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徒狼狈为奸》 第一章 我缺一个徒弟 花挽照捡到子书颜的时候,后者正被堵在巷子里群殴。 冷冽的东风在外面呼啦啦的吹,也没能盖过阴暗的小巷子里传来的喊打叫好声,偏偏一点儿呻吟声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被揍的那个是不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真是惨无人道啊。 花挽照是一个修士,修士讲心无挂碍专注己身,换句话说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红尘俗世,这等惨事也不知一天要发生多少起,事事都管,管的过来?天道又不给功德值,于修行无益啊。 但凡事都抵不过一句“我乐意。” 花挽照是好奇,她坐在墙头上看了半天了,胸前发辫上坠着的绒绒球给吹的随风摇摆,她能感知到被揍的那孩子还活着,可她愣是没听见一点动静。 真是个硬骨头,她暗自赞叹。 好歹让她看了这半天的热闹,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也该回报点什么,花挽照抬起右手,几根手指微微一动,巷子里便噼里啪啦下起了一阵石头雨。 “啊呦,谁使坏?” “不讲武德!” 一群半大孩子气的跳脚,纷纷捂着被砸伤的地方骂阵,可私下转了一圈没找到罪魁祸首,只好又把气撒到唯一的小可怜身上。 为首的男孩先上去踹了一脚,“丧门星!倒霉蛋!就知道碰见你没好事!” 余下的孩子也要跟着效仿,花挽照皱皱眉头,不太理解为什么没影的事都能怪到那孩子身上,眼看事态发展跟预想的不一样,只好再施一个小法术。 方才还晴光大亮的天空忽然就暗了下来,巷子里阴风大作,四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成浓稠的黑色。 “妖,妖怪!” 不知道谁先破着音喊出了这个词,那群施暴者方才的威风凛凛一扫而空,哭喊着从巷口四散奔逃。 至于那个挨揍的?自己命都要没了,谁还管他。 花挽照看那群小人仓皇逃窜的样子,想起了六长老养的那群鸭子,不由笑出了声。她拍拍手,跳下墙头准备离开。 “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 鬼使神差的,花挽照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了一眼。 是个小少年呢,身形单薄,破碎的薄衣衫上斑斑驳驳除了泥痕就是血迹,露出的肌肤上青紫交加,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揍的。 少年跪在地上吐了口血出来。 花挽照动了动脚,还是走到跟前弯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了?” 声音温和,暖香袭人。 一根坠着毛绒球的发辫在眼前摇摇晃晃。 小少年抬起头,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倒映着身前人的影子。 “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年嘶哑的开了口,说出来的话让花挽照很是惊异。 “我知道是你。” 眼前的女子漂亮的不似凡人,若是寻常那些富家小姐,是瞧都不会瞧他一眼的。 当然,若是换做正常时候,少年也不会认为自己这条烂命还能遇见神仙,但此时神智不清性命将休,竟是生出了几分妄念。也许,真就有那么一点点好运气,能赐予自己呢? 小少年咽下口中残留的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继续道,“谢谢,但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花挽照在这一刻,做了一个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决定。 “我瞧你合我眼缘,可愿做我徒弟?” 第二章 子书颜,可好? 许多年前,有一副场景同眼前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许是触动了花挽照记忆里的某个点,她决定救下眼前这个孩子。 小少年神智已经接近模糊,来不及细细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他微微睁大眼睛,就看到眼前的女子脱下身上厚实的靛蓝色的披风罩在了他身上。 —— 好暖和。 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温暖和香气。 本以为这辈子这样烂下去了,直到某天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然后许多时日后再被人骂骂咧咧的捂着鼻子丢到乱葬岗,或许连草席一领都挨不上。 “醒了?” 花挽照一直盯着自己捡回来的这小少年,给他脸上擦干净才发现,还生的挺俊俏,眼下见他长睫微动,知是已经脱离了昏睡状态。 少年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昏倒前看到的面容,自己身上还盖着那件蓝色披风,犹带暖香。 “我救了你的命,收你做徒弟,没意见吧?” 虽是询问的句式,语气确实不容置喙的独断。 少年自然没有异议,他只是不懂。 “为什么?” 这等好事,还有落在自己头上的一天? 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收就收了呗。 花挽照想了想,决定采用那些门派里的人忽悠凡人常用的句式, “我此前算过一卦,你我有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所以特意来寻,果真叫我找到了。” 命中注定啊...... 少年眼睛亮了亮,却依然虚弱的补了一句,“你不要骗我。” 花挽照一笑,宛若芙蓉初绽春风拂面,“我从不骗人。” “那,弟子谢师尊救命之恩。” 小少年字字真心,只他此时还太过年轻,不知道“我从不骗人”是眼前这女子的口头禅。 “有名字吗?” “没有。”以前人们都喊他小疯子。 没名字就好办了。花挽照很担心小徒弟有个“狗蛋”之类的曾用名,说出去不甚雅观。 她随手抽出一支毛笔,沉吟片刻便在桌子上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那为师便给你起一个吧——子书颜,如何?” 少年费力支撑起身子,朝桌上看去,觉得字迹煞是好看,虽然他并不认识。 “子书颜。”他将这三个字又咀嚼了一遍,同桌上的字迹一一对照,唇角不自觉的勾出笑意。末了,他道, “师尊给的,自然是好的,弟子很喜欢。只是,为什么是这三个字?” 花挽照转转笔,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身影,“我喜欢君子如玉的书卷气。你又生的好看,一个颜字也足以当得起。” 子书颜脸庞微红,嗫嚅道,“可我不识字......” 字都不识,哪来的书卷气? 花挽照不以为意,“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咕~” 子书颜第一次感到这个声音这么的不合时宜,他不由低了头,长长的睫毛在微红的脸上投射出两块阴影。 花挽照莞尔,“是我疏忽了,饿了怎么也不说呢。我这儿还有些点心,你先吃了充充饥,等我去给你买饭。” 修士不是真的神仙,空手造物是不可能的,最多从芥子袋里取出已经有的东西,若再配上些障眼法之类的小法术,便足以糊弄凡人了。 花挽照递过来的是一包酥糖,子书颜小心翼翼接过,低声道了句,“谢谢师尊。” 第三章 资质不足 花挽照走后,子书颜望着门的方向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柄短短的匕首。 匕首很旧了,但很锋利,抽出鞘来,刀刃甚至闪着寒光,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的。 今日若是花挽照不出现,他说不准自己会怎样,但那群欺侮他的人,一定至少会有一个丢掉性命。 自己袖里藏了把刀,师尊她发现了没有呢?要是发现了,会不会以为他心思狡诈,若是没发现...... 师尊神通广大,一定是发现了的。 但她没说出来,是不是她觉得这并不重要? 大约是的吧,对神仙来讲,耍什么小手段都是枉然。 这把匕首是他捡到的,陪他数年从未离身,认真算起来,也曾伤过不少人。 但是在这个地方,子书颜莫名觉得安心,心里的提防也不知不觉撤掉了大半,他随手将匕首放到桌子上,又将点心包拆开,拈出一块酥糖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然后蓦的张大了眼睛。 好甜。 —— 徒弟应该怎么养? 花挽照不知道。她随性惯了,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自问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讨厌小孩子,所以此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孩子已经捡回来了,总不能再丢回去。 她思虑良久,掏出一枚令牌,给掌门发了条传音过去。 令牌上白光一闪,便没了动静。 花挽照不慌不忙的将令牌收起来,掌门这个时候应该在睡午觉,等他看到消息怎么也要到傍晚时分,用不着着急。 花挽照带回来的饭食很简单,不过是些清粥小菜和几笼包子。但对于子书颜而言,确实是美味至极。 花挽照一边陪着小徒弟吃饭,一边拿起了桌子上那柄破旧的匕首细细观看。 “知道防身,还不算太傻。但你身上既然有利器,怎么还会被揍的那么惨?” 子书颜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道“不到最后,我也不想伤人。” 对面人太多了,而自己体力不支,不恰当的时候就算真用了匕首,也只能是被对方抢去,最后伤的是谁还很难说。 敢用武器,就得有一招致命的准备。 啧。花挽照摇摇头,没看出来小徒弟还有颗善良的心。 “修真界弱肉强食,你需得学会主动出击,一味只求自保是活不下去的。” 子书颜点点头,他其实很赞同这个道理。 “这把匕首有名字吗?”花挽照很惊奇的发现匕首材料竟是幽冥玄铁,兴致勃勃的问。 “......没有。” “你这柄匕首用料不菲,不知你是走了什么运气得到的,过去却是明珠蒙尘了。” 子书颜一时有些呆愣,他知道这柄匕首很快,削铁如泥,但竟然能入得了神仙的眼,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师尊若喜欢,尽管拿去。” 花挽照手里的珍奇物件数不胜数,区区幽冥玄铁虽说珍贵,却还不足以入眼。她笑道,“我还不至于将徒弟的东西据为己有。” “那就算我送给师尊的。” 花挽照一怔,子书颜便又有些不安,恐这东西入不了师尊的眼。 还是头一次有人要送她东西。 花挽照轻笑一声,“既如此,我就收下了。” 子书颜悄悄松了口气,有些高兴起来。 话聊到此,花挽照自觉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便欲起身离开,子书颜却又开口道,“师尊,我真的可以跟着你修行吗?” 他虽然从没接触过修士,可他也知道,不是谁都能修行。否则,城里的那个少爷也不至于因为想修仙想出魔障来。 这个问题此前不在花挽照的考虑范围内,此时小徒弟既然问了,她方正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女子葱白的手指环上子书颜手腕,像是等待审判似的,子书颜莫名有些紧张,心跳快了些许。 “摸你骨龄,十二岁吧。年龄确实有些偏大,不过最大的问题不在这。” 花挽照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考虑听者的心思。 “根骨尚佳,但灵脉阻塞严重,认真说起来,资质不足。” 第四章 拒绝废物 宛若五雷轰顶,子书颜脸色白了白。 对一个身在泥坑里的人来讲最残忍的是什么?莫过于拉他一把再给他推回去。 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 花挽照没意识到小徒弟的心情起伏,她也很愁,这个状况属于超出预期了,她忘了修真界收徒弟前都要先看根骨资质的。 但没关系。 她沉吟良久,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 “我手里,有一颗仙品洗髓丹,足以帮你脱胎换骨。但有一点,”花挽照瞧着子书颜的脸色,说出了剩下的话,“根据书上记载,这颗丹药一旦用了,过程会非常痛苦,存活率也只有两成,若是熬不过去就只能一命呜呼了。” 两成的几率,是在有她护法的情况下,否则连半成都没有。 “要不要选这个你想想好,怕的话也没关系,毕竟也不是一点都不能修行,只是以后不会有什么过人的成就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明明只有两息,子书颜却感觉好像过去了数年一样难熬,末了,他深吸一口气,决绝道,“我选。” 花挽照挑眉,“想好了?” “嗯。我能遇到师尊,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我不想浪费,两成的几率,足够我赌一把了。” 漂亮。 花挽照此时才真心实意的对这小少年流露出几分赞赏,她本已经想好,若是真的怕了,回去以后便将他丢给掌门随便找个弟子带带,与自己只挂着个师徒名分,也不算食言。 修真界人才辈出,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但小徒弟这般决绝是没想到的,她很欣赏。 至于说那颗洗髓丹用下去会不会丢命倒是不重要,她花挽照的徒弟,可以是个死人,但绝不能是个废物。 “嗯,你先好好修养,旁的事情等你养好了再说。” 身子这么瘦弱,一点都不比门派其他弟子白白胖胖,真有两成几率也得掉没了。 “师尊。” 花挽照将要起身离开,听到这声师尊又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子书颜嗫嚅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终还是低声问道,“我还不知道,师尊的名讳。” 花挽照这才想起来,徒弟都收了,还没自我介绍呢。 遂信手一指,桌上便出现了一张花笺,“我叫花挽照,是沧渊派的六长老。”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跟着我不亏,以后你就知道了。” 花笺纸质极好,上面寥寥数字,末尾坠了一个小小的云纹符号,隐隐可见“沧渊”二字。一瞧便是门派出版的修真界通用名片。 子书颜不识得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但“花挽照”三个字很是明显,他认真的看了两遍,很是珍重的将花笺收了起来,“我知道了,谢师尊。” 沧渊掌门的消息来的比花挽照预想的要快。 照她推测,掌门甚至没顾得上睡回笼觉,委实不容易。 “你收徒弟了?根骨怎样?哪个家族的?资金充不充足?给了多少拜师礼啊?” 对此,花挽照的答复是, “不关你事。” 令牌微弱的闪了两下,另一边好像被噎住了。 花挽照等了半天见动静,又传了条消息过去,“我现在在鄄城,需要入门弟子要用到的所有东西,想办法给我送来。” 掌门道,“你可以带徒弟回来的,正好我们也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暂时不准备回去。” “哦......”掌门听出她有些烦躁了,转了话题,“是不是东西还没找到?需要帮忙么?” “不用。” 第五章 传闻中的第一大派 “书接上回,咱们呐,今天接着来讲这修真界的第一大派,沧渊派。” 酒楼里,说书老头唾沫横飞,唇上两抹山羊胡一翘一翘,很是意气风发。 花挽照坐在二楼雅间,面前摆着各色干果蜜饯,对面坐着的子书颜在认真的翻着一本册子。 这师徒两人已经是第三天来这酒楼了。按花挽照的说法,是让小徒弟熟悉一下门派,以便将来回去以后能更快的适应。 然而事实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听故事。 花挽照从卷帘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小徒弟,暗自感叹这资质悟性实在差劲,区区一本心法,看了好几日了,也没见看出个名堂来。 这不是门派通用的入门心法,她手里不存那个,因为没有必要。但徒弟收的仓促,总不能不教,于是花挽照连夜自己写了一份,只当暂时用着。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渴了。” “哦。” 子书颜忙放下手里的册子,给花挽照斟上新的茶水。 服务这么周到,花挽照没什么好说的,她向心法册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了这么几天了,看出什么来了?” “弟子愚钝,只记了个大概,但每次按上面所讲的来运转灵力的时候,总感觉力不从心。” 花挽照一怔,原以为还在研读,竟然都开始实践了,小徒弟进度比她想的要快啊。 不得不说,读了些日子的书,小徒弟言辞谈吐就是不一样了,连带着人都赏心悦目了不少,任谁瞧见都得赞一声“好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哪还有当初的落魄模样。 “你灵脉阻塞,非一时能解决的事情,暂且不用着急。嗯......我们可以先学点儿别的,你想学什么武器?” 子书颜想了想,“师尊你用的是什么武器?” “我啊,以后有机会你会见着的。”花挽照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我那件法器得来实在是有几分运气,再找个一模一样的是不可能了。沧渊派是以剑术起家,不如你先学剑?我手里刚好有几把上品灵剑。” 子书颜乖巧点头,“都听师尊的。” 花挽照一笑,忽然发觉养个徒弟似乎也不是什么烦人的事情,明明这么听话。想起那逍遥派掌门教自家孩子教到险些走火入魔,实在是不能理解。 “......所以说这么一位最年轻资历最浅的长老,凭什么能在修真界第一大派沧渊派中有一席之地呢?” 楼下说书老头还在继续,花挽照饶有兴趣的听着。 “对啊,为什么?” 客人们给面子,捧哏做的很是到位。 说书老头满意的捋了捋山羊胡,随后道出了他的答案: “仙人们的关系啊,咱也不敢妄谈。但有一个说法,”他声音压低了些,透着股神神秘秘的味道,“那就是,这位小长老,其实是沧渊掌门的私生女!” “噗!” 花挽照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子书颜吓了一跳,“师尊您没事吧?” “咳,没事。”花挽照接过子书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里的故事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跟实际差距还是挺大的。” 第六章 稳重的长辈 其实不用花挽照说,子书颜本身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说书人口中的沧渊派几乎成了风流韵事的集锦地,实在是不怎么靠谱。 说到底,两人连日流连于这家酒楼,全是因为花挽照自己想听故事。 此时楼下开始的观众开始喧哗,“那这位小长老可是掌门与他师妹钟曦的孩子?上回书说这二人有过一段情意的。” “不不不,”说书老头摇头晃脑,“各位也太小看一派掌门了,能坐上这个位子的,那都绝非凡俗之辈,区区一段情意怎么能够?咱们这回要讲的,是正派掌门与傀儡宗妖女的故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沧渊掌门降妖除魔归来,一进屋,忽然察觉有异香袭来,登时骨软筋酥没了力气......” 花挽照沉默着又喝了口茶水,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那位小长老”,单看情节还蛮有意思,但一想到故事背景,不免如鲠在喉,再精彩的情节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走吧,不听了。” 花挽照将茶杯往桌上啪的一搁,便欲起身走人。 “师尊,那说书人口中的‘小长老’,不会是您吧?” 小少年试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饱含真挚,听的花挽照只想骂一句,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您真的是......” 花挽照闭了闭眼,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回头道,“当然不是呢,掌门算什么?他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话说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子书颜当然不是八卦的人,他对这些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忽然发现,师尊跟书里描述的那些严厉的师长一点都不一样,甚至偶尔有些孩子气。不知怎的,便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小少年眼尾流露些难以察觉的笑意,“弟子不敢。只是连我都不知道呢,想那说书人又没去过沧渊派,他能知道什么?说的定是假的,不过捡着吸引人的情节编来招揽看客罢了,师尊您别往心里去......” 子书颜在后面絮絮叨叨,花挽照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若有所思道,“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未必,我看这事儿......” “师尊!” 一个装干果的碟子猛的飞过来,子书颜下意识将花挽照往身后拉,碟子却在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忽然停在半空,然后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花挽照瞥了子书颜一眼,看的后者讪讪的松开了手,“抱歉师尊,我刚才吓到了。” 花挽照淡然抚平被小徒弟捏皱的衣袖,并未当回事。 小孩子嘛,胆子小点可以理解。特别是有长辈在身边的时候,寻求庇护是下意识的举动。这个时候,做师尊的就得稳重点,不然会让小徒弟没有安全感。 这是以前三长老在带徒弟的时候跟她絮叨的,花挽照忽然发现自己记得还挺清楚。 “掌门同他师妹明明郎才女貌,为什么要多插一个女人在里面?” “我们掌门风流倜傥,多一段感情怎么了?跟你家师妹结道侣啦?!” ...... 花挽照&子书颜:...... 好家伙,这狗血故事居然还有这么狂热的粉丝。 楼下大堂吵吵嚷嚷,众多真情实感吵架的人中,有一个灰衣青年躲在角落,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满脸兴奋,显得与周遭或激动或厌恶的人颇有些不一样。 花挽照站在楼梯上,眯了眯眼,准确捕捉到了这个异常。 第七章 好大一个师侄 对于一个写手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故事可以引人共鸣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步简此时就是这种状态。 看见这么多忠实的听众如此真情实感,他激动啊!可还是要深藏功与名,这种暗戳戳的兴奋无人分享,实在是一大遗憾,令人唏嘘。 有什么戳了他肩膀一下。 步简晃晃身子,抬手拍了拍,“去别处看戏,我不让位子。” 又戳了戳。 步简没好气的转过头,呀,美女! 哦不。 这张脸有点熟悉...... 待反应过来,步简声音都颤抖了,“师、师、师叔祖?!您怎么在这儿?” 站在后面的子书颜猛的抬起头,师叔祖? 花挽照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呢?这儿的故事多好听呀。尤其是那个掌门的私生女,很有趣呢。你也这么觉得吧?” 步简挤出一个笑容,“哈哈......嗯......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真是有缘分啊,哈哈......” 花挽照看他这样子吓得不轻,心里的怒气稍稍散了些许,也懒得跟他计较。 “行了,换个地方说话吧,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步简是沧渊掌门的亲传弟子,一个月前花挽照给掌门传信要一些东西,对方说明了派徒弟送过去。只是没想到见到人的时候是在这场合。 “啊对,”步简一拍脑袋,“是这样,我师尊听说您收了徒弟,让我把入门弟子要用到的东西给您送来——这位可是呃......小师叔?” 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小少年,分明一副娇养的富贵公子的模样。步简这声师叔险些没喊出来,但在花挽照和善的眼神下,终是确认了辈分。 子书颜听了半晌,已经大约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以及自己师尊的身份。 真是,出人意料啊。 小少年点点头,毫无负担的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道,“见面礼。” 他买玉佩的时候,在两枚玉佩中间纠结不定,最后全买了下来,师尊只收下了另一枚,顺带还鄙视了一番这一个的样式。 留着也没用,反正师尊也不喜欢,送出去吧还是,长辈见晚辈需要给见面礼的。 步简心情复杂的接过这个凡间工艺制作的玉佩,忽然错觉眼前这个小少年似乎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纯良无害。 花挽照笑出了声,徒弟的行为真的很合她心意。 早就说了,跟着她绝对不会后悔,光辈分就能压住门派里的大部分人,有这身份不拿来摆摆架子岂不可惜? “这儿太吵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周遭的人还在争执,已经有店小二过来调停,但一时半会还安静不下来,几人虽站在角落,却也着实不是个聊天的好去处。 花挽照说完就走,步简答应了一声,随手抓住子书颜手腕,口中道,“小师叔跟我来,别挤到你。” 子书颜身形微微一顿,他不是很习惯这样的触碰,试着抽了下手却没抽出来,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步简,后者回了他一个憨憨的笑容,一派天真无邪。 第八章 收徒弟还是做实验 几人回到花挽照购置的宅院里,步简看看子书颜,对花挽照道,“师叔祖,有些事情可否单独与您说?” 花挽照道,“书颜不是外人,你讲就是了。” 步简为难道,“师尊他交代了......” 不等花挽照开口,子书颜便主动道,“师尊,那弟子先退下了。”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眼看着屋门被外面的人带上,花挽照收回目光,道,“什么事啊,说吧。” “您真要收他为徒?” “你师叔都喊了,还能有假?” “可是,”步简皱眉道,“我刚刚看过了,他灵脉阻塞,资质极差。之前那么多堪称天才的孩子想拜您为师,哪个不比他强?您大可以随便挑啊。” “而且师叔祖,您是怎么遇到他的?” 这句话指向性太强,由不得花挽照忽略,“怎么,你还怀疑他别有用心?我用得着你来担心?” 步简也不想这么刨根问底的,但掌门非要他问,还说花挽照虽然本事不小但性子没那么多弯弯绕,乍一改主意怕是被人骗了,到时候万一带个祸害回去不好处理。 虽然他暂时不懂这么一个注定修为上不会有大成就的人能算什么祸害。 “师叔祖,求求您了,好歹给个答案,我回去也好有交代......” 托掌门的福,步简深知花挽照脾气,虽然看上去性子很差,当然也确实脾气不咋地。但重点是,她对自己人容忍度其实不低,只要服个软示个弱,多半懒得追究。毕竟能入她眼的事情太少了。 果然花挽照没生气,她想了想,道,“那时候他都要死了,是我捡回来的。他没有旁的心思,这你们可以放心。至于旁的,我自有打算。” 步简在打腹稿问问是什么打算。 花挽照先他一步开口了,“你师叔的情况先不要说出去,等洗髓丹用过以后,他什么资质都不是问题。” “哎呀师叔祖您客气了,我帮忙那......洗髓丹?!”步简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花挽照,“您说的该不会是您手里那颗?” 早些年他听师尊提起过,这位师叔祖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曾经得过一颗极珍贵的洗髓丹,足以让一个普通人逆天改命,但副作用太大了,几乎是用了就死,死前还得承受极大的痛苦,所以得出结论,这东西就是一颗自虐式毒药,谁吃谁傻逼。 “就是啊,我也没别的了。”花挽照干脆的承认了。 步简有些凌乱,不是,您想要天才有别的人选啊,挑一个废物做徒弟再给他吃这种东西,真不是为了做实验么?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那,小师叔他,知不知道这个的副作用?” “他知道,我跟他讲的很清楚。也是他自愿选的。” 步简沉默半晌,诚恳问道,“师叔祖,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真的用了那颗药,也有很大可能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这个说法比较委婉,他更想用“几乎肯定”这四个字。 花挽照笑了,她压低声音,用说书老头的神秘语气说,“因为,我也想试试那颗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步简:所以您还是想做实验是吧? 他忽然对子书颜充满了同情,被这位瞎折腾这么一通,还不如当初直接死了呢。 第九章 再教一遍 子书颜出了屋子以后并未走远,他安静的站在院子的拐角处,从距离而言,理当是听不见屋里人在说什么的。 但步简不知道,花挽照手里灵丹妙药众多,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给小徒弟当零嘴吃,子书颜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但耳聪目明的程度也绝不是普通人的水平了。 没开结界,步简那个音量,他听的一清二楚。 “根骨不佳......资质太差......天才......” 小少年微微垂着头,手不自觉的攥紧。 这些都是事实,他心里清楚,说不在乎是假的。 步简还撺掇花挽照换个徒弟,子书颜本不应该担心,毕竟师尊和他说过,命里注定的师徒缘分。 但谁也没说师徒缘分只能一个人有。 他凝神细听,果然花挽照回绝了,后面再说什么,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再也听不真切。 倒也不重要了。 子书颜暗自松了口气。手指松开,手心里赫然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他本就是多疑且患得患失的性子,几乎从没信过别人,除了花挽照,见到师尊的第一面,就莫名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可信。毕竟,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人家图的呢? 小少年靠在冰冷的墙上抬起头,呼出一口浊气,他想,将来的修真界,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 “错了,不是这样执剑的。” 花挽照倚门嗑着瓜子,看着小徒弟有些生疏的动作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瓜子往旁边一扔,准备亲手来教。 微凉的手指覆上子书颜的手腕,方才还生涩的动作瞬间有了几分凌厉。 “还可以啊,学的很快。” 花挽照松开手,难得给了句称赞。 子书颜耳尖有些红,师尊夸他了诶,这还是头一次,是不是自己也有些天赋是值得赞赏的呢? 步简在一旁麻木的捧着瓜子盘。 子书颜学的确实快,步简也是才发现这小子几乎是过目不忘,照这个速度下去,他带来的几本门派入门剑法用不了几天就能被学个差不多了,想来师叔祖收这个徒弟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但这也不是什么十分了不起的本事,相比之下更令他心惊的是师叔祖的态度。 她哪有过这么有耐心的时候?!有问题去请教她不应该回一个“滚”字吗? 还有,子书颜手上用的那柄名叫“鹿微”的剑,没记错的话,自己师尊已经惦记好久了,奈何师叔祖就是不松口。而现如今,那把名剑在一个刚开始修行的弟子手上拿来做入门剑法的练习。 步简面无表情的嗑了一颗瓜子,他想,罢了,对于注定活不了多久的人,大约师叔祖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吧。 “又错了,这会儿怎么回事?”花挽照叹气,明明刚才学的速度飞快,怎么偏偏就是这一招,说什么也差那么点儿意思。 子书颜故意的。花挽照之前无论教他什么,都是口头指点,这样近距离手把手教还是第一次。 记忆里从来没有长辈这样照拂过自己,手腕上微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子书颜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些贪恋。他藏住了那一点点的内疚,轻声道, “弟子愚钝,还请师尊......再教一遍。” 第十章 还能算作门下弟子吗 步简这次过来,将入门弟子能用到的东西都带了过来,包括各种心法和门规,就是忘了一样,弟子令牌。 沧渊派的弟子令牌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牌,更像是个重要的法器,新入门的弟子一般是在拜师礼上由师尊赠予令牌,然后将灵识与之相连,师徒羁绊得成,此后无论是师尊下发命令还是传道授业都会方便许多。 简而言之,没有这块令牌做登记,理论上在门派内的身份便是无效的。 而步简出门的时候太过仓促,偏偏就把这个小东西给忘了。 他在解释的时候,子书颜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步简觉得这一眼瞧得他后背发凉,再定睛细看时,子书颜却早已偏了目光,依旧是那个乖巧的小少年。 花挽照没想那么多,令牌暂时没有就没有吧,左右过不了多久就准备回去了,到时候再拿也是一样的。 步简瞧瞧她,欲言又止。 花挽照冷笑道,“我知道你师尊又问你我这边的情况了,你要敢多说一句话,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酒楼的事情好像还没跟你算账?” 步简举着三根手指头,指天为誓,“师叔祖您放心,您说的话我哪有不听的时候,需要我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您办到。” 花挽照不需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她只是不想让小徒弟的情况被更多人知道。 没别的意思,嫌麻烦罢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子书颜的真实情况,一定会跟步简一样问题多多,还没步简这么好打发,想想就烦。 步简转转眼睛,又问了句,“那师叔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师尊那边问起来,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花挽照算算时间,道,“等春天吧,至少要等书颜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 在一旁安静抄写孤本的子书颜手中动作停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晕出一滩小小的圆形墨迹。 —— 时间过得很快,冬去春来也不过像是一眨眼的功夫。 花挽照说可以开始易经洗髓的时候,子书颜甚至有些怔愣。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怕的。 过去数年里,他有时也会想,这般低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可师尊将他捡回来,带他经历了从前梦里都不敢想的生活。 有人教他识字修行,带他看戏听书,还会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给他很甜的酥糖。 他忽然就想到了不久前见到的一句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从前他不怕死,因为根本无所求。 可现在他有了贪恋,他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花挽照见小徒弟沉默半晌,笑了一下,玩味道,“怕了?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不,师尊。我是想问,”子书颜顿了一下,接着道,“若是我死了,还能不能记在师尊名下,算作您的弟子?” 步简倚在一堆药材上揣手听着,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人都要死了,还求什么名分?何况令牌未戴,连沧渊弟子都不是,还妄想做沧渊派师叔祖的开山大弟子? 花挽照却是深深看了子书颜一眼,道,“你自然是我徒弟,无论怎样都是。” “而且,”她眨眨眼,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我觉得你可以做到。” 第十一章 药浴 各种奇形怪状的药材被扔到沸腾的汤水里,一锅原本清澈无比的灵池水很快就变成了浓郁而粘稠的黑色液体。 一个个泡泡艰难的冒到水面上,又很快的破开,开出小小的水花,偶尔有那么一两滴液体溅到地面上,只听“嗤”的一声,便腐蚀出一个冒着烟的小坑。 一直在用灵力维持温度的步简见状不由咋舌,这个药浴的方子他从未听过,花挽照拿出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他最多也就认得一半,然而看这情况......这真的是药浴而不是拿来做暗器的毒药吗? 他悄悄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子书颜,发现这小师叔面色平静,只偶尔转眼看看他师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炸开的泡泡越来越多,花挽照伸手往里试了试,道,“可以了步简,停下吧。” 子书颜给花挽照递过一张帕子,“师尊,我要怎么做?” 花挽照擦着手指上的药汁,低声问小徒弟,“真不害怕?” 一点也不害怕是假的,子书颜现在不想死。 他对上花挽照好奇的目光,笑了笑,“师尊陪着我我就不害怕。” “那你也放心,我一定尽力护你周全。” 一个浅蓝色的半球形笼罩在鄄城一座偏僻的宅院上方,表面流转着水波纹状的灵力。 这是花挽照能使出来的最高等级的结界,可以挡住她自己的全力一击。 结界隔离内外,在外面的人看来,这座宅院与寻常住处没什么不一样。 步简离开屋子的前一刻还是回了头,他犹豫道,“师叔祖,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谢谢,不用了。” 花挽照没说话,是子书颜应的。 行,步简认命般推开门出去了。他现在觉得这师徒俩都不正常。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白白丢掉性命,何苦? 药汁已经被倒进了浴桶里,子书颜身穿白色中衣慢慢坐进去,浓黑色渐渐淹没雪白的衣衫,直没到脖颈处。 尽管花挽照已经提前告知过,他还是没预料到一开始就能这么痛苦。好像有无数根钢针齐根扎到毛孔里,又在皮肤下面来回搅动,直要把人搅碎都不肯罢休。 子书颜脸色惨白,大口呼吸着,强忍着不发出声音,额头上已经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一路流到下巴又滴进水里。 花挽照手里把玩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灰色圆球,安静的垂眸站在一边计算着时间。 这点儿磨难算什么?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人想要得到什么一定要付出同等代价,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浴桶中的液体颜色逐渐转浅。三个时辰刚到,花挽照来到浴桶前,捏碎了手中灰色圆球表面的外壳。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块碎片簌簌落下,花挽照指缝间透出浅浅的微光,浓郁的灵气溢了满屋。 子书颜察觉到动静,勉强扯了扯嘴角,抬眸虚弱道,“师尊......” 下一刻,花挽照掐着徒弟的下颌将手里的洗髓丹塞到了他嘴里。 第十二章 洗髓丹 动作太快了,子书颜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花挽照的神色,丹药就在口中化成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流到胃里。 一瞬间腹部就有了火一般的灼烧感,不过一个呼吸间的功夫,这股灼烧感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如果说刚刚药浴时候的疼痛还只是停留在皮肤处,此时就是直接痛到了骨子里,浑身的骨骼血脉都好像在被一点点的敲碎燃烧然后重新塑型组合。 “啊——” 一直忍着没动静的子书颜终于喊了出来,声音之凄厉让守在外面的步简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丝毫不怀疑,若非有结界挡着,就冲这屋里溢出来的灵气和这声惨叫,就足以吸引其他修士来查看情况。 子书颜眼前一片空白,无边的痛楚让他几乎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然而最痛苦的并不是这个。 数年的经历在识海中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回放,跟野狗抢食的窘迫,被人当众辱骂殴打时的无助,冻饿近死时的恐惧......记忆里的所有痛苦再次真真切切的成倍加注在身心上,久到似乎进了一个逃脱不了的轮回,一遍又一遍承受着苦难却永远找不到出口。 识海中最后的场景,是一根坠着颗白色绒球的发辫,在眼前晃晃悠悠。 “师尊......” 子书颜无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抵在了后背心口处,磅礴的灵力瞬间涌入,鼻尖萦绕着一缕熟悉的香气,子书颜听到有人在自己耳畔道,“不要看,不要想。默念心法,跟着我的节奏调息。” —— 距离步简被赶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依然不见屋门有开的迹象。 而这七天的时间里,他除了听到子书颜那声惨叫以外,再没察觉到别的动静,就好像他守着的是个空屋子。 他好几次想推开门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想到花挽照的嘱咐又收回了手。 起码师叔祖还没出来,证明事情不是无可救药,人也还没死。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步简深深叹了口气,或许现在那个便宜小师叔已经没命了,而师叔祖正在钻牛角尖思索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自己要干嘛呢?他此时有些后悔没把这里的情况跟师尊说清楚,不然还能有个出主意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万一师叔祖心血来潮要在此处闭个关什么的,她设的结界又打不开,自己总不能跟着她老人家一块死耗,芥子袋里的食物吃完了,要饿死在这儿的。 步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几十次后,终于下定决心,他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吱呀”一声,门开了。 花挽照一开门就跟步简打了个照面,她疑惑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就看看。”步简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吓了一跳。他悄悄打量了一下花挽照,只觉得师叔祖好像浑身精气神去了一半,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师叔祖,您还好吧?里面......” “都结束了。去休息会儿吧,劳你守了这么久。” 花挽照此时累得不行,她只想赶紧躺下睡一觉。 都结束了啊。 步简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道,“那,需不需要我去买副棺材?” 第十三章 有钱真好 棺材当然是没买成,步简被花挽照揍了一顿,理由是居然敢怀疑她的技术。 出于极大的好奇和关怀的心理,步简伤还没好利索就带着补品来看望子书颜,这时距离易经洗髓结束的那日已经过去了十天,子书颜神志清醒没多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师叔,我是真心佩服你。”步简感慨道,“据我所知那种东西在有记载的寥寥数人里没有人能熬过去,你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质疑那种丹药是废品了。” 子书颜倚靠在床头,虽然依旧在修养,然而面色红润,能看出来元气已然恢复。只是体内灵脉刚刚重塑,需得好生养些日子。 “师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整个过程是什么感觉啊?”回忆起当日的那声惨叫,步简还是觉得心中发寒。 能有什么感觉。子书颜回想起那几日的情形,明明不过七日,却仿佛过了百年之久,痛苦的地方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但他想得最多的,却是最后自己在混沌中用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扯着师尊的手求她别走。 虽然当时神志不清,但冒犯了师尊,实在是不该。 “不好过。但是,应该的。”子书颜回答道。 这种逆天改命级别的事情,受再大的罪也是自己选的,没道理去抱怨什么。 步简佩服的五体投地,扪心自问,若换做是他在子书颜的处境,他一定不会选这条路。 毕竟,“能拜师叔祖为师,哪怕这辈子都限于根骨资质问题不能在修行上更进一步,最终成就也绝不会低到哪去。” 子书颜好奇道,“为什么?” “师叔祖这人呢,一是悟性奇高,我听我师尊说,她当年从练气升到元婴境,不过用了一年时间。一年呐!这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能形容的了,写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步简神情激动,摇头晃脑继续道,“还有那些术法典籍,寻常修士要耗费大半辈子才能悟透的东西,师叔祖只要看过一遍就能使出来,这代表她对修行的理解跟一般人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有这样的师尊带着,还愁修行遇到困难吗?” 子书颜安静的听着,没有被步简激动的心情所影响,问道,“那二呢?” 步简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二嘛,就是师叔祖她真的很有钱。” 子书颜笑道,“师尊的钱再多也是她自己的啊,这算什么理由?” 步简满脸写着“你怎么这么傻这都听不明白”, “我说的这个钱,不是指的灵石。就以你为例,这些日子你吃的那些药材灵植,一般的门派弟子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 师叔祖寻天材地宝的本事可真是一绝,哪天我也能沾沾喜气就好了。我听我师尊讲,她这次出山游历,好像就是要找什么东西的,也不知道找到了没。” 步简支着头,想想自己那抠门的师尊,满怀羡慕的看了子书颜一眼。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太多,子书颜有心多打听一些花挽照的情况,便状似无意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看你好像有些怕我师尊,为什么啊?我从没见师尊发过火的,她明明脾气很好,宽宏大量。”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了。”步简摇头,“师叔祖待你是真没差,要么说徒弟才是自己人呢......其实也不是很怕啦,只是师叔祖常年不在山里,从前我跟她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性子独,又不喜人打扰,就算对师尊他们也是嗯......” 步简绞尽脑汁想了个词,“比较冷淡疏远,再加上身份地位在那摆着,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也没人敢去亲近。” 怎么会。 子书颜听得微微皱眉,师尊她明明很善良很好说话的,有时甚至有些......孩子气?他有些不确定的想了个词汇。 “还有个问题,据你的说法,掌门竟是比我师尊入门要早吗?” “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不行?他知道什么,说不出正经东西怕是还得当中间商赚差价。” 步简愕然回头,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师叔祖。 第十四章 今天心情好 “师叔祖!” 也不知道花挽照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步简下意识起身行礼,脑子里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花挽照摆摆手,“免了。背后议论长辈?” 听到后一句,步简刚贴上凳子的屁股立马又弹了起来,“您老人家明鉴,我保证没说您一句坏话,小师叔可以作证!” “嗯。”子书颜点点头,“他说您性子独,不好相处。” ?不是,小师叔? 步简瞪大了眼睛,我们的同门情分呢? “别这么称呼我,我没你师尊年纪大,这句老人家还是留给他吧。”花挽照笑笑,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随意的靠在椅背上。 “至于书颜刚刚那个问题——的确,掌门比我入门早,他拜师学艺的时候我还没来到这世上呢。但资历老也没用啊,前任掌门代师收徒,他服不服气都得喊我一声师叔。是不是啊步简?” 突然被cue到,步简莫名想起了当初要对子书颜喊师叔时心里那点儿不情愿,轻咳了一下,“咳,咱们沧渊派最重师道传承长幼尊卑,哪有什么不服气?没有的事儿。” 步简这话其实没错。说起来他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当年现任掌门对着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喊师叔的时候可比他痛快多了。 花挽照托腮看着子书颜,“还有什么问题吗,乖徒儿?为师今天心情好,想问什么抓紧啊。” 子书颜被这一声“乖徒儿”喊的耳朵泛红,花挽照还从未对他用过如此亲昵的称呼,尽管这其中戏谑的成分更多些。他隐隐感觉到,这次脱胎换骨以后,师尊待他又有些不一样了。 “师尊当初是怎么进的沧渊派?” “两百年前偶遇前任掌门,跟着他回去的。本是想收我做徒弟的,可我得知在我之前他还有六个徒弟,那我岂不就是最小的了?自然不乐意,于是他就变通了一下,便是现在这样咯。” “师尊那时候一定很厉害。”能让第一大派的掌门做出这样的让步,足以见当年的花挽照是何等的天赋过人。 “还行吧。”花挽照谦虚了一下。 步简跃跃欲试,“我能问吗?” “当然可以。” “那个,师叔祖您多大岁数了?”步简试探道。他一直很好奇,按照从前花挽照在山门的那副做派,说是个老前辈不喜欢后辈打扰一点也不奇怪,但相处了这许久,他觉得这位从前神神秘秘的师叔祖行事做派跟“前辈”二字着实不沾边。 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了,花挽照却并未在意,她沉吟了一下,“两百岁。” “哦,两百......两百?” 那不是师祖带您回山的时候?合着刚一出生就抱回来了?这什么眼光啊,看小婴儿就知道她天赋很高了是嘛? 面对步简震惊加迷惑的眼神,花挽照笑而不语。 子书颜瞧她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您今天为何这么高兴?” 是因为,自己醒了吗?子书颜自知这想法有些脸大,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有这个念头。 “因为,我想找的东西有眉目了。” 哦,原来是这样。 子书颜笑道,“那恭喜师尊了。” 步简探头,“什么东西呀师叔祖?” 花挽照眨眨眼,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不可说。” 其他就算了,这事儿是要保密的。她算了好久才算出了血狱莲的成熟时间和地点,小孩子不懂事,万一给泄露出去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第十五章 何时回山 “那个,师叔祖,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我师尊昨天又问来着。” 步简想,趁着师叔祖心情好,赶紧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你着急的话就先自己回去吧,这里用不到你。我再过嗯......八九个月吧,再考虑回去。书颜呢,你若是想去看看,可以跟步简一起。” 子书颜毫不犹豫,“我跟着师尊。” “但是,”步简弱弱开口,“入门大比就在两个月以后了。” 入门大比每十年一次,在这十年中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参加,按比赛结果评个最终成绩录入到门派记载中,才算正式进入了沧渊派。 算是个必须要有的流程,也是头一次在门派中露脸,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实力的机会。子书颜的辈分再高,也不能给他搞特殊。 而照往年的情况来看,参赛弟子的师尊还没有不在场的先例。 两个月啊。 入门大比再持续一个月,不耽误事儿。 花挽照点点头,“那好吧,我们跟你一块回去。” 步简松了口气。师尊特地交代过,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师叔祖回去,他之前还在担心万一入门大比的借口不管用怎么办,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师叔祖还是很关心这件事的。 “那我们何时启程?” “都可以。”花挽照转着手里的一个小茶杯,无所谓道,“书颜的身体状况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去也行,在外面散散心也可以。徒弟你说呢,你想怎样?” 步简在花挽照看不到的地方疯狂向子书颜使眼色。做师尊的不懂事,求求当徒弟的能帮个忙。 子书颜装没看见,道,“弟子觉得,不如便回去罢。大比只剩两个月,我想回山门专心修行,免得届时给师尊丢脸。而且,我也想早些看看修真界第一大派的风采。” 这个理由是真的。子书颜确实很重视这件事,他自知按自己的条件拜入师尊门下难以服众,单看步简当初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不想师尊被人说“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收了个废物”这样的话。 谁知花挽照怔了怔,古怪的笑了一下,“呵,‘第一大派’......” 子书颜察觉不对,不解道,“怎么了师尊?” 步简打了个哈哈,“修真界几大门派呢实力上差距不是很大,但到底排名如何也没打过,谁都不服。不过咱们沧渊派,民间风评和知名度极好,这点无人能及——小师叔你若是在修真界,万不可这样公然说咱们是第一大派,恐怕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嗯,我明白的。”子书颜本身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这种明摆着给师门拉仇恨的话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 花挽照微微摇头,小徒弟可真单纯啊。 步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子书颜道,“不过小师叔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你情况特殊,入门时间太晚了,现在距离大比只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跟那些修行了五六年的肯定不能比,大家都能理解的,放轻松嘛。” “理解什么?”花挽照打断步简的滔滔不绝,明明还是笑着的,懒散的神色却已经消失不见,语气认真道,“两个月的时间够长了,还要把目标放的多低?我不要你拿第一,但前十名必须要一个,不然我这当师尊的脸上挂不住。” 步简:......修行两个月,打修行了好几年的,师叔祖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逆天? 谁料子书颜目光更坚定了,跟吃了什么亢奋的丹药似的,“师尊厚望,弟子一定全力以赴。” 步简:三个人的屋子,正常人却只有我一个。 第十六章 沧渊派 沧渊派坐落于群山之内,外有云雾缭绕,远远看去只见一片白茫茫中露着个小山头若隐若现,真有几分隔绝人世的味道。 云雾中藏有护山大阵,花挽照轻车熟路的找到山门,取出令牌亮了亮。 阵法感应到熟悉的灵力波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门内两边站着今日守门的弟子,见到花挽照以后面露诧异之色,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弟子见过七长老。” 花挽照点点头算作回应。她自打正式入山就开始闭关修炼,断断续续闭关了一百多年。出来以后又时常游荡在外,这些年回山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除了掌门和几位长老,也没跟谁交谈过。小弟子们对她不熟悉也是应该的。 她不知道,这两个现在还故作镇定的弟子在她们走远后开始激动的讨论起来, “哎你刚才看见了没,七长老后面带了个小孩!不算刚才,我见过六长老有三次,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不是一个人呢。” “当然看见了,我听步简师兄说六长老收了个徒弟呢,看样子那个就是了?不过除了好看点儿,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六长老的眼光肯定不是我们能看懂的。应该是个人才,人才好啊,再多几个师叔祖这样的人物,咱们沧渊派真能成‘第一大派’了!” “说得轻巧,哪那么容易找呢。人家别的门派几辈子几十辈子积攒下来的家底儿,咱们哪能那么快就赶上了。” “说的也是,”另一名弟子叹了口气,又很快高兴起来,“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他们对六长老的这个徒弟老好奇了。” ...... “师尊,进出山门一定需要这个令牌吗?若是有人搞丢了怎么办?” 子书颜跟着花挽照沿山路拾级而上。周围郁郁葱葱,古树藤萝在小路旁缠绕,时有轻灵鸟声传来,极是悦耳。 “令牌都跟神魂联系在一起,一般不会丢。以前不是这样的,进出门很是自由。只是修真界近些年出了些祸害名唤‘妄生鬼影’,时常去各大门派捣乱,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虽不致命,却实在烦人。无奈之下才改造了护山阵法,免得这些东西进来。” 花挽照轻嗤一声,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人家想进来总归是能进来,就比如刚才,你也没有令牌,跟着我一样能进门。” 子书颜若有所思,“的确。与其这般给自己人添麻烦,还不如找到那些鬼影的共同点,如果能针对他们专门制作一个阵法将其阻挡在外,也能方便许多。” 花挽照回头看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聪明。” 子书颜有些不好意思,“弟子一点愚见,这个主意其实并不难想到。但既然没这么做,想来是还有什么困难吗?” “嗯,据说那妄生鬼影善于构筑幻术、隐匿行踪,很难抓住。而且一旦被术法困住就立刻烟消云散,是以竟然至今都没有人搞懂它的原理。我运气不太好,在山门中的时间有限,还没见识过。” 花挽照语气里有些情真意切的遗憾。谈话间师徒二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此时抬头一看,可以见到苍劲有力的“沧溟殿”三字高高挂在半空中。 “那里便是主殿了,平日里掌门要商讨事宜都是在那儿。其实是有瞬移阵法可以直接到殿前,不过我一直觉得这条路很漂亮,所以带你走一遭看看。” 第十七章 狼子野心 “见过师叔。” 五个人排排站端正行礼,整整齐齐,掌门加四个长老,除了大长老外出不在以外,一只不落。 花挽照神色淡然,显然已经习惯了。几个人倒也不等她说话,行礼过后自然的直起身,然后目光越过她,落在一个较矮一些的身影上。 “这就是小师弟了吧?”四长老曲清朗率先开口。 “长得怪可爱的。”三长老江洲月。 “根骨不错,体内灵力运转自如。”这是掌门宿瓷。 “只是修为低了些,不过照这个资质修行下去,倒也不愁。”五长老钟曦。 几人围着子书颜端详半晌,纷纷给出评价。 子书颜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满头青丝束成高马尾尽数扎在脑后,清清爽爽的打扮配上那张极为俊秀的脸庞,身姿笔挺的小少年就是明月清风端方疏朗的代名词。 小少年认认真真的行弟子礼,“弟子子书颜,见过掌门和各位长老。” “别客气,以后叫师兄师姐就好。”江洲月笑眯眯,显然她是个颜狗,对这样乖巧又漂亮的孩子毫无抵抗力。 “狼子野心。” 四周安静了一瞬。 这四个毫无温度的字一出,大殿里的氛围立马被冻成了冰渣。 花挽照一直倚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旁观,徒弟被人夸她心里也高兴,证明她眼光好。正等着他们再多夸几句,忽然来了这么句话,也不免动了火气,她眯了眯眼,缓缓道,“伏星逸,你什么意思?” 江洲月在悄悄扯她三师兄的袖子。 伏星逸却不领情,依然自顾自说道,“小师叔,你莫怪我说话直。这孩子身有反骨,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将来保不齐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你还是......” “老三,住口!” 掌门瞧花挽照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打断了师弟的滔滔不绝,“师叔你别生气,三师弟就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向来口无遮拦,拿不准的话四处乱说,还从来没说对过。” “就是的。”江洲月抱怨道,“你那点儿业余本事就别拿出来显摆了,没一次算对的。” “跟子书颜道歉。”花挽照不冷不热的说道。 伏星逸很佩服这位小师叔的修行天赋,但他同样对自己的看相算命技术有着迷之自信。道歉是小事,承认自己本事不行是大事。因此在各位同门“你道个歉吧何必跟小孩子计较”的眼神中,竟然一偏头,“你们走着瞧,日后自见分晓,看这次我算的对是不对。” “你......” 子书颜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伏星逸的评价只是让他面上挂着的微笑淡了些许,此时见事态有些僵持,开口道,“没关系的师尊。师兄许是对我有些误会,但正如师兄所说,日久见人心,弟子将来自会证明。” 瞧瞧,多有礼貌的孩子啊!这么一对比,简直不知道谁才是门派长老。 太没风度了。 掌门心中喟叹。就算这师徒俩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孩子,也不能这样直白的骂人吧,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师叔,最是吃软不吃硬的。 子书颜不想追究,花挽照却没有轻轻放过的意思,“我的徒弟心性如何我自然知道,用不着别人拿什么不知所谓的理论来告诉我。何况,他师祖早就死了。” 言下之意,还能怎么欺师“灭祖”?挖坟吗? 伏星逸被“不知所谓”三字戳到了,也不管其他几人使得眼色,“您怎么就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的算术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花挽照看他片刻,轻嗤一声,“嘁。除了找到你徒弟藏起来的零食以外,你还算准过什么吗?” “而且,就算他将来真的做出了什么,也是我看人的眼光不行,受到牵连纯属活该。用得着你来操心?” 第十八章 不宜张扬 在掌门的压制下,除了拌了两句嘴以外终究是没出什么大问题。 伏星逸负气的哼了一声,选择闭嘴。 宿瓷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道,“子书颜现下还没参加入门大比,按规矩是要去平灵峰跟其他弟子住在一起,不过他身份特殊,倒也不需要严格按照规矩走。师叔你看......” 如果宿瓷强烈要求子书颜必须要去平灵阁住,花挽照就一定要把子书颜带回她名下的朝岫峰,但现在宿瓷征求了她的意见,花挽照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礼让一番。 “同是沧渊弟子,我们也没有必要搞特殊。就暂时去平灵峰住吧,反正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 宿瓷压下要翘起的嘴角,呵呵笑道,“那我待会便让步简带小师弟过去。” “不过,”花挽照又道,“我要单独教授他法术,这个可以吧?” “自然可以。”毕竟是开山大弟子,没有拦着不让人家师尊教授徒弟的道理。 江洲月主动走到子书颜跟前,道,“既如此,就不用唤步简过来了。那孩子刚回来也挺累的,我带小师弟去就好。” 子书颜看看花挽照,后者没有拦的意思,便乖巧道,“多谢师姐,麻烦了。”又转头对花挽照施了一礼,“师尊,那弟子告退。” 是个懂礼节的孩子。江洲月弯了弯眉眼,走的时候顺便扯住了伏星逸的手臂,将他也一并拉走。 就剩了四个人。花挽照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一翻,一柄无鞘匕首就出现在了素白掌心。她又取出一只芥子袋,连同匕首一起交到了曲清朗手里。 “麻烦师侄将它重新锻造一下,就用芥子袋里的材料,剩下的就当做报酬吧。” 曲清朗手一颠就知道袋子里的东西锻造一柄小小的匕首绰绰有余,他知道这位小师叔出手向来大方,却还是不解道,“这刀虽是有幽冥玄铁作刃,倒也不是什么十分稀罕的物件。师叔你拿这些东西来重新锻造有些大材小用了,若是需要,为何不去门派藏宝阁里再寻一把合心意的?” 花挽照下巴一抬,不无得意道,“我徒弟送给我的。” 好的,懂了,有意义是吧? 曲清朗第一反应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再一想,自己那几个倒霉徒弟......好像还真没从他们手里收到过什么礼物。 忽然就不好笑了。 “师叔放心,包在我身上。”曲清朗面无表情的应道,又对宿瓷道,“掌门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宿瓷点点头,于是整个大殿里最后就剩下了三个人。 钟曦率先道,“师叔请坐,我给你把一下脉。” 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花挽照熟练的坐到钟曦对面,将手腕放在了钟曦置在桌子上的一块木制脉枕上。 宿瓷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他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这才慢条斯理道,“子书颜的情况,步简都已经告诉我了。” “......哦。” “他还说你不让他说。你也莫要怪他,我毕竟是他师父,他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瞒我也瞒不住。” “嗯。” “但我想了一下,此事确实不宜张扬。且不说那噬生渡厄丹被人知晓了要引起许多麻烦,单就子书颜怕是也会招致不少非议。我已告诫步简,再不许跟旁人吐露跟这件事有关的一个字。” 没错,那所谓的“仙级洗髓丹”其实是有名字的。只是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丹药,且不如“洗髓丹”三个字的描述来的一目了然,再加上这丹药本就来历复杂,当今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颗,为防止人们做些不必要的努力,干脆就模糊称呼,又只在禁书中粗略提上两句,于是本名竟是近乎失传了。 即使是步简,也不过凭着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偶然见到了一点资料。而这些东西原本是不该他知道的。 “噬生渡厄丹?!”一直安静把脉的钟曦耳朵里捕捉到了这几个字,惊厄的开口确认。 “所以,子书颜是用了那个,才有的这一身好资质?” 宿瓷笑眯眯道,“是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了。六师弟,我一直认为你为人稳重,不像你三师兄那般不靠谱,步简那边我已经告诫过了,那孩子向来听话,我说的他就一定能办到。你这边,不用我操心吧?” 第十九章 身体康健 “理论上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子书颜的身体情况你还得检查一下。” 宿瓷解释道。 钟曦久久不语,他只是太过震惊了。多年前花挽照被师尊带回来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丹药,了解之后他便想,只怕世间再无人能挨得过去。没想到...... 这师徒俩有些地方倒还真的很像。 他应道,“嗯,这好说,我回头就找时间去给小师弟看一下。” 花挽照接受了这个安排。虽然她自觉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医修,找钟曦再上一层保险也好,总要以防万一。 淡青色的血管在指下微微跳动,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手腕处进入,游走过全身的经脉。 钟曦把脉把了足足一刻钟。最后他松了口气,放下手道,“师叔身体康健,体内也并无毒素,日后还是要注意饮食,提防毒瘴之类。” 花挽照整理着翻起来的衣袖,“知道了,我本就没什么事,若真中了毒早就显出症状来了,哪还能等到你来把脉?” 钟曦苦口婆心,“不可大意,如今虽是好了许多,但还有几样东西没有找齐,便不能作寻常人的情况来看待,小心些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久病成良医,我现如今医术也很能看得过去了,你们不用太过担心。同样的话我都听了不下一百遍,累不累啊。” 宿瓷摇摇头,“师叔,还是不要太过托大。你看看老三,他也觉得自己的算术天下第一。” 提起伏星逸花挽照就想起刚才那场无理取闹,“不提他,换个话题。” 宿瓷从善如流,“下一个要找的是血狱莲?不知方位在哪,可需要我们帮忙?” “西南方的锁翠山,还要等大约七八个月。这东西应该也没人跟我抢,抢也抢不过,心意我领了,帮忙就不必了,我应付的来。” 钟曦摇头跟宿瓷笑道,“可真是不得了,出门游历果然长见识,小师叔还学会说客气话了。” 花挽照正要起身出门,闻言转头一笑,将一本薄薄的线装书扔在了桌子上,道,“我忽然想起来,掌门那个徒弟名叫步简的,竟是极擅长写话本子,连酒楼说书人都会讲他笔下的故事。我不久前偶然拜读过,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端的是精彩非常。好东西不能一人独享,所以我特地带回来一本,二位师侄也好一同欣赏一番。” 有清风从殿外吹进来,掀起几张书页,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中有墨香流淌。 宿瓷呵呵笑着,面上不无骄傲自豪之意,摆手道,“哎,我那小徒旁就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些旁门左道,些许娱乐,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哈。” 钟曦好奇的伸手将书拾起,修长的手指拈住书页,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章。 —— 几日前。 花挽照:“步简,回去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清楚吧?” 步简:“放心吧师叔祖。小师叔的情况我明白,一定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向别人透露。” 花挽照:“包括你师尊?” 步简:“那是自然。我办事,您放心。就是那个,您答应过我不会跟我师尊说酒楼的事情的......” 花挽照:“我从不骗人。” 二人对视,眼底尽是坚定和信任。 第二十章 顾凌岑 “阿颜,你是怎么遇到你师尊的?斩断红尘跑来修行,家中亲人可也舍得?” 两位长老没有御剑,也没有走瞬移阵法,就带着子书颜在主峰与平灵峰之间搭建的沧灵桥上不紧不慢的步行,好像是出门游玩一般。 江洲月对这个小师弟的态度从见面开始就很温和,一路上也是她一面向子书颜介绍沧渊派的组成一面又状似随意的询问子书颜的情况。 伏星逸则压根没说过话,主动与另外两人保持了十来步远的距离。 子书颜走在江洲月身旁,有意落后半步,“我自幼四处流浪,只身一人,也不知身世如何。遇到师尊的时候正在一条巷子里被人围殴,若非师尊出手相助,大约已经没命了。” 江洲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小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坦坦荡荡一片清明,毫无躲闪之意。于是心里不禁对这孩子又添了几分好感。她感叹道,“观你言辞举止,着实不像。” 子书颜的语气一直是礼貌而疏离的,此时却忽然像是染上了些温度,“是师尊教我识字知礼,才得以脱胎换骨,是我三生有幸。” 江洲月沉默了片刻。 就小师叔那个脾气,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她怎么教小孩子读书识字。至于说“知礼”,呃......大约,晚辈们对她行礼的次数多了,便也熟悉了? “小师叔这人,在修行方面的悟性无人能及,你跟着她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 至于说从前的事情,英雄不问出处嘛。这修真界的修士又有多少是生来就在世家大族的呢?可一旦开始修行,人在凡间时候的身份倒也不重要了。 而且,我看你根骨资质极佳,这些年新入门的弟子几乎没有能跟你相当的。早前有许多人带着晚辈慕名前来要拜小师叔为师,其中也不乏天才,她都给拒了。我们只当她独来独往惯了,嫌徒弟聒噪不想收,如今看来,原来不是不想收徒弟,而是眼光太高了。” 江洲月娓娓而谈,一番话中有劝诫也有称赞,俨然一副长辈的作态。临到末了一句打趣,让一直默默听着的子书颜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的表情。 几人一路行至平灵峰,早有好奇的弟子跑出来围观这个新鲜的“小师叔”,竟是将平灵峰入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看见竟然有两位长老一同前来,一群人纷纷行礼,杂乱无章的喊道,“弟子见过二张老、三长老。” 江洲月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出来看热闹,当下脸色有些沉,她向众弟子点点头权当回应,然后目光越过人群找到了一个熟悉点的,吩咐道,“顾凌岑,带大家都回去,不好好修行在山门前聚众吵闹,像什么样子。” 子书颜顺着江洲月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个名唤顾凌岑的少年正用审视的目光瞧着自己,听到长老的吩咐,才收回打量,先是道,“弟子知错。”然后率先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都回去,五长老昨日布置的课业还没做,申时我要检查。” 方才还挤成一团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山门前很快恢复了清净。 “顾凌岑,是哪位长老名下的弟子?”子书颜好奇道。 江洲月道,“他是七年前来的沧渊派,还没有拜师。倒不是没有人肯收,只是这孩子心气儿高,一定要在大比上拿出个成绩来再挑选师父。” 没错,用的是“挑选”二字。江洲月说着自己也觉好笑,不过优等生嘛,在长辈面前得到的优待总是要多一些。顾凌岑成绩优异,相比之下这份儿傲气也不算什么大的缺点了,甚至让人生出几分惜才之意。 第二十一章 溯洄镜 平灵峰是整个沧渊派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山峰,住的弟子有两类。 一类是最近十年内拜入山门,还未参加过入门大比的弟子。除了当年的花挽照以外,现如今所有的沧渊弟子都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另一类就是非掌门或长老亲传弟子的人。毕竟亲传弟子名额有限,哪个长老都不可能同时手把手的教几十个徒弟,除去那些人中龙凤,更多的是天资一般的普通人。 这两拨人分别住在平灵峰两侧,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 而顾凌岑就属于第一种。 据江洲月所说,七年前的时候顾凌岑跟子书颜现在差不多大,自称“对沧渊派向往已久”,特来求学。 “这批弟子里面顾凌岑的天资最好,你大约跟他有共同语言,可以多交流交流。” 江洲月还是希望这个小师弟能跟同门处好关系,养成一个开朗阳光的性子,也好跟他师父互补一下。不然若是沧渊派再多一个小师叔那样的......她感觉自己能苍老一百岁,毕竟哄孩子真的是个体力活儿。 “嗯,我记住了。”子书颜点点头,自忖是不是该就此道别。 伏星逸从出了沧溟殿开始就沉默了一路,这时忽然从几步远的地方走到子书颜跟前,做出了一个让后者始料未及的举动。 “抱歉,小师弟。我听了一路,也想了一路,适才在大殿上,是我言语过分了,跟你道歉。” 言辞诚恳,但语气有些生硬,一听这几句话就是提前背好的,心口不一的那种。 子书颜愣了下神,还是道,“无妨,我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师兄不用过意不去。只是我还想问一句,师兄对于你看出来的预示,还是深信不疑吗?” 伏星逸沉默了一下,道,“推衍算术不会有错。但星月轮转世事无常,若是有什么非常的因素影响,预示会出现些许偏差也不是没有可能。” 些许偏差。 言外之意,大方向不会有错。 子书颜笑了,“那还请师兄放心,方才大殿上的预言,一定是错的。” 伏星逸不置可否,跟花挽照赌气就罢了,已经做过的事情也没办法改什么。但子书颜在他眼里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还是他的晚辈,实在没有必要跟对方纠缠下去。 “无论将来怎样,你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在众人面前那样说你确是我不对,该道歉。” 伏星逸摊开右手,掌心白光一闪,一只巴掌大的圆形物体出现在手中。 子书颜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发现是一面沉甸甸的镜子,装饰古朴华丽,镜面透亮非常,像是有一汪深不见底的水盛在其中,不见一点灰尘。微微一晃,还有细小的水纹在表面流淌。 “这是我的法器,溯洄镜。往其中灌入灵力可以见到你身上过去发生的事情。刚才听你说不知身世如何,若有遗憾的话,此物可借你一用。” 子书颜有点迟疑。 他并没有什么“你说我不好我才不用你的东西”那点无所谓的“骨气”,他只是想起来面前这位师兄的推衍算术本事,人是不怎么靠谱了,这法器...... 江洲月似乎是看明白了子书颜在想什么,笑道,“虽然你三师兄的推衍本领不怎么样,但这法器是我们师尊,也就是前任掌门留下来的,还从未出过差错。” 子书颜并未推辞,他收起镜子,道,“我并无此意,那便谢过师兄了。也多谢师姐这一路上的教导,子书颜谨记在心,定不辜负。” 第二十二章 前来探望 修士之间可以灵识传音,子书颜是知道的。而凭他现在的本事,也听不到两位长老一路上都谈了些什么。 伏星逸对他的看法显然没有改变,但若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同他道歉,那在大殿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 所以,这大约是江洲月劝过的结果。 子书颜自幼在市井底层流浪,所见所闻皆是阴暗,对方是不是真的善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能看出来,今日在殿上的掌门和那些长老,对自己更多的是评判和疏离之态,甚至......在伏星逸说完那句话以后,他清楚的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都多了一分审视。 推衍术不行么?可总也有依据吧。他们之间再如何也是同门师兄弟,唯有自己是个外人,那声“小师弟”莫说他们不愿意叫,自己也不愿意听。 除了师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站在他这边。 子书颜手里拿着溯洄镜,上面的水波纹层层叠叠,似乎在嘲笑他此时心里的委屈。子书颜耳畔回响着伏星逸那句话,“若有遗憾,此物可借你一用。” 从前露宿街头,偶尔睡得沉的时候,也会梦见有自己家人关怀,但每每想要再看清一些,梦中人的面目就会变得模糊。毕竟都是想象,又怎么会有真实的面貌呢? 遗憾是有的,他想,若自己是自幼跟家人走散,或者是被人偷走,那也许,还有人在记挂着自己。他们会不会也在找自己呢? 子书颜心下微动,按照伏星逸说过的方法,向镜子中缓缓注入了灵力。 —— “打扰了,请问子书颜住在哪儿?” 花挽照从沧溟峰掌门那出来,就跑来平灵峰找她的小徒弟,结果御剑在半空中放眼看了一圈,一模一样的弟子居所蜜蜂窝似的漫山遍野,看的她眼花。 于是花挽照果断放弃自己寻找,转而来到了平灵峰的后勤管理处。 今天轮班的弟子正在整理一摞一摞的卷宗档案,冷不防窗外伸进来一只手“咚咚”敲了两下桌子,循声看去,敲桌子的手秀窄修长,肤若凝脂,再往上瞧,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漂亮仙子搭话,那弟子说话都结巴了,“啊,子......子书、子书颜是吧?你等等,我、我这就帮你查。” 小弟子有心想让这仙子在此处多待一会儿,能多说两句话也是好的,因此心中暗自盼着“子书颜”这三个字最好是藏在了名单里的最深处。 不巧,连找都不用找,《平灵峰弟子居所记录册》就在旁边,摊开的那页上最新一个名字赫然是“子书颜”。 小弟子翻书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花挽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笑了,“谢谢啦。”说完转身就走,动作潇洒利落。 值班弟子叹了口气,想到不久前偶遇二长老,对方称自己是他当日的“有缘人”,便无偿给算一卦。卦象显示自己最近会有桃花运,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只是这桃花运,走的也太快了吧? 不对,刚刚那个仙子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小弟子蹙眉深思,忽然间灵光乍现,那副容貌,不正是弟子们私下传的“神秘六长老”的画像? 靠,这算哪门子桃花运?他也没那个胆子要啊!果然,早该相信同门所说,二长老的话,听个乐呵就算了,唉。 别幻想那些没用的了,还是整理卷宗来的实在。 第二十三章 您可有亲人 花挽照按照打听来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子书颜的住处。 居然还关着门。 花挽照下意识伸手就推,手触到门的一瞬间,忽然又想到这里不是藏书阁、炼丹房之类,是人家的私人居所,直接推门而入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改推为敲,轻轻扣了三下。 不怪她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没有串门的经验。 片刻后,天上传来两声鸟叫,门还是关着的。 花挽照面无表情的重重扣了三下门,心里已经开始积攒怒火。 开什么玩笑,还从来没人敢让她吃过闭门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花挽照张口就想训人,看到小徒弟后却不禁一怔,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出什么事儿了?” 她讶然看着开门的子书颜,明明分开前还是个明朗的小少年,这才过了多久,怎么浑身郁郁之气? “师尊!” 花挽照忽觉腰间一紧,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她忍住把忽然反常的徒弟推开的冲动,尽量柔声道,“先进去再说。” 子书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闷闷道,“抱歉师尊。” 子书颜刚到这儿,屋内除了刚领到的被褥和弟子服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有些懊恼,早知师尊要来这儿,该先把茶水备好的。 所幸还有桌椅。 花挽照四下看看,点评道,“比我那朝岫峰差远了。你这段时间且忍一忍,大比结束就可以去那边住了。” “所以刚刚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emmmm我帮你打回去?” “没有。方才是我失态了。” 花挽照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我知道了,是伏星逸在大殿上说的话是不是?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把他说的放心上,他的话不靠谱,满门派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不是的师尊。二长老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而且方才他也同我道过歉了,还借我溯洄镜作补偿。” “伏星逸跟你道歉?”花挽照有点不敢置信,嗤笑道,“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那你是为什么不高兴?” 子书颜犹豫片刻,问道,“师尊,您可有亲人?” “没有。” 子书颜:...... 是了,师尊都两百岁了,就算凡间有亲人,也不知已经转世了多少回。 “我是说,在入沧渊派之前......” “没有。”花挽照还是这两个字。 没有亲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还是说,师尊跟自己一样,被亲人丢弃,所以不想谈? 子书颜脑子里闪过许多种可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花挽照看他如此,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叹口气道,“我的过去你就不用问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明白,但确实是生来一人无牵无挂。你问我这些,是在溯洄镜里看到了什么吧?跟你的亲人有关?” “......嗯。” 花挽照试探道,“是都不在人世了,还是别的什么......好吧,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她没有非要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徒弟不想说,不问就是。 终究是小孩子,初初开始修行,有些东西总是看不透彻。 花挽照斟酌一番,还是担心徒弟想不开继续纠缠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道,“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若是心里还是有遗憾或不甘就去讨回来,免得将来生了心魔。” 子书颜自失的一笑,道,“我还以为,师尊会劝我放下。” “能放就放,若放不下,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嗯,我明白了。谢师尊教诲。”子书颜点头,忽然又道,“师尊,” “嗯?” “我的生辰是八月十五。” 花挽照眨眨眼睛,展颜道,“嗯,我记住了。” 第二十四章 收徒标准 “跟我回朝岫峰看看吧,正好那里还放着几本心法要给你,你拿回来也好修习。” “好啊师尊。”子书颜也想去看看,他不久后要一直住下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咚咚咚”。 子书颜起身去开门。 “你好。” 来人正是来时被江洲月点过名字的少年,子书颜对他印象深刻。 “顾凌岑?你有什么事吗?” “我......”那少年刚想说话,余光瞥到屋里还有一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花挽照走到门口,笑道,“呦,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弟子顾凌岑,见过六长老。” “嗯。”花挽照对这少年没什么印象,门派里像他这般岁数的弟子多了去了,花挽照连百分之一都没见全过,认识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亲传弟子。她看看两人,“你们先聊?” “六长老请留步。” 子书颜还未说话,顾凌岑竟先开口叫住了花挽照。 “不知六长老可还记得我?” 花挽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少年生的挺俊俏,跟子书颜不是一个类型的好看,但是, “不记得。” 顾凌岑抿了抿唇,有些不甘道,“十年前我七岁,家中长辈带我来沧渊派拜师。您当时原话是,‘他还不够资格’。” 有这回事吗?花挽照细细回忆,实在是记不清了。但是照她几年前的性子,真那么说也不奇怪,至于给孩子留点面子什么的,不存在的。 “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到如今?现在找我,是想证明你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你是个很优秀的弟子,但不符合我的收徒标准。几年前我说的那句‘没有资格’,也并不是否认你的潜力,而是说你不适合做我徒弟。是我那时没表述清楚,让你误会了,抱歉。” 放以前这种情况花挽照不会理会,然而今天大殿上的事情让她忽然意识到,子书颜被说,自己这个做师父都会不开心,那当年眼前这个少年......想来也是不好受的。 像顾凌岑这样的少年天才,大约是自幼被人捧着的,莫名其妙在自己这儿碰了钉子自然不甘心,为此生了执念也在情理之中,自己道个歉也是应该。 “不只是这样。”顾凌岑确实没想到花挽照当年是这个意思,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六长老能跟自己道歉,为一句话执着了多年最后发现自己误会了,心里的滋味颇有些五味杂陈。 但这些情绪要怎么消化是以后的事情。见花挽照一次不容易,现在他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还没有。 “我的目标没有变过,还是希望,能有幸拜入您的门下。” 子书颜抬头冷眼看他,垂下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袖。 花挽照不理解,“沧渊派的掌门以及任何一位长老都很优秀,你为何非要执着于我呢?” “您一年时间修行至元婴,这等修行速度前人从未有过,以后怕也不会有,我要拜就拜最好的师父,其他人不配。” 花挽照挑眉,“可我在升至元婴境之前,闭关了近百年,一年的说法属实牵强。而且从那以后到现在我的修为再无长进,就算这样你也非要在我这儿耗着吗?” 顾凌岑当然知道这些,他不仅知道,还听说了很多据此而传的谣言,但是他自有一套理论, “就算按百年而论,也极少有人能赶得上。至于您问我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因为相比其他人,拜您为师,对我将来修行上的帮助最大。” 找过花挽照的人很多,这样清楚甚至有些功利的描述拜师理由的还是第一个。 顾凌岑又道,“您说我不符合您的收徒标准,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标准是什么?” 花挽照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难缠,当下叹了口气,“合我眼缘。” 第二十五章 年纪小的优势 合我眼缘。 这四个字是多么的真诚。虽然看起来很离谱,但细想想又很合理。 顾凌岑显然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他愣了半晌,最后低头看看子书颜,问,“是他这样的吗?” 六长老选中的人当是根骨资质俱佳,可自己也不差啊。长相......见过自己的人都称赞“顾小公子”一副好相貌,而子书颜年纪太小还没长开,乍一看甚至会误以为是个女孩子,六长老喜欢的是这一挂?还是说个子矮?不对啊,长相也能是收徒弟的标准?但久闻六长老性情特殊,与一般人不同,或许...... 顾凌岑脑子里乱糟糟的,短短的片刻时间里他已经将自己和子书颜的相同点和不同点比较了个遍,就是找不出来到底什么算是“合六长老眼缘”。 毕竟,他跟子书颜不过见了两面,了解程度可以说基本为零,这样比是比不出来的。 顾凌岑懵懵的问,“既如此,若是我在入门大比上赢了他,是不是就符合您的标准了?” 花挽照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不是,这个赌注,好意思? 再天才的人也需要修行之后才会有实力,区区两个月的修行时间,花挽照对自己徒弟有信心,但这个信心得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不然就是盲目自大。 所以她只定了大比前十名的目标,至于说第一名,自有其他人去争,徒弟晚两年再拿也不要紧。 顾凌岑出身世家大族,资质不差,自幼接受的就是系统的教学,又比子书颜年长,提出这样的要求,若不是考虑到他此时脑子不清醒,就是在纯纯欺负人了。 花挽照这一沉默,子书颜只当她默认了,刚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断,头脑发热,便应道,“好,我跟你......” 话还没说完,花挽照一把捂住了徒弟的嘴,“我还没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拿你师父当赌注吗?” 这一打岔,顾凌岑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请求是多么的笑话, “我......” 支吾了一会儿,他平复好心情,认真问道,“长老,如果我拿了大比第一,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对您仰慕已久,真的很想拜您为师。” 坚持到这份儿上,简直感天动地。 可惜感动归感动,花挽照不会因为一点惜才之意而委屈自己,她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子,没耐心教徒弟,这点从未变过。收子书颜已经是破例,一个徒弟刚刚好,再多一个就顾不过来了。 她诚心劝道,“你天资不差,在哪里都会有一番成就,何况掌门和其他长老的修为都比我高,教你绰绰有余。我没有再收徒弟的打算,你也不要继续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心神。” 说罢,也不再理会还想再说什么的顾凌岑,自顾自走出门外带着子书颜御剑离开。 “他要跟你比,你也同意,就这么狂妄?” 四周的风呼啸而过,花挽照没好气的训斥道。 “他修行多久你修行多久?自信也得有个限度。” 子书颜因花挽照拒绝了顾凌岑,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显,闷闷道,“弟子无意拿师尊打赌。只是对方下了战书,我总不能因为占着年龄小的便宜就躲。” 认错态度良好,花挽照气消下去不少,速度也慢了下来,道,“年龄小怎么了?年龄小有年龄小的优势。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优势去达到目的,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这才是应该做的。一味的情绪上头,你有那个本事吗?” “弟子知错,以后不会再犯了。”子书颜站在后面乖巧应声,仗着在花挽照身后她看不到,一手牵着师尊扬起来的裙摆,唇角悄悄勾起来一个弧度。 第二十六章 朝岫峰 白玉镂空的雕花地砖,蜿蜒盘绕的九曲长廊,刻有繁复花纹的雕栏立柱,水墨色的剔透琉璃瓦。 长廊一侧种有开的热烈繁茂的银霜紫藤,房檐尖角皆挂有精巧的风铃,微风吹过泠泠作响,煞是好听。 从入了院门起,花挽照就暗戳戳的观察着子书颜的反应。而后者不负所望,面上神色几乎可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任谁看了,都得震惊一把。 朝岫峰的房屋建筑,看起来虽比不得沧溟峰上主殿那般辉煌大气,却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飘飘仙气。 而且,若稍微算算就会发现,这里的造价比沧溟殿只多不少。 “怎么样,还可以吧?” 花挽照压下心里那点小得意,故作平静的问道。 “师尊,”子书颜真心实意,“若不是早知道这是朝岫峰,我还以为到了仙境。” 并非他逢迎,这里满院充沛的灵气即使是以他现如今浅显的修为都能感知的出来,不禁怀疑这地底下是不是埋着一座灵石矿山。 “这些都是师尊自己设计的吗?” “算是吧。一开始每座峰上的长老居所都是一样的,但后面怎么改就不归门派管了。”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花挽照自己花钱置办的,有些则是在外游历时偶然捡到,带回来的。 “咱们这朝岫峰呢,虽然地方不是最大的,但五脏俱全,而且我可以保证,所有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的。” 藏书阁、藏宝室、炼丹房、演武场......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小门派日常需要的所有东西。 朝岫峰的后山是一处刀削似的悬崖,远处不知是哪几座峰的山头在海浪一般的云层上漂浮着。崖畔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四个大字,“朝云出岫”。 难怪叫朝岫峰。 “这儿是个练剑的好去处,平日里若是起得早,在这儿能看见很漂亮的朝阳。” 花挽照带着笑意道。 这就是辈分高的好处了,当年分住处的时候,她可是先挑的。 子书颜站在崖边往下看了看,只能看到无边的厚云层,望不到底。 “师尊,不知这山下是什么?” 来的时候他就观察过了,这山崖下的位置,恰好是被几座相距很远的山峰围到了中间,看似是鬼斧神工自然形成,可这等天然的好地方,下面没点东西才是奇怪。 “这下面是沧渊派的禁地,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要是有人活够了往下跳就会发现,半空中设有结界,穿不过去的。” 花挽照一笑,故作神秘道,“据说这底下封印了一个上古凶兽。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放出来,随机挑选一个小弟子生吞掉。” 吓唬小孩子什么的,最有趣了。 花挽照等着瞧小徒弟的反应。 子书颜对师尊的这点恶趣味很是买账。他微微张大眼睛,扯住花挽照衣袖小声道,“可是这朝岫峰上只有我一个小弟子。”顿了顿,又道,“弟子可以和师尊住的近一点吗?不然我会被凶兽吃掉。” —— 朝岫峰上空闲的居所不止一处,子书颜因着配合花挽照的心血来潮,如愿挑到了距离他师尊寝室最近的一间屋子,不过前后院的位置关系。 “喏,我去拿了块弟子令牌。