珂儿又是一笑。“藏人都知道的。他们的书里下丹田连着六十四条经脉，全身一共有四百八十条大脉，八万四千条小脉呢。” 道一哦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又问：“你刚才说用七样东西指代上中下丹田，怎么我只听你说了六样呀？头顶，眉心，喉咙，胸口，肚脐，还有海底。那么第七样是什么？” 珂儿听得小脸愈发红了。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说：”这个......唉，就是男人和女人用来生小孩的东西。“ 道一脸上大惭，口中嘟囔。“唔，原来如此。那么海底应该就是会阴了。” 珂儿连连点头。 道一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真的长大了，知道这么多。“ 珂儿低着头说：”你照着先练起来。我帮着李公公再去译一段。“ 说完，她一转身，离开了舱房。道一按着那短短数百字写的方法开始将意念集中到海底，而不是肚脐下方...... 第二天，道一继续按照那几百字的经文练功，可一天下来却始终不得要领。 到了傍晚，他决定去找珂儿问问。珂儿说不定知道这经文里的什么四百八十条大脉，八万四千条小脉究竟在何处，至少可以给点启发。 于是，道一来到马兮彤和珂儿的舱房。门一开，里面只有马家小姐。道一问珂儿在哪里。 马兮彤嘴角一撇。”她呀，一天都在李公公那里琢磨经书呢......你找她什么事？” 道一扬了扬手中的纸。“昨天她留给了我这几百字的经文，让我照着练。我今天练了一天，什么感觉也没有，想找她问问怎么回事。“ 马兮彤眉头皱起。”她就知道了？“ 道一笑着说：”毕竟是她和李公公一起翻译的。里面有些词，她不解释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比如这个海底......“ 道一手朝纸上一指。”唔，还有这个......“ 说到这里，道一忽然不说下去了。 ”什么嘛？“马兮彤眼睛一睁。 ”没，没什么，我去找......“ 道一脸上一红，连忙转身。 马兮彤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然后关紧舱门道：”你不说清楚不许走......我总觉得珂儿有事瞒着我。你不许这样。说，到底是什么！“ 道一的脸上更红了，口中开始支吾。”海底是指会阴，这个，这个......就是再上面的东西。“ 马兮彤似乎更加迷惑。”说了半天，你先告诉我会阴究竟是什么。“ 道一眼睛一眯。”你真不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 马兮彤吸了口气，脸上也开始发红。”......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话没说完，道一已经一把抱住了她。”我这就告诉你。“ 紧接着，道一吻住了马兮彤的双唇。马兮彤红着脸和他亲吻起来。道一一边亲，一边口中喃喃。 ”昨天珂儿打扰了咱俩的好事，今天总不会也这样吧。这个会阴就在......“ 道一边说边伸手向下摸。马兮彤喘着气，一脸的兴奋。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马兮彤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道一。 ”小姐，开门。“ 又是珂儿！道一懊恼地吐了口气。马兮彤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转身去开门。珂儿手里拿着几张纸。她一看到道一的脸色，顿时一愣，然后也红了脸。 ”啊......该死！我又......“ 道一大惭，连连摇头说没有。珂儿使劲堆起笑脸。 ”没有就好......有件事，我刚刚发觉......“ 珂儿没说下去，而是将手中的纸递向道一。道一接过看了看，依旧满脸糊涂。 ”这究竟说的什么呀？“ “这是刚翻译好的经文。上面说......” 珂儿红着脸连咬几下嘴唇。”上面说，练成之前不可以......不可以同房。“ 第652章 钥匙 道一目瞪口呆。马兮彤愣了片刻，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真......真的？“道一怀着一丝希望问。 珂儿点点头。道一口中支吾。“那这......这功不练也罢。” 马兮彤却正色道：“不，你得练，这样才能治好你的伤。” 道一还是不停嘟囔，这也太难为人了。 马兮彤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先练上一个月，要是没什么进展，再来决定是否继续。” 道一也想了想，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 马兮彤随即牵起珂儿的手说：”我们走，别妨碍毛少侠练功。“ 然后对道一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就拉着珂儿走了。道一呆立原地，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这里并不是他自己的舱室，只好长长叹了口气，狠下一条心，也离开了这里。 ...... 就这样，他们五人乘船一路北上。珂儿不断地把译好的经文送来给道一练，还时常告诉他那些词的含义。 道一练着练着，竟然开始有了感觉。马兮彤见状，也不再和他亲近，好让他专心练功，争取早日把受降魔金刚手的内伤治好。 船行近两个月后，终于抵达通州。因为李保宁说要装成是从绑匪那里逃出来的，几个人商量后，让他下船后单独行动。临别时，张子铨这样勉励李保宁。 ”但愿公公顺利官复原职，为匡扶我宋继续出力。“ 李保宁连声答应。只有道一和珂儿知道，李保宁根本就是回去向皇帝述职的。 李保宁离开后，道一等人也下了船，在张子铨的带领下，一路西行，很快抵达大都城下，住进去年来大都时住过的那间离悯忠寺很近的客栈。 第二天，张子铨便带着道一前往悯忠寺。去年在这里时，道一奉张子铨之命去找悯忠寺的广渊和尚，将开泉州少林寺银库的钥匙给了他，并说明情况，让他想想办法。 结果广渊一直让道一等着，直到一天夜里张子铨赶回来和道一等人连夜离开大都，道一也没拿回那把钥匙。 今天，张子铨便是带他去找广渊询问钥匙的情况。两人来到悯忠寺，顺利见到了广渊和尚。广渊说钥匙已经准备好了，他立即去取，让两人在屋里等着。 广渊正要离开，来了个小和尚，说切里大人和赵孟府大人来访。广渊一愣，示意道一和张子铨立即回避。 道一却立即问道：”这位切里大人可是宗室亲贵，家住徐州，喜好儒术？“ 广渊点点头。”正是。怎么，少侠认识他？“ ”他可是我的老相识了。”道一眉开眼笑地说，”我也认识赵子昂多年了。我与他可是好朋友。“ 广渊想了想，让张子铨一个人躲起来就行，然后命小和尚请客人进来。过不多久，切里和赵孟府出现在门口，两人都是一身儒装，没有穿官服。道一忙起身相迎。 切里又惊又喜，立即上前两步道：”啊，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少侠！“ 后面赵孟府也一脸惊讶，却有点退缩的意思。切里却回头一把拉住了他，要给他介绍道一。赵孟府脸上尴尬。道一忙说，他和赵孟府早就认识了。切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对，对，在杭州时我见过少侠与子昂兄在一起。” 道一也笑了。广渊在一旁故作惊讶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切里便说了几年前他奉旨到江南延揽人才时，在杭州学界领袖周密的宴会上见过道一。 “主持或许不知，毛少侠可了不得，曾随皇上东征乃颜，并立下大功......啊，毛少侠，你这两年都在何处？” 道一满脸堆笑，说自己一直在江南做生意，然后反问切里怎么会和赵孟府来这里。 谈笑间，道一得知，切里因为喜好儒术，已经成了赵孟府的好朋友，两人今天是来悯忠寺鉴赏曹娥碑的，顺便拜访一下广渊和尚。 几个人说着说着，又谈到了江南。赵孟府公务繁忙，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他不停的问道一那里的情况。 道一说江南现在很乱，许多地方在造反，尤其是福建和广东，都是因为那里的官员对百姓不好。切里听了脸色凝重，说要是他去那里当官，那里一定会很快太平下来。 道一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大人身为宗室亲贵，到了地方上无人敢惹。只要大人出手，地方上一定会太平，实乃人民之幸...... 不过，地方上也有厉害人物，嗯，比如江南释教总统杨大人，深得皇帝宠幸，而且与丞相桑哥相交很深，大人若是遇上他，还是要小心才是。“ 听到桑哥的名字，切里和赵孟府都脸上变色，立刻沉默了下来。几个人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别的地方。 过不多久，切里和赵孟府起身告辞，说他们还没去过曹娥碑那里。于是，道一与两人道别。 两人走后，广渊和尚也离开了屋子。张子铨悄悄地回到座位上，询问道一和切里结识的事。 两人没说几句话，广渊和尚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一尺多长的东西。道一一时间没明白那是什么。 ”子铨老弟，这便是贫僧想出的主意。“ 广渊说着，将手中之物递给张子铨。道一在旁边仔细一看，立刻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那样东西像是一柄一尺多长的玉如意，只是由青铜所制，在顶端横着生出一个六角形的端头。再看上面的花纹，道一顿时明白了。广渊将少林寺的钥匙铸在了这个铜如意顶端。 ”贫僧以为，那个锁孔或许经年累月无人开启，因而已经锈死。“广渊自信地说道，”有此长柄，凭子铨老弟你的功力，应该可以一试。“ 张子铨十分惊喜，连声说谢。他和广渊又攀谈了一番，便和道一起身告辞了。 这件事虽然办得很顺利，但道一知道，张大哥来大都的目的还是物色有意出山的赵室后人。 可是，由于不知道那些赵氏后人都在哪里，又不能打草惊蛇，此外，这事基本只由张子铨一个人在做，因此进展得很慢。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四个干脆搬出了客栈，在附近租了一个小院住下。张子铨依旧整日在外奔波，道一只管在住处练功，也不能和两位姑娘亲近，日子过得很是沉闷。 转眼到了年底，张子铨告诉了三人唯一的好消息，李保宁已经顺利地在太医院官复原职。道一和珂儿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能说。 新年一过，京城里出了大事。任职四年的尚书省丞相桑哥突然罢官入狱。很快，由他设立，负责钩考天下钱谷的征理司也撤销了。消息一出，百姓奔走相告，大小官员弹冠相庆。 紧接着，更令民众振奋的事来了。江南释教总统杨连真丢了官职，听说只等下诏逮捕入狱。 听到这些消息，道一不由想起李保宁发誓说回京后会向皇帝进言的事，难道这其中真有他的功劳？ 有了这些消息后，张子铨却显得比之前寻人未果时更加郁闷了。 道一心里明白，朝廷罢征理司，桑哥和杨连真也倒台了，这对稳定天下，尤其是江南各地作用很大，张大哥想趁江南动荡而用赵氏后人号召民众的计划就更加不易了。 道一想着是不是该向张大哥提出，将寻找宋室后人暂且放一放，先去泉州开启少林寺的银库。 这天，张子铨却对他说，张留孙要见他。道一十分惊讶。 上回在大都时，张子铨带着他去拜见过这位天师道在京城的代理人。道一已经知道，李保宁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往往经由张留孙才能到张子铨的手中。 问题是，这些年张大哥干的事张留孙有多大的份呢？这回他为何又明言要见自己？ 第653章 宗师 道一将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张子铨回答，”张大宗师只说想和你叙叙旧。“ 道一更加惊讶了。“和我叙旧？可我只见过他一回呀。” ”一回也是见过。“张子铨郑重地说，”张大宗师如今在元帝面前日见亲贵，你不可不去见他。“ ”张大宗师？“道一眉头扬起，”我记得他只是在京城替龙虎山张天师代言，是不是真的真人都不一定呢。“ 张子铨脸上一笑。”因此我说他日见亲贵。他原先确实只是龙虎山在大都的代理，不过如今已自立门户，受封玄教大宗师...... 据说这回扳倒桑哥时，恰逢天象有变，忽必烈犹豫不决，命他置蘸祠星三日。过后他向忽必烈进言说，欲行之事乃顺应天象之举，忽必烈这才下定决心。 桑哥倒台后，忽必烈又为继任人选迟疑。朝中不少重臣举荐完泽，张大宗师又奉旨占卜吉凶，得同人之豫。 他对忽必烈解释说，同人柔得位而进乎乾，君臣之合也，大吉。因此忽必烈才最终确立以完泽为相。“ ”完泽......“道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是不是就是那个真金太子的亲信宿卫？“ 张子铨点点头。”不错，没想到你也知道他......