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尚公主开始》 第一章 公主噎着了 大明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五月,都城应天府(今南京)皇宫。 从钟山上望去,金黄色的琉璃瓦,把太阳之光返向天空,一时交相辉映,紫气巍巍。高高的宫墙,把顶级统治者与百姓分割开来,皇家气象,自是冠冕森严。 身处宫内的人,却知不是这么回事,奉天殿还好点,其它宫殿的墙身粉饰不如琉璃瓦耐用,不少地方斑驳脱落。殿内的用具有些破败,也没有收拾。 大明初创,一句话,没有钱。 从前殿往北,就是后宫,此时宫内一片祥和,不同于北京故宫,这里种了不少树木,初夏的清风,带着树叶的清香,在这里弥漫。 守卫后宫的禁军与前殿士兵一样,也是钉子般挺胸直立在宫墙四周。只是他们的出身不同,都是七品以上官家子弟,不然,没资格担当后宫守卫。领头的倒是可以四处走动走动,那是有爵位人家的孩子。 颍国公傅友德的长子傅忠,靠着一颗大树,英俊的相貌一脸泱泱,正晌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匀称修长的身上。 这已不是原来的傅忠,灵魂来自后世一个同名的医生,是个的历史迷。寄身因食物中毒而死,被他穿越过来,已有几天了。 这个寄身是个倒了八辈子血霉之人,中毒而死对他是种解脱,不然,几年之后,他会被他的父亲杀死,随后满门抄宰,喋血街头,那是一幅多么可怕的场面。 傅友德作战勇猛,朱元璋要为孙子剔除荆棘,不杀他杀谁。 两世记忆融合的傅钟,尽管鄙视傅友德,上天既然让自己穿越过来,还能由着朱元璋杀了寄身一家。只要救得了朱标之命,让他顺利即位,傅家就逃出了生天, 想想时间还来得及,凭着嫡出长子的身份,倒不知当下能不能过一过提笼架鸟,把妹谈诗的衙内日子。 那个不被自己看好的‘父亲’一句话,把他从幻想中唤醒,“既然身体没有大碍,休息一天,还得去禁军中当值,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子,就想搞什么特殊。我听说,你们那个小队在禁军中排名靠后,也不知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能不能为老子争口气。” 想不到还是个小头目,他又期待起来,这不就是自己来到此世的根基吗。好好练练,说不定能带出一支队伍来。 上岗一看,与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扛着枪,守着门也不能进的宫殿,这他娘的算怎么回子事。什么队长,就是个保安头子,还是托了公府之子的福。 保安就保安,好歹是个营生,可怜门都进不了,不是侮辱人吗?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前世家庭虽然没有这么高光,也是个小康人家,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贼老天,你耍我呢!还说什么训练士兵,怎么着也得先脱了这身皮再说。” 宫门内宽敞的草地上,几个公主在尽情嬉闹着。秋千起落处,如飞燕掠地,鸿雁当空。 大明皇上朱元璋并不拘着她们,正是挥洒青春的好时节。一阵金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在傅忠头顶盘旋了一下,又悠悠飘向远方。 傅忠从沉思中苏醒,走到宫门处,有些心虚地看向里面。他知道,里面的公主,有一个将会是他的老婆,就不知是哪个?从穿着上看,其他几个公主争着坐上秋千,只有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姑娘,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们嬉闹。 他在心里腹诽着:“窝草,你们玩着我守着,你们吃着我看着,太他妈不公平了。” 聆听了一会,从大门到草地,到底有些距离,渺渺茫茫听了几句,又不能真的靠着宫墙去听壁角。 不一会儿,声音还渐渐小了起来。应了那句:‘笑渐不闻声悄悄,多情却被无情恼’。都是些羞答答的大姑娘,说的又是些悄悄话,听不到又有什么办法呢! 傅忠摇摇头,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到处巡查。 突然,一声急促的呼叫传了出来:“九妹,你怎么啦,快来人呀,九妹妹吃果子噎着了。” 看着姐姐慢慢变色的脸,十公主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八公主说了一个不能让人听见的笑话,九公主朱珣是个脸薄之人,拼命忍着笑,这下好了,刚进口的一个老柿饼,顺口滑了下去,没有细嚼的柿饼,一遇口水,马上膨胀,上面口径窄,下面的气流涌上来,一下子就把喉咙给堵死了。 皇家岂能缺了侍候之人,一群人像无头的苍蝇,围着九公主团团转。他们可不敢触碰这圣洁的身体,柔胸拍背想都不敢想,就这样看着公主在痛苦中煎熬着。 其他叫太医的,请皇帝的纷纷出动,一时人声鼎沸。 “皇上,大事不好了,九公主她、她、她......” 九公主是朱元璋最喜爱的女儿,生母早逝,寄养在马皇后膝下,马皇后在世时,对这个乖巧懂事,不争不闹的公主也十分疼爱。 正在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朱元璋听后大惊,立即宣布退朝。 功夫不大,他和随侍太医院令就到了现场。可这不是病,太医们能有什么办法。 公主出事,武将班部中的傅友德虽然震惊,却也不是太在意,又不是皇上出事。 正要和众大臣去询问消息,突然一个激灵,顿时吓得毛发居耸,拔腿就往后宫跑出。儿子今天就在后宫当值,不是自己逼着,他原本是可以再休息几天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可不要发生在自家人身上。以朱元璋对九公主的溺爱,盛怒中的皇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看见惶急跑来、满头大汗的便宜老爹,傅忠正要开口,他却头也不回就进了宫门。 公主已经移到了寝宫,太医们个个面色惶惶,一幅大难临头的样子。 进门看脸色,老于江湖的傅友德知道情况不妙,他不甘心,扯着一个太医打听起来。太医哪里敢说什么,只是把头摇着。 他全身一颤,摇摇晃晃出了宫门,满脸惶恐走向傅忠。 傅忠没好气地问道:“你又不是太医,来凑什么热闹。” 傅友德没有理会儿子你、你的称呼,喘了口粗气,“儿呀,你的运气怎么这样不好,就轮到今天当值呢!” 不是被你逼的吗?他不满地回道:“当值怎么啦,我又没偷懒,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傅友德一脸沮丧,“公主快不行了,这可怎么是好?” 傅钟心里一晒,行不行的关你什么事。他淡淡回道:“不会吧,现场不是有太医吗。” 傅友德看了看四周,向儿子招招手,俩人走到一僻静处,“太医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得了,真该让你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看到傅友德神神秘秘的样子,傅忠笑道:“你操的哪门子心,我连门都进不了,总不会怪到我头上吧。” 傅友德哀叹一声:“怪不怪到你头上,是我说了算的吗!自古伴君如伴虎,要是公主有什么风吹草动,皇上盛怒之下的心思谁能预测,谁敢预测。牵连下来,你有我罩着,命是能保的。撤职处分却跑不了。唉,往日的辛苦白费了,搞不好还得去牢里蹲几年。” 傅忠怪叫了一声,“窝草,什么世道,扛枪守门的日子,已经够苦逼了,无故受牵连,天理何在,皇上就开得了口。” 傅友德嗔怪傅钟胡言乱语,却只能低声呵斥道:“不要起高腔。天下都是他的,他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规矩。” 一丝怒意从傅忠心头泛起,“这是什么破规矩,得改改了。“ 傅友德挪揄道:“不知天高地厚,规矩是你说改就能改的,也不想想你爹我才多大的官。” 靠你?傅钟心里鄙薄了一下,“罪与非罪,怎么能由一个人的心情决定。不是一人治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 傅友德吓了一大跳,赶紧来捂儿子的嘴,“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生病的这些天莫非中了邪,老是嘟嘟囔囔,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行,得请个驱神捉鬼的法师来作作法。” 傅忠没接这个茬,避开傅友德伸过来的手,改口问道:“那帮太医难道都是半吊子水,对一个噎着的人没有办法。” 傅友德也是无奈,“说什么风凉话,他们不行,难道你有办法。” 傅忠轻笑着说道:“我救得了公主。只是有个条件,救活了后,你跟皇上说说,不要让我当这个门神了。” 说完,迈腿就要进宫门。 傅友德一把抓住儿子,斥骂道:“你真是中了邪,没有皇上的旨意,禁军士兵进后宫,左腿进打断左腿,右腿进打断右腿,你想当瘸子不成。” 傅忠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比起在这里当看门狗,我宁愿当瘸子。难道你忘了,我喜欢跟医卜之人打交道,早就学了点医家本领。” 傅友德松手后说道:“儿呀,那是皇上最喜爱的九公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坐牢,说不定皇上看我面子,免了也未可知。要是出手,又救不了,才是真正的祸事临头。” 什么什么,九公主,那不是颍国公的长媳吗?颍国公不是傅友德的爵位吗!那是自己的老婆呀。 他高声叫道:“你赶紧烧一锅开水,同时把锅灶搬到公主的寝房来,要快。” 说完,不管不顾跑进了宫门。 一边跑还一边喊:“起开,起开,你们这群窝囊废。” 第二章 太医院令的刁难 傅友德阻止不了不顾一切的儿子,他的一身横练功夫,就是出自自己之手,早已炉火纯青了。 那几个大臣、丫鬟那里禁得起傅忠这一撞,纷纷躲向两边。一看朱珣,已经没有气息了。 朱元璋老泪纵横,悲伤不已。这个最得自己欢心,又是最漂亮的女儿,天妒红颜,像一朵还没展开的玫瑰,就这样凋谢了。 杀气在他的心里象一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住。见到横冲直撞的傅忠,他驴脸一绷,就想杀人。 朱标认得他,赶紧攥住他爹的手,“这是颖国公的儿子,父皇留意。” 朱元璋怒喝一声:“傅家子,你要找死。” 其他人听了,不吓出毛病来才怪。傅忠还没有适应圣天子一言九鼎的朝代,他是从新世纪长大的,对皇权没有从生理上产生恐惧。反倒是按照上世医生对病人家属的优势心理行事。 他理都没理朱元璋,对着傅友德的背影也是一声大喝:“爹呀,你不是我朝最能打的猛士吗,手脚怎么这么慢,再不赶紧,你儿媳就没了。” 说完,对着朱珣的头上猛拍一掌,又绕道背后,一阵轻揉,就是这一震动,柿饼稍稍蠕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透了过来。这是一口救命气,为傅忠争得了一些时间。 转到朱珣面前,他看到了一张肿胀变形的脸,与历史上记载的漂亮沾不上边。 丑妻是个宝,傅钟安慰着自己。再说,这是病变,做不得准。就算记载有拔高的成份,真实的样子应该不会这么难看。 从手上看去,倒是骨肉停匀。只是身材苗条,略显单薄,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历史对公主之死的记载只有一句话:“两年后,公主薨。”难道她是死于产后病? 傅忠继承了寄身的躯体,寄身的责任就不能落下。一股怜惜之情从心底迸发。他暗暗祈祷,爹呀,你快点吧,脑袋缺氧,只有一、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不在这段时间疏通食道,就是救活了公主,那你就准备认一个植物人做儿媳吧。 朱元璋两眼一红,“你这狂徒,敢对朕的公主动手,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把他拖出去。” 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把打死喂狗的那句话说出来。傅友德还算规矩,没到必须收拾的地步,不能搞得人心惶惶。 几个大臣正要上前,又是朱标暗中摇了摇手。 人都没呼吸了,傅忠敢于插手,不是疯了,就是有什么凭仗。他这么做,也许是妹妹的唯一希望。 不过,朱标心里在叹息,要是救不活人,想起朝局的现状,父皇的心思自己清楚不过,提防几个大将在朝中也不是秘辛,他一家可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救得了他家呢?左思右想,傅忠救不了妹妹,谁敢为他家求情,就算自己也不行。 傅忠哪里有闲心来管他们的想法,看着公主的脸色又变了,这是下面气流又堵上来了。他四下一看,见一宫女头上戴着簪子,便一把扯了下来,随手一掰,将它缕直。 这时候,还是看不到他爹的影子。傅友德哪能这么快,水要烧开,是要时间的。 他把簪子放进口中,反复吮吸,算是为它消了毒。要是对着一般病人,傅忠早就扎下去了、可这是自己的老婆,怎么刺才能不留疤痕,他反复描了几次,就是下不去手。 怪不得医疗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万不得已,很少有医生对自己的亲人动手术。 看着傅忠的动作,太医院令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是个行家,一旦让他救活了公主,自己的官也就当到了头。 公主死了,他有各种理由为自己辩解。但别人当着自己的面,救活了自己不能救的人,自己的能力就有问题了。太医院令,那是全国医家第一人。 对傅忠动手拍公主头顶,他还能理解,自己也想这么做,可森森宫规禁锢,他不敢出手。况且,效果不大,柿饼的粘性,岂是一拍就能拍得下去的。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个莽夫要做,就由得他出做了。皇上怎么想,那是皇上的事。 可这簪子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了师傅曾说过的一件江湖秘闻,有人能开胸破肚,救治病人。看这架势,傅家子是要划开喉咙,把堵着的东西取出来?难道他掌握了这种本领? 脸面与前途攸关,他也顾不得僭越与否,阻止道:“你要干什么,难道要毁掉公主完整之躯。” 傅忠解释道:“我这是要放掉公主胸腔内的积气,减少下面的压力,以便食物下咽。” 不管傅家子掌没掌握这种本领,这个险不能冒,他呵斥道:“圣人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怎敢作此忤逆之事。” 傅忠还是耐烦解释道:“这是要救命,光放点积气,还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切开食道,清理堵塞之物,才能救得了公主。” 果然是这样,坐实了心中所想,医令转头躬身对朱元璋说道道:“陛下,臣等无能,不能救治公主,甘愿领罪。但不知颖国公之子,从哪里学来这等妖术,辄敢对公主的清白之躯动刀,公主已经薨去,何必如此作践于她。” 朱元璋尚未答话,见到医令一再阻难,傅忠冷笑一声,前世官家子弟的蛮劲发作,“你个老菜帮子,敢诅咒公主。只要能救人,管我学的是什么医术,你连一个噎着的病人都救治不好,还敢在这里狺狺胡言。” 说完,对准选择好了的地方扎了下去,嘶的一声,积压在朱珣胸腔里的积气放了出来。 太医院令脸上微微一红,此时还管什么难堪不难堪,阻止了傅家子动手再说。他也是朝廷命官,加上长年与宫廷打交道,一般官员还看不上眼,颖国公又怎么样,一介武夫而已,他怎么会怕傅忠的纨绔劲。 走到朱珣跟前,用手再探鼻息,回头对朱元璋笃定说道:“陛下,公主已经仙去,人力不可挽回,不能由着后生子乱来。” 朱元璋亲自走到闺女面前,一探也是如此,他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死人见得多了,如何不信院令之语。 见到傅忠又是手拍头顶,又是针扎脖子,女儿最后还是死去了,他既伤心又失望地说道:“念你父亲为朕征战一生,免了你的死罪。可活罪难饶,你这狂徒,一辈子就在牢里呆着吧,那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说完,以眼示意朱标。朱标还是求恳地看着父亲,朱元璋双手把玉带一攥,这是他下定了决心的动作。到此境地,朱标也不好再说什么,身子一侧,就有大臣从外面叫来禁军,准备动手逮捕傅忠。 这时,傅友德带着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开水,见到禁军要抓傅忠,吓得匍匐在朱元璋面前,流泪说道:“我这痴儿,从小就喜欢与医卜杂役混在一起,我拿他没办法。“ ”也不知他从哪里学了点医家之术,半桶水晃荡,就敢出头乱来。只怪我平日管教不严,要罚罚我。念他也是好意,还请陛下开恩。” 时间不等人,傅忠断喝一声:“爹呀,你难道要看着我媳妇死在这里不成”。 说完,一把薅起傅友德,拖到公主病床傍边,又顺手从禁军手里抢过一把长刀塞给了他。大喊一声:“他们家不救,我们家怎能也不救,你就守在这里,除了皇上和太子,谁敢上前,格杀勿论。” 第三章 微创手术 傅家父子都是行伍出身,魁梧的身躯在文臣和太医中显得特别高大。 一个像门神一样站在床前,横眉立目,只是不敢与朱元璋对视。 一个从怀里掏出一把解手刀,锋利的刀子在室外阳光照映下,闪着寒光。 傅忠把刀子在沸水中侵泡一下后,从朱珣的左颈下刀,割开了一道口子。他可不想自己的媳妇,衣领敞开处就露出一条疤痕。 朱元璋被眼前一幕惊变了颜色,他英雄一世,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但投鼠忌器,公主还在他父子手中,只气得拍桌大骂:“傅友德,治不好九姑娘,朕要灭你九族。” 听到朱元璋的怒骂,傅友德知道,救不活九公主,自己一家只怕就要断送在这里。 儿子的本事自己知道,哪里有救人性命的能力。父子一体,走又不能走。他一边跟着怒骂儿子,一边向朱元璋讨饶,“皇上,事情搞成这样,我也骑虎难下,他是我的儿啊。” 傅忠倒是没心没肺的笑道:“皇上要杀我们全家,也要等救回我媳妇再说。” 太子首先没注意,此时又听到傅忠说妹妹是他的媳妇,他不解问道:“你何解屡次说我妹妹是你媳妇。” 傅忠一愣,怎么太子不知道,难道还未提起这事。历史记载,今年就是俩人成亲的时候,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就变了。这下自己口大了,摆乌龙了。他可不知道,古时成亲,虽然也走过程,两家大人说定后,就能马上成亲,孩子们的意见不重要。要是后世,如果不是极少数特殊情况,从恋爱到成家,日子且长着呢,做大舅哥的焉能不知道。 他眼珠一转,云山雾罩说道:“我小时候在一夜里,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对我说,我将来的媳妇是九公主,有一天,我会冒着危险,救她一命。然后,老人教了我一些救人的本领。” 一边说,手里也没闲着,血水顺着公主脖子流了下来。 外人看似凶险,这其实是个微创手术,可惜没有胃镜这类的软管,不能从口中下手。 左颈下离颈动脉有一定的距离,割开后,估计着柿饼的方向,用簪子从食管上面插入,一点点往下捅。 下面堵着的积气已经释放,疏通起来就方便多了。不一会,柿饼沿着食道滑落下去。接下来,缝上创口就好了。 要不是顾忌观瞻,前面动手,手术更简单了。 朱元璋没有法子,只好闭着眼,忍受这难挨的时光。 这时,傅忠又开口了,“太子,你要想救你妹妹,赶紧去拿一口针和一些线来。同时到太医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止痛的药物,一会儿,公主醒来,痛起来那才要命呢。” 听到傅忠调侃的话语,朱标不由心里一松,这个惫懒子,还在哪里胡说八道。只是形格势禁,不好责备,他忙不迭安排下去。 静默了一阵子,朱元璋终于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喟叹,这是昏迷中公主的自然身体反应,堵塞一通,呼吸就正常了。 缝完最后一针,傅忠把开水煮泡过的布条拧干后,严严实实的替公主包扎起来,然后用手探了探公主的鼻息,舒了口气,“好了,公主总算是救回来了。” 看到傅钟娴熟的手法,太医院令内心的震动无以言表,这就是传说中的医术。他一脸死灰,皇上会不会认为自己无能,一怒之下撤了自己。 他把目光看向了太子,整件事情自己所为并无差错,以太子的仁厚,求求他,肯定能为自己说话。脱过了此难,就不能由着傅家子春风得意,凌驾于太医院之上。一个阴毒的想法从心底冒出,得让同人众口一词,认定这是妖术。 太子朱标虽然看不出手术的妙处,但这个惫癞子真的救回了自己的妹妹。这是什么医术,怎么这么神奇。得问问他,能不能在大明推广开来。 半个时辰后,朱元璋终于听到了女儿的叫痛声。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是他没有想得到的,听到公主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想不到傅家真的出了个神医。” 傅忠心道:“小手术而已,你女儿是我老婆,我不救她谁救他。” 救人的冲劲一过,他收拾心情,认真说道:“皇上,我救公主的本意,是要我父亲向您讨个情,免了我当禁军的苦差。不信,您问问我父亲。” 这是几个意思,朱标一愣,一丝不快从心头泛起。 朱元璋不解问道:“小子,当禁军多威风,一般人想当也当不了,你怎么这么不珍惜。将来军中大将,大多得由这里面出。” 傅忠双手乱拂,“我可不想当什么将军。“ 见到傅友德露出苦笑,看来傅钟说的是真心话,朱标开言道:“这个可以再商量。”说完,肥胖的脸上冒出虚汗。 傅忠心里感激太子的援手,历史上,就是这个太子,以他博大的胸怀,化解了朱元璋心里多少戾气。七年之后,他死了,朱元璋为了皇孙朱允炆顺利结位,这才兴起无数莫须有的大狱,自己一家也被卷入其中送了命。 他倒没看出朱标由最先的感激到现在的微微不快。 满天的乌云风吹散,救活了公主,什么都变得可以理解。 看着面前的傅忠,朱元璋满心欢喜,“傅家子,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字号。” 傅友德跟了朱元璋几十年,虽然不是吹牛拍马之辈,他的表情还是读得懂的,儿子算是合了圣意。 他赶紧回答:“我给他取名忠,字用心。” 朱元璋哈哈大笑,“老货,怎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字号。” 傅友德赶紧打蛇随棍上,可怜巴巴说道:“您是知道的,我读书不多,能取什么好名字。要是您能开恩,给我儿赐名,傅家上下感激不尽。” 朱元璋呵呵说道:“儿将父作马,父望子成龙,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个老货,一辈子不曾为自己在朕这里求什么,为了儿子,倒是什么都愿做。好吧,看你面上,朕就答应了你的请求,得好好想想,赐个什么名字为好呢?” 傅忠是平等社会长大的青年,看着傅友德可怜的狗腿模样,想起他刚才为了维护自己所做的事,心里既痛也有不甘。 傅友德可不是一般将领,他从陈友谅的军中反叛过来,能被封公爵之位,功劳岂能小觑。从历史资料上看,他打起仗来,像个小兵一样冲锋在前,现在所有的一切,不是谁赐予的,是他用命换来的。 心既不甘,傅钟口中的话便有些刺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父替我取好的名字,我就要用他一世。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傅友德急得手里捏把汗,魁伟的身躯站都站不稳。太子也不解望着傅忠,这又是几个意思。 这话没毛病呀,父亲何以急成这样。 朱元璋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向他瞥了过来。傅忠顿时一惊,这不是后世,这就是所谓的君威不测。 原来自己一家,根本没有与皇上讲平等的资格。 后世职场,也不乏吹牛拍马之术,其法比起古人,青出于蓝,毫不逊色。 为了父亲和家人,反应过来的傅忠捏着鼻子侃侃说道:“天下忠臣,皆出孝子,趋炎附势的不孝之徒,岂能成为忠臣。” 朱元璋脸色由阴转晴,“好一个忠臣孝子之喻。” 正想许婚,心里突然犯起了嘀咕。傅钟能言善辩,医术高超,虽说行事莽撞,却也杀伐果断,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女婿。 还是了解一下再说。不能这般草率。 第四章 父子对话 傅家父子回到家中,看到一家人如往日一般安静,傅友德不禁有些后怕。刚才若是行错半步,这里将变得不可收拾。 他向傅钟指指书房,还没坐稳,便哀哀对儿子说道:“儿呀,我家好不容易从苦难中挣扎出来,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以后可不要再莽撞了。你今天救了公主,得了圣心,风光无限。但要永远记住,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的心思难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 傅钟:“皇上乃天下楷模,怎么说变就变。” 傅友德:“朝局复杂,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今天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其实犯了圣忌,按正常的情况,以我的地位,你救了公主,年龄又相当,皇上是会赐婚的,结果呢?” “不要以为是我的儿子,就可以乱来,差得远呢。我家的一切,好坏都是他一句话得事。还是夹紧尾巴,低头做人的好。” 傅钟心里一愣,怪不得没有按照历史走向而行。 看到絮絮叨叨的傅友德,傅钟心里有些感动。 ‘夹紧尾巴,低头做人’,前世的傅友德就是这样做的,他是朱元璋为朱允炆扫清障碍,兴起大狱的风波中,死得最为凄惨的,没有之一。 历史上的那个传说,又浮现在傅钟的脑海里。这个便宜老爹,听错了卫士传旨,做了人世间最冷血残忍、禽兽不如的事,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提着他们的头面见朱元璋。 朱元璋一面故作惊讶,一面斥责道:“你为什么如此残忍?你莫不是记恨朕吗?” 傅友德激愤至极,立即大吼道:“你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今天就一起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傅友德便挥剑自刎。 从傅忠穿越过来几天看,傅友德做不出这样的事。如果真是事实,也是被逼无奈。这样的人伦惨变,傅友德和寄身以及他们一家真是太可怜了。 不管真相如何,他是死在朱元璋之手,而且全家被杀,一个不留,直到杀到寄身的儿子傅彦名时,朱元璋想起女儿,才放过了这个外孙子。 傅友德是洪武朝最勇猛之人,和常遇春齐名,并称为朱元璋麾下的“二虎将”。可以说,论勇猛,徐达、汤和、蓝玉、冯胜等人,都在傅友德之下,唯有常遇春可以和他媲美,此时,常遇春已死多年(1369年)。 元至正二十三年,朱元璋命人攻打武昌,但久攻不下,于是决定先攻下高冠山,来观察城中情况。傅友德率先打头阵,却不幸被敌人接连射中两箭,他不为所动,拔下箭继续作战,最终夺下高冠山,因此被任命为雄武卫指挥使。 后来朱元璋在写《平西蜀文》的时候,就这样说道:”论将之功,傅友德第一。“ 傅忠淡淡说道:“父亲既然这样了解皇上,何不像汤和伯伯一样,辞了这劳什子官,我们一家回到老家,做个富家翁不比什么都好。” 傅友德心里一愣,这不是他平常说的话,“为什么会这样想。” 傅忠:“都是宋太祖不要脸,没带个好头,愣抢了人家孤儿寡母的江山。自己得国不正,看到一班如狼似虎的手下,如何安得下心来睡觉。” 傅有德读书虽不多,历朝开创之事还是知道的,“他不是很仁慈吗!最后搞了个‘杯酒释兵权’,手下一班人算是得了善终。” 傅忠:“他不是仁慈,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傅友德:“那你跟为父讲讲,他有怎样的苦衷。” 傅忠:“他不敢做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对外,他抢了孤儿寡母的天下;对内,若再残杀功臣,那就里外不是人了。到此地步,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怎么坐得稳将山。” “就算这样,不是还有酒醉错斩了郑子明那一回事嘛。“ ”这个郑子明,是当时与柴荣、赵匡胤三人结义之人。赵匡胤能抢柴荣的江山,郑子明就不能抢赵匡胤的江山吗,所以,他必须死,因为他的威胁最大。” ”以后的岁月,赵匡胤为了维护他强抢过来的江山,将将领的地位一贬再贬,形成了一个军事上极弱的朝代,被金、元打得找不着北,将汉人的江山送给了蒙元。“ 傅友德‘咦’的一个长声:“儿子你长进了,只是你想多了,现如今的形势不能拿赵宋开朝来做比喻,就算太子身体有恙,不是还有秦王、晋王、燕王嘛。“ ”尤其燕王朱棣,龙行虎步,最像皇上。皇上肯定会选燕王继承大位,不会出现孤儿寡母的局面。” 傅钟一愣,是呀,朱允炆即位是十几年后的事,傅友德如何能知道。“假如皇上为了万世一系,选了皇孙朱允炆怎么办。” 傅友德只想到,若是太子不幸,夺嫡会在几个皇子中发生,这孙子算怎么回事,“不会吧,皇上算无遗策,就皇孙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他能看得上眼。” 难怪朱元璋要兴起无名大狱,父亲是个只知猛冲猛打的莽汉,他都知道的事,开朝的那些精英,哪个心里不明镜似的,朱元璋如何放得下心来。 恨只恨朱元璋逆改天命,放着好好的儿子不传。爱屋及乌,把对太子的感情转移到孙子身上。朱棣如何心服,不仅波及了自己一家人,也为靖难之役埋下了种子。 “如果选了朱允炆,您就是第一个该死的人。现如今的天下,那个比你还能打。说到威胁,您不就是活脱脱的郑子明吗!” “唉”!傅友德叹了口气说道:”我何曾没有想过辞官,可是我不敢呀。“ 傅忠不解,”却是为何?“ 傅友德满面羞惭地说道:”辞官是有讲究的,我与汤和不同。汤和从小就与皇上相识,起事后,又一直在一个锅里捞食。他开口辞官,皇上不仅不怀疑,反倒赞赏他的风骨。“ ”我是从敌对阵营反叛过来的,忠心本就值得怀疑,贸然提出辞官,皇上会怎么想。只有对皇上失望的人,才会这么做。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你打他的脸,他就要砍你的头。” “如今我便是一头驴,戴上了皇上的套杆,除了死,没有别的路可走。” 都是历史典故,说话的又是当事人,傅忠问道:“陈友谅比皇上怎么样。” 傅友德思索了一阵回道:“格局、机谋自然是不能跟皇上比的,就连心计也毒不过皇上。只是我当时一心想推翻吃人的元廷,跟着陈友谅,岂能做得到,才造成现在不尴不尬的局面。” 看穿了历史风云,傅忠长叹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倘若他得了天下,两人心思没什么不同。” 傅友德想起以往,“汤和大哥走之前,我与去送他,临别时,我不知他对其他众人有什么暗示,但他右手紧紧抓着我的手,左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我与他相交这么久,关系也不错,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动作,到现在我还没想透是什么意思。” 傅忠默想了一阵,“背者反也,又有离开之意。造反您是不敢的,他是暗示您也该辞官,汤和伯伯也算是有心了。” 一席话说得傅友德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你不是医术高明嘛,想想办法,救救太子。太子还是很忠厚的,他继了位,我们这帮老人才能放下心来。” 傅忠沉默了,原以为凭着自己穿越之身,有现代医术做底子,怎么也能救得了朱标。可自己忘了一件事,上世自己能够救治病人,是靠了精密仪器的辅助。不说自己只是个普遍的医生,就算后世最厉害的医生,也离不开精密仪器。 他半响方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也准备这样做,但您要知道,郎中只能治病,却不能改命,我的医术不是万能的。能救活公主,那是因为她的症状明显,这样的病我能手拿把攥。但太子的病情复杂,他的面部蜡黄,能够判断的是肝部与胆部有问题。双唇无色,可以判断是肾脏有问题。究竟是那个部位出了问题,还得有机会单独相处,从他的衣食住行、生活习俗等方面仔细观察才行。” 傅友德担心说道:“太子的地位何等尊贵,就是我不奉传召,也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的身体是朝廷重事,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算了。救好了,以我家的地位,无非是锦上添花。要是出了差错,那就是诛九族之罪。” 傅忠心里一暖,“您不用担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插手。” “将来朝廷有战事,您推了出去,不要再想去争什么功劳了。” 傅友德此时对儿子刮目相看,频频颔首,“是得低调点了。” 这时低调已经来不及了,傅忠也懒得去纠正父亲的误会,面对一个即将对自己举起屠刀的君主,有必要还为他死忠吗。 刀枪无眼,历史上傅友德没有战死在疆场,但傅忠也怕出什么意外,因为,这个历史已经变动了。 傅友德接着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看你救治公主之时,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太子未必会说什么,但皇上肯定是有想法的。” 要不是你杀寄身,我怎么不会为你着想。想起起名时的风波,傅忠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中来,他敷衍道:“我当时也是急了,以后会注意的。” 傅友德:“忠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原来聪明是聪明,但哪里有如此深的算计。是什么让你这么快变成了这样,难道是因为上次食物中毒,生死关头,把你的脑子烧出了智慧。又或是真的有梦中老人传授了你本领。” 元朝戏曲深入人心,那个时候的人真的信这些无稽之事。 傅忠把眼望向窗外遥远的太空,“也许吧,您管这个干嘛,难道您希望儿子是个窝囊废。” 第五章 忠厚的一家人 书房门开处,父子俩严肃走了出来,原来傅友德在家里,总是一片哈哈,快乐融融的,他从不把外面的不快带到家里,免得家里人担心。 五岁的小女儿睁着天真的大眼,有些不解的看着父亲。往常,她肯定第一个扑到父亲的怀里,享受着父亲的宠溺。 她扯了扯傅忠,问道:“大哥哥,爹爹今天怎么了,他的样子有些可怕。” 这是货真价实的公府小姐,以往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傅家出事后,她刚刚成人,就被发配到教坊,受那无尽的折磨。傅忠无限怜悯,弯腰抱起妹妹。 “没事,哥哥今天犯了错,爹爹在生哥哥的气。” 妹妹挣扎着离开哥哥的怀抱,“我去跟爹爹说,要他不准生大哥哥的气。” 母亲向他走了过来,“听护卫说,忠儿今天救了公主,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你爹怎么有些不高兴。“ 傅忠解释道:“爹爹是要我以后万事小心,不要得意忘形。” 听到女儿与傅友德的欢声笑语,傅母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瘪瘪嘴说道:“老头子这是学会了管家说的含蓄了。” 说完正事,傅母的八卦心起,”听他们讲,你说将来要娶公主为妻,怎么没了下文。皇上看不中我们家吗?“ 傅钟也是不解,历史上这个公主就是自己的妻子,按说自己救了她,朱元璋应该有所表示才是。反过来想,自己这个后世穿越过来的人,没有恋爱就成家,怎么也有些膈应,不做也罢。 他不好意思说道:”那是我开的玩笑,当不得真。“ 看得出傅母的遗憾,傅钟也无可奈何。 倒是傅母稳定了一下情绪,反而安慰儿子道:”其实我也不愿攀高门,娶个公主回家,侍候她不讲,还要给她磕头。尤其是你,对妻子怎么跪得下去。要是这样,找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媳妇也好。” 这是个典型的农妇思维,尽管穿着绸缎衣服。皇上真的按历史走向赐了婚,是你想拒就能拒的,但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母爱。 傅忠笑道:“还是母亲看得清楚。” 开饭的时候,除了那个不着家的弟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团坐起来。傅母没有公爵夫人的架子,忙里忙外的布菜倒酒。 从书房出来,被妹妹和母亲打扰,算上当班的时候,傅钟就没有上过茅房,此时内急起来。 穿过仆人们用餐的地方,他特意留心看了一下,除了没有自家吃的那么精致,菜的材料都差不多,一大盆一大盆的。 不像周星驰电影里的那个太师家里,手脚不快的,连汤都捞不着。 傅友德三年后就是太子少师,国公加少师,与太师持平。 这是个忠厚人家,并不怎么苛刻下人。两世记忆融合的傅忠,更有责任拯救这一大家子。 第二天一早,刚到卯时(五点到七点),傅母就开始叫他起床了。 “你爹上朝前交待了,这一向大病,耽误了多少练功的时候,他要你尽快补起来。” 前世的母亲也是这样,这千年的惯例,从来也没改过。 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傅忠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看窗外,天刚刚露出鱼肚白,估摸也就早上五点钟的样子。 想起上世的妈妈,心里一痛,失去了儿子,她能渡过这个难关吗? 好在知道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思念之情也不像刚来时那么强烈。 有心像上世一样,懒懒床,跟母亲斗斗嘴,心里上却过不了这个关口。 傅忠轻叹了口气,撩起薄被,一脸不情愿的起来。 口里嘟嘟囔囔念道:“君起早来臣起早,来到朝门天未晓。朝臣待漏五更寒,那是他们当大官好不好,我一个保安,起的是哪门子早。” 傅母一晒,“又开始念经了,这一阵子你怎么了,嘟嘟囔囔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幸亏你父亲已经上朝了,不然,仔细你的皮肉。” 傅忠知道母亲是在吓唬他,他那弟弟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也没见父亲说什么。 他开口道:“母亲,您说说,除了练武,父亲什么重话都没对我们说过,这是为什么。” 傅母眼睛一红,“还不是我们小时候穷,遭老罪了,他不想你们受半点委屈。” 傅忠惕然一惊,这不就是培养纨绔子弟的套路吗,幸亏自己跟弟弟心肠不是太坏,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可不知道,此世的傅钟,外面有着怎样的传闻。 朱元璋是头勤奋的老黄牛,放下朝事,就是家事。 傅钟救了女儿,在他心里起了波澜。 没有救人一事,以傅友德的功劳,招傅钟做个驸马也不算什么。但看到傅钟能言善辩,杀伐果断,倒是担心起来。原来,傅友德和傅钟都想左了,朱元璋倒是希望傅钟是个莽撞之人。 他一生育有二十六个皇子,十六个公主。马皇后在世时,后宫里的事他也懒得操心,如今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么多皇子、公主,皇子倒是可以分封到藩国,驸马们怎么办,要是都参与到朝政上来,非得把朝政搞乱不可。因此,他想定了不准他们从政的规矩。历史上,朱皇帝的子孙就没有藩王干政的事情出现,朝廷把他们做猪养着,何况驸马。 招了招手,拱卫司头目杨宪屁颠屁颠走上前来。 “你去查一下傅钟,不要遗漏什么。” 拱卫司就是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此时已成立几年了。虽然现在还不到在每个大臣家里都安插人员的程度,但调查傅钟,小菜一碟。 一天后就有了结果,也不知这么快的时间,杨宪到底调查了些什么? 第六章 还是驸马 公府之子,本来就是人们议论的对象,何况救人的时候,众大臣都在场。傅友德虽然谨小慎微,架不住只要做官,没有不得罪人的。 羡慕的、嫉妒的、锦上添花的、落进下石的,放大镜下,好的坏的都会扩大。 寄身是个随遇而安,率性而行的人,喜欢跟江湖草莽混在一起,杂七杂八学了一大堆,就是不习经书子集,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被时人视为另类。 杨宪侃侃说道:”一是莽撞,什么都敢吃。那帮人能够与公府之子相交,心中的感激可想而知。为了讨好他,他们变着法儿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煮给他吃,终于导致食物中毒,差点送了性命。这是几天前发生的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 杨宪接着说道:”二是不读经书,字都对不拢。“ 朱元璋插话:“他的谈吐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是不读经书之人。“ 杨宪解释道:”傅钟没事就爱看草台班子演戏,那些话语来自戏文对白,不是正经经书子集上的道理。“ 朱元璋想了想,果然如此,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就是戏文里的话吗。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杨宪吃了一惊,这是几个意思,下面的话说还是不说。看到朱元璋还在等着他的回话,他不敢再想,只得把调查到的事实说了出来。 ”三是坊间赘言颇多,傅钟在当场说出公主是他将来的媳妇后,大家都认为,有了肢体接触,即成事实,不由皇上不同意。怪话因此而起。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大字不识几个,尚了公主,也是个窝囊废’等等。“ 朱元璋哈哈大笑,“什么肢体接触,那是郎中对病人的救治。就算如此,朕若不愿,他能奈何,朕若愿意,谁敢闲话。” 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杨宪走后,他把朱标叫来。 ”老大,我看这个傅钟倒是珣儿的良配。“ 朱标其实也调查了傅钟,听到父皇要将九妹赐婚傅忠,他是反对的,这个娴静的异母妹妹,从两岁上就在母后身边长大,与异母同胞无异,自己也很爱惜。傅忠算什么,没文化尚可原谅,什么梦里老人向他传话,那些神神道道的事都可以说得出来。尤其是救人之后,虽说不是求赏,也有邀功之嫌。 朱标不满说道:”父皇不可大意,这关连九妹一生的幸福。我可听说,他从小就喜欢跟巫医卜卦、引车卖浆的混在一起,就是不习经史子集,不求上进。” 朱元璋笑道:“我正是看中了这点,大明的驸马将来是不能参与朝政的,你要他学那经史子集又有何用。一个满肚子诗书的人,可不是我家的好女婿。” “您说的我何尝不知,但九妹是我家最漂亮的,母后在世时,常常说起要把她嫁个状元郎。四妹的婚姻就没达到母后的理想。”朱标抬出了马皇后。 四公主是马皇后亲生,因为当年状元年纪太大,不得已嫁给了个进士,成了她生前的遗憾。这也看出,马皇后对朱珣视如己出。 朱元璋:“我看你娘跟傅钟一样,都是戏文看多了。天下状元何其稀少,做了皇家驸马,岂不埋没了他的才学。我们这样拉郎配,一场美事,造成冤望,何苦来哉。” 历朝历代,科举是慎之又慎的事,中间做假的几率很小,状元是有真才实学的。 从状元的角度想,又何尝愿意做个不理世事之人。经过多少年苦学,才能中得状元,他们心中的愿望无非是宰辅之位。 朱标:“那替四妹选的欧阳伦,他就愿意。” 朱元璋笑道:“你还是不懂人性,欧阳伦家世清苦,进士中排名又不靠前,能尚公主,也算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他有何不愿。一个普通进士,如何与状元比较。” “名分,知道吗,隔了一个台阶,就是云泥之别。” “傅友德为我戎马一生,就算封爵后,临阵时还能带头冲锋,这在我朝可不多见。可惜朝局复杂,连个二等公爵也没封上,是我有愧于他,这样做也算是对他的酬劳。” 朱标更加不满了,“可不能拿九妹的幸福当筹码,行不行的,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这哪里是皇帝与太子对话的格局,分明是一对农家父子在讨论家事。 朱家父子是所有皇帝与太子中的奇葩,俩人从不互相提防。这也跟朱元璋的出身有关。历朝开国君主,汉高祖出身可以说不高,但怎么说也是个亭长出身。 就朱元璋是个地地道道的下脚料。由乞丐而和尚,都是在社会最低层打拼,骨子里秉承的是农家重长子的传统。 朱珣来后,朱标率先说道:“九妹,父皇要你嫁给傅钟,你可愿意。” 朱珣脸上一红,嘤咛说道:“全凭父皇、大哥作主。” 朱标:“你可知道那傅钟是什么样的人。” 朱珣后来才知道,是颖国公家的长子傅钟救了自己,可惜她没有势力去调查。 “我不太清楚。” 朱标气道:“那傅钟全无一点公府之子的风范,常常与江湖上的贩夫走卒混在一起,你也愿意。” 朱珣:“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我的意愿不重要。” 朱标气笑了,“叫你来,就是问问你,自己对将来的夫婿有什么要求。我们家可不兴什么公子搭救,以身相许的戏文故事。” 朱珣垂头回道:“我生母去世时留有遗书,叮嘱我兄弟姐妹多,千万不要提过分的要求,只听父皇、母后的话就是了。” 朱标还想争取朱珣站到自己这边,便实话实说道:“父皇的意思,是看在傅友德的功劳上,才打算将你嫁到他家。” 朱珣:“父皇既然看中了傅家,我嫁过去就是了,父皇不会害我的。况且,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女儿尽孝的本分。” 对这个贴心小棉袄,朱元璋过意不去,说道:“你大哥是真心为你好,你若不愿,我不会强求你的。” 朱珣心里却想,一个公府嫡子,就不算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能够把贩夫走卒当作人看,其心必善,必能善待自己。 于是坚决回道:“大道五十,遁去其一。大道尚且不满,人又岂能求全。他若疼惜我,自然会走正道。他若不把我当回事,也是女儿的命,谁知道天上那块云有雨呢。” 真是个傻姑娘,一天天的,抱着佛经、道经不放手,也许与那傅忠是一路人,朱标气得不做声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有见识,不愧是朕的女儿。” 朱珣当着父皇,不能多说什么,对朱标,她的胆子就稍大一点。这是自己的终身幸福,再怎么淡然,也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她站在东宫客厅扭扭捏捏,不肯离去的时候,朱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苦涩说道:“九妹放心,大哥会给你提供方便的。” 第七章 朱标 刚过完气候宜人的五月,天下三大火炉之一的应天(南京)就露出了他的獠牙。升空不久的太阳,从淡红转为深黄,不过半个时辰,原本早上慢慢退去的朝露,瞬间蒸发,湿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颍国公府,一大早,传旨太监上门,全府就轰动了,皇上要招大公子为驸马。 历史岂能轻易改变,结果还是这样。 只是朱皇上真不趋趣,救人的当场,何不把婚事定下来。傅忠可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还有这么多的弯曲。 太监走后,傅友德沾沾自喜对傅钟说道:“老大,这下可以放心了。公主下嫁我家,说明皇上并不忌讳我,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到了关键时候,也是一把保命伞。“ 傅钟默然不语,想什么呢,美得你,不说几年后,朱元璋杀起自己一家时,何曾想到过死去的公主。就是茶马案中的欧阳伦,四公主还在世,他的刀子何时犹豫过。 第二天又是一早,没等傅忠吃完早饭,东宫就来人了,一个公鸭嗓子说道:“太子口谕,着傅忠巳时(9~11点)初东宫伺候。” 知道古代婚嫁习俗的傅忠心里一笑,公主要来相看自己了。 盲婚哑嫁的时代,就算民间,只要有条件,男女双方总会找个机会,暗中相看对方是何模样,何况天下第一的皇家。只是不知,为何来人不是后宫之人。 没想到来到此世,第一个和自己单独见面的朱家人会是朱标。傅钟心下感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难道这是穿越的福利? 历史书写的清清楚楚,朱元璋诛杀功臣,朱标的死是个节点。 朱标死前,朱元璋还有些分寸,杀的都是有罪之人。朱标死后,为了皇孙朱允炆继位后的政局稳定,他就倒行逆施,不顾一切了。 要解这个套,还得在朱标的病情上做文章。单独见面,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近距离观察他病情的机会。 初次见面,他又会问些什么问题呢?自己出身武家,要是谈起战争,到底是人数重要,还是器械重要,亦或谋略更重要呢? 傅忠打起了肚官司。 到了东宫,经人引路,就看到了稳坐主位的朱标。 傅忠想起救人时,太子对自己的援手,就如父亲所说,他是个宽厚之人。 此世记忆瞬间涌向心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再怎么心急,现在也只能看看而已。总不能初会,就去问人家病情,研究人家的脉象。就算太子肯,自己也融会不了这博大精深的学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皇家饮食,那是挑了又挑;太医护理,那是细了又细。要说遗传,朱元璋与马皇后又是身体康健之人。 原来的世界,马皇后活过了五十岁,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也算高寿。 可不要是什么基因突变的病呀,自己一点都不懂,傅忠暗暗祈祷着。 看着心不在焉的傅忠,想起他的神神叨叨,朱标顿时有些不喜。但他城府颇深,面上并不流露什么。 这婚姻出自父皇之口,没有更改余地。自己妹妹不敢说学富五车,手不释卷却是笃定了的。 他是真心希望傅钟有点学问,不是传说中的大字认不了两箩筐的人,那就太委屈了自己博学的妹妹。 带着点希望,朱标淡淡问道::“平时能读些什么书。” 对傅忠的寄身,这话没毛病,现如今就有点扎心。 没想到他会从这里入手,傅钟心里一叹。前身就因为天赋不够,埋头于各种书籍而突破不了,被人视为书呆子。此世偏偏长于武家,不通文脉,又被人瞧不起。 合着叫了傅钟,就里外不是人。要是没有穿越,寄身可就遭罪了。 过了虫洞,他的智慧成倍增长,以前读过的书在心里融会贯通。 他随口回道:“我是个当兵的,暮鼓晨钟,寻章摘句的事做不来。青春作赋,皓首穷经,那是士子们的事。” 朱标一愣,这与传闻不同呀,“看来你也发过蒙(读过书),就不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傅忠淡淡回道:“年年辽海,文章何处能哭秋风。” 有这样的才华,不会是大字不识之人,朱标放下心来。 人心就是这样,得陇望蜀,先前还在为傅钟大字不识担心,现在又为他不好读书担心。 朱标恨铁不成钢说道:“醉里挑灯看剑,醒后倚马成书,辛稼轩(辛弃疾)榜样在前,谁说武夫不读诗书。” 看着朱标怜惜的目光,想起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太子,学问悠深,连他的弟弟永乐大帝(朱棣)都心服。不拿点特别的东西,怎么引起他的注意。不引起他的主意,怎么插手他的病情。 傅忠不卑不亢说道:“汲汲于辞藻华丽,矛盾百出的故纸之推,荒废的是自己的人生。不能自成一体的学问,本人不屑学之。辛稼轩也说过,“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这就不是‘能读什么书’的人所说的话,古人的文章,单独拿出其中的一篇,那叫一个条理清楚,逻辑分明。你要看他的全集,前后矛盾,混乱不堪的地方甚多。 朱标心里响起一片惊雷,得读多少书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的师傅都是当世大儒,偶尔问起自己的疑惑,比起那些老先生前言不搭后语的强解,傅钟的回答令他折服。 正想说人不可貌相,可傅忠明明一表堂堂。 他尴尬说道:“你坐,你坐,不必拘礼。父皇赐婚,是天大的喜事。我妹妹平时最喜读书,才有此一问,用心可不要多心哟。” 太子是君,自己是臣,难得他竟然解释。怪不得人人都敬重太子,有此风度,就是明君气概。 傅忠改容回答:“长兄当父,谁愿明珠投暗,我家也有妹妹,将心比心,我能理解。” 朱标微笑道:“可见道听途说,不能当真。母后在天之灵,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 傅钟心里一愣,道听途说!看来寄身在此世有些不堪,倒不知是怎么回事。听朱标所说,马皇后生前希望朱珣嫁个知书达理的人物。 寄身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寄身,为了替寄身争气,傅钟恳切说道:“人生最煞风景的事,莫过于彩凤随鸦,其实是两相耽误。程度不一,爱好不同,磕磕碰碰又怎能过好日子。为了皇上的英明,为了前生的注定,牛角挂书、焚膏继晷,我又何妨。” 哈哈哈哈,朱标大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闻取人,失之傅忠,你有此心,是我妹妹之福。” 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傅忠从缝隙中看去,露出了一抹蓝色,果然,此行的目的,公主是达到了,也不知她中不中意自己? 不过,不中意自己又能怎样,这是朱皇帝亲口许诺的婚姻,自己与她能作什么主。 第八章 插手 巳时初刻叫人上门,也就是让公主看看而已。公主怎么想,傅钟不知道,但太子肯定是看上了自己。 傅钟一边敷衍太子的问话,一边暗暗着急,观察了这么久,还是判断不了他的病情。 传统医学从诊脉开始,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自己不懂。 前世的医术虽然贯通起来,但没有精密仪器,连个听诊器都没有,得不到数据,又怎么判病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朱标倒是不知傅钟内心的焦急,只是不断提出疑惑,傅钟的回答每每有出人意料之处。他第一次忘了上朝,一直谈到午时。合了心意,就有了留饭的意思。 满满一桌子菜,他还一叠声地叫人上酒。 意外之喜的他为妹妹高兴,酒到杯干,逸兴遄飞。 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朱标,傅忠这下估摸出他的病因。 有的人身体缺少解酒的酶,天性不能饮酒,太子就是这样的人。但各种应酬,他为中心的时候多。待人诚恳的他,面对各种真心或假意的奉承,总是抹不下脸来,终于将肝脏损伤。 傅忠越想,越觉得可能,除了酒,还有什么能损害太子的身体呢!明朝的太医们也有可能不太清楚酒能伤肝,才使得朱标的病因长期得不到确诊。况且,这是什么酒,既没去醛,又没去杂,好人都能喝出病来。 当朱标又要喝干杯中酒时,傅忠托着他的手肘说道:“太子是天下储君,身系社稷安危,万事当小心在意。我也不敢十分确定,观太子容颜,好似身体不大舒适。” “如果信得过我,戒掉这杯中之物。每天早起的时候,沿着皇宫慢跑一圈,我再配点草药,同时使用。一个月后,如果没有效果,那就是我猜错了,到时太子该怎样还怎样。” 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容,谈性正浓的朱标疑惑了,插手当今太子的病情,这得有多大的胆量。听他谈吐之机智博学,又不像是风传的莽撞无知之人。 自己的身体,经过天下多少名医高手调治,都不见起色,太医们嘴上不说,现在实际上都是在敷衍。 他凭什么敢插手,难道因为救活了妹妹,有点飘起来了。或者他的医术真的高过太医院?太医院御医众口一词,傅中那不叫医术,是江湖上的把式。 见到太子沉吟,一旁侍候的大伴太监斥道:“天生万物,自依四时。若希图幸进,拔苗促长,恐伤根本,于事何益。” 傅忠心下哑然,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个没有职位的公府之子,外人看起来不知有多风光。但没有继承爵位之前,在这御史满街走,侍郎多如狗的京城,要不是自己被选为驸马,人家公主要来相看,见太子一面比登天还难。 就算以后完婚,成了亲戚,也不是民间的郎舅,想见就能见着的。没有特别传唤,逢年过节,得依大礼而行,随众人一起参拜。再想有两人单独对坐而谈,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 不管太子怎么想,得放手一搏。 傅忠慨然说道:“我父血战余生,承皇上青眼,得封世袭罔替的颍国公,爵位在别人眼里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我心中何其尊贵。我用得着放弃身份,以医卜杂役之术,来博富贵。” 这话听到朱标心坎里去了,他和傅忠都是官二代,心里所想岂是那些穷苦出身的太监能理解的。傅忠有一万颗要投机的心,也不会从这里着手。因为,其中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就是灭族之祸。 他也是杀伐果断的人,对着病病歪歪的躯体,早有生不如死之感。如今有人敢治,他就敢破罐破摔。只是傅忠太过年轻,又深得自己心意。自己的病自己知道,这样的疑难杂症,若贸然同意,恐怕既害了自己,更害了傅忠。 这是常理,不怪太子多心。 朱标放下手中酒杯,从容说道:“大伴也是好意,用心不要误会了。早就听闻你所学甚杂,不知你的医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总不能都是梦中老人所教吧?” 傅忠心里一喜,以为有门了。但自己哪里能说真话,救太子也是无奈之举,能不能救还在未知之间。天大的干系,何必去牵连别人。便含糊其词:”梦中老人确实教了不少,跟着江湖人士也学了一些。“ 傅忠完全误解了太子的意思。 没问出师从,太子有点失望,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无心中随口问了句:“据你诊断,我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忠:“虽不能十分确定,应该是肝脏出了问题。” 这与以往的诊断结果完全不同,难道御医们出于嫉妒,说了假话,傅中真的懂得深奥的医术。不会不会,就算嫉妒,不可能众口一词(当时懂外科的真的不多)。 信不信他,朱标犹豫了。突然,一件心事蓦上心来。 他淡淡说道:“试试也无妨,但你必须陪着我一起跑。” 回到家里,思量着明天要陪朱标晨跑,赖床更是不可能了。他家离皇宫虽不远,毕竟有段距离,又不能让朱标等着。 自己酿的酒,再苦也得咽下去,救朱标就是救自己。 好在朱标是个守信之人,第二天一早,宫门刚启钥,他在一群人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傅忠只等了不到一袋烟功夫,心下感慨,不为自己,太子也是个值得救的人。 护卫们一窝蜂围在四周,朱标原本就不喜张扬,不高兴说道:“你们是要当门神吗?都离远点,不准偷听我们的谈话。” 两人一边慢跑,一边闲聊。从昨天与傅钟交谈,朱标就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妹夫。与当今文人相较,傅钟的谈吐,见识高出他们不知几多。他问道:“这样跑步,真的对身体有好处?” 傅忠:“人体其实是个精密的仪器,每个器官既独立运行,又相互协作,串联它们的是血液。血液在身内流动,为各器官提供养分的同时,会带走身体有害的东西。” “您每天坐着的时候多,血液流通不畅,有害的东西在器官内越积越多,慢慢就会损害您的身体。每天跑一跑,让血液加速流动起来,持之以恒,好比春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 太子心里冒出火花,他久病成医,这样的说法闻所未闻。 “想法新颖,用词恰当。”他肯定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那帮江湖朋友教的。我可听说,那些人,真有学问的不多。” 看来太子调查过那帮人,太子是储君,接触的都是当世杰出人物,那些人自然无法入得他的法眼。 无奈之下,傅钟只得咬口不变,“江湖中是有能人的。” 太子讥讽道:“可惜你将要做我的妹夫,江湖朋友教你的东西,恐怕是用不上了。” 傅忠不解,问道:“这是为什么?” 第九章 出事了 朱标淡淡笑道:“朝廷正在规划,凡是驸马,不出重大变故,都不能担任实任官。” 傅忠心想,你父亲砍我寄身的刀子,也不知快不快,还指望我为他做狗吗!想起那些不要脸的,戴着镣铐也要当官,便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天下想当官的,比河里的王八还多,我才不想去凑这热闹,逍遥一世不好吗?” 对这惫懒的回答,太子气笑不得。原来还打算,即使做不了官,也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参议的事,莫让他的才华荒废了,没想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过了大半路程的时候,太子就有点吃不消,已经气喘吁吁了。傅忠鼓励道:“刚跑的时候都这样,几天后就适应了,再加把劲,快到宫门了。” 晨跑结束,傅忠走后,见到太子大汗淋漓,护卫们不高兴了,他们的前途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有丁点不适,都会紧张得吃不下饭。 几个人纷纷劝道:“这个傅忠不知是何目的,跑步就能治病,闻所未闻。您本来就不耐繁钜,这样下去,莫要累出病来。” 太子笑着道:“你们不懂,结果怎么样不好说,但他说的有道理。” 一连几天,太子就适应了这样的慢跑,自我感觉也好了不少。往常只要稍微累一点,就出虚汗。现在应付一天的事情,还有余力想想别的事情。 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早起是件很痛苦的事。傅忠不仅每天如是,还想着法子更改草药配方。那些配方经太医院校正,确实对身体很好。 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的身体非常上心。难得的是,他明明知道没有做官的希望,这才是最令人感动的地方。 几天后,傅忠像往日一样,等着太子,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深沉。 宫门开处,一个太监惶急地向他跑来。他心里一惊,太子出事了。 赶到东宫时,却没有见到乱哄哄的场面。 朱标浑身虚汗躺在床上,心里那个后悔,太医们不只一个跟他说,‘节制房事’,怎么就听了傅钟的胡说。与傅钟的交道一幕一幕回现在他的脑海里。没道理呀,傅友德三不沾,典型的逍遥派,搞死自己,换得九族俱灭,对他有什么好处。 傅钟明显没有跟自己说能够房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要是真的就此完结,怪都怪不上他。 到底是宽仁的太子,他严令太监,不得将身体不适的消息散发出去。反正,以他爹的性子,真要是被傅忠治坏了,十个驸马不够杀的。 他强撑着一口气,看到傅忠时,眼里闪着异样的亮光。 傅忠装模作样按住他的脉搏,脑筋急速转动,向前身的记忆里搜素诊脉的办法。 脑海里倒是跳出一些话语,寸脉疾驰,如何如何;尺脉松缓,如何如何。我草,哪是寸脉,哪是尺脉,跳动多快、多慢才是病,又是由什么病因引起的。 这玄之又玄的东西,真他妈能诊病? 诊脉其实与现代医学的心电图等一个道理,只是一个由机器测试,一个由人测试。 诊脉则是由人来实行,诊脉之人会因为能力大小,心情不同得出不同的结果,玄就玄在这里。 机器是个死东西,你的脉冲是多少,得到的结果就是多少,不因患者不同而有区别。 现代医学离不开仪器,传统医学又这么深奥,都有它的弊病。傅钟有点恍然。 两世为人,他的阅历自然非同小可,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半点慌张。不然,不用等到朱标死,外人一谣传,自己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把双手藏在衣袖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也与朱标没什么两样呀,这下放心了,应该不是跑步引起的。他按照上世医学心里学的内容安慰道:“寸脉缓慢,这是疲累所致,尺脉长急,这是焦虑所致,太子没有大病。” 朱标听到这句话,信与不信,都熬不住了,这才合眼睡去。 侍候的丫鬟吓得大叫一声,“不好了,太子爷昏过去了。” 这下就乱套了,傅忠断喝一声,“你他妈胡说什么。” 不怪丫鬟胡说,太子原来就有昏迷的毛病,刚刚还在对话,现在就闭眼了,不是昏迷又是什么。 时间已到了卯时(5时至7时)半,朱元璋早就上朝了。侍卫队长与大伴太监一合计,太子如今只是昏迷状态,结果怎样还不好说。皇上性子急躁,看到这个样子,一怒之下的风暴谁能承受。 商量下来,一些太监匆匆去叫太医,另一些去请吕妃(太子正妃)。不管怎么说,比起皇上,吕妃还是好说话点。 傅忠阻止不了,只得摇头叹息。 太监能有什么好玩意,禀报时,只管把责任往傅忠身上推。 不一会,吕妃先到。没多时,太医院令也来到了东宫。 吕妃口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嗔怪起朱标来。这样的病状,自己正值虎狼之年,都时时注意,不敢撩拨。儿子尚未成年,要是出事了,让她们娘两个去靠谁。 这个傅钟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太子还说他不错,跟着胡闹,这下出事了。 推门走进寝宫,却见傅忠淡定自如坐在太子床前,像个没事人一样。 恨的吕妃直咬牙,真是个大奸大猾之徒。 她没理睬起身见礼的傅忠,撩起蚊帐,就看见浑身如刚出澡盆的朱标。 朱标不仅仅是她的天,而且是储君,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朝局国事。 医令把过脉后,知道朱标并无大碍。他是老江湖,嗅着蚊帐中的气味,这明显是房事过度的疲累。想到这节,他如坠冰窟,这可怎么得了。 朱标的肾病,就是自己诊断的,按照这个诊断,他不应该有房事,如果有,那是自掘坟墓。 可看朱标,就算房事过度,也只是疲累而已,难道自己的诊断有误。要是这样,人丢大了不说,耽误太子病情,是要诛灭九族的。 想起救治公主时自己遇到的窘况,皇上本来是要撤了自己的,好在太子是个忠厚人,劝谏了皇上,这才逃过一劫。 看到傅忠衣服镇定自若的样子,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克星,遇到他准没好事。 必须掩盖误诊,然后嫁祸傅忠。不然,自己难逃斧钺之刑。人心就是这样险恶,别人的性命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哪怕是对自己有恩的太子。 他对吕妃拱手说道:“请太子妃借一步说话。” 吕妃对众人挥挥手,包括傅忠都退去后,医令开口说道:“吕妃,这是房事过度引起的症状,再这样下去,太子性命恐将不保。” 即使朱标处于昏睡之中,吕妃也不敢当着他的面,与外人谈论这个话题,她渡步走出卧室,来到另外一间房中,对太监说道:“把昨晚侍寝的人叫过来。” 杨选侍来后,吕妃蹙眉骂道:“不是叫你们不要在太子面前妖妖娆娆吗,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杨选侍委屈分辨道:“姐姐,不怪奴家,太子吩咐,谁敢违抗。不过,太子平时还是很注意的,只是昨天不知怎么了。” 她说的是实话,也无逾份之处,就是太子要叫自己侍寝,吕妃也不敢不应。 得知自己不是肾脏的毛病,恢复了几天的朱标,昨晚就像个偷嘴的孩子。平时太压抑了,反弹起来没个完。 爱情能让人生死相许,爱情的实质也能让人欲罢不能,这就是朱标蓦上心头的事。 刚要入睡,就快到早晨约定的时候了。想起傅忠会在宫门外死等,这个性福是傅忠给自己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他硬是挣着眼睛撑到了天亮。刚要起床,脑袋一晕,四肢一软,爬不起来,就出现了开始的一幕。 杨选侍退出后,吕妃把傅忠和医令叫来,先对傅忠问道:“这几天,你都跟太子在一起,说说吧,怎么会出现这个情况?” 第十章 两医对法 傅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道:“昨天还好好的,跑步也没增加,怎么就这么疲累?” 医令赶紧插话:“胡说,这是疲累吗?这是肾脏衰竭的症状。你开的那些药,我本来不想给太子服用的,无奈太子听信你的蛊惑,执意要用。这下好了,闹出这么个状况,你难辞其咎。” 这是什么情况,傅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应该呀,医生对病人,不说真有什么父母之心,难道还能见死不救?莫非是为了上次救公主时产生的误会,他要横加指责。 傅钟对吕妃说道:“我开的是护肝的药,甚至还不能说是药,只是一些养生的东西,不会影响到肾脏。不知太医院令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医令冷冷说道:“太子初发病时,满面蜡黄,身体虚汗不止,尺脉惶急,寸脉衰缓,主肾不守心。梦失封金柜,形衰守玉关,当慢慢调理。这是天下公论,哪个医家都得这样诊断。: ”你倒好,既说不出师从何人,又无长年诊断经验,辄敢胡解医书,说什么酒能伤肝。太子饮酒,从不过量,哪来的伤肝之说。若照你这样说,满朝文武,有的是好饮之人,尤其一些老将,嗜酒如命,为何没见他们有什么肝病症状。” 这番话说得吕妃连连点头,医令面有得色的看着傅忠,心道:“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点,这个锅,你且背着吧。 什么叫巧舌如簧,医令就是。面色蜡黄,没有精密仪器检测,肝、胆、肾病都有可能,只能根据病人的饮食、环境、遗传等因素去考虑。傅忠也没十足把握断定是肝病,只是这个可能性大点。 医令仅凭虚汗与面部蜡黄,就判断为肾病,这样的诊断就毫无道理了。可怎么驳斥他的说法呢?没有切实数据,都是泛泛而论。 想了想,他解释道:“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有的人饮酒没事,不代表其他人饮酒也没事,太子的症状还是肝病的可能性大。” 医令这下更找到了把柄,他躬身加重语气对吕妃说道:“太子妃,这是他把太子当成了他试手的工具,其心不可揣测。我建议立即逮送三法司,审审他受何人指示,行美人之计,戕害太子。” 傅忠茫然不解,上次争论,也没对他怎么的。这个医令难道与父亲有仇,否则,何以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分辨道:“我哪里来的美人,又如何勾引太子,你说明白。” 医令呵呵冷笑,“太子府邸,还用得着你送美人吗?你的险恶,就在明明是肾病,你强解为肝病,让太子放松警惕。照理,太子之病,应该放弃房事,要知道,一滴精,十滴血,不守肾关,太子这才着了你的道。” 这他妈都能为医令,什么十滴血,大多是些水好不好,一个鸡蛋就补充回了。太子的脉象,明明与一般人无异,能说出一大推术语的医令,不可能比自己还不会诊脉。这么说来,他要搞死自己,不是因为上次的龃龉,而是要掩饰他的误诊。 傅忠冷笑一声,“好个全国医家第一,连基本生理医学都不懂。什么一滴精,十滴血,有这么珍贵吗?一个鸡蛋就补回来了。你误诊太子,死罪难逃。” 见两人各说各词,吕妃糊涂了,她不明医理,莫衷一是。但心里还是向着太医院令的,怎么说,也在自己面前晃荡了这么多年,有个三病两痛的,也能治好。难道还不如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青年。 正要呵斥傅忠,太监来报,“太子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吕妃也不管两人的是非,三步并作两脚赶了过去。 朱标深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的。 以往的他,是个生活极有规律之人,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都有定规。 像昨晚哪有没有节制的生活,是这么些年来唯有的一次。 他伸伸双手,扭扭腰身,并无半点不适。想起睡前那些胡思乱想,他暗叹一声不应该,辜负了傅忠对自己一片好心。 这么多活色活香的妃子们,如穿花蝴蝶缭绕在自己的身边,多年的禁欲生活把他的忍耐逼到了极致。太子昨晚的疯狂,既有内心的渴望,也有壮士断腕的心态。与其说是相信傅忠的医术,还不如说是相信傅忠的博学,倒要看看他的诊断准不准。 如同经历了生死考验一般,傅忠在太子心里留下深深烙印,他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看到面部隐隐泛着红光的丈夫,吕妃担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把两人相争的事情,告诉了朱标, 朱标心下一晒,这个太医院令真是个糊涂虫,他笃定说道:”我是相信傅忠的,太医院诊治了这么多年,有一点起色吗?跟着傅忠跑步的日子,我感觉比原来要好,还是让医令先回去休息吧。我与傅忠以一月为期,这才过了几天,看看到期后是个什么情况,再来处理两人争论的事。” 傅忠心念太子病况,起身渡步到门口,正要迈腿,太监阴阴说道:“公子且宽心坐着,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这就软禁了!看吕妃的脸色,自己就是朱标病况的罪魁祸首。 不知结果的等待是十分痛苦的,他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傅钟看了看医令,强装的面孔下,两腿在瑟瑟抖动着。 就在这煎熬的时候,大伴太监进门喊道:“太子爷有请傅忠傅用心。” 医令一脸煞白,眼前一黑,差点没倒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太医院令当到头了,有没有后续的整治,那得看老天保不保佑自己。 第十一章 怎么办 风波过后,傅钟回到家中,出了身冷汗。上次面对朱元璋,他还没有这么恐惧。老朱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对头也只是徐达、李善长、蓝玉这样的人物。 一个原来的禁军队长,小爬虫而已,不值得他花心思动手。 而吕妃和太医令这些小人则不同,他们是没权利冤杀自己,要是到老朱那里胡说八道一通,朱皇帝有了牵连父亲的把柄,事情就不好说了,他提防几个军头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公主下嫁之事,不知情的傅友德不顾天气闷热,着手翻修房屋。原来宁静的府邸,顿时成了一个大工地。 公主下嫁,自然另有赐地,但傅家收儿媳,怎么也得把家里弄得光光鲜鲜。 仿佛朱元璋在身后看着似的,他这里帮帮忙,哪里搭把手,表示着他的忠心。 翻修开始后,各种不好的说道,随着下人们的进进出出,传到了傅忠的耳朵里。 原来,寄身在此世被人误会成一个窝囊废,纯善是感动不了别人的。 这些刺耳的话语,傅钟听了,为前世不值,却引不起半点涟漪。 这算什么,难道还比得上自己一家喋血街头,满门抄宰。 看着父亲忙忙碌碌的身影,真是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眼见你楼塌了。 想到此处,傅忠怒从心低起,恶向胆边生,你朱元璋能要我一家的命,凭着穿越的身份,我就不能反了你。 想起穿越的当天,看着面前一群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关切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阵不安。看来,自己来到了一个乱世。 这里真是一片悲情的土地,隔不了多久,就是干旱、洪涝、饥荒、战争。 上下五千年,逝水东流,带走了多少英雄的美梦。纵横数万里,流血漂橹,淹埋了多少庶民的冤魂。 是袖手何妨闲处看的苟着,还是漫凭赤手拯元元的入世,怎么做,才对得起这万中无一的奇遇。 还没等他感慨完毕,一阵混杂的记忆,浸入脑海,两世记忆融合了。 想到这里,傅忠疑惑了,就为了一家一姓的尊荣,动起刀兵,造成白骨屡屡,死的都是百姓。就算成功,也不过是换个主子而已,有什么意义呢? 万中无一的机遇,不能就这样浪费了。造反,小道尔。 况且,明朝得国之正,为历朝之首,他是从异族手里收回的江山,也算是为大汉民族争了口气。 接下来每代皇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到了末代明帝朱由检,煤山惨厉一吊,慷慨赴死,真正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说崇祯勤政,就凭这点,历史上那个朝代能比。 后人对明朝的总结:”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蕃,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其来朝贡,则以恩礼待之。“ “其朝鲜、安南、琉球、曰本、占城、暹罗、满剌加诸国,乌思藏、童卜韩、胡奴儿于诸司,朵颜,赤斤、阿端、卜剌罕诸卫,奉法尤谨,朝廷待之,恩礼亦有加焉。” ”呜呼,盛哉!“ 不是万不得已,何必去造大明的反。朱元璋残杀功臣,太子死前,还是有章可循的,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太子死后,他才不顾一起。只要太子不死,傅家就是安全的。 放下造反不说,呆在京城,处处受人掣肘,搞不好把自己的小命都弄丢了。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把控,不能被动地让小人操弄。得择一地方,培养自己的势力,把火药研制出来。 有了基础,才能谈得上风云际会。 怎么让朱氏父子放自己外任,傅钟边渡步、边思索,还得在太子手里想办法。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先在太子手里办几件大事,事成之后,朱标总不能有功不赏。这是第一步。 如果朱标如能顺利继位,哪怕他当一天皇上,朱允炆的地位才名正言顺的,靖难之役也许能避免,这是第二步。 至于将来的打算,三宝太监能下西洋,自己不能比他差。 想起后世西方人挑动的两次世界大战,不可思议的是,我大中华两次都是战胜国,不得不佩服前人的智慧。但越过越穷却是起码的事实,这帮狗日的西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个锻炼之法,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还得想别的招。 太医院令就这么个水平,整个大明,还有没有被埋没的高手呢? 为了固本,先给给太子加加码。再找找当世医家高手,共同参详太子的救治之道,江湖中总有英雄流落。 看到傅钟给太子加码,护卫们不高兴了,鼓着眼看着他不做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就不怕风险呢? 那凶恶的眼光连太子也看不下去,斥骂道:“你们将来都是要放出去当将军的,怎么没半点眼力,难道看不出,我这身体一天天在好吗?” 傅忠倒是不在意,边跑边想,靖难之役,坏菜的李景隆(曹国公李文忠之子,虎父犬子,饱读兵书,百无一用。)就是太子身边的人。 就从这里开始吧,也看看史书记载得准不准,朱标能不能虚怀纳谏。 傅忠闲闲说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笑了一下,“你我至亲,有什么话不能讲。” 傅忠:“军队是国家重器,肩负天下的安危。如今天下一统,不是打江山时饥不择食,提拔军中大将,岂能如此儿戏,尽选身边的一些人。” 太子不解,“这些人都是功勋后代,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的吗。莫不是他们瞪了你几眼,你在这里打击报复。” 傅忠淡淡一笑,“我哪能那么小器,只不过有点担心而已。任何一个行业要想搞得好,没有专门人才是不行的。军队其实也是一个行业,原来的那些将军还行,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实战学来的经验不可小觑。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这一代,也许还可以在剿灭残元时培养将军,下一代呢,靠出身将门,就能担任将军吗?若是些无能之辈,一旦有事,可就傻眼了。” “那你说怎么办。”太子问道。 傅忠:“和平年代,培养将军就得走正规途径,要创办军队学校,选取优秀的年轻军人,集中学习,相互竞争,从书本上学到理论。” “这样还不够,如果有战事发生,得让他们上战场,在血海中把所学的东西一一验证。如果四海安平,就得举行军事演习,在演练中巩固自己的所学,这样才能培养出合格的将军。” 一席话说得朱标连连点头,傅忠是个聚宝盆呀,随便倒一倒,便有新鲜玩意出来。 他开言道:“你说得这么具体,想必心中定有成算,能不能把这些想法写成条文,拿到朝堂公开讨论。” 傅忠没想到太子这么能听谏言,而且马上就有行动,他推功道:“我也只是听人说起,具体怎么做,心里也没谱。朝廷有的是能人,让他们去做吧。” 太子笑道:“听人说起,又是江湖人士的传授吧,这些我不管,你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 第十二章 军校 傅忠回家后,在父亲的书房,东寻西找,连本工具书都没有。 寥寥几本关于军事的书籍,好像犯了社交恐惧症的小孩,躲在角落里,一点生气也没有。 想起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但凡有点条件,不管什么人,不管看不看,其书架都码了一背景墙的书。 这个奏折怎么写,连格式都不清楚,又不能叫别人代写。 好不容易找到了几张奏折草稿,估摸着大概样式,正要动手,才想起自己不会用毛笔。 按照寄身的记忆,写出来的字看都看不得,歪歪扭扭,好似三岁儿童涂鸦,怪不得太子看不上原来的寄身。 看来这世的父亲,对寄身真是娇惯过头,亦或是根本没想到要儿子去做什么文官。在他的心中,恐怕还是拿着刀子砍人头来得痛快。 用后世写钢笔字的手法写毛笔,好歹像个字,反复练习了几次,慢慢也看得过眼。反正外面传闻自己的字对对不拢,简体字也不怕太子有何疑意。 至于所谓书法之类的,原来也看过不少。有些根本不入眼的,一些人不是也夸赞不已。 看来,书法好不好,一则是书写者和观赏人的自我理解,二则是书写人来头的大小。 这世不知怎么样,文人不是一脉相承吗。 用钢笔书法写毛笔,说不定还能自创一格,傅忠这样安慰着自己。 至于创办军校的内容,那就由得自己发挥了,好在前世大学军训时,教官是个军校毕业的。当年高考,同学中也有考取军校的,多少还知道一些情况。 他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从组织架构、教员配备、学生选拔上大致罗列出一张表格来。 校长、教育长、教员、后勤配备,这是人事。 指挥科、参谋科、测绘科、情报科、骑兵科、火药科等等,这是专业。 一边写,一边暗暗佩服自己,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医生,对军事院校还能胡诌这么多。 教材就不能包办了,由太子下谕旨,徐达不是年底才死嘛,由他写指挥科教材,说不定一忙起来,不受外界打扰,还能救他一命。 军中谋士这么多,让他们写参谋科、情报科的教材。 父亲口述骑兵科教材,由管家来写。 测绘和火药科,只怕得由自己瞎编了。 校长人选可不能乱来,后世老蒋就是办军校起家的。尽管心里跃跃欲试,可他知道,这个位置轮不到自己。 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朱元璋小时候也没读过书,他生怕儿子学不好,二十几个皇子就动用了几十个当世大儒来教育。太子更是学富五车,这个校长的重要性瞒不过他。 最后,他用笔在校长一栏填上了皇上两字。 朱标拿着这份奏折,满心欢喜,没看错这小子,不太用心,真的有才。 他笑呵呵说道:“用心”,顿了顿,怎么这样别扭。 “难得你这么快就把军校的架构塔起来了,我很欣慰。只是这个校长让皇上担任,级别是不是定得太高,教育长不好搭配呀。” 看来,就算朱标学富五车,也不懂中间的弯弯绕,想到的只是状元、进士,才配称天子们生。 军校是个新鲜事物,军校学生,其实就是士人中的进士。考上了,只要不出大问题,将来都是军中带兵之人,区别是带多少兵而已。 这时候不忠,就对不起自己的字号了。傅忠没有犹豫,这是个能容人纳谏的明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弯路。 “殿下,稳定局势靠的是什么。” “战乱时靠军队,和平时靠文人。”朱标心里一晒,谈这个话题,你够格吗? 傅忠:“您说的不错,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但天下有野望的如过江之鲫,任何时候,笔杆子和枪杆子都是等量齐观的,不能一条腿走路。” “全国有多少读书人,又有多少军队。”他对朱标问道。 朱标随口说道:“战乱频仍,现在的读书人凤毛麟角,哪里能与士兵人数相比。” 傅忠:“那我们军校录取的人数,与开科取士录取进士的比例谁小。” 朱标:“自然是军校录取的比例更小。” 傅忠定定看着朱标不做声。朱标愣了一小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好妹夫,真当得起你的字号,你的忠心我有数了。“ ”不过,校长还是不能由父皇来当,我就勉为其难吧,你来当这个教育长。” 傅忠把头摇着说道:“还是不行,陛下对殿下,自然是父子一体,殿下却不能染指陛下的禁鸾。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儿子也不行。唐高祖李渊与李世民的故事,不是戏说。” 朱标不解,“不就是个军校吗,至于这么重要吗?” 傅忠解释道:“读书人讲究同窗、同期、同座师。军校学生也是一样的,他们也会认这些,尤其是他们的校长。皇上早晚会知道其中的关窍,你这样做,会引起老人家不高兴的。” 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忠心扑来,朱标有些应接不暇,“我不当校长,你便当不成教育长,这个损失,我将来必有以报。只是你不清楚朝廷大局,有些矛盾与生俱来,不好化解。皇上当了校长,教育长的人选就会激化局势。选他,皇上不愿。不选他,事情就会明朗化。” 说罢,举起两根手指,向傅忠摇了摇。 这是暗示皇上与军中第一,全朝第二的徐达(魏国公)的矛盾。 这么快就来了,为什么历朝历代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呢? 傅忠想了一下,“我有一法破之,将兵将分离开来,调兵归调兵,带兵归带兵。” 朱标:“此法不行,朝廷设立五军都督府,专管带兵。设立兵部,专管调兵。兵权反落到了五军都督府里。五军都督府的人,原来就是兵部一伙的,这是换汤不换药。” 后世对军队管理的例子是现成的,精确到一个排的兵力调动,傅忠徐徐说道:“裁掉五军都督府,并入兵部。设立参谋本部,暂时在文人中选拔,直属皇上,总管调兵之权,军人不直接掌兵。” 朱标摇头,“说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是他们没有掌握军队。有了调兵之权,他们作起乱来,更胜丘八。” 看来,秀才造反不成,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手中的筹码不够。 古人的智慧不能小瞧。洞察人心,与后世无异。 自己所处之世也曾出过矛盾,却没见半点作乱的传闻,怎么做到的。 傅忠凝思好一阵子,这时就看出穿越者的好处来。想到后世军中的组织架构,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只是这个主意,能解得了军头们暂时的忧患,却解不了朝廷将来的忧患,因为文人不懂军事,参谋本部却必须是懂军事的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傅忠说道:“裁掉五军都督府,并入兵部是第一步。设立参谋本部是第二步。再成立后勤总部,专管粮草供应。成立装备总部,专管兵器供应。四部联合,才能造得起反。试问天下,谁人有这号召能力,恐怕只有皇上才有。这样,兵权归于一人,太平天下,指日可待。” 朱标一时有些凌乱,这样行吗?好像也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不便打击傅忠的自尊心,斟酌说道:“你说的太多,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先退下,容我细思。” 第十三章 通盘考虑 这一段时间,傅忠时不时受到朱标的召见,一个虚心询问,一个见多识广,俩人的友谊迅速升温。忙完事后,从后宫门前经过,隔着宫门,细细一看,人影憧憧。比起去过的东宫,后宫大了不知几倍。 举目望去,还是那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姑娘,在众人的笑闹中,静静站在一旁。脸部看不太清,那弱柳扶风,清韵飘逸的身材,不是朱珣又是何人。 怪不得朱元璋自夸,她这么小的年纪,对生活有这么深的理解,的确是自己的良配。只是不知为什么,在众多姐妹中,她显得这么孤寂。 傅忠不敢久留,带着一丝惆怅,悄悄离开。 朱标的反常终于引起了朱元璋的关注,太子平常是多么老成持重的人,这个傅忠究竟有什么蛊惑能力,把他迷得不知东西。 赐婚傅家,一是酬劳傅友德,二是看中他家儿子不学无术,不会引起朝廷纠纷。至于医术,比起军国大事,不值一提,就是个手艺而已。 知道他喜欢跟草莽人士混在一起,自己就出身草莽,哪里有什么优秀人才,坑蒙拐骗的居多。 难道太子连江湖小道都应付不了,这就很让人担心了。 从傅忠的表现来看,与传闻不同,莫不成杨宪的情报有误? 拱卫司使用了多年,还没出过什么大错,要不自己再见见傅钟? 见到朱标,他绷着脸说道:“老大,这些天你有些反常,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忠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朱标兴奋说道:“傅忠是个人才,常常有出乎意料的新鲜东西,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与常人不同。” 朱元璋告诫道:“声色犬马、珍玩爱好,是人天性的大敌,人们沉迷其中而不自知,你要仔细着点。” 太子笑道:“父皇想到哪里去了。“ ”首先,他就不是风传的不爱读书之人,您是没听过他的谈吐,一般文人,到不了他那个层次。“ ”其次,他说起人体是个精密仪器,靠着血液循环流动,带动器官运行。如果加强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再次,他提出培养将军,要从朝廷开办军校做起。我认为切实可行,正要他写出具体条文,以便朝议时讨论。“ 后面两条都是亘古未有之事,我还在慢慢观察,看看他究竟是师从何人,能有这样的见识。也想看看他身后之人,究竟有何打算。” 朱元璋放心了,也有些自责,他是看着朱标长大的,以他的心性,岂是一般人能够蛊惑得了的。 但朱标所言,明显与杨宪的调查结果不同。 他放缓脸部表情,柔声说道:“你的身体真的有好转了。” 朱标:“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但虚汗明显少了,做起事来也没有原来那么吃力。傅忠否定了太医院令的诊断,结果怎样还不知道,道理上却是说得过去的。” 这是朱元璋的一块心病,他从一乞丐,混一天下,心中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太子的身体,让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朝局看似平静,但底下的暗流,谁也无法揣测。 几位皇子都大了,各有自己的势力。朱标的身体成了左右局势发展的关键。若他安康,谁敢起异心。 傅忠的治法,与太医、民间的郎中高手明显不同,说不定太子的身体,真的着落在他的身上。 “你让傅友德明天带他来,我再见见。” 看到傅钟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与上次救人时并无多少区别,这不是饱读诗书的正常表现,只怕还是戏文看多了。戏文并不像杨宪所说,不通大道,里面还是有不少东西可学的。 朱元璋马着脸说道:“你的胆子不小,小小年纪,就敢插手军中大将选拔的事。” 傅忠一愣,这话可轻可重。 他急忙解释道:“皇上,冤枉啊,我读书不成,还是非常佩服那些进士的。天下万事,道理相同。将军的行军布阵、计谋韬略,不也得从书本上学来吗!” “胡说八道”,朱元璋定性道:“朕打了半辈子仗,还不知道怎么培养将军吗!拿你爹来说,就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你爹能否定吗。” 话赶话说到这里,傅忠也豁出去了,,“我爹大字认不了几箩筐,他是乱世杀出来的草莽。您是千年难出一个的雄才,两相凑在一块,在您手下,自然能培养出来。这是特例,特例是不能推广的。”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手把手去教导手下的将军吗。恐怕精力也来不及吧。以后几百年,还能出您这样的雄才吗?恐怕不容易吧。“ “现在条件好了,培养将军就得走正规途径。这是为太子好,我又不能当将军,也没有胆子想别的什么。” 朱元璋鄙夷一笑,“军中之事,何其复杂,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还是说说,太子的身体,需要朕提供些什么。” 一句话,就否定了傅钟建立军校的建议。 不过,朱元璋总算是放了一半心,大奸大猾之徒都是谨言慎行之辈,谁敢在这个方面做文章。 傅钟不敢说出实情,但也不是毫无把握,他已经有了通盘考虑。 停了治理肾藏的药,是药三分毒,这给太子减轻了负担。加强锻炼,又为他的身体增加了抵抗力。 从历史结果看,没有这些措施,太子还活了五年,有了这些措施,总不会提前给给太子送命。 他郑重说道:“我现在做的就是是为太子的身体固本,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对现有的护肝药物进行改进,我在一本秘籍中看到,逍遥散中茯苓、芍药、甘草、当归、白术、柴胡六位草药都有讲究,甘草、当归、白术、柴胡且不去说他,茯苓、芍药却对年份是有要求的,茯苓年份越久,芍药越新色,效果就会成倍增大。” “总之,请皇上放心,我会在意的。” 这是明面上能说的话,实际上,傅钟已经想到了一个世家,一个上了史书,让后人都十分钦佩的世家。 就不知他们家族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继承衣钵的好手? 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 朱明王朝成立十八年了,中原各地正慢慢恢复战争创伤。 元朝被灭国后,残余势力逃到张家口外,盘踞蒙古老家,还在做着复辟的美梦,时不时的骚扰着内地。 那时候的交通不畅,要从京城应对残元的骚扰,得到信息最快已是六、七天后。等到反应过来,再安排下去,一个蓄谋已久的中型战役也打完了。朝廷动了派大将常驻大都(今北京)的想法。 又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朝会,高居宝座的朱元璋,鹰视狼顾看了下面一眼,愤怒从他心头升起。众口一词举荐魏国公徐达,辅佐开府大都的燕王,抵御残元,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一点避讳都不顾吗? 自从他为了集权,铲除了历史上最后一个宰相胡惟庸后,众文臣如同霜打的茄子焉了头,见到他如同老鼠见了猫。 好在太子朱标心底纯善,每每为他们说话,他们自发团聚在太子周围,明面上没有谁敢炸刺。 但武将们却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徐达为首的四皇子派;一派是以蓝玉(永昌候)为首的太子派;还有就是以冯胜(宋国公)为主的逍遥派。 这三派中,无论谁有异心,都是能令风云变色,江山易主的高人。朱元璋每每想到这里,梦里都不知吓醒过多少回。 驻军大都,看似是为了抵御残元,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倘若徐达以皇四子为由,做出点什么事来,到时怎么收场。 他们怎么就不交出军权,做个富家翁不好吗?这是横亘在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 历史没有例外,谁登上宝座的那一刻起,便把全天下的人当作敌人,总有刁民要害朕,时时萦绕皇帝心里。 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制约的君权,让皇帝快意人生,随心所欲。只是常常让人猜不准,他的下一步将会怎么行动。 朱皇帝自然如此,他的儿子中,又以太子朱标和四子朱棣(燕王)最为出色,徐达是朱棣的岳父,常遇春是太子的岳父,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 倘若太子身体康健,常遇春又在世,这样的提议也不会引起他过分猜忌。就算你满朝哄哄,凭着太子贤且长,大义所在,压制朱棣仍然绰绰有余。 那个被自己称为:“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的魏国公,不会私下搞什么串联吧,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太子,一股柔情从心底涌起,这个太子非常令自己满意。 冷眼瞟了一下徐达,老子还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打倒,你怎么跳都跳不出我的手心。 之后呢? 一股杀心从心底涌起。不管有没有串联,是时候挑出这根刺了。 他恶狠狠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徐达在下面也是有苦难言,自己人不说,那些政敌简直是要把他放在炉火上烤。开国后,他一直处于低调状态,从不张扬。 如果这样就能消除皇上心头的猜疑,历史上也没有杀功臣一说。 何况面临这样的状况,太子身体不适,燕王气概非常。自古这夺嫡之争,非常忌讳外人介入,搞不好就是浑身碎骨。一般人避之尤嫌不极,怎会轻易参入。 诸葛亮那么厉害的人,都不敢参入刘表两个儿子之争。就算被刘表长子刘琦强求,也只敢在一个撤出楼梯的阁楼,对他说点隐隐约约的话。因为,外人不说参与,提都不能提,那是死路一条。 可谁叫自己是皇四子的丈人呢,你说没有,人家能相信吗? 徐达一阵心冷,委屈和恐惧使他浑身颤抖。他早就想交出军权,奈何历史的教训和手下一班人的抵制,令他不敢乱动。不交,皇上不满,交了,手下人不说,拿什么保证自己的性命。恐怕到时,就是应天府的一个衙役,就足够要了自己的命。这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不要一味责怪谁,现在皇上与众武将,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见朱元璋发问,他不得已出班回到:“臣年事已高,对疆场之事有力不从心之感,还请陛下另选高明。” 朱元璋讥讽道:“众人并不这么想,他们还等着看你立功封王呢。” 在大明朝,没有活着的异姓王,除非死后被追封,这是朝廷底线。 这般剜心的话,从皇上口里冷冰冰说出,徐达悲愤莫名,在心里大骂道:“朱重八,老子为你征战一生,替你打下这花花江山,你就准备卸磨杀驴。” 可他明面上不敢顶撞,只能默默垂头不语。 一股窒息的气氛,徘徊在朝堂的上空。山雨欲来风满楼,处身事外的文官们也是煌煌不已,几年前的胡惟庸案历历在目,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也不少见。 朱标到底仁厚,对人心不像朱元璋过分猜忌。没有根据的事,把当朝第二的人整下去,于心何忍,莫须有可是千古疑案! 历史上,他是非常反感父亲残杀功臣的,这与他受的教育与天性善良分不开。 他打了个圆场,“父皇,驻军大都的事以后再议。” 散朝后,朱元璋异常严肃的问朱标:“老大,你怎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我今天就想挑出这根刺。” 朱标笑着解释道:“光凭今天的事,不能令人心服,您要知道,众口一词,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串通,这么明显的事,他们敢做吗?“ 朱元璋一想,朱标所说也有道理,他担忧说道:“五军都督府你得看紧了,不能掉以轻心。” 他回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轻重,时时派人盯着呢。兵部也有我的人,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得到消息。” 朱元璋点头表示满意,又忧虑说道:“把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分设,其实没什么多大意义,从根子上,他们是一路人。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从源头上杜绝祸苗。” 朱标想起傅忠的建议,中间破绽太多,自己这关都过不了,说给皇上听又有什么用。 他沉思了一阵,最后还是说道:“暂时还没想出好办法。” 朱元璋看着忠厚的儿子,心里一阵叹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放弃了多少下手的机会,这都是为了他呀。 他苦心说道:”你的中正仁和是不错,有明君风范,而且压得住阵脚。但你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他拍拍坐着的位子,“这个宝座,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为它铤而走险的不知有多少,尤其离得最近的。等你登基后,你会琢磨我的话的。” 朱标如何不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所受教育使他很不起心来,“您的担心不是没道理,但能否不要扩大,不是没跟他撕破脸皮嘛。胡惟庸一案,朝廷好几年才回过气来。您也要相信我的能力,除了二号,别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这句话,历史上的徐达,死后没有牵连到很多人身上。 接着朱标又自信说道:“就算二号有不可测之心,我持中枢之正,举全朝之力,他能奈我何。” 朱标告辞后,朱元璋自言自语:“我也不想啊,就没有个好法子吗?” 第十五章 七窍玲珑之心 朝廷的风雨,傅忠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不理母亲的催促,正惬意的懒着床。 朱标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太子,一个月后,免了他早上跟着跑步的苦差。只是与他约定,每天下朝前,在东宫候着,一起吃晚饭就行了。 这也是朱标抵御酒瘾的无奈之举,有个人监督,总比一个人苦挨着要好。 傅忠自忖,现在一动不如一静,等着心中的那个家族就行了。万一不行,黄火药的事得早点搞出来,不管到不到最坏的时候,这些都得准备。 他记得的是三件套,硫磺、木炭、硝石。 硫磺、木炭好说,市场上就有卖。只是硝石难搞一些。好在时间来得及,只是得找个好地方埋头发展才行。 与朱标吃罢晚饭,傅忠闲问了一句,“那个办法您跟皇上说了没有。” 朱标敷衍道:“我还在考虑,没有想清楚之前,还是不打扰皇上的思维为好。” 傅忠一愣,这是明显的推脱。朱标到底不如唐太宗,有其心胸,无其精明。这个方法是有缺点,好比总参设计就不是很理想,打起仗来,文人经验少,难做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 可现在这个情况,渡过开国君主与军头的矛盾,以后纠正过来就是了。再说,以文人为首,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军中中层干才,照样能编写作战计划。他怎么就想不通。 忠于朱标,傅忠是不带二话的,临别时,他叮嘱道:“先不管想没想通,尽快去禀报皇上,让老人家定夺。” 勤政殿,一支大蜡烛在夜风中摇曳,相对于巨大的宫殿,远远看出,只是一灯如豆的昏暗。 朱标进门后,看着父亲佝偻着的背影,一丝热泪差点夺眶而出。 勤俭的朱元璋,为了国事,到了不知疲累的程度。后世的明思宗朱由检,与他一个模样。一个开国,一个亡国,其中能力差别,不能以道理计。 朱标惭愧说道:“儿子不孝,不能为父皇分忧。” 朱元璋幽幽一笑,“傻崽,大明是我父子的,我多做一分,你继位就能轻松一分。” “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朱标把与傅忠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起身,一边渡步,一边深思,走着走着,心里豁然开朗,这么个难题,就由傅忠这个不到二十的孩子解决了。 这法子比起唐大宗硬凭个人威望压制群僚,来得更轻巧。比起宋太祖假惺惺‘杯酒释兵权’,来得更洒脱。比起汉高祖借老婆之手杀韩信,来得更仁慈。 如果有可能,谁愿双手沾染一同起事的袍泽之血。 四部分设,多权鼎立,拱卫一人。自己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亏这孩子怎么想出来的。 朱标还是想不通,问道:“父皇,战事我不太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做,就能杜绝得某些人的野望。” 朱元璋开心笑道:“战争打的是金钱、后勤,参谋总部调得兵动,没有粮草、装备,他拿什么造反。恐怕等不了几天,士兵非造他们的反不可。你能叫士兵饿着肚子、拿着棍棒上战场吗?” 朱标反驳道:“他们平常不吃饭吗?不拿刀枪训练吗?” 朱元璋说道:“当然,几天内他们是不缺的,但一旦开战,便有损耗,没有储备足够的粮草、装备,谁敢兴兵。不要想打以战养战的鬼主意,那是走投无路时的招数。” “兵者,不仅是国之大事,也是个人性命攸关的大事,战时找不到粮草,要全军覆没的。他们现在不是卷起裤管,就露出两腿泥巴的农夫,都是家世显赫的爵爷,光家里人员的拖累,就能令他们打消这必死的想法。“ 朱标:”这些就算说通了,那总参由文人掌握,打起仗来,文人懂吗?” 到底是朱元璋,一窍通百窍,“文人不懂打仗,还不能由手下懂打仗的人出主意。可以这么说,此策略一宣布,他们必定感激涕零。因为,我已经没有了猜忌他们的理由了。“ “明天开大朝会,叫傅忠上朝,当殿呈上军校成立方略,我要亲自宣布成立军校。” 朱标起身要走时,朱元璋又叫住儿子,“那孩子的字号不是叫用心吗,傅友德那老货,生怕我不明白,取的那叫什么字。傅忠有七窍玲珑之心,颍悟非常,就用颖心为字。“ ”你把这话告诉他,就说是朕说的,为人之子,不让父亲出丑,也是孝心。况且,他也是朕的半子,有什么趋炎附势之说。” 大朝会不是说开就开的,那得有大事发生。朝臣们纷纷相互打听。 魏国公府,徐达愁眉不展,独坐愁城,开朝以后,皇上与他这个军中第一人,就一直处于互相猜忌的地步,矛盾发展到今日,表面上风景依旧,暗地里惊涛骇浪。 不年不节,又没外敌入侵,想起上次没有结果的朝会,这突然而来的大朝会,他怎能不怕。 历史上,今年就是他们矛盾总爆发的一年,最终以徐达病死收场。至于是不是吃了朱元璋赐予的鹅肉,或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得个人自己领会了。 归宁女儿徐妙云开口劝道:“父亲,我觉得这次大朝会,不是冲着您来的。您为皇上冲锋陷阵,立了多少功劳,才做到这军中第一人。皇上对您只是猜忌,您又没有真心想反,他能有什么把柄。” “就算欲加其罪,也用不着在大朝会上处理,这样反倒寒了大家的心。” 徐妙云算得上一个奇女子,这个后来的永乐皇后,分析得中规中矩。 徐达心里冷哼了一下,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子能够预测的,对于君王来说,猜忌就是证据,难道他还等着你举兵不成。 他没有回应她的劝说,只是说道:“你收拾一下,现在就回大都。” 女儿走后,徐达一片灰心,再怎么忠心,也躲不开皇上的猜忌。这次大朝会,是先夺兵权,还是一撸到底,连爵号也给褫夺。 去的终须去,留也留不住,都拿去吧。有道是“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 如果不只是夺兵权这么简单,还有后续怎么办。 当庭拿下,那就万事全完。 只要不是当庭拿下,带着大儿子连夜出北门,北门是自己防守的地域。 然后直奔山东,这是无奈之举,山东守将是自己的心腹,万一抵抗不住,还可以从胶州湾乘船出海。 至于风云再起,糜烂地方,那就管不得了,是你朱元璋逼我的。 只是这一大家子就无可奈何了。 他把大儿子徐辉祖找来,说了自己的打算。 徐辉祖流着泪说到:“母亲怎么办,一大家子怎么办。” 徐达只是摇头,“一大家子根本跑不了,你想让他一锅烩了吗?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先走,什么都不要管。也有可能没到那一步,你先去驿站等着朝会的消息。” 徐辉祖迟疑了一下,“何不让母亲以探视外孙为由,与妹妹同去大都。” 徐达叹了口气,“他的狗腿子布满了京城,你想授人以柄不成。” 徐辉祖脸色煞白,“真到了那个地步了吗?” 徐达怒喝道:“不要心存侥幸,自古伴君如伴虎,照我的话去做。” 上朝后,他心里像十五个吊捅在打水,七上八下的闹腾不安。 正当大臣们各怀心事,胡思乱想的时候,殿值太监宣旨道:“宣傅忠上殿。” 第十六章 大朝会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傅忠傅颍心迈着郑重的步子,从人群中穿过,直接走到皇上御案前。两手高过头顶,呈上了建立军校的折子。 当他刚要下去时,朱元璋开口说道:“就站在太子身后。” 对于明君,没有幸进之说,只有酬功之赏。 朱元璋心道:“什么是忠,满朝大臣,傅忠排第二,谁敢称第一。他为了太子与自己相安,能够舍弃到手的教育长职位。那是太子之下不作第二人想的高位,将来太子继位,一个部院大臣是跑不脱的。” 满朝轰动了,一个二十岁不到,爵位没有,职位也不够参与军国大计的小青年,就这样直立在太子身后。 这是要逆天,徐达在心里腹诽着,皇上的行事越来越看不懂,排挤我们这些老人,就让这些乳臭未干的人来行政、带兵? 殿值太监把傅忠的折子高声念了一遍,朱元璋说道:“傅忠的建议很不错,众卿可有话说。” 说完瞟了徐达一眼。 你都定调了,谁还敢来捋你的虎须,逆你的龙鳞。万言当言,不如一默,徐达低着头,等着接下来的风暴。 排在百官最未的方孝孺知道底细,他实际年龄二十七岁,是老朱特选的太子洗马。 大朝会前,朱标跟他谈起即将成立的参谋本部人选时,见太子属意于他,吓得他连连推辞,“我还不到三十,骤登高位,恐怕人心不服。“ 朱标安抚道:“年龄不是问题,我也曾经对皇上说过此事。皇上笑着说,‘天增一岁,地增一岁,朕赐一岁,不就超过了而立之年吗!’你去参谋本部,只是替我坐镇而已,重大问题,须得报我处理。这是全军的核心部门,马虎不得半点。实话也可以告诉你,没有皇上的旨意,就是我也调不了兵。“ 方孝孺不是个人云亦云之人,太子跟他说起此事,并未具体到细节方面。听到将来将领提拔,全凭军校学习时的成绩和实战战绩时,这是好事呀,他在心里赞道。 他一边观察百官反应,一边想着怎么推动此事。 见大家默不作声,他第一个站出来说道:“此策不错,既提高了将领的军事素质,又杜绝了任人唯亲的陋习,谁行谁上,刀子见红,我第一个赞成。” 有了方孝孺的带头,这是太子心意的风向标,说明朱氏父子是统一了意见的,众臣子纷纷表示附和。 朱元璋:“既然众卿以为可行,那就由太子督办,傅忠经办。这个学校的校长是朕,教育长请魏国公担任。“ 徐达听了,面无表情,只是拱手唯唯而已。给再大的官,赐再多的钱,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谁能解得掉你心中的猜忌,我必为谁门下走狗。 接下来,就是此次大朝会的重点,朱元璋一勒腰中玉带,站起来说道:“还有一件事,为了天下长治久安,目前必须对军中纷繁复杂的人和事,作一个统筹安排。” “朕决定:自即日起,一;撤销五军都督府,并入兵部。兵部的职责,对正三品(含)以下的将领进行考核与任命,核实战争的开销与报账。由魏国公任尚书。” “二;成立参谋本部,负责全军的布防与调动,由太子洗马方孝孺任主事,对太子负责。” “三;成立后勤总部,负责全军粮草采购和军服生产,由永昌侯(蓝玉)任尚书。” “四;成立兵器总部,负责全军器械的生产与维修,由颖国公(傅友德)任尚书。”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冯胜的,父凭子贵,让傅友德得了先手。 “以上四部,各不统属。” “五;原五军都督府所辖人马,经遴选甄别,留一部分并入禁军,负责京城防务。其余部分,调出京城。原则上,京城不留野战部队。禁卫军都统由内务大臣兼任。” “这是当前要务,朕不是跟众卿家商量。散朝后,牵涉到的人和事,即刻报太子处理。” 这一安排,把军中纠缠不清各个派系顿时厘清。各将领职位没变,但他们发现,权力消减,已经指挥不了自己的部队了。 方孝孺压抑心里的激动,从内心深处,公正评价这次人事变动,暗暗对比自己小八岁的傅忠佩服不已,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徐达听到这里,一时有些茫然,仔细一想,豁然开朗。这难道是那个后生仔的主意,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虎口脱险了吗!他向冯胜与傅友德望了一眼,冯胜肯定地点点头。 蓝玉及其他领军将领,感佩莫名,心里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他们怕的不是手中权力被消减,而是来自皇上莫名其妙的猜忌。 三个国公为首,下面众将领同时伏在金阶下,叩首三呼万岁,徐达更是喜及而泣。 下面的各位将领,他们虽不在皇上猜忌之列,但与各军头有割舍不断的关系,一有风吹草动,各认各门,牵扯到的,便是不死既伤的结局。 看着歌功颂德的各位将领,朱元璋欣慰地看了傅忠一眼,怎么早没发现这个人才。就算规矩再大,也得用用他。 自己征战沙场,打了多少胜仗,有不少便是断敌粮草的战斗,怎么就想不出用釜底抽薪的办法,来对付这班横行天下的手下。 多日的忧心,一旦释怀,心里的酸爽,不是语言能形容的。 第十七章 军头们的感激 傅忠跟太子敲定了四部分立的最后细节,回到家后,看到门口密密麻麻的马车,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一进大客厅,爽朗的笑声仿佛要把房顶掀翻。 虽然从坐的位置上,还是能看出几大势力的分布,但大家的中心还在傅友德身上,就连坐在主位的徐达也不例外。 坐中就数蓝玉的声音特别响亮,“洪武四年(1371年),我随傅哥(征西将军)出征四川。因功由大都督府佥事,得封将军开府。” “洪武十四年(1381年),我以左副将军的身份,又随傅哥(征南将军)率领王师30万,向南征讨云南。这次战后评功,认为我的功劳最大,增加俸禄五百石。” “傅哥是我的福星,我不是拍他的马屁,他不放手,我一副将,怎能建功。说到底,主要还是傅哥指挥有方。” 底下一阵哄笑,不知是谁说了句:“这还不是拍马屁,老脸都不要了。傅哥谨慎了一辈子,拿你这个跋扈将军怎么办。” 蓝玉是嫡系中的嫡系,正宗的淮西集团将领。他无心去追究话是谁说的,就是站起来当面说,他也甘之如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吹牛拍马的人,又有人接着说道:“傅哥打仗,那次不是以主帅身份带头冲锋。我们军中,只有故去的常帅(常遇春)能与之媲美,不愧是军中二虎,他老人家跟人争过功吗。” 大家都知道,傅友德从敌对阵营来投,不管是识时务的英雄也好,还是有二心的叛将也罢,道义上毕竟有亏。所以,在朱元璋的军中,不能占到任何便宜。临功不能抢,临过不能诿,每次酬功,总是吃亏。就算立功,也是靠自己出死力得来的。 没有这么优秀的儿子,谁替他说过公道话。 见大家都拍自己马屁,一向谨慎的他赶紧站起来说道:“可不能这么说,我能得到封爵之赏,足见皇上的关爱。况且,云南之战,元朝右丞观甫保,最终是降了蓝玉,他功劳的确很大,这是事实。” 徐达咳嗽了一声,他是军中第一人,大家知道他要发话,都安静地望着他。 “你们争论这些话题有何意义,皇上也没亏待过谁。今天我们之所以聚集一块,畅所欲言,就是来看看,对我朝军队发展提出独特见解的人。我们都是老兵,怎么就想不到这层呢!” 他可不敢说,横亘在皇上与众人心中的那跟刺,就是由傅忠挑出来的,这是双方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大家这才醒悟过来,又是蓝玉说道:“傅哥,你家的千里驹还没回来吗?” 傅友德早就看见了在门口闪了一面的傅忠,喜滋滋吩咐下人道:“去把忠儿叫过来,这里的叔叔伯伯要见见他。” 听到下人的催请,傅忠也不矫情,大厅里坐的,都是历史上的有名人物,是大明王朝的开国元勋。 他作了个四方揖,“侄儿在这恭祝各位叔叔伯伯安康。” 徐达起身,拉着傅忠挨着自己坐下,笑吟吟说道:“颍心(朱元璋赐的字),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你筹办军校的提议,胜过我们这些老东西甚多。“ ”小小年纪,能想常人之不敢想,聪慧自是不说,难得的是心底善良,从古至今,何人能比。“ ”我家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望世侄不吝指导,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免得他们都成了井底之蛙。” 这是把一个二十不到的小青年,抬高到了他们这一层次。 傅友德如何敢接这个茬,“魏国公过誉了,我儿还不成熟,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有机会,能与令郎一起,得到您的指点,也是他的造化。” 徐达:“老弟就不要谦虚了,皇上都给他赐名了,又称赞他为千里驹,我有什么资格指点他。” 蓝玉大大咧咧说道:“别人家的我管不着,要是我家几个干儿对世侄不尊重,我必打断他们的狗腿。” 他拍着傅忠的肩膀,“老弟呀,我这心里感激着呢!” 蓝玉是最大的受益者,历史上,他虽没遭人伦大变,个人却被朱元璋剥皮萱草。 这是这几个军头的心里话,就他敢于说出来,几人惊诧他的胆大,连他自降身份的称呼都没注意。 众人离开后,有几个不到级别的,边走边议论,一个妒忌地说道:“现在抬得这么高,就不怕将来跌得那么惨吗?皇家的事,是那么好参与的。” 另一个说道:“你不要危言耸听,他就是皇家的人。只是他当了驸马,还能参与到朝政上来吗?长公主家的,四公主家的,不都是朝廷在养着吗?” 几大军头齐聚傅家的事,朱元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对他们的聚会,朱元璋做了最恶意的揣测。 如果徐达要反,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权利,说动正三品以下的将官们跟着起事。 不说他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就算能够,蓝玉愿意提供粮草吗?造反成功,徐达能许给他什么。背叛自己,在徐皇帝手里,也顶多给一个公爵,这在自己手里同样能得到。 公爵位置,消灭残元,自己就准备了不少。异性封王,那得是死后的荣誉。无论如何,他没理由这么做。 傅友德能提供军械吗?眼看着与自己结亲家,二等公爵之位已经遥遥向他招手,除非他猪油蒙了心,一心要推翻自己。 如果蓝玉领头,以徐达对自己的怨望,他有可能同意。但不是自己的事,要去说服众多武将,那些人又不是猪,以高就低,跟着徐达去投奔蓝玉? 傅友德呢,就更不可能了。一个人拿着一堆兵器,去向谁许愿。 这是最极端的情况,因为,调兵之权,说是在太子手里,其实,太子要动一兵一卒,没有自己的圣旨他做不到。 再恶意揣测一下,太子要参与,他迫不及待了。可他会怎么做。他登上了皇位,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拿什么给那三个军头,不是跟自己给的一样吗!恐怕一朝天子一朝臣,标儿敢开口,最先起来反对的,就是那几个军头。 怪不得几个军头现在敢于公开活动了,他们心里没有鬼了,就不怕我猜忌了。 哈哈,朱元璋狂笑道:“这四部并立的招数,谁都反不成。可以放心睡大觉咯,傅颍心的主意真是厉害啊。” ”还是九姑娘见识高,得去看看了。哈哈哈哈,傅颍心还真配得上我家最漂亮的公主。“ 第十八章 朱标的推荐 朱元璋抽空来的朱珣的寝宫,还没进门,就听见几个女儿在那里叽叽喳喳说着话。 八公主:“九妹妹,你倒是说句话,父皇要将你下嫁给傅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珣:“我能怎么想,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何况我们生在皇家,父皇开口就是圣旨,圣旨是好违抗的吗。” 八公主:“我又没有要你违抗父皇的旨意,我是问你对傅家那个人怎么看。” 朱珣红着脸不说话。 十公主羡慕道:“那个傅忠长得真英俊,比大姐、四姐家的都强。” 八公主大人一样说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嫁人光看长像怎么行,要是他是个花花公子,九妹妹一辈子就遭罪了。” “他敢”,朱元璋在门外恶狠狠嘀咕道:“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朱珣:“能怎么办呢?我还算好的,总算在定亲之前,知道了他的长像。听说在民间,好多人都是揭开红头巾之后,才互相看见对方的长像的。” 十公主嚷嚷道:“我不依了,我将来要自己去找意中人,这盲婚哑嫁的事,怎么就没个人来管管。” 八公主:“你有胆子,去跟父皇说。” 十公主:“我可没这个胆子,我偷偷相好了人,再去跟大哥说,父皇最听他的话。” 八公主:“你羞也不羞,世上哪有自己找婆家的。” 朱珣:“父皇对我们是最爱的,听他的话准不错。” 这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朱元璋会心一笑。 想起女儿们的对话,这个婚姻的事,是不是要改改了。就连自家女儿都反对的事,估计民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是千年古俗,又不关军国大政,如果有人提出来,自己倒是的可以考虑考虑。 想罢,他一脚跨了进去。 还没等他坐定,朱标跟了进来,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看着朱标,朱元璋有些讪讪然,不好意思搔搔头,“我也刚刚到。”也不知自己听壁角的事他看没看见。 这个纵横天下的皇帝,对马皇后有点敬畏,她在世的时候,不准他偷听女儿私下的谈话。尽管无伤大雅,姑娘大了,要是听了尴尬的话,那就难堪了。 朱珣尽管被朱元璋和朱标喜爱,但二人同时来探望,这是第一次。皇家可不是民间,这是明显的风向标。 十公主与朱标都是马皇后所生,噘着嘴嚷嚷开了,“父皇偏心就算了,大哥哥也这样,你们二人从来没有同时到过我的寝宫。” 朱元璋含笑道:“八姑娘还没吃醋,怎么也轮不到你。你母后在世时,常常念叨八姑娘的心愿是找个文人,一时没有合适的,可不能怪我偏心。” 八公主也只能怨自己,本来,朱元璋是想把她嫁给傅忠,可惜自己不喜欢,小道消息害死人呀。谁知九妹不挑不选,就有金龟婿等着上门。 朱元璋问朱标:“老大,一个月期限已过,你感觉如何。” 朱标不想煞风景,“身体倒是比原来强了不少,拖了这么久,这点时间哪里够,按傅忠的要求,慢慢恢复就是了。” 朱元璋想起医令的误诊险些要了儿子的命,他冷哼一声:“那个医令还得处理,岂能撤职了事。” 朱标:“傅忠只说了八个字,其罪可恕,其心可诛,我很认同。” “他学艺不精,误诊我的病,倒是可以饶他狗命。可恨的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误诊,不惜攀扯无辜之人。” ‘其罪可恕,其心可诛’。朱元璋沉吟一下后说道:“嗯,你看着办吧。” 他心里正高兴着,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如果是从前,医令三族不保。 朱标啧啧赞道:“颖国公读书不多,怎么就生出这样机巧的儿子。” 朱珣知道,这是太子间接向自己承认了他的误会,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朱元璋笑吟吟问道:“老大,你说傅忠新鲜东西多,他又有什么好点子没有。举凡对军国有用的东西,不妨叫他都说出来,怎么着,他也是我的半个儿,藏着掖着可不行。” 朱标:“这到不会,鉴于此次误诊,他提出要办一个医学院,培养一批有真才实学的郎中。同时与太医院合作,对原来所有的药物进行一次系统的整理。这个动静有点大,我还在考虑。” 朱元璋立刻警惕起来,傅钟要干什么?当着朱珣,他不好发作,不然就失去了来此宣示自己对傅钟关爱的意思。他淡淡说道:“老大,颖心这么做,傅友德能同意吗?他江湖上的师傅能同意吗?多少医家,一点点技术都视若珍宝,说穿了,这些技术都是钱呀。” 朱标笑道:“他倒是不觉得,反而劝我,要是人人都敝帚自珍,医术怎么能进步。现在,安定天下在消灭残元,这是我朝第一要务。战事一起,兵连祸结,有多少士兵等着医家去救治。不能叫前线的士兵流血又流泪。医家要是藏私,于心何忍。再说,世上有什么比救人一命更快乐的事呢。” 说着说着,朱标自己就被感动了。这样的心胸,只能用博大来形容。“父皇,我们该怎么奖赏他呢?” 朱元璋立马就想发作,这是跟朝廷抢夺民心,汉末的黄巾,就是利用救治病人,挑动天下反汉。 能比太医院令还要高的医术,说一句不能敝帚自珍,就把它公开了,不是笼络人心,又是为何。不杀傅忠,会动摇大明王朝统治的根基。 杀心像春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着。 朱标太了解他的父亲了,一看父亲的样子,就知道办医学院的话,犯了他的大忌 他急忙解释道:“傅忠的意思,这个医学院,名字就叫皇家医术学院,要让天下人知道,这是皇上为了天下病患,用自己的内帑(皇帝私库)办的学校。考进学校的学子,将来都是御医。要让皇上的恩惠,普及天下。” 还有什么马屁比这个为自己争取名声来得熨帖,朱元璋古井无波的心都起了涟漪。 他感动地说道:“傅友德生的好儿子,我要进他为一等国公(跨了一个台阶)。“ 巨大的喜悦充满了朱珣的心,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朱氏父子把要表达的心意告诉了朱珣,俩人都是日理万机之人,哪有时间闲坐,便起身离开了朱珣的寝宫。 第十九章 应天府尹? 回到勤政殿,朱标不依不饶,还是要奖赏傅钟。 朱元璋被逼无奈,说道:”颍心也是我们皇家的人,他孝敬我也是应该的。这是家事。况且,我不是准备封傅友德为一等公吗?” 朱标提醒道:“父皇,皇家并无家事,家事就是国事。颍国公是颍国公,傅钟是傅钟。” 看到朱标一心要用赏赐傅钟,这个赏赐不好办。赏轻了,对不起傅忠的贡献。赏重了,朝廷既没钱,他又是驸马,总算是自家人,外廷的那些大臣不知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他不知道朱标的用意,便问道:”你打算怎么奖赏傅钟。“ 朱标的第六感无论如何都在告诉他,傅钟没有野心,不会危及朱家江山。不说为国惜才,他也是自己将来班底中的重要人物。 主意打定后,他说道:“朝廷虽有法度,不能让驸马担任实职。但傅钟尚未成亲,我看是不是为他破个例。这样做,也免得他一身本领荒废了。” 这是奖赏吗?老大怎么了,朱元璋一时犹豫起来。 原来自己就有用他的心思,可这个傅钟能力太强,目的也不能确定。越是看不透,越是不能重用,这与是不是驸马没关系。 放到标儿身边,让他出出主意是最好的安排,至于标儿的请求,就以驸马不能担任实职为由推脱了。 他淡淡说道:”老大,这个例不好破,招傅钟为驸马,是明诏宣示过了的。规则就是规则,定了就不能轻易改动,要为后世做出榜样。“ 朱标见朱元璋不同意,“父皇,还记得颍心说过的话吗,‘这是特例,特例是不能推广的’。“ 怪不得朱元璋对朱标有特殊的偏爱,处理问题,他的手段不亚于朱元璋。倘若他在世,给朱棣两个胆,也不会炸毛,也不敢炸毛。 朱元璋看了看朱标,见他坚定地点着头,他徐徐说道:“这是大事,我们这里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知颍心怎么想,听听他的意思再说吧。” 朱标说道:”反正颍心会到我那里吃晚饭,我先回去准备,您还没在东宫吃过饭呢。” 朱元璋一笑,“听说颍心对你饮食作了改进,我也正好也去见识一下。” 朱标笑着说道:“首先我也适应不了,他的菜,少油少盐,河鲜、蔬菜为主。适应了后,感觉还是不错的。” 听到消息的傅忠这下坐蜡了,他也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前途,朱标能不顾一切为他说话。想想朱标行事,一向讲究正大庄严,这个情分可不轻。 就不知他们想要自己做个什么官,如果不是放外任,还是推辞,慢慢再想办法。 餐桌上,看到朱元璋失神的眼光,傅忠顿时醒悟过来,心里暗笑自己多情。这是个猜忌神主,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映像。况且,朱元璋能让你轻松得了。 他大大咧咧说道:“感激太子的栽培,我是个懒散之人,起三更,睡半夜,我做不到,更耐不了每天坐堂视事的烦琐。 朱标不高兴了,傅忠的特殊,整个朝廷也就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你呀,怎么这么不上进,你的几个连襟,想这样的机会都得不到。” 说完,求肯地看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阴阴一笑,“老大想左了,我刚才走神,是觉得这个菜味太淡了。不过,哪个地方才适合颍心去展示他的才华。” 英雄就是英雄,一句话就把尴尬的局面翻了过来。 傅忠听到是放自己外任,心中就有点期待了,可他不敢表露出来,该怎么答复朱皇帝呢? 想起大明王朝的财政,光靠地里的出息,如何运转得过来,要是真有机会放外任,自己运作离不开发展工商业。 据史书记载,朱元璋对商业深恶痛切,就不知准不准确。先劝劝他们父子,好为自己的将来打下伏笔。 他以退为进,闲闲说道:“我哪里也不想去,皇上若是信得过我,我想成立一个商社,做点陶朱、猗顿旧事。您也放心,牵涉朝廷的盐、铁我不会插手。” 朱标想起自己的亲妹夫欧阳仑,就在做茶、马生意。这个规矩到底好不好?搞得驸马们一个个都去从事践业。 他说道:“颍心倒也不必如此,你与欧阳仑不同,我们这是要奖赏于你,总不能逼得你为表心迹,就去操践业。” 傅忠笑道:“太子,我家毕竟是公府之家,怎会为了点利润,或为了避嫌,就一定要去做商业,其实商业不是大家所认为的......” 朱元璋放心了,求你尽管求,事我自为之,傅忠要去做商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可没强压着他。 他压抑内心的高兴,立马打断了傅忠的话头,插话道:“我朝以农夫开国,以农事肇基,你与欧阳伦去经商,不要大张旗鼓,引为风潮。” 傅忠心下失望,来了来了,史书记载的是真的。 朱元璋怕商事耽误农事,把商人的地位一压再压,见识何其短浅。就不知把人都锁在土地上,这么低下的生产力,除了残酷剥削农夫,他拿什么来保证大明朝廷的正常开支。农夫苦呀。 他侃侃说道:“您说的有道理,无农不稳。但无商不活,商业还是大有可为的。物出一地,而天下共享,就是商人的功劳。没有他们,南方人能穿得上皮裘吗?北方人能吃得上大米吗?繁荣社会,离不开两地贸易。“ ”朝廷初创,最差的是钱,光是靠着农夫从土里刨出的那点出息,何年何月才能兴我大明。“ ”商业则不同,冬则资裘,夏则资葛,中间的利润大了去了,如果从中抽取一成六的税收,我敢肯定,朝廷捉襟见肘的窘迫立马改观。“ 朱元璋冷笑了一下,“就因为如此,人心趋利,要是人人都热衷于经商,田里的事怎么办,没有粮食,要出大事的。” 傅钟秒懂了,抑商的根子就在这里。 他淡淡一笑说道:”皇上,做商业是要本钱的,不是人人想做就能做的。有钱人毕竟是少数,不会影响到农事一块。没有本钱的大多数人还得从事农业。“ ”放开商业,让有钱人的闲置资金活跃起来,搞活经济。把商税当成朝廷大头,朝廷就用不着只靠农税来过活。商业越发展,朝廷手里越宽裕,就有能力适当减少农税,这就叫商业反哺农业。农税越少,农夫生产的积极性越高,便会形成一个良性循坏,您还担心什么呢。” 听到商事并不影响农事,朱元璋心里一动。 他是一国之君,天下万事都要操心,但心心念着的不过三件事。 一是太子的身体,这是大明能否顺利渡过到下一代的大事。 二是与徐达他们这帮将军们能否和平共处,这是史书上认可自己是仁君还是暴君的大事。 三是开朝以来,时时都有被钱逼疯的想法,做这一国之君,还不如做个富家翁来得痛快。 前面两件事,不管结果如何,总算暂时有了解决方法,而且都是出自傅忠之手。难道这第三件事还得由他解决。 这人不到二十,能力竟然如此之强,要是有二心,可怎么办,太子对付得了吗? 想起刚才他说的起不来早床,耐不了烦琐,这么看,又不像自己一样,有做开国之君的气象。 他要是个大奸雄又怎么办? 开店人其实都是武大郎,朱元璋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开国的大英雄,想起朝政的窘迫,放他做个知府,试试商业放开后效果怎样。一府之地的商务不是大事。只要不影响农事,让他试试又何妨。 他下定了决心说道:“太子如此相信你,我看颍心你就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给你一个府,三年内不管你如何行政,朝廷只要你一成的利润,你看怎么样。” 傅忠不敢遽然答应,放一知府,确实满足了自己所愿,但地方没说明白,他摇头道:“我真的耐不了这个烦,一府人的吃喝拉撒,想想就头痛。” 朱标:“那你去做商人,就能顺心遂意,恐怕也不见得吧。” 傅忠心里一热,大舅子对自己真是没得说,“我做商人,只是为大家做个榜样,让他们向朝廷纳税,攒不攒钱无所谓。这样,便没有多少烦心事。“ ”我家是与国同休的公府之家,只要不乱来,这世袭罔替的爵位自然落到我的头上。大明兴,则我家兴。我从旁边出出主意,又不坏了朝廷规矩,何乐而不为。“ ”如果皇上同意放开商业,我也可以不去做什么商人。” 朱元璋嘿嘿一笑:“那军校是你起的头,要是当初让你担任校长的职务,这里面又有多少烦心事,你就能耐得住烦。” 傅忠被问住了,这个话题可不好回答,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历史上就没有君主将军队剑柄授予别人。我若有心染指此位,打死我也不敢提出创办军校。” 朱元璋心下豁然开朗,他是什么人,天天跟一班军头斗智斗勇,想起他们为了军权死不放手的样子,不是傅钟,还不知要跟他们斗到何种地步。 他笑着说道:“那医校呢?你去赖谁,总不能让医令那种人来当吧。” 想起傅忠怒骂医令的话语,他噗嗤一笑,“颍心你告诉我,那老菜梆子是怎么个意思。” 傅忠也是一笑,说道:“做人要做清白人,吃菜要吃白菜心。那菜梆子皮厚筋粗,不进油盐,不好吃。何况老菜梆子,大而无当,既占地方,又无营养。“ “至于医校的校长,我只是出了个主意好不好,校长可以是您老人家兼任,或者太子主政。反正是你们皇家的,办不办得好,与我关系可不大,您可别赖到我头上。” 看到惫懒的傅忠,朱元璋气笑不得,就这样,还想造反不成。 朱标也是轻轻一笑,说道:“颍心,眼看着你们今年就要成亲,你也算是皇家之人了,就不要说两家话。你合我心意,我的事又多,你就替我分点忧,把应天府尹的事兼起来,这样可好。” 傅忠没过脑子,话就冲口而出:“太子,今年成亲不行的,公主还是个孩子,我下不去手。” 朱标一声断喝:“胡说八道。”接下来他不知怎么说了。 朱元璋:“大家不都是这个年龄成亲吗,有什么下......”。他顿时住了口,真是口无遮拦。 傅忠:“我算半个郎中,知道应该怎么做,等两年,我必定风风光光来娶公主。” 朱标:“成亲的事由得你做主,应天的事由我做主。” 傅忠一时失望,京城府尹那是能干事的地方吗。 他推脱道:“应天府历来为太子所掌,我不能僭越。” 朱标:“你我郎舅一体,哪来这么多的顾忌,我说你行你就行。再说,宋朝的包拯,不也做过开封府尹嘛,我希望你像他一样,为天下人做出忠臣的表率。” 看到朱标殷切的目光,傅忠顿时就想答应。只是想起“三生作恶,知县附郭;三生不幸,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他无奈说道:“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十章 一起创造 以后,朱标见一次便问一次,“颍心,什么时候去应天府视事。” 傅忠知道他是一番好心,而且,驸马任实职的消息一出来,众朝臣之所以没有一窝蜂议论,还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这是更改朝廷大政的事,没有太子的威望压着,明面上没人说,私底下的舆论也能压死人。 他是穿越过来的人,对朱元璋没有切齿的恨,出出主意还行。要他宵衣旰食,在他的眼皮底下为他奔忙,而自己的想法半点都不能实现,想起这世的父母对自己的关爱,心里上的这关就有点过不去,谁愿做谁是孙子。 他敷衍说道:“我正在考虑,你可别催。” 太子不能强压,也没往深里想,人人都热衷的事,也就傅钟不感兴趣,他只好一笑撂手。 有了在东宫陪餐的殊荣,加之朱标要他指点朱允炆学业,这地方就成了傅忠的后花园。 看着隔得不远的后宫,傅钟得闲的时候不免乱想。这可恶的指婚,除了传说,朱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历史并无记载。从此世来看,她的见识与水平自然是没得说的,这样的人,往往个性十分要强,要是娶了个刁蛮的公主,那就不舒服了。 终于让他逮着了机会,几个公主联袂来看皇嫂、侄儿,叽叽喳喳的笑声,惊动了正在督促朱允炆学习的傅忠。 几个人把浅笑着的朱珣推到了前头。 那一低头的矜持,还带着婴儿肥的俏脸,眼角眉梢都是羞。 高手大匠设计出来的衣服,加上当前最精美的料子,朱珣像一朵丁香,在众花的烘托下,亭亭玉立,站在了傅忠面前。 傅忠一时喉干舌苦,朱珣现在的样子,与昏迷中见过的判若两人。上世可没做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事,这世也没做什么修桥补路的善事,上天怎么就这么眷顾自己呢! 几个公主和吕妃带着朱允炆离开后,屋里就剩下两个人。 面对着这种绝世清纯,两世为人的傅忠都有点结巴地说道:“委屈公主了,我就是那遁去的一,一个不能求全的存在。” 朱珣看着面前英俊又带点紧张的傅忠,红着脸说道:“你都听说了呀,那是我随口说的,做不得数。我其实很普通,也许不如你想象中的完美。” 傅忠心道,太完美了,就显得不真实。 “你父皇把你赐婚给我,你可愿意。” 朱珣:“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都是父皇作主。” 傅忠:“我只问你自己的意思。” 朱珣不答,半晌方回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看来,那天的偷窥,她是看中了自己。 傅忠如闻天音,“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眷顾我,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爱。几多传诵至今的爱情故事,像刘彻(汉武帝)对阿娇,司马相如对卓文君,靡不有始,鲜难克终。“ ”如果你愿意,我们俩要不要一起来创造一个永恒的爱。” 喜悦充满了朱珣的身心,“那你为什么还要等两年才娶我。” 傅忠哑然一笑:“你还小,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朱珣正要说我不小了,想起父皇和大哥说到这个问题时的尴尬,倏的闭住了嘴。 她改口说道:“我的命苦,很小生母就去世了,母后在世时虽然对我视同己出,可我不敢撒娇,不敢争宠。长大懂事后,更是觉得宫里复杂。父皇宠爱我,但姐妹太多,我不敢像她们一样,向父皇要这要那。” “唯一盼望的就是,将来能遇到个珍惜我的人。等长大成人,世事就在捉弄我,身体总不利索,吃药也不见效。父皇把我许配给你,大哥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生怕辜负了你,我的心好乱呀。” 傅忠放下心来,这怎么会是刁蛮公主,他仔细看了看朱珣的脸色,心疼地安慰着:“不怕不怕,我是郎中,自夸一句,还是个不错的郎中,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长命百岁的。“ ”你也不必完全相信太医说的话,不是所有的病都要用药的,人本身就带有免疫功能。先把原来的药都停下来,平常没事的时候多活动一下。衣不过暖,食不过饱,养延得当,可得安康。” 朱珣的脸上绽出红霞,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会按你的法子去做的。” 傅忠想起那个站在秋千旁的朱珣,心疼地问道:“你们姐妹荡秋千的时候,我看你只是在边上看着,她们不准你玩吗?” 朱珣:“就一个秋千,姐妹又多,我从小就不跟她们争。万一要是吵起来,她们都有母亲护着,会使父皇为难的。其实我也想玩,只好等到黑夜,她们都睡了,我才偷偷一个人玩一会。我怕被人知道,不敢叫下人来陪。有一次,我从秋千上掉下来,跌破了膝盖,都不敢跟人说。” 多么懂事的小姑娘,怪不得朱元璋喜欢她。 一种柔情从傅钟心底涌起,“朱珣。” “怎么拉?”朱珣一怔,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称呼过她。 傅钟:“我就叫叫,看看好不好使。” 朱珣脸上一红,“好使的。” 傅钟:“朱珣。” 朱珣:“哎。” 傅钟:“朱珣。” 朱珣:“哎。” 傅忠情难自己,一把攥住她的手 朱珣挣了挣,没有挣脱,由着傅忠抓在手里,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手上向心里蔓延。 “以后你放心大胆与她们相处,我就是你的靠山。” 说完,轻轻一带,将朱珣揽入怀中。 闻着傅忠身上的气息,朱珣好似踩在云层上,四下无处着力,她软绵绵瘫在他的怀里。 “我不要你为我出头,要出头,就得争权,父皇最不喜欢这样的人。那个胡惟庸多么厉害,争权夺利,犯了父皇大忌,最后落了个全家被诛的结局,牵连了多少人呀。我会听你的话的,食不过饱,衣不过暖,还去争什么秋千、要什么赏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来娶我。” 这可是大明王朝正宗的公主,她的被宠,就是谨小慎微,退让十分得来的,傅忠听了十分心痛。可恨朱元璋这头种猪,除了26个儿子,还生下16个公主。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到了明末,竟达百万之众。这群子孙,不事生产,坐领俸禄,成为压垮朱明王朝的一个因素。他若死后有灵,不知作何感想。 傅忠深深吻着朱珣,如品芝兰。半响,朱珣从沉醉中苏醒,心里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销魂的事。” 看着予求予取的美人,傅钟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活着。 要做到这点,光靠公府之子的身份,就有些不够看,这么多的皇子,还有几个领先的公爵之子,虽不明显,总是压着自己一头。出身不可选择,努力却能期盼。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朱珣的这种美。 到哪里去发挥自己穿越的优势呢?朱标的提议行不通,这应天府尹是做不得的,天子脚下,勋贵成堆,能人汇聚。枪打出头鸟,这帮东西惩起人来,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江南富庶之地,恐怕你想,朱皇帝未必会肯,朱标提议为自己打破惯例时,他阴险的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东边也不必考虑,难度系数比南方小一点,朱元璋也不会答应。 北边真的不想去,倒不是怕事,不管父亲是不是真的杀了自己,这故事听起来就这么槮人。为保朱允炆,朱元璋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太子的江山,自己倒可以做到奋不顾身,朱皇帝嘛,能推必推之。 西边,只有西边可选择了。 陕西虽有潼关之固,危险不大,但哪里的土地贫瘠,改造起来麻烦,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地方。 山西紧邻蒙古,现在残元活动在赤峰、张家口一代,但经乌兰察布,避开大同官军防守,西进呼和浩特,南下太原,困难虽大,也不是不可以。 除了成都,那是朱元璋打死也不会同意的,这是个天生为异心者准备的宝地,栈道一烧,自成一国,朝廷到时鞭长莫及,谁提这个建议,就是死罪。 只剩下汉中可选了,广袤的汉中平原,自古就是西部产粮区,它临近四川,土地肥沃,正是英雄用武之处。 只是怎么提出来,又不犯朱元璋大忌,傅钟转了不知多少圈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二十一章 出山 朱元璋不是重视农业吗,就从这里入手。 现在,还得先把医校的事完善了再说,这也是自己前世的心愿。 使用毛笔对傅忠来说,真是个辛苦活,就算有过写军校的经历,写起医学院的东西来,他也忙得不可开交。 救了公主,别人把他当成神医,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这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前世他就对草药有偏爱,可惜没有条件,不能去一一辨识。 这世有了朱标的大力支持,如果能把草药的药理搞清楚,到底什么成分有用,什么是滥竽充数,对传统医学发展该有多大的贡献。 结合前世的经验,把现代医学的东西糅进去,培养一批试验郎中,那才是穿越之人应干的事。 一定得把这个功在当代,利于千秋的事搞起来。 刚刚静下心来,正写得兴头上,太子的呼唤又来了,还是那个公鸭嗓子。 赶到东宫,傅忠气呼呼说道:“太子,医学院的教材照这样写下去,恐怕一个月也未必能完成。这不是军校的简单奏折。” 朱标大肚能容,笑着说道:“我听太监说,你写字就像捉虫,写得慢又怪得谁来,梦里的老爷爷没告诉你怎么快书吗?” 这是傅忠的心病,他不敢犟嘴,心虚说道:“老人说了那么多,哪有时间教我额外的东西。” 朱标呵斥道:“还在那里装神弄鬼,梦里有仙人传功夫,你是程咬金吗?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实话怎么说,太熟了,不好糊弄了。说是迷迷糊糊的梦,还真是个长长的梦。两世为人的傅忠,眼珠一转,主意就上了心头。 他开口编道:“怎么说我也是将军之子,但我小时候并无等级歧视,我的父母也不以我与巫医卜者,引车卖浆之徒为伍而觉得羞耻。” “这个世上是有很多世外高人的,其中,一个高人,以乞丐身份加入到我们这群人中,考察我的的确确毫无他意,与他们交道是本性的流露,就说‘孺子可教’,授了我一些本领。“ ”你不要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世上有鬼谷学说,流传已有两千年了。“ ”那个乞丐就是鬼谷传人。“ ”太子你学究天人,应该知道战国时期的鬼谷子,只要看看他的弟子:身佩六国相印的苏秦;玩弄楚怀王的张仪;几乎灭了齐国的庞涓;写出兵法的孙膑,就知道老师有多厉害。“ ”鬼谷子先生乃是不世出的天才,能让他的学说湮灭世上吗!于是就培养了一批徒弟,游走天下,择有缘之人教之。“ “我就是其中的幸运之人,遇到了这样的机会,可惜只学了点技艺上的东西。那些合纵连横、兵法计谋的高深学问,传人不肯教给我,说我达不到那样的天赋。” 朱标目瞪口呆,差点流口出水,鬼谷子的事情还用得着你来饶舌,他问道:“那个传人现在在哪里,能不能介绍给我。” 傅忠随口答道:“高人就是高人,你以为他真是江湖草莽。教了我之后就潇洒离开,我哪里知道他的去向。走之前,他不准我说出他的事情,嘱咐我以梦对之。世上的事都是讲缘分的,您若有缘,将来能遇上也未可知。” 朱标不信高人只传了这么点东西,期望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没有。” 傅忠心想,机会来了,“还有一些农术、商术、制造术等东西,你要愿学,我都可以告诉你,或者通过办学的方法,传之世人。” 朱标:“你师傅就没有告诉你,这些惊天之学,得知不易,需遇有缘之人才能传。” 傅忠笑笑说道:“师傅教的都是技艺上的东西,流不流传,不关鬼谷学问的内核,也没有叫我一定不得外传。我以为,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农术是为了百姓饱腹,商术是为了繁荣世道。都是积德行善之举,师傅他老人家未必反对。” 朱标仍是不放心,疑惑看了傅忠一眼,“真的再没有了。” 傅忠心里冷笑了一下,还没登上皇位,就有了皇帝的心机。 他直接说穿道:“鬼谷之学,从来就没有蛊惑人心、逆天谋反的东西。他的那些有名弟子,也只是将所学买给君王,换取功名而已。李大人(李善长)学问滔滔,算无不中,你可以去问问他。” 朱标见傅忠的话有些冲,忙安抚道:“颍心不必多心,你我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亲,我是相信你的。” 傅忠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大舅哥,只要天下人人都有饭吃,谁愿意提着脑袋来造反。朱家江山,能不能百代千代传下去,根子还在朱家人身上。” 不要说傅忠能把医、农、商术传出来,说这样的话,就不是想造反的人。 他本来就不怀疑傅钟,笑骂道:“你小子假借梦中之说,骗得我团团转,该当何罪。如今我妹妹情根深种,生怕配你不上,更是废寝忘食,研究学问,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傅忠嘻嘻一笑,“我哪能害自己的老婆,她不是废寝忘食,而是节食养生。人吃多了,加重消化器官的负担,一系列病因就此引起。难得她如此待我,为了她,我是应该做点事,不能混吃等死。” “她虽没说什么,但世上少女,那个不希望自己夫君,是个盖世英雄,会在某一天,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 朱标心里更是放心,这个口没遮拦的,盖世英雄是谁都能当的,那只有父皇才配。 他讥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我妹子,他一直推三阻四,端着架子。说吧,哪天到应天府上任。” 傅忠看看朱标接近了自己的想法,便放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太子,我真的不想在应天做事,鬼谷先生的农术、商术没有经过检验,师傅虽然不会骗我,我却知道自己的斤两,搞不搞得出还两说着呢。要是在应天搞砸了,岂不丢了您这推荐之人的面子。要不,我先找个小地方试试,搞好了,再全国推广,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朱标细想了一会,“你这样想也不错,说吧,想到哪里就任。” 傅忠讥笑道:“您还没登上宝座呢,谁知老泰山(岳父)怎么想。” 朱标心善,除了防止江山变姓,这点和朱元璋一样,其他的还是一个仁君的想法。 “你是父皇的女婿,老人家还能把你放到太差的地方。” 傅忠:“我也不要太好的地方,汉中就可以了,那里地域平阔,适合农事实验。” 朱标:“这么远,南方不行吗?” 傅忠:“我倒是想,就怕皇上不肯。” 朱标:“这事我去跟父皇说,那个医学材料要快点搞出来,圣旨一出,就由不得你我了。” 傅忠苦着脸说道:“能怎么办,我的速度就这么快。” 朱标:“你蠢呀,不会找些帮手,你说他们写。” 傅忠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法子,那就请太子谕令,把太医院的那些人调几个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一同走了进来,他们是回来为朱元璋庆生的。 朱樉、朱棡与太子,是马皇后所生,朱棣却是妃子所生。历史上,太子与秦、晋二王先后逝世,燕王坐大,成了朱元璋在世时的长子。加之他个人能力大,手下又有一帮智谋之士为之筹划,太孙朱允炆就算不削藩,他咽不下这口气,可能还是会造反的。 都是二十郎当,三十不到的年纪,对于横空出世的傅忠,秦王无所谓,他的性格粗暴,不懂这些弯弯绕,没有表露出什么。 晋王更不关心,太子喜欢傅忠,他也跟着喜欢。 燕王心里却有些吃味。原来的时候,太子有事,总找自己商量,现在有了傅忠,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急剧下降。 拉拢了几次,没得到傅忠的回复。心里悻悻想着:“谁叫自己不是太子呢。” 傅忠也知道,按照历史原来的走向,跟着燕王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他舍不得太子对他的真情实意。老婆虽不是马皇后所生,毕竟是由她抚养长大的,从亲情上讲,也偏向了太子这边。 再说,现在大明的局势变了,成祖永乐大帝(朱棣)会不会出现还两说着呢,我干嘛要违背本心跟着他。 燕王阴阴说道:“我问过李先生,他说颍心的梦只怕是编造的,不知你有何解释。” 傅忠自忖,到底年轻,还不是后来的永乐大帝,这不是逼着我跟你对立吗。他哈哈一笑,“真也罢,假也罢,太子心里有数,你要想知道详情,去问你哥哥吧。” 朱标断喝一声:“四弟你要干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第二十二章 榆林,在哪遥远的地方 朱标兴冲冲赶到朱元璋处,告诉了傅忠同意出来做事的消息。 朱元璋不信,这个小滑头有这么容易打发,“京城这么复杂的地方,他就敢于接手。” 朱标:“那倒不是,他又有新的东西。” 接着就把傅忠想法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听罢,一股疑心弥漫开来,果然如李善长所说。从这天起,他的心态变了。 这个傅忠,就像藠头一样,剥开一层又是一层。到底还有多少本领,他的尽头在哪里。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就是技艺上的东西。哎,怎么这样让人看不透。 一向把万事万物轻松运转于心的朱元璋,感到有些吃力了。 他思索了一下,断然否定了傅忠要去汉中的打算。 想得倒是美,蜀地的经营还没有运转如意的时候,附近就不能让摸不透的人染指。 “老大,这个傅忠我有些看不透,但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我想把他放到榆林府,看他能折腾出什么结果来。” 朱标心里一急,话就脱口而出:“爹呀,不能这么做,榆林乃两路要冲之地,西有甘(甘肃)、宁(宁夏)二卫的回回与羌人,北与残元接壤,他的年纪还轻,挑不起这副担子的。” 朱元璋呵呵冷笑,“他年轻是不假,不说他的医、农、商之术,就是那四部分立,恐怕朱升、刘基(刘伯温)再生,也不一定想得出来。” 朱标还是哀求道:“他毕竟是九妹的夫婿,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向九妹交代。” 朱元璋毫不怜惜地说道:“他再亲,能有你几个弟弟亲?下次征讨残元,秦、晋、燕三人都要上阵。上了战场,刀枪无眼,我自己的亲儿子,就不知疼惜吗?可比起江山社稷,为君者不能有丝毫不舍。” 朱标担心起来,“他是亲人,却又是外姓之人,这样对他,不怕他有二心吗?” 朱元璋斩钉截铁说道:“不怕,昔时商鞅,为防止人员流动难于管理,向秦王献‘路引’之计,最终自己逃跑时,被‘路引’把自己困死在小旅店里。傅忠献四部分立之计,也堵死了他作乱的可能。“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自己挖的坑,也正为他自己准备着。” 朱标:“可傅忠人才难得,若有闪失,也是朝廷的不幸。” 朱元璋:“未知才是最恐惧的事。他就在你的面前,你却看不清他下一步的走向。说句诛心的话,这样的人才宁愿没有。为君者当常思魏武(曹操)说的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必须有这样的觉悟。皇帝为什么叫寡人,那就是他只能摒弃人世间的一切情缘。” 见朱标半天不答自己的话,朱元璋拉着朱标的手,耐心解释道:“我与宣国公(李善长)谈起过傅忠的事。宣国公说:‘世上超出常规的聪明,那不是聪明,而是有宿慧。他把前世的记忆带到这世,别人怎么胜得过他’。” 可见世上真的有能人。 朱元璋接着说道:“不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像甘罗(十二岁为丞相)、王勃(十四岁写出《滕王阁序》)等,就是这类人物,可都不得永年,这是天也不答应他们这么做。” “傅忠就是这类特殊人物,就像他自己所说的,‘特例是不可推广的’。他的存在,对朝廷祸福难知。再说,这样的人,他的寿命是天注定的,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改变的。天若佑他,他自然无事,天不佑他,我们着急也没用,你不要有妇人之仁。” 圣旨一出,傅忠有些心寒,朱皇帝真是做得出。他却不知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把你算计得明明白白。 一处吃紧,两处担心。 东宫,朱珣已哭得两泪汪汪,“叫你不要出头,偏不听我的话。我找大哥求情,他躲闪其词,我不会原谅他的。” 傅忠:“这不是太子本意,你莫怪他。” 朱珣:“我从未求过父皇,你在这里等着,我哪怕跪死奉天殿,誓必求得他的答应。” 傅忠心里一暖:“别耍小孩脾气了,这是朝政,岂能说改就改。” 朱珣抽抽泣泣,“嗯、嗯、嗯......,你要有什么不测,我不会独活人世。” 傅忠感动了,抱着她说道:“傻瓜,我哪那么容易死,你好好的,等着我回来娶你。记得要按时吃我为你定制的养生之药,按时锻炼。” 朱珣紧紧抓住傅忠的手:“你可要兑现你说的话,我会乖乖等着你的。” 颍国公府,傅友德叹了口气,垂头无语。 傅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动瓦屋,“这个天杀的,我儿为朝廷出了这么多的好主意,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 傅忠哭笑不得,拉着傅母的手说道:“娘,我先前还算不得臣子,不过是个守卫而已。您不要急,我这不好好的嘛。” 傅母指着傅友德骂道:“我就知道,朱元璋不会安什么好屁,你个死东西,要这个一等国公做什么,就值得儿子的一条命呀。” 说完,拿起一把菜刀,就要去剁国公牌匾。 傅忠死死抱住傅母,不住说道:“娘,你莫冲动,我的武艺不是白练的,一、二十个人还近不得我的身。再说,我是去做知府,又不是上战场。” 吵吵嚷嚷闹了半天,才把傅母安顿下来。 傅友德苦笑了一下说道:“到了那里,自己要多留心,我的亲兵都是放得心的,你都带去。万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逃回来。拼着我一家官位财富,也能保得住你的命,不要想着当什么英雄。” 浓浓的亲情,把傅忠感动得一塌糊涂。只有他那个混不吝的弟弟,满不在乎说道:“哥,打虎亲兄弟,我跟你去,倒要看看那血肉横飞的战场,是个什么样子。” 傅忠抬手就给了他一丁壳,“胡说八道什么,我走后,这个家你给我好好看住。父母年纪大了,你不要老是不着家,也要尽点孝。” 