要不是步简疏忽,早就该给你了。” 子书颜接过这块他已经听说过的沧渊派身份证明——玉牌质感冰凉,触手生温,灵气四溢,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中有沧渊派的门派徽记。一面右下角刻一“颜”字,另一面则是“照”字。以神识扫视,可以感知到丝丝玄奥无比的联系蕴含其中。 “往上面滴一滴本命精血。” 子书颜依言照做,破开手指逼出了一滴血,血滴落在玉牌上的一瞬间,师徒羁绊得成,子书颜立时感觉到冥冥之中自己和师尊之间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他有些惊喜的抬头,“师尊?” 花挽照笑道,“今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里就是最先知道消息的。” 第二十七章 试探到此为止(一) 花挽照从书房里拿了几本典籍给子书颜带走,叮嘱他自己最近有些忙可能不会去找他,若急事的话用玉牌传音给自己。 子书颜抱着书,仰头看着花挽照,“师尊,需要我帮忙吗?” 傍晚的阳光很柔和,给小少年的睫毛和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暖色。 花挽照笑了一声,“就你?还是算了吧,帮不上的。” 相处的时间久了,子书颜明白自己师尊就是这样的性子,倒也不失落,反而露出一个笑容,“那弟子专心修行,一定不让师尊担心。” 待子书颜回到平灵峰已是月上中梢,居所的屋门是关着的,推开以后里面空无一人,显然顾凌岑早就走了。也不知道这一遭下来,那少年受的打击有多大。 窗外月明星稀,子书颜坐在床上,枕侧放着从朝岫峰带回来的心法,他拇指轻轻摩挲着刚拿到手的弟子令牌,半晌,他将冰凉的玉牌贴到心口处,神识探入其中感受着那一丝丝玄妙的联系,自幼流浪的小少年头一次感到自己真的不再是无家可归。 —— 一个月以后。 沧溟峰上沧溟殿内,掌门手里拿着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墨迹。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平灵峰弟子们的大大小小测试的成绩汇总,你们都看看吧。” 平灵峰的日常教学时常有课堂考核,不收录档案,也不会有人去仔细研究,像这样拿到沧溟殿来探讨还是头一回。 几位长老不明所以,都上前拿了一部分,纷纷开始翻看。 一阵纸张沙沙翻动的声音之后,钟曦啧啧叹道,“顾凌岑还是名列榜首,这没什么奇怪。但子书颜刚一入门就升的这么快,最近几次甚至名列前茅,你们看这些成绩,追的多紧——小师叔,你真没给他开小灶?” 花挽照抬抬眼皮,“怎么,你还怀疑我偷答案给他啊?” “不是不是,没这意思。”钟曦摆手道,“我是说,你是不是教了他什么特殊的修行方法之类?” 花挽照有点无语,“我没那心思教他别的,就平灵峰那点儿东西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修行方法。而且这些成绩都是考核并非实战,能说明什么?” 花挽照确实没有给子书颜开什么小灶,她给的那些心法剑法典籍都不是平灵峰日常课业所学的内容,而且她最近忙于别的事,压根没联系过小徒弟。 子书颜倒是传了两次消息,无非就是问问师尊近况,再表示自己一切都好之类。花挽照嫌他婆婆妈妈,一次也没回过。 至于说那些心法典籍算不算开小灶——师父教徒弟本门术法,有问题? “就算都是死知识,那也是多少前人的成果汇集。除了小师弟以外的其他弟子少说都学了有四五年,他只学了一个月而已。 且不说这里面还有一门丹药学,这其中的配比用量其他人学了几年都有没学明白的,他竟然在没有实践过的情况下都能举一反三——天呐,这答案太完美了。” 丹药学这门课正是钟曦教授,他对于子书颜的表现赞不绝口。 “再多前人积累那也是死知识,”花挽照用同样的话回应道,“你问问步简就知道了,书颜他过目不忘的,这种课业能拿满分才是正常。” 提到步简,江洲月从一沓纸张里抬起头来,“说起来,我有段时间没看到步简了,这孩子去哪了?” 掌门和钟曦不约而同的动作齐齐一滞,那本薄薄的册子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里,还有那句,“掌门真人与其师妹钟曦......” 掌门不禁没好气道,“不用管他,这小子不务正业,我让他清净些日子。”没收了步简从他师叔祖那得来的一袋灵石,然后又赶他去藏书阁抄古籍,也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圣人言论君子之风。 伏星逸将手里翻的散乱的纸张收起来往桌上一撂,忽然道,“我还是建议多盯着子书颜一些。” 第二十八章 试探到此为止(二) 后面还有句话到嘴边绕了一圈终究是咽了下去,伏星逸还想说,“大奸大恶之人也总有不凡之处,修行成绩好并不能说明人品没问题”。 花挽照真的不理解他的执着是为什么,盯着,盯着什么?盯着她朝岫峰的人?她冷冷道, “我劝你,也劝你们所有人,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和江洲月骗子书颜用溯洄镜,不就是想查他的来历吗?查清楚了吗?” 那日花挽照从子书颜那儿听到前后经过立刻就想明白了。溯洄镜是伏星逸的法器,有人用他的法器做了什么,他这个做主人的能不知道?将子书颜的回忆复现一遍根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三张老江洲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在场所有人都自知理亏,花挽照这番话说完之后竟是半天没人出声。 虽然说的是伏星逸和江洲月,但实际上......溯洄镜拿回来以后,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人都研究过子书颜的身世,心肠最软的江洲月看的连连叹息。 无论初衷如何,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窥探别人隐私,这个当事人还是本门弟子——这种做法实在不该是长辈所为。 最后还是掌门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轻咳一声,温声道,“你也莫要怪他们了,这事儿其实是我的主意。长老亲传弟子不必其他,将来是要继承长老衣钵,镇守门派的,身份背景都要调查清楚。 不光是子书颜,其他亲传,包括步简,都有过这样的流程。只不过,其他人的身份相对好调查,子书颜这个......说句不好听的,确实是来路不明。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对子书颜的试探到此为止。” 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而是其他人挑徒弟都比较慎重,花挽照嘛......空占着个师祖辈的身份,实际阅历还没步简多,也就能唬唬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弟子,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刻意接近......实在是让人不能放心。 这般一解释,花挽照语气缓了些,“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钟曦连声道,“而且,溯洄镜只能看使用过的人自己看过的东西,我们也只是知道了一点小师弟的出身,确定了他普通人的身份,其余的一概不知。师叔我跟你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花挽照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此事已然翻篇。 钟曦暗自舒了口气,玩笑道,“说起来,小师叔收了徒弟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还会跟我们吵两句呢,以前都爱答不理的。” 花挽照神色一怔,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没有。” 钟曦道,“嗯,没有。” 话虽如此,语气却敷衍的很明显。其他人都在憋笑,不知是谁差点没忍住,发出了“噗”的一声,连忙用咳嗽声掩饰尴尬。 逗孩子什么的,真是太好玩了。 真的是这样吗?花挽照不由反思了一下,发现这话好像也没错。比如在沧溟殿开的这种小型会议,她以前几乎是从来不会参加的,偶尔来了,也只是旁听两句,自己大多时候是神游天外的。像这样参与到其中甚至还跟他们吵架,还是头一次。 她想,养个徒弟着实麻烦啊,再怎么省心也还是多了好多事。 幸好没收第二个。 第二十九章 你是什么牌子的永动机(一) “子书兄,你每天晚上都这样练,能撑住么?白天也学晚上也学,我都怀疑你每天休息的时间有没有两个时辰。” 平灵峰演武场一侧,一个身穿弟子服的小少年困倦的靠在前面的石栏杆上,嘴里忍不住的吐槽。 演武场内,月白色的衣袂翻飞,雪亮剑光环绕身侧,一招一式凌厉生风。 舞剑的人显然没有心思回他这句话,场外的少年看着那锐气逼人的身影,目光中不觉流露出歆羡之意。 唉,果真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就可以被六长老看中直接收入门下,连用的佩剑都是当世名剑。有的人生来就在名门世家,所见所闻都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到的。 更多的却是像自己这样的普通弟子,就只能苦苦熬资历。 算了,人家天赋在这儿摆着,命中注定,羡慕不来。 “有什么撑不住的,能拜入六长老门下还不好好修炼,岂不是给她老人家丢脸?” 一个熟悉而严厉的声音传来,抱剑而来的人正是顾凌岑。 “宋遥瞻,这几日课业你都没好好做,抄人家的都抄不利索。既然跟着子书颜来了演武场,就在这儿干坐着?” 宋遥瞻同子书颜一般年岁,闻言长叹一口气,苦着脸道,“顾师兄,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跟你们哪能一样啊,元神强度和精力都比不上。我到这儿来就是想见识见识六长老教的剑法是什么样的,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见识到了?” “嗯,没看懂。” 顾凌岑看着那个舞剑的身影,也是神色复杂。 他惦记了多年、一直当做目标的“六长老亲传弟子”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臭小子夺去了,原本是不甘心也不服气的。 论资质自己不差,甚至因为自幼受到的就是正规系统的教学,基础会更好些。 论努力...... 在观察过子书颜之前,顾凌岑是以为自己在修行上已经很努力了,丝毫不因天赋而有半点松懈,他甚至以此为傲——顾家出来的子弟,就应该像他这样不骄不躁,事事争先。 但子书颜给他演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努力。 且不说从不与其他弟子谈笑耍闹,就说你连饭都不吃成日里吃辟谷丹是几个意思?吃顿饭的时间能耽误什么?耽误你结丹了?还日常不合群,人家都聚作一堆聊天南海北,就你靠在树底下闭目打坐修习心法,任谁看了不说一句装逼? 所有人,包括顾凌岑在内,都一度以为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师叔”是倚仗自己六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但观察之后才逐渐知觉,人家好像是来真的。 开始还有人讥讽,后来有入门早的弟子拿着修行上的难题去“请教”子书颜,原本是为了戳穿对方的真面目,谁料后者好似完全没有察觉来者的意图,不但能解出来,还极有耐心的讲解。反倒是来刁难的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仓皇而去。 最让顾凌岑心惊的,是他偶然一次在半夜路过演武场,看见场上有人在练习剑法,便驻足多看了会儿,这一看就看到了天明。 一天就罢了,他打那天以后立志要卷过子书颜,于是也去演武场练习,谁知不管他结束的多晚,永远都能看见子书颜还在。 所以宋遥瞻那句“怀疑你每天休息的时间有没有两个时辰”,他是一点都不怀疑的。他怀疑的是,子书颜每天到底休不休息。 第三十章 你是什么牌子的永动机(二) 等待间,场上的人一套剑法舞毕,已经利索的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啪啪啪”。 宋遥瞻卖力的鼓掌,“太厉害了。” 子书颜微微一笑,谦虚道,“宋兄过奖。” 子书颜其实跟花挽照一样,不喜欢身边有没用的人跟着。此前过来找他讨教问题的人,有的是真心有的是假意,他全都礼貌待之,大多数人聊一两句察觉到对方的疏离便以为他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明白不是一路人,自此也知趣的不往跟前凑。 宋遥瞻是个例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有事没事就跟在子书颜身边,美名其曰“都是同门求未来小师叔多多提携”。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是跟着什么都没干,子书颜也不好出言赶人,只好随他去。 “我也挺好奇的,像你每天这样连轴转,怎么撑下来的,也不见你休息呢?” 顾凌岑满脸疑惑,他很是怀疑子书颜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比如说,休息一炷香相当于正常人睡了三天之类。 子书颜坦诚的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我找师尊要的,聚神丹,可以快速恢复精神。你需要的话就送你一瓶,我那里还有好多。” 顾凌岑瞪大了眼睛:......??? 聚神丹他知道,通常是考前通宵的弟子们应急使用,因为这种丹药本质上其实是透支身体潜力,所以每次用完都得休息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你成天吃这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子书颜点头,“所以不只是这个,运转雾泽心法,可以很快的吐纳天地灵气来恢复正常状态。” 嗯,代价是体内经脉近乎撕裂之痛。 顾凌岑彻底服了,“这法子是六长老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啊?” 子书颜神色黯淡了些许,“师尊从不教我这些,自打上次从朝岫峰回来,我就没再见过她。” 那还好。顾凌岑心里放松了点,又玩笑道,“你这么拼,是想在大比上拿第一吗?” 子书颜摇头,“我入门太晚,实战经验是怎么也比不上别人的,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第一名断不敢奢望,只求尽力做到最好,不想给师尊丢脸。” 宋遥瞻道,“哎,就不要谦虚了,照你这个修炼法,说不是冲着第一去的谁信,就不要口是心非了嘛——这聚神丹顾师兄既然不要,不如给我?” “嗯。”给谁都一样,子书颜递了过去。 顾凌岑盯着那个小瓶忽然说了句,“这不是六长老亲自做的吧?” 子书颜道,“从竹怀峰买的。”灵石是师尊给的。 竹怀峰是五长老钟曦名下的山峰,也是整个门派的日常药品来源。 听他这么说,顾凌岑顿时失去了兴趣,“那没事了。不过,”他好奇道,“你这么光明正大的修习剑法,不怕别人偷学吗?” “都是同门,修行方面本就应该相互学习交流。师尊跟我说,要是有人对这剑法感兴趣的话,拿去学习也未尝不可。” 顾凌岑原本斜倚在一块大石头上,闻言猛的站直了身体,“你说真的?” “嗯。” 花挽照原话是这样说的,“咱们朝岫峰功法典籍多的很,不差这一本两本,有人想学你随意就是,无需过问我的意见。” 顾凌岑激动了,那可是六长老的剑法!没想到自己在拜入六长老门下之前还有机会见识到! “那,我可以拿去誊抄一份吗?我拿我家传的术法跟你换。” “我都已经记住了,你想看拿去便是,无需拿什么东西来换。不过,若是能有机会见识一下顾家的术法,荣幸之至。” 第三十一章 妄生鬼影(一) 顾凌岑那日第一次与六长老交谈,谈话的过程印象深刻,事后他无数次回忆,总感觉子书颜似乎对自己有些说不清的敌意。原本以为自己这个请求不会得到满足,未曾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 顾凌岑语气变得有些轻快,“说真的,我之前对六长老收你为徒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看来,除了你也想不出谁还能配得上六长老首徒这个位子了。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放弃,过些日子的入门大比......” “小心!” 顾凌岑话未说完,忽然被子书颜猛的在腰间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让他直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什么东西?” 顾凌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声巨响,顺着子书颜的目光看去,蓦的脸色一白——演武场足够五人合抱的石柱不知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砸起一地灰尘。 石柱后面,一道成年男子手腕粗的黑色烟雾在半空中扭动着,发出桀桀怪笑。 宋遥瞻的声音都抖了,他带着哭腔道,“那是,是妄生鬼影!” 妄生鬼影。 子书颜那不凡的记忆力让他迅速在脑海中找到了这个词,不久前回到门派的时候,师尊在去沧溟峰的山路上跟他提过。 那道鬼影只在原地稍稍停留了片刻,似乎刻意让对面的人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片刻后又发起了攻击。 子书颜思及曾经学到的“阴邪之物最惧三昧真火”,当即一道符咒甩了过去。 火光乍现,那只鬼影却只是发出了一点“斯斯”声,被火烧着了边缘上的一点烟雾。 它像是被惹怒了,灭了身上的火星以后疯了一般朝几人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兄救命!!!” 顾凌岑一脚踢开哭嚎着朝他身后跑的宋遥瞻,身形一错,那道鬼影又扑了个空。 他果断掣出从家中带来的宝剑鹤鸣,灌注灵力一剑砍了上去,那道黑烟尖叫一声,瞬间销声匿迹。 顾凌岑恨恨道,“怎么回事,上次见这东西还是怕三昧真火的,这次居然这么厉害?” 上次门派遭到侵袭,还是在五年前,他亲眼见识了师门长老是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的。方才子书颜第一时间甩出三昧真火,他原想赞一句反应迅速,哪知道三昧真火竟全然没有用处。 最糟的还不是这个。一只鬼影他们还勉强应付得来,可这东西是成群出没的。就在顾凌岑砍死第一只的时候,源源不断的鬼影从周遭黑暗里冒出了头。 “得赶快通知掌门他们——子书颜你在做什么?!” 顾凌岑正焦头烂额,冷不防瞥见子书颜一手持剑作战另一手正在掐诀试图用灵力构筑囚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少废些灵力吧,这东西抓不住的。” “嗯。”果不其然,囚笼刚触到鬼影就开始冒黑烟,片刻后就被侵蚀殆尽。子书颜轻巧的躲开从侧面偷袭的鬼影,回身出剑将其斩断。 “我已经告诉了我师尊,她不会不管的。”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花挽照从没回过消息,但子书颜知道,她绝对不会放任弟子陷入危险之中。更何况,师尊她对妄生鬼影很感兴趣。 不远处的住宿区域火光四起,夹杂着弟子们的喊打喊杀声。 顾凌岑战斗间隙转头看了一眼,语速极快的决定道,“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得赶紧过去帮忙。” 宋遥瞻一直跟在子书颜身边躲着,此时惊慌道,“这么多鬼影,要怎么过去?” 子书颜一把将他推到顾凌岑这边,言简意赅道,“你和遥瞻走前面,我断后。” 第三十二章 妄生鬼影(二) “千寻转煞草,雷兽脊骨,万年木灵乳,赤焰石......材料已经全了,足够炼制第二阶段的丹药,师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朝岫峰炼丹房内,摆着满地奇形怪状的花草木石,其间还有一个个琉璃小瓶里盛放着暗红色或乳白色的浓稠液体,封装的严严实实。 若是有外人在场怕是要惊掉下巴,因为这其中每一件放在修真界第一大拍卖场所珍珑阁内都能让人为之疯狂,砸出前所未有的高价。 相比之下,还能准确清点数目的钟曦就显得尤为镇定了。 当年花挽照第一次带回来蛮荒深处才有的赤焰石的时候,钟曦也是激动了好几天,连连追问这东西是怎么得到的,后来嘛......次数太多了,就麻木了。 花挽照来历不一般,他是知道的,可以说整个门派里除了掌门宿瓷以外他是对花挽照了解最多的一个人,但就算这样,这位小师叔在他眼里依旧是神秘的代名词。 就比如眼下这些东西——当初刚拿到师尊拟定的那张材料单子时,钟曦就是眼前一黑,因为很多东西早已失传,去哪里找? 然而小师叔就是有她自己的办法。 花挽照站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一枚剑穗,淡淡道,“听你的,丹药方面我不如你,什么时候最合适你说了算。” 钟曦被这份儿信任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即拍板道,“近几日都是吉日,日月光照也合适,小师叔你的身体情况这般,最好还是一切往前赶。不如就两日后,这两天里我再去预热一下丹炉,准备些灵泉水之类。” 一番话兴致勃勃的说完,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花挽照沉默的靠在墙壁上,看着窗外不发一言。 钟曦满头雾水,这是,睡着了? 片刻后,他试探性的喊了声,“师叔?” 花挽照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炼丹房的墙壁上镶嵌着珍珑阁出产的大颗夜明珠,原本应该亮堂堂的,此刻却有些发暗。 一道道烟雾状的黑色影子逐渐从窗子底部蔓延开来,像一大块乌云,一点点蚕食着室内的光亮。 钟曦才注意到外面的异常,登时脸色一变。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烟雾在外面纠结缠绕,越来越多,逐渐透不出一丝光亮,几乎要把整个炼丹房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忽然间,一缕黑烟发出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啸从窗外冲了进来,直奔钟曦而去。 “刺啦”一声,一道火光闪过,那缕黑烟直接在半途中被烧成了渣渣。 花挽照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钟曦主修医术,不善战斗,方才的偷袭来的既快又狠,若非花挽照出手相助,此时他大约已经中招了。 “是妄生鬼影,已经许久未见了。之前的几次偷袭还只在山门外侧,深入到朝岫峰来还是头一次。”钟曦心有余悸道,“但是之前......数量没有这么多。他们会不会是冲着这里来的?” 满地的天材地宝啊,这些东西如果有人控制,会不想要?但是知道这些的除了花挽照和他以外,只有掌门了,不可能有人泄露消息。 外面的鬼影好像拉开了点距离,但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只死状太过惨烈的原因,没有一个再冲进来。 山门外侧...... 花挽照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沧渊派诸峰之间的地理位置,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鬼影都到了朝岫峰,那平灵峰...... 没有听到警报,也不知道其他峰都是什么情况。 正想到这里,腰间的玉牌忽然亮起了橙红色的光,花挽照再不犹豫,反手按了下墙壁上的一个暗格,瞬间一个复杂的结界将炼丹房罩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鬼影尽数被弹开在了外面。 半掩着的窗子砰的一声被撞开,外面的结界让开一条缝隙后又迅速恢复原状。 “这儿交给你了,别出去就是绝对安全。” 一连串操作砸的钟曦眼晕,及至反应过来时,只见眼前一花,小师叔便没了人影,耳畔只留下了这句话。 钟曦急忙跑到窗前冲外面大喊,“师叔你小心啊......” 第三十三章 妄生鬼影(三) 花挽照赶到的时候,整个平灵峰已经成了一片狼藉。 坏消息是几乎所有的房屋设施都被毁坏了,整座山峰满地废墟。 好消息是所有的鬼影都集中到了一处,相对于漫山遍野的场景,现在这样显然好处理些。 平灵峰上已经瞧不见一个弟子(死了的除外),在弟子们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立在废墟之上。 掌门跟花挽照是前后脚到的,几位长老分别有各自负责的区域,这里小弟子最多也最麻烦,因此掌门首先过来控制局面。 宿瓷惊异的失声叫道,“谁撑了这么厉害的结界?平灵峰还有这等人才?不收作掌门亲传弟子实在说不过去啊!” 没错,那其实是个圆形结界。鬼影因为进不去,才都密密麻麻的趴在上面。由于数量众多,好像一个厚厚的毯子一般将结界挡的密不透风,外面的人看不见一点里面的情况。 “大约是我徒弟吧。” 面对掌门惊异的目光,花挽照慢悠悠的继续说,“结界是我给他的,原本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凭子书颜现在的本事自然是撑不起这种等级的结界。眼前这个,是花挽照作为师尊给徒弟的礼物,就在易经洗髓成功以后子书颜醒来的第一天,花挽照将一个极复杂的结界附在一张符篆上交给了徒弟,关键时刻可以拿出来保命。 但结界是现成的,维持结界的灵力不是。 宿瓷叹道,“这孩子倒是无私心。该给他些奖励。” 一个小弟子的灵力有限,撑这么复杂的结界,要覆盖的范围越大消耗的灵力越快,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可保性命无忧,可如今这情况,只能说幸好来的还算及时。 花挽照不觉得怎么样,她一面出手加固了结界,一面说,“我给了他不少灵石和聚灵丹,够撑一段时间的,而且他还有令牌可以向我求救。既然能力足够,护着同门不是应该的吗?” “确实应该,但是......” “既然应该,给什么奖励?” 宿瓷觉得花挽照这话很有逻辑,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反驳。 来的时候焦急是怕弟子们伤亡太多,但现在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宿瓷也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了。 他道,“此前我们也试过用结界来阻挡这种东西,但始终收效甚微。既然小师叔你这个结界可以做到,不如再试试能不能捉到一两只鬼影,我们也好研究一下这东西的特点和构造。” “不用了。”花挽照盯着那交错纠缠成毛毯的鬼影,一字一句道,“我已经知道它们的特点是什么了。” 从刚才在朝岫峰炼丹房的时候,花挽照就察觉到这些鬼影身上似乎有种她记忆里熟悉又讨厌的味道,此时观察了半晌,终究是确认了。 尽管宿瓷对自己这位小师叔的本事早有概念,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了他们为难了许久的题目......怎么说呢,除了佩服以外,心里还有些羞愧,白长了这么多年的岁数,空到了大乘境有啥用?遇到这样的危险还不如小师叔一个两百来岁的小丫头。 花挽照却一点也看不出高兴来,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那还要不要捉?不用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结界引爆,这些鬼影就都没了。” 宿瓷回过神来,道,“师叔你既然又把握,那这些鬼影就不用留了,还是赶紧把弟子们救出来是正经,怕是都吓坏了。” 第三十四章 中毒 “子书兄,你撑住啊......呜......怎么就遇到这种东西了......” “怎么没有师兄师姐来救我们啊......” “他们都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我们!” “阿乐都被这些鬼影杀了!我要给他报仇!” “冷静点,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结界内,众人七嘴八舌吵吵闹闹,还有人情急之下将身上能用来攻击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什么毒粉、金针、燃烧符......手一抖几样东西混在一起引发了一阵骚乱。 “咳咳......别添乱了行不行,你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凡间人用的剧毒对我们都没用,对这些鬼影能有什么用啊......” “就是,呛死了......” 那小弟子本就害怕,几个同门一训斥,都要哭了,“对不起我不小心......” “都闭嘴!” 周遭太过吵闹,顾凌岑早就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声,“子书颜如今苦苦撑着这么大结界你们当容易?安静会儿不行?这点儿磨难都受不住还修什么仙,哭个屁啊!” 情急之下,一向优雅骄傲的顾小公子爆了粗口。 他的情况也不太好,从演武场突围到这边,还要召集所有弟子集中到一处,这一路下来,灵力消耗了差不多,浑身上下几乎被伤了个遍,握着剑的那只手虎口都裂开来。 顾家公子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其余弟子就算有不服气也不敢多说话,整个场内竟是瞬间安静了。 子书颜又吞进去一把聚灵丹,体内经脉被撕扯的生疼,所幸易经洗髓之后身体状况已足够稳固,加上吃聚灵丹的次数多了,早就习惯了,眼下这点儿疼倒还不算什么。 他温声道,“大家不要心急,我已经传信给我师尊,很快会有长辈过来了。” “六长老要来就太好了......”听到师门长老已经得知了这边的情况,众弟子略微放下了心。 子书颜灵力疯狂输出的状态持续太久,此时喉咙里忽然溢出一股腥甜,他忍住没吐出来,悄悄咽了下去。 顾凌岑一直注意着他这边,此刻察觉了不对劲,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子书颜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勉强低声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组织人准备些爆破符,待会儿......等等,” “嗯?” 子书颜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他试探着收回手中的灵力,惊觉整个结界的强度不弱反增。 他终于松了口气,换上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语气里都带着喜悦,“有人接手了结界......师尊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结界外的鬼影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至,还在努力寻找着能进入结界的方法。 有人小声道,“六长老是不是也拿它们没办法,怎么只加固结界不出手啊。” 顾凌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长老自有长老的用意,是你能明白的?” 开什么玩笑,六长老那样的人,能拿这些蠢东西没办法? 子书颜一直盯着头顶上淡蓝色的结界,他想努力在层层叠叠的鬼影中找到一个缝隙看看外面的人。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结界好像变大了点。”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凝神细看,果真这个结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淡蓝色的结界忽然变成了要闪瞎人眼的亮白色,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到一声巨响,平灵峰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烟花。 什么都没了,结界没了,密密麻麻铺成毛毡似的的鬼影也没了,眼前只有停在半空中淡然收手的六长老和站在她身边目瞪口呆的掌门。 子书颜抬头,眼里只有那个半空中的身影,女子神色淡然,眉目如画,裙摆随着及腰墨发轻轻拂动,发辫上的装饰品换成了一只金色的蝴蝶,映着周围的火光微微闪动着。 花挽照远远的就看见小徒弟情况不太好,浑身是血,一副灵力枯竭的模样,实在是惨。 她御剑直接落到了子书颜跟前,抓起小徒弟转头对掌门道,“我先带我徒弟去疗伤,这里......”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头一阵晕,有些呼吸不畅,幸而身边还有个人,花挽照一把按在子书颜肩上稳住了身子,后者踉跄了一下赶忙站稳,扶住花挽照悄声问,“怎么了师尊?” 花挽照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毒,极力将体内那股不适感压了下去,这里人太多,断然不能出什么问题。她摇了摇头,“无事。” 宿瓷大步走过来,低声道,“沧溟峰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这边的善后先交给顾凌岑,我先带你回去——还能御剑吗?” 第三十五章 师尊的隐疾 花挽照的状态不太好,她尽力保持风度的从平灵峰离开,连小弟子跟她打招呼都没回应,只在匆忙中瞧了顾凌岑一眼。 所幸她平时就是这么一副冷清样子,弟子们只当掌门和长老是要急着去其他地方支援,也未当回事,死里逃生之后连连感慨咱们沧渊派还是人丁太少。 空中两把剑御的飞快,直接去了沧溟峰的掌门住处。 花挽照白皙的脸庞上已经泛出一些青色,宿瓷扶着她踢开屋门。 子书颜一直紧跟在后面,眼见要把他关在门外,一伸手挡住了宿瓷的动作,哀求道,“掌门,我师尊怎么了,让我跟着罢。” “这没你的事,看你这一身的血,赶紧去竹怀峰疗伤。” 花挽照却道,“让他进来吧,迟早要知道的。”这一会儿功夫,声音竟然又虚弱了不少。 “师尊是中毒了吗?”子书颜忧心忡忡的问。 “嗯。”花挽照制止住了宿瓷要给她把脉的动作,转而撩起袖子将手腕伸到子书颜跟前,笑道,“我听钟曦说,你丹药学方面的课业成绩很好,来,考考你。” 明明一副毒药入骨的样子,语气还能这样轻松。 子书颜怀疑自己听错了,宿瓷却叹气道,“你师尊让你试试,你就试试吧。” 花挽照在子书颜眼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的,能将她毒到这份儿上的毒药定非凡品。子书颜当然想救自己师尊,可他在医学方面的水平只是懂个皮毛,贸然出手...... 花挽照催促道,“赶紧的,再等一会儿你就是没师尊的野孩子了。” 子书颜不敢再耽搁,将手指搭在花挽照伸出来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他眉头越锁越紧。 “师尊,弟子才疏学浅,应是诊错了,这像是凡间的毒药断魂散,但是......” 但是,区区断魂散用到未曾修行的普通人身上能瞬间毙命,放到修士身上,哪怕只是练气阶段的修士,都和尘土无异。怎么可能伤到大门派的长老? 花挽照却道,“不用怀疑,诊的没错。应该怎么解呢?” 子书颜道,“一颗清尘丹足矣。” 清尘丹除去体内一切污物,作为入侵者的毒药自然也算。 “别这么蠢。”花挽照摇头,“清尘丹是正常修士用的,我要是正常修士,也不至于中了这种毒药。” 子书颜顾不得去想这句话的潜在意识,他迅速在记忆里搜寻有关解毒的知识,“贯众、黄连、知母、甘草......” 都是民间药材。 宿瓷在一旁给花挽照又把了一次脉,确认子书颜诊的没错,道,“偏室里有草药,也有煮药的砂锅和火炉,你现在就开始吧。” 浓郁的草药味儿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子书颜守在炉子旁边拿着小蒲扇熬药。 花挽照的情况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正常人该有的身体防御机制在她体内几乎一点都不存在。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如此,就好像她体内压根没有这一免疫系统似的。 唯一能避免中毒的方法就是将毒素档在体外。花挽照防身术法有,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问题,今天晚上是放松警惕了。 “一旦中了毒,任何解毒丹药都不管用。只能利用药物之间相克的原理人为配置解药,因为这个弱点太过致命,所以只有我和五长老知道,甚至其他长老都没告诉过,就怕知道的人越多泄露的风险越大。” 宿瓷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此事对你师尊至关重要,你若是没有把握守口如瓶的话,我便帮你将这段记忆清除掉。” “我可以。”子书颜坚定道。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钟曦会在正常课业之外还给他一堆凡间的草药集让他好好学习,美名其曰是他基础太差要多拓展一下知识面,但实际上...... 花挽照轻笑道,“那小颜儿可得好好修习医术啊,以后为师这条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第三十六章 给你个奖励 子书颜蓦然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师尊话说的没什么问题。 是,有点打趣的意思。但师尊不就是这样的性子吗?子书颜早已知道,自己师尊和其他那些几百几千岁的老东西不一样。 这样多好,这样才鲜活。 “就没有什么方法能一劳永逸吗?”子书颜问道。千防万防也总有疏漏,像今夜这样的事情保不齐还有第二次。 “有啊,集天材地宝炼制丹药就可以。”花挽照一手支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火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几样。等那些天材地宝都用过了,我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那还差什么,我去找。” “血狱莲,朱尼果,玄霜蝉,星凰草。” 子书颜:...... 一样都没听过。 “好啦~”花挽照本想逗逗小徒弟,看他一副呆愣的样子还紧蹙着眉头,笑了一下,揉揉小徒弟的脑袋道, “你别操这份儿心了。东西该找着的时候自然会找到的,何况该找的东西就剩下这几样了,其余的都找到了,等钟曦把丹药炼出来,我的情况能好上很多,不着急。” 子书颜闷闷的嗯了一声,头顶上的触感好像透过发丝在心里挠痒痒,不禁把头埋的更低了。花挽照察觉到小徒弟的动作,打趣道,“小孩家家的,摸下脑袋还不行了,不喜欢以后我不摸了就是。” 子书颜很想说,没有不喜欢。 但锅里的药汁已经熬好,他不敢耽搁,立刻将煮好的药倒入碗里,自然地盛了一勺后吹凉送到花挽照嘴边。 花挽照好笑的看着徒弟忙活,最后拿过他手里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真拿我当病患照顾啦?” 空了的碗又被塞回手里,子书颜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刚想说什么,却被忽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 “师叔!” 钟曦喘着气推门进来,显然一路匆忙赶过来的,一进门就抓过花挽照的手给她把脉,良久,松了口气,“掌门师兄说你中毒了,吓死我了。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前没听说过妄生鬼影还带有毒瘴的。” “是中毒了,但不是因为妄生鬼影。有个小弟子大约是吓傻了,连凡间毒药都扔了出来,我一时没防备,中了招。不过不用担心,我徒弟已经给我解了。” 钟曦听闻,赞赏的看了子书颜一眼,“小师弟前途无量哈,我就说你在医术方面很有天赋。” “其他地方都处理好了?”花挽照问。 “嗯,还是三师兄带我过来的。朝岫峰那边损坏了不少东西,师叔你怕是要费些功夫去收拾了。需要帮忙的话,我派些弟子过去。” “不用,”花挽照伸了个懒腰,“坏了的就扔,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给我徒弟疗一下伤。”花挽照刚才一直用灵力压制着毒素,腾不出精力来照顾子书颜,眼下虽然毒已经解了,但来了钟曦这个专业苦力,不用白不用。 “好。”钟曦这才注意到子书颜的惨状,不过好在没受什么不得了的内伤,于是取出随身带着的丹药给他塞了几颗,又用给他输入灵力助其吸收。 “奇怪,怎么这药效没有正常情况下明显呢......跟少了一半用量似的,见效还这么慢。”钟曦吐槽着又加大了药量,“可能是山雪那丫头炼药的时候又打瞌睡了,这么爱睡觉,哪像我徒弟?倒像是掌门师兄的徒弟。” “不是的师兄,”子书颜原本不想应声,为了不让那位素未谋面的师侄平白遭冤枉,只得开口道,“大约是我刚才在平灵峰的时候吃药吃多了。” 遭这么大罪,却不吱一声,不邀奖赏,甚至说话都还是温温和和的。 花挽照从前不知心软为何物,要是小徒弟向她哭闹抱怨一番她可能不会搭理,但这样明明很难受却强忍着,她忽然就有些看不过去。 “这一遭是辛苦你了,我该早去会儿的。这样吧,我许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想要的等想好了告诉我。” 子书颜未曾料到能师尊给他这么大的奖励,一时欣喜,身上的伤痛都忘了,他追问了一句,“什么都可以吗?” 花挽照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第三十七章 可听说过魔域 “这次的鬼影来势汹汹,给门派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我已联系了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他们跟我们处境差不多。” “唉,果真加强版的护山阵法也没什么用。”曲清朗感慨道。 “你们说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神智?之前我请教过傀儡宗的长老,据他们看来这东西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傀儡,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可你看他们搞破坏的那疯狂劲儿,哪里像是有自我意识的?” “你们有人中过招吗?被那些东西攻击到了以后,是什么感觉?”花挽照忽然问道。 几人相互看了眼,摇摇头。 宿瓷道,“那些东西虽然破坏力强,但其实本事有限,只胜在数量众多,攻击的主要是修为低的人。目前还没有金丹期修士被伤的先例。” “我听说它们善于构筑幻术,就没有人中过招以后清醒过来的吗?”花挽照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她该亲自试一试的。她有个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宿瓷叹道,“我们也研究过有关鬼影的所有信息,但很遗憾,目前没有听说这样的人。” “它们构筑的幻术,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地。”竟然是子书颜先开了口。 花挽照示意他继续说。 “没了,我只陷进去了一瞬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看见,但感受到了一种——” 子书颜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措辞,“——绝望,悲哀,愤怒,很复杂、很痛苦的感觉。” 伏星逸听的皱了脸,“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从没听说过有人中了鬼影的攻击还能逃出来的,你该不会被打蒙了出现的幻觉吧?” “不是。”子书颜肯定道,“那时候我刚启动师尊给的结界,清楚的感觉到有东西入侵我的意识,之所以能逃过去,是因为下一瞬间结界就打开了,把那东西挡在了外面。” 除了宿瓷和钟曦以外,其他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师叔,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花挽照道,“我原不敢确定,书颜这一说,现在可以确定了。 你们可知道魔域?” 子书颜迷惑道,“魔族,不是上古时期就灭亡了吗?” 花挽照道,“不是说传统意义上的上古魔族。按照现在的理论,心术不正以至走火入魔的人、修习邪道术法的人、大奸大恶之人,或着说还有妖和鬼,都可称之为魔。” 子书颜点头,“哦,这样解释可以懂了。” 懂了就好说了。 花挽照继续道,“魔域,可以理解为这些灵魂死后堕入的阿鼻地狱,里面滋长了许多的幽魂,都是食邪恶为生。那些堕落灵魂的恐惧痛苦悔恨等一切消极情绪都是它们的养料。” 宿瓷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妄生鬼影,就是那些被滋长出来的幽魂?” “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全是,还是有点区别。这些鬼影的恶念不足幽魂的一半,更像是......依据后者造出来的产物。” 伏星逸道,“魔域这个说法许多人都听说过,但也仅仅是个传说,没人见过。你是怎么知道里面的东西的?” 花挽照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伏星逸:...... 不就是针对了一下你徒弟吗,至于这么不待见我到现在嘛,我再怎么不喜欢他我也没干啥啊。 星逸委屈,但星逸不说,因为敬爱的掌门师兄正在用和善的眼神看着我。 掌门适时接过了话头,“所以说小师叔你知道怎么对付它们是吧?我们制造一个相同的结界,就能挡住妄生鬼影了?” 第三十八章 价格定高点 “若那个结界的话,大材小用了,如果只是针对妄生鬼影,用不着那么复杂。 我稍后整理一下结界的原理,安排人照着做就是了。” 江洲月道,“此事是不是该跟其他门派商讨一下,毕竟不只是我们一家的难处。” 曲清朗道,“我们有抵御的办法,瞒是瞒不过去的,而且这东西对修真界造成的损失太大,瞒着也太不义气。但不能直接这样摊开来说,得换一种说辞。” 江洲月不解,“为什么?” 曲清朗朝伏星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们摊开来说,他们一定会怀疑消息的来源。小师叔在修真界的资历和地位毕竟不足,到时候我们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跟谁都来一句“关你屁事”。 他们不追问,是因为他们知道,花挽照不会害他们,不说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但其他门派的人不一样啊,沧渊派又不是真的“第一大派”,做不到一言堂。 “这好说,”宿瓷想了片刻,拍板道,“清朗你和小师叔想想办法,把这个结界加密一下,然后附在符咒和法器上面,我们拿去卖。” 涉及到专业问题,曲清朗眼睛亮了亮,道,“这件事不难办,但这样做就不会有人问了?” 宿瓷理直气壮,“问又怎样?不说就是了。哪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镇派之宝秘密武器之类,都是自己潜心研究的,哪里能轻易给别人呢?” 花挽照表示赞同,“而且我们可以和珍珑阁做交易,价格订的高一些。既然拿去卖了,再敢问就是试图窃取商业机密。” 江洲月道,“可是修真界人才辈出,再复杂的加密方式都迟早有人能解出来的。” 花挽照笑了,“所以我说,价格定的高一些。” 钟曦摇头道,“万一他们指责我们不顾大义,赚黑心钱呢?” 花挽照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大师侄,“你读医书把脑子都读僵住了?指责两句又能怎么样。而且,他们要的无非就是结界的构造原理,等有人解出来以后不需要花钱买,也自然不会再追究了。” 钟曦想了想,“有道理啊。” “是吧。”花挽照说服了师侄,这件事暂且有了解决方法。她有些口渴,转身去一旁的小几上拿杯子。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恭恭敬敬的将杯子捧了过来,花挽照动作一僵,忽然意识到,天呐,小徒弟还在这儿! 她一惊之后反倒镇定下来,接过杯子不急着喝水,打量了一下子书颜,后者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幽黑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花挽照,像是有些茫然不知道师尊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自己。 花挽照语重心长道,“书颜,你还小,大人们说话不需要懂也不需要记住,把你刚才听到的都忘掉哦。” 在场人瞬间也反应过来,怎么能当着小师弟的面说这些呢!一派掌门\/长老的形象还是需要顾及的。 花挽照是真心实意想让小徒弟当个君子,然而君子之风绝不包括刚才几人的谈话内容。 子书颜倒也不纠缠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只应道,“知道了师尊,弟子一定照办。” 花挽照松了口气,自家徒弟就是省心。当然,彼时她不知道,有的人就是小小年纪也懂得什么叫表面功夫、口是心非的。 小少年站在她身后,微微垂眸,一派沉静的面容下不知藏着些什么心事。 第三十九章 入门大比(一)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入门大比近在眼前。 这算是沧渊派少有的大型活动,而且今年尤为不同。 “怎么来这么多外人?”花挽照抱臂坐在长老专属位子上,有些嫌弃的看着那十几个坐在她下首的正经修士。粗略扫了一眼,除了那个被自家孩子气到险些走火入魔的逍遥派掌门令她印象深刻以外,其余人一个都不认识。这么长时间不见,那掌门的头发更稀疏了。 钟曦斜着身子往她这边靠了靠,小声道,“那是别派的掌门和长老,从前往后依次是乾元派的霄定真人......” “好了不用说了,说了名字我也记不住。”花挽照道,“我们自家弟子的入门大比,他们来干嘛的?” “明面上的说法是沧渊派这些年发展迅速,他们心生向往,因此前来友好交流一番——上次沧溟殿开会的时候掌门师兄说了的呀,师叔你又没听?” “不是没听,是没记住。” 