当年真金太子出行，必以完泽和赛羊二宿卫开道。后来完泽还替太子典兵，官拜太子詹事，即便真金太子去世后仍保留这一职衔。 虽然如此，他毕竟资历尚浅，如今得拜丞相一职，与张大宗师不无干系。“ 道一也点点头，心里想起那个同为太子宿卫的赛羊。记得离开峨眉山后，听说赛羊因为帮助平定止贡寺叛乱有功，晋升了云南行省的平章政事。 赛羊据说与完泽面和心不和，没想到完泽直接当了尚书省宰相，赛羊一定羡慕嫉妒恨。道一想起在峨眉山时，赛羊强拆峨眉观，气得黄教主吐血而亡，不由心里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啊，张大宗师如今这样得皇帝看重，那我就去见见他吧。“ ...... 于是，第二天，道一跟着张子铨进了城，来到离皇宫不远的崇真宫。和上回一样，两人还是从后门进入。 没走多远，道一就见旁边立着一堵矮墙，似乎是新修，显得十分突兀。再仔细一看，墙上写着一首诗。 道一立即想起，这就是上回他来这里时，茅山上清派许大法师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那面墙，上面是梁栋写的那首所谓的反诗。道一心中一动，这事已经一年多了，不知最后怎样了。 他这么想着，小道士已经将他和张子铨引入上回见张留孙的那间小客厅。张留孙正端坐其中，相貌与一年多前没什么变化，气色却好很多，大约是最近受皇帝器重的原因吧。 道一忙上前行礼。张留孙脸上十分高兴。”又见到少侠了，真是幸事。“ 说着，他请两位客人入座。道一还不忘恭维他。 ”听说真人最近不仅受封玄教大宗师，而且多次帮皇上定夺朝中大事，实在是可喜可贺，连龙虎山张天师恐怕也没有过如此殊荣吧？“ ”哪里哪里。“张留孙谦虚地说，”贫道不过帮皇上看了两位臣子，张天师却已助皇上定夺皇子了。“ 道一眉头高扬。”有这回事？“ 张留孙点点头。 ”少侠是否知道，故太子真金有三子，其中大皇孙在皇上身边长大，去年底受封梁王，出镇云南。二皇孙虽由太子亲自抚养，却最受皇上宠爱，且成婚最早，并已生有二子。 此二子出生时，张天师都奉皇上旨意，替二子起名。张天师依卦象为这两位皇曾孙分别取名为海山与寿山。“ 道一哦了一声，原来张天师还干过这事，给二皇孙的两个儿子起名。 只听张留孙继续道：”真金太子亡故后，据传皇上有意立二皇孙为皇太孙。若二皇孙顺利继位，今后海山寿山兄弟之一便极可能也成为皇帝。到那时，张天师......“ 说到这里，张留孙却皱起了眉头，脸色凝重起来。 道一心想，张留孙想说的是，张天师到那时威望会更加如日中天吧。不过，等到那时，张天师还真的在世上吗？ 张留孙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到那时，只可惜已经是另一位张天师了......听说毛少侠与小天师相交甚厚，可有此事？“ 道一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与小天师不过是认识而已。“ 张留孙脸上微笑。”少侠不必否认。少侠可还记得当初在龙虎山夜入天师府一事？ 贫道那时恰好也在龙虎山拜谒张天师，听说天师府不见了龙仙芝和九转金丹，贫道很是好奇，便去查看。张天师说已派小天师率三山人马去追少侠，结果却无功而返。 之后龙虎山便传出谣言，说小天师明里追击，却暗中阻挠。贫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后来少侠重返龙虎山，小天师助少侠寻人，出力之多却有目共睹。 贫道甚至想，当初少侠说并未盗取龙仙芝，而是有人相赠，这是否也并非虚言......“ 说到这里，张留孙朝道一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一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事张留孙并未参与其中，却已洞察了一切。 ”少侠不必过虑。“张留孙见状笑道，”此事过去已久，不过区区一支龙仙芝而已，何况张天师已经原谅了少侠......倒是那枚九转还魂丹。“ 说着，张留孙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张子铨。 ”张大侠说他最近在杭州生了重病，昏迷数日，幸得少侠用一枚九转还魂丹救醒。不知少侠用的可是从天师府拿走之物？“ 道一一愣，连忙否认。张留孙让他不必担心，事情已经过去很久。道一心想，李宗师已去世数年，那么当年的事说出来大概也无关紧要了。 于是，他拱手说道：”在下说的是实话。当年在下从天师府确实拿走了金丹，不过当夜便还给了李宗师。“ ”李宗师？“张留孙惊讶地扬起了眉头。 道一点点头。”正是。不瞒大宗师。当年得知茅山许大法师向张天师进献龙仙芝后，在下曾向张天师求药。张天师要在下拜入天师道，才肯赐药。 在下当时已答应拜李宗师为师。李宗师又对张天师要合并符箓三山极为反感。因此在下求药不成后，李宗师提醒在下可以自行取药。 在下夜入天师府，得到九转金丹后，当夜便将其塞入李宗师门下，只因李宗师说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向张天师献出金丹的。“ 张留孙听后吸了口气。”原来如此......那么张大侠所服之药来自何处？“ 道一说：“大宗师想必已经知道，李宗师之死乃阁皂山南知宫所为。他逃离阁皂山时带走了李宗师所炼金丹，之后他将其中一枚送给他一个徒弟。张大侠所服那枚正是在下从那个徒弟手中得来。” “原来如此。”张留孙再次点头，“不知少侠是否知道其余金丹的下落？” 道一摇头说不知。张留孙让他说实话。 道一说：”在下所言句句是实。南知宫那个徒弟确实说只得到一枚金丹。“ 张留孙问：”那个徒弟叫什么名字？“ 道一沉默下来。花亦紫本来只是湖州花家的三小姐，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可如今她已是海船副万户张瑄宠爱的四夫人。 张瑄把持朝廷海运粮食的事务，已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巨富，在朝中必然有人撑腰。要是说出来，不知会有什么牵连，尤其是花亦紫还曾经暗中违法贩卖毒药。 张留孙见状说：“贫道并非自己想要金丹，乃是张天师......” 道一想起在杭州时，正是遇见小天师在找九转还魂丹，他才想到用这来医治张大哥。 “怎么，是张天师要金丹？” 张留孙想了想，口中叹气。 “张天师去年生了重病，至今未愈，且有恶化之势。” 第654章 气死 道一大吃一惊，难怪小天师在拼命找九转还魂丹，一定为了备不时之需。道一心里不由浮现出和小天师在花亦紫府上的情形。 道一现在已经明白，小天师为何要匆匆离去，临走时还说了那句，“你在夫人面前很大方”的话。 可惜小天师给吓得早早逃走，不然那颗九转还魂丹花亦紫一定会送给他。不过，那样一来，张大哥也就醒不过来了。道一心中琢磨，哪里还可能有九转还魂丹。 张留孙见道一脸上沉思，问他在想什么。道一啊了一声。 “我在想，何处还有金丹......南知宫曾去龙虎山将一枚金丹再次献给了张天师，可惜张天师并不看重，转手又送给了茅山许大法师。结果没几天，正是这枚金丹救了许大法师的命。 当时我和小天师都在场，因此小天师才知道，金丹的确可以救命，嗯......小天师显然没有再去问南知宫讨过金丹，不知许大法师得救后有没有去找过南知宫？“ “许大法师？”张留孙一愣，随即又长长叹了口气，“他当然没有找过南知宫，否则也不会活活气死了。” 道一脸上迷惑。“谁活活气死了？” “茅山宗坛师许道杞。” 道一再次大惊。“许大法师死了？还是气死的？“ 张留孙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 ”说起来还是他自讨苦吃......啊，这事少侠也应该知道。少侠还记得前年你来这里时见到的断墙？上面题有反诗，许大法师将其千里迢迢运到这里......“ ”记得记得。“道一连连点头，他刚才进来时还想问这事呢。 张留孙继续道：”不久之后，刑部尚书不忽木亲自来看过断墙。他看后哈哈大笑，说不过文人酒后胡言。国朝一统天下，得国之正，旷古未有，一失意文人岂能谤讪？ 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消息传回茅山，许大法师当场气倒在地......唉，也不知他与那文人究竟有何恩怨。” 道一听了无话可说。要是那时许大法师身边还有一枚九转金丹，说不定又可以救他一命吧。 张留孙见道一又不说话了，再次问他有何想法。道一还是说在想哪里还会有金丹。 交谈间，道一才发现张留孙并不知道南知宫已经在小孤山被范道士杀死的事，于是便把当时的事说了一番，还问阁皂山现在是谁在主持。张留孙回答说，依旧由张天师在代管。 “阁皂宗坛师至今人选未定。嗯，少侠也知道，张天师一直有意合并符箓三山。“ 道一眼睛一睁。”那么茅山呢？这回许大法师一死......“ 张留孙又嘴角一笑。 “他离世突然，确实来不及传位给别人。几个上清派高道为宗坛师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只是这回张天师身体不好，也管不过来。因此茅山一时间大乱，最后还是贫道呈报皇上，这才确定继位之人。” 道一听了脸上微笑。”恭喜大宗师，又帮皇上定夺了一回......啊，听说这回桑哥倒台，皇上也是听了大宗师的意见......“ ”非也。“张留孙连忙把手一摆，”奸相桑哥倒台，首功还是因归切里大人，嗯，不知少侠是否听说过他？“ 道一又吃了一惊，连忙问是不是徐州的那个切里。张留孙说是。道一更加惊讶了，这事怎么会和切里有关？ “不知少侠是否也知道赵孟府此人？”只听张留孙道，“这回据说是他鼓动切里在皇帝面前告发桑哥，只因切里乃宗室亲贵，皇上或许能听。 切里果然下定决心，在皇上面前揭发桑哥执政后种种不是，言辞十分恳切，不料皇上听后说他诽谤大臣，命掌嘴。切里挨打之时，仍然不屈，说他与桑哥并无私怨，检举只为国朝江山社稷。 皇上随即将他赶出殿外。桑哥乃睚眦必报之徒，人人以为切里这回性命不保，却不知皇上隔天便召贫道进了宫。” 道一听得眼睛更大，原来此事竟还有这番曲折。他和张留孙又交谈了一番，再次明确自己不知道九转金丹的下落。张留孙见他有告辞的意思，连忙一抬手。 “贫道请少侠来，并非只为金丹一事。只是还有一人也想见见少侠。” 道一问是谁。 张留孙微笑道：“他也是道家中人，与少侠有过一面之交，听说少侠在此，他也有事想问少侠。” 道一再问是谁。 张留孙道：“少侠可还记得当初你夜入天师府得到龙仙芝后，一路逃往重阳宫，半路在武当山躲入五龙宫？想见你的便是五龙宫叶主持。” 道一眉头一皱。那时他带着马家小姐和珂儿穿过武当山，被符箓三山道士追上，只好就近前往五龙观，因为他知道那里是全真道观，主持还是汪师伯。 前两年又听说五龙观的叶知宫奉诏进京求雨，大获成功。皇帝升五龙观为五龙宫，又让叶知宫顶了汪师伯的位子。 “他有何事要问我？”道一问，“他怎么也在京城？” “还不是为了求雨。”张留孙说，”北方大旱，皇帝再次召他进京。至于何事，贫道也不知......唉，他怎么还没来？若是今天不来，明日贫道可不在京城了。“ ”大宗师要回龙虎山？“道一随口问道。 张留孙摇摇头。”贫道要去上都祭六丁神祠，唉，年年如此。“ 虽然说得唉声叹气，张留孙眉宇间却露出一丝得意。 道一一愣，他知道上都南屏山有座六丁神祠。东征乃颜那年，太一教主萧全岭还带他去看过。不知张留孙说的是不是这座。 ”可是南屏山那座？“道一问。 张留孙点点头。 ”不知少侠是否知道。六丁神祠乃故相刘秉忠为皇上所建，主祭六丁六甲，上都和大都各有一座。刘秉忠精通风水，易学，及奇门遁甲之术，天下无双。皇上之所以能有天下，刘秉忠功不可没。 当年皇上在金莲川时，正是刘秉忠选风水宝地建立上都，也是他建议皇上在燕山以南再立新都，这才有了如今的大都。 此二座神祠由刘秉忠亲自选址规划，亲自建立，需年年祭祀，春祭上都，秋祭大都。刘秉忠在世时亲掌祭祀一事，如此要职如今已落到贫道身上。“ 张留孙自说自话讲了这一大通。道一对两座神祠的来历早已知道，因此听了之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张留孙见他没什么反应，眼睛一眯道：”少侠是否以为不过两座神祠而已，何谓要职？殊不知此二神祠乃镇都之用，乃二都之命脉......不，应该是国之命脉。“ ”国之命脉？“道一终于露出好奇的样子。 张留孙再次点头。 ”少侠曾是全真弟子。刘秉忠也是，可谓同门。刘秉忠以为上都在燕北，欲王天下，皇上须定都于燕南。否则即便得了天下，也不能长久。然而国朝起于朔漠，不在燕北立都，无以为本。 刘秉忠以易经推算后，认定燕山南北可各设一都，以遁甲神气相连，二都便可成为一体，实乃两全其美之策。 因此才有了这一南一北两座神祠，隔燕山而望，其中南祠中遁甲神坐南望北，北祠中遁甲神坐北望南，神气便可相连。以少侠之见，此二神祠是否可称为国之命脉？“ 道一满脸堆笑，连连称是，其实他心里想的则是另一回事，什么神气相连，全是胡说八道，还不是风水那套？我全真可不信这个。 张子铨在一旁却听得认真，张留孙一说完，他便开始发问，两人于是就攀谈起来。 说话间，有道人来报。”五龙宫叶主持到了。“ 张留孙连忙让请进来。不多时，道一见过的那个五龙观叶知宫便进来了。张留问他为什么来晚了。叶主持说，皇帝临时下令又加了一场求雨法会。 