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王爷太善妒(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家王爷太善妒(重生)》作者:迟楚【完结+番外】 【正经版文案】 前世的叶未晴心狠手辣,肆杀权臣,成为人人闻之变色的叶皇后, 渣男想要什么她便为他做什么,替他背了不少锅, 满心满意付出最后却得了个冷宫废后、全家惨死、万箭穿心、一尸两命的下场。 重生之后她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什么?居然还有一个月就要和渣男成亲?? 既然前世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成全”你们, 专业护短,谁也别想动她在乎的人一根毫毛。 原本对感情不抱希望,却偏偏遇见一个傲娇又腹黑的王爷,非要当她的靠山。 想当初可是她一脚踹向他那里,差一点点点就成了废人…… 后来叶未晴心虚问他:你那里还好么? 周焉墨冷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夫妻合心其利断金,还是当别人的大腿比较舒服~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未晴,周焉墨 ┃ 配角:周衡,罗樱 ┃ 其它: 第1章 寒风从狭小的窗缝中硬生生地挤进来,发出呜咽的声响,依稀能觉察到外面的天寒地冻。屋内虽冷,却也比外面好上不少,至少冻不死人。 偌大的永宁宫内只有寥寥几名侍女侍奉在侧,大概是永宁宫自前朝建成至今最冷清的一年。皇宫内各个都是势利的主儿,见谁不得圣心,连冬日送的碳火都变少了。叶未晴坐在床边,身上裹了好几层棉衣,外面披着缀了一圈兔毛的棉绒斗篷,手中捧着汀兰刚递给她的手炉,穿得和出行在外的人一样多。 但她已经算是好的,汀兰没有手炉在一旁冻得直跺脚,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多天,随着入冬渐深,她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叶未晴不禁眼眶发红,怀有歉意道:“汀兰,难为你还陪着我。” 汀兰却一脸受惊的样子,忙回道:“娘娘,你这是在说什么?跟了娘娘这么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能陪着娘娘,是我的福分……” 汀兰是叶未晴从小的贴身侍女,同她一起的还有岸芷,她们一同陪嫁过来。如今,她还能陪在叶未晴身边,而岸芷早已经…… 叶未晴还想说什么,汀兰却听见了外面的响动,说道:“送膳的人来了,我去接过来。”匆匆转身,隐去了差点把持不住的情绪。 等汀兰拿着食盒回来时,她脸上表情已经无异,兴致沖沖地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开。四菜一汤,有鱼有肉,和周围冷清的一切格格不入。 叶未晴坐在桌旁动筷,空中传来一丝刺鼻的烟味,她道:“你去将窗户开一小会儿,这碳的烟有些大。” 汀兰点头道:“也是,熏久了铁定对小皇子不好。” 窗户打开后,冷意更甚,但也吹淡了刺鼻的味道。汀兰笑道:“小皇子可不能有半点差池,说不定等他诞下后,皇上又能发觉娘娘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呢!” 叶未晴不置可否:“随他吧,我已经不在意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个好母亲,别影响了孩子,不想那些糟事。” 叶未晴用的膳食没比以前差到哪去,是因为周衡亲自嘱託了御膳房要给她送好的,他们二人之间虽然生了罅隙,但她肚子里的是他周衡第一个孩子。 在其他人眼里却不这样想,皇上没有来看过叶未晴几次,圣上口谕不可违,每日餐食要好好做,但在罗樱身边侍女的暗示下,其他没有交代过的东西却是可以剋扣的。周衡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他在默许。 若是周衡肯多在永宁宫留一会儿,不会不发现这里这么冷,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周衡不爱她,而她蠢笨如斯到最后才明白。 吃完后,汀兰不知忙什么去了,空气中的味道散得差不多,叶未晴走到窗边关窗,却听见窗外几个人在说话。 “娘娘吃得挺多的,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一人道。 另一人嘆了口气:“若是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一口都吃不下去,娘娘也真是个可怜人……” “你也别尽可怜别人,我们自己也挺可怜的,赶紧想办法去别地方当差吧,圣上不让把这事说出来,我们得编个合理的理由。” 叶未晴关窗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心里仿若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愈发不安起来,她喝道:“站住!” 那两名侍女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面色大骇,叶未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年纪稍小的那个唤做碧春,碧春哆嗦着说:“娘娘饶了我们吧,圣上不让说,说了……要,要砍头的。” “不管你说与没说,我都已经知道了,圣上不可能放过你。你现在告诉我,我倒可以试着把你们摘干净!”叶未晴威逼利诱着。 二人跪在地上,碧春犹豫片刻,才道:“叶老将军在显仁殿外被抓起来了……” 窗内的人蓦然间面色煞白,一向以心狠手辣闻名的前皇后露出了她们从未见过的惊慌一面,浮在表面上的狠辣沉下去了,才发觉这位娘娘也是个面目柔美的美人。
第2页 叶未晴慌慌张张地奔了出去,汀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跟在后面。 外面正下着大雪,是这一年冬日最大的一场,大片雪花飘飘扬扬,路上积雪还未扫开,每踩一脚便深深陷进去,让人行动迟缓不少。叶未晴一边用手护着小腹一边尽力跑着,汀兰跟在后面心焦地喊。 显仁殿外,人影众多,一边是叶家人跪在地上手脚被缚,另一边是周衡,旁边站着一位娇憨的美人,后面跟着数十弓箭手。 叶未晴一眼扫去,就看见了她的父亲还有叶家上上下下,嘴里堵着布条,脸上尽是悲愤与不甘,倔强地抬头瞪着周衡。 周衡不满她跑到这里来,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她急匆匆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我父兄怎么被绑起来了?” 罗樱偏头嗤了一声:“定远侯密谋造反,被陛下发现罪证,即刻处死。陛下念着姐姐肚子里的龙种才放了你一马,姐姐可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陛下!我父亲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叶未晴不可置信,定定地看着周衡。 见周衡不理她,叶未晴心下一横,直接朝着周衡和罗樱跪了下来。膝盖埋在雪中,没过多久就有渗骨的凉意绵延上来,连肚子都有些许不适。她咬了咬牙,开始磕起了头。在一家人性命面前,尊严又算什么? 罗樱见她额头都磕破了,添油加醋地说道:“姐姐这是在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陛下么?省了这条心吧,谁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陛下的。” 周衡不耐地摆了摆手,弓箭手会意搭箭,一场箭雨瞬间朝着她父兄的方向飞去。 “不!!”悽厉的嘶吼声和箭头埋入血肉的嗤嗤声混杂在一起,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倒地。带着温度的鲜血汇成一条小河,将周围的雪尽数融化,寒风中还冒着丝丝热气。 叶未晴踉踉跄跄地跑到那堆尸体面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定远侯叶安双目犹睁,死不瞑目,仿佛在对她诉说着什么。她抱着叶安的尸体,恨意涌上心头。她爹决不会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衡终于对她们叶家下手了! 旁边的大哥二哥,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心只想清肃边关,守家卫国,却死在了这些让人不齿的阴谋之中。 她抽出父亲身上的长刀,向前迈了一步。 罗樱回头对着那些弓箭手惊道:“你们都干什么呢!没见她要行刺陛下吗?御前失职,一个个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弓箭手们恍然大悟,搭起弓箭,箭雨朝着叶未晴飞了过去。汀兰在一旁沖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叶未晴,箭扎满了她的背,口中的血沫让话语都含煳起来:“小……小姐……” 叶未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若她还是汀兰的小姐该有多好! 汀兰在她身上慢慢地滑了下去,然而箭雨未停,一支又一支箭埋没进了她的身体,她被箭上的力道带得后退了几步,身体终是失了力,仰躺在地上。 箭矢的金属箭头冰凉,落在脸上的雪也很凉,整个人好像在冰窖里冻了几天几夜。意识逐渐抽离,五感慢慢模煳。 地上的女子双手护着小腹,似乎还在用一个可笑的姿势保护着胎儿,周衡乜了一眼,便不带任何表情地对旁边的美人说道:“走吧。” * 盛京的春天已经到了,冰雪融化,唿吸间仿佛能察觉到万物復甦的暖意。疏影院内却是愁云惨澹,侍女们望着在床上已经卧了七日的小姐,不知为何,她的额头上流下了密密麻麻的汗。 前几日,叶未晴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叶夫人请遍了太医和盛京城内的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而现在不知怎地,叶未晴不似往常安静,眉头紧皱,流下细密的汗来,好像在经歷什么痛苦的事情。 只见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毫无神采地看着头上的纱帐。 岸芷大唿一声:“小姐醒了!”她和汀兰立刻围到床前。 叶未晴微微侧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侧的岸芷汀兰,她们居然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分明岸芷早已去世几年,汀兰方才也为了救她万箭穿心。 她惊疑不定地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片平坦。 岸芷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们了似的……” 叶未晴右手扣住床沿,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她声音颤抖地说道:“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 从汀兰那里接过镜子,她看了看镜中的人,一双杏眼似水,却带着些许冰冷,如凝脂一般的肌肤透着粉红,因着年纪小,双颊微肉,正好显露出少女的娇憨,左边额头上磕出了一条红疤。这一张脸熟悉又陌生,正是她还未出嫁时的样子。 而她现在正躺在闺房里,她已经多年没有宿在这里过,这座院子存留着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突然想起来,十六岁那年,上街出行时,马车上拴着马的绳子突然断掉,车厢撞到墙上,将她甩了出来,狠狠撞到头部。那时候,她也是昏迷了七日,大夫都束手无策,不过七日后她自己醒了过来,没有一点后遗症。难不成,她回到了那个时候? 汀兰忍不住流出了眼泪,高兴道:“太好了,小姐终于醒过来了。三殿下来看过你好多趟,带了不少太医过来,也没有同意推迟婚期。”
第3页 三殿下?周衡? 对了,她就是在婚期一个月前出的事,醒过来后一心想早日嫁给周衡,即使头上还带着疤。周衡这时候待她很好,她觉得周衡不会在意这些,过了一个多月,疤痕就会恢復得毫无痕迹。现在想来可笑至极,周衡哪会在意这些?他娶了她本就是别有所求,目的不纯,即使她毁容了面目可憎,周衡照样会娶她。 二月初七,便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第2章 叶未晴一直是个明烈张扬的性子,好像一切都不怎么放到心上,此刻那双眸子中却透出滔天的恨意来。岸芷不懂小姐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眨巴几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小姐身子感觉如何,需要唤郎中来瞧瞧吗?”汀兰没有察觉,傻傻问道。 “不必了。”叶未晴浑身上下都清爽无比,不仅是身子,更是心。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犹如脱胎换骨,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回到身边,这一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断送掉。不过……只有她还未出生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若是生下来,有罗樱在旁作祟,定不能好过。但他始终是一条生命,错过便错过了,再也无法重逢。 叶未晴扫视四周,问道:“我娘呢?府内其他人呢?” “今日是侯爷回京的日子,大家都在门口迎着呢!”岸芷解释道。 她差点忘了这茬,定远侯常年在外征战,此次因为她的婚期将近才回了京,二哥叶嘉和三哥叶锐也随之回来,只留下大哥叶鸣镇守在外。脑海中定远侯死在她面前的景象还残留着,她现在迫切地想出去看看,看她的亲人们活生生的样子。 她道:“我要出去看看。” 汀兰找了一件素衣穿在她身上,随意绾了个发,三个人便走到了侯府正门。 江素雨站在门前,看到叶未晴后又惊又喜,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看她各处都无碍才放心。叶未晴无奈道:“娘,你看什么呢?” 江素雨微微红了眼眶,说话温柔至极:“你醒了怎么就直接起来了?应该好好歇息,叫郎中看看才是。” “娘若是不放心就叫吧,我身上不痛不痒的,今日爹爹回来,我也想来迎一迎他。”叶未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滋味良多,所有的委屈在看到亲人后就想忍不住倾泻出来,她费了好大力才忍住。 叶彤叽叽喳喳道:“姐姐你可醒了,这几日大家都担心坏了。” 霍淳雅也道:“晴姐儿醒了就好,两件大喜事连在一起,可得好好庆贺庆贺!” 霍淳雅是叶家老二叶厉的夫人,叶厉在朝中任正三品中书令,二哥叶嘉乃二房所出,但从小就对带兵打仗感兴趣,所以跟着叶安四处征战。叶彤是叶厉的小女儿,刚及笄,从小便被娇惯着,没经歷过什么风霜,尚不知事。 这边仍寒暄着,大街上传来欢唿的声音,人群自动地分为两边,留出中间宽敞的大道来。一面高高的旗行走在最前方,上面用极潇洒的字体写着一个叶字。这次西北敌军元气大伤,连连让出几个城池,可算是大捷。以前边关的那些小镇经常受敌军的掠夺,这次大捷相当振奋人心,人群中都齐齐欢唿着。 骑着马走在最前头的是定远侯叶安和弈王周焉墨,叶安算是个慈父,对叶未晴一向有求必应慈爱的很,但他穿上铁甲之后,再也见不到慈父的影子,看起来才像一个真真正正上阵杀敌的威武将军。 旁边的人眉目如画,长着一双瑞凤眼,明明是该有万般风情的眼睛,却目光锐利,嘴角微微抿起。分明未笑,眼角却似乎含着笑意。 周焉墨两年前被皇上派到边关去,他是皇上最小的皇弟,听说与皇上感情颇深。但这次让周焉墨去边关的举动却让人捉摸不透,是想故意歷练他还是找了个由头打发他离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上一世周焉墨倒是没折腾出什么水花来,叶未晴特地查过他,什么都没查出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必定不简单。 第二排并肩的是二哥叶嘉和三哥叶锐,她和这几个哥哥感情甚笃,她的骑射就是和哥哥们一起练出来的。 叶嘉含笑望着这边,叶锐向着这边招了招手。 叶未晴激动地看着他们,她所有的亲人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是真的! 周焉墨瞟了定远侯府门前一眼,一瞬间就看到了那身穿素衣形容憔悴的女子,眼眶微红泛着泪光,眼神却是无比的坚毅。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几眼,又转过头望向了皇宫的方向。 叶未晴只顾着看着亲人,没发觉他在看自己,却如芒在背,好像被什么人仔细审视了一番,连皮带肉被剥开看得干净,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军队越走越远,他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宫中復命。江素雨怕叶未晴吹到风,拉着她回到了正厅,又差人叫了郎中过来,看过无碍才放心。 晚上睿宗帝借着庆功的由头举办了场朝宴,各官可携带妻眷入内,叶彤兴致盎然,她一向喜欢凑到热闹的地方,偏头看着叶未晴问道:“姐姐晚上去朝宴吗?” 叶未晴不假思索道:“去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素雨,她略微担忧地问:“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怕累着你身子,大夫都说了宜静养。”
第4页 “娘不必担心,我想去。再说一次朝宴而已,有娘陪着,我能累到哪去?”叶未晴微微勾了勾唇,她要去见见周衡,若非如此,怎么能在一个月内找出他的破绽? “好吧。”江素雨无奈地点头,又回头吩咐身边的映月:“你去给三皇子传个话说未晴已经醒了,他这些日子没少往这跑,很是担心。” 叶未晴也不拦着,兀自拨着茶杯里漂浮的嫩叶,冷淡不语。周衡确实装得像模像样,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每个人都觉得她得了个好婚事,夫君十分上心,将来日子会和和美美。这个人最会伪装,包括在他掌权后,想对付谁也并非直接出面,找足了藉口让叶未晴帮着他杀人,事成后恶名她担,利益都归周衡。以前她没想那么多,一家人哪用分得清彼此,帮了周衡不就也是在帮她自己?可是对周衡而言,根本就没有家人和外人,只有自己和他人。 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那她就要慢慢地将他这层虚伪的皮尽数剥下来,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未过多时,叶安领着叶嘉叶锐就回到了侯府,将铁甲换下后,几人穿着便服来到了正厅。叶彤自然和亲哥哥更亲密,一直黏在叶嘉身边。叶锐比叶未晴大了两岁,和她从小一起玩着长大,却对她一点也不温柔,总是捉弄她。叶未晴幼时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叶锐不耐烦,自己偷偷跑出去,留她自己在家里无聊至极。现在的叶锐小孩子心性淡去,不会再做那种不讲究的事,但二人还保持了和以前相似的相处方式。这边叶锐进来后看到她,偷偷做了个鬼脸。 叶未晴无语地抛了个白眼,懒得回应他,心思却飘在别的地方。上一世到死前,她只剩下了两个哥哥,大哥和二哥。叶锐没有死在显仁殿外,而是早在两年以前就离开人世,究竟死因为何,她一直打探不到消息,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般,被人故意抹去了死因。 叶安一直赶路口渴极了,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了整整一杯,才问道:“我进宫时碰见二弟了,他说未晴摔到头一直醒不过来,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回事?” 叶未晴玩笑道:“还不是听说爹爹要进回京,马上就醒过来了!” 叶彤道:“姐姐说的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差不多,我还做了梦呢。”叶未晴语气一点也不严肃,仿佛在说什么荒谬的事,“哦对,还梦到了爹爹在沙场上。好像弈王替爹爹挡了一刀还是怎么的,流了好多血。” 叶锐新奇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弈王确实帮阿爹挡了一刀,就是在回程之前最兇险的一仗,现在还没养好。” 叶嘉温柔地笑道:“也许是血脉相连,妹妹能察觉到我们在前线的危险。” 叶未晴僵硬地笑了笑,犹豫片刻说道:“这些梦应当只是由于思念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还梦见了些别的事,可惜说出来不太吉利。” 霍淳雅信佛,对这些事迷信得很,着急地道:“晴姐儿不妨来说说。” “我还梦见……我嫁人后过得并不好,没过多久就被奸人害死。”叶未晴淡淡地说。 江素雨面上白了一瞬,望了一眼叶安才找回主心骨,她说:“不能尽信这些,三皇子什么样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决计不会让你受委屈,未晴别怕。” 叶未晴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敢奢望用这几句话就能劝得动他们,说这些只不过为在他们心里埋下一根刺。待日后周衡露出真面貌,他们也不会受太大的打击,更容易接受事实。 傍晚将至,叶未晴回到疏影院内梳洗打扮。岸芷翻出叶未晴所有衣物中最华丽一件,绣着海棠的玉红长裙,叶未晴一向喜欢艷色,艷色也确实更衬她。可谁知,叶未晴却摆摆手道:“不要这件。” 这件明明挺好的,岸芷犯愁许久,叶未晴看她为难的样子,自己走到箱子旁边指了一条压在底下的素色罗裙。岸芷将那条裙子抽出来,质感极好的罗缎立刻垂了下来,上面用金线刺绣花草纹路,不甚明显,和叶未晴以往的衣着比起来简直相差太多。 叶未晴心里想的是,可能是年纪大了,总觉得那些艷色是属于小姑娘的,自己穿了不太适合。 将衣服换上后,岸芷才察觉出其中的奥妙来。这条裙子看起来朴素,玄机却藏在褶皱中,当穿着衣服的人行走起来,褶皱中藏着的金丝瓣菊就会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汀兰给叶未晴梳了个随云髻,叶未晴自己翻了翻妆奁里的首饰,找出一支梅花白玉簪插到头髮里。一改往日的明艷,整个人都变得素净。 霍淳雅、叶彤和江素雨已经坐在马车里,等叶未晴上来之后,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上一世她急切地想见周衡,央着爹娘去了这次朝宴,却在文武百官面前出了丑,可惜自己却识人不清,当时竟没有找到真正的敌人。既然现在对即将发生什么了如指掌,若是重蹈覆辙,还不如上一世死在显仁殿外。 第3章 朝宴上已经到了一部分人,这是朝廷的同僚们互相奉承的好时候,奉承好了升官发财才会更快些。女眷们则是讨论近些日子盛京城发生的八卦和哪家又进了好布匹新首饰。 罗家早早就到了,罗樱跟随家里女眷坐在下侧。孙如霜刚入殿门就开始张望着罗樱的身影,她对孙夫人说道:“娘,我去找罗樱了!”
第5页 孙夫人知晓这两个人素来关系好,便道:“去吧。” 孙如霜挤在罗樱身边坐下,问:“你看我今天这一身好看吗?这可是订了几个月才拿到的衣服,等得我好辛苦。” 罗樱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孙如霜这人眼界小又愚蠢,若不是自己有不能告人的秘密被她知晓,而且这个人也还可以为她所用,自己哪用得着和她演这齣姐妹情深? 罗樱微微笑了一下:“好看,艷而不俗,没见对面好多青年才俊都在瞧着你么?” 孙如霜匆匆看了一眼,让罗樱这么一说,好像是生出一种对面许多人的视线都向这边抛来的错觉,孙如霜不禁微红了脸。她到现在都没有定亲,孙夫人一直在外面帮她张罗着,有这种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 叶家人走了进来,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才是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走在前面的叶安威武体壮,不言语的时候自带威严气息,好像要把人压垮一寸,叶厉和叶安有些相像,但叶厉身上多了几分文官的儒雅气质。 紧随在后面的是叶嘉和叶锐。叶嘉身上带着二叔的影子,少年英才,看起来平易近人,笑时如春风拂过。和桀骜不驯的叶锐相比,显然叶嘉更讨女孩子们的欢心。 看到后面的叶未晴,则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裙褶中间的金丝瓣菊,随着走动绽放,是一种婉约含蓄的美。头上粉嫩的疤痕处则是用稀释的胭脂画了一枝梅花,倒是和头上的簪子唿应。 孙家长子孙如榆对坐在不远处的周衡打趣道:“三皇子这回可是要享福了!有了这等美人,再看别人哪里看得上眼呢!” 周衡笑了笑,没有出言辩驳。孙如榆声音较大,传到孙如霜和罗樱的耳朵里,罗樱立马变了脸色,再怎么掩饰也被孙如霜看出一些不快来。孙如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大哥一眼,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罗樱听到这话该有多难受! 她挽着罗樱的胳膊,小声道:“你别听我大哥瞎说,他说话一向就这样,为了阿谀奉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况且你和周衡的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你可千万别记恨他。” 罗樱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委屈地说:“我知道。” 孙如霜眼神跟着叶未晴,看到她款款坐下。叶未晴似乎感应到孙如霜的目光,冲着她勾了勾唇畔,怎么看都有些挑衅的意味。孙如霜心火骤然燃起,转头跟罗樱不满地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个叶未晴,不然你怎么会这样委屈自己!” 罗樱泫然欲泣:“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孙如榆说出这种话,孙如霜就得做点什么才能挽回立场,她保证道:“你放心,我今天不会让她好过的。” 时辰将至,睿宗帝来到大殿上,坐在最高处的位置,说了几句客套场面话,朝宴才正式开始。侍女鱼贯而入,端着盘子放在每个人面前。 江素雨和叶未晴坐在双人席上,江素雨皱着眉看了看桌子上油水大的菜,都挪到了自己那边,又把清淡的菜挪到叶未晴身前,叮嘱道:“现在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她应了一声,夹了口凉拌的菠菜送到嘴里。再抬眼,周衡正注视着她,手里端着酒杯示意一下。叶未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情绪,倒了一杯酒,忍住噁心,沖他笑着饮了下去。供给女眷这边的酒是清甜的果酒,入喉下去甘香清冽,果汁似的。 周焉墨坐在周衡上首的位置,将叶未晴所有情绪尽收眼底,玩味的看着二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孙如霜和罗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两个人正眉来眼去,更加生气起来。孙如霜在桌子上挑了一碗油最多的菜,起身朝着叶未晴走过去。 叶未晴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余光看到孙如霜过来,看来还是一样的手段,和上一世一点没差。 孙如霜走过来貌似殷勤道:“我怎么看你这边似乎没上这道菜呢?这些侍女也真是的,叶将军的庆功宴上竟然怠慢了叶家的女眷,该罚!这碗我还没动,你先用吧。” “不必了,谢孙小姐的好意。兴许是还没来得及上。”叶未晴礼貌回道。 孙如霜执意要放她桌上,结果手一翻,这碗菜便扣在了地上。叶未晴和江素雨赶紧站起来,提起裙摆几分,生怕被地上的菜污了裙子。 由于反应迅速,裙子倒是完好,菜里的油却顺着地面流了一片,难免沾到鞋底,叶未晴和孙如霜的鞋底都沾上了油。候在一旁的侍女看见,马上跑过来跪在地上收拾,生怕这些贵人怪罪。 孙如霜带着歉意道:“实在是抱歉,幸好这油只是沾到了鞋底,旁人看不见。” “孙小姐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也是出于一片好意,这菜我就当吃着了,多谢。”叶未晴笑道,将周衡那虚伪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以前的叶未晴就是个直接的性子,看见什么不快就直说,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孙如霜这些盛京小姐都知道叶未晴的性子,见她这么说就知道她肯定没猜到孙如霜的真实用意,竟然真当孙如霜是来送食的。但孙如霜心下又有些不安,叶未晴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她还真的说不出来。
第6页 算了,哪里需要和她费那么多心思?也只有罗樱柔弱,才会被叶未晴这样的人欺负。 孙如霜得意地回到罗樱身边,只等时机成熟。 侍女将地上的油污清理干净后,叶未晴和江素雨落了座。叶家一向平静,没有那些烦扰的后宅之事,江素雨少了这些磨鍊,戒心也变低了,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又坐了片刻,叶未晴对江素雨道:“娘,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江素雨点了点头。 这些争斗也就当年的叶未晴看不出来,现在看来却是通透无比。孙如霜此举若是弄脏了她的裙子,那就买通宫女带着她换一套能让她在人前出丑的衣裙,再不济至少也可以弄脏她的鞋底,那孙如霜就会想别的方法来让她出丑。 反正孙如霜是决计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她,必定还有后招。 叶未晴出去后走到人少的角落里,招了个宫女过来,拿出一小锭银子递到她手里:“去御膳房要一些能去油污的东西来。” 给了钱办事方便,那宫女迅速跑了趟御膳房,将一个小布袋交给叶未晴。叶未晴打开看看,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状似面粉的东西,她对后厨知之甚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但是御膳房这种常年做饭的地方肯定有办法祛除油污。 她将白面倒在地上,又在上面踩了几脚,果然那种油腻腻的感觉消失,脚底走路稳多了。出来太久只怕孙如霜罗樱会疑心,叶未晴立刻回到了殿内。看见孙如霜和罗樱嘀嘀咕咕的样子,她心里觉得好笑至极,果然周衡罗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喜欢借刀杀人。 殿中走入一群身姿裊娜的舞娘,太子周杭对着睿宗帝道:“这是儿臣特地去淮南请了那里的舞娘和乐师过来,为定远侯和皇叔庆功。正是因为有人在边疆浴血杀敌,才有了盛京的歌舞昇平。” 周焉墨转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叶安站起来作揖:“太子殿下费心了!” 睿宗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便开始吧。” 丝竹之声响起,这些舞娘身姿曼妙,腰肢柔软,确实与盛京的舞蹈不是一种风格。透过飘舞的水袖,仿佛能看见淮南那边的秀丽山水,整个人身心都愉悦轻松起来。 一曲舞罢,众人拍手叫好,显然还没有看够。 孙如霜掐准了时机,趁着众人意犹未尽之时,开口说道:“淮南的舞固然美,可我们盛京的也不差。今日是侯爷的庆功宴,不知我们能否有幸一睹侯府长女的舞姿?” 孙如霜挑衅地看向叶未晴,早就听说叶未晴不擅舞,叶家曾为她请过老师,却怎么也教不好,最终被气走了。按照叶未晴那不服输的性子,肯定会在她的怂恿之下上去舞一曲,用她那拙劣的舞技成为众人的笑柄。 叶未晴突然了悟,原来孙如霜的后招在这儿。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叶未晴,等待她的回答。 叶彤焦灼地看着她,他们叶家人都知道叶未晴把老师气走的光辉事迹。 叶未晴淡定地说:“我不想跳。” 孙如霜状似遗憾地说:“那太可惜了,我看在场许多人都很想欣赏叶小姐的舞姿呢!” “实在抱歉。”叶未晴道。 罗樱在一旁帮腔:“侯府贵女的风姿怎样说也比那些舞娘要强,叶小姐真的不用藏着掖着,大家都想一饱眼福,你说是吧?”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一想深层的意思便是在说,叶未晴不肯跳是因为她比不上那些低微的、靠卖弄自己姿色为生的舞娘。将叶未晴逼到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如果是以前的叶未晴,她一定会因为逞强好面子而跳。 “那好吧,既然大家想看,我就献丑了,只不过怕污了大家的眼。我曾听说孙小姐的舞技名满京城,在我献丑之后能否请孙小姐也来舞一曲?”叶未晴说道。 眼看着猎物上钩,孙如霜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方才叶未晴的鞋底沾上了油,而殿中央的地面较滑,她一定跳不好,说不定还会摔倒在地上。虽然孙如霜鞋底也沾了油,但是等叶未晴出了丑,她就可以寻到藉口不跳,这样也可以达到目的。 第4章 “那我今天便跳一曲应景的,献给前线浴血杀敌的将士们。”叶未晴缓缓走至殿中央,偏头问乐师道,“可会弹入阵曲?” 乐师稍许为难,他倒是会这首曲子,只不过记得不太熟。如果殿前失误,难以想像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还在他犹豫之际,大殿内飘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我会。”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竟是周焉墨,着实小小吃惊了一下。这弈王平时不爱搭理人,现在竟主动提出要奏曲,看来是在前线与叶安相处得不错,卖人情帮叶未晴解个围。 叶未晴愣了一下,活了两辈子的她还不知道周焉墨会弹琴。 睿宗帝抚掌道:“看来今日皇弟兴致颇高,朕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听你抚过琴了。” 周焉墨今日穿了一袭玄色长衫,锦袍嵌着华丽的银边,针脚细密,精緻大气,衣服其他部位没有任何装饰。这一身可以说在世家公子中随处可见,穿在他身上却将皇室贵胄气息展露无遗。头髮用银冠高高束起,眉宇之间充斥着三分邪气七分英气。他走到乐师身边,身姿挺拔,步履轻缓,乐师自觉为他让出了位置。
第7页 叶未晴确实不擅舞,可是上辈子她嫁给周衡后,不甘于哪怕任何一方面居于人后,特地请了有名的舞娘为她编舞。当时那舞娘便说了,既然技巧上赢不了别人,那就要别出心裁,编一支特别的舞。 叶未晴摆了个起势,周焉墨坐在琴前,广袖向两侧轻轻一抛,潇洒至极。他抚过所有琴弦,然后弹出了第一个音。 入阵曲是一首为出征的将士送别的曲子,但却不是凄悽惨惨的调子。这首曲子最开始营造了一种悲怆的氛围,将士远离故土,来到人烟稀少的边疆,有着与亲人告别的难过,更有着牺牲自己成全大义的凛然。 叶未晴应声而舞,看客们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如霜却微微变了脸色:叶未晴怎么脚底这么稳?难道这菜油不能让人打滑? 琴音急转直上,不似先前悲怆,突然密集起来,用力拨过弦的低音听起来像是马蹄噔噔地踏在地面上,高音像是战场上不长眼睛的弓箭,调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紧张感,心忍不住揪起。 叶未晴快速地旋转,裙褶中的金丝瓣菊完完全全地绽放开来,头髮在空中形成一道扇形。从她的舞里面竟然能品出几丝杀气,就像一个巾帼女将军沖在最前方取敌人的首级。 周焉墨对这首曲子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他一边随意地拨弦,一边看着叶未晴,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将入阵曲的节奏变快了一些。 叶未晴十分费力地跟上,在转身之际只有两个人能看见的角度瞪了周焉墨一眼。周焉墨却也不恼,反而愈发开心,又加快了节奏。 一曲终了,众人都被这配合无间的琴曲和舞蹈震撼,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舞蹈。静默一瞬后,全场响起了赞誉声。 叶未晴差点就跟不上节奏,累得头上出了不少汗,幸亏用了防水的胭脂,不然头上的疤痕此刻就要露出来了。 周焉墨起身理了理袖子,冷漠地回到了席间,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叶未晴心中暗暗计较道,这仇她算是记下了!他和自己无冤无仇,怎么捉弄起她来了? 江素雨惊喜地拉着女儿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习得这曲?我怎么从未见过。” “是以前老师教过的,我当时没有认真学,后来自己私下又练了练。”叶未晴道。 叶未晴又看向孙如霜:“该轮到孙小姐为大家展示了,她的舞技名满盛京,一定比我高出了不少。” 孙如霜咬了咬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她找藉口拒绝,那就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让叶未晴去跳,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她在算计,保不准会连累孙家与叶家交恶。她无助地看向罗樱,罗樱也是一脸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既然叶未晴没有摔,那可能她也不会摔吧……早知道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她当时就应该赶紧躲开地上的油水。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面上为难的神色,不好再起闹,生怕得罪了孙家,于是谁都没有说话。 殊不知,这样才导致孙如霜更加难堪。她满脸通红的站起来,走到乐师身边,随意说了个会跳的曲子。 孙如榆摇摇头,他一直是站在周衡背后的力量。孙如榆是德安长公主所出,所以是周衡的表哥,二人相处起来十分随和。他对周衡埋怨道:“我这堂妹也不知在扭捏什么,真是上不得台面。” 乐师开始奏曲,孙如霜脚尖点地,平衡不太好控制,但也始终咬牙坚持着。衣摆随着动作飘起,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只知道孙如霜虽跳的好,但和叶未晴相比未免失了新意。而熟悉孙如霜的人倒能看出些端倪,孙夫人在心里嘀咕,怎么今日如霜的舞怪怪的? 果然,乐曲还没过半,孙如霜脚底打滑,一个没站稳便脸朝地摔在了地上,乐师慌乱地停了下来。孙如霜似乎摔得不轻,趴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殿内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吱声。 孙如榆痛苦地揉了揉额角,不忍直视。虽然孙如霜不是他的亲妹,可是这丢人丢的仿佛都牵扯到他头上了。 孙夫人小步跑过去,慢慢将孙如霜搀扶了起来,孙如霜的额角摔破了皮,隐隐渗出了血,伤口不深,只是太丢人了。她跟着孙夫人走到一边,眼泪再也忍不住,不停地流下来,狼狈不堪。 周焉墨好奇地瞥了叶未晴一眼,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强忍着笑意。这件事铁定与她脱不了干系,一步一步将孙如霜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虽然这只是些世家小姐中间的风波,可也能看出这个人颇有心计。 睿宗帝清了清嗓子,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叶安,此次你回盛京可要待得久一点?” “臣正有此意,小女即将出嫁,我有意多陪陪她。况且敌军锐气被挫,最近应当不会再来扰乱边境,臣长子叶鸣守在那里,陛下大可放心。”叶安说着说着,感激地望向周焉墨,“臣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若非如此,弈王也不会因臣而受伤。这天下,也该交由年轻人守护啦……” 睿宗帝贊同地点点头:“你能多留在京城,朕心甚慰,近些年你守在边关,极少回京,每每回来都能叫朕想起年少的时光。”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怀念起来。 周焉墨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握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叶安一介武将,不会说好听的话,只能一边憨笑一边应道:“是啊,臣也是。”
第8页 睿宗帝又看向周焉墨,说道:“弈王此番也立了大功,你是朕最小的皇弟,却已经能成就这番事业,可得叫朕那些儿子好好向你学学。” 帝王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包含了深意,叶未晴听着这句话就觉得甚是怪异,周焉墨年纪只比周衡长一岁,睿宗帝和这些皇子应该都十分忌惮他,但是在她上一世的记忆中,周焉墨应是没有什么后台。他的母亲应当只是一个美人,连名字都没流传下来,这种品阶的在后宫中一抓一大把,而且好像这位美人生完他不久后便死了。 睿宗帝这番话将他与皇子相比,像是暗暗警告让周焉墨动作小一些,不要做威胁到他们的事。 周焉墨斜睨了一眼神色各异的皇子们,不咸不淡地说道:“若是皇侄们有此等机会,必定成就比我还要高。” 朝宴结束已是戌时一刻,叶未晴随着家人一起坐上了马车。 而紧随在叶家后面的那辆车上,一位穿着群青色衣袍的男子熟练地走了上去,在马车外候着的小厮没有阻拦,看来是非常熟悉的人。他一掀开帘子,便看见周焉墨面色沉沉端坐在内。 周焉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裴云舟一开口便是能砍头的罪过:“死皇帝老儿,又起疑心了,事儿真是多。” 周焉墨闭目养神,语气冷淡,仿佛腊月的冰:“不疑心才不像他。明日我便上摺子,身子需要休养暂不上朝,在家躺几个月,也方便办事。” 裴云舟想起什么,突然乐道:“这次回来他居然没有急沖沖的为你安排亲事,看来真是棘手不好办了,给你安排个好亲事怕你羽翼渐丰,给你安排个不好的又怕落人口舌。”他拍了拍周焉墨的肩嘆道,“我都有点心疼你了,不行就找个人凑合凑合吧。” “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周焉墨脸黑了一分。 裴云舟这才进入正题:“其实云姝挺好的,你出去这两年,她都消瘦了。以前的时候就总往弈王府跑,问她也不说,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啊。” 裴云姝是裴云舟的妹妹,从小便跟随隐世神医尉迟鸿学习,平日悬壶济世,救了不少人,在盛京内颇有名望。 “看来你很闲。” “咳咳,明天让她给你看看伤。这两年施针手法愈发熟练了,嗖嗖的。”裴云舟说罢,再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第5章 翌日,叶未晴起得较早,她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上一世经歷过的事情总是在脑子里回放,迷煳中好像自己重生回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后来她强迫自己清醒,再试图重新入睡的时候,又担心和周衡的婚期将近,她还没找出应对的方法来,心里盛的事多,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睡。这一世可不能坐以待毙,任由自己朝着火坑跳进去。 岸芷早上看见叶未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青黑的眼底,一看便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岸芷将瓷杯放在外面,冻凉了之后放到叶未晴眼底滚来滚去。这样滚了几圈,果然乌黑减轻了不少。 岸芷性子比较活泼,总是能想出鬼主意,而汀兰性子更沉稳些,做事稳妥,从不逾越。这两个贴身侍女的忠心不用多说,前世都是因为叶未晴才丢了性命,而她也没让她们享到什么福。 叶未晴翻了翻妆奁里的首饰,里面的首饰数量众多,价值不菲,可是这么多戴也戴不过来,以后很多地方都要用到钱,这种身外之物有一些就够了。汀兰看叶未晴翻了半晌也没拿出一支髮钗,以为她是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指了指其中的碧云点翠花簪,说道:“小姐,我觉得这个最好看。” 岸芷摇了摇头,指向另一个:“我觉得那支宝蓝点翠珠钗更配小姐今日的衣裳。” 叶未晴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不谈衣服的话,你们觉得哪个最好看?” 汀兰道:“我还是觉得碧云点翠花簪最漂亮。” 岸芷摸了摸下巴:“不谈衣服的话,我觉得那烧蓝镶金花钿最好看。” 叶未晴拿出花簪放到汀兰手上,又将一对花钿放到岸芷手上,她们二人迷茫地互相瞧瞧,不知道叶未晴这是什么意思。 叶未晴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既然觉得好看,就拿去用吧。” 岸芷连忙将花钿放回去,推託道:“这怎么行?小姐的东西,我们下人怎么能用。” 叶未晴拍了拍她的手,试图让她安心:“别在我这儿说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不认为你们就该甘于人下。” “戴出去了怕是要被年长的嬷嬷们训斥……”汀兰不安地说。 “谁若是不同意,让她来找我,我看看谁有这个胆子?”叶未晴说道。这几句话一说出,岸芷和汀兰仿佛看到的人不是自家小姐,自家小姐虽说以前也总是故意放些狠话,可是却不像现在这样,用了平平淡淡的语气却给人无比安全的感觉,让人真的相信出自叶未晴口中的承诺就必定会践行。 岸芷和汀兰感激无比,她们在叶家当差本就比别人家的侍婢要好上许多。平日主母事情很少,小姐也待她们如同姊妹,而现在小姐又给了她们这么重的赏赐,能顶上好多个月的月钱。 岸芷和汀兰齐齐道:“多谢小姐!”欢喜地收了起来。
第9页 叶未晴挑了几支最喜欢的放在外面,然后将其他的首饰装进盒子里,岸芷疑惑地看着她,叶未晴解释道:“等会儿我们上街,将这些卖了。” 岸芷讶道:“为什么卖了?是小姐不喜欢了吗?” 叶未晴摇头:“最近需要的银子多。” 汀兰不解:“若是小姐缺银子,就去管侯爷要呀,侯爷一向对您有求必应,哪用得着小姐变卖首饰?” “我不想让他知晓这事,你们也仔细点,别叫外人知道。”叶未晴嘱咐道。她要做的这些事解释起来实在是费劲,一个谎言开了头,便要不断用更多谎言去弥补缺漏,她不想欺骗亲人,也不想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岸芷和汀兰乖顺地点了点头,都记在了心里。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汀兰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正是跟在江素雨身边的赵嬷嬷,赵嬷嬷身后站了一名男子,是一个陌生面孔,汀兰没有见过。 赵嬷嬷指了指身后的男子,慈笑道:“小姐好,这是侯爷派来做您贴身侍卫的。上次小姐出去磕碰到了,那些侍卫全都没能护得住小姐,所以侯爷特地从军中拨了个人过来,做小姐的贴身侍卫。他叫高轩,身手不错,人又老实,以后便跟在小姐身边吧。” 上次一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叶未晴心中不敢确定。若是身边有个贴身的侍卫,办许多事也能更安全容易些。 叶未晴笑道:“那便麻烦赵嬷嬷代我谢过父亲。” 赵嬷嬷走后,叶未晴打量了高轩几眼。高轩这个人相貌平平,一看便是较为忠厚老实的那种,穿着洗得有些褪色的贴身布衣,袖口都紧紧扎了起来。 叶未晴抱起桌上的盒子,走到门外,路过高轩的时候对他道:“正好我要出门,你也跟着去吗?” 高轩点头,抱拳称是:“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 叶未晴在街上随意逛了逛,高轩果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实在跟得让人有些心烦,几次试图借着拥挤的人流甩开他,都没有得逞。她想瞒着叶安来变卖首饰,可是这高轩一直跟着,她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你能不能先在这儿等我?”叶未晴笑道,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带着些胁迫的意味。 “侯爷吩咐让我一直跟着小姐的。”高轩不敢违背叶安的命令。 叶未晴嘆了口气:“他只让你保护我不受危险,可没让你事事跟他汇报。若你执意跟着我,那我做了什么事可不许跟他说。” 高轩低头:“是。” 叶未晴问:“如果侯爷问起来,你怎么说?” “小姐不让说。” 叶未晴一噎:“……行吧。” 她这些首饰都是极为精贵的,保养得又好,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比首饰店里绝大部分正在售卖的都要好,卖给首饰店自然能卖个好价格。之前那金丝楠木盒中装着一盒子首饰,现在变成了一盒子银两。 几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叶未晴在思考着:通过节省用度来换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赚钱,须得经商。她唯一与别人不同的就是她知道几年后世事是如何变化的,自然也能从中琢磨到生财之计。只是,这会儿却想不起来几年后盛京流行什么,怎样去赚钱。 如此大量的金钱都是为了她的最终目的,她不单要毁了与周衡的婚事,更是要让这些害过叶家的人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周衡长袖善舞,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暗地里的力量支持他。太子势头较好,但是此人为人仁弱,年幼时即被立为太子,学习为君之道,没有太大的危机意识,所以上一世他斗不过周衡,但目前叶家和以罗太傅为首的罗家都是站在太子这边。 二皇子现在在南方治理水灾,他一直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这几年哪里的百姓遇到灾难,他便跑到哪里去,远离了权利漩涡,周衡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但是叶未晴却是打心眼里敬佩二皇子,他一心只为民众着想,不像那些贪官中饱私囊,上赶着处理这些事只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如果他真有半点野心,上一世里怕早已经身首异处。 比周衡小的皇子们一部分是太子一派,一部分是周衡一派,剩下的保持中立。所以,要想靠这些人扳倒周衡,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只有她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叶未晴心里想着事情,眼睛无意识地瞥了旁边一眼,却被楼上极具风骨的三个字吸引到,卿月楼。 卿月楼在盛京颇有名气,文人雅客们常常来到这里小聚,每一间都有不同的特色,里面放了各种琴棋书画供人打发时间。卿月楼共有三层,第三层是专门供给贵客的,而第一第二层无论谁都可以来。许多小官下朝之后便会来这里,品一品美酒,聊聊事情。 一丝想法在她脑海里闪过,但她却一时抓不住,待终于抓住,一个计划便随之而产生了。前世罗樱在她面前炫耀的时候,有一次曾提过,她和周衡早在叶未晴嫁过去之前便有苟且,每个月初一都在卿月楼私会,甚至在她和周衡婚前也在私会。当时把叶未晴气得不行,正好合了罗樱的意,没想到现在却成为了毁掉婚约的契机。 罗太傅帮着太子,肯定不允许罗樱与周衡在一起,所以他应是不知道这件事。
第10页 再看卿月楼周围,左侧是一家典当行,右侧是一家还未开张的店铺,看不出来是做什么行当的,牌匾上蒙着一块红布,看来不久就会开张。 一抹笑浮现在叶未晴脸上,她高兴地道:“回府。” 待回至疏影院,叶未晴叫岸芷和汀兰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叫高轩进来。这样的行为显然不合礼数,岸芷和汀兰一直在门口守着,生怕有人进来。 高轩一颗心七上八下,但是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他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屋子。叶未晴正坐在凳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看到他进来,放下茶杯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还未等高轩回话,叶未晴继续说:“这件事有点难,但是你不许拒绝,一定要做成。如果你拒绝,我就去找父亲说……” 高轩好奇地抬眼看看她,她放低声音悄悄道:“说你偷看我沐浴。” 高轩听了,差点给她跪下,愁眉苦脸地问:“小姐,究竟是什么事啊?” “让你扮个道士。” 第6章 还未开业的店里已经招满了小厮,正在掌柜的指挥下将一个个货架摆放整齐。这些货架都是用上好的古木所制,彰显着主人的良好品味。这里即将开的铺子会售卖各种各样珍稀的物件,譬如毛皮古董之类。 因着搬运的动作,空中飘着薄薄一层的灰,阳光透过窗棱照着灰尘,让人有一种闲适的宁静。 在忙碌的氛围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缓缓步入铺子,掌柜愣了一下,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这道士正是乔装的高轩,他换上了一身道袍,下巴上贴了长长的鬍鬚,手里拿着拂尘,这样一打扮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高轩扬了扬拂尘,高深莫测地说道:“你这个店从前死过几人,我见阴气甚重,特来提醒你们。” “死过人?”掌柜惊讶道,他从没听说过这里死过人,死过人这店面还卖的这么贵,莫非被坑了不成? 高轩点头,正色道:“只怕这几人会一直作祟,让你们这店无法盈利。” “那依道长之见,我们该怎么办?”掌柜心里十分焦急,没细想便问了出来。 “我有一法子可解,但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们可要把握住了,不然我也没有办法。”高轩徐徐切入正题。 “道长请说。” “你们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一,这是那几人死去变成冤魂的时间。然后在那一日放上一天的炮竹,怎么热闹怎么操办。”高轩继续道,“这法子不难吧?” 掌柜听到解决的方法,又如此简单,十分高兴道:“多谢道长,我记下了。道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如收下我这一些谢礼。” 说罢,他就要去取银子,高轩急忙摆手拒绝:“不必如此,贫道也是路过而已,看这里怨气浓重特来提醒,只希望掌柜千万要照着我的话做。” “是是。”掌柜作揖道。 高轩说完叶未晴教给他的话,立刻走了出去。走了几条街后,一把扯下假鬍子,他的脸上已经冒了几层细密的汗。他一向诚实不会撒谎,让他做这些的事委实是难为他了。可是叶未晴现在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人,只希望能让高轩将掌柜的矇骗过去,这可是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高轩走后,掌柜将他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正要向里间内的二人上报,那二人却走了出来。 裴云舟笑道:“这事你怎么看?” 周焉墨看了看掌柜,冷冷说道:“看来你找的这个掌柜不太机灵。” 掌柜吓得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今天不知颳了什么风,这个幕后大老闆竟然来了。自打他一进门,掌柜就无法集中精神,总感觉四周冰冷又阴森,所以道士一来搬出那套说辞,他就马上相信了。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只是个被雇来经营店铺的掌柜,利润低了全是他的责任,所以为了生意兴隆,他也没什么错处啊! 裴云舟看着被吓到不敢说话的掌柜,无语地看了眼周焉墨,这人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有些吓人,当年他见到周焉墨第一眼,也被他的样子唬住了,这样想来也算能理解掌柜的感受。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到周焉墨和裴云舟面前,神色恭敬:“回王爷,那人进了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周焉墨神情稍微有些凝重,他在边境这两年,已经和叶安及叶家几个兄弟都很熟悉,想不通他们做这件事的理由,况且他们也不像会布置这种事情的人。除非……是那个小丫头? 叶未晴的脸在他眼底浮现,这丫头身上似乎藏了许多秘密,都道叶未晴与周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互相爱慕也算是一段佳话,可是那日朝宴上她看周衡的眼神实是怪异,不像世人口中的那回事。 有点意思。周焉墨吩咐道:“你最近跟着叶未晴,她做了什么及时向我汇报。” “是。”面前的人颔首抱拳,随即消失在众人眼前。 掌柜斟酌许久,犹豫地问道:“王爷,那我们开业定在哪日啊?” “就听她的,二月初一。”周焉墨淡淡道,双手负在身后向里间走去。
第11页 裴云舟补充:“别忘了多买些炮仗,要放上一天啊!” 掌柜点头哈腰地应下,看来自己是保住这饭碗了。当初来不知道这里竟是王爷的产业,因为他有几分鑑别宝物的能力将他留下,要求就是让外人都认为他真是这间铺子的掌柜,现在知道了弈王身份,以后一定要万般小心,否则哪天掉了脑袋都不奇怪。只是,别人都说他挺机灵的,怎么到弈王嘴里就那般愚笨了? * 侯府门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体的黑檀木中嵌着几颗流光溢彩的宝石,上好的墨绿色丝绸包裹住车厢的前面和侧面的小窗,下面坠着青绿色的流苏,一看便是富裕人家才能配备的。 马车内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东西呢?” 小厮赶紧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毕恭毕敬道:“三殿下,这是从淮南燕回楼请来的厨子做的糕点,这种糕点是那里的特色,香甜细腻,美容养颜,女子都喜欢吃。这厨子极少来到外地,这糕只有淮南当地才有,若是带过来路上也容易坏掉。叶小姐一定会喜欢吃的。” “嗯。”周衡接过来,盒子外面用淡青紫的云锦包裹起来,隔着云锦能摸到里面方正盒子的稜角。 虽说他和叶未晴好事将成,可也得注意经营,还好这种小事不用他亲自费心,吩咐下去就能办得很好,这些手下也算没有白养。 他拎着盒子,缓步走到侯府门前。侯府的人见了他立刻进去通报,未过多时便有人领了他进去。 叶安最近清闲得很,一直在家休养,听闻他来,带着江素雨到了正厅。今日是休沐日,叶厉也在家,又带着二房一家子人都来了正厅,好不热闹。 周衡进来后,打过招唿,将盒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彬彬有礼地笑道:“这是替未晴带的糕点。” 江素雨看着自家姑爷,越看越满意,说道:“三殿下有心了。” “我想着她爱吃,从淮南燕回楼请了厨子过来做的。” “呀!那里的厨子可难请了,平时谁从淮南带回来几块糕点,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尝的。”霍淳雅小小惊唿了一声,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用帕子捂住了嘴。 盛京攀比之风严重,这些夫人小姐就爱在这方面比来比去,若是霍淳雅也有这样的女婿,就可以在其他人面前趾高气扬,享受她们的羡慕了。霍淳雅瞪了瞪旁边不长出息的叶彤。 叶彤也很无辜,她不比姐姐,姐姐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甚至紧接着就是更大的好事。叶未晴从高处一跌都能撞到一个如意郎君,她就没有这等运气了。 江素雨唤来赵嬷嬷,成亲的日子快到了,叶未晴不能出来见周衡,只能托她将糕点送过去。 赵嬷嬷将糕点送过去的时候,叶未晴正在屋子里用针线做着什么东西,看到赵嬷嬷进来,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活计放在身后一藏。 赵嬷嬷并没有发现,上前几步将食盒放在桌上,神采洋溢道:“三殿下来了,现在正在前厅呢,这是他特地给小姐带的,从淮南燕回楼请的厨子呢,看看全盛京别人哪有这等待遇啊?小姐真是好福气。” 叶未晴深深地看了一眼,说道:“知道了。” 赵嬷嬷讶异于叶未晴的反应,正常来说不应该如此平淡,但她也不好在这里多留,只得又回了前厅。 岸芷和汀兰两个人满眼羡慕地看着那食盒,问叶未晴:“小姐,你要不要尝尝?” “不要,怕吃了噁心。”叶未晴拿出方才藏在身后的活计。 “啊?”汀兰吃了一惊,叶未晴继续道:“看了就噁心,你们想吃便吃吧,不然扔了怪可惜的。” 岸芷和汀兰在心里斗争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向着食盒伸出了手。 叶未晴手里拿着一只婴儿穿的虎头鞋,虽然还未做完,却已经是活灵活现的样子,可以想像出小孩子若穿上了该是何等的可爱。岸芷和汀兰越来越捉摸不透小姐了,不知她做虎头鞋做什么,若是为了以后的小少爷小小姐穿,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啊? 叶未晴只是依着上一世的记忆做了一只,上一世里她很爱惜那个孩子,就为他做了一双这样的虎头鞋。所有的都能重来,只有他不会再来了,似乎除了叶未晴,没有人能证明他在这世上存在过。所以,她要做点什么东西,证明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是真的存在过。 叶未晴做完,将多余的针线剪短,把鞋放入一个大箱子中,上了好几道锁。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中,那一只小巧可爱的虎头鞋锁在了一个庞大的箱子中,上面还余着未干的泪痕。 她的骨肉甚至都没有姓名,没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就匆匆离开了,而伤害他的兇手正在正厅言笑晏晏,她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剑冲出去杀了他。 第7章 二月初一,卿月楼。 这几个月初一那一天,都会有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单独前来,不带任何侍女。卿月楼的伙计们已经熟悉了她,知道此人是个贵客,因为和她一同来的人每次都会将卿月楼整个三楼包下来。包下这里的人如此豪气,那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做到的。 虽然看不见女子的脸,但是观她身姿裊娜,气质不似普通人,就知身份也一定不简单。伙计们不敢怠慢,按照她以前吩咐过的要求,从人少的路带到三楼去。
第12页 整个三楼都是空的,和一楼二楼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对比。三楼虽有很多雅间,但罗樱只走到其中的一间前面停住脚步,这间上面写着“晚樱”二字,因为与她名讳中撞了一字,所以周衡就将幽会的地点定在这里。 但罗樱看这两个字心里却不是滋味,晚樱晚樱,误了开放的时机,所以她才会比叶未晴晚。眼见着他和叶未晴的婚期还有六天,正室的位置已经被叶未晴抢了,而她是罗家嫡女,太傅的女儿,怎能甘心做一个侧室? 她咬了咬牙,没关系,总有一天,正室的位置会是她的,面对如今的情形,她能做的只是先牢牢抓住周衡的心,再慢慢着手对付叶未晴。 想到这里,罗樱的心稍稍镇定了些。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周衡还没有来。她迅速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带有催情作用的香,放到香炉上燃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樱隐约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赶紧端坐好。周衡走到了门前,他只带了一名心腹,名叫离火。离火是他的心腹,常年跟着他,知道他的一切事情,周衡对他很是放心。 周衡嘱咐再三:“一定要守住这里,半步也不能离开。另外,别随意进来打扰我。” “是,殿下。”离火点头,他知道周衡在里面做什么,他可不敢打扰。 周衡推门进去,脸上换了一副温柔的笑容。罗樱立即站起来,声音甜腻:“衡哥哥,你来啦,喝点茶吧。”然后她拿起茶壶,沏了一杯茶递给周衡。 周衡喝了一口,微皱了眉,说道:“没有上次的好喝。” 罗樱眼波流转,望着他的眼睛像带着星辰似的:“衡哥哥这么喜欢上次的茶?那次喝了你便赞不绝口,我可要问问掌柜究竟是何种茶了。” “上次的红茶口感软绵,带着些丝丝甘甜,喝起来别有味道,以前甚少喝红茶,新奇而已。”周衡顿了一下,接着道,“但却没有你甜。” “哎呀。”罗樱喊了一声,扭头做害羞状,不再看他。 旁边的铺子开业,一直在放炮竹,声音震耳欲聋,两个人要大声说话才听得见,空气中又是浓密的火.药味,掩盖了香炉里的香味,破坏了这旖旎的气氛,罗樱有些忿忿地说道:“今天没赶上好日子,真吵。” “樱儿不开心,我让离火下去让他们别放炮仗了如何?这样你能否开心些?”周衡温柔又细心地哄道。 “不用,就算停了,我依然心烦。再过几天衡哥哥就要成亲了。”说到此处,罗樱泫然欲泣,眼里闪着泪光将头又偏了些,仿佛不想让周衡看见,但停下的角度又恰好能让他注意到。 不等周衡说话,罗樱继续道:“其实我最近一直被这件事烦忧着,衡哥哥成亲了,我是万不能再去打扰你的,不然我罗樱成什么了?再不济,我爹爹也是太傅,姑姑是皇后,我这样做会让罗家颜面扫地的。” 周衡一下子变了脸色,紧张兮兮地问:“樱儿莫非是想离开我不成?” “我也毫无办法,我要为罗家考虑的。”罗樱酝酿许久的眼泪终于蓄满眼眶,一滴滴掉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饶是周衡也忍不住生起一丝怜惜之情,他确实对不住罗樱。他握住罗樱的縴手,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樱儿你知道的,我娶叶未晴是为了什么,我无法放弃这次机会。等我达成目的后,一定会娶你,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好么?”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会累的。”罗樱缓缓地将手从周衡包裹的双手中抽了出来。 “我可以起誓,我这辈子绝不负罗樱,三年之内必会以正妻身份迎娶她。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噼,不得好死。”周衡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那好,衡哥哥,我就再相信你一次。”罗樱柔柔弱弱地说道。 与叶未晴相比,周衡确实更喜欢罗樱一些。罗樱娇憨柔媚,女子就该如她这般被人呵护着,周衡可以做她的依靠和臂膀,而且罗樱又让人省心,什么事都听他的。叶未晴出自将门,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弱了一些,骑射倒是很好,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自己便会讨回来,显得她性子有些硬邦邦的。 叶未晴曾经对他表过几次心意,却也不能做到罗樱这般,为了他万般忍让。 罗樱又为他倒了一杯茶,葱白一样的手指握住茶杯,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他尝过这凝脂般的肌肤味道有多么美妙,不禁感到喉咙干燥,将一杯茶一口饮了下去。 * 定远侯府内,叶未晴正在前厅和叶安江素雨夫妇说笑,笑声溢得满堂都是。 “阿爹阿娘,我都许多日子没出过门了,不如陪我出去逛逛吧。”叶未晴提议道。 “怎么突然想起来出去逛了?”叶安问道。 “最后一次了嘛。”叶未晴委屈地嘟囔道。 叶安想想也是,再过几天女儿便要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见面不容易,就依了她这次吧。 “好,那就出去转转。”叶安心底开始不舍起来。 一家三口出了门,赵嬷嬷、汀兰和高轩跟在后面,叶未晴暗地里给岸芷使了个颜色,岸芷瞭然于心,点了点头赶紧跑出去办事。
第13页 几人沿着热闹的街走着,叶未晴突然问道:“爹爹,您觉得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儒雅,礼全,做事踏实认真,是个好孩子。”叶安如实说道。 “其实爹爹起初并不是这样想周衡的吧?”叶未晴眸光暗了一瞬,叶安对周衡的印象如此好,却不知他皮下是什么模样。 “实话告诉你,我起初确实不太看好他,可是你在我面前说了多少次他的好话,我才逐渐改观,我宝贝女儿喜欢的人哪里能错了?从小就一直特别有主意,谁的话也不听。”叶安揉了揉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叶未晴从小决定的事,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起不到劝阻作用。所以,都是她一意孤行的缘故,导致了上一世那样的局面。 “只要他能带你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爹便放心了。”叶安柔和地笑道。 “爹就不怕圣上以为您要帮着周衡吗?”叶未晴面上严肃多了一分,气氛突然正经起来。 “在街上说这些做什么,别让人听了去。”江素雨拉了拉叶未晴的手,劝告他们不要再这里说。 “不怕,我叶安又没做亏心事。”叶安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和圣上这么多年交情了,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周衡这孩子一直老实本分,没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圣上不会想到这些的。难道因为这事,我还不能嫁女儿了不成?只能挑拣那些他不会误会的?” 叶未晴心里突然有些同情起阿爹来,他不知道周衡的谋划。周衡是一个野心强盛的人,一直在暗地里谋划布局,娶她也只是为了利用。为了他的野心,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为他铺路的白骨。圣上与叶安年少时便相识,可是再好的情谊也怕猜疑,上一世周衡策划谋反,圣上便认为叶家也参与其中,将她关至青牢里,直到周衡举兵,拿下盛京,自那以后,他就恨不得早点弄死叶未晴了。 江素雨笑道:“怎么,不想嫁给三皇子了吗?女儿家嫁人前总是要不舍娘家的,娘当初也是这样。” 赵嬷嬷也道:“是啊,当年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嫁人前哭了一天呢!妆都花了,补了好几次。” 叶未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几个人离卿月楼越来越近,离得远远的就听见了放炮仗的声音,热闹极了。现在她已经将人带到,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个计谋一环扣一环,哪里出了差错都达不到她想要的目的。 那间奇货铺子牌匾上的红布已经摘掉,新开业的铺子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但是价格高昂,许多人只是进去看看。 周焉墨今日又破天荒地来了这间铺子,让裴云舟很是惊讶。他手上有不少产业,都是让裴云舟帮忙置办的,周焉墨只负责出钱,一向对这些不太上心。 周焉墨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也没说什么呀……不用和我解释。”裴云舟奇怪地看向他。 “你难道就不好奇?”周焉墨冰冷的睨了他一眼。 裴云舟连忙点头道:“好奇!” “弈王殿下的一片苦心我明白!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好奇,弈王殿下才要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陪我,对此我感激不尽。微臣无以为报,只能为英俊的殿下倒一杯茶!”裴云舟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适时地递上台阶,周焉墨就顺着稳稳地走了下来,接过茶杯,意思意思尝了一口,说道:“尚可入口。” 第8章 罗府是书香门第之家,几年前修缮后也特地向这种风格靠拢,门上罗府二字是罗太傅亲笔所提,从门外望去便觉这里极有底蕴。 守在罗府正门的家丁昏昏欲睡,眼皮总是忍不住合到一起去,每当眼皮合到一起,脑袋就会失去控制重重地点一下,然后又将他惊醒,循环往復。直到一人慌慌张张地跑到正门来,才将他从困意中拉出来。 “你是谁?找谁的?”守门家丁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是孙府的人,罗小姐出事了!快带我去见你们家老爷!”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厮,穿得有些破旧,应当是个小厮无误。脸上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守门的家丁想了想,立刻领他进了门。 罗太傅正在坐在书房的案前,翻阅着手中的信件,最近不大太平,闹得他心里异常烦闷。他将所有人屏退出去,连罗夫人都不许进来,为的就是认真想一想这些事中包含的利害关系。 正凝神思考,脑子的线索即将就要连在一起,却被两个叽叽喳喳赶过来的人打断。罗太傅气得将一沓信纸摔在桌上,信纸轻飘飘地散落了一地,但闯到他房里的这无礼的二人却没有察觉到罗太傅的怒气。 罗太傅喝道:“我没说过不要擅自闯到这里吗?” 守门家丁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但就算提前想起,事出紧急,他也不敢怠慢,便道:“此人说他是孙府的人,同我说小姐在那边出了事,我不敢处置,只好将他带过来了。” 罗太傅怒气消散了几分,转而担忧起来,罗樱确实说她去了孙府,他语气中染上焦虑:“樱儿怎么了?” “罗小姐与我们家小姐在院子里坐着,不知被哪里来的毒蛇咬了一口,被咬过的地方都青紫了,孙府已经找了大夫。发生这种事,孙府不敢瞒着太傅,故派我第一时间来与太傅说明。”孙府小厮忐忑地说着,生怕罗府怪罪到他头上。
第14页 罗太傅问道:“那现在樱儿状况如何?” “毒的蔓延倒是止住了,只是……”孙府小厮吞吞吐吐。 “只是怎么?”罗太傅愈发心急起来。 “只是毒还未拔干净,罗小姐目前的状况不宜被挪动。太傅若是闲着,快请随我去瞧瞧吧。” 罗太傅点头,再也顾不得什么公事,跟在孙府小厮的后面。走路时还如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将手负在身后,可是这次袖子下牢牢绞起的双手却透出了面上没显现出的担忧。 在卿月楼一楼无人的角落里,一簇火苗渐渐燃起,地上铺的皆是木料,火碰到了木料后燃烧得尤其快,没多久火势就慢慢变大。 一楼最里间的人是最先注意到的,本来坐了一桌子的文人雅客,正侃侃而谈,此刻却都失了风度,疯一般地跑了出去。其他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凝心留神,发现竟是走了水,有的从门外逃走,有的从窗户跳出,左右二楼也不高,摔不死人。 本来因旁边的铺子开业,聚集了许多人,现在这些人看到卿月楼走了水,都远远地围成一圈围观,又想看热闹又怕走近了火伤到自身。 离火百无聊赖地站在晚樱门口,一动也不敢动,方才楼下动静很大,不知出了什么么蛾子,他原本想去看看,但是又不敢违抗周衡的话离开这里半步。可能只是哪间屋子里打起来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看也没什么。 旁边的铺子一直放着爆竹,空气中瀰漫着浓厚的烟味,此刻似乎又严重了些,今天有些热,他站在这齣了不少汗。三殿下不愧是三殿下,这种情境下也有心情抱得美人归。 离火又抽出自己的剑,摆弄了几圈剑穗。耳朵里隐约能听得嘶啦嘶啦的声音,但并不明显,再一抬头,离火的瞳孔瞬间收缩,台阶处竟然有火,熊熊地朝他们燃来。 离火顾不得怕打扰里面二位的好事,用尽全力拍门,门从里面上了锁,离火每拍一下,门便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殿下!不好了,走水了!”离火咣咣地砸着门,“殿下,快出来!要来不及了!” 周衡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立马起身,将自己浑身的衣物囫囵套上,罗樱亦是面色剧变,手抖得不成样子,终于将衣服穿好。 离火还在外面不停敲门,周衡拿出钥匙,将锁打开,脸上的神情已经是无比阴沉。离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次回去一定逃脱不了处置,只希望周衡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上饶恕他一命。 罗樱紧紧地跟在周衡后面,周衡看了看楼梯,那边火势正盛,不可能从那里逃出去。他又望向一侧的窗,那里还没有被火烧过,可以出去。 “别怕,跟着我跳出去。”周衡不忘温柔地哄着身边美人。 “嗯。”罗樱微微点头,依然瑟瑟发抖。 周衡将手环住她的腰,却突然想起什么,脱掉外衫罩在她的头上。罗樱只觉眼前一黑,随后被人托起来,双脚离开地面,然后马上便又踩到了地上。 周衡看着外面围了一圈的人,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好奇地探视着,他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法冲着这些百姓发作。 罗太傅彼时正挤在人群中,焦急地往孙府走去,可是这里却围了这么多人,挡住他的路,寸步难行。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飞了下来,他随便一瞟,便看见周衡环住一女子的腰,两个人从三楼跳了下来。 周衡身边那个女子为何衣物如此熟悉?樱儿似乎有一件款式类似的…… 想着想着,罗太傅突然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那件衣物的布料是皇上赏赐的,罗樱十分喜欢,罗太傅便给了她,为此她高兴了许久,最后找了裁缝做了一件这样的衣服,很是宝贵着,平时都捨不得穿。那女子虽看不见脸,但是看衣物和身形,就是罗樱没错!他决不会认错! 他又转头看向前方,刚才那孙家小厮就走在他的前面,现在罗太傅却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莫非罗樱被毒蛇咬了只是编的故事,设计一切只为让他看见这一幕? 他心中愤怒和伤心交加,却又不敢上前将罗樱揪出来,若是他这样做,全盛京都该流传她做的好事了!真是丢尽他的颜面! 叶安和江素雨也全程目睹了这场好戏,刚起火时,叶安还要进楼内去救人扑火,还好卿月楼的伙计说人都跑出来了,火势太大扑不灭,叶安才没去成。 周衡的衣服斜斜垮垮地披在身上,腰间的带子也是胡乱的系了一气。旁边女子衣服穿得还算整齐,但也能瞧出穿衣时的一丝慌乱。围观的人一打眼便知是什么情况,纷纷小声议论着。 “稍会儿趁人少了,护送她走。”周衡低声吩咐离火。 “是。”离火只觉自己无颜面对周衡,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叶安哪里让自己女儿受过这等委屈,当下脸色便难看起来。江素雨发现周衡的第一眼,就看了看叶未晴,怕她经受不起如此大的打击。果然这孩子神色怔怔,怕是还没反应过来,江素雨心疼得不得了。 叶安力气大,很轻松的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走到周衡面前。周衡浑身瞬间紧绷起来,众人的指指点点还不能为他造成多大伤害,可被叶安看到了那就是出了大事。 周衡心里还在盘算着找一个怎样的藉口才能说服叶安,但他也想不出,事实明晃晃地摆在这里,说此事另有隐情也不会有人相信。
第15页 周衡只好错愕道:“伯父,并非您想的那样……” “周衡,我将自己女儿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待她的?你还是不是人!”叶安气急,攥起拳头一拳捶在他的胸口,用了七八成的力。周衡被拳头的力量带得倒在了地上。 “抱歉,我会给出一个解释。”周衡艰难地用手支地,站了起来。 “还有六天便是你们成亲之日,你却在这里同别人行龌龊之事,我真是错看你了!”叶安双手攥拳握紧,眼里都是红血丝,恨不得在周衡身上打几个窟窿。如今这境况,他是万万不能将未晴嫁给这种人,还好在没成亲前发现,若是成了亲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叶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继续道:“婚约就此作废,我会将你送来的东西尽数送回去。” 周衡低着头,没有说话,现在他说话只会更激起叶安的怒气。 叶安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瑟缩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要揭开那女子头上罩着的外衫。 叶安刚伸出手,却被罗太傅拦住。罗太傅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大街上,还是为殿下留一些面子罢,事情别做得太绝。” 叶安想了想,同意他的说法。虽然是这二人的错,但周衡毕竟是皇子,总要为他留些颜面。叶安可不会是那种将怨气撒在女子身上的人,所有的帐,他会找周衡慢慢地算。 第9章 原本围观的人就不少,现在聚集了更多。中间这几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已经有人认出了周衡。幸灾乐祸也就罢了,一些被贫穷压榨到心理扭曲的愚民,见到这种身份高贵的人出丑就会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巴不得所有富贵人家都去死才好。 “那不是三皇子吗?”有人小声嘟囔道。 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好奇地问起来:“真是三皇子?那女子又是谁?” “看不见脸,我哪儿知道?不过那三皇子我是错认不了的,一定是他!” “唉!真想见见那女子的脸,有没有人去将覆在她脸上的衣服扯下来啊?”这个人自己好奇,又不敢动手,只得怂恿别人,然而别人也不是没长脑子的。 有人听说过周衡和叶未晴的事,疑惑道:“看来这传的佳话都是假的,再美好的爱情也隐藏着骯脏。堂堂三皇子居然闹出这种事来,真是丢脸。” 叶未晴挽着江素雨的手,慢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的一张脸上写满了落寞与伤心,甚至还有一丝不可置信,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叶未晴声音颤抖地问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她当然知他人知他面知他心,再清楚不过周衡是哪种人。 “若你不喜欢我,大可直接同我说,我怎会赖着你不放?何必一边哄着我,一边又在婚期前与他人行这种苟且之事,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我又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不允你收通房,我从未想过只能自己霸占你一个人。”叶未晴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可是泪水就是不落下来,可能是自己开心极了,实在是哭不出。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终于将眼泪逼了出来:“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是在打我的脸,打叶家的脸!你好狠的心!” “未晴,我……”周衡装得比她更可怜,好像反而是叶未晴咄咄逼人似的。 层层人群后面,周焉墨正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场好戏。站在局外的他大致能猜到一切都是叶未晴设的局,她早就知道了周衡在外面的破事,所以才在朝宴上露出那样的表情么? 叶未晴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远处的周焉墨清晰地看到她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周焉墨以前也对她有些印象,一个总是笑得明烈又张扬的女子。褪去那个曾经骄傲明艷的外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将所有情绪宣洩出来。不是那个掩去眼底恨意照常与周衡喝酒的女子,也不是那个因为他的捉弄回眸瞪他的女子。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将你迷成这个样子?”叶未晴把手从脸上挪开,特地做了一个抹去眼泪的动作,走到罗樱面前。 罗樱听到这话,心里怕极了,又因为眼前不能视物,只得胡乱向后倒退了几步。 罗太傅急了,抓住叶未晴的胳膊,原本只想将叶未晴拉开,却没控制好力道,叶未晴顺势重重跌在了地上。 她惊唿一声,捂住自己的脚腕,直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叶安看到这一幕,原本就消不下来的火又燃得更旺。他顾不得同僚之间的礼仪,伸出食指,指着罗太傅的鼻子道:“罗元德,我今日是记住你了!居然敢伤我女儿,我们叶家哪个男人不能一掌把你拍死?” 叶安不想继续在这里掺和,蹲在叶未晴面前,在江素雨的帮助下背起了叶未晴。叶安冲着周衡冷哼一声,甩头便走了出去。 罗太傅脸上冷汗层出,今日他与叶安是结下大梁子了,只是幸好没有人揭下罗樱头上的衣服,不然不知会闹出怎样的轩然大波。现在他也没办法带罗樱走,只能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对周衡行了个礼,说道:“三殿下,我先走了。”
第16页 周衡点点头。围观的百姓们见事情结束,也都唏嘘着各自散开。只余卿月楼的伙计们连声叫苦,今天真是不吉利,又烧了房子,又得罪了三皇子和定远侯一家,哎呦! 周焉墨怕自己行踪暴露,趁人群还没散就闪身回了里间。 裴云舟一直跟在他身侧,周焉墨以前对这种事都爱答不理,最近真是奇怪,先是主动帮叶未晴奏曲,又是将开业的日期改成了今日,裴云舟不禁问道:“你怎么对这叶家小姐这么感兴趣?” “我只是想看周衡应接不暇罢了。”周焉墨正色道。 “那看了他这幅样子,现在你心里应该很舒爽吧?”裴云舟敲了敲桌面,打趣道。 “显然没有。”周焉墨皱着眉,不知为什么,叶未晴流泪的样子总是在他脑海里拂过,他一想到便觉心烦。叶未晴的伤心是实打实的,可这一系列事情总给他一种怪异之感,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何处怪异。 这边叶未晴正趴在叶安的背上,牢牢地圈住他的脖子。不知父亲多少年都没有这样背过她了,好像只有在小的时候才会这样。她不喜欢走路,总是嚷着要人背,而家人永远能纵容她的任性,叶安背她背得多了,导致她在别的孩子已经会走路的年纪还是走得歪歪扭扭,最后被江素雨勒令不许再背她。 父亲总是很宠着她,可能因为是女孩子,哥哥们都没有这种待遇。可是哥哥们也没有因她得了更多的宠爱而妒忌,大哥叶鸣年纪最长,懂事也早,总是让着她。三哥叶锐与她年纪相近,两个人从小就是冤家。二哥叶嘉虽是叶厉所生,也待她客客气气的。 侯府是个温暖的地方,可是她想不通,上一世到底是谁伪造了罪证?那一定是和侯府关系极近的人才做得到。 叶未晴脸上的泪痕未干,贴在叶安的衣襟处,叶安能感觉到那里湿漉漉的。他是一个比较粗心大条的人,怕自己说什么使得叶未晴更伤心,只能一路上沉默着回到侯府。 叶安一直把叶未晴背到了疏影院才放下,不过片刻,就有郎中来为叶未晴看脚上的伤势。 侯府的人听说了这事,叶嘉叶锐叶彤和霍淳雅都跑到了疏影院来,围了叶未晴一圈,很是担心。 郎中捏了一下关节,问道:“疼吗?” 叶未晴摇了摇头,郎中又捏了几处,轻微转了转,得出结论:“没有伤到骨头,不过伤了筋。我开几幅贴的膏药,贴在伤处,仔细养养就会痊癒的。” “多谢郎中。”叶安拱了拱手,又吩咐小厮,“将大夫送出去。” 等闲杂人等走了之后,叶锐才敢发泄自己的怒气,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道:“周衡这个王八蛋,居然敢这样对我妹妹!” 叶未晴心疼地看了看桌面,幸好没有被他砸出什么裂纹。 叶锐接着道:“以后再让老子碰到他,没他好果子吃!” 叶嘉有些无语,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敢对三皇子做什么,不然那就是蔑视皇威的大罪。不过虽然做不了什么,他心里也是极为不痛快的,听叶锐过过嘴瘾也能驱散一些怒气。 叶彤羡慕地看着几个哥哥为姐姐分忧,若是出了这事的是自己,只怕他们便不会做到如此地步了。 霍淳雅也安慰道:“盛京这么多适龄的公子,改日我再替晴姐儿物色物色,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呢?说不定就有比那周衡还要好的,让他眼红后悔去吧!” 这么多人照顾着她的感受,叶未晴只觉心里涌上一阵暖流,一双杏眼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说道:“多谢阿爹阿娘、婶婶哥哥们相劝,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也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这样说,众人不敢再留,只得赶紧出了屋子。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汀兰。 叶未晴收起悲伤的神态,问道:“岸芷还没回来?” 汀兰皱了皱眉,担忧道:“是啊,按理说事情都完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刚说完,岸芷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将门仔细地关上后,她才道:“明明都谈好了价钱,完事后他却非要再加五两银子,我见他演得不错,又怕缠上我们,只得乖乖给了他。” 岸芷所说的,正是那个扮做孙家小厮的人。卿月楼的那把火,也是她僱人放的,为了达成目的,还特地涂抹了易燃的油。 “给钱好办事,给了便给了吧。”叶未晴回道。 岸芷和汀兰只是根据叶未晴的吩咐去做,却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到现在她们才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汀兰不由崇拜道:“小姐不愧是小姐,一早就察觉到了三皇子的异样!” 岸芷却扁扁嘴:“可是我觉得这仇报得不过瘾,只是取消了婚约,没能让众人看看那盪.妇的脸!” 叶未晴胸有成竹地笑道:“没关系,对我来说足矣。第一步达到目的就好,不能太急功近利。时间还长,往后有他们受的。” 周衡是谁?那可是只老狐狸,若是她做得太过,周衡一定能嗅得到其中的阴谋,从而怀疑到她的身上来。她现在还不能让周衡起疑心,不然以后对付他可就不好办了! 第10章 罗太傅先行回了罗府,在小巷中的侧门看到罗樱的两个贴身侍女站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他走上前去,喝道:“都在这站着干什么?跟我回去!”
