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换亲后,我成了京圈白月光》 第001章:姐妹重生 “女儿不嫁,女儿誓死不嫁漓阳王府。” “那王世子尚未娶妻一双子女都已经会上树了,风评差到了极点,爹爹好狠的心啦。” 再次睁开眼,又是宣昭十一年春。 嫡妹跪在堂前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傅归云便察出,她也重生了。 瞧她语声哽咽,一副楚楚可怜之貌,若不是知晓她前世有多痴心想嫁入漓阳王府,怕是连傅归云都觉得嫡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府上娇宠偏袒的大小姐。 上一世,傅归云被漓阳王夫妇相中,求做世子妃,却叫继母从中使了绊子,提前议定了昌平伯爵府的亲事,之后让傅沅淑顶替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入了王府。 可那王府的主母娘子岂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她们傅家不过区区五品礼部祠祭司郎中,无权无势,如果不是王世子豢养外室,未婚先育一双子女的丑闻传入市井,漓阳王夫妇就算挑花了眼也挑不到傅家头上来。 之所以落低瞧上傅家,不过是觉着傅家的女儿温顺贤良,又好拿捏。 再则,老王妃缠绵病榻已久,也想寻个聪慧能干的儿媳托付中馈。 偏偏傅沅淑是个不识趣的主,既想大权在握,又想独得恩宠。 嫁入王府后,连王世子身边那些个贴身女使都被逼得没有活路不说,稍有不顺还要打骂那双子女,常常拿他们过世的外室生母说事,致使小县主不堪其辱,投井溺亡。 因有皇帝赐婚,漓阳王夫妇虽未休弃这儿媳,却已失望透顶,纵着世子纳了一屋子妾室,整日里与她勾心斗角。 傅沅淑被那群通房侍妾气得日日吐血,最终一命呜呼,成为了王世子的早逝妻。 而反观傅归云,在出嫁前,昌平伯世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入云都,抱着灵位嫁入伯爵府做了三年的望门寡,却意外迎回了伯爵府世子。 后来,小伯爷发动政变做了皇帝,傅归云也扶摇直上被册封为皇后,没两年又携幼帝登基,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太后,真真的荣耀无双。 轻靠于檀木椅上,半眯着双眸,傅归云正沉浸于前尘往事之中,嫡妹的哭诉声愈发的汹涌了起来。 “爹爹,并非女儿悖逆不识大体,同为爹爹所出,为何爹爹如此偏心,处处向着姐姐?” 她越说越委屈,也越说越大胆。 “出征前,昌平伯世子与女儿早已私定终生,爹爹反将这门亲事许给了姐姐,女儿不愿辜负小伯爷一片痴心,今日宁为玉碎也要成全这贞烈的名声。” “放肆。” 傅平正襟危坐于堂上,对次女这番话颇感恼怒。 只是他向来偏袒继室所生的女儿,恼怒之余,求助的目光还是不由得转向了侧方坐着的长女。 扪心自问,他对长女亏欠良多。 可如今傅家无端卷入党派之争的漩涡中,随时都有抄家灭族的风险,再得罪了漓阳王,傅家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瞧着父亲投来的眼神,傅归云淡淡的笑了笑。 她知父亲向来是个软性子,只要继母几句言语挑唆,必会对她言听计从。 “咳,咳。” 轻咳两声,傅归云并未挑破嫡妹的阴谋和谎言,缓缓起身行至她跟前。 “妹妹果真钟情于宋家小伯爷?” 傅沅淑抬眸,与她正眼相视。 思忖几秒后,她轻应一声,违心的咬牙答道:“此情矢志不渝。” 横竖有母亲在,这门亲事她是要定了。 傅归云面上装得难为情,心里却是一阵暗喜:“既然妹妹喜欢,那我便成全你。” 她想母仪天下,做那权倾朝野的太后,就让她做吧。 人这一生岂是靠抢个男人就能逆天改命的。 上辈子,宋唯昭战败陷入敌国,皇帝得知消息,不思营救,直接将伯爵府满门抄斩,傅归云虽幸免于难,却饱受冷眼,几经周折才与宋唯昭重逢。 是她陪着宋唯昭颠沛流离,处处委曲求全,为他呕心沥血,助他步步为营,才有了这不世的荣光。 可那一世的心酸,她如今做梦都不想再梦到。 无爱便无心呀。 这辈子,她傅归云只想做个偏安一隅的贵人妇。 王世子一双现成的儿女更是叫她连传宗接代的繁琐都给省了。 什么争宠、夺爱,都别来沾边。 不动声色的看向傅平,傅归云闭眼答道:“女儿愿意嫁入漓阳王府。” 听到这话,满堂众人都喜出望外的看了过来。 原本阴沉着脸的傅平也倍感震惊,难以置信的望向她:“归云,你……当真愿意嫁入漓阳王府?” “嗯。” 傅归云浅浅的点了点头,回答得很干脆。 “陆家乃堂堂江左第一世家,享有八百年辉煌,漓阳王更是我朝唯一的异姓王,尊贵至极,他能折节下交,三顾我傅家提亲,足见对我傅家的器重,做女儿的怎好让父亲寒了漓阳王的心。” 眼眸微垂,傅归云重新看回傅平。 “再说,府上正逢大难,女儿岂能只顾个人荣辱,而置全族上下于险境之中。” 关键时刻,姐妹二人鲜明的对比,让满堂众人无不对傅沅淑的哭闹生出了浓浓的恨意,反而对这位平日里备受冷落的大小姐多了几分好感。 傅平更是声泪俱下,心潮澎湃的起身直接行至傅归云跟前。 回想着这些年的许多经历,继室蒲氏虽也是个贤惠明事理的,但难免偶尔有失偏颇,做到处处周到入微。 好在长女向来是个识得大体的,肯迁就退让。 激动的扶着长女肩膀,傅平又心疼又愧疚的大声说道: “归云,你真是为父的好女儿,是你救了傅家,为父定会让你母亲好生置办,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入漓阳王府,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多谢父亲。” 傅归云淡然一笑,只当是听了句玩笑话。 在自家府上,做父亲的都不能保证女儿不受委屈,又何况是到了漓阳王府那等深宅大院。 命运,她早已只信握在自己手里的。 恰在这时,一位身形臃肿的中年婆子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急声禀道: “老爷,夫人已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至今水米未进,老奴苦劝夫人许久,夫人只说是教女无方要跪死在祠堂里好向列祖列宗谢罪,怎么也不肯出来,老爷快去看看吧。” 傅平闻声,浓眉颤动着闭了闭眼,心里划过一丝不忍。 理了理思绪后,他轻拍着傅归云肩膀,柔声吩咐道:“让翠萝先扶你回房歇息,为父晚些时候同你母亲过去看你。” 话落,便领着人匆匆离去。 看着黑压压的一屋子人迅速消失在眼前,傅归云也正要挪步,一道阴阳怪气的语调忽的在背后响起: “妹妹在此恭喜姐姐了,恭喜姐姐终于得偿所愿,嫁入高门。” 傅归云回眸,见傅沅淑正缓缓起身,皮笑肉不笑的紧盯着自己。 毫无真心的恭维,加之那深邃的眼眸中还夹杂着洞穿一切后对人生出的奚落感,叫人越看越生厌。 “那我也祝妹妹早日美梦成真,同宋家小伯爷一生一世一双人。” 傅归云装作不懂,语气淡淡的回了句,便带着翠萝扬长离去。 目送着她走远,傅沅淑嘴角经不住上扬着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这傻姐姐不会真以为得了门显耀无比的亲事吧?” 今日虽是在父亲面前落了个不识大体的名声,可只要一想到长姐将来会在王府被那群贱蹄子气得日日吐血,而自己终将成为权倾朝野的太后,方才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 第002章:夺回嫁妆 回到房中,傅归云刚刚坐下身来,翠萝便撅着嘴开始报怨不止。 “姑娘何必处处让着二小姐,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她的不对,就连夫人也不敢出面多说半个字,可见是觉得愧对姑娘,所以才在祠堂里罚跪忏悔。” “你倒是有眼力见。” 傅归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她若真是觉得没有教导好自己那宝贝女儿,就该说服她乖乖的嫁入王府,而非不声不响的跪到祠堂里去,任凭二小姐出来闹这么一出给大家难堪。” 无奈嗔笑一声:“如此这般无非就是想要赢得父亲的同情和怜悯,逼我妥协。” 横竖,这府上能被随时舍弃的也只有她。 翠萝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夫人的险恶用心。 正欲分说,屋外忽的传来女使清露的呼唤声。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你这死丫头,大半夜的嚎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惊扰了大小姐休息。” 听出是继母入了院,傅归云连忙向翠萝打了个止声的手势。 二人一道起身出门,将父亲和蒲氏迎了进来。 傅家化险为夷,傅平正是春风得意,刚落座吞了两口茶,便欢喜的说道: “归云,你今日救傅家于水火,族人们尤为感激,方才大族长与族老们同为父商议,要添些族产为你置办嫁妆。” 他求官时,族中并未出力,如今官至京中五品,族人们存了讨好的心思,允诺要为府中嫡女陪一门嫁妆。 敛眸微盻,傅平缓缓视向继室,难得一回硬气:“我已经答应了。” “多谢父亲。” 傅归云心里欢喜,面上却显得异常平静。 蒲氏听着实在恼火得很。 自知这门嫁妆再难落到自家女儿头上,只得附和陪笑。 “应该的,应该的,若不是归云,凭着淑儿今日那番胡闹,别说是族产,就连咱们这府上的一砖一瓦怕是都得尽数抄没了。” 可方才女儿在堂上那番大闹,蒲氏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分明是叫继女得了便宜,她还反踩自己女儿一脚。 这不是故意气人嘛。 强做欢笑看向傅归云,她义正言辞的说道: “归云,你切莫听你妹妹胡诌呀,咱云都城里甭管京中名媛还是世家淑女,哪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想嫁漓阳王府, 漓阳王夫妇能看上咱们傅家的女儿真真是祖上冒青烟的稀罕事,你妹妹尚还年幼,是个蠢的,哪里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福分。” 言外之意,这门亲事是她女儿让给自己的。 “母亲所言极是,陆家自是咱们家高攀不起的门第。” 傅归云嘴上答得一本正经,心里却一个劲的想笑。 上一世,她生怕自己反悔再惦记上漓阳王府这门亲事,嘴里可没有半句王府的好话。 还直说那伯爵府世子才是真真的前途无量,班师还朝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哪怕是宋唯昭战死的消息传入云都,她仍以家国大义为说辞逼着自己嫁入伯爵府。 今儿个,她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继母是如何送她自己的女儿去做望门寡的。 而蒲氏向来尊重自己女儿的意愿,听女儿几番说道后,也开始觉得王府再显贵,嫁过去免不得要替人家先养育子女,着实是委屈了女儿。 反倒是伯爵府这门亲事,叫她看低了。 只是,嫁妆的事还得替女儿多筹谋筹谋。 笑望着傅平,蒲氏先是故意轻叹了声。 “要说这个家里归云最是叫人省心,她自小就懂事乖巧,嫁到哪里都是夫家的福气,王府看中的又是咱们家乃清流门户,必不会薄待归云,我呀真真的无需操心。” 就差直说嫁妆备不备都无关紧要。 这话,叫傅平听得很是满意。 还未来得及接话,蒲氏话头又起。 “昌平伯爵府虽也不算太差,毕竟是武将出身,我听闻那一屋子人都是暴虐的性子, 宋老伯爷教育自己的儿子动不动便要请家法,棍棒加身,打得人皮开肉绽的, 淑儿到底不如归云稳重,真不知她嫁过去会是个什么日子。” 一扬一抑,立刻让傅平忘却了次女先前的哭闹。 然,他并未会出继室的话外之音,只觉夫人是想让长女往后多照拂次女。 看向傅归云,他郑重其事的叮嘱道:“阿云,你能得漓阳王府看重为父十分欣慰,到了夫家定要记得父母教诲,温良恭俭,宜室宜家。” 微微停顿片刻,又刻意补说了句:“更要记得你是傅家的女儿,莫忘生养之恩,手足之情,一家人要安危与共,辅车相依。” “女儿时刻谨记父亲教诲。” 傅归云脸上笑眯眯,不显半分异色,心里却跟块明镜似的。 继母向来聪慧,哪里是指着自己往后照拂嫡妹。 纵然王府显贵,伯爵府敬不敬自己这个世子妃,关起门来总归是人家的家事。 她铺垫这许多,想来惦记的是母亲去世时留下的那笔丰厚遗产才对。 只因母亲向来信任父亲,过世时父亲又是跪在她灵前发誓此生不复再娶,所以母亲并未留下任何遗嘱。 上辈子,她实在是脓包了些,凭着父亲和继母三言两语的哄骗,便让了不少嫁妆给嫡妹去充王府的排面。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自己个儿。 也不出她所料,蒲氏瞧着势头正如预期发展,带了些哭腔便往下接。 “姐姐为了这个家辛苦操持,没受过半点福分便撒手人寰了,我这些年诚惶诚恐,生怕叫你受了委屈,如今有了王府这等风光体面的亲事,连族里都争着置办嫁妆,总算是没有辜负姐姐在天之灵。” 握着傅归云柔荑般的细指,她语调越发的阴阳怪气: “倒是你妹妹呀,我如今也不盼着她还能有什么出息,只能自己个儿设法替她多操持些,就盼着宋家小伯爷得胜还朝后莫要辜负了你妹妹的一片痴心。” 亲事已经尘埃落定,能操持的无非是嫁妆一事。 她料,老爷就算再木讷也能听出话里的深意。 自己替她将长女养育得这般懂事乖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风光、殊荣都让长女占尽吧。 傅平听着,深深蹙起了眉头。 夫人这是在埋怨自己将族里的嫁妆都给了长女呀。 王府何等显贵,看中的本也不是傅家的家世,置办再多嫁妆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反倒是昌平伯爵府,宋唯昭得胜还朝归来必会成为皇帝新宠,怠慢不得。 傅归云却假装不懂,还一脸赤诚的安慰蒲氏:“母亲无需忧心,妹妹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知她是想借机霸占生母遗产,又笑眯眯的接道:“母亲方才不也说了,妹妹同小伯爷情投意合,互寄痴心,小伯爷将来必不敢薄待妹妹的。” 本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傅平。 自己乃堂堂礼部五品上官,傅家的女儿与人私相授受,成何体统? 要不是已经有了这桩婚约,长女又肯退让,真不知会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路是她自己选的,说这些有何用,她败坏家门,难不成还想要什么风光体面?” 自己再想偏袒次女,也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双眸猛的一沉,傅平脸上随即露出浓浓的愠色。 “我傅家虽是清流门户,却非恃才傲物之辈,漓阳王府三顾我傅家提亲,这份礼遇之情绝不可负。” 话落,立即吩咐傅归云身边的大丫头:“翠萝,你明日亲自去同管家到库房亲点好先夫人遗物财产,一并归入大小姐嫁妆单子里,王府的亲事如今是傅家的头等大事,谁也不得怠慢。” 随后,气匆匆的率先出了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蒲氏怒由心生。 与傅归云面面相觑了一眼,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更为窝火。 可思来想去,继女好像并没使什么心思,女儿对伯爵府世子一片痴心的话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皮笑肉不笑的同傅归云叮嘱了句:“早些歇息。” 便带着女使婆子悻悻离去。 回院的路上,身边的涂嬷嬷一头雾水,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大小姐今日好生奇怪,被换了亲事,没有半点抱怨不说,从头彻尾都是一副乖巧惹人怜的模样。” “她有什么可抱怨的,得了这天大的福分还不偷着乐?” 蒲氏气鼓鼓道:“我本以为她对伯府世子是有几分情意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货色。” “现在该如何是好?” 涂嬷嬷担心得很:“果真就让大小姐压了二小姐一头?” “到底谁压谁一头还指不定呢。” 蒲氏语气幽幽道。 真叫她在王府混得风生水起,过得比自己女儿好太多,自己这个当继母的岂不是要让整个云都城的人笑话? 她自然得再想想法子。 第003章:为舅父做主 顺利夺回母亲遗产,傅归云无比欣慰。 与继母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她深知此人的脾性。 早已不盼着她能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只要维持表面的“母慈女孝”,不叫外人看了笑话便是最大的仁慈。 安心的歇息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府上就已闹哄哄的。 翠萝打了热水进来,说不少亲戚官眷赶来府上道喜,都等在了蒲氏的院子,催促着她梳洗换装。 傅归云不敢耽搁,麻溜的刚收拾利落,忽见清露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曾家舅爷和舅夫人来府上送添妆,叫二小姐拦在了中院,死活不让进来。” 清露一边挥汗一边禀报。 听是舅父舅母入府,一时间思绪萦绕,傅归云平静的内心止不住的翻滚起来,泪水开始在眼眶边打转。 上辈子,她欠舅父、舅母一家太多太多。 舅父曾烨本只是母亲少时同外祖家收养的孤儿,他待自己却比亲生的还要亲。 母亲过世后,他担心继母会薄待自己,每年都会攒些金银首饰分成两份送来傅家,即便是这次的添妆也照例备了两份,不敢偏袒。 当初宋唯昭潜回故国目睹伯爵府上下满门抄斩,一心想要寻死,更是舅父劝说他重新振作起来,并帮助自己和他一道逃出了大康国境。 不曾想此事叫蒲氏得知,她撺掇着父亲揭发了舅父,害得舅父、舅母一家惨遭灭门,就连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表弟,也死在了后来的宫廷斗争当中。 虽是替他们报了大仇,可终究是换不回一家人的性命。 这一世,她只盼着舅父一家可以平安顺遂。 收拢思绪,傅归云抑制住早已不发达的泪腺,语气淡淡的问:“二小姐为何拦人?” “二小姐说想要交换舅夫人为姑娘准备的那份添妆。” 清露眼中充满愤怒。 “岂有此理。” 翠萝气得骂骂咧咧:“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这天底下哪有抢着要人东西的道理。” 得知是因为此事,傅归云并未着急出门。 短暂的思忖片刻,她大抵猜出其中缘由,反倒是耐心的坐了下来。 两个丫头看得不解,都止不住的发问:“姑娘,我们若不出去,就眼睁睁看着舅爷、舅夫人受了欺负?” “我们此时出去才是叫舅父、舅母白白受了欺负。” 傅归云平生最恨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更不想叫舅父、舅母再为自己委曲求全。 