寒暄刚过，叶主持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一。”贫道听说少侠去年此时在峨眉山？“ 道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叶主持脸上兴奋。“而且清微派黄教主于峨眉观仙去时，少侠也在他身边？” 道一再次点头。 叶主持吸了口气。“少侠可否告诉贫道，黄教主仙去前将掌教之位传与了何人？” 道一想了想说：“黄教主仙去前，写了封信，让我和他身边那个小弟子一起去五龙观给张道贵张道长。我那时正有急事，便让我师叔代我去了。“ 叶主持立即沉下脸来。 道一口中发慌。”怎么，出了什么事？张道长没有收到信？” 叶主持道：“他收到信了，里面不过说了些琐事。” 道一眉头扬起。“那如今清微派教主是......” 叶主持脸色凝重：”是道惠，黄教主身边的那个小弟子。“ 第655章 打捞 道一两眼发直，心中浮现出那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小道士，于是不由问道：”为何他能当上教主？“ 叶主持叹了口气。”他是黄教主的关门弟子，又得到了教主的衣钵。“ ”可是......“道一嘴巴一张，”黄教主仙去前没说将衣钵传给他呀？“ 这时，张子铨在一旁也开了口。 ”对，毛少侠与那小道士从黄教主房中出来时，我也在场。小道士说黄教主要他送信给武当山的张道贵，当时人人以为黄教主是要传位于张道士呢。“ ”张大侠当时也在场？“叶主持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暗淡下去。”只可惜......唉。“ 张留孙手捻胡须，看了看道一。 “以贫道看，其中必有蹊跷。毛少侠身为黄教主仙去时见证人之一，难道不想查明其中真相？” 叶主持也接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少侠可愿随我去青城山一探究竟？” “这个......”道一脸上犹豫，他虽然想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眼下张大哥和马家小姐在大都不是来游玩的。 道一扭头看看张子铨，见他也微微摇头，便婉言谢绝了叶主持，说自己还有要事。 叶主持听了有点沮丧，又长叹一口气。 “唉，看来五龙宫真是坏了风水，万事不顺啊。” “哪里坏了风水？”张留孙问。 叶主持道：“去年夏天时，山下的五龙潭来了一伙人，在潭边买了块地，开始建屋，不但大兴土木，还像是要在潭中捞什么东西，不成后竟想抽干潭水。 五龙潭直通我五龙宫中的五龙井，动了五龙潭，这不是坏了风水是什么？” 张留孙眼睛一睁。“竟有此事！这些人是何来路？” 叶主持说：“这些人行事诡秘。我派人百般打探，来之前才得知这些人来自什么望海堂。” 道一心里猛地一跳。望海堂？他们怎么从辽东跑到武当山里去了？还是别的什么帮派，只是重名？ 张子铨也在一旁皱眉。“望海堂？可是在辽东的那个？” 叶主持迟疑了一下。“据说这些人来自山东。” “就是辽东望海堂。”张子铨肯定地说，“他们曾经在辽东势力很大，因帮乃颜造反，受到当地官府严厉打击，据说已逃到山东。” 张留孙点点头。“贫道也听到过此事，望海堂堂主耶律尚明曾是太一教两大传人之一。难道太一教有意到武当山拓展？” 叶主持也连连点头。“对，对，我看必是此事......大宗师啊，武当山是我清微派费尽周折才从全真教手中夺回来的，如今太一教又想来抢，还先坏我风水，大宗师奉旨提点荆襄道教，可不能不管啊！” 张留孙手捻胡须道：“言之有理。当年战乱期间，全真教乘虚进入武当山，那时武当还属南宋地界，因而纠纷不断......” 道一的心又重重跳了一下，一桩往事刹那间涌上他的心头，以至于张留孙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见。 片刻之后，他对张子铨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对主人说抱歉，问哪里可以解手。张留孙便唤来小道士带他去。到了茅房后，不一会儿，张子铨也来了。 道一赶紧说道：“大哥，我得去看一下那个五龙潭。” 张子铨问为什么。 道一想了想说：”此事十分隐秘，还望大哥守口如瓶......我师父年轻时曾受全真掌教秘密派遣，去襄阳助宋人守城。当时天下不少道派也派人去了。 他们曾在武当山中一深潭秘密做过法事，投入一根龙简，祈求襄阳平安，还有种种传言，说龙简事关宋室安危。我担心万一望海堂是去捞此物......“ 张子铨眼睛一睁，又疑惑地问：”你如何知道此事？是令师所说？“ 道一摇摇头。”我曾与清微黄教主同舟而行。他为救我遇到危险，他担心性命不保，情急之下才告诉了我。“ 张子铨连连点头。”难怪他仙去时要你去他身边......好，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道一脸上惊讶。”那大哥的事？“ 张子铨把手一摆。”不用多说，吾意已决。” 道一没想到张大哥居然要放下找宋室后人的大事，和他一起去武当山，惊讶之余，来不及细想，便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回到张留孙那里。道一对叶主持说，他改了主意，愿意去青城山一探究竟。张子铨也说要陪道一一起去。 张留孙和叶主持脸上大喜。张留孙让两人顺路去看一下五龙潭。这话正中两人下怀。 张子铨问：“不知望海堂在五龙潭可捞到什么？” 叶主持说：“去年他们忙到秋后，似乎什么也没捞出来。入冬后便停了，不过，今年开春后难保不会有所动作。” 张子铨转脸看向张留孙。“宗师既然奉旨提点荆襄，不妨修书一封，严责在五龙潭动土一事，当地官府见了，也好有个依据。” 张留孙连连点头，命取来纸笔，当场写了书信，交给叶主持。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离开崇真宫，道一问张子铨为何不继续留在大都了。 张子铨叹口气说：“到这里已经三四个月，事情毫无进展。道一，你说的五龙潭龙简一事，或许更为重要。再说，你要去那里，马姑娘肯定跟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孤掌难鸣。” 道一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却在发问，要是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马家小姐究竟会不会跟着。 回到住处，道一把清微派，还有五龙潭的事对马家小姐说了。马兮彤对谁当清微派教主不感兴趣，却对五龙潭里的龙简大发感慨。 “你从前对我说你师父曾去襄阳助宋。老实说，我总是有点怀疑。这下才算真信了，你想的没错。望海堂千里迢迢跑去武当山，哪里不去，就去五龙潭，一定是想捞龙简...... 可是他们捞上龙简有什么用？难道这个真的可以号令天下？” 道一也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可他和马家小姐商量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 第二天，张留孙按期启程去上都祭六丁神祠。又过了几天，叶主持也完成了最后一次求雨法会。道一等人与他会合。 叶主持见到马兮彤，十分高兴，立即对她回忆起当初她和道一逃到五龙观的情形。 “两位这回到五龙宫，一定要多住几天。” 马兮彤道：“上回我和道一来时，主持似乎不大欢迎呀。“ 叶主持脸上发窘。”上回贫道说话不算。这回贫道身为主持，定会好好招待。” ...... 就这样，叶主持带着随行弟子，和道一等人择日离开大都。他们沿太行山麓一路向南到洛阳，在那里渡过黄河后，经南阳，新野，终于来到武当山口的谷城县。 叶主持带领众人住进县城一家客栈。道一一看招牌，便想起自己住过这家店。 那是几年前，符箓三山道士从五龙观押他和两位姑娘回龙虎山时，就路过谷城县。结果当晚珂儿杀了想非礼马家小姐的上清派弟子，三人于是连夜逃跑。 道一看看马兮彤和珂儿，两人显然也记得这里。从大都来的一路上，住宿时都是道一和张子铨各住一间，马兮彤和珂儿住一间。今晚这里似乎客人很多，他们四人只拿到两间房。 道一要和张子铨住。张子铨却笑着让他去另一间。 “我看你一路上少有与马姑娘亲近。今晚你去陪她吧。” 道一不好意思告诉张大哥，他正在练功，不能近女色，于是硬着头皮来找马兮彤和珂儿。 两人让他进屋后，调笑了一番。为防止他忍不住，马兮彤坚持要他睡在地上。道一只好这么做。 临睡前，马兮彤和珂儿一起去外面解手。回来时，珂儿一脸的兴奋，说她俩在过道里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子。道一好奇之下，开口询问。 马兮彤说：”那人一头黄发，扫帚眉，眼赛铜铃，下巴微凸，而且肤色发黑，肯定不是中原人。“ ”也不像我这几年见过的人。“珂儿接口道，”可她穿的倒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不。“马兮彤说，”我看那身衣裳根本不是她的。“ 第656章 龙潭 道一想了想说：”肯定是与那些昆仑奴一样，从西域，南洋或者天竺那里来的，在这里住久了而已。“ 马兮彤也表示赞同。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各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住店的客人纷纷准备出发。道一下了楼，到院中一看，却发现居然有两队道士在打点行装。 一队是叶主持带的五龙宫弟子，另一队分明是全真道士。他们还带了一辆骡车，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外头封得严严实实。 道一正在纳闷，从楼上又下来两个人。道一一看，更是眼睛睁大。 ”柴......柴师叔！“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柴志鼎和徒弟常道清。两人见到道一，也当场呆住。道一急忙迎了上去。柴志鼎像是才回过神来。 ”啊......哈！原来是道一啊。你怎么在这里？“ ”五龙宫叶主持邀我去小住几日。“ 道一边说边朝几个五龙宫弟子指了指。柴志鼎再朝周围一看。马兮彤只是冷冷地望着这边。道一知道，马兮彤不喜欢柴师叔。 ”啊，马姑娘也在。“柴志鼎故作惊讶道，”旁边是......对，她的那个丫鬟，嗯，长大了不少......叶主持呢？“ ”他还没下来。“道一说，“师叔打算上哪里去？” “当然是回重阳宫。”柴志鼎朝那辆骡车一指，“那车里就是要运回重阳宫的什物。” 道一啊了一声。“......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还是老样子。”柴志鼎随口道。 这时，叶主持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看到柴志鼎和那些全真弟子，脸上立刻变冷，但还是上前与柴志鼎互相行了礼。 “原来柴道长昨晚也住在这里。早知如此，贫道定会与道长好好聊一番。” 道一在一旁插话。“我柴师叔要回重阳宫。正好与我们同路，可以边走边聊。” 叶主持点了点头。不料，柴志鼎摇头说：“我要尽快回宫，路上不能耽搁，恐怕只好下回再与叶主持论道了。” 说完，他转身命令队伍出发。 “柴......”道一一伸手，想追上去再说几句话，却又停住了脚步，只是喊了句让柴志鼎师代他向师父问好的话。 柴志鼎也不知听见没有，就这么带着道士和那辆骡车匆匆走远了。道一只好站在原地叹气。过了一会儿，叶主持也下令队伍出发。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离开县城，向西进发，很快进入武当山北的那条谷地。柴志鼎的队伍像是真的在赶路，越走越快，逐渐从道一眼前消失。 “我怎么觉得你这师叔很怕见你似的。” 马兮彤在道一身旁说。道一不以为然。 ”怎么会？他们只是在着急赶路，要回重阳宫。“ ”你问了他们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没有？“马兮彤道。 道一摇摇头。”总之是要运回去的东西。“ 就这样，他们沿着谷地一路向西，走得不紧不慢。两天过后，眼看拐向五龙宫的山道快到了。 道一的心开始提了起来。望海堂究竟在五龙潭做什么？真的是在打捞那块众道士投进去的龙简么？ 过了五龙宫山下的小镇，那片色泽泛黑的潭水便出现在眼前。 叶主持手指潭边不远处的树林前一幢大屋子说道：”那便是望海堂造的房子。“ 道一抬眼望去。屋子看上去很安静，什么人也没有。 叶主持又说：”我们不必等在这里。我已派人时刻监视周围，有动静便会立即报到五龙宫。“ 说话间，他们已经踏上去五龙宫的山道，接着曲曲折折走了几十里路，终于来到五龙宫。 很快，道一见到了几年前和马家小姐躲进这里时认识的张道贵和木道长。两人见到道一，也是又惊又喜。当张道贵看到张子铨时，更是脸上惊讶。 ”张大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张子铨呵呵笑道。 