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天使》 第一章 北京.克勤郡王府 “有人在作法阵。北京城东、南、西、北四方都被人下了结界。” “为何如此?” “对方在找人。”纤白修长的手指不断点算着。“找……今年恰逢十六的少女。几年满十六、痣在眉心的女子,朔日都得小心,否则脑袋会被砍去。” 朔日,即每月初一,天上无月之日。 “年满十六、痣在眉心的女子有那么好找吗?” “非常容易,因为对方作的是‘少女阵’你可以去仵作那儿查证,最近接连几个月出现的无头奇案,尸身生前是否都是眉心有痣的女子。” 室内一阵死寂,与屋外远处的喧闹形成对比。 “只为了找人,就滥杀无辜?” “对方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保护‘她’的安全,否则不出半年,对方就会抓出‘她’的确实踪迹。” “这法阵有这么厉害?” “是布阵的人不简单。感觉得出来,对方的执着相当强烈,不砍到他们所要的人头绝不罢休。坦白说,我……没把握抵挡得住。” 屋内两人又是一阵深深静默。 “看来只好先将‘她’送走,以策安全。” “没有用。”一声轻叹无奈逸出。 “你无论再怎么送,也无法带她走出北京城,只会让人更快追到‘她’的下落。” “将‘她’易容变装也骗不过去?” “对方下的是法阵,凡是符合他们搜寻条件的对象,无论再怎么走,也只会发现自己老在原处打转,就是出不了京城。” “怎么办?” 远处院落的喧嚣声愈吵愈乱,混乱的气流逐渐蔓延过来。 “今儿个你家是怎么着?”修长手指中止了盘算,搭在窗边一探究竟。“居然闹成这样?” “今天是兰王府来迎娶我妹妹的日子。” “现在!都快进入子时了,兰王府竟选在午夜迎亲?” “兰王爷是故意挑在凶煞时辰上娶亲,好报复我不久前在他背后砍了一刀的仇。” “好本事。”方才神机妙算的长指支在微扬的嘴前: “你居然砍得到那家伙,我们不知有多少好手都死在他刀下,连他一根寒毛也碰不着。” “没能一刀砍死他我就已经够呕了。”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上回我在调查无头奇案时正好撞见他,当场打起来,如果不是因 为当时我身旁有个累赘碍事,我早劈死那家伙。” “啊。”他笑笑。“我相信你的确办得到。” “麻烦的是,他娶了我妹妹之后,我办起案来会更加绑手绑脚。可能……在追缉凶手上也会有更多顾忌。” “怎么说?” 他沉默良久,遥望屋外奔走的下人。“虽然我目前没有证据,但我确定,兰王爷就是这些无头奇案中的断头杀手。” 整个屋内顿时空气僵凝,不下子屋外入秋的寒气。 “是他?” “我就奇怪,哪来的凶手会有如此干净俐落的刀法。杀人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在他手上却美得像首诗,连他的凶狠残暴都美得 令人心悸。” “显然兰王爷杀上艺术境界了。” “如果你看到他杀人时的眸光就知道,那简直是种病态的陶醉。当我一刀砍上他背部时,他仿佛……完全没有痛觉,还慢慢转过 身来对着我笑。” “对你笑?” “那种觉得很有意思的笑,当时连我都楞住了。”血流如拄的人居然还笑得出来。“我愣住,并不是因为他的诡异,而是因为 ……很美。” “我听说过兰王爷十分俊美。” “不,不是那种美。”他眯起缥缈双眸,陷入回忆。“我很难描述那种惑觉,但在那一瞬间,我真的被眼前的影象镊住,他挥刀 斩杀的动作犹如百蝶飞舞,凌厉的剑气横扫而来时,竟然像春风拂面般温柔……” “难怪你会被他回砍成这样。”他边收拾符咒,边笑着摇头。 床上躺的赤膊男人胸前裹着一圈圈白布,两手枕在脑后轻叹。“想到要将我家的胖妹嫁给这种人,就好比放块肥肉进狮子嘴里似 的。” “倘若这么不甘愿,何不推掉这门亲?” “推不掉。” “为什么?” 床上的壮男赫然沉下脸色。“我阿玛和额娘曾在多年前欠他一个人情,就算根本不想结这门亲也——” “大贝勒,不好了,禧恩格格不见了。”一名贸然闯入的仆役惊慌大喊。 “什么?”床上休养中的身子立刻跃起。“新娘子不见了?” 远处的新娘闺房里更是一片呼天抢地、鸡飞狗跳。 “为什么人会突然不见?怎么可能会不见?现在人家迎亲队伍已经催着要人上路,教我去哪里变个新娘出来呢?”圆滚滚的中年 妇人急得团团转。 “额娘别急,喝茶。”一名玲珑剔透的美少女甜甜地奉上茶水。 胖福晋抓着小人儿猛然开炮。 “虹恩,你禧恩姊在失踪前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她会溜到哪去?你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听到她讲些不对劲的话?里头有没有任 何她藏身的蛛丝马迹?” “额娘,您别抓着我猛晃,我的头——” “她会不会躲到恭王府的姊妹那儿去了?虹恩,你跟那里的格格熟,你去那里替我问问。如果她真躲在那里,赶快把她给我揪出 来。” “好——” “好个头,现在三更半夜的,额娘你居然要虹恩在那种时刻上门找人!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早就耽误了上花轿的时辰。”福晋的 次子细声斥责。 “二哥,那该怎么办?”清灵悦耳的声音傻傻问道。 “还能怎么办,连阿玛都昏倒第三次了。”他也急得双脚发抖,搞不好是遗传性的胆小怕事。 虹恩乖巧地拿着小团扇给倒在炕上的父亲扇风。 “福晋,奴才们……上上下下全找遍了,还是……不见格格踪影。”一群下人找得快断气。 “王爷、福晋,迎亲的人马已经在催着上路了。新娘再不上花轿,会耽误到兰王爷定好的入府时辰。” “啊——”福晋像踩到钉子似地又跳又叫,完全失去理性。“你们要我去哪里变个新娘出来?我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呀。” “推掉这门亲事算了,就老实跟对方讲,咱们不嫁了。”二哥豁出去了。 “好,有种你上兰王府去告诉他,咱们不要这门亲事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没问题,额娘去替你收尸。” 二哥当场吓得冷汗直下。“那到底该怎么办嘛!为什么你不好好看住禧恩那个死胖妹,她这一跑,后头的烂摊子要我们怎么收拾?” “二哥擦汗。”小小的虹恩机伶地递上手绢。 “我们克勤郡王府的气数尽了……没得救了……”倒在炕上的王爷无力地哎哎叫。 “王爷、福晋,奴才们打探到消息了!傍晚时分曾有个马夫载过和禧恩格格很像的姑娘到西安门附近,大伙已经赶过去找人 了。” “找到了!?”一屋子快发疯的、快昏死的全活跳起来。 “快把她带回来,我重重有赏!快。” “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阿弥陀佛……” 虹恩杵在一旁呆看全家死里逃生的和乐景象。 “王爷、福晋。”又一名仆役脸色惨白地跑进来。“迎亲的人说新娘再不上花轿,他们只有回禀兰王爷此事,由他出面处置。” “什么?”全家惊声尖叫,虹恩则被晾在角落乖乖喝茶。 “叫他们再等一下,人马上就找到了。” “奴才说过了,他们却说时辰已到,不能再等。” “你们这几个笨嘴家伙,我跟他们说去。”二哥威风八面地杀往大门,不一会就夹着尾巴狼狈逃回来。“阿玛、额娘,不能再等 了啦,否则外头那些恐怖家伙真会请兰王爷亲自出马。怎么办啦?” “天哪一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嘛。”福晋几乎翻白眼,王爷已是四度不省人事。 “我去。” 细小甜美的嗓音轻轻一扬,一屋子的鬼吼鬼叫立刻沉寂下来,转望角落。“虹恩?” “我来代替禧恩姊上花轿。” “你?”屋里的大眼小眼全挑眉瞪视这看来脑袋笨笨、人也钝钝的小东西。 “这叫缓兵之计。”她甜甜一笑。 “反正已经知道禧恩姊的下落,找到她是迟早的事。此刻我们该做的,是让迎亲的人马能交差,免得把事情搞大,还得在婚礼上 拖延一下,好让你们及时把禧恩姊送回来。” 而且禧恩十七、虹恩十六,年龄相仿,除了体型略有差异,套上宽大红袍后很容易蒙混过去。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原本倒在抗上昏死的王爷,现在倒颇有心得地轻捋胡须,宛如诸葛孔明再世。 “好你个头!怎么可以拿我的心肝宝贝冒这个险!”胖福晋一把便拉虹恩陷入她的肥满胸怀。 “什么心肝宝贝。”根本就是额娘专用的活玩偶。二哥轻咄。 “而且虹恩若要出嫁,这些行头怎么够看。”胖福晋细细打点小人儿头上的钗饰。“虹恩长得又白又嫩,衣裳的色料就得亮丽些,而且绣工要好,质感也要挑,珠翠宝石不能太大太重太俗,要小巧玲珑精致些——” “额……额娘,那个不是重点。”虹恩徒劳地反抗着。 “快,给虹恩格格更衣打扮,顺便告诉外头的人,新娘子就要出来了。”王爷突然变得异常神勇。 “阿玛,这……真的可行吗?”二哥开始发毛。 “没问题的,通常民间故事里每遇急难,总会出现一个足智多谋的老么解除危机,我们家虹恩正是这样。” 这似乎是传统故事中,老么们不可避免的悲惨宿命。 “可是阿玛,这事要是给大哥知道了……”父子两人突然冻在冷汗里。 “来人!快去守住大贝勒的院落,叫他安静养伤,不准出房门半步。” “阿玛,你这么做,大哥不觉得可疑才怪。”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快快快,快趁老大还没发现我们的霹雳计谋,赶紧把虹恩送上花轿去。”王爷慌得直跳卿。 “什么'我们的'计谋。”说得好像主意是他想出来似的。 “啊,好可爱,虹恩扮新娘子漂亮极了。比起我上回帮你扮的洛神模样,这样红滟滟的更像个小天女。”等胖福晋由她的自我陶 醉回神时,气得顿足抓狂。“啊——我没事干嘛要帮你打扮成新娘?我又没要你出嫁。” “来不及了,快上花轿去!”王爷亲自拉着虹恩逃难。 “不准走!不准拿我的虹恩去和番,她是我的宝贝,我不准她嫁出去。”福晋惊天动地地连忙追出去。 “额娘,我没有要嫁,这是缓兵之计而已。”只是好像没人注意到这才是重点。 “死老头,给我把虹恩还回来。” “阿玛!红盖头,你还没给虹恩复上红盖头!”二哥高高抓着大红喜帕,像个大姑娘似地边挥边跑。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一阵凶猛骇人的暴喝霍然自远处吼来,上半身只围着绷带的赤膊身影隐约可见。 “啊,大哥发现了。”二哥吓坏地蜷着红帕支在嘴边。 “来人,快拦住大贝勒!我们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王爷惊恐大嚷,赶着投胎似地抓着虹恩跑。“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阿玛——”虹恩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硬塞入轿中。 “你们想把虹恩送到哪去。把人给我放下来!” “大贝勒息怒!这事待会王爷、福晋会向您解释。”七、八个仆役像堵墙似地全力拦阻着。 “给我滚。”他一个大掌就打得下人倒地哇哇叫。“虹恩,下来。” “二哥,快把红盖头还我。”轿内的小人儿伸出雪白小手。 “啊……喔。” “你这是什么德行,怎么不披件衣服再出来?”原本追讨虹恩的福晋受不了地转回来教训老大。“你以为你肉多啊、你勇猛啊, 你要卖弄肌肉尽管回你房里去卖弄,光着上身在府里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虹恩,我叫你下来,”他吼得几乎要杀人,拦阻他的仆役都被推挤成一团。 “起轿上路。”一声宏亮的吆喝在混乱中冲向黑暗天际。 “虹恩。” “大哥冷静。”二哥也卯足全力加入围堵工作。 “啊,流血了!你的伤口又裂了。”胖福晋吓坏地扯嗓大吼:“快叫大夫,大贝勒的伤口流血了,快。” “放开我。”猛虎难胜群猴,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也甩不开绵软黏人的纠缠。“你们为什么要虹恩上花轿?该嫁的人不是禧恩 吗?” “这只是缓兵之计,大哥。” “缓你妈的大头鬼,谁出的馊主意。” “虹恩。”王爷这时倒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老娘的大头哪里惹着你了。”气得胖福晋两腮鼓胀。 “你们这些男人全是一堆乌拉屁!做娘的生你们养你们费尽多少心力,却一个个动不动就左一句他妈的,右一句去你妈的,什么 龌龊字眼都用到妈妈身上去。” “别跟我鬼扯这些!虹恩明明是我的人,凭什么要任你们随意摆布。” “什么你的人,你讲这活还要脸不要脸。”胖福晋悍霸地推着老大的身子对骂。“虹恩长得再标致也都是你妹,你这个下流脑袋 里装的色情废点还不够多吗?” “你想到哪里去,我说的又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口气?对你额娘讲话竟敢用这种态度!”胖福晋突然将炮口转向缩在一旁准备逃逸的王爷,“死老头,看你儿子是怎 么教的!我早告诉你男人天生骨子贱,不打不成器。这下好了,看看儿子被你宠成什么德行。” “我哪时——” “大哥,拜托你快回房啦!你看你身上的血,愈流愈多,恶心死了。”二哥花容失色地甩着推阻间手上沾染的鲜血。 一堆人马只顾着对骂叫嚣,完全忽略了已然远去的花轿。 这批阴森的迎亲队伍可真开了虹恩眼界。 沉重的大红喜轿由八名壮汉轻巧扛着,飞步疾行。整队人马无论举灯的、举旗的、敲锣打鼓的,连同陪在轿侧的喜娘与姆妈们全 寂静无声,在秋初萧瑟的深夜街上更显诡异,访佛他们手上的饶钱宫灯只是做做样子的道具。 魔王娶亲,当然不能在人间留任何声息。 下人们曾私下咬耳朵的话语像鬼魂似的,在虹恩心头幽幽摆荡。 也难怪禧恩姊会临阵脱逃,谁会愿意嫁入号称鬼府的兰王府?偏偏她就坐在赶往黑暗尽头的喜轿中。 西单牌楼六合胡同上的兰王府并非真的王府,而是承自它未被抄家夺爵前的名号。此座豪华府邸理应在查抄当年,即由宗人府收 回,分配给其他王公亲贵,却分配后接连发生府邸主人暴毙、家中死胎连连、包衣缢、祠堂崩塌等离奇灾难,让偌大的府邸无人敢 收,闲置荒废至此。 直到街坊上流传着这鬼邸中住着位“兰王爷”,此后才被传称为兰王府。 兰王爷究竟是虚构的,还是真有其人?抑或他根本不是人…… 不断飘打进来的轿帘与灌入的疾风唤回她的注意,忍不住偷掀盖头一角窥测。这一瞥,愣得她目瞪口呆。 一大队的迎亲队伍有如鬼魅般疾步奔驰,行动敏捷而寂静地呼啸过每条街坊,在无人大道上卷起阵阵风尘。枯叶还来不及飘回地 面,整队人马便已飞速远去,不见人影,只闻远方几声被吓破胆的狗儿在悲鸣。 这些人若不是有着惊人的武功底子,就是他们根本不是人,否则哪能脚不着地似的凌空飞腾,让她在轿中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喔,糟糕,她好像开始有点害怕了。 照这种行进速度,她根本拖延不了多久。阿玛他们找得回禧恩姊吗?来得及将真假新娘掉包回来吗?或者他们只顾着叽哇乱吵, 根本忘了去找人…… “花轿已入府了,格格请下轿。”轿旁喜娘掀起轿帘,左右立即伸入双手硬将她拖出轿外。 已经进入府里了?! 虹恩被拖下来的刹那,府外正好传来骇人的冷冽梆子声,子时正!她果真分毫不差地在这时辰上被送入鬼邸内。 一连串繁复而正统的满洲婚俗全都流水似地一一完成,只是没有亲友、没有宾客、没有乐声、没有炮响,一切悄然无声,只闻灯 蕊燃烧的哔剥微响。 怎么办?禧恩姊人呢,为什么还没赶来将她掉包出去。 一阵淫浪的男女嬉笑声与酒气霍然踹门闯入,吓了虹恩一跳。 “我还以为今晚新娘子永远不会来了。”低沉的磁性噪音轻蔑一笑,并发某种邪恶的魔力。这个声音是兰王爷?那旁边咯咯笑的女嗓又是谁? “怎么不回应?你哑巴吗?”一只大脚恶意地踹上她所坐的床沿。 天啊,这么大的脚,这个人的个子该不会也是相同尺寸吧? “你为什么不准我的嬷嬷和随行侍女们陪嫁过来?”现在只能没话找话讲,尽量拖延时间。 “啊,惨了,是我喜欢听的调调。”他状似扼腕的感叹着。“这种声音听了就令我想好好疼惜一番,教她如何呻吟。” “王爷,是谁说要狠狠操那家伙的妹妹,让她生不如死,再打入冷宫?”几个女人同时轻喃,声态撩人。 “对啊,是谁说的?”他浓浊地魅惑低笑,听来一副赖懒的浪荡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虹恩愈来愈迷糊…… “啊,你们这就是所谓的闹洞房,对吧?”她兴奋地顿悟道。 在场女人笑不可抑,只有兰王爷无所声息。 为什么笑成这样?她说错了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嫁到此地来?”他问道。 “知道。”她听家人讲过。“因为我大哥在你背上砍了一刀,你火大了,所以就娶我过来做为报复。”她居然报流水帐似的回复着。 “你明白什么叫做报复吗?” 好奇怪的问题。“明白。” “你了解自己嫁到此处可能会有的下场吗?” “了解,就是成为你报复我大哥的工具。” 一群女人再度爆笑,愈来愈无法自制。 “啊,王爷,您完了,您报复的工具没娶到,反而娶来死对头家里的白痴了。” “是真的白痴倒也罢,怕的是她不过是在做假,耍白痴来愚弄大家。”其中一名女声森然哼笑。真进分,居然左一句白痴、看一 句白痴地乱骂人。 “你不怕吗?”兰王爷的森冷气焰渐渐逼人。 “怕啊。”不过还好她只是来暂时代替,待会儿就能回去。 他轻笑。“有意思。”应该怕得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的人,居然气定神闲地跟他对答如流。 “王爷。”一群娇哮女嗓中传出警觉的声息。“您对她有兴趣了?” “那要看是哪方面的兴趣。” 虹恩在喜帕下不解地思索这句话,看不见他专注打量着她纤瘦身形的眸光。 “你是谁?” 轻且淡的一句低喃,重如巨斧地狠狠劈进虹恩脑海里。他说什么,她该不会是听错了? “你不是禧恩,为什么要冒充新娘?” “你……怎么……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禧恩?”退却的语气突然硬转为坚定。 “凭这个。” 一双巨大的铁掌突然抱向她腰身,将她卷入一副魁梧高壮的胸怀里,以结实的身体摩挲测度着她的娇躯。 “你干什么?”虹恩吓坏地扭打挣扎着,几乎滚下床沿。虽被他及时接住,却抖落了头上的大红喜帕。 两人对眼的刹那,一室无声,只闻虹恩惊叹的抽息。这就是……兰王爷?他约莫二十七、八岁,一个对她来说太过成熟的差距,她曾幻想过会被称做兰王爷的,应该是个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他的确是美男子,但那种纯然阳刚的粗犷之美她无法接受,太刚棱有力、太气势骇人。她尤其排斥体格魁梧的男人,而他高大、威猛的程度更在魁梧二字之上。就算她使劲踮起脚,能和他肩头齐高就该偷笑了。 她怎么这么惨,居然真的碰上她最不想碰到的类型…… “怎么,看你的男人看到如此痴迷?”他歹毒地讥笑。 “你才不是我的男人。” “我们已经拜堂完婚了。” “可我不是新娘。你说对了,我不是禧恩,我是她妹妹虹恩。禧恩姊因为临时出了点小状况,所以暂时由我顶替。” “喔?包括替她圆房?” 圆房?“嗯,应该是。” 他失声一笑,虹恩心口立刻出现奇怪的抽动。待她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才赫然发现自己正被他暖昧地纠撞着,亲昵地坐在床沿。 “放手!你难道没听进男女授受不亲吗?”兰王爷顿觉啼笑皆非。 眼前的玉人儿妨佛是尊会开口说话的水晶娃娃,人儿小小,声儿袅袅,剪水双瞳的每一眨动,彷佛荡漾出一潭晶灿波光。他该娶 的应是位圆滚滚的格格,怎会突然蹦出个栩栩如生的小仙子? 一张娇美粉嫩的脸蛋显露着未经世俗污染的灵气,像是从小就生长在众人呵护的掌心里,没见进生老病死,不知何谓悲苦离愁, 一个连世间情为何物都不了解了小丫头,居然煞有介事地教训他男女授受不亲? “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没几个女人能面对他而不脸红心跳,还频频聒噪。 “喔?”她突然双眼发亮。 不可思议地,他的心头也为之一亮,愚蠢地被她的惊喜神情感染。 “你发觉我外柔内刚的一面了?你感觉到我独立而坚毅的特质了是不是?” “等你磨练个一百年后再说吧。”他哼笑着突然推她离开床沿,害她跌了个跟跄,莫名其妙地跟房内四名高大健美的女子站在一 块,看他在床上摆出判官审案的恶霸相。 这人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 “游戏到此为止,你最好把所有的诡计全招出来。” “诡计?”刚才的浪荡男人不见了,突然变成一脸阴冷的魔王,好像有一丝……杀人不眨眼的味道。 “克勤郡王府只有禧恩一个格格,另一个小格格早在五岁那年死了。你是哪来的家伙,竟敢冒充死人。”他居然知道这种家门隐 私?“是,额娘的亲生小女儿是在五岁时夭折,但她随即收养了同为五岁的我。” “满洲贵族怎可能随便收养女儿,混乱血统。”还想蒙人! “我……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杂种。”他这样凶起来好吓人。“我生父愿是武英郡王,却在我五岁时遭抄家革爵,全家被判流 刑。父母舍不得我就此跋山涉水,流放远地,就和我现在的额娘商量,让我改当她的女儿。” “来个偷天换日?就和你混到这里来的手段一样?” “我才没有混进来的意思。”气恼的愤吼听来娇似嘤咛。“我刚才就说过,我只是暂时代替禧恩姊,等会儿他们就会把真正的新 娘送来了。” “是吗?”兰王爷冷笑。“好一个狡猾的克勤郡王府,既推不掉这门亲,又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来送死,就拿个收养的外人顶 替。” “不准你这样说他们。”他嘴巴真是恶毒。 “走着瞧吧。看是我错怪了那一屋子鼠辈,还是你太高估了他们的鄙劣性格。” “如果禧恩姊他们来了,我要你当场向我家人为这句话道歉。” 他冷睨虹恩惹人伶爱的顿足神态。他知道她企图传达出强烈的愤怒与坚决立场,只可惜她意识不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娇柔,也看不 见自己的模样有多脆弱可人——脆弱得令他想干脆狠狠将她践踏到底! “好。如果禧恩真的在今夜赶来了,我当众向你家人叩首致歉。” “王爷。”四大美女愕然失色。 “要是她在天明之前根本不见影,”他森然咧开危险的笑容。“你就欠我一份人情了。” “你要我怎么还?” “我向你追讨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虹恩突然有些退缩。想起家人之所以不得不答应他强硬的求亲,也是因为曾欠他一份神秘的人情。 “此外,克勤郡王府的人要是没把禧恩格格及时送来,你就算是名正言顺、与我拜堂完婚的女人,必须执行一个妻子应尽的责 任。”他的笑眼异常晶亮。“包括圆房。” “好。”这很公平。 “先别答得太快,小家伙,你明白什么叫圆房吗?” “当然明白。就是放下纱帐,两人一块躺到床上。” “很好,你果然是个白痴。” 虹恩当场瞠目结舌,小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仍震惊得搜寻不到适当字眼骂回去。这太过分,真的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随意侮辱 人,还骂得那么顺口? “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圆房吧。” 他以让人燃烧的专注眼眸盯着她,慵懒地打了个手势。“风花雪月,一起上吧。” 虹恩身旁的四大美女立刻媚笑地宽衣解带,毫无顾忌地脱个精光、展露充满肉欲的妖艳女体,任人观赏。虹恩这下子真的成了白 痴,张着大眼小嘴,僵如石柱,楞在她们丰乳美臀间,呆若木鸡。 “好好看着姊姊们是怎么做的,知道吗?”他邪恶地观赏她可爱的惊吓状。“小虹恩,圆房不必放下纱帐,也不一定只能有两个 人上床,懂吗?” 他狂浪地哈哈大笑,其气魄几乎撼动屋粱。 那眼有点邪气、有点嘲笑、有点野、有点热烈。她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却觉得这副神情可怕极了,因为实在太美、太有魔性。 如果他像个巨大的漩涡,具有席卷大地的魄力,那他的眼就是漩涡中心,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攫走魂魄。 “你看呆了是吗?” 虹思愣愣地逐渐回神,视线才由站在她身前冷笑的俊脸转向周围。四个女人满足而疲惫地瘫成一堆,他却轻松狂放地巍然矗立她 跟前,一丝不挂。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递给她手绢? “你流鼻血了。” 虹思双手倏地合盖在鼻上,真的流血了! “怎么,太刺激了吗?”他刻薄地扬起一边嘴角。 “你……”她拼命掩着口鼻,努力用手绢压制鼻血。“你就不能先去披件衣服吗?” “我为什么要?” 说得也是,身材结实健美到这种地步,暴露一些有什么好在乎的。可是他仍气势凶猛的亢奋却令她颇不自在,视线不知该放到哪去。 “虹恩,还记得之前的赌约吧。” “什么?” “你的禧恩姊呢?” 她这才想起。“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天亮之前,说不定禧恩姊现在正在路上……”她眨着不解的大眼睛,顺着他下巴一比的方向望 去。 数道曙光早就灿烂地斜映进屋里。 “怎么会……”天亮了!虹恩吓得像见到鬼似的。 “看我和风花雪月她们做爱这么过瘾吗?瞧你沉迷的,连时间都忘了。” 虹恩瞪大双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要比下流,她就不信会输给他那副藐视人的笑容!他妈妈……我妈妈……还是他 老子、我孙子……咦,大哥和二哥平日在家到底是怎么噼哩啪啦一大串的? “干嘛嘴巴张那么大?想说你也要跟我亲热亲热,还是在暗示着要我吻你?” “我这是在生气。”她愤吼。 听来真像小娃娃发嗔似地惹人疼惜。 “气我昨夜为什么不拉你一起上床好好享受一番?” “你……简直禽兽。” “我本来就是禽兽。阿尔萨兰,正是我的名字。” 阿尔萨兰为满洲话,译为汉语,就是狮子。 “既然你输了,就得遵守约定。”他的笑眼掠过一遵阴狠冷光。“不管克勤郡王府里的亲生格格或收养格格,在我这儿都是一样 的角色。” 他仰天狂笑,气势磅礴骇人。虹恩想问,到底是什么角色,却发现嗓子干哑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异常悚然紧绷。 难道她一时解救家人的提议,会真的就此赔上自己的一生? 第二章 “居然才嫁过来一天就病倒了。” “谁教王爷跟我们亲热的场面太刺激,害她冲昏头了。” “我看她这场高烧八成叫‘智慧热’,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叽叽咯咯的女声笑成一团。 虹恩额上枕着冰手绢,半昏半醒地微晃着头,好吵……她睡得好难过…… “你们小声一点……” “哟,醒了。” “听这嗓子,活像喉咙里灌了一袋沙子。”讪笑的声音俯近她耳边。“怎么样啊,小美人,现在你还能娇声软语地勾引王爷 吗?” 虹恩痛苦地迷糊睁眼,奇怪,喉咙怎么像梗了块带刺火球,又烧又痛,连口水都咽不下去?“水……” “睡?你睡了一天一夜,还睡不够啊?” 啊……这些可恶的女人。如果她精神好转了,一定要把她们统统剁成肉酱,瘦的拿来包饺子,肥的拿去灌香肠,剩下的可以叫厨 子来点葱蒜拿去爆香,做成肉燥或拿去塞肉包…… 她又昏昏沉沉陷入满是鲜味佳肴的美食梦境。好饿…… “虹恩,起来。” 她的时间感已然错乱,总觉得怎么才睡一下下就被叫起。 “你喜欢昏睡,尽管睡。但为什么不肯吃风花雪月喂你的膳食?你想绝食自尽?” 有人喂她吃进东西吗?她昏弦胡想,才发觉她已经饿到连躺在床上都感到头重脚轻。 突然一股蛮力将她自卧榻上拉起,依偎入一堵暖热砖墙中,被人粗鲁地硬将肉汤一口口塞入她嘴里。她很饿,也很想喝,可是一 口还来不及咽下就又被塞进一口。结果沿嘴角流得满身都是的肉汤比她喝进去的还多。如果她有力气清醒,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个笨拙 家伙. “既然里衣都汗湿了,为什么不起来换一换,非得这样找我麻烦?” 换?换个头啦。她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哪来的闲情更衣打扮。 渐渐地,不耐烦的浑厚嗓音沉默下来,只闻男性深沉的气息声。对方八成是自个儿也骂累了,才肯让她耳根子清静。 嗯……好舒服,有人在帮她擦拭一身粘腻的汗水。缓缓的、细细的、仿佛在擦拭极为脆弱的珍宝,生怕一用力,就会碰碎了这份细致似的。 她觉得在这双粗厚大掌的抚摩下,自己又回到了身为婴孩的年代,那段成天安心沉睡、饱受呵护宠爱的时光。 乖女儿,从今以后你改叫虹恩,是克勤郡王府的格格了,懂吗? 在她五岁时,亲生母亲曾泪眼婆娑地如此交代着。 她当时太小,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含意,也不知道这就是她与亲生家人的最后一别。 你们要去哪里? 你一定要乖乖听新阿玛、新额娘的话,和新的哥哥姊姊们好好相处,别忘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分。 好,我记得了,可是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当时亲生额娘只是哭,亲生阿玛紧紧搂着她,不住颤抖。