钟曦对花挽照这份儿本事也是佩服得紧,在意的东西就跟刻脑子里似的,不在意的就一个字都不会在心里留下痕迹,想的事情少,过的反倒轻松自在。 两人窃窃私语间,“使者团”的霄定真人开口了,“久闻沧渊派作为修真界的后起之秀,近些年来收了不少天才弟子,实力更胜往昔。老朽借着这个机会,也来观摩一番贵派风采。” 另一掌门道,“是啊,前不久我派长老外出云游,见到一根骨奇佳的孩子,诚心邀他来我派修行。那孩子却说对修真界第一大派沧渊派向往已久,还说什么对与沧渊派交好的傀儡宗也很感兴趣,就是没听说过我这清一宗。” “我想着果真是孤陋寡闻了,因此借着这个机会,也好过来瞧瞧这所谓的‘第一大派’,是怎样的本事。” 一开始还能勉强笑语相向,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咬牙切齿。 花挽照听明白了。这些年来,以步简为首的一群弟子在凡界用各种手段宣传沧渊派第一大派的名声,看起来对修真界影响不大,但实际上......知名度确实是有了。 照步简的说法就是,人们感兴趣的不是修真界排名,而是“仙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越狗血越有听众。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点将真正想要宣传的东西潜移默化的印在人们的脑海中。 并非是沧渊派多么在乎这个名头,谁都知道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出头没什么好结果。 只是,一百多年前,沧渊派前任掌门临死前的遗言便是“只望有朝一日沧渊派能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那样他就可以瞑目了。” 换句话说,要是成不了,那岂不就是“死不瞑目”? 眼看着要到前掌门,也就是她那位师兄的两百周年祭日了,掌门和几位长老一合计,总不能让师尊一直都无法安心离去,干脆想出这么个办法——不求真正实力达到那个标准,先在凡界造势,正所谓“三人成虎”,信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届时拿着在凡界带回来的留影石权当祭品,也算应了师尊所求。 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直接抢了别家的生源。 好苗子不好找啊,一千个人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适合修行的。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想带回去结果被一个只知道吹牛的门派把人给抢走了,多劝两句人家还怀疑是自己别有用心。 这口气谁能咽的下去? 所以这些人前来观摩是假,心里憋着气想找事儿是真,顺便还想来看看能不能再挖两个人才回去。 第四十章 入门大比(二) 花挽照看热闹不嫌事大,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人的脸色,甚至还想嗑点儿瓜子。 想到瓜子她就想到子书颜。还没回门派那会儿,小徒弟的服务那叫一个周到,无论是喝水还是嗑瓜子,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自打徒弟去了平灵峰,瓜子还得自己找。 她往台下面看了一眼,沧渊派同一等级的弟子服饰一样,清一色的白色云纹衣衫,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干净清爽,朝气蓬勃,小弟子们身姿端正,很是养眼。 花挽照收回目光,注意力接着放回长老坐席这里。 掌门不愧是掌门,大风大浪见多了,对于眼下这种几乎要撕破脸的尴尬场面依然能应对自如。 宿瓷呵呵一笑,先是悄无声息的给了身边的步简一肘子示意他收敛一下得意的表情,然后好像没有察觉两位真人话中的怒气一般,温声道, “沧渊派建派还不到八百年,万万比不上修真界诸位前辈。所谓的‘第一大派’许是凡界人士以讹传讹,我们是不敢当的——各位能来参加沧渊派的入门大比,已是本派的荣幸。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无论之前如何,现在毕竟是人家自家门派的入门大比,打搅了未免有失风度。何况,他们今天过来的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跟沧渊派赌气。 几个掌门长老不再多说,皆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台下。 —— 入门大比跟平日里的课业测试不同,不比文试成绩,只比武斗。 除不能使用外带丹药灵石,只能从门派统一提供的东西中选择以外,不限武器不限术法,符篆阵法巫蛊之术都可以上,能赢就行。当然,规则还是点到为止,毕竟同门比试,不能伤及性命。 所以此前花挽照才会说,子书颜别的成绩再好,入门大比上也没用。他输就输在压根没经历过实战,而跟他一同比试的人修行数年,哪怕是同门之间切磋的次数都远远比他多。 这批弟子两百余人,花挽照给他定了前五名的位次,要求实在不低。 两两相对,依次上台,抽签决定对手。 你说你抽到的对手实力太强不公平?不好意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捏。 平心而论沧渊派弟子本事不差,毕竟为其授课的各位长老实力在那摆着。若是发展时间足够,沧渊派假以时日也一定能在修真界前列有一席之地。 长老们一面看着台下的小打小闹,一面像是闲聊一般讲着话。 “我听说前不久妄生鬼影袭击沧渊派的时候,有人拿出一个结界成功挡住了,不知是贵派哪位高人的手笔啊?” 说话间,那人目光转向曲清朗,显然已经对沧渊派做过调查,知道这位是最擅长这类东西。 曲清朗道,“真人不必这样看我,我不过是在炼器方面有些微长处,结界阵法之类非我所长。” 另一人笑道,“巨峰真人这次的消息却是错了,据我所知,那位高人正是六长老。真人可还记得,你现在的亲传弟子,正是当初被六长老给出‘难成大器’的评价之后才转投的你门下——啊呦,在下失言,失言,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个屁。 顾及到门派形象,花挽照歪着的身子稍稍坐直了些许。 宿瓷嘱咐她不想理会这些人就不说话便是(省的得罪太多他控不住场),但这都找到头上来了,怎么可能再躲。 巨峰真人被提起往事脸色不禁一黑,还是勉强道,“未成想六长老有这般本事,只是这东西关系到修真界安危,长老既有对付的方法,还请拿出来与大家一同分享。” 花挽照道,“方法有啊,珍珑阁既然有卖,道友去珍珑阁买一份不就行了?” 巨峰一噎,还是好声好气道,“这种东西不该以高价卖出,长老拿着这钱不会心中不安吗?” 花挽照瞥他一眼,嗤笑道,“结界也是花时间精力研究出来的,有人动脑子有人花钱,这很公平,我为何要心中不安?” 第四十一章 可愿跳槽 此言一出,看台上一片寂静。 巨峰真人此前从未跟花挽照打过交道,虽对她的性子有所耳闻却也未曾真当一回事,他想着,就算有那么点傲气,可怎么也是一派长老还是师祖级的人物,面子上的礼仪还是能做好的吧? 他不知道在花挽照这里最没用的就是表面客气。 巨峰五百来岁的人了,花挽照若不论辈分单看年龄在他跟前就是个后生晚辈。被一个“小丫头”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他当下气的声音发抖,指着花挽照对掌门道, “宿瓷!贵派长老这般作风,你这当掌门的就不管不问!” 宿瓷歉意的拱拱手,“实在不好意思。但本门师叔年纪尚小,性情顽劣,还请真人多多包涵。” 包涵你个大头鬼! “哼。” 宿瓷摆明了不作为,巨峰一甩袖子别过了头,心想,你不让我好看没关系,今天来找你们的可不止我一个,等着瞧你怎么办。 “哎,那小弟子叫什么?灵力身法都很出众。” 谈话间有人往台下分了些注意力,立马被正在对战的两人吸引了。 来这儿的另一个目的是挖点优秀弟子回去,总会有择木而栖的聪明人。 花挽照方才还冷着的面容忽然现出些笑意来,“子书颜,是我徒弟。” 话音刚落,身法凌厉的少年已击飞了另一人手中的剑。那人只觉虎口一麻,紧接着脖子上就被雪亮的剑光抵住了。 对手怔愣了一下,垂头道,“我输了。” 子书颜收剑拱手,“承让。” 比试之后原该立刻下台,子书颜却下意识转头朝台上看了一眼,正跟花挽照笑意盈盈的目光对上。 子书颜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其他人比试的时候他也看过台上,师尊眼皮都没抬。方才他的比试,也不知道师尊看了多少。 “那孩子,且留步。”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传来,叫住了子书颜。 “前辈有何赐教?” 子书颜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得原地站下。 说话的那人是韶光派的一位长老,他捋着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瞧你天资过人,可愿来我韶光派?有老朽作引荐,你做掌门的亲传弟子也不成问题,岂不好过在一个小小的沧渊派蹉跎?” 当着人家师尊的面挖人。 子书颜一怔,下意识去看花挽照,后者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周身的温度却低了不少。 花挽照先开口了,“我这做师尊的还在这儿呢,真人这般举动不太妥当吧?” 那长老微微一笑,“良禽择木而栖,长老其实心里也清楚,韶光派能给他的远比沧渊派多的多,长老若真有惜才之意,就该给后辈更好的前途。” “嗯,有道理。”花挽照点点头。 子书颜心里一紧,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师尊接着道,“子书颜你听见了,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了,大可令择他处,我不记你的仇。” 花挽照鲜少这样三个字叫他名字,多是喊“书颜”二字,偶尔打趣的称呼一声“小颜儿”或“乖徒弟”,眼下明显是迁怒了。 微冷的女声传遍了整个场地,顿时下面观战的弟子就开始窃窃私语。 子书颜修行了这么久,对修真界的局势也有了大概了解。如果非要评选出一个“第一大派”的话,那么论历史、论资金、论实力,乾元派是名副其实的第一,而这个韶光派仅次于他,比沧渊派这自封的“第一大派”含金量可高多了。 这位长老说的话其实是真的。做名门大派掌门的亲传弟子,修行方面自是不用发愁,更重要的还有地位和人脉。而后者,是花挽照怎么也给不了的。 第四十二章 晚辈木宁 子书颜看着那个向他递出邀请的长老,行了一个晚辈礼,不卑不亢道, “多谢前辈抬爱,但晚辈已有师尊,待我恩深义重。所以......恕难从命。” 原来是碍于情面啊,那长老暗笑这孩子太愚,修真界实力为先,现在拒了这么好的机会讲什么师徒情分,将来有的后悔。 “你师尊修行不过两百年,且只是区区长老之位,哪比得上来我韶光派做掌门弟子?” “师尊她蕙心纨质高山仰止,我不会找到比她这里更好的去处。前辈,还是另择他人吧。” 宿瓷暗暗点头,这小子倒还真给他师尊长脸。 子书颜说罢躬身一礼,转身下了比试场。 临走前他再往台上看,师尊的目光却不再放在他身上了。 “不识抬举。” 那长老被下了面子,心里愤愤不平,口中抱怨了一句不再理会子书颜。 花挽照又恢复了刚才靠在椅背上的懒散姿态,笑道, “真人这算盘却是打错了,子书颜在我这儿,可以跟掌门称兄道弟,谁稀得去你那儿当什么‘掌门弟子’?” 哦,对了。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还是沧渊派的师叔祖。回忆起查到的有关沧渊派的信息,他心中叹了一声,也不知上一任沧渊掌门是吃错了什么药。 “那孩子现在不懂事,将来见识多了自然会后悔。” 花挽照轻笑一声,“这就不劳真人操心了。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若真有后悔的那一日,我照样可以收回来。敢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此言一出,来沧渊派做客的众人都不禁惊异的看了花挽照一眼。 屁的蕙心纨质高山仰止哦,刚才那小弟子是睁眼说瞎话还是真不知道他师尊的德行? 只有一人例外。 一长相艳丽的女子以扇遮面,咯咯笑道, “六长老好魄力。这话说的也没错,徒弟嘛,若是连尊师重道从一而终的道理都不懂,此等品行也没必要留着了。在座各位莫要做出此等鄙夷之态,若是各位有门下弟子另投他处,只怕能做得更狠。” 傀儡宗掌门,宫宴。 傀儡宗地位不高,在这些来“促进门派间友好交流”的众多人中,这位大约是唯一真心的一个。 “六长老不必理会他们,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宫宴从身后拉出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丫头,“这丫头是我派一位长老的孩子,曾在西落山见六长老风姿,自那以后念念不忘。她听闻六长老收了徒弟,便求我带她来碰碰运气。长老瞧瞧,可还能入你法眼?”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额前缀着亮闪闪的珠饰,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不躲不闪的看着花挽照,“晚辈木宁,见过长老!” 脆生生的小奶音,花挽照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是讨厌小孩子,但不是这种。长得漂亮可爱又懂事的小丫头谁能拒绝呢? 花挽照招手,“上前来我看看。” 木宁听话的走上前去。 花挽照忍不住想捏捏小丫头的脸蛋,看上去嫩生生的,肯定很软。 木宁道,“两年前长老在西落山救过我的,您还记不记得,那只雷兽?” 花挽照想起来了,当日她为找雷兽脊骨去了西落山,正巧看见雷兽对着一个小孩子下口,于是一剑斩出,救了那小孩一命。 “原来是你。长这么大了,那时候好小一团。” 当日救人的不止她一个,只不过她动作最快而已。小丫头得救以后就被傀儡宗赶来的人带走了,后来傀儡宗上门致谢,花挽照却又不在,因此竟是一直错过了。 “宗门内的长辈都说我天资聪慧,木宁斗胆,想跟随长老修行!” 第四十三章 许诺可还算数 子书颜下了比试台,却一直注意看着场内的情况,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人里的胜出者都有可能同他对上。 饶是如此,他的注意力也总忍不住分给看台上一分。 看到木宁跑到师尊跟前,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小丫头说出那句话,他立刻坐不住了。 “哎,子书兄你干嘛?” 身边的人忽然要朝看台上走,宋遥瞻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道, “就算你是长老亲传那也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啊,那么多前辈高人呢!你上去不是添乱?” 子书颜被他这么一打岔,镇静下来,他看着上面师尊捏了捏那丫头的发髻,还拿出一串手钏要送给她,不仅暗暗咬住了牙。 上台去是不可能的,上去又能说什么呢?他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让师尊下不来台。 但要这么接受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臭丫头成了他师妹,那更不可能。 子书颜忍了半晌,最终从腰间拽下弟子令牌,用灵力传了一句话过去。 宋遥瞻好奇道,“你说了什么啊?是不是跟六长老要什么秘密武器了?”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自觉小了点声音,“要是真有,提携提携弟弟好不好?” 子书颜不想搭理他,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花挽照看着小姑娘越看越喜欢,她忽然觉得若是有这么个小迷妹跟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正在此时,腰间令牌忽然闪烁了两下,花挽照知道是子书颜的消息,疑惑的往下面看了一眼。 这孩子,离得这么近有什么话好说? 她将神识探入令牌中,耳畔立刻浮现出一句话—— “师尊答应我的那个愿望,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你有想要的东西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传来一句话, “师尊,可不可以只收我一个弟子?” ...... 花挽照一怔,再抬眼时恰好与子书颜目光对上。 她不太明白小徒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不安吧。 就好像当年她刚来这儿的时候一样不安,才拼了命的提升修为。 每个人想求的东西不一样,自己是独来独往惯了,足够高的修为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小徒弟大约是......流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归宿,潜意识里怕人抢走。 木宁这丫头...... 花挽照又看了眼小丫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一汪水似的,瞧着就让人喜欢。 唉,可惜了,小迷妹没有了。 花挽照最终给出一个自以为最慈祥的笑容,摸摸小姑娘圆乎乎的脑袋,柔声道,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很抱歉,我不收徒弟了哦。” 眼高于顶的六长老居然说谢谢,还说抱歉,还这么温柔一点都没有笑里藏刀。 在座有人家中晚辈被花挽照毫不留情的拒绝过,此时不由得比较自家孩子跟木宁这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区别——凭心而论这丫头的天赋水平最多是中上,究竟是什么能让她得花挽照另眼相待?难不成...... 这时宫宴朝宿瓷抛了个媚眼,故作委屈道,“凭我和宿瓷掌门的关系,六长老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修真界第一大派沧渊派秘闻》最新一章——风流掌门同傀儡宗女修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咳咳咳!” 宿瓷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接了那个媚眼连看都不敢看,忙低头喝茶,仓促摆手道, “宫掌门莫要取笑......” 围观人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第四十四章 机会都没了 宿瓷其实长相不差。 早年修行有成驻颜有方,现在甚至不到中年模样。若非为着些形象问题特地留了胡子,妥妥一个小白脸的形象。 因此众人左右看看,貌美如花的傀儡宗掌门人和沧渊派掌门人,论人品相貌论身份背景,倒也......般配? 可怜沧渊掌门仓促喝茶差点呛死。 拯救宿瓷于为危难的是木宁。 她准确无误的找到台下站在弟子堆里的子书颜,小胖手远远的指着他跟花挽照说, “是不是我打赢他就可以了?” 花挽照觉得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她柔声安慰道,“别费这个力气了,你跟我没有师徒缘分。” “真的?” “真的,我从不骗人。” 木宁嘴巴一瘪,眼眶里续了一泡泪,“那为什么那个哥哥可以?我要是赢了他就是我比他厉害,我跟您就有缘分了是不是?” 如果眼前是个男弟子,哭就哭吧,花挽照才懒得搭理。 但这个...... 小丫头是被门派上下宠大的,再加上年龄尚小不太明事理,甚至比成年人都要难缠。 花挽照也不忍心看她接着哭,想了片刻,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待大比结束,我让那个哥哥跟你比一场如何?你若输了......” 木宁小胖手一抹眼睛,坚定道,“我说话算话,要是输了,绝不多加纠缠!” “好样的!”花挽照拍手笑道,“你这小丫头有趣,就算你与我没有师徒缘分,将来若有需要帮忙的,依旧可以过来找我。” 子书颜目光一直锁着看台上,他知道花挽照未曾答应那丫头,心里不禁松了些许。看她笑的开心,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师尊高兴,自己也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可要是真想她高兴,刚才就不该问她兑现诺言。看得出来,师尊挺喜欢那个小丫头。 子书颜自知自己那个请求非常不合适,从没有哪个做弟子的能干涉师尊收徒弟的,越距且无礼。 可他就是忍不住。 有他一个不好吗?师尊想要多么优秀的徒弟他都可以做到,一定不会堕了师尊的名声。 顾凌岑就站在他后面,见状冷哼了一声,跟子书颜悄声道,“哪来的小丫头,话都说不利索呢,还想拜六长老为师?就知道六长老瞧不上她。”顿了顿,又道,“看她这样我忽然就不难受了,起码我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自打上次妄生鬼影来袭,二人一同作战之后,顾凌岑对子书颜的印象大为改观,两人自此有了极为深厚的战友情(单方面以为)。 子书颜毫无温度的看他一眼,心想,不,你也没机会,机会刚才都被断没了。 第一天只比了十组,二十人。照这个速度下去,比完一轮还需要至少九天。 当日,来做客的众人都居住在沧渊派后勤安排的客房里。沧渊派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屋子,这点人倒还不在话下。 各位修真界前辈出行,自然不能事事亲为,总得带着几个门生弟子,哪怕没有也得充作场面。 小弟子们玩心重,没法像自家长辈那样打坐一整宿。因此夜间便聚在一起闲聊。 弟子甲道,“说起来这沧渊派,虽然狂妄自大了点,但也不是徒有虚名。我看今天的比试,他们有些弟子实力还可以,基本功也打的好。” “能不好吗,”弟子乙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愤愤道,“我就看见不下五个,都是拒绝了我家长老的人。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往这么一个小门派来。 还虚名,什么虚名,你们看见今天那沧渊掌门跟傀儡宗宗主眉来眼去了吧?哪里有半分一派掌门的形象! 还有那个顾家的公子,顾家成名不比沧渊派久?他哪怕不拜入其他门派,留在自己家里修行也好过来这儿啊!可惜了天赋这么好的人,长了个狗脑子。” 弟子丙推他一下,神秘道,“我听说他好像也是为了那个今天跟我师尊呛声的小长老。不是说那长老年少成名,前途无量吗?没准真有几分本事呢。” “呸。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就是在这些杂门小派里传传名声,放到大门派,你看谁知道她!” 第四十五章 来者不善 大比一天一天的进行下去,头一天子书颜和木宁的事情好像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了以后再无人提起。 只是来“友好交流”的诸位大派修士时常在沧渊派四处溜溜达达指指点点,引得众弟子非常不满。 “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前天跑到平灵峰演武场观摩弟子们练习也就罢了,昨天甚至跑到了藏书阁,趾高气扬的,当自己是什么——守阁的小弟子不让进,差点挨揍。”步简长叹一口气,“幸好我这个大师兄及时赶到,如神兵天降拯救师弟于危难之中......” “据你们看,他们是在找什么?”宿瓷捧着茶杯开口,打断了徒弟的滔滔不绝,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掌门那张惆怅的俊脸。 “抵挡妄生鬼影的结界设计图吧。”曲清朗猜测道。 “没有道理啊,”花挽照道,“不是已经卖出去了吗,就算只买一件,反推回去也不是不可行。这样还需要偷的话......这么蠢的吗?” 伏星逸手里拿着溯洄镜,清亮的镜面里正回放着某两个弟子的比赛过程,心不在焉道,“可能太贵了吧。昨天二师兄跟我传信,说途径珍珑阁,发现一张结界符纸竟然卖一万块上品灵石。我跟他说我们有,没让他花那冤枉钱。” 江洲月眼睛放光,“二师兄居然随身带有一万上品灵石吗?” 伏星逸摇头,“当然不可能。但是他可以赊账嘛,或者......换种偿还方式什么的。就他那性子,干出来什么我都不稀奇。到时候咱们派怕就真的声名远播了。” “来者不善呐,小师叔。”宿瓷放下茶杯,准备好好分析一番。 这么多人在场忽然点到她一个,花挽照看宿瓷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有。”宿瓷身前桌子上的几张纸飘了起来,正落到花挽照手里。 “清一宗,小师叔你跟他们抢过一株七色花。 韶光派,你偷了他们一块万年寒玉髓。 玉成宗,你骂他们掌门的儿子是废物。 乾元派,收了被你拒绝过的弟子。 ......” 花挽照一目十行的翻过手里的几页纸,然后随手一扔,这份记录着她满满恶行的纸张就轻飘飘的落回了宿瓷跟前。 “一派胡言。” “先说弟子的问题。我这人怎样你们是清楚的,不是有意招惹,我都会给对方留几分薄面。能被我骂废物那大约真的是个废物。 至于被我拒绝了又转投他处的,这算哪门子的仇怨?一派掌门心眼儿如此之小,连我也瞧他不起。 那株七色花我倒是有印象。他们守着那朵花大半个月愣是打不开外面的藤蔓囚笼,瞧他们都准备打道回府了。是我到了以后才破开阻碍摘了七色花,原来这样也算抢?” “倒是有印象”的隐藏含义就是,别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抢掠之事花挽照不会干,至于说偷那更不可能,堂堂六长老不屑于做那种事情。 花挽照吐槽完,才问,“这些都是从哪得来的?那些人都是人模狗样的,放到外面也可勉强称得上一句‘仙长’,他们总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还仙门大派呢,若当真都是这副德行,那沧渊派成为“第一大派”的时候指日可待啊。 步简举手,“是我打听过来的师叔祖。我在他们弟子的房间里放了窃听符。” “干得漂亮。”花挽照竖起了大拇指,顺便扔了颗东西给他。步简接下来一看,正是百年生的云焰果,喜的他立马作揖道,“谢过师叔祖!” “那现在怎么办?”钟曦忧心道,“他们真是冲着小师叔寻仇来的?要是打起来......只怕打不过。” “怕什么,要打早就打了,就算是仙门大派,也没有无故在人家家里大动干戈的。” 第四十六章 何至于此 “真是没想到啊,这小弟子能撑这么久。” “是啊,虽然天资出众,但看得出来他修行时间不长,没想到能打到前五。” 比试台上两个身影往来交错,灵力四溅,身法快到几乎看不清动作,只听得清脆的金属相击声和灵力碰撞的声音,间或有大大小小的威能不一的爆破,都被防护结界挡在了比武场内。 这场比试堪称大比开始以来最精彩的一场,不是因为比试的两人本事有多么的厉害,而是因为,其中一人几乎是拿命在拼。 伏星逸都要看不下去了,悄声问花挽照,“师叔,你给那小子定了什么目标?” “前五。” “前五?他现在收手也能拿到第三名的名次了——说起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关注他的比赛。” “嗯,我知道。”场上看不够,偶尔落下一两场还得用溯回镜记录下来回头仔细研究,花挽照都要怀疑伏星逸是不是对她的小徒弟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她忽然狐疑的看了眼伏星逸,“先说好,这徒弟是我捡回来的,你想要那不可能。” “切。”伏星逸不理解小师叔的脑回路,撇撇嘴继续道,“如果是前五的话,那前面的比试他拼命我还能理解,现在还这样我不能理解。”这就是个门派内的比试啊!摸摸底的入门考试,何至于此? “而且,他凭什么能拿到现在的名次我们其实都清楚,说都了比赛是点到为止,他不要命似的打另一方自然处处掣肘,这个成绩水分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件好事。” 花挽照笑笑,“这词儿过了吧?而且......也没什么不好。” “嗯?”最后几个字像是喃喃自语,伏星逸没有听清。 说话间,场上胜负已分,年纪较小的少年落败,他半跪在地上垂着头,原本束的齐整的发丝有些凌乱,少年一只手执剑支撑着身子,没人看见他垂着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和狠厉。 然而下一刻他便吐出一口浊气,费力的撑着剑站起来,干净的眼底尽是清明,他释然笑道,“我输了。” 好像只是为了尽全力和对方比试一场。 顾凌岑站在他对面,状态也没好到哪去,他吐出一口血后用手抹干净唇上沾着的红色,表情复杂的盯着子书颜,“你至于吗?比赛而已,跟我玩儿命?” 要不是他有家传的迷障术做底牌,这局怕真就载到这儿了。 子书颜云淡风轻道,“全力以赴是对比赛和对手的尊重。” 顾凌岑恍然大悟,心里直道自己格局小了,他躬身一礼,诚心道,“多谢指点,这场比赛我亦是受益良多,日后同门修行,我们继续比过。” 子书颜亦是微笑回应,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下台,端的是风度十足,称得上年轻弟子的学习楷模。 只是两人一个扶臂一个瘸腿,白色的弟子服上都是血迹,着实有些惨烈。 徒留台上台下的人看的瞠目结舌啧啧称叹。 花挽照目送着子书颜下台,才继续和伏星逸道,“我想要的只是前五名,但他或许不是。我定的目标他已经拿到了,至于说他还想要什么,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伏星逸感觉这番理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想了片刻只得道了句,“太过争强好胜。” 花挽照淡淡道,“没什么不好。” 名次已分,剩下几个人的比试花挽照便没了兴趣。 她起身欲走,身前忽然拦了一道拂尘, “小长老请留步,我这里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 第四十七章 有何指教 花挽照抬头一看,是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修真界大多驻颜有方,外表岁数这么大的倒不多见。 挡在跟前的白色拂尘拦住了离开的方向,没有要拿开的意思。这个动作太过冒昧,来人满脸皱纹长得又不好看,花挽照有些微恼意,她不动声色的将拂尘推开,温声道,“前辈有何指教?” 那老头一愣,似乎想不通前几天呛人呛那么狠的人为什么忽然对他客气了。 他不知道,花挽照的“不讲道理”只针对于那些上来就同样“不讲道理”的人,至于这种说话稍微客气些,还没暴露出目的的,她不介意把礼节做的到位一些。 这样就算最后双方没谈拢打起来了,还能说一句“我既然以礼相待你为何无理取闹”,完美占据道德制高点。 不就是礼貌一点嘛,既没有技术难度又不费什么精力,拿来做做样子再好不过。 长得极漂亮又有礼貌的小姑娘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那老者听到“前辈”、“指教”之语不禁心中得意,收了拂尘捋着胡子道,“老朽看你这徒弟实在是天纵奇才,听说他修行不过数月?” “从哪里听说?”子书颜回山确实不过数月,但就连山中弟子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怎么就确认他修行时间了。 “呃......”场面话而已,你有什么好追究的啊! “你调查他?”花挽照微微歪头,满脸好奇之色,好像只是顺理成章的问这个问题,毫无别的意思。 老头被噎住了,尴尬一笑,眼神躲闪了一下,圆道,“听说,听说......” 花挽照无意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他,继续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咳,”老头清清嗓子,道,“老朽看到这样的少年天才有些心痒,想试他几招,也好知道小长老是怎样教出来这样优秀的徒弟......” 若是放到前几日,他直接就动手了,可这些日子过去见识了花挽照的脾气,他也担心试探子书颜的时候花挽照这边会出什么状况,因此不得不提前“客气”一番。 他自以为这话说的已经够委婉,长辈指点指点小弟子也在情理之中,对方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子书颜方才下台时的惨样花挽照还记得,别说来人目的不善,就算是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教导徒弟。 于是老头就听见对面的小姑娘用很认真的语气问了一个问题,“我曾经用一年时间修行至元婴境界,不知在前辈看来,我算不算少是年天才?” “当然算。”老者毫不犹豫道。 当年此消息一出震惊了整个修真界,人们第一反应是沧渊派捡了个怪物回去,还有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大能夺舍重生,特地跑到沧渊派来“伸张正义”。最后是前任沧渊掌门再三担保加上有神器破虚镜试验作证,才暂时消除了人们的疑虑。 时隔数年,花挽照本人的修为境界虽然再无进益,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让许多人释然了不少,偶有人谈起也只得感慨一句“潜力耗尽”跌落神坛,但她修行至元婴的经历再提起来依然配得上“天才”之称,“少年”二字更是实至名归。老者的认同的确是肺腑之言。 子书颜下台以后本是坐在疗伤区域休息,见看台上有人点名要同自己过招,便将门派提供的疗伤药一把塞到嘴里吞下,正准备起身,便听见台上娉婷而立的女子柔声道, “既然如此,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我跟你打。” 第四十八章 切磋 “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我跟你打。” 轻飘飘的一句话扔到了跟前,老头才明白花挽照打的什么主意。 跟花挽照打......不符合计划啊。 对方摆明了不放人,且做师父的肯定不比做徒弟的好对付,但毕竟只是个两百岁的小姑娘,不过元婴初期,而自己已至元婴巅峰,半步出窍境,怕她作甚? 也罢,正好试试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修行了七百多年的结果她一年就做到了,总得有点原因。 只稍一思索,老者便做好了决定,他还想客气两句“点到为止切磋而已”,话没说出口,眼前的女子便足尖一点,飘然落在比武场上。 花挽照没拿自己的本命法器,她素手一扬,一柄无鞘剑就从台下的疗伤区直直落到了她手里,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剑光——正是子书颜下了场以后又重新配在腰间的鹿微剑。 “子书兄,你这剑认主了吗?”宋遥瞻满脸羡慕,这等名剑他怕是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拿在手里。 “嗯。” 子书颜一手搭在剑鞘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人。 “那怎么六长老一招手它就过去了?” 旁边有人嫌弃道,“你什么脑子哦!凭长老的本事,别说她徒弟的佩剑,就算是你我手里的剑,她照样一招手就能过去。” “是啊,总算能见识到长老出手了。”顾凌岑任由一旁的弟子给他包扎哗哗流血的伤口,满怀期待道。 场上有一瞬间的沉寂,花挽照未行晚辈礼,而是手中剑尖直指向老者,下巴微抬,“前辈,请赐教。” 明晃晃的挑衅。 这谁能忍? 立时就有其他门派的人起哄道,“花长老既然有意请教,浮屠前辈可莫要藏拙啊!” 钟曦担忧的看了掌门一眼,宿瓷摇摇头,示意他无事。 浮屠长眉一横,也跟着跃到了场上,这个时候他倒是不讲什么“长辈”的矜持了,连比试前例行公事的客套话都不说,上来就是一梭伏魔锥扔了过去。 这是修真界一位炼器大能的成名之作,当年那位大能就是靠着这一招重伤了一个入魔的佛修,免了一场血腥屠杀。自那以后,伏魔锥便也成了一部分修士常用的法器。 说好的切磋,却上来就使出这种大杀器,很难讲是恼羞成怒还是早有预谋。 花挽照却不慌不忙,身形一错便躲了开来,那锥打到演武场上方罩着的结界上,只听得“噗嗤”一声,结界竟被腐蚀的破了个洞。 原本的伏魔锥只是对入魔的对象有奇效,然而这个加上了这么强的腐蚀作用,攻击力变得尤为可观。 能量用尽的伏魔锥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青色的石板上晕开一抹乌黑的颜色。 不但有腐蚀性,还带有剧毒。 子书颜猛的从座位上站起,同样吃了疗伤丹药正在一旁休息的顾凌岑吓了一跳,不满的将他按在椅子上,“安静些看吧,六长老看用得着你担心?” 江洲月冷冷道,“浮屠真人从前便是凭借这种卑鄙的手段成名的吗?” 巨峰真人轻轻吹凉嘴边的热茶,云淡风轻道,“江长老还是见识太少,修真界能克敌制胜便是好手段,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看浮屠也是怕花长老年纪太小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借此机会指点她一番。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花挽照却没有他们预想的那般左支右绌,反而一面轻巧的避开浮屠接二连三的攻击,一面不忘调笑道,“看来这就是前辈平日里同人切磋用的力度啊,既然如此我若是低于这个水平岂不是让前辈以为我瞧不起你?” 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待在花挽照手里只偶尔拿来挡两下攻击的鹿微剑忽然被抛到了半空中,而后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的灵力直斩而下! 第四十九章 大长老出现啦 沧溟殿前的演武场本就是为了门派的大型比试而设,每次要使用之前会依据打斗者的修为调整场上的空间大小、场景布置、护场结界的强度高低等一系列参数。 而此时演武场上的一切布置还都是按入门弟子级别来的。 花挽照从上场开始一直在摸鱼,甚至没有主动出过招,只是拿鹿微剑稍稍抵挡一二,便让人以为她不过就这点本事,再厉害的天才境界压制下也只有防守的份儿。 此刻铺天盖地的攻击从前方奔涌而来,这个攻击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结界的防护能力,浮屠瞳孔骤缩,手里扣着的一发准备拿来攻击的灵力转而撑起了一个护盾做防守。 众人只听得“哗啦”一声,比武场上的防护结界顷刻告破,一个人形从场中飞出来狠狠撞到殿前柱子上。 “咳,咳咳......”浮屠捂着胸口咳了几下,只觉喉咙里一阵腥甜,他怒目道,“你这女娃竟如此卑鄙!” 亏他以为对方实力有限,原来都是在降低他的警惕! 花挽照毫不客气的嘲讽道,“陪你玩玩儿罢了,哪里知道你就这点本事,没耐心是我的错咯?” 说罢,手中剑随意一挥,如方才一样的招数再次朝着跌坐在柱子下的浮屠真人攻去,竟是赶尽杀绝之势! 有年纪小的弟子已经惊呼出声,台上亦有别派长老怒斥道,“宿瓷,花挽照行凶伤人,你沧渊派有何说法?!” 但没有一个人出手拦住攻击。 许是因为看台与浮屠坐着的地方正好方向相反吧。 然而预料之中的横尸当场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这招看起来同方才如出一辙的灵力攻击在浮屠跟前被忽然出现的一道黄色光挡住了。 尘埃散尽,众人才看清落在地上的是一张已经报废的黄色符纸。 “师叔,你又胡闹!” 一个身着玄衣的人突然出现在浮屠跟前,将一句斥责硬邦邦的砸到场上。 钟曦惊异道,“二师兄?” 不是说过段时间再回来嘛,怎么这么突然? 被花挽照那一招吓到噤声的弟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玄衣人转头怒喝一声,“肃静!” 世界又安静了。 沧渊派大长老兼掌刑长老,钟曦等人的二师兄,名唤巫羽,座右铭是“为沧渊派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而奋斗终生。” 至于性格,瞧瞧这张比石头都冷硬的刀削般的脸庞就懂了。 花挽照不是小弟子,自然也不怕这位严厉的掌刑长老。 她笑了笑,随手一抛,鹿微剑带着风声唰的一下正好落回子书颜的剑鞘里。 “我跟前辈开玩笑呢,你那张符纸放空了吧?没感觉出来吗?” 就算没人挡,那道灵力到了浮屠身前照样会消失掉,不过吓唬吓唬罢了,没看见掌门都稳稳坐着呢吗?着什么急。 花挽照手一背,上扬的嘴角忽然拉平,换上一副严肃的语气道,“巫羽,见了本门师叔不行礼?” 巫羽噎了一下。 修真界的确有这么个规定,晚辈见长辈得行礼以示尊敬。但日常时时见面哪有那么多拜来拜去的礼节?就连花挽照本人其实也并不十分计较。 但身份在这摆着,她非要耍脾气较真,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巫羽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抬手行了个礼,“见过小师叔。” 花挽照又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师侄免礼。在外面奔波劳累好容易回趟家,这般客气做什么?” 第五十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花挽照贯来如此,巫羽也是拿她没办法。说破了天她也是师叔,只能说幸好当年师尊没同意她当太上长老,不然如今更是没法钳制了。 其他门派被花挽照呛过的人见她对自家人竟也是如此,不禁生出了一丢丢“同病相怜”的错觉并对“家有熊孩子当长辈”的同情。 巫羽应付完了小师叔,转身去扶倒在地上的浮屠真人,心下掂量若是好好道个歉能不能挽回点沧渊派在人家心里的印象分。 这一扶才发现,浮屠这老头满头冷汗双眸紧闭浑身酸软,那杆白色拂尘凌乱的散落在一旁,一身仙气儿丢了个精光。 “哈。”花挽照不客气的笑出了声儿。 巫羽道歉的话卡在了喉咙,伸手一试浮屠还有气儿,略松了口气,抬手招来两个竹怀峰的弟子,让他们抬着浮屠去疗伤。 此时浮屠自己的徒弟见局势已经稳定,也从看台上赶了过来,自家师父如此不禁打他们脸上也挂不住,跟着沧渊弟子走之前狠狠瞪了巫羽几眼,放狠话道,“沧渊派今日所为,我们乘云宗定然会讨个说法!” 乘云宗,甚至还没沧渊派规模大的一个小宗门。 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来打架。 乘云宗的态度可以暂且不管,今日在场的可不止这一个小门派,乾元派韶光派一类才是大问题。虽然沧渊派不是先挑事儿的一方,但他们要是给扣上一个“残害正道修士”的帽子,沧渊派还有的折腾。 沧渊派这边正在考虑此事如何收场,沉默了许多天的乾元派霄定忽然开口, “贵派小长老倒也真是个妙人儿。” 这话看起来不像是苛责,但也保不齐有反讽的可能。宿瓷拿不准霄定是什么态度,只得陪笑客套道,“本门师叔年纪尚小,胡闹惯了,仙君莫要放在心上。” “年纪再小也有两百岁了。乾元派里,就算是两百岁的弟子也没花长老这般有朝气。” 啊这,是讽刺吧?是的吧?总不能这话是真心的? 宿瓷干笑了两声,同师弟师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花挽照抬眼看一众来沧渊派做客的别派人士,目光从最后的位子上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定在霄定的脸上,面上犹带笑意,语气却已冷了下来,道, “仙君也瞧见了,我未曾下过重手,反倒是那老头上来就出杀招。何况是他挑衅在先,最后不禁吓唬晕过去了,总不能也说是我的错吧?” 霄定道,“比试有比试的规矩,若是浮屠最终无事,自然不能算是花长老的错处。” “我出手知道轻重,只要没有人从中作梗他自然是无事。”花挽照道,“各位在这里待了也有快一月的时间了,此前你们纵容弟子四处乱闯倒也罢了,今日突然挑衅,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想出了什么新主意? 彼此都不是傻子,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霄定前辈,你说呢?” 霄定无奈的笑了笑,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晚辈,“花长老误会了,我来此实是为了欣赏贵派的入门大比,至于浮屠真人有何目的我又怎会知道?不如先把大比进行完,再言其他。” 宿瓷道,“仙君,本派小师叔说话不太好听,还请仙君多多包涵。但有一点说的没错,各位来此,大约不只是为了看我们这点小打小闹。 入门大比其实也差不多结束了,弟子们受伤太重,总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余下的两个名次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听仙君的意思,也是有其他事情要与我们商议,不如就趁现在说清楚,莫要再往后拖延。” 第五十一章 走一趟吧 花挽照再怎么无礼,沧渊派众人再怎么偏向她,说到底还是宿瓷这个掌门的话能代表整个门派的态度。 如今他这么说,就意味着一定要找霄定等人要个说法。 事已至此,霄定倒也不再推脱,直言道,“前不久,各大门派又经历过一次妄生鬼影的突袭,皆损失惨重。此次鬼影似乎比从前实力有所加强,但据说,沧渊派因为一个小弟子,反倒是转危为安。” 说着,他往弟子们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笑道,“传言不虚,花长老收了个好徒弟。 妄生鬼影这种东西,在修真界已经肆虐了一百多年,从最开始的少量到现在的大批量出现,出现的次数不多,但增长速度迅猛,实力也一次比一次强,由不得人们不担心。 我们都觉得,这背后是有人在操纵,但麻烦的是,至今都没有找出一点线索。 因此听闻了贵派的事情,便想着过来请教一番,见识见识这位小弟子,也好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一些有关鬼宗的信息。” 宿瓷眉毛一扬,“鬼宗?” 霄定道,“妄生鬼影背后势力无法捉摸,我们不久前刚给他起了个名字,还未来得及通知各位,姑且这么称呼吧。” “我们”,指的是以乾元派为首的几大门派组成的仙盟。宿瓷心里泛起一阵无奈,难怪师尊临终遗言都是要将沧渊派发展成修真界第一大派,地位不够,什么消息都得等着人家通知,通知的便罢了,没通知的也不知道哇。 “但是来了贵派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花长老的手笔。”霄定继续道,“花长老年纪轻,行踪不定,更何况据说在此之前甚至从未跟妄生鬼影打过交道,初一遇到便能将其克制住,有人怀疑花长老与鬼宗勾结,” 伏星逸恼道,“仙君,血口喷人不好吧?” 你们都不知道鬼宗是什么来历,沧渊一个小门派,何德何能? 霄定歉意的点点头,“伏长老且听我说完——但我同令师尊有些交情,他看中的人,想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此,倒并不会多想。只是众口铄金,有些不必要的怀疑能早些打消还是打消的好。” 宿瓷道,“那依仙君的意见是......” “还请花长老......” 霄定话未说完,巨峰抢道,“还请花长老和她的徒弟同我们一起前去,呃——仙盟交流一番。” 宿瓷想都没想,拒绝道,“这里不行?” “沧渊派地方太小,不利于施展。” “你这可不像好心请人的样子。我若是不去呢?”花挽照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扔,瓷杯“啪”的一下稳稳的立在了桌面上,水花四溅。 巨峰真人道,“方才花长老与浮屠真人的比试我已拿留影石记录了下来,比试场上公然残害正道修士,我们有责任将此事调查清楚。” 弟子席上的顾凌岑拍案而起,“分明是你们颠倒黑白!” 这就是大门派的嘴脸? 有人笑道,“顾小公子可别瞎说,连累到不相干的人就不好了。 说起来,花长老曾经抢过我门下弟子的一株千灵草,私掠财务也算一桩罪名吧?” 花挽照冷冷道,“你那弟子莫非没告诉你,我是拿一瓶千年木精华跟他换的?” “过去的事情以后再说,”那名修士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花挽照的冷言冷语,“眼下沧渊派所有长老都在这儿,若是花长老不同意我们的提议,不妨试试,可还有人能出得了这山门?” 第五十二章 没想到吧 众人面色骤变,霄定皱了皱眉,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豫之色。 傀儡宗的掌门宫宴猛的坐直身体,片刻后又缓缓松弛下来,娇笑道,“何至于此?沧渊派又不是不识时务之辈,各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防直说,何必非要带人走?” 显然,在座的各位来宾里,只有她是真心跑这儿来看沧渊派入门大比的热闹的,而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况显然超出了预期。 小门派,没人权啊。人家要干啥怎么会通知到她。 花挽照嗤笑一声,跟宿瓷道,“掌门,我说过什么来着?那些所谓的仙门大派,都是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豺狼成性。想要得到话语权求他们认可是不行的,什么时候能将他们打服,才算成了。 你瞧瞧这阵仗,今天他们就算是在这儿灭了你这个掌门,修真界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反正有留影石为证,什么黑锅不能往头上扣?一个小门派而已,没人在乎的。 霄定道,“花长老言重了,我是诚心前来邀请,并无他意。” “霄定仙君,何必跟他们废话?”有人不耐烦的开口,厉声道,“要么把结界设计图交出来,要么就跟我们走,两个选择,看着办吧!” 沧渊派众人对视了一眼,果真是为了那个东西。 花挽照悠悠叹气,“没别的选择了?” 那修士道,“你说呢?” 一个声音忽然自弟子席上响起,“那个结界我也会,你们想知道什么,带我走也是一样的,何必为难我师尊。” 子书颜身上的伤口敷了药,血已经止住了,只有脸色依旧苍白,此时配上打完架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衫以及那坚毅的表情和愤怒而压抑的目光,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意味。 巫羽这才注意到这个入门大比给自己比成重伤的小弟子,他的目光在子书颜和花挽照之间来回转了一下,轻声道,“这孩子......” 花挽照没想到子书颜忽然横插一脚,她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斥道,“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坐回去!” 