道一不知到张大哥是什么时候认识张道贵的，但两人看上去很熟。张道贵似乎也不知道张子铨和道一的关系，于是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寒暄过后，众人坐定。叶主持正了正脸色说：”此番请张大侠与毛少侠，还有马小姐来此，一是为了望海堂在五龙潭动土一事，二是为了黄教主的遗命。“ 张道贵和木道长一听，脸上也立刻严肃起来。 接着叶主持便告诉两人，张留孙张大宗师写了信，以望海堂破坏风水为由，让本地官府协助，将望海堂赶走。 ”若望海堂不从，两位大侠可助一臂之力。“ 张道贵和木道长听了很高兴。 叶主持又说：”道贵，黄教主在峨眉观仙去时，两位大侠以及马小姐都在现场。而且我刚刚知道，原本黄教主是让毛少侠与道惠一起送信给你。毛少侠有急事，这才请柴道长代为送达。“ 张道贵听了眉头一皱。叶主持请他将那封信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于是，张道贵便去道房取来信。 道一拿到手中一看，信里果然只是说了些清微教内的琐事，怎么也不像是黄教主临终前耗尽精力才写出来的。 随后，张子铨也看了信。马兮彤也说要看。张子铨又把信递给她。 马兮彤看后凝眉道：”黄教主当时命悬一线，遗言怎会只有这些小事......这信上的字迹真是他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 叶主持说：”五龙观自汪主持重建并改为全真道观后，与黄教主几无往来。贫道后来虽去拜见过他，也未得教主墨宝。道贵，不知你是否认得他的字迹？“ 张道贵叹了口气。”我也认不出是否是黄教主所写......听说紫霄观刘道明刘道长也去拜见过黄教主。刘道长出身进士，说不定可以辨别一二。“ 叶主持大喜，立即命人去紫霄观请刘道明。从五龙宫到紫霄观要先下山再上山，一去一回怎么都要几天。于是，道一等人便在五龙宫住了下来。 ...... 两天后，忽然有人从山下来报，望海堂又开始在五龙潭里打捞了。叶主持闻讯，当即点起观中的精兵强将，然后带着道一等人一起下山来看。 到了山口，只见一群人围在潭边，粗大的绳索已经伸入水中。叶主持立即率领众人朝那里赶去。 望海堂的人望见一群道士在山口出现，也呼啦啦迎了过来，领头的是两个身材长相完全相同的人。 等道一看清，立即吸了口气，望海堂派来的竟是黑白双煞！难怪五龙宫的道士难以对付。黑白双煞看清道一等人，也脸上吃惊。双方很快在潭边对峙起来。 叶主持当先上前一步道：”诸位想必早已知道，这五龙潭乃应天五龙所居。诸位在此任意打捞，惊动了五色真龙，可知有何后果？“ 黑白二煞没有答话，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叶主持脸上生气。”尔等去年在此打捞数月，今年便天下大旱，皇上又诏贫道进京求雨。皇上对尔等在此胡作非为，很是生气，特命玄教张 大宗师修书一封，让尔等立即停止。否则官府定会发兵，将尔等统统捉去治罪。“ 说着，叶主持从袖中取出张留孙那封信亮了亮。白煞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起。 ”叶希真，你不要信口开河！说什么惊动了五龙才今年大旱。前年我们没来时，不也照样天下大旱？依我看，什么五龙，分明是你们几个臭道士编出来骗人钱的！“ 叶主持气得胡须发抖。”你，你敢抗旨不尊？“ 黑煞又一瞪眼。”抗旨又怎样！“ 白煞在一旁忙说：”叶希真，你有本事就把圣旨亮出来，别拿什么鸟宗师的信来糊弄我。这水潭是天地所造，天下人都可以捞，你管不着！“ ”你......你......“叶主持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张子铨上前一步问道：”不知两位要在这潭中打捞何物？“ 白煞朝张子铨一笑。”不想在此见到张大侠，幸会幸会。张大侠可是来这里帮这些道士打架的？“ 张子铨吸了口气。”在下并非来此与贵堂作对，只是想就事论事，依理说个公道话。“ ”好啊！“白煞立即接口，”张大侠就讲点道理让我兄弟听听。“ 张子铨朗声道：”此潭虽为天地所造，天下人能否任意打捞，也须看捞的是何物。倘若要捞自己的东西，自然天经地义。可若想捞别人的东西，恐怕就难以服人了。因此在下才想知道几位想捞什么。“ ”这个......“白煞忽然脸上一板，”自然是我望海堂的东西。“ 张子铨脸上一笑。”望海堂从来在辽东山东一带活动，怎会在武当山丢了东西？“ ”这个......“白煞嘴巴半张，口气随即软了下来。 ”我兄弟只是奉堂主之命行事。若捞不到，可无法在堂主那里交差，还请张大侠不要为难我兄弟。“ 张子铨问：”如今望海堂堂主是谁？“ ”是刘香主。“黑煞在一旁道。 道一想起，刘香主就是那个望海堂主耶律尚明的老部下。 只听张子铨又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叶主持带来玄教张大宗师的信件，还望两位先暂停打捞，速派人报知刘堂主，再行定夺。“ 白煞沉声道：”若我们不肯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潭边忽然响起一阵骚动。接着有人大叫。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 第657章 龙女 道一扭头望去，只见潭中挨着绳子入水的地方冒出来一个人头，手中高举一块一尺多长，两三寸宽，沾满泥水的东西。潭边的望海堂弟子发出阵阵欢呼。接着，水中人扒着绳子上了岸。 在那人出水的刹那，道一两眼发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盘着一头长发，肤色黝黑，身形姣好，而且竟然一丝不挂！ 同来的五龙宫弟子有的瞠目结舌，有的急忙回过头去。潭边的望海堂弟子却像见怪不怪似的。 等那裸体女子一上岸，潭边不知哪里又冒出另一女子，手中捧着备好的衣裳，准备给她披上。与五龙宫对峙的望海堂弟子，也纷纷拔腿朝潭边奔去。 就在这时，从潭边小树林里忽然窜出一个蒙面人，嗖的飞到裸身女子旁边，一剑刺倒捧着衣裳的女子，紧接着一把抢过裸身女子手中的东西，然后在众人的惊呼中又腾身飞回树林中不见了。 黑白双煞大叫一声扑向树林，一群望海堂弟子紧跟着追了上去。张子铨也拔腿冲进树林，加入追击。 道一却赶到潭边。被刺的女子倒在地上，已经没气了。那个裸身女子还在吓得发抖，留在原地的望海堂弟子不知所措。道一赶紧给裸身女子披上衣裳。 这时，随着叶主持一声令下，五龙宫弟子冲上来逼住了那些望海堂弟子。黑白双煞一走，他们只好乖乖投降。 叶主持逼问那个裸身女子，对方一开口，却是听不懂的话。旁边有望海堂弟子开口了。 ”这裸女不会讲汉话，听说是从大洋深处一个叫海人国的地方来的，我们都管她叫龙女。“ 叶主持问：”既然她不会说汉话，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望海堂弟子指了指死在地上的女子。 ”她和龙女一起来的，是汉人，看上去负责照顾龙女。两人刚到没两天，且是夜里来的，说是奉堂主之命来帮忙捞东西。“ “你们究竟在捞何物？”叶主持逼问。 “道长饶命，我们真不知道啊！”几个望海堂弟子纷纷赌咒发誓说，只有黑白二煞知道要捞什么。 道一好奇地听着，这时，马兮彤和珂儿悄悄把他叫到一旁。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怪人。”珂儿轻声道。 道一眉头扬起。珂儿说的就是前两天半夜在谷城县客栈里遇到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没想到已经悄悄来到这里了。 另一边，叶主持逼问无果，决定就留在这里，等张子铨回来。 结果张子铨没等到，从东边又来了一群道士。道一仔细一看，为首的是当年从紫霄观护送他和马家小姐下山的刘道明刘道长。 于是道一急忙迎了上去。刘道明见到他，也十分惊喜。两人互致问候。前两天，叶主持派人去请刘道明，这里正是他来时要经过的地方。 道一对他说了这里发生的事，然后随口问道：“不知汪主持在紫霄观可好？” 前两年，叶知宫进京求雨成功，皇帝升五龙观为五龙宫，并让叶知宫当了主持。道一听说汪师伯只好离开五龙观，去紫霄观与鲁洞云鲁道长共同主持那里。因此道一才开口询问汪师伯的近况。 不料，刘道明听后长叹一口气。 ”去年南岩石殿建成后，汪主持与鲁道长一同进入深山，不知所踪。“ 道一大吃一惊，他那回在汪师伯指点下，从五龙观逃往紫霄观时，在南岩峭壁开出的栈道上遇见鲁洞云，当时鲁道长就想在南岩上修宫殿，没想到，宫殿建成了，他和汪师伯人也不见了。 惆怅之余，道一问现在紫霄宫是谁在主持。刘道明说，鲁道长已将法位传给了一位叫张守清的道士。 道一点点头，和刘道明一起去见叶主持。众人继续等待。 不久后，张子铨回来了，说没有追到那个蒙面人。道一心想，以张大哥的武功都追不上，那蒙面人的功力简直不可思议。 众人一商量，决定把望海堂弟子连同龙女一起送到附近的上庸，交给那里的官府处置。于是，他们立即出发向西急行。 道一和刘道明走在一起。当年刘道明护送他和马家小姐下山时，遇到符箓三山弟子拦截。刘道明对道一百般维护，道一一直心存感激。 刘道明问他这件事结束后会去哪里。道一也不隐瞒，说会和叶主持一起去青城山弄清黄教主那封信的事。 刘道明听后沉吟道：”我早觉得此事定有蹊跷。黄教主断不会去世前留下这么一封无关紧要的信给道贵。” 道一告诉刘道明，叶主持请他去正是让他辨认这封信的真伪。于是，刘道明立即去找叶主持和张道贵。结果，他看了那封信后，也说不上字迹是真是假。众人十分失望。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四十里外的上庸，把龙女和那几个望海堂弟子交给官府后，在城中住了一夜。 第二天，叶主持拣选了几个精干弟子，要带着一起去青城山。刘道明也说要去。于是，在准备好骡马后，就这么离开上庸，踏上山道，继续西行。 ...... 将近一个月后，他们翻山越岭，来到汉中，到这里才算走了一半路。之后，他们还要通过更艰险的蜀道，才能进入四川，最后抵达青城山。 道一望着周边连绵的群山，不由心中感慨，等他的目光触及北边的巍峨的终南山，心头不由更是一紧。箐儿的家就在更西边一点的太白山里。 箐儿说回去找师父告状，不知怎样了。她会带着师父来找自己算账么？该不会自己运气不好，就这么在半路上给拦住了吧。 就这样，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众人又连走了三天，来到汉中西段的终点，勉县的金牛驿。这里同时也是进入蜀道的起点。 据说当年秦王欲吞并巴蜀，又不知如何入蜀，便心生一计，说要送给蜀王一条金牛，但要蜀王自己把金牛从汉中搬回去。 蜀王不知是计，命人在山上清理出一条能通过金牛的通道。等完成后，秦军就顺着这条道一举攻入巴蜀。 从此以后，这条金牛道便成了从中原入蜀的主要通道。道一跟着众人踏上金牛道后，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入蜀难，难于上青天。 好在命里注定，他不需要在这条道上走多远。只过了一天，正当一行人奋力前行时，迎面遇上了几个僧人。 道一定睛一看，眼睛立即发直。来的全是尼姑，而且为首之人就是峨眉山桐林观的尽缘师太。 奉云就在桐林观出家。道一怀着一丝希望朝尽缘师太的身后望去，然后他真的看到了奉云那娇柔的身影，不由心中乱跳。 尽缘师太见到迎面而来的五龙宫道士，也是吃了一惊。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走在叶主持身旁的张子铨身上。 张子铨抢先一步走上前去。尽缘师太连忙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是张大侠。“ ”没想到在此遇到师太。“张子铨也显得有点局促。随后他立即朝身后一指。“不知师太是否认得，这位是武当山五龙宫的叶主持。” 叶主持随即上前。双方见礼后，尽缘师太问张子铨上哪里去。张子铨也不隐瞒。 “我们有事去青城山拜见清微派新任教主。” 尽缘师太眉头扬起。 ”阿弥陀佛，我们也正要找他。他已不在青城山。听说已和人前往重阳宫。“ 第658章 讨要 ”去了重阳宫？“张子铨大吃一惊，”消息确实吗？“ 尽缘师太点点头。”听说还是由全真道士陪同前往。“ 众人互相看了看。道一心想，幸好在这里遇见尽缘师太，否则去青城山也是白跑一趟。 吃惊之余，道一的目光又落在奉云身上。奉云没有看着他，只是低眉垂首，一身宽大的缁衣站在那里，看上去比上回在峨眉山见到时更加消瘦。 道一想上前和她说几句话，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叶主持与张子铨很快商定，立即调头往回走，与尽缘师太等人一起去重阳宫。他以后路上和奉云说话还有的是机会。 就这样，七八个道士和七八个尼姑，加上四个俗人组成了一支奇特的队伍开始往金牛驿的方向走。 一路上，道一一直想寻机和奉云说话，可无论走路还是休息，桐林庵的尼姑都紧紧聚在一起。道一不敢上前，更不敢造次。 自奉云七年前求张大哥带她离开唐石谷后，道一再没有见过她，直到去年在峨眉山才匆匆望了一眼。这回再次见到，又是同行，怎么能不想着好好与她一叙？ 终于，等一行人回到了金牛驿，住进客栈后，道一又一次打起了主意。