她傻楞楞的不知所以然,觉得大家的反应好奇怪。 也不过是大家要一起出远门了,怕她年纪小,行程上不方便,就先放到别人家一下而已。等大家旅行回来了,不就又能合家团聚 了吗? 记好,虹恩,你终究不是克勤郡王府的人,所以绝对要懂事,不可以乱要脾气、不可以哭闹、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给人家添麻烦,明白吗? 嗯,明白。 你要做个有用的人、坚强的人。倘若克勤郡王府有难,你就得义不容辞地替他们挺身而出,做为报答,懂吗?当时她其实听不太 懂,却还是乖乖点头。 那,额娘,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不要做别人家的女儿? 不可以! 那……我可不可以写信给你们?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到底要去多久,你们要去哪里? 不许问! 可是……万一你们忘记我还留在这里呢?我要怎么回家?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不准哭! 一句又一句的绝情命令吓得她不知所措,这才渐渐感到害怕。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所以大家都不要她? 她要怎么办。她不要被丢下来。 不准哭! 可是她好怕,好像突然被丢到很深的黑洞里,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为什么她要被丢下来?他们真的会来接她吗?他 们会不会忘记她了? 一个俊美却邪魅的男人幽然浮现,冷冷嘲笑—— “他们根本不会来接你,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做我的女人吧。” 胡说!他们一定会及时带禧恩姊赶来这里,将她这个假新娘接回去。他们一定会来接她的,一定会! 小虹恩,你从此就乖乖留在克勤郡王府做我们的女儿吧。你的家人永远都不会来接你回去了。 不,他们一定会来接她的,一定会! “虹恩,你醒醒吧,别再说梦话了。” 什么梦话,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嘲笑她?他们绝对会来接她,她对他们有信心! “虹恩真是爱作梦,怎么摇都摇不醒。”另一阵笑声咯咯响起。 她才不是在作梦,她绝对相信自己的家人!无论亲生的或寄养的,她都相信,他们绝不会害她、骗她、遗弃她! “虹恩。” 脸颊上传来的拍打声赫然将她吓醒,一时之间搞不清她仍在那场混乱交杂的梦境里,还是因为自己对家人的信任近乎愚蠢而被人 掴掌教训。 “你可醒了,不然咱们千辛万苦的这一趟就白跑了。” 她眨巴了好几回大眼睛,才认出俯在她之上探望的两张面孔,“二哥,禧恩姊?” 她回到克勤郡王府了!整段代嫁风波只是场恶梦! “你在张望什么?”禧恩也跟着虹恩的视线一起环视四周。“很漂亮吧。真没想到外表像座废墟的鬼邪兰王府,里头竟然如此精 致豪华,比咱们家还宏伟气派。” “喂,死胖妹,你不是来这儿和虹恩串门子的吧。”二哥没好气地提醒。“还不赶快讲重点。待会要是兰王爷回来瞄见你这团肥 肉,押你下来做妾,我可是不会救你的。” “我也没指望你这娘娘腔会来救我。况且,兰王爷有了虹恩之后,哪还会再看上我。” 禧恩其实不丑,长得圆滚悄皮,圆脸圆眼圆身子,小小胖胖的,十分讨喜。但一和虹恩令人目眩的娇艳站一起,立刻沦为毫不起 跟的一团人影。 “虹恩?怎么在发愣?” “我以为……我已经回到克勤郡王府里了。” “虹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委屈,你可以尽管恨我、骂我,我绝对不还嘴。”圆圆的禧恩突然哇的 一声重重伏在虹恩的棉被上,嚎啕大哭,吓了虹恩一跳。 “你骂我吧、打我吧、狠狠捶我一顿也好、和我出去也好,那样反而能让我心里好过些。” “禧恩姊……你……” “我不是散意要躲起来,不上花轿,给大家难堪,而是我真的不能嫁。我早跟额娥说过我有意中人了,除他以外我谁也不嫁。可 是额娘根本不听我的,大哥、二哥也没一个人站我这边、替我说话。我实在气不过他们,才想要在迎亲当天给他们难堪。没想到 ……”禧恩猛然爆洒另一波泪花。“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对不起。” “禧……禧恩姊……”虹恩难过地在棉被下挣扎。 “喂,你也太夸张了吧,死胖妹。人家专司五子哭墓的都没你吠得惨烈。”二哥都快听不下去了。 “你懂什么,死妖怪。”禧恩早看这凤眼红唇的狐媚二哥不顺眼,该生在她身上的好处全长到这娘娘腔身上去。“你有种就再给 我讲一次试试看!” “哎哟,好可怕喔,二哥生气了,吓死人家了啦。”禧恩故意恶心巴拉地缩成一团。 “禧恩姊……你先起来一下……” “虹恩?你是怎么着?”她这才发现被她压在身下的小人儿一脸窒息模样。“又不舒服了吗?” “人家都快给你压扁了,还不快把你的尊臀移开。”二哥细声大骂。 “虹恩,你还好吗?”禧恩连忙改坐到床沿。“怎么嗓子还是哑哑的?” “我还好……”她死里逃生地一笑。肚子给人重重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休息一下,等会再跟你们一块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 “回克勤郡王府去,不是吗?”怎么禧恩姊反倒忘了她只是来暂时顶替而已? “你回去做什么?” “就算想以兰福晋的身分归宁,也没这么急吧。”二哥附和。 “我……”归宁?她还没嫁出去啊,她并不是兰福晋,也没有和兰王爷圆房,她只是—— “我知道你想家,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回家探望他们的。”禧恩的小胖手诚恳地握住虹恩。“谢谢你,虹恩,要不是你舍身代 嫁,替我成了鬼府新娘,我真不敢想像自己会如何自我了断。” 刹那间,原本想辩解的话全卡在喉头。 “我……”以为他们是来换她回去的。 “还好虹恩没婆家,又正值适婚年龄,否则就算她想牺牲小我,也救不了大我啦。”二哥感叹。 “我们家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你像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我的仙子。” “禧恩姊,我——” “嗯?”禧恩眨巴感激的大眼,温暖地笑着。 “我……”一切真的都无法挽回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禧恩姊。” “虹恩。”禧恩激动地拥上去。“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不怪我,谢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姊姊?” 虹恩虚弱地闭上眼。 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没用。就当这是个全新的开始吧,全新的人生! 一个绝顶俊美的魁梧身影霎时闪过她脑海,心头立刻一揪,急速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连脸都热起来了。 “放手啦,死胖妹,虹恩快被你勒断颈子了。”二哥不耐烦地嚷道。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病人。” “还好,也没病得那么重。”只是浑身热度在一瞬间上扬许多。 “你好像每换到一个新家庭的头几天都会生重病,似乎成了你的老惯例。” 禧恩言者无心地随便一句,让虹恩尴尬地笑僵了脸皮。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倒希望你身子别太快好,否则我们就没有名目来探望你了。” “你们想来就来,哪需要什么名目。”虹恩硬打起疲惫的精神强颜欢笑。 “你不知道,我和二哥来这一趟费了多大工夫。我们在你新婚隔天就来,一直被挡在门外,直到今天已经第三天了,这儿的总管才肯趁兰王爷不在的时候放我们进来探病。” “他不准你们来看我?” “何止,我看他是想断绝你和咱们克勤郡王府的所有联系。” 为什么? “虹恩,我们不是纯粹来探病的。”二哥张望了一下门口,轻声道。“大哥有重要的任务要我们传达给你。” “任务?” “你听好。大哥最近不是在查缉一宗少女死亡案件吗?他就是在这事上头不小心得罪了兰王爷,所以对方才会报复性地逼我们家和他结亲。” “这我知道,因为大哥在他背上砍了一刀——” “没那么简单。事实上,是因为大哥知道了他就是杀害数名少女的凶手,他才故意娶走咱们家的人——” “主要目的是为了箝制大哥。”禧恩抢着补了一句。虹恩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听不太懂……”事情怎会如此复杂?兰王爷 是个杀人凶手?“如果他是为了箝制大哥而与我们结亲,我们大可回绝他啊。” “没办法,因为阿玛和额娘欠他一份人情,他利用这点逼得咱们不得不答应。”禧恩说遭。 “啊,对喔。”她这才头昏脑胀地想起自己仿佛也欠他一份人情。他专门用这种方式向人勒索人情债吗? “你只要记得你该做的事就行。” “什么事?” “注意他是否每月初一子夜都不在府里,回来后身上有无血迹,是否带回什么东西,藏在哪里,与什么人联系,看看能否替大哥 留下什么有利证据……” “你有听清楚吗,虹恩?”禧恩焦急地摇摇半昏眩的她。 “有。”再不换话题她头快爆了,“家里的人还好吗?”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禧恩奇怪地瞪她。“还不就是老样儿嘛。” 虹恩张口楞了一会,才尴尬笑笑。“那就好。”还好她没直接问说阿玛和额娘有没有太担心她,很焦急,或为了这场代嫁的差错 大吵大闹,否则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将错就错地把自己嫁掉了也好,克勤郡王府养育她十多年,替大家解除这次危难也算是个报答。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八成就是这个道理。 虹恩下定决定地深呼吸后,睁开明亮的双眼,仿佛眺望到远方某个目标。 “你们回去转告大哥,他的交代我自有处置。” “太好了,总算大功告成。”二哥吁了一口气。 “大哥的伤好些了吗?”虹恩披件衣裳勉强下床为他们倒茶。 “那只不死老妖早就好了,只不过故意使个名目不上朝,好在外头胡逛乱晃。”禧恩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回凳上。 “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天天在外头打探男人消息,一知道你的心上人最近没有远行,一直待在京里,就拼命想办法制造机会亲 近人家。”二哥哼了一声,傲然喝茶。 “那又怎样,总比你这个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娘娘腔来得有作为。”禧恩拍桌大骂。 “禧恩姊,请用。”虹恩伶俐地递上由衣箱中挖出的整盒杏桃酥,及时塞住火气。 幸亏这些嫁妆行囊当初全是她替禧恩打点的,深知吃的永远比用的重要。 “我追着男人跑有什么不对?他未娶、我未嫁,而且我暗恋他这么多年了始终没变心,哪像你们男人,四处风流还装正人君 子。” “笑死人了,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看看自己的长相,凭你也配暗恋人家元卿贝勒?他不被你吓得恶梦连连才怪。” “虹恩!你看他——”禧恩气抖地指着。“这死妖怪居然这样说我。”“禧恩姊,迎亲那天你究竟躲在哪里?居然没一个人能找 到你。”虹思一边好奇地问,一边搬出另一盒西洋朱古力,三人围坐一桌胡串。 刚才还肝火暴烈的禧恩突然羞怯得像个小姑娘。“也……没有躲到哪里啦,只是去趟西安门的洋教堂。” “去洋教堂?”虹恩不解。“你去拜洋人菩萨吗?” “她哪有那么清高,她是偷偷会情郎。” “二哥。”禧恩真想拿他的脑袋去抡墙。 “会情郎?”虹恩兴奋地转向她。“你去见元卿贝勒了?有没有和他说到话?” “哪……哪有可能。”追着他的身影六年多,他还不见得知道有她这号人物。“我只是……最近才打听到他偶尔会出现在洋教 堂,就……想在被逼婚之前去试试运气,看能否见他一面。” “见着了吗?见着了吗?”虹恩急急追同。 禧恩嘟着小红嘴,丧气地摇摇头。 “啊。”虹恩一下子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关系,还是有希望的。之前我们一直找不到门踏打进他的圈子,现在你却知道了 他可能出没的地点,也算是小有进展了。” “虹恩,还是你最好!”禧恩倏地扑抱上去,小小的身子差点被她向后扑倒在地。“我每次一提到这事,大家都只会笑我。” “因为你的不自量力真的很可笑。” “你欠揍!死妖怪。”禧恩恼得直接拿杯子泼他的狗嘴。 “喂。”二哥猛地弹起身子鸡猫子鬼叫。“你弄脏了我最喜欢的缎面夹袍!上好的江南料子,你就给我这么糟蹋了。” “二哥,快用这个压一压,省得留下荼渍。”虹恩火速递上帕子。 “你给我记着,死胖妹。”二哥几乎泣血含泪。“你休想我会再带你出来,你就继续在家守你的禁足令。” “虹恩。”禧恩吓得赶紧求救。 “二哥,别气了嘛,我替她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若是不带禧恩姊来探望我,还会有谁来看我?” “谁教这个死胖妹老是故意惹我!再好脾气的人也会被她气死。” “可是……”虹恩脑筋一转。“二哥,你对京里所有的知名美女都了若指掌,那你有没有听过'风花雪月'这四个人?” “风花雪月?”二哥登时眼睛发亮,双耳兴奋得几乎竖起。“你也知道她们的事?” “啊?呃……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那真是绝无仅有的梦幻艳妓。”二哥一脸痴醉模样,崇拜地赞叹。 “瞧他,骨头都酥了。” 虹恩赶紧嘘了下禧恩的凉言凉语。 “风铃、花铃、雪铃、月铃在七、八年前仍是清棺人的时候就已经名满京城,四个十五岁的小美人各个国色天香,却突然被不知 哪来的阔爷一口气全包下了。” “然后就不做生意了?” “不,照做浑倌人。奇就奇在,那阔爷似乎摆明了她们仍可继续大张艳帜、各做各的生意,她们四个却死心塌地的从此卖艺不卖身。” 虹恩听得胡里胡涂,对哥哥们那些风流艳史较有概念的禧恩只好从旁解释什么清倌浑倌、卖艺卖身的。 “啊……多么神秘的四大美女,哪天要是真能目睹风花雪月齐聚一堂的盛况,我死而无憾。”二哥开始梦呓。 “可以啊,她们就住这府里。” “什么?”二哥和禧恩同时吼向虹恩,差点爆破她的耳膜。“她们全都住在这里?难不成兰王爷就是当年包下她们的人?” “这……我不知遵,可是二哥你若想见她们,常来看我不就行了。”她顺势加了一句。“当然,要顺便带禧恩姊一道来。” “好哇,你这小鬼灵精!兜了半天,原来是在使美人计。”二哥故作生气地笑着,拧她粉嫩的脸蛋,突然觉得指尖传来的温度有 些怪异。 “还是虹恩最厉害了。”禧恩开心地搂着她大喊,忽而神色一转。“可我们真能说来就来吗?”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答案。” 宛如地狱扫来的一阵寒冰低语,瞬间冻住房内三人的气息,僵在原地无法言语。 二哥和禧恩呆楞地看着内房门板边斜倚的俊伟男子,服神邪得可以,笑容坏得可以,气焰狂得可以。在他轻蔑慵懒的鄙视下,每 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真是太俊美了,却美得有股杀气。 “要我动手撵人,还是你们打算自己滚出去?” 二哥和禧恩一时无法反应,只能失神地沉迷在他不可恩议的动人嗓音,伤佛每一个呢哝字句都充满魔性,让人完全丧失思考能 力。 直到两个面目凶煞的侍从动手拖他们出去时,才回神挣扎。 “喂,你们怎么这样……别那么用力扳我的手!会痛啦。”二哥像犯人似地被绞钮着。 “干嘛扯人,我自己走就成了。”禧恩踉跄地故作强悍。 “禧恩姊。”虹恩焦急地坐在椅上呼唤。 “站起来追上去啊。”阿尔萨兰勾起嘴角脾睨她。“如果你还有站的力气的话。” 虹恩霎时难堪地抿起下唇,只能任由哥哥姊姊的哀叫抱怨渐行渐远。 “已经病得浑身虚软的人,还有力气逞强作戏,佩服。”他冷哼。 他怎么知道她目前的状况?她以为自己掩饰得相当好了,刚才连二哥和禧恩姊都没发觉,他为什么会识破? “你……怎么可以那样撵走我的家人?”她硬是不服输地仰起小脸。 “你这是在向我哭诉吗?听来真是楚楚可伶哪。”他挑眉的神情中只见讥诮,毫无怜惜。 “这就是兰王府的待客之道?连特地来探病的人都得看你脸色、任你欺负?” “啊,真的?我都看不出那两只是来探病,还以为是来交换小道消息的。”他们如果真是来探病,怎会没一个发觉她脸上毫无血 色,正病恹恹地虚喘无力! 虹恩这辈子还未真正讨厌过哪个人,阿尔萨兰却令她反感到了极点。 “我只是在和家人聊天,你没有必要把它讲得鬼鬼祟祟。” “好啊,那你说说看,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她正想反驳,却突然记起方才他们秘密传边的任务。猛一抬眼,他正邪气十足地冷笑着,等她招供。“你听到了什么?” “你说呢?” 虹恩手心开始发汗。他听到那段话了吗?有,还是没有?“这就是你娶我过来报复的手段?兜着我玩?”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他满不在乎地垂眼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我娶的是禧恩,还有报复的作用可言。娶你有什么 用?你不是克勤郡王府的亲生骨血,他们一家少了你又不会少块肉,搞不好还乐着从此少一个人吃闲饭。” 虹恩无法判断自己凌乱的气息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你……你不明白我家人的好,就别把他们讲得如此绝情。” “不明白的人是你,不是我。”他调起视线,有趣地弯起双眼。“看你对那窝鼠辈一相情愿的赤胆忠诫实在令人发噱,很久没见 过这么滑稽的闹剧了。” “我不是供你消遣娱乐的玩具。” 她愤而起身离席,却忘记自己已经烧得双膝无力,整个人当场跌趴在地。 “说中你的心事就不高兴了,是吗?” 她狼狈地趴在原地瞪着矗立她面前的大脚,任他幸灾乐祸的笑声自她头上倾泄而下。 “何苦自己骗自己呢?你心里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在那一家子眼里不过是个下女,谁会管你那廉价的家族使命感?” 她握紧了小掌头,努力调整气息。 “瞧你卖心卖力,把自己都给卖了,没一个人对此心存感激。通常舍己为人的烈士,下场多半很惨烈。” “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态度讽刺人?”天哪,没想到只是从地上爬起来也会这么费力。她坐在床沿手 脚发抖地喘息着。 “因为你那股信任、忠诚,圣洁得令我想吐。”虹恩傻眼,呆看他鄙弃的冷笑。 “能够碰见如此令我作呕的女人,实在难得。我很想看你能装到几时,看你明白现实状况后还能圣洁到什么地步。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大能耐,你有多不可或缺?这个世界少了你也不会怎样,克勤郡王府没了你也照样和乐安康,你还在牺牲 奉献个什么狗屁?还是你天生犯贱,就是喜欢当个忍辱负重、任人搓圆搓扁的小可怜?” “你为什么要把话讲得这么难听?” “你所做的比我讲的更难看。”他弯身贴近她,故作惊讶状。“啊,被我伤到你那不堪一击的芳心了吗?你不是很强、很会装 吗?” 她定定的、静静的审视他许久,病恹恹的大眼中出现一抹坚决。 “我想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有问题?” “不错,而且很严重。”她垂眼轻叹,一副疲累样。“我似乎有着某种宿命,总会被突然安放到奇怪的家庭里去解决一些问题。我看,其中最棘手的大概就是你这一家了。” 他不悦地挺起身子高高脾睨她。“如果你是在拿我和克勤郡王府那窝鼠辈比较——” “不是,我说的是另一家。” 阿尔萨兰眯起双眸。“你到底被多少家收养过?” “严格来说,只有克勤郡王府这一家,可是期间被转过三次手。” 他失声一笑。荒唐! “我并没有像你想像的那么温驯。”她牢牢盯着他的满脸不信任。“我五岁时被送到克勤郡王府,天天哭闹,不吃不喝,很让人 伤脑筋。后来有人密告,怀疑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从被抄家判流刑的王府中收养来的。为了躲避官府追查,额娘以我出痘、需要隔离为名,快快将我转送到别人家避避风头。” 出痘,即天花,满人最惧畏的疾病。 “官府一再地追踪,我就一再地被转送。等到这件风泼的热潮逐渐消退,阿玛和额娘也塞够银两堵官府的嘴,我才终于回到克勤 郡王府。”她垂眼对自己一笑,“那年我已经十岁了。” “听来真教人鼻酸哪。”他懒懒地剔剔指甲。 “我说这些不是要向你讨同情,而是在向你澄清,我阿玛和额娘并不是你嘴里一直叨念的鼠辈。” “不错。由此听来,他们的确不是一窝单纯的鼠辈,而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虹恩气得张口结舌,骂不出话来。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我现在头昏得要命……”她瘫坐在床沿努力眨眼保持清醒。“等我恢复体力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凭你也配跟我讨论吗?”他故意忽视她的状况,环胸斜倚在床边,打算继续耗下去。 “你自己说我已经算是你正式的妻子,我当然有这个权利。” “是吗?”他邪笑,突然站进她荡在床沿的双腿间,刻意分脚而立,吓得她倒抽冷气。“来,继续说,你认为一个妻子对丈夫会 有什么权利?” “基……基本上,你就不懂得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喔,这样啊。” 虽然他们两人衣冠整齐,但这种双腿被迫开放的坐姿依旧令她难堪,感觉自己浑身无所掩蔽。“光……光看你和风花雪月相处的 方式就知道,你对感情的看法根本不够成熟。” “听起来好像你在这方面比我还老练。”他轻松地以脚尖跨勾住她的脚踝,让她无法向后撒退。 “我的意思是……”老天,希望喉头的颤抖不是代表她快哭出来了。“你选择了最自私也最懦弱的方式和女人交往,用钱来完成 肉体交易。既……不用负指任何感情风险,也不用担起任何道义责任。” “有意思,继续。” 都已经讲完了,哪有什么好继续的?可是他那副令人心惊胆战的和蔼笑容,彷佛她一结束他就准备动手宰人。 “还有,我觉得你……和他人相处的态度实在有待改进。” “这点恕我无能为力,毕竟我自少年时期就是个孤儿。” “你是孤儿?”一种飘零无依的共鸣感点亮她的眼。 “应该是。”他的笑容阴冷得毫无温度。“至少没人在我父亲死后敢承认我的存在,自然也就没人多管我的死活。” 虹恩良久不语,最后才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开口,“因为你是……私生子?” “我不是,但我父亲是。他正是前襄亲王与别府福晋私通生下的小孩。” “襄亲王多尔衮?你是多尔衮的孙子?”虹恩发烧的热度顿对冲上顶点。 世人皆知先帝顺治爷对襄亲王多尔衮深恶痛绝。多尔衮才死不到一个月,立刻被先帝狠狠削爵、黜宗室藉、财产入官,将他收来 的养子归回原籍,绝他的后,甚至不准任何近支亲属去扫他的墓,任其荒记毁坏。即使是当今仁厚的康熙皇帝,对多尔衮的严厉处置也照样不松口,咬得又深又恨。 谁敢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是他的后代? “会不会……是弄错了?也许你父亲并不是他的……”虹恩愈讲愈难堪。 “多尔衮的好色是出了名的,况且,虹恩,守了三年空闺的寡妇生得出孩子吗?多尔衮倒替她办到了。”阴寒的齿光闪露在他大 大的笑容中。 虹恩脑中一团混乱。她以为她的身世够惨了,没想到有人会比她更渗——明知自己的出身血统,却无法冒着杀头危险认祖归宗。 “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反感了。”是处处言词尖锐地挖苦她。 “你不必再跟我卖弄小聪明。既然你对我的报复计划没什么用途,就乖乖待在府里,负责替我生孩子吧。”虹恩的表情几乎可说 是惊骇,近乎反常。 “子……子嗣?” “多尔衮的族谱中记得很明白,他一直生不出儿子继承烟火,收养的儿子又被先帝归回原籍,后继无人,我自然有义务替他延续 血脉。”直到皇帝撤除对他重惩的那天到来。 虹恩的高烧一下子跌入冰谷,浑身冷颤。 “那……要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我不能生孩子呢?” 他陡然眯起双眸的瞬间,虹恩差点以为自己心脏停止了。 “如果你不能生,我留你下来又有何用?” 她正想顺势接下去,那就将她遣回克勤郡王府好了,阿尔萨兰却突然支起她的小脸,喇开血腥味十足的邪美笑容—— “我实在喜欢你这逞强找死的小模样。若你真的不能生,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做纪念,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第三章 “虹恩人呢?” 阿尔萨兰大清早返回王府,一脸不耐烦。 “禀王爷,和前些天完全一样,仍卷在被窝里不吃不喝。” 二总管和一票面目凶煞的侍从恭敬候在一旁。 阿尔萨兰咬牙低咒,将雪貂大毫愤甩在地,杀人似地冲往虹恩的院落。 自从两人在大厅里度过热烈的一整夜,她就再也不见人,乌龟似地天天缩棉被里,劝也好,骂也好,她就是死守着棉被坚决不投 降,宁死不吃饭、不下床。 “你还在跟我闹什么别扭?”虹恩的房门差点被他一脚踢破。 他前些日的愧疚、不忍、安抚,已在连连宣告无效的状况下化为一把怒火。她到底想怎样?他又不是没玩过处女、不了解她们的 心态,可她的反应就是跟她们不一样,究竟哪根神经有毛病? “你是打算把这张床当棺材,一路睡到死为止吗,啊?”他吼得连屋粱都嗡嗡响,床上一团棉被球却不为所动。 “王爷,我们都替您劝过她了,但是这小妮子硬是……” “滚出去!她的事我会处置,用不着你们鸡婆。”房里的风花雪月给他一吼,全都识相地快快撤退,让虹恩一个人去找死。 屋里两人沉寂许久,气氛愈形尴尬。 他到底该拿虹恩怎么办?他不知道这样纤弱的小小水晶人儿,是不是连心也是水晶做的,捏紧了怕碎掉,握松了怕摔到,他该拿 她如何是好? “你闹够了吧?”他努力捺着性子降低语调,心里却巴不得踹那团棉被球一脚。 她不说话,也不露脸。 “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想饿死自己吗?” 雪白的棉被球蠕动了一下,静静不回答。 阿尔萨兰向来自豪的自制力猛然爆炸,青筋爆浮地冲上去抓那团棉被。“别给我装死!我不是你的老妈子,没空天天到你这里浪 费口水、多管闲事。给我滚出来。” “不要。” 他从棉被团里剥出个小小身影后,立刻伸掌抓她出来。 “我不要出来!你放手。” 虹恩娇声大嚷,几乎双手双脚全用上,拼命反抗,却被他简简单单地分别擒住双腕,高高吊在半空中。 “放我下来。”她奋力踢动悬空的小脚,难堪得快挤出泪花。 “可抓到你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每次来都看她裹成一团棉被相。 “放开我。”不知是羞还是气,虹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已经给你太多次面子,这回可是你自找的。”之前他甚至破天荒地亲自劝她出来,这口窝囊气正憋的无处发,刚好拿来教训她。 “我又没有要你理我,你大可像以前一样对我不闻不问。”何必经过那一夜之后就一反常态? “老子难得大发慈悲,你还敢嫌。” “放开我。”她被他狠狠暗得双腕发痛。 看她水花乱转的痛苦小模样,阿尔萨兰心尖既是恨得牙痒痒,又爱怜得甜腻腻。 “混帐东西。”他愤恼地将她甩回床褥里,猛然回身踱到窗前叉腰生闷气。 虹恩狠狈地自被上爬起,披散的头发给他这一摔,更形凌乱。她倔强地咬起下唇,拒绝屈服于难过的心情。她早就知道阿尔萨兰对她极度反感,他会对她这么恶劣也是理所当然。 那何不干脆放她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干嘛天天跑来这里找她麻烦? “流洗打扮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她赌气地刻意忽视他魁梧狂霸的背影,边揉手腕边爬回被窝里。“不要。” 阿尔萨兰回身狠瞪的怒气吓得她一缩,“不要?” “你不用管我,我们像以前那样各过各的就好了。”她才不要这种用身体换来的廉价关怀。 他几乎听到自己牙齿愤恨相磨的声响。他从没对任何女人提出如此体贴的邀约,这该死的小东西竟然给他这种回应?! “你敢反抗我?”他眯起狠眼,步步逼近。 “你……有事可以去找风花雪月代劳。”她又不是他不可或缺的女人。 “不准再躲回被子里。”他又一把将她掀出来,无视他粗壮胳臂上叮叮咚咚反击着的小拳头。