被这么一打岔,再加上耐心耗的差不多了,也没心思再跟他们拉扯,花挽照直言道, “打打杀杀有失风度,所以我们不如换一种思路来解决问题。” “什么?”那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花挽照不慌不忙,继续道,“你们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是仰仗有大门派撑腰再加上有留影石记录为证,就可以伪造罪名然后对我们随意欺压。那如果,我们也有呢?” “你......” 面对对方狐疑的目光,花挽照狡黠的笑了,“你说,如果把整个大比其间各位的所作所为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这样的留影石会不会有人感兴趣?再如果,在珍珑阁有这么一个活动,每买下一样东西就赠送一枚留影石,一天可以送出去多少份啊?” 对面修士猖狂笑道,“你以为现在还有人能出得了沧渊派的山门?” 花挽照感慨这感人的智商,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派你出来说话呢?你没看见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嘛? 她怜悯道,“那要是有法器能同时往外传播记录到的影像呢?我二师侄要不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又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对面猖狂的笑容僵在嘴角,然后慢慢消失。 修真界再怎么实力为尊那也不是土匪行事,做什么都要讲究“师出有名”,如果冠冕堂皇的理由没了,那就该轮到别人来讨伐他们了。 “害,都说了可以商量嘛,我也不想送那么多留影石出去,花我的钱我也心疼。好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第五十三章 那我们也要 沧渊派虽是小门派,可沧渊派的人不是蠢货,“门派友好交流”的幌子不会信,来找花挽照寻仇的理由更不会信。 联系到他们来了沧渊派以后种种狂妄离谱的举动,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抵御妄生鬼影的结界比宿瓷等人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那么对方想要强抢也在情理之中。 但为什么呢?本来沧渊派也没打算私藏,这不是都卖出去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霄定给出了答案。 “妄生鬼影已成修真界大患,既然有了能对付它的办法,自然没有理由随意放过。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确认一番传言真假,若是真的,便该上报仙盟。请花长老前去亦是出自真心,毕竟,我对此事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还是本人到场更好些,仙盟也好给出相应的奖赏。” 这番话说的隐晦,但重点信息都给出来了,翻译一下便是: 这个东西很重要,仙盟暂时还没发现,我得在官方发现之前拿回去请功领赏。 宿瓷试探道,“那今天的事情......” “同各位一样,并不知情。我这番前来,也不知道拜访沧渊派的有这么多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 翻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他们的计划我更是不清楚。 花挽照看看沧溟殿外,评价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谁又知道。” “师叔!”宿瓷不悦的喊了一声。 霄定大度的笑笑,“无妨。” 沧溟殿外演武场前的看台上,方才还神气无比的诸位来宾此时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面带怒色,不发一言。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人身上都束缚了一条从地下弹出来的银丝,正是珍珑阁曾经高价拍卖的上品捆仙锁。而他们的座椅上皆贴了一张爆破符,随时都能完成燃烧自我的使命。 霄定与他们不同,待遇稍微好些。他身处殿内,身下坐着的是一个封制灵力的小型阵法,身前的小几上摆放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对面坐着与他相谈甚欢的沧渊掌门宿瓷,身边围着的是沧渊派几位虎视眈眈的长老。 宿瓷继续虚心请教,“那,据仙君看来,他们来是为了什么呢?” 霄定面带微笑,“大约,可以拿成果去跟仙盟交涉,以求得一席之地吧。” 宿瓷眼睛亮了,“那我们也要。” “......” 霄定端茶的动作凝滞了一下,便听见宿瓷继续惆怅道,“只是我们在仙盟毫无人脉,还希望仙君能帮忙美言几句。” 啧啧。 要不是时机不对,霄定真想冷笑。沧渊派,此前装的不显山不露水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谁能想到刚才在殿前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会忽然启动场上预设的机关,以至于局势陡然翻转?现在还在这里同自己交涉,好一个宿瓷。 如果早知道沧渊派如此不好对付,谁会来淌这趟浑水?若真如他们所说,将大比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在珍珑阁公之于众,自己虽没做什么,可只袖手旁观这一条也足以被人说三道四了。 好在宿瓷这番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合作共赢。 霄定想清楚以后,笑道,“好说。仙盟从不推拒人才,我回去以后自会将情况如实上报。” 宿瓷也笑,“那便多谢仙君。这是结界的设计原理图,还请仙君代为转达。” 霄定尽力保持住自己儒雅端方的风度,接过那个被灵力封住的芥子袋,“好说,好说。” 收起芥子袋,霄定沉默了一下,问道,“我能离开了吗?” “还有个问题。”花挽照抬眼看他,“你们要我跟着走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东西嘛,怕我藏私没有全交出来也是合理。” 霄定微笑,“不,不是‘我们’,是‘我’,诚心邀请花长老。” “啊,行吧,是你——邀请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我徒弟跟着一起?难不成还怕我出了什么事他将来报复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更值得担心的应该是我这几位师侄吧?” 第五十四章 不会再生波澜 “抱歉,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霄定歉意道,“要那名弟子跟着去这话不是我说的,或许花长老该去问巨峰真人才是。” 霄定仙君的大眼睛里满满的真诚。 曲清朗小声道,“小师叔,这还需要猜吗?明显是你得罪的人太多了,连带你徒弟也招人记恨。” 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这场事件是不是全程都由霄定安排的,还是说闹事的诸位各怀鬼胎,霄定本人在他们中间的地位都是最高的。他不说,别人那里更别想问出来。逼得急了,万一要来个鱼死网破谁都讨不着好。 花挽照盯了霄定一会儿,知道是再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哎小师叔你做什么去?” 花挽照头也没回,“去看看我徒弟,孩子还小,怕是吓坏了。” —— “你们可真是,有应对办法也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白担心一场。”宫宴摇着团扇嗔怪道。 江洲月笑道,“这些应对之策都是仓促安排,何况事关重大,没能确保计划有效之前,不敢再将别人扯进来了,也恐伤了无辜之人。宫掌门勿怪。” “不怪不怪,我哪里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呢?”宫宴不在意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那个浮屠呢?怎么样了?” 钟曦道,“检查完了丢不了命,让他徒弟给带走了——本来也没受什么伤,我看都是小师叔给吓得,那阵势太大,他以为真要杀他呢。” “那浮屠之前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还以为有多厉害,谁想到小师叔一招就给吓晕了,怕死怕成这样。” 宫宴咯咯笑道,“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出元婴境界,估计也没经历过什么生死大劫,这怕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死亡的危险,吓住了也正常。老人家心理承受能力不好,你们得体谅。” 顿了顿,又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没什么问题吧?万一有人下黑手害了浮屠,再转而栽赃到沧渊派头上......” “不会的。”宿瓷道,“留影石的事情还没解决,珍珑阁又是出了名的信誉度高、认钱不认人,有它做威胁,再加上霄定的担保,余下的人不敢再生什么波澜。” 宫宴眨了下眼睛,“宿掌门解释的好清楚,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呢~” “咳......”宿瓷拳头抵住嘴巴咳嗽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宫掌门莫要取笑......” “师兄,大比基本上也算结束了,不如将前几名弟子都叫进来,我们也好选选徒弟。”曲清朗适时开口,拯救了尴尬中的宿瓷。 “第一名不是还没定?” 伏星逸从殿外进来,道,“我刚问过了,那个接下来要跟顾凌岑比的弟子看过了他和子书颜的比试,自愿认输,他说这两个人的实力他自忖都不如,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而同门切磋以后有的是机会,大比再为此进行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宿瓷有些惊讶道,“自愿认输?他这意思是要第三名?” “是。” “这孩子倒是跟正常弟子不大一样......那好吧,把前十个人都带进来,你们看看,有没有瞧中的弟子。” 花挽照听了曲清朗的传信,带着小徒弟和其他九名弟子进来。子书颜状态还好,没有像花挽照说的那样“吓坏了”,只是刚一见到去找他的花挽照时有些慌乱,甚至想去抓花挽照的手腕,焦急道,“师尊你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都解决了。”花挽照轻松躲开子书颜的动作。她不理解徒弟的担心来源于什么,开始反思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子书颜产生“自己师尊很弱”的错觉。 区区一个浮屠而已,不至于怀疑她打不过吧? 看,就连仅仅跟她有两面之缘的顾凌岑都知道,子书颜是在杞人忧天,这当徒弟的反倒对师尊这么没信心。 花挽照看着这俩把自己比成重伤、站在一群弟子中间格格不入的晚辈,还是拿出两颗云焰果递了过去, “养气蕴体,疗伤固神,拿去吃了吧。” 第五十五章 有些师尊的风度 九个弟子排排站,只子书颜挨着花挽照站在一旁。 巫羽从刚才起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弟子,他端详着子书颜,问花挽照,“这是你徒弟?” “嗯,是你师弟。” 巫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道,“是个好苗子,倒是有些......师尊的风度。” “哪里有了。”伏星逸没忍住,撇撇嘴,并不认同二师兄的说法。 子书颜自觉的行礼,“弟子子书颜,见过大长老。” “唤师兄即可。” 子书颜没想到,这位大长老虽看起来一副严厉古板的模样,本人居然还挺好说话。他从善如流道,“我知道了,师兄。” 巫羽口中的“师尊”,自然就是前任沧渊掌门了。伏星逸觉得他给的这个评价过高,不满道,“师尊的风度哪是他能企及的?光端方有礼就算了?你去随便拉个小弟子,都能做到。” 巫羽见他态度生硬语气有异,心知是这位师弟又误会了些什么,叹气道,“星逸,你是不是又随便给人看相了?看出什么来了?” 伏星逸刚要说话,一眼瞥见殿内站着的其他弟子,到嘴边的“狼子野心”四个字又咽了下去,只闷闷道,“没什么,回头再跟你说。” 巫羽苦口婆心道,“师尊说过你本事没练到家,不要随意断定他人命运。这么大人了,又是长老,别总是使些孩子脾气。” 伏星逸觉得自己方才要给子书颜留面子的一片苦心全然没有得到回报,闭眼吐了口气,“知道了。” 见过子书颜,巫羽等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九个弟子身上。 沧渊派弟子在初始教学的时候什么都教,除朝岫峰以外的各峰都会将本峰擅长的修行内容编入教案中供弟子们学习,而入门大比时诸位弟子各显神通,长老们便会依据他们水平发挥的情况挑选自己中意的弟子。 当然,要是没中意的也可以不选。 作为此次大比的魁首,顾凌岑站在最前面,虽满身血迹伤口,却不掩少年意气,他在有人向他递出橄榄枝之前,率先开口道, “弟子想拜六长老为师。” 顾凌岑的事情,除了花挽照和子书颜以外没人知道,因此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宿瓷清楚花挽照的脾性,收一个徒弟是奇迹,收俩徒弟......嘶。 “咳,凌岑啊,你根骨不错,最适合做剑修,比起六长老,可能其他长老更适合你。” 顾凌岑疑惑道,“子书颜的剑法也很不错啊。”据他所知,沧渊派几位长老虽各有所长,但都算得上全才,教他不是绰绰有余? “是这样,但是......”宿瓷绞尽脑汁考虑怎样解释才能不伤害少年的一腔热忱。顺便还有些担心,万一这时候小师叔来一句“你不配”,一腔热血被泼上一盆冰水,打击到人孩子怎么办? “我挺欣赏你的。”花挽照忽然道。 嗯?宿瓷没说完的话截住了,心想莫非有转机?讲真顾凌岑这孩子天赋高肯吃苦,还有些领导才能,如果能跟着花挽照修行,也是好事。 子书颜垂下的手悄悄握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挽照。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比试还是输给了对方。顾凌岑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也会是个很优秀的徒弟,而自己那个请求在师尊心里不知占了几分分量。他原本就不该起这样的独占心思,如果师尊看中了这个徒弟...... “哥哥?” 耳畔一声奶呼呼的喊声给子书颜喊清醒了,他低头一看,木宁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正疑惑的看着他。 子书颜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袖攥的死死的,而小丫头个子矮,刚好看见。 他笑了笑,在木宁说出其他话来之前低声道,“无事。” 手虽然松开了,袖子却还皱成一团,藏在手腕之后,像极了他此时那点卑劣的心思。 恐被人发现,子书颜指尖带上灵力,悄悄将布料抚平。 第五十六章 没缘分呐 “如果,” 花挽照轻轻说了这俩字,忽然又停住了。其实她想说,如果在两个月看到顾凌岑至今为止的所有表现,或许她就同意了。 但转念一想,子书颜提那个要求是因为以为她要再收徒弟,就算所有事情都提前两个月,子书颜照样会提那个要求。自己会拒绝小徒弟唯一一次的请求吗?显然不会。 而且,说再多“如果”有什么用呢?最后还是不会满足顾凌岑的愿望啊。既然如此,假设越多就越遗憾,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死。 于是花挽照继续道,“但是,还是那句话,我不适合做你师父。你就当我们没有师徒缘分吧。” 子书颜无声的松了口气。自己真的不好,让师尊为难了。他垂着头,心里悄悄的泛起一丝内疚。 木宁晃晃顾凌岑的袖子,同样难过道,“长老不会骗人,她说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哥哥,你也不要这么执着了,我跟你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吧,两个人遭遇一样,总能安慰点。” 宫宴笑骂道,“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这臭丫头听个词儿就乱用。” 顾凌岑刚亮起来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他已经在大比中证明自己的实力了,花挽照还是不肯收他,大约真像木宁说的那样,没缘分罢了。 见少年这般失魂落魄,花挽照到底是生了些惜才之意,她想了想,道,“虽然不能收你做徒弟,但是朝岫峰的藏书室随时向你敞开着,若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可以来找我。” 宿瓷讶然看了她一眼,以前要是有个人跟他说,“你小师叔的藏书室可以让外人进去!”他一定会判定那人脑子有问题。但现在明明白白的事实摆在眼前,宿瓷想着,或许花挽照之前脾性那么孤立,大约是跟人接触太少了。看,现在收了个徒弟,变化好多。 花挽照能说出这话,已是做了极大的让步。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实质性的亲自教过子书颜什么(不算修行刚开始入门那会儿和教写字的时候),每次都是丢两本书给小徒弟让他自己去看。从这个角度来讲,在功法修行方面,她足以称得上是顾凌岑的半个师尊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除了不能住在朝岫峰,不能与花挽照朝夕相处随时联络以外,待遇同子书颜也没什么差别了。 顾凌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之后大喜,慌忙伏地行礼道,“弟子谢过......六长老!” 宫宴见顾凌岑这番,觉得有戏,悄悄推推木宁,“宁宁,你呢?” 花挽照其实挺喜欢这小姑娘,如果木宁要来朝岫峰做客的话,她还是很欢迎的。 但是木宁眨巴眨巴大眼睛,拒绝了,“我不要。” 宫宴不解,“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拜花长老为师吗?”现在有机会了啊!看她今天高兴,有什么要求赶紧提啊! 木宁瘪瘪嘴,“可是我只想时时刻刻跟在长老身边,我不喜欢看书啊!” 宫宴指着子书颜问,“那你还要不要跟这个哥哥比试?” 木宁看看子书颜,摇头,“不了,我打不过他。” 小丫头太实诚,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花挽照弯下腰,捏捏她的脸颊,道, “想做我徒弟,一定要努力修行喜欢读书的,看来我们真的没有缘分。不过,以后若是得闲,可以来朝岫峰找我玩儿。” “嗯!”木宁用力点头,发髻上的珠饰碰撞,叮当作响。 第五十七章 入住朝岫峰 伏星逸挑走了此次大比的第三名,那少年名唤苏埕,他觉得此人头脑清醒行事理智,非常适合学习推演算术。 掌门宿瓷则接收了顾凌岑做步简的师弟。顾凌岑天赋高,又肯吃苦修行,虽不能如愿拜入朝岫峰,掌门亲传的身份也足以配得上了。 子书颜则如愿成为紧挨着他师尊居住的朝岫峰独苗。 月色如霜,铺满了整个院子,白日里活泼的蝶鸟此时全隐进了银霜紫藤里沉沉睡去。朝岫峰常年无人居住,现在有人住了也是人丁稀少,一到夜里便是“静谧”的代名词。 花挽照坐在长廊横栏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在地上。她斜靠着廊柱,身子稍稍一动,搭在肩头的发辫就滑了下来,上面缀着的一串珍珠发饰微微晃动,发出很轻的碰撞声。 “给我块儿糖。”花挽照伸手。 坐在石桌另一侧的子书颜从自己跟前的盘子里捡了一块酥糖递了过去。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花挽照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师尊今天好像很高兴。” “当然高兴,忍了这么久,看那群道貌岸然的蠢货吃瘪再高兴不过了。”花挽照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杯中甜酒已经见底,子书颜很自然的又给她斟满。 “倒是你,”花挽照转头去看小徒弟,好奇道,“从沧溟殿回来,好像一直不太高兴。是哪里不合心意吗?” “没有。等了这么久,能住进朝岫峰,以后心有归处,再高兴不过了。”子书颜学着花挽照的语气道。 “你有。”花挽照肯定道。 她又不瞎,情绪感知能力也正常,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子书颜:“......” “不想说啊......那算了,随你。” 修仙者首要修心,心情不好不算什么,又不会走火入魔。而且孩子再小也有隐私,她是个很开明的师尊,也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倒并不担心。 子书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师尊,如果我没有跟您提那个请求,您会不会收顾凌岑为徒弟?” “不知道。我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了你就没有再想过别的事,所以我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怎么,你觉得我应该收吗?” “他是真正的天才,从各方面来讲,比我优秀。” 少年故作平静的语气下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试探和不安。月色下,那张白净俊秀的面孔上满是落寞。 花挽照敛起神色认真看了子书颜一眼,准确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词。 “你觉得,你不是天才?” 子书颜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在纠结这个问题还是想要借此得到些别的什么答案,他犹豫了一下,“我......” 花挽照放下酒杯,难以置信道,“你修行不过数月,几乎和他修行十几年的打成平手,你觉得你不如他?” 子书颜原该听出来花挽照语气不对劲了,可他今天见识到了师尊待木宁的柔声细语,那时他便想,若自己也能有这等待遇该有多好。思来想去,竟是成了今天放不下的念头,下意识道, “我这天赋是怎么来的,师尊您不清楚吗?” 花挽照一直以为子书颜是心志坚定之辈,不用她操心这个,毕竟连噬生渡厄丹都能挨过去,还有什么好怕的?没想到他会困扰于这种问题。 罢了,毕竟做师尊的,徒弟有困惑,理当解决。 “修真界有句很俗套的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顾凌岑出身修仙世家,接受过系统的修行指导,这是他好运气。 你遇到我,难道就不是你的机遇? 他根骨好灵力强是他有天赋,你挨得过去噬生渡厄丹就不算天赋了?你以为那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住的?你若是不配,我连尝试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第五十八章 玩玩儿呗 花挽照语气很严厉,这番话说完,子书颜才骤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打错了算盘,他心里一紧,脸色霎时白了些许, “师尊,我......” “道心不稳,修行注定走不长远。你回去想想清楚,我不希望我徒弟将来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修为停滞不前,太过丢人。” 花挽照跳下栏杆,拂袖而去。 子书颜睫毛颤了两下,“师尊”二字卡在口中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正不知所措时,花挽照步子却又折返回来,子书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他师尊端起桌子上刚刚斟满的甜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啪”的一下按在桌子上,扔下一句“把这些都收拾干净”以后再次转身离开了。 月华如水,少年站在其中,落寞的身影写着满满的悔意。 —— “没想到你还真收徒弟了,我当你得一辈子孤家寡人的过,不准备找人传承衣钵呢。” 朝岫峰峰主卧房内,一面水镜摆放在桌子上,镜里是一片朦朦的雾气,但可以清楚的看见雾气中有个长相极艳丽的女子,正泡在满是花瓣的汤池里,只露出修长的肩颈和漂亮的锁骨,满脸戏谑之色。 花挽照手里盘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她在凡界的时候见到有人手里常年握着两颗珠子转来转去,当时不觉怎样,这会儿见到桌子上不知何时放的两颗夜明珠摆饰,下意识也拿在手中转了几圈,别说,听着珠子摩擦发出来的擦擦声,还觉得挺安心。 “玩玩儿嘛,”花挽照道,“一个人待久了也怪没意思,偶尔捡回来个徒弟,有意思多了。” 因为子书颜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子不懂事,教导两句掰回来就好了,毕竟还是聪明的,他自己能想清楚。花挽照只是忽然想起来同人约好了要聊天,所以才匆忙离开罢了。 “你以前这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说,最讨厌身边有人跟着,除了添乱以外毫无用处。” “人是会变的嘛,想法不一样很正常。再说,他也不添乱,有些事情还能给我帮帮忙。”比如收拾杂乱的桌子之类。 那女子笑了,“变化还挺大——我可是听说了昂,你对你那小徒弟特别维护。” “嗯,”花挽照闭着眼睛转夜明珠,“我的人哪有让外人欺负了去的道理?” “啧啧,有机会我可一定要见识见识。” 水镜另一边的女人叹了两声,又道,“你们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留影石可还需要?” “需要的。只是口头承诺,成果还没见着,哪有主动把底牌给撤掉的道理呢?” “好吧。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句,就算最后用不着那些东西,钱也是不退的。” “你......” 花挽照没来得及说话,水镜里面的人影便忽然消失掉了,徒留朦朦胧胧的雾气流淌在镜面上。 罢了罢了,不就是十五万灵石,她再出门的时候挖两棵灵草宝石什么的就都赚回来了。 想到这儿,花挽照从桌子底下扯出一个木盘状的东西,往上面丢了两颗骰子,一阵滴溜溜的声音之后,她掐指算了算,脸上浮现出笑意。 真好,跟锁翠山的方向重合,顺路的事情。 翌日一早,花挽照伸着懒腰推开屋门,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那个跪着的身影。 她愣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想起昨天晚上小徒弟好像挨骂来着。 师尊的威严还是要的。思及此,她放下手臂,回想起巫羽平日里的做派,脸上迅速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冷冷道, “想清楚了?” 第五十九章 不太好吃 “嗯,想清楚了。是弟子愚昧,不该让师尊为我担心。” 子书颜抬头,神色清明,再也找不见一丝一毫昨晚表现出来的迷茫自卑。 其实也没有担心,花挽照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起来吧,想清楚了就行,别再为这些无所谓的事情耗费心神。” 花挽照喜欢美的东西,清澈的晨光下挺拔俊俏的小少年却偏偏跪在地上,怎么看也不是个唯美的画面。 昨日她离开时乱七八糟堆满了盘子的石桌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此时上面放了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菜,犹冒着热气。 花挽照步子一顿,忽然想起来,之前在鄄城的时候,她喜欢吃附近一家食馆做的早餐,便每日都会让子书颜去买。后来回了山门,没有小徒弟跟着自己忙前忙后的处理这些杂事,便也忘了,又过起了从前那样“常年辟谷三餐不律”的日子。 此时新鲜的饭菜就在眼前,她不禁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凡界的日子,该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每天就只需要四处逛逛,再或者随手点拨小徒弟几句,自在极了。 啊,忽然反应过来,这样的日子又回来了呢。 “师尊,味道怎么样?” 子书颜期待的看着她。 花挽照刚咽下去一口粥,心情复杂。她诚恳道,“不大好吃。”色是够了,香和味差了不少。 子书颜:“......” “你去食堂带回来的?” 自己几乎没去过门派的弟子食堂,现在弟子们吃的饭都这么难吃了吗?掌门到底拿门派资金去做什么了?还是说,自己嘴太叼了? 子书颜低头道,“不是,弟子看朝岫峰上有厨房,就去试了试。” 原来如此。 虽然不大好吃,但考虑到自己压根就不会,那从这个角度来看徒弟还是比自己强上那么点。于是花挽照说了句, “想法是好的,技术还需要再练习。” 花挽照手里的瓷勺搅动着碗里的粥,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她想,只是跟那个食馆里做的有差距,自己嘴巴也确实比较挑,向来是有好吃的食物就吃饭,没有好吃的就辟谷。 子书颜这手艺......着实算不上好吃。 想着想着,她又往嘴里填了一勺。 子书颜去抢她手里的瓷勺,“师尊,不好吃就算了,我去食堂给您带。” “哎,”花挽照一躲,瓷勺稳稳拿在手里,“我有说不吃吗?” 子书颜一愣。 花挽照悠悠道,“其实我可以辟谷的,之前在鄄城的时候,是因为那家做的饭太好吃了,所以才顿顿不落。你不用像那时候一样每天都给我准备三餐。 虽然你的手艺不太好吃,但也不太难吃,起码比我厉害。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特地给我做饭,怎么也得吃完不是?” 花挽照眉眼弯弯,尾音上扬,显然是真的心情不错。 “你也别干坐着,一块吃吧。朝岫峰上就我们两人,不用跟我讲那些规矩。你年纪还小,别老吃辟谷丹。” 子书颜没想到师尊还知道自己在平灵峰时候的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前师尊也关心着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呢?心里那点仅存的郁闷都消失不见了,子书颜“嗯”了一声,乖巧道, “弟子记住了。从前在平灵峰的时候,自知与旁人差距太大,便想着挤出一切能用的时间来修行。也好在大比的时候,堵上那些人的嘴。” “那些人”,指对花挽照说三道四质疑她眼光的人。 花挽照之前拒绝的人太多,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说话委婉些”,又或者有的时候压根不想“委婉”,因此得罪的人也太多。想要证明花挽照的眼光没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子书颜的能力远远超过其他所有人。 花挽照失笑,“你不用在乎他们啊,那些人算什么。而且,他们也未必是真心想要拜我为师,自打我修为止在元婴境以后,基本就没人再来找我了。” 顾凌岑和木宁是例外,一个是听说了她的经历以后一门心思认定她必然是世外高人的死脑筋,一个是对她有好感只想跟着她玩儿的软萌妹。 第六十章 不会是自己控制的吧 “我的经历你也清楚,当年消息传出去以后来沧渊派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基本都是打探我的身份的,还有人怀疑我是夺舍而生,本就有修为基础,所以修行速度才会这么快。 他们没有试探出来,便想了其他办法。” “拜师?” “回答正确,真聪明。”花挽照给了小徒弟一个大拇指,“所以说啊,不是谁都能做我徒弟的,那些人本就心思不纯,他们愿意怎么说怎么说,我更不需要你去为了我做什么。 修行是自己的事情,你的所作所为只需要为你自己的目标服务,至于其他的,不用管。” “可是师尊,听到那些人说闲话,不会心烦吗?” “又没当着我面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那些蠢货不要在我跟前打扰就可以了,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 子书颜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有些不确定道, “师尊,您这些年修为停滞,该不会是您为了躲清净,自己控制的吧?” 这个猜想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修为境界不比其他,修真界众多修士,多的是为了升上一境不惜代价的,一颗升境丹万金难求,为之残害同门性命的例子从来都不难找。谁还会苦苦压制修为?而修为越高压制越难,按照师尊仅有的升境经历来看,她现在该是...... 花挽照弯起眉眼,一双眼睛好似月牙一般,里面盛满了星河。她轻启朱唇, “你猜?” —— 朝岫峰上的日子千篇一律但又很自在。 子书颜日日泡朝岫峰的藏书阁,晨起便在“朝云出岫”的大石头旁边练剑,激扬的剑气在无边际的朝色云海里荡起看不到尽头的涟漪。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日常靠辟谷丹续命,爱好之一便是研究朝岫峰的小厨房。 花挽照则安心享受来之不易的平静。以前她四处奔波寻找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现在终于可以暂且休息一段时间了,除非是毒宗特地钻研出来的上品毒药,一般毒素是伤不到她了。 偶尔会指点指点小徒弟,尽一点师尊的责任免得错觉自己是雇了个侍从。 顾凌岑拜入了宿瓷门下,才发现原来无论是谁的亲传弟子都要学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东西,因此自打大比以后只来过朝岫峰一次,借了本剑法后匆匆离开,倒是合了某人的意。 昔日清清冷冷的朝岫峰,终于有了些人气。 “师尊,您尝尝这次的粥,味道像不像?” 花挽照叮嘱过子书颜不必再给她准备一日三餐,但子书颜依旧没放弃钻研厨艺,时不时就会端到花挽照跟前让她品尝一番。当然,除了第一次的那餐早饭,花挽照都只尝了一口。 后面这些餐又不是“第一次特地给她做东西”,没必要委屈自己的胃。 子书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花挽照的反应,品尝一口粥的时间好像过去了数年一般。然后他就听见他师尊点头,评价道, “有十分像了。” 子书颜笑了,“那我以后继续这样做。” 花挽照瞧着徒弟欢欣雀跃的神色,印象里他哪怕是参透了一个很复杂的术法都没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候。花挽照忽然有了点危机感,小徒弟重点是不是放错了?她该不会,把徒弟培养成了厨子吧? 她放下瓷勺,斟酌开口,“你很喜欢下厨?”这么用心钻研。 子书颜意识到师尊想问什么,他回道,“未曾误了修行,只是爱好。” “好吧。”花挽照放下了心。倒不是厨子有什么问题,只是怕本末倒置,终究不好,他要想以厨艺入道,自己这做师尊的可就帮不了忙了。 此时朝岫峰上一片其乐融融,两人都不会想到,将来的某一天,此时乖巧的小徒弟会硬逼着挑食的师尊吃下自己递过去的饭菜。届时回想起如今,也只得叹一句世事无常。 第六十一章 仙盟长老 “师叔,霄定以仙盟长老的身份向我们发了邀请函。” 一封印有仙盟标志的信封,拆开以后里面是一张道明来意的花笺和一块身份牌。 “仙盟长老......聘我?” 花挽照翻过纸张再次确认这封信函的准确度。 “是真的,已经确认过了。” 进了仙盟,就算沧渊派和其他仙盟里的大门派起码有了一个交流平台,不至于什么消息都被动的等着人家通知,也算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但是仙盟长老......除了几个大门派可以各占不止一个位子,其他进入仙盟的门派都是以自家掌门作代表的。 “其实也不奇怪,他们能同意我们进入仙盟,一多半是为了解决妄生鬼影的事情,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花挽照深悔当初贸然出手引来这样的麻烦,早知如此,就该伪造一下现场,比如,装作是宿瓷解围什么的? “好麻烦的啊......”花挽照叹了口气,将信封扔到了桌子上。 宿瓷卖力的劝她,“小师叔,挂个名而已,能进仙盟,那就是我们的一大进步!” “你挂你的名字,需要本人的场合我替你去。应付应付嘛~难得的机会啊~” 眼看着掌门为了劝她语气开始不正常,花挽照打了个手势,“停。我应,应还不行吗?” 宿瓷喜出望外,把跟着邀请函寄过来的令牌塞到花挽照手里,“师叔请。” 花挽照翻着看了会儿令牌,往上面滴了一滴血,便看见令牌上缓缓浮现出“沧渊——花挽照”几个字。 她感慨了一句,“不愧是仙盟啊,这令牌做的都比我们的精致。” “那是当然,仙盟在修真界是最高等级的组织,拥有的资源也是最多的,要么那么多门派削尖了脑袋要往里挤。”宿瓷最担心的就是花挽照使性子不肯去,现在解决了这一桩事件,便接过子书颜端过来的茶水,笑呵呵道, “师弟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花挽照抬头看了子书颜一眼,长高了吗?日日看着,倒是没发觉。子书颜一抬眼对上师尊的目光,腼腆一笑。花挽照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 “他们既然是为了妄生鬼影而来,一定会问师尊对它们的了解从何而来。我们不如先把答案想清楚。” 一直安安静静的子书颜忽然说了这么句话,宿瓷一拍脑袋,失笑道,“师弟说的是。我光顾着高兴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师叔你......” “我可以挂名,但我不会去仙盟跟他们打交道。何况我马上就要出远门,没空搭理他们。”花挽照毫不客气的堵住了宿瓷接下来的话。 宿瓷:“......就应付一下下?一小下下?” “但是,”花挽照继续道,“我会把我看出来的妄生鬼影的所有特性都给你写下来,无论是谁去仙盟参加会议照着念就可以。他们要是问起来,便说,我是十年前在珍珑阁遇见过一次,钻研至如今,直到上次鬼影来袭才证实了结界可用。若有疑问,珍珑阁阁主可以作证。” 十年前,珍珑阁的确遭受过一次鬼影侵袭,最终以极大的损失告终。这个理由可以说得过去,钻研十年才有了解决方法也勉强可以接受,不至于太过出风头招人记恨。 “原来是这样。”宿瓷没有怀疑,珍珑阁阁主性子孤僻,只对拍卖和经营感兴趣,且诚信度极高,他若愿意作证,那想必是真的了。 宿瓷只感叹小师叔的脾气,大比的时候那些宾客咄咄逼人,她愣是不说实话,倔的要死,何苦来哉? 目的已经达到,宿瓷收起印有仙盟标志的官方邀请函,决定等到师尊两百年祭日的时候和凡界收集来的留影石一同当作祭品。 临走前宿瓷又问了句,“对了师叔,你何时出发?可需要我们帮忙?” “说不准,”花挽照摇头道,“挑个良辰吉日吧,看我哪天高兴。” “好吧。那需不需要找个人给你帮忙,或者,你准备带着小师弟一起?”虽然花挽照常年独来独往,但宿瓷知道,她去的地方都是凶险非常,该问的还是问一句,万一就同意了呢? 花挽照笑了,“当然带我徒弟啊,一个人去玩儿多没意思。” 第六十二章 我以为,这是常识 宿瓷走后,花挽照按住子书颜,问, “你知道我跟妄生鬼影的渊源?” 子书颜摇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主动提出来让我‘想个理由’?” 花挽照虽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但连宿瓷都没考虑到这一点,反倒是子书颜状似无意的提出来,实在是让她惊讶。 “但我知道,您不想说。”子书颜继续道,“仙盟那些人是一定要个说法的,他们心里害怕。与其跟他们扯皮,还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还不傻。不过,”花挽照松了手,道,“你就不怕我真的跟......鬼宗有勾结?” 子书颜认真道,“莫说您不会,就算真的是,那您去哪,我去哪。” 表忠心来的太突然,但花挽照很满意,不枉自己的一番教导。 子书颜垂眸,他从前以为掌门和几位长老同师尊之间虽然偶有争吵,但彼此是最亲近的人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能互相言说的秘密。但此时他忽然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花挽照很疑惑小徒弟为什么好像忽然高兴了许多,还低着头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想什么呢?” “啊?啊,没什么,”子书颜被忽然弯下腰凑近的师尊吓了一下,慌忙解释道,“我就是在想,要是当年您破了元婴境的消息没有传扬出去,如今能省多少麻烦。” 诶? 此言一出,子书颜都不禁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瞒着呢? 花挽照却道,“那时候傻呗,什么都不懂,我那蠢师兄成天念叨着什么‘第一大派’,都要魔怔了,以为出了个天才就能传扬门派名声。谁知道后面光处理这件事就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可怜命里最后几年也没能过个安生日子。 你倒是聪明,那时候要是你在大约就不会这样了。” “师尊,不是我聪明。”子书颜蹙眉道,“从前我流浪的时候便清楚,乞儿中若是有人得到了吃的,从来都是找个地方独自享用,绝不会大声叫嚷企图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我以为,这是常识。” 殿中一片寂静。 良久,花挽照长叹一口气,“所以说,这么多年沧渊派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没有半点提升,是有原因的。” —— 师徒俩准备欢欢喜喜一起出远门的计划终究是没有实现。 原因在于一条突然给各大门派的通知。 仙盟在阆风谷发现了一个秘境入口,通往何处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个入口对进入其中的修士修为有要求——限金丹期以下修士。 仙盟派人试出来的,凡是金丹期以上,哪怕刚刚破境的,也进不去那个秘境入口。 据他们的说法是,秘境属修真界共有财产,这是给年轻一辈的机会,应该由大家共同来开发。 “看吧看吧,这就是加入仙盟的好处。要是放到以前,这等我们收到消息人家早就进去了。” 一时间沧渊众人皆持此观点,顺便为前不久的一步棋而庆幸。 这话倒是不假,修真界偶尔会出现各种类型的秘境入口,通往何处不知,但总归是已经陨落的上古大能留给修真界后辈的礼物,或有风险但伤亡率不高。 既能获得机缘又不用经历生命危险,妥妥的好事情啊! 秘境里面的资源是没有限制的,起码至今为止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秘境被开发殆尽。 所以仙盟虽也没有理由独占,但消息从上往下一层层的传递,最先得消息的一定是参与仙盟的各门派,等传到那些小门派的时候,大门派早就派人进到秘境里面去了。 但秘境出现的时间是有限的,一到时间就会将进入的人都传递出来,这么一算,进的晚了的确是不小的损失。 第六十三章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 “师尊,一定要去吗?” 子书颜是在大比前筑基,此时修为未至金丹,正符合秘境的要求。 他心里不想去,他想跟师尊一同去锁翠山。 花挽照这次却拒绝了小徒弟的请求,她说,“原想带你去见见世面。可秘境比起我要去的地方更适合你。更何况,各人有各人的路和机缘,你一味只跟着我,不知要错过多少好东西。” “宗门内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不少,怕是有许多尚未筑基的也会一同前去,秘境再好也不是半点风险都没有。你毕竟也是师叔,”花挽照一笑,“能看顾的就看顾些。” 论理,子书颜只是在新入门的弟子中修为数的过去,要论起整个门派,比他强的还大有人在,怎么算“看顾看顾”这种事都不该落到他头上。但花挽照的理论是,既然占了长辈的名头,见面受人一礼,那自然该负些长辈的责任。 就好像她也偶尔想着,有机会能从天而降救掌门于危难之中,然后师侄们痛哭流涕高呼“师叔天下第一厉害”,可惜无论是宿瓷还是他的师弟师妹都没遇到过什么处理不了的危险。花挽照也只得感慨一句傻人有傻福。 子书颜知道花挽照说的是实话,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靠师尊给的天材地宝过活,按部就班的修行不去寻一点机遇,那算什么,断不了奶的孩子? 可认真算起来在朝岫峰和师尊一起的时间不到月余,总有些不情愿。 可花挽照能这么说,就是主意已定,子书颜不会跟她讨价还价,他知道师尊喜欢懂事的孩子,说的多了徒惹她厌烦。 少年乖巧道,“我记住了,师尊。” 花挽照笑笑,她拿出一条蓝色手绳放在桌上,“新做的一件护身法器,威力不弱于上次给你的那个结界符纸。” 子书颜欣喜的拿起,“师尊您......亲手做的?” 手绳是蓝白线互相缠绕而成,上面还点缀有小颗的木珠,平添几分俏皮。乍一看不过是段再普通不过的编织绳结,但细细琢磨便会发现其中每一股线的走势都有玄妙之处,就连上面做点缀的木珠也不是凡品。 “是啊,闲来无事就会做些小东西。”花挽照说。这截绳子早就做好了,只是她想到话本子里凡界书生出远门之前都会由母亲为其戴上一枚护身符,自己这也算是看孩子出远门吧?便想起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小饰品。 “来,我给你系上。” “谢谢师尊。”子书颜轻生道。 蓝底白纹的手绳在女子指尖翻飞间结成一个环形,很明显原是按成年人的手腕粗细制作的,所以略长了些许,但很快就自动收拢大小直到和少年手腕的尺寸完全匹配。 花挽照低头看,她只在刚把子书颜捡回来的时候牵过徒弟的手腕,印象里小少年的手腕细细瘦瘦的,好像皮包着骨头。而此时从云纹衣袖里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修长白皙而有力,上面系着这段手绳,无端让人想起高高的一截翠竹枝子上拂过蓝天白云。 花挽照心中生出一些感慨来,颇有些老母亲看自己养的儿子长大的喜悦。她忽然就理解为什么当年步简第一次接任务回来宿瓷会露出欣慰而沧桑的表情了。 她的徒弟,子书颜,沧渊派众多弟子的小师叔,这次的秘境之行一定也不会差。 但总有扫人兴致的。 “我为这次的秘境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是大凶。” 第六十四章 卦象显示大凶 沧溟殿内,为此次秘境召开的长老大会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我算了一卦,此次秘境卦象显示为大凶。” 伏星逸手持溯洄镜,面容严肃的说道。 宿瓷原本紧盯着他,听到这个结果以后舒了口气,道,“那就放心了,看来大抵是无事的。” “是啊是啊......”众人一片附和声。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伏星逸很不满同门的态度,据理力争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在研究占卜算术,比从前已经有很大进步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好歹也信上一信,当个参考也行啊。” 曲清朗摊手,“师兄,这不是已经参考了嘛。大吉之兆呐!” 伏星逸:...... 上回他给子书颜看相,说人家“狼子野心必成大患”,打那以后宿瓷等人观察了子书颜有好一段时间,结果呢?妥妥就是个尊师重道懂礼貌天赋好肯努力人人都求之不得的那种好徒弟嘛! 大约那就是大家对他最后一点信任度耗尽的时刻吧。 毕竟当着众人的面白给人家孩子一个下马威,说不定人家当时还以为宗门有意排挤,第一印象就不好了。 可伏星逸依然不想放弃,“就信这一次呢?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进入秘境的又都是年轻弟子,宗门的未来希望,慎重一点不好吗?” “师兄说的对,是该慎重,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殿内殿外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伏星逸觉得自己心好累,“你们......” “给子书颜看看吧。” 一直沉默着的花挽照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宿瓷等人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师叔?” “给他看看吧,做个参考嘛。”花挽照歪头一笑,“生辰八字你都已经知道了吧?三师侄?再不济去溯洄镜里找找,大约也还能找的出来。” 好样的,要人办事还不忘提一句旧账,确定是花挽照的作风。 伏星逸放下了心,瞬间又从心里升起一股知音之意,他一面快速摆出几枚算筹,一面道,“师叔,你看你其实也是信我的,未曾想到......” 即将出口的话没说出来,伏星逸看着桌子上的算筹,双手动作停下,喃喃道, “大凶。比刚才的卦象还凶险。这怎么会......不对,这个卦象才正常,整个秘境都不是好事他怎么可能有好的卦象,只是还稍显扑朔迷离怎么回事......卜了两次,结果相同,这下你们该信了吧?” 大殿内沉默了一瞬,钟曦笑道,“师叔你看,我就说小师弟是有大福气的。” 伏星逸沉声道,“虽然我看那小子不顺眼,但毕竟现在还是沧渊弟子,在这种完全可以避开的事情上面栽了跟头未免太不划算。” 江洲月叹道,“三师兄就是嘴硬心软。” 殿内外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唯有花挽照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伏星逸被众人的笑声不断激怒甚至想当场来一次同门切磋的时候,她才开口道, “知道了,多谢师侄。” 伏星逸眼睛一亮,就听见慈爱的小师叔继续道, “既然我徒弟这么大福气,我理当让他多做些准备,比如多给他准备些芥子袋什么的,免得机缘太大找到的天材地宝太多,带不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伏星逸:......