他悄悄靠近桐林庵弟子住的几个房间，想等奉云出来时正好拦住。 不料，他正在探头探脑，身后传来尽缘师太冷冰冰的声音。 ”毛少侠，你在做什么？“ 师太严厉的目光让道一不寒而栗。 ”没......没什么呀。走走而已。“ 道一使劲打着马虎眼，尽缘师太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无奈之下，道一只好坦白。 ”我想和奉云说几句话。“ ”说过了，这里只有绝云！“尽缘师太怒声道，”她如今六根清净，修行进展神速，一心是空，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是这样啊......“道一口中嘟囔，”既然一心是空，师太为何要将她带下山，千里迢迢去重阳宫呢？“ 尽缘师太一愣，随即轻哼道：”你这小子倒能狡辩。空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一心是空也要吃饭，一心是空也要光大佛门。我们去重阳宫找清微教主正是为了光大佛门......说来此时也与你有关。“ ”和我有关？“道一不由眼睛睁大。 尽缘师太点点头。”你还记得去年你和张大侠等人在峨眉山时与清微黄教主一起住在新峨眉观？“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住进那里的当晚，尽缘师太夜入观中找黄教主寻仇的事。 只听尽缘师太继续道：”我那天夜里找黄教主，问他牛心寺赵和尚的事，他对我发誓说，他没有出卖过赵和尚，否则他死后，清微派必退出峨眉山，峨眉观必归我佛门。 后来，他又在圣祖天尊像前再次发誓，说若他出卖过赵和尚，这峨眉观就叫人砸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你也是见证人。结果到了第二天，圣祖天尊像真的被砸了。 这就是他应了誓，他就是出卖赵和尚之人。他人既已死，第一个誓言也应该兑现，峨眉观应该归我佛门才是。我和这些弟子就是去找清微新教主讨要峨眉观的。“ 道一这回明白了。 他想了想道：”师太说，黄教主发誓，若他出卖过赵和尚，峨眉观就叫人砸了。可是，第二天，被砸的只是圣祖天尊像，峨眉观还是好好的呀。那个赛羊有没有领人回来把整个峨眉观都砸了？“ 尽缘师太听了两眼发直。”你......你这是狡辩！峨眉观就是我佛门的！“ 道一脸上微笑。”而且，师太也太心急了，为何不等到新教主回来再去讨要？也省得多走上千里路。“ 尽缘师太又哼了一声。 ”等他从重阳宫回来，究竟还是不是清微教主，或者说，清微派是否还在都难说。我怎能不心急？“ 道一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尽缘师太道：”多年前，全真教汪贞常从重阳宫南下武当山，回重阳宫时带走了山中的清微派道长鲁洞云。等两人再次前往武当山时，鲁洞云已经成了全真派。 两人在武当山重建五龙观，那里也成了全真道观，从此全真教就在武当山扎了根。这回清微新教主也不是独自去重阳宫，和他一起去的是全真教的常道清。“ 听到柴师叔得意弟子常道清的名字，道一又是一惊。 ”怎么，你认得他？”尽缘师太眉头一扬，“啊，张大侠说你从前是全真教的。” 道一犹豫着点点头。“对，常道清的师父也是我的师叔。” “柴志鼎是你的师叔？”尽缘师太再次轻哼，“那你这位师叔可真了不起。他与全真汪贞常一样早早便到了青城山，如今青城山大半也成了全真教的地盘。 而且他比汪贞常还厉害。汪贞常去武当山时，那里的清微道士多已逃走，道观荒废。汪贞常带了重金去重修宫观，这才改为全真道场。逃走的清微道士为了生计才投入汪贞常门下。 而你这位师叔去青城山时，那里可是清微派的本山，由黄教主亲自掌管。你这位师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短短几年便将青城山道观改了七七八八，全成了全真道观。 听说去年黄教主去峨眉山讨要牛心寺，也是给你这位师叔逼的。黄教主一死，清微新教主继位，常道清便一直在新教主身边，新教主对他言听计从。 这回他带新教主去重阳宫，有传言说，就是想像当年汪贞常带鲁洞云去那样，让新教主改投全真教。 如此一来，青城山就成了全真教的天下，清微派连教主都成了全真教，这清微派多半也会不复存在。因此，我才说你这位师叔了不起。” 道一听了默然，心中回想起几年前他带着马家小姐去重阳宫，在武当山被三山弟子困住的事。 后来柴师叔领许多道人来接他，那时就听常道清说柴师叔刚从青城山回来。原来那时柴师叔就开始在青城山拓展了。 见道一不说话了，尽缘师太又道：”好了，我告诉了你，我为何要去找新教主。你们几个和五龙宫的人去找他又是为何？“ 道一也直言道：”叶主持想去找新教主问清去年黄教主仙去时让他给五龙宫送信一事。“ 尽缘师太眉头一皱。“黄教主临终前让他送信去武当山？” 道一点点头。“对，黄教主去世当晚写了封信，让道惠......唔，就是新教主对吧，还有我，一起去五龙宫送给张道贵张道长。” 尽缘师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黄教主临终时传位给他，让他办的第一件事便是送信，那此信一定十分重要......嗯，后来出了什么事？” 道一说：“张道长收到信后一看，里面只说了些琐事。” “这样啊......”尽缘师太松了松眉头，“那是我想错了。你和他一同去的五龙宫，看来黄教主真的没写什么要事......” “我没去武当山。”道一接口道，“当时我另有急事，便让柴师叔代我去了。” “什么！”尽缘师太又一下子紧张起来，手里的念珠拨得飞快。 “还有。”道一咽了下口水，“刚才师太说，黄教主临终时传位给道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时黄教主叫我去，屋子里只有他和道惠，黄教主也没提传位的事。” 尽缘师太再次皱紧眉头。她闭目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那封信还在不在？” 道一连连点头。“在，在，五龙宫张道长一直带在身边，他也一同来了。” “快，让我看看此信！”尽缘师太不容置疑地说。 道一一愣，随即答应一声，便去找张道贵。很快，张道贵和叶主持都来了。张道贵取出那封信递给尽缘师太。 尽缘师太只看了一眼便将信还了回去。 “这信是假的！” 第659章 赴约 众人大惊失色。 尽缘师太继续道：“乍看一眼字迹，确实与黄教主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些许不同，绝不会是他所写。” 叶主持脸上有点怀疑。“师太为何如此肯定？” 尽缘师太正色道：“你们信我便是了。” 叶主持和张道贵互相看了看。张道贵说：“此事事关我清微派前途，还望师太讲清缘由。” 尽缘师太想了想，终于抿嘴道：“我那里有他许多信。” 众人面面相觑。 道一心想，叶主持，张道贵和刘道明都去拜见过黄教主。张道贵当年还和黄教主一起应诏进京，都没有什么黄教主的墨宝，尽缘师太又哪里来黄教主这许多信？ 叶主持又想开口，但见尽缘师太神色凛然，一时有些犹豫。 道一忽然想起，尽缘师太去找黄教主质问他是否出卖过牛心寺赵和尚。听张大哥说过，当年想在西川和赵和尚举事，黄教主也派人参加。张大哥又和尽缘师太认识...... 看来这事尽缘师太一定有份。那么黄教主和尽缘师太频繁去信联络，也很正常，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道一做恍然大悟状。 “啊，我明白了。师太从前就经常去信给黄教主，讨要峨眉观。黄教主也有信必回，因此师太才有他那么多信。” 尽缘师太一愣，然后朝道一投去赞许的目光。 叶主持吸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师太说是假，那便是假的了。贫道早就怀疑，黄教主的遗信怎会说这些琐事。定是路上给人换了...... 不！多半就是送信人换了，正如当年秦始皇去世后，赵高串通李斯伪造遗诏，让胡亥登基那样。” 道一听了目瞪口呆。送信给张道贵的可是柴师叔！新教主也是送信人。叶主持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新教主就是胡亥，这怎么可能？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可是如果这封信真是假的，除了叶主持的说法，又能怎么解释？ 不等他多想，叶主持和尽缘师太已经说要尽快赶往重阳宫问个清楚。 道一急忙又找来张子铨和马兮彤。张子铨一时也不敢相信是柴志鼎串通道惠，伪造了这封信。 马兮彤却当即对道一怒道：“我早说过你这师叔不是好人！师太说得对，我们应该立即去重阳宫找他算账！” 张子铨听了，说一定要慎重，应该先打听清楚重阳宫的近况。他问道一附近可有全真道观。 道一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奉师父之命翻越终南山送信的事，于是连连点头。 “有，有，城固就有个地母庙，主持李道长与重阳宫几位高道来往密切。不过，这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不知他还在不在那里。” ...... 城固就在金牛驿东面一百里处，去重阳宫正好要路过。于是第二天，一行人早早出发，一路向东，在南郑住了一夜后，次日便沿着山脚继续东行。 地母庙就在去商州的山口边，有一条狭窄的山道直通那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行人正急匆匆向前走。猛然间一阵呐喊声响起，从旁边树林中冲出许多汉子，手持利刃，一下子杀入他们的队伍。 五龙宫和桐林庵的道士尼姑猝不及防，当场被杀倒了好几个，剩下的拼死抵抗。刹那间刀光剑影，到处一片混乱。 道一和马兮彤拼命厮杀，这些汉子的武功居然还不错，并不容易对付。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很快打倒了几个，同时护着珂儿躲入树林中。 道一抬头一看，不远处三个汉子正围攻一个尼姑。道一立刻挥剑杀了过去，马兮彤急忙跟上。几个回合过后，杀倒了其中两个，剩下一个没命似的跑了。道一朝尼姑一看，立时叫了起来。 “奉云！” 奉云虽惊魂未定，还是喘着气朝他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施主相救。” 道一嘴巴一张，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这时，马兮彤已经用短枪逼住倒在地上的一个敌人，开口逼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们！” 那人不肯说。马兮彤用枪抵住他的喉咙，然后慢慢用力。那人终于开始讨饶。 “我说我说！我们是真大道的，正在地母庙捉拿假大道妖女。你们和尚道士是来救她的，对不对？” 道一和马兮彤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道一问：“你们为何要在这里抓？这里是全真道场，和你们大道教没关系。“ 那人喘了口气说：”妖女一直躲在地母庙，我们找了她好久，最后发觉是地母庙主持在窝藏她。“ 道一猛地吸了口气。地母庙主持若还是李道长，他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主持是不是姓李？“道一厉声问道。 那人点点头。道一立即扭头对马兮彤和奉云说，要去地母庙看看。两人点头说好。于是，道一让马兮彤打昏那人，然后和她一起带着奉云和珂儿朝不远处的地母庙奔去。 小小的地母庙看上去十分安静，可他们刚到门口，就望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个道人的尸体。道一提高警惕，当先悄悄摸了进去。马兮彤和奉云跟在他身后，珂儿在最后头。 四人顺着墙根没走多远，就听到地母殿中传出一声尖叫。 ”不要！“ 道一闻声朝那里冲了过去。到了殿外，他偷偷朝里一看。只见殿中立着两个道士，都手持利剑，其中一人的剑尖还在滴血。 再一看，地母像前的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长须老道，胸中中了一剑，正在淌血。旁边一动不动躺着一个年轻道姑，像是被点了穴道，而嘴里还在破口大骂。 ”我说了不知道在哪，你们为何还要杀人！李道长又没惹过你们！” 道一顿时一愣，这声音如此耳熟，再定睛一看，他差点叫了出来。道姑杏眼柳眉，面目姣好，不正是几年不见的刘真真！ 道一顿时明白了刚才那汉子口中的假大道妖女是谁。 ”他窝藏了你这么久，怎说没有惹过我们？“站着的一个道士冷冷说道。 道一再吸了口气。地上中剑的老道不用说，一定是李道长了！道一气得大吼一声，拉开殿门冲了进去。 刘真真抬头一看，显然认出了他，脸上激动万分。 ”道一！“ 两个持剑道士转身见一男二女冲进来，立即挺剑相迎。道一也不答话，挥剑朝其中一个攻去。马兮彤舞着两根短枪，也杀向另外一个。 等交上手，道一才惊觉不对，对方竟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内力十分强劲。