“你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就是 照我吩咐地准备跟我出府,不然,咱们就干脆窝在这里痛快亲热整个下午。” 虹恩难堪得快浑身着火,想愤然说“不”,却又没那个胆子。 “还是决定不出府吗?”他邪恶地勾起嘴角。“那好,我也对后面那项建议较感兴趣。” “我去。” “那就快换衣服。”他粗暴地推开她,一屁股重重坐上床褥悍然监督。 “你……你在这里教我怎么换衣服?” “怎么,难道要我帮你不成?”他眼神浓浊地凝视她一身薄软睡衣的诱人模样。“我对脱女人衣服是很拿手,需要效劳吗?” “不用。”她恼火地钻到狭窄的屏风之后,宁可跟蛛网奋战,也不愿面对那双会烧死人的眼眸。 哼,小丫头一个。 不知为何,他唇边竟然漾出笑容。这是什么奇怪反应? 自从娶进过个小魔女,他好像老在中邪,做些自己根本不应做的事,讲些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活。他干嘛要带她出去?真要带她 同行?或许,现在恢复理智还来得及! 棉被边上的细碎东西引起他眼角的注意。 饼屑?他霍地撤起整条锦被,陡然出现一盒盒陪嫁用的干果小饼及点心。怪不得,每天送来的饭菜她动也不动,照样活得圆润可 爱,让他像傻子似地成天穷担心。他非捏死这个可恶的丫头不可! “好了,我们走吧。”她一边咳着,一边拍扫着身旁的蛛网灰尘。 “你就打算这样跟我出府?”他眯起双眸。 “有什么不对,我嫁过来之后不都一直这样?”怎会突然挑剔起来? 他现在才注意到,她的确一直穿着异常宽大的不合身衣袍,毕竟那几箱嫁妆当初并不是为她准备的。可是…… “你就不会弄弄你的头发吗?”一头微卷的乌黑长发成天披在她身后,顶多偶尔如条扭成一团的发带纠在顶上,是使她看来万分 甜美可爱,但他可不想让她以这副模样出门惹别的男人爱。 “我本来就不大会搞那些梳妆打扮的事。”她困窘地小声嘟嚷着。以往有专门的婢女替她妆点一切,如今只有一个人在此过日 子,连条辫子都不知该如何打理。 阿尔萨兰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自我嫌恶地闭上嘴,不悦地领她出府。 “不坐马车吗?”虹恩在大门呆看那匹怪兽似的巨大黑马。 “成天不吃饭的人,万一不小心在马车的颠簸下咬掉舌头怎么办?” “你少扯了,而且我才没那么饿!我——”啊。 “你怎样?”他冷眼睥睨。 “没怎样……” 阿尔萨兰直接将她卷在身前的披风里,驾马疾行,完全不顾她拼命的扭打与哀叫,也不理会自己捆住她纤腰的铁臂使上了多大的 劲道——反正他本来就想捏死这小混蛋! 短短行程对她来说有如漫漫刑期,抵达后一下马,她立刻挣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 他还在故意惩罚她!她没想到阿尔萨兰对她那夜找他谈心的事会记恨那么久,到现在都还处处找她麻烦、恶意刁难。难道他那晚 丢人的惩处还不够吗? “愣在那儿干嘛?过来。”他才伸向她手臂,马上被她扭身甩开,硬是背着他不吭声。 一股气恼顿对窜上他胸口。要不是人在府外,他会当场拉她入怀里狠狠教训一顿!“萨兰?”一个戴着大斗笠的黑色身影由屋旁 花圃愕然起身。“我不会看错了吧,你居然在早上出门?” 这不仅因为他向来日夜颠倒的作息,也讶异于鬼府神秘的王爷竟公然在白昼现形。 “啊。”虹恩一看清戴斗笠的男子,吓得连忙追到阿尔萨兰手臂后头躲着,有一眼没一眼地胆怯偷看。 洋人!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亲眼看见洋人!他白得简直像死人——不过不是白里透青,而是晒得透红。他高得吓人——虽然不 比阿尔萨兰高魁,却因过分纤瘦而看来格外形销骨立。他的长相或许迷人——脸上有很深的笑纹,让一张三十多岁的面孔看来很祥和。可是他的头发没有颜色!他的瞳孔更是蓝得万分诡异透彻! “你为什么……你干嘛要带我来这里?”虹恩不安地揪着他的衣抽,瞥望身后的洋教堂。 “因为看你看得很烦,干脆送来这儿给安神父吃算了。” 虹恩果然如他所料地吓呆了。 “那……他们……会把人剥光光,钉上十字架烤来吃的传言是真的了?” “没错,他们尤其喜欢吃秀色可餐的小女孩。” “别胡说了,萨兰。”神父无可奈何地一叹。“不要一来就把我的客人弄哭了。” “别老扯着我的抽子,走开。”阿尔萨兰故作厌烦地刻意将她挥甩到神父身旁,吓得虹恩像碰到火炭似地尖叫着跳离神父到老远 去。 阿尔萨兰狂傲大笑,大步迈向屋星,置虹恩生死于度外。 任凭神父再怎么苦口婆心地解释,虹恩依旧躲他远远的,缩在花丛后不肯靠近。偏偏今日没有弥撒,没一个女教徒能替他上前劝 说,只得挫败地杵在原地。 “我……我知道阿尔萨兰说你吃人是在胡扯,可是……你不要用蓝眼珠看我好吗?”被玻璃珠似的眼瞳瞪着,她浑身都快发毛 了。 神父一楞,恍然大悟地突然一笑,连忙拉下斗笠遮住半张脸。“这样行吗?” 虹恩应了应,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出来。 “你就是天天窝在被子里的虹恩吧。” 她愕然抬头,只见神父一弯笑意。阿尔萨兰怎么连这种事也讲出去? “放心。放心,他只跟我说而己。他难得带人来我这儿散心,你不想到后面园子去逛逛吗?” 虹恩是在半恍惚状态呆呆跟到后园。他刚才说阿尔萨兰难得带人来散心,是不是?会不会是她听错了,还是神父那口怪腔怪调的 汉语有问题?阿尔萨兰特地带她出来……散心? “呃……那个……” “你可以叫我安神父。” “安?你是汉人?” “不。”神父笑笑。“我的译名叫安同宁,为了入境随俗才拿安字做姓氏用。” “哦。”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她突然又不好意思问了。转到小教堂后园的刹那,她双眼发亮。“你这儿有药圃?”她兴奋地弯身细看药草。 “你懂药草?” “我不懂,可是石五哥懂,他也种了很多奇怪药草在自家院里。”想到曾经转手收养过她的石家药铺,温馨的回忆让她忘了解释 清楚其中缘由。 神父也不多问,只是笑,摘了一些酿酒用的果子请她尝。 “阿尔萨兰呢?”她不安地东张西望,转向教堂时,窗里幽暗的专注身影令她心头一震。 他一直在屋里看她? “别理萨兰,他会照料自个儿。”安神父蹲在菜圃里开心拔杂草。“你还在怨他吗?” 虹恩尴尬地背对窗户,看着神父辛勤工作。“我……有什么好怨的。” “那么何必成天窝在被子里?” “我没脸见人了。” “因为萨兰欺负你的事?” 神父连这事也知道?不过听说神父和和尚一样,都是弃绝尘世与男女情爱的修道之人,她心头的顾忌便少了许多。 “不是因为他欺负我的缘故。” “那就是你自己的缘故了。” 虹恩一时诧异神父的敏锐,但看他安然自若的除草神态,她放心地羞怯一笑。“对,是我自觉没脸见人。” “为什么?” 这就不方便了。 她如果真有那么三贞九烈,就该痛恨阿尔萨兰这个凌辱她肉体与尊严的禽兽。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她竟然对他有些心动。 一想到他曾在她高烧病倒、风花雪月又疏于照料的时候亲自看顾她,想到他并没有在她代嫁当夜的惶恐中急急占有她,想到失身那夜他火热的纠缠、紧紧困住她的结实铁臂及伟岸胸膛、他深沉的低喘、她无法自制的陌生回应与昏弦感、以及他狂暴后的深情拥吻与温柔昵喃她丢脸地红着双颊闭上眼。她完蛋了!一记起自己是这么没节操、没志气的家伙,她真想一辈子窝在棉被里算了。 把人丢了也就罢了,反正这是为人妻的必经之路,可是怎么会连心也丢了?而且还是丢给一个对她冷眼防备、轻蔑不屑的花心男 人…… “我觉得我真像个还没上战场,就已被自己打败的窝囊废。” 神父起身拍拍手上泥土。“所以你决定不打了,投降了?” 虹恩愣愣地眨巴好几回大眼,仿佛想通了什么,神色忽而转为坚决—— “不,我还不想投降。” 对,她感觉到自己还可以再战!虽然她诚恳地与阿尔萨兰交心,却踢到一记铁板,她并不想就此弃械投降。她知道像她和阿尔萨 兰这种年少时代就孤独飘零的人,有其牢不可破的心防,自我防备的屏障。但她是幸运的,总在辗转间被善良的人们接纳、关怀。如 果她没这么幸运,今日的她很可能就是另一个阿尔萨兰。 “我想,我还有足够的勇气再和他好好谈谈。”她用力地深呼吸。 “啊,屡败屡战,就是这个意思?” 虹恩双眼发亮,朝神父灿烂一笑。“对,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开心地相视而笑,她一点也没注意到神父早己脱下斗笠,只觉得看着他的蓝眼睛,有种仰望晴空的轻松与舒坦。 不过他俩的笑容在踏入屋内的刹那,立刻被教堂里多出的访客楞住。 对方所受的震惊显然更甚虹恩与神父。 “你是……虹恩格格?”其中一名俊伟男子瞠着一双几乎将她生吞活剥的猫眼。 “应该称她为兰福晋了,御猫贝勒。”另一名神采出众的飘逸男子悠悠笑道。 “你居然带她到这里来?”御猫贝勒连声招呼也不打地骤然转向阿尔萨兰怒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又是谁派来的角色,你会 不知道吗?” “这儿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安神父淡淡声明。 “图谋不诡的探子却不在欢迎之列。”御猫狠瞪虹恩,吓得她不知所措。 这到底在说什么?他们是阿尔萨兰的朋友吗? “够了吧,难不成你御猫贝勒的英明谋略会毁在一个小女孩手上?”阿尔萨兰慵懒地瘫坐长椅上,小酌教堂自酿的葡萄酒。 “新酿的吗?”容貌甚俊的那名优雅男子笑问。 “尝尝看。”阿尔萨兰大方地递上嘴边美酒,顺便向虹恩介绍。“那个恶形恶状的是御猫贝勒,这个滑头嘴馋的是元卿贝勒,打 声招呼吧。” “你。”御猫几乎杀人。阿尔萨兰竟把他们的身分当着敌手面前泄漏出去。 “你就是元卿贝勒。”虹恩谅讶地双手掩口。 她居然亲眼看见禧恩姊苦苦追寻的心上人! “是啊,我就是。”他灵俊一笑,虹恩立刻明白何以禧恩姊会被迷得晕头转向,连面子都不要地疯狂追着他跑。 “那个……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她话中的“禧恩姊”三字刚好被阿尔萨兰踢开长椅的噪音掩盖掉。 “现在你见到了。”他温柔的轻哺比笑容更醉人心弦。 “不,我说的是——” “当着丈夫的面红杏出墙,未免太大胆。”阿尔萨兰庞大的身躯突然阻断她所有视线。 “不让好友们观赏小嫂子的绝色娇艳,也未免太小气。”“我们今天不是特地来串门子,元卿。”御猫阴寒警告。 “也不是特地来欺负小女孩的吧,御猫贝勒。”阿尔萨兰懒懒地顶回去。 “这儿向来是咱们商议要事的秘密之所,你带她来,难不成是要让她知道少女阵的事,好回去向'某人'报告?”御猫豁出去地 冷冷一笑。 就算萨兰有着再绝顶盖世的身手,他御猫的容忍也有限度。 “少……少女镇?”虹恩不解。啊,他们该不会是在密商什么男人们寻欢买醉的暗号吧?元卿啧了一声,踱到窗边看风景去。 虹恩尴尬地望望阿尔萨兰,环顾周围暗潮汹涌的相互角力,勉强挤出期望是很自然的笑容。 “我……我的发簪好像掉在后头院子里了,我出去找找,你们慢慢聊。”她摸着那头原本就披肩的长发,自露马脚地快步离去。 “什么少女阵?”这下换安神父沉下脸色,“你们到底平日在我这儿商议什么大事?” “你说呢,萨兰,什么是少女阵?”御猫阴毒地勾起嘴角。 阿尔萨兰无碍安神父执着的凝望,狠瞪御猫。“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说话的分寸何在。”萨兰再怎么率性,也不会把这样重大的秘 密抖出来。 “你做事都不顾分寸了,我又有什么好忌讳?”御猫笑道,他这回是彻底被惹毛了。 “你们说的事……该不会和近几个月的少女无头血案有关?”安神父不可置信地质问。 “我们说了什么事吗?”御猫礼貌地反问。 “就是少女——” “我们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阿尔萨兰悍然与御猫对立,截断神父的下文。 御猫轻笑。“现在才守密,不嫌太迟了?” “虹恩没你想的那么精明。关于她大哥查案的事,她纯粹站在中立立场。”阿尔萨兰只顾着守卫虹恩与神父,完全没会意到一旁 的元卿神色有多森冷。 “你今天带她来此,她的立场就再也不中立。”御猫阴然回应。让最大劲敌的妹妹切人他们的秘密核心,简直胡闹! “我只是让她来这散散心,没有探查你伟大计谋的意思。” “能散心的地方多得是,为什么要挑在我们私下碰头的机密处所?”御猫怒斥。 “鬼府的王爷能公然去哪儿散心?”安神父有力地低问。“再说这里是教会,不是什么机密处所,我非常欢迎虹恩到我这儿 来。” “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教会是靠谁才能保留到现在?”御猫狰狞的冷笑狠准击渍神父的立场。 天主教在康熙八年即被颁布禁教令,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由朝中大臣向礼部悍然辩驳,终获解令,明示百姓可公开信奉天主教,并 于西安门建教堂。 “正因为你们洋教在朝堂上是个有利的筹码,我才力主保留大主教的信仰自由,否则我留你这洋人寺庙又有何用。” 御猫锵铿的斥责声回荡在一片死寂的空旷厅堂内,安神父垂眼捏着斗笠,无以回应。 “你若要找眼中钉,似乎找错方向了吧。”阿尔萨兰狂霸矗立,眼中闪掠备战光芒。“你的矛头应该冲着这儿才对。” 凝重的肃杀之气笔罩整座教堂,连远远柠在后园里的虹恩都感受得到。 他们在聊什么?为何气氛那么僵?她似乎正是他们起冲突的焦点所在,可是她做了什么,又惹到他们什么?一种源自本能的焦虑 不断泛滥,她直觉到他们所争论的事不简单。她并不想多管、偏偏事情又似乎与她有关,要她不担忧也难。 她改绕到教堂正门口,守了好久才见御猫怒气冲天地与无卿准备离去。 “这绝不会是巧合!他明知道我们今天会来,却故意带那娘儿们到这里,存心捣乱。”若不是看重萨兰是个人才,御猫绝不会与 他善罢甘休。 “难得看到有人能令你气成这样。”元卿呵呵凉笑。 “啊。小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元卿一把拉住御猫视若无睹的离去架式,始终笑脸迎人。 “我想你们对阿尔萨兰带我来此的事,有一点误会。”她不是没面对过世族贵胄,可是要在两个俊美非凡的男人面前维持正常心 跳,实在需要超人定力。 “我虽然不太清楚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起冲突,但那绝不是阿尔萨兰的本意——” “我们的事轮不到你鸡婆。”御猫冷咄。 “可见你们与他的交情真的很好。”否则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排外性?所以,有对大男人们的心态简直和小男孩差不多。御猫蹙眉 斜瞪虹恩。她居然有胆笑着跟他顶嘴? “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认为,阿尔萨兰只是特地让朋友见见他的新婚妻子而己。”顺便带她出来透气吧。 “新婚才一个多月,你倒把他的别扭性格摸得如此透彻。”元卿浅笑。 “也……也不是啦。”给他这一捧,她反而羞得舌头打结。“我只是推测罢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和我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把场面弄得这么不愉快我实在很不愿意在你们面前留下如此尴尬的印象——” “你拦我们的路究竟有什么屁话要放?”御猫礼貌地间,一脸阴寒。 “跟你们道歉。”她形势娇弱却十分坚决。“很抱歉我的出现引起了你们诸多不悦,但是请别误解阿尔萨兰,他绝没有存心捣乱 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教堂内杀出的怒吼差点吓得她整个人跳起来。 “啊,他八成在后头找你找疯了。”元卿开心欣赏阿尔萨兰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只是跟他们说——” “没什么好说!”阿尔萨兰刻意朝着御猫斥道,忽略虹恩快被他拧断的手腕。“我带你来刺探御猫底细的诡计已被他们识破,咱 们快夹着尾巴逃命吧。”阿尔萨兰狠笑地猛然拉她转回教堂内,步伐重得几可踏破砖地。 元卿悠然一叹,瞥望柞在原地不动的御猫。 “恭喜,你终于把大伙之间的关系搞砸了。” “可惜还没达到拿刀互砍的境界,我会继续努力的。”御猫傲然斜睨一哼。 元卿一反常态地敛起笑容,凝神虹恩离去的方向良久。“我担心的事恐怕成真了。” “看得出来,萨兰的确已经陷进去。”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是该为他介绍爱妻给咱们认识的事感到荣 幸。但站在搭档的立场,我实在没兴趣和死敌的三流眼线攀交情。” 御猫审视元卿幽冷的神色好一阵子,眼中渐露寒气“需要我除掉虹恩吗?” 一阵肃杀秋风扫起漫天黄叶,悄悄淹没这轻如耳语的质疑。灿烂的阳光顿失温度,仿佛预告严冬即将来临。 元卿森然勾起绝俊笑容。 “不需要,我自有办法解决她。” 第四章 打从回府的那一刻起,阿尔萨兰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沉思。 他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要带虹恩去教堂?其实御猫说得对,教堂是他们私下秘会商议的场所,的确不宜带虹恩前往,但为何他的行动会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王爷。”雪铃端着热酒进门探询。“怎么了,这么伤脑筋?” 他依旧凝重地合视漆黑的窗景,仿佛其中有某种不可解的奥秘。 “您这样下去,万一坏了大事可怎么了得?” “我会坏了什么大事?” 雪铃温柔媚笑,替他斟酒。“您最近的心神不宁实在太反常,我不得不担心。” “心神不宁?”他像是从没听过这四个字似的。 “您还没发现您的不对劲吗?”雪铃悠然坐在他身侧,喂他吃酒。“咱们风花雪月四人可再明白不过,您被一个小娃娃给拐倒 了。” “不可能。” “那您说说,您自成亲以来,心里最常挂念的是谁?” “你指虹恩那个笨家伙?” “您每天都监视着、揣测着、防备着她的卧底计谋,虽是监控仇人,但说是看顾情人也不为过。”照理说他应该理都不理地任她 老死在角落,甚至根本想不起有这号人物存在。 “是吗?” “跟您这么多年,不曾见您像逗弄虹恩那祥逗弄别的女人。您若只是一时兴起,逗着好玩倒也罢了,怕就怕,逗出了好玩以外的 念头。” “你在抱怨吗。”他始终视线缥缈,不曾瞥雪铃一眼。 “王爷,我们风花雪月在您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四大美女中最成熟冷静的雪铃都不得不为此焦躁。 打从少女时期成了阿尔萨兰的人后,她的心也就同时被夺走。他享受女人,也让女人充分享受,他可以完全独霸风花雪月,却选 择放任她们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嫁就嫁,从不挽留,也无承诺。 “您难道从没想要牵绊住哪个女人吗?” “你如果对此有所不满,大可找个男人去牵绊你一辈子。” “您呢,愿意成为那个男人吗?”她深情地痴望着他。他慵懒一笑,调起视线凝视雪铃咐,她浑身冷然一颤。 她太了解这个笑容的含意。他不知在如此妖性慑人的笑容中砍下多少少女头颅,斩断多少侠客手臂,剖开多少仇敌肚肠,杀人不 眨眼,伤人不留情。 “雪铃——” “不!别说。”她惊恐地掩住他双唇。“我……我知道我问了笨问题,请王爷别在意,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了。” “你不想知道答案?” “我宁可不知道,就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吧。”她焦急地拥抱他的颈项,饥渴地吻他,仿佛想弥补什么,堵住什么。她不要为了一个答案而失去阿尔萨兰,她也不想失去在兰王府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愿伺候其他低三下四的丑男人,不甘从此再也亲近不了这俊伟绝伦的负心汉。 他冷然看着雪铃宽衣解带的热切模佯,模糊地幻想着如果此刻面对的是尊娇柔精致的玉娃娃,她会用如何柔弱的细语和他讲理,追根究抵。 虹恩怕他,正如每个人心底都对他存有恐惧一样,但她不曾因为害怕,就乖乖闭上不知死活的嘴巴。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雪铃赤裸地以丰润恫体摩挲着他的胸怀,舔唇邀他给予一个令人销魂的深吻,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格开。 “回房去。” “王爷。”他不要她?“王爷,您去哪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双脚却下意识地大步往虹恩的院落迈近。 虹恩为什么要向御猫及元卿道歉?她又凭什么说他今早带她去教堂并非存心捣乱、恶意向他们挑衅?凭哪一点说他只是特地让朋 友见见他的新婚妻子而已? “虹恩。”他吼着端开大门,愤然踱往内房。他带她去教堂的理由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他虽然也不知道理由究竟为何,但绝 不是她说的那样! “虹恩。” 房里没人?跑哪去了? 当他眼角赫然扫到空了一半的衣箱时,方才的怒焰立刻冻为冰雪,寒彻心头。凡是较精数华贵的衣袍全都不见,珠宝盒里珍贵的发簪钗饰了无踪影,一室凌乱,晚餐却动也不动地搁在桌上,仿佛拒绝他特地交代厨子悉心打理的心意。 猛兽的狩猎本能取代一切思绪,阿尔萨兰疾风般地旋扫出门,骑上巨大黑马杀往深夜街道,卷起一地惊惶落叶。 休想他会放她逃回克勤郡王府!他会教她彻底明白,这种愚蠢的行为会得到什么下场! 同时间,虹恩正急切地敲着克勤郡王府大门,却始终没人前来回应。 要命,她好不容易才算准兰王府里侍卫更替的时刻,趁隙溜出来,跑了大老远的路之后竟然被堵在自个儿娘家大门口。 “来人哪,快开门,我是虹恩。”她用力地敲打铜环,边嚷边踹。“拜托快开门,我还得及时赶回去。” “什么人半夜鬼吼鬼叫——”侍从一拉开大门看清来人,登时吓白脸色。“虹……虹恩格格,您怎么半夜跑回来了?” “快计我进去,我有要事得和禧恩姊商量。” “不行!虹恩格格。”侍从连忙堵住她的身势。虹恩一愣,呆呆看着左右为难的壮年侍从。 “这……小的不是有意冒犯,而是王爷、福晋下过命令,绝对不能得罪兰王爷。光是上回子夜迎亲时辰差点被耽搁的事,害得咱 们王府后来被兰王爷整得死去活来。这回小的要是擅自放您入府,不小心又惹毛兰王爷可怎么得了……” “那你叫禧恩姊出来一下。快点。”她还得跑好一段长路赶回去。 “不行的,禧恩格格早睡了。”而且凡是打扰到她美容觉的,最后多半会不得好死。 “哎呀。”虹恩懊恼地跺卿。“那你替我把这包袱转交给禧恩姊吧。” 她赶紧解下背后背的一大包衣袍,仔细交代要传达给禧恩的话,连同手腕上挂的钗饰小包袱一同交出去。“跟禧思姊说,用画的 也好,用写的也好,尽可能详细地把一切记下来——” “虹恩。”远处的夜行骑兵在黑暗广阔的街道上愕然一唤。 她看不清是谁在叫她,直到整队人马巍然矗立在昏黄灯火下,她才暗叫大事不妙。 “果然是你,你终于逃出来了。”领首的魁梧男子翻身下马,立即热切地包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你在外头待多久了?” “这……大哥,别这样。”虹恩为难地推拒着一直当众抚摩她脸蛋的巨掌。 “你还是老样子,跟自个儿大哥害臊什么。”他立刻解下披风紧紧包裹住娇小的人儿,笑着搂在怀中。 “大哥,你不用这样,我穿得十分暖和,一点也不冷。而且我——” “进去再说,我叫人给你煮碗姜汤。” “等一下,大哥。”虹恩慌乱地巴在门边。 “你们先在外头候着,我安顿好我妹子后再一起动身,与衙门的人碰面。”他轻松地搂着虹恩直接拖往府内,根本没注意到她的 挣扎。 “大哥,我不能进去,我还得回兰王府!我——” “什么傻话,既然逃回这儿来,我自然会彻底保护你。不用怕。”他爱怜地拧拧虹恩的粉颊一笑,温柔无限。“这阵子委屈你 了,虹恩,大哥绝对会好好补偿你。” “我不要进去!大哥。”她急得哇哇大叫,完全阻止不了他蛮悍的力量。 她从小就怕大哥,他总把她当玻璃人儿似地呵护着,处处替她出主意、下决定,完全不顾她的意愿。最教她难以承受的,就是他 过分的关爱与宠溺,几乎已超过兄妹之情的界线。 “大贝勒,王爷、福晋有令——” “下去!我管他们有什么狗屁命令,我要虹恩进来她就得进来。” “大哥,你别让下人们难做人,而且我得回去了。”她一面努力挤出轻松笑容,一面使劲钮扯被箝住的手臂。 “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去。”他想来就火大。当初该嫁的明明是胖妹禧恩,最后竟临时变成他的宝贝虹恩。 “可是大哥……”她快笑不出来了。 “有事大哥自会担待,保证没人敢动我最疼的小妹,嗯?”他笑着以指关节抚弄虹恩冷汗涔涔的脸庞,愉悦地悍然拖她入府。 “走吧。” “别人的老婆,轮得到你来疼吗?” 冷如冰雪的一句低沉笑语,伴随骤起的午夜阴风,卷灭所有灯火,冻煞每个人心头。顿时四下一片警戒的死寂,只闻狂野疾风放 肆地横扫觉阔大道,震得家家户户门窗天响。 “谁?”门外一票骑兵惊慌地拉住身下不安躁动的马匹,大手己然搁在刀柄上。 “你来做什么?”大贝勒气定神闲地对着阴森夜空自言自语。 虹恩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东张西望。她明明听到阿尔萨兰的声音,怎会完全不见人影?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大贝勒更加搂紧怀中小人儿,哼然一笑。“去我家茅坑里找吧。要多少有多少,你尽管拿。” “大哥。”虹恩闷在他胸膛里拼命挣扎,几乎窒息。 “那我就不客气了。” 悠然笑声扬起的刹那,两道闪电似的刀光杀向大贝勒双肩。若非他及时凌空后翻,此刻恐怕早已成了断臂人。他这一闪,保住双 臂,却失了虹恩。 她被吓傻了。方才还杵在大哥怀里,怎么一眨眼就被身后另一条铁臂拦腰卷在半空中? “混帐东西,我不是叫你去茅坑找你的东西吗?”大贝勒恼火痛斥。 “我是呀。” 想到自己伟岸的胸怀被这家伙视同茅坑,大贝勒更加怒不可遏,拔刀相应。“来吧,兰王爷,和你说话根本不必用舌头,用刀剑 还比较干脆。” “等一下,大哥。”虹恩惨白地望着离她脚下数尺的大哥。照这情况来看,她应该是被阿尔萨兰抱到树上来,居高临下地俯看一 片漆黑的混乱。“大哥,你别……别冲动。” “是啊,要是不小心一刀捅进她胸口,那场面该有多精采。”阿尔萨兰由她肩后贴上自己的脸庞,朝树下逐渐聚集的人群们冷 笑。 “这是怎么回事?”远方院落亮起一盏盏灯火。 “是虹恩格格和兰王爷。”慌张的仆投们逼指树顶。 “兰王爷?”有人已经吓得倒嗓。“怎怎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来?” “把虹恩还来!”大贝勒飞身一跃,勾住树枝横刀一砍,断落的粗枝立刻砸得下方人群鸡飞狗跳。 激战的刀光疯狂闲爆,刀锋对砍,声响猛烈惊人,有如快指狂舞琵琶,绚丽撩乱,奔腾着战斗乐章。转瞬间,浓密树叶被扫落大 半,雪片般骤然落下。 “大哥,快住手。”虹恩真的被吓破胆了。虽然单手应战的阿尔萨兰将她抱得死紧,但左右闪避的剧烈动作快甩昏她的头。“大 哥,我……”快不行了。 “虹恩。”大贝勒一急,顿时剑法大乱。 “别人的老婆,别叫得那么顺口。”阿尔萨兰猛然爆出的重喝,连同快刀一举扫过天贝勒颈项。他持刀一挡,发出骇人的断裂声 响。一道飞旋的雷电在夜空划出一抹弧光,凶狠钉入砖地里。 “啊啊啊——”树下人群惊惶乱叫。 大贝勒愕然瞪视手中的宝刀。刀身竟然被兰王爷斩断了?! “看在虹恩叫你大哥的份上,我姑且手下留情。从今而后,她与你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干。” “萨兰?”虹恩错愕。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等一下。”大贝勒突然一惊。“放下虹恩!你要带她去哪里?” 树上早就只剩他一人的身影。 “王八蛋,你没有资格带走虹恩!她不是你的东西。” 大贝勒狂暴的愤吼游荡在冷冽夜空,震人魂魄。即使已经返抵兰王府中,虹恩依旧感觉到大哥的愤恨戳刺着她的耳膜。 巨大佩刀重甩在案上的剧响,再度震吓到神魂未定的她。 “有什么要狡辨的话,赶快先吐出来吧。” 阿尔萨兰悍霸地矗立她跟前,有如一堵烈火熊熊的砖墙。 “我……有什么好狡辩的……”她又没做错什么事。 “很好,起码你还有坦然面对过错的胆量。”他端起仆人才恭敬送来的热酒,神色悠然自若。虹恩却有种感觉,一波强制压下的 怒火随时会席卷而上,让他手中精致的酒杯当场粉身碎骨。 “我……有什么过错吗?” “你说呢?” 他应该是在为之前的事发火,可是之前的哪一项? 她的偷溜出府,还是大哥对她过分亲密的态度,或是因为大哥与他的过节而迁怒。 “那个……关于我偷溜出府的事,我大哥对此似乎有误会——” “有误会的可不只他一个。” 虹恩错愕。连他也以为她是逃回娘家去的? “请对我有点信心好吗?”真受不了。“我既然己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当然不可能再回娘家当大小姐。” “说得好听。” 虹恩不高兴地微蹙娥眉。“我说的不对吗?” “嘴上说自己是这里的一分子,人却偷偷投奔到娘家去,虹恩,说谎要打草稿,不然谎话就成了笑话。”