说完,抱起妹妹,刮着她的脸说道:“我的公府小姐,把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妹妹顿时住嘴,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跟着哭是亲情的天性流露,“那我不哭了,大哥哥,我不哭可好看了。” 一句话,说得傅忠忍俊不禁。 看看大家都安静了,傅友德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傅忠:“我可能不会像您这样雷厉风行,圣旨说的是五天后,医学院的事没结尾,手下的卫士我想把他们重新规划一遍,还得去宣国公府里一趟。” 傅友德听得头都有些大了,“何必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像是散开了的满堂荷叶,抓不住重点。到了榆林,踏实做事不好吗?” 傅忠心想,父亲真不该死,多么实在的一个人,朱元璋过了。 他解释道:“我去榆林,所行之政与今时不同,皇上军事上天纵聪明,于政事一途稍欠定心。胡惟庸之后,朝廷虽不再设宰辅,宣国公毕竟当过左相,且为朝廷政事第一人,求得他的理解,也可安皇上之心。” 傅友德点点头,“这么说,是得去拜访。再多问问他的经验,治理一郡之地,岂是容易之事。我从来不争功,他对我印象不错,应该不会藏私的。” 去李家之前,傅母给他准备了不少礼物。 傅忠笑道:“我只是辞行,李大人看到礼物会有想法的,反而不美。” 第二十三章 抚民、绥远之策 李善长的府邸,门口两个镇宅狮子,一凶一善,威武雄壮。很多家庭都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傅钟也懒得去想。 听到最近的红人登门拜访,李善长既没有流露过分的热情,也没有拒之门外。 客厅内,他淡淡说道:“坐”,下人奉上一杯茶。 他是文臣第一,字百室,授号“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晋升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最后由宣国公进爵韩国公。 他微微颔首,“世侄登门,何以教我。” 傅忠起身再行礼,“皇上不以我年轻识浅,欲用我主政榆林,今将远行,特来拜辞上官,聆听训示。” 他是皇上特简知府,皇上以半子视之,根本用不着过自己这关,如此谦逊有礼,孺子可教。 一丝淡淡笑意,从李善长的脸上漾开。 “世侄多礼了,老夫很是欣慰。榆林原属延安府,并非一郡,朝廷因人设府,足见圣上对你的看重。其府下有保安县、安定县、绥德州(领米脂、清涧)、葭州(领吴堡、神木、府谷),共七县之地。地域虽大,人丁却稀,不过三十万人,且土地贫瘠,地里出息不大。关键是地处西戎回、羌和残元环绕之中,说是府,其实是个军镇,治理不易,不知你准备如何措手。” 到底是当过左相之人,说起行政区域,如数家珍。 傅忠:“我此次登门拜访,是真心恳请前辈,告诉我治理地方的经验,望您不吝赐教。” 李善长看着傅忠殷切之脸,想起傅友德以将军之尊,带头冲锋,功劳不下其他战将,却未能登上一等公位。还由于儿子的关系,才被封为大国国公,作为军人,不免有遗憾之嫌,傅友德是个实在人啦。 他恳切说道:“行政无非是用人,没有得力的手下,像诸葛武侯,百年难遇的人才,仍不免累死五丈原,世侄不可不察。“ ”榆林地处九边,军事上也不能掉以轻心,就不知皇上有何打算。如果可能,练兵是不可缺少的一步。“ ”其他的也只能慢慢来,着急不得。不知世侄以为言否。” 从当前的处境来看,李善长虽是老生常谈,却也没有藏半点私心,全是真心实意为傅忠考虑。 傅忠心下感激,也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皇上并未授我野战之权,因此,大规模招兵不现实。我细察回、羌与元人(蒙古人)的军队,他们依仗的无非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对付他们,我有三策。“ ”一是建坚城。他来去如风,我岿然不动,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要是有种,就骑着马来攻城。这样做还有个好处,大规模的建设,能够带动当地的经济。” “二是打呆仗。我们榆林只有地方部队,不能配备足够的马匹,万不得已在野外碰上了他们,我学东晋马隆,用战车对付他们。战车上储备足够的粮草弓矢,跟他们耗下去,谁的粮草耗尽谁去死,这里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三是坚壁清野。号召当地居民,把寨子建的如堡垒一样,敌人来时,把所有的物资搬入寨内,他们得不得给养,自然就会退兵。” “我没有算无遗策的本领,做好了这几条,还被敌人所乘,那就是天不容我。” 李善长除了行政是把好手,被誉为大明的萧何。年少时爱读书有智谋,军事上也是把好手,为朱元璋出了不少好主意。傅忠这样的筹划,件件出于他的预料,真是个有宿慧的人呀。 “请到书房,那里有堪舆图。” 接着对下人们喊道:“上清茶。” 书房内,对着地图,两人详细把各种意外因素都考虑了一番。 李善长感佩说道:“贤侄是我见过的最杰出的军事人才,这样的战阵,恐怕军神徐达也难破解。” 傅忠谦逊说道:“我去榆林,为了保命,算是挖空了心思,还不知实战怎么样。” 李善长笑了一笑,“就如贤侄所说,要是这样也保不了命,我把李字倒着写,从此不再谈论军事。” 傅忠心下一晒,我的命没了,你的李字倒着写又有何用。 他谦逊说道:“我就把您的话当成赞美了。” 李善长:“贤侄军事上有如此见解,政事上想必更有高招。榆林地处边塞,怎么抚民,怎么绥远,你说说看。” 傅忠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服李善长。 他侃侃说道:“高招谈不上,有些想法,说出来供您批判。” “我细察同胞,苟安一方的多,勇于开拓的少。历朝历代,亿兆汉人,常常被只有几十上百万的异族侵扰,不得安宁。这不禁让人痛彻心扉。原因何在,缺少血性的缘故。” “榆林地处偏远,与异族杂居,培育血性,就从他们开始。” “怎么培养血性,先从生产上开始。” “我私下以为,天下大患不在不均,而在不公,此有识之士的共论。龙生九种,还种种不同,何况普罗大众。” “因此,我在榆林行政,肯定与中原不一样。我要营造一个公道环境,让各行各业自由发挥。肉就这么多,你不努力,只有死路一条。通过竞争,才能激发人们的创造力。” “这么个狼性的办法,说出来有点骇人听闻。” “凡提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用这种不实之词蛊惑人心的,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奸猾之辈。” “当前生产效率如此低下,活着已是不易,怎么均匀。面临这样的局面,正需智能之士奋发有为,砥砺前行。要知道,没有利益,谁会放胆争先。” “我不怕收入差距拉大,就怕人人畏手畏脚,徘徊观望,错失先机。” “把榆林的经济搞上去了,通过做大盘子,让州府的利税增加,才能谈及其他。” “我要反哺的,也只是残疾和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其他的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朝廷牧民,中原有中原的搞法,边民有边民的搞法,不能一刀切。边民不能搞那种温吞水的办法。我要告诉他们世事的真相。不努力,不劳动,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慢慢的,边民开启了蒙昧,有了血性,我泱泱大明,不去抢人家已是很文明了,还会惧怕异族吗!” “有了血性,绥远一途,水到渠成。我们面临的是文化落后,没有开发的异族,没有血性,不狠过他们,怎么战胜他们。” “肯定有人会说,就不能讲道理,用人性说服他们。此迂腐之见,夏虫语冰,井蛙谈海,不在一个境界上,怎么说得通。” “当然,绥靖一词,也不能不提,但我认为是行不通的。不能绥靖,那就只有血战一途。” “回、羌、蒙,虽不同宗,毕竟受我汉文化同化多年,血战之余,也要给他们留下人种,让他们归化。做好了这一步,我们的眼光才可以慢慢放长,不再只停在回、羌、蒙身上,他们之外,还有波斯胡人,那是更凶残的对手。” 听着坐在客位、侃侃而谈的傅忠,李善长心下感慨不已,他是国公之子,皇上驸马,有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到呢,何必要在遥远的边塞,作此前人未能做好的艰难之事。拔高一点来想,这全是一片怜天悯地之心。 “来、来、来,请上座,外面那个谁,上好茶。” 李善长接着说道:“我们边境受异族蹂躏,已达两千年之久。历史历历在目,汉代卫青、霍去病,纵横大漠,勒碑燕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胡人是杀不尽的,终于又在晋朝出现五胡乱华。盛唐之后,又有鲜卑、羌人祸乱中原。五代十国,群魔乱舞,到了南宋末年,终于被蒙古得了天下。” “幸我大明皇上威胜张(张士诚)陈(陈友谅),力逐蒙元,才有了这朗朗乾坤。” “现在残元是无力中原,但以后呢?到你父亲这辈百年之后,后继者能否金戈铁马,保土守疆。小小异族,加起来也达不到汉民的十分之一,为何屡屡骑在我们头上,汉人血性不足,是最大的原因。你的培育汉人血性,才是根治外人的良策。这点,我与你同心。” “皇上以万金之躯,临惊魂之阵,激励的是军人之胆。贤侄以英拔之姿,韬不测之地,培育的是黔首血性。若能如此,我大明军民如一,将无敌于宇内。” “皇上与太子,都是明君,有他们坐镇,掣肘的地方应该不多。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无非是坚定皇上的信心。” “贤侄此去榆林,当放手施政,朝堂上我能说话的地方,自然为你援颊。” 临别时,李善长送到大门口,这是给了他最大的面子。 傅钟诚恳说道:“兵法云:‘阵后而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榆林与京城天地之隔,如果有什么临时举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宣国公留意。” 第二十四章 二十二个护卫 傅忠被封为榆林知府,圣旨下达后,徐达思索再三,还是带着最小的儿子上了颍国公府,开门见山说道:“我想叫小儿随颍心去榆林。” 他知道榆林的凶险,但为了感激傅忠为他挑出了心中之刺,不得不有所表示。 傅友德是个忠厚之人,自己的不幸,如何牵扯别人,推辞道:“大司马,我儿尚且稚嫩,怎么值得令郎追随。榆林地处凶险之地,倘有意外,我的罪过不小。” 徐达笑道:“我们都是九死一生的出身,怕什么风险,你怎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傅忠感激徐达的守信,插话道:“徐伯伯,您是有心之人,侄儿感激不尽。此去榆林,我心里也没谱,情况一旦允许,我必为徐兄留意。” 徐达:“榆林看似凶险,世侄必有主张。” 傅忠不愿多谈行政之道,泛泛说道:“榆林地处西、北两路夹击,很多事情无法预料。要想在榆林站住脚,肯定得用些不同寻常的办法。如果朝廷不肯认同,有机会,还请您在朝中为我说几句公道话,如此就足见伯伯盛情了。” 徐达也不强求,他的地位比傅友德要高,自己儿子的出路难道还要求到傅家,心意到了也就行了。他拍胸答应了傅忠的请求。 徐达走后,傅友德问傅忠:“魏国公这是做什么,难道有监视之意。” 傅忠笑道:“您多虑了,军中经过调整,他已经不大管事了。要监视也轮不到他,毕竟这是朱家的江山。“ ”他是感激我出的四部分立计策,解了皇上对他的猜忌,又表示过让他的儿子与我亲近。我现在有困难,他是来兑现他的话的,这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为。” 傅有德叹息说道:“我跟他都是苦出身,能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心满意足了。刀枪无眼,不是生死关头,谁愿意有二心呢?皇上怎么就不明白。” 傅忠:“不怪皇上,您没尝过独尊天下的滋味,那是世间最毒的迷魂药,一朝权利在手,天下我有,谁能舍弃得了。心态既已扭曲,看谁都像反贼,尤其是离他最近的魏国公。” 听到儿子又说起皇权的坏话,傅友德向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在场,这才放下心来,“儿呀,这样的话千万说不得,一旦被人知道,报与皇上,就是灭门之罪。” 傅忠微微一笑,“我醒得的,您不用瞎操心。府中也许有朝廷探子,但这个书房我反复勘测过,声音传不出去的。” 傅友德回屋后,傅忠不敢闲着,去榆林的整盘大计,已经在心里成型,不把护卫训练得像后世的特种兵,他的计划无从开始。 把他们召集起来后,看着一张张坚毅的面孔,他徐徐说道:“此去榆林,风险不小。你们都是跟我爹百战余生之人,血已经流得足够了。现在我宣布:家中只有一子的,年龄过了四十的,不必与我随行。” 五十个护卫面面相觑,“大少爷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受国公厚恩,这条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不要看轻了我们。” 都是忠勇之士,又是千军万马中挑选出来的,能力与品行自然是信得过的。傅忠诚恳说道:“人生在世,不止有忠。家有老人的,还有孝道要尽。家有儿女的,还有责任要负。留在家里跟着我爹,一样也是尽忠。”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情愿走出来二十八人。 看到留下来的二十二人,其中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低着头默默站在后面。 傅忠笑道:“强叔,您就别躲了。我娘特别关照,今年一定得让您成个家。过不了几天,就是相亲的日子,您跟了我去,我怎么向我娘交待。” 傅强抬起头,人们看到了一张吓人的脸,一道疤痕从左额斜向右腮,使本来和谐的面孔变得狰狞。就是这张脸,让傅母操了多少心。 他本姓刘,是傅友德的亲兵队长,武功仅次于傅友德。碰上了不要命的主子,他便比别的亲兵平添几分凶险。 两人在战争中相互救过对方,过命的交情,不是兄弟,胜过兄弟,后来被傅友德赐姓傅。 他坚定地说道:“我还差两年才满四十,没超出大少爷的规定,你不能落下我。老主子救过我的命,不让我去,那我只能自刎尽忠了。” 傅忠两眼一红,:“好好好,算上您,我娘的唠叨我去受,反正被老人家唠叨惯了,不差这一次。” 接着,傅忠两腿一并,严肃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合伙人,我们人格上是平等的,不要再叫我少爷了。“ ”此次去榆林,我带有金子一万两,这是我们的总股本,我占九成股份。不是我贪心,将来还有要加入到我们中间来的,我必须为他们预留。“ ”剩下的一成股份你们人人都有份,但股份大小得由练兵后的结果来分。别的不说,这些股份,将来都会成百倍的增长,这点我可以保证。” 护卫们闻所未闻,大少爷要跟他们平等,还要分给他们股份。 他们也不懂,同时说道:“愿听大少爷差遣。” 傅忠也懒得纠正他们,便把障碍越野、徒手打斗、抓舌头、叠罗汉、蹿房越脊等等一系列训练,通通告诉了他们。 首先一练,就把他们练懵了头,这些练法,与以前完全不同。好在都是无数军阵中厮杀出来的好汉,掌握了技巧后,一个个练得不亦乐乎。这些兵,接收能力很强,非常适合特种兵的训练。 诸事处理完毕,到了医学院收尾得时候了。 第二十五章 朱标的谕旨 张舫是傅钟特别挑来帮助编写教材的,就因为他是婺州义乌(今浙江金华义乌)人。前世的傅忠知道,元朝第一神医朱丹溪就出自那里,这是他心目中的世家。 张航告诉傅忠,我们婺州出人才,科举不说,商事、医学,也在本朝之先。元朝第一神医就出自我们义乌。 话题由此展开,“您说的莫非是朱丹溪老人家。”傅忠说道。 张舫高兴说道:“正是此人,没想到你也知道。他家学渊源,青出于蓝,一手针灸使得出神入化。” “他不是死了多年吗?” 张舫家与朱家为世交,他存了为朱家张目的打算,便说了他家的遭遇。最后说道:“朱丹溪的孙子朱睿,烧山火与透心凉,两种绝世神针,已不在他爷爷之下,是个可造之才。可叹世路坎坷,如今流落江湖,殊为可惜。” 傅忠听后,心里惊叫连连,总算朱家有了后继之人,世家的底蕴不可小觑。这两种针法,专治内脏器官。要是能延聘过来,为太子做最后的诊断,看看能不能拖到继位。 “朱家固然艰辛,但终究自取其咎。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又不知他们躲在哪里。” 张舫不答反问:“您觉得朱家的遭遇值不值得同情?朝廷能不能原谅他们?” 傅忠:“为国惜才,是朝廷的宗旨。太子为人,胸怀可纳四海,这是举朝共识,料想您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米已成粥,原谅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若能找到他们,太子必定既往不咎。“ 太子心胸,谁不知道,可当家的并非是他。 张航:“太子固然如此,就怕朝廷另有想法。” 傅钟笑道:”如果朝廷不肯销案,我可以带他们去榆林,早晚为他们找一个合适的出路。” 朱家要想见天日,傅忠带着他们去榆林,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张舫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讲出了朱家的近况。 终于要出发了,十里长亭,秋风驱赶着秋老虎的热气,烈日暴晒后的朱标,脸颊明显留有汗渍。但肤色比原来好看许多,傅忠的调养还是有效果的。 亭子里,太子吩咐众人出去后,严肃说道:“有谕旨,你可仔细看清楚了,若不尊行,便是不忠。” 傅忠疑惑接过谕旨,打开后,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 “太子谕:傅忠乃大明国士,为特简榆林知府,无守土之责。任何情况下,该员有自主离开的权力,各司不得阻难,一切责任归孤家承担。” 包括朱皇帝在内,对傅忠不肯跪拜听之任之。尽管不习惯,这次,他真心实意跪了下来,“大哥(按朱珣的叫法),心领了。您要真为我担心,就把酒彻底戒了,我在外面也好一心一意做事。“ ”我跟你说过,榆林新政,关键是根治土地兼并,这是要挖士大夫的祖坟。所谓的培育狼性,这是目,平均地权,这是纲,纲举才能目张。“ ”我家也是奴隶出身,听我父母讲,灾荒之年,饿得人眼睛发绿,就是人肉都能吃得下,天下还有比这更惨的事吗?“ ”为什么会这样,不只是暴元,前朝历历,人相食的事情累见不鲜。“ ”你家要想由一世而至万世,这是其中的关键。“ ”我拜访宣国公,也是有深意的。“ ”自始皇帝兼并六国,实行郡县制以来,皇家与士大夫共有天下,已成惯例。百代都行秦政,兼并已成痼疾,到如今已更是根深蒂固,撼动起来,何其艰辛。“ ”当今朝廷行政,大抵如此,难离左右。“ ”一朝新创,其兴也勃,一朝国灭,其亡也忽,朝代更替,根子就在土地。“ ”土地兼并的恶果,富者田连阡陌,贫者地无立锥。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流离失所,困顿不堪。无恒产者无恒心,你能指望他不造反吗。“ ”道理人人都懂,怎么没人想到去改一改,为什么?因为,士大夫是既得利益者,到手的财富谁愿放弃。革他人命易,舍自己财难。因循下来,就等着下一次风暴降临。“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高人,不管改的是那个方面,结果都是很悲惨的。“ ”商鞅、晁错,一被车裂,一被腰斩。“ ”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要动一个窗户,风险都不小。“ ”皇上天纵之人,其刚难折。如今年事既高,老而弥坚。我怕他做出糊涂之事,留下千古遗憾,所以才想到让宣国公为你分谤” 听到这里,朱标红着眼睛扶起傅忠,“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也不是纸糊的。九妹那边我也会留意,她本来就是父皇最喜爱的女儿。“ ”此去榆林,关河远隔,千万莫要趁一时之忿,充英雄出头,你的性命对大明很重要,对我就更重要了。颍国公的卫士我是放心的,就不再加人了。” 其实傅友德的卫士,哪里比得了当今太子的卫士,他是怕傅忠生疑,忍痛放弃了再加人手的想法。 朱标的谕旨不是白下的,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他有一个洞察人心的爹,又有当今世上最为精明的参谋李善长。 当朱标跟朱元璋谈起傅钟要改革地权问题时,朱元璋笃定说道:“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朱标心里一颤,“有这么严重?” 朱元璋嘿嘿冷笑:“这不是一般的改革,这是与天下的士绅为敌。不管他怎么做,还能笼络所有有钱人的心。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好好想想,天下的百姓是个什么状况,他们食不饱,穿不暖,能马上给他们财富的,不是傅钟。长远来看,傅钟是为了那些百姓,但他现在拿什么来让百姓相信他的做法。“ ”士绅们则不同,他们只要拿出一小点财富给百姓,百姓的眼光短浅,怎么看得出其中的奥妙,只要士绅鼓动,全榆林的那些愚民都会拿着刀枪,去跟傅钟拼命。榆林总兵领的是什么兵,不是野战军,都是当地百姓的子弟,他们会不听父母之言,去保护傅钟吗?” 朱标吓了一跳,“那我现在就去阻止傅钟乱来。” 朱元璋悠悠说了句,“我倒想看看傅钟怎么解开这千古难题。他不是一般人,你不要去阻止,你也阻止不了。” 傅钟拜会李善长家的第二天,李善长上朝的时候,对朱标说起了他昨天会见傅钟的谈话。 见到李善长没提土地改革一事,朱标心里担着忧,便问道:“要是傅钟从土地着手,会有什么风险。” 李善长一愣,怪不得他临别时说了那句话。小小年纪,城府够深了。自己也算得上大明的智者了,这千古难题,都不用跟自己商量,难道是胸有成竹了。他会用什么办法去做呢? 他徐徐说道:“傅钟没说过这事,这小家伙胆大包天,心雄万夫,我倒好奇他会怎么做。” 朱标:“这么大的风险,我担心那。” 李善长:“那倒不必,谋事不谋身,不是他的套路,静静看着就是。” 朱标到底心善,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给了傅钟那份御旨。 从长亭出来,众人看到了四只红眼睛。 朱棣的醋意,更是填满胸膛,这都是太子原来对自己的关爱。 第二十六章 秋风送别 第二十六章秋风送别 傅忠走出老远,回头望去,傅友德和朱标还在遥遥挥手。 秋风送别,最是伤情。路边的柳树已经枯黄,不堪折插。抬头看看寂寥的苍天,白日曛曛,把马上的人影拖得老长老长。前路漫漫,地面竟是一片昏黄。 傅忠来到此世已过了四个月,尽量关闭心扉,不去想上世的事情。 对此离愁别绪,回忆的大门刹时打开,同样的季节,上大学的那天,父母也是这样送别自己的。 一滴泪从他的脸上滑过,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 傅强跟在傅忠后面,只差一个马头。他诧异地看着他,与老主子比起来,父子的差别竟然这样大。想起从前的日子,就是杀得人头滚滚,老主子何时有过这样的伤感。 他咳嗽一声,轻轻问道:“大公子,我们经滁州去榆林,应该往西北方向走,现在怎么折向南方了。 听到这小心的询问,傅忠心神一振,前世已断,不可再续。 好在这世,除了父母的关爱,还有朱珣的爱情和朱标的友情,上天对得起自己了。 这个穿越不是白送的,傅忠更加坚定了去榆林要做的事,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万中无一的机遇。 他抹了把脸,收容回道:”不错,我们正是要去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市),寻找名医朱丹溪的后人。“ ”太子起病时,也曾派人招揽过,无奈朱家食古不化,错认祖宗,把元朝当成了汉人正统朝廷来忠诚。朱丹溪的儿子不辞而逃,竟不知去向。“ ”这次筹办医学院,听太医院的人讲,十几年过去,他们又回到了义乌,开了个医馆叫一贴堂,就在城内。我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招揽得过来。“ 傅强不解,“大公子,普天之下那什么,太子都不成,我们能行吗?” 傅强笑道:“记住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强叔,我不敢压着您,但有空还是多认认字,总不能给我父子当一辈子护卫,难道就不想当一个开府的将军?” 傅强尴尬地摸摸头,“老主子早就要我外出带兵,我推辞了,还是跟着主子痛快,那些书我看着就眼晕。” 傅忠气道:“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我可没有我爹好说话。不是要你当秀才,多认些字,也好为我分忧。我不会把您当护卫用的,到了榆林,您就是总兵。这是我开的第一个后门,也是最后一个后门。以后所有将官的提拔,都得经过考试。到了那时,恐怕我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您刚才说得不错,太子都没招揽得成,我们也不一定能成。但要知道,开朝已经十八年,天下形式已经变了。朱丹溪死了这么久,他儿子现在怎么想,谁也不清楚。世上的事,还得看缘分。” 傅强问道:“那个医生真有这么神,要是传说有假,岂不白耽误功夫。” 傅忠哭笑不得,一个医者,社会地位低下,名垂青史岂是做得了假的。滋阴疗法就是他的独创,这是划时代的进步。 “这么说吧,要是一个郎中,不管什么病,都能一贴药剂就治好,您说厉害不厉害。” “要是这样,那就是神仙下凡了。”傅强啧啧赞道。 “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点。”傅忠对护卫们高声喊道。 说完,把马鞭向空中一扬,趴的一声,他那匹浑身雪白、头上一绺褚红色、万中无一的宝马,攒开四蹄,腾风而起,把护卫们都落在了后面。 八百里路程,傅忠就算怕马受损,也只跑了两天。 进城一打听,一贴堂就在城西的一个城乡结合处。傅忠生怕让朱家反感,不敢张扬。去见大贤,不说三顾,总得谦逊一点,免得人家小瞧自己有仗势之嫌。 他把傅强留着城外,只带了两个士兵,换装后,一袭青衫,看起来像个赶考的举子。 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马路,就到了一贴堂的门口,朱家诊所在最右边。 左边一户人家,倒是建得富丽堂皇,蓝色的琉璃瓦面泛着幽光。 进得门来,正堂还是简单装修过。从正堂的后门向里面看去,东西厢房还是毛坯。看来,朱家开业没多少时间,而且手头也不宽裕。 再一细看,店面虽经收拾过,但桌椅板凳都有损伤,一个桌子脚用一根棍子支撑着。柜台的不起眼处,还有一个小洞。 药店的柜台不是百货柜可比的,起码高出一截,一个伙计瑟瑟地坐在柜台后面,恨不得把身子都缩进柜台下面。 见到傅忠,他勉强笑道:“客官可是要抓药。” 傅忠有些怀疑,开口问道:“敢问郎中,这可是朱丹溪老人家的公子开的诊所?” 伙计有点脸红,垂着头说道:“正是我家主人开的诊所。” 傅忠:“朱老太爷名动天下,他公子开的诊所,为何如此萧条。” 伙计叹息了一声,“一言难尽。客官如是问诊,还请过几天再来。要是抓药,就请出示方子。” 傅忠:“我不抓药,有一个疑难病症,想问问掌柜郎中,还请为我引见一下,酬金可以从优。” 听到傅忠口气不小,诊所初开,正是缺钱。伙计犹豫了一下,向后门看了看,还是说道:“客官来得不巧,掌柜的有事不在,如果急的话,可以去别家看看。” 傅忠心里一动,这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他笑着说道:“倒是不急,我可以等的。” 伙计又向后门看了一眼,无奈说道:“就不知主人家几天能够方便,抱歉,请您过几天再来。” 傅忠看出了端倪,冷冷说道:“你这话里有话呀,什么叫做方便。莫不是你主家仗着有名,店大欺客不成。” 伙计见傅忠不满,他也怕这笔大单子跑了,咬咬牙说道:“客官,实不相瞒,家主有病在床,我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挣扎起来,行个方便。” 傅忠见状,拖住伙计说道:“我看店里好像有过一番打斗,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人打上门来的耻辱,如何与一个生人说起。 伙计挣不开傅忠铁钳一样的手,无奈说道:“您且放手,我说给您听,也请评评理。” 第二十七章 一本医术引发的案子 伙计的话匣子一打开,引出了一个恃强凌弱的故事。 朱掌柜东躲西藏十几年,老父留下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入不敷出。 他与儿子朱睿商量,“睿儿,当年之所以不敢答应当今圣上相招,除了你爷爷临终留有遗言:‘饿死不食明粟’外,其实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朱睿疑惑问道:“爹呀,您口风怎么这么紧,半点也不透露,到底是什么苦衷,害得我们颠沛流离这么多年。” 朱掌柜惭愧说道:“当年来相招的官员中,有一个是太医院的御医,他详细给我讲了太子的病情。他们诊所的结果是肾病,我没见过太子本人,也不敢怀疑太医院的诊断。 肾病治起来很麻烦的,据太医所说,太子的病情,需要用到‘烧山火和透天凉’这两种针法。总针一百三十五种,纷繁复杂。当时我正在实习阶段,其中,第三十六针我还不熟练。” “这还不要紧,你知道的,第七十五针名字就叫’测不准‘,当今世上除了你,恐怕也没几个能做好。那是行针的关键,得靠个人的天赋才能领悟,我到现在也没掌握。当年要是行起针来,会出人命的。” “自古伴君如伴虎,我一民间郎中,要是治不好太子的病,惹来杀身大祸,就不值当了。官府招得急,当年你还小,我若出事,你靠谁养。这才动了逃跑之心,谁知这一跑就是十几年。” 朱睿气道:“爹,您怎么这么糊涂,好好跟他们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朱掌柜苦涩的笑了一笑,“虽然我学医的天赋不如你,可朝廷的事比你清楚。你爷爷这么大的名气,我又是唯一嫡子,若是治不好,皇上失望之余,我还有命吗!要知道,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听说太子现在仍然健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忘了我也说不定。我年纪大了,临老思乡,想回去开个诊所,了此余生。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该有个固定的落脚之处。你看怎么样。“ 朱睿艺高人胆大,朝廷要是还记着自己家,有病帮他们治就是,于是说道:“那我们回去吧,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怕。” 也只能相信儿子的医术了,就这样,父子俩回到了义乌。 观望了一阵,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不知换了几届官员了,不去翻历年存档,谁还会记得十几年前的事。 抠抠索索,总算把一贴堂开起来了。还没等走上正轨,祸事就找上了门。 与他们相邻的是一村霸,开业的头两天,也还正常。 朱掌故不敢大肆宣扬自己是朱丹溪的后代,期望的是,儿子虽没名气,但医术之高,已直追他爷爷。只要治好了几个疑难病症,有了名气,不愁生意不好。 两家相邻,村霸自然知道了他家的底细。无利不早起,看着朱家一副落魄的样子,到官府去首告,官府也没悬赏。所以,他没动这个心思。 有一个神医后代在自己旁边开医馆,还是不错的,谁敢保证自己不患病。 这天,吃饱喝足的他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又来到一贴堂串门。好巧不巧,没有生意的朱掌柜正在翻看一本绝世医书。 孤本就是孤本,从外表看,古意盎然的封面,就知道不同凡响。 古有明训,‘财不露白’,不是说着玩的。 村霸一看,就起了歹意,这是神医家里的孤本医书,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只怕都不为过。 怎么把它搞到手呢? 先借,不行的话再抢,反正他家有案底,不敢吿官。就他们几个人,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他悠悠说道:”朱掌柜,闲着呐。“ 朱掌柜笑着回道:“高邻来了,请坐奉茶。” 村霸一顶高帽送了过来,舔着脸说道:“真佩服你们这些文人,一有闲暇,就手不释卷。尤其是你们的祖师爷,有教无类,博大的胸怀让人心折。” 朱掌柜哪里是村霸的对手,根本没察觉他的用意,反到怪他说话不伦不类。自己是医家,敬的是医圣,与文圣关系可不大。 他心中一晒,村人就是村人,自己犯不着纠正村霸话中的漏洞,就谦逊说道:“正好碰上了一个疑难病症,我随便翻翻,看看找不找得到解决办法,谈不上手不释卷。你说的倒是不错,孔夫子乃天下第一圣,其行如日月,光照千古。” 村霸打蛇随棍上,“我儿进学已有多年,听到天下名医朱家医馆就开在隔壁,几次要拜在你的门下,我奈何不了他的纠缠,想让他跟你学习,不知高邻愿不愿意。” 话都让他说了,朱掌柜恍然大悟,原来落脚在这里,倒是不好拒绝。“名医是我爹,我也只学了个皮毛。令郎要是不嫌弃,一起探讨也自无不可。” 村霸看似闲闲说道:”你开医馆,哪有时间来教犬子。不如让他自学,你只提供书籍就行了,比如你手中这本书。“ 朱掌柜这下落入了彀中,树怕剥皮,人怕当面,这可怎么办。不借,面子当场就撕破了。借给他,笑话了,这是朱家的饭碗。 他吞吞吐吐说道:“令郎还年轻,暂时还看不懂这本书,等他学有所成,再看也不迟。” 村霸哪里想要儿子从医,他家不缺钱,心中念念的是走正规科举之路,高中皇榜,光宗耀祖。 见朱掌柜推脱,他蛮横说道:”看看又不会损坏,都是邻居,你怎么这么小气。“ 借给你看,也要看得懂,我钻研了一辈子,还只是囫囵吞枣,不及我儿所得一半。你要是把它誊抄一遍,我家的秘密就落入了你家了。 朱掌柜冷冷说道:”我看你也不是想让你儿学医,这本书是万万不会借出的,你请回吧。“ 村霸横行乡里惯了,邻里避之犹恐不及,哪里遇到过阻难。自以为好话说尽,怎么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一时间怒满胸膛,抬脚就踢向了柜台,”你倒是借还是不借。“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蛮横之徒。 泥人还有个土性子,朱掌故悲愤呵斥道:”你就是杀了我,也休想得逞。“ 村霸绕过柜台,就要动手抢。伙计见不是头,家主受难,正是他们报效之时,两人同时挺身挡住了村霸。 朱掌故趁机逃向后屋,将书藏了起来。 村霸上了年纪,这么些年来养尊处优,身手早已不如从前。他单手难逮双鱼,一掌将一伙计击倒后,倒打一把,边退边喊:”一贴堂打人了。“ 说完,跑回家里叫上家丁,一伙人将医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那本书。 他拖过朱掌柜,伸手就是几个大嘴巴子,又抬脚将他踢倒在地,恶狠狠说道:”你把书藏到哪里去了,不说,就拆了你的一贴堂。“ 这是朱家比命还珍贵的书,多年来,已经藏出了心得,你不挖地三尺,休想找到书本。 朱掌柜被眼前一幕吓晕了头,”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恶徒,我要到衙门去告你。“ 见到实在搞不到手,村霸恶向胆边生,不奉送给老子,你他妈的也别想好过。你一在逃犯,还想告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他恶狠狠看着朱掌柜说道:”不用你去衙门,老子现在就去。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吗,倒是借还是不借?“ 朱掌柜知道说漏嘴了,“我就是吃官司,你也休想得到我家医术。” 等到朱睿出诊回来,候在医馆的衙役一把铁链,把他套了过去。衙门来人实在不想抓伤重的朱掌故,要是死在牢房,不是个光彩的事。 听到这里,傅忠哑然失笑,世上竟有如此荒唐之事,“那个恶霸要想得到医书,何不让他儿子从掌柜的学医,以后不就得手了吗?” 伙计:“我们也是以后才知道的,他儿子读书不错,想要走科举之路,哪有闲心来学医。” 俩人正说着话,外面乱哄哄闹了起来,伙计说道:“那个村霸又来了,他每天必来闹一回,逼迫掌柜的交书。” 傅忠冷笑一声,“如此猖狂,倒要看他有何本事。” 第二十八章 不知死活的村霸 一贴堂的门其实是开着的,村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进门时,在门槛上重踹了一下。“今天再不给我个交待,老子要烧了一贴堂,让你们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是怎么竖着长的。” 伙计嗫嚅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哪个匠人家里没有点压箱底的东西,难不成被谁看见就算谁的。” 村霸进来后,见到有外人在场,本来处在暴走状态,马上改口,“这是我跟你家主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吗?去把他叫起来,我再跟他说说借书的事。” 傅忠是来请人的,可不想把事闹大,他淡淡一笑,”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有得商量,可不要伤了街坊邻居的和气。“ 村霸转脸一瞧,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说话。一袭青衫,干干净净,像是赶试秋闱的举子,又像是来药店抓药的客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来头。见他说话细声细气,放下心来。 危险逼近的时候,没有猫鼠的敏感是察觉不到的。 他蛮横说道:“不懂就不要多话,我们两家的事,关你屁事。” 傅忠来了点气,:“借与不借,在乎主家的意思。” 村霸:“我还就要强借了,你能怎么着吧。” 傅忠冷冷说道:“见过强横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强横。” 村霸吆喝一声,“哪个裤子没穿好,把你给露了出来,想插手我们的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听到村霸的污言秽语,傅忠一股怒气从心底生出。他尽量压制自己,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后世对这事会是怎么处理。 朱掌柜的案子本身没有销掉,村霸首告,也不算大错。打伤主家,伤势不重的话,应该在治安处理条例之内。拘留赔偿就可了事。 要是伤势过重,又是怎么处理的。强借人家医书,算不算谋财未遂。傅忠不懂,心里一时有些踌躇,这得有专门人士才能处理得了。 见到傅忠半天没有答话,村霸心里有底了,就是个刚出道的雏。他蔑视地看着傅忠,“老子在这一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借他一本破书,算得了什么大事。” 傅忠头皮一炸,他敢出口伤及父亲。“你是谁的老子,我爹要是知道,你这狗头不够他砍的。” 说完,就是一嘴巴呼了上去。 傅友德是谁,那是万马军中称第一,全朝都呼猛张飞的人。傅忠跟着他和傅强练了这么多年,武功岂能小瞧。 噗的一声,一颗牙从村霸嘴里飞出,一霎时,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村霸摸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雏,“你敢打我!” 傅忠鄙夷地看着他,“打你还是小事,你这横行乡里的祸害,我要你牢底坐穿。”接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稀里哗啦一片响,那把本来就不稳固的桌子,被村霸撞得稀烂。 村霸忍痛高喊:“儿郎们,还不给我动手。” 见到冲上来的几个家丁,傅忠还没反应过来,两个随行士兵一人扯了一根桌子脚,呼啸一声,如猛虎扑向羊群,撞了过去。欺到大少爷头上,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可真敢下死手,“呃”的一声惨呼,冲在头里的家丁就被打断了腿,另外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吓得呆若木鸡。 两个士兵没有收到傅忠住手的命令,他们哪管你动不动,两根桌子脚排头扫去,不挑地方,不管死活,一干人就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倒下一片。 门外看守的家丁见势不妙,吓得拔腿就跑,回到家中,告诉了村霸的儿子。 听到打人的这么凶狠,加派人手只怕也是送死,他眼珠一转,打马直奔衙门。不大一会,几个神气十足的捕快在捕头带领下来到了一贴堂。 捕头看了看四周,倒吸了口冷气,这三个人是什么路数,武功怎么这么高强。 他装腔作势说道:“哪里来的暴徒,怎敢将人打成这样,都随我到衙门说话。” 见他开口就倒向一边,士兵哪里依账,拖起桌子腿就要动手。 傅忠心里一阵厌恶,不问是非就判定自己为暴徒。可怜的掌柜被打,怎么不见你们主持公道。 这帮家伙平时得收受村霸多少贿赂,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向护卫摇摇手,对捕头说道:“你不配问我,叫你们府堂来。” 捕头一听这样的口气,就知道碰上了硬茬,他楞在了当场,不知如何回话。 傅忠断喝一声,“你去还是不去。” 捕头吓得一个激灵,他恨恨地瞪了村霸儿子一眼,操你妈,你可把老子害苦了。这他妈是暴徒吗?你家暴徒敢叫板府堂大人。此人的来头,只怕连府堂大人都不敢问。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朱掌柜。他挣扎着爬起来,在伙计的搀扶下,就躲在后门观望着动静。 见到村霸被傅忠打倒,他心里就像六月天喝了凉白开,那叫一个痛快。见到捕快来到店里,他又如腊月里遇到了大雨,那叫一个心寒。 他问伙计:“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插手我家的事。” 伙计摇着头,“我也不清楚,只晓得他要问您一些疾病上的事。” 捕头走后,他步履蹒跚走到堂中,开口说道:“恩人,您还是快快离去的好,我们是在逃犯,知府大人来了,恐怕会给您添祸的。” 傅忠心里一喜,这是个清白人,。他扶住朱掌柜,笑着说道:“不碍事,我懒得去衙门跟他们呱噪,等下知府来了,我便叫他放回令郎,您且宽心等待。” 朱掌柜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您来头大,但怕出现灯下黑的事,您就三个人,吃了亏就晚了。” 傅忠想都不想,冷哼一声,“他们敢。” 两个士兵听了掌柜的话,心里也是一惊,大公子何等尊贵的人,要是阴沟里翻船,那就百身莫赎了。 一个士兵问道:“掌柜的,你们店里可有牢固一点的房子。” 朱掌柜回道:“西厢房是放重要东西的地方,最为坚固。” 士兵:“你们还有多少伙计,都叫来,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也拿来。他们要是敢乱来,只管打,打死了算我们的。” 傅忠笑道:“你们多心了,他们不怕灭三族吗?再说,真这样,我还跑不出去!” 士兵:“大公子,小心没大差,我去叫队长。”说完出门,打马往城外死命奔去。 第二十九章 江湖秘闻 傅强躺在一处小坡上,口里嚼着草根,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秋天的云朵,晃晃悠悠在高天上飘荡,一会卷起,一会散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来,他收眼一看,这不是小三子吗。 心里一激灵,他魂都快吓没了,腾的站了起来,“快上马,大公子出事了。” 都是打老了仗的,小三子也不下马,调转马头,领着众人往一贴堂奔去。 傅强追上后,提心吊胆问道:“大公子没事吧。” “现在没事,就怕有事。”小三子接着就把情况说了一遍。 奔到一贴堂,傅强怒喝一声,“我操他村霸的姥姥,小三子,你们去砸了他的家,其他的跟我进一贴堂。” 朱掌柜只觉得门口一暗,腾腾腾的脚步仿佛要震塌房屋。 跟随傅忠的另一个士兵说道:“好了,队长他们来了。” 隔壁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傅忠还不明白,士兵淡淡说道:“村霸的家怕是保不住了。” 傅忠叹息了一声,随即说道:“不要伤人性命。” 傅强是傅友德的亲兵队长,当世除了有数几个人,谁能入他法眼。瓮声回道:“就是杀了他们,又能怎么的。敢在大公子面前炸刺,他们胆子可不小。” 朱掌柜看着傅强狰狞的面孔,心里踹踹不安的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他们就不怕王法吗?一会儿知府大人到了,该怎么收场哟。 还真让他猜着了,这些人敢于提着脑袋造反,王法在他们心中算个屁。 傅忠还是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准这样。他们犯事,自有有司管辖。军队不能插手地方上的事,这是铁律,你们都要记住了。” 傅强挠挠头,还没回话,小三子把浑身是伤的村霸,像拖死狗一样,从他家拽了过来,往掌柜面前一丢,”他是怎么打你的,你现在就怎么打回来。“ 朱掌柜满脸涨得通红,拿着一根棍子走到村霸面前,看到像死狗一样、满脸企求的村霸,又下不去手。 傅忠心里又叹息了一回,我打他,是他辱我先人。你打他,是报仇雪恨,两不相干,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打你的时候,何曾想过你的无辜。 腐儒肯定说,要大度,要以德报怨。他们就是这样鼓吹的,以便他们作起恶来,没有后顾之忧。 没有受过伤害的,最好不要劝人大度。以德报怨,何以报直。 知府接到捕头的回报,心里打起了肚官司,村霸究竟惹了什么人,竟敢要自己这个本地最高长官去见他。 他问道:”你确定他们只有三个人。“ 捕头不想担这个担子,便目视捕快,一个口快的捕快说道:“确实只有三个人。” 知府回头对郡尉说道:“带上你的兵,和我一起去。” 赶到一贴堂的时候,他被震惊了,二十几个骑兵,盔甲鲜明,像钉子一样挺立马上。那些战马排列整齐,一看就是受训多年的。 他可不知道,这是大明王朝最精锐的士兵,哪里是府里的士兵能比的。 这二十几个骑兵,发起冲锋来,剿灭几百府兵,哪是分分钟的事。 知府回头看看府兵,乌泱乌泱一大片,顿时也有了胆气。仗着人多,他挺身进了一贴堂。打着官腔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可有凭证。” 小三子把印信递了过去,他接过一看,吓了一跳,感情这二十不到的小青年,竟然和自己一个品阶,也是知府。 只要不是土匪,都是为官的,他放下心来,问道:“下官并未收到上峰传书,不知贵府光临敝邑,有何公干。” 傅忠笑道:“我因牵挂一事,特来拜访傅掌柜。没成想碰上了这样糟心的事,还请贵府行个方便,放了朱睿。” 知府心里思忖,今年秋闱还未开考,他得官并非正途。一个小青年,能做到知府级别,来头肯定不小。但太子当年的事并未销案,除了皇上和太子本人,谁敢掺和此事。 他假笑道:“凭着贵府为证,村霸自然难逃法网。可朱睿牵扯到旧案,我也不敢放他,必须有三法司的公文才能作准。” 知府说的都是正理,傅忠一时默然。 小三子不干了,他大声说道:“我们公子是当今驸马,国公长子,凭此身份,不能放人。” 知府冷笑了一下,驸马算个屁,那是混吃等死的角色。国公又如何,不是对口管理,他敢插手地方事务,本府一纸参奏,就要他好看。 他马着脸说道:”本府问案,自有章程,岂容旁人信口桡桡。“ 一句话堵得小三子也不敢再开口,事情一下陷入僵局。 傅忠第一次接触地方案子,才知事情不是想象的容易。强抢朱睿,等于公然谋反,朱元璋能饶过自己?不捞出朱睿,绕道义乌,岂不白跑了。他沉思了一下,顿时有了主张,朱标的病情刻不容缓,解铃还是系铃人,不就是牵扯到他的案子吗。 他掏出谕旨,递了过去,“凭此谕旨,能放人否。” 知府打开一看,我的乖乖,整个榆林府都不及此人重要。有此谕旨,可以横行天下,他与太子究竟是何关系? 早拿出来,我何必费此口舌,得罪太子,你以为好玩呢,这谕旨是三法司的公文能比的,三法司都得听太子指示。 他拱手肃容说道:“放得的,放得的,来人啦,用我的大桥,接朱睿来此。” 回头又对朱掌柜说道:“我在府中设宴,还请掌柜作陪。” 小三子一咋舌,天哪,那是什么东西,这么彪力。 傅忠摇手道:”谢谢贵府赏脸,只是皇上悬望榆林,不容我在此逗留。以后有机会,还请贵府京城再叙。“ 这是给了他一条通天之道,知府满脸兴奋,“贵府既然事忙,我就不打扰了,您请放心,朱掌柜在义乌的一切,我自然放在心上。”说完,告辞而去。 朱掌柜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他忐忑不安问道:“恩人,是不是有我们该效力的事情。我的水平虽不高,我儿朱睿,苦心钻研医学,医术直追我爹。” 傅忠:“我家中倒还安康,来此目的也只是问一问心中的疑惑。太子肝病,被太医误诊,耽误多年,不知能不能力挽狂澜。” 朱掌柜心下一愣,便把当年受父亲影响,不敢奉招的事说了一遍。 傅忠听了,安抚道:“你且放心,太子心胸宽广,凭我书信一封,必能把旧案撤销。” 朱掌柜:“据恩人所说,太子耽误了这么多年,那是皇家条件好,不然,不幸早就发生了。我的能力有限,看看我儿有什么办法没有。” 傅钟心想,张航说的不错,看来还得看朱睿的医术。 俩人正说着话,朱睿坐着知府大轿回了一贴堂。 得知情况后,朱睿沉思了良久,回道:“太子何其不幸,起病之时,若是我爷爷还在世,治好不是难事。现在我虽能用烧山火和透天凉,无奈最佳治理时机又错过了。若是我师叔祖出手,不知有没有办法。” 傅忠一喜,连忙问道:“能不能请动老人家出山。” 朱掌柜摇头说道:“我师叔带艺投靠我爷爷,水平只在我爹之下。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带艺投师,乃是大忌。我爷爷倒是无所谓,对师叔也是倾囊相授。可家事并非爷爷一人作主,大爷爷与三爷爷从中作梗,师叔只得含泪相辞,从此就不来往。” 傅忠一叹,“师叔祖老人家不知高寿几何,还健在吗?” 朱掌柜笑道:“他活得好好的,比我只大两岁。其天赋之高,我是望尘莫及,就是睿儿似乎也有不如。” 傅忠心下一惊,这都是些什么人呀,朱睿能用烧山火与透心凉,已是了不得的天才,他师叔更胜如他,那成就岂不高上了天。 他闲闲说道:“朱睿的医术已经到顶了,师叔祖他老人家还有什么秘籍不成。” 朱掌柜:“秘籍是有,也不是不肯相传。他原来的师傅是青囊传人,外科已臻化境。遗憾的是内科稍有欠缺,这才要我师叔带艺投师。我爹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说句大话,只要不是咽气之人,老人家都有办法救活,自然看不上师叔的外科本领。” 傅忠激动起来,问道:“您说的青囊传人,莫不是华佗那派的医术。” 朱掌柜疑惑看了傅忠一眼,这都是江湖秘闻,他一个官家子弟怎么也知道。 “正是华佗的医术,血糊邋遢的,我也不喜。” 傅忠怪叫一声,“我草。” 第三十章 高手就是高手 众人不解看着傅忠,傅忠不好意思笑了笑。 “据我所知,带艺投师,找麻烦的是原来的师傅,他都不管,你爷爷这个现在的师傅也不管,关你大爷爷和三爷爷啥事。” 朱掌柜愣了一下,看了傅忠一眼,原来你还是不懂呀。 他解释道:“自宋以后,青囊传人被视为异类。你是没见过我师叔祖动刀,那场面很是吓人,我大爷爷和三爷爷看后,勃然大怒,救人是神圣之事,这样对人开膛破肚,与圣人所说不符,就这样才赶走我师叔。” 原来是这样啊,傅忠心下失望,每个时代,缺少的都是伯乐。这群人不知道这个师叔祖的厉害,现在是1385年,若老人家还在世,又能找到,对整个民族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要知道,欧洲的医术也还在成型阶段。 按照历史记载,华佗是公元208年死的,那个时候就有了麻沸散和外科手术,比世界不知领先了多少年。如若不是宋人迷信孔子的意思,哪里来的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毁,孝之始也‘的歪论。 傅忠没有经历过战争,但这世父亲就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身体不知有多少伤口。每当家祭时,前身看到老两口那么虔诚,能说他不孝吗。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淡淡说道:“你们跟老人家还有联系吗?” 朱掌柜:“我爷爷每年的忌日,他必到坟前扫墓上香,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机会。他不大看得起我,前年与睿儿谈论一番后,叹息说道:‘孺子不堪教也’,去年就再没跟我们说什么话。“ 傅忠转脸问朱睿,朱睿苦笑了一下,”叔祖的意思,要把青囊之术教给我。我觉得爷爷的医术已经浩如烟海,前年也是行针烧山火与透心凉的关键时候,便没有答应老人的要求。爷爷常说,学透一点,就能一窍通百窍。说实话,叔祖的内经所得远不如我爷爷。“ 傅忠心道,那是当然啦,你爷爷名列元朝第一神医,他要能超过才怪了。 世上的高人就是高人,就算教学,也有别人不能达到的境界。 只是行针把脉,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也不可能把天才都集中到一个行业,这个学说很难大众化,朱丹溪的儿子与孙子就是典型的例子。 他安抚朱睿道:“你的想法原也不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各个方面都做得好,与其这样,还不如学透一行其中得关键。” 朱掌柜过意不去,“恩人,我父子不能帮上这个忙,真正对不住您。” “老人家,我一后生小子,当不起您的尊称,您就叫我颖心吧,这还是皇上三番五次要给我改的字号。我来这里,原本也没想到能解决太子的病情,毕竟耽误了这么多年。” 一时,双方都无话可说。 傅忠起身,把一贴堂前后都看了一遍,回来后对朱掌柜说道:“朱大叔,我看医馆两三年内难得有大起色,不如您帮帮太子,去新建的医学院任个职。有一点您放心,我绝非贪图您家里的医术绝学,烧山火与透心凉也不会列入教学课程。” 这天大的馅饼掉在朱掌柜的头上,差点没把他砸晕。他跟他父亲朱丹溪不同,对元朝没有绝对的忠心。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有机会担任朝廷的官员,谁会不愿意呢。 他结结巴巴说道:“我就是一个乡村郎中,学艺也不精,去了能做什么事呢?” 傅忠笑道:“也不要你去当教书先生,据太医院的人说,您的医术胜过他们很多,有您在医学院坐镇,太子也好卸掉这个院长的事。说实话,太子管的事太多了。这个医学院是我提议办的,又给他添了不少事。先前找不到放心的人接手,我心中不忍。您去了,先当医学院的院长,有了您多年从医的经验,相信能把医学院办得红火起来,也算了了我的心事。只要医学院办好了,腾出手来,我会向皇上保举您担任太医院令的” 朱掌柜与儿子对望了一眼,不敢回话,太医院令,那是全国医家第一人,哪个从医的不梦中向往。 傅忠又说道:“我也不瞒您,这个医令您还不太够格,这是朱睿才能担任的职位,可他太年轻了,皇上哪里说不过去,您先兼着吧。” 噗通两声,朱氏父子跪在了傅忠面前,朱掌柜哽咽说道:“我父子二人一定把滋阴疗法和两针心法贡献出来。” 傅忠真诚说道:”我不善说假话,你们家里的秘学,还真不会列入医学院的教材,学院也没有天才能学得了。你们要是能找到合适人选,私下相授就是了,不要让他它失传,都是宝贝。我办医学院的目的,一是培养合格的郎中。二是想把它办成一个研究院,把各种药材得药性搞清楚,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朱掌柜彻底拒绝道:“您这么说,我父子二人倒不敢应差了,自古言,无功不受禄,我们没有半点贡献,当这样的官如何心安。” 傅忠心中暗笑,广告效应你们是不懂的,有你爹朱丹溪这块金子招牌,对天下从医学子有多大的吸引力。办学的诀窍是生员的质量,有了好学生,还怕办不好学吗。 他扶起朱氏父子说道:“朱掌柜,您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争取把您师叔请出来,我跟他谈谈。此去京城,您拿我的书信,直接去见太子,太子必定准允。朱睿跟我去趟榆林,不用呆多久,我不会把你放置险地的。”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惊天动地人,挖到了朱睿这个能行两针的绝世天才,也不虚此行。只是还是不能彻底治好太子的病,可见人力有时而穷。 一路上,傅钟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此去榆林,自己倒是豁然开朗。几年后,若历史没有变动,太子有不忍言之事,利用自己穿越之身,征服羌、回,退守甘、凉,凭着嘉峪关天险,与朱元璋较量一番,倒也不惧于他,只是家人怎么办? 快到京城时,朱睿叫停傅忠,“我一路思索,不吐不快。府台大人的法子,对太子的病情没有根本上的好处。” 傅忠知道,朱睿都没办法,靠自己三脚猫的医术,用一些护肝草药,要是能救得了朱标,那才是出了古怪。他只是想拖到太子即位。便问道:“这是为什么。” 朱睿解释道:“诚如大人所说,人体是个精密器官,血液也能推陈出新,但太子的肝脏是器质损伤,岂是养生能解决的。从太子起病到现在,如果我所料不差,太子顶多还能活七年。” 傅忠一算时间,历史上朱标七年后就死了,与他判断相符。 这个朱睿竟然这么神,“你是怎么推算出来的。”傅忠问道。 “我爷爷告诉我,处处留心皆学问,老人家有个小本子,专门记载各种不治之病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形成了一个表格,我以此推算,大体上是准确的。” 傅忠默默一叹,看来历史不容篡改,他还是不死心问道:“自从太子用了我的法子,脸色慢慢在恢复。又停服了原来那些治理肾病的药,难道还是拖不过七年。” 第三十一章 后世何须争论 朱睿肯定回道:“你看到的都是心理作用,也许他碰上了什么好事。” 能碰上什么好事呢?傅忠还没狂妄到以为是碰上了自己。想起太子出事那天,自己与医令的争论,难道就是那件事。 朱睿接着解释,“不算心理作用,你的法子还是有好处的。只是必须是人体器官健全,或者疾病刚刚发生,还没到不可收拾的时候。这就叫治于未病或病初。我爷爷和师叔祖的医术明显两途,但都认为这个法子是医家的最高境界。” 看来,自己对朱标的解释也不能说错,毕竟这是神医朱丹溪都认可的无上法则。 可这又有什么卵用呢。西守甘、凉,是不得已的法子,战乱一起,生灵涂炭,实在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 看到傅忠焦急的面孔,朱睿心想,这人对太子真的忠。他安慰道:“彻底根治是不可能的,但延寿几年,我还是做得到的。两针之难,难就难在逆天改命,所以,它的第七十五针为测不准。代代相传,两针含有天地之间的大司命,全靠个人对大自然法则的领悟。” 傅忠心下稍安,问道:”何谓天地之间的大司命。“ 朱睿:”我的理解是命运,发明两针用法的大智慧者,按当时的语言环境,估计得是开天辟地的时候。我运转七十五针时,一直得不到要领。爷爷的遗作当中,详尽介绍了他用针的心得。我一直在模仿,但始终找不到出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感悟了天地造化之妙,终于弄通了行针之法。可这个感悟,与爷爷的心得完全不同,这才知道,七十五针,模糊的地方就在这里。打个比方,如果我爷爷对自然法则的领会是人要有公道之心。而我的领会是自强之心,不能说完全不一,但其中有明显的差别,却都能达到了那个境界。“ 傅忠:”你的领会能不能在你爷爷的基础上写得再详细一点,以便后人少走弯路“ 朱睿:“我们是代代相传,我爷爷能不尽心,可是没用。我不可能比我爷爷写得还详细,况且,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后人要学,还得自己感悟。” 傅忠心里失望,不能普遍推广,对芸芸众生有什么用呢! ”要是你师叔祖出手,能不能根治太子病情。 朱睿:“你原来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如你所说,我估计他不敢动手。” 傅忠:“这么说,他的医术并不比你高。” 朱睿:“不能这样认为,发展到顶峰,我们都能治得好太子的病。我研习两针用法多年,发现书中已有暗示,应该还有三针,若是补全,估计就能治得好太子的病。而师叔祖的技术发展到顶点,估计也能治得好。任何技术发展到最后,都能通向必然。” 傅忠心想,外科治理内脏,最后不都是换器官吗,他想考考朱睿,“那你说,师叔祖发展到顶峰,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朱睿:“我估计,按青囊医术的发展,最后会换肝脏。” 傅忠两耳一阵轰鸣,天才的智慧真是无穷,几百年后的事情都能预测。 “既然都能治好,两者应该不分上下。” 朱睿自信地一笑,“于道于术,两针远胜青囊。 于道,两针夺天地之造化,行济世之慈悲,并不损弱补强,夺取别人的内脏。 于术,两针是自然恢复,东西还是原装的好。青囊换取器官,也不知融不融合,多少会有遗憾。你看那破损的瓷器,补好后总有瑕疵。” 傅忠恍然大悟,后世还争个屁呀,道深道浅,一目了然。可以肯定,传统医术之高,毋庸置疑。坏就坏在各有私心,两针这种高深的医术不说,这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但其他医术,若不是家家都留有一手,放置天下,公开讨论,融合众人智慧,不知现在能达到何种程度。可惜了呀。 找到他师叔祖再说,朝廷马上就会对残元用兵,外科是急务。至于两针疗法,还是让那些天才自己琢磨的好。 想到这里,傅忠会心一笑。 接下来着,他诚恳对朱睿说道:“我与太子除了投缘,还有不得已得苦衷必须救。你先随朱大叔去太子府,为他施针,我在滁州等你,然后一起去榆林。” 朱睿疑惑问道:“我绝非不愿追随大人,只是战争都是外伤,不是我得专长,去了恐怕意义不大。” 傅忠心想,一般外科,自然用不上你这样的高手,他笃定说道:“这是医国,不是医人,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榆林军歌 看着面前两个惶惶不安的人,朱标震惊了。展开手中的信,傅忠那说不上什么字体的文字落入眼中。 “......太子的病,幸与不幸,皆木已成舟。前太医院令尚有可恕之处,遑论朱氏父子。今朱丹溪之孙朱睿,已尽得乃祖精髓,两针用法,当世无人能及,可着他戴罪立功,为您行针,忠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其中机遇,亦属不易。......“ 朱标苦笑,颖心视我为何人,岂不念朱氏父子当年医术没有大成,就看在你为我的身体,不避风险,不惧艰辛,我又何必翻起十几年前旧案,错失大贤的诊治。 他和蔼说道:”两位请起,当年之事,不怪你们。孤家对令尊的高风亮节,钦佩不已。只是元乃异族,非我汉人正统,否则,就是给老人家旌表,亦无不可。“ 朱睿年轻,不知世道艰险,以为这是正常情况。 朱掌柜却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傅忠所说,并无大话,果然信件一到,销案不是难事。 他再叩了一个头,说道:”感激太子爷的宽容,我父子结草衔环,难报万一。您的病虽不是由我而起,我家实在难脱干系,还是尽早行针,耽误不得。“ 这是天大的事,朱标也知轻重。在朱元璋的注目之下,朱睿大展神通,施开一百三十五针烧山火和透心凉,或深或浅,或正或斜,或轻或重,插满了患者的全身,针头在光照下熠熠闪光。 旁观的有数太医,目瞪口呆,见识了失传已久、闻名天下的神针。 朱标犹如经过了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像是寒冰笼罩,一会儿又像沸水蒸腾,面部由黑转青,由青转紫,由紫转红,反反复复,共生九变。 收完最后一根针,朱睿对天拱手,深施一礼,吐音如同金石,”感激上苍赐针。“这是他们这行的规矩。 据后来的太医们绘神绘色描述,“其时天色大变,风云激荡,空中隐隐传来龙吟。” 这就有些牵强了,秋风吹过,什么声音不会产生。 看着安详睡着的朱标,朱元璋高兴问道:”太子的病彻底好了吗?“ 朱睿用傅忠告诉他的话回答道:”太子自然寿数,我必保他龙精虎猛。“ 这是非常有歧义的话语,什么是自然寿数,怎么算的。当然,通过朱睿施手,毕竟避免了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朱元璋不察,让他蒙混过关。听到龙精虎猛,自然理解为太子的病彻底好了。一时间老怀大畅,笑容从心底而生,这个傅忠,胆子也忒大了,为了标儿,什么风险都敢冒,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没想想朕才是他的丈人,要是自己有什么事,他能比对标儿更上心吗? 接着又自失一笑,真是高兴得糊涂了。没见过还吃儿子的醋的。标儿为了傅忠不去榆林,那声爹叫得多么急切。这么多年来,除了称呼父皇,何时听他叫过一声爹! 唉,他一声长叹,可惜自己没有能力完全把控他,世上的事就是遗憾的居多。 傅钟越厉害,朱元璋的猜忌就越重。 给朱睿留下联系方式,傅忠下榻于滁州城西北最大的一处客栈,估摸着怎么也得等五、六天。除了接着按特种兵办法训练,他教给了这些护卫一支练兵歌。 朝廷欲将西北大局保,知府遵旨奋勇练新操,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 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第四品行名誉要爱好,第五同军切莫相争吵。 方今大明文武学堂造,不比市井蠢汉逞粗豪,各营之中枪队最为要,望牌瞄准莫低亦莫高。 炮队放时须要看炮表,安放药引须按度数标,轻炮分工不愁路窄小,重炮车载马拉不觉劳。 马队自己须将马养好,检点蹄铁切勿伤分毫,临敌侦探先占敌险要,我军酣战从旁速包抄。 工程一队技艺须灵巧,陆地筑垒遇水便搭桥,辎重队里事事算计到,衣粮军火缺乏不需焦。 激昂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振奋了每个护卫。 这是袁大帅小站练兵的歌曲,傅忠图省事,除了小改了几处,大多保留了原词。 跟随傅忠去一贴堂的两个护卫,小三子叫刘三,另外一个叫张马虎,都是特种训练时排名仅次于傅强的。傅忠将俩人一个改名为刘振,字奋武。一个改名为张略,字应机。 俩人跟了傅忠几天,大致领略了他的随和。刘振疑惑问道:“大公子,我们就是骑兵,哪里来的枪炮兵、辎重兵、工程兵。” 傅忠悠悠说道:“现在是没有,到了榆林,这是军中最大的事,你俩要时时提醒我。“ ”军歌暂时没经朝廷同意,你们私下唱唱就行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饭加餐,用点酒。” 欢呼声响彻了客栈后院。 大家对客栈米酒赞不绝口,傅钟舍得花钱,用了客栈最好的酒,在滁州也不是轻易就能喝到的。 这种米酒以后世的眼光看,类似甜酒的做法。选料虽然考究,是滁州出产的优质糯米,但一没有过滤,看上去黏黏糊糊。二没有蒸馏,酒的度数还不如啤酒,只是以滁州历代承传的酒曲发酵酿制而成。 傅忠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哪里能喝上什么好酒,也就心烦时喝点谷酒。就是这种品阶不高的酒,比起这里的米酒,无论是清澈度,还是酒精度,都要高上很多。 他笑问大家:“你们都喜欢喝酒吗?” 士兵笑嘻嘻地回答:“都喜欢,只要不是揭不开锅,谁家不卖点解乏。” 傅忠叹息了一下,可惜大营不准喝酒,他们能喝的机会不多。 ”你们家里也喝这种酒吗?“ 士兵感激地回道:“哪里能比得上这种酒,这是托了大公子的福,才能喝到的好酒。” 这种酒还是好酒,一个念头从心底迸发出来,自己酿酒,不就是资金来源吗! 酿酒不是造火药、水泥,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过滤与蒸馏,是经过多少年,酿酒师傅慢慢摸索出来的。用到的器具却不多,将铁皮做成一个大锅盖,四周用竹管连接冷凝的锅头酒即可。 他心里暗喜,等我酿造出来,你们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酒。 第三天,朱睿就赶到了滁州。 傅忠屏退众人问道:“行针结果如何。” 朱睿惭愧说道:“太子的病情若早五年,我能彻底治愈。您知道的,肝脏损害一半,已经丧失了恢复功能,以现在的医术,不能回天。行针之后,只能阻止肝脏不会再糜烂下去,加上合适的调理,应该能保十几年命。” 傅忠:“十几年太泛,我要具体年份。” 朱睿沉思了一会,肯定说道:十三到十五年内应该没问题。“ 傅忠低头一想,若是十三年,刚好与朱元璋同死,那个结果不是太好,怎么也得让朱允炆有个一两年的缓冲。 ”最好能保太子到十五年。“ 朱睿:”医生只能治病,不能改命。意外的事谁都不敢保证,我尽量就是了。“ 傅忠也没有法子,想起朱允炆对自己濡慕,保他的江山固然重要,但避免靖难之役,才是天下苍生的福音。 傅忠不知道,自己为朱标愁肠百结的时候,代替徐达,他已成为朱元璋的头号心病。 第三十三章 柳林客栈 一路跋山涉水,从两淮过郑州,就感到寒意扑面,到了吕梁,更是冻得手脚都有些伸不开。本想绕道去太原看看,算算时间不富余,在义乌与滁州毕竟耽误了不少。 从吕梁出发,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到了与榆林府吴堡县交界的柳林县。 傅忠停了下来,吩咐傅强他们也改装,分作三起,跟在后边,不准靠得太尽。 他跟朱睿还是带着刘振和张略,作小商贩的打扮开路。 朱睿笑道:“快到任地,你的第一把火是微服私访吧。 傅忠:”虽然没有新意,不这样做听不到真实情况。“ 朱睿:”何不进入榆林再说呢?“ 傅忠:”辖地之民,哪里敢说本地长官的实话,要私访,就从柳林开始。“ 找到一家客栈,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南方人,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住下后,看着矮小的房屋,这里的猫冬,与南方有天壤之别。 南方的冬天,屋里屋外一样冷。首先是房子建的高大,四处漏风。其次不烧炕床,只在房屋内用土铺成个一米见方的土块,上面垒起石头,用于架锅烧饭,烤火取暖。 北方的冬天,外面虽冷,屋内却温暖如春。因为房子建的矮小,密封程度高,加上家家烧着火炕。 洗漱完毕,傅忠向柜台上掌柜的问道:“店家,本县都有些什么特色典故,你跟我们讲讲,也好增加点见识。” 掌柜的热情回答说:“听口音,你们是南方人吧,可怜见的,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听我跟你慢慢说。 我们本县没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倒是东边榆林,有一条无定河,它是黄河一级支流,流经定边、靖边、米脂、绥德和清涧县,由清涧县西北向东南注入黄河。” 傅忠听到无定河,一下就想起了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遥远的古战场就在脚下,为了抵御外族入侵,多少忠魂埋骨在此。 他无心听掌柜的说地理地貌,只想知道官风民情,见掌柜的说到榆林,便问道:“我们正准备去榆林,不知您熟不熟悉那里。” 掌柜的:“榆林离我们比较远,知道的不是很多。从这里去榆林,要经过吴堡县,虽是两个府,靠的近,两边来往多,倒比我们吕梁府里其他县更熟悉。” 傅忠:“那您说说吴堡也行。” 掌柜的:“吴堡是榆林最东边的县,人口三万多。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南方,都是干旱地带,耕地出息不大,看似县域广阔,就收入与人口论,其实是小县。 这里的人也不如你们南方人敢闯,多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一辈子埋头土里,赶上好年成,能混个温饱。 这几年的光景不如从前,旱得更加厉害,地里出息更少,逃荒讨饭的事时有发生,唉!”他叹息了一声。 傅忠:“那官府怎么不救济呢?” “官府”,掌柜的往门口望了望,小声说道:“别提了,听说吴堡胡县令就是榆林府最大的贪官。霸占私田,垄断官司,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妻离子散。 一个三万人的小县,地皮刮得足有五寸,搞得民不聊生,投亲逃难的络绎不绝。 我们县里就有不少。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这么多。 客官,您听听就成,可别说是我说的。” 傅忠说道:“您放心,我们是生意人,哪敢乱说给自己惹祸,再说,我又不认识胡县令是猫是狗。” 见到傅忠这么说,掌柜的放了心。也是生意不景气,整个客栈,就只有傅忠带来的几个人。 他叹息说道:“那还是一年前的事,老东西五十多了,为老不尊。看上了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是许了人家,快要成亲的。 他找个岔子,命手下人将小伙子打成重伤,以为这就能威慑姑娘及其家人。 姑娘的父亲是个忠厚之人,姑娘本人也是个专情刚烈之人,抵死不肯松口。 胡县令恼羞成怒,让人假扮土匪,趁夜抢了小伙家,杀了那个小伙子。姑娘投告无门,悬梁自尽,落了个一案两尸的惨剧”。 听到这里,傅忠血脉贲张,拍桌说道:“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天理、王法!”掌柜的瘪瘪嘴,“你看他是官,我看不如匪。出事后,衙门缉盗装模作样看了看,本就是他们做的,还能怎么样,案子由他们说了算。我们柳林与吴堡的人都怕官,不比绥德的人彪悍,即使饿死,除了逃难,谁敢为匪。县里就这样稀里糊涂结了案。” 傅忠:“怎么不告到府里去。” 掌柜的:“怎么没告,县里已办成铁案,榆林卫刚刚从延绥府分出来,武将初管行政,怎么是那些贪官猾吏的对手,就这样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刘振和张略一起骂道:“他马的,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死也难赎其罪。” 傅忠自思:“就从这里着手,来个敲山震虎。” 回到客房,他对刘振、张略说道:“明天不去榆林,先到吴堡,你们去通知傅叔,今晚就住这这里,一起商量怎么办。” 俩人走后,朱睿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动手。“ 傅忠没说动手的事,反问道:”以你的医术,知不知道,有什么药物,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又不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朱睿讶异地问道:“这都是江湖中下三滥的贼人所使的手段,我们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傅忠:“你先不管这个。” 朱睿尴尬地笑道:“配成这样的东西不难,我们朱家,只要是学过几年医的都会。” 傅忠:“能不能做出既有雾剂,又有水剂的迷昏药呢?” 朱睿肯定地说道:“我都能做好,而且,我们朱家独特的配方,能使药物见效快,无后患,且可以掌握昏迷时间。” 傅忠大喜,说道:“你赶紧把它弄出来,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会用来做伤天害理的事,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朱睿心里不愿,他是堂堂名医,救人好说,怎肯做此大差之事。 傅忠见状,开口道:”神医你说说,怎么让一府之民,无论穷富,都能活得心安理得,从容自在。“ 朱睿连连摇头,”大人此说,何其艰难。此上古尧舜风传之事,听说而已。” 傅忠前世,把封建社会研究了个底掉,他呵呵笑道:”治理一地,要想海晏河清,就得让士大夫和老百姓都有盼头。 以前朝廷与士大夫共有天下,他们驱动士大夫以名利。如今我主政榆林,就算能拿出钱和官位,也不愿他们饱食终日,尸位素餐。 百代以来,驱民以愚,这是商鞅的搞法,我很鄙视。领着一群文盲,只让朝廷和士大夫得利,残刻之事,莫过如此,是个人都不为之。 于士大夫,我要他们甘心情愿拿出多余的土地。 于老百姓,我要兴学扫盲,慢慢培养百姓的血勇之气。” 朱睿历尽磨难,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他连连冷笑:“甘心情愿拿出他们多余的土地?土地乃是人家的命根子,谁会昏头拿出来。 兴学扫盲,百姓倒是愿意,可钱从哪里来。他们吃都吃不饱。“ 傅忠一笑,“我翻遍历史,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办法。接下来,我要把它实践一番。” 第三十四章 特别的诛杀 朱睿一脸懵逼看着傅忠,“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想起后世那么昌明的社会,无数寺庙的天价第一炷香,迷信不是死灰复燃,而是从未在人们心中消失。傅忠淡淡笑道:”要动士大夫的土地,其中风险不小。如果造成全境糜烂,我罪过不小,只能采取特殊办法,保证基本面不坏。“ ”大明的士大夫与百姓,对鬼神信之不疑,我要就此下手,这样的成本是最低的。我不敢十分肯定,将来,利用迷信,成为信仰,让人们心中有所畏惧,不敢过分作恶,也是一善法。” 朱睿:“就不知怎么利用。” 傅忠:“我是皇上亲赐的榆林知府,杀一贪官,如杀一只狗尔。但这样做,不能震慑官员的心灵。天下贪官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又如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是畏惧王法,早就不敢作恶了。我要利用天兵天将来杀之,就必须搞得神神秘秘,这就需要你得迷药。” 朱睿不知傅忠怎么动手,但杀贪官,他有什么心里负担,欣然答应了傅忠得要求。 不过一炷香得时间,傅强他们陆陆续续住进了客栈。 朱睿开出药方,吩咐士兵从不同的药店采购药材,轻车熟路,他一会儿就搞定了。 傅忠把大家召集起来,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与分工。 大家听了,精神一振。 傅忠最后说道:“进城时,分散行动,不能挤在一处,从四门进入。每组三人,这样可以缩小目标。 张略问道:“我们以什么身份出现。” 傅忠:“你带几个人,在柳林采购一些高档一点的酒,我们就算是酒贩子。进城后,在围绕县衙四周的每个集市上,都安排一个组的人,等着县衙的人出现。其他的在城内看看,城墙有没有年久失修的地方,或者有什么低矮的地方方便出入。” 朱睿不解,问道:“大人,为什么要从四门进入,从一个门分几次进入不是一样吗?” 傅忠:“我们的路引是一个地方的,要做的事又不是两三个人就能完成的。都从一个门进,时间虽有先后,但统计起来非常方便,官府一下子就能知道,有二十几个南边人来了,这会引起怀疑的。” 第三天下午,几个外乡人打着蹩脚的乡谈,出现在吴堡的集市上,引起了人们的围观。人们对外乡人,有着天然的好奇。 一个穿着打扮,明显比周边人高出一截的,喝开人群,来到了朱睿他们的临时摊位,用不太标准的官话问道:“你这酒怎么卖。” 朱睿流落江湖时,就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对集市上的事门清,陪着笑说道:“五十钱一小瓮,两百钱一大瓮,如果卖得多,还可以谈价。” 那人高昂着头,傲气说道:“只要酒好,我们县令府里,都是论大瓮卖的。” 来了,来了,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正主。 朱睿装作巴结的样子奉承道:“知道您与众不同,没想到是县令府里的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搞啥子哟,神神秘秘的。”那人笑着颔首。 朱睿:“这些酒是从柳林运来的,都是些好货。我们是试试水,如果可行,就准备在这里开一分店,我们南方还有比这更好的酒。想在这里站住脚,就离不开您的庇佑。” 说完,拿出一个小金锭,递给了那人。 那人看来是收惯了回扣,尽管心里激动,面上却没看出什么来,只是手有点颤抖。 他一采买,平常也就收点小钱小物,何时看到过这么大的金锭,目测不下五两(大约五千钱)。 这么大的一笔钱,本能的想拒绝,捏到手里,又舍不得。 朱睿悠悠说道:“我还要跟县衙的人打交道,全靠您引见,这点小钱不要放在心上,将来少不了您的辛苦费。” 听到还有,那人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些跨州过郡的生意人,就想找个靠山。 掩耳盗铃的,哪里还管有声无声。 他装模作样笑道:“好说,好说,有我帮忙,你们肯定能在这里站住脚的。” 受人钱财,替人办事。卖两瓮酒的权力他还有,又说道:“今天就卖你两大瓮酒,明天我替你想想办法,先介绍几个师爷给你认识。” 县令他可不敢预约。 一个士兵挑担,朱睿陪着那人,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县令后院的伙房。趁着那人算钱的功夫,朱睿将一小包足够麻翻几十人的药物,不露声色投入了水缸中。 深夜两三点钟,正是人们睡得深沉的时候,除了远处城楼上,还有几盏昏黄的灯,在冷风里飘摇,吴堡城万籁俱寂。 傅忠一行悄没声息,来到了县衙后院。看了看门墙,目测不下一丈,他下令道:“叠罗汉。” 三人深蹲,两人上肩,反手将一个士兵送上墙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吱呀一声,门开了,傅忠等鱼贯而入。 “汪汪汪”,一声凄厉的狗叫声响彻了后院。 朱睿从贴胸处掏出一个肉包子,向狗投去,一阵香味还带着一丝热气,落在了狗前。 嗡的一声,狗叫声消失了。 主房内,朱睿费了好大功夫,才用冷水浇醒了深睡中的县令,看着明晃晃的刀子,迷糊了一阵的胡县令,终于知道了目前的处境。 他哆哆嗦嗦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说完,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床底。 傅忠把刀一横,恶狠狠说道:“狗官,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胡县令涕泪全流,哀求道:“你们无非是为了钱财,交了钱财,能留我一条残命么。” 傅忠冷酷地说道:“你今日还想活命呀。霸占田地的时候,听过别人的哀求吗!百姓卖儿卖女的时候,知道他们的绝望吗!逼死待嫁姑娘的时候,想没想过会有报应!你机关算尽,作恶多端,如今恶贯满盈,若能从容赴死,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回头吼道:“刘振,拿出你的手段来,我要一个整齐的头颅。” 刘振是这帮兵中武功排名第二的,一米七八的个头像一座山。他二话不说,一个窝心脚,把胡县令踢到在地,噼里啪嚓,肋骨断裂的声音,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一刀下去,一个头颅就被他提了起来,一股血腥加上屎尿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满屋士兵像没事人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就叫杀人不眨眼。 陆陆续续有士兵回报:“各屋搜遍了,不知财物藏到哪里去了。” 傅忠本来就没打算能找到钱财,正要下令撤退,回头看看主室,对士兵说道:“搬开床,敲敲地面和后墙。” 一个士兵敲着敲着,兴奋地叫道:“这里有回声。” “挖开地面”,傅忠命令道。 一锄下去,就听到了木板的撕裂声。 顺着豁口,向四周摸出,摸到一个环扣,捏着环扣一提,一个台阶出现在眼前。 从地洞里抬出五口大箱子,打开箱盖,金晃晃的光芒照彻满屋。傅忠说道:“其他的不要了,赶紧带走。” 大部士兵撤走后,天边隐隐有些曙色,傅忠吩咐道:“点起闻香,穿上披风,我先去敲门,你们随后而行。” 吴堡城里的人做梦都没想到,第二天,盘剥他们的县令没了。 只有几家临近县衙的住户,听得有些响动,出门来看时,模模糊糊里,只见一队白袍白甲的天兵,在烟雾缭绕中,一闪而失。 第三十五章 榆林卫的反应 两天后,榆林卫所,总兵曾况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坐在主位上,快入夜了,明亮的烛火把议事厅照得通亮。 事发突然,现任官被人刺杀,昨天下午就由快马报来卫府。这是开朝来未曾出现过的大案,今天,卫府已经商议一天,曾况忙得连晚饭也顾不上吃。 改榆林卫为榆林府的圣职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新任太守马上就要到来,这么个关键时候,出了这样的大案,给他的交接蒙上了一层大阴影。搞不好,就会吃个眼前亏。 把一行政区设为军镇,这是当今圣上的独创,为的是对付边境的骚扰,将行政与军事托付一人,便于事权一体。 他由一纯粹的军人,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还没过足瘾,朝廷的风向又变了。变就变吧,无非是干回老本行,回延绥府去当总兵。此时,朱元璋为了傅忠,把府治所在之地迁到了延安。 “这些天杀的贼子,什么时候动手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暗暗咒骂着。 刑曹蹙眉说道:“吴堡县令死得不明不白,已经两天了,一点线索也有。怪就怪在他的家人,家主头都没有了,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竟然没发现半点动静,早上起来,事情就这样了。 坊间传闻,出事那天,北风凛冽,有白衣白甲的天兵从天而降,取了他的头颅而去,这如何让人相信。” 主薄田蕴不屑地说道:“这只是被他害惨了的人呓语。想想胡令一生,饿狼饥虎,也没有像他这样贪婪的。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吴堡的地皮都被他刮低了五寸。这么大的民愤,其死不足惜。” 他就是吴堡人,举人出身,眼看进士无望,就谋了个幕僚身份。平生嫉恶如仇,早就看不惯祸害乡梓的贪官。 曾况摇摇头:“人都死了,就不要再说他的不齿之事了。你们想想,怎么逮着行凶之徒,向新任知府交代。我是快要走的人了,你们都得留在本地,可不要给知府留下不好的印象。” 田蕴心里腹诽道,走,你倒想,也不知新任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个老谋深算的,你就等着吃挂落。 他是原来榆林县衙门的人,改县为卫所后,自然升了半级。曾况来后,手里没有文职官员,把他留了下来。 他感激曾况,处处为曾况着想。这次也不会例外。案子的真相不重要,尤其对胡县令这样的贪官。 “县里提供不了线索,卫所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责成他们,继续破案。以此为据,趁新任知府还没来,报与延绥了事。”他还是用原来的称呼叫延安府。 榆林县改为军镇后,属于特例,行政上很多部门由延绥代管,这样做也不外题。 曾况:“头都没找到,家属已经闹到卫所,怎么打发。” 田蕴:“屎不臭,挑起来臭,他家里人心中就没一点数吗?这明显是寻仇案子。 胡令横行吴堡,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要食其肉、寝其皮的还少吗!这下好了,闹了个人财两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卫所可明确告诉家属,人是死在吴堡的,他们有线索,卫所根据提供的线索来查案。没有线索,卫所就只能派人下到县里,协助地方破案。” 曾况是军人,肚里没这么多弯弯绕,“事是这么回事,关山阻隔,也不知新任知府何时到来。不查出寻仇者绳之以法,势必造成卫所与下面各县人心不安,也不好与新知府交接”。 田蕴暗叫可惜,报与延绥,就是让新任官与他们去打口水官司,你好就此脱身。可这话不好明说。 刑曹:“此次作案的手法相当老练,当地肯定没有这么厉害的人。听说胡令在延绥为官时,也是个狠角色,得罪的人不少。若是延绥有人插手,事情恐怕就扯大了。” 曾况一拍桌案,定调道:“吴堡县(军镇总兵对下面县令的称呼)为人且不去管他,案子是一定要查清的,刑案上不能放松。否则,人人私下报仇,那还成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们秉公行事,交接时也有个说头。” 刑曹思索了一会说道:“据县里门下贼曹(管理治安的官员)上报,出事前几天,有人看见,有外乡贩酒之人在市集上出现,出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是否与案件有关。” 曾况:“外乡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有内应,强龙难压地头蛇。就是谋财害命,也用不着把脑袋带走,这分明是有深仇大恨的人干的”。 刑曹:“假定是他们做的,没有内应,确实不敢如此放肆。要是有内应呢?能利用外乡人来做此凶杀案子,来头肯定小不了。” 一句话,又把案子引向延绥有人指使。 曾况心里一愣,刑曹的话并非无的放矢,要是真的有延绥府里人插手,事情就复杂了。 田川见曾况久久不说话,总兵在卫所,也是主管刑事案子审判的,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十有八九,案子只怕真的与延绥有所牵涉。这一顺藤摸瓜,一池水,也得搅起滔天巨浪。 胡县令虽然贪得无厌,若是仇杀案,他心里还向着作案的一方。但绝不能由着他的政敌,如此草菅人命。 他插话道:“不抓住贩酒,一切都无从谈起。无凭无据的,怎么就敢怀疑州里有人插手。可否派出得力人手,四下张网,抓到那些酒贩子再说。” 三人都负有卫所治安责任,一合计,基本上也不外题,刑曹一合卷宗,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若不是傅忠插手,他们的分析也算合情合理。远离中原,僻处西北的贫瘠小县,哪里有如此手段高强的歹徒。 时间又过了五天,傅忠才赶到榆林上任。这个五天,傅忠可没闲着,他打发张略,赶往西安,拜访了陕西军械衙门。这是傅友德主管的部门,头头们知道小主子要换金子与采购小车,虽不知用做何事,二话不说,便将金子兑换成了铜钱。又尽心打造了一千五百辆高过马腿的小车。 到了榆林,其他交接的事都好说,就是吴堡的事,新官旧任,两人都不好怎么措辞。 第三十六章 接手 傅忠进城的时候,尽管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卫所的破烂震惊了。这可是与延绥府等级的卫所,几县财力加上朝廷拨款,就搞出这么个样子。 吴堡县的城墙矮小还在预期之内,毕竟是边境小县,财力有限,加之经常有回、羌骚扰。自己能顺利将胡县令的家财运出县城,也得益如此。 验看了傅忠出示的上任文书,曾况看着满脸青涩的年轻人,心里一愣,这能有什么担当。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把心一横,你要上折参我,把我拖进案子,也是我的命。 他是军人,倒也光棍,硬气说道:“没想到我临走之时,出了这样的凶案,是我辜负了朝廷的信任,责任在我。” 傅忠本来就没有牵扯他的想法,淡淡回道:“吴堡之事,谁也不愿,与其追求责任,不如尽早破案,也好对布政司(省级衙门)负责,还胡令家属一个交待。” 田蕴见傅忠年轻,心里暗道可惜,一幅好皮囊,禁得起九边之地的风沙吗?也不知是哪个暴发户家的公子哥,投了谁的门路,花了多少银子,被人骗到了这鬼不生蛋的地方。他家里大人要是知道榆林现状,会是多么揪心。 自己要是不跟曾况走,他又肯留人,那就是自己的上司。 他提醒道:“我们吴堡地貌独特,天高三尺,谁知这么不幸,碰上了开朝以来的大案。” 傅忠心里一愣,这人有才呀,这是唐朝大历年间,百姓讽刺馆陶县令这个糊涂官挖地三尺的典故。 他离任之时,县民送他一匾额,大书‘天高三尺’。他不解,问乡民何意。 乡民回答说:“这是称赞大老爷为民请命,造福乡里的意思。乡民们爱戴您,说您是位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傅忠转脸和气问道:“你是何人,对案子有什么看法。” 田蕴自报家门后,见傅忠云淡风轻,对自己所说,要么城府深,要么没听懂,传递过来的善意却是妥妥的。他心里自思,留不留自己在两可之间,既然已经提醒了,就好人做到底,何必让他一到榆林,就陷入与延绥风波之中。胡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半点都不值得同情。 他把昨天三人商量的结果讲了一番,最后说道:“众人言之凿凿,鬼神之说,玄而又玄,谁敢说其有,谁敢断其无。” 傅忠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叹,这么个有才之人,何以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是装糊涂,还是和稀泥。倒是此说,正合自己心意。要不取他的才,防他的德,反正手里没有文人,挽留后再说。 他马着脸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断案,怎么能相信这些虚妄的东西。” 田蕴心道:“谁信谁是孙子,你可别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盘不知重,不识好歹。” 见田蕴蠕动着嘴巴,不再出声,傅忠也不管他,说道:“我与曾总兵都是武夫,也不搞什么互相推卸责任的事。案子发生在交接之时,谁来断案,都得对布政司和苦主负责。朝廷既然要我主政榆林,我退无可退。刑事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案的,先把交接手续办了,曾总兵也好去赴新任,大家以为如何。” 田蕴心里耻笑,到底是个雏儿,新官不理旧事,他就这么把包袱背在了身上。 曾况却大喜不已,到底新知府是个军人,做事就是痛快。他大大咧咧说道:“傅老弟有心了,以后,延绥一带,有事你说话。” 众人都要离去的时候,傅忠开口说道:“田大人请留步。” 田蕴万分不情愿,跟着这样的雏儿,还不如跟着曾总兵好,他转过头来,“府台大人有何吩咐。” 傅忠:“吩咐谈不上,就想听听你谈谈榆林的现况。“ 田蕴也是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看傅忠的意思,有挽留自己的打算,可他的分量够不够? 跟着屠夫谈猪,跟着秀才谈书,良禽也得择木而栖。 他淡淡说道:”榆林的现状,想必大人临来之前,就有所了解,何须我来饶舌。地里的出息,一眼能看到头。“ 傅忠:”你是本地人,本地的民情如何,百姓对官府有什么希望。” 田蕴:”本地人分成两派,吴堡、清涧、保安、神木四县人老实窝囊。绥德、米脂、府谷三县人民风强悍。大人倒是可以放心,无论老实和强悍,不饿死是不会造反的。七县百姓,无非求个温饱。“ 傅忠:”你本人对榆林的将来,有何展望。“ 田蕴心想,这是要考究我呀,他把话头堵了过来,”我是做幕僚的,譬如墙头之草,就看主家刮什么风。“ 傅忠:”我要是想把榆林治理得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你可愿意帮我。“ 雏就是雏,下车伊始,口气倒是不小,田蕴讥笑道:”那我就先恭喜大人了,就不知大人从何处着手。“ 傅忠叹息道:”我准备走前人从未走过的路,其中风险不小,你若无意,还是不说为好。“ 一句话,勾起了田蕴好奇之心,这世上就有学富五车,不得高中之人。如同后世的左宗棠一样,科举无望后,留心民事军务,积累了一肚子务实之术,田蕴就是这样的人。 他以手指地,”你说的莫非是它。“ 傅忠咬咬牙关,坚定地点了点头。 田蕴满脸不信地看着傅忠,就凭他连个案子都看不清,这等不识时务,还想动土地的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来头。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人,这是连当今皇帝都不敢碰的事,就凭他这样可怜百姓,也得提醒他。 田蕴:”我对大人的志向钦佩不已,先不谈大的话题和以后的事情,就说说吴堡县的案子,大人难道看不出,凶手不是普通人。“他指指延绥方向,”倘若展开,人事纷繁,还有什么精力做别的事。“ 傅忠这才明白,感情田蕴不是糊涂,看来他对胡县令没有好感,只是和稀泥。现在对自己明白提醒,并无恶意。 傅忠心内暗笑,他还是猜到了一半,知道不是本地人所为。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会做何感想,谁会想到,一个新任的榆林知府,不走正途,就这样杀了下面的县令。 傅忠大气说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买红薯。胡县令该死,却不是这种死法,必须明正典刑,震慑官场,这才是他的归宿。至于凶手背后有人,我又何惧,一屋都扫不好,何谈别的事。“ 这是莽夫,还是胸有成竹,田蕴看不懂了。只是这样的气魄,真的令人从心底里发出尊敬之情。 他犹豫了。 第三十七章 失望 傅忠见田蕴沉默不语,也知道他心中的担忧,便闲闲说道:“田大人若是谋身,何不离开这是非之地。” 田蕴见傅忠看破心中犹疑,脸上一红,“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傅忠:“回、羌不识桑田,游牧度日,这是失其根本。人要存活下来,粮食才是安身立命之物。饿起来,不抢汉人,你叫他们怎么办。所以,你是留在榆林也好,还是跟随曾总兵去延安府也罢,在此四战之地。刀枪无眼,终究不是归宿。一个人算不到眼前之危,却想百年安好,恐招智者耻笑。” 这话说得多老到,田蕴疑惑看了傅钟一眼。他并非不识延绥的凶险,只是内地并无赏识自己的恩主,蹉跎了几年,最终只能回到桑梓之地,因循至此。现如今,曾况并未相邀,舔着脸去求他,就算他肯,风险与榆林同在。 听这个小年轻的谈吐,有时糊涂,有时精明,就不知能不能如对付曾况那么容易,试试吧。 田蕴起身行礼,“愿追随大人左右。” 傅忠扶起田蕴,“好,有田主簿在,政事上便多了一臂膀。” 田蕴:“还是叫我宇轩吧。” “大人要追随尧舜,再造榆林,不知情的,以为您在讲笑话。知情的,只能在旁边看笑话。” “榆林全府七县,人口近三十万,平均每人三亩可耕地,这已经比内地多出三倍了。但天不保佑此地,龙王爷好像忘了这里还居住着人,常年的干旱,地里产出还比不上内地一亩地。” “我们一亩产出一石半左右,三亩收入只有四石半,内地一亩产出两石半,但能出两季,收入就是五石。” “内地人活得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榆林按一户五人,除去税收,堪堪维持一个温饱,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事实上,府里大部分人连一亩地都没有,只能在大户人家做长工,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这样的情况,要想创出盛世来,除了笑话,我实在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我知道大人的打算,要给土地加税,无非在大户人家上打主意。穷人实在是不能再加了,他们已经经不得半点风浪了。再逼,只是有死而已。” “但给大户加税,当今圣上只怕也不敢。税分两途,岂不说公平与否,大户人家哪个与官府没有关系,这是要得罪整个榆林官场的事情。” “皇上开朝也不过十八年,我们要想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反榆林,他能容得下我们造次。” 傅忠心里一愣,此人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虽然自己想到的也是加税,那是榆林地处边境,搞得动静太大,引来异族觊觎,得不偿失。 原以为能有个懂行的。看来,不是所有的举人都能成为左宗棠的。禁止土地买卖,平均地权,断了土地兼并的恶政,封建时代的人,只怕连想都不敢想。 他还算有良心的,知道穷人已经困苦不堪了,想的是从大户人家着手。 一丝孤独从傅忠心底生出,“宇轩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的不是加税,而是减税。” 田蕴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忠,“请大人恕我耳背,您说的是减税?” 傅忠也懒得解释,只是点点头。 田蕴茫然失措,糟了,上了贼船了,这人只怕是疯了。他喃喃说道:“大人要我怎样配合。” 傅忠:“从你的言谈话语中,心里还是有普通百姓的,这是我们榆林行政的基本盘,你帮我把握住就行了。” 田蕴心道,这话又清清楚楚,还知道行政有基本盘。他究竟要干什么? 既然已经许诺追随左右,话还热乎着呢,吴堡现在缺县令,是不是个机会就不好说了。 吴堡县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有谣言才传得最快,天兵天将的事越传越邪乎,渐渐地,府里也有人遥相呼应。 县尉木了脑壳,不怕不管事,就怕出了事。出了事,总得有人负责任。案子破不了,一个缉捕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这是刑事责任,他的主要职能就是司法刑侦、缉盗剿匪。 就是破了案,一个处分是跑不了的,这是行政责任。 他现在就处在风暴漩涡的中心,做好做歹,他都落不了好。 边缘一点的,县丞也跑不了,破不破案,处分也有份,只是比县丞轻点,没有刑事责任。 县令被杀,县尉、县丞等吓破了胆,吴堡一时无人主事。 苦主天天到府里来闹,傅忠新接手,情况不熟,几个主官一时束手无策。 田蕴看到了希望,他是主薄,相当于榆林府的秘书长,秩六百石。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府里治理得好,那是知府的功劳,出事了,他就是一个背锅侠。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手下办事人的命运都一样。 有了上次与傅忠得谈话,他知道自己没能入得傅忠得法眼。傅忠所说,他也感到害怕,常常想怎么脱身。 按正常的官员流转,县令出缺,得由府里上报布政司,布政司向吏部申请继任者,吏部选取正途的进士,流程就这么繁琐。大家观望着傅忠,傅忠却无半点反应。 田蕴一个举人出身的佐二官,说到底是知府的私官,没有特殊事件,很难有机会主政一方。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以目示意吏掾。 吏掾是府里主官人事的。知府衙门与朝廷的布局一脉相承,也是按六部编制,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对应为各掾。 官员出缺,他有责任提供人选,供知府参考。 定了定神,吏掾说道:“吴堡之事来得突然,县里已经无人主事。在人事任命下达之前,需得一个镇得住形势,有治理经验的老将出马,方能厘清头绪,平息祸端”。 他只是没说,须得主薄出马才行。 按照正常的途径,县令出缺,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府里派主簿坐镇是惯例。这样的凶杀案,如果处理得当,留下来主政也不是不可能。 县令为一县之正,秩六百石到一千石不等。没有傅忠出现,田蕴也有想法,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 长史不干了,都是千年狐狸,谁也不用跟谁说聊斋。 知府之下有两位行政大佬,主薄偏于政事治理,长史偏于出谋划策。 都是一样级别俸禄,凭什么是你,我就该为背锅侠。 他立马出声反对道:“吴堡的事是千年难见的凶杀案,堂堂县令,在家里被人砍了脑袋,凶手是一般二般的人吗!这样穷凶极恶的暴徒,你怎么知道没有后着?我看解决这样的乱事,文事小于武备”。 说完,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他说的有道理。 傅忠心下沉吟,派出副总兵坐镇吴堡,虽与体制不合,非常时期,有长史推荐,正好说得过去。 自己希望强叔占据这个位置,本来都是算计好了的,根本不怕副总兵掣肘。现在出现缝隙,正好求之不得,一个注意油然而生,而且还能安文官们的心。 副总兵不在榆林,更有利自己行事。 他清清嗓子,说道:“长史之意,是老成之言,正合我意,就请副总兵暂时坐镇吴堡,等结案后,再回来论功行赏”。 曾总兵在时,要主管全军镇事务,副总兵是军队的实际掌权者。他显然不愿意。 他是军事长官,职责与县尉不同,对缉盗破案的事也不在行。 但府里一正一副的两个行政大佬意见一致,他也只得遵行,好在只是坐镇而已。 也不知道,他此一去,能否像他自己所想的,只是坐镇而已。 第三十八章 朱睿的使命 副总兵去吴堡的当天,朱睿提醒道:“大人,我不知您怎么在榆林施政,未算成,先虑败,军队还是要掌握的。” 傅忠看着朱睿,真有把他留下的冲动。傅强是个纯粹的军人,奢望他能与自己想到一块去,目前看来很难。初到榆林,百事缠身,有个人时时提醒自己该有多好。 军队自然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他带着考究的意思问道:“我在军中应该怎么做。” 朱睿:“看您手下,应该是让傅队长接管榆林军队。您是太守,对当地军民负有责任,军政两方的人事自然得由您掌控。副总兵去了吴堡,这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傅忠:“榆林军队的事暂时不用大动,先放一放。我打算从吴堡下手,先把县尉换了再说”。 朱睿:”您口衔天宪,高下由心,这么舍大求小,自然是为了瞻人耳目,声东击西。怕就怕打草惊蛇,反倒不美。“ 天才就是天才,于世道人心,入木三分。可惜傅忠对他的期望,不在军政两途,搞清草药的药理,才是朱睿最应该做的事。这样高质量的专门的人才岂能浪费。 傅忠:”你的分析,句句中肯,我真想把你留下来。可惜我不能这样自私,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朱睿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俊杰,不知传统医学的弊病在哪里。他以为,顺序应该是这样的,不能做官,才去行医。现在,一个这么有背景的人物就在眼前,跟着他不比做郎中强? 他跃跃欲试说道:”先前的话不用兑现,我跟您在榆林也是一样的。“ 傅忠心下感叹,人人都想着做官牧民,风光当下。就不知天下当官的,有几个能留名青史。后世屠呦呦那样的人,能从草药中提练结晶药物,那才是推动医术向前发展的关键人物。 他拍着朱睿的肩膀,诚恳说道:”先前跟你说的话,不是敷衍你,我不会留你在榆林。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是流芳千古的伟业。请务必相信我的话,潜心研究草药的药性,厘清草药配方中有效成分。如能成功,比肩圣人不是难事。“ 朱睿不甘心,”难道研究草药的药性,比得上两针的重要。“ 傅忠斩钉截铁地说道:”重要一百倍,能重复的事,才是科学。我不否定世上有玄机存在,那是你们少数天才才能做的事。太小众了,不能推广,于世事何益。“ 尽管不舍,朱睿也不能强求,看到护卫自己回京的队伍时,他震惊了,傅强、张略加上十五个士兵,雄赳赳跟在自己身后。留在傅忠身边的,只剩下刘振等五个人。 朱睿感动说道:”大人,您身边留的人太少了,我这是回京,越走越安全,不用这么多人护送。“ 傅忠笑着说道:”不能让历史留有遗憾,你放心回京,并把这封信交给太子。“ 说完,又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傅强,“这是给我爹的信。” 朱睿启程后,一边走,一边回想傅忠的话,流芳百世、比肩圣人、历史遗憾。这么说起来,研究草药药性该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下定了穷其一生的决心。只是什么是科学,当时心情激荡,没有搞清楚。 送走了朱睿,傅忠对刘振说道:”走,我们去军营看看。“ 一到营地,傅忠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这样的兵,能阻挡回、羌的抢劫吗? 不独是明初这样百废待兴的时候,以后几百年,除了朝廷的正规军,地方部队都像一群乞丐兵。 后世的老蒋,视察地方部队时,看到一群穿着破烂溜丢的士兵,深感耻辱,他在日记中记下了令自己当场脸红的事情。 傅忠来时,并没有通知他们,正赶上士兵的出操的时间(九点)。操场上稀稀拉拉几个兵,混乱不堪,排都排不齐整。长官也无精打采训了几句话,就算是出操完毕。看着这群穿着稀奇古怪、面黄肌瘦的士兵,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同傅忠来的是剩下的几个护卫,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体格彪悍,行动整肃,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府里的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壮士,一个老兵油子咂咂嘴,“这才是真正的兵,我随副总兵到过西安,西安也没这样的兵”。 副总兵的两个副手,暗自腹诽着。 甲小声骂骂咧咧:“贼你大(西北骂人的话),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什么都被看见了”。 乙:“又不是我们愿意这样带兵,没有钱,能怎么办”。 甲:“副总兵也太贪了,你看看那些盔甲,多少年了,也不换点新的。这个知府后生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下官军,哪里不是这个样子,就你个王八蛋搞突然袭击,害得我们连准备都来不及”。 乙捅捅他的腰,“少发牢骚,小心知府大人听见。天高自有长人顶,我们才弄了几个小钱,怕什么”。 各处看后,又与几个看上去比较老成的士兵拉了垃家常,傅忠就完成了形式上的视察。 议事大堂,他并没有去坐主位,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大致情况我也看了,各位辛苦了。副总兵不在,我的事多,还得辛苦你们各安其职,把军中的事情搞好,我很看好你们。” 雷声大,雨点小,两个副手面面相觑。“还是个雏,就这样过过场,何必搞什么突然袭击。”甲鄙夷地说道。 “你可不要生事,毕竟是知府大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算他年轻没经验,面子还是要给足的,不能由我们坏了副总兵的大事。”乙提醒道。 改造军队,筹办过军校的傅忠可谓驾轻就熟,无非是饭食管饱,银子喂足,然后按部就班的训练。他没有急着动手,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期。 看着一个个讨好的面孔,傅忠心里一阵厌恶。 回到府里,刘振愤愤骂道:”这个副总兵简直就是个钱痨,你看士兵穿的是什么服装。大人,我们何不当场就把他的两个副手拿下,我敢肯定,他们也捞了不少。“ 傅忠:”要拿下他们,还用得着让副总兵去坐镇吴堡吗,我要做的是既收士兵的心,也要安榆林官场,接下来的事,还得文官们配合。“ 刘振:”我不懂,整顿军队,关文官屁事,他们敢扎刺,还能说得动军队吗?等队长回来,就我们二十二个人,也不怕那些乞丐兵,他们总不会都反了吧。“ 傅忠:”不是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的,军队从吴堡整顿开始,慢慢扩展倒其他几个县,你等着看吧。“ 第三十九章 田蕴的心事 榆林府的大小官吏都在观望,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会从何处着手。 田蕴等了半天,也没见傅忠动手。他忐忑不安的拿着一纸公文,进了长史签押房(办公室)。俩人眼见吴堡的位置都没希望,便恢复了平常的往来。 只是他与长史各管各的一滩事,交接的地方不多,更不用说在这个非常时刻,哪里有需要讨论的公文。 田蕴:“府台昨天去了军营,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长史:“怎么啦,沉不住气了,这可不是原来的主簿哟。” 田蕴尴尬一笑,“你就不好奇,府台会从何处着手。” 长史:“好奇又怎样,他不开口,神仙都没办法。昨天的事,我倒是听到了一些情况,雷声大,雨点小,不像是要从军队着手。我看府台的第一把火,应该还是烧在府里的人事上,要不,就是不知怎么措手。” 田蕴:“府台谈吐,精明处让人猜不出其中的意思,幼稚处又让人处处担心,我看不懂。在此边塞,掌管军队是他首先要做的,要是这样想,就得试试拉拢副总兵。拉拢不了,派个人下到军营,架空副总兵就是。” “你没看到他的护卫队长吗,光凭一脸的刀疤,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倒好,听了你的谗言,把副总兵派到吴堡。要夺兵权,也不是这种做法。” 长史沉吟了一下,“副总兵归都指挥司管束(行省三大衙门:承宣布政使司管行政,提刑按察使司管刑案,都指挥使司管军队),府台不是曾总兵,虽然也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没有都司衙门的同意,他动不了这个级别的武将。” 俩人正一头雾水之时,护卫来请长史,田蕴满脸酸意的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 知府签押房,傅忠淡淡说道:“副总兵去吴堡有一阵子了,什么结果也没有,你说该怎么办。” 长史老谋深算说道:“胡令的案子出在前任,不是府台大人的首尾,就以坊间传闻为由,先放一放。当下最关键的还是调整府里人员,做到上令下达,指挥如一为好。” 傅忠心里冷笑,“你的忠心我有数了,但人命关天,不能草率了之。鬼神之说,不可相信,千百年来,有谁看到过。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我辈岂能不察。” 长史:“圣人敬鬼神而远之,并未否定他的存在。” 傅忠似乎被长史说动,疑惑问道:“我年轻识浅,不敢全盘否定,但吴堡的情况不容乐观,总得有人管事,吏掾说的有道理,必须派一个老到之人坐镇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要派田蕴去,用不着跟我商量。长史心里恍然一动,难道是看中了我。他有点结巴说道:“大人英明,就不知所指何人。这般破格提拔,若不死忠到底,便不是人。” 傅忠:“我不要你死忠我本人,要忠的是我们榆林大业,有此心态,方能做好吴堡县令。” 长史起身,“说什么不如做什么,吴堡从现在起,就是府台随意支派的地方。” 傅忠嗯了一声,“你去把田主簿叫来,我们商量一下吴堡的事。 长史诺诺而退,满脸春风出现在田蕴的签押房。 田蕴讥讽道:”看你面有得色,莫不是吃了蜜蜂屎。“ 长史一楞,他妈的,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做到喜怒不形如色,他强摄心神,严肃说道:”府台大人有请,请随我来。“ 随你来,你算什么东西,这个知府真是没眼,看中了这么个自私自利之辈。 田蕴满脸不高兴,随着长史来到傅忠跟前。 傅忠也没有跟他客气,直接说道:”吴堡的事不能再拖了,鬼神之说存疑不提,我也不怕有什么人在背后搞事。吴堡县尉当到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没见他有半点作为,也不知平常是怎么管理县里的治安的。你们两个,带上刘振,撤了吴堡县尉,让刘振重新查案。“ 长史:”这么大的动静,不怕县尉胡思乱想。“ 傅忠:“就是怕他胡思乱想,才要搞出大动静开震慑他。” 田蕴还要在榆林混下去,不得不有所表示,”大人,撤个县尉,小事一桩,我与长史,随便哪个去一趟都能搞定。“ 傅忠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就是要把声势造起来,这把火不烧得旺旺的,其他县哪里会有震动。接下来的事有如何展开。 他假装惶惶不安地说道:“猛虎捕兔,尚需全力,我新到榆林,不得不郑重一点。” 田蕴心里一晒,撤个出事的县尉,就这样手忙脚乱,胡人犯边,又该如何应对。朝廷怎么这么糊涂,派了个这么不经事的雏儿,来管理纷乱复杂的榆林府。 既然决定了,跟着去就是了,管他办事有章法无章法。 两人出去后,傅忠叫来刘振,问道:“去吴堡知道该怎么做吗?。” 刘振早就跃跃欲试了,回答道:”如同去榆林军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敢贪钱,我就按老主子的规矩杀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头硬,还是我的刀快。“ 傅忠:偷袭的法子只能是对方没准备,现在肯定不行了。你这样动手就行了。接着附耳告诉了他办法。 接着又说道:“要是县尉真的廉洁奉公,接手后,好好安抚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刘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不信,榆林已是这样,吴堡能好到哪里去。” 傅忠心里也不信,可人命关天,脑袋不是韭菜,割了就长不起来。看来,还是要选拔几个精通法律的人,来主管大小案子,不能由着任何人的心意乱来。 他叮嘱道:“不要闹出人命,就算他贪钱,也得由法司部门来定罪,拿下他就可以了。” 府里原来的卫兵,经过刘振几天的训练,内里变动不大,外表却有了很大的改观。矮子里面选高个,穿上崭新的战袍,就像太平时期,掌管皇上仪仗的士兵,仗能不能打不说,雄纠纠的外表,吓唬起人来还是不错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吴堡进发。 一路上,长史几次撩拨,田蕴都马着脸不做回应,他的心事全在昨晚傅忠的谈话上。 傅忠:“你的心地,不是长史能比的。你的才具,也不是一个小县能局限的,之所以把你留在府内,我有大用。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与内阁,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与内阁没有仇怨,出任榆林知府,那就不是发配,能为一个人新设一府,这人的来头怕是不小。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小车,听送货的人讲,一千五百俩小车,一个月必定完结。这么大的一笔费用,说送就送了,他与行省后勤部门又是什么关系。 真有来头,减税一事,只怕不是无的放矢。他会怎么做呢?我又该如何配合呢? 第四十章 起风了 看着队伍中一辆辆小车堆放的袋子,长史用手摸摸,心里一惊,都是钱,这是几个意思。 为了对付上官,他与田蕴早有协议,除了俩人自己的利益,其他的一切情报都得互通有无。 他重重咳嗽了一下,马着脸对田蕴说道:“你真的不说,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车上的钱来自哪里。”他是长史,府里一切用钱的地方,他都知道,没见这么一笔钱的出处。 田蕴被逼无奈,只得说道:“都来自行省装备衙门,可以说,这是府台大人的私钱。” 胡县令的金子,早就在西安兑成了铜钱。 这就让人看不透了,长史喃喃说道:“堂堂知府,要用自己的钱来收买人心,这说得通吗?” 田蕴:“想什么那,府里财政吃紧,拿不出钱,这是府台大人垫上的。至于是不是收买人心,我也不清楚。你这么好奇,何不去问问刘振。” 见到田蕴也不清楚,长史的心理才平衡下来。 副总兵坐镇吴堡,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案子仍然没有进展。县里大多数官员估计,知府大人肯定得有重新安排,但没想到阵势这么大。 县里的官员都看懵了头,先是副总兵,现在又是主簿、长史双双驾临吴堡,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惶惶不安的情绪蔓延了整个县衙。 县尉、县丞只叹命苦,这么大的倒霉事,怎么就被自己碰上了。 田蕴宣读了知府的命令:县丞、县尉撤职留用。政事由主簿、长史、副总兵三人共同协商办理,县丞协助。知府从事刘振接手县尉,负责查案,原县尉协助。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么大的阵势,这样处理,结果还算轻的。县尉与县丞无话可说,呆在一旁,等待接下来的交接。 县尉私下暗自庆幸,看府里的意思,与自己的估计相同。 他讨好地问刘振:“什么时候去营中交接”。 刘振心里冷笑,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要选个吉时上任不成,现在就去”。 县尉心里也是一阵冷笑,想搞突然袭击吗,你还嫩点。新知府去榆林军营的笑话,早就通过副总兵,传到了这里。他讪笑道:“我这就替您去打前站,好让士兵做好准备。” 傅忠其实早有交待,县尉要去准备,就随他去。刘振第一次单独掌事,不敢掉以轻心,总想做到十全十美。他假装面色一沉,“用不着,都是军中胞泽,不要搞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县尉要试探到底,他向亲兵一努嘴,亲兵就要动身。 刘振一看就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对手下士兵说道:“那几个都是你们的前辈,跟他亲近亲近,将来都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 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油然而生,县尉放心了,没有新招,还是老一套,看你怎么收场。他假笑道:“是的,都是袍泽,自然应该多亲近”。 刘振上任,府里同去的不是副总兵,反倒是长史跟去坐镇。他们走后,副总兵心里忐忑不安,私下问田川:“知府这是何意,我一个武夫,知道什么政事”。 听到副总兵询问,田蕴想起傅忠交代,没有他的命令,副总兵不能回榆林。 他只好模糊回道:“知府的意思谁敢揣测,我估摸着,你掌军事,稽查不是强项,先前让你坐镇吴堡,是怕出现什么叛乱的情况,毕竟凶手来势惊人。现在看来,叛乱的可能性不大。你管这些做什么,刘振接手了县尉,案子有人办理不好吗。我们的去向,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与刘振的想象不一样,县兵的情况虽然不是太好,比起府兵,那就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就是长史,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这些兵,总算不是一群乞丐。 五百兵员,集中起来的只有大概三百人, 想到就要与刘振塔班子,长史有心帮点忙,开始鸡蛋里面挑骨头,说道:“你们的衣甲就是这样爱惜的,破破烂烂像什么样子。” 看着刘振带来的士兵衣甲鲜明,县里的士兵不服气了,纷纷嚷道:“我们是后娘养的,这都是我们最好的铠甲,有的还是以前退伍的士兵留下来的,几年的磨损,叫我们怎么爱惜。” 长史回头看着县尉:“你是怎么带兵的,府里与县里拨给的军费呢?” 见到府里的大官,板子打到了县尉身上,几个老油子兵暗中起哄:“只怕都花在小妾的身上了,如果上面不给个说法,这兵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刘振安抚喧闹的士兵,“我现在是你们的新县尉了,有什么苦情,等下都可以向我诉说,现在还是以办好交接手续为主”。 士兵们顿时都收了声,办完了交接,还说个屁呀,到底是官官相护。 县尉好整以暇,淡淡说道:“士兵的铠甲饷银,都有帐可查。”说完,对军需官点点头,“去把历年的账本拿来,给长史和新县尉看看。” 军需官正要答应,刘振拦住说道:“都是当兵的,你们这样的军容比榆林要好,怎么不相信呢。我来接手,主要是问一问带兵的经验。”说完,转脸与县尉攀谈起带兵的心得来。 县尉一边敷衍,一边高兴,总算是过了关。 一直胡扯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刘振突然翻脸,对随行士兵吼道,现在立刻马上,封了他的伙房。 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不由分说,把伙房的炊事兵隔离开来。案板、地上,各种菜肴排列开来,有的清洗完毕,有的正在整理。刘振进伙房时,没闻到该有的味道,只觉得一股霉味弥漫开来。 刘振问道:“这是你们晚餐的伙食。” 大厨子莫名其妙,不敢隐瞒,“是的” 刘振又问:“都在这里。” 大厨子:“可不全在这里。” 刘振再问:“平常都是这样的伙食。” 大厨子:“平常哪里有今天好,听说府里有人来视察,这是今年最好的伙食了。” 刘振转头对士兵说道:“马上称重计数,与伙食开支对比。” 傅忠与榆林老兵的闲聊不是没目的的,撬开县尉的口,就从这里着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县尉克扣的伙食费,每天达二十两之多,一年下来,光是伙食费一项就贪污近八千两。 打开伙房仓库,除了几堆霉米,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老鼠倒是到处乱跑。 刘振一脚踢翻一把椅子,对县尉愤怒说道:“你就是这样喝兵血的!” 四十一 第一把火 县尉大呼冤枉:“胡县令不是我杀的,我主管刑案,不会责任推卸,撤我的职我心服。要从伙食费上开刀,搞我的名堂,我不服。天下带兵,哪里不是这么做的,远的咱不说,我们榆林哪个县不是这样,我还算好的。” 他把眼睛瞪向副官,指望他带头挑事,把局面搅浑。 副官也知祸事来了,伙食费自己也贪了,虽然是小头。要是查起来,这个官就当到了头。 他急吼吼地说道:“我们都是卖命的,可不能卸磨杀驴。从州里到府里,从府里到县里,哪里不是这个样子,逼急了,别怪老子们翻脸。” 刘振虎目一瞪,一股杀气弥漫开来,吼道:“那个王八蛋在那里胡说八道,借你两个胆子,翻脸试试看?” 见到没人敢搭腔,他回头对同来的士兵说道:“把那个人找出来,下了他的武器。” 府里的护卫雄赳赳从四面围了上来,在榆林,只有他们发飙的份,县里算个屁。 县兵们心里也不害怕了,指着那个副官说道:“就是他说的。” 长史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他悄悄跟刘振说道:“刘县尉,正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好,安抚为主,安抚为主”。 刘振没心情搭理他,转脸对着士兵大声说道:“我也不想刚一上任,就搞成这个样子。你们都是肩负着县里安危的柱石,如果连吃都吃不饱,还有什么精力来保卫百姓。我要么不当这个县尉,当了这个县尉,就不能苦了我的兵。你们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等调查清楚,自然把克扣你们的钱物补发给你们。” 一阵欢呼声从队伍中响起。当兵吃粮代代如此,榆林府何曾有个这样贴心的县尉。 见到刘振不听打招呼,事不关己,长史也就不再说话。 刘振趁热打铁,把军费一途也翻了出来。 县里发给每个士兵的军饷是一千个铜子,实际到营里账上有九百五十钱。士兵从营里领的一半左右,大概快五百的样子,除了一些公用,每个士兵就被克扣了四百多钱,用白纸条代替。 营里几番操作,这里罚罚,哪里扣扣,剩下的四百多钱,最后到手不了几个子。 三年来,这个数目很是惊人,这还不算大概两百人的空饷。 当然也不是都被县尉贪污了,中间还有很多人插手其间,这就不是刘振该管的。 看到这个情况,刘振心里害怕,要是有心人从中挑拨,士兵们发起蛮来,端了县里都有可能。 怪不得大公子要自己带这么多的钱来。他高声喊道:“弟兄们,苦了你们。今后,军饷发放不会拖延,也不会打白条。直接发到个人的手里,中间不经过任何人的手。” 当着长史的面,刘振又对县兵们说:“至于前任县尉怎么处理,不是我能管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心急的士兵一片骂声,“去你奶奶的,你们官官相护,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处不处理先不说,库房里一个蹦子都没有,拿什么来发我们的欠饷。” 见到群情激愤,刘振跳上一把椅子,用手按了按,大声说道:“我会把这些喝兵血的王八蛋交到府里,自然会有人来处理。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现在,开始发饷。” 县兵们一时愕然,不会又是打白纸条子吧。 正当他们游疑不定时,几辆小车被推入操场。打开袋子,黄灿灿的铜钱直晃眼睛。 三年的欠饷,一次性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士兵们疯了,流着泪只喊万岁。 长史心里一格登,这样大手笔收买军心,就不知知府怎么想的。这些兵,刘振开口,就是叫他们死,也不会蹙一下眉头。 难道太守被吴堡事件吓破了胆,用收买军心来维持稳定。府里又不只吴堡一个县,其他县呢?还有府里那些兵呢?这得要多大的开支。 傅忠的意图,别说长史,就是田蕴、副总兵也看不懂了。 接下来的搞法,别说榆林官场,就是朱元璋知道了,也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刘振宣布,成立士兵委员会,自己推举委员会成员,监督军队的一切事务,人格上:包括官兵一致,不得打骂士兵;经济上:包括军饷、伙食、抚恤,都要经过委员会签字才能上账。 一个全新的带兵模式出现在吴堡。 吴堡补发军饷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府,财帛动人心,各县索饷的士兵都自发行动起来,纷纷要求与吴堡待遇看齐。每个县的县尉,被索饷的士兵弄得焦头烂额。 除非他们把自己多年贪污的钱拿出来,弥补这些士兵的欠饷,才能平息这场风暴。 在有心人的搓弄下,榆林府的士兵也开始跟风。 副总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回榆林又不敢。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说傅忠同不同意,等到想起在这个世上,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士兵时,恐怕也调动不了了。 这从底层往上刮起的风暴,已经剥夺了他的兵权。你说是阴谋,士兵却是堂堂正正要自己的卖命钱。 这是大智慧者想出来的招数,别说是副总兵这样的毛毛虫,再有能耐者也挡不住。 没有兵,将领就是退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他是军人,从不参与府里的官场争斗,与田蕴和长史的关系都不错。 找到他们两人,副总兵连连拱手,“现在的形势我都看不懂了,知府是不是要我的命。” 长史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都在榆林供职多年,这样高明的主意,想都不曾想过。从吴堡来看,知府不会把事做绝。吴堡县尉除了退赔了部分赃款,也只是判了几年。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刘振要杀他,便如杀只鸡那么容易。但他没这么做,而是将县尉送到了府里,由府里处理。” 田蕴:“我们都是同僚,当面无是非。要是你持身清白,大可放心在吴堡等着。要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看不如争取主动,向太守坦白,积极退赃,交了军权。我们也从中斡旋,免了那牢狱之苦。当然,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军权了。” 副总兵一下子就明白了,就是告到行省,自己也占不了理。这哪里是闹什么饷,不动声色之间,全府的军权就全被知府收回去了。 见两人说的都是真心话,副总兵也没什么顾虑了,问道:“知府要收军权,谁阻止得了。我也不是这么揽权的人。他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长史鄙夷的一笑,说道:“你揽不揽权,他怎么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他没有半点危害,他一不高兴,随时可以撤了我们。你就不同了,你的职务,就很敏感,而且,他要动你,还得经过行省。” 田蕴:“正是这样,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们没看出来吗,这是全府、县军队的一次大改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七个县尉就换了人,而且还没有一个敢于跳出来说冤枉的。他们除了积极退脏,减少牢狱之灾,还能做什么。这就是典型的被人买了,还帮着数钱,知府的心计真让人害怕。他有如此厉害的心机,府里还有谁敢强项出头。以前,曾总兵是不大爱管事,我们逍遥了几年。今后,我们恐怕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知府后面讨口饭吃。” 长史与田蕴对望了一眼,暗暗挑起了大拇指。这一番从下到上的操作,不费一枪一弹,知府就掌握了全府的军事力量。而且,每个县尉退的赃款,也不是一笔小钱。 这要是从榆林动手,消息只怕马上就传到了都指挥使司,他们要是干预下来,恐怕吃不了还得兜着走。那他的面子就不好看了。这样的心机,是那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想出来的吗? 第一把火烧完后,傅忠心里默默计算着,府里暂时保留三千士兵,大县三百,三县计九百士兵,小县二百,四县计八百士兵,加上太守府护卫,差不多有了五千人了。 凭着这支部队,榆林是没人敢乱来的,一股豪情在他心里弥漫。 四十二章 可怜的酒坊老板 第二天一早,傅忠去签押房的时候,看到跟着身后不敢十分靠近,又怕出事时反应不过来的王机灵,他有点无奈地说道:“不用跟得这么紧,你是怕我被风吹跑了吗?“ 王机灵是武功排在张略后面一位的护卫。 他退后一步,是怕自己的气味过重,冲撞了大公子。刘、张二人护送朱睿去京城,傅队长安排自己保护大公子,这是天大的荣誉,可不能在自己手里出什么事。 傅忠见状,心里也不好受,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们人格上是平等的,他们就是不听。 傅忠随口问道:“机灵,你是哪里人,可有大名。 王机灵知道机会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满怀希望回道:“我是淮南人,洪武元年三月六号生的,家里取名叫王三六,机灵是同伴取的小名。还请大公子为我取个正式名字,也好回家显摆显摆。” 自己字用心,刘振叫刘小三,张略叫张马虎,这里又来了个王三六王机灵。不搞到钱,启蒙民智就得拖下去。 傅忠:”要我取名也行,你可有什么志向。“ 王机灵一愣,给刘、张二人取名,没问什么志向呀。他吭吭哧哧说道:”什么是志向呀。“ 傅忠哑然一笑,”志向就是将来有什么打算。“ 王机灵‘啊’的一声,”没什么打算,保护好大公子就是我的志向。“ 傅忠心想,以后在榆林,不知会有多少人跟自己说类似的话,不经生死考验,这些话怎么做得准,还是规矩靠得住。 不过,王机灵是父亲手里使出来的,到自己手里就是第二代,他的话没有虚假成分。 面对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怪不得太子要让自己的护卫去当将军。 自己绝不能这样做,先送他们上军校,有能力,就去带兵,没能力,识字后,可以掌管自己办的企业,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傅忠沉吟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武将,跟着老人家学了这么些年,还要靠王机灵来保护,那武功不是白学了,王机灵该负的责任是他自己的家。 想到这里,傅忠有了主意。淮南淮北,最后又归结于淮安,”你就名安吧,字就叫兴家。你有父母,将来还会有儿女,努力向前,为他们做一个遮风避雨的大树。“ 王机灵没文化,不代表他不聪明,否则怎么能当得起他的小名呢。这个名字的意义比刘、张二人更好。 他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说道:”感激大公子赐名,我会记住大公子的话的。“ 傅钟心想,怪不得上位者喜欢给人取名字,这是要打上自己的烙印。 “你去城里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做酒的作坊经营不下去,在他们之中,选出一个最老实的人来。” 王安不解,问道:“合作伙伴难道不是经营得越顺畅越好吗?” 傅忠笑笑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另外告诉弟兄们,散布吴堡的消息,越离奇越好。” 王安又是不解,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道:“大公子,消息越离奇,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越小,这不是把他们往外地人干的那方面引吗?” 傅忠耐心地给他解释道:“正常情况下,你说的是对的。现在作案的人已经住进了知府府,他们怀疑又有什么用。“ ”过了不久,我们把酒做出来,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去卖酒。卖得越好,人们越不会相信,案子是卖酒人做的。你想想,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销路,谁还会冒险做砍头的事,何况是杀官。“ ”这就更加坐实了,吴堡县令冒犯了天意,是上天给出的惩罚。” 说完这件事,傅忠拿出早就画好了的锅盖、管道和喇叭的图纸,郑重地说道:“忙完这些事,你去行省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找一家好一点的铁铺,照图打出十套这样的锅盖、管道来。” 王安指着喇叭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要做多少。” 傅忠:“这叫喇叭,有什么用以后你会知道的,这个只要一、两个就够了。” 晚上,王安喜滋滋地回了府中,到了傅忠住屋,迫不及待地说道:“打听出来了,一家酒坊,规模不大,人也还算老实,由于经营不善,正在到处找买主,准备一卖了事。只是要价很高,我还没有跟他说。” 张览一听,这也叫人还老实,分明是个不安本分之人。一个濒临破产的小酒坊,还想老鼠尾巴打一擂捶,他就不知道,肿也不大的道理。 “其他的呢?”他问道。 见到傅忠不同意,王安有种一脸胭脂涂到了屁股上的沮丧。 “还有一家也合条件,人虽然老实,可也太窝囊了。这是一对青年夫妻,原本关系还不错,不知怎么,一直没有怀上孕,互相责怪几年了。“ “本来酒坊还经营得下去,老公在后院酿酒,老婆在门面售买。” ”可那婆娘不是个东西,也可能有了其他想法,一个卖酒的,不思本分,整天涂脂抹粉,妖妖艳艳坐在柜台上。这下好似天雷勾动地火,引得一条街道的浮浪子弟,天天来门店打情骂俏,终于被一个破落户得了先手。“ ”本来偷人的事,就是一条街道都知道了,老公总是最后得到消息的。一般情况下,人们总是顾忌事主的面子,不好意思当面说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公自己渐渐看出苗头。“ ”这个老公是个渣滓浊沫,气忍声吞,捏着鼻子哄自己,就当自己不知道。“ ”见到她老公窝囊可欺,两人渐渐张狂起来。那婆娘对自己的老公谎称,破落子弟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 “最后,竟然发展到公然登堂入室,留宿酒坊。” “那破落户得了人还不满足,连酒坊也想一并吞了去,他也不想想,人心不足蛇吞象,就不怕撑破了自己的胃。“ “要占家产,必得挑起事来,于是,公然就敢当着他的面唧唧歪歪。破落户的手只管向女方的敏感地方撩拨,一时影歪身斜,****,不堪听闻。” ”老公见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业要被抢去,两下这才撕破了脸皮,打了起来。“ ”自古偷人,最好要有驴样的货,既有驴样的货,就得有配得起的个头。那破落户身材高大,老公不是对手,被打得卧床不起。现在,生意也一天天萧条了,看看就要关门了事。” 王安说完经过,鼓起勇气说道:“我考虑,合作经商之事,老实尚可,这种情况就不好了,恐怕会把霉气带给我们的。” 傅忠心想:“这不就是最理想的人吗,胆小怕事,老实窝囊,又有多年酿酒的经验。把他从苦海中救出来,还愁不能为我所用。蒸馏酒并无技术门槛,识破了不值半文钱,若能保得了几年的秘密,我的学校已经建立起来了。” 他淡淡说道:“事情虽然荒唐,人却是可以一用的,你明天带我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傅忠跟着王安到了酒坊,远远的,由原来府里的护卫队长带着几个士兵跟在后面。 店面门可罗雀,酒幌子半展不展的耷拉着,一对男女勾肩搭背,低声细语着,不时传出一声娇笑。 傅忠看着那个女的,这是个村妇强做时尚的打扮,大红袄子配着绿裤子,说不出的不协调,人倒是看得过去。 那男的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个从事劳作之人。不与人对视,倒也相貌堂堂,一与人对视,可能是眼睛有毛病的缘故,眉头耸起,两眼歪斜,目不聚睛。 傅忠对那两个货说道:“店家,我们需要五十瓮酒,你们有没有好货。” 见到有这么大的买卖上门,那婆娘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带着媚笑道:“有的,有的,就是不知客官几时要货。” 傅忠:“当然是越快越好,听你口气,库里没有这么多的货呀。” 婆娘说道:“这么多的酒,整条街道的酒坊,谁家都没有库存。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看。你要不是很急,我们可以连夜赶产,尽量满足你的需要。” 傅忠心里一愣,不是说诗歌美酒要陈,科学技术要新吗?于是问道:“酒不是越陈越好吗?,为何不多酿造一点。” 那婆娘好似看到一个雏儿一样说道:“客官说的不错,但我们都是小作坊,也就是满足一些街坊解乏之用。哪里有那么多的资金来囤积。只有那些大作坊,面向全城销售的,才有这个可能。 客官要得急,可以到他们哪里去买,只是大作坊不在城内,都在远远的乡下呢。” 傅忠:“这倒是不错,就不知你们酿造的酒,品质如何。要是品质好的话,我们需求是长年供应,到也不急在一时,能不能带我去酒坊里去看一看。” 店面已经几天没人上门了,他们的谈话惊动了街坊邻居,这个时候还有人上门,好奇的街坊慢慢围了过来看热闹。 四十三章 民风如草 酿酒房里几天没人打扫,一个伙计也看不到,一股糟味弥漫开来。 傅忠边走边看,心里十分满意,规模虽小,功能齐全。他随意的问道:“你们说连夜赶工,酿造的糟期(发酵)需要几天。” 破落户吭哧吭哧答不上话来。 回到门面,傅忠笑道:“酿酒是门技术活,一般都是老板亲自动手,你倒是个甩手掌柜。” 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那婆娘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垂着头。 破落户一股邪气直冲胸臆,不忿说道:“你买酒就买酒,管我们是老板还是伙计酿造。” 傅忠:“话不能这么说,老板自己动手,责任心总比伙计强,酿造的质量自然也有把握些。”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怕事大,人群中不知谁说道:“他不是老板,是个吃软饭的人。” 傅忠调侃道:“难道这女的不是老板娘。”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她倒是老板娘。” 傅忠轻轻一笑,转脸对外面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亲眼看到他们亲热的挨在一起,不是夫妻,谁敢这样。” 街坊们又是一哄,“你问问主家,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夫妻。只怕主家被打很了,一时起不来床。” 那破落户向外一瞪眼,人们忙将眼光看向别处,到底不知是谁在那里起哄。 傅忠面色一沉,对着两人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实说来。” 那婆娘一时慌了手脚,强说道:“你买你的酒,我们的事轮得到你来过问吗。” 傅忠:“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这么伤天害理的事,问问都不成吗?大路不平旁人铲,为了清白世风,人人都有权利过问。” 那破落户咬牙切齿,捏着拳头就要动手。 王安在柜台上放手一掌,档在傅忠前面斥道:“反了天了,你知道我们大人是谁吗? 我们大人是榆林第一人,微服调查全城酒业人员。没想到撞出你这腌臜之事,还不从实招来,仔细你的皮肉。” 破落户暗叫倒霉,撞到铁板上了,不要说是知府亲临,就是附郭府城的县里捕快,自己就应付不了。 见不是头,他夺门而出,企图一跑了之,这时候就顾不得他的姘头了。 街坊邻居一时耸动,高声喊道:“大人,抓住这个伤风败俗的恶徒,可不能让他跑了。” 这些口炮可不敢上前出头。 不管这些人怎么喊叫,傅忠冷笑着不做声。 跟在后面的士兵一个扫堂腿,把破落户打到在地,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同来的府里护卫横行惯了的,用棍子将围在门口的人驱散,画了一条线,吼道:“知府审案,不准过这条线。” 听着这地地道道的榆林话,有人认得,这个带枪带打的人,真是知府府里的人,破落户事发了。 大家争先恐后的朝前挤,一时人声鼎沸。护卫只管挥着棍子,守住那条他画的线。 见到有人出头,而且还是平常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一个老者整整衣裳,大言不惭地对士兵说道:“我们早就看不过眼了,还请官长通报一声,本人愿意出面作证。” 人都是避害趣利的,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靠教化使人急公好义,很难做到。 傅忠想起前世,路倒之人尚且没人搀扶。说这老者见风使舵也好,投机取巧也罢,总算是为弱小者出头。民风如草,就看上位者刮的什么风。 和光同尘,不为己甚,傅忠放了他进来。 喧闹声终于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家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这点家业,是他燕子衔泥,一点一点构筑起来的,怎能舍弃,如何舍弃。 老人和士兵进了内屋,搀扶着家主来到店中。 事情与王安的描述大致一致,有了街坊老人的作证,勾引别人的妻子在前,谋财伤人在后,铁案谁也翻不了。 ‘傅忠勃然大怒,指着破落户骂道:“人生在世,头顶一方天,脚踏一方土,当以勤劳本份为谋生之道,各自努力,求得发展。 然人心叵测,辄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不畏天命,不知羞耻,仗着一声蛮力,抱着侥幸心理,贪图意外之财,作此猪狗不如之事。 我若留你在世,如世道人心何。来人啦,将奸夫拖出去当街斩杀,以肃纲纪。淫妇犯七出之条,一封休书,送还原家。其附从之罪,难逃牢狱之刑,着收监处理。 青天呀,来了青天,人群中爆发一阵阵掌声。’ 这当然只是傅忠的臆想,人命大于天,岂能如此草率。这对狗男女,犯罪事实确凿,但如何量刑,傅忠只知道,‘杀人者死,伤人者偿’。 牵扯到专业的法律条款,必须由专业的法律人士来判断,不是他这个中学教师能置喙的。 他对华王安说道:“将这对罪犯(注)送交县衙。” 人群跟着王安蜂拥而去,老者也要同去,傅忠拱手说道:“老人家,你留步,衙门审案还得一阵子,且耽误不了您去作证,我还想跟您打听一些事。” 老者心里暗喜,这个投机,算是骚到了高层的痒处。 他躬身回道:“大人,您有什么询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傅忠淡淡一笑,说道:“最近市面上是不是有贩酒的人在活动。” 老者疑惑问道:“贩酒的人天天都有,南来北往,一时也没个定数,不知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傅忠:“吴堡县里的案子,众说纷纭,有人怀疑是贩酒之徒做的,不知您怎么看。” 老者一愣,这是把我当自己人在看,看来舍得这张老脸,还是有收获的。 他斟酌再三,说道:“承蒙大人看得起,我说说我的想法,说得不对,请您不要计较。 以我几十年的经验来看,引车卖浆之流,都是谋生不易之辈,何来胆子做这样的大案。就是平常杀人,都是万不得已,穷凶极恶之人才敢做。 这个破落户也算胆大包天了,你且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去杀县令,那是灭族大罪。” 傅忠:“那以您之见,这滔天大案,会是谁做的。” 注:法官未判前应该叫犯罪嫌疑人 四十四章 酿酒有主了 老者:“我不敢揣测,但市面上的人言之凿凿,说是上天的惩罚,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您想,这是杀官,不是一般的凶杀案。” 傅忠:“您是恂恂长者,对世道人心有很深的理解,又能急公好义,我很是感佩,这个判断,对我有拨云见日的帮助,谢谢您。” 老者带着一些自得,高兴地走后,看着还在激动中的主家,傅忠闲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主家挣扎着欲起身跪拜,傅忠扶住道:“不用行礼,你慢慢说。” 主家心里一热,两泪双流,“我叫赵三,没有您为我出头,我这冤情,不知向何人倾诉,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官司一了结,我一定供上您的长生牌位,每天叩拜,求老天保佑您世代公侯。” 傅忠:“这些话不说也罢,也是机缘巧合,我不过顺手为之而已。” 赵三:“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也没有脸面在这里呆着了,打算把酒坊卖了,再想想其他出路。” 傅忠:“这不是你的丑事,你是被人欺负,是个受害者。把这个脓包挑破,也好从头再来。” 赵三听着这暖心的话语,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温馨,心理防线一下就被击溃。从不向人提及的话语也毫无保留说了出来。 他抽泣道:“我家在乡下几代人做酒,日子本来也过得去。没成想,连年的干旱,稻谷的价钱越来越贵,买酒的人越来越少,经营越来越难。” “我那婆娘在乡里就是一朵花,本来也轮不到我来娶。只是她不学好,在娘家就跟人乱来,搞大了肚子,打胎时伤了身体,以至于再也不能孕育。” “我那时不知道,娶回家后,才知道了其中缘由。生意的无望加上婆娘的丑闻,在家乡呆不住,父母用尽全力,变卖家产,希望我能到城里谋一条生路,最后,两位老人油尽灯枯,相接出世。” “到了这里,想起家乡的艰难,我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好不容易有了这点家当。” “老婆不能生育,我忍了,偷汉子,我也忍了,谁叫我既没有兄帮弟势,又没能力再讨一房妻。” “就算他们当着我的面,做得再过火,我也只当没看见。心想,过了几年,她年长色衰,就安心了,我也算老来有个伴。” “谁知道他们还不满足,还要抢夺我的家产,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家乡回不去,这里不能呆,哪里才有我的生路。” 赵三由抽泣,渐渐嚎啕起来。 听得傅忠眼角也湿韵起来,这真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生生把人逼上了绝路。 傅忠半天才平复下心来,慢慢说道:“没想到你的境遇竟这么惨,我倒是有条路子,就不知你愿不愿意。” 赵三从绝望中抬起头,“恩人啦,哪怕是为你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傅忠:“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得了一个酿酒的方子,但识破了不知半文钱,你能为我保密吗?” 赵三不顾身上的伤痛,一把跪在傅忠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只管磕头。 傅忠扶起赵三,心里自忖,看来是个实诚人。接着说道:“得了这个方子后,我也不知道酿酒是怎么回事,就放到了一旁。看来,你我之间有这个缘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的酒坊,我打算买下来,我也不矫情,价格只能略高于市价。” 赵三急道:“恩人啦,还谈什么钱不钱的,我能有个容身之处,就是烧了高香。” 傅忠笑笑说:“怎能白要你的酒坊,你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这点基业。我若趁人之危,天也不能容我。再说,你将来还要成家,没钱岂能做到。” “这个门面不要也罢,府里后院,好大一块场地,足够你开个酒坊。” “你先修养身体,好了以后,用我的方子试试看。” “要是试酿之后,真的比市场上的酒好,我会给你一笔保密费,多少就看销量,销售得越多,你的保密费就越多。做得不错的话,说不定你能成一个小富翁。”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我俩之间的约定,事不传六耳。五年之后,这个约定就算作废。到时你想自立门户,我也绝不阻难。这几年内,我不想听到有任何风言风语。” 这真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赵三恳切地说道:“大人对我犹如再生父母。我能力有限,也不说什么自立门户的话,只要您不嫌弃,我今后就跟定了大人。” 几天后,赵三谎说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挣扎着把后宅的酒坊就塔了起来。 傅钟劝说了几次,只好由着他行事。赵三细细询问酿酒的细节,傅钟哪里知道,说了点大方向的问题,其他的就得由赵三自己琢磨了。 为了不打扰赵三,除了配备一个护卫跟着他打下手,傅钟不准任何人到后院去。 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候,护卫来报,有结果了,傅钟赶到酒坊,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他前世没去过酒坊,这种味道比赵三家里的作坊轻了许多。 傅钟心里一沉,这味道,闻起来怎么这么淡。 看到赵三,傅钟惊呆了,他已瘦得不成人形。胡子拉碴,没有收拾的头发披在肩后,走路都在飘,活像个白日僵尸。 傅钟怒喝一声:“是谁敢委屈你?” 赵三见到傅钟,咧嘴一笑,“大人,您可来了,快来试试这酒,是不是您说的那种?” 协助赵三蒸酒的护卫笑着解释:“大公子,没人委屈他。只是他不顾身体还未康复,一定要酿酒,谁也拦不住。” 赵三憨憨插话道:“这是我的本分,不算什么。比起以前的苦,这是享受呢,快别说了,不要耽误大人鉴别。” 傅钟心里感动了,一个人为了报恩,竟能做到如此程度。不管酒怎么样,这人都值得帮助。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条火线顺着喉咙直入腹部,前世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可没少喝劣质酒,这酒的味道跟它差不多,但明显醇厚一点。 傅钟喜得提高声调说道:“正是这个味道。” 听到傅钟的肯定,赵三一下瘫倒在地,“天可怜见,这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说完,就昏迷了过去。 他是凭着一股报恩的血气在支撑。 傅钟抢上一步,扶起了地上的赵三,亲自把他送到床上。 护卫红着眼睛说道:”大公子,这是最差的一种,赵三生怕不能达不到您的要求,从最差的尝起,总有点希望在安慰着他。要是最好的那种不合您的口味,他害怕呀。“ ”您是不知道,每天一早,他一个人从很远的深山里背水,他说,‘只有这种水才能酿出好酒’。我要同去,他都不肯,家里的准备也要人,升火,化谷都得天天换新。“ “眼看一天天消瘦下来,他反倒高兴说道:’只要酿出了大人说的酒,我死了都值得‘。“ 说完,他指着一口小箱子说道:“这是他每天记录的分量和变化。” 傅钟:”快打开看看。“ 护卫:”我打不开,不知他把开锁的藏在什么地方。他说,’这些东西只能给大人一个人看‘。“ 傅钟一使劲,扭断了明代的铁片锁,箱子里码着一叠整整齐齐材料。 上面是一封信,”大人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不在了,对不住大人,没能酿出酒来。里面记录着每天酿造的结果,希望对大人有用。酿酒的关键是槽点和水,这点请大人切记......。“ 翻开材料,记录着探索的艰辛和新酒的诞生。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一次又一次的推翻,一次又一次的进步,傅钟眼睛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 按照酒质高低,傅钟一一品尝,口味越来越好。可以想象,赵三第一次接触蒸馏酒,自己又不能详细说明怎么酿造,能酿出这么好的酒,他得花多少心血。 抹了把脸,傅钟低声问道:”怎么不叫几个人来帮忙。“ 护卫:”怎么没有,提了几次。赵三不肯,这是大公子托付的事,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是怎么做的。就是我,要不是您的安排,他都不打算用的。” “我其实知道,我每次发的酒糟,他都偷偷倒掉了。这酒,其实就是他一个人酿的。我怕说破了,把事搞糟,就装作不知道,每天笑呵呵的照做不误。“ ”你叫什么名字。“傅钟问道。 护卫回道:”我叫张志。“ 傅钟:”你的功劳不小,这样吧,收拾一下,回去训练一百个士兵,保卫酒坊和以后的其他关键作坊。做好了以后,多留心政务方面的事,拿出你侍候张三的精明,什么样的政务你都能搞清楚。“ 二十二个忠于自己的人,临阵冲锋,傅钟一点都不怀疑,有这种机智的真不多。 当晚,傅钟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守着赵三。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睡了半天加一夜的赵三醒过来了,一睁眼睛,就看见坐在塌傍‘钓鱼’的傅钟。 惊得赵三一激灵,腾的爬了起来。 他的动作惊醒了傅钟,傅钟嘶声说道:“赵三,你醒了。” 赵三担心的话脱口而出:“其他酒您都试了吗,他们的差别您都知道吗?” 傅钟心里一暖,赵三始终记挂的只有这件事,他笑道:“我都试了,后面的比前面的味更纯,你辛苦了。” 赵三笑了,“我当时的设想就是拉开档次,方便不同的人购买,这下我就放心了。” 这时,他才有心顾及其他,看了看傅钟,”大人,您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晚吧,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可从未起得这么晚,张志呢,他怎么不叫醒我,今天还要去背水呢。“ 傅钟心想,难得他想得如此细致。他笑着说道:“张志当官了,就不能帮你做酒糟了。” 赵三羡慕地说道:“那恭喜他了,大人,他人挺好的,能做官,我也替他高兴。可惜一下子就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傅钟:“他说过走之前会跟你道别的。他走后,帮你的人我想好了,你别担心。 