道一虽然按照李保宁的经书练了几个月，但经脉仍然未开，只是偶然能有一丝内力通过。 和道士只打了几个回合，他便感到难以抵挡。马兮彤也好不了多少，她没有丝毫内力，转眼间左手枪便被打飞。 奉云见势不妙，挺身来助。两个姑娘合力，可还是很快落了下风。道一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两个道士忽然双双向后一跳，手中剑护住要害。 ”什么人在使暗器！“ 两道士大声喊道，一边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尊驾武功高强，不妨现身一见！“ 道一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马兮彤和奉云也收住各自的兵器，严阵以待。 过了片刻，两个道士见无人答话，又大声道：”尊驾既然不肯现身，恕我等不能相陪，后会有期！“ 说完，两人互相掩护着，朝殿外退去。道一等人也不敢追，就这么看着两道士退到外面，然后腾身而去。 ”快，道一！看看李道长！“ 听到刘真真的喊声，道一回过神来，赶忙扑到李道长身前。李道长面如白纸，此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道一伸手想封住李道长的穴道，这才记起自己没法使出内力，于是难过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刘真真急道，“你......你先给我解开穴道。” 道一脸上为难。这时，奉云冲了上来，开始出手给刘真真解穴。道一心想，奉云在尽缘师太门下数年，武功果然大有长进。 虽然如此，奉云花了一番功夫，才终于解开刘真真的穴道，然后扶起她，和马兮彤一起围到李道长身边。 “都是我不好，呜呜......” 刘真真连连抽泣。她的眼泪滴到李道长的脸上，李道长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看到道一，李道长顿时眼睛一亮。 ”你......终于来了。“ 听了这话，道一猛然想起，十年前的仲夏，就在这地母殿和李道长匆匆见过一面，李道长让他十年后再来，说有要紧东西给他。现在不多不少恰好是十年。 ”嗯......“ 道一含泪点了点头。李道长挣扎着左右一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果然是......一僧一道一俗人，呵呵......” 道一嘴巴一张，又想起那次见面时，李道长让他记住的经文。奉云，真真和马家小姐，可不就是一僧一道一俗人？ 不等道一开口，李道长又用尽气力转脸看向殿中的地母像， “我答应给你的什物，就在......那下面。” 第660章 传位 说完，李道长吐了口气，然后眼睛一闭，头垂了下去。 “李主持！” 刘真真放声痛哭。道一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奉云跪在一旁连声念诵佛号。 过了片刻，马兮彤说道：“李道长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道一这才回过神来。“我也不知道，他十年前见到我时，说要送我什么东西，让我十年后来这里拿。” “那我们快找找，免得辜负他的嘱托。” 马兮彤说着，起身来到地母像前。道一也跟着站起来。 李道长说东西在地母像下面，可要怎么打开呢？他围着地母像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正在迷惑中时，珂儿走了过来。 “刚才李道长去世时的那句话，我听到最后他说了个推字。” “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道一皱起眉头，使劲回想，“我觉得他只是吐了口气而已。” “别管那么多，先试试看。” 马兮彤在一旁说着，便开始用力推佛像，可佛像纹丝未动。 ”你们都来帮忙。“随后她伸手招呼刘真真和奉云。 于是，三位姑娘一起来推，可依旧没什么结果。道一见状，也加入进来。四个人试了几个方向用力推，佛像还是一动没动。 这时，珂儿又红着脸说：”或许我听错了......对，李道长说的是个抬字。“ ”你到底听见没有？“马兮彤忍不住抱怨。 道一让她别这样，然后动手开始抬佛像。三位姑娘也跟着一起用力。佛像依旧没什么动静。道一正想放弃，只听咔嚓一声，佛像居然动了。他扭头一看，原来是珂儿在另一侧帮忙。 ”动了，动了！“马兮彤兴奋地大叫。 众人再接再厉，硕大的佛像居然被抬离地面，下面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孔。众人再一起用力，将佛像移开。 很快，孔洞里藏的东西取了出来，竟然有三个盒子。一只盒子上画着如来佛祖，另一只画着太上老君，第三只画着孔圣人。 众人似乎不约而同记起李道长说的那句话，”一僧一道一俗人“。马兮彤默默拿过画着孔圣人的盒子，刘真真和奉云也分别伸手拿过画着太上老君和佛祖的两只。 马兮彤又犹豫着看了道一一眼。”啊，这些是给你的吧......“ 道***一摆。”你们先打开看看。“ 三位姑娘打开各自的盒子。刘真真先叫了起来。 ”地母元精！” 道一朝她的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块像石头似的东西，只是那东西正在隐隐放着黄光。道一也啊了一声。 传说上古之时，宇宙混沌，天地虚空，地母娘娘以阴阳二气，炼化元精，从而得到天精和地精，由此天地始开，万物得生。因此元精中蕴含天地灵气。元精所到之处，无不五谷丰登，人杰地灵，世代和平幸福。 “盒子里还有字！”奉云也叫起来。 道一朝刘真真的盒子里一看，里面真的有些细小的字。 不等他看明白，刘真真已经说道：“这块地母元精要送去北方。” 奉云也跟着说：“我这块地母娘娘说要送去南方。” 道一哦了一声，又想起马兮彤手里的盒子。她怎么一声不吭？道一扭头朝马家小姐看去。 马兮彤正用手在翻盒子里的东西。道一过去一看，她的盒子里没有地母元精，只有一本书。 道一正想问是什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许多人。道一连忙回头。只见尽缘师太，叶主持，带着各自的弟子也来了，不少人身上还有伤。 最后，张子铨提着长剑也出现了。众人相聚，道一才知道，袭击他们的人已被杀散，桐林庵和五龙宫的弟子也死伤不少。 从抓住的敌人口中，大家也都已知道，袭击者来自大道教，是误以为道一等人是来救援地母庙，这才半路袭击他们的。 张子铨看着地上李道长的尸体，随即询问了地母庙中发生的事。 刘真真说：“这次领头的是真大道左右二使，刚才就是他们杀了李主持。” 道一脸上吃惊，想起从前去见太一教主萧全龄时，正好真大道左右二使来访，二人十分倨傲。难怪自己刚才见到两个道士，觉得有点眼熟。 左右二使是真大道中仅次于教主的人物。看来真大道为了抓刘真真，也是精锐尽出。 众人接着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几名弟子善后，其余人继续前往重阳宫。 道一对刘真真说：“你暂且和我们一起走吧。和我们一起，就不用怕那什么左右二使再来抓你了。” 刘真真想了想，点头同意。于是，一行人立刻离开地母庙，向东直奔子午谷而去。 一边走，道一问刘真真：“真大道不是已经吞并了玉虚宫，他们为何还追着你不放？” 刘真真反问他，对当年大道教分成玉虚宫和天宝宫两家的事知道多少。 道一想起从前二哥张清志对他说的事，于是尽力回忆道：“我只略知一二，嗯，似乎是当年大道教四祖传位于太玄真人。 当时教中有十七大魔不满，去追太玄真人，要夺他的衣钵，不成后又回来逼四祖把掌教之位再传给十七大魔之首，就住在玉虚宫......” 道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这不是在说玉虚宫的人都是魔么？真真怎么会乐意听？ 果然，刘真真气得哼了一声。“什么十七大魔？这是天宝宫的人对你说的吧！ 其实，当年大道教四祖早已传位给我们玉虚宫，而那个所谓太玄真人心怀不满，竟然偷了四祖的衣钵，潜逃深山。 朝廷后来竟也认为他是大道教传人。他还倒打一耙，自封真大道，弄得我们玉虚宫反而像假的似的...... 大道教自创教以来，教主有四样法宝，分别是衣，剑，印，镜。真大道只偷去了法衣和法剑。法印和法镜一直在四祖身上，传给了我们玉虚宫。”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听太一教主萧全龄也说过这事。真大道拼命抓捕刘真真，就是为了她身上的大道教法印和法镜。 只听刘真真继续道：“天宝宫抓我，还不是为了这两样法宝？我怎能交出来？哼，有朝一日，我还要凭印镜重振玉虚宫，打败假大道！” 接着，刘真真反问道一他们怎会想到去地母庙。道一于是把五龙宫和桐林庵都要找清微派新教主的事说了。 “听说新教主去重阳宫有大事，我们想先去地母庙找李道长问问情况，不成想......唉。“ 刘真真也叹了口气。 ”本来李道长明天也要出发去重阳宫的......嗯，前两天重阳宫派人来邀请他参加全真掌教的传位仪式。“ “什么？传位仪式？你再说一遍！”道一脸上大惊。 “听说全真掌教张志仙不想干了嘛。”刘真真随口道。 道一脑袋嗡的一声。师父不想当掌教了？这怎么可能？虽说师父从来不热衷于权力，但他对全真教确是一片真心。 当年长春宫辩论失败，齐真人身受重伤，朝廷趁机打压全真教。正是师父挺身而出，一边给齐真人治伤，一边勉力维持大局。全真教这才挺到朝廷放松打压。 师父接掌全真教主之位，也是众望所归。况且，柴师叔也说他一直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想不干了呢？ “你怎么了？”见道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刘真真忍不住问道。 道一摇摇头。“没什么......对了，知道全真掌教要传位给谁？” 刘真真点点头。“听说是他的师弟柴志鼎。” 第661章 大典 师父要传位给柴师叔？道一听了两眼发直。 ”道一，你怎么了？“ 刘真真见道一脸色发白，慌忙喊众人停下，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张志仙就是你从前在全真教时的师父！“ 道一喘了两口气，点点头说：”师父怎会在此时传位呢？我想不通。“ 众人围拢过来，听说重阳宫有这样大的事要发生，立即议论纷纷。 尽缘师太大声道：”清微新教主前往重阳宫拜谒全真教。柴志鼎算是为全真教立下大功。张志仙这才不得已传位给他。“ 道一摇摇头。”不，让清微新教主觐见，虽然算一大功，却也不至于要师父让位。师父年富力强，在教中的威望无人可及，定是有别的原因。“ 不用商量，众人立即决定尽快赶到重阳宫，于是他们加快脚步向东而行。 ...... 子午谷在城固东面，汉中盆地的东端。从子午谷出发，向北穿越终南山的狭窄山道称子午道。 三国时候，魏延力主从子午道出击关中，夺取长安，被诸葛亮以太过冒险而拒绝。十年前，道一奉命从重阳宫到地母庙送信本应该也走的是这条道，只是他半路受金猿所惑才迷了路。 这回，由他带路，一行人钻进山谷，向北急行了三天。前方不远的山坡上出现一处道观。道一告诉大家，那是金仙观。只要再过去几里就出山了。众人听了欢欣鼓舞。 正在这时，珂儿喊了一声。”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山道上转出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像是刚从金仙观下来的。那几个人回头看到道一等人，其中两个吓得掉头就逃。 ”是清微新教主！“ 尽缘师太一声大叫，纵身追了上去。叶主持紧随其后，五龙宫和桐林庵弟子也呐喊着朝前冲。 道一这时也看清了，逃跑的另外一个道士正是常道清。不一会儿，尽缘师太追上了常道清。新教主道惠见逃不掉，也不跑了，就站在原地。 这时，叶主持，张道贵，刘道明，和其余众人也赶到了。道惠见到三人，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不管我的事啊！是......是他师父出的主意！” 道惠伸手一指常道清。 “你胡说八道！”常道清脸上发白。 “我没乱说。”道惠忙不迭地说，”是他师父柴志鼎半路上拆开了黄教主的遗信，对我说黄教主让张道贵接任教主之位。柴志鼎问我要不要当教主...... 不，他逼我当教主，不然就杀了我。他还派他徒弟一直看着我。这回去重阳宫，我也是给他师徒逼着去的！“ 常道清在一旁边听边嘴唇乱抖，可是竟没有出言反驳。 ”原来如此！“叶主持沉声道，”黄教主遗信在何处！“ 道惠回答：”还在柴志鼎手中。“ 道一在一旁心中哀叹，没想到柴师叔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能当上全真掌教。可是，就凭这个功劳，师父就肯答应传位给他？ 道一不敢相信，想确认一下，于是开口问道：”我听说柴道长要接任全真掌教之位，可有此事？“ 道惠转头看看常道清。 ”确有此事。“常道清点点头。 尽缘师太立即怒了。”柴志鼎伪造黄教主遗命，妄图窃取清微教主之位。如此小人，怎能让他当上全真掌门！