他极其温柔地亲切指 导。 “我只是回去交代一些事情罢了。” “啊。”他恍然大悟地谅解一笑。 “不是在传递什么兰王府的机密消息。”她连忙声明。 “我只是回去拜托家人替我处理一些……很私人的事而已。” “私人到得在你大哥怀里磨蹭来磨蹭去?” “我才没有那样。”所以她最怕碰到大哥,老是让她沾惹一身腥。“我大哥从小就对我有点过度偏爱,好像我根本没脑袋,又好 像我一不小心就会被碰坏。事实上没那么娇贵,是他的保护欲有点泛滥,才会让你看到刚才那样的场面。” “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计较?”他温和询问。 “是啊。” “所以我应该体谅你的不告而别?” “我只是回去一下,不是……” “所以我应该听信你这些可笑又可恶的烂借口?”“我说的全是事实……” “所以我应该要心甘情愿地像个白痴,任你耍着玩?” “你冷静一点……” “所以我应该要接纳你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的鄙劣把戏?”他愈吼愈恨。 “我从来没有……” “是哪个人在我面前吹牛皮、放狗屁,说什么要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庭,要坦诚地跟我分享心事?” “我的确一直都对你很坦诚啊。” “坦城个屁。”他的怒喝当下震退虹恩两步。“坦诚到瞒着我逃回娘家,去搞你那很私人的事!你哪一点坦诚?你有什么资格跟 我谈坦诚。” “我知道我应该事先知会你一声,但是你不准我回家,又不准我和家人联系……” “你既然知道这些,还敢明知故犯。”他几乎吼破屋顶。 “可是我需要人来帮我。”她不得不跟着扯高嗓门。 “你什么人不找,尽找我已经声明不准接触的对象。” “我还能找谁?这府里有谁会听我的,有谁愿意帮我,你告诉我啊。” “所以你宁可找你娘家帮忙,也宁死不肯找我!” “我当然也想过要找你商量,可是你今天自教堂回来后就一直关在书房里不准打扰,我要怎么和你商量?” “所以千错万错,全都是我的错。” “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她被他愈逼愈慌乱。“其实你只要再稍等一会,我就会返抵兰王府。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争执根本没有 意义。” “今天因为我把你逮回来了,你才有机会捏造这些动听的谎言,如果你没有回来呢?我去向谁要一个交代?” “萨兰……”她被他脸对脸的低沉气魄逼得步步退。 “来,再编个理由听听吧。你逃回娘家去是为了什么重大的私人事情?” “我先声明,我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捏造的。”背后突来的冰冷撞击令她一阵惊愕,已经退到墙角了!“如果你……打从心底就 不相信我,那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的。” “噢,我当然相信你了。”他恶狠狠地由齿间吐息。她缩着双肩,快僵成一小团。“你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该像现在这样,对 我生气。” “你又想指挥我了,嗯?”他将手肘压在墙上,逼困虹恩。 “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是我希望你能……学习正常的相处之道。我既不是你豢养的牲畜,也不是牢里的犯人,你没有必要对我的 暂时外出如此反应过度。”活像嘴里食物突然被抢走的猛兽。 “如果你只是我养的牲畜或犯人,你的脑袋现在还会连在脖子上吗?” 假使他这句话是用吼的,她还比较放心;可是面对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低语,她实在想不出他下一步又会突然变幻何种情 绪。 “萨兰,现在……你正在气头上,我也被这场混乱弄得有点头昏脑胀,我们等情绪沉淀后再冷静地谈好吗?” “顺便多给你一点时间,好编套更妥贴的说辞?”虹恩受够了! “对,没错!我每一句都是捏造的,都是唬你的!既然这样,你现在听和明天再听又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对你来说全是谎话。” “所以我要你老老实实地招出来。”他猛然箝起他巴不得捏碎的小脸。“凡是别人知道的,我全都要知道!不管是你的狗屁私人 秘密、或是潜伏在此的鬼主意,全给我吐出来!” “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你好,都是出于善意,可是你都不信。”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恐惧,喉头里的颤动愈来愈明显。 “我被母亲丢弃的时候她也说是为我好,好个屁!我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傻小子,你以为这种烂词还唬得了我吗?” “我不是你母亲,我也没有丢弃你。”原来他母亲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与他撇清关系。 “你的行为却和她一样卑鄙无耻。” 虹恩痛苦地皱起小脸。 “萨兰,你……松一下手好吗?”她快痛得无法讲话。 “我进门看到你不见踪影,第一个念头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恶意地箝她起更加贴近他的咬才切齿。“我要废了你的手脚,让 你一辈子不能写信求救、不能跑,一辈子关在兰王府里,永不跟我以外的人见面。” “你就这么怕我离开你吗?” 阿尔萨兰愤恨一瞪。 “你死到临头了,还不收敛你的嘴巴。” “我能用的也只有这张嘴。”如果她有足以和他抗衡的力气,才不数沦落到此,“萨兰,我真的没有离开你的意思,过几天你就 会见到证据,可是我希望你现在就相信我。” “你还想跟我玩信心游戏。”他将虹恩猛然一扛,摔入床榻里。 狂乱的印象霎对涌入她脑中。 “我……你……谈正事就谈正事,不要混淆争执的焦点。” “混淆的人不是我。”他悠然挑眉,剥下自个儿衣物的动作却蛮悍得可闻撕裂声。 “你可以……去找风花雪月伺候你。” “谢谢你的命令。可任何命令在我身上,都不具效力。” 虹恩像吓坏的小猫咪,弓着攻击性的势子死守床角。 “你又要像上次那样对付我吗?” 他定定瞪着她几不可闻的战粟耳语,轻柔回应——“不,我不会那样对付你。” “那你要干什么?”他跨上床塌的刹那,她吓得拔尖了嗓子大叫。 “过来,虹恩。”他不朝床角逼近,而是赤裸地坐定,向她伸掌。 她目露“士可杀、不可辱”的凶光,眼瞳中一片水波荡漾。 “相信我,我说不会那样对付你就是不会。不过,你若是很期待那种方式,我也乐意奉陪。” “住口!我最讨厌听你讲那种不要脸的话。” “虹恩,是你要跟我玩信心游戏的。”他的大掌转而伸指直比她眉心。“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我不相信你也是理所当 然。” “这个……跟我说的那个不一样!”在他结实鲜猛的裸裎面前,她已经头昏得搞不清自己在讲哪个跟哪个。 “你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刚才明明谈得好好的——” “丈夫与妻子同床共枕,还需要理由吗?” 这一着将得她无力反击。 “你不过来,我也不勉强你。可是从今以后你就别再跟我扯那些可笑的歪理,什么信任不信任、坦诚不坦诚,我一个字都不会 听。” 虹恩瑟缩,他是说真的! 每次和他谈话都像在打仗,而且他一定要赢。就算她于情于理都占了上风,他也一定会变换招数,就是要赢——无论在哪一方 面。 “虹恩。” 她勇敢地打着哆嗦瞪祝他的掌心。“你不会像上次那样对付我了?” “不会。” “真的?” “相信我。” 假使他是凶巴巴地吼向她,她宁死都会跟他周旋到底。可是对于他这般温柔的笑容、醉人的低语,她实在无力抗拒。 她才怯怯地伸手向阿尔萨兰掌心,整个人立即被他猛然拉入怀里,吓得她魂飞魄撒。 “你说过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我的确不会。”他翻身将拳打脚踢的小猫咪完全压制在床,放肆地隔着衣衫揉着她的身子。“因为我打算用别的方式对付 你。” 她想的果然没错,他绝对会找法子取回优势! “走开。”她又哭又叫地死命挣扎。“你如果对我用强的,我永远都不原谅你。”这次绝不是带她出去走走就可以弥补了事。 “果我不对你用强的呢?”他邪邪地望向她不解的水灿大眼。 一个沉重而缠绵的热吻复上她的唇,深深吸吮品尝着。他以手肘撑住庞大的身躯,不致压碎他的水晶娃娃,却足以令她无法呼 吸。 你就这么怕我离开你吗? 鬼扯!他有千百个理由可以说明他如此反常暴怒的原因,但绝不是她的这个! “等一下。”她惊慌地在他边解扣边吻吮下去的动作中尖叫。“你说你不会对我用强的——” “我说到做到。”他缓慢却火热地舔吮着她细腻的颈项。“我不必用强的,自有办法要你主动求我。” “我才不会那么不要脸。” “试试看。” 结果,他果真做到了令她彻夜不要脸的壮举。 第五章 不知道那夜到底有多少人听到她恬不知耻的哀号。虹恩沮丧地在荒凉颓废的花园中漫步,一个人赏雪,这次也没法子再缩在棉被里逃避现实。因为阿尔萨兰已经提出声明,倘若敢再这么做,他会烧了她的锦被,由他的身子来接替,替她暖床。 “野蛮人。” 轻柔的白雪细细拂掠她火红的粉颊,无声无息,融入大地。 他是不是想把她训练成像风花雪月的女人?他当年是不是正是如此对待她们?当她好不容易硬著头皮,向一直对她疏离排斥的风 花雪月请示这点时,立刻引起公愤—— “你什么意思,特地拿这事向我们炫耀吗?” “少故作虚心求教状,你骨子里明明就打着特地上门示威的主意,还敢装白痴。” 甚至还有人被她气哭了。 “别以为王爷对你特别,你就可以独霸他一辈子。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新鲜货,热头一过,迟早会腻。” “你何必专程来讥笑我们这些可怜人?名分你有了,王爷你也占走了,还想怎样呢?” 就这样,把她七荤八素地给轰出来。不明白的事,她还是不明白。 这个家的每个人,似乎都很排斥她。她一直努力地想要改善,结果弄得满头包。屡败屡战,当安神父这样鼓励她时,她还志得意 满地表示颇有同感,而现在,她的力气已经快要枯竭了。 她以为这里会是她长居久安之所,她真正的家、最终的归属。她是不是想得太美了?远方长廊角落边的一个佝倭身影引起她的注 意。 “二总管?” 他像被逮着的偷儿似的,立刻自脚炉上跳起来。 虹恩看看脚炉,瞄瞄二总管。他一想到之前曾悍然打退她替下人加顿消夜、多发脚妒炭结的提议,立刻狼狈地恼火大骂—— “我只是年纪大,天一变就犯手足酸痛的毛病才用脚炉取取暖,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她有气无力地垂头叹息,准备转身。“对了,二总管,这几天我家里有派人上门来过吗?” 二总管绷着脸瞪她许久。“不知道。” “那有没有人托了什么东西来给我?” “我哪晓得。” “你不是总管吗?” “我只是总管,又不是玉皇大帝,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虹恩也懒得再教育,说了只是白费力气,微微点头便向冷清的枯林离去。 “呃……”二总管原想说些什么,却在她回头的刹那全吞了回去,僵出一副冷傲表情。 “要治酸痛,光用火烤没有用,你有空差人到城西石家药铺,请石五哥来替你推拿吧。他推拿手艺很好,对风湿极有效。” “我又不是什么名流巨贾,哪请得到那种京城名手替我推拿。”哼。 “告诉他,是兰王府的虹恩请他来、他就会到。” 二总管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小小的身影便已落寞远去。他不是不肯告诉她娘家亲戚上门的消息,而是王爷有令,谁也不敢违逆。 更何况,人现在正在王爷书房里 “虹恩要你替她弄这些做什么?” 一整包修改过的精绣锦袍被阿尔萨兰开肠剖肚地瘫在桌上,彷佛企图搜出其中私藏的罪证。他冷淡地一张张抽换着手中丑不拉叽 的图稿,全是教人如何梳理发合。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照虹恩交代的去做。”禧恩抖成一团地回应。 “她就交代你这些?没别的?” “没有,真的没有。”禧恩快被他轻柔的质询吓出肥油。“她上门那天我早就睡了,话是托我家者门的仆役传达。她就只这两样 而已,其他的我全不知道。” 看着桌上一件件修改为虹恩娇小尺寸的衣袍,忆及上回带她出门前对她仪容曾有的抱怨,阿尔萨兰蓦然顿悟—— 裁现在已经是兰福晋了,我不希望目为自己处置不当,而害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鸡婆的小丫头,尽会多管闲事! 禧恩被他突然愤甩图稿的狠劲吓一大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真可怕,要不是虹恩舍身代嫁,这个恐怖男人就是她丈夫了。一辈 子跟这喜怒无常的猛兽在一起,一辈子被籍制在她阴森邪门的气焰下……禧恩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想托虹恩探什么消息?” 禧恩当场僵住,瞪向他面窗远眺的巨大背影。 “没……没探什么消息啊,就只是替她送东西而已。” “是吗?送得还真是时候。” 他怎么知道?“哪有……这……这些衣服和图稿花了我好大心血——” “才能赶在初一前夕特地送来?”他侧脸悠悠一笑,令禧恩浑身血液冻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说些你知道的吧。”他渐惭沉淀回惯有的冷魅态度——每次一思及那个小苯娃,就搞得他情绪失控。 “每月初一,断头杀手总会砍下一名少女的脑袋,这事你大哥应该说过很多遍了吧?” “我……不清楚我大哥的事。” “却很清楚他要你传达给虹恩的回信。”他沉下温和的笑容,眼神一锐。 “说。” 禧恩抖得差点瘫软在地。“我大哥……只说……要虹恩留意一下身边的人。他很想念她,也……很担心她,所以想找机会见见 她,顺便和她谈谈家里近来的状况……” 留意身边的人? 阿尔萨兰轰走禧恩,立刻冲往虹恩的院落。 那一家子全是无耻废物,成天尽想利用虹恩替他们的脏事护航。偏偏那个小混蛋一脑子烂豆腐,给人卖了还热切地替人算钱,白 痴一个! 行经大半庭院,一阵警戒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虹恩不在府里,他直觉地感应到。人呢? “来人!”阿尔萨兰沿着虹恩的院落方向一路怒喝,不见此处随从上前因应,反倒招来远处的护院赶来应侍。不必进入虹恩房 里,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塞在暗处的随从尸体已然说明一切。 他还是慢了一步! ※※※ “你们确定能及时送我回来吗?云这么厚,恐怕快有大风雪了。”虹恩在疾驰的马车内焦急追问。 “格格别担心,一切大贝勒自有安排。”快马驰骋的侍卫们一边哄劝,一边火速赶路。 大哥到底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竟花钱买通兰王府侍卫赶投胎似地带她出来?是不是阿玛的身体又出状况?还是额娘出事 了?或者是她出嫁后家中无人负责打点年节送礼的人情程序,使得家人得罪了同僚,惹祸上身? “奇了,怎么还出不了城?” 五名护在马车周围的侍卫愈奔驰愈纳闷,似乎老在同一处荒郊野地打转。 细雪纷纷落下,逐渐绵密,融在地上的雪水像泥沼般黏抓着一行人的马蹄,拖得他们无法加速前进。 “不行,照这样下去咱们会绕不出去,回克勤邵王府请大贝勒另行定夺吧。” 另外四人应声同意,便决定掉个方向离此诡异之地。 “怎么了?”马车突然转个大弯,晃倒虹恩。 “格格请放心,小的现在正要——” 一阵似风的呼啸声袭来,仿佛伴随着吹落球果的微响,一切又归于宁静。 “你们正要怎样?”怎么不说话? 她奇怪地听着马蹄,却不闻回应。 “喂!” 为什么都不出声音了?她焦急地掀起帘子,只见前方马夫姿态怪异的背形。哪有人这样骑马的,整个上身都伏到马背上去了,这 样怎么看路?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才向处伸出小手,立即被侧边一只大掌将她整个人猛然拉出马车外,狂暴而迅速地卷至另一匹飞驰的马背上,硬被埋头压入一 副硬黑胸怀。 放手!这是在做什么?是谁? 她顽强地推打反抗着,拒绝如此无礼冒犯的举止。虽然不具任何攻击效用,却使得马匹驰骋得愈发暴躁。 “不要乱动,虹恩!” 阿尔萨兰?完了! 她慌乱地在他胸膛的压制下咕哝解释,否则他的疑神疑鬼,铁定会惹出另一波战役。 “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难过的娇嚷全闷在他怀里。 “别看。”他硬将她往胸怀深处压下,快马奔腾,无视风雪的狂舞。 他在干什么?虹恩的脑门快被憋爆了。 直到十多哩路之后,阿尔萨兰才放慢马步,松开虹恩让她喘息。 她发誓,如果他再这么动不动就整她以溢心头之恨,她绝对会……她一定要……严正地对他发出强烈警告,这已是她所能想出最 激烈的抗议行动。 “你这么做……实在很过分。”咳,喉咙干嘶得几乎出不了声。“我这次可没有不告而别,我在房里留了张字条,也交代过侍卫 要转告你——” “闭嘴!”想到自己的下属竟然背叛他,突然间,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不可信任的混蛋。“我不要再听你屁话连篇。” 她拒绝接受他的任何威胁。“你必须要听,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没骗过你。”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粗暴地籍住她的下巴。 “是你听不进我的话。放我下去,我要跟他们去见我大哥。” 倏来的火气差点冲爆他的额上青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老被她搅乱了情绪与步调,也许是她太笨,是他见过的人中笨得会令人吐 血的绝顶愚蠢,才会让他如此反常。 “你不会去见你大哥。” “我会。”见他冷静平和下来,她赶紧乘胜追击。“我是光明正大的去和他谈要事。” “什么要事?” “喔,我也不知道,可我大哥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说有生死攸关的要事。” 他慢慢地握回马鞭,省得双掌会掐在她脖子上。 “什么样生死攸关的事,必须让你逃往京城外的荒郊去谈?” 啊,对呀。这一张望,她才发现他们正由城郊返回城中。“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大哥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也许他只 是一时兴起——” “也许是别有用意,嗯!”他几乎额头抵额头地狠眼轻问。 “有可能……”,他这样……好可怕,为什么不干脆对她发脾气? “我以为我上回讲得够阴白了,你和你大哥已经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干。” “萨兰,别这么残酷,他是从小最爱我疼我、和我一起长大的兄长。” “对,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她骤然不悦。 “想你跟这个从小最疼你爱你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尔萨兰——”她的愤吼登时转为惊叫。 “小心哪,我们现在可是在马背上。”他慵懒地拉住差点往后翻倒下马的小身子,却不拉她坐直,将她上身危险地箝在半空。 “快……拉我坐正好吗?”刚才他是故意的!要不是他突然抽走一直让她背靠着的铁臂,才不会如此狼狈。 “我还以为你一直很想推离我远一点。” 虹恩难堪地气涨了小脸,挣扎地抓着马鞍爬起未,自己努力坐稳。 “我原谅你,萨兰。你没有和家人相处的经验,自然不能谅解我的用意。” “我谢谢你了。”还真宽宏大量。 “可是你必须要收敛你这种蛮横自我的行为,也得试着接纳我的家人。你如果不学着接纳他们,你当然也就无法接纳我。” “我干嘛要接纳你?”都已经住进他府里、成了他的人,还谈什么接纳!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啊。”她打死都不会让他听出她被那句话刺得有多深。“当然了,不只是你要改变自己,我大哥他们也 得试着调整心态,不能老把你当仇人看。这事我会好好和他谈。” “你是不是真的太闲了?”他眯眼瞪她的神情,活像面对一盘发馊了的面条。“你就不能找些别的事来做吗?为什么一定要事事 牵在我身上转?为什么非得拿这些屁话跟我谈?” “这样……会令你很困扰吗?” 困扰?是啊,应该是很困扰,接下来他只消一句话,就可铲除她对他死缠烂打的恶习,从此再也不会被她干扰,再也不必听她无 用的唠叨。可是—— 矛盾的静默持续着,虹恩甚至听见自己生硬咽下口水的声响。 “我明白了……”她从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会是个烂人的聒噪婆娘。“我会慢慢改进的。” 她明白了什么?他甚至什么都还没说! 接下来的路程上充满难以忍受的寂静。他身前的虹恩垂着头,不知是何表情,不知是何心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却很 明白这该死的不是他要的状况。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虹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一抬头,就愕然对上他恼怒的神色。 “干什么?” “喔,没什么。”她马上低下头来咬嘴唇。“我只是想到……我好像忘了谢谢你特地出来找我。没事了。”他很想告诉她,不必 连说句话也小心翼翼,不用这么委屈地噤声不语。可是心里奇怪的感觉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从没有人如此向他道谢。 这根本无所谓谢不谢,他只是出来追讨他的所有权,又不是什么震古烁今的英勇事迹,这句感谢既无聊又多余。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她密实地贴在怀里。兰王府外重重包围的官兵却打断了这份宁静。阿尔萨兰不动声色地将马转入 另一侧胡同,抱着虹恩蹬上连绵的屋顶,观望对面的兰王府动静。 “萨兰……” “嘘!”全被包围了。照这六、七十人的阵仗来看,他们是打算把鬼府整个给掀了,势必逮到他们要抓的人。原来这就是虹恩大 哥打的主意,先将她掉走,再来逮他下狱。哼! “你大哥还真会替你设想。” “什……什么?”“你自己不会看!”他这一转眸,才发现箝在身旁的小人儿脸色一片惨白,抖个不停,两只小拳头紧紧环抓着 他的衣袍。“怕吗?干嘛不早说?” 她已经抖得无力和他辩白。傍晚的冷风在她四周呼啸狂卷,似乎想将她扫跌下去,摔个稀巴烂。 “看你大哥干的好事,先是拐人,后是围捕。你要我认这种人做亲戚,岂不是教我去送死?”他故意忽略她的极度惊恐,继续观 看。“我们今天是无法进家门了,走吧。” 他单手扛起虹恩,在屋顶上飞奔。虹恩死命抱住他的颈项咬牙闭眼,不敢想也不敢看。 他轻灵的身手像风,敏捷如影,一闪即过。她只感觉到入夜渐狂的风雪,一直转向奔跃的疾速,除此之外,没有声响,没有落地 的脚步,若不是他炽热的体温,她真会以为自己现在正被鬼扛向冥府。阿尔萨兰以哨音唤来远方坐骑,直奔西安门。 “萨兰?出了什么事?”正在教堂后用餐的安神父大惊。 “兰王府被官兵包围。” 安神父一时震住。“你的身分……被发现了?” “不是,是虹恩她大哥为了少女血案的事要逮捕我。” “人真是你杀的?” “杀……杀什么?”虹恩欲昏欲吐的低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先坐下来,虹恩!”安神父连忙翻找架上瓶瓶罐罐,抓了个小盒子在她鼻前抹抹。“你是怎么把她弄成这样的?” “带她上屋顶观测一下敌我情势罢了。” 鼻前与脑门清凉的香气压下了她的呕吐感,晕眩渐渐消散,元气也耗竭大半。 “萨兰,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飞檐走壁。你单独行动时,任性无妨,当你身旁带个人时,就得多为对方想想。” “虹恩,真有那么难过吗?”他瘫在大椅上仰头冷睬,一副流氓判官审案的调调。 “我还好……”只是气若游丝。 “你看。”他马上向安神父无赖地挑眉。“我可没有强人所难。” 教堂前方拍门的声响中断了安神父的教诲,一开门,立即闪人一个黑影直冲萨兰跟前。 “王爷,事情不好了。”是二总管。 “我知道官府包抄的事。” “更糟的是,御猫贝勒、无卿贝勒的府台外也有官兵埋伏,一有可疑人物现身,不仅会当场被捕,还会牵连两位贝勒爷。” 阿尔萨兰终于沉下脸色。 “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俩与这件事有关?” 大伙的视线不约而同斜视至虚脱的虹恩身上,她尴尬得不知如何辩解。 “王爷,怎么办?您若无法和元卿贝勒取得联系,一切计划就全完了。” 为避免走漏消息,坏了少女阵的法阵,阿尔萨兰向来都在初一当夜,才得知要砍的是哪家少女的脑袋。如今他进不了元卿府第, 如何探知目标为何?凭他的功力,潜入元卿府第不成问题,麻烦的是,这等于让对方有机会证实他们确实是一伙的。 “你们要不要改天再行动?”虹恩忍不住插嘴。 “好啊,改天行动,隔日就可以替元卿送终。” “什么?”她不懂萨兰到底在密谋什么,但这副自嘲的淡漠笑容显示着事态严重。 “王爷初一若不按时行动,元卿贝勒的法阵就会被破解,后果就是布阵的人会丧命。” 虹恩不懂什么法阵、什么计划,但诡异的邪气已然弥漫四周。阿尔萨兰每月初一究竟在做什么?真如大哥所说的,在砍人头吗? “这一切,全托你的福啊,虹恩。” 虹恩大惊。“我并没有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大哥!” “我也没这么说。不过我很庆幸没听你的吩咐,接纳你大哥那个王八蛋,否则我现在早被他逮人牢里,严刑逼供。” “他不会那么做,除非……”她的喉头突然异常紧绷。“人真是你杀的?” 整座偌大空间充斥着这句再轻柔不过的细语。 她不敢问出回,他却已由她的眼瞳看见疑惑。告诉她吧,让她见识一下现实的残酷,让她自天下太平的美梦中清醒,让她再也没 有蠢笨的活力、满脑子无聊的使命,让她彻彻底底看透世界的丑恶与劣根性——最后,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我不希望因此害元卿丧命。” 虹恩一愣,看见萨兰脸上有着同样的错愕,仿佛也被自己突来的坦诚震慑。 这份回应如火光般点亮她的心。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我们称不上朋友,只是行事上的伙伴。”他厌恶地站起身望向幽暗窗外,拒绝多谈。 阿尔萨兰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他不会在意朋友的安危,不会在她每次出府时都急急将她追回。虽然这只是小小的在乎,却可能成 为日后深深的牵绊。 “我帮你联系元卿贝勒。” “虹恩!”安神父没想到她会一同牵扯进来。“你不明白事情状况——” “我的确不明白。”她老实一笑。“可是我和萨兰的朋友有危险,总不好袖手旁观。” “你难道还听不出来他们的计划根本是惨无人道的……” “你打算怎么和元卿联系?”阿尔萨兰巍然霸立她跟前。 “放心,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她笑着使劲在额边抹上更多清凉药油,辣得她眼睛刺痛。需要一点东西来镇定神 经。 阿尔萨兰只瞄了二总菅一眼,他立刻倾身上前。 “兰福晋,小的跟您一道去,有个照应。” “也好。”她赶紧趁自己还没后悔之前动身上路。 “啊,我……有件事得特别声明。我可以替你帮忙联系你的朋友,可你也得答应我,别出手伤害我大哥。” 阿尔萨兰瞪她许久。“行。” “那……我走了。”她勇敢地朝他牵起嘴角,似乎在期盼什么似地巴在门边。 他无意给她任何无聊的回应,却在瞥到她嘴角微抖的刹那,忍不住傲然丢下一句:“自己小心。” 真是愚蠢的叮咛。更愚蠢的是,他竟对她霍然舒展的眉头感到满意。看到那副娇小背影离去时,忽然想一把抓回的冲动是怎么回 事?他不想让这些脏事沾污她双手的念头又是怎么回事? 他闭眼深呼吸。他的自制力又开始混乱,仿佛某种难以根治的绝症,一思及虹恩就开始发病。 “你要把天使也拖到地狱去才甘心吗?” 阿尔萨兰愤然狠瞪安神父,他却不惊不惧,默默凝视回去。 “虹恩一心一意要给你全新的生命,你的回应就是拉她一起陷到你的罪行里。” “我没有要她替我做任何事!” “她却愿意为你舍命。目前她还搞不清楚你犯的罪,痴痴傻傻地全力帮你,如果她搞清状况了呢?你要她如何面对自己的良 心。” “她所做的抉择,由她自行负责。” “她真诚地将一颗心双手捧给你,你却如此践踏在地。” “省省你的口水吧,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训我人生大道理!” 