他就知道,小师叔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五章 音攻 “刚才在主峰,针对你们此次的历练,伏星逸卜了一卦,卦象不太好,我想着,再给你加一层保障还保险些。” 花挽照回到朝岫峰,跟小徒弟道。 “师兄的卦象......”子书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奇怪,他问,“师尊,他的卦象你真的信吗?” 花挽照摇摇头,又道,“但是他说他有在进步。有些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毕竟我也不擅长卜卦,不好贸然评价他现在的本事。” “师尊你不擅长卜卦?”子书颜语气有些奇怪。 “是啊,我只擅长打架。没必要全能吧?” “没有......”子书颜答道,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花挽照不疑有他,“嗯,那我继续跟你说一下我的计划—— 你拜入我门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从未教过你什么——除了最开始入门修炼的心法是我给你编的以外,从前那些法术剑法什么的都算不上,那些都是我找来的别人创的东西。” 的确,迄今为止子书颜学的法术都是来源于朝岫峰的藏书阁,里面全都是花挽照四处搜罗来的各种功法典籍,虽说有不少甚至都已绝版,可再怎么讲也是人家发明的东西,不过是记录的位置刚好在沧渊派朝岫峰藏书阁内罢了。 “眼下即将出远门,为师便再教你点儿别的。” 花挽照说完这句话,依旧安静的坐在石凳上,并无别的动作。 周遭有微风细细吹拂,房檐下的风铃轻轻作响,煞是好听。 子书颜以为花挽照的重点还没说,便屏气凝神的听着,然而过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眼前人却不说话了。他忍不住轻声开口,“师尊......” 没人应答。 一片寂静中叮铃叮铃的风铃声愈发清晰,子书颜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晕,他晃晃脑袋,便看见一只蝶鸟从眼前一闪而过,迅速隐没到了开的茂盛的银霜紫藤里。 微风只一阵,风铃声渐渐小了下去,却又逐渐大了起来,像是泉水叮咚之声,间或有啾啾鸟鸣。泉中鱼跃出水带出水花四溅,凉意扑面而来。 子书颜下意识伸手擦去脸上被溅上的水珠,手指却一阵疼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有一根冰针扎到了里面。 泉水声渐大,四周的光亮渐渐消失,漆黑一片的天空上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鸣,震得子书颜头嗡嗡作响。 那道闪忽然电从万里高空中劈下,子书颜眉目凛然,从虚空中召唤出鹿微剑抵挡。 铮然剑气裹挟万钧之力往前奔涌而去,却在数米之外停住了前进的步子。 “啪嗒”一声,耳畔响起一声响指。 小少年眼前一晃,再张眼,看见的仍是朝岫峰主院,花挽照依旧支着头坐在石凳上笑眯眯的瞧着他,鹿微剑的剑尖就被夹在她的两指之间。 风铃响声已停,好像那阵微风从未来过。 子书颜看清眼前的场景,慌忙松了剑,扑通一声跪下, “师尊,弟子......” “不用跪我,你有什么错。”花挽照拿着剑身,将剑柄递给小徒弟,“把剑收好。” “可看出什么来了?” “弟子方才眼前出现了幻境。是风铃声吗?” “答对了。给你一个奖励。”花挽照很满意,笑眯眯的递给徒弟一枚金色铃铛。 是的,沧渊派的师叔祖,最本质上可以说是个音修,而不是剑修。 但是又和一般的音修有所区别。 “我这门功法呢,其实并不是很依赖于用什么乐器,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仅仅是一个媒介。功法修到极致,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可为己所用。” “这是幻术的一种吗?”子书颜问。 花挽照想了想,“你可以这么想,但应该不算。幻术只有迷惑人的作用,可是伤不了对手。这个,不太一样。”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六章 秘境 铃铛的材质不像金或铜,反倒像某种琉璃,阳光下的颜色有些剔透。隐约可见其中的铃珠。 子书颜将它佩在腰间,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挂饰。 那日花挽照给子书颜现写的第一重心法,随手扯了几张草纸便记下了这份独门秘籍。子书颜记住以后又当场将草纸烧毁,然后悟了几日,算是将这第一重心法学了个明白,腰间挂着的这枚金铃铛便也不再只是装饰品。 “你初初开始修行,还是带个法器好一些。” “虽不知道秘境里会有什么,但若是万一,或者在途中的可能性更大些——遇上妄生鬼影,无需再一味防守,用这枚铃铛使出我教你的法术,可以将其驱赶。” 子书颜右手抚上金铃,脑海中浮现出花挽照临走前对他的嘱托。 饶是再信任,子书颜也忍不住好奇,整个修真界都困扰的难题,师尊只见了一面就有了解决方法,到底是她聪明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还是她和妄生鬼影......有什么渊源? 师尊过往的经历他大抵也清楚了——年龄不到两百岁,前一百年没出过沧渊派,全在朝岫峰断断续续的闭关修行,期间从筑基修炼至元婴用了仅一年时间。 后来就是独自一人外出云游寻找各类天材地宝。子书颜去竹怀峰帮钟曦炼制丹药的时候曾假装无意的打听过,据钟曦所说,花挽照找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去的地方也都是又偏又远杳无人烟。收他为徒的这次,是刚找到了当前一阶段所需要的最后一种材料,要送回门派炼制来着。 这样常年忙碌,真的有时间研究什么鬼影吗?何况他记得清楚,花挽照回山的时候很惋惜的和他说自己还未曾见过妄生鬼影。 到底...... “好漂亮的铃铛。”一个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带着些熟悉的调笑和不靠谱。 天马行空的思绪被打断,子书颜抬眼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步简,他的大师侄。 步简已至金丹期,不符合秘境的要求,此行完全只是奉他师尊的命令过来送送师弟师妹,确保他们在路上的安全。 他对上子书颜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抬手行礼,故作正经道,“见过小师叔~” “罢、罢,”子书颜摇头笑道,“我何曾讲究过这个?就连我师尊其实也并不在乎,你就别打趣我了。”说完顺便抱剑回了个平辈礼。 这一抬手,手腕上覆着的衣袖便往下滑了一段,步简眼尖的看见子书颜手腕上系着的那段绳结,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哎,”步简靠近几步,盯着子书颜的手腕,神色暧昧的低声道,“谁给你做的这个?总不至于是你自己编的吧?” 他步简可是专业写话本子的,他当然知道,年轻人情窦初开,小姑娘就会给爱慕的男孩子送手链啊、发带啊等等小东西,若对方也有意,自然会把收到的礼物珍之重之的随身佩戴。 瞧瞧这铃铛跟手绳,没想到这位小师叔年纪不大,桃花还不少。跟他年龄相仿的......不对,也可能是喜欢漂亮弟弟的姐姐,这谁说得准呢。 果然脸长得好看就是有用,人呐,总是很肤浅。 只是怕小师叔年纪尚小,见识也太少,压根不懂是什么意思。 步简摇摇头,忽然灵光乍现——他想清楚了,《修真界第一大派之沧渊派秘闻》的下一卷,就写痴情少女和不解风情一心向道的冷情师弟之间的故事,一定可以大卖。 至于痴情少女的角色给谁......就二长老吧,看似冷言冷语实际上却很在乎一直默默守护等着对方长大开窍的傲娇女孩子...... 哇哦~?(???)?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七章 你的大比第一呢 “是我师尊给的。” 哗啦—— 步简感觉好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之前构思的框架瞬间都成了渣渣。 “啊?” “我师尊给的啊,说是当个护身符。步简你......怎么了?”子书颜觉得这大师侄脸色不大对劲。 “哦,没事。”步简不想让刚冒出来的灵感付诸流水,继续不死心的问道,“那铃铛呢?也是师叔祖给的?” “那倒不是,”子书颜笑道,“这个是我在朝岫峰的小仓库里偶然看见的,觉得它挺精致,就拿来挂着玩儿。” 他留了个心眼儿,在搞清楚师尊和妄生鬼影的关系之前,不想再横生枝节。有关这个铃铛和师尊的功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还不能藏着,不然以后若是用到不好解释。这样随身佩戴,对战的时候动作太大难免会发出响声,没人会注意到。 “我可以看看这枚铃铛吗?” “可以。” 步简伸手拨拉了一下金铃,金铃立马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仔细瞧瞧就是个很普通的小铃铛,不过好看了些。 他笑道,“是个小玩意儿,挺漂亮的。我还以为又是件法器。说起来师叔祖手里有的确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她瞧着有趣的,至于有没有用倒不重要。” 这一瞬间,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那本《修真界第一大派之沧渊派秘闻》里男女情爱之类的故事已经写了不少,总得加些别的作为调剂。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除了爱情以外,亲子情也很能打动人心引起共鸣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多么传统而不落俗套的故事情节!一定可以获得很多人的叫好。 别问他为什么不编排花挽照的感情故事,他不敢。 一行人乘坐门派仅有的一只飞舟前往阆风谷,路途遥远,便有人开始搞事情。 “这不是小师叔吗?我记得你是要在大比上拿第一的,当初搞得声势那么大,怎么也没拿到呢?” 这声小师叔叫的可比步简调侃的那一声阴阳怪气多了。子书颜抬头一看——有点儿面生。 子书颜有些奇怪,大比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怎么还有人念念不忘。而且......什么大比第一?他虽然想,可从未表现出来。 那修士二十多岁的模样,一双眯缝眼显得有些刻薄。周围有人见状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悄咪咪的准备看热闹。 那修士名唤陈岳,在入门大比里就上场比了一次。大比中两百来人一对一打,按照规矩最终排名也只会排前二十名,第一轮输了的就输了,不会再参与到后面的比试。最后榜单出来,他也只拿一个“三等名次”罢了。 陈岳从前自以为入门已久,每日也算得上刻苦修行,原是安心想要在入门大比上大展风头,谁料第一场就被分到了和子书颜一组,结果可想而知。 他心里憋着气,一直以为子书颜不过是好运气才被六长老看中,至于自身天赋多高?笑话,没看见六长老对傀儡宗那丫头也喜欢的紧吗? 成了长老亲传,私下里不知道比他们多得了多少好东西!凭着这个侥幸赢他,算什么本事? 这股气一直憋到大比的最后一天。要是顾凌岑得了第一他还能稍微安慰些,毕竟是顾家的小公子,应该的。子书颜算什么? 子书颜眨眨眼,问,“你是......” 陈岳一噎,冷冷道,“小师叔贵人多忘事,当然记不得我。” 子书颜不急不躁,温声颔首道,“抱歉,我不大记人。但是你刚刚说大比的事情,我从未说过我自己要拿第一。各位同门能者众多,我修行时间尚短,能拿到这个名次多少也是运气,已经很满意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八章 寻找血狱莲(一) 跟陈岳想法一致的不在少数。 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忽然取得了很大成就,往往会引来许多人的记恨,将这人所有的成果都归咎于“运气好”甚或安上一个卑劣的、自以为合理的原因,便能得到不少安慰。 就好像当年的花挽照,或者现在的子书颜。 但是花挽照不在乎这个,她的宗旨是,别人背地里怎么说她无所谓,只要别刻意传到她耳朵里就跟她没关系。 子书颜的话......他确实觉得自己好运气。没有好运气,哪来遇到师尊的机会?难不成真信花挽照说的那样,“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 他师尊不擅长占卜呢。 “小师叔还没说呢,之前四处造声势要拿头名,最后没拿到真挺可惜的。这去了朝岫峰一个月,不知道又学了些什么本事,也好指点指点晚辈?” 子书颜是不想生事的,他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当然,之所以许多人对他印象不好,也是因为大比期间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子书颜说一定能拿魁首”的狂妄言论。 “我从没说过要拿头名,也自认现在还没这个本事,你这些话又是从何说起?” 小少年讲话不卑不亢,亦不见怒色,他忽然一笑,道,“而且,你若真的自认是晚辈,该向我行礼的。” 周遭有人小声笑。陈岳哼了一声,甩袖转身离开了。 “啧,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合着就是个纸老虎,光知道过来刺你两句有什么用,倒是打一架啊。”顾凌岑摇着头走到子书颜跟前,道,“你也不用搭理他,酸着呢,可以理解。” 顿了顿,又问道,“出发的时候没看见六长老来送,她是又外出云游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飞舟在沧溟峰出发的时候掌门和几位长老都来相送了,唯独不见花挽照。顾凌岑这些日子虽也去了朝岫峰几次,可都没看见六长老的人影,问起来子书颜就说师尊在休息\/读书\/炼丹\/拜访其他长老...... “嗯,师尊有她的事情要做,行踪不定,我也不是很清楚。” 子书颜含糊道。 —— 对于弟子们在去阆风谷的路上发生的争执,花挽照是一概不知的。她此时正站在锁翠山的山脚下,手里拿着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制作成的纸。 纸卷呈现微微的淡黄色,但上面空无一字。 花挽照往里面灌注灵力,纸上开始有淡淡的黑色烟雾逐渐浮现,构成水墨似的图画。 如果有资历深的修真界大能在场,应该可以认出来,这些黑色烟雾是纯正的魔气——本不应该从正派修士手里出现的东西。 花挽照垂眸盯了半晌,直到那些图画颜色变浅又逐渐消失——还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纸。 “这次要这么麻烦吗......” 花挽照收起皮纸,抬头看看眼前的锁翠山—— 锁翠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脉。远远看去山势连绵,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际,不知其中有何凶险。 据修真界地理图志上写,这一处是妖族聚集之地,山中也有一些灵草奇花之类,但由于都有大妖看守,基本已经划定了归属。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不会来这里跟妖族抢东西。 毕竟灵草奇花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何苦冒这么大风险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据记载来过这里的人都莫名失踪了。越是神秘的地方越容易吸引人,结果就是来探险的人越来越多,失踪的也越来越多。直到百年前,仙盟没了办法,只得对外宣称此处是诅咒之地,不详,来此送命者后果自负。 但是不巧,花挽照要找的那样东西,必须得去锁翠山深处。 血狱莲,只有在一些背景设定为上古时代仙魔大战的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东西,以仙魔之血为食,越是血流成河的战场这种花越是多。 对于魔族来讲,是极好的疗伤之物。 可是魔族早在数万年前已经灭绝了。 所以,看在这种花现在对于别人来讲毫无用处的份儿上,但愿过程能顺利些。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六十九章 寻找血狱莲(二) “这位姐姐,我曾经见过的。” 一条藤蔓攀上花挽照的肩膀,尾端开出一朵紫色的小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凑到女子耳边轻声道。 花挽照正坐在一截树枝上闭目小憩,闻言张开了眼道,“你比昨天那个好看。” “真的吗?”紫色小花动了动,继续带着蛊惑的声音道,“那姐姐闻闻,我香不香。” 花挽照哪里敢闻。 她微微侧过头,娇软的唇瓣若有似无的擦过藤蔓的叶子,眼神迷离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紫色小花抖动的更厉害了,似乎很是激动。但它很快又镇定下来,摆正了身子,继续蛊惑道,“那姐姐亲亲我好不好......” 女子吐气如兰,轻轻的凑上前去,却不知是不是被香气迷了神智的原因,唇瓣总是和花蕊一擦而过。 半晌,对方似乎有些等不及了,藤蔓窸窸窣窣的缠绕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人形,继而枝条越缠越紧直到没有一丝缝隙,翠绿的颜色逐渐褪去成了白皙的皮肤色。 紫色的花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娇媚的女子面庞。 花挽照一手压住那女子两条纤细的手腕,一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庞、脖颈...... “姐姐......啊——” 就在藤蔓欣喜将要得手之时,方才还温柔抚摸它的手忽然狠狠掐住了它的脖子。 再看时,花挽照眼底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迷惑之色。她唇角微勾,道,“可算抓到你了,不枉我守了这些时日。” “你......”方才还娇美的面容此时涨得通红,挣扎道,“你怎的如此粗鲁......” 藤蔓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从不失手的媚术怎么对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管用! 花挽照淡定的拿出一根捆仙锁把手里的妖精捆的严严实实,然后长吸了一口气。 这么久没呼吸,真憋得慌。 希望能早日找齐所有的材料,也能快些当个正常人。不然这无免疫系统的体质就像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藤蔓妖凭着一手媚术在这附近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顿时不负刚才的小意温柔之态,破口大骂。可惜妖力被捆仙锁封死,褪回了藤蔓形态,浑身上下只有嘴还是硬的。 花挽照看看四周,恐这个蠢妖精这样会引来其他同伙,于是拿帕子给它堵上嘴,往肩上一扛,寻去了不久前自己发现的一个山洞。 四周全是石壁,洞口被结界封死,那可怕的女人手里拿着柄一看就不是寻常物的匕首在自己身上比划。妖精这才发觉出不对劲,花挽照给她把嘴里的帕子拿出来,妖精颤巍巍道,“你,你想干嘛......” 花挽照安抚的摸摸妖精的头,道,“你别害怕,我也是没办法。我没有恶意的,可来这里以后遇见的每个妖精都会攻击我,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只好出此下策。” 藤蔓妖自打出生以来没受过这委屈,带着哭腔道,“那你干嘛找我呢......” “我被你的执着打动了,”花挽照认真道,“其他妖精都是上来就出杀招,打不中立马走人。只有你,行动温柔而且连着找了我五次,我不抓你都说不过去。” 妖精:...... 那不是因为,你每次都会夸夸我吗......什么“你真可爱”、“你花瓣好柔软”、“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花”......这样的话说多了,自己总觉得有戏。 “你为什么要找我?你靠吃其他人或动物来修炼吗?”花挽照好奇道。 “呸呸呸,什么吃不吃的,我才没那么粗鲁。”藤蔓妖满脸悔意同时认命道,“我就是吸点儿别的妖和人身上的灵气......你情我愿的事情嘛。你修为高,身上的香味儿我又没闻到过,才想着试试的。” 委屈死了,又没拿你怎么样,你就骗心还绑人。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七十章 寻找血狱莲(三) “原来是这样。”花挽照点头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藤蔓妖一扭头,“妖族一体,你这狡诈的人修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那我给你这个做谢礼呢?千年木精华?” 瓷瓶塞子被打开,浓郁的木系灵气立刻溢了出来,有如实质。 “也不是不能商量。”妖精转过身,咽了口口水道。 这么好说话,花挽照决定慢慢聊。先从最好奇的一个问题开始吧。 “我来的时候似乎没感觉到这里与别的山有什么不一样。那之前来过的人为什么都失踪了?是被你们杀掉了吗?” “之前......应该不是。”妖精思索道,“我年龄小,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修士。 据我们的记载来看,已经有数万年没有人类进来了。如果你说的那些人是这些年失踪的话,那一定和我们没关系。 不过我听族中的长辈说起过,我们这里与外界有隔壁,里面的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你能进来......可能是因为把你认成自己人了吧。你真的不是这里的妖精吗?” 花挽照思及自己的出身,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或许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某个魔头的私属领地,被主人打上了标记,即便后来魔头陨落了,也自然不会再让魔族以外的人进来。 “我不是妖精,我是人。”花挽照道,“第二个问题:锁翠山最深处怎么走?” 不知道是当初那缕残魂即将湮灭导致记忆缺失还是故意摆了她一道,花挽照按照已知的地图来走,转了这些日子也只在外侧徘徊。照这样下去,还不知哪年哪月能找到据说开在锁翠山最里面的血狱莲。 她等不起。 藤蔓妖惊道,“你要去最深处?那里是我们妖王的住所,你去那做什么?” 妖王啊,那有点难办了。花挽照想,如果恰好那朵花是其心爱之物......总不能硬抢? 她抱着点希望道,“我去那里讨一朵花。” “花?”藤蔓妖冥思苦想了一阵,问,“你说的该不会是圣花吧?一直供着的那个?” “你说的圣花长什么样子?” “我哪有那福气见到。只是听说好像是朵莲花的形状,通体是特别纯正的血红色,还会发光,总之很漂亮很漂亮。” 藤蔓极力搜刮着自己的语言库去吹捧它们这里最大的吉祥物。 “你说你要去讨那朵花的话,我劝你省省吧,不会给你的。听说妖王大人特别宝贵那个。” “总得去试试......”花挽照喃喃道。自己来这世间一趟不容易,还没活够呢。可是路途遥远,地图又是假的。 “你叫什么名字?”花挽照忽然问道。 “我叫明芷。” “跟着我怎么样?” “啊?”明芷看看自己身上捆的死死的捆仙锁,坚定的摇了摇头。 花挽照循循善诱,“你跟着我,每天都有木精华喝。” “也不是不能商量。”明芷犹豫道,“但是我不当别人都灵宠。” “那算了。”花挽照作势要割断捆仙锁,“正好这瓶木精华我也省了。” “哎你等等别解我绳子先!”明芷拿出藤蔓妖的灵活身段努力躲开伸过来的匕首,“再商量商量,好不好?” “做我灵宠?”花挽照带着笑意道。 藤蔓往后缩了缩,讨好道,“不太行——但是!但是,你可以......变通一下,提点别的条件嘛!”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七十一章 想小徒弟了呢 “别的条件......” 花挽照故意蹙眉思索,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半晌,才叹气道,“好吧,别的条件就别的条件。” “第一,我不跟你签订主仆契约,但你要跟我去找圣莲,在离开锁翠山之前你和我一起行动——当然,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我也一定护你周全。” “好的呀。” “第二,你会化成人形对吧?待会儿我给你松开捆仙锁,就变成刚才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样子跟着我。” 对着好看的脸和身材,心情愉悦。 “这......”藤蔓摆动的身子停滞了一下,嗫嚅道,“恐怕有点难办......那是一只狐狸精的样貌,不是我的人形,只是我修炼的法术呈现出来的效果,偶尔用一次还行,用的多了万一被人家看见不太好。 何况我道行不够,只能偶尔变一变,平日里一直维持人形的话做不到的。而且,我也没有性别......一直是小姑娘的形态的话,你不觉得太没意思了吗?” 花挽照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她沉默了片刻,问,“你这么弱的吗?那你多大了?” 藤蔓妖精羞涩道,“人家也就三百来岁,你也知道,植物修行比动物难多了,人家还是小孩子呢。” 花挽照有些无语,合着闹了半天,抓了个幼崽。也不知道这么个看起来智商不太够的妖精能帮到她多少。 “好姐姐?”妖精试探着唤了一声。 千年木精华对它这样的草本妖精非常有用,更多的妖精是终其一生也遇不到一次。眼前这个人修竟然可以供得起它每天都喝,这样的土豪朋友谁不想要? “我叫花挽照,你唤我名字即可。”花挽照思索一番,最终决定,幼崽就幼崽吧,傻点就傻点吧,起码好控制,不担心它心怀鬼胎。 “最后一个条件,”花挽照伸手扯住捆仙锁的绳结,“我容不下叛徒。若有一日你背叛了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 “你怎么会我们族的易容术?你装妖精装的好像啊!”一条绿色藤蔓缠绕在一个女子肩上,惊讶又羡慕道。 女子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身前垂下一根乌黑的发辫,发梢点缀着一朵紫色的小花,身后还有一条火红色的大尾巴慢悠悠的晃来晃去。 花挽照问,“这个易容术是你们族特有的吗?怎么就说是你们的了?” “易容术有好多种,但你刚才用的显然是我们族内的法术。”明芷肯定道,“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你也看见了,化形还是很不错的——你现在的维持狐形的法术跟我刚才用的有同一种味道。 你怎么会的呀?还如此精通,脸上的毛都这么逼真。可是本族法术我们从不外传的。” 花挽照想,当然是你们老祖宗的残魂湮灭之前我在他的记忆里搜寻到的。 “忘记了,很早以前就会了。” “没准你上辈子也是只藤蔓精,投胎的时候记忆没消除干净。”明芷猜测道,“不然为什么锁翠山会放你进来,对吧?” “或许吧。”花挽照敷衍道。 这么明显不想深谈的回答,认谁都不会有再聊下去的欲望。于是明芷不说话了,只时不时伸出枝条把玩花挽照的头发。 过了半晌,终究没忍住,它戳戳花挽照的脸颊,小声问,“可以再给我瓶木精华嘛?我没喝够。” 花挽照:“......我今天不是给你了?” 明芷娇羞道,“人家没喝够,还想喝嘛。” 花挽照叹气道,“你只喝个味儿也不修炼,这东西给你简直就是白搭。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都三百多岁了修为还这么低下,纯粹是懒出来的毛病。” 明芷不服,“我为什么要修炼?我没有天敌,随便吸收点天地精华也能慢慢长大,法术对我而言就是玩玩儿罢了。要是人人都有我这样的条件,我不信还有人苦苦修炼。” 某种角度来讲它说的挺有道理,可惜像它这样得天独厚的终究是极少数。 花挽照忽然想起了子书颜,她那个出身低微、就算已经拜入朝岫峰也一直拼了命修行的小徒弟。 这天下生灵,总归是不一样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七十二章 妖王选妃 不知道是不是从没有见过人修的缘故,亦或是木精华喝多了有点子上头,明芷这条藤蔓话多的让花挽照有点不适。 她开始思索自己为了方便在锁翠山行走而找了这么个本土妖精是对是错。 “阿照,你为什么一定要圣莲啊?其实我跟你跑这一趟也是白跑,不可能拿到的。”在知道花挽照年龄不到两百岁以后,明芷就再不喊她姐姐了。 “怎么不可能拿到?” “我们妖王陛下法力无边,最厉害了。你怎么可能从他的宫殿里偷东西呢?” “法力无边?”花挽照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是荒淫无度呢?” 来这里也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光路上遇见去妖王殿的妖精就有六七波,只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妖王嘛,众人争抢他的后宫名额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不愿意去的就生抢这说不过去了吧? 瞧瞧这阵势,男女不忌老少不分,谁也不知道他们挑人的标准是什么,表面上看都是妖王的狂热粉丝自愿跟着走的,实际上嘛...... 妖王殿对外宣城:大护法占卜得此任妖王后身份特殊,若能顺利找出,可保锁翠山万年平安。所有妖精尽量全都去看看。 对于这个说法花挽照不大相信,毕竟,“你们这里与世隔绝,还能有什么危险?” “还是有的。”明芷道,“我记得我特别小的时候,锁翠山就遭遇过一次天雷,差点给烧没了。而且我听其他妖精说,这些年来天灾发生的频率比从前要高不少,都怀疑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了天罚。” “话说为什么没人来抓我们啊?”明芷忽然问。它几天前就在好奇了,周围遇到的妖怪一只一只的被带走,就它和花挽照俩妖还好好的。 花挽照想了想,到,“可能,我们看起来法力比较低微吧。” 为了假扮的更像一些不引起注意,花挽照甚至连面容都没有完全的呈现出人形,脸颊两侧还有着毛茸茸的狐狸毛,连两只手都是狐狸爪子的样子。 明芷就更不用说了,就是根草。 人为万物灵长不是说说而已,相同的年龄下人体的形状是最轻巧、最利于实力最大化的。所以妖精修炼到一定地步都会化人形,没化的就是妖力不够。像她俩这样的小妖精,在锁翠山里遍地都是。 “看来那什么大护法也不全是按身份选妖啊。”花挽照意味深长道,“既然这样,那就换换思路好了。” 话音一落,狐女脸上的毛全都消失不见,两只耳朵也自头顶收了回去,露在袖子外的爪子变成了人类女子白皙匀停的芊芊素手,只留下大尾巴还在身后慢悠悠的晃啊晃。 “我们自己走太慢了,再等等,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花挽照猜得没错,她以现在这幅模样带着明芷刚转过一座山头,就遇到了挂着妖王宫殿腰牌的一只灰狼侍卫。 这次侍卫没有忽略她们,反而睁大眼睛,惊讶道,“明明前两天来过这里了......妖王殿正在选妃,而且最近又赶上陛下生辰,很是热闹。你是狐妖?不准备去看看吗?” 话说的客气,但花挽照清楚的看到他背后扣着一只手。结合前几天的见闻来看,里面大约是只蛊虫。毕竟强行把妖拉走这件事被大众看见了实在不好解释。 眼前的狐妖一听此话激动的尾巴直晃,星星眼道,“你就是妖王殿的侍卫吗?我早听说了王殿选妃的事情,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想一睹陛下风采。可我生来不识路,走了这些日子都把自己绕晕了。” 那侍卫一听这个,背后的手悄悄放下了,但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好多妖都去,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 花挽照面色不变,“我年龄小,他们都欺负我,走着走着就把我甩开了。也是,这种事情嘛,多一个妖就多一个竞争者。幸好遇见了哥哥,你会带我去的吧?” 第七十三章 你会好多东西吖 娇娇媚媚的一声“哥哥”给狼妖喊得耳朵一酥,心里最后那点疑惑也卸掉了,当即拍着胸脯道, “那是自然,我是妖王殿第十三队的侍卫长,那里我再熟悉不过了。去了那有我罩着你,不用担心被别的妖欺负。嗯......不知妹妹芳名?” “伏星逸。” “好名字,真好名字!”狼妖连连称赞,“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名字!” 明芷悄悄用前不久花挽照教给它的传音术道,“阿照你好厉害,狐族的媚术你也会!” 这句话夸的真心实意,花挽照道,“那是自然,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有人带路,走的顺畅了不少。 明芷是妖王的忠实粉丝,一路上不言不语专心听这个狼妖侍卫长吹嘘妖王殿的故事。 而狼妖为了博花·假·挽·狐狸精·照的欢心,更是将他知道的捡着能说的全说了。 “诶,你知道咱们妖族的圣莲吧?我跟你说,就在陛下寝宫后面的池子里供着,每逢月圆时候还会散发金光,漂亮极了!一般人都见不到的!” “哦。” 花挽照淡淡道。 狼妖吹了这半天也不见花挽照有什么反应,能引起她应一声的时候屈指可数。反倒是她肩上的那只藤蔓妖精时不时就“哇”一声,还不至于显得自己多尴尬。 他心思一转,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说的这些不算新鲜,或许有不少都是民间传闻,像圣莲这种,妖精们谁不知道锁翠山的圣物是什么?早就听的多了,也就能糊弄糊弄像藤蔓妖这样的小妖精。 得拿出点不一样的来。 狼妖打定主意,轻咳了一声,忽然压低声音,神秘道, “伏妹妹,你可听说过锁翠山外面的事情?” 花挽照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似乎真的被引起了点兴趣的样子,好奇道,“外面?我只听说外面的世界很险恶,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何必去想什么外面?” 狼妖道,“既然险恶,你就不怕外面的人修妖修闯进来同我们抢东西?” 花挽照微微蹙眉,不确定道,“他们......会进来吗?不会的吧,我们受上苍护佑,外人找不到这里的。” “非也非也。”狼妖摇摇手指,得意道,“他们确实进不来,但不是找不到。只是我们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对普通小妖声张而已。” “啊?”小狐狸精花容失色,“那他们既然找得到,岂不是......” 狼妖露出笑容,“放心吧,锁翠山永远是安全的。至于说为什么——” 狼妖故意拉长声音放足了神秘感,不出所料对方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他得意道,“过几日妖王殿会举办宴会,虽说一般小妖进不去,可这不是有我在吗?到时候哥哥带你去瞧热闹,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花挽照柔柔一笑,羞涩道,“那星逸就提前谢过侍卫长哥哥了。” 狐族秘术的关键并不在于香味儿或者迷药,而是一言一行间都有蛊惑之效。本领越强,蛊惑的效果越久也越不明显。除非此时狐族老祖宗残魂复生,否则任谁都没办法看出来花挽照为了能知道更多妖王殿的信息,不惜对一个小狼妖使出了这等大法术。 只不过地形信息之类的还没套出来,竟然获得了点儿意外消息。 按理来说此事与她无关的,这锁翠山天生地养,谁愿意来找谁来找,又不是惦记她的东西。 但是没来由的,花挽照就是觉得,好像应该关注一下这件事情。 第七十四章 直觉 人的直觉有的时候是很准确的。 比如子书颜在进了秘境以后就总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问周围的人,都说他是错觉。只有顾凌岑安慰他道,有些人初次进秘境是有些不大习惯,毕竟几万年前也是人家的地盘嘛,感知敏感些的修士总会有些不对劲。可没必要担心,都是正常现象。 没见着除了他以外,都没人出什么问题吗? 子书颜说不出问题在哪,一起进秘境的除了沧渊派也有其他门派的人,而就算是在沧渊派的弟子中,他这个“小师叔”也是半分威望都没有,光凭所谓的直觉就断定有危险,人家只会当他胡说八道。 而且,有危险又能怎样呢?根据记载来看,所有的秘境出现以后,进入的人只能等到秘境即将关闭时将他们弹出去,自己是找不到出口的。更何况,这些人也未必愿意出去。 “子书,你怎么不赶紧摘果子啊?” 宋遥瞻从一棵蕴灵果树上跳下来,一边往腰间挂着芥子袋一边道。 不等子书颜回答,他又很开心的说,“难怪都说秘境这种地方来的晚了就是损失,你瞧,咱们来了这许久,也就遇见过那么一两只小妖怪,一打就跑了。步简师兄还说注意危险,能有什么危险?” 子书颜多少也捡了点东西,只是没有拿那么多。一方面他天生的谨慎多疑,这地方既然感觉古怪也不想多有什么牵扯。另一方面,那些人哄抢的东西......朝岫峰库房里堆积的到处都是,甚至进不了藏宝阁的门。 进了秘境以后遇到的东西他都不缺,他只是惦记着花挽照跟他提过的什么血狱莲、朱尼果、玄霜蝉...... 师尊不跟他多说,他就去翻门派的藏书阁,结果自然是未见一点线索。此次来到秘境,本也揣了点心思,然而找了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什么稀奇的天材地宝。 虽是预料之内,但也不免有些失望。 子书颜冷眼旁观这些忙着往芥子袋里装各种珍惜灵植的弟子,若非师尊交待,他真的不想跟这些人同行。 他对于这种毫无理由送上门来的东西一点都不放心。说什么修真界祖辈馈赠给后人,人家的东西凭什么馈赠给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后人啊?若换做自己,带着一起陪葬才合理。 小少年靠在一棵树上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抚摸腰间挂着的铃铛。 “还真拿自己当师叔啦?”熟悉的阴阳怪气,声音还挺大,已经有周围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子书颜暗自叹了口气,抬眼看这个比他高了许多的修士,叫......陈岳,是吧? 好多人的喜恶本就没有道理,更何况还有句话叫不遭人嫉是庸才。 原本第一反应是打一架算了,正好心里郁闷,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打起来太难看了。子书颜不想让人家看沧渊派内讧的笑话,更不想让人家说沧渊派六长老的徒弟不懂事。 他正想怎么引着对方去僻静处再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 于是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陈岳成心寻衅滋事,他以为,子书颜在门派里有六长老护着,在外面还想猖狂吗?当初输了他不过是自己轻敌,以至于直接丢掉了继续比试的机会。现在是秘境里,除了沧渊派的人还有别家弟子,自己若是打赢了他,那名声自然能传扬出去。 而且子书颜再怎么吹,不照样输给了顾凌岑?可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小小年纪就有了别人比不了的殊荣,被这样故意挑衅,一定能会恼羞成怒。 陈岳似乎已经看到对方盛怒之下连连失手败在自己剑下的样子了...... 他唇角不自禁的翘起,却忽然看到对面的人长睫微颤,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带着极大的委屈道, “我自知才疏学浅,能拜入沧渊派已是极大的幸运,从来都是认真修行,未曾想过敢以长辈自居。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哥哥,让你这般三番五次针对于我?” 第七十五章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 这位哥哥哥哥哥...... 少年音吐出的两个字如魔音灌耳,直往陈岳脑袋里钻。 陈岳不敢置信,你发什么疯?合着前几日说“按规矩该跟你行礼”的是别人是吧?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脑子转了个弯,以为子书颜是害怕了,遂冷笑道, “你喊句哥哥就完事儿了?大比的时候耍阴招赢了我的事情还没算呢!有本事就跟我再比一次,这里没有六长老,我看谁还给你放水!” 子书颜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极不想在这种地方起争执,但碍于对方不断咄咄逼人,他被逼无奈,也只得开口道, “比试我赢的堂堂正正,未曾使过什么隐私手段。你既然不服,我可以再同你比一次。但只一个要求,这次你若再输了,便不能再诋毁各位师门长辈。” 对方虽然应了,但陈岳总感觉这番话说的他心里极不舒服,又说不出原因,只不甘道,“我什么时候......” “这位道友,我说你差不多可以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走上前来,好声劝道,“既是同门,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另一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女修显然脾气也更暴躁一点,看她身上的衣服纹样,似乎是韶光派的修士,直接嘲讽道,“这位小道友还是你的长辈,长幼有序你懂不懂?何况一把子年纪了比赛输给一个小孩子还敢过来找补,你哪里来的脸?” “要我说,人家沧渊派的长老之所以收这位小道友做徒弟是有原因的,瞧瞧这胸怀气度,也不是某些酸鸡能比得上的。” “就是说呢......” 沧渊派前不久忽然成为仙盟的一份子,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于是这些好奇的人便会去查有关这个小门派的相关。 这一打听便知道了最近的事情,沧渊派那个研究出抵挡妄生鬼影结界的六长老和她收的徒弟自然是重点关注人物。 仙盟为了表示公正,对那些前往沧渊派闹事的门派都予以了处分,当然霄定真人不算,他是恰好在现场的正义人士。多亏了他仗义执言,仙盟才能得知真相,给沧渊派应有的待遇。 而这种事情自然是私人行为,各个牵扯其中的门派也都迅速做出了反应,对那些“门派败类”予以惩治并宣之于众,给了仙盟足够的交待。 这个“宣之于众”的“众”,也包括各门派自己的弟子。 比如这个站出来仗义执言的韶光派女修,她师尊跟那个挨处分的长老是死对头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有唾弃败类抹黑门派形象并拍手叫好的份儿。 子书颜性子乖巧又懂礼节,虽然话少了点,但内敛俊俏的漂亮弟弟谁不喜欢?何况还胸襟宽广又纯良热血——沧渊派入门大比上那句“带我走也是一样的,何必为难我师尊?”早就为人津津乐道了,谁听说了不赞一句沧渊派的师叔祖收了个好徒弟? 这样好的小少年被嫉妒心作祟的小人为难,谁看得过去? 陈岳脑袋一蒙,看看四周的情况,忽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低头一看,对方依旧是那副纯洁柔弱但心地善良的白莲花形象。 眼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半是指责他的,一半是瞧热闹的。但不管怎么说,架是打不起来了。 陈岳拳头紧了紧,怒瞪了子书颜一眼,愤愤道,“走着瞧!”而后转身离去。 围观人群有的柔声安慰子书颜,有的见没热闹看了继续回去搜集灵植,然而没人注意到,蓄意挑事儿又显然智商不足的陈岳在走远后忽然停在了某处,皱着眉头用力摇了摇头,好像下意识要将什么东西甩出去。 第七十六章 妖王宫殿 “子书弟弟这铃铛好漂亮,我还从未见到过这样形状的铃铛,制作这件挂饰的人当真是有巧思。” 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女修发出了赞叹声,眼睛直盯着子书颜腰际挂着的金色铃铛。 子书颜一笑,手不自觉的抚摸上铃铛,口中道,“谢谢姐姐夸奖。” 那女修一怔,是夸你配饰好看,又不是夸你好看。这也......太礼貌了吧? 铃铛着实漂亮,那女修一时又起了逗弄心思,想到方才自己帮他解围,而此物不过是个精巧些的饰品,便半真心话半玩笑道,“送了姐姐如何?若是舍不得,我也可以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子书颜笑容一僵,正色道,“抱歉,重要之人所赠,不敢送与旁人。” 对方看看铃铛又看看子书颜,沉默了片刻,神色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道,“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子书颜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眉头微蹙,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悄悄给铃铛施了个小法术,方才还漂亮的仿佛自带光环的铃铛,立时被蒙上了一层灰一般,虽然形状未变,却再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探究了。 “这次的人修,有点儿意思。” 妖王殿里,有个喑哑的声音懒散道。语气本是轻松的,但由于声音过于低沉粗哑,便让人想起夏日里沉沉天空中响起的闷雷,威压逼人。 屏风外,一个身影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道,“陛下,第一批来殿中的精怪已经安置好,您可要现在......” “不用。”声音的主人摆摆手,“等齐了再说罢。好日子,该热闹热闹。” “是。” 侍从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沉寂。妖王独自一人半躺在藤蔓织就的华丽躺椅上,面前放着一面硕大的水镜。他伸出手拨了几下,水镜上变换了几个画面。半晌,他还是转回了最开始那个场景,饶有兴趣的认真盯着其中一个身影。 妖王殿布局奇特,从半空中看去好像一个倾斜的圆盘,而妖王殿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是妖王的居所,正是在圆盘最下方的边缘处。 花挽照跟着狼妖来到妖王殿所管辖的区域,立刻悄悄放出一缕神识俯瞰了一番这里的地形。 她这番举措没有藏着掖着,因为这么干的不止她一个。 理论上来讲初来一个新地方就查探清楚地形是修士近乎本能的行为,但此处都是妖精,这么做基本都是为了一睹“圣地”风采。 “哇~” 花挽照学着其他妖精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狼妖侍卫长不无得意道,“这里不过是冰山一角,王宫内部的构造那才该令人惊叹——一般的妖是看不到的,不过我可以。伏妹妹若是感兴趣,我便带你进去瞧瞧。” “那怎么好意思呢......”花挽照一面故作矜持,一面悄悄撤掉了施加在狼妖身上的媚术。 这个妖王殿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花挽照说不准这位妖王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按理来说,锁翠山与外界终年隔绝无人能进入,不会有妖怀疑她的身份,可花挽照就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直觉。 万一被对方看出些什么,她再怎么自恃本领高强,也不敢言说这世上每个对手都能打得过。何况此处客场作战本就不利。 且妖王殿再怎么奇怪都跟她没关系,而她来此处的直接原因是惦记上了人家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狼妖侍卫长话刚出口便心生悔意,殿内是何等重要的场所,他怎么能随便把外人带进去?届时陛下要是生气,几条命都不够他祸祸的。 他懊恼的想,怎么就脑袋一热说出这话来了呢? 幸好伏妹妹跟自己客气了一句,不然台阶都没有了。 眼见着花挽照又继续推托道,“那岂不是太麻烦你了?而且,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很危险?” 狼妖抓住话头,忙接口道,“确实危险,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我先去将你安置好,就暂且别过吧。” 花挽照点点头,内心感慨道,果真情爱使妖降智,这狐族媚术虽说能将被施术人的好感提升到顶点位置,却不会影响心智。 瞧这狼妖就知道了,法术一撤,立马就具备了正常妖精的思维逻辑能力。 第七十七章 虚假宣传 花挽照又将耳朵和尾巴漏了出来,任谁看去,都是一个满身纯正妖气的小狐狸精。 那狼妖是没再来找过她了。大约法术失效以后,他自己也觉得糊涂,甚或后悔同一个陌生妖精说了那么多,也许会暗中悄悄盯着这个名唤“伏星逸”的狐狸,以防止她做出什么危害妖王的事情。 这般盯了两天,发现对方除了对妖王殿内的摆设布置都很感兴趣以外,再无什么出格举动,甚至都没想起来还有个侍卫长答应带她在王宫内逛逛。 狼妖放下了心,转而又生出那么点惆怅失落来。 罢了,待此次陛下选妃结束之后,自己再来找这只小狐狸吧。他有些难过的想着,心情很是沧桑。虽然对方修为不高,且自己也没有多么情根深种,可终究是狼生之中第一次心动,割舍不下啊。 狼妖默认他的伏妹妹绝不会被陛下选中的,优秀的妖太多了,这么一只小狐狸,根本入不了陛下的眼。 啊,爱情,真是个磨狼的小东西。 入夜,一颗苍耳子顺着晚风悄咪咪的被吹到了主殿的房顶上。 有夜巡的妖精觉得脸上一瞬间的刺疼,随手摸了摸,没摸到东西,抬头一看看见随风飘走的苍耳子,愤愤的骂了句,转身接着巡逻去了。 据从狼妖那里套来的消息看,那朵圣莲是在妖王寝殿后院。 花挽照谨记身处世间就得守这世间的规矩,所谓“先礼后兵”嘛,万一这个妖王好说话呢?万一他也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呢?自己就可以作为献宝的小妖去讨个赏,怎么算都比直接抢或者偷来的正当。 但是毕竟是这锁翠山的妖族圣物,有没有实际用处且放在一边,人家不会轻易给是真的。花挽照从狼妖那里没能套出妖王未了的心愿,转念一想,重要的事情人家也不会跟一个小小的侍卫长说。 所以嘛,她便亲自来探探虚实。 顺便,为了血狱莲提前踩个点。 据说妖王陛下是个大帅哥。 花挽照是个标准的颜狗,拿她徒弟来说,要是子书颜长得没这么好看,她大约只是救个人罢了,最多将他带回沧渊派丢给别人。至于说进朝岫峰的山门?想都别想。 灰扑扑的苍耳子又顺风飘起,荡荡悠悠,落在了寝殿的窗户上。 室内水汽氤氲,朦朦胧胧的氛围烘托到了极点,苍耳子悄悄透过窗子往里看—— 草!