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她先是问道:“父亲此时在何处?” 清露立刻答道:“听说漓阳王得知嫁入王府的是姑娘,昨儿个连夜就进了宫,今日一大早宫里便传了旨意,陛下要为三家赐婚。” 话到此处,小丫头脸上才露出几分喜色:“不仅如此呀,老爷也未受这次朝廷风波的影响,右迁为礼部侍郎,天未亮就奉旨入宫谢恩,奴婢估摸着怕是该回府了。” “那还真是双喜临门了。”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听说漓阳王昨夜就赶着进了宫,傅归云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波动。 要知,上一世傅沅淑与王府敲定这门亲事,老王爷可是过了好几日才入宫面圣保傅家。 “将我那几件最珍贵的首饰拿出来。” 傅归云继续抿着茶,一脸惬意的吩咐道。 翠萝又是一头雾水:“姑娘,你此时怎还有心思整理首饰?” “姑娘,你不会是想将那几样首饰送给二小姐吧?” 清露猜出些端倪,十分难过:“那几件首饰平日里你自己都不舍得戴呀。” “放心,一样都少不了。” 傅归云不好明说,再度催促:“快去。” 两个丫头见此,只好依令行事。 待得翠萝、清露捧着首饰盒出来,傅归云这才放下茶盏缓缓起了身。 主仆三人一道向着中院行去。 刚到廊坊里,争吵声便传了过来。 “二小姐好歹是书香门第出生,怎能如此无礼?” “舅父言重了吧,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舅母不愿意当我没说便是。” 驻足凝听了两句,闻着四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傅归云才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传来处赶去。 没走几步,却与蒲氏撞了个正着。 “这不成器的死丫头。” 蒲氏也没功夫搭理她,自顾自的骂了句,带着涂嬷嬷就抢着朝前赶。 傅归云紧随其后,到达中院里,正见傅沅淑手插着腰,神气无比的说道: “若是没有我母亲,长姐哪有福气求来这么显贵的亲事,舅父不铭感于心,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哄骗,说什么将我与长姐一样疼爱,你既没有那颗公允的心,又何必口是心非。” 这两口子哪次来不是背着自己偷偷给长姐多塞银子、首饰,讨了父母欢心,还让自己白白背下得了他们好处的名声。 就说这次置办的添妆,她上一世就察觉到了异常,明明送往长姐院里的箱子要沉上许多,戚氏非说两边不偏不倚。 傅沅淑越想越气,更加傲娇的开始发泄心中不满。 “我父亲好歹是堂堂五品礼部郎中,又即将右迁侍郎,岂会缺你们这点嫁妆,今日就是你们求着我收我还不要呢。” “没有当初你长姐生母辛苦操持,你父亲就是个屁。” 曾烨本就嫉恨傅平吃绝户,又背弃誓言续弦纳妾,此时被他家这小孽障一番激怒,心中更为不平。 猛然间看到蒲氏正向这边赶来,便故意拉高了嗓门:“我倒是想问问,漓阳王府如此显贵,二小姐为何拼了命的要推给你长姐?” “我......”,傅沅淑一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种机密之事自然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她舅父、舅母,孩子不懂事,我替孩子给二位赔罪了,你们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蒲氏连忙赶上前去,看着周围摆满的嫁妆箱子,眼底直放光。 如今老爷将族里置办的嫁妆和曾氏留下的遗产都给了继女,若是再少了曾家这笔添妆,自己就算是倾尽家私也没法圆这差距呀。 不满的瞪了眼女儿,连忙转为笑脸相迎:“归云,你舅父、舅母一路舟车劳顿,快些陪着他们下去歇息。” 本想就此息事宁人,可傅平下朝回来已然听到了这边的争吵。 “站住。” 傅平一脸黑线的疾步走了过来。 第004章:安抚舅父舅母 见到父亲的身影,傅归云这才压着步子缓缓行至曾烨跟前。 轻瞥了眼傅沅淑,又瞥了瞥廊坊两边摆满的箱子,她温声开了口: “前阵子舅父来信,说是整理了些亡母的遗物,留给我做个念想,一并塞进了添妆的箱子里,也不值几个银钱。” 说着,从翠萝手里取过首饰盒摊开来看:“这几件首饰都是我平日里最稀罕的,妹妹若是喜欢可都拿去。” 言外之意,便是别打生母遗物的主意。 戚氏气不过,好整以暇的直接上前打开了装着亡姐遗物的箱子。 傅平一看顿时傻了眼。 也是触景生情,瞧着箱子里那一样样熟悉的物件,心中止不住的伤感。 “当年姐夫高中,正值婆母身子有恙,亡姐担心婆母身体,又惦记相公学业前程,上京时特意多留了不少银钱、衣料首饰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戚氏眼中含泪,娓娓细说道:“相公感念亡姐恩情,这些年哪怕再难也未曾典卖过亡姐一样物件,直至听闻云儿议定了亲事这才想着整理出来一并送上京都。” 傅沅淑听完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 再瞧着箱子里的东西,有几件着实吸引人。 可父亲此刻那副要吃人的嘴脸,她哪敢再生别的心思。 “原来是大娘的遗物,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件,舅父舅母何必藏得这般紧。” 又睨了眼傅归云手中的首饰,她装得颇为不屑道:“我才不稀罕几件破首饰。” 等她母仪天下、权倾朝野,坐有一国之富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得不到。 “倒是长姐可得好生攒着,漓阳王府不比别处,定要多花些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娇艳欲滴的才好,免得到了王府连个女使、婆子都不如,真真的叫人看了笑话。” 傅归云听着哭笑不得。 “妹妹倒会说笑,我堂堂世子妃,何必打扮得娇艳欲滴的,以色侍人最下作。” “那你就等着入冷宫吧。” 傅沅淑趾高气扬的冷哼一声。 这些话听得连蒲氏脸都黑了。 “混账。” 傅平气得直接一巴掌甩在了次女脸上,怒不可遏道:“你既如此有骨气,大婚之日自己个儿走去昌平伯爵府。” 话落,又朝她猛吼一声:“滚,快滚。” 傅沅淑觉得父亲这两日对自己越发严厉了些,也猜到是因为自己拒了王府的亲事。 横竖长姐这短暂的风光她早已不稀罕,捂着滚烫的脸颊带了女使们灰溜溜的离去。 总有一天,她会向父亲、母亲证明,自己今日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看着女儿走远,蒲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只得唯唯诺诺的向傅平解释:“老爷,淑儿她往日里不是这样的,定是因为这次的亲事受了刺激。” 说完,下意识的斜倪了眼一旁的继女。 今日之事怕不是这死丫头在从中作祟吧? 她明明离着这里最近,却比自己还晚些时候过来,定是算准了老爷回府的时间。 而傅归云仅是不动声色的将首饰盒塞回翠萝手里,对蒲氏投来的异样眼神视而不见。 毕竟,她也没玩弄什么伎俩,不过是来得懒散了些,一切都是乖乖的顺着他们的意愿嫁入漓阳王府。 倒是自己这妹妹,真是出息大了,重来一世,竟只是将心思放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舅父、舅母本就顾忌多装了箱子怕蒲氏多心,告知实情又怕她那女儿蛮横索要,所以才将遗物挤在了添妆箱子里。 嫡妹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权倾朝野之路还真是叫人有些期待了。 而经此一事,傅平如今的心思已经完全倾斜向了长女。 引着曾烨、戚氏夫妇前往偏厅,傅平一个劲的向二人赔礼道歉,落座后当着蒲氏的面就独自表了态。 “内弟、弟妹倒也无需事事记挂着淑儿那孩子,她的亲事自有她母亲操持,阿云嫁入王府是我们两家的大事,内弟、弟妹疼惜阿云,置办的嫁妆就如数添进她的嫁妆单子里吧。” 话到此处,又笑盈盈的将随行小厮唤了进来,从他手里接过两道黄色卷轴递给众人过目。 趁着几人察看赏赐清单之际,把皇帝赐婚和自己晋升的事也一并道了一遍。 “给姐夫道喜了。” “恭喜父亲。” 傅归云嘴角含笑,跟着舅母戚氏语气淡淡的贺了句。 蒲氏正沾沾自喜的握着赏赐礼单不能自拔,可手还没有捂热,傅平便一把夺了回去。 “既然淑儿那孩子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那就都给了阿云这丫头吧。” 两家的亲事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杆秤。 傅归云与蒲氏面面相觑一眼,毫无相让之意:“多谢父亲。” 横竖那天选之女是要做太后的,将来要什么没有,反倒是苦了自己这个小小世子妃。 她这一世所求,不过浅浅的富贵与安宁。 上辈子惨痛的经历告诉她,甭管王府多显贵,自己手里握着的才是硬气的底子。 蒲氏心头拔凉拔凉的,当着曾烨夫妇的面还不得不笑眯眯的附和:“应该的,应该的,一切都凭老爷做主。” 可心头实在气不过,再没心思虚与委蛇,推说要回院里招呼宾客,只吩咐傅归云先陪着曾烨夫妇叙话,领了涂嬷嬷和女使径直离去。 傅平和曾烨向来不对付,叮嘱了几句,也借故出了偏厅。 看着屋子里只剩下外甥女,曾烨阴沉的脸颊这才渐渐变得和善起来。 戚氏睨了眼夫君,先是开了口:“云儿,去年你来信说你父亲和继母为你议定了昌平伯爵府的亲事,如今你怎生又改应了漓阳王府?” 脸上随即写满焦虑。 “听说那漓阳王世子对院里的女使、通房侍妾个个视作心肝宝贝,打不得骂不得,府上整日里鸡飞狗跳的,你嫁过去哪有什么省心日子可过?更别说他已有一双子女。” “可是你父亲和继母逼迫的?” 曾烨气得一咬牙,暗暗捏住了拳头。 “舅父、舅母多虑了。” 傅归云不能道与前尘之事,唯有打趣安慰。 “王府那种鸡飞狗跳之事,遍数京中各家并不少,可漓阳王为世子求个正妻都只能求到咱们家来,王世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求个公主、郡主到府上做妾,我好歹是陛下加授金宝金册的世子妃,往后只要安守本分,没人敢为难。”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反倒是昌平伯爵府,都说伯世子前途无量,他若还朝,得陛下厚赏重用,赐个公主、郡主做平妻,凭着傅家的门第我怕是连声喊冤的地儿都没有,唯有心甘情愿的做低伏小。” 虽是搪塞之词,却直接说服了曾烨。 毕竟,这种事先帝爷在时就有先例。 “你这丫头倒是心细,懂得未雨绸缪。” 曾烨满脸欣慰,笑着看了眼戚氏:“既然是云儿自己的决定,我们啦也无需再多言。” 第005章:王府动物园 见夫君表了态,戚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漓阳王夫妇好歹都是世家名门出身,肯三顾傅家提亲,自会看重这门亲事。 默默的睨了眼曾烨,戚氏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裹,摊开递到傅归云跟前。 “这两千两银票云儿你收好。” 戚氏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方才你妹妹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咱们这种门户终究比不得漓阳王府那等显贵人家,怕是随意一个女使婆子都金贵得很,你过了门免不得要多备些银钱打点。” 舅父备的添妆已是傅家不可比的丰厚,看着桌上那一挪银票,傅归云心里虽然感动,却说什么也不能要。 “舅父舅母为我已经操持够多,这些银子该留给表弟才是。” 她话才出口,曾烨忙不迭拦了上来。 “收着,好生收着。” 此情此景思及亡姐,曾烨眼中顿染泪光:“你母亲过世得早,我若不替你多操持些,这个家里还能指着谁。” 他实在信不过自己那姐夫果真是心疼这女儿的。 戚氏听着这话有些不妥,赶忙接话:“没有你母亲,哪有你舅父的今日,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母亲在泉下也定当欣慰些。”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你表弟还小,也不急着使银子,要真是落魄了,我们可不担心你这做表姐的不赏他一口饭吃。” 得了这话,傅归云才收了银票。 “多谢舅父、舅母。” 可想着当初表弟惨死的情景,她心头好一阵酸楚。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表弟再受到迫害。 又怕舅父为了自己继续向蒲氏委曲求全,傅归云也郑重的叮嘱道: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云儿如今好歹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还请舅父、舅母放心,云儿自会设法过好自己的日子,舅父舅母切莫再为云儿的事情劳心费力。” 上一世,蒲氏心安理得的拿了舅父置办的添妆不说,还借着伯爵府这门亲事邀功索要了舅父两千两银子。 自己那会儿得知实是气不过,可伯爵府终究不如王府显赫,只能默默咽下那口恶气。 曾烨本也不指着蒲氏能有多和善,讨好那妇人无非是盼着她对外甥女不存加害之心罢了。 如今有了王府这门亲事,她再有心机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念及于此,曾烨很是欣慰:“你向来是个叫人省心的,我和你舅母没什么不放心。” 消了舅父、舅母心头的顾虑,傅归云亲自安顿好夫妇二人后才领着翠萝去了蒲氏的院里接待宾客。 如今风向一变,傅沅淑前世的风光自然都落到了傅归云身上,打一进门恭维奉承声便不绝于耳。 好歹前世是做过太后的,这点场面她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得很,谈笑间就与众人打成了一片。 看着继女这般风光,蒲氏脸上虽是陪着笑,骨子里却恨得牙痒痒。 送走宾客后借着身子不适直接摆烂躺倒在了卧室里。 之后好几日,都只吩咐管事的涂嬷嬷出来料理事情,哪怕是宫里来人进行册封世子妃的典礼也闭门不出。 直到大婚当日,她才装得病怏怏的露了面。 好在有舅母尽心竭力的操持,天刚蒙蒙亮,傅归云就已开完脸梳完妆,换好世子妃吉服后,只等王府的迎亲队伍入府。 正瞧着镜中那清眸璀璨、肤若凝玉的自己出神,蒲氏柔弱不能自理的声音忽的在背后响起。 “得亏有她舅母在呀,否则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怕真真是要连累了归云。” 略略的瞟了眼继女,蒲氏愧疚不已的叹道:“我虽是百般叮嘱涂嬷嬷,不曾想她是个老迈昏聩的,竟疏忽了不小的事情。” 话落,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丫头:“翠萝是个蠢笨的,清露又还尚小,到了王府难当大任,吉春和彩蝶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伺候,聪慧伶俐又忠心,有她们随你入王府,我实是安心些。” 凝视着上前的丫头,傅归云只是笑而不语。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生得妩媚,吉春她早已有所耳闻,据说继母向来都是提防着的。 戚氏也已瞧出不对劲,那嫁妆单子里安排的陪嫁女使个个俏丽多姿,就连管事的老嬷嬷也是风韵犹存,如今她还要硬塞两个狐媚子进来,不明摆着是想给外甥女添堵。 正想驳斥,傅归云却先开了口:“谢过母亲。”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直接将戚氏看傻了眼。 “何须这般见外,不过是做母亲的分内之事。” 蒲氏沾沾自喜,只觉稳稳拿捏住了这女儿,满心欢喜的离去。 待得屋子重新清净下来,戚氏气不打一处来,急得抱怨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 可话才出口,傅归云却笑着将她打断:“都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每个人生来都有她能有的用处。” 她并不觉得那两个丫头是祸害,将来总有用处。 就看如何驾驭了。 戚氏听得一头雾水的,这外甥女她真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屋外喜娘催妆的声音开始响起,傅归云再未多做解释,亲自拿过盖头交到戚氏手里,笑眯眯道:“还请舅母替我盖上喜帕,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 戚氏拿这孩子全然没了法子,只得依从,盖上喜帕搀扶着她出了门。 经过繁复的礼仪流程后,傅归云终于坐上了喜轿。 大红的喜绸,铺天盖地,结满了整条街道。 丰厚的嫁妆连同王府的聘礼,足足装了两百多抬,这一世的风光就连傅归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 那十里红妆从傅府门前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嘈杂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傅归云的内心始终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没有前世里抱着灵位入伯爵府的惶恐,却也没有新婚燕尔那种热烈的渴望与期待。 直到进入王府存心殿,拜堂礼成送入洞房时,听着周围的尖叫声,傅归云才恍如隔世的掀起喜帕一角来。 望着面前惊惧不安的翠萝、清露,她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姑......姑娘,那......那边有老虎。” 清露指着不远处,害怕得瞳孔都失了颜色。 就连王府引路的女使也怔在了当场。 傅归云顺眼望去,只见院里的墙角边上立着座铁笼,笼子里关着只身形庞大的猛虎。 借着周围洒下的灯光定睛细看,却发现那老虎无精打采的,任凭铁笼边上的一条恶犬肆意挑衅也无动于衷。 “都说王府的世子爷纨绔,倒果真是名不虚传,怎将老虎关在内廷里养?” 彩蝶凑到傅归云跟前,小声抱怨起来。 “走吧。” 傅归云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盖回喜帕,让翠萝、清露搀扶着自己进门。 可才入堂内,一群丫头的惊叫声再度响起:“姑娘,你快看呀。” “姑娘,小心。” 翠萝吓得连忙护到了她跟前。 傅归云再次揭开喜帕,竟见屋子的地板上同样摆着个笼子。 笼内关着一只毛羽鲜艳的孔雀,而笼外立着只壮硕的公鸡,正扑腾着翅膀凶神恶煞的啄食笼内孔雀。 