赵三:“我其实一个人能做好的,人多了,就难得保密了。” 傅钟:“都是我的人,没人会泄密的,你放心使用。我要扩大酒坊,将来起码要扩大到上千人的规模。” 赵三惊道:“哪得酿多少酒呀,我们销得动吗?” 傅钟:“不止榆林,我要把它销往整个大明。” 赵三想起他的小作坊,这样的事不敢想象,“那得要多少人运呀。“ 傅钟笑道:”这样的好酒,会给我们带来滚滚利润的。我原来说的保密费太少了。” 赵三赶紧说道:“我早说过不要保密费。您放心,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这本来就是您的配方。” 傅钟:“我帮你不过是顺手而为,无心之举,不值得你这么拼命。你把酒做到了这个时期的极致,应该得到更多的报酬。“ 赵三眼睛一红,”您虽然是顺手而为,却是拔我于水火的大恩人,我怎么感激都不够。“ 傅钟心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字,”我要给你两成股利,不过,我有难处,你先拿一半。其余的以后再算。” 赵三赶紧推辞,“我真的不要,跟着您,我才觉得活着像个人。” 傅钟不想跟他争了,只在心里说道:“我要你成为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 搞定了酿酒的人,傅忠可不敢闲着,天天跪着手指,计算傅强的回程。 傅强在京城闲得出屁来,傅母又打起旗子,为他做媒。东家不满,西家不愿,搞得傅强心里毛毛的,讨不到老婆不要紧,这脸真丢大发了,恨不得立马回榆林。 可傅忠有严令,三件事,缺一件,也不用回榆林复命。 头件事就是他的婚事,这是傅母心心念着的事。临行前,傅母就看好了一家过了适婚年龄的大家闺秀,再三叮嘱傅忠,一有机会,一定要派傅强回来,傅忠也不敢自专。 傅忠私下腹诽,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在米脂,身材高大,皮肤白得如雪的姑娘多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地处西北,与异族相处,杂交的优势一目了然。 看到傅强的窘况,傅友德不以为然,对傅母说道:“差不多就得了,不就是居家过日子吗?找个村女怎么啦,我们不就是农户出身吗?” 不怪傅母势利眼,有了条件,谁不想找个好点的。只有饿不择食,贫不择妻。 她瘪瘪嘴,“这是家事,你少搅合。我们不识字,耽误了多少事情,一定要给傅强找一个知书识礼的人。” 最后还是太子特批,从一家出事的官员家中,选了一个大龄姑娘了事。适不适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二件事就是到太子府送信,必须等到结果。 收到傅强呈上的信,朱标心里一喜,这么快就有了眉目了。打开一看,心下微微有些沉吟,这是一封转交皇上的奏折,点名要两个人,齐泰与黄子澄。其中齐泰还是皇上亲自赐名的,妥妥的父皇心腹。想起自己一个人都没安插给傅忠,朱标感叹:“傅忠成熟了。” 下朝后,朱标问朱元璋:“父皇考虑放人了吗?” 朱元璋心下笃定,闲闲说道:“俩人都是翰林,放到榆林,岂不大材小用了。” 朱标笑了笑,“这是傅忠对父皇表示忠心,他们两个大材小用,那傅忠怎么说,难道还不如他们。” 朱元璋:“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人才,一个懂军事,一个精谋略,你若同意,我又怎会舍不得。” 朱元璋看人也有走眼的时候,历史证明,俩人的忠心尚可,但才具有限,傅忠也是悲天悯人,垃他们一把,看看有无培养的可能,如无可能,何必让他们身处漩涡,不能自救。 这样做,也是为了安朱元璋的心。 第三件事的难度就大了。 四十五章 造纸 傅友德看到儿子的信,打起了肚官司,信里有两件事,他看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第一件事,有四张图纸,一个身高两丈的巨人总成像,外披大红袍子。另外三张草图,由头、躯干和手、脚三部分组成。须得经三处不同之地,由高手皮匠缝制而成。最后一张草图,把前面三种粘合一起。 大红袍子好说,找一家制作精良的成衣缝纫店,推说是为了还愿庙宇,舍的一件衣裳。 这个皮人可就不好办了,要缝制精美,还得保密。光是最后一个皮匠的保密费用,就足够一家三口过上几年丰衣足食的日子。还得把他请到家中,做家庭专职裁缝。 傅友德主管全军器械供应,找到军中人事一打听,离应天不远的吴县,辈辈出皮匠,技艺冠绝大明,他轻车简从,亲赴吴县,走访了高桥乡、三河乡、百丈乡、凤凰乡的不同村镇,分成四处,才搞定了这一切。 第二件事比较容易,采购芦苇,江南遍地都是。切割成小段后,用陶罐密封发酵。至于麦秆、木屑,这在北方就能解决。 等到忙完这一切,傅强带着那些坛坛罐罐,保护着齐泰与黄子澄,不惧风雨,兼程而行。回到榆林,已是两个月过去了。凛冽的北风渐渐消减了它的肆虐,冬天过去,冰雪融化,贫瘠的陕西大地,等着农夫们播种春小麦。 一路上,黄子澄嘀嘀咕咕:”到底是公侯之家,在外做官,还由家中带去这么多的钱财。“ 齐泰:“不要乱猜,没看见车辙痕迹不深吗?只怕是古玩字画之类值钱的东西。” 见到齐泰和黄子澄,傅忠既没有见到大贤那样的惊喜,也没有委屈忠臣的傲慢,客客气气请他们坐下,回头对田蕴说道:“我从京里为你请来两个助手,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进士,你们三人商量一下,一起下乡看看,春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与皇上得交待颇有不同,黄子澄抗声说道:”皇上是要我们做知府助手的,可没听说这种安排。“ 傅忠一笑,淡淡说道:”你们是新科进士,又选了翰林,到榆林来无非是镀金而已。先从从六品做起,如若不出差错,我保你们正六品实职回京,哪里委屈了你。” “既然皇上看中了你们,好好去做,等春耕完毕,如果没有什么不适,下面三个大县随你们挑选。有了主官一县政务的经验,对你们将来有好处。“ 官大一级压死人,傅钟几句话,顿时扇灭了黄子澄的傲气。 皇上在千里之外,远水不救近渴,与他翻了脸,吃亏的是自己。就算官司打到朝廷,傅忠是国公之子,与太子关系尤其坚实,能把他怎么着。只要当好了卧底,什么官当不上。 齐泰赶紧转圜,”大人说的是,我们并无从政经验,跟着田大人学习是正途。“ 田蕴不知深浅,心里沾沾自喜,一个举人,手下两个进士徒弟,将来有得自己说嘴。 有了齐泰的转圜,黄子澄向他投出感谢的一瞥,他到底是智谋之士,起身施了一礼,“刚才在下孟浪了。听说大人欲将榆林治理得海晏河清,物阜民丰。我从一路走来,看到的却是土地贫瘠,雨水不调。地里出产有数,待哺之口无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不知大人如何措手。” 傅忠心里一晒,这是要考究我的大政方针,你够格吗? “我只问你一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老生常谈,暂且不论。不知你们来榆林,是想为官,还是为民。“ 黄子澄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傅忠:”要是为官,你们只要安于现状,好好度过这段镀金时间,朝廷自然会有封赏。” “要是为民,那就要放下身段,与田大人下到地方,潜心涤虑,搞清百姓的困苦与需求。” “我给你们三人十天时间。” 齐泰与黄子澄毕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报效朝廷不假,爱民之心也不是全无,二人起身拱手道:”愿随田大人下乡,我们明天就在驿站等侯差遣。“ 傅忠呵呵笑道:”你们不用住在驿站,府里已经给你们安排了住宿。“ 这话说到了俩人的心坎里,他们来榆林,既不是为朝廷牧民,也不是下来镀金,监视好了傅忠,就是他们的大功一件。 傅忠下派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有重要的事要做。十天内,他必须做出现代纸张。 造纸术是我国古代的一项重大发明,位列四大发明之一,由汉朝明帝、和帝时期蔡伦发明。 这里真的有必要说说蔡伦,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出生在荆南四郡之一的桂阳郡耒阳县(今湖南省县级市),除了读书,对冶炼、铸造,种麻、养蚕等都有深刻的研究。是华南地区甚至江南地区第一位走进朝廷,进入皇宫为官的人。 元兴元年(公元105年),蔡伦向汉和帝献纸,这种纸被称为“蔡侯纸。”蔡候纸的主要原料是麻类、树皮、竹子和稻单。 传统手工纸的制法,有一整套生产工序,不论采用何种原料,抄造何种纸张,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步骤。这些主要的生产工序有: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 经过两千年的发展,除了原料的改变,工艺过程基本没变。 从蔡伦献纸,到大明,已有一千多年的时间。中间赵宋朝代,过渡过由青檀皮和燎草为原料,效果好了不少。 与后世的纸张比较,蔡侯纸有发黄、粗糙、纹路稀松的缺点,赵宋纸纹路好点,但颜色发青暗淡,主要还是原材料的原因,与制造过程无关。 直到傅忠前世,定型于芦苇、麦秆、木屑。这样的纸张,颜色洁白,纹路细腻,隐隐有种纸张的芳香。 傅钟前世就主在县造纸厂的隔壁,造纸的工艺非常了解,这个过程从未变过。 将芦苇、麦秆、木屑等浸泡后,他把整个加工过程又默默思索一遍。 经过几天几夜目不交睫的反复试验,看到一张张洁白的纸,满脸憔悴的傅忠,露出了大功告成的喜悦。 他的前世只是个小小的医生,从象牙塔里出来,就进了医院,社交很少。可以用很多的爱好来打发时光。于是琴棋书画,雕刻乐理,七七八八学了一大堆。门门懂一点,门门都不精。虽无大师功底,‘南华帝君用笺’几个字,还是刻得像模像样。 傅忠用力压在纸张上面,然后一一展平,暗花若隐若现。 四十六章 方子 巨大的充气神像已由京城运来,这是一个高达两丈的巨人,其头颅按孔明灯的原理,由皮匠苦心造成,内里点上红烛,上下嘴唇用一根细线扯动,远远看去,一个红光满面的仙人,正淳淳告诫这大千世界的万众蝼蚁,怎样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就差一篇像样的文章了。 休息了一夜,傅忠绕室徘徊,搜肠刮肚,耗尽脑汁,在纸上奋笔疾书。 南华帝君敕曰: 世人皆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此说何其谬也。 天道至公,不偏于私,不媚于众,正道直行,煌煌如日。岂肯为那损东补西之小计。 人道出自天道,人心当体天心。 然万众纷纷,或贪、或懒;或智、或愚,利益攸关,曲解天道者数不胜数。 时移世易,富者田连广陌,贫者地无立锥,究其本源,不可一概而论。其损、补之说,又有两途。 智者田多,愚者田少,天有何言哉? 天生万物,良莠不齐,非造物之出错,实自然之竞争。世无竞争,则如一潭死水,繁华如何铸就。若良莠等量,能力趋同,何来差别。没有差别,何来竞争,此天道之妙处。 田多田少,若顺法而为,不可强而均之。 贪者田多,懒者田少,天又有何言? 贪而夺地者,天必惩之,懒而失地者,天不佑之。 贪、懒之辈,当思人皆劳而得食,天意不可违,天心不可侮。戒贪戒懒,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是汝辈一线生机,务谓言之不预。 自鸿蒙开凿,人居其间,暴霜露,斩荆棘,以奉如天,何其辛苦。吾等享其血食,岂敢视人如刍狗。芸芸众生,皆天之骄子,当一体同仁。 天道五十,独去其一。天道尚且不得完全,岂能求全责备愚者。 愚者也是噙齿戴发之辈,何忍其身无避寒之衣,口无饱腹之粮。有司当开启民智,兴学救愚。 智者得天之厚,当思能力越强,责任越大,除天赐本分之地,多余之地,应出三倍之赋税,以补兴学、府政之资。天赐之地,当取本地平均之数。 故曰:智、愚犹可训,贪、懒不为人。 吴堡之事,乃天罚之,榆林不必惶恐。 知府傅某,黄口孺子,若能体察天心,勤勉有为,则榆林有幸,其德必荫其家门。若因小不忍而失大德,则彼之前途,不知其可。 急急此谕,咸使闻之。 傅忠写罢,掩券一笑,不伦不类,也只有这样的水平了,终归没有系统学过古文写作。这个可不能用毛笔书写,那样的字哪里能入人之眼。他用竹筷子自制了一支蘸水笔,他的钢笔字还是写得不错的。 仅仅用了八天,傅忠便搞定了装神弄鬼的家伙什,剩下的两天,他苦思农田增产的办法。 中学课本上,提到粮食增产,离不开氮磷钾肥料。二十一世纪,物质非常丰富,人人都讲究养生,被农药残留害苦了人们,都尝试过在自家阳台上摆弄过坛坛罐罐栽培蔬菜。 傅忠也不例外,他回忆起当时种植蔬菜的细节,把这些东西用在小麦种植上,道理是一样的。 首先,将黄豆压碎后炒熟,装入一个瓮中,按一斤黄豆配十斤水密封发酵,半个月后,均匀地施入田中。沉在瓮底的渣子可以继续浸泡,继续追肥。 其次,每个庄户的田头,做一个涵洞,将人粪铺一层,田土铺一层,浇一层水。层层铺好,将涵洞密封,等它腐烂后铺在田土上。 第三,农户家里的鸡蛋壳、鱼肚肠、鸡毛,人剃头后的毛发、指甲、猪骨头等装入瓮中,加水密封,等水色变黑,洒在田中。 夏秋两季收割后,将麦杆在田内焚烧,也可改善土壤。这些农业小常识,在明朝可是了不得的高科技。 十天后,田蕴三人回来了。那个时候,能考取秀才,已是了不得的文人了,何况两个进士,一个举人,沉下心来,有什么问题发现不了。 田蕴城府深,齐泰气鼓鼓,俩人都不说话,逼得黄子澄不得不开口,“农夫真的苦。”说完,就没了下文了。 傅忠鼓励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不过的人,应该知道其中的缘由。” 三天互相对望了一眼,“根子就在土地兼并上。” 知道是一回事,怎么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傅忠长叹一声,看来田蕴早就知道,不敢说而已。 自己不能不说话,“土地兼并的成因,是土地占有关系不固定,加之土地买卖盛行,必然导致土地兼并。本该由有司具文,禁止土地买卖,才能杜绝乱源。 历朝历代,朝朝对此置若罔闻。农夫没有了自己的土地,无恒产者无恒心。一遇灾年,碰上了好一点的朝代,还知道拯灾减税,让农夫有口气可喘。” 见到傅忠讲出了话题的根本,齐泰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敢不敢为天下先。” 傅忠立马阻止了齐泰的话题,“这是僭越,历朝历代都不敢做的事,当今圣上没有明确旨意,谁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齐泰心内腹诽,就这胆量,还想把榆林治理得海晏河清,大话谁不会讲。 他鼓起勇气问道:”大人心中的海晏河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傅忠:”你们所见到的农夫,大明王朝占有九成九,他们都应有摆脱贫穷,幸福生活的权利。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现实的残酷。 大众的心里,无非有三种想法:一是盼明君,二是望清官。没有的话,就等待侠客为他们说话了。事实上,指望别人,真的很不靠谱,我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的幸福生活,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自己不努力,那就等死,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必须凭着自己的血勇,去创造他们想要的生活。 我也要告诉那些先行一步的人,一个人吃不过三餐之食,睡不过两尺之床,却聚集几代人都吃用不完的财富,让其他人饥寒交迫,挣扎在生死线上。如果他们所得,来自正道,本官无话可说。要是作奸犯科,那是禽兽行为。 农夫可怜的,是那些面朝黄土,背对青天,努力耕作之人。 可鄙的,是游手好闲,等待别人救济的。 我要在榆林建立一个人人都能自食其力的社会,他的底线就是约定,由各个阶层的人共同制定。 这不是什么大同社会。这世上根本没有大同社会,人的出身、能力、环境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不一样。 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如果不是贪多求全,只做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这点实现起来就不是很难了。“ 这是傅忠心中修改版的大同社会,有着可操作性。 他接着说道:”可是,我太年轻了,不知世道竟然如此艰难,到现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土地兼并动不得,这是与天下士绅为敌。 只能慢慢来,我们这一代不行,还有下一代,就像愚公移山,总会开通出一条坦途的。 我这里想到了一个增加粮食单产的法子,看看田里丰收后,农夫的生活能不能提高一点。” 黄子澄心里咯噔一声,这人能力不行,心是好的,血是热的,完全没有替自己打算的意思,皇上的担忧只怕是多余的。 傅忠心里也是感慨颇多,造反我是不行,杀贪官的头不会吗?只不过到了朱元璋手里,贪污六十两银子就剥皮,这样的重刑都解决不了问题。 我要做的,是培育人的向善之心,要是能成为信仰,那就再好不过。 傅忠改换话头,“吴堡的案子,可听到些什么。” 看中傅忠银样镴枪头,黄子澄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我倒是觉得,天兵天将杀了胡令,才是唯一的解释。” 田蕴加了一句:“您上回提到的那个热心长者,我倒是觉得他的话不错。一般人谁有这样的胆量。“ 傅忠:“你们都是读书之人,怎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这话休要提起,免得被人耻笑。先把我这个增产的方子落实下来。“说完,他拿出了那个改良土壤的方子。 四十七章 南华帝君 冬小麦播种已迫在眉睫,傅忠把田蕴找来,“改良土壤的事还得你亲自安排,我与他们两个毕竟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这件事办好了,你要愿意,府里三个大县,先由你挑,剩下的才是他们的。” 田蕴从齐、黄二人之处,知道了傅忠煊赫的身世,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心心念着的是百姓,不是心底纯善,便是心有大志,到哪里找这样的主子。 他诚恳说道:”大人,魑魅喜人过,文章憎命达,我年过三旬,已熄了科举之心。如果没有碰到大人,我也会去谋一个官职,脱了这吏员身份,尽管这是终身遗憾的事。现在,听了大人的志向,我愿服膺骥尾,追随左右。“ 这是田蕴诚心来投,傅忠迟疑说道:”你不要听信人言,我的处境没你想的那么好,跟着我,将来有的是苦吃。“ 田蕴”“不能想出独树一帜的主张,参与轰轰烈烈的实践亦是人间快事。” 尽管不是理想中的人物,毕竟是第一个来投奔的文人,傅忠爽快说道:“好吧,我们共同把榆林治理好,亦不枉相识一场。” 进士出身的士子把当官当成必然,办起事来没有心理负担。田蕴以举人身份,遭际傅忠,这是意料之外的奇遇。他凡事比齐、黄更加努力,加之他为主簿多年,执行力刚刚的。在他的奔忙下,全府新式施肥,得以迅速落实。 傅忠看中眼里,喜在心里。这人虽不是进士出身,比起齐、黄,如心指臂,如臂指手,实在太好用了。 冬播完成后,正是农历十月下旬,榆林城外的旱田内,一片碧绿。清风吹过,阵阵清香向远处弥漫。 忙完冬播,农夫们松了口气,期望着明年的收成。农闲时期,孩子们的欢笑,将这一片土地渲染。 已经远超了平常睡觉的时候,大人们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吆喝着进屋睡觉。 村东头的张老汉错过了觉头,半夜起来上茅房时,嚷道:“孩他妈,快来看呀,东山出了古怪,好大的一个人呀。” 张家这一闹动,惊醒了几家邻居,由邻居发散,很快全村都惊动了。震惊中的人们高喊道:“神仙下凡了,神仙下凡了。”说完,一个个跪地祷告,不敢仰视。 二十一、二、三,月出半夜间。榆林城外东山上,烟雾缭绕中,朦朦胧胧的月色下,一个巨大的身影出项在天空,高旷的声音传到山脚下,清晰可听。 一个窃窃对另一个说道:“听清楚了吗,是南华大帝下凡了。” 另一个说道:“怎么没听清,这么大的声音,也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守城的卫兵虽然隔得远,可比农夫们胆大,“看见了,看见了,真的是神仙,那个头怕有十丈多高,嘴巴还在动,就是没听见说的是什么。” 第二天,全城轰动,如急雨般的消息,不断传到傅忠耳内。 府堂上,几个大佬面面相觑,这亘古未有的事情,砸晕了在场所有的人。 大堂上的人神色各异,在人们眼中,最不相信神鬼之说的傅忠自言自语:“真的有神仙吗!。”心里却想:“这着棋行得通吗?这是要从全府大户们的虎口夺食,土地兼并的难题就这么容易破解?” 宁愿相信有神仙的田蕴,反倒是不信了,“莫非是什么人搞的鬼”,他在内心暗暗思忖。 其他大佬纷纷交头接耳:“吴堡的事岂是一般人能做,我就知道有神仙,就不知神仙说了些什么,那些山脚下的人说的都不是一样。” 两个时辰过去了,搜山的士兵还没回音。 过了饭点的人们,仍然端坐不动,谁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倒要看看神仙在山上留下了什么宝贝。 不一会儿,一阵激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神仙的信件,神仙的信件”,高喊声,从城门开始,一路叫到了知府门口。 看完信件的黄子澄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要抢夺大户们的田地,就算不是很激进,能行得通吗? 田蕴拿着信件,“这手段棉里藏针,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要变了。” 其他几个官员家里都是大户,看到信件,口里顿时‘嗷’的一声,“说的什么鬼话,凭什么要多交这么多的税赋,这是假的,神仙哪里会管人间税赋之事。” 见到大家只关心信中的内容,并未看重信纸本身,傅忠心里暗暗着急。面上淡淡说道:“我不信神仙鬼怪之事。“ 突然,齐泰大叫了一声,”看看这信纸,你们见到过吗?不是神仙,会有这么漂亮的纸张吗?这是多么洁白的纸张。” 说完,爱好字纸的他,拿着纸对着光一瞧,“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信纸有暗花,‘南华帝君用笺’,真有仙人显灵了!”齐泰激动的嚷道。 齐泰一失态,府里官员心里一愣,重新拿起信纸,他们也将信将疑。要是真是神仙谕示,那就不好推脱了。好在知府并不相信,倒要看他怎么说。“ 田蕴、黄子澄拿着信再看一回,这纸张与暗花技术当世并无,难道真是神仙显灵了?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傅忠。 傅忠心里一喜,还是有识货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他拿起纸张,装模做样反复观看,口里喃喃道:”难道真是仙人显灵,南华帝君下凡了?“ 齐泰笃定说道:”要不是神仙下凡,把我的齐字倒着写。“ 他的科举一直不顺,还是听信算命先生之说,考前三天,斋戒沐浴,诚心祷告,夜来得了一梦,梦到文昌帝君(主管考试、命运,及助佑读书撰文之神,)拍了他的头,果然一举得中。 傅忠反问,”你们都相信吗?“ 鬼神之事,谁敢胡说,要惹祸上身的。 包括田蕴在内,这是要革自己的命,众多官员低头不敢答话。 说不出黄子澄此时是什么心态,他内心早就偏向了齐泰所说,科举的诡异,谁心里没点神神道道的事。 ”圣人都不敢否定的事,何况古书记载言之凿凿。“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后,他心里那个悔呀。 傅忠把眼光看向田蕴,田蕴也是大户人家,他已是诚心投靠傅忠,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就当小人,与他性格不符,他梗着脖子说道:”我愿带头交出三成税收。“ 南华帝君的谕示,谁敢违抗。众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中间还是有胆小之人,有田蕴带头,附和他的声音多了起来。 四十八章 不愿粘包的行省 傅忠自思,怎么报行省、要想慢,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于是一拍案桌,口里却说道:“立即呈文行省,吴堡的事应该有个了结了。” 南华帝君显灵顺利演示完毕,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疏忽,皮匠们把他们的技术发挥到了极致。 这么大的神像,光是充气,就不是件容易事。经过反复试验,最后充气口扩大到十八个。每增加一个口子,密封的难度就扩大一倍,总算效果不错,山下的居民,没有看出明显的漏洞。 现在万事俱备,送行省的文书只管快快写,慢慢送。先在榆林做起来,等到行省得到消息,第一批税费已经完美入库。剩下的就是怎么与他们扯皮。 就在傅忠仔细盘算着这些钱怎么使用时,田蕴来报:“呈文还没写就,黄子澄带着齐泰,急急忙忙去了行省。” 傅忠一听,顿时如在耳边打了个炸雷,这帮当官的,害怕丢官远胜害怕神仙。更改税收比例,这是做得说不得的事。他赶紧问道:“他们走了多长时间。” 田蕴:“我听到消息时,他们已走了一个多时辰。” 追都来不及,有挽救的余地吗? 这两人做事这么毛躁,想推卸责任,有这么容易吗?他们正确的做法,是不动声色给皇上上折子。 田蕴犹疑问道:”现在怎么办?“ 傅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 田蕴:”加税的事呢?” 傅忠:“还用得着犹豫吗?南华帝君的旨意,在纸上说得明明白白,我们照章行事就是。你不要害怕,天塌下来,自有我顶着,与你无关。“ 田蕴笑道:”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怎么能一点风险都不担。如果圣上追责下来,我愿与大人同进退。现在,我就去安排。“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田蕴能有这样的担当,用人要看长处,他先前的犹豫、怀疑都是可以原谅的。 傅忠鼓励道:”放心去办吧。“ 再说黄、齐二人,一出榆林城,齐泰说道:”我们自主向行省汇报,不怕傅忠将来报复吗?“ 黄子澄一晒,”我们拿的是皇上的俸禄,怕他做什么。这么重大的事,他一不上书皇上,二不请示行省,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将来搞出事来,我俩不发一言,责任不小。“ 齐泰:”我看傅忠是个有担当的人,他的出身高贵,只要不出大的失误,还不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确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 黄子澄:”这点我不否认,就是因为这样,皇上才对他不放心。一个臣子,想的不是怎么忠于皇上,天下百姓的事,是他该操心的吗?涉及赋税,只有皇上才有这样的权力,他算哪根葱。“ 齐泰:”我还是觉得不妥,我们读书,学的是圣人思想,为生民请命不是听听先生说说而已。现在,不说我们不这样做,反而阻难一心为民的傅忠,这样做对吗?“ 黄子澄:”私自增税,是野心家的所为,我们揭发他,是忠臣分内之事。” 齐泰:”既然揭发,何不直接向皇上上书。“ 黄子澄:“一边向行省汇报,一边向皇上上折子,两不耽误,你不用多考虑了。“ 一路上争争吵吵,很快就到了西安。 省城西安,四面险固,被山带河。外有洪河之险,西有汉中、巴、蜀,北有代马之利,所谓天府、陆海之地也。 布政司使宋展,是个不太出名的人物。 他拿着信纸,反复端详,半天没有做声。这是黄子澄要借水行舟,推卸责任,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这么大的锅,谁爱背谁背去,老夫可不能上他的当。 他是饱学之士,鬼神之事,不敢不信,不愿全信,只好像他顶礼的牌位一样,敬鬼神而远之。 面对如此洁白的纸张,暗花,哪样都显示着不凡,断非人间所有。想说这是个无稽之事,开不了这个口。要按信纸内容行事,又会搞乱整个行省的行政。 彼其娘之,这个胆大包天的傅忠,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你要做,就得约束手下,悄没声息的去做就是,老子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我也没权撤了你的职。这两个更不是东西,你不向皇上上折,想把老夫也牵扯进来,想得美。 他佯作从容说道:“榆林府是完全相信了呀。” 黄子澄有些小激动地说道:“税收之事,是由中枢考虑的事,省、府不得染指。倘若处处自行其是,还要朝廷做什么。” 宋展:“不是还没收吗?” 黄子澄:“我看傅知府的意思,是想按照仙人的指示,先在府内实行。这么大的事,不说行省能不能作主,总该请示才行,我个人认为程序失当。给您汇报,也是出于纠正知府失误的好意。” 看着这两个不谙世事的青皮后生,一阵厌恶涌向心头。这是更改国政的大事,程序算个屁。亏得他是个官场老油子,顷刻之间,就想出了釜底抽薪,祸水东引的办法。 宋展:“知府对榆林负完全责任,我也不好说什么,就不知朝廷是什么态度。” 黄子澄:“我这不是想先问问您的意思嘛。” 宋展:“这是牵动国政的大事,我可不敢拿什么主意。最好还是由贵府牵头,上书朝廷,等到朝廷的下了旨意再说。” 黄子澄心下失望,看样子,行省不愿粘包,此行太孟浪了。傅钟是皇上亲选的知府,宋展并无人事权力,他何必参和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想明白了这节,他开始为自己转圜,“我二人陛辞之时,皇上嘱我‘西北无小事’。我深感责任重大,因此上惊动了行省。回去后,我们会给皇上上书的。” 宋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不分东西,官不论大小,都得遵旨而行。榆林府可得想清楚了,别到时狐狸没打着,倒惹一身骚。” 听到宋展站在干岸上的话,俩人泱泱回了榆林。 冷静下来,黄子澄心道,谁不知道事后的报复,但凡有一点退路,我愿出这个头吗! 在宋展这里讨不来支持,想起傅忠自信笃笃的样子,黄子澄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与天下士绅为敌的大雷,怎么就得由榆林来顶。自己夹在中间,两头都落不了好。 他俩一离西安,一匹快马,从布政司府内急速向京城奔去,傅忠迷信鬼神,颟顸乱政的参折就发出了。随后,黄、齐二人据实禀报的折子也飞向京城。 四十九章 轻易处理不得 收到宋展的上奏,朱元璋心里一愣,黄子澄与齐泰是怎么回事,朕反复交待的事,他们就这样不上心。 看罢奏折,一丝狞笑从他脸上升起,“标儿,这可不能怪朕,你推荐的人,胆子也太大了。” 大会议处理小事情,小会议处理大事情。勤政殿旁边暖堂里,朱氏父子与两个国公对坐着。 几个大佬的反应各自不同。 朱标这一段时间,可谓春风得意,东宫出喜讯,杨妃怀上了。 听罢父皇的叙说,原来傅忠平均地权是从这里入手,既没硬收大户的田地,也没由府里直接下文增加税收,而是利用南华帝君的谕旨,迂回而行,达到目的。这是事实上的平均地权。 李善长实心谋国,平静从容,心里感叹:到底是有宿慧的人办的事,法子就是妙。这样做,至少能保证大部分大户不掀桌子,又不影响底层农户的收入,不会形成民愤。不过,这是陈胜(鱼肚子里剖出陈胜王的书帛)、刘福通(河工挖出一只眼的石人)之流用过的法子。但目的与他们明显不同,他们是要造反。傅忠这样做是维护大明王朝的统治,就不知皇上怎么想。 当信纸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不对呀,这样的纸张历史从未出现过,如果不是真有仙人显灵,那傅忠就不是有宿慧能解释得通的。难道真的是天纵聪明?亦或真有神仙显灵? 他暗暗后悔,自己与朱元璋所说的宿慧,十有八九不可能。他做梦都没想到,宿慧不仅来自过去,也来自未来。多层架构的宇宙,到了文化昌明的时代,都很少有人解释得通。 他更想不到,傅忠除了培养大众的血性,也想培养大众心中的善念。 徐达的心态就只能用矛盾来形容,他的女婿朱棣,家里暗藏不少奇能异士。其中有人看过朱标的面相,不是寿者之相。无形中,增添了朱棣分外的想法。外孙朱高炽(历史上的明仁宗)绕膝承欢的身影,怎么也从心头挥不去。傅忠再好,何如外孙亲。 伟人常常说,要很斗私字一闪念,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三人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疑惧这雪白的纸张和隐隐而现的暗花。 朱元璋自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岂会惧怕这小小的纸张,机会就在眼前。 他剜心的话在朝堂上回响:“朝廷牧民,何来穷富之分,当一碗水端平。傅忠假借天言,祸乱榆林,罪在不赦,你们几个有什么想法。” 又是以圣意压制群言,况且,不赦之罪,说得也太过了。 朱标不解,父皇何以与傅忠过不去,这与天下士绅为敌的行为,分明是有利于朱家的统治,哪里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愿意做的。 他第一个站起来说道:“父皇,天意茫茫,难觅其踪,幸得南华帝君有心榆林,这是我大明的祥瑞。傅忠凛尊天意,不仅没罪,反而有功,何不让他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再说。榆林僻处西北,就有差池,对中原影响不大。” 朱标第一次在朝堂上与父亲唱起了反调。 李善长第二个奏道:“傅忠临行之前,曾到过臣的家中,臣对他培养边民血性,抵御异族猖狂的驭民之术,十分赞赏。碰巧遇上这天降福音,倒也不能怪他孟浪。赋税是国家大政不错,便是我看到这纸张与暗花印信,恐怕也会遵行不误。看在他到底年轻,经事不多的份上,可否暂停他知府之职,召回朝廷学习行政之道。” 以天降福音为由,免掉不赦之罪,李善长可谓有心了。 朱元璋目视徐达,魏国公以为呢? 徐达硬着头皮说道:“圣上乃天之骄子,天意当关顾圣意,臣不敢置喙。” 好一个不敢置喙,自己是没有了混一天下的能力,主意就打到了儿孙身上,也不想想,现在标儿龙行虎步,气势正旺,你奢望的人是他的对手吗?这件事慢慢再说,现在,傅忠才是最不可琢磨的人。 他一勒腰带,腾的站了起来,这是要下最后决断。 朱标一看不好,圣职一下,就没有转圜的机会了,他赶紧率先发话:“榆林的事不是急务,我有一喜讯要宣布。傅忠推荐的朱睿父子,要将他家祖传的滋阴疗法公示医学院,这是我朝医学进步的关键,他父子二人就在暖堂外等候召见。殿值官,赶紧带二人进来。” 把个朱元璋噎得开不了口。 朱标的行动,把两个国公看傻了眼,一向老成持重的太子,为了傅忠,不惜违背皇上的圣意,这对父子怎么啦。 李、徐二人走后,朱元璋马着他的长脸,“老大,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你三番五次庇护傅忠,想清楚了吗?” 朱标匍匐在朱元璋的脚下,磕头说道:“傅忠绝非有野心之人,这点我可以保证。说实话,我也怕,这雪白的纸张,隐隐的暗花,谁敢说不是天意。如果是他弄鬼,这么好的机会,他何不用来做点别的事,为他的野心张目。历史上,您见过得罪全天下士绅的野心家吗?新莽(汉朝大将军王莽纂汉,得罪了全天下的士绅,不过十几年功夫就败亡了)的事,历历在目,他不会不懂。” 朱元璋:“儿呀,他才十九岁,将来的日子长着呢。我们做皇帝的,不能只考虑自己,也得为下一代着想。你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有你这样的心胸气魄,他们与傅忠才是同时代的人。你之后,谁能约束他。” 朱标:“父皇,江山终究是要传给我的。一代管一代的事,您能为我开辟出一片天地,我也能为我的儿子把好这个关口。我不负傅忠,也相信他不会负我。他现在半点反意都没有。要是杀了他,如何服众。真的是老奸巨猾之辈,也是我自愿的,我绝不后悔。” 朱元璋气急了,一声断喝:“这是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岂容你们随便糟蹋。”说完,作势就要踹儿子一脚。 朱标苦笑,“父皇,你说傅忠类似扶苏,还是类似刘邦。” 朱元璋:“这是什么意思。” 朱标:“他要是类似扶苏,朝廷的旨意一到,便束手就擒,说明他根本不是野心家之类的人物,杀他是朝廷的损失。他要是类似刘邦,你就是用烹了傅友德来威胁他,他也只会说出分他一杯羹的话。不要忘了,榆林处在什么位置。一个杀不得,一个杀不到,我们在这里气得跳脚,他半点都不会放在心上。这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处理都不好,还不如相信他为好。“ 朱元璋的聪明出自天纵,行事完全凭感觉,哪里知道读书人心里的阴暗。儿子的话提醒了他,傅忠暂时是杀不得的,除非不顾一切,将大局完全搅乱。残元还在北边虎视眈眈,以傅忠的能力,要是投了残元,后果不堪设想。 他扶起朱标,”老大,你真觉得傅忠没二心。“这是多么心虚的一句话。 朱标:”儿子相信他。“ 五十章 榆林的愿景 京里一片鸡飞狗跳,榆林表面却平静依旧。 田蕴担心对傅忠说道:“说实话,能够用税收来调剂贫富,没有比这更温和的路子了。上面却不会这么想,毕竟税收牵涉到朝政。那两个进士在行省没得到支持,肯定会告御状的。“ 傅忠心里也担心,太子扛不扛得住朱元璋的震怒。齐、黄二人来此的目的就是监视自己,怪他们没有意义。他们不说,其他人也会说的。 想起朱标说过的话:‘他也不是纸糊的’,只能赌这句话了。真要撕开了面子,朱元璋就不怕一拍两散? 他安抚田蕴道:”开朝已十八年了,就是生泥巴也搓弄熟了,朝中的那些大佬会有政治智慧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田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等收买民心的好事,不是出自今上之手,圣意难测呀。“ 李善长、徐达的面孔在傅忠心里一闪而过,他们会怎么说,能不能为朱标援手?不过,对一贯独裁的朱元璋,说了又有什么用。 听田蕴的口气,南华帝君的冲击,不如当今圣上的一纸圣旨。看来,这迷信只能吓住老百姓。不过,也有好处在里面,至少避免了榆林整体炸锅。 既然敢赌,就得承担后果,他意味深长说道:”我们榆林僻处西北,天高皇帝远,他们不敢下死手的,你不用担心。就算万一有事,你在吏部并未挂名,改个字号,去内地发展也不错。我爹虽不善经营,就算老人家跟着也出事,他手下一两个没有明显站队痕迹的知府级别的官员还是有的。这话不用讨论了,你说说改良土壤的事吧。“ 这是这段时间田蕴最费心的事,他说起来得心应手:”好叫大人知道,自古土壤改良,都是农户们闷头独自划算的事,谁愿意将改良心得说出来。拿到您的方子后,他们感激不尽,有人甚至说出了要是有收成的话,会给您做长生牌位供着的。我担心的就是不知结果会怎样。“ 傅忠笑道:”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这个方子来自海外,已经经过实际操作,增产一倍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农夫操作得当,增加两倍也是可期的。“ 田蕴一听,喜上眉头,”今年的冬小麦都是按照知府的方子耕种的,若是收成能增加两倍,就算加上新税,大户们的实际收入还是增长了。就更不用担心他们闹事了。“ 傅忠:”我也希望这样,他们不要太过贪心,人头砍了,就长不出来了。“ 田蕴:”我听手下人反映,大部分大户对南华帝君下凡坚信不疑,这是基本局面,少数人闹不起事的。“ 傅忠:”现在榆林的农税是怎么收的。“ 田蕴:”大部分税率是预估总收成的5%至10%。每石谷物折银从1.9两至0.25两不等。由于缺乏统一标准,所以下面官员在折算率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再加上官员和农民掌握的消息不一样,农民们吃哑巴亏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傅忠:”我来了,就不准官员在这方面上下其手。你告诉他们,榆林府将大幅度增加官员的薪水,他们若还不收手,就看看我的刀子快不快。“ 田蕴:”您打算增加多少。“ 傅忠对朱元璋苛刻官员的薪酬制度十分不屑,一个县令的收入,还不足养活一个家庭。不让他们体面的生活,怎么能怪他们手长手短的插手农夫的各种收入。 他笑笑说道:”我要增长十倍,要让他们都养得起家,活得从容。“ 接下来,又恶狠狠说道:”新的薪酬制度实行后,他们还敢伸手,贪污五十两的,夫妇同罪。贪污一百两的,长子同罪。贪污一百五十两的,全家同罪。我不搞什么家属流放呀、充军呀,女眷发配教坊司这类烂事,要杀官员,还要杀他们家属。“ 田蕴:”自古辱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子,我们这样做是不是过了。“ 傅忠:”我一直提倡任何事情都要走程序,但现在新程序尚未建起来,旧程序我又不放心,只好采取古人所说的,治乱世用重典。你要知道,贪官收受的贿赂,大部分还是他的家属受益。总不能只有受益,没有风险,这样也不公道。“ 田蕴细算薪酬加到十倍后自己的收入,岂止是活得从容,这样光明正大的体面生活,哪朝那代有过。比起提心吊胆的贪污,胆战心惊的活着,谁还伸手,那就真是猪狗不如了。对傅忠的重典处理,也就想得通了。 不过,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拱手道:”这样的高薪养廉,历史上从未见过,只是榆林产出有限,怎么做得到。“ 傅忠:”靠田里收入,十辈子也别想这样的美事。我要大力发展工商业,比如酒业,无定河里的渔业,道路、房屋的建筑业等等。这一切就从编户齐民开始,搞清楚榆林各行各业从业人员的状况,有了土壤改良这个抓手,田里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农夫,这样,其他行业就有了从业人员。“ 这是多么美的一幅蓝图。田蕴问道:”这么多的行业,哪里来的技术。“ 傅忠:”我有不少海外方子,都可以拿出来供大家参考。实行这一步的前提,是现在要做的新税收制度。好在有了南华帝君的明白谕旨,有了改良土壤的法子,这一步实行起来就有了保障。等各行各业兴旺起来,就为我们替农夫减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是个良性循环,行业发展得越快,税收基点越大,税负就越小。税负越小,行业发展就越快,税收基点就越多。到时候,农户不仅不缴税,还会有很多出自府里的补贴,农业发展就越好。“ 田蕴听了,血脉贲张,原来大人所说的减税,不是一句话而已。他起身拱手道:”愿追随大人,至死不渝。“ 傅忠:”规划是美好的,实行起来却要有一个好的环境。“ 田蕴:”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环境。“ 傅忠:”改良土壤的法子,只是个开头,将来还要不断发展,达到最大应用,这就不是文盲能做的事。接下来这么多的制造业,都离不开开启民智一事。府里新税收政策实行后,收上来的钱首先要用在兴办学校上,这点你心里要有数。“ ”第二点就是公平,怎么实现公平,这就需要有一个好的执法环境,执法的关键又在怎么判断执法是不是有偏差,这就需要有专业人事来判断。“ ”我准备在榆林全府通过考试,公开选拔,招收几个刑案上的人才,成立检判衙门和法判衙门。“ ”检判衙门判断抓不抓人,法判衙门判断放不放人。两个衙门职位相等,互不统率。这是我到榆林的第二把火,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相对公平。“ 田蕴:”我不是太明白,怎么又是抓人,又是放人。“ 傅忠:”一个人有罪还是没罪,不能任由人随便下定义,须得对照法律条文来判断,这是检判的事。他判定你有罪,才能下文榆林都尉府执行抓人,这就是检判衙门抓不抓人。” “如果就这样完事,那检判的权利大得没边。所以,我们又设一个法判衙门,抓来的人罪过到底有多大,够不够量刑标准,量多少刑合适,不由检判说了算,而由法判说了算,这就是法判衙门放不放人。“ 五十一章 新式练兵 田蕴告辞后,傅忠一个人在他的签押房里转着圈渡着步,过往的战史,如同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飘过,最终定格在韩信与林三虎俩个身上。 两代兵仙的共同之处是,不打无把握之仗,除非万不得已,总是以优势兵力取胜。即使兵力不占优势,也会在运动中寻找战机,让局部占有优势兵力。说到底,就是人多欺侮人少。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怎么做到的,无非就是能把指令,快速传达给每个官兵,让他们知道,打哪里,怎么打。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这就需要培养很多通信兵。同时,需要从伍长到将军,对纷繁复杂的旗语、鼓声、钲声,有透彻的了解。 林三虎为什么百战百胜,三三制与一点两面战术原则,是他致胜的法宝。 所谓三三制,就是一个班的士兵,按照三个人一个小组,一个班就是四个组。拿到按什为单位的现在,就是三个组,多出一个机动人员,随意放置在一个组中, 每个组采用顺三角或倒三角的方式,试战场情况而动。每个小组,既独立作战,又互相配合。 这样,兵力既分散,可以避免被火力集中打击。又能组团,集体战斗。 一个小组,完胜十个散兵,这是经过历史验证了的。 所谓的一点两面:指的是反对平分兵力与敌人陷入阵地消耗战,防线部署兵力要有层次,要集中优势兵力,以发挥优势火力攻击敌人防线的一个点,突破后向两面或更多面形成包围,以求全歼敌人或严重打击敌人。 至于韩信的练兵方式,现在也用不上,那是几万人决战的统帅才用的,就这几千兵,先按林三虎方式,练好这些兵。将来有条件,再考虑韩信的带兵之法。 想到这里,他叫来傅强,询问起兵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傅强:“按照大公子的交待,新兵刚好招完。大部分是从绥德招来得,都能吃苦耐劳。可老主子用兵精要,还在骑兵上,我们没有马呀。” 傅忠:“我爹的方式不行,要重起炉灶,“ 傅强心想,也就是你敢这样说,老主子战无不胜,那是多么强的兵。他问道:“那我们准备怎么练。” 傅忠于是把三三制练兵的办法讲给了傅强听。三三制的诀窍,就在于这个阵型的关键是既配合,又各负其责。对方是一个兵,我是三人一组,对方十个兵,我还是三人一组。 不管对方攻击谁,被攻击的那个就变成了防守方,其他俩个中,一个一定要作为主攻方进行攻击,另一个马上变成机动方,既关注周边情形,又协助攻防的两人。 当你不管一切攻击时,就相当帮助了防守方与护卫方,对方在你的强攻下,他要不想两败俱伤,一定会回救自己,那他的攻势就破解了,这是这个阵法的窍们所在,所谓的攻敌于必救。 三三制联手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一个小组变成了攻击方,另外两个小组变成了防守方与护卫方。” 傅强别的本事没有,一辈子在血与火的战场中厮杀出来,一听就知道这是行家的练兵办法。他心里疑惑,大公子从哪里学来的。可不敢强问,只说道:“步兵操练,这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听到傅强肯定,傅忠心里暗笑,这是不世出的天才寻摸出来的办法,你以为呢! 他接着说道:“这只是单兵(三人)练习,小组(一个什)配合。等这个练好了,就开始重点练习对付骑兵。行省后勤部门送来的小车,每三人配备一辆。碰上了回、羌或蒙古的骑兵,可起到城墙的作用。“ 傅强起身,准备去安排。 傅忠问道:”原来准备遣散的老兵都走了吗?”。 傅强叹息说道:“新兵刚招完,就把他们遣散了,走的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 傅忠心里也是无奈,那些兵真的经不起即将到来的高强度的训练,好在还是为他们找了条出路,每个村镇安排了两到三个,取代了原来村里的游徼。 “新兵怎么样”。 傅强:“招兵是按你吩咐做的,都是些老实巴交、体质过硬的农户,只要训练得当,上了阵,见了血,我敢担保,会是一支精兵的”。 傅忠:”那些被遣散的老兵,对我们心怀感激,是可以依靠的力量。通知他们,让他们在每个村再选三到五个人,就在村里训练,主要是跑步,列队等,费用由各县县尉管理。做预备队使用。我还来不及到各县去看看,就不知咱们护卫队里出去担任了各县县尉的,能不能挑得起这副担子”。 傅强:“刘振是可以的,其他的能力不敢保证,忠心却是可以的。我派快马去通知他们。大公子,我们是不是要打仗了”。 傅忠:”不好说呀,这个鬼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春小麦成熟时抢过一会。冬小麦得明年三月才能收,要来也时明年的事,我们先紧着练兵吧。“ 第二天,傅忠看着面前的长条大汉,暗里点了点头。 他大声地问道:“你们都知道左和右、站过队吗?” 士兵一时懵然,顿时相互询问:“什么是左,什么是右。” 傅忠也是醉了,只得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们,“左就是拿碗的这边,右就是拿筷子的这一边,站队就是按高矮顺序排列。” 接下来,傅忠只训练了立正、稍息、左右转,齐步走几个简单动作。 经过一天的反复纠正,才让这群刚从田里出来的农夫,看起来有了个当兵的样子。就是这群听话的兵,傅忠也累出了一身汗。 训练完,傅忠宣布,“明天一早,准时在这里集合。” 这样得练法傅强没见过,他担忧地对傅忠说道:“这与老主公的方式不一样,能不能快点练习三三制,让我也有个比较。” 傅忠:“强叔,打仗打的是士气,军人的精气神全靠纪律约束。站队(站军姿)和左右转、齐步走,是训练他们协调一致,让他们知道,这是一个整体,得有个集体认同感。有了这个认同,接下来的训练就方便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乱哄哄的场面,不少士兵把昨天练的都忘得光光的。 傅强苦着脸说道:“这帮蠢货,不打几军棍,是记不住的。” 傅忠没想到,这帮兵的记性这么不好。打军棍倒是个办法,但是太激烈, 他大喊一声:“集合。”又是一阵混乱,队伍还是集合起来了。 训练前,傅强宣布了上午必须把动作练好,达到标准的可以吃三餐,另外还有肉汤可喝。这是一个艰难的年代,喝肉汤,那是他们记忆中的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是拼命的时候。记住左和右,可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自有笨办法,将绳子系在手上,来区分左右,自己想到的办法最管用,一下就把左右都记死了。 看到士兵的进步,傅忠深感高兴。要练兵,就得付出代价,在喝肉汤的基础上,他再一次宣布:”每天开三餐,三天吃一次肉。练得好的,加一次肉。“ 士兵们欢声雷动,这样的长官,为他死了都值得。他们可不是原来的那些官,餐餐都是跟着自己吃大锅饭,睡军帐,没有一点特殊。 有了十天的加餐营养,士兵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傅忠加大了训练力度,他原来只教给士兵三招:上档下撩、左右挡扫,中间突刺。每天一百下,现在他规定:每天一千下,要练到到条件反射的程度。 傅强不解问傅忠,我与老主子教给你的动作,怎么一点也没用上。” 傅忠笑道:“那些功夫是好,但不适合配合作战。要把这三千人练得像一个人,就只要这样的办法,越是简单,越是实用。” 一个月后,二十公里拉练,五公里负重跑,集中对练,这些非常消耗体力的训练提上了日程。 看到这些兵,傅忠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依靠。 五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冬小麦长势喜人,功劳全在傅忠身上,榆林处处都是歌颂知府的声音。趁着大好形势,府里新税收政策出台了。 各家各户都有一本账。 小户人家税收不变,他们惊喜的发现,冬季收成,将平添三倍,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他们脸上。 大户人家一算,按照府里新定的本分之地,每个直系亲属人均四亩地(比三亩地多了一亩),就算多出的田地按三倍征收,由于增产的关系,实际收入也超出了往年。 虽然有点肉痛,可这是南华帝君的谕旨,他们也不敢怨恨到知府头上。 傅忠也在盘算,带来的一万两金子,加上县尉们的退赃,还要胡县令的脏款,算起来不少,可架不住五千士兵的薪赏按时发放,(榆林的三千士兵的薪赏部分由行省下拨,否则怎么养得起五千兵。),府里早就捉襟见肘了。要不是赵三酿酒有了成果,在榆林引起轰动,带来的收入维持着府里的基本开销,榆林府早就破产关门了。 收了冬小麦,有了一批粮食在手,兴学救愚就有指望了。 不能让这样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为了人心,也为了检验一下练兵效果,傅忠决定在榆林阅兵,露露爪牙,震慑宵小。 榆林城的百姓,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冬小麦开镰的头一天,盖着知府鲜红大印的政令,张贴在城内各处。 “新政施行后,将在每个乡设一个学校,全榆林不管大户、小户的子弟,免费上学;免费兴修水利;免除穷困者以前所欠的赋税......。” 全城轰动,百姓们奔走相告,喜不自禁。 “还是老天关照,若不是南华帝君显灵,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老天关照不错,但我们新来的知府功不可没,没有他老人家善心,怎么会出这样的善政,别的地方就没有。这还不算,你家会把改良土壤的法子告诉别人吗?” 不少有良心的农户流着泪说道:”我要在家里供养知府牌位,祝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永镇榆林。“ 大家还沉浸在这喜悦之中时,一阵鼓声响起,一杆杆五彩缤纷的旗帜,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士兵,踩着鼓点,排着整齐的队伍,出了营房,向城外开阔地走去。 有人高喊:“知府要检阅军队了,大家快去看呀!” 人群中,懂行的咂咂嘴,说道:“知道吗?排在最前面的是我们知府的护卫队,队长是知府的叔叔,听说兵就是他练的。” 另一个瘪瘪嘴,“你可不要不懂装懂,知府的叔叔是榆林总兵,他练的兵倒是不假。” 懂行的:“什么嘛,我说的是起先,起先知道吗!知府的叔叔叫傅强,不是亲的,他们两家是世交。” 接着,又是一队队士兵从检阅台前经过。 懂行的又开始了他的小广播:“这是我们榆林自己的兵,新知府来后,他们的军饷蹭蹭往上涨。除了每月一千铜钱,还有三千安家费。这些钱可不经过任何人的手,直接发到士兵的手里。 听说队伍上讲究官兵平等,当官的不能随便打士兵。他们成立了士兵委员会,每一项开支都做到了账目公开,账账相符,账物相符,谁也不能贪污,也不敢贪污。士兵们开的是一日三餐,天天都有荤腥。” 瘪嘴的反驳说:“哪里天天都有荤腥,我听说,开三餐是不错,但几天才能喝一次肉汤。” 懂行的不满了,“你懂什么,就是小老财,几天能喝上肉汤吗?听说总兵都跟士兵一个锅里吃饭,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你见过这样带兵的吗! 这还不算什么,队伍上提拔人员,按各自的本事为凭,不搞什么官官相护,拉帮结派的龌蹉事。 可惜我家儿子不够当兵的条件,否则,我早就把他送到队伍上了”。 瘪嘴的问道:“当兵吃粮还要条件,听都没听到过。” 懂行的笑道:“这你就不清楚了,他们把这些兵叫做子弟兵,要的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一个也不要。年龄上只要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的,我儿子就是年纪超标了,所以,才没被选上”。 瘪嘴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懂行的:“我哥哥的儿子就在队伍上,他休息的时候回了一次家,吃得红光满面,那个神气劲,就像给他个九品文官都不干”。 瘪嘴的羡慕地说道:“要是真像您说的,我儿子一身武功,去当上这样的兵,说不定能从队伍上挣得一份出息”。 懂行的:“什么我说的,这都是真真的,你自己不会去打听吗?这是亘古未有的队伍。” 列队检阅完成后,就开始了他们天天练习的三三制表演,只见士兵们一会儿散开,一会儿聚拢,杀声震天,彪悍如虎。这样的兵,还有对手吗?把这群老百姓看了个目瞪口呆。 树欲静而风不止,榆林首富、粮行老板的大客厅内,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士绅。 粮行老板一开口就是就荤素全来,忘了他平常装扮的斯文,“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应该都知道原因。知府这个王八蛋,罔顾千年留下的规则,假造天意,妄图剥夺我们几辈子辛辛苦苦得来的家业。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不共戴天之仇,你们都说说,该怎么办”。 这几个都是榆林的大财主,行业虽然不一,但巧取豪夺、强买强卖的手段却如出一辙。见到粮行老板急得大放粗声,心里的气也被勾了起来。 “素封公”(注),放印子钱(高利贷)的李老板说道:“您消消气,我们在座各位无不痛恨知府的乱来,就是没个带头的人,不知怎么办才好。您见多识广,平时我们也是仰公马首是瞻,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盐商马老板毕竟走州过府,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平素又最是迷信。他劝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知府虽然无道,但毕竟代表官府。再说,南华帝君的谕旨就这样好违背。” 李老板:“马公,你怎么相信府衙的鬼话。仙人你见到了,还南华帝君,既然是帝君,怎肯轻易下凡,世人不信,岂不砸了他的招牌吗?” 马老板:“我也不信,可那写谕旨的纸张真是宝贝,这个作假不来的。” 粮行老板拍着案桌说道:“不要争论了,听我说,知府府里有人去行省讨令,布政使压根就没同意。行省有人告诉我,参知府的折子已经送去京城了,想来朝廷也不会同意知府的乱来。只是榆林离京城太远,圣旨一下难以传来。” 马老板这下神气起来,“上有朝廷圣旨做主,下有行省撑腰,那就不怕知府了。” 李老板讥笑道:“你不怕仙人了。” 马老板:“我是怕,可孔夫子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我躲着他的庙宇就是了。” 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别看有些人平时对神明顶礼膜拜,但一旦触及了利益,便是神明也顾不得了。 李老板对他鄙夷不已,不再理他,转头问粮行老板:“素封公,朝廷圣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府里现在就要收取税款,我们怎么办。你跟行省往来多,关系也好,是不是请你老出面,打通一下布政司关系,看能不能让知府缓收今年的粮食。等待朝廷圣旨下来,一天的乌云不就被风吹散了。” 粮行老板这才悠悠说道:“布政使是与知府撕不开面子,内心是极度痛恨知府乱来的。他老人家不好出面。我们榆林也有不少在行省当官的,右参政就是我们榆林人,他家里的田谁比得了。就算右参政不好出面,他的弟弟是吴忠(宁夏下属市)总兵,走的是原来丞相(胡惟庸)的路子,胡惟庸出事后,他因识字不多,与胡惟庸没有什么书信来往,躲过了一劫。” 粮行老板四下看看,接着神秘又小声说道:“听说他害怕早晚会被朝廷知道,已与西边有了联系。” 李老板:“西边?” 注:《史记·货殖列传》:“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 五十三章 战争终于来了 粮老板肯定地点点头,“他与西边回、羌都有交道,此之谓狡兔三窟。” 几个人心里暗喜,李老板问道:“总兵叫甚名号,您又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粮老板:“吴忠总兵叫任范,他还在榆林的时候,我就与他有交情,还是通过他,才认识了他的哥哥右参政。我原来以为,榆林出了这样的怪事,知府只会一笑置之,千百年来,何曾见过同一地域两种税收的。谁知那个毛都没长齐的知府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断然行此辣手。 早在那个冒牌的南华帝君出现的时候,我就去信吴忠,任总兵不以为然,回信大笑此荒唐之事。我接着去信,阐释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才点头。他手下有八千能征惯战之士,只是粮草有些不济,需要我们支持。” 马老板:“好,好,好,我们两处着手,先向行省上万民书,取得布政司的同情,这是有理在先。接着准备粮草军饷,请任总兵讨伐知府,这是预兵在后。知府小儿还不得吓尿裤子。” 刘老板:“办法是好办法,就不知要多少粮草军饷?” 马老板:“不要吝啬这些钱物了,府里新政推行下来,长此以往,就不是这点钱能打住的。” 刘老板:“可你没看见知府的兵士吗?能不能打仗我不知道,那气势,恐怕行省的军队也没有”。 粮行老板:“知府的兵是不错,但太少了,才三千人。任总兵八千虎贲之师,三个打一个,怎么着也能平了他。再说,你不要被他们的样子吓住了,都是些新兵蛋子,顶个鸟用。那是知府用来吓唬我们这些不懂兵事的人的。” 有了任总兵愿意出兵,大家虽然要放点血,能阻止知府乱来,保得榆林太平,也是值得的。 于是,大家纷纷拍着粮行老板的马屁说道:“我们全靠素封公做主了,没有您这个关系,知府的诡计必定得逞,这是救了我们大家的命呀。” 议定了各家摊派的钱粮,大家纷纷回家准备。心里虽然肉痛,但不把知府打倒,榆林将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总算说动了这群一毛不拔之辈,粮老板一阵暗喜。 师爷疑惑问道:”邻省出兵,行省能坐视不管。“ 粮老板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行省从上到下,都把傅忠视为眼中钉。哪有这样乱来的,这是要搞坏一省的行政,他们巴不得有人出头。任总兵打着‘卫桑梓,保秩序’的名义出兵,官司打到朝廷,朝廷谁能说个不是。傅忠年轻,不知更改税收,是动了朝廷的禁脔。他能打得赢这场官司,朝廷能容得下挖他祖坟的人。“ 师爷这才明白,他谄笑着说道:“我不知朝政,这么说起来,还是素封公站得高,看得远,把这形势逆转了过来。” 粮行老板笑着着说:“我能逆转什么形势,右参政早就在打榆林的主意,他家在榆林这么多的土地、产业,两兄弟又因为异地为官制度,不能留在榆林,这事搁谁身上,谁能放得了心。 赶走了这个知府,他就能推荐自己的人担任榆林知府了。这是瞌睡人碰上了软枕头,那叫一个爽。谁叫傅忠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能不抓住吗!“ 粮老板越想越美,行省的参折在前,任范的军队在后,平了傅忠,任氏兄弟已许了愿,自己出的那份钱粮,将来必有补报。 师爷点点头:“高,右参政的计谋实在是高。这样不仅师出有名,而且,连打仗的军费都有了着落。” 榆林已经开镰几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农夫,有了新政,免了以前所欠,还可以把渠道水库整理好,这些年的干旱,可没让他们少受罪。 官道上,一匹快马急速向榆林城奔来,榆林最西边的横山镇的公文到了。 田蕴看完,吓得连忙递给傅忠,“大人,怎么办?吴忠兴兵了。” 傅忠接过来一看,”这是怎么回事,任范的兵已过了定边县“。 田蕴:”大人,我们榆林乃三省交界之地,北与蒙古的鄂尔多斯相邻,南与山西朔州、吕梁相接,西边就是宁夏的吴忠。所谓一地鸡鸣,三省相闻。当时朝廷新组榆林府的时候,没有将靖边县划进来,榆林城西边没有屏障,直接与延安府接壤。“ 傅忠:”拿舆图来。“ 对照舆图,果然如此。 傅忠:”那吴忠的兵过了定边,延安府怎么不管。“ 田蕴:”还不是行省默许的。“ 傅忠扬扬手中公文,”定边的县兵怎么成了带路人。“ 田蕴苦笑道:”大人,我们新政这是捅了马蜂窝,恐怕不止定边,连靖边也会如此。“ 傅忠:”就算定边县兵参与,他们才多少人,按我们大县的配置,不过三百人。怎么报告上写有一万三千人左右。吴忠到底出了多少兵。“ 田蕴:”大人新来,不知端的,吴忠比我们更靠近回、羌,朝廷允许他们保有八千人的规模,加上吴忠下面的县兵,能出一万,不足为奇。这多余的三千人,恐怕就是延安府的兵也说不定。到了靖边,估计人数还会增加。“ 傅强急得直搓手,”要是朝廷准许我们招募骑兵,我有一千骑兵,何惧这等宵小。大公子,对敌的事交给我好了。你有太子谕旨,怕他何来。“ 傅忠没答这个茬,看到田蕴嘴唇不住哆嗦,笑道:”田大人,不要害怕。你是幕僚,并无守土之责,事急了,你拿着我的信去找我爹。记得带上横山亭长,那个人不错。“ 田蕴不知太子谕旨是什么内容,见傅忠到了这个时刻,还能想到横山亭长,这样的主公真是没得说,他慷慨说道:”事都是我做的,岂能一跑了之,我与大人同在。“ 傅强急道:”大公子,你也无守土之责,这是太子谕旨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事。你带着田大人和横山亭长先撤,我与小三子(刘振)、张马虎(张略)在这里顶着。“ 田蕴这下才知道,傅忠的来头原来有这么大。 傅忠冷笑一声,”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要是怕了吴忠这些地方部队,那将来回、羌与蒙古人怎么办。任范、任范,哼哼,真是个好名字,我操他‘人犯’的姥姥,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心血,就是为了避免战争。你他妈为一己之私,强行出头,不把你打出屎来,我跟我爹与强叔您这么多年得武艺岂不白练了,对得起我爹天下第一猛将的称号吗!还有什么面目在此世立足。“ 傅强心下感慨,“自己原来还胡思乱想,这才是老主子的种,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五十四章 人命都是一样的 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是兵家的共识。 傅忠对傅强说道:“强叔,快马通知清涧,叫王安的副手带人向横山镇进兵。他自己先行一步,去靖边搞清楚任范的动向。” 傅强:“大公子安排得不错,王机灵做斥候是把好手。就不知他当了清涧县尉,培没培养好副手。” 傅忠:“您这话说的,每个县尉不都有两个副手吗?” 傅强笑着解释:“他跟小三子和张马虎不同,活脱脱的一个董卓。他要是当了头,哪有手下说话的份。” 傅忠疑惑道:“看不出来呀,这小子还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转脸对现在担任自己的护卫队长说道:”你辛苦一下,去清涧担任县尉。我们只有二十二个老兵,每个人都得独当一面。“ 傅强:“大公子别多心,忠于傅家,他不比那两个差。” 傅忠:“我没多心,都是我爹使出来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成立斥候队,除了我带来的人,其他的等王安回来,随他去挑,先安排二十个人,二十匹好马。斥候是军中最重要的,领头人要的就是霸道,霸道之人必有果敢之处。我也没想到战争来得这么快,好在亡羊补牢,也不算晚,” 随着傅忠的一声令下,整个榆林的战争机器运转起来。 城门开处,两千九百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军歌,带着满腔的激愤,毫不回头,穿城而出。 田蕴心里像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兵是雄壮不假,可都是新兵,没经过战阵,不知实战如何。 傅忠对送行的田蕴说道:“田大人,对不起了,不能留更多的兵了。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家,将粮草军需源源不断送往横山,顺便震慑城内不轨之徒。” 田蕴拍胸说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必保榆林城万无一失。万一有什么不测,那是我已经死了。” 傅忠笑道:“不要说得这么悲壮,我们前线失利了,你也守不住榆林,何必与城同亡。” 说着,掏出了原来说的那封信,递给了田蕴。 田蕴接过来,看也不看,把信撕成几片,抛向空中。”我认定了的事,岂有反悔之意。” 傅忠:“好,愿我们二人,共同开创出榆林的盛世。” 兵到横山,横山亭长前来迎接。 “下官横山亭长裴述,见过知府大人。” 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满面风霜,眼光犀利,傅忠非常高兴,这是个有心之人。 “横山是此战的后勤之处,裴大人可有准备。” 裴述:“大人放心,仓库已腾空,等着榆林转来的军需物资。镇公所是伤兵的安置之处,全镇郎中随时待命。青壮也已经动员起来了,做战场运送伤员之事。” 傅忠:“好,你做得非常好,等仗打完,就随我去榆林,我另有安排。” 还是李大人(李善长)说得对,行政在乎用人。发现人才,作养人才是每个当头的头件大事,裴述就是自己军民统计处的领头人。 两天后,王安回来了。 傅忠沉着问道:“任范到底有多少兵,士气怎么样,可是能征惯战之士。” 王安笑嘻嘻地回道:“大概一万五千左右,估计要临阵了,穿得倒是比较整齐。我在辕门外悄悄看了他们的整队,比起我们榆林原来的府兵强不了多少。从他们组队的情况来看,以我的经验估计,这些兵并无野战能力,最多能做守城之用,能不能档得住我们一个冲锋还难说呢!” 王安轻松的样子感染了傅忠,他怕着王安的肩膀说道:“好样的,这个情报很及时,我会记你一功的。你再辛苦一下,协助强叔,到横山边境找一个开阔的地方,我要把军营扎在那里,堂堂正正击溃任范。“ 傅忠说这些话是有底气的,他的前身,三岁上就跟着那不惜命的爹练武。十六年来,一身横练功夫,直追傅友德。除了练武,傅友德言传身教,不知跟他讲过多少战事,他的心中也不知幻想过多少战争场面,积累了多少要实践的冲动。有了三三制的两千九百士兵,理论上能对付三万没有野战能力的对手。 裴述在旁边听了直咋舌,这都是些什么人,从知府到斥候,把战争说得这样轻松。要知道,那是几千人要对付一万五千人。 他提醒道:“大人,战争不是儿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傅忠:“你说的有道理,但此战,我有两必胜。任范范我疆土,兴不义之师,我军同仇敌忾,是为气胜。他几百里跋涉而来,百里而趋利者,必蕨上将。我以逸待劳,是为力胜。你且放心吧。” 裴述:“军事我不懂,但战争是政治了延续,此战的根由还是有税赋起,将来必定有得官司打。如果战争果然按照大人的预测而行,我劝大人最好活捉任范,留待转圜之用。” 傅忠心下不屑,“我爹跟我说过很多为了政治利益而牺牲士兵性命的事,老人甚鄙之。我是军人,也不屑为之。你说得对,有了任范在手,很多事可以转圜。但你没经过战阵,不知战场的残酷。两军对阵,不是儿戏,性命只在顷刻之间,打起万分精神,尚且还有意外。上了战场,就不能带一点负担。我不能为了活捉任范,就置我的兵的性命于不顾,这些兵都是跟我同甘共苦的兄弟,他们的命不比任范践。” 裴述心里一动,这个傅忠,比替士兵吸允浓液的吴起还要爱兵。 “在下失言了,我心里想的是,要把这场战事,转变为两府争利为好,免掉乱政改税的官司,这就需要行省配合。有了任范在手,右参政势必投鼠忌器。” 傅忠:“我这样做是为了朝廷百年大计,朝廷自有清白人,你不必操心此事。” 消息传到士兵耳里,把那些士兵感动得热泪盈眶,天底下有这么好的带兵之人吗? 凭心而论,傅忠真没有收买士兵的意思在内,他是后世人,对人命的平等深入骨髓。出于朴素的想法,他无法苛刻同自己同甘共苦的士兵。 五十五章 战前布局 兵惯神速,傅忠不敢半点耽误,从镇公所出来,便整军出发。到了傅强选定的地方,他傻眼了,这哪里是一千三百县兵的架势(每县还得留些兵)。举目一看,排列整齐的营地,目测不下三千人。 地方倒是选在靖边县内,至少不会糟蹋正在开镰收割庄稼。 看到前来迎接的刘振(小三子),傅忠不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该不会强征百姓出征吧”。 刘振笑着说道:“我哪里敢做没有军令的事。这都是那些退伍老兵,听到任范来犯,人数上万,知道你只有三千兵,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自带干粮,也要报答你的恩惠。每县县尉都是劝阻了的。” 你以真心待人,人以真心报你,这是得了退伍老兵的心呀。 傅忠军帐里,他一一望去,傅强、刘振、张略、王安......,一个个虎背熊腰,杀气腾腾。要是有十万这样的熊虎之士,天下何处不可横行。 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用不着做战前鼓动,傅忠淡淡说道:“跟任范的仗怎么打”,这也有考究他们的意思。 傅强:“任范这老小子,何足挂齿,临战时我为先锋,我就不信,这帮子乞丐兵,能档得住我们一个冲锋”。 张略跟了傅忠一段时间,傅忠对他们谈起战事时,也学了一两成,他要在傅忠面前献宝,跃跃欲试地说道:“要是任范挡住我们的三板斧,打成混战怎么办,我们这边都是新兵呢。兵法云,‘能之示之不能’。上阵时,把新兵排在正面,我们二十二个骑兵埋伏在两侧,等任范以为要得手,没有防备时,一个冲击,准定打得他猝不及防,丢盔弃甲。” 傅忠把他改名略,就有谋略的期望在内,他也努力从这方面发展。 刘振:“马虎说的有一点道理,就怕从侧面出击,达不到震慑任范的目的。他们有一万五千人,任范肯定在中军,我们在边上杀得再起劲,他看不到。” 傅忠点点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此战与你们跟老爷子(傅友德)打仗时又有不同。新兵临阵,缺的是勇气,怕的是血淋淋的场面,过了这关,才算得上是敢战之士。与任范对阵,对你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要鼓舞新兵勇气,还得我亲自上阵。” 傅强顿时不肯了,“你是知府,也是我们的主心骨,怎么还要带头冲锋。倘若有半点差池,不说对不起老主子,我们这仗就败了。” 傅忠两眼一瞪:“我不舍死,谁肯向前。” 傅强看到傅忠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不就是老主子临战时的模样,他知道劝不动了,打定了死也要档在他前面的打算。 刘振、张略、王安等纷纷拔刀,拍胸大叫:“我们向前。” 傅忠心里一热,“知道你们的忠心,不要争了。二十二个护卫,都是血战疆场,打老了仗的,但人数毕竟太少。任范的一万多人就是猪,不抵抗,排着队让你们杀,你们能杀多少人。就算你们体力足够,能战三个时辰,到时刀也不能用了,难道你们想拿着棍子战胜任范。你们不知道此战的关键在哪里,我的兵不是白练的,三三制是几千年战史中提炼出来的最佳阵法,只要我还在阵中,只要我的大旗不倒,士兵们就有了主心骨。一旦突入敌阵中心,阵势运转起来,新兵们就算有胆怯的,也无法从阵中单独跑出去,除了战胜对手,他们无路可走。我们二十二个骑兵,只能起到,,,,“味精二字差点脱口而出,说到这里,傅忠含糊了一下,”只能起到药引子的作用。打完了仗,你们就知道了。“ 刘振疑惑道:”听大公子的口气,我们县兵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傅忠:”县兵排在两侧,他们来不及操练三三制,就按原来的战法去打。“ 你们都跟我排在最前面,听我的号令冲锋,撕开口子后,强叔带着榆林兵跟上。 至于前来帮忙的那些老兵和临时招募来的预备队,放在最后边。告诉他们,他们不是现役军人,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参战,仗打赢了,功劳算他们一份。万一我们败了,允许预备役的兵先逃,不关战场纪律之事。” 见到傅强蠕动着嘴巴要开口,傅忠说道:“强叔,你的作用太大了,必须督促新兵跟上我们的步伐,如果跟不上,我们二十二个人会死得很难看。战争是不能容情的地方,你在退伍老兵中选取两百人做督战队,刀必须选大的挑,就排在榆林兵后面,哪个敢逃跑,就拿哪个的人头来震慑现场。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此战目的,也是为了警示行省,以后不要轻举妄动。这样,我才冒着危险,也要堂堂正正,以硬碰硬,打垮任范这个狗娘养的。脑袋不是青草,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见大伙纷纷起身,去做准备,傅忠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到底是没经过战阵,差点忘了关键之事,他用手按了按大伙,“还有一件事要交待,如果我战死了,军队由强叔作主,战与不战听他安排。强叔死了,由刘振作主,刘振之后是张略、王安。” 裴述心里一阵紧张,这时候,他才感到了战争的恐怖。 二十二个护卫哈哈大笑,他们没有一个人答话,大公子死了,还有什么后续之事,他们此时已不在人世了,谁还来管人世间的事。 傅忠怕就怕这样的事出现,这里还有七千多条人命,岂可等闲视之,他马着脸在案桌上猛拍一掌,“这是军令,谁敢违抗。我的命跟你们是一样的,你们不能乱来,要记住我的话。” 护卫们嬉皮笑脸回道:“我们省得的。” 对此情况,傅忠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转脸队裴述说道:“裴大人要记住我的话,如果大势已去,你尽可能带着士兵逃往省城,去找后勤衙门庇护,能救多少是多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有很多无法预测的事,未虑胜,先虑败,人命关天,乱来不得半点。” 五十六章 顺利的初战 傅忠他们离开横山镇后,田蕴押着粮草、军需随后赶到了横山。好不容易找到了理想中的主子,不到前线看看,他不放心。 裴述跟他讲了活捉任范的重要性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打马追着部队而去。 好在任范一路拖拉,还未到来。时间点卡得真好。 傅忠惊讶看着田蕴,“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啦。” 田蕴:“家里一切如旧,前线没有结果,就算一些有心人也不敢乱来。” 傅忠:“那你雷急火急赶来做什么,快些回去,这是战场,你一个文人帮不上忙。“ 田蕴:”我是为了任范来的,古人云:‘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岂能因为爱惜士卒性命,误了军国大事。我是榆林主簿,这个锅我来背,活捉他的命令由我来下”。 傅忠哭笑不得,“我待人以诚,从无假话,这里面没有阴谋。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士卒的命重要,你的声望也重要,随战事发展再说吧。只要我们上下同欲,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就是与右参政彻底翻脸嘛。” 田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主公,值得自己性命相托。 他再三阐述留任范一命的重要性,”大人,任范在手,很多问题就说得清楚。不然,行省那些人就脱得开身了。“ 傅忠其心如铁,毫不动摇,”决定了的事,岂能轻易改变,你不要再说了,免得影响了士气。回去后,去年冬小麦也收得差不多了,赶紧组织农户,抢栽春小麦。农事误不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田蕴无奈,只得怏怏而返。 他走后,傅忠下令:“后撤十里地,放任范进榆林地面。” 看到地里已经成熟了的庄稼,傅强是农夫出身,不解问道:”放了进来,祸害了现在的农事怎么办。“ 傅忠见田蕴也好,裴述也好,对官司这么看重,封建时代,也是要讲道理的。他叹息道:”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不作点牺牲了。把战场放在榆林境内,行省的那帮狗贼将来就无话可说了。“ 傅强:”那是怎么一说。“ 傅忠:”这里蹊跷很大,我原来打算要杀了任范,现在也没变。但田蕴说得有道理,人死无对证,行省那帮混蛋如把水搅浑,说起是他们在抵御任范,朝廷无人在现场,皇上心思难猜,恐怕会说不清楚。古人讲师出有名,他无朝廷旨意,只有行省不能见光的暗许,在榆林境内杀了任范,任何人就无法为他说话了。“ 傅强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放心,任范跑不了。“ 任范听到消息之后,哈哈大笑,“榆林的兵怂了,还未见阵,就自行后退,他们不知道,打仗是要打士气的。明天一早,放手进攻。“ 第二天,任范进入榆林,看到地形,他又哈哈大笑。榆林的边境是一块小高地,屯兵在此,总有些依仗。 手下军事参谋说道:”大人,傅忠轻易放我们进来,只怕有诈。“ 任范鄙夷一笑:”诈从何来,就算有诈,这一小块高地,能阻止得了我们撤退。“ 军事参议四下一打量,确如大人所说,他想不明白,傅忠为什么要放弃这块高地。 有了十里地的空间,一坦平阳的榆林境内,任范的人马渐渐压了过来。 相隔五百米的时候,双方为压阵脚,防止突袭,射出的箭支在空中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没有任何欺假的对射,双方的盾牌上一片冬冬作响。 双方慢慢压住了阵脚,接下来就是一顿抛射,箭支从空中呼啸而下,这是在对话前尽量杀死对方的有生力量。 恐怖笼罩着每个新兵的心。 突然,一支箭从空中飞下,一个士兵还来不及举盾,箭头从他的侧脸横穿而过,把他订在当场。旁边的士兵吓得妈呀一声,转头就跑。这要是引起连锁反应,这仗就不用打了。 傅强怒喝一声:“不要乱动,保持队形。”一边挥刀将那逃跑的士兵砍死,提着血淋淋的头吼道:”谁敢乱动,这就是下场。“ 双方射住阵脚后,旌旗猎猎,两军对圆。 看了华胜的布阵,任范笑都不想笑了,对参谋说道:”这摆的是什么阵,士兵们参差不齐,横不成行,竖不成列,这样的兵能打仗吗!“ 参谋看到榆林知府的大旗,傲然挺立在最前面,担心对任范说道:”傅忠就在最前面,这样的布阵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们要小心。“ 任范心里不屑,”他就一文官,还敢带头冲锋不成。“ 他不是久经战阵的大才,看不出对方的布阵。 正要派手下大将出来打话,就听得对面一阵鼓响,傅忠带头,左刘振,右张略,冲在了最前面。二十一匹战马驮着他的主人,如利剑一般,一下子就撕开了任范的豆腐阵形。 还真被参谋猜中了,这就是不死不休的布阵,傅忠还真的敢带头冲锋。 榆林兵有样学样,在傅强的组织下,高喊着‘保卫家园,寸土不让’,一往无前,如潮水般奔了过来。 这是林三虎的猛冲战术,傅忠心里清楚,三三制也好,猛冲猛打也罢,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他提着心,若对阵之人同样不管死活,这个战法还凑效吗! 任范梦里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一下子就慌了手脚。除了声嘶力竭地喊‘顶住,顶住’,他也作不出什么有效的指挥了。 傅钟只管往任范的中军冲去,沿途没有一合之将,任范的兵奔溃了。 任范和他的参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兵这么不堪一击。他喋喋不休的嚷道:“这是打什么仗,还没搭话,他们耍赖,这个不算”。 手下的护卫却不管不顾,再不逃,命就会送在这里,这哪里是兵,分明是一群杀神。 裹挟着任范,护卫们倒转马头,向后面逃去。一万五千人虽然不是大场面,也分前后左右布阵,后面的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自己的主帅冲乱。 他们不是傻瓜,主帅都跑了,还战什么战。于是,后军变前军,沿着来路,狂奔而逃。 榆林边境的小坡阻止不了任范的奔逃。 落在后面的吴忠士兵,被榆林兵追击,成了一面倒的厮杀,人类本能的兽性被释放出来。傅忠见状,赶紧下令,投降不杀。这边远之地,本来人丁就少,到哪里弄来这样的苦力。 五十七章 打成了僵持之战 屎口也有说中的时候,还真让任范算准了,那个小坡不能阻止他撤退(逃跑)。吴忠的士兵只恨自己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一窝蜂刮过小坡,窜回了自己的营地。 任范庆幸之余,赶紧吩咐士兵紧守营地。野战他们不行,守卫却是他们的长项。以往西、北异族来抢掠的时候,他们都是躲在城内,练得一手好龟缩功。这也难怪,不是野战部队,谁敢与来去如风的骑兵对阵。 傅强以往跟着傅友德打仗,多是野战,攻城不是长项,却不陌生,他蹙着眉头说道:“没有器械,要攻破任范的寨子,就得准备死一半的人。” 傅忠笑道:“我不急,倒要看看他带了多少粮食。” 傅强:“围住他们,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手。” 傅忠:“围他们做什么,就在边上看着就行了。您留意一下,死盯着任范那狗贼。” 傅强:“现在已到了延安府的地域,杀了任范没事吧。” 傅忠:“首战是在我们榆林,如果得手,我们算是在追击途中杀了他,行省怎么说也更改不了这个事实。” 右参政得到弟弟的急报,一下子懵了头,一万五千人,挡不住傅忠几千兵的一个冲锋,亏得任范多年在九边当总兵。对这个草包弟弟,他又不能不救。 布政司大堂,他把任范求救的书信呈给了宋展。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脱身。 宋展收了他兄弟不少钱财,开口不得,他是饱学之士不假,也是朱元璋手下的大将,累经战阵,一看信的内容,就知道此战失利的缘由。 战争没有侥幸一说,两军对阵,是以性命相搏,敌方不怕死,你也得不怕死,稍稍犹豫半点,就会炸营。 他是蓝玉手下,也是淮西正宗嫡系,就是对上的傅友德,他也并不惧怕。何况是他的莽撞儿子,把天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蹙眉思索了一阵,他有了主意。叫来手下第一宣力大将冯当,吩咐道:“你带三百骑兵,立刻出发。傅忠屯兵坚寨之下,没有骑兵,他形势危急的时候,自然挡不住你一个冲锋,一定要驱散榆林之兵。 傅忠是不能杀的,傅友德知道了,会跟我们拼命的,最好把他活捉,交给朝廷处理。驱散榆林之兵后,我立刻上折,把官司打成两省两府之争,把水搅浑了,朝廷自然有人帮我们说话。” 说完,又对右参政说道:“我这里不能派更多的骑兵,要把战争说成两府之争,行省就只能充当调和人的角色,动静太大,主客易位,傅忠不是傻子,到时说不明白。 他有六、七千人,不到生死关头,三百骑兵是不能一战成功的。你告诉你弟弟,他要想活命,就得先跟傅忠拼命,否则,谁也救不了他。我这里再支持他五百野战步兵,充当此战的标兵,让任范有样学样,跟着冲锋。 我估计,他带的粮草不会超过十天,这还是按正常用兵计算的,战争的变数太大,不能等到粮尽时再出兵,否则,士兵们要是知道粮草不继,会炸营的。” 傅忠不到七千兵,根本围不住任范的兵营,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五百人趁着夜色,以脱兔之势进了任范的营寨。 任范早就收到了哥哥的来信,他知道,再不拼命,自己就得死在这里。他还有一万人左右,毫不犹豫全部交给来人指挥。五百野战之兵把一万人分成三部,经过两天整顿,第六天一早,掀开营寨,做殊死之搏,向傅忠的营地冲了过来。 战场的形势越来越诡异,傅忠想不到任范敢拼命。 榆林兵好整以暇,两部人马如两股激流,撞到了一块。 一交战,双方士兵死伤一地,这是针尖对麦芒的冲击,谁也讨不了好。吴忠的兵拼起命来,在野战之兵的带来下,打得有声有色。榆林的新兵经过几天前的厮杀,胆气也壮了起来,至少没人敢逃跑。但三三制的威力并没有完全发挥。 傅忠和傅强领着一十四个骑兵,始终厮杀在第一线,他边打边声嘶力竭的呼喊:”组队、组队,不要忘了是怎么训练的。“ 战争能迅速锻炼人,士兵们杀红了眼,既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组队,在傅忠的呼喊下,他们渐渐清醒起来,那下死力练就的阵法,很快就施展开来。 三三制威力一旦发挥,傅忠他们的压力顿时减少,他偷眼一看,历史没有骗他,果然是天才寻摸出来的战阵,不到三千的榆林兵,又形成了一面倒的厮杀。 傅强哈哈大笑,”大公子真神人也,这样的兵,天下谁是对手。护卫们,分出一半,随我冲锋,杀了任范。“ 那五百行省的野战兵也被打懵了头,这是什么战阵,一个个如刺猬一般,根本攻不进出。好在他们人多,一时虽落了下风,想到骑兵就在旁边窥视,倒也并不惊慌,领头的大喊着鼓励士气:”我们的救援人马就要到了,坚持一刻钟,他们的死期到了。“ 这时候,东南边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三百骑兵的集团冲锋,声势何等吓人。像一片乌云一般,骑兵迅速向交战之处冲了过来。 下面七个久经战阵的县尉急得大叫,保护大公子,向横山突围。 傅忠对身边新护卫队长说道:“赶紧阻止他们乱叫,不要乱了军心。” 自己则高声喊道:”榆林的勇士们,将小车推过来,三个纵向相连,阻止骑兵的冲击。“这是他们练熟了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布置完毕。 说完,傅熊又跑到后面对退伍士兵和预备役的乡民吩咐道:”你们尽力了,可以撤退了,战争与你们无关。“ 退伍的士兵齐声叫道:“为了知府,我们死而无悔。” 傅忠急道:“你们不撤,我们的战车有限,护不住这么多的人,听我的指挥,乡民们,赶紧撤,你们为榆林作的牺牲,我会记住的。” 行省的骑兵冲到战场,傻了眼,三部小车的宽度,他们根本越不过去。就算马拼命起跳,前蹄也会落在小车上,那就成了活靶子了。“ 他们围着小车团团转,找不到破绽,急得破口大骂:”有种撤了车阵,我们来见个高低。“ 傅忠懒得搭理他们,吩咐士兵向骑兵射箭,一阵急雨般的弓矢射向马阵,哎呦、哎呦,中箭后的惨叫在骑兵中响起。 冯当见不是头,只得愤愤带着骑兵退后,他也不敢去追那些乡民,骑兵一走,吴忠的士兵挡不住榆林兵的攻击。 两下僵持在战场上。 五十八章 蓝玉的保证 任范有了凭仗,顿时神气活现起来。他收拢打散了的队伍,将车阵围了起来。可惜这次又死伤了一、两千人,围得稀稀拉拉,不成样子。 五百野战兵,出头的椽子先烂掉,只剩下了两百多人。领头的与任范见过冯当后,询问起接下来的打算。 冯当是狗咬刺猬,无从着手,沉吟了半天,“可惜榆树不如松、柏,长不成合抱大木,做不成撞车使用,你们先用火箭烧一下看看。” 任范在一旁高声赞道:“好主意,战车一起火,看傅忠往哪里逃。“ 回来后,他对吴忠的士兵喊道:”儿郎们,打起精神,我们用火攻。但见火起,只管往车阵里冲,必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吴忠的士兵一声声吆喝,将箭杆缠上一些草,点火后,从四面八方向车阵射了过去。烧着的箭杆订在车身上,一时间浓烟滚滚。 任范狞笑着说道:“傅忠小贼,毛都没长齐,就敢做天下大不韪的事,看你怎么个死法。” 章回小说里描写的烧战船、战车,不是不能信,但那得有足够的火油撒在车、船身上,火箭一射,才能烧得起来。 这是来不得半点假的战场,战车都是用栎树、柞树、桦树、槐树、山樱桃、山杏之类的硬木做成,本身燃点就高,又做过防火处理。不被火油浸透,凭箭杆上那点火,怎么烧得起来。 傅忠早有预案,吩咐士兵赶紧就地取土,掩埋火苗。几个呼吸的功夫,火苗就被灭掉了。 冯当深感失望,谁想到傅忠会用战车对付骑兵,又没有带火油来,现在用火攻,明显不能够。 他目视任范,“任总兵,我们是来帮忙的,况且又是骑兵,没办法对付战车。你想要打败傅忠,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我们在旁边监视,他不敢从车阵中突出来,只能被动挨打。这要打不赢,那就别怪我们了。” 任范自知冯当的话有道理,不得不强打精神,鼓动士兵道:“弟兄们,有骑兵为我们保驾,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冲上去,灭了他们,每个榆林兵的人头五两银子,当官的十两,谁杀了傅忠,赏一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形势有利于自己这方,只要撕开了车阵,骑兵一冲,胜利唾手可得。士兵们嗷叫着冲向车阵,企图搬开战车。 这些兵想得太天真了,面对面都打不过人家,还想对付有战车掩护的榆林兵。等他们冒着箭雨,冲到车阵前,动手搬起小车时,榆林的士兵,远的还是用箭射,近的就用长抢捅。 留下一地尸首后,吴忠兵又被打退了。 银子是好东西,可惜他们没有本事拿得到。 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双方的士兵都饥肠辘辘。 冯当和傅忠的士兵都带有干粮,这两方一个虎视眈眈,一个好整以暇,吃喝起来。 吴忠的士兵出来已经很多天了,干粮早就用尽,没办法,只好就地打火蒸馍。 傅强边吃边骂,“他娘的,这里与草原接近,马匹容易搞到手,朝廷怎么就不准我们配备骑兵,这样的窝囊仗打得真憋气。” 傅忠心里更是着急,他倒不是怕输,拖下去肯定能赢,只是这场仗不知打到何时去。车阵是对付异族的,他们没有补给,很快就会有结果,任范却能从靖边取得补给。 这时他才感到当家人的难处了。小麦收完,就得防着西、北两边的抢掠。村里的学校也不知建得怎么样了。检、法招人的试卷还没着落。这些事萦绕心里,说都没地说处。 对傅强的抱怨,更不敢告诉他,这是朱元璋心里的猜忌。 他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没有骑兵,我们照样能打胜仗。“ 傅强是打老了仗的,担心说道:”要是他们搞来了火油,这仗就惨了。“ 傅忠:”那是在南方,这里气候干燥,土块一搓就成了粉,盖在车身上,烧不起来的。“ 他抬头看看地形,接着说道:”快点吃,吃完后向横山那边移动。“ 傅强:”大公子,车都扣在一起了,怎么移得动。“ 傅忠:”一台当然是移不动,但整体移动是可以的。每个士兵推好自己的车,启开两端连接,听我号令,同时动手就行了。“ 吃完干粮,傅忠吩咐动手,只要到了那个小坡,加上战车的高度,就更不怕冯当的骑兵了。 到底是在自己的辖地打仗,横山镇到战场,比任范到靖边县的距离,不知近多少,只要这样对耗起来,一定能战胜他们。 冯当叫来任范,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商量对策。 冯当:“看来还得去靖边取来火油,不然,这仗没法打。” 任范:“冯大人,还得请您出面。事成之后,必定有一份心意。” 冯当假意推辞道:“上命差遣,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心意就不必了。” 任范:“一定的,一定的。” 冯当正要安排人手去靖边,监视傅忠的士兵急吼吼跑过来,禀报道:“出怪事了,榆林的车阵像一个活动的城堡一样,向横山移去。” 冯当把手里的干粮一放,起身说道:“一起去看看,他们搞什么古怪。” 一看情况,冯当赶紧说道:“马上挡住他们,不然,等他们移动到了小坡上,更加增添了攻破的难度。只要拖到火油一到,他们就插翅难飞。 正在观察敌情的傅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瞥了冯当一眼,顿时高喊起来,”来者莫非是冯当。“ 冯当猛听得自己的名字被呼喊,下意识看过去,与傅强照了个正面,躲都来不及。 蓝玉两次随傅友德征战,冯当与傅强分别为两人亲随,又都是猛将,自然熟识。 傅强大喝一声:”冯老弟,我们是一个锅里捞过食的,你这是做什么。“ 冯当满面讪讪然,不好意思说道:”上命差遣,不得已而为之,可怪不上老弟我。“ 傅强:”你就不念我们血战云南、横行漠北的交情。“ 冯当:”我倒是想念旧情,奈何军令如山,这你懂的。“ 傅强见撕破了脸,哈哈笑道:”好呀,等下就看谁的刀快。“ 傅忠问道:”他是谁的手下。“ 傅强:”蓝玉大将军原来的护卫。“ 傅忠纵马靠近冯当,正要发话,刘振、张略如哼哈二将,一人拖过一辆战车,站在车上,举着盾牌,档在傅忠前面。 傅忠也没办法,把二人往两边拍了拍,从中高声说道:”冯将军,可认得我吗?“ 冯当心想,打的就是你,颖国公的儿子又如何,奈何得了我们淮西子弟兵吗? 他敷衍说道:“我受上命差遣,特来调解你们两府的纠纷。我看傅公子不妨放下武器,随我到行省一趟,布政使必然会原谅你的孟浪。” 傅忠一听,头皮顿时发炸,他强压了一口气,说道:“放下武器,说的轻巧。既然你来调解,怎么不要任范也放下武器,有你这样调解的吗?你们布政司偏袒一方,行事不公,有何面目来管我们的事。我受皇上亲简,主政榆林,皇上都许我三年不问榆林之事,宋展算什么东西。当然,他是朝廷方面大员,结论自然由皇上亲断,我不能猜,也不敢猜。至于你,一个从三品的将军,资历不够开府,鼻屎大的前程,也敢来趟浑水。兵部撤不撤你,我都懒得去问。” 冯当临行之时,宋展曾有暗示,此事就算皇上知道,问题也不是很大。他哈哈大笑,“你小子风发了,当自己是中枢要员吗?还是仗着你爹国公招牌,藐视国法,动摇国本。” 傅忠心里暗暗叹息,朱元璋的猜忌到了病态的地步!没有他的默许,宋展敢置邻省军队进入辖区而不顾吗!我这完全是为了大明百姓着想。难道所有的帝王,需要的只是懦弱、愚昧的黎庶吗? 他“呸”的一声:“你一个瘫子,也敢轻言国本。” 冯当怒火中烧,“无知小儿,不留口德,看你怎么逃得出这天罗地网。等火油一到,就是你的死期,我倒要看看谁是瘫子。” 傅忠哈哈大笑,“不要说就你这么点无能之兵,再多能奈我何。你的老主子蓝大将军,在我家中,当着我爹和上柱国、右中书、参军国事的面,拍胸向我保证,他的儿子要是冲撞了我,必打断一条腿。你是蓝大将军的儿子吗?他只会打断你一条腿吗?你还敢以蓝大将军的护卫立于世上吗?你主子的话言犹在耳,是我没有口德吗?丧家的瘫子,看在你是受上命差遣的份上,只要你现在抽身,我不跟你计较。否则,你倒是试试你主子的棍子硬不硬。“ 五十九章 罪孽难饶 士兵们也是一阵哄笑,上柱国,还下居家呢。他们哪里搞得清楚这些复杂的官衔,纷纷嚷道:“这是要开场了,我们且看他如何在两军阵前飙戏。” 冯当的耳朵里如同打了个炸雷,他是蓝玉的亲随,知道傅忠口里说的是何人。 要拿自己的父亲来圆谎,这说得过去,父子连心,到哪个世道都通用。但要把当今大司马、魏国公、军神徐达拖进来,当着上万兵士的面,为自己圆谎,那他的日子就是活够了。 这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哪里会是谎言。庆幸的是,傅忠还为自己和蓝玉留了面子。 他回头大声吼道:“都别嚷嚷了,跟我走。” 说完,调转马头,就要开溜。口里唠唠叨叨:“宋大人,你可不要怪我,违背你的将令,顶多撤职。侯爷(蓝玉)要打断我的双腿,也由着他,反正连命都是他的。但要是把我驱逐出蓝家,那才真无面目在这世上苟活。” 士兵们无暇分辨跟我走与跟我冲的区别,抖擞精神,就要往前冲,一看主将的马头方向不对,这是唱的哪出戏。 傅忠大声喊道:“承你的情了,但你也要为你的莽撞负点代价,给我留下几匹马。” 冯当没奈何,对副将努努嘴,“留下二十匹,没马的与其他人一骑两驮,赶紧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如同来时一样,一片乌云很快消失在傅忠的眼里。 任范一看傻了眼,追上去拖着冯当的衣甲,“将军这是何意,皇上都默许的事,怕颖国公做什么。” 冯当怕什么颖国公,他怕的是他的主子。听傅忠的口气,与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哪里是自己敢得罪的。 他心里想到,皇上默许,那就是老人家有顾忌。没有顾忌,不会下明诏吗? 皇上都有顾忌的事,是自己这样的人敢掺和的吗? 他扬起马鞭,作势要抽,口里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害得老子不浅。这是朝中大佬斗法的事,你一狗彘不如的东西,也敢掺和。把你前几代祖宗翻出来,有一个敢在傅忠面前挺腰子的吗?放不放手,再缠三缠四,老子立马劈了你。” 听到冯当的怒骂,任范如同五雷轰顶,他一向佩服的哥哥,怎么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头扎进了浑水池里。 他还想留着那些野战兵,哀哀地对领头的说道:“我们是同甘共苦打过仗的,请你看在我哥哥右参政的面上,拉兄弟一把。” 这些丘八也是横行天下的强军,被傅忠的阵法打没了脾气,一看到任范的衰样,气不打一处来。他可没有冯当的修养,右参政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扬手就给了任范一个嘴巴,“你个王八蛋,两百多汉子的血就这样白流了。” 骂完,带着他的兵,扬长而去。 傅忠心细,直到听不到马蹄声,估摸着冯当就是要杀回马枪,自己组建车阵也来得及,这才下令,“启开车阵,殄灭任范。” 吴忠的兵刚刚吃完,正懒懒散散说着段子,就见马队一阵风似的离开战场,接着,行省的步兵也匆匆开拔。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榆林的士兵如开了闸洪水,一泻而来,四下里一片高呼:“保家卫府,殄灭任范。” 任范被冯当他们抛弃后,刚回到军中,还来不及下命令逃命,榆林的兵如铁流一般,直撞过来。不要说现在胆战心惊,就是原来士气高昂的时候,也不是傅忠的对手。他一看阵势不对,刚刚下马,又猴急上马,奔命而逃。 傅强、刘振、王安几个,目标只盯着任范,都想立这头功,他还能跑到天边去。 到底是让傅强得了先手,他的马好,跑到任范面前,大砍刀带着急风,直奔他的脑袋而去。任范也是总兵,自然有两下子,横着刀档了上去。刚过三合,任范就抵抗不住。傅强是何人,武功乃天下有数之人,大刀纵横之间,声势何等惊人,眼见就是人首分离的场面。 任范的挣扎,为他争得片刻时光,刺邪里张略马到,大声高呼:“总兵,刀下留人。” 都是配合默契之人,傅强强行将腰身扭转,问道:“大公子改了主意。” 张略:“我们不能做傻事,大公子是怕我们上阵有顾忌,伤了自己,才没有下活捉任范的命令。现在战场一边倒,这人留在还是有用处的。” 任范大喜,口里不迭说道:“是呢,是呢,我哥哥是行省右参政,一定会记得知府的恩惠,将来定有补报。” 众人鄙夷看着他,一个行省右参政,芝麻大的官,也想跟大公子搭上腔。不过,张略现在隐隐是这几个人中的智多星,他说要留人,那就留着吧。 看着一地尸首,还有几百伤兵不停的痛叫,傅忠心里在流血。西北边境,人口本来就少,任氏兄弟作的孽太大了。 封刀令下了之后,一群群俘虏向车阵处集中。 闻讯赶来的郎中们,忙得满头大汗,救完自己人后,裴述问道:“那些吴忠的伤兵救不救。” 傅忠叹息道:”都是人命呀,不要分彼此。“ 吴忠的伤兵得到无差别救护后,一片感激的声音到处回响。 看到傅强他们几个兴高采烈地押着任范过来,傅忠足足盯了任范一刻钟,那森然的目光连傅强几个都感到毛椮椮的。 傅强跟傅忠接触的时间最长,差不多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他平时是个多么和气的人,这吓人的眼光就是老主子都没有过。吴堡杀胡知县也没有这样的眼光,张略只怕是想左了。 任范低垂着脑袋,口里一声声的说着感谢知府不杀之恩。 傅忠气到了极点,反而笑着说道:“你想活命,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叫刘振把他拖出军帐,指着凄惨的战场说道:“就不知死去了的和伤着了的同不同意。” 任范噗通一下,跪在傅忠脚下,“只要大人饶了我的狗命,我愿意以全部家产奉送大人。” 傅忠鄙夷说道:“你没有家产了,不要拿别人的东西来做人情。” 任范听出了傅忠的意思了,这是要抄家了。抄家就抄家,只要能活命,凭着哥哥的官位,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接着,傅忠冷冷的声音传入到他的耳中,”我倒是想饶你狗命,但几千枉死的灵魂不会答应。他们没有死在与异族争生存的光荣战场上,却死在同室操戈的暗箱里。你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是不知民族大义之所在的,是听不到他们冤屈的呼声的。我听人报告,你与回、羌和蒙古人还有勾搭,对这样的民族败类,天下谁人敢饶你。“ 第六十章 死有余辜 任范自知难逃一死,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顾一切,胡乱攀扯,“朝廷有人许我‘清君侧’,你不能杀我。” 傅忠扑哧一笑,“你是傻子,还是猪油蒙了心。我一知府,官不过五品,朝堂连我站的位置都没有。你这样胡攀乱咬,不怕诛九族吗?好,我就依你所说,你把指使的人讲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任范的级别哪里够得上接触朝廷大员,恐怕瞟他一眼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来源于他的哥哥,如何敢供出来。 见攀扯不成,他又哀求道:“我也是朝廷有品武将,你要杀我,须得有朝廷明旨和王命棋牌。” 傅忠:“你一小卫武将,够得上请王命棋牌吗?” 任范把心一横,张口指责傅忠道:“天下税收,出自朝廷,唯独你标新立异,一地两税。我不出兵,为天下张本,还会有人出头的。” 傅忠知道,这是告诉天下士绅的机会,他哈哈大笑,“我圣明皇帝,为生民立极,朝乾夕惕,诚心感召日月。南华帝君显圣榆林,乃我大明天大的祥瑞。我奉帝君煌煌谕旨,为民请命,天下谁敢饶舌。” 任范见傅忠提到南华帝君,张口胡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看在我只是一己之私,并非专门与你作对的份上,饶我狗命。” 傅忠:“人有私心,天也许之。但以私害公,则难逃法典。你家今年收成,远超往年,这些是怎么得来的,你不知道吗?榆林府不受半点利益,提供改良土壤法子,才使你家收成增加三成,算上新税,并没有损害你家多少利益。你贪得无厌,欲壑难填,轻启兵端,害了多少榆林与吴忠的百姓。” 见他还要哀求,傅忠冷笑道:“你不要指望能活命,你哥哥的生死也在不测之间。还是供出谁为你提供跨州过郡的军费来源,我便只杀你一家人。” 傅忠是正五品文官,任范的品级不好说,估摸着就是正三品武将衔。俩人管理的地域都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地级市。他常常捉襟见肘,养三千府兵和两千县兵都苦哈哈的,任范哪来打仗的钱。“ 见傅忠不肯饶恕自己,还要杀自己一家,任范把心一横,闭口不再说话。 裴述正要在傅忠耳边悄悄说话,傅忠大声说道:“我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想法,当着大伙的面说。 裴述无奈,只得大声说道:”还是按正常手续上报行省,等待朝廷旨意。否则,人言可畏,宵小之辈会说大人您冷酷嗜杀,于名声不好。“ 傅忠想起朱元璋的处处猜忌,正好以残酷之名,消他心中块垒。 他咆哮道:”名声不好,裴大人,睁开你的双眼,看看面前的战场,就为他一己之私,涂炭两郡之地,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能瞑目吗?多少家庭破裂,孤儿寡母的哭泣你听得到吗? 任范你听着,我要剥你的皮,可惜你的卖相不好,萱草都不够格。我要凌迟你,又没有这样的技术。你想一死了之,美得你。炮制你的手段,老子有的是。你不说是吧,来人啦,塞住他的嘴巴,剥了他的衣甲,从手指头砍起,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整个战场没有一点声音,唯独任范的惨叫声先是一声比一声高,渐渐的有气无力。十指连心,那滋味谁受谁知道。 张略担心说道:”是不是休息一下再用刑。“ 傅忠冷酷说道:”不是五脏,且死不了,接着砍。“ 到了此时,任范只求速死,终于把几个大户供了出来。 傅忠大声吩咐:”张略听令,带上三十个骑兵,现在就出发,赶在报信人之前,抄了那几家。刘振听令,带两百人先行,只准榆林那边来人,不准这边人先你一步去榆林,见人就羁留起来,抄了家之后才放行。“ 安排好这一切,傅忠传令启程,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没时间耽误了。 一路上,裴述默默无言,傅忠笑道:“裴大人也以为我嗜杀。” 裴述:“听田大人讲,大人准备设立两判(检判、法判),所有刑案都主张按程序办,这是最利天下之事,何独对任范不讲程序。” 傅忠叹息说道:“是呀,我是提倡尊重程序,但两判并未建立起来。非常时期,采用非常办法。我们要做的事太多,拖不起呀,不行霹雳手段,哪显菩萨心肠。” 裴述:“以我所知,军中之事,也有军中的判法,军队是国家重器,岂能用民法判之。” 他对裴述解释道:“你说的不错,军队是国家重器,不能等闲视之。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军队是对外的,不能干预到内政上来,谁敢干预,就是造反,处理起来是要灭三族的。“ 傅忠知道,这世的人哪里听说过武装警察部队的事,那是后世昌明社会才有的,不说现在人有没有这个意识,自己也没权力去成立这样的部队。要是任范是武装警察部队,至少他可以脱得造反的嫌疑。 裴述太想知道傅忠准备把榆林治理成何种模样,便问道:”大人想效法哪个先贤治理榆林呢?“ 上面也问,下面也问,傅忠不胜其繁,自己当然想按后世的办法来,但那样的制度太先进了,放在这个连名字都用数字代替的时代,没有群众基础,便如沙滩上建城,经不起风浪。 他淡淡说道:”裴述你算得上榆林的有识之士,对先秦时代,天下兴亡根源应该知道。榆林地处边境,尤如战国之时,还是按照先秦的办法做吧,培养民风强悍,法令严明是第一步。其他的慢慢完善。“ 顿了顿,傅忠又说道:”也不知抄了这几家,能不能应付得起这次战争开销。“ 裴述心里一愣,没听说傅忠贪财呀,榆林打胜了,损伤的只是横山一个小镇。其实也没多大的损失,麦田踩踏后,自己也去看过,拾掇拾掇,麦子还是能吃的。 裴述不做声,这话不好接。 傅忠哪里算开了,每个立功的该奖赏多少,每个战死的该抚恤多少,其家属的子女要由府里养到十八岁,又需要多少。算到这里,想起榆林捉襟见肘的财政,傅忠怒骂了一句,”任范死有余辜。“ 第六十一章 中枢不够格 来到分叉路口,傅忠把退伍老兵召集起来,深鞠一躬:“老哥哥们,谢谢你们了。你们这次要是有什么损伤,我会不安的。你们已经退了伍,战争就不是你们该负的责任。战前不好把你们动员回去,是为了稳定军心。以后,没有战时全府总动员,就不要这样做了。这次来的,每人记战功一次。至于奖励,得统一安排,你们回去等信。你们将来的责任是安定乡里,为百姓主持公道,给我一个稳定的后方。现在,你们已是我的兵了,我对你们抱有信心,再次谢谢你们”。 胜利的喜讯,如长了翅膀的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榆林。 知道傅忠回府,田蕴一大早就在榆林城外等着子弟兵。 他心下感叹,这么小的损伤,就能战胜了任范的一五五千人,而且还活捉了他。榆林原来的兵,可比不了任范的部队。 要提出土地兼并之害,或者想到这样别出心裁的法子,他都不敢或不会。有人领着自己干,情况就不一样了,责任别人担着,搞好了,说不定自己能落个青史留名,傻子才不干。 看到一脸喜气的田蕴,傅忠笑道:“田主薄去也匆匆,来也匆匆,这段时间辛苦了”。 田川:“可不敢说辛苦,施行千年未有之善政,我虽攀附贤者之末,也是自豪不已。政事先不说,不知此战结果统计出来没有。”。 傅忠目视裴述,对田蕴说道:”他是我的军民统计司主办,你问他就是了。 裴述:“此战结果,府兵死三百,伤五百。护卫队算上下去当县尉的,一个没伤。任范的一万五千人,除了后军跑散了五千人,死伤三千人,其余都被活捉。” 这还是一边倒的战斗,可见冷兵器时代,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不是虚话。 回到衙门,三人商量着战后安抚一事。 战死、战伤的,抚恤、奖励不在话下。战死的,一人五十两白银,家里子女由榆林府抚养至成人。伤残的,每人三十两白银,养伤费用由府里承担,直至健愈。 退伍老兵和赶来参战的乡民,与普通士兵待遇一样,每人十两白银。 好在抄了几家大户,兑现不是很困难。这么一大笔开销发了下去,府里又是库房空空。 战争打的都是钱啦。 看到愁眉不展的傅忠,田蕴婉转说道:“好在还有几万亩良田,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知大人打算怎样安排。” 傅忠淡淡笑道:“我们准备做什么,田大人是知道的,平均地权,不是喊喊口号,要落实在行动上。先紧着军队家属来,每家分一亩。剩下的全府平均分配,军队家属也参与分配。” 田蕴心痛得直咂嘴巴。 傅忠:“田大人不要吝啬这些土地,留在府中,让那些胥吏上下其手,准定达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分下去,农夫们有了自己的田,他们会悉心种作,长此以往,交上来的税收会超过当作公田使用的。” 田蕴唏嘘说道:“这次战争,那些士兵们实打实得的好处,超过历朝历代,就战国时秦国或可相比。” 傅忠:“怎么,田大人以为不妥?我们地处边境,不鼓励士兵勇于争斗,接下来就是回、羌的抢掠,到时拿什么去抵御。” 田蕴心里一回思,还真是这个理,他问道:“哪个逃跑士兵的家属怎么办。” 傅忠:“心不能软,他家不能享受这些待遇。我们既要有正面的鼓励,也要有反面的教训,战场纪律不是儿戏。” 田蕴:“是不是让府中人私下出面,安抚一番。” 傅忠决绝回道:“我们走的是前人没走过的路,不能有一点私相授受的事情出现。大公无私,大公亦无情。当然,新上战场,难免害怕,他的行为不是无耻。你掌全府行政,可以留意一下,将来他家中真有读书种子,或从政能人,同等条件下,优先照顾一下是可以的。记住,是同等条件之下。” 安置了战后之事,田蕴说到了各乡筹建学校之事,“大人,从起意开启民智,我就留心各乡教授之人。现已招募了一批,分发到各乡去了,只是建设校舍的费用没有着落,是不是让各乡士绅公摊一下,这也是为了桑梓之好,他们应该会踊跃捐助。” 傅忠:“这是榆林新政,不好惊扰地方人士。否则,就算他们捐了费用,各种怪论会层出不穷。何必带着镣铐唱戏,人吃了亏,戏不好看。酒上经营还有余地吗?” 田蕴:“那是大人私产,已经动用不少了,再动就过了。“ 傅忠:”新政由我倡导,只能是我割肉了。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将来府里财政宽裕了,这些都是要归还的。酒坊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几十个合伙人。“ 田蕴:”这是应该的” 接着又高兴说道:“好叫大人得知,大人给中枢李(善长)大人的书呈,有了回信,一共两套刑律考试的卷子,都是加了火封的。“ 傅忠斟酌良久,”还不到时候,等一等吧。“ 田蕴不解望着傅忠,”大人一上任,就常常念叨:‘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现在条件俱备,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选取两判之人,还等做什么。“ 傅忠叹息说道:”两判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一看我的威望能不能涵盖整个榆林,二看民智开启得如何。我自觉现在没有这个威威,学校也没建起来。还是等等好。好饭不怕晚,就怕夹生。“ 裴述心下自猜,只怕还是舍不得放弃司法之权,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蕴不是大嘴巴,对这个即将加入队伍的亭长,尽可能介绍了榆林将来的新政,设立两判,被傅忠称做‘第二把火’。 现在考卷都来了,又停了下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在榆林,知府的威望已到空前。 谈完了事,两人回去的路上,裴述问道:”从你口中所说,到我旁边观察,大人是个心雄万夫之人,何以这么不看中自己的名声。“ 田蕴笑道:”你是指对任范的酷刑。“ 裴述颔首,”榆林新政,必将载入史册,跟随而来的,就是对大人的评价。任范的事,怎么也绕不过去。“ 田蕴郑重转身,对着傅忠的签押房鞠了一躬,”我们大人才是千古以来,真心善待草民百姓的。为此,他不惜自毁名声,也要求得将榆林新政进行到底。“ 裴述:”不损害自己的名声,新政就不能实行吗?“ 田蕴:”正是如此,你知道任范为什么敢兴兵犯境吗?“ 裴述:”他家里不是有不少产业在榆林嘛,能不急眼拼命吗。“ 田蕴笑了笑,”为了田产,他是不敢的,也不是几个乡绅能说得动的。吴忠与榆林,政分两省,地隔两县,他一小小总兵,甘肃行省会准许他乱来?就算他胆大包天,一意孤行,恐怕一过两省边境,等待他的将会是陕西行省的强兵猛将,而且参他的折子也会如雪片飘向京城。“ 裴述:”难道中枢有人作梗?“ 田蕴嘿嘿一笑:”中枢够格吗!我们大人,与太子既有郎舅之亲,也有救命之恩。“ 说完便不再作声。 六十二章 朝议 收到黄子澄、齐泰俩人的密奏,朱元璋暗暗失望,还是不成熟。更改税负一事,他们落在了行省之后。这次倒是抢了先,可语焉不详,傅忠是兴兵了,出没出榆林边界,没有明说。 难道小滑头没有让两人同行,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第二封信到时,朱元璋心花怒放,傅忠的兵已过了横山镇,扎在靖边县境内。 要说这皇帝就不是人干的事,为了宝座,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会萦绕在心。朱元璋对傅忠的态度,也有个心路变化的历程。 自从听了李善长说傅忠有宿慧后,不信天、不信命的老朱就想跟他斗一斗。 这个时候,他对傅忠并不十分在意。所谓的宿慧,无非是没喝孟婆汤,保留了上世的记忆。这是天都不容的事,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别以为马皇后能更改他心中的想法。老朱是多么强势的人,马皇后在他心里再重要,也不可能。 放傅忠到榆林,就是想看看这个有宿慧的人,会怎么从土地入手。 傅忠果然不是一般人,土地改革,原来是从这个方面着手,有了假借的上天谕旨,基本面就保住了,几个挑梁小丑,又怎会放在他的心上。”妙呀,妙不可言。“朱元璋感叹道。 不过,他上任伊始,就更改赋税,动了朝廷的大政方针。以此为由,撤了他的榆林知府,皇后也就无话可说了。这时候的朱元璋心里想的是,撤了傅忠榆林知府之后,放他到一个小县,再打压打压。 没想到朱标为了傅忠,公然与自己唱反调,保了他这次。 这都是君臣斗法的小玩意,无伤大雅。当不当官,对傅忠不重要,无非是按部就班娶了朱珣,小两口去过画眉插花、夫唱妇随的小日子。 坏就坏在李善长好心办错事,看到那雪白的纸张后,他担心傅忠的前程,没有哪个皇帝能容有宿慧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乱转。更想起傅钟改革土地,会从迷信的角度出发,顺利以税收代替强抢士绅土地,稳住了榆林的大据,光此一条,就是千古奇人。 他高兴地告诉了朱元璋,傅忠的聪明是天生的,并非出自宿慧。 没成想这就犯了老朱的大忌,一个天性聪明的人,又有南华帝君的加持,不杀他,自己一日也不能贴席而眠。 朱元璋在心里恶狠狠的说道:“就是南华帝君又显灵,也要杀了傅忠再说,顺带灭了傅友德这个不安稳因素。无旨兴兵,形同谋反,这是诛三族之罪。” 怎么说和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处理于无形,不造成朝野震荡。开大朝会,他不够格。暖阁小会,已经开过一次。总不能为了傅忠,连开两次关键会议。想来想去,还是按照正常情况,处理这起谋反案子。 于是,一个正常的朝会,主议的却是榆林、吴忠刀戈相向的善后。 朱元璋率先开口:“此事如何了局。” 朱标:“任范一小小总兵,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兴兵作乱,侵扰邻省,罪在不赦。” 这是预料中的事,他总会为傅忠援颊。 朱元璋冷哼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任范兴兵,跨州过郡,罪不容诛。傅忠呢!”他扬扬手里的奏报,“他也带兵离境,没有明旨,其罪相同。” 傅友德在下面听到,差点没跪下求饶。 李善长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朝廷有傅忠这样的能臣,是后继有人的好事,皇上为何独独跟他过不去。 想起傅忠亲自登门,殷殷询问治理州郡的办法,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看着傅友德雪白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心中终究不忍。关键是自己与傅忠的政治理念相同,只是自己年事已高,没有了当年的冲劲。 “此事恐怕怪不得傅忠。正是榆林更改税负的关键时刻,任范在榆林有无数产业,触动了他的根本。他兴兵过了定边县,又由靖边向榆林出击,谁都会有想法的。” 朱元璋冷冷说道:“我问的是傅忠带兵出了榆林,这就有造反的嫌疑。” 眼见皇上越说越严重,朱标强为傅忠辩说道:“任范无故兴兵,傅忠为榆林安危着想,带兵巡境,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是不是过了边界,也好理解,战事一起,难免有逃兵出现,假如他是为了抓逃兵而过界,就与谋反挂不上钩。其中差别甚大,还是谨慎处理为好。” 朱元璋白了朱标一眼,“要是在靖边动了刀兵,你怎么说。” 朱标急得彷徨无计,这完全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罪名要是落到了实处,恐怕不是撤官能了事的。 朱元璋目视徐达,“魏国公怎么说。” 徐达:“我与皇上从无不同意见,天下之事,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不救傅忠,对不起他对自己的忠心,朱标:“就算傅忠在靖边动兵,念在他是为了榆林的安危,可从轻处罚,关他几年就是了,这是我的根本意见。” 看着朱标,朱元璋心下感慨,我这全是为了你呀,你怎么就不理解你爹呢。 李善长:“人才难得呀,皇上。” 李善长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朱元璋更是不能容忍傅忠。 蓝玉是太子妃舅舅,朱雄英的舅爷。他本来就感谢傅忠,见太子声声为了傅忠,站出来说道:“这样的大罪,还是让本人到堂,三头对六面,搞个清楚为好。” 朱元璋再独裁,也不好意思拂了众意。李善长、蓝玉都不赞成,徐达说得不清不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的意见,朱元璋时时在维护朱标的威信。 正在为难之时,一声急报打断了这难堪的沉默。朱氏父子两人都有关照,凡是关于傅忠的奏折,可不经中书省,直达御前。 这次一共来了两封奏报,一封是陕西行省的,没有什么新意。 一封是延安府总兵曾况的。 不是行省总兵,一般府的总兵平常是没有单独上奏的权利,曾况动用关系,他的奏章附在行省一起,战事从权,加之皇上有关照,也顺利到了朱元璋手里。 听说傅忠在靖边杀了任范,他倒不十分在意,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但后来的传说越来越离谱,全都是傅忠的手段令人发指。 想起傅忠在移交时给自己的方便,听到这次战役的精妙之处,他有心为傅忠说几句话。信中无非是以军人身份,赞叹傅忠为大明难得的智将。 这些话一点也救不了傅忠,却说出了一个基本事实,战争发生在榆林境内。 朱元璋有心把这本奏折淹了(就是不拿出来说事),朱标却直接向御案走了过来。 看来这次杀不了傅忠,可惜了这么大的布局。这个傻儿子啊,为了傅忠,竟然不惜屡次违背我的意思。将来要是不忠于我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朱元璋打定了主意,人可以不杀,官是不能让他当了。再有本事,自己留着玩去吧。 榆林新政,还没完全展开,就要断送在老朱的手里了。 六十三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朱标看了曾况的奏折,心里大喜,不愧是傅忠,好呀,战事发生在榆林境内,没过红线。他小声说道:“傅忠是懂得分寸的。” 朱元璋无奈,“如了你的意了,你这样护着他,也不知将来他怎样回报你。” 朱标:“我也是为国惜才,根本不指望他的回报,倒要看他把榆林打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朱元璋:“这你就不要奢望了。傅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不会又要保他的官?” 朱标:“父皇,傅忠是个特殊人才,必须以特殊条件对待他。他去榆林不到一年,田里产量就提高了三成,兑现了他给我说的农事。还有商事、制造业......,想想就令人激动。” 朱元璋:“你看曾况的上奏,怎么就不说他的武事呢,他以不到七千的兵力,其中还有三千农夫,两战而胜吴忠一万五千人。也不知他使了什么魔法,陕西行省派出调解的人,不声不响就自动退兵,你不害怕吗? 我在一日,他是不敢有二心。我不在了呢,你能应付得了。 这次你不要担心,朔州的部队以灭元为由,占了包头。银川主力以捉拿任范为由,到了吴忠,加上陕西行辕堵住南下之路。他不奉诏,插翅难逃。” 朱标:“父皇,这么大的动静,您怎么一点风都不透。” 朱元璋轻轻一笑,“兵者诡道也,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将来也得留心此节。” 朱标长叹一声,心里说道:“小舅子,我尽心了,惟愿你乖乖奉诏,我们还有见面之日。父皇算计到这个份上,恐怕我的手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下面群臣看见朱氏父子嘀嘀咕咕,就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话。关系到傅忠前程的决策,人们各怀心事,忧喜不一。 直到听到太子一声长叹,傅友德脸色大变,看看立足不住。 又是一声急报,殿值太监将两封奏折递了过来。 父子俩各拆一封。 朱元璋看完,拍案大骂,“丧心病狂,莫此为甚。” 傅友德痛哼一声,倒向了站在一旁的蓝玉。蓝玉连忙扶住,安慰道:“先不要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朱标却喜不自胜说道:“忠哉傅颖心,为国为民,不惧斧钺,不惜名声。” 朱元璋不解望着儿子,“这是何意。” 朱标把奏折递给朱元璋,“父皇看完就知道了。” 朱元璋接过来,一看封面,是齐泰的奏章,自己拿的是黄子澄的。他心里一愣,有什么不同吗?两人都是自己派出监视傅忠的。 看完后,朱元璋一言不发。其中的句子深深震撼了他的心。“我圣明皇上,为民立极,朝乾夕惕,诚心感召日月.......。” 朱标小声说道:‘傅忠的忠心,不容怀疑,他这是自损名誉,也要将榆林新政进行到底。天下有这样的奸猾之徒吗?天下有这样怀有二心的人吗? 我与宣国公反复讨论,傅忠什么都不能预测,唯独谋朝篡位,他不会做。您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这事转圜过来吧,不要伤了傅忠的心。“ 朱元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整个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独傅忠是个意外。宋展是要保的,替罪羊也是要有的。 他大声说道:”陕西右参政任某,窜掇其弟任范,为一己之私,不惜蹂躏地方,丧心病狂,莫此为甚,着褫夺官衔,交有司论罪。“ 他的族人就不劳自己动手了,今日之后,傅忠的屠夫之名,恐怕得传遍天下,也不知能不能像隋朝时的麻叔谋,止得小儿夜啼。 蓝玉拍拍傅友德的肩膀,”我就知道世侄不是一般二般人物,你操的是啥心哟。“ 徐达在一旁听了,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是啥滋味。 对傅忠的朝议,自然是没有结果。 下朝后,回到后宫,傅忠的过往,如回放一般,从朱元璋脑海里飘过。 这哪里是打江山的人应有的行为,朱升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就是争取民心与士心之举。自己也是在取得江山之后,才敢对贪腐官员施以棘手。 傅忠想过这些吗?半点也无。光是强增赋税一途,恐怕要得罪全天下士绅。这次对付任范的残暴手段,恐怕全天下的读书种子都要嗤之以鼻。他拿什么依仗来支持他的二心。 没有二心,那就是自己的亲亲好女婿,朱氏家族的半个好儿子。 闺阁中的朱珣闻讯,跑到朱标哪里痛哭一场,抽抽泣泣说道:”谁知他文质彬彬的外表,竟有如此酷烈之心。“ 朱标安抚道:”颍心在外,殊为不易。你若不忍,何不去信劝之。“ 收到朱珣的来信,傅忠哑口无言,不是你爹,我何必做得如此残酷。他回信只有八个字,”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至于培养血性的民风,半字也不愿提起。心善的朱珣,她是理解不了的。 家里也来信了,傅友德只有六个字”知道了,好好做。“ 这是要散养儿子了。 朱标的来信就扎实多了,举凡军国重事,无不谈及,最后落兜在为他新得一儿的名字上。 他自己取了几个名字,心里总不满意。 历史中,朱标育有五子,嫡长子朱雄英已经去世,是常遇春妹妹所生,名字是朱元璋取的。次子朱允炆,吕氏所生,名字也是朱元璋取的,是朱标现在的长子,后来的建文皇帝。 这个小儿子,历史中没有,是傅忠穿越后,震动小蝴蝶翅膀带来的小风暴。可以说,没有傅忠,朱标仍在节欲中,便没有这个小子。 这事可大可小,照理是轮不上傅忠插话的。 往大里说,这不仅是僭越,也是风险。还是朱珣说得对,谁知道那块云有雨呢?都是太子之子,都有继位的可能。要是这样,傅忠便有杀头之罪。 往小里说,朱标根本就不考虑这个小儿子,朱允炆深得朱元璋喜爱,太孙的名位不出其手,为一个普通王子取个名字,以两人郎舅关系,也说得过去。 傅忠斟酌再三,朱标这辈,都以木傍取名,朱允炆这辈,都以火傍取名。这个小王子可以根据朱雄文的名字来取,避开火字傍,就叫宪,字立英。 这是傅忠心底的愿望。 他麻着胆子,回复了朱标。末尾又加了一笔,也可字立炆。 这是对付朱元璋硬要挑刺的字号。 他信朱标,才敢于插手这件事。如果这也能给自己带来祸患,朱标的友谊就不足依靠,忠于他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六十四章 裴述的使命 三封来信,傅忠没有收到半点朝廷信息。这么大的事,他不信朱元璋没有动作,最后的结果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父亲不提,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开的小会,不牵涉总装部门,他不够资格,不知道内幕。 二是大朝会,不管结果如何,那是要明发天下的。估计朱元璋对付自己这个小小知府,不愿这么做,小题大作,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三是一般朝会,他知道了内幕,但不敢说。朝中大臣,不是任氏兄弟这样的二百五,知道事情的轻重。 敢于插手傅忠的事,只有徐达与李善长二人,他二人的态度,不管怎样,都是傅忠不敢触碰的存在。 这才傅友德不敢提及的缘由。 朱标为朱元璋隐瞒,这是不用考虑的事。 朱珣不知内幕,就是知道内幕,她也不便向傅忠透露。真要向傅忠透露,她的人性倒是值得怀疑。 西周时期,郑国有一位权臣叫做祭仲,他的权利很大,甚至大到拥有废立大王的权力。当时国王是郑厉公,他与厉公的矛盾不可调和。当厉公要动手时,被其老婆雍姬觉察。 雍姬是祭仲的女儿,此时,摆在雍姬面前有两和选择,一边是自己心爱的老公,而另一边却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对于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雍姬也一下子做不出选择,于是她便跑到了母亲那里,希望能够找到答案。 结果她母亲回答道:“人的一生,可能会遇见一些疼爱你的人,但是对于父亲的爱,世界上唯有一份。” 这就是“人尽可夫”这个成语的出处。本来该词的含义指的是女人可以选择的丈夫很多,而父亲只有一位,后来该词却渐渐引申为女子的不检点。 从原本的意思来看,雍姬母亲的回答,已然成为了流传千古的至理了。 傅忠提着心,他不想与朱元璋翻脸,让朱珣处在尴尬的地步。用人性来考验爱情,得出的结果不是浪漫,而是灾难。 朝廷的亲友,或是无心,或是有意,瞒报了消息,自己却不能对此等闲视之。怎么做到耳聪目明,该把裴述放出去了。他是自己无心插柳的结果,没想到这个人能力如此之强。傅忠想到了几天前的事。 几天前,裴述把黄子澄与齐泰的争论告诉了傅忠。 看到傅忠用如此残暴的手段对付任范,温室中的两朵小花吓破了胆。 回到居所,自以为是背人的地方,他俩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却没想到隔墙有耳。 黄子澄激愤说到:“这个屠夫,不知施政当以得人心为先,如此残暴,他在向谁示威,我要上折参他。” 齐泰忧心忡忡说道:“按任范的作为,怎么处罚都不为过,但刑案自有他的章程,这样的手段倒是天下罕见。” 黄子澄:“你不要和稀泥,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吗?” 齐泰:“圣上所托,不敢须臾而忘,但圣上的意思,是考察他是否对朝廷有二心,此举虽然暴烈,却与二心无关。你这样参他,有违圣上初心。” 黄子澄:“你傻呀,圣上简拔我二人,就是作为太子班底考虑的。他是太子心中的不二人选,如此残暴,将来怎么跟他共事。” 黄子澄的内心,眼高于顶,自以为天下英雄,或可睥睨视之。没想到傅忠不仅武事了得,听他谈吐,文事也不是自己这个进士能比的。有了这么个好机会,不参倒他,对不起自己的心气。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眼高手低,没有扭转乾坤的大手段,身死于靖难之役,害了朱允炆,也被天下英雄所笑。 齐泰心中不愿,迟迟说道:“傅忠所为,我看到的只是为了榆林的生民,并无半点私心在内,这样参倒他,不是大丈夫所为。你要知道轻重,这样的奏折一到,傅忠有可能性命难保。” 黄子澄大言炎炎,“为了大明海晏河清,不能留此暴徒祸害人世。” 齐泰还要再劝,黄子澄毫不容情说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齐泰无奈说道:“就是要参他,也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黄子澄:“要说你去说,傅忠这样的酷吏,只有武则天时期的来俊臣可比,这样的手段,就不是个太平知府所为。” 齐泰:“那我们各上各的折。” 黄子澄心想,不信皇上能容忍如此残暴之事,便说道:“那也好,我们各上各的折子,看看皇上倒是听信谁的主张。” 听完裴述的报告,傅忠哈哈大笑,他正愁不能把虐杀任范的消息传给朱元璋,有了齐泰的折子,就看朱皇帝怎么处理这件事。 想到这里,傅忠把裴述找来,问道:“裴大人,你是怎么想到关注吴忠那边消息的。” 裴述:“大人施行古来罕见的善政,下官自然深敢佩服。凡施一政,总会触碰一些人的利益。榆林新政,触碰的是大户利益,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从能力上考虑,能从中发难乱事的,只有任氏兄弟。为倾佩的人张目,为善政护航,裴述不敢落人之后。” “好一个从人性出发,世上万事万物,万变不离其宗,抓住了这点,能破解一切疑团。”傅忠赞赏道。 “裴大人,我们榆林新政,如果推广开来,不知要触动了天下多少士绅大户的利益,要颠覆新政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我现在像个睁眼瞎子一样,对此一无所知。你从基层上来,应该知道农夫们的状况,他们真是苦啊。还是南华帝君说得对,天生万物,每人都应有自己的一份口粮,我真不忍心他们挣扎在生死线上,才施行了新政。你愿意帮我吗?” 裴述从一不入流的亭长,骤然升到知府手下一个部门的主管,虽然没有明确级别,肯定小不了,正要报答傅忠的恩遇,“大人言重了,协助大人,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您吩咐吧,我应该怎么从中出力。” 傅忠循循说道:“我事多,原来没有跟你没说得太清楚。好在你有这天赋,齐、黄两人就是你替我搞清他们的真实面目的。军事与民用统计,最重要的数据来源。现实的情况是,下面报喜不报忧。这就需要你这个主管的触角,深入到榆林的各个方面,把真实的数据挖出来。同时,我们的眼界不能只停留在榆林之内,其他重要州郡,包括京城有什么动向,我都希望你能搞到第一手资料。这是个很艰难的差使,要挖资料,就要打入对方内部,得花不少的钱。现在我手头窘迫,金银之物拿不出来。但你放心,府中粮食不少,你可自作主张,随便支配,不需报告于我。” 这是多么大的信用,裴述激动得浑身打颤,他毫不犹豫说道:“大人放心,所有的开支,我定会做得账实相符,决不辜负大人的信用。” 六十五章 难找合伙人 裴述走后,傅忠叫来田蕴,“俘虏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田蕴笑着说道:“状态好得很。幸亏今年小麦丰收,府里能够一日三餐地养着他们。比起在吴忠的一日两餐,加上伙食里的油水,他们除了对知府您感恩戴德,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要加入榆林部队。” 傅忠:“你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跨州过郡侵害榆林,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也不虐待他们,只要他们能够听从安排,参与建设新榆林,三年后,我会放他们回吴忠的。到那时,他们如果还想加入我们的部队,我也会考虑的。只是榆林部队编制有限,不能全部吸收,这就要看他们以后的表现了。“ 田蕴疑惑问道:“什么是新榆林,怎么建设新榆林。” 傅忠:“我要在榆林大力发展工商业,你知道的,土里产出毕竟有限,那个增收的方子已到了我能理解的极限了,再想进一步增加产量,就得靠农夫们和当今的有识之士慢慢去琢磨,我是没咒念了。况且,就算田土的产出再增加,考虑国计民生,麦子价格也不能涨得太高。否则,饿死了人,我们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所以,榆林的出路在工商业,这就是不同以往的新榆林。” 田蕴:“我虽不是十分理解,但大人放心,我会切实执行您的大政方针。我们先从哪里开始呢?” 傅忠:“你的土地开始分发了吗?” 田蕴:“正在校对人丁与家庭,厘清之后,马上开始。” 傅忠:“这步是关键,要防止手下人乱来。” 田蕴:“有了您的高薪养廉,现在没人敢乱来,就不知将来会有什么变数。” 傅忠:“你且看着吧,将来他们更不敢乱来了。” 田蕴提醒道:“大人的乐观,我是很赞佩的,但您要知道,治贪!自古就没有成功的先例。” 傅忠没接这个话题,“你不是问从哪里开始吗,先把手里的事放一放,随我一起去走访几家做砖的作坊。我有一个方子,不仅能大量生产砖头,也能保证做出的砖头结实耐用,不输现在的青砖。这需要大量的粘土,我不知道榆林的粘土哪里最多,得赶紧在分田之前把它找出来,分完之后再要回土地,就算百姓哪里好说话,愿意更换田地,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田蕴:“怎么使用这些方子?” 傅忠:“当然是提供给那些做砖之人。” 田蕴:“这么好的方子何不自己留着,找粘土不是难事,我会把它搞好的。” 傅忠:“找粘土只是一个方面,以后烧转,必须是专业人士才能做好的事,我是不懂的,你懂吗?你要知道,专业的事情还是由专业的人士去做的好。不懂却又乱插手,除了搞坏事情,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处。” 田蕴不舍,“又像增产的方子一样,白给他们吗?” 傅忠:“哪能呢,粮食增产,是为了稳定榆林大局。让老百姓轻松吃得上饭,才能谈到其他要做的事。这些方子不同,是有经济价值的,由我们提供,我们应该获得回报。” 我们?田蕴在心里想,方子不就是知府您的吗,难到自己也有份。 傅忠闲闲说道:“看看与作坊能谈到几成股利,你与我、平分八成股份,剩下的二成由裴述、齐泰平分。” 田蕴激动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那怎么成,我们一点贡献都没有,怎么能收取其中的利益。” 傅忠:“你随我开创榆林新政,其中是有风险的,我给你留的后路你又不用,只能通过这个办法补偿你。” 田蕴:“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您这么做,我都不知怎么感激您。” 傅忠:“你要感激,就把榆林的行政做好,这就是最大的感激。” 田蕴:“裴述我不了解,不好说什么,那个齐泰,明明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为什么还要给他。“ 傅忠:”我自有主张,他有一句话说得太好了,“刑案自有他的章程”,这是我最理想的法判人选。“ 田蕴张口就说道:”我也一直这样主.......。”张字还没说出来,他马上收口。 傅忠笑道:“齐泰有可能成为专才,他是进士出身,一放出来就是县太爷,不可能不懂刑案,对法判的事容易上手。你就不同了,你是主簿出身,对行政一套熟悉,我所有的内政都靠着你呢。” 一句话,把田蕴心里烘得热乎乎的。心里胡想着,这个傅忠,比原来得曾总兵还要肯放权,政事基本是自己一言而决。 这样的善政,不放权自己也会努力的。 可惜他只是个知府,为了榆林,甚至还要自毁清誉,才能免掉皇上的猜忌。要是他是皇上就好了,不说自己有朝臣第一之望,把新的税负、增产方子往全国一推广,那将出现一个远迈尧舜的时代。 他一个封建时代的主簿,能想到这步也算不错的了。但哪里懂得傅忠心中的大规划。 见田蕴半天不开口,傅忠笑问道:“宇轩想什么呢?” 田蕴收住思绪,赶紧回道:“没想什么,就是感激大人看得起我。” 傅忠:“你也不要想得太美,还不知有没有愿意合作的呢?” 果如傅忠所料,听了知府大人的述说,几家作坊老板只是磕头,不敢答应。他们的意思都差不多:“知府大人为了榆林,宵衣旰食,操碎了心,如果看得上作坊,我们情愿一分钱也不要,奉送给知府。” 噎得傅忠开不了口。 还有最后一家作坊了,如果仍然说不通,那就只能从外面引进工匠了。 傅忠苦笑说道:“想不到是这么个情况。” 田蕴安慰道:“老百姓怕官,不是一朝一代的事了,可惜他们见识短浅,不知大人方子的厉害。” 傅忠:“这个方子还有很多地方要改进,也不是件容易事,他们不肯也是有道理的。好在我们有几千免费的劳力,把前期工作做起来再说。你先前说能找到粘土之地,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田蕴:”找到粘土不难,我会留意的。您说的这些劳力,别处也缺,就怕宁夏那边通过行省,要我们放入。“ 傅忠笑笑,”没有谁会这么不长眼的,你且放心去做,万事有我呢。” 六十六章 红砖 城东靠近城门的一间门店,就是城内最后一家作坊的家。 程家掌柜的程老爷子独坐店堂,愁眉不展。他家几辈都是从事烧砖行业,烧制青砖是祖传之术。技艺不知如何,反正能混个温饱,在这边塞不安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已属不易。 一个时辰过去,儿子程续腾腾腾一阵风似的疾步走了回来,“都打听清楚了。” 只见来人四十上下年纪,国字脸饱经风霜,插鬓眉高耸醒目,躯干魁伟雄壮。 程老头听了,面无表情地说道:“打听清楚了又有何用,他说合作你就相信呀,到时找个借口,把你办了,你上哪去喊冤。民不与官斗,古训能有错的。” 程续笑了一下,“爹,大家都不肯合作,知府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程老头苦着脸说道:“他还用得着说吗?这不明摆的事吗!古往今来,与官府合作,有我们小民的好吗!可惜我们作坊是他要来的最后一站。没听过吗,排序最差的就是首尾两家。最头的一家,叫出头的椽子先烂。最尾的一家,叫最后的风波必恶。谁叫我们摊上了呢,那个残暴之人,能轻易撂手吗?” 程续:“话不能这么说,对外酷烈的,对内必仁慈。若对内对外都行酷烈之策,那他还是个人吗?傅知府来我们榆林,还不到一年,做了多少大事、好事。” “先是整顿军队,清除腐败的将领,这是第一件。榆林地处九边,常受异族欺凌,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怎么保护百姓。” “接着,他无私提供增产良方,使榆林今年收成提高了三成,多少家庭由他而吃饱了饭,这是第二件。他可一分钱也没收过,以往当官的有这么好吗?” “最大的好事就是,他冒着得罪全榆林士绅的危险,也要遵循南华帝君的谕示,让那些为富裕仁的大户多出钱粮,兴办学校,开启民智,从古至今,凡是当官的,谁这样为百姓着想过。” “就这几件事,我不信他是残暴之人。至于与任氏兄弟对法,那是他们当官的事,我就不多说。“ 一席话说得程老头哑口无言,”那你说说,都打听到了什么。“ 程续:”大家不肯合作的理由,一是您说的,他们都怕。二是知府的方子并不完全成熟,待改进的地方很多,他们不愿花精力去试。我却从中看到了商机,生意能不能做好,取决货物的两个方面,一个是质,比如我们大青砖,质地优良,经久耐用。只是因为烧制的方法繁杂,不能大量出产,造成价格过高,大家都使用不起,销量不大,攒的就不多。” “二个是量,知府的方子如能完善得好,那样的砖头可大批量生产,到时就算价格是我们青砖的一半,他的量大,攒钱也不会少。” “古训不是也有富贵险中求的话嘛,我们到底要听那句话呢?“ 程老头:”那你的意思是跟知府合作。“ 程续:”嗯,我正是这样想的。“ 程老头:”你要这样做,我也拦不住,反正这个家现在是你在经营。只是狡兔尚有三窟,我要带着孙子回乡下老家,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说。“ 程续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等傅忠带着田蕴上门之时,店里就剩下了程续一人。 两下里细谈起来,都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傅忠没想到,在榆林这个小小的边塞之地,还有懂得以量取胜的商事高手。 傅忠:”要谈合作,自然是先小人,后君子,股利按双方投入来算。我方出具苦力,你方出具熟练人工,按人工时下的价值计算。方子的完善就拜托程老兄,算各具一半技术入股。榆林府提供的粘土是大头,占五成股利。“ 这是一个合作双赢的好事,经过计算,傅忠的苦力比程续的熟练技工的基数大,既然谈得来,傅忠大度的按双方各占二成五的比例达成了协议。大明王朝第一份官民合作的合同就此签订。 比起傅忠的酒业不同,酒业的生意虽不小,但那是傅忠(包括二十二个护卫)个人的产业,与榆林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份合同,才是划时代的大手笔,奠定了大明王朝以后商事股份合作的范例。 合同签好后,田蕴问道:”程掌柜,我们榆林那里的粘土最好。“ 傅忠介绍道:”田大人是府里主簿,也是这个砖厂的监督。不过你放心,他不会管砖厂经营上的任何事情,只是出了双方不能达成一致意见时,他会作为我方代表出席联席会议。“ 这可是榆林府的实际主管,程续拱手回道:”回大人的话,最好的粘土就是南华帝君显灵的那座山。” 田蕴笑道:“我们是合作者,掌柜的不要多礼。” 程续忐忑说道:“不知动用那里的土地,帝君会不会不高兴。“ 傅忠:”帝君不会不高兴的,他老人家的本意就是为了小民能吃上饱饭。我们这样做,正合了他的期望。“ 不过,傅忠不是神仙,只是一个穿越的历史教师,如果按照当时市价,让程续出面,买下了那座南华帝君显灵的山,就没有后面的反复。 烧制红砖,技术难度虽不大,尤其对程续这样烧青砖的师傅,但傅忠提供的资料不全。程续还是花了很多心血,才把它完善好。等看到那雄伟的长窑时,程续这才完全相信了傅忠的话, 这么大的一窑砖,是烧制青砖的小窑出产的几十倍。这么大的量,这么结实的砖头,何愁不攒钱,他算是赌中了。 他看到了全榆林、全陕西、不,应该是全大明,都会使用他生产砖头的美景。 傅忠回到府内,对田蕴说道:“你对俘虏门去说,将来砖厂开工,他们虽不能领取全部报酬,我会付给他们做苦力的三成收入。其他修建城墙、路面、平整城东难民区的,都是一样的待遇。” 田蕴:“大人,这是多大的一笔开支,现在府中这么困难,不能等一、两年后再说吗。” 傅忠:“我待人一向如此,不为己甚。他们也知道我的凶名,好处得了,要是再偷奸耍滑,就不要怪我的手辣。你把话跟他们说清楚,我不想做不教而诛的事。” 田蕴还是迟疑不答,他掌管一府政务,知道府里的难处。 傅忠语重心长对他说:”调动人的积极性,必须恩威并施。光靠施压,他们心底里反抗,偷工减料,我们损失更大。动之以利益,才能挖掘他们的潜力。时间不在我们这边,这来去如风的羌、回和西蒙古,指不定哪天就要来抢掠。城墙早一天修缮好,就早一天掌握了主动,我们暂时还没有跟他们野战的能力。“ 想起往常年成,那彪悍的异族,田蕴倒吸了口凉气,”就不知什么时候能铲除这个祸害。“ 六十七章 刺猬兵 傅忠脑海里想起了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发生在京(北京)畿附近的八里桥之战。增格林沁(满清王爷、蒙古大将)率领三万铁骑,悲壮地死在几千英法联军手下的惨状,还是枪炮靠得住。 “这个祸害早晚要除掉,”他笑着说道:“他们来抢掠,可有什么规律可循。” 田蕴:“一般是秋收之后,抢了粮食好过冬。” 傅忠:“今年新粮收割已入库,会不会来。” 田蕴:“不是特殊年景,一般不会了。他们也知道,耽误了春耕,秋天去抢谁。” 特殊年景,今年算吗?傅忠心里思忖着。 从被冯当三百骑兵压着打,他就感到窝囊。剿灭了任范,日思夜想的就是怎么对付骑兵。枪炮是好东东,可惜一下子造不出。 对付羌、回,先前的方针是不错的,修坚城,结车阵,坚壁清野。 那个时候不知榆林水深水浅,只是想到偶然在野外遇到骑兵,车阵是最好的办法。史书中记载的晋朝将领用车阵对付乱华的骑兵,自己却记不住真实的战例。 与冯当对阵来看,车阵只是守不守得住的问题,看不出战胜对手的希望。冯当与羌、回不同,他背靠行省,不愁粮饷,自己呆在车阵中,早晚必出破绽,终究会被他所乘。 假设羌、回先取了靖边与定边两县,无粮食缺陷,那不是与冯当一样。傅忠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万一敌人撕开了车阵,又该怎样对付呢? 孙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他把护卫们都叫来,商量对付骑兵的办法。 傅强摇摇头,他是打老了仗的,又是骑兵出身,用步兵对付骑兵,想都没想过,“朝廷不准我们如野战兵一样准备骑兵,怎么打得过来去如风的羌、回。对付步兵,我们可以纵横天下,但骑兵不是我们应付得了的。” 王机灵(王安)说道:“强训弓手,用箭对付。” 傅忠摇头,“射击距离终究有限,骑兵又不是靶子,还能站在那里等着你射。” 机灵又说道:“我们撤开车阵,三、五台车连在一起,像刺猬一样,骑兵不敢蛮冲,这样,远的用弓箭射,近的用长枪捅,或许能战胜骑兵。” 傅强叹气说道:“机灵呀机灵,你也是骑兵出身,车围一开,几个人推着车,行动迟缓,怎么对敌,一个骑兵就能覆灭一个刺猬。你要知道,骑兵也会用长枪和弓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不能上书朝廷,准许我们招骑兵吗?“王机灵怨愤说道。 见傅忠不吱声,大家都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 傅忠埋头在案上又写又画,大概两刻钟的样子,他抬头说道:“办法是有了,就是太酷烈。” 傅强、王安同时说:“酷烈又怎样,打仗还有不死人的!” 傅忠哑然一笑,这个时代,谁把人命当回事,就是老爹,不也带头冲锋吗! “我们当然不会自动撤开车阵,万一被他们撕开了呢,这点必须有心里准备。机灵的话不算大差,结刺猬阵是个好办法。但不是用小车去结阵,而是用三三制为基础,四个小组按前后左右排列,为一小刺猬。四十个小组为一大刺猬,随战场形势变化而定。你们先按这个方法练兵,告诉士兵,这是车阵被撕开后唯一救命的法子,务必练的纯熟无比。同时,派快马去西安,领取一千支长枪,加上我们自有的两千杆,应该差不多了。还是老办法,先打白纸条子,等我们缓过劲来,一并与他们计算清楚。“ 几天后,裴述派出侦查羌人动向的斥候回来了。 据传羌人的始祖为黄帝,也有说是炎帝。其最初分布于中国西部地区,今山西、陕西省境内,称之为“羌“。 这一批羌人盘踞在狮嘴山一带(如今的石嘴山市)。 相传在很早以前,有一天,贺兰山西南面的天空上,突然大放红光,猛然“轰隆”一声巨响,只见一团白光托着一个巨大的东西,“唰”地从天空飞了过来,落在贺兰山的北端。 等人们看清楚时,白光已经消失了,那个东西竟是一个巨大的石刻狮子。 石狮子眼睛如铜铃,两片大嘴紧紧闭着,就象活物一般。这个石狮子,刚好落进了一座山梁和山岗的中间,卡得紧紧的。 石狮子才落下,跟着就从南边铺天盖地地涌来滚滚洪水。大片的田园、村庄被淹没,许多人被淹死。 但这股洪水一到石狮子跟前,就被挡了回去。被挡回去的水,又到处乱流,贺兰山下变成了一片汪洋,百姓纷纷跑上高地和山岗求得生存,后来就把此地叫狮嘴山。 久而久之,就变成后世的石嘴山。 他们的首领叫日渥不基,日渥不是大山的意思,日渥不基就是大山的儿子。 任范起兵之时,曾经派人送信与他,要他西进榆林,两路夹击,打成一场九边常见的抢掠战,于朝廷也有交待。 他们早就勾结在先,日渥不基提供骏马,任范用朝廷禁售的铁器、粮食交换,各取所需。 日渥不基算不上老狐狸,但当羌人大王也有年头了,基本计谋还是懂的。汉人自相残杀,就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也不关我羌人屁事。他一边敷衍任范,一边派出斥候,关注着战事的发展,看看能不能火中取栗,捞取好处。 没想到任范这么不经打,两战就送了命,听说还死得很惨。 他摇着头叹息道:”任范平素大口齐天,恫吓于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草包。我卖给了他这么多马,他就不知训练出一支像样的骑兵。“ 大祭师(羌人中的智者)却从斥候口中听出了端倪。 他笑着回道:”明廷的野战部队才配有骑兵,他们那里不出产马匹,这么珍贵的马匹哪能留给地方部队。“ 日渥不基:”算了,谁管任范的死活,你留意一下,看看是谁接手吴忠,能不能把先前的生意续上来。“ 大祭师:”大王,您没看出我们的机会来了吗?“ 日渥不基不解,问道:”什么机会。“ 大祭师伸出两个手指,一番惨烈的龙争虎斗又要开始了。 六十八章 大祭师的谋划 史载:洪武二十年(1387年)正月,朱元璋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率师20万人北征故元太尉纳哈出。 结果是战胜纳哈出,得其军民24万余人,羊、马、驴、驼、辎重无数,最后肃清了元朝在辽东的势力。六月底,傅友德以新得到的辽地汉人军士驻守大宁。冯胜等胜利班师。辽东从此完全纳入明朝版图。 现在是洪武十九年春三月。 大祭师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据潜伏在西安的探马送回来的密报,宋展因任范与傅忠两府相争、置身事外的缘故,被召回京城。究竟如何处理,应天并无消息过来。“ 处理宋展,那是朝廷机密,只在朱元璋自己的心里,不明发天下,羌人在应天的探子能知道才怪了。 日渥不基不解,问道:”大祭师这是何意,宋展处不处理,与我们何干。“ 大祭师笑着说道:”大王别急,听我慢慢说来。宋展的事的确与我们干系不大,他走了,还会有人继任。但不知何故,他的精锐部队,分几批悄悄离开西安,去向不明。看来,明廷要对残元动手了。此其一。“ 朝廷要对辽东用兵,不是正月出师,就由冯胜带着部队,千里迢迢从应天出发。早前几月,各地抽集的部队,已经向大都(北京)聚集了。 日渥不基沉吟了一下,“大祭师的意思是,我们出兵,攻占西安。” 大祭师:“非也,西安城墙高大,不是我们能打得下的。” 他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据斥候先前向我报告,榆林今年大丰收,而榆林兵并不是天下强军。他们都是些步兵,对付西安的三百骑兵就没有办法,只能躲在车阵里被动挨打。只是不知何故,西安的骑兵突然撤走,才让傅忠得了手。不然,傅忠能不能战胜任范,还在两说之间。” 日渥不基大笑道:“抢掠陕、宁两卫,是我们的老本行,值得大惊小怪吗?榆林丰不丰收,到了秋季,我们都要抢。不然,我们吃什么。” 大祭师心里鄙弃,脸上却陪着笑说道:“大王英明,陕、宁两卫这破地方鬼不生蛋,往年都是出力不讨好,派出大量兵力,抢回来的仅仅能供一年之用。但这次不同,我们不用全族动员,只需五百骑兵,付最小的代价,得最大的回报,单抢榆林。榆林今年的收成,是以往的三倍。大王,那是三倍啊。抢一榆林府,相当于抢了宁、陕两卫,这是长生天对我们的特别关照。” 日渥不基听了,心里一动,但疑惑问道:“真的只派五百骑兵就足够了,那是七个县呢,地域太大,就怕兵不敷用。” 大祭师:“当然不止五百骑兵,其他的四千五百骑兵化装成农夫,带着攻城器械,我要打破榆林城。榆林府、包括下面七县,大部分钱粮都在榆林城内。” 日渥不基:“既然动用了五千骑兵,何必还要化装。这不是用兵的常着,难道大祭师还吝啬马力不成。” 大祭师:“这是战略威慑。西安行省也有斥候,肯定能侦查出我们只动用了五百骑兵,那么我们的其他兵力呢?他们的精锐已离开西安,究竟是多少,我们不知道,但终归是走了一部分。他们还要防着我们打西安的主意。这一增一减之间,就能令西安举棋不定。这就为我们攻破榆林城,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日渥不基笑道:“大祭师心也太大了,攻城我们不拿手,往常抢了乡下,就足够一年敷用,何必让士兵去送死。” 大祭师狞笑着说道:“往年我们不敢攻城,一是我们的确不善攻城,二是担心行省精骑增援。这次我们没有后顾之忧,自己攻城是第一步。汉人当官的口是心非,把爱民挂在嘴上,我还有更狠的招数对付他们,不怕攻不下榆林。” 日渥不基:“看来大祭师胸有成竹,就依你的主意行事。但还是要等等,农夫把春小麦播完之后,我们再兵发榆林。不然,错过了播种季节,我们秋季抢什么。” 大祭师无奈,只得说道:“大王真是深谋远虑。” 再说傅忠,听完裴述手下的报告,一不知羌人何时动手,二不知会有多少兵力要来,就仅仅知道了羌人违反常态,春天也要来抢掠。他在京城想好的对付羌、回的三策,一条也用不上。城没修缮完毕,乡下的堡垒也没有动手修建。就一车阵,还是被动挨打的角色。 世事总是如此,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他赶紧召集一帮人,商量对付羌人的这次突然袭击。同时吩咐王安,“派人去狮嘴山,务必打听到确切消息。” 王安霸道惯了的,瘪瘪嘴,“那个统计大司,原来真不懂兵事。” 傅忠斥骂一声,“这是你管的事吗,你这么厉害,怎么没有打听到吴忠起兵的事。” 王安讪讪然,夹着尾巴,赶紧下去安排人手。 田蕴插话道:“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够,何不让裴述专心行政,我也有个好帮手。” 秘密战线的事,是把双刃剑,搞不好就会反噬自己。 傅忠淡淡说道:“裴述还是有能力的,只是手下没有训练完备,再看看吧。今后,他们两人,一个关注军事,一个关注政事,不能让他们俩一家独大。” 田蕴不懂秘密战线之事,但权力制衡却是门清,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众人聚集后,傅忠开口说道:“都说说吧,怎么对付羌人的反常行为。” 田蕴是老人,他率先说道:“羌人这次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我们的所有安排。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抢粮食。我们是不是派人去跟他们谈判,奉送部分粮食,免掉这次战事,春播不等人呀。” 这其实是最佳办法,朝廷的主要精力都在对付残元上面,分不出强兵对羌人犁庭扫穴。 傅强、王安等都是横扫天下的出身,哪里容得下这样的绥靖之策。 傅强说道:“要是低了这个头,将来怎么办。是不是派人去行省,借一部分骑兵过来,只要有一千骑兵,我敢担保榆林无事。” 他根本不知道,行省的精锐,就算全须全尾,也不一定能借到,何况当下这种情况。 