第17页 两个侍女吓得浑身一抖,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以为罗太傅在怪罪她们没有跟在小姐身边,于是帮罗樱圆谎:“小姐去找孙二小姐了,孙二小姐不喜人多,小姐便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到时孙二小姐会差人将她送回来的。” 罗太傅懒得听:“进来再说!” 两个侍女跟在罗太傅后面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罗樱的屋子,罗太傅刚才在周衡面前,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怒气,只能强压着表情,装得与他没有关系,完全是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才出手而已。现在回了罗府,没有外人,他再也掩饰不下去。 他坐在桌旁,胸口起起伏伏,还是无法平息,拿起桌上的茶壶摔到地上,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侍女们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离火将罗樱护送回罗府,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罗樱才摘下周衡的衣服递还给离火。不知道爹爹有没有认出她,若是没有,她还要尽快换下这身衣服才是,不能再穿了。 罗樱刚进闺房,看见的便是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有罗太傅盛怒的面容。她心里勐地一跳,看来罗太傅已经知道是她了。 罗太傅看见她回来,没有和她说话,反而是先对着旁边侍女道:“去将夫人请过来。” 侍女惶恐地点点头,揉了揉已经跪疼的膝盖,赶紧跑了出去。 罗樱和罗太傅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半晌无话,甚至眼神都没有交流。罗樱的一颗心却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不似先前惊慌。她原本就认为自己没错,罗家若是站到周衡这边以后发展定会更好。若不是罗太傅思想太腐朽,对局势了解得甚至都没她清晰,她也不会瞒着家人偷偷与周衡私会。 没过多久,罗夫人便悠闲地迈着小步过来了,罗太傅见人到齐,将侍女都遣了出去。 罗夫人看到地上的茶水和瓷片,问道:“呀,怎么了这是?” 罗太傅冷哼一声:“瞧瞧你闺女做的好事!不知廉耻,与男人在外面厮混,被我抓个现行。若不是我在旁护着,现在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她什么德行了!” “哪个男人?”罗夫人开始紧张起来。 “是三皇子。”罗樱镇定地答道。 罗夫人听了舒了口气,还好是三皇子,不是哪个没权没势的野男人。 “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罗太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罗樱,“现在叶家姑娘要与周衡解除婚约,我也把叶家给得罪了。” 罗樱定定地看着他,跪了下来,声音清脆:“爹,我要嫁给周衡。” “不可能!你要是嫁了他,谁都能猜出那女子是你,还让罗家有什么颜面在盛京待下去?皇上那头有你姑姑在,不会对罗家怎样,可是太子殿下一定会怪罪于我。”罗太傅原本怒极,此刻却又生出一丝无奈,拍了拍大腿,“你这什么眼光,怎么偏偏选上了那个周衡?他都要成亲了呀!” 罗樱不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爹为何如此支持太子?” “太子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在我的辅导下也必然能走得很好。”太傅说起太子来,眼中闪过一丝骄傲。 “我见则不然,太子生性仁弱,若是没了人依靠,自己便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我认为,三皇子才是继位的最佳人选,有魄力有担当有手段。不然我是有多傻,明知道他快成亲了还做出这些事情来?女儿做这些,当然是有缘由的,甚至可以说女儿都是为了罗家才如此委屈自己。”罗樱虽然跪在地上,却仰着头,眼中仿佛有傲视万物的骄傲。 这一张脸像极了罗夫人年轻时的样子,继承了她的美貌,笑的时候颊边有梨涡微现,娇憨动人,罗太傅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小丫头,可是不知不觉罗樱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甚至做出这种事来。 都是他疏忽了管教,不然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他嘆了口气,道:“朝堂上的事你知道什么?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復,这些哪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操心?你该想的是周衡污了你的身子,你以后该怎么嫁人!” 又和她来这套说辞,若不是拿这些说辞绊着她,她也不会棋行险招,採取这种方式!但这个人毕竟是她爹,她不能语气不敬:“姑姑虽是皇后,可是身下无有所出,太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太子现在能听您的主意,以后也能听别人的主意来对付罗家,只有跟对了主,罗家的根基才能更加稳固。” “既然樱儿喜欢那三皇子,你就让她嫁给他嘛,能干涉到什么大业?再怎么说,三皇子也比你之前给樱儿物色的那些人好!”罗夫人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和罗太傅为她挑的那些人比,周衡好歹也是个皇子,有头有脸的,罗樱嫁过去也能风光些。若是以后周衡再受封个什么,那岂不是更长脸了? “妇人之仁,和你们说不通!罗樱这几日就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我会尽快为你找到人家,别再妄想和周衡有什么来往!”罗太傅一甩袖子,踹门走了出去。 罗夫人也“哎”了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罗樱冷笑着从地上站起来,面目有些狰狞,与平时笑意盈盈的样子判若两人,若是熟悉的人看见她这一面一定会吓得不轻。
第18页 左右她这一盘已经将赌注押在周衡身上,付出太多收不回了,那索性就将全部身家都押在他身上。 * 这几日,叶未晴是过得舒坦极了。 知道她心情不好,别人都不敢来打扰,饭也是做好了才送过来,疏影院从来没这样清净过。 叶未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脚上的扭伤要养着,不能随意下地,所以这几天她是吃得又多睡得又多还不活动,看镜子里都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浑圆了不少。 她问汀兰:“我看起来是不是胖了许多? 汀兰道:“小姐确实身上长了些肉呢,不过我觉得现在更好看,原来太瘦了!” 叶未晴原本决定少吃一点,现在这决心又没了,汀兰老实巴交的,说的话肯定都是发自内心的。 似乎自从上一世嫁给周衡后,到重生回十六岁的这些时日,她都从未如此开心过。摆脱了周衡,她是不是也可以摆脱上一世的命运了? 岸芷原本出去拿了丹蔻要给叶未晴染,却匆匆地什么都没带便回来了,一脸紧张地说:“三皇子来了。” 叶未晴思考了一瞬,周衡做的这些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来找父亲道歉,父亲肯定不会原谅他。可是按周衡的手段,他若是又买通了什么人替他作伪证,说服了父亲怎么办?她是万万不能再嫁给周衡的了。 她道:“给我找一根手杖去,快!” 随后叶未晴又一拐一拐地走到镜子前,拿了些妆粉扑在脸上,脸上的红润被遮盖住,瞬间苍白了不少。她又拿妆粉覆在唇上一些,原本红润的唇也没了血色。 岸芷很快拿着手杖回来。叶未晴出发前往正厅,快到正厅的时候才从岸芷手里接过手杖,熟练地一拐一拐走了进去。 正厅里,所有人都在,面色严肃。周衡抬眼看见叶未晴,此刻一张艷丽的小脸毫无血色,眼神也不似以往那般期盼地望着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叶未晴虽然性子烈了些,可也是真心待他的,若是初一那一日他没有去卿月楼,也不会造成今天这般的局面。 周衡站起身,想伸手去扶叶未晴,却被叶未晴躲了开来,周衡只得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叶厉苦口婆心对叶未晴说:“三殿下也是诚心来道歉的,哪个男人没有几个女人,是不是?只是婚期将至,他做出这种事情不太好,不过他也向我们保证不会再做这样的事,立即就将那女子打发掉,绝不会让她进门。” 叶未晴心中大致明了,她本以为周衡会随便抓一个无辜女子过来,说都是那女子引诱他给他下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中了圈套。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承认了,不过到底也没供出罗樱的身份。 叶锐脸色铁青,抑制住想暴打周衡的冲动,说道:“妹妹,如果你不想也不用勉强,没人会逼着你原谅他!” 叶安和江素雨不说话,他们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可是这种事还要叶未晴自己决定。 “殿下想要我原谅?那好办啊。”叶未晴看着周衡,“你做什么,我也做什么,我们就扯平了。” 周衡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未晴,我负了你你惩罚我便好,千万别赌气去做这种出格的事情,毕竟你是女子。” 叶未晴被这论调噁心得要吐了,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不公。若是没人管她,她倒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如果有钱养上十几个小倌,每天光看着也开心。 叶锐冷着脸道:“我倒觉得妹妹的提议甚好。” 她不禁在心里窃笑了几声,这大概是叶锐这么多年里最护着她的一次了。 第11章 “未晴,我知你怨我恨我,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周衡恳求道,“不必现在就答覆我,等气消了你再仔细考虑。” 叶未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是因为生气才这样说的么?那我告诉你,不是,周衡,我很冷静。” “一年前的端午,我靠着的栏杆松了,从空中跌了下来,是你接住了我。从那时起,我的一颗心就在你身上,我是真的喜欢过你。”说着说着,叶未晴指尖微颤,痛苦地阖上双目。 她是真的喜欢过他,即使后来罗樱也入了宫,他为了罗樱百般责难她,她也没有想过与周衡和离不做他的妻子,甚至还为了他,去做他手上的一把刀,剷除挡路的权臣,背负千古骂名。 她怎么会不知道宫外是如何议论她的,那些人说她狐媚惑主,残害忠臣。狐媚惑主的是罗樱才对,残害的也并非是忠臣。叶家一直清明的名声也受了她的影响,叶安不再是百姓们尊敬的英雄,而是夺权的外戚,叶家在所有人眼中如同红着眼盯着皇位的白眼狼,即使他们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明明是为了周衡,她才做到这个地步,周衡却反过来拿这些整治她? 有时她路过罗樱寝殿外,还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永宁宫却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白日里没有一个人过来,她只能看书打发时间,晚上她就拄着头看窗外的星星,与烛火对坐。 叶鸣后来回到盛京,为她带了一只蓝色眼睛的小白猫,她有了猫可以逗,总算有点事做,可是罗樱却下毒毒死了它。没了猫之后,岸芷怕她太过心伤,拼了命地找话和她聊,给她解闷,结果后来又碍了罗樱的眼,罗樱使计让周衡处死了岸芷。
第19页 岸芷失了性命不够,还要叶未晴眼睁睁看着她全身的皮被剥下来,没有一处好地方!罗樱到底有多恨她,才会这样对付一个宫女? 岸芷不在,汀兰话少,不知道同她说什么解闷,于是叶未晴又回到了拄着头看星星的生活。 无论她拥有什么,罗樱都要想办法从她身边抢走,不能抢的那就毁了。周衡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甚至有的时候还火上浇油地踩上一脚。 如果站在这里的,还是十六岁的叶未晴,她可能会被周衡这幅样子欺骗,心软地选择原谅他。因为这颗心曾满满都是他,即便他犯了错,若是以后改了,那也会是个良人。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目睹了那些融入她骨血的、她在乎至极的东西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就知道周衡是没有心的,他真心爱的只有权力,就算周衡觉得自己爱她,也不过是爱叶家能带给他的权力罢了。 什么英雄救美,戏本子里烂俗透了的套路,也只有天真的叶未晴选择相信。 叶未晴再睁开眼睛时,那一双杏眼里再也不见悲痛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决绝。叶厉看得不由一愣,到嘴边劝说的话也咽了回去,眼前的还是那个骄傲的叶家长女,但却似乎多了雍容华贵的气度,不知怎么竟生出想要臣服跪拜的感觉来。 “这次你不想原谅我,那我便下次再来求你原谅,直到你原谅我为止。”周衡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来,眼神别提有多真诚了。 “堂堂三皇子,何必如此卑躬屈膝呢?你不欠叶家的,以后也不必来了,我不会松口。”叶未晴懒得再与他多说,又拄着手杖,右腿微曲着走了出去。 手杖点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了周衡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随着手杖的声音渐渐变小,叶锐斜睨了周衡一眼,淡淡嘲讽道:“三皇子要务在身,以后还是别往侯府这小地方跑了,我们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妹妹说什么你也听到了吧,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 周衡那张笑起来如沐春风的脸顿时有些垮的迹象,放在木椅扶手上的手将木头抠出两道印子,但他依然保住了一贯温润有礼的气质。 等周衡走后,侯府来了位公公传话,让叶安进宫一趟。 这时,睿宗帝正和弈王交谈。 “你的伤势如何了?”睿宗帝随着年长,声音越发低沉起来,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臣弟的伤正在恢復中,只是还未大好,走路有些困难。”周焉墨站在殿下,却身形不稳,好似无力支撑,随时可能会摔在地上一般。 睿宗帝佯怒对着旁边的李公公道:“还不快给弈王找个凳子来?” 李公公迅速地跑到一边,抱了个凳子放到周焉墨身后。周焉墨坐下后,睿宗帝才依稀感觉到他苍白的面色缓和一点。 “朕若是早知道你伤得这么重,今日就不该叫你来了。”睿宗帝自责道,“德安长公主的生辰将至,听说这次要大办,那时你身子能好么?” 周焉墨立刻恭顺地答道:“那时应该可以走动了。” “那你就帮朕将这些贺礼带去,替朕好好祝贺她。近日事情太多,朕实在是抽不出空。”睿宗帝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将册子递给李公公,李公公小跑下去递到周焉墨的手上。 德安长公主是睿宗帝与弈王的长姐,马上要到不惑之年,准备好好操办一番。 “是。”周焉墨颔首。 周围的小宫女的眼神都不住地往弈王身上飘去。周焉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能吸引到一众人的目光。两年过去,弈王更加英姿勃发风度翩翩,一双眼可能因看过太多生死变得有些漠然,身姿挺拔,从容不迫,算是年轻公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但却因为性子有些冰冷,许多爱慕他的人都不敢近身。 睿宗帝虽然与他是同一辈分,但却日渐苍老,近几年苍老的更加厉害,乌髮中掺杂了不少白。 睿宗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自己逐渐老去,弟弟却逐渐成熟。周焉墨虽然年纪小,却比他那一众皇儿要强上许多,怎么可能让他无视这种威胁? 算算时间,叶安也差不多快到了。 “你先下去吧。”睿宗帝挥了挥手。 周焉墨缓步走出殿外,恰好看到叶安在石阶上向上走,二人恰好碰面。 和周焉墨在边关守了两年,叶安愈发欣赏起他来,觉得他胆识过人、身手不凡、眼界超群,更能危机时捨命相救。叶安虽然对朝廷的波谲云诡掺和得少,可也能明白周焉墨的处境艰难,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这几日,本来要去弈王府看看他,可却被叶未晴的事耽误了,一直没能去上。叶安有些愧疚道:“弈王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不必担忧。”周焉墨颀长的影子投在白玉阶上,从影子中都能看出虚弱。 “那就好,那就好。陛下找我有事,我先去殿内了。”叶安松了口气。 周焉墨淡漠地点头,走下台阶的过程中还能听到殿内传来的话。 叶安与睿宗帝相识多年,所以睿宗帝说话的时候语气甚是随意,不似君王与臣子,而是多年的旧友。 “衡儿的事朕都听说了,不止他,连朕都觉得对不住你啊!”睿宗帝道。
第20页 “那都是儿女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叶安摇了摇头,他虽然唏嘘,却也不能当着帝王的面骂他的儿子。 “我知道叶家肯定想解除婚姻,朕没有意见,解除了也好。”睿宗帝徐徐开口。 叶安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什么话。 “但是朕还是想同你做亲家,从八岁起,你就在朕身边伴读,直到后来你随叶老将军去了边关。那时朕就想若是我们成为亲家该有多好啊!”睿宗帝目光锁着叶安,叶安微微皱起了眉,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 “衡儿没这等福分,不然你再看看朕其他的儿子?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不能考虑了。老二虽未娶亲,但常年在外,老四也尚未娶亲,我倒觉得他是个合适人选。” 四皇子从小性格顽劣,长大后虽收敛了,却风流成性,屁股后面一堆烂桃花。叶安心里泛上厌恶,想拒绝又不好明说,只能道:“这种事臣决定不了,还得看未晴自己的意思,一切都要她满意。” “她若是不喜欢老四,那老二也是不错的。”睿宗帝却突然起了劲,一心想同叶安做亲家。 叶安稍许为难:“这……臣若是随意决定了,怕是她数月都不会理我。” 睿宗帝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德安长公主生辰将至,我下旨让老二火速赶回来,和老四一起赴宴,那时让他们接触一下,看看未晴自己的意思。” 二殿下为人倒是不错,若是作为女婿定会比周衡强,只不过他不捨得让未晴跟着他在外地赈灾。四殿下那儿则根本不予考虑,这种人叶安都瞧不上眼,更别提叶未晴了,只有睿宗帝才把自己儿子当个宝。 “那便依陛下的意思办吧。”叶安道。 第12章 许是好久没过这样的日子了,叶未晴起初在床上窝了几日,想一想以后的每步棋该如何走,想完了便看看民间话本,也觉甚是悠闲。可是过了几日,就开始浑身难受,年轻的身子就是充满活力,歇都歇不住,但她又要装出一副郁闷难纾的样子。正在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江素雨便做了一回救她于水火中的人。 其实江素雨内心也煎熬了几日,叶安自宫中回来后,将睿宗帝的话原模原样地给她讲了一遍。这孩子还没从被周衡背叛的悲痛中走出来,睿宗帝就又要给她牵别的红线,这可叫他们夫妇如何与她说? 算了,只能顺其自然,先带她去德安长公主的生辰宴,剩下的观察她情绪后再说吧。 看到江素雨进来,叶未晴立刻正襟危坐。 “这是德安长公主下的帖子,今日是她的生辰宴,你想去吗?”江素雨怕又伤到她的情绪,补充道,“不想去就不去。” 周衡也在那里,万一未晴看见他又起了伤心的情绪怎么办? 叶未晴故作犹豫了半晌,然后才勉强道:“我若是不去,娘不就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不用考虑这些,我可以和你二婶一起。”江素雨语气温柔,生怕叶未晴是因为她才勉强去的。 叶未晴心里雀跃极了,表面上还得装成冷静的样子,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跑出去浪一圈。 “别人都有女儿陪着,就娘没有,女儿怎么能这么做呢?所以我还是去吧,也透透风。”叶未晴弯了弯唇畔,“我这脚基本上也好了,不用拄着那难看的手杖。” 江素雨怜惜地摸了摸叶未晴的头。 阿娘上一世是怎样的结局呢?她没看到,不过能大致猜到,也是死在了周衡手下吧。 所以这德安长公主的生辰宴,她必须要去,那里聚集了所有能人文臣,随便一个说不定都会成为扳倒周衡与罗家的机遇,每一次机会她都不能放过。 叶未晴挑了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襦裙,裙头上绣着祥云,外面披了一件金丝梅花纹纱袍,头上插了支白玉桃花金步摇,每走一步便摇晃几下。不算喧宾夺主,也不算失了身份。 汀兰忍不住在旁边笑嘻嘻地说道:“小姐真是越来越会搭配了,这几件衣服看似普通,穿在小姐身上就像活了一般,好看极了!” 岸芷却反驳道:“哪里是搭配的缘故,明明是小姐人好看,才衬得衣服好看!” 叶未晴忍不住被她们逗乐,说道:“行了,别奉承我了,就你们嘴甜会说!” 霍淳雅领着叶彤出了院子后,恰好碰到叶未晴和江素雨。 霍淳雅看见叶未晴的穿着,微微惊愕,以前叶未晴总喜欢穿大红色海棠色,好看是好看,可是瞧多了便有些腻。最近她又开始穿起素淡的颜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衣服风格换了,感觉这人整个的气质也变了。比以前多了份优雅从容与高贵,言谈似乎也淡然许多。 霍淳雅笑道:“晴姐儿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越发.漂亮。” 站在她旁边的叶彤微微低下了头。叶未晴注意到了她这个细小的动作,叶彤今日穿了一身嫩粉色绣花百蝶裙,倒是像十五岁少女该穿的衣服,带着些娇俏灵动。叶未晴看着这种年纪的少女,就心生欢喜。她倒是想这样穿,可是总有一种故意装嫩的感觉。 叶未晴微微笑了笑,说道:“如果能选,我倒想像妹妹这样娇俏一点。”
第21页 几个人说说笑笑,上了马车。 孙府那边已经到了一批宾客。德安长公主十五岁时就嫁给了孙家长子孙义,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孙如榆。孙义的弟弟孙勇也育有一子一女,孙如霜便是他的女儿。 坐在最显眼位置上的便是德安长公主,今日她穿了一袭深红色牡丹凤凰锦衫,颇有威压之感。她在孙府掌管中馈几十年,把所有人管得是服服帖帖,没有人敢忤逆她。 孙如霜上前为她祝寿,德安长公主也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孙如霜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悻悻地回到座位。 德安长公主一向很讨厌孙如霜,知道她在朝宴上出丑后,总是嫌她丢了孙家的脸,态度冰冷。 孙如霜不知道罗樱发生的那些事,这些日子罗樱与她没有丝毫联繫,她也给罗樱下过几个帖子,却都被拒绝。罗樱现在就坐在她不远处,一双眼连瞧她也不瞧。她感觉到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个中缘由。 她在朝宴上出了那样的丑,罗樱是她的姐妹,不来安慰她便罢了,难不成也要像德安长公主一样因此冷眼相待么? 孙如霜越想越不是滋味,走到罗樱身边,想直接找她问个明白。 罗樱余光看见孙如霜走过来,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看着前方。 孙如霜委屈地问道:“我又怎么惹你了,为什么人人对我都是这样的态度?” 罗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讥讽,反问道:“那我还要问问你,为何走漏风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什、什么风声……”孙如霜被她问得一愣,她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罗樱的事呀! 罗樱这几日在家待得十分难受,被罚着抄了许多遍女德。抄书倒是次要,她也不怕罗家人知道周衡,就怕自己与周衡的事在罗太傅的阻拦下就这样吹了,那全部都功亏一篑了。她道:“你就别装傻了,我与周衡的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一直都是你替我打掩护,为何我爹突然就发现了?” 孙如霜震惊极了,捂住嘴止住惊唿:“什么?你们的事被你爹发现了?” 罗樱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你不知道此事?” “我当然不知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告的密吗?我怎么可能这样做!”孙如霜才明白罗樱生她气的原因,“等宴席散了,我就顺着可能知道此事的人查一查,究竟是谁走漏风声。” “那便多谢你了,果然还是姐妹好。之前误会你,实在抱歉。”罗樱环着她的胳膊笑。 “现在这些人对我是什么嘴脸,你也瞧见了,我也只有你这个姐妹了。”孙如霜感动地靠在罗樱肩膀上。 叶未晴同江素雨一起将贺礼献上,叶未晴对德安长公主了解得不多,上一世没有接触过几次,只知道她的脾气有些古怪,不喜笑。但面对着她们,德安长公主居然和善地笑了笑,又客气道:“多谢叶夫人叶小姐,有心了。” 孙如霜看见德安长公主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泛上怒气,凭什么她就要碰一鼻子灰,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而叶未晴就能轻轻松松得到那老女人的青睐! 罗樱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拉了拉孙如霜的袖子,表面劝慰道:“放着这么好的侄女看不见,非对那叶未晴和颜悦色的,德安长公主真是有眼无珠。” 孙如霜越发委屈,她这些日子在孙府难熬极了,只有她爹娘和亲哥哥才对她好一点,别人对她的态度都快和对奴婢的态度差不多了。别人的态度如何,还不是看德安长公主么?她对谁好,孙府这些人就对谁好,她瞧不上谁,孙府的人也就对谁差。 孙如霜说道:“若不是在朝宴上出了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连那些小小的婢女都没有以前态度好,我再不济也是孙家的小姐,她们是什么?” 罗樱冷哼一声:“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叶未晴,害你出丑的是她,让你到如此地步的还是她。我的事没有传出去,倒没什么影响,你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在文武大臣和皇上面前,她害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煳。” 几句话就轻飘飘地将仇恨都引到了叶未晴的身上,反倒让孙如霜忘了,她其实是自食恶果。 “我这口气确实咽不下,可她爹是叶安啊!我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孙如霜何尝不想报仇,可是定远侯府里那些人,无论是叶安还是叶未晴那几个哥哥,她哪位都惹不起。如果被发现了,有她的好果子吃! “若你想教训她,我倒觉得有个方法可行。”罗樱附在孙如霜耳边悄声说道。 “什么方法?”孙如霜一颗好奇心被吊起,她恨不得马上就好好教训一下叶未晴。 “你可以去问问孙如滨,他认识的人不是多么,肯定能想办法帮你整治叶未晴,又不被人发现是谁干的。”罗樱慢慢引导,“他可是你亲哥哥,见你这样也定不好受,一定会帮你的。” “那你觉得如何教训她比较好?”孙如霜想到叶未晴的惨状,隐秘的兴奋涌了上来。 罗樱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必太狠,她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个女子,找一些人将她绑起来扔到小巷子里,恐吓几句踹上几脚,就够她怕的了。”
第22页 孙如霜只要帮她做到这些就好,后面的她自然会补上。 第13章 看着德安长公主的态度,也就能揣摩出天家和孙家对这些人的态度。 现在离开宴还早,江素雨同其他几家的夫人闲聊,只留下叶未晴和叶彤在一旁坐着。 叶未晴见叶彤呆呆地向某个方向望去,但那边站了许多人,也不知她到底在看什么。今日的叶彤居然没和她说几句话,委实反常,她这个妹妹可是一向能说会道的。 “你在看什么?”叶未晴问道。 叶彤绞了一下手,连忙收回目光,眼中带着心虚,说道:“没什么,就随意看看。” 贺家人正在向德安长公主献礼,其中有一名身姿裊娜的女子面覆轻纱,谈笑间眉眼弯弯,正是她旧时闺中好友,贺苒。 这个贺苒,能和叶未晴玩到一起去,也算是兴趣相投。表面上装得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能骗过所有人的眼,都对她称赞有加,私下里可没少和叶未晴一起没少做坏事。 献完礼,贺苒就急忙提着裙子跑到叶未晴的旁边。怎么说在叶未晴的记忆里,上次和贺苒这么玩都是好多年以前,看她如此热情难免有些不适应。 贺苒却没在意,上来便扑到她身上,嚷道:“我上个月染了严重的风寒,没想到错过那么多事。” 叶未晴知道她说的是周衡的事,便道:“错过就错过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我现在还没好,戴着面纱,怕将病气过给别人。”贺苒说着说着,蹙起了一双秀眉,“我见你似乎也并不怎么难过,也是,何必为了三皇子那样的人伤心呢!” 仅仅和贺苒说这几句话,就仿佛让她找回了以前和贺苒一起厮混时的感觉。叶未晴隔着面纱捏了捏她的两片薄唇:“叫三皇子听到了,就该将你这小嘴缝起来!” 贺苒笑了几声,拉了拉她的胳膊,说道:“坐在这儿多没意思,我们去后院看看,听说孙府里的花园很别致。” 叶未晴道:“行。” 贺苒刚要拉着叶未晴走,就看见旁边孤零零的叶彤,不好直接把她自己晾在这,就顺便叫上了叶彤:“你要不要一起?” 叶彤惊喜地愣了一下,一直点头道:“要,要!” 叶彤今日实在是有些怪异。 三人踱步向花园走去。当年德安长公主嫁过来之前,整个孙府都重新修缮了一遍,就是因为德安长公主喜欢山水,才特地造了这个花园。 迴廊交错,曲径通幽,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刚走过一扇门,便听里面有溪水声迴响,原来有一条小溪斜着穿过花园,水系贯通了整个孙府。 叶未晴走到溪边,现在天气还有些小寒,水位不高,露出溪边的石头,被水沖得十分光滑。溪里有几条金银鳞锦鲤和花秋翠锦鲤,颜色鲜艷缤纷,在水里游来游去。溪边放了一些鱼食,叶未晴捏了一点点撒到水里,那些鱼便都挤到这边来争抢吃食。吃完了也不离开,仿佛是在叫人继续餵。 贺苒见了,也要餵食,捏了一大把便要撒进去。叶未晴拦住她,说道:“按照你这个餵法,鱼全都被你餵死了。” “怎么,它们个头这么大还吃不了这些吗?”贺苒疑惑道。 “这么多宾客一人餵一点,鱼早就饱了。”叶未晴指了指其中的一条,“你看,它肚子都撑成那样了。” 贺苒道:“也是哦。”也学着叶未晴捏了一点鱼食撒了进去。 叶彤将手指伸到水里,想逗逗那些鱼,却将鱼都吓跑了。她无奈地说:“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贺苒笑了几声,几个人又沿着小溪走,一道小石桥连接着对面,石桥那边有假山,看起来倒是个好玩的地方。 今天的叶彤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束手束脚的,在贺苒面前也没什么话。贺苒为了打破尴尬,主动找叶彤说话:“小妹妹,家里为你许了亲没有呢?” “尚未……”叶彤答道。 叶未晴玩笑道:“你年纪比她长,还未出阁,倒惦记起别人来了。” “我哥都没娶亲,我急什么,要急也是他急!”贺苒突然转头问叶未晴,“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哥,他人挺好的,以后铁定会对你好。虽然他现在官小,以后肯定还会升的。” 叶未晴对她的哥哥贺宣有些印象,似乎在国子监里从事,学问做得不错,为人贤明通达,长相也充满了书生气。上一世里后来确实也升了官,在一众文官中算才学上乘。 叶未晴无所谓道:“都行。” “都行什么都行,这种事哪里能随随便便的?当然要精挑细选了!不过我敢保证,你若是嫁过去了我只有你一个嫂嫂!”贺苒见她不排斥,开始说起贺宣的好话来。若是贺宣知道了,说不定要有多感动呢!其实贺宣早就对叶未晴很是欣赏,可惜之前她与周衡订了亲,贺宣也不好再去打扰。 而一旁的叶彤却满脸憋得发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说着说着,转到假山后方,青瓦白墙旁边露出一张石桌,桌旁赫然坐了五六个人,将她们方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贺苒惊了一下,难为情地拉拉叶未晴的袖子。叶未晴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反正她刚才可没说什么,都是贺苒自己在说,尤其是这一众人中间也有周衡,不知道他听了那些话会作何感想。
第23页 这样想着,叶未晴落落大方地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道:“几位殿下真是好兴致,寻到这么个清幽的地方说话。” 石桌旁坐着的正是周焉墨、周衡和二皇子四皇子,还有一位巧笑倩兮的女子,身着上好锦缎所制的碧霞云纹裙,手上戴了几个明晃晃的孔雀翎纹金镯子,应该是德安长公主的女儿孙如澜。 “未晴……”周衡果然面色怪异地看了看贺苒,原本这几人说话时都心照不宣地不敢提这件事,反倒让贺苒揭到了众人面前。 二皇子知道睿宗帝叫他回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叶未晴,便让坐着的人窜了窜座位,给她们三人倒出地方,道:“如此碰巧,不如在这歇息片刻。” 贺苒接话道:“好啊,恰好我们也走累了。”拉着叶未晴和叶彤坐了下来。 三个位置,叶彤坐在中间,贺苒坐在左边挨着孙如澜,叶未晴坐在右边挨着周焉墨。 周焉墨今日依然穿着玄色衣裳,外面披了一件玄色绣银的斗篷,脸上的线条宛若雕刻,一双眼淡漠地看着所有人,虽然未发一言,却矜冷孤傲的让人无法忽视。 四皇子则贪恋地瞧了叶未晴好几眼,睿宗帝将对二皇子说的话同样对他说了一遍。叶未晴的确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周衡正坐在这儿,二人婚约虽作废,周衡的心思他还是知道的,他不敢做什么,只能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贺苒身上。她的脸上虽然覆着面纱,但也能瞧出鼻樑高挺,是个美人儿。 孙如澜围在这一圈人中间,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讲着她听不懂的东西,但她又十分好学,便问:“刚才讲的呢,继续讲呀!” 经她提醒,二皇子想起来,他们讲的是与边塞战事有关的事情,便道:“方才说到,军队的战士折损数量,那可有什么方法减少折损?这样下去只怕战士的数量会越来越少。” “折损是不可避免的,叫战士去保护自己和教他们偷生怕死无异,这样不利于战争的胜利。若想减少折损,只能去发明更坚固的战车,和更锋利的武器。”周衡道。 “可惜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事,这样岂不是陷入了死局?战争频发的情况下,战士数量锐减,战斗力下降,无法防御边疆,该如何解?”二皇子努力思考。 周焉墨食指在石桌上随意点了几下,淡淡地道:“与其想如何减少折损,还不如想怎样让人们自愿去参军。” 四皇子道:“皇叔在边关待了几年,果然看得比我们透彻。” 周衡点头贊同:“许多服兵役的人嫌路途遥远,战争残酷,容易丢失性命,在路上便逃跑了。” 二皇子建议道:“对于服兵役的人,对其家人许以更重的奖赏和保障,保证战士们没有后顾之忧。” 周焉墨摇了摇头:“收效甚微。”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而孙如澜则是不知道说什么,保持沉默。 叶未晴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管用与否。” 二皇子道:“且说来听听。” 叶未晴回想了一下前一世那些大臣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分析道:“边疆人口稀少,许多人的家在离边疆很远的地方,不愿去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募民充实边疆,那便可以解决人们不愿去远处服兵役的问题。” 周焉墨淡淡惊讶地瞥了她一眼,兴趣稍微被提起:“那该如何募民充边呢?”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有些人来说移民去边疆反而是更好的选择。”叶未晴勾了勾唇畔,“比如说,在京城犯了罪的人,即将面临严重的刑罚或者漫长的监.禁,此时若让他选择刑罚或是移边,他当然会心甘情愿地迁去那里。” “再比如,也可以让有奴僕的人家自愿献出奴僕,对这些人许以低级的小官。总之,用利益驱使他们,待边境百姓变多,经济也会渐渐发展,对战事有利。” 周焉墨缓缓点头:“有道理。” 第14章 叶未晴的这个办法无非就是利用人性对利益的渴望,达成她的目的。再联想到朝宴上她是如何用孙如霜的手段反将一军,周焉墨越来越觉得叶未晴这个人很有手段。 而她说的这个方法,也许真是切实可行的。如果真的有效,可是为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去前院了。”孙如澜道。饶是她想学再多,也不能误了母亲生辰宴的时辰啊! 回到前院时,德安长公主正同几位女眷说着话。 “听闻北狄人过来摆市,里面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有时间大家可以结个伴儿一起去逛逛。我就不去了,最近总感觉身子乏。”德安长公主提议道,“别的不说,就说这北狄的宝石,那里盛产,成色又好,做成首饰肯定好看极了。” “好啊!”几位夫人都动了心。 江素雨转头,给叶未晴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北狄人很少来盛京,每次来都带了许多北狄当地的特产,很受盛京人的欢迎,尤其是他们那里盛产的宝石和水晶,在盛京能卖上很好的价钱。叶未晴知道阿娘想去,便点了点头。 叶未晴一边听着夫人们寒暄,另一边则是密切关注着周衡的动向。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叶未晴才嫁给周衡几日,刚过新婚,他就十分繁忙,虽然她也没有特别注意过周衡到底在忙什么,但是隐约记得那时的他似乎在找对太子不利的证据。
第24页 周衡入席,身旁是一位浑身充满正气的男子,头髮用金冠梳起,长了一双剑眉。叶未晴看这个人很是眼熟,应是谏官李宵征。 李宵征仅仅和周衡打了声招唿,便再也无话。但是在上一世的记忆中,她总是能看到李宵征出入,应该在后来被周衡收入麾下。 周衡野心不外露,人人都当他不想夺权,叶安正是被他这一点骗到了才会答应叶未晴嫁给他,但叶未晴清楚,周衡早早就开始筹谋规划,他现在最大的对手是谁?当然是太子。 所以这个时候他拉拢李宵征,意图便耐人寻味起来。李宵征与太子有什么关联?他在扳倒太子这件事上又起到什么作用? 那些她暂时得不到答案,但是可以确定李宵征必定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果然,周衡侧头与李宵征开始说起话来,而李宵征面色逐渐沉重。 * 生辰宴结束时,天色将晚,几名夫人约好了一起去北狄人摆的集市逛一逛,每个夫人都领着自家宝贝女儿。 集市上人满为患,百姓们无论买不买得起都想过来看个热闹。纵是人这样多,也浇不灭这些夫人小姐的热情,叶未晴挤在人群中感觉都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摊位前,几位夫人试来试去,碰到喜欢的付了银子又前往下一个摊位。 叶厉的俸禄少,所以霍淳雅和叶彤花钱总是紧巴巴的,不像江素雨看上了什么就买。叶彤一直盯着一对紫水晶耳坠看着,眼里闪着渴望的光,却也不开口让霍淳雅买。 叶未晴将钱袋递给她,慷慨道:“喜欢就买,北狄人的集市很少,不买可能就要再等一年了。” 叶彤拿着钱袋,感动了许久:“谢谢姐姐!” 叶彤最终也没有抵抗住诱惑,将那对耳坠买了下来。 趁着几人向前走,叶未晴实在被挤得喘不上气来,只能对江素雨说道:“娘,我去旁边摊位看看,等下便回来。” 江素雨点了点头,嘱咐道:“千万别走丢了!” 隔壁的摊位不知为何,与其他摊位相比人很稀少,叶未晴走到那附近才觉得唿吸畅快了些。 这个摊位的老闆竟然是一对姐弟,年纪都很小,大一点的姐姐比叶未晴要矮上一头,二人的脸上稚气未脱,长得有三分相像,模样很是俊俏,带着北狄人的影子。 他们面前摆了一些首饰,但是成色不好,种类寥寥,和其他的摊位一比显得格外可怜。 叶未晴疑惑地问:“你们快要卖完了?” 弟弟摇头,一脸委屈道:“我们就只有这些,今日还没卖上两个,这位漂亮姐姐要不要带走这支步摇?很配你哦!”他拿起其中一支步摇,在叶未晴面前晃了晃。 “多少钱?”叶未晴问。 姐姐用手指比了个二:“二十两。” 叶未晴摇了摇头:“你们卖得比别人贵,成色又没别人好,我为何要买你们的而不买别人的?” 话一撂下,姐姐眼眶渐渐发红,说道:“我们原本在北狄带了许多,可是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他们将值钱的首饰都抢走了,只留下这些给我们……若是不卖上这个价,都不够我们回去路上买烧饼吃。” 叶未晴同情地看了看这两个孩子,又问:“只有你们二人?你们的亲人呢?” “没有,我们是孤儿。”弟弟微微垂下头,声音也变沉了些,“迫于生计,只能长途跋涉到盛京来卖,结果却碰到了这样的事。” “姐姐可怜可怜我们,买一支步摇吧!”姐姐乞求道。 这些北狄人每年到盛京来贩卖特产,获利无数,也许她也可以从中寻到些门道,赚点钱,同时又能帮了这两个孩子。她神色郑重地看着姐弟二人,说道:“若想早日回家,明日就来定远侯府找我,若有下人问起,说找大小姐即可。我有事同你们相商。” 姐弟二人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小姐是要伸出援手,感激道;“多谢贵人!” “若是今日累了,也可以不必摆摊了。”叶未晴含笑道,“切记明日一定要来找我。” 姐弟二人双手合十,弯腰鞠了好几个躬,直到叶未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叶未晴踮脚看向方才江素雨等人逛的那个摊位,却没有看到她们的身影。她又在人群中寻了几圈,也是一无所获,看来她们是走散了。 怕江素雨担心,叶未晴只得先往定远侯府的方向走去。 突然,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在她的腰窝,她刚偏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喝:“别看,往前走!” 说罢,那腰窝硬邦邦的东西又向前递了递,这回叶未晴感觉到了,抵在她腰窝的竟是一把匕首! 她瞬间浑身紧绷,只得僵硬地往前走去,几次想回头却都被身后的人制止。身后人忍无可忍道:“再回头看,便剜了你的眼睛!” 叶未晴再也不敢回头看了,隐约间似乎看到后面的人穿了一身黑色布衣,脸长得普普通通让人无法记住,而且并不只有他一人,他的同伴也混在人群当中。 叶未晴深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语气缓缓说道:“若是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
第25页 说罢,摸了摸自己腰侧钱袋的位置,空无一物,她这才想起来钱袋之前就给了叶彤。 身后的人看她没有下文,却也不恼,看来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若真不是冲着钱财来的,那就难办了。 在紧密的人流中,匕首藏在身后那人的衣袖里,被很好的掩盖住,而周围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状。在这样挤的环境中只能一点一点挪动,她是没有办法逃跑的,想逃跑的瞬间就会中刀。 她只能将计就计,跟着身后人推她的方向走,起码要等到了开阔的地方才能尝试逃跑。 等阿娘发现她走散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定远侯府,让阿爹和哥哥们出来寻她。就算她找不到逃跑的办法,拖到那个时候,也一定可以被救出去。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指派来的,又想对她做什么? 倏然间,背后抵着她的匕首更用力了些,用狠狠的力道将她带到另一个方向去,叶未晴没站稳差点摔在那里。 调整好姿势后,她不敢耽误,朝着前面走,但后面的人似乎很着急,时不时用很大的力推着她,逼她走得快要飞起来了。 怕时间拖久了被侯府的人发现,如此着急也实属正常。但奇怪的是,腰窝被匕首抵住的部位怎么隐隐有温热传来? 他们慢慢走到集市的边缘,叶未晴打算一走到人稀少的地方便跑。以前总嫌学功夫累,结果现在却开始后悔起没有自保之力来,以后一定要跟着爹爹学一些功夫。 男女相比,体力悬殊。既然打不过他们,只能用一些特别的招数来制住他们了! 叶未晴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的力气,用余光估计着后面的人胯/下的位置,一脚狠狠踹了下去。这一脚力度相当大,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脚疼,她就不信都这样了后面的人还能抓到她? 刚迈出逃跑的步子,下一刻手腕就被捉住了。 背后传来男人盛怒的声音:“叶未晴,你在干什么?” 叶未晴继续尝试着向前跑,却甩不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她只能认命的僵硬地回头,却在回头的下一刻,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不是被周衡罗樱害死的,而是因得罪眼前这个亲王而死。 周焉墨的身影赫然在目,他身材颀长,披着玄色绣银斗篷,一身贵气外漏,脸上却黑沉到了极点,眼神中透出的杀意让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第15章 周焉墨松开了手,叶未晴将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 “王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辩解道,却怎么看怎么心虚。 眼前这个精明至极,净会算计别人的小姑娘,此刻却神情瑟缩,眼神刻意躲避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周焉墨嘆了口气,大腿处隐隐作痛,幸亏这一脚踢偏了,叶未晴还真敢下狠手,用了这么大的力道,要是没踢偏会是什么样他连想都不敢想! 战场上九死一生逃了回来,差点栽在这小姑娘手里,真是…… “我救了你,你却暗算我?”周焉墨的声音冷得跟淬了冰碴似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叶未晴下意识地探出手,想看看他伤得如何,却没注意这动作合不合礼。周焉墨惊了一下,反映之际下意识地又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 叶未晴尴尬地弯腰停在那里,二人沉默着,僵持了半晌,她无力地开口道:“我送你去看看大夫?” 周焉墨冷哼了一声:“你若是踢坏了,怎么赔我?这可是皇室命脉。” 叶未晴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若是将弈王踢坏了,不能人道,她可得怎么办啊?入狱,问斩?叶家想必也会受到牵连。这一世仇还没报,反而将亲人们连累得比上一世还惨…… 不行,这件事不能闹大,若是踢坏了尽量私了,私下解决这事,别闹到明面上去。 叶未晴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催促道:“快去医馆吧,别耽误了,说不定能治都拖得不能治了。” 周焉墨却纹丝不动,任叶未晴如何拉都拉不住。他仅仅抛下两个字:“不去。” “不用怕的,给你找个男大夫,我会让他们闭嘴,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王爷千万别硬撑。”叶未晴劝说道。 “不必。”这头犟驴是怎样都拉不动。 “就算不行,以后你不提这事,我不提这事,也没有别人知道。”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就差没跪下给弈王磕头让他快去医馆了。 “我说不必了,没听清?”周焉墨失去耐心,若不是欣赏叶安的忠勇,他怎会无聊到来救这个小姑娘?插手闲事便罢了,还差点将自己伤到,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了。 说罢,他理了理被叶未晴抓皱的斗篷,向前走去,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 叶未晴急忙跟上,问道:“去哪儿啊?” 周焉墨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送你回定远侯府。” 新月悄悄爬上漆夜,辰星几点,路上偶有几个行人,灯笼泛着澄黄的光,被风吹得摇摇曳曳。 观前方这人的背影和投在地上的影子,仿佛上面都写了四个大字:我很生气。 刚出门时还是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时间,叶未晴穿这一身正好,入夜后寒气上来,却显得有些单薄。风一吹过,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第26页 这弈王倒是识好歹,穿得这么厚,也不知将斗篷借她穿穿。 终是一路无话走回了侯府,周焉墨停下脚步,连身子也不转,只是头向着侯府大门的方向偏了偏,示意她该进去了。 叶未晴微微欠身,道谢:“多谢王爷相救,王爷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周焉墨咬紧了后槽牙,这丫头半句不离让他去医馆,倒是很关心他伤没伤到? 他转过身,走到叶未晴面前,一股子威压的气势传了过来。叶未晴双手抬起,左手捏着光滑小巧的耳垂,右手一摘便取下一只耳坠。 那是一只坠着莹洁光滑的白玉珠子的耳坠,她伸手放在周焉墨手中,周焉墨不解地看着她。 “这就当是欠你一个人情的凭证,若是以后有什么忙我能帮上,拿着此耳坠来找我就是。”叶未晴一脸正色地说道。 周焉墨不屑地看了看手心,问道:“我有什么事,能请你帮上忙?” 叶未晴对于他把她看低了的举动很不爽,便故弄玄虚道:“你可知谏官李宵征?我觉得他身上有些耐人寻味的秘密。” 李宵征有什么秘密,她不知道。不过将这个消息告诉周焉墨,若是他查得出来,抢在周衡前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周衡的敌人就是她的盟友。 周焉墨面色肃了肃,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言尽于此,王爷想知道还是自己动手吧。”叶未晴含笑道。 “哦,告辞。”周焉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这就走了?叶未晴被噎住,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这弈王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又在外面吹什么冷风呢? 一进府,便看到急得团团转的岸芷,岸芷看到她,马上扑了上来,问道:“小姐,你可去哪了?侯爷和夫人都急坏了!” “这不是回来了么,人呢?”叶未晴问道。 “侯爷带人去将集市围起来了,应该正在一点点搜呢!”岸芷回道。 “那快遣人去告诉他我回来了,不必担心。”叶未晴道,阿爹阿娘知道她不见肯定急死了。 弈王府与定远侯府只隔了一条街和几座府邸,周焉墨没多久便走回了弈王府。 门嘭地一声被踹开,周焉墨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裴云舟一脸心疼地看着那名贵的雕花木门就这样惨遭毒手。 裴云舟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周焉墨这样气过了,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出去办个事这么久才回。” 周焉墨不想提,一个字都不想提,这件事说出来也未免太丢人,叫裴云舟知道了指不定要怎样笑话他。 周焉墨冷冷道:“不想说。” 裴云舟便也没再管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周焉墨道:“周衡开始接触李宵征了。” 裴云舟点了点头:“鱼上钩了,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今日可真是诸事不顺,唯有这一件能称得上是令人开心的事。大腿还在隐隐作痛,周焉墨越想越生气,看着眼前的木凳也觉碍眼,一脚将木凳踢飞。 能让周焉墨气到如此程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拿门和凳子撒气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裴云舟越来越好奇,笑意控制不住蔓延在脸上,他可不能让周焉墨看见,忙饮了口茶掩饰过去。过后他一定要查一查,发生了什么事,好让他也乐呵乐呵。 定远侯府。 叶安收到消息后,马上返回侯府,看到叶未晴又问了几句才安心。知道是周焉墨出手相救后,承诺要改日登门道谢。 叶未晴安抚了受惊的叶安和江素雨,然后便回了疏影院,但是却越想越不安心。这弈王放不下面子,一直不找大夫看,病情耽误了可怎么办?他自己不在意,叶未晴可是害怕得紧。 担惊受怕中,叶未晴找出一件斗篷披上,和高轩一起出了门。 二人提着灯,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馆。 进了医馆,却看不见人,叶未晴焦急喊道:“可有大夫?” 一名老者掀开内室的帘子,慢慢地走了出来,说道:“哪位是病人?” “病人在弈王府,大夫可能随我走一趟?”叶未晴问。 一双纤长葱白的手撩开帘子,内室又走出一名女子,穿着杏白色袄裙,容貌清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端庄出尘。她答道:“我就是大夫,走吧。” 她背起了旁边的药箱,叶未晴制止道:“这位姑娘……算了吧,能不能换个男大夫来,病人情况较为特殊。” 女大夫蹙起细眉,说道:“每个病人的病情都是特殊的。” “呃……病人可能不希望让女大夫来看。”叶未晴委婉地提示道。 “我可以知道是哪位受伤了么?”女大夫问道。 “不瞒你说,正是弈王。”叶未晴咬了咬唇,希望这姑娘能被弈王的身份吓退。 “那便走吧。弈王以前的伤都是我看的。”女大夫淡淡地说道。 叶未晴恍然大悟,看来这女大夫是周焉墨专属大夫,那他应该不会那么抗拒了吧,毕竟都是熟人了。叶未晴摆个手势,赶紧将人请了出去。
第27页 这一路上,女大夫却不问她一句关于弈王的病情,真是好生奇怪。按理来说,大夫都应先过问病人的病情,作为初步了解才是,而且怎么她听闻弈王受伤,一点都不着急? 三人走至弈王府门前,守门的护卫看到女大夫,竟然直接打开了门,看来这女大夫真是与他们熟识的,叶未晴放下心中的顾虑。 几个人走到正厅,一路畅行无阻,竟然没有人拦他们。 正厅中正坐着二人,一人身着玄衣,一人穿着霁青色长衫,叶未晴认出来穿着霁青色长衫的那人正是新科状元裴云舟。 裴云舟家境贫寒,却能硬生生闯出一条路,在往后的几年平步青云,成为了让众多书生崇拜的人物。叶未晴一直对他颇为欣赏,却没有机会结交,很是遗憾。 裴云舟看到叶未晴后愣了一下,不懂她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此处:“叶小姐?” 在看清身后的人时,更是一头雾水:“云姝?” 第16章 “哥哥。”裴云姝敷衍地打了声招唿,马上转到正题,“听说王爷受了伤,我来替他看看。” 裴云舟挑了挑眉梢,打量地看了周焉墨几眼,他出去一圈居然受伤了?而且回来还瞒着大家没说? 周焉墨面上染上愠怒之色,锐利的目光扫到叶未晴身上,问道:“你找的?” 叶未晴淡淡笑道:“是啊,正巧裴姑娘说以前都是她为你看病,就请她过来了。王爷还是别在乎那么多,身体要紧,男人嘛,伤到那里可不是小事。” 裴云舟含在口中还未咽下的茶一口喷了出去,桌上和地上都留下了水渍,他被茶水呛到,不停地咳,咳到眼眶中都蓄上了泪。 裴云姝原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看到她哥的样子,也大致明白过来几分,脸颊染上几丝薄红,微微侧头赧然。 周焉墨冷笑着起身,慢慢走到叶未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无比正经:“既然叶小姐如此担心,我几次三番说无碍你都不信,不如就请叶小姐亲自看看,也能安心。” 叶未晴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正想着用什么话搪塞过去,没想到周焉墨一把拽住她的腕,她被迫踉踉跄跄地朝旁边的屋子走去。跟在后面的高轩闪到周焉墨面前,还没做出拦住他的动作,就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抓住,手脚都动弹不得。 周焉墨冷笑一声,拉着叶未晴进了屋子。裴云姝面色骤然苍白,也跟了过去,周焉墨却在她进来之前关上了门,声音从门内传来:“我有事与她说。”裴云姝只好尴尬地停在外面,侧耳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叶未晴没想到周焉墨会来这一出,不满地问:“弈王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在屋里说,不怕裴姑娘误会了?” “她误会什么?”周焉墨皱了皱眉。 叶未晴在心底嘲笑了他几声,难不成他还不知道裴云姝的心意?方才她去医馆里,裴云姝马上就跟过来了,无论是她说弈王的伤都是她治的,还是带着叶未晴旁若无人地进了弈王府,无非都是在宣誓主权罢了。 叶未晴挑衅地看着他:“当然是误会我和你有什么。” “那可能,不是误会。”周焉墨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起玩味的光。 裴云姝听到这话,再也听不下去,眼睛红红的走了。 看着门上投下的阴影消失,周焉墨才放下心,打算和叶未晴说些正事,却看见叶未晴微微抿着嘴,明显是有些紧张。 她在怕他? 这个整天一本正经算计人的小姑娘,居然也会怕他? 捉弄之心渐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他都想吓一吓,看看她会出现什么可爱的反应。 他的手覆上自己腰间的衣带,一点一点拉扯,好像在故意厮磨着她的理智。叶未晴吓得一激灵,双手捂住眼睛,喊道:“不是吧,周焉墨,你真要让我看?我不看我不看,你快繫上。” 周焉墨不说话,只能听到短促低沉的笑声从他喉中溢出。叶未晴口不择言:“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赶紧让裴姑娘来给你看看!” 说着,她又不敢睁开眼睛,只能闭着眼去开身后的那扇门,那扇门早在进来时就被周焉墨闩上了,叶未晴怎么打也打不开。 慌乱中忙活了半天,身后也没有动静,叶未晴察觉不对,转过身来,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这样的话,如果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还能闭上假装自己没看见。 只见周焉墨抱着臂,就站在她面前,一脸认真的探询,但眼中的得逞却透露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叶未晴索性将眼睛睁开,她气得脸上都泛了层薄红,斥道:“王爷想玩闹,尽可找别人,小女子恕不奉陪。” “本王做什么了?”周焉墨摆出不解的样子,实际上却心情大好,“我倒是不懂叶小姐为何突然捂上了眼睛,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好啊,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了,她就不该捂什么眼睛,反正上一世也成过亲,什么没见过,看了反而是周焉墨吃亏!这样一想,反而镇定了许多。 她毫不示弱地上前走了一步,只有一边的耳垂戴了耳坠,白玉珠一晃一晃,身上的暗香也窜得一下钻进了他的鼻子。她仰头微笑道:“没什么,王爷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第28页 周焉墨语滞,这小姑娘是不是学过变脸,脸一套一套的变,就是没有一张真。 闹了半天,还没说到正事,但他突然又不想单刀直入,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你说的那几个募民移边的策略很好。” 难不成他就是想同她说这个?上一世这可都是肱骨大臣们提出来的策略,若是由她口中提出,未免会引起怀疑,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考虑到这里,只逞一时口快。她不知道周焉墨是不是在试探她,只能说:“跟在爹爹身边薰陶久了,也就学习到了他的一些思想。” 周焉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和叶安相处两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带兵打仗,对各种谋略斗争知之甚少。也就是他总待在边疆,若是在盛京里做官,能不能在漩涡中存活都两说。这样的策略,他是万万不可能想出来的。 “哦。”周焉墨点了点头。 叶未晴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她问:“王爷还有事?” 周焉墨问道:“你很恨周衡?为什么?仅仅因为他负了你?” 她平静无波的眸中似乎撕开了一道裂缝,目光变得细碎起来,却还是极力掩饰情绪,点头承认:“我很恨他,怎么,你这个做叔叔的想替他讨公道么?” 她现在还拿捏不准周焉墨的立场,说话还需万分小心。 周焉墨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自己本就如履薄冰,哪能替他讨得了公道。” “那王爷问这个的目的是?”叶未晴目光灼灼。 “卿月楼的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偏偏还要装得跟个小绵羊一样。”周焉墨勾了勾唇畔,目光探究,“你和我提李宵征,无非是想用我的手干涉太子与周衡之间的斗争,我自身尚且难保,没办法如你所愿。” 叶未晴垂下眼帘,有些倔强地说道:“那我便自己来。”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过,我帮你捉到了在集市上挟持你的那几人,是两伙人。” 两伙人?叶未晴闻言一怔,看来她重生回来的这段日子还得罪了不少人。不过……那几人爹爹没抓到,倒是被弈王抓了过去。虽然这人有些讨厌,不过也屡次替她解围,叶未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恩情。没有答应同她联手对付周衡也不要紧,他们不熟,任谁都不会答应一个不熟的人这样的请求。 “明日你可以过来听听他们说了什么。”他又道。 叶未晴微微欠身:“多谢王爷。” 一只手突然从她腰侧伸过去,叶未晴惊了一下,又想到方才周焉墨是怎样捉弄她的,说不准这次也是在捉弄她,所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动也不动。 “啪”一声,门开了,原来他只是将门闩打开。 周焉墨似未察觉她的异状,慢慢走了出去。二人回到正厅,裴云舟看见他们,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看完了?” 叶未晴心想,亏她还想结交,这新科状元怎么私下这样,也没个正形。 更要命的是,周焉墨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裴云姝长着姣好面容的脸上有些青白,愤愤地朝别处看去,就是不看眼前这二人。 叶未晴与他们道了别,一路上却都在止不住想事情,这一次她来弈王府不仅是为了看弈王伤势,更是想亲自到近处探访一下,看能否发现什么端倪。 果然,那院子里从里到外透露着诡异。所有的小厮都异常戒备,不似其他府中总有偷闲偷懒的,那突然冒出来制住高轩的几人也是身手不凡,训练有素。她以前便觉得周焉墨不简单,现在更觉得他身上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她对他身上的秘密越发好奇起来,甚至盖过了想知道是谁买兇挟持她。 第17章 翌日,那两姐弟早早就来找了叶未晴。叶未晴详细地问了问北狄那边的情况,原本打算做的事情也渐渐有了轮廓。既然北狄的货物在盛京如此受欢迎,她可以从这方面下手,甚至可以将货物贩卖到大周各地去。 她多雇几个人手,在两国之间运送货物,让姐弟俩带领他们採买物品,等她的人手熟悉了之后,小孩子不想再颠簸流离,也可留在盛京帮她照看店面。 把银两交给岸芷,让她去找人手操办这些事情,叶未晴十分放心。 然后,她便又领着高轩去了弈王府。实际上,带了高轩去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但是高轩昨天回来后一直心有余悸,非要跟着叶未晴,叶未晴无法,只得带他去了。 弈王府的小厮将她领到周焉墨面前,今日的周焉墨只用一根竹簪绾起发,锐气稍减,又添慵懒,整个人似乎温和了许多,这样一看才发现他的鼻子和周衡长得有点像。周衡相貌英俊,温润平和,不然她也不会爱上他,不过周衡和周焉墨一比,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皇室的这些人长得都不差,弈王生成这样,他母亲会是何等绝色呢?只可惜没什么消息流传出来,她也只能这样推测弈王母亲该是个美人。 “你来了。”周焉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她走过弯弯绕绕的路,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边走边用手中的摺扇有节奏的轻轻拍自己的手心。 推开门,一股子潮湿腐朽又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有十来个人被扭曲地绑着躺在地上,地上洒了些血迹,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痕,皮肉翻出还未结痂,看来是新添的伤,几处衣服破破烂烂,明显是被鞭打的。