第006章:杀鸡儆猴 傅归云缓缓走近一些再看,发现笼内孔雀已被大公鸡啄得遍体鳞伤,连羽毛都散落了不少,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好不凄惨。 “姑爷究竟想做什么,怎么连新房里都养着这么凶悍的畜生?” 翠萝止不住的发起了牢骚:“他就不怕吓到姑娘吗?” 几个丫头恶狠狠的目光同时转向王府女使。 “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呀。” 那女使吓得面色铁青,跪倒在地支支吾吾的赶忙解释:“奴婢先前并未瞧见世子在院里养了这么多畜生。” “只怕世子爷是故意的吧。” 彩蝶先是看出了些端倪,大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世子爷这是想羞辱姑娘呢。” “岂有此理。” 吉春愤愤道:“曾家舅爷还没走呢,他们就如此不将姑娘放在眼里,奴婢这便去请舅爷出来做主。” 说罢,就要转身出门。 “站住。” 傅归云立刻将人叫住。 她岂会看不出来这其间的猫腻。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架的孔雀不如鸡,这的确都是在羞辱嘲笑自己。 一位堂堂官家嫡长女,亲事叫人随意支配,被继母摆布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世人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不过,她清楚这并非那世子爷的手笔。 陆临初好歹是名门贵胄子弟,再下作再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做出此等幼稚没气量的荒诞事。 上一世,傅沅淑入府时,院里只是放了老虎笼子和那大公鸡,她就气得当夜大闹王府,闹得两家都下不来台。 虽是得了漓阳王夫妇撑腰做主,却也成功落入了别人圈套之中。 瞧出那王府女使并不像这院里的人,想来就只是个引路的,傅归云便吩咐翠萝先将人搀扶了起来。 默默思忖片刻后,她平静的目光重新转回大公鸡身上。 见那畜生雄赳赳气昂昂的,生得高大魁梧,形似鸵鸟,喙如鹰嘴,一看就非寻常之物。 这院里总归是栖身之地,自然容不得有人如此撒野。 “今日王府宾客如云,许是府里的杂使顾及不过来,一时疏忽,叫这畜生窜进了院里。” 傅归云不经意回眸,忽见屋外的门栏边露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来。 水灵灵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颇有几分可爱。 只是,她目光才与小家伙对上,那颗小脑袋就立即隐去了。 傅归云全当没看见,转回身来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王爷、王妃待我傅家不薄,救傅家于水火之中,我心中感激涕零,还不知道如何答谢王爷、王妃厚恩。” 话落,便吩咐胆大些的翠萝:“正好这畜生不请自来,也省得我去向膳房讨要材料,翠萝,你将这公鸡抓到院里的小厨房清理干净,明日我要亲自熬些羹汤送去王爷、王妃院里。” 翠萝、清露听得心里一喜。 姑娘才入王府就想着孝敬公婆,不愧为温良贤淑的典范,都抢着去抓大公鸡。 吉春、彩蝶并不识得公鸡的名贵,一心想着寻得讨好世子的机会,也跟着一拥而上。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趁着这会功夫,傅归云又回眸去看了眼院外,再未瞧见那小家伙的身影,这才安心的坐到床榻边去。 “你先下去吧。” 睨了眼不知所措的王府女使,傅归云语气淡淡的叮嘱道:“今日之事莫要伸张。” “是。” 女使应了声,自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慌慌张张的赶忙退了出去。 傅归云望着笼子里的孔雀发了会呆,待得几个丫头回来,时辰已是不早。 丫头们忙着整理屋子,翠萝看着自家小姐还未盖上盖头,连忙上前示意:“姑娘,想必姑爷就该入洞房了,奴婢快些替你盖上喜帕。” 傅归云清楚陆临初不会过来,否则院里也不会上演这么一出。 她做太后时,为了维持与陆氏一族的关系,差人查探过陆家的底细,对陆临初这人还算有几分了解。 他那外室杜九娘是他结交的江湖女子,剑术超群,又能歌善舞,颇有才学,两人一见如故。 据说他曾发下誓言,非杜九娘不娶,无奈陆家这样的门第实在容不下那等来历不明的风尘女子,陆临初只得将她收养在外室,还有了两个孩子。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老王爷竟亲手处死了杜九娘,害得陆临初相思成疾,郁郁寡欢数年。 直到一位生得与杜九娘十分相似的女使云苓的出现,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还有了立她为世子妃的打算。 漓阳王夫妇瞧着势头不对,火速与傅家结了亲,彻底断了陆临初的念头。 可毕竟是心尖上的宠,当初傅沅淑大哭大闹好几回,逼得老王爷亲自下了令,才叫陆临初撇下云苓,与自己那嫡妹圆了房。 想到此处,傅归云先是吩咐彩蝶、吉春下去歇息,关门后直接摘了喜帕。 走到桌案边,取了几样点心分给清露、翠萝,又自顾自的拿了块小酥饼嚼食起来。 “姑娘。” 翠萝吓得一愣:“咱们这个样子,要是让姑爷进来瞧见,他怕是转身就得出门。” 那样,岂不是正好。 傅归云嘴上不说,心里可就盼着这份清净日子呢。 最好,他永远不要进这院子。 “吃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一整夜不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眼巴巴守着。” 得了这话,两个丫头才小心翼翼的跟着吃了几口点心。 等到填饱肚子,仍未等来世子爷,翠萝、清露困得直打哈欠,终是支撑不住,伏在床沿边打起了小盹。 傅归云寻了薄被盖在二人身上,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在屋子里响起,这才垫好软枕,轻手轻脚的躺了下去。 凝视着睡熟的两个丫头,她内心开始暖流四溢。 翠萝、清露上辈子随她遭了不少的罪,此生只盼着二人可以跟着自己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也不出傅归云所料,这一夜风平浪静的,醒来时就连屋内的烛火都还亮着。 屋外却已炸开了锅,陪嫁的女使、嬷嬷们都凑在了门口,开始七嘴八舌。 “姑爷真是全然没将我们傅家和大小姐放在眼里,在院里放养这么多凶畜不说,新婚之夜还让大小姐独守空房,难道这就是王府的规矩?” “那云苓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也想霸占世子爷,说什么小公子病了,有什么病如此赶巧,竟病在了大小姐新婚当夜?” “还说这些顶什么用,今日我定是要求着王爷、王妃替大小姐做主的。” 听着外面的议论声,翠萝、清露皆是一脸错愕。 “姑爷昨夜没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眼,翠萝气得有直接冲出门告状的冲动。 傅归云并未接话,起身吹灭了烛火,这才不紧不慢的吩咐道:“翠萝,快些替我梳妆吧。” 自顾自坐到妆台前,又吩咐清露去开了房门。 第007章:兴师问罪 房门一开,女使婆子们立刻涌了进来。 “大小姐,你好生糊涂啊,王府如此待人,你怎能无动于衷,白白受人欺凌?” 为首的童嬷嬷是继母从傅家庄子里调上来的,仗着是蒲氏亲点的管事,颇为嚣张。 一进门,便是一副咱们有理绝不饶人的嘴脸开始教导傅归云。 “要我说,大小姐昨夜就不该轻易放走了那女使。” “童嬷嬷如此聪慧能干,要不我主动让贤,这世子妃叫你来当?” 傅归云扭头睨她一眼,不怒自威的眼神吓得童嬷嬷顿显心虚。 “老奴岂敢,老奴只是心疼大小姐,不想大小姐平白无故受了欺负。” 童嬷嬷打量着她,变得小心翼翼的开口:“出门前夫人百般叮嘱,要老奴好生照看大小姐,如今大小姐受辱,丢的可是整个傅家的颜面啊。” “难不成童嬷嬷跑去大闹一场就给傅家扳回了颜面?” 傅归云嗔笑一声,拿了柄梳子慢悠悠的梳着头发,眼神却愈发狠厉起来。 “如今我既嫁入王府,往后这院里便只有世子妃,再无傅家大小姐,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这点规矩也要我来教?” 眸色微顿,她抬眸视向众人。 “王府人多,鱼龙混杂,免不得有些爱好搬弄是非之人,我管不了别处,可要是从咱们院里传出些闲言碎语,再让我得知,那你们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 “是,世子妃。” 女使婆子们虽是蒲氏安插进王府的,可也存了入王府平步青云的壮志,谁想刚来就被遣散回去,都赶忙住了嘴。 见一个个都老实安分了不少,傅归云这才将众人斥退出去,只留了清露、翠萝继续伺候。 她自是瞧得出那群女使婆子并非个个心向蒲氏,可也绝不是什么有高明手段的智者,无非就是些爱争风吃醋的死眼子。 否则,继母怎会安排到自己身边来。 换了身淡雅些的妆容,傅归云亲自去小厨屋里将翠萝整理好的公鸡肉炖好汤,盛了食盒后,只领了稳重机灵些的清露一人前往主院。 老王妃身子向来不好,不喜聒噪。 再则,她也不敢保证跟前这群女使婆子会乖乖听话,索性都留在院里陪着翠萝清点嫁妆。 ...... 傅归云是漓阳王陆琛同王妃叶知澜亲自选定的儿媳,他们实在是满意至极,一大早夫妻二人就候在了长春宫正堂内,只盼着儿子、儿媳过来奉茶请安。 得知儿子并未过去圆房,而是整夜都留在了云苓那妖精的院里照料两个小孽障,陆琛气得怒摔了茶盏。 趁着仆人们收拾碎盏的空隙,叶知澜好一顿安慰才暂时平息了陆琛心中的怒火。 只是对儿媳的心疼与愧疚已不知不觉从心头冉冉升起。 傅归云的身影才刚刚出现在正堂门口,叶知澜便起身亲自迎了上去。 陆琛瞧着,默默叹了口气。 虽说傅家的女儿声名在外,着实叫人稀罕,可做长辈的也不能如此不矜持。 就是王妃病体未愈,怕她有个闪失,也顾不得什么威严,连忙上前搀扶,一道将儿媳迎了进来。 傅归云哪曾想到老王爷、老王妃如此盛情,惶恐了一瞬,便强扭回思绪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礼。 “儿媳给父王、母妃请安。” 端庄稳重的举止仪态,叫叶知澜怎么看怎么顺眼,心中止不住暗叹:真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出身。 “快快请起。” 叶知澜见她身旁只跟了个稚嫩的小丫头,手里还抱了提盒,心里纳闷了一阵,也并未吩咐身旁的嬷嬷,又是亲自上前搀扶。 “多谢母妃。” 傅归云一一奉完茶,不动声色的将提盒取来,声音温和的说道: “承蒙父王、母妃抬爱,对傅家全族施以援手,儿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今日特做了些羹汤替家父和族中老幼聊表寸心。” 叶知澜顿时感动不已:“你堂堂世子妃,怎能亲自去做这些粗糙之事。” “你父亲本也只是无辜卷入朝堂漩涡之中,不过一句话的事,反倒是你这孩子......” 言及于此,陆琛心头忍不住的一酸。 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不哭不闹,反而亲自做了羹汤前来孝敬自己与王妃,这气度怕是放眼整个云都城都无人能及。 “那孽障现在何处?” 陆琛脸色一沉,转而问跟前太监。 太监正要答话,忽见一紫衣锦袍少年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 那颀长绝美的身姿,每走一步都宛如青石般沉稳坚毅,如诗如画的气质,只一眼之下便能识出绝非寻常人家的儿郎。 仆人们纷纷叩首参拜,可那少年眼里全无旁人,径直奔向漓阳王与王妃身旁之人。 “傅归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炖了我的铁夯。” 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度让整个堂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傅归云认得此少年,正是陆临初,也知他为何事而来,镇定自若的起身,缓缓行礼:“妾身见过夫君。” “夫君?” 陆临初眉峰一闪,眸里如夹了刀子,不停冷笑。 “那实在不敢当,你可是我父王、母妃三顾茅庐才聘来的名门闺秀,我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如何般配得起?” “混账。” 陆琛板着脸,愤然起身:“你既知晓自己声名狼藉,还不知收敛。” 叶知澜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铁夯,初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归云才入府,她哪里晓得什么铁夯?” 反倒是儿子这般冒冒失失的实在失礼,连忙护到了儿媳身前。 “她会不晓得?” 死了爱宠,陆临初心都在滴血。 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傅归云,恨不得一口将她吞掉。 “我今日一大早便听人说铁夯飞进了储贤宫里,还叫母妃口中这位名门闺秀狠心杀害炖汤,送到了父王、母妃这边来。” 储贤宫正是漓阳王夫妇特意差人置办的新房。 听到这话,陆琛心口一凛:“那畜生竟飞到了储贤宫里?” 他知晓那畜生的厉害,担心的赶紧看向儿媳:“归云,你可有被那畜生伤到?” “儿媳并无大碍。” 傅归云自也识得那畜生的名贵,而且还知道那是陆临初心中仅次于杜九娘的心爱之物。 世家子弟都爱斗鸡走狗,上辈子陆临初为贺宋唯昭登基称帝,还将此物敬献给了他。 若不是因为稀罕,她才懒得叫人动手杀呢。 “还请夫君息怒。” 傅归云慢调不吝的说道:“昨夜储贤宫里的确是窜入了一只凶悍的公鸡,吓坏了跟前的丫头们,妾身并不知晓那公鸡是夫君心爱之物,又不想给府里添麻烦,所以就自作主张处理掉了,夫君若是觉得可惜,妾身再去寻一只回来赔给夫君便是。” “你赔得起吗?” 陆临初心中越发窝火。 自己的爱宠分明是被这毒妇故意杀害,父王不为自己做主,反倒是去宽慰这行凶之人。 “铁夯是我花了两万两白银特地差人从南国寻回来的,乃这世间绝无仅有之物,你十个傅归云也不敌它万一,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够了。” 陆琛听得怒不可遏,重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第008章:初见陆临之 “你这孽障冷落云儿一整个晚上,大清早心急火燎的赶来,对新妇不加安慰,还敢兴师问罪?” 陆琛怒瞪着双眼大声骂道:“你是想将整个陆氏一族的颜面都给丢尽才肯善罢甘休?” 叶知澜仍是冷静的坐着,却越听越觉得蹊跷。 储贤宫的院墙坚实无比,墙高也堪比外院,任它再厉害的鸡都难以窜入。 除非,有人故意而为。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儿媳因为这点小事生了误会,立刻叫来布置新房的管事嬷嬷仔细查问情况,却并未问出异常。 思索一番,她又想到一人,便将昨夜那引路女使唤了过来。 “馨儿,储贤宫是本妃特意差人为世子和世子妃置办的新房,你既发现异常为何不报?”叶知澜厉声质问道。 她心知世子跟前那群狐媚子被世子纵得不成体统,害怕会怠慢了儿媳,所以才特意安排了馨儿前去引路。 而馨儿虽是王妃宫里的,可也不敢自作主张挑起事端。 世子妃都未计较昨夜之事,她只当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顺着台阶就此息事宁人。 哪曾想事态竟然闹到如此地步。 颤颤巍巍的瞧了眼傅归云,她俨然已是不知所措。 “还不快说。” 叶知澜大声吼道:“你胆敢有一个字隐瞒,本妃便将你立刻处死。” 馨儿吓得魂不附体的,只得将昨夜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的道了出来。 最后,还由衷的补了句:“世子妃体恤王爷、王妃,奴婢岂敢负了世子妃的一番苦心。” 叶知澜听完,心潮澎湃的,格外感动。 素闻傅家这位大小姐是个乖巧懂事又识得大体的,没想到能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 陆琛对儿子的作为已然愤怒到了极点,额间青筋暴露,瞳孔瞪得圆圆的: “你这孽障,云儿一个弱女子,你新婚之夜冷落她已枉为人夫,还敢弄那么些凶悍的畜生去吓唬她,你简直是丢尽了我漓阳王府的颜面。” “我......” 陆临初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虽向来不喜什么名门闺秀,可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反倒是这位所谓的大家闺秀,太过心机叵测了些。 “你既然觉得受了委屈,大可到父王、母妃跟前申诉,何必杀我爱宠泄愤,还假惺惺的上演这么一出给谁看?” “够了。” 叶知澜再也听不下去,肃声斥责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攀诬归云?若不是你纵容你院里那些个小妖精,何至于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看着傅归云跟前的清露,叶知澜这一刻终于彻底明白儿媳为何只带了个老实巴交的小丫头过来。 “云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自始至终都在保全你、保全王府的颜面,就连今日来请安也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人跟来说漏了嘴,你这孽障还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着众人的面,叶知澜也不再给儿子留半点情面。 “云儿她舅父和送亲的亲友皆在府上,你想让她如何申诉?是想让她当着两家亲朋的面大哭一场,说你心胸狭窄毫无雅量,还是痛诉你薄恩寡义,不懂礼仪纲常?” 一番话将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彻底骂醒了他。 陆临初静默片刻,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错怪了傅家这位大小姐。 想来,她果真是不识得铁夯的名贵,也更没有要与自己计较储贤宫那些丑事的打算。 否则她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子,只需差人到父王、母妃跟前酣畅淋漓的哭闹一番,自会有人为她撑腰做主。 自知理亏,默默的朝着傅归云拱了拱手,他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 叶知澜主动叫住了儿子。 