两策都非最佳,傅忠不想一上任,就做出以粮绥靖之举。他的前身,每每读到大汉以公主和亲,常常掩卷叹息。轮到自己,才知当家之难。 但再困难,他也不想出此下策。 他问道:“裴大人有何主张。” 裴述心里暗暗自责,花了这么大的心血,在丰收的时候,把粮食兑成金银容易吗!他第一次参与这样重要的军事会议,想说点什么,又的确没有好办法,只好红着脸说道:“一切听知府大人的主张。” 傅忠心想,看来这人在政治、军事上也非专长,想起吴忠的事,当时他是怎么查得这么清楚的呢? “黄、齐两位的意思呢。” 黄子澄巴不得看傅忠笑话,低着头不说话。倒是齐泰说道:“我同意傅总兵的意见,愿亲赴行省求援。” 傅忠点头,这人还是有大局观。可惜他不知道内幕。朱皇帝那怕榆林被打烂了,也不会担心。羌人的这点道行,还不在他的眼里。倒是看看自己怎么对付羌人,才是他心中所想。 傅忠站起来说道:“齐大人愿去,也是好的,但行省自有他的难处,我们不能坐等行省的援手。现在,我做如下安排。” 六十九章 大祭师的野望 傅忠侃侃说道:“第一:快马通知各乡镇、村的退伍老兵,他们现在都是各乡镇游缴和村里治安人员,协助乡镇、村的主官,把春小麦尽快播种下去,能种多少是多少。非常时期,给予他们裁判权力。” 见田蕴要插话,傅忠摆摆手,接着说道:“第二,每家除留出完成春播的口粮,其他的就地掩埋。注意:不要放在以往的地窖里,重新找地方。“ ”第三:从横山镇起,每十里建一个烽火台,安排老兵,点放烽火,但见烽烟,不管春播完没完成,村民都得向山里躲藏,人命大于生产。准许带十天的干粮,其他一律不准带。“ ”第四:傅总兵什么都不用管,专心练好刺猬阵法。这事有点勉强,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谁叫羌人不给我们留出从容的时间呢?我不知道羌人为什么要打破常规,但他们肯定有所依峙,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次面临的不是吴忠的豆腐兵,有备定胜无备。“ ”第五:以田蕴为主,,查看榆林城墙,能加固多少算多少。材料不够,就拆附近的民房,告诉百姓,府中必有补报。“ ”第六:把上次缴获的武器发还给吴忠的俘虏,武装起来,保护好砖窑,那是我们榆林的经济命脉。如果砖窑无事,我提前释放他们。“ 第七:以王安为首,选取全榆林城内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壮民,训练守城。还是老办法,滚木擂石不够,就拆民房。要知道,一旦城破了,命都不保,留着房子让羌狗来烧吗!“ ”第八:“我估计,沿城墙一带,民房会拆得差不多。那里的居民怎么办?以裴述为主,带着他们在城西被俘虏开发出的平地,划定地域,搭建临时居地。各家负责自己房屋的地基整理,府中适当补充口粮。” “第九:“拆出的地方,留给城外躲难的民众,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地。” 好了,现在大家各抒己见,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和完善的。 田蕴早就要开口了,“大人,给与退伍老兵裁判权力,是不是有待商榷。大人出身富贵之家,可能不知道乡里的那些龌龊事,谁家没有点龃龉,要是他们趁机报复,到时恐难收拾。” 傅忠:“我以诚心待人,人心必不负我。这是非常时期,榆林府会以军管(军事管制)行事,煌煌军律,法不容情。军民两途,当知我的凶名不是白得的!” 田蕴:“好,这条且不说。第二条里,农夫就地掩埋粮食,不怕羌匪挖掘出来吗?还是让他们带着躲藏的好。” 傅忠心里早笑开了,这中间包含后世的概率论,他淡淡说道:“田大人不知这么一句话吗?一人藏物百人寻。是的,你说的有些道理,羌匪也有可能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出藏粮,但那是巧合。多数情况下,他们挖遍了整栋房屋,最后才能找到粮食,付出的代价与收获不相匹配。再说,还有可能粮食没有藏在屋中。羌人不会这么蠢的,如果真是这么蠢,我们还担心什么。胜了这样的对手,我都感到羞耻。” 跳过三条,田蕴谈到了俘虏的问题。”俘虏们早就提出要与大人一起守城。砖窑是我督促修建的,还只是个毛坯,毁掉了也可重建,是不是考虑把他们放进城内。“ 傅忠坚决否定了他的提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战争的残酷不是你想象中的事,意外随时可能出现。城内居民与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城破了,他们是主要受害者,这是我放心的地方。俘虏没有直接厉害关系,一旦情况有变,生死面前,谁敢保证不确定的事件。“ 其他的,田蕴挑不出毛病,只有拆民房一条,他最为反对。“大人,麻雀也有个竹洞眼(古时,很多房屋由竹子做廪子,麻雀就栖身在竹洞中),拆了他们的房屋,如何让他们心服。“ 傅忠:”这是榆林城改造的大事,还来不及跟你商量。好在战争给了我们机会,以后你会明白的,拆了房屋的百姓也会感激我的。“ 榆林这边做好了万全准备,可羌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裴述忐忑不安跟傅忠说道:”我的消息难道不准吗!要是这样,撤了我的职,也弥补不了这样的失误。“ 傅忠安慰道:”刺探情报哪有万分准确的事,王安他们派出的人不是也没消息吗?再等等吧。“ 两人正说着话,王安的人和裴述留在狮嘴山的人同时回来了。羌人出动五百精骑,四千五百步卒,还有大概三千妇女、老人,赶着马车,从狮嘴山出发了。这些车内,储备了足量的火油,大祭师用兵,不为不细。 傅忠这下明白了,感情不是裴述无能。这么些天里,羌人在等待榆林春播。敌不动,你到哪里知道他要出多少兵,什么时候来。这下由不得王安说嘴了。 裴述真是搞情报的天才,也不知他是怎么探到羌人要来抢劫的消息的。没有他的情报,榆林哪里能有这么多的准备时间。 一站一站的烟火,在榆林全境燃起,老百姓拖家带口,纷纷向山里躲避。靠近城池的,也转移到了城内。春小麦播种下去后,他们没时间去做播后工作了,至于长成什么样,会不会被战争糟蹋,就全看天意了。 看到十室十空的乡村,日渥不基傻眼了。士兵纷纷回报,整个村里找不到一粒粮食。 日渥不基咆哮道:”挖地三尺,也要把粮食找出来。“ 大祭师阻止道:”别费那个心了,我们没有时间一家家去挖他们的粮食。“ 日渥不基:”消息提前走漏,现在怎么办。“ 大祭师:”看来,榆林有高人呀。大王,赶紧转向靖边,抢了那里再说。“ 靖边县早就接到榆林的通知,但他们不相信,春上,羌人从来没有来过。倒是派出官员,提出要榆林支援他们一些人力。这是婉转要他们的县兵。 傅忠打着哈哈对来人说道:”我们自己人手也不够,怎么支援你们。“ 靖边县的人不好直接说出俘虏的事,泱泱回去后,对傅忠的劝说更加嗤之以鼻,这下他们就遭殃了。 如果他们不暗中支持任范,凭借原来的县兵,加上百姓,是能守住县城的。这叫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靖边县挡不住大祭师的有备而来,县城很快被攻破,一县百姓全成了俘虏。 日渥不基苦笑着说道:”抢了这些破铜烂铁(金银)有什么用,没有粮食,我们岂不白来了。“ 大祭师:”总算还是抢了一点粮食,足够我们支撑到打破榆林城的时间。“ 日渥不基:”还是要打榆林?“ 大祭师:”不打榆林,我们师出无功。再说,留下榆林那个高人,最终必是我们的大敌。现在形势有利于我们,西安那边自顾不暇,不会增援。放弃了这次机会,等到明廷腾出手来,再想打榆林的主意,就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汉人的兵法说,一日纵敌,万世之患。“ 第七十章 榆林老酒 七十章黑云压城 两天后,五百精骑如狂飙一般,出现在榆林城下,为了示威,他们沿着榆林城呼啸了一圈。 接着,四千五百步卒押着踉踉跄跄靖边百姓,来到了榆林的正西门,后面跟着无数赶着大车的羌人。 黑云压城的恐怖的气息,在榆林上空弥漫。 傅强嘲笑道:“他们这是担心兵力不够,要用靖边的百姓打头阵,消耗我们的势力。” 田蕴摇头,“不像,百姓没有武器,难道让他们空手攻城。爬上了城墙,脱离了羌人的控制,这不跟放生一样吗。” 傅忠:“不用想了,这是用来填护城河的。” 果然,羌人步卒押着百姓,每人一个袋子、撮箕,就地取土,艰难地向护城河移动。 一阵密集的箭矢射过,呼啦啦倒下一地百姓。一片绝望的声音对着榆林城喊起:“我们是靖边的百姓,还请城上的军爷手下留情呀。” 傅忠不忍,偏过头去,可求生的呼叫怎么也躲不过去。他长叹一声,“停止射击,放他们一条生路。” 傅强不肯,劝道:“大公子,放他们生路,就是置榆林于死地。” 傅忠:“就是置榆林于死地,我也不忍,都是人命呀。” 傅强还要争辩,“战争岂能容情,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傅忠大喝一声:”照我的话去做。“ 傅强不解,大公子怎么拉,杀任范的狠劲哪里去了。 瘆人的一目出现了,那些狼心狗肺的羌人,拖着尸体抛向了护城河,血液一下子将水染红。 傅忠闭着眼,一边心里默念着,”我忍忍忍。“ 榆林是小城,护城河才九尺宽,几千百姓,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整个西边护城河填满了。 傅强心里抱怨道:”大公子仁慈是不假,奈何靖边县民不是人,他们这是通匪。“ 羌人士卒呼啦啦地冲了过来,密密麻麻将将西城团团围住。 西门城墙高达两丈,不是他们能攻得下的。 大祭师看了看情况,选取西北破损偏矮的一处说道:”就从这里攻城。“ 看到塔上城头的楼梯,傅忠哑然失笑,听闻大祭师是羌人的智者,没有十倍于城内的军士,不用攻城专用的云梯,这跟送死有何区别。 大祭师如狼嗷一般吼道:”打下榆林城,三天不封刀刃,一人一个大姑娘。“ 羌人在大祭师的鼓动之下,还以为这里与靖边没有区别,奋勇攻了上来。 这里的城墙真是太矮了,第一次滚木雷石没有把梯子砸断,羌人士兵露出黄黄的大板牙,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爬上了城头。 看着城上比自己矮小的士兵,他们露出了残忍的笑脸。 带头的什长挥着大砍刀,一刀横扫过来。原以为这一刀下去,必死几个汉军。没想到,排在最前面的士兵硬接了他一刀,虽然被他扫动,但阵型并未被打乱。 羌人兴奋的要砍第二刀时,跟在后面的两个汉军,几乎是羌人挥刀的同时,一人挡住旁边的羌人,一人一枪刺了过来,这是他们练得纯熟无比的阵法,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还没等那什长反应过来,枪头从他的脖子上一穿而过。他喃喃地了一句:”好快的枪。“接着,无边的黑暗笼罩过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要说羌人是攻城的一方,就是平地,他们也不是对手。攻上城头的羌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又是一阵滚木雷石之后,塔在城头的梯子就再也没一把是完整的,士兵纷纷从梯子上跌落下来。没砸死的也跌了个发昏第十八章。密集的箭矢、金汤(烧开后的粪水)从城头倾泻而下。 留下一地尸首后,第一次攻城失败了。 城头一片欢腾。 早在绕城的时候,大祭师就看好了城墙的破绽之处,他命令羌人绕过西门,从东南方向的地方再次发动攻击。 等到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东城,傅忠他们早就在哪里等着他们。 绕城的羌人哪里有城上的士兵方便。怪不得攻城需得有十倍以上的兵力才行。 大祭师策马向前,冲着城头吼道:”我是狮嘴山大祭师,请守城的将领前来答话。“ 傅忠嘲笑道:”我就是榆林知府,你还有什么伎俩,一并使出来。听闻大祭师是羌人的智者,如何这般不识军务,就凭这么点兵力,能攻得下固若金汤的榆林城吗?“ 大祭师:”你不要高兴得大早了,两军交战,不到最后,谁知胜负。我们羌人,是长生天眷顾的子民,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识时务,知进退,将粮食奉送出来,我便饶了你这一城之人。“ 傅忠听了好生之德的话,心头一阵火起,他断喝一声:”住口,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知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裹胁百姓,本来就失了军人之德。人都死了,还要糟蹋他们的尸体,上苍怎么生出你们这帮畜生,有脸提好生之德。你回去等着,我早晚必马踏狮嘴山,为靖边百姓报仇雪恨。“ 大祭师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攻不下榆林吗?你们汉官,口口声声爱民如子,我倒要见识一下,你们是怎么爱民的。把靖边的汉狗拖上来,二十人一组,隔一袋烟功夫杀一批。“ 惨绝人寰的一幕出现了,靖边县民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战场。 傅忠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人做的事吗!他们的长生天怎么不开眼。 城头的其他人也不敢作声,这可怎么办。 当第二次惨叫传来的时候,傅忠血往上冲,”集合队伍,我要跟他们拼了。“ 田蕴劝道:”大人,我们只有步兵,打不过骑兵,开了城门,不仅救不了百姓,恐怕榆林也会失守。“ 傅忠:”天下有不得已而必为之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羌狗的暴行而不管。 田蕴抗声说道,”大人乃不世出之大才,岂能等同靖边县民一般。“ 傅忠:”人命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田大人,我翻遍古籍,默想了一生,拯救大明子民的方子,唯有平均地权。我今番不得已出城,后果难以预料,倘若不幸,你去京城找太子,这就是我的遗言。“ 田蕴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个时候,大人想到的不是自己,一念都是为了大明子民。他跪了下来,哽咽说道:”蕴必不负大人所托。“ 傅忠接着瞠目大呼:”榆林的勇士们,我们是军人,卫国护民是我们的职责,你们敢不敢跟我出城,与残暴的羌狗决一死战。“ 七十一章 三十对五百 这些都是经过了新式练兵后的士兵,优厚的待遇,官兵一致的氛围,加上傅忠的反复教导,使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当兵的荣誉,知道了是为谁在拼命。大家同时吼道:“愿为知府效死。” 榆林本地的官员心里在打鼓,看着在城外突来突去的彪悍羌骑,步兵战骑兵,不是找死吗?新知府到底年轻,靖边的百姓关榆林何事,一旦他们战死,拿什么来守城。 可面对傅钟的凶名,他们也不敢开口阻难。 傅忠的新任护卫队长李才笑嘻嘻说道:“哥子们,把你们榆林的调调唱起来。老子反正光棍一条,肯定冲在你们前面,要死也是先从我开始。” 士兵都知道这个这个队长,打起仗来,从来没含糊过。大家哄笑道:“豹队长(豹子是最敏捷的动物,大家伙背后给他取的小名),我们也是光棍,我们也不怕死。” 一阵的歌声从人群中响了起来:“轩辕爷呀么咣咣,骑龙飞到了天上,鞠一个躬来作一个揖,为我说一个婆姨。” 那粗犷的调子,是陕西人劳作之余,从心底发出的最强音。歌声一起,士兵们意气风发,仿佛接下来会是闲庭散步。风吹着大旗,在空中猎猎作响。傅忠的眼光从他们坚毅的面孔上扫过,一个个的,旺盛的精力像风在吼。 他把钢枪往地上一顿,豪迈笑道:“有你们这些兵,我的人生无憾了。” 一个士兵在人群中说道:“大人,今天准不准许我们唱点荤的。” 陕西的民歌是天下之最,不少关于爱情、心愿呀的歌,非常好听。当兵的不同百姓喜爱信天游。像白马调,留住歌,那些才是他们的最爱,可惜傅忠不许他们唱。要是那句“骑白马,扛长枪,三哥哥吃了傅大帅的粮”传到了朱皇帝的耳朵里,会平添一份麻烦。还有那“白花花的什么,水淋淋的什么,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更在禁唱之列。 傅忠知道,城门一开,就不知多少人将血染沙场。他大声说道:“随你们唱。现在我命令,按四路纵队,向城外突击。” 一阵唢呐声响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榆林的大地,背负着民众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雄壮的歌声,整齐的队伍,榆林的百姓看得热泪盈眶。 这是慷慨赴死,为了军人肩上那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军人无上的荣誉,三千步卒,对五百凶残的异族骑兵,还有四千五百化成步卒的骑兵。 榆林的这些民族英雄,心无旁骛,眼不旁观,坚定地一个挨着一个,走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傅强大声命令:“结刺猬阵,按战斗队形散开。 按照傅忠原来的安排,是每四个小组组成一个小刺猬阵,经过傅强的训练,还是觉得三个组最合适。四组组队,是能团一个圈,看似无暇可击,但运转起来不方便,改成三组组队后,效果比四组要好得多。傅强的更改,无形中应了那句,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图形。 亏得羌人为了秋季的抢夺留出了十几天播种的时间,加上有三三制作基础,榆林士兵已把刺猬阵练得纯熟无比。 三百三十多个刺猬,在战场上蠕动。这是什么阵型,大祭师倒吸了口凉气,他们的战车呢?可惜了自己几百里运来这么多的火油,难道他们要以人命对抗骑兵的冲锋。 为了慎重起见,也想试试傅忠是什么路数,大祭师命令,步兵向前迎敌。 见冲上来的是步兵,傅强大笑,正好用他们开刀,“按三三制队形攻击前进。” 羌人步卒在城头上吃过亏,他们一直不服,总以为榆林兵是占了地形优势。这一接战下来,他们才知道,榆林步兵才是天下最强的步兵,几个回合后,他们比起在城头还不如。 一则他们本来就是骑兵,不适步战,二则,空旷的原野上,三三制更能发挥出优势。城头地域狭小,不好施展是双方都有的劣势。 三三制阵型就是这样,你一个人,我也是三个人对付你。你十个人,我还是三个对付你。历史已经证明,一个小组完胜十个散兵,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祭师本来也没打算能用步兵取胜,放着好好的骑兵不用,那才是傻子。 见步兵攻击没有效果,他大声命令:“步兵退出阵地,让骑兵上。” 羌人步卒如退潮一般,迅速向两边躲开。傅忠见状,赶紧喊道:“追上去,缠住他们。” 羌人士兵可不是吴忠的那些地方部队,都是久经战阵之兵,执行大祭师的命令毫不含糊。他们不顾榆林兵的纠缠,哪怕是枪尖捅到了后背,没有谁回头与榆林兵对打。 只要他们不顾性命,傅忠就没法纠缠得上。很快,一片开阔地出现在骑兵与榆林兵中间。 隆隆的马蹄声呼啸而来,没有什么可以取巧的余地了。傅忠虽然看了几次傅强练兵,可心里没底,要是让羌人骑兵提起了速度,那刺猬阵没经过实战,挡不住就什么都完了。拼了吧,他带着他仅有的三十多个骑兵,向羌人骑兵冲了上去。 傅强带着步兵紧随其后。 这是体力与武艺的较量,好在羌人骑兵的马速没能发挥到极至。就算这样,除了傅忠的那些老护卫,其他新加入的骑兵纷纷落马。当场捅死了的就捅死了,没有捅死,捅伤后掉下马的,发出凄惨的呼号。接着被奔马踩踏如泥,声音嘎然而止,说不出的惨烈。 大祭师作为羌人的智者,不是浪得虚名,可以说是算无遗策。起兵时,他就作了两手准备。他知道羌人没办法攻得下城来,杀汉人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城内傅忠不出来相救,可以怀他的名声。 他若出城相救,自己正好灭了他,同时就便轻取榆林。 他按往常年抢掠的办法,打算从乡村经过时,先抢掠一部分粮食,用来垫底,为攻城作准备。同时抓人,行使他心中的毒计。没想到,消息走漏,榆林乡下的农夫,不像往常年一样,带着粮食躲藏,抓住少数掉队的乡民后,除了一点随身带的口粮,其他粮食不在身边,打死他们也不说。其他大多数的乡民,都不在躲到哪里去了。 这是傅忠不同一般的坚壁清野,破了他的抢掠计划。 不得已,这才回马抢了靖边后,驱赶着靖边百姓来战傅忠。 他是打老了仗的,怎会不知提高马速的重要,本来就预留了提取马速的距离,没想到傅忠敢用三十个骑兵正面相迎,他们的马刚刚跑到一半距离,就被迫停了下来。好比一个人鼓足了劲力,正要打一个畅快淋漓的喷嚏,气鼓得一半时,被人打搅,一口气生生被逼了回去。 傅忠是谁,那是他爹傅友德手把手教出来的骑战高手,他的正面相迎,正好破了大祭师预留的提速距离。否则,那些刺猬兵会怎样不好说,傅忠他们三十个骑兵肯定会被绞杀在当场。 大祭师见骑兵已经把傅忠团团围了起来,赶紧下令:“留下部分(不到一百)骑兵绞杀傅忠,其他的回马提速,冲垮榆林步兵。” 当接近四百的骑兵(他们攻占靖边县,也死了几十个骑兵。)鼓起劲力,跑到榆林的刺猬阵前,他们被吓到了。一杆杆雪亮的钢枪,斜指天空,九人一团的刺猬,档在了奔马前面。要想收势,已是不能,只听的呼啦啦一声响,排在前面的奔马砸入了阵中,差不多按一人一马兑换七到八个榆林兵的样子,在刺猬阵前倒下了一片。 七十二章 发疯了 傅忠与剩下的二十几个骑兵,已与羌人纠缠到了一起,他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与羌人的骑术不遑多让。 这时就看出装备的好处来。他的马是万里挑一,铠甲由专门工匠悉心制作,将全身关键部位护理周全。武功不敢说超过他爹傅友德,胜在年轻,精力充沛。他尤如一辆坦克,在阵中横冲直闯,所向披靡。 关王爷冲阵杀颜良,单刀诛文丑,凭的就是那匹追风赤兔。 傅忠马快加上手快,眼前无人敢出头阻挡。护卫们有心护在他的周围,为他档枪,奈何马匹的灵巧比不得他的马,反倒时不时的还要靠傅忠来救险。 近一百骑兵对二十几个骑兵,跑不起马速,看的是马上的腾挪小巧的功夫,不是人多就占优势的。 傅强身在刺猬阵中,心却时时关注傅忠。看到阵中傅忠,横枪跃马,连挑几个羌人于马下,他放心了,这不又是一个老主子吗! 大祭师没想会出现这样的一个局面,马战占不到便宜。骑兵对步兵,如狗咬刺猬,无从着手。榆林的兵到底吃了什么迷药,怎么都不怕死。 第一波冲击失败后,他不信骑兵冲不破步兵的阵型,看到骑兵们犹豫的样子,他高声大叫:“兜转马头,接着给我冲。” 只要击破了榆林兵排在前面的士兵,他们必定炸营。到时就是一面倒的残杀。 第二波冲击,羌人不是草包,明知是死,也要撞上去。按照平时的训练,冲到阵前后,他们一勒马缰,如同破开了的波浪,从阵前两边一掠而过,一阵急促的箭雨,射向阵中。 傅强一看羌人的动作,就知他们的想法,这是元人骑兵的惯用招数,他大喊道:“第一排举盾,护住两翼。第二排弓上弦,准备射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来不及举盾的榆林兵一片惨呼。 羌人的骑射再好,还能比得上蒙古人,能发连珠箭的毕竟是少数。就是能发连珠箭的蒙古人,时机也错过了,奔马是不会等着他的。 时间卡得刚刚好,傅强的大喊声又在阵中响起,“第一排放下盾牌,第二排射击。” 一阵箭雨从阵中飞起,到底是站在实地,准头比骑射要好的多。箭雨过后,死的羌人比硬冲时还多。 第二次强攻又失败了。 大祭师呆呆地看着对方阵里,死伤一地的榆林兵并没有吓倒他们的战友们,后面的拖开尸体,又是一批士兵顽强地顶了上来。这样的兵,用战神来形容也不为过。 羌人胆寒了,磨磨唧唧不敢向前。 大祭师心里在流血,自己的骑兵死了一百多,对方可死了八百多人,已经接近了战损百分之三十的比例,却没有半点要炸营的趋势。 他把心一横,不把这个阵型破了,不要说攻不下榆林城,抢不到粮食,回去后,也无法面对部落长老们的指责。他高声怪叫:“大羌的勇士们,长生天在看着我们,拿出你们一往无前的勇气,不踏破榆林,誓不收兵。”说完,带头冲向刺猬阵。 大祭师在羌人眼里可是神一样的存在,要是让他死在阵前,回去后,族里人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骑兵们鼓起余勇,又奋不顾身冲了上来。 这是针尖对麦芒的战争,没有半点投机取巧的地方。骑兵们已经冲了两次了,硬冲与分射,都不能取到效果。分射还要更差,尽管人疲马倦,他们拼命了,这次,他们蒙上了马眼,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瞎马驮着死兵,不顾一起的冲了上来。可惜,这次是冲垮了榆林兵的第一线,但死的比上两次加起来还多。 看着小山一般倒下来的羌人骑兵,榆林兵已经没时间害怕了,他们机械的将长枪插入地下,凭着血肉之躯,与奔马作殊死搏斗。只有一股信念在支撑他们,他们是军人,为了荣誉,要尽最大的努力。 砖窑那边的俘虏时时关注着榆林的战事,听到羌狗残杀靖边的百姓,靖边的俘虏坐不住了,谁知其中有没有自己的亲人。他们拼命鼓动其他人,“傅知府对我们太好了,做了俘虏,还能吃着一日三餐,拿着工钱,天下有这样当俘虏的吗?不去帮助守城,杀羌狗,我们还是人吗?” 不是老神在在的人,是经不起鼓动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士兵,谁没做过英雄梦,谁不愿在战场中洗去自己当俘虏的耻辱。何况榆林对待俘虏真是太好了,他们在吴忠,平常哪里能一日吃到三餐。在靖边俘虏的鼓动下,大家伙蜂拥而出,拿起武器,奔向榆林城下。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大祭师见骑兵损失过半,再要鼓动骑兵已是很难了,自己也不想把骑兵都送在这里。虽然步卒不怎么给力,但没有后援,能叫他怎么办。正要安排步卒上前的时候,就见呼啦啦一阵风起,五千俘虏带着怨愤,死命向他们冲来。 大祭师被吓了一跳,原来傅忠还留有后手,怪不得他们能死战不退。此时不撤,只怕全军都得葬送在这里。 傅忠他们已把围住他们的骑兵斩杀得差不多了,有他这样的坦克带头,护卫们又是胜过蒙古骑兵、横行天下的最强勇士,一个打四个,还不跟玩似的。 李才眼尖,掉头就看到了羌人在逃跑。他高兴地大喊:“大公子,我们胜了,羌狗们逃跑了。” 傅忠取下兜鍪,长出了口气。 众人看到了他满脸是血,关切问道:“大公子可是伤着了什么地方。” 傅忠笑道:“我没受伤,都是羌狗的血。” 看了看战场,死伤一地的榆林兵让他吓了一跳,这样惨重的伤亡,居然没人逃跑。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么大的伤亡,拿什么去抚恤。这些兵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骑兵的疯狂进攻,取得了三千步兵对四百骑兵的辉煌胜利。不给他们家属一世安荣,如何对得起他们的英魂。 窘迫的手头把他逼疯了,他把兜鍪往头上一扣,大声喊道:“李才,我们不能收手,同我去追,不抓住那个羌人大王,我们会破产的。” 李才不懂破产是什么意思,见一向沉着的大公子就像发了疯,打马直向羌人追去,他哪敢怠慢,随手指着一个护卫说:“快去叫傅总兵。”说完,跟着傅忠绝尘而去。 几匹战马虽然造不出什么大声势,在这刚刚喘息过来的战场却分外耀眼,羌人已被打虚了心,尤如惊弓之鸟,吓得大叫:“快跑呀,榆林兵追上来了。” 炸了营的羌人哪里还有什么从容退军的阵型可言,大车也不要了,像碰上发大水的老鼠一样四散而逃。 傅忠哪里去管那些败兵,望着大纛直闯过去。鬼都畏人拼命,何况现在的羌人。看到傅忠像个疯子一样死命追来,谁还敢来阻挡。 大祭师被傅忠的勇猛吓变了脸色,汉人兵书上说,穷寇莫追,他这是唱的那出戏。 他哪里知道傅忠心里的苦,穷人与穷寇,谁也用不着按套路行事。 疲兵对疲兵,比的是谁不要命。穷比死更可怕,傅忠一想到榆林财政,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了羌人大王,眼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他抖擞精神,连杀两个迎上来的王室卫兵,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怕连他自己都害怕。 羌人除了放牧,就是练武、狩猎。日渥不基虽然不是开创之主,武功也自不凡,他随手将披风一丢,露出了里面的精良铠甲,一拍坐下良驹,迎面将大砍刀抡了过来。 要是平时,恐怕也能与傅忠战上十几回合。谁叫他运气不好,碰上急了眼,武功又是天下有数的傅忠。 傅忠也不作势,抬枪从下向上挥了上去,以硬碰硬,一股大力,震得日渥不基拿刀不住。打仗争的就是这一刹那,趁着他刀口邪歪,傅忠轻舒猿臂,抓住他的束带,从马上横拖过来。 人已到了傅忠怀中,日渥不基的大砍刀自然用不上了。他还想抽出自己的腰刀,傅忠飞起枪杆,将他的右手砸断。兜转马头,就要离开。 急得大祭师口里不住吆喝,“拦住他,拦住他。” 傅忠不敢怠慢,一手按住伏在他马上的日渥不基,一手挥枪乱扫,碰上的不死既伤。最后从乱军中突围而去,单枪匹马,擒得日渥不基而归。 大祭师还要追赶,这时,傅强带着吴忠的俘虏,赶了过来,四下里一片呼喊:“跪地不杀。” 大祭师见不是头,再不逃,自己也会成俘虏,至于那些步兵,现在也管不着了。就不知道傅忠死命来抓大王是什么意思,要雪恨,杀了日渥不基,也伤不了大羌的根基,狮嘴山又不是没有可以继位的王子。要想用大王来换点什么,只怕是他自作多情,我们只当大王战死了,能他奈我何。 七十三章 各取所需 带着残兵败将,大祭师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向狮嘴山奔命而去。一路跑,一路回想起刚刚过去的战争。突然,他一勒马缰,懊恼的在自己头上拍了一掌,胜利的机会原来还是有的。 第一次骑兵冲阵的时候,傅忠为什么要在半道截住自己,因为,他可能也不知步兵能不能抗得住冲击。冒险冲上来,无非是为了减缓自己的马速,为步兵争取难得的缓冲机会。这个时候,要是不管刺猬阵里的步兵,集中所有力量,生擒或杀死傅忠,战争的目的就达到了。擒贼先擒王,汉人的兵法还能有错。 可惜呀可惜,由于自己的见事不明,才导致了这场战役的惨败。 大祭师懊恼的同时,傅忠也在头痛,他想起了后世‘土木之变’的事来。土木之变后,明英宗兵败被俘,主持兵部的于谦力排南迁之议,坚请固守。和众大臣立代宗为帝,整饬兵备,部署要害,亲自督战,率师二十二万,列阵北京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 瓦剌太师也先挟英宗逼和,于谦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不许,也先无隙可乘。 以大祭师之智,要是想出这样的办法,又该如何应对。自己冒死抓回来的日渥不基,如果换不来金银,只怕也只能当雪恨之用。 不管怎样,先看看日渥不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对李才吩咐道:“带日渥不基过来。” 羌人世代生活在这里,他们羡慕汉人文明,高层几乎都会说汉话。 傅忠蹙眉呵斥道:”你们羌人为何屡屡侵我疆域,就不想想,我大明万里江山,亿兆人丁,岂是你小小羌族能任意欺凌的。“ 日渥不基哈哈大笑,“你们汉人算个什么东西,贪生怕死、血勇全无,好比猪尿泡,大而无当,人多又有什么用。” 一句话噎得傅忠一愣,汉人的弊病,竟被他看看死死的。 他嘲讽道:“照你所说,你们羌人勇猛,可你怎么被我活捉了。” 日渥不基对勇猛之人还是很佩服的,他回道:“将军是汉人中的雄鹰,敢以三十余骑冲阵五百铁骑,又敢单骑突入万军之中抓我,这样的勇士,我还没看到过。” 傅忠:“你没看到过,不代表没有。你们比得了蒙古铁骑吗,他们纵横四海,所向无敌,还不照样被我们汉人打得哭爹叫娘,身死国灭。我们汉人从前好比一头睡着了的雄狮,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你就不想想,我们能饶过你们这些曾经欺侮、抢掠过我们的小丑。“ 日渥不基:”我们也不想,可也要活命,不抢你们,我们吃什么。“ 傅忠:”你们就不能自己种粮食吗。“ 日渥不基:”羌人牧马,汉人种田,自古就是如此,我们不会种田。“ 傅忠:”不会种田,还不会用牛马换取我们的粮食吗?“ 日渥不基:”不是我们不愿,而是你们不肯。历朝历代,直到现在的明朝,都是这个调调,叫我们怎么办。“ 傅忠心下沉吟,这是国政,自己不能作主,便改换话题问道:”要是我们帮助你们种田,换取你的马匹,这个办法你应不应承。“ 日渥不基:”我们羌人真的不会农事,也不习惯农事。再说,你叫我们到哪里去种田。“ 想想也是,万里大草原,本来就是为了放牛牧马而存在。人为开垦出来,良田是有了,种田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学学也能掌握,那牛马到哪里去生存? 后世早有高人提出主张,国家的富裕,不是靠抢掠来的,而是靠分工协作而来。一个民族如是,国与国也如是。 想想后世昌明社会,就是濒危动物,也在保护之列。就算汉人强大了,难道还能杀尽羌人不成,他们都是人呀。 既然鼓起边民的血性,也不是为了灭掉羌人一族,怎样的和平,才最有利于汉人,傅忠一时有点迷茫,原来想到的陈兵无定河,马踏贺兰山,倒是要重新考虑了。 这是将来的事,眼目前的困境还得在他身上打主意。 傅忠闲闲问道:“你想不想活命呀。” 日渥不基昂着头回道:“今日我为阶下囚,生死只在将军一念之间,问我作甚。” 傅忠一笑,倒也光棍得很,”我要是放你一条生路,你怎么感谢我。“ 日渥不基心思活动开来,这个汉人与以往的有不同,并非不讲道理,”你要是放了我,我保证不再抢掠榆林。“ 傅忠:”不抢榆林,中卫、吴忠、朔州、大同百姓何辜,难道你们也不抢?这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放你后,我可以与你达成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榆林今后年年都会丰收,准许你们用牛马和榆林交易,这样,你们暂时就不用去抢掠了。至于以后,总会找到办法的。只是现在,我有现实困难,放你是有条件的。你们羌人,实际上还是一个部落社会,处在以物易物的阶段,离商业文明还远着呢。你把你们哪些不常使用的金银拿出一部分来,售回你的性命,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你以为如何。你要知道,那些金银,都是从我们这里抢去的。“ 日渥不基:”那些破铜烂铁,我们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我现在沦为囚犯,恐怕大祭师不会答应。“ 傅忠:“你不是羌人的大王吗?难道大祭师不听你的话。” 日渥不基:“我是大王不假,可族中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除了大祭师,还有大长老,平日里就争斗厉害。现在,他们巴不得我早死,便好拥戴我的儿子或弟弟。这样,他们照样当他们的祭师、长老,过他们的富贵日子。同时还有了拥立之功,权力只会更大。” 傅忠心里一惊,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他轻敲桌案,苦思对策,”大祭师与大长老谁的权力大。” 日渥不基:“大长老位尊,大祭师管事,两人持平,我在的时候,都看我的最后决断。” 傅忠心想,这样的权力架构倒还不错,他问道:“现在呢。” 日渥不基:“恐怕权力都落到了大祭师手里了。” 傅忠轻松了,这就好办了,他吩咐道:“你写一封书信给大长老,就说这次起兵,是大祭师的撺掇,他有什么主张,可以不听,务必按榆林来人的主张办理。这样,就不怕大祭师从中作梗,你的性命也就有了保证。” 日渥不基犹豫了一下,“只怕我的书信不管用,大长老未必会听我的。” 傅忠提醒道:”你不会向他许愿吗,等你回去,以大祭师乱启战端为由,撤了他的职,让大长老的人担任,不就能说动他吗?“ 七十四章 规划中的榆林新城 搞定了日渥不基,傅忠马上起身,“李才,我们去看看伤兵,你去请田大人来。” “田大人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了,他就在前面等着您。”李才回道。 傅忠一笑,“这个田蕴,以为我不知道这事的重要吗!。” 田蕴见到傅忠,满脸疑惑,榆林士兵的牺牲太大了,也是历史上罕见的以步兵对骑兵之战的奇迹,知府大人怎么不知轻重。 傅忠淡淡说道:“你不用犯嘀咕了,不搞到钱财,你要我拿空话去安慰我们榆林的保护神吗。” 李才简短跟他解释了一下,田蕴这才知道,傅忠为了那三千士兵,已经拼命了。 从军营到知府府,两人打马狂奔,整个榆林,所有的工作都已停下来了,伤兵全部安置在府中。 看到那些断腿缺胳膊的士兵,傅忠哽咽了,三千士兵,活着的不到八百,伤残的都是特等重伤,人数仅仅三百人。羌人最后蒙着马眼的冲锋,第一线的一千士兵没有一个活下来。 他鞠了个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喃喃说道:“生的光荣,死的伟大。我要保你们及全家一世的尊荣。” 这是傅忠早就下定了的决心。 李才大声喊道:“知府大人要保你们及你们全家一世尊荣。” 抹了把脸上不能自控的泪水,傅忠稳了稳情绪,挨个看望了伤兵,他说道:“你们安心养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你们的。” 全榆林城的郎中都被征用了,八十多个郎中加上助手,几乎做到了一人护理一个。 看到血渍邋遢的绑带,傅忠叫来城内最大诊堂的郎中,说道:“老先生,这样的包扎恐怕不行,得撤了重绑。” 老先生小声问道:“依大人的意思,应该怎么包扎。” 傅忠:“怎么包扎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用开水消毒,把所有的绑带都煮一次,水一定要烧得滚烫。” 回头又对李才小声说道:“快去赵山那里,把蒸馏好的酒精全部拿来,他们都是外伤,只要不被感染,活下来的机会很大。” 老先生钦佩地看着傅忠,“大人真是个懂医的。只是我们都是内科郎中,不是太懂伤科,要是有懂伤科的就好了,有些伤,只要懂缝合,其实是不会至残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傅忠心里默念着:“那个师叔祖,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看完伤兵,傅忠又回到军营,把吴忠的俘虏叫过来说道:”你们这次的表现,我深感欣慰,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你们就不是俘虏了。想回家的,我们发给路费。想留在这里的,从此就是榆林的人,你们自己拿主意,我绝不干涉。“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说道:”我们真的没作什么贡献,等我们赶到战场,仗已经打完了。“ 傅忠笑道:”贡不贡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有心。“ 汉子大声说道:”我会留在榆林,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能够一日吃三餐。“ 不少人附和他的话, 也有一部分人,心里牵挂家中的人和事,尽管不舍,还是离开了这里。 几年后,再要想回到这里,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机遇是微茫的,不是谁都能把握得住。 未来的神奇,就在他的不可预测,都能预测的未来,也就不是什么未来了。 狮嘴山羌人俘虏,自然没有吴忠那帮俘虏的待遇。抓住的几百人中,有不少是妇女、老人,尽管劳力不够,傅忠心有不忍,还是把他们放了回去。他们不是士兵,不用负起战争的责任。 其他的,有的是脏活、累活等着他们。你们打响第一枪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世上的任何事,都是有后果的。 按照傅忠的想法,对付异族的侵略,是要反击过去,犁庭扫穴,然后按照后世的经验,整治战争罪犯,赔偿战争损失。可他没有这个能力,榆林七县人丁不到三十万,地方部队刚刚五千,就算没有这次战争,他也没有能力灭了几十万全民皆兵的羌族。 为了搞到死伤士兵的抚恤金,他捏着鼻子,对战犯尽了最大的善心。至于将来与羌人的关系,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机会,战争赔偿他是会要回来的,战争罪犯,也是要追究的。 吴忠俘虏要回去的都走了后,留下来的,本着自愿的原则,傅忠挑选了一千人补充到部队上,其他的都成了产业工,仍然留在砖窑。 押着羌人俘虏,傅忠亲自参加了砖窑的第一次试烧。 程续为了砖厂,尽了最大的努力。傅忠提供的图纸、烧制的方法,他试了又试,改了又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第一窑砖出来时,傅忠震惊了,除了烧老了些,颜色不好看,其他没有任何不足的地方。 程续挠着头,他是烧青砖的老师傅,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可惜还是烧老了,硬度是够了,卖相就太差了,唉,浪费了多少人力和材料。” 傅忠安慰道:“你能做到这一步,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下次再烧,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程续:“实验所有的数据都在,唯独缺少实际操作的经验,有了这次烧制的数据,火候、时间都能与小窑烧制的比较出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傅忠:“这次烧制的数据也很重要,保留下来,我还需要大量的烧过了头的砖头。” 程续不解,“外相太差,恐怕做出的房子不好看,达不到您所说的广告效应。” 傅忠拿起一口砖头拍了拍,“你没看出它的硬度很大吗?” 程续:“这我知道,您是想把它做城墙使用吧。” 傅忠:“不,城墙是我们榆林的门面,必须做得高端大气,让人一看难忘。不然,我们砖厂的砖头卖给谁去。” 程续:“那这些砖的用途呢?” 傅忠:“做地下水沟用。将来全榆林城的茅厕都会连着地下水沟,你看看城内满地的屎尿,把榆林熏成了什么模样,臭烘烘的,哪像是人居的地方。地下水沟建成后,再在房前屋后种上杨柳,到时候,十里柳林鸣翠鸟,百家酒旆卷东风,也就比得上江南的苏、杭二城了。” 程续被傅忠描述的美景感染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画面,半响才回过神来。 傅忠:”红砖的尺寸能不能造得与青砖一样大。“ 程续:”不可能,这么大的砖窑,火力达不到砖的中心,造出来的会是半成品。要想造得与青砖一样大,砖窑就地缩小,那不就是烧青砖吗。“ 傅忠遗憾道:”怪我的心太贪了。“ 程续:“怎么能怪大人,是我们的财力太有限了。” 想到财力,程续问道:“建造第一批住房用不用糯米汁。” 傅忠回想历史上的关中大地震,发生在嘉靖三十四年腊月十二(1556年1月23日),还是陕西南部秦岭以北的渭河流域发生的,相差了百多年,距离也有很远,影响不到这里。以现在的建筑技术,房子能保二三十年就蛮不错了。 他回道:“没有必要,不过就是上下两层的结构,没什么安全问题的。” 程续有些不甘,“那些房子就免费分给拆了房的住户。” 想起后世拆迁的艰难,傅忠笑着说道:“还能怎么办,田大人当时可是气鼓鼓的。” 程续羡慕地咂着嘴吧,接着问道:“地面用不用砖?” 傅忠:“地面用砖是好看,可轧坏了补起来很费功夫,还是用石灰砂浆吧。” 程续:“城市的规划有多大。” 傅忠:“先从西城拆起,规模扩大一倍,东、南、北跟进,预计三十万人的居住规模。” 程续笑道:”那乡下就没人了,我们榆林整个人口都刚到三十万。“ 傅忠是多么希望,榆林能发展高科技农业,让几千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成为产业工人,住进城内,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淡淡说道:”榆林的远景,将会吸引无数有钱人来买房居住,三十万的设计还不知能不能满足要求。我们现实的财力,也不够支撑我们做更大的美梦。不过,财力再有限,榆林是边城,城墙的设计要达到军事要求,棱堡设计是必须的。“ 在俩人的淡笑里,几年后,一个在当时规模宏大,被天下人称做红城的榆林新城,屹立在大明的九边之地,向异族昭示着榆林城的不可撼动。 这里虽是贫瘠的边境,领上了路的榆林民众,有无穷的创造力。 新城规模也就仅仅次于京城和几个大的行省,成为了大明王朝地级市最大的城市。宽敞的街道,清新的空气,也不知朱皇帝心里嫉不嫉妒。 七十五章 商税司 吃住在砖窑简陋的工棚里,傅忠一身都馊了,锦衣玉食的前身,加上后世注重个人卫生的习惯,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男人为了心中的理想,对自己就是下得去手。 直到第二窑砖烧出来。 看到红彤彤的砖头出窑,大小如一,棱角分明,胡子拉扎的傅忠放心了。 这中间只苦了田蕴,光是来工地就有三次。 第一二次,傅钟也没在意,他是榆林实际操作者,这么大的项目,他不可能不操心。 第三次的时候,傅忠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是有什么事吧?” 自从田蕴撕碎傅忠留给他后路的信件后,俩人心中再无半点芥蒂。政事上,商量好后,傅忠一概不管,任由田蕴发挥。还是李大人(李善长)说得对,事事亲躬,诸葛亮都无能为力,何况自己这个假冒的天才。 田蕴与傅忠的合作已到默契程度,一个肯放权,一个敢拼命。他呵呵笑道:“万事难逃大人的洞察。经过榆林保卫战之后,大人的威望如日中天,是该考虑放那第二把火了。” 他是傅忠忠实的拥趸,眼看这个刚满二十的公府少爷,文事武备,无人能望其项背,那新式刑案早就勾动了他的强烈好奇。 傅忠沉吟了半刻,缓缓说道:“要说这是我的第二把火,其实是整个榆林最大的政务,是所有人的最后底线,不能不慎重。这样吧,你先放出风去,就说这次选才,品阶可以由他们想象。榆林僻处西北,又是军镇,读书人本就不多,不下这样狠手,招不到人才的。” 田蕴心里一咯噔,榆林最高的品级就是眼前这个知府,正五品的官衔。由他选才,总不能与他并肩吧,任由想象,最次也是从五品。 他犹犹豫豫说道:“就不知吏部同不同意。” 傅忠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能说出此话,心里是有主张的。” 两个从五品,也就是太子努努嘴的事。正三品以上的官,朱元璋认不认得全还在两说之间。 扯完田蕴的好奇,傅忠吩咐道:“你去把程续叫过来,他将来是你的帮手,主管全府商务。” 田蕴疑惑道:“就一工匠,有没有这种能力储备?” 傅忠:“我心里有数。知道以量取胜,就是妥妥的商务人才。要是再知道低价占领市场,那就是商务奇才了。你去叫他吧,先让人领你的情,以后也方便你的管理。” 程续来后,傅忠闲闲问道:“老程,砖厂的事能不能撩开手。” 程续心里一惊,这就要卸磨杀驴?难道真被父亲料着了。他委屈说道:“不瞒大人,所有的数据都是我独自一人搞出来的,中间还有很多不好描述的东西。骤然让人接手,只会搞乱砖厂经营。不是我不肯撒手,就怕到时得不偿失。” 傅忠哈哈大笑,“老程误会我的意思了,你是砖厂主要股东,股份与我持平,我哪有权力开革于你。况且,合同墨迹未干,榆林众目睽睽,我怎敢作此违法之事。” 田蕴不解,问道:“这一纸合同,具有法律效力。” 傅忠肯定说道:“现在还只是民间协议,凭双方品德保障,这是最不靠谱的事。将来,我们会出台合同法,一切商务活动,都得据此法办理。哪怕是我,也不能违反合同法。” 程续放心了,“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傅忠:“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砖厂是我提出经办的,先期的技术也是由我提供的。现在,转头已经烧出来了,这里面的技术应该由我和你共有。只是我没时间来管理此事,就全权委托给你了。将来我们还会有知识产权法出台,技术也可以入股。当然,砖厂就不在此例了,已经形成了合同,就不要更改了。你烧砖的技术出自你爹,你们父子一体,可以把数据都转交给你爹,砖厂就由老人家来管理。你随我去府中,我另有安排。” 程续心花怒放,这是要做官了,他好奇问道:“就不知我到府中做什么事。” 傅忠:“我准备成立一个商税司,你是第一任主管。级别嘛就算正六品,向田蕴负责,我会向吏部备案的。你要放手大胆,把府中所有的商务管起来。像无定河的渔业公司,现在还由下面几个县尉在胡乱管理着,经营权要收回来。你要把它的股份掰扯清楚,那些县尉都得给股份。其他的,像酒坊、城市建设、下面的临街门面的商税等等等等,都要有个章程。这个我们可以再讨论,看看定多少税率合适。我要在榆林形成一股经商的风气,你的担子不轻。” 程续听了五内俱名,激动得不能自己,他跪下泣道:“大人拔我于简途,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续鞠躬尽瘁,死也不已。” 傅忠笑着扶起程续,“男儿膝下有黄金,程大人无须多礼,办好了商税一事,就是对榆林最大的贡献,也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田蕴砸吧嘴,好家伙,一开口就是正六品,自己这个主簿还没在吏部挂号,不属正途子官员呢。 听到田蕴砸吧声,傅忠开玩笑说道:“田大人你也不要吃醋,你是榆林无品的知府,我管过你的事吗!你放心,品级会走明路的。我俩是老搭档,我的内当家不好当,辛苦你了。” 得到傅忠的认可,田蕴也激动起来,作势就要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没到授官时。 傅忠正色说道:“你还跟我客气啥,今后,不是重大场合,跪拜之礼一概免除。都是七尺汉子,只准跪天跪地跪父母。”傅忠沉吟了一下,又加了句跪皇上。 待俩人情绪平静之后,傅忠问程续:“酒坊是我们榆林的重大产业,你准备如何着手。” 程续脑筋急转,这是公对公的第一次问话,若对答不妥,恐怕会失知府之望。 能想出以量取胜,心中自有他的沟壑。 他起身回道:“府中造的酒我也买过几次,但价格昂贵,不是一般农户能消费得起,就不知能不能把价格分成几个类别,搞一些抵挡一点的,让他们也能喝得起。” 这就是低价占领场,要是知道垄断市场就更好了。不过,者也太贪心了。 “好!”傅忠起身赞道:“我没选错人,酒坊酿出的酒其实可以分成几个档次的,头道与尾道酒,与二锅头比起来就有区别,可以降低价格。你上任后,把酒坊扩大,趁着今年粮食丰收,大量酿造,其中的二锅头用最好的盒子包装,把它销往京城,哪里有的是出得起钱的富人,价格可以适当定高点。这样,低价抢夺市场,高价获取利润,其他的产业也可按此办理。程大人,拿出你研究红砖的劲头,把商务一事钻深钻透,我看好你哟。” 七十六章 榆林新酿 皇宫勤政殿内,朱氏父子开始了他们重复了无数岁月的旧事。似是无意,又像有心,朱元璋先拆开了齐、黄俩人的密报。监视傅忠的两个人,黄子澄的密报总是带着一点点情绪,齐泰就不同了,只是陈述发生的事实,不带半点个人感情。 “叭”的一声,朱元璋在案上放了一掌,“仗还能这么打!” 拆看齐、黄俩人的信件时,朱元璋每每有些失态,朱标也见惯不惊。淡淡说道:“傅忠才多大,就颖国公那点口才,好好的经验也会被他说歪。” “不是这么回事,你自己看看吧。”说完,朱元璋把齐泰的信件递了过来。 朱标一目十行看了一下,擦擦眼睛,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高兴地说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咱们大明又出良将了。不简单呀不简单,这个傅颖心,事事总是出人意料。” 朱元璋担心道:“你能安心睡觉?” 朱标面不改色,“我信他。” 朱元璋有点急了,“老大,你自己说的,一朝管一朝的事。” 朱标:“我信他。” 不管朱元璋怎么说,朱标只以一句我信他为答。 朱元璋无奈,“我在一天,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二心。我不在了,阳世间的事我就管不着了。” 朱标:“父皇,也只有傅家父子,才会做出三十几个人,敢于对冲五百骑兵的壮举。稍有不慎,什么样的英雄梦也会落空。” 朱元璋晒道:“不止傅家父子,你的老岳父也是这样的人。” 朱标心里一酸,“可惜雄儿(朱雄英)无福,难道是他的外公杀戮心太重的恶报。” 朱元璋心里鄙夷一笑,说起杀戮之心,天下谁人能与我比肩,这个痴儿,就是心太善。“允炆不错的,活脱脱的又是一个你。允熥虽为常氏(常遇春之女)所生,文才礼仪都不能与允炆相比,你可不要三心二意。” 朱标:“国家大事,岂能参杂个人感情。再说,两个都是我儿,我也不会偏心。” 朱元璋笑道:“这样想就对了。“ 喝了口水,朱元璋又说道:”那个惫懒子还欠着我不少钱拉,你不是说他搞经济是把好手吗?” 朱标不解,“怎么欠了您的钱。” 朱元璋:“他对抗骑兵造的车,刺猬阵用的长枪,都是打的白纸条子。” 朱标心里一宽,父皇这么说,就是不再防着傅忠了。不然,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他怎会这么说。 “他去榆林,就碰上了两次战争,齐泰不是也说了嘛,为了搞钱,他连命都不要了,这才抓住了日渥不基。最多明年,以他的手段,这点钱不是什么难事,您就放心吧。” 朱元璋叹息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么袒护他,我看他也不像是个知恩不报的。听说他改了跪拜之礼,不准他的部下跪拜他,只准跪天跪地跪父母,倒是还算有心,记得加一句跪我。从他跟我见面,我就只看到他跪过我一次。以后见我,跟他客气,他拿着棒槌当了针。跪跪我就这么难吗?我总是他岳父,他总得叫我一声老丈人吧。” 朱标想起与傅忠离别时,跪在自己面前,劝说自己戒酒的样子,眼睛一红,嘶哑说道:“他真的与众不同,您就别责怪他了。榆林地处边境,是不是让他招点骑兵,用人命对抗奔马,真的太残忍了。” 朱元璋:“那是你的事。” 朱标喜道:“那就用我的谕旨下文。” 朱元璋呸道:“那是你做了皇帝以后的事,终我一朝,想都甭想。你不要以为我心狠,我倒要看看,这个天降奇才,三年治理榆林,能发挥到何种地步。” 榆林的变化,可说是一天一个样。手下人拿着高薪,无不尽心竭力。 程续的手脚算是最快的,破格的提拔,使他废寝忘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榆林老酒就出现在京城内。 京城现在兴起了一股风潮,不带上两瓶包装精美的榆林酒,你都不好意思请客。吃文化在中国真是源远流长,一招鲜,吃遍天。各大酒肆争相采购,在显眼之处,排列着各种各样的榆林老酒。 用小麦酿造的酒,度数低,喝起来不够劲。他的二锅头也比不了高粱酿出的头道酒,因此价格也低,属于大众常用之酒。 高粱酒又分枸杞、人参、三鞭和蛇酒,浸泡后,琥珀色外表闪着亮光,一倒出瓶,浓烈的香味,勾出无数酒鬼的馋虫。这酒喝了不上头,深得大众喜爱,就是价格不菲。 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对着木盒子包装的好酒,也就看看而已。 风头渐渐从民间渗透到了皇宫,朱元璋看着纯木包装的榆林老酒,一瓶就要一两银子。他问朱标:“这就是那个惫懒搞出来的玩意,他怎么不去抢,强盗也没他这么狠。” 喝了一口后,咂巴着嘴,细细品味了一番,叹道:“还真是个好东西。”说完,把杯子递给朱标。 朱标连连摇手,“我真的戒了,再好的酒我也不会喝。” 朱元璋嘲笑道:“还真把他的话当成了圣旨。” 朱标:“倒也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说,我朝的神医朱睿也不许我喝酒。” 朱元璋:“老大,你看看他要钱的心思有多狠,简直不要脸了。我听黄子澄说,酒的本钱不到一毫银子,他就敢狮子大开口,这是百倍的暴利。这种奸商,我朝必须禁止。” 朱标:“父皇,这一两银子里,朝廷可得四钱,傅忠除出成本,差不多是对半开的样子,这样您也要禁止。” 朱元璋:“他的成本不是一毫吗。” 朱标笑道:“不要人工吗,不要运费吗?” 朱元璋:“这样算法不对吧,他原来跟我讲,商税不过一成六,我们哪里能得四钱。” 朱标:“一成六的商税是不错,但酒不是生活的必须品,属于奢侈品类,除了商税,还有特税,这样朝廷才能得四钱利益。” 朱元璋心想,算他有心,高兴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又担心起来,“时下米价,四石不过一两银子,一瓶酒差不多就是一亩地的产出,怪不得要我放开商路。只是这样做行吗,会不会挫伤农夫种地的积极性。要是他们不种地,都去酿酒,那可怎么办。” 朱标:“怎么会呢,农夫有这个酿造技术吗?我听傅忠跟我描述,将来,他在榆林,还要免掉农夫的农税,光种地,不纳税,几千年来有这样的好事吗?这样的条件,农夫们不种地,你让他去干什么。” 朱元璋:“要是这样,不比尧舜时期还要好吗!” 朱标:“他说过,他的父亲就是奴隶出身,他要让全天下的受苦人体面而有尊严的活着。” 朱元璋:“那我们老朱家不是被他比下去了。” 朱标哈哈笑道:“他也是我们老朱家的人,父皇,您招他为驸马,母后打破常规,放他出来做官,算是两老做得很正确的事。听颖心跟我讲,海贸的利润还要大,大到我们不能想象。到了那时,朝廷除了不收农税,还要补贴农户,这样的世道,尧舜能比吗?” 朱元璋心动了,好处不能让他一人独站,“海贸是不是让老四(朱棣)去做。” 朱标:“他懂吗?” 朱元璋:“那就让老四做他的副手。” 朱标:“老四那样的心性,怎肯下于人,别到时事没做好,反倒得罪人。您就放心吧,对傅忠,我有把握,他是个性情中的人,不会做出对不起九姑娘(朱珣)的事的。” 七十七章 战争充满着不确定性 傅忠以三十骑兵,硬抗五百骑兵的消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有一个人关注,他为靖边县民,舍死忘生的大无畏精神。大家齐声称赞傅忠武功的同时,也没有谁会管他接下来的死活。 有心人更是火上加油,”朱家天子傅家将“的传言,不胫而走。这种传言,除了增添朱元璋的猜忌,对傅家没有一点好处。 傅友德看过齐泰的书信后,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这是侥幸,仗不是这么打的。如果自己是羌人大祭师,儿子哪里还有生路。日渥不基逃跑时,不是还有八百骑兵吗?对付摇摇欲坠的八百刺猬兵,再冲一次,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打垮了刺猬兵,那五千吴忠俘虏无能为也。 他不知道晋朝有车阵能对付骑兵,只知道,当今天下,除了圣明皇上的火器营,谁有本事对付骤来骤去的骑兵。 他更不能理解,大祭师为什么要逃跑。 大祭师不是当朝的颖国公,哪里知道朝廷的那些弯弯绕,大明是不会把俘虏训练成精兵的。他还以为五千吴忠俘虏,也是刺猬兵。 战争充满着不确定性,假设傅友德是大祭师,就算不能肯定五千俘虏是不是刺猬兵,碰上了死战不退的他,傅忠难逃一死。 这还是碰上了傅友德,那军神徐达呢?还有灭了元朝的朱元璋呢?此时的傅忠,羽翼未满,不夹紧尾巴,想什么有的无的,就算父子同心,必是死路一条。 儿子身处险境,当爹的哪能不管,他并不是太清楚,傅忠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抱着怎样的心情,出城与羌人死战的。 傅友德当即八百里飞递,告诉了傅忠,皇上是怎么对付骑兵的。叮嘱他,私下里准备点火器。至于是不是有谋反嫌疑,他也顾不得了。不告诉儿子,只要他还在榆林,这样的危险随时存在。下一次有没有这样的好运,就很难说了。私加火器,就算以后事发,也是以后的事,火烧眉毛,只顾眼前,大不了事发后,陪着儿子一起死。 明代有许许多多的火器,最早出现在明洪武年间,并发扬于永乐年间。明代的火器研制和火器的配置,在当时14世纪到15世纪都处于世界的领先水平。 早在元代成吉思汗时期,就非常重视军事科技的发展,他在消灭金朝之后,将大批的汉人、契丹人、女真人的工匠收入军中制造军械,在成吉思汗规划常备军时,也把大炮军也给规划了进来, 当时就制造出了火炮和攻城火油桶。在攻打南宋时候,更是使用了最先进的火球。在蒙古大军进攻欧洲时,成吉思汗之孙拔都率军,携火炮、火药箭横扫整个欧洲的各个城邦,在莱格尼查附近的瓦尔施塔德战役中,使用了火药箭和集束火箭等火器,大败波兰和日耳曼的联军。 元末明初的时候,农民军并不怎么用火器。因为火器操作非常复杂,其技术含量很大。因此使用火器的专业士兵部队很难炼成。 但是,朱元璋在与元朝的交战之中敏锐地发现了火器的重要作用,他是元末明初的各路起义军中最倚重火器的人,其步兵装备中火器占比10%,即使是蒙古铁骑遇到朱元璋的部队也是无可奈何。 因此,在洪武年间就涌现出了大量的新式火器装备。例如碗口铳、洪武铁炮、手铳等,并逐步淘汰了元铁铳等元代火器。火器在战争中不断发挥其作用,它的技术研发与战争运用方式在明朝初年蓬勃发展。 傅忠早就想发展自己的火器部队,只是腾不出时间来,也没有钱。现在,时间和钱都有了。酒的销量和红砖的开始试销,如山的银子汇向榆林。想想后世的国酒厂,那是市值数一数二的公司,这就不难理解了。 与日渥不基签定了以牛马换取粮食的合同后,暂时也不用担心他们的侵扰。 榆林的建设也走上了正规,用不着自己亲历亲为,时间就腾出来了。 傅忠带着李才,亲赴行省还债。与后世相比,现在的西安不到十分之一。但城阙巍峨,古意盎然。听父亲说起,皇上有意迁都到到此。 把手续办完后,装备司统领不好意思说道:“职责所在,还请大公子担待。” 傅忠笑道:“您提供的方便颖心心领了。耽误了这么久,只怪我们榆林财力紧张,不会跟你们添麻烦吧。” 统领:“不会,不会,离年度决算还早着呢。有什么需要的你说话。” 傅忠:“不瞒大人,我这次来,还真的又有事求您。” 听到傅忠有事,统领心里如同喝了蜜水,心里那个高兴。为大公子办事,胜过给老主子效力。 他笑眯眯说道:“不知大公子有何需求。” 傅忠:“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买一点火器,装备军中,您知道的,我们榆林以步兵对骑兵,损失惨重,人命不是儿戏,不能再冒险了。您放心,这次决不打条子,都是现银交易。” 这还不是大事,统领的笑容来不及从脸上消失,挡住了苦脸冒头,僵在那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哆哆嗦嗦说道:“大公子,总装的任何东西都好商量,就算违规,只要不犯禁就可以。唯有火器不行。火器是违禁物品,管理甚严。换装十件之内,得报老主子批准。再往上的数量,只有皇上才有权处理。这是我们对付蒙古铁骑的利器,谁插手,便是谋反,要诛三族的。我们西安是古都,朝廷特别重视,才配有部分火器。其他行省,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傅忠听了一愣,这么严重,也不能逼他。便泱泱起身,准备离去。 统领送到大门口,看到傅忠如此失望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 火器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东西,哪个好武之人不喜欢,他吞吞吐吐说道:“我这里倒是有几样淘汰的火器,你拿出玩玩自然无妨。但请大公子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能大量仿造,装备军中。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我全家的头都不够砍的。” 傅忠心里一喜,人都有好奇之心,倒要看看古时火器是个什么东东。现在虽然卡得紧,将来怎么样不好说。有个样品,胜过自己瞎琢磨。 他拱了拱手,“你放心,我就自己玩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知道了火器管理规则,真的要用时,我会亲自上书皇上的。“ 统领安排下人,将碗口铳、洪武铁炮、手铳等常用之物,各挑一件给了傅忠。 从行省出来,傅忠马不停蹄的赶回榆林,他要亲自拆开这些玩意,看个究竟。 怪不得李善长闭口不谈火器,谋反的嫌疑,谁敢沾边。 刚回榆林,傅友德的家信也到了。 打开一看,原来,朱元璋对付骑兵,用的就是火器。怪不得他能得天下,比起其他起义将领,他事事领先一步。 除了爹,冒着灭族的危险,也要提醒,其他人谁会管你的死活。就是不知行省总装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统领口里淘汰下来的火器,打开包装后,一股保养火器的油味扑鼻而来,都是没有拆封的新家伙。 碗口铳和手铳与后世的步枪、手枪差别太大,使用起来很不方便,傅忠看不上眼。倒是洪武铁炮,外形与后世无太大的差别,这是典型的前膛炮,把火药从炮口放入压实,点燃后,巨大的冲击力带动实心炮弹射出。大概能打到一千米左右,应该是黑色火药的正常发挥。 傅忠想象了一下实战的模样,要是骑兵冲到八百米左右,这边万炮齐轰,那将是怎样的一个惨象。怪不得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不是朱元璋的对手。这还是实心弹,要是开花弹,就是八里桥战争的重现。 他犯了难,别人的穿越,玩的是排队枪毙的好戏,自己却连仿造都不能。这事能怪朱元璋吗?他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后世的满清,害怕火器被汉人掌握,宁愿让它在仓库里发霉,也不敢装备部队。这样比起来,朱元璋还算是条汉子,只是管理得严格而已。 傅忠一人在房子内绕来绕去,思索着破解的办法。不准我们造火炮,我造地雷和手榴弹你总管不着吧。而且造出来后,朝廷还不能仿造,这些黑色火药爆炸力不够,根本不能造开花弹,只有黄火药才行。 至于黄火药,他前世也看穿越小说,方子早就了然如胸。不就是硝石,木炭,硫磺三件套么,细细撵成粉,用酒精搅和就成。 木炭和硫磺都是非常好找的原料,但是硝石就不一样了。傅忠建造公共厕所的时候,就安排人手,刮取其中的硝石,已经累计不少了。 试炮的那天,傅强和护卫们见识过野战中的火器营,还能淡定得住。田蕴那帮文官惊得目瞪口呆,要是早装备了这些火器,榆林怎会死这么多的人。他们纷纷要求傅忠赶紧多买这样的火器,早点装备自己的子弟兵。 傅忠苦笑着说道:“没有朝廷明旨,谁敢装备这样的火器,便是谋反。” 看到大伙失望的样子,他又安慰众部下,“你们不要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他把傅强叫到一边,吩咐道:“你派人去行省或其他地方收购木炭和硫磺,我有大用。要分开采购,采购木炭的时候,加上烧材和碗筷。采购硫磺的时候,加上石灰和沙石。” 七十八章 有福之人不用愁 火药的研制,必得一个安静的地方,人员也必须是放得心的。 太守府内,除去榆林行政部门占据前院,后院已经被赵三占据。看来只有委屈自己,将现在居住的地方腾空出来。 人员嘛,就用刺猬兵的家属。 从狮嘴山得回来的赎金,全部发给了战死者的家属和负伤的士兵,这次的抚恤金比吴忠之战要高出数倍,为平衡人心,田蕴也曾暗示他们不要多嘴,这么久的时光,没出什么纰漏,看来还是能放心的。 分发抚恤金的时候,傅忠与田蕴还有过一番争论。 傅忠:“所谓的抚恤,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搞特殊。为政必须光明正大,方能得人心。上次战死的,也得考虑增加金额。” 田蕴:“不要说财政困难,就是有钱,上次的抚恤也不能再加。那是朝廷制度加上榆林新政综合考虑的结果,变来变去,让我们这些执政者情何以堪。之所以同意这次增加这么多的抚恤,是步兵对抗骑兵的特殊性质。” 傅忠斟酌再三,认可了田蕴的说法。此战的确不同,步骑对战,明知是死,他们没有半点含糊,这些可歌可泣的士兵,特殊对待并不为过。当然,以后也不能作为惯例,仗也不能这样打。 他只强调了一点,“制度的建设,是个非常复杂的事情,我对地方行政的确还有不清楚的地方,田大人也得好好想想,抚恤制度也好,其他的制度也好,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公开讨论,完善后行文全府。” 火药开制的那一天,傅忠只叫来了傅强,这是军务上的事,必须与行政分开。 傅强倒是不操心研制的过程,反正大公子没有搞出过什么乌龙事,只是问了句:“地方就这么大,到哪里去检测效果,这是火药呢?” 傅忠也皱起眉头说道:”火药的检查肯定得找大地方。就算研制火药,这里也小了,看来,必须把酒坊搬出去,程大人也说过几次了,各地销路大增,还得扩大生产。这是榆林财政的主要来源,一切都得给它让路。“ 傅强心疼傅忠,见他现在居无定所,军营对付几天,签押房对付几天,对一地行政长官,不说面子问题,也不是个事。 ”我早就想说了,酒坊可以把它搬到砖厂哪里去,火药厂可以把他搬到军营去。都放在府内,也有碍观瞻。“ 傅忠心里苦笑,观瞻算什么事,两种技术,说穿了不值半文钱,一旦搬离,怎么保密。 赵三功不可灭。榆林初始资金的来源,大部分靠酒坊在陕西一省的销售,可以说支撑了财政的大半江山。那个时候,没有这个无声细流,上哪里去搞到现金。 程续接手销售后,赵三更是沉下心来,不是埋头改良蒸馏技术,就是勾兑各种酒类。他家世代酿酒,有了这么好的酒(当时)垫底,各种口味的酒层出不穷。 眼见得榆林财政蒸蒸日上,人心可以预测,生死关头,却不可依峙。要是出了纰漏,就是杀了赵三,又有何益。该替他找个老婆了,联姻暂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瞒过这几年,榆林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强叔,婶子家里还有什么未嫁之女没有。可惜我妹妹还小。历史上,这个妹妹嫁给了晋王朱济熺。” “呸、呸、呸!”傅强责备道:“大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重门第。你家是钟鸣鼎食的公府之家,赵三配得上吗?这话要传到老太太口里,仔细他扇你耳光。” 傅忠惊讶地看着傅强,这么老粗的人也看着门第。赵三怎么拉,这么大的机缘落到了他的头上,只要不乱来,将来必是大明国酒的掌舵人,有什么样的姑娘不能配。 他呵呵笑道:“您怎么也跟市井人士一样,这个赵三不好吗?我看他是个有福气的人。” 傅强懒得跟他解释,老太太也不会由得他胡来。 “我家那位,是犯官之后,朝廷将她们家发配后,辗转各种勾栏肆院。那些老鸨、牙婆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好的资源,被本家售回去就可惜了。妓院生怕将来有人找上门来,不知将她们转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派人找个几次,哪里找得到人。” 傅忠:“这事你可拜托裴述,他的办法多,人手也多。” 傅强心里一热,他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只是裴述是负有特殊任务的人,就像朝廷的锦衣卫。傅忠不表态,他不敢插手裴述的事情。 傅忠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我大伯(傅友任,傅友德的哥哥)肯不肯,他家倒是闺女多。” 见傅忠还在自家打转转,傅强突然想到了刘振,对傅忠说道:“倒是小三子家里有一位,与赵三堪配。” “嗯,还有这样的好事,是刘振(小三子)的什么人。”傅忠问道。 傅强:“是他的姐姐,寡居在娘家。” 封建社会,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就算男人死了,再嫁或是孀居,都由夫家作主。不出重大变故,人是不能回娘家的。 傅忠犹犹豫豫问道:“不会是夫家欺负了刘振的姐姐吧,我家虽不欺人,却也由不得别人欺负。这么大的事,我爹不管,我娘也不管管?” 傅强笑道:“哪能呢,老太太带人找上小三子的姐夫家,要个说法。那家人不知小三子家有这么大的来头,一时吓得不敢说话。后来才知道,是小三子的姐姐自己吵着要回娘家的,不是夫家强迫的,这才作罢。” 想起古时寡妇的悲惨,傅忠“嗯”了一声,“他姐姐倒是个有见识的人,不错,堪为赵三良配。” 回头对李才说道:“你去把赵三叫过来。” 赵三见傅忠一次,必跪拜一次,就算傅忠发布了不准跪拜的命令,他也照拜不误。 傅忠扶起赵三,笑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不兴跪拜之礼。赵三呀,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赵三挣脱傅忠的手,再次郑重跪下磕头道:“我的一切都出自大人的照料,照理不该拂了大人好意。想想当初,父母为了我的那间作坊,变卖家产,常常就喝点稀粥充饥,这么大的年纪,哪里扛得住,他们是饿死的。现在一切都好了,可叹子欲养而亲不待,唯有名字是父母留给我的一点念想,还请大人谅解。” 傅强不知朱元璋为傅忠改名的内幕,不解看着赵三,改个名字能怎么的,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他是怎么想的。 傅忠眼睛一红,世上的孝心超出攀附之心的大有人在,自己是一个,赵三也是一个。他郑重扶起赵三,“好,你有此心,我感同身受。” 傅强笑着说道:”大公子准备为你做媒,女方是绥德县尉刘振的寡居姐姐,你可愿意。“ 赵三已跟了傅忠这么久,知道傅忠的班底,这个刘振,是仅次于傅强的手下大将,他如何不肯,这一年来,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好事不断,他哽咽说道:“全凭大人作主。” 七十九章 钱 秦淮河碧水悠悠,流脂涨腻,说不尽的繁华富贵;紫荆山屏障东南,紫气巍巍,说不尽的皇家气象,然后,没有什么卵用。 在公元300年到600年间,南京做了三国时的东吴、后来的东晋以及南朝的宋、齐、梁、陈这六个朝代的国都,但这个六个朝代都是偏安南方的政权。作为大一统王朝的国都,南京在位置上太靠东南,尽管有长江天险,却无法对全国形成有效辐射。 朱元璋也知道这点,所以一直有迁都的意图,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改奉元路为西安府。 洪武三年,监察御史胡子祺上书:“天下形胜地可都者四。河东地势高,控制西北,尧尝都之,然其地苦寒。汴梁襟带河、淮,宋尝都之,然其地平旷,无险可凭。洛阳周公卜之,周、汉迁之,然嵩、邙非有殽函、终南之阻,涧、瀍、伊、洛非有泾、渭、灞、浐之雄。夫据百二河山之胜,可以耸诸侯之望,举天下莫关中若也。”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胡子祺再上书,提迁都之议。 当即,朱元璋派朱标考察西安,对其父喜好滥杀不满的朱标在迁都地点的选择上与其父亲却达成了一致,对西安很满意,回来后向朱元璋做了详细的汇报,更加坚定了朱元璋迁都西安的决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1392年,时年38岁的朱标从西安回来后,因风寒病逝。这对朱元璋造成了严重的心理打击,朱元璋一共有26个儿子,却是个偏心眼,最为钟爱和喜欢的就是这位长子朱标,1368年明朝刚一建立就立长子朱标为太子,对其细心培养。经过这个打击,这时已经65岁的朱元璋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折腾,把心思全用在了培养新立的接班人朱允炆(朱标之子)的身上,直到其71岁(1398年)去世,再也没提迁都之事。 时序已到洪武十九年。 宋展一走,陕西的掌舵人位置空了出来,朝中大佬闻风而动,人人为自己人考虑,觊觎这个位置。将来迁都成功,这个位置就是京兆尹。就算位置会被收回,进位部院大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朱元璋考虑再三,选取宁正为陕西都指挥使。 宁正(1338年-1396年),凤阳府寿州(今安徽寿县)人,明朝开国功臣,军事将领,官至正一品大员。性格沉着有胆略,加入朱元璋义军征讨四方,跟随徐达、常遇春、沐英等明代开国功臣立下不少战功。并屯田数万顷,兵农饶足,曾任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后官至四川都指挥使,后守云南。 朱标疑惑问道:“听闻宁正与大司马关系非同一般,就不能选其他人吗?” 朱元璋解释道:“他是徐达的部下不错,徐达还是我的部下呢。宁正这个人性格沉稳,有大局观,更难得的是,他有屯田之长。我倒要看看,那个惫懒子,交不交出他的增产方子。” 朱标:“若是为了方子,就不必兴师动众了,他在京师时就说过,要把方子公之天下,只是考虑没有实际操作,倘若达不到期望程度,怕被天下人耻笑。如今得到实证,要方子也是我一句话的事。” 朱元璋晒笑道:“那是他没尝到甜头,你看他会不会无条件交出来。” 果然,傅忠的奏章一到,除了感佩皇上用人之明,自己会全力协助宁正,保证陕西粮食大丰收外,其他就是大赞田蕴乃不世之才,足堪大用。“ 朱标是多么期望傅忠没有野心,看到他要官,尽管这个官位算不了什么,开了这个头,以后怎么收场。 他犹豫了再三,还是说道:”田蕴是谁,他要保举为贵州播州(遵义)知府,这是何意?“ 朱元璋也是一愣,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一点军事政治价值都没有。难道因为贵州是他爹打下来的,有什么特殊情节不成。也不对呀,陕西也是他爹打下来的,这还不够他臭屁的。还有云南,大漠都有他爹的足迹。 他渡着步子,便转圈边思索,猛然,一拍手掌,”这个惫懒子,要钱的心思也太甚了。“ 朱标到底是皇子出身,对民间制造了解不如他爹,问道:”这是怎么一说。“ 朱元璋笑道:”还不懂吗?播州什么都没有,就是水好,他要把酒坊搬到播州去。“ 朱标心里一松,是罗,他就不是口是心非之人,”这不正好吗!朝廷用度正紧,酒坊与户部是对半收成的关系。“ 朱元璋:”我心里不解呀,你说他一公府之子,当朝驸马,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只要没有政治图谋,朱标什么都会为傅忠考虑,”还是他的老主意,他要做陶朱、猗顿旧事。不过,就算成了本朝沈万三(明初首富,后被朱元璋所杀),也不会影响到朝局的,这点请父皇留意。“ 朱元璋:”这我能不知道吗,历史上就没有大商人造反的,比书生还让人放心。我就是不理解,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更可气的是,他给寿宁(朱珣已被正式封为寿宁公主)送了那么好东西,有我们父子半点份吗。他是你举荐的不错,我不同意,他能做官吗?“ 朱标一笑,”父皇还吃妹妹的醋,他自己家里也只有傅老太太和他妹妹的份,没颖国公与傅让(傅忠的弟弟)什么事。” 朱元璋:“我看他就是个吃软饭的人。” 朱标心里偷笑,母后在世,你不也是个怕老婆的人吗。 朱元璋:“不行,开年就要对辽东用兵,虽然准备齐全,粮饷还怕多吗?你下谕旨,让他准备点。” 朱标:“那怎么开得了口,父皇原来就许过他,三年不管他的事。再说,户部收了他这么多的钱,那个州郡有他缴的税多。” 朱元璋讪讪说道:“我这是为他好,小孩子手里有这么多的钱,哪个家长能放心。”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傅忠是小孩子吗? 朱标:“眼下榆林大兴土木,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釜底抽薪,恐怕会打断他的进程。“ 朱元璋:”就一边塞之地,用的着花这么大的功夫吗?一有战事,就会打得稀巴烂。听黄子澄奏报,他的规模够三十万人居住,谁会到那鬼不生蛋的地方去。你的谕旨可以委婉一点,就说朝廷知道了他的政绩,让榆林城的建设停下来,这不就有借口了吗!“ 朱标:“还是在京城与我闲谈的时候,他就有拓边的打算,眼光已经看向了中东。” 朱元璋:“中东是哪里?” 朱标:“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据说有万里之遥,那里盛产一种什么油,对国计民生有莫大的好处。这样一来,榆林还是边塞吗?” 朱元璋一晒,“真是个好大喜功之人,这么这本事,怎不把羌人灭了,还用那以人命对付奔马的笨法子。我们大明的疆域够大的了,明年打下辽东,接着合围蒙古大漠,就已经远迈三皇五帝了。” 朱标:“朝廷不准他招收骑兵,羌人大祭师攻他于必救,他不这么做行吗?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正是我们汉人稀缺之物。您以为他会让羌人酣睡在狮嘴山吗?等他腾出手来,就是犁庭扫穴之时。” 万里之遥,犁庭扫穴,听起来就激动人心,朱元璋摸摸自己的鬓发,叹息说道:“那是你们那一辈的事了,我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离古稀不远了,只要收回大漠,留给你一个统一的江山,我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 听到父亲说出这样哀伤的话,朱标心里不忍,“我出面跟他说说吧。” 朱元璋太了解儿子了,说出这话,他得多么不愿。到底是老朱,对朱标真的没得说,傅钟将来是他用得着的人,让他低这个头不好,迟疑了一下,“你开口还不如我开口,要不叫寿宁去说。” 朱标一下就理会了他父亲的意思。 他提醒道:“九妹还未出嫁呢,这话她如何说得出口。我们何不艰苦一点,我就不信,没有傅忠的赞助,我们打不下辽东。” 朱元璋:“战争不是儿戏,多算胜,少数不胜。有困难,我们当然要克服。有条件,我们自然也要利用。你不知道这小子搂了多少钱,据锦衣卫报告,光是京城一带,几个月的功夫,他就攒了不下一百万两银子,其他省份呢?这样吧,我让他爹担任辽东战事的主帅,不怕他不出力。” 朱标:“这不好吧,临阵换帅,于军不利,叫宋国公(冯胜)情何以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叫父子俩一时无话。 一阵难堪后,朱标说道:“何不以家宴的形式,请颖国公老两口吃顿饭,听听他们怎么说。” 这叫朱元璋怎么舍得下老脸来,对傅钟,还可以老丈人的身份说话。对傅友德,他纵横天下,英雄一世,何曾有过求手下的时候。可朝廷财政四处漏风,就像水缸里的葫芦,按下了这个,那个又冒出头来。 征辽是不用操心了,这个亏空怎么补齐呢?四处等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钱拉,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朝廷征收地方,是有章可循的,地方财政再好,也不能明抢。坏了规矩的朝廷,那还能叫朝廷吗。 沉吟了半响,他迟迟说道:“请傅友德吃饭,也不是不能考虑,两家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操办孩子们的婚事嘛。” 八十章 亲家 接到朱元璋赐宴的圣旨,傅友德的心里甭提多高兴。可一看衔头,他就傻眼了。正式行文,哪有君王称呼臣下为亲家的。 在坤宁宫,看到笑吟吟的皇上、皇贵妃,傅友德想起朱元璋的一贯行为,越是客气,越是要你的命,老两口吓得噗通跪在朱元璋面前,叩首喊道:“皇上,饶命啊。” 朱元璋快步上前,要扶傅友德,“你这是做什么。”又对朱珣说道:“还不扶你婆婆起来。” 傅友德不敢劳朱元璋亲扶,站起来后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皇上,想起平常朝会时的冷脸模样,这是怎么个意思。 朱元璋微微侧脸,掩饰他心中的难堪。 皇贵妃笑着说道:“难得皇上今日有闲,赐宴你家。想起与忠儿的两年之约也快到了,该是他们成家的时候了,就不知你们有什么需求。” 朱珣听到由皇贵妃说出这话来,就想起了生母与母后,要是她们还在世该多好。她来此的目的,无非是让未来的公公、婆婆看上一眼。事情一完,便鞠含笑告退。 朱标算是个中间人,他招呼道:“还请颖国公两老就座。” 有了朱标的话语,傅友德放下心来。这是个宽厚的主子,皇上就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不会叫他到场。 傅友德是国公,天天与朱元璋见面,朝会时,时不时的也会被赐坐,他还敢坐个大半实。 傅母只有在正旦朝贺后宫时,随一众命妇,远远参拜过后宫一干贵妇。这么面对面与皇上、皇贵妃坐在一张桌子上,她哪敢坐实,半边屁股塔在椅子上,说不出的难受。 傅友德示意老伴该回答皇贵妃的问话了,傅母不敢作声,只是把头低垂着。 他无奈回道:“一切全凭皇上、皇贵妃作主。” 皇贵妃:“结亲是两家的事,哪能都由我们作主,寿宁是个好孩子,我们决定赐她半幅銮驾。” 这是亲王才有的待遇,朱元璋这么多的儿子,不都是亲王。像以前说过的秦、晋、燕等几个皇子,赐予一个字的是亲王,又叫一字并肩王。两个字的是郡王,公主又等而下之。 整幅鸾驾,有金瓜、钺斧、朝天蹬等十二种装饰,半幅鸾驾减半装饰。 朱珣一下就在众公主中拔得头份。 这是对傅家极大的褒奖,傅友德尽管心里不愿,还是扯了扯傅母,俩人跪下磕头,说着的感激不尽的话。 酒过半酣,朱元璋晃晃手里的酒瓶,“这种酒,是你儿榆林知府搞出来的,朕喝过后,感觉不错。你也是有点酒量的人,今日敞开了喝。都是御膳房用内帑在宫外市场上买回来的,不算违规。” 傅友德一下就听出了话外之音,感情这个傻小子,并未将酒进贡皇上,一则心里有点平衡,一则又是恐惧不已。 他不敢怠慢,“皇上,我家不懂礼数,以后会注意的。” 朱元璋哈哈大笑:“朕富有天下,岂会在意儿辈们的孝顺。只是这种酒利润吓人,恐有奸商之嫌啊。再说,榆林乃四战之地,钱放在那里也让人不放心呀。” 朱标听了,心里叹息,这也太直接了吧。 皇上赐宴,酒是这么好喝的,他沾沾唇,你就得一干而尽。好在傅友德酒量不小,为了避免君前失礼,就算有了酒意,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听皇上说起这样的话,沈万三的事一下就涌上了傅友德的心头,喝再多的酒,也化作了冷汗。他不管能不能替傅忠作主,拍了拍胸脯,一幅我懂的样子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榆林不是法外之地。” 朱元璋悻悻说道:”朝廷也得有朝廷的样子,不能过分摊派,你懂吗?。“ 傅友德:”您就放心吧。“ 回家的路上,傅母还沉浸在半幅鸾驾的喜悦之中,傅友德叹息道:“皇上的嫁妆这么重,我们家会破产的。” 傅母:”破产也值了,谁家收媳妇会有这么风光。“ 老两口从傅忠嘴里,也学了不少时髦话。 康熙皇帝六下江南,带着无数扈从,把个江宁织造府吃得河干海落,不是传闻,这债务几十年后都没还清。 傅家跟皇上对亲家,皇上要有大动作,活该你家破产。 傅友德心道,半幅鸾驾,一摆就是半条街,这么多的扈从人员,得用多少钱来养,总不好意思要公主拿出贴己的钱来吧。 他带点忧愁说道:”鸾驾的事,我们也就认了。就不知忠儿哪里的财政怎么样,听皇上的口气,对他的酒坊,心里窝着火呢。“ 傅母盲目相信儿子,”忠儿会有办法的,他离家前,拿了家里一万金子,还不到一年就还回来了,利息可比市场高得多。“ 傅友德心里一晒,这是一万金子的事吗,可讲给老伴听,她也不懂。 傅母啧啧赞道:”公主长得可真俊,人也实在,就是没什么力气,扶我的时候,我都感觉到了。“ 傅友德冷哼了一声:”你还要她下田种地不成,她一出生,就是一群丫鬟、保姆伺候着,两手不沾扬尘水,哪来的力气。“ 八十一章 播州知府 朝廷的邸报怎么快得过傅友德心急火燎的家书,傅忠一拆开,心里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一拍桌案,“这个朱扒皮,怎么这么贪心,拿了酒业四成利润还不罢手。榆林又不是我傅忠的,建好了你们也有光彩不是。” 看到最后,傅忠会心一笑,总算给足了面子,自己出来做官,有一小半是冲着为朱珣争面子来的。唉,再孝敬他们一点吧。 他把田蕴叫来,商量着从哪个地方挤一点资金出来。 田蕴打着苦巴脸说道:“您是个甩手掌柜,可不知工地上的难度,摊子铺得这么大,哪哪都缺钱。我们又不是财神,没有聚宝盆,上哪给朝廷弄钱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把奢侈税瞒下来,省得我们处处被动。” 傅忠笑道:“都是公对公,何必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你当朝廷户部是吃素的,这么大的账目,他们看不见。” 田蕴:“您说从哪里省吧。” 傅忠:“把造枪、炮的事停一停,弄好了也只能上缴朝廷。” 田蕴干脆回绝,“别的可以停,这个不能停。拖一拖再上缴朝廷。也不知羌人今年秋收来不来抢掠,榆林的人死得够多的了。” 傅忠:“我原来也打算拖一拖,灭了羌人再说。但朝廷对辽东用兵,钱是肯定要出的,那就只能停止造枪炮了。你先知会羌人,把粮食贸易再扩大一倍,熬过今年秋收就好了。狮嘴山这颗毒瘤,我早晚必把他拔掉。” 田蕴:“那就更不能停止造枪、炮,不然,拿什么去打羌人。” 傅忠:“车阵能够抵御骑兵的冲锋,这是吴忠之战实证了的,有了这个保证,就算羌人冲道车阵前放火箭,我也有法子对付,只要手榴弹造得足够多,一顿猛炸,不用刺猬兵也能战胜骑兵,你不用操心军务上的事。” 田蕴泱泱回道:“好吧,再挤出五十万两吧。” 傅忠想了想,“好处做明显些,一次到位,计提一百万两吧,分成五次解送,这样,我们当月的压力也小点。就当酒还没有销到京城,我们难道不过日子了。告诉程续,钱就由京城销售公司负责,省得运来与去,在路途中出什么意外。” 田蕴一想,这还真是个办法,每月二十万两,总比一次拿出五十万两要轻松些,他高兴说道:“这个月省出三十万两的压力,造炮也就不用停下来,慢慢周转吧。” 傅忠:“还是停下来吧,榆林真的太小了,那些工匠的水平不行,浪费材料不说,关键是达不到我的要求。知会裴述,留心其他地方的工匠。” 田蕴起身,准备去办理这件事,临走时,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要是我们自己能作主就好了。” 傅忠赶紧阻止,正色说道:“这话千万不能提,一对不起太子,二也要防人耳目,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大意不得。” 几天后,邸报到了,随行的还有一套密封的印信。由行省专门派人送来。等他们一走,傅忠撕开邸报的包装纸,猴急地翻看起来,“哈哈哈哈,国酒有望了。李才,快去叫田蕴过来。” 李才走后,傅忠喃喃说道:”这个老丈人,真是恶心人不分时间地点。“ 田蕴不知又有什么事,与李才急匆匆往傅忠的签押房赶去,一边走,一边问:“听说行省专门来人了,不会也是插手要钱吧,如果他们不要脸,我就只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李才从不乱说,这是规矩,他淡淡说道:“到了您就知道了。” 一到签押房,傅忠调笑着说道:“恭喜,恭喜,田大人,下官给你贺喜了。” 田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这是唱的那出戏,莫要折杀了田某。” 傅忠:“不开玩笑了,田大人,朝廷邸报明发了,从四品播州知府,即日上任。” 田蕴没听什么品级的事,也高兴说道:“好啊,国酒有望了。大人的栽培,蕴五内俱名,只是一则,我不敢跟您并肩,二则,我也舍不得您呀。” 傅忠笑道:“田大人没听清楚呀,你是从四品播州知府,比我都高半阶,我替你高兴呀。” 吓得田蕴一个趔趄,跪下磕头道:“大人明鉴,我可从未做什么手脚啊。别说什么从四品,就是正一品,我也永远是您手下一个兵。” 傅忠扶起田蕴,“田大人说哪里话来,要做手脚,你也要做得上,这是我老丈人恶心我呢。此去播州,重要的是收购当地最有技术含量的酒坊,相信你一个知府出面,按我们收购程续的办法,一定行得通。播州是我们的生命线,你是老行政,州务上的事我就不多说。不要纠缠榆林新政的推广,那个太复杂,搞不好你连知府都当不下去。要拿出一半心思,为酒坊保驾护航。酒坊的运作,自有赵三与程续作主。估计你也没时间来插手,光是州务的事就够你忙的。” 田蕴:“这么重大的事,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是不是要刘振跟我一起去。” 傅忠:“刘振的资历不够,有文事,还得有武备,我打算要强叔跟你一起去,他的资历,远超一个府总兵,原本在我父亲手里,就可以外放将军的,只是他不肯而已。” 田蕴:“大人也太小看我了,别说我是从四品的知府,就是正五品的知府,要是安插不好刘振的位置,我这么多年的主簿都当到狗身上了。” 傅忠:“不是这么一说,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只是榆林兵凶战危,强叔服侍了我爹一辈子,该让他享享清福了。到了播州,有你这个超规格的知府,谁敢乱来,我不把事说得大一点,强叔是不会答应去的。” 田蕴心里感动,主子真是心疼人,“这样的话,我就把大本营的势力带走了一大半,您的安全怎么办。” 傅忠:“我是纸糊的吗?说句大话,强叔现在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就放心去吧,搞好了酒坊,你的功劳可排第一。” 果然,傅强听说要他去播州,头都摇断,“我是老主子安排的,大公子没权决定我的去向。” 傅忠苦笑道:“强叔,播州的酒坊不搞好,我的事业就去了大半,你难道要看着我出笑话吗?为了酒坊,我爹都得听我的,又何必书信往来,耽误时间呢?” 好说歹说,终于把他的工作做通。 滚滚红尘,奔波人生,不是给别人送行,就是别人为自己饯别。 北风凌冽,年关将近,傅忠再三挽留不住,看着渐行渐远的他们,傅忠心里喟叹,“这么多的精兵强将,也不知会弄出个什么结果来。” 八十二章 智商与情商 田蕴一走,傅忠顿感如失右臂。榆林官员虽多,哪个比得上志同道合的田蕴。共同的想法,丰富的经验,田蕴总能把傅忠的想法落实到实处。 整个榆林官场都在谈论田蕴的离奇高升,要说他是傅忠培养的,他的官衔比傅忠还要高。要说他不是傅忠培养的,这么多年,呆在主簿的位置上就没挪个窝。 八卦是人的普遍心理,谈起来个个头头是道。一部分人认为,田蕴平时不显山露水,这么看来,他京里还有奥援。 一部分认为,榆林新政就是出于田蕴之手,被京里大佬看中,才有这样的破格提拔。 还有一部分知道田蕴底细的,都异口同声,是南华大帝托梦给了皇上,否则,官场怎么出现这样的怪事。这个观点渐渐被大家接受。有南华大帝撑腰,新政有搞头。 羡慕之余,主簿的位置成了香饽饽,有资格的无不红着眼热望着。 原来的长史,现在的吴堡县令太了解田蕴了,他在京里有个鬼关系,这是皇上对傅忠不满。 田蕴的行政能力,他还是很认可的,与自己就在伯仲之间。现在很却难望他的项背,一个是正七品,一个是从四品,差了五级,每一级台阶,都有可能奋斗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他想不通的是,皇上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凭一己之力,领着群雄灭了蒙元。蒙元是这么好灭的,他的铁骑纵横欧亚大陆,算来也不过九十年前的事。就算元末官场腐败,但军队的战力还是非同小可。 这么一个强横之人,要说真的不满傅忠,他十个头都不够砍的,到底是什么缘由?难道因为他爹是国公,正合了朝廷有人好做官?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观点,傅友德在皇上心中算个屁。 资讯有限,想不通就不去想,富贵无不从险处求得。抱着犹疑的心态,趁着有事面见傅忠,他忐忑不安说出了自己有意回来就任主簿的想法。 傅忠是知道他的能力的,但心中另有人选,笑着说道:“你就任吴堡县令,一届任期都未满,骤然而动,恐开榆林不好的先例。先放心在吴堡任职,只要新政做出成绩,榆林知府的位置,难道还有第二个适合的不成。” 这样的许愿,从未听过,他老泪纵横,红着脸叩首说道:“您就放心吧吧,我必定鞠躬尽瘁,誓将榆林新政进行到底。” 县令走后,傅忠叫来了黄子澄,眼光在他的脸上足足停了两分钟,搞得黄子澄一头雾水。 靖难三杰,他是最得朱允炆的欢心,也是能力最差的一个。他才华横溢,有状元之实,但寡谋少略,无理政之能。 其罪有三,一,颠倒削藩的本末次序。齐泰认为燕王朱棣是主要威胁,黄子澄却持相反意见。认为要先削掉周王等,翦除燕王朱棣的手足。 最终说服朱允炆,将周王从开封逮捕进京,废了庶人、流放蒙化,正式拉开削藩序幕。历史证明,这样没有抓住主要矛盾,以及解决问题的核心,打草惊蛇还给了朱棣充分准备时间。 二,释放朱棣的儿子北归。朱棣的三个儿子,回京参加朱元璋祭礼,其中就有仁宗朱高炽。齐泰劝朱允炆不要放人,又是黄子澄建议放他们返回北平(大都当时被改为北平,直到朱棣称帝,才叫北京),表示朝廷并不怀疑燕王,这样才便于实施突然袭击。终于痛失到手的筹码。 三,最大的过失是推荐李开门(李景隆)统兵伐燕。早期李景隆还没有开门之心,只是好谈兵事,色厉内荏,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齐泰再三劝说,不敌黄子澄在朱允炆心中的分量。 朝廷把50万大军交给了开门,他终究步了那个纸上谈兵赵括的后尘。就算这样,朱允文也没杀他。最后,李景隆打开城门,放了朱棣进来,京城由此罹难,建文帝朱允炆生死不知,出向不明。 最为冤枉的应该是兵部尚书齐泰。齐泰是1385年进士,(也是解元出身,他妈的,有才之人都聚在一块了)。曾任兵部主事、兵部侍郎,朱允炆晋升为兵部尚书。个人很有才干,既受明太祖赏识,也受朱允炆重视。在这三次建议中都与黄子澄持相反意见,但却未被朱允炆采纳。 照理,傅忠最理想的主簿是齐泰,但他要重用齐泰,那是他心中大司寇的理想人选,这时正在一门心思筹备接下来的两判考试,不容他分心二用。 傅忠把目光从黄子澄脸上收回,心里无限的叹气。 自隋文帝杨坚开科取士以来,直到1911年宣统退位,一千四、五百年间,三元及第的不过十六人。五百年出圣人,一百年出一个三元,也属非常难得了。 黄子澄乡试第一(解元)(注),会试第一(会员),殿试又第一(状元),可惜朱元璋问起他年龄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今年三十四岁,竟然说不出自己的生辰。 这算什么问题,正好说明他专心学业,无暇旁顾。倘若朱元璋风趣地说一句,‘爱卿专心致此焉’,岂不成为千古美谈。可恨朱元璋竟无成人之美,将状元改为探花。 稍有人心者,当不会如此。 想起一个班级第一的心中的骄傲,乃至全县第一,全市第一,全省第一,全国第一,黄子澄睥睨天下人物,有值得自傲的资本,傅忠也能理解。当然,如能谦逊待人,才是成大事者的必备条件。 他被捕后,威武不屈,虽然没有像方孝孺说出:”你奈我十族何!“的豪言壮语,却大骂朱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体现了一个忠臣应有的气节,为后人所称道。与齐泰一样,九族被诛,自己也受肢解之刑。 四年抱死忠,三次误山河,说出来都是泪。 傅忠有心提携他,并不是不知他心中的小九九,但各事其主,不能说不对。 傅忠闲闲说道:“黄大人,世上有智商与情商一说,你知道吗?“ 黄子澄从未从书本中看到过这种说法,不解问道:”还请大人明说。“ 傅忠:”一个人呱呱坠地,到走向仕途,面临的是书本。书本里包罗万象,错综复杂,何其浩渺。里面的规律,非聪明的人,难觅其踪。但书本毕竟是死的,其规律不会因人而异,你读与不读,它都在哪里。能读好书,需要的是智商。走向仕途后,面临的却是人。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特殊性,由地位、年龄、关系、心情等等组成,虽然其中也有规律,人却是活的,随时会变化,要读懂它,光靠智商是不行的,必得有一个叫情商的东西不可。我这么说,相信你能理解。“ 到底是高智商人士,黄子澄一下就明白了傅忠所指,”据大人所说,照我的理解,尽信书不如无书。“ 傅忠惊得目瞪口呆,这人智商没有一百四,把我的傅字倒着写,他高兴地说道:”对呀,假如一个人铁定要做某事,你怎么对付。“ 黄子澄:”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必定有他的底线,我从他的底线上去分析他,必定应付得过来。“ 傅忠心里一叹,照这样想,靖难之役仍旧是个输。想起刘邦对其父亲的态度,只怕朱允炆就是扣押了朱棣的三个儿子,朱棣还是会打到南京。 ”要是对方没有底线呢?“ 黄子澄:”怎么可能呢,我还没碰到这样的人。“ 书生就是书生,他的一生太顺利了,三十四岁从书本中出来,出来后又遇到一片恭维,思维定势已经形成,要改过来,除非以后处处碰壁。 榆林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自己也不允许榆林出现窒碍,哪里有碰壁的事让他去做呢? 这样的人,光靠说服是不行的,傅忠一下犯了难。 注:笔者查过一些资料,有说黄子澄乡试第二的,也有说乡试第一的,本书取乡试第一。就算乡试是第二,会试、殿试俱为第一,朱元璋不煞风景,放他个状元也是美事。 八十三章 抱鼓 对一个本该获得殊荣的人,不是铁石心肠,谁不掬一把同情之泪。想起前世高考的磕磕绊绊,看着面前这个天下第一的才子,傅忠下定了决心。 后世的那些高考状元(分省的,纯度还没黄子澄高),成才的比例少之又少,到底是环境不行,还是状元们本身的问题,他要探一个究竟。 这无关榆林新政,也不是携泰山以超北海的难事。 傅忠从容问道:”黄大人现在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吧,观风榆林也有时日了,想不想干点实事。“ 黄子澄心里一喜,终于可以让我一试身手了,经过了跨马游街的探花郎,这点子喜讯还不到形之如色的地步,他躬身回道:”不知大人怎样安排“ 傅忠:”田大人走后,府里缺少一个掌管内政的主簿,你先试试看吧。“ 黄子澄心里一愣,这是除了同知、通判(从五品),六房长官(正六品)这些吏部挂了名的,人人都羡慕的位置。在榆林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榆林的第二号人物同知,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有名的点头大老爷,手里没有一点实权。他的去向只有两个,一是按部就班接知府之位,二是等待吏部遴选,到别的府主政一方。 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六房掾虽然觊觎主簿的权利,却舍不得自己的品级。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个位置掌管了傅忠所有的机密,非心腹不能担任,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 他心下自思,傅忠不会不知道自己和齐泰的来由,这么说来,皇上的疑惑,只怕是多余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机会,反正自己不会在榆林长呆,练练手没有一点坏处,他高兴地回道:”愿从大人之令。“ 俩人正说着话,李才来报:“哪个上访户又在前面敲鼓。” 傅忠正要说,还不叫田蕴去看看。突然一笑,这个称手的主簿升官了。 我们去看看吧,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才回道:“自从大人免了打‘鸣冤击鼓’人的板子,下面县里来了不少喊冤的。都是几年前的案子,县里面也有结论。田大人接手后,厘清了其中不少错判。只有这个绥德县的案子特殊,被告天天来喊冤。” “抱鼓”制度是地方衙门对司法制度的一个补充措施,古代大多人没有文化,写不清楚状纸告状,衙门在正门东设了面鼓,让有冤屈的人鸣冤击鼓,用这样的方法告状,叫鸣冤击鼓。 大多数人害怕官府,就算不识字,宁愿请人写状纸,也不敢轻敲‘抱鼓’。 鸣冤击鼓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对特别冤屈的,也可以敲‘抱鼓’。只是为了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扰乱衙门行政,又规定了,如果没有冤屈,击鼓是要受刑罚的。所以有再大的冤屈,谁知会审成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他们也不敢轻用此法。 傅忠:“到底是什么冤案,用的着敲‘抱鼓’。” 李才:“被告与一孤寡老头相邻,多年来一直对其施舍不少。两年前,被告的儿子长大成人,要成家立业,用钱的地方太多,就断了平常的施舍。那个老头看看断了财路,便把被告告上县衙。理由是被告的父亲在世时借过他的银两,这么多年来,利上滚利,已不下一百两银子,他请求县太爷作主,让被告归还。” 傅忠:“有借有还,天经地义,这不是什么难审的案子,被告用得着喊冤。” 李才:“案子的难点就是,那孤老头没有借据,县里看他可怜,强判被告还钱,被告也执行了县里的裁断。后来,您在榆林施行新政,治下百姓无不称颂您为青天大老爷,他这才起了翻案的心思。” 傅忠一笑,“我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开科取士是要考刑法的,看着跟在自己后面亦步亦趋的黄子澄,傅忠正要看看他的手段,便说道:“此案以黄主簿为首,我就是旁听而已。“ 知府审案与后世电视里面没什么两样,传唤人一喊升堂,两班衙役的水火棒敲得一片响,一声声‘威;’武‘的吆喝从堂上传出,”带被告“喊完后,正戏开场。 黄子澄看完案卷,一声冷哼,”被告,你的案子不是很大,把你施舍当成利息,也就是三十两银子的事,县里已有明断,为何屡屡惊扰府堂,是何居心。“ 被告磕头回道:”大人,案子牵扯的银两在别人的眼里是不多,但对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却是致命的。这还不说,我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但案子这样判,我一辈子的名声就毁掉了。我们家多年来从牙缝里省出钱来救济他,这种做法,在四邻的眼里,反倒成了伪善之人,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父在世时,常常被他巧言所欺,到死都没看出他的奸诈来,临终时反倒要我好好关照于他。我要说我父纯善,那是一面之词,想来您也不信。但他一孤老头子,哪里有钱借给我父,而且一借就是三十两。三十两对我们双方都不小数目,加上利息牵扯,他难道就不要借据。“ 看到被告激动得满脸通红,听着他有条有理的解说,傅忠心里倒是疑惑起来。 黄子澄问道:”他没有借据,县里怎么会信他的一面之词。“ 被告苦着脸说道:”县太爷的说法是,若不是原告借钱给被告,被告怎会对他施舍,而且一舍就是这么多年。“ 傅忠的脑海了’嗡‘的一下,想起了后世南京徐老太下车跌倒的那个着名的案子,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这个案子不简单。 审到这里,黄子澄也无法结案,按正常的司法实践,原告没有借据,被告可以完全不认账,但县里这么判,估计是看原告可怜。 按黄子澄原来的想法,就要维持原判,那孤老头子做人不会这么没底线吧,那还是人吗?可想起傅忠的谈话,要是他是个没底线的人呢?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傅忠。 傅忠向他摇摇手,示意退堂。 八十四章 大手笔的建设费用 傅忠的签押房,“黄大人打算怎么判。” 黄子澄:“我也糊涂了,听原告的说法,其条理剖析清楚。案子过去了这么久,被告该得的恶名也得了,他在榆林新政的感召下出来翻案,照常理应该不会说假话。一个孤寡老头,没有收入来源,如何拿得出三十两纹银借给别人,而且还不要借据。按老头的说法,又模棱两可,有些道理,若不是枭獍之人,谁会恩将仇报至此地步。“ 傅忠:”事情是很棘手。“ 黄子澄:”这里面很有可能是老头没底线,这样,被告就得背一辈子冤屈。“ 傅忠会心一笑,总算是开了一点窍。 黄子澄接着说道:”现在难的就是得到老头口里的实话。用刑吧,怕将老头打死,反倒给府里抹黑,将新政蒙尘。不用刑吧,如果是个没底线的人,他怎会将实话说出来。唉,要是南华帝君再次临凡就好了。大人,要不干脆维持原判算了,老头也是个可怜之人。“ 傅忠心里一晒,情商到底还是要靠磨练,他怎么不拿出钻研书本的精神来。 ”老头可怜是不假,如果被告说的都是实话,那他比老头更可怜。好心好意帮助人家,却落了个假仁假义之恶名,天底下还有说理的地方吗?错判一案,贻害三代,会将榆林风气带坏的。以后,谁还敢急公好义。这样吧,案子的事放放,你先把田大人留下来的事理清头绪,主簿的事一天都耽误不得,城建,水利、学校、作坊等,有得你忙的。“ 新官上任,黄子澄有心表现出他的才华,一推开田蕴的签押房,除了闭了几天的空气不畅外,整个一窗明几净。 资料虽推得如小山一般,却分门别类,整整齐齐。不用费心去找,想看什么,翻翻桌上的目录条,就能在一栏栏的格子中找到。 想想自己的住房那种不堪场面,黄子澄自己都有点面涩。这人虽然止步于举人,但办事能力如此之强,怪不得知府大人青眼相看。 黄子澄真是个会读书的人,田蕴的资料繁多,他一下子就把握住了重点。不过,越看越是心惊,整个榆林重建,按现在建好的西、北两城墙来看,预计要花一千八百万银子,这是多么大的手笔。 城建资金的来源有三项,一是酒坊的利润,二是砖厂的利润,三是百姓们的自筹。 酒坊与榆林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些资金,全部是傅忠陆陆续续打的借条,按工期展望,预计有一千二百万两之多。 砖厂的股份倒是府中占了一半,算是大股东。加上傅忠自己的股份,预计六百万两其中就有一百五十万借条是傅忠要打的。 这两项资金的去向,一是城墙与街道的建设,还有一小部分是第一次拆迁的住房资金。 城内住房的建造,都是由居民自己出钱,按照府中统一规划而建。倒是没有动用府中一分钱。 这么一大笔钱,朝廷还得起吗?皇上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 他赶到傅忠的签押房,吞吞吐吐说道:“这么多的钱,到时朝廷不认账怎么办。” 傅忠压根就没想朝廷会认账,想起沈万三的遭遇,他冷冷笑道:“皇上富有天下,这点小钱还能放在心上,榆林又不是我傅忠的。” 黄子澄从科举一结束,就跟在皇上和太子身边,深知朝廷的难处。“本朝新肇,还有残元未灭,用钱的地方甚多。就是皇宫内城,也还残缺不全,事关朝廷体面都没钱去修,这些钱,何年何月才会有着落。” 傅忠:“那是我跟我老丈人的事,你只管如是禀报,不要添油加醋就行。” 黄子澄脸上一红,心里倒是硬气,皇上交待,职责所在,不由我不报。 看在傅忠要用自己的份上,他委婉说道:“酒坊、砖厂,以我所知,都是大人的主张,何不把他改成朝廷的,这样,您也不会欠上这么多的钱。我估计,朝廷肯定拿不出钱来,不然,您怎么了账。” 读书人心思就是毒,就不想想赵三与程续在其中吃了多少苦,不是他们,企业能办得这么红火吗?后世这么多精明的政治家,都知道,除了事关国计民生的东西,其他的都在放开之列。 傅忠:“无主的资产,是盘不活的,这是个大累赘,我们只管照章收税不好吗?你看看榆林那些当官的,除了四书五经,哪个学过经商,能办得好酒坊与砖厂吗?这中间有大学问,光靠会读书是不行的,还得靠那些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人。” 拿到黄子澄的急奏,朱元璋心中之火直往上窜,按捺不住,骂道:“这个败家子,老子还睡破破烂烂的宫殿,他倒好,两千万(还有学校、水利等开支)银子就投在那鬼不生蛋的地方。我老脸都舍出去了,要他报效一点,就拿了一百万敷衍我,还要分五次才能到账。这些钱我是不会认的,我也没有这么多的钱替他还账。老大,你说怎么办吧。” 说完,把第一页信纸递了过去。 朱标看完,心里直咂嘴巴,这么多的钱!这几年,父皇在内政上也慢慢放手,全副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当家才知柴米贵,到处都是要钱的。 他不解问道:“榆林的百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 朱元璋把剩下的信纸递了过来,看看吧,榆林现在人人经商,光是城墙与路面的工钱,差不多就是五百万两,加上家家做酒坊与砖厂的二道贩子,他们能不有钱吗!“ 朱标看后点点头,”真应了他原来说的话,放开商业,全盘就活了。这么多的商税,榆林粮食大丰收就不够看了。要是处处都像榆林,朝廷还操什么心。“ 朱元璋:”老百姓太有钱,恐怕不是朝廷之福。“ 朱标:”老百姓有钱,才是朝廷之福,家有余粮,谁愿造反,傅忠是上苍送给我们的一个福星。“ 朱元璋:”这么说,你是认准了他。“ 朱标:”我坚信不疑。“ 朱元璋:”那败家子欠的账怎么办。“ 朱标:”父皇,颖心要是有心向朝廷伸手,怎会不跟我通气,您就放心吧。他是您的女婿,不是沈万三,要在您面前炫富。另外,他也不是为了自己,是真心为了咱大明朝的百姓好。“ 朱元璋:”这么会捞钱,何不把他调到户部来。“ 朱标:”还是算了吧,这应该是小钱,您不记得他说过的海上贸易吗?“ 八十五章 绝大的决心 朱元璋:“哪能不记得呢,我与李善长曾经谈起过这事,汉唐以来,我们的纺织、铁器走的都是丝绸之路。现在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残元未灭,这条路走不通。宋元以来,海上贸易也曾兴盛一时,但风险太大,沉船之事屡见不鲜。海上一代的商人谈海色变,十船货沉一、两船,便是血本无归的结局,所以,人们的心事才慢慢谈了下来。这个败家子要去做的话,我倒是不阻难。由得他去折腾,反正朝廷也出不起本钱。但你要跟他谈好,利润必须对半开。否则,一切免谈。禁海的主张,并非我朝独创。再说,他那手脚,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他败。” 朱标第一次听到朱元璋亲口允许海贸,心里替傅忠高兴,也替他担忧,还十分好奇,这海上的风险,他拿什么去规避。 不过这不是急务,现在言之过早。 他有点神往地说道:“真的想去榆林看看,他开创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朱元璋:“还不到时候,他是不会允许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等他厘清了地方,再去也不迟。朝廷有人多次跟我说起,西安是大汉、大唐的旧都,襟山带河,虎踞天下,要去,就要把相关人员带去,全面考察一番。” 朱标:“既然这样,何不让他招点骑兵,九边的人口太稀少了,死不起呀。要是将来真的移都,榆林也算天子近畿,可不好看像。” 朱元璋:“不能招收骑兵,不能动用火炮,这是朝廷对他的底线。” 朱标:“黄子澄都成了他的主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元璋:“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人能走进另一个人的思维深处。” 榆林知府府内宅的一间小屋里,十几个护卫兴奋地看着两滴血在茶盏中融合,众人一阵欢呼。 没有dna技术的古代,鉴定亲子关系有两途,父母不在世的,用滴血认亲的法子。就是刨开坟墓,取出死者的骨头,滴一滴血在骨头上,渗入得进去的,就是父子关系。死人的骨头骨质已经疏松,血、水、牛奶等都能渗入。这样的鉴定,没有一点道理。因为用的少,还没被人识破。 两代都活着的,就用合血的法子。将两滴血滴入杯中,假若是万能受血的ab型血,或者万能输血的o型血,则融合得快一点。如是a、b型号的血,会融合得慢一点,但终究会融合到一快。 傅忠哑然一笑,什么合血认亲,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他对风尘风尘仆仆的裴述点点头,”可以施行了。“ 又交待一干护卫,”不许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是开玩笑也不行。” 傅忠是下了绝大的决心,要搞清楚绥德县的那个案子。 他早就安排裴述亲去绥德,布置眼线。通过裴述的调查,终于发现了那个孤寡老头十几年前,有个三岁儿子在战乱中离散。 那是他老来得子,尤如心头之肉,由于死不见尸,他无日不盼望着有奇迹出现。 通往绥德的官道上,一辆八成新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行进着,车上坐着马老汉和他的养子‘马祺’。 马祺:”大,就要到老家了,您心里可高兴。“一口流利的陕西话,不是认真听,还真听不出有什么不对。 马老汉:”儿呀,哪能不高兴呢,没想到,额还能活着回来,虽说不上衣锦还乡,能有这个结局,死也瞑目了。安下家后,就把嫩娘他们接过来。人呀,到老总是念着家乡的山水啊。“(为了阅读方便,就不使用方言了。) 马老汉一家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与孤寡老头的儿子出事的同时,在那次战争中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来,辗转他乡,活得连狗都不如,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来。 一到村里,全村轰动,纷纷前来问讯。看着穿戴一新的马老汉,这是在外面混得很不错。 老汉一一回答着乡党的话题,过后,便直奔孤寡老头的家里。 孤寡老头巧言令色,心事缜密,在村里口碑倒是不坏,不然,也不会博得别人的同情。 他笑着问道:”老马,你这是发了呀。“ 马老头:”可不敢说发达,总算过得去,老了,就是想家,家里的一草一木,无时不在梦里出现,总想找个机会落叶归根。听说咱们榆林施行新政,又打退了羌人的进犯,我就想趁着还有些岁月,把家搬回来。“ 孤寡老头:“你算是回来对了,我们榆林的太爷,听说要施行鳏寡孤独都有所养的政策,我也不是太懂。前些时日,都登记造册了,没有劳动能力的,都会发给米粮,决不让饿死一个人,真是出了青天呀。” 他的邻居去府里告状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没想到府里还是维持原判,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对傅忠的溢美之词,张口就来。 马老头:“这我到没听说,也不是很在意,家里还有点小钱,日子总算过得去。我听到的是榆林的官军打得羌人找不到北,还把羌人的大王都抓了,这一带总算是安全了,这才起意回来的。” 孤寡老头:”这些年你都到了什么地方,看你的模样,怎么也得带挈老兄弟一把。“ 马老头:”一言难尽呀,先头,我一直在汉中一带过活,总是不如意。当今皇上赶走了元狗后,听说南方的日子过得不错,就辗转到了淮南一带,树挪死,人挪活,没成想让我挣扎出来了。还是要感激圣明的皇上呀。“ 孤寡老头:”你都做些什么荣生,搞得这么风光。“ 马老头:”都搭伴这个养子,他和一些人做茶叶生意,没想到利润大得很,一两年就积攒了不少。听说咱们榆林新政,全都是起于南华帝君临凡,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彻夜自思,人不能贪心,想起老哥哥同我一起长大之情,可不能把成果都归了自己,南华帝君在天上看着呢。“ 孤寡老头:”你这是何意?“ 八十六章 认亲 马老头笑着说道:”你仔细看看祺儿,可看出什么来没有。“ 孤寡老头心里一紧,他的儿子也叫祺儿。自己当年为了这个老来子,可花了不少心血,到处求高人,才得了这么个名字。老马一个文盲,儿众女多,他舍得花这个钱。 难道是自己失散的儿子。年老自然眼花,在老马的暗示下,越看马祺,就越像自己当年模样。 他浑浊的双眼慢慢布满了水雾,两腿不由自主的打着颤。“老马,祺儿莫不是我当年失散的儿子。” 马老头笑着说道:“我可不敢胡说,你再仔细瞅瞅。” 孤寡老头慢慢靠近马祺,激动得满脸通红。 马祺侧脸对马老头吼道:“大,你莫不是吃错了药,要我认这个糟老头子为父。” 马老头:“儿呀,你可不要乱喊,他才是你的亲大。” 马祺:“你有什么证据?” 马老头:“还要什么证据,大就是大,这个能作假吗?那年元人南下,征剿当今圣上,临走时,把这一带抢了个精光。过兵的时候,又把壮劳力抓去当苦力,你就是那时与你大走散的。我带着全家逃难时,看到你在路边哭,就抱着你,想等等你大。不成想,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元人的刀子都快砍到头上了,他们是真杀人。没得办法,你大就你一根苗,老来得子,非常不易。我不忍心他断了后,只好带着你一起逃跑。以为躲过一阵,马上就会回来的。没想此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马祺:“要认你去认,反正我是不认的。” 马老头劝道:”孩呀,人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你认了他,我还是会把你当成养子,与以前没有区别。“ 马祺梗着脖子不说话。 见马祺死不认账,两老头没得法子。 孤寡老头眉头一皱,他也怕搞错了,说道:“孩子,你也不要犟,我是不是你大,一下子就会有结果的。” 说着,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碗来,装满了清水,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碗中。含笑说道:“你也照我这样做。” 马祺拿着碗,不相信地说道:“这样能行吗?”在老头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放入一颗明矾。 老头鼓励说道:“行不行一试便知道了。” 没奈何,马祺刺破中指,也滴了一滴血放入碗中。“ 在三人的关注下,两滴血迅速融合。 马老头笑着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是能做假的吗。“ 孤寡老头‘嗷’的一声,”儿呀,我可等到这一天了。“ 马祺疑惑地看着马老头,马老头鼓励道:”祺儿,还不快去认你大。“ 马祺扭扭捏捏走到老头面前,喊了一声:”大,您真是我亲大吗?” 孤寡老头眼里噙着泪花,“孩子话,这能做假的吗。” 见俩人都处在激动之中,马老头不失时机说了句:“你们初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去我家老地基看看,一会儿到村公所的客栈吃饭。 一连几天,马祺与老头也磨合得差不多了。 马祺瓮声瓮气说道:”大,我还得去做茶叶生意,不能坐吃山空,家里还有钱吗?“ 孤寡老头有点疑惑,”钱还有一点。“说完,便拿出了他骗取邻居的三十两纹银。 马祺:“这点本钱怎么够,听乡邻们说,您能说会道,一辈子就只有这么点家产呀?” 孤寡老头悠悠地看着远方,“你可不要小看你大,早先那些年,我也是风光过的。只是元人与羌狗不断抢掠,才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这是贼子碰上了强盗头。 马祺憨憨说道:“大,不是我说您,听乡邻们说,你一辈子都没下过地,也没做过什么实事,怎么风光得起来。” 孤寡老头鄙夷地一笑,“他们懂什么,光靠苦力,一辈子累死了,也只能是混个温饱,能有什么出息。不是我吹,你有经商的头脑,加上我的指点,我们家很快就能发达起来。” 马祺心里暗喜,这老东西要吐真言了。“那您说说,我该怎么做。” 孤寡老头问道:“你的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 马祺:“首先当然是很艰难的,马叔家里东拼西凑拿出五两银子,带着我走街串巷卖点散碎茶叶,这样过了几年,我也积累了不少经验。结交了几个朋友后,通过交谈,听出了门道。走家串户养不起家。我一横心,拿出几年所有的积蓄,走了一趟云南,这才慢慢发起来了。不过,现在再这样干就不行了,我的那些朋友也不会同意。他们还要我探清羌人和蒙古人的茶叶路数,这点钱怎么够。就算我能吃苦,从挑着担子做起,这里不是淮南,茶叶不是必须品,谁来买你的东西。” 孤寡老头:“你不要叫马叔,还是叫他养父,这样才更亲近。据你养父说,他们起家,全靠了你跑长途,你何不还是与他合伙,这样本钱就不愁了。” 马祺:“本钱是不愁了,可利润呢,养父本钱大,他要得大头的,我就攒点力气钱。” 孤寡老头:“你傻呀,做几趟后,你不会假造一个被土匪抢了货物的事故出来,这样,不就有了本钱。” 马祺不相信地看着孤寡老头,这个该剐的东西,心肠这么狠。他摇摇头说道:“这样做不行,养父养大我不容易,我不能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再说,也瞒不过去。” 孤寡老头露出狰狞的面目,“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要想风光,就得六亲不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先去做,善后的事我来做。” 马祺笑道:“大呀,您懂什么经商,我都说不明白的事,您能说明白。再说,您是我大,我不能害了您。” 孤寡老头哈哈大笑,到底是自己的种,“你以为我这三十两纹银是怎么得来的。” 马祺假装好奇问道:“怎么得来的,难道是坑蒙拐骗来的。” 孤寡老头:“比这还容易。”接着就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末了,自豪地说道:“我能对付你养父不。” 马祺嘿嘿冷笑,“你个老不死的,还真有一手。” 孤寡老头没听出来,看着马祺出门,沾沾自喜地以为儿子是在佩服自己。 不一会儿,穿戴军服的马祺,带着乡里的游缴走了进来,“狗贼,你看看我是谁。” 八十七章 东窗事发了 孤寡老头心里‘咯噔’一下,直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东窗事发了。打了一辈子雁,如今让家雀凿了眼。 “你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算计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马祺’断喝一声:”我是谁你管不着,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岂不知‘暗室欺心,天闻若雷’,你的鬼蜮伎俩,终究难逃大人的洞察。“ 游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知府大人的亲兵队长李才,我们大人是南华帝君派来,专门收拾你们这些祸害人间的杂碎的。“ 隔壁家里已经放起了万字鞭炮,一家人向南而跪,口里直呼:“南华帝君有眼呀,派了个青天来救我们榆林。” 李才遵照傅忠的指示,案子若是查清楚了,先在村里枷号一天,然后一路敲锣打鼓送到榆林。这是要让全榆林的人知道,恩将仇报的小人是个什么下场,也是为了澄清民间的风气。 见到孤寡老头,傅忠问道:“人之别于禽兽,是因为有知恩图报之心,你这样做,能睡得安稳吗?” 孤寡老头:“他拿着送我的钱,去为儿子铺路,我能不生出怨怼之心吗?” 傅忠哑然而笑,历史真是一脉相承,不管好的、坏的。后世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不杀他,何以正风气,何以顺民心。” 齐泰劝道:“老头罪不致死。” 傅忠心想,孔子杀少正卯,历史上有争论,不管是为了生源,还是心生嫉妒,但他列出的五条罪状:言伪而辩、行癖而坚、记丑而博、心达而险,、顺非而泽。不走正常司法途径,条条都在该杀之列。这个老头的案子,影响比那五条还要恶劣。 ”难道少正卯就该死吗?杀这老头,就是为了正人心。” 齐泰:“您要我参加两判考试,就是看重司法程序的不可替代,这样做,我如果侥幸得中,将来定会无所适从。” 傅忠:“两判的神圣不容亵渎,必须一以贯之。将来你若能中,必为法判,不中,也得先领着两判,理顺两判的关系。你不知道,这个案子过不了司法那关,但影响之恶劣,不经其事,不知它的深浅。我这样做,也是先两判之前,为他们的将来护航。” 齐泰心中不解,大人小小年纪,出身豪门,难道也受过绥德县那样的冤屈。他斟酌说道:“大人的意思,将来司法该怎么判,还怎么判。” 傅忠:“当然。”心中又暗暗一笑,司法的判断,还有援引有名案例一说。 接着又说道:“我们差不多是一代人,你叫我官衔也好,称呼颖心也罢,就是不要客气。” 齐泰:“我会注意的。” 此案受震动最大的还是黄子澄,这么棘手的案子,就这样解决了。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破。大人一直强调的情商,难道就是解决实事的能力? 他踌躇再三,自己真没有这样的能力,还得好好跟大人学。想到这里,顿时收起了狂傲之心。 再说日渥不基回到狮嘴山,威信已经扫地了,还说什么联合大长老,罢免大祭师。先前,不是大长老坚定的斡旋,他是回不来的。 他在傅忠面前奢谈大祭师与大长老有争论时,自己是最后的仲裁者,全是他一厢情愿的说法。大祭师的手段,岂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有道是春回一日,水热三分,年关已过去一阵子了,脱出臃肿的冬装,换上干劲利落的衣甲,羌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又到了他们抢掠汉人的日子了。 看着酒酣耳热的众贵族,大祭师鄙夷地一笑,以眼色示意手下。 得力干将也趁着酒意,大声说道:“我们今年从哪里动手。” 日渥不基大笑着说道:“我不是跟傅忠说好了,用牛马换取他们的粮食。有了这个保障,何必还要动刀动枪,和平相处不好吗?” 大祭师:“话是这么说,但汉人的心思难猜,他们是善变的种族,不像我们一诺千金。要是傅忠反悔,又或是大明朝廷不准他与我们交易,错过了今春小麦,难道要去喝西北风。不能把握双方,最好把握自己。” 大祭师的话义正词严,博得了一阵掌声。 他能在羌人贵族中有话语权,完全是事事替羌人打算。也只有他,能在一群酒徒之中保持清醒头脑。 大长老见不是头,别说压制他,随着大王的回归,动用了羌族无数金银财宝,自己是主要推动者,因此受到拖累,威信比战前还要不如。 他插话道:“要变也得等他们先变,我们羌人是说话算数的。他们变了,我们再去抢掠,其曲在他们。” 按榆林去年的丰收,已是三倍之数。往常年景,产粮没有这么多,榆林三十万人,俄死的毕竟是少数。除去榆林自己的口粮,就算榆林大兴酒业,用去一半存粮,不是还有一半可以用来交换。加上其他地方的走私和牛羊作为食物,羌人实实在在可以不用抢掠的。 但大祭师心里有鬼,他是罪魁祸首,把傅忠得罪得太狠了,一想到他接下来的报复,就会出一身冷汗。他比其他羌人都聪明,粮食的账还是算得清的。只是不除掉傅忠,这把利剑早晚会砍到自己头上。 得罪一个人,要么俯首称臣,做一条摇着尾巴的狗。要么把他做了,永远消除这个祸患。他提出抢掠,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他说道:“只怕就来不及了,汉人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靠榆林一府的粮食,如何保证我们几十万人的口粮。” 日渥不基:“我已与傅忠谈好,便不好反悔。再说,我们也打不过他。” 大祭师心里一晒,谁上赶着去打榆林,据探马报告,榆林已经在风风火火搞建设,那样的城墙是我们能打得下来的吗?只有把他引到草原,才能除去这心头之患。 他谈谈说道:“不去抢榆林,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抢嘛。这样也没有违背与榆林的约定。” 日渥不基说道:“我与傅忠的约定,就包括其他地方在内,他要是兴兵问罪,谁去抵抗。” 大祭师笑道:“大王还是不了解汉人,他们是有名的内斗内行,以邻为壑的事屡见不鲜。” 大长老没见过傅忠,不知他是什么路数。同时自己也搞不清楚,交换粮食能不能保证羌人的需求,一时沉吟起来。 见到大长老一幅犹疑的模样,俩人的共同对付大祭师的联盟就算破了。 思虑了一阵,大长老问道:“依大祭师之见,我们去抢哪里为好。” 大祭师奸笑说道:“先抢永宁、吴忠,永宁兵少,吴忠一时还没缓过气来,这是最划算的。“ 日渥不基担忧说道:”我看傅忠所为,与一般汉人不同,是个有担当的人,只要我们出兵抢掠其他地方,他必定不会罢休,一定会来找我们要个说法。“ 大祭师笑道:”我巴不得他这样做,如果能把他引到草原上,离开了巢穴,他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灭掉了他,以后我们的抢掠就更安心了。” 日渥不基被傅忠生擒,搞得灰头灰脑的耻辱瞬间涌向心头,搞死傅忠,他与大祭师是同心的。 他也问道:“那我们做何安排。” 大祭师:“派一小部分兵力,加上大量的妇孺、老人,(傅忠把他们都放回来了)。先把声势造起来,看看傅忠的反应再说。他若无动于衷,我们放心抢掠就是。他若要个说法,无非是派人前来责备。要是他敢动兵前来,草原就是他的坟墓。“ 八十八章 兵发狮嘴山 没有锅炉、蒸汽机、切削机床等实用工具,造手榴弹和地雷完全靠工匠的手工进行。速度慢不说,造出的地雷和手榴弹效果非常不好,铁用多了,火药炸不开这铁疙瘩。火药用多了,炸是能炸开,可得用多少材料。 火药是紧俏物资,又是大量消耗品,不最大利用,完全不适合战争的需要。在很多影视剧中,经常可以看到士兵向敌军投放手榴弹的时候,一颗往往能够炸死一片敌人,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手榴弹的威力在影视剧中往往为了表现画面感,所以被夸大了许多。真实的数据是,必须由十个士兵集中投放,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这就需要大量的手榴弹。光靠榆林的那点积蓄,傅忠是耗不起的。他提出,可以在手榴弹的铁头部挫几条缝隙,这样,少量的火药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就避免了上述矛盾。 看着工匠拿着手榴弹一个个凿线,傅忠带点不满问道:“炮是怎么造出来的。” 工匠吭吭哧哧,忐忑不安地回道:”是用的模具。“ 傅忠马上警觉过来,不能过高要求小地方的工匠。他放缓语气,和蔼说道:”造手榴弹不也可以试着用模具。“ 工匠:”没有现成的模具,我们也不知怎么弄。“ 傅忠:”不要着急嘛,慢慢试就是了,我不催工期。“ 程续派人询问了造炮的师傅,找来了模具材料,经过工匠们反复实验,终于将模具实验出来,手榴弹的出货量蹭蹭往上涨。 可引线又成了问题,手榴弹以极快速度往前飞驰时,引线常常被急风吹灭。没有撞片,弹簧,只能把引线窝在手柄内,一圈一圈隔开,手柄越长,窝线就越困难,最后造出的手榴弹,变成了头大柄短的手雷。 优点就是,火药的用量是原来的三分之一。 对此效果,傅忠还是很满意的,手雷就手雷,效果也差不多。 集体的智慧真是无穷,只要有个好环境,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 到哪里去实验呢?知府后院响一两声还好说,如果有密集的爆炸声,不说扰民,让商人们担忧也是得不偿失的事。 陕西地势的总特点是南北高,中部低。同时,地势由西向东倾斜的特点也很明显。陕北黄土高原海拔800~1300米,约占全省总面积45%。它的高原呈丘陵状。砖厂挖掉一个高原后,跟着向另一个高原取土。换地取土是个十分艰难的事,因为,大部分高原不是黄土,而是黄沙。 好在取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带上傅忠发明的军工铲,挖起来事半功倍。就算挖到一半,碰上沙砾,换个地方就是。但要把砖头运出来,这就费了老鼻子劲,砖厂的苦力要绕开土堆,从两个高坡的缝隙中修出一条道,这是砖厂最费钱财的事。 榆林北面,就有不少这样的空地,从小路进去,一个一个被挖了一半的高原,被其他高原环绕。 这里是傅忠实验地雷与手雷的最好场所。震天的轰鸣被挡住。外面听不到半点消息的时候,一轮又一轮的轰炸,榆林的士兵已经练出了迅速埋雷,手雷想炸哪里就炸哪里的绝技。 对生命的重视,傅忠是真的舍得下本钱,士兵们的训练,都是上战场后的真东西。要扔的距离多远才不会炸到自己,危急关头又怎么办,随着士兵的检测,数据一步步得到完善。 看到这样的结果,傅忠心里非常高兴,这是不能仿造大炮、枪支给逼出来的,效果并不亚于枪、炮。而且制造简单。比起枪、炮还要装填子弹、炮弹,方便得多。 几轮试过之后,傅忠又发现了问题,那些手雷的落地点越来越近,再扔下去,非得把自己也给炸了不可。原来,人力有时而穷,不如机械,能不停的射击。 这难不倒傅忠,不就是枪械的三段射嘛。换人就成。 看到一片倒的爆炸,刘振(榆林新总兵)高兴说道:”我们有这样的三千士兵,横扫狮嘴山不是难事,该报仇了。“ 傅忠:”你说容易就容易吗,骑兵不是那些靶子,他们是活的,还能等着让你去炸。“ 刘振喃喃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搞出来的手雷,岂不没什么用。“ 傅忠哈哈大笑,”这是划时代的进步,怎么能没用呢。他们是活的,我们也是活的,不会看情况变化而定吗。对上了阵,就炸他娘的。不对阵,就围住他的老巢,炸开他的城池,城内是羌人的物资集中囤放之处,他能见死不救。“ 刘振嘿嘿笑着,“我就知道大公子不会做无用的功夫。” 傅忠:“且等着吧,两个民族,没有充分的信用,又有不得不打的仗,就看谁沉不住气了,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傅忠在山里练兵,王安与裴述的探马连如点的报来了不好的消息,“狮嘴山兴兵了,不过,他们抢的是永宁、吴忠。” 对两人的争功,傅忠也不干预,二士争功,好过一人独权。王安是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宽,政事上的事,他也要插手。裴述还好点,狮嘴山是他必须安插人手的地方。 收到消息的傅忠断喝一声:“收兵回府,该算账了。世界大同,想想而已,给他们指了条道,他们不信,有什么办法。” 这是大明开朝以来,由地方政府单独出兵异域。榆林全府总动员,堆积如山的军需准备完毕。 齐泰放下书本,与黄子澄一道,成了后勤总负责人。 按照历史记载,这个后来的兵部尚书,虽不好谈兵,却深知兵事,该是傅忠的好帮手。 傅忠按住跃跃欲试的齐泰,“后勤方面,有黄子澄一人就行,你不需插手。你的事,比这个局部战争重要得多。就算全面战争,也不遑多让。战争终究会过去的,但两判关系到榆林的长治久安,是榆林所有人的最后底线。你好好复习,我等着你的高中。” 黄子澄心里一愣,还有比两个民族相争更重要的事,知府大人的谋算,真的让人看不懂。 料峭春寒,阻挡不了榆林人的愤怒,年年的抢掠,本来就积攒了世代仇恨,上次的战争,更是差不多家家带孝。 不出大祭师的预料,从榆林到永宁,与到狮嘴山的距离差不多,傅忠没有向吴忠方向进兵,而是直冲羌人大本营而来。 这也是汉人围魏救赵的把戏,探马的消息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大祭师看不清局势了,没有骑兵,傅忠这是要做什么,凭着一千辆手推车,还有几百辆拖着物资的大车,他就想横行大漠? 日渥不基高兴地说道:“这个莽夫,到底年轻,不要说推着车子,就是空手,怎么追得上我的骑兵,这不是送死来了吗!” 大长老不失时机地恭维起日渥不基来,“大王明见,看傅忠怎么收场。我们也要抓活的,把那些金银财宝夺回来。” 大祭师苦涩地摇了摇头,“傅忠年轻不假,但绝非莽夫,这从他对榆林的布局就可以看出来。” 大长老反驳道:“他要不是莽夫,怎敢以步兵对付骑兵。上次要是我们再坚决点,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祭师鄙夷地看了大长老一眼,自己的计谋岂同小可,上次他是不得己出城救人,那种怜悯百姓,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当世谁敢与他并肩。 他皱着眉头,不停地转着圈,骑兵不能冲开车阵,这在与陕西行省的冯当之战中就看出来了。可傅忠也没有办法对付冯当,否则,何必抬出朝廷的大人物出来。 他敢离开老巢,肯定有所凭仗。大明朝廷的地方部队连骑兵都没有配置,配置火炮更是形同造反,那大车上装的是什么呢?难道都是粮食,他要跟我在狮嘴山相持,寻找战机。 我们都去抢掠了,他屯兵坚称之下,能攻得下我们仿造汉人而建的城墙? “这些该死的斥候,半点消息都没探听出来。”他在心里愤愤骂道。 第八十九章 清慈、纯佑、寿安公主 八十九章炸死那帮狗东西 兵事最忌犹豫不定,他停下了转圈,坚定说道:“傅忠是草原大敌,这点毋庸置疑,他既然敢来,我不管他有何凭仗,这仗非胜不可。明天请大王守城,我去和他见阵,探探他的底细。” 日渥不基:”大祭师打算带多少人出城。“ 大祭师:”五千骑兵。“ 日渥不基:”主力尽出,守城力量就单薄了。“ 大祭师笑道:”大王不用担心,据斥候报告,傅忠并未携带攻城器械,连民用楼梯都没有,他拿什么攻城。靠几辆推车堆起来,不用我们掀,他们自己就码不齐。我现在虽然猜不透他的目的,估计也就是与我对峙,好牵制吴忠那边的抢掠。请快马告诉吴忠那边,不要管后方反生什么事,只管抢粮就行了。这边,您就放心吧,我想清楚了怎么对付他。“ 日渥不基口里虽然与大长老商量对付大祭师,但内心却离不开他,讪讪说道:”全靠大祭师主张。“ 春和景明,草原一遍绿意,实在不是杀人放火的天气。 傅忠无奈摇着头,指挥着车阵迅速向狮嘴山推进。 离城十里,就遇上了严阵以待的大祭师。 刘振倒吸了口凉气,”这帮狡猾的东西,主力都藏在这里,原来抢掠吴忠那边的都是些杂牌军。王安他们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这些情报都没搞清。“ 傅忠:”兵不厌诈,怪谁都没用,我们这里不也只有一千老兵嘛。” “羌人全民皆兵,骑上战马,不经战阵,谁知道是不是主力。不过,在手雷面前,无所谓主力与杂牌,赶快集阵。“ 两军对阵,都是老熟人,不用多余的通报,大祭师哈哈大笑:”傅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我上次上了你的当,这次看你拿什么骗我。“ 傅忠轻蔑地笑道:”对付你还用得着骗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摆明车马的战斗。”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凛遵天意,给你们一条生路,奈何狗就是狗,怎么教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大祭师尚有羞耻之心,知道自己违规在前,两军阵前辩驳下去,讨不了好。他回头小声说道:”扔火油,准备弓箭。“ 一阵黑魆魆的东西从对方阵中飞起,向傅忠阵前砸了过来,空气中隐隐有火油的味道。 傅忠心里有点吃惊,大祭师就是大祭师,果然有一套,这要是砸中了战车,对方火箭一起,就是一片火海的结局,这些战车非葬送在这里不可。 他大喝一声:”迅速撤退一里。“ 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听号令,拖着车就倒退,堪堪退出结阵之处,哔哩吧啦一片响,阵前落下的皮袋子撕裂开来,火油味漫天弥漫。接着,一阵火箭飞起,射向了那片火油。 一时间,漫天大伙熊熊燃烧。 可惜这是春天,草刚刚没过脚踝,又饱含水分,除了火油落地处烧成一片,火势弥漫不起来,根本烧不到傅忠的车阵。 浓烟把两军隔开,半个时辰,等烟火熄灭后,大祭师傻了眼,榆林的士兵除了被烟熏得一脸墨黑,阵势一丝不乱,又伫立在羌人面前。只是位置挪后了一里路。 大祭师自以为摸清了傅忠的底细,狞笑道:”我就不信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分兵从四面追上去,堵住他的退路,继续投射火油,看他往哪里逃。“ 傅忠刚才不退,大祭师也打不过。火油是由软袋子装的,扔起来费力,还得由马上下来,站踏实了,才能扔出四十米距离。(明朝一尺有三种尺寸:营造尺等于32厘米、量地尺等于32.7厘米、裁衣尺等于34厘米。) 这也是一般士兵射箭的有效范围,除非傅忠的士兵人人都能开两石之弓,这才对羌人有所威胁。 大祭师汉学源深,且能不知,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他只算到了傅钟的箭矢。 手雷则不同,同等的臂力,能扔五十米的距离。这十米,才是制胜的关键。要知道,过了四十米,箭头就无力伤人了,手雷则不同,五十米的落点,才是它的爆发之时。 如果傅忠当时跟大祭师对扔,傅忠有可能损失一些战车。大祭师的骑兵非炸营不可。 等到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的骑兵也大都被调离了城门近处,傅钟的目的达到了,这下就由不得大祭师一人表演了。 傅忠计算距离,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断喝一声:”扔手雷。“ 三千人分出两千人,成三个梯次,不停地将手雷向四面八方扔了出去,集中爆炸的声势何等吓人,羌人手里还来不及扔出的火油被手雷的爆炸引燃,一时间火光冲天。 骑兵被炸懵了头,马是畜生,这样的情况,任你是怎么的高手,也驾驭不了受惊的战马,它们四处乱窜,小部分冲出火海,来到车阵前,马上的骑兵被傅忠剩余的一千射手射杀。 马又冲不过车阵,只好转向乱窜。这都是好马呀,傅忠有些舍不得,停止了弓箭的射击,手雷则越过马群,再一次向火光中飞去。 直到手雷爆炸的瞬即,大祭师才算摸清了傅忠的底细。这是个战争魔鬼,不到临头,你永远都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么做。看到死伤一地的骑兵和战马,有了上次教训,他还心怀侥幸,是不是再坚持一下? 直到听到源源不断的爆炸声,再不撤退,他会全军覆灭。 这跟上次完全不同,人是拼不过炸弹的。 等到火势熄灭,傅忠看到收拢起来的战马,也不知怎么办才好。送回榆林吧,大祭师就在外面,搞不好连人带马都会被他抢去。放弃马匹吧,自己有些舍不得,它们终究会被大祭师收去。 他问刘振怎么办,刘振哪里有办法,他的手笔可大得很,”都把它杀了做马肉。“ 傅忠摇摇头,没有盐巴,春上气温高,保存不了几天。再说,这里的死马这么多,还缺了我们的口食。” 到底是王安,他与羌人交道多,知道马性,建议道:“马是认头的,选取其中最强壮的马匹,由我驾驭,趁着羌人还没回过神来,赶回榆林去。” 傅忠:“能行吗?” 王安:“肯定能行,就算被羌人截获,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只当是没缴获而已。” 傅忠:“马可以不要,人怎么办。” 王安笑道:“我就带三个士兵,赶马回榆林,要是路上遇到羌人,马我们不要,人还跑不出去吗?斥候队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还怎么去做查探敌情的事。” 傅忠担忧说道:“你可不要讲大话。” 王安:“军中无戏言。” 傅忠点头,“好,做好了这件事,我算你头功。” 王安:“为大公子做事,功不功的都好说,要是安全运回了这些马,可不可以训练一批骑兵。” 这是犯忌的事,傅忠兜着步子,想了一阵后说道:“要是能运回去,你不用再来狮嘴山,选取榆林中能骑马的人,把马贩到行省去。只是不要急着出手,一路上能走多慢走多慢,直到训练完毕。记住,我们是贩卖,不是上缴战果,要钱的。” 可惜刘振、王安都是实在人,这样的好主意也得不打他们的回应。想起地雷战里的汤司令,露出满嘴大板牙,说着“高、实在是高。”的马屁话,傅忠哑然一笑。 搞定了战马,他这才有心擦看战场情况,好家伙,这是一面倒的厮杀,心里就可怜起后世的增格林沁来。 他笑嘻嘻地想,黄子澄的密报总不会再添油加醋吧,老头子接到这样的报告,该会是种怎样的心情。 九十章 想跑 与傅忠那边笑嘻嘻的情况不同,大祭师愁眉苦脸,这个傅忠硬是自己的克星。 他是羌人贵族中最早提出学习汉人文化的,也曾下过一番苦功。要是傅忠真的用到什么诡计,他还能想出办法来对付。 正如傅忠所说,这是摆明车马的决战,对方胜在器械上,你能怎么办呢? 他拿出那个没有爆炸的臭弹,叫几个力气大与力气小的士兵,试着扔了几次,最远扔出的距离是近三十几丈(七十几米),最近距离是十几丈(三十几米)。平均也就二十丈(五十米)距离的样子,这个距离就是禁区,怎么也冲不过去。人可以强压,马却不会理会你是大祭师,还是大王。手雷一响,炸窝是肯定的。 对方胜在炸弹,自己呢?大祭师皱眉苦苦思索,我是骑兵呀,速度远远胜过他们,傅忠没有推车的拖累,也追不上自己。 远远围着,在三十多丈(一百米之内)外耗死他,看他能带多少粮食,这是唯一的办法。 傅忠会怎么应付自己的这招呢?他被傅忠打怕了,不敢肯定这个注意行不行。 士气是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看着惶惶不安的同胞,大祭师强装笑脸,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对付汉人吗?” 几个手下不敢应声,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见大家都不作声,大祭师要的就是这个局面。他一幅心有成竹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汉人的炸弹是厉害,但怎么也扔不出五六十米的距离,我们躲在这个距离之外,他们炸不着。” 一个手下担忧地问道:“要是他们追上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逃跑吗?” 不怪他提这个蠢问题,宋、元以降,汉人在对付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就没有几场像样的胜仗。他们不知道岳飞是怎么击破金兀术的拐子马,也不知道大明皇上朱元璋是怎么破了元人的铁骑。 多年的抢掠,羌人形成了对付汉人的心理优势。现在,被傅忠打得没脾气,可一提逃跑,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大祭师厚着脸皮安慰道:“我们不是逃跑,而是互有进退,他们进,我们退。他们退,我们进,在一百米的距离内死死缠住他,直到耗光他们的粮食,胜利就是我们的了。” 大祭师这里把颗心都想烂了,傅忠却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围着城池打主意。 刘振:“大公子,攻城前,是不是埋一些地雷,也好阻挡羌人骑兵的骚扰。” 傅忠摇摇头,“我们不是真的要攻城。“ ”不过,你说的也可以试试。只是恐怕没什么用,羌人那么大的火都烧不起来,春上的天气太湿润了。这么长的引线,外面的布筋和纸张,肯定挡不住草上水汽的侵蚀。” “你扯几根引线看看,能不能烧起来。” 一试之后,刘振高兴地说道:“效果非常好,一点就着。” 傅忠:“羌人不会等我们埋好了雷就来骚扰,不等上几个时辰,怎么试得出结果来。你先放着吧,一个时辰后再点试试。” 果然不行,没有塑料这样隔水的东西,所有的引线都点不着。 傅忠心里在叹息,不解决打火的问题,地雷就是个废物铁疙瘩,砸人都没什么用,谁有这么大的力气来扔它。 可废物也得利用,他对刘振吩咐道:“开始攻城,冲到城下后,用手雷炸开城上的敌人,趁着这个空挡,马上隔五米埋一颗地雷,不要埋得太靠近城墙。” 又是刘振,“大公子,我们不是要攻城吗?这么远的距离,效果肯定不好。” 傅忠:“你傻呀,不消灭大祭师,攻下了城池有什么用。我们这是诈他,他一上当,就会进城,那就插翅难飞了。” 刘振:“要是大祭师进城之后,带着羌人大王跑了,我们的苦心岂不白费了。” 傅钟:“不是没这可能,这就要看张略他们的速度跟不跟得上。羌人要跑,不是一下就能决定得下来的,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的百姓,他们会有顾忌的。通知张略,加快速度,一定要在羌人下定决心之前,封了东、北、西三门。” 羌人修建城池,本来就是多余的事。在古代,一个逐草而居的民族,不停的迁徙才是他们的根。还是大祭师力排众议,才建了这么个四不像的城池。傅忠真的担心,地雷要是靠着城墙,会把城池炸飞的。就算地地雷埋得离开城这么远,城墙也开始出现裂缝。 没有办法,傅忠不得不再一次拉开与城墙的距离,但是要求刘振,地雷的爆炸声一定要同时响起。 远远跟在傅忠后面的大祭师,正指挥骑兵下马挖沟,他要把傅忠活活困死在他自己心目中的坚城之下。 突然,一阵阵巨大的轰鸣震木了他的耳模,漫天的迷雾从城墙上升起,“这是什么炮,莫非城墙被炸垮了。” 他赶紧下令:“停止挖掘,上马进城。” 南门他是没办法进去的,好在骑兵的优势还在,一阵狂飙,大祭师绕道从东门进了城池。 傅忠的后路终于大开。 “通知张略(米脂县尉)、李才(代替刘振、吴堡县尉)他们,迅速进兵,将城池给我围死。” 张略他们就藏在一处山坳里,接到命令,一路疾奔,每人一个门口,将城池围了起来。 大祭师冲进城内,赶到南城一看,顿时心如死灰。上当了,又上当了。南城外炸出了一个个的弹坑,据目测,离城墙大若十米的距离,要是集中安放在城墙根,只怕城池早就垮得不能再垮了。 这时候,羌人要逃,还是有机会的,毒蛇噬腕,壮士断臂,张略他们那里赶得上围城。 大祭师当即下令,”整顿军马,马上从北门离开城池。“又交待手下,“尽可能多带一些粮草。” 听到手下回报,日渥不基叫停了乱哄哄的场面。 他叫来大祭师,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师不耐烦说道:“大王,犹豫不得,不赶紧跑路,我们会被傅忠一锅端掉的。” 日渥不基怎么相信,“他们就三千人马,怎么围得住城。” 大祭师:“你是不知傅忠的狡猾,他兴师动众,难道没有后手。” 大长老也劝道:“就算有后手,他们难道能攻得下你说的坚城。” 大祭师虎目一睁,拖着大长老的手,“你随我上城墙看一看,他们炸不炸得开城墙。” 大长老挣脱出来,讥讽道:“我们羌人世代逐草而居,是谁说建城来着,这个时候,又说城池禁不起炸,好坏都是你占理,还要我们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大祭师哑口无言。这时不是分说道理的时候,他放下面子,好言好语说道:“我也不知汉人的火药这么厉害,一旦城池破了,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大长老一幅怜天悯地的神情,“我们跑了,妇孺怎么办。” 大祭师无情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我们带着有生力量投奔元人,躲过眼前的困境,以后再来想办法救人。傅忠是不会杀妇孺的,上次就是明证。” 大长老瘪瘪嘴,“狮嘴山到乌兰察布,有近两千里路程,中途还隔着包头,听说明人早就占据在那里,我们怎么走得过去。就算绕道而行,我们吃什么。” 大祭师也被问住了,但他知道,不跑就一点希望都没了。他强说道:“我与元人有旧情,只要到了乌兰察布,我们就得救了。你是不知道傅忠的掌心雷的厉害,炸起来,连马都受不住,何况人。我们尽量多带点粮草,实在不行,一路上杀马也可以坚持下去。” 大长老:“不跑我们也不一定就死。我们城内能战之士就有两万人,逐街逐屋与汉人相争,说不定还能把傅忠消灭在此。毕竟,我们比他们不拍死。” 要是平常,大祭师早就鼓动手下将士起哄了,看着被傅忠打虚了心的手下,他也怕士兵炸营,不敢要他们参加这样的机密会议。 这下,他没猴耍了。 收起了他的跋扈之心,他切盼地看着日渥不基。 九十一章 好对手 看着大祭师与大长老热切地望着自己,日渥不基这下才真正尝到了决策的魅力。几万羌人的生死,等着自己一言而决。原来,开小会才能制约大祭师。没有了爪牙的声援,他也就是个出主意的人。 可惜了,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 他腾的站了起来,很想慷慨激昂说点什么,长年被大祭师欺瞒、压制,他已经没有了从全盘考虑问题的能力。 茫然站了一会,又颓废地坐了下来。嘟嘟囔囔说道:“城内有我们羌人一年的粮食,要是失去了,不要说接济散落在草原上的同族,城内两万军队、万多居民都得死。” 他虽然没说出什么高明之策,守城的意思十分明确。 大长老不失时机说道:“大王心系子民,实在是菩萨心肠。我同意大王的决策,守城是上着。” 日渥不基与大长老联合,总算第一次压倒了大祭师,就不知能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这大半天的犹豫不决,羌人失去了逃命的机会。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四个城门已经被傅钟看得死死的。想跑都没机会了。 大祭师叹息地离开王宫,这下,他的命运与日渥不基和大长老紧紧捆绑在一块了。原来的打算,逃离狮嘴山,依附元人后,凭着自己与元人的交情,做掉大长老,选一个归附自己的人接任。 时候到了,脱离元人的掌控,羌人就是自己说了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防了部下的炸锅,没防住大王与大长老的联合。 想起傅忠,他一阵胆寒,这个命里的克星,总有出乎自己预料的东西出现,能不能守得住城,自己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再一次来到南城,看着炸裂的地面,想着逃生与守城的主意。 傅忠会炸哪里呢?城墙还是城门? 炸开城门,这么狭小的地方,自己是突不出去的。炸开城墙,火药少了,城墙也不是纸糊的。火药多了,炸开的面积就由不得傅忠了。只要傅忠炸城墙,机遇与风险同在,还有一线生机。 他沉吟了半响,想到傅忠对自己的恨,笃定地自语道:“傅忠要瓮中捉鳖,一定炸城门!”倒是没察觉自己乱用成语。 他叫来手下,亲自监督,连夜在四城城门处挖出一条壕沟。 傅忠的后路一通,黄子澄亲自押着军需,来到了他的大营。地雷派不上用场,手雷的消耗就增倍了,不补充不行。 这回他倒是没莽撞,写给皇上的密奏已经放在怀着几天了。他要看看最后的结果,是否与傅忠的战前分析一样。 大营里一片欢声笑语,傅忠的中军,也在讨论着攻防之策。 请求担任先锋队的战书摆满了傅忠席地而坐的身边,集中的意见只有一条,活捉大祭师,为死难的刺猬兵和吴忠百姓雪恨。 刘振先开了口,“大公子,炸城墙便于军队的机动,城门毕竟太狭窄了,羌人防守的地方越小,我军的压力越大。” 傅忠没有开口,心里犹豫不定,大祭师的能量可不是任范能比的,几十万羌人的祸患,也不是吴忠几千地方部队能比的。不杀大祭师这个羌人心中的主心骨,祸患随时可起。 炸开城墙,他的活动余地就大了,骑兵冒死冲锋,只怕自己挡不住。只炸城门,士兵的牺牲又非常大,不合自己爱兵之道。 此时,傅忠脑海里想起了一句话,‘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两年的鏖战,他的心肠也比原来狠了不少。战争年代,心慈掌不得军呀,放跑了大祭师,将来不知他会行起多大的风浪。虽然不怕,不也得继续牺牲人命吗! 傅忠下定了决心,“我们人少,不能全城防守,还是炸城门吧。” 黄子澄:“要是大祭师料定了我军的动向,在城门处修建瓮城,或者挖一条大沟怎么办。” 傅忠点头,这人战略不行,战术问题还是能想到的。 他回道:“大祭师是个理想的对手,他肯定会做到这一点。修瓮城他是来不及,挖沟却是一定的。这样做,虽增大了我们的牺牲,其实也堵死了他自己的退路。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不一次性解决羌人的问题,迁延下来,恐生变故。杀了大祭师,羌人无能为也。” 黄子澄再出主意,“是不是趁夜攻城,这样,他们来不及挖沟。” 傅忠摇头,“我们不知城内地形,尤如瞎子与明眼人决斗,比起白天强攻,效果更差。” 黄子澄这才醒悟。 傅忠问道:“黄大人累不累?” 黄子澄:“为了榆林大业,下官不敢说累。” 傅忠:“那就好,士兵们明天攻城,需要休息。你带领民工去挖泥土,将所有的大车都装满,也不知羌人挖的沟有多大,多准备总好过少准备。” 傅忠又对刘振说道:“张略、李才他们毕竟训练时间短,你让他俩守住东、北两城门就行。你亲自去西门,再从东、北两处调一千老兵,明天就由我们攻城。” 刘振犹疑问道:“就是扔手雷而已,新兵、老兵差不了多少。” 傅忠:“城内巷战,区别非常大,新兵没见过血,到时出了状况不好,按我说的办吧。” 刘振临行前,私下对傅忠的新任亲兵队长小杨子说道:“以大公子的秉性,他是不会落后的,明天你就跟在他身边,替他档箭。” 小杨子笑道:“我理会的,你放心吧。” 第二天,天刚放亮,就听得霹雳一声响,西、南两门响起了地雷爆炸声,城门嘁哩喀喳被炸得粉粹。 烟雾散尽后,出现在士兵眼前的是堵得死死的城门洞子。 大祭师的手段不是盖的。 这些难不住手拿军工铲的士兵,他们猛扔一顿手雷,将城门上的守军炸开,然后迅速挖开了城门洞前面的堵塞物。躲进城门洞内后,连夜赶工的沙石没有凝固死,再挖就不是难事了。 傅忠进城门洞时,也发出一声感叹,要是水泥,那就非得炸城墙不可了。 士兵们冲出城门洞,眼前又是一条又宽又深的沟。 密集的箭矢蜂拥而至,不一会就将士兵的盾牌插满,不时传来中箭士兵的惨叫。还有不少中箭的,一声不吭,到底而亡。 好在城头上没有人,不然,傅忠能不能站住脚就难说了。 “炸死那帮狗娘养的。”傅忠的怒喝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就在傅忠怒喝的同时,一支又粗又急的箭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他射了过来。 小杨子来不及喊什么,一个箭步扑向傅忠,将他死死压在身下,那支箭头带着急风,插上了小杨子的斜后背。 护卫们都是随时准备替傅忠去死的,装备与他没有两样。他们外面穿着大铠甲,内里却还有一层细细的,制得密密的小铠甲,相当于后世的防弹服。 傅忠惊得大喊一声:“小杨子,你怎么样。” 小杨子痛得冷哼一声,“那人怕是能拉三石的弓。”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九十二章 犯我强汉,虽远必诛 傅忠心里在滴血,那三百重伤的刺猬兵,就是有自己指点随军郎中救治,活下来的仍然不到三十人。 处理完小杨子的伤口后,他赶紧让身边的人送去去后营,随军郎中水平虽不高,照顾伤员还是做的到的。吩咐完毕,一边抽刀就往前闯。 到底是三三制训练出来的士兵,就是不一样,见到知府发急了,哪敢怠慢。他们全体出动,奋勇向前。三人一组,两个举起盾牌,一个奋力扔手雷,将沟那边炸出一块空地。 黄子澄领着一群民工,一拥而上,迅速将大车上的泥土往沟中倒去。 大祭师惊得浑身颤抖,这要是填满了,让傅忠他们冲过来,拿什么去阻挡这铺天盖地的炸弹。