“ 众人纷纷点头。叶主持道：”我等立即去重阳宫揭发他。绝不能让他得逞！“ 马兮彤瞪着常道清说：”你老实点，乖乖带我们进重阳宫，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常道清有点不知所措。这时，珂儿在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在她手中塞了一样东西。马兮彤然后一把揪住常道清的前胸。 ”把嘴巴张开！“ 常道清不得已张开了嘴。 马兮彤把手里的东西猛地塞进他口中，一边怒喝：”吃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中，常道清不得已咽下了口中之物。 马兮彤嘴角一撇说：“吃了我的毒药，要想不死，就乖乖听话，我才给你解药。” 常道清吓得脸色煞白，连连保证按她的命令去做。于是众人押着常道清，道惠和刚才几个道士朝山口匆匆而去。 子午谷出山的地方离重阳宫还有四十余里。因此他们尽力赶到天黑还没有到。只好就地住了一夜。 第二天天没亮，他们再次上路，很快就到了重阳宫附近的小镇。镇上的人都在传说，今天重阳宫就要举行传位大典。众人听了，立即朝那里赶去。 当重阳宫高大的殿宇出现在眼前时，道一心中一阵紧张。上回他进重阳宫时还是全真弟子，不想刚进去就因卷入南方战事被宣布驱逐出教，押往大都受审。 这几年中离重阳宫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路过关中时匆匆望了一眼。今天要直入其中，还会见到多年不见的师父，心里怎能不紧张呢？ 到了重阳宫门口，常道清一马当先，走在众人前头，宫中大小道士见了他，都纷纷行礼。七八年没进重阳宫，道一已经认不出几个人了，他也希望不要早早给人认出，于是缩着头混在队伍中。 常道清领着他们直趋重阳宝殿。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道士，人人穿着最好的道衣，头戴各式道冠。 很快，一个戴着冲虚冠的中年道士迎了上来。道一的头缩得更低了。来的就是八年前奉命和柴师叔一起废了自己武功的韩志忠。 “道清，你终于回来了。”韩志忠笑着打招呼，“我们还以为你来不及赶回来......啊，这位是？” 常道清连忙向他介绍道惠。后者只有唯唯称是。 韩志忠又对常道清笑道：“青城山立观，清微教主觐见。道清，凭此二宫，令师两个掌教都可以当。你也未来可期啊！” 常道清脸上干笑。“师叔过奖了。嗯，不知我师父在何处？“ 韩志忠回答说，就快来了。现掌教张志仙已在重阳宝殿中等候，柴志鼎一到，传位仪式就会在殿内举行。 常道清听了点点头，随后开始介绍尽缘师太和叶主持，说他们都是来向全真新掌教道贺的。 几个正说着话，周围道士一片骚动。有人轻声说：”来了，来了！“ 道一随众人的目光向一边望去。只见一个中年道士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披绣金道袍，满脸喜色地朝这里信步走来。 道一顿时吸了口气，柴师叔终于来了。柴志鼎身后跟着另外两个高道，分别是李志厚和郑志久。柴志鼎一边朝众人示意，一边意气风发地走向重阳宝殿门口。 就在这时，尽缘师太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柴志鼎，你给我站住！“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尽缘师太冲上前去高声说道：”柴志鼎！你伪造清微黄教主遗命，扶持傀儡，妄图借此功篡取全真掌教之位。你休想！“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几个高道面面相觑。柴志鼎却哈哈大笑。 ”师太。你说我伪造黄教主遗命，有何凭证？“ 尽缘师太一把从怀中抽出张道贵收到的那封信。 ”此信并非黄教主所写，我认得他的字迹！“ 然后，尽缘师太又转身从人群中把道惠拎了出来。 ”这就是你立的清微教主吧。你和他一起伪造黄教主遗命的事，他已经认了！黄教主的真信在何处，你还不快快交出来！” 柴志鼎朝常道清看了一眼。常道清吓得连忙低头。 柴志鼎哼了一声，昂首说道：“道惠一心想当教主，我不过是成全他罢了。” “我，我没有啊！”道惠连连摆手，“这可不是你那时对我说的。” 柴志鼎上前一步，眼睛盯着他。“你那时不是亲口对我说，黄教主如何器重你，收你当他的关门弟子，还拿了一堆他写的字画给我看？” 说着，柴志鼎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我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 他话音刚落，刘道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柴志鼎，你不要百般推卸，还美名其曰，成人之美。其实你不过是想借扶持假教主之机，霸占青城山，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身为全真高道，却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难道还有脸接任全真掌门？” 柴志鼎听了脸上生气。“你是何人！胆敢口中出此狂言！” 刘道明下巴微抬。“武当山紫霄观刘道明。” ”原来是刘道长。“柴志鼎脸上微笑，“你说我靠扶持新教主上位。哈哈，贫道哪里要靠这个？别忘了，自贫道去青城山传我金光大道，青城山十之七八已改为全真道观，那可是在黄教主任内之事。” “你！”刘道明张口结舌，“无论你如何狡辩，伪造黄教主遗命总是事实。你若当全真掌门......” 柴志鼎眼睛一瞪。“我全真的事情，轮不到你说话！啊，原来五龙观叶主持也来了......哼，听说我全真有传位大典，你们清微派来乘机闹事，对不对！” 柴志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重阳宝殿门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诸位切勿争吵。” 众人扭头一看，一个头戴芙蓉冠，胡须花白的中年道士迈步走了出来。一众全真道士立即朝他行礼。 “掌教。” “掌门师兄......” 第662章 证据 道一躲在人群后面，心中激动万分。差不多十年了，终于再次见到师父。十年了，师父也老了许多，上次回重阳宫被抓时，还想与师父说话，师父却早已被罚闭关思过，是自己连累了师父。 见全真掌门现身，五龙宫汪主持也大步迎向前来，与张志仙行完礼后，便开口道：“贵教传位大典乃是盛事，我清微派本不该打扰，只是......” 张志仙抬手止住他。“刚才你们在这里所说，我都已听见。” 叶主持脸上一宽。“那就好。如今事实再明白不过，贵教柴志鼎与人合谋，私改我清微派黄教主遗命。如此小人怎能接任煌煌大教之首，望张真人三思。” 说完，叶主持朝柴志鼎瞥了一眼，却见柴志鼎面带微笑站在那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只听张志仙对叶主持说：“贵教何人担任掌门是贵教的事，全真掌门由何人接任也是我全真教内之事。柴师弟道法高深，近年在各地奔波，与宣扬我金光大道有大功劳。 由他接任掌门，乃众望所归。此事商议已久，还望叶主持不要干涉。” 叶主持一愣，想了想说：“也罢，贵教想让柴志鼎当掌门，此事的确与我清微派无关。不过，他手中那份黄教主的遗信，还望能归还原主，也好让我清微能奉黄教主遗命拥立真正教主。” 张志仙听了望向柴志鼎。 ”我手里可没他说的信。“柴志鼎连连摇头。 叶主持生气道：”你与道惠合谋，伪造黄教主遗信。真正的信不在他那里，那还会在谁手中！“ ”他说在我手里？“柴志鼎眉头一扬，转脸看向道惠。 道惠吓得连忙低头。一旁刘道明对他说：”你不是说过，信在柴道长手中？“ ”这，这......“道惠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张志仙忽然朝五龙宫道士那边走去，眼睛直盯他们的身后。 ”道，道一......是你吗？“ 见师父已经发现自己，道一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扑到张志仙面前，跪倒就拜，一边泪流满面。 ”师父......“ 张志仙眼睛一闭，叹口气说：”当初我未能保住你，让你受苦了。“ 说着，眼泪便从他脸上淌下。 ”不，是我连累了师父。“道一也流着泪说。 ”起来，起来。“张志仙将他拉起，一边又问道：”这些年你在何处......唔，这个可以慢慢说。你为何与叶主持一起来这里？“ 道一抹了抹眼睛说：”我是来帮叶主持弄清真相的。不瞒师父，清微黄教主对我有过大恩，他仙去之时，让我与道惠一起去送遗信。我那时正有急事，便让柴师叔代我去送信......唉，全都怪我。“ 说到这里，道一又抬头看了看张志仙。”师父，你是真心诚意想传位给柴师叔的么？“ ”这个......“张志仙一愣，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道一顿时看出了端倪，转过身对韩志忠，李志厚，郑志久等几位全真高道大声说：”众位师叔，你们也都以为柴师叔的修为德行能继此大任？“ 几位高道面面相觑。道一继续道：”还是凭他造了封假信，让清微假教主来这里......“ ”住口！“柴志鼎大声怒喝，”毛道一，你这全真弃徒，怎敢在此胡言乱语！“ 一边叫，他又一边看向张志仙。”掌门师兄，我们可以进殿去了吧。“ ”这个......“张志仙满脸犹豫。 柴志鼎眼睛一睁。”掌门师兄，你可要想清楚。我全真可不能再让朝廷不满了！“ 张志仙浑身一震，像是觉悟似的点了点头。 ”对，万事以全真大业为重。柴师弟，请......“ 说着，他便伸手邀柴志鼎进入重阳宝殿。柴志鼎满脸得意。 ...... 两人正要往里走。忽然天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全真如何让朝廷不满了？“ 重阳宝殿前的所有人闻声向上看去，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重阳宝殿的顶上立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头笔直的长发，容貌清丽绝俗，形体卓越，一身雪白的裙裾随风轻动，宛如仙女下凡，真可谓天姿灵秀，浩气清英。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站在那里的竟是箐儿师父！ 张志仙这时忽然朗声说道：“原来是仙长驾到，失敬失敬。” 一众高道也跟着掌门对箐儿师父行礼。 “全真如何让朝廷不满了？”箐儿师父再次问道。 “这个......”张志仙显然不想回答。 只见箐儿师父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是不是这个？” 张志仙眼睛顿时一亮。道一在一旁看得真切。箐儿师父手里拿着的是一块一尺多长，数寸宽的金简，上面还沾满了泥土似的。 道一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海人国的龙女从五龙潭里捞起来的东西吗！ 还不止这些，箐儿师父的话让他想起了更多。这块金龙简是当年一众助宋人守襄阳的道士为祈祷战胜元军而投入五龙潭的，上面一定刻着咀咒之类的话，多半还刻有众道士的名字。 这下明白了，一定是龙简落入了柴师叔手中，柴师叔用它来要挟师父。要是不传位给他，就去官府告发师父当年帮助宋人的事，这块龙简就是不可辩驳的证据。难怪师父不得不让位。 “让我念念这上面写了些什么。”只听箐儿师父又说道：“清微教主黄舜申，净明道施崇，阁皂宗李希仁，全真教......” 念到这里，箐儿师父皱了皱眉，不再念了。过了片刻，她忽然大声说：“全是胡言乱语！迷惑世人，理当毁去！” 说完，她举起右手，在龙简上轻轻划过，手指所到之处，缕缕青烟从龙简上冒了起来。地面上一众道士看得呆若木鸡。 随后，只听咣当一声，箐儿师父将龙简从殿顶掷下。道一和众道士围上去一看，金简上只见道道划痕，如同斧凿一般，什么文字都没有了。 众人不由咋舌。道一却心中高兴，箐儿师父毁掉了龙简，柴师叔就失去了要挟师父的物证。 道一扭头朝柴志鼎望去，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不料柴志鼎已经不在原位。道一急忙四处张望，哪里都不见他的身影。 “柴师叔上哪里去了！”道一顿时大叫起来。 众人这才察觉柴志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张志仙见状，立即宣布传位仪式取消。 在场的全真道士纷纷离开，常道清却没走，他跑去央求马兮彤给解药。当得知他服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后，常道清脸上大惭，这才泱泱地走了。 道一又朝重阳宝殿顶上望去，箐儿师父也不见了。事已至此，重阳殿前只剩下来访的五龙宫道士和桐林庵的尼姑，似乎各自在商量着什么。 道一知道，五龙宫道士是在商议如何处置道惠，以及谁来代替他当清微教主。