第29页 周焉墨突然觉得让一个小姑娘看到这样的景象实是不妥,皱着眉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叶未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也放下心来。 “你的人打的?”叶未晴问道。 周焉墨点了点头,叶未晴含笑道:“打得好!” 周焉墨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被打怕了,一直盼着你来。” 盼着她来,交代了一切,他们才不用继续遭这罪么?叶未晴笑了笑,这周焉墨果然不是个善茬,和她一样。 那几个人口中都堵上了布,闷闷地哼着,周焉墨道:“摘了。”马上便有几人利索地将所有人口中的布都摘了。 “谁指使你们来的?”叶未晴问。 几个人疯狂地喊着:“是滨哥让我们来的!我们也只是想帮他的忙,没想把您怎么样,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叶未晴心中瞭然,他们口中的滨哥大概就是孙如霜的哥哥孙如滨。 另一伙人却瑟缩着不敢说话,只声音微弱地说道:“是罗府的一个婢女给了我们钱……” “哪个婢女?她让你们做什么?”叶未晴问道。 “不认识,给了许多钱……让、让我们……”那人犹豫着不敢说出来。 弈王府的小厮上去狠狠踢了一脚,恶狠狠地说道:“说啊!” “就是让我们那个……说是又白又嫩的娇小姐,滋味很好,给的钱又多,我们就同意了……”他低下头,不敢看叶未晴。 “哦……”叶未晴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罗樱啊,不止帮我看清了负心人,还找了这么多野男人伺候我,我得好好感念她这份恩情。” 周焉墨挑了挑眉,他早就知道周衡和罗樱的事,眼线遍布全城,想知道什么不行? 叶未晴心下恶寒,若不是周焉墨出手救了她,她怕是早被孙如滨的人掳了过去,吓唬一番后,又踩入罗樱的圈套,而她自己面对这么多壮汉,根本无法逃脱出来。 罗樱心思真是歹毒非常,孙如霜这头蠢猪对她也算真心,她却一边和孙如霜装作好姐妹,一边撺掇孙如霜出头来收拾她,若是事情败露了还可推到孙如霜身上,说一切都是她的人做的。 明明是罗樱抢她的男人,她也和周衡取消了婚约,怎么罗樱还是下死手来对付她?难道她们两个就是天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未晴狠狠掐着手心,目光中闪着狠厉的光芒。周焉墨能理解她对罗樱的恨,却不解她何以恨周衡至此,不过是一个负心汉,却好像隔着血海深仇。 默了半晌,周焉墨似是劝诫地说:“背负着仇恨,活得可不轻松。” 叶未晴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免觉得好笑,她能感觉到周焉墨身上也背着仇恨,他深藏不露的功夫比她更高,现在,他却在劝诫自己不要生活在仇恨之中?只是,这可能吗? 她看了看她的双手,白净无暇,却摸过无数亲人的鲜血,她早已身在地狱,无法重回光明。她会手刃所有的仇人,将他们拉入地狱。而她的亲人们,忠国忠君,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周的事,就应该站在阳光下,受万人景仰。 叶未晴奇怪地笑了几声。 * 过了几日,便到了春猎的日子。大周每年都有春猎与秋猎,朝廷的官员们带着家眷前去,比一比谁家猎到的猎物多。 草长莺飞,春意融融,叶未晴为了节省,没有做新的骑服,反而是翻出了去年做的穿在了身上。看来这一年她身子长了不少,穿着竟有些紧,但也能将弧度更好地勾勒出来。 叶未晴那海棠红的骑服无比惹眼,头髮高高束起,更是英姿飒爽,颇有将门之女的风姿。猎场上不少世家公子见了,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周衡听到了面色有些难看,心里又有些后悔,背负着这样的心情,这些时日他甚至都没和罗樱联繫过。 叶未晴翻身利索下马,动作行云流水,更是惹眼,站到了叶锐身边。叶锐察觉到那些纨绔们的目光,不满地瞪了回去。 叶未晴武功不行,骑射倒还可以,每年春猎秋猎都能小小的出一把风头,因此这向来是她最期盼的日子。 只听睿宗帝无聊地说了一大堆,鼓声密集地敲起,意味着春猎正式开始。 叶安侧过头看着他的子女,笑道:“去年锐儿猎得还没有未晴多,看看今年是否还是这样!” 叶锐稍显尴尬,却还不服地说道:“还不是怕她输了哭,今年可不会让着她了!” 叶嘉无情地拆穿他:“妹妹哪会因为这种事情哭?你就别找藉口了。” 叶锐又道:“其实我是手疼!” 叶未晴笑嘻嘻地上马,在叶锐面前绕了几圈,故意气他道:“三哥,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还非要找藉口,看着吧,你今年不手疼,应该是肩疼了!” 说罢,不等叶锐还嘴,叶未晴驾马一熘烟地跑了出去,叶锐气唿唿地又装了一把箭矢,赶紧跟上了叶未晴。 叶未晴看见一只趴在草丛中的兔子,凝神搭弓,箭刚射出,叶锐就射了一箭打偏她的箭,偏偏不让她射中猎物,一直在旁边捣乱。 叶未晴无奈,连哥哥也不叫了,喊道:“叶锐你能不能做点大人做的事!”
第30页 叶锐装傻:“啊?怎么了,我们不就是在打猎吗?大人不能打猎吗?” 叶未晴气得拿弓抽了他几下,将他撵走了,说道:“公平竞争懂不懂!连你妹妹都赢不了,太丢人了吧!” 叶锐哈哈大笑了几声,跑到一边去了。叶未晴这才能安心下来认真打猎,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只鹿,几箭射出,鹿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叶未晴将它放在马背上,等中午回去了可以给阿娘婶婶和叶彤烤鹿肉吃。 刚要出发去下一个地点,却听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居然是岸芷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这里。 她看到叶未晴,便扑了上来,眼泪哗哗地流了一脸,能让岸芷慌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什么事? “小姐,汀兰被罗夫人抓起来了,说要剁了她的手,你快随我去看看吧!”岸芷泣道。 叶未晴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深唿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别慌,我回去看看。” 扶着岸芷坐上了她的马,二人策马一路飞驰回到帐子,只见汀兰哭泣地跪在地上,半边脸红肿着,脸上浮了一个红红的掌印,罗夫人和罗樱趾高气扬地坐在上首。 罗夫人看见叶未晴进来,冷笑了一声,说道:“叶小姐可算是过来了,管管你这丫头吧,手脚不干净,居然伸到我们罗家来了。” 叶未晴寻了个凳子坐下,淡淡地说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的侍女手脚怎么不干净了。” “樱儿丢了一只簪子,派人出去搜了搜,竟然在她身上掉出来了。”罗夫人指了指汀兰的头上,数落道,“你再看看,她头上戴的什么,有婢女戴这种首饰的吗?也不知道又是哪儿偷来的。” 说着,罗夫人拿出来一只银簪,在小姐中戴这种算是常见,婢女却极少能戴上这种。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罗家人找茬,指不定什么时候将银簪偷偷塞在汀兰身上,就算搜查的时候直接扔在地上,也能空口说是从汀兰身上掉下来的。 汀兰哭着喊道:“小姐,信我,我没有偷东西!” 叶未晴瞄了一眼汀兰头上的首饰,正是那支她赏给汀兰的碧云点翠花簪。 第18章 叶未晴冷笑一声,说道:“不瞒罗夫人,我家婢女头上戴的那支花簪,你也能看出来,名贵得很,是我赏赐的。”她又拿起桌上的银簪,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然后嫌弃地扔到地上,“这支银簪比她头上的差远了,她放着那么好的花簪不戴,反而去偷这支银簪,像话吗?” 罗樱轻蔑地看了眼汀兰,回道:“人的贪心总是无穷的,说不定她是想变卖成银子拿去花。” “我们定远侯府有的是钱,就连下人都有很多月银,宽裕得很!”岸芷在旁边不满地辩解。 叶未晴问道:“不知是罗夫人身边的哪位婢子发现汀兰身上藏着簪子?” 一位面容严肃的嬷嬷从罗夫人身边站出来,说道:“正是在下。” 叶未晴嫌弃地打量她几眼,摇了摇头,嘆道:“真是寒酸,要不然怎么会认为其他婢女也会出去偷东西呢……” 这句话相当于打了罗家的脸,说他们贫穷寒酸,给下人发的钱也少。罗夫人面色顿时不豫起来,喝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是你的婢女偷了我们东西,我们好心才没有将她送到官府,识相点,将她交给我们处置!” 叶未晴笑道:“好啊,不如这样,我们请个人来做见证,也能更公平些,不偏不倚。”罗夫人点头,表示同意。 她转头看向岸芷,说道:“去请弈王。”岸芷点头,迅速跑了出去。 罗樱狐疑地看了她几眼,不知道叶未晴想做什么,但是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岸芷应该是去围猎场中寻周焉墨了,过了许久,他才到,进来之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几人。 “为了感谢罗夫人没将我家婢女送到官府,我也应该好好报答你们才是。”叶未晴淡淡笑道,对着身后喊道,“将那几个人蒙住眼睛带进来!” 带进来的正是那几个意图对叶未晴行不轨之事的人,罗樱的贴身婢女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正是她联繫的这几个人,给了他们银子,吩咐他们认准人,一定别下错手。那天之后,这几个人就没了音讯,但也没听说叶安抓到了谁,她和罗樱都以为是这几人没有得手,不敢再来见她们,携带着银子跑了,没成想是被叶未晴抓起来了! 罗樱的贴身婢女抖如筛糠,瑟缩地往罗樱身后躲,罗樱也险些坐不住,强压着惊恐看叶未晴到底想做什么。 叶未晴看向罗夫人,她正一头雾水,这件事她应是没有参与,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叶未晴淡淡地笑着,在罗夫人眼中却如同眼睛冒着光的豺狼,盯着她们这一群到嘴边的肉。 叶未晴说道:“不瞒夫人说,前几天我差点遇害,这些便是妄图害我的兇手,他们似乎……和罗府有点关系?” 罗樱慌张地喊道:“能有什么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周焉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将每个人的反应收入眼中,罗樱到底是心虚了。 “正是如此,我才把他们的眼蒙上,一个一个指认似乎更有说服力。”叶未晴转头,第一个人蒙眼的布被摘下,他指着罗樱身后的婢女说道:“是她,就是她!”
第31页 叶未晴点了点头,这个人的眼重新被蒙上,下一个人蒙眼的布又被摘下,每个人都确认无误地指认罗樱身后的婢女。 周焉墨淡淡地说道:“天子脚下居然出了这样恶劣的事,陛下若知道,一定会严查。” 罗樱知道这事万不能和她沾上关系,也不能让官府知道,否则后患无穷。她只得狠心斥道:“荷香!怎么回事!” 荷香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她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打算自己承担一切。她跪下,爬到叶未晴身前,揪着她的衣摆,肩膀颤抖着哭喊道:“是我做的!叶小姐,我罪该万死!和我家小姐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叶未晴默默的嫌弃地躲开了她,假装惊讶地问道:“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 荷香勐着劲地磕头,喊道:“是我妒忌您,妒忌您命好,又美貌,有人爱着宠着,而我只是一介婢女……” 叶未晴心中嘆了口气,这荷香也真是傻,她如此忠心地对待罗樱,罗樱却是什么都可以捨弃的人。说不准罗樱不会感恩荷香的举动,反而怪罪她做事情做得不干净。 不过,通过荷香来给罗樱一个警告,也未尝不可。 叶未晴蹲下,抽出匕首,刀刃细细地在荷香脸上比量,似乎在认真地考虑从哪里下刀比较好。她问罗樱:“罗小姐说说,怎么处置你的婢女比较好?” 罗樱冷汗涔涔,闭上眼睛,狠下心说:“都听叶小姐的,别在这里弄出人命就好。” 叶未晴却问道:“我家婢女应该没偷你东西吧?” 罗樱深吸一口气,隐忍道:“没偷。” 叶未晴满意地笑了笑,周焉墨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想知道她究竟会怎么惩罚这个荷香。 叶未晴卯足了力,对着荷香的右手掌一把扎了过去,扎了个对穿。荷香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想把手拿开,这样却将伤口变得更大了些,罗夫人惊唿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实在没想到叶未晴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这样的狠手! 罗樱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差点将指甲掐断,瞪着叶未晴的眼睛冒着仇恨的光,她对付荷香,其实是在给自己下面子! 叶未晴将匕首□□,血溅了荷香一脸。她却似毫无感觉般,眼睛眨都不眨,用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然后收了起来。 狭小的帐子内只余下荷香的惨叫声,她捂着受伤的手掌,血越流越多,污了地上的毯子,却没人敢为她找一个大夫过来。 周焉墨站起来,淡淡地说道:“这事算了结了,叶小姐也是给足你罗家面子,只是轻轻惩戒一下,无事的话本王先离开了。” 叶未晴点头示意:“麻烦王爷跑这一趟。” 看着周焉墨离开,叶未晴先是命令将那几个歹徒带下去,随后也离开了帐子。罗家的人这才敢替荷香找大夫过来,止了血,罗夫人直到荷香的手包扎好之后才缓过来,而罗樱早已是一脸不耐烦。 罗夫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有余悸地说:“那叶未晴怎么这么下得去手,我的天哪!”她只想牢牢抓住周衡这个女婿,教训一下叶未晴,没想到反过来被她将了一军,这叶家女子真不是好惹的,和定远侯一样粗鲁野暴!竟然,竟然直接当着她们的面,亲手用匕首扎穿了荷香的手掌! 罗樱心中不畅快极了,对着帐子内所有的人说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一句,若是被我知道了,就等着死吧。” 所有人看着她扭曲的脸,瑟缩道:“是,小姐……” 如果被罗太傅知道了她们所做的事,他一定会愤怒到极点,说不准都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更不能让周衡知道这件事,原本这段时间周衡就一直迴避她,叫他知道他们二人肯定无法继续下去。 这耻辱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不行,她一定要报復回来! 叶未晴后脚走出去,看到周焉墨站在那里,微笑着对他说:“抱歉,王爷,又将你牵扯进来了。” 周焉墨倒是无所谓,从下属向他禀报集市上的异样、他决定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和此事脱不了干系了。他只是讶异于这小姑娘的狠厉毒辣比他想得还要更甚。 “举手之劳。”他淡淡地回答。 “不如中午一同用饭吧?家父一直想表示感谢,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叶未晴摆了一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完美笑容。 她指了指自己刚猎的那头鹿,转身就看到弈王府的小厮抬了四五样猎物回去。 叶未晴:“……” 周焉墨挑眉,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叶安看到叶未晴把周焉墨拉过来,激动得不得了,这份激动不似作假,周焉墨看到叶安的反应,心里竟也意外觉得暖暖的,这种感觉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叶锐看到叶未晴就猎了一头鹿,嘲讽道:“是谁早上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呢,这一大上午怎么就猎了一头鹿啊!” 叶未晴绝口不提罗家的事,只道:“让着你不行啊!” 叶锐学着她的口吻,模仿着说:“是谁早上说‘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还非要找藉口’啊!”。 叶未晴低低笑着,按岁数来讲,她现在应该比叶锐长了好多岁了,不知道比他成熟了多少,偏偏闹到一起还能拉低她的智商,真狠!
第32页 第19章 鹿肉直接烤不好吃,要切成块儿,用各种调料腌制好之后才入味,叶嘉在一旁熟练地处理着鹿肉,叶锐和叶未晴在打打闹闹,几个长辈在一起说着话,气氛活跃又温馨。 等肉腌制好了,放在火上烤到最适宜的火候,叶未晴先递给周焉墨一块,毕竟他是客,还是尊贵的弈王,要以他为先。 周焉墨尝了一口,称赞道:“不错。” 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占便宜,拿着肉撕咬下来的动作也能让他做得好看至极,赏心悦目。 叶未晴勾了勾唇畔,又拿出一些从家带过来的鲜榨果汁,给大家分着倒了。 叶彤不会骑射,在帐子里坐了一上午,实在是无聊极了,便央着叶未晴:“姐姐,我下午能不能和你一起呀?” 叶未晴直截了当地回绝:“不行,太危险了。” 叶彤依然撒娇道:“姐姐!” 叶未晴狠心拒绝:“不行就是不行,不许去。往年也没见你这么任性,怎么今年就非要出去凑热闹?” 叶彤落寞地垂下头,午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自己跑了出去。在外面绕了几圈,尽是些不认识的人,也正常,向来都是这样,同样是叶家小姐,所有人都知道姐姐,却不知道她。 刚要回来,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眼熟的女子。 贺苒风寒痊癒,将面纱摘了下去,没有穿骑服,而是穿了身白色茉莉袄袍,优雅出尘。她一眼就认出了叶彤,喊道:“彤妹妹,做什么呢?” 叶彤惊喜道:“贺姐姐!”随后又有些丧气地说,“我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贺苒疑惑道:“怎么心情不好?” 叶彤委屈道:“我也想去围猎场里,可是姐姐不许。” “哦!就为这个呀,若你是我妹妹,我也肯定不许你去。帐子里多好,外面阳光那么晒,小心晒坏了你这张漂亮的小脸儿。”贺苒轻轻地捏了捏叶彤的脸蛋,惹得叶彤笑了起来。 贺苒接着说道:“有的人搭弓射箭没个准头,说不定那箭就奔着哪儿来了,万一扎身上,痛死了!恰好我也无聊的紧,若是你想,下午就来陪我呀?” 几句话就将叶彤烦闷的心情开解了,叶彤欣喜点头:“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休息足够之后,几个人到马厩里牵马,叶安还在热情地对周焉墨说:“既然以后不能在边疆见了,那就多来定远侯府走动走动啊!” 周焉墨罕见地笑了一下,说道:“会的,侯爷。” 转头,他看到叶未晴去了另一侧牵马,原本饲马的小厮停下手中动作,恭顺地站在一旁。不知为什么,落在眼中的这一幕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样子。 叶未晴瞄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地蹙了蹙眉。周焉墨却没再说话,骑着马先去了围猎场。 只有叶安在原地念叨着:“弈王真是青年俊才,有此种人我大周才能繁荣昌盛啊……” 叶未晴不知道爹爹为何对周焉墨如此看重,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在她的记忆中,周焉墨似乎没有什么大作为,即使在上一世她活着的那些年也是。她又转头看了看最不愿意服人的叶锐,叶锐脸上居然也没有半点不同意之色,反而一脸肃穆。 下午,叶未晴又向着围猎场的深处走了走。外面人太多、猎物少,而里面勐兽多,说不定能猎到什么好东西。 但是她连着跑了几个地方,也都是些小型动物,猎了一堆兔子回来。 算了,兔子也不错,起码还能用兔毛做点衣服。 丛林中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从刚才就一直在那里,叶未晴以为是什么勐兽在伺机攻击她,她迅速地搭弓射箭,却在仔细瞧了瞧之后发现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而且,那个人的影子她是那样的熟悉,就算她死了也不会认错,是周衡! 他还没对叶家的权势死心吗?叶未晴紧紧地攥住了弓,虽然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但是依她对周衡的了解,他还会试图让自己重新嫁给他,若是一切不成,他定会使计让自己不得不嫁给他! 周衡看见她发现了自己,骑在马上慢慢地走了过来,叶未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中不带任何色彩,就像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叶未晴礼貌而生疏地说道:“三殿下。” 周衡道:“未晴,我想和你谈谈。” 叶未晴微微疑惑地问:“三殿下,我以为我们该谈的都谈完了。” 周衡牵强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时日,我都没有来找过你,我自己也反思了许多。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错,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够了。我从未如此卑微过,可是面对你,我可以抛弃所有的自尊。” 叶未晴牵着马头调换方向,想要离开这里,却被周衡拦住。她不耐烦地说道:“三殿下这话,我都听好几遍了。” 周衡急急地说:“我还没说完!我保证以后再没有其他女人,只有你一个。” 他的眼睛,是那么真挚,好像真的是热恋中的少年在发誓,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连叶未晴都想忍不住惊嘆,周衡装得实在是太像了。
第33页 如果自己不是重来了一遭,说不准早就信了他的鬼话。 他接着说道:“我们以前是怎么相识相知你都忘了么?我不信你对我已经没有了感情。以后这样的错,我是绝不会再犯了……我希望你相信我,对我们的感情再多一点信心。” 叶未晴缓缓吐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 周衡现在还肯与她好言好语地说话,而不是直接使计把自己送到他床上,就说明他认为事情还有转机,没有闹到那个地步。那她也不能将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让周衡用强硬的手段来对付她。原本她就树敌颇多,再多一个周衡对付她,她还能一次次逃出去么? 不过就是演戏,她经歷了后宫那些风波和朝堂上的血雨腥风,演起来比他还像! 叶未晴的眼圈渐渐红了,原本张扬的人气质瞬间柔软了下来,看似委屈又无助:“三殿下以后别再找我了,我不是说笑,我心意已决。二月初一,这日子一直刻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怎么我们一家人就正巧出现在卿月楼楼下?我觉得那是上天的安排,上天也觉得我们这桩婚事是错的。” 周衡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他一直也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但是没有查出足够指证谁的证据。叶未晴的话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当场除了叶家人,还有路过的罗太傅。 怎么就这么巧,难不成此事与罗樱有关?他和叶家亲事不成,最开心的不就应该是罗樱吗?况且那日罗樱还与他抱怨了几句…… 他不是没怀疑过,但叶未晴的几句话又加重了他对罗樱的怀疑。 他必须与叶家联姻,否则后面的布置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周衡将叶未晴一把拽下马,叶未晴小小地惊唿了一声,被突然这么一拽几乎要摔在地上。周衡拉住她的手稳住身形,然后顺势试图将她圈在怀中,叶未晴连忙伸出臂膀挡着,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叶未晴就被抵到了树边。 叶未晴心里杀心早起,恨不得当场就将他弄死报仇,可是她不能表露出来。她的力气没有周衡大,不是周衡的对手。手上的力气对不过周衡,她又屈起了膝盖,但他稍稍偏个角度就躲过了这袭击。 周衡现在离她这么近,她就感觉到浑身不适,若是被周衡抱住,还不得当场呕吐出来? “三殿下!”远处传来一个局促不安的男声。 周衡听到人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恼怒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居然有旁人来打扰他,他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叶未晴重重松了一口气。 骑着小马笃笃笃地跑过来的这个人,竟然是贺家长子,贺苒的哥哥,贺宣。他身上穿着的骑装偏偏被他穿出了文雅的风味,一身书生气质,内敛又含蓄。文人的身子较弱,他的额间出了层薄汗,脸颊也微微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窘迫。 他小心又试探地说:“我本想着这边人会少一些,没想到碰上了三殿下与叶小姐,看来是我料想错了。” 周衡随意指了个方向,想将他支走:“那边没有人,猎物也多,贺公子可看一看。” 贺宣难为情地笑了笑:“不瞒三殿下,那边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猎物。” 周衡微微蹙眉,说道:“那其他方向呢?” 贺宣看了一圈:“这附近我都走了个遍,猎物没有这里多。”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白兔,道,“你看,这里猎物不是挺多的吗?” 叶未晴知晓贺宣是想替她解围,沖他感激地一笑。 周衡咬牙道:“看来贺公子就想猎几只白兔?那外面多得是。若你想猎大型的野兽,你看这里也没有。我有要事同叶小姐说,还请你迴避一下。” 第20章 叶未晴摇了摇头,说道:“三殿下,我们已经说完了吧。” 周衡温柔地看着她笑:“尚未,我还有话没说完。” 叶未晴唰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贺宣想替她解围的这个举动,虽然周衡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这几句话已然惹得周衡不愉快,若是因为她连累了贺家和贺宣的仕途,她会十分过意不去的。 贺宣抿了抿嘴角,刚才的藉口不行,他暂时想不出来第二个藉口让叶未晴离开这里了。 周衡问贺宣:“贺公子还有事吗?” 贺宣不想离开,方才他看到了叶未晴的挣扎,若是他走了,她又要自己面对周衡。他站在原地踌躇,周衡也不催,只不过看向贺宣的目光里又多了一分威胁的意味。 “这里好生热闹!”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贺宣抬头,愕然道:“王爷,裴大人!” 那两人骑着马似乎无意间闯入这里,一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竹青色的髮带随风飘扬,一双朗目如湖水般清澈。另一人俊美绝伦,眉如墨画,面似玉琢,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从容不迫,放荡不羁,贵气袭人。 说话的正是裴云舟,他看向周衡,问道:“三殿下今儿个下午都打到什么了?” 周衡马上却是什么猎物也没放,看来他没顾得上打猎,而是一直在围猎场里找叶未晴。周衡笑了笑,随口胡诌道:“看见小的,不想打。想直接打个大的,却还没找到。”
第34页 周焉墨冷冷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回头想打个小的,也来不及了。” 表面看起来像是在说周衡慾念太过,不满足于小的猎物,最后大的小的都捞不着。可是叶未晴知道,他实际上是在讥讽周衡在她和罗樱之间犹豫不决。 周衡惊慌地看了他一眼,他瞬间就想到了他和罗樱的事情,但是想来周焉墨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这话也许只为单纯告诫他,却不小心触到了这根刺,让他联想到这里。 周衡只得做恭顺状,说道:“多谢皇叔教诲。” 如今这里来了这么多人,也不能像赶走贺宣一样将弈王赶走,他想对叶未晴说的话做的事都无法继续下去,只得作罢。他拱拱手说道:“趁时间还早,我先去别处看看。” 看着周衡走远,叶未晴才郑重地对贺宣道谢:“多谢贺公子和裴大人出手相救。” 贺宣有些侷促地回道:“对、对不起,叶小姐,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叶未晴含笑道:“并非如此,贺公子能来帮我,这就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有旁人站在这里,我就安心许多。” 贺宣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叶未晴从自己马上拿下一只白兔,递给了贺宣:“权当贺公子来帮我的谢礼,冬日里将兔毛缀在衣领上,一定很适合你。” “真的吗?”贺宣双手接了过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小心翼翼地将兔子装在袋子里,拴在马上。 又客套了几句,目送着贺宣走远,而裴云舟和周焉墨还站在原地。 周焉墨冷着脸看他们客套,明明一起过来帮她解围,她却只谢了贺宣和裴云舟,独独没有他的份! 裴云舟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贺宣平日里在国子监任职时,一张嘴也算能说会道,怎么偏和你说话就磕磕绊绊的?” 叶未晴狡黠地笑了笑:“不像裴大人,平时便巧舌如簧,和姑娘说话时,更是满舌生花。” 裴云舟笑问:“那叶姑娘说说,哪种更讨你欢心?” 叶未晴想了想,说道:“还是贺公子那种吧,起码真诚,裴大人这种啊……滑不留手,不好应付呢!谁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裴云舟倒也不恼,他说不过叶未晴,让他想起一句话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说点什么打趣她,她就找到更有力的话语来回击。 而周焉墨自刚才起,只说了一句话,已经被晾了半天。 裴云舟见叶未晴只有一个人,顺势邀请道:“叶小姐不如和我们一起?一个女子落单的话可能会遇到贼人,我们还能保护你。” “不必了,和你们一起,打到猎物算谁的?我还要和我三哥比试呢!”叶未晴直接拒绝,转身骑马飞驰而走。 裴云舟转头,看到周焉墨正盯着叶未晴走的方向,轻轻皱眉,仿佛在认真思考什么。 周焉墨感应到他的视线,解释道:“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中午也是。” 裴云舟疑惑道:“我怎么没觉得?”瞧他的神情,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叶未晴骑马飞驰,她从小就学习骑马,骑术十分厉害,只不过这次骑的是围猎场的马,终究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马,默契大打折扣。 原本还一切正常,可是从刚才开始,她身下这匹小黑马发出急促的唿吸,似乎有些急躁。 叶未晴拉了拉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她伸出手一直抚摸着马的脖颈试图安抚,又用温柔的语气同它交谈,然而没有起什么作用,反而情况越来越糟。 突然这匹小黑马翘起前腿,长嘶一声,用极快的速度狂奔了出去。 叶未晴惊叫了一声,这匹马好好的怎么像疯了一样?无论她怎么拉扯缰绳,马也丝毫不受她的影响。纵使她骑术高超,此刻的心也似擂鼓一般砰砰地跳,两侧的景象飞快向后移动,迎面刮来的风颳得她睁不开眼睛。而这匹马慌不择路,路上的树枝抽得她身上生疼,她不得不趴下身子,手中死命地拽着缰绳,防止自己掉下去。 “有人吗?”叶未晴大喊。 这匹马已经不知道冲到什么偏僻的方向去了,四周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她喊好几句也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不能这样下去,由着这匹马跑,说不定都跑到哪里去了,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她就算下了马也找不到路,说不定会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而且这匹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只能待到它跑到累死,再等朝中的人顺着广阔的围猎场一寸寸寻找,等找到时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挺不过那么多日。 可是若是她跳了马,少说也要摔断几根骨头、内脏出血,重则说不定内脏碎裂、撞到哪个坚硬的地方直接毙命。 叶未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强行告诉自己,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否则重来一世也是前功尽弃。终是因为自己不够谨慎,被人在马上做了手脚。现在首要的就是尽快做出一个抉择,而这两个选择中,她选择跳下去。 她艰难地抬头,看了看一周的地形,侧面是光秃秃的地面,前方较远处长着一片柔软的草,又高又密,选择在那里跳下去是最好。 她默默地在心里盘算距离,等到马跑到那片草上的时候,她狠下心,在马蹄铁上一蹬,纵身飞了出去。
第35页 髮丝在风中狂舞,她闭着眼去迎接撞到地上的疼痛,却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许久,才从这场惊险中回过神来。她回过头,就看到一张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完美的下颚。 “……多谢。”叶未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周焉墨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这么蠢。” 二人贴得太紧,他一说话,她就能感觉到他胸腔处的震动,而他的气息也若有若无地喷在她的后脑。 叶未晴不服气地问:“我怎么蠢了?” 周焉墨反问道:“你不知道摔在地上要断多少根骨头?”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叶未晴撇了撇嘴,若是有其他办法,她也不至于这样冒险。她知道若是摔下去,可能就要等着别人用担架将自己抬回去了。 所幸,千钧一髮之际,周焉墨赶来了,直接将跳下马的她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刚才,周焉墨急赴过来,只能将自己的马逼至比她的疯马速度还快,现在他的马速度才慢慢恢復正常,气喘吁吁地累了够呛,而叶未晴那匹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情急之下没顾忌那么多,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二人此刻的姿势是多么暧昧。 双手拉住缰绳,无意中将她环了起来,甚至能感觉到她完美的弧线。乌髮因这趟折腾,稍显凌乱,她额间的汗珠染湿了鬓角,几缕髮丝沾在宛如凝脂的脸上,樱桃般红润的小口微张,犹在调整着唿吸。 偏偏叶未晴身上的幽香钻入他的鼻子中,和上次一样,扰得他心烦气躁。 周焉墨仍然心有余悸,中午他看见马厩里餵马的小厮怪怪的,后来才想起来,是因为那小厮抚摸马的动作不对,一看便不是专门饲马的人,难保是谁派去动手脚的。刚才见叶未晴那一面,他又留意到地上的蹄印间隔较近,又一次说明了那匹马有问题。 还好,他将种种异状串在一起,及时反应了过来,没有来迟。 ……不过,叶未晴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定是因为怕忠心护主的定远侯伤心。他若伤心,便不能全心守护边疆了! 第21章 周焉墨问:“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叶未晴回道:“诉委屈,大张旗鼓地查一查,虽然极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下了药的草料应该早就被人换走了,那也不能任人欺负不是?” 周焉墨每次一说话,仿佛震得她耳朵都发烫了。叶未晴不动声色地理了理鬓角头髮,来掩盖自己的情绪。 周焉墨轻笑一声,不解地问:“你对罗樱没有下死手,也没把她找人绑你的事抖落出去,她却一次次地把你往死里推,如此仁慈不像是你的风格。” 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兽,咬不痛别人,只会呲牙吓唬人? 叶未晴知道自己不该向别人透露计划,但周焉墨连着救了她几次,就渐渐对他生出些莫名的信任来。她道:“对付她一个人还不简单吗?可我要的不止如此。” 周焉墨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试探地问道:“罗家?” 叶未晴察觉自己失言,含煳地说:“你若和我是同路人,我就说,不是就不说。” 周焉墨自喉口发出几声低沉的笑,没有再说话,他哪是那么容易被套出话的,怎么可能把计划告诉一个没有谋过几次面的女人? 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过,他的避而不答倒是也给了叶未晴缓和的机会。叶未晴适时地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在前线时,辛苦吗?” 他淡淡地回答:“嗯,每日天未亮就要起床操练,时刻保持警惕,晚上也要有人一直守着,以防敌军突袭。” 她对父兄的生活很好奇,“那里有很多沙漠吗?” “黄沙漫漫,夕阳又大又好看。”周焉墨闭起眼睛,似乎还能看到沙漠里的夕阳,比在盛京大了许多,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地广阔,云彩如火焰一般嫣红。那是他少有的宁静时光,抛去了纷杂繁复的人心、无穷无止的斗争。能提醒他残酷的现实的,只有从盛京来的书信。 二人谈话间各存心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围猎场人多的地方。 叶未晴怕别人误会他们两个,便道:“我下去走吧。” 刚要翻身下去,却被周焉墨按住了肩膀,下一刻,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慢悠悠地向前走。 二人靠得不是那么近了,叶未晴才感觉到舒服许多。她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耳垂上再次取下一个耳坠,这次是用红宝石做成小樱桃的样式,她递给了周焉墨,说道:“信物!喏,给你!” 周焉墨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问道:“你若是给我一对儿,我说不定还能拿去卖了。” “不是诓你,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助你。”叶未晴知道他又把自己看轻了,但是实际上朝中的各种情报她可是知道不少,也知道每个皇子的势力有哪些,尤其是周衡,他现在拥有什么和即将要争取什么。 她隐约能猜到周焉墨想要的是什么,京城这些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名声、权利罢了。但是她又摸不清他的底,这人实在深不可测,惯会隐藏实力。前世就没有透露出什么,这一世肯定还是那般谨慎。她引诱似的对他道:“若是你想同我合作,我也可以考虑。”
第36页 害了她的,她就要想办法讨回来,更变本加厉的害回去,而帮了她的,她也不会亏待。 周焉墨认真地答道:“嗯,知道了。” 看他神情,好似真的在考虑她的提议。不过这个人,在他脸上也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叶未晴摇了摇头,不再想了,一切随缘,就算不和她合作,她也能有办法扳倒周衡。 一路走回叶家搭的帐子,叶未晴将惊马的事告诉了叶安,然后便惊动了睿宗帝,睿宗帝大怒,下令狠狠彻查一番,却也没查出什么。 应该是有人在她的马吃的草料中加了药,但马厩没有丝毫痕迹,也许已被人抹去。他们也记不清那个奇怪的小厮的样貌,无从查证,只能不了了之。 罗樱只是出来瞧了一眼,冷笑道:“算你命大。” 春猎一共持续两天,因此他们要在围猎场里过上一夜,睿宗帝还在这里,那些朝廷命官们自然不敢走,但许多夫人小姐忍受不了这种环境,都提前回去了,人一下子就少了不少。 而那个印象中娇小又有些蛮横的青云公主竟然留在了这里,叶未晴是在晚间出去的时候看到她的,青云公主自己一个人坐在火堆旁,奋力烤着肉,身边堆了许多烤成黑炭状的不明物体。 几个太监宫女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不忍直视,却又无法帮忙,一脸煎熬。 上一世叶未晴入宫后和青云公主没有多少交集,但没少受到青云公主的母亲杨淑妃的刁难。可能周衡不将她放在眼中,连带着四皇子和他生母杨淑妃也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叶未晴出去的时候看到青云公主在烤,回来的时候她也在烤,而且没有一块烤成功了。她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问她:“公主怎的都烤成了这样?掌握不好火候烤焦了吗?” 青云公主摇了摇头,委屈道:“本宫总是烤不入味,不知为何,烤焦了都这样,不信你尝尝。” 她递过来一块肉,叶未晴闭上眼睛心一横咬了一口,肉太老,难吃极了,尤其是上面还能咬到粗粝的盐粒,叶未晴直接一口吐了出来。 青云公主看她这样,更加郁闷。 叶未晴说道:“我看看公主的调料。” 她递过来一个瓷罐,果然里面放的都是些大粒的粗盐,叶未晴失笑道:“怎么公主会吃这种粗盐?” 青云公主从未去过后厨,对后厨之事了解甚少,不知盐还有粗细之分,她如实道:“是让小赵子给本宫找的。” 被唤做小赵子的公公出来点头哈腰地说:“回叶小姐,咱家也只能找到这样的盐了。” 叶未晴找了根干净的棍子,将瓷罐中的粗盐捣碎了,“盐太粗,难以入味,尤其是用火烤,更难溶进肉中,就算烤再长的时间,也不能将盐烤化了。只要将这盐捣碎了就行,不然也可以用水倒进去,再蘸到肉的表面,不过那样可能会流下来。” 她将盐罐递给青云公主,说道:“公主这回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青云公主迫不及待地重新尝试,果然好了许多。 一位公主,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可见是被娇惯坏了。她说不许旁边人插手,要自己烤,旁边的这些宫女太监也就真在一旁看着,一点也不掺和,唯恐做错了什么被她责骂。 “本宫认得你,你是叶家小姐吧。”青云公主突然说道。 叶未晴点头:“正是。” 她夸赞道:“听说下午,你的马儿惊了,你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当真厉害!” 说起来轻松,她可是差一点命就没了,叶未晴只笑笑不说话。 “听说你射箭也很厉害,比起男子真是不遑多让!”青云公主今日一点都没有吝啬她的赞美之词,逐渐切入正题,“其实本宫也想学,但母妃不许,说教这些的都是男子,接触太多了不好,可是本宫很想学的。” “学习这些,起码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愉悦身心。”叶未晴将青云公主烤的肉翻了一下,“公主若是感兴趣,就去学,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的。”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哪有人敢在本宫背后嚼舌根啊,不就是找个男人来教么?那就能瞎传了?”青云公主不满地抱怨道,“母妃就是太过谨慎,做什么都谨慎,每日管得本宫烦死了!” 叶未晴在旁边听着她倾诉,没办法接话,难不成还能和她一起埋怨杨淑妃么? 幸好青云公主没冷场,一直在不停地向叶未晴诉苦。叶未晴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最后,青云公主看着叶未晴,眼睛闪亮亮地问:“那你空闲的时候可以进宫陪陪本宫吗?和你聊天很有趣。” 叶未晴望着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真切的眼神,仅仅思考了一瞬,便道:“完全可以,多谢公主厚爱,这是我的福分。” 青云公主激动地拍手称好:“如果你能教本宫射箭,那母妃也不会说什么了,太好了!” 第22章 叶彤在贺家这里一直待到晚上,甚至不想回去。贺苒总能逗得她开心,不像回去之后姐姐都不怎么理她。 虽然以前姐姐就不怎么和她亲近,但同现在不一样,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前姐姐是和她玩不到一起去,现在姐姐能带着她便带着她,但两个人就是隔了好远的鸿沟。
第37页 她和贺苒玩闹,贺家夫人就在一旁绣花,时不时看看她们。 突然,帘子被一双秀气的手撩开,贺宣拎着弓回来了。他生得白白净净,一身书生气,一看就知会是个温柔细緻的人。但他此刻拎着弓,又多了阳刚的气息,就像那种和同伴们嬉笑玩闹时又会回头只对你微微一笑的翩翩少年郎。 叶彤瞬间就觉得这营帐变得促狭了。 她微微起身,行了个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礼:“贺公子。” 贺宣点了点头,贺夫人笑着接过贺宣手中的弓,问道:“宣儿今日都猎什么了?” “野猪、野鸡。”贺宣一一道来,突然笑了一下,“还有只野兔,到时好好处理一下,做成毛领。” 贺夫人贊同:“好,不过怎么用兔毛了?用狐狸毛貉子毛不是会热乎许多?” 贺宣笑得眼睛弯弯的,想说什么,可是瞧见叶彤,他不方便说,只得说道:“儿子喜欢,就用这个,千万别忘了。” 贺夫人忙说:“好好。”又想起来这里是女眷的帐子,贺宣来这里,也许是有什么事要说,便问道,“怎么没回你爹那边歇着,有事同我说吗?” 贺宣点头:“确实有事要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会儿再说吧。” 叶彤掐了掐自己的手,明白过来贺宣是看她在这里,不方便说。她不想在贺家面前表现出一丁点不好,于是迅速地站起来,对贺苒贺夫人说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贺姐姐吧。” 贺苒“哎”了一声,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叶彤点头,路过贺宣的时候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便出去了。 贺夫人看着叶彤消失在帐子里:“有什么事,这回可以说了吧?” 贺宣鼓起勇气,说道:“娘,儿子仰慕叶家大小姐已久。” 叶彤刚出帐子,自然听见了这句话,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眼尾渐渐发红。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要再多听几句。 贺苒听到这些是不意外的,她能看出来哥哥对叶未晴的喜欢。可是贺夫人不知道,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非要把叶彤支走才能说。 贺夫人没有说话,表情莫测。贺宣心里毛毛的,有些着急地问道:“娘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不合适?” 贺夫人这才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只是我听说叶家同三皇子退婚之后,三皇子似乎没有放弃,还在穷追不捨。许多人现在观望着,不敢去向叶家大小姐提亲。” “我想我已经得罪三皇子了。”贺宣勉强地笑笑,“今日我见他对叶小姐死缠烂打,儿子就没忍住,上去帮忙解围,虽然最后还是别人帮了她。” 贺苒也适时地帮腔:“娘,你不知道,我这做妹妹的可是知道。哥哥一直都很喜欢叶小姐的,我也帮哥哥探过口风了,叶小姐不排斥。”她和贺宣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说了,只许三皇子喜欢叶小姐,不许别人喜欢么?他劣迹斑斑的,都被退婚了,难不成叶小姐就一辈子被他绑着了?只因为哥哥喜欢她,他就出手对付我们,太小气了吧,三皇子根本就不占理。” 看贺夫人一脸沉思的模样,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三皇子对不对付贺家,哪有哥哥一辈子的幸福来得重要?叶家位高权重,多少人想攀着,我们贺家根基浅薄,按理说是配不上叶家的,也就趁现在没人敢提亲的时候了。” 贺夫人想了想,确实是他们所说的这样。如果是平时,哪里轮得着他们贺家同叶安的女儿谈论婚嫁,也就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攀上了叶家,贺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她也觉得叶家那姑娘很不错。 贺夫人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好,那我改日去叶家探探口风。” 第二日清晨,叶未晴早早就起来了,昨夜叶彤一直没和她说一句话,不知是无心还是生了自己的气。 叶未晴看到叶彤,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一直没同我说话?” 叶彤摇摇头,声音闷闷地说:“没有。” 叶未晴听到她声音中的情绪,可以确定是生气了。想了半晌,才试探地问:“我不让你进围猎场,生我的气了?” 叶彤马上否认道:“没有的事,我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 叶未晴失笑:“那你在置什么气?” 叶彤撇了撇嘴:“姐姐,我没有生气!” “若是你想进围猎场,也可以,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叶未晴反思了一下,她昨天确实不该对叶彤那样说话,这小姑娘外表看着活泼,心思却一向缜密敏感,也许是自己的语气伤了她。 “罢了,我不想去。” 她昨日想进围猎场,就是为了想看一个人,现在看来去了也没用,反正他早已经喜欢上姐姐了。 姐姐样样都比她好,若她是个男子,应当也会更喜欢姐姐的。家世、性格、能力都比她好,虽然在以前有人会嘲笑姐姐舞跳得不好,可是也没人能做到哪方面都完美无缺。她作为妹妹,了解得更多,也比旁人更知道她有多好。 “那好,你自己待一会儿,若是无趣就去找贺苒,或者回家也行,别碰危险的东西。”
第38页 叶未晴劝不动她,只能自己先去了围猎场。 这次,她兜兜转转绕到了湖边,这个湖她从前也来过几次,可是着急打更多的猎物,就没有欣赏过这里的风景。 湖面水波粼粼,反射着还不太毒的日光,湖边的风稍微大了一点,带着微凉的寒意,让人心情格外宁静。 昨日想好好打猎,却发生了那么多不太平的事,今日她也不打算好好打猎了。叶锐知道她的马差点出了问题,说什么都不再和她比猎物数量,甚至还想让她在帐子里坐一天…… 她知道,叶锐虽然总和她在口头上争争吵吵,可也是真的对她好。 她慢慢走到湖边,却发现那里坐了一个人,看背影看不出来是谁。 马儿想要喝水,一直牵着她向有水的地方走过去。 那个人听到了动静,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叶未晴看到他的脸后,一眼就认出来,是大理寺卿焦南,显然他现在并没有升到大理寺卿的位置。 她记不清焦南现在任的是什么官职,但焦南是她要拉拢的人之一。算她运气好,竟然偶然就碰上了,不需要刻意找机会接近他。 叶未晴貌似惊讶地看了一眼,又礼貌地微笑道:“您是焦大人吧?” 焦南惊讶地站起来,疑问道:“这位姑娘认识我?” “我是定远侯的女儿,叶未晴。” 焦南点了点头,诚惶诚恐地说道:“没想到叶小姐居然记得我这一介小官。” 叶未晴,他当然是听说过的。叶家这一代小辈,名字都是两个字,只有她是三个字,特殊至极,也不知道为什么改成这样。 “其实我也忘了是怎样记住焦大人的,可能偶然碰到过,又听我爹爹说大理寺有个焦大人清明廉洁,就记住了吧。”叶未晴随着马走到河边,在马喝水的时候替它顺了顺毛。 焦南几乎快要热泪盈眶:“不敢当不敢当。” 在上一世里,焦南就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有能力却没机会,一直渴望得到赏识,却只能在大理寺做一个小小的底层的官。 他是从小县城被一层一层提拔上来的,他的老家在南方某个县,一家老小都留在那里,只有他自己在盛京任职。后来,那个县城发了水灾,全县的人都无恙,只有他一家老小全部死了。 这说起来简直太荒谬,让人不能相信它就是巧合。 可真相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周衡就利用了他这一点,挑起他的仇恨,成为了他对付太子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周衡是怎么挑起来的? 周衡对他说,那是因为拨款赈灾由太子主导,贪污了绝大部分,根本不够用。在县城里当官的是焦南的堂弟,发现银子不够赈灾用,想要上书状告,却被太子拦截。太子一怒之下,派人杀了他的家人,对外声称是在洪水中死去的。 在她看来,周衡自导自演了一切也说不定,再找几个同乡的人和焦南一诉苦,他悲愤之下被牵着鼻子走,说什么信什么。 叶未晴要做的,就是避免这一切,谁当太子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他周衡就行。 不远处的树上有一道黑影,静静地蹲在那里,被树叶遮去了行踪,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他盯着叶未晴,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能读出她的唇语,将她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第23章 叶未晴不动声色地引领着话题:“许多朝廷官员都带着自家幼儿来的,看焦大人这年纪,应该也有子嗣了吧?” 焦南点头:“我家有一三岁幼儿。” 叶未晴微微疑惑:“怎么焦大人没将他带过来玩?” 焦南似乎有些落寞,语气中难掩失落:“他不在盛京,一直待在南方的老家。” “那真是太可惜了,看来焦大人平时里鲜少有机会陪他吧。”叶未晴摇了摇头,惋惜道,“我父亲也总是无法陪在我身边,一年到头了也见不了几面,我总是盼着他能够回来。他能回来见我,那就是我一年里最开心的时刻。” 她看着焦南,果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叶未晴的这番话,让他想到自己家的幼儿,自从出生开始,自己就没有陪伴他多久。若是等他长大了,会不会也和别人这般说呢?会不会埋怨自己将他们放在老家置之不理呢? 焦南嘆了口气:“他刚出生不久,我就来了盛京。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他,他竟然都不认识我了。” 叶未晴说道:“焦大人不如将他们接到盛京来,您已经在这里站住脚了,他们迟早也要搬过来,不是吗?” “我也正有此意,但总有些令我犹豫不决之处……”焦南如实说道。 “早些接过来,便能早些享天伦之乐。”叶未晴笑了笑,“说不准他们来了,也能将福气带给焦大人,从此就升官发财了。” 焦南更加确定了将家眷尽早接过来的想法,仕途还是没有家人重要,他也十分想念家里的妻子和孩子。 叶未晴是想提醒他,早点将家人接过来,若是洪水不殃及他的家人,想必他也不会走上一世的那一条路去对付太子。但若是这样都避不过那一劫,她还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若是焦大人以后遇到什么坎,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来定远侯府。”叶未晴补充道,“若是能帮到你,侯府上下都会尽力去帮的。”
第39页 焦南受宠若惊,定远侯府竟然主动提出向他这个小官伸出援手,他感激地说道:“多谢叶小姐。” * 日暮西山,春猎结束后。 透过一辆精緻马车的窗牖,影影绰绰能看见两个人影。 裴云舟眼尖地看到周焉墨手中一抹嫣红,惊唿了一声,喊道:“你怎么还拿了女人戴的东西?” 他上前去扒开他的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耳坠,做成樱桃样式,小巧剔透,透着些许活泼。 “谁给你的?!”裴云舟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话真多。”周焉墨脸一黑,他刚才不知怎么,无意识间就将这耳坠拿了出来,放在手中,还被裴云舟看见了,少不了他的一顿嘲讽。 他迅速地攥紧拳头,放了起来,不让裴云舟看。 裴云舟嚷嚷:“在兄弟面前还遮遮掩掩的,没有鬼怕什么啊?” 周焉墨斜睨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是下属。” 裴云舟伸出手摆了摆,认输道:“行行行,臣逾越了!不敢问了!” 马车窗牖的帘子外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骑着马,同马车保持一样的速度前行,周焉墨撩开帘子,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无比低调的人。 他俯首道:“王爷,叶小姐已经平安回府了。” 周焉墨点了点头,又放下帘子。裴云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裴云舟盯了一会儿,扬头示意了一下:“他还没走。” 外面那道人影确实还停留在那里,他又撩开帘子,冷冰冰地问:“还有什么事?” 那人顿了顿,犹豫地说:“叶小姐……行踪有些古怪,见的人也实在有些古怪,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周焉墨沉默了半晌,他派这个人去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叶未晴,在围猎场那么多人想要对付她,十分危险,他只是抱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没想监视她。但是他培养出的属下对他这么说,那里面必定有古怪之处。 裴云舟见周焉墨犹豫,抢先一步说道:“那你说吧。” 那人得了指示,缓缓陈述:“叶小姐在湖边见了大理寺的焦南。” 见周焉墨眼里泛起疑惑,裴云舟咳了一声,解释道:“是个小官。” 那人接着说:“和他谈了谈儿女的事,劝他将家眷尽快接到盛京,并且说若是以后有难处,可以去定远侯府,他们会助上一臂之力。” 周焉墨点了点头,看不出别的神色。 那人问道:“属下还要继续保护叶小姐的安全吗?” 周焉墨随口说道:“去吧,没什么大事不必回禀。” 待窗外人影消失了,周焉墨才回头问裴云舟:“你同那焦南认识吗?” 裴云舟摇了摇头:“不认识,只听说过,他官太小了。不过,这个人倒是很耿直倔强,我想不通叶未晴为什么会搭上他,难道是叶安要培植亲信?可他怎么选了这么个无名之辈啊?真是难懂。” 周焉墨随手拿起旁边一卷书,翻了几页:“那你便遣些人盯着他的动向。” 裴云舟又想起裴云姝对他的嘱託来,他可不敢惹他那宝贝妹妹,可是也不敢对周焉墨做什么。这次终于有机会能对两边都有个交代,他装作无事道:“晚上去东郊一趟?正好线索查到了那边。” 周焉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种事情都轮到我亲自去了?” 裴云舟心虚地摸了摸嘴唇:“这不是怕手下的人做事,不放心么……” “本王手下的人,若是还会出这种纰漏,就自行领罚吧。”周焉墨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却让裴云舟打了个冷战,这人向来对影部管理得十分严苛,若是犯了严重的错误,领的罚就是死刑。 裴云舟嘆了口气:“其实,是我想去。我去东郊那边有点事,顺便亲自跑一趟查一查有什么线索。既然经过了,那还是亲自办事放心。” 周焉墨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无奈地看了裴云舟一眼,妥协道:“行吧,那我便陪你去。” 第24章 马车停在东郊时,已是夜色朦胧,月光如轻纱般覆盖在寒禅寺的表面。脱去白日里的浮华繁燥,夜晚不再有香客过来,只能看到寺内住持的身影。 裴云舟命令马车停在这里,带着周焉墨一路绕到了寺后。 墙角处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头髮乱蓬蓬的散着,他正佝偻着腰靠在墙边闭着眼歇息。也许是他已经熟睡,连裴云舟和周焉墨来了都没有察觉。 周焉墨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当是默默地陪他查线索。 裴云舟用手掩住唇,轻轻地咳了一声,地上的老者还是没有反应。 他尴尬地瞧了周焉墨一眼,直接清嗓子说道:“大师,在吗大师,算算姻缘!” 老者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缓了许久才完全醒过来,颤颤巍巍地从破布包中拿出了纸笔,说道:“写上你们的八字。” 裴云舟将自己的八字写完后,又顺势递给旁边的周焉墨,诚恳地说道:“要不你也算算?这位大师挺灵的,白日里排队都排不上。” 周焉墨顿了一下,问道:“你真是来算姻缘的?”