储贤宫昨夜的事情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云苓那贱蹄子所为,儿媳如此懂事,她自不能让她白白受了欺负。 情难自已的搂住傅归云,叶知澜心里又酸又疼的宽慰道:“你这傻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何必替这孽障瞒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漓阳王府果真是尖酸凉薄之地。” “母妃言重了。” 傅归云暗暗瞥了眼陆临初,语气淡淡道:“儿媳只是不想伤了两家的和气,更不愿意伤了陛下的体面。” 至于受委屈这档子事,这辈子她就更不会了。 她只是不会像傅沅淑那般一味的去哭闹,虽说是博了同情,却也顶多是叫那作恶者受几句训斥。 别看老王爷骂儿子骂的欢,真要让他惩治云苓,心头定是会有顾忌的。 听说当年杜九娘的死,父子二人至今还存有嫌隙。 所谓打蛇打七寸,不管此事与世子有无直接关系,都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冒犯自己就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此,他才能长些教训,好好管束身边之人。 叶知澜如今对这儿媳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当着儿子的面,立刻叫来了王府的长史。 “云儿,这是右长史临之,也是你夫君的堂弟,族中排行老四。” 指了指进来之人,叶知澜温声介绍道:“临之一直帮衬着我打理王府内务。” 闻听陆临之的名讳,傅归云忍不住抬眸打量了眼此人。 都说江左陆家代代出俊杰,晚辈中的漓阳四子,风雪初之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位陆临之虽排行老四,却是四子中最有才学最有本事的。 “臣弟见过世子妃。” 陆临之郑重的向她拱手作了作礼。 听到声音,傅归云也连忙收回神恭敬的向此人福身作礼。 “临之,自今日起,王府一应事务我皆交由你三嫂掌管,你也去信漓阳城,告知那左长史徐槿舟,除了军务,往后大小事务只需向世子妃禀报,不必再同我商议。” 说罢,叶知澜刻意瞥了眼儿子:“若有人不敬世子妃,必当严惩。” 这话用意再明显不过,既是要帮着儿媳立威,更是要告诉儿子,若不好生对待自己的夫人,往后只有勒紧腰带过日子。 陆临初听得心里一寒。 母妃好狠的心,这是要彻底断了自己的经济来路啊。 王府里谁人不知,徐槿舟虽是朝廷派往封地的长史,可对自己向来是言听计从。 自己在外挥霍的一应供给皆由此人负责,母妃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这般,岂不是要自己向傅家这位讨好示弱才能过得宽裕? 天底下哪有刚过门的新媳妇就掌家的道理。 更何况这还是漓阳王府,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能有这本事? 不满的瞥了眼傅归云,陆临初气得直接转身离去。 第009章:替罪羊 傅归云也有些错愕。 她倒没料到王妃这么早就将整个王府的事务交给了自己。 当初傅沅淑也是与陆临初圆房之后才获得王府在京中的管事权,漓阳城的事务她直到死都没机会染指。 “王府不比别处,儿媳才疏学浅,又才入府,只恐会有负母妃重托。” 本想推脱一二,可话才出口,叶知澜便搀她坐下,娓娓细说道: “你父王常年驻守南境,我这身子想来你也是有所耳闻,向来不大好,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陆琛也道:“这么早让你掌家的确是苦了你,可身为陆家的儿媳向来都只有迎难而上的道理。” 他相信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必不会有错,即便不能替陆氏一族继续光耀门楣,也能助着自己的夫君保住陆家八百年的荣耀。 “云儿,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遇上了难处我与你母妃定会助你的。” 听及于此,傅归云也不再推让,欣然领命:“儿媳必当竭尽所能,替父王、母妃掌管好这个家。”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夫妇二人满意至极,叶知澜命人取来碗筷,亲自盛了鸡汤邀叔嫂二人一道品尝。 “味道真不错。” 浅尝了两口,叶知澜便止不住的夸口:“没想到云儿你的手艺如此精湛。” “母妃谬赞了,是这鸡肉的肉质好。” 傅归云也大大方方的跟着抿了两口。 不得不说,这两万两银子的鸡炖出来的汤真是不一样。 陆琛凝视着面前的鸡汤,只觉十分解气。 那畜生自己忍了好几年都没敢动手,今日总算是让儿媳名正言顺的给炖了。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连着喝了两碗。 陆临之瞧着王爷、王妃竟对碗普普通通的鸡汤如此津津乐道,也小心翼翼的端起了碗碟。 可才抿了一小口,便听陆琛笑着说道:“倒是托了云儿的福,本王才有幸能尝到如此人间美味。” 话落,面色立转严肃:“不过往后斗鸡走狗的事定是不能让那孽障再有。” 听出鸡汤是三嫂炖了兄长的爱宠,陆临之心头不由得一凛。 没想到如此温婉端庄的女子竟有这番胆识。 那可是兄长的命根子呀。 默默的睨了眼傅归云,他有些哭笑不得,强作镇定的陪着叔父喝了半碗鸡汤,之后便随他出门办差去了。 叶知澜强撑着精神留下傅归云又叙了好一会话。 直到精力实在不济,便命管事的嬷嬷寻来自己最为珍贵的箱子,赏赐了她不少东西才肯放她回了储贤宫。 ...... 陆临初闷闷不乐的从长春宫出来,直接去了玉容居。 此处是他为云苓和一双子女置办的小院,虽然离着内廷主院较远,稍显偏僻,可少了父王、母妃的唠叨,倒也不失为一方净土。 刚刚坐下身,便见一名粉衣女子掀开珠帘,亲热的凑了上来。 “怎么样,世子,铁夯果真是被傅家那位小姐炖了汤?” 柔软的腰身轻贴到他身上,芙蓉娇玉般的面容处处透着天真无邪,不显半分妖娆。 陆临初静静打量了她片刻,回来的路上总觉得储贤宫的事乃她所为,可看到她这纯洁无瑕的样子,又觉得她不至于如此狭隘。 思来想去,只得将母妃宫里的事情先与她如实说了一遍。 “世子就这样轻信了她?” 云苓听得有些焦急:“她一个官家大小姐,会不识得铁夯如此名贵之物?” “她家里毕竟都是些读死书的,文绉绉,还一股子穷酸气,不识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瞧她这般着急,陆临初本想质问两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堵了回去,只是叮嘱道: “往后你带着卿辰、卿羽就在玉容居里安生过日子吧,别再去招惹她。” “世子这是何意?” 云苓抬眸,眨闪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倍显无辜。 “难道世子觉得是妾身故意为难傅家大小姐,给她难堪,才害死了铁夯?” 理直气壮的质问,叫陆临初顿觉心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如今她既已过门,我会设法替你求个名分,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名分?” 云苓委屈的开始抽泣:“原来世子觉得妾身是为了贪图这些虚名。” 才说一句,伤心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妾身虽不如姐姐那般才识过人,可也只盼着能讨世子几分真心,与世子不顾世俗偏见,轰轰烈烈的相爱一场,没想到世子竟将我当成了居心叵测之人,既然如此,妾身这就离去。” 话落,做出立刻要走的样子。 “我并无此意。” 听她提及杜九娘,陆临初感伤不已,急得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 想到傅家那女子,陆临初微微蹙起了眉头:“可傅家那位连我的铁夯都敢杀,而且还不留痕迹,我只怕哪天她会对你不利,所以你还是离她远些。” “原来世子是因为担心妾身。” 云苓这才高兴的靠回他怀里:“既然世子都发话了,妾身往后除了请安奉茶,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嗯。” 陆临初听得很满意。 只是自己的铁夯死了,总要寻出这幕后黑手才行。 “王府上下除了我,别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到储贤宫里去造次,究竟是谁敢如此行事?” 陆临初闭眼陷入了沉思。 “昨日卿辰病得厉害,妾身一直陪在他跟前照料,压根没有空隙顾及别的,所以也未察觉到院外的事情。” 云苓思忖了片刻,忽然看向珠帘内:“呀,卿羽,世子,妾身听说卿羽昨夜偷偷溜去了储贤宫那边,会不会是这孩子又胡闹了?” 陆临初顺眼望去,果见珠帘后面藏着一人。 “羽儿,你出来。” 他气得直接将幼女拉了出来:“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害死了爹爹的铁夯不说,傅家那位若是知晓你这般羞辱她,凭她那小肚鸡肠的心思,再告到你祖父祖母跟前去,能轻饶得了你?” 陆卿羽出生时受过惊吓,打小就不会啼哭,也不会讲话,只是撅着嘴,鼓着圆溜溜的小眼珠子不停打量云苓。 瞧着她这副神态,陆临初更加来气,上手便要打人。 “卿羽她还是个孩子,世子怎生和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计较?” 云苓急得赶忙拦了下来。 “傅家大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如今既做了世子妃,就是卿辰、卿羽的嫡母,难不成就这点度量?若真是如此,就让她罚妾身便是,是妾身没有照看好卿羽。” “说得轻巧。” 陆临初语气凝重道:“如今母妃将整个王府都交给她打理,就连漓阳城的事也要由她过问,她若想罚你,我如何护得住你?” “王妃竟然连封地的事都让她插手了?” 云苓内心开始不停起伏:“她才第一日过门啊。” “母妃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陆临初自顾自的拉了幼女便要出门:“昨夜之事总归是我院里的人惹出来的,我这便带着卿羽去赔个不是,免得她生出嫉恨。” “可别让她伤到了孩子。” 云苓显得无比担心。 “她敢。” 陆临初双眸一沉,云苓这才宽了心,试探着问道:“妾身专研了首新曲,世子今夜可会过来?” 陆临初回眸一笑:“我对她并无半点兴趣,顶多是看在父王、母妃的份上与她相敬如宾,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自然会早些回来的。” “那妾身和小公子等着世子回来。” 云苓面带和善的笑意,目送着世子远去,直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帘深处,面上的笑容才逐渐僵硬凝固。 第010章:警告 从长春宫回来后,傅归云正领着翠萝、清露在屋子里查验一应账目,忽然听到屋外有了不小的动静。 她抬眸去看,只见童嬷嬷扭着腰身大踏步走了进来。 傅归云目光一沉,童嬷嬷立刻收敛了步态,叩首禀道:“启禀世子妃,姑爷带了人过来搬老虎和孔雀,又要了铁夯的遗物拿回去安葬,还说查出了昨夜作恶之人,前来向世子妃赔礼道歉。” “那还不快些请进来。” 傅归云正要起身,童嬷嬷却忽的蹙起了眉头:“姑爷......姑爷说他不便入内。” “噗。” 傅归云有些哭笑不得。 他倒的确是个翩翩君子。 如此正好,也省得大家虚与委蛇了。 领了翠萝、清露一道出门去,到得院外,就见石拱边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在口子上。 定睛一看,傅归云便识出那小小的身影正是昨夜在宫苑门口偷窥的小家伙。 难道陆临初查出的作恶之人就是那小丫头? 屏退奴仆,她领着清露又好气又好笑的走上前,恭敬的向陆临初福了福身。 还未开口,陆临初先是拱手道:“傅归云,我有言在先,今日过来既不是为了讨好你,也不是要向你妥协,昨夜之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冤枉了你,因为羽儿的一时胡闹,还让你白白受了些委屈,特来向你赔礼道歉。” “羽儿?” 傅归云不自禁的低眉打量了眼面前的小家伙。 生得龙眉凤目的,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活像一个陶瓷娃娃,可爱极了。 猜出是杜九娘生的那对龙凤胎女儿,也记得这孩子是不会说话的。 上一世,云苓就是借着这一点才将储贤宫吓唬人的罪过推到她身上,成功激怒了傅沅淑,也让傅沅淑为此嫉恨上了这小丫头。 都是没有亲娘疼爱的孩子,再想到自己上一世随宋唯昭颠沛流离时失去的孩子,傅归云忍不住对这小家伙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我呢误杀了你爹爹的爱宠,你也只是一时胡闹,算起来我们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弯下身去,傅归云亲切的说道:“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陆临初听得很是诧异:“傅归云,你当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怎么,世子想要妾身计较?” 傅归云略带挑衅的睨他一眼。 “羽姑娘一个不到四岁又不会说话的孩子,竟对妾身的身世了如指掌,还这般博闻强识,在院里玩出这么多花样,妾身应该替世子感到欣慰才是。” 言外之意,陆卿羽这年龄再聪明也聪明不到用那群畜生来嘲讽人。 他连这点都考虑不到,可见是对云苓那替代品痴迷到了骨子里。 云苓想借着孩子来激怒自己,玩什么以狼博狗的戏码,自己自不会着了她的道。 听及于此,陆临初也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可云苓眼下的处境实在艰难,他不能叫父王、母妃对她生出嫉恨。 “既然如此,就如你方才所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也向你保证,往后绝不会有此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陆临初识趣的顺着台阶便下。 就是她宽厚大度到如此境界,定是有所图谋的。 想了想,也郑重警告道:“傅归云,你想要王府的富贵,想要做这世子妃,本世子都可以给你,横竖云苓并不贪图这些虚荣,但你要记住一点,别想着挖空心思来讨好本世子,这辈子你得不到我的人,更得不到我的心。” “妾身定然谨记。” 傅归云语气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此时的眼神就像老母亲看儿子一般。 真不知他那心究竟值几个银钱,能不能助她在穷困潦倒时吃上一顿饱饭,风雨交加时替人遮风挡雨。 “既然世子话已经说完,妾身就不留世子了,免得云苓姑娘多心。” 傅归云正要转身之际,忽的扭回头来,又补了句:“哦,对了,劳云苓姑娘照顾小公子一夜,甚是辛劳,翠萝,你去库房里多挑几匹颜色鲜亮些的布料赏给她做衣裳吧。” 陆临初愣在原地,听到“赏”字格外的刺耳。 可她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说这话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反倒是她一次次的退让替自己和王府保全颜面,叫人心里不舒坦。 “我替云苓谢过你的好意。” 陆临初闭上双眼:“明日归宁,我会陪你回去,仅此而已。” 最后四字,语调拉得极为缓慢。 “多谢。” 他的一句“仅此而已”却是傅归云最大的满足。 上一世,傅沅淑新婚夜大闹王府,害得陆卿羽遭受一顿毒打,陆临初第二日就带着院里几口人出了城。 为此,傅沅淑沦为整个云都城的笑柄,好几月之后才敢回娘家。 将布料交到陆临初小厮手里,目送着父女二人出门,却见小丫头一步三回头,不停打量自己。 傅归云朝她抛去一个和善的眼神,便带着清露回了屋。 想到舅父和送亲的队伍今日要返回傅家,又吩咐了翠萝前去替自己送行。 ...... 玉容居中,云苓坐在古琴边上,一直心神不宁。 内屋里时不时传来幼童的咳嗽声,也无心前去查看。 直到门口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才面露欣喜的起身迎了上去。 “世子,你终于回来了。” 泪眼欲滴的扶着陆临初腰身,便开始诉苦:“妾身还以为世子不舍得回来,正想过去寻你呢。” 陆临初温温一笑,先是撇下她入内查看了眼稚子病情,之后才出来回了话。 “辰儿咳的越发厉害了,怎不见芳怡、檀秋她们几个伺候?” “小公子并无大碍,不过是吃坏东西伤了脾胃,休养休养就好了。” 云苓说道:“傅家小姐既然入了门,妾身往后总是要带着卿辰、卿羽日日过去请安奉茶的,世子原先的牡香斋离着储贤宫要近上许多,妾身苦些本是无妨,可不能累了两个孩子,便吩咐芳怡、檀秋她们打扫院子去了。” “随你。” 陆临初有些不悦。 总觉得她不似先前那般温顺,像是在设着法子要去招惹那位。 “怎么啦?” 云苓察出他脸色变化,赶忙转移话题:“傅家小姐没有为难卿羽吧?” 陆临初默着不说话。 “妾身知道了。” 云苓心里有些发虚,脸色赶紧一暗,开始娇滴滴的揉泪哭泣:“世子是不想要妾身了,妾身不会让世子为难,妾身这就走。” “你怎么动不动就说要走,离开王府你还能去何处?” 陆临初心里一急,连忙将她拉了回来。 “她谁也没有为难,还说念你照顾辰儿辛苦,给了几匹布料叫你做衣裳。” 看到那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云苓气得咬牙,愤怒的直接推了出去。 第011章:交锋 “她凭什么给我布料,她以为她是谁呀。” 云苓气急败坏的骂道。 陆临初看得一愣。 自己都没提“赏赐”二字,没想到她情绪就如此激动。 见他脸色沉了下来,云苓连忙收拾好情绪,强笑着解释道:“妾身是世子的女人,照顾小公子不是应当应分的嘛,何须她慰劳。” “她刚入门,不想与你生分,也是一份心意,给你你就收着。” 陆临初说完,拉着幼女坐了下来。 想到冤枉了孩子,心里顿生愧疚,好声安慰道:“羽儿,你与哥哥往后无事就待在这院子里,少去那边。” 陆卿羽只是呆呆的眨闪着小眼睛,并未回应。 云苓瞧出些不对劲,也察觉出傅家那位像是不简单。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不声不响就让昨夜的事情不了了之。 如此,卿羽定是会感念她的不罚之恩。 “临初,明日我们出城去踏青吧。” 云苓略微思忖,开始拉着他不停撒娇:“自打来到京中,我们就一直待在王府里,两个孩子都闷坏了,正好出去散散心,小公子的病也能恢复得快些。” 柔软的声线一响,叫陆临初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没法再与她掷气。 “明日不行,我已经答应陪她归宁了。” 陆临初很是温柔的回答:“等从傅家回来我就带你们出城。” “你要陪她回傅家?” 云苓满是惊愕:“可是她让王爷、王妃逼迫你了?” “没有。” 陆临初有些不耐烦:“是我自己出动提出来的。” 云苓气得不轻:“你怎么可以主动提出来陪她,她有手有脚,还有王府那么多下人,都可以陪她回去呀。” 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可我就只有世子,世子若是不在我身边,王爷王妃想要为难我,我该怎么办?” “哪有这么严重。” 瞧她又哭了,陆临初心疼的不停安慰:“好啦,好啦,昨夜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王、母妃都已经动了气,我若不陪她归宁,那才会对你不利,不许再哭了。” 闻听这话,云苓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你方才不是说制了首新曲要弹与我听,不如就趁现在吧。” 陆临初笑着示意道。 云苓心知昨夜之事已被世子察觉,不敢再闹,连忙应了请求。 可那不要脸的女人刚入府就从自己身边将世子夺走,着实是有些手段。 她得亲自去会会这位王爷、王妃宁可伤了父子之情也要娶回来的世子妃才行。 ...... 正午刚过,傅归云验完了一应账目,用过午膳,带着翠萝、清露在院里悠闲的欣赏着储贤宫的春景。 京中漓阳王府是幼帝犒赏陆琛定国安民之功,特意命人仿照皇宫缩建出来的,气派巍峨。 储贤宫虽只是王府内廷里的一座小院,可修建的也是无比奢华讲究。 处处花红柳绿,怪石嶙峋,又有山涧清泉萦绕,如同画卷一般。 傅归云看得惬意,忽见彩蝶、吉春牵着条狗从远处的角落走了过来。 “这院里哪来的野狗?” 翠萝充满警惕。 “便是昨夜混入院里那只。” 吉春答道:“奴婢分明瞧着是被赶了出去的,不知又从何处潜了回来。” “或许是不舍得这院子吧。” 傅归云细瞧了眼那小狗,白色的毛发上沾染了厚厚的尘土,看上去脏乱不堪。 也才一日间的功夫倒是变得温顺了不少。 她向来是喜欢猫啊狗的,便吩咐丫头们将小狗整理干净后,送来了院里。 少了先前的狼狈,再看时瞬间贵气了许多。 瞧着小狗稚嫩温顺的样子,对比昨夜它对着老虎笼子嗷嗷大叫的情景,她脑海里不由得就想到了陆临初。 “嫩毛,小嫩毛,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傅归云爱不释手的抱着嫩毛在院里把玩,忽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一只土狗世子妃竟如此爱惜,也不怕脏了储贤宫的院子。” 傅归云抬眸,只见一名身穿粉色长裙的俏丽女子走了进来。 她妆容并不华丽,头上只扎了两尾长长的紫色蝴蝶结,可往人堆里一站,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脱俗可爱。 再看跟她进来的一众人,除了她身旁的两名奴仆,其余人皆是充满敌意的打量着她。 “大胆,入世子妃的宫里也不提前禀报。” 翠萝双眼微瞪,先斥院内下人:“你们一个个都是吃素的吗?” “哼,我是世子的女人,难不成这王府上下还有人敢拦我?” 粉衣女子傲娇的撇了撇嘴。 凭这气场和礼数,傅归云便猜到了此人身份。 一边轻抚着怀里的嫩毛,她一边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 “狗的贵贱并不取决于它本身,得看它跟什么人。” 傅归云慢吞吞的睨她一眼,眸中带了笑:“只要它足够温顺听话,即便只是只土狗,本妃仍愿意好好待它。” 听到这话,女使婆子们都止不住的捂嘴偷乐了起来。 府上谁人不知云苓就是个低贱丫头,凭着生得与世子心尖那位有几分相似,得了偏宠才敢在这府上吆五喝六。 云苓自也听得出她在指桑骂槐,顿时气红了脸:“你......你敢骂我?” “姑娘多心了不是。” 傅归云收拢笑意,神情淡然的答道:“难道本妃不是在替姑娘解释为何会如此喜爱嫩毛的缘由?” “就是。” 吉春对这位害世子妃新婚夜独守空房的罪魁祸首早就恨之入骨,义愤填膺的便站了出来。 “我家世子妃并未宣你入储贤宫,你大摇大摆的闯进来,世子妃未治你的罪,你还敢攀诬世子妃。” “我......” 云苓一噎:“好个牙尖嘴利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话落,立刻转向傅归云,沉声说道:“傅大小姐,我今日来并不是想和你吵架的,既然临初认可了你这世子妃,我也不想与你争什么,只要你别总想着勾引他,我可以敬着你,也愿意日日过来奉茶请安。” 吉春气得又开了口:“你一个无名无分的贱婢有什么资格过来奉茶请安,王府奴仆上千,要人人都如你这般还不得将我们世子妃累个够呛。” 傅归云仍是抱着嫩毛漫不经心的把玩,并未阻拦吉春。 横竖这府上嫉恨云苓的不在少数,她自己找上门来受辱,不辱白不辱。 双眸微微一沉,大有事不关己,谁行谁就上的意思。 吉春见状,骂得更欢实了些:“我家世子妃乃陛下赐婚,授予金册金宝,是王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的,你一个出乖弄丑的贱婢撺掇着世子新婚夜不来行周公之礼,还堂而皇之的谈什么勾引,你害不害臊?” “我......” 云苓气急,没想到她院里的丫头竟敢这般同自己讲话。 “难道姐姐就是这样管束身边下人的?” 吉春还想开口,傅归云这才慢调不吝的抬了抬手,示意她停嘴。 第012章:告状 将嫩毛小心翼翼的塞到吉春手里,傅归云神情悠悠的开了口。 “我傅家人丁单薄,并无流落在外的姊妹,王府尊卑有序,也无主仆姐妹相称的先例,本妃才过门,云苓姑娘这声姐姐本妃实在担待不起。” 轻睨云苓一眼,傅归云一笑莞尔。 “姑娘若为王府和睦前来示好,讨盏茶吃,本妃念你照顾世子有功,倒也不会吝啬,若为别的,我傅家好歹书香门第,从不苛待下人,只要姑娘尽心尽责安守本分,自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话落,转身便要离去。 “傅归云。” 她和这院里的称自己一口一个下人,云苓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究竟图个什么?世子他不喜欢你,你以为你这样一味忍气吞声,他就会接纳你?” 云苓大声道:“他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人,这一生一世都只会同我在一起。” “是吗?” 傅归云回眸冷笑:“那玉容居里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本以为这女子当真是有些手段的,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高估了她。 也不知自己那嫡妹究竟是如何被她欺负到彷徨不可终日的。 抱回嫩毛,她领着人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去。 云苓站在风中,回想着傅归云最后那句话,惶恐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叫她心中格外凌乱。 “云苓。” 一道紫衣锦袍少年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失落的样子,又气又心疼。 瞧着陆临初的身影,云苓扑进他怀里就放声大哭:“临初,她们......她们骂我是土狗?” 陆临初还在院外就听到了她咆哮的声音,再加之昨夜之事,一时半会儿很难再信她的话。 “她那文绉绉的性子哪里像是说得出这种话的,管不住下人更是预料之中的。” 望了眼已经远去的那道背影,他抱起云苓便往外走。 “都说了,叫你不要过来招惹她,我出门安葬铁夯的功夫你就没了影。” “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为难,准备过来请安奉茶,向她示好嘛。” 云苓抓着他衣襟,泪眼汪汪的:“谁知道她竟如此凶巴巴的,还让下人为难我。” “好啦,好啦,你就别再抱怨了。” 她一番胡闹害死了铁夯,陆临初心里本就难过,此刻她还在火上浇油,更加叫人恼火。 “你好好待在玉容居,她若敢来寻你不是,我自会为你做主。” 陆临初强压着怒火叮嘱了句便没再说话。 云苓瞧出他是不想为自己出头了,也短暂的沉默了下去。 等回到玉容居里,她才重新开口说道:“临初,要不我们搬出去住吧,你如今已经成了亲,可以到王府外另立世子府,陛下召你入京本就是盼着你建功立业,他定然是支持你的,说不定还会替你修一座比王府更气派的别苑。” 在他跟前来回踱着步子,云苓已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幻想当中。 “等有了新的府邸,我每日钻研新曲,为你舞剑,替你照顾好卿辰、卿羽,过只有我们一家四口的快活日子。” 陆临初却拧住了眉头:“这事,等回到漓阳城再说吧。” 他岂会不知皇帝的心思。 在云都城修建这么大一座豪华的王府,无非就是想将自己当作金丝鸟一样豢养着,好节制父王和整个陆氏一族。 可云苓又生气了,这次气得更加厉害:“陆临初,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若不想要我了你就直说好不好?我也不会死缠着你。” “你怎么又想这些。” 陆临初无奈的叹了口气。 云苓气得不停抽泣哽咽:“那个女人才进门两日你就处处向着她,什么也不肯再听我的。” “你胡说什么。” 陆临初黑了脸,没再理会她,直接去了内屋。 云苓瞧他也生气了,只得收了哭声,赶紧跟了进去。 见他从芳怡手里拿药碗伺候小公子汤药,便也走到茶几边,抓住正在吃饭的陆卿羽小手,强做欢笑的说道:“羽儿,等你爹爹明日忙完,苓姨便带你们出城,到时候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好玩的。” 听着她极尽温柔的声线,又对孩子这般慈爱,陆临初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将药碗递回芳怡手中,他上前轻握住云苓丝滑柔嫩的细手,深情说道:“云苓,你放心,等回了漓阳城,我们就去过一家四口人的日子。” “嗯。” 云苓苦笑着应了声,便将整个身子藏进了他怀里。 ...... 见过那位大名鼎鼎的心尖宠,傅归云只觉无比的晦气,刚回到屋子里就去内室里重新换了身衣服。 出来时正瞧见一群丫头凑在门前,嘻嘻哈哈的喊着“世子、世子,她们骂我是土狗”,娇滴滴的声音,令傅归云心头一阵作呕。 她没好气的轻咳了声,丫头们这才停止欢笑,正肃了神情。 “世子妃,你方才是没瞧见,姑爷抱着云苓那妖精离去,云苓扑在姑爷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吉春巴巴的凑上前来,想到那场景直翻白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来咱们储贤宫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也跟着学学?” 傅归云意味深长的睨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的,叫吉春好一阵纳闷。 “奴婢......奴婢是跟着世子妃进来伺候您的,奴婢怎敢学那魅惑之术。” 她支支吾吾又心虚的样子,傅归云看得直想笑。 吉春的心思她可谓是看得透透的。 自己要是不得宠,最恼火的莫过于她了。 不然她哪有接近世子的机会。 不过她这性子倒也当真好用。 有事她是真上啊。 方才那些话大多都是说到了人心坎里去。 只是这个时候并不能嘉奖她。 “吉春,云苓姑娘虽说没什么名分,可好歹是照顾世子的丫头,往后见着她还是客气些。” 假意责备了句,傅归云便立刻对众人吩咐道:“我今日刚刚接手王府内务,这几日定是有不少人赶来交接的,翠萝和童嬷嬷要带着大家小心应付。” 说罢,这才重新看向吉春,语声突然变得柔和:“你和清露明日就随我归宁吧。” 众人都平平无奇的应了声,唯有吉春笑得格外开朗的答道:“是。” “切,不就是随世子妃回趟娘家嘛,瞧把她乐的。” 童嬷嬷小声嘟囔了句,同几个老嬷嬷一道出门,一边鄙夷的回头打量吉春一边窃窃议论。 “真是个蠢的,她冒着得罪世子的风险帮着世子妃将那狐狸精好一顿教训,没得到半点奖赏不说还落了顿责备,她竟还傻乐呵。” 吉春半点没在意,激动的与傅归云面面相觑了一眼。 她知道,她都知道,世子妃这是将她当自己人呢。 让她跟着归宁不正是在保护自己嘛。 第013章:王妃点妆 等到屋子里清净下来,看到吉春得意离去的样子,翠萝心里忍不住有了脾气。 “姑娘,来了王府你怎么事事都只带着清露,却将奴婢留在这宫里,就连明日归宁也宁可带了吉春都不让奴婢跟随。” 翠萝难过抱怨道:“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了?” “傻丫头。” 傅归云淡淡的笑了笑:“你平日里也挺聪明,怎么如今这般糊涂了,我若日日都将你和清露带在身边,这院里的事情难不成就真的全权交给了童嬷嬷那帮人?” 看她委屈成这样,清露都忍不住捂嘴发笑:“翠萝姐姐吃我的醋也就罢了,怎生连吉春的醋也要吃?姑娘的心思你竟一点不懂?” 翠云摸着后脑勺似乎明白了许多。 傅归云将她另一只手握入掌中,语重心长道:“可怜我福薄,奶娘走得早,母亲去时也只留了你们二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没什么是我不放心的,清露向来知我心意,在外也是个有分寸的, 而你打理宅内的事情从来都是有条有理,再加之你年长许多,童嬷嬷那帮人也才服你。” 话落,又刻意补了句:“王府的庞大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希望你们将来都能独当一面,助我管理好这诺大的府邸。” 翠萝听得感动落泪,没想到小姐竟对自己寄予了这么深的厚望。 “姑娘放心,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负姑娘托付。” “呸呸呸,什么粉身碎骨,我们都得好好的。” 见惯了那许多生死,傅归云如今最怕的就是听到这类话。 主仆三人在屋内嬉笑了阵,傍晚时,陆临之和王妃跟前的管事嬷嬷已有整理好的各类账册以及人员花名单陆续送到储贤宫来。 傅归云心里门清,管理这么大一座王府,难以事事亲力亲为,最为紧要的就是用好几个关键人物。 如今自己没有势力,只能一步一步过渡,先虚心倚仗陆临之和王妃跟前那几名老嬷嬷才是最明智的。 王妃久病多年,府上除了世子一事皆是风调雨顺的,少不了这几人的功劳。 偏偏傅沅淑不明白这个理,当初刚接手王府事务,便急着撇开王妃跟前那群智囊团培植自己的势力,最后落得个内外交困的结局。 打定了主意,她在房中看了些送来的册子,大致了解了些府上的人事和账务,眼看着时间不早,这才沐浴更衣歇下。 次日一大早,傅归云早早的就醒了。 想到今日是个难忘的大日子,她仍是打扮得像昨日一样淡雅,用过早膳后就赶着去了长春宫。 她今日多带了吉春。 叶知澜让嬷嬷们伺候着刚用过一碗阿胶莲子小米粥,便见孔嬷嬷进来禀道:“王妃,世子妃过来请安了。” “快请,快请。” 叶知澜高兴得连忙起身。 为显庄重,还刻意叫了身边的姜嬷嬷出去相迎。 站在堂前又不停问孔嬷嬷:“世子昨夜......” 见老嬷嬷瞬间低了头,叶知澜满含期待的脸直接垮了下来。 孔嬷嬷担心王妃身子,话到嘴边也没敢再提云苓那贱蹄子昨日大闹储贤宫的事。 “这个孽障,给他娶了这么一门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他不懂得珍惜,竟还将个不知廉耻的糟粕当宝贝。” 叶知澜话音刚落,就见姜嬷嬷领着人入了内。 傅归云上前正要弯身,叶知澜就急得将她扶了起来。 “免了,免了,今日是你归宁的大日子,你倒也不必惦记着这点小事,日子还长着呢。” “晨昏定省是儿媳职责所在,就算有再大的事儿媳总归是要看望过母妃才能安心的。” 傅归云恳切的回道。 “真是乖孩子。” 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月也来不了两次,叶知澜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快,去将那孽障叫来,都什么时辰了,他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啊。” 冲着姜嬷嬷喊了声,姜嬷嬷正要挪步,傅归云忙将人拦了下来。 “母妃不必着急,世子昨日已经传了话,今日会过来随儿媳归宁。” 听到这话,叶知澜脸上才重新露出喜色。 “他倒还没有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瞧着儿媳仍是一身淡雅的妆容,叶知澜心里又急了。 “哎哟,你这孩子,如今贵为世子妃,怎还打扮得如此质朴。” 叶知澜忙拉着她到自己妆台跟前坐下,命嬷嬷们拾来自己各式的首饰盒子,亲自为她重新梳妆打扮。 “你那继母我是有所耳闻的,算不得大度,以往你谨小慎微是为了保全自己,如今嫁入王府,既是我的儿媳,我也将你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你不必再委屈自己。” 一边替她重理发髻,叶知澜一边说道:“这世子妃就该照着世子妃的规制来,你是我漓阳王府唯一的儿媳,哪怕是想逾越半步,凭着我叶、陆两家的声望那也是受得起的,所以今日你就听我的,定是要穿戴得盛妆些才不负你这年岁女儿家该有的仪态。” 她这番话叫傅归云听得有些感动。 没想到王妃如此了解自己。 她自小就因为害怕抢了嫡妹的风头处处谨慎,所以连穿戴打扮都养成了淡雅朴素的习惯。 再加之前世里做过望门寡,又随宋唯昭颠沛流离,即便是当了太后仍喜欢一切从简。 今日是北境败报传抵入京的日子,她本是顾虑着自己太过风光,继母会气出个好歹来,此时听了王妃的话,她倒想换个活法。 “都听母妃的。” 女人就应该活得光鲜亮丽,才不负韶华。 看着王妃将一样样最为珍贵的首饰搭在自己身上,不多时一张崭新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那镜中的自己,头戴金丝珠冠,珠冠下垂着用各色宝石镶嵌点缀的流苏,水墨般的凤眉微微上扬,配着一张圆润饱满的脸型,简直贵不可言。 当她起身之际,叶知澜从一檀木匣盒中取出件金纱细丝织就的披帛披于她肩上。 金丝披帛自肩头一泻而下,辉煌灿烂得犹如天边的云霞,穿在身上却又薄如蝉翼,只如披了一层雾一般。 直到将一对纯白无瑕的白玉蚩尤环换到她腕上,叶知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我漓阳王府的世子妃就该像这人间的富贵花,贵不可攀。” “多谢母妃。”,傅归云瞧着这身行头,真怕她将整个王府的富贵都压到自己身上来。 “这些呀都是我当年出嫁时,初儿她祖母替我置办的压箱底的宝贝,你若喜欢,往后日日都该如此。” 怕她不舍,叶知澜又吩咐孔嬷嬷整理了不少首饰、锦缎送往储贤宫去。 婆媳二人回眸间,却见一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呆呆的站立在了门口。 