再不下血本,留着也是浪费。他大喝一声:“亲兵队出动,只射填沟的。” 这些兵都是平常花了不少心血培养出来的,虽然拉不开三石弓,两石弓都运用自如。 一阵弓矢射过,民工纷纷倒地,惨叫声不断响起。 傅忠一看不对呀,怎么射箭的还能强过扔手雷的。他大声喝道:“你们没吃饭吗?”说完,带头将一个手雷扔了出去,将一个羌人炸死当场。 士兵们也拼了命,连续不断的投掷,他们早就超支了身体的力气。城门这弹丸之地,容不下太多的士兵,轮换投掷根本不可能。 眼见得爆炸声越来越近,此刻换人来不及了,傅忠见状,对民工喊道:“不要车了,与泥土一起填埋。” 这下填埋的速度才快了起来。 这时,一个民工将大车一丢,刚要转身,就被一箭射中了颈头,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射死了。 后面的民工有心将他拖出来,刚想伸手,一阵箭矢掠过,吓得他一个转身,逃命不迭。 眼见得民工就要被埋在沟中,傅忠不愿看到这样的惨状在自己面前发生,人虽死了,英魂尚在。 正想自己上去将民工的尸体拖出来,手下的护卫岂容大公子冒险,接替小杨子的护卫怒喊一声:“来两个盾兵掩护我。”说着,冒着弓矢冲向沟中,将民工拖了出来。 刚退到沟沿,又是一阵箭矢射过,除了哪个护卫,其他两人又惨死当场。 傅忠一看不是头,正面突破困难重重。他四目一扫,喊道:“爬城墙。” 说完,将一辆大车推向墙根,很快,一座简单的车山堆了起来。 士兵们一鼓作气,迅速攀了上去。 城头上的羌人也拼命了,他们被内、外榆林兵监视着,一往城门这里出动,就是一阵密集的手雷扔了上来,压制得不敢动弹。 羌人队长看到榆林兵爬墙,要是让他们爬上来,仗就没法打了。他低声说道:“沿着城阙下面爬过去,不要让城内、城外的人发现。” 刚上城头的士兵还没站稳脚跟,几个羌人突然站了起来,一刀砍了过来。 第一个爬上城头的士兵从上面摔了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又有几个士兵爬了上去,手雷是不敢扔的,炸死了羌人,自己也活不下来。 领头的护卫一枪刺了过去,同时喊了句:“成三三制摆开队形。” 这下羌人就不是对手了,士兵们一个刺,两个防,几个偷爬过来的羌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捅死了。三三制士兵是最强的步兵,没有骑兵,没有火枪手,天下谁人能敌。 视野一开阔,居高临下,不费多少力气,一顿猛炸,大祭师的亲兵被炸得晕头转向,还谈什么阻击民工填沟。 黄子澄见状,兴奋得怪叫连连,“填沟、填沟。” 一阵功夫,就填出一条通道。 傅忠他们一过沟,城外的士兵源源不断冲了进来。 大祭师就是大祭师,眼见抵敌不住,低声命令道:“按原计划,退入街道两边的房中。” 正要追击的榆林兵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这些房子都是按汉人的建筑仿造而成,后面都是一些矮墙隔开的,走家串户十分方便。 一些羌人绕到街口房子上,将傅忠他们包围了起来。冷箭不停地从楼上射向街道,逼得傅忠他们只能退出街道。 一见这个情况,傅忠心里一下就想起了后世自卫反击战中,越南人全民皆兵的事情来。 他不是迂腐之人,胜利已在向榆林招手,可不能让士兵倒在这个时刻。他命士兵把大喇叭拿来,这还是装神弄鬼时留下来的唯一宝贝,其他纸张呀、神像呀都藏得死死的。 对着喇叭,傅忠大声喊道:“羌人们听清楚了,如果家家不挂出白旗,又或是有箭矢射出来,我就一路炸过去,老少不留。” 羌人们也许听不懂,也许真的不怕死,也许被大祭师压着,傅忠喊了半天,没有一家挂出白旗。他把心一横,下令道:“准备地雷,挨家挨户炸过去。” 此时的羌人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不敢公开露面站在二楼集中攒射,只是透过窗口时不时的放上一箭。这样的射击,目标明显,准头不差的话,更要人命。 大祭师的料想是不错的,可惜他们遇到了傅钟的兵。 没有集中攒射,士兵们他们怕个鸟。一对士兵撑起盾牌,掩护着其他人安放地雷。也不用土掩,两、三个地雷集中一放,就是榆林城新建的红砖房子,也经不起这样高烈度黄色火药的爆炸。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座小楼便被炸塌。接着是第二家,第三家......,有的连人带家具就飞向了天空。 在绝对势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渣渣。 大祭师欲哭无泪,碰上了傅忠,纵使他精通汉学,能把三十六计倒背如流,也没有什么卵用。 他赶紧吩咐羌人,家家挂上白旗,自己则带着士兵,从后门往王宫逃去。 刘振那边老兵更多,对手更弱,羌人被手雷的爆炸吓破了胆,拼命抵抗了一阵,没有了大祭师的压着,他们连事先约定的躲进民房,殊死反抗也不敢。西门的榆林兵先傅忠一步,顺利打到了王宫。 两军会合,陕北的小荤调在王宫上空回旋。 与士兵们兴高采烈不同,傅忠皱着眉,看着高大的王宫城墙,半天没有说话。是派人劝羌人投降,还是彻底灭了羌人士兵。 想起大祭师的违约,又想起刺猬兵用人力对抗马力的惨烈场面,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刘振大大咧咧说道:“大公子放心,我这就安排炸墙。” 傅忠:“这种墙都是青砖加糯米汁搭配而成,其坚固程度,不是外面城墙能比的。要炸塌它就不知要浪费多少炸药。时间在我们这边,你派一些人,挨家挨户抓苦力,我们修几条跑道上王宫城墙,一来打掉羌人的傲气,二来节省火药。” 刘振:“他们不肯怎么办。” 傅忠冷哼一声,”不肯?由得他们说了算吗!这要看我死去的士兵瞑不瞑目,他们的英灵答不答应。不是有句话,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吗,何况羌人就在目前。“ 刘振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大喊道:“战无不胜的勇士们,随我去抓羌狗。看看是他们的头硬,还是我们的刀子快。” 九十三章 永为藩篱 敌对的两个民族,各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真的无法沟通。就算是被朱标誉为‘一般文人难达到那个境界’的傅忠,亦或是识字不多的刘振,让他们去和羌人理论,得出的结果会差不多。利益攸关,各自都有立场。 双方能听得懂的语言,只有手雷的轰鸣声和刀子砍下去的咔嚓声。 刘振得了指示,也没有多余的话语,挨家挨户踹门而入,踹不开的就是一手雷,用地雷就没必要了。除了妇孺,凡是男人,只要能搬得动砖头瓦片的,一律抓了出来,参与修建攻城通道。 这么做就不怕激起羌人的反抗心理?好呀,刘振正虎视眈眈等着他们的反抗,血洗狮嘴山是反掌之间的事。泱泱大汉,总不能老做和亲、贡献岁币的丑事,我们也是人耶。 雪崩之下,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羌人们这下知道碰上了对头,以往那些懦弱的汉人都到哪里去了。 三条斜向城头的跑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城头。一排提着人头的榆林兵,恶狠狠地守在羌人的后头,谁敢偷奸耍滑,拖出来一刀了之。性质恶劣的,砍头的刀子越钝。 城头羌人不敢再射箭了,倒下的民夫,没有谁敢把他的尸体带下来。 大祭师声嘶力竭地喊道:“傅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傅忠鄙夷说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你有种跟我学吗?打开王宫大门,和我决一死战。” 日渥不基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打出白旗,急急巴巴说道:“傅、傅、傅大人,你、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我向你投降。” 傅忠:“机会已经给过你了,现在说投降,晚了。你敢违背协议,就必须承担后果。我只杀当官的,士兵不反抗的,可以活命。” 随着傅忠一声令下,榆林兵在刘振的带领下,向城头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活捉大祭师,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的呐喊声,响彻了王宫上空。 羌人的心理奔溃了,城头上一排排抱头跪着的士兵,任由大祭师和日渥不基怎么吓唬、哀求都没有用了。 大祭师见不是头,还幻想换上羌人苦力的衣裳逃命。 傅忠的另一条命令又响彻了整个战场,“抓住日渥不基和大祭师的,就是羌人的新头领。抓不住大祭师,我们要血洗狮嘴山。” 傅忠恨透了大祭师,在此乱哄哄的战场,要是让他跑了,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求生和升官的欲望,刺激得羌人满眼通红,几个胆大的,不顾一切,跳起来向他们的大王和精神领袖攻去,日渥不基和大祭师插翅难逃。 富贵险中求,不是只有汉人懂。 王宫被占领了,打开藏宝的库房,一阵耀眼的光芒,差点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傅忠心里欢快,几世几年,羌人剽掠汉人的财产,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他对刘振耳语道:“把所有的金子打包,马上运回榆林。其他的拖到王宫外面,准备上缴。” 又对李才吩咐道:“安上地雷,把这里炸为平地。” 接下来,傅忠要大开杀戒了。不仅仅为了刺猬兵报仇,他要杀得羌人梦里都害怕,也为了震慑其他异族。 所有的俘虏都被押往大草原上,一个高台被搭建起来。傅忠盔甲齐全,健步登上高台,四周都是雄赳赳的榆林士兵,虎视眈眈看着近万垂头丧气的俘虏。 通过指认,什长以上的都被集中到了一处。 日渥不基和大祭师还在互相指责,傅忠横目一扫,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他悲天悯人说道:“按你们羌人的无耻,我就是屠灭你们全族,也难报我榆林勇士的血恨。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胁从者有生存的理由,我只杀为头的,来人啦,从日渥不基和大祭师开始。” 李才为造声势,抽取一百个士兵,每人三颗手雷,轮番扔向空处,一时间,爆炸声响彻刑场,剧烈的震动,带着弥漫的硝烟,将肃杀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一颗颗头颅被砍下,搭成了一个小京观。 按照傅忠的设想,每死一个榆林兵,他恨不得杀十个羌人殉葬。可来自后世的他,终究使不出成吉思汗的手段。要是将高过车轮的人都处死了,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苦力。 返回城里后,看到捉住日渥不基和大祭师的羌人,傅忠带点鄙夷,冷笑地问道:“你们就这样抓了你们的大王和祭师,他们不是你们的同胞吗?” 为首的一腔悲愤,把脸憋得通红,气愤地说道:“大雪弥天,我们在寒风中战栗的时候,他们坐拥重裘,享受着羊羔美酒,我们算他们的同胞吗?“ ”干旱年成,我们为生存奔波,饿死、累死的时候,他们的税收半点都不减低,我们算他们的同胞吗?” “上了战场,我们拼死搏杀,得来的财务九成要交给他们,看着一家老小在饥饿中挣扎,他们的孩子却吃饱穿暖,幸福的在学堂里上学,我们算他们的同胞吗?” “我们只是他们和平时候的奴隶和战火之中的炮灰,什么时候做过他们的同胞。汉人将军,你如果不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们有死而已。“ 一席话震慑了傅忠,这些观点,他想都没想过。庶民并非完全无知,只是少了领头的朱皇上,不敢爆发而已,为政者不可不察。 他肃容而起,拱手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如何能说出这么深刻的道理。“ 领头的赶紧跪了下来,”我叫往利夏,祖先曾经做过李元昊的臣子。家里传下来几本书,所以认得几个字。也不敢说懂什么道理,世上万事,总离不开常识而已。我们羌人不如你们汉人,不能通过科举做官。我家几代下来,家道落魄,流落江湖,为奴为狗,不得翻身。“ 傅忠:”要是让你统领羌人部落,你准备怎么做。“ 往利夏:”我做斥候时,潜伏在榆林有一段时间了,大人的行政,我深感佩服。如果我为羌人头领,我要举族加入大明,就为大明有将军这样的英雄。至于行政,我看大人原来赐给我们羌人的协议就很好,我们放牧,汉人种田,然后互通有无。至于将来,我还要鼓励羌人与汉人通婚,走汉化的道路。“ 傅忠颔首,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不错,但你要记住,你们是羌人,有自己的文化和传统,这个不能丢掉。如果可能,最好把你们的文字系统整理出来,这也算我为你们羌人出了把力。” 往利夏感动得热泪盈眶,能保留被统治民族的传统和文化,对于统治者莱说,这得有多大的胸怀才能做到。 他叩首说得:“大人就是我们羌人的长生天,我在此折箭为誓,羌人绝不背叛大明,愿世代通好,永为汉人藩篱。” 傅忠淡淡说道:“话都会说,我要看实际效果。” 往利夏:“我并非大言欺人之辈,请将军看我们的行动吧。” 傅忠:“整治战争罪犯,赔偿战争损失,这是战争的惯例。现在,罪犯是整治了,这个赔偿我还是要的,不能把缴获当成赔偿。“ 往利夏:”依大人的意思呢?“ 傅忠:”俘虏必须为榆林赎罪,参与建设新榆林,这点你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往利夏:“大人这是把我们当人看,我会亲自带头赎罪的。” 傅忠:“你就不用去了,将散落在各地的羌人好好团结起来,把畜牧业搞好,就是对榆林最大的赎罪。畜牧本业,我要抽取一成六的实物。将来交易的时候,我会按一成六抽取税收。你们的行政开支,我会视实际情况部分返还。” 往利夏:“大人抽取的税收我不是太懂,但实物,是不是少了点,以前他们抽的是九成。” 傅忠:“你们也是人,也要生存。” 往利夏心想,羌人每家都有几十上百头牛马,羊则更多,一成六的抽取比例,每家出不了几头牛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羌人的幸福日子指日可待。 他哽咽说道:“长生天呀,你看到了没有,我们羌人也有今天。” 九十四章 放水养鱼 这么多的金子,傅忠是第一次看到。 他喜滋滋的想,要不是羌人还处于原始部落,以物易物,如果他的商业发达,资金都变成了产业和实物,变卖起来有这么容易吗?不是有句话,和珅跌倒,嘉靖吃饱,就因为他的钱都不敢用在明处。 一边想,一边划算怎么安排这些金子的去向。 首先要还债,赵三、程续的面孔在他脑海里划过,他们辛勤经营企业,任劳任怨,还没有拿过该得的红利。还有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离乡背井的护卫,不就是图个全家衣食周全吗? 这次一定得兑现。 王安和裴述,口里没说什么,也是咬紧牙关在挺着。情报是这么容易搞到手的,没有利益,谁会出卖自己的主子。 还有研发项目,要加大投入。那些工匠,技师,不重重赏赐,积极性怎么发挥得出来。光是研发弹簧,滑轮,香精等,材料就不是个小数目。 傅忠的捷报与黄子澄的密奏同时到达了朝廷,两相比较,差别不是很大。只是黄子澄把傅忠杀尽羌人的贵族,所得战俘尽为榆林苦力之事如实回报。他不是个投机取巧之人,把破城之时,自己并不是第一批进城接受之人的实话也说了出来。 与此俱来的,还有辽东的捷报。 户部也真是耐得烦,将傅忠上缴的金银铜器一一炼化,得金十万两、银二十万两,铜器若干。 朱元璋疑惑问道:“老大,黄子澄不是第一批进入城内之人,我们岂能尽信那土匪的所说。羌人经营狮嘴山,已过百年之久,三十多万人的放牧,加上常年抢掠九边之地,难道就只积累了不到一百五十万两之数。可气的是,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大言不惭,向朝廷要抚恤银子。” 朱标圆道:“父皇,你落下了他最重要的一句话。” 朱元璋:“什么话?” 朱标念道:“榆林非臣私家之地,乃朝廷管辖之处。臣当不当榆林知府,是皇上一句话的事。臣在任一天,必为榆林人说话。榆林人抵御外寇,虽属自然之理,但将士们的鲜血不能白流。“ 接着分析道:”一码归一码,傅忠私藏与否,没有实证。榆林毕竟是朝廷之地,抚恤之事为朝廷应尽之责。” 朱元璋心痛说道:“难道还要把这点子上缴返还他不成。” 朱标笑道:“这就不必了。傅忠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户部的财神爷,他的财物落到了户部,便如泥牛入海,户部岂能同意退还,且让他们去打官司吧。” 朱元璋想想也是,全国财政,分为内帑与户部,户部的那些饕餮们,自然有办法对付傅忠。他们的账簿上,可挂了傅忠不下两千万两红字,所谓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自己只要模糊说说就是。 放下这个包袱,朱元璋也笑道:“他还是太年轻,这炸王宫的举动不是欲盖弥彰吗?” 朱标:”关于这点,他给我的私信倒是说得分明。他说他进入伪羌王宫,便觉得头昏眼花,三国钟会入主后主蜀宫之事,岂能再现当朝。“ 朱元璋冷哼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接着便翻看辽东战报,战报自然是历史上的记载,牛羊多少多少万,奴隶多少多少万,看得朱元璋心花怒放。 猛然间,他一拍桌案,怒向朱标说道:“榆林战报,金银且不去说他,反正朝廷也欠了他不少。为何牛羊一头也没有,这怎么说得过去。” 这下朱标也无法为傅忠援颊,他迟迟说道:“父皇可下明旨,让他明白回话。” 一时间,书信往来,掀起了一番战后重建的话题。 “臣忠言:.......,朝廷绥抚狮嘴山,若与辽东一样,弃之于法外之地,则奏章不用再看。臣何悯于羌人,几万奴隶、几万牛羊,立马可得。 若纳为朝廷一阙,则辽东之为,实是竭澈而鱼,愚不可及,二十年内,辽东不得翻身,一片白地,拥之何益。 今臣平定狮嘴山,行放水养鱼之策,收一成六的实物税,加上羌人的交易税,这是利润的一成六,换算成实物有四分之利。一年两成(百分之二十),不出五年,所得是辽东十倍。 二十年内,所得是辽东四十倍。 两相比较,孰是孰非,自不待言。 若如此,羌人得已生存,不伤上天好生之德。狮嘴山得以发展,为朝廷添一有利臂膀,是名利双收之事。.......。” 朝堂上,李善长读罢傅钟的奏折,喜形于色,一拍手掌,带头高呼,“皇上有幸,朝廷有幸,得一傅忠,胜臣十倍。臣仰慕之心,无以言表。” 蓝玉是太子死忠,与傅忠为同一阵营之人,他可不管不顾,“皇上的千里驹,岂同于一般二般人物,臣建议升傅忠的官,让他做陕西布政使。” 徐达鄙夷一笑,这个莽夫,他回奏道:“朝廷是该奖赏傅忠,只是辽东怎么办,辽东地域之大,更胜狮嘴山。” 朱元璋尽管心里不喜,但徐达说的是正理,国公立功,赏无可赏,这倒是件头痛的事。 下朝后,他又对着朱标挑起了傅忠的刺,“怪不得他要傅友德不去参合辽东战事,原来是为了攻击冯胜张目。” 朱标对朱元璋老挑傅忠的不是,也很无奈,不过,也不以为意,当今天下,有谁当得住皇上一句不要脸,还能存活于世的,这是父皇的嫉妒。 他劝道:“颖心的本意,也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至于冯胜,他并非是要挑起矛盾,只是就事论事。要是能想到今天这种情况,那他还是人吗?神仙不过如此。对一神仙,我们防得住吗?就如现在,我们拿什么去赏赐冯胜,总不能封他一个王吧,这才是傅忠不要他父亲上战场的原因。” 朱元璋:“以后的战事,就由秦王他们出面,跟着我的都老了,该让他们享点福了。冯胜的事我有主张,爵位是不能再升了,加点封地吧。只是那个土匪怎么办。” 朱标:“那就好办了,他出来做官,无非是为了九妹,给九妹上个好点的字号就行了。” 朱元璋:“长幼有序,总不能给九姑娘上长公主的称号吧?” 朱标:“这倒是不必,在寿安之前,加上清纯二字即可,虽然不伦不类,架不住颖心喜欢呀。” 朱元璋笑了,”封王是字号越少越好,没听说给公主上尊号的,这倒是开了先例,字号越来越多。“ 朱标:“逗着他玩呢。“接着又加了句:”寿安是个有福气的人。” 两人说着说着,不约而同走到了朱珣的住所。 自从傅忠出头,这里成立后宫的热闹场所之一。皇贵妃见天叫朱珣去陪着说话,标示着她在后宫的地位,蹭蹭往上涨。 朱标的两个老婆吕妃、杨妃,凭着傅忠与太子的特殊关系,更是这里的常客。反正榆林有什么好东西,市面上还没影,这里就有了。先是香夷子(香肥皂),这回又是香水,都是女人稀罕之物。 只是贵得很,一块香皂就要半两银子。这个香水还不知傅忠要定什么价,反正便宜不了。 比起欧阳伦他们做的那点生意,抠抠索索、遮遮掩掩,人们不知傅忠有多少钱。 这两个女人都有自己的依仗,朱允炆深得他爷爷的喜欢,知道的都晓得这是将来大位有望之人。朱宪(朱立炆)是朱标的老来子,最得朱标的喜欢,一个好地域的亲王跑不了。 看着穿金戴银、满地乱爬的朱宪,吕妃嫉妒说道:“做姑姑的可不能偏心哟,我家允炆也是孩子(不到十岁),就没见妹妹送什么给他。听人说,傅忠的银子不是用秤称的,是用车拖的。” 朱珣笑着回道:“他一外臣,岂敢结交皇子皇孙,那是犯忌讳的。” 吕妃瘪瘪嘴,“傅忠是外臣吗?他可是皇上的半个儿呢。再说了,宪儿不是皇孙吗?他爹可没少疼他。” 朱珣:“那不同的,他还是个娃娃,颖心来信说了,过了上学年龄,就不能再给东西了。” 说完,抱起朱宪,逗着他说道:“你再乱爬,小心姑姑打你的屁屁。” 逗得朱宪哈哈大笑。 朱元璋再也不会在自己闺女的房门外停留,进来后,看到他的身影,朱标的两个妃子大气也不敢出,行过礼后,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朱元璋吩咐道:“宪儿留下。”说着,从朱珣手中接了过来。 说起隔辈亲,皇家与民间大致相同,只是朱元璋儿孙太多了,他认都认不全。真正让他抱在手中的,还只是朱标的儿子才有这个福分。 朱标笑着问道:“颖心说了没有,这种香水会定个什么价位。” 朱珣:“他倒是没提,按他原来的意思,这种东西都叫奢侈品,中间的税收要达到价格的一半还多,能便宜到哪里去。” 解开朱元璋心结的,还有朱珣的那句话:“傅忠是不会逼死我的。” 他一边逗着自己的孙子,一边闲闲说道:“颖心又打了胜仗,不到一万人马,破了羌人三十万,那是三十万人啦。” 朱珣不懂父亲的意思,朱标倒是听出来了,他不愿为难自己的妹妹,想起朝政的艰难,同情父亲的心思占了上风,酸酸说道:“我下谕旨,将奢侈品收归朝廷所有,三大殿的翻建就由了着落。” 朱珣这才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她跟着说道:“颖心也跟我说过,他的一切都是出自父皇,奢侈品的事他不会有异议的。” 朱元璋:“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将来你出嫁,不也有光彩嘛,娘家破破烂烂,婚事能风光吗?” 九十五章 清慈、纯佑、寿安公主 历史上给公主生前上尊号的真不太多,无非是给与品级与待遇,比如什么虢国公主,次一点以地域相称,比如什么淮安公主。 礼部接到上谕,尚书、侍郎都傻了眼。寿安公主已经等同亲王,品级上无可再加,这个礼部有数。 尚书说道:“估计是皇上不想升傅忠的官,但清纯二字怎么看也不够庄重,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 一个年长一点的说道:“清纯二字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学究天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要是更改,不知太子是否高兴。 尚书:”礼部乃六部之首,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为皇家查漏补缺,是我们的责任。清纯二字,用于民间自无不可。但皇家正式行文,岂可草率。“ 要说挑字眼,天下哪个衙门比得上掌管全国文案的礼部,朝廷的尊号、谥号都出自这里。 一个摇头晃脑说道:”变通,知道吗?太子赐清纯二字,我们不会加字吗!清慈、纯佑,随便选一个即可。或者两者都加上,以太子与傅忠的关系,亦无不妥。“ 礼部的回奏倒让朱标犯了难,”父皇,给九妹上尊号,其实是翁婿、郎舅之间的玩笑。一家人的事,如待大宾,过于慎重,这样要他掏钱,便有要挟的意味,我怕颖心不喜。“ 朱标的心地,真是有够纯良。 说到看透人心,那还得算朱元璋,他笑笑说道:”以我跟他翁婿之亲,怎么骂他、压他,他都不会生气。这样对傅友德两口子试试,他不翻脸才怪。就这样行文,四个字都加上。你不是说他出来做官,纯粹是为了珣儿吗,这样做,也可看看珣儿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分量。“ 傅忠接到煌煌圣职,哑口无言,给公主上尊号,一上还是四个字,老丈人真想得出来,还真捏住了自己的痛处。 他自嘲地看看前身的手掌,无名指与中指的第二个关节处,一条缝隙清楚可见,前世就有朋友说过,”这样的掌缝、不是聚财之像。“ 这世刚刚松了口气,兑现给手下的约定,加大研发投入,只怕又得往后推。 唯一值得庆幸的,无非是实现了与朱珣的约定,这也算是满足自己出山的初衷。 老朱的手段真让人目不暇接。 这次,傅忠倒是冤枉了朱元璋。皇上要钱的心事虽然没变,却不会打出上尊号的主意。这是朱标跟他开的玩笑,可皇家的事就是国事,哪里有玩笑可开。 傅忠心道,太子的面子要给足,奢侈品企业的利润可以不要。但经营却是万万不能上交。 一封充满孝心的奏报到了朱元璋的手中,又是大手笔的开发建筑,除了三大殿,整个皇宫的规划都在其中。明沟、暗道、抽水马桶、家具、沙发、席梦思床垫,这些极具享受的东西,看花了朱氏父子的眼。 傅忠的地雷、手雷开发计划早已实现,用弹簧控制的打火系统,让地雷、手雷得到最方便的使用。有了弹簧,利用虹吸原理抽水、或者做沙发等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老农出身的朱元璋叹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榆林的自来水系统,这也太奢侈了。“ 他断然否定了傅忠的计划,”老大,除了三大殿的翻修,这是悠关朝廷脸面的事,其他一概不动。你要工部就那个财神的整个计划造个预算,让他交上来。“ 这么多的费用,早就超出了奢侈品的收入,文中却没有提到移交企业的事,想起与傅忠的交谈,朱标有点感到自己孟浪了,傅忠早就说过,除了国计民生,其他都要放开的。 这些超出的费用,就是傅忠对不能上缴企业的补偿。 他试探问道:”父皇,既然我们只翻修三大殿,其他费用是不是缓一缓。颖心也有难处,他还欠了手下不少钱呢,总得让他说得起话。“ 朱元璋:”我不是为了自己,朝廷的难处太多了,你也是当家人,应该知道。他有什么说不起话的,你以为这些企业都是他榆林手下的人搞出来的,若如此,其他地方怎么都不行呢?不是他掌舵,以榆林那个偏僻的地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高人,这么多的奇思妙想。等等,他怎么没提上缴企业的事?“ 朱标:”是我孟浪了,本来就不该提企业经营权的事。除了国计民生,像盐、铁、火枪、火炮,其他的朝廷何必去管,一串葫芦挂在墙壁上不好吗?何必一定要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朱元璋到底是雄才大略之主,一下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好吧,这些我不追究,但他造的掌心雷是怎么回事,工部人说了,仿造不出来。“ 朱标也断然说道:”这个配方没有讨论的余地,榆林必须上缴。据黄子澄奏报,手雷最远只能攻击到五十米距离,比起火炮,似有不如,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 朱元璋嗯了一声:”这事你去办,稳妥一点。“ 谈完朝廷大事,朱元璋带点疑惑问道:老大,你说咱九姑娘,整天埋头经书,是不是上天有了什么暗示,她怎么一眼就相中了颖心。” 朱标想起朱珣要见傅忠,在自己客厅里忐忑不安的样子,笑着说道:“您可不要埋灭了九妹的孝心,她是先同意了您的赐婚后,才通过我暗中相看了颖心一眼。婚姻的事,谁能说得准,还是九妹看得透彻。” 朱元璋渐渐老去,记忆已有衰退,大事这么多,哪里记得这些小事,他尴尬的笑了一下。 朱标:“他们真的有缘,九妹得了好夫婿,朝廷得了一帮手。” 朱元璋:“听黄子澄说起,榆林的房子,卖得比京城还贵,那个财神真是聚敛有道。” 朱标:“那是当然,就一抽水马桶,给家庭带来了多少方便、卫生。加上街道宽敞,布局合理,床上用品有这么舒适,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有钱人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如今榆林端了羌人老巢,安全不是问题,恐怕榆林的房价还会涨。” 朱元璋:“这是其中的理由之一,关键是榆林遍地是钱,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攒得盆满钵满,这才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动力。再看看吧,等他三年期满,我想用他做陕西布政,等把西安建设起来,也好为移都作准备。” 朱标高兴地说道:“父皇还是要重用他呀,就怕不能如您的愿。” 朱元璋不解:“这是何意,朕一统天下,九州之内,有朕不能说话的地方吗。” 朱标连忙解释:”您忘了吗?东、南边海洋上的贸易,不还得由他去打开局面吗。“ 朱元璋笑道:”哈哈,我把这茬给忘记了。也不知海贸一开,又会是什么局面。“ 九十六章 科学总院 千盼万盼,傅忠终于等来了他心目中的医学科学院院长。 狮嘴山战事一结束,朱睿六百里加急的文书就到了傅忠的案头,这已经是太医院能动用的最大权力。 大明王朝的八百里加急,仅仅用在军事上,没有中枢特批,任何人不得动用。大明开朝,虽没有大汉开朝那么窘迫,大臣们以牛车当座驾,但为了对付游牧民族的蒙古人,所有的马匹都用于战事,因此,马匹也是十分艰贵。 八百里加急,那是要跑死马的,而且还是万中无一的好马。否则,它也跑不了八百里。 读罢朱睿的来信,傅忠以手拍案,“幸哉我大明百姓。” 师叔祖不是别人,正是华佗嫡派子孙,名泓,字杏林。 刘振、裴述、黄子澄不解望着傅忠,羽檄交驰,千军万马中,大人也归然不动,何时看到他这么失态过。 傅忠吩咐道:“动用八百里加急,我的座驾跑第一站。赶在华先生到榆林之前,我要向朝廷要官。” 黄子澄看罢上奏,倒吸了口凉气。“编号001院士、等同中枢大臣待遇,实授从一品官衔。” 院士、待遇。他也不是太清楚,疑惑问道:“从一品已是六部尚书的级别,皇上能同意?” 傅忠:“倾尽榆林所有,就是买,我也要把它买下来。” 裴述心里也是纳闷,按照大人的吩咐,自己触角已遍布大明王朝的各个要津,从来没听说过,在大人心中,还有如此重要的人物,他劝道:“朱瑞的能力已经通天了,他的级别还只是从五品副医令,恐怕朱氏父子会有意见。” 傅忠心下叹息,这是为大宋王朝的酸腐文人檫屁股,千金买马骨的典故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不对,这不是千斤买马骨,以朱睿的内科造诣天下无双,尚且不敢自居华泓之上,用千里马来形容华泓,只怕是对他的亵渎。这是宗师级别的人物,用好了他,汉人的医学恐怕要引领世界风潮。 他解释道:“华先生是朱睿的师叔祖,隔着两个辈分,朱睿不会有意见的。按我说的去办。马要跑死,人要累足,信不能耽误。” 朱元璋看完傅忠的奏章傻了眼,“这是几个意思,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这个土匪,他怎么不要朕把皇位禅让给姓华的。” 朱标看后也傻了,推荐人才是不错,历史上有这样做的吗?一个正五品的知府,居然推荐从一品大员,说出去不怕笑痛别人的肚子。 朱元璋没理这茬,拿出其中黄色火药的方子,对朱标说道:“通知工部制造局,派大匠作亲自动手,看看那土匪的手雷是个什么样的威力。” 傅忠的第一封八百里加急发出后,当晚在府内绕室彷徨,这么惊世骇俗的举荐,只怕太子那关都过不了。 要用非常之人,必下非常之力。第二天,又是一封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朱元璋看都不看,拍案大骂:“驿站是他们家的邮传吗,累死一匹马,老子要他赔十匹。不,不能这样轻饶他,他不是五年还朕一个狮嘴山吗,要他赔一百匹。” 朱标在一旁听了好笑,动用八百里加急,不是军国大事,傅忠又没疯。他会在乎马匹的多少吗?父皇老了老了,竟如小孩一般,与傅忠斗气。 接过奏章一看,他收取了心中的暗笑,傅忠步步加码,竟然同意冲减挂在户部的红字。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账目,按榆林的建设规模与速度,几年后,这笔红字将来要达到两千万两银子,是朝廷两年的收入。傅忠对华泓的重视,已不是语言能衡量的。 “父皇,这奏章还是留中不发的好,要为颖心留点面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是公然的卖官鬻爵,传到御史口中,那还得了。” 朱元璋哼哼唧唧说道:“要他当官都不当,哪来什么卖官鬻爵。” 拿回奏章一看,肺都气炸了。“这个败家子,这个土匪,他就是这样对老子的。老子还要将最漂亮的闺女嫁给他,要他点银子,就抠抠索索,小里小气。华泓是他爹呀,这么多银子,说冲就冲了。还想要我给他留面子,我要把他明发天下,让天下人看看,这个不孝子是个什么嘴脸。” 说完,在封面批了几个大字,递给了朱标。 朱标心里一急,正要再劝,劈头看见了‘留中’两个大字。 他心里一宽,笑着说道:“正因为华泓与颖心没什么关系,下这么大的功夫,肯定有他的道理。” 朱元璋心里已经同意了,却马着脸说道:“我就是不批,看他拿我怎么办。” 朱标苦笑着说道:“不带这样玩的,这可是军国大事。” 朱元璋:“我不知道吗。” 第三天,傅忠的八百里加急又到了,他左思右想,冲减户部红字,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这笔钱,他与皇上双方都知道会不了了之,还得从道理上说服皇上和太子。 朱标仔细翻看傅忠的奏章,一行话跳入了他的眼眶,“.........。我大明得国之正,为历朝之首,道统天下,煌煌如日。正需有术之士,为我朝张本。华先生之医术,开历代先河,环视宇内,无有出其右者,.........。” 朱标哈哈笑道:“好个傅忠,说尽了道与术的关系,道者(这个道可不是道教之道,而是道统之道),天下之至正。术者,天下之技艺,术在道下。这是驱驰天下有技艺之人,为朝廷开源固本。驾驭之道,解说分明。是有利朝廷之事,我看可以同意他的奏请。” 朱元璋:“加一个衙门,赐一个从一品官员不是难事,那个姓华的医术,真有这般通天彻地,难道还超过了朱睿的两针技法。” 朱标:“这事颖心早就跟我说过,朱睿的医术,不在华泓之下,难就难在推广上面。不是天赋异禀之人,很难窥测两针技法的奥妙。天下技艺之多,而人才有限,总不能把天下高人,都投到医术上面吧。颖心这般器重华泓,就在于他的医术,能够被普通之人掌握,这对我朝医术事业,是个多么大的推动。翻遍全文,看不到华泓二字,都是以先生称之,可见他对此的人尊敬程度。” 朱元璋:“那就依他所奏,成立科学总院,下分医学分院、农学分院、工学分院,分院院首俱为正二品院士。总院为从一品大院士,与六部并肩。” 说完这些,他若有所指加了句,“那土匪对华泓,算得上是先主对诸葛亮的三顾茅庐。” 朱标可不想他爹心里有龃龉,急着解释道:“事是这么回事,意思却如天壤之别。诸葛亮是文武全才,那是用来打江山的。华泓充其量是个手艺人,给他再大的官,也不过是在医术上折腾而已。” 九十七章 旋转成型术 《礼记》:“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 傅忠虽然知道一点古时出迎礼节,他怕搞错,闲闲问道:“我大明的出迎礼节是怎么回事,榆林要以最高礼节迎接华先生,你们可有话说。“ 黄子澄状元之才,张口就来,”天子出巡,迎于榆林边界,部院大臣视察,出迎三十里。行省年考,出迎城阙十里。至于华老先生,......“他一时有些沉吟。 傅忠想起后世有些不要脸的,听到风声,动辄赶着出发地去接考察官员,便问道:”华先生的官诰只是得了口信,尚未明发天下。他现在还是个白身,不走官场礼节,能不能半道迎接。“ 黄子澄:”知府有守土之责,平安时期,不奉明诏,轻易不得离开榆林。“ 傅忠对裴述、王安说道:”那就麻烦二人,王安是认得朱睿的,派得力快手,沿途保护。榆林七品以上,随我出迎三十里。“ 黄子澄劝道:”大人,朝廷没发明旨,恐于礼节不合,我们迎于城门,亦足畅华老先生之怀。“ 傅忠:”朱丹溪老先生你知道否?“ 黄子澄:”他是朱睿的祖父,我自然知道。“ 傅忠:”我不翻出朱睿父子,你知道否?“ 黄子澄饱学之士,心有不满,迟迟回道:”神医名震当时,恩庇后世,读书之人,谁能不晓。“ 傅忠:”同期的婺州知府是何人呐。“ 这下把黄子澄问住了。 傅忠笑道:”天下也有能问住探花郎的问题哟,你不要犹疑,我也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婺州知府和我一样,都是红尘过客。华先生则不同,他是能推动历史前进的大动力,怎么礼遇都不为过。“ 黄子澄心里暗笑,华泓算什么,医术能不能比肩朱丹溪,还在两说之间,就算医术超过了朱丹溪,可能由于蒙尘江湖的原委,不被人知也怪不上别人。但不管怎么说,不过一技人也。历史进不进步,与他何干。只有皇上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才是推动历史进步的动力。 看着黄子澄满脸不屑,傅忠也懒得给他解释。黄子澄三十多岁年纪,学富五车,世界观已定型,不出大事,轻易说服不了。 傅忠的吩咐,可把裴述、王安忙得够呛,路上就没断过快马。十里、五里,近了、近了,不到一里了。 展眼看去,华泓随着朱睿,一路谈笑而来。他五十上下年纪,由于保养得当,望之俨然,一绺长髯,随风揺逸,飘飘有神仙之态。 傅忠振衣,率大小官员,躬身报名唱诺,“下官榆林知府傅忠,率阖府官员,恭迎科学院大院士、开府仪同六部、医学分院院首华大人。” 华泓茫然无措,看着朱睿,这是唱的哪出戏。 朱睿也是不解,赶紧翻身下马,托住傅忠双手,“大人这是何意,莫要折杀我师叔祖。” 傅忠笑着对华泓说道:“不怪朱睿不知,我要以红尘之事,拖累先生,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先生原谅。朝廷明旨,随后就到,请先移步,我们到府中说话。” 华泓还要辞让,傅忠谦逊说道:“我与先生,品级有天地之别,旷野之中,也不好讲礼。进城之际,我当为先生牵马。” 华泓感动得五内俱名。 今年祭祀师傅,碰上了等待多时的朱氏父子,他们把傅忠一顿猛夸。 天下竟然还有人这般看重青囊之术,他原也不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京城。 果如自己所料,除了太子,善意要留自己在太医院内,其他人正眼也没瞧过他。 一气之下,华泓就要还乡,谁耐烦跟太医院的鸟人打交道。他们的见识,根本就不懂青囊之术的妙处。 朱睿想起傅忠的一再叮嘱,便一力劝说:“我这般医术,好像还不在大人的眼里。不见到大人本尊,便不知他对青囊术的重视程度。” 俩人这才千里迢迢,来到榆林。 华泓心想,如果傅忠真的重视,也不指望别的,能被榆林这个小郡接受,慢慢扩大影响,也算了了自己的心愿。 青囊之术,毕竟开膛破肚,不为人看重,也自有他们的道理。 现在,听得朱睿解释,开府仪同六部,那是从一品的大员。自己一个乡野郎中,祖坟就算冒青烟,也还没到开岔程度,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除了死,拿什么报得了傅忠的恩情。 进城后,又是一番热闹。 裴述是榆林大族,家里亲戚众多,见傅忠这般重视华泓,有心为自己患病的侄子延请高才,私下问傅忠:“大人,我家侄子右膝盖处生一肿瘤,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总不见好,能否请大贤看看。您放心,我会带他来这里,免了大贤移步之苦。” 傅忠对华泓的了解,完全出自朱睿父子,也想看看华泓的真实本领。可人家刚到,又只是自己臆想中的神祗,说实话,他心里可没谱。 “还是先请朱睿看看,华先生尘埃未洗,暂时恐怕不好惊动。” 两人的对话被朱睿听见了,他笑着说道:“医者父母之心,哪里谈得上惊动,我与我师叔祖上门也自无妨。” 要是一般郎中,裴述本可以打蛇随棍上,可他不敢,傅忠不表态,他不敢乱说。 朱睿的谈话惊动了华泓,不露一两手,对不起知府大人的知遇之恩。见傅忠犹疑,他说道:”朱睿说得不错,上门也自无妨。“ 傅忠点点头,对裴述说道:”难得华先生亲自动手,还不快把你侄儿带来。“ 裴述哪敢怠慢,不一会就领着他侄儿到了现场。 一看患者,两人都吸了口凉气。裴述侄儿的膝盖处,肿瘤已大过膝盖本身。 在场之人不知此病的难度,见傅忠口里的神仙人物都露出疑难神色,到了嘴边的奉承之词顿时打住,场面一时默然。 黄子澄腹诽道:”还没见到本尊,就许以如此高位,可说是开历史先河。要是滥竽充数之辈,看他怎么收场。” 华泓也自揣揣不安,一来就碰上了这么个难题,自己真是个没福之人。 这种病他见过,也治好过,就是右脚必须反向才行。 他犹犹豫豫说道:“治是能治,就是看相不好。” 傅忠也在责怪自己,何必一开始就搞成这样。世上的怪病何其多,要是什么病都能治,那不跟神仙一样。 肿瘤这个病,就是到了医学高度发达的后世,依然是世界性难题,并无特效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说,没有谁能够保证自己的治疗方案绝对有效且正确。 骨肉瘤是原发性骨恶性肿瘤里最常见的一种,尽管化疗对骨肉瘤效果良好,但根治必须手术。 听到华泓说起能治,傅忠心里稍微宽松了一下,到底是朱睿的师叔祖,肿瘤是轻易能治好的吗! 他小心问道:“就不知怎么个不好看相。” 华泓说道:“患者肿瘤已环入皮肉,并不像内脏器官有明显的边缘区分。因此,朱睿的两针疗法自然不能根治。要想根治,必须切点肿瘤。然而人的血管上下尺寸不齐,切除肿瘤后,患者小腿必须反向安装,才能把血管搭建起来,这就是看相不好。” 傅忠的两耳“嗡”的一下,这是后世有名的医疗案例。“您说的是不是旋转成形术:踝关节变膝关节。” 华泓点头道:“原来知府大人也懂医,我说的正是这个。” “彪悍”的柳叶刀,拥有化腐朽为神奇、化绝望为希望的力量。 傅忠吓得浑身打颤,自己这个穿越之人,今天可碰上了真神。他口里喃喃说道:“先生不是人。” 黄子澄双眉一畅,心下讥讽,人的脚怎么能反着接,那还怎么走路,怎么看相。这下知道世事并不尽由人意吧。 傅钟接着说道:”是九天的神仙下凡。” 这样的手术,就是六、七百年后,也只有世界上顶级的大师才能完成。这些个颟顸、愚昧的朝代,怎么让这样的医术蒙尘江湖。早早发展起来,还有西医什么事。 傅忠恨不得跪下来磕头,以表示自己的尊敬之心。 他收起激动的心情,鞠躬颤抖说道:“还请先生施以妙手。” 九十八章 榆林科学分院 治好了裴述的侄儿后,傅忠看着大汗淋漓的华泓,他态逾和,色逾恭,亦步亦趋跟在华泓身后,端茶递水,完全一幅下人模样。 除了跟着傅忠来的护卫,榆林百分之九十的官员表示着自己的不屑。 听了傅钟夸赞华泓的第二句,黄子澄这下看出来了,知府大人是打心眼里尊敬华泓。 华泓不好意思说道:“这个病以我的能力,只能治成这个样子,恐怕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傅忠红着眼睛,当着全榆林官员说道:“华先生不知自己的伟大,我知道。我父为当朝国公,掌管天下器械制作,接触过不少当世高人,其中就有海外来人。听他们闲谈,这样的症状,不止我大明独有。穿过马六甲海峡,经南洋,还有一个文化昌明之地叫欧罗巴,他们不比大明落后,这样的病,他们就没有办法,当世唯有先生才能诊治。还请先生上马,榆林已为先生安排了住处。” 说完,双手用力,托着华泓的右腿,将老人送上了座驾。 护卫们轰动了,他们的大公子,就是在皇上面前,也没有表示过如此狗腿。这样的举动,恐怕只有老主子将来爬不上马,才能看得到。 小杨子昂首挺胸,端坐马上,前面开道。凭仗细密的铠甲,他逃得一死。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好比被人当背一棒,砸晕过去,其实身体并无损伤,这也是邀天之幸。 他想都不想,领着众人直奔榆林最大建筑而去。 傅忠是个实在人,他可不想做表面功夫,趁着榆林新建,所有的衙门都在规划之列。其中,太守府的建筑,只能排在第三。 第一建筑,榆林官员猜想,定是为皇上巡视而建的行宫,只是没有明显的皇家标识,他们表示存疑。第二建筑是幢六层的高楼,那是榆林的迎宾馆。 傅忠气笑道:“小杨子,华先生是榆林的客人,官居从一品大员,能指望老人家长留榆林吗?还不把他领向迎宾馆。” 榆林众官一阵压抑的哄笑,不学无术的莽夫,那是行宫好不好。 迎宾馆最大的客房内,傅忠接过下人端来的热水,亲手将毛巾拧干,递给了华泓。 华泓尴尬说道:“我知府台大人之意,战争无情,损伤必大,大人爱兵如子,是想以青囊之术,为救护士兵所用。这点请放心,我必会倾囊相授,决不藏私。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再这样恭敬,不是个谈事的样子。” 傅忠笑着说道:“我对先生的尊敬,发自内心,并无做作。先生也误解了我的本意,青囊之术,绝非为了单一战场之用,它是我大明当前乃至以后的医学发展方向。将来的大明,不仅医学要走在世界前例,其他方面,像制造业、农业、畜牧业,都要领跑世界。基于此,我才向皇上举荐先生为第一任科学院大院士。现如今,朝廷中枢,并不知道科学院的重要性。这就需要你我二人精诚团结,规划出整个科学院的发展章程。我忙于地方政务,以后并无精力分心于此,所有的担子都将加在先生身上,这也是傅某愧对先生之处。” 华泓听了目瞪口呆,傅忠所谋之大,岂只在对青囊之术的重视。他忐忑说道:“能力有大小,术业有专攻,我只懂岐黄,其他并未涉猎,恐怕会耽误大人的规划。” 傅忠:“我名忠,字颖心,我称呼大院士为先生,先生叫我颖心便是。“ ”所有的技艺,都有共通之处,先生既能把岐黄之术钻深钻透,其他技艺的钻研莫非如此,所谓的一窍通而百窍懂。先生贵为大院士,只管科学院的发展方向,其他事情自然不劳先生动手。有您这个内行坐镇,科学院想必也能无窒碍发展。” 华泓:“颖心这么说,我大概懂了。就不知科学院怎么布局,怎么招人,怎么发展。” 傅忠谦逊说道:“我也不懂,只能草鞋没样,边打边像。劳烦先生暂时留在榆林,先把科学分院的牌子搭起来,下设医学分院、制造分院、农科、水利分院等等。我们榆林现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期以半年,搞出经验,再向朝廷推广。” 华泓点头,“颖心这么说,我就有了方向。” 傅忠:“让您这样的从一品大员坐镇榆林,有煮琴焚鹤、大材小用之嫌,您可不要放在心上哟。” 华泓诚恳说道:“你荐我于野,事成不成不敢保证,但我会使出狮子搏兔之力,倾心以报。” 俩人规划出科学分院章程的大致模样,傅忠又闲闲说道:“我来榆林之前,当朝前右相韩国公李善长大人耳提面命,嘱咐我:‘行政就是用人’。一个人浑身是铁,也打不出几颗钉子。今先生既为一院之首,若事必亲为,既劳心,也劳力,恐不是寿者之为。我还等着先生将科学院发扬光大,先生不可不留意此事。” 华泓:“我醒得的,除了医学分院,别的我也不懂,我会挑选合适人选的。真有不妥之处,不是还有你嘛。” 傅忠:“这也是我担心之处,我对技艺研发没有心得,不知谁能适合主持工作。若隔行喊话,就怕人吃了亏,戏不好看。外行领导内行,没有不出错的。既然先生为科学院首,一切都听先生调配。先生出自外科,对细小病变都能了然于胸,当个科学院首,想必不是太难。成,先生之功,败,先生也不必为此负责,仍可以优游红尘,寄情山水。” 华泓深受感动,“信用一个人到如此地步,世上恐怕没谁会超出颖心,你只管放心!别的不敢保证,青囊之术,我必会让它光大于本朝。” 傅忠终于放下了心来,能把外科发展起来,做再大的牺牲也值了。其他的事,如果华泓实在昧于行政,朝廷不是还有还有精于政事的李大人,只是要说动当朝第一政治家,恐怕不是易事,惟愿华泓聪明出自天成,既有智商,也有情商,且行且看吧。 分别之时,傅忠问道:“朱睿要几年后资历老一点才能当太医院令,现在放在京城也是浪费,可不可以先帮你一下。” 华泓爽朗说道:“如此甚好,我真愁没个人商量。” 搞定了建院之事,傅忠哼着陕北小调,高兴地回了知府府内。 九十九章 一群浑人 还没等傅忠从惊喜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抱鼓的敲击声,合着他的心跳,声声震耳。 从绥德县案子过后,抱鼓已经大半年没有响过,傅忠生怕百姓胆小,不敢出头,又在抱鼓旁设了一个‘异议箱’。并按后世经验,成立了上访部门。堵塞言路,如闭目塞听,实不可取。 不一会儿,上访部门的人禀告:“大人,这次恐怕得您亲自出面,来了十几个闲人,我跟他们也说不清,他们一定要见您。” 傅忠叹了口气,看来,得尽快把两判设立起来。知府审案,按大明的规矩没问题,进士们科考时也有刑案的科目,但终究不是主业。举子们把全副精力都放到了策论上,刑案这么重要的事,就成了配角。如此断案,怎么比得上自己心目中的专业人士。 看到黄子澄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他心里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以前这样的事都是田大人处理的,要不你去看看。“ 黄子澄可不敢接这个茬,要说写文章,他可一挥而就,刑案之事,心里没谱。只是私下想到,这是掌人生死的判决,体现做官的意义,知府怎么不喜。 他笑着说道:”田大人掌管主簿多年,政、刑二事自然门清。我接手不久,刑案上的事还不太熟。论断案,还是大人的手段高,我还是跟着学学的好。“ 一进大堂,便看见了酒坊案子中出头的那个老头。 走近老者,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傅忠和气问道:“老丈,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老头见大人还记得自己,气焰顿时高涨起来。回头瞥了大伙一眼,沾沾自喜想到,还得自己出山。 他拱手回道:“都是我的街坊邻居,他们一定要见大人,知道我与大人有旧,便找到我领头。” 傅忠:“是税丁们吃拿卡要?还是闾里游缴仗势欺人?亦或街道亭长、里长的公推有作弊之嫌?他们账目有没有公开?” 老头钦佩地回道:“好叫大人知道,在大人治下,海晏河清。榆林百姓有幸,碰上了千年难遇的青天,这些刁难百姓的事,都不曾有。” 傅忠心里一晒,“不是冤情,那你们敲鼓所为何来。” 也是傅忠正在锻炼自己的养气之功,老头看不出他的不快,滔滔不绝说道:“我们这些街坊,都是饱学之士,可文章蹭命,科举蹉跎。他们又不屑与农夫、商贾为伍,因此上困顿不堪。我同情他们的遭遇,想起大人爱民如子,就想到这里来撞撞钟,看看有没有条路子。不然,野有遗贤,是有司之过,我来此,正是为大人着想。“ 巧言令色,鲜矣仁! 自始皇一统,至宣统退位,两千多年的皇权社会,可圈可点的地方不是太多,唯有隋文杨坚,从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开始实行的科举,实在是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往上的通道虽然仍是狭窄,总算让人踹了口气。关键是,他的公正性无可置疑。不是没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出现,但历朝历代重视抡才大典,整治起来,毫不手软。 傅忠淡淡说道:”文章憎命的事不好定论,他们有若现稿,可拿来一观。如无现稿,我当场出题,看看遗贤的本事。“ 这么一说,包括老者都变了脸色,没想到傅忠这么实在。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过秀才这一关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十几人中,还真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请求衙役拿出纸笔,当场把自己的原作写了出来。 这是一首词,傅忠看后,连连冷笑。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不知所云。说他狗屁不通,不如说不通狗屁。就算是长词牌,也不过百十来字,这是惜笔如金的场所。他倒好,为说一件事,堆积的人物就有五个。想起上世自己填的一首百字令(念奴娇),其中的:岭南迷障,蜀中寒雾,风吹漠北雪,一样的意思,牵扯了三处地方,比起梨花体,转折体稍微好点,其实落了下乘。“ 他把稿子递给黄子澄,”你是当今探花郎,看看此词如何。“ 黄子澄一目十行,扫眼而过,不禁哑然失笑道:”且不说毫无创意,就连平折押韵都搞不明白,他也好意思谈词。“ 傅忠想起前世自己的高考,有些人是有考试综合症的。生怕真有人才遗漏,不想刁难于人,把先前当场出题的想法往后挪挪。吩咐衙役,“命题作文,不好发挥,多准备点纸笔,让其他人随便写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也进过学,但学懂文章不是件容易事。因循下来,文章不会写,农事与商事也不愿干,成了好吃懒做,贪而无厌之辈。 傅忠摇头叹息道:“古代贤人,尚知‘不能经纶大经,甘作草莽闲人’。拿不动权杖,就去拿耕地的锄头。你们文又不成,武又不就,还敢看不起农户与商贾。困顿不堪,实由自取。“ 老头见形状不妙,麻着胆子说道:“大人爱民如子,还请宽恕我等无知。” 爱民如子,什么狗屁奉承,我也得认识你们,知道你们真的是勤劳、善良之辈。 傅忠款款说道:“我是大明榆林知府,只知遵循现有的律法行事。你夸我爱民如子,我回你民风淳朴。一团和气,就不知规矩、律法摆在什么位置。” 老头见傅忠这么一说,心里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今天只怕不能善了。他狡辩道:“大人为了吴忠百姓,尚且不顾生死,难道榆林百姓,还比不得吴忠人。” 傅忠呵呵笑道:“所有大明百姓来到榆林,不管什么情况,榆林都有维护之职责。我为榆林太守,上马管军,便是军人,军人守护百姓,是尽本分,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榆林与吴忠的百姓,一视同仁而已。” 老头见说不动傅忠,便拿傅忠说过的话为自己的行为张目,“我听人言,大人曾说过:‘除非律法不许,百姓百事可为’。” 傅忠心道,这个老东西,我会为了你们这些浑人,破坏我心中的理想社会吗! “你且放心,榆林不罪敲鼓之人,我说话算话。” 老头满面羞惭,领头就要离开大堂。先前壮起胆子的投机算白瞎了。他是个好吹之人,每每在人前说起知府是怎么和蔼地跟他说话,说得众人真以为他与知府有什么关系。 大家凑了一点钱,纷纷撺掇他去大人那里撞撞钟。有了上次的投机,看到如今榆林的新政,他自揣傅忠是个好名声的人,趁着酒兴,带着大家敲响了抱鼓。 有的时候,人自吹多了,竟然连自己都相信起来。利益,掩耳盗铃之辈,数不胜数。 那个糊涂虫临别还喋喋不休,”大人啦,您是青天,南华帝君也说过,不能视人如刍狗,还请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怪不得他读书不成。傅忠气笑道:”南华帝君也说过,智、愚犹可训,贪、懒不为人。你还是把文章读清楚了,再来饶舌。实在读不清楚,认真把你家分的田耕作好,也是一条出路。“ 那人还要多嘴,”那我们会是死路一条,就不能给点救济吗?“ 傅忠冷冷说道:”榆林的救济,只为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可怜之人而设,你有手有脚,不图自谋生路,南华帝君也救不了你这可鄙之人。“ 众人离开后,黄子澄说道:”好好的时间,就耽误在这些浑人身上,我看还是把抱鼓原来的规则再建起来。“ 傅忠:”百姓中,浑人毕竟是少数,真有冤枉,你板子一打,他们向哪里去投诉。不过,知府府毕竟事关榆林全局,这个抱鼓早晚要移到两判之所。“ 黄子澄:”当官为民作主,真正体现的是刑、民两事的断案,您真舍得放弃这个权利。“ 傅忠:”人的精力有限,把榆林的行政搞好,作为知府,就算是尽了职责。我不是完人,专业的事,还是由专业人士处理的好。“ 黄子澄:”我与田大人办理移交时,田大人声声念着挑选两判的事,让我留心提醒大人,就不知什么时候开考为好。“ 傅忠:”快了,你先把考场纪律规划起来。“ 黄子澄:”既然两判对榆林这么重要,就不知两判审案的场所设在哪里?“ 傅忠:”我们榆林,还有哪里空着。“ 黄子澄倒吸了口凉气,”您说的莫非是榆林第一建筑,那不是为皇上巡视而建的吗?“ 傅忠:”笑话,皇上来不来榆林,谁都不知道,民脂民膏岂能浪掷。“ 黄子澄:”这与规矩不合,迎宾馆还好说一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其他衙门,哪能有大过知府府的存在。“ 傅忠:”两就判是榆林最大的新政,我的能力有限,不能给他更高的级别,只能在形式上给他们添点威严,希望他们不辜负我的初衷,免生冤案,好好为民做主。“ 一百章 第二把火总算烧起来了 黄子澄内心对傅钟的断案充满了敬佩之情。 明朝初期的科举,还是沿袭了唐宋以来的方式,八股文还没正式登场。明试科包含律令、《刑统》和断案等,只是不计考试成绩,不被众举子重视而已。 既然要考,他自然知道一些书面上的东西,但司法实践起来,就有点抓瞎。对傅钟天马行空的思维,感觉拍马也追赶不上。 他读书的聪明本自天成,任何书过了他眼,自然就能记住,这是天赋,嫉妒也没用。 青少年时代,每每习艺明经,疲累不堪之余,总会看一些休闲书籍,调剂自己的神经。其中就有唐朝张鷟断驴、北宋钱藻断士兵抢劫案子的故事。 张鷟当县尉时,有位百姓被路人割断系驴的缰绳,并且遗失了驴背上的鞍袋,搜寻三天仍无法寻获,只好报官处理。 张鷟得知后,苦思甚久,终于想出一计。举行竞赛,比赛规则是,在夜晚将驴松缰,凡驴能寻获主人所藏的鞍袋,就可获得五千钱的奖金。张鷟说:“这样一定可以找到失窃的鞍袋。” 到了比赛那晚,张鷟命参赛人松开缰绳任驴自行寻鞍,那头被路人割断缰绳的驴,却回到主人家,吏卒搜索住处,结果在草堆中寻获鞍袋。 钱藻任密云守备时,有两个在京的禁卫军士兵跑到通州去抢劫老百姓的东西,通州的官吏把他俩捉拿归案后,他俩拒不认罪。于是,州官将此事告诉了钱藻。 他俩仗着自己是禁卫军,受审时,态度蛮横,出言不逊。钱藻就叫甲兵站在大门外面,而单独留下乙兵来审讯,声色十分严厉,过了一会儿,拿起笔来记下了一百多字,好像是在记录乙兵的口供似的,然后,把他押了出去。接着,又叫甲兵进来,诈唬他道:“乙兵已经如实交待了,抢劫的事主要是你干的,所以,他应当释放,而你要依法处死!”甲兵不知道钱藻这是在骗他,就愤愤地说:“他本来是这件事的主犯,为什么要推到我的头上?”于是,甲兵如实交待了乙兵的犯罪行径, 钱藻又把乙兵叫进来对证,两人只得低头认罪。 两个典故,与傅钟判断绥德县邻里金钱纠纷案交相辉映。 他把这两个故事说给傅钟听后,带着遗憾的口气说道:“现在大人放权两判,是榆林百姓的不幸。” 傅钟笑道:“张鷟和钱藻,一为县尉,一为守备,断案是他们的本行。这就更加说明,专业的事,还是由专业人士来做的好,我放权两判,也是对大明的忠诚。” 大明是皇上的,皇上就是大明,这是刻在黄子澄内心深处的印记。他没有觉察出傅钟口里的细小差别。反而对傅钟的行为不理解。 刑案定性,是掌故一府百姓生死的权力,如果不论上下其手的龌龊,也是每个当官人内心的骄傲。就这么说放弃就放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榆林要设两判,随着黄、齐泰两人的密报,朝廷早就知道了。只是就两个从五品的官职,朱元璋与朱标有过一番争论。 朱元璋:“他这是要干什么,知府断案,为历朝惯例,就这样放弃,那他做官还有什么意思,懒政也不是这个懒法。再说,就是懒政,也不必将两判的地位抬得这么高,那是两个从五品的官位呢。” 朱标笑道:“知府主政一方,在他辖区,提拔两个副手,吏部照例没有驳回的道理。否则,他还怎么行政。也就是颖心,其他知府用人,恐怕在朝会上讲讲的机会都没有,遑论直达天听。” 朱元璋想想也是,不要说两个从五品,就是正三品的官员,不是封疆大吏,不是政绩突出,京里的那班混吃等死的主,没有劈头碰上,不是自我介绍,能不能想起他的名字还在两说之间。 朱标接着说道:”不是还有齐泰也要参加两判考试嘛,要是他以解元之才,通不过考试,那才是出怪事了。“ 这事本来就算过了的。 黄子澄知道了傅钟对两判的重视程度超出一般手下,更知道了两判衙门的建筑比知府府还要好,这是瞒也瞒不住的事。职责所在,不由他不报。如今他是改了添油加醋的毛病,但行文的方式一下子也变不过来,他详尽地把田蕴当主簿时,傅钟是怎么当甩手掌柜的事,包括现在要求自己接手刑案的事,都告诉了皇上。对傅钟不打算管两判的事,更是汇报的重点。 朱元璋看不懂了,“这个惫懒子,难道只对钱感兴趣。” 朱标想了半天,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按说傅钟不该如此,他不是个躲事的人。突然,他一拍手掌,“颖心舍弃知府的裁判权力,难度还是为了避嫌。” 朱元璋:“这话怎么讲。” 朱标:“魏武帝在京城当尉官时,整治西门,造五色棒,谁敢犯禁,不管他的来头有多大,照打不误,一时间威望空前。” 朱元璋:“就算他是为了避嫌,榆林不是应天,他表演给谁看。” 两父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傅钟这么做的目的。傅钟本身就没有野心,从这方面去想,那是南辕北辙。管你朱元璋是开国大帝,手段高强。还是朱标学富五车,通今博古。 两人并不是怀疑傅钟,而是他们的思维定势,一定会从这方面考虑。 朱标笑道:”父皇已经跟颖心有约,三年不管榆林之事,他要当甩手掌柜,适当提高两判的待遇也说得过去。我们且放手,看他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榆林来。“ 朱元璋:”三年期限也快到了,你准备一下,到时去实地看看。“ 傅钟自己其实也不知该怎样对待两判,也不敢深想怎样对待两判的事。不计一些小动作,双方就这样稀里糊涂,一个报,一个批,两判终于过了御览,得到了那个圈圈。 这可是傅钟早就该烧的第二把火,现在轮到了最后,不过终究是烧起来了。两判在榆林的地位,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两判执行起来,会有什么效果,榆林人能不能接受一个变了方式的刑案审判呢? 一百零一章 大法官制 时序从放胆疏柳的春风,滑过无边仲夏的绮梦,来到了酷热的三伏,举子们激动的心情也随着气温的升腾,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没法不激动。 两个从五品的名额,就陕西一省分享。比起三年一次的会试,就算蟾宫折桂,获得天下人人瞩目的状元,最大的运气不过是正六品,没准还是从六品。 要是他们知道了,将来他们的签押房,从大小、装饰、肃穆程度,都远远超过知府的签押房,他们还不得疯了。 这是身份的象征,草木一秋,人生一世,图的不就是扬眉吐气吗! 榆林的气氛,随着考期的临近,也变得肃杀起来。清场、封路,这与四月份的府试没有不同。但执行此事的,却不是以往的衙役,而是清一色带甲庄严的士兵。这些士兵不久前灭掉了几百年来,从未停止过抢掠他们的彪悍羌人。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在这里不好使了。士兵们毫无表情的把夹带、舞弊的举子们,像拎小鸡一样从考场中抓了出来。这还不算完,等待他们的是十几天榆林府补贴的牢饭,和剥夺将来不管是科举,还是预想中可能还会发生的刑案选拔。 与举子们预想不同的是,考试的试卷,不全是从京里过来的。考试分两天,第一天考的是李善长的试卷,与以前的试题没什么不同。第二天考的是由傅钟亲手制定的试卷。内容与现在科举考试没有一点相同之处,都是纯一色的填空题。不把整本大明律背得滚瓜烂熟,别想得到什么高分。 举子们考完的第一天,还能互相交谈,炫耀自己的心得。第二场后,他们大呼上当,什么嘛,这不就是科举中废弃了的墨义(死记硬背)吗? 傅钟心目中的法判,是一个不懂变通的机器人,情商太高的人,还是去做检判的好。这是两判中的底线,不能逾越。 考试结果出来,取的不是平均成绩,榆林官员们又是一番争论。任由人说,傅钟不为所动,这是早就想清楚了的事。 第一场第一名为检判,毫无意外,花落齐泰手里。古时候,由于发展步伐不一,南方人比北方人读书厉害得多。齐泰的解元,不是盖的。 第二场第一名为法判,出乎傅钟的预料,落在了一个叫常律的后生手中。其人为咸阳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灵动的大眼,无处不透出他的精明,傅钟看得眼直晕,多好的一个律师呀。 与常律比起来,第二名那木木呐呐的样子,才是傅钟理想中的法判。 黄子澄劝道:“两场考试,每场的前十五人都能进入两判衙门,最差也是九品官。把常律定位副判,妥妥正六品,也不负他的所学。我一探花,还只是从六品呢。殿试的前三名,谁为状元,也只在皇上的感官当中,这合乎规矩。” 傅钟嘿嘿一笑,说道:“你这殿试第一,当了探花,就能心甘。” 黄子澄:“怎么心甘呢,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谁叫我记不住自己生辰。” 傅钟收取笑容,严肃说道:“刑案选拔,不同于朝廷取士,行政上的事,还可变通办理,两判的事,乱来不得半点,都是关乎百姓生死的事。好比墨斗中抽出的准线,准头差了,还指望墨迹正吗?你告诉常律,考试就是考试,我取他为法判。希望他将来记得,律法就是律法,半点都不容错。因为,纠错的代价太大。迟来的正义,那不是正义,误判是要毁掉一个人的人生的。” 这样的话,纯正的律法人士也说不出,黄子澄瞪着牛眼看着傅钟,这是律法届的外行吗?他到底要把榆林的航船驶向何方。为名声吗,看起来不像。为野心吗?似乎也不对。为了钱吗?那么多的钱,他可以去买一个手艺人。 两判开门的第一天,榆林城轰动了,除了庄严的两判签押房,其他房子任由大众参观。 两判衙门的正门,检判门口挂的牌匾:”士农工商,一视同仁。“ 法判衙门挂的是:”吾辈食的是民膏民脂,吾辈惩的是枉法贪赃。“ 这里将是百姓们遇到冤屈要来的地方,不禁任何人。人们从两判衙门进来,看得眼花缭乱。 青砖铺就的路面,打磨得光可照人。红砖的墙面,由灰浆线间隔,古朴又大方。宽宽的走道,绿树环绕,清香扑鼻。仿佛人间仙境。 榆林的官员也被傅钟吆喝着,与百姓一起参观两判衙门,也得让他们看看,谁敢以身试法,这里就是终结他们官途的场所。 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给什么所在,知府衙门比不得他们的一个审判厅。庄严肃穆的气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黄子澄也随着人群,左顾右盼,走到了后院。正寻思着去法判衙门看看,就被一堵高墙挡住。原来,两判衙门不是通连的,两边的大门通往各自的街道,要从检判去法判衙门,且有一段路好绕。 他心下哼道:“物理上的间隔肉眼可见,心里上的勾连,谁知道呢?傅大人呀傅大人,有得是你头痛的时候,这个甩手掌柜可不好当。” 这场划时代的考试,共录取了四十个人,除去两判衙门三十个,还有十个律师,就是民间口中的讼师,也是百姓所说的讼棍,由榆林财政养着,供原告与被告挑选,替他们参与诉讼。 黄子澄左思右想,有了讼师,只是增添了作弊的难度,勾连由两方变成了三方而已,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除问题。傅大人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弊端,正如他所说,这是一条漫长了路,待完善的地方太多。 不过,比起以前,还是进步了很多,这点,再是有心人,也不得不承认。 接下来的岁月里,傅钟说撂手就撂手。齐泰和常律找上门来的汇报。他能躲开的就躲开,实在被堵住了门口,也从不接手案卷。 只是语重心长的跟他们说:“这是榆林律政改革的第一步,其待遇之高,青史从无,全府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你们检举的和判罚的,都是一个人的身家性命,不可不慎重。所有的案卷,都要向大众公开。案子完结后,案卷要好好保存十年。如遇重大的、有典型的案例,至少要保存五十年,要经得起翻案。榆林的风气,其实就在你们两个手中,你们正,则榆林正。你们不正,则榆林不知其可。你们是榆林人不受冤屈的最后底线,一定要刻刻警惕。等你们走上了正轨,便开始律政改革的第二部,我会设一个大法官,就在你们当中产生,这是上诉的最后门槛,你们好好努力吧。” 两人走后,傅钟正要去迎宾馆,小杨子递过来一封家信。 一百零二章 遭贼了 最近的家信也忒多了,清一色的催婚。傅钟心下惶然,时光看似悠悠,却如白驹过隙,来到此世已经三年了。与朱珣约定的婚期,也超过了几个月了。 他现在哪里分得开身,步枪与后膛炮的研发已到了关键时刻。筹办婚事,一来一去,加上蜜月,就是小半年过去了。再说,皇上和太子也没有召回自己的意思。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少。这个项目,没有纳入科学院工学分院,对付朱皇帝,不得不留一手。 想个什么法子好呢?傅钟放下看了一半的书信,朱珣清丽的面孔从心底浮向脑海。 前世婚姻的条件自己不是不知道,丈母娘要的是房子。这世的婚姻,就算皇家,难道还有什么根本不同?人性是相同的,再过几个世纪,也变不到哪里去。不管怎么高尚的爱情,还能不食人间烟火。 时间有限就砸钱,扩建公主府,要造得让人眼红,让朱珣看看,未来的老公是怎样爱她的。 除了朱珣,还有跟着自己的弟兄们,也得有个说道。 有了一万不要工钱的战俘,手头已不是那么紧促了。 榆林人要幸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不要了。他们哪个不是功劳等身,自己为了做出表率,除了逼着他们跟着前世大明的兵部尚书齐泰学习兵书战策,谁享受了什么福利。最大的官就是榆林代理总兵,还有七个县尉,其他都是白身。 听说他们中间不少人都挑好了对象,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还有他们的家里。就算护卫们自己不说,家里边好不容易出了个跟着自己的亲兵,指不定多么盼望他们有出息,能给朝升暮合的生活松一口气。 要扫天下,一屋怎能不扫。 “小杨子,通知张略他们,所有护卫都回榆林,我要分红了。” 听到喜讯的小杨子宏声答道:“好咧,我这就去。” 怀着对朱珣的歉意,傅钟又拿起了书信,在自己心中,家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看到最后,又一麻烦事出现了,弟弟离家出走了。 傅让留下一封书信,推说自己要云游学艺,便不管不顾地跑了。 历史记载,傅让是宫中护卫,有一天朱元璋宴请百官,他没有按要求佩带剑袋。朱元璋非常生气,便从中挑傅友德的不是,最后引出灭门惨案。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词。 傅钟的心揪然一紧,前世记忆的大门瞬间打开,幼小的傅让,流着鼻涕跟在前世身后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要我弟弟当他妈的护卫,这辈子朱皇帝你想都不用想。 我是怎么对待护卫的,把他们做自己的亲人看待,让他们的人格与自己平等,还要操心他们一家的幸福。 傅让能往哪里去云游,还不是想到榆林来。别的也不用担心,他的武艺就是在战场上,自保也无问题。就是他那大手大脚的习惯,能不能保证把带的钱用到榆林,不然,流落街头可就不好看相了。 还真让傅钟猜对了一半。 傅让一出应天,便如龙游大海,鸟入山林,说不出的畅快。 习文练武总是个枯燥之事。傅友德文章上虽不做过分要求,但练武的事,从未放松过。 傅让正是中二年纪,整天幻想着行侠仗义。以前没有条件,溜出去也不知要跑向何方。有了傅钟在榆林,他怎么不动心。 到底是学过几天兵书的人,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性,这次出来,除了带够了钱,他一个下人也不用,要是透露了消息,让爹给抓回去了,面子上不好看不说,存心在里三年的心愿望就实现不了。 过了黄河,这个武夫也茫然起来。这大明的江山到底有多大,怎么总有赶不完的路。一问客栈掌柜,掌柜的笑嘻嘻说道:“远着呢,还没走完一半路程。” 开弓没有回头箭,又怕父亲派人半道把自己截了回去,没办法,硬着头皮,傅让继续赶路。 一路上风餐露宿,哪里有他大手大脚的地方。赶到柳林,过河就是吴堡,总算是快到了。心里一松懈,祸事就找上了门。 他骑的也是一匹宝马,在南方,认识的人不多,没有谁来打主意,越到边地,越引起人们的眼馋。 进城后,他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吃饱喝足,也不怎么洗涮,倒头就睡。可怜他一公府子弟,平常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哪里会洗衣服。除了留下一套与哥哥见面的衣服,其他的洗都没洗,今天换一套,明天换一套,油渍麻花,不成样子。他自己也看不过眼,做一袋子,都装在行囊中。 这一睡,黑田的梦乡里,也不知会有什么奇怪的臆想等着他,反正早起的时候,神清气爽,满心舒适。一模手边,他吓了一跳。 随身的行礼都不见了,窗户被人打了个洞,估计贼人就是从这里摸进来的。 开门出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客栈乱哄哄的,掌柜的打着哭腔在跟旅客解释,整个客栈都遭贼了。 一个客人气愤说道:“哪有整个客栈都遭贼的,掌柜的,是不是你勾结外人,洗劫了我们。” 掌柜的满脸无肉,一幅瘦削模样,好似大风都能把他吹跑,“客官,我哪能做出这样的缺德之事,客栈开的不是一年、两年,我若是这样的人,天打五雷轰。” 另外一个客人冷笑着说:“以前你可能不会做,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小哥的宝马,见财起意。” 掌柜的:“跟你们说不清楚,我也损失不少,还是报官处理吧。” 一群人拉拉扯扯,赶到了柳林县衙。 县官打着官腔说道:“既然遭了贼,那就按程序走吧,每人先登记丢失财务的情况,等捕快破案后再发还给大家。” 这是屁话,可谁也没什么好办法。 客人领头的说道:“我们是住进客栈后遭贼的,客栈得对我们负责,必须由掌柜的赔偿。” 县官到底还是维护本地商人,“嗯,这个嘛,要看破案后的情况。如果真是他内外勾结,做出无德之事,那就不是赔偿损失能了事的。现在要他赔偿,可没什么道理。” 这点钱财不在傅让心上,可马匹被盗就要了他的亲命。从柳林到榆林,还有不少路程呢。 他犹犹豫豫走向前来,小声求道:“我是榆林知府的老乡,这次专门从京城来投奔他,贵县能不能通融一下,借我一匹马,到了榆林,我必有重谢。” 傅让现在这么个熊样,不好意思把他哥哥抬出来,免得丢他的脸,世家子弟是最看重脸面的。 知县看着满脸风尘的傅让,一身味道直冲鼻子,不要说是傅钟的老乡,就是傅钟本人到此,柳林也不会给他提供方便。 榆林的红火,早就引起了邻居们的眼红,周边几县的知县,谁不想从中得点好处。递条子求安排亲戚的,求低价进货的,搞得傅钟不胜其烦。看在近邻的份上,府里还是出台了一些优惠政策。至于人事,傅钟一个也不肯批,现在榆林的户口可值老鼻子钱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的。除非有什么特长的,才能放松点条件。 他厌恶地挥挥手,“这是公堂,你想说什么就大声点。要是想撞钟,门都没有。” 一百零三章 赠衣还情 傅让碰了一鼻子灰,顿时钳口不言。他哪有心思等着柳林捕快破案,趁着众言汹汹,悄悄溜了出来。 问了问路,沿着大街,一路向榆林方向奔去。到了哥哥的辖地,总会有办法想的。 走到渡口,就看到了满眼的繁忙景象。这是一个人货混运的码头,一船船的货物运过来,但有不少是空船回去的。 他不懂山西话,走到渡人的船旁,尽量咬着舌头,想说点当地话。 撑船的都是懂官话的人,他用官话说道:“小哥你还是说官话的好,你不会不懂官话就出来走南闯北吧?” 傅让松了口气,原来这些人与客栈的一样,都是懂官话的。他用纯正的应天话说道:“船家,我昨晚遭贼了,现在身无分文,想搭搭你的顺风船,请行个方便。” 撑船的是吴堡人,看着邋里邋遢的傅让,心里鄙视不己。现在榆林的风气,最恨游手好闲的人,这就是个溜子,说什么遭贼的鬼话。还不是看到榆林遍地是金,想碰碰运气而已。他不屑说道:“我们知府有令,每个人都要靠劳动吃饭,东游西荡的肯定没好下场。你这个样子,又没本钱,就是到了我们榆林,也混不活自己。你起开,不要耽误了后面要乘船的人,他们都是忙着养家糊口的人。” 傅让脸上一红,涩涩说道:“我是投亲的,有把子力气,可以帮你撑船,抵消我的船费。” 撑船的就靠手艺养家,几十年的营生,驾船技术已臻化境,能花多少力气。好不容易盼来了渡口的兴旺。他不耐烦说道:“你有力气,何不就在柳林打工,我们榆林的救济政策是好,可也不会救济你这样有手有脚的年轻人。“ 他把傅让当成了一个讨救济的人了。怪不得船老板这样想,最近有不少这样的人,打着探亲访友的招牌,赖在榆林不走,与后世的偷渡者有点类似。 话已说到这份上,傅让不好再求,转过身来,向货船那边走去,空船返回的,总好说话一点吧。 果然如此,空船老板不是那些小心眼挤公车的人,挤上去后就说车满了,他同意载傅让渡河。” 傅让上船后,兑现自己的诺言,拿着船篙就开始撑船。可怜他力气是大,就是不懂技巧,刚一离岸边,船就在水中打转转。 船老大笑着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老实呆着吧,照这样的撑法,明天也到不了对岸。” 船老大要伙计接过傅让的船篙后,与他攀谈起来,“小哥,你去榆林是做生意,还是投人。” 傅让不知怎么回答他,说假话吧,这人心肠不错,实在不好敷衍他。说实话吧,只怕他也不信,榆林知府的弟弟,就这德性。从渡人的船主哪里知道,大部分去榆林的人,做贸易的多,便含糊说道:“我就去看看,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榆林人做点小生意。” 船老大:“你身无一文,到了榆林怎么生活呢?” 傅让:“我有熟人在吴堡县城,可以先到他哪里落脚。” 船老大好心说道:“上岸去县城且得走一天,你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顺风车。”说完,塞了几个钱给傅让,“钱不多,路上买点吃的吧。” 从小到大,只有自己可怜别人,傅让感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实在拿不出什么回馈。 “谢谢您了,我这一身脏得要命,见了熟人,也不好意思。我看您船舱内有换洗的衣服,我们个子差不多,您好人做到底,借我一身,找到熟人后,我再跟您换回来。” 这话一出口,船老大顿时楞住了。他们一家也刚刚脱贫,好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往常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添置一套衣服。看着傅让汗渍麻花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如何舍得。 如今好人已做了一半,他咬了咬牙,“好吧,可要记得还给我,我家也不容易。” 靠岸后,傅让就着河水,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换上船老板的衣服,问明了路况,感激之话也不多说,拱手告辞而去。 伙计看着远去的傅让,扁扁嘴说道:“老大,你恐怕上当了,这小子,白坐了船,白得了衣服,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真是个白眼狼。你看他留下的衣服,薄得像纸片,只怕一下水就会撕成几块。” 船老大叹息了一下,“算了算了,谁还没个难处,就当作善事吧。” 有心将衣服抛入河中,终究有些舍不得,轻点洗,只怕还能穿几回。 拿起衣服,果然如伙计所说,轻得不像样子,自己的衣服,比这套要重几倍。放入水中,小心搓洗了几下,没有想象中的撕成几块,倒是越洗越亮色,越洗越觉得衣服的坚韧。 伙计在旁边看到两眼发光,“这是什么料子做成的,吴堡县就没有看到过,只怕县太爷也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船老板试着用劲拽了几下,呵呵说道:“这样的衣服,式样料子且不说他,几年肯定穿不烂。怪不得小哥什么也不问,他是存心送了给我的,这套衣服,没有十两银子只怕卖不起。” 大明朝有数人家的服装还能差到哪里去,肯定是最好的。 傅让赶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有车去县城,他把船老板施舍的几个钱都塞给了车夫,同车一道,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县尉所。 他对守门的士兵拱手说道:”我有个亲戚叫李狗子的,听说在这里当县尉,请你通报一下。“ 士兵顿时不高兴了,想起县尉平常对弟兄们的关照,一听傅让开口就是不好听的,心里为李才叫屈。傅让的打扮,分明就是吴堡人,从哪里学的官话,敢冒充县尉的亲戚。他骂道:”日你娘,我们县尉姓李是不错,可大名叫李才,多好的名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我们县尉为狗子。“ 傅让心里一喜,总算找到亲人了。听父亲闲谈:“......,小三、马虎不说,连狗子也出息了,当了吴堡的县尉。还是老大会调教人。” ”你去把他叫来,他就知道我是谁。“ 士兵恶狠狠说道:“别说我们县尉去了榆林城,就是在这里,我也不会跟你通报的,你去找你的狗子吧,记住了,我们大人叫李才。” 傅让感到自己孟浪了,可他不知道狗子改名了,多年来,自己就是这么叫过来的,他笑道:“你误会了,我不知狗子改了名。他去榆林,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不屑问道:“怎么着,我们大人是南方人,你一吴堡人,趁着他不在,想打什么主意。告诉你,这是军营,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块点滚,小心棒子不认人。” 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话说不清,何况傅让这个没经世事的人。 一百零四章 侠义的傅让 傅让还想进去等等,士兵呸道:“别说是你,没有县尉的批准,就是知县大人来了也进不去。细柳营你知道吗?我们县尉学的就是周亚夫将军。” 傅让从小就是受军事训练长大的,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合格的军人执行起军纪来,没有好话说得通。心里却想:“狗子真是出息了,一个屁大的的县尉所,愣是让他整成军营了。” 他漫无目地的在街上游荡,肚子不争气的咕咕起来,再往前赶。非饿死在路上不可。 奶奶的,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一家小饭店的香味吸引了他的注意,还是故技重施吧。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后,末了加了句:“我可以帮你劈柴抵账。” 洗碗可不会,油油腻腻的,打坏了赔不起。 当垆的是个大嫂打扮的人,可看容貌,说她是小姑娘也不外题。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嫩白的肌肤,熟透了的风情,藏也藏不住。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目光所及,连傅让这种出身豪门的人也自惭形秽。山沟沟里的凤凰,不出就不出,一出就不同凡响。 她是个好心人,看到傅让窘迫的样子,笑着说道:“谁还没个遭难的时候,不要你抵账,你且进来吃碗面吧。” 一大碗油泼辣子面,红绿相间,说不出的馋人。天下的美味是什么,饿呀!有饿垫底,什么样的食物都是美味,何况油泼辣子面,本身就是榆林有名的小吃。 吃到一半,傅让惬意的咂吧着嘴,他们圣明的朱皇上认可的天下美味:珍珠翡翠白玉汤,凭着饥饿衬托,登上名菜系列,那是猪食好不好,怎么比得上这碗油泼辣子面。 已经到了午间打烊的时间,饭店的伙计收拾着碗筷桌椅,准备着晚餐要用到的食材。 “嘿嘿嘿嘿”,一阵贱笑声在门口响起,香风飘过,一个衣着华丽,贼忒嘻嘻的青年出现在老板娘面前。“小丽呀,哥哥我中午喝过了头,要讨一杯茶喝,可不要又推辞哟,哥哥给的是现钱。” 丽嫂心里一紧,这个不要脸的又来骚扰了。她没好气的对伙计说道:“倒几杯茶过来。”说完,别转头不再理睬。 贼忒青年仍是笑嘻嘻说道:“我不要那些腌臜之人动手,你亲自去倒。” 丽嫂正色说道:“杨公子,我都比你大好几岁,你这样小丽小丽的叫着,也不嫌寒碜。” 杨公子放低声音说道:“只要你肯,我叫你娘也愿意。” 这个没廉耻的东西,丽嫂不敢高声,只得小声说道:“我求求你好不好,你一县太爷公子,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何必来打扰我们这些做了嫂子的人。” 杨公子:“嘻嘻,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吴堡县里,哪个比得上你。看到你后,我便茶不思,饭不想,眼看要出人命了。你当救命好不好,从了我,我会给你一场富贵的。” 说着说着,就要动手。 丽嫂把手一拂,正想高声,想起对方的身份,再次轻声说道:“我是清白人家的媳妇,不是那不识廉耻的猪狗,你再要乱来,我喊人了。” 杨公子把脸一马,“你喊呀,你老公又不在家,我看谁敢出头。” 说完,又动起手来。 丽嫂的老公见榆林形势一片红火,早就联系几家亲朋好友,干起了长途运输的买卖。生意一好,谁还记得家里如花似玉的妻子。为此,两口子没少拌嘴。 就听得刺啦一声,杨公子一使劲,把丽嫂的袖子从肩膀上撕开一个口子,白嫩嫩的胳膊,无遮无掩。 丽嫂掩面泣道:“块来人啦,救命呀。” 店里的伙计还真的不敢出头,他们只是打工的,谁敢得罪县太爷的公子。 傅让自顾不暇,本来不想插手的。看样子,他们的纠葛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丽嫂也不会小声跟他说话。谁知那公子也太生猛了,软求不成,就霸王硬上弓,京城的恶少都做不出。 眼见丽嫂呼救得急,谁叫人家舍了一顿好饭呢!君子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起身一个斜插柳,就挡在两人中间,一把攥住杨公子的手说道:“人家不愿,你拉拉扯扯干什么。光天化日,不怕王法吗?” 傅让打算息事宁人,随即把手松开了,要是抓坏了这个弱不经风之人,打起官司来,时间可耽误不起。 杨公子退到一旁,嘴里希嘶着凉气,一看手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肿起来。 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看见傅让吴堡人打扮,心里顿时安稳下来,呲牙咧嘴说道:“我跟丽嫂的事,关旁人屁事,你是他什么人,就敢出头。” 傅让笑道:“我是谁你管不着,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你这样动粗就不行,哪有这般下作的。” 丽嫂哭着说道:“客官,我与他一点纠葛也没有,他是本县太爷的公子,纠缠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良家妇女,岂肯自坏名声。好话都跟他说尽了,奈何他不听。” 丽嫂的话顿时激起了傅让的侠义心肠,他怒喝一声:“也不知李狗子是怎么管治安的,这样龌龊之事,就允许在吴堡发生吗?” 他一急之下的话,还真冤枉了李才。治安之事,也是有章法的,民不举,官不究,总不能要个县尉一天到晚在街上巡逻。再说,李才一心要当将军,县里的民风还算淳朴,他更没花心思用在这方面。 杨公子的帮闲没听出傅让话中的意思,听到丽嫂说出实情,轻佻说道:“知道了吗,这是我们太爷的公子,你一个农夫出什么头,识相的赶紧走路,不然要你好看。” 他也知道傅让的劲力不错,不敢行蛮,不然,狗仗人势,早就招呼上来了。 傅让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啧啧,县太爷的公子,好大的威风。你不是要比出身吗,老子家的狗都比你高级几分。”说完,一个顺风巴掌扇了过去。当场就把杨公子扇到在地。傅家的功夫,同出一撤,创新不是这么容易的。 几个帮闲见不是头,扶起杨公子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咋呼道:“有种你别走,等着吃官司吧。你要跑了,丽嫂必须顶罪。 丽嫂吓得不知所措,她哭着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得罪了县太爷,我们家小店还怎么开得下去。” 人的学问与修养是不同的,丽嫂一个妇女,你还指望她有朱掌柜那样的见识。 傅让安慰道:”我不走,倒要看看吴堡县太爷的威风。“ 一百零五章 老倒的杨县令 “杨县令不是别人,正是原来府里的老长史,傅钟心目中的榆林知府。为着吴堡的政绩,他忙得两头不见天,看到儿子左脸肿得像个包子,右手乌青,一阵心痛。 他怒喝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公子打着哭腔说道:“大,我被人欺负了,你看呀,那人好狠的手段。” 杨县令哭笑不得,多次跟他讲解文章该怎么下笔,他不讲过程,只说结果,谁知是怎么回事。他哼道:“不要离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杨公子哪敢说自己调戏人家之事,在旁边支支吾吾挑选能说的说了一通。 把个县太爷听得云里雾里,他转脸对随从说道:“从实说来,若有遗漏,与事实不符,仔细你的皮肉。” 在县太爷的积威之下,随从不敢隐瞒,把杨公子是怎么起意,怎么上人家的门纠缠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杨县令哭笑不得,“你个败家子,打你是轻的。快去跟人家道歉,赔偿损失,求得她的原谅。” 杨公子不解,“大,是我被人打了,道的哪门子歉。那个打我的又不是人家丈夫,他有什么权力干预我们的事。” 杨县令在心里叹息,偷情的事,讲的是你情我愿,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看不过眼的人,谁都可以插手。他骂道:“你是一头猪吗?光天化日之下,行此龌龊之事,你还有理了。” 杨公子:“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那人说我不如他家的一条狗,有这么侮辱人的吗?一个农夫,竟然还敢置喙本县政务,说什么李狗子就是这样管理治安的。“ 杨县令的脑海轰的一下就炸了,敢这么说话的,不是知府大人,就是朝廷下来暗访的御史。而且这个御史的来头还不小。 他问道:”说话的人多大年纪,是什么口音。“ 杨公子:”也就比我小一两岁,说的是京城口音。“ 听说比自己儿子还小,杨县令放了一半心,但知道,既有京城之人介入,此事不能善了。傅大人有心厘清刑案上的事,成立了检、法两判,这么大的手笔,青史罕见。想起他的手段,心里一阵后怕。儿子闯到了风头上,如果自己隐瞒,让傅大人知道了,那个许愿就算吹了。 他放缓脸色,对儿子招招手,“你过来,让为父看看你的伤势。“ 到底是自己的大,心痛了。杨公子轻快的走尽他的父亲,还没等到询问,老头左手拿着案上的令签,一个巴掌呼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在了杨公子的右脸上。同时咆哮说道:”把他绑起来,准备车马,我要先去饭店道歉,然后去府里自首。“ 杨公子这下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吓蒙了,去到府里,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他哀求道:”大呀,就是自首,不能去县里刑曹那里吗?“ 杨县令:”混账东西,平时读书,要你留心你不留心,刑案也是科考内容,老子是本县最大的官,儿子的案子怎能在本县审理,不知道回避制度吗?“ 到了饭店,整条街道都轰动了,县太爷押着儿子,亲自上门道歉来了。 看到傅让,杨县令吓了一跳,见过一两面,不是经常打交道,会误认这是傅钟微服私访来了,两兄弟太像了。傅让一开口,又把杨县令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傅钟吗? 傅让老气横秋说道:”难得知县明事知理,丽嫂子,我们也不为几甚,就原谅了他吧。“ 丽嫂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她被这个场面吓傻了,这个讨饭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听到丽嫂开口,杨县令把脸转过去,心里一惊,真是个尤物,怪不得儿子动心。 没有着装和滤镜的加持,这时一种纯天然的美。 他稳了稳神说道:”此事已经发生,就没有私了一说。丽嫂要是想到官府告我儿子,就请去府里的两案衙门递状子。“ 丽嫂得了人家钱财,又没有什么损失,她一小百姓,如何敢跟官斗,赶紧说道:”有您这样明理的父亲,我不告了。“ 杨县令:”你不要怕,两判衙门的规矩是:“士农工商,一视同仁,两判是知府大人亲自挑选,肯定不会徇私。” 丽嫂:“我真的不告了,天可怜见,吴堡总算出了青天大老爷,我们这些小民放心了。” 杨县令苦笑着说道:“我只是依法而行,算不上青天,谁叫我儿子不争气呢。” 回头又对傅让说道:“我们还要到两判衙门去自首,丽嫂一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你是当事人,要是方便,能否一道前去说明清楚。” 傅让心里一喜,有这样的便车,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到底是官家子弟,他还是说道:“丽嫂既然不追究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要不算了吧。” 杨县令正色说道:“知府大人重塑刑案,我不响应谁响应。还请小哥不辞辛苦,同去为好。” 傅钟自接到家书,估计傅让会来榆林,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怎么还没看到人影,不免有些担心。分红是个精细活,自己不能不参加,除了护卫,榆林没人认识傅让。 十八个护卫得到分红(傅强带走了三个),兴高采烈,这是包括他们的上几代都没见到过的这么多钱。兴奋之余,一致决定,集会两天。第一天,按原来籍贯,各自小聚。一则庆祝,二则商量怎么将钱邮寄家中。第二天,大家公请大公子,感激他赐给自己的分红。天下当兵的,谁能跟自己的主子共有股份。 傅钟尽管心里有事,还是含笑同意,牛马也不能这样使唤,三年了,谁都没休息过。这样一来,李才便错过了与傅让路上碰面的机会。 傅钟决定抛开榆林公务,休息一天,与华泓谈一谈招收女护士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还没走到迎宾馆,裴述赶了过来,“大人,杨县令押着儿子,到了法判衙门。” 傅钟一叹,当家人便如一头牛,哪里有自主的时间。这是两判开庭的第一案,就是再忙也得抽时间,何况今天还有空闲。 他问道:“吴堡县的儿子犯了什么法,值得他亲自来榆林。” 裴述面无表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末了说道:“主家都不追究了,老杨有投机之嫌。” 傅钟私下一想,这是阳谋,老杨老到呀,他笑着说道:“这个机投得好,投的是正义之机。人人都像吴堡县,何愁榆林风气不正。只是为何不去检判衙门投案?” 一百零六章 意想不到的处罚 裴述:“齐泰告诉我,这是自首案子,没有原告,直接由法判判处,不必通过他们起诉。” 傅钟:“去叫刘振,我们一起去看看法判大人是怎么断案的。不要惊动下面县尉,他们难得聚在一块。” 裴述:“不通知齐泰吗?” 傅钟:“你傻呀,这是刑案上的事,他恐怕早就到堂了。” 一到审判大堂,守卫不好意思说道:“大人,您恐怕得把佩剑留下,除了法警,堂上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 这是规矩,傅钟也无多话。 进来后,果然看见裴述坐在一个角落里。傅钟轻步过去,两人会心一笑。 齐泰小声说道:“法判已经行文给我,就看这个灵动的小伙怎么断案。” 傅钟抬眼向堂上望去,这个同来作证的人,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堂上常律已经走过了询问名姓的程序,傅让的回答也只是嗯了一声,所以,也没引起他的注意。他跟傅钟不熟悉,就见过一面,不像杨县令他们打了那么多的交道。 看着呈贡,他望了杨公子一眼,骂了声无耻。放下案卷问道:“案子结束的时间是午时末刻,双方认不认可。” 杨公子与傅让同时点头。 常律问傅让:“杨县令赔礼道歉的时间是未时二刻。” 傅让点头。 常律又问道:“按供词,除了赔礼道歉,杨县令是否真的说过,请饭店受害人向府里首告。” 傅让又点头。 自首程序正常,并无可操作的空间,杨公子的事情算是过了。 常律带点同情的口吻对傅让说道“你下手怎么这么重,要是对方致残,你就干犯律令了。” 傅让一口京城话:“我没怎么用力,就打了一巴掌。” 齐泰心里一惊,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傅让一开口,傅钟就知道了,弟弟怎么这个样子,被人打劫了?不应该呀,他的武功又不是花架子。 傅钟还在愣神,常律提高声调对傅让说道:“一个嘴巴,怎么两边都肿了。” 杨县令证明道:“右边是我打的,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打死活该。” 常律心想,这个老讼棍,做得天衣无缝,”传仵作,验看左边伤势。“ 仵作仔细看了杨公子的伤势,回道:”辛亏只是皮外伤,不构成犯罪。“ 傅钟心里一愣,常律不问杨公子,怎么只对傅让挑刺,这是审的哪门子案,他可是见义勇为之人呀。 前世与今生都未走过司法程序的傅钟问齐泰:”怎么偏向一边,不问杨公子。“ 这是自首案子,常律大概采信了呈堂供词。 傅钟不满,讥讽道:”几句话的事,他在不停地写什么?“ 齐泰笑着解释说:”估计是在写结案陈词,不会合议了,他的手脚也真快,要当场断案了。“ 这本来就是很明显的案子。常律一边讯问,一边下笔如飞,“好了,现在听本庭判词。” 傅让长出了口气,总算过去了,见了大哥可得隐瞒这事,说起来怪不好意思。想罢,回头向旁听席看了一眼,虽然是奢望,最好他能来旁听,看到我这高光时刻。 他还没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就听得第一排位子上惊叫一声:“二公子,你怎么这个打扮,谁欺负你了。” 刘振与裴述赶到审判大堂的时候,案子已到了尾声。 守卫都是自己原来的兵,他打了个手势,昂头直进。没想到,守卫喊了声:”总兵留步,把佩剑放在这里,在下自会保管得妥妥当当。“ 刘振一愣,“怎么着,你胆子肥了,要下我的武器。” 守卫苦笑着说:”这是规矩,傅大人的佩剑也放在这里了。“ 刘振这才绷着脸解下了佩剑,”就你们规矩多。“ 旁听席位本来就不多,常人一般都不愿出头,两人进来一看,也就第一排还有空位。 傅让笑道:“小三子,可让你看笑话了。” 常律严肃说道:“堂下之人不得喧哗。” 刘振哪里知道司法程序,他对常律说道:“常判,这是我家二公子。” 常律没搭他的茬,一拍惊堂木,几个法警齐声吆喝:“肃静、肃静。” 接着,他波澜不惊的宣读着判词:“查吴堡县杨公子调戏民女一案,事实确凿。幸得其父深明大义,自首不曾迟滞,道歉与赔偿及时。民女无律令损害,又自动放弃申告。据大明律,案犯有从轻发落之依据,本判准予当堂释放。” 杨县令多年长史,深谙刑名,这是预料中的结局。 剜心的话继续从常律口中喷出:“今有闲散人士傅让,无视律法,强自出头,将杨公子打伤。经仵作查验,虽不够判刑之罪,但此风不可长,本判判罚傅让赔偿杨公子全部医药费。以上。” 听到常律要罚傅钟,刘振不相信的看着常律,“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这是我家二公子,他是见义勇为的好汉。” 常律这时已经清楚了,他冷冷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但律法无情,岂容你来饶舌。” 刘振一时气急攻心,抬脚就踢向分隔旁听席的栏杆,“你这狗官,老子饶不了你。”说完,冲过栏杆,就要来打常律。 常律面不改色,三拍惊堂木,“刘振咆哮公堂,着既收监候审。” 几个法警围了过来,刘振条件反射,伸手往腰间一模,摸了个空。他瞪着法警,“老子练的兵,要来抓老子了,真是笑话了。你们来呀,看看是不是老子的对手。”说完,就要动手。 傅钟被常律的判词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这是怎么话说的。 等到刘振大吼着要动手时,再不阻止,就要出笑话了。 他断喝一声,“小三子,还不住手。” 这个称呼太熟悉了,刘振一听,立马呆在哪里,不知所措。 几个法警口里告着饶,手里的功夫却没停下来,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们的老长官捆了个结结实实。 常律隔空喊话,“裴检判,刘振的案子用得着检举吗?” 裴述无奈,“你我二人亲见,事实清楚,为着节省公帑,不如一起判了吧。” 常律一拍惊堂木,斥道:“查榆林代理总兵刘振,咆哮公堂,目无法纪,判打十板,以儆效尤。法警不得徇私,若被查实,与刘振同罪。” 旁听的都是鼻子里有风的人(指熟悉榆林情况的人),怎么不知刘振跟傅钟的关系。几个年长一点的互相询问。 “听说那个见义勇为的是知府的弟弟,法判大人这是要干什么。他的官不是知府大人授予的吗?” “知府大人对榆林有恩,我们不能答应法判的乱来。” 顿时,旁听席上有人喊道:“傅大人是我们榆林的青天,他的弟弟是见义勇为的好汉,我们不能同意法判大人的判词。” 傅钟本来有心叫人封了常律的判词,倒要看看他的判词与知道傅让身份后有何不同。见到大家起哄,一时醒悟,其中必有自己不了解的事。 他向旁听席拱手说道:“请诸位安静,这是公堂,扰乱了秩序就不好了。判词终究要公示的,大家有什么话可以等到那时再说。这里的一切,常大人说了算,都听他的安排。” 有了傅钟的话,大家不敢再起哄,刘振结结实实挨了十板子。 法判的第一次审案,以傅钟的弟弟与心腹挨罚收场,榆林人一时感到,天要变了。 一百零七章 傅让的前途 等旁听人员出去后,堂上只剩下常律、傅让和刘振。杨县令见机快,他的目的达到,早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傅钟起身,对齐泰说道:”去把案卷拿过来。“ 齐泰一愣,这是对常律不满啊,他提醒道:”案卷会公开的。“ 傅钟:”我心里有数。“ 走到堂上,他马着脸对傅让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扶着你小三哥回去,等着吃酒席吗?“ 傅让冤呀,千里迢迢来到榆林,不说路途上的辛苦,最后连马也被偷走了。好不容易蝎虎子掀门帘——露一小手,以为会博个满堂彩,谁知这个糊涂判官判了个这样的结果。 他不敢回声,眼睛一红,倔强地扶起刘振就走。心里默念:“京城里传得这么神,他还是榆林的知府吗?” 一会儿,案卷就到了傅钟手里,他一边看,一边露出满意的笑脸,”人是选对了。“ 傅钟急着要看案卷,就是生怕常律逆反投机,博取强项之名(越是官宦子弟,越要重判)。知道傅让是自己的弟弟后,他的判决与判词没有一字改动。 他笑着说道:”常判审案,惊心动魄,峰回路转,把我这个外行看得云里雾里。“ 常律拱手回道:“考试就是考试,律法就是律法,大人的教诲,常某不敢须臾或忘。” 傅钟:“说得好,律法就是律法。不过,我有几事不明,还请两位解释。” 常律与齐泰一起拱手,但请大人下问。“ 傅钟:”杨某明显有犯罪动机,而且也有行动,饭店老板娘衣衫被扯烂,同时喊了救命,为何他能全身而退。“ 常律:”审案既问动机,更重事实。老板娘的衣衫是被撕破,但关键是人未受伤。就算杨某不来自首,受害人告上法庭,仍是民事纠缠,够不上犯罪。杨县令畅晓刑案,自然都在他的计算当中。至于老板娘喊的救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不能作为证据,律法重的是验伤结果。“ 傅钟:”假设傅让不出手,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常律:”那就要看案件发展到什么程度,老板娘一旦身体受伤,或者隐私之处暴露,性质就变了,案件就由民事纠纷转为刑事案了。“ 傅钟:”这么说,傅让是阻止了一起刑案的发生,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为何堂审,只有他一人受罚。怎么说,他也是见义勇为之人。“ 常律与齐泰对望了一眼,常律做出请的动作,齐泰谦逊说道:”你是本案审理之人,还是你说的好。“ 常律清清嗓子,”傅让是有侠义心肠,但更是为律法所不容。历朝历代,只要不是乱世,侠以武犯禁。民事纠纷与刑事案件,自有有司掌控,岂能任由什么人随意出头干涉。否则,还要朝廷干什么,还要三法司干什么。西汉侠士郭解,最后死于非命,教训深刻,不可不察。“ 傅钟这才明白,所谓侠之大者,无非往远古传说上牵强,朝廷不支持的事,恐怕敢于犯禁的不多。 他随即说道:”可叹刘振要为傅让出头,受了十板子,也是个教训。“ 齐泰:”他的运气算好的。“ 傅钟:”这是什么意思。“ 齐泰:”自从大人设了旁听席,才有了不准带剑入场的规定。要是原来,总兵负有保卫榆林之责,他要旁听审案,谁敢下他的刀剑。刚才在堂上,常判要抓他时,他就有拔剑的举动。要是拔出剑来,今天就不是十板子能了事的。“ 傅钟:”即便拔剑,也不一定就会伤人,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齐泰:”他一旦拔出剑来,性质就变了。“ 傅钟:”不是要看后果吗?“ 齐泰:”那不一样的,这是什么场所,森严法庭,岂容任何人乱来。“ 傅钟:”这不公道呀。“ 齐泰:”制定政策的人,还能让自己吃了亏,除非修改大明律。“ 傅钟自忖,自己也翻看过大明律,总体是过得去的。时移世易,过时的地方自然要纠正。只是修改大明律,不是自己现在能做主的事。 海洋法系也好,大陆法系也罢,哪套系统都有瑕疵,但那套系统都能安定地方,关键是执行与监督的力度,不能让寻租空间过大。 眼目下,还是要在学校增设普法教育,让大家都懂得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条例,不要让百姓吃了哑巴亏。 他呵呵笑道:“今天的庭审我很满意,是南华帝君”不偏于私,不媚于众“的具体体现,榆林的底线就交给二位了。“ 回到府内,见傅让气鼓鼓地坐着不动,他歉意说到:”老三(家里排行),我当这个家不容易,你要体谅我。“ 傅让讥笑道:”京里都传得风风雨雨,说你怎么怎么的,没想你连自己的弟弟也保护不了。你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话跟一个孩子也说不清,”算我无能吧。你来榆林,家里不知多着急,加急再快,两老也得两三天才能得到消息。以后,可不要这么冲动了。“ 傅让一窒,父母的形象立马就浮现在脑海里,他别传脸庞,哽声说道:”我就要去皇宫当护卫了,以后就没时间来看你了。“ 傅钟冷笑了一声,”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我不会让你去当护卫的。“ 傅让:”爹也赞同,你管不着。皇上还特意把我留在仪銮司。“ 上世的傅让就是这样走向了死亡之路,这世虽然情况变了,也许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傅钟绝不会再让他去当护卫的。 他说道:”老三,我们家有两个上战争厮杀的人,对得起大明朝了。你要是有什么爱好,跟哥哥说,我一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我要让你逍遥一世,多子多福。“ 傅让有点奇怪地看着傅钟,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心酸,”哥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打不死他我是王八蛋。“ 傅钟:”说什么呢,榆林有谁敢委屈我。“ 傅让:”还说没有,那个法判就算一个,我救了人,他反倒罚我,你这个知府当得还不窝囊。“ 傅钟:”整个规则都是我制定的,常判也是按我的要求办事,你说他敢委屈我吗?你算是为榆林作了牺牲。老百姓不容易呀,我真的想让他们活出个自尊自足的样子来。这条路多么艰难,我不能分心来管你的事。“ 傅让犟嘴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谁要你分心照顾我。“ 傅钟知道这样的话很难说服他,想了想,”老三,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大明朝,海外还有很多比我们富裕的国度,你现在好好读点书,我很快就能带你去看看的。“ 少年的心,驿动的心。听到傅钟要带他到海外去,他这才重视起来。 ”哥,你说的当真。“ 傅钟笑着说道:”当真。“ 傅让忐忑说道:”哪皇上征招的事怎么办。“ 傅钟:”有我呢。现在我们去看看刘振,他的伤怎么样。“ 傅让恨道:”他妈的,那些兵真敢下手,十板子打出二十板子的味道来了。“ 傅钟:”走吧,别冷了别人的心。“ 一百零八章 朱标西巡 时序匆匆,转眼就过了三年之期,傅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四年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朱元璋为了建都之事,使得他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 明初建都的多次选址,搞得朝廷疲惫不堪。 朱元璋是在应天就皇帝位的,在众多的城市中,他最钟意的就是这个地方。 一方面是因为应天有他当吴王奠定的宫阙,另一方面,应天这个地方可以成为他发展自身势力的基地,因为他身边的人都是一些淮西子弟。 翻开中国地图,南京(应天)地理位置也极佳,但是并不意味着战略位置极佳,因为南京无险可守。无论是太行山、秦岭,亦或是武夷山、南岭,与南京相去甚远,一旦兵临城下,就只有南京城墙这一道屏障,毕竟长江中下游平原无险可守、一马平川。 虽有长江天堑,但敌军一旦绕过南京江防,在其他地方顺利过江,再沿着南京唯一的陆路攻城,此刻南京的三面环江,立刻成为了壁垒,作为首都的南京,无路可退,只能被人瓮中捉鳖。 后来朱棣的靖难之役也证明了这一点,当朱棣大军南下到达扬州之时,南京就暴露在朱棣大军面前,根本无任何天险作为屏障,也因此建文帝部下无法拖住朱棣大军,等到援军到来。 有天下者,非都中原不能控制奸顽。 以此为据,朱元璋曾亲自来到开封地区,实地考察当地的环境,这个地方地处中原地区,地理位置也是相当的优越,但是又感到这个地方无险可守,是一个“四面受敌”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实行古已有之的两京制度,即应天和开封同为都城。 但是就在做出决定的第二天,元顺帝就携带后妃、太子逃奔塞北地区,这个时候,如果还将开封定为都城,就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了。 中间还有建中都于临濠(府名,治钟离县,今凤阳县临淮镇)的打算,也因种种原因作罢。 总之,朱元璋一生,都在为建都之事苦恼。 后来,就有了胡子祺上书请都关中。 这个建议得到了朱标的大力支持。 朱元璋见儿子力挺,心中也有所动,要迁都,总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有傅钟的粮食增产的方子,把陕西建为鱼米之乡便提上了日程。 于是,三年期满后,傅钟的归期一拖再拖。 马皇后薨后,朱元璋没有再设皇后,皇贵妃是最懂朱珣的心事的,趁着朱元璋得闲的时候,她小心翼翼说道:“珣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历朝公主出嫁,没有拖到这个时候的。我虽不是珣儿的生母和嫡母,再不说话,其他人就得说我的闲话了。” 朱元璋:“要不再等等,陕西的政务正需要钟儿。” 皇贵妃:“我不怕闲话,珣儿却等不起,她都十九岁了,您想让人看笑话吗?” 朱元璋抬出傅钟,“钟儿也说过不要紧的。” 皇贵妃:“他不要紧,珣儿却是最最要紧的。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不爱珣儿。” 朱元璋:“天地良心,珣儿的寝宫,东西都码不下了,那个公主府造的,连老大都说奢侈,这还不算爱吗?” 皇贵妃:“你们男人不懂女人的心理,厮守在一起,才是女人的幸福。” 一边是催促后宫,一边是整个陕西农田大改造。事关大明的将来,朱元璋犯了难。 皇贵妃劝道:“你手下臣子这么多,少了傅钟就不行吗?” 朱元璋:“新式农业,没他在榆林坐镇,还真不行。我与老大商量商量,尽快安排他早日西巡陕西。不让他亲眼去看看,我不放心。” 下朝后,朱元璋对朱标说道:“西巡之事,恐怕不能再等了。” 朱标:“颖心的意思,没有五年之期,陕西农业很难上个台阶。渭南的地况与榆林差不多,问题倒时不大。渭北尽是旱地,不解决水利问题,要想赶上江南,困难不少。” 朱元璋:“我倒是能等,皇贵妃的意思,珣儿等不起呀。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珣儿就十九了。历朝皇家公主,有这么晚婚的吗。” 朱标:“那还不容易,让颖心回来完婚就是。” 朱元璋:“回来了,就不能再派他去了。他现在是榆林知府兼陕西农田督办(这个督办还是专门为他所设)。再回榆林,给他什么身份。” 朱标:“我早就说过,以颖心的功劳,当陕西布政使绰绰有余。” 朱元璋:“倒不是舍不得这个官,你要看透人心,官位是能上不能下的。开海禁,是不得已而为之,动静不能太大。历朝禁海,难道都是胡来,肯定有他的道理。搞得不好,会成为笑话的。将来海贸的事,还得颖心去办,朝廷总不能放一个方面大员去作此事。“ 朱标沉思了一下,“陕西的事不能拖了,我近期内就去。” 朱元璋:“嗯,也问问颖心,建都西安到底好不好。” 榆林边界,看到越来越近的太子仪仗,傅钟心理激动不已。榆林能有今天,太子的功劳要占一半。没有他在朝廷为自己说话,来的当年,就有可能被撤职或出了别的什么事。 朱标是阳春三月,从江南烟花之地出发,一路风尘仆仆。各地逗留时间虽不长,加起来就不短了,到了榆林,花了四个月时间。 近四年没见,太子风采依旧,有了朱睿的护理,气色更上一层楼。 傅钟匍匐道傍,两眼湿润。没有办法,太子是君,榆林的官员初次见面,不能不行跪拜之礼,傅钟也不能特殊。 朱标笑着扶起傅钟道:“颖心也有此儿女之态。”说完,两眼也是一红。 接着,傅钟介绍了榆林的众官与太子见面。 不同于其他州郡,排在傅钟后面的不是同知,而是齐泰和常律,足见两判在榆林的地位。 从踏上榆林的土地,比起一路过来的省、府,尽管他们黄土垫道,净水洒街,何如此地纤尘不染。 三沙铺就的路面,并行可通四辆大车。 朱标:“辛苦颖心了。” 傅钟:“辛苦太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榆林城,看着三丈高的带着棱堡的坚城,朱标回头对方孝儒说道:“你们参谋本部看看,要多少人才能攻得下此城。” 方孝孺此时已提为参谋总部总参议,总长与副总长一直空缺。参谋本部的人员,都是军校毕业的学生兵。他们制定的战役计划,早就被各大将领认可。 方孝儒带着几个参谋商议了半天,说道:“不得十万人马,带着十五斤炮,不能攻下此城。 傅钟笑道:”方大人低估了此城的坚固。“ 方孝孺疑惑问道:”难道能扛得住十五斤炮?“ 一百零九章全新的榆林 傅钟笑着说道:”士兵多少不好说,但十五斤炮,恐怕是炸不开此城的。 方孝孺倒吸了口凉气,总装最大的炮就是能发射十五斤炮弹的。 朱标:“你们试过。” 傅钟:“试过,还加了码。” 朱标:“榆林还有比这大的炮。” 傅钟:“科学院工学分院已经造出了二十到二十五斤重的炮,正在完善。上次二十五斤炮试射,就没有炸开城墙。本来图纸要上报总装,一是还有瑕疵,二是收到太子西巡的邸报,现在交给您也是一样。” 进城后,看着整洁的街道,商店林立,酒旗招展。 屋檐高耸,穿堂双燕时时舞,绿树环绕,自在娇莺恰恰啼。 门前的明沟透过隔板缝隙望去,细水潺潺,清澈见底,偶尔翻起的一朵小浪花,那是随着水利工程改造后的管道游过来的小鱼。 屋后的暗沟,将厕所与厨房的废水排向一处低洼之处,集中处理。既增添了农肥,也免除了龌龊,让榆林保有不同以往的清新空气。 朱标感叹道:“规模虽小,景致比起京城,犹胜十倍。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醒悟过来的百姓,除了家家门前挂着欢迎的小旗,人人都忙着手中的活计。他们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邻府的、行省的大小官吏,都曾来此取经学习。看到太子的车队经过,只有当家的伫立门前,微微鞠躬。 方孝孺笑着对太子说道:“上古尧舜遗风,想不到能在榆林重见。” 太子行宫,就设在迎宾馆内,六楼只有两个房间,都相当于后世的总统套间,一间略小的,住着大明的科学院大院士华泓。他与太子是熟人,过来拜见,简单汇报了科学院正在研发的项目后,就匆匆离去。 朱标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拍拍扶手,笑着说道:“颖心,这可比你送给我的不知要高级多少倍。” 傅钟脸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齐泰躬身奏道:“太子误会了,傅大人的住处,沙发是牛皮的。迎宾馆一至五楼,是山羊皮的,上贡给您的是最好的绵阳皮。只有六楼的绵羊皮不同,都是羊肚子那一块,自然就非常舒适。可在这个房间住一晚,需银五百两。” 朱标一惊,“五百两!奢侈了,太奢侈了。” 黄子澄奏道:“这是我们榆林用来攒那些爆发户的钱的。榆林的大政方针,一切以经济为中心,不这样做,百姓哪来的小康社会。“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着新奇。 众官退出后,朱标问傅钟:”颖心,什么是小康社会。“ 这是傅钟剽学后世的词语,他笑着解释道:”所谓的小康社会,就是百姓不担心饥饿、冻馁,还有余钱培养后代,发展产业。与儒家所倡导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差不多。 朱标激动得满脸通红,“尧舜只是传闻,大同社会我却亲见。颖心你告诉我,榆林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傅钟:“我设想的榆林,人人都有专长,物质极大丰富;民风羞于私斗,勇于公义;士农工商并无明显的阶层差别。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建立在一个公平的环境来保证。所以,榆林的检、判地位高于同级别的官员,他们是榆林最后的保护神。这样发展几年,百姓的钱袋子鼓起来后,他们劳作之余,家家都能到大明各地走走,去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去看看不同的地理地貌。” 他把后世的旅游,解释成了这样的话语。 朱标沉吟半晌,疑惑问道:“这样做,只是把其他州府的财物,用商业的方式据为己有。设想一下,地里出产有限,榆林多占一点,其他地方就少了几分,如何能实现天下大同。” 傅钟:“这种担心并不存在,比如说制造业,榆林制造沙发,其他州郡可以生产实木座椅。榆林生产红砖,其他州郡可生产陶瓷物品。年龄层次不同,消费水平有别,需求就不一样。“ 朱标:“有一点必须承认,你空前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其他州郡能想到这些方面吗?如果由你提出,他们不信怎么办。” 傅钟笑着说道:“殿下太抬举我了,为了求得生存、发展,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朝廷营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这些实行起来不是难事,根本不需任何人给他们提醒。他们在经商的时候,自然能发现市场上的需求。况且,就我们榆林现有的红砖和酿酒的技术,其他州郡不也在模仿吗?这些技术进入门槛不是很高,仿造起来很容易,这就逼得我们不能不想另外的招数。酒厂迁移到博州,就是这个原因,那里的山泉水,十分适合酿造好酒。大争社会,商家各显申通,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看到太子疲倦的神情,傅钟心里一惊,不能过多给他增添负担,这些东西都是几百年后才得出的结论,一下子能想透,那就真是神人了。 告辞出来后,他对齐泰和黄子澄说道:“你们俩个留在宾馆,等候太子随时差遣。” 朱标也就小栖了半个时辰,便要到处去看看,榆林该不会为了应付西巡,营造一些假象来欺骗自己。 推开门来,就看到了过道的沙发上,齐、黄二人正端坐着等候自己的差遣。 他招招手,两人进来后,太子闲闲说道:”榆林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我想随便走走,去看看它的神奇。” 齐、黄二人同时奏道:“每条街道各有不同,是值得去看看,归根结底还是商业造就的繁荣。” 朱标:“你们的意思,每条街道都有这么繁荣。” “只比这里更好,这是榆林府所在之地,商业上稍差一点。”黄子澄回道。 那还看什么,朱标心想,自己对商务之事又不在行。 他淡淡问道:“听说榆林高薪养廉,你们收入有多少。 黄子澄羞愧说道:”我的月收入,也就够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什么什么,你是说你的收入五百两一月。“连朱标都有点心痛起来,这个败家子。 明朝中期,清官海瑞,曾经在他母亲生日时候买了两斤肉而人尽皆知,可见待遇之低。 黄子澄气鼓鼓说道:”我算什么,齐大人才算高收入人士,他能住三个晚上。“ 朱标气得哑口无言。 黄子澄心下揣揣不安,这真不是告状,他解释道:“我们除了这点正当收入,什么冰敬、碳敬都没有的。将来不知会怎样,但目下榆林的风气,可说全朝最好,这点我可以保证。” 听到这里,朱标才缓过气来,“你们榆林财政能支付得起?” 一百零九章 全新的榆林 傅钟笑着说道:”士兵多少不好说,但十五斤炮,恐怕是炸不开此城的。 方孝孺倒吸了口凉气,总装最大的炮就是能发射十五斤炮弹的。 朱标:“你们试过。” 傅钟:“试过,还加了码。” 朱标:“榆林还有比这大的炮。” 傅钟:“科学院工学分院已经造出了二十到二十五斤重的炮,正在完善。上次二十五斤炮试射,就没有炸开城墙。本来图纸要上报总装,一是还有瑕疵,二是收到太子西巡的邸报,现在交给您也是一样。” 进城后,看着整洁的街道,商店林立,酒旗招展。 屋檐高耸,穿堂双燕时时舞,绿树环绕,自在娇莺恰恰啼。 门前的明沟透过隔板缝隙望去,细水潺潺,清澈见底,偶尔翻起的一朵小浪花,那是随着水利工程改造后的管道游过来的小鱼。 屋后的暗沟,将厕所与厨房的废水排向一处低洼之处,集中处理。既增添了农肥,也免除了龌龊,让榆林保有不同以往的清新空气。 朱标感叹道:“规模虽小,景致比起京城,犹胜十倍。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醒悟过来的百姓,除了家家门前挂着欢迎的小旗,人人都忙着手中的活计。他们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邻府的、行省的大小官吏,都曾来此取经学习。看到太子的车队经过,只有当家的伫立门前,微微鞠躬。 方孝孺笑着对太子说道:“上古尧舜遗风,想不到能在榆林重见。” 太子行宫,就设在迎宾馆内,六楼只有两个房间,都相当于后世的总统套间,一间略小的,住着大明的科学院大院士华泓。他与太子是熟人,过来拜见,简单汇报了科学院正在研发的项目后,就匆匆离去。 朱标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拍拍扶手,笑着说道:“颖心,这可比你送给我的不知要高级多少倍。” 傅钟脸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齐泰躬身奏道:“太子误会了,傅大人的住处,沙发是牛皮的。迎宾馆一至五楼,是山羊皮的,上贡给您的是最好的绵阳皮。只有六楼的绵羊皮不同,都是羊肚子那一块,自然就非常舒适。可在这个房间住一晚,需银五百两。” 朱标一惊,“五百两!奢侈了,太奢侈了。” 黄子澄奏道:“这是我们榆林用来攒那些爆发户的钱的。榆林的大政方针,一切以经济为中心,不这样做,百姓哪来的小康社会。“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着新奇。 众官退出后,朱标问傅钟:”颖心,什么是小康社会。“ 这是傅钟剽学后世的词语,他笑着解释道:”所谓的小康社会,就是百姓不担心饥饿、冻馁,还有余钱培养后代,发展产业。与儒家所倡导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差不多。 朱标激动得满脸通红,“尧舜只是传闻,大同社会我却亲见。颖心你告诉我,榆林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傅钟:“我设想的榆林,人人都有专长,物质极大丰富;民风羞于私斗,勇于公义;士农工商并无明显的阶层差别。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建立在一个公平的环境来保证。所以,榆林的检、判地位高于同级别的官员,他们是榆林最后的保护神。这样发展几年,百姓的钱袋子鼓起来后,他们劳作之余,家家都能到大明各地走走,去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去看看不同的地理地貌。” 他把后世的旅游,解释成了这样的话语。 朱标沉吟半晌,疑惑问道:“这样做,只是把其他州府的财物,用商业的方式据为己有。设想一下,地里出产有限,榆林多占一点,其他地方就少了几分,如何能实现天下大同。” 傅钟:“这种担心并不存在,比如说制造业,榆林制造沙发,其他州郡可以生产实木座椅。榆林生产红砖,其他州郡可生产陶瓷物品。年龄层次不同,消费水平有别,需求就不一样。“ 朱标:“有一点必须承认,你空前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其他州郡能想到这些方面吗?如果由你提出,他们不信怎么办。” 傅钟笑着说道:“殿下太抬举我了,为了求得生存、发展,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朝廷营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这些实行起来不是难事,根本不需任何人给他们提醒。他们在经商的时候,自然能发现市场上的需求。况且,就我们榆林现有的红砖和酿酒的技术,其他州郡不也在模仿吗?这些技术进入门槛不是很高,仿造起来很容易,这就逼得我们不能不想另外的招数。酒厂迁移到博州,就是这个原因,那里的山泉水,十分适合酿造好酒。大争社会,商家各显申通,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看到太子疲倦的神情,傅钟心里一惊,不能过多给他增添负担,这些东西都是几百年后才得出的结论,一下子能想透,那就真是神人了。 告辞出来后,他对齐泰和黄子澄说道:“你们俩个留在宾馆,等候太子随时差遣。” 朱标也就小栖了半个时辰,便要到处去看看,榆林该不会为了应付西巡,营造一些假象来欺骗自己。 推开门来,就看到了过道的沙发上,齐、黄二人正端坐着等候自己的差遣。 他招招手,两人进来后,太子闲闲说道:”榆林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我想随便走走,去看看它的神奇。” 齐、黄二人同时奏道:“每条街道各有不同,是值得去看看,归根结底还是商业造就的繁荣。” 朱标:“你们的意思,每条街道都有这么繁荣。” “只比这里更好,这是榆林府所在之地,商业上稍差一点。”黄子澄回道。 那还看什么,朱标心想,自己对商务之事又不在行。 他淡淡问道:“听说榆林高薪养廉,你们收入有多少。 黄子澄羞愧说道:”我的月收入,也就够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什么什么,你是说你的收入五百两一月。“连朱标都有点心痛起来,这个败家子。 明朝中期,清官海瑞,曾经在他母亲生日时候买了两斤肉而人尽皆知,可见待遇之低。 黄子澄气鼓鼓说道:”我算什么,齐大人才算高收入人士,他能住三个晚上。“ 朱标气得哑口无言。 黄子澄心下揣揣不安,这真不是告状,他解释道:“我们除了这点正当收入,什么冰敬、碳敬都没有的。将来不知会怎样,但目下榆林的风气,可说全朝最好,这点我可以保证。” 听到这里,朱标才缓过气来,“你们榆林财政能支付得起?” 一百一十一章 回人归降的条件 卜哈丁是回人的大王,这帮人原来是波斯胡人东进西域时,在鄯善国(西域古国名,国都在扜泥城,今中国新疆若羌附近)部署的一部守卫。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就像电影集结号一样,他们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几百年来,流落西域。生存所迫,他们没有停止东进的步伐,一直打到武威。 翻开地图来,茫茫沙漠,无垠戈壁,遥望中东,他们已经绝了西归之路,把陕、甘、宁当成了他们的故乡。 这部回人,经历了唐、宋、元三代,直到如今。 要考究他们的历史,离不开中原社会几百年来的变迁。 唐末藩镇割据,接着五代十国之乱,他们以为有了机会,但他们狠不过民智尚未开发的其它族群。终于从空出捞了一把。 弱宋三百年,经济又十分发达,国内汉人虽有几次起事,终究声势不大,让他们利用的机会不多。 直到蒙古人得了天下。 1206,蒙古汗国建立,1271年改国号为元。十户一把菜刀的残暴统治,他们连气都不敢喘。 蒙元时期,西域大部分地区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封地。 回人依仗的是骤然而来,忽尔而去的剽悍马队。中东马的特点是个头高大,奔跑迅速,缺点是耐力不长。碰上了耐力悠长的蒙古矮脚马,就不是对手了,这是失于力。 蒙古人一统欧亚大陆,战马到处,都成齑粉,强势时期,天下无人能制。卜哈丁的曾祖父在窝阔台的攻击下,溃不成军,这是失于势。 几处早莺争暖树,城头变幻大王旗。面对不利形势,蛰伏成了他们的经验和本能。 他爷爷领着他们,就在草原上过着抢一天,活一天的生活。 不断在各地游荡、他们已经完成了汉化。与蒙古人通婚,让他们从外表看,与元人差别也不大。只是在高层还保留着波斯人的语言和习性,这是他们西归的不灭火种。 卜哈丁是个通才,不同于日渥不基的颟顸,手下并无掣肘之人。朱元璋异军突起,灭了蒙元,他爹以为机会来了,从草原暴起,领着族人,趁着蒙古不断调兵中原之机,占了巴彦卓尔(现在也叫此名,是内蒙省的一个城市,汉译富饶的湖泊)地区。他死后,卜哈丁继承了王位。 历史中这部人也没什么作为。 元顺帝从大都(北京)逃回草原后,不久败亡,其势力分裂为鞑靼和瓦剌。 瓦剌首领也速迭儿是个神经病,他出生在这里,这一片土地原来属于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管理。 元朝灭亡后,残余势力成立北元朝廷,企图恢复元朝统治,不过,很快就被朱元璋击败,最后一任皇帝天元帝,被明军赶到瓦剌。 也速迭儿就琢磨着,我太爷(阿里不哥)没有做成中国的皇帝,现在元朝被朱元璋灭亡,我的机会来了。 本着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也速迭儿就跑回来抢汗位,正好撞见战败的天元帝,被他用弓弦勒死,然后这哥哥就自立为汗了。 成为西蒙古大汗后,自然清除手下的各种势力。原来的历史上,这部分波斯人,最后归降了也速迭儿,后来成了他的殉葬品,被大明歼灭。 历史由于傅钟的穿越,有了小小的变动。卜哈丁还没在站稳脚跟,面对也速迭儿这个穷凶极恶之徒,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联络羌人共抗残元。二是形势不利,就往凉州方向退。总算是西去,梦里的故乡在召唤着他们。 没成想,他的算盘打错了,日渥不基这么强盛的羌人,被榆林声明不显的傅钟击败。战后,傅钟行放水养鱼之策。 得到斥候的回报,傅钟此举,深得卜哈丁之心。西去凉州又能怎样,难道有生之年,领着这么多的部众,还能回到故乡不成。 此时,中原势力不断壮大,大明的锋镝已到酒泉。 巴彦卓尔是呆不住了,除非举族投降也速迭儿(这是他们原本的路)。 他的心理始终看元人不来,就算他们曾经统治过中原。 他在屋子里徘徊了几天,终于下定了投降傅钟的决心。不仅仅是傅钟的政策好,大明灭掉残元是大势所趋。 大政方针定了之后,他便派除了求降的信使。 在狮嘴山等待多日的信使,终于得了傅钟的回书,便连夜赶回巴彦卓尔。 “大王,傅钟准备视察狮嘴山,他请您去面谈归降之事。” 卜哈丁看了部下一眼,”你们怎么说。“ 部下齐声回道:“全凭大王做主,只是深入羌人之地,须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信使插话道:“我回来时,新羌王往利夏以性命担保此行无虞。” 部下劝道:“他的担保能起什么作用,一旦有事,救都来不及。还是由我们假扮大王为好。” 卜哈丁笑着说道:“我没见过傅钟,但他不是嗜杀之人。羌人大祭师把榆林祸害成这样,他也没有灭了羌人全族。要是暴元,羌族能保全吗!我与傅钟并无深仇大恨,他杀我有何益处,你们不用担心。” 几天后,卜哈丁带着几个心腹,赶到了往利夏的议事大厅。 进入大厅,就见三个座位成品字形摆开,主位坐着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威严庄重。他心里一愣,不是说榆林知府是个后生小子。难道......。 傅钟也在打量着卜哈丁,这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彪悍回人,剑眉入鬓,不怒自威,风霜在他坚毅的脸上刻画出岁月的痕迹。嘴角微微上翘,掩饰不了他心中的不甘。 卜哈丁不卑不亢,对着主位朱标拱手说道:“小王卜哈丁,拜见汉人知府傅大人。” 傅钟一笑而起,“我便是傅钟,正中坐的是我们大明皇太子殿下。” 听到斥候说起过皇太子西巡之事,果然如此,大明朝廷竟然这般重视,这下可得改变一下心中的所想。 卜哈丁扑通跪了下了,高大的身躯震得地下一颤,“小王有眼不识泰山,还清太子恕罪。在此恭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标含笑说道:“卜王汉话说得不错,请平身。” 卜哈丁起身后,朱标以眼色示意傅钟,傅钟问道:“卜王幡然来归,甚合天下归心之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只不知你是蒙元的那一支。” 这里暗有讥讽之味,傅钟深谙谈判之道,从大义出发,打掉对方的傲气。 卜哈丁回道:“小王不是蒙人,先祖乃波斯一脉。元皇也速迭儿也曾招降小王,但他残暴不仁,岂是我回人安身立命的好归宿。默察天下大势,残元的覆灭只在目前。傅大人恩待羌人,回人感同身受,良禽择木而栖,大明才是我们效忠的对象。“ 傅钟听到卜哈丁的回话,一时陷入沉思。 方孝孺见气氛凝滞,太子没有开口之意,插话道:“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卜王深通汉学。只是空口示好,难见真心,不知回人如何归顺。” 卜哈丁:“小王并非战败而降,还请大明留意。今举族来降,只求大明不把我等视为奴隶,与汉人相同则可。” 见到朱标没有反对之意,方孝孺哈哈大笑,“好一张利口,不谈半点利益,取舆图来。” 指着舆图,方孝孺说道:“巴彦卓尔北有残元,南边包头已被我军占领,西去之路,难过张掖、酒泉。傅大人的榆林兵,已到狮嘴山,回人已成瓮中之弊,这些情况你恐怕还在梦中。就算你去投奔也速迭儿,他把不把你当炮灰,我不乱猜。你心里知道,残元已是釜底游魂,早晚必被我大明所破。如此境遇之下,还敢趁口舌之利。“ 一百一十一章 回人归降的条件 卜哈丁是回人的大王,这帮人原来是波斯胡人东进西域时,在鄯善国(西域古国名,国都在扜泥城,今中国新疆若羌附近)部署的一部守卫。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就像电影集结号一样,他们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几百年来,流落西域。生存所迫,他们没有停止东进的步伐,一直打到武威。 翻开地图来,茫茫沙漠,无垠戈壁,遥望中东,他们已经绝了西归之路,把陕、甘、宁当成了他们的故乡。 这部回人,经历了唐、宋、元三代,直到如今。 要考究他们的历史,离不开中原社会几百年来的变迁。 唐末藩镇割据,接着五代十国之乱,他们以为有了机会,但他们狠不过民智尚未开发的其它族群。终于从空出捞了一把。 弱宋三百年,经济又十分发达,国内汉人虽有几次起事,终究声势不大,让他们利用的机会不多。 直到蒙古人得了天下。 1206,蒙古汗国建立,1271年改国号为元。十户一把菜刀的残暴统治,他们连气都不敢喘。 蒙元时期,西域大部分地区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封地。 回人依仗的是骤然而来,忽尔而去的剽悍马队。中东马的特点是个头高大,奔跑迅速,缺点是耐力不长。碰上了耐力悠长的蒙古矮脚马,就不是对手了,这是失于力。 蒙古人一统欧亚大陆,战马到处,都成齑粉,强势时期,天下无人能制。卜哈丁的曾祖父在窝阔台的攻击下,溃不成军,这是失于势。 几处早莺争暖树,城头变幻大王旗。面对不利形势,蛰伏成了他们的经验和本能。 他爷爷领着他们,就在草原上过着抢一天,活一天的生活。 不断在各地游荡、他们已经完成了汉化。与蒙古人通婚,让他们从外表看,与元人差别也不大。只是在高层还保留着波斯人的语言和习性,这是他们西归的不灭火种。 卜哈丁是个通才,不同于日渥不基的颟顸,手下并无掣肘之人。朱元璋异军突起,灭了蒙元,他爹以为机会来了,从草原暴起,领着族人,趁着蒙古不断调兵中原之机,占了巴彦卓尔(现在也叫此名,是内蒙省的一个城市,汉译富饶的湖泊)地区。他死后,卜哈丁继承了王位。 历史中这部人也没什么作为。 元顺帝从大都(北京)逃回草原后,不久败亡,其势力分裂为鞑靼和瓦剌。 瓦剌首领也速迭儿是个神经病,他出生在这里,这一片土地原来属于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管理。 元朝灭亡后,残余势力成立北元朝廷,企图恢复元朝统治,不过,很快就被朱元璋击败,最后一任皇帝天元帝,被明军赶到瓦剌。 也速迭儿就琢磨着,我太爷(阿里不哥)没有做成中国的皇帝,现在元朝被朱元璋灭亡,我的机会来了。 本着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也速迭儿就跑回来抢汗位,正好撞见战败的天元帝,被他用弓弦勒死,然后这哥哥就自立为汗了。 成为西蒙古大汗后,自然清除手下的各种势力。原来的历史上,这部分波斯人,最后归降了也速迭儿,后来成了他的殉葬品,被大明歼灭。 历史由于傅钟的穿越,有了小小的变动。卜哈丁还没在站稳脚跟,面对也速迭儿这个穷凶极恶之徒,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联络羌人共抗残元。二是形势不利,就往凉州方向退。总算是西去,梦里的故乡在召唤着他们。 没成想,他的算盘打错了,日渥不基这么强盛的羌人,被榆林声明不显的傅钟击败。战后,傅钟行放水养鱼之策。 得到斥候的回报,傅钟此举,深得卜哈丁之心。西去凉州又能怎样,难道有生之年,领着这么多的部众,还能回到故乡不成。 此时,中原势力不断壮大,大明的锋镝已到酒泉。 巴彦卓尔是呆不住了,除非举族投降也速迭儿(这是他们原本的路)。 他的心理始终看元人不来,就算他们曾经统治过中原。 他在屋子里徘徊了几天,终于下定了投降傅钟的决心。不仅仅是傅钟的政策好,大明灭掉残元是大势所趋。 大政方针定了之后,他便派除了求降的信使。 在狮嘴山等待多日的信使,终于得了傅钟的回书,便连夜赶回巴彦卓尔。 “大王,傅钟准备视察狮嘴山,他请您去面谈归降之事。” 卜哈丁看了部下一眼,”你们怎么说。“ 部下齐声回道:“全凭大王做主,只是深入羌人之地,须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信使插话道:“我回来时,新羌王往利夏以性命担保此行无虞。” 部下劝道:“他的担保能起什么作用,一旦有事,救都来不及。还是由我们假扮大王为好。” 卜哈丁笑着说道:“我没见过傅钟,但他不是嗜杀之人。羌人大祭师把榆林祸害成这样,他也没有灭了羌人全族。要是暴元,羌族能保全吗!我与傅钟并无深仇大恨,他杀我有何益处,你们不用担心。” 几天后,卜哈丁带着几个心腹,赶到了往利夏的议事大厅。 进入大厅,就见三个座位成品字形摆开,主位坐着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威严庄重。他心里一愣,不是说榆林知府是个后生小子。难道......。 傅钟也在打量着卜哈丁,这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彪悍回人,剑眉入鬓,不怒自威,风霜在他坚毅的脸上刻画出岁月的痕迹。嘴角微微上翘,掩饰不了他心中的不甘。 卜哈丁不卑不亢,对着主位朱标拱手说道:“小王卜哈丁,拜见汉人知府傅大人。” 傅钟一笑而起,“我便是傅钟,正中坐的是我们大明皇太子殿下。” 听到斥候说起过皇太子西巡之事,果然如此,大明朝廷竟然这般重视,这下可得改变一下心中的所想。 卜哈丁扑通跪了下了,高大的身躯震得地下一颤,“小王有眼不识泰山,还清太子恕罪。在此恭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标含笑说道:“卜王汉话说得不错,请平身。” 卜哈丁起身后,朱标以眼色示意傅钟,傅钟问道:“卜王幡然来归,甚合天下归心之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只不知你是蒙元的那一支。” 这里暗有讥讽之味,傅钟深谙谈判之道,从大义出发,打掉对方的傲气。 卜哈丁回道:“小王不是蒙人,先祖乃波斯一脉。元皇也速迭儿也曾招降小王,但他残暴不仁,岂是我回人安身立命的好归宿。默察天下大势,残元的覆灭只在目前。傅大人恩待羌人,回人感同身受,良禽择木而栖,大明才是我们效忠的对象。“ 傅钟听到卜哈丁的回话,一时陷入沉思。 方孝孺见气氛凝滞,太子没有开口之意,插话道:“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卜王深通汉学。只是空口示好,难见真心,不知回人如何归顺。” 卜哈丁:“小王并非战败而降,还请大明留意。今举族来降,只求大明不把我等视为奴隶,与汉人相同则可。” 见到朱标没有反对之意,方孝孺哈哈大笑,“好一张利口,不谈半点利益,取舆图来。” 指着舆图,方孝孺说道:“巴彦卓尔北有残元,南边包头已被我军占领,西去之路,难过张掖、酒泉。傅大人的榆林兵,已到狮嘴山,回人已成瓮中之弊,这些情况你恐怕还在梦中。就算你去投奔也速迭儿,他把不把你当炮灰,我不乱猜。你心里知道,残元已是釜底游魂,早晚必被我大明所破。如此境遇之下,还敢趁口舌之利。“ 一百一十二章 傅钟高论 朱标见方孝孺与回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不见傅钟插话,心里颇为纳闷。自己只是个象征,谈到具体事项,还得傅钟出面,他有接纳异族的经验。 从地缘上看,巴彦卓尔将来还是得由榆林监管。从地位上看,卜哈丁只是被蒙元击败的一个小族之主。自己作为将来要君临天下的皇帝,坐等回人纳降就是,何必来管递投名状这些小事。 这是手续上的误差,谁叫自己正好巡视陕西呢。 看向傅钟之时,傅钟正从卜哈丁的回话中清醒过来。 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定策,当即向朱标点了点头,笑道:“我大明富有天下,对天下各族当一视同仁。卜王既然倾心来归,自不会将你们当作二等臣民看待。我们可作预设,既允许你们归降,将来如果与我朝理念不同,渡过了残元的觊觎后,也允许你们自主选择留还是不留。” 这是什么归降,分明是将朝廷作为回人的避风港。不要说方孝孺、黄子澄不同意,就是朱标心里也是不满,心里在想:“颖心这是何意?” 朱标不表态,事情就谈不下去。 往利夏见话不投机,插话道:“大明的恩义,我们羌人历历在目,没齿不忘。卜王鞍马劳顿,可先去休息,然后随我到处看看,比较比较,以便想清楚其中的关键。” 说完,陪着卜哈丁,离开了大厅。 两人离开后,朱标疑惑问道:“颖心,翻遍历史,从无这样的归降,你打的什么主意。” 方孝孺正要上前驳斥傅钟的谬论,黄子澄却是多次看到傅钟别出心裁的事情。他与方孝孺、齐泰俱为皇上特选的东宫侍读,不欲他出丑,拉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且听傅大人高论。” 傅钟笑着说道:“殿下曾告诉我,明年朝廷将会讨伐北元太尉乃儿不花、丞相咬住。如果我料不差,主战场将在迤都(元名益图,为大漠南北交通要地,在今蒙古国苏赫巴托省达里干嘎南)。 为什么不讨伐也速迭儿,因为他是个跳梁小丑,自立汗位,既为残元朝廷不齿,也不值得大明征伐。 他若有唇亡齿寒的见识,又有同胞之情,肯定会派兵去增援。这样,巴彦卓尔稳如泰山。 可惜他眼光短浅,不会这样做。耽于大明讨伐残元的军威,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仅不会增援,也不敢对巴彦卓尔有任何动作。因为,这不是抢了就跑的战事,这样,巴彦卓尔还是稳如泰山。 卜哈丁全族得以保全,实在是他的运气所致。 以陕、甘两行省的势力,剿灭也速迭儿,不是军事上的问题,难就难在,一旦也速迭儿继续北逃,抓不住他,到时终究是个祸害。不形成包围之势,两省高人自然不会轻易动兵,这就形成了战略相持的阶段。 如果中枢有意由两省出兵,策应东路大军地行动,榆林照旨意而行,北上讨伐也速迭儿就是,这仍然与卜哈丁无关,救他也是搂草打兔子的事。 卜哈丁人在局中,不识局中形势,也是情有可原。他只看到了不尊也速迭儿招降,有倾覆之祸。眼下秋高气爽,正是大军驰骋疆场之时。却没想到,也速迭儿这时就是要动刀兵,也是为了来年生计,打下巴彦卓尔,抢不到粮食,明年元人怎么办。也速迭儿再蠢,手下人也不会同意这个时候对卜哈丁用兵。他要用兵,只能是针对对我们汉人产粮区。 卜哈丁可能算到了这步,也可能没想到这步,就算算计到了这块,他也不知明年朝廷征讨的事。 这时侯,他总得归降一方,才能脱得大难。 综上,卜哈丁有难,难在他昧于大局,所谓的‘不识庐山正面目’,与也速迭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本来,对这种不识大局的小族,有点要求也不为过,但我心中另有打算。 殿下应该还记得我与韩国公(此时,李善长的爵位达到了顶点,由小国国公,进位大国国公)初次谈论的话题,中东有我们可能必须要得的东西,这个东西叫石油。现在,科学院工学分院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得出结论,但总会有所收获的。 我们得了卜哈丁,就得了一大臂助,他总是中东人。不管他是什么秉性,能感化则感化,不能感化,剿灭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花本钱而得一重要人物,何乐而不为。” 方孝孺这才知道,境界不同,看问题的着眼处就不一样,人家比自己看的远得多。他感激地对黄子澄点点头。 朱标释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笑道:“与卜哈丁的谈判,就由你自己做主,我就不掺和了。” 傅钟接着说道:“我曾听高士阔论,‘天下大势,久合必分’,我却有些感慨。为什么会分,有当权者的问题,主要还是野心家们在其中拨弄是非,为了实现他们的欲望,不惜生灵涂炭。 只要我们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堵死了野心家的欲望,合着不好吗?卜哈丁就算假心归降,我们欣欣向荣,他又何必一定要自立呢?所以,我说的允许他自主留或不留,也不是敷衍他的话。” 朱标听后,深受感动,父皇起于民间,不过是为了讨一条活路,他的本心,又怎会把人逼上绝路呢。朝廷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天下何人愿意造反闹分家呢。 卜哈丁与往利夏离开大厅后,往利夏说道:“我空口是说不动你的,你且随我到处看看,羌人如今是怎样的生活状况。” 狮嘴山就是榆林的翻版,限于财力,城墙改建还在规划之中,但一些有钱人,早就模仿榆林,正在修建住房,到处都是繁忙的景象。 一条条简陋的街道,人来人往,讨价还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卜哈丁看后,“你们这是要做长久的打算呀。” 往利夏:“不然呢!你是不知傅大人的伟大,他给我们羌人的税收,只有一成六,天下还有这样的乐土吗。跟你不一样,我出身贫苦,族人都能安身立命,就是我为羌人首领的使命。人活一世,能吃多少用多少,何必像原来的日渥不基那些贵族一样,收到九成重税,把别人往死路上逼呢。” 这话对其他人说,可能触动不大,对卜哈丁就恰到好处,他一中东人,带着族人离乡背井。异域的艰难,早把族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能让族人过上安定的生活,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羌人如此作恶,还能得到这样的宽大,自己并无血债,归降的待遇再差,还能比不上羌人? 一百一十三章 接任人选 这时,卜哈丁已打定了主意,献出大部分财宝,换得一个平安的巴彦卓尔,为了族人安全,没什么舍不得的。 第二天,他一早就到了傅钟的居处,见过礼后,他诚恳说道:“我们回人,多年流浪,并没有积累多少财富,我愿意献金十万两,牛羊各五万头,只求大明庇佑,躲过了也速迭儿迫害,从此便永不生出二心。” 傅钟笑道:“暴元不止是你们的敌人,也是我大明的敌人,这点我们同仇敌忾。我也不瞒你,形势变化很快,估计也速迭儿是没有精力来对付你们回人。只要你真心归降,我不要你的金银牛马,去掉王号,改为族长就行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是政治上的要求,其他待遇与羌人一样。这些金子,牛马,你还是自己留着,可按市场价格,与榆林互相贸易,换取生产、生活的资料。你们将来的生活幸福与否,还是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 卜哈丁跪在傅钟面前,像个没娘的孩子,嚎啕痛哭,天下没有这样归降的,这是两族的融合,“回人如有异心,天地不容。” 傅钟扶起卜哈丁,“我听往利夏族长说起,你们漂泊异地,辛苦倍偿,就没有重回中东的打算吗?” 卜哈丁哽咽说道:“这样的想法代代相传,所以,我们几个为头的,不敢丢了本族的生活习性与语言。只是路途太过遥远,也只是在梦里想想而已。” 傅钟:“举族迁移,目前恐怕是很难办到。其实,我们这里也不比你们中东差,留在这里也不是最坏的结局。你可以先尝试与中东联系,组成精干商队,与故乡做点贸易,既解相思之苦,又添一条收入来源,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卜哈丁:“元人盘踞西蒙,路上不安全,我们不敢这样做。” 傅钟:“元人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再过一、两年,朝廷必会剿灭这些祸害。” 卜哈丁:“若能这样,我必定按大人的意思去办。” 傅钟:“慢慢来,不要着急。我已向太子殿下请示了,将派一支军队驻守巴彦卓尔,与你们共抗也速迭儿。这样,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先去中原腹地,看看行情,准备一些可以与你们老家交换的物资。” 一切都为回人规划好了,卜哈丁不知说什么感激之语。 朱标仔细考察了狮嘴山的现状,对傅钟羁縻羌人的政策十分看好,这也与他天性平和有关。 他对傅钟说道:“羌、回的事就这样了,你写个条陈,让内阁明发天下,形成规矩。居住境内的少数民族,都将以此为据。以贸易取代杀戮,实在是高瞻远瞩。人的头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留下他们的命,每年收一成六的税,于国于民都有所得。” 这时朝廷认可了傅钟的少数民族政策,他拱手道:“殿下真是仁君。” 朱标:”你可别拍我的马屁,当家难呀,明年又是一场大战,不知得费多少钱粮。大明百废待兴,要想天下都像榆林一样,不知还要受多少磨难。“ 傅钟自思,统一之战,势在必行,他安慰道:”,铸剑为锄应有日,前途莫遣寸心灰。“ 朱标:“好一句前途莫遣寸心灰,这本是我要叮嘱你的话。榆林的事算告一段落,你收拾一下,随我回京。先成家,九妹等得够久了。她是个好姑娘,我要看着你们举案齐眉。” 傅钟:“我走了,朝中对继任之人有何打算。” 朱标:“榆林发展得这么好,想要摘桃子的不知有多少,父皇的意思是让黄子澄接手,你说呢?” 傅钟:“黄子澄状元之才,恐怕有点大材小用。” 朱标笑道:“什么大材小用,榆林知府,朝廷就是正四品的官员,打主意的也不少。你是没看中他吧。” 傅钟:“不能这么说,他的确有才,但作为方面大员,还得历练。带在我身边,老人家心里也舒服一点。” 朱标:“这你就想错了,父皇虽然认可黄子澄,却也对我说过,榆林的接手人,还是以你推荐的为主。” 傅钟原来的打算,榆林知府的继任人,肯定有一番龙争虎斗。早前准备推荐长史,也是他两不相靠的身份。既不是自己的心腹,也与朝中大佬无涉,可以推出来与朝廷打擂台。 就算朝廷一心要更改榆林新政,不用此人,他也可博得名声,为平衡起见,朝廷也会升他的官。 没想到人选问题会这么顺利,轮到了自己做主。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田蕴,可播州没有他不行,不能把他调回来。 想起杨公子一案,他下定了决心说道:“那我就推荐一人,那人原来是曾况的长史,现为吴堡县令,对榆林情况十分熟悉。” 朱标想起过吴堡时,县令太过殷勤周到,顿时有些不喜,”熟悉情况有什么用,得有自己的主见,能够贯彻你治理榆林的方针。“ 傅钟其实也不太熟悉他,但他能与田蕴齐名,能力自然不可小觑。 ”能不能继续贯彻榆林新政,我心里没谱,但他老谋深算,能力出众,做一个榆林知府绰绰有余。“ 朱标心里感慨,虽然知道傅钟不是有二心之人,但没想到他的纯粹到了这种地步,夹袋中,竟然连个接手的人都没有。 ”那就由他接手看看,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把这话告诉他。“朱标吩咐道。 沉吟了一下,朱标又加了句:”既然是长史出身,肯定没有通过科举。五品以上,实任知府,虽不是封疆,也是方面大员,非进士不能担任。这是规矩,吏部也有难处。这样吧,我赐他同进士出身,就算过了明路。田蕴的事,也依此补办,免得吏部那帮人腹诽。“ 这才是真正的言听计从,也是朱标的老辣之处。怪不得他能把朝中大臣与几个桀骜不驯的弟弟拿捏得死死的。亲手处理的事情,他滴水不漏。 傅钟知道朱标没有看上杨县令,但为了自己的推荐,做到了仁至义尽,他回道:“我会提醒他的。” 朱标:“父皇要我询问你的意见,迁都西安,你有什么看法。” 一百一十四章 回京 傅钟全身心沉浸在暖洋洋的氛围里,有朱标这样心胸开阔的太子,谁会生出二心。 朱标的突兀一问,倒使傅钟为难了。前世的他留职停薪,在北京漂过几年,虽然融不进去,但一草一木无不关情。夏天且不去说它,冬天,比起南方潮湿的气候,他更喜欢那里的干燥。如今要他赞成迁都西安,总觉得有背叛之感。况且,国家的长治久安,靠的是人心,凭仗自然环境想保住江山,也就没有朝代更替了。那样的美梦,做做而已。 犹豫了一会,傅钟说道:“西安为汉唐旧都,是很遥远的事,而且僻处西边,怎么管控全局。另外,就算如今陕西农田改造得不错,终究水土流失的时间长,不是一下子就能彻底恢复的。 您也看过榆林军演,虽然比不得朝廷的野战部队,窥一斑而是全豹,战争的方式已经变了,靠关河阻隔,实在起不了多大作用。迁都的事,动用的资金不是小数,朝廷百废待兴,何不缓一步再说。工学分院的二十五斤炮已经成型,继续下去,很快就能完善。装备部队后,举目天下,有谁能阻挡得了。如此,应天稳如泰山。“ 朱标疑惑道:”不是破不了榆林城吗?“ 傅钟:”就攻城来说,城是固定了的,炮的研发是无止境的,将来,三十斤、四十斤的炮跟着就会研发出来,还有什么城池扛得住。这不是重点,我指的是,科学院各方面发展迅猛,除了炮,还有火绳抢也有了初步的规模,集中攒射,一万士兵就能灭了现在的残元,迁都有必要吗?把迁都的钱都投到科学院上,新武器的不断出现,还有谁敢打大明的主意,除非自己内乱。“ 朱标听了目瞪口呆,也没留心内乱二字,一万士兵就可以灭了残元,”颖心,你是没见过蒙古人的凶悍,他们的骑兵可不是冯当那点子人马。那是几万上十万的集团冲锋,就算颖国公出面,也得有相当数量的骑兵才能应付得了。“ 傅钟苦涩一笑,老爹的富贵真是用命换来的。他回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骑战早晚要被淘汰。再过五年,最多八年,等军队换装完毕,漫天的铁雨之下,骑兵近不了步兵的身。这时候,迁都恐怕还未完成。你不知道,二十五斤炮能打到十里远,在枪炮面前,骑兵还看不清我们的影子时,就被屠杀一空,这是一面倒的战争。“ 朱标笑道:”照你这么说,大明岂不无敌于天下。“ 傅钟说道:”海内的情况就是这样,除非来自海外的侵扰,那是一片我们未知的世界。“ 傅钟自己知道,1377年,大编年史家傅华萨在记述攻打阿德尔(ardres)的战斗中,就提到一门火炮发射了100千克的球形炮弹。这样的实心炮似乎也不必担心,他的射击距离毕竟有限。比起大明现在的开花弹,这种炮应该不是对手。 不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没有亲眼见过,终究不敢保证将来的海战中能不能占到上风,不试一试,怎能知道答案呢? 朱标:”既然我们已经海内无敌了,何必一定要到海上去冒险,剿灭残元后,潜心研究一百年科技,到了无敌于天下的时候,再开海禁,岂不更好。“ 这话真让朱标蒙对了,终明一朝,除了落后于明朝的倭寇,在东海边不时骚扰外,还真没有西洋的坚船利炮出现过。 可不能让他打退堂鼓,这个时间的欧洲,已是文艺复兴的时候,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出现了系统的物理、化学科目,不把这些教材搞到手,大明肯定不能雄立于世界之巅。 他安慰道:”我们不知他们,他们也不知我们,不接触一下,怎么知道双方有没有差距。要是他们真的超过我们,早晚会来骚扰我们的,躲是躲不开的。“ 朱标:”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海。“ 傅钟:”这就不好预定,先得造出能抗海上风暴的大船再说。“ 朱标见不是马上就要办的事,不露痕迹的出了口气。心里默想,科学院这么厉害,怎么跟他提起搬回京城呢?他闲闲问道:”你在榆林的交接还要几天。“ 傅钟:”我的交接很快就能办好,就是科学院整体迁移,可能得花点时间,都是大明难找的天才,加上很多精密器械,不能有半点马虎。“ 这是朱标不好开口要求的问题,听到傅钟这么说,就算他城府深,也感动地说道:“你先前对华泓许以这么高的位置,我与父皇还不能理解,现在看来,你真是我们大明的守护神。” 临别之际,傅钟把杨知府、齐泰、常律三人召集到一起。看到老谋深算的扬知府,想起自己给予齐,常二人的权力,三人内讧起来,榆林的事就去了一半。他声色俱厉说道:“齐泰、常律不能干扰老杨,老杨也不能干涉你们二位,这是铁律,不要违背了。” 三人同声答应。 傅钟离开时,齐泰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色。他安慰道:“你们三人在榆林也不会呆太长的时间,要选好你们的接班人,不要乱了我的章法。” 收到朱标八百里加急,朱元璋老怀大畅,一是科学院整体迁移京城,二是傅钟不同意迁都。 他命令六部九卿,跪迎太子还朝,许傅钟与太子同乘一辆车进城。 这是一个五品官的无上荣誉,是对傅钟治理榆林的充分肯定。 朱标就是朱标,按正常礼节,太子西巡还朝,百官跪接,这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关键是给予傅钟的礼节太过了,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几个弟弟跪接,这不是给傅钟拉仇恨么。 快马往来,最后改成太子骑马,受百官参拜,太子亲扶徐达、李善长,礼毕。等傅钟徒步上前,太子亲牵其手进城。 就这修改的礼节,也把秦王气了个半死。随着百官起身后,他恶狠狠看着从后面走上来的傅钟。燕王学乖了,倒是怡然自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明年晋王朱棢、燕王朱棣就要率师征伐残元,朱元璋要亲自指示机宜,召回二王的同时,也把秦王朱樉叫了回来。 