第40页 “是啊,顺便嘛。”裴云舟一本正经地说,“算完了再去办正事,你就不好奇自己的姻缘吗?这位大师真的在盛京名气很大的。” 周焉墨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模煳的影子,还未来得及分辨,须臾间就消失了。他摇了摇头,也将自己的八字写在上面。 大师接过纸,看了看上面裴云舟的八字,摆了摆手,让他站到面前来。裴云舟乖乖照做。 “快了快了。”大师说道。 裴云舟蹙眉,想了想这四个字的意思,问:“大师这意思是……我的姻缘快到了?” 大师点头:“是啊!” 裴云舟顿时喜笑颜开:“这可是桩好姻缘?女方是什么样的?” “是桩好姻缘,女方嘛,美丽,贤淑。” 裴云舟:“……”怎么感觉有点敷衍? 他又问:“那能不能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们以后会育有几儿几女?” 大师不耐烦地斥道:“你这问题也太多了,我把所有事情都给你算出来,你活着还有啥意思?”说罢,白了他一眼,伸出手,“给钱。” 裴云舟吃瘪,只好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 大师又眯着眼睛看了看下面的八字,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几遍,才郑重地说道:“这是贵人的命格,是这位公子的?”他看了看周焉墨。 周焉墨点了点头。 大师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可是要算一算姻缘?” “是。” “你的姻缘,我看八字看不出来。”他又从包中摸出一套牌,“不如用这副梅花牌算,你将它们按照自己的内心所想,排一个顺序,若是遇到有缘人,她可以解这套牌。” 周焉墨淡淡地说:“这么说,暂时是看不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我道行,还是浅薄。” 周焉墨心里根本没有重视,拿过那套梅花木牌看了看,这套木牌已经陈旧发黑,木头也产生了裂隙,上面的梅花按照不同方位不同数量各自区别开。他从前只是听说过,有人用这种梅花牌来占卜,却从来没有见过。 他随意排了个顺序,递给大师,大师放在了一边,说道:“若是遇见可能的有缘人,我会让她来拆这套牌的。” “多谢。”周焉墨只想尽快敷衍了事。 “公子的命格,有人相助,才能走得更快更平稳。”大师意味深长地说,“也就是讲究个互相成就罢了。” 他又嘱託了几句高深莫测的话,裴云舟反覆致谢。二人离开寒禅寺后,裴云舟还疑惑地嘟囔道:“这大师不是算姻缘的么?怎么还说了几句别的?” 周焉墨却问:“他真的算得准么?” 裴云舟回道:“准吧?虽然他是新来的,可是最近有好几对儿新人都是他算出来的。”向来都是姑娘家比较关心这些事,他也是被裴云姝支使,回去还得告诉她这个消息,看她能不能拆得出这副牌。 “那要提前恭喜你了,裴大人好事将近。”周焉墨揶揄地说,“好姻缘近在眼前,对方美丽又贤淑。” “别打趣我了,我就等着看你娶回来个什么样的。”裴云舟踏上马车,“该去办正事了!” *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香茗,二姐弟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 “叶姐姐,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了。”余慎说道。 这二姐弟依着大周的习俗,给自己起了名,都是由他们在北狄的名字化来的。姐姐叫余听,弟弟叫余慎。 叶未晴看向岸芷:“人都找齐了?” 岸芷道:“是的,小姐。人手已经找齐,路线也规划好了,路上所需也带得齐全,小姐就放心吧。” 叶未晴看向岸芷:“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她又转头对余听说,“大约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以后不如在盛京定居,我可以照顾你们。” “谢谢叶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余听嘴甜地说道,“若是没有你,我们说不定都回不到北狄去,就这样饿死在大周或者回北狄的路上了。” 叶未晴微微笑了笑:“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就是互利共赢的事,我给你们指了一条路,没有你们,我也赚不到钱。” “姐姐。”余听突然将衣领扒开,吓了叶未晴一跳。她又伸到脖颈后面,取下来一条项饰递了过来,“这是我阿爹给我的,我想暂时押给你,你替我们垫付了那么多钱,等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 叶未晴看了看手中的项饰,说是项饰,实际上就是一根绳子串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而已。那块石头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黑黝黝的。 ……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不过她还是郑重地收下了,这是她阿爹送给她的遗物,一定十分珍重。她若是不收,余听这孩子受了她的恩惠,心里也会不好受。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还她就是了。 “姐姐,那我们走了,等我们回来哦!”余听摆了摆手。 待他们走后,叶未晴无意间拿起石头看了看,阳光照在上面却不再是黑黝黝的一片,那块石头上奇异般地泛起了深蓝色的光,仔细看过去,甚至还有点点白光,好似星空一般深邃美丽。
第41页 原来这石头里还有如此奥妙,她妥善地收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疏影院来了一个皇宫内侍,正是青云公主身边的小赵子,他笑眯眯地对叶未晴道:“青云公主想问叶小姐有没有时间,公主想请教射箭。” 叶未晴问道:“现在吗?” “正是。”小赵子喜庆地笑道,“公主自回宫后,总是念叨着要和您学射箭,一刻都等不了了。淑妃娘娘硬是拖了她一天,想等叶小姐好好歇息之后再去。” “正好我现在无事,那便去吧。”叶未晴心里冷笑,杨淑妃这一世居然如此贴心? 杨淑妃倒是和她没有什么血仇,上一世她嫁给周衡后,在宫中总是受挤兑,杨淑妃没有故意设圈套对付过她,只不过是挑挑刺、添添火罢了。 时不时的冷落白眼、冷嘲热讽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顶多让她有一点难过,但是连带着周衡也更加不待见她了。 她的儿子四皇子看她也是那样炙热赤.裸的眼神,噁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笑意盈盈地跟着赵公公进了皇宫,到了青云公主的寝殿。她早已在那里竖好了靶子,活泼的身影跳来跳去,拉着弓跃跃欲试。 她看到叶未晴的身影,放下弓欢喜地冲上来:“你可终于来了,本宫自己无趣得很。” 叶未晴瞥了眼靶子,箭插在最边上几支,甚至还有射到外面的,直愣愣插在地上…… “公主以前学过射箭吗?”叶未晴问。 青云公主顿了一下,说道:“学是学了点的。” 叶未晴示意:“那请公主射一箭看看。” 青云公主拉起弓,叶未晴却摇了摇头,她这拿弓的姿势就不大对,这样怎么能射得准? 叶未晴将她的手微微调整了几处,又端平她的肩膀胳膊,这样一看,姿势正规多了。 青云公主窘迫地红了脸,她刚说完自己学了一点,却连拿弓的姿势都不对,虽然叶未晴没说什么,可她肯定注意到了,真是丢死人了…… 第25章 青云公主搭箭,颤颤巍巍地射出去一支。只听赵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哎呦,公主可吓死咱家了!” 箭从他身边飞过,其实若是他不躲,也射不到他身上,可他看见锋利的箭头向这边飞来,还是忍不住往旁边一跳。 青云公主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笑意:“对不住啦!” 叶未晴却道:“公主刚才那一箭,最后手腕向偏处用力,所以射偏了。”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以后还需多加小心,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事。” 她有些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本宫知道了……” 说罢,她又神情专注地认真射了一箭,这回明显有了进步,起码射在靶子上。 “姿势准确是前提,剩下的就是要多练。”叶未晴教导,“感受每次射箭的力道和方向,久而久之就会掌握到精髓。”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了!”青云公主欢喜地蹦了两下,看向叶未晴,“叶姐姐你能露两手让我们看看么?” 叶未晴自然地接过,左手持弓,右手拿出一支箭,放在弦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她眼睛中仿佛有光芒闪过,面容严肃而认真,好像霎时间换了个人似的。温润圆滑的稜角消失,转而是冷冰冰的杀伐果断。 “嗖”地一声,恰中靶心。 青云公主看她都看得愣了,过了许久,才看向靶子,惊唿了一声:“哇,叶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赵公公也在旁边鼓掌欢唿,叶未晴笑着将弓递迴给青云公主,好像刚才的样子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陪着青云公主玩了半天,她感觉有些疲累,额头上也出了些薄汗。青云公主想差人将叶未晴送回去,却被叶未晴谢过公主好意后拒绝了。她当然不用人送,对皇宫的路了如指掌,何必麻烦她。 青云公主在她临走前还说:“母妃说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再好好招待你,今日她不太舒服,还望见谅。” 叶未晴离开了青云公主的寝殿,向着宫门走去,沿路碰到的宫女太监们虽然不知她是谁,可也怯生生地向她请安,唯恐得罪了贵人。 阳光有些刺眼,她偏过头去,用手遮在眼睛的上方,微微眯起了眼。 冗长的宫墙似乎望不到头,这条路的不远处就是显仁殿。这是她重生后第二次入宫,上一次无法走远,只能在附近活动,而这次偏偏让她绕到了这里。 其实她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别想过去那些事了。 显仁殿似乎有种魔力,吸引着她不自主地一步一步朝那边踱去。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立在了显仁殿宫门的不远处。 血腥的记忆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先是漫天的白色,冷入骨髓,她仿佛看见了自己跪在冰天雪地中,一下一下磕头,额头破了,血流进雪中,就像绽放了几点梅花。 冷酷的君王,娇艷的美人,漫天的箭雨,她的家人倒在血泊中,眼睛看着她,仿佛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是想对她说什么呢?别跪这一对贱.人,宁愿死了,叶家风骨也不能折,还是——
第42页 别管他们,好好活下去? 若是前一种,她没有做到,因为她抛弃了尊严,向着周衡和罗樱下跪了,还苦苦哀求他们,渴望得到一点转机。叶家满门都没有出过一个像她这样窝囊的人。 若是后一种,她也没有做到,她最后还是死在了箭雨下,没有保住自己的命,好好活下去。 周焉墨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叶未晴呆呆地立在那里,瞳孔如死潭般平静无波,没有焦点,好似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他走到近处,才发现她的身子竟然一直颤抖着,甚至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叶小姐。”他喊。 她没有反应。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快步走至她身后,手轻轻地搭在她肩膀上,紧张地唤:“叶未晴?” 她还是没有反应。 “叶未晴!”他又唤了几声,一声比一声沉,心里在思考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或者直接将她打横抱到太医院去。 叶未晴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回忆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唿唤她,不知道这空灵的声音从何而来,突兀地出现在这世界中,却让她安心了许多,从回忆中一点点抽离。 她茫然地回头,眼睛中泛着红血丝,懵懂地盯着周焉墨。 周焉墨刚松了一口气,但看她这模样,心又提了起来。他从未见叶未晴这样过,她一直是一个狡黠又机敏的小狐狸,时不时露出藏起来的小爪子,现在却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丢了神智患了失心疯似的。 他低下头,才发现她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现在还在越掐越深。 他嘆了口气,拉起她的双手,使了不小的力度,硬生生将手指头掰开,将那一双縴手展平。 雪白的掌心上,每个都留下了四个圆弧的伤口,指甲尖上沾有血迹。他抽出一条白色丝绸手帕,撕成了两半,将她的手都包扎了起来。 叶未晴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等到周焉墨帮她包扎完,她才将意识完全拉回了现实中。 周焉墨问:“这回正常了?” “嗯。”她淡淡地应道。 “谁欺负你了?”周焉墨问,语气和拉家常一样随意。 “没有谁。”叶未晴欲盖弥彰地笑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真奇怪,以前从没这样过的……” 说完,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放在周焉墨的手中,被他的一双大掌笼着。她尴尬地抽了回来,周焉墨微微地勾了勾唇,狭长的眼尾意味不明。 “我要出宫了。”她抿了抿唇,眼神不自然地看向一边。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道,“我还未出宫建府的时候,每当心情不好,就会去那里。” 叶未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也不问问自己是否有时间,是否愿意跟他去,居然就直接带上了路。实际上她其实并没有拒绝的打算,莫名的,她也很想去看看,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会不会也让她心情变好。 她认得这路,竟然是去往华清殿的。 华清殿是一处极少有人去的冷宫,没有人居住,甚至没有人敢靠近,因为总有闹鬼的传闻。她自诩对皇宫里甚是了解,可是华清殿那头,她真的没怎么去过。 二人路过华清殿的大门,出乎意料的是,周焉墨并没有进去,而是直着向前走,最后拐进了华清殿后面的一处小花园内。 偏僻的花园没人照料,花草肆意地生长,不像其他花园修剪的规规矩矩,反而透出一股野蛮的生气。除了花草,还有一张落满灰尘的石桌,叶未晴走到旁边看了看,那石桌居然已经积了一层厚灰,野草攀爬在旁边的石凳上,几乎快要覆盖住。 除了这些,还有一座很大的假山。叶未晴走了进去,这座假山内部仿佛跟迷宫一样,光线阴暗,偶有几束光顺着洞孔缝隙打进来,可以窥到阳光中漂浮的灰尘。 “小时候,我很喜欢在假山里钻,总觉得假山很大。”叶未晴小声喃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比不了真正的山。” 第26章 叶未晴微微疑惑:“为什么这里会让你心情变好?”她怎么就没觉得。 “没人来,只有我自己。”过了一会儿,周焉墨挑了挑眉,补充道,“其实我小时候住在华清殿。” 叶未晴睁大了眼睛,略微震惊,不由问:“那你后来怎么搬走了,因为闹鬼么?” “闹鬼是我走了之后才出的传闻。所谓闹鬼,不过是负有罪孽的人心虚罢了。”周焉墨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眼中带着散漫的锐利。 叶未晴垂下眼眸,掩去淡得快要看不出来的情绪。这样一个偏远的寝殿,居然是周焉墨幼时住的地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才会搬走,这里才会出现闹鬼的传闻?和他那个什么消息都探不到的娘有关系吗? 而他就用这样淡的口吻,甚至带点讥诮,说了出来。 算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熟。 倏然间,叶未晴被死死地压在了角落里。周焉墨将她锁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她被这个突然的动作惊得心狠狠跳了一下,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句“你有病吧?”差点脱口而出,周焉墨先靠在她耳朵附近,轻轻地“嘘”了一声。
第43页 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捲过来,让人无从遁形。叶未晴隐隐约约地听到外面似乎有响动,像是踩在草丛上的那种细细碎碎的声音。 这也能理解,可是他靠她这么近做什么? 叶未晴生气地用手推了他胸膛几下,不但推不开,甚至还被他用双手捉住了手腕,放在她头上的位置。不过,依然小心地避开了她掐伤自己的地方。 她瞪着黑白分明的杏眼,试图威胁,可这威胁实在无力,甚至逗得周焉墨微微笑了笑。他一笑,本来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更显得动人,衬托出那惊人的美貌来。气质兼顾了少年的洒脱与青年的沉稳,如同甘甜的果酒和浓郁的烈酒混合,引得人心醉。 脚步声越来越响,不知来者是谁,拐到了假山内部。 他们正巧站在一个角落里,左边凸出了窄窄的一块,他们只有靠的这样近,才不会被发现。她也知道周焉墨不是故意的,可心里就是有些无奈的生气。 外面那两个人边走边交谈,走到近处了,叶未晴才听得清他们说的话。 “父皇想让我出宫建府,只怕以后不能总见你了。”男子的语气中不免遗憾,叶未晴听着耳熟,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皇子的声音。 另一个女声则听不出来是谁,不过听起来也是极为好听的,像是深谷泉水般清脆又带着糖一般甜腻的娇媚:“若是你不能来见我,咱们就算了,省得这样累。” “别啊,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见不到你,我饭都吃不下。”四皇子哄着那女子。 她语气中带着怨怼:“左右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也不缺我一个。”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每次见你,我都担惊受怕的。” “这么多年了,早在你成亲之前,我们就相识,我不可能把你让给别人。”四皇子不知道干了什么,引得那女子轻轻哼唧了一声。 “大哥把你从我这抢走,当初是我没本事……不过,我倒是很有信心的。”他轻浮地笑了一声,“你说,是大哥好,还是我好?” 那女子不说话,半晌了才求饶道:“你、你好,行了吧!” 叶未晴看了周焉墨一眼,二人互相交换了个瞭然的眼神。听他们的对话,这女子应该是太子妃。没想到太子妃和四皇子居然有一腿?可是上一世太子倒台后,太子妃也没能逃脱得了赴死的命运,四皇子怎么没有出手帮她? 看来,不过也就是个用完就扔的玩物。 太子妃如果安稳的待在太子身边,等太子登基了,她起码也是个皇后。可她游离于二者之间,太子失势后四皇子也不会念着旧情保她。愚蠢。 他们就只有一墙之隔,周焉墨这个做叔叔的在旁边偷听人家互诉衷肠,偏偏又走不出去,叶未晴用目光嘲讽他。 窸窸窣窣解衣的声音响起,叶未晴脸色骤然变化。而周焉墨不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还挑衅地向她挑了挑眉。 她的胳膊酸极了,动了动手腕,周焉墨就松开了禁锢她的手,但仍然支在她的头上。只有这样,他向前趴着,才不会露出身形。 外面的喘息渐渐浓重起来,原本太子妃清脆的声音也染上欲望,娇吟连连,没有半点压抑的意思,甚至愈叫愈欢。 周焉墨能感觉到叶未晴的紧张,鼻子中唿出的温热气息一下下全部要命地喷在他的脖颈上,唿吸比平时还急促了一点。 尽管她表面装得冷静自持,面上依然爬上了丝不自然的红色。离得这么近,能看得清她每一根弯曲的睫毛,和故意躲闪的眼神。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暧昧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响起,当真是好生激烈。 “太子最近和罗家往来还那么密切吗?”四皇子问。 做这种事的间隙还不忘套话,看来四皇子也不像表面那么无脑,还是很敬业的嘛。 太子妃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含煳地回答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四皇子笑道,“看来还是不听话啊。” 太子妃忽然求饶般地说道:“好了,饶了我罢,我好好说!就,就是,最近没有以前多了……” “怎么看出来的?”四皇子又问。 “有个小太监,总传话的,最,最近都不见他了……”她尾音稍稍挑起,妩媚顿生。 “也没有别人?” “嗯……” “那他哪去了?” “好像被关在青牢里了……” …… 叶未晴感觉时间似乎特别漫长,等他们声音终于小了,离开之后,她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靠得这么近,纯属是被逼无奈,怪不了他,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周焉墨眼尾狭长,嘴角微勾,端的是不怀好意:“怎么样,这回心情好了么?” “托你的福,好了!”叶未晴恶狠狠瞪他一眼,“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来吗!” “对啊,没人来,所以他们才敢这样放肆。”周焉墨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里?我好多年没来过了。” 他又举起一只手:“记得还我。” 她知道他说的是系在自己手上的手帕,她问道:“怎么,弈王府这么穷酸,连条手帕都出不起吗?”
第44页 “叶小姐如果想留些我的私物在身边,也未尝不可。”他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叶未晴不甘示弱:“弈王如此睚眦必报,刚才轻薄了我可怎么算?”她没想算这个帐,只是嘴上不甘示弱。 “你以前不是给过我两枚耳坠,说会报答我的么?”周焉墨认真地沉思,“一枚耳坠不够,就算两枚的。叶小姐的报答不会如此简单容易吧?” 叶未晴气得咬了咬牙:“……那不算!我又不卖身!” “哦……”周焉墨微微蹙眉,随机又张开了双臂,“那让你轻薄回来?” 叶未晴走到他面前,当他惊异地差点以为她要拥抱他的时候,就重重地挨了一拳,但是他是习武之人,这一拳不算什么,他甚至在原地纹丝不动。她气得咬着牙走了。周焉墨心情颇为愉悦地跟在她后面。 出了宫门后,他非要蹭叶未晴的马车,她只好将他送回了弈王府。 回到定远侯府,才发现江素雨一直在疏影院等着她。 “怎么了,阿娘?”叶未晴问道。 江素雨温柔地笑道:“贺家那个长子,贺宣,你知道吗?” “知道。”她点头。 “贺夫人方才来侯府,同我说了说她儿子。你觉得贺宣这人如何?”江素雨问。 “挺好的。”叶未晴点了点头,“他还帮我解过围。” “是这样的,端午节将至,若是你觉得可以,到时候两家就安排你们相看。贺家虽然身份低了些,不过我们家也不在乎这些,找个对你好的你喜欢的就行。” 叶未晴未加思索便道:“可以,阿娘安排吧。” 江素雨脸上笑意更盛:“见你这么干脆,那贺家长子应当是个不错的吧?” 贺宣看起来确实不错,从见了她的反应来看,也应当是喜欢她的。为人算是正直老实,若是她嫁过去,应能安安稳稳过一生。这就是她对婚事的全部要求了。 第27章 曲江隔几年发一次大水,朝廷重臣们远在盛京,无甚关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朝廷还是依旧和过去一样,拨发赈灾款项,这次由太子和户部官员一同负责。 叶未晴记不清上一世曲江是什么时候发的大水,可是没想到春猎仅仅过后半月,这水就发起来了。 听叶嘉叶锐闲谈时候说这次曲江水患并没有多少人伤亡,但是房屋损耗尤其严重,许多人露宿街头。焦南的老家川临县应当是没有伤亡人员。看来焦南听进去她的话,已将家人接到盛京。 若是早些提醒还好,间隔这么短,只怕有些刻意。但焦南应该不会想那么多,川临县没有人受伤,家人就算没有迁移到盛京,他也不会想到只有自己家的人在水患中死去。 但却没想到,事情已经传入了有心人耳中。 听完裴云舟的话,周焉墨将原本手中拿着的书卷扔到了案上,轻轻地揉了揉眉头。 “怎么这事偏偏就这么凑巧?叶未晴刚莫名其妙地劝焦南把人接过来,曲江就发大水了?”裴云舟一脸质疑,想不出其中关窍,“他们以前也没有什么交集吧。” 周焉墨不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突然问道:“劫狱安排如何了?” “计划已定好,这两天就会动手。只不过风险很大,可能会损失不少人手。”裴云舟如实答道。 “先别行动。”周焉墨蹙眉,对着旁边人命令道,“去把叶小姐请过来一趟。” 过了不久,来人回禀道:“叶小姐不在府中。” 叶未晴此时正在宫内,陪着青云公主练了一会儿射箭,杨淑妃就唤她们去喝茶。 杨淑妃笑眯眯地看着叶未晴,不像上一世那样冷着脸对待她了。但她总觉得杨淑妃笑容看起来太假,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上一次叶小姐入宫的时候,本宫就想见一见,可惜身子实在是不适。”杨淑妃示意宫女上前倒茶,“你尝尝这茶,是皇后赏本宫的长溪银针,珍贵得很,只有招待叶小姐这种身份的贵女,才值得我拿出来。”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叶未晴看着宫女上前,倒了盏茶。 “以后可要多来走到走到,我们青云从小孤单长大,一直希望有个玩得来的姐妹。”杨淑妃意味深长地笑,“若是能成为一家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未晴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像香饽饽到这个程度,身上一没了婚约,好多人都打她的主意。哦不,应该说是在打她身后叶家的主意。 这杨淑妃想给自己儿子四皇子张罗婚事,又碍于他和周衡走得近,不好明说,只能这样点一点她。 只怕是你还不知你那儿子同太子妃有一腿吧?等你知道了,看不吓死你! 身旁桌子上放的那盏茶正飘着热腾腾的雾气,叶未晴端起来,做成中空的杯壁仍然有些烫手。她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勐地咳了出来,连带着杯中的茶也洒在了衣服上。 杨淑妃登时咒骂宫女:“煮茶的沸水怎么直接倒进去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管怎样,把错推到宫女身上总是没错的。 “带叶小姐去偏殿里换身衣服!”杨淑妃瞪了一眼那宫女,“还不快去!”
第45页 那宫女唯唯诺诺地带着叶未晴走了出去,到偏殿找出了一身她勉强可以穿的衣服。 “用我服侍小姐穿吗?”她低着头问。 “不必,我自己来。” 总算能出来安静地待一会儿,让她面对着杨淑妃那一脸假笑,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还好只湿了最外层的衣服,换完之后叶未晴打算磨蹭一会儿再出去。她放眼打量这座偏殿,虽然不比娘娘公主所住的地方宽阔,但生活所用一应俱全,床上铺的帐子布料也算中乘。 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块腰牌,看那模样应该是代表着杨淑妃宫里的人。这里应该是这宫里地位比较高的宫女的住处,但绝对不是那个领她来的宫女,看样子不像。 叶未晴想了想,将腰牌收到怀中。 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再去见杨淑妃时已经过了些时候,杨淑妃也不好再留她。 出了一身的汗,衣服又染上了茶渍,叶未晴浑身难受,回到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汀兰为她准备沐浴。 “刚到开饭的时候,要不然小姐吃过了再沐浴吧?”汀兰问。 叶未晴没什么胃口,为了离杨淑妃远点儿,舌头烫得到现在还疼,便拒绝道:“不去了,晚些时候单独准备一份吧。” 飞鸾已经在疏影院的房顶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等到叶未晴回来。可是她刚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下去传信,她又开始沐浴了。 又要煎熬的等待,又要收敛动静防止一直守在门前的那个高轩发现。 终于等到侍女们抬着木桶出去,飞鸾打算从房顶跳下来,然后突袭到叶未晴的房间门前,这样等高轩发现他,他也能来得及发出声音知会叶未晴。 可是当他刚从房顶跳下来,高轩就眼尖地发现了他,霎时闪到他身前,将他双臂反剪于身后制住。 飞鸾边挣扎边激动地辩解道:“我找你们小姐有事,我是弈王府的人!” 高轩横眉冷对,完全不信:“有事怎么不走正门,偏要从房顶上下来?” “哎呀,你懂什么,私事,不能告诉别人!”飞鸾眼见着高轩不打算放开他,还将他往院子外面拖去,他情急之下只得大喊,“叶小姐,叶小姐,我找你有事!” 这声音终于惊动了叶未晴,她淡淡地推开窗户,向外瞟了一眼。她的头髮还没来得及擦,完全湿着,放在肩前一侧,搭在中衣上,稍稍洇湿了衣服。 她皱眉,问道:“何事?” 高轩将飞鸾又拉到窗户前面,飞鸾回道:“王爷让我来请您去一趟,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 “哪个王爷,周焉墨?”她淡淡地问。 飞鸾怔了一下,然后道:“是!”这叶家小姐居然直接称唿主子名讳,看来关系不凡。 “让他来找我。”叶未晴撂下一句,似乎嫌风太凉,伸手就要将窗户关上。 话还没说完,飞鸾着急地喊道:“小姐等等,我们王爷怎么来啊?” 夜间有男子来造访他,总归是不太好。 “你怎么来的,就让他怎么来。”叶未晴说完,将窗户彻底关上。 高轩抱着飞鸾的胳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飞鸾嫌弃地抖了抖:“快放开啊,你看我没诓你吧,你们小姐和我们王爷关系亲密着呢!” 高轩嫌弃地看着他,只能松开手,又想把他那张嘴封上。话哪儿能这么说,有损小姐的名声! 不过高轩这次长了记性,记住飞鸾的脸,周焉墨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拦。 汀兰看到周焉墨倒是惊了一下,岸芷机灵,拉着汀兰的袖子让她别做出什么过分的反应。 周焉墨推开门,看到的便是随意穿着松散中衣的女子,头髮还稍稍有些湿润,披散在身后。衣服有几块潮湿,透过这潮湿的地方能看到下面雪白的肌肤。不知是不是水汽重的缘故,那张脸好像被雾气蒸腾得愈发白皙,眉眼也像空白宣纸上水墨洇出的几笔。 屋内只点了几盏灯,昏黄的颜色,让人顿生暖意。看书用这样的灯光有些伤眼睛,不过做别的倒是足够了。 她屋里的侍女正在桌子上摆着几盘精美的小菜,叶未晴听到声音,一点也没有意外,抬头看着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来啦?” 周焉墨怔了一下,这种情景竟然让他觉得温馨,让他产生了一种“家”的错觉。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经歷过这般情景。 就好像,黑暗中点了一盏烛火,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一个人在归处等他。外面的浴血厮杀、尔虞我诈,都在回到归处后被治癒。 连绵的雨水打在干涸的土地上,花苞吸收了它缺少的养分之后,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绽放,连负隅抵抗都无用。花瓣一层接着一层,慢慢舒展,露出正中的花芯,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他的内心,便如同这样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第28章 叶未晴见周焉墨微微怔住的样子,还以为他被自己只穿着中衣随便的样子吓到了。 她满不在乎地笑笑:“你都能叫人直接闯我闺房了,我穿个中衣也没什么吧。” “……我也没说怎么样。”他被这一句话拉回漫游的深思,径直走到桌子的对面坐下。
第46页 叶未晴吩咐汀兰:“再多加一双碗筷,拿壶酒上来。” “哎!”汀兰应了声,在周焉墨面前摆上碗筷。他扫了眼桌上放的菜,竟然都是肉,偶尔有几片青菜点缀着。 叶未晴现在胃口好了许多,夹起一块小排,细细地在嘴里咀嚼着。那几块小排切得齐齐整整,大小相同,色泽鲜艷地摆在盘中。原本周焉墨已经用过饭,可是他好像又感觉到飢饿,也夹了那精緻白瓷盘中一块小排,送入口中。 细嫩而不腻,汁液包裹在周围,香气四溢。 她口中现在也该是这种味道吧?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丝慌乱与愠怒升了起来,他的面色又沉了下去。 叶未晴看见他脸上神色变了几番,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暗暗觉得这个人竟然有点喜怒无常,吃个饭而已也能阴晴不定。只能小心地问道:“不合王爷的胃口?” 周焉墨已然整理好情绪,淡定下来:“何出此言?味道不错。”他顿了顿,又道,“看来你很喜欢吃肉。” 经他一提醒,她才注意到这方面。眼前这人皮肤也算白嫩水滑的,大概要总吃青菜水果才能长成这个样子。说不定,就是因为肉太多了才不合他的胃口,心情不好。 她看了看盘中,只有那么几根油菜和萝蔔,也许是不好意思和自己抢蔬菜。 “是啊,我确实更喜欢吃肉。”她伸出银筷,一把将那几根油菜全都夹起来,放到周焉墨的碗中,还大方地说道,“王爷不用客气,尽管吃!” 他最讨厌油菜。 周焉墨脸色稍垮,而且对面的小姑娘还嫌不够似的,又一筷子伸过来,将胡萝蔔都塞到他碗中。 他也不吃胡萝蔔。 “……”他僵硬地拿着筷子,瞪着碗侧那朵栩栩如生的花,如果这花是活的,非让他瞪凋谢了不可。 叶未晴知道他过来肯定是有事相商,不然大晚上的折腾几趟不会只为了吃顿饭吧?叶未晴等着他先开口,可是他一直不说。 她想了想,主动给周焉墨的杯子里倒了杯酒,喝酒的时候适合谈事情,这回总该说了吧? “来,王爷,敬您一杯酒。”她举杯邀约。 周焉墨干脆地将杯中的酒一口倒进去,果然开始谈事情。 “那日,在假山内……” 听到这里,叶未晴突然被刚入喉的烈酒呛了一下,辛辣的味道蔓延整个口鼻,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咳嗽几声,吃几口东西才压下去。 等她恢復了,周焉墨才接着说:“你也听到了,有个太监被关在青牢。”他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嘴角,举手投足都带着冷淡又倨傲的气质,“他是替太子和罗家传信的人。” “看来是犯了什么错,被关进去的。”不然,谁会好好地放着一个忠心的现成棋子不用呢?她继续道,“青牢里都是些要死的人。” 那个被大家唤作“青牢”的地方,就是宫中的牢狱,关的也是宫里犯错的人。众所周知的一点,青牢里关的都是死刑犯,就像一群生长在潮湿阴暗处的蚂蚁,等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来了,这些蚂蚁就会被踩死,没想起来,就能多苟延残喘些时日。 青牢嘛,她也待过一段时间。 她可能是第一个从青牢里活着出去的人,没想到,没死在青牢里,却死在了别处。 “想撼动罗家,他应该很关键。”周焉墨淡淡地说,语气中仿佛带着诱骗,“你怎么想?” 叶未晴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展颜笑道:“好不容易找到能撼动罗家根基的人,我怎么能就此放弃?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去把那太监救出来。” “只是没想到,王爷竟然也有此想法。”叶未晴目光带着认真的探究,竟还有点隐隐的兴奋,“让我越发好奇你的目的是什么了,解决完太子、罗家,再解决了周衡……你想称帝?” 岸芷和汀兰在旁边吓得脑门上出了细密的汗,没人能想到这样一间温暖的房间内,谈论的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算。”周焉墨默了片刻,道,“合作吧。” “好。”她顺理成章地应下,两个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达成什么重要决定似的,干脆地一口饮了下去。 叶未晴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仿佛被辣得湿漉漉的,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她道:“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焉墨侧耳倾听。 “青牢最里处有一条密道。”她微醺地笑了笑,“谁都不知道哦。” 周焉墨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压去眼底的震惊与怀疑,迅速调整成淡然的模样,装作无意地问:“哦?我确实没听说过。” 他底下那么多人手,没有人知道青牢里有条密道,除非真是极其隐秘之事,他不可能不知晓。他心底依然存疑,怀疑叶未晴所说的话的正确性,若是真的,那也许真的——只有她一人知道。 叶未晴闭眼睛的瞬间,就仿佛能回想起青牢内的场景。 她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幸而皇上没有想起来青牢里这些囚犯,被叛军缠得头疼,她才能活着。
第47页 有时候,她可以看到青牢的牢长趁着没人时转动那个开关,暗门倏地打开,每过一段时间便要这样开合一次,防止青苔长得太多,封住暗门。 牢长觉得她是必死之人,便没有避讳她。 这些牢卒中只有牢长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便开合一次暗门的动作像是得了命令。叶未晴怀疑,这条密道是皇上设的,危难时从这里逃出去,只为保命,任谁也想不到逃生的密道竟然设在牢狱里。 正好叶未晴也吃饱了,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可以画给你看。” 说完,走到了放着纸笔的桌子旁,寥寥几笔,画出了青牢内的地形和暗门开关的位置,简单易懂。 周焉墨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她绘制的地形是正确的,甚至精细到了每一间牢房的位置,都与他收到属下绘制的地形图无异。只是多了条密道。 她为何能这么清楚青牢的构造? 好像有无数个谜团缠绕在她身上,周衡、焦南、青牢…… 让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若是真的,那叶小姐可就帮了大忙了。”周焉墨将薄薄一层纸慢慢捲起来,然后塞到了袖子里。 “不过我身边没什么人手,这件事要靠你。”她又转身拿了一块腰牌,扔在桌子上,表情中带着淡淡的讥讽,“拿着它进去,就当送一份薄礼了。” 第29章 为了准备端午节叶未晴和贺宣的相看,叶家和贺家早早就商量好了,在江边观景最好的楼里面订了视野最好的一间,届时两家人一边交谈一边观看赛龙舟,应是极惬意的。 叶家到的时候,发现贺家已经先他们一步就到了。 叶未晴估计贺宣这种文人雅士应当都喜欢外表端庄淡雅的女子,他们贺家不就把贺苒打扮成了那样吗?所以她特意选了条藤萝紫的裙子,配素白色上襦,头上簪了银簪花,看起来像是个纯洁无害的少女。 贺家人见他们来了,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过去。贺宣和叶未晴面对面坐着,身旁贺夫人和江素雨、霍淳雅几位妇人热络地说着话。叶彤低着头,蔫巴巴的,似乎没有什么兴致,贺苒想插话却一句都插不上。两家的男子坐在房间的另一端谈论着。 眼看着叶未晴和贺宣大眼瞪着小眼,一句话都不说,贺夫人才回过味儿来。拉着江素雨,向着窗户那边瞄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要不然我们几个去窗那边瞧瞧赛况?那边瞧得更清楚些。” 江素雨后知后觉地道:“对对对。”转身也朝着窗户那边走了过去。 见贺夫人、贺苒和江素雨都走了过去,霍淳雅自然也要跟过去的,刚走几步,却发现叶彤没有跟上来。 叶彤犹坐在桌边,低着头不说话,三个人坐在那里,气氛诡异极了。 “过来啊!”霍淳雅低声喊道。 叶彤却像没听见似的,理也不理。 霍淳雅有些急了,上去拉了一下:“叶彤,你跟我过来!”叶彤被拉扯得踉踉跄跄,随着霍淳雅走到了一扇隐蔽的屏风后面。 霍淳雅压低声音,有些不悦地问:“你怎么回事啊,今天为何如此不听话?” 叶彤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到别地方去了。霍淳雅皱了皱眉,“看一看别人脸色,你姐姐和贺家公子相看,你坐那干什么啊……”随即,她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难不成你喜欢那个贺宣?” 叶彤没有否认,霍淳雅强压震惊,她原本以为叶彤这样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就说中了。 “就算你喜欢他,今天也别摆着脸子,那是给叶家丢人!”霍淳雅只得先平復她的情绪,“晚上娘再和你细说,好不好?” 随后,霍淳雅稍带歉意地拉着叶彤走到了窗边,解释道:“彤儿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别因为她影响了心情。” “怎么病了,可有大碍?”贺夫人担忧地问,“若是不舒服,就先送回去吧。” “小病,过几天总归也好了。”霍淳雅牵强地笑了笑。 叶未晴坐在那里,就能感觉到贺宣的局促不安,和他比起来,她简直是太镇定了。 “叶小姐觉着今年哪一队能赢?”贺宣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期望。 叶未晴隐约记着这一年似乎是青队赢了,按理来说,红队实力是最强的。大大小小的赌场里拿这个开注,绝大部分人都选了红队,结果押了青队的拿了大把银钱回家,惹人妒忌。甚至还有人怀疑龙舟赛和赌场的人勾结,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叶未晴微微勾唇,带着点不确定说道:“红队吧?” 贺宣霎时间笑意蔓延:“我也觉得是红队,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贺公子闲暇时都喜欢做什么?”叶未晴也是认真地对待这次见面,应该主动问点什么,多了解一下。 “我……平时就喜欢看看书,之类的。”他顿了一下,“你呢?” “我也喜欢看书,不过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书。”叶未晴赧然地笑了笑,她回想上一世的自己,发现竟然没有什么爱好。上一世里,她好像嫁人后一直在斗争来斗争去,倒是出嫁前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后来也不再看了。
第48页 贺宣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其实我方才没好意思说,我经常看些灵异鬼怪的小故事。” 叶未晴惊讶地挑起了眉,她确实没有想到贺宣会看这种。她道:“这种小故事我倒是很感兴趣,就是看得少。因为每每看完都有些害怕,晚上会睡不着。但又总想看,只能尽力克制住自己。” “你感兴趣么?要不要我给你讲几个听?” 叶未晴也被挑起了兴趣,难得雀跃道:“好啊!” “想出去逛逛吗?我们可以边走边说。”贺宣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糕点是用鲜花做的,入口即化,听说女子都很喜欢。” 这是贺宣早早就问了一圈所有认识的女子,最后贺苒给他出的主意,说一定要带叶未晴尝尝那家糕点和茶水,是她喜欢的口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未晴还能有什么不同意的?原本就觉得贺宣很合适,聊了几句又觉得更合适了。志趣也算相投,还愿意在自己身上花心思。 外面是阴天,江边水雾迷漫,空气中潮湿微冷,小风湿乎乎黏腻腻的刮在身上。 一边并排走着,一边听贺宣给她讲灵异鬼怪的故事。在这种氛围下听鬼故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裴云舟往侧面瞧了一眼,看见两个小小的人影。这么远的距离,路上行人也不少,偏让他认了出来。可能是这璧人似的一对儿,太过出挑。 他惊讶溢出口:“咦,那不是叶未晴和贺宣么?” 周焉墨也顺着看过去,那两个人挨得很近,有说有笑,时不时对视一眼,几乎有种能听到他们笑声的错觉。他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我说怎么那间房没订上呢,云姝还和我闹,应该是被他们两家早就订去了,就为了让他们相看的。”裴云舟在旁边恶狠狠地补了一刀。 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周焉墨站在原地,裴云舟也不好意思走。 半晌,周焉墨问道:“你说,他们会去哪?” 裴云舟顺着这条街看来看去,迟疑地指了指附近的一家茶社:“这家吧,似乎听云姝提过。” 叶未晴看了看牌匾上的四个字“九辞茶社”,伸脚迈过了门槛。贺宣贴心地跟在她身后进去。 茶社内环境清幽,几株绿植从地上钻了出来,长在室内。另一侧没有墙壁,只悬挂着深灰色的纱,随风飘拂,颇有些仙气瀰漫之感。纱前挂着一排长长的灯笼,又为这仙气增添了一分朦胧。 屋里人不多,可伙计却上来遗憾地说:“二位顾客,实在抱歉,店里没有位置了。” 贺宣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明明还有几桌是空闲的,没有人坐,便问:“那些不是空着么?” “都被人订了。”伙计道。 叶未晴看他深感遗憾的模样,便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再来也一样。” 这时候,听见有人唿喊道:“要不要拼个桌啊,叶小姐贺公子?” 说话的正是裴云舟。周焉墨坐在一旁,手中转着茶杯,嘴角轻抿着,淡淡地向他们瞥了一眼。 叶未晴心想这二人贺宣接触过,拼个桌也好,免得两个人走出这么远却白跑一趟,成为遗憾。 他们二人过来,裴云舟和周焉墨向里挪了挪。周焉墨冷淡地看着贺宣,让贺宣有些不舒服,但这位弈王似乎一贯作风都是这样,没给过谁好脸色。 周焉墨打量了贺宣几眼,心里默默的只有三个字—— 配不上。 第30章 伙计走了过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他递过来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小吃和茶水的名字:“客官们看一看,需要些什么?” 叶未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光滑无比的桌面,看来他们也刚到,没来得及点东西。 伙计直接将单子塞到了看起来最不好惹的客人手里,周焉墨兴致缺缺瞟了一眼,递给了坐在身侧的叶未晴。 单子上面画着繁复的花纹,字体用清秀的小楷写成,和茶社内的布置一样别致,相映成趣。 她微微抬头,鬓边的一绺头髮垂了下来,问贺宣:“你说好吃的是哪种来着?” “云片糕和豆沙糯米卷。”贺宣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 她看了看,那两个名字正在单子的首位,上面画了三朵五瓣梅花,代表极为推荐的意思。 “那就这两个吧。”她对着伙计说道,又问贺宣,“那茶呢?” “茉莉玫瑰花茶,你喜欢吗?”贺宣说出一早准备好的答案,又怕叶未晴不喜欢喝这个,在后面补了一句问话。 叶未晴能体会到他思虑周全:“喜欢的。” 这两人一问一答,显得旁边两位格外多余。周焉墨不耐地揉了揉额角,恹恹地看着他们。 裴云舟突然咳了一声:“我看看啊,我还没点呢!” 说罢,他抢来单子瞧了半天,伙计都快要不耐烦了,才又点了一壶口味清淡的茶。 叶未晴不禁疑惑道:“偌大的店面,生意又火爆,没有一桌空余,却只雇一个伙计?这怎么忙得过来。” 裴云舟心虚地和周焉墨对视一眼,周焉墨冷静自若的模样让他少了几分心虚,随口便胡诌:“刚开店,这样省钱呗。”
第49页 这叶小姐精明的很,哪里是好骗的人,周焉墨玩这一出真的瞒得过人家? 不过片刻,茶和糕点就送了过来,贺宣主动接过茶壶,倒了一杯,推到叶未晴面前。茶上面还浮着几片新鲜的花瓣,像是刚採摘下来的,装在小巧的白色瓷杯里,可以看到微微的淡粉色。 吃一口糕点再就着喝一口茶,似乎糕点里面食物原本的馨香就会被放大,沁香盈口。 “贺公子费心了,这几样糕点都是我喜欢的味道。”叶未晴真心实意地觉得好吃,和她前世在宫里吃的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你喜欢就好。”贺宣满意地笑了笑。 裴云舟正吃着糕点,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投过来,也只有他和周焉墨认识这么多年,才能读明白他眼神中包含的意思。 裴云舟给站在暗处的几个属下使了眼色,那几个属下中就有飞鸾一个。 其中一名女子穿着紧身黑衣,袖口处被带子绑起来,将一身修长玲珑曲线展露无疑。她疑惑地问了问旁边的人:“主子这是什么意思?看贺宣不顺眼让我们杀了他?” 飞鸾性子活泼,被她气得差点暴跳起来,回道:“白鸢你说你连脑子都没有,活到现在究竟靠的是什么?我可以改名吗?我没有你这样的队友!” “那你说,主子什么意思?看了看那个叫贺宣的,然后双手比了个叉,不就是那个意思么……”白鸢说着说着委屈起来。 “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那个贺宣引走,消失在他们面前。”飞鸾不耐烦地解释。 “……” 叶未晴在微妙的氛围中面不改色地吃着东西,伙计却又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对贺宣道:“这位公子,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你。” “不然我们走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叶未晴和贺宣是一道来的,自然也要一道回去。 贺宣点了点头,伙计却突然为难起来:“外面……是个女的……” 贺宣面色微凝,忙看了眼叶未晴,似乎要辩解什么,叶未晴落落大方地说:“那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贺宣走出去,周焉墨才觉得这桌子旁的人顺眼了许多,好像一切本该就是如此。 叶未晴伸手夹那豆沙糯米卷,筷子马上就要碰到,突然另一双筷子抢在她前面,叶未晴只好夹另外一块。 周焉墨细细咀嚼了几口,说道:“味道还不错。” 那豆沙糯米卷上面贴了几块胡萝蔔做的花型,叶未晴诧异道:“你不是不吃胡萝蔔么?上次给你夹的,一口没吃。” “熟的不吃,生的将就。”周焉墨淡淡地说。 裴云舟在心里又默默地给他妹妹减了几分,这边发展太快了,居然都到私下吃饭还互相夹菜的地步了…… 随即,周焉墨的眼光被叶未晴素白色袖子下面一道醒目的颜色吸引了,那颜色藏在衣服下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 叶未晴见他盯着自己的右手腕,便大大方方露了出来:“我见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 见了全貌,周焉墨才看清是什么东西。几条不一样颜色的绒线编织在一起,上面还巧妙的缀了几颗白色剔透的珠子,尾巴处留了长长的一条,最后面缀了个不会响的小铃铛,虚虚地缠绕在皓腕上。 “长命缕。” “嗯。”叶未晴应道,“我自己做的。” 他又看了看裴云舟的手腕上,居然也系了一条。他蹙眉问道:“谁给你做的?” “我、我妹啊……”裴云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东西不是说避邪长寿么?虽然我也不相信啦,但是每到端午,我妹非要让我戴。” 周焉墨默了半晌,在二人都要忘了这茬的时候,突然说:“我没有。” 裴云舟低头喝茶不敢说话,堂堂难以近人的弈王会戴这东西就挺怪异了,现在居然还主动开口索要? 和他没关系,他听不见,听不见…… 叶未晴同样也摸不清周焉墨的思路,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自己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谁知,周焉墨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 裴云舟看着叶未晴,叶未晴被糕点噎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要不……我这个给你?” 周焉墨点了点头。 甚至直接用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原本结就系得松,他手指尖轻轻一用力,长命缕就解开了。 说罢,就要往自己右手腕上戴,叶未晴急急地拉住他的袖子阻止:“男子要戴左边,女子才戴右边。你别看我戴右边你也戴右边啊!”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成功地繫到左手腕上。 尾巴缀下来,带着一个小铃铛,竟然有一丝俏皮。裴云舟都快被周焉墨弄疯了。 周焉墨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特地将袖口拉上面一点,露出这条长命缕。 叶未晴的眸子意味难明地闪烁了一下,这位弈王没什么离得近的亲人,看样子没怎么戴过长命缕,心里想要又不好直说,只能从她这里抢,实在是有些可怜。 不过一条长命缕罢了,十条她也有,皇家亲缘淡薄,若他能从自己这里分得些开心也是好的。
第50页 周焉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脑补成这番可怜模样,若是知道,只怕要吐口血出来。 茶壶快见底了,贺宣才回来。 他挠挠头,一脸迷茫:“我不认得那姑娘,她也不认得我,似乎是找错人了。” “出来这么久,只怕长辈们要担心。不如先回去吧?”叶未晴问。 “叶小姐说得是。”贺宣也同意。 雾气瀰漫,连前路都看不见。叶未晴喝了暖茶,刚一出去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凉气,忍不住哈了口气,搓了搓指尖。 “要不要披上这个?”贺宣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披到叶未晴身上。 “你不冷么?”叶未晴看到他里面穿得也十分单薄。 “我一点也不冷,放心吧。”他直接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叶未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带子繫上。 …… 茶社内,裴云舟直接抛给伙计一锭金子,说道:“包这些桌够了吧?剩下的钱就赏你了,够机灵的。” 伙计“嘿嘿”一笑,乐呵呵地拱手:“多谢大人,下次再来啊!” 第31章 晚间,餐桌上独独少了叶彤。霍淳雅只是扯着嘴角解释道:“她生病,现在躺着呢。” 叶厉不知道这事,犹在关心着她的身体,还念叨着用过饭后去看看她的状况。 但江素雨却察觉出了几丝不对,都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小姑娘心里想点什么她还看不出来么?但是心里又不敢确定,这种事传出去了不好听,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霍淳雅匆匆吃了几口,就去了叶彤的院子。 叶彤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色明显不豫。霍淳雅向旁边的侍女摆了摆手,端了碗白粥上来,推到她面前,商量道:“你好歹也吃点吧,不然想饿死不成?” 叶彤将脑袋偏向另一侧,故意不对上她的目光。 霍淳雅无奈地嘆气:“你这样子是给谁看呢?是想把怨气撒到我头上吗?” 她想了想,从小对叶彤娇惯养着,没说过什么狠话,说太多了怕叶彤伤心,依旧试图安抚道:“今天这一天相处下来,你姐姐觉得贺宣不错,贺家人更是巴不得攀着她。这……从头到尾根本和你没什么关系嘛。” 叶彤唰一下站了起来,质问道:“和我没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比姐姐差了许多,和贺家结亲根本轮不到我的头上?” 霍淳雅诧异道:“我明明没有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是她,不能是我啊?”叶彤走到梳妆檯附近,将妆奁一个个拉开,粗暴地将首饰都倒了出来,“娘,你看看这些东西,比姐姐差了多少!什么都是她最好!为什么永远也轮不到我?!” 髮钗、步摇杂乱地摆了一桌子,条状的饰品交缠在一起,甚至比凌乱缠绕的线团还难拆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要不然复杂的情绪仍然糅杂着,要不然暴力拆解就会直接断裂。 “你大伯每年得的赏赐多,不像你爹,俸禄只有那些。原本每年你大伯拿出贴补家用的就更多一些。你可以埋怨爹娘没本事,可是和别人家比,你已经不缺什么了。”霍淳雅面色微冷,没想到叶彤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疏忽管教了。 “这些我都不在意,无所谓。”叶彤声音提了一级,夹杂着悲伤与愤怒,“可是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不能和姐姐争吗?你是我娘,却还要我忍着,什么都别说,别让他们看出来!” 霍淳雅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你和你姐姐说过你喜欢贺宣么?” “没说过。”叶彤看着她,“我原本要说的,你非要拦着我!” “世上好男儿那么多,肯定有比那个贺宣更好的是不是?”霍淳雅勉强地笑了笑,劝慰道,“你喜欢他的时机不合适,他都和你姐姐谈婚论嫁了,太晚了。” 叶彤突然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晚,他们还没成亲,越拖越晚……” 跟在霍淳雅身边的嬷嬷赶紧上手去拦,被叶彤一下子推倒在地,霍淳雅又上去拽住了她的胳膊,止住她的走势,喊道:“不许去,给我回来!” 叶彤的侍女又上去拉扯霍淳雅,一群人撕扯在一起,叶彤使足了力气才挤出去,一路小跑跑到隔壁的疏影院。霍淳雅还在后面跟着,一路上争吵声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少目光。 叶彤走到叶未晴的屋子内,她正好坐在椅子上,面朝着门前,好似在等她过来一样。 叶未晴平淡地瞄了她一眼,说道:“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叶彤愕然。 叶未晴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上午在江边的时候,她是有多迟钝才感觉不出叶彤异样的情绪?再联想到前几次叶彤的反应,想不发现也难。 “去德安长公主的寿宴上,你就一直盯着贺宣看。春猎时央着我带你进围猎场也是为了见他。”叶未晴莫测地笑了笑,“你这点小心思。” 叶彤找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而霍淳雅也挣扎跑到了门口,衣衫头髮全都凌乱不堪,想要拉叶彤回去。
第51页 叶未晴对她道:“婶婶,您现在门外等候吧,我和叶彤谈谈。” 她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全身上下、语言姿态挑不出半点错误,头微微扬着,却似乎有一种不容别人置喙与反抗的威压在里面。 霍淳雅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默默地退了出去。叶彤也消停下来,绞着手,甚至有一丝紧张。 “你喜欢贺宣,为什么不早说?”叶未晴看着叶彤,那目光似乎让她无所遁形,“还是你觉得,你留够了暗示,要等我们自己发现?” “我是说得晚了些,可也不算太晚,姐姐和他还没有成亲,我仍觉得一切都能挽回。”叶彤反问道,“那姐姐呢?你喜欢他吗?” 叶未晴犹豫了一下,喜欢这个词她实在说不大出口,她现在还不到喜欢贺宣的程度,她只得换了个说辞:“我愿意同他成亲。” 叶彤微微低下了头,却仍旧不甘心。 “他心悦我,你也看得出来。你现在去表白心迹,他照样不会娶你。”话虽难听,却也句句属实,她继续道,“难不成你还想做个小?姐妹共侍一夫,也能算个佳话。” 明明有一大堆理由,到了叶未晴这里,叶彤却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叶彤,他若是想娶你,我半句话不会说,直接退出。”叶未晴笑容逐渐转冷,“你不是小孩子了,都多大了?能嫁人了。以后做事前过过脑子。别以为自己是个娇小姐,什么都要由着你,样样都要最好的。得不到就耍脾气。” 她不知道叶彤这性子是好还是不好,娇惯命也得有人娇惯着,叶厉霍淳雅一直什么事都依着她,才会让她娇蛮又要强。 可是叶未晴不一样了。叶家现在看起来甚好,谁能想到日后衰颓的样子?只有她知道,还亲眼见证过。 她觉着有命活都是天大的幸运。 “姐姐,我依旧想尝试一下,希望你别插手。”叶彤眼里泛着水光,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只要……让贺宣答应娶她就行。 “好,可是你爹娘那边我不会帮你说服,要靠你自己。”叶未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叶彤感激地点了下头,然后走出门外。她这边是答应了,可是霍淳雅叶厉那边一定不好过。 这种事传出去了,叶彤的名声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其实叶未晴只是点了她几句,又将难题转到叶厉霍淳雅身上而已。 第32章 叶彤当然过不去叶厉霍淳雅那关,霍淳雅态度还算柔软,叶厉则强硬多了,直接下令把叶彤关在屋子里。叶彤这几日作得很热闹,绝食又上吊,各种手段闹了个遍。 叶未晴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居然还能为了贺宣做到这一步。 上一世在她死之前,叶彤刚刚嫁人,而且所嫁的另有其人,是吏部侍郎的儿子,姓王。此外也没听说叶彤和贺宣有什么瓜葛。她已经冥冥之中造成了许多改变,叶彤也许是因为她才和贺宣有了更多接触。 那为什么叶彤上一世没有了叶未晴的阻碍,却也没有和贺宣表白心迹?难不成是自己的存在刺激到了她? 她嫁的那个姓王的……叶未晴那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其他事情,也就没有深入了解过,但起码这桩婚事是门当户对的。 外面,高轩敲了敲门:“小姐。” 叶未晴从沉思中脱离,道:“进来吧。” 高轩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座羊脂白玉雕进来,生怕摔碎了,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一个一直飒飒带风大步走路的习武之人突然走起小碎步的样子,令叶未晴忍俊不禁:“这是何物?” “这是侯爷命我送到小姐面前要您处置的。”高轩补充道,“说是三皇子差人送来的,侯爷不知该如何处置,想要拒绝时,三皇子的人就直接熘了。” 叶未晴冷笑一声,高轩感觉到仿佛冷风阵阵吹入后襟,她道:“送便送吧,他也确实欠我的,不过谁稀罕?” 她一手接过玉雕,抬起手作势便要摔到地上。汀兰忍不住惊唿了一声,这玉雕值钱得很,摔了实是可惜了。 叶未晴显然也想到了,刚要扔便后悔,手中一用力又牢牢抓住了。看她这样一番折腾,岸芷汀兰和高轩的心都七上八下。 她拎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突然又想到贺苒生辰马上便到,自己还愁送什么呢,不如就将这玉雕送她,贺苒一定会很欢喜。 这样一想,再看这玉雕,仿佛也没那么嫌弃了。 高轩办完事,依旧走到门外守着。他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地向房上张望了一眼,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顶。 叶未晴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走到门外去张望。 也许是见她出来张望,那名穿着紧身黑衣的人跳了出来,蹲在房顶上问:“叶小姐找我?” 叶未晴打量他一眼,和那日替周焉墨传话的是一个人,她刚露面这人就出来了,可见是一直蹲守在这里的。她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飞鸾。”他道。 叶未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问:“是你们王爷命你一直监视我的?” “嗨呀,什么监视?我才不是监视呢!”飞鸾瞬间不乐意,替他们王爷解释,“我保证王爷没有半分监视您的意思,他只是让我保护您的安全。”
第52页 她觉得好笑地问道:“你没看我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飞鸾马上回答:“您在房里干什么,我可一眼都没看!” 他心里嘀咕,那贺宣起码还是个朝廷不小的官员,王爷都看他不顺眼。他哪儿敢看啊,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给他九条命都不够用。 “我外出时,你也一直跟着我么?”她问。 “是啊!” “功夫挺好的,我都没怎么发现。” 没怎么发现……不还是发现了么?飞鸾被噎得无话可说。 她又朝向高轩:“你得好好跟人家学学,飞鸾蹲房顶上都没人发现。你就直愣愣站在门口,怕谁看不见么?” 高轩沉默了,她接着说道:“有人袭击我的时候,计划里面第一步就是解决你。像飞鸾那样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高轩低声喃喃,“那要给我加俸禄。” * 叶彤试了所有她自己能想到的和侍女提出来的方法,叶厉仍然不松口。这样一直被关在屋子里,任何消息都递不出去,根本没有机会和贺宣表白心迹。 所以她只能假装妥协,叶厉终于解了她的门禁。叶彤才能在两天没有进食任何东西之后吃到了第一顿饭。 她已经饿得不行,吃相可以说是狼吞虎咽,一点也不符合叶家小姐的身份。白粥润了润她干裂的嘴唇,镜子里的她已经清减了许多,以前脸颊边圆鼓鼓的肉也消失了不少,终于丧失了几分她以前痛恨的可爱感。 还是这样比较像姐姐,她想。贺宣应该会喜欢这样的。 她说道:“快给我梳洗打扮一下。” 侍女问道:“小姐这就要出去么?” “对。”叶彤握紧了拳头,她已经耽误了两天,这两天内做了许多无用的事。时间太紧,她不能继续耽搁了。 对了,贺姐姐快要过生辰了,那时候她应该能见到贺宣……她要为那次见面做好所有的准备。 罗樱自方才收到一个消息之后,就面色青白,眼睛看人都先带三分怒气。 荷香替她端了杯茶,都被罗樱训斥:“你手怎么这么不稳?茶这么烫若洒到我身上怎么办!是不是被叶未晴捅了一刀就什么事都做不好了?做不好你就换个地方,和那些粗使丫头换一换!” 荷香赶紧跪下来,哭着喊道:“对不起小姐,都是我的错!求您不要打发我去做粗使丫头,我不想……” 罗樱粗重地喘着气,完全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未过多时,方才给她递消息的人又来了,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罗樱立刻面色缓和许多。 她将人打发下去之后,将荷香拉起来,脸上竟然含着笑意:“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捨得呢?”她翻开荷香的手掌,那里贯穿着一道疤,新疤刚刚癒合不久,仍然颜色粉白,丑陋地外翻着,“你手不稳,还不都是那个叶未晴的错?我们一起找她报仇。” 荷香泪珠涌出更多:“是,小姐,您吩咐我什么我就做什么,荷香绝对在所不辞!” 明明罗樱站在那里喜怒无常,笑起来三分假意七分森然,在荷香眼里却都是体贴。她伺候了罗樱这么多年,只有忠心,罗樱自然也知道,才会打完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牢牢拴住她帮她咬人。 罗樱笑呵呵地坐在梳妆檯前,拿着几支簪子比量了半天,心情极好的模样。 最后她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出了门。 这次,她的目标是叶彤。 罗樱迈步跨进了一家卖文书用具的店,远远就看到了一名少女,正在挑着纸张。叶彤正站在几种压着花瓣叶子的纸面前挑选着,犹豫不决。 伙计介绍着:“咱们这儿都是将花瓣叶子处理以后压进纸里的,不会腐烂。每种不同的纸张都有不同的味道,不信小姐闻闻?” 叶彤随意拿起一张纸,一阵冷梅香飘了过来。 伙计接着道:“每一张纸花瓣的位置都不同,所以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盛京里的小姐们都爱用咱们这种纸,卖的可火了!” 罗樱缓缓走到他们前面,笑道:“我能作证,我和我的姐妹都买过许多呢!” 叶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眼就认出她是罗太傅的女儿。罗樱在盛京的小姐中也算风头极盛的,所以叶彤对她印象很深刻。 叶彤假装不认识,只是直愣愣地问了句:“是么?” “若是挑选不出,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罗樱笑得娇俏,宛如一朵无害的山茶花。 荷香状似无意走到叶彤身边,挡住了叶彤侍女的视线,找准时机轻轻一挑,便将她身上某物挑了出来,藏到袖中。 “好啊!”叶彤道。 “我能否知道要用作何处?”罗樱装作无意地问。 “我……就……”叶彤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罗樱却瞭然的一笑,做出了个很懂的表情,指了指其中一种,说道:“我倒觉得这种压着玉兰的纸很适合。玉兰看起来冰清玉洁,纸上的香气却清香又浓郁。很符合你。也很适合形容这世上的感情,远看端庄玉立,近闻生动至极。”
第53页 这几句话说到叶彤的心坎儿里去了,她兴奋道:“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这个好!就要这个吧!” 说完便要掏钱,叶彤却“哎呦”一声,又趴到自己侍女身上翻找,但侍女身上的钱又极少。 罗樱担忧地问:“怎么了?” “……我钱袋没了。”叶彤小声地嗫嚅,“我记得我带了呀,难道是被偷了?” “用我的吧。”罗樱莞尔,拿出自己的钱袋,帮叶彤垫付上了。 “真是感谢,用了你的钱,明日我叫人还给你吧?”叶彤亲昵地拉着罗樱的手,“你帮了我两件大忙,一定要报答的!” “报答就不用了,如果能交你这个朋友,比报答值多了!”罗樱笑得毫无城府的样子,“我叫罗樱,住在城南罗府那里。” “我叫叶彤,可以来定远侯府找我玩!”叶彤道。 “叶彤?我听说过你!”罗樱愣了一下,“听说你字写得很好,我爹还曾让我多跟你讨教讨教呢!” 叶彤被人夸,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道:“哪有,也就是照着先生的描画罢了,都是笨方法……若是你想练字,日后我可以将窍门告诉你。” 第33章 两日后,贺府。 叶彤苦思冥想了两日,咬坏了好几个笔桿,才写出了一封信。又抄了几遍,选出自己最满意的一张。 向贺府的婢女们打听几句,才知晓贺宣的位置。 一路上,叶彤只觉心不安分地跳动着,仿佛快蹦出胸膛。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立刻跑到了他面前。 “贺大哥——”叶彤喊道。 贺宣闻声回头,看到是叶彤,面色和煦地望着她,笑问:“怎么来这边了?贺苒没有好好招待你吗?” “不是,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叶彤紧张地咽了口唾液,面色绯红,手背在身后,指尖用力地夹着信封,扯出一道褶皱。 贺宣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一阵怪异泛起,不由蹙眉,语气略微疏离:“你……有事吗?” 叶彤鼓起勇气,说道:“我一直有话想同你说,我、我知道你会很惊讶,但是这些话我一定要说。所有人都拦着我,但是、但是我不拼一下,就根本不会有结果。” 她将信递过去,垂眸看着地面,颤动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一般:“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了!” 贺宣接过信,拆开信封,拿出刚读几句,便被里面大胆的话惊骇到。他着急地解释:“我喜欢的是你姐姐,不过把你当成妹妹罢了……” 叶彤打断他的话,说道:“贺大哥你不必急着回復我,过段时日,我相信你会改变想法的!” 说罢,叶彤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立刻就跑了。 其实她也知道,贺宣不会马上便接受她。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她比姐姐年轻,可以一直等。 贺宣完全没有注意到叶彤花了那么多心思挑选的信纸,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上面有木兰花瓣。一缕愁思爬上眉间,他长嘆口气,将信纸按原样叠起收回信封内,又藏到了袖中。 此时,叶未晴正在正厅内同贺苒说着话。 她找了个精緻的木盒将那座羊脂白玉雕放在其中,送到贺苒面前时,果然她克制不住好奇心,偷偷趁别人不注意时,翻开盖子看了看。 霎时,贺苒倒吸了口凉气:“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看看,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送你座假的不成?那也太寒酸了!”叶未晴白了她一眼,“虽然,咳,是借花献佛。” “借不借的无所谓,只要献的是我这尊佛就行了!”贺苒没忍住摸了几下,果然顺滑莹润,手感细腻,“我就喜欢你这个实诚劲儿!” “快放起来,合该你爹娘骂你。”叶未晴瞅了瞅,贺苒那要求她做淑女的爹娘没往这边瞧。 “你去正厅后面吧。”贺苒对着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推了她几下,“快去,快去。” 叶未晴挑了挑唇,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正厅的门走出去,绕过这间房子,来到贺苒所说的地方,一眼便看到贺宣站在树下。地上种了许多栀子,贺府的主子应该是极喜欢栀子花,沿路上都种遍了它。 皎洁纯白的花摇曳在翠绿的枝头,树枝掩映间,叶彤正站在无人的角落里,看到了这幅场景。 璧人似的一对儿正面对面站着,谈论着什么。当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人是那样认真聆听,似乎说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两个人的脸上都漾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就像一幅只有两个人的画,其他所有的人都是看画的人,不该出现在里面打扰到他们。 叶彤知道自己这样的偷窥行为很不好,但她只是无意间看到他们,就再也挪不开眼。难以描述现在是什么情绪瀰漫在她心间,似乎有艷羡、不甘,也有愤怒、嫉妒。 她痴痴地看了许久,直到她旁边来了人,都没有发现。 罗樱脸上讥讽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復正常,问道:“叶彤妹妹,在看什么呢?”