怎么还诈骗啊! 花挽照没忍住爆了粗口——那位神秘的妖王殿下正在沐浴,跟传闻中那“刀削般的脸庞”“八块腹肌的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不说一点都不沾边吧,也算是个反义词的集合体了。 花挽照正愤愤间,又忽觉不对劲。妖这个物种都是强者为尊,绝不存在什么王位继承制的说法。尽管锁翠山与外界隔绝,但这种本性是不会错的。更何况,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所有妖精,无一不夸他们陛下英明神武修为逆天。 那么厉害,人形就修了个这?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那坨藏在水汽后面的肥硕的肉忽然动了动。 花挽照听见殿内打闷雷似的隆隆作响,隐约能分辨出好像是在笑,夹杂着几个字,什么“打起来”“好哇”“废物”之类,透过朦朦胧胧的水汽,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正摆在妖王跟前。 花挽照听着愈发好奇,她动了动身子,于是这颗不起眼的苍耳子又往窗缝里挤了挤。 她用的是妖族老祖宗使的法术,距离现在也得有个几万年了,虽然施展起来比现在的同类型术法要麻烦些,但胜在有时代代沟,一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谁在外面?!” 妖王声音忽然变大,猛的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射向苍耳藏身的窗子。 第七十八章 怎么可能 被发现的太出乎意料,简直就像是故意打脸。 花挽照屏住呼吸,思绪转的飞快。 一记暴击从水汽后冲出,轰然落在窗子上。 紧接着殿内那坨肉立了起来,跟一座小山似的一步步朝此处走来。 地上落着一颗灰扑扑的苍耳子,在妖王看不见的瓦缝里,还藏着一片不起眼的绿叶。 移形换影,沧渊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步简最常用的小把戏,他靠着这招偷偷摸索到了不少他师尊藏他零花钱的地方。独家秘法原是从不外传,奈何花挽照这个师叔祖给的实在太多了,步简不过给师叔祖办件小事就拿到那么多好处,心有不安,于是主动将自己的小玩意拿出来讨师叔祖欢心。 可见不能轻视每一个雕虫小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果然没有妖发现这片碎叶子,不管是肉山一样的妖王还是闻声赶来的巡逻侍卫。 几十个附近的妖精守卫匆匆忙忙的跑来,妖王却在他们赶到之前一闪身又藏进了室内满是缠花的藤枝屏风后,说了句“加强防守,若有无关人等闯进来就地格杀”后便将那些如临大敌的侍卫又都赶走了。 他躲什么啊...... 堂堂妖王,面对自己的下属躲藏的如此慌忙,花挽照看的是目瞪口呆。 对,就是慌忙。虽然身法极快,但仓促是显而易见的。 她一向以为做妖王就是无拘无束形容自在的,曾有段时间还非常向往。可怎么这锁翠山的妖王,跟外面的还不一样呢? 已经引起了妖王的警觉,花挽照不准备再冒险。这个妖王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实力比她想象的要强得多。 瓦缝中的叶子忽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黯淡起来,藏在房顶的灰尘之中,同其他叶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花挽照刚才躲的太快,现在又撤的太早,她不知道妖王捡起了地上的一颗苍耳,此刻正拈在指尖细细打量。良久,那颗苍耳随着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声变成了灰烬,继而消散在了妖王白胖的指尖。他张了张嘴,眼神从迷茫逐渐变成狠厉,口中却无声呢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这样啊......不可能,一定是假的,假的对不对阿照?” 明芷恍恍惚惚,嘴里念念不止,它颓废的缠在花挽照的肩上,而后者维持在打坐状态,刚刚收回散出去的一缕元神。 这种窃听的法子及其耗费精气神,但好处就是,哪怕遇到危险了也只会对元神造成一些损伤,虽然严重,却不会致命。 花挽照刚才将自己的视野同明芷共享,因此后者完完整整的看到了它一直敬仰的美男子妖王实际上是个什么形态,此时正在怀疑妖生。 花挽照没心情搭理它,但这棵藤蔓嘴里念念叨叨俨然一副魔怔了的样子。 好像真的很伤心,可她也不会安慰人啊,沧渊派的师叔祖,从来都是欺负人的那个。 花挽照眉头微蹙,忍了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了明芷身上,斟酌着说了句,“节哀。” 明芷:...... 它用叶子抹了抹身上的露珠,带着点些自己都不相信的期待,问, “阿照,你这个法术是不是有问题啊?比如会扭曲被观测对象的正常形象之类......” 花挽照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质疑她施展术法的能力? “不可能。你家妖王就长这样。别想其他了。” 明芷:呜。 第七十九章 宴会 妖王殿内,人影幢幢香风阵阵,有花妖供奉的五彩花瓣在殿内飘飘荡荡,却又不会落下惹人心烦。桌上摆的是猴族供奉的万年份清酿酒,参会诸妖穿的俱是自己最华丽的衣衫。 妖王高高坐在王座上,身前垂着一道落下的纱帘,看起来轻薄无比,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其掀起来。可是无论下面的妖怎么望眼欲穿,那道纱帘就是动也不动一下。 花挽照轻而易举就混入了在场宴请的妖精里。 原本像她这样的小妖都是给安排在特定的住处的,等待宴会结束之后接受妖王陛下的审判,看是否有机会一朝跃上枝头做魔妃魔后。只有可称得上是一个部族首领的才有机会进入殿中来观摩这场妖王诞辰的宴会。 但是谁让名唤伏星逸的小狐狸精有个狼妖侍卫长哥哥呢? 也不知那狼妖是怎么想的,花挽照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偶遇他,想着若是行不通就只好冒险弄晕一只妖精再假借其身份混进去了。狼妖毕竟常在妖王跟前走动,在他身上再施那种迷惑心智的术法,很难讲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可谁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的多,在她开口之前,狼妖就主动提出要带她去宴会上瞧瞧热闹。 据他的说法,是近来妖王殿加强防守,他迫不得已冷落了伏妹妹这些日子,心下不安。如今给她假造个身份去参加宴会 花挽照这个人其实心理防线很高,谨谨慎多疑,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和徒弟子书颜倒是有点相似之处。面对忽然的好消息,她第一反应是怀疑狼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 然而对方那双暗黄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真诚,花挽照甚至分出了一丝元神力去探测,结果是狼妖说的是实话。 明芷在狼妖走后探出头,凑到花挽照耳边道,“阿照,我看他是爱上你了。” 花挽照感慨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法术的后遗症这么强。造孽啊。” 此时她的身份是锁翠山边缘处一座山头刚上任的狐狸头领,还有一只爱宠是藤蔓妖精。 锁翠山范围不小,甚至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而大部分妖精活动范围有限,总有不认识的,没有妖怀疑这个坐在宴席边缘处的狐狸精的身份。 桌上酒香袅袅,花挽照只拿着酒杯把玩,一口也不往嘴里填。 那日自妖王寝殿回来以后,她思索了许久,忽然想明白妖王想要的是什么了。 歌舞已毕,有妖精头目上前去恭贺陛下诞辰,顺便献上礼物。 这一环节是预先就有的,其实妖王什么也不缺,不过是取个心意。那个狼妖早前也对花挽照说起过,礼物无需贵重,显恭敬之心即可。还表示若是“伏妹妹”未曾带什么法宝,自己可以帮忙安排。 没带法宝是不可能的,是个能化形的妖精总会有点儿家底。狼妖说这话不知是出于客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花挽照是给拒绝了,表示自己仰慕陛下已久,自然是有要献上的法宝。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场诸妖满脸疑惑的盯着一个小狐狸精献上的“宝物”,半躺在屏风后面的妖王也略略直起了身子。 “回陛下,此物名唤霓裳羽衣。” 小狐狸精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道,将身前那个花花绿绿满是鸟毛的衣服夸的天花乱坠。 “小妖族人并无什么大本事,唯独在这些雕虫小技方面颇有造诣。此物乃小妖祖传,穿上以后可随心意变换身形,且不耗费法力。” 亮闪闪的花羽毛衣裳被展开放在大殿中央,小狐狸精还在滔滔不绝,“上面的羽毛花瓣都是小妖族内珍藏之物,挑选的最漂亮的来装饰这件法衣。” 哦,原来是你挑的啊。妖精们心里想,还以为是你从鸟族借来的呢。 “大胆狐狸精,陛下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什么地位?”有一只蛇妖看不下去直接嘲讽道,“这等取巧之物,你是心存不满吗,也敢拿来献给陛下作寿礼?” 小狐狸精不卑不亢,一双狐狸眼里全是真挚的敬仰之情,它饱含感情的抬头向着妖王的方向,“小妖自知此物入不了陛下的眼,可这已经是我能有的最好的法器,不过想献给陛下当做玩乐之物罢了。姐姐你可以说我穷,但你不能否认我对陛下的崇敬之心!” 蛇妖:...... 陛下能收吗? 陛下当然得收。 妖王很出乎在场众妖预料的,对这件东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用他喑哑的声音问道,“据你所说,这件法器不需要法力维持吗?除了变换身形,它还有什么用途?” 狐狸精继续恭敬道,“自然是有的——它还可以变幻容貌。陛下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演示一番。” “嗯。”妖王洪钟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外。 于是所有妖精都见识了一番狐狸精的表演——从穿上那件“霓裳羽衣”以后,满殿的妖精模样都被展现了一个遍,不得不说,即使这些容貌的正主本人就在当场,也得承认毫无破绽。最重要的是,一点使用法力的痕迹都没有,这就足以以假乱真,排除了被易容术擅长者发现的可能性。 是个挺精巧的东西,但是没用。 那是妖王诶,人家天天居于高座之上,寻常妖精想看一眼都难,而且人家还有俊美无比的外表,无人能力的法力,人家凭什么要你这件东西? 熟料妖王轻轻一笑,“倒是个玩意儿,孤还从未见过。” 当然没见过。易容的方法哪族都不缺,但这种纯靠外物又如此方便的还从来没有。锁翠山与外界隔绝万年之久,放在外界稍微难得点儿的东西在这里就是个极新奇的玩意儿了。 “留下吧。”妖王叹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孤赐予你。” 花挽照眸子一亮,语气更加虔诚了,“小妖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来王殿一趟机会难得,只想瞻仰一番妖族圣莲,也算了了百年来的心愿。” 妖王意味不明道,“修行百年便可化形,你资质不错。” 花挽照敏感的察觉了不对劲,思及不久前妖王殿侍卫四处抓妖的场景,到嘴边的话麻利的转了个弯,嗫嚅道,“是九百来年......” 有妖精悄悄笑了一下,九百来年才化形的狐狸精,堪称愚钝。也难怪只是个边陲小山头的首领,怕是这位子也是继承来的。 妖王:“......你挺诚实的。” 第八十章 幻境 狐狸精献宝不过是这场庆祝妖王诞辰的宴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尽管有妖精酸这只狐狸精是投机取巧,过上一个时辰也忘得干干净净了。比其狡猾的狐狸精,还是妖王的宴会更能吸引他们。 时至半夜,提前准备好的节目都已经结束,可是宴会还要持续后半夜。满殿妖精脸上都是迷茫之色,不知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吃东西耗个半夜吧?还是继续给陛下唱赞歌?但是看陛下好像都听腻了啊。 妖王拍拍手,清脆的手掌相击声响彻整个大殿。宫殿正中央忽然陷了下去,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水池出现在原地,水面上方朦朦胧胧,隐约可见其中有人影晃动。 妖精们不知这是什么东西,皆小声交头接耳,便听见帘后的妖王继续道, “我们锁翠山与外界隔绝,虽说没什么不好,到底是见不到外面那些人修,略显乏味了些。” 乏味没看出来,见识短浅倒是有的。花挽照默默地想,毕竟再怎么大,也比不过外面的三山五岳河流湖泊来的天地广阔。 妖王这话不过是起个引子,重点还在后面, “孤有件珍藏已久的宝物,今日吉时,便拿出来同诸位一同观赏。” 话转的生硬,花挽照却愣是从妖王那闷雷般的声音里听出几分不怀好意来。 很快,水面上朦胧的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幻境浮现在妖精们的眼里。 “这,这是......人修?” “陛下制造幻象的本事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妖精们瞪大了眼睛,纷纷猜测这里面人物的真假,也有在妖王殿地位比较高的妖精——比如那只一身灰色长袍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护法,眼皮不过象征性的抬了抬,显然已经见多了。 花挽照眉头微皱,幻境里人修的衣着与外界毫无差异,她甚至在里面见到了傀儡宗的弟子服。只是她有些脸盲,里面的人在她脑海中全无印象,她也并不认得究竟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傀儡宗弟子。 然而下一刻,画面一转,花挽照再也坐不住了—— 那个在画面角落里的小少年,虽只是个侧影,可腰间挂着的一只金色铃铛赫然是一朵玉兰花苞的形状,正是不久前花挽照亲手交给小徒弟的音攻法器。 不是说去秘境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都是真的。”灰衣大护法冷冷的开口道,声音里好像夹杂着毒药,听的人心里发麻, “人修都是些贪婪的东西,闯到我们的地方妄图偷盗。你们且瞧瞧这些蠢货,是怎么自相残杀的。” 最后几个字好像从冰水里泡过,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嘲讽和不屑。 明芷一直攀在花挽照肩头,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异常,悄声传音问,“怎么了阿照?” 花挽照此时庆幸自己坐在了宴席的最末端,否则要是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还真有些危险。 但肩上这条藤蔓也是个问题。 花挽照不动声色的往椅背上靠了靠,“无事,就是有些惊讶罢了。倒是你,这番见到妖王陛下了,感觉如何?” 明芷叹了口气,“不好。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就好像做了好多年的梦一朝醒了,很是失望,还不愿意相信。” 这么清醒? 花挽照难得对自己招来的这个小妖精有些正眼相看了,果然是个生物就不能一丁点儿优点都没有。 “何出此言呢?” 明芷继续叹道,“我想象里的陛下,起码得称得上是光明磊落的人,心胸宽广,有王者之风。可是你看看自打来了妖王殿,还有那夜我们看见的......我是不愿意信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不管怎么说,我托你的福到这儿来一趟,才真是了了多年的心愿了。只是不合意而已。” 明芷的语气很失落也很惆怅,不难看出这话它大约在心里藏了多时了。 花挽照心道难怪近几日话少,怕是一直在寻思这件事。 不过想清楚了便好,省了她多少功夫。 花挽照悠悠道,“你还记得我每日给你的木精华吧?” 当然记得。 明芷咂了咂嘴,今天它还没喝,但是那个味道实在是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然后它就听见花挽照轻声但一字一句道, “那里面,下了蛊。” 明芷:???!!! 整条藤蔓的叶子瞬间炸开了,它第一反应是愤怒,被人坑了的愤怒,但马上就转为了深深的恐惧,它从没接触过蛊这种东西,只在传说里听到过,与蛊相关的故事总是既神秘又恶心。 明芷颤声问道, “阿照,我自认待你一片真心,而且我就是个小妖精,修为都这么低,我能做什么呢?你想......你是不是,想拿我来炼制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已带哭腔。 花挽照没想到给这条小藤蔓吓成了这样,她眨了下眼睛,柔声道, “不会的。你这种最常见的草本植物,也不适合拿来炼制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大约是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可以把所谓的蛊看作是一个单方面签订的契约,一旦你有要背叛我的意图,就会在付诸行动之前经脉尽断,” 明芷屏住了呼吸。 花挽照微微一笑,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完,“死状凄惨,魂飞魄散。” 一人一妖之间有片刻的沉默,明芷颤巍巍的举起一片叶子,诚心实意道, “天地良心,我一直拿你当......” “富婆”二字在嘴边转了个弯,吐出来的时候变成了—— “朋友。我修为低,朋友也不多,从没有妖对我这么好过,我发过誓绝不会背叛你。阿照,你信我。” “我知道。”花挽照盯着殿中央的那个立体画面,画面聚焦在人群中央并跟着人群行走的速度移动,角落那个较为熟悉的身影便时不时被隐在了外面。 “不过随意与你聊聊,你没那心思,跟着我自然是最安全的。” “真的?” “我从不骗人......妖也是。” 明芷想想自打遇见花挽照以后,虽然她办的事情都很不寻常,但说到底还真的没有坑过自己,相反,自己是实打实的得了不少好处。 此时它已经忘了某个惦记着“伏妹妹”的狼妖。 于是整条藤蔓又放下了心,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你说的蛊,是虫子吗?或者,虫卵?还是别的什么......” 花挽照一顿,才想起来像是明芷这种植物类妖精最怕的就是虫子,她平静道, “不是。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你就当是......毒药吧。” 第八十一章 冲突 “这群人修真是没见识,不过是些寻常的草,他们也忙着摘这么多,居然还有打起来的!” “可不是嘛,那个白色的果子,我家看门的蜥蜴都不吃,他们竟然也当宝贝,你瞧,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见外面果真是贫瘠不堪,以前我还以为都是传说故事,谁曾想到竟然是真的。” “还是我们这里好啊......” ...... 高座上的妖王似乎在小憩,一点声音也不发出了。只有隐隐约约的影子映在帘上,告诉众妖纱帘后面不是一无所有。 妖王不出声,妖精们瞧着平日里看不到的人修愈发新奇,从一开始的略显拘束到现在的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花挽照冷眼旁观,她尝试过跟子书颜取得联系,却发现连门派给刻住的师徒之间特有的感应也被中断了。 所幸子书颜暂时无事,花挽照也能有心思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她忽然有些后悔从前太过独来独往不理世事,既然听说有秘境这种东西就该亲自去探个究竟,又何至于现在束手无策?想想就该知道,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明芷已经沉默了半天了,消化完花挽照给自己下了蛊的事情,它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自己现在这样,跟签了主仆契约也没啥两样了。唯一的区别是不能跟另一方心意相通,这般想想,似乎还不如直接签了契约,如果是这样的主人的话,好像也不错。 曾经立志不当灵宠的藤蔓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前途。 它看看身边的人类修士,敏感的察觉到了花挽照的不对劲。相处了这些日子,它自认对这个人类修士也有了些了解,其中一点就是绝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多耗费一点注意力。 而现在,她已经盯着那个幻境好久了。 明芷聪明了一回,它悄声问道,“阿照,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嗯。” 花挽照没打算瞒它,不出意外的话今夜怕是还得有场架要打。之所以刚才忽然警告这条藤蔓,就是不希望它在关键时候出什么问题。 花挽照一面假装出一副和其他妖精一样的鄙夷嘲讽之态,一面对明芷传音道, “里面有我徒弟,我得想办法救人。”徒弟就一个,花挽照在他身上耗费了不少心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没了,实在可惜。 明芷表示明白了。它垂头丧气道,“可是我都没听过这个幻境。头一次看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挽照反倒比它更沉得住气,“等等看,总有机会的。” 实在不行,只能跟妖王直接对战了。她掂量自己的实力,虽说不至于是碾压局,勉勉强强或许也不是不能赢。妖王这个主人要是都没命了,这个幻境不管是什么宝物造出来的,都得不攻自破。 画面里的人群行为很单调,无非就是遇见灵植、采摘灵植、都想多拿、明嘲暗讽、最后打架。 子书颜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很认真的四下观察,似乎在找什么,但遇见了好东西又没有一点想要抢的苗头。 如果现在花挽照能读到他的心思就会知道,若不是这群人中还有沧渊派几个修为低的弟子,子书颜是万万不想跟他们同行的。 妖王把这个幻境大张旗鼓的摆出来,又清清楚楚的说明是供众妖看热闹取乐的,当然不只是让他们看这群人修充盈自己的芥子袋这么简单。 当妖精们兴致略略下降的时候,幻境里的人开始出问题了。 “这位道友,你刚刚藏了什么?” 几人靠近一个沧渊派的小弟子,不怀好意的问道。 “我哪里有藏什么,就是饿了吃点东西而已......”那个小弟子微微一愣,很快就恢复了自在,嬉皮笑脸道,“这儿的东西都一样,莹虫草那边还有那么多,依我看大家没必要打架,足够我们所有人分了。” “对啊,”其中一个人逼近了他,笑容里带着阴狠,“这里随处可见的东西有什么好藏的?所以道友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也给我们也见见世面。” 那小弟子为了藏东西特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此时却是落了单,围着他的的几个人步步紧逼,他假作镇定,后退的时候些许踉跄的步伐却昭示了他此时的不安。 “你放心,拿出给我们看看,不为难你。沧渊派最近风头正盛,我们也不想得罪的。”另一个人语气更柔和些,似乎真是在好言相劝,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小弟子有些急了,“我真的没有......” “不识好歹。” 为首的一人啐了一口,他没那么大耐心。他们跟过来只是暂时的,耽搁太久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少了几个人。要是被人找过来,马上要到手的宝物就不能独吞了。 诚如这个沧渊派弟子所说,此地处处都是宝贝,量多且足,这些东西就算放到外面珍珑阁里拍卖都会有人哄抢。明面上的东西已经这么珍贵了,那被他藏起来的,得是什么好东西? “龙兄,那边有人在找我们。”有个站的远一些的修士提醒道,显然他是负责放哨的。 “刷”的一声,锋利的剑刃直接架在了小弟子的脖子上,甚至压出了一条血痕。 “我告诉你,就算我今日在这里杀了你,你的门派也不能给你什么讨公道,沧渊派,一个暴发户罢了,呸!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留你一条狗命。” 幻境外的花挽照眼尖的瞧见自己的小徒弟从人群边缘离开,逐渐逼近这几个人所在的地方。 子书颜是来找人的。 他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发现前面的队伍里少了一个沧渊派弟子。这里地形复杂,人被树或者山石挡住了是常有的事,往往等上一会儿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就又出现了。 可子书颜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都没瞧见那个丢了的人影,便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本来就对这个地方满是疑心,故而一直保持警戒,还嘱咐这里的沧渊派弟子离得近一些,不要单独行动。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现在只他盼着是那人一时兴起走远了些。 师尊嘱咐过他要照顾同门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要求,他不能不把这件事情做好。 一丛高大的灌木丛后似有人影绰绰,子书颜察觉到略熟悉的法力波动,不确定的喊了声, “宋遥瞻?” 第八十二章 围攻 “子书!子书兄救我!” 被困住的小弟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时也不管压在脖颈上的锋利剑刃,急忙高呼出声。 待子书颜赶到了跟前,宋遥瞻脖子上的血更多了,空气中原本都是灵果的甜香,现在似乎也混进了一丝丝血腥味儿。 “劝你别多管闲事。”一人恶狠狠的说道。 子书颜快速扫了在场人一眼,心下估计了一番—— 单打独斗没问题,可要是对方一起上,大约只能落个跟宋遥瞻一样的下场,如果他不用底牌的话。但是对这种人出底牌,属实没必要。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其他人招来,也省的与他们起更大冲突。 子书颜打定主意,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各位且冷静一下。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好好讲清楚。” 对方见他的动作,以为是示弱的表现,略放下了心,轻蔑道, “这便是了,你回去跟他们说,我们就在不远处,很快就会跟上——眼前这些事情你就当没看见,我们不为难你。” 宋遥瞻以为子书颜真的要走,带着哭腔道,“子书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师叔!” “呦,你就是那个沧渊派姓花的长老收的徒弟啊?” 这几个人是后来才跟子书颜他们遇上的,没参与过刚到秘境的那场冲突,只知道眼前这个跟手里扣着的这个都是沧渊派弟子,身份却不清楚。此时“师叔”两个字一出,联系到这个姓氏和沧渊派最近的传闻,立刻就有脑子转得快的认出了子书颜的身份。 那人上下打量了子书颜一番,嗤笑道,“不就是个小白脸?果真是小门小派,也就这么点儿眼界了。” 子书颜倒也不恼,他笑了一下,“我师门有多大眼界,不劳你们操心,只是我身份毕竟算是长辈,沧渊弟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难辞其咎。还是希望各位高抬贵手,放了我这位同门。” “你说的轻巧,他拿了我们的东西,不交出来凭什么放他?” “我没有!”宋遥瞻喊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要抢我的东西!” “跟他费什么话!”拿着剑的人一手忽然加力把剑往下压,另一手直接伸手去扯宋遥瞻的衣服,刚才发现的太快,那件东西还没来得及被藏进芥子袋,他清楚的看见宋遥瞻慌忙之下将其捂到了衣袍里。 剑刃已入皮肤,这一用力分明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子书颜眼神一凛,手里扣着的一粒石子嗖的一声击中了那人握着剑的手,这一招出其不意,石子上又灌注了灵力,对方只觉得虎口一麻,长剑即刻脱手。 子书颜闪到跟前将宋遥瞻扯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抓住了衣袍里的东西,奈何宋遥瞻抱得紧,他也只是瞥见了一眼。 但这一眼,已经足够他看出来那是个什么了。 “冰火石,是冰火石!”那人激动的大喊,忙拾起掉在地上的剑,指着子书颜二人道,“把冰火石交出来,还能放过你们,别等着我杀人来拿东西!”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眼里全是震惊。 修真界奇珍异宝众多,有些哪怕是摆在跟前也不一定会有人认得。但冰火石不一样,它是被写进《修真界宝物识别入门手册》里的,但凡是个修士,就不可能不认得这个东西。 世上最好的炼器材料,用它炼出来的法器,足以列入当世最顶尖的武器之中。 可是世间已无这种东西的踪迹了,数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毁灭了太多,它就是其中之一。已经绝迹的情况下还能被写入书册里,足以看出人们对它是多么的惋惜。 但世间没有,不代表与世隔绝的秘境里没有。秘境本就是上古大能陨落留下来的遗产,什么好东西不可能出现? “什么冰火石?” 子书颜险险从这几人手里将宋遥瞻救出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惊疑不定的声音。 他一手握紧了未出鞘的佩剑,心知今日的事不可能善了了。 “那个沧渊派的小子,他藏了一块冰火石,我看的清清楚楚!” 或许是眼看着瞒不下去了,再加上迟迟抢不过来,方才挟持宋遥瞻的人竟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我既然拿不到,也不能轻易让你捡了这个便宜。现在大家都看到了,那就各凭本事吧! 果不其然,立刻有人转向了子书颜二人的方向,“这位道友说的可是真的?” “冰火石早已绝迹,一直以来只是在书上见过还从未看到过实物啊。” “这位小道友不如拿出来也让我们见见世面如何?” “这种东西不该一人独有,上交仙盟才是合理......” 话题越跑越偏,沧渊派这边还什么都没说,这群人已经逐渐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了。 人性本恶,子书颜这样自幼从市井底层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从来都没怀疑过这个道理。他本来就不相信修真界这些人嘴里成天挂着的冠冕堂皇道德底线,前不久入门大比上发生的事情,更是直接抹掉了他那点少到几乎没有的信任。 东西,当然是不想给。 按照花挽照的话来说,沧渊派这地儿虽然不怎么样,但沧渊派的人怎么说也算是自家人。自家人的东西,当然不能让外人抢走。 可现在前狼后虎,两拨人将子书颜和宋遥瞻堵在中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甚至步步紧逼,距离不断缩小。 子书颜再怎么厉害,终究只是个修行不足一年的修士,实力有限。更何况要护着的,也不只是宋遥瞻一个人。 空气中的果香愈发浓郁,像极了此时焦灼的气氛,然而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到这个。 人群中有其他沧渊派弟子据理力争,“我们捡到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们看?” 话虽没错,但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谁心里绷紧的弦儿,有人忽然出手,那名沧渊弟子便直接被击飞了出去,将几棵树拦腰撞断,最后跌落到地上不住的吐血。 很残暴,甚至没有必要。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劲。 幻境外的花挽照眯了眯眼,她听到明芷在她识海里传音道,“阿照,那个果子有问题。闻到香味儿的人会将情绪放大好多好多倍,实力也会上涨。” 原来如此。 花挽照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在编织那条手绳的时候,顺手往里面加了一道清心咒。 第八十三章 秘境里的师尊 忽然的袭击震住了沧渊派的几个弟子,一时间周围尽皆沉默,气氛却突然焦灼起来,似乎随时可以围上来将两人撕成碎片。 子书颜悄悄掣出一张符纸,那是他从朝岫峰上的藏书阁里画下来的。这张爆破符里被他添加了专门针对修士的迷药,一旦甩出去,足以把这一圈人撂倒。 只是需要一定的距离。毕竟是爆破符,爆炸的威力没有去掉,离得近了容易误伤到自己。 子书颜似乎是没办法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对宋遥瞻道, “遥瞻,拿出来吧。我们打不过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总比不上命重要——东西我们拿,诸位可否退后几步,我担心还没拿出来,你们就抢着上来杀人夺宝了。” 人群中有人笑了,赞道,“小道友未免把我们想的太无耻了。不过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长老亲传弟子哈,就是比一般的人懂事。” 宋遥瞻脸色慢慢变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子书颜,忽然从子书颜身后走了出来,指着子书颜喊道, “这位是我们六长老的亲传弟子,他身上的宝物你们想都想不到,想要什么去抢他啊!为难我做什么!” “宋遥瞻?”子书颜没想到这蠢货不仅没有思考能力,还倒打一耙,不禁惊住了。 此时的人群就好像仅剩下情绪的傀儡,一点就着。宋遥瞻此话挑拨的如此明显,居然也没有人反驳,反倒是直接拔剑冲上前来,嘴里喊着 “分什么你的他的,都是我的!” 子书颜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场景着实荒唐,可是场面一片混乱,对方打来的攻击直落到眼前,他来不及去找引发这一切的原因,只能执剑防守,刀剑灵力撞击声中,有叮铃叮铃的铃铛声藏在里面,微不可查。 “这群人修,真是既贪婪又愚蠢。” “是啊是啊。” “但是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一开始他们都是冲着东西去的,你看那个宋什么的那块石头就已经被人抢走了,刚才谁拿着石头才会攻击谁,可是怎么忽然开始对那个姓宋的人修下杀手了?” “他也在抢嘛!”有妖精理所当然道,“少一个人少一个竞争。” “不对,这个姓宋的人修,方才还拼了命的去抢石头,可是现在好像知道害怕了,一个劲儿的往另一个人身后躲。人修都这么善变吗?” 妖精们开始窃窃私语。 一直安静坐着一动不动好像一只灰色的雕像一样的大护法冷眼扫视了一圈,最后站起身来,看了眼纱帘后面的妖王,喃喃道,“不行,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阴冷的眼神又开始往场下看,每个被他扫视到的妖精都感觉好像有一条湿滑的蛇在身上爬了过去,下意识的抬眼看他一下又调转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花挽照正掂量着从哪里开始攻击妖王合适,眼睛一直盯着纱帘,冷不防大护法的目光在她这里停住了。 毛茸茸的红色狐狸耳朵下意识动了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余光瞥见旁的妖精的反应,赶忙低下了头。 大护法却阴恻恻的笑了,他忽然开口道,“那只小狐狸精,你叫做什么名字?” 小狐狸精怯怯的抬起头,“我吗?” “是的,乖孩子。” 花挽照被他这句“乖孩子”恶心的不轻,还是小声道,“我叫伏星。” “好名字。伏星,你既然这般仰慕陛下,可愿意替陛下做点事情?” 花挽照现在只想动手。 但在场妖精都盯着她,她没法搞偷袭。 别说妖王陛下的小迷妹妖设已经打出去了,就算没有说过“仰慕陛下已久”的鬼话,这种情况下也没得选。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并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愿意的。能为陛下做事,是小妖的荣幸。” 大护法料到了她的回答,之前的询问不过走个过场,于是点点头,欣慰道, “陛下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这些人修虽然愚蠢,但也不想见血。可是幻境中发生的事非外面的人能控制的,所以,现在需要一个妖去里面阻拦他们。 伏星,这个任务你可以完成的吧?” “一定不辱使命。只是小妖法力有限,该怎么阻挡呢?” “这个好办。”大护法道,“本座给你施一道法术,进入幻境以后,那些人会将你当做他们最信任的人。” ......惊喜来的太突然,花挽照刚才还担心进去以后子书颜万一张口喊师尊该怎么办,哪里知道这位大护法直接给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狐狸精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自如的站在了幻境跟前。 在外面把人救出来难度甚高,但是如果在幻境里面,她有把握将整个幻境打破。 毕竟,她最擅长这个了。 第八十四章 突然的惊喜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灵力撞击声。 子书颜挥剑挡住前面的一道攻击以后下意识回头看,眼睛陡然睁大, “师尊?” 不对,此处透着古怪,瞧着眼前众人被摄了心智就能知道,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秘境”二字就能解释的通的。 师尊去找血狱莲,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只是刹那间,子书颜就完成了从“师尊居然在这里”到“师尊不可能在这里这个一定是假的”的思路转变。 鹿微剑的剑光似寒凉秋水,对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也毫不留情。 然而这一剑注定要失手了。 几乎从未落过空的鹿微剑紧擦着目标划了过去,然后在靠近剑柄的位置被两根白皙的手指牢牢夹住了。 花挽照看了爱徒一眼,口中吐出几个字, “眼瞎了?” 子书颜有一瞬间的愣怔,这,这声音语气模仿的也太像了!莫非这个幻境背后的人见过师尊?可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冲着他来呢...... 这次的疑虑没能进行下去,因为下一刻他就实实在在感觉到久违的师徒联系又能够被感应到了。藏在胸口的沧渊派弟子令牌有那么一瞬间若有似无的升高了一下温度,又立刻恢复如常。 师徒来往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等子书颜抽回鹿微剑,花挽照就先松了手,她转身撑了个防护罩挡下那群还没看清情况的修士,冷声道, “各位当着我的面欺负我门下弟子,不合适吧?” 幻境外的大护法见状松了口气,难得的笑了笑,“不愧是狐狸精,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一绝。” 又有妖精摇头叹息,“那个小弟子也算得上警惕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张口就喊‘师尊’。他连对方身份都喊出来了,又碰上狐狸精这种玩弄人心的祖宗,还担心自己不上当吗?” 幻境内,众人面面相觑。 能进到幻境里的人修为都在金丹以下,大多数人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看见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只是惊讶对方实力,并不认识花挽照的身份。 只有沧渊派的弟子失声喊道,“六长老?” 立刻便有人反应了过来,“不是说金丹以上进不到这里来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花挽照看也不看他,随口说了句,“关你屁事。” 这个语气,这个态度,跟传言对上了。一点都没有长辈风范,就这还师祖辈的人物?这沧渊派建派历史是有多浅薄啊! 花挽照不管旁人怎么腹诽,她大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几个沧渊派弟子在刚才的混战中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一见到自家长老,立刻都凑了上来。 “没了?”花挽照疑惑道,转眼看向子书颜,传音问他,“我记得好像人要更多一些,而且顾凌岑也来了的,没跟你们一起吗?” 子书颜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传音给他而不是直接说,但他知道花挽照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或许最简单的一个原因——此处还有别人在监视。 于是子书颜同样传音入密道,“沧渊派弟子分成了两拨,顾凌岑带着另外的人,比这边的人数要多不少。” 这个描述实在是有些委婉。 事实上是,按照长老们的嘱托,弟子们还是要一起行动才来的稳妥。无奈一进入秘境就有人变了主意,非觉得跟着大部队能捡到的好东西都是一样的,不如自己单独行动来的划算。 子书颜谨记师尊的嘱咐,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这些人,免得出什么岔子。 花挽照在外面看秘境里的事情看了有大半夜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能看出个大概。她瞧瞧站在身边低着头的十来个沧渊弟子,跟徒弟说了这样一句话,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为这群蠢货,不值当的。” 子书颜眸子闪了闪,带了些笑意,“弟子明白了。” 第八十五章 假的冰火石 头顶上方的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稳住他们即可,不需要做别的什么。现在我给你地图,你把秘境里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 其他人没有反应,花挽照便知这个声音大约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师叔祖,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忽然有人这样喊。 “你叫,宋遥瞻?”花挽照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她原本是不记人的,可谁让宋遥瞻的操作太令人印象深刻。 “......我是。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祖,那也该叫子书颜一声师叔。有你这么对自家长辈的吗?” 宋遥瞻脸色一白,瞬间想到了自己刚才用子书颜转移围攻者注意力的行为。但他很快又想到,花挽照现在才出现,刚才的事情她又怎么会知道?一定是她看到自己一直躲在子书颜身后,才会不满。 自以为想明白的宋遥瞻低着头认错道,“师叔祖教诲的是。弟子实力浅薄,全仰仗师叔照拂,待回山以后定会勤加修炼,不会再拖累同门。” 花挽照想叹气,掌门招收弟子的时候怎么也不挑挑,这都什么玩意儿。 “师尊,”子书颜适时开口,“这里的香气有异,大家许是受了影响,才会丢掉神智。” 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前辈,我们也都是迫不得已。” “嗯,”花挽照语气平常道,“是会有影响,也就是能把人内心情绪放大一点吧。” 众人语塞,他们确实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可被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未免太丢面子。 幸好在场人都是一样的,就算出去以后沧渊派的人乱说,只有他一家之言,谁会信? 人群闭了嘴。能进入秘境的人都是金丹以下,这群人里面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两三个虚丹,花挽照这个元婴修士一进来,纯属碾压状态,根本不用多做什么,直接控场。 “师叔祖,”宋遥瞻不甘心,弱弱开口道,“他们抢了我们的冰火石。” “不是的前辈,明明是我们先拿到手,贵派弟子看着眼馋才会同我们争夺。” 都说财帛动人心,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冰火石这种东西的吸引力无异于长生不老之于凡人,拿到手了再交出去?想都别想! “冰火石早已绝迹,你们与其在这里胡说八道,不如好好看看手里是什么东西。” 花挽照满心只想赶紧找到剩下的人,丢下一句话就径直寻了个方向前行,子书颜紧随其后。 “这,真的是假的?” “可是跟书上画的一模一样啊。” “前辈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想什么啊?沧渊派的长老再怎么不靠谱,不至于见识比我们还浅吧?” “就是啊。而且刚才的香气本来就不对劲,虽然我们......但是不正说明了这里有问题吗?不如赶紧跟上,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她不会放着不管的。” “呸,为了块破石头浪费这么长时间!” 方才还差点导致同门相残亡命当场的石头,此刻被毫不留情的丢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还被人啐了一口。 “师尊,真是假的?”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但对我们没用,带出去也是腥风血雨,还不如丢在这儿。” “懂了。” 花挽照本是一直随着脑海中的地图往前赶路,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西南角的方向,不知何时带了些夕阳般的残红色。 第八十六章 幻境碎了 大费周章的把修士弄到秘境里,又在所谓的妖王生辰摆出来直接占据了整个宴会一半的时间,用尾巴想想也该知道没什么好事。花挽照可不觉得那群妖精们仅仅是想看戏取乐。 要么是这里的妖族跟人类修士有仇,瞧瞧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要么......就是需要人命来做什么。 古往今来利用人命来炼制武器或做祭品的例子数不胜数,整个妖王殿的妖精都奇奇怪怪的,花挽照觉得这个可能性最高。 但无论是要仇杀还是要祭祀,总该把人聚集在一起再开始。从没听说过干这种事情是随便哪里的人杀几个就可以满足条件的。 西南方的那抹红色好像是在明晃晃的喊着,“这里的人没命了赶紧过来啊!” 子书颜顺着花挽照的目光看去,“师尊,那里是顾凌岑他们所在的方向。” 花挽照:! 沧渊派小门小派,怎么尽可着它祸祸哦。 目测到那边有千里之遥,而且秘境中不能御剑,等走过去人怕是凉透了。花挽照抿唇思索对策,人群中已经有人惊叹的喊道,“哇,你们看呐,好漂亮的夕阳!” 夕阳个棒槌,那是血。 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书颜,”花挽照快速传音道,“我给你的结界符还剩多少张?” “三十张。” “那够了。待会儿我会施法撑破这个秘境,你在我动作的同时开启结界,能开多大开多大,将能收纳到的修士都罩进去。你身上应该有迷药吧?跟着结界符一块使。” 这是,要救人,还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意思? 子书颜听着花挽照语速极快的吩咐,不由得担心,“师尊,秘境破了以后是什么地方?您可以......” “你师尊可以,非常可以。”花挽照打断了徒弟的婆婆妈妈,“听我的就是了。” 话音未落,花挽照就双手结印,手底下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繁复法印快速成型。 子书颜不敢耽搁,一股脑将芥子袋里的结界符都掏了出来。 幻境外的妖精们面露困惑,“这只狐狸在干嘛?” 而一直欣慰且自得的大长老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锁翠山的妖精!她身上的气息,分明与那群人修别无二致! “拦住她,必须要拦住她!” 于是满殿妖精都看见他们的大护法一改往日的故作神秘,口中喃喃自语,嘴唇都在颤。 有妖精提议,“不如让陛下直接关掉秘境,不就可以了吗?” 大护法忽然冷静下来,往旁边轻纱帐里瞥了一眼,“陛下正在休息,大家不要惊慌,莫要吵闹,继续观赏就是。” 妖精们从出生开始就没出过锁翠山,因此对于外面的人修知之甚少,仅有的那点了解全都是妖王殿有意放出去的传说。在他们眼里,妖王殿就是无所不能,被放进去的小狐狸精无论做什么,一定都是在大护法的预料之中。 然而他们不知道,那层层叠叠的轻纱帐后面,早已空无一人。 幻境的破碎是刹那间的事情。 画面中的花挽照师徒二人一个结印一个撑结界,愣是在一个呼吸间让整个幻境盛满了亮得刺眼的白光和蓝光,方才还朦朦胧胧水汽缭绕的幻境仿若成了实体的镜子,先是几条硕大的纹路出现在表面,继而就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缝遍布整个画面—— 只听“哗啦”一声,浓郁的灵力从裂缝中强冲出来,尽数打在围坐在幻境周围的妖精身上。 变数来的太快,除了大护法以外没有妖精反应的过来。 于是方才还是一片宴席间说说笑笑把酒言欢,转瞬就成了血花四溅妖尸横陈的残虐之景。 第八十七章 还是赶紧跑吧 来秘境探宝的仙门弟子有千人之多,此刻有一个算一个,层层叠叠饺子馅似的堆在一起挤在浅蓝色的防御结界内,昏迷不醒。 还多亏了妖王的宫殿足够大,摆的开这些人。 花挽照这个法印几乎耗尽了体内所有的灵力,她抬手抹去唇边的一丝血迹,顺手又往嘴里丢了一把聚灵丹。 “效果还不错。”她满意的瞧着满殿横七竖八的妖精们,须臾,抬头看向妖王的方向。 