安神父凝望他的背影,仿佛透视到他焦躁的心。“你跟那些丢弃她的家人一样可恶。” “少拿我跟克勤郡王府的混蛋相提并论!” “可是你们全都一样鄙劣。她的家人拿她当代嫁到鬼府的工具,你则拿她当代替你下地狱的牺牲品。她想要的不过是个家,这个 梦想却被你们利用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利用她,而且我也已经给她一个家。” “你并没有给她一个家,而是给她衣食无虞的牢宠。”安神父更加逼近。“萨兰,快点收手,否则你所犯的罪孽,都会报应在她身上。你要如此对待一个爱你的人吗?” 这句话,冻住他的灵魂。 同时间,虹恩正火速赶往克勤郡王府,搬出禧恩助阵。禧恩约略听了她的计划,立刻兴奋地答应,将虹恩改装为丫环,送往元卿 贝勒府邸。 “我忘了今晚的幽会?”元卿在文士满座的厅堂外愕然一惊。 “是啊,外头那位丫环是这么传话,说她家格格等您好久了。”小随从恭敬禀报。 “是吗?”这可奇了。他原本只觉得有趣,一到大门听着来者声音,即知大事不妙。 “元卿贝勒,我家格格一直在西安门洋教堂等您,都快亥时了还不见您人影,怕是您忘了,特地差我来一趟。”萨兰怎会差虹恩 来?不论如何,事情一定出了差错。 “我的确忘了。小顺子,将外衣拿来,我要出门。” “喳。”衣裳之外,自然也照他暗示地把该带的东西附上。 一抵达教堂,元卿立刻与阿尔萨兰进入内房密谈,虹恩只能守在外头,无法参与。 子时一刻的梆子声才响起,大批人马杀往教堂的喧哗立即涌上,在教堂门口爆出巨响。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撞门了!” “大哥?”虹恩一听这阵怒喝,差点吓破胆。“他怎会追到此处?我明明已经很小心——” “兰福晋,快随我来。”二总管马上将她拖入密室。 “可是——” “去吧,这里由我应付。”安神父在门前一笑,安抚了她的心,乖乖离去。 “叫你开门,拖拖拉拉地在摸什么?”门才开了个缝,大贝勒当场猛然一踹。“我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了,你们谁也别想溜出 去。” “请问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 “你不用再装了,洋教士,我的人马确实盯见了元卿贝勒鬼鬼祟祟上你这儿来,你的阴谋已经完了!” “我没有什么阴谋——” “还敢狡辩!我有确切证据,元卿贝勒、御猫贝勒正是少女断头事件的主谋,而你,八成就是共犯!” “我?”安神父张口结舌。“我并没有——” “搞不好正是你这邪教在行妖术,所以滥杀无辜为祭品!”大贝勒凶猛一喝。“给我搜!把这教堂里的人全押进地牢里。” “喳!”轰然振奋的巨响突然被内房里悠然的浅笑声打断。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哪儿来的不识相家伙,如此坏人雅兴?” “乖乖束手就擒吧,元卿贝勒!连同你房里的人,也一块给我滚出来!”看他还能嘻皮笑脸到几时。 “怎么,摆出个逮捕犯人的阵仗欢迎我,也太给我面子了吧。”优雅的身子缓缓步出,飘飘然仁立门前,一杯美酒掬饮在手。 “你继续装胡涂吧,老狐狸。看我大刑伺候之后,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逮捕人总得有个理由。请问,你的理由为何?” “你今夜在此密商的阴谋就是理由!” “我的阴谋?” “阿尔萨兰,滚出来!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别以为搬个贝勒爷挡在前面他就不敢动手。 “手脚放干净点。”元卿不悦地挥开大贝勒打算缚住他的大手。大贝勒这一闪,才愕然发觉这家伙武功底子不浅,轻轻一挥就攻 向他腕骨要穴。 “既然如此,休怪我无礼。”大贝勒手势一比,官兵们立即抽刀包围,准备决一死战。 “元卿贝勒。”安神父慌了。 “我投降。”无卿悠哉举起双掌。 全场人马一愣。 “啊啊啊,等一下。”他好心阻止官兵们转而闯入房里。“别这么粗鲁,我替你们把人请出来不就得了。” “少跟老子玩花样!我早已……”大贝勒见到房里人影现身时,失神咆哮。“禧恩?!” 房里的人怎么会是他家的死胖妹? “哎,都怪我出门不小心。才会被你大哥盯上,坏了咱们的好事。”元卿不胜感慨地拥着圆圆的小身子入怀。禧恩的表情和脑子一片空白,荣登极乐仙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大贝勒几乎吼翻整座教堂。 “我倒想请你把话说清楚。”元卿搂着禧恩邪邪勾起嘴角。“你说,我和禧恩格格幽会犯了哪条王法,得派大批人马围捕?” 大贝勒哑口无言的瞬间,阿尔萨兰已在城南砍下第八颗脑袋。 第六章 虹恩的计策一举奏效,然而其后所带来的问题却是始料未及。 “元卿贝勒向你提亲?”虹恩大惊,茶水不小心倒到桌上去。 “啊。”禧恩哀怨地咬着核仁酥。“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和他在教堂被大哥逮到的事,还谣传我们早就在教堂里不时幽会,互诉 衷情咧。” “这、这……”虹恩的乌溜大眼眨到傻了。 “偏偏我之前就已常常到教堂遛达,他偶尔也会去那儿走动,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事情愈搞愈离谱了,该怎么收拾呢? 姊妹俩味咋嚎嚏地边吃边烦恼,不时推荐一下手边还没动用的糕饼。教堂风淡之后,阿尔萨兰勉强与虹恩达成协议,容许禧恩进兰王府来找虹恩,省得她一个人闲到只会成天找他麻烦。 “你不是很喜欢元卿贝勒吗?”为什么还这么闷闷不乐。 “问题是,他喜欢我吗?”禧恩垂头搅着糖连子粥。 “你瞧,事情一爆发,他隔天就请人上门赔罪提亲,想也不想地了结了终身大事。” 虹恩沉恩一会儿:“可他的确是个君子,完全顾到了你的名声。” “我才不在乎名声,我在乎的是他的心。” “哦。”想到自己和萨兰的问题,不由得跟着叹息。 “那你是打算拒绝这门亲事了。” 禧恩吊起灵活的眼珠。“不太想拒绝。” 两人沉默一阵子,随即害羞又兴奋地咯咯窃笑成一团。 傍晚一近,禧恩便赶着要走,省得幢见阿尔萨兰。她没虹恩那个胆量去面对他,甚至只要他一回府,禧恩在老远的院落里就会寒 毛竖立。 “禧恩姊,明天再来玩。” “不行,我哪能天天来。额娘最近强逼着我多念诗词歌赋,说该学学人家府里的风雅裕格们,办个诗社什么的。”累死人了。 “喔。”虹恩不敢表现失望,只能渴望地一笑。她也好想有个额娘对她唠叨,让她可以抱怨一下、撒娇一下。 虹思一路送客到大门,蓦然回苜,府里一片凄清。风声萧萧、雪花飘飘,没人能陪她谈天说笑。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日子愈过 愈寂寥。 “我想见兰王爷。” 虹恩被快合上的大门门缝间这句话吸引住。“谁?” “除非王爷允许,咱们不见任何访客!?”门房冷然闭紧大门。 “等一下,她不是要找王爷吗?干嘛不让她进来等人?” 门房完全不搭理虹恩,迳自离去,她也懒得哆嗦,自己动手开门。 “你找兰王爷有什么事吗?”见来者是位老婆婆,虹恩问得格外亲切。 “要事。” 虹恩当场被对方的疏离泼了桶冷水。 “你别乱开门放人,省得惹祸上身!”土匪似的壮硕门房砰然压回大门。 “可是对方只是个老人家,没必要这么无礼。” “王爷的命令就是命令,即使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样不开门!” 真是的,吼这么大声,门外的人一定也听见了。她无奈一叹。“那好,你放我出去,我陪她一起在门口等王爷回来。” 门房傻住,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样你对王爷好交代,我也不会让客人太难堪,怎么样?” 门房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娃儿也有胆跟他讨价还价,他当年可是威震江北的大土匪。虹恩自个儿开门出去,搓呼着两只小手。“我 陪你一起等兰王爷吧,老人家。” “你是谁?”对方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虹恩。 “我是兰福晋。”她勉强一笑。不错,现在已经笑得出来了,看来跟这一府无礼恶霸的人住久了,耐力会被磨得忒强韧。如果为 了这点小事就受挫难过,哭死了也没人搭理她。 “你是哪位?” “月嬷嬷。” “怎么没人陪你老人家一起来?”她张望四面,“这么冷的天,你就用走的来?” “你到底是哪来的兰福晋?”阿尔萨兰怎会娶这种女娃儿为妻。 “是他不小心娶错的。”过事也设什么好瞒了。“他本来是想娶我姊姊,却不料娶到我这个没多大用途的代嫁新娘。” “是吗?”月嬷嬷怀疑的昧起冷眼。娶错了大可丢回她娘家去,将错就错,可不是阿尔萨兰的行事风格。接下来的漫长等待,全 是虹恩一人自言自语,没办法,戒备十足的月嬷嬷什么都不肯淡,她只好自个儿谈。谈娘家生活、儿时趣事,谈整顿兰王府庭院大 计,谈下人的值分安排、谈年节事宜的打点……什么都谈。 等到他回府时,己是深夜时分。他面色凝重地与月嬷嬷进入书房密谈,虹恩理所当然地又被隔绝在外,无法参与。 一钩新月几束星,夜阑犹未寝。 她躺在床上寂然叹息。有好多事想问萨兰,好多话想和他谈,可他根本不会体会她的用心,只会觉得很烦。再忍一忍、再等一 等,事情总会好转。 “是啊,屡败屡战……。”她喃喃着安神父的鼓励,沉入梦境。 巨大的黑影漫入她房里,凝视她甜美的睡颜许久,移往小桌旁的一叠书册翻动。里头记载着每天的观察及计划! 后花园最好种梅,冬日庭院便有梅花落尽千千片。西院种山茶,东院种牡丹。她的院落前方,要种桂花,取其芬芳;萨兰的书房 前可种竹,取其风骨…… 合上书册,黑影悄悄移上床,轻柔地将她包围在胸怀里,细细呵护。她像只安适的小动物,娇弱地蜷着,偎向伟岸的归宿。 虹恩隔日一早醒来,呆呆坐在床沿揉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她很习惯独眠,萨兰一定在风花雪月那儿彻夜狂欢。这早已司空见 惯,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但总是会有种怪的不舒服感。 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餐。 “您起床了?那就开始梳洗打扮吧。” 虹恩的大懒腰打到一半,愣住。直到一双快手剥向她的睡衣才确定她没听错。“月……月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伺候您梳洗。有什么不对吗?”她老大不高兴地瞪着。 “为什么……你不是来找萨兰吗?”怎么当起她的下人了? “我暂居此地的这段日子,得充当您的仆役。请问,您到底换不换衣服?” “你原本只打算来此作客的吧。”她突然怒火中烧。 “这真是太过分、太没良心了。” “兰福晋。” 虹恩想也不想地冲往风花雪月的院落,果然在春意盎然的内房里逮到正在泡澡的萨兰。四大美女衣衫单薄地替他梳理辫子、捶肩 按摩,蒸菜温酒、拨琴伺候,一幅糜烂景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虹恩娇愤骂道。 阿尔萨兰随意挑挑眉。“累了一整夜,当然想泡泡热水,活络一下。既然这么想加入就过来吧,我这儿还有位置。”他大方地展 开雄健双臂。 “我不是在跟你讲这个。”讨厌,她的脸一定又涨红了。“我问你,月嬷嬷是来府里当客人,你为什么叫她当下人?”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这儿也正好缺人。” “就算人家闲着也是闲着,也轮不到你来使唤!我告诉你,我很本不需要人伺候,我已经很习惯凡事自己来……” “哦,我倒完全看不出来。”他颓废地观赏着她披头散发的小模样。四大美女仅着薄纱,他瞧也没瞧一眼,却盯着虹恩顶在中衣 底下的甜美乳头,心驰神荡。 “你……真的该改改这副恶霸脾气。”她感觉被他盯得通体透明,直想找地方躲起未。“而且对方是老人家,昨天被关在门外等 你大半夜就已经够可怜,你还这样折腾她……。” “是我自愿要在这儿找点事情做。”月嬷嬷的老嗓霍然由外头传入。“我不想在借宿此处的日子里白吃白住,当个老废物。” “可是……你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当伺候我的下人……” “你如果嫌我老太婆笨手笨脚,你直管说。” “没有、没有!我只是……” “既然没事,还不快回房里去!衣衫不整地跑来跑去,成何体统。”简直不像话。 虹恩尴尬地僵在原地,任萨兰邪邪地看她糗到底。 “问题解决了吗?解决了就快滚出去吧,好让我这个冷酷无情的大坏蛋暗自饮泣。” “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 羞死人了,她到底在冲动什么?莫名其妙她跑来这里出洋相给人看,丢脸丢到关外八百里! 阿尔萨兰大笑地听着她的跑步声,愉快地仰头枕在澡桶边上,四大美女却沉下脸色。 “王爷,昨夜上哪快活去了?怎么一大早才回咱们这儿梳洗休息?” 忆及虹恩在他怀中不可思议的娇小、细细的依赖,氰氲的水气不觉更加炽热澎湃。 “王爷可是把我们当婢女看待了?” “恩?”他懒懒地沉醉在虹恩诱人的无助嘤咛里。 “兰福晋入府后,我们似乎只有照顾您更衣吃饭的份。您还记得我们都是您的人吗?” “我以为我们好,不牵绊彼此。”他仰头闭目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来牵绊住我们呢?说一句你需要我们也好,骗一句你很珍惜我们也好,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讲?” “花铃。”大伙赶紧拉住情绪失控的妹妹。 “女人不该靠男人珍惜,而要靠自己珍惜。” “可我希望你疼我、你要我、你爱我啊!” “你是人还是狗?难道非得要男人天天摸你的头、逗你玩、说你乖、抱你在怀,这就叫爱?” “你已经把我们的人和心都占走了,才来讲这些话!你好残忍。”花铃气得泪水直下。 “够了!别再说了。”姊妹们都有些讶异她的反常。 “我为什么不能说?那个小丫头就是成天在王爷耳边咭咭呱呱,才让王爷变了,把他从我手边夺走。” “你打算怎样。”他依旧闭目养神,语调舒懒。“要我正式纳你们为妾吗?” “这还差不多——” “不需要,王爷!”风铃冷然打断花铃的得意。“当初您由朱老爷那变态色魔手中救走我们时,是我们自愿要献身报恩,没理由 再反过来向您追讨人情。” “风铃,你——”大白痴,竟把快咬到嘴边的肉吐出去!气得花铃脸发紫。 “想想你的斤两吧,花铃。”风铃深沉地提醒。这一句,点破所有姊妹的妄想。 当年风花雪月四人由朱老爷同时买下,天天整得生不如死,被阿尔萨兰搭救时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收容她们、安养她们,任 她们自由度日、自由来去,久而久之,早已忘了自己的身分,以为府里的优渥生活全是她们应得的。 “可是我把我的感情、我的青春、甚至我自己,全都付出去了,难道还不配得到你?” “啊,全都付给我了吗?真是荣幸。” 花铃被他诡异的笑容吓得一震。他不会知道她偷偷在外头姘上戏子的事吧? 阿尔萨兰只是静静瞅她,冷冷地笑,美得令人心头发寒。 “准备用膳吧,我饿了。” 这厢的风花雪月伺候得颤颤巍巍,那厢的虹恩则被月嬷嬷训得无地自容。 “你到底在当什么兰福晋?有没有搞懂状况?你以为这府里的人真的全是任你使唤的下人?”她恶狠狠地札着虹恩的头发,痛得 她不敢叫。“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爷的人,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 她也不懂谁曾把她放在眼里过。“可是……我也很想多知道这府里和萨兰的事,却没一个人肯跟我说,教我如何搞懂状况呢。” “你不会一个个试着问哪。” “我……试过了。”好痛!不知发害梳好后,顶上长发还会剩几根。“不过没什么成效,所以我打算下次改问元卿贝勒。他人似 乎满好的,对我也很亲切——” “你最好多提防着他,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是吗?”月嬷嬷怨毒的眼神彷佛和他有深仇大恨。 “但是和这府里恶形恶状的人相较,他——” “这府里任何一个恶形恶状的人都比他强!”月嬷嬷愤然破口大骂。“你以为二总管是坏人吗?以为那些横眉竖眼的侍卫是土匪 吗?是,这府里每一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们放下屠刀,别人却不允许他们立地成佛!把他们的自首说成是官府围剿有功, 把官府的强取豪夺栽赃到他们头上、任他们背黑锅!” “月嬷嬷……。” “哪里出了人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先逮捕他们,哪里被偷了东西,就先搜他们的住所。他们有意改邪归正,那些自以为正 义的人却将他们喘入更污秽的角落!” “所以萨兰收留他们?” “他们全是抱着报答的念头伺候王爷,心服口服,你有什么好值得人佩服?”还笨得想以元卿那只狐狸为参谋! “那么你也是被逼得无处可躲,才逃来此处暂住的?”月嬷嬷心头一恼,把手上细发用力一绞,痛得虹恩失声尖叫。 难得她终于被装粉成娇贵典雅的福晋模样,一张泪颜却像小媳妇似地楚楚可怜。正想去安神父那儿转转、吐吐苦水,不料半路却 遭人拦截。 “不要命的家伙,竟敢拦我们的路!”被派做虹恩贴身侍卫的二总管当场拔出双刃。 “凭你也配跟我交手?”对方一哼。 虹恩掀起轿帘一惊。“等一等,二总管,他是我大哥。” “你叫这种人总管?”看他一副凶神恶煞貌,绝非善类。 “不叫我总管,叫我爷爷也成。”哼,龟孙子。 “你好大的胆子!” “大哥,别闹了,这里是大街上!”怎么办?该把战场转往哪里?“我们有话到教堂再说吧。” 不只大贝勒和二总管吃惊,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么会情急之下做出这种建议?上回萨兰带她到教堂的事就己惹得御猫和元卿十分反感,过日她竟把他们的死对头都带过去。 她完了,也不知道后果该如何收拾。 “做得好,虹恩!你打破了世人仇恨的藩篱,将萨兰的死敌带进这里,你果然有很强的灵命。”众人一进教堂,安神父感动得双 眼灿烂。 “什么灵命?”大贝勒眉头皱成一团。 “啊……大概……就是很有慧根的意恩吧。”她为难地回安神父一笑。 或许也只有安神父会如此嘉许她的冲动之举。 “人不应只爱自己的亲人,更要爱自己的仇人。虹恩,没想到你竟自己悟出了真理……。” “喂!我可先声明,我对洋教没兴趣,而且上次这个洋教士私通萨兰那帮家伙的帐也还没算清——”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流氓。“对不起,安神父,其实我只是想借个地方和我大哥谈谈。”真是不好意思,枉费他热切 的期待。 “啊……那你们尽管谈吧,我就在后头和教友们收拾东西。”他笑笑,也不多问,迳自离去。 “他在后头鬼鬼祟祟地搞什么?” “大哥!”她难堪地拉住他探头探脑的势子。“你到底半路拦我有什么事?” “虹恩,你给我老实说。”他突然严厉地抓住她的双肩。“阿尔萨兰是不是私下胁迫你替他掩饰罪行?” “胁迫我?” “你别装了,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教堂幽会风波是出自谁的主意?” 大哥识破了?她当时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啊。 “我只差一步就能将这帮小人一网打尽,你为什么要坏我的事?你难道还不阴白阿尔萨兰他们如何心狠手辣、残害无辜吗?” “我也一直想向萨兰问清这件事……。” “你为何要帮他?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老实告诉大哥,是不是他逼你非得帮他不可?” “没有,是我自愿的。因为当时……” “你自愿的?你是真的自愿还是在帮他顶罪?你最好把那套嫁鸡随鸡的该死观念丢到茅坑里。如果他是正人君子,你大可随他, 可是他杀人作恶、制造祸端,你也笨得甘愿做他的帮凶?” “大哥,所以我说我会找他谈……” “谈你的头!现在再来谈有什么用?他人都杀了,你也确实帮他了,你等于间接砍下一名无辜少女的脑袋,你懂不懂!” 虹恩震住。“那天……我只帮忙他联络上元卿贝勒而已,并没有……。” “就在我和元卿那系人搅和时,他已经赶往他们当夜的目标,砍下第八名少女的头!” 他真的跑去杀害无辜少女?真的削掉人家的脑袋?“你也变成凶手了,虹恩。” 一道雷电轰然劈进她脑门。是的,她是凶手,她早就隐约明白这点,却一直努力找借口。也许阿尔萨兰不是去杀人,也许他们的 计谋根本与少女断头血案无关,也许…… “你间接残害了一条无辜生命。” 强烈的恐惧感、罪恶感、内疚感,汹涌地翻卷袭上她心头。她杀人了,怎么办?她是个凶手! “虹恩,既然知道自己已经做错,就不该一错再错,还帮那家伙掩饰罪行。” “大哥,我……” “别怕,大哥会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早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那么我会先了断你的性命。” 霎时所有视线全调往门口的身影。 “阿尔萨兰,你也有胆在白天公然现形?”大贝勒俐落地将虹恩护在身后。 “你也挺有胆的,敢公然拐走我老婆。” “萨兰,这里是教堂。”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的元卿淡淡提醒。 “你的老婆?”大贝勒一哼。“你也不过是拿她当脱罪的道具看待。” “大哥,他没有。那天真的是我主动提议要帮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牵连我的意……。” “你难道忘了他是为什么向咱们家提亲?为了报复我砍了他一刀,为了遏制我调查他的杀人密谋,记的吗?” “我记得。可是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最后并没有娶到真正有利的报复工具,而是娶到没啥用途的我。” “虹恩?” “让我过去,大哥。”她早己不是只能靠人保护的小妹妹。 “你已经知道他的罪状,还想助他行凶吗?” “我现在正想好好处理这件事。”她努力钮着被他紧抓的双臂。“大哥,放手!” “你们兄妹情深的场面真教人感动。”阿尔萨兰突然如狂风般一掌击向大贝勒,他机警一闪,仍让猛锐的拳风在他颊上划出一道 血痕。 大贝勒想也不想地立刻暴烈还击,激战的拳脚声威然展开。 “住手,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滚开,虹恩!” 大贝勒在激战之际猛然一推,若非另一只巨掌火速箝住她的小手,她铁定会和整排长椅摔成一堆。 “大哥,住手!”她被萨兰顺势卷入怀中应战,猛烈的对战攻势就在她面前迎头击来。 “大哥,不要这样。” 她差点被自己吓坏的尖叫羞死,可她真的怕到了,一掌掌往来的狠劲几可打碎她整个脑袋。蓦地,暴怒的拳脚声被气恼的闷哼中 止。 “抓着女人当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大贝勒愤然收手。 萨兰胜利一笑,刻意搂紧怀里柔软的小身子。“没办法,我天生就是无胆小人。” “萨兰,你放开我,让我们三人就此把话谈开好吗?”她已经糗得快起火。 “好啊,可是你得保护我不受你大哥突袭才行。”他很干脆地松开手臂。“毕竟你是我保命用的挡箭牌。” “当然。”她立刻果决地面对大贝勒。“我不会让大哥再对你动手。” 这个小傻子,连别人的讥俏也认真地拿来当回事!气煞大贝勒。 “我已经受够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让我们把所有问题一次谈开,一样样解决。” “你既然受够了,何不直接回娘家来?”大贝勒怒斥。虹恩深呼吸,好一阵子才睁开眼。“大哥,我既然已经嫁出去,就绝对不 会再依靠娘家;我只想好好建立萨兰和我的家庭,可是你们的问题一直梗在我们中间,我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是呵,真伤脑筋!”阿尔萨兰脾睨着大贝勒这根眼中钉。 难得萨兰如此支持她,她兴奋得愈来愈勇敢。“大哥,我并不想夹杀在你们的纷争之中,而且你们现在也算是姻亲了,问不公事 归公事,私情归私情?” “谁跟他是姻亲。”大贝勒不屑。 “你瞧瞧。”阿尔萨兰懒懒一瞥。 “大哥。”她快被这两座巨人的气焰挤扁了。“先把什么查案的事放下,单纯地从一家人的念头出发,单纯地设身处地为对方想 想……” “想个屁,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还有什么好想!” “大哥,你的调查尚未定案,不要这么快就在萨兰身上定罪名。” “他的杀人是事实、娶妻报复是事实、拖你一同趟这浑水也是事实,现在更明目张胆地拿你当挡箭牌。虹恩,老实说,我是绝不 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轻易饶过他。” “为什么?你们只是在这件案子上立场对峙而已,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因为你大哥是‘四灵’的走狗,专门与我们‘四府’对立,坏我们的事!”萨兰狠笑。 虹恩眨着迷惑大眼,听不懂。 “简言之,‘四府’是替皇上暗中办事的一群人,而‘四灵’则是专门从中破坏的家伙。”一直静静观战的元卿冷然开口。 “那……大哥是在替坏人做事了?” “我不是替坏人做事,而是阻止‘四府’独揽大权、作威作福的一分子。” “他们哪有作威作福?萨兰就没有……” “一,敬谨亲王府的元卿贝勒滥用职权,四处包屁他的人马;二,硕王府的麒麟双生贝勒一文一武,在各自的位置上结党营私; 三,和硕豫亲三府的御猫贝勒乘皇亲国戚之便,横行霸道,甚至替该杀头的家伙脱罪,也就是第四府的王爷——你的阿尔萨兰!” 阿尔萨兰懒懒环胸挑眉。“不错,很用功。要不要我摸摸你的头,奖励一下。” 虹恩脑袋里的漩涡愈转愈混乱,为什么看似简单的事会愈扯愈大? “我不清楚这些……我只听过京里有'四府美男子'……” “就是那‘四府’只不过不懂状况的市井小民将他们美化了。”大贝勒严厉指正。“虹恩,你不明白这世界的混乱,分不清好人 坏人,就不该听信阿尔萨兰的片面之词。你该相信的是我,一直疼你、护你的大哥。” “你这说法又何尝不是片面之词?”萨兰冷笑。“你是可靠的好人,凡是你看不顺眼的就叫坏人,啊?” “够了,你们别再吵了。我听不懂,你们说的我完完全全听不懂。”她愈发激动。“我只是要我的大哥和我的丈夫和好相处而 已,为何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我来替你把事情单纯化。”大贝勒知道该如何应付她。“我,是负责伸张正义、惩好除恶的人;他,则是负责滥杀无辜。手段残暴的人。” “萨兰不是,他一点也不残暴……” “他杀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大贝勒一举击中虹恩一直逃避的要害。 她的信心动摇了。是的,一切迹象都显示他的确是残杀少女的凶手,甚至连她都沦为帮凶。生命何其宝贵,他却毁了一条条无辜 的灵魂。无论她再怎么建立和谐的家庭关系,这项罪孽永远无法磨灭。 她抬头凝望阿尔萨兰时,他被她眼中破碎的勇气慑住。 这双眸子不曾如此看过他。尽管争执、挫败、难过,她始终有着全心全意的信赖,盈满期望。不知为何,她瞳中的矛盾与绝望, 令他有种坠入地狱之感。 他知道她想问,却又不敢问;想依赖,却又不能依赖;想逃避,却又不愿逃避。事实终究会粉碎自欺骗人的妄想。 她将所有信心全投注在他身上,此刻他却濒临失去这一切。 莫名的阴影猛然涌上心头,寒冷、空洞,他必须尽快抓住些什么! “我没有杀人,虹恩。” 第七章 虹恩与大贝勒愣住,孤立角落的元卿,阴冷的神色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你不觉得你的狡很幼稚?”大贝勒哼笑。 虹恩定定看着他,双眼盯也不眨。 “真的吗?”她同得极其轻柔、极其小心,宛如易碎的水晶。 阿尔萨兰咬紧牙根,发觉自己似乎从没这样打从心底地坦诚,仿佛丢弃了保卫自己的盔甲,暴露在危险中。 “我没有杀害那些少女。” “睁眼说瞎话!”大贝勒狂暴指责。“为了逮捕你,我分派多少人在各处守候,目击了你的暴行,八具无头女尸现在仍未入土。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否认!” “萨兰?” 面对她脆弱的质疑,他不耐烦地暴躁起来。 “我只有一句话可说,我并没有杀害她们!” “你拿得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吗?”大贝勒反问。 阿尔萨兰凝视虹恩担忧的神色,他几乎吐露,却在意识到一旁的元卿刹那吞回千言万语。“我不能拿出证据,但,我确实没有杀 死她们。” “除了这句可笑的供词,你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借口?”大贝勒勾起嘴角。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我说的就是事实!”