第54页 叶彤突然回过神来,讪讪地摇头:“没有……没什么,一时出神。”然后她意识到来者何人,惊讶了一下,“咦,你也来了,真巧!” 罗樱笑了笑,没有说话。叶彤却从钱袋里拿出碎银,对她道:“昨日我忘了差人去还钱,还好碰巧遇到你,直接亲自还你了。” “不必了,那几张纸原本就没有多少钱。”罗樱客气地推了回去,又问,“怎样,那纸派上用场了吗?” 说到此,叶彤又有些难过低落:“没有,想必是没什么用处。” 荷香站在叶彤刚才的位置看了看,尖声道:“哎呦,这不是刚才那两个人吗?” 叶彤怀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刚才奴婢就在他们不远处,听到了他们话间内容。”荷香嫌弃地白了一眼,嘆道,“依奴婢说,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净拿别人的痛脚当笑话说。” 叶彤仿佛被雷击到,脸色骤然苍白,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瞧你这义愤填膺的模样,你都听到什么了?”罗樱不紧不慢地在旁边添火。 “奴婢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免得主子们听了后污了耳朵。无非就是拿着别人的真心当笑柄,用来取笑呗!” 罗樱低低笑了笑:“那倒也是,怪不得你这样愤恨。再怎么说也是一片真心,哪儿能踩到地上狠狠碾压着糟蹋呢?” 随着每一字每一句进入叶彤的耳朵,她甚至能想像贺宣是如何将她写的那封信拿出来的,两个人是怎么一起读一遍后嘲笑她的,甚至他们可能用滑稽的语气念了出来,说不定还每念一句就批判一句。 他们笑得那样开心,就是在笑她吗? 叶彤泫然欲泣,但在罗樱面前只能憋了回去,不能让她们知道被取笑的那颗真心就是她的,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顿饭吃完,叶未晴摸索到了宫中的一些消息。 怪不得近日青云公主都没有找她入过宫,原来是最近罗皇后和杨淑妃不对付,二者之间可以说是剑拔弩张。杨淑妃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罗皇后,但她一向也不是吃素的,身后的杨家照样是世家,不比罗家差。 叶未晴知道,一定是周焉墨的人得手了,才导致罗皇后认为是杨淑妃将那太监劫走。 飞鸾虽然在叶未晴的身边,可他也一直同周焉墨那边的人保持着联繫。叶未晴问起那太监的事,飞鸾回答她此事仍在调查中,等有个确切的结果会让她和周焉墨亲自说。 叶未晴心里尚有几丝怀疑,周焉墨会不会将一部分情报隐匿,不与她共享。毕竟她能看到周焉墨的势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水面下面的庞大部分她还没有了解。 第34章 所幸,叶未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周焉墨晚上就叫她去了一趟弈王府,说是救出来的那个太监有消息了。 两个人坐在一辆低调的马车上,白鸢和飞鸾驾车,顶着夜色驶向了西郊外面的一处小屋子。 “孙德说他替罗太傅和罗皇后传递消息,得了罗皇后赏赐的不少好物,攒下钱偷偷置办了这么一套房子。”周焉墨道。 “哦。”叶未晴点了点头。 孙德就是他们救出来的那个太监。 为了低调行事,周焉墨特地找了辆普通的马车,只从外表上来看,别人肯定想不到里面坐着弈王。 马车内的空间狭小,叶未晴有些侷促,随意抽出一本书在手上翻着,却一字一句都看不进去。 突然,她抬头问:“我说青牢里有密道,你就真的相信了?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周焉墨略微诧异的挑眉:“骗就骗了。” “若是按照有密道的路线走,发现被我骗了,就会多一个折返,浪费不少时间。那样你们可就错过最佳时间了。”叶未晴分析道。 “那样你也拿不到情报。”周焉墨淡淡地望着她,“除非你想放弃罗家来对付我。” 叶未晴突然意识到这话题有些诡异,尴尬地笑了两声:“哪儿会呢,我和你又没仇。” 她顿了顿,又摇着头说:“敢得罪你的人,下场应该都不太好。我要是骗了你,大概就死定了。” 周焉墨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这边的屋子都很简陋,这间犹为破败,房顶的茅草散落地铺着,前几天的雨水还没有干,湿漉漉的。 四个人走了进去,这里面的布置不像是平时有人来住的样子,床上只有床板,没有被褥。 果然,头顶上的茅草铺得并不平整,有几处漏水了,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飞鸾点燃了一根蜡烛,室内总算有了点温暖的微光。 烛光微弱的映着周焉墨的脸庞,那张脸在明暗交界中轮廓更为分明。这个人更像是二月带冰的梢头,冷淡疏离,但那双瑞凤眼却为他徒增三分艷色,让整张脸一下子秀气起来。 叶未晴走着走着,没有注意脚下,被稍微凸起的砖绊了一下。她小声嘟囔:“这房子太破了吧,砖都没有铺平。” 周焉墨叮嘱道:“小心点。” 周焉墨借着飞鸾手中的烛光,走到了东面的墙那里,默默地数了数,然后用手将砖旁边的泥土都抠了下来。手又用力拽了几下,那块砖稍稍有点活动。
第55页 白鸢也上手帮忙,一人拽着一边,将那块砖拿了下来。 里面放了一叠信,表面难免沾到泥土。最外面的一封有点潮湿,将信封上的字洇晕了。 周焉墨突然蹙眉,说道:“有动静。” 叶未晴能感觉到白鸢和飞鸾浑身肌肉瞬间变得紧绷。周焉墨飞步走到窗边,透过窗缝隐约看到外面人影攒动,趴在围墙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人点燃了一支火把,扔到房顶的茅草上,但茅草过于湿润,那支火把滚落到墙边渐渐点燃了这间屋子。 周焉墨神情严肃:“外面大约有二十人,白鸢和我出去对付他们,飞鸾迅速带着叶小姐从后面走。” “是!”飞鸾颔首。 周焉墨和白鸢瞬间就没了踪影,叶未晴跟着飞鸾走到屋子后面的窗户,后面竟然也有几个人埋伏着,飞鸾将叶未晴护在身后,与那几人交手。 飞鸾的身手极好,叶未晴能看得到他出剑之后的残影。飞鸾一会儿将叶未晴扯到这边,一会儿扯到那边,但也没有让她伤到分毫。 这几个人解决掉后,屋子已经有一半都燃了起来。 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叶未晴突然喊道:“等等!” 飞鸾没反应过来,叶未晴就又从窗户跳了进去,他想要抓住她却反而被她推了一把。 屋子里面被火光照亮,形如白昼,叶未晴极其迅速就找到了方才她踩到的那一块凸起的砖。 火炙热地烤着,火势越来越大,可是来不及顾及那么多。叶未晴大致估计了一下,她及时出去应该没有问题。 那块凸起的砖并不是没有铺平,而是下面藏了东西! 飞鸾想要去屋内将叶未晴带出来,可是对方的人发现前面只出来了两个人,又增派了人手过来,飞鸾被他们团团缠住。 她被火呛得不断咳嗽,尽力捂住口鼻,终于掀开了砖,拿出下面的一个木盒。 火苗肆虐地吞噬着一切,周焉墨和白鸢应对着对方大部分的人。周焉墨抽空回头一望,发现叶未晴竟然还在屋子里。 飞鸾没有带她走? 叶未晴将盒子揣进怀中,刚一抬头,瞳孔倒映出越来越近的火光,即将占满她黑漆漆的瞳仁。 ——砰。 横樑坠地和两个人坠地的声音同时响起,火星飞溅。 周焉墨的脸近在咫尺,幸亏他刚才及时将她扑倒,又滚了几圈,堪堪躲过燃烧的横樑。她的头髮被横樑擦到,又在滚的过程中扑灭,有一段烧焦了。 周焉墨一句话不说,紧抿着嘴角,携着叶未晴迅速地从后门跳出,帮飞鸾解决了敌人。 最后四人逃出来,白鸢和飞鸾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几处,驾着那辆破马车迅速回了弈王府。 一路上,气压低沉。 “飞鸾,你的任务没有完成。”周焉墨冷冰冰地说。 飞鸾驾车的手颤抖了一下:“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领罚。” “领什么罚?是我自己跑回来的,不关他事。”叶未晴替飞鸾辩解道,“脚长在我身上,我要跑回来他也没办法。”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去。”周焉墨又看向叶未晴。 “不带我去,你们也找不到这个。”叶未晴掏出来那个木盒,她抖了抖里面的信,“我也是出来才想到,这里面应该才是要紧的东西。孙德没告诉你全部实情,是想再给自己留一些保命的资本。这要是烧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叶未晴还在炫耀自己的战果,周焉墨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她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生气了?” 周焉墨冷哼一声:“我生什么气?” 他也觉得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和必要,但架不住心里那团火就是越烧越旺。 “对不起,差点就扰乱了你的计划。”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她道,“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更重要。” “嗯。”周焉墨敷衍地应了一句。 看来他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叶未晴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到了弈王府,灯火通明下,叶未晴才发现白鸢背上受了一道伤。 那个位置不好包扎,这府中又都是男人,连打理府内事务的都是男人,一个丫鬟都没有,白鸢包扎起来很不方便。叶未晴问道:“要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么?” 白鸢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周焉墨,才道:“若是可以,那就再好不过啦!” 周焉墨冷哼一声,白鸢只当作他默认了。叶未晴帮白鸢清理伤口的时候,周焉墨则在前厅里面翻阅那些信件。 她看着前面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白皙的肌肤,连拿着毛巾的手都不小心抖了抖:“没弄疼你吧?” “哎呀,没事,这算什么疼的!”白鸢大剌剌地说。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身上却这么多疤,她有些心疼地问:“这都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弄的?为什么要跟着弈王做这么危险的行当?” “王爷对我们有恩,我是自愿留下的。看叶小姐说的像是逼良为娼似的,哈哈哈哈……”白鸢笑道。 “他对你们很严厉么?我看动不动就要罚人。”叶未晴又想起来刚才他对飞鸾说话的态度。
第56页 “严厉也是好的,若是不严厉,说不准哪天我们犯错就死在别人刀下了。” “他总是兇巴巴的。”叶未晴道。 “那只是表面,其实王爷人很好,我们这些属下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白鸢道,“王爷过得很不容易,而且他对您是不一样的。” “嗯?不一样?”叶未晴疑惑地问,“哪里不一样?” 白鸢想了想,这也没办法说,说了就要露馅,便转移话题道:“这马上包扎好了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叶小姐快去和王爷一起看看拼着命拿回来的信件里面写什么了!” 第35章 叶未晴回到正厅的时候,周焉墨正在认真的看信。 叶未晴坐在他身侧,发现周焉墨看的正是她从火灾中抢救出来的那些信,孙德交代的放在一边,她随意拿了几封拆开看。 “有何发现?”她问。 “确实有一些涉及到与户部勾结贪污赃款之事,也有一些涉及到官员贿赂,还有些没用的家书。”他指了指扔在那边的几封信,“那边放的都是家书。我只是粗略过了一眼,可能不太准确。” 叶未晴默了一会儿,语气沉沉道:“若是只有这些罪证,恐怕也伤不到罗家的根基。” “不用急,这么重要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周焉墨语气中隐有安抚之意。 “我知道。” 睿宗帝不会仅仅因为这些罪证就对罗家这棵盘绕甚深的大树动手,此时仅凭这些揭发,可能还会让罗家产生更强的警惕心,将自己做的事情捂得更好。 所以,要做就要做到致命一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未晴和周焉墨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叶未晴又随手拿了一封信来读,这封信上面的字清秀俊美,明显出自于一个女人之手,虽然没有落款,但能猜到是罗皇后所写。 前面一开始便在说宫内近况和自己最近的生活,明显是一封没什么意义的家书。 叶未晴大致扫了一眼,却眼尖的在后面捕捉到了三个字——华清殿。 她又不作声色地将这封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只有其中几句话与华清殿有关,却也看不出来什么。 “听闻最近华清殿又不太平,本宫一想到以前那些事情就彻夜睡不着觉,只盼多年过去别再出什么乱子。” 叶未晴微微蹙眉,莫非罗皇后说的是华清殿闹鬼一事?罗皇后睡不着觉是因为害怕此类鬼魂作祟还是因为心虚?她没有证据,只能瞎猜,但是听这语气似乎华清殿有许多谜团,应该与周焉墨有关。 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其他事情,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都对他了解甚少。 叶未晴默默地将那封信放到家书那一摞,装作自己没看见的样子。周焉墨一定不会只读一遍这些信,以后他自己看到了,也不算她隐瞒情报。 那些信很快就粗略的过了一遍,已经到了盛京许多人家睡觉的时间。 周焉墨看着她的目光,竟然带了一丝揶揄。 叶未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这么瞧我做什么?” 周焉墨道:“飞鸾拿个镜子来。” 飞鸾不仅拿了镜子来,甚至还贴心地拿了把剪刀。 周焉墨拿着镜子照着叶未晴的头髮,她调整了几次角度才发现他在嘲笑什么,原来自己的头髮竟然在火里烧了一截,留下焦黄的参差不齐的发尾,有的甚至还打着弯儿。 所幸没有全烧,也没有烧秃的地方…… “我帮你修剪一下?”周焉墨问道。 “好。”若是就这样回去,岸芷汀兰和高轩难免会担心,万一高轩再偷偷告诉了阿爹,那后果不堪设想。 周焉墨拿着剪子,撩起她的一绺头髮,贴着头髮乌黑和焦黄的交界处小心地剪着,尽量为她多保留长度。 叶未晴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髮被他轻缓地撩起,缓慢又细微的咔嚓声传过来,竟然让她耳朵有些发烫。每修剪完一绺头髮,他就帮她轻轻地拂去残留在衣服上的小发茬,温柔而无声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四周安静到能听清自己正发出“咚咚”的声音的有力心脏。 似乎过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才传来:“好了。” 叶未晴恍然从刚才的氛围中脱出,她看了看镜子,只是短了一些,看不出曾经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她笑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 周焉墨低低的笑,没有说话。 这双手能使好各种各样的兵刃,夺过无数人的性命,可也是第一次为别人小心地修剪髮梢。 临走前,飞鸾苦涩地说:“王爷,我还没领处罚!” “不罚了。”周焉墨淡淡道。 飞鸾虽然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是叶未晴也看到了他已然扭曲的嘴角。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让飞鸾待在她身边保护她,似乎成为了她自己的人。 * 长春宫。 座上的女人身着绣凤吉服,头上戴着繁复的整套金牡丹首饰,整个人远远瞧着便威仪十足,华贵夺目。
第57页 罗皇后正闭目掐着眉心,表情似有不耐。不远处燃着安神静心的薰香,香菸裊裊,从烟里看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竟然有些奢靡的颓败之感。 这时,宫女走到罗皇后身边,低声地说:“罗小姐来了。” 罗皇后睁眼,就看到罗樱款款走过来,大方地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罗皇后恹恹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让罗樱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去。 “本宫有些时日没见你了,最近都做什么了?”罗皇后表情不再那样不耐,转而温和了几分。 罗樱听到她这个问法,就知道她还不知自己与周衡被罗太傅抓包之事,便道:“近日阿娘为侄女找了个绣娘,让侄女每日跟着她学女工呢!” “也好。”罗皇后贊同道,“你这年纪也快出嫁了,是时候磨练一下自己的绣工。” “姑姑,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觉得不用急!”罗樱娇嗔道,心里却在暗骂,不知道又打算将自己嫁给谁来换取什么权力了,不然怎么会上赶着问这事。 她不想再谈论此事,只转移话题道:“听闻姑姑近日睡眠不佳,侄女特地做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丁香、茉莉、紫罗兰,味道很好闻,还可以让人放松,精神愉快,有利于睡眠。” 宫女接过罗樱呈上来的香囊,罗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殿内传来了“喵”的一声,罗皇后见罗樱很感兴趣,便吩咐宫女:“将那一窝猫都抱出来给樱儿瞧瞧。” “一窝?”罗樱问道。 “前一阵那猫生了一窝小猫,现在都团团的摆在一起呢,你们小姑娘应该会喜欢这些。”罗皇后微微笑着说。 别国的使臣为大周贡奉的贡品中有两只当地稀有的猫,一公一母。这种猫在大周没有,连在其他国家都是极其珍贵的。蓝眼睛,身上大部分都是白色,只有少部分才是灰色,猫毛很长,摸起来软绵绵的。睿宗帝将这两只猫给了罗皇后,引得许多人艷羡。 宫女将一个做成窝的软垫拿过来,里面挤着许多不过巴掌大的小猫,一个个还在瑟瑟发抖。罗樱忍不住上去摸了几下,其中一只纯白色的与她互动最多。 罗樱极其喜爱的模样,期盼地问:“我可以拿回一只养吗?” “当然可以。”罗皇后道,“这么多我也养不过来,还打算送给几位嫔妃和太子妃,你若是想要,便先分你一只。” “谢谢姑姑!”罗樱嘴甜地喊道。 第36章 罗樱从长春宫退下后,想尽办法将罗皇后派来送她的宫女劝回。她怀中抱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猫,慢慢朝着周衡的寝殿走过去。 这几年,她都是和周衡在卿月楼里相会,这样一算,竟是好几年没有到他的寝殿附近看过了。 他的寝殿比以前气派辉煌,修缮后檐角屋嵴上的檐兽数量增多,仙人骑凤领头,后跟了七只走兽,坐落在檐角上栩栩如生。 她一过来,竟然首先注意到的是这样的细节。 然后,门前的一阵喧譁夺走了她的目光,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有青年也有老者,衣着皆是上品绸缎,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可惜她见人见得少,不知道这几人究竟是何身份。不过她至少能猜出,这几个人都是在和周衡密谋商量什么,应该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等前几个人都迈出了门,周衡跟着才露出身形,同那几人作揖道别,神情甚是恭敬。 待人走后,原本谦虚恭顺的面孔骤然冷落下来,好似变了一张脸,整个人的气质也瞬间变了。他平淡无波的眼神扫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罗樱,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听他竟然这样问,罗樱神情中不免哀怨悲戚:“我竟来不得此处了么?” 周衡轻咳了一声,调整自己的情绪,语气稍微温和了些:“我万没有这个意思,你别想太多。” “你我好多日不曾见面,我只是想来见见你。”罗樱身量原本就小,此刻仰头看着他,眸中一点潋滟光芒,娇小又可怜,让周衡心生愧疚,但他又突然想起了叶未晴说的那几句话,心中摇摆不定。 “你也知道最近局势紧张,唯恐你我再见面,让他人察觉到什么,前功尽弃。”周衡苦笑一声,“你倒好,在皇宫里直接找到我的寝殿,生怕别人不知晓我们之间的事么?” “可是几年以前,我也总是这样来找你的呀……那时候怎么没人说什么……”罗樱顺着他的话,提了提旧事。 周衡听到她提年少旧事,心下柔软几分,劝道:“我所谋之事,危险万分,你最近也别插手闹出什么动静,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好么?” 罗樱咬了咬唇,不甘地吃味:“我听说前一阵你又给她送了什么东西……” 周衡笑了一声,安抚道:“那还不是逢场作戏么,以后送你更好的。” 罗樱也懂适可而止,一味的争宠只会叫人更厌烦,她装作被哄好的样子,撒娇道:“衡哥哥,不请我进你的寝殿么?我最近可想你得紧。” 周衡让开身子,让罗樱进去:“左右都来了,我最近也很想你。”
第58页 * 晴云轻漾,薰风无浪。天气日渐暖,一些怕热的人已经穿上了薄衫。随着寒冷逝去,那股血腥的记忆似乎也淡去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余听余慎回来了,收穫满满。 叶未晴去检查了一下他们带回来的那几箱货物,只一打眼就知道余听余慎很有经商头脑,他们带回来的货物不能说成色有多么好,但也都是在盛京畅销的大周缺少的货物,同时又将成本压在一个较低的范围内。其实这都是在为叶未晴考量,因为她手头没有太多银两,只能给他们那么多。 岸芷将一切打点的很好,早就估算着他们回来的日期,去盘了一家铺子。她将那铺子的地址给叶未晴大概描述过,叶未晴听了很满意,但是从未亲自去看过。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铺子,正处在街上热闹的位置,她瞄了旁边的铺子一眼,只觉得十分眼熟。 那是一间奇货铺子,门面古朴,用了黑漆漆的木头,上面几道刻痕,特地营造出年代感。牌匾上四个字“青山古淮”,颇为风雅。她再向左面瞧了一眼,居然是火灾之后重新改建的卿月楼。 卿月楼重建之后,客人不减反增,由此来看,该不怕有人看不到她的这间铺子了。 余听余慎跟在她的身后进入铺子,余慎年纪小,当场便惊嘆:“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间铺子里卖东西了吗?” 余听也十分兴奋,但她能压住自己的情绪,小声道:“别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小姐笑话你!” 叶未晴听到他们说话,兀自在前面笑了笑,没有叫他们看见。这弟弟名字中有“慎”,却一点也不谨慎,年岁太小还需多加磨鍊。姐姐叫“听”,却是会察言观色,但从不奴颜屈膝,不卑不亢。 屋内已有一位掺了白髮的人伫立在那里,岸芷上前介绍道:“这位是请来的代掌柜,可以教余听余慎怎么经营店铺,记录帐本。” 叶未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岸芷最懂她的想法,她是想让余听余慎来经营铺子,可是他们年纪太小,只怕不能胜任,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慢慢引导他们。 她赞扬道:“做得很好。” 岸芷竟然耳朵尖红了红,嬉笑一声。 而室内已经摆放了不少货架,该有的东西全都备全了,看来只等着余听带着货物归来。叶未晴道:“你近来做事越发细心周到,帮我省了许多麻烦。” 岸芷却将汀兰一把拉过来,道:“汀兰也在旁给我许多建议呢,若没有她的建议,我会出纰漏的!” “你也是好样的。”叶未晴怕只顾夸奖岸芷,汀兰心里不好受。 “哪有,小姐别听她胡说,这件事主要还是她忙活的!我那几个建议只能算微不足道!”汀兰也不邀功。 余听余慎已经去跟着代掌柜学习,听他讲经商之道听得入迷。叶未晴把高轩和飞鸾都招了进来,让他们做苦力。 飞鸾已经完全被她当成了自己人使唤,但他也没有半点不愿意的埋怨,干活又麻利,叶未晴就愈发使唤得心安理得了。 几个人中有的扫地擦地,有的擦柜子,有的整理货物,忙活了好几个时辰。 叶未晴正擦着手中的琉璃杯,突然看见飞鸾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叶未晴存心逗他,看他的面色判断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理会后面,不怀好意地问:“你给我抛媚眼做什么?” 飞鸾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只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扫到他身上。哦对,还有一道幸灾乐祸的视线。 飞鸾仿佛浑身被冰块冻住,只能僵硬地用手横在额头上,试图挡住那道冰冷的视线,然后做了此生他做过最大的错事——他不死心的又悄悄给叶未晴使了个眼色。 叶未晴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问道:“你眼睛坏了?” “若是你眼睛坏了,本王去帮你寻个郎中。”一个低沉又严肃的声音传来,“本王还不至于穷酸到连为属下看病的钱都没有。” 裴云舟在旁边道:“你没发现你一来,这旖旎欢乐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么?” 叶未晴默默地转过头去,愣了一下。 只见周焉墨冷冰冰地斜睨着裴云舟:“也叫郎中帮你看一看,是不是脑子坏了。” 叶未晴放下手中的杯子和布巾,不自觉中带了几分紧张,站起身问:“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看到周焉墨来找她,而且是来这里找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有没有出什么要紧事,不然他怎么会直接找上门来,还找了这个他以前不曾知晓的地方。 “没有。”他道,“我只是作为隔壁铺子的主人,过来串个门。” 第37章 听见他说没事,叶未晴马上松了一口气。 但她又瞬间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你说什么,隔壁的主人?” 周焉墨一脸高深莫测:“没错。”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又问:“那家……脂粉铺子的?” 隔壁除了那家“青山古淮”便是一家脂粉铺子了,要说他开的是脂粉铺子,倒也能理解,尤其是她更希望这样。 周焉墨摇了摇头,饶有兴味地勾唇:“左边这家啊,青山古淮。”
第59页 叶未晴怔了一下,迅速镇定过来,反正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她喃喃道:“你……早知道……” 话说得模稜两可,飞鸾和岸芷等人听得迷煳,但周焉墨和高轩瞬间就懂了。 周焉墨淡淡地瞥了高轩一眼:“就他那个模样,装得一点都不像。” “我、我装得挺像的啊,没什么破绽!”高轩犹在嘴硬辩驳。 裴云舟笑道:“这也就是碰见了我们,说不准碰见谁,这事就砸了呢!” 叶未晴嘆了口气,随意用脚勾了两个矮小的木凳,说道:“先坐吧。” 裴云舟坐在那里依然翩翩君子般怡然自得,但周焉墨身形颀长,看起来颇有些委屈。桌上放了一套琉璃杯,染了点灰尘,叶未晴和飞鸾用湿布巾仔细擦着。 那小巧精緻的杯子握在瓷白的手指间,指甲圆圆润润干净极了。脸上是认真的神情,眨眼间睫毛颤动。 明明就没有因他的到来而感到促狭。什么旖旎,什么欢乐,裴云舟大概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也拿起琉璃杯,用多余的湿布巾慢慢擦了起来。 擦完一个放在桌子上,却被叶未晴拿了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秀气的眉毛紧蹙。她道:“你还是别擦了。” “为何?”他迷茫地问,“哪里不好?” “这种琉璃杯干净与否,在屋子里看不大出来,到光亮的地方才看得出。”她侧头解释,“不信你瞧瞧。” 周焉墨向她那头偏了偏,这一偏,两个人相隔极近,她的鼻息好像都能打到他脸上似的,身上的气息更是无孔不入往这边钻。但见叶未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还在举着杯子找合适的角度让他看。 只匆匆看了一眼细腻柔滑的肌肤,他就欲盖弥彰似的,将视线转到那琉璃杯上。琉璃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却不及那匆匆一眼半分好看。 他的心蓦的漏了一拍。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难道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可是以前也离得这样近过,还不止一次,比这更出格的动作都有,此种难以言明的滋味却愈发严重。就好像种子破土,细雨滋发。 叶未晴问道:“你看到了没?” 周焉墨胡乱应了一声,根本没注意眼前看到的是什么。 叶未晴见他看的时间有点长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却立刻缩了回去,又拿起另一个琉璃杯缓慢而认真地擦了起来。 实际上,心却早已经乱糟糟的一团,各种思绪飞涌而至,先前没注意过的异样慢慢串联在一起。 端午时知道她和贺宣相看,心里也没泛起多大波澜,可是亲眼瞧着这两个人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说话,了解越来越深的时候,却生出一种无端的烦躁来。所以他叫人把贺宣支走,乌云骤然转晴。 他没有细究过缘由,现在想来竟是有了一点头绪。 思绪飘到远处,手上一打滑,再去捞也来不及,“啪”一声,琉璃杯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叶未晴停下手中动作,无奈地看着他:“请这位王爷高抬贵手,不会做这种粗活就在旁边歇息吧。” 周焉墨敛去剎那间的无措,又恢復成了那冷冰冰的模样:“我赔你不就得了,我看这套琉璃杯成色也不怎么样,我府里随意拿一套都比这好,你大可去挑选一套。” 叶未晴白了他一眼:“算了,谁要你那东西。” 她将大的碎片捡起来,又把小的琉璃碴扫到一起,防止有人不小心被碎片割到。 收拾完后,重新坐下来,她连忙制止住周焉墨不再让他帮忙,万一摔了一整套她还拿什么卖去? 周焉墨手上没了活儿干,更开始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只剩烦躁,整理这些情绪竟然比那抽丝剥茧查线索还要难! 他清咳一声,装作无意间问道:“你和贺家定亲了吗?” “还没呢。”她道。 裴云舟立刻反应过来周焉墨的意图,适时套话:“有一段时日了吧,怎么还没定亲?拖得有点久哈。” “久吗?不久吧。”叶未晴微微疑惑,“不过应该也快了。” 裴云舟不知该说什么了,周焉墨只是应了一声“哦”。 “不用担心,我若是嫁人了,也还能同你们合作,不耽误的。”叶未晴还以为他们担心她嫁入贺府之后,传递消息就不似以前那样方便了。 “阿晴啊,不是我说,认识这么久了,咱们也很熟了对吧。”裴云舟拍了拍她的肩,“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你们、那个——不是很合适。” 那声“阿晴”显得极为亲昵,周焉墨冷冷地扫了一眼,视线又胶到裴云舟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上。若不是听见最后一句,才叫他的视线缓和了些,说不准此刻那眼神都能杀人了。 “不合适吗?我觉得挺好的。”叶未晴不觉有异,也不恼,认真的徵询朋友意见,“哪里不合适了?” “我说话你也别嫌直,都是为了你好。”裴云舟想了想,“你不觉得那贺家长子脾气有些太软了吗?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够有魄力,真遇上事了,没法子护你。已经有了前车之鑑,你可别忘了。”
第60页 叶未晴知道他说的是围猎场里碰到周衡,贺宣没有成功帮她解围。她笑道:“哪有那么多事,我也不需要他将我护得全方位周周到到的,不然我跟个废人有什么两样啊……” 裴云舟摇了摇头:“不止这一方面,总之,我就是觉得不合适,你得多思量思量,毕竟是终身大事。” “那你真是太高看我了,依你之见,我是什么样的人,又该配个什么样的人?”叶未晴含笑问。 “你聪明果敢,心细谨慎。”裴云舟道。 “可惜眼光差。”周焉墨适时截断。 “呃……”裴云舟磕巴了一下,把想说的词都忘了,“总该配个同样的,能帮你实现心中愿,助你达成所想事的人吧。” “你这夸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叶未晴美滋滋的,没看出半点羞赧的模样,她道,“不过,我以前眼光是很差。” 要不然怎么能跟着周衡呢? “多谢你提点,我会考虑的。”她復又埋头,擦拭手中琉璃杯。 “……”裴云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 眼见着到了该用饭的时间,这些人除了周焉墨和裴云舟都帮她忙活了许久,她早就打算请大家吃顿饭。 “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去醉霄楼吃!” 汀兰雀跃道:“小姐这么好的吗?看来我们今日有口福了!” “你们也一同去吧。”她望向周焉墨和裴云舟。 第38章 九人分成了两桌,那边是余氏姐弟和侯府的人,这边是叶未晴和王府的人。路上的时候岸芷偷偷附耳说不敢和弈王一起吃饭,叶未晴才特地分成了两桌。 但醉霄楼又没有两桌在一个房间的包间,又只能分成了两个包间。不过这样也好,岸芷汀兰他们能吃得自在些。 刚一坐下,她就瞧见飞鸾神情忐忑,坐立不安。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飞鸾就起身道:“王爷,属下还是去陪白鸢吃吧。” 周焉墨抬头道:“那就叫白鸢过来一起。” “不了不了,她吃不惯这个,我还是去找她吧,不然她又该生气了。”飞鸾拿出白鸢当挡箭牌,没有引起周焉墨的怀疑,得到他准许后,飞鸾立刻逃之夭夭,于是这间包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我先点了。”叶未晴不客气地说,“挂炉山鸡,宫保野兔,酱汁鱼片,爆炒虾,绣球干贝,芝麻卷,如意卷。” “对了,听说你这里来了新鲜的大螃蟹,挑个头最大的肉最肥的上上来,隔壁桌也一样。”她道。 小二应下了。裴云舟又点了几样,周焉墨倒是什么都没点。 “等一下,这桌所有的菜里面都别放胡萝蔔。”她突然想起来,叫住要离开的小二,又问周焉墨,“你还有什么忌口?” 周焉墨思索道:“没了吧。”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饮食方面他从来没管过,可能府内的小厮们上菜之后看到哪样没动下次就不再上了,哪样动得多就做得勤一些,是以他也没总结过到底忌口哪些。 过了一会儿,裴云舟不耐烦地问:“怎么菜这么久了还没上啊?” “你看外面生意多忙,这里人多,哪儿能那么快。”叶未晴道。 “早知道就该把这位的身份亮出来,让厨子优先做我们的。”裴云舟指了指周焉墨。 周焉墨冷漠又挺直地坐在那里:“那有什么意思,你直接去找御厨算了。” 叶未晴玩笑道:“你们赶的这么巧,快到饭点才来,不会就想敲我一顿饭吧?” “也不是白敲的,不也给你做苦力了吗?”裴云舟不满地嘟囔,“别把我们想的那么势利好不好!” “你说的苦力就是帮我擦了两只杯子,一只擦得不干不净,一只摔得四分五裂。”叶未晴毫不留情面地嘲讽,“行了,别说了,这顿饭你请。” 周焉墨低低笑了一声,这时门被推开了,小二端着几盘菜放在了桌上。 打眼一看,几个盘子都是红彤彤的一片,辣椒占了一半。醉霄楼最擅长的就是做口味又重又辣的菜,曾有人要求少放辣椒,他们都不干。 “好啦,吃吧!饿死了!”叶未晴伸出银箸,夹了一块沾满了辣油的野兔肉。 裴云舟尝了一口之后赞誉不已:“真的不错,以前没来过这家,味道很好,阿晴很会吃嘛!” 这声“阿晴”又刺痛了周焉墨的耳朵,他暗暗打算回去再找裴云舟算帐。 警告过一次,还犯,看来是成心与本王作对! 周焉墨不太能吃辣,但仍旧夹了一块兔肉,又麻又辣,舌头都酥麻疼痛了。好像有一股火气顺着鼻腔钻上去,沿着喉咙爬下来,喉咙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咳嗽。 幸好小二又端着几样东西上来了,他急忙夹了一块芝麻卷咽下去。好在芝麻卷这种甜品做成辣味太难吃,不然这醉霄楼会把包括芝麻卷在内的所有吃食都做成辣的。 囫囵咽下去一块芝麻卷,又觉噎得慌,他又端起茶水咕咚一口尽数倒入口中。 叶未晴只感觉周焉墨一改往日斯文吃相,今日似乎吃得急了些,看来很合他的胃口?