灰衣大护法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而在如此巨大的冲击波面前,轻纱帐叠多少层都是枉然。 不出花挽照所料,座位上空空如也。 也是,如果秘境的主人在此,怎会容许她公然施法将秘境冲破? “师尊。” 子书颜站在结界外面,他心里其实满是疑惑,看到花挽照唇边尚未擦干净的一抹鲜红色又觉心慌,上前扯住花挽照的袖子道, “您还好吗?我能做什么?” “不是跟你说待在结界里别出来吗?” “......太挤了。” 花挽照一噎,抬眼看看那个淡蓝色的人肉罐头,觉得小徒弟的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 “行吧,”花挽照往大殿门口的方向走去,“那你跟紧了。这里处处古怪,妖王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得在他回来之前找到血狱莲,然后我们就走人。出去以后再给各大仙门发疾讯符,这里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花挽照本想直接救了人一起走,但是方才撑破秘境的时候才发觉那妖王的实力比自己预估的要高得多。法器的坚固程度跟主人的本事息息相关,自己撑破秘境几乎用了所有力气,要是对上妖王......可想而知。 没办法了,想要逞英雄也得分情况,显然现在就不是很合适。 花挽照没时间多说,子书颜默默在心里算前因后果,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稍一转脑筋便将事情捋了个大概, “师尊,这里是锁翠山吗?我们是误入了这里的妖精布置好的陷阱?” “嗯。” “那秘境是只有这里......” “不好说,但依我估计大约是都有问题。不过那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了,这么多门派的弟子,仙盟一定会注意到这件事的。” 天边亮起鱼肚白,整个妖王宫殿悄无声息,安静的可怕。花挽照为了加快速度,带着徒弟御剑从主殿直接飞向寝殿的方向,据说那朵圣莲就养在妖王寝殿的后花园里。 子书颜乖巧的站在花挽照身后,他伸手勾住前面师尊猎猎翻飞的衣带,仰起头悄悄打量花挽照的侧颜。 算起来他拜入师尊门下没多长时间,这次分开就分开了一个多月。不知道师尊在闲暇时候,是不是也能有那么一时半刻想起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惦念呢? 许是不会吧。 子书颜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是奢望罢了,师尊要做的事那么多,单看妖王殿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没那么容易闯,哪里还有心思想自己呢? “你这小孩儿,不大对劲呢。”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子书颜一惊,“谁?” 那道声音停了一下,继续道, “不认识我了吗?我可是早就陪着你了。秘境里其他修士跟你起争执的几次,要不是有我护着,你能那么容易赢?” 子书颜陷入回忆,之前在秘境里有人找他麻烦,甚至有两次已经动手,可打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实力差的离谱,每次都是在几乎绝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失手以至于让他轻易就打赢了。 他隐约记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眼前一闪而过,后面却再无踪影,仿佛错觉一般。 能毫无察觉的在他识海里说话,还能不引起师尊的注意,这个东西只怕没那么简单。 子书颜心中一沉,冷声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怕我师尊将你灭掉吗?” 第八十八章 不明寄居者 “别急嘛。”那道声音却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让你瞧瞧便是了。” 说罢,便在子书颜的识海中逐渐显出了身形。 “妄生鬼影?!” 子书颜惊的几乎要喊出声。他对这缕黑烟再熟悉不过,昔日自己刚进沧渊派,正是用师尊给的结界符才在鬼影入侵中护住了大半平灵峰的新弟子,立了一大功。 “嘘。”那缕黑烟反倒镇定非常,带着点调笑意味道,“我可不是那种东西。你也别拿我当敌人,我是来帮你的——也别拿你师尊威胁我,要是能告诉她你早就说了,何至于到现在还不开口?” 它说的没错。子书颜从刚才就试图跟花挽照说这件事,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有要暴露这东西的意图,就是开不了口。 “那你想做什么?” “别那么大敌意,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合作共赢。 你如果非要问我身份的话——上古仙人吧。” 子书颜:...... 他觉得这个东西在拿他当傻子。 “你细想想就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修真界传扬秘境是上古大能留给后代的遗产,这话其实只对了一半。是上古大能留下来的不假,但不是留给后辈的东西,也称不上遗产。” 子书颜不吱声,安静的听着。 黑烟继续道,“比如我,曾经就是个魔族君主的器灵。说来可笑,数万年过去了,我曾经历代主人都死干净了,反倒是我这么一缕残灵还在苟延残喘。” “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找个栖息之地而已,等修养够了十万年我就能得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说起来要不是你师尊毁了那个幻境,我还能好好的在里面待下去的。现在没办法,只能暂且住在你的识海里咯。你给我提供地方,我自然不会白住,我有几万年的阅历,足够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化险为夷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听起来很是合理。子书颜目光沉沉,半晌“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了这桩交易。心里却想,待有朝一日找到破解之法,一定将这东西毁了才能放心。 “师尊!” “嗯?” 花挽照听见徒弟喊自己,等了片刻没听见下文,疑惑的侧头看了一眼,“有事就说。” 子书颜眨巴眨巴眼睛,“您飞太快了,我有些冷。” 花挽照以为什么事情,没想到就这。她面无表情的把头转回去,“娇气。” 话虽如此,却还是从芥子袋中取了件斗篷丢给了子书颜。 “怎么样,甘心了吗?”那缕黑烟嘲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要不是我看你实在放不下这心思让你试试,你连师尊二字都是喊不出来的。” 子书颜沉默片刻,对黑烟道,“不过看看你的本事。想跟我合作,废物总不能要。” “阿照,你这徒弟长得还挺好看,冷着一张小脸,更可爱了。” 明芷自花挽照从幻境里出来就缩小身形缠在了花挽照的头发上,乍一看去只会觉得是一根有叶子做装饰的发绳。 幻境被硬生生撑破这件事给它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有心思看看周围的情况。 花挽照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被明芷这么一打岔,反倒放松了些,打趣道, “小颜儿,人家夸你可爱呢。” 子书颜这才发现师尊头顶上还有个植物。他抬头看看那条藤蔓,扯了扯嘴角, “谢谢。” “哇哦,好有礼——诶呦!” 花挽照忽然急刹车,明芷一个没防备差点摔下来。子书颜由于惯性往前一撞,下意识搂住花挽照的腰。 小少年搂着纤细的腰肢,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他反应极快的在花挽照回头之前松开了手,却有些莫名空落落的感觉萦绕心头。 手指微微蜷缩,他听见识海里那缕黑烟道, “啧。” 第八十九章 原是旧相识 这个东西奇奇怪怪,子书颜不准备去理会,暂时也没心思去理会。 花挽照忽然停下是有原因的。再往前走上几步就是妖王的后花园,然而从此处往下看去——周遭之景映的有如白昼,哪里还有什么后花园,方圆一里之地,尽是九幽业火。 那朵红莲生在火焰中央,花瓣呈半透明的血色,上有星光点点,即使在这燃烧的火焰中也显得极为夺目。 “原来是你,几日前在我寝殿偷窥的,也是你吧?” 妖王就站在红莲边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人身,他穿着华丽的黑色王袍,乍一看去,竟也称得上眉目俊朗四个字。 花挽照一眼就看出他用了自己呈上去的“霓裳羽衣”,看来妖王对自己的容貌比外人想象的要看重的多,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自己的本来样貌。 花挽照毫不惊慌,言笑晏晏道,“陛下好眼力。只是既然受用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番?” “那日见你用的法术就该想猜到了......我原以为出来的只有我一个,却没想到......不知你那时是什么身份?” 妖王却不理她的问题,只顾着自己说话。 子书颜听到这番话,看了花挽照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目光。 “你就不好奇你师尊身份?”黑烟的语气里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不好奇。” “切,口是心非。其实你可以试着问问,对吧?看你师尊这么疼你,没准就能告诉你呢?” 花挽照敛了神色,“你杀了这锁翠山的一多半妖精来做祭品,此等行径不怕遭天谴吗?” 这漫山遍野的火焰,里面烧着的都是锁翠山众妖的鲜血。 妖力不够的还不要,所以妖王选妃的标准才那么高,所以有只要满足标准的妖精无论想还是不想,最终都会自愿或者被迫的来到这儿。 原本弱小在妖精里注定受欺负,现在反倒成了福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处隔绝外界,天谴却是找不上我。待我出去了以后再让天罚把这里劈了,还有什么好担心?” 是啊,天罚一落,留在这里的谁都别活了。 “好吧。”花挽照耸耸肩,“我不管你的闲事。看在我们可能是旧相识的份儿上,把血狱莲给我如何?反正你也用不到它,不能白占我一件法器的便宜吧?” “陛下不可啊!不能放她们走!” 花挽照这才注意到,妖王身边有个沾满血的人形不明生物,因为血狱莲映的周围都是红色,这个东xz在红光里实在有些不显眼。 想想刚才丢失掉的某个身影,花挽照不确定的喊了句,“大护法?” 那人声音嘶哑,跟原本阴森森毒蛇似的音调大不相同。 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怨毒,盯着花挽照师徒跟妖王说,“就是他们放走了幻境里的修士,还打碎了那件法器。我们需要人类修士来做祭品,现在都没有了,这两个人不能放走!” 花挽照大为不理解,妖王都这么镇定呢,你一个奴才,急什么? 妖王赞同的点点头,带着些若有似无的遗憾道, “道友你听见了。其实我也是不想的,这么多年了,太孤独了啊,好不容易遇到你,我很想叙叙旧的。” 顿了一下,他忽然转了语气,笑道,“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吧,人类修士我只要一个就好,你身后那小子天赋异禀,他的味道我很喜欢。你把他给我,我把血狱莲分你一半,如何?” 第九十章 你拿你师尊当什么 花挽照冷笑一声, “做梦!” 说罢,一身法力再不加掩饰,周身威压铺天盖地而下,生生将烧到半空中的九幽业火逼退了数丈。 子书颜知道花挽照在撑破幻境的时候受了些内伤,原想帮忙,见状才察觉自己有多不自量力。若非花挽照有意将徒弟划定为自己人,单这个威压就足以将他压成肉饼。 这就是元婴境吗,终有一天,他也可以...... “一般元婴可没这本事。”识海里的东西悠悠开口,“九幽业火是什么东西?正常修士遇见了只有防守的份儿,谁跟她似的还能将其逼退?你福气不小啊,拜了个好师父。” 最后一句话说到子书颜心里去了,他这次没再反驳,反赞同道,“嗯,我一直都知道。” 黑烟:...... “你拿你师尊,当什么啊?” 忽然而来的问句,语气里夹杂些奇奇怪怪的意味。子书颜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尊就是师尊,我能当什么?” “你就不想......” 黑烟的话没说完,因为花挽照跟妖王突然开战了。 花挽照将子书颜留在了飞剑上,还给他开了个结界,然后自己御风至更高处的空中,手中白光一闪,一个半月形状的弦乐器就出现在了怀里。 “那是,箜篌?” 像,但又不是完全像。 子书颜自打知道师尊独门法术是音攻以后,自己私下了解了不少乐器和音修入门典籍,但是他所了解到的乐器里,绝对不包括花挽照此时怀里抱着的那个。 花挽照一手揽着那个法器,另一手放在弦上,气场逼人。 法器微微泛着金色光芒,可妖王却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忽然又问,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会没有见过。” 花挽照笑了,“关你屁事,死到临头还那么多话。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你非要惹我。除了你这等大魔头,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女子手指灵巧的一拨,一道金光便从弦上发出,直往妖王的方向而去。 妖王随手扯过一旁的大护法,轻轻松松挡下了这一击。 动作太过自然,花挽照看的愣了一下,摇头道,“喂,你这手下可是一直护着你,就这么不讲情面?” 妖王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看也不看丢在地上就剩一口气的灰衣护法,“我倒是不清楚,什么时候魔也讲情面这种东西了?你与我说这些,岂非很没意思?” 花挽照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暗道自己真是在外面待久了,已经忘记了妖王这种人本该是什么样的。竟妄想他会有那么一丝丝的道德感,简直荒唐。 两人嘴上寒暄聊天,实际对战却是一直没停。半边天空时而金光大盛时而妖力冲天,若是有外人在此,怕是会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数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 花挽照毕竟有伤在身,何况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比不得对方藏在锁翠山休养已久,又不知吸收过多少妖精和修士的精魄。她本是不打算杀了妖王,只想着拿了血狱莲赶紧走人。 可对方显然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 若是就这么任由他逃出去,将来到了修真界说上那么一言半语,自己...... 其实诚如妖王所言,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谁会有“善良心软”这种东西呢?骨子里都是冷血无情的。 弦声愈发急促,招式往来间,竟都是下的杀手。 花挽照忙于打架,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摘血狱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早已被众人遗忘的灰衣护法忽然动了动,抬眼往半空中看了一下,而后悄悄朝着血狱莲的根部爬去。 第九十一章 看看她信不信你 “小颜儿你看!他要偷圣莲!” 神仙打架,明芷这种小妖精压根就看不清招式,注意力也没那么集中,没想到四下环顾间,竟看到了那个扭曲的人形离血狱莲就差了两三步的距离。 事发紧急,子书颜顾不得这根藤蔓的称呼。幸好方才花挽照御剑御的是鹿微,此时他也可以操控,不至于只能停在半空中干看着。 血衣大护法明明一伸手就能够到那朵莲花,眼前却偏偏忽然闪出一个人。 哦,是那个半大少年。手里持着剑,满身意气,还有模有样的。 半空中的人打的难舍难分,丝毫顾及不到这里。 大护法使了两下力气,居然还勉强爬了起来,虽然站的歪歪扭扭,一副随时都会瘫下的样子,但显然,他的伤势并没有想象的严重。 子书颜一直没放松过警惕,过去的经历告诉他,越是这种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角色,越是应该提防。 鹿微剑被灌注上灵力,剑锋上散着凛凛杀气。 大护法抬起头看看天边隐隐的晨光,又偏过头仔细瞧着子书颜,似是恍然大悟道, “我说你怎的不杀我,原来还有这个小东西。它是不是告诉你我会用毒反伤?呵,背叛妖族去做人修的走狗,可真是了不起。” 明芷愤愤道,“我背叛妖族?阿照起码不曾害我同族。可你和妖王都做了什么,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用毒吗?”子书颜重复了一遍,笑道,“那便好办了。” 灰衣护法:...... 他遗憾的看了看那朵血红色的花,心知自己是拿不到血狱莲了,但是没关系。机会有很多,这次没了,他可以等下次。 不管怎么说,对于他而言,命都是很重要的。 子书颜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神经,预备着随时出招。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忽然冲他奇怪的笑了一下,道, “你知道你师尊的身份吧?你以为她又是什么呢?” 子书颜毕竟年少,闻言虽虽无别的表情,但眼神微动,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理活动。 灰衣护法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在子书颜愕然的目光中身形渐渐消散,最终化作细细的灰尘消失在空气中。 临消失前的最后一段话是, “你说你师尊待你好,怎么不直接问问她,看看她信不信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就这么没了?” 明芷从子书颜头发里钻出来,惊异的问道。它刚刚以为对面要出大招了,情急之下藏了起来。 这番操作子书颜也是没想到,他谨慎的四下查看了一番,确认是真的没了,才略松了口气。 “你知道这花该怎么摘吗?” 子书颜知道师尊需要这个,伸手去摘,触到花的时候却好像碰到了一团烈火,他忍着疼用了一下力,可是怎么也无法动它一分一毫。 手心已经被灼伤,他有些失望的收了回来,眼睛还一直盯着血狱莲,企图找出完好无损将其摘下的方法。 明芷晃晃叶子,“不知道。这是圣莲,哪个妖想不开去考虑动它?” “这只小妖能知道什么?你为何不问我?” 半天过去了,识海里的那道声音忽然又出现了。 这次不等子书颜多问,它继续道,“血狱莲浴血而生,上古时候是开在仙魔大战战场上的东西,唯有那等尸山血海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最艳丽的莲花。你用一般的方法定然是摘不下。试试心头血?” “舍不得也没关系,反正你师尊会有办法的。” “她也要这种办法吗?” “没有别的法子,我也没理由骗你。说起来我其实不想你受伤,毕竟你伤着了不利于我修养。可是规则是这样的,我寄住在你的识海里,总不能跟你说谎话。”黑烟无奈道。 子书颜不再多问,他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刺进了自己心口处。 第九十二章 只看一眼,不会有事 鲜血从小少年的心口处开始,瞬间将月白色衣衫浸透,然后顺着匕首滴滴答答的流到了莲花的根部。 花挽照结束了同妖王的战斗,带着一身的伤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子书颜!你疯了?!” 这柄匕首也是朝岫峰藏宝阁里拿出来的,根本不是凡品,这傻徒弟在干嘛啊! “师尊。”子书颜苍白着脸抬起头,笑了一下,“师尊不要担心,我有分寸。” 不至于伤到要害,但是得好好将养些日子了。 花挽照蹙眉将刀从徒弟心口拔出来,顺手拍了道灵力进去,“已经够了,赶紧止血——你从哪知道的这办法?” “古书上看来的。” 花挽照没话说了。修真界的古籍浩如烟海,谈到上古时期灵植魔物的也有不少,虽然大多都是传说故事一类,而且与事实相去甚远,但谁也不能保证就没有提到血狱莲这种东西的。 “你也太莽撞了,传说总归只是传说,若是没用,你白白受这么重的伤。” 子书颜第一次听到师尊用这样嗔怪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他似乎能从中分辨到一丁点儿唤作“心疼”的语气,却又掺杂在生气和无奈中若有似无。 他收起那点奇怪的心思,提醒道,“师尊,血狱莲应该可以摘了,您快收起来吧。” 花挽照这才转头去看那朵像是血里浸泡出来的莲花,伸手一碰,那朵花便完完整整的落在了手上。 徒弟虽然傻,但也帮了大忙。若不是他以心头血浇灌血狱莲,换做自己这里里外外的伤,怕是要直接躺在这儿了。 “我已经给外面发了信号,大约用不了多久各大门派就会来救人。这里用不着我们了,还是先离开,找个地方疗伤是正经。” 子书颜忽然发现花挽照脸色极不对劲,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师尊,你伤怎么样?妖王死了吗?” “嗯。” 花挽照确实不太好。距离她上次服用过钟曦炼制的丹药以后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按照之前算的来看......血狱莲找到的时间实在是有些晚了。 花挽照御剑离开妖王殿,在一个偏僻处落下来,从飞剑上跳下来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不等子书颜多问,她丢下一句,“在外面护法。”便径自进了山洞。 子书颜放心不下,跟着走了几步,却又因花挽照临转身前的那个冷冷的眼神止步于此,犹豫片刻,他叹了口气,倚靠在山洞的墙壁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心不在焉的,你不好好替你师尊看着吗?” 识海里那个声音又开口了。 子书颜答道,“整个锁翠山的妖精都已经没了,师尊传出去消息没多久,最快也要等一天的时间才会有人来,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危险。她只是,不想让我在她跟前而已。” “呵,你倒是想的清楚。那你不好奇?” 这个声音说的话看似随意,却又透露着浓浓的蛊惑意味。 “或许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观察你师尊这半日,不过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姑娘罢了。她这种人竟然能收你做徒弟,已经能证明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不一般了。而且你瞧她伤的那个样子,你就真放心?” 子书颜情不自禁的往山洞深处看去,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花挽照方才虚弱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想,只是看一眼,看一眼他就退出来。万一师尊,真的需要人帮忙呢? 第九十三章 你真要杀我? 山洞深处的漆黑被幽幽的红光照亮,光源正是在妖王后花园摘得的血狱莲。 花挽照一进山洞就摘了片花瓣塞到了嘴里,那股子即将断气的感觉终于得到了一点抑制。 她回忆着那本心法,运气凝神,尝试将血狱莲花瓣的药力全部吸收掉。 进山洞时她几乎已是强弩之末,来不及设下结界,此时周遭全是收拢不住的诡异黑气,若有外界修士在此,一定能够轻易分辨出这些黑气和妄生鬼影的气息极为相似,一样的令人不适。 “啊!照照?!” 一声带着恐惧的呼唤打断了花挽照的动作,甫一睁眼,就看到神情震惊的小徒弟和他头顶上仓促用叶子捂住嘴巴的藤蔓。 几乎是下意识的,花挽照一个闪身,一手直接掐住了子书颜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了山洞的墙壁上。 明芷跟了子书颜大半日,自以为跟这个小少年多少有了点生死情分,眼看着花挽照的状态不对劲,下手越来越狠,子书颜被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即顾不得害怕,趴到花挽照耳边大声喊道, “照照,那是你徒弟!松手啊!” 徒弟。 她当然知道那是她徒弟,她还清楚的记得是怎么把这个徒弟捡回来的。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小徒弟不该不听她的话闯到这里面来。 该灭口的。 虽这么想,可眼瞧着小少年用尽全力的张口,无声的喊“师尊”,花挽照正在加力的动作还是停下了。 “咳咳咳......”子书颜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腰间的铃铛发出一阵叮铃铃的响声。 他吐了口浊血出来,一抬头,正跟花挽照清清冷冷的目光对上。只这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走火入魔。 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神志不清,那就是...... 子书颜一瞬间好像被丢进了万年不化的冰窟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他楞楞的支着身子,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带着点最后的执念和不甘,颤声问道, “师尊,你、你,当真,要杀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出来,破碎的不成样子。 花挽照毫不躲闪,依旧看着徒弟的眼睛,听他问出剩下的几个字: “为什么?” “你很聪明。”花挽照平静道,“应该早就猜到我身份了吧?” 子书颜无法辩解,他可以装傻,但那毫无意义。诚如花挽照所说,他是个聪明人,彼此之间都清楚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师徒二人平日里一副师慈徒孝的模样,不过是两人都心甘情愿在对方面前做个或慈爱或乖巧的样子,眼下这幅场景,怎么装傻也是瞒不过去的。 走火入魔?这话明芷来说还差不多,他跟在花挽照身边这么久,还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山洞里一阵难以忍受的沉寂,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子书颜在花挽照审视的目光下反倒镇定了下来。 “魔域出来的上古亡魂?” 花挽照不意外他说出来的答案,点头称赞道,“就说你很聪明——大差不差吧。我在这世间活着有诸多不易,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费尽心力做过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结果绝不会比已有的任何一个邪魔外道要好。” “......我知道。”子书颜黯然,语气里掺杂着些花挽照听不明白的嘲讽之意,“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我没有怨言。可是,师尊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会将此事说出去呢?” 第九十四章 怎么还哭了呢 为什么?这三个字需要问吗? 花挽照感觉小徒弟聪明到头反倒有些糊涂了,又或者死期将至,总有不甘心,所以才问这么毫无缘由的一句话。 可是...... 要不要杀?这是个问题。 花挽照难得感到有些纠结,她甚至后悔为什么就这么相信小徒弟就会听话不进来,如果自己多设一道屏障,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副境地了? 理智告诉她该灭口。子书颜知道她的弱点,也猜得到她的身份,今天不听她的话闯进来,就能证明这个徒弟远不是她此前认为的那么乖巧无害。说到底,她还是太过自大了些。 子书颜等了许久,没等到花挽照的回应。他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好像也消失了。花挽照瞧着他的模样,忽然就有种错觉,自己好像在看着一个满是裂纹、即将碎的彻底的瓷器。 子书颜苦涩的笑了一下,暗道自己蠢,何苦再问这种问题,没得临死了,还白叫师尊小瞧了自己去。他心里一阵刺痛,又抬头看着花挽照说, “师尊,若换作是我,大约也不会留活口。弟子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待我死后,师尊能否将我葬在朝岫峰?只身漂泊了这十几年,遇到师尊才算有了栖身之所,我不想再成孤魂野鬼。” “好。” 花挽照没有犹豫的答应了,顿了顿,又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 “师尊就当是再全我一点儿念想。”子书颜不假思索道。他看着花挽照,漂亮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说不清里面究竟是懊悔还是遗憾更多一些。 明芷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什么上古魔域冤魂?什么灭口?这两人不是师徒吗?看花挽照一直护着子书颜,分明是在意这个徒弟的啊,怎么忽然就要亲手杀了呢? 藤蔓脑容量有限,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目击者之一。如果花挽照铁了心的要灭口,它这根草哪里有机会活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子书颜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他不是害怕,只是不想看见花挽照动手杀他的样子。 可是过了大半天,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的从心底钻出来,子书颜慢慢张开眼睛,就看见花挽照倚靠在石壁上,微微歪头看着他。 “师尊?” 花挽照轻嗤一声,目光转向别处,“逗你玩儿的,你还真信了?” 她想明白了,一个小弟子而已,她还不至于拿捏不住。若是只能靠取他性命才能放心的话,那自己这个一派长老也太没用了。 明芷长舒一口气,一直支棱着的叶子也松懈下来。它就知道,照照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她只是喜欢吓唬人而已。 瞧给子书颜吓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下去的那片血狱莲花瓣其实吸收的很快,花挽照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暂时调整好了。只能说子书颜方才进来的太不是时候,他但凡晚进来那么一小会儿,就不至于受这么一遭。 花挽照看看山洞口处透进来的光亮,估摸着在此处也没什么要紧事了,心想还是赶紧回沧渊派是正经,再耽搁下去若是路上遇到其他赶来的修士,少不得多费口舌。 “子书,我们现在......” 话音在转过头看见还在地上瘫坐着的徒弟的时候戛然而止,花挽照难得敏感的察觉到不大对劲,她往子书颜跟前走了两步,弯腰道,“怎么哭了?” “被你吓的呗。”明芷熟练的爬到花挽照的肩头,丝毫没有一点心理阴影,它语重心长道,“照照,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颜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忽然听到自己师尊是个大魔头还要杀他,换我我也要吓哭了。” 没有开玩笑。 子书颜心里清楚,方才花挽照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是不管之前是什么心思,起码现在,师尊还是想要他留在身边的。 “嗤,瞧你这幅样子,都要你命了,你还当她是你师尊呢?” 识海里的声音冷冰冰的,就算是一缕残魂,它也是有感情的,亲眼目睹子书颜一腔真心被师尊弃若草芥,它难得的为自己的宿主抱了不平。 眼前的场景跟记忆中二人初遇的场景重叠,区别仅仅是眼前摇晃的发辫上缀着的绒球换作了一只小巧的金色蝴蝶。 子书颜拉住花挽照伸过来的手,紧紧抓住,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师尊,弟子要吓死了。” 第九十五章 “你师尊在你识海里下了咒术,你知道吗?” “你那时候一直怂恿我进去,你图什么呢?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子书颜没回答那个自锁翠山秘境里就跟着他的神秘声音,而是反问了回去。 “只是想让你认清楚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我也可以教你很多东西,你与其对这么一个大魔头死心塌地,何不与我合作共赢呢?至于说死,有我在,她伤不了你。” “师尊给我下的什么咒术?” “监视的呗。一旦你有要背叛她的想法,立刻爆体而亡。瞧瞧,我真为你不值,好歹也是师徒,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将这道咒术给屏蔽掉了。” 子书颜没理会这个声音的蛊惑,反倒嘲讽道,“你不是也给我下了咒术?你又高尚多少呢?” “我是事出有因啊,我与你无亲无故,不留个底牌你要害我怎么办?这和你师尊的做法能一样?” 那声音语重心长,“上古魔头诶!骗你这种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最轻松不过了,这年头,像我这种坏的明显的,太少了。” 子书颜:......虽然这东西人品不咋滴,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要杀你,你不至于看不出来,那可不是在开玩笑。” 子书颜没有说话。半晌,他在识海中轻声说道,“可我的命原本就是她给的。且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下了咒术又怎么样?我永远不会背叛师尊,这道咒术也就等同于无。时间久了师尊自会知道我的真心。何况师尊说过,我与她是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也只会有我一个弟子。我在她心里终归是不一样的。” “哈,一个弟子。那她要是不止收你一个弟子呢?” “不会的。” 黑影不再言语,不知道是真的被子书颜说服了,还是因为无语而去躲清静了。 没了烦人的声音吵闹,子书颜心下稍安,他调整了一下心绪,蹲下身打开花挽照身前小几上放着的食盒。 “师尊,您尝尝这个,我在去锁翠山的路上见到的点心,想着是您喜欢的口味,就管店家买了方子。” 糕点软糯,有微微的甜味儿但不腻人,米香和茶香混合,算得上可口的零食。 “味道不错,什么名字啊?” “点茶糕。”子书颜熟练的倒了杯果饮放在花挽照跟前。 坐在最前方的掌门将这副场景尽收眼底,他悄悄传音给几个师弟师妹, “小师叔倒真收了个好徒弟,这番历练过后,瞧着子书颜对他师尊愈发恭敬了。” 说罢看看在一边打瞌睡的步简,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是这样。”江洲月犹豫道,“可我总觉得子书颜不大对劲,不是说不好,就是......好像忽然长大了好多似的,你们看他现在的言行举止,哪里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那不是好事吗?说明历练有用啊!” “而且这孩子本就遭遇不好,早熟也是应该。” 江洲月无法反驳,或许是女子特有是直觉,她隐隐觉得怪怪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潜意识里会这么想,只好压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权当是最近忙碌杂事太多,心境不稳。 “师叔祖,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地方的啊?太厉害了!要不是你,这次去秘境的人都不能活命。前几日我见到凌霄派的道友,他们那叫一个感激!” 步简星星眼,紧接着一串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花挽照身上砸。 “这个嘛,可能我运气好。”花挽照答道。 “咳。”宿瓷轻咳了一声,“小师叔啊,这事儿咱还确实得给个说法。仙盟那边的人传信来问了,用的是正经公函。本来他们说让你亲自去一趟,我说你身体不适给推掉了。但是有关锁翠山一事的解释是要有的,不然照修真界一堆闲人背后编排的架势,还不知道要编出什么来。” 第九十六章 去锁翠山做什么 有些人惯来是这样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好处,名声、宝物、地位,样样都是如此,一旦有旁人做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首先就从最龌龊的角度去揣测。 修士怎么了?修士不也是从凡人来的吗?又没真的成仙,有几个表里如一端方清正的?还不如自己这个魔头实在。 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花挽照天马行空的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的人。 “师叔祖?”宿瓷无奈的开口,他一看就知道小师叔又在走神。 真麻烦啊。 花挽照指尖转着小巧的茶杯,无不心累的想。 要是照以前,爱怎么猜怎么猜,反正没人敢到自己跟前来叫嚣。 但是现在吧,毕竟沧渊派刚入仙盟不久,而前人掌门的遗言“第一大派”还在后山他牌位前边放着,一笔好字那叫一个潇洒。眼见着离这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近了那么一点点,这个时候要是得罪仙盟,指不定这好不容易混到的位子就没了。 思及沧渊前任掌门,自己那位死了两百多年的“师兄”,花挽照到嘴边的“与我何干”还是咽了下去。 “是得解决。子书,你来说,怎么办呢?” 花挽照忽然随口点出自己的小徒弟,既然留下了,总得有点作用吧? 她手里可不留没用的人。 花挽照回忆起那天回到朝岫峰,子书颜先是从钟曦处为她取来丹药,又跪在她面前指天为誓,此生与她生死相随绝不背叛。 话的真假且先不论,小徒弟还是太年轻了,他那双眼睛里的野心从来就没藏住过,从前是,现在也是。花挽照不知道他在图什么,但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心里很清楚,子书颜的心思绝对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这样才有意思。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花挽照不介意子书颜有自己的小心思,就好像自己,能花心思教导这个小徒弟,归根到底不也是因为太过无聊,所以养个崽子打发时间吗? 既然在掌控之中,随他折腾。 少年声音坦然磊落,开口就令人信服,“师尊挂念弟子安危,故而在弟子身上放了改造后的传送符。锁翠山一事,是我遇到生命危险,不得已之下才求助师门,劳动师尊亲自来救人。” 按照规矩,秘境是年轻一代争夺机缘的地方,一旦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参与其中,秘境的难度就成几百倍的增长,得到的宝物却并不会增多。因此修真界早就规定,各派长辈不得参与其中争抢年轻人的机缘,一旦被发现,该门派将被禁止进入所有的秘境。 可是按照子书颜这个说法,于理不通,于情可行。 花挽照的脾气是怎样的,对这个唯一的徒弟又有多看重,当日沧渊派入门大比之后早就传开了。她本就不是守规矩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反倒是说得通。 至于说进秘境的机会......沧渊派此次丢了几十个弟子的性命,除了与子书颜离得近的那批人,其余的弟子大半都死在了锁翠山。这么一个明显有问题的秘境,何必再执着? 宿瓷拈须点头,“是啊,我派长老爱徒之心天地可鉴,本也是出于一片真心,更何况为了救这些别派弟子自己身受重伤,至今仍在闭关修养。是怎样的小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污言构陷?!” 掌门痛心不已,几乎是咬牙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吩咐步简道,“身为沧渊派掌门首徒,你怎忍心自家门派受到这样的冤屈?如何为世人道出真相,就看你的了。” 掌门一路说,步简一路记,待吩咐完毕,他已是打好了腹稿,沉重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让真相埋没。” 大殿内的人对此情景毫不意外,似乎早已习惯。 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伏星逸端起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所以小师叔,你去锁翠山是做什么的呢?” 花挽照眉眼弯弯,笑的一派单纯, “关你屁事?” 第九十七章 为什么捡徒弟 “表现不错。” 回了朝岫峰,花挽照随意点评道。 “我最不耐烦处理这些事情,你既然擅长,以后朝岫峰的事宜就都由你来负责?” 子书颜认真道,“定不负师尊所望。” “省心啊。”花挽照伸了个懒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子书颜唠嗑,“这件事情过后,沧渊派的名声怕是又得传出去一圈。以后事情只会多不会少,这般算来,离我那便宜师兄的目标又进了一步,他泉下有知,应该会释然吧。” 这是子书颜第二次听见那位前任沧渊掌门的事情了。 斯人已逝,原本没有过多关注的必要,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师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于是难得的,子书颜在识海中问道,“你可曾见过此人?” 黑影有问必答,“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被困于锁翠山,哪里有机会见到?不过倒是听说过,是个人物。你何不问问你师尊?” 子书颜沉默了一下,“师尊不想多聊。” “你是怕她烦你吧?”黑影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打那次以后,你一直反驳我说一切都和从前一样,真一样吗?你以前也像现在这样,同她说话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说到底,你是怕她厌烦你,是不是?” 子书颜冷冷道,“闭嘴,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与师尊之间,轮得到你来置喙?” 黑影却不怕他,反倒在他识海里悠悠然转了个圈,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呦呵,还急了。我挑拨你们做什么?我巴不得你师尊喜欢你,好让你修为涨得快一些,我也好早日离开这儿。你当我愿意屈居在你这儿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修士修心,你身为修士,连正视内心都做不到,还修的什么仙?” 子书颜默然不语。他没得反驳,最近这些时日,他依旧如从前那样喜欢跟着花挽照,可是说话做事再不似从前那般自在,甚至连偶尔和花挽照开开玩笑都做不到。 黑影说的没错,他到底是怕了,怕惹得师尊厌烦。 子书颜心情落寞,黑影自然也感受的到,它转了两圈,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劝道, “我虽然不喜你师尊为人,但我瞧着她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撞破了她那么大的秘密她到底是没杀你,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同你计较?你想问便去问问,你看她会不会与你说。 怎么说,你也是她唯一的徒弟,对吧?” “你今天话有些多。”子书颜冷不丁来了一句。 黑影沉默了一下,没好气道,“活该你。” “子书,你在想什么?这半天都未曾说话。” 花挽照发觉了徒弟的异常,开口问道。 “弟子在想,那位从未谋面的师伯是什么样的。”子书颜顿了一下,状似无意的继续问道,“之前总有人说弟子和他有些像,故此心生好奇。师尊觉得呢,真的像吗?” 花挽照有些诧异,她停住脚步,侧身认真看了看子书颜,片刻后摇头笑道,“一点都不像。” “那为什么......” “大约是他们眼瞎吧。不过硬要算起来,你与他也不是一点渊源都没有......” 花挽照想起来当初捡到子书颜的时候,那时能下决心收这个小徒弟,跟那个便宜师兄多少也有点关系。 虽然他只是个背景板。 “师尊?”花挽照后面那句话声音小了些,似是喃喃自语,却并未刻意避开旁人。都是修士,子书颜自然也听得清楚。 什么叫“不是一点渊源都没有”?自己得以拜入沧渊派,真的是托了那个人的原因吗? “嗯?”小徒弟忽然喊自己,又没了下文,花挽照不禁疑惑,“你想说什么?” 子书颜咬咬牙,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师尊当初带弟子回来,是全因为他吗?” 花挽照不理解他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那时候子书颜人都要没命了,能得救已经该是千恩万谢,至于为什么得救,重要吗?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是你那时候合我眼缘。” 第九十八章 “那个在锁翠山欺负过你的弟子,叫——” 花挽照停顿了片刻,她有些脸盲,向来只对长得好看的人印象深刻,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那个弟子的名字,于是换了个说法, “我记得从前除了顾凌岑跟你关系稍微近一些,还有个总是追着你跑的,是他吗?” 说的是宋遥瞻。 花挽照不记得,子书颜却记得清清楚楚。 “师尊不必担心,弟子自会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该送到戒律堂废去修为,赶出沧渊派才是。既是意图伤人,谁也说不准还会不会再犯,永绝后患不好吗?” 子书颜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话中藏着的意思, “师尊,这些都是小事。何况他并没有害到我。我将来的路还长,何必同这种小人计较?” “嗯,够大度。”花挽照点评道,也分不清语气是赞扬还是别的什么。“既然这样,我可就不管了?” “嗯。”子书颜忽然又道,“师尊最近,好像跟顾凌岑聊的颇多。” 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子书颜早就察觉了,自从锁翠山回来以后,花挽照时不时去就掌门那里,顾凌岑如今是掌门亲传弟子,还颇得重用,少不得要跟他遇到。 他问的顺口,花挽照答的也随意。 “哦,最近确实见他见的次数多了些。那孩子挺好学的,在朝岫峰借走的典籍有些地方不懂,便拿来问我。你跟他不是朋友吗?他听说你在锁翠山受了伤,还挺挂念你的。说起来他也受了不小的内伤,那时候我们顾及到的地方有限,总还是没有全护到。” 花挽照想起当初顾凌岑执意拜她为师,执着了这么多年,也是很感慨。 其实,若不是已经捡到了小徒弟,或许自己就同意了。 子书颜抿唇不语。 什么挂念,真挂念不会直接来看他?无非就是想跟师尊多说话罢了。 都已经拜了掌门为师了,还不死心。 心里这么想,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弟子知道了,也是有许久没见面了,待伤好了以后,自然该去探望他一番。” 伤? 花挽照带着子书颜回来以后,去钟曦那里拿了最好的丹药,甚至还亲自为他输入灵力助他疗伤。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他当时受的伤再重也比不上花挽照的,早就该...... 一直安安静静攀在花挽照发辫上当个发饰的明芷看她有一瞬间的困惑,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照照,小颜儿心脏受伤重了些,养这些时候怕是不够。” 花挽照没有忘记小徒弟为她取心头血浇灌血狱莲的事情,她只是从来不知道正常修士这样的伤好需要多久。毕竟她自己与常人不同,虽然在寻药的过程中受过不知多少比这严重的多的伤,可是经年累月的伤毒混在一起,她又不甚在意,只觉得死不了就行,竟是从未留意过这方面的常识。 花挽照转头去看子书颜,“心口还疼吗?这些日子没顾上你,你怎么也不和我说?” 子书颜依旧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养段时间就好了,当日原也没放多少血。师尊无需担心。” 徒弟表现得太懂事了。 花挽照心里叹了口气。 从前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是努力学着江洲月她们的样子去做一个合格的好师尊的,虽然不善此道,但抱着“第一次收徒弟不能比别人养的差”的心思她也是尽力了。天知道她最不喜欢担责任,养个徒弟多了多少麻烦事。 可她是有好好养的。养的久了,甚至生出了自己本就该是这红尘一员的错觉。钟曦曾半开玩笑的说过,她好像变了许多,不是假话。 这样过下去对谁都好,直到锁翠山血狱莲一行,被突然撞破身份,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须得承认,自回来以后师尊该做的事她还是会做,可是态度......总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还会遮掩一二的情绪,现在对子书颜却是 不过怜悯之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刻花挽照就转了心思,不一样了又怎么样?既然知道自己师尊是魔族,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要重新适应的是他,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