趁着傅钟还没过来,朱标狠狠瞪了朱樉一眼,骂道:“老二,把你的嘴脸收起来,你给他提鞋都不佩。” 朱标这一呵斥,朱樉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去时秋末,回时冬已半。四年多的时间,凭着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凭着殚心竭虑,终于把一个时人视作鬼不生蛋的地方,打造成了一方乐土。 老朱的趋趣,已不是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的荣誉了,朱珣也该满足了。 放下这些小儿女的私事,傅钟抬头看了看冬日灰蒙蒙的天空,老天爷,我这第一步,对得起你给的机遇吗?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一百一十五章 无坚不摧的巨炮 四年未回,京城也在悄悄变化着,三大殿修葺一新,街道上也渐渐增添了不少商贩。 老朱知道了经商并不害农,管理上就稍稍松了些绑。市场就像春天长在石头山上的幼芽,倔强地从缝隙里冒出头来。 应天的冬天,下雪的时候不多,雨水却像流动的江河,绵绵不断,湿冷的环境仿佛是它的情调,考验着人们的忍耐力。 榆林的冬天也是灰蒙蒙的,环境却很干燥,空中刮的是干风,感觉虽然挺冷,但是导热能力差,不易带走身体散发的热量,只会带走空气中的热量,导致环境温度低,体感温度改变并不大。 在北方住久了的人,是很不适应在南方猫冬的。 用这个做迁都的理由,倒还说得过去。军政大员们居住在优越的房子中,哪里会想到这个方面上来。就像坐专车的人,讨论市内公共汽车的问题,抓不住重点。 傅钟打了个寒噤,墩了墩脚上的泥巴,随着朱标进了城,上马后,一直走到皇宫附近,青砖铺就的路面,才显示出净利索起来。 听到朱标回銮的消息,六科给事中(言官)昨晚就纷纷联络各自意见相同者,摩拳擦掌,准备大展口舌,较量一场。可朝会终了,没听到皇上说起迁都的事,他们如对着空气打了一拳,没个着力处。 有点内幕消息的神秘地对言官们说道:“太子殿下对西安的考察,不是很满意,迁都的事湮了(不是急务,皇上不提)。 还是黄子澄的同年(同期进士)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高高在上说道:”你们懂什么,太子是满意的,这两年,陕西粮食大丰收;农田水利改造已初具成效;西安的城墙又加固了一回;各处关隘已整饬得差不多,具备了迁都的要求。只是被某人一句话给打破了,你们知道的。“ 赞成迁都的言官们攘臂大呼:”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屠夫,知道国家大事吗?这是要乱朝呀!“ 有的说:”他乱朝是有先例的,不把他拿下马来,我们还算言官吗?“ 朱元璋真是很奇葩的,他读书不多,行事却全凭自己的天赋,他的天赋,又往往有出人意外的表现。为了集权,他裁撤了实行几千年的宰相制度,内阁成了他的秘书班子。 可就是这位对权力控制达到变态程度的人,却作茧自缚,设立了一整套制约机制,在明朝276年的历史上,时时刻刻掣肘皇权,“言官”就是其中最厉害的制度。 他给了言官们极大的权力,说对了有赏,说错了也没关系,不必承担“妄议”责任。 制度本身是没错的,就要看是什么人在执行这个制度。一群从故纸堆里钻出来的冬烘脑瓜,没有实际从事过县级政务的锻炼,笔下虽有千言,心中实无一策的进士们,不能承其重,最后沦落为党争的工具。 1644年甲申之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时的言官光时亨,坚决主张固守北京,掐断了崇祯皇帝最后一线生机,成为压垮大明王朝的一根稻草,把勤劳了一辈子的朱由检送上了煤山。 城破时,他却投降李自成,留任兵科给事中。后投降南明弘光帝,为马士英所劾:”给事中光时亨力阻南迁,致先帝身殒社稷,而身先从贼,为大逆之尤。“ 最后与一群二臣之辈,受弃市之刑。 玩言论,得有真才实学,不为哗众,不为党争,只为真理,这才是言官们的本分。不然,早晚会成为高层抛弃的夜壶。 收到朱标八百里加急,朱元璋的心思就在科学院那些吓人的大炮上。他本来就不想迁都,有了傅钟的背书,还有什么心思关顾原定迁都的朝会。他也懒得跟言官们敷衍,简单应付了太子回銮的汇报和傅钟的陛见,对傅钟特别温言了几句,就宣布退朝。 暖阁里,父子两人对着一推图纸,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集中攒射,一面倒的战争,多么激动人心的话语。 朱元璋:”你看了颖心的投掷机,真的只能打到两里远?“ 朱标:”这事造不了假,用颖心的话说,这是机械,谁都可以拆开看的。“ 朱元璋:”你看过二十五斤炮的实射没有?“ 朱标:”没时间去看,先是勘察西安城防与行省的农田改造。到了榆林后,视察军营,他们没装备火炮。后来,又碰上了颖心招降回人。“ 朱元璋:”那些运过来的炮能不能实射?要是能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 朱标笑道:”父皇何太心急,都是实验产品,要是炸膛,可不是玩的。“ 朱元璋:”我怎能不心急,你的弟弟们马上就要北征残元,多些准备,总好过没准备,战争不是儿戏,要死人的,马虎不得半点。火炮的事我比你清楚,就是炸膛,不是实战,伤不到人。颖心现在回家了没有。“ 朱标:”先到的皇宫,应该会去看九妹的。“ 朱元璋急道:”赶紧叫人去珣儿哪里看看,若在,就叫上一起去试试炮,顺便叫上晋王和燕王。“ 下朝后,傅钟急着要去看看朱珣,还没走多远,就被徐达、李善长、蓝玉几个堵上了。傅有德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他跟父亲点点头,开始回答他们纷纷扰扰的话题。 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追上来时,正是李善长在询问招抚回人一事。 大太监说道:”别在这里闲聊了,皇上急着要傅大人过去。你们几个也别走开,等下看看皇上的意思。“ 说完,拖着傅钟就走。 科学院现在还没个固定的场所,运回的大炮先安置在禁卫军的营地,这样省了不少麻烦。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试炮场所,傅钟现场解说了炮弹和火药的安装的方法。有了十五斤炮的经验,京里的炮手自是不陌生,加长了引线后,就听得惊天动地的几声炮响,十里处的坚固靶子被炸成了齑粉。 比起十五斤炮,巨大的威力震慑了当场的所有人。 ”无坚不摧。无坚不摧。“朱元璋喃喃说道:”有了一百门这样的炮,消灭残元是指顾间的事。“ 傅钟笑道:“可惜明年征元还用不上这些炮。” 朱元璋:“却是为何?” 一百一十六章 北征的军费 傅钟:“就这几门炮,动用了榆林财政的老底子不说,光是研发,就花了两年时间。” 朱元璋:“这不就结了,接下来就是制造,照着图纸,有什么难的。” 傅钟:“造炮是不难了,可材料得花时间,炮筒的铸铁,从生铁到熟铁,从熟铁到精钢,没有半年锻不出来。铸炮完成后,打磨内膛更是个细致活,就算京里人手足够,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还要逐一试炮,总不能让它在战争中炸膛,又得一个月时间。如果朝廷不急着发兵,倒是可以生产出五十门这样的炮。” 朱元璋一听就泄气了,战机稍纵即逝,那里有一年时间等得起。 方孝孺插话道:“明年对残元用兵,这是朝廷大政,岂能更改。但榆林的投掷机倒是可以迅速生产,实战的表现应该更好。” 朱元璋狐疑看着方孝孺:“你是说投掷机更强如大炮。” 方孝孺笑着回道:“那倒不是,投掷机小巧玲珑,比大炮更具移动性,试试您就知道了。” 炮手门搬来几架投掷机,在傅钟的指导下,一起开火,要是没见过二十五斤的炮,它们的效果也算不错,两里内腾起的一片火光也像模像样。 朱元璋老于军事,火炮又是他在农民军手里发扬光大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两码事。 心里默想,不要说二十五斤炮,就是碰上了十五斤炮,投掷机也不是对手。看来,傅钟没有藏私,建造投掷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点点头,含糊说道:“这个也不错,配合十五斤炮一起使用吧,征元的事不变。” 提不起兴趣的他接着吩咐道:“都散了吧,颖心跟我一起回宫。” 丈人要招女婿共餐,傅有德也是无可奈何,老妻还在倚门悬望呢。 听到傅钟进宫陛见,朱珣打发宫女,在勤政殿张望了好几回。朝议刚罢,她心里猜测:“应该会先来这里吧。” 听到傅钟要来的喜讯,她的眼眶一红,泪珠儿只差没滚下来,‘男儿心事有亲朋,谈笑酣歌散郁蒸。只有女人愁闷处,深闺无语病难兴。’ 四年了,一千多相思的日子,指着书信过活的岁月,多么熬人。“ 谁知半道上,先被几个重臣拦住,接着又跟父皇和大哥去了军营。她心里一叹,今天只怕又见不着了。 皇贵妃此时已来到了她的寝宫,笑着安慰道:”几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天半天。“ 这时,打听消息的宫女又急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上赐宴九驸马,请皇贵妃和公主过去。“ 巨大的喜悦充斥了朱珣的身心,她忐忑不安地问道:”皇贵妃娘娘,我这个样子还过得去吧。“ 皇贵妃笑道:”岂只过得去,我们家的傻闺女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 四年未见,两人相顾无言。 在傅钟的眼里,朱珣又高了一公分,合理清谈的饮食,使她骨肉更加停匀,婴儿肥早就不见了。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在朱珣眼里,傅钟黑了,胡子拉杂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刚毅,长年上位的磨练,看起来成熟又威严。 朱元璋纵横天下,哪里是常礼能拘束的,对民间那些婚前不能见面礼数嗤之以鼻。看着一对壁人,他打心眼里高兴。 但他一开口,就冲淡了一家其乐融融的气氛,“人还没回京城,告你奏折就是一推。行省已将榆林翻了个底朝天,颖心你说,财政结余的五百万两银子哪里去了。” 朱标一晒,“我监督的交接,轮得他们饶舌吗?” 朱元璋摇手,“老大你不要插口。” 傅钟不慌不忙拿出几份材料,“就知道那帮子龌龊东西没安好心,我能将桃子让他们摘去吗!皇上您看,这是华老的收条,这是两判的公证书,财政结余全部转到了科学院。” 朱元璋一阵肉痛,知道傅钟不会贪墨这些银子,可都转给了科学院,明年要他报效的一百万两军费就没了着落。 “你的眼睛也不能只盯着科学院,明年你二哥(晋王朱堈)、四哥(燕王朱棣)就要北征,开拔费还没着落,你不能看着不管吧。” 傅钟笑道:“科学院是个用钱的老虎,这点子钱怎么够用。榆林现在是海落河空,该播州出点血了。” 朱元璋一听来了精神,播州酒的销量已经占据了全朝第一的位置,这两年上计(上缴税收),年年第一,“你是说让播州出开拔费。” 傅钟:“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打算,田蕴也不能为了政绩,年年去争那什么第一。今年上计,按两年前的数字上缴就行了,剩下的钱,都要划拨到科学院。” 朱元璋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是不气死老子就不收手,户部为了筹措明年军费,已经焦头烂额了。科学院又不是你儿子,值得这么投资吗?” 科学院还真就是傅钟的儿子,是他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不说为他投入了多少钱,光是招人,从全国各地寻找有一技之长的,王安和裴述花了多少心血。 他说道:“太值得了,您不是看了那能打十里的二十五斤炮吗,有了它,天下有谁值得您用正眼去瞧,什么残元、高丽、东瀛、安南,收回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还有一点您是没看到,我们榆林的士兵,只要不是当场战死,还有一口气的,到了医学分院的郎中手里,就是得了保命符,都能从阎王哪里抢回来。” “至于陕西行省粮食丰收,姑娘小媳妇的修饰用品,居家所用的这些方便舒适的家具,将来朝廷财政的改善,不都要靠着科学院吗?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朱元璋心里讪讪然,“我不否认科学院的功劳,那明年的开拔军费呢?” 傅钟笑道:“皇上,政务上的事我不便插嘴,户部不是还有每年对迁都的提留嘛,现在看来,迁都不是急务,何不拿点出来。” 朱元璋:“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朝廷用钱的地方多了去,那钱怎么能动,一旦有个灾年,拿什么去拯灾。” 傅钟:“这我就没办法了。” 朱元璋颓然地坐了下来,他也不好再逼。听朱标介绍,榆林现在有如天堂一般,傅钟尽力了,用他的话说,榆林不是他的封地,还是朝廷的,他这四年,做的贡献太大了。 看到父亲失落的样子,朱珣不忍,她哀哀地看了傅钟一眼。 傅钟真是没猴耍了,公主府的修建,已经把他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看到朱珣的眼色,他又不能装作没看见。想了一阵,他一怕大腿,皇上的面子,不就是财源吗,“皇上,您看这样行不行。赐见播州酒坊的老板赵山和榆林砖厂的程续。” 朱元璋不屑说道:“他们还能比得上沈万三。” 傅钟:“现在是比不上,将来肯定超过沈万三。” 朱元璋:“不会是沈万三之流的人物吧。” 傅钟:”哪能呢,我还能让您不高兴。要这样,朱珣也饶不了我。“ 朱元璋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女婿。“ 一百一十七章 回家 皇贵妃见公事谈得差不多,就叫下人开饭。 有了皇贵妃的发话,桌上的气氛就融洽起来,“忠儿,你跟珣儿的婚事定在哪天?” 傅钟:“全凭皇贵妃做主。“ 皇贵妃笑了笑,不是找我要什么改口费吧,我可没你富。” 傅钟窘得脸上一红,他期期艾艾说了句:”皇贵妃娘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皇贵妃欣慰地笑了,为了朱家,也为了自己,她一次次要朱珣陪着说话,给了朱珣后宫应有的地位,这个心血总算没白费。 “离腊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你们准备了,我看就定在腊月二十二,办完了婚事,就是小年了,六部的那些人也有家人要照顾,占用了他们的时间不好。你回去问问你父母,这样安排可好。” 为了乖巧的朱珣,她事事想得如此周到。 傅钟:“我爹娘早就盼着这天了,恐怕什么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朱标打趣道:”你就不盼着这一天吗?“ 傅钟憨厚一笑,不敢直接回答,改口说道:”就不用惊动六部那些人吧,年底了,各部的事恐怕不会少。“ 朱元璋骄傲的一笑,”那是朕嫁公主,他们巴结都来不及。你不要管这些琐事,会同工学分院的那些才子,早点把火绳枪弄出来。“ 皇贵妃小心说道:”珣儿是我们最心疼的闺女,可不能委屈了她。“ 傅钟:”我省得的。“ 饭后,看着小两口离去,朱标问道:”颖心把榆林治理的这么好,又有野战之功,如今收复羌、回二族,足够封爵了。这样压着他,就怕他心里有疙瘩。“ 朱元璋:”他能有什么疙瘩,你看他看珣儿的样子,眼里都冒绿光了。我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了他,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去南方的事,他是怎么打算的。“ 朱标心服地说道:”别看颖心年轻,想事还是很周全的。他说了,不把海船问题解决好,出海的事就不能考虑。”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错,不是贪功之人。那就先让他到户部试试,做个郎中,我早就想这样安排。” 朱珣的寝宫,宫女们早就见机躲开了,一阵令人心跳的亲热后,朱珣回过神来,这么高贵的公主,这么学富五车的才女,也改不了女人的本色。 她娇羞地说道:”我大哥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傅钟装糊涂,”太子问我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朱珣顿了顿脚,”你就是无心。“ 傅钟捉着她的小手,“傻瓜,我逗你玩呢,我怎么不盼着早点成亲,可皇上对西安的期望,关中百姓的艰辛,我总不能抛开不管。” 朱珣:“如今我们将要结发为夫妻,真希望的是恩爱两不疑。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傅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 朱珣:“念念不忘。” 傅钟:“爱情不只有鲜花霁月,夜夜流光,他是一个长长久久的过程。我设想的爱情应该是这样的,青春年少时,我爱你的天真;儿女成群时,我爱你的殷勤;满头白发时,我爱你优雅老去的从容。” 这是共同创造传奇爱情的具体体现,也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庄重承诺。 朱珣嘤咛一声,如乳燕投林,扑到在傅钟的怀里,:我说不出这样的话,但我愿意追随你的步伐。“ 颖国公府,倚门悬望的傅母终于盼来了傅钟,与皇贵妃一样,等候已久的傅母,改不了农家重长子的习惯。她流着眼泪,抓着傅钟的胳膊就不撒手。 傅钟鼻子发酸,笑着问道:“娘的身体还好吧。” 傅母:“结实着呢,朱神医隔三岔五的来串门,有什么好担心的。儿呀,听说榆林人都吃锅巴,这怎么吃得饱哟。” 傅钟哑然一笑,“锅巴、(锅盔)、烤饼抗饿着呢,尤其是辣子面,不比家里的伙食差。” 傅母这才放下心来,她把锅盔当成了锅巴。 妹妹已经十岁了,懂得害羞了,她浅笑着望着哥哥不说话。 傅钟双手一扬,最后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妹妹长高了,出落成大姑娘了,上过学了吗?“ 傅有德:”大姑娘家家的,上什么学,也就家里请了个塾师,跟着认了几个字。“ 傅钟:”那怎么行,先在家里学着吧,五年后,我请华老收她为弟子。” 傅母:“我听朱神医说起,他师叔的医术是要开膛破肚的,我可不愿我家姑娘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不要乱来。做了那个华院士的弟子,将来怎么嫁人。” 傅钟:“娘呀,你不知道,应天马上就要招收姑娘学医术护理呢,风气变了,妹妹学医是件很好的事。” 傅母:“你可别跟皇上去出这些馊主意,招不招姑娘大姐学医,那是他们朱家的事。” 傅钟尴尬地一笑,怎么跟娘说得通。他转头问傅有德:“爹,傅让呢?” 傅有德:“从榆林回后,就不太出门了,到处找书看,也不知学了些什么,怎么就考不上军校。你这主意出得好,到头来,害了你弟弟。听说你不要他去宫中当护卫,也不知你怎么想的,那是个机会呢。” 傅钟心道,原来的世界,那是人命呢,“爹呀,以后军中用人,都得从军校挑选,傅让去当护卫,能有什么出息。他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再不济,承接您的爵位就是了。” 傅有德:“那怎么行,家有长子,轮不到他头上。” 傅钟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没有跟傅有德争论的必要。饭后,他把护卫们都叫了过来,“给你们几天时间回家探亲,把家里的事料理好。回来后,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大家都得去军校学习,学不好,军法处置。” 刘振担心说道:“恐怕得叫大公子失望了,我们考不起呀。” 傅钟:“这点不要担心,我有办法。” 一百一十八章 倒傅风波 傅钟终于捅了马蜂窝。 先由国子监的监生发难,群议汹汹,一十八个军人开后门进军校,开了军校成立后腐败的先例。接着六科给事中纷纷串联,不管政见相不相同,一致同意,要把祸国殃民的屠户拿下马来。 祭酒(相当于大学校长)已经感觉到风潮的来袭,他召集生员,马着脸说道:”朝廷大事,自有皇上处置,你们年轻,不知世事艰难,等到以后有了从政的经验,再来指手画脚不迟。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不要忘了家里双亲的企盼。“ 监生代表不满说道:”我们的校训为大人倡导:‘为天地立心,为生命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墨迹未干,言犹在耳,总不能说的一套,做的一套。这样,我们将无所适从。“ 几句话堵得祭酒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他有责任维护他们,于是迂回说道:”榆林知府是皇上特选,为皇后所荐,总不能连皇后的面子也不顾吧。皇后爱民如子,诸位应该知道好歹。“ 说到皇后,大家都泄了气。京城不是榆林,读书的都是官家子弟,谁家没受过皇后的恩惠。 看到一群如霜打的幼苗,祭酒这才浅笑着离去,心里叹道:”就这样的见识,怎能知道民生的艰难、朝政的复杂,起的哪门子哄。“ 一个家在京城的监生,听老父说起,朝廷准备采用傅钟的新税建议,肉痛得整天长吁短叹。机会就在眼前,扳倒了傅钟,新税之事才会随风而逝,不了了之。 见到监生们就要散去,他在人群中煽动道:”皇后待人是不错,但老人家既不知朝政的繁杂,也不知屠夫的奸诈,上了当也未可知。匡扶老人家的失误,正是我辈报效老人家的机会。“ 这话的奸诈之处,就在明明是打脸皇后,却被他狡辩成了为皇后着想。监生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撺掇,泄了的的气又被鼓动起来。 这是大明开朝以来未见的奇观,几百个监生堵在了大明门的门口,声言要为清正朝风讨个说法。 看到监生们的上疏,朱元璋大怒,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辄敢莠言乱政。他怒吼道:”禁卫军何在,把为头的抓起来。“ 都是功勋之后,又都是不谙世事的小青年,朱标不忍,劝道:“读书种子,一旦涉案,终身难得出头。” 朱元璋鄙夷地一笑,“他们算什么读书种子,大部分都是监生,尽是些冥顽脑袋,要是真会读书,何必走捐监之道。” 朱标解释道:“捐监(出钱上京师最好的学校)也为制度所允,中间还是有人能考上进士的。这样吧,我去劝劝,要是执迷不悟,再下断然措施不迟。” 太子带着几个随从赶到大明门时,看到明黄色太子袍服,监生们吓得不知所措,怎么惊动他老人家了,不就是上书举报嘛,值得太子出面吗? 朱标和颜悦色说道:“你们的上疏朝廷已经知道了,有司自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答复。你们关心朝政,孤无话可说,但读书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散了吧,堵着朝廷大门,影响正常秩序,这是取祸之道,不要让家中老人担心。” 太子威望索着,没有人敢强项出头,胆小的纷纷先走,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离开了,甚至连句大话也不敢留。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秦淮河畔,虽没有后来那么兴旺,但终究是个好出处。两岸建起来不少酒肆,达官贵人们喜欢在这里迎来送往,聚会休闲。 一有风吹草动,这里就成了言官们钻刺打洞的场所。六部的给事中(言官的实际职位),大多到了这里。 此时的给事中还没有后世敢于硬挺皇上的胆量。 受各部长官的影响,户部给事中委婉说道:“傅钟虽残暴,但他搞钱是把好手,我们部里的头头们对他赞不绝口。现在,他风头正劲,恐怕不是倒他的好时期。“ 兵部给事中冷冷笑道:”我们是言官,谈钱就不好了,不要忘了我们的职责。皇上设立言官制度,就是希望我们敢于对一些作奸犯科的事发声。“ 户部给事中:监生们这么大的风波,不是由太子一句话就打发了吗?“ 兵部给事中:”举子们懂什么朝政,不过是瞎起哄罢了。这个傅钟,一到榆林,就更改千年施行的财税制度,你们想想,一地财政,能搞两种税收吗,这是要把天下士绅赶尽杀绝。“ 这个且不去说,吴忠、榆林两府相争,任范纵有千般不是,战场上打死了,谁也无话可说。可明明活捉了,谁给他的权利,不经朝廷同意,不由三法司公审,他竟敢下手。“ ”更惨绝人寰的是,那种杀人的手段,我说都说不出口,那是人干的事吗!这样发展下去,将来保不准就是个活董卓。不要忘了,董卓就是由边郡入京的。“ 户部给事中诧异地看了兵部给事中一眼,大明开朝,风头正劲,岂是汉末可比的,这不瞎联想吗?他与傅钟有何深仇大恨,就这样想致他于死地。瘪了瘪嘴,他说道:”这是定了案的事,翻出来没意思。“ 吏部给事中心里也有一本小九九,他家也是大户人家,”你看看我们坐的地方,连个包房钱都出不起。傅钟要向朝廷提出新政,我不反对。起码要像榆林一样,实行了高薪养廉的制度后,大伙儿没有后顾之忧,再提出了就比较妥了。总不能又要马儿肯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想起傅钟的富裕,眼红的纷纷说道:“不知他在榆林贪了多少,说句大不敬的话,公主府造得这么富丽堂皇,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要说他是清官,打死我也不信。” 这才是大伙儿心里的逆鳞,几句话一出口,又把大伙心中的怨气给撩拨了起来。 傅钟要是知道自己无形中得罪了这么多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正当大家心里蕴量损招的时候,户部给事中还是发话了,”傅钟深得太子赏识,恐怕不是我们能扳得倒的。“ 这句话说得大伙心里一寒。 吏部给事中的座位正对着饭店大门,他两眼一亮,高兴说道:”四爷来了,他是众皇子中最公道的,听他的准没错。“ 朱棣带着几个随从,正一路谈笑而来。 一百一十九章 岿然不动 朱棣不愧是后来的永乐大帝,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硕大的脑袋、长长的马脸安在他魁梧的身躯上,一点都不突兀。 言官们纷纷起身请安,朱棣也不点破,笑着说道:“怎么拉,你们这帮猴精,都聚在大堂做什么。我记得张亮(户部给事中)是十二年的进士吧,分发到部时,我还没就藩,正在吏部学习,就随手指给了户部。你这个财神爷,也不为同行出把子力,包个雅间很困难吗?” 张亮苦笑着说道:“我的好四爷哩,不是我小气,那点子牛嚼的(俸禄),不够家里花的。” 朱棣“嗯”了一下,“是少了点,也不至于这么困难。皇上正在考虑俸禄的问题,等着吧,会有好消息的。今天都算我的,你们放心吧。” 说着就要进雅间。 吏部给事中赶紧说道:“我们正要请教四爷,要是有人开后门进军校,我们该怎么办。“ 朱棣假装一愣,”不会吧,谁这么不开眼,敢明目张胆乱来,没有王法了吗!“ 兵部给事中:”要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头又大,我们就不敢管了。“ 朱棣:”来头有多大,大过皇上吗。我不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皇上最痛恨的就是官员上下其手、徇私舞弊。你们不是言官吗,难道忘了自己的职责?有了说错也不加罪的圣旨,你们怕什么。“ 吏部给事中对众人说道:”就知道四爷是个最公道的人,一心为朝廷打算,我没说错吧。“ 朱棣笑道:”你也不要给我戴高帽子,皇上痛恨贪腐,这是全朝都知道的事,我不过是复述老人家的主张罢了。要敢于跟揭发贪腐事件,不要辜负了皇上设立言官制度的初衷,皇上会为你们撑腰的。“ 朱棣言不离皇上,不指具体的人或事,谁能说他的不是。 明流也好,暗潮也罢,傅钟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把十八个护卫送到军校。 军校的章程就是傅钟设计的,当时写这个方案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闲在家里的公府之子。后来又是医学院的规划,考虑大明的财政,吸收了后世的经验,他便出台了助学办校的原则。 这个原则与后世又有不同,基本要求就是,既能助学,又不能伤害公平。 能出得起助学之金的,应该是一些累计了几代人也用不完财富的大企业老板,一般都会有自己的家族企业。 上天是公道的,这些老板的子女并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考得起所谓的常春藤学校的毕竟是少数。家里出点钱,让他们去名校吸收点熏陶,增长点见识,何乐而不为呢。 这不是镀金,哪怕这些富豪子弟将来在学校能够取得优异的成绩,学校也不会发给他们毕业证书,这是保证公平的关键。反正他们的去向是回到自己的企业,有没有文凭无所谓。这就是傅钟与虚伪的西方人不同之处。 只是傅钟没想到,到了榆林之后,酒的销量有这么大,榆林人从商的热情有这么高,一成六的税收,只要税基足够大,征收与使用的过程没有贪腐,一个府就有能力办好一、两所学校。早知这样,把学校办在榆林也不错。 护卫们回来后,听到风声,刘振代表大家说道:“大公子,这个军校不上也罢,有了你的指点,我们还用得着自己去想什么战役方案,这是我们大家的一致意见。” 傅钟把桌案一拍,“你们懂什么,难道都希望我一生就只带着你们几个兵吗?大船造好后,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对手强大着呢,没有十几万人马,能够征服海的那一边吗?” 远大的目标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十几万人马,他们想都不敢想,要是这样,每人不得带上几千上万兵马。这么多人的军事行动,还能都靠大公子一一指点。 建功立业是每个男人心中最大的欲望,张略激动地说道:“大公子请放心,我们一定把军校的课程学到手,就是不睡觉,硬背也得把它记牢在心中。” 傅钟笑道:“这还差不多,到了学校,主要是学怎么带兵,顺便把我教的火炮射击的距离和角度的关系实测一遍,形成数据。你们是我的依靠,你们强大,我才有底气挑战世上的任何对手。” 这二十二个护卫可不是太子身边的官家子弟,他们都是万马军中厮杀出来的硬汉子,生死之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有了军校的系统学习,必定如虎添翼。 ”家都安顿好了吗?家里的老人还好吧?“傅钟关切的问道。 张略笑道:“请大公子放心,这么多的钱,我们往上九代都没见过,能不好吗?” 傅钟:“你们自己的小家呢,米脂的婆姨怎么样。” 李才想起昨夜的疯狂,回味无穷地说道:““啧啧,那个白呀,天天都像在吃肉。” 王安也笑嘻嘻说道:”就是听话,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这辈子值了。“ 其他几个干脆唱了起来:“煮上豆豆哈上米,没想到我能搂上你,暖和不过被窝窝,好活也不过你和我。 方方的豆腐打铁的快,你真能活想死个姑奶奶,白白的大米是捞米的饭,婆姨们都爱个想老汉。 放下个枕头铺上毯,咱们好成了面燃燃,荞面碗托羊腥汤,一到黑把人往死里坑。” 再唱下去,就成了十八不宜了。 傅钟赶紧说道:”打住、打住,你们这群饿狼。我问的是贤惠与否,谁问你们的闺中之事了。满意就好,趁着现在,没有儿女的,赶紧给我造人。我们干的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不能没有后代。“ 趁着谈话的空隙,王安问道:”裴述怎么没同来,是不是置不起京城的宅子,我可以帮他的。“ 傅钟笑道:”怎么拉,没有对手寂寞了吧,你放心,他的钱不会比你少。傅让的马丢失在柳林,不能没个说法,他去办那件事了。傅让苦啊!“ 二公子苦?这是怎么话说的,整个公府,哪个有他逍遥自在。 王安心里一笑,大公子心疼自己的弟弟,到哪里都说得过去,就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安说道:”当时我就要去讨个说法,你又不肯,这明明是内外勾结的勾当。“ 傅钟:”就你能,你知道我要裴述去办是什么意思。“ 王安平常没少挨傅钟的骂,骂多了就皮了,”我怎么知道大公子的神机。“ 傅钟解释道:“裴述比你读书多,但没有真的接触过战事,这点不如你。趁着这次盗马案子,我要锻炼他一下,估计也就是一个山寨的事,风险不大。” 王安笑道:“有个屁风险,整个关中,有榆林兵的对手吗?” 这个活董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骂也改不了他的劣腔,傅钟也懒得去管了。将来没有了生产董卓的土壤,手下人有点性格也好。 一百二十章 傅钟论功 看着倒傅的奏章码了一桌子,朱元璋暗暗好笑,早先想要时得不到,现在不想要,倒来了这么多。傅钟是个贪腐之人吗?据黄子澄所说和老大实地考查,朝廷凭空得了一个榆林城。 那是多少钱才建得起来的,户部在傅钟面前挺得起腰子吗。要不是为老大着想,他该封侯了。朝廷亏欠他这么多,安排几个士兵上军校怎么啦,军校就是他的首创。 有心把奏章留中不发,可群情汹汹,硬压倒是不妥。 朱元璋带着玩谑的眼光看着面前梗着脖子的六部言官,说道:“你们说傅钟贿赂了军校主官,才得以安置了十八个学员,朕是校长,怎么不知道。” 转过脸来,对着徐达说道:“徐爱卿,你是教育长,莫非背着我收受了傅钟的贿赂。” 徐达尴尬得满脸通红,但心底却是坚定不移的。 他低头回道:“傅钟怎会做此下作之事。只是臣想不通,当初要是他当了这个教育长,今天哪来的这个麻烦。作为学校主官之一,招几个自己喜爱的学生,谁敢多嘴。” 这话来得悠远,却又棉里藏针。早些年的旧事,谁敢乱翻。徐达有免死金牌,只要不是谋反,他也不怕谁。一时间,朝堂一片静默。 他是学校主官之一,按照此例,皇上同意他的所说,将来他是可以招几个后门学生的。若不同意他的所说,傅钟一个外人,凭什么资格,走了谁的门路,一招就是十八个,谁敢为他兜着言官们的检举。 朱标被徐达堵得开不了口,这个老军神,军事上是一把好手,政治上也如此老辣。他暗暗为傅钟捏了把汗,眼看婚期将近,可不能煞了这风景。 朱元璋心里暗喜,这才是自己的对手,他有的是办法驳斥徐达的观点,但他不说,倒要看看那个七窍玲珑之人怎生回复。 傅钟嘿嘿冷笑道:“五柳先生(陶渊明)曾经说过:”好读书,不求甚解。“有心之人知道,这是老先生的自我解嘲。我不知那些由进士而擢选言官的诸位高人,有谁能超过五柳先生,写得出”桃花源记“的千古美文来。” 说完,把眼光四下一扫。 就连陈亮心中也是腹毁,写不写得出美文来,与此事有何关系,像陶渊明老先生那样的大才,历史上又有几个,难道断案要靠文章不成。 朱棣在班部中暗暗纳闷,这是何意? 他哈哈笑道:“颖心不要耍小孩脾气,这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说你也是建立军校的有功之人,认个错,皇上会原谅的。” 傅钟冷眼看了朱棣一眼,这个永乐大帝,为什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历史记载,现在他应该是没有野心的,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了他的心态。 不对,从过去文献来看,朱棣与道衍和尚(姚广孝)是洪武十五(1382)年就相识了。朱棣回北平时,道衍和尚追随朱棣前往北平,任庆寿寺住持,时常出入燕王府,与朱棣密谈。 要说他没有野心,傅钟不信。要是这样,他的野心好像并非出自自己的穿越。 傅钟冷笑道:“燕王有话不妨直说,我不是小孩,这也不是小事。军校虽由我首倡,却是皇上亲造,岂是开玩笑的地方。当年,太子殿下嘱我制定校规,我的文笔虽不好,但规章既成,煌煌如典,具有法律效应,请皇上派人取规章原稿来。” 太子顿时醒悟,傅钟的伏笔在这里。这个原稿,看来也就自己认真看过,父皇事多,全权委托了自己,以老人家对自己的信用,没看也有可能。 朱元璋首肯,殿值官雷厉风行,快马去取原稿。 趁这空闲,朱棣目视朱樉,朱樉暗暗点头。按照他俩的约定,朱棣败下阵来,就由他胡搅蛮缠。朱樉性格莽撞,残暴,是孝慈高皇后马凤英的亲儿子,太子殿下的亲弟弟,他怕谁来。 殿值官回来后,两本校规,经四年风霜,看起来有些成旧。 傅钟高声说道:“请言官们翻看第十五章第二小节,‘为了广开财路,实行捐献办学。捐献者可以凭资金多少,适当推荐生员入学,但学校不得发给文凭’。“ 他鄙夷看着翻书的言官们,“既然要倒我,就得像五柳先生写得出绝世文章来。既无五柳先生的高才,又不肯舍身下力苦学文章,两本小小册子都读不通,真正不求甚解的东西。” 外人捐钱办学,是后世才有的事,这个时候,谁愿意掏钱,谁会去关心。恐怕大多数人就是看了校规,也不会去注意这个章节。 朱元璋相信朱标,根本没看过校规。到底是傅钟,不仅堵住了言官们的口,还狠狠骂了他们一顿。 就在大家瞠目结舌的时候,朱樉蛮横说道:”你说捐了钱,谁能作证。“ 傅钟懒得计较这个二百五,随口说道:”户部都有记录,你可以到户部去看账本。“ 朱樉才不愿去翻那些账本,正不知如何做答时,朱棣在他耳边说道:”问他哪里来的钱。“ 朱樉有了主心骨,气焰顿时高涨,”你一个知府,哪里来的钱捐给学校,莫不成在榆林贪污了不成。“ 傅钟看到交头接耳的两个王爷,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没钱捐献,可榆林府每年捐给两校的,不是小数目,保举的学子可以达到一百人。“ 朱樉又无话可说了,朱棣不得已,只能亲自出马,他淡淡说道:”要是有了榆林知府的推荐信,律法上说得过去,这事倒也行得通。“ 这是讥讽傅钟不是榆林现任知府,只要推荐之事不是出自榆林知府之意,傅忠不免有手长之嫌。 傅钟气满胸膛,你是要撕开面皮吗! ”燕王这么说,我倒要跟你掰直掰直。” “洪武十九年春三月,羌王一万人犯境,做出了丧心病狂的屠杀吴忠百姓之事,逼得我不得不开城决战。是我的全部护卫加榆林子弟共三十人,迎战羌人大祭师的五百精骑。” “分出胜负后,吴堡县尉李才和我两人,不顾穷寇莫追的古训,深入敌阵,擒得羌王日渥不基以归,才避免了榆林财政的破产。” “洪武二十年秋九月,羌人抢掠永宁、吴忠。为彻底肃清羌匪,榆林兵发狮嘴山,是我的护卫小杨子,冲进万箭齐发的壕沟,救回了埋在沟中的百姓,他自己险些命丧当场。” “接下来攻打王宫之战,是榆林代理总兵刘振,米脂县尉张略等,带着我的护卫,一起冲上王宫城头,这才打下了羌人王宫。” “就凭着他们的血战,回人丧胆,主动来降,榆林又为大明添一大府。” “战功之大,莫过于开疆,我的护卫缴卸了在榆林的代理总兵和县尉后,他们现在都是白身。“ ”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死战之士的吗?” “我不计较,不代表我好欺负。“ ”为了不寒人心,我凭原任榆林知府身份,循规章替他们走曲线救国的路子,有什么不妥。“ ”你们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个学我们还就不上了,算我对不起他们。” “不说大西北农田水利改造,不说户部欠了榆林多少钱,不说榆林建设得怎么样,但是,开疆两府,请朝廷为我苦命的护卫论功行赏。” 一百二十一章 户部郎中 傅钟掷地有声的发作,文官们感触还不太深,满朝武将,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其他战功岂不说,以三十人对冲羌人五百铁骑,除了他爹和故去的常帅,朝中其他人谁能做到。就是这一班人,连个无品的什长也没一个,这说得过去吗? 徐达心里暗叫惭愧。 朱元璋一股浊气直冲胸臆,他长长出了口气,开口道:“诸位言官能风闻奏事,朕心甚慰。但还是要记得傅钟的话,读书要从细处着手。” 这是给倒傅奏章定了性。 班部中,还有言官在争论燕王的暗指,蓝玉怒道:“傅钟是当时的榆林知府,榆林捐钱就是出自他手,你怎知道,他与军校没有其他协议。” 朱元璋气急反笑,“朕有一句话告诉诸位言官,暗室私语,天闻若雷。人活一世,还是要点脸皮的好,都散了吧。太子、傅钟、秦、晋、燕三王留下。” 他一说完,李善长心里一惊,这个排名不是随口说的,下一朝人事的雏形出来了。秦、晋、燕三人虽不能参与朝政,但身份何其尊贵。傅钟是驸马不错,血缘却不是人力能决定的,说到底,不过一外人尔。能排在他们三人之前,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看来,猜忌的皇上放心了,这是朝廷之福。 众人散后,朱元璋疲惫地往龙椅上一靠,他是历史上有名的护犊老牛,对付外臣,他可以剥皮萱草,看到眼前的几个人,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老二,你与老四处处刁难忠儿,是不是老四出的主意?” 朱棣是多么聪明的人,让朱樉胡说八道一通,什么都完了。他吓得扑通跪了下来,“父皇,我与二哥没有私下串联,只是看不过眼,为了朝政,多了几句嘴。” 朱元璋冷冷说道:“你一藩王,朝政是你该插手的事吗!我也懒得说你,你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为后世做出一个藩王的好榜样,我就心满意足了。老二呢,你一个草包,老大骂都骂不醒你,还要到处插手,你有这个能力吗?我们是一家人,你们兄弟也好,郎舅也好,要精诚团结,那才是大明朝之福。去吧,好好给忠儿赔个不是。” 朱元璋左一句忠儿,右一句忠儿,叫得傅钟心里热乎乎的,从穿越过来,有了朱标的康健,他还是称得上明君的。 傅钟赶紧说道:“父皇,都是为了朝廷,我不怪二哥、四哥。” 朱元璋见好就收,他也不能硬逼着秦、燕二人去低这个头,这更会加深他们的怨恨。 “好,忠儿有此心胸,是我们皇家的福气。我有一事不明,军中改革,既然都听了你的建议,上位必须是军校出身,那得不到文凭,就是上了军校又有什么意义。以此看来,谁愿意援教,这不是把钱丢在水里吗。” 傅钟既看透了人性的自私,也看到了人类的智慧,人情社会出来的人,如何不懂人脉关系的重要。 “军中提拔,必须是军校出身,这点无疑意,但战功也是不可或缺的。战功怎么来的,除了死战以外,还有机遇之战。这个机遇会落到谁的头上?“ ”军中主将一色的军校生,有心又有钱的人,保不准他的儿子要投军,先送儿子在军校混一脸熟,得到的机遇不比一般人大吗!我不是揣测人心险恶,这样想的人不会少的。所以,肯定会有人投资的。” 傅钟的心思海了去了,他越不藏私,朱元璋越高兴。 他呵呵笑道:“还是忠儿看透了人性,这点我都没想到。你也回来几天了,我与老大商量,先去户部混个脸熟,培养一些人,将来户部还得靠你。” 傅钟:“您跟大哥都定下来了,我也不敢违背。只是我先前说的不愿坐班,不是假话。户部的事,只能去点个卯。造火绳枪与大海船不是容易事,恐怕我去科学院的时间会多一些。” 朱元璋:“随你吧,你呀!” 见到众人要走,朱元璋又对秦、晋二人说道:“你俩留一下。” 朱标与傅钟走后,朱元璋说道:“你们怎么看你大哥。” 二人对朱标心悦诚服,父皇问这话是何意,朱棣忐忑说道:“天地良心,大哥的所作作为,我们不敢说半个不字。” 朱元璋鄙夷说道:“怕你们不服吗?你们两个,哪个有他的雄才大略。只是你们不懂他,他是个坚持原则比我还要认真的人,亲情在他的原则之下。将来我死了,你们千万不要放肆。在我的手里,顶多是圈禁了你们。到了他的手上,恐怕就不是圈禁能了事的。心善的人发起火来,比我这个心狠的人更残酷,他不是你们的爹,要牢记我的话。” 朱元璋不是神仙,但他太了解自己的血脉了,他的亲儿子,篡了他亲孙子的皇位。第四世孙明宣宗朱瞻基,就是用火烤死了他的叔叔。 户部尚书吕昶是位精通财务的高手,听到皇上有意让傅钟为户部郎中,老尚书乐疯了。他能不高兴吗,傅钟到了户部,就是自己人了,他好意思自己跟自己要帐吗?他要真的不顾脸面,户部就得垮台。 当今的财政,除了皇上,他算最着急的人,满目疮痍,恢复起来何其艰难。早先朝廷压制经商,更增添了恢复的难度。从傅钟建言后,才算松了口气。 户部太缺能力高强的人了。 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自上了颖国公的门,敦请傅钟早早赴任。盼着这个奇才,又能想出高招,振兴大明经济。 见到傅钟,吕昶颤颤巍巍说道:“贤侄能来户部,是我们户部的福气。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当个郎中用。开朝至今,换了多少尚书,难道都是无能之人,就是因为财政局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个尚书不好当呀。” 谁敢说不是户部的福气呢,榆林、播州两府上计,就当得上两个大省。 看着吕昶苍老的颜容,傅钟心里发紧。这是个忠臣,因为政敌诬陷,险些死在流放的路上。还是朱元璋识破了诡计,将他救了下来。后来为了恢复宰相制度,他冒死进谏,一谏再谏,留有名言:”没有相权辅政,皇权岂能独行。“ 朱元璋气愤填膺,”你若再谏,朕将在龙位旁设一硬弓,亲手射死你。“ 第二天上朝,吕昶不改初衷,仍是苦谏不止,朱元璋连发三箭,以他的武功,要射死吕昶,是手到擒来之事。朱皇上心念他的忠诚,也是朱标阻挡,没有将他射死在当场。 再后来,吕昶临老思乡,口出”怨言“(感慨罢了):身在江南,心念塞北‘,被朱元璋所杀。 一百二十二章 一免两减半 傅钟诚恳对吕昶说道:”我不懂财务,去了又不会写写算算,恐怕帮不上您的忙。按照我与皇上约定,还是在旁边出出主意的好。这里有一些想法,您老觉得那条合适,选取能力出众的手下去施行。“ 这些条款中,就有’一免两减半‘的扶持商户和中小企业的财政方针。一免就是免掉第一年税收,两减半就是接下来两年只收一半税收。 看到傅钟划了线的地方,吕昶疑惑了,这算什么高招?他问道:“本来财政收入就不景气,要是三年减免,更是雪上加霜,朝堂上也说不过去。” 傅钟解释道:“吕大人,他们不开店,你更收不到税,朝廷哪里来的损失。” 见吕昶只是沉吟,半天方道:“这就不说什么,怎么那些老店还得退税。” 傅钟笑着说道:“退税是为了公平,让新老店家处在同一起跑线上。杀鸡取卵,只是痛快一时。到时候鸡死了,卵也得不到。把鸡养壮实了,产卵必多,这是常识。户部税务司与商户、企业,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把商户、企业都搞死了,你们找谁收税去。税基您是知道的,面越大,点越多,何愁税收呢。这是我反复斟酌的,您再想想,要是觉得不错,就请照此办理,皇上那里上我会去解释的。” 吕昶也算老财务,听傅钟说得这么清楚,茅塞才开。他笑呵呵说道:“贤侄果然高才,你提出的方针,我必采纳。既然由你提出,何不由你来执行。有句话说得好,’大政方针确定后,执行力度就是事情成败的键‘。” 傅钟一出道,就是甩手掌柜,要他做别人的手下就难为他了,他急速在脑海中思索,想到了一个人。 “此次学潮,我发现了一个人才,此人叫夏原吉,乃湖广人士,深通财务,清正廉洁,办事有方。您不妨把他招到户部,当个主事,由他来施行。” 吕昶摇头,“夏元吉我不认识,他既然是监生,想的恐怕还是走科举的正途,一个主事,名份不正,恐怕难以说动。” 傅钟笑着说道:“不去谈,怎么知道他肯不肯。” 历史上,夏元吉就是这样出道的。 吕昶无奈,“那我去招揽试试,贤侄推荐的人才,必定不差,就不知能不能招揽得过来。“ 看着傅钟,吕昶叹息说道:”可惜户部庙小,养不了大鱼,可叹呀可叹。” 傅钟看着吕昶,心中不忍,户部庙小,听起来就让人产生歧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典故,不能不让人警觉。要是有心人断章取义,只说户部庙小那句话,对景起来,就是祸端。 “吕大人,您是长辈,照理不该我来饶舌,户部庙小的话还是不说的好。” 吕昶一愣,户部庙小,哪里庙大,他倏然一惊,“贤侄提醒得是,老夫心照了。” 时序已是1389年末,朱元璋已经六十三岁了,除了稳稳把握着大明的发展方向,一些政务都交给了朱标。 筹措军费这样的大事,就是朱标在具体施行。 这么大的国家,纷繁复杂的事情层出不穷。刚刚批完吏部的人事,想起傅钟今天第一次到户部应差,他又匆匆赶到户部。 一进门,就看见夏元吉抱着一推材料,从签押房走了出来。 朱标笑道:“那不是大明门请愿的夏元吉吗。” 夏元吉就是为头的几个人之一,没想到自己上参傅钟,傅钟不以为仇,反而推荐自己,他有点惭愧说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户部,小臣有礼了。” “你们的郎中傅钟呢,他在哪个签押房办差。” 夏元吉憨厚笑道:“傅大人是个大忙人,户部只是挂了个名,他本人并不来坐班,估计是去了科学院。” 听到外面的答话声,吕昶出门一看,我的乖乖,太子爷驾临了。 太子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敢怠慢,赶紧延请太子,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看到吕昶诚惶诚恐的样子,朱标笑道:“一天不见,吕大人换了个样子,孤还有些不习惯。” 吕昶正了正衣襟,笑着说道:“居家以勤,处事以慎,傅钟年纪虽不大,下臣对他的话深感认同。” 想起傅钟第一天就不来坐班,朱标反倒替他解释道:“皇上对科学院的火绳枪抓的很紧,颖心有些不到之处,还请吕大人原谅。” 吕昶:“不劳殿下挂念,下臣理会。他这样的奇才,就不该让俗事缠身,能指点我们户部,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从夏元吉的手中接过材料,对朱标禀道:“这是傅郎中苦心思索,得出的养鸡求卵的条陈,正要报与殿下。” 朱标认真看了一遍,也没完全想通透,想起是傅钟苦心想出的主意,便说道:“这想法不错,户部照此办理吧。” 吕昶心里暗暗吃惊,以往户部公文往来,太子那次不是反复诘问,斟酌不停。风传的太子对傅钟言听计从,不是假话。 放下公文,朱标问道:“明年征讨残元的军费筹措得怎么样了。” 吕昶:“东挪西凑,总算差不多了,一百万的缺口,您说过不要户部管的。” 朱标颔首,“孤说话算话,朝廷会想办法的。腊月二十二,就是傅钟成亲的日子,有两个从播州来的人你留意一下,一个叫赵山,一个叫程续。“ 吕昶打起了肚官司,这又是何方神圣。 朱标接着说道:”颖心提出了把钱庄收归朝廷的想法,名字都替户部想好了,叫做银行,我看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吕昶心道,那还用说,傅钟提的嘛。 “银行我不懂,钱庄是要本钱的,没有基本保证金,谁敢委托钱庄办理两地兑付。” 朱标笑道:“本钱就看你的交际能力,赵山是酒坊老板,程续是砖厂老板,都是有钱人,你去跟他们谈谈,争取让他们把钱存到户部银行。其他的,皇上表态了,从内帑拿出一部分,先把银行架子搭起来。至于什么是银行,颖心跟孤解释过,就是钱庄的扩大版本,两地兑换只是银行义务的一种,还不是很大的那种。银行的主要收入来源,就看贷款,也就是民间所谓的印子钱,只是有上限,不至于害得人倾家荡产。” 吕昶到底是正牌子进士出身,虽说懂财务,可现代银行这么复杂的事,岂是听听就能了解的。他诚恳说道:“太子,银行的事这么复杂,我一时难以领会。朝廷捉襟见肘,傅大人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以我看来,都不是夸夸其谈的事,何不让他做这个尚书,我甘心辅佐他。” 朱标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这样做,奈何皇上不肯,资历也是个问题。银行的事我也不是太懂,你可以与程续去谈,听颖心介绍,他是个商业奇才。吕大人,银行是朝廷财政上的大事,办好了,孤许你一个侯爵。里面有个铸币权,你要好好把握,它一年能为朝廷带来几百万的收入。“ 吕昶越听越糊涂,铸币又是几个意思,傅钟到底是什么人? 一百二十三章 户部炸锅了 进城那天,傅钟留意了街道商铺,就像初春的幼芽,零星的打着朵儿,羞涩地面对渴求的人们。比起榆林林立的商铺,它们还是没经世面的雏。 按说京城的居民,怎么也比榆林原来的百姓富裕,朝廷已经不把从商当成贱役,有了这么好的春风,小草应该是蓬勃发展的,原因在哪里? 过了卸任后的陛见,傅钟带着小杨子,扮成客商,实地调查了一番。 小杨子亦步亦趋、边走便问:“大公子,我们要在京城长住下去吗?” 傅钟:“为什么这么想。” 小杨子:“京城又不归你管,生意兴不兴隆,我们管得着吗?” 这话就不好回答了,傅钟惆怅地看看天空,上天让我穿越过来,总不是让我来当个富家翁的吧。凭着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要累计一家一姓的财富,那是分分钟的事。这样做,对此世的同行公道吗?朱明得国之正,又没大开杀戮功臣的行为,就算有野心,不说有没有这个本事,也不合时宜。 他反问道:“小杨子,你有什么心愿。?” 护卫们跟傅钟朝夕相处了四年,知道傅钟不愿听假话、空话、大话。他诚实回道:“惟愿明年朝廷北征,一帆风顺,灭了残元,就不用再担心战争的杀戮。天下太平后,我们家除了种好自己的田,也开个店子,按照大公子的要求,自食其力。” 这是正常人的基本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可自己不是个正常人,怎么能这么做呢!傅钟笑着说道:“你说的是实话,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和平,还得有一个稳定市场,这样,你的心愿才能达成。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个事。” 小杨子摸摸脑袋,“这些我不懂,反正大公子说的不错。“ 他俩走到一家百货店,傅钟左挑右选,卖了几样东西,付账的时候,他闲闲问道:”老板,这条街道怎么就你一家店面。“ 老板自豪地说道:”开店面要有经商能力与本钱的,他们......“老板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傅钟心里一晒,要本钱是不错,进点货再销出去,难道是造芯片。 离开店面,傅钟继续闲逛,终于在街道的转弯之处,看见了一家正在拆掉店面的人家。 他上前问道:“好好的店面,怎么把他拆了。” 房主苦笑着说道:“干不下去了。” 傅钟不解,“整条街道只有你们两家店面,居住人口这么多,怎么就经营不下去。” 房主:“干不过人家呀,他家开得早,钱已攒到了手。我家进什么货,他家相同的货就降价。就算有些人为了方便,在我家卖,攒的钱不够交税的,每天都陪着本,一家人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关掉店面就是攒钱,不关留着亏损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傅钟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小杨子气愤说道:“无商不奸,这要是在榆林,有前一家店主好看的。” 傅钟笑道:“他是商人,货物没作假,价格也能接受,你能把他怎么的。无商不奸这句话不对,商人最重要的品性就是诚实经营,没有哪个奸商能成气候的。朝廷要插手的地方,不是管他们怎么经营,而是督导、维护市场的公道。” 见傅钟似乎不管,小杨子是见过世面的,榆林眼花缭乱的店面,想卖谁家的就卖谁家的。他担心地跟傅钟说道:“大公子,只有一家店面,吃亏的是我们卖东西的人,没有选择,还不得由着老板喊价。” 傅钟笑了,“你倒是说出了卖家的心得。” 隔了几天,吕昶上门时,就有了傅钟‘一免两减半的’的建议。 他的建议施行后,整个京城,近千家店面同时退税,每家钱也不少。老店面营收下降,而新开的店面又收不上税。 首先吃紧的就是户部,连官员的薪资都发不下去了,吕昶压都压不住。 先是财税司的官员私下议论,接着,整个户部赘言阵阵。慢慢的,讥讽的言论充斥了朝堂。 朱元璋坐不住了,这个捞钱手,怎么到了京城就不行了。见惯了傅钟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他按下怒火,下朝后,召集徐达与李善长,问道:“户部这样做,到底好不好。” 这回连朱标和李善长也不看不清楚,垂着头不做声。 朱元璋本就不指望徐达说什么,见儿子和李善长这两个傅钟的拥趸也不做声,他急了,也怕了。没法不怕,这么大个朝廷,没钱的日子多么难熬,当家人是有很深感触的。 他拍桌大骂:“吕昶这个老匹夫,见了朕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风骨,被一个郎中几句话就蛊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个家让他当下去,朕还不得又要走讨饭的老路。叫他滚过来,朕倒要看看,这个二皮脸是个什么东西。” 朱标劝道:“叫他过来有什么用,他自己也没搞清楚这样做是怎么回事。也怪我没把好关,还是听听颖心怎么解释吧。” 朱元璋急不择言,“哪个土匪呢,他死到哪里去了。” 朱标:“现在估计还在科学院,晚上他会到我哪里就餐,我先问问他怎么应付眼下的局面。” 朱元璋冷笑一声,“他不是很能吗?这回把户部的事处理好了,他要封侯,朕由着他,他要提拔他的护卫,朕也由着他。不然,哼哼!” 东宫的大门口,朱标已经绕了三周,看看宫门前的通道,还是没有半点影子。 朱标心里也有些感动,为了火绳枪和大海船,傅钟忙得两头不见天。 冬天的日头落得早,四周慢慢被黑暗侵蚀。朱标边渡步,边为傅钟设法,可不能影响到他成家呀。 就在朱标等得脖子都长了的时候,傅钟拖着疲惫的步子,出现在他的眼帘。 朱标如同见到了救星,拉着傅钟的手臂,急切说道:“颖心,这回父皇发真气了,你快点想想办法,不然,会冲淡你成亲的喜庆的。” 他真是傅钟的好哥们,把傅钟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 一百二十四章 紧急出世的银行 礼部鸿胪寺,招待贵宾的居所,朱槡笑着对朱棣说道:“老四,这回看那个胆大包天的妹夫怎么收场。” 朱棣心下高兴,这事说小,屁事也没有,不就是一时发不出俸禄,还不是真正的缺钱。说大就触动了父皇的底线,户部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酿成大祸。亏得自己早年在户部见习过政务,毕竟还是有些人脉,能挑得动他们起拱。 他可不想这个二百五的哥哥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思,强笑道:“二哥,我们不要参合他的事了,以父皇对他的器重,一道旨意就能解决的事,扳不倒他的。” 朱槡:“老四你就是这样,阴阳怪气的,要板倒他不是你的主意吗,我是为你帮忙。” 朱棣:“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妹夫,我也不是要板倒他,只是担心朝政出纰漏,天下毕竟是父皇的。现在好了,父皇也不要我们多管闲事,由他去吧。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惹人不高兴。” 回到自己的住所,道衍正皱眉苦思着。 朱棣:“大师,这回我父皇会怎么处理。” 道衍:“只有两条路:一、傅钟拿出钱来摆平户部目前的困局。二、拿不出钱,逼得他提早离开京城。” 朱棣:“他要是拿得出钱来呢?” 道衍:“那就一天的乌云风吹散,什么事也不会有。” 朱棣:“要是拿不出钱来呢,离开京城对他又没有损失,早晚他会去南方的。” 道衍:“不是离开京城这么简单的,他在榆林只手遮天,累计了如海的财富,朝廷也只能干看着,搁在您身上您乐意。这里又有两说,一是朝廷有难,他有钱也不伸手。二是他真的没钱,这就更干犯了皇上的逆鳞。他在榆林,能创下这么多的财富,到了京城就一筹莫展,到底是真没办法,还是心有二意,二心之人,一般是难逃斧钺之灾的。” 朱棣:“你不是说逼他离开京城吗?怎么又有斧钺之灾。” 道衍:“那是对别人,他毕竟是驸马,寿安公主的脸面还是要给的。至于将来怎么发展,全看皇上一念之思。我不了解皇上的想法,估计也就是把他下方到一个难以施展的地方罢了。所以我说,他会离开京城。” 傅钟赶到东宫吃晚饭,看到绕着圈圈的朱标,愕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朱标见到傅钟,急道:“户部闹翻天了,本月俸禄发不出,朝堂要罢工了。” 傅钟笑道:“不会吧,我问过吕大人,账上不是还有结余的银子吗,足够支撑半年的,他难道不懂得拆借。” 朱标:“哪能呢,他是元末的户部尚书。” 傅钟:“这不就结了,发俸禄不是还要十几天吗?吕大人心里有数。” 朱标苦涩地一笑,“吕昶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按照以往的惯例,朝堂谁会去管户部的具体操作,我当家后,也是只问总账的。可你搞的减免政策,从起意到施行,两个侍郎都不知底细,他们意见大着呢。如果起到了吹糠见米的效果,也许心里还好受一点。现在的情况是,账上不仅没有进钱,反而还要倒贴,这就怪不得他们风言风语了。在他们的撺掇之下,户部心里不服的占大多数。加之施行的又是刚来户部的夏原吉,一点人脉和资历都没有,更是火上添油。你是不清楚那些官僚的混账想法,成事的少,败事的多,一有风吹草动,起哄就是他们的特长。朝政的复杂就是源于此。吕昶提出要拆借,他们以各种理由反对,父皇也难压众怒。“ 朱标也只能这么说,以朱元璋的霸道,这算什么事。捉襟见肘的财政,哪月不是东挪西凑。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精明如朱元璋也不免如此。傅钟带着二十二个识字不全的护卫主政榆林,造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小天地,经手的银子如大河发水,滔滔不绝,谁不眼红。独独进了主管天下财政的户部,能力就极具缩水,一般人都会怀疑,何况本来就是猜忌过人的他。 傅钟秒懂了,以朱标的威望,咳嗽一声,谁敢炸刺,这是皇上有想法了。他也能理解皇上的担忧,想当年,为了榆林财政不破产,自己一人置生死于不顾,单枪匹马擒获日渥不基,与皇上的心情有何不同。 他笑道:”这算什么事,办法有的是。户部的钱不让动就不动,借调科学院的结余,“ 朱标气道:”你还笑,科学院的结余不是还在户部嘛,要是能动,其他结余不是一样能动吗。“ 傅钟:”直接挪用肯定不行,这中间会有个转折。父皇不是同意了成立银行嘛,明天就把架子搭起来。这是御前会议通过了的,早一天晚一头办理,权力在你的手上,父皇也不好反对。将来的银行有一种业务叫抵押贷款,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朱标点头,”这没问题,你来出任行长吧。“ 傅钟笑道:”我倒是想,可与规则不符。银行是独立核算的正二品部门,最高长官得由户部侍郎担任。我一郎中,要是答应了,到时不知又有多少风言风语。” “银行正常运转后,户部不能干预银行的运行,各部的结余都得放到银行,这是银行章程中必有的规定。” “现在,各部还在观望阶段,他们的结余不敢保证,科学院的钱肯定是第一个存入银行的,这样,银行帐上就有了钱。这在律法上是行得通的,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朱标不解,”事情就是由两个侍郎挑起的,他们担任银行行长,岂肯把钱借给你。明面上他们不会反对,但总会想出办法来对付你。“ 傅钟恶狠狠说道:”贼他妈,他敢!我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也得把钱借给我。我以公主府做抵押,手续齐全,在律法上就站住了脚。除非银行不办理信贷业务。只要办理,他就阻难不了。违法不是闹着玩的,要进牢房的。“ 一百二十五章 李善长的疑惑 朱标心里一松,笑道:”怪不得父皇骂你为土匪,你呀,匪气太重了,就不能把话说得圆善一点吗?“ 傅钟心道,还不是被逼的,谁知道慢慢就成了习惯。 ”我也读过四书五经,虽然学不太懂,谦谦君子还是懂的。但对这帮子龌龊东西,就不能给好脸。我不能阻止他当银行行长,这是吏部的权限。他也阻止不了我贷款,这是银行的义务。“ 朱标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通,这个办法不错,有理有据。只是科学院怎么办,父皇的热望、傅钟的辛劳,难不成把他停下来。 ”听你讲,科学院是个吃钱的饕餮,一刻要少不了钱,他们把钱借给你,研发费用怎么办。看来,只能由我给各部下谕旨,把钱挪借给科学院。“ 傅钟心里感动,这个大舅哥真不错,”不能这样做,要是这样做了,还不是跟各部挪借是一回事,父皇不高兴的。“ 朱标:”总不能把科学院的事情停下来,这是急务。“ 傅钟:”银行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发行债卷,看目前情况,京里不懂这些东西,只能到榆林、播州去想办法了。哪里有钱人多,这点钱不是难事。“ 朱标不懂,”什么是债卷?“ 傅钟:”其实就是白纸条子,只是设计得很精美,写明发放债卷的是谁,需钱多少,到期归还的钱是多少。这是要以朝廷或企业、商户的信誉担保的。谁的信誉高,发行的债卷可行性就大。否则,没有信誉,你就是发行了,也没人认购。“ 朱标担忧地说道:”所有的账目都落在了你的身上,要是京城税收还是不见好,只怕会害你背一身债。“ 傅钟:”不用担心,有了一免两减半的政策,京城的商户会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有了税基,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人性是相通的,谁不愿过好日子,政策对路了,响应的人就多,榆林就是榜样。“ 朱标喟然一叹:”你就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对你有信心。“ 傅钟意味深长说了句:“有你这样的大舅哥,我也不枉来此一世。” 朱标:“九妹已派人到我这里张望了几回了,宫禁森严,我陪你去一趟,让她安心。” 一到朱珣寝宫,她正急得一脸苍白,见到傅钟,眼睛一红,“我早就说过,不喜欢你把朝廷的事都揽在身上,你怎么偏偏不听我的话呢?” 傅钟尴尬地摸摸头,“我没揽事,父皇要我到户部当郎中,总不能眼看朝廷财政拮据,有办法不说出来。” 朱珣:“就你能,朝廷的事不是有这么多大臣吗?父皇也真是的,要人办事,一点错又不准人出。” 傅钟:“你就放心吧,你老公我办事有谱。” 朱珣见傅钟毫不担心父皇的震怒,心也就放了下来。她柔柔说道:“朝政上的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一点,我的幸福,只有你才能成全,你可别辜负了我。” 傅钟深感责任重大,“你放心,我的幸福也只有你才能成全。” 朱标在门外说道:“别酸了,宫门快下钥了,有事明天再说。” 朱珣也催道:“赶紧回去吧,家里公公、婆婆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送走了傅钟,朱标赶到勤政殿,他知道父亲准定在哪里。 朱元璋:“那个土匪怎么说。” 朱标笑道:“您还不知道他,有的是办法。”接着,把傅钟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朱元璋:“京城的商务真的能像他说的,能够赶上榆林。” 朱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让我失望过,我们且看着他把京城变个样吧。” 昨天的暖阁小会,朱元璋发泄了一通,散了后,当朝的文武两人一起步出时。徐达不无讽刺地说了几句,“傅钟算是尽心了,可好心办坏事。还是年轻,不知世道艰难。他以为京城会像榆林一样,百姓听他摆布。殊不知,这里的百姓个个鼻子里有风(消息灵通),辗转三人,就能联系上王爷,人人都是编外大臣,能力强得很。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李善长不作声,他幽幽说道:”吕昶也不知怎么搞的,在元朝时就贵为大司徒(户部尚书的别称),怎么被一个郎中几句话就说服了。老天保佑,可别把京城的经济扯跨了,老百姓不容易呀。“ 李善长是什么人,就算刘伯温、胡惟庸在世,他也是文臣翘楚。心里腹毁了一句,不知是谁好心救了你们这些军头,那时怎么不说风凉话。 傅钟回到家时,他心目中的大明丞相李善长,正在等着他。 傅友德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谈的话题,自己是搞不懂的,便借故离开了会客室。 李善长的疑惑如百爪桡心,正合了他治学的要求,疑惑不过夜,必须搞清楚。 “颖心,你这减免政策我有些看不懂。” 傅钟解释道:“整条街道就只有一个商户,这是垄断,要打破垄断,鼓励其他百姓参入经营,搞活京城的经济,就得先给他们减轻负担。如果这剂药药效不够,我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李善长:“那我就更糊涂了。” 傅钟:“如果不讲什么大话、空话、假话,朝廷与小民最大的纠葛就是税收。一个只想多收,朝廷要维持运转。一个只想少交,小民也要生存、发展。这个矛盾永远不可调和。” “能缓解这个矛盾的,只有社会繁荣,老百姓人人都有事做,个个都是税源。这样,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负担就能够承受,朝廷也舒缓财政压力,这是天下太平的关键。” “照现在京城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经济怎么繁荣。朝廷的税收又向何人去征收。毋庸置疑,京里的百姓消息来源是快,但不是人人都能跟上朝廷运转的思维。朝廷有意放松商业上的捆绑,能力强的人才能赶上这个步伐,所以,就造成了门店经营有先后之别,后走的怎么干得过先跑的,他们泄气了。” “我这个减免政策就是给他们提供一次机会,让他们把输在起跑线上的机会找回来。” 一百二十六章 田蕴的管家 喝了口水,傅钟继续说道:“一年免费,看似朝廷吃亏,如果老百姓跟上来了,家家都开起了店来,税基就有了着落。要说朝廷吃亏,其实不然,实际上,是老百姓是拿出了他们的身家来搞经营。” “百姓的智慧你不能小瞧,他们上了心,小百货经营不行,难道不会做休闲式的经营吗?比如,开个茶楼、书店什么的。要知道,京城有的是有钱人,只要百姓想招,不愁没有消费之人。这样,京城的经济就活起来了。” 李善长终于弄通了傅钟的招数,这都想得出。 “你说的不错,百姓的智慧不能小瞧,但他们的小聪明也不能小瞧,原来的那些店家,将自己的经营分成了几处,一方面,分店享受减免,另一方面,本店的营销急剧下降,税收跟着下降。这样看来,短期内朝廷得不偿失,不能怪户部意见大。” 傅钟拍手笑道:“好呀,我巴不得他们这样做。韩国公您看到了吗,这就不是一条街道只有一个门店在经营吧。我的护卫放学之余,按我的要求,把应天的街道用军事眼光,勾画出了一张地图,请您跟我到书房一坐。” 这是护卫们上测绘课时交待的作业,他们不知具体画些什么,傅钟顺手交待了这个方案。 饶是李善长智计百出,他也搞不懂傅钟的意思。大明这么强大的火炮,让敌人打到了京城,哪得比大明强大多少倍的军事力量才能做到。 “我不懂颖心这是什么意思。” 傅钟笑道:“军事绘图比工部的绘图更精确,您看看,住户们还有伸缩的余地吗?” 房屋挨着房屋,街道连着街道,哪里还有空地。 傅钟接着解释道:“将来的税收,我不管他是张三开店,还是李四开店,都会按经营场所的面积定税,以日常用品、小五金、饭店、酒楼、休闲场所等分级。我与大司徒意见一致,这也避免了税丁与商户勾结的可能。” 李善长问道:“那他们在房屋中添加墙面,减少经营面积怎么办。” 傅钟:“这个好办,按建筑的承重墙为准。谁敢造假,我的基本态度是,要罚得他开不起店面。采不采用,是你们的事。定好后,十年不变。至于有些商户利用楼阁空间囤积货物,扩大了经营面积,那是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居住方便得来的利益,户部可以不管。只是要求户部经办人员,与商户制定协议时,必须把他们当贼防。只有这样,先小人,后君子,才能杜绝协议中的漏洞。” 李善长笑道:“这么做也算算无遗策,不亏你七窍玲珑之心。只是朝廷头一年损失可不小。” 傅钟遗憾说道:“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京城不是榆林,没有在第一时间解决好商户同步的问题,只能出此下策。大明的每一次变动,都像生产时的阵痛,不做出牺牲,哪来一个全新的生命。过了第一年,我可以大胆预计,户部的财政必将登上一个新台阶。” 李善长担忧说道:“这样做,没有了操作空间,算是制定政策的人,第一次让自己人吃了亏,那些税丁们的积极性就得打折扣。” 傅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还得给他们加俸禄,不能让他们养不起家。我向皇上和太子提出过这个建议。当时皇上的答复是,我到户部,财政上了台阶,可以考虑加薪的问题。谁知,皇上心急,以为我有什么通天本事,一下就能把户部的收入提高。其实,我哪有这个能力,经营一步步发展起来,税收才能一步步涨起来的,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看来,高薪之策,还得等一、两年才能施行。” 李善长:“目前户部的困境怎么解局。” 傅钟把给朱标的解说又说了一通。 李善长:“你那更厉害的招数是?” 傅钟笑道:“有了银行,户部可以用朝廷信誉担保,发行债卷。有了钱,就可以实行每家商户的铺底政策。朝廷出一成,家庭出九成,朝廷不计利钱,纯属支持小家小户的经营。这个利好的政策,感不感人。” 李善长:“皇上能够答应。” 傅钟:“道理说得清,牛肉敬得神。朝廷亏在明面上,却以利钱收买了人心。经营的大头是商户,他们拿出了九成本钱,干不好,会死得很难看,能不挖空心思搞好经营吗?更绝的是,这些铺底资金,经营得好的用户,可以不还。经营得不好的,必须还本钱。这样,逼着他们拼命。有了他们的拼命,税收少得了吗,这是双赢之策。” 李善长定定看着傅钟,“要不是年龄不许,我真想拜你为师。” 傅钟脸上一红,盗窃了别人的知识产权,终究是亏心的事。 播州在京城是有常驻人员的,不是公务往来,一般都住在颖国公府。 偏偏来人是个奇葩,也没个正经名字,就叫章头,是田蕴的管家。 他一来,便没把自己当外人。举凡公府家政,没有不插手的。 就是傅友德的哥哥傅友仁,但凡开口,从来不会空着手回去。 田蕴蹉跎了半生,遇上了傅钟,才发达起来。 他的股份与傅钟相当,手里有的是钱,自家父母早已出世,便把傅友德老两口当成了父母来孝敬。只是年纪上有点不好说,他三十四岁年纪,比傅钟大一节(十二岁),比傅友德小了一节多一点,处在不尴不尬的地位。 播州上计,两年第一,他的品级已升到四品。朱元璋有心把他放到行省,还是朱标压了下来。理由是:“户部把播州当成了满崽,不能让别人插手,酒坊乱不得。” 傅家原来准备给公主居住的改建房屋,随着傅钟另外择地修建公主府,成了一个烂尾工程。 傅友德是公爵不假,但一大家子要吃喝,他为人仁义,手头又松,哪里有什么结余。 章头一到,就是大手笔的复修。尤其是老两口和傅钟妹妹的居所,修得美轮美奂。章头见了傅让,一口一声叫着小公爷,所有的工程,基本上是按傅让的心愿改造的。 傅母从小就是苦出身,这样的花钱令她乍舌。 她问傅友得:“老大手下的那个什么知府派来的人,这样花钱如流水,我家将来怎么还得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田蕴的声援 傅友德:“那是老大的事,我们管它做什么。再说,田蕴现在也不是老大的手下了,他比老大还高一级。” 听到傅友德这么说,傅母更是操心了,背着傅友德,她把章头找来,“章头呀,你们修建我家房屋,不是我们强压的,我家老大没有钱,听说你们知府比我家老大的官还大,可不能强压着他还哟。” 章头笑着说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们田大人说了,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您老两口就像他父母一般。做小辈的孝敬,哪里有什么还不还的事。” 有了播州办事处,傅钟的一免两减半的政策,田蕴早就知道了。他是最早跟着傅钟的,把傅钟那点东西学了过十足十。傅钟就一甩手掌柜,榆林的所有操作都是田蕴一手经办的,单说经营这一块,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贵州地貌属于中国西南部高原山地,境内地势西高东低,自中部向北、东、南三面倾斜,平均海拔在1100米左右。贵州高原山地居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土壤的耕作条件具有以下特点:山地丘陵多、平坝地小、宜林地广、耕地少、耕地质量较差。 播州也按榆林的搞法,对土地实行了新式耕种,无奈底子太差,改良也没有效果。 是该招商引资了,这些新世纪的话语,他能脱口而出。 听到减免政策在京城进行得不太顺利,傅钟在户部遭到一致抵抗,他心下一晒,这帮人懂什么经营。为了声援傅钟,也为了播州财政,做就做到位,他直接上书皇上,播州要实行二十年全免政策。 朱元璋拿着田蕴的奏章时,傅钟已把户部风潮压下去了。 ”老大,土匪的声援来了,你看看吧。土地免租金,二十年不收税,播州真敢想,朝廷喝西北风吗?这个田蕴,我原来还看好他,党争就不顾后果了吗?“ 朱标接过奏章,”田蕴是颖心看重的人,有全局之才,这个定义下得很重,不会这么乱来的。“ 仔细看过之后,朱标笑道:”有声援之意,但办法切中播州的特点,是个好主意。您看,‘......,播州二十年不要税收,并非无的放矢。本州土地状况,不适宜耕种,再花力气,也得不偿失。今科学院的瓷器、香精技术已日夜成熟,其材料播州不缺。假定把厂子建在播州,光是安排劳工就为播州释一负担。厂里人员在播州的吃喝,对播州又是一笔收入。” “既然设厂,必须修路,这是利厂利州的好事。播州引进外资,绝不做关门打狗之举,修路资金,由州府与工厂共同筹措。修好路后,每一过往车辆,必须缴纳护路费用,先还工厂垫钱,再还州里的财政拨款。羊毛出在杨身上,并不为财政和工厂增添负担,又解决了播州山路不便的问题,可谓一举多得。” “让闲置之地,变为生金之地,臣不知还有其他什么可以增加播州收入,恳请圣上准许。“ 朱元璋:”你拿准了吗?“ 不是傅钟的建议,朱标尽管心里同意了,还是吩咐殿值官:”把颖心找来,一同参详。“ 听到田蕴要招商引资,傅钟心里一急,快马赶到暖阁,进门就说:”太急了,田蕴太急了,破环了播州的环境,就什么都完了。“ 朱元璋不解,问道:”环境固然重要,土地不租金,二十年不收税不重要吗?“ 傅钟:”这有什么重要的,田蕴是只铁公鸡,他肯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利益这块,谁能算得过他。但环境一旦遭到破环,酒坊的生存就有问题了。“ 朱标:”你先别急,看看奏章再说。“ 傅钟:”我怎么不急,酒坊是播州的主业,怎么呵护都不为过,按说田蕴不应该这么蠢。“ 说完,接过了奏章。 什么都引不起傅钟的关心,直到看到‘播州引资,一切以酒坊为重,不能对酒坊有半点冲突’,田蕴是少数几个知道酒坊秘密的人,傅钟这才把皱起的眉头放下。 这时,傅钟又回过头,把奏章仔细再看了一遍。 “我就说田蕴不会这么蠢,哈哈,他的手段比我还要高明。如果父皇与太子同意,我可以脱身了,大司徒后继有人了。” 朱元璋满脸不悦,傅钟调配资金的手段令他眼花缭乱,仿佛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财务问题。 要说户部左右两侍郎的起拱,没有自己的默许,自己不信,傅钟也不会信。环顾朝臣,两侍郎算得上财政上的高手,比起前几届班子,虽然财政照样捉襟见肘,确的能辗转腾挪,总算协助吕昶,把个四处漏风的户部维持了下去。他们不许拆借的手段,不能不说高明。傅钟除非自己拿出钱来,否则,要解这个难题,不是这么容易。这也是自己的心愿,看看傅钟到底有多少家底。 没成想,被傅钟轻易破了,其手段还是自己看不懂的。当今世上,还有谁比他更适合接任吕昶之后的户部尚书。 听傅钟说起,科学研究,便如捕捉空气中的那道灵气,除了手段高强(聪明),还得有不停止的努力(潜心研究),这还只是基本的条件。真正能抓住那道灵气的,很大程度取决于运气。 臂如破竹,一旦破开了节头,剩下的就迎刃而解。只是这个节头,有难有易,也许一下子就破开了,也许一辈子也破不开。 如果火绳枪和大海船一辈子研发不出,朝廷还不运转了。 他马着脸说道:“你怎么总是跟我作对,你到户部,难道就是一个郎中的出息,看着财政漏风你就无动于衷。朝廷是委屈了你,我有什么办法,资历是一步步熬出来的。你要有上进之心,珣儿是等同亲王的公主,你一五品郎中,就不怕委屈了她吗?” 这次朱元璋拿出朱珣来压傅钟,是找错了码头,按朱珣的意思,恨不得自己辞了这劳什子官才好,这话可不敢明说。 他尴尬一笑,“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实际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永不变色的朱家江山 朱元璋一愣,“你在榆林不就是做实际事情吗?” 傅钟说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标一笑,心里想,还不是我妹妹的魅力。 傅钟接着说道:”我出主意远比我担任实职的好。大海船与火绳枪刚有眉目,这时也不容分心。现在,科学院把水稻与麦子的高产种子研发出来,全国推广后,能从根本上解决饥饿问题。有了这个保障,接着的就是把京城这次的商务运作向全国推广。做好了这两条,青史上,您一个千古明君的鉴语是跑不了的。“ ”剩下来的事,就是把大明朝建设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要做到这一条,不参与世界经济大循环,光靠我大明一国之力能做到吗?若能整合大海那边的人文和科技,我大舅哥有望成为万世君王的楷模。” 傅钟描绘的远景,激动了朱氏父子的心。 激情过后,朱元璋先反应过来,“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心愿呢?” 傅钟:“把大明朝推向世界,就是我的心愿。我们是一家人,不妨说实话,榆林能建得这么顺利和美好,我的功劳要排第二。没有大舅哥为我护航,我便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铆钉。为了大舅哥,既便春蚕吐丝到死,我也心甘。” 朱元璋老脸一红,这是推心置腹的话语。但了解一个人这么容易吗,要是容易,还要什么伯乐。他讪讪说道:“我老了,把残元灭了,我的心愿也就满足了。青史怎么评价我,我也看不到了。其他的事,你跟老大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明年老四北征,他点名要你爹为大将,你会不会又阻难。” 傅钟:“我爹出身奴隶之家,不是遭际父皇,这一辈子能做到国公吗?凭这点,您就是我家的恩人,怎么报答也不为过。我对残元了解不多,但这次北征,是一定能顺利灭了的,这是国力的体现。所以,我爹此去,一定又是建功立业。我不想要我爹建什么功了,老人家能做到一等公,已达到了他人生的顶点了,再去抢功,没有意义,您也省了怎么操心犒赏。“ 朱元璋:“你总是推功别人,难道我就这么不能容人。” 还真就是不能容人,又不是你当皇帝才这样。 傅钟笑道:“我家现在已经是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了,朝内眼红的不知有多少,何必去犯众怒。他们就不想一想,我在榆林四平八稳,谁还能阻了我上升的通道。榆林能建成这个样子,朝廷拨了一分钱吗?这些钱我自己就不能私吞吗?还要眼红我家的翻修和公主府的扩建,真是愚不可及。” “我先给你们提个醒,将来,赵山和程继,会成为新的沈万三,但他们的钱来路清楚,都是自己经营所得。他们两家,都是几代人从事一个行业,一家酿酒,一家烧砖,厚积薄发,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小人若要眼红,永远只是小人。朝廷要鼓励的,就是这样世代不易的匠人。“ ”真是有心人,会看清当前形势的。朝廷高薪养廉,就是要斩断官场上下其手的贪腐,制度慢慢完善之后,你可以当官,但要想通过当官发财,永远也别想。” “银行建成以后,所有用户只有一个号码,除非把私贪的钱藏起来,不用于消费和投资,否则,来路不清的钱,就等着三法司上门抓人吧。这个制度一建立,那他提心吊胆,贪了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只有草包才会去当官。聪明一点的,会学赵山和程续,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慢慢建起自己的家族企业,积累财富,不用世上造孽钱。” (看官肯定以为作者在胡说,后世治贪,力度不为不大,怎么仍有一部分贪官。大家仔细想想就清楚了,不是海外那些王八蛋,允许贪官将钱藏于他们银行,他们贪了钱也只能在国内消费,肥水终究没有外流。) 朱元璋大怒,“那我不成了傻子头了。” 傅钟不好说你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他解释道:“不是这么一说,您从蒙元手里夺了天下,天下之人谁不心服。以前靠愚民来维持江山不变色,现在靠富民来维持江山不变色,性质不一样,结果是一样的。只有这样,朱家才能安全、永远延续下去,这样不好吗。” 朱标到底年轻一点,很快就反映过来,“那些读书人,考上进士有多难,想必你也知道,那他们还用得着这么发狠读书吗?不是傻子才当官吗。” 傅钟也有不得已,他终究是医学院毕业的,理科的那些教材,实在是想不起来。 “等我大海船建好,杨帆海外,把他们的科技成果学过来,您就知道,相比较那些四书五经,那些科学知识有多难,不是聪明绝顶的人,根本学不会。这么难学的东西,学成后造出的东西,您说攒不攒钱。到时候,人可以在空中飞,车可以在铁轨上跑,从应天到大都,只要几个时辰时间就可以了。您是治理天下的专才,只要您把制度设计好了,大明永远不会变色,朱家真的可以像始皇帝所说的那样,一世而至百世传递下去。” 鸿胪寺,朱棣与道衍面面相觑,两人沉默了半天,还是朱棣先开口,“这个银行是个什么鬼东西。” 道衍:“就是原来的钱庄,只是功能增多了。妙呀,把它收归朝廷,靠放印子钱攒钱,又限定利息的上限,不搞驴打滚、利上利,仁者所为也。” 朱棣嘲笑道:“没有高利,百钱收三厘的息,何年才能回本。而且,把钱存入银行,还得给储户一厘二的息钱,看不懂呀。他莫非为了脱难,哄骗父皇。” 道衍:“户部三巨头不是猪,不把帐算清楚,他们怎会同意。” 朱棣瘪瘪嘴,“你是没看清这个土匪的狠辣之处,他放出风声,行长由两个侍郎中的一个担任,不管是谁,他都笼络了人心。人事是朝廷的事,施恩的应该是我大哥,要不我向大哥提醒一下?” 一百二十九章 插手科学院,到底是道衍 现代银行是最攒钱的企业之一,百钱收的是月息,一年就是三分六厘,本钱没动,这是纯利。看似不大,但架不住基数大呀。道衍不是程续,没经过商,不懂量的概念。 再加上拆借利息,铸币权益,其中的道道多着呢。行长的地位,在户部举足轻重,行长的任命,拿个方面大员来比都不逊色。 道衍沉思了一下,“不会这么简单,银行律属户部,由侍郎担任行长,是题中应有之义,应该没有笼络人心一说。”“您与太子是兄弟不假,但目前进言是没有益处的,太子相信傅钟,已到了迷信的地步,您插得上话吗?还是等等看,早晚能看出真相来。那时再说话,分量就足够了。” 朱棣心里有了阴影,“不甘心呀,两个侍郎,我都许了愿的。钱倒是小事,怕的是,狐狸没打着,倒惹一身骚。” 道衍笑道:“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乱讲话的。你们郎舅之争,哪个拔根汗毛都比他腰粗,这点都看不懂,怎么能混到正二品。再说,他们不搞清皇上的心思,你一个藩王怎么能说得动吗?” 朱棣不满,“我是亲王呢。” 道衍冷哼一声,“亲王,在皇上眼里,啥都不是。四爷,您还没看清局势?历朝历代,亲王的权限还能越得过宰相?皇上为了集权,把施行了千年的宰相都撤了。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你们兄弟,跟圈养有什么区别。” 朱棣惊得瞪大了双眼,“那我们不都成了猪。” 道衍:“恐怕就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挑拨你跟皇上的意思,在皇上眼里,只有太子才是他的儿子。他要杀谁,太子拦着,他要撤谁,太子挡着。所有收买人心的事,太子照做不误,皇上说过什么吗?前朝历历,哪个皇上对太子不防着一点,就本朝出现了这样的奇葩。” 朱棣笑道:“我爹是个耙耳朵,皇后在世时,你是没见到过他那熊样。太子是皇后亲生,他顾忌这点。” 道衍心里一晒,“我的好四爷哩,秦王、晋王不是皇后亲生吗,他俩敢吗?见了皇上,就像老鼠见了猫,话都说不利索。再说皇后已经离世,还能揪着皇上的耳朵干预他。“ ”秦王且不去说他,有点那啥的。晋王呢?循规蹈矩,得到过皇上特别关爱吗?皇上子孙多,真的为孙辈起名字的,也就是太子家。” 想起朱标正道直行,朱棣也不好说他的坏话,“我大哥处事公道,这点阖朝谁不钦服。” 道衍收嘴了,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一旦泄密,有不测之祸。 见道衍沉默,朱棣感慨道:“这个傅钟,就是一粒铜豌豆,拉又拉不拢,锤又锤不烂。” 道衍:“他行事不是讲究光明正大吗,就从这里着手。播州要搞招商引资,北平也有样学样。” 朱棣:“我没有行政权,怎么插手。” 道衍:“看出来了吧,您不是亲王吗?” 朱棣:“大师,你就别笑话我了,既然你这样说,肯定是有招的,快说出来吧。” 道衍:“明年北征残元,太子跟你谈过什么吗?” 朱棣:“没有,我大哥肯放权,他的心胸不得不让人佩服。” 道衍心想,以雷霆万钧之势,携无人能敌的火炮,剿灭残元是指顾间的事。 ”这么看来,太子的心思都在傅钟所说的商务之上,北征在他心里不是急务。趁着经商这股东风,您私人掏钱,先兴办几个企业。不过,挑选企业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有侧重。傅钟倚仗的就是科学院,所以,我们选择的企业要与之关联。“ 朱棣不解,问道:“科学院成了傅钟的后花园,大院士华泓,就是他从民间挑选出来的,听人传言,为了那个老匹夫,他曾说过愿意拼上榆林的家底。与科学院合作,我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道衍心里一叹,这么精明的王爷没看出来,“至少能了解科学院的发展方向。说句打嘴的话,这些开花炮,比起原来的实心炮弹,领先不是级别的问题,是层次上的区别。谁掌握了,都能横行天下,这事透着古怪。” 朱棣笑道:“我爹那么猜忌的人,能放着这事不管。” 道衍:“说是这么说,人心毕竟隔着肚皮,谁能看透呢?” 朱棣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打气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能逃过我爹的洞察,当世几人能做到。我一藩王,管这事干嘛。” 道衍这样说,朱棣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源源不断调入北征军中的开花炮,他还沾沾自喜,就算战后朝廷会统一管理,但战场形势谁敢预测,损失几门炮不也很正常吗,私自藏下一、两门,谁能说明白。自己手里已经招了不少大匠,仿造不是难事。但是,傅钟真的留有后手,这些东西就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跟科学院联手办厂的心事加大了不少。 “我先通过北平布政司或者我丈人去探探风声,尽快把此事落实下来。” 就在朱棣与道衍疑心满满的时候,傅钟正在科学院工学分院验收大海船的模型。 从宋代开始,东南沿海就有了能航大海的尖底船,到了明代,技术日臻成熟。傅钟要添加的,就是怎么把火炮安置上去,这就费了老鼻子劲。 那些笨重的前膛炮,轻的上千斤,重的两、三千斤。按傅钟的要求,每条船不是装一两门了事,而是要装二十几门,按照甲板和船仓内分别设计出来。 原来的海船没有这个累赘,从福州高薪聘请过来的师傅们绞尽脑汁,才将模型造了出来。 傅钟指着模型问道:“大师傅,炮弹发射时,船板能不能抵御后坐力。 大师傅憨厚地咧嘴一笑,这是加厚了的船板,照理是能吃得起这个劲。不在水中实际检测,我也没十足的把握。” 傅钟:“要是在船板上安上铁轨,在铁轨上装上弹子滑轮(小孩玩的弹子车的轮子),再重的后座力都能经受得起。我们不是在陆地放炮,海水的缓冲也能消去不少力度。” 大师傅不解的问傅钟:“您说的弹子滑轮是什么东西。” 一百三十章 扎根 傅钟一下子也解释不清,他在纸上画出轴承的样子,“你先要铁匠把他造出来。” 大师傅一看就知道了原理,自己搞了多少年的海船建造,每每有大型货物装上海船时,都是通过滚动的圆木推送上船。 他心里诧异,“郎中大人,您原来也是木匠么。” 傅钟笑道:“学过一段时间,终究没出师。” 大师傅敬佩地说道:“没出师就搞得出这个东西,出师了还得了,您师傅一定是个天才。” 傅钟心里一阵恍惚,好久没想过的前世又浮现在自己脑海里,“我的师傅,哎,别提他了。” 京里的商务风气,有了朱棣幕后的活动,慢慢形成了一个小高潮。 “四爷都亲自下场了,这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几大家族李(李善长)、冯(冯胜)、蓝(蓝玉)等纷纷向科学院打听,还有什么可以合作的项目。 朱标欣慰地对朱棣说道:“老四,这样想就对了。颖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几兄弟都要配合他的想法。你是没到榆林去看过,那是一片乐土,传说中的尧舜世界。” 朱棣见缝插针,“大哥,您就是太忠厚了,我不是给你下烂药,傅忠的黄火药炮弹是划时代的进步,谁掌握了,谁就可以天下无敌。他心甘情愿交给朝廷,要是还要什么后着,我们朱家就危险了。” 朱标心里一阵鄙薄,“老四呀,怎么说你呢。你能想到的,颖心想不到吗?他有二心,不会在榆林蛰伏下来,积累人脉,操练士兵,几年后,天下谁能制服他。” “连常识都搞不清楚,还要出头与他为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记住我的话,不要与他作对,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傅钟什么心都有,唯独对朱家没有二心。” 知道了朱棣跟科学院合作的项目,傅钟心里感慨不已,到底是历史上的永乐大帝,不如对手,便诚心向对手学习。能屈能伸,不带半点含糊,心胸宽阔得令人敬佩。这样的对手,才是真正的劲敌。 他的心一下就飞到了狮嘴山。 收伏往利夏,便如诸葛亮收伏孟获,虽然没有七擒七纵,但给予羌人的待遇,千古罕见。历史上从无一个民族征服另一个民族,能这般善待他们的。杀了羌人贵族,只是搬掉了压在羌人头上的大山,稍有人心者,谁会对榆林生出怨怼之心。 离开榆林前,傅钟便把他的秘密研究所搬到了狮嘴山。往利夏将其安排在羌人的长老堂内。 这时候的羌人,新的长老尚未产生,在往利夏提议之下,羌人心悦诚服地把这里当成了傅钟的生寺,成为了禁地。傅钟仍不放心,又秘密调傅强带着原来被淘汰的二十八个卫士守护这里。 他告诉傅强:“一有风吹草动,你们的性命重过一切,至于图纸和实物,不要舍不得,炸掉就是。” 便如傅钟自己说过的,科研犹如捕捉空气中的灵气,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超前几百年的东西不是这么容易搞出来的。傅钟倒也不急,忙中出错的事太多了。临别之时,他对工匠们说道:“只要循着这个思路搞下去,不要另想新招,总有一天会做出来的。 傅钟料想的航向,与三宝太监下西洋不同,他是要直捣西方的老巢欧洲。十五斤的前膛炮应该能应付西洋的火器,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造出二十五斤炮稳妥,也许用不着,但小心没大差。 西方人现在的火炮弹能造到百斤,那个火药也不简单,至于杀伤程度,他不是太清楚。有一点他是可以放心的,诺贝尔研发出的甘油炸药,时间已是四百多年后的1863年。 播州现在被治理得如铁桶一般,田蕴的施政能力不是吹的。十年磨砺,从榆林县主簿做起,到榆林卫主簿,再到榆林府主簿,有了这些经验,加上他超出一般知府一个等级,治理播州便如高屋建瓴,得心应手。几个主要副手,一则害怕他的手段,二则惊于他的背景,没有一个敢炸刺的。 基于此,傅钟才敢放心大胆将傅强调出来。将来的播州,也是傅钟存放后膛火炮的场所。 婚礼一天天逼近,宗人府和礼部专注皇家,户部的官员们自告奋勇,成了傅家筹办的主力。两个侍郎感念傅钟的无私,也厚着脸皮跑来帮忙。 得道之人,必有多助。 傅钟的班底也陆陆续续赶来京城。 吕昶也真是做得出,不顾年迈,亲迎赵山、程续于城外。 不说徐达,就连冯胜和蓝玉也颇感不齿。 还没等他们讥讽的话语出口,宫内来旨意了,皇上要召见赵山、程续。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蓝玉:”我就说呢,吕大人不会这么无耻,就不知这两个是何方神圣?” 冯胜酸意满满说道:”还不是傅钟的部下。“ 李善长笑了笑,”我倒是希望我家也出一个这样的天才。可惜呀。“ 勤政殿内,朱元璋温言说道:“听傅钟说起,两位经营企业很有心得,朕心甚慰。” 程续还好点,赵山以头撞地,血流满面,嚎啕大哭。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上面坐的就是当今皇帝。 往事如烟,一幕一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父母忍饥挨饿的强笑,破落户登堂入室的欺压,无良妇人见异思迁的背叛。一切的一切,因为傅钟的出现,让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贱民,登上了他人生辉煌的顶点。 殿值太监压低声音说道:“收声、收声,仔细君前失礼。” 朱元璋大笑道:“无妨,朕曾经也是一介草民。” 程续拉了拉赵山的袖子,安抚了他一下,然后从容说道:“草民与赵山,都是出身世代靠手艺吃饭的工匠之家,皇上如天洪德,派了傅大人治理榆林,草民才有了发挥的余地,也有了叩见皇上的幸运。听傅大人讲,皇上还要题写匾额,草民诚惶诚恐,这天大的恩情,就是浑身碎骨也无法报答。” 朱元璋:“发展商务,是本朝的一件大事,朕心心念着的,就是天下臣民吃饱穿暖,欣欣向荣。听傅钟说起,手艺才是一国重器。要是天下的手艺人都能如你辆一样,给大明带来活力,朕无忧也。“ 看到一脸是血的赵山,傅忠满心迷惘,皇权思想就这样深入人心,见见皇上能激动成这样。 朱珣出嫁那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首先就是皇上亲送朱珣出了大明门,这是其他驸马没能享受的殊荣。 接着让人惊掉眼睛的是,傅友德夫妇没有跪接公主,只是侍立公主府,鞠躬相迎。公主亲手想馋后,再鞠躬回礼。 为此,礼部没少跟傅钟打嘴巴官司,公主执意如此,礼部也是无奈。 朱珣早就放出风声,”从此以后,自己就是傅家的媳妇。“ 傅钟私下也劝过几回,奈何朱珣心意已决,不可动摇。 看着美丽的朱珣,为了自己放弃皇家礼仪,傅钟两眼湿润。最难消受美人恩,从此以后,自己在大明朝算是扎下了根,而且还要开枝散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寻找郑和 马凤英病逝后,朝廷给这位开国皇后的谥号是: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朱元璋从此再也没有立过皇后,足见他对这个患难妻子的敬爱。 朱珣两岁上就依附马皇后膝下,极尽宠爱,早就把她当成了生母。说实话,两岁孩童,记忆并不成熟,她根本记不起生母的长像。只有生母留给她翻看了无数遍的遗书,出嫁那天,连同嫁妆,带到了傅家。 上一世,早在洪武九年,朱元璋就定下诸王公主岁供之数,对于公主的规定是:“公主未受封者,紵丝、纱、罗各十匹,绢、冬夏布各三十匹,绵二百两;已受封,赐庄田一所,岁收粮千五百石,钞二千贯。”寿春公主已经受封,所以岁供之数理应按照后者来执行。然而实际上,史料记载却是这样的:“主为太祖所爱,赐吴江县田一百二十余顷,皆上腴,岁入八千石,逾他主数倍。” 这一世,享受半幅銮驾,在秦、晋、燕之前,排名直追太子,朱珣的荣誉史所罕见。 她小有骄傲地在心里默念道:“母后、母亲,我嫁给傅钟,您俩还满意吗?那些荣誉可以不论,就凭夫君发誓不再纳妾,我就找对了人。” 看到傅友德夫妇微微鞠躬的样子,她双手搀扶后,深深弯下了代表皇室高贵血统的腰。 皇贵妃孙氏见朱珣鞠躬在傅友德两老面前,她虽然也喜欢朱珣,但礼仪所在,还是瘪瘪嘴,“哟哟哟,腰还弯得这么深,九姑娘真是开了我朝先河。太子您说,这算怎么回子事,皇家的脸面何在。” 朱标看着一对璧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总算是完了母后的心愿。傅钟虽不是状元,其才岂是状元能比的。听到孙贵妃不满的话语,他哑然一笑,“请皇贵妃娘娘留意,这个礼节是父皇首肯的。” 孙皇贵妃听到皇上同意了,便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她挑刺道:“听说驸马不要太监服侍珣儿,珣儿从小就在太监的服侍下长大,不用太监,难道叫皇家公主自己动手,这事皇上知不知道。“ 母后薨后,父皇不再设皇后,除了老人家对母后的真爱,也免了自己称呼别人为母的尴尬。朱标一生,做事循规而行,看到这个本该封后的孙氏,自己也不能为己过甚。皇贵妃统领后宫,她说的也有道理。 他迟迟说道:”我会与驸马说的。“ 看到一脸傻笑的傅钟,朱标揶揄道:”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傅钟冷不丁听到朱标的调笑,从喜悦中惊醒过来。 来到此世快五年了,这段时间,就是与朱皇帝斗智斗勇的时间。朱珣能这样做,表示着这个猜忌主子对自己榆林行政是认可了。不然,没有他的首肯,朱珣就算有心,这种僭越之事恐怕也不敢做。 接下来,好好劝说丈人,把榆林新政在大明推广开来。平均了地权,自己穿越的任务就完成了。老百姓有了根基,再通过下西洋,把各种教材搞到手,以大明的人丁,能不强立于世吗! 傅钟指指心,呵呵回道:”我这里高兴着呢,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朱标假装马着脸说道:”你倒是高兴了,皇贵妃娘娘挑理了,不用太监是怎么回事?“ 听到朱标说起太监,傅钟立马想到了郑和,这个人能不能为己所用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朱标说道:“大舅哥,此事太不仁道,为之有损阴德。夫子不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东瀛撮尔小国,民智未开,自汉、唐时就学习大汉文化,从文字、建筑、衣着等等,无不以模仿汉人为荣,独独不学这损人利己之事。我大明雄视四海,将来还要纵横宇内,何不舍了这残刻的陋习。” 凡是从傅钟口里出来的建议,朱标心里就同意了一半。他沉吟了半响,说道:“父皇现在心中牵挂的事,无非是让大明的百姓吃得上饭,养得起老。这么一个伟大的宏愿,还得整体官员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也不能怪那起子官员龌龊,国力所限,实在提供不了你说的高薪养廉,开海禁就成了当今大事。这个关键时候,用不用太监无关大局,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我向你保证,等到我即位,立即废掉这个陋习。眼目前,有你我二人的联名奏章,父皇一定会同意不再增加太监人数。现存的太监,能用还是用的好,也是给他们一个生计。” 看到这个言听计从的太子,傅钟两眼一红,要是他能长寿该多好。已经动用了当世最厉害的医生,可惜人力有穷,无力回天。 有心提醒他注意朱棣,可这是没证据的事,搞不好还会成为离间他们父子、兄弟的罪人。想起平均地权的难度,在榆林,仅仅只是小小的改动,就引起吴中与榆林两府死争。要是在全国实行开来,不知会呈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想起上天的眷顾,不仅给了自己穿越的机会,还给了自己如此美丽懂事的妻子,不把平均地权,这件事情做好,怎么对得起上天呢! 该怎么做才是最佳方案呢? 有榆林新政源源不断的银子,至少能说动户部作为援手。但这还不够,要让朱皇帝放手,还得把海贸做起来。有了钱财做后盾,大力发展工商业就有了基础。强大的工商业,能让国人看到目前的利益,也许在地权上能够有些松动,这是曲线平均地权的最佳办法。 这是一条链的操作,每个地方都不能掉以轻心。 婚礼结束后,傅钟把裴述叫来,”你去调查一下郑和与王景弘,听说他们都是太监,尤其是郑和。“ 听到傅钟的吩咐,裴述知道,这是要下西洋了。他不止一次听傅钟唠叨这两个知道海事的福建人。“ 几天后,就有了结论。他翻开自己随声带着的本子,娓娓说道:”没有郑和这个人,王景弘现为燕邸太监,福建人,二十多岁,是燕王的死忠,怎么也拉拢不过来。我个人认为,就算拉拢得过来,人心隔肚皮,把我们后膛炮的秘密泄露了就不值当了。“ 说完,把整理好的福建籍贯太监人员的资料递向傅钟。 傅钟没接,后膛炮不是问题,当世值得自己用后膛炮的,只怕也只有某人够格。下西洋当然得作充分准备,似乎他们能打几十里的实心弹,还对付不了二十五斤的前膛开花炮。 ”你把太监的名字报一报。“ 当裴述念到马和时,傅钟叫停,”这人是怎么回事?“ ”也是燕邸太监,小名三宝,云南昆阳(今晋宁昆阳街道)宝山乡知代村人。洪武十三年(1381年)冬,老主公收复云南,马和仅十岁,被副帅蓝玉掠走至南京,阉割成太监之后,进入朱棣的燕王府。“ 裴述不解,接下来问道:”他不是福建人,又相当燕王的家生奴才,对我们有何作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元璋不允许 傅钟哑然一笑,这个留青名的大人物是找到了,可惜了哟,被燕王得了先手。他是靖难之役中由军功而被朱棣赐为郑姓的。 就算不怕泄密,人也不能用。虽说是蓝玉阉割了他,攻克云南的主帅却是自己的爹。看来,万事不能全由人意,安排太监服侍公主一事,就听太子安排算了。 ”你记一下,将来碰上与这两个人的纠缠,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可以放他们一马。“ 裴述一愣。 新婚蜜月,两口子的恩爱无须赘述,傅钟的手下也回了各自的领域。 田蕴不在身边,手下又没有读书人。裴述虽然只管统计一事,但处事缜密,傅钟每有大事,便与他商量。 听到傅钟说出关于郑、王二人的话,几天来,裴述一直处在不安之中。犹豫了一阵子,他还是问道:“我们与四爷难道只能你死我活。” 傅钟也不想让靖难之役打乱自己的安排,可朱标的身体又无十足掌控的把握,只好据实说道:”听朱睿说起,太子的病情有加重的趋势,大院士也是束手无策。以朱棣的雄心与能力,将来太子要有不忍言之事,他要不服朱允炆,就是兵连祸结的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想想总有好处。“ 裴述:”以您的威望,恐怕他不敢多想。“ 我的威望?傅钟淡淡说道:”只怕阻挡不了他对皇位的渴望。再说,我还要下西洋,这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搞好的事。“ 裴述:”不能缓缓吗?等朝政稳定无碍时再施行。后方不靖,前方将士鲜有能成功业的。“ 这是对大明朝廷最好的谋划,却解决不了大明百姓的苦难。 傅钟不答,裴述知道,事情只怕不能挽回。 不怪傅钟心思复杂,平均地权,任何事情都得为它让路。本想好好辅佐朱标,可天不遂人意,只能茫然跟着局势的变化而变化。 裴述问道:”接下来的下西洋,朝廷是怎么打算的,您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准备。“ 傅钟叹息了一下,”皇上的意思,放开海禁,尚在摸索阶段,可能不会有大的举措。“ ”大海茫茫,一个往返就是几年,人生苦短,岂能容得我们听任朝廷的小打小敲,还得我们自己来。“ ”我预料,规模应该在一百海船之上。“ 裴述听了,乍舌不已,一只大型海船,不说物资,光是船夫、商人、士兵,就得几百上千人。 他担忧说道:”几万人,无数货物,光靠两府之力,恐怕力有不逮。要是太子当政该有多好。“ 何尝不是如此!傅钟也是无奈,没有朝廷下定决心的全力支持,下海的钱从哪里出呢?那些丝绸、瓷器等能不能先行赊账呢? 俩人正说着话,王安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公子,二十五斤炮炸膛了。” 傅钟一急,起身就往军营赶去,边走边问:“人没出事吧?” 王安庆幸说道:“好在技师们没事,只炸死了几个试炮的小兵。” 傅钟劈头就骂:“你是猪脑子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命都是一样的,怎么就记不住呢。跟大院士回报,一定要妥善处理好出事士兵的后事。” 赶到军营,华泓和技师们一脸沮丧呆在现场。不一会儿,皇上与太子也匆匆赶来。 “还是材料不过关。”技师吭哧说道。 “我不是说过去硫去杂是关键,你们锻造了几次。”傅钟问道。 技师满脸惭愧,“这是实验用炮,锻造的次数只比您的要求多,还是经不住这么强烈的火药。” 材料学是后世一门大学问,就凭傅钟这个外行模模糊糊的几句话解决了,那还是大学问吗? 傅钟:“还有别的办法吗?” 技师:“倭刀的韧度倒是不错,就不知是怎么锻造的,我们也分析不出来。” 傅钟不解,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倭刀,他问道:“倭刀哪里来的?” 朱标接话道:“从元代起,倭人就在东南沿海一带骚扰。” ”到了我朝新肇,为了对付残元,一时腾不出手来。倭寇变本加厉,屡次侵扰沿海行省。倭人之残暴,不下元人,所过之处,老少不留。福建行省举全境之力,与他们接战了几次,还是不能剿灭,倭刀大概是在那里缴获的。“ 历史上,元世祖忽必烈于元至元十一年,日本文永十三年(1274年),遣忽敦、洪茶丘、刘复亨、金方庆所率的元丽联军四万人跨海东征日,占领对马、壹岐二岛,登陆博多,遭到日本九州武士的顽强抵抗,由于准备不足及刘复亨中箭受伤等因素而很快撤退。其后忽必烈又派两批使节赴日,都被日本人杀害,于是在元至元十八年,日本弘安四年(1281年)发动十四万大军,在忻都、洪茶丘、范文虎等人的统率下,兵分两路(高丽出发的东路军和浙江出发的江南军)征讨日本。两路大军会师后,准备登陆进攻大宰府,但在八月一日遭遇大型台风,损失大半,诸将先行撤退,残余元军被杀或被俘。此后忽必烈屡次筹划第三次东征,然而终究没有实现。 明朝初年,正值日本南北朝封建诸侯混战时期。日本沿海地区一些失意的封建主,纠集武夫、浪人、海盗、走私商人,携带武器,成百上千地到我国沿海各地进行骚扰,杀人放火,抢劫财物,无恶不做。北自辽海、山东,南抵闽浙、东粤,无不常受其害。直到永历十七年(1419年),明朝军队在望海埚(今辽宁大连市金州区东北30公里的亮甲店街道金顶山)全歼入侵倭寇的作战。但倭祸终究没有停止,终明一朝,沿海一带始终都有倭人的侵扰。 傅钟听罢一怒一喜,新仇旧恨涌向心头。日你仙人板板的,老子正愁没钱下海。不过,从历史资料上看,倭人当时也不富裕,打下倭国,又该怎么安置他们呢?先不管他,打下来,把他当成根据地也不错。 他回头对朱元璋拱手奏道:“父皇,不能容忍撮尔小邦屡屡犯我大明,西向欧罗巴的事可以先放放。小婿不才,愿跨海东征,讨回民族之恨。” 朱元璋心里一愣,你不就是要他的倭刀技术吗?哪来的民族之恨。国与国之间,你侵我讨是常事尔,力大势雄可得先。 此时尚是丛林法则大行其道之时,就是到了后世,国与国之间,该打的仗也没少打。 大明的一班英雄,顾盼自雄,只恨天高,不能戳他一个窟窿,哪里想得到倭人是自己的对手。 他们也不能理解后世之人对倭寇的愤怒。 一百三十三章 自己动手 朱元璋不知道傅钟打得小算盘,笑道:“颖心怎么沉不住气,等老四他们灭了残元,再动手也不迟。倭人,小事尔,转手可灭。” 这才是大丈夫的口气,傅钟钦佩朱元璋的豪迈,却也知道,光靠冷兵器,倭人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穷忽必烈一代,大元铁骑纵横欧亚,第一次征日,不也遭到九州武士拼死抵抗而不能得手。 他回道:“父皇,倭人凶顽,不可小觑。以燕王之勇,灭掉残元不在话下,但战事一起,便有消耗,难道叫他灭元后再驱疲兵以灭倭?” 朱元璋只管摇头,“你要动手,就是两面作战,知兵者断不为之。“ ”莫非你想把灭元的事情放下来?这是国策,不能动摇。” 听到朱元璋不答应,傅钟不想放过灭倭的机会,这里牵扯到朱标之后的谋划,便解说道:“征倭与灭元并不矛盾,以四哥的军力,灭掉残元不是难事。只是灭元之后,又要他灭倭,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朱元璋呵斥道:“你也是知兵之人,怎么说出如此轻狂之言。不要以为胜了羌人,就把元人等闲视之,元兵不是羌兵可比的。灭元同时征倭,此事断不可为。” 傅钟急了,“我自然知道元兵胜过羌兵,但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灭元无需二十五万人马。一窝蜂奔向草原,实在是浪费国力,必至师老兵疲。” 傅钟知道日本岛根县大田市的石见银矿是日本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银矿,他动之以利,接着说道:“倭人出云国国内有座银山,不可不取。” 朱元璋渐渐心动,他对傅钟说道:”此事容我想想。“ 傅钟还要再说,朱元璋定调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听听老四的想法再说。“ 炸膛的事已经发生,又想不出新招,都挤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 朱元璋回宫后,叫来朱棣,”老四,有了这么多的火器,灭元能不能少用点兵。“ 朱棣心想,父皇是怎么回事?环顾境内,回人已降,羌人被那土匪杀得连王室都没人了,灭掉残元,就是四海大一统的局面,这个时候,正要以雷霆万钧之力,扫荡草原,可不是顾惜士卒辛苦的时候。再说,我就一藩王,又插不上朝政,仗一打完,兵士各归建制,带多带少有什么问题。 他疑惑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朱元璋:”二十五斤炮炸膛了,还是钢的精度与韧度有问题,颖心的意思是要出兵东瀛,看看倭人炼铁是怎么回事。“ 朱棣一听要分兵给那个土匪,心里老大不高兴,”父皇,不是我多嘴,我们这些亲儿子都不能插手朝政,九驸马处处争先不是好事。实在要做,把征元的事放一放,由我去东瀛不行吗?“ 朱元璋与元朝争斗了一辈子,灭元是他的心结,现在形势明朗,朝廷准备已就,岂能半途而废。 他摇了摇头,“定好的事就不能变,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呢。” 朱棣也无须夸大其词,据实说道:”残元这几年恢复很快,光是张家口外一带,就有十几万能征惯战之士,这还是残元丞相手下的人马。形势危急,他们那个伪君也速迭儿,难道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要是他放下党争,举兵西来,战争打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朱元璋是打老了仗的人,战争容不得冒险,基于此,他下定了主意。 可惜他们只是看了新式火器的演练,并不知道新式火器降维打击的厉害。 傅钟却知道,千里大草原,一坦平阳,也速迭儿就是倾巢而出,也只是送死而已。 朱棣的意见冠冕堂皇,又切合了朱元璋的心里期待,朱标也无话可说。说实话,他也不知傅钟这么急着出兵东瀛的意思。 傅钟前来问信时,他把朱元璋的意思跟他解释了一番。 傅钟坚定说道:”征倭之事须臾不能等待,没有二十五斤炮,对付西洋,恐怕力有不逮。“ 朱标吓了一跳,“颖心,我们放开海禁,不是为了贸易吗?难道还要与西洋动兵?” 傅钟心里一叹,要是你身体无恙,我又何必一定要出这风头。 “贸易是我们的本心,但西洋人非我族类,其心不可揣测,要是出现意外,到时候怎么办。还是稳妥一点,有备无患才好。” 朱标苦涩说道:“父皇不同意,我们干着急也没用。” 傅钟回到公主府,坐在书房里独自出神。 按原来的进程,后年就是朱标归天之时,幸得朱睿施以妙手,如果不出意外,堪堪拖到朱允炆以正常情况继位。可朱允炆稚嫩的肩旁,犹疑的性格,扛得起千年未有的变局吗?平均地权,这是与全天下的士绅为敌,历史上就没有做到过。 与朱元璋妥协,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与其将来和朱允炆发生纠纷,做出对不起朱标情谊的事,还不如让朱棣与他的侄儿争个高低,然后与朱棣拼一死活。土地到手,就能实现自己穿越过来后意图。 自己不离开朝廷,朱棣敢不敢有二心,这是个问题。离开朝廷,大海茫茫,西洋情况又不熟,不知要要用几年方能有个结果。想到这里,哪有时间等着自己从容筹划。 不堵住靖难之役,百姓自然会有损伤。堵住了靖难之役,又不是朱标坐江山,傅钟有点两难了。 此时的傅钟,虽然没有挑起靖难之役的主观心理,却再也不想着防着朱棣的野心了。 打开舆图,琢磨了半天,点了点高丽地域,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他生怕由于自己的穿越,带来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便叫来裴述,”你知道高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裴述暗叫惭愧,境内各大行省,也才刚刚安插完毕。他不好意思说道:“我的部署还没延申到境外,高丽的具体情况不熟。听说出了个跋扈将军,名叫李成桂,正在准备改朝换代。” 傅钟听后,果然如此,历史并无变动,他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 见到太子时,他告诉了自己准备动手的想法。 朱元璋听到朱标说起傅钟要单独行动,一时间有些发急。 他对朱标抱怨道:”你怎么不阻止他一下。“ 朱标回道:”他的态度很坚决的。“ 朱元璋叹息了一下,”你们俩呀,还是太年轻。“ 他叫来傅钟,发作道:”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急。“ 一百三十四章 说服朱元璋 傅钟尽可能详尽解释道:“您也知道,科学研究的事不仅繁琐,而且不能确定。顺利的时候,有可能明天就研发出来了。不顺的时候,一代人也未必能做好。如果不顺,等到我朝研发出精钢,有可能我都看不到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早点征服倭人,既免了沿海百姓之苦,又可以抓获一批能工巧匠,这是两利之事。“ 朱元璋:“那你的兵呢?钱呢?” 傅钟:”兵嘛,就以榆林兵为基础。钱呢,还是老办法,以重利许给赵山和程续,把酒坊与砖坊的股本抵押给银行,能贷多少算多少。战舰就用准备下西洋的海船。“ 一想傅钟手下只有五千兵力,两个商人能贷多少款也很难说,朱元璋心内一晒,“你不会打以战养战的主意吧。要知战事凶危,不能算计周全,吃亏的是自己。” 傅钟笑道:“这是灭国之战,岂能轻慢怠忽。” 傅钟现在不是自己猜忌之人,这么急着对倭人动手,朱元璋又担心起来。 他的情报来源岂是傅钟暂时能比的,福建守军也不是吃素的,连几个跨海而来的倭人都不能尽数剿除,榆林兵能打到他们本土去? 他讥讽道:”这是骑老虎过冰山。冒险得过分了,一旦失利,徒增倭人气焰。要兴兵东瀛,五千榆林兵做得甚用。倭国虽不大,没有十万大军,岂能轻启战端。我就是同意,训练十万雄师,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还是等老四他们腾出手来的好。“ 朱标胸怀大畅,父皇连十万兵马都能许出来,虽然不是立马就能做的事,至少像是一家人了。 ”我也赞同父皇的意见,颖心,要不还是等等的好。“ 对待傅钟,父子俩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这次能不谋而合,朱元璋也是老怀大畅。 想定了的主意,岂能就这样被打发了。傅钟直直看着朱元璋问道:“父皇,您就这么小看我吗?庙算不周,我敢兴兵吗?” 想到四年多来,屡屡被傅钟逃脱自己的算计,他不是无谋之人,知道灭国之战,不能轻慢怠忽,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朱元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就听听你的想法。” 傅钟打起精神,款款说道:“欲伐东瀛,东海茫茫,必将高丽作为跳板。高丽人性情懦弱,只是表象。没有国力做后盾,任你哪个种族,都得伏爪潜牙忍受。“ ”以我所知,这个民族也是有血性的,而且十分固执,认定了的东西,也有百折不挠的信念。” “他们同样被东瀛侵扰,恨倭之心,不在我之下。” “现在,他们那里出了个奇才,名叫李成桂,其智不下魏国公,其勇不下我爹。洪武二十一年,他废掉高丽王王禑,改立高丽宗室王瑶,是为恭让王。听说他正准备废掉恭让王自立。“ “这就有了可趁之机,我打算与他联手,一同对付东瀛。如果顺利实施,兵员匮乏、钱粮不足之忧立解。“ 这是傅钟能够明说的事,实际上,他也打起了武装高丽人的想法。 朱元璋暗暗点头,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愧他七窍玲珑之心。 朱标疑惑道:”我也知道此人,几年前,看过他的奏章,只是考虑以臣子身份干预王统,大是不该,没有同意。想不到他丧心病狂,还是作了不臣之事。“ 不动自己的老本,朱元璋已是同意了,他直接问道:”你打算怎么措手。“ 傅钟有点寒心,可老朱就是这样的人,要他的钱如同要他的命,事实上,他也真是穷。 ”李成桂能以下犯上,武力是不缺的,缺的是理顺民心的说辞。此时,他望我大明的诏书如久旱盼甘霖,久涝盼霓虹。只要理藩院携一纸诏书,随我前去,余事不难料理。“ 朱标一愣,”李成桂知道了你的意思后,这是要他们当炮灰,岂能答应。榆林之兵,没有几个月,怎么赶到鸭绿江,你这样单刀赴会,风险太大。“ 傅钟心里一暖,还是朱标挂念自己,”太子无需担心,鼓动他出兵有两说。没有利益,自然脱不了炮灰之嫌。若是许给他利益,就是合伙。以李成桂之英明,这个道理应该懂。“ 朱元璋听了肉痛不已,”他们不过是我大明的附庸,让他出兵,是看得他起。没有朕的诏书,他就脱不了篡逆之嫌,怎么光明正大称王高丽。“ 傅钟暗笑这个守财奴的岳丈,”父皇说的有道理,但不许重利,他岂能出死力。兵凶战危,若是关键时候出岔子,后悔就来不及了。倭人凶顽,其国由万岛组成,山多坡陡,平原狭小,并不适合大规模的作战,须得一点一点跟他们争夺。若高丽不举倾国之兵,打下来的地方由谁来守。“ 朱元璋与朱标同时“嗯”了一声。 公主府内,呈文兵部调兵的、联络理藩院准备空白封赏诏书的、整理贷款材料的,一时羽檄纷飞。 朱珣一看阵势,新婚蜜月过完不到半年,郎君又要远行,心里一时叹息。她出身皇家,每每听起高皇后说起父皇的戎马生涯,知道兵事不等人,只好默默为傅钟打点行装。 知道儿子又要远行,傅母早就打发女儿来请他们回家团聚,妹妹从哥嫂卧室出来后,对傅钟说道:“大哥哥,我看到嫂子在掉眼泪。” 傅钟听了心里一紧,走进房内,犹犹豫豫对朱珣说道:“要不再等等。” 朱珣恳切回道:“我的本意是过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日子。虽不奢望张敞画眉,却愿红袖添香。但夫君既然选择了干一番事业,我岂能做你的绊脚石。” 行装已经打理得清清爽爽,这一番爱心让傅钟感动,可闺阁之人哪里知道,战火一起,谁还有心顾及这些身外之物。 想起蜜里调油的婚后生活,唉!上天真不容自己呆在温柔富贵之乡。 看着朱珣甜美的面孔,想起在榆林期间她对自己的思念,要不是战争该多好,带着出海,也可以让他领略一下东海的风光。 怎么让她打发这分别后难熬的时光呢? 一百三十五章 君贵抑或民贵? 朱氏兄妹四十二人,被全国挑选出来的精英教育,虽不同期,这么好的师资,不就是一个常春藤学校出来的吗?秦王代表了逃学的那些学生,太子、燕王、朱珣代表了好学的一批。 论学之纯,没有超过太子的,论学之杂,没有超过朱珣的。纯的方面,朱棣不如其兄,杂的方面,朱棣不如其妹。 太子早逝,凭什么要把建造永乐大典这个千年盛事的功劳让给他。哥哥能做,比他学问更高的妹妹就不能做?要说权势,朱棣当不当得上永乐大帝,还得看我答不答应。当今天下,舍朱珣谁敢执编缀大典的牛耳。只要把朱珣的思想矫正过来,必定能编一部震撼古今的朱珣大典。 就这么做,让她编书,有个事做,多少可以安抚她孤寂的岁月,也可以做一番名垂青史的大事业。 想到这里,傅钟渐渐安下心来。 他考究地对朱珣说道:“论学问之杂,你在你兄妹中如排第二,我不知谁敢排第一。我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君贵还是民贵。” 无论上世还是今世,朱珣都享受了朱元璋无上的关爱,不说她想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说她的学问能不能解答这个问题,朱元璋是她未出阁之时的天。 她张口就说道:“至圣云:‘君臣父子’,排名岂能乱来。” 傅钟笑道:“亚圣却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怎么说。” 朱珣被问懵了,茫然不知所答。 傅钟淡淡说道:“儒家学说,被统治者当成圭臬,各种解说浩如烟海。你母后希望你嫁的人,就是从这个故纸推里编出精华的人。可一个理论,就连他的撰写者都不能解说清楚,你要学他的人何去何从。于是,前后矛盾的局面就出现了。” 朱珣想反驳,却不知如何下口,事实摆在那里。 说开了,傅钟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个人以为,不管谁的嘴巴大,把民贵与君贵争论清楚了,也必将导致社会的不靖。” “一些御用文人,为了既得利益,编造了朝廷养活了百姓的谎言。这话的杀伤力就大了,唵!我养活了你们,你们难道不感恩戴德吗!“ ”民间也有高人,从中看出破绽,岂肯依账,为了所谓的民本思想,对着辩解,并非朝廷养活了百姓,反而是百姓养活了朝廷。” “两帮人各说各理。民贵与君贵,就成了他们残酷剥削与奋起反抗的旗帜。末代王朝,发出生生世世不要诞生在这样的家庭的哀叹。黎明百姓,世世代代挣扎在死亡线上,把个花花江山打成一锅乱粥。” 朱珣想起父亲就是造反成功的,喃喃说道:“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她可不知道,她们家的后人,那个辛劳了一辈子的朱由检,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女儿,砍断了大女儿的臂膀。对寄身一家来说,难道不是报应吗! 傅钟心里一叹,“谁的拳头大呢?你爹又没有三头六臂,让他与我爹单挑,你看老人家能打得过我爹吗?可我爹为什那么怕你爹呢,还不是你爹掌握了军队。最最悖论的是,组成军队的士兵就是百姓的子弟,他们的子弟拼了命维护朝廷压榨自己的父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葩。” 一番话说得朱珣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好像就是这个理。 傅钟可不管朱珣心里的想法,自己这个万中无一的穿越者,必须把道理给她说清楚,以便她将来编缀大典有个清晰的思路。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道:“要争论君贵与民贵,就要搞清为什么会有君主存在。自鸿蒙开凿,女娲造人,你管他是真是假,反正人是越来越多。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丛林社会,力大者欺侮力小者,大家庭欺侮小家庭,打来打去,人们发现,这成什么世界。于是,聪明的想出了一个主意,选取一个有力之人来主持公道,这就是部落首领的来源。最后,部落越来越大,成了国家,君主就诞生了。” “君主的诞生,是庶民舍弃了自己一部分钱财,请他出来维持公道,能说是庶民养活了他吗?他不为百姓主持公道,百姓损失的更多。” “他主持公道,不事生产,更不能说他养活了百姓。” “君不贵,民也不轻,两者没有高低之分。这是一种契约,相互依存而已。“ “百姓贡献出来的那部分财务,就是税收的来源。说到底,朝廷与庶民的关系,就是税收的关系。你不加税,就是好朝廷,你要加税,说什么理由都是坏朝廷。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朱珣迷茫的样子,傅钟心里再多的话,也不能细说了。 他拍拍朱珣的手背,最后说道:”我就要出征了,怕你闲着无聊,想要你把以前的典籍整理一下,这是千秋大业,你循着这个思路好好想想怎么着手。“ 朱珣所学虽杂,傅钟的这番奇论,她理解的少,糊涂的多。无知让她产生了尊拜心理。想起夫君的起意是怕自己无聊,又生出一丝感激之心。 她坚定地说道:”夫君说的自是正理,我会慢慢琢磨的。“ 傅钟抱着朱珣,“难得老婆理解我。” 朱珣整个暖洋洋的,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顿脚叫道:“快放手,不然吐你一身。” 傅钟茫然不解,难道自己说的这么恶心人,“老婆你怎么啦?” 朱珣吐了半气后说道:“还不是你。” 傅钟:“我怎么啦?” 朱珣羞涩说道:“我害喜了,你要当父亲了。” 傅钟听了,惊喜不已,他抬头望向天空,心里默默祷告,老天对我真的不薄,我要不把平均地权的事业做成,真对不起他的厚爱。 朱珣忍着喜意,问道:“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傅钟毫不犹豫说道:“男孩就叫傅彦名,姑娘就由你给她取名。” 正当傅钟准备动身时,老长史杨知府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了他的手头。 一百三十六章 榆林新政崩塌了 榆林新政崩塌了,自下而上的改进行不通。 陕西行省趁着榆林一干人上京为傅钟贺喜新婚之际,把个榆林改得面目全非。 先是杨知府高调行省,他是行省辖官,回去后找不出理由反对,如今当了个从四品的闲官。 好在检、法两判都有主张,对行省的拉拢嗤之以鼻,不然,傅钟苦心经营的两判也得被拆散。 接下来把砖坊强行收回行省,理由是砖坊动用的各处山峁是行省的财富,加起来的股权已超一半。 最最可恼的是,行省觊觎榆林强兵,动手把他们打散到了各府。 十八个护卫听后愤反盈天,那支强兵凝聚了他们的心血。 他们虽说在京城都有宅子,却把公主府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是傅钟训练出来的特种兵,把公主府守护得壁垒森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拱卫司想打听公主府的消息,门都没有。 傅钟拍桌大骂:”行省何德何能,敢动老子的章程。没有榆林兵,一点本钱都没有,叫我怎么说服高丽,拿什么去东征?“ 可这不是靠骂就能解决的,他拿起文书,直奔朝堂。 走到半途,突然醒悟过来,这里面弯曲可多着呢,到了朝堂能说什么。官司一起,应天、西安,路隔千里,公文往返之间,一年内都不一定会有结果。扯起皮来,把自己陷在朝廷,在下西洋之前不把倭国拿下来就全盘皆输。 到底是行省自作主张?还是朝廷有了暗示?从老岳父目前的心事上看,应该不会。否则不会同意东征。 要是他面上同意,心里反对,也不是不可能。这事能向太子求证吗?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他悻悻回家,把裴述叫来吩咐道:”以我个人的名义行文陕西行省,砖坊不要了,请杨知府帮助清算股本折现。“ 砖坊虽没有护卫们的利益,几个刺头心里如何服气,齐声吼道:“打他狗娘养的,为程续出气。” 好在王安先行去了高丽,他要在,做掉行省布政使的话,他就能说出口。 刘振摆摆手,“不要吵闹,听大公子安排。” 裴述问道:“杨知府已调行省,只怕插不上话。” 傅钟大声说道:“行文那就说狠点,警告布政使衙门,谁敢从中贪墨,老子不会放过他。通知程续和他老父,搬到田蕴那里重新开张。“ 裴述担忧说道:”广西行省有样学样怎么办,何不像赵山一样,把砖坊直接挂靠户部,这样,行省就无权吞并了。虽然户部会增加一些费用,却得到了一个安全的保证,您觉得怎么样?” 傅钟摇头,“程续与赵山不同,他与我是合伙性质,我们早有约定,砖坊的一切都由他作主。要是插手,就是违反协定。信用是经商的基石,动摇不得。我宁愿砖坊垮掉,也不能插手他的经营。” 裴述激愤说道:“那就直接搬到高丽,既不会违背协议,也不失是说合李成桂的一个筹码。“ 傅钟叹了口气,”谁叫这是我们的桑梓之地,不逼到绝境,哪能背井离乡,这事无须讨论。” “榆林新政崩了就崩了,这个自下而上的改动本来就值得商榷。给齐泰、常律去信,请他们就地辞职。如果朝廷不另行安排,暂时任我的行军参议。回京后不必随军,就在公主府编辑新的大明律。编辑的关键是,条列必须严谨,不能留有任何寻租空间,同时协助公主整理古代典章。“ 裴述:”分拆了的榆林军怎么办?“ 傅钟意味深长说了句:”惜人者,人恒惜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裴述尽管不解,军队是牵扯朝廷大政之事,他不敢问下去。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傅钟心里在叹息,朱氏皇室能不能十代、百代享受尊荣,就看他们怎么想了。如果朝廷不支持我东征,老子也要蛮干,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这天起,傅钟的渐进改动的心思完全变了,不打烂这个旧有体制,什么事都干不成。 倭人的命运随即也发生了变化。 傅钟对裴述说道:”给强叔去一封密信,护送几个关键的技师,悄悄向高丽进发,路上边走边等。如果朝廷有明诏,榆林兵能重新组合调来高丽,就请他们去我家,我有另用。“ 李成桂掌管的地域虽小,傅钟有充分的信心相信,他的智谋不下于大明高祖皇帝朱元璋。 裴述正要起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本来酒坊与砖坊的股本就不能贷够用兵的经费,如今砖坊又被陕西收回,出兵的钱怎么办?“ 傅钟想了一下,赵山、程续、李成桂......?他果断定调:”反正也是不够,如果朝廷能重新组合榆林兵马,贷到的钱以五倍的安家费用发给他们。这是要出国拼命,不能委屈了他们。“ 裴述走后,傅钟向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朱标的友情应该是靠得住的,倒要看看老丈人怎么想,就不信他能舍得倭人的银山。 交待完毕,傅钟带着刘振他们,会同理藩院的随行人员毅然登程,去了高丽。 朱标闻讯,赶到公主府时,傅钟已经走了一天了。 他问朱珣:”九妹,出使高丽这么大的事,颖心这是何意?“ 朱珣摇摇头,”我也不知原因,只是护卫们的气愤藏都藏不住。“ 陕西行省的公文,不紧不慢,随着其他公文上呈朝廷。朱标看后,气得开不了口,这可是寡人亲手督办的移交,陕西行省真是狗胆包天,怪不得颖心赌气出走。 朱元璋一时也是开不了口,榆林的一切都是傅钟的心血,这是戳了他的肺管子。自己心意已变,总不能明确告诉陕西。他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意思办事,怎么能责怪呢。 父子俩沉默了半天,还是朱标先开口:”父皇,这下怎么办?颖心已经动身去了高丽。“ 朱元璋虽说有点内疚,一听这话,还是气得拍桌大骂,”这个土匪,不按章程办事,眼里还有朕吗?“ 朱标看了看四周钉子一样站着的殿前侍卫和默默垂着头的当值太监,大声说道:”他要不把您当成亲人,就不会跟你赌气。“ 朱标就是朱标,这话说得如此艺术。正常的回答应该是,”他要眼里没你,就不会跟你赌气。“ 一句话既把朱元璋说哑了火,又把傅钟牢牢固定在一家人的范围内。 朱元璋说道:”老大,榆林这么块肥肉,谁不眼红。陕西有陕西的行政方式,朝廷总不能手把手教他们做事吧。否则,地隔千里,叫他们如何是从。这样吧,把陕西布政使调甘凉行营,榆林兵重新组合,迅速开赴鸭绿江。“ 一百三十七章 道衍真实的担心 这么强悍的皇上,也算是低了头。朱标不能不维护老父的威信,”陕西布政还是调江浙行营吧。榆林兵的事压倒一切,不能让颖心当光杆使者。“ 朱元璋杨了杨手里的奏章,”榆林的事都是你的手目,两判请辞,放到哪里为好。“ 朱标叹了口气,”回东宫吧,看看他俩有什么想法。“ 此去高丽,一切都充满着不定性。傅钟也不敢保证,李成桂就能舍弃一切。更不能保证,倭人就能响应自己的号召。“ 一路上,他钳口不言,心里默想:大丈夫处世,当有舍有取,敢做敢为。 刘振与张略紧紧跟在身后。 理藩院是个清水衙门,主管各国外交事项,隶属礼部。大明初创,哪里有万国来朝的盛事。没事的时候,谁都想不起。有事的时候,也只是跟着应应景。随行官员可不知朝廷内幕,就算知道,也不敢多嘴。一路上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侍候着傅钟这个朝廷新贵。这么重大的出使,傅钟说走就走,古怪的是,堂上长官还不敢放半个屁。 当傅钟马着脸走进理藩院,堂上长官就有些饶头,谁得罪了这个五品土匪。以他的炙手可热,谁又敢得罪他。听到傅钟的要求,你们翁婿、郎舅的事,谁来都一样,关理藩院屁事,有了傅钟的手书,便马上安排了随行人员。 看到亦步亦趋的随行官,傅钟也有点惭愧,不关他们的事,何必拿他们出气。他放缓表情,安抚道:“理藩院将来要成为大明最重要的部门,会从礼部独立出来,各位都是前程似锦的人,可不要把这次的差事搞砸了。” 随行官咋舌不已,太子爷不得皇上允许,也不敢如此许诺。这人真是够胆子。 他们媚笑着说道:“一切以郎中的吩咐为准。” 只是每次重大出使,官员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这个正五品的郎中,平常也就是传传信而已,该怎么给他想个名号呢? 听到傅钟赌气出走的消息,朱棣心里忐忑起来,他算不死傅钟的事情,明明危险十分,偏偏他能化险为夷。 他对道衍说道:“大师,这次只怕真的会冷父皇的心。” 道衍不知朱棣心中的想法,回道““四爷,还不到确定的时候,也不知皇上有什么反应,太子也不会干看不说话。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说不定又是一场空欢喜。” ”快要开年了,(洪武二十六年,1392年)了,我们还是要应付好出征大典。朝廷的事,暂时抛在一边的好。“ 这个天纵聪明之人,除了傅钟,能把一切阴谋阳谋玩转如一。 朱棣自我安慰道:“土匪赌气出走,举朝谁敢这样做,这是犯上,我爹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道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然来,他绕绕头说道:“他给你爹的气还少了吗!不差这一回。只是一向精明狡猾的他为什么赌气出走,这事透着古怪。” 这事朱棣自以为摸清了傅钟的底,他笑道:“大师多心了,榆林改得面目全非,他能依账。要是我,不把朝堂闹穿气,怎肯罢休。” 道衍:“就是呀,榆林对户部多重要,申诉起来,还不站在他这边。有了这么个举足轻重的帮腔,到哪里都是个赢官司。” 朱棣:“也许他对朝政并不娴熟,您想呀,他出道的地位虽不低,可只是在榆林担任方面。回朝后,除了鼓捣他的大海船,什么时候参与过朝会。” 沉吟了半响,道衍叹了口气,“朝廷会有表示的,估计还是奈何不了他。” 果不其然,朝廷出了明诏,榆林兵回归建制,随傅钟出使高丽。 行省倒不是很难堪,调任江浙,虽是平调,算是高升。杨知府没有没有回任,两判也回了京城。除了经济,可见朝廷对新政不是全盘认可。 傅钟与朝廷打了个平手。 道衍却笑了,”表面上是打了个平手,道义上傅钟却输了。还是年轻,这是能赌气的事吗?依着我,把榆林的事扳过来,以前的功绩能保留下来,以后的威信只会增高。这一出走,以前的功绩,就像用水在木板上写字,不久就风干了。“ 别说道衍,再厉害的人,思路方向错了,自然得不出政确结论。 傅钟没有野心,这是举朝共知的事。否则,如何对得起朱标太子。老皇帝一天天衰老,朱标威望一天天增长,以朱标对他的欣赏,既无野心,又是这样显赫家庭出身,按部就班,自然能得到自己所需的一切。 看着开心的道衍,朱棣也乐观起来,“看来不是个能成事的人,可不可以对他放心?” 道衍说出了最担心的话,“他在朝廷折腾出再大的动静,我们也不怕,就是火器这一块,只怕他留有什么后手。从科学院的情况来看,似乎没什么问题。这却马虎不得,不搞清楚,将来也吃大亏的。” “这次征倭,以五千兵力,鼓动弱小的朝鲜,他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倭人不是软柿子,不拿出压箱底的本钱,我就不信他能胜得了。大元难道是吃干饭的,十几万人征倭,也没得出个结果。” “四爷,您在高丽有没有安插线人。” 朱棣藐视道:“一个附庸番邦,屁大的地方,我怎么会去安插线人。” “不过,您也不要担心,我朝建国初年,为了避免高丽与北元勾结,造成两线作战的困局,与他们的恭愍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们来朝时,我当时年幼,与他们一部分宗室子弟结为学伴。就藩北平后,两边离得近,也不时有人过来探视于我。” “现在,高丽眼看要被李成桂篡夺,他们能不怀恨在心。要搞到傅钟的消息不难。” 此恭愍王可不是现在的恭让王,高丽恭愍王五年(1356年),大司徒奇辙谋反,被诛。奇辙就是电视剧《奇皇后》里那个女主之兄,挟威震主,被恭愍王夷族。他害怕元人报复,不得不求救于大明,此一段为两国的蜜月之期。 道衍抚掌笑道:“这就好了,如果他打倭人还是打羌人的那套本钱,我们就无需过多担心。” 这是一个大局,傅钟为了鼓动朱棣的野心,怎么会想不到这块。对付西洋人他也不会动用老本,遑论倭人。 这么大的行动,傅钟的班底能不知晓,最先派来联系的是田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嫡系们的反应 听到傅钟打倭人是为了所谓的炼钢技术,田蕴第一个不相信,二十五斤的后膛炮已经成型,从狮嘴山运到播州的就有几门,并无炸膛事件出现。前膛炮之所以炸膛,就是因为只有一个出气口,对钢材的要求才这么高。他是知道内幕的,难道为了朱棣,颖心不惜以身犯险? 好呀,主公终于动手了! 盘算完播州库房后,他把赵山和程续叫来,喜滋滋的说道:“程大人,不要愁眉苦脸了,尽快给伯父老人家去信,搬到这里来吧。主公动手了,我们报效的时候来了。” 接着便把傅钟的要打倭人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恩人以五千兵力跨海东征,而且钱粮不够,俩人提心吊胆。 赵山说道:“酒坊说是我的,其实就是恩公的,包括流水与结余,我可以出六百万两。” 程续也豪气说道:“不说主公对砖坊提供了技术,就凭他以知府之尊,能与小民守信,我出两百万两。本来可以多出的,大人您也知道现在的状况,运费加开办费所需不少。如果主公为难,可以把砖坊重建的事缓一缓。” “好、好、好!“田蕴笑道:你们能有此心,不愧主公对你们的一场恩义。播州财政再困难,挖地三尺,我也得准备两百万两,这就有了一千万两了。打个倭寇,足足有余。 收到田蕴来信,傅钟有些感动,总算都是些性情中人。他知道家底,这是倾囊而出。 他把张略叫来,“快马回京,告诉裴述,动用一切人力,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田蕴,不需用船从海运把银子送来。拿出两百万,全部购买安南稻米。拿出一百万,三个月内造五十万发手雷,十万地雷。知会大院士,务必为播州提供技术支持。” “我们自己也得准备,如果朝廷从福建发来海船,留下两艘,以备万一。假若安南没有海船,马上换船。虽然是在近海行动,小船恐怕禁不起风浪。至于后膛炮,千万不要运来,对付倭人用不上。” 几人正说着话,一群满身羊膻味的人闯了进来,“天可怜见,总算找到了恩人。” 回人族长卜哈丁按照傅钟的部署,带着部分族人,一边漫游中原,收集中东缺少的东西,一边做点牛羊交易。他有朱标许可通商的手谕,一路倒也没什么窒碍。 走走停停,到了京城,傅钟婚事已经完毕。 他是自傲的,也是自卑的。 一则自称族长,那是朝廷的要求,实际上他是回人之王。(不过,他是个假回人,应该属于阿拉伯一支。) 二则现实的处境又让人难堪,京城的繁花倒震慑不了他,再繁花,还能超得过榆林。但京城的门第多高,恩人只是个五品官,来往的都是朝中大佬,冒冒失失登门,他怕给傅钟丢面子。 如果赶上了婚礼,再怎样也得前去祝贺。可惜傅钟怕麻烦人,没有通知他。 后来的事情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什么仪式也没有,傅钟就启程去了朝鲜。 傅钟是他在大明唯一的依靠,不说这个原因,就凭为了回人万里西归,舍得到手的金钱与牛马,他就是自己一族的恩人。 搞清了原委,卜哈丁急得一边派人回巴彦卓尔大量腌制牛羊肉。一边把带来的牛羊斩杀,就地腌制起来。战端一起,就不是短期能了事的。恩人赤手空拳,粮食武器自己无能为,牛羊还能少得了。 傅钟握着他的手,感激说道:“有心了,卜哈丁大王。” 此话不是傅钟一时之感,五千兵力东征,虽然枪炮在手,胜倭人不难,但战事一起,必有伤亡。原来打算武装高丽人,何不移花接木,武装卜哈丁这个知道感恩的中东人。中东那块地域,也得有自己放心的人。 卜哈丁吓了一跳,恩人这是何意,不准称呼大王不是朝廷的要求吗?难道恩人已到山穷水尽之时,急得乱了章程。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可不敢当您这样的称呼。” 看着受惊吓不小的卜哈丁,傅钟笑道:”你不要犹疑,我已改了主意。我要装备你的族人,等倭事结束,随我出海,你们从海上回中东。有了枪炮在手,中东无人能敌,到时候,你就是中东之主。“ 多么宏大的手笔,卜哈丁知道傅钟枪炮的厉害,回过神来,扑通跪了下来,“,一切听恩人的吩咐!“ 要跪就跪吧,傅钟也懒得纠正了。 小杨子看了看随行的几大车东西,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就这几车东西,换了个王。“ 傅钟哭笑不得,斥道:”这是东西的事吗?这是人心。他们本来就贫穷,人都来了,东西重要吗?“ 卜哈丁急了,”好叫恩人知道,带到内地交易的牛羊,数量当然不够。我已派人回巴彦卓尔,准备腌制足够五千大军三年吃的牛羊。” “另外,回去的人经过狮嘴山,我也吩咐他们告诉往利夏,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不会比我少。“ 傅钟没理这个茬,他问道:“你现在有多少带甲之兵?” 卜哈丁回道:”我们全族军民一体,有十五万能战之士。“ 傅钟沉吟了一下,说道:”无需妇幼上阵,你尽快招一万壮士,分批过来,就在高丽受训,训完后与倭人见见阵仗,有了这个磨练,中经营中东就有了起始资本。“ 卜哈丁眼泪涟涟,回中东,那是他们一族做了几百年的梦。 一股豪情从傅钟心头升起,汉人、回人、羌人、朝鲜人,四族伐倭,这么先进的装备,还有什么不能成功的。 他平了平心情,淡淡问道:”也不知往利夏几时能有回信?“ 卜哈丁估摸着说道:”以我部下的脚程,三天后应该能到狮嘴山。他听到信后,知道恩人手头匮乏,拼了命赶来也有可能。如果所料不错,六天准有回信。“ 小杨子心里惭愧了,他也在榆林混了这么些年,卜哈丁所说如能兑现,六天时间,谁都做不了假。五千人三年肉食,不是卜哈丁听到封王之后添加的,起先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傅钟疑惑问道:就算他有心,也不知我们走到了哪里,找我们都得花上好几天?“ 一百三十九章 李氏父子 卜哈丁笑着回道:”不会的,我的人肯定会同来,我们都有联系方式,找到我不难。“ 傅钟将信将疑,”反正也得等榆林的消息,那就慢慢走。不然,往族长的人错过就费事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往怎么还是族长。卜哈丁提醒道:”老往只比我更忠心。“ 傅钟笑着看了卜哈丁一眼,到底是‘蛮夷’,要是汉人,这样的话是不会说的。他叹息说道:“你们其实不是大明的臣属国,老往不同,他的祖先就是汉人的附庸。名分暂时是不能僭越的,将来再看吧。” 要说此世能与自己信念相通的,田蕴也只能排在往利夏之后了。”和平时期的奴隶,战争时期的炮灰“,这样的警句,自己是说不出来的。不是源于此,傅钟也不敢把他最大的秘密藏在狮嘴山。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绝不会出卖自己。 不说傅钟的心思,往利夏听到回人说起,果然急得不得了。 他开了一个羌人各大家族的大会,痛切说道:“可怜了无数辈的羌人能有今天,都是出于恩公所赐。今日他有难,你们说怎么办。“ 族人群情激愤,”恩公给了我们一切,不为他效死,我们还是人吗?族长,什么都别说了,就请您全权安排。” 往利夏说道:”好!我们羌人不是孬种,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就代表全族作一回主。要为恩公解忧,就不能落在回人之后。他们只是投降了恩公,我们是被恩公解救的,程度不一样。不是恩公,锁住我们的枷锁是永远挣不脱的。回人能提供牛羊,我们岂能止步如此。“ 他侧脸问掌管族中财务的老者,”账上还有多少钱?“ 老者回道:”虽经两年恢复,结余的钱财不过十几万两银子。金器还有一点,是不是全部融化,以备所需。“ 往利夏一阵心凉,搞了两年,就这么点积蓄,对于恩公来说,这么大的战事,这点钱犹如杯水车薪,抵得甚用。想了一下,他慨然说道:”嗯,这是肯定的。钱少我们就出人,族中精壮都得分批赶向鸭绿江。自带干粮、自带武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族中金银都得为恩公留着。“ 六天后,太阳已经西斜,不说护卫,就连傅钟也以为今天是到不了了。 卜哈丁所料不错,两个马上民族,几千里路算什么问题。 正当傅钟吩咐开饭的时候,往利夏风尘仆仆,按照回人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傅钟。” 傅钟倒是好奇,连卜哈丁都说往利夏不可能在他之下,他又会拿出什么来。 往利夏望着傅钟就拜倒在地,“恩公,苦了您了。钱物我们没有多少,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已举族动员,五万精壮分批赶来。您放心,我们不要朝廷一分物资,兵器、盔甲、干粮都是自筹自带,为了帮我们脱离苦海的恩公,我们誓与倭人决一死战。” 傅钟的眼泪差点没忍住,原来自己来到此世,真能为自己送命的,除了护卫,还有被自己解救了的羌人。这才是自己的铁心朋友,不能亏待了他们,一个主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傅钟侧脸看了看帐外高丽的方向,李成桂,你怎么说? 李成桂(1335-1408)是朝鲜王朝的开国君主(1392年-1398年在位)。本贯全州李氏,出生于元朝双城总管府(今朝鲜咸镜南道金野郡)。初字仲洁,后改君晋,号松轩,即位后更名李旦,死后庙号太祖。明朝赐谥号“康献“,故又称“朝鲜太祖“或“康献大王“。 看看吧,活脱脱一个受汉文化熏陶长大的人。 洪武二十三年新春,开京(现朝鲜开城)寿昌宫,看着唾沫横飞的郑梦周(高丽王朝副相、忠义伯)大谈忠君爱国,他是状元及第,文采自然不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恭让王王瑶眼里萌出一丝细雾,他是多么希望这些道理能被李氏父子认可。 李成桂与儿子李芳远(朝鲜太宗)相视一笑,在军头的眼里,道理算个屁。 李芳远捏了捏拳头,李成桂摇摇头。 下朝后,李芳远悠悠说道:“父亲,由着这条老狗胡说八道,恐怕把人心搞乱。依着我的意思,当堂杀了此人,震慑那帮保皇党,看谁再敢作仗马之鸣。” “杀他不是难事,何必血溅朝堂。前年王瑶找人暗算于我,你不会有样学样吗?“ 历史上,郑梦周就是七月被李芳远暗杀的。 李成桂回头看了看朝堂,接着说道:”这人出使大明多次,听他在外放言与大明的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芳远轻蔑说道:“听斥候来报,大明派出一个五品小官,到了广宁(现在的锦州一带)。打的旗帜却不伦不类,只有钦差高丽四字。还是斥候询问驿站,才知道是个不能参与决策的官。” 不能怪理藩院的人,他们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如此糊涂。几人商量,想出了一个”钦差高丽全权特使,户部正堂协理傅“的旗号,名号不能说不响亮。 还是傅钟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一个五品官,有什么资格充当尚书协理,便改成了那四个字。 李成桂呵斥道:“多次提醒你,斥候的消息要全面分析,不要在这方面失误。你要学会循着常识判断事情,再怎么是上邦与下国的关系,牵扯到两国正常交往,最差也得是从三品之间的往来,他们能不注重礼节吗?派一个五品官来,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去了。要么是侮辱敌对之国,要么是不太重要的事,如果事件重要,那么这人的来头就大了去了。我们配作大明的敌国吗?这么些年来,高丽苦心经营大明与北元的关系,没有充分的理由,他们何必作贱于我们。你以为大明在我们这里没奸细吗?这么重要的时候,能派一个传信之人过来吗?” 李芳远马上领悟,“看来是个大人物。” 李成桂笑了笑,“以我所知,这个人不得了。年龄不大,官衔不高,但大明皇上把他的排名还在几个亲王之上,足见来此是有重大目的的。这是我最近亲自派出的人得来的消息,就是不知为何前朝没有他详细的信息。” “不搞清他的目的,下面的事就不好安排。” 李芳远请示道:“那儿子就去会会他。” 李成桂摇头,“还是接到他们的国书再于路上相迎也不迟。不然,让他们知道我们窥探天使的行踪,反而不美。” 李芳远遗憾说道:“真想早点知道大明的意思,按说,他们征讨北元的战争已经打响,按照国力,也无需担心我们与北元联手。难道大王向明廷送了求救信?” 一百四十章 李代桃僵 听了儿子的担心,李成桂心里也是一紧,推翻王瑶,箭已上弦,岂能半道而废。他迟疑说道:“寿昌宫有只字片语出宫,都逃不过我的耳目,这点无需担心,怕的是郑梦周真像他吹嘘的,与大明有别人不知道的关系,这样,他要有什么动作,那就麻烦了。” 李芳远回道:“见了他们,就知道了。父亲,我该怎样与他交道呢?” 李成桂拿着李芳远的手,叹息说道:“谁叫我们地域狭小,人丁不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小国处大邦之间,不能相信大国之仁,唯有依仗自己之智。你去会他,态度要谦卑,言辞要恳切,自高自大会害了咱们的。去的主要目的,就说亲迎而已,能搞清楚大明与郑梦周的关系最好,其他的由我与他们来谈。” 宁远钦差行营,想起五万人千里迢迢赶来鸭绿江场景,傅钟心里无比欣慰。但伐倭的大计已定,联合不了李成桂,才会去想别的招。 他对往利夏说道:“你赶紧派人回去,不用全族动员,兵法云:”千里奔袭,必蕨上将军。我们伐倭,已有成算,无需劳动贵族。“ 往利夏还要争执,傅钟笑道:”知道你的诚意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兵行险着之事。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后勤怎么安排。” “如果李成桂不肯联手,就得先经营青州府(山东青岛烟台一带),或者南直隶的上海县,才谈得上伐倭。这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五万人现在赶过来,有什么用。“ 刘振问道:”何不直接灭了李成桂?“ 傅钟摇头,”师出无名,不逼到绝境,不要轻言此话。逼到绝境,要打高丽,也得从经营丹东开始,都不是易事。“ 往利夏退而求其次,说道:”恩公,我们能不能先来一万人,以壮声势。“ 傅钟笑着说:”这是两国之间的利益分成的谈判,一万人也震慑不了谁。你放心吧,李成桂不是糊涂人。 ”叫理藩院的人给高丽送信,就说我们块到了。“ 几天后,护卫来报:”高丽书状官李芳远前来拜见大明国钦差傅大人。“ 手下护卫没见过两国交往,不免有点紧张。 傅钟笑道:”有请李芳远。“ 到底是朝鲜后来的太宗,李芳远气宇轩昂走了进来,他本人长像不错,看到傅钟时,顿时流露出一丝惊叹。 上邦公府之子,长年上位的历练,傅钟气质沉稳,面带淡淡微笑等待着他的叩拜。 李芳远不急不躁,跪下三拜,说道:”下国书状官李芳远,恭问大明皇上圣安,恭请天使安。“ 傅钟侧身避过第一拜,徐徐回道:”书状官请起。皇上吉祥如意,钦差下官为增进两国友谊,出使高丽,高丽大王可安。“ 李芳远起身后回道:”有劳天使动问,敝邦大王安详。天使一路辛苦了。“ 傅钟笑着说道:”钦命在身,谈不上辛苦。听闻高丽民风淳朴,山河锦绣,早就想来一观。天幸得此机会,也了了我多年心愿。“ 李芳远心里一暖,自己还来不及表示谦卑,大国使者却是个恂恂君子,一点也没有轻视小邦的傲慢。 他由衷赞道:”天使不愧上邦人物,让人如沐春风。却不知高丽传闻,大人是听谁说起?“ 傅钟有点惭愧,他那里听人说过什么高丽,眼前的李芳远和他的父亲李成桂还是在前世的韩剧中了解的。不到六千万人口的撮尔小国,能把消费类电子产品做到世界前几位,加上风靡亚州的影视文化,足见每个民族都有可取之处。自己就看了不少婆婆妈妈的韩剧,都不好意思跟人说。 他不知李芳远问此话的目的,便随口说道:“讲的人很多,我都忘记了。” 李芳远假装突然醒悟似的说道:“应该是敝邦郑梦周所说的,他几次出使上邦,难免不吹嘘一点。” 傅钟真不记得有郑梦周这样的人物,他犹疑问道:“是你们理藩院的官员吗?” 李芳远放心了,面前这个新贵,是父亲眼里了不得的大人物。他都不知道郑梦周,就算郑梦周没吹牛,确实与大明关系好,但交好的都是说不上话的人,再多有什么作用。 凭郑梦周无权副相,总不可能被大明皇上和皇太子看上眼吧,要是这样,还不在高丽横着走,何苦与父亲做口舌之争。 李芳远却不知道,此世这个毫无特色的小国,你就是打起二十四面战鼓在那里叫嚣,在大明的眼里,只是一群小丑在呱噪,谁会放在心上。 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其他的李芳远也不敢乱讲,他谦卑说道:“郑梦周是敝国左相,一个食古不化之人,不说也罢。我父盼大明天使,如孤儿之望慈父。天使要是方便,能否就请您今日动身,以便早日游览下国。” 傅钟摇摇手,“倒是不急,我有一份巨大的财富要送给你父,不知他在高丽能不能作主。” 李芳远激动得浑身打颤,这哪里是来问罪的,倒似拱火也不为过。 就差没跪下来,他深深鞠躬说道:“要是这样,天使放心,请您安心稍等,我这就回去跟我父扫除天使的疑义。” 傅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这里空白诏书可不少,你大胆去办吧。” 等李芳远不惜马力,死命赶回开京,已是第三日上午,李成桂已经上朝了。 他喘息了片刻,对下人吩咐道:”知会将军们,集合兵马,围了寿昌宫。“ 人马很快就聚集起来,兵士们倒也看得过去。李成桂手下几个大将揣揣不安,”五公子,不得大人言语,这么做是否妥当。“ 李芳远笑道:”我有尚方宝剑,就是父亲也不敢违背。“ 赶到朝中,郑梦周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李芳远二话不说,抽出佩剑,把他斩杀当场。比起被暗杀,郑梦周为高丽算是死得光明磊落。 李成桂大惊,这个混小子,怎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敢作此莽撞之事。一细想,恍然大悟,这是得了大明钦差的首肯。 一百四十一章 朝鲜王国 篡夺高丽,他们一家苦心经营了多年,没有傅钟首肯,再过两个月,他们也会这么干,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 儿子已经撕破了面子,李成桂还能犹豫不成。他对着王瑶大喝一声,”昏君,自你继位,昏庸无道,骄奢淫逸,社稷如累卵之危,生民有倒悬之苦。每思至此,我痛心不已。为救八道(高丽地域分为八个道)生民,我父子不避嫌疑,要伸大义于天下,还不给我滚下来。“ 还有几个忠于王瑶的要为他出头,正要开口,不说李芳远拿着滴血的宝剑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就见殿外无数将士一拥而进,各种器械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王瑶本来就是李成桂立的傀儡,大兵面前,如何敢多口,乖乖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至此,高丽实行了改朝换代。 李成桂被李芳远和众将拥上宝座,开始了六百年的朝鲜时代。 如此瓜熟蒂落,自然有他前期付出了无数心血。 历史记载,李成桂便如同宋朝的赵匡胤,以军功获得尊高的威望,他与郑道传、赵浚、尹绍宗等新兴士大夫势力联手,抵制高丽王室和权门世族的旧势力。 公元1388年正月,李成桂联合崔莹打倒了专权的林坚味、廉兴邦一党,崔莹被任命为门下侍中(首相),李成桂则任守门下侍中(副相)。同年,明朝在原双城总管府之地设置铁岭卫,移文告知高丽。高丽国王王禑、门下侍中崔莹密议进攻辽东,李成桂反对无效。是年四月,王禑派左军都统使曹敏修、右军都统使李成桂出兵攻辽。 五月,李成桂渡过鸭绿江后,发觉行军困难、粮饷不济,上书要求班师,王禑不听。于是李成桂劝服曹敏修,果断在威化岛回军,返回开京(今朝鲜开城),流放崔莹,此后与曹敏修一起掌握高丽政权。 六月,王禑被诸将逼宫退位,李成桂主张另立王氏宗亲,曹敏修、李穑则主张立王禑之子王昌,最终王昌即位,曹敏修和李成桂分任左右侍中,并以李成桂为东北面朔方、江陵道都统使,赐忠勤亮节宣威同德安社功臣之号。 七月,李成桂利用赵浚的弹劾排挤曹敏修,独揽政权。 八月,都总中外诸军事。 十月,兼判尚瑞司事。 