第61页 她又拿了一双没人用过的银箸,夹了片鲜滑白嫩的鱼片过去:“尝尝这个,鱼刺都剔除了,这个也很好吃。” “多谢。”他嘴上道着谢,面上却浮着难以察觉的忧愁。 那鱼片确实看起来就勾人食慾,火候正好,吃下去的鱼肉还保留着滑嫩的感觉,就是上面沾了太多的红油…… 周焉墨强忍着吃着,坚持将所有辣的菜都尝了一口,最后实在忍不住,喉咙像要冒烟似的,用手帕掩口咳嗽个不停。 叶未晴放下银箸,看着他肌肤上泛着令人沉醉的绯红,担忧地问:“你……不能吃辣?” 周焉墨终于缓和过来,整张脸连带着狭长的眼尾一直到耳朵尖都泛着红,像冰梢融化后的春水,更显得亲近了。 他轻轻道:“嗯。” “那你怎么不说……”叶未晴对外面喊,“小二上一碗热水。” “我怎么知道这里做的菜都这么辣?看名字都挺正常的。”周焉墨无奈了。 “是我的责任。”叶未晴自责地接过热水,“你们不知情,我应该事先提醒一下。” 她是发现了,每次热情地给周焉墨夹菜,夹的都是他不能吃的!她实乃这位弈王面前的弄巧成拙第一人! “辣成这样吗?”裴云舟还在举着银箸往嘴里送着东西,“我觉得一点都不辣啊。” “对于能吃辣的当然不辣,对于不能吃的一点点都是刺激。”她夹了一片鱼片,在热水里涮了涮,表面浮的红油被水捲走大半。这片鱼片又落在了周焉墨碗中,她笑道:“这样吃试试,应该会好一点。” 她将那些不辣的芝麻卷如意卷摆在他前面:“多吃这些。” “……多谢。”周焉墨垂眸,“阿晴。” “辣食还是很美味的。”他道。 虽然出了些小插曲,不过大家还算吃得开心。这桌吃到尾声了,那桌却正半酣。 裴云舟突然起身:“我去看看飞鸾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吃个饭竟然擅离职守。我去去就回。” 他走出去,带着一阵风飘过,随着门合上,这间包间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叶未晴吃着饭,总感觉旁边的视线在往这里飘似的,可是她无意间往周焉墨那里瞧了几次,都没看到他在看自己。 这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终于在这次回头,碰上了周焉墨的视线。 “你看我做什么?”她蹙眉疑惑问。 周焉墨这次不再遮掩,看了她几眼,才慢悠悠说道:“你,头上有脏东西。” “啊?”她摸了摸,没有摸到,又抓了抓,将头髮抓得有一点乱,也没有找到脏东西。 “阿晴,我帮你吹下来吧。”他一脸正色地说。 “好。”她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头上有脏东西,走在外面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慢慢地俯身过来,压迫的气息充斥四周,两张脸贴得越来越近。叶未晴的眼睛正巧对着他的喉结,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精緻的下颌线,勾勒出柔美中不失坚毅的线条。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太近了,近到她以为那张薄唇下一刻就要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后背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可是她知道周焉墨不会真的落下一个吻,所以她一动不动,掩饰好自己所有的慌乱。那丝毫慌乱本就微不可见,所以除了自己不会有人发现。 他停住了,轻轻一吹,似乎停留了一会儿,不过这极可能是她的错觉,然后他又坐了回去。 “好了。”他神色正经无比,“你没找对地方。” 看周焉墨还是初见时候的样子,眉眼如画,目光锐利,没有掺杂别的东西,还是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 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松开揉皱的衣角。 门被推开,裴云舟走了进来,笑哈哈着说:“原来飞鸾那小子在旁边一家面店呢,一出去就碰到他了。” “其他人也该吃完了。”叶未晴道,“走吧。” 第39章 两张帖子递到了定远侯府,一张送至叶未晴的院子中,一张送至叶彤的院子中,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岸芷初拿到也是五味杂陈,犹豫了半晌还是送到叶未晴面前,让她定夺。 叶未晴只瞧了一眼,就气极反笑,一把将帖子甩在了桌子上,道:“去个屁。” 那上面正是罗樱亲笔写的帖子,邀请她去罗府,说自己新得了一只猫,请几位小姐公子过府玩耍。 岸芷当即不满道:“她也真好意思,真当自己做的事没有人知道,还有脸请我们家小姐?” 汀兰想起上次被罗家母女刁难,忙劝道:“小姐可不能去,谁知她们又要出什么么蛾子?绝对没有好事,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个圈套!” “有没有圈套,我都不打算去,看见她我就噁心。”叶未晴冷笑,“岸芷你帮我回绝了吧。” 岸芷开心地点头:“是,小姐。” “姐姐!”门外突然传来叶彤的声音。叶未晴向外望去,叶彤恰好走到门前,眉梢都带着笑意,显然十分欢喜。
第62页 “你来了。”她略有惊讶,“最近几日常常见不到你,吃饭时也见不到人影,忙的事情很多吗?” 叶彤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最近认识了几位好姐妹,走得比较近,和她们成天闲逛,经常一逛就是一天,所以就总见不到姐姐啦!” 叶未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但仍道:“是吗?那挺好的,你以前朋友不多,总闷在家里,有人陪你的话能开心许多。”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让贺宣答应娶她,现在怎么和小姐妹厮混到一起去了?就这样把自己的话抛诸脑后了? “对了,姐姐,你是不是也收到罗樱的帖子了?你打算去吗?”叶彤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 “我不打算去。”叶未晴瞥了被随手扔在桌上的帖子一眼,“我刚吩咐岸芷去回绝了。” “别呀姐姐,我想去看看那只小猫,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可是我又不想一个人去。”叶彤摇了摇她的胳膊,恳求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猫有什么可看的,你也别去了。”叶未晴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住她摇来摇去的动作。罗樱对她恨之入骨,难免会对叶彤下手,叶彤单纯惯了,别人对她好还是害她都分不出来。这一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了么? “你不知道,别人听说她从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一只猫都有多羡慕,那种类的猫有多珍贵你也知道的。我虽然没有资格也得一只,可是我摸摸就满足了呀!”叶彤继续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去吧去吧,姐姐!” 叶未晴感觉一阵头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剎那好几个想法争来争去。叶彤这么想去,自己怎么劝也劝不动,又不能将真相全部告与她。她一个人去太危险,还不如自己相伴。如果罗樱真想藉此机会实施什么阴谋,有自己在,她应该就不会对叶彤优先下手。 最后,她嘆了口气,妥协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看,我就陪你去。” 第二日,叶未晴特地挑了件枫叶红绸衣,穿在身上明艷大气,颜色极为显眼。左右她已经与罗樱撕破脸皮了,自然是怎么抢她风头就怎么来。 罗樱这次请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了的,和叶未晴关系好的小姐都没请,所以贺苒被首要排除在外。请的那几位公子中,大多也都是纨绔,和叶未晴没有多少交集。 叶家二位姐妹一过来,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叶未晴那身枫红色灼人眼睛,头上插着一对金钗,五瓣白玉花中嵌了颗红色玛瑙珠,金丝枝叶蔓延,还用淡水小珍珠围成一圈,流苏上也坠着玛瑙和珍珠,端的是烈火般的美艷逼人。叶彤依然穿着淡粉色纱裙,衬得肤白如雪,俏丽若三春之桃。 叶未晴特地将自己最贵的首饰戴上,好好装扮了一番。 罗樱看着众人的反应就气不打一处来,最怕叶未晴抢自己的风头。她扫了那些纨绔子弟一眼,竟然还有人口水都流下来了! 真是噁心,她又多瞧了那人一眼,好像是吏部侍郎家的儿子,叫什么王光的? 咦,他好像瞧着的人,不是叶未晴,是叶彤……? 王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叶彤,直到她找了位置坐下,罗樱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反应。罗樱轻轻地咳了一声,王光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罗樱。 “王公子,很喜欢叶家的二小姐?”罗樱甜笑着问道。 “原来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啊?”王光擦了擦口水,袖口留下一道水痕。 “其实这里有许多姿色更好、身段更好的小姐,王公子怎么偏偏看上她了呢?”罗樱扫了叶彤一眼,叶彤和叶未晴相差一岁,身材却差了许多,叶彤的胸——有点平。 王光“嘿嘿”笑了两声,那笑怎么看都有些猥琐:“她看起来小啊,嫩啊,我就喜欢青涩的,就像没熟透的果子。” 罗樱嫌弃地稍微挪远了一点,难不成这王光好幼女这一口?她压住噁心道:“但是她有心上人了。王公子看看其他人,我给你指几个姿色不错的。” 她先指了指孙如霜:“这个也不错吧?” 王光点了点头:“还行。” 她又指了几个,王光都道还行、不错。她又将手指向叶未晴:“这个也很好。” 王光点了点头:“不错,罗小姐给我指这些是何意?她们都未婚配吗?” “王公子想不想娶她们?想不想和她们共度春宵?我可以帮你呀!”她低声道,“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就不愁她们不能嫁你了,是不是?” 王光原本心底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太过骇人不敢表露出来。罗樱这样一说,勾出了他隐秘的想法,眼中顿时大放金光:“我要怎么做?” 罗樱在心底里嘲笑他的愚蠢,嘴上故意质疑道:“王公子先告诉我你行吗?” “男人最忌讳别人问他行不行了!”王光不乐意,“我当然行了,我特别行!”虽然他不知道罗樱能不能靠得住,但是这是在罗府,若是事情败露,他就将责任全部推给罗樱!若是成功,到嘴的肥肉哪能不吃? 罗樱即便嫌弃,依然靠近他说了一堆,只见王光一边听着,一边快笑到天上去了。
第63页 众人都聚在一堆看那只猫,叶彤好不容易从他们手中抢来,抱在怀里挠了它几下后颈,这只猫就软绵绵地躺在了她身上。叶彤一边摸一边欣喜地喊道:“姐姐,你来摸摸呀,它的毛又长又软!眼睛还是蓝色的,好漂亮!” 叶未晴微微笑着不做声,伸出手摸了摸,确实比野猫的手感好。 她摘了颗提子送入口中,留神着各方向的动静,尤其是罗樱的。 身边依然喧闹,好似有一抹静谧熘过。她抬头,来人身着白衣,容貌清丽,身上带着微微的疏离。她一站在这,似乎所有喧嚣都离之远去,隐约有草药的气味飘入鼻中。 叶未晴愣了一下,道:“裴姑娘?” 裴云姝镇定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叶未晴边上,问:“我可以坐这里么?” 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叶未晴无所谓地说:“随意,没人。” 裴云姝面无表情地坐在她身侧,过了半晌似乎都没打算与她交谈。叶未晴存心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将装着提子的瓷盘推到她面前:“裴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确实很久未见,我最近不常去弈王府,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同你碰面。” 言语中似有所指,叶未晴感觉有点好笑,道:“我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这种……” “……”裴云姝默了半晌,问道,“你相信算命大师算出的命运吗?” 叶未晴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又塞了颗提子,边嚼边道:“大抵是不信的。如果命都是既定的,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命运早就有它自己的轨迹,自己再来一世还不是重蹈覆辙,有什么意义? “真巧。”裴云姝微微弯了弯唇,“我也不信。” 第40章 罗府的侍女在各桌上放置了笔墨纸砚,罗樱抱着怀里的小猫,笑道:“盛京画技出众的人有许多,想参与的人可以比拼一下画技,最后我们比较选出一张最好的,如何?” “有趣!”孙如霜跃跃欲试,“我们画什么?” “不如就画我怀中这只猫?”罗樱建议,想了一下又说,“大家若是有好的建议也尽可说出来。” 想参与的人有许多,都想藉此机会崭露锋芒,兴致沖沖地讨论着究竟画什么,最后还是定了画这只猫。不过,猫是既定的,神态动作背景却可以自由发挥。 “一炷香之后,我们会将所有的画收上来,还望大家注意时间,掌控好自己的进度。”罗樱说道。 一时间,许多人都提笔埋头作画。叶未晴静静地看着那些人,仿佛与她毫无关联似的,纸笔仍摆在那里,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裴云姝侧头问:“叶小姐不打算参与么?” 叶未晴笑了笑,顺其自然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会。” 裴云姝却坐在那里,也没有提笔,叶未晴问:“你也不会?” 裴云姝略微侧了侧头,有点得意地弯起嘴角,拿起桌子上的狼毫蘸了蘸墨:“我会。” 语气中颇有些得意,似乎在和她故意炫耀。叶未晴笑着摇了摇头,裴云姝看起来清冷疏离,实际上还是有些小孩子心境。她能感觉到裴云姝始终对她有一种淡淡的敌意,这种敌意应该是从周焉墨那里来的?也许该找机会向她解释一下。 一炷香过去,裴云姝画了一幅小猫戏蝶图,猫举着爪子在捉飞舞的几只蝴蝶,但因为才出生几个月,动作并不那么灵活。整张画憨态毕露,栩栩如生。 罗樱和孙如霜一道下来收画,她们走到裴云姝面前,看到画之后小小的惊唿了一下。 罗樱赞赏道:“原来裴姑娘竟有这样的画技,以前从未见过,若是早早展示出来,现在一定名满盛京了。” 裴云姝宠辱不惊:“罗小姐言重了。” 孙如霜继而问道:“裴姑娘是跟随哪位大家学习的绘画?” “我出身寒门,仅仅闲暇时供消遣而已,没有特地拜师学过。若一定要说是谁教的,教我读书的先生曾提点过两句。”裴云姝微微笑道。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那几位纨绔公子看裴云姝的眼神也多了点意味。 “那裴姑娘真是顶顶厉害的,自悟便可以悟到这个水准,若是得了高人提点,那说不定能画成什么样呢!” “她哥哥裴云舟能考上状元,妹妹也不差,这一家都是厉害人吶!” 孙如霜将裴云姝的画妥帖地收好,二人又走到叶未晴面前,看到她空空如也的宣纸,孙如霜冷哼了一声,轻蔑道:“叶小姐连画画都不会吗?” “我确实画得不好,可你也不能说没有参与便是不会画画吧。不然,你叫其他没有作画的人如何自处?”叶未晴一句话,便让场上几人脸色不太好看。 “我也并未说所有人,只是说你而已。”孙如霜反应过来她话中圈套,“盛京城内谁人不知,叶小姐在书画方面一窍不通,小姐们该学的你都不怎么学。” 叶未晴轻轻地撩了撩鬓边髮丝,她上一世确实不爱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只懂皮毛,可是后来这些缺失的都慢慢补上了,辛苦非常。
第64页 她讥诮地说:“孙小姐此言差矣,我舞跳得不是比孙小姐要好吗?” “噗……” “哈哈哈——” 众人闻言,不少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孙如霜面色骤变,她最烦别人拿殿前跳舞出丑一事来刺激她,但出丑确实是出丑了,她想不出什么话顶回去。她怒气沖沖地抽出叶未晴桌子上的宣纸,趁着袖子遮掩,迅速推了一下砚台,装作是被纸无意间抽出来的。 桌面光滑,砚台借着力滑到桌边,孙如霜脸上浮起了狰狞扭曲的笑。 叶未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迅速站起来向侧面迈了一步,砚台的墨泼出去,恰好泼在了她坐的凳子上。而她躲避迅速,一星一点都没有沾上,完好如初地站在那里,抬头看了孙如霜一眼。 孙如霜阴阳怪气道:“呦,真是抱歉呢,这桌面太光滑。” 叶彤匆忙地站起,走到叶未晴身边,关切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叶未晴摇了摇头,另择一处坐下了。 孙如霜这一“失手”未造成多大波澜,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评画吸引过去。经过一番比较后,最终选出最好的那幅是裴云姝所画。裴云姝在这一场比试中脱颖而出,原本低调到没什么存在感,现在身边却围了好几个人与她寒暄交谈。 叶彤又一次抱到了猫,玩得正欢时,有位婢女来到她身边附耳说了什么,叶彤抬头望去,问道:“现在吗?” 那婢女点了点头,叶彤又道:“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吧。” 随即她放下了猫,随着那位婢女走了,人影挡着,叶未晴并未发现她已经离开。 不多时,一道身影焦急地跑了过来,叶未晴认得她,正是叶彤的贴身婢女,名唤秋夕的。看到秋夕这幅样子,叶未晴就感觉眼皮狂跳。果然,秋夕一路小跑,跑到了叶未晴身边,语速极快道:“大小姐快随我走一趟吧,小姐遇到些事情,需要您去处理一下,千万别惊动旁人!” “她怎么了?”叶未晴勐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不详的预感袭来。 “这里不方便说,您去看了就知道!”秋夕仿佛都快哭出来了。 叶未晴扫视一周,确实没了叶彤的身影,除了她之外,还缺了几个人。她问:“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约有两刻钟了!”秋夕急得上来拉着叶未晴的手臂走,“来不及说了,大小姐求您快些去吧!” 叶未晴的心猝然狂跳,已经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上一世临终前苦痛的回忆又浮现出来。上一世她保不住自己的家人,这一世难道还要守不住妹妹么?而且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这叫她如何自处? 她随着秋夕疾走,地方很远,走了许久都没走到。叶未晴着急问道:“她到底在哪?怎么还没走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夕道:“就快到了!” 罗府这么大,这一路上竟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家僕都哪去了?叶彤怎么会来这么远的地方?叶未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秋夕的神情,那焦急似乎太过做作,从刚才起她就没有正视过叶未晴的眼睛。 她方才没有想太多,被恐惧沖昏了头脑,现在想来竟隐隐有些异样。 “你等一下。”叶未晴喊道。 “怎么了?”秋夕转过头,目光闪烁。 “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我回去取一下,很快。” “小姐的事情真的很要紧,您必须要取么?若是必须的话,我陪您回去吧。” 叶未晴在一半路程处命令秋夕在那里等待,她自己返回,这次回去,她仔细瞧了瞧,叶彤还是不在,罗樱也不在,其余缺的人她叫不出名字,只有模煳的印象。 孙如霜还在那里孔雀似的和别人展露自己的衣裙,叶未晴对她道:“你同我来一下,罗樱似乎有事情找你。” 孙如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找你来叫我了?” “你爱信不信。不信就别去。”叶未晴态度冷淡,讥诮地说。 孙如霜犹豫片刻,叶未晴已然转身走了,似乎没有等她的意思。这回孙如霜不再犹豫,直接跟在了她后面。 叶未晴沿着原路返回,看到秋夕在那里等待,秋夕慌张地看了孙如霜一眼,不知道叶未晴为什么又领了一个人过来。 叶未晴边走边嘲讽道:“你不是不信么?怎么非要跟我过来?” “我愿意!你管得着?我非要跟过来你能拿我怎么样?”孙如霜白了她一眼。 这几句话听在秋夕的耳朵里,自然理解成了是孙如霜非要跟过来,而不是叶未晴特地回去叫的人。 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秋夕指了指:“就是这里了。” 第41章 孙如霜挥一挥手,嚷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她抢在叶未晴和秋夕前面推开了门,屋子里面没有罗樱的身影,只有一个男人。她疑惑地问:“王光,你怎地在这里?罗樱呢?” 王光?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叶未晴茅塞顿开,这不就是上一世叶彤嫁的那个人么? 王光猥琐地笑了两声,认出孙如霜是罗樱给她指过的那几人其一,以为这就是罗樱送他的到嘴的肥肉。他慢慢走至她身边,说道:“你过来。”
第65页 孙如霜虽迷茫得很,但还是随着他走了进去,王光趁她不备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力气极大,一拽就将孙如霜拽得摔在床上。 孙如霜只觉大事不好,喊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摔疼我了!” “你现在乖一点,说不定还能舒服点!”王光语气阴森森的。 秋夕见他竟然拉错了人,在门口急得直跺脚。叶未晴刚走进门,就看到王光粗暴的动作。她心下一凛,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局是专为她设的,罗樱料到她听见叶彤出事一定会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到时候遭遇这一切的就是她了。 可惜,她还拉了一个孙如霜过来,不然此刻,定然无力反击。 “救命啊——”孙如霜挣扎喊道,却半点挣不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你们快来救救我啊!叶未晴!” 叶未晴冷笑一声,退出屋子。秋夕瑟瑟发抖地问:“大小姐不去救她吗?” 叶未晴一道冷光甩去:“回侯府再找你算帐。” 秋夕颤抖着闭上了嘴。 布帛撕裂之声响起,孙如霜还在里面绝望地大叫:“若是你们不来救我,我一定让我爹爹将你们千刀万剐,叶未晴你听到没有!我婶婶可是德安长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光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你放心,你若是跟了我,我肯定会对你好的!”王光哄骗道。 叶未晴转身要走,不想再管孙如霜。孙如霜与她本无冤无仇,却三番两次对付她。罗樱设下这个圈套,让她的好姐妹钻了进去,待她知晓了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孙如霜再怎样挣扎也比不过王光的力气,被他压住双腿双脚,连踢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仿佛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逐渐转成了哭泣哀求:“呜——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想这样……” 秋夕突然想起刚才受到的威胁,如今她坑害了另一位小姐,孙家会不会来找她寻仇?这样的话她肯定没有活路。可是叶未晴也已识破此事,定然不会放过她,下场未必就会比前者好。 左右都活不了了,不如拼一把! 她悄悄地去墙边搬了个小花盆,慢慢踱步接近叶未晴离去的身影。 啪—— 花盆碎裂之声传来,后颅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后颈,叶未晴眼前一黑,金光闪烁,四周景物摇摇晃晃,她控制不了平衡,倒在地上。 但意识还残存着,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被缓慢地拉走。 秋夕想要将她拉到屋子里,换孙如霜出来。孙如霜姿色不如叶未晴,王光一定会同意的! 叶未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用自己能喊出的最大声唿唤道:“飞鸾……” 没有人过来,也许是她的声音还不够大。 “飞鸾……” 意识似乎更清醒了一点,她的声音也变大了一些,这回总该能听到了吧? 但还是没有人过来。 地上是铺得不平整的石子路,秋夕拉得颇为费力,尤其是还要避开有碎瓷片的地方,路途又多了一截。 孙如霜还在激烈挣扎着,她也挺不了多久了,秋夕知道自己必须要快一些。 叶未晴无法起身,只能手指用力,紧紧抠着地上的石子,手指磨破了,随着拖行留下几道血痕,但仍然阻碍不了几分秋夕的行动。 意识似乎又拉回一点,秋夕抬着她经过了一道很硌的地方,大约是门槛,她马上便要被拖进屋子里替换孙如霜了。 纵然天旋地转,她也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叶未晴侧头,狠狠咬了秋夕的手一口,咬出了血痕,秋夕吃痛,立刻松开。 她吃力地扒着门,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门旁的另一侧放着同样的小花盆。求生欲支撑着她举起花盆,秋夕看见了,不由分说过来抢夺,二人弄出很大的动静,但也没有打扰到王光。 王光压根没有理外面这些动静,只顾着释放自己。 叶未晴一狠心,估算了个方位扔了过去。 还好没有估算偏,沉甸甸的花盆恰好砸到秋夕的额角上,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耗费了叶未晴所有力气,她瘫坐在地上,勐喘了几口气。室内传来的声音不堪入耳。秋夕似乎被砸得狠了,已经昏迷,不省人事,叶未晴轻轻松松就把她拖到了屋子后面的树下,隐藏在草丛中,不易被发现。 做完这些事,叶未晴也躺在草丛中,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 罗樱还有几位小姐正在不远处一个亭子内闲聊,荷香跑到罗樱身边,耳语了几句。 罗樱面色一喜,对其他几人道:“咱们先回去吧。” 叶彤目睹一切,手指不安地绞起来,罗樱故意拉着她,先其他人走了几步,说道:“你放心吧,事已经办成了,你一切听我的就好。我们是好姐妹,就不必言谢了。” 叶彤抬头看了看她,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她内心煎熬,几乎是被推着做出了这步,心里隐约有不详的预感,可是她也不知罗樱具体计划是什么样的,罗樱只对她承诺会给她一个想要的结果。
第66页 罗樱对众人道;“我刚拿到了珍宝阁的钥匙,若是大家有兴趣可以参观一下罗府的珍藏。” 有这等机会哪能不亲眼见识一下?裴云姝对这些奇珍异宝尤为感兴趣,很想看看都有什么好玩儿的,其他人也是如此想,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珍宝阁。 走着走着,有人问道:“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没?”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哭声呀!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人群霎时静默下来,女子抽泣声愈发明显。一切都在罗樱算计之中,现在她就要带领所有人见识叶未晴的惨状! “怎么有人啼哭?我去看看。”罗樱蹙眉不解。 他们找到了那间屋子,叶彤扫视一周,发现叶未晴不在此中,喃喃道:“我姐姐……我姐姐不见了……” “哦?难道是叶小姐?”罗樱故意问,上前敲了敲门,“叶小姐,是你吗?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混合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别,别进来!” 王光也不悦地喊道:“什么人,别坏老子好事!滚出去!” 人群中顿时响起议论的声音。 “他们这是在里面干什么啊?” “总归没什么好事!” “这动静……那叶未晴看起来像个名门闺秀,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 裴云姝始终皱着眉,看着这一切,冷冷说道:“还未见着里面的人是谁,诸位就确定是叶小姐了?确定人了不说,诸位甚至可以隔着门看到里面做什么,佩服佩服。” 罗樱笑道:“大家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话直了些,不小心冒犯到罢了。” 叶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上始终有块石头摇摇欲坠。 裴云姝冷哼一声:“好一个不小心。” 罗樱道:“不过,我们罗府人员稀少,没人会在这里哭,我也想不出除叶小姐之外,还有谁呢。” 第42章 “有人找我?” 罗樱循声望去,看见了叶未晴的身影,她竟然不是从门内走出来的。 叶未晴神色如常,衣服和头髮也不见半点凌乱之处,漠然地扫了一圈人群,笑道:“怎么了?好像听见大家在议论我?” 人群悄无声息,污衊过她的那几人都低下了头不做声,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自己言行似的。 罗樱诧异地问:“你——你去做什么了?” “贵府景色甚美,我随意转了转,没成想竟惹来大家如此关心。”叶未晴抱着胳膊,眸中隐有讥讽之色,“大家怎么都围在这屋前了?” 没有人说话,叶未晴又用目光施压,看向叶彤:“叶彤,你说说。” “他们以为屋子内的人,是你。”叶彤神情复杂,心虚地瞧向了地面。 罗樱沉默,暗暗细数除了叶未晴之外可能在这屋子里的人,里面的声音是王光不错,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叶彤的侍女不可能认错叶未晴,说不准就是那叶未晴发现有人过来,整理好衣服从后窗跳出又绕到这里来的。时间虽紧迫了些,可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抓到王光,和他对一下人,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罗樱故而笑了笑:“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门没有锁,罗樱轻轻一推就推开了,看到里面的情景后,难以置信地僵在门前,双目圆睁,连嘴都来不及闭上。 见她堵在门口这般神色,其他人更是好奇,站到她身侧,也做出了如她一般的表情。最后所有人都挤进了屋子。 王光正松松垮垮地穿着衣服,看着众人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迎着视线。而孙如霜却□□裸地躺在床上,身上仓促地盖了一层锦被,雪白的臂膀和小腿露在外面,上面尽是红色与青紫的痕迹,暧昧得让在场没出阁的少女都捂住了眼睛。 床铺凌乱,衣物散落在地,空气中散发着难言的气味。 孙如霜似乎累极了,也或是心生绝望,躺在床铺上微合着眼,一动也不动。 所有人心知肚明,有几个纨绔公子甚至上去拍了拍王光的肩膀,起闹道:“可以啊你,精力这么旺盛,看给人家弄的!” 罗樱原本站在人群的最前列,现在却被看热闹的人们挤到了最后。叶未晴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脸上颜色精彩变换,轻轻嘆了口气。 罗樱狠狠咬着自己的牙,才抑制住没当场把这个女人掐死。她问道:“叶未晴,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得意什么?罗小姐空口无凭,这事可和我没半点关系啊!”叶未晴站到罗樱面前,她比罗樱要高,所以此刻是俯视着的,“不过我可提醒罗小姐一句,在你罗府出了这档子事,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孙家交代吧,孙家应该不会感激你用这种方式为他们找了个‘好女婿’吧?” “你别血口喷人,他们两厢情愿同我有什么关系?”罗樱依然不承认。 “哦——”叶未晴特地拖长声,挑了挑眉,“这样啊。” 裴云姝不想凑这些热闹,所以一直站在人群的后方,自然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纵使她不曾见过这些龌龊猫腻,也已经明白大概。
第67页 在叶未晴转身的时候,裴云姝看到她的后领处沾了些许血迹,她穿了枫红色的衣裳,所以不甚明显,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 “多谢罗小姐邀我来看这么一齣好戏,可比盛京最好的戏班子里排练的有、趣、多、了。”叶未晴扭了扭头,撂下这句话便走了出去,摸了摸后脑处,仍然很痛,要尽快回去处理下伤口。 罗樱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拿叶未晴没有办法,这次还把孙如霜折了进去,这个蠢人!她早就知道孙如霜帮不到她,所以没把计划告之,没想到这个蠢人居然自己钻了进去,坏了她的事! “行了行了,都别看热闹了!”罗樱把所有人轰散。 * 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有影响到裴云姝的好心情,因为她晚上要去弈王府用晚饭,只这一件事就可以让所有不愉快化作云烟。 她惊奇地看着桌上的菜,竟然有几道是微辣的:“王爷何时开始吃辣了?” 周焉墨道:“最近。” 裴云舟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居然知道他不吃辣?我上次都不知道,看他辣成了那样,哈哈哈哈……怪好笑的。” “哥!”裴云姝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样说。” “好好,不笑了,我妹子天天胳膊肘往外拐。”裴云舟敛了笑意,“听说你白日里出去玩了?” “嗯。” “好玩吗?” “没什么意思,我都有些后悔了。”裴云姝皱了皱眉,“这些世家小姐总是勾心斗角,谈话间明褒暗贬针锋相对,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去多看几页医书。不过她们有比拼画技,最后选出是我画得最好。” 说完,她偷偷瞄了一眼周焉墨的反应。 “我妹妹如今也算得大家闺秀了,不过还是当山野丫头的时候最可爱。”裴云舟笑道,“今日是谁邀请你的?” “罗樱,你知道吗?”裴云姝抬头。 “知道啊!”裴云舟点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讲来听听?” “我就不讲了吧。”裴云姝又望了周焉墨一眼,他应该不会喜欢听这种事情的。 “讲吧。”周焉墨突然道。 裴云姝不愿意地撇了撇嘴,犹豫片刻问:“你是不是想听叶大小姐的事啊?” “不讲就算了,吃饭。”周焉墨抿着唇角,表现得一点兴趣都没有。 “王爷,我好不容易来弈王府一趟,你就对我这么凶……”裴云姝有些委屈,“你想听我就讲,这件事其实也和叶大小姐有关的。” “罗小姐好像和叶大小姐很不对付。起初是孙二小姐差点把墨泼到了叶大小姐身上,后来罗小姐说带着大家去看珍藏品,路过一间屋子,里面传出来那种声音,就是在做那种事情,大家都说里面是叶大小姐……” 周焉墨闻言,突然抬起头,目光凛然,吓了她一跳。 裴云姝愣了一下,周焉墨蹙眉催促道:“继续说。” 裴云姝只得继续:“结果叶大小姐出现了,门里的人也不是她,是孙二小姐。我看到叶大小姐衣服上有血迹,也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事。” 周焉墨放下银箸,看向裴云舟:“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裴云舟磕巴了半晌,才解释道:“我,我把飞鸾叫走了,我不是想着多一个人行动便多一分胜算嘛……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差点酿成大祸,不过听云姝的意思也没有发生什么,下次我肯定不会不经过你的同意便将人调遣走了!” 周焉墨放下筷子,站起身。 裴云舟快速说道:“我已经让飞鸾回去了,他现在在定远侯府守着,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传来消息的。” 周焉墨迈着步子向外面走,裴云舟心虚:“你干什么去,你不吃了?” “不吃了。” 裴云姝看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顿饭被搅和成这样,心就像被人用力揪着,仿佛她精心打扮的几个时辰都成了笑话。 第43章 叶彤战战兢兢地来到疏影院,原本还抱有一丝姐姐不知道是她的想法,可是当她来到这里,看到岸芷和汀兰也是一脸严肃,就知大事不妙。 叶未晴靠在椅背上,神情复杂,看着她的眼神既不像是怨愤,也不像悲伤,倒有点像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跪下。”叶未晴冷冰冰地说。 她跪过皇室、父母和长辈,再没跪过其他人,凭什么要跪一个同辈份只大一岁的姐姐?她心中难免有不满,可是又屈于叶未晴的强势,只能慢吞吞地跪下。 “今日之事,是你和罗樱合谋的。” 她抛出了一个句子,却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想必是已经猜到了始末。 可是叶彤还是不甘心地辩解:“我具体也不知道她要这么做呀,她没和我说。” 白日在罗府内,罗樱将她叫到了一边,问她:“你还想不想嫁贺宣了?” “我想呀,可是我毫无办法。”叶彤委屈道,“贺大哥那边不松口,我再怎么努力也都是徒劳。” “你傻呀!”罗樱嘆了口气,“贺家那边无论怎么选择,肯定都会选你姐姐,贺宣不会担着惹怒叶贺两家的风险来娶你。”
第68页 “那我能怎么办?我看这事是不成了……”叶彤难过地低下头。 “你这还没怎么试便叫嚣着放弃的性子可得改改了。”罗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冷笑叶彤的喜欢也没有多坚定,“贺宣那边无法入手,你就从你姐姐这边入手。” “你有什么办法?”叶彤激动地拉着她的手问。 “让你姐姐这边放弃就行了,我可以帮你,不过需要你帮我的忙。”罗樱诱惑道。 “可是……会不会对我姐姐不太好?”叶彤犹豫着问。 “你姐姐和贺宣一起看你书信的时候,可没觉着对你有什么不好。”罗樱冷哼一声,“你要认为不行便算了,我也好少管这些闲事,这些事都是经我手的,责任也都在我身上。” “行,那就你看着办吧。”叶彤咬了咬牙。 叶未晴徐徐开口道:“这些日子,和你一起玩的那几个好姐妹里就有罗樱吧。” “嗯。”叶彤低低应道。 “我猜,你也想到罗樱可能对我做什么了,可是你依然没有阻止。”叶未晴微愠,可还是控制着自己情绪,试图和叶彤讲道理,“我们是一家人,你就这样对我下毒手?” “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叶彤突然抬头,这话戳到她的痛点,望着叶未晴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的泪水,“你嘴上说着要靠我自己争取,你不会拦着不会使绊子,贺宣答应娶我你就退出。可是你最初便知道,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不会同意,你看我笑话看得很开心是不是?” 叶未晴惊诧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 “男人全部围着你转,连一眼都不看我,你是不是很有优越感?” 叶彤突然嗤笑一声,泪水顺着少女圆润的脸蛋滚下来,原本该是天真美好的,她现在眼中却盛满了憎恨与恶毒。 叶未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叶彤变成了这样,竟然会这样想她。 若说她重来一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无非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再让他们受到伤害。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虽然不太亲近,也只比她小了一岁,可是她一直都视叶彤为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而叶彤和她的敌人联手,一上来便布这么大一个局。叶彤明明已经想到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还是做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未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勐地站起身。 “而且就算姐姐你嫁了那王光又有什么不好?他父亲是吏部侍郎,比贺大哥的官职要高,以后肯定会给王光谋个职位,我不觉得是委屈你了!”叶彤道,“你到他家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别再装出一副……” 别再装出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 “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叶彤接下来的话。 叶彤的脸偏向一边,五个指印慢慢浮现在雪白的脸颊上,又红又肿。 她没想到叶未晴竟然会出手打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我哪一句说得有错!你凭什么打我!” 叶未晴又一巴掌打回去,打了个对称,反倒让歇斯底里的叶彤停下来了。 “打脸很疼,是不是?”叶未晴突然笑了,举起被石子颳得血肉模煳的指尖,“我手变成这样,脑袋被你的侍女用花盆砸破,我不疼?” “……” “别以为只有你疼,叶彤。”叶未晴的语气平静的可怕,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静下面隐藏了多大的风暴,“你想想自己今年多少岁了,你还是小孩子吗这么天真?出了定远侯府没人会这样惯着你。别以为你这点小把戏我看不出来,要不是我对你手下留情,今日躺在孙如霜那个位置的——就是你!” 叶彤又惊又气,捂着脸逃出了疏影院。 叶未晴好像用光了自己全身的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想着这些年的点滴,力不从心之感泛起。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演变成今天这一步? 岸芷和汀兰见她眼眶发红,都围上来安慰她:“小姐,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们先去做别的事,让我静一静。”叶未晴声音有点哑。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蜡烛,摇曳的烛火烫得它留下滚烫的热泪来。 院子内的侍女都有默契的远离,不出声以防打扰到她。 她想了很多,把所有的事慢慢缕清。总归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不知坐了多久,窗户那里响起了敲击的动静。 一个人影投射在窗上,只看侧影也能看出这个人挺鼻薄唇,宽肩窄腰。她慢吞吞地挪到窗边,打开窗户后,看到了周焉墨。这人仍穿着一身玄衣,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瑞凤眼瞧着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关心的情绪。 凉气冲进屋内,不知是入夜的清凉还是这人身上的凉意。 “还好么?”他问。 眼前这小姑娘头上缠了几圈绷带,眼眶也红红的,唇色苍白,怎么看怎么有些可怜。 看过她机智狡黠算计人的模样,强势凌人的模样,还有假装哭泣演戏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真难过时的样子。红红的眼睛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第69页 “没事。”她声音有些奇怪。 刚才已经整理好的情绪,被他这样一提,莫名就又开始委屈起来。 “抱歉,没把飞鸾放在你身边。”他抿了抿唇。 “那有什么的,他又不是为我卖命的。”她道。 “下次不会了,会让他一直在你身边。”他又问,“头受伤了?” “嗯。”她点头,又补充,“小伤。” “包得挺严实。”他碰了碰她的头,“这里?” “左边。” 他轻轻碰了碰伤口,没有弄疼她。手搭在上面,力道特别轻,好像只是找了找位置似的。 “就是这里。”她道。 “别难过,谁欺负你,本王帮你找回场子来。”他的语气霸道野蛮,似乎格外认真。 叶未晴不由得笑了出来,心里阴霾散了大半:“谁难过了,没难过。” 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虽然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有股暖流涌进身体,让整个人又鲜活起来。 “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他的眼睛看着她,蕴藏了无限风华。 “啊——”叶未晴自暴自弃胡诌,“她们比绘画,我什么都画不出来,好丢脸。” 周焉墨弯了弯唇:“那我不打扰你了,大晚上的不太好。”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不是,仅仅路过。”他别扭地说,“走了。” 叶未晴目送着,他一跃便潇洒地跳上了房顶,她突然发现这人身手也蛮好的。 第44章 时隔多日,青云公主再一次邀请叶未晴入宫。 她头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天孙如霜和王光被太多人撞见,悠悠之口,堵也堵不上。孙家去了人将孙如霜接回,看到她一身青紫痕迹,德安长公主认为她丢了孙家的人,发了很大的火。 德安长公主一向不喜欢她,可是以前也没有太为难过,这次委实让孙家丢了个大面子,连街头巷尾平民百姓都知道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贵家小姐与不知廉耻联繫在一起,最为人们津津乐道。 孙家没有法子,只得与王家结亲,因为丢人,打算婚礼一切从简。孙如霜恢復之后,任她怎么闹,也没有办法改变和王光成亲的命运。 正巧这时,有人跟她说,这一切都是罗樱设计的。她去找罗樱,罗樱仅仅圆滑地推脱责任,说此事与她绝对没有半点关系,还十分动情的哭泣,同情姐妹竟然嫁了这样一个人。 奈何孙如霜没有证据,每日的时间都被筹备婚礼占满了。她甚至开始害怕出门,害怕听别人的指指点点。 去皇宫的路上,叶未晴嫌无趣,撩开帘子看。盛京还是一如往常的拥挤和热闹,不过人群里穿插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不仅在人群中有,在街道的两旁,这样的人更多。 衣服破破烂烂,身上也都是泥污,头髮黏连成团,手中拿着个破碗,有大人也有孩子,成群结队。 叶未晴皱了皱眉,问车夫:“外面怎么多了这么些乞丐?” “回小姐的话,那些呀,不是乞丐,是难民。”车夫道。 叶未晴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这个时候,似乎涉平一带发生了地震。涉平附近山多,地震引发山体滑坡,造成了比想像中还大的损失。 “哪里的难民?”叶未晴问。 “涉平的。” 果然是这样。涉平灾后处理不到位,许多流民涌进盛京,甚至还差点引发了一场动乱。自此以后,朝廷才开始重视,派了二皇子、弈王和叶锐去那边主持赈灾与灾后重建。 叶未晴透过窗牖向外看,几个流民因为争抢食物打起来了,小孩在旁边无助地哇哇大哭,惹得附近的野狗狂吠,乱成一团。 马车停在宫门前,叶未晴收回目光,来到了青云公主的寝殿处。 青云公主一脸愁闷地戳着地上的泥土,蹲在地上没有半点公主该有的模样。 她看见叶未晴来了,噘嘴嚷道:“弓箭和靶子都被收起来了,没得玩了。本宫在宫中快要闷死,幸好有叶姐姐来陪我。” 叶未晴一看,靶子确实都没了,她问:“怎么都被收起来了?” “父皇最近脾气特别不好,他来这里看到那些东西,说什么公主不应该练什么射箭,就应该读书写字,吟诗作画。”青云公主一脸幽怨,“原本母妃都不反对本宫玩了,现在她也看着本宫,看得可严了。” 叶未晴笑着安慰道:“没关系的,公主,不玩这些我们就玩别的。” 她心里却有另一番思量,睿宗帝近来脾气暴躁,是因为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愈发无力,有时会突然昏厥,且恶化很快。他找了无数大夫为他医治,却都无法恢復到原来的状态,只能将他的恶化速度减慢而已。 睿宗帝心里十分惶恐,又不敢将消息泄露出去,是以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惜他再隐瞒消息,他的儿子们也都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了。睿宗帝身体状况下降的开始,就是周衡逐渐露出獠牙与太子一战的起点。 要说从前的朝堂局势只是一潭偶有涟漪的死水,逐渐就会发展成浪潮汹涌的海面。
第70页 “好呀好呀,我们玩什么?”青云公主憧憬地问。 “公主有什么想玩的?”叶未晴徵求她的意见。 青云公主蹙眉想了许久,骤然展颜:“要不然,我们去放风筝吧!” 二人约定好放风筝,可是青云公主这里又没有风筝,她们只好现做一个。青云公主似乎对亲手做东西特别感兴趣,折了树枝做骨,又裁剪布匹,画上图案,覆在树枝上面,缝纫成一体。 这样一折腾,做好风筝就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青云公主嫌院子太小,非要拉着叶未晴去外面放,还嫌弃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小太监碍事,把他们都留在院子里。 风很大,风筝被吹得很远,青云公主仅仅放风筝就能这样开心,看来是很缺失童年缺失玩伴。 不知不觉,二人追着风筝跑了很远,可是风筝却像受到怎么阻碍似的,直接落在了某处院子里。 殿门上写着三字“华清宫”,青云公主尖叫一声:“这、这里就是那个闹鬼的宫殿!” 她看了看周围,人迹罕至,半天也等不来一个宫人,青云公主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敢进去,这里传言闹鬼许久了,要不然我们就别要那风筝了。” “那是公主亲手做的第一个风筝,若是丢了,怪可惜的。”叶未晴胆子大,不怎么信鬼神,她这一世也没害过什么人,若有鬼神,应该不会找她復仇,“要不然我进去给公主取,公主在外面等我就好。” 青云公主拉着她的胳膊,犹豫了半晌,她很想要那只风筝,可是又怕叶未晴在里面出事:“那……那你去吧,小心一点。” 叶未晴笑了笑,这公主倒是真心实意有那么一点关心她的。 她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朱墙褪色,院内种着几棵杏树,上面结满了青涩的果子。 风筝就挂在树上面,她轻轻一扯,便落在手中。 四周静谧,竟给人一种岁月宁静之感。奇怪的是,她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处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上次来这里,她就想进华清宫看一看了,可惜没来得及。 门框窗棂都积满了灰,叶未晴鬼使神差地推开一间,随即小小的惊讶片刻。这里面十分奢华,放置的花瓶、铺的地毯都能看出是上好的佳品,不像是一位美人能用得了的。 她又转到左边,瞳孔霎时紧缩。 只见那床铺之上竟然大半被鲜血浸过,已经过了许多年,颜色陈旧,变成了暗红褐色。但被子枕头却被整整齐齐地叠好。叠成这样一定是热爱整洁之人,怎会容许血渍留在上面? 床的对面有一根一人粗的柱子,上面竟然系了一道铁索,铁索的一端是小小的圆形铁铐,很厚重但又很细,像是给小孩子用的,因为这个尺寸戴不到成人的手腕上。铁铐放在一块白毯上,白毯紧紧挨着柱子铺设。白毯上面也沾染了一些血迹,但并不多。 处处透露着诡异。 叶未晴皱了皱眉,没有再仔细看。这里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事与她无关,不是她该管的。 她握紧了风筝,走了出去。 青云公主看她一副从容的样子,激动地问:“怎么样,里面有鬼吗?” 叶未晴觉得好笑:“没有鬼。” “那、那你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本宫还以为你被鬼缠住了。本宫又不敢进去,连看都不敢看……” “风筝缠在树上了,我将它拿下来费了些功夫。”叶未晴将风筝递给她。 第45章 回到叶家用晚饭时,叶彤没有过来。 霍淳雅不知道叶未晴和叶彤的矛盾,还以为叶彤只是又闹什么别扭,就没有理她。 叶未晴也没有打算说,如果这件事让长辈插手,叶彤想必会更恨她吧。 叶安道:“今日皇上和我说了涉平地震的事,有意让叶家派个人去,嘉儿锐儿你们想去吗?” 他看了看叶嘉,又看了看叶锐。 叶嘉没有说话,叶锐想了想道:“我要去!二皇子如今在京城,他应当也要去吧?” “他应是要去的。”叶安道,“若你要去,为父明日便去答覆,决定好了吗?” “嗯。”叶锐坚定点头,“儿子想去灾区做些实事,在盛京实在有些无聊。” “涉平那边的刺史叫冯山,已经在那里很多年,好像快要到盛京任职了。”叶安顺嘴一提。 叶未晴听闻这个名字却是一愣,冯山这个人日后被周衡收为麾下。其实他早前便是京城的小官,后来去做了地方官,再回到盛京时一路顺风顺水,这样看来,应该早就为周衡卖命了。 叶未晴试探地问:“我能不能也去涉平啊?” “啊?”叶安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叶锐也嫌弃道:“那边时不时有余震,还山体滑坡,所以才死了这么多人。你去不是添乱子么!” “我去就是添乱子,你去就不添啦?”叶未晴不服气,“你们怎么都看不起我?” “爹爹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觉得女子不如男。那里很乱,出了乱子之后就容易有人作奸犯科。”叶安嘆了口气,“我女儿太美貌,放出去我都害怕。”
第71页 “……”叶未晴默默扒了几口饭,看来没商量了。 用过饭后,她悄悄从侧门出来。 高轩和飞鸾在她身后紧跟着。最近高轩和飞鸾两个人相处得异常“融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时不时拌嘴掐架,叶未晴听到了总能被他们逗笑。 飞鸾看到高轩非要跟出来,便不遗余力地嘲讽:“你说你出来有什么用,弈王府里面随便挑一个,哪个都能敌得过你,你这齣来和没出来一样,不如我自己保护叶小姐。” 飞鸾长相清秀,小鼻子小嘴,唇带一点嫣红,某个角度看起来像小姑娘似的。高轩冷笑着说:“没错,小姐被劫色的时候你也能帮着挡一挡。” “高轩!我警告你不许再讽刺我的长相!”飞鸾指着他嚷道。 “我做错了吗?少女们不都喜欢别人称赞她们的长相吗?”高轩一脸严肃认真地请教飞鸾。 “来来来,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你大!”飞鸾作势要靠近高轩。 高轩吓得后跳一步,飞鸾直接扑上去,两个人扭打起来,高轩喊道:“啊啊啊救命!这里有变!态!” “谁家三岁双胞胎放出来了?大晚上的也不怕被拐。”叶未晴笑着问。 热热闹闹地进了弈王府,刚进门就看到了周焉墨,飞鸾立马消停下来。他披着一身夜色,并肩同她一起走向正厅。 “你要去涉平吗?”她直接问。 “嗯。”周焉墨点头,“你怎么知道?” 叶未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周焉墨自当是飞鸾告诉她的。 “我想去,可是我家人都不让。”叶未晴看向他,“你有办法让我也跟着去么?” “你为什么要去?”他不解。 涉平现在又脏又乱,大部分房屋都成为了废墟或者被泥土掩埋,说不准处理不好还会爆发瘟疫。他原本也不想去,可是睿宗帝下了旨,无法违抗。他都找不到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去,更想不出叶未晴要主动去的原因。 “冯山。”她小声说,“他和周衡有联繫。” 周焉墨蓦然抬眼,联想到涉平灾后处理一塌煳涂的样子,隐隐串起了线。现在涉平乱着套,趁乱更方便调查。 他没有怀疑叶未晴说的话,虽然这消息他没有自己打探到,但是好像每一次她提供的都是正确的。 “我会请皇上派一两个太医随行,到时候让飞鸾助你躲在他们的马车内。”他食指轻敲桌面,几乎立刻就给出了办法。 叶未晴粲然一笑。和周焉墨合作就是这一点省心,他不会问太多管太多,有时会做骁勇的前锋,有时也是可靠的后盾。 * 四皇子寝宫内此刻正歌舞昇平。 美人赤脚在柔软的地毯上起舞,露出纤细的腰肢,透过轻薄的纱可以看到后面绝色的面容,一颦一笑极尽妩媚之能。她们都知道坐在上面的是大周最高贵的皇子,若是能得到宠爱,便再也不用愁生计。 周衡同四皇子正饮着酒,却没有动桌子上的菜。 四皇子贪恋的在那些舞姬身上流连一圈,又回过头对周衡抱怨道:“大哥怎么还没来?为了等他,这一桌子好菜都不能动。” 相比之下,周衡面无波澜:“再等等吧。” 正说着,太子便走了进来,身边竟然还带了太子妃,周衡和四皇子俱没想到,愣了一下。明明是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怎么还带了太子妃过来? 但他们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十分欢迎的样子,四皇子喊道:“哎呦哥哥你可来了,怎么将嫂嫂也带过来了?” “你不是说这里有好吃的?我当然要带淼淼过来。”太子说道,看向太子妃的眼神充满宠溺。 “大哥,快坐。”周衡起身,帮他摆好凳子。 “淼淼过来了,这些舞姬就撤了吧。”太子挥挥手,“她不爱看这些。” 舞姬们停下舞姿,快到手的机会就这样熘走,咬着唇委屈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四皇子嘆了口气,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没叫老二过来?”太子夹了一口菜,餵给太子妃。太子妃吃了,笑意盈盈地看向太子。 四皇子看见这恩爱的一幕,心里却不是滋味。 “二哥马上便要去赈灾,有许多事情要忙,不好打扰他。”周衡道。 “也是。”太子点头。 四皇子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虽早就见过他们恩爱的样子,但每次见到都有种自己东西被抢了的挫败感。总想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种挫败感发泄出去。 趁着太子如厕的功夫,桌上只有他们三人,四皇子也不再避讳周衡,一手揽过太子妃的肩膀,酸熘熘地道:“你们倒是恩爱,听说有好菜,非要带着你。” 太子妃怕被太子撞见,稍微抗拒地推了推四皇子的胳膊:“你干嘛呀,快放开我。” 这一动作却惹得四皇子火气上来,另一只手直接攀上了她的□□,使劲揉捏几下。捏得太子妃浑身发软,嘤咛几声。 周衡就当没看见,丝毫不理会他们二人。 “你看看你,外表再清纯专一又怎么样,骨子里还是骚的。”四皇子抬起她的下巴,“骗得过大哥,可骗不过我。”
第72页 听到外面太子的脚步声,四皇子松开了手。 太子什么也没察觉,只是看到太子妃满面绯色,关切地问:“淼淼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若是不适我们就早一些走。” “没事。”她抬头,眼含春水,“可能喝得有点多。” 周衡沉默地用手帕擦拭一下嘴角,看着眼前一幕,陷入了沉思。 第46章 天刚蒙蒙亮,赈灾的队伍便要出发。 涉平离这里不算远,盛京的人也不需要在那边停留太久,所以只有江素雨起了个大早,在侯府门前送了送叶锐。 离别之情不怎么浓烈,叶锐打着哈欠上了马,随着队伍渐渐前行,笃笃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叶未晴挤在曾太医的马车里面,曾太医似乎对周焉墨硬塞进来的这个人颇为忌惮,瑟缩地坐在角落里。叶未晴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没怎么说话。 叶锐来到二皇子身边并行,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周焉墨趁众人没注意,悄悄跟在了马车旁边。 他撩开帘子,叶未晴立刻欣喜地将脸递上去。她和曾太医相处得太无聊了,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困意横生。但她要是直接在马车内睡过去,更奇怪…… “饿不饿?”他放低声音,嗓音低沉。可能是清晨的晨露太凉,将他的眼尾都浸得微红。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要俯下身才能方便和她说话。 叶未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她确实饿得慌,早上起得太早,没来得及吃饭。 她点点头:“饿。” 周焉墨拿出一纸包糕点,从窗户递了进去。她接过糕点,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居然还热乎。从纸上面的印字来看,是从九辞茶社买的,应该刚出锅不久。 “这么贴心!”叶未晴的眼睛瞬间放出亮光,“别让我哥发现我。” 周焉墨向前看了一眼,叶锐还在同二皇子说着话,一点也没有注意这边。 他道:“不能。” 纸微微透着油,叶未晴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云片糕,软软糯糯白花花一片,勾人食慾。 曾太医眼馋,但他是万万不敢要的,只能将头转到另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叶未晴拿起一块,咬了个半月形,香气溢满马车。曾太医更委屈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周焉墨:“你早上吃了没?” 周焉墨喝了碗粥才出来,但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 “那你也吃点。”她将纸包伸出去。 周焉墨举了举自己刚握着缰绳的双手示意:“我手脏。” 叶未晴默默地将纸包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又饿又不能自己吃,那能怎么办,餵他吃?总不能不给他吃吧。 他帮她瞒着众人,上了前往涉平的马车,还贴心地帮她带了九辞茶社的糕点。而且这云片糕,还是她亲口说过好吃的,不知是他有心记住了,还是随便要的。 她看向曾太医,曾太医怎能不懂他的意思,让他给弈王餵东西吃,太可怕了吧? 曾太医索性双眼一闭,靠着车厢,假装睡着了。 “……” 虽然餵他吃不太好,但是总不能就这样饿着他。看在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就餵几口,反正也没人看见。 她用指尖,捏着云片糕的最边角处,再少捏一点这云片糕就会掉下来。所以,那糕点摇摇颤颤,掉了些碎屑在手上,递到了周焉墨的面前。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叶未晴道:“我手是干净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俯身,直接叼着整块云片糕,落入口中。 指尖擦过一点柔软,即便这样,还是蹭到了他的唇。收回来时,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存在。 一点碎屑沾在唇角,他轻轻伸出舌头,舔了进去,满足地微眯双眼,竟有些妖媚。 他轻轻说道:“甜。” 云片糕甜,某人的指尖更甜。 仿佛有一股火从指尖烧了上来,灼得人心跳都乱了几拍。叶未晴迅速将手收回来,大拇指和食指揉搓几下,垂眸掩去眼中的慌乱。 只听外面传来一句:“再来一块。” “……” 一回生二回熟,多餵几次,愈发熟练。 等到中午集体修整时,叶未晴才从马车里钻出来。 反正现在已经走了很远,叶锐不能拿她怎样。叶未晴大摇大摆地走到叶锐面前分烧饼吃,正喝水的叶锐一口全喷了出来:“噗——” 叶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旋即收了水囊,睁大眼睛质问道:“不是叫你在家好好待着吗?到底还是跟着跑出来了?” 叶未晴淡然地撕了块烧饼,小口咀嚼着:“出来就出来了,劝你早点认清这个事实。”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叶锐跳了起来,瞪着眼喊道,“你这样让我和父亲如何交代!” “不用你交代,我已经让岸芷和汀兰在侯府等着,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告诉他了。”叶未晴不以为然,“等到了涉平,我找人往家里去封信。你们若是早点同意我来多好,也不用费这么多事。” 周焉墨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没打算帮腔。
第73页 反而是二皇子语气平和地劝道:“何必如此生气,此行也不是那么兇险。” “唉,二殿下不常在盛京不知道,我妹妹她上次春猎时候就差点出了事,也没查出是谁害的,竟然在她的马上动手脚。在盛京在天子面前都敢这样做,我怕她没了侯府的庇护,再遭歹人袭击。”叶锐气得无处发作,只能狠狠捏了捏她的脸,“真不给我省心。” 叶未晴被掐着脸口齿不清,无奈地说:“你不放心的话,我跟紧你们不就好了。” “灾区这种混乱的地方,没有人愿意来。叶小姐身为女子,敢为人先,值得赞颂。”二皇子很是佩服。 叶未晴尴尬地笑了笑。若不是为了冯山,她也不会来涉平跑一趟。 而且周焉墨不会只身一人过来,肯定要悄悄带些护卫,那些护卫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随行。她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也知道飞鸾跟过来了,就在附近。 认识的朋友愈发多了,她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变得更活泼些,不再像刚重生时整日沉闷闷的,倒有点像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的性格。 几日后,终于到达了涉平。 经过长久的奔波之后,众人都很疲惫,但当他们入城之后,看到城内的景象,心情更是沉重。 城中大夫稀少,伤员众多,很多人断臂断腿躺在路边都得不到及时医治,有的人甚至因为流血过多,已经死在了路边,尸体也得不到处理,和活人混在一起。 很多房子坍塌,城中大半已经废墟,大部分人都露宿在街头,脏兮兮的,狼狈毫无精神。 冯山特地出城迎接他们,叶锐皱眉问道:“这城中怎么如此混乱,刺史大人没有对灾民进行处置吗?” “哎呦,叶小将军不知,下官也没什么办法呀!处置是肯定处置的了,只是……涉平以前哪里经歷过这样大的地震,大家都没什么经验,想管也落不到对处。这不是过了几天了,才渐渐摸出门路吗?”冯山圆滑地说,这语气一听便是经过多年官场沉浮,“下官也心疼这些百姓,看他们受苦受难,我这个心也痛呀!” 二皇子心疼地看着灾民,不贊同地摇了摇头。 “不过你们来了,涉平肯定就有救了,下官也确实要跟诸位大人学一学。”冯山拱手谄媚道。 冯山找了一处空出来的宅子,先把他们领了过去。小宅子地方不大,但胜在房间多。 颠簸几日后,叶未晴终于有床睡,用宝贵的热水沐浴完,一沾到床便睡着了。 经过短暂的调整,才恢復了精神。 第47章 叶未晴推门出来,不敢睡得太久,毕竟她是来赈灾不是来游玩。 肌肉的酸涩感褪去大半,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周焉墨刚出来,就看到叶未晴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眼中有雾蒙蒙的水气,无精打采,发梢凌乱。因着还迷煳,所以显得格外无害,惹人亲近,不像平时那个扎人的小刺猬。 凌乱有凌乱的美感,就像一枝待人採撷的杏花,偏想把盛放的採下来揉皱了,据为己有。 周焉墨盯着她有点乱糟糟的头髮,皱眉问:“你怎么不梳梳头?” 叶未晴听见声音,这才发现他。她侧头道:“我来得匆忙,没带丫鬟,自己又不太会梳。不过这样也没问题吧?灾区哪讲究这么多,没人看。” “还是梳一下。”他大步走过来,推开叶未晴刚关上的门,不等叶未晴就自己走了进去。 “……” 叶未晴迷茫地跟在他身后,想说这样随意进女子闺房不太好,可是她自己扫视一周,这屋里寒酸得什么都没有,东西屈指可数,也没什么怕人看的。更何况以前他去疏影院都熟门熟路了,再说这些倒显得自己矫情。 他把叶未晴按在梳妆檯前的木凳上,四五下便将她头上的饰品拆个干净,乌髮散落,柔软顺滑,不需要梳就垂落到腰畔。 她模仿汀兰给她梳过的髮型就这样被拆了。 然而始作俑者拆完之后,竟一脸悠闲的站在后面。叶未晴通过铜镜和抱着臂的周焉墨大眼瞪小眼。 半天等不来后续,她问:“然后呢?” “然后梳啊。”他理所应当。 叶未晴失笑:“闹了这么半天,我还以为你会梳呢。” 看不过她头髮凌乱,把她推进屋按上凳子,利落地拆了髮髻,还以为是来自一位手艺人打心眼里的蔑视。 周焉墨不知她内心所想,疑惑问:“我怎么可能会梳。” 叶未晴无语,拿起簪子比划几下,想要把头髮都绾起来,简单粗暴。 但是她试了几下,这根簪子太细,不能把所有头髮都绾起。她只能把头髮分成上下两半,把上面的绾起来,下面的披散着。 “这样吧,这样总不乱了。”她左右照了照镜子,颇为满意。 周焉墨勉强点了点头,样式虽然简单,不过胜在利落,总比那样乱着好。 叶锐正各处通知开饭,他跑到叶未晴屋子门口喊道:“妹妹,饭做好了!”叶未晴回头应了一声。 叶锐狐疑地往屋里看了看,不懂周焉墨为什么在她屋子里。他摇了摇头,没多想,又去通知二皇子。
第74页 二人边走叶未晴还问:“你说这冯山不会拿什么山珍海味来招待我们吧?” “不会,他虽圆滑,也不会讨好得这么明目张胆。”周焉墨淡淡地说,“在灾区吃山珍海味,二皇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哦,那就好。”叶未晴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然,我心里还很有负罪感。” 等到了饭桌上,叶未晴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那上面只摆了烧土豆和烤红薯,都是可以贮存很久又抗饿的食材。 烧土豆是冯山请来的厨子做的,上面浇了酱汁,色香尚可。这在灾区已经算上等的食物了,外面的灾民连一碗米汤都不敢奢望。 叶未晴默默地挑了个最小的红薯,红薯明显刚烤好,皮还十分烫,她小心地剥开了,小口小口地吃。 二皇子习以为常,边吃边道:“等用完饭,我们去找冯刺史,核对一下灾区的物资。” 曾太医道:“臣直接去城内的医馆坐诊。” 二皇子点头叮嘱:“太医,要注意药的用量和病症的轻重缓急,重症者优先。” “臣明白。”曾太医重重点头。 到最后,烧土豆都被吃光了,装着烤红薯的盘中还剩下一个红薯。叶未晴想了想,用手帕捲起来带走。 冯山府中没什么人,都被他打发去帮忙赈灾了。所以周焉墨、二皇子、叶锐和叶未晴四个人一路畅行无阻,也没有人先去知会冯山,就让他们闯了进去。 找了几番,最后在书房才看到冯山的影子。 他在提笔写信,看到这四人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前,一丝惶恐从他面上滑过,不过马上就被他压了下来。 这四人都是人精,当然察觉到了冯山的情绪。二皇子和叶锐只当自己来得太突然,才吓了他一跳。 冯山马上放下毛笔,将信的反面扣过来,弯腰摆手邀四位入座。 叶未晴装作无意地问:“冯大人这是写什么呢?” “啊,下官在给朋友修书。”冯山笑着回答。 “哪儿的朋友?” “……盛京的。”冯山笑容中带了警惕。 “这么巧啊,我也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叶未晴含笑道,“押运赈灾物资的队伍马上便要出发返回盛京,我将信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捎带回去。不如,也让他们为冯大人捎带一下?” “本王觉得甚好,这样也省得耗费人力。”周焉墨饶有所思,紧盯着冯山。 可冯山是什么人,官场浮沉惯了,刚才一慌张露出点不该有的情绪,这下做好准备却一丝马脚都不再露,他道:“不必麻烦,下官这信不急,原就想等涉平重建好之后再送出去的。” 叶未晴和周焉墨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叶锐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说这些了。快带我们去看一看记录物资的本子。” 冯山立刻带着他们去了另一间屋子,看着这本记录,才体现出一点冯山做过的事。他虽然还没来得及採取什么措施,可是已经将所有物资统计了一遍。上面记录了食盐、布匹、粮食、医药和粮食种子等物品的数量,一看便知哪些短缺哪些富余。 “涉平已有的加上赈灾队伍带来的粮食,还是不够这么多人吃多久。”二皇子忧心忡忡,“所幸粮食种子的数量还够,应该尽快清理耕地,组织全城人一起耕种。” “药品也不够。曾太医虽然有治疗瘟疫的经验,但那是药品充足的情况下。”周焉墨淡淡地用食指点了点医药那页。 “若是爆发瘟疫就棘手了。”叶锐道,“涉平周围其他灾区也有损失,不能向这里提供药品,而且这四周许多路都被阻塞,最好还是求助盛京,希望在瘟疫爆发前控制住局面。” 二皇子默了片刻,他不好支使周焉墨,二人年龄差不多,但毕竟是长辈。他只得对叶锐说:“我们俩先帮忙去废墟下挖人,把尸体运送到稍远之处埋葬。” 他又看向周焉墨:“皇叔你去施粥。” 几个人都默认了,二皇子见叶未晴盯着他,他才道:“叶小姐可以看看哪里需要帮忙,也可以去帮皇叔施粥。” 冯山最后屁颠屁颠跟着二皇子跑了,因为他觉得巴结二皇子更有用,不过他这圆滚滚的身材可帮不上什么体力忙。 前几日,城里的人都吃着挖出来的储备粮维持生计,有的粮食已经沾上了泥染上了血,他们也得吃下去。 叶未晴和周焉墨到达灾民最多的地方,两个人衣着华贵,立刻就吸引了一大堆灾民的注意。 施粥之前先要搭棚子,周焉墨亲手上阵,用绳子把木头绑在一起,上面再铺一层茅草用以挡雨。许多灾民都已经饿得没了力气,却还是上来帮他,虽然只是帮点小忙,比如帮忙扶着木头之类,但人一多力量也大,搭起来省力许多。 叶未晴帮不上什么忙,在旁边支锅,撅着树枝生火。她哪里做过这些,又有几个衣衫破烂的妇女主动上来帮忙,一边做一边教,叶未晴很快便记住了。 “多谢各位大婶和姐姐。”叶未晴真诚地笑道。 “不客气,应该的嘛~”她们十分热情,“天灾躲不过去,人还是要团结的嘛!”
第75页 见这位小姐没什么架子,妇女们很快就和她熟稔起来。 她蹲在地上,盯着火慢慢燃起来,偶一偏头,看到了忙碌的周焉墨,站在一群灾民中的他反而不再散发疏离感。他认真地绑着绳子,眼含感激,手中做着粗活,却仍优雅的游刃有余。 “小郎君俊得很!不过也别盯得入迷了,连火生起来都不知道!” 叶未晴突然回过神,勐然转过头发现火已经生得很旺。可能是被火光映的,她的脸绯红一片。她小声地辩解道:“哪有。” 这边的妇女因为打趣她笑做了一团。而那边周焉墨也听到了动静,看着叶未晴微微弯了唇角。 第48章 一锅粥里大半是水,为了节省粮食,只放了少量的米。但在这困境中,香气散发出去尤为明显,又吸引了许多灾民坐在附近,眼巴巴地盯着锅。 周焉墨搭完棚子,用水洗了洗手,看到叶未晴拿着大勺子搅拌得颇为费力,所以走到她身边,伸手示意了一下。 叶未晴原本胳膊就酸了,把大勺交到他手上,乐得清闲。 估算差不多熟了的时候,灾民们早已经将他们围了一圈,后面的还向前面挤,惹得围在前面的人怒骂连连。 “别急啊,大家先排队!”叶未晴喊。 喊这一句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连喊了好几遍,人群才慢慢稳定下来,排起有序的长队。 周焉墨舀起一勺粥,叶未晴就端起一只碗,递给面前的百姓,配合相当默契。 灾民们连声道谢,叶未晴浅笑着回应。 还有领过一次的又重新排回队伍里,被周焉墨一眼认出来,冷眼瞪着吓跑了出去。 叶未晴“哈哈哈”笑了几声,周焉墨偏头看她的目光里有点无奈。 粥分完了,锅底正好空了。 二皇子和叶锐去废墟里帮忙挖尸体,地震过了这么多天,里面埋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尸体还要处理,不能直接放在那等着引发瘟疫。 这个活儿远比施粥难,他们和一众城内的官吏一起搬木头搬石头,每挖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听着亲人在旁边痛哭嚎叫,二皇子和叶锐都感觉更加悲戚。 他们二人中,一个早已经去过不知多少灾区,另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血光,可看到这些场景,仍心有感触。 今日的阳光甚至有点毒辣,二皇子和叶锐搬了十几具尸体后已经开始脱力。他们瘫坐在地上,衣服被汗湿透,用手扇着风,试图引来一点清凉。 等汗消了点,歇得差不多的时候,叶锐道:“去找王爷吧。” 二皇子点点头,伸出手借力拉着叶锐起来。两个人在街上随便问了几个人,就问到了施粥的地点。 叶未晴远远的就看到了叶锐,朝他招了招手。 叶锐飞速钻进棚子里,嘆道:“这里面倒是挺凉快!” 叶未晴一直静静地呆在这里,无法切身体会他说的炎热,不过看他们这样,想必也是累极了。 二皇子问:“有没有水喝?” 叶锐道:“给我也来点!” “你们俩倒是赶巧,只剩最后一点能饮用的水,只够你们喝了。”叶未晴笑着把只剩个底的水桶搬过去。叶锐和二皇子看着那些灾民,各自只喝了几小口,润湿了嘴唇就好。 然后叶锐又看到另一个水桶,里面的水有点污浊,他在外行军几年,早已不在乎什么清浊,用手鞠了一捧水泼到脸上。冰冰凉的水给脸上降了温,顺着脖颈流入衣襟,他顶着被晒得发红的脸使劲左右晃了晃头,感嘆道:“啊,舒服!”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叶锐的身上,隐约能看到他硬朗的线条,整日高强度的锻鍊让他的肌理极为好看,而且他长得也英气,吸引了一众妙龄女子的目光。 二皇子看他这样,也想学着他泼水。可是他刚伸出手,就露出了抬木料时被磨损的手心。二皇子相比叶锐来说,还是要更细皮嫩肉一些的。 叶未晴连忙制止,指着他流血的手心道:“二殿下你手受伤了,还是别用污浊的水洗脸。” 可二皇子实在热得慌,汗流了满脸也难受,遗憾地说:“没关系吧?要是不行就算了。” “要是感染就糟了。”叶未晴走到一旁,拿起一条毛巾,“二殿下若是难受,我可以帮你擦拭一下。” 说罢,她走到桶边,把毛巾放进去,又拿出来拧干。二皇子没有阻止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带着凉意的毛巾细细地擦遍他的脸庞,轻柔又舒适。虽然叶未晴的手指没有碰到他,可他知道那柔荑离他不过分毫。莫名地,他有些侷促与羞赧。 二皇子掩饰的很好,没有叫叶未晴发现,可周焉墨同他一起长大,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心中有些郁结,发泄似的捅了捅灶下的火,飞溅出几点火星。 叶未晴擦完了,二皇子感受到那丝清凉远离,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清澈的杏眼。 “多谢。”二皇子感激地笑了笑。 “举手之劳。”叶未晴随意地挥了挥手。 就在这当口,“咕噜”一声传来,二皇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 叶未晴清清浅浅地笑了,问道:“二殿下可是饿了?”