按道惠所说，是柴志鼎拆的信，并告诉他黄教主在信中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张道贵，情理上也应当如此。 可道惠说他并未亲眼看到信中的内容。柴志鼎已经失踪，那封信下落不明。若张道贵就此接任教主，恐怕清微派内会有人不服，因此谁来当教主依旧是个问题。 尽缘师太要问清微派讨要峨眉观，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道一却不在意。想想自己和汪主持从大都回五龙宫的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道一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马兮彤也过来向他贺喜，只是语气有点言不由衷。 ”两件事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真好啊......唔，那块龙简上到底写了些啥？可惜......“ 道一明白，马家小姐是在为不能拿龙简来号令天下而感到惋惜，于是安慰她说龙简的事不能当真。马兮彤看上去依旧有点不舍。 道一和她没说两句话，抬头一看，师父张志仙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师父。“道一连忙行礼，心中既紧张又高兴。 张志仙点点头，然后朝马兮彤伸手一指。”这可是那位马姑娘？“ 道一脸上大囧，自己上次回重阳宫想宣布退教。虽没见到师父，但师父后来一定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是，是她。“ 道一口中诺诺，正想向马家小姐正式介绍师父。张志仙又开口了。 ”你如今已有几个子嗣？“ ”怎么？“张志仙脸上惊讶。 ”师父。“道一吞吞吐吐地说，”我和马姑娘尚未成亲。“ 张志仙又是一呆。马兮彤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张志仙见状，又对道一说：”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于是，道一跟着师父走向重阳殿后方。一边走，张志仙一边询问他这些年的近况。道一说了个大概，当然完全隐去了帮着张大哥和马兮彤干的事。 不知不觉他一抬头，发觉已经到了师父的道房。 ”怎么？师父已经是掌教了，还住在这里？“道一有点惊讶。 “习惯了。”张志仙淡淡地说，然后一直旁边的房间，“你的房间也还在。” 道一更加惊讶。张志仙说让他看看房间，然后便带着他进去了。 到里面一看，道一有点合不拢嘴，自己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与十年前离开重阳宫去大都时一模一样，只是床边放了一只行囊，正是自己两年后回来时带的，只是一进宫就给收走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道一心中激动，差点流下泪来。 “你走后没有动过。”只听张志仙道，“齐真人命人不许擅动。我接任掌教后更无人敢动。 道一，齐真人后来知道你是冤枉的，十分后悔。因此早早将掌教之位传与我。其实他那时身体已经越来越好......唉，说来正因为你的事，我才能当上掌教。” 道一目瞪口呆，他原以为齐真人是因为受重伤后久病不愈才传位给师父的。 只听张志仙又说：“道一，你上次回来听说是想宣布退教，然后娶那位马姑娘为妻，为何至今......” 道一嘴巴一张。“此事说来话长......” 张志仙把手一抬。“你至今仍然单身，对不对？既然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再回全真？” 第663章 小五 道一眼睛睁大。他万万没想到师父才见到他就会提出这件事。 “这......这.......”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张志仙叹口气道：“我年纪也大了，并不比齐真人传我掌教之位时小多少，选择继任者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你几位师叔年纪也太大，到那时候恐怕也难以胜任。 你本就是我的得意弟子。全真同辈中无人可及。道一，你若回全真......” 张志仙说到这里，盯着道一看了看，目光中的含意不言而喻。道一张口结舌，更不知如何回答。 “这......我年纪尚轻，恐难以担此重任。我又是全真弃徒，恐难以服众。我......“ 张志仙抬手止住了他。”这都不是问题。我只问你肯不肯。“ 道一吸了口气，正想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张志仙，你休想让道一重回你的全真教！“ 道一转身看去，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仙长！“ 原来箐儿师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张志仙一见，慌忙行礼。 ”不知仙长驾到......“ 箐儿师父冷冷地打断他说：“道一已经和我徒儿拜堂成亲。他当不了臭道士了！” 张志仙不解地看看道一。“你不是说马姑娘......” 道一满脸通红。“师父，我是没和马姑娘成亲，可她也不是仙长的徒儿。我和仙长的徒儿......” 说到最后，道一又含糊起来。 “你听见没有？”箐儿师父下巴微抬，“我是不会让我徒儿受活寡的。” 道一心中大惭，嘴里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志仙呆了片刻，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也是天命。” 箐儿师父满意地点点头。“道一，你和你师父再说几句话，然后我也有事要问你。” 张志仙慌忙道：“没话了，没话了。仙长请便。“ 说完，他从床边拿起那个行囊。”道一，你把这个带上，愿你事事平安。“ ”师父......“ 道一接过行囊，眼含热泪跪倒在地，又朝张志仙行了一礼。张志仙示意他快走。他这才起身跟着箐儿师父离开了房间。 到了外面，他还在心中伤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箐儿师父已经气道。 ”哼，这个张小五，居然还想跟我抢人！早知如此，我就不帮他了，看着柴小七把他的掌教之位抢走！“ ”张小五？“道一脸上迷惑。 “你师父不叫张小五叫什么？”箐儿师父又眉头一皱，“尹小一，李小二，汪小三，齐小四，你师父排行第五，当然叫张小五。” 道一愣了半天，这才明白箐儿师父口中说的小一，小二，小三，小四是谁，吓得连忙闭嘴。 只听箐儿师父又说：“我早看出柴小七不是好人。不过，他全真教的事与我何干。这回若不是看在张清志的份上，我才不会管呢。” 听到张二哥的名字，道一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 箐儿师父说：”前些日子，我在山中遇见一个垂死之人，怀中抱着那块金简。他身中全真掌力，还有刀伤，只剩一口气，连我也救不过来。他临死前说他叫王范......“ ”等等。“道一又吃了一惊。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可想不起来是谁了。”他还说了什么？“ 箐儿师父点点头。”他说他是辽东海龙帮的。“ 听到”海龙帮“三个字，道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和马家小姐在辽东被困荒岛，幸得海龙帮帮主海龙女搭救，王范就是那时海龙帮请来的帮手，人称梅花刀。 箐儿师父继续道：”他告诉我，四年前大洋中的女人国向朝廷进贡了一名海人，据说能潜入数百尺深的海底。后来皇帝将这名海女赐给了广宁王，因为据说广宁王的妃子用得上。“ 道一连连点头。海龙女是广宁王侧妃，她的海龙帮靠采腹鱼和珍珠为生，这样能潜水的人当然能派上大用。 ”王范说，去年底，柴小七到辽东向海龙帮借海女，说要打捞全真教信物。海龙帮帮主答应了，并让一名属下陪同前往。同时又派了王范暗中保护。 柴小七把海女带到了武当山中的五龙潭，却将海女交给了望海堂的人，由望海堂安排海女在潭中打捞。 据王范说，望海堂可是海龙帮的死对头。他这才明白，柴小七和望海堂是一伙的，便开始时刻监视海女的行动。 没过两天，海女真的从潭中捞出了东西，对，就是那块金简。不料刚到岸边，从树林中出来个蒙面人，把金简夺走了。 王范就在近处，立即追了上去，最后发现，那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柴小七。王范于是偷偷跟着他回到重阳宫，见到他用这块金简要挟张志仙传位给他。张志仙被迫答应了。 柴小七把这块金简藏在重阳宫，王范想去偷出来，不料被柴小七发觉，并唤来几名高道来捉。围攻之下，王范受了重伤，勉强逃入山林，这才让我遇见......“ 道一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珂儿在谷城县客栈遇见的龙女当然就是那名海女。柴师叔想必是用那辆骡车将海女送到五龙潭的...... 等等，柴师叔又怎么会和望海堂成了一伙？道一还记得，两年前在山东时，柴师叔向官府告发黑白二煞的身世，望海堂因此可是要杀了柴师叔的。 道一还在思索，箐儿师父又叹气道：”可惜遇见时已经太晚，他把这一切说完就不行了。他的最后一个请求是要我将他的尸首送回家乡安葬。 我答应了。我不想自己去，便去叫来张清志，把这些都告诉了他。张清志劝我，说不能让柴小七这样的小人得逞。 想想虽然同样是臭道士，张小五历来还算对我敬重，于是我便来了重阳宫......唉，若非如此，我怎能在这里遇见你呢？这便是天意。“ 道一听了，只好堆起笑脸，连连称是。箐儿师父却脸色一沉道：”你怎么会到重阳宫？箐儿呢？“ 道一大吃一惊。在杭州时，他怀疑箐儿与梨花高理的死有关。箐儿一气之下说要回终南山向师父告状。可听箐儿师父的口气，箐儿竟然没有回来过？ ”我......我和她失散了。“道一吞吞吐吐地回答。 箐儿师父顿时俊眉怒起。”那你还不快点找她！跑来重阳宫做什么！“ 道一心中急转，慌忙说道：”我这不是正在找她么？我以为她会回仙长那里，这才从杭州赶来，半路上遇见五龙宫的叶主持。他正要来重阳宫，我便和他一起来了。我想着之后便去找仙长的，嘿嘿。” 箐儿师父吸了口气。“姑且信你一回。既然如此，你我可一同去找。” 道一一听慌了。箐儿师父这是要拉着他天南海北去找箐儿，这可如何是好？箐儿师父是不会让马家小姐一同去找的。 道一正不知所措，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只见马兮彤，珂儿，张子铨，还有刘真真都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让道一一见之下是又惊又喜。来的正是张清志。 “道一，你在这里啊！” 马兮彤立即朝他跑来，可只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一明白，马家小姐这是看到了箐儿师父和自己在一起。 望着来的一大群人，箐儿师父不知怎么也紧张起来。众人终于见面，张清志首先向箐儿师父行礼，感谢她出手让柴志鼎的奸计没有得逞。其余人接着也向箐儿师父行了礼。 “你......是谁？” 箐儿师父却后退了两步，指着珂儿问道。道一连忙介绍。 “她叫珂儿，从小便伺候马姑娘的。” “你是......”箐儿师父不信似的皱起眉头，又后退了一步。 珂儿连忙行礼道：“是，仙长。我从小侍候小姐的。仙长从前也见过我，就在太原城外面，我和箐儿姑娘......”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不会骑马的丫鬟。”箐儿师父终于放松下来。 珂儿唇角弯起。“是我，仙长好记性。” 箐儿师父正了正脸色，对众人说道：“你们找道一何事？” 张子铨上前一步说：“刚才张道长已向我等说明白五龙潭龙简一事。多谢仙长相助，此事得以圆满解决。我等正商议该去何处。” 说着，他转脸看看道一。 “奉云说她要依李道长遗命，尽快将地母元精送去南方。我要陪她去，顺便去泉州一趟。” 道一啊了一声，想起张大哥从广渊和尚那里拿到改装过的少林寺银库的钥匙后，还没去试试看能不能用。 道一正想开口，箐儿师父已经说道：“道一和我要去找箐儿。” 张子铨脸上一愣。道一连忙说：“箐儿没回终南山。” “这样啊......”张子铨欲言又止。 这时，刘真真说道：“我也想立即送地母元精去辽东安置。” 道一眉头皱起。“你不怕那个什么左右二使再来捉你？” 刘真真吸了口气。“我的性命怎比得上地母元精重要。” 道一脸上犹豫。张清志忽然接口道：“贫道愿与真姑一同前往。” “不行。”箐儿师父摇摇头，“张道长，你忘了还要送王范的棺木回乡的事。” 张清志眼睛一睁。“地母元精乃道家至宝，护送之事也应有我真大道的一份。” 这时，马兮彤在一旁开了口。“张道长，你陪真姑去吧。送王范棺木的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