信也罢,不信也罢,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告白,愚蠢透顶。 “是啊,你没杀掉她们,所以那些女尸都还是活人是吗?搞不好还会在半夜爬起来,四处找自己的脑袋。” “大哥,别再说了。” “这种拙劣的说辞你也说得出口。”哼,看来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将无所遁形的危机。“别说是我不信,恐怕连三岁小孩也不会 信!” “可是我相信,他说他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 “虹恩。”大贝勒谅讶瞪向她,怎么突然又倒回阿尔萨兰那方?“关于我和他的这件事,我会全权处理,你不必——” “这不是你和他的事,是我们的事。” “你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吗?”凡事都得参一脚。“我在淡正事、公事、要事!这是多大的一件血案,牵连广泛,我贵尽多大心血 才走到这一步——” “我也费了很大心血努力建立一个家,可是我的努力总会卡在你们的纷争上。你为什么要敌视萨兰?他是我的丈夫、你的亲人, 为什么不相信他的话?” “我为什么要?他们'四府'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成天耍诡计——” “我不要你们吵架,我不要你们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我只希望你能试着相信萨兰,就像我相信你那样。”她娇弱地激烈抗议。 “相信他?”大贝勒一呸。“我看你人一嫁,脑子也跟着报废了。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他是唬你的呢?” “他不是。” “证据在哪里?” “他不是没有证据。你没听他说吗?他只是不能拿出来而已,或许他有难言之隐……。” “噢,好个难言之隐。”他大笑。 “大哥!” “如果他真是在骗你,你怎么办?要是他根本就是杀人狡赖,你怎么办?跟他一起装傻?跟他一起逃避现实,做对缩头乌龟?” 他转而怒骂。 “我不会!如果他真是骗我,我情愿跟他一起被捕、一起上法场、一起赎罪!”她差点气哭。“你为什么不相信他?我甚至只求 你试着相信,减少一点怀疑也好……” “虹恩,如果每一个大盗、土匪、凶手、无赖的狡辩之词都足以采信,那全天下的牢里都没犯人了!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他恶 狠狠地刻意指着阿尔萨兰骂。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立刻逮捕我呢?”萨兰冷然挺身对立。 大贝勒不甘愿地咕哝一声。 “你不是人证物证俱在吗,何不就此抓我入狱?” 是啊,人证物证俱在,可都是间接证明,没抓到任何直接把柄。大贝勒在各个符合条件的少女家中都派人守护,目击者顶多只见 过巨大黑影倏地来去,此外什么也看不清,人头就被砍走了,要不就是侍卫们横七竖八地被打倒在地,根本没法子目击什么。 “你不过握了些鸡毛蒜皮的证据,就摆出个青天大老爷的阵仗。也真辛苦你了,这么卖力地耍宝让我们观赏。” “你。”大贝勒恨不得撕下他那副可恶的笑容。“少女断头血案阴明就是你干的——” “是啊,她们的头是我砍的,你老子那团满是肥油的肚子是我搞大的,你家母鸡下不了蛋是我害的,路边遗失的一粒狗屎是我偷 的,最近的漫天风雪是我下的,你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罪名,直接加到我身上来吧。” “萨兰……。”虹恩还来不及劝阻,就被另一波怒潮冲倒。 “我现在没有直接证据并不代表你就是清白的!我已经派人盯死你兰王府,连同这座教堂、和一切与此事有关联的混帐,我就不 信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 “真的!那你得赶快抓给我看,我一直以为我长的是孔雀尾巴。”萨兰不屑地一哼。 “孔雀没有尾巴呵。” “对,所以你大哥什么也抓不到。”他亲切地投以微笑。 “你还有闲情说笑。”大贝勒几乎气爆。 阿尔萨兰也很意外自己有这等兴致,前一刻濒临失去一切的恐惧,竟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不知为何虹恩在缺乏有力证据下声明相信他时,会令他如此地如释重负,他也搞不懂她怎会笨得在这种劣势下仍坚持和他站在 同一方。 也许她太单纯,也许她太渴望有个家人,也许她只是故意要和自己的大哥唱反调……有太多太多的也许,但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应该是她太过天真,才会如此痴傻,但他不反对她继续痴傻下去。这样无条件笨笨地信任他……感觉并不坏。 “你一个人作恶之外,还想拖虹恩下水?”想到虹恩对他的偏袒,大贝勒就恼火。 “大哥,他没有……” “他已经有!你看看你现在是站谁那方?我一直想和你联系,想早点救你脱离兰王府,想让你认清事情真相、认清他的邪恶,想 尽力替你脱罪,结果你以什么回报我?” “先冷静下来,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没想到嫁出去的妹妹真如泼出去的水。“你自己说,你到底是要站在大哥这方,还是你杀人犯案的丈夫那 方。” “我不要选,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而且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 “她已经受够了你这白痴大哥的无理取闹了。”阿尔萨兰揽她入怀,善良地接下去。 “萨兰?”虹恩吓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说得对,你大哥的确挺鸡婆的,很可笑。”他还她一个颇有默契似的眨眼。 “虹恩,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大贝勒咆哮。 “不,我很本……” “我们夫妻俩私下的悄悄话,你插什么嘴。”阿尔萨兰懒懒回应。 “你在背后是这样说我的?”大贝勒几乎喷火。 “我没有!我只——” “她只说从小就很受不了大哥像八爪章鱼似地死劲着她不放,既没什么见识却又爱装精明样,尽会出些馊主意贻笑大方。”阿尔 萨兰像突然想到什么滑稽事似地啧笑。“对了,上回你还说他——” “我不听你鬼扯!虹恩,你自己说!你他妈的到底把我这大哥当成什么?” 虹恩慌得猛摇头。“我从来没有那样说,我……。” “啊,你说过这些都是咱们私下的秘密,我不该讲出来。”阿尔萨兰糟糕地一啧。“可是你真觉得瞒得过他吗?他谴你二哥和禧 恩姊来传达交托的任务时你就甩都不甩他,他岂会看不破你的暗示?” “我的暗示?”什么暗示?她楞得口水都快咽不下去。 “还有他那次被我一刀两断的耍宝记,你都被他搂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记得吗?” “你说什么?”大贝勒瞪她瞪得眼球快爆凸。 “我没有,是萨兰胡……。” “我胡说?”萨兰仿佛被人羞辱。“你明明跟我说你大哥从小就对你过度偏爱,好像你根本没脑袋。” “我是那么说过,但……。” “现在好不容易嫁人了,终于可以摆脱掉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他却老不识相地死缠不放,阴魂不散!” “你竟然是这样认为的,虹恩。” “大哥,别听……。” “让他听有什么关系?他这样也怪可怜的,一直毫不知情地耍白痴给咱们看,你还想再瞒下去吗?” “你既然这么想,为何不跟我直说?”大贝勒疯狂痛斥。 “她不忍心哪。看你自鸣得意成那样,她怎好戳破你的美梦?” “怪不得我托你方的事你一样也没回我个音讯,嫁出去之后就再也不回来探望一下!” “不是我不去,是萨兰一直不准我踏出……” “她上回不是半夜回克勤郡王府探望一下了吗?”萨兰仗义执言。 “你却避着不肯跟我碰面,不肯进去,不肯逗留,连回来有什么事也不肯告诉我!” “我只是托禧恩姊……” “托我不行吗?你甚至只要禧恩去探望你,在大街上见了我却拼命闪避!和我在一起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然她干嘛急着嫁出去?” “萨兰。”她快两眼翻白了。 “我说的没错吧?”萨兰回望她。“出嫁那天你见禧恩姊不在,机不可失,便趁此机会摆脱你大哥的纠缠。” “这就是你临时代嫁的原因?你不是因为情势所迫才上轿?” “我……” “她可是兴高采烈地自愿要求顶替新娘,然后我们就过了个非常快乐的洞房花烛夜。” “你……你胡说……” “早告诉你别因为摆脱了那一家子就开心过头,不知节制地狂欢一整夜。你看,隔天果然高烧病倒了吧。” “不要再说了!”她羞得快在地上跺出窟窿。 “我总算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哥……。”他看来简直对她印象全毁。 “看你从小温温弱弱,有什么意见都不肯说,原来你所有的丑话全摆在肚子里。”大贝勒愤恨吼道。 “谁教她是寄人禽下的孤儿呢,再怎么样也不是你们家真正的一分子,怎好直说?”萨兰凉凉地感叹。“人在屋槽下,不得不低 头啊。” “是吗?这就是你心底真正的想法?”大贝勒转而态度一冷。 虹恩放弃一切申辩,无奈地面对大哥的疏离。 阿尔萨兰筒直是从头到尾地胡说八道,可是不知他究竟是有心或无心,居然一句深深刺进她心里,揭穿了最怕给人知道的秘密 ——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永远不是他们家真正的一分子。 “萨兰他……说的没错。” 大贝勒瞪视她惭愧的垂头模样,许久不语。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这一分别,恐怕再也回不去毫无芥蒂的往日时光。有些话,永远都不宜坦白。一坦白,所有的和谐便全然破灭。说出来的瞬间是 很痛快,有股终于解脱的轻松感,但随后而来的,往往是更深的懊恼与感慨。 虹恩一人侍在教堂静思,直到傍晚时分才寂然回府。一踏入幽暗内房,她叹得更深。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她无力地杆在火炕边。 “你有眼睛,自己不会看?”阿尔萨兰慵懒地瘫躺坑上,惬意地抛着花生入口。 “你走错地方了,风花雪月的院落在东厢。”她奋力扛起外间小炉上的热水壶,斜斜抖抖地将热水倒入脸盆架上。 “和我拜堂完婚的女人是住这厢没错。”她受不了地将水壶重重搁在地。“你今天应该已经闹够了吧。就算你意犹未尽,我却很 累了,请找别的女人伺候你。” “看你平日一副可怜猫咪相,原来还是带着猫爪的。” “你很得意于你的把戏,是吗?”她转身面对他。“恭喜你,我想我大哥从今以后绝不会再与我有任何牵扯,更可喜可贺的是, 我娘家可能再也不觉得我算是他们家的女儿。” “你本来就不是。”他闲散地对着酒仰头一饮。 “我是,至少我曾非常努力地想成为他们家的一分子!” “你无法成为真的一分子,顶多只是装的。” 虹恩语塞,许久才找回声音。“是啊,我是装的。谢谢你今天一再地提醒。” “你早该面对现实。”他胜利地哼笑。“何必委屈自己像下女一样讨好他们。” “我哪有那样!”居然把她讲得那么卑贱。 “喔?没有吗?你哪时敢正面回拒你那票哥哥姊姊们,你哪时敢毫无顾忌地与他们正面起冲突,你哪时敢大声抱怨、敢当场吵起 来?” “我……我……”脸一定又气红了。“我才不屑那么粗野的相处方式。” “是啊,你不屑,所以禧恩那个死胖妹和你二哥那只死妖怪互相破口大骂时,你永远都只有在一旁眼巴巴羡慕的份儿。” “我……才不会羡慕那种事!”这句喊得还真心虚。 “所以啊,你只能拣和事佬这种烂角色来演。” “家和万事兴,和事佬是个好角色。” “是吗?”他懒懒挑眉。“我倒看不出来。”意识到现在扯嗓大骂的泼辣相,连她也看不出来自己哪里很和气。 “我……我不想再和你吵。我累了,请你出去。” “我来帮你吧。”他突然灵巧地跟她到脸盆架前,由她后方替她将手巾置入热水里。 “我不要你帮忙!”她尴尬地被卡在脸盆架和他胸膛之间,“你走开,我不要你弄……我自己会……”她差点被绞也不绞的湿毛巾抹到溺毙。 “你干嘛要洗脸?”她根本没搽粉嘛。 “住手……”他当她的脸是桌子吗?“别这样抹……你弄痛我了……。” “啊。”他突然顿悟似地停手,愈笑愈邪气。“你要擦洗的不是脸蛋吧。” “不要你管,你出去!” “你不早说,害我洗错半盆水。”他勤奋地动手剥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走开!”她羞愤地死命挣扎。“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罗唆!” “你早上才公然宣称我为一家人,怎么一到下午就变得这么见外。”他像在拆礼物似地愈剥愈开心。 “不要碰我,你这酒鬼!”没事突然跑来她这里发什么酒疯。“你今天实在太反常!” “我不觉得。” “可是我讨厌——”她尖叫着倦起身子,拒绝被他剥得一干二净。“我讨厌酒鬼!我讨厌酒臭味!” “是吗?”他突然放开衣衫凌乱的小身子,走回坑边拎起沉重酒坛。 糟糕,她又惹他生气了,可是她实在搞不懂他反反复复的情绪。早上才在教会和大哥把事情搞得那么僵,现在他却一副快乐逍遥 相,他是不是喝太多,醉昏脑袋? “萨兰……”看他仰头狂饮的模样,她愈发良心不安。阿尔萨兰瞧也不瞧她一眼,悍然猛灌。 “别再喝了,萨兰。” 她柔声上前相劝,手还来不及搭上他臂膀,就被他霍然箝住后脑,猛地就是一吻,毫无预警地,被他对嘴灌入一大口烈酒,当场 呛咳出来。 “你干什么……。”她在阿尔萨兰仰头饮酒的空隙咳得半死,无法喘息,每一口气都由鼻孔辣到喉头,烧到眼眸。冷不防地,他 抓起她的头又是重重一吻,浓烈的酒香由他的吻灌入她的口,晶莹的酒液由他的狂吻流出她的嘴角,滑过下巴,滴在胸口。 “住手……。”她被突来的酒力冲得头昏眼花。 “不行,还不够。”他微微一笑,继续对嘴灌她酒,直到整个小身子站都站不住,瘫在他臂弯里,才满意地停手。她艰涩地眨着 眼睛,眼前景象依旧乱成一团,有好多个萨兰。 “啊,你醉了。”他流露“真是糟糕”的得意笑容,“就算你想自己梳洗也不行,我来帮你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床 上,怎么被脱得精光,只恍惚看到萨兰像逮到垂涎已久的猎物似地,咧开狮子般的笑容。 “虹恩,没有水可以替你擦拭身子了,用这个可以吗?” 难得他这么有礼貌,她却始终看不清那黑黑一大团的是什么东西。 “我也觉得你不会反对。”他将美酒掬在掌心,慢慢地涂抹在她细嫩的娇躯。当她由浓郁的酒香意识到他在用什么替她清洗身 子,她悲惨地呻吟。月嬷嬷来收拾打扫时,不知她又得被扯掉多少根头发。 “别闹了,萨兰……”意欲推拒的小手瘫在他铁臂上。 “别把早上的火气发泄到我身上。” “我生气?我开心得很呢,看你大哥那副可笑的德行就够我乐了。”他优闲地随着美酒抚摩她的胴体,不放过每一寸曲线。 他脆在她双膝之间,俯身摩孽着她纤细的颈项与锁骨,忽而擦过她的双乳,抚向她的小腹。继而回转,揉起她高耸胸脯的轮廓,强迫娇嫩的蓓蕾面对他的垂涎。 “你有着很迷人的身子,这是掌控男人的最佳武器。你知道该怎么使用吗?” “我才不要学!”强烈的酒力释放她的脾气,娇声抗议。“我根本不想掌控任何人!” “是吗?我以为你很自豪于把我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自己控制不好惰绪,怎能怪我——”一声赫然抽息中断了她的抱怨。 “你再说啊。”他掐住她嫩弱的乳头,恶意搓揉。 “你……放开我!” “我喜欢你的丰满。别看你瘦瘦小小的,其实肉全长在这里。”他恣意享受揉在掌中的饱满与细腻……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今早到底在想什么。”他由她的唇慢慢向下吻。“你究竟是凭哪一点要你大哥在毫无证据的状况下,相信我 没有杀了那些少女?” “萨兰?”她突然惊恐起来。他要干什么。 “你更可疑,凭什么只听我一句话就认定我确实没有杀人?” “萨兰,我不想再接受你的拷问……”感觉到他已移至她小腹上的气息,她慌乱地抖了起来。“如果你怀疑我的居心,你尽管怀 疑,可是不要这样……。” “我不是怀疑,只是好奇。”他专注而贪婪地盯着她娇柔的女性秘密,双掌箝着她雪嫩的大腿内侧,不住地搓揉那份滑腻。 “放开我,我不——” 在他吻上她的刹那,她吓坏地尖叫,叫声才出了一半,立即被廊外澡桶重重放下的巨响打断。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月嬷嬷的老嗓隐约传来。 “我管你听见什么?”二总管不耐烦地转身离去。“我东西扛来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喂!我是要你扛到房里头去,你怎么可以丢在这里。” “叫小伙子们帮你吧,我没那个闲情任你使唤到底。”总管的声音己然走远。 虹恩在尚未打灯的幽暗室内咬紧下唇,不敢喘息。她听得见月嬷嬷使劲儿想一人将沉重的澡桶扛入屋里的奋战声,却被一波波强 烈电流干扰她的注意力…… “那个小丫头明明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说她不在。” “不知道!反正房里黑黑的就是人不在。”月嬷嬷边快步疾行边向风花雪月怒吼。 “我们只是想帮她一点忙,打打关系,你干嘛对我们发脾气。” “帮个屁,你们只是想欺负她,逼她把王爷请回你们床上去。” 虹恩惊恐地碎然恢复抻智。“萨兰,快!床幔——”破门而入的声响导虹恩埋头尖叫,一票火爆杀入花厅的女人却只顾着争吵。 “我们是一片好意。” “你们烦不烦哪!我要扛澡桶的人没找到,怎会招来你们这群苍蝇——” 大队人马瞥见内房里的床上春光时,当场呆若木鸡。沉凝的死寂冻住了时间,直到一声男性的满足叹息打破僵局—— “月嬷嬷,既然风花雪月这么想帮忙,就让她们替你把澡桶扛进来吧。” 阿尔萨兰慵懒地背对她们,轻抚缩在他怀里没脸见人的小东西,回眸一笑。 “我正想和虹恩一块入浴。” 第八章 “你真的决定要撒掉一切防护,任虹恩自生自灭?” 大贝勒张腿瘫坐椅内,面色寒如冰雪。 “她不是你最宝贝的小妹妹吗。” “我没有她这个妹妹!”暴怒的重喝将满室黑暗沉寂的气氛打破。 对方也沉默下来,两人静静看着一轮明月,许久不发一语。 “她太令我失望了。”大贝勒硬生生地吐露。“我守护她这么多年,最后这条胳臂居然向外弯,尽护着外人!” “阿尔萨兰是她的丈夫。” “而我是她的大哥。”这口气他咽不下。“她叫了我多少年的大哥,才嫁给阿尔萨兰没几天,就断然变节。” “有必要做得如此决绝?” “我厌恶透了耿直大哥的形象。”他愤恨地咬牙切齿。 “为了虹恩,我扮白痴、扮好人,就只期盼能符合她对我的幻想,而我现在已经受够这正义使者的角色。” “决定采取非常手段了?” “这并非非常手段,而是恢复我真正的行事风格。”他双眼闪露冷光。 “你总算想通了。” “既然虹恩选择站在阿尔萨兰那方,就让她去面对该有的下场。”多年亲情,就此一笔勾消。“你尽管去破我替她封的穴,我绝 不插手。”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一道月色闪现在对方的笑齿间。 终于可以破掉大贝勒替她设置多年的防护,一展身手。 ※※※ “‘四府’决定在兰王府聚头,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你能不能别在这里搅局了?”虹恩急得快跳脚。 由于安神父的教堂已被大贝勒的人马严密监控,“四府”的秘密交流只得暂时转往兰王府。虽然大贝勒的下属也严守此处,御猫 贝勒却以更高压的职权与手段逼得他们不得不撤。 “聚头就聚头,干嘛忙得焦头烂额。” 阿尔萨兰不爽地环胸倚墙。自从六天前接到此一消息,虹恩成天张罗、筹划、指点,搞得团团转。又是整顿庭院、又是调教下 人。又是安排菜色、又是挑选食器,还得着手厅堂的布置、人手的安排……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是这是咱们兰王府第一次的盛宴,我不想搞砸。”她伤脑筋地在厅堂大桌的各式菜色前一一品尝。 “砸了就砸了,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大家只是来商量对策。 “不行,这事若传出去,会坏了你的面子。”而且“四府”全是名门贵胃,怠慢不得。 “面子坏了又如何?”大丈夫不靠面子打天下。 “却会被人在背后批得很惨,往后托人做事也不方便。” “那又怎样?” “我不要你因此被人排挤。”她专注地尝着菜色,根本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这些菜的口味似乎太重了。” “你干嘛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你老是这样,总把事情处理得很难看,让人觉得你很恶劣,其实你根本不是这样。”她对着月嬷嬷吩咐,“告诉厨子,这套菜 色我还是不满意。大鱼大肉、大甜大咸的,感觉是很豪气,却嫌粗蛮。不妨小巧精致,以匠心取胜……” “别忙了,虹恩。不然,让我帮你好了。”他亲昵地由她身后贴近,双掌环在她腰侧。 “不要,你去张罗你们要谈的事,这里由我打点就行。”她一边和月嬷嬷继续讨论,一边试图扭脱他的箝制。 “虹恩,让我帮你。”他俯向她耳衅喃喃低语。 “别这样。”她尴尬地推开他。“不要用五彩富贵花的这款瓷器,太俗艳,改以……” “虹恩。” “因为他们用膳后要谈正事,所以茶的挑选也要格外小心。” 阿尔萨兰仰头脾睨她战战兢兢的忙碌样,冷观一阵子,便长脚一勾,扫向一旁瓷瓶架。 “这桌菜也并非全然不好,我会选择保留这两样——” 沉重的瓷瓶架赫然横倒在整桌佳肴上,砸了个稀巴烂,昂贵的弘治浇黄瓷也在桌上摔得粉身碎骨。 “萨兰,你……。”她震惊得不知该气还该哭。 “需要我帮忙了吗?”他流露和蔼可亲的俊美笑容。“你太过分了!” “恩,不过我虽然看起来很恶劣,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我辛苦了这么久的……。” “乖,别难过,我帮你就是了。”他爱怜地将她硬压入胸怀安抚。“月嬷嬷,一切就交给你了,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随即,他便开心地强搂着虹恩出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擅自作主……” “如果不能擅自作主,当这个王爷还有什么好玩的。” “萨兰!”她娇弱地挣扎着。他俯身就给她浓烈的一吻,愈吻愈投入,捧着她的头一再吮啄纠缠。 “够了,快停手……。” “好,等我觉得够了,我立刻停手。” 他将娇小的身子紧紧押入怀,将她的头枕在臂弯里,任他恣意吻弄。轻巧的雪花偷偷落下,将他俩宠罩在萧瑟的废园里,一片寂 静,只闻她虚弱的喘息。 “你又要出去了。” “嗯。”他眷恋地吻着她额上与发稍的雪花。近来他养成日益恶化的习性,出门前总要和她消磨许久,才肯不甘不愿地放手离 去。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答应过朋友要守密。” 她痴醉地放任自己耽溺在他的温柔里,心里淡淡的阴影却始终消抹不去。“萨兰,我……一直有件事想向你坦白,可是这事我自 己又不太确定……。” “什么事?” “你真的……很想要个子嗣吗?” “没错,而且我正在为此努力。”虹恩的脸蛋马上红透。他的确很努力,每夜总要弄醒她许多回。要求她回应他的热切,直到她 筋疲力竭。 “可是万一……我是说假使……” “嗯?” 看着他专心的神情,她的话突然梗在喉头。她不敢说,万一说了,她很有可能会就此失去他如此炽热的浓情。她知道她迟早得 说,但不要现在,她还想再多沉醉一会儿。 “宴会过了再说好了,那时比较不忙,比较……有心情谈。” “别忙过头,否则我就亲自来帮你。”他勾着一边嘴角,戳戳她小脑袋瓜后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刹那,她的心倏地纠结。像一种痛,又像一种深深的失落。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惊觉,她有多爱这个男人。 ※※※ 三日后子夜,兰王府大宴。 府外一片阴冷死寂,风声凄厉,府内深院大厅里雅士满座,名流云集。 虹恩完全看不出“四府”有大哥说得那么鄙劣恶霸,只见他们各个衣冠楚楚、英俊挺拔,优雅的交谈声与偶尔的爽朗大笑,交融 为一幅绚丽景象。 “这次要谈的重点,恐怕就只是少女阵了。” “不,元卿似乎另有安排。” 所谓“四府”,似乎并不只是四座王府的王公卿贵,凡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搭档,几乎都在场,将宏伟的厅堂衬得热闹非凡。 她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照着每一处细节,捉醒仆役粗心之处,悄悄掩饰安排上的疏漏。穿梭往来之际,也听到一些不经意的交谈。 “为什么这次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对付'四灵'?” “因为日后会击毁咱们‘四府’的危险人物出现了。” “就是阵法里算出的十六岁少女?” “拜托,别傻了。‘四府’是什么样的庞大势力,仅凭一个小女孩就能将它毁了?” “奇就奇在这儿。元卿只算出了关键人物是痣在眉心的十六岁少女,却解不出其中奥秘。” “哟,还真玄咧。” “可是斩杀无辜少女的手法实在太残酷,要是我,还不一定能对一个不知所以的小女孩下此毒手。” “所以御猫他们才找上阿尔萨兰,只有他不会挑任务,什么烂差使丢到他头上,他都来者不拒。” “功夫好是一回事,重点是,他够狠。斩杀少女这事若有个犹豫,干得不够俐落,阵法会反击到布阵的元卿身上,换他遭殃。” 虹恩受不了这些对话,趁隙逃往天寒地冻的庭院,彻底冷静。 他们都只把萨兰当杀人工具吗?有没有人知道他的一切作为全是为了朋友?这形同他生存的依靠、心灵的支柱。 她颓然倚在枯干上,望着灯火灿烂的远方厅堂。萨兰没有亲人,也没有表阴身分的权利,他是一个不该存在却又确实存在的人, 有如活着的幽魂。她知道萨兰所做的一切一定是为了换取朋友,想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好获得一份真实的归属感。 因为她自己就是如此。 但无论再怎么努力,总会与整个世界有着隐隐疏远,无法融入任何一团人群。萨兰不是心狠手辣的杀人魔,他不是。 “兰福晋。” 听到月嬷嬷的叫唤,她连忙一整神色。 “这位老人家想见王爷。” “王爷今晚很忙,你改天再来吧。”她柔声婉拒。 老头子只是摇着枯瘦的脑袋,以眼神哀求着虹恩。 “这……真的不方便。”尤其厅里全是关系极为机密的一群人。“你有什么急事,我代你转达好了。” 老头子望着她许久后,便深深地躬身向她郑重行礼。虹恩连忙阻止,他却不为所动,直到月嬷嬷开始撵人,他才黯然离去。 “真奇怪,他人都来了,却不肯交代找王爷有什么事。” “他已经交代了。” 虹恩不解地望向月嬷嬷,与她漫步回厅堂。 “他要传达的就是那躬身一谢。” “为什么?” 月嬷嬷受不了地瞥她一眼,“王爷的私事我能透露吗?” “喔,说的也是。”连她也不清楚萨兰平日的行径。 “王爷的私事我不能说,却可以说故事。”虹恩立刻眨亮好奇的双眼。 “有个开小茶馆的老头子,和孙女儿相依唯命,没想到她被城里某个执绔子弟看上,将人强行掳去,糟蹋过后才丢回小茶馆 里。” “他不娶人家?”虹恩惊唤。 月嬷嬷像见到白痴似地瞪她一服。“他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却不认帐,害得小姑娘上吊自尽,死不瞑目。”这真是太过分了!“那 个该死的执绔子弟呢?他这样始乱终弃,害死母子两条人命,难道不怕夜半鬼敲门?” “他以相同手法糟蹋了许多清白女子,的确该死,也确实死得很难看。”月嬷嬷比比颈项。“半夜睡觉时,不知怎么地,竟把脖 子整个扭断了。”扭断?虹恩不可置信地愣了好久。“是人为的,还是……” “谁晓得,也许是天谴,也许是那老头子求人帮他讨回公道,宰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我也说不准。” “啊。”虹恩领悟,“难道帮那老头子的人就是……。” “这只是故事,听听就算了。” 虹恩心头突突狂跳,被这份领悟振奋得双颊潮红。不会吧,如此隐匿身分、行侠仗义的无名勇士该不会正是…… 跨入大厅,一抬服,一副俊伟挺拔的魁梧身形立刻进入她眼帘。阿尔萨兰身着盛装的伟岸身躯,并发着比平日更强烈的魅力。顾 盼之间,举手投足,充满天生尊贵的霸气。 纵使他的身分永远不能彰明,他强悍的血统却不容否认。 他确实是头狮子,威猛、雄壮、美丽,一声咆哮,足以撼动天地。这是她的丈夫,她最引以为傲的男人。 整个宴会的过程中,她一直无法移开视线,也知道凝视她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光看他的眼神就足以明了——如此专心、炽热、 闪亮的眼眸,总在他与她狂野纠缠的时候出现。 “关于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不外是敌对的‘四灵’。”饭后,御猫贝勒在气氛沉重的大厅内冷然道。“他们甚至已经不再隐瞒 立场,公然与我们对立。” “愈来愈器张了。”一人笑道。 “所以要尽快解决掉他们。” “可是有必要布下少女阵吗?他们有可能强大到那种地步?” “有,所以不得不趁早斩草除根。”元卿轻声切入。 “何以见得?” “这事由萨兰来说明或许更妥当。”御猫斜眼一笑。霎时所有视线全集中在他不悦的神情上。 “说啊,说'四灵'派过多少人马说服你倒向他们那方啊。”御猫刻意挑衅。 “我并没有答应他们。”萨兰坚决的回应反倒引来一阵讶异。 “这么说,你真的与他们有过联系?” “是他们私下找上我,可我已经表明,我没兴趣窝里反。” “若果真如此,你何不在他们找上你时立即知会我们此事?”御猫质问。 “我既然不会反叛,又何必沿街叫嚷自己有多忠诚!”虹恩一听就知道萨兰动怒了。萨兰向来不擅长圆滑的处事技巧,遇到这种 暖味不明的状况,很容易引人误解。可是她该怎么帮? “你忠诚?你忠诚到娶敌方的人为妻,忠诚到引敌方的人到我们私下商议的秘密处所,忠诚到差一点让我们遭克勤郡王府大贝勒 的围剿,还忠诚地收留咱们的叛徒月嬷嬷!” “我不是叛徒!”月嬷嬷突然由后方角落高声向御猫反击。 “上回萨兰在砍下第八颗人头时,兰王府被包围,元卿和我的府第被监控,教堂的秘密据点也被识破,整个计划几乎被人一举捣 毁,全是你窝里反的结果!” “我没有,我是被人诬陷、被人栽赃嫁祸。” “而萨兰就很大方地收留你,藏匿此地?”元卿浅笑。虹恩知道情势不妙。她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在吵什么,但现在的状况看来, 萨兰和月嬷嬷活像心怀不轨的叛徒,两人正相互包庇。 “你们究竟打算如何?”萨兰寒着脸色。 “让我们看看你的忠诚吧。”元卿温和建议。 “怎么看?要我把心挖出来吗?” “那倒不必。”元卿的下巴微微一比,随从立即由外头领进两名美艳少女。 两名少女体态健美,眉宇间英气勃发,落落大方,杵在重要人物齐聚的场合中,毫不畏怯。看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着 超龄的胆量及定力。虹恩不自在地咽了咽日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可造之材。”元卿优雅地沉坐椅内,吐息如兰。“基本的功夫底子都有了,却缺乏更精进的琢磨。” “你要我训练她们?”萨兰警戒地眯起双眸。 “没错。” “训练到什么程度?” “足以取代你的程度。” 虹恩心头一凛。她实在没想到元卿会优闲自在地当着萨兰的面,开出如此尖刻的条件。他不是个很温柔的好人吗? “当然,你不只可以训练她们杀人的技艺,也可以指导她们如何使用女人的武器。” 元卿随手打了个响声,两名少女当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直至一丝不挂,丰润傲人的胴体陡然裸程。她们毫无羞怯之情, 虹恩却尴尬得不知该将脸转往哪去。 “你要将她们完全交给我训练?” 元卿缥缈一笑。“你也可以在训练有成之后将她们收为己有,毕竟我们只是想借此证明你的忠诚。” “收为己有?”萨兰脸上不悦的线条愈来愈刚硬。 “收为任务上的左右手,或收为床上的侍妾,悉听尊便。”元卿垂眼把玩手中玉佩。“她们两人都是处子之身,也都出于名门, 绝对匹配得上你的血统,替你生下子嗣,弥补兰福晋的不孕之憾。” 这道青天霹雳重重砍进虹恩脑门,浑身血液冻结,无法言语。 萨兰在瞪她,她知道,他的震惊并不亚于她,可是她不敢迎向他的视线,她不敢看! “你不知道吗?”元卿亲切笑道。“虹恩都己十六了,却完全没有天癸。” 没有天癸?虹恩没有生理期? 她紧紧盯着地面,咬紧牙根,蜷紧掌头。要勇敢,绝不能表现脆弱。可是此刻的感觉宛如当场被人剥光衣袍,赤裸裸地供在人 前。 这项形同不孕的判决粉碎了她的尊严。 她没有经期,一次也没来过。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天癸一样沓无音讯。她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生育,是个残缺的女 人。可这事为什么会给元卿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被众人知道? 极尽羞辱的狂风暴雨让她听不见大厅内的争执。纷乱的冲突、尖锐的对立,她只感觉到萨兰在知道真相刹那的神色,如一条毒辣 的火鞭,不断狠狠抽打着她的心。她静静坐在自己房里的桌前,黎明的灿灿朝阳照亮大地,却照不进她心里。 审讯的时刻总会到来,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听候处置。 萨兰对她的期待幻灭了,会不会恨她?会不会从此离她远去?他们之间完了吗?她才刚抓到手的幸福将就此消逝了? 意识到背后沉重而庞大的压力,她疑惑地回头,赫然见到早已无声无息回到房内的阿尔萨兰。 “你……客人都走了?”她想缓和气氛的笑容,在他冷冽肃杀的凝视下僵化。 他什么也不说,绷着脸坐在她身侧,瞪得她头皮发麻。 “真是糟糕。我原本想向你说的秘密,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提前揭晓。”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微抖的嘴角。 阿尔萨兰的沉默令她慌乱地急着找话讲。 “很……很奇怪吧,有的人十六岁就做母亲了,我却仍像个小女孩一样,没有天癸。难怪大家总把我看做小丫头、小妹妹。”她 努力笑着,双手绞得异常死紧。 “我吃了好多种补药,也曾给人札针治疗,完全无效呢,天癸不来就是不来。我甚至还试过许多偏方,有些还挺可笑的……” 他为什么不说话? “听说女人没有天癸的话,就无法生孩子了。”而他一直都很想要个子嗣。“我以前看到女眷们天癸来时的状况,觉得好可怕, 既难受又会流血。没想到天癸完全不来的状况,才更可怕。” 沉默的死寂始终蔓延。 她笑不出来了,她已经找不到力气继续扮小丑。 “所以……我一直劝你,与其找我,不如找风花雪月她们。现在府里又多了两个健美的姑娘,身世也不错,很适合为你生下子 嗣。”他冷瞪着虹恩,她却痴呆地盯着桌上茶具的花纹。 “你真这么认为?” 这下换她无语。 “你真的愿意让我去抱别的女人,让她们代替你来生我的孩子?”她对他的在乎就这么轻微?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身为当家主母,就得为大局着想。“为了延续你们一族的血脉……这么做是应该的。” 连她都几乎听不见自己的低语。 他铁板似的大掌砰地一声愤击桌面,悍然起身怒瞪。“你如果真的那么为我的后代着想,为何拖到现在才讲?搞到情势无法遮掩 了才开始大方,叫我去上别的女人的床?” “我……之前都有暗示……” “你何不明示?!”一把怒火冲至他脑门。“为什么不对我直讲?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你威胁过我,如果我不会生,就要砍我的头……” 他恶狠狠箝起她低垂的小脸。“那你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跟我宣扬不孝有三的狗屁大道理?你不是该洗好脖子等我的刀子抹下去 吗?” “你到底在气什么,你何不直说?”她已经身心溃败到无力争辩的地步。 “那你呢?你直说你心里的话了吗?” “所以我才叫你去找别的女人服侍你,因为我永远也生不出孩子。” “你为什么要瞒我?!” 撼动屋梁的怒吼震碎她的灵魂。她想说,她真想冲到他怀里彻彻底底地倾吐。可是她不能这么任性、不能这么自私,她已经失去 了一个女人的天赋,不能再抛下一个妻子的职责。 “我知道……没有孩子的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我最难接受的不是孩子的事!你给我个理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瞒我?!” 因为一坦白,恐怕就会失去他的爱。她不想失去萨兰,宁可有一日没一日地瞒着他,也胜过他知道真相后,丢下她转身就走。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我也有我的自尊,这种事说开了,实在没面子。” “你为的就只是面子!?” 她的小手颤抖地蜷在床边,唇齿紧咬着拇指指甲。“你就只为这个烂理由要我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放我去她们的肚里播种?” 不是,不是这样。 “是吗,这就是你的想法?”他气得胸膛急速起伏。 “好,我去跟她们生孩子,我会一个个搞大她们的肚子!至于你,就继续死守你兰福晋的面子,清高一辈子!” 虹恩惊惶起身,想追上他甩门而去的暴怒身势,可是她的双脚动不了,动不了了。 这就是她日日夜夜最害怕的一幕,这就是她极力逃避的梦魇,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发生在此时、此地、在她眼前。这次她醒不来了,因为这不是梦。 他真的走了。 虹恩抖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无力地蜷下身子,像个小球似的缩成一团。翻涌的热泪滚滚而落,模糊了视线,扭曲了整个世界。 萨兰走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听到孩子的哭声,那种使尽全力、摧心裂肺的嚎啕哭声,像孩子突然被父母丢弃的哭声,那种一无所有、茫然惶恐的哭声。 她从没有那样哭过。即使被亲生父母抛下、被寄养父母转手,也从没那样哭过。因为生她的额娘告诫过她: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哭。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不知道,也感觉不到,只能听到。 有孩子在哭,完全崩溃地大哭,哭到倒嗓,哭到抽噎,却停不下来。 她整个人紧缩、紧缩、再紧缩,仿佛缩为母体中的一团胚胎。她瞳大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却有东西一直滚出来。热水,源源不 绝的热水,滚烫了她的眼、她的脸、她抽紧的小拳。 她只听见孩子痛切的悲嚎,那她的声音在哪里?她在哪里? “虹恩,虹恩!” 她在哪里?为什么会找不到自己? “虹恩,别哭,我不是真要离开你。” 有人用力地扳开她的身子,可是这样她会很危险,她不要! “虹恩!”焦虑的叹息满含疼惜,一个炽热的胸膛硬将她搂入怀里。 孩子的哭声疯狂嘶吼着,声嘶力竭地仿佛要抓住什么。哭得愈凶,一双铁臂就搂得愈紧,不让哭声像飘零无依的破纸片,风一吹 就翻飞到九霄云外去。 “虹恩,我在这里,我并没有离开你。” 粗糙的面颊贴着她的脸,心疼地吻着,低声地哄着。她无可自制地抽搐着,找不到自己在哪里。阿尔萨兰懊恼地咬牙低咒,猛地 打横抱起她,将她压入床褥,热烈而狂乱地吻着她,饥渴地撕扯着彼此身上的衣物。 他并非有意要将她逼到这种地步,只是气恼自己在她心目中究竟有多少分量。为何她能坦然大方地建议他上其他女人的床?她对 他就这么不在乎?他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她不想占有他、不需要他吗? 没想到转身口房见到的会是如此痛彻心扉的答案。她和他有着一样的恐惧,也一样地怯于坦白。 “虹恩。”他捧着她急遽咽咽的泪颜,一切言语全化做深切的吻…… 他不知与虹恩激烈纠缠多久,也不知释放多少回,只觉得暴风雨过后,一片宁静。他喜爱与她缠绵后的全然满足,喜爱枕着她馨 香的娇柔身躯,喜爱融化在她体内的感觉。很安全,很平静。 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 他紧紧环抱着她小小的身子,沉沦在被这双细弱手臂拥住颈项的甜蜜。可是…… “你在乎我吗,虹恩?”粗嘎的哑嗓透着隐隐的不确定。 她尚未自激情的游涡中完全脱离,犹自混乱地喘息。 “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叫我投入别人怀里?”他爱怜地拔着她汗湿的前发。“这么舍得,好像我在你心中算不了什么。” 她虚弱地咽了咽燥热的喉头,与他唇对唇地低语。 “我没有办法……给你生个孩子。” “你才十六岁而己、又不是六十岁,说不定只是经期比人晚了一点。” “万一我真的没办法生育呢?” 他看着她脆弱而焦虑的眼眸许久。“那咱们就做对没有儿女的神仙眷侣。” “你的后代呢?你承递祖先血统的使命呢?” “一切交由老天决定吧。”不知何时开始,他生命的重心已不再是遥远的过往情仇。“我若注定没有子嗣,再强求也没有用。” “可是……。”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吮着那份柔软红润。“我只要你的孩子,虹恩。别的女人生的,对我没有意义。” 她放任自己再一次陷溺他的拥吻里,心头的阴影像流云般点点化去。 “可是你有把我放进你心里吗?”他感觉不到。他知道虹恩爱他,但是爱得有多深?他不知道,他很意外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游移 的一天。 她娇弱而惹人疼惜地注视他许久,才凝聚起溃碎的话语。 “不要走。” 她不要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不要他投入别人怀里。 纵使他会耻笑她的自私,鄙视她的任性,她都不想再独自承受这个秘密。 “虹恩。”他冷着脸免倏地翻身而起,撑在她之上紧紧瞪视。“你在说什么?” 她战战兢兢得血液都快凝结,索性闭上双眼。 “我不要你离开我。”他突然捧起她小脸的蛮力吓了她一跳,严厉的神情更令她浑身紧绷。“萨兰……不要这样,你弄痛我了 ……”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我……你弄痛我了……。” “不是这个。”他不耐烦地急吼,“该死,快点!” 虹恩原本畏怯的双眸忽然晶灿起来。“不要离开我?” “再说一次。”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的渴求,心里像被一大团一大团的缤纷云彩充塞着,满满的,几乎填爆了她原本小小的、空虚的心。 “虹恩。”他劝诱着。 “我不要你离开我。” 他勾起了令人窒息的醉人笑容,“再一次。” “不了……这话讲多了好肉麻,你听过就算了。”她羞怯地嘟嚷。 “虹恩。”他咬牙威胁着将手向下探往她的脆弱瓣蕊。 “不要。”这回的恐慌可货真价实了。“别这样,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 “那你就乖乖地再说一次。” “我不要你离开我。” “再来。” “萨兰!快拿开你的手……。” “那你再说一次。” “萨兰……” 他满足地狡猾威胁,勒索她的乞求。呢喃千遍,也不厌倦。 ※※※ “那么萨兰现在是……‘里外不是人’了?”安神父试探性地问。 “嗯,里外不是人。”虹恩忙着帮他酿葡萄酒。 “他的敌人想拉拢他,他的朋友开始敌视他……”安神父思索一阵。“那他最近在做什么?还在为那个少女阵残害无辜?” “他没有残害任何无辜。”她坚定地搬起一小缸果子。 “除了少女阵,他不再接受'四府'任何任务。” 既然不被人信任,付出再多心血也只会使自己倍受质疑。 “所以他就自由地放手去做他的事。” “什么事?” “行侠仗义。”她笑得好骄傲。 安神父听不太懂,但看她的笑容,知道是好事,也跟着开心起来,和她一起将东西搬出去。行经大厅,她被门前一群女教友的争论吸引。 “怎么回事?” 女教友们尴尬而羞怯地指着教堂门口的俊秀身影,七嘴八舌地抢着说明。 “喔……”她愈听愈混乱,干脆直问那名高挑的陌生男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安神父谈谈。” “可是今天是女教徒们傲弥撒的日子,不方便让你进来。” “我有急事。”他温文的表情微有焦虑。“十分重要的急事。” “这……。”虹恩为难了。 “我若非有要事相求,也不会挑在这么个不恰当的日子。” 她看看这名男子,眼中的恳切很是真诚。“那你等一会,我替你叫安神父过来。”随即使热心地快步向大厅深处的人影走去。 “安神父,有位男子……。” 背对教堂大门的虹恩看不见陌生男子阴冷的眸光,不知道他已朝着她的背后伸出修长手指。他指尖猛然一弹,远处的虹恩立刻如 被人用刀狠狠捅进去,当场向前伏倒在安神父身上。 “虹恩!”安神父看见虹恩顿时流出的大量鲜血,吼得几乎失声。 门口的教友们也吓得花容失龟,四处逃窜。 “虹恩、虹恩!”安神父慌乱地拍打她惨白的小脸。她还有气息! 她痛苦地在他怀里皱起小脸,几乎昏厥。“好痛……神父,我好痛……” 究竟是什么武器伤到虹恩?伤口在哪里?为何会涌出如此惊人的鲜血。 “快到兰王府叫人来,快!” 安神父在教堂呐喊的同时,元卿正和“四府”的另一名贝勒重新筹画著少女阵。 “我之前布的阵,死角定在兰王府,所以府里若有任何不详的动静,我完全侦测不到。”元卿在自家花厅的圆桌上,以清水画着 法阵。 “何以突然想转移方位?” 元卿茫然凝视桌面。“直觉。” “你觉得兰王府有问题?” “从一开始就有问题。照我排的法阵,应该不出六个月就能抓到紫微中宫的下落。现在都拖了九个月,砍了九个人头,却还找不 到任何蛛丝马迹,很不对劲。” “紫微中宫?” “就是将会统御‘四灵’,纵横天下的十六岁少女。”元卿在四个方位上以清水点上咒语。“我要的,正是她的头!” 就在他完成法阵最后一笔的刹那,桌面爆出激烈阵光,轰地一声,整个桌面猛然起火。 “元卿!快闪开。”他睡着双眼呆坐原地,视而不见地望着烧为一片火海的桌面。 “你在楞什么!”那人愤而将他拖离凶烈翻腾的火焰。 “来人!快拿水来!”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吞噬整张硬实木桌,卷向四面八方,迅速扩张领域。 “元卿贝勒!”闻声赶来的仆役被厅内的景象吓住。 “这……怎会起这么大的火。” “快传云板,这火来得不对劲!”那人吼着下令,同时强架着元卿出去。 云板深沉刺耳的击响立刻惊动整座府第,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登时赶来扑灭已然吞没整间华丽厅堂的烈焰。 “你在搞什么,元卿。”那人忍不住低咒。“为什么弄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火?” 元卿恍若神游大虚,脸色一片空茫,不动不笑,不言不语。 “元卿?” 他沉寂良久,听着众人急忙救火的纷扰,缀缀低语—— “我——找到我要的人头了。” 第九章 阿尔萨兰守在沉睡的虹恩身边,仿佛失去灵魂的空壳。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是,虹恩没受伤?” “完全没有。”月嬷嬷冷然回应安神父。 “可是她流了一地的血——” “那是她天癸来了的关系。”她不耐烦地解释。“就是女人的生理期。” “但虹恩说她没有生理期,怎会一下子流出像流产似的大量血迹?” “因为她的穴道被人打通了。”阿尔萨兰将脸沉在双掌中叹息。安神父不明所以,但感觉得出阿尔萨兰面对的重大打击。 “有人……可能在虹恩小时候就替她封死了穴道,让她的生理期无法来临。而教堂那名陌生男子的一击,正是准准地打通了她后 腰上被封死的穴道。” “怎么打通的?”安神父不解。 “只要一颗小石子就可以办到。”月嬷嬷阴沉地凝视虹恩。“兰福晋醒了。” “虹恩!”阿尔萨兰心疼地坐在床边轻抚她的脸。 “我……怎么在家里?”她迷迷糊糊地环视四周。 “你的天癸来了。” 她在阿尔萨兰扶她坐起的势子下一楞。“我……我的天癸来了?” 感觉到她在坐起动作中下体的不适与怪异感,她整个人惊呆了。她的生理期来了,她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成熟的女人了? “萨兰,我……。”她突然惊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无法控制几乎喜极而位的神情。她现在是个真正的女人,她可以怀孕,可以拥 有萨兰的孩子,可以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他们俩的家庭。 她再也忍不住笑着让泪水奔流而出。 “萨兰,我的祈祷应验了,我可以拥有我们的孩子!” 她激动地在他怀里又哭又笑。“拜托,千万别让这是一场梦,我愿意用我的命来交换,让它变成真的!” “你的确得用你的性命交换。” 虹恩在他这句冰冷的回应下停住欢笑。他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萨兰,你……不高兴我可以拥有我们的孩子吗?”他不回话,只是颓废地望着她,宛如失去一切希望。 萨兰看她开始被凝重的不安感染。望至一旁的月嬷嬷和安神父时,惶恐的压力逐渐袭来。“你们是怎么了?不祝福我的天癸终于来了吗?” “它不是自然来,而是被人破解。”她紧张地望着萨兰怪异的肃杀语气。 “你小时候可能被人封住穴道,使天癸不到,早上教堂里那名陌生男子的突袭,正好打开了你被封死的穴。” “所以我的经期就来了?”她认真地凝视他。“这不是很好吗?说不定我还得谢谢那个人。不过为什么要封我的穴,是谁封的呢?”这样整人,未免无聊。 “虹恩,你确定你没受伤吗?”安神父仍放心不下。 “你昏倒之前明明说你很痛,是不是背后被人袭击的部位受伤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笑着解释,原来他们在担心这个。“我不是被打中的地方痛,是头很痛。那时候突然头前痛得像被千根 针札到似的,差点痛裂了脑袋。” 她原以为大伙也会轻松一笑,可是没有,他们的表情反而使室内气氛变得更寒冷。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萨兰落寞地凝望她许久,递上一面小镜。“看看你头上疼痛的部位吧。” 她迟疑着,张望他们好一会儿才怯怯接过镜子。今天大家是怎么了,喜从天降的一刻,竟然个个像要办丧事似的。难不成天癸一 来,她就丑成了大妖怪? 这么一想,她在翻过镜面之前倒真有些害怕。光洁镜面翻转的刹那,她倏地闭起双眸,而后才敢慢慢打开。 没有变成丑八怪,也没有变成大妖怪,没有一下子变得特别成熟妩媚,也没有失去以往的娇美风采。只是眉心多了一颗痣,一颗 殷红如血的痣。 “这是什么。谁替我弄上去的?”擦不掉?那这就不是被人涂的了。 “这是印记。”月搅嬷接口。 “什么印记?” “好比有的人小时候有跆记,长大后就会自然消失。而你的印记则是在长大成人之后,自然浮现。” “是吗?”她好奇的盯着那颗鲜丽红痣,愈看愈有趣。 “挺可爱的。” “虹恩,还记得元卿的少女阵吗?” 萨兰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啊,这次应该是我上第十位少女子吧。可是现在离朔日不是还有好一段日子吗?”他只在每月朔日才 替少女阵出任务。 “还记得我斩杀的都是什么对象?” “不就是什么年方十六、痣在眉心的……。”一阵顿悟赫然穿透她身体。年方十六、痣在眉心的少女? 她下意识地颤抖抚向自个儿眉心。 她是年方十六,可是之前她并没有痣在眉心。“这……是有人恶作剧的吧。”她僵硬地笑着,像要袜掉一粒污点似的擦着眉心。 “不是恶作剧,是有人以周严的计划暗暗封住你的印记,不让人识破你的秘密。”“我……我的秘密?” “你将是统御'四灵'那群乱臣贼子的中心人物。” “怎么可能,我根本……我甚至完全不明了'四灵'究竞是什么,怎会统御他们。”“这到目前为止,也仍是个谜。”月嬷嬷说道。“但依据元卿的盘算,你终究与他们脱不了关系,迟早会影响大局。” “所以要杀掉我?”虹恩艰困地强颜欢笑。“我……不可能的,你们想也知道我没那个能耐。” “或许吧,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少女阵为的就是要取下你的脑袋。”阿尔萨兰的话比刀锋更加犀冷,划过她心口。 “不一定是我啊,天底下多得是痣在眉心的少女——” “可是有几个会像你一样,被精妙的巧计层层守护着?” 虹恩浑身发冷。“这……只是巧合而己。如果这真是种守护,为什么现在会突然破解,不再守护我了?” “也许的确是巧合,也许是你的守护者改变心意,有很多种可能的也许,但都改变不了事实。” 她就是萨兰要斩杀的少女! 虹恩无法接受事实地楞着,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萨兰、安神父、月嬷嬷,看来如此熟悉的人,一下子全变陌生。为何一觉醒来,物是人非,整个世界彻底翻复? “你是说,你要砍我的头了?”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并没有从自己颤抖的唇上听见任何声音,萨兰也没有任何反应。 “萨兰。”安神父实在不忍看虹恩被吓坏的模样。“你不会斩杀虹恩,对吧。” 他不回话,始终盯着她,仿佛面临与她诀别的刹那。“你不会的!”安神父甚至带有谴责的意味。“你不是说你其实并没有残杀 那些无辜少女吗?你当然也就不会杀虹恩。” “我会,她就是我真正要砍的唯一脑袋。”虹恩眨着无法回应的大眼,感觉自己在逐渐冻结。她的血液冻结,浑身动弹不得;她 的肺冻结,无法呼吸;她的心冻结,无法感应。 她完全沦陷在扭曲的异境里。 “你唯一要砍的脑袋?那你之前砍的算什么?那些无头女尸的脑袋在哪里?”安神父忍无可忍。 “在我身上。” 一时间,安神父还以为这是汉文的某种成语。他听得懂,却无法理解。 “她们的头,一直放在我身上。” 萨兰空茫地凝视着虹思,由衣襟里抽出一张如信函般的符纸,朝下一倒,掉下八、九个白纸剪成的小小人头,颈口边都是俐落的 刀削痕迹。 “这……这些是……”安神父和月嬷嬷都呆住。 “这就是元卿布的阵。” 阿尔萨兰砍的全是纸人? “衙门仵作那里的九具无头女尸又是怎么回事?那些可是货真价实,由多名仵作亲手检尸的血肉之躯啊!”月嬷嬷惊叫。 “元卿布阵的关键很简单,就是不要相信你的眼睛。”萨兰冷道。 “那……,你也可以用这个方法保虹恩一命。”安神父虽不赞同这些奇招异数,但眼前救人要紧。 “我能怎么保?现在连我们都确知虹恩就是该斩杀的目标,元卿岂会不知道?”阿尔萨兰终于火气爆发。“如果我有办法,我会不救她吗?你们谁有更好的主意,你们来教我吧!” 他愤恨的击掌打得桌面杯碗叮当响,恼怒的身影背着大家,气焰逼人。 虹恩的心被他的怒火消融,化为一股暖暖热流。 萨兰不愿杀她,舍不得杀,却不得不杀。如果他对她没有感情,就不会如此痛苦;如果他够狠,就不会有这些挣扎。 “若我真的注定得被斩首,我会根庆幸你就是那名刽子手。” 萨兰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似地回头,攒眉瞪视。她与他对望,望人彼此的灵魂,犹如面对着镜子。她的心底映着他的孤单,他的灵魂映着她的脆弱。 “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成为你的妻子后,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我……有自己的家、有亲人、有朋友,还有了可以生孩子的梦想。”她硬生生地扬起坚强笑容。 “就算现在就离开人世,我也没有遗憾。我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虹恩。”安神父无法忍受。“别说这种丧气话,事情还没有走到尽头,多得是转目余地,不要就此放弃希望!” “事情哪还有转圜余地!都已经摆明了王爷除了杀她一途,无路可走。”月嬷嬷低喃。 “你可以不杀,你可以带着虹恩逃!就趁现在事情尚未闹大,赶紧带她逃吧。” “没用的,安神父。虹恩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笼罩着整座京城的阵法结界。”萨兰痴望着榻上脆弱的小身影,“我若不杀你, 死的就将是元卿。”。 “兰福晋是你的妻子,你当然舍不得,可元卿那只狐狸又不是你什么人,还顾忌什么!”月嬷嬷巴不得砍了那家伙。 “他救过我一命。”萨兰坚定地向虹恩声明。 虹恩深深地望着他,缓缓放下了所有怯、扰虑,绽放令他为之目弦的笑颜。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在她眼中看见崇敬的光芒,仿佛他是高贵圣洁的英雄。她的引以为傲,她的痴心仰慕,全都毫不保留地展现在 那双晶灿大眼中。 他的意识差点被胸中一波波热澜溺毙。从没有人给过他如此珍贵的无形冠冕,也没想过这徽不足道的眼神会带给他这般强烈的冲 击。 虹恩,虹恩! 他亟欲搜寻适当的字眼,告诉她他此刻的感觉,可是他该怎么说?他要说什么?那份意念隐隐约约,无从捕捉。 “难道虹恩真的非死不可吗?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安神父的感叹打醒他的心。 “最能保护她的就是兰王爷,偏偏非杀她不可的也是兰王爷。”月嬷嬷无奈哼笑。 “还有人可以保护她。”萨兰一句话楞住所有人。虹恩痴痴等着他的下文,那份全然的信任、全然的依赖,让他紧握铁拳痛下决 心。 “你回克勤郡王府去吧。” 她有如当场被他一斧劈为两半。“你……要我回去?” 这就是他的答案? “她娘家有能力保护她吗?”安神父怀疑有人能与萨兰的身手相抗衡。 “她娘家那窝鼠辈或许没本事,但她大哥的能耐,绰绰有余。” “我不去!”虹恩坚决声明。 “虹恩……”安神父婉转相劝。 “我嫁进来之后,就是兰王府的人。