公元1389年十一月,王禑派人暗杀李成桂,事败,李成桂以明朝称王昌非恭愍王之后而不许入朝为借口,废王昌为庶人,改立高丽宗室王瑶,是为恭让王。王禑流放江陵,王昌流放江华,十二月被杀。 恭让王是李成桂拥立的,他以李成桂为奋忠定难匡复燮理佐命功臣,封爵和宁君、开国忠义伯,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三百户,田二百结、奴婢二十口,称中兴功臣,父母妻封爵,子孙荫职。 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朝鲜与中国有很深的渊源,从古至今,作为东亚宗主的我们最为忠心的藩属国便是朝鲜,自1388年李成桂拒绝执行高丽国王命令对明作战的任务,回师灭掉了立国五百年的王氏高丽王朝,并且一统朝鲜半岛,确立了“对明事大”的治国理念,从此六百年间朝鲜的宿命便于中原王朝密不可分。 一个月后,打着“钦差朝鲜”旗号的傅钟出现在开京城外。这是要为李成桂张目,告诉并震慑朝鲜官民,大明已认可了李成桂的朝鲜王朝。 城门处,李成桂率阖朝官员,恭迎傅钟进城。 比起榆林坚城,傅钟估摸着,开京能不能挡得住五斤炮都是个问题。 让他出兵,李成桂会不会同意呢? 到了寿昌宫,自然又是一番礼节。 朝鲜新国王李成桂率群臣一跪三拜,山呼万岁,当殿接下了大明皇上的赐封诏书,正式成为被大明认可的藩国国主。 这一番手数下来,李氏朝鲜王国的地位在律法上便有了无可指责的依据。 李成桂笑逐颜开,示意众臣退朝后,他与傅钟分宾主落座,开言道:“天使莅临下邦,带来无上福音,李氏一门感恩戴德,必为大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漂亮话谁都会讲,傅钟淡淡说道:“果能如此,便是两邦百姓之福。听闻高丽之时,对辽东之地一直有觊觎之心,我深以为不智。疆域由战争强行夺取,是逆天而行。天生万物,自有依凭,就拿大明与贵国来说,自混沌初分,天地开凿,是大江大河、高山沟壑区分了各族的居住之地。疆域之分,实乃天定。你若不以为然,就请看鸭绿江两岸,何以言语不通,文字迥异。现在的舟楫发达,小小鸭绿江当然可以一跨而过,但在古时,就是天堑,这就是两族区分的自然凭证。” “辽东之地,实为汉人、锡伯人、达斡尔人、鄂温克人、赫哲人的祖居之地,蒙元突起草原,小丑跳梁,凭蛮力不仅夺了我中原之地,辽东自然也被其侵占,我大明皇上毅勇滔天,驱逐蛮夷,不仅收回汉人祖居的中原之地,顺便也收回汉人与各族共居之辽东,辽东是我大明不可分割之地。我有一言,还请殿下谨记,不要妄动刀兵,做非分之想。” 李成桂听了心惊肉跳,高丽王王禑是命自己攻打过辽东,幸亏自己由于军粮不够,回军开京,这才创下了朝鲜的根基。天使难道不知道吗? 他满面惶恐地说道:“那不是我的本心,实在是无道的高丽王所差。今日听天使畅言疆域由来,自然谨记在心。“ 引子出来了,傅钟便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可恨倭人,不知天地造化之妙,屡屡侵我大明沿海,这等逆天之为,谁能忍之。” 李芳远听到这里,才懂了傅钟所说要送父亲一份厚礼,难道是叫我们去攻打倭人?我们哪里有那个势力。 天使与父亲的谈话,自己怎敢插嘴,正急得不知如何的时候,李成桂说道:“倭人可恨,不独骚扰上邦,就是下国,也深受其害。只是敝国人丁稀少,财物有限,拿不出报仇雪恨的兵来,对此巨寇,临海徒唤奈何。” 一百四十二章 放开手脚 挑起了他的敌忾之心,下面的话就好说了。傅钟端起案上茶盅,一饮而尽,慷慨说道:“近几年,倭人在我福建沿海又行骚扰,吾皇雷霆震怒,不惜两面作战,命我为将,跨海东征,必要殄此凶顽,殿下其有意乎?“ 李成桂一愣,他可顾不了刚说的赴汤蹈火,急忙推辞道:”以天朝恩典,就是要了我父子之命,也无二话。非是小王推辞,不说本朝新创,就是高丽,也是积贫已久,实在拿不出钱来打一场灭国之战。“ 回头对李芳远说道:”叫户曹把库存账簿拿来。 李芳远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他鞠躬对傅钟说道:“何用叫户曹,下臣对天使不敢隐瞒。我朝现存银两不到一百万,这点钱造海船尚且勉强,如何装备士兵,如何准备粮草。若有损伤,又如何安抚家属。” 傅钟哈哈大笑,“国君父子想左了,征讨倭人,自然以我大明为主力,钱粮之事无需担心。此次征倭,我要犁庭扫穴,灭了倭国。倭国地域虽小,但打下来的地方尚需维护治安的人手。我不妨跟你们透底,那块土地守住了,那块就是你们的土地。” 李氏父子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傅钟年轻的面孔,这样的大话岂是一个臣子能说的。土地是每个君主的心头之肉,一句话就许给了我们,你朝皇上同意吗? 李芳远是高丽进士出身,文才为李氏一族翘首,自然知道,利益越大,风险越大。顾不上僭越与否,这是关系一家生死存亡的决策,他站起来说道:“上邦将士血战所得,我们也不敢觊觎。两国交战之时,下国为上邦守护,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话要说明白,若上邦与倭人打成胶着之状,我们绝不做断后之事。” 文化人说话就是含蓄,胶着之状,用得着你断后吗?这是明说如果大明打不过倭人,别想拿我们当炮灰。“ 李成桂能开国,能力岂容小觑,战事一起,军机只在瞬间,明人战败,倭人能容得你抽身?天使要离庭扫穴,以大明国力,倭人能顶得住?这是大明两线作战的弊端,他们有战胜之力,却无守护之兵。我们打不过倭兵,还能守不了没有军人的土地。他呵呵笑道:”犬子无知,还请天使见谅。小王与天使约定,举下国之力,为上邦守护血战之地,必使天使无后顾之忧。“ 李氏父子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只是他们如何知道傅钟心中的规划。以朱标之能、之亲,尚且理解不了。 两方就此说定伐倭之事,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李成桂为傅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傅钟知道这是为李氏正名,也乐意应酬。 没过多久,大明朝廷从福建船厂发来的二十艘大海船,停靠在仁川码头。整个仁川轰动了,他们哪里见到过这样大的海船,看这船的架势,只怕能把仁川港闯翻。仁川守将以八百里快马,禀报了这个喜讯。 李成桂听了,呵呵大笑,不管傅钟说的是真是假,就算大明朝廷将来反悔,土地得不着,总能检点战争漏落。 他问来人,”船上有多少士兵。“以他的理解,这样大的海船,每船只怕能装五千到一万士兵,二十只船,最少也有十万精兵,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来人回答:“除了随船的守卫,没有士兵。粮食和大箱子多得不得了。” 他们不是来打朝鲜的,哪里会有特洛伊木马,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手雷和地雷。 李成桂一愣,倒也不很担心,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的粮食装备,大明只怕准备了不下二十万人马。 喜讯一个一个传来,新义州的守将又是八百里快递,鸭绿江沿岸来的熏制牛羊肉,不知有多少。小国寡民,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合。 狮嘴山毕竟比巴彦卓尔距离近点,最先到来的是往利夏的羌人。 李成桂还是问有多少兵。来人仍然回答没有。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大的手笔,足够三十万人马半年的肉食,大明不会连自己也灭了吧。他们年初已经派出二十五万人马灭元,对付倭人,用得着举国动员吗? 傅钟不说,他也不敢问,问了能怎么样,大国不仁,小国又有什么办法。看到傅钟悠闲待在开京,不像是要打朝鲜的主意。趁着傅钟有空,俩人避开战事不谈,反而闲谈起朝鲜的政事。 君主时代,政事离不开土地。李成桂沾沾自喜说起了他的新政。 科田法是李氏朝鲜的土地税收制度。李成桂在灭王氏高丽的前一年(公元1391年)颁行,以代替田柴科。 比起按等级授田的田柴科,科田能够惠及普通下民,这在当时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再看傅钟的反应,似乎并不感冒。 高丽财力有限,斥候只能经营到大明的都城与大郡。榆林这个偏远地方的新政,他们听都没听过。朝中大佬,那个愿意与高丽人谈起他们不喜欢的榆林政事。皇太子,他们又没资格说得上话。 李成桂篡夺高丽后,一切都得重新规范,也来不及整顿高丽的情报部门。 得不到傅钟的重视,自吹自擂也没多大意思,李成桂便收了嘴。他心里腹毁道:“你们大明的税收还不如我呢。” 话不投机,傅钟也懒得跟他讲榆林新政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小打小闹,连大明百姓都救不了,哪有心情管你朝鲜的事。 千盼万盼,榆林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战歌,登上了朝鲜半岛。 刘振、张略、李才、小杨子等迎了上去,老长官和老部下,各认各兵,一时欢声雷动。 五千榆林兵,按照傅钟的安排,重新编组,每千人为一个团,他们四人个为团长,留一团为预备队,傅钟亲自掌管。五团为一编制不全的师,傅钟就是这师人的统帅。 从这天起,傅钟也不阻止下面几人称呼自己为大帅,他要放开了手脚干。 一百四十三章 李成桂的疑惑 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又以八百里加急报与了李成桂。 他细细问起士兵的数量、装备和士气。来人回答:“五千士兵,士气高昂,都背着火绳枪(这是朱标特殊关照所致),只是连盔甲都没有。” 李成桂心里凉了半截,五千人抵得甚用。 送信人走后,他沮丧对儿子说:“上当了,上当了,还是要拿我们当冤大头。儿子你说得对,怎么的也不能为他们殿后。” 李芳远:“这事能由我们作主吗?” 李成桂狞笑了一下,”战事一起,他只有五千人,死在了战场,谁能说得清。“ 李芳远迟疑说道:“我看天使不像是个疯子,就算要我们殿后,他自己在前线还有命吗?以他自己的性命,挑起朝鲜与倭人死拼,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再说,士兵们连盔甲都没有,这是打的什么仗。父亲还是去问问他,也许这是先头部队。” 对上邦天使,谁敢呼来喝去,坐等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心。顾不得体面,李成桂轻车简单从,亲临驿站。 傅钟给足面子,迎于门口。 讲礼完毕,李成桂迟迟说道:“上邦在粮草方面安排如此周全,想必动用兵力不少?” 傅钟反问:“打个倭寇,你以为要多少兵?” 李成桂战事门清,说出来自然与朱元璋估算的一样,“估计得十万兵马才行。” 傅钟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们打倭寇的主力,还有一万尚未训练的牧民,不知贵国能否提供一个训练场所?” 还说不是打我们的主意,李成桂心里的苦可说不出,他十分憋气。怎能怪高丽觊觎辽东。当家才知柴米贵,朝鲜若有辽东在手,用得着看大明的眼色行事吗? 李芳远急了,霍的站了起来问道:“这难道不是先头部队吗?” 对这个未来朝鲜太宗的急躁,傅钟也没嗔怪,常规战争,谁不以为这是笑话。 自己其实也不用安排王安去东瀛,两百年后,日本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几人先后争霸天下的电视剧,前世就看过不少。比起汉人动辄几十万人的战争,那算什么打仗。但不安排王安,怎么得来的信息,这样不免骇人听闻。 他淡淡说道:“请安坐,取舆图来,听我道明原委。据我的线报,倭人其实不堪一战,只是大海茫茫,你我不知他们的底细而已。我从釜山出发,过对马海峡,其实只有十几天的海程。如果倭人得了消息,我们就在长崎(九州的港口)与倭人对峙。如果他们得不到我们的消息,就用小船从福冈(广岛的港口)登岸,围了广岛(倭国所谓的中国),然后把声势造大,争取调动九州之兵。九州之兵离开城防,我们马上登陆,与回兵九州的榆林兵,先剿灭九州之兵,后攻取广岛城,倭人无能为也。” 李成桂犹疑道:“天使打算用多少兵取福冈。” 傅钟笃定说道:“真取福冈,一百足矣,为造声势,我打算用三百兵。” 李芳远哑然失笑,“好叫天使知道,福冈码头驻军是不多,但是广岛城是中国(日本古时地名,在如今广岛一带)之首,他们岂能等闲视之。我估计战时他们可聚集三千兵力。“ 这种降维打击,李芳远不懂,怎么跟他解释?他也不想想,我用五千兵力取东瀛,三百兵对付不了三千人,仗还怎么打。 见傅钟不开口,李成桂是打老了仗的,知道火器威力虽不小,但使用起来甚是不便。他提醒道:”幸亏九州是倭国的边远之地,就算重要,并未装备火器,倭人朝廷其实也穷。但九州地域狭小,不好展开,这倒是给了倭人方便。三千人集体冲锋,你就算三段射击,一下怎么歼灭三千人。等他们冲过来了,火器失效,那就等着他们屠杀吧。倭人的利刃,不光我们,就是上邦似有不如。“ 傅钟看了看李成桂,这人真是这个时代的高人,使用火器的经验可与朱元璋媲美,他的提醒还是有心的。 傅钟笑着说道:”我不知什么三段射,榆林兵从不使用这落后的东西。“ 李成桂哑口无言,天使懂得打仗吗?三段射击是火器必备功能,据新义州禀报,他们的枪毕竟是火绳枪,装填、打火不用时间吗? 放下这个疑问,他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天使既然急着要打倭人,何不直接从九龙浦邑(庆尚北道下面的港口)发船,直扑中国,这个海程最短,八天就可以到达。” 傅钟摇头,“占了中国,不利作为根据地使用,倘若近畿(日本古代地名,首都所在地)、九州两处兵来,上下攻击,就是两面作战,兵者不为也。” 李成桂疑惑了,这么说,又好像不是完全不懂兵事。他说道:“占据中国,并非为了作为根据地,而是直扑京都,行擒贼先擒王之计。就地域而言,这是最短的距离。” 这就是鸡同鸭讲,谈不到一块去。倭国有什么战略纵深,从九州打京都,与从中国打京都,都得从海上发兵,难道叫我一路一路打过去吗?能够打败倭国的关键是火器,保证火器安全的根据地才是最重要的。 傅钟不想再谈兵事了,他客气说道:“两位到驿站这么久,茶都没喝一杯,战事没什么好讲的,你们看着就是。现在请你们下旨釜山,我要将船队移向那里。” 李芳远不搞清楚战事的关键,如何放心,他还要询问,李成桂对他使了使眼色,傅钟既然这么说了,问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俩人不再向傅钟发问,端茶一碰嘴唇,然后拱手唯唯退出了驿站。 回到寿昌宫,父子俩同时摇头,这个天使只怕真的有点疯,到底是高门大宅里养出来的,不知世道艰难,兵事凶险。 李芳远问道:”父亲,我们怎么办?难道陪着他去发疯。“ 李成桂叹了口气,”据斥候回报,皇四子朱棣出兵大漠,出征仪式上,大明皇上亲赐大纛,场面那个热烈,兵势那个雄壮。光是大炮,就摆满了校场。听说傅钟是皇上最疼爱的九公主驸马,他出使高丽时,好像是灰溜溜来的。真叫人想不通。“ 李芳远提醒道:”父王,您怎么看驸马?“ 李成桂心里一愣。 一百四十四章 榆林兵不是你能想象的 怎么看驸马,一句话就提醒了李成桂,驸马比起江山,屁都不是,难道......? 天下君主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他淡淡说道:”不管大明皇上怎么想,我们得选个好机会,试试傅钟的份量。如果是个纸糊的,绝不能陪着他冒险。” “是在他走后动手吗?”李芳远问道。 “当然,只是试试他的份量,他不在这里,便有回旋余地。抓两个王瑶的人,阵前祭旗,人头好好腌制,不要看不清面目。” 李芳远奸笑道:“正好一箭双雕,高丽王室也得为他们的罪孽承担责任了。” 两天后,傅钟的精锐启船奔赴釜山,留下三百人守卫准备给回人训练的火器。 接着傅钟与李成桂敲定了朝鲜出兵的人数,又请李成桂准备几十个通译人员。比起汉话,朝鲜语与日本语更接近,他们国中懂的人太多了。 按傅钟的计算,大明攻下了九州和广岛后,两地连在一起。朝鲜随即出兵,占领并保卫两州。然后,榆林兵或是回人打下四国后,从四国上船,直扑京畿码头,到了这一步,京都摇摇在望。剩下来就该倭人操心了。 傅钟走后,李氏父子屏退众臣,李芳远问道:”机会来了,留守人员只有三百,我们用多少兵合适?“ 李成桂想了一下,“傅钟不是吹牛三百兵能轻取广岛吗,就按广岛守卫的数量,叫左卫派三千兵,你乔装后亲自指挥。” “只是不要把事做绝了,攻下榆林兵的留守之地即可,不要多杀人。一定要快,估计傅钟从陆路赶到釜山,须得五天时间。加上准备,八天后才会启航。这八天,我们必须把一切做好,赶在他出征前把消息告诉他。” 李芳远哈哈大笑,”断了他的后路,没有粮草,我看他怎么跨海征倭。只要他熄了征倭之心,我们就不用担心做炮灰了。“ 黎明前的天像一口倒扣着的锅,黑得分不清人影,榆林大营静谧得一点声息都没有。 突然,一阵风声直扑中军大帐。守卫大帐的士兵喝问道:”什么人,口令。 “明哨呼哧呼哧回道:”顺利。“ 守卫回了句“征倭”,心里一紧,”出了什么事?“ 明哨:”赶紧叫醒张营长,我有紧急情况要报告。“ 外面一答话,军伍多年的张志已被惊醒,一挺身子,从简易军床上翻了起来。也就几秒钟的样子,他穿戴整齐出现在军帐门口。 他是二十二个护卫中,唯一被傅钟看好的行政人员。本来傅钟打算留他在榆林接手吴堡县令,他那肯依从,随着傅钟回了应天。 军校学习,他又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傅钟惜才,这次出征,便让他当了大本营留守。 明哨举手行了个军礼,“营长,据暗哨消息,有大队朝鲜兵从四面向大营扑来,天太黑,看不出有多少人。” 张志大喊一声:“擂鼓,留一百人守住仓库,事情危急之时,准许他们就地炸毁仓库,一点火器都不能留下,其他的跟我出正门迎敌。” 卫兵问道:“天太黑,不掌灯吗?” 张志气道:“怕敌人看不清吗?” 一阵鼓声,训练有素的榆林兵,推着小车,在正门口立起一个车阵。 奔跑正急的李芳远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兵?守卫后方,又在友军之地,警惕性竟然这么高。 左卫将军问道:“五公子,大明有了准备,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芳远冷笑一声,“怕什么,他们不过三百人,十个打一个,还怕打不赢吗?叫懂汉话的士兵开骂,其他的边冲边射击。” 一阵叫骂声从朝鲜军中响起,“草他妈大明皇帝的老母,我高丽上下侍奉大明多年,耿耿忠心,任劳任怨。你们眼睁睁看着朝鲜篡夺王位,不主持公道,算什么天朝上国。” 这里一开骂,其他的士兵举弓就射,一阵箭雨,射向榆林兵阵。可惜距离太远,力度不够,能达到张志阵前的不多。少量的又被盾牌挡住,稀稀拉拉的听到一些响动。 张志耻笑道:“连李成桂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这哪里是高丽残余,分明是朝鲜兵。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说道:“再过五息(呼吸),炸这帮狗娘养的。” 左卫将军见对方没有反应,心里一喜,到底是留守部队,虽然反应快,只怕是人少被吓住了。 李芳远却知道这些兵难以对付,静悄悄的就这么瘆人,正要招呼手下悠着点。 他就算开口,也来不及了,已经跑起来的士兵一下子哪里停得下来。 就听得惊天的一片巨响,拳头大的手雷从空中涮涮落下,把第一波攻击的朝鲜兵炸得人仰马翻。 左卫将军被炸懵了头,看着哭爹叫娘的士兵,这是什么东西,威力竟然这么大。 又是一片巨响,李芳远的前军已没有多少活着的人,顾不得暴露身份,他大喊道:”??(撤退的意思)“。 张志没见过李芳远,也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架势是想溜。 他那里能如这位太宗的愿。 这时,天已露出鱼肚白,能看得清人影了。 张志吼道:”投掷兵,放炮。“ 投掷手估算了一下距离,都是老手,一片急雨从张志阵中发出,从正面进攻的第二波,炸死炸伤了差不多三、四百人。 李芳远吓得魂飞魄散,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一面倒的屠杀。 到底是青史留名人物,这个时候他还能想起攻击后营的朝鲜兵,他对左卫将军说道:”通知他们,赶紧撤退,就地分散,退回开京。“ 好在后面的朝鲜兵还没找到翻墙的梯子,就被人紧急叫停,一窝蜂跟着他们的太宗溜了。 张志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仓库,朝鲜人打着高丽残余的牌子偷袭,总算没有公开撕破脸。 到底是傅钟看好的人,他也不为己甚,没有穷追。至于怎么打这官司,还得禀报大帅,得到指示后方能行事。 看到一身狼狈的儿子,李成桂大吃一惊,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李芳远文才武略,是他儿子中最为杰出的。 ”怎么这么个样子,榆林兵这么难对付吗?“ 李芳远急急巴巴说道:”父王,不是什么难对付,我们跟他们不在一个层面,连他们出了多少兵我都没搞清楚,我们这边就死伤六、七百人。这还是他们的留守部队,五千兵打倭人,傅钟没有吹半点牛。“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他的父亲。 一百四十五章 李成桂的交待 李成桂绕了两圈,然后一顿足,不给傅钟一个交待,只怕祸不旋踵。 “由老二(李芳果:朝鲜第二代国君顶宗,后禅位给李芳远)整顿兵马,向釜山开进,你跟我快马去见傅钟。”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能原谅我们?不带一兵一卒,要是当场翻脸,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李芳远提醒道。 李成桂沉着脸问道:“按你所见,我们举全国之兵,能不能打得过傅钟?” 李芳远细细一想,一阵后怕,他惭愧地说道:“不说我们打不打得过,战事一起,他有海船,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我们的船小,追都追不上。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事实上,您是不知道他们那些炸弹的厉害,先前手扔过来的,我们还可以用距离换取安全,后来投掷过来的,两里之内,寸草不生。” “看来,我们要试试他的份量,从开头起就错了。只怪郑梦周那群糊涂蛋,搞的什么外交,连傅钟这样的大人物的底细都搞不清楚。父王,我们捞过界了。就算邀天之幸,牺牲十万军队杀了他傅钟,用什么理由说服大明皇上。他们翁婿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我们也不清楚。这样,大明有了借口,吞并我们不是难事。” 李成桂狡诈一笑,“所以呀,这才是我们父子唯一的求生之路。我不知他跟倭人有什么仇怨,打倭人又有什么目的,但大明也好,大元也罢,逼着我们当炮灰的时候,何时许个如此重利。他对倭国,势在必得,我们不是他盘中的菜,这个关键时候,他不会节外生枝的。” 李芳远笑着问道:“父王,您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块?” 李成桂告诫道:“未见成功,先思退路,我们处在大明、北元、倭寇三重大势力之间,不计算周全,哪一个都可以要了我们的命。带上那两个头颅,这是我们推脱的依据。” 王安已从九州返回,他把兵力部署侦察得一清二楚。“福冈的海防对于冷兵器战争还是不错的。只是他们根本没有火器,也不知道火炮的厉害。城防看了让人发笑,正门处都是用木板夹着泥土夯实,不是三合土的城墙,哪里禁得住五斤炮的轰击。其他部位,还看得见透光,大概是用木头搭建的。九州兵按兵营大小估算,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千人。那些兵真是穷,除了最大的官,其他都一个打扮,胸前挂着一块像藤甲的板子,手脚部位用布条扎紧。但他们纪律严明,聚散合理。就是罗圈腿,矮个子、也走得整整齐齐。” 傅钟心里一阵叹息,这与后世的战争翻了个个。他笑道:“那就按原来的计划进行。” 也不搞什么阵前鼓动,都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兵,给的银子也是别人不能比的。四千多人,按照各团位置,静静登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阵中肃穆的气氛,张志派来的明哨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大帅,朝鲜兵偷袭了后勤营。张营长请您给我们一个条子,征调国内民夫。” 王安一听,不等傅钟开口,顿时发作,“大帅,打他狗娘养的。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见了倭人都害怕得战战兢兢,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傅钟没理他,细声问道:“后勤营现在怎么样了,损失有多大。” 明哨檫了檫汗水,回道:“我们没损失,打死了他们六、七百人,具体情况营长他们还在统计。一些没死的朝鲜兵,由于语言不通,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营长怕他们狗急跳墙,继续增兵的话,怕是不怕,打不赢还不会退回国内,就是那些火器、粮草的搬运恐怕就要人手。” 傅钟接着问道:“那些攻击的士兵就没打什么旗号,或者透露什么人物。” 明哨想起张志的交待,清晰回道:“他们打的是高丽旗号,理由是说我们大明不公,没有追究李成桂篡夺高丽之事。张营长却认为是朝鲜的兵,他们骂大明的时候,连李成桂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都不敢说。” 没理由呀,傅钟自忖,李成桂不会这么没有头脑,他就不怕国破家亡? 不能掉以轻心,没有稳定的后勤,羌人怎么训练? 他命令道:“张略、杨云(小杨子),你们两团暂时停止登船,回头向新义州进兵,路遇抵抗,格杀勿论。” 他妈的,这个李成桂是怎么回事,难道得了朝中什么大佬的暗示。 傅钟怎么也想不到,李成桂对横扫羌人的榆林兵一点也不了解。朝中人士更是讳莫如深,一点消息也没人告诉他。 正当张、杨二团纷纷下船,整顿队伍之时,又是一阵马蹄声,李成桂父子带着几个随从,死命奔了过来。 接近军营之时,就被士兵阻止。 “什么人,敢在军营门口纵马撒野?” 李芳远急急说道:“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傅帅通报,还请门岗赶紧去说,耽误了就不好了。” 门岗心里讥笑,朝鲜有什么大事能惊动我们大帅,“你且等着吧。” 听了门岗的回报,傅钟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门岗说道:“七、八个人,自称是朝鲜大王。” 傅钟一愣,李成桂亲自来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略整顿好部队后问道:“是不是等等看?” 傅钟欣慰的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一边渡步,一边细思。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又不要他们送死当炮灰,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小看了榆林兵。这是在试探,要是后勤营不经打,断了后路,他们就不必兴师动众跟着自己冒风险。 战胜倭寇不是难事,难的是善后。这个跨越时代的大动作,还得李成桂出力。 想定了主意后,傅钟对门岗说道:“把李成桂带到这里来。” 李氏父子进了辕门,看到两千雄赳赳的榆林兵肃立路中,方向面对朝鲜国内,这是要进军新义州的架势。 要是傅钟不管不顾,朝鲜非得亡国不可,李成桂吓出了一身老汗。 一百四十六章 没有公道,还要这个世界做什么。 见到傅钟,李氏父子老远就下马,弓着背一阵急行。到了面前,事关家国,李成桂到底还是心虚,顾不得脸面,他噗通一声,带着儿子和七八名卫士,跪在了傅钟膝下。 “好叫傅帅得知,王瑶贼心不死,企图复辟,却耽于没有兵器粮草,便派他的弟弟偷袭了贵军的后勤兵营。等我知道消息,已是鞭长莫及。第二天一早,小王派人赶到新义州时,战事已经完结。” “好在贵军是天下强军,三百后勤兵,竟打得高丽残孽溃不成军。” “此事毕竟发生在朝鲜境内,我有不察之罪。幸得老天庇佑,后勤大营无事,不然,耽搁了傅帅征倭,小王百死难赎其罪。” ”调查属实后,现已监禁了王瑶,杀了他的弟弟。” “芳远,还不将罪人之头呈给傅帅。“ 傅钟心里一阵冷笑,什么叫脸皮厚,你知我知的事,他就敢面不改色的当面撒谎。 没有这样的胆色,李成桂也不可能改朝换代,篡夺高丽。 傅钟心里倒是十分佩服李成桂行事老辣,不搞清局势,这样赶来和送死无异。 他没有揭穿李成桂的谎言,只是含糊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就有一些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辄敢窥探我大军行藏。既然李王已经杀了他们,我也不好过多干预你们的国事。” “人已经来了,李王就不好奇我军将如何征倭,何不让芳远随军,也好互相参详军事。” 按傅钟的意思,就想羁押李成桂。一则,让他见识见识榆林兵威,警示他一心一意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二则,也让他知道榆林兵是怎么血战而得倭地。原来打算白送给朝鲜,现在看来,不让他们出点血是不可能了。朝鲜朝廷没钱,那些当官的都是数代贪墨者,还能没钱。好的土地,是要钱卖的。三则,也不能再让后勤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 不过,李成桂毕竟是朝鲜大王,国事繁杂,不可能留下随军。 李成桂摸了摸鬓边白发,想了一想,慨然说道:“芳儿年幼,哪里看得懂傅大帅军事之妙,还是小王留下来吧。” 说完,他转脸对李芳远说道:“你速速回朝,告诉你二哥(李芳果:1357年—1419年,朝鲜王朝第二代君主,即位后改名曔。),让他监国。你代替他为右军主将,随大帅之后,好好守住大帅打下来的土地。” 想起自己的爹,想起那说法不一的传闻,傅钟心下感佩,李成桂不愧为开国君主。 他不能让李芳远开口,搅了这好事,断然对李成桂说道:“还是李王见识高,你且放心,就随我中军行动。我还要很多事要与你商量,话语传来传去,中间难免失误。” 两位大佬决定了的事,李芳远无从插话,带着担心,他泱泱告辞而去。 一场风波,弭于无形。为了大局,傅钟捏着鼻子忍受了李成桂的挑衅。 众将按照原定计划、整齐肃默登船。 李成桂看了乍舌不已,这么大的军事行动,既看不出兵士的激动,也看不出他们的惶恐。 他忐忑地问道:“傅帅,这么守规矩的兵,就不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傅钟悠悠说道:“李王熟读我汉人的兵书,如果我告诉你,只是上下同欲、戮力同心而已,这样的话你信吗?” 李成桂一阵哑笑,上下同欲,说说而已。不说自己是个国主,就说傅钟,公府之子,大朝驸马,怎么能跟士兵一个样。 他诚实地回答:“我不信,” 傅钟:“我也不信。战争是要人命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用大道理骗他们,我做不到。“ ”他们不幸成为军人,这是这个时代没有办法的事。说是让他们保家卫国,可他们中的很多人早先投入军中之时,身无立锥之地,口无隔夜之粮,有什么值得保卫的呢?“ ”我跟他们约定,将来的世道,全民皆兵,却又不设军队。“ ”每个人从上学起,就拿出四分之一的时间从事军事训练,这就是全民皆兵。“ ”朝廷只保留总参,总后、总装,算是职业军人,他们负责作战方案的制定和军粮器械的配给。撤销兵部,这就是不设常备军。“ “学生们进入社会后,他们会从事各行各业,以后的训练就在于他们自己,朝廷不做要求。“ ”一旦有外敌入侵,老子按资产比例招兵,谁的钱多,谁他妈出兵的人数就多。每一个阶层,适合上战场的抓阄解决。“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道,但要是没有公道,这个社会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李成桂闻所未闻,担心说道:”不设常备军,战时士兵来不及训练,那不就抓瞎了。“ 傅钟笑道:”你跟我打过征倭战争,就会知道,现在的战争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只要总参能设计好作战计划,如果士兵在家里不放弃学生时代的训练,与集中训练没有多少区别,并不耽误作战。“ 李成桂摸了摸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自己仍然没有搞清这帮榆林兵是怎么训练的,你一句约定就能把他们骗成这样。 搞不清楚,会睡都睡不好,他继续问道:“将来是将来,我就想知道,现在的这帮榆林兵,是怎么相信傅帅说的约定的。” 傅钟不好回答,说起来未免有自吹之嫌。 刘振插话道:“李王也是行伍出身,要是三十骑兵对冲五百骑兵;两个人不顾穷寇莫追的古训,深入狗急跳墙的乱营,这样的人说的话,您信也不信!” 李成桂怔怔看着傅钟,那还是人吗?说他是战神也不为过。 傅钟淡淡说道:“倭战一起,除了你和你的几个卫士,这里四千多人,冲锋鼓声一响,从我做起,都得拼命。“ 将军带头冲锋,这才是真正的公道。一股豪情在李成桂心头泛起,”我绝不落在傅帅身后。“ 傅钟笑道:”世上之事,不舍有胜过生命的。我是不会要李王跟着拼命的。“ 李成桂心下一沉,还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除了钱,他想不出其他东西来。 他喃喃说道:”我没有欺骗大帅,朝鲜真的很穷。“ 一百四十七章 黑船事件 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不独朝鲜穷,倭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他们所羡慕的天朝上国,不是被贫穷逼迫,朱元璋能同意放开商贸和海禁。 李成桂不敢再说什么,跟着傅钟登上了海船。刚刚开朝,还没来得及享受南面称尊的荣耀,就被傅钟裹挟着去了倭国,他的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除了偶尔有几只海鸟飞过,走了几天,竟不知海的尽头在哪里。 看过世界地图的傅钟知道,这还只是对马海峡,仅属东海一隅。而东海、渤海、黄海、南海加在一起,只是太平洋的边缘海。越过倭国,才知什么是大洋,在那太平洋的尽头,才是此行的目的地。不料理清楚倭国,改变世界的布局就不能实现。 倭国的历史开辟于垂仁天皇(公元29-70年),公元57年,倭奴国朝贡汉朝,光武帝授奴王权,正式成为大汉朝藩国。 他们的一切都学自汉、唐,皇权思想却又与中原不同。公元592年,大臣苏我马子杀32代崇峻天皇,33代推古天皇即位,她是27代钦明天皇之女,从此开始了女皇统治时代。此与武则天篡夺大唐不同,倭国的一切都未变化,还是天皇一系在位。后来又有皇极天皇、齐明天皇、持统天皇......,等等几位女皇。 从垂仁天皇肇基,八百年后,公元858年,日本权臣藤原良房摄政,任太政大臣,从此开辟了人臣摄政之始。但天皇一系也无变化,只是失去权力而已。 对马海峡由于狭长岛国的隔断,把朝鲜从正西方与东海隔开。与渤海从烟台到大连的航程一样,风浪小于南海从厦门经台湾海峡去宝岛。 据随行的福建船师估计,这一时间属于风平浪静的阶段。 航海的千里镜早已造出,就是几块水晶打磨成凹凸镜的事。要是搞出来玻璃,这个时髦的玩意就可以在军中普及。可傅钟要做的事太多了,来不及一一实施。 看到镜中越来越近的九州,傅钟召集亲信议事,李成桂茫然失措的呆在一旁。 傅钟笑着说道:“请你同来,自然没有避着你的意思,一起吧。” 安抚完李成桂,他转脸问王安:”你所绘制的舆图,有几成把握?“ 王安笑嘻嘻说道:”还是大帅有先见之明,我要不是在军校学习了近两年,还真不敢说大话,这个地图,就是军校老师也得给我六、七分的成绩。“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敢自称满分。我怎么看到这段就隐隐不安,说说具体情况。“傅钟指着舆图的一段问道。 王安接过舆图,看了一下说道:”这一段地形太过复杂,我也只能画过大概。反正,我经过此地之时,他们并没有在那里屯兵。大帅要是不放心,何不让我带人取广岛。“ 傅钟淡淡一笑,此战关键不是取广岛城,怎么调动九州援兵,怎么不让打散了的倭人躲在深山中才是关键,比起全局观,你比不上刘振。” 王安不敢发声了,就算他两眼高过额头,还是佩服刘振的。 不能往前航行了,再走,九州岛上的人眼就可以看到这庞大的船队。 傅钟停了下来,这既是几百年后倭国历史上的黑船事件,又像是麦克阿瑟登陆倭国。只是人事俱非,是由天朝上国对大和民族的改造。 他心下感慨,既然上天选择了自己,总不能比不上白人的套路。 就在刘振准备动身之时,傅钟把手中的千里镜递了过去。 “带上它,从这里分手后去广岛,一切都得小心在意,临机军事,由你一言而断。” 回头又对杨云说道:”从现在起,封锁海上,不能让倭国渔民片船回返九州。“ 刘振没敢接千里镜,全军就这一部,只是问道:“手重还是手轻?” 对这个手下第二大将,傅钟还是很放心的。他把千里镜硬塞给刘振后,悠悠说道:“震慑倭人,菩萨心肠源于霹雳手段,只是不要滥杀。” 张略问道:“反正我们将来攻打京畿,还得由海上从正面进攻,难道京畿的防卫比不上九州?” 傅钟笑了笑,“应机(张略的字)呀,我问你,打九州的目的何在?” 张略心里一愣,“不就是作为根据地吗。” 傅钟:“是呀,打广岛,只是为了将九州之兵调出来,然后轻取一个完整的九州城。” “九州的城防挡不住我们的重炮,我们占据后,却能挡住倭人的偷袭。打烂了,你难道有时间把这里重建一次吗?” 张略细细一想,又问道:“假使九州之兵有能人,不惜广岛糜烂,就不出兵相救,我们的打算岂不是一场空。” 傅钟:“你的依据呢?” 张略:“打广岛,毕竟是奋武(刘振的字)的小部队,知道我们大队人马聚集九州,他们敢救援广岛吗?” 傅钟:“你的想法不错,只是他们从哪里得知我们的大队人马?” 张略恍然大悟,封锁了九州海面,他们又没有千里镜,哪里知道面临的危险。从地域上看,攻打广岛的一定是来自朝鲜。若是大明出兵,不占领朝鲜,从海上出兵,最先达到的必定是九州。 跟着齐泰学了这么久,又经过军校系统学习,还是猜不透主公的打算,他尊敬的看着傅钟不做声了。 刘振临行前,傅钟说道:“声势造得越大越好,不妨在空处多放一些地雷。” 历史上,1392年(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正式建立朝鲜王朝,可惜他本人与历史不同,正跟着傅钟征讨倭国。这年,也是日本南北朝统一之年,他的天皇是北朝的后小松,年号是明德三年。 明年,倭国将进入室町时代。 刘振的三百人,趁着潮汐,一下就登上了福冈码头。码头的管事人正要上来问讯,当头几声枪响,他们就倒在血泊之中。 码头顿时炸了锅,刘振先下船的两百的榆林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向码头驻军,四周架起投掷炮,密集的炮火把兵营炸得千疮百孔。来不及跑出来的士兵顿时化为尸体。 刘振也没心思理这个乱局,他不怕声势造得大。随着他的一声命令,装载各种投掷机与手雷、地雷的车子一丝不乱从小船上运了下来。 打开舆图,找了找方向,三百人推起车子,顺路直奔广岛城。 码头上虽然乱了套,倭人就是这么负责任。赶在刘振之前,不少人纷纷向广岛城送信。 听到城外带点高丽腔的劝降声,广岛(其实他们叫中国,为了避免误会)守将大怒,“高丽人(李成桂篡夺高丽,他们还没得到信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骚扰大国。” 一百四十八章 奇葩战争 送信人苦着脸说道:“也说不上是高丽人,他们打着大明的旗帜,士兵却连盔甲都没有。大概是高丽的海匪,不知我们南北战争已经结束,企图捞一些好处。只是他们的枪炮厉害,这点还请将军留意。” 守城将领笑道:“面对面开枪,声势自然吓人,隔得远,也就是这么回事。” 话音刚落,城外到处都响起了惊天的爆炸声。 倭国人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大明或者高丽人敢来攻城。南北战争时期,他们对海防的准备差一点,那个时期怎么不利用?这个时候来侵扰,不是挑错了日子吗? 守城将领虽然有点震惊火药爆炸的威力,却也不放在心上。他不知道黑火药,但把黄火药集中起来,也能炸出这样的效果。 倭人节省惯了,哪里舍得浪费如此多的火药,就为了造一个攻城的气氛? “真是败家子,有这么打仗的吗?” 这时,长岛领主在一群人护卫下走了过来,抱怨道:“告诉你们不要掉以轻心,怎么不派兵在码头上巡视。” 守将陪笑说道:“以前都有派人,这一段时间,知道大明与北元在草原打得火热,就疏忽了,我这就上城看看情况。” 在卫兵的侍候下,他穿上披甲,气宇轩昂的走上城头。看到刘振他们衣着单薄的士兵,他哈哈大笑,看着左右说道:“真的是些海匪,且看我如何生擒了这些不要命的东西。” 左右劝道:“摸不清对方的虚实,还是全城总动员的好,大明有的是钱,要是他们不惜火力,我们可要吃亏的。” 倭人的军队并不是大明那样的体制,平时他们都是农夫,战时才自带干粮兵器,随着他们的领主出征。领主的常备士兵却是不多。 将领笑道:“谨慎是好的,也要看对象。汉人的兵不经打,我们有几百士兵,就能纵横他们的沿海。这几百海匪也许有点能力,难道还能胜得过我城内五百士兵。” 说罢大喝一声:“开城迎敌,务必把他们全歼在城下。” 一阵吆喝声响了起来,所谓的城门倏忽一下被打开了,没有那些难听的嘶哑声。到底是个工匠国的祖先,城门造得还是不错的。可惜实在是太穷,舍不得用砖石机构造城墙。 五百士兵有拿长枪的,有拿火器的,背上都插着一面小旗子,一窝蜂冲了出来。 榆林兵都是与羌人在草原上血战过的,那是多大的场合,看到这些矮个子倭兵,有些发笑,正要用投掷炮,刘振马上喊道:“打不得,打不得,一顿打死了,九州的兵不来救援,就坏了大帅的计谋。” 这时傅钟临别时交待的事。此战与打羌人的战法相当,但性质不同。不炸毁狮嘴山城,是怕羌人跑了,把个瓮中捉鳖的战役打烂。围着广岛城不炸,是为了引出九州的士兵。 随着刘振的命令,榆林兵嘻嘻哈哈退后了半箭距离。 人虽退了,那轻蔑的笑声刺激得守将不要不要的,他红着眼喊道:“组队冲锋,让海匪看看我大和勇士的武力。” 刘振惊呆了,都是些不要命的,这仗可怎么打。他也高声喊道:“一半射人前面,一半往天上放空,手雷不准往人群里砸,冲进三百米的格杀勿论。” 这是战史上的奇葩之战,一方不要命向前冲,另一方却不敢将对方往死里打。 手雷的爆炸声虽然惊人,就是炸不到实处,除了爆起的弹片伤了一些人,效果连十分之一都没体现出来。只是三百米成了一个禁区,冲到这里的倭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守将这下看出了些端宜,他下令停止攻击,与手下商量道:“你们看出来了吗?他们的火器虽然厉害,但射击距离有限,超过了三百米就打不死人。” 一个机警的手下却说道:“将军,我看他们有意放水,要是那些黑魆魆的东西砸到我们头上,我们还有命吗?就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将领反驳:“你想错了,估计那个东西太重,他们扔不了这么远。不然,还有其他解释吗?” 手下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他们围困起来,耗死他们不是最好的战法吗。将军,没打死他们一个,我们可是死了不少人呢。” 将领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有死尸,没死的虽不敢高声,却也不断发出压抑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先跟他们耗着,同时派人去各乡,把人马召集起来,明天来个总决战,一定要消灭他们。” 战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倭人一边收拾尸体和伤员,一边警惕地看着刘振他们的动静。 刘振一看情形,这帮倭人还不太蠢,想出了这么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五百打残了士兵,怎么困得住刘振那些横行天下的榆林兵。 休息了一阵,他说道:“他们不攻,我们绕道去城下,战场的主动权不能易手。” 看到刘振他们绕道向城下扑去,将领吓了一跳,要是让他们占据了城池,这仗就输了。 他声嘶力竭喊道:“不用跟他们耗了,赶快回城,丢了城池,领主饶不了我们。” 看到倭人撤退,目的已经达到,刘振他们赶紧绕了回来,跟着倭人向城边追去,一边追,一边向天上放着空枪,像赶鸭子一样,追到城下,又到了战争开端的场面。 刘振将小车围成一个圈子,双方就这样在广岛城对峙着。 当天晚上,从四里八乡赶过来的倭人,仗着地形熟悉,打起来夜袭的主意。 这下刘振就不会由着他们乱来了,他命令道:“一半人休息,一半人架起投掷炮,凡有松子火炬的地方,给我狠狠地打。” 枪炮声敲碎了宁静的夜,四下里响起了鬼叫声。 第二天一早,广岛领主登上城头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城外到处都是尸体,目测不下六七百人。什么三百米外打不死人,看那些尸体,两里路远都逃不过打击。继续打下去,非得全军覆灭不可。 他对守将说道:“你说的不对,他们的枪炮哪是三百米能局限的。这恐怕不是什么海匪,大明都没这么厉害的兵。赶紧向京畿和九州求救,否则,广岛城将不保。” 守将前后一想,这才想通了刘振的主意,这是要围点打援。他犹犹豫豫说道:“敌方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去求援,否则,何以我与他对阵,他却放着我不打。看来,大明这次动了真格,他们来到绝不是这么点人,打的就是京都的主意。现在,只怕在京畿来广岛的路上,就埋伏了不少他们的士兵。” 一百四十九章 九州得手了 领主说道:“那怎么办,我们广岛是打不过城外几百大明兵的。你要是担心京都,那就先向九州求援。” 守将摸了摸头,迟疑了一阵,不得不说道:“领主,如果我们向九州求救,要是明兵趁机上岸,夺了九州城,广岛仍是不保,还不如就这么跟他耗着。”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领主瞪了他一眼,“依着你,由着他们驻扎在城下,要是他们发起蛮来,城池保不住,怎么对得起天皇的厚望。” 广岛不向九州求援,即使终究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至少还能多活几天。他的求救信一发出,战场的形势就被傅钟全盘掌握了。 王安的斥候带着朝鲜翻译,布满了两地,信息源源不断回报到了傅钟手里。 为了能与九州发出的救援兵同步,从大海船到长崎码头,傅钟每隔几海里,就安排了几只佯装打鱼的小船。 九州领主收到广岛的求援信,还没看信的时候,想法也与当时的长岛守将无异,怎么也不相信朝鲜这个时候胆敢发兵犯境。一打开信件,信上说得分明,不是朝鲜人,而是大明的兵来了。他们的火器非常厉害,广岛有倾覆之危。 广岛的领主并没有因为自己生死攸关而隐瞒大明的势力,九州的领主也不是胜则争功,败不相救之人。从他内心深处,对大明兵也有蔑视之心。骚扰大明沿海的,多半是从九州出发,对汉人的战力还是有点了解的。 城中五百兵力尽出,紧急动员后的农夫士兵,分成三份,一半跟着领主去广岛,小半守城,另一小半增强长崎码头的守卫。 计算出九州之兵开向广岛的距离,怎么回援也不可能再进城内。为了不打烂九州城,傅钟算是煞费苦心。 打的就是时间差,傅钟得信后,立即发兵,大船加足人手摇桨,向码头一拥而来。 与刘振他们偷袭不同,这是摆明了车马的攻击。 码头上的守卫士兵惊呆了,这是什么船,如山一样向港口驶来。推动着波涛扑向岸提,卷起的大浪声势吓人。 海船靠近港口后,按海战要求,水手右舵一打。船一打横,傅钟毫不留情发出攻击命令,惊天的前膛炮发出怒吼。几十门炮集中攒射,人畜不悯,把个码头炸成一片白地。 战争是残酷的,惨象不堪入目。看到一面倒的屠杀,傅钟喃喃自语:“谁叫你们做初一呢,就没想到有十五吗?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绥靖是懦夫的事。” 榆林兵随行军医大多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学的是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他们虽不敢自作主张去救伤员,大家看着医学院的创始人不说话。 军情不由人,傅钟留下几名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后,大队人马纷纷登岸,向九州城扑去。 赶到城下,不说城内人心怎样,傅钟看了看城头,从倭人的面孔,看出了一丝惶恐和坚毅。 他倒吸了口凉气,二战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暗暗祷告,可不要重现太平洋战役的残酷。 正要安排翻译人员劝降,李成桂早就被前膛炮的威力吓破了胆,物伤其类,感同身受,小国真是命苦。他一马奔了出去,汉话虽然不是很流利,倭人的话却说得如同母语。 “我是朝鲜国王李成桂,你们已被大明天兵包围,不要心存侥幸心里,赶紧投降献城。大明有如天之德,必能饶你一城性命。否则,城破之时,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李成桂要是被流矢射死,以后的安排就得打折扣。 傅钟大怒,“把他给我拉下来,这狗日的逞什么能。” 杨云(小杨子)带人,把个朝鲜国王生拉硬拽拖了回来,一边拖还一边骂:“也不知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们大帅把你的命看得跟宝似的,你他妈的命就这么值钱吗?” 李成桂讪讪说道:“我知道倭人,他们都是宁死不降的货,我怕给傅帅增添杀戮。” 张略安抚道:“你将来就会知道,当今世上,没有比我们大帅还珍惜人命的。” 往利夏与卜哈丁都是一族之主,他们俩人对李成桂说道:“我们可以作证,大人对小族之民,视同一体。” 接着。俩人详细说起了傅钟经营榆林时,对羌人和回人的恩德。 果如傅钟所料,倭人的血性不是一般民族能比的。城头上的人尽管知道,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投降的。 又是一阵乱哄哄,几个学生衣冠不整向大营奔了过来,见到傅钟,他们倒地大哭,”大帅,那些伤员死也不接受治疗,能动的甚至杀了我们一个同学。“ 这真是个奇葩民族,傅钟心里叹息,不过血性还是让人佩服的。该怎么感化这些不怕死的人呢,仇是要报,经过了南北朝战争之后,倭人人丁总数在七百万左右,总不成屠了他一族吧。 他安抚他们道:”是我安排不周,让你们受委屈了。杨云,安排人手,把死去的郎中的尸体找回来,再遇抵抗,格杀勿论。“ 他把李成桂叫来,”你是老军伍,这个仗怎么打。“ 听了往利夏与卜哈丁的叙说,俩人都是一族之主,与自己前世无仇,今生无恨,不至于骗自己,但傅钟攻击码头的决绝,又不像俩人所说的这么心善,难道他与倭人有怨不成。 李成桂蠕蠕说道:“傅帅要的是完整的城池,按倭人的血性,要他们投降恐怕办不到,只能围城了。” 围城?傅钟摇头,他没有时间在这里空耗。 “张略,选取一段矮墙,轰开后向城内进兵,抵抗的一个不留,其他的全部赶出城来。这是两国交战,不是讲仁慈的时候。“ 残是残酷了点,可不把他们赶出去,以倭人的尿性,一个不留神,点火烧了军需,什么打算都得落空。 李成桂心里腹毁不已,往、卜二人所说有误,傅钟可不是个仁慈的主。细细一想,战争哪里容得下仁慈,不说傅钟与倭人有什么仇怨,为了达到战略目的,就是自己,也只能如此。 张略、李才岂是易与之辈,骑马绕城一周,不禁大笑,比起榆林,这算什么城。王安说的不错,有的城墙,就是几根木头搭建而成,轰开后,用石头加固就行了,用不了多少功夫。 李才笑着对张略说道:“不劳老二动手,我派一个营就成。” 张略点点头,“就看老三的了,我安排人手,随即进兵,把城内倭人赶出去。看城池大小,除了五百常备兵员,也住不了多少人。“ 九州这边得了手,广岛那边却在焦急盼着王安的消息。 王安是看着九洲城出兵后,估算了一下人数,乔装成倭人的一行斥候们打马向广岛死奔。 一路上,看到路边黑魆魆的山岭,这就是大帅担心之处。对这样的地形,王安可花了一番心血,至少派了他一半人搜查过一片,并无隐患。 可是倭人的这个岛国,到处都是这样的地貌。这是什么鬼地方,比起榆林甚至甘、凉之地,这里就没有一条宽敞的马路。想到这里,王安一阵头大。 一百五十章 王安唱戏 到了九州城外,刘振得了信,就准备动手。 看到刘振的架势,还是老一套,三面围攻,一面放空。 王安对手下说道:“你们先去京畿,那里的地形虽然绘制得很清楚,但路边山头还是要再查一番。” 安排完本职工作,他对刘振说道:“老大(二十二个护卫,傅强高了一辈,连傅钟都得叫强叔,谁敢跟他平辈。),你就是心慈,要不让我试试手。” 王安哪里知道自己位置的重要,他跟着傅友德,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拼命。不是傅钟压着他,他那里喜欢刺探情报这个调调,一有机会,总是缠着刘、张二人找机会上阵。 一起打生打死的兄弟,刘振同情的看着这个老弟,一幅爱莫能助的样子,“大帅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打我的板子。” 王安一脸痞笑,“你还不知道大公子,他是从心里疼我们。让我过过瘾,不会出事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他妈敢多嘴。” 刘振口里不答,手却把军刀插回了刀鞘。 王安一看有门,心照不宣,立马拔刀吼道:“都听老子命令,不要分兵,把投掷炮拖过来,给我一路炸过去。” 手下木了头,听还是不听,看看他们的团长,却转着脸不做声,这分明就是同意了。 榆林兵都听说过王安的过去,知道这个跋扈头子。团长都同意了,跟谁不是拼命。大家对望了一眼,齐声吼道,“谨尊队长号令。” 只是迟了一、两分钟而已,王安实在不满意,没有达到戏剧效果。他也没办法,谁叫都是刘振的兵呢。 这可不是打九州,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九州所谓的城墙哪里禁得起几十部投掷炮的轰击,呼啦啦被炸成了几段。王安把袖子一挽,”都跟老子冲。“ 喊完,第一个冲向城内。 倭人真的不是吃素的,断墙处,一排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挡住了王安的出路。 比起打羌人,还是倭人有种,”好呀,这样的仗打得才痛快。“王安抢过一部投掷炮,亲手点火,轰的一声,一团黑魆魆的炮弹就落在了人群中,巨大的气浪被倭人抛向了半空。 一阵排枪打过去,榆林兵也意气风发地大喊:”有种你就不退。“ 王安吼道:”排枪不过瘾,用手雷集中轰炸。“ 无数的铁疙瘩从空中雨点般洒下,夹杂着投掷炮巨大的轰鸣,像一部大型交响乐曲,在广岛城上空缭绕。 别说只有不到三千人的部队,再多的人,在开花弹的爆炸下,都得死无全尸。 倭人也真是勇敢,就算一边倒的战争,他们也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直到把最后一支箭射了过来,可惜起不了作用。 王安哈哈大笑,”到底是你的头铁,还是老子的炸弹铁。“ 刘振打广岛的兵就是三百人,他们不敢疏忽,战争的残酷可想而和。 这可不是打九州,九州之战是突发,九州的兵大多去了广岛了。城内本身就没多少兵,居民也不多,张略、李才的军队就比他们人多,加上十五斤的前膛炮,一顿饭的功夫就解决了。 广岛本来就与大明接过战,知道榆林兵的厉害,各乡村动员的人手都到了城内。 倭人被炸的绝望了,这是岛国历史上从来未曾经历过的战争,没有还手之力的仗怎么打。 到底是东亚最倔强的人种,就像榆林兵打大祭师,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又排了上来。他们的排列可是有讲究的,按职务高低排列着,当官的排在了前面。 硝烟散尽,看到前面挺立的倭人,除了士兵,还有不少百姓杂在队伍中。 连王安这个天下第一的刺头都有些震惊了,这样的兵比得上榆林兵了。英雄惜好汉,王安仰天长笑:“好,不愧军人的称号。弟兄们,听我号令,好好送他们上路。” 刘振为了让王安过瘾,虽然跟在了队伍中,却一直没有发话。 见到王安要杀绝面前千多人,心中老是不忍。他扯了扯王安,说道:”且慢,还是再劝一番。“ 王安激动的满心被刘振阻止,一下有些泄气,他不甘心,回头说道:“大帅怎么说的,‘菩萨心肠源于霹雳手段’,这么好的对手,正是我辈用武之时。” 刘振气得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就你能,还敢误解大帅的用意,他也说过,不能滥杀。你怕是被骂蠢了吧,不知道吗,珍惜人命的,天下有谁能比得过我们大帅。瘾过完了吧,且退到一边。” 这就是我大汉民族的底线,也是我大汉的军魂,倭人能比得了吗! 回头对朝鲜翻译说道:“通译,上前喊话,你们为倭国尽忠了,不愧军人称号。但蝼蚁尚且惜生,我将士也不以滥杀为乐,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暖心的话语让倭人感动,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一个满脸沧桑的军官走向前来,“技不如人,我们认了,只是不知对手是谁的部下,我们投降后能不能放过九州的百姓。” 王安哈哈大笑,”我们是傅大帅手下的榆林兵,天下谁敢与我们争锋。“ 一阵自豪的歌声从队伍中爆发出来,“朝廷欲将西北大局保,知府遵旨奋勇练新操,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 这样的戏剧性才骚到了王安的痒处,他拍胸大呼,“战无不胜!” 被调动起情绪的榆林兵跟着大呼,“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刘振被王安整得没脾气了,“你怎么不去唱戏,他们能听得懂你的话吗?” 还莫怪王安,这样一闹,倭人也被榆林兵的豪迈所感染,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战报一送到傅钟手中,他就看出了端宜,自语道:“这不是刘振的打法。” 送信的一阵尴尬,大帅没问下去,他也不敢多嘴,只是低着头忍着笑。 傅钟沉吟了一下,对送信的说道:“告诉王安,叫他滚过来见我,我要把五团交给他。” 张略提醒道:“王安的位置很重要,轻易动不得。” 傅钟叹息了一下,“牛不喝水强按头,效果不好,把张志调回来吧。” 等到李陈桂因事离开,他对卜哈丁说道:“也不知你的人练得怎么样了。” 卜哈丁倒是时时关注自己的族人,他高兴地说道:“大帅,我的人跟着送补给的船过来告诉我,他们练得很好,可以上阵了。” 傅钟:“那就让他们去四国(倭人的一个州)试试身手,经营中东不是易事,没有强悍的军队做后盾,什么都施展不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 足利义满与大内义弘 说完了卜哈丁的事,傅钟把对羌人的打算说了出来,“老往,你跟船回新义州,带上我的条子,在张志来之前,领取各种火器各一百支回狮嘴山,好好练练你的军队。” 往利夏回道:“恩公,您不要我的族人为您拼命,可不能再把我赶回去,我要在这里学习新式战争的打法。” 傅钟说道:“也好,我有个期望,你们羌人要是能把草原以北的地方经营好,那就是我大明最大的臂助。老往,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一块土地吗?” 往利夏哪里清楚,猜测道:”估计有十几个狮嘴山那么大吧。“ 傅钟笑道:”你使劲猜。“ 往利夏苦笑着说:”恩公,我见识有限,实在不知。“ 傅钟悠悠看向北方,”比大明起码大了两个倍。“ 往利夏和卜哈丁俩人同时咋舌,那是多么大的一块土地。 往利夏担忧地说道:”我不是不想成为大明的臂助,可我们整个族人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哪里敢打那个主意。“ 傅钟鼓劲道:”成吉思汗起家还没你的人多,他的势力就曾经统治过那块地方。你要有信心,我现在手头有限,但会逐步武装你们全族的。“ “你与卜王不同,他来来就是中东人,想要回归中东,已是几辈人的心愿。所以,他的事宜急不宜缓。你是草原人,草原眼看被朱棣夺回,便成了事实上的大明国土。你要想有所作为,就只能离开草原。之所以不让你的族人参与倭战,就是腾出时间,让你去说服你的族人。你们的将来在极北,以后的路血雨腥风,也许你的族人会有不同意见。” 往利夏肯定回道:“只要是恩公指明的道路,我和族人万死不辞。” 傅钟笑道:“要实现既定的目标还早,就是想让你二人心理有个准备。榆林兵将来是要由太平洋到大西洋去看看的。有你们二人在我的身后,我也放心一点。” 卜哈丁与往利夏俩人对望了一眼,“一切都听大帅的安排。” 傅钟听了俩人表示的忠心,心里十分高兴,他缓缓说道:“回人经过倭战血的洗礼,中东料想应无对手。羌族有老往坐镇,说服族人也许不是难事。有了这个基础,剩下来的就是行政方面的事。你们俩人一定要记住我下面的话,我努力的一切,就是为了“平均地权,禁止土地买卖”。现如今要想讲把辖区治理好,没有比这个办法还好的。” “卜王虽说是一族之长出身,可辗转流离、艰辛倍尝。老往更是草根出身,挣扎出来不易。你们二人都应该知道民间疾苦,一定要汲取榆林的教训,莫让新政半途而废,让百姓有条活路。” 榆林新政崩塌的事,二人已经知道了,看着这样高贵出身的傅钟,心心念着的是百姓,卜、往二人一把跪在傅钟面前,同时说道:“誓将新政进行到底。” 几天内丢失两州,倭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气疯了,也惊呆了。 足利义满(あしかがよしみつ;1358年9月25日-1408年5月31日),室町幕府第三任征夷大将军,幼名春王。父亲是第二任将军足利义诠、母亲纪良子是足利义诠的侧室。 贞治五年(正平二十一年,1366年)后光明天皇赐名义满,10岁继任征夷大将军,亲政后充分显示领导与统治才能。永和四年(天授四年,1378年)移居京都室町,正式称室町幕府,同时他也被看作是室町时代的开创者。 永和五年(天授五年,1379年)征讨东海地方实力守护大名土岐赖康,明德二年(元中八年,1391年)镇服山阴地方守护大名山名氏清,震慑其他的守护大名。 明德三年(1392年)结束南北朝分裂局面,完成国家统一,成为室町幕府最盛期的缔造者。 倭国自开朝以来,倭人僻居岛国,四海茫茫,成了他们躲避战争的屏障。除了元人起过念头,在九州被倭人战败,岛上就没有外人的军队光顾过。千多年的承平,他们忘了还会有亡国一事。 口子已被撕开,要想缝合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了。几天后,又是一个噩耗传到了京都幕府,四国(倭人的一个州)也丢了。 打四国的就是回人,在张略的参谋下,卜哈丁卯足了劲,一心要在傅钟面前表现出他的勇武。 尽管枪炮不足,一万人只有三分之一的手中有真家伙,这也不得了,倭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攻下城池后,四国的倭人可就遭罪了。长年被压迫、受欺侮,回人的心态已到扭曲的程度,爆发出的破坏力就十分惊人,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把个四国祸害得不成样子。 张略劝了几次,奈何卜哈丁也不重视,回人以前的战争就是这个吊样。 拿到急报,足利义满这个强横的统治者也不知所措。将军府里的各位大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多话。本土丢失,这是第一回。 足利义满说道:“这事恐怕瞒不住,该怎样给天皇回话。” 日本平安时代的清河天皇(公元858年)被权臣藤原良房篡政,从此就开始了幕府政治时代,天皇更多的是一种象征。 倭人就是奇葩,明明朝廷所有权力都被幕府架空,对天皇却从不敢假以辞色。 手下最为重要的家臣大内义弘盘腿坐着双手撑地,行了个礼后说道:“将军,从三处急报上看,明人依仗的是犀利的火器。我们的城池不经打,一炮就能被轰开。现在造城也来不及。不如将武士们分散,占据各路要津的山头,与他们打骚扰战。他们枪炮犀利,我们地形熟悉,或可找到战胜他们的机会。“ 足利义满哼了一下,”你说得轻巧,京都怎么办,难道还能劝说天皇放弃不成。“ 大内义弘侃侃说道:”大唐末年,黄巢起乱,占据长安后,朝廷各地讨贼之军云集,乱军就是因为不敢让城别走,终于功亏一篑。“ 要是听信了大内义弘的意见,傅钟的征倭之战就会陷于泥潭,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大内义弘是个野心很大之人,室町前期的武将。在明德之乱(南北朝对抗)打败山名氏清,让幕府军赢得胜利。后与足利义满对立,联合镰仓领主足利义兼兴起应永之乱,由于势力不够,败北。 另一家臣一条经嗣不满大内义弘到处插手,他提议道:”南北战争虽已终结,但两个天皇(南朝后龟山天皇与北朝后小松天皇,北朝胜)并未签署先前达成的协议,攘外必先安内,是否请一老成持重的人经办此事?“ 一百五十二章 决策准了又怎样 一条经嗣的建议是正理,外患当前,要是内部又出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足利义满舍不得大内义弘此时离开自己,论谋略、见识,大内义弘是他手下第一人,无奈协议就是他经手的。 他沉吟着没有做声。 大内义弘的祖先是“渡来人“身份,为朝鲜百济圣明王(百济王国第二十六代国君,523-554年在位)的三皇子圣琳亲王。圣琳亲王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日本来,在周防国(与四国一样的身份)的多多良滨上岸,就在此地繁衍生息了下来,后代便自称“多多良氏“。随着时间的推移,多多良氏成为周防当地的一大豪族,并世代在周防国府里担任官吏。平安朝末年,升迁到“周防权介“(日本古代官职名,一国最高长官为“守“,次官为“介“)的多多良盛房,把家族迁徙到了周防吉敷郡的大内村,便将姓字“多多良“改成了“大内“。 他毕生最仰慕的人,就是中国的项羽。与足利义满战至最后,被围困时,他慷慨说道:“今天若是逃生的话,我也无颜面对周防父老!” 说完挥舞着大刀,带领仅剩的三十名护卫,杀入了幕府军战阵,挥刀斩下了田山基国儿子满家的首级。这时,原先跟随义弘的两百名石见国土豪临阵倒戈,义弘陷入重围之中,最后力尽被杀。 一条经嗣实在不愿大内氏建立过多功勋而坐大,在他的鼓动下,足利义满权衡利弊,终于点头。 历史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提前了三个月。 你要知道南北朝战后协议,还不得把鼻子气歪。 历史上,元中九年(明德三年,1392年)闰十月,足利义满以大内义弘为中介,允诺以下三个和平条件为前提实现了分裂达半个多世纪的南北统一。这三个条件是:第一,象征皇权的三种神器由后龟山天皇转交后小松天皇。第二,从今以后后龟山流与后小松流轮流继承皇位。第三,各国土地归属后龟山流所有,而拥有庄园百余所的长讲堂领地归后小松流统治。 据历史记载,以上三个和平条件北朝方并不知晓,很有可能是足利义满的独断。况且,从一开始义满压根就没想过要付诸履行。这其实是后龟山天皇屈服于势力强大的幕府之结果。 不管怎么说,后龟山天皇全身而退,无性命之忧。权力嘛,他本来也没有。 此世,大内义弘签署协议的时间是夏七月。 知道了协议的傅钟众将,哈哈大笑,鄙夷的脸色不用藏起来。就是往利夏这个饱读史书的人,对这个奇葩协议也不可思议,这还打个屁仗,死掉的武士为什么而战。战争这么神圣的字眼,难道是为了小孩过家家吗? 傅钟坐于主座,沉着脸没有做声,前世的记忆之门轰的打开。十二岁的时候,大概是人自主意识的觉醒,他不愿弟弟像个拖油瓶一样跟着自己。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自己从一个高坡上跳了下去。没成想,不懂事的弟弟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来,把头跌破。他还能想起傅让血流满面,却又为跟上了哥哥的步伐而自豪的脸。 做了易牙的儿子,死还有点道理,谁叫你碰上了这么无耻的爹。可傅友德不是个无耻之人,他是跟着儿子一起死的,怪都怪不上。 寄身且不去说他,傅让太可怜了。自己先前只想到让他逍遥一世,可他总得成家不是吗? 他别传脸,稳定了一下情绪,正要喊王安,想起王安正在赶往这里的路途上。况且,他也不是斥候头子了。 战后,一定得要张志把爹、娘、朱珣和傅让接来,让爹娘和他嫂子主持傅让的婚礼。 酝酿完情绪,傅钟正要开口谈论军事,轰的一声,大地剧烈颤抖起来,众将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刘振开口说道:“难道倭人也有了二十五斤炮,这样的效果比我们的还要厉害。” 傅钟哑然一笑,“什么二十五斤炮,这是地震了。你们几个赶紧各回各营,看看有什么损失没有。” 士兵们都住在军帐里,又是空阔之地,能有什么损失。存放军械的仓库倒是倒了几栋,幸好都是木头房梁加些稻草屋顶,只把各种军械埋在里面,没有引起爆炸。 ”这个鬼地方,真不是人住的。“傅钟喃喃说道:”能把这个地方建成一个宜居之地,这个民族也的确不简单。“ 他回头对张略说道:”你派人带我的手条,通知裴述,让田蕴加大力度,争取腾出五百万来采购稻米,不要怕花钱。另外,叫张志路上赶紧点,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 张略提醒道:”大帅,征倭用得着这么多的粮食吗?“ 傅钟:”你不要管,照我的话去做。“ 大内义弘走后,足利义满对着舆图,默默看了半个时辰,”大明会从哪个方向上来呢?“ 一条经嗣插话道:”估计会从广岛过来,要是从海上过来,何不避开广岛,直接向京畿进兵呢,我们的国土可是一条线。“ 足利义满摇摇头,”你说得不错,我们的国土是一条线。但从广岛陆地发兵,就平添许多困难,沿途山峦重重,道路狭窄,并不利于大军行动。他们有如此强大的海船,犯不着放弃这个有利条件,肯定会从海上过来的。到底是从四国过来打神户港或大阪港?还是从西边过来打鸟取港?又为什么要先打广岛,令人疑惑。“ 一条经嗣想了一下,”如果从海上来,打鸟取港最为有利。鸟取港是天然良港,吃水深,便于他们的大炮。路途虽说远一点,道路其实不难走。“ 足利义满否定道:”他们的大炮与投掷炮的威力虽说有强弱,但对我们的伤害程度是一样的。有了投掷炮,不用大海船上的大炮,仍然可以撕开我们神户和大版的防线。我断定,他们会从四国来。“ 一条经嗣:”是不是多准备两手,鸟取港同步设防。“ 足利义满:”两面布防,我们根本没这个国力。与其力量分散,不如赌他们从最短距离上的考量。“ 一条经嗣后悔了,不该在这个关键时期,撺掇将军把大内义弘派出签什么协议。大内义弘要在,定能劝说将军。 他顽强说道:”将军,要是大明从两面攻来,以他们的战力,我们跑都跑不了。“ 足利义满能够开创一个强有力的幕府时代,他的能力不用怀疑。面对大明的火器,倭国拿什么去抵抗,大内义弘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 一百五十三章 就怕足利义满算不到 足利义满苦笑着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正面坚固的工事与他们缠斗。他们要是真的两面夹击,我们还有逃入深山的机会。” “你想不到吗?两路夹击,那得计算多么准确,躲避多少斥候的探查,方能同时开战。异国作战,不熟悉地形,他们凭什么有这个能力。难道是神仙吗?我们的斥候都是吃屎的吗?: “如果他们有两面夹击之势,我们只有按照大内义弘的建议,躲入深山了。“ ”战争打的是后勤,千里跨海而来,粮草运转不易。不用分析都知道,他们最看重的是速战。若战事陷于胶着,对他们是非常不利的。“ ”战争还有着他的诡秘之处,打的就是气运。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深信,他们还会跟历史上的元军一样,落得个铩羽而归的结局。“ 足利义满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征夷大将军,他的气运论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这一次,天照大神的光辉能不能关照他,这是倭国千年未有之变局。 傅钟的军帐里,从哪个地方打京畿,同样讨论得热热烈烈。 陆地攻击不被大家看好,东西两面海港的攻击各有短长。争论了半天,莫衷一是。 傅钟冷冷一笑,一语定调,”绝对势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渣渣,不用争论了,就打大阪港。“ 张略疑惑问道:“兵法云:‘御敌于一役’,我们有了卜王的参与,兵力展开并无不敷使用之感,何不东西两线同时进攻。两路大军,成钳形夹击,雷霆万钧,直捣京畿。“ 傅钟欣慰说道:”应机(张略的字)能这样想,足见平时下了功夫。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战的关键,不在正面战场上,只要不让足利义满躲入深山,战役的目的就达到了。” “怎么让他安心?大战前夕,双方的斥候已经布满了四周,我们的行动,已在敌前展开。再怎么保密,多少都有蛛丝马迹。如果我们事事落入足利义满的估计,他还会怕我们吗?我们顺着他的想法去做,他才有信心战胜我们。这是将计就计之计,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迟了。“ ”这只是我们的预想,战时情况瞬息万变,肯定还有很多预料不到的事,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王安到了哪里?“傅钟想起了这个爱看戏的人来。 外面一人接口,”大帅麾下,第五团团长王安前来听令。“ 一边急步跨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 傅钟笑道:”来得不算晚,好了,五个团长都已到位。“ ”此战事关倭国存亡,他们打起了十二万份精神。据斥候探报,足利义满紧急动员了倭国所有兵马,先到的估计有十几万之数。这么多的人马,你们有信心打垮他们吗?“ 刘振笑道:”还是太子爷心疼咱们,张志来信,朝廷急送的枪支弹药已到新义州。我先说说兵力情况:打九州、广岛,邀天之幸,除了几个被流失所伤,可以说是完胜倭人。只是打四国,牺牲了一百多回兵,卜王还是心急了点。现在,榆林兵加上卜王的人马,近一万五千之多,装备齐全后,胜不了倭人,我提头来见大帅。“ 傅钟点头,”好,要的就是这个精气神。不过,按倭人的尿性,要他心服,已属不易。就算到了山穷水尽,他们又会集体自尽以殉国。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所以,我们要慢慢打,把他们的勇气一点点磨灭。到了他们连死都没有勇气的时候,就是殄灭倭国之时。“ “我就战事作如下安排:第一阶段是攻下码头,由第五团作先锋。此战是血战,没有什么具体要求,打下来就算胜利。据福建水手测算,长崎不算良港(十三、四世纪,长崎港算内港,开发不足),庆幸的是,虽然不能全面展开,却可以同时排列两艘战舰,相对于港口的防御,两艘战舰的火力足够打下码头。” “第二阶段是围城战役,占领码头后,迅速进兵,会敌于京都城下,此时他们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由第一至第四团围城,第五团作战略预备队。” “第三阶段是重点,最理想的状况就是他们投降。但我不敢十分保证,他们能按我的意思行动,边打边看吧。” ”你们有什么异议?“ 先前听说要把整个倭国都留给朝鲜,李才本来就不愿意。他说道:”大帅,围了京城,那还顾忌什么,把船上的十五斤大炮拆下来轰他娘的,还不把它炸成一片白地。他们跑没处跑,躲没地躲,这样多省事。“ 傅钟摇头,”我要留着倭人另有用处,再说,把个京城炸烂了,李王重新修建,得花多少财力。“ 李成桂听了五内俱名,原来他叫傅钟为傅帅,现在,他连称呼都改了,红着眼睛说道:”大帅,我不敢觊觎朝廷的枪炮,您就借给我们两千支枪、五百投掷炮,我们自己就能打下京城。“ 傅钟笑道:”李王能有此心,也算是性情中人。打京城的事你不必插手,灭了倭国之后,你能全力配合我就行了。“ 不独李成桂,就是傅钟的手下也不明白,打下了京城,交给朝鲜不就完事了吗,还有其他什么需要他们配合的? 李成桂蠕蠕问道:”我不懂大帅的意思,灭了倭国之后,难道怕我们治理不好吗?“ 张略倒是若有所思,这么多的粮食运来倭国,大帅难道要将倭人迁到辽东去吗?要是倭人真的能倾心归附,以他们的勤劳,把这冰天雪地开发出来,倒不失一着妙棋。 见到张略要开口,傅钟摇手说道:”不要偏题了,战事就按安排执行。王安,你整理一下,等张志一来,将军事统计的人和事项移交给他,这个事情怠慢不得。“ 刘振拍了拍王安的肩膀说道:”总算大帅偏爱你,这下不用缠着我们过瘾了。“ 王安笑嘻嘻道:”我天生就是打仗的材料,你以为大帅看不到吗?“ 张略讥笑道:”二十二个护卫,哪个不是枪林弹雨里挣扎出来的,就你会打仗吗?“ 李成桂内心震动不已,灭国之战,他们说起来就像喝蛋汤一样容易。古怪的是,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手下人还能嘻嘻哈哈谈论其他事情,傅钟也不拘束他们。什么叫上下一心,这就是明证。想起手下的唯唯诺诺,朝鲜何时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上位者心底里知道,个人的智慧不是万能的,只是在哪里强撑着。如果不担心手下人篡逆,这样的气氛谁不喜欢。 上下一心,想到这里,李成桂心下一紧,傅钟会不会对大明有二心。要是这样,自己又该如何选边而站? 一百五十四章 攻坚不怕难 朱标特批的那三千支枪来得可不容易。 朱棣动身前,对他的老爹说道:“父皇,此去草原,事关大明统一大义,是朝廷重中之重。战争我不怕,只是这批新式火器与以往的枪支不同,据使用过的士兵回报,其后坐力十分巨大。我询问过关于枪支保管的方法,又不好意思仔细询问傅钟,科学院的人倒是说过一些枪管更换的比例高。我有心带一批枪械人员去口外,科学院不同意,那些技工都是宝贝,岂能放在战场中浪费。战事倥偬,哪里容得我们从容换枪管。所以,后勤上面还请您留意一下。” 朱元璋冷冷说道:“老四呀,放心打你的仗。老大说得对,颖心万事都不好预测,唯独没有野心,对他不用心存芥蒂。后勤的事都是你大哥在安排,有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灭元战事一开,朱棣催促补给的书信绵绵不绝。同时,傅钟需要火枪的奏折也到了朱标手上。 库存的一万支火枪,该怎么分配? 灭元是朝廷大政,征倭是傅钟个人主张,孰轻孰重,朱标有些为难。 老朱是战争最后决策者,除了正常渠道的消息,两处作战的信息自有另外来源。傅钟以五千兵力,轻取两州之地,已是到了极限。面临接下来攻取倭人京都,需要枪炮的补充并非过分。老四领举国之兵灭元,军需何等扎实。一接战,残元溃不成军。除了骑兵能跟上他们逃跑的步伐,十多万步兵简直就是浪费兵力,傅钟所谓的师老兵疲不是假话。心里有了定论,他倒要看看自己心中这个方正之人怎么处理这事。 朱元璋看到最后结果,心中大是满意,到底是老大,没有插手拱卫司半点,凭借的就是正常渠道的消息,正大直行,分给了朱棣七千,傅钟三千。 只是给傅钟的私信中,又老调重谈,灭倭不是急务,倘不如意,退回朝鲜,等着朝廷的援兵。 朱棣对傅钟尤其上心,按照战时通讯,每隔一个县,就有道衍安排的侦探传递倭国战场的实时信息。知道傅钟还是老一套,他算是放下心来。 傅钟哪里知道朝廷这些上层人物的心里诡秘,把卜哈丁的兵打散分配给五个团长后,他发起了对京畿的攻击。 王安的船一靠岸,就知道了倭人不易对付。 在确定的范围内,国家有排山倒海的能力。舰跑对着岸边阵地一开炮,重重叠叠的渔网后,又是厚厚的沙包保护,十五斤的前膛炮经过多重折磨,如同打向空气,毫无着力之点,所有的功效浪费了九成半。 怪只怪当时火器的功能有限,王安倒吸了口凉气,这个攻坚战,不是原来的打九州和长岛。 愈挫愈勇,这才是良将证道的历程。 王安哈哈笑道:“小日本,真他奶奶的有种。你是量我不敢近战吗?全体都有,上刺刀,打他倭狗的长项。” 手下有谨慎之人当即劝道:“团长,这种拼杀方式还未经实战,就不知刺刀能不能抵挡倭狗的大刀片子。” 王安张口就骂:“放你的狗屁,大帅算无遗策,你敢怀疑。” “回人退后,无敌的榆林兵,跟我上岸冲锋。” 傅钟是知道火枪能上刺刀的,为了装上刺刀,科学院可没少花力气。 嘀嗒达嘀,嘀嗒达嘀,冲锋号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是大帅的铁血兵,脚踏着天下的大地,背负着天下的希望,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队伍看似杂乱,三三制的兵有岂是能轻易打发的。 足利义满的前敌将军一阵豪笑,放弃火器的长项,大明兵是自寻死路。凭借倭刀的锋利,他们拿什么阻挡。 他也是怪叫一声,”放下火枪,抡刀砍死这些侵略者。“ 亚洲的两支铁血部队,如同两股铁流,轰的一声撞上了。 码头地域有限,三千倭军与一千榆林兵,各持血勇,斗在了一处。 倭人所料是不差,倭刀是当时最锋利的兵器。 冥冥中自有天意,要是榆林兵使的都是一般兵器,王安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好在枪管都是精钢打造,倭刀再是锋利,不过砍出一些凹槽而已。 双方的长处都无法发挥,一零一苦心琢磨的战阵就处了上风。 这个战阵是能对付一万对手的,三千倭人,如何抵挡得住发了疯的王安。如砍瓜切菜一般,榆林兵所向之处,倭人惨叫一片。饶是倭人勇敢,断手断脚时,痛叫是自然发出的。 王安抹了一下一脸的血水,心里感叹不已,大帅就是大帅,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惜地域大小,要是再大点,倭人多一些,岂不是一战就解决了所有烦恼。 倭人被这精干的阵型打得丧失了胆气,他们依仗的近战,原来这么不中用。大明不止是火炮厉害,这样的阵战,他们闻所未闻。 回人看到战场形势一面倒,兴奋得嗷嗷大叫,他们拖着投掷炮,一下就顶到了倭人的阵前。轰轰轰的炮声,把足利义满苦心经营的港口防务炸了个稀巴烂。你不是想利用沙袋的缓冲阻挡无敌的投掷炮吗,老子抵着你的沙袋炸,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没人禁止,王安放飞了自我。他半点怜惜之心也没有,任凭回人如斩鸡杀鸭一般的屠杀。 很快,足利义满苦心经营的阵地奔溃了。 第二梯队刘振和第三梯队张略的兵都上岸了,看到战场的残酷,刘振乍舌不已。这仗要是自己打,何至于这么残酷。 张略倒是痛心不已,崽卖爷田心不痛,这一千支火绳枪算是报废了。枪管有了破损,就算没砍穿,有了裂缝,谁还敢用,等着他炸管不成。 卜哈丁的震惊更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他只听到过往利夏说起傅钟的火炮的厉害。这样的两军近战,天下何人能挡住榆林兵。 随军上岸的救护兵人数有限,张略不忍倭人的痛叫,马上吩咐一体救治。 王安把枪往地下一摔,”老二,这可是我的战场,收取你的菩萨心肠吧。救护队,紧着老子的兄弟来。“ ”这个活董卓。“张略摇摇头不说话了。 胜利与失败的消息,如同长着翅膀,飞快传到了各自的后方。 派王安打头阵,就会是这样的结局。傅钟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多想,只是随手写了两个字给王安,”仲颖(董卓的字)。“ 刘振与王安莫名其妙,张略倒是知道什么意思,罗贯中的三国志演义他就细读过。 他苦着对王安说道:”大帅认可了你的战法,这是他要更改了赐给你的字。“ 哈哈哈哈,王安一阵狂笑:”老子跟大帅的字有一个相同。“ 刘振张手就给了王安一巴掌,”猪油蒙了你的心吗?你是谁的老子,任口胡说。大帅纵然不怪,对得起老主子吗?我们可是大帅父子两代人使出来的走狗。“ 张略担心地看着王安,“这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字号,你还是推辞的为好。” 一个巴掌加一句话,就提醒了王安,自己发狂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怎么对得起大公子和老主子。真是不如刘、张二人,没有从内心深处尊敬这位掌舵人。着看似随意的话,习惯了,怎知不是将来之祸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武士精神 他真是冤得一批,三国演义早就在民间流传,大家纷纷抢着看,这群识字不多的武夫,乱起小名,自己就摊上了董卓的名号。董卓是什么好人吗? 大帅给自己换字号,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奸贼。惶急的王安抽出腰刀,霍的一下砍向自己的手指头。 还是刘振眼快,伸刀一档,一阵火星蹦出。 张略气骂道:”你真是糊涂,老大也是的,大帅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他怎么会责怪老三的胡说八道。老三要是砍伤了自己,那才是真正对不起大帅。大帅心中,何时看轻过我们,从离开京城去榆林起,就一心一意栽培我们,把我们当成他的合伙人。我们所得的钱财就不说了,连跪拜都不许,天下有谁是这样对待下人的。“ 刘振和王安默默细想,大帅的所作所为,一点点在他们心头泛起。 过了半响,王安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是个混球,太不懂大帅的心了。” “你呀,”张略说道:“这么做就是看轻大帅,愧对他对我们的关爱之情。倒是那一千支枪,恐怕大帅会责怪。” 王安一声长叹,刚刚警惕自己要提防狂妄之心,现如今又出了这么个事情。 什么都不用想了,见了大帅就知道结果了。 刘、张、王没心思去管回人的破事,任由他们残杀四处躲藏的倭人。安排了部队向京都进军后,在他们的翘首仰望中,傅钟带着大队人马,登上了长崎码头。 看到乱哄哄的码头,听到四处的惨叫,傅钟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封刀。 卜哈丁这才理解了傅钟对人命的重视,平常说起倭人,大帅每每流露出一丝痛恨,自己误认为这下正是回人报效的时候,没想到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傅钟回头问张志:“去京都的路上,有没有隐患。” 张志一到军前,与王安交接后,便时时关注大帅的担忧,他笑着回道:“沿途一路通畅,倭人在险要之处并没有埋伏兵马。” 傅钟又问刘振:“先头部队走了多久” 刘振回道:“已经走了一天了。” 傅钟放心了,“那就好,马上进兵,围了京都再说。” 看着一边泱泱的王安,傅钟笑道:“怎么满脸不高兴,怪我没有及时给你奖赏吗?” 张略赶紧圆场道:“他就是贱,损伤了枪支,没听大帅的喝骂,就浑身不得劲。” 想起傅钟平常对枪支的重视,他为王安担着心。 傅钟心里沉甸甸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给王安换字号的风波。 上位者真的不能表示出自己的喜好,否则,针眼的孔,也能挂起磨盘大的风。可上位者也是人,一天天板着面孔,那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还得是把制度建立好,不能让上下互相胡猜。 他安抚道:“阵前对敌,局面瞬息万变,当由为将者自主安排。王安这个狗才,这次的戏唱得不错,临机而决,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怎么夸赞也不为过。人是第一重要的,枪支算什么。” 听到傅钟骂他狗才,王安这才安下心来。 张略虽然说得不错,王安是贱。可这个贱不是他的首创,天下做下人的,无不盼望着主子天天喝骂自己,这样才能避免被主子猜忌。就连傅钟这支暂时还是小小的队伍,就有了这样的气氛。 足利义满看到失败的军报,欲哭无泪。越看不到希望,要逃跑的心思就越轻。反正是打不赢,京城丢了,象征着统治的基础就不存在了。国都灭了,还要老百姓做什么,都当亡国奴吗?不如举族死一个轰轰烈烈。至于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以其东山再起,这些复杂的心理,他们根本不具备。 一条经嗣看着张皇失措的家主,想起了大内义弘的主张,建议道:“还是分散躲藏,避开大明的兵锋为好。他们不到两万人,还能在这里长驻不成。” 足利义满摇摇头,“大明这是要灭掉我国,岂是躲藏能解决得了的。过了一年半载,他把行政建立起来,更没有翻盘的机会。” 一条经嗣哭丧着脸,“将军的意思是?” 足利义满心里默默祷告,天照大神,再不显灵,您的子孙死无亡日了。 他咬咬牙、悲壮地说道:“京城的城墙肯定阻挡不了大明的炮击,窝在城内,便是瓮中捉鳖的结局。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先集中所有的武士出城,接着全城百姓,用人命消耗傅钟的弹药。等到他没了弹药,我大和七百万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群强盗。” 足利义满的话一说完,末日的绝望笼罩了在场所有的人。 几天后,傅钟的部队赶到了倭国都城,一看阵势,连傅钟都傻眼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倭国武士,目测不下十万人马。比起躲在深山打游击,这个情况更是难处理。 傅钟倒吸了口凉气,难道又一个一国玉碎的场面要出现。 刘振的先头部队已经与他们对峙了两天了,他们也不进攻,就这样排列在榆林兵的面前。直到看到傅钟的大纛,足利义满如狼般的嗷叫声响彻了阵中:“为天皇效忠的时候到了,天照大帝的子孙们,给我冲。” 王安又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了,把帽子一脱,就要冲了上去。 傅钟一把拖住他,呵斥道:“你要找死,也不要害了全局。这么多的武士,你杀得了几人。刘振,通知各团,集中所有的投掷炮,一字排开,给我炸。漏网的用手雷处理。” 一千门投掷炮,集中起来的威力何等惊人。不要说倭人只有十万,再多也冲不破两里之间的死亡线。 一颗开花弹一爆开,几米之内,碰到的不死既伤。 第一轮冲击,留下下了三千具尸体。 榆林兵还没喘过气来,第二轮冲击又开始了。 刘振不住冷笑,“看你有多少武士。” 张略疑惑道:“战争不是这么打的,足利义满就不怕全军覆灭吗?” 傅钟摇头叹息,怪不得六里桥之战,增格林沁三万铁骑,打不过西人八千枪兵,这哪里是战争,分明就是屠杀。听到张略发问,他回道:“这是打的用人命换弹药的战术,他就不想想,十万武士死了,倭人拿什么阻挡我的兵锋。” 第二轮、第三轮的冲击,又以失败告终。 第四轮冲击又来了。 这次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迎着投掷炮走了过来。 一条经嗣走在了队伍最前头。 看穿着,是个不小的官,傅钟暗暗点头。大明只有父亲这么狠的人,才带头冲锋,看倭人的架势,这个大官死后,只怕还有更大的官也会带头冲锋。傅钟心里虽然不喜欢倭人,但真的不能否定他们的优秀。这个民族,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们为敌呢。 一百五十六章 活捉一条经嗣 榆林兵就算不拍死,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傻眼了,阵中响起一片哗然声。原来,不止我们狠,看着他们镇定的步伐,这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倭人前面的死了,队伍不乱,后面的又补了上来,摆明了就是等着你们屠杀。 刘振他们几个跑来问道:“怎么办?” 傅钟冷冷说道:“这是打的心理战,既赌人性的善,赌不赢,至少可以损耗我们的弹药。” 王安接口道:“我的意思只有一个字,打!要是他们占了战场主动,我们排队让他们杀,他们能放过我们吗?” 傅钟首肯,再怎么爱惜生命,也不能让自己的人处于危险之地。 “你们几个主意到了吗,中间哪个穿着全身铠甲的,看来是个大官。打两边的倭人,放他过来,我要亲自活捉他。” 听到大帅又要冒险,几个人虽然当了团长,心底里还是以护卫自居,他们也以此为豪。张略正要开口。刘振摇摇头,他便住了口。 回各自位置时,张略不满问道:“你怎么不让我劝劝大帅。” 刘振笑道:“大帅说的话,我们敢违抗吗?劝他不是找骂挨。“ ”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看不出,还以为我们是赤手空拳的护卫呀,谁手里没有千把人。安排各自的队伍,集中火力打两翼,我和王安带四百人冲锋,突进敌阵,把那个大官抓过来不就完事了。大帅带着狗子俩人都能冲阵,我们这么多人,就不能有样学样吗!” 集中起来的火力更是惊人,倭人两翼根本就站不住脚,把个中间部位突了出来。 傅钟把披风一扯,正要带头冲锋,往利夏还好点,他是看到过傅钟冲阵的。卜哈丁一把扯住傅钟的盔甲,”大帅,真的需要您亲自上阵吗?“ 李成桂怒骂一声:“手下都是吃屎的吗?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大帅去当排头兵。” 就听到王安阵中响起了一片鼓声,他撸起袖子,第一个跳出了阵地,“跟老子冲呀,谁敢落在大帅身后,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有什么样的团长,就有什么样的兵,王安话音刚落,他的手下就开始唱戏了,一阵歌声响起,“完蛋就完蛋,枪声一响起,老子就死在这里,......。” 当着傅钟他们也敢这样干,从此上阵唱戏就成了王安五团的特色。 紧接着刘振也是一个虎跳,四百人如离弦之箭,扑向了一条经嗣。 一条经嗣不知横行天下的榆林兵的厉害,还暗暗自喜,到底是大将军的见识广,大明兵弹药不多了。他也嗷叫着冲了上来。 一接战,他就被打蒙了,感情大明除了火药厉害,两军白刃相拼也不可阻挡。 躲开了三个士兵的夹击,正要挥刀砍向其中的一个,三三制的兵又转到了下一个倭人集中处。这阵势一旦运转起来,除了杀死对方,并不以谁为具体对手。 倭人也不是都不长脑子,王安、刘振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一条经嗣的手下就主动冲向了前面,把他挡在了身后。王、刘二人突阵后,找不到一条经嗣,正暗暗着急。不活捉他,达不到大帅的战略目的,四百人冒险冲阵的意义就不大。 这时候傅钟也冲了上来,与一条经嗣碰个正着。他的武力只有傅强勉强能敌,一条经嗣那里是对手。避开他拼了老命的一刀,傅钟掉转枪杆,临头一击,就把他打晕在当场。 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傅钟有张飞之勇。 他接着喝道:“赶紧回阵,不要跟他们纠缠。” 李成桂、卜哈丁都是沙场老将,看到傅钟如天神一般的武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杀神没有半句假话,不是手下人手脚快,临阵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他。 刘振、王安暗暗叹息,再怎么拼命,最后还是劳动了大帅。 傅钟笑道:“不是一条经嗣胆怯,他要冲到了最前面,相信不能脱得你二人之手。” 张璐马上赌气说道:“我在阵中看得分明,一条经嗣不是胆怯之人,全是他手下主动把他档在后面的。如此比起来,我们真的没脸见人。” 李才(狗子)学的是周亚夫,接口道:“大帅是军中之魂,岂能经常冒险冲锋。没有汉文帝临阵,亚夫将军照样灭了吴楚七国之乱。大帅不能把我们当成了风吹就倒的人,我们是您的护卫,您要上阵,我们就得分心,这仗还怎么打。” 刘振庄重说道:“大帅还是要对榆林子弟兵负责,这个团体的出路就在大帅身上,没有了大帅,五千人将何去何从。” 还是刘振的话有分量,傅钟心里感动,说道:“我们人数太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等我们有了几万人马,前敌总指挥的事就拜托给刘振,王安你也要悠着点。” 王安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哈哈大笑道:“我就是为了打仗才生的,大帅可不要拘着我。” 傅钟无奈摇着头,把自己身上的细铠脱了下来,“拿去吧,这个给了你。” 王安要推辞,张略马上接了过去,递给了他。 王安不解,“老二,你糊涂了不是,这是老主子给大帅的,我岂敢受。” 张略笑骂道:“赐给你的就收着,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不敢要,我可就穿上了啊。” 李成桂古怪地看了张略一眼,听说傅钟手下二十二个护卫读书都不多,还是跟着他去榆林,才开始认字。不说傅钟的调教,这样的帝王心思都能猜透,这个人有天赋呀。傅钟此举,完全是听从了手下之人的建议。 一条经嗣被俘,再不怕死的倭人也茫然了,没有了指挥,他们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就这样稀里糊涂退了回去。 过了一个时辰,一条经嗣悠悠醒来,李成桂自报家门,我是朝鲜国王李成桂,过了大明明诏的,你不用怀疑。“ 一条经嗣怒喝道:”狗贼,你敢挑动大明,挟大国之威觊觎我国,就不怕他们撤走后,能不能档住我们的报复。“ 李成桂哈哈大笑,”挑动大明,我有那个本事吗,你看清楚了,坐在你面前的是大明皇上驸马、颍国公嫡子,傅钟傅大帅。“ 听到这样的衔头,一条经嗣顿时哑了火,这是大明要灭了本国。看了看傅钟,一脸威严地看着自己,刚刚长出的胡须遮掩不了他的年轻。 他嗫嚅说道:”我们并不敢挑衅大明,不知为何要侵扰我国。“ 傅钟哈哈笑道:”好一个不敢挑衅大明,我朝福建沿海被烧的村子,被杀的臣民,不是你们偷袭的卑鄙行为吗?“ 一条经嗣哀求道:”好叫大帅知道,我国南北朝战争刚刚结束,那是战败了的南朝所为,不关我们北朝什么事。天皇与征夷大将军早就想朝贡天朝,只是一时腾不出手来。还请天朝明鉴。“ 李成桂冷笑了一下,“你们倭人就是畜生,不要说曾经对我们的侵扰,就是对你们自己族人,这样不顾生死驱赶着冲锋,不是把全民都当成了炮灰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狐假虎威,高丽人算个屁。”一条经嗣嘟囔着。 李成桂的话提醒了傅钟,他对倭人除了鄙弃,对他们不怕死的精神还是认可的。二战时,面对花旗国人的灭国之战,他们的确表示了举族玉碎的行为。这么个人智尚未完全开启的时代,他们就有这样的牺牲精神吗? 他问道:“你在你们大将军府里担任什么职务?” 一条经嗣自豪回答:我家是五摄家之一,世代贵族出身,现为大将军的家老(最重要的家臣)。“ 傅钟半是疑惑问道:”你们是怎么鼓动武士不要性命冲锋的。“ 一条经嗣面有得瑟,”我们跟高丽人不同,并不把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些武士不用我们鼓动,都是自愿的。说句您不相信的话,我死后,我们的征夷大将军也会带头冲锋的。“ 真是一脉相承,傅钟听后一言不发。 一条经嗣见傅钟不说话,还以为他被大和的英勇行为吓到了,他恳切说道:”大明大帅,您纵然不惜我们的贱命,但你们千里征战,后勤不一定跟得上,要是弹药用完了,还能用刀剑杀了大和七百万人不成。“ 傅钟哈哈大笑,你且随我来。 卜哈丁和往利夏都懵圈了,大帅这是何意,看他的意思,并没有将倭人一锅端的意思。 李成桂更是惶惶不安,这跟大帅原来所说的不同,不灭了倭人武装,朝鲜怎么能到倭人的国土。他自己心里就清楚,倭人不是这么好统治的。 一百五十七章 释放 一条经嗣跟着傅钟来到后勤营,走进临时仓库,他就被一摞摞码得高高的木箱子震惊了。 傅钟淡淡说道:“你是经历过投掷炮打击的人,你自己算算,这么多的炮弹,能消灭多少武士。” 手下的人要去开箱,傅钟摇摇手,“让一条家老自己去看。” 李成桂听到傅钟称呼一条经嗣的职位,心里更是凉了一半。可他不敢不照话翻译,懂倭话的不止他一人,要是事后被傅钟知道了,祸在不测之间。 一条经嗣哪里敢怠慢,这是关系到本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就算要了自己的命都不会在乎,又岂肯为了傅钟手下几个大将的鄙视的目光而罢手。“ 他上蹿下跳,从常人不能想象的角度打开了一口口箱子,满目都是装得满满的炮弹。大明的准备何其充足,十万武士不够投掷炮炸的。” 傅钟要出海,大海茫茫,田蕴生怕傅钟不够用,把从榆林和朝廷发来的炮弹都给送了过来。就是朱标,也怕傅钟临战束手,枪支和投掷机有数,就在弹药上尽心,也运来了不少炮弹。 一条经嗣一脸煞白,心如死灰,足利义满的妙计在绝对实力面前被秒成了渣渣。 倭国本来就不大,聚集的十万武士恐怕就是本国的全部武装力量,要是都战死了,拿什么去抵抗那些视死如归的大明士兵。靠拿着镰刀和锄头的百姓吗? 想起傅钟称呼自己为的官衔,这是明显有安抚的心态在内。他一把跪在傅钟面前,口里高呼道:“大元帅,下国小臣有衷情要密报。” 傅钟笑呵呵说道:“这里都是我的友军和心腹,事无不可对人言。” “友军?”一条经嗣一愣,打我们的可都是大明的士兵,李成桂这个奸贼,一个高丽兵也没派。 见到一条经嗣疑惑的样子,傅钟指指俩人说道:“这位是卜王卜哈丁,他是归附了我朝的回族首领。这位是老往往利夏,羌人首领。李王就不用我介绍了。” 为了本国的利益,就是活烹了自己,一条经嗣也不惧,还怕李成桂不成。就算不是李成桂的挑拨,也要从这里着手,让大明知道本国的态度。 他磕头说道:“下国从大汉光武皇帝许以奴国以来,尽管中原板荡,历朝历代,直至大元,天皇从未对中原王朝起过觊觎之心。我们不善说假话,不说武力不足,就是文化、律政,我们无不心向往之。大明新肇,正值下国内乱,来不及呈上祝贺和臣服的文书,大元帅可不要听信他人挑拨。就算灭了下国,水天相隔,得利的可不是大明。这点愚见,还请大元帅明察。” 中原板荡!朝代更替,就是视汉人为师傅的倭人都有蔑视之意。 傅钟的心里一下就把历史回想了个遍,几千年来,为了一家一姓的利益,城头变换的大王旗,是多少同胞的鲜血染就。治而乱,乱后又治,汉人的智慧就在这个漩涡里打转转,上天不让自己穿越就罢了,既然让自己穿越,就得把他彻底纠正过来。 见傅钟不说话,一条经嗣把脑袋都磕破了皮。 噔噔噔的响声打破了傅钟的沉思,看到血流满面的一条经嗣,傅钟有些感佩,更多的是厌恶。倭人有他的性格缺陷,对待强势的一方,他们不惜摇着他们的狗尾巴。对待弱势的一方,他们又露出了獠牙。不能比狡诈的花旗国人还不如,改造他们是傅钟心里既定的决策。 他对张略做了个手势,张略扶起一条经嗣后,傅钟淡淡说道:“没有李王什么事,你不要乱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已杀戮为荣。就算有心放过你们,后续事情,奈何你说了不算。” 生机出现了,一条经嗣心花怒放,他扑通又跪在傅钟面前,“只要能饶了下国,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傅钟:“你且说说,怎么劝说足利义满放下武器。” 一条经嗣犹豫了一下,牵扯整个大和的利益,他也不能顾忌面子,“大元帅,我不敢说假话,以我的份量,说动我们大将军不够。但将军府家老之首大内义弘有这个本事。他现在去了南朝天皇哪里签订和约,很快就会回来。” 看到一条经嗣自爆己丑,傅钟算是相信了他。其实以榆林兵的实力,倒也不怕他打什么鬼主意,只是不危及榆林兵的生命,要多杀倭人,这不是傅钟心中所想。 他问道:“我也搞不清你们的内情,你们国家到底是谁说了算。就算大内义弘能说动你们的大将军,还有天皇呢?” 一条经嗣不好意思笑了笑,“政务上的一切都是大将军说了算,牵涉到举国投降的事,恐怕还得经过天皇陛下的同意。您要是放得了心,先放我回去,等我听听大将军的意思。如若大将军不肯,我仍然回来做俘虏,绝不食言。” 傅钟倒也欣赏他的光棍,笑道:“你们大将军如不肯,你也不用过来了,我们在战场上见个高低就是。你不善说假话,我也不善说假话,告诉你们的大将军,我有心为你们倭人找一个风调雨顺的安生之处,希望他好自为之,不要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条经嗣心里一愣,风调雨顺的好地方,无非是辽东和辽西。辽东刚刚被大明收回,此处想都不用想,辽西还在北元手里,难道他要我们与北元死拼。按北元现在的状况,大明不加阻难,胜之不难,这可是天上调馅饼的好事。 一条经嗣回去前,傅钟笑着对他说道:“你要是不顺,可叫一休大师来我军中一见,我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连一休大师都知道,难道大明也知道了大师出身的秘密。带着疑惑和喜悦,一条经嗣回到了城中。 听到他回来了,足利义满还没说什么,其他人愤愤说开了,“他还有脸回来,怎不剖腹以谢天皇。” 足利义满也是不解,这样的耻辱,按说一条家脸面要紧,经嗣不会为了性命让整个家族蒙羞。 “让他滚进来,看看他有何话说?” 一百五十八章 足利义满和后小松的反应 一条经嗣一进来,众人倒吸了口凉气,这是怎么个情况。除了头盔上有一凹槽,前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 他盘膝而坐,双手撑地,喜极而泣说道:”大将军,大喜了,大明并非要灭了我国,只要我们放下武器......“ 众大臣目瞪口呆,像看街上杂耍的猴子一样看着他,还没等他说完,便讥讽道:”你是被他们打傻了,还是得了失心疯。他们跨海而来,动员了无数人力物力,就是来陪我们玩过家家的不成。“ 足利义满更是气得哑口无言,楞了半响,才讥讽说道:”看你身上,半点伤痕也无。既没受刑,何以为了活命,连祖宗都敢卖了。” 一条经嗣囧得脸上一红,“我一条家祖居于此,便是冤杀了我全家,也不敢做出出卖祖宗之事。” 足利义满鄙夷一笑,“我倒知道你不敢,只是你上了大明的当,他们眼看火药用尽,不得已想出了这个招降的法子。你怎么这么蠢,为他们张目。” 一条经嗣双手一摊,“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他们的弹药之多,杀了我们十万武士尚有富余,这是我亲眼所见。” 一大臣冷笑道:“第四次冲锋,我就感觉与前面不同。为何独独放过中路,就是要抓你做他们的传话筒,掩盖他们弹药不足的事实。仓库做假的事不难,这种阴谋,难道你想不到吗?” 一条经嗣,“我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们仓库里面的弹药没有作假,我以五朵梅花法(抽查方法)抽查过,他们实是不缺火药。” “我想不通的是,他们的傅钟傅大帅为何叹息我们所处小岛的拘限,要为我们指出一条明路。” 足利义满楞了一下,犹疑道问:“难道大明与大元争斗之时,国内人口损失过大,要我们填充他们的人口不成。这倒是可以考虑。天道如此不公,让我们蛰居在此弹丸之地,不是海啸,便是地震,想我大和民族,再有通天本事,发展前途有限,终究是大国的附庸。” 说吧,一声长叹。 眼见事情有转机,一条经嗣说道:“大将军是知道我的,怎会做出违背祖宗之事。以我看来,他们那个傅帅,不像是说假话的人。就是他没有明说,指给我们的地方到底是辽东还是辽西。辽东近,有利我们迁徙。只是大明刚刚从北元手里血战夺回,就怕大明皇上不会同意。” 足利义满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我们挑选的余地吗?” 先前说话的大臣急得直跺脚,“大将军,不要听信经嗣的胡说,要是您是明军统帅,眼见对方不敌,还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这么一说,足利义满又摇摆起来,按照常理,怎么也说不通。汉人这么多朝代,本国骚扰他们的事可没少做,难道傅钟是活菩萨不成。 一条经嗣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淡淡说道:“我的话也许份量不够,大内义弘就兼管外事,是否听听他怎么说。” 足利义满是个雄才大略的主子,越是这样的主子,就越能听得进劝谏。他点点头,“和约的事很快就会有了结果,等大内氏回来,一同参详也不迟。” 一条经嗣:“那还跟不跟他们死并。” 足利义满摇摇头,“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先按兵不动。也可以看看大明接下来会怎么做,如果他们不攻城,你说的恐怕就有几分可信。” 说完,既像是对众大臣,又像是喃喃自语:“我们实在打不过啊,不说火炮,就是刀枪拼杀,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战场古怪的沉寂起来,大臣们侥幸说道:“弹药是经嗣看过了,如果没作假的话,要想他们能退兵,只有粮草不济一途了。” 足利义满古怪地看着他们,怎么如此天真。他无奈说道:“这是两国之间的生死搏斗,你们以为是好玩的吗?要是粮草不足,他们怎敢让我们从容行事。“ “要培养这样强横的军队,他们的统帅必是当世最杰出的人才,不准备充足,怎么轻率跨海而来。” 一条经嗣趁机说道:“我看他们是真心为了我们好,就不知理由何在?要不我再到他们营中去看看。” 足利义满淡淡回道:“真心为我们好?你信,其他人信吗!只是人在屋檐下,我们没有拒绝的能力而已,你再去又有何意义。” 一条经嗣:“那还等大内义弘做什么?” 足利义满指指皇宫方向,“大内氏与皇宫关系不错,这么做就是为了安天皇之心。” 带着一身疲惫,大内义弘匆匆回到了京城,这次出使南朝,有了战场上的胜利,一切都很顺利。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出使大明的差事又轮到了他的头上。 足利义满叮嘱道:“此去不要管别的,就按一条经嗣的办法,把他们的仓库再检查一次。” 本来就是真的,大内义弘又能说什么话。出使傅钟军营回来后,大内义弘点点头,“他们的确不缺弹药与粮食。” 手下两个重要的家臣,得出同一结论,一种死后重生的喜悦充满了足利义满的心。只是明明是个死局,大明图的是什么,就算要填充他们的人口缺失,杀了当官的,普通民众不是更好统治吗? 明知是杯鸩酒,总好过渴死目前,活着才有希望。 他拍了拍大内义弘的肩膀,”天皇就由你先去劝说。“ 一条经嗣想起傅钟临别时说的话,可他不敢开口,一休大师捉弄大将军的事可不要太少。他忧心忡忡说道:“天皇这关可不容易过。” 果然,听完大内义弘的叙说,皇宫炸了锅,这是倭人千年未有之变局。一群有名分无实权的温室花朵,平常过的是吟诗享花的日子,大难临头,想不出一丝实际操作的办法,却说了不少无妄的话语。 左大臣拍案大骂:“大将军平素依仗军队,凌驾天皇之上,他要对战争失败负起责任。” 倭人所谓的负责,最常见的就是剖腹自尽。想起足利义满一贯的跋扈,他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右大臣可不管那么多,他急赤白脸说道:“天皇,既然大将军无能,是否将军权收回。以您的威望,动员全国的力量不是太难。” 两个人在级别上高过征夷大将军,只是没有军队做后盾,只能看足利义满的眼色行事,早就积怨多年了。 关白(相当于丞相)沉吟了一阵,“城外是虎,城内是狼,两边都得罪不得。” 后小松天皇看到没人说出问题的实质,不由一声长叹,这个时候还要争权。 别人投降了,还不是照样当他的官,自己是大和的象征,如果去掉天皇之位,怎么对得起祖宗。 他伤心地挥了挥手,退入了后殿。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休宗纯禅师 大内义弘刚刚走出皇宫大门,就有近侍叫住了他。“天皇陛下在后殿等着您。” 后殿里,后小松的满脸落寞坐在那里, 见他坐定,后小松开言道:“这里只有我们俩人,你说实话,战事果然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大内义弘摇摇头,“事情比想象的更糟,战报我都一一细对过,也听了不少人说起战场的惨厉。“ ”看大将军的意思,倒似以投降为荣。” 后小松心里一叹,“你的意思呢?” 大内义弘:“陛下,恐怕只有放下武器一途,方可保得您与臣民的无恙。” 后小松顿时失望,眼泪双流,“朕的性命值得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祖宗的江山易色。” 说罢,把桌上的诗书稿纸往地下一扫。 一阵穿堂风带起了地下的纸张,摇摇晃晃就像鬼魅在起舞。 大内义弘心里一寒。 看到凄凄惨惨的后小松,想起他贵为天皇,手里其实半点实权也无,战争失败,他却要担当起千古骂名,一丝不平从心底冒起。 他悲愤说道:“建朝一千多年来,除了大元对九州稍有骚扰,大和何时有过如此窘迫之时。“ ”元人第二次犯境时,得天照大帝保佑,台风倾覆了他们战舰,我国得以保全。” “我们一直抱怨僻处海外,没想到四海茫茫,竟成了我们的保护伞。“ “本以为天下再也没有强过大元的,没想到朱元璋以一乞丐出身,突起草莽,灭了强势的大元。” ”现在的形势与以往不同了,听一条经嗣所说,大明的战舰,就是十级台风也能如行平地,天心变了。“ ”我有两策供陛下定夺,一,干脆按大将军的意思投降了事。“ ”二,躲入深山。没有国玺印鉴,大将军的任何文书在法理上就站不住脚。“ ”如果天要灭了我们大和,我也无话可说。要是天意还有心眷顾,想大明不缺疆域,小小海岛也许不在他们心上。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会越大,复辟的可能不是不存在。“ ”只是躲入深山,陛下恐怕就要吃苦了,这是不得已的事。” 后小松茫然说道:“自设立幕府行政制度以来,到如今已近千年,朕的信印有这么重要吗?” 大内义弘:“汉人不是也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没有权力,天皇毕竟是天皇,国玺岂同小可。这是代表一国的的象征。” 大内义弘说完,后小松欣慰地点了点头。“一众大臣,包括幕府,他们就从来没有为朕想过。别人都可以降,唯独朕不能降呀,不然,怎么对的起祖宗。朕意已决,第一策不用考虑,行第二策,躲入深山再看局势的发展。朕不怕吃苦,比起祖宗的江山,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这事其他人去办朕也不放心,就不知爱卿能否亲自操作?” 大内义弘叩首回道:“主意由我而出,自然由我来操作。陛下您且宽心,臣一定做得滴水不漏。” 足利义满翘足等着大内义弘的回音,看到大内义弘,他急切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大内义弘摇摇头,“陛下不能自决,尚在犹豫之间,牵涉祖宗基业,谁能一日决之,还是等等的好。” 足利义满不满说道:“素常你也能说会道,怎么关键时刻哑了火。” 大内义弘心里一阵鄙视,崽卖爷田心不疼,江山是你的吗?为了陛下的大业,他压住心底的怒火,勉强回道:“我说不出口,要不,请大将军亲自去劝。” 一条经嗣打岔道:“那就等等吧,以天皇的睿智,肯定能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等了两天,不见宫内传出任何消息。足利义满把心一横,带着众家老,一起进了皇宫。攸关大和民族的前途,他也不惧史书怎么写。 到了皇宫,大家都傻了眼,天皇不见了。随同不见的还有他的两个皇子。 足利义满大叫道:”把大内义弘叫来见我。“ 不多时,下人回报,”大内家老也不知去向。“ 足利义满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做声。 家臣们倒也不怕天皇不见了,反正他就是个泥菩萨,他们急急询问代表皇室权力的“神器”(八咫镜、天丛云剑和八尺琼勾玉。)与国玺何在。 足利义满摇摇手,这是天皇须臾不能离身的东西,问有何意。 一条经嗣说道:”没有它,照样可以与大明签订协议。“ 足利义满苦笑不止,他沮丧说道:”你去大明军营,把此事告诉傅大元帅。“ 一条经嗣:”我回来时从城门经过,京城已被围得如铁捅一般,照我估计,陛下肯定还在城内。找不到陛下,我去又有何意义。“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同时心也凉了半截。找不到陛下,这是摆明了他不同意投降。看来战争终究不能避免。 大家伙起哄要去寻找陛下时,一条经嗣再也不敢藏着掖着了,他对足利义满说道:”京城偌大的地方,忠于陛下的臣民何其多,怎么找得到。我回来的时候,傅大帅说过,事情若是不顺,可找一休大师共同商量。“ 看过聪明的一休的电视剧都知道,这个大师可是把足利义满吃得死死的人物。 大事临头,足利义满也顾不了以往的恩怨,也管不了傅大元帅是怎么知道这个神童的。他起身说道:”我亲自去寺院,敦请大师出来说话。“ 一休全称一休宗纯禅师,原名为“千菊丸“,是室町幕府时代,最为古灵精怪、聪明伶俐的小和尚。 他的母亲是南朝贵族之女,得宠于后小松天皇,因遭谗伤,虽然当时已有身孕,还是被赶出了皇宫。后来在民家住下,生下了一休。一休六岁出家京都安国寺,他天资聪颖,又肯刻苦修行,很快便熟读各种佛经,和很多流行的诗歌俳句。被人称作安国寺神童。 见了足利义满,满寺和尚暗笑不止,征夷大将军又要来领教宗纯禅师高招了。 真个是城外血流成河,寺内宁静如昔。 足利义满梗着脖子,目不斜视的走进禅房。 第一百六十章 一休的疑惑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何况发生在眼目前的事。一休没有往日的调侃,庄重说道:”我知将军今日来意了,你且把明寇大元帅的意思告诉我。“ 虽说年纪小,大师就是大师。 足利义满回道:“大明元帅就说了两句话,一是放下武器,二是愿意为我族人指出一条明路。” 一休是什么人,那是倭人历史有数的智者,城外生死搏斗,他岂能不知大和危在旦夕。沉吟了半响,心思偏向了求和。于是问道:“第一条里除了放下武器,后面再无其他话语?” 足利义满说道:“只说了放下武器,并无其他话语。” 一休:“放下武器有两说,或者投降,或者放弃争端。“ 足利义满迟疑问道:”大师莫非强解他们的意思。“ 一休笑道:”以明寇之精明,明显是第二个意思。我也只能把它当成第二个意思,否则如何有第二条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之说,否则如何说服陛下。” 足利义满恍然大悟,怪不得屡屡被他戏耍,玩弄文字,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听大师所言,应该知道陛下的藏身之处,我的嘴笨,无法说得陛下回心转意。老人家不肯回心,祸事只在不测之间。还请大师看在芸芸众生的份上,前去为陛下解劝。” 一休把足利义满的传言解说给后小松天皇后,他两泪双流,这只是儿子在宽自己的心。他吧目光投向了大内义弘。 大内义弘文韬武略两不耽误,能力还在足利义之上。后来之所以被幕府所擒,也是不占中央形势的缘故。他苦笑着说道:“若是用词精当的正式国书,或可这样解读,但这只是大明元帅随口一说,岂能强解人意。” 高手碰上了高手,就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一休摸摸自己的光头,想了半响,虽然难以启齿,却是事实。 他淡定说道:“大内家老,你掌一国外事,对我朝肇基之事想必了然于心。汉光武帝赐给我们的诏书说得清楚明白,承认海外大和为倭奴国。侮辱之意虽强,可我们就是汉人的属国。就算明寇没有放弃争端一说,纯是要我们投降,又何曾说不过去。就不说历史,外面的明军我们打得过吗?这点想必大内家老心里有数。” 停了一下,一休又说道:“况且,明军统帅有含糊之意,谁知道他一定就是要我们投降呢?只要不是灭国,陛下稍有委屈,比起百姓人命,不是应分的事吗?” 告诉皇帝陛下做人做事,要是换个地点和人物,就算是正式名分的儿子,也不敢随口浪言,何况私生子。 后小松不以为忤,儿子这么说,足见外面的形势已不可掌控,不然,以儿子的聪慧,他不知祖宗江山之重吗?此时,他的心已经松动。只是哀伤说道:“朕要是这么一躲,惹怒明寇起动杀心,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子民。“ 大内义弘见天皇都已同意,形势之下,投降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不然,战场上不是对手,等来的是更为残酷的结局。 ”既然大明大元帅有话,何不就由大师亲自出面,与之商定投降事宜。也许,诚如大师所言,他们真的能给大和一条出路。“ 带着通译,在后小松与众人的瞩目下,一休进了傅钟的大营。 傅钟看着一休,心里顿时一笑,虽然不是动画片那样夸张,一休的大光头配着睿智的大眼睛,却有视频刻画的基调。 他笑哈哈说道:”劳动方外之人,傅某甚是不安。“ 一休的汉话有点基础,心里一愣,这种客气,哪里是敌对之人该有的语言。两国交使,他还是看向了通译。 同译解释完后,在傅钟的帮助之下,他下了那匹东洋大马,双手合十,鞠躬说道:”天生万物,人心最是欲壑难填,小僧为我大和武士骚扰上邦海域,致歉万分。“ 傅钟心下感叹,到底是历史上有名的聪颖之人,开口就是良言。这是联系皇宫和幕府,朝廷和民间的关键人物,七百万人的大迁移,不做到上下同心,稍有冤望,就不能顺利实施。他和蔼说道:”人的欲望,既造成了世道不安,何尝不是大千世界进步的动力。“ 此说一休闻所未闻,他六岁就进了寺庙,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清心寡欲,修养身心。就说万丈红尘,不也提倡克己复礼。 ”大元帅此语小僧不解,还请为我解惑。“ 傅钟清清嗓子,解说道:”人们有了远足的欲望,便研发了车船;有了聚居的欲望,便建设了城市;陆地尽头,大海茫茫,海的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便有了大海船。将来,遥远的星空,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到底有没有我们的同类,这种欲望,早晚会造出航行于天际的飞船。这就是欲望推动社会进步的明证。当然,人的欲望要加在无辜旁人的身上,这便是乱世出现的根源,所以,各国为政者需要达成一种共识,建立起新的秩序。有序的社会才能顺利发展。我这样解释,不知大师以为然否。“ 一休:”大元帅莅临敝邦,难道是为了建立新秩序而来的?“ 傅钟:”所以,我才劝贵国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增添杀戮。佛家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我心有戚戚焉。“ 一休既感佩傅钟的所说,也知道了自己预想的放弃争端不是胡猜。”大元帅的意思并非要我们举族投降。“ 傅钟笑道:”贵国从来就是我们的属国,何来投降一说。“ 一休心花怒放,”作为天朝的属国,不仅有律法依据,更是事实存在,大和从来就不敢僭越,也以此为荣。就不知大元帅所说的一条明路,到底是何意思。还请明白示下。我们也好早作准备。“ 傅钟闲闲说道:”贵国的祸患到底在哪里,不知大师怎么认为。“ 一休思索了一下回道:”我们僻处海外,原以为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没成想千多年来,却成了我们的护声符。现如今,天朝的大海船,十级风浪也如履平地,天堑变通途,大海茫茫既成不了保护伞,依仗它便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此看来,僻处海外就是我们的祸患。“ 傅钟随手在纸上画出一张世界地图的草图,指着英吉利海峡说道,这里有个英伦三岛,他们也被大海所隔,但世界将来的文明,还得从他们哪里奠基。所谓僻处海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休顿时傻了眼,在倭人的文化中,他们还以为世界的中心是大明。看着这张草图,比起大明国土广泛的地域太多太多。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只是早慧而已,便以尊敬的口吻向傅钟说道:“我不知大明之外,尚有如此大的世界,坐井观天说的正是我辈。还请大元帅详细说出我国的祸患到底是什么?” 一百六十一章 大和的去向 傅钟其实是犹豫的,不知道这样做对大明和倭人好还是坏。 从九州、四国一路过来,这么个愚昧的时代,贫富的差距不算太大,富人们没有酒池肉林之辈。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就算作假,至少尚有一点良心。 想起后世,大和人的贫富悬殊是现存的两百个国家中最小的,还用得着恶意揣测他们吗。青史也不能尽成灰烬,只要看战争史,打起仗来,谁的当官的死得多,谁的民族就是个中正的民族。 以此要求,这么个优秀的民族,能与之并肩的只有英国人尚可。 后世之人常常拿日耳曼来与大和比较,日耳曼人恐怕难以与之并肩。比起西欧的雨顺风调,这里土地贫瘠,环境恶劣,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做到了甚至超出德国人能做的一切。 如果为他们创造出一个好的环境,看他们能造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渡出军帐,遥遥向东望着,南美州那片广袤的地域,后来就诞生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国家,名叫美丽国。 这是一个由一群强盗、流氓和贼组成的国度,他们的暴发,并没有原创性的东西。 从地理环境上,得益于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保护,从建立起来,国内就没受到过外来的干扰。 从人文思想上,得益于大宪章的问世。 从物质创造上,得益于蒸汽机的发明。 他们的奸诈却举世无双,后来能领先世界,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把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笼络到了他们那里。 这点无可厚非,大争世界,竞争才能创造一切,你留不住人才能怪谁。 他是英联邦属国之一,后来能脱离出来,虽然总有点忘记本来面目之嫌,但脱离出来的不止他一个,这点也无可厚非。 等到他们从两次世界大战中脱颖而出,就在他的主导下,陷入了只有利益,没有正义的无道世界。 从他们诞生的那天起,要么跟邪恶为伍,要么对同情邪恶,就没有想到过被邪恶害苦了的大众。 上世傅钟,翻遍史书,找不到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的理由。这世傅钟,久处上层的风高浪急,也找不出他们为何要这样做的依据。 对于内政,他们设计得尚可,就是一只猪坐上了大统领的位置,并不影响到国内的运营。但参与国际事务,猪的智商就不够了。 这一切都拜他们的精英教育所赐,整个国度,并不以读书为乐,但那群受最好教育出来的精英,都从事了金融和家族企业之中,整个政府高层和普罗大众,就由一群普通人组成。 他们的民众,明明对国外情况一无所知,却偏偏喜欢指手画脚,干预其事。 他们的高层,明明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但为了选票,违背道义,屈从大众愚蠢的呼声。 还有更奇葩的事,你怎么鄙视、谩骂都行,只要有钱,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他们照样允许你移民到他们的国度。否则,就算你把世上最好的词来赞美他,没有钱,一切都是白费。 对这样的国家,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邪恶的基因。 绝不能让他们再生在自己主导的世界之上。想通了这一切,傅钟捏了捏拳头,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大和呀大和,你们原世做到的一切,是受险恶的环境逼迫。这个世界你们能不能成才,还得靠你们自己。因为,大明也需要有帮手,只好委屈你们去移民。 一休茫然不解地跟着傅钟,默默伫立在一旁。 傅钟如外婆一样,慈爱地牵着他的小手,走回了军帐。坐定后,他说道:“你先前问起我大和的祸患在哪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环境逼迫了你们,海啸、地震、资源的贫乏,这一切都是阻碍大和发展的原因。要是我将你们移民到一个风调雨顺的地方,你们的天皇与征夷大将军能不能同意呢?“ 年少的一休还没有后来的城府,他脱口而出,”我们祖祖辈辈无不盼望能有一快肥沃的国土安身,大元帅能恩许,便是大和的保护神,必将与天照大神并立于大和神坛。“ 这大概就是他们图谋东三省的原始理由,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既得陇又望蜀,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体量,还想觊觎我全境之地,结果落了个战败的下场。好在现在他们就算有此野心,却无此实力,好好调教一番,不失为一臂膀。 傅钟淡淡笑道:”立不立于大和的神坛对我不重要,我只想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世道,让世代处于底层的贫苦大众,有个付出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的生存空间。“ 说完,回头对卜哈丁与往利夏招招手,指着中东、中亚、远东说道:”你们且看,这几块土地并不比大明的地域小,要是你们二人能够砥砺前行,把它们经营起来。只要牢记我平均地权的主张,也不失我们相交一场。“ 李成桂羡慕地看着俩人,”大帅,我的加入虽不比他们俩人早,可怎么也在倭国之前,就不能为朝鲜人找一块经营之地吗?“ 傅钟:”你有此心,我深感欣慰,不过,你们人口才三百万出头,能背靠大明,把两块岛屿经营好,也是最好的出路。“ 李成桂瘪瘪嘴,”老卜与老往比我的人数还少呢?“ 傅钟:”那不同的,老卜是中东人,那块土地是他们祖先开发出来的,他是回去继承祖业而已。老往是草原人,草原现在一片混沌,这是天与其便,不取反受其咎。“ 对卜哈丁与往利夏还好点,李成桂只是羡慕他们而已。对于大和,他的的用词实是不敬。 一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汉人庇佑,你们高丽人早就被我英勇的武士吞并了。 他是大师,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做口舌之争。只是问道:”就不知大元帅赐予之地是辽北或者更远的极北。 傅钟摸摸他的头,“那是我大明之地,就算当今皇上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他指着大海,“你往东看,在海的尽头,有一块土地肥沃,资源丰富之地,地域之广,穷尽你的想象也无法猜测它有多大。” 一休看了看草图,几个地方都处在几个大洲之中,这是要全球布武。他的眼前冒出了星星,这是多么大的手笔,世代大和之人,谁有如此大的魄力。 他眨眨眼,“就不知大海航行,几时能达。” 傅钟笑道:“直线航行,怎么着也得大半年。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看看这里,这是千岛群岛和阿留申群岛,沿着它的海岸而行,时间可能要一年,但胜在风险极小。人命关天,不敢随意。” 一休倒吸了口凉气,不说全族有七百万人丁,光是这么远的距离,能保证顺利、安全到达吗? 一百六十二章 狐疑的倭人 一休带着满心的疑惑,正要回转城内,傅钟临时又对他说了很多话。 他思索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促成此事。富贵也得险中求,多少代人的企望,哪里不是冒险呢?再说,还有傅家做垫底。 听到移民之地不在山海关之外,倭人朝廷炸了锅。 大内义弘冷冷说道:“大明洪武十五年建造山海关,就是以此关为据,关内为大明之地,关外为北元之地。当时大明还没有全歼北元的打算,也不知大明得了什么神明启示,朱棣讨伐北元,好像也没费多大力气。现在大明平定了辽西,那里就不是我们能指望的。我们其实还可以退一步,连辽东也舍弃了,辽北那一片无主之地,并非什么风水宝地,就不能赐予我们吗?” 一休摇摇头,“辽北、极北(从哈尔滨到西北利亚)冰天雪地,对大和来说,从岛上移到那里,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大内义弘咬着牙说道:“冰天雪地好过火山爆发,多加几件衣裳,总能保命。” 一休想起茫茫大海一年的航程,自己何尝愿意这么做,奈何做不了主。他叹息说道:“大明的雄心大得很,按傅大帅的计划,辽北包括极北都是他的盟友往利夏暂时的练兵之地,哪里容得下我们觊觎。傅大帅个人的意思,恐怕辽北和极北都不会舍弃,就算往利夏是他的盟友,还得西向大草原,往中亚那里发展。” 大内义弘问道:”往利夏的老巢不是在狮嘴山吗,他们要经营中亚,怎么舍近求远,到极北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立足。“ 一休:”狮嘴山是他的老巢不错,可周边都是大明之地,他怎敢从那里兴兵。这是傅帅为往利夏设定的第一步,从极北往西打,统一朱棣剩下来的草原后,再经营中亚。“ 一条经嗣疑惑问道:”难道傅帅的主张并未得到大明皇上的同意。“ 一休:”那是他们大明的内政,轮得到我们去问吗?就算他们真有内讧之事,我们能说动大明皇上吗?就眼前之事,我们能脱困吗?“ “傅帅不愿往利夏与大明有什么冲突,宁愿舍近求远,只由此便可以看出,他对盟友考虑得多么长远。“ 后小松与足利义满也是无语,谁叫自己骚扰他们的海疆,谁叫自己不是他们的盟友。 一条经嗣与傅钟交道后,对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归顺不分先后,只要我们表示足够的忠心,往利夏走后,以多缴利税为由,未尝不能说动傅大帅。“ 一休听了,面无表情问道:”天皇与征夷大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吗?“ 后小松还未开口,足利义满迫不及待说道:”能得傅大帅之心,一点利税算什么。“ 一休虽然不喜足利义满的僭越,但询问傅忠的意思,也没有明白答复。 他叹息地看了看他爹一眼,”利税算什么大事,我临回之前,傅帅握着我的手,说出了他有心与天皇结为亲家的意思,就不知天皇怎么想。“ 这么快大饼砸下来,后小松听了心花怒放,攀上这颗大树,重新执政就有可能。他高兴说道:“汉人天子都有和亲之举,我们算什么,不就是嫁个公主与他为妾嘛。” 大内义弘犹豫着说道:“汉人和亲,没听说嫁公主为妾的。我们怎么说也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总还得要点脸面。如果是大明皇上,还好说点,下邦进献公主为妾,史书记载颇多。但要公主与傅帅为妾,傅帅官不过五品,这怎么说得过去。” 一休笑着说道:“不是傅帅本人与大和公主结亲。而是他的弟弟,大明颍国公嫡三子傅让明媒正娶大和公主。” 上邦一等国公,太子少师与天皇结成亲家,这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一阵哈哈从大堂爆发,就连大内义弘也笑着说道:“大师瞒得好紧,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早说出来,害得我们担心成这样。” 一条经嗣顿时醒悟,”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可能不知内幕,往利夏是傅帅最看重的盟友,交情不是卜哈丁与李成桂他们能比的。我看过傅帅手书的舆图,从极北出发,一路往西,茫茫大草原,困难不比我们航海小。到底是亲家,傅帅没有外出咱们。“ 他们也太以自己之心度傅钟之意,他有这么小气吗?中亚以丘陵、平原为主,地势东南高,西北低,没有大量骑兵,怎么作战。而要囤积大量骑兵,不占据草原,哪来的马匹。没有战略纵深,一旦失利,你叫他往哪里去舔舐战争的创伤。 大内义弘迟迟说道:”这么说就不对了,既然卜哈丁比不上往利夏,那为何他走的是一条风险最小的路。“ 一休苦笑着说道:”按傅帅的意思,卜哈丁才是一条最艰难的路,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中东不止后世是个火药桶,就是十五世纪,各种错综复杂的教门,有的是卜哈丁头痛的日子。 君臣统一了意见,剩下来的就是具体操作。 一条经嗣与大内义弘翻着各种登记簿,跪着手指头,算起来哪里的人先走,哪里的随后。合计了半天,突然想到,这么长距离的举国迁移,其他都好说,南北开战几年来,库里积存的粮食不多,这是大事,没有吃的,叫大家怎么行动。 一休蹙眉说道:“这都在傅帅的计算当中,光是从安南买来的粮食,就够先行的一百万精壮吃一年半的。” 又是一块大饼砸下来,欲惑越大,风险越大的道理都懂。 大家听得哑口无言,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傅钟到底为了什么?可千万不要说他是观音菩萨,一心为了大和的前途着想。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一休这个聪慧无比的人,希望能从他口里得出答案。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其实酝酿了无数回,他淡淡说道:“我也不能完全猜透,他与我们同行,要说有什么风险,与我们共担。要说为了解决我们,我们又打不过他,就在京城便可以消灭我们,何必送我们去喂鱼鳖。” “大明开海禁只是从他口里听说。开海禁用得着这么大的场合吗?“ 一百六十三章 山火 被他们视为天人的一休都猜不透傅钟的打算,其他人自我估计,怎么也超不出他的想法,一时心里忐忑不安。 箭在弦上,为安众人之心,一休便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他淡淡说道:“按傅帅全球布武的手笔,最大的可能是要我们当炮灰,只是要我们当炮灰,就得武装我们,总不能要我们拿着刀枪去拼命。可一旦武装了我们,他就放得了心吗?这样想来,又不像是利用我们的样子。” “看傅帅行事,不像个权力欲望很大的人。要是真如他所说,要为整个穷苦人找到一条出路,这里面说道就多了。” “现在,我们也不用胡猜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南美洲,如果土地真的肥沃,我们不是因祸得福了吗?有了切切实实可以安身的地方,不也是我们千年来的企盼吗?” 七百万人移民,工程何其浩大。皇宫的闲臣、将军府里的众将都被调动起来。千年的古树都被砍伐一空,家庭用铁锅集中起来,统一融化,制成了大锅。航海安全注意事项被印成小册子,供百姓们日夜背诵。 傅钟带着一休、大内义弘和众多勘探和炼银匠人,星夜兼程,赶到了出云国。 爬过了一岭又一岭,翻过了一山又一山,岛国真是地无三分平。 大内义弘气咻咻对一休说道:“听大帅谈吐,便是高人也没他那样的深度,如何做此神神叨叨之事。我们世居此地,从没听过出云国有什么银矿。迁移这么大的事,没有我们从中协调,出了乱子怎么办呀。” 一休竖起手指放在口边,“休得胡言,正因为迁移是千古未有之大事,没有钱,粮食怎么解决?” 俩人的谈话傅钟虽听不懂,但大内义弘的不满之色还是看得出来的。他现在哪里还有心事来安慰他们。不找到银矿,没有银子做后盾,老丈人会不会同意自己下一步行动就不好说了。关键时候,一纸诏书,你听还是不听。 听吧,自己穿越的心愿怎么达成。不听吧,翻起脸来,自己纵横海上,倒也不惧,可朱珣和朱标怎么办?还有自己的儿子,那个还未见面的儿子。 想到这里,傅钟咬咬牙说道:“大家再加吧劲,下一个山头,兴许就找到了银矿。” 就算没有举国迁移这件大事,匠人们也都是兢兢业业之人,他们被傅钟不辞劳苦而感动。这么大的官,吃住跟大伙一样,翻山越岭也不落人后。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困苦也是比较出来的。有这样的领头人,这点苦就算不了什么。 倭人本来个子就不高,看到一个最矮的工匠背着勘测设备,气喘吁吁地在队伍中踉踉跄跄,傅钟便伸手便把设备接了过来,过程就是这样自然。几个护卫也如司空见惯一般,并无多话。就有一个想从他手里接过设备,傅钟笑道:“行了行了,你们背的东西也不少,赶紧走你们的。” 这样的举动,就是他们的家主都从来没有做过的,几个工匠对望了一眼,一起跪在傅钟面前磕头,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感激的话。 一休以为傅钟是刘备甩孩子,收买人心,可这么重的设备,他却真的背在了自己身上。 大内义弘腹毁道:“我就不说话,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从山脚起,傅钟背着设备,一直搜寻到山顶,也没见他蹙一下眉,可气的是,他的护卫,好似本来就该如此,傅钟不开口,再没人主动去替换。 大内义弘震惊了,这是支什么样的部队,傅钟要是开口,为他去死的不知会有多少人。 这一面又没找到线索,正当大家准备从另一面下去的时候,树上有人惊呼了一声。 那个放下了包袱的工匠,是个多年从事勘测的高手,一路上,他左纵右跳,到了山顶,嗖嗖地爬上大树,极目向四周看去,找矿是要发现特征才好下手的,终于让他看出了端倪。 通过翻译,傅钟知道了踪迹就在这座山与另一山的夹杂的山坳里。大凡找矿之人,不管找的是什么,地表的树木由于矿石的关系,总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这就是找矿的依据。 下山后绕道过去,又要多走很多山路。这么远的距离,从山顶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要是空喜一场,得耽误多少功夫。 矮个子匠人说道:“不用绕道了,我直接从这里下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傅钟看着陡峭的悬崖,吸了口凉气。“还是不要冒险,绕点道没什么的,安全要紧。” 没等翻译说完,匠人已将绳索捆绑完毕,矮个子笑道:“别说这样的悬崖,再陡的我都攀过。” 其他匠人都是行家,嘴里没说,心里的担心还是表露了出来。 一休不懂,问道:”此行是否危险。“匠人们不敢明确回答,支支吾吾都不做声,一休何等聪明,他心下不忍,劝道:“还是稳妥为好,不要让一场喜事变成一场悲剧。” 矮匠人摇摇头,“我就是个困苦的手艺人而已,大明将军把我当人看,舍了这百来斤也难报答他的恩情。” 矮匠人名叫后藤次郎,多年的探勘生活,练就了一身野外求生的本领。当他下到八百米距离的时候,隐隐感到一阵热气从山底向上面蔓延开来。正是秋草枯黄的季节,大火已经烧到了山腰。这是有人故意纵火,要烧死山顶所有的人。 爬上去报警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从中放火,烧出一段距离,方能阻挡得了大火的蔓延。可自己处在峭壁之上,就算不惜性命放火,近处也烧不起来。 他一边拼命向上面呼叫,一边爬上几米,向左边猛跳过去。几株长在峭壁的灌木挡住了他的去向。 从灌木丛中爬上峭壁上后,后藤看了看情况,再往左,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只要跳上去了,以它为跳板,就能离开峭壁。 他往手心吐了口口水,抓紧绳尾,继续一跳,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石头上。 就在他提醒上面放绳时,一扯,绳子刚好卡在了石缝之中,半点信息也传不上去了。 一百六十四章 纠错 这下后藤抓瞎了,眼见山火的势头不减反增。 绳子卡住,自己正好安全了,这是一片开阔地,火势蔓延不过来,不会因为山火剧烈焚烧而窒息。 可上面还有这么多的人,不阻住火势,大明将军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从他所站之地到离开峭壁,绳索不被卡住,也就一纵之间。离开了绳索的加持,须得两跳之功。那些长在峭壁的灌木能不能承受自己的重量。要是承受不了,就是浑身碎骨的下场。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失,怎么办,后藤犹豫了。 傅钟湿透衣背的影子从心头掠过,哪里有这么好的将军,不救他还算人吗! 把心他一横,解开了捆绑在腰上的绳索,瞅准了灌木之中最粗的那颗小树眺了过去。也不管能不能承受自己二跳之力,刚一落脚,又是一纵。就听得咔擦一声,那颗小树在他起跳后断了。 争的就是这一刹那功夫,得益于矮小身轻,也得益于多年的野外生存技巧,他跳过去了。 落到了实地之后,他以手加额,口里喃喃着,“多亏天照大神的保佑。” 从随身携带的囊中拿出火石,一路点起火来,很快就从中烧出一圈隔离火墙。做完这一切,他长出了口气。 上面放绳的人明显感到后藤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难道又有了新发现。试着放绳不见重量,往上扯也一动不动,都是搞勘测出身,知道这是卡住了。 往下被灌木和突出的石头挡住了视线,看也看不清楚。就在众人无所搓手之际,山腰中浓烟滚滚。 傅钟心里一惊,说道:“有人对迁移不满意了,这是要烧死我们。” 一休和大内义弘不敢相信。 大内义弘直接否定道:”征夷大将军同意迁移还不好说,这是天皇都同意了的事,谁敢冒犯?“ 一休苦笑道:”也许是谁的火种没管好。“ 傅钟心里叹息了一下,自己还是被二战片洗脑了,相信了片中所说的倭人对天皇的忠诚。应该多想想的。 他淡淡说道:”利益面前,爹娘都不好使。“ 一休:”我们与别国还是有所区别的。“ 傅钟冷冷一笑,”有区别吗?只要是人类,就有他的通病。“ 一休和大内义弘不敢当面反驳傅钟的观点,正自忐忑不安,回头看看山道,一个乌漆嘛黑的矮个子窜了上来。 同时哇啦哇啦喊起来了,”大明将军、一休大师,有人在山脚下放火,要烧死山上所有的人。“ 一休:”山腰中放火的是你。“ 后藤:”是我放的,不阻止山火,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大内义弘:”你身上的绳索呢?“ 后藤:”绳索卡在石缝里了,我是直接跳过峭壁的。“ 一休看了看峭壁,这么陡峭的悬崖,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结局,他抓着后藤的手,”不是你,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傅钟拍了拍后藤的肩膀,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你很好,谢谢你。“ 看到大明将军和善拍着自己,后藤次郎眼眶一红,总算是报了将军的关爱之情了。 熊熊山火没了出路,烧了一阵后,自然熄灭。 等了一个时辰,大家下山后,傅钟吩咐道:”绕道去原来的那个地方看看。“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那个山坳里发现了银矿所在。剩下的就是开采了。 这是专业之事,傅钟与大内义弘一合计,决定由后藤为开采队长,留一百士兵维护治安,其他人马回转京都。 一路上,傅钟沉吟不语,大内义弘发狠道:”一定得把放火之人找出来绳之以法。“ 傅钟摇摇头,”还是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全,田土多的与耕佣之人的想法岂能一样。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会替别人将来着想吗!这样吧,请天皇发一明诏,移民后,所有有土地的人按原来的数目增加十分之一。无土地者朝廷为每户提供足够家庭生活所需的土地。” “这样大规模的迁移,是史上罕见之事,要向百姓解释清楚。还要发明诏征求百姓的意见。这样,才能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以后,任何政事,都得仔细掂量掂量。不是后藤,我们今天都完了,这是教训呀。” 见傅钟放过了放火之人,一休长出了口气。要是追究起来,耽误功夫不说,谁知道会牵扯出什么人来。老爹手下各种人都有,安于平淡的,一心揽权的,最后的恶果都得落到他身上。 天皇的两道谕旨一出,倭人顿时欢声雷动。 出云国发现银矿,最心痛的莫过于李成桂。 李芳远按照傅钟的部署,已将五万朝鲜兵运来倭国。见到父亲呲牙咧嘴的样子,劝道:“父王,悠着点,不要让傅帅看出什么来。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得了倭人全境,该知足了。还不知大明皇上是什么意思,总得尽心帮着傅帅,把移民的事情做完。协议一签,大明反否起来就不容易了。” 李成桂也是自失一笑,人心高于天,做了皇帝想神仙。 倭人上下已是一心一意搞拆迁,还有什么需要李氏父子提放的。李成桂听了儿子所说,对傅钟请示道:“我五万将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参与到移民事项上来,多少能表示我国的诚意。” 傅钟淡淡一笑,“李王能如此想,我倒不好意思要你们出钱了。本来,倭国中的良田是要用钱来卖的。这样吧,我再提个要求,砍伐过后的山林你们必须补种新苗,做好了这点,整个倭国就交给了你们了。至于治理一途,整体税收定为一成六,大明收取其中的一半。国中田土,必须人人有份,平均分派给移来这里的朝鲜之民,李王以为怎么样。” 李成桂倒吸了口凉气,怎么还要税收,这与原来所说不符呀。沉吟了一下,白得了人家的国土,这些付出还是应该的,看不见大明将士流的鲜血吗!至于税收,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到时贡献一点给大明皇上和傅钟,不就全搞定了吗。 他笑呵呵说道:“我心里有数。” 傅钟没理他的暗示,冷冷说道:“请李王留意,朝鲜本邦的事务我不介入,这里的事我说了算。我不想听到有谁在平均地权与税收上做文章。” 李成桂诧异地看了傅钟一眼,这是什么人呀,老百姓的死活关你什么事。大明以前管理藩国的外事衙门,哪个不从中伸点手。 这人到底为了什么呢? 回到自家营地,把傅钟的意思说完后,唏嘘地问李芳远,“芳远,你若为王,能像傅钟一样行政吗?” 李芳远摇摇头,“父王说笑了,能保证百姓活着就算不错了。您说这话是何意思?” 一百六十五章 单刀赴会 李成桂后悔得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多口了,芳远毕竟是老五,怎么能问这样的话,可别增添了他的野望。 李芳远见父亲不说话,也自后悔,最后一句话多余了。 他扯开话提道:“大明定的税收不高,还要抽取一半,我们不是毫无利益替他们做嫁衣裳。” 李成桂嗯了一声,“事是这么回事,这个人年纪不大,老谋深算,倒像个千年狐狸。不过,他说过要我们补种树木,却没明说它的归属。上位者言出法随,既然没提,就有让利之意。农耕与林业,我们就占了一头。至于将来海里出产,希望他也不提。” 张志听到大帅险些被人烧死,吓得脸色都变了,要是真出了问题,自己百死难赎。调查统计这个职位,就是大帅的耳目,搞不清敌在何方,就是失职。 他忧心说道:“大帅,事情不能不追究,不把一些人的觊觎之心从开始就打下去,将来还会有人起不轨之念,谁知是不是倭人高层的意思。” 傅钟淡笑道;“无关后小松与足利义满的事,这是下情不能上达的恶果。还是要允许民间有不同的声音,只有保留畅通的沟通渠道,就能从源头上杜绝灾难的发生。“ ”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搞得人心惶惶,不利迁移大事。招收那些炼铁工匠的事,你与一条经嗣谈得怎么样了。“ 张志:”一条家老倒是全心支持,只是他不敢作主,最后还得看足利义满的意思。大帅,我就想不通了,我们是战胜国,倭人的一切都该我们说了算,用的着跟他们商量吗?足利义满敢不服,打到他心服口服就是。我知道您珍惜生命,可这是战争,能顾惜得上吗?“ 傅钟看着急赤白脸的张志,这是个有头脑的心腹,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便悠悠说道:”卜哈丁艰苦卓绝,是个可用和可信的人才。“ 这一番话,张志听得迷迷糊糊,自己问的是足利义满的事呀。 傅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但你不知中东有多复杂,凭他一己之力,我敢肯定,他统一不了中东。我们的时间也就几年功夫,哪里分得了心去管他的事,那么,他的帮手在哪里,只能在倭人中想办法。你为什么对赵山百般容忍,就是为了酿酒的大局。同理的事怎么就想不明白。倭人对我还未到深信的地步,等到他们看到了美洲肥沃的土地,那时候,卜哈丁也好,老往也罢,就都有了帮手。中东、中亚就是我们说了算。想通了这个大局,容忍倭人还是大事吗?“ 张志听完,恍然大悟,大帅的心思,怎么是自己能够揣测的。 俩人正说着话,一休带着后小松与足利义满的问询来到了大营。 一休:”天皇与大将军要我前来请示大帅,您的驻跸之地定在哪里好?“ 傅钟要的是安倭人之心,他笑着说道:”听闻大师是大和第一智者,我就打扰大师清修,不知方不方便。“ 一休惭愧一笑,”我算什么智者,大帅才是当世第一。能得到大帅的随时指点,一休不胜荣幸之至。“ 听到大帅要驻跸城内,一干手下慌了神,这是怎么话说的,王安骂道:”张志,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张志赶紧说道:”我可不敢胡出这样的主意,这是大帅自己的意思。“ 刘振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调兵,护卫大帅进城。“ 看到军营乱哄哄的样子,傅钟气道:”你们要干什么?忘了保持军营肃静的军规吗?“ 张略苦笑着说道:”大帅的军规谁敢不尊,只是事情太突然了,我个人的意思,大帅还是留在军营为好。不然,再出森林大火的事,就怕措手不及。“ 傅钟耐烦解释道:”不看到南美,倭人不会乱来的,我居城中,稳如泰山,你们不要担心了。“ 王安倒是不说话,他早早上马,伫立一边,等着傅钟动身。 傅钟抬手就给了他一马鞭,”有了你们,城中敢乱来吗?你不懂玉石俱焚的道理,倭人朝廷与幕府都是猪吗?他们不会冒险的。“ 骂得王安不敢作声,他看向了刘振。 刘振不管不顾说道:”反正我是要同行的,其他大帅看着办。“ 傅钟:”军中还要你坐镇,有张略跟着就行了。 一大一小走在前面,后面仅仅跟着三个人。看到傅钟,足利义满一阵心痛,打赌又输了。 一休临行前,足利义满与他赌约,傅钟如果住进城内,足利义满输一百两银子。如果随行人员少于一千,足利义满输五百两。唉!怎么总也赌不过那个小小孩童。 不过,他也冒出了一些异样的想法。 因为不是钦差,迎在城门处的只有足利义满。随着一休的介绍,俩人以平礼相见。 傅钟边走边打量两边的建筑,屋子矮小得不像个样子,要论建造的材料,便是比大明的县城也不如。到了皇宫,迎面看到一个类似牌坊的过道,走进去后,才看出皇宫的全貌来。御苑位于城区中心地带,由寺町通(东侧)、乌丸通(西侧)、丸太町通(南侧)、今出川通(北侧)所围成的区域,东西向约700公尺,南北向约1300公尺。 傅钟前世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流传下来的与今天看到的是不是一样。只是满眼都是唐代建筑,比起西安古都留下来的遗迹,倭人学得一个准。也不是为了迎接傅钟,而是从来如此,干净得纤尘不染,大概与他们的洁癖有关。 见了天皇,傅钟微微鞠躬,算是对一国君主的尊敬。天皇反倒是九十度俯首,然后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说道:“下国何幸,得天朝看重,替我们指出一条生路。” 这都是官场上的话,傅钟心下叹息,后世有人剖析过倭人的性格,菊与刀就是他们的矛盾人格,能不能改造得如身使臂,如臂使指,还得从一休身上下手。 礼节上的事也无需赘述,吃过国宴后,便在寺内住了下来。寺内早已收拾一新,七八个精通汉话的侍者忙上忙下的侍候他们四个人。 傅钟摊开地图对一休说道:“一休,你说说我们大明大不大。” 一百六十六章 闲话 一休笑着回道:“上国比起下邦,犹如天地之别。” 傅钟:“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们将来要移居之地有多大?” 不懂就是不懂,一休诚恳说道:“还请大帅为我解惑。” 傅钟:“也就比大明稍小一点。” 一休心里一惊,这么大的地方对于君主来说就是快肥肉,早就有一些传言,大明皇上并不完全同意傅帅的主张,这俩人要是掐起来,大和何去何从?再者说,海航是困难,要是凭着傅钟的支持,真的成功了,大明又会对大和有什么特别要求?朝内一些人还是倾向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要是把我们当成炮灰,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再怎么佩服傅钟,为了本族利益,他还是故作天真问道:“我们大和也就七百万人丁,这么大的地方也经营不过来。大明赐下如此宝地,我们又该怎么报答呢?” 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傅钟没理他心中的小九九,按照自己的思维说道:“大明也罢,你们也罢,就舆图上看,也只是占了陆地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下面说的话,你也许不相信,我们居住的地方其实是一个球体,这样的球类在浩渺的太空太多太多了。如果用全世界的沙砾来形容,只是一颗小小的沙子。“ 看到一休一脸懵逼的样子,傅钟心下一叹,一休再怎么聪明,他如何肯信,就是到了后世,还有不少人相信地球是个圆形平面。 人类是在公元前500年到430年就发现地球是圆的,在公元前500年到430年间,有个古希腊哲学家叫做阿那克萨哥拉,他发现了发生日食、月食的原因,知道月食是月球进入地球的影子造成的。在月食发生时,发现地球的影子是圆形的,所以相信地球是圆的。 又过了一些年,大约在公元前350年,又有一个十分着名的古希腊的哲学家,名字叫做亚里士多德,他找到了充分的证据证明地球是圆的。他在《论天》一书中指出:我们观察星星,会发现,地球是圆的,还会发现搜丛地球是个不太大的球,因为从南到北,走不出多远,就会发现地平线上出现的星座是不同的。 1622年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仑(ferdinand magen)领导的环球航行证明了地球确实是球形的。17世纪末,牛顿研究了地球自转对地球形态的影响,认为地球应是一个赤道略为隆起,两极略为扁平的椭球体。1733年巴黎天文台派出两个考察队,分别前往南纬2°的秘鲁和北纬66°的拉普林进行大地测量,结果证明了牛顿的推测。 综上,从洪武二十六年算起,直到几百年后,人类才承认地球是个球体, 顿了顿,傅钟接着说道:”这话你不信,也情有可原。这么跟你说吧,接下来的移民,光是直线航行就要半年以上。到了目的地,纵横之地,就是骑马狂奔,也得几个月时间。凭此可以相信,这个世界大得无边。所以,你们以为大明是世界的中心,根本不存在。世界没有哪个民族居住之地能称为中心,大家都是这块土地上的过客而已。“ ”这颗孤独地球在这个无垠的太空里流浪,谁也不知道它要去向何方,又将停在哪里。你也知道地震、海啸、山火这些自然界的无情,能毁灭大和的居住之地。无垠太空的寒流、热浪、陨石也可以毁灭这个世界。人类真的难以抵御自然,我不忍看到这种结局出现。怎么解得了这个套,那就需要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团结一致,群策群力想出办法来。 ”现如今的世道,弱肉强食,你侵我夺的事时有发生,战争带给人类的损失实在是浪费。如要实现我的主张,有三件事要做,一是在一个国家内平均地权,让老百姓有个活路。他们不愁衣食,野心家们就没了挑动他们的由头。二是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起新秩序。让各国各民族通过贸易来实现竞争,避免战争杀戮对人类的破坏。三是搞定了上面两点,就能集中全世界的力量,共同对付自然对地球的破坏。你是聪明人,我要做的事,影响到了你们大和的发展吗?“ 一休细想其中的道理,尽管一时也说不出所然,但桩桩件也件,的确无损大和的利益。想起将来居住之地如此之大,怎么帮助傅钟的心思占了上风。 可大和这么小,怎么帮得到他呢?他狐疑问道::”大帅之雄心,小僧平生仅见,就不知这么大的理想,何不动员大明的力量来实现呢?大和毕竟大小了。“ 傅钟:”大国之事,人多嘴杂,不是轻易搞得定。我现在担心的是迁移一事,希望你作为沟通我与天皇和足利将军的中介,尽量中和我们之间的异议。迁移后,将来如果发展顺利,大和有了安身福地,又承认我的主张有利于世界的发展,能为我摇旗呐喊就算对得起我了。“ 一休:”就眼前迁移一事,我怎么帮得上大帅您呢?“ 傅钟:”迁移之路,前途漫漫,先要做的是海船建造。接下来,要集中大和优秀的工匠,打造精良火器。我不知美洲将来会遇到什么风险,但我知道怎么强化自己的实力。“ 一休:”海船一事,有了上国提供的图纸,建造起来不是难事。只是火器一途,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傅钟:”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适当提供技术支持。“ 听到要开放火器技术,一休倒也不为己甚,”如此大帅就不怕我们反悔。“ 傅钟笑道:”我要控制不了,自然不会授人以柄。“ 一休到底是后小松的儿子,他吞吞吐吐说道:”就不知大和将来的政体,大帅作何安排。