第014章:归宁 “初儿,快,快进来看看母妃替云儿新做的妆容。” 瞧出是自己儿子前来,叶知澜忙招呼他入内。 “好好看看你的世子妃,多美呀,整个云都城再也寻不出第二人。” 在她赞不绝口的夸赞下,陆临初终于肯走了进来。 定睛细看了眼妆台前的女人,那炫目耀眼的光华,怕是天上的日月也难以与之争辉。 比起云苓的小家碧玉,他不得不承认,面前女子果真是端庄秀雅的典范。 见世子爷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傅归云朝他福了福身,赶忙移开了视线。 在她看来,爱美只是一种自我修养,而并非取悦他人的手段。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发吧。” 傅归云语气淡淡的提醒了声,又朝着叶知澜恭敬的福身:“儿媳告退。” “早去早回。” 叶知澜恋恋不舍的叮嘱了句,目送着夫妇二人离去。 登上王府宽敞的马车后,傅归云和陆临初各自坐在两个角落里,互相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陆临初才撩开车帘看了出去。 瞧那马背上坐着的信使着急忙慌的直奔大内方向,他心头好一阵纳闷。 这是发生了何事? ...... 此时的傅家,全族老幼都围坐在院子里高声议论着漓阳王府这场亲事的气派。 曾烨和送亲队伍还将傅归云掌管整座王府的消息传了回来,满院里尽是阿谀恭维之声。 傅沅淑对此嗤之以鼻。 吹吧,尽情的吹吧。 就凭长姐那点能耐,姓叶的老婆子会让她掌管王府? 不过这两日整座王府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半点长姐大闹王府的消息也未传出,的确是叫人纳闷。 她明明记得新房被陆家那小野种放了老虎和公鸡的,难不成长姐比自己还没出息,直接吓晕了过去? 又或者说,她也大闹王府,陆家那两个老不死的知她无人撑腰,直接将人幽禁了? 他们想迎娶长姐过门不就图这个? 那可真是太惨了呀。 横竖长姐今日是没脸回来的。 想到此,傅沅淑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毕竟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并不希望长姐在。 见母亲站在屋檐下闷闷不乐的,她便走上前去小声安慰。 “母亲不用担心,长姐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到了王府能活着就算不易,难不成你还真相信他们的话,能有什么风光体面?” 不屑一声冷笑,她又接着道:“王府向来口风紧,受了委屈也没人能为她撑腰,这个时候长姐定是躲在那不见天日的院子里偷偷哭鼻子呢。” 蒲氏心里还生着气,她再怎么哄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那么多嫁妆都被继女带走了,这丫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的。 “母亲等着吧,女儿将来一定会让母亲成为这全天下最受尊敬的女人。” 傅沅淑又宽慰了句,想到宋家小伯爷即将还朝,蒲氏这才宽慰了几分。 “是是是,听说宋小伯爷这次在北境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回到云都城自会荣耀满门,加官进爵必是指日可待的事。” 蒲氏故意拉高了嗓门,轻拍着女儿肩膀:“你这孩子也是好福气。” 族亲们意识到冷落了这对母女,这才开始吹嘘起了伯爵府。 傅沅淑自然清楚宋唯昭会荣耀满门,却并非现在。 瞧着众人这般溜须拍马,她听得实在厌烦,便带了两个贴身的丫头走了出去。 刚到院门口,就见长姐叫吉春、清露搀扶着从马车里下来。 那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好不刺眼。 傅沅淑极为不屑的冷哼了声,正要转身,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就算是化成灰自己也能认得。 她曾经有多么热烈的渴望得到这男人,如今就有多恨他。 “怎么会,他怎么会来?” 傅沅淑瞪大了双眼,一脸错愕。 可待那锦衣少年漫步走到跟前时,满腔的恨意也最终只化作了寥寥数字。 “世子,你......你怎么来了?” “何意?你傅家的门槛高不可攀?本世子不能来?” 陆临初一脸无语:“莫名其妙。” “你......你不是?” 傅沅淑呆呆的望着他,没敢往下说。 他不是带着云苓那贱蹄子出城去了吗? 陆临初只觉遇到了个想故意接近自己的白痴,直接拂袖先入了门。 随着一声“漓阳王世子、世子妃归宁”的话响起,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吉春在前引着傅归云入内,瞧着傅沅淑那副痴痴的神态,连忙凑过来提醒。 “二姑娘,今日是世子妃归宁的大日子,你可别失了体态。” 听到声音,傅沅淑恶狠狠剐她一眼,立刻看向傅归云。 光那头上的珠冠流苏已是价值不菲,再配着肩头金灿灿的织金花软披帛,简直贵不可言。 比起往日里在府里看到的那副穷酸样,完全判若两人。 不经意的瞧见长姐手上那对白玉蚩尤环,傅沅淑心里更是酸到了极点。 “没想到大娘竟给姐姐留了这么多好东西?” 她只当是死去的那位藏给长姐的。 “二姑娘说什么呢。” 吉春忙着解释道:“这可都是王妃当年压箱底的嫁妆,今日亲自为世子妃点妆送给世子妃的,奴婢在旁瞧得真真的。” “胡说。” 傅沅淑怒道:“你将她家那小的打了,她还会送你这么多稀罕的东西?” “二姑娘从哪里听来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吉春越听越懵:“世子妃在王府同大家处得都很好,王爷、王妃可喜欢世子妃了。” 当然,除了云苓那小贱人。 “王妃不仅送了世子妃很多东西,还让世子妃学着掌管整座王府呢。” “啪。” 傅沅淑气得狠狠一巴掌煽在了吉春脸上。 那老婆子竟然瞒着自己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还一样也舍不得给自己,如今却给了长姐这一无是处的孤女。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哪有你插嘴的份。” 傅沅淑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又要拍下。 这次,却在空中被傅归云拦了下来。 “妹妹好大的气性。” 傅归云语气淡淡道:“不过妹妹别忘了,吉春是添进了我嫁妆单子里的,她既随我嫁进了王府自然就是我的人,即便她德行有失,也轮不到妹妹来动手吧。” 这一幕叫刚出来的蒲氏、戚氏看在了眼里。 蒲氏赶忙上前将女儿拉开:“沅淑,你成什么体统,王世子刚入府你就想叫人看笑话不成?” 傅沅淑气极了,她会稀罕那个没良心的臭男人笑话? 委屈的捂着热泪就直往里冲。 陆临初被众人簇拥着正往里走,忽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吓得他整个人都怔了怔。 “你们傅家的丫头倒是比做小姐的气派。” 望着失笑的众人,他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才入门,就被这白痴冒犯了两次。 第015章:次妃 傅平只觉老脸都被次女丢尽了,在陆临初面前不停解释:“幼女顽劣,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原来也是侍郎大人的千金。” 陆临初暗暗吁了口气:“倒是小婿眼拙了。” 还算他傅家有良心,没将这白痴嫁到漓阳王府。 否则,无需云苓动手,他自己都要将人赶出府去。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陪着笑继续往里走。 傅归云向蒲氏、戚氏问了安,戚氏只瞧着外甥女这一身装扮,就知王爷王妃待她不会差。 看来,外甥女当初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都说漓阳王和王妃待人宽厚,又礼贤下士,真真是所言非虚。” 想着夫君这些年日日念叨着外甥女,如今终于有了好归宿,戚氏满含热泪的看着傅归云,由衷的说道:“王爷、王妃是真疼咱们世子妃呀。” “那是自然。” 蒲氏连忙将话接了过去:“往往那等高门大户最是喜爱结交咱们清流人家,更何况老爷还在礼部任职,他们自然不敢薄待云儿的。” 要是自己女儿嫁过去,指定比如今还要风光。 瞧着满院子人都在恭维继女,她总不能叫自家的落了下风。 “云儿啊,你没给府上丢脸,母亲很是高兴。” 说着,蒲氏笑盈盈的话锋便转:“你妹妹也是个争气的,昨日昌平伯爵府的夫人上门还说小伯爷又新立了战功,陛下听后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这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刚刚亲政,不喜那些个老臣,我估摸着小伯爷此次回京爵位少说也是个侯爵。” 话里话外的,傅归云听出了不少东西。 她这是在暗指漓阳王府即将受到贬斥,伯爵府会如日中天。 可陆家这样的门第,即便是她做太后时也没敢去撼动啊。 “妹妹慧眼识珠,是母亲的好福气。” 傅归云顺着附和了声,蒲氏一脸的乐不可支。 “那是,那是,伯府夫人还直夸你妹妹性子刚烈,很是喜欢呢,这不,昨日一高兴,你父亲和伯爵府将婚期都拟定了下来。” “呀,婚期都定啦?” 傅归云假装惊讶。 如此,那可真得要嫁过去了。 “是啊,是啊。” 蒲氏沾沾自喜的连连点头,扭头间,却见一妇人急匆匆的往院内跑。 “祸事啦,祸事啦,蒲姐姐。” 傅归云闻声望去,见是工部员外郎家的主母韩氏领着女使入门来。 韩氏那儿子是云都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日日宿醉青楼,又爱斗鸡走狗,偏偏韩氏想要高攀傅家。 自己那会儿已经订亲伯爵府,她便一心想要替儿子求娶傅沅淑,被蒲氏直接拒绝了。 今日是赶着来寻仇了呢。 “呀呀呀,大姑娘今日好生风光。” 韩氏瞧着傅归云,先是止不住的夸赞:“果真是做了世子妃的,那就是不一样哈。” 说着,又刻意瞥了眼蒲氏:“得亏嫁的是王府,若是去了别处,熬到头那也只是个做夫人的料。” 这般阴阳怪气的,听得蒲氏心里很窝火。 “韩家妹妹前来所谓何事啊,如此大呼小叫的。” “哎哟,那伯爵府宋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韩氏揉着眉心,不停摇头:“北境新败,我听说十万将士尽数战死,连主帅滕国公的人头都被挂在了城墙上。” “什么?” 蒲氏吓得险些晕倒:“姓韩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哎哟喂,这种事我还敢拿来开玩笑啊,我家老爷刚在宫里亲耳听来的。” 韩氏皱着眉头不停絮叨:“我一知晓就赶紧过来告诉蒲姐姐,那小伯爷战死沙场,再怎么荣耀,你家二姑娘也得嫁人啊,这亲该退还得早些退。” 说完,也不管后果就带了人扬长而去。 蒲氏只觉天都塌了,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直接跌倒在地。 傅归云让清露、吉春上前帮着舅母将人搀扶起来。 蒲氏心知此事不会有假,眼里顿时布满失落和绝望。 “淑儿,淑儿她还小啊,才议定亲事就死了夫君,这叫她往后怎么活啊。” 蒲氏欲哭无泪,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忙不迭看向傅归云:“云儿,你是做姐姐的,你绝不会看到你妹妹受苦的对不对?” 此情此景,再想到她当初的绝情,傅归云眼里不由得迸出一抹愠色。 “母亲想要女儿做什么?” 她冷着声问。 “你去求求王爷、王妃,由漓阳王府出面退了这门亲事,王妃如此器重你,他们定然愿意答应帮忙。” 蒲氏急得额间直冒粗汉,才说了主意却又立即改了口:“哎呀,不行,不行,淑儿如今这情形谁肯再要她,怕是难以寻到比伯爵府更好的亲事了。” 想了想,她循循善诱的盯紧傅归云,苦声央求道:“云儿,要不你去同王爷王妃商量商量,让淑儿入王府做个世子次妃,有你照拂着,我也安心。” 这算盘珠子都蹦人脸上了,连戚氏都已听不下去。 “蒲家嫂嫂,你说的什么话,这天底下哪有做世子就立次妃的道理。” 王府她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真当天下之事由她一人说了算。 气匆匆的拉紧傅归云便要入内:“云儿,你继母今日是昏了头,我们走。” 可才挪步,蒲氏就将傅归云裙摆紧紧拉住,泪眼巴巴的央求道:“云儿。” 傅归云回眸,看着她那惨兮兮的样子,回想起当初她站在这院子里振振有词的劝说父亲让自己入伯爵府的情形,心里寒意一阵阵的直往上涌。 那时,两家才刚下了聘呀。 她只是想要居家守节,这小小的请求也被她当面拒绝,恨不得要将自己直接打入万丈深渊才肯罢休。 如今,她倒是会盘算了,还想来个二女争夫的戏码。 不过,她清楚,今日气她的事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身上来。 嫡妹铁了心的想做太后,岂会更改决心。 这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次妃,平妻,说来说去终究不过是个妾室,妹妹一向心高,她岂愿甘居人下?” 傅归云先是如实说道。 蒲氏哽咽着不停摇头:“只要你和王府肯接纳,我定会劝服你妹妹的。” “好啊。” 傅归云很是大方,简单利落的回了两个字,叫戚氏听得又是一阵着急。 “舅母,我们进去吧。” 傅归云朝她摇头示意,搀着舅母先行入内。 客堂里已是吵得不可开交,傅平紧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陆临初只觉晦气极了,纳闷的不停剐手里的茶盏。 今日都是遇上些什么事。 他刚抬眼看了看进来的傅归云,就见蒲氏也大步流星的跟了进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请世子可怜,立小女沅淑做次妃吧。” 第016章:苦戏 听到要立那白痴做次妃的话,陆临初吓得手一抖,手里的茶盏险些跌落在地。 愤怒的看向傅平,就差直说“你们傅家就不能换个人祸祸,别可着我一个人祸害呀。” “胡闹。” 傅平吓得连忙制止,唤了涂嬷嬷进来,大声招呼:“还不快扶夫人下去歇息。” “不,老爷。” 蒲氏哭着央求:“淑儿才刚及笄呀,若是不能入王府,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活啊。” 说罢,又不停朝着陆临初磕头:“还请世子成全。” 恰在这时,傅沅淑头上簪着朵白花,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父亲常说,为人该以信义为本,恪守八德,为女子更该将忠贞守节时时牢记心中,不以时迁,不以物改,今宋傅两家亲事已成,小伯爷为国捐躯,死得壮烈,女儿娇养闺中不能随其志,唯愿坚守两家之盟,为小伯爷终生守节,以慰妇德。” 说罢,郑重其事的跪下身去,大声恳求道:“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说得好,说得好。 这话将傅归云听得都有些感动了,就差直接拍手为她鼓掌。 想来,她为这一日下了不少功夫吧。 可蒲氏脸都黑了,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淑儿,你......” 她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养大的那个女儿。 她这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啊。 看着夫人这般,傅平也有些为难。 只是女儿有此志向,他堂堂礼部侍郎,总是不能阻拦的。 “世子妃,你看这......” 他无助的看向傅归云。 可不容她先发话,傅沅淑额头又重重的叩在了地上:“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傅归云这才肯走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与她面面相觑着:“人生路漫漫,妹妹要慎重呀。” 那条路真不是常人能走的。 不说异国他乡的颠沛流离,光是看着伯爵府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皮子底下被刽子手无情带走,自己跪地无门的绝望与痛苦就难以忍受。 可傅沅淑早已心如磐石,冷冷的瞥了眼堂上端坐的陆临初,字字铿锵:“多谢长姐好意,我志已定,此志不渝。” 糊涂呀。 傅归云无言以对。 她真想说,再过些日子,宋唯昭的孩子都要出世了。 而且还是敌国公主的孩子。 宋唯昭陷入敌国,无颜再回云都,本想与那公主成婚默默无闻了此残生,谁曾想还是叫人察觉,也才有了后来那许多祸事。 傅沅淑连王府几个侍妾都收拾不了,如何去同一国公主抗衡。 蒲氏只觉自己这女儿是发了癫,气得一口热血喷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侍郎大人,二小姐忠贞可嘉,有此志向实属我大康之福,你们呀应该顺成其意。” 陆临初生怕傅家将这白痴强塞给自己,连忙起身:“世子妃如今掌管府内,事务繁杂,我们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完,拉着傅归云就往外走,瞬间溜没了影。 出了府门,二人刚要登上马车,见舅父舅母追了出来,傅归云连忙拨开陆临初的手掌,先是吩咐道:“世子先上车吧。” 随后,走回门前,向夫妻二人重重福了福身。 “你如今是王府世子妃,不可向我们行此大礼。” 曾烨忙上前拦下。 傅归云心里莫名一酸:“舅父舅母之恩,即便是云儿再大的礼也是担得起的。” “好好的,好好的。” 想到即将分别,曾烨已是泪眼迷离:“要时常向舅父舅母写信,告知在王府情况。” “舅父、舅母也是。” 傅归云叮嘱道:“家中若遇难事定要记得来信与云儿商议。” “好。” 三人依依不舍的作别后,傅归云这才收拢情绪缓缓踏上了马车。 回想着舅父舅母两世的庇护,她又忍不住掀开车帘静静凝视着夫妇二人,只想多看他们几眼。 车轮碾压着路面,不肖时那两道人影渐渐模糊在视线里,她才端正的坐了回来。 陆临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先前只觉她是迫于父王、母妃的威势嫁入王府,如今看来她府里那些才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此,凝滞的空气里他忽的开了口。 “我从不觉得王府是个什么好地方,反倒宋家才是好家世,那宋唯昭年轻有为,若没有北境这档子事迟早能位极人臣,不像本世子,整日里只能无所事事,别无他选,你嫁他的确是最为稳妥的,想来你那继母和妹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别人穷极一生都够不到的目标,他却出生就巅峰。 