第76页 “是有点,忙活几个时辰,费体力。” “那我给你煮点粥吧。”她看了看供饮用的水,剩下的底还够熬点粘稠的粥。 “那就麻烦叶小姐了。” 周焉墨疑惑地抬头:“周景,二侄子……你要和灾民抢饭吃?” 二皇子没想到他的皇叔突然冒了这样一句出来,愣了一下,然后拉住叶未晴:“那叶小姐别弄了,我等到晚上再吃。” 叶未晴奇怪地瞄了周焉墨一眼,然后转头对二皇子道:“你别管他说什么,他正因为没和你们去挖尸体置气呢,觉得自己没用。米还有很多,我给你煮了啊!这能费多少粮食?” 周焉墨心中更为郁结,不仅没制止住,还得到了叶未晴亲手替他挖的一个坑。 他兇巴巴地说:“我也饿了!” 叶未晴看向叶锐,叶锐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饿。 她倒进锅里两碗粥分量的米,等熬好了先给二皇子盛了一碗,他马上喝了一口,赞赏道:“好喝,很香。” 等她盛好第二碗刚要递给周焉墨时,突然看到锅边站了一个小女孩,一张脸脏兮兮的,只余一双大眼睛瞧着她,泛着泪光。仔细一瞧,她脸上竟还被泪水冲出了两条白印。 叶未晴收回手,温柔地问她:“你怎么啦?” “我的粥洒了……”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眼泪汪汪的。 小女孩衣服上确实湿了一片,上面还沾着几个米粒。手腕上的骨头瘦到明显的突出着,站在这里既期待又害怕,期待叶未晴能给她一碗粥,又怕被挨骂。 叶未晴心软得一塌煳涂,将手上的粥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你喝吧。” “谢谢姐姐!”小女孩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明亮,端着粥碗就跑远了。 叶未晴在背后嘱咐道:“跑慢点,别又洒了!” 再转过身,就看到周焉墨冷冰冰地看着她,狭长眼尾含的是幽怨无比:“本王的粥没了。” “……” “叶未晴你太偏心了。” 第49章 叶未晴突然起了狎弄之心,绕了周焉墨一圈,用打量的眼光看着他,笑道:“你真的饿了吗?这一下午也没忙活什么,怎么饿得这么快?” 周焉墨沉声道:“你很希望我去搬尸体,是不是?” 因为周景搬尸体比自己施粥苦累,所以她言语上各种维护,还帮他小心翼翼地擦脸,而自己只得到了言语上的嘲讽,连最后煮了两碗粥都没有自己的份。 他冷哼一声:“我明天就去搬尸体,你自己煮粥吧。” 二皇子见状不好,忙出来当和事佬:“这都是我安排的,若是哪里不妥当,都是我的错。” “与你无关。”周焉墨冷冷地说。 “我这碗还没喝完,皇叔不嫌弃的话,喝我这碗?”二皇子犹豫着问。 “我不饿。” 二皇子灰熘熘地站在一边,而叶未晴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不懂周焉墨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他现在是有点生气没错吧?虽然这个人开心的时候也不太看得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个人……”叶未晴小声嘟囔,“怎么被小女孩抢了粥都生气啊?她没东西吃会饿死,我们至少还有土豆红薯饱腹。”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周焉墨冷冷地背对着她。 叶未晴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袖角:“怎么可能饿着你啊,我这儿还有个红薯,现在给你烤热乎了吃。” 她将红薯扔在火堆旁边,来回翻烤到烫手,而周焉墨全程都没有转过来。 “给你,吃吧。”叶未晴手里捧着红薯,烫得频繁换着手拿。 周焉墨仍然不理她。 “这红薯多好啊。香气,闻到了吗?你身为弈王不能如此糟践粮食,你看那些百姓看着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也没把红薯给他们吃。”叶未晴开始花样吹嘘红薯,“专门为你留的,不然我怎么能把你的粥让出去?” 周焉墨缓缓转过身,嘴角紧紧抿着:“专门为我留的?” “对啊!”她道,“快吃吧,不然就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他默默接过去,撕开深红色的皮,露出里面金黄一片,香甜的气息溢出,他慢慢啃了几口,神情总算缓和了些。 叶未晴低头偷偷笑了,这人真是别扭到家了! 他啃着啃着,还抽空贴到叶未晴耳朵边上,恶狠狠地说道:“本王若搬尸体染上瘟疫死了,也得拉着你。” 明明是一句狠话,但他心里又何其不是这样隐秘的想着呢?若是他死了,叶未晴还在世上活着,能让她嬉笑怒嗔的再与他无关,他就觉得不甘心,很不甘心。 温热的气息和低沉的嗓音让叶未晴激灵一下,后嵴紧绷,等周焉墨远离了,她才发现恶狠狠放话的这人嘴角还沾着点红薯瓤。 她好笑地递了一块手帕过去,周焉墨擦了擦,然后揣进自己怀中:“你还欠我一块手帕,这个就当还了。” “你真是锱铢必较……”他不说,她都忘记这回事了。
第77页 * “太子殿下,随咱家这边走。”一个头髮灰白的太监正在为太子引路。 张顺是总管太监,跟在睿宗帝身边多年,很多重臣都要给张顺一个面子。张顺更是看着这几位小皇子长大的,感情深厚。 太子不疑有他,恭顺地跟在张顺后面走。他一贯将仁义礼信方面做得甚好,自从当上太子以来,所有人都教导他以仁义为先。 张顺摇了摇头,正是太子过于仁弱,使他不知不觉间就偏离了储君的道路。只有仁义的手段,又该如何治理天下? “张公公,所走之路怎地如此奇怪?”太子疑惑地问。 “啊?奇怪吗?”张顺摆头瞧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打了自己额角一下,“哎呀,瞧我这记性,老了就是不行,怎么给记错了!是去显仁殿,不是去显阳殿。” 张顺转了个小弯,又朝着新的方向引着太子走过去了。 太子就是这样的性格,当心中有疑惑浮现时却不立刻提出,而是等到确定之后才出声提示。 经过一处假山时,却听得里面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声音。 张顺怒极:“是谁如此不检点,青天白日竟在这里做这些事,看我不把他们揪出来好好惩治!” 张顺怒气沖沖地向着假山走过去。太子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出于谨慎,他还是上前拦住了张顺,说道:“我去看一看,你且留在此处。” 张顺听话地站在原地,太子面色复杂地朝着假山处走去。 假山里的二人行到忘情处,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声音,等到太子怒吼声传来,他们才立刻分开。 “你们在做什么!” 太子妃惊诧地看着太子,面上因为动情而生出的绯红尽数褪去。她慌张地捡起衣衫,挡住风光。 “我、我……”太子妃想解释。 “四弟!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四皇子刚匆忙穿上衣服,前襟又被扯开。 太子揪着他的衣领,紧咬着后槽牙,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右手紧紧攥着拳头,便要往四皇子身上招唿。 其他人都没看过太子如此模样,他是真的动怒了,一拳又一拳往四皇子身上要害处打。 四皇子先是大叫,后来惊恐也渐渐转为了愤怒,他开始回击。 “就你他妈有拳头是不是?老子上了你女人,滋味可爽了!”四皇子也一拳击在太子腹部,目眦尽裂,“她亲口说我比你强!” “你给我住口!”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作一团,太子妃在旁拉也拉不开。直到二人累得瘫在地上,才终止了这场打斗。 太子努力支撑着站起来,拉着太子妃的手,叱道:“你跟我回去!” 太子妃被拽着一路踉踉跄跄回到寝殿,寝殿大门被太子合上的那一刻,她便腿软到站不住跪坐在地上。 太子也看到了外面宫人是什么神情,兴奋的、隐秘的交谈着。这一切都让他心中的怒火更添一分,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他粗暴地扯开太子妃的衣裳,上面尽是红色的痕迹,她的肌肤娇弱,随意轻轻一掐就能留下痕迹。 “你从前总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都是骗我的吧?”他冷笑着,“那是因为你满身这样的痕迹,根本不敢叫我看到,只能编个理由来煳弄我。” 太子妃不说话,默默地哭了起来。 理智的缰绳被割断,太子拿着不知道从哪抄来的棍子,往太子妃身上打了一下。即便是如此愤怒,他还是手下留情,没有用太狠的力。 然而,只是打了几棍,他就将手中的棍子扔得远远的。 太子妃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她再抬起头时,就看到眼前这位储君,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哽咽的哭声从嗓子眼中挤了出来,扭曲又压抑。 世界上最让人感同身受的哭声,并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将所有痛苦往肚子里咽却溢出来的那几声。 太子妃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于心不忍道:“你休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太子拿下手,狠狠抹了几把,眼眶红得像是刚经过一场残忍的厮杀:“我知道……你和四弟……曾经互相心悦,在你嫁给我之前,我就知道。” “可是我根本不在意,我爱你,我可以护着你一辈子,谁动你一点都不行。你记得我们以前……成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 “……记得。” 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我对你不好吗?” “好……” 太子骤然起身,语气激昂:“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是我对不起你。”太子妃哭泣道,“你休了我吧。”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你——”太子指着她,“你说你脏不脏?你怎么这么噁心,我……我怎么娶了一个这么噁心的女人?!” 太子拂袖而去,踹开门的时候,吩咐宫女道:“去给我好好看着太子妃,让她歇息,不许离开床榻半步!”
第78页 “是。”宫女瑟瑟发抖。 太子先去了书房,发觉根本平復不了心情。他是知道太子妃同四皇子以前的旧事的,只是他心仪徐淼已久,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徐淼最终还是成为了他的太子妃。甚至还想,以后登基了,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他也一直在用心地经营这段感情,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同四皇子又能勾搭到一处去,还被他撞破了。 生气归生气,他……他竟然还打了她。太子妃在他身边,连一点伤都没受到过,利器都特地被放得很远,唯恐她伤到半分。 想着想着,他又挪步到了御膳房,吩咐厨子熬了一碗红豆紫米粥。 他端着红豆紫米粥,煎熬许久才推开寝殿的大门。太子妃见他来了,故意闭着眼睛,害怕面对他。 “淼淼。”他坐在床侧轻轻唿唤,即使太子妃没有理他,他还依旧说着,“给你端了碗红豆紫米粥,放在你床边了。” “我不该打你的。我、我很抱歉。” “我们以后好好的,不行吗?就当这一切全没发生过,我也不再去找四弟了。我只想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若是你想通了,同意像以前一样,就把这碗粥喝了吧。我知你不喜见到我,我说完这几句就出去。” “如果你还是想跟着四弟,我也不怨你,我放你走。” 太子像以前一样帮她掖了掖被角,轻轻走了出去。 太子妃慢慢睁开眼,枕头已经被打湿一片。她坐起来,端过那碗红豆紫米粥,一口一口全部喝了下去,仿佛这样才能彰显她的决心似的。 第50章 夜色如墨,浸染重重宫闱。 四皇子坐立难安,对身边的小太监忧虑地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太子会不会将这事捅出去?若是他捅出去了,我就一口咬定,是徐淼先勾引我的!” 小太监默然良久,才劝道:“刚才派出去打听的人不是说,太子殿下还为太子妃熬了碗粥吗?若是他们闹掰了,太子殿下铁定不会还为她熬什么粥,懒都懒得理!奴才觉得太子殿下若是还想同太子妃好好过,就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半点消息。” “也是啊!徐淼没给我传消息,不也正说明她那头安抚着呢嘛!”四皇子突然重重拍了下腿,“可是当时除了我还有张顺,他万一说出去了怎么办?” “四殿下不必担心他,张总管在宫中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太监回道,“决计不会出现所有人都瞒着,他却把这件事捅出来的情况。” 四皇子紧张地搓搓腿,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兄弟,更不敢告诉母亲杨淑妃,按照杨淑妃的性格肯定会骂得他狗血喷头。这算是他人生中经歷过最难熬的时刻,却只能独自默默承受。 尖叫声划破长夜,突兀地出现在一片寂静中。 宫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喊道:“太、太子妃她……” —— “殁了!” 太子不可置信地走到她面前:“你说什么?” “殿下,您、您快去看看啊!” 太子蹿到床前,看到的就是双目紧闭的太子妃,她的嘴角流下一道紫黑的血,太子摸了摸她的脸,是冰凉的。 “淼淼?”他唤道。 “奴婢唤了太子妃许久了,她都没有醒,肯、肯定是……” “你给我闭嘴!”太子转头怒斥,“不许瞎说,快去请太医来!” 宫人已经闻声全都涌了进来,不敢相信短短半日的功夫,太子妃居然死了。 太子惊慌地跌坐在地上,不停唤道:“淼淼,淼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若是听见了就应我一声啊!” 太子妃仍然没有动静,太子撕心裂肺地喊:“淼淼!” 太医院的人匆匆赶过来,搭了一下脉,便遗憾地对太子说:“太子殿下请节哀……” 太子骤然打断:“节什么哀!你们看得这么敷衍,定是没好好看,再给我仔细看看!” 太医见太子脸上悲伤与怀疑交替,知道事发突然他没有反应过来,用否认去拒绝认清事实。太医嘆了口气,微微摇头,俯身说道:“太子妃确实已故去,乃中毒而死。” 太子侧头,看到了那只空了的碗,口中喃喃道:“为什么啊?淼淼你这是为什么啊?你都答应我过往之事绝口不提了,怎么会这样?” 太子妃中毒身亡犹如平地一声雷,谁也不敢瞒,立刻传到了睿宗帝的耳中。这位皇帝当即就咳出了一口血。 张顺递过手帕,才道:“陛下要小心龙体。” “唉,你说他们这都出的什么事!一点都不让朕省心。”睿宗帝愤而起身。 太子像是痴呆了一样,坐在太子妃的床边,神色木然。 睿宗帝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死了个女人么,以后还不是想要多少要多少,何必反应如此激烈? “怎么回事?”充满威压感的声音传来。 太医跪在地上:“太子妃是中毒身亡,但是何种毒臣目前还查不出来。” “有什么可疑的人?”
第79页 太医欲言又止:“臣发现……太子妃的身上有许多人为打出来的痕迹。” 太子嗫嚅道:“那是儿臣、是儿臣打的,我们下午闹了别扭,儿臣一时激动就……不过后来我们和好了!” “闹了什么别扭?”睿宗帝皱眉。 “儿臣不想说。”太子低下头,“但儿臣绝对没有要下毒谋害!” “陛下!这碗里有余毒!”太医突然举起那只盛过粥的碗。 太子面色剧变,顿时反应过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他!他抢先指着那碗说道:“那是我给她端的粥!有人想嫁祸于我!我当时心怀愧疚,吩咐御膳房熬的,后来我们便说开了,我怎么可能再去毒死她?!” 睿宗帝随便挑了个宫女问:“你说说,你看到的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只是看到太子殿下怒气沖沖地拽着娘娘回了寝殿,然后便将大门关上,什么都没看到。不过,他们争执的声音很大,门外的人都能听得见,然后太子出去了许久,端着一碗粥过来,里面便没了声息。” “你们究竟缘何争执?”睿宗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太子。 太子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儿子、儿子当场看到了太子妃与四弟通姦……” “!” 一言既出,满场譁然。 睿宗帝便又吩咐:“去将老四叫过来。” 过了许久,四皇子才磨磨蹭蹭过来,来的路上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各种想法在他心里煎熬了个遍。 四皇子跪在地上,全身在微不可见地发抖,却仍努力控制声线:“儿臣不知大哥为何血口喷人,污衊我和嫂嫂!大哥若是看不惯我直说便是,何必给我泼这样的脏水!” “你、你莫狡辩,我明明亲眼看见的!”太子指着他,指尖发颤。 “空口无凭,可还有什么证据?”睿宗帝太阳穴一直突突,他犯愁地揉了揉眉心。 “当时张公公也在场!”太子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助地看向张顺。 四皇子惊惶地抬头瞧了张顺一眼,知道他扯出张顺,铁证如山,自己再拒不承认也必死无疑了。 张顺低头,神色半点做不得假:“当时老奴去找太子,太子正和太子妃置气,把老奴打发走了,何来我也在场一说?老奴实在是没见过什么太子妃和四皇子,话是万万不敢乱说的。” 杨淑妃听闻四皇子出了事,立刻赶了过来,一进来便听到这句话,心上悬着的石头蓦地落下。原本她还打算大闹一场反咬太子,现在自然是保持沉默最好。 “明明是你带着我去显阳殿,经过华清宫外那处假山!”太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 是啊,去显阳殿的路怎么会路过华清宫?若他再说是张顺带错了路,然而张顺身为总管怎会犯这种错误?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为了圆谎而不断扩大的谎言,最终的矛头仍然指向他自己。 “好了!”睿宗帝怒喝一声,“朕会好好彻查此事,皇宫之内、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这种事,真是无法无天!” 睿宗帝拂袖而去,张顺面色不变地跟在他身后,手中却出了不少汗。 第51章 叶未晴和周焉墨早上施了一次粥后,又去曾太医坐诊的医馆帮忙。 周焉墨在旁边帮忙磨药,叶未晴则是帮着曾太医打打下手。她不敢再问周焉墨怎么不去搬尸体了,他竟然也就当没这回事。 飞鸾长腿一跨迈进了医馆,替换掉叶未晴帮一个小男孩换药缠绷带。小男孩被地震时掉下来的石块划伤了胳膊,伤口不深但长,飞鸾常年给自己包扎,驾轻就熟地处理着伤口。叶未晴去旁边洗了手,打算歇一会儿。 刚坐下来,飞鸾便道:“刚传来的消息,太子妃死了。” 周焉墨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叶未晴却反应平平,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发生的比上一世早那么一点。 也可以理解,周衡迟迟得不到叶家的助力,只能迫不及待下手,把太子的部分势力拉拢到自己这边。 飞鸾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周焉墨不由得笑了。只怕这世上知道太子妃和四皇子通姦的人,除了那几个见证者和幕后黑手,只有他们两个。毕竟,他们可是亲临过现场。 周焉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未晴一眼,叶未晴只感觉到毛毛的,有些别扭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看你都不行?”周焉墨说完,低下头捣着草药,双手都浸上了深绿的汁液。药品紧张,所以医馆内用了许多山上新采的草药。 叶未晴刚才被直接的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又不可能承认这个事实,所以逞强道:“行行,您随便看。” 周焉墨果然抬起头,直接盯着她问道:“你认为幕后黑手是谁?” 叶未晴噎了一下,视线偏移到另外一边:“除了周衡,还能是谁。” 语气极为肯定。 周焉墨明知她说的是对的,却还记着昨日的仇,偏道:“理由?要我说,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人在外地,手在盛京,这样一来还能显得他怀疑最小。” “二皇子不是那样的人。”叶未晴皱眉,“若他有心皇位,这些年何必在外忙于赈灾?吃力不讨好。”
第80页 “说不准。”周焉墨偏头嗤了一声,“有些人就是表面做样子,野心藏于内,这样的人自古以来还少?” 叶未晴不贊同道:“他不是。他是真正的君子。我很敬佩他。” 身处洪流之中,却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跋涉,万般艰难,不乱于心。 不满的情绪欺压上来,周焉墨危险地眯眼:“你喜欢他这样的?” 原来她竟然喜欢这种正人君子、仁义为先、忧国忧民的么?细想一下,他确实和这几个词都搭不上边。 “这、这和我喜欢有什么关系!”叶未晴不满地嘟囔道。 周焉墨舔了舔唇,偏头笑了:“我渴了,餵我喝。” “你自己没有手?”叶未晴没好气地道。 “手脏了。”他恶劣地举起双手,和那天要杏云糕吃如出一辙。 可是他自己却没想到已经做过这种事,他想的都是昨日因为二皇子手不方便,眼前这小姑娘还帮着擦脸了。所以,也不知出于什么恶劣的心理,他要讨回来一次。 “那你就去洗。”叶未晴瞪了他一眼。 “一屋子病人等着看病呢,你捨得耽误他们?”他瞥了眼门口排的长队。 叶未晴看着那些流着血一瘸一拐的人,噤声了。她拿着白瓷碗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唇边。 “你接着说,为什么觉得是老三?”他说完,才将唇瓣贴在白瓷碗的边缘,慢慢地啜饮。 “猜的啊!太子妃之死还不能完全打击到太子的势力,最大的影响便是与徐家反目。周衡一定留有后招,再通过揭发其他一系列的恶行,将太子打到不能翻身。这些事情完成后,太子就再也没有实力与他竞争,他是最大受益者,这是周衡一贯的行事风格。而四皇子是个蠢货,在这局棋中,是受人摆布的那一枚。”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光芒自信又张扬,黑曜石般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她随意绾起的头髮垂下来一绺,顺着脸颊弯弯地勾到唇角上,无论那两片像带露的花瓣似的薄唇如何开合,那发梢都在那挠痒痒似的勾着,叫人心都生痒。 周焉墨特意放缓了喝水的速度,直到一碗都被他喝完,叶未晴已经说了许多话。 可是他后面的都没有听进去,一颗心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叶未晴把碗撤走,抱怨道:“你喝得可真慢,简直和猫咪舔水有一拼。” 周焉墨低笑一声:“小姑娘,你猜得就准?” 叶未晴无比确定地点头:“准的。” “既然你猜的这么准,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他不怀好意地问,眼神从她的唇上一掠而过。 叶未晴敏锐地感觉到他视线中的进攻性与危险性,脸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稍微后退了一小步,思索该怎么回答。 飞鸾则捂住双眼,背对他们,心中默念:没眼看,没眼看…… 在这气氛凝结的时刻,叶锐大咧咧的声音传来:“你们忙得怎么样?” 叶未晴骤然后退一步,望了叶锐一眼,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脸上仍然有些烫烫的,她强作镇定:“帮着打了点下手,也不知帮助大不大。” “哦。”叶锐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古怪,“我和二殿下给流民搭了几个暂时可容他们歇息的棚子,最起码能挡一挡雨。” 二皇子站在叶锐身后不远处,点了点头,继而去关注那些伤患了。 叶锐侧头看了看正背对着他们的周焉墨,又回头看叶未晴,犹豫地问道:“你俩……” 叶未晴蹙眉解释道:“我俩没什么关系,你别多想。” “那就好。”叶锐长舒一口气,低声道,“虽然你还未和贺家定亲,但也是迟早的事,我本来便担心你此行将婚事耽搁了。你多注意一些,毕竟快要嫁人了。” “知道了!”叶未晴笑着道,“哥,你管的比娘还多!” 他们两个的对话模稜两可,具体没有指出是谁。周焉墨眼神顿时一凛,不悦地皱了皱眉,也不打算装没听见了。 他走到叶未晴的身后,手臂在她坐着的椅背上一搭,仿佛将人圈在怀中似的,占有欲噌噌地冒了出来。但叶未晴在前面感受不到,只给了叶锐直接的冲击。 他就是故意做给叶锐看的。 同在边关出生入死,叶锐和周焉墨已经颇为相熟。从昨日开始,他就觉得自家妹妹同这位王爷委实亲近了些。而且周焉墨的行为有点奇怪,总是冷冷地看着二皇子。还有给周焉墨开小灶的红薯……若是他去抢那红薯,也未必抢得过来。 周焉墨靠在椅子上,一脸正色道:“叶锐,她说的是对的。” 叶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嘴上说着没关系,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信了你才有鬼! 第52章 皇宫内人心惶惶,太子被软禁在寝殿中,任何人不得探望。徐家人愤怒地去讨要说法,看到徐淼浑身青紫的尸体后,恨不得手刃太子。 所以换个角度想,睿宗帝软禁太子实际上也在变相保护他。 宫人被轮流审问,半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四皇子每日抓心挠肝似的,煎熬得不行。
第81页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对杨淑妃交代了,杨淑妃正各处打听消息,活动人脉。 但四皇子仍惴惴不安,偷偷摸到了周衡的书房。 “四殿下在外面。” 周衡闻言抬头,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四皇子挂着个有求于人的笑容进来,打招唿:“嘿嘿嘿,三哥……”苦笑中颇有些恳求的意味。 “怎么了?”周衡放下手中书简,抬头明知故问道。 “三哥你知道的,还是因为那件事。”四皇子搓搓手,忐忑地问,“三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呀?” “我能听到什么?”周衡没好气地说,“早知道会出事,你还是管不住自己下面那玩意儿。” “求求你了三哥,帮我一把吧,我实在走投无路。”四皇子扑上来拽着他的衣服,作势要跪下,“父皇一向看不惯我,若是他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护着我!再招惹徐家和大哥,我肯定没命了!” 周衡乜了他一眼。 “三哥我真的给你跪下了,这么多兄弟里只有你对我好,你不帮我我还能去找谁啊!”四皇子涕泗横流。 周衡假装为难地嘆了口气:“好吧,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不过四弟你可记住,为兄帮你可是冒着得罪父皇和大哥的危险。若是最后我遭到他们的毒手,你可得记得帮我收尸。” “谢谢三哥!”四皇子磕了一个巨响的头,“我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 等把四皇子送走,周衡又吩咐侍卫道:“让张顺过来一趟。” 张顺作为总管,地位很尊崇,现在已经不必跪几个人,但他一进来就恭敬地跪在周衡身前。 他掐着手心虚冷的汗,问道:“三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之前吩咐你的照办,别露马脚。”周衡从袖中甩出一个小纸包,落在张顺身前,“再下一包这个。” 张顺将纸包揣进怀中,战战兢兢地问:“那、那老奴的家人什么时候可以……” “别总催,”周衡不悦地问,“磨光我耐心,你是故意想让他们死?” 张顺立刻伏在地上:“臣多嘴!殿下勿要生气!” “等你做完这些事,我自然会将他们放了。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周衡思及此,微微笑了。 * 这几日,涉平灾后重建有序,得到了初步成果。叶未晴和二皇子的接触也变多了,半夜醒来有时还会撞见二皇子披着夜色刚刚回来。他牺牲掉睡觉的时间,去帮灾民做一些事,真可谓尽心尽责。 周焉墨虽然嘴上仍然不待见二皇子,但叶未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有时候周焉墨的眼中还包含着赞赏之意。叶未晴偷偷提过,却被他一口否认。 生活平淡而充实,灾难中的平淡尤为可贵,让人产生了一直待在这里的想法。可是叶未晴知道,她必须要回盛京那个漩涡,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 盛京的消息再一次传过来,叶未晴皱着眉提议道:“我们来涉平,应该已让周衡起了疑心,不过他现在被太子那件事缠身,对涉平的看管可能会松一些。若是想要找冯山犯罪的证据,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那你认为该何时行动?”周焉墨抿了口茶,沖泡的茶叶是他从盛京带过来的。 “今晚。”叶未晴淡淡道。 周焉墨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太阳已经往西移动,用不了多久便会跳到地平线以下,他点了点头:“虽有些仓促,不过也可以,你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不行,我要一起去。”叶未晴眼神坚定。 周焉墨知道叶未晴下定决心就拗不过她,只得同意:“那你得听话。亥时来找我。” 等到亥时,叶未晴进入周焉墨的房间,发现里面站了七八个黑衣人,其中有飞鸾、白鸢,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周焉墨正缠着腕上带子,带子另一端咬在口中。束完之后更便于行动,区别于他平时爱穿的广袖,更显肩宽窄腰,极富有力量感。 他准备好之后,拿起悬挂在一旁架子上的佩剑,下命令:“出发!” 一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隐没在夜色中,仿佛是没有实质的影子。叶未晴跟在周焉墨身边,只听他偏头低声道:“跟在我身边。” 不知为什么,声音有点温柔。 周焉墨的手放在她的腰侧,轻轻一提,两个人便带头跃过了刺史府的墙。看他如此利落矫健的身手,也难怪出入侯府如入无人之境。 只不过揽着她的那只手揽得有点紧,肩膀能感受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仿佛被拥进怀中一样。 黑夜不仅隐去了赧然的情绪,也放大了致命的感官。 潜入刺史府的过程十分顺利,周焉墨的手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个个训练有素,武功高强。 一进入屋内,周焉墨做了个手势,属下们便立刻四散,轻声地翻起东西。 只有清冷的月光打到地上,让人能隐约看到室内的模样。叶未晴翻找半天无果,沿着墙边走了几趟,却越看越觉得那里供着的小佛像诡异。 刺史府有很多房间,完全可以再开闢一个小佛堂,没有地方的话也不应该将佛像供奉在书房内……
第82页 叶未晴心下激动,知道自己离证据越来越近,尝试着转了一下佛像,果然瞬间墙上便开了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门! 门转动发出微微细响,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极为突出。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处。 周焉墨留了一部分人在外面,带着叶未晴和另一部分人进了密室。 密室再无月光,周焉墨拿出了一颗夜明珠照亮。叶未晴默默估算了一下,那颗夜明珠有她半个拳头大小,价值连城,她艷羡地小声道:“真有钱啊!” 周焉墨微微勾了勾唇,戏嚯道:“你若是嫁过来,就是你的。” 属下们:“……” 这么紧张刺激执行任务的时刻,居然还在谈情说爱?他们何曾见过弈王这般说话,都惊恐地看着他。 叶未晴不自然地咳了咳。 密道的尽头,放了几本书,叶未晴道:“就是这个!” 粗略的翻了一下,只有中间的是帐本,其余的都是掩人耳目的书籍。 拿了帐本往外走,密道的入口处却突然传来三下敲击声。周焉墨面色蓦然一变,不管不顾地拉起叶未晴的手,带着她迅速往外跑:“有人发现了!” 他们冲到外面时,还没有人过来,看来只是有人发觉异样,但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围到这里。 周焉墨松了一口气,带着叶未晴向外逃。 “谁!谁在那里!” 这是冯山的声音,他穿着中衣,衣衫不整地赤脚跑了出来,大喊着。 随着他声音响起,背后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刺史府内守着他的人都被惊醒。 “他们动作没那么快,肯定抓不到我们。”叶未晴回头比量距离,胸有成竹地分析。 “嗯。”周焉墨淡淡应道。 走了几步,他忽然心有所感,翻开帐本瞄了一眼,又翻了几页,面色骤然异样。他们几个忙着出来,还没有仔细检查。 “这、这是……假的!冯山真是只老狐狸!”叶未晴凑过去一看,马上便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慌乱,“这可怎么办?” 周焉墨眸中颜色瞬间暗沉下来,仿佛酝酿着疾风骤雨,很快便要降临人间。 他片刻没有犹豫,把假帐本往叶未晴怀中一塞,重重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又对他的属下下令:“所有人立刻回去。” 叶未晴没有反应过来,但白鸢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纵使犹豫,但本能让她垂首:“是。”她拉着叶未晴的胳膊,将人往回去的方向带。 叶未晴回首,只见周焉墨提着剑往刺史府的方向走。剑刃反着清冷月光,他迈的每一步都决绝果断,他做的决定从来都不拖泥带水。 只不过,都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位置。 “那你呢?!”她喊道。 “等我回去。”他望过来一眼。 不详的预感从她心中升起,不知是出于本能的直觉,还是对于情况的估计。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能行? 她反抗不了白鸢巨大的力气,只得声音颤抖地问:“你们、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那里太危险了!” 白鸢沉声道:“叶小姐,我们没有擅作决定的权力。我们……只能服从命令。” 他的属下被训练得如同他自己一样,沉着冷静。即使面临再危险的境况,也本能地遵守命令,不让情感扰乱内心。 “那你觉得,他能……”叶未晴顿了一下,“活着回来吗?” 白鸢没有说话。 第53章 白鸢带着她拐过墙角,叶未晴又匆匆回望一眼。 白鸢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劝道:“叶小姐不必如此,更不用自责。王爷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让我们都回来的。他自己一个人行动,总归更隐蔽。纵然危险,但王爷会自己衡量,哪个更重要。” 叶未晴轻轻点头:“嗯。” 忧色还是化不开。 偌大的涉平放眼望去,竟然只有几点灯笼光影,只能隐约靠月光视物。叶未晴拼了命地跟着白鸢跑,就在这漆黑的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明显。因此,她在第一时间便听到了利器剐蹭刺耳的声音——那是刀剑在出鞘。一声声重叠在一起,她判断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慢慢出现,将他们包围成一圈。叶未晴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多人。 而她这边,只有不超过十个。 飞鸾敛去嘻嘻哈哈的表情,清秀的一张脸严肃起来竟也有几分慑人的模样。 他们几人也站成了圆形,将叶未晴护在中央,与敌人缠斗。 刀剑碰撞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敌人身手也很强,抬腿时带起腿风飒飒。剑刃挥动间形成道道光斑,在地面墙面上游走,如若粼粼波纹,应当是很美的场面,如果不考虑这是一场殊死搏斗的话。 敌人有人倒下,己方也有人倒下。周焉墨的属下武功更为高强,但对方人数太多,估计不出胜算。 眼见着这边只剩下白鸢和飞鸾二人,但对方还有五六个人。白鸢刚解决完一边的敌人,却突然身子一颤,软绵绵地倒下了。
第83页 叶未晴赶紧去接住她的身子,手扶在她的后腰,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她摸了摸,发现竟然是一根针! 她急匆匆地对着飞鸾喊道:“小心暗器!” 白鸢是被暗器暗算的,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黑灯瞎火中细细的一根针实在无法辨别,没想到周衡的人竟然如他一样阴险! 飞鸾应对着五个人,无暇顾及身后。叶未晴站在他一旁,看到有一个人偷偷绕到这边,想要偷袭飞鸾。也许这个人根本没把叶未晴放在眼中,所以看都没看她。 在他举刀砍下去的时候,叶未晴使出浑身力气,用力踢在他的手腕上。他手腕吃痛,刀直接飞了出去。 叶未晴打算踢完这一脚,赶紧跑到飞鸾身侧。脚刚迈出一步,没有注意到地上缓缓爬起了一个人,这人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抽出携带的兇器。 大腿突然吃痛,叶未晴惊唿一声,发现大腿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又被拔了出去。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将衣摆染了个通红。 剧痛和失血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煳,被踢飞武器的人怒而出掌,她颈上受到重重一击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周焉墨又一次潜入刺史府,在案边椅子的软垫下面找到了真正的证据。 回去的路上,远远便看到了一地尸体,地上血泊流了好远。 他瞳孔骤然一缩,指尖发凉,来到附近,只见最中间躺着唯一一个没有穿着黑衣的人,衣服是那样熟悉。而旁边躺着的都是他的下属、他的心腹。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抬起叶未晴的肩膀。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就像安详地睡着了。 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声线哽咽颤抖:“阿晴?” 她却没有反应。 “阿晴!”他喊着,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 地上的血分不清是谁的,流了一大片,将她的衣服几乎染透。他把她横抱起来,垂下的下襦一滴滴地滴下鲜血,每一滴好像都化成了刀子,一片片地剜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他没有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如此慌张,如此悲伤,完全脱离了他一贯持有的情感。 他见过那么多刀光血影,也见过无数的人死在他面前,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再为谁的离去难过成这样。 抱着她回去的一路上,心好像都是空的。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跑着去敲曾太医的门。曾太医被这急促而激烈的敲门声吵醒,迷迷煳煳地去开门,然而就是这样短暂的等待他都等不了。 曾太医看到周焉墨那张异常冰冷的脸,瞬间清醒。他开始觉得,若是自己再晚些开门,周焉墨说不定当场就把他杀死。 “有人受伤。”周焉墨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骇人。 曾太医跟随他来到房间,看到床榻上浑身浴血的叶未晴吓了一跳,短短的功夫床褥都被染红了。 曾太医立刻着手为她检查,周焉墨不好停留在屋内,关上门立在门前等着消息。 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得老长,更显形单影只。 他的身上也受了几道刀伤,但此刻他恨不得再捅上自己几刀,才能解恨似的。他恨不得和叶未晴换一换,由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几番波折偷来的证据还揣在他怀内,他掏出那厚厚的一本,泄愤似的重重地扔在地上,惹得灰尘层层飞舞。 早知道,他就不该去刺史府内寻证据,不该带着叶未晴,不该从冯山那下手。 反正除了这样,他总有办法对付周衡的。 大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他的属下互相搀扶着走了回来。有几人折损,另外的中了暗器毒针。 白鸢飞鸾皆在此列,白鸢伤势还好,飞鸾明显更加虚弱,他强撑着打败最后几人,才昏了过去。他们都不知道叶未晴伤势怎么样,但是醒来后看到她消失,都知大事不好。 他们跪在周焉墨面前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周焉墨闭着眼,强忍着情绪,额角一跳一跳地抽跳着,没有说话。 叶锐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迷茫地走出来,看到这阵仗,不解地问:“你们这是?” 周焉墨睁开眼,眼眶血红,浑身戾气。叶锐看了看这些人一身的伤,仿佛猜到什么,立刻质问道:“我妹妹……是不是也受伤了?” “……是。”他声音沉痛,“曾太医在里面救治。” 叶锐是她的哥哥,不该瞒他。 叶锐怒火攻心,攥着拳头一拳便朝着周焉墨砸去,吼道:“这回你害她伤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白鸢接过叶锐这一拳,化解了他的攻势。饶是叶锐怎么打,也都被白鸢缠住,伤不到周焉墨半毫。 叶锐打了许久,才粗喘着气停了下来,恨恨地望着周焉墨:“这么晚,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受伤?” “等她醒来,”周焉墨向门内投了一眼,“让她自己同你说。” 第54章 叶锐知道这个时候和他争辩无用,只能把话都收起来。他把脸埋进双手中,缓缓蹲下。 周焉墨下意识地摩挲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平日被袖子挡住,谁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不知从何时起,每当他不安时,就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好像这样就能使他漂泊不定的心安定下来,就有人支撑着他走完前路。
第84页 那里繫着一条长命缕,耍着心思才要来的。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仿佛有千万斤压在他的胸口。 曾太医推开门,额角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神情却轻松了:“伤口在腿上,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稍多。我已经给她包扎好止住血了,诸位大人不要担心。” 周焉墨和叶锐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快速冲到屋内。叶未晴还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血衣颜色刺眼,面色苍白。 叶锐皱着眉问:“怎么还没醒?” “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曾太医见他一脸不信的样子,解释道,“叶小将军,我没有骗你,真的没什么事,也不用人在这守着,叶小姐养个几天后保准还会活蹦乱跳的。” 叶锐放下心,困意顿时涌上,对周焉墨说道:“她占着你的床,你就先去她屋子里睡吧。这地方也没有其他空闲的屋子留给你。” 周焉墨点点头,目送叶锐出去。 然后,他看向白鸢:“你给她换身干净的衣物,床褥也换一套,没有新的就把她屋里那套拿过来。” 除了白鸢外的所有人都自觉站在门外。飞鸾在刚才等待的时间里已经给自己包扎完毕,他捡起地上被周焉墨无情扔掉的证据,交还到他的手里。知道叶未晴没事之后,周焉墨的脾气顿时便削减了,所以飞鸾他们竟然没有再挨骂。 原本他们几个对付那些人也没问题的,只不过被他们暗算,幸好叶小姐没事,否则他们死一万次都不够。 白鸢忙完,周焉墨坐在床沿上,静静看着叶未晴。 叶锐让他去隔壁屋子睡,但他不想去,他只想在这里等着她醒过来。现在也终于有时间梳理那些情感了。 那些情感仿佛突然迸发,但他仔细想想之后才发现不是,一点一滴都有迹可循。 最开始,只是觉得她神秘、有趣;后来渐渐地看她和贺宣在一起竟然会不舒服,和二皇子稍微亲昵一点,他也看不过去;到刚才差点以为她要死了,那种恨不得手刃周衡万遍,唿之欲出毁天灭地的感觉。这个小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甚至几乎重过他自己。 让所有属下护送她回来,其实也是怕她伤到分毫。太过涉险的事,他一个人做就可以了。 周焉墨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一点潮热。白鸢走之前把整个棉被都盖在她身上,在夏日里肯定会热。他把她的被子稍微拉下一点点,掖到腋下,又轻轻地把两只胳膊放到被子上面。 “你的长命,还给你。” 他把好不容易要来的、一直颇为宝贝的长命缕从左手解下,系在她的右手。 好像这样,就能保她长命无忧似的。 然后他又轻轻叩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握了一下便又拿出来。 叶未晴迷迷煳煳转醒的时候,周焉墨靠在一旁坐着闭眼,好像睡着了一样。她稍微动了动,就把他惹醒了。 “哪里不舒服?”他问,低沉的嗓音微哑。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柔化了他的面目,没有以前那么凌气逼人。 叶未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你回来了,有没有伤到?” “无碍。”他微微勾唇,因为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关心她而欣喜,“证据已找到,不必担心。” 叶未晴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候,她才开始觉得身上难受极了,腿疼头也疼,自己还迷迷煳煳的,她哼哼唧唧:“我不疼,没有不舒服。” 周焉墨没有戳穿她的逞强,无奈地看着她:“睡吧,乖。明早起来就好了。” 突然变得踏实,叶未晴一闭眼睛就入眠了。 第二日一早,叶未晴的头疼好了许多,脖颈上被重击那一下也恢復了,只有腿还一样的疼。 她接过周焉墨递来的一大碗补气血的药,一口灌了下去,苦得她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贴心的周焉墨此时递给了她一小块糖,叶未晴欢喜地接过去。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喝过苦药后吃糖了,被人当做孩子一样照拂,还是很开心的。 然而糖一进口,她就皱起了脸,呸呸两声,抗议道:“怎么这么酸,你故意的吧!”但她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的把糖吐出去。 周焉墨笑了两声:“酸也比苦好。” 糖溶掉表面那一层酸之后,里面逐渐变甜,盖过了口中的苦味,香甜的水果味在唇舌间蔓延。 叶未晴开始倒苦水:“你不知道,昨天我们碰见的那一伙人太卑鄙了!投暗器就算了,毕竟也不是正规的战斗,可是你能想到里面有装死的吗?我站在那里,地上突然爬起来一个人给了我一刀。幸亏他没爬太高,不然我真的难保一命。” 周焉墨点点头,附和道:“嗯,你运气真好。” “诶?”叶未晴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长命缕,问道,“你不要了?” “还你了。”周焉墨淡淡道。 “你想要的话,明年我给尊贵的弈王编个更好的,缀很多珠子的那种。”手上这个小破绳,的确没什么新奇的,大概是他玩腻了,又还给她了吧。 门前传来一声轻咳,叶锐背着手走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第85页 叶未晴不想让他知道太细的原因,为什么她如此针对周衡,所做的一切都想要他死,不是单单他毁掉过婚约便能解释的。她斟酌语言:“冯山与盛京的人勾结,每年都有大笔款项流入那人手中。现在王爷手中持有证据,回去后他自然会处理,叶家人就不必掺和这件事了。” “你一开始来涉平,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叶锐皱了皱眉,“不想让叶家掺和,你掺和什么?” “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叶未晴不想再多说,于是揉了揉头,“哎呀,头好疼,我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叶锐用瞧白痴的眼神瞧了她一眼,他们兄妹年龄差的不多,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可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她心里打什么算盘。叶锐无奈地摇摇头,去寻二皇子了。 叶未晴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周焉墨没有走,她犹豫许久,闷闷的声音才从被子里传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没好意思问。” 周焉墨好奇地问:“什么?” “我睡在你这屋,衣服也换过了……”她拉下被子,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瑟缩又赧然地瞧着他,“你如实说,是不是,呃,你、你给我换的?” “被你发现了。”周焉墨嗤了一声,“所以说,我都瞧过了,你嫁谁也嫁不出去。本王正人君子,愿意对你负责。” 第55章 看他语气这么大方,叶未晴反而放心了。又玩笑几句,周焉墨开始忙自己的。 叶未晴躺在床上,侧身拄着胳膊,看周焉墨自己束髮冠。纤长的手指从乌髮中穿过,又正了正银冠,当真赏心悦目。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用了早饭,以前早饭的白粥到她这里被换成了大枣红糖粥,到处贯彻着补气血的宗旨。 但周焉墨喝的还是白粥,红糖和大枣在涉平也是稀罕东西,看来只熬了她这一碗。她的粥甜丝丝儿的,可比白粥好喝多了,心情都愉悦许多。 周焉墨把碗收起来,嘱咐道:“你就躺着歇息吧,别乱动。” 叶未晴听话地慢慢躺平,问道:“你今天干什么去?” “发放食盐、布匹,督促修建房屋。”他端着碗转身,“走了。” 叶未晴突然想起什么,惊唿一声:“啊!对了,冯山现在在哪里?” 她真是被捅了一刀,脑子也跟着煳涂,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原本按照她和周焉墨的计划,最好的情况便是偷到了证据,然后以假乱真矇混过去,冯山发现不了,周衡也不被惊动。 最差的情况就是冯山发现帐本被偷,并且通知了周衡,但他们不知道是谁偷的。涉平原有的可疑人士再加盛京过来的这些人,足够扰人耳目,周衡不会马上便确定下来人选。 这几种情况都不用特地对付冯山,他放出消息也不怕。 可是现在叶未晴受伤了,想瞒也瞒不过去。若是让她装作没伤正常走两步,她走不下来。 “我已经派人将他抓了起来,现在软禁在刺史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背着一个包袱准备偷偷出城。”周焉墨摸了摸她的头,“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吧?我不会让他传出去消息的。” “不……不行,”叶未晴略微慌张地摇了摇头,“周衡还是会发现的。他会马上找过来,发现是我们做的。证据转移不出去,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周焉墨蹙眉,面色稍稍严肃:“马上找过来?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就算传一封书信,也要几天的时间。” “就是这么快,一天!”叶未晴心中烦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天天……” 她突然止住,掐灭了后半截的话。 她只是想到上一世的周衡,他太多疑了,是非常严重的程度。他让在远方的下属周期传信到盛京,在要紧的时刻,他会要求下属每天传一封信。为了不暴露关系,在无事发生的时候,下属会随便写一封家书,连名字都不署,他能辨别出所有下属的字迹。这样,如若临时有变,他能将日期确定在一天之内。 可是这种消息,当然不能叫周焉墨知道。 “嗯?”周焉墨轻轻反问,面色更加严肃,盯着她的眼睛,观察她的神色。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掩饰地笑了笑,“对!我想出办法了,你带我去见冯山,我想试着劝劝他。” 周焉墨眸色一深,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垂眸间便将浓重的疑色抹去。他已经顺着她的话,想出了她原本要说的内容。 “好,我先带你去见冯山。” 叶未晴行动不便,周焉墨去外面替她寻了一辆软轿。 软轿进不来屋里,叶未晴为难地看着周焉墨,她无法下地走路,就连踹一踹被子都是撕裂般的疼。 周焉墨完全可以叫白鸢来背她,可是叶未晴没想到,他自然也不说了。 “我把你抱进去吧。”他道。 叶未晴点了点头,别扭地说道:“别、别让其他人看见。” “我把别人都屏退了。”他勾了勾唇畔,将她横抱起来,温香软玉在怀,一只手放在膝弯,另一只手放在背后。她怕掉下去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第86页 果然这样一点都没碰到伤口,若是背着也许还会抻到。 两张脸贴得十分近,甚至能感受到微热急促的鼻息喷在肌肤上。周焉墨微微侧头,不小心与她直视,她却窘迫地看向别处去了。 几步的路,好像到的太快了些。周焉墨把她轻轻放在轿子内的座位上,说道:“好了。” 他把那几个心腹下属叫出来,专门给叶未晴抬轿子。他们虽然明面上退下去了,可还是藏在边角里看着呢。 白鸢还偷偷和飞鸾咬耳朵:“王爷终于开窍了!” 飞鸾说道:“行吧,我输了!” 他们两个曾经有个赌约,就是赌王爷什么时候开窍,飞鸾认为按照这个趋势,要等他孩子都出来了王爷才会争取。没想到这叶小姐一受伤,王爷像变了个人似的,终于想通了。可惜他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要用来给白鸢买那把昂贵的短刀。 软轿颠簸,两侧的帘子时不时被摇开一条缝,顺着这条缝,叶未晴恰好能看到周焉墨的侧颜。眼尾狭长,鼻樑高挺,嘴唇凉薄,下颌曲线堪称完美。用挑剔的眼光看,一点都挑不出毛病。 上辈子她究竟看中周衡什么呢?大概是模样和气度吧,可是这么一比,周衡被碾得渣都不剩。若是上一世待嫁的那几年里,看到了周焉墨,她大概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吧……可惜,那几年他在边关,命运就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了。 不过这一世,她也不再会以貌度人,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周焉墨似有所感,慢慢侧过头,叶未晴骤然低下头,成功掩饰过去。 到了刺史府,周焉墨先是把所有人都屏退下去,又原样把叶未晴抱了出来。 这回叶未晴没有用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问:“怎么不环着了,不怕掉下去?” “没事的,掉不下去。”叶未晴慢吞吞地低声说,“这样不好,太亲昵了。” 周焉墨心中“咯噔”一下,表面依然淡定,嘴硬道:“哦?是么?我不觉得。” 叶未晴想到他的身世,早年母亲便离开了,自小孤独长大也没什么人管教,也许对这些都不大懂。她好心教导:“是的,以后不要这样抱女子。” “那谁都不能这样抱吗?”周焉墨故意问。 “也不是。”叶未晴正色道,“妻子可以。” 周焉墨意味深长地微微笑了,叶未晴顿时反应过来,锤了他胸口一下,周焉墨突然隐忍地蹙起了眉。 “你这里受伤了?”她紧张地问,手足无措,都不知放哪里好。 “没事,小伤。” 叶未晴被他放到软禁冯山的屋子,冯山正被绑着蹲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看向周焉墨:“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和冯山说。” 周焉墨沉默片刻,轻轻说了句:“好。”然后便走了出去,将房门缓缓合上。 但是他想了想,却没有离开。他轻轻站在门边,听着里面在说什么。 门内,叶未晴看着冯山笑了,这笑容给他很大的压力。只听她说道:“冯刺史,你和周衡的人把我伤成这样,真是好能耐。” 冯山冷哼一声,一改以前媚俗的样子,语气满含威胁:“既然你们全都知道,我劝你们早早将我放了!三皇子的人马上就会来到涉平,届时还会坐以待毙让你们将证据拿走吗?!怕是有没有命留下都不知道了!” 叶未晴依然含笑道:“冯山,你如此有信心,不过就是仗着你给周衡的每天一封书信吧?无事时写家书,有事时写情报,从不署名。” 冯山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门外的周焉墨眸中颜色也变换了几番,指节用力攥得青白一片。 “你是不是想破罐子破摔了?证据被发现,你脱离不了斩首的罪刑,说不准你的家人会被连坐。”叶未晴无所谓地剔着指甲,慢悠悠说道,“你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就像会坐以待毙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冯山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冯刺史如此积极地为自己铺路,敛了这么多财,也不是给自己花的吧。”叶未晴托腮看着他,“人啊,有钱有什么用,也得有命花才行。” 冯山在涉平地震的第一天,就将他的夫人儿子送走,送到哪里他谁都没告诉,就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连累到他们。 “哼,你也就嘴上说说,恐吓谁还不会了?别想这样就套出我的话,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白饭的!”冯山冷笑一声,又迅速镇定下来。 叶未晴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轻轻点着地,一下一下,从容不迫。 她所有的动作和意味不明的话语都给冯山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可用理智分析一下,夫人和儿子没跟在他身边,很容易联想到他们已经被他送走。可是送到哪里了,谁也不知道,他不信这个小丫头片子有那么大能耐给找出来! “你儿子,脖子这里,”她点了点脖子上的一处,“有颗痣,大概这么大。小眼睛,厚嘴唇。应该没找错吧?哎呀,找错就杀了算了。” “你、你……”冯山紧张地说不出话,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哀求道,“求求你,别动我儿子,你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求求你,放我儿子一条命吧……”
第87页 叶未晴终于诈出来了。上一世冯山到盛京当官之后,她见过他那小儿子,活生生一纨绔子弟,到处喝酒玩鸟斗蛐蛐,一看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冯山八成对他这儿子极为看重。 “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每日照常给周衡写信就够了。”叶未晴恶狠狠地笑了笑,“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我知道的事情很多,一眼就能识破。” 声音隐隐约约地穿过窗棂,周焉墨眼中有暴风席捲,漆黑一片。 他们连冯山儿子长什么样去哪里了都不知道,更遑论抓到他。 早在最初就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更加捉摸不透。他亲眼见证的便有这么多,他没见到的呢? 可就算这样,也磨损不了他半点的爱意。 周焉墨,你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对自己说。 第56章 狠狠地威胁冯山一通后,叶未晴又冷笑道:“如果你不想你儿子死的话,就别对任何一个人提你儿子。我可保不准哪个恨你恨得牙痒痒的听到了,马上去弄死他。” 冯山冷汗涔涔:“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吩咐什么我都照做,只要饶我儿子一条命……” 周焉墨知道,叶未晴提点他这话,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旁人听到会起疑心。 叶未晴办完事,大喊几声:“周焉墨!” 脚步声由弱变强,然后门被打开。周焉墨出现在门口,淡淡地问:“说完了?” 叶未晴丝毫没有起疑,点点头,自觉地张开双臂,被抱起后头埋到他颈侧,语气中颇含得意,悄悄地说:“我都搞定了!” “这么厉害?”周焉墨淡淡笑了,“怎么搞定的?” 叶未晴想了一下:“当然是用本小姐的聪明才智。” 不想说。意料之中。 周焉墨没有再追问,反而徵求她的意见:“送你回去休息还是……” “我可以不回去?”她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要素。 叶未晴当然不愿回去躺着,她又没受什么重伤,没到那种不得不卧床休养的地步。她只是伤了腿,行动不便而已。 “当然。”他不假思索。 “嗯……”叶未晴想了想,“你去哪我就去哪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待着就好。” 软轿仍然落在那条最热闹的街的街头,叶未晴坐在轿子内,几处帘子都被撩起,她可以看到三面的景象。 百姓排起长队领取物资,井然有序。许多人的脸上开始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精神比他们第一天施粥的时候好了许多。街道也不再那样骯脏,几栋房屋开始重建。 这说明他们的努力成果显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二皇子计划的进行,不至于让他们几个没有经验的人手足无措。 叶未晴心上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满足与踏实的结合,还夹杂着许多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还是能为大周做许多事的,纵然曾身处泥泞,她还可以帮助别人从泥泞中爬出来。 现在的她得到这些百姓的赞誉,上一世的叶皇后却甘愿囿于一方小小的皇宫,成为周衡手中的刀子,背负天下骂名。周衡称病不上朝,由她心狠手辣地清理几位权臣。 说不准,现在这些感激她的百姓,上一世也曾大肆辱骂过她。 若是现在听到那些话,叶未晴大概还会说一声,骂得好,叶未晴你活该! 真是恍若隔世。 她是被一阵稚嫩的读书声唤回意识的,女童在她软轿附近席地而坐,手中拿了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口齿含煳不清,还连连读错好几个字。 叶未晴不由得笑了笑,笑声传到女童耳中,她羞赧地说:“哎呀姐姐不要笑我,这几日教书先生不上课,我怎么知道自己读的对不对!” 叶未晴好奇地问:“教书先生都没上课,你却还在看书,怎么这么刻苦?” “我爹娘每天都督促我不要落了功课,人穷但不能志短!”女童振振有词。 “你爹娘怎么不教你读?” “他们不识字呀!” 叶未晴勾了勾手,说道:“你把书拿过来,我教你。” 女童头上梳的两个包子似的小髻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煞是可爱,她乖巧地将书递到叶未晴的手中。叶未晴翻了翻,这本她幼时启蒙用过,比这个女童还要小的时候便能通读全文了。 她慢悠悠地给她读了刚才那一篇,为了咬字清楚让她记住,语气不知不觉间很是温柔。 女童入迷地听着,旁边的灾民看到了,也怂恿着自家孩子过来凑热闹。慢慢地,竟然围了一圈小孩子。 “姐姐,这大致讲的是什么意思啊?”女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 “这是一篇很有名的故事。大周曾出过一位官吏,他忧国忧民,无论身在高位或地位,无论身处庙堂或江湖,都将百姓放在首位。当自家房舍都遮蔽不住寒风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建一座防风的大房子,能将所有人都装进来就好了。”叶未晴解释道。 “可是他连自己家的生活都保障不了,还去关心别人,有什么意义呢?”女童陷入了深深的疑问。
第88页 “每人愿望皆不同。有的人想只要全家快乐安康就够了,这当然很好。”叶未晴顿了顿,又道,“可是命运是不公平的,不是每人都能实现这看似简单的愿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权贵人家有一袋小米漏在地上,他们可能会嫌弃的扔掉,可是将这落了满地的米收集起来,放到现在的涉平,又能救多少人的命?” 一群孩子听她说着。 “如果有能力,我们就要反抗这不公平。当然,绝大部分人的力量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为了这一点点进步,我们还是要做。”叶未晴斟酌着用最简洁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他们听。 但有的孩子年纪还是太小了,懵懂地点了点头。叶未晴揉了揉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童的头:“等你长大,也许就会认同我了。” “还有什么想学的?我念给你们听。”叶未晴翻了翻手中的书,想要找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 女童却突然说道:“姐姐,你相公一直看着你呢!” 叶未晴闻言,忽然回头,撞进了周焉墨的视线。他那边只能听见隐约念课文的声音,完全不知道这女童说了句什么。他朝着她微微勾了勾唇。 她立刻偏头回来,雪白的脖颈染上淡淡的粉色。她掐了几下女童滑嫩弹性的脸,找她算帐:“胡说什么呢,哪个是我相公?” “就是你刚才看的那个呀!”女童模样无知,却一语惊人。 “别乱说啊,姐姐还没出嫁呢!再瞎说,就不教你读书了!”叶未晴宛如一只羊皮衣服掉落的狼,呲出尖牙吓唬小朋友。 “哦……对不起,姐姐……” 叶未晴突然陷入思考:“你为什么说他是我相公?” 刚被警告完不许瞎说,可是她又自己问了出来。女童纠结地眨巴着大眼睛,犹豫着说:“看起来像呀……我爹爹和娘亲平时就和你们差不多。” 第57章 和这群孩童在一起待了一天,临走之前,还约定好明天继续在同一个地方为他们讲学。 回去的路上,叶未晴特地将软轿两侧的帘子勾了起来,时不时有微风吹过,惬意得很。 脸侧的头髮被风吹的勾啊勾的,勾得周焉墨心里直痒痒。 周焉墨看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绽放开的笑容,问道:“女先生,给别人讲书就这么开心?” “以前做学生不开心,现在做了先生才能品味出其中乐趣。”她高深莫测地说,“你知道乐趣为何吗?” “不知道。”周焉墨摇头。 “就是给他们留一大堆功课去做。”叶未晴轻眨了一下眼睛。 周焉墨无奈地笑了笑。 一想到已经拿到指认周衡的罪证,叶未晴的心情就愈发好,甚至学着轻佻小公子那样吹起了口哨。可惜她不会吹,一直以来都是无论怎样尝试,吹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气音。 周焉墨倒是没说什么,觉得她这样子十分可爱。但飞鸾听了会儿,便受不了了,求饶道:“姑奶奶你别吹了,再吹一会儿我就要去如厕了。” 气得叶未晴打了他两下方才罢休。 用过晚饭后,叶未晴觉得身子十分疲乏,早早就回自己屋子里歇着了。 星星挣破夜幕探出头,月光笼罩大地。涉平城内一片寂静。 二皇子很晚才从外面回来。周焉墨正巧在院中,碰见了他,随口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晚饭也没回来吃。” 二皇子右手提了两坛酒,左手臂上挎着褪下来的外衫,爽朗一笑:“帮了一户人家的忙,他们非要留我下来吃饭,最后还硬塞给我两坛酒,说是自己用好料酿的。眼下正好碰上了小皇叔,要不要一起喝?” “好啊。”周焉墨应下,看到二皇子手中拿的外衫上沾有血迹,便问,“怎么,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二皇子把衣衫摊开,给他瞧了瞧,然后随手放进一边的桶中,“那户人家要杀只鸡招待我,我怕麻烦他们便说我自己杀,好歹也是习过武的。谁成想,我没杀过鸡瞎逞能,弄了自己满身血。先前帮他们整理仓库就沾了满身土,又混上了血,这狼狈的。” 二人说喝就喝,爬上房顶,一人拿着一坛酒。甫一开盖,酒香四溢。 周焉墨闻了闻,说道:“是好酒。得了好酒不忘孝顺长辈,真是好侄儿。” 二皇子笑了笑:“皇叔就爱扯辈分,和小时候一样,明明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却总是冷着一张脸要我们叫皇叔。” “哪是我让你们叫,那么多人看着,想叫别的也不行。”周焉墨想起小时候,也染上了点笑意。 幼时的他,虽然被环境逼着成熟,可小孩总会有幼稚好玩的一面。这几个侄儿和他年岁相仿,虽然他还要矜持地冷着一张脸,但内心还是嚮往着能和他们一起玩的。 二皇子有些伤怀地说:“犹记那时,我母亲缠绵病榻,所以对我管教甚少,我很是顽劣。三弟那时候粉嫩得跟个小妹妹似的,我一开始还因为他是弟弟难过了许久。后来他长大一点,我就释然了,带着他四处做坏事,他想劝阻我却劝不了,只能哭啼啼地跟在我后面。我们要是被抓被训斥了,他哭得更惨。这时候大哥就会因为心疼他,出来帮我们顶事。”
第89页 “这些我有印象,那时候我还在宫里。”周焉墨道。 二皇子继续道:“后来皇叔搬出去了,也就不知道后面的事。三弟后来再也不陪我胡闹,每天找他都说在念书,我们就渐渐生疏了。我看着他那知书达理的样子,就感觉眼睛疼,不明白玩的好好的三弟,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稳重无趣了。” 周焉墨和二皇子拿着罈子轻轻撞了一下,又饮了一口下去。 “后来我母亲去世,让我突然懂了许多道理。这宫中暗潮汹涌,是我以前没看到,长大之后再也寻不到一个真心的玩伴了。”二皇子嘆了口气,“前几日,宫中出了那档子事,最后处死几个疱人便结束了。我虽不与他们争,但我也不是傻的,什么都看得明白。” 周焉墨道:“你既已在外多年,又何必为了这些烦扰。” “我在外面,不仅是为百姓奔波,更是为表明自身立场。可是看到兄弟阋墙,”二皇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这里还是难受啊!明明曾经大家感情都那么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皇室亲缘淡薄,果然不是说说而已,还不如普通人家,灾难中仍能以身相护。” 周焉墨拍了拍他的肩,劝解道:“人生如此广阔,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做真正的兄弟。” 就比如他,能在年少时结识裴云舟,是知己,亦是亲人。 二皇子喝完整整一坛酒后,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他有些醉意,脚步虚浮地告别了周焉墨,回到自己屋子睡觉。 周焉墨突然很想去看看叶未晴,白鸢守在她屋子门前,看到周焉墨便小声道:“王爷,叶小姐已经躺下许久了。” 周焉墨点了点头,仍然站在门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 算了,还是让她安静歇息,不去打扰她了。 他刚转身走,便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极其突兀。他顾不得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叶未晴倒在床边上,上半身伸出了床,手边是碎裂的茶杯。 她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头又重又烫,浑身乏力得更加严重了,昏沉沉的。她舔了舔唇发现已经干到破皮,便想喝一点水,床边上有一杯冷茶,可是还没喝到嘴,无力的手就将杯子摔了。 周焉墨将她上半截身子扶回床上,隔着薄薄的中衣摸到她滚烫的皮肤,脸色阴沉沉的,对白鸢道:“快去请曾太医,将叶锐也叫来。” 叶未晴虚弱地躺在床上,说道:“我发烧了。” “已经请曾太医过来了。”他把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我不会染上瘟疫了吧……”叶未晴皱眉,唇上没有半分血色。 “瞎说。”周焉墨颳了刮她的鼻子,“我染上都不会轮到你。” 曾太医和叶锐齐齐赶过来,曾太医检查一番后,说道:“目前看来是由于这些日子颠簸疲劳再加上受伤导致身体虚弱发热,但还要观察几日看一看。如果热病很快退了,那就没什么问题。” “辛苦太医了,我这个身子,一出远门就容易生病。”叶未晴说道。 “那你非要跟来,然后还受伤了,活该。”叶锐愤愤的,都是周焉墨带坏了自家妹妹,虽然自家妹妹也不老实。 喝过药之后,周焉墨拧了一条毛巾放在她额上。叶未晴舒服了许多,很快便沉沉睡去。 发烧使她的身体感觉寒冷,迷煳中捞过周焉墨的手,像揣了个小暖炉似的,放在怀中便不撒手了。 叶锐和周焉墨并肩坐着,守在叶未晴的身边,看见她这个动作越发生气。他试图抽出周焉墨的手,却挣不过叶未晴的力道,熟睡中哪儿来这么大的劲! 他又把自己的手在她手上放了放,示意她换一只抱着,却被她皱着眉一把推开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 第58章 其实叶未晴的觉一贯很轻,有了心事的时候更容易睡不着,但这一晚上却睡得很沉,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只能感觉到额上的毛巾换了几茬。 天将亮,叶锐早已经困得不行,坐着打盹,头一晃一晃的。看叶未晴烧退了,他也便回去了。 周焉墨的手仍被叶未晴抱着,护在怀里有种谁也抢不过去的架势。但叶未晴手上力道渐松,他完全可以将手抽出来,却终究没有动。 曾经那些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每夜都不敢入睡,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不打算睡的时候,就感觉不到一点困意。 他就静静地看着叶未晴,眼前的小姑娘睡着之后安静得不像话,唿吸绵长而深沉,唇也逐渐恢復了水润。 也就在这种时候才显露出一点少女未脱的稚气,清醒的时候总是把自己伪装的像个刺猬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急匆匆地出去算计人,本不必要地用柔软的腹部保护她的家人。明明叶家可以给她足够多的庇护。 清晨的阳光照在叶未晴的脸上,带着暖洋洋的舒服。她睡醒后,呆愣了一会儿才弄清楚状况。 她看着被自己双手笼着的那只手,明明纤长又白净,该是白玉一般冰凉,可却像热源似的散发无尽的炙热。她慢吞吞地将胳膊移开,脸上爬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你怎么把手放这里。” 周焉墨看着她刚醒来雾蒙蒙的眸子,弯了弯唇,将手抽了回来,故意玩笑道:“也不知道谁,非要抱着我这只手,抢也抢不走。一抢就哼唧,不好好睡觉。”