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没别的地方可回。” “别在这时跟我耍脾气。”萨兰渐渐沉下脸色。 “我不要靠别人保护,我要跟你在一起。万一……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最后一刻只想要你陪着我!” “你除了顾虑自己的感觉,也想想我的立场好吗?”他咄咄逼进。“你要我如何天天面对一个会死在我手里的人?你要我如何杀自己手无寸铁的妻子?” “可是……我不要离开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任性。”他的暴喝震得她整个人一跳。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抖着小手强作镇定。 “可是患难夫妻,就是要在一起,才能共渡难关。我不能丢下你一人去面对……” “你如果真为我着想,就该尽快赶往克勤郡王府,别扰乱我的立场。” “我没有扰乱……。” “你既是我妻子,又是我任务上的眼中钉,是我必须斩杀的对象,又是我非得保护的人。你说,我到底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你的处境很为难,可是……。” “我从你醒来的对候就想问你,你的出现到底是不是某种刻意的巧妙安排?” “萨兰?” “这如果全是巧合,未免巧得太离谱。如果是预先筹划好的计谋,则真的十分高明。能把我逼到今天这种两难地步的人,我实在 佩服。”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为什么我要娶的人会临时更替,为什么我会娶到一个被人暗中掩饰身份的奇怪少女,为什么我会这么凑巧地娶到我最该杀的 人,你不觉得巧合太多了吗?” “萨兰……。” “你的出现让我想到一句话:愈是危险的地方,愈是安全。我觉得隐隐之中似乎有某种计谋,正是跟着这个方向走。所以你会被 嫁到这最危险的刽子手之家来,因为这里最安全。” “我知道你只是想逼我回去,但……” “是不是有人料准了我绝对对你下不了毒手,恩!你是不是也为了这个目的而拼命引诱我,制造我的不忍心?” “我没……” “虹恩,巧合是当然的,但过多的巧合,就象征着某种阴谋。” “别这么说!事情……” “你最好暂时离我远点,让我重新思考这整个骗局。你在这里,对我只是干扰。或者这正是你执意留在这儿的目的?” “我不要回去,你骗不了我的,我就是不回去。”她强硬地哽着喉头瞪视他。“你是故意用话欺负我,我不会上当,我绝对不 走。” 纵使她眼眶满是被他刺伤的水光,依旧死守立场,坚持不退让。 “你留在这里除了带给我庥烦,还有什么作用?” “就算我没用,你不想看到我,我还是不走。” “你为什么这么惹人厌,一定要黏人黏到这种地步?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 “我发誓我绝不会打搅你……” “我突然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一再被人转送。说是逃避官差查缉也许只是个借口,受不了你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才是事实吧。我甚至 现在就有这种感受。”她完全怔住,被他击中最脆弱的部分。 “虹恩,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每次被送走之前,都这样死缠着人家不放?”他眯起残酷的质疑双眸。 她失去意识地呆呆瞪着他,耳边逗荡着童年的哭闹不要把我送走,我会乖乖做你们家的女儿!我发誓我会乖!我不要走! 几乎每次被寄养人转手,她每次都会如此拼命恳求。每个对她温柔的家庭,最后都以残酷收场。 让我留下来,我不要再被送走了!我会乖乖的,让我留下来! 凄厉的孩童哭喊冲破回忆的屏障,捣毁她小心翼冀的刻意遗忘。萨兰为什么要把这些挖出来?为什么要重新在她的伤疤上补一 刀? “你是不是每次都在收养期间热心地装乖假巧,好在人家家里窝下来?” “你是不是总把人家搞得很受不了?” “你是不是被送走时都会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是不是每回都不择手段地拼命委曲求全,让自己被留下来?” “你是不是老拿这套死缠烂打的功夫和一厢情愿的想法,逼得别人烦不胜烦?” “虹恩?” “住口!”她疯狂地哭喊着,冲到萨兰身前狠捶猛打。 “你是故意这样说的,你只是想逼我走!你住口!” “你干什么?”他厌恶地一把推开,她却又打回来。 “你又不知道我过去的事,凭什么随口乱说!你根本是在胡说八道,我才不听你的!” “虹恩!”他恶狠狠地抓住她的狂乱小拳,凉凉一笑。 “何必这么反应过度?难不成我全说中了,嗯?” “住口!我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听。” “看来我说对了。” “不管你怎么讲,我都要留下来!我不走!” “真是丑态毕露,也难怪你会一再被人送走。” “住口!”她狂喊着,泪水糊乱整张脸。她无力地垂头滑坐在地上痛哭,两手却仍高高地被他箝着。 是的,丑态毕露,她活像一条邋遢的狗,什么招数都使尽了,仍得不到任何一家收留。一家接着一家地转手,她一家接着一家地 哀求。她以为这一次不会再被送走,永远都不会了。 她恨萨兰,为什么要这样践踏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狠狈地哭着。这是她的家,她不应该会被送走! “虹恩,别这样。”萨兰蹲跪下来,捧起她的小脸吻啄安抚,“你总得面对现实,这没什么好哭的。” “我不走,我不走。”她凄楚地哽咽大喊。 “我知道,就像你以前说的,你每到一个新家庭,就好像有份使命,得为他们做点什么。你在我这儿也是,你为我做了许多许 多。”他轻声呢喃着,环抱她的小身子摇着拍哄。 “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我们的家。” “我知道。”他以脸颇摩掌她泪湿的容颜。“你的确是个可爱的天使,用小小的使命改变这个家。可是,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她猛然自他的温柔中挣脱,愕然瞪视。 “别激动,我说的是暂时,所以你还是有机会回来的。”他善良地勾起嘴角。 “我不要。” “虹恩。” “不管你说什么,我的答案都是一样。” “是吗?这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记得你在新婚之夜欠我一份人情吗?” 神警戒地带泪看他卸掉伪装的硬面孔。 “现在是你还我这份人情的时候了。”他粗暴地箝住她的双臂逼近他的切齿。“你当初已经答应会信守承诺,现在就做给我 看。” “萨兰?” “给我滚出去,永远都别再踏进我兰王府一步!” ※※※ 事实证明,阿尔萨兰的顾虑是对的。 虹恩被确认是少女阵斩杀的目标后,兰王府立即被御猫的人马接收,监控每一个管道,搜查相关人等。江湖上甚至私下流传,活捉虹恩者,重赏五千两。 “虹恩,有个叫月嬷姨的人偷偷来探望你。”禧恩带者老妇一块下到密室里。 月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虹恩会被她娘家藏在这种地方。 “你住这里?回娘家这些日子以来,都住这里?” “月嬷嬷……。”虹恩尴尬地请她坐下喝茶。 禧恩房里的地下密室,原为储物之用,四面是墙,阴冷黑暗。里头仅有一张简陋的床、暂当小桌用的大衣箱,凳子两张,油灯一 盏,别无长物。 “外头风声再紧,也犯不者把你像关犯人似地藏着吧!”月嬷嬷恼火怪叫。 虹恩马上比个赎声手势。 “月嬷嬷,我额娘这么做不是为了防外面追捕我的人,而是肪我大哥。” “你大哥?不正该是他来守护你吗?” 虹恩苦笑。“正好相反,我甚至不能让他知道我就在府里,省得他拿我去威胁萨兰。” “他不是你大哥吗?” “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虹恩茫然凝视烛火。 “萨兰说对了,我错嫁到兰王府的事,的确是件阴谋,只是我自己不知情。” “什么?” 在一旁沉默的禧恩不自在地咽咽口水。 “是我回来之后,额娘和禧恩姊勉强告诉我的。”否则她们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能让大哥发现她存在的理由。 “她们怕大哥拿我当对付萨兰的工具,所以干脆设计让我嫁过去。正如萨兰所说,她们的确是抱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念 头,才这么做。” “嗯。”月嬷沉吟。“我看她们不只怕你大哥拿你当对付兰王爷的工具,也怕你沦为'四灵'攻击'四府'的武器。” “什么?” “没什么。”反正太复杂的事这娃儿也听不懂。“说回代嫁的事,虽然她们设计你成为新娘,你大可抵死不嫁啊,干嘛任人摆布?” “这……” “因为我们早看透了虹恩的性子,料准了她一定会挺身而出。”禧恩插嘴。 “是啊,这就是家人,利用得还真彻底。”哼! “月婶嬷,别这么说,她们这么做完全是为我好,我很感谢她们。如果不是这项安排,我可能永远都不认识萨兰,永远都……” 虹恩突然说不下去,小手抵在嘴前。不断眨巴的大眼,似在阻止什么决堤而出。 月嬷嬷斜看她许久,受不了地一叹。 “问吧,何必再闪闪躲躲呢?” 虹恩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怯怯开口,“萨兰……好吗?” “糟透了,不然我干嘛冒险跑来。”不等虹恩追问,她直接招供。“现在兰王府简直可以改叫御猫别馆了,到处都是御猫的人 马。二总首和府里那帮死忠于王爷的人,甩都不甩他们,就被遣散出府。” “萨兰呢?他怎么样了?” 瞧她急的!“已经不拄兰王府了,现在成天潦倒在西郊一间破庙里。” “为什么?”虹恩的心儿乎拧碎。 “'四府'不信任他,不指派任何任务给他,这么明显的排挤,他哪还忍得下去!” 虹恩呆楞地僵坐椅上。分别的这段时日,她在这儿备受保护,他却得面对外头的狂风暴雨,无处可躲。 “其实王爷也用不着自暴自弃,江湖上有多少人重金等着他接下委托,二总管他们也在等他重新登高一喝,让他们继续追随。可 王爷不知怎么着,一直颓废,万念俱灰了似的。” 一道热泪倏地划下虹恩脸庞。为了苟活,两人不得不分离,结果竟成了一种折磨。 “我一直觉得是我害了王爷。”月嬷嬷沉重说道,“他是因为收留我,才连带受到朋友的怀疑。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的,尽管说,我舍命奉陪。” 虹恩破涕为笑。“不用舍命。” “兰福晋?” “只要带我去见萨兰就好。” ※※※ 当阿尔萨兰在暴风雪席卷京城的夜里,看见虹恩出现在残破的小庙,不禁猛然再灌一大口酒。 他经常可以看见虹恩的幻影,只是今日的幻影有着温暖的手心,轻抚着他满是胡碴的脸颊不断轻笑着,脸上却挂着泪。 “你不要命了,来这里做什么?”他颓然瘫在角落,被烈酒泡哑的嗓子满是疲惫。 虹恩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小小的力量将他紧抱在怀。娇弱的馨香环绕着他,令他不自主地痛苦回搂着。言语已是多余,萧条的蔽 庙只闻凄厉风声,将两个孤单的灵魂围困在雪夜里。 突然间,阿尔萨兰狠手推开她。 “回去!谁让你跑来这里!”他怒斥,仿佛忽而由醉中清醒。 “萨兰……” “不要跟我罗唆,滚回你家去!”他粗暴地拖着她起身。 “我已经回家了,我的家就在这里。” “别跟我胡说八道,滚!”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滚!”他一个使力不当,虹恩当场摔倒,擦破脸皮。他既懊恼,又心疼。想出手,又觉得不该软下态度。想挽留,又不得不考 量她的安危。千头万绪,全由一个愤恨的低吼结尾。 她自己爬起来,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良久。 “萨兰,我已经由安神父施洗,成了女教徒。” “关我屁事!” “萨兰,你知道吗?”她不为所动地甜甜笑道。“如果我们照洋人的方式在教堂成亲,我们就必须宣誓。” 他蹙紧极度不悦的眉头,怒视跑到他前头的小人儿,任她将他厚实的巨掌分握在手中。 她在干嘛? “你假装这里是教堂……。” “我没兴趣跟你玩游戏!”他猛然甩开双手,震退虹恩。 她不死心地笑着走向他,再次牵起他的手。“你假装这里是教堂,安神父就站在我们前面,我们在圣坛前——”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他像受不了她碰触似地厌恶抽回手。“事实证明,你确实是有预谋地嫁给 我。你的任务若是分化‘四府’,恭喜你,你彻底成功了,‘四府’之中已经没了兰王府!” 她坚强地撑著笑容,却不知该如何掩饰嘴角的颤抖。 “你还想要什么?要我做你的侍卫,保护你的项上人头,还是想从我这儿探查'四府'内幕,或是专门来看我有多落魄!?” 她突然忍不住掉出眼泪,却咬紧牙根不让情绪涌出来,努力挤出微笑。 看她哭笑交融的可怜神态,他的心揪成一团。他为何要对她残忍?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一面对她,总会情绪失控? 他闭眼深叹,语气中满是无奈。“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萨兰,你假装这里是教堂的圣坛前,安神父就站在我们旁边……”当她再次牵起他的双手时,笑容完全崩溃,泣不成声。 他鞋静地看她强自从抽噎中恢复平静,看她竭尽全力地扬起笑容。 “假装我们……正要结婚。”她成功地克服了一个哽咽,轻柔一笑。“然后我们就要宣誓,回答神父的问题。”她沉寂好一阵 子,仿佛在默祷,祈求勇气。 “安神父会问我:虹恩,你愿意嫁给阿尔萨兰,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他吗?我会回答:我愿意。他又会问我,虹恩,你愿意 无论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乐、贫穷或富足,都一样爱他、伴他、安慰他,一辈子相互扶持吗?” 他愕然看着她坚定不移的凝眸。 “我会回答:我愿意。所以,我来找你;所以,我在这里。” 他不敢相信地痛苦闭上眼眸,几乎捏碎握在他掌中的小手。她冒着大风雪来,冒着生命危险来,就只为了告诉他这些话,就只为 了传达这份小小的力量。 “然后安神父也会以同样的问题同你,你会回答什么?” 他无法睁开眼,只能不断地咽着喉头。 “萨兰?” 他几乎承受不住内心的汹涌狂潮。“我愿意。” “好,然后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他没有吻她,而是猛然将她紧紧押入怀中,用力得几乎要将她融为自己的一部分。他不要虹恩看到此时的他,不要她听到此刻的 他,他身上无法自制的颤抖,却说明了一切。 她任他搂着,与他孤立于滚滚红尘中。屋外溢漫白雪,冉冉物华休。 相拥许久,方闻她细语悠悠—— “萨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头吧!” ※※※ 朔日子夜,兰王府内灯火通明,阿尔萨兰横抱著熟睡中的虹恩仁立大厅。 当他和虹恩在破庙中被捕时,即被囚禁于府里,直至行刑这日。御猫照阿尔萨兰所要求,给虹恩最尊贵华艳的衣裳,将她扮成最 隆重的盛装模样。她安然沉睡在萨兰臂弯里,娇美的睡颜惹人爱怜。 “为何要对她下药?”御猫冷睬。 “别让她在惊恐中离开人世。” 御猫低笑。“是别让她看到被你亲手斩杀的景象吧。” 如今的阿尔萨兰仅是一头无路可退的困兽。一切的希望全成绝望,除了被逼上他们替他铺好的路,别无他途。 “萨兰,如果你无法下手,不必勉强。”元卿低喃。 “我不会让任何人碰虹恩。我宁可亲手斩,也不用你们多事!” 元卿只是挑挑眉,不多做表示。 他苍茫环视四方,四、五十名侍卫团团守在大厅外。他可以带着虹恩杀出重围,逃到天涯海角,但能逃多久?又岂能丢下自己救 命恩人的生死于不顾? “我明白你在我和虹恩之间不得不痛下抉择,我为此也深感抱歉。” “我不需要这些无意义的言词。”萨兰悍然截断元卿。 “真要表示歉意,拿出实际行动来!” “除了放过虹恩这一项,我定会尽力做到。” 萨兰愤恼地磨着牙根。望向虹恩的睡颜时,好不容易痛下的决心差点瓦解。 “我要自由。” 元卿微怔,御猫则傲然不屑一顾,不耐烦地盘算着时辰。 “不管‘四灵’或是‘四府’,我两边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触。我只想过我的日子、做我的事,过往恩怨就此一笔勾消,从此你我 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元卿沉寂许久,才轻揉着额角开口,“你是打算与我们彻底了断了?”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慈悲。”萨兰眯起寒冽狠眸。“否则杀妻之恨,教我怎么忍!?” “其实你不必亲自动手——” “不是杀了自己的妻子,就是毁了自己的朋友。你给我这样的绝路,还想施舍什么顺水人情!” 元卿隐然动怒。“听来你的不幸,似乎全是我造成的。” “至少你是最大功臣。”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森然一笑。 “他要走就让他走,天下好手不独他一个。”御猫轻哼。 “除了还我自由,我要你就此终结少女阵,停止这个荒谬的邪门歪道。” “等你砍下虹恩的脑袋,阵法任务自然就终结。” “我不要它自然终结,我要你亲手将它终结,以示诚意!” 元卿阴沉地搭起十指。“很有趣的条件,似乎其中可以玩不少把戏。” “你自己决定。因为我不相信你,正如你不相信我。”萨兰强势主导。“你答应,我们就照原计划斩了虹恩,同时还我自由,终 结少女阵。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带虹恩走,你的死活,恕我无法干涉!” “元卿,子时已近三刻,时辰所剩不多,该动手了。”御猫提醒。 “或者还有第三种办法。”萨兰说道。“你现在就收了少女阵,如此你不会有生命危险,虹恩不必被斩首,我不用在两难中做抉 择。三方全胜,何乐不为?” “不可能!”元卿的重喝连御猫也为之一楞。追了近一年的重要关键,如今近在眼前,怎能放手。 “你为何要做此无谓坚持,元卿?” “我有我的理由。”他不再跟萨兰牵扯。“你的条件,我接受。只要你怀里的人头落地,我立刻终结少女阵!” “只要我怀里的人头落地——” 府邸后方隐然传来的嘈杂声分散了大厅的凝重气氛。 “出了什么事?”御猫立刻质问侍卫。 “似乎是后方失火。”有浓浓黑烟燃起。 “萨兰。”元卿低斥。 萨兰痛苦的闭上双眸祈求。如果有奇迹,请就此发生,如果世上真有公理,请伸出援手。他原本不信佛,此刻却衷心恳求。 “你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御猫残酷逼近。 阿尔萨兰不得不将虹恩置于椅上,仰着纯美无邪的娇颜,看不见一切丑恶,听不见一切污秽。 “贝勒爷,后厅被人纵火,火势愈来愈大,恐会蔓延至此,请尽快离去。” “你们就不会派几个人去灭火吗?”御猫痛斥。 “没方法,因为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前门阻挡宫府的人马侵入。” “宫府?”所有人皆调过视线一怔。 “克勤郡王府的大贝勒率众多官兵,打算强行攻入,说是有确定证据证明今晚在此将有少女断头。” “该死!”御猫突然明了这些乱子是谁惹的。“我早该先宰了月嬷嬷那老婆子。” “阿尔萨兰!”元卿冷然一喝。“别忘了你的任务!” 一把沉重大刀霍然出鞘,散放冰雪寒光。刚猛的刀身嚣张宣示杀人无数的气势,噬血的阴气浓烈地弥漫大厅。 过去他用这把刀斩好除恶,今日却要用它手刃虹恩。 “贝勒爷,浓烟已经漫过来了,请速速躲避。” “你还不快砍了她的脑袋!咱们砍了就走,照你说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御猫怒骂。 元卿同时在地上四方定阵,以花瓶内的水画上咒文。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元卿一句刺中萨兰要害,他盯着虹恩,手心一片湿冷。怎会如此?他见识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会在此刻犹豫不决? “我会的,我会亲手砍了虹恩。” 元卿却听出其中的不舍,一比手势,御猫立刻拔刀备战。 “子时就快过了,你还要拖到何时?” 萨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头吧! 可是面对这张挚爱的容颜,他该如何下手? “阿尔萨兰,你死期到了!”大贝勒霍然突围冲入,双方侍卫立即拉开混战,御猫登时飞刀攻向阻挠者。 “快动手,你这白痴!”御猫凶狠地边战边骂。 “你敢动手伤了虹恩,我马上挖了你的心肺!”大贝勒已然弃王法于不顾。 “阿尔萨兰。”元卿再一次警告。 他愤然扛起大刀,咬紧牙关挥扫向虹恩颈际。 萨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 剧烈的怒吼震动整座大厅,萨兰猛然收劲,将刀势转扫至地,重重切入地砖里。 “我不能杀虹恩,我不能!” 一道闪电般的冷光猝地由后方切入,俐落狠猛地将椅上沉睡的容颜扫落。头颅飞旋之际,于空中洒下一弧红雨。 “虹恩——” 大贝勒疯狂嘶吼,冲向身首分离的小人儿。 浓烟雾时由后厅扑往前方,凶猛冲入混乱的厅堂。御猫优雅冷冽挥甩刀上血迹,重声下令:“撤!”任务终结。 ※※※ 整场血腥混战,三日之内即干净收尾。原本足以将元卿与御猫两贝勒逮捕治罪的少女断头事件,却因九具无头女尸竟化为一堆白纸,无法定案,九名少女也已莫名其妙回归各自家中,带来不小骚动。 一件离奇血案,乌龙收场。 唯独在兰王府斩杀的,是货真价实的少女。经仵作检尸,竟也无法将御猫治罪。因为尸身在被斩杀之前,己身亡近三个时辰,却 状若沉睡。御猫斩的是死人,而非活人,如何定杀人之罪? 最切身的当事者阿尔萨兰,早在那日的混战消失无踪,下落不明。重重疑点,无法勘破。直到元卿蒲地顿悟其中巧妙,发觉被人 摆了一道,不禁大笑,因为他终于想起一项重大疏漏—— 月嬷嬷的众多江湖把戏中,尤其擅长易容术。 果然,御猫在那颗虹恩脑装底下,剥出了张陌生的脸皮。也许是被买来的尸体,也许是被盗来的尸体,结论都一样:她不是虹 恩。 不论“四灵”或“四府”,双方激战的人马全栽在一个小女娃手上。 尾声 几番春秋过后,风雨平息,安神父才收到远方辗转托来的书信。展信之际,有青山气息、流水气息、飞云气息,以及重峦叠翠间隐约传来的神仙笑语。 “夫人,像你这般国色无双的女子,埋没在此深山里太可惜了,跟我一起下山闯荡江湖吧。”一名十一、二岁的俊丽少年诚挚邀约。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对江湖没兴趣。”美艳绝伦的妇人委婉一笑,继续分类手中药草。 “这种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你舍不下那名大熊似的鲁男子?” “是啊。”她笑得好不甜蜜。 “那种人有什么好的!空有个大块头,粗暴无礼,倔傲蛮横,动不动就以欺负你这弱女子为乐,一点都不懂得伶香惜玉。” “请别这么说,他是我丈夫。” “可是,像你如此心思细腻的女子,需要的是细致的呵护和关爱,他做不来的。” “我没那么娇弱。”她笑笑。 “你别怕,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他欺负。你就跟我走吧!” “小子,如果你敢再勾引我老婆,脑袋掉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巨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厅内,其后跟随着两名十四、五岁的绝俊 少年,哼声讪笑。 “这家伙又来了,动不动就拐人家老婆。” “这种烂招,打从我不做奶娃娃后就不玩了。看他都多大了,还在耍这套。” “你们……”小少年气涨了俊脸,“我才不跟你们这两个莽夫一般见识!” “额娘,我今儿个练功时被阿玛一掌攻到胸口,疼死我了。” “我也是,我的左臂差点被阿玛拧断了。” 两名少年故作无心地挤掉哇哇大叫的小少年,忙着拉开衣襟卖弄可怜。 “我看看,严重吗?” “他们只是想让你看他们最近练出来的肌肉罢了。”小少年愤慨大骂。 “你们到底要纠缠我老婆到几时?”狂霸伫立一侧的阿尔萨兰,额角已冷然浮现青筋。 “额娘你看,他们实在坏透了,你还是嫁给我吧。我带你远走高飞。”小少年急嚷。 “谢谢你的青睐,可我已经嫁给你阿玛了。”她抱歉一笑。 “也不照镜子瞧瞧自个儿长相,没本事也敢放话。”两名少年袒露肌肉健美的上身脾睨冷笑。 “额娘!你看哥哥他们啦!”小少年气愤地跺着小脚。 “闹够了没有,统统给我滚出去!”大狮子猛爆霹雳咆哮。 “额娘!”三兄弟立刻楚楚可怜地结盟为同一线。 “好了,好了,别一回来就吵。” “额娘……额娘,人家好怕……。”一旁小榻上被惊醒的七岁小男孩,怯懦地揉着眼睛啜泣。 “乖,额娘抱抱,作恶梦了吗?” “我也要抱抱。”小榻里的四岁小男孩傲慢地伸直双手。 “把你个头。”阿尔萨兰简直忍无可忍。“你一天到晚就找额娘抱,还抱不够吗?”也不想想他这个做老子的有多寂寞。 “别大声吼孩子……”她柔声相劝。 “我早告诉你不要生儿子。你看看,一屋子的小王八蛋,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也不是故意要生儿子……” “不是说有什么药膳能保证生女吗?二总管花了多少工夫才由你石五哥那儿带回药方,你到底吃了没有。” “我有吃,可是最近吐得厉害……” “会这样跟我作对的,八成又是男孩!”阿尔萨兰狠眼盯向她微微丰腴的小腹。 “我不要弟弟!” “我也不要。” 一窝男孩立即爆出激烈抗议,吵成一片,一屋子哄闹。 “别吵了,别吵了!”虹恩在混乱之中瞥见院里的村夫和村妇,马上丢下他们。“梁大哥,要和大嫂下山了。” “嗳,所以顺道过来看看兰嫂子有什么要托我们带的。” 要越过两个山头才碰得到面的邻居,哪能是顺道而已。“进来坐坐再走吧。” “不了,我们得赶着下山,明儿好乘水路出去。”像这样的好天气可不是常常有的。 “那……这些,就有劳你们了。”虹恩连忙递上三五封信。“路上小心。” “现在不必那么担惊受怕了。”梁大哥憨直的胖脸满是兴奋。“前阵子一直在江上枪劫掳掠的盗贼们最近倒大楣了,好几次打劫 都打到假客船,被教训得惨兮兮,几个残暴的头头甚至还被斩下首级,丢到宫府大门口,痛快极了!” 那些官府只会表面上通缉,却私下包庇,任他们行抢,一同分赃,黑白两道皆得利。 “斩下首级?”虹恩责备地瞪向跟出来的阿尔萨兰。 “真是可惜,被斩的应该是那些狗官才对。”他懒懒回她一哼。 “斩得好,总得有人出来主持正义。”梁大嫂一改豪气,热切起来。“我说兰大哥,如果你想生女儿,不妨带嫂子到上云峰那儿 的温泉洗洗。它虽隐密崎岖了点,可听说水质不错,对生女儿狠有效。” 梁氏夫妻才告别没多久,一屋子男人立刻兴奋地闹翻天,火速准备赶往上云峰。 “萨兰,伸张正义是好事,可是实在不宜如此偏激……” “阿玛,我们都准备好了!”整团小狮们兴高采烈地大叫。 “走吧,咱们去上云蜂玩玩。”萨兰拖着虹恩。 “不行,不行。”虹恩吓坏了。“孕妇不能泡温泉,对胎儿不好。” “你可以在岸边洗。” “不行的,我要照料孩子……。” “这些不劳额娘费心。”两个大的早把两个小的背在背后了,几只小鬼全笑得眼睛闪闪发亮。 “我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在外头一丝不挂的实在……” “这不是很好吗?享受天人合一的境界!” “而且有我们这群武功高手替你把关,保证春光不外泄,绝无危险。” 真正危险的正是这几只小色狼!虹恩为难地瞥向阿尔萨兰求救,岂料那只元老级大色狼早就一脸垂涎的浪荡相。 现在他倒觉得生儿子也不坏了。 “走吧,额娘!” “不要,我不想……。” “阿玛,额娘不想用走的,她嫌太累了,怎么办?” “我来效劳。”他俐落地倏地将她打横抱起。 “别这样!我真的……。” “额娘,如果我也能这样抱起你,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了。”小少年仍死缠不放。 “快叫你阿玛放手!”她羞愤地狰札着他暖昧的缠抱。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帮你!” “额娘如果觉得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我们很乐意帮你洗洗头、擦擦背!”两个大儿子格外热心。 “不要!我……。” “除了我以外,你谁都不要,嗯?”萨兰咧开狮子般的狂傲笑容。“原来你这么爱我,那就由我为你彻底服务个够吧。” “不要,你们实在……。” 一窝大小狮子联手出击,欺压善良老百姓,强行挟持弱女子,快活地奔向山林,穿梭人间仙境。 当地都说此山群中有天人隐居,有樵夫曾闻天人笑语,有僧人曾见飞纵林间的轻灵身影,却没人抓得到天人踪迹,传说终究只是 传说而已。 反正山一带,水一派,流水白云常自在,何须计较与安排?狂舞高歌,无拘也无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