他还说得委屈又心酸,傅归云瞧着,真想直接上去捶人。 而陆临初并未察觉,难得的同她絮叨起来。 “伯爵府好时,她们便将你推入我王府,如今那宋家即将落败,却又想让你那白痴妹妹一同进府,偏偏你这性子太过懦弱,你呀就该同本世子一样,大胆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世子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傅归云问他一声。 他把漓阳王夫妇气得半死也没能得偿所愿,反倒是自己轻而易举就做上了世子妃。 陆临初听得一噎,颇感无奈,顿时接不上话来。 傅归云不想挑他伤心事,淡淡的笑了笑:“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世子。” 毕竟他今日给了自己足够的体面,已是不易。 可这声多谢,叫陆临初多少有些惭愧。 “傅归云,你是个好女人,可惜并非本世子所能钟爱的。” 片刻思忖后,他也坦然道:“我知你嫁入王府是迫不得已,今日我也将话说得更透彻些,只要你别做出伤害云苓之事,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漓阳王府自然是容得下你的。” “这话世子不该是对我讲,妾身毕生所学,并无此条例。” 傅归云坦坦荡荡的回答,叫陆临初也有了几分反思。 她入府以来,好像的确是没有主动挑衅云苓。 思来想去都挑不出她的理来,陆临初只好闭了嘴,悻悻的靠在车厢里打起了小盹。 云苓一直在玉容居里焦急的等待着,眼看已过去好几个时辰,却迟迟不见世子归来的踪影,她心里已然有些按耐不住。 “芳怡,檀秋,你们差人快些去将行礼收拾好,带了小公子,我们今夜就出城。” 丫头们不敢多问,连忙收拾忙碌起来。 云苓若有所思的轻敲着桌子,不经意瞥了眼身旁正悠闲吃着小食的陆卿羽,心里一肚子火。 “卿羽,你怎么整天就知道吃,要是让那个女人霸占了你爹爹和王府,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云苓将她小脑袋强扭到自己跟前,俯视着说道:“以后你们什么事都要乖乖听苓姨的,苓姨一定会帮你们抢回爹爹,赶走那个女人。” 陆卿羽缓缓搓着小手,呆呆的望着她,时不时眨闪下小眼睛。 云苓看得来气,很是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苓姨讲话,你快说啊。” 芳怡出来瞧见这一幕,连忙小心翼翼提醒道:“姑娘,羽姑娘她不会讲话。” “要你多嘴。” 云苓狠狠睨她一眼,见众人已带着小公子出来,强行抱起陆卿羽,风风火火的说道:“走,我们去接世子回府。” 第017章:拦路 归宁的马车稳稳的行驶在路面上,傅归云浅浅的靠在车厢里,回想着府里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思绪萦绕。 她怜惜北境那十万儿郎就此丢了性命,也同情宋唯昭从一个风华正茂的热血少年就此沦落为无家可归的弃子。 可皇帝昏聩,擅杀忠良,乱用吝臣,她一个女儿家也改变不了国家颓败的命运。 唯伯爵府就此落败让她有些心伤。 毕竟老伯爷是真真的疼她怜她。 上一世伯爵府大难时,还是老伯爷苦苦哀求父亲才保下了自己性命。 即便是宋唯昭,若没有他后来那些狠心与凉薄,仅他隐没敌国害自己守寡一事傅归云也能理解。 他与幼帝少年相交,幼帝对他寄予厚望,北境一战却他一人独存,他无颜南归又存了苟活的念头,故国之人谁也不信,这些她都可以原谅。 唯独,他容那妖妇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又狠心处死自己表弟,这两点她生生世世不能忘怀。 想着前尘往事入了神,不经意间,马车猛的停下,她身子不由往前一倾,险些碰进了陆临初怀里。 “当心些。” 陆临初稳稳将她扶住,没好气的责备外面:“怎么驾的车,这云都城的路也能颠了马?” “世子,是云苓姑娘。” 马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云苓姑娘的马车拦了去路。” 陆临初眉梢一凛,才抬起头来,便见一名身穿黄色碎花长裙的女子直接钻进了马车里来。 瞧着女子的大大咧咧,傅归云也忍不住愣了愣神。 “怎么样,开心不?” 云苓直接坐到陆临初身旁,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傅归云。 傅归云心里无语极了,嘴上还是客气的答了句:“姑娘这话问的奇怪,今日是我归宁的喜日子,我自然是开心的。” “哎呀,本以为你们这些做官家大小姐的有多风光气派,没曾想叫世子陪你回趟娘家都能高兴成这样。” 云苓不屑的撇了撇嘴。 “是呀,我们这种人家出身的自小就受父母教诲,做了新妇便要以夫家为重,偶然归宁省亲自然是高兴的。” 傅归云嗤笑一声:“难不成云苓姑娘日日都邀着世子回娘家?” 这话叫陆临初和云苓听得脸上都是一阵难堪。 陆临初贵为王府世子,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哪会不晓得。 即便是正妻,也没有时时回娘家的,更何况云苓现在连名分都没有。 內闱之事说破了天都只是府里的事,不遵外礼那是会伤及王府体面的。 云苓也听出她在嘲讽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带世子回娘家,倔强的瘪嘴道: “我在王府呆得好好的,带世子总回娘家做什么,又不需要打秋风。” 傅归云静静睨她一眼,没说话。 原来她还知道这个道理。 陆临初怕她再取其辱,帮忙解了围:“云苓自小就没爹娘疼爱,被她那狠心的舅父卖到了艺馆,你拿这打趣她做什么。” “原来如此。” 傅归云佯装不知。 得亏是没有爹娘,否则如此作践自己,还不将爹娘活活气死。 陆临初对云苓这两日的作为已有些不满。 要是放在平日也就罢了,今日是人家归宁的日子,她堂而皇之的在街上拦了人家去路,这要让父王母妃得知那还得了。 “云苓,你不在府上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陆临初耐了性子,沉声发问。 “我来寻你呀。” 云苓亲热的挽着他:“这都过了正午,我看你还没回来,不光是我,卿辰、卿羽都想你了。” 说着,就高兴的指了指车帘外:“临初,你快看,我将卿辰、卿羽都带来了,我们这便出城去吧,刚好我又钻研了套新的舞姿,到时候正好替我指点指点。” 噗。 傅归云在一旁听得直想笑。 这得有多拼啊,顶着张杜九娘的脸都不够,还要日日玩点新花样。 她不得宠谁得宠。 可当着傅归云的面,陆临初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当即黑了脸:“胡闹。” “我哪里就胡闹了,你出门前还说我昨夜的舞姿有几个动作不如姐姐的干练,等着今日回来再看,我琢磨一个晌午终于又完善了许多,难道世子就不想快些看到?” 说这话时,云苓故意瞥了眼傅归云,眼里充满挑衅。 横竖这世上再也寻不到第二个比她更像九娘的,她可不信世子会为了这个女人抛下自己。 陆临初越发无语,直接埋下头去。 瞧着两人陷入了僵持,傅归云半点没生气,反而是帮着撮合。 “今日归宁的事也已圆满,难得云苓姑娘如此用心,世子快些随她去吧,免得小公子和羽姑娘跟着等着急了。” 看似劝说的话,实则后半句才是重点。 想到两个孩子也已出了府,陆临初这才起身,默默的拱手作别。 再看傅归云的眼神时却充满了歉意。 云苓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你什么意思呀,陆临初,她叫你下车你就下,我喊你半天你纹丝不动,难不成是觉着我让卿辰、卿羽跟着受累了吗?” 没好气的白了眼傅归云,云苓颇为不满道:“别以为仗着有王爷、王妃撑腰就可以随意使唤人,别忘了,临初他才是王世子。” “住嘴。” 不容傅归云开口,陆临初便是一声呵斥:“云苓,你还嫌今日丢人丢的不够?” “你竟然嫌我丢人?” 云苓心里那个酸那个气呀。 “你说你要陪她归宁我也忍了,可你说好要带我们出城的,我来接你有什么错。” 云苓气鼓鼓的骂道:“陆临初,你分明就是喜欢上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还不承认。” “你......还敢胡说八道。” 陆临初眉头都快拧成一根绳,越发无语。 “我胡说八道?” 云苓却越说越欢:“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是,你不就是在埋怨我不该吓唬她吗,可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就是要羞辱她吓唬她,要让她知道这个王府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话落,猛的看向傅归云,大声道:“我这人向来敢做敢当,不像某些人那样心机叵测,明明受了委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这样装柔弱装可怜给谁看,你累不累呀?” “啪。” 陆临初气得直接一巴掌煽在了她脸上:“你闹够了没有?” 自己好不容易将新婚夜的事情平息下去,她还自己抖搂了出来,这不明摆着授人以柄。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敢打我?” 云苓又惊又恐,摸着滚烫的脸颊,心酸的泪珠如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陆临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丢下这句狠话,云苓转身就冲下了马车。 “云苓。” 陆临初握了握有些发抖的手掌,吓得赶忙追了出去。 第018章:收服吉春 傅归云还未从方才的情形缓过神来,清露已经怒不可遏的冲上了马车。 “世子妃,今日是您归宁的大日子,那个贱婢她竟敢当街拦您车驾,还说出这等污人耳目的话,奴婢实在气不过。” 她向来知晓分寸,可今日之事简直是刷新了她的眼界。 “您在府上也未受过此等委屈,难道世子妃还要就此忍了吗?” “忍?” 傅归云拧着眉,嗤笑一声。 她敢当众承认新婚那夜之事,自己自敢对她不手软。 不与小孩子计较是气量,可连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也要包容那真真是软弱无能。 好歹要替她治治离了男人不能活的臭毛病。 “上吉春。” 她愤愤的说道。 “啊?” 清露愣了愣神。 “噢,你把吉春叫上来。” 傅归云平静的吩咐道:“我有些话要与她说。” 很快,吉春被唤上了马车。 傅归云先是吩咐人送走陆卿辰、陆卿羽的车驾,待得马车重新启程,这才将视线缓缓看向面前的吉春。 “世子妃,奴婢知晓您还信不过我,可奴婢既然入了王府,就是世子妃的人,奴婢愚钝,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深知一点,世子妃受辱,奴婢们在王府也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 吉春感念她今日在府上袒护之情,也打心底里觉得傅家这位大小姐是个有见识有谋略的。 实打实的稳重,绝非二小姐可比。 “只要世子妃一句话,奴婢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要替世子妃惩治那满身贱气的腌臜货。” 她言辞甚为恳切,叫傅归云听得有些感动。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还有些感激继母费尽心思的安排这么一位丫头到自己身边来。 “吉春,我曾听说你入府前家中也是有些营生的。” 她浅声问道。 “倒算不得什么好的营生。” 吉春如实回答:“奴婢祖上曾是铸剑的,偏偏家父不安生,没有继承祖志,仗着有把子力气苦练了几年刀法,之后替人看家护院,走马行镖,活生生叫人砍死在了行镖路上,结果倾家荡产也不够陪人家镖银,奴婢这才被卖到了傅家。” “原来如此。” 傅归云颔首又问:“家里欠下的银子可都还清了?” 吉春一脸颓丧,哀声叹了口气:“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两个哥哥四处飘零,至今未娶,奴婢又只是个做丫头的,兄妹三人辛辛苦苦攒了这些年也还差着百来两呢。” “你也不小了,两位兄长又肩负着延绵子嗣的担子,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 傅归云直接从怀里掏了三张银票出来,塞到她手里。 “这二百两银子,你寄回家中,叫你兄长还了债务,各自成个家,往后啊踏踏实实过日子。” “这如何使得?” 看着递来的几张银票,吉春诚惶诚恐:“世子妃你明明晓得夫人将奴婢安排入王府的用意,却如此厚待奴婢,奴婢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不敢领世子妃的好意。” “拿着吧。” 傅归云将银票强塞到她怀里,轻叹道:“这世间之人,虽分三六九等,可谁不想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笑了笑,她也坦言道:“你本就是陪房的丫头,若真能服侍世子也是你自己挣来的福气,何须觉得愧疚,别再胡思乱想,好好安顿了家里的事情,随我在王府过好自己的日子。” 吉春做梦都想遇到像世子妃这样的贵人,可在傅家待了这些年,事事尽心尽责,没得过继夫人半句夸赞也就罢了,还处处被提防。 两相对比下来,她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世子妃的恩情奴婢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一二,还请世子妃往后能够替奴婢照拂两位兄长。” 吉春将银票塞回傅归云手中,愤怒的就要冲出马车。 傅归云好一阵错愕:“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奴婢这便去砍了那出乖弄丑的贱货,替世子妃出了这口恶气。” “胡闹。” 傅归云吓得小脸一白,赶忙将人拽了回来。 强拉着吉春坐到自己跟前,傅归云一边将银票递回她手里,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叫你留在王府好好过日子,可不是让你去白白送命的。” 见她还是有些懵,傅归云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你呀是有些祖传手艺在身上的,与其整日里同云苓姑娘掷气,倒不如好好钻研钻研你的手艺,这王府总归是处要体面的地方,我也不盼着你能得世子盛宠,若能让世子收收心思,不叫王府处处遭人笑话便是最好的收获。” 她处处顾全大局,毫无半点私心,让吉春更为感动。 “世子妃待奴婢的恩情,奴婢就算是豁出性命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那云苓真真是世子心尖上的人,据说和过世的那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奴婢就怕动摇不了她呀。” 吉春倒是没撒谎。 要让自己直接砍了那贱货她是有胜算的,可要同她争宠心知没半点把握。 她将王府搅成这番模样都没人敢动她,足见这贱人在世子心里的分量。 “能被替代的感情说明这段感情本身就不是牢靠的。” 傅归云轻拍着她肩膀,饶有兴致的说道:“你呀无需有什么顾虑,只需照着我说的去做,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是讨不了世子欢心,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好。” 吉春咬牙道:“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世子妃分忧。” “又说胡话。” 傅归云无奈叹口气:“你家道如此,两位兄长却只是让你来傅家做活,可见待你情深,你得争口气,好好活着。” 她生得也是副好身段,若是遇上个黑心的哥哥,直接发卖青楼妓馆,保不准一次就还清了债务。 吉春自是感念两位兄长的恩情,可今日世子妃救她们兄妹三人于水火,这份恩情如同再生父母。 她也暗暗发下誓言,这辈子定要用性命去护好世子妃。 马车刚刚回到王府,王妃身边的孔嬷嬷就已领着几名女使等在了去储贤宫的路上。 瞧着嬷嬷焦头烂额的朝着这边张望,傅归云忙不迭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 “这是发生了何事,竟劳孔嬷嬷在此相候。” 她已预感到些不妙,急声询问。 孔嬷嬷朝她福了身,老沉的目光也难掩心中焦虑。 “北境大败,王爷被陛下急着召入宫中,王妃感知王爷即将南征,命老奴和姜嬷嬷提前打点行囊,宫里几个不懂事的贱奴将云苓出府拦街一事告知了王妃,王妃气得见了血。” 听到这话,傅归云也心急如焚,赶忙领着众人直奔长春宫。 第019章:拿捏时机 到得长春宫里,便听咳嗽声此起彼伏,一阵接着一阵。 太监、丫头们立在宫门前,个个紧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傅归云径直入内,正见姜嬷嬷领着府医从里面出来。 她连忙福了一礼,急着询问:“嬷嬷,母妃的病况如何了?” “劳世子妃挂心了,王妃的病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 姜嬷嬷也赶忙福身作答。 听到外面的对话声,叶知澜强行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云儿回来了吗?快些让世子妃进来。” 姜嬷嬷吩咐小厮去送府医,与孔嬷嬷一道领着傅归云入内。 才入内室,灯光映照下,瞧着榻上那张憔悴的面容,与出门时判若两人,傅归云的心忍不住一酸。 “母妃身子不适,快些躺下好生歇着才是。” 她上前正要搀扶,叶知澜轻握住她柔荑细手缓缓摇头:“无碍,母妃无碍。” 随后扭头视向门边,含了些期待看孔嬷嬷:“世子可一道回府了?” 孔嬷嬷哪曾看到世子半点身影,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怏怏的低下头去。 “那孽障......” 叶知澜气得又不停咳嗽。 “小公子尚还病着,世子先去安顿小公子和羽姑娘了,母妃不必忧心。” 这个时候也不能将实情告知,傅归云只得柔声安慰:“晚些时候世子便会过来探望母妃。” “哪有什么小公子,不过是贱妇生的野种罢了。” 叶知澜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又是一阵心伤。 自己那儿子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 当初,宁可伤了母子之情也要保全杜九娘那不明来历的贱人,又怎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云儿,都是母妃的不是,是母妃害了你呀。” 叶知澜抓着她手心,狠狠忏悔道:“早知如此,母妃何必连累你入门受苦,母妃就该直接将那两个不知廉耻的孽障一并杖杀了,好歹图个清静。” “母妃这话言重了。” 