“ 傅钟哑然一笑,血缘是不骗人的,他拍拍一休的头,“我弟弟将来娶大和公主为妻,从亲情上讲,我自然偏向皇室这边。但大和现在的政体,在如今的形势下,不算最差,为什么要改变。” 听实了傅钟的安排,一休为后小松的打算凉了一半。想起将来的姐夫傅让就是大帅的亲弟弟,天皇无权,遑论驸马。他对傅钟又有了深一层的钦佩。 寺庙这边在闲聊,幕府之中也不平静,傅钟亲近天皇在宴会上清楚明白。 足利手下第一武将咳嗽了一声,“傅钟胆大包天,移居城内,大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是靠着军功升到这个位置的,倭人武士讲究宁死不能丧胆,看到傅钟只带了几个人就敢移居城内,心里早就活动开了。带过兵的都知道,将是兵的胆,要是乱了指挥,就算不敌,也许有侥幸在里面。 战争从来充满偶然性。 一百六十七章 天耀大神 足利义满虽然被榆林兵打怕了,见到手下人鼓劲,想起未定的政局,心里异样的想法愈发强烈,“还是大家议议吧?” 家老的地位比武将高,大内义弘马着脸说道:“大明指的路,谁也不知好与不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裹乱了。” 足利义满知道文臣是不会同意冒险的,“傅大帅移居寺庙,可见心有天皇,就不知他会不会更改幕府制度。” 这事关系征夷大将军府内所有人的利益,他有心把大家的敌意调动起来,看看能得出什么结果。历史上,足利义满在历代幕府将军中还算不错的,不会一点担当都没有。 大内义弘冷哼了一声,“大将军,现在讨论这个话提为时过早,还是考虑怎么护得傅大帅的安全为上,要是再有出云国的事情发生,驻扎在城外的杀神会屠了全城的,难道大家都愿为他殉葬不成。” 一条经嗣呵呵说道:“这点都不劳大内家老担心,大将军已把寺庙围得水泄不通,谁敢造次。” 足利义满内心在抱怨,你可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这里面可是有两方面打算的。 想起傅钟的弟弟将要与公主结亲,他横心说道:“要是我们冒着为他殉葬的风险,做出事来,不就免得了整族迁移吗?谁知道迁徙之地是个什么样子。” 一条经嗣和大内义弘齐声说道:“使不得呀,将军,傅钟之后,就算城外士兵乱了章程,还有大明,这是灭族之祸。” 其他家老首鼠两端,揣摩了足利的意思后,纷纷说道:“听说傅钟与大明朝廷也不是十分默契,说不定杀了他,大明朝廷默许了我们也未可知。” 一条经嗣冷笑了一声,“傅钟与大明皇上的关系只是猜测,迁徙之地我们不知,非常时期,一动不如一静。起码得听听一休的主张为好。” 足利义满:“时间已是深夜了,还不见一休的消息过来,怕的是有什么信息,已经传到了皇宫就不好说了。” 大内义弘不愧是他手下第一智者,他恳切说道:“就是傅钟有心更改体制,幕府也不能乱来。我们失掉的无非是权势,换来的是丢命和千古骂名,这个道理还请大将军三思。” 大内的话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立得住脚的,足利义吗长叹了口气,低着头默默不语。 就在众人都要散去的时候,门卫来报:“一休大师来了。” 足利义满早就安排了人监视寺庙与皇宫,他问道:“大师打哪里来的。” 门卫:“听斥候回报,大师从寺庙直接过来的。” 足利义满心花怒放,傅钟有见识,看来,不管迁移怎么样,短期内他是不会更改大和行政的。 “快请大师到大厅来。” 一休既然倾心傅钟,传话自然不会带有个人打算,他详细说明了傅钟的计划。 一干武将听说大明会开放火器制造的技术,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笑道:“有了火器,我们未必输与大明。” 一休冷笑道:“从道义上讲,大明放开火器技术,我们也不能忘恩负义与他们为敌。傅帅行事光明磊落,能力之强我平生仅见,他说过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你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皇室今晚也是个不眠之夜,后小松充满希望地说道:“宴席上傅钟虽然对幕府假以辞色,可我现在成了他的亲家,你们都说说,亲家会不会更改大和政体。” 皇室无权已有几百年,这帮没有从政经验的贵族哪里知道江湖的险恶,得意忘形说道:“有了这么强力的靠山,皇室收回权力是早晚的事。陛下若不信,我们估计,大师今晚便会有消息过来。” 不说傅钟看中了他们的政体,就算幕府十恶不赦,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更改大和政体。因为,整个权力都在幕府,傅钟以客居之身。领着一群吟诗唱和之人,做得了万里迁移的大事吗? 他们坐等到天边曙色微微发亮,也没有等来一休半点信息。 关白急得大骂,“这个无能之人,有这么强大的军力,凭着天皇的威望,更改政体是一句话的事。就算不为天皇着想,难道他愿意让自己的亲弟弟在在大和朝廷做个说不起话的人吗?” 后小松眼看是竹篮打水的结局,反倒无所谓起来,真的更改政体,自己闲居多年,操作起来就是个辛苦之事。他淡淡说道:“都散了吧,看来,我们就是无所事事的命,做个招牌也不错的。” 不得不说,倭人对于权力的嗜好,比不上汉人一半,这样,他们的皇室才能在风雨之中,不动如山。 傅钟再急,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不把银矿开发出来,倭人的迁移无法向老丈人交待。不建造大量的海船,也谈不上移民南美。 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倭人有砍不尽的大树,有无数能工巧匠,不缺技术,一艘艘海船如下饺子般被建造出来,整个日本海遮天蔽日,万帆待发。 傅钟也没闲着,带着倭人技师,凭着倭人领先世界的炼铁技术(当时大明的炼铁技术就很先进,倭刀做得如此之好,可见倭人炼铁真的不错。),带蛋壳的自动步枪,三十公斤的后膛炮都已研制出来。等到倭人武将以为自己能够自己造枪造炮的时候,他们发现,没有火药,这些枪炮比大刀长矛强不了多少。 就在傅钟精心研制蒸汽机的时候,后藤次郎传来了好消息,银矿边采边炼,第一批五百万两制银已装箱完毕。 足利义满吭吭哧哧问道:”据后藤回报,这个银矿的开采量有上亿规模,就不知大帅准备怎么分配?“ 傅钟反问:”大将军的意思呢?“ 足利义满:”发现银矿是大帅的功劳,但银矿毕竟是大和祖业,完全归属大明,似乎说不过去。“ 傅钟笑道:”要是南美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你又怎么说?“ 足利义满:”要是真如大帅所言,南美地域广大,适宜居住,大帅便是大和的天耀大神,与天照大神交相辉映,大和的一切自然由您说了算。“ 一百六十八章 安心 傅钟淡淡笑道:“大和的事,自然由大和之人主宰,天耀大神什么的,不说也罢。银矿的事还是你们管理,只是大明先期垫付的粮食和战争开销必须由矿上负担。移民美洲,还得交给大明一定的信息费和运作费。估计在两千万两左右。其他的,银矿既然生在这个地方,那这里所有的大和子民都应有份。除了必要的政务开支,幕府可按人丁分配。这点请幕府留意,不要上下其手。” 足利义满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如按矿产计算,大和能分七、八千万两银子。他欣喜若狂,毫不犹豫说道:“如此大和上下必设生词,供养大元帅金身塑像。” 回到寺内,张略不舍说道:“银矿的事就不说它了,大帅,我想不通的是,眼看二公子就要娶天皇之女,怎么也得为他谋好一条出路。” 傅钟饶有兴味地看着张略,“依着你的意思呢?” 张略:“何不更改倭人政体,让权力回归天皇,这样,天皇感念大帅的恩德,二公子在倭人朝廷也能说得起话。” 傅钟摇摇头,“这个幕府制度,虽然与我的理想差别甚大,但它是目前最不坏的制度。你不知道,权力不受制约,才是一切祸端的开始。就说幕府制度,天皇能管得了足利义满的行政吗?” 张略笑道:“我看天皇就说个甩手掌柜,恐怕一点都管不了幕府行政。” 傅钟:“是呀,他是管不了。但仅仅有了天皇的牵扯,幕府行事就不敢十分乱来。要是真有能与幕府对等势力的人监督幕府,他就更不敢乱来了。” “只是要规范权力,却是个十分困难的事,慢慢来吧。“ 张略大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凡从政者,何人愿意受制于人。再说,权力受到制约,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 傅钟解释说道:“我之所以要你嫂子编缀大明(大中华)典籍,就说要说清楚权力的来源与用途。等到书籍出来,你留心看吧,道理都在此书中。” “嫂子”,不是公主在作此事吗?张略血脉喷张,大帅真是把自己和护卫们当兄弟们看。道理自己是不懂的,但这样的主子天下难寻。他颤抖着说道:“公主的书籍一出来,我一定做一个认真的读者。” 收到傅钟的奏折,朱元璋心花怒放说道:“五百万两银子!这还是第一次,将来陆陆续续能增到两千万两。老大你看看,颍心诚不欺我。” 朱标早就收到傅钟的私信,趁机便把迁移倭人的事说了出来。 朱元璋一愣,土匪这是要干什么,挟倭人以自重吗?把美洲当成根据地吗?美洲在哪里?一个个疑团从心底里升起。 一阵心寒,傅钟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他色厉内荏说道:“怎么不明白回话?” 朱标一笑,“还不是怕节外生枝,这么大的行动,明发奏折,朝廷那么多大佬,我们不坚定一心,风言风语也不好听。” 朱元璋有些吃味说道:“那个土匪到如今只认你是他的主子。” 朱标:“他不是怕你不肯嘛,如今九妹诞下麟儿,这血脉就是我们的纽带,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朱元璋不愿示弱,流露自己的担心,只是告诫道:“老大,我没有对他不放心,但血脉比起权柄,算不得什么,你要有数。” 皇权真是容不得半点疏忽,朱标心中一警。 朱元璋接着说道:“朝中有什么大佬,给他们一个胆。“ 朱标:“六部自然不会明说什么,若有暗示,那些给事中便会向狗一样撕咬过来。” 朱元璋疑惑问道:“我设给事中制度,到底好还是不好,颍心对此事怎么看。” 朱标:“他从未主动谈起过此事,不过,好像并不反感。” 朱元璋:“给事中制度是为皇权查漏检错的,只能为皇权所用,却不能让他制约皇权。不然,养狗撕主就失去了本意。” 为了朱标,朱元璋恨不得手把手教导他,朱标心里一热,“我会注意的。” 父子俩沉默了一下,朱元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心:“老大,颍心一心要把倭人移到海外,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朱标:“他在信中明白告诉我,与倭人交战之时,觉察倭人是个难得的民族,有心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也免了他们对海疆的骚扰。至于将来能不能成为大明的臂助,我也不敢确定。总之,海天相隔,便有反复,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朱元璋有些头大,“这个女婿,总做一些让人看不大懂的事。” 看到父亲落寞的样子,朱标满怀信心说道:“有我呢?” 朱元璋老怀大畅,儿子长大了,能为自己分忧了。 他自言自语说道:”九姑娘说带外孙来看我,怎么不见人影?“ 朱标心里一阵难受,这么强势的父亲也老了,到了向子女寻找依靠的年纪了。 正想再说一句有我呢,看到父亲渐渐茫然的目光,话就说不下去了。 不一会,朱珣带着傅彦名来到了凉台。 朱元璋抱着傅彦名久久不愿撒手。 接到朱标的来信,傅钟难以想象,这个前世杀得寄身一家血流成河的老独裁胆怯了,一阵快意从心里升起。 细思朱家与傅家的恩怨,还是皇权在其中作怪。想起刚穿越过来时与父亲的对话,”不是一人治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皇权必须打到,但朱元璋抵御异族,恢复中华正统的历史功绩不能抹杀。走之前必见朱标一面,也安朱元璋之心,傅钟决定,沿海回应天一趟。也试一试新造的海船。 傅钟回朝了,同来的是五百万两白银,整个朝堂轰动了。 朱元璋调转脑袋,悄悄抹了抹涌向眼眶的泪水。看了看朱标,还是老大看得准,傅钟就没有野心。 钦差回京,照例没有先回自家的道理,怪就怪在,傅钟是在皇宫内看到自己儿子的。 差事交待完毕,御宴开了几桌,两家人喜笑颜开团坐着。朱元璋抱着傅彦名,笑吟吟看着傅钟不说话。 一百六十九章 还是不行 基因真是很玄幻的东西,不由人作主。看着粉雕玉琢的儿子,五官像极了朱珣。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骨血,傅钟伸出颤抖的双手,想把儿子抱过来。 傅彦名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人,使劲往外公的怀里靠了靠,明显他感到有些害怕。傅钟的手刚接触到儿子身上,他哇哇哭了起来。 傅钟尴尬的笑着。 朱珣急促说道:”这是你父亲。“ 没有什么天纵之事,半岁的傅彦名还是个吃屎的娃娃,那里听得懂母亲的话语。他伸出双手,指向了朱珣。 朱珣接过儿子,顺手又递给了傅钟。 也许是天性中对母亲的极度放心,这次傅彦名没有哭泣,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抱他之人。 一股奶香味洋溢着傅钟的鼻腔,看着傅彦名的小手小脚,自己不也是从这个样子长起来的吗! 家庭的喜庆对执掌军国大事的人是个奢侈的事,逗弄了一会小彦名,老丈人发话了:“听说你打的旗号是四族伐倭,那个李成桂算是怎么回事,就凭他跟着走了一程,倭人的土地就给了他,你就不问问我的想法。” 傅钟笑着说道:“那就是快不毛之地,海啸、火山、地震经常发生。有精力去经营,还不如向极北发展,尽管冰天雪地,开春以后,还是能种上一茬。那里土地肥沃,好好耕作,能解决至少五百万人的口粮。” 这是后世实证了的事,傅钟也不怕不能实现。 朱元璋:“那块地呀,也不知老四看不看得上眼。” 傅钟:“就不麻烦燕王了,随我出征的羌人往利夏有心经营中亚,他想把那里作为根据地,把整个喀尔喀四部(现外蒙)经营出来。然后一路向西,直指中亚。” 朱元璋迟疑说道:“按说他们也是大明的藩属,又随你出征,可算有功之人,让与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傅钟:“哪能呢,大明的土地寸土也没有多余的。他们算是借道而已。将来,札萨克、西套、科布多、极北、狮嘴山、还有回人卜哈丁的巴彦卓尔都得回归大明。” 朱元璋听得心花怒放,“这么说,往利夏要经营的中亚,那是什么地方。” 傅钟随手画出一张世界地图,指着中亚说道:“就是这一块。” 朱元璋吸了口气,“这个地方可不小,都有些什么东西。” 傅钟:“主要出产棉花、小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矿产资源丰富,稀有金属很多。” 朱元璋:“是不是出产金子。” 傅钟:“那倒不是,所谓的稀有金属,很大程度是利用来炼钢的。随着冶炼技术提高,将来的炮筒能承受打到几十里弹药的冲击。倭刀的韧度这么大,就是添加了稀有金属。” 朱元璋啧啧称道:“出征一趟,倒是搞清了倭人的炼钢技术。” 傅钟含混说道:“世上的技艺无穷无尽,西洋人的炮就能打到十里路远,都得把他搞清楚。” 话提一下子就转到了下西洋上来。朱元璋似是无意说道:“听老四讲,他的手下有几个太监,都是福建一带人,航海上面有一套,是不是把他们也带上。” 历史真的不容轻易更改,傅钟心里不愿,却也不太担心,他毫不犹豫说道:“好呀,我还真差帮手。” 朱元璋一愣,傅钟真的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榆林安插黄、齐二人也好,这次安插老四的手下也好。定睛看着这个女婿,知道他跟朱棣关系不好,没想到竟然这么大度。 这下搞得朱元璋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我倒不是硬要分你的功劳,要不这事你跟老大再商量商量吧。” 傅钟笑道:“四哥也不是外人,他想分点海贸利益,也是人之常情。要不各皇子、公主都入点股,这样便不干国法。” 朱元璋拍了拍傅钟的肩旁,“你呀你,有这样的郎舅,连襟,我的儿女也算有福气了。海贸的事,还是你说了算,直接跟老大汇报就是。有了老大跟你,我也可以安心含饴弄孙了。彦名呢,到外公这里来。你不知道,他就喜欢跟我在一起。给他个侯爵吧。” 傅钟赶紧拒绝,”无功不受禄,他的将来,还得靠他自己去闯。一个人,躺在上辈的辛劳上,混吃等死,简直是浪费人生。“ 朱元璋摇了摇头,”听说傅让准备娶倭人公主为妻,也不知你怎么想的,为了大明的面子,给他个伯爵,就不用推辞了。老亲家为了大明冲锋陷阵,这是他应得的名分。“ 见朱元璋抬出父亲,傅钟不好作主。想起傅让上辈子就因为刀没上鞘,惨遭横死,与其说是老爹的功劳,还不如说是他应得之得。 ”好吧,傅让将来是维系大和跟大明的纽带。算是提前筹功吧。“ 朱标:”海贸的事你准备怎么安排。“ 傅钟:”各家出的钱就算定金吧,瓷器、茶叶、丝绵等以朝廷的名义担保,让卖家一成利润,或许能筹集大量货源。“ 朱元璋插话道:”户部今年形势不错,有了倭国的五百万两银子垫底,加上各家所出,还是直接从商户手中购买货源吧。你的放开商业的主张不错。没有这步棋,一下子要筹集这么多的货源可就不容易了。“ 朝廷的口号呢?不是说让利于民吗,何必如此锱铢必较。 好在朱元璋还是没说什么过火的话,生意就是生意,有钱购置货源,不让利也情有可原。见到朱元璋认可了自己的放开商业的主张,要是这样的话,何必涂炭一地生灵。傅钟打蛇随棍上,”父皇,平均地权才是大明百姓生存的根子,这是我默想了一辈子的事,是不是找几个行省实验一番。“ 朱元璋摇摇头,老大将来要怎么做是老大的事,现在我是不同意的。” 一句话就把此事封死。 再说朱棣,一个月前,交割了军马,除了留下几个精细人员留守京城,他带着道衍返回了北平。 原来的世界,朱棣为灭残元,六出大漠。此世没想到灭残元之事这么顺利。 战事一开,开花炮弹的威力不仅惊呆了元人,也惊呆了朱棣自己。就算是前膛炮,那横飞的铁片,一爆一大片。元人龟缩在城内不敢应战。 十五斤的炮弹,不是傅钟的投掷炮能比的。残元的城墙也不能与榆林相较。随着大炮的怒吼,一段段城墙应声而垮,朱棣意气风发,犁庭扫穴,灭了残元。 这是降维打击,道衍叹了口气,“怪不得傅钟说师老兵疲,有十万人,足够横行草原。” 朱棣真是傅钟的好学生,杀起元人贵族不带眨眼。 道衍内心震惊不已,朱棣的一贯的收买民心与士心的想法丢到哪里去了? 一百七十章 生面孔 道衍劝道:“四爷,留点力气吧,名声要紧。” 朱棣笑着说道:“就要这么做,不提醒提醒,人的忘性是很大的。要让天下的读书人看看,傅钟那土匪带了什么好头。” 到底是天纵聪明的人,道衍一下就反应过来。 回到北平,连如点的信息汇聚到了俩人手中。 傅钟征倭,果然还是老一套,投掷炮加上手雷就解决了忽必烈望海叹息的倭人。 战事越顺利,朱棣与道衍越不放心。 “这些战报看不出什么来,倭人怎么这么不经打。”朱棣有些头大。 “他们不经打是肯定的,倭人比得了元人的铁骑吗,投掷炮比得了后膛炮吗,这一上一下的区别,正好被傅钟弥补过来。还得想过法子在榆林营中安插一些人才好。” 道衍解释道。 朱棣摇摇头,“怎么安插得下去,父皇的拱卫司这么厉害,公主府他们就难以插手,何况傅钟铁打一般的军营。” 道衍也是一筹莫展,“搞不清傅钟的底细,一切都不能乱来。我们能轻松战胜残元,倚仗的是傅钟的开花弹,这是个划时代的进步,加上榆林府那些新鲜玩意,比如那个抽水马桶,这得有多聪明才能搞得出来。” 朱棣顿时失望,被自己视为天人的道衍都没有办法,看来自己终究与大位无望。谁叫自己笼络不了傅钟呢? 看到一脸落寞沮丧的朱棣,道衍尽管心里难受,没有条件硬上,不自量力的后果谁能承受。四爷还好点,他们血亲之间的争斗,兄弟叔侄之间的牵扯千丝万缕,有个什么人援颊,保留血脉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可能。自己九族就惨了。平生的苦学,难道就是为了祸害族人而用的功吗? 想到这里,道衍迟迟说道:“四爷,既然不能下最后的决心,那些召集的工匠是不是都遣散了。留在府内,消息泄露,就是滔天大祸。” 听到道衍丧气的话,朱棣心如刀割一般。那些工匠真是有才,没有倭人的炼钢技术,也解决了二十五斤炮的炸膛问题。 ”我舍不得,那些人散了,又不能明着向朝廷推荐,可惜了他们的才华。研究一旦中断,再续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 大帝就是大帝,爱才就与一般人不同。 道衍蹙眉说道:”保留他们,得想个什么名义才好。“ 道衍都没办法,朱棣又能想出什么好招来,就在俩人无计可施的时候,下人来报,天使已经进了北平城。 听完圣旨内容,这个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吗?俩人面面相觑。 道衍开口道:”四爷,你跟皇上说过什么没有?“ 朱棣:”插手海贸,会犯父皇大忌,我怎能自露马脚推荐他们。各王府的太监,都是按照亲疏远近的关系安排的,分到我府中的都是些言语难懂的福建人。我上面可有三个哥哥呢。“ 道衍听后,细想了一回,然后斩钉截铁说道:”四爷,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朱棣脸上露出了希冀的微笑,“真的是天意吗?要是真的,我们怎么做为好?” 道衍摸摸鼻子,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按朝廷的安排,是以各皇子、公主自己组船。我们就有了措手的空间。这么着,太监中以马和资历最浅,人又踏实,就以他为从这次海贸的主事。” 朱棣沉吟了一下,”恐怕不大合适,他不是福建人,对航海并不内行,把事情搞砸了就不好看了。“ 道衍提醒道:”贸易重要,还是信息重要。“ 朱棣一愣,”这不明摆着吗。“ 道衍笑了笑,”四爷,既然信息重要,就得走不寻常之路。不错,马和不懂航海,资历又不够,特别提拔,他才会效死力。“ 朱棣摇摇头,”其他的也是心腹,如果既能搞到信息,又能搞好海贸,两不耽误,岂不更好。“ 道衍悠悠说道:”四爷,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世上就没有两全之法。主动寻找与被动接纳,效果是不一样的。海贸毕竟是皇上的恩典,下人们怎么想就不好说了。人心的不可琢磨,就是一闪念的事。“ 朱棣蹙眉想了一阵,撮着牙花子说道:“就依大师所说。” 傅钟回京的目的,主要是见朱标最后一面,顺带安朱元璋之心。他把华弘和朱睿父子找来,凝重问道:“太子的身体,两针还有继续的可能吗?” 朱睿回道:“两针治疗,就是刺激人体的最大机能,可一而不可再。否则,反弹起来,得不偿失。” 华弘一想到太子的身份,欲言又止。 看到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傅钟自己就是外科大夫,虽然水平有限,能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大院士不妨直言。” 华弘咬咬牙,“不瞒颍心,一年前,我就做了肝脏移植手术,病人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太子身份特殊,就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动手,手术过程还是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听到华弘已经动手了,傅钟心里一喜,总算有了经验。接着又是一愁,后世的科技那么先进,都没能解决排斥反应,动起手来,生死各有一半的可能。 太子关系整个大明的朝局,他真的不敢冒险。 绕着室内走了几圈,傅钟渐渐下定了决心,“大院士,要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大胆放心动手,什么事都由我担着。” 华弘:“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太子身体已经不能抵抗大型手术的折腾。” 华睿:“这倒不怕,我用两针护住太子心脉,几个时辰没有问题。” 傅钟:“能不能保证?” 朱睿坚定地点着头。 几人走后,傅钟看到了几个不熟悉的面孔。拱卫司的渗透不是盖的,有一丝缝隙,他们就能钻出一片天地。 他惭愧的摇摇头,这么好的老婆,可惜很多事都不能跟她明说,拱卫司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突然,一丝惊悚突上心头,今天的话会不会泄密?这帮孙子,怎么藏得这么深呢,回来后,自己也曾到处看过,那时可没发现有生面孔。 看到朱珣,傅钟闲闲问道:“家里怎么多了这么些人。” 朱珣笑着说道:“这是八姐和十妹的好心,编书这么大的事,她们怕我累着,介绍了几个她们府里的人过来帮忙。” 看着朱珣一副对他姐妹放心的面孔,傅钟连摇头叹息也不敢。自己发过誓,要让她一辈子过得顺畅如意,何必让她知道,就是她最放心的八姐和十妹,恐怕也不知道,她们府内的人,被人拉拢的可能性很大。 他赶紧笑着回道:“田蕴拿来的香水多给她们两姐妹一点,人情不好欠着。” 朱珣扁扁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甩手掌柜也操心起家务事来?” 一百七十一章 天大的祸 傅钟不敢沿着这个话提谈下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心算无心,叫人放不胜防,何况拱卫司并不是针对自己一家。朱珣是皇宫里面出来的,若挑破了其中关窍,稍一用心,就会看出破绽来。他赶紧转移话提道:“早点动身吧,免得父亲、母亲悬望。” 皇宫暖阁内,朱标还在劝说朱元璋:“父皇,颍心的想法还是不错的,先在几个行省试一试平均地权。老百姓日子过好了,我们的江山才能坐得更稳。” 朱元璋摇摇头:朕即天下,天下即朕,我何尝不愿子民过得轻松。但你要知道,傅钟在榆林施行的那一套,还不都是为了百姓吗?可你看看,他要伐倭。羌人、回人还有响应,榆林百姓呢?有一个出头的吗?“ 你主事这么久,还不知治下之民吗!没人带头,勇于公义的又有多少?上次我的判断没有根本性的错误,只是傅钟手段高强,想出了南华帝君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稳住了大盘。就算这样,不是还有两府之争吗?要不是对榆林府军改造得好,他的结局能好得了吗?” 朱标笑道:“您一统天下,威望如日中天,圣旨到处,谁敢不从。” 朱元璋叹口气,”你可别奉承我,傅钟还只是一府小试,就有这么大的风险。几个行省动手,我可没有他的手段,造出乱来,怎么收场。” “天下能人何其多,就看不出问题来吗?为什么都不愿为之。面对士绅的贪婪,民众的愚昧,做皇帝的如同在绳子上跳独角舞,风险不止一般大,稍不留神,短命王朝、秦、隋就是明证。“ “《商君书》你也不止一次通读,其驭民五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历朝历代无不把他奉为圭臬,我朝又岂能别出新裁。” 这个话提,朱标多次与傅钟讨论,他反驳道:“商鞅五术,实是祸乱根源。炎黄尧舜且不去说他,夏朝一千七百年,商朝八百年,那是没有《商君书》之前的事。秦、汉以降,三国魏晋、唐及五代十国、宋、元各朝,有超过三百年江山的吗?” 几句话说得朱元璋一时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杠精是有传承的,他驳斥道:“汉朝就有四百零七年。” 且不说汉朝刚到夏朝半数,无论如何不能相比。更不说近二十个朝代,就两汉一个特例。 就论血脉,也是十分可疑。 朱标淡淡说道:“五服之外,是亲也不亲。刘玄就一看牛娃子,刘秀也只是乡中一秀才,与汉室何干?高祖正统,西汉已亡。硬要说到血统,我们不都是炎黄子孙吗?复辟云云,无非是绿林、赤眉当时要一个号召而已。他们得了天下,有刘秀什么事。” 朱标只是不好说起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的事来。 绿林、赤眉的事,与自己如出一辙,自己当吴王的时候,不是奉了韩家为正朔吗?滔滔江水,韩林儿何处可诉冤情。 朱元璋不好辩驳,他犹疑说道:“我再想想。” 拱卫司就设在皇宫西侧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不留心细看,招牌都不甚清楚。就是这个地方,权力一天天在增长。初设时还是正七品级别,几个大案下来,已升为正三品都指挥司。鲜衣怒马,待遇比起其他衙门,不是一个档次。 杨宪正在他的签押房里翻着档案,各王府、公主府与朝内大佬家中的眼线都已安插完毕,还不算完,像部院大臣的家中、还有大明所属的藩国也不能落下。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凑了上来,附耳说出了公主府听来的惊天消息。 杨宪的脸色顿时煞白,手脚同时抖动起来,“可听清楚了。” 来人回道:“这是灭族大祸,岂敢不清不楚乱报。” 两个副指挥使看到杨宪的脸色,疑惑起来,灭族的大祸,无非造反。这是天大的功劳,指挥使怎么了。 这么重大的事件,杨宪不敢独自作主。来人走后,他关上房门,对着副手说道:“祸大发了,太子身体并未彻底治好,其病理都在傅钟的算计之中。掌控储君生死,这是灭九族的祸。” 俩人一听,与杨宪一样,身体打起摆子来。傅钟可不是一般重臣能比的,他与太子的关系,举朝都知,就差没穿一条裤子,这要是报上去,皇上怎么想,太子怎么想。搞不好连累起来,傅钟还没出事,自己就身首异处。 前文就已介绍过,朱家父子与前朝不同,俩人并无芥蒂,朱标从不干涉拱卫司的运作,朱元璋也不特别外出朱标。 一个与太子联系最多的副手问道:“都宪(都指挥的尊称),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向太子禀报。” 杨宪将来人的话重复了一篇,都是老手,知道每句话的含义都能被人误解,所以,他说得一句不差。 ”事涉太子,谁敢隐瞒于他老人家。我去皇上那里,你去东宫,赶紧的。“ 朱元璋一听,先是不信,太子看上去不是好好的吗?他带着一点希望问道:”杨宪,你是知道事情轻重的,消息准不准确。“ 杨宪以头磕地,”皇上,不要说这么重大的事情,就是小事,拱卫司的消息从来都是准确无误。“ 如同一个霹雳,砸在了朱元璋的头上,一滴老泪从他浑浊的眼中流出,天意怎敢如此,朕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看到老皇上伤心绝望的样子,杨宪顾不上犯不犯忌,劝道:”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大院士手段高明,换一个肝脏说不定就没事了。“ 傅钟都没把握的事,朱元璋如何相信。 想到傅钟,一股怒火从心底迸发,老子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为太子殉葬。还有你一家九族,不、十族! 他的眼眸渐渐清晰起来,问道:”此事跟太子说了没有。“ 杨宪吓了一跳,平常就没有回避太子的旨意,他吞吞吐吐说道:”事关太子本人,我不敢隐瞒。“ 报了又怎样,朱元璋果断说道:”控制太子,不准他出东宫一步。你亲自带人,抓捕傅钟。“ 杨宪不敢多想,闷声回道:”公主与傅钟都在颍国公府,傅友德怎么办?“ 一百七十二章 全看天意 ”怎么办。“朱元璋狞笑道:”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杨宪想起太子的干练,这次多长了个心眼,问了一句,“太子有异议怎么办?” 朱元璋顿时愣住了,除了傅钟,太子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可事情偏僻出在他的身上。 皇上为难,就是臣下想办法效死力的时候。时间不等人,每一刻都有变故发生。他小声说了句:“不管太子怎么想,控制东宫是事情的关键。”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得了旨意,杨宪腾地转身离去,不是平常的后退着离开。 看到他快速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突然想起拱卫司就是围了太子府,太子要是不管不顾,杨宪又能怎么办。 还得自己出面才能镇得住场面。 朱元璋不顾年迈,跟在杨宪后面追去。老胳膊老腿的,一时怎么跟得上。 太子府中,听了拱卫司的回报,太子长叹了一声,想起父皇对自己身体的重视,老人家听到这个消息,将会如何愤怒。这是滔天大祸,傅钟性命不保。 他没有犹豫,急速吩咐下人牵来马匹,打马就向颍国公府奔去。 难见的一幕出现了,平素雍容贵气的太子,惶急骑着一匹马在宫内狂奔。 希律律一声马叫,朱标勒住了马缰,一群拱卫司的人出现在眼前。以太子的仁善,再急也不会直闯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父皇动手了。为了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朱标断喝一声:“杨宪,你要造反不成?” 太子恩威索着,被他一吼,杨宪打了个冷噤,可职责所在,避无可避。他苦笑着说道:“皇上口谕,着太子闭门休息一日,等待后续旨意。” 朱标冷笑一声,“我刚与父皇分开不久,你就敢假传旨意,离间我父子,不怕灭九族吗!赶紧滚开,耽误了孤的大事,你担当不起。” 说罢,打马向前走去。 杨宪心一横,阻挡太子,死在目前。不阻太子,全家是祸。他只听命皇上,其他也顾不得了,于是也干吼一声,“阻住太子。” 拱卫司的兵丁听到俩人的怒声,一时都傻了眼,该听谁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匹,兵丁们被朱标凛然之气所吓住。这可是太子爷,谁有胆量阻难,便纷纷向两边躲开。 等到朱元璋赶到,只看见了太子的背影。父子俩太知心了,为了傅钟,朱标即使听到自己的呼喊,他也不会停住的。 老皇上长叹了口气。 杨宪失手,性命在不测之间。他惶惶不安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朱元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杨宪的眼泪顿时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朱标突出重围,一口气跑到了颍国公府。 看到朱标独自一人来到颍国公府,傅钟什么都明白了,消息泄露了。陡然而来的横祸没有吓住傅钟,关键是不能把脓包挑破,还有朱珣呢? 他心照不宣说道:“正要禀告太子,倭国出了点意外,我打算现在就动身,国与国之间无小事。” 朱标心里一喜,到底是傅钟,全了父皇的面子。他淡淡说道:“可惜你不能久留,我心里还有很多事情要交待,这样吧,我送送你。” 朱珣目瞪口呆,刚刚团聚,就要分离,刚要说点什么,傅钟把手摇了摇,对她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委屈你了。” 说完,接过儿子亲了亲,随即上马。 傅彦名才与父亲熟悉,看到傅钟远去的背影,登时大哭起来。 朱标一瞥,心里也是难受,热泪在傅钟的眼眶里打转转。 走了几步,傅钟突然停了下来。 朱珣一喜,不顾形象跑了过来。 傅钟见了,只说了一句,“通知大院士和朱睿,我们在秦淮河船上等着他们。” 朱标感动了,生死之间,傅钟记挂的仍是自己的身体。他悄悄给朱珣更正道:“叫他们到南通启东港口会齐,我微服出行,祸福难测,消息不要向任何人泄露。” 朱珣是个聪明人,其他也不用多交待。 两条路,一条通向秦淮河,一条通向西门。 傅钟正要望秦淮河奔去,朱标摇手说道:“走这边,我要送你到南通启东。” 傅钟一怔,启东港是出海口,这千里送别之情!他心中怒骂了一声:“贼老天,你怎么就不开眼。” 一路上,朱标闲闲问道:“七百万移民,何其大的工程,为何一定要这样做?” 傅钟:“我大明要为宇内楷模,为四海立规矩,少不了帮手。倭人虽然凶残,却是个可以教化的民族。这样,中亚有了往利夏,中东有了卜哈丁,美洲有了足利义满,是一呼百应的形势。” 朱标感慨说道:“看了你绘制的世界舆图,那么大的三块地,都不是易事。这得花多少岁月才能办成。” 傅钟笑笑说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朱标:”几个地方都是陌生之地,那里的王室和民间会有什么想法,不搞清楚,前途不测呀。“ 傅钟也是无言,想起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大型战争发生,死的都是底层的百姓。这个世道,不让百姓都有自己立身之地,就诞生不了狗屁的文明社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妄想之辈何其多。要达成这个愿望,不管多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概然说道:”您是不知道,我现在已经造好了后膛炮和连发枪,当今世上,没有谁能抵挡得住。不把握这难得的先机,后世子孙何时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膛炮和连发枪是机密中的机密,只能你我二人知道,您得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朱标长叹了一声,“可惜天不假年,不能看到你纵横四海。” 傅钟安慰道:“不到绝望的时候,不要说这些灰心之语。就有不忍言之事,我必保定您后人的江山永不变色。” 两心相知,热泪盈满了朱标的眼眶,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他苦心经营的成就。没有朱标,朱元璋拿什么阻挡傅钟? 几天后,华弘与朱睿也赶到了启东。 太子都已知道了,没有瞒着的必要。傅钟以后世的经验告诉华弘:“应天死囚甚多,可以挑选不同类型的人来做移植实验。医学分院可以拿出一部分资金,好好安置死囚家属,也算他们为了这个世道做了点善事。”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精密仪器尚且分辨不出术后排斥反应,何况这个文盲的时代。 华弘知道,病人死活自己无法把握,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傅钟之言,顿时如拨云见日,这一趟千里奔波值了。他高兴地说道:“颖心此法,甚是不错。听说你也深通岐黄之术,还请详细说说,挑选肝脏有什么讲究的吗?” 傅钟心里有苦说不出,,“我在梦里得到一个老者的点拨,这事太子知道。寻找肝源的时候,尽量找与太子生活习惯一样的人,比如饮食中嗜咸或嗜淡。其他习惯,你们回去了之后慢慢参详,尽量找俩人共同的地方。” 朱标听到这里,眼里冒出希望的目光。惟愿与妹妹一样,用这个方法能把自己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华弘与朱睿都是大医家,一听就知道这个主意不错。他们郑重地对朱标说道:“说不定太子的生理,就从这里出现。” 看到三人一副凝重的样子,得了傅钟关于后事的安排,朱标笑道:“死生有命,各安天意,你们不要一副死了老子娘的表情。” 傅钟知道事情的严重,又不敢表露出来。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除了天意,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难得朱标豁达,病人的心绪对病情有很大的作用,傅钟在心里祷告:“老天爷,您就忍心看着大明子民在血泊里呻吟吗?” 一百七十三章 傅让入赘 傅钟背着朱标,再三叮嘱两位神医,一定要不惜代价救治太子,然后准备登船。 千里送人,世上少有。看着朱标疲累的面庞,自穿越起,就受到他的善待。首先是因为朱标的天性,后来是自己的表现深得他的器重。 此一别,也许就是永别,傅钟不禁怅然。 他红着眼睛望着朱标,“大哥,一切都得小心在意。” 朱标笑着说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你不会跟你早慧的儿子一样,哭出声来吧。“ 朱标比傅钟大了一轮多,这样调侃的话也不外题。 傅钟心里楞了一下,苦笑说道:”彦名比起允文、立文(朱宪)差得太多。“ 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强,谁愿意贬低自己的儿子。这个回答比起任何惜别之语都让朱标放心,傅钟是谁,他是不会轻易乱说的,那天下无敌的后膛炮与连发枪,就不能为傅彦名打下一片天地吗!这是明白无误的告诉朱标,若有不幸,他就是允文的靠山。只是为什么要提出立文?父皇又会是什么心思?四弟朱棣,心机深沉,能力出众,变数多着呢?朱标无奈的摇着头。 这一世,会有什么变动吗? 傅钟不想去揣测朱元璋的心思,他只知道一条,自己变强,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回到倭国,便一门心思操持着傅让的婚事。 按照在家里与父亲的合计,原本是要朱珣过来的,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朱元璋同不同意。 果然,皇家无情,傅友德夫妇带着傅让,在理藩院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倭国。 倭国轰动了,这是他们建朝以来最大的盛事。上国一等公爵、太子少师莅临下邦。 京畿码头大张旗鼓,一路黄土垫道,后小松与足利义满出迎三十里。 后小松有两个待嫁之女,一个美而善,一个姿容平平,却文才不凡。两世为人的傅钟偏向后者,可他不愿做傅让的主,也关照父母不要插手。强扭的瓜不甜,傅让的幸福由他自己把握。傅让哪里有傅钟的心机,少而好美色,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漂亮公主。 按照傅母的意思,交换了定情之物后,就要回家,这里有什么好,比起应天,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傅友德唏嘘再三,说道:“按老大的意思,他是想要老三在这里成亲。” 傅母笑着说道:“那有这个道理,难不成我儿要倒插女家,此事万万不可。” “你不懂的,老大没有这个意思,何必要我们千里来此不毛之地。”傅友德解释道。 傅母一急,拉着傅钟的手,“老大,你不会真的这样做吧,让儿可是你的亲弟弟,不能为了朱家的事做这样大的牺牲。” 傅钟心里难过极了,这是牺牲吗?如果不是我穿越过来,他在大明有何幸福可言。 搀着傅母坐下后,他耐心解释道:“娘,我怎会让别人的事来拖累傅让。” 傅母欣慰地笑道:“就知道你不会。” 然后看着傅友德鄙视道:“亏你还是个国公,这点道理都不懂。” 傅钟尴尬地摸摸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爹说的不错,我要傅让就在这里成亲。娘,好多事您不清楚,这是对傅让最好的安排。” 傅母大哭,“我生了四个儿子,你常年在外,老二又过继给了你叔叔家,老四随你爹上战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 见到母亲流泪,傅钟慌了手脚,怪不得妹妹看到母亲哭泣,她也跟着流泪,这是天性。 他跪在母亲脚前,“娘呀,您信不信我?” 傅母拉起儿子,抽泣说道:“你是家里老大,我怎会不信你。可怜可怜让儿,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他将来该受多少苦。” 傅钟起身,斩钉截铁说道:“老三留在这里我放心,这是我的愿望。娘,我不会害傅让的。“ 有句话他却说不出口,以现在的实力,天下有谁能委屈老三,但大明才是傅让的伤心地。” 傅母见傅钟不松口,惶急地看向傅友德。儿子再怎么有能力,在她心目中,老伴才是为她做最后决断的人。 傅友德也不知傅钟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皇上又开始猜测儿子。怪不得行色匆匆,到家还没好好休息一下就走了。他拍胸说道:“老大,我就保护不了老三?要没这能力,我愿与他同死。” 傅钟的头翁的一声,这应该就是上世的真实结局。 哼哼,只要自己身在海外,朱元璋就算没有朱标的劝谏,一家在大明也稳如泰山。 父母这么反对,可自己发过誓,要让傅让一生无恙,多子多福,结亲千年一系倭人皇室,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傅让天赋不够,做个富家翁有何不好。可惜自己只是他的哥哥,父母健在,不能代替他做出人生的决定,大不了将来为他做天地翻覆的事。 他无奈说道:”那就看傅让自己的意思吧!“ 傅让与上世的傅钟一样,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本身对权力欲望就不大。先前听到哥哥有让自己继承国公爵位的意思,正愁怎么推辞了出去。 他哈哈笑道:”我信大哥的话,爹爹、母亲,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在这里生活的。“ 傅钟心头一松,傅让总算做了一回让自己满意的决定了。至于以后的变动,傅钟的确有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他爱大中华,总想大中华屹立世界之巅,会不会如他所愿呢? 上邦人物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引起下国滔天巨浪。 后小松喜得合不拢嘴,足利义满却如丧考妣。 一休也是不解,历史上哪里有上邦入赘下国的。 他忐忑不安问道:”大元帅这是何意?“ 傅钟呵呵冷笑,”你们不要胡猜,天皇永远都是大和的象征,幕府制度铁打不动,只是将来得成立大法院和长老院相互制衡。 足利义满不懂,听到幕府铁打不动,才放下心来。原来倭人的历史,要说宫斗,在国人看来都是上不得档次的,也只有幕府与天皇权力小有反复,并未造成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 剩下来的就是大移民了。 一百七十四章 奉送的主导权 幕府这些天会议不断,除了移民,所争的无非是银矿的管理权。 大内义弘说道:“银矿是傅大帅给出的情报,这就牵扯到外事方面。他说是由我们自主,要是大明有什么安排,我们能不听吗?所以,不是我要揽权,还是由外事组掌管的为好,免得沟通起来,多走一趟手数。” 一条经嗣哪能同意,他掌管着幕府财务部门,“历来幕府财务,都由内事组掌管,不是我对傅大帅有什么不放心,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怎么能让别人来染指。” 大内义弘:“你以为我想管吗?这是对傅帅的尊敬。” 这样的争论,田蕴与杨知府要是在这里,会不会掩口而笑。夷人就是夷人,官场上的争斗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只是有一点让人不明白,他们却能创造出韧度很强的倭刀来。 俩人一吵,足利义满头都有些大,他摸了摸胡须说道:“傅大帅已经表态,他的话还能有假。如果当初大明咬着银矿不放手,我们有什么办法不成,还是由一条管理吧。先把移民的事情先定下来,不然,傅帅到时问起,我们就抓瞎了。” 俩人这才无话。 等移民事情告一段落,大内发问道:“听说移民的事不会在幕府内定调,要开大朝会。要是天皇介入进来,我们该听谁的。” 足利义满看向一休,说道:“傅帅说了,幕府行政雷打不动,不在幕府定调,也不知大帅是何意思。” 一休摸摸他的光头,迟疑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会议一开,就知道傅帅的打算了。按说,他不是个摇摆不定的人,难道是因为傅让?“ 说起几百万人横渡太平洋,其实也不是想象的凶险。据后世记载,83岁日本老人堀江谦一,他乘坐三多利美人鱼iii号从加州旧金山出发,历时两个多月,完成了太平洋漂泊之旅,抵达日本西部纪伊半岛附近水域。 傅钟并不记得老汉横渡太平洋的具体时间,但据福建渔民和倭人自己航海的经验,上半年是最好的时间。具体出海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朝会上,天皇难得的出现了。关白睥睨着幕府家臣,兴奋地想:”怎么样,明朝大元帅还是向着自己亲家的。“ 会议一开,所有的话语权都落到了傅钟、幕府和一休三人手中。 傅钟首先开口定调:”这是牵扯大和民族切身利益的事,不能不惊动天皇陛下。不知天皇对横跨太平洋移民一事有何旨意。“ 一休秒懂了,这是傅钟给以后天皇对大和政务的定调,天皇终究只是个象征意义的代表。 后小松一听也泄了气,他不甘心,想说点什么,可移民这么大的行动,事前又不征询意见,没有准备,自己哪里知道该怎么做。 他把眼光看向关白,关白一样摸头不知脑,多年闲居,政事上怎么办,他也一点没有经验。 足利义满松了口气,看来傅帅事前没有和皇室通气,政务依靠幕府的主张没有变化。 幕府为此事不知讨论过多少回,自然说出了一整套办法。 他率先说道:”幕府打算,先期动员五十万民众,这部民众中,包含二十万带甲武士,其他移民就近安排靠海区域三十万居民。“ 傅钟问道,”国内生产怎么办?“ 大内义弘笑着说道:”边生产、边移民。移民是个消耗工程,没有粮食,一切都是虚话。“ 傅钟接着问道:你们知道移民需要多少粮食吗?把库存和一年产量说一说。” 倭国产粮本来就不多,能有多少库存,一条经嗣苦着脸说道:“大和境内,灾难频频,结余实在不够移民。加之每隔一个月又是五十万人离开生产,实际上满足本国消耗都成问题。” 足利义满不是不知粮食的重要,可他见识真的有限,打的就是饿死一批人的算盘。他哀哀看着傅钟说道:“幕府为了移民,已经向朝鲜和大明派出了采购粮食的人员。朝鲜不论,本来他们产出有限。就是天朝,采购的数字也难以满足要求。这还是得了大明太子爷的额外关照。大元帅既然安排我们移民,心中必有主张。” 傅钟说道:“取舆图来。” 挂上舆图后,傅钟指着大明西边那一片区域说道:“这里有个红河流域,地点在安南,是个产粮区。如果还不能满足,就得向印度洋区域的身毒国找办法。“ ”大和国内再困难,生产不能落下,至少不能减产。因此,二十万武士的安排取消,都投到耕种粮食上来。有了这批生力军,两年内能保证粮食不会减产。” 一条经嗣插话道:“我们移民之地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假设遇到抵抗,先期五十万民众的生命怎么保证。“ 这话问得正当时,真是个神助攻。傅钟笑道:”那就得靠我们榆林兵来保证了,我会派出足够保卫你们的士兵。“ 一休吸了口凉气,”大帅,榆林兵只有五千人而已,谁知美洲是个什么情况。要是遇到了强力抵抗,大和的前途就难说了。“ 傅钟心中暗笑,慨然说道:”有榆林兵打头阵,死的是我们,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大明士兵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安全问题无需担心。“ 别说南美洲就是印第安这些没有开发之人,就算现在美国人到了那里,也挡不住高一维度的榆林兵。为了笼络倭人,傅钟算是第一次腹黑了,把个倭人朝廷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足利义满既为自己考虑不周后悔,又被傅钟感动,他红着眼睛说道:”什么都别说了,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办。“ 移民之事由傅钟主导,这是谁也不敢公然违背的事。经过此次大朝会,幕府甘心作为附庸,效果就更好了。 傅钟见目的达到,决断道:”采购粮食,还是由一条家老和先期为你们在安南采购粮食的大明播州知府田蕴来办理。其他的由幕府按此次会议施行。天皇与大家还有异议吗?“ 看到大家欣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傅钟内心深处却是知道此行的风险。 此世没有详尽的天气预报,不知怎么规避海上风险,这才是大移民的难题。想起海上的滔天巨浪,就是后世的军舰,那么好的设计,也躲不过海浪的颠覆。战胜自然,是人类通向自由的必然。但怎么战胜,却又不是易事,傅钟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想过清楚明白。 全倭移民,扭转乾坤的大手笔,田蕴自然刻刻关注。接到傅钟手书,他放下手头的事,赶到了倭国。只是他想不通,以俩人的知心,一句话的事,何必要自己千里迢迢赶过来。 傅钟笑着问道:“家里都安排妥当了?” 田蕴佩服地看着自己的主公,“大帅请放心,狮嘴山的技师已经都移到了播州。有了您的图纸加上倭人的炼铁技术,后膛炮与后膛枪的研发与日俱进,且不去说它,连发枪真是神乎其技。还是您说得好,技术的突破只在一瞬间。原来,连发的动力就在火药爆发时产生的余力上。搞清了这个瓶颈,剩下的就不是难事了。技师们跟我说,不是大帅的提醒,他们一辈子也想不到这个上面去。这样天才的设计,您是怎么想到的?” 傅钟神秘地一笑,“技术上的事我自然会跟技师们讲清楚,你还是说说安保问题吧。” 田蕴:“我以战备为名,早就挖空了一座大山。洞内按战时要求,储备了足够一万人三年的食用之物。就算泄密,只要以九百兵力按三班倒时守住洞口,就是动员大明全部力量,也别想攻克。” 傅钟一叹,“哪里需要做到如此地步,真有变数,把图纸和器械炸了就是。其实我给傅叔就是这样安排的,要不是往利夏他们要经营中亚,这部分钱是可以省出来的。” 田蕴认真说道:“大帅,这我就不同意了,这么好的枪械,炸了多可惜。您放心吧,不说技师们的山洞,就是播州,傅总兵也额外训练了一万士兵。” 说完,希冀地对傅钟说道:“有了这一万人,横行天下都不是难事。” 傅钟看了田蕴一眼,“宇轩(田蕴的字),你就这么想造反吗?” 一百七十五章 田蕴第二 田蕴:“大丈夫处世,当提三尺龙泉,立不世之功。” 傅钟:“那是乱世,现在四海安平,没有这个基础,任何不轨都是野心家所为。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不然,也对不起太子。” 田蕴不舍,“太子健在,自然无话可说,可他的身体真的不好说。” 傅钟也无法说服田蕴,只得含混说道:“会有你当政的一天的。” 田蕴大惊,“大帅说的我不懂,也不敢想,跟了您这么久,您还不了解我吗?” 傅钟没理这个茬,“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说的话吗?” 田蕴出了身冷汗,大帅怎么不就这个话提说下去,都来不及表示自己的忠心了。看来,牵扯到皇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插嘴的。这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他肯定回道:“言犹在耳,刻骨铭心。‘平均地权,禁止土地买卖’。” 傅钟:“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两判的设立,我们也已做了实验,效果还是不错的。还有第三步、第四步,你就慢慢看吧。我的存在不是为了推翻一个朝代,换上一个新主子,我要为天下的百姓创立一个远超前五百年和后五百年的平安盛世出来。别说你没野心,就是有野心,到时也没有施展的余地。这么说来,你说是当皇帝好,还是为天下设立一个相对合理的制度好。” 这样超前的话,田蕴怎么想得通,他疑惑地望着傅钟不做声。 傅钟也是无奈,这是自己最得力的执行者,还得跟他解释。 “搞定了倭人的移民后,我会去经营欧罗巴。”傅钟指着地图对田蕴说道:“那里有一部奇书,名叫《大宪章》,它对后世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但也有不足之处,还得结合我们大中华的智慧,把它修正。等你读完那本书,就会知道我也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说到了移民,这是田蕴来此的目的。 他问道:“这么大的动作,需要播州做些什么?” 傅钟:“我打算成立移民后勤处,由你、一条经嗣、一休三人组成。你负责抓总。你可以在播州遥指倭国,银矿的调派权在你手里。” 田蕴:“具体的要求是?“ 傅钟欣慰地看着田蕴,只有他才能好好把自己的主张落到实处。 ”安南的稻米有限,你先派人去东南亚和身毒一带,大量采购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类物资。没有二十年时间,移民的事做不下来。“ 田蕴是个实干家,经营上算无遗策,他提醒道:“不能把宝压在未知事务上,倭人田里的耕种耽误不得。” 傅钟笑了,到底是田蕴,”倭人田里的事情不会耽误,我也给他们安排得清清楚楚。粮食上的事,你也不要担心,其实准备一年的粮食就足够了,美洲土地肥沃,加上我的增产方子,很快就会有大丰收的。“ 田蕴:“朝廷出海的事大帅怎么操作?” 傅钟:“由程续为主,燕王的家奴郑和为辅。就在东南亚一带交易。这些国家向来钦服大明,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田蕴:“海船怎么办,现造来不及。” 傅钟:“把福建的海船开回去。“ 田蕴反对道:”那怎么行,您的安全没有保证。“ 傅钟笑道:”你是没看到倭人造的船,虽然他们不懂大海船的制造方法,但根据图纸做出了的东西,精细度不差福建制造。尤其风帆,可以说超过了福建制造。” 田蕴跃跃欲试,“是不是让我也去见识一下。” 傅钟说出了把他叫来的理由,“风险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俩人总得有个人留在内地。记住我的话,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往利夏经营中亚的事就得停下来,他是可以放心的人。我要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既怕你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也让刘振等人有个心里准备。怎么做说得够多了,有了地权,农夫们有了奔头,以他们的聪明,会把大明建成盛世的。” 田蕴听得五内俱名,这是把自己抬到了大帅一个档次。怪不得大帅说有我当政的一天。可怎么又说有野心也不行,他一时糊涂了。 反过来一想,此行风险不能把控。有一事却是他清楚不过的,要是傅钟有险,一切都完了。想到这里,他毛发俱耸,流泪说道:”大帅,我的能力不够开创一个时代,移民的事还是我去办吧。说句大话,有了大政方针,具体执行我强过您。“ 傅钟摇摇头,”其他的事你都能行,就移民不行,不是说你能力不行,而是你资历不够。足利义满、大内义弘都是一时之才,加上倭人上下齐心,你驾驭不了。“ 田蕴还要再争,傅钟安慰道:”美洲是没有风险的,只是茫茫大海,人力有时而穷,对大自然我有敬畏之情。大移民的难点,除了海上的风险,后勤也是个重点,没有你去办,别人我不放心。“ 田蕴问道:“第一批随行人员都是谁?” 傅钟:“我只带张略就行了,估计倭人第一批随行的会是足利义满,刘振和王安得留下来,震慑皇室与大内义弘。” 田蕴急了,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一千人怎么够,军中精华在刘振与王安,这俩人不同去,我誓死不从。” 傅钟望了望天,让我穿越过来,总不成在海上作妖吧。 “大自然的威力暂时没人应付得了,带谁都不起什么作用。要得倭人之心,我不出马,怎么做都达不到效果,你知道吗?” 田蕴见军事上的安排,都在倭人,迟疑问道:“大内义弘有这么可怕?” 这话叫傅钟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这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连足利都敢反。 傅钟不容置疑说道:“按我说的办。” 一干将领听到这样的安排,急得不得了,一起斥责田蕴,“田大人,你难道有什么想法不成,这样的安排怎么不劝谏。” 田蕴恨不得剖开心肺让大家看看,他苦笑着说道:“我是劝谏不了,你们去试试吧。” 众将一齐进屋,正要开口,傅钟拍桌骂道:“田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敢不从!” 就是这句话,确定了田蕴在这个团体第二的位置。 一百七十六章 幕府傻了眼 李芳远听到傅钟作为第一批人员出发,大吃一惊。这么大批量的移民,面对的又是深不可测的大洋,其中风险不知大到哪里出,主帅如此轻率,倘有风吹草动,置一军如何地,置手下将领的前途于何地。 他犹疑对李成桂说道:“父王,先前听说他敢于率军冲锋,本以为这是作为一军将领的素质。没想到这个莽夫,竟然置军国大事于不顾,作此无益之事,就不怕出现意外?倘有风险发生,倭国已是举国动员,其中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要是移民不成,这些投入向谁索要回报。倭人恼羞成怒起来,大明他们是不敢惹的,我们弱小,又参与其中,恐怕祸不旋踵。” 李成桂哈哈大笑,“老五,傅钟是什么人,他会是莽夫吗?你眼力不行。移民是有风险,如果不能把控,他会这么蛮干吗?他又不是不能灭掉倭国,何必节外生枝。” 李芳远哪里能被父亲两句话打发,他也是史上有名的心狠手辣、敢作敢当的人物。“父王,您恐怕没仔细深思其中的风险。据我朝沿海一带渔民所说,海上飓风非人力可抗,就算上半年风浪小,但茫茫大洋,无边无涯,发作起来,不要说海船体量有限,光是浪头就能颠覆整个船队。” 李成桂摇摇头,“你没见他的铁索与横杆连船吗?有了这个手段,十条海船能挡住任何飓风。” 李芳远:“就算海上平安,美洲呢?他一不安排细作打探,二不准备足够兵力,如果那里的国力强过大明,如此行为,与羊送虎口何别。” 李成桂:“美洲我不懂,但我知道,傅钟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作此轻率之事。我们先前不是怀疑过他吗?结果呢?” 李芳远:“就算我想的都错了,他作为一军主帅,又深得手下之心,何必一定要以身犯险。” 李成桂想了很久的疑惑,被儿子一句话点破,顿时恍然大悟,“不是你提醒,我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的,他没必要在手下人表现,这是做给倭人看的。就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倭人有什么值得他这般重视的。我们朝鲜也不比他们差,为什么考虑的不是我们,这事我倒要去问问他。” 李芳远不解,问道:“要得倭人之心,只要美洲如他所说,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倭人还不得把他当神敬,何必一定要做到这步田地。” 李成桂笑着说道:“你没掌管过全局,你不懂的。” 事不经手不知难,李芳远现在如何比得上他那老谋深算的爹。 第一批移民人数透露出去之后,倭国上下顿时笼罩在一片谣言之中。五十万人,还没有武士保护。不知情的百姓口口相传,“大明这是要灭了我们大和一族之人。“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不愿迁移的,就有愿意改变现状的。 愿移民的驳斥道:“要灭了我们,大明的枪炮不是吃素的,杀起人来一炸一大片,何必让我们葬身大海。“ 传谣的扁扁嘴,“那是他们节约弹药,你以为那些弹药得来不费钱财吗?“ 反驳的:“天皇都同意了的,你敢怀疑圣意不成。“ 传谣的叹了口气,不敢再说。 其他人见状也都哑了口,人群中就有关白家的下人,大伙儿纷纷要他证实天皇的真是意图。 关白下人神秘地看了看四周,悄声说道:“天皇他老人家处在深宫,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蒙骗。“ 人群顿时炸了锅,“万里航海,有这么容易吗?听说大明随行的士兵才一千人,你们说说,一旦海上飓风来袭,是一千身强力壮的人风险大,还是五十万老弱百姓风险大。这是要用一千人换五十万大和人的命。躲过去了,什么都好说。躲不过去,大明有什么损失。” 几个赞同迁移的人也无话可说,这么明显的事,就是想反驳,也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来。 冷场了半天,还是那个反驳的人说了句,“要是大明的将军也在第一批移民之中呢?” 关白下人冷哼了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大明人能与大和人比吗?他们都是怕死之辈。要是大明的将军也跟着渡海,那才是我们大和的真正救星。” 民间群议纷纷,幕府也没闲着,召开挑选第一批随行人员的会议已到深夜。 各种航海难度的信息汇集到了幕府,五十万人面对深不可测的大海,第一批人就是实验用的白老鼠。 当家的都不容易,足利义满尽管不愿做那白老鼠,还是开口说道:“这是大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不带头,谁肯向前。” 他知道这是为头必须表的态,手下人自然会反对的。 果然,不仅一条经嗣反对,就是一休也不赞同。 一条经嗣说道:“正因为是千年未有之变局,也是千年未有之希望,家里更不能乱。茫茫大海,变数甚多,飓风袭来,人力莫抗。倘若大将军有什么意外,值此关键时候,幕府一众官员听谁的主张。要是有心人从中搓弄,幕府能不能保全还在两说之间。“ 说罢,看了大内义弘一眼。这话明面上是针对朝廷的,其他家老哪里不知一条的意思。 一休也劝道:“幕府是傅大帅赞同的制度,断断不会有变。只是家有万事,主事一人,大将军不可轻动。否则,也对不起傅大帅对幕府的看重之情。“ 一休的意思明白无误,朝廷是不会参与他你们这些龌龊事情上来的。 随着一条家老的一瞥,一休大师的解说,大内义弘忿满胸臆,就因为我祖上是高丽移民,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有心反驳一条家老,可其他家老都是这个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振声说道:“也没有必要争论了,大将军是幕府的定海神针,自然不能轻动。我既为外事主管人员,第一批出海的人,自然以我为主。“ 总算是把人选定了下来,足利义满拍着大内家老的肩膀说道:“关键时候,还是你能挺身而出,将来如果移民成功,你就是大和第一功臣。“ 大内义弘嘟囔了一句,“我祖上移民大和,已历十代,我是当仁不让的大和人。“ 大内义弘说的是实情,足利义满可以装作没听到,但他的脸还是红了一下。 第二天,看到张志送过来的大明出行名单,幕府一众官员傻了眼。 一百七十七章 真心的归附 大内长出了口粗气,“你们不是歧视外来人吗,对傅大帅的所为怎么说。,” 足利义满与众家老面面相觑,想起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满心的惭愧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作为大和的话事人和既得利益者,怎么还比不得外人对本民族作出的牺牲。 他感慨说道:“对异族做到如此境地,大帅真是无微不至。” 这是第一个被傅钟收心的 一条经嗣是最先接触傅钟的,想起傅钟对他说的话,“大帅是我们大和的守护神。” 这是第二个被傅钟收心的。 大内义弘讥笑道:“先前不是也称傅大帅为天耀大神吗?” 一条经嗣讪笑道:“那是口不对心的奉承。” 倭人有他的局限性,僻处岛屿,舟楫落后造成了交通不畅,交通不畅造成的信息不畅,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世界风云浩浩汤汤,传到这里,只剩下雨打芭蕉两三点。 自然环境的恶劣,造就了他们的吃苦耐劳精神,骨子里对技艺精益求精,又培育出了自给自足的工匠精神。 这是傅钟看重他们理论和事实依据,为了笼络倭人,他花费了比笼络回人更多的心血。 一休到底是大和的第一智者,他淡淡说道:“无微不至的关爱,需要的是有求必应的回报,我们还得慎重考虑。” 足利义满哼了一声,“如果美洲能让大和安居乐业,就是要了大和一族的命,我们也无所畏惧。千百年来,大和人心心念就的,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好的生存环境吗?跟着大帅,我信有出路。” 傅钟所料不差,倭人排出的阵势,第一批出海之人就有足利义满和一休。 比起以前的无可奈何,这是倭人皇室与幕府心悦诚服的听信了他的主张。尤其是足利义满,他时时刻刻得提放皇室的复辟。皇室真有什么举动,傅钟一个外来人,只要皇室认可他在大和的特别地位,谁当权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做的结果,是把幕府的前途押在了他的身上。 终于要出发了。 足利义满临上船时,握着傅钟的手说道:“大帅,以后我便以大和的命运相托了。” 还没到美洲,看不到肥沃的土地,傅钟对他的态度一时有些不解,这是怎么话说的,难道以前都是做戏不成。 见到傅钟愕然的样子,送行的一条经嗣不顾体制,按照大明的礼节跪下磕头道:“大帅能以天朝贵人之尊,与大和共命运,我征夷大将军倾心归附。大将军有言:‘跟着大帅,我信有出路。’” 这是后世宁愿一国玉碎的民族,当时他们不是说着玩的。一番心血总算没白费,有了这个帮手,改造西洋的士兵就有了着落。 至此,傅钟对倭人的改造完美收工。人世界最难做的两件事,一是把自己的想法灌入别人的脑袋。二是把别人的钱财装入自己的口袋。 倭人由迫于势到昧于识,最后感于情,从皇室到幕府,对傅钟的相信坚定不移。 他扶起一条经嗣,对他和足利义满安抚道:“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附庸,你们将来必定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一极。” 足利义满没听懂,忐忑不安问道:“大帅所谓的一极是什么意思?” 傅钟笑道:“移民美洲后,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股力量,与大明、卜王的中东、往利夏族长的中亚并立宇内。“ 足利义满听后血脉喷张,千百年来,大和何时有个这样的奢望。他深深鞠躬说道:“与大明并肩,我们不敢想,也不会做,大帅请放心,大和的一切,您说了算。“ 傅钟淡淡说道:“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穷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尽观。我理想中的世界,国与国之间应该是平等的,都为自己的富饶而奋斗。各国之间的关系,应该是通过贸易而不是战争来调剂差别。战争造成的人员与财务的损失真是太大了,不损失这些资源,能把世界改造成何等模样,你们想过吗?“ 足利义满和李成桂听得迷迷糊糊,国与国之间能这样相处吗?卜哈丁和往利夏则是心有戚戚焉。 管他想通没想通,此时必须打一楔子进去。李成桂说道:“傅大帅,我们朝鲜也是倾心归附大明的,如果可能,我打算跟您一起杨帆海外。“ 就算有假,此话傅钟爱听,他淡淡笑着说道:“我总算兑现了与李王的承诺,你刚开朝不久,国内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还是先治好你的内政再说其他。” “我有一言一事还请李王留意。” “一言者,你的科田法弊端太多,如能施行平均地权之策,必得你的臣民衷心爱戴。一事者,大和的森林砍伐太多,必定带来水土流失,你可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这个收益不纳入大明应收。搞好了这两条,朝鲜的前途也是光明无限。“ 守着朝鲜和倭国旧土,能有什么光明未来,他不敢明面顶撞傅钟,只能私下喃喃自语。 见他不信,傅钟也不好强求,等他看到倭人欣欣向荣的时候,如能改弦易辙,澳洲倒是一个好地方。所谓的佛渡有缘人,就看朝鲜有没有这个缘分。 在万众的欢送声中,傅钟率先登上了他的指挥舰。 这是不同于福建船厂出产的一帆船,每条大船都是七叶风帆。傅钟只提出一帆的弊端后,福建与大和的船师马上就听懂了其中的奥妙。这还是傅钟兵临九州时,想起电影中西洋人的风帆都是上下分割,且还不止一张时想到的。七叶帆的好处是,受力均匀,不会对船身造成损害。上下分割的好处是,当有飓风袭来的时候,受力小于整张风帆,不会造成大船的倾覆。 接着,傅钟又告诉了船工怎么计算海上路径。 一百七十八章 飓风前兆 所谓的计算方法就是,伸出食指和中指,平行于地平面,食指中间点处为一度,中指上端为二度,食指中间点为三度,食指上端为四度。这样能快速估算天体的高度。有了天体的高度,就能算出船身的纬度。这样,以北极星为标准,就能知道船体处于什么地方,航行走过了多少距离。 这个时候,航海用的指南针已经很完备了。 船员们半懂不懂,扯开风帆,驶向茫茫无际的大海。 此世大明的海贸船也已出发,他们走的还是上世的路线,从苏州刘家河启程,经福建到占城(今越南中南部地区),后向爪哇方向进发。 苏州当时的工商业发展是大明之首,所有的货物都集中在此地。为省掉陆运费用,从福建与倭国发来的海船在这里集合装箱。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为主的不是郑和而是程续。以程续对商务的理解,比起郑和,这一趟纯粹是为了贸易,效果应该更好。 傅钟的路线与他们完全不同,从横滨启航后,根据罗盘的指点,按东北方向四十五度角往千岛群岛进发。 傅钟的指挥舰走了半个月,足利义满的后船才刚刚出发,这是一支庞大的舰队,就是后世也没有这么多的海船集中行动。 从九州回应天,如果不是沿途靠岸,傅钟已经知道航海的无趣。天与地、日与夜,在这茫茫海上已无实际意义。睁眼就是望不穿的水、闭眼就是黑魆魆的空旷,重复的时光,岁月恍惚在这里消失。 所以,一上船,没有幕府的倾心归附,他也想把倭人组织起来,训练三三制兵。有了一条经嗣的衷情表白,他练起来更是不遗余力。 二十天后,来到了北海道海域, 傅钟回首西望,透过日本海,那里应该就是海参崴,后世的弗拉迪奥斯托克。这个突出的一块土地,阻断了东北三省的出海口,他心下思忖,往利夏从陆地出发的话,应该快到那里了吧。 收取心思,从千里镜望向北方,千岛群岛已遥遥在望。 千岛群岛二战后属于俄罗斯萨哈林州,位于俄罗斯远东堪察加半岛与日本北海道岛之间,将北太平洋和鄂霍次克海分隔开来,全长1300公里,由56个岛组成。 原来的世界,也是在13世纪末,千岛群岛便成为日本海外领地。就在刚刚过去的南北朝时期,倭人便进入沿海地区狩猎。现在的室町时代,日本已经对千岛群岛的开发。 该岛地势西高东低,从东北方向北绵延,西南角约300公里处可与日本海相接,为日本在北海道南部的主要战略要地。千岛群岛的主要岛屿有山口县的大熊岛、本州岛、北海道安家市、千岛群岛小笠原群岛等;此外还有大崎诸岛、小笠原诸岛等 此世,室町时代刚刚开始,碰上了万里大移民,足利义满没心思管这方面。留下了的就看李成桂怎么经营这一块。 在北海道补充了一部分水后,船队毫不犹豫向北驶去, 威胁船队安全的大自然傅钟没有办法,但水和粮食是此行的关键。除了带足水,整个船队建造了收集雨水的装置,只要下雨,雨水便会被锅碗瓢盆收集起来,漏接的也会沿着甲板流向一个积水池。有了明矾,清洁水源不是难事。 倭人对环境整齐干净的要求做到了变态的地步,倭兵训练完毕,甲板上被收拾得纤尘不染。 留守狮嘴山的技师们一部分已被调过来,他们高兴地告诉傅钟,“从来没有看到对制造这么用心的人,火绳枪被倭人精细加工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傅钟笑道:“你看看他们训练后的甲板就知道了,这个民族什么都学自大明,就是精细这点,我们似乎不如他们,大明的百姓也该学学他们对待事务的认真态度。“ 技师吞吞吐吐说道:“是不是也把连发枪的图纸公开?“ 傅钟一愣,“理由呢?” 技师:“我不是灭自己的威风,连发枪的精度比起火绳枪要求更高,倭人好似天生就是做技工的,他们的加工的精度超过我们。加之以我观察,倭人不是不懂感恩之人。” 傅钟心想,不经历生死考验,怎么好随便相信别人。且不说信不信倭人,防的虽不是他们,但朱棣的事怎么能说出来,他推脱道:“我不是不相信倭人,但现在还不到公开程度,慢慢来吧。你也可以与我们的技工说说,人家有长处,就值得我们学习,不能因为他们国小而歧视人家。” 一个多月就在这极其枯燥无聊中度过。 榆林兵与倭人唯一的乐趣就是海钓,一条条海鱼被他们钓了上来,运气好的,还能钓到难得的蓝鳍金枪鱼和鲷鱼。 食堂大厨师总把它当个宝似的进献傅钟。 说了几次后,倭人才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天耀大神不是作假。傅钟的伙食跟他们一样,都在一个锅里捞食。 傅钟有时也跟他们一起海钓,疲劳的时候,倭人主动匍匐在他的身后,以身体来做他的坐凳。 傅钟见了大惑,“这是做什么。” 跪着的倭人笑着说道:“能做大元帅的坐凳,小人无尚荣光。” 这么的奴性,这个民族是怎么把一个环境恶劣的地方治理得美轮美奂的? 他扶起倭人,谆谆告诫道:“人生于天地,自带一份天意,上天决不是要你们做奴隶来的。每个民族都有他的长处,谁也不比谁高贵。一定要说的话,做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倭人哪里懂得这个道理,他不解问道:“您是上国贵人,对大和有再造之恩,怎么服侍都不为过。在高丽,我们抓来的俘虏就是这么对待的。” 傅钟也很无奈,这些话只有跟一休才能说得明白,他下令道:“以后,凡是跟我一起的,都不允许作此下贱之事。是船工就做好船工之事,是后勤就做好后勤之事。” 天边的晚霞透过船帆的缝隙,晒在傅钟的脸上,倭人们看着傅钟放光的脸,激动得窃窃私语:“大元帅真是天神下凡,难得的是把我们当人看。” 傅钟哭笑不得,抬头看向天空,晚霞把能照到的云层镀上一片金黄。更高处出现了一排排的鱼鳞云。海风带着轻轻腥味,把风帆鼓得满满的。海船随着风速,在大海里纵情驰骋。 船师大吃一惊,对傅钟说道:“火烧云的晚晴,今夜怕是有飓风来袭。” 傅钟不解,问道:“万里蓝天,隐隐有几颗星光点点,应该是好天气的兆头才对呀?” 一百七十九章 人力不能胜天 船师解释道:“海域与陆地的气象不同,须得早作准备为好。“ 傅钟将信将疑,还是吩咐下去,“大家伙打起精神,马上安装铁索和横杆。“ 五十万人的船队,按每十船捆绑起来,看起来是个大工程。但分到每个小组,其实也不是难事。 倭人们一致要求将大元帅的指挥舰捆绑在中间。这本来是正常不过的事,经他们一吵闹,傅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前世的他就是个小白领,最恨的就是医院不按规矩来,有什么好事,总是先紧着管理层。分苹果,他是最小的。值夜班,他是最多的。好不容易搞一次无差别的春游,他却被选拔为后勤组。 看到倭人船工淳朴的面孔,这里没有阴谋,有的只有对他的极其敬重。 在傅钟的坚持下,指挥舰被捆绑在舰队的最左边。 大自然的威力真是恐惧可怕,准备工作刚刚做好,飓风便按照他的规律不期而至,十船一组的船队在风雨里飘摇。 电闪雷鸣中,黑漆漆的天空上,也不知有没有海燕在其中穿梭。傅钟暗暗祷告,暴风雨快点停歇吧,可不要来得更猛烈了,人和船真的受不起这样的考验。 一个巨浪打过来,把船头推上十米高空,浪头一泄,船头如自由落体,从空中向海里砸去。越是边沿,受力越大。就听得咔嚓几声响,几根横杆同时折断。好在铁索的捆绑没有了横杆支撑,有了活动余地,加上铁的韧度大于木,总算能把指挥舰锁在船队一起。 傅钟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没等他揣出一口气,又是一个巨浪打来。倭人的建造真的扎实,没有偷工减料的情况,铁索在吱吱呀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噪音里,又一次有惊无险躲过了崩塌。 甲板上除了留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船师观察情况,已是空无一人。海水倒灌上来,除了把储水仓填满,剩下的就是荡涤所有的来不及清理的用具。飞起的锅碗瓢盆在空中互撞,然后随着飓风飞向海中。 铁索再韧,扣孔再牢,也经不起海浪的折腾。有经验的船师提醒傅钟,他回过神来,大声吩咐护卫:“赶紧叫起倭人,不要躲在舱里,上甲板,向其他船只转移。 说完,毅然从指挥舱里走上了甲板。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可在滔天的自然灾害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一小部分人跟着傅钟勇敢地从舱里跑上甲板,还没来得及转移,不幸终于发生了。 砰塌一声,船头锁扣开裂了。失去了铁索的牵绊,无助的船身从几米高空中如离弦之箭,向前一窜,接着被船尾的铁索一扯,在两股力量对冲中,船体无情的向左边一倾,刚刚爬上甲板的人群如泼水一般,抛向了海中。 接着船身倾覆,躲在船舱里来不及上甲板的人,就这样全部闷死在通往他们向往的风调雨顺的家国路上。 人们哀叹生命的无常时,往往忘记了,通向美好生活的路上,往往有无数的魔障在等着你。好似上天虽不愿人们为奴,却也不愿人们轻易取得幸福。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还少吗?他们死得其所,死得壮烈。 也不知是气运所致,还是战争和自然灾害总是垂青不怕死的人。傅钟是第一个从舱内走出来的人,船体倾覆时,他和留在甲板上的几个技师被抛得最远。幸与不幸,一根桅杆砸下来,恰恰砸死了几个技师。其他人被船体倾覆的巨大吸引力吸进了漩涡,死伤大半。剩下的拼了命向船队游去。 这是近海航行,虽说巨大的船体不能靠在岸边行走,毕竟离岸边不远。越是游向船队,风浪越大,危险越多。 起伏的波浪挡住了傅钟的视线,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在滔天巨浪的呼啸声里,便像一只蚊子在喃喃自语。 漆黑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风浪声,傅钟凭着船队的声音判断着方向。与它相反的就是海岸。他叫了一阵,无奈地转身游向岸边游去。这时候想去救人,便如飞蛾扑火。 也不知游了多长时间,几海里的距离是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的。 傅钟奋力四顾,除了水还是水。 他背着船队游开固然不错,但船队也被海浪推离了原来的航向。没有精确定位,稍有偏差,也许岸边就在身傍,你也永远达不到。 就在傅钟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到底是穿越之人,死亡对他不是怎么恐惧的事,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起了电视剧《大侠霍元甲》里的镜头,男主遇到海难时,就是沉入水底,抱着石头一步步登上了岸边。 你海浪再大,难道还能改变海底地貌?只要一步步往高处走,自然就能脱此大难。 傅钟奋力往下面一沉,可惜先前的努力反而害了他,也不知现在所处之地的海水有多深,巨大的浮力逼得他沉不到底。 这下糟了,看来原来的方向不对。游了这么久,不可能探不到底。 正要调转头来游动时,他愣住了,要是原来是平着海岸线游动的话,这时转过身来,还是平着海岸线。怎么办? 一个方向不对,就是生死之别,傅钟就是想急出一声冷汗也不得,冰冷的海水慢慢凝固了他的思维。 一咬下嘴唇,剧烈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他仔细想起起风的始末,船是沿着东北方向行走的,风是迎着船身而来的。得益于他一直站在指挥舱里,清楚地记得船头被风吹向右边。那么,他原来背离船队游动时,就是游向了东边。向左手旋转九十度,一定就是岸边。 选择是十分痛苦的,因为要承担巨大的代价。 一狠心,傅钟按照自己所想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钟一沉,还是探不到底。 死就死,想好的主张不能变。再游再探,终于让他踏到了实地。 傅钟一喜,迅速往高处走去,走不了几步,浮力又把他托了起来。 露出头后,傅钟长吸了口气,马上又沉了下去。一边艰难行走,一边四下摸索,总算找到了一块石头。有了石头重力的加持,他的步子明显快了一半。 这时,他的气息已经用尽。浮上去,就得丢掉石头。不浮起来,憋死就在目前。 火烧眉毛,只管眼前。他小心放下石头,往海底一顿脚,过了十几秒才到达海面。 傅钟不禁哀叹了一声,先前到底游了多远? 沉下去后,好在石头没动,抱着石头,他再次加快了脚步。 几沉几浮之间,他终于气力用尽,脑袋一晕,昏死了过去。 一百八十章 病情反复 傅钟没有霍元甲的气运,不能在万众瞩目下,抱着石头从水中钻出来。 船队是靠着内洋行驶,而且走的也是顺水,可这么大的船吃水很深,就算近岸而行,离开岸边也有相当距离。 指挥舰倾覆后,傅钟的判断不错。这么个半月形的区域,形成了一个漩涡,越近岸边,回流越大,造成了他与船队逆向而行,却都是顺水而下。他被冲回到千岛群岛的施科坦岛。 怒水含嗔,也不知恨从何来,托着傅钟的躯体,卷起无数雪浪,奔向岸边,把他重重地砸向了实地。潮水退后,傅钟被困在一个小凹口。千万不幸,他的正面是冲着积水方向。在海水的颠簸里,傅钟还有呼吸的空间,这样的情况,没有人来,他必死无疑。 岸边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十八九岁的村姑,抹了抹眼泪,纤足一顿,冲向了海水。奔跑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在凹口中挣扎的傅钟。长时间的消耗,这个纵横天下的猛将,此时也无能为力,只有昏迷中求生的本能反应。 既然人都已经冲上了岸,自然有赶海的人来救他。村姑自己都要寻死,又怎么管得了他人的死活。她毫不犹豫准备绕过傅钟,继续向海中跑出。死志已下,宁赴长流,又岂能让龌龊之人来玷污自己的清白。经过傅钟身边时,千万幸运,她看到的是,傅钟的脸正好对着积水。 一边跑,村姑脑子一边却有一个挣扎的背影出现。 善心压过了一切。救人后再死也不迟。她回转脚步,跑回傅钟身傍,翻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一个脸色惨白的胡子拉擦的人,模样十分英俊。穿的却与本岛和国内不同的服色,大概是高丽或者大明的人,脸上似有无限的愁苦。 半夜加上一天的侵泡,加上断断续续的呼吸,傅钟已是垂死状态。 这时天色向晚,少妇不知傅钟在水中侵泡了多长时间,要是没有人来,再不施救,就算让他脱离了凹口的危险,仍然是个必死的局面。同时天涯沦落人,难不帮难谁帮难。村姑再次长叹了一声,背起傅钟。踉踉跄跄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她是个既懂海又懂医的人,脸色惨白到那种程度,足见在冷海中浸泡的时间不短,此时正是料峭春寒的天气,不把他的湿衣换掉,一场感冒,变成肺炎,还是个必死的局面。 拿出自己丈夫的旧衣,准备给傅钟替换。 脱掉他的衣服后,少妇触手处一片冰凉,强烈的反差让村姑知道,寒冷已经渗透了傅钟全身。人体脱离了基本温度,是有生命危险的。要激活病人的身体机能,还得用酒来擦拭通体。 想到是救治病人,少妇的心态自然安宁下来。她拿出家中度数最高的酒,在手掌中摩擦了几下,从傅钟的心口处均匀涂抹,然后细细擦拭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少妇舒了口气。摸摸傅钟心口,微微有了些暖意。就听得咕哝一声,傅钟肚子不失时机的叫了一声。 村姑无言一笑,随即生火做饭。 一大碗热切腾腾的筱麦面汤端到了屋内,可倭人的榻榻米无靠无据,就是移到墙身上,竖立的墙身根本不能让傅钟的头部有个正常的摆放姿态。 没得法子,村姑坐上榻榻米,将傅钟的头安防在自己肩头,这才一手撬开傅钟紧闭的嘴唇,一边将放凉了大半的汤水灌了下去。 第二天,傅钟有过短暂的苏醒。 面对着两万多人的翻船,也不知有几人能够生还,一个穿越之人,搞成这样的结局,傅钟觉得没脸见人,自责不已。 这是造的什么孽,他只想逃离这个现实。 少妇明明知道俩人的话语不同,还是以手势询问着傅钟。傅钟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对少妇询问的手势仿佛没看见。看到傅钟痴痴呆呆的样子,多年为丈夫和公公打下手的她明白了,这是脑袋缺氧造成的器质损伤,这个人虽活着,但跟死差不多,成了一个痴呆人。 远远的,有几双眼睛在注视着这栋房子,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要人还在,一切就有了说道。 昨天下午的时候,看不到屋内主人的动静,几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是再找不到,就得向他们的大哥犬养一郎报告。 幸好等不了多长时间,少妇背着一个奇怪的人回来了。 昨夜的大风暴也波及到了这里,众人一想到后果,倒吸了口凉气。这么晚去海边,明显是要投海自尽,幸亏救了个落海之人,才让她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此时众人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回去报告了此事,并提出要将屋子包围起来。 这几个人都是犬养的心腹,知道内幕。 犬养一郎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不然也不会在众人中拔得头份。他翻着他的白多黑少的珠子想了一想,真应该感激那个落难之人,不然,所有的谋划都得落空。现在这个情况,村姑可能不会再去寻死了。 他叮嘱来人,“还是不要靠得很近,让她知道了就麻烦了。要是闹将起来,其他人听到动静,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此事的关键是监视她,又不能让她知道,所以,只要在房子外的各条通道上埋伏好就行。” 第二天,病情反复,傅钟说起了胡话。海水可不是河水,它的导热极慢,天有多冷,它更强如天。冷水中浸泡了半夜一天,强烈的心里负担,傅钟的身体机能迅速衰颓,病毒趁机肆虐,他打起了摆子。 少妇一模傅钟的心口,如同摸到了寒冰上。不行,不提高患者的体温,患者只有死路一条。 光靠酒水的摩擦,解决不了问题,少妇把傅钟移到火炉旁边。可惜倭人的火炉跟大明的不一样,它们都是在家中的正中挖一个坑。不靠太近,热量散发不到傅钟的身体上,靠得太近,没有反映的躯体,烤坏了病人也不知道。 看着虚弱无助的傅钟,村姑感同身受,就是这几天,她被逼到了死亡的边缘,却没一人伸手相救。 一百八十一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村姑把心一横,脱掉外衣,一把把傅钟揽在怀中。四周仍是一片暗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傅钟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夜的黑,让整座岛屿仿佛融化在暗洞中。正是它的掩饰,多少罪恶由此开始。也是它的壮胆,多少激情由此迸发。 村姑起身,在房子内绕室彷徨,人已经痴呆,又为自己所救,难道冥冥中夫君在帮助自己?也或是上天有此安排? 日本人真把资源发挥到极致,本土加上四国,后来能养活一亿多人,虽然是勤劳所得,但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人住在哪里呢? 此时的七百万人对此岛国,就像胡椒面晒在大河里,一点浪花也起不了,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是缺少人丁。 因此,为了鼓励生育,朝廷和幕府的有心人到处散布没有生育的妇女,死后将下地狱。 夫君由于结婚时间短,也是因为他从小就被各种补药搞坏了身子,雄风一直都不是太振。 怎么办,向那个痴呆人借种? 一个善良的人,不是被逼到绝境,这么下作的事怎么做得出来。 过了那个生死冲动,又如何下得了决心再去寻死!不寻死,借种就是必须。 村姑把目光投向了傅钟。 感冒真是一种古怪的病,就是后世也没搞清它的原理。它来时如山,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去时如风,不留一丝牵扯,消失得无影无踪。 企盼与名义之间,要脸与捂脸之处,村姑完成了她的借种过程。 最后的一哆嗦,傅钟终于完全清醒了,这原来不是梦。 看着身边的村姑,黑夜里也辨不清模样,只听得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这是被人强了!”一股怒意从心底迸发。 傅钟伸手摸了个空,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也不知跌落到大海的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倒是摸到了一把火钳。 不行、不行,她要只是个人需要,自己怎么下得去手。 要是有其他目的?就算如此,一个弱女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样下不去手。 傅钟强忍着不满,别传脑袋,装着深深地睡了过去。 天刚露出一抹曙色,勤劳的村姑就起身操持起家务来。 擦洗地板、晒扫庭院,烹饪饭食,香味勾得傅钟口里生津。 被惊动的他偷眼望去,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吉永小百合的翻版吗?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村姑甜美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满足。 村姑端着饭盒,满脸歉意地走上前来,口里嘟嘟着:“傻蛋,你可不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 傅钟不敢正眼觑她,虽听不懂原话,却感觉到了满满的感激之情。他低头之时,看到了姑娘碗里只有黑糊糊的一点筱面,自己碗里却有一个鸡蛋卧在上面。 感激归感激,对于掌管一国生死的上位者来说,如何能够忍受闷葫芦样的事情。 傅钟看了看四周,这应该是个书香门第,墙身四周和书桌上,到处都是书籍。 他咳嗽了一声,指了指纸笔。 高贵的出身与长年上位者的磨练,傅钟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势。 村姑头嗡的一声,这人的脑子原来没有受损,这可怎么解释。 傅钟在纸上写道:“我应该是被你所救,接下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姑接过纸来,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 阴错阳差,阴错阳差,谁知道你是个健全之人呢? 很多人读到这里肯定一团雾水,听都听不懂,还能看得懂傅钟所写的东西不成。 事情就是这么奇葩。 二十世纪初,民国的一众大佬留学扶桑,都不太懂日文。拿老蒋打个比方,他就不能说日语,但留学生涯是怎么过来的呢?原来,他们与生生(日本老师的称呼)的交谈就用纸笔来沟通的。日文的字大部分来自于汉语,他们就这样度过了留学生涯,而且还学得不错。 村姑这一段时间受的委屈如同决堤之水,在纸张上一泻而下。 她叫秋山美砂(akiyama misa),父亲是个教书生生。丈夫继承家业,是个乡村郎中。公公家与自己家交好,自避乱南北朝相争,躲入此岛,已经是第四代了。 十几天前,丈夫在父亲的大弟子犬养一郎手下的搀扶下,带着酩酊的醉意回到了家中。 来人退出后,他从药箱中拿出一把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秋山美砂蹙眉说道:“喝不了就少喝点,回回这样,有意思吗?” 丈夫眼泪双流,望着妻子不做声。 秋山自我感觉有点过了,后悔说道:“不是不要你喝,你是喝不过一郎的,何必一定要跟他去拼。” 丈夫抹了抹脸,忍者剧痛说道:“美砂,你不要激动,静心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家便如汉人所说的家门不幸,招了一条中山狼。犬养这个狗日的,觊觎你的美色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他终于对我下手了。你还记得我父亲生前配置的蛇毒吗,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是毒药学上的一次重大进步。这种无色无味的东西,不亚于宫中的鹤顶红,可惜不能及时服用解药的话,就算发明者也是死路一条。” 美砂听到这里,倒吸了口凉气,“一郎怎么敢,十几年前,我父亲可怜他父母早亡,孤苦无依,把他养在家中,便与自己的儿子无别。父亲还倾其所学,毫不保留教导于他,他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 说完,美砂急急忙忙翻开药柜,想要找出解毒药来。 丈夫长叹了一声,“不要找了,那几味药现在不仅不能解毒,还会加速毒液循环。毒已经侵入大脑,如果所料不错,不到半个时辰,我会像条疯狗一样咬烂家中所有的一切。你若不躲开,终究难逃我的毒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服下了鹤顶红,它的毒发时间比蛇毒早。” “我后悔呀,怎么就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自己倒把蛇毒交给了他。” 冬末的黑夜还是一如既往的来的早,旷野里北风带着呼啸声,穿过四处漏风的墙体,吹得油灯一闪一闪,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听到丈夫惨痛的像一个无知的孩童一样天真的话语,美砂一阵恍佛、一阵心痛。没有蛇毒,犬养只要有了杀心,不会制造其他意外出现吗? 三人的感情纠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犬养自小就视美砂为囊中之物,以为师傅早晚会将她嫁给自己,谁知这件婚事,是两家爷爷在世时就订好了的婚约。父亲虽然中意一郎,可也不敢违背先人的意思,两老还健在的时候,就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犬养一郎心机很深,半点也看不出什么来,反而高高兴兴为他俩的婚事忙前忙后,直到两老去世。 美砂哭着说道:“相公,真有不幸,我必为你守身。逼急了,大不了一死了之。” 丈夫的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你要记着我的话,什么也不要做,就等着犬养上门来娶你。我们俩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该我享受的东西,原就不该碰的。” 美砂是个刚强的人,想起马上就是天人之隔,她不愿反驳,只是不住的摇着头。 就在丈夫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时候,他说完了生前最后一句话,“美砂,我不怪他,你还是嫁给他的好,这样,可以免掉生命危险。说实话,他应该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里有数不尽的冤屈和说不尽的怜爱,倭人的思维,就是别于大明。 一百八十二章 咄咄逼人 看到这里,傅钟也有些唏嘘,他提笔问道:“以我所知,鹤顶红是烈性毒药,触之则死,如何能让你丈夫自在从容安排后事?” 美砂苦涩写道:“要不能控制药量与时间,算不上用药大家。蛇毒虽然还达不到随时控制的地步,但鹤顶红的技术发展到了顶峰,它的外面都裹上了一层肠衣,肠衣解体就是毒发之时。” 这莫非就是后世胶囊的来历,可见天下英雄,所见略同。傅钟心下一叹,倭人思路果然细腻,凭此一条,与西洋人相较也不遑多让。 “你说蛇毒胜过鹤顶红,我倒看不出来。” 美砂:“致人性命者,毒也。救人性命者,药也。鹤顶红只能致人于死地,蛇毒能拔出人类中的风湿痼疾,效果不一样的。” 傅钟点头赞赏,这倒是跟汉人大医家一个思维。 想起妇人的丈夫死于非命,看她接下来的动作,好似认命了一般,倭人的思维与汉人区别咋这么大呢? “既然犬养能要你丈夫性命,你就没有想到报仇吗?舍得一身剐,皇帝都能拉下马,区区一犬养,有什么能为?” 美砂:“不是这么一说,我已经为我的夫君尽力了。本来,没有你,犬养得到的无非是一具尸体。现在再要我尽节,我也做不到了。剩下来,我要为我自己活着。你是我救的,当时以为你是个傻子,厚着脸皮便利用你一次。只是没想到你并非傻子,这就有些难堪了。” ”听我夫君所言,犬养与他喝的是同一种酒,犬养有后手,当即就解了毒,这只能说明他厉害。他就是这样的人,能把手下人笼络起来。夫君入了他的彀中,是技不如人,我们三人的感情纠纷,夫君忠厚,没想到这个层次,终于把命给丢了。“ 这么一解释,傅钟似乎懂了倭人的心态,他们心底里尊敬的是强者。 傅钟提笔冷冷写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放得下心来面对杀你丈夫的仇人。“ 美砂:”我们倭人与你们汉人不同,如果你不怪我无耻,我有了自己的血脉,生产后,我会破坏掉我的子宫,这样,犬养要想如他所愿延续后代,那是千难万难。如今我便像一双鞋子,他爱穿不穿。本来,我的夫君若是自然天数而归,我便再嫁犬养,也不是不行,谁叫他做下如此龌龊的勾当,我们三人都是失败者,都是可怜之人。“ ”夫君虽死,活着的时候,我们恩爱无猜。他虽死了,是术不如人,也没有什么遗憾。若不是你,我赴海而死,也对得起他。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无所谓了。“ 傅钟倏然而惊,汉人中除死无大事,倭人却不是这么想的,生命对他们来说,只是有意义与无意义,并非珍贵得无可比拟。没有意义的活着,活上了一万年,也不过是只王八而已。有意义的活着,即使只有一天,人生也是完美的。这么看来,倭人倒也算得上达观一族。 听到美砂款款而谈(写),傅钟此时已是完全恢复过来了,纠结在心中的两万生灵也放了下来,后世的倭人,在太平洋战争中死伤了三十多万人,为了从容生存,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看着这个与自己有夫妻之实的女子,管他能不能珠胎暗结,她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傅钟匆匆写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自不能与你结合在一起,但我必为你谋一安生之处。” 美砂脸上一红,无限惶恐地回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必为我作任何事情。这样,我的内心才能平静安宁。否则,我会一世不安的。” 傅钟不由冷笑连连,你们三人自然有你们三人的道理,可大千世界,总得有个说理的地方。 他写道:“你愿意嫁给犬养吗?” 美砂:“人活着,只要不干涉别人,个人是个人的营生。但像犬养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人在我们这里却不多。行为无法预测的人,谁愿意跟他一生。现在的一切,只是被他他逼迫而已。” 这是一个乡里村姑的见识吗?傅钟听了,半天开不得口,这个民族与欧洲人不一样,欧洲人天生有种自由的气息,这个民族天生不愿麻烦人,也不知谁好谁不好。就凭他们的皇室与幕府能自相安,硬要说成是米国人成就了他们,似乎说不过去。没有麦克阿瑟,他照样能完成现代社会的改造。 傅钟现在可不是什么一方将领,他身上的担子颇重,肩负一国兴衰荣辱,可不能凭一时之勇来行事。就算要为美砂谋个前程,也不想与犬养直接发生冲突。倘若阴沟里翻了船,对不起后小松和足利义满的举国相托和手下一干人马对前途的企盼。 第二天,恢复过来的他走向了海边,眺望着远与天齐的海岸线。走找不如坐等,张略他们不知现在急成了什么样,驾船离开这里,错过了他们的寻找,就是平添麻烦。 船队失事时已过了南千岛群岛,现在回流的施科坦岛属于南千岛群岛的第三大岛屿,张略要寻找过来,且得花些时日。 回到美砂家中,还没等喘匀气息,犬养亲自下场了。他打量着傅钟,健壮的身躯,英俊的相貌,让他如压巨石,一股酸意充斥了他的心胸。 “师妹,这人就是你救的汉人吗?” 美砂淡淡回道:“可不就是他,也不知他是干什么的。” 犬养急道:“看他现在也没什么不适,何不让他离开这里,我可以安排船只送他到本土去。” 美砂讥讽道:“他只是个语言不通的外人,在这里也碍不了你什么事。” 犬养:“还记得师弟临终时的遗言吗?你是怎么考虑的?“ 美砂想起惨死的丈夫,心里的火顿时往上一窜,“我丈夫尸骨未寒,其他事都谈不上。“ 她怕犬养翻脸,不敢将蛇毒的事说出来。 俩人喝的是同一瓶酒,这是大家亲眼所见。一定要说犬养下了毒,其他人不会相信的。毕竟蛇毒是新开发出来的,大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犬养撒布的消息也只有醉死一说。 犬养假惺惺说道:“我与师弟也不止一次两次喝成这个样子,谁知他这次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关口呢?师妹,还记得你成家前的那些事吗?要不是师傅一定要信守承诺,怎么会出现这种难堪的局面呢?“ 犬养的话一下就把美砂带到了往昔的岁月,说实话,美砂中意的其实就是犬养,不仅人才一表,更难得的是行事老辣,是个全才型人物。 美砂想起丈夫对自己的恩爱,心里有些不忍,可不嫁给犬养,谁知他会弄出什么意外来。对自己,他是势在必得。要是自己借种的事成功了,一个月后就会显怀,到时更是难堪。 她咬咬牙说道:“总得过完头七再加二七之期,这样才对得住我丈夫对我的一片深情。“ 半个月不算长,这么久都忍了,犬养不想节外生枝,赶紧追了一句,“其实,我们的事是顺理成章的。“ 一百八十三章 被冤枉的傅钟 傅钟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根据事态的发展,这应该是在逼婚。 看到美砂雪白的颈项和匀称的身材。他禁不住连连叹息。吴堡被逼死的姑娘,饭店可人的丽嫂,加上美砂,无论同胞异族,红颜就是薄命。还是美砂丈夫临死时看得透,这些稀缺的资源,就不是普通人家能享受得了的。 听到美砂细声细气的对话,纵然是恼怒非常,但语速与语调婉转如黄鹂初试新声,说不出的动听。日语中没有四声,起高腔的时候不多。 要不是与朱珣早有约定,傅钟真有把她揽入怀中的打算。可惜了,可惜了。 犬养喜滋滋走后,看到落寞的美砂,傅钟心里不落忍。惟愿她借种不成,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否则,以美砂的刚烈,加之多年从医生涯,真的戕害了自己的子宫,活成了不男不女之人,又是一场人伦惨变。 对于生育一事,傅钟上世作为一个医生,其实还是很有心得的。 生殖真的是不能预测的事,它只能是一个大范围可以猜测的事。比如,适婚年纪,身体正常,这是保证正常生育的基本条件。但不能保证,你今天就一定能怀上,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个男胎或女胎。这里面的学问完全遵循概率论。既然遵循的是概率论,那基数越大,生出的聪明儿童就越多,这是傅钟对抗英美欧人的理论基础。当然,这世已没有了美丽国。 傅钟尽管希望美砂没有一炮中的,却也不敢十分肯定。昏迷了这么多天,也不知她做了几回。 怎么阻止他们成婚呢?等张略他们找过来,谁知是那天的事。又没有即时通讯可以摇铃子。 看看美砂,已经死过一次,任谁也难鼓起再死的勇气。他们的结合各怀鬼胎,哪里有幸福可言。 海天一色,风暴过后的太平洋,像个慵懒的孩子一样,柔风卷起的细浪,在空旷的海洋徜徉。看来,今天的等待看来又成虚话,傅钟泱泱从海边回来。 犬养一郎得了准信,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正匆匆忙忙准备着意料中的婚事。 心腹部下提醒道:“大哥,那个汉人终究是个麻烦。” 想到傅钟不喜的模样,难道他了得什么信息不成。否则,一个外人,何以看自己的目光这么不善。犬养一郎心里顿时如同吃了只苍蝇一样不高兴。 要搞臭一个人,还得从道德上着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搞臭了他,就能逼得他离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一时间,美砂救起的那个人不是个地道之人的谣言在岛上议论开来。 有人传得真真的,看到傅钟偷窥美砂洗澡。 傅钟百口莫辩,不说美砂心里有鬼,偷没偷窥,又岂是一张嘴巴能分说得清楚的。 语言的不通,失去了分说真相的先手。 随后几天,犬养一郎的聘礼已经到了美砂的家中。 三七眼看就要到了,海上还是没有音信。生米煮成了熟饭,什么都晚了。 傅钟随即一顿足,去他妈的,大丈夫还能由得别人左右局势。自反而宿,虽万千人吾往矣。犬养一郎能有几个人,比得了榆林城下的危险吗? 傅忠深想了一下,还得先稳住岛上大众。倘若他们被犬养蛊惑,事情将难以预料。 随即,几分关于犬养算计美砂丈夫的禀帖出现在岛上。 岛上的居民,谁没受过美砂父亲和公公的好处。别的不说,谁家没个头痛脑热的,又有谁家的孩子不是在美砂家受到的启蒙教育。 一时间群议纷纷,看犬养的眼光就有些不同。 犬养一郎心里本就有鬼,顿时有点吃不住劲。不搞死傅钟,这个婚事只怕终究纸包不住火。犬养随即派他的心腹在美砂家里冷言冷语,期望傅忠沉不住气,就有了由头杀了他。 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还知道有多冤枉。 双方针尖对麦芒对峙起来。 傅忠拖过一个心腹,马着脸比划道:这些谣言是不是你们传出来的。” 美砂看到要打起来,脸上一红,不要说偷窥,比这个还难看的事也做下来了。 她急忙挡在他们中间,以图拆开他们的争论。 几个心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们也不管傅忠比划了什么。一个说道:“嫂子,这个人本来就是个外人,岂能由他坏了大哥与你的好事。”说罢,就要动手来抓傅钟。 不管美砂心里怎么想,阻止这个婚事,在汉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他不住盘算,只要不放暗箭,凭这几个人是挡不住自己的。 傅钟躲开心腹伸过来的手,一个侧身绕道心腹身后,一脚把他踢到在地上。 几个人一看,这还得了,一个外乡人,还敢还手。他们顿时围了过来。 美砂一看情形不对,外乡人是自己所救不假,可自己终究有愧于他,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这人对自己可是有恩之人,不能让他在这里吃了亏。 她挺身挡在傅钟前面申斥道:“也不知谁心里有鬼,就要冤枉这个外乡人,他规规矩矩的,又有什么偷窥之事。你们要是伤了他,就不要指望我会顺心嫁给你们大哥。” 美砂这么一说,几个心腹不敢动手了。嘴里却不依不饶说道:“小子,不要仗着美砂就能保住你的性命,大哥自然有话说。” 说罢,纷纷从美砂家里出来,奔向了一郎的住处。 心腹们走后,傅钟在纸上写道:“难道就这么愿意嫁人。” 美砂苦笑着写道:,“我不嫁给他,你与我都有性命之忧。” 傅钟:“我的事你且不要去管,只说你内心是不是愿意。” 美砂:“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你一个人还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不成。” 事情已经挑破,一不做,二不休。 先前,他早就看好了一杆带着锈迹的枪,在磨刀石上磨好后。随后,打开橱柜,把能吃的东西饱餐一顿。做完这一切,傅钟一转身,大踏步向着犬养一郎的家里走去。 美砂拦都拦不住,只好一边跟着傅钟,一边大声向岛上居民诉说,犬养一郎是怎么害了自己丈夫的一事。 听到傅钟居然敢老虎嘴里拔牙,犬养一郎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借此机会,永除后患。至于美砂的解释,时间一久,谁还会想起来。 他吩咐道:“不要顾及美砂说什么,杀了那个汉人,一切杂音都会消弥于无形。” 一百八十四章 立旗杆 人情有所不忍者,莫过于洞穿了坚守的底线。犬养一郎的行为,触犯了傅钟的逆鳞。既作恶于前,又冤枉人于后,是可忍,熟不可忍! 提着枪,傅钟没有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几个倭人,他还不放在眼里。 一踏入犬养的势力范围,几个人围了上来。 近二十年的苦练岂同小可,傅钟也不作势,一招凤凰三点头,枪头扑击处,听到的是如击败革的响声。没有头盔的保护,三个倭人血流满面的倒了下去。 犬养吓了一大跳,自己手下武士的功夫,他还是有数的,没想到这么不经打。他断喝一声,“绕开前面,从后面攻击。” 听到后面呼啸一声,一杆钢枪带着风声,纵贯过来。傅钟听风辨声,一个大回环,腰身生生向左边移开半尺,枪杆随着腰力倒转过来,以力打力,挡开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若是循着这一挡,傅钟可以借力挑了后面这个偷袭的人,可右边那一棍子无论如何躲不开去。 傅钟便如喝醉了一般,顺势向左边一个趔趄,堪堪避开了棍子的闪击。棍子带着风声,倏的从傅钟右肋前扫过。 避开了一枪一棍,傅钟面前的局势开朗起来。他以猛虎赴羊之势,横扫过去,将偷袭的打翻在地。拿棍的见势不妙,往后面一窜,躲在了拿枪之人的身后。 傅钟暗叫可惜,同时心中又是一痛。要是两个护卫还在,三三制运转开来,这里没有敌手。可惜,他们没有死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却役灭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中。 犬养知道,光凭硬拼,自己这一群人不是对手。他打了个手势,手下人心领神会,几个人举起弓箭,向傅钟攒射过来。 傅钟急出了一身冷汗,没有细铠的护理,这要被射中,张略他们就是屠了整个岛屿于事无补。 他断喝一声:“贼子敢尔。”一枪刺出,这是赵子龙的单枪簪七花的手段。就见枪头幻出七个枪影,若虚若实,把箭头挑落在地。接着如杀神一般,冲进倭人群中,只有这样,才能避得开乱箭攒射。 傅钟倒转枪头,一顿猛打,看似乱成一团,他却始终不乱方寸。对此不要命的疯打,倭人慌了手脚,来不及避开的,就被傅钟斩杀当场。 倭人死一个,傅钟的风险就少一分。几个回合下来,地上倒了一片。 犬养见不是头,再不走,命都没了,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他吆喝着剩下的手下死命向前,自己却调转步子,就想开溜。 狭路相逢,逃跑是最下作的事,傅钟怎会如他所愿,横跳一步,挡在了犬养面前。 死后下什么拔舌地狱,那是阎王的事。“还敢冤枉于我,老子今天就要你立旗杆。” 他觑得分明,一枪顿穿了犬养的咽喉。随即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来,踏着犬养的胸膛,一手薅起他的头发,一刀下去,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提在手中。 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任谁见了不胆寒。 倭人并不怕死,可没了主心骨,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美砂到底心善,见傅钟还要动手,赶紧对倭人喊道,“还不放下枪来,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父在世时对你们的恩惠吗?” 犬养的死忠已经斩杀殆尽,剩下了几个都是外围之人,就算舍得死,可也不敢面对美砂的叱喝,于是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 从指挥舰翻船,到第二天一早,张略得到信息,他的天便塌了。 第一波十多万人的船队,信息从船头传到船尾,只是口口相传而已,都用不着打旗语。 风暴刚停息,张略看着漂浮的尸体,欲哭无泪。他跳上一只小舢板,发了疯似的把尸体一个个捞起来辨认,哪里有傅钟的踪迹。 直到翻遍了所有落难的尸体,张略拔剑就要自刎。 跟随他驻扎船队中部的一休劝道:“没找到尸体,说不定大元帅没有罹难。也许被风暴吹上了岸边也有可能。” 一语提醒梦中人,张略抹了抹泪水,吼道:“所有榆林兵听令,随我上岸,找遍所有岛屿,也要找到大元帅。” 足利义满这时也由船尾来到了张略的船上,这可怎么得了,这是大和建制以来,第一个为本民族牺牲的天朝人物,且不说他是当朝驸马,就是一等国公的嫡子身份,也令大和不敢小视。傅友德发起疯来,不用多跟公主鼓动,以公主对傅钟的情分,俩人联手,屠了大和一族为傅钟殉葬都有可能。 这就非常有可能,傅钟在世,朱皇上怎么想不好说,要是死了,要搞点什么事来就不好猜测了。 来不及开御前会议,凭着幕府征夷大将军的身份,足利义满马上上傅钟为大和大元勋尊号。倘若真有不幸,追认为一直以来没有正式行文的天耀大神是自然之理。 这些掩人耳目的东西如何能解得了现实的窘境,他直接下令,“所有移民暂时停下来,全体动员,沿途搜寻傅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休劝道:“移民是大元勋的主张,且不说现在大元勋生死未知,就算万一,也不得停下来。实现大元勋的主张,便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况且,海船根本靠不了岸,怎么搜寻大元勋。“ 一休说的自是正理,足利义满也是睿智之人,这么作也是不让榆林兵心寒。张略只是一时心急,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便同意了一休的主张。在他和一休的主导之下,所有的小船被集中起来,起码动员了两万多人沿途搜寻。 接着,派出小船,以一站一站的方式,迅速将消息传到了本土。 忙得焦头烂额的田蕴收到信息,浑身虚汗直冒,站都站不稳。要是真有不幸,大帅的宏图大业怎么办?以皇上对大帅的忌惮,这个小团体怎么办?搞不好,就是全军覆灭的结局。老主子与少主子的身份又该如何平衡?接下来怎么跟公主解释? 一百八十五章 人群轰动了 田蕴的内心是偏向少主的,傅彦民断不能留在应天,这是这个团体的法理继承者,没有他,怎么团结这一班横行天下的军头。后膛炮和机关枪他们都知道,要是利用起来,造出大乱且不说,如果中间有人生出野心,大帅的心血就会白费。自己当的官再大,实际上只是幕僚而已。大帅再是看重,没有了大帅,又没有武力做后盾,自己屁都不是。说到底,自己控制不了刘振他们几个人。 整个团队全乱了! 刘振、王安,李才、杨云包括张志,接到田蕴的通知,吓得魂飞魄散。见了田蕴,大家异口同声说道:“赶紧放下手下的一切,现在就上船,找到大帅要紧。” 田蕴的心思如何能向他们明说,便带着众人就要上船。 也只有王安还能想到其他方面,他已经吩咐手下,快马赶往应天,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傅友德。 听到王安哭丧着脸的述说,田蕴心里一沉,这还是没等到大帅生死准信的时候,事情就有点不可控制,他迈向门外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十八个护卫,除了刚刚失散的三人,都是傅友德使出来的人,忠于老主子这是没话说的。可这个团队,毕竟是傅钟苦心经营出来的好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安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就等不了大家的意见吗?” 王安说道:“还等什么等,大帅看重你是不假,我们也相信你的能力。但这支队伍姓傅,谁他娘的敢生出二心来。” 刘振、杨云还未说话,李才犹犹豫豫说道:“公主知道了,不知会怎么伤心。小主子尚未成人,留在应天似有不妥。” 田蕴欣慰地点了点头,几个团长,还是有明白人的。 他顿了顿脚说道:“马上派人追上王安的人,在没有得到大帅消息之前,任何话都不能说。” 王安炸锅了,“田蕴你要干什么,不要以为大帅看重你,就想当这个家,你佩吗?” 刘振持重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大帅。” 田蕴长叹了一声,大帅行事谁敢多嘴,这么冒风险的事,自己曾经就提醒过。 杨云思索了半天,想起大洋的不可测度,问出了关键的一句,“要是大帅有什么意外,到底谁说了算。” 刘振对于老主子和少主子之间的平衡,并未说出半点意思来,以他对傅友德的忠心,早晚会偏向老主子。还有张略的意思,人虽不在眼前,谁敢保证他不站在老主子这边,傅彦民太小了。 傅友德有没有傅钟的见识,这是谁都不敢保证的。 想到这里,由不得田蕴犹豫了,他问道:“大帅心心念着的事情事是什么。” 这是六个手下都知道的事,可平均地权到底是个什么东东,要他们说出个所然来,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千年万年未有之变局。 刘振沉吟了半响,想起了傅钟的原话:“田蕴所说,就是自己的意思。“ 他终于说道:“大帅的想法,田大人最清楚,现在一切都听田大人主张。” 王安还想说点什么,刘振摇头道:“你不要多话,一切照田大人的意思来办。” 有了刘振的支持,田蕴开口定调道:“既然你们都同意按我的意思办理,先前的做法作废,再派人传话,京城暂时不要惊动,老主子与公主那里,有了确切的消息再禀报不迟,如果大帅真有什么不测,张志一定得想办法把少主子请到军中来,这是不容商量的事。通知傅总兵,看好播州的兵。” 只要忠于的是傅家,几个心腹倒也不再争论。 刘振问道:“搜寻大帅,从哪里着手。” 田蕴叫来船夫,详细询问了大洋气候与流向,回流也不知能达到什么地方。于是,最后得出了从千岛群岛最西边开始的计划。 李才上船后,隐隐有些不安,自言自语道:“就不知二哥知不知道回流的事?我们这里终究不是事发第一场地。” 田蕴宽慰道:“张略是你们中的智将,我们能想到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跟你们通个气,如果得天侥幸,还是得劝劝大帅,以后这样冒险的事,最好不要让他亲临。没有了大帅,我们这只船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王安讥笑道:“这个道理谁不懂,我倒是不怕大帅责骂,只是大帅的脾气,老主子都不一定劝得住。” 张略果然是五个团长中最为聪明的,他一靠岸,就把搜寻队伍分成两拨,从事发点向上下游两处搜寻,好在千岛群岛虽有一千三百公里的海岸线,纵深都是不长,两路兵丁敲锣打鼓,声势惊人,终于在施科坦岛找到了傅钟。 张略喜极而泣,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大帅,可吓死我了,今后再也不能出现这种情况,您得听从我们的劝谏。” 傅钟淡淡笑道:“人力有时而穷,大自然风云激变的事,谁能预测得清清楚楚,你不要瞎操心。” 张略哭到:“我是瞎操心,就不知田大人与刘振他们怎么说?” 傅钟亲手搀起张略,无奈说道:“你也是一军之主将,这样哭哭滴滴像个什么样子。” 张略泪水未干,脸上却攒出一朵花来,“只要大帅安全,我要什么形象。” 傅钟瞥见人群中,一个光头也跪在了那里,他笑着扶起一休,“大师也作此儿女之态。” 到底是天纵聪明的人,一休的汉话本来就有基础,现如今担当与傅钟的联系,此时自然能对答自如,“您是大和的保护神,足利将军上书天皇,已经给您上大和的大元勋爵位,位在亲王之上,与天皇差不多并肩而立。” 除了觊觎我大中华的土地,这点不可原谅,倭人其实算得上是个恩怨分明的民族,傅钟的一切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有了倭人这个勤劳勇敢的民族,接下来对付西洋人,傅钟有了最趁手的帮手。 他笑吟吟说道:“只要大和能安居乐业,我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一休起身后,对着岛上众人说道:“你们面前的大元勋,是我们大和的恩人,其光辉将于天照大神并存。” 人群轰动了。 一百八十六章 不能自决 跪拜之礼在倭人看来不算什么,这么多人搜寻一个落水之人,在物力艰难的倭国,那就不是轻易之事。 美砂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一万赳赳武士,船已将海面覆盖。不是万不得已,倭人何时舍得花去如此大的本钱来搜救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看来,自己救的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想想自己的所为,她一阵后怕。 经傅钟介绍,张略和一休瞪大了双眼,风情万种的美砂,谁见不怜。 张略不敢多嘴,附着一休的耳朵说了几句。 一休虽是出家之人,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辈,笑吟吟对美砂说道:“我有两策,还请夫人斟酌。一是随军而行,去美洲安家。二是就以此岛封赏于你,这么大的功劳,朝廷不会忘记的。” 巨大的馅饼砸向了美砂,美砂有点头晕。她心中不住的叹息,要不是自己将傅钟看成了傻蛋,这些荣誉自己受之无愧。 不自觉间,她的手抚向了自己的腹部,要是侥天之幸,珠胎暗结。这可如何是好?随军而去,大元勋会如可安置自己?成一岛主,自己是否有此幸运? 偷眼看了看傅钟,却看到了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心里顿时一凉,自己配吗?当面对自己献策之人,就是大和人人皆知的大智慧者、天皇陛下的儿子。 看他对傅钟的态度,说他是以晚辈自居也不为过。自己以残破之身,那里敢动觊觎之心。 柔肠百转,愁情千出,慢慢地,美砂心里一片清明。 她俯首回道:“能救大元勋,也是顺手之劳,妾妇不敢居功。我家在此岛已是生活了四辈之久,热土难离,也不敢奢望成为一岛之主。“ 美砂没提分外之求,傅钟顿时高看了她一眼。 清贫之家,顿顿留给自己的是仅有的美食,她却吃着猪狗不食的东西,心中又是一片惆怅。 想想朱珣,又止不住一叹,世上哪得两全事,不负朱珣不负她。 女人真是感性动物,傅钟茫然的样子落入了美砂的眼帘,她心中一酸。 她可不知道,就凭她利用傅钟,在等级森严的世道就是死罪,只是傅钟本性纯良,对她的救命之恩怀感激之情。也因为来自后世,对信息两不对称的无稽之事有宽恕之心。 这才是傅钟两难的处境。 倭人的思维跟汉人区别何其大!该怎样安置这个自私又心善的妇人呢? 找到了大帅,张略这才想起了刘振他们来,他心里清楚,他们担惊受怕的心思不会下于自己,也为了稳定军心,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此时,田蕴与刘振他们也到了附近。正要对赫巴马伊岛进行搜索。 所谓的施可坦岛和赫巴马伊岛都是后世的称呼,这是倭国与俄国有争议的北方四岛,库纳施尔岛,伊图鲁普岛,赫巴马伊岛,施科坦岛。其对应日本的名称是国后岛,择捉岛,齿舞群岛,色丹岛。 两岛相隔不远,信息很快就传到了田蕴那里。 接到消息的他们欢声雷动,都是榆林子弟兵,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拜傅钟所赐。 田蕴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施科坦岛。 傅钟压下与心腹相见的喜悦,关切地询问大内义弘和一条经嗣,“两位家老不辞辛劳,傅某感激不尽,只是家里移民的事由谁在负责。“ 倭人心情不善外露,俩人压抑自己的钦佩之情,庄重回道:“本来打算由驸马率领其他家老主持移民事项,可驸马不答应,一定要跟着前来寻找大元勋,只好随了他的意思。家里移民的事您放心,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傅钟笑道:“傅让知道什么,他是皇室之人,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参合到政事上来。“ 傅钟再一次强调了政事以幕府为主的主张。 两位家老对望了一眼,大内义弘说道:“大元勋,不是我们侨情,要是您真有什么不测,凭着您的恩德,幕府众家老会一致推举驸马为关白,交通皇室与幕府的关系。“ 傅钟暗暗心喜,为傅让谋划也算做到了位,到时候再出一个女天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傅钟的安然无恙让众人松了口气,听到他接着还要率众去美洲,田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垂泪说道:“您就算说破大天,且看众将答不答应。“ 说罢,目视了其他几位将领。 刘振倒是不说话,只把佩剑抽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身旁,这是要以死抗争。 他不善多话,好在有王安为他解说。 王安把佩剑一解,丢在地上说道:“我们都死了算了,也省得担惊受怕的活着。“ 自己只想建立一个权分多极的社会,该怎么说服这帮深受皇权思想毒害的手下呢? 傅钟抬头望向无垠的宇宙,最后下定决心说道:“真是妇人之见,留在后方就安全了吗?善始才能善终。“ ”你们不要这么自私,不能只考虑一家一姓的前途,要为大众想想。“ ”我要建立的是一个付出多少劳动,就有多少回报的社会,只有这样,才能让老百姓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也不枉我来到此世一遭,这是我的真心话。“ 刘振与王安如何能理解傅钟的想法,怎么说起来还是他们自私了? 田蕴如雷击顶,呆呆看重傅钟不说话。先前傅钟所说的话,他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以自己对大明现有的局势来看,太子一旦有什么不幸,天下谁能挡得住大帅雷霆一击。 到手的皇位就这么不值钱吗?怪不得他说自己也有当政的一天,难道是要建立一个类似倭人的幕府制度吗? 不对呀,幕府只是剥夺了皇室的权力,还不是足利一家一姓的天下吗? 后世看来很简单的事,在这识字都难的世道,田蕴要是一下就想通了就古怪了。 这么睿智的人,这么大的天灾都无损于他,自己的担心相对大帅的固执又能取到多大的作用。 田蕴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张略也站了起来。 两个智谋出众的人都不再挑剔大帅的安危,自己能想到的,他俩想不到吗。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话说,不管请不情愿,大家都站了起来。 这就是后世的理解了执行,不理解执行了再说。 傅钟看着田蕴说道:“我有一事不能自决!” 一百八十七章 惊天之谋 田蕴心里慌得一批,一路走来,都是大帅指点乾坤,自己不过是个执行者。讲到具体操作,大帅可能不如自己,但要想出一条路径,自己就有点抓瞎。先是县主簿,再到卫主簿,最后成为知府主簿,都是参谋角色,没机会开局面之先, 他忐忑不安问道:“不知大帅所指何事,宇轩自当知无不言。” 众人被田蕴感染,也是吓了一跳,他们心目中的神,还有不能决定的事? 傅钟脸上一红,:“不要搞得这么紧张,这是私事,与公事无关。” 田蕴想起榆林被陕西行省搞成这个样子,新政崩塌。现在,倭人比起榆林人,对大帅是从心底里感激,这就是基础。 加上这次大难不死,他挑逗道:“大帅并无私事,私事就是公事。” 傅钟苦笑了一下,自己就是个五品郎中,私事还能变成公事?田蕴怎么就念念不忘。这样一来,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想了一阵,还得纠正他们的思维,“我们这个小团体,干的是前人未竟之业,你们不要多想不存在的事。” 这么说够清楚了吧,平均地权才是我们的责任,想什么有的没的。锦绣江山,岂能奉之一人。 傅钟先前的表情让张略十分好奇,纵横天下的大帅怎么看起来像个初哥,难道是牵涉到男女之事。田大人算无遗策,只是在这件事上有点着相了。他插话道:“还请大帅明示。” 傅钟沉吟了一下,忸怩说道:“就是我的那个救命恩人,不知怎么安置为好?” 见识了美砂的柔美,众人哄笑了一阵,王安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大帅收了房且不更好。” 张略横了王安一眼,小声说道:“你呀,想得太简单了,要是能收房,大帅用的着问老田吗?” 想起傅钟对公主的溺爱,大帅这是害怕后院倒了醋坛子,不好跟公主交待,田蕴于是说道:“公主那里宇轩自有话说。” 傅钟看到事情越描越黑,看来事无不可对人言太绝对了。就拿美砂一事来说,自己全程并无过分之处,为了她,有很多事就不能明说。 他摸了摸下巴,“不是这么回事,都散了吧,我再想想。“ 众人走后,傅钟左思右想,真是个麻烦事,也不知当世之人是怎么处理的,还得与田蕴商量商量。 派人悄悄叫来田蕴,他把能说的都跟他说了一遍。 田蕴恍然大悟,面对美色,大帅也与常人无异。 他笑着说道:“王安的话并无不对,我还是那句话,公主那里我自有说法。“ 傅钟摇摇头,“我与朱珣情比金坚,岂能自食其言。“ 田蕴心里一沉,那美砂呢,这么个好女子,谁见了不动心。 “大帅,要是一般二般人物,自然不能成为您与公主之间的窒碍。救命之人,另当别论。再说,倭人之柔媚,世间少有,得之也是人间一快事。“ 傅钟的头嗡的一下,前世的话不自觉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吃中国的饭菜,住欧美的房子,娶日本女人,古今所见并无不同。 “你不知道,事情还有不能细说之处。” 事情的来龙去脉要解释清楚,傅钟只得把美砂偷种的事情对自己的第一心腹说了出来。 田蕴听了目瞪口呆,倭人女子就是不同于大明女子,这么荒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接下来又深深自责,大帅就不是见色起意之人,更不是口是心非之辈。 “大帅,美砂自有她的可怜之处,但其心不可揣测,留着恐怕不是好事。” “胡说八道。”傅钟责备道:“她当时以为我是个傻子,悄悄做了也就做了。就算她有不是之处,终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没造成恶果,怎好横加责难。” 大帅还是那个纯良的大帅,田蕴心里一热。 最是了解傅钟想法的人,还得算自己。借种一事已成事实,要是侥幸留有大帅后代,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他悠悠说道:“大帅,要是您能放心,剩下来的事由我来操办如何?” 傅钟:“你且说说,怎么操办?” 田蕴:“三爷(傅让)终究要回大明,难道还能真的让他入赘不成。” 傅钟:“这是什么意思?入赘有什么不好。” 田蕴:“我要是料想不错的话,大帅为了三爷,真是操碎了心。就不知让傅让入赘,有两种害处。” 傅钟:“哪两种?” 田蕴:“三爷毕竟是一等国公之子,家世何等显赫。您是为了弟弟好,可朝廷怎么看,民间怎么想。他们还以为您是为了争夺将来的国公之位,不惜把自己的弟弟流放了。” 这倒是傅钟没想到的事,怪不得母亲每每说起傅让留在日本,心里总归不忍,只是没有明说。可田蕴与家人怎么理解自己的苦心呢?倭人的皇室没有血腥倾轧的传统,就算自己有点私心,原来的女皇总不是自己强加给他们的。 田蕴接下来说出了第二个理由。、 “以您的威望,三爷在倭国,可以说是落到了福窝里,且不说倭国公主的美丽无比,就是将来,她要当上女皇,也不是不可能。” 傅钟的头嗡嗡作响,天下有识之士何其多。 田蕴接下来的话又让傅钟忧心不已。 “要是公主真的当上了女皇,儿子接位不是很正常吗?一代二代肯定是无问题的,将来呢?三爷毕竟是汉人,时移世易,倭人对您的恩德能记住多久?要是后代们挑出血统为由,恐怕祸害了三爷一脉也说不定。” 傅钟明知倭人皇室自相残杀的事情少之又少,但田蕴口里冷冰冰的话还是让他震惊不已,这个变动了的历史,也许他说的不错。 接下来傅钟的心里又是一紧,这样的话原来怎么不说,自己就不相信,母亲不会跟田蕴安排在家里的管家说起这件事。 傅钟的脑筋急速转动,一下想明白了,田蕴跟刘振他们不同,他的眼里只有自己。至于傅让,能为田蕴想象中的大业做点牺牲,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自己的心愿是要傅让多子多福,要是害了他的后代,岂不事与愿违。 “看来我想左了,还是让傅让回大明的好。” 田蕴面无表情,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安排恩人一事,按她的功劳,怎么赏赐都不为过,但她能有如此机遇,救得了主公,岂能一点钱财就打发了。“ ”为她的将来着想,还得嫁个好人家。遍观倭国,还有什么比皇室更高贵的人家,我看不如将恩人嫁与后小松天皇。大帅您看呢?” 傅钟的头又嗡嗡作响,他看了看田蕴,生殖靠的是概率,要是美砂借种成功,这样的惊天之谋,他怎么就不动声色说了出来。 历史上的田蕴泯然如众人,看来,没有平台,多厉害的人也得被埋没。 一百八十八章 北美大陆 傅钟心里想了又想,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说阴谋,对于美砂,这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怎么运作,有田蕴这样的高手,无需自己去操心。 田蕴说完了对美砂的安排,又想起美洲之事,他带点希冀问道:“原来安排的几个帮手看来遇了难,建设上的事需不需要我去办理?” 他的心思还是在傅钟的安危上,自己在他身边,危急之时总能搭把手。 傅钟摆摆手:“家里少不了人,你不能离开大明。科学院里有不少这样的人才,你与大院士商量一下,图纸加上人手,多派一些。” 当大家还在准备的时候,田蕴带着美砂,急匆匆离开了施可坦岛。一路上,他不住的盘算,种没种上,谁也说不准,要是真有大帅的后代,这事也得请朱睿和大院士帮助,方保万无一失。 看到美砂离去时的幽怨目光,傅钟心里不住叹息,造化弄人,缘分一事又岂能尽随人意。 不说傅钟与朱珣的和睦恩爱,真要娶两个老婆,后世的性情中人如何自处? 再上征途,天也作美,竟然一帆风顺。 看到扑面而来的美洲,傅钟一阵恍惚,后世的这里,一帮子无耻之辈,拥有无敌的资源,竟把个世界搞得乌烟瘴气,活剐了他们也不为过。 究竟是什么原因出现这样的局面呢?要说贪婪,人谁又不自私,从二战他们登上舞台,风云际会的大统领何止几十个,难道就没有一、两个正直之人。 两世为人,历遍生死,傅钟洞察事物的敏锐又岂是智商所能局限。剖析人生,就得无情地从剖析自己开始,才能得出接近真相的结论。 明明是一班同学,明明是一张考卷,为什么有的就能做得出,自己就不能做得出,这里的智商差别是明显的。你赞不赞成,它都存在。 试卷是死的,解答办法你做得出或做不出它都是一样的。而要经营世界,面对的却是活生生的人,它的解决办法又有各式各样的方法,平常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一有特殊情况,没有足够的智商,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前世对鬼子的剖析是不错的,他们的制度决定了高智商的人都会去从事高利润的事,从政的都是些智商不够之人,加之其中大多是些无赖之辈,怎么经营得好世界。 所以,老祖宗的非翰林不得为卿相加上大宪章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至于情商,那是无赖社会才会有的东西。平均了地权,老子生产资料在手,凭什么要巴结别人。 想到这里,傅钟命船一字排开,随即发出了他来到此世最忿怒的命令:“炮口抬高十寸,给我狠狠的打。” 无情的空炮惊吓了陆地上的土着之人,他们纷纷携家带口远远逃了出去。 烟雾缭绕之处,傅钟要开辟一个全新的天地。 从西雅图登上陆地,看到广袤的大平原,倭人发出了一阵阵惊呼,比起他们心心念着的皑皑白雪的辽东,这里花香鸟语,气候宜人。 傅钟命令其他的船只沿岸向南,把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和洛杉矶也占了再说。 随后而来的足利义满捧着肥沃的土地,泪流满面,天照大神,不!天耀大神,您才是我们大和的救世之主。 傅钟经营榆林,那是小试牛刀,还牵扯了不少地产纠纷,原因就是时间不够。这里却不同,有着天然的便利。所有的土地都是无主之地,等待着勤劳的倭人去开发。 一排排红砖房子竖了起来,一份份田契发了出去,改良后的耕作细则也到了农夫的手中。 傅钟深信,这么大的地方,足够印第安人和大和民族和睦相处。 印第安人属于黄色人种,有些人说印第安人是中国商朝人的后代,此说属于无稽之谈,印第安人与华夏族裔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在欧洲殖民者抵达北美大陆前,这片大陆就是印第安人部落的家园。 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文明发展比较慢,在西欧国家已经开始寻找新大陆的时候,他们还处在比较原始的农业时代早期,基本上过着刀耕火种和游猎生活,不仅没有强大的文明,更无法建立成熟的国家。 北美洲的自然条件太优越了,印第安人不用费什么劲,便能找到足够的食物。 平坦而辽阔的北美大陆,对没有马的印第安人来说,极大限制了部落的活动范围。生活空间无穷无尽,部落之间无须争夺地盘。 这片地方不能用了,随便去其他地方,马上又能种出玉米、捉到野兽。 与世隔绝的印第安人,就这么悠闲自在地生活着,直到遇上了傅钟。 欧洲流氓是十六世纪登上北美大陆的。 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等接踵而来,各国陆续在北美洲建立了一些侵略据点。 此时是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傅钟比他们早了近百年。 随着一个个船队的到来,这片沉寂的土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新活力。 不用发腐朽为神奇,大和人只要不堕落,随随便便就能把它经营得美轮美奂。 红火的日子引起了印第安人的觊觎,他们中的一族首领帕萨马科迪peskotomuhkati,带着几个族中老人来到了傅钟的驻地。 叽里咕噜的话语让傅钟和一休一脸茫然。 印第安人分布于南美洲和北美洲各地。他们所说的语言有上百种,一般统称为印第安语或美洲原住民语言。印第安人的族群及其语言的划分情况均没有公认的分类。 一通比划加猜测,傅钟大致搞清楚了他们的意思。 原来,他们认为这里的土地都是他们的,他们有权力参与分红。 傅钟冷笑不止。 为掠夺土地和资源对印第安人实施种族灭绝,是美国罄竹难书的殖民罪行之一。16世纪,到美洲的欧洲殖民者大量奴役甚至屠杀印第安人。 可傅钟是文明社会来的人,这些暴行他如何做得出。 通过比划,傅钟告诉他们:“没有我们,你们也是吃完一处又迁徙到另外一处,如果愿意合作的话,我们愿意提供建筑材料和种子,只是你们得在我们指点的区域生活。” 说完,傅钟画出了一个北美洲的大致地图。 一百八十九章 改造大和? 不上过地理课,就是后世的一些人都不知道地图有个绘图的比例值。 一般村县级地图,1∶500、1:1000、1:2000、1:5000的的都有。再高一点,一个地区,1:1万、1:2.5万、1:5万、1:10万是常态。到了省级、国级地图,那比例值海了去了,二十五万是起码,1:100万是标准的地图册。 帕萨马科迪这样的村夫哪里知道,他还以为傅钟所绘制的地图就像他们平时打猎时用的线路图。看着温哥华、温泥伯、渥太华这些地名,虽然没听到过,但总归不远。想起他们平时生活状态,无非是到处游荡,觅取生活资料。如果红火的大和能够提供物资,这是白得的东西,他如何不愿意。 这些地方,就算最近的温哥华,离西雅图也得有大概两百公里的距离。此时加拿大还是一片荒原,无主之地到处都是。 傅钟的心思,是想让大和独占北美,有个稳定的地域。 原来的世界,倭人能做出巨大的成绩,靠的是恶劣的环境逼迫出来的勤劳吃苦精神。 也不知在这片乐土,他们还能不能延续他们曾有的辉煌。 看到帕萨马科迪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傅钟又不忍心欺骗他,打起手势提醒道:“最近的温哥华,离此地也是很远很远。” 帕萨马科迪叽里咕噜说道:“大概有多远?” 傅钟随着语境比划道:“起码有上百个村子这么远。” 帕萨马科迪大笑,上百个村子算什么,他们过的就是到处飘荡的日子,他关心的就是傅钟的东西。 比划来比划去,帕萨马科迪心满意足,喜滋滋就要拿着东西走人。 西雅图那是多大的地方,又不止帕萨马科迪一族人。 傅钟阻止道:“你们真心想合作的话,还得请族长把其他族长一起请来,共同商量。这不是小孩过家家,必须有个契约。” 语言不通,交通起来真的费劲。傅钟头上都冒出了汗,打一场战役也用不着这么操心。 他回头对一休说道:“你有语言天赋,就请你召集一些人才,快点把交谈的问题落实下来。” 此时的印第安人,还没有进化到建邦成国的地步,到处都是蒙昧现象。几十个族,文字、语言问题到现在也没完全解决。他们狩猎的时候,各族之间还是靠先到先得,插杆子为准。好在地方够大,小的争夺时有发生,大的战争暂时没有。 帕萨马科迪联络各地族长,这一通跑下来,得花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从西雅图到洛杉矶,傅钟的船队沿海先后上岸,起码占领了纵深几十公里的地方。光是这一块,比原来的岛国就小不了多少。 一年多时间赶到北美,来不及松口气,倭人的勤奋真是没得说。二十多万人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此时正是春播的好时节,开发出来的水田都插上了绿油油的稻苗。 比起榆林、倭国,这里自然条件之好,倭人且不去说他,就是榆林子弟兵也羡慕不已。随便插下的种子,不需农夫多费心思,长势就是这般喜人。 一批又一批的倭人登上了先来者开发出来的码头,住上了早已建造好了的住房。 那方便舒适的砖楼不逊榆林,就是天皇都没有享受过。 肥土加上最先进的耕种技术,倭人看到怎么也吃不完的粮食,祖祖辈辈心心念着的饱饭日子,在北美,傅钟为他们实现了。 家家贡上了傅钟的牌位,见了他,人人自觉跪拜于地。 建设城市,搞活经济,当世谁又比得了天耀大神。 幕府的后续建造如火如荼,张略以为,总体格局自然仿照榆林府的模式。但建造出来的效果却出乎他的预料,品字形的三块建筑群看不出谁高谁低。 他问傅钟:“大帅,怎么跟榆林的建造不一样,两判衙门看不出高于幕府的地方,另外一幢大楼是为谁准备的。“ 傅钟笑着解释道:“权力不受制约是世上最大的恶源,必须分散。幕府不高于两判,两判也不高于幕府,相互制衡,百姓才有活路。“ 王安摸摸头,“那您在榆林,怎么把知府府建得逊于两判衙门。“ 傅钟哈哈大笑,“那是我当政,为了突出两判的重要,才从权处理。“ 王安不解,问张略:“什么是从权。” 张略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懂,大概是大帅谦逊的意思。” 刘振有点纳闷,这样的布局,剩余的建筑应该是大帅府,可看不出与幕府的区别,他有点担心地问道:“大帅,倭人不归我们管了吗?“ 傅钟:“几十年内,还得有个训政时间,自然还在我们控制之下。将来,等到走上正轨,他们自然有自主的那天。” 李才问道:“那另外那幢建筑,不会是皇宫吧。” 张略笑道:“应该是迎宾馆。” 傅钟摇头,“商务上的事情暂时还来不及,迎宾馆以后再建。“ ”那群建筑是所有政策和法令的出处,制定规则者,不能行使权力,这是为了防止他们为自己留后门。” 这些现代的东西,他们一时也理解不了。 傅钟接着谆谆告诫道:“我会联合欧人,写出几本书来,详细说清这个事情的。你们都是将来的方面大员,一定得读通其中的道理。“ 北美的形势一天好如一天,后小松的启程提上了议事日程。 幕府一侧、傅钟的签押房,足利义满、一休、刘振、张略他们几个团长,围着一间大大的圆桌,讨论起皇宫建造的规模与式样。 足利义满问道:“大元勋,皇宫的建造是不是以幕府为基础扩大一倍。至于式样,还是仿造幕府的建筑。只要规模比幕府大,百姓自然无话可说。“ 牵涉到自己的父亲,一休倒是不好开口。 没想到傅钟没有回答足利的询问,反问一休:“依着大师的意思,怎么建造为好。“ 一休:“我与大将军意思一样,只是要造得庄重一点。“ 傅钟叹息道:“现在各处的建造,因为与岛国地域不同,自然不能照搬你们原来的式样。但皇室是大和的象征,也是百姓最为看重的地方,岂能随意建造。还是沿用原来的模式来,这是你们的根,不能数典忘祖。“ 一休与足利义满对视了一眼,满含热泪,跪下磕头道:“大元勋终究心念大和,大和上下无以为报。“ 傅钟心想,将来政事的更改,你们能依着我就不错了。 想着想着,是先改大和政局,还是先对付了欧人再说? 第一百九十章 印第安人的异动 就在傅忠举棋不定的时候,帕萨马科迪终于找齐了各族族长。 玛雅人是印地安人最大的族群,怀恩多特是的他们的族长。其人四十上下年纪,头戴一副插满羽毛的冠子,黄得发黑的皮肤露出古铜色的色彩。高高的鹰钩鼻,满脸的皱纹显示着岁月的煎熬。 他按了按喋喋不休帕萨马科迪,不满说道:“你真正蠢,那个汉人说的都是一派胡言。温哥华离我们这里的确只有上百个村子的距离,但那是最近的地方。我们上百个族群,光靠那点地能生存得下来吗?温泥伯、渥太华离我们可远着呢。” 帕萨马科迪的苏族比起玛雅族,那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他不敢犟嘴,只是问道:”依着大头领的意思呢?“ 怀恩多特还未说话,阿兹特克人族长奥马哈摸了摸颔下胡须,”你先说说,他们能提供多少钱粮让我们移民?“ 这人五十上下年纪,满脸无肉,是整个印第安人中最善算计之人。 帕萨玛科迪肯定回道:”汉人头领说了,整个移民的粮食都归他们统一安排,他们会安排人手协助我们,总得让我们顺利完成就是。“ 奥马哈鄙视地看了帕特玛科迪一眼,”你怎么这么糊涂,统一安排只是一句话而已,到底多少粮食没个准数,我们怎么移民。一旦行动起来,他们变卦或者克扣粮食,我们怎么办?“ 一阵哄笑从人群里爆发。 帕特玛科迪惭愧自己想事不周,怎么不问问到底能给多少粮食。可这么大的行动,不说汉人统领,就是自己也无法准确说出到底有多少人要移民。汉人统领说提供粮食时一点都不含糊,尤其提醒自己的话语看不出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他嗫嚅说道:”我看汉人统领是有诚意的。“ ”诚意?”,怀恩多特冷笑了一下,“这是我们的领土,往上溯多少代,我们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凭什么他们一来,就要我们移民。” 怀恩多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十个族长发出愤怒的吼声,“我们决不答应。” 帕特玛科迪是最早接触傅忠的,那些对空炮弹爆炸的声浪比起闪电更吓人,岂是我们能够抵御的。群情激愤,他也不敢多话。 奥马哈叹息地摇着头,一群草包,面对这么强横的外来人,由得你们不同意吗? 他淡淡说道:“听我族人说,外来人的兵器不是我们的刀枪能比的,硬抗肯定是不成的。” 大伙惊诧地看着他,维护族人地盘,他是最护犊的,碰上狠人,就怂包了。 一个老者摇头晃脑说道:“奥马哈,我们族与你但有一点点土地纠纷,你是怎么做的,难道我们不比外来人亲。” 奥马哈笑着说道:“不是这么一说,抵御外人,我们要同仇敌忾。明知打不过,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 怀恩多特“恩”了一声,“那你说说,目前的局面应该怎么应付。” 奥马哈胸有成竹说道:“听了我的族人报告后,我又派了老成的探子打听了一下,原来,外来人并不是一个族群,整个汉人不超过一千人,和人占了绝大多数。” 怀恩多特摇摇头,“强盗联手,抢完了之后才会内讧,现在还未动手,与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 奥马哈笑着说道:“您说道不错,一般情况是这样。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和人是被汉人打输了的,他们内心不一定服,这就留给了我们操作的空间。” “我们一边接受汉人的粮食,一边着拖不动身。同时派出精干人员,挑拨和人与汉人的矛盾。等他们起了内讧,汉人还有心思来管我们移不移民?” 帕特玛科迪连连摇头,“奥马哈,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乱说。枪炮都在汉人手里,和人是被打怕了的,要是敢反抗,还用得着万里之遥后动手。” 奥马哈鄙夷地看了帕特玛科迪一眼,“你还是少不经事,我不知道他们原来是怎样的一个战况。按战事分析,几万人就是站着不会手,不到千人的枪炮能取多大作用。恐怕来之前,汉人强大的后盾才会让和人害怕。“ ”现在情况不同了,万里之遥,汉人的后盾呢?看和人服服帖帖的样子,汉人得杀多少和人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血海深仇,不是几块土地能遮掩得过去的。” 包括帕特玛科迪在内的各族头领都用佩服的目光看向了奥马哈,不亏是印第安人的智者,想事就是不一样。 第一批粮食送出去后,帕特玛科迪雷声大,雨点小,动是动起来来了,走了一些人后,便没了下文。 傅忠烦闷不止,他真不想与印第安人刀枪相见。保持大和民族纯洁单一又是他的既定方针,任谁也不能打乱他的部署。 自从傅忠出事,他的安全就得到了全所未有的重视。找到傅忠后,张志便跟了过来。现在,他的任务,除了机密信息一块,保卫大帅的安全也成了重中之重。 二十二个护卫,除了傅强带走了三个,出事时死了三个,其他十五个都在军中担任连、营、团长,一个也抽调不出来。好在傅忠练兵有样可学,张志在全榆林兵中挑选了新的斥候,这一班斥候被他训练成得精干无比。 信息源源不断送到了傅忠的案头,他冷笑不止,奥马哈能说得动足利义满?这么好的形势,他能起二心?可怎么不见他来回报? 一个个疑团缠绕在傅忠心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的铁律,和人难道也绕不过? 他叫来张志,”派人送信给张略,部队不能分散,尽量从陆地向西雅图靠近。我们这边三百人也得打起精神,火药仓库得把握在自己人手中,只是不要做得太明显。“ 张志吞吞吐吐说道:”当时为了加强对印第安人的监视,士兵都分散在城池四周。火药仓库是倭人掌管的。库里枪支没有,手雷和投掷炮可有不少。他们有异心,此时也来不及了。“ 傅忠笑道:”我说的只是万一,你不要担心,和人就有异心,他也阻止不了我们登船。船上留守的都是榆林兵。“ 就在傅忠满腹心事的时候,一休施施然进了他的签押房。 傅忠笑道:“大师这一向好轻松呀?” 一休点点头,“都在与奥马哈的人周旋,不搞清楚最后目的,不好跟大元勋回报。” 傅忠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印第安人有何打算?“ 一休笑了笑,“首先是云山雾罩的一顿海聊,接着又多方打听我们跟大明的战事。最后露出了狰狞目的,他们想挑动我们造反,并许诺事成之后,割让半个北美洲。” 傅忠担忧问道:“语言不通,可不要搞错了他们的意思。万一战事一起,脑袋可不是韭菜,掉了就长不起来。” 一休郑重说道:“好叫大元勋知道,按您的吩咐,我亲自培养的翻译,把印第安人几个大族的语言搞得清楚明白,不会有误会他们的地方。” “是不是现在就起兵,先把奥马哈的阿兹特克人剿灭了再说。” 傅忠:“大将军的意思呢?” 一休:“这就是大将军的意思,政务与军事上的事我不好插足。” 傅忠摇摇头,“印第安人不举兵,我总归不好意思先动手,毕竟是他们的地域。就因为他们不肯迁移,斩尽杀绝于心何忍。” 一百九十一章 避免战争 一休郑重说道:“好叫大元勋知道,按您的吩咐,我亲自培养的翻译,把印第安人几个大族的语言都搞得清楚明白,不会有误会他们的地方。” “是不是现在就起兵,先把奥马哈的阿兹特克人剿灭了再说。” 傅忠:“大将军的意思呢?” 一休:“这就是大将军的意思,政务与军事上的事我不好插足。” 傅忠摇摇头,“印第安人不举兵,我总归不好意思先动手。毕竟是他们的地域。就因为他们不肯迁移,斩尽杀绝于心何忍。” 大元勋重视人命的想法从来就没变过,一休尊敬地看了傅忠一眼。他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何尝愿意跟人刀兵相见。 “大元勋,印第安人的移民与我们有天壤之别,我们是从贫瘠之地移向膏腴之地,大和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他们是从安居之地移向不测之地,心中的怨愤可想而知。不知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移民后的好处。” 傅忠沉默了,想起后世,不动刀兵,改造一个民族是多难的事。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学那些欧洲流氓的做法? 这个沉默可不是几袋烟的功夫,足足一个时辰没有说话。 一休自认识傅忠以来,没见过傅忠这么为难的时候。他是个智者,傅忠的担心,无非就是印第安人被外力无缘无故的干预,然而,这个干预没有一个好的说得过去的理由。 随着一声轻咳,傅忠问道:”第三批移民什么时候到。“ 一休小声回道:”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应该早就到了,但海上的情况复杂,第二批移民就超出预期三个月。“ 傅忠淡淡回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常有的事,我起先预计移民的时间是二十年,这才过去了一年。第一批移民是举国之力,自然顺利一点。“ ”随着移民越来越多,我们第一批移民的船只说不定现在还未返回本土。而本土近海附近的森林砍伐得差不多了。继续造船,光是木料运输就是个大问题。加上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 “也罢,慢就慢点,我们这边不是还没处理好印第安人的事嘛。” 说罢,傅忠起身,走到挂着舆图的墙边,指着舆图对一休说道:”大师,我们移过来的一百万民众仅仅只占了沿海几个地方。好在印第安人对沿海地域没有清晰的认识,他们心中所想的还是内陆才是他们的生命线,这就给我们腾出了操作时间。“ ”我现在的打算,停止印第安人的移民,北美之大,足够我们与他们暂时共存。“ ”我们先紧着沿海一线开发,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移民。“ 奥马哈挑拨不成,傅忠对印第安人的迁移又没了下文,两边顿时安静下来。 足利义满一头雾水,跟着一休前来问讯。 张志通知完张略后,也回到西雅图,见迁移印第安人的事情冷了下来,他不安问道:”大帅,我们就这样与他们共存吗?将来的移民越来越多,恐怕土地不够分配的。“ 傅忠摇摇头,“我要把大和打造成世界的典范,自然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再苦再难,不能动摇我的计划,这块地就是大和的,这个方针不能变。“ 一休与足利义满真的搞不清楚傅忠心中所想,足利义满鼓起勇气说道:”大元勋为我们倾尽了心血,大和上下无不感恩戴德,不能再让您为难了。“ ”接下来的移民,我们可以把他们安排到南边的瓜达拉哈拉等地方。比起原来的本土,有了这么大的地域,足够大和七百万人生存。“ 傅忠笑着说道:”我要让大和成为世界的一极,不是说着玩的。要成为世界的一极,没有一个完整的有战略纵深的地域,那不是笑话吗?“ ”印第安人其实也是个苦难的民族,现如今民智尚未开发,苦心劝说,他们未必肯听从。“ ”为今之计,我们一边生产,一边练兵,有了足够的资源,就开始与印第安人贸易。只要贸易开展起来,以他们落后的生产力,优势尽在我方。“ ”到时候,有强大的兵力为后盾,不怕他们不按我的意思行事,这样,不用战争,所有的问题亦就迎刃而解。“ 足利义满不懂,虚心问道:”贸易是等价的,他们有什么可以与我们交换的,难道还能白送给他们吗?“ ”哈哈哈哈,白送?真是糊涂,交换也不只是物质,还有其他的东西,我要一点点改造他们。“ 傅忠说完,回头对张志说道:”现在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搞清印第安人各族头领的品性。“ 一休除了对眼前这个穿越过来的人看不明白,当世的事情又怎么难住他,沉吟了一下,他问道:”我听过大元勋在榆林的事迹,莫非还是按照处理羌族贵族那样对待印第安人。“ 傅忠摇摇头,”印第安人发生的一切,自有他的历史成因,以前的事我管不了。“ ”不是战争时期,一切都得按法律办事。之所以要张志去调查,就是挑选人品好的,能说得通道理的人作为移民的示范。“ 一休长出了口气,”既然大元勋已有定论,小僧就放心了。“ 他真的不忍看到一群群贵族倒在血泊中。他是后小松的儿子,虽然没有享受过皇室带来的奢靡生活,骨子里还是站在统治者这一边的。 他又补充道:”大元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印第安人的大头都在南美洲,现存于北美洲只有几十万人,以我们现在的国力,养活他们足足有余。“ 据资料记载,迄十五世纪末,印第安人在美国、加拿大地区约有100万。现在还是十四世纪,估计他们可能也就几十万人。 傅忠决绝回道:”大师的好心真是难得,可你不知道,人活着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不然,他们来到世界的意义在哪里呢?混吃等死不是人生。“ ”真要为了他们好,就得为他们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制度。否则,以人类的繁殖力,印第安人领着铁杆庄稼,不事生产,泛滥起来可不得了。“ 领到了第一批移民物资后,假装移民的人群又回到了家里。 奥马哈见傅忠没派人来追查,不由长出了口气。赌对了,汉人不敢轻启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