傅归云知她是在说气话,又接着安慰:“世子年轻气盛,少经世事,难免被人蛊惑了心智,早晚会懂得父王、母妃的苦心。”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即便是她上一世,与宋唯昭刚定亲时不同样存了些美好的幻想,觉着凭两人有段儿时情谊,他会对自己疼爱有加。 而陆家享有八百年盛誉,实实在在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到了陆琛更是登顶殊荣,获封异性王爵,膝下却仅有一儿一女。 那和希郡主又只是个庶出的,如此家世,得馋哭多少人家。 叶知澜本就觉得愧对儿媳,听她一席话,心里的负罪感又更深了一层。 “好孩子,好孩子,母妃能得你这样贤惠懂事的儿媳就算是现在死了也能瞑目。” 为人父母的,她自懂得将心比心,哪家的儿女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傅家嫁女本就迫不得已,女儿过了门还不加以善待,传扬出去那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孔嬷嬷,你这便带了人去将云苓那个不知廉耻的贱货拿下,沉入王府鱼池。” 痛定思痛后,叶知澜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不可。” 傅归云赶忙将孔嬷嬷拦了下来。 用刀杀人最是愚笨。 眼下这情形,杀了云苓,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毕竟,她不是那只大公鸡。 也知王妃好意,傅归云郑重其事的说道:“母妃出身名门,又是见惯了內闱纷争的,许多事情其实比儿媳看得更为透彻,儿女情长只如过往云烟,守住家族繁华才是立身根本,只要正宫尚在,其余芸芸终究是妾,更何况云苓还是个无名无分的丫头。” “好一声‘儿女情长只如过往云烟’,好一句‘正宫尚在,其余芸芸终究是妾’。” 叶知澜听得欣慰不已。 没想到儿媳的胸襟竟是如此宽广,就连自己也自叹不如。 姜嬷嬷也担心王妃一怒之下处死云苓会重蹈当年覆辙,赶忙圆场:“世子妃这般聪慧贤德,王妃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吧,云苓那贱丫头翻不起多大浪来。” 瞧着儿媳一脸的云淡风轻,叶知澜憋闷的情绪顿时舒缓了许多。 其实,她也保不准杀了云苓会是个什么后果。 毕竟当年处死杜九娘就要了儿子半条命,若不是将两个小的接回府来,那孽障怕是宁可死在外面都不愿意再回王府。 “姜嬷嬷,孔嬷嬷,你们定是要尽心尽力的协助世子妃,助她打理好王府。” 儿子不成器,她如今唯一的指望也就盼着儿媳可以顺利接管王府,带领陆氏一族继续前行。 而两个老嬷嬷都是打心底里敬着这位世子妃,得了王妃的叮嘱更是不敢马虎,赌咒发誓的纷纷表忠心。 如此,傅归云的心里又踏实安稳了许多。 见王妃苍白的脸色已然好转过来,便从一旁的小太监手里接过药亲自服侍王妃用完药,搀她歇下后才肯离去。 叶知澜放心不下,吩咐了姜嬷嬷、孔嬷嬷亲自送她回储贤宫。 傅归云心知,这个时候婆母叫她身边两位最亲近得力的嬷嬷一道来送自己,定是想给机会让她请教掌家之道。 回到屋子里,傅归云便热情的留下两位老嬷嬷吃茶。 趁着吃茶的功夫,又叫翠萝理了两份礼送了出来。 那礼包里各封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两样上好的钗环首饰。 “我呀刚入府,能得父王、母妃怜惜执掌中馈,实在惶恐,二位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往后晚辈处处都得仰仗两位嬷嬷教导指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两位嬷嬷收下。” 她话说得谦逊又客气,叫两位嬷嬷听得既顺耳又有些畏惧。 世子妃分明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得了掌家之权,却说成是王爷王妃怜惜,光凭这一点就足见她为人处世的持重。 “世子妃太客气了。” 姜嬷嬷小心翼翼的将礼包推回:“为世子妃效劳,是老奴们的本分,岂敢要世子妃的东西。” “权当是点辛苦茶钱,两位嬷嬷就别与晚辈辞让了。” 傅归云大大方方的将礼包又推了过去,两位嬷嬷见状这才收了礼。 “世子妃是老奴见过最有本事的,这几日老奴可是瞧得真真的,换做第二人,王府这些糟心事也不会比世子妃处理得再好。” 姜嬷嬷由衷的恭维了句。 两位嬷嬷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渐渐透露出真心想帮世子妃除掉云苓的决心。 傅归云瞧着时机成熟,屏退了女使们,只留了吉春一人在屋内伺候,便趁机问起了杜九娘之事。 第020章:王府秘闻 听世子妃提及杜九娘,孔嬷嬷、姜嬷嬷皆是一愣。 随即露出满面愁容。 “世子妃怎的突然打听起了那位?” 姜嬷嬷蓦的蹙紧了眉头。 “也不过是聊到了这个话题,随口一问罢了。” 傅归云淡淡的笑了笑:“两位嬷嬷若是觉得有难言之隐,权当没这档子事。” 听着世子妃的语态,孔嬷嬷、姜嬷嬷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们并没有提及这个话题呀。 可稍一思量,却又秒懂过来。 是啊,想要帮着世子妃除掉云苓,那不就得先从杜九娘说起嘛。 二人相视着会心一笑,姜嬷嬷直接开了口:“要是放在早些前,那位的事老奴的确是有忌讳的,可如今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了,更别说世子妃是王妃器重的,您但问无妨。” 傅归云也是知晓此事已不属于王府秘史才敢提及。 去年,幼帝想要召陆临初入京,给的名头则是要为他赐婚,而且还是宫里唯一的长公主。 漓阳王自不敢抗旨,亲自架着儿子入京奉诏。 偏偏那位长公主是个有血性的,与陆临初彼此谁看谁都不顺眼。 也不知长公主从何处听来了些花边消息,派人暗查,不仅捅出了陆临初豢养外室的事,连育有一双子女都弄得明明白白。 皇家公主岂肯受这等委屈,死活不嫁,这事很快闹得沸沸扬扬。 漓阳王再得器重,也不敢逼死了长公主,只好主动提出为儿子重议亲事。 之后,才有了三顾傅家提亲。 傅归云对杜九娘的了解并不算太深,如今想要给云苓“治病”,自然得多了解些两人的共通点。 借着吉春在一旁伺候奉茶,便仔细的向两位嬷嬷问起了杜九娘生平所好以及各类所长。 如此,才算是弥补了脑海里的不全印象。 出于好奇,傅归云最后又忍不住多问了句:“杜九娘既然都怀了世子的孩子,王爷为何还要处死她?” 两位嬷嬷面面相觑着各自叹了口气。 姜嬷嬷给了个眼神,孔嬷嬷才娓娓细说起来。 “这事说来话长啊。” “王爷、王妃刚开始得知世子偷偷将人养在外面的确很生气,寻过去时正是杜九娘生产之日,王妃终究是仁慈了些,瞧她都已经临盆了,只好叫人帮着接生。” “许是这女子对王爷不容她过门生出了嫉恨,趁着王爷、王妃察看两个孩子之际,拔剑刺向王爷,却被王妃挡了下来,王爷震怒之下当即刺死了杜九娘。” 听到这里,傅归云与吉春脸上都已无比震惊。 姜嬷嬷却神色黯然的吸吐了口长气。 “之后王妃虽是被救治回来,可再也不能生育,还留下了病根。” “我们王爷、王妃是少年夫妻,想当年南敌犯境,中原不宁,陆氏一族也陷入动荡不安,是王妃和叶家鼎力帮扶才平息了漓阳城的祸乱,王爷感念叶家恩情,这几年王妃怎么劝说也不肯再纳妾,偏偏府中那两位陪房姨娘都是不争气的,不能为王府开枝散叶。” “父王母妃夫妻情深,这是整个云都城都出了名的。” 傅归云忍不住感叹了句。 要说父子二人都是十足的情种。 只可惜,一个誉满天下,一个毁满天下。 仔细琢磨着对杜九娘已有了足够的了解,再闲谈几句后,傅归云便亲自送走了两位嬷嬷。 回到屋子里,她静静凝视着吉春,仔细问道:“方才两位嬷嬷所讲,你可都记清楚了?” “奴婢一字不漏全记心里了,奴婢定不负世子妃所托。” 吉春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傅归云会心一笑,这才将翠萝、清露都唤了回来。 想到云苓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她倒也不愿生出太大的恶意,只要不恶心自己,扰了自己清净,便是足矣。 ...... 暮色四合,傅家芙玉棠内 傅沅淑在房内闷了许久,听着院子里的吵闹声逐渐褪去,才吩咐贴身女使偷偷将自家表哥唤了进来。 “母亲可好些了?” 两人深情对视着,傅沅淑先开了口。 “姑母已无大碍。” 蒲宴舒回道,眼里满是心疼。 傅沅淑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 “表哥,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唯昭被敌军所获,还在敌国与贼寇之女成婚了,今晨府上就传来了噩耗,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她娇滴滴的声音,又夹着哭腔,想到今日那番场景,叫蒲宴舒看着更为心伤。 “表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唯昭他一定不会死的。” 傅沅淑只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当作一种猜测,她知,凭表哥对自己的疼爱定不会小觑此事。 “表妹,你何以如此肯定?” 蒲宴舒倾慕表妹多年,可又心知姑母瞧不上自己,只敢默默守护。 如今亲眼目睹她宁可为宋唯昭终生守节也不愿改嫁,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敬佩。 傅沅淑抹着眼泪,轻声哽咽:“早前我便听到了些传闻,说敌国有位公主十分爱慕唯昭,他那样一个当世俊杰,怕是落入敌寇之手,也会有人生出恻隐之心的。” 仔细思忖了一番表妹的话,蒲宴舒竟觉得十分有道理。 “表妹,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想劳烦表哥设法亲自替我去一趟北境。” “好。” 蒲宴舒不假思索,答得爽快:“不管小伯爷是死是活,我一定将他给你带回来,哪怕是化成灰我也给你捧回来。” 傅沅淑仍怕他不尽心竭力,语气更为坚定的说道: “表哥,我们傅家的女儿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他若死了,我必为他守节一生,可如果他当真只是落入敌寇之手......” 话到此处,傅沅淑心酸的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 “表哥,请你告诉他我的志向,若是有可能,务必要让他给府上报个平安,省得我与伯府上下牵肠挂肚,至于接下来的事。” 昌平伯府早晚是要被抄家灭族的,不如让他们一家早些入土为安。 心中有了仇恨,便没有闲情逸致再去对什么敌国公主生出情愫。 他想就此隐姓埋名,自己偏不让他得偿所愿。 这辈子,他只能独爱自己一人。 收了心中的盘算,傅沅淑望向蒲宴舒,语气淡淡道:“接下来我会和他一起想办法。” “好。” 蒲宴舒只想一心替表妹减轻痛苦,即便只是一个梦,让他千里走单骑,孤身赴敌国,都不在话下。 见事已达成,傅沅淑表现得一脸赤诚,连忙跪地叩谢:“小妹拜谢兄长大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你这是做什么?” 蒲宴舒心疼的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淑儿,只要你过得好,我就算立刻去死都是甘之如饴的,怎会在意这点辛苦。” “多谢表哥。” 两人作礼道别,待得蒲宴舒离去后,傅沅淑紧抿着唇角,暗暗捏紧了拳头。 待她权倾朝野之时,必会让那漓阳王府十倍、百倍偿还今日所受屈辱。 第021章:夜半不速之客 一直到得很晚,陆临初才叫小厮回王府传了消息。 得知他带着云苓出了城,傅归云严令众人不可将事情告知王妃,又吩咐翠萝带了吃食亲自去了一趟玉容居,叫她叮嘱那院里的仆役好生照顾两个小的。 忙完这些,傅归云便抱着沐浴干净的嫩毛在房里翻看着今日积压的账簿和漓阳府的人员名册。 待得有些困倦时,眼看时辰已是不早,本要歇下,却见童嬷嬷引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 “小奴程奎,给世子妃请安。” 小太监甚是恭敬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 “贵府侍郎大人来了信,陆长史差小奴前来转交世子妃。” “多谢。” 叫清露上前接了信,见那小太监不肯走,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包裹,似乎有所芥蒂。 傅归云见状,先屏退了童嬷嬷,这才质问道:“程公公可是还有事?” “陆长史要出一趟远门,差小奴送些东西过来,说世子妃或许用得上。” 程奎终肯将包裹交出,递给了一旁的吉春。 傅归云差清露送走程奎后,打开包裹来看,见里面除了些琴谱剑谱字画外,便剩了一幅画像。 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云苓。 可细瞧之后才发现那画像上的人物又与云苓有着几分不同。 猜到是杜九娘,傅归云便将东西都给了吉春。 “自己好生收藏着。” 吉春如得了至宝一般连忙收拾了起来。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傅归云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程奎的话。 陆临之差他送这些东西过来,想来是得了姜嬷嬷、孔嬷嬷授意。 可,陆临之又是从何处淘来的这一大堆东西,连杜九娘的画像都有。 “咳,没想到竟连陆长史这样的人物也对杜九娘这般痴情。” 默默感慨了声,傅归云屏退了吉春,又察看起了府上送来的书信。 信中内容除了父亲已同意嫡妹入伯爵府守节之外,剩下的多是告诫自己要多照拂她。 傅归云看得不停苦笑。 即便嫡妹险些招致全族大祸,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偏袒她,处处为她担忧。 字里行间仅提了句以自己这长女为荣,再无半点关心她在王府过得究竟如何的体己话。 嫡妹那野心,她如今还真是爱莫能助了。 总不能劝着公爹助她造反灭国,转而再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吧。 相反,她得好生经营王府。 即便嫡妹真有本事助宋唯昭挥师南下,到时也能与她分庭抗礼。 想到此,等到翠萝回来,傅归云又叫她拿了许多账册进来检查翻看。 “姑娘,有王爷王妃撑腰做主,你何必整日里将自己弄得这般辛苦?” 翠萝很是心疼:“昨夜你就没睡几个时辰。” “我是王府世子妃,将来要承担起陆氏一族的兴旺,怎能一直靠着王爷、王妃庇护过日子。” 目光如炬,傅归云语气定定道:“只有靠自己挣来的体面才能长长久久。” 翠萝再次受教了。 大小姐半点不恃宠而骄,这样的性子谁会不喜欢。 她敢断定,云苓那贱蹄子早晚要被世子厌弃。 陪着自家小姐继续翻看着册子,不经意的抬眸,忽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羽......羽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翠萝吓了一跳,连忙转向傅归云:“世子妃,奴婢是亲自安顿好了小公子和羽姑娘的。” 傅归云将嫩毛交给翠萝,缓缓起了身。 可那小家伙站在门口呆呆的注视自己也不敢入内,只得亲自走了出去。 瞧见童嬷嬷和几名女使也立在门口两边不知所措的,她先是伸出手去试图抚摸小豆丁脸颊。 “不可。” 童嬷嬷直接吓得面色铁青,赶紧阻拦:“世子妃,这羽姑娘前几日出现在院里就被云苓当了枪使,险些害了您,她如今又来,定是受了那贱蹄子指使,咱们应快些将人送回去才是,否则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傅归云短暂的思忖了片刻,却是直接蹲下身去。 温眸相望着面前的小家伙,见她浑身狼狈不堪,头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垢杂草,估摸着是从哪个狗洞里钻进来的。 “你是不是饿了?” 她轻声发问。 陆卿羽只是浅浅的眨闪着小眼睛。 “清露,你带羽姑娘去擦擦脸,将身上整理干净。” 想到先前送去的吃食不算丰富,这孩子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怕是那些个女使并不会尽心照顾,傅归云便叫吉春、彩蝶去重新备了宵夜过来。 “世子妃,您这是何苦呢。” 童嬷嬷觉得她是在自讨麻烦,不停絮叨:“这两个孩子本不受王爷王妃待见,就算世子妃再想讨好姑爷也没必要从两个孩子身上下功夫,更别说羽姑娘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您待她再好姑爷也瞧不见,若是中了云苓的奸计反而不落好。” “住嘴。” 傅归云听得恼火,懒得与这婆子解释。 她可不会生出半点讨好陆临初的心思。 反倒是他抛下两个孩子不管,带着云苓出城快活,真真是可怜了一对儿女。 这孩子上一世就无辜沦为嫡妹和云苓争斗的牺牲品,这辈子总该让她有个善果。 静静的坐在饭桌边上,等着清露带陆卿羽回来后,傅归云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膳食。 “吃吧,吃得饱饱的,我再叫丫头们送你回去。” 小不点却没有半点反应,仍是呆呆的望着她。 傅归云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先拿了双筷子将每道菜都试过一遍,之后再行示意。 陆卿羽这次毫不犹豫,直接拿起筷子肆无忌惮的吃起了桌上的膳食,顿时忘乎所以。 童嬷嬷在旁看得止不住的叹气。 “好歹是王府的血脉,将来的县主、郡主,怎生被教成这副模样。” 傅归云听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童嬷嬷。 她倒是知晓这个道理。 王爷王妃明面上再不愿意接纳两个孩子,总归是接进府里来了的,他们身上流淌着陆家的血这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本想等着在王府的根基稳些再设法提过继之事,如今看着小丫头这个样子,傅归云只想早早将两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静静的凝视着小家伙将桌上的膳食吃了个干净,傅归云诧异之余,又温声叮嘱道:“往后若想来储贤宫了就大大方方的过来,她们没人敢拦你。” 话落,便吩咐翠萝领了两名女使护送她回去。 目送着小家伙出了门,傅归云刚转过身,就感觉脚下被什么绊了绊。 她低眉去看,只见一双小手已将自己双腿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