第90页 叶未晴尴尬许久,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努力回想,却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周焉墨另一只手揉着胳膊,说道:“一夜不敢动,都麻了。” “那你就拿走啊,管我做什么。”叶未晴嘟囔道。 周焉墨轻笑一声,笑得她心里毛毛的。他凑过来,声音低沉又微哑:“你说呢?” 眼前的脸骤然放大,叶未晴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这张脸居然看不出丝毫疲意,只有眼底的红血丝出卖了他一夜未睡的事实。 等回过神,周焉墨已经走了出去,只留那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在耳边迴响。 还不如不说呢!让人浮想联翩。 叶未晴摸了摸脸颊温度,好像又来了一场汹涌的热病。她深吸几口气,平復下心情后,使劲捶了捶被子,对自己道:“真是越活越回去!” 用过早饭后,周焉墨、叶锐和二皇子先行出去,都没有问叶未晴要不要出去,好像默契地打定主意让她在房间里歇着。 但叶未晴想到昨日和那群孩童约好了,怎能爽约,就让人把软轿又抬到同一个地方去,发现已经有几个孩子等在那里。 叶未晴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昨日留的功课有没有做?都交上来看看。” 结果没几个交的,那女童眼巴巴地将功课交上来,想要几句夸奖。 “你们比她年纪大,做的却不如她,回去后都反省一下!”叶未晴板着个脸,扮演老师扮演得十分到位,严肃地敲了敲一个皮孩子的头,“你说说,你的功课呢?” “地震之后,家里残败,我一个没注意,写满字的纸就被水泡了。”他说出昨晚就编好的理由。 孩子的世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功课与玩耍的平衡,想好令自己满意的藉口,在大人那里却别扭的蹙脚。她小时候也说过这种难以自圆其说的谎话。 叶未晴道:“撒谎。” 又问了几个,全是漏洞百出的谎话。叶未晴也不再跟他们计较,又拿起书给他们读了几篇。 白鸢在一旁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休息时间竟还悄悄跟叶未晴说:“叶小姐你讲得可真好。” 叶未晴赧然道:“哪有,不过就是照着读一遍罢了,一点技巧也没有的。” “我以前就羡慕有学上的孩子,到最后也没能念上书,变成了这种刀尖上谋生的人。”白鸢托着脸的手指动了动,又笑道,“不过也挺好。” 有脚步声传来,白鸢突然转头,喊道:“哎呦,王爷!” 周焉墨弯下身子,走进软轿中。轿子空间狭窄,顶天了能并排坐两个人,叶未晴往旁边让让,给他让了个位子。 周焉墨坐下,两个人肩挨着肩。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迫过来,让人局促不安。 他手中拿着个鲜亮的橙子,抛到空中又落下,反反覆覆,让叶未晴觉着他好像抛着的是自己的心似的。 叶未晴对这种情绪莫名牴触,却也能理解。任何一个好看的男人坐在旁边,并且手握权柄,杀伐果断,都能让她产生欣赏之情。 “怎么又出来了?”他问。 “和孩子们约好了。爽约不好。”叶未晴看了看外面那些稚嫩的脸庞,“何况也留不了几天了。” “你很喜欢小孩子?” “应该是很喜欢的。”叶未晴笑笑,看着他们就觉得充满了希望,可自己也没实际养过,不知其中艰辛。 周焉墨轻咳了一声,问了一个看似唐突又不着边际的问题:“那你……想生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几个都好,男女随缘。”叶未晴想起来曾待在她腹中几月的那个孩子,神情带上了遥远的温柔。 周焉墨看不懂她怀念的神情,拿出一把刀,说道:“吃橙子吧。” 刀锋利极了,橙子就放在手心上,堪堪贴着肌肤划过,看得叶未晴心惊。她道:“你小心点,别切到手。” 周焉墨沉默,几下过去,橙子分成了八瓣摊在他手心上。橙黄的果肉勾得人眼馋,叶未晴拿了一瓣吃,甜甜的汁水流入口中。 “好甜。”她弯着眼笑了。 “都是你的。”连橙子带人。 叶未晴边吃边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嗯。”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 “那你累不累呀?” “累。” “那你就靠着后面小憩片刻?这后面倚着很舒服。”叶未晴往后面一靠,柔软的垫子贴合在嵴背上,很是舒服。 周焉墨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没多久气息就变得绵长。 一个脑袋慢慢地落到她肩上,叶未晴瞥了一眼,既然累成这样,就……勉强让他靠会儿吧。 周焉墨感觉到叶未晴没有推开他,唇角产生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第59章 马上便到了要回京的日子,叶未晴已经不用去哪都被人抱着,她可以单只腿蹦来蹦去,像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似的。 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四人商量好做几个简单的菜,又买了几壶酒。连噎了这么多天干粮,即使是很平常的炒菜,也能叫他们食慾大动。
第91页 叶未晴看着那几人喝酒喝得畅快,自己却捞不着半滴,不免郁闷地问:“你们有酒喝,我喝什么?茶还是水?” 叶锐用筷子敲了下她的头,说道:“有茶水喝还不够,还想要什么?” 叶未晴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我当然也要酒!” 二皇子却笑了,看向周焉墨:“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周焉墨会心一笑:“这小姑娘的德行,认识久了自然知道。” 叶未晴迷茫地看着几人,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二皇子道:“上街採购的时候,叶兄就说晚上没有你的份,因为病号不能喝酒。皇叔却说若是少了你的酒,肯定要闹起来,所以特意给你买了一壶,这一壶啊只有你能享受,我们都没那福分。” 叶未晴眼睛顿时亮起来,摇着周焉墨的袖子:“真的?快拿出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瓷瓶,上面绘着精緻的梅花,瓶口处用丝带打着结。女孩子都喜欢外观精緻的东西,这一小瓶一看便知是女子饮的酒。 “只有这么多。”他食指轻轻敲了敲瓷瓶,发出清脆的声音,“喝多伤身。” “谢谢王爷。”叶未晴不忘客套,拿过瓷瓶拔出塞口,顿时温柔的花香与酒香散开。 边吃饭边闲聊,在门外都能感受到这热闹的气氛,一隅小天地里格外温暖。 涉平城内是凋谢是残败,简陋的餐桌旁却是友情、亲情,和爱情。 菜都吃光了,却还没尽兴。他们将桌子收拾干净,叶锐贡献出在小巷子里淘的纸牌,开始玩叶子戏,输了的人要罚酒。 鑑于叶未晴的特制果酒已经喝完,只有她输了没有任何惩罚。正因如此,她毫无负担,竟然手气极好,灌他们喝了不少酒。 她已经许久都没这样开心过。玩至夜深,二皇子和叶锐已经醉醺醺的了。 二皇子跑到周焉墨面前作揖,说话慢吞吞的:“侄儿……拜见皇叔,侄儿、侄儿的嘴怎么这么……不利索,深感歉意,皇叔……不要怪罪……” 叶锐在旁边迷茫地看着他俩,仿佛不知自己正置身何地。 周焉墨倒是没像他们二人一样东歪西倒,只不过话更少了,一个字都不吐,看人的眼神也更深沉,触到那眼神的人活像被扔进了深潭。这样的才最麻烦,因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醉没醉。 叶未晴感觉十分好笑,不遗余力地笑了几声:“殿下此时倒是守起辈分来了,看来小时候被周焉墨管束还记忆犹新吶!” 二皇子听进去了一点,声音很大地说悄悄话:“我、我也只是口头叫一叫,谁把他……当皇叔?” 周焉墨定定地看着他不做声。叶未晴想,八成这人也是醉了,清醒的时候说不准要怎么还嘴呢! “行了行了!”叶未晴唤来飞鸾他们几个,“帮忙把他们都扶到自己屋去!” 飞鸾笑嘻嘻道:“成!不过,这王爷醉了一贯都不让我们扶的,您要是不怕他摔着,就让他自己走吧!” “不让你们扶,难道还能让我扶?”叶未晴摊手,表示自己亦无可奈何。 “您试试呗,试试不就知道了?”飞鸾说完,扶着二皇子走了。 叶未晴远远冲着他抱怨:“我怎么试,我这腿还伤着,自己走路都费劲,还扶他呢?” 然而,下一刻,叶未晴整个人失去重心,她小小地惊唿了一声。周焉墨突然将她横抱起来,她怕摔到,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整张脸如同被火烧了一般。虽然前几天也是这样被抱着行动的,可是好歹那怀抱温柔又小心,她也提前有心理准备,哪儿像现在这样…… “干嘛呀?”叶未晴小声问道,又怕让叶锐和二皇子瞧见。她急忙探出头,那两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送我回去。”周焉墨终于说出四个字。 这四个字不知是不是被酒烫过,带着唿出的清冽香气惹人迷醉。 周焉墨抱着她走到他们的房间那侧,却没有在她的房间门口停下,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进了他的房间。 看来说送他回去竟是认真的,叶未晴觉得好笑,周焉墨喝醉了之后思路竟然如此清奇么? 不过,即便他喝醉了,抱着她的双臂也纹丝不动,脚步中也察觉不到喝醉之人的虚浮。原本怕掉下去的担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周焉墨抱着她一路走到房间门前还不算,竟然还向里面走。叶未晴不知他要耍什么疯,忐忑地抓着他的衣服,他终于在床前停下。 他坐在床沿,松开禁锢着她的两只胳膊,叶未晴则顺势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自由之后,像受惊的兔子,立刻单腿跳到一边儿去。 看在他醉了的份上,不同他一般计较! 告诉自己这样想着,却还是有点忸怩。叶未晴语气别扭道:“既然把你送到了,我就走了。” 周焉墨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等等。” 叶未晴皱着眉看他:“都送得不能再到了,还想怎么样啊!我好睏,放我回去睡——”
第92页 话还没说完,尾音被吓得微微上翘,视线内的景物骤然旋转,她毫无反抗之力,被一阵力道拉到床上,后脑勺处甚至还温柔地垫了一只手,让她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然后,那带着酒意的眼尾逐渐拉近,端的是风流无比的模样。 “唔……” 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住,他的唇贴上了她的,如此突然,完全是叶未晴没有想到的走势。 他慢慢吸吮她的唇珠,磨蹭她的唇角,没多大的地方被照顾了个遍。 所有的思路都被掐断,她的视线中,她的脑海里,仿佛都被一道白光所占据,任何想法都连不成线。后嵴爬上酥麻的感觉,就像有一只手顺着那里一寸一寸地爱抚。 一个人忘了唿吸,另一个人唿吸渐重,动作也越来越粗重。 她紧紧抓着手中能抓的东西,把那条她躺过的床单抓出褶皱。两个人独有的气息慢慢交织,合成一种让人沉醉的味道,仿佛这两种味道天生就该遇见彼此才能变得更加迷人。 第60章 按理说,叶未晴不该如此手足无措,可她面对着他,就是失控了。脑子像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似的,轻轻挣了几下全部出自于本能,也都被周焉墨轻松化解,溃不成军。 还好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从他那黑漆漆的深潭般的眸子脱离出来后,叶未晴才像溺水的人一样,开始记得唿吸。那两片被蹂.躏得通红的唇微张,唿哧唿哧地,小口的急促地喘着气。杏眼也被逼出些水雾,让人想要再按原样玩弄一遍。 “你快放开我!”叶未晴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又软又委屈,她自己听了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为何要放?”周焉墨不解地皱眉。 真是喝醉了!一点逻辑都不剩,看人的眼神又深情的要命。叶未晴歪头躲闪,怕自己又沉溺在那漆黑的幽暗中。 “你好好瞧一瞧,我是谁?”她不晓得周焉墨的情史,谁知他是不是把自己又当成了哪个女子。 周焉墨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回来,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他的视线在叶未晴的脸上扫了几周,似乎在极认真地辨认。这火热又直接的视线让她双颊绯红,极近的距离让她无处遁形,从未窘迫至此境地。 “我的妻,”他微微勾了勾唇,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仿若辰星,好像看到了什么心爱至极的事物般,“弈王妃。” 从今日开始,叶未晴算是对周焉墨的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耍流氓耍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最可气的是凭藉着那一张脸极近蛊惑之意,让叶未晴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还隐隐地腿软。 “那你可知道,这是在哪?”叶未晴祈求着他快发现这里是涉平灾区,唤回一丝理智好将她放开。 他嘴角的弧度又变大了一点,似乎十分开心,叶未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开心的时候。 然而,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叶未晴几欲吐血,她收回之前的想法,他不是一点逻辑都不剩,他是形成了一套只有自己懂的逻辑。 她好想把那张唇堵上,那两片形状完美的薄唇开开合合,勾得她还想要上去尝尝滋味。 也许是他口中残余的酒,把她灌醉了吧。 叶未晴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周焉墨喝醉了依然是个人精,趴到她耳边问:“怎么这般……不情愿?” 声音低沉又喑哑,灼热的气息轻轻地喷在她的耳朵上。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说话的时候,唇瓣还微微摩挲了下她的耳垂,惹得她控制不住地轻颤,差点呢喃出声音。 叶未晴尚存一丝的理智支撑她的手抵着他的肩,声音如蚊子一般:“我不是你的妻,这里也不是什么洞房,你快放我离开!” 周焉墨皱着眉,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难道你这枝小红杏要出墙?你还有别的男人?” 她确实还有个正在相看的对象,虽然还未定亲。她咬牙道:“是。” 周焉墨不悦,又一次低头,携带着危险的气息,惩罚似的咬了她的唇一下。 唇被咬破,传来痛感,可很快又被奇怪的快感压下去了。叶未晴的心一直“砰砰砰”地跳,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有活力过。 真是好生奇怪,她已经活过一辈子,还嫁过人,却没有过像现在似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沉沉地压在她身上的那副身躯,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飞鸾把叶锐和二皇子都送回去后,见叶未晴和周焉墨的房里都没有亮灯,门也大敞着,便过来看一看。谁知入眼的,便是这二人纠缠在一起香艷的一幕。 “哎呀我的妈呀!”一声惊唿没来得及收住,惊扰到床上躺着的二人。飞鸾连忙将门关上,当自己不存在。 周焉墨眼中闪起迷惑的光,叶未晴认为他可能是在想“洞房花烛夜”为什么会有人来打扰,而且还没关门。 趁着他呆愣的片刻,叶未晴将他推开,夺门而出,留下门口一头雾水的飞鸾。 飞鸾想,他完了,他可能闯祸了。 叶未晴坐在自己房间内,心绪乱成一团。嘴唇已经红肿,她轻轻触了触伤口,带着嘶嘶啦啦的痛。
第93页 她一向自诩可以完美地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晚却是半晚没睡着。 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回盛京,白鸢来唤她,足足唤了好几次才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白鸢还打趣道:“原来叶小姐也有这种抱着被子说什么都不肯起,叫她就当没听见的时候啊!” 叶未晴艰难地起床了,然而却是嘴唇红肿,眼睛也红肿,十分憔悴。 用早膳时,周焉墨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病酒了?不能喝还张罗着要喝,活该受罪。” 敢情这大猪蹄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她活该受罪,也不看看是谁弄的!气得叶未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过忘了也好,省得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段记忆,就让她自己留着罢。 在涉平的这几日仿佛浮生偷闲,不受尘世叨扰,然而等着他们回去的盛京,马上就要变天了。 走之前,叶未晴又去见了冯山,冯山答应每日都给周衡写信,谎称真正的帐本犹在他处,被不明人士偷走的是假帐本。 能煳弄到周衡越久越好,不过按照他的敏锐,说不准过几天就会发现。 徐淼一案最后以处死几位失责的疱人告终,对外宣传是那几位疱人想要谋害太子妃。这种理由蒙蔽百姓的眼睛尚可,却瞒不了徐家。徐家有兵力驻扎南方,周衡如愿以偿同他们勾结到一起,壮大了自己的羽翼。 太子和徐淼育有一子,方才一岁。徐淼死后,小儿被放在罗皇后膝下照顾。太子是前皇后亲生,后来被罗皇后收养,二人之间没什么情分,罗皇后帮他纯粹是为了保自己的位置。 回到盛京后,叶未晴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店铺。贺苒之前听说她开了一家店,要在她去涉平的这段时间帮她去看看。 叶未晴去的时候,贺苒正和裴云舟对坐嗑瓜子,保持着一种谜一样的气氛,也不知道这二人什么时候结识的。叶未晴翻了翻帐本,发现竟然进了不少利润,奖赏了余听余慎些银子。 门外“青山古淮”和“清涟入梦”两个牌子紧紧挨着,异常和谐。 第61章 贺苒又嗑完了一个瓜子,手掌愤怒地往瓜子皮上一拍,问裴云舟:“我这儿又不是供人歇脚的客栈,你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还不给钱!” 裴云舟闻言,拿出钱袋,放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一听便知里面分量不少。 他看着贺苒,眼神温柔得快要溺出水来:“这些够么?不够我可以再拿,可不可以看你到天荒地老。” 贺苒脸颊薄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叶未晴看着这二人,隐约猜到了什么。肯定是贺苒来店里看着的时候,和隔壁的裴云舟遇上,然后裴云舟的一颗芳心就付人了。 叶未晴乐得看热闹,问:“裴云舟,你这是看上我们苒苒了?” 裴云舟认真地点头:“是啊,我见到苒苒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将是陪伴我一生的女子。” 贺苒冷笑道:“就这信手拈来的情话,我估计他对每个姑娘都这么说。” 叶未晴仔细观察了下他,平时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淡淡笑着的,俊朗又亲和,确实是受女子喜欢的类型,还是个状元,前途无量。 闻言,叶未晴贊同地点了点头。 裴云舟却有点委屈:“我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过。” 贺苒不依不饶:“何况我们才认识几日,就说出陪伴一生这种话,那你的一生未免也太过轻巧。” “这是大师给我算出来的!” 正说着,门口唿啦啦涌进一堆人,为首的是许久没见过的孙如霜,后面跟了一群勐壮的大汉。 孙如霜看到叶未晴,冷笑一声,恨意从眼中迸发:“呵,我道是谁开的这家店,原来老闆是你呀!” 上次事情过后,没多久孙如霜就被迫嫁给王光,二人相处并不和谐,每日鸡飞狗跳。现在她梳的正是嫁做人妇后才能梳的髮髻。她身后跟着的一群壮汉不仅是保镖,也是看着防止孙如霜逃跑。 孙如霜看到叶未晴反应平平,更加生气:“你可真是逍遥快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王八,还被所有人耻笑!现在我成了盛京的笑柄,都是因为你们下的圈套,这罪就应该由你来受!” 叶未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局是我做的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姐妹,你们关系那么好,若不是她带了一群人去观摩,说不准你还可以在众人面前留个颜面。” “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还把我推进去,你敢说不是故意的?”孙如霜指着叶未晴大声喊叫,门前又围了那么多壮汉,这热闹的架势引来许多人围观。 “我就是故意的,又能怎样?是你最初先针对我,而我从未招惹过你。你落到如今下场,就该埋怨你自己,埋怨你爹娘为什么生下你这种——这里有问题的女儿。”叶未晴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 孙如霜冷笑道:“但愿有一日你沦为万人睡的娼/妓时,也能说出现在这种话!” 贺苒皱眉:“嘴巴干净点!也就是那日老娘没去你们那劳什子聚会,让你们以为阿晴好欺负,你沦落到如今下场,纯属自己作的,活该!”
第94页 孙如霜带的人手多,底气足,直接对那些壮汉吩咐道:“给我砸!把这个店里都砸了!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那群壮汉得了命令,将店里的柜子翻倒,许多不经摔的东西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外面百姓指指点点,围了几圈看热闹,却谁都不敢过来阻止。 孙如霜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心中十分爽快,自己也抄起袖子,爆发了最大的力气,抡起一个椅子朝着叶未晴的头砸过去。 叶未晴只顾着心疼屋内的东西,没来得及分心顾着孙如霜。突然间,一双手将叶未晴拉到一边,躲过了椅子的袭击。 落入叶未晴眼帘的是玄色的衣裳,不用抬头她都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一只手按着她的头,牢牢地将她按在怀中,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叶未晴看不到身后的场景,只能听见摔打的声音停了。 周焉墨冷冷地说道:“将这些人都押到官府去,按价让他们赔偿。” 叶未晴扭了扭头,放在她头上的那只手才稍稍松了些。她从他的怀抱中挣出来,看到孙如霜一脸不情愿地被押在地上,神情颇为狼狈,那些个壮汉也都被周焉墨的手下擒拿住了。 门外的百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看戏看得眼中都冒出了光,大声唿好,顺便给押着他们前往官府的人让出了一条路。 叶未晴看到周焉墨,仍然感觉别扭,即便那些事情只有她自己记得了。因此,她语气有些冷淡:“你怎么来了?” 周焉墨默了片刻,才问:“……我不能来么?” “你有什么事?”叶未晴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这几句话问得太过生疏。 周焉墨听后,只想,既然那两片唇只会吐令人伤心的话,不如堵上,可能会好些…… 有些模煳又琐碎的片段从脑中滑过,他摇了摇头,定定神说道:“没什么事。” 裴云舟绕着店转了一圈,看着满地的货品,嘆了口气:“恭喜你啊,王爷都出面处理此事了,孙如霜赔你的银子肯定会比卖出去的价格多上许多。我也希望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没事来砸砸我们店,我就省得开张了。” “所以,我刚才才一点都没有拉着她。”叶未晴笑了笑,“孙如霜嫁人之后,还是如此蠢笨。” 贺苒看着站在一起的叶未晴和周焉墨,陷入了沉思。 周焉墨不知道为什么,叶未晴似乎与他没什么话说,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他只好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飞鸾的身影,走到他身边,屏退所有人后悄悄地问:“回盛京前一日,真的没发生什么?” 飞鸾苦着一张脸道:“真的,王爷,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都问了我四五遍了!” 周焉墨想想也是,虽然他只有琐碎的片段记忆,但是那些不通逻辑又羞耻的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的?一定是做梦。 飞鸾则在心里暗暗后悔,当初王爷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怕挨责罚,才说并没有这回事,以为这样就能瞒得过王爷。可谁知,王爷竟然反覆问了他好几次,他既然已经开了撒谎的头,以后便只能这么说。 次数多了之后,他好想直接将真相告诉王爷,可是这样他又会挨更严重的责罚!真是苦不堪言。 第62章 贺苒今日来店里,不完全是因为闲,她拿出一张帖子,递给叶未晴:“我哥听说你回来,去临江楼包了一间,想请你明日一同用饭。” 叶未晴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清隽笔锋落于其上,同贺宣给人的感觉相同。 她点头道:“知道啦。” “那我回去便告诉他你应了。”贺苒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他原本想亲自给你送去的,但是被我截了胡。这么多日不见,当然不止他想你,我也想你了啊!” “涉平的百姓还等着我去疼爱,我可来不及想你们。”叶未晴玩笑道。 贺苒气得掐了一把叶未晴腰间的肉,惹得她控制不住地笑出来。闹腾了一会儿,贺苒才罢手:“在涉平待得开心吗?你也真够厉害的,一声不吭,瞒住所有人就跑那边去了。” “去灾区,哪有什么可开心的。”叶未晴回想那几天,但确实是愉快的记忆更多,到处都充斥着某人的身影。 “好了,我也不与你废话了。”贺苒道,“我先回去,哥哥还等着我呢!” 裴云舟见贺苒走了,他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于是道:“那我也走了。阿晴改日再见啊!” 叶未晴的腿伤已经好了许多,慢一点走路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她没有告诉家人,让叶锐也帮她瞒着。叶锐从小就爱和她作对,天知道她为了让叶锐守口如瓶花费了多少工夫! 正因如此,叶安江素雨没有责骂她,只当她出去游玩了一圈。若是知道她受了伤,哪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事。 叶未晴回到侯府后,就看见江素雨和叶安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叶未晴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叶安招手让她过来,指着他和江素雨正一起看的书信道:“鸣儿说他心悦一位边疆认识的姑娘,有机会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呢!”
第95页 叶未晴挑了挑眉,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也围过去看了看。这书信里想必说的就是大嫂了,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成婚。 叶家这一辈的三兄弟里面相貌最出众的是叶鸣,他带兵更是带的好,颇有叶安当年之风,大家都唤他“叶小侯爷”。叶鸣眼光也好,找的妻子虽然出身平凡,但容貌极美,带有一点异域风情,性子活泼开朗,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上一世她看到大嫂的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十分的好感。 只愿这一世,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共守白头。 同时,弈王府。 裴云舟捏着一手的情报,慢悠悠地踱进了府中。周焉墨正站在院中侍弄那些花草,但明显心不在焉。 裴云舟先轻轻咳了声,示意自己来了,才道:“明日临江楼有个局,去不去?” “谁组的,都有谁?”周焉墨淡淡道。 “陆远书的儿子组的,还有李晖、崔英……”裴云舟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他出身底层为人亲和,不少人都想和他打好关系。这几人都是些没什么出息的纨绔,此外还有几位女子。 然而,周焉墨皱了皱眉,不悦地拨了拨树枝:“这都是谁,不认识。这种你为何还要来问我?” “这桌当然没什么,其实他们叫我的时候只是顺带叫你意思意思,根本没想到你能去。”裴云舟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隔壁可大有玄机啊!隔壁是阿晴和贺宣……” 周焉墨顿时收起不耐神色:“哦,那我去。” 第二日,一堆纨绔提前到了临江楼,席间还有几位妙龄小姐,相谈正欢。 然而,随着帘子被撩开,后面的身影显现出来,房间内顿时没了声息。此人身着一身玄衣,周身贵气无比,目光锐利,嘴角微抿,不是弈王还是何人? 裴云舟感受到了他们的尴尬,笑呵呵道:“怎么样,我把王爷带来了,够给你们面子吧!” 那几位公子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为周焉墨让座。周焉墨表情麻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正对门的位置。 裴云舟怕周焉墨尴尬,还特地将裴云姝叫来一起同行,反正裴云姝才不管其他都有谁,只要有周焉墨她就愿意来。 周焉墨坐下了,裴云姝和裴云舟分别坐在他两侧后,其他人才落座,狗腿地讨好道:“王爷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去加!” “不必了。”周焉墨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仿佛有冷风吹过,“天气太热了,将门打开,帘子也撩起来。” “是!”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人依言去做。 临江楼价格高昂,来的人也少,门前很少有人经过。裴云舟事先打听过,叶未晴的屋子就在隔壁,他们已经进去了。等他们出来,周焉墨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桌上的人是第一次与周焉墨和裴云姝一起吃饭,有周焉墨在这,他们总有些拘束。裴云姝是个美人,但就坐在周焉墨身侧,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给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问裴云姝什么出格的话。 一开始,这饭吃得安安静静,大家说话也一板一眼,裴云舟不停地调和气氛。后来,这些公子发现周焉墨虽然不说话,可也没摆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所以慢慢地那些拘束不安都消失了,气氛重新活络起来,这才像正常朋友间吃饭的氛围。 这些人聊得热火朝天,只有那个冰凉到能给酷暑天降温的人格格不入。 周焉墨微蹙着眉,沉默地吃着饭。 真烦,太吵了,隔壁有什么声音一点都听不见。 那边叶未晴不知道隔壁的情况,她只是和贺宣疏离而客气地吃了一顿饭。从涉平回来之后,也许是太久没见,两个人竟然感觉更生疏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些纨绔公子光吃饭不够,还提议要玩一个游戏,在桌子中间放置一个勺子,由一人转动勺柄,勺柄指向谁,就要完成大家指定的一件事。 “我们先提前商量好要做什么事,再选人去做,省得到时候被说作弊。想一想,做什么事比较好呢?” “不如就大声地喊三声心仪之人的名字?” “那若是没有心仪之人怎么办?” “那就挑一个最有好感的人!” 几人商量过后,都同意了,然后由一人来转动勺子,那勺子慢慢悠悠的,最后竟然指向了周焉墨。 周焉墨冷漠地看着那勺子,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那些公子立刻会意,主动解围道:“当然也会有不想做的时候,我们不能强人所难,毕竟只是个游戏,开心最重要!”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裴云舟握拳抵在嘴边,努力忍着笑意,实在忍不住了就将溢出来的笑声转化为咳嗽。他真是没想到带周焉墨来这种纨绔们的饭局,竟然会是这样的效果!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带周焉墨来! 其他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周焉墨看着门前走廊处,望眼欲穿。门前偶有几人走过,却都不是她。 裴云姝注意到周焉墨的目光,悄声问:“王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周焉墨轻轻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是他和叶未晴相识的太晚吗?所以才没有赶在最好的时候走到她身边,成为她考虑的人选。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合作掺杂了太多利益,所以导致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第96页 他对于一切事物,都能从败势扳回胜局,只要他想,从来就没有做不到。可唯有这感情,竟是十九年来头一遭,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思及此,他轻轻揉了揉眉心,这才舒展开来。 门前慢慢晃过两道眼熟的影子,周焉墨眼神一沉,突然开口吓了桌上的人一跳:“外面那不是贺宣贺大人么?” 桌上机智的人已经反应过来:“是哈!我这就去将他叫来,大家一起聚聚!” 他跑到门口喊道:“贺大人,贺大人!” 贺宣疑惑地回头,他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人却道:“竟有如此缘分能在这里偶遇贺大人,不如一同聚聚?这里也有贺大人认识的人。” 官场上应酬需八面玲珑心,唯恐得罪了谁,叶未晴看贺宣为难,便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没关系的,不用考虑我。” 贺宣温柔地笑了笑:“好。” 两个人并排走进去,屋里的人挪了挪位置,为他们腾出两个空座。叶未晴一眼便看到对面的周焉墨和裴家兄妹,淡淡地打了声招唿。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装作不熟才行。 裴云舟笑道:“我们正在玩游戏呢,你们俩想不想加入都且随意。” “该商量商量这次做什么事情了!” “不如就叫离得最近的异性餵酒喝,要喝三杯才行,漏了一滴就要再罚一杯!” “好,这个好!” 这些纨绔就爱玩这些游戏,叶未晴早就知晓他们的套路。 勺子转啊转,到了最后就是慢悠悠地不停下,终于到最后不转了,却是又一次指向周焉墨。 裴云舟见状,抢先说道:“王爷快来!这个肯定能做!” 离他最近的异性,可不就是裴云姝么?周焉墨看着坐在一起肩头紧紧挨着的叶未晴和贺宣二人,叶未晴面上冷淡一片,没有丝毫波澜。他越发心里不痛快,赌气似的说道:“好啊。” 叶未晴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丝异样。最近,她总是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已经见怪不怪了。 裴云姝倒了一杯酒,小巧的酒杯在指尖夹着,她站在周焉墨的对面,将酒杯递过去,周焉墨微张着唇,将唇瓣搭上杯壁。 然而终究离得远了点,视线被酒杯挡着,看不清喝了多少。所以,裴云姝将酒杯拿开的时候,一丝酒顺着周焉墨的嘴边流了下来。 “流出来了,还得多加一杯才行!”裴云舟起闹道,“要我说,云姝你就干脆别那么拘谨,离王爷近一点,不然我看最后得把他灌醉了!” 周焉墨不做声,默认了他的说法。裴云姝面上飞了红霞,绕到周焉墨的身侧,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另一只手举着酒杯餵给他。 两个人距离很近,气氛暧昧,她几乎快要倚在他的怀中。若是放入画里,那便是好一幅美人餵酒图。 裴云姝眼中闪现着点点喜悦又羞赧的光芒,就像陷入爱情的少女,看得叶未晴眼睛有些刺痛。 又是三杯下去,这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喝完之后,裴云姝坐了回去,嘴角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 周焉墨淡淡地擦了擦嘴角,视线装作无意地看了叶未晴一眼,她正在浅笑着同贺宣说话。手中的帕子被周焉墨攥出褶皱。 看来,她果真是不在意自己的。都到这地步了,她还是反应全无。 他和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起吃饭,得来的结果就是亲眼看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真是蠢到家了。 结束之后,周焉墨急匆匆地便走了。他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停留。 “那裴小姐果真是弈王的人,幸亏我们没对她说些什么轻浮的话,不然弈王哪能饶得了我们?” “唉!可惜啊,盛京又少了位没有主的美人儿!” 叶未晴刚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几位纨绔公子在里面的对话。这几句话让她火气顿生,来不及分辨究竟气什么,她便走了回去。 “诸位说话还是小心些,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了他们的名声考虑,还是勿要像个长舌妇似的嚼舌根了!”叶未晴语气冷淡,与之前判若两人,那几位公子噤若寒蝉。 贺宣犹豫了许久,这才问道:“怎么突然就这般生气?” “听不得他们那样说。”叶未晴拢了拢袖子。 “不必同他们置气,那些纨绔公子和我们没有多大的交集,但闹翻了还是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贺宣理智地劝道。叶未晴一向很是冷静,办事周到,但今天却没给那几个人留颜面,委实有些奇怪。 第63章 裴家兄妹在盛京是有一套宅子的,他们平时也宿在那里,离弈王府不远,所以裴云舟每日都跑来弈王府。 用过饭后,裴云姝不回医馆,所以和裴云舟一起去弈王府小坐。 趁着周焉墨去书房里取书的功夫,裴云姝跟裴云舟道:“哥,你怎么不多帮帮我?” 裴云舟深吸一口气,转头温和地对她道:“哥哥帮你的还不够多吗?王爷还不是一样不喜欢你?” “我能看出来,他现在喜欢的是叶小姐。”裴云姝有点沮丧,“可是感情是能培养出来的啊!说不准哪一刻他就会喜欢我比喜欢叶小姐更多一点了呢!”
第97页 “你也知道感情是能培养的,再培养培养他可能就和叶小姐好上了。”裴云舟语重心长地劝道。 “叶小姐和贺家公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等叶小姐嫁做人妇后,王爷还会一样喜欢她吗!”裴云姝不贊同,“等到那一天,他就能发现我的好了。” 裴云舟认真地点头:“他会的。” 裴云姝言语激烈:“不可能,他不会做这么没有道德的事!” “你还是不懂他,道德对他来说……就是狗屁。”裴云舟淡淡地喝了一口茶,“你从小都让为兄很放心,怎么偏在这件事上执迷不悟?早前你喜欢他,我没有阻止你,是因为那时王爷根本没有心仪之人。可现在不一样了,这表明他不是不会动心,他只是不会对你动心。” “我偏不信这个邪,且等着看吧!”裴云姝倔强地看着他,“到最后还没有结果,那我嫁给谁都一样。” 周焉墨取书回来,裴家兄妹自觉住口,周焉墨也完全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问都不问,迳自翻着自己的书。 裴云舟突然想起来有几件要紧的事汇报,便道:“前几日,不知是谁跟太子说皇上生了病,结果那孝顺的太子就屁颠屁颠去问候他父皇是否龙体欠安了。睿宗帝不知道这风声从哪走漏的,刚犯了错的太子还敢明目张胆地过来问候,气得他直接把太子赶出了殿,哈哈哈……” 周焉墨轻笑了声,问道:“皇上最近身体怎么样?” 裴云舟摇了摇头:“越来越差,估计最多……也只有一年了。” “太久了。”周焉墨垂眸看着书,语气平淡,“还是让他活得太久了。” “基本上能确定有人给他投了毒。” “一年……江山易主,会变成谁呢?”周焉墨语气颇为感慨。 “三皇子周衡下的连环套,一环接一环,让睿宗帝对太子产生不满之后,又联合了几位大臣弹劾太子,摺子已经在拟了。”裴云舟道,“手段雷厉风行,狠毒老练。别说,若是我们不出手,胜算最大的还真是他。” 周焉墨又想到叶未晴。其实不管说什么,只要沾点边,他总能想到她。想她为何对周衡有如此之深的仇恨,想她身上解不开的秘密,想她为何就不在乎自己。 “王爷,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坐山观虎斗?”裴云舟一通分析后问道。 然而周焉墨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只道:“心烦,出去走走。” 他挥下袖子,便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裴家兄妹。 这一随便走走,就随便到了侯府。他也不知怎么,等回过神来,就站在了外面。肯定是因为这两座府邸离的太近! 轻车熟路地翻进疏影院,院中一棵大树茂密葱绿,各种各样的花也开了满园。树的阴影投下来,下面放了个躺椅,椅子上面躺了个人。 丫鬟都不在附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飞鸾看到了周焉墨也权当看不见,自觉躲在他视线之外。 叶未晴躺在躺椅上,贪着树荫底下的清凉,惬意地睡着了。天气炎热,她穿着薄薄的纱衣,领口被扯得很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轮廓清晰的锁骨。鞋子也半穿不穿的,勾在脚尖上,好像一晃就要掉了似的。 周焉墨眸色变深,喉口稍微动了动。好在这幅样子除了他,也没别人能看见了。 叶未晴小腹上还放了一本书。他没有叫醒她,轻轻地将书抽出来看了看。那是一本话本子,里面尽是些谈情说爱的故事,供人消遣看的。 他没有看过这种书,就着叶未晴看到的那一页继续看下去。那里正描写到男女主人公闹了小别扭,却打情骂俏几句后重归于好。 “你总是生气,我都搞不明白原因,要怎么哄你?” “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的心里就是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明明是正常接触而已,你非要想那么多!” “我这不是醋了嘛……我知道是正常接触,可我也看不下去……” 周焉墨盯着这一行字,若有所思。 “那你也不能不叫我同别的男子接触啊!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千错万错也轮不到我错,该是你改!” “我已经很努力在改了,总不至于到了那种看见你对别人笑也要醋的程度!” 女主娇嗔道:“那样也太丧心病狂了!” ……? 丧心病狂?你说谁丧心病狂? 周焉墨忍住撕了这本书的冲动,接着看了下去。后面便没什么戳到他痛点的地方,总之就是两个人吵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地抱在了一起,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亲在了一起,于是便和好了。 他接着往后翻,匆匆过了几眼,整本书都是在重复先吃醋又吵架再和好的套路。 他以前听裴云舟提过,想要学习怎样讨女人开心,还是要从话本子里面学,当时他便不屑一顾。现在一看,这东西果真不靠谱极了。 叶未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见周焉墨一脸认真地看着话本子,就忍不住笑意。 周焉墨哂然:“你喜欢看这种东西?”
第98页 “还好,从我侍女那里拿的。”叶未晴笑道,“也就是图个乐。” 睡这一觉,出了一身薄汗,她扇扇风,说道:“热死了,我去拿一壶凉茶,我们两个喝。” 周焉墨点了点头。 叶未晴拿过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全喝了,才感觉到身体内的燥热压下去了些。她又倒了一杯,递给周焉墨。 周焉墨刚要接,叶未晴手却突然一转,让他接了个空。 叶未晴微笑道:“哦对,我差点忘了。王爷不是很喜欢叫别人餵着喝吗?大概这手是白长的。好不容易光临我定远侯府,怎么能不伺候到位了?” 周焉墨有点委屈:“我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那话本子里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不是醋了嘛。 “我这不是……”周焉墨刚开口,就被杯子怼上了嘴,只能吞下没说完的话,顺着将那杯凉茶咽下去。 那几根玉指如同葱白一般,握着紫砂的茶杯,看着就好想叼一口。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喝完杯里的茶,又顺势含住了她的手指。 叶未晴一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熘传到心口。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餵了!真是的,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光含到嘴里仍不够,那舌尖还要命地舔了指尖一下,带着凉茶的凉意。 叶未晴愣了许久,反应过来时马上便将手指拿了出来,一个没留神,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脸已经红到没法看,气势不足地斥了声:“轻薄!” “轻薄便轻薄吧。”周焉墨轻轻笑了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好像在故意给她看似的,“那也只对你一个人轻薄。” 叶未晴却没注意到,从用过饭后开始的那点郁结,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第64章 “还喝不喝了你?”叶未晴瞪了他一眼。 “喝。”周焉墨用食指摩挲着下巴,心情十分愉悦,“要喝点凉的降降火才成。” “喝你的吧!”叶未晴懒得给他拿杯子,将茶壶往他怀里一塞。 周焉墨自然不能被难倒,信手拿过叶未晴用的杯子,倒满一杯,又拿到眼前细细看。杯子上面还留着她刚才喝时未干的水迹,隐约是个唇印的形状,他直接又把唇贴在上面。 叶未晴只觉脸上刚褪下的热意又蹭地冒了上来,被他含过的手指也像被火灼着,成了点燃她的苗头。 汀兰刚在外面洒扫完,一进来看见院子内多了个男人,吓了一跳。 再一看,那正是来过几次的弈王,自己家小姐脸又红成那个样子,汀兰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抿嘴一乐进了屋子。 叶未晴看见有旁人来了,便斥道:“你也没个正形!” “好好,不闹你了。”周焉墨无奈地说,“要不要出去逛逛?天这么热,想不想吃冰?” “想吃。”渴望战胜了别扭,叶未晴诚实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侯府侧门出去,去了盛京最热闹玩的东西最多的那条街。纵使天气炎热,仍是人山人海。 叶未晴买了一碗清热解暑的甜食吃着,边走边逛。她能感受到路边的女子们都齐齐地往这个方向瞧,甚至瞧她的眼神都带着些怨恨,而旁边这人却全无察觉。 唉,真是个祸水! 突然,叶未晴眼睛亮了一下,她看到了街边那种套圈圈的游戏。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玩,但总套不上好东西,阿爹和哥哥们也不帮她,说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努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扯了扯周焉墨的袖子问:“你们学武之人,是不是套那种东西也套得准?” “没试过。”周焉墨顿了一下,“但应该没问题。” “那我们去玩那个吧!”叶未晴满脸兴奋。 “想要哪个?”周焉墨和她并排走过去,他身上那种逼人的贵气让百姓们自觉靠边让出来一条路。 “那个小兔子,可爱!”她指了指处在较近位置的一个玩具,这里应该难度不大,不至于一下子挫败他的自信心。 “叫声‘好哥哥’听,你想要什么我就能套到什么。”周焉墨勾着一侧嘴角,笑容有点坏,委实勾人得很。 叶未晴瞪了他一眼:“去梦里听吧!大不了我不玩了,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周焉墨装出微微惊讶的样子,遗憾地点点头,“那你就会错失这次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机会了……真的不叫?” 叶未晴纠结地绞着手,想这周焉墨近来欺负人越来越过分了,就喜欢闹她。这个游戏套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直是她幼时的小遗憾,现在出现一个人愿意帮她完成,她叫还是不叫? 罢了,也就三个字,叫了又不会少层皮! 她小声地说道:“好、好哥哥……” 周焉墨的头靠过来,疑惑地问:“啊?你说什么,没听清。” 叶未晴闭上眼睛,心一横,直直地喊道:“好哥哥!” “叫得太兇了。”周焉墨不贊同地摇了摇头,“好像要杀人。”
第99页 “那你想怎么样?!”叶未晴忍无可忍,脸涨得通红,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哪里有这么、这么狼狈过? “正常一点,小姑娘,你平时怎么喊我的名字,就怎么叫。”周焉墨轻笑一声,盯着她发红的耳垂,怜爱之情翻腾。 叶未晴深吸了一口气。 “好哥哥。”她看着他的眼睛,“行了吗?” 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冲动直直吻上去,可了劲儿的欺负她,听她哭着喊好哥哥求饶。他轻轻嘆了口气,心软得一塌煳涂。欺负到这样就行了,若是欺负紧了,这只兔子说不定还要反咬回来一口。怎么说他也赚了三声“好哥哥”,够了。 “好,你等着。”周焉墨给老闆付了钱,走到了场内,绳子围了一圈将其他人围在外面,叶未晴就趴在最近的地方瞧着他。 他拿着五个圈,第一个便套到了那只棉布做的小兔子。 老闆喊了声:“呦,身手挺利索!” 老闆将兔子从圈中拿出,周焉墨淡淡道:“先放旁边,等会儿一起拿。”好像还能套到多少个似的。 “还要哪个?”周焉墨侧头,瞧向场外的叶未晴。 叶未晴旁边的小姑娘惊唿了一声,跟同伴激动地说着:“他在瞧我们哎!” 叶未晴瞪了她们一眼,心道还真是自作多情,他明明看的是本小姐。奇怪心理作祟,她故意大声喊道:“要那个!” 刚才还激动着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情绪立刻变得低落。 几乎是百发百中,小礼物在旁边堆了一堆,老闆从一开始的惊嘆到后来苦着脸,干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碰见厉害的客人,还不懂得手下留情,那他们就赔大发了! 最远处是一只金的小老虎,做工精细,雕刻得栩栩如生,叶未晴指着它道:“要那个小老虎!” “好。”周焉墨道。 那个小老虎实在太远了,前几个圈都没有套到,但他已经算是顶厉害的,四周的百姓都好奇地围过来。 有的人,天生就该是人群的焦点。他就算站在那里不动,四周的目光也都会尽数飘来。 周焉墨直接向老闆买了一大把圈,全神贯注地投着,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叶未晴原本站在外面看得好好的,突然有几个人将她拉走,这几个人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叶未晴和周焉墨出来没有带上飞鸾,所以她毫无反抗之力。不过,这几个人应当也不敢在青天白日百姓众多的地方对她做什么,所以她面不改色地随着他们走到人群外。 其中一人用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尖,问道:“这个就是叶未晴?” “长得还挺标緻的。”另一人看了看,说道,“总听到滨哥提到她,说她害了自己妹妹。你们说,如果我们替滨哥把她办了,滨哥会不会赏赐我们些什么?” 叶未晴冷笑一声,问:“你们是孙如滨的人?知不知道动我会是什么下场。即便是孙如滨亲自来,和我定远侯府对上,亦是蚍蜉撼树。劝你们好自为之,我可以谅你们无知,饶你们一条生路。” “呦,这娘们儿说话真狠真够有劲的!”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人说道,“我就喜欢这种,可以让爷驯服。希望你被我们上的时候,还能这么强硬!” “粗言鄙语的下九流。”叶未晴不屑一顾,转身便要回去,却被他们抓住了胳膊。 周焉墨刚套到金老虎,围观群众爆发了一阵欢唿声,老闆的脸苦兮兮地快要哭出来了。生意人不容易,周焉墨不会占他的便宜,拿了两锭金子给他,老闆才喜笑颜开,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不但收回成本,还赚到了额外的。 周焉墨偏头一扫,刚才叶未晴站着的地方却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皱着眉,拨开人群急急向外走。 老闆在后面连着喊:“大人,您东西不要了吗?” 周焉墨没理他,在人群中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叶未晴的身影,他的心慌了起来,一下一下地似乎快要跳出胸膛。无端的恐怖情绪在蔓延,若是控制不好这种情绪,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走到人群外面,他才看见叶未晴正被几个小混混抓着。他瞳孔骤然一缩,一阵怒气翻滚,似乎快要从胸膛迸发。 一脚落在刀疤脸身上,刀疤脸立刻飞出去一丈远。其他几个混混没有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仍然押着叶未晴,等一两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却都被周焉墨一招解决掉。 刀疤脸躺在地上哀嚎,那一脚踹在他的肋下,想必已经断了几根骨头,他动都动弹不得。而其他人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周焉墨一脸寒意,渗人至极,问那几个混混:“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混混被他的气势震慑,牙齿颤抖,说不出来话。 叶未晴边揉自己胳膊边说:“他们是孙如滨的手下,自行过来的,以为我好欺负,随便恐吓一通就听话。” “孙如滨。”周焉墨轻轻咀嚼这几个字,“孙家人这是不想活了。” 孙如滨和孙如霜兄妹二人,屡次踩到他的底线上。自己想要送命来,还怕阎王不收吗?
第100页 “没事了。”叶未晴见他表情严肃,扯着他袖子小声说道,“他们也不敢动我,若是有危险,我肯定喊人了呀……” 周焉墨掐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确定没有一点伤到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掐疼我了!”叶未晴其实不疼,她只是想安抚一下他的怒气,“我的小老虎和小兔子呢?怎么都没了,是不是你没套到?” “小老虎和小兔子都没了。”周焉墨冷淡地说,“好哥哥很生气,要听叫上十遍才能好。” “别闹了!”叶未晴笑道,“快去拿!” 第65章 周焉墨把叶未晴送回侯府。 叶未晴抱着满载而归的礼物,站在门前,看着他道:“那我进去了。” 周焉墨点了点头。 “那你回去小心点。”叶未晴又补了一句。 “好。”周焉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关心我?没有几步路还要让我小心。” 叶未晴嗤了一声:“客套话而已。”随后走进了侯府。 带着笑意,她将小金老虎放在屋子里显眼的位置。那只金老虎四脚着地,后腿蹬直,龇牙咧嘴,好像要把人吃掉似的,像打倒小混混时的周焉墨。 她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头,凶道:“好儿子。” 岸芷许久都没有看到小姐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了,她走过来叮嘱道:“这外面又要阴天了,雨说下就下,估计今年再难有这样热的时候了,小姐出去要记得添衣。” 叶未晴点了点头。 * 随着第一场秋雨落下,天气渐凉,睿宗帝的身体也变得更差了。 明明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他却总觉得好像有寒意侵入骨头,忍不住打颤。每日早朝,他都要尽快敷衍了事,争取将事情都在下朝之后解决,怕的就是某一日突然惊厥在朝堂上,明摆着告诉大家他已时日无多。 最近,弹劾太子的摺子如潮水一般递了上去,睿宗帝看着这些摺子,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替他隐瞒下去了。 睿宗帝看完这本奏摺,怒极,狠狠地甩了出去。他靠在椅背上,负荷过重的身体唿哧唿哧地喘着气。 张顺见状,马上走上来为他顺了顺气,劝道:“陛下何故如此生气呢?龙体要紧啊!” “这个杭儿,也太不争气了!”他用力地捶着桌子,“上次太子妃那么大的事,朕都替他解决了,看看朕为了保他,把徐家得罪成什么样!然而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这些大臣们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写得一清二楚,这次绝不是杀几个不相关的人就能了事的!” “那且看陛下如何想了。”张顺这话说得中立,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不会惹起睿宗帝的疑心,同时又传达给他一个信息:怎么做全在于你,你可以接着保全他,也可以完全换一个人来当太子。 果然,睿宗帝咳了几声,说道:“朕觉得,他可能不大适合继续当太子了。” “陛下可要考虑清楚啊!”张顺拿了一条毯子,围在睿宗帝的身上。 睿宗帝想着这些年他是如何倾力培养太子的,又在他身上灌注了多少心思,结果他全然不像表面上那样听话,搞出这些事情让人抓到把柄,自己又没有能力解决,实在不适合当一个君王。 不听话,没能力,又成为了大臣们的眼中钉。 他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全身突然抽搐起来,两侧眼睛上翻,神志不清,口吐白沫。 张顺已经习惯了他的发病,冷静地叫人传来太医。等太医看完,将睿宗帝安置在床上之后,张顺悄悄潜出,去寻了周衡,将皇帝已经生了更换太子的心思告诉他。 周衡把玩着指尖的棋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太子此时正跪在长春宫内,他不知道为何前阵子还好好的,却突然风云骤变,亲信背离。整个皇宫放眼望去,他能来求助的,似乎只有罗皇后了。 “母后,还望您能出手相助!若您能帮孩儿这一把,日后定会报答您的恩情!”太子形容枯藁地跪在长春宫内的大殿上。 罗皇后也是极为头疼,知道这是碰上了难差事。凡身居高位者,谁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污垢?若是有心翻,都能翻出来。这明显是有人对付他,见情形不好众臣都转投其他皇子。若猜是谁,那个最近不安分的周衡可能性最大。 她嘆了口气,说道:“我会帮你去求一求皇上,尽力而为。但若是他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太子道谢后离开了长春宫。 一名孩童走路还不稳当,走向罗皇后,顽皮得很,直接沖向她的怀中,很是亲昵的模样。这正是太子和徐淼的孩子,小名南儿,最近形势紧张,所以孩子由罗皇后看管。 罗皇后将南儿抱在怀中哄着,宫女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娘娘,樱小姐来了。” “叫她进来。”罗皇后淡淡地说道。 罗樱笑意款款地走了进来,礼数周全地拜见过之后,坐在罗皇后身侧。 罗皇后边哄着南儿边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刚要出去。” “姑姑打算做什么去?若不嫌弃的话,樱儿可以陪你一起过去。”罗樱垂眸,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第101页 “还能干什么去?”罗皇后不耐烦地说道,“帮太子求情去。你跟着去不了。” 罗樱稍作惊讶:“侄女认为,姑姑不该去帮太子求情,不该掺和到这件事里面。” “我能有什么办法?”罗皇后越发心烦,“罗家与他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罗家不够强大,没了支撑不行,也没有足够护佑太子的力量。我也知道,这是吃力不一定讨着好的事儿。” “姑姑现在趁还没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不如找棵新的大树好乘凉。”罗樱甜美地笑了笑,“不能把太子殿下从泥潭中拉出来,那就踩着他过泥潭,也挺好。” “你说的大树是……?”罗皇后突然抬起头,盯着她谨慎地问。 “自然是三皇子。”罗樱答。近来她频频往长春宫走动,为的就是说服罗家人追随周衡,放弃太子。 “哪儿说得那么轻巧,我们去了,人家就接纳我们了?而且这确定是一条明路吗?”罗皇后讶异又担忧,同时又深感自己将这小侄女看轻了,没想到她能如此狠心,罗家与太子这些年的感情能说扔就扔。 “所以,要有‘投名状’呀!” “你的意思是……”罗皇后皱着眉望着罗樱。 罗樱看着罗皇后怀中的南儿,笑而不语。 罗皇后不寒而慄,但眼前的道路似乎越来越明晰,她也不得不承认,按照罗樱说的做,是最好的。 * 飞鸾叩了叩门,喊道:“叶小姐,王爷在门外等你呢!” “嗯?什么事?”叶未晴立刻从瘫着的躺椅上起身。 “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带您去个地方。”飞鸾道。 叶未晴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又确定自己全身看起来尚可,才走了出去。 周焉墨正站在侧门等她,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俊朗无俦,偏偏眼神慵懒又风流。他向着她伸出一只手:“带你去个地方,看一样东西。” 叶未晴把手放在他的掌中,被他一提,就坐在了马背上,极亲近的姿势,似乎被他拥进怀里。 虽然不知道要看什么,但她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第66章 黑马疾驰,四周景物迅速变换,风吹起叶未晴的髮丝,有一两缕落在周焉墨的衣襟里,搔得人痒痒的。 没多大一会儿便出了城,郊区人烟稀少,逐渐的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叶未晴好奇地问:“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去?” “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想找你出来通通风。”周焉墨低沉的嗓音响在她的耳侧。 “哦……”叶未晴低低应了一声,手又不自然地绞在一起,心跳似乎变得更快了些,“不是什么要紧的还要找我出来?我很忙的!” “忙着看话本子?”周焉墨打趣道,“那……我可以陪你演场真的。” “怎么演?演什么?你会吗?”叶未晴一连三问。 “随便你挑个剧本,我都能对上。而且,”周焉墨微笑道,“我当然会演了,还比你演得好。” 叶未晴顿时戏瘾上来,掐着嗓子扭扭捏捏地问着:“公子这是要带奴家去哪儿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可不太好吧。” 他趴到她耳侧:“去、偷、情,好不好?” 没想到一来便是如此劲爆的,差点入了戏,叶未晴浑身紧绷,霎时一激灵,脱口而出:“不好!” “嗯?为什么?”他喑哑的嗓音中有几分不悦。 情绪拿捏得还真像!叶未晴告诉自己不过是做戏闹着玩罢了,才放宽了心,不情愿道:“奴家是有主儿的人了,偷情总归是不太道德的事。” “那就把他踹了跟着我,不就不用考虑这些了?”他拉紧缰绳,将叶未晴环得更紧了些。 叶未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对什么话,笑道:“我都不知该接什么了!” 周焉墨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语气极近诱惑:“你该说,‘好呀,那奴家就把他踹了。公子比他位高权重,比他相貌英俊,傻子才会选他!’” “那就不好玩了。这明显是一出三个人纠缠的戏,改成两个人,就失去这话本子该有的吸引人之处了!”叶未晴抗议道。 周焉墨却道:“本公子可没有成人之美。就算你嫁给他,我还是会把你抢过来,真真正正只属于我一个人。” 叶未晴头疼地扶额,这戏还怎么演。话本子中的男子若真如周焉墨一般,也不存在这种选谁的抉择了,肯定会选他呀! 周焉墨见她的样子,以为是不情愿,不知怎地心中突然不爽快起来。 他们两个人,一个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另一个却沉浸在玩闹中。 他松开缰绳,双手托起叶未晴的腰。叶未晴尖叫一声,直接转了个个儿,她怕掉下去,匆忙之中便攀住了他,嘴角一不小心严严实实地贴在他的脖颈上。 待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好似直接坐在了他怀中。这样的姿势极近亲昵,全身上下完完全全的贴合。 叶未晴慌张地挪了挪屁股,磨磨蹭蹭地从他身上退下去,却没注意这动作给周焉墨带来了怎样的刺激。
第102页 唇的触感依然后知后觉地留在周焉墨的脖颈上,又冰又凉又柔又软。他的喉头不受控制地滑动几下,眸子也变得越发黑沉,欲望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叶未晴不敢看他,特意偏头看向侧面,嗫嚅道:“你……” 他眸光幽暗,压抑又缓慢地唿吸,然而仔细听又有几分颤抖。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玩过了火,不敢再动,只拉过叶未晴的一只手,轻柔地吻了一下,无奈又宠溺地道:“乖。” 然后,他又托着她的腰,变换成原来正常的姿势。 叶未晴心间仿佛有几片羽毛在挠,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没多大一会儿,便停在郊外的一处小院落里。 叶未晴跟着周焉墨走进去,里面有几个人在看守,推门进去之后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正是冯山的夫人和儿子。 “我的人在外面抓住他们了,我想着,可能对你的谋划有些用处。”周焉墨道。 叶未晴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用处的。她再诈冯山,那也只是诓骗,只能维持一时之需,等冯山发现了,消息自然会传到周衡那里。但是现在抓到冯山的妻儿便不一样了,冯山的软肋握在她手中,那周衡的证据她想什么时候拿出来便能什么时候拿,可以等到最好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冯山的?”叶未晴瞧了他一眼。 “想知道。”周焉墨神情莫测,“若是你想说,早就对我说了。不想说也没关系,就等到你想对我说的那天。” “多谢。”叶未晴感激地看着他,若是没有他,她的復仇之路会艰难成什么样? “我会为你清路。”周焉墨道,“只要是你想做的。” * 太子做的那些勾当都被人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连百姓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些事。 叶未晴在街上走着,耳朵里听的都是这些东西。不用多想,便知是出自周衡的手笔。他惯会用这种方式向珍惜名声的皇上和大臣施压。 侯府正厅里,人居然凑得很齐,叶未晴便也去凑热闹,听他们说话。 叶安讲的正是今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唏嘘道:“皇上还试图为太子辩解,可那些朝臣们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非要问责太子,气得皇上直接在朝堂上便惊厥了。” 叶锐道:“现如今这种形式,太子也保不下来了,皇上一味包庇只会惹得众怒。” “其实皇上也在动摇,但还是捨不得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叶安嘆了一声,“尤其是老了、病了之后,才越发觉得子女重要。” “虽然我们叶家始终支持皇上的决定,可这次也不能由着他包庇太子。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叶厉说道。 叶未晴静静地听他们说着,突然问道:“那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叶锐答道:“被关起来审问呢!皇上点了几位皇室宗亲调查此事,听说刚查,便扯出了孙家二房。” 正说着,叶彤从外面回来。门前的嬷嬷道了句:“二小姐来啦!” 叶彤笑着,拿出几个纸包,先分给了叶安叶厉,又给江素雨霍淳雅,最后是叶嘉和叶锐,独独没有叶未晴的份儿。 叶彤浑然不觉哪里不妥似的,欣喜道:“这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酥糖花生,糖还热乎着,多了可没有呢!” 霍淳雅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提点着问:“是不是外面卖没了?” “没有啊,那伯伯要站那卖一天呢!”叶彤答。 “……那你怎么没给姐姐带一份?”霍淳雅直接小声问道。 “她不爱吃这个。”叶彤扫了叶未晴一眼,眼中尽是不屑,声音却丝毫未小,直戳戳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堂前气氛瞬间诡异,江素雨直接将酥糖花生放在一旁,动都没动。她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叶未晴不喜欢吃什么。 叶未晴只是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没有露出丝毫尴尬。倒叫人以为,是因为她真的不爱吃,叶彤才没给她带。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回了疏影院。刚一回去,岸芷就不快道:“二小姐怎么回事,故意针对小姐,真是小家子气!” “小孩子么,也就会在这些事上出气,别的地方又不能奈我何。”叶未晴瞭然地笑笑,倒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事生气。 “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看着就是膈应人!”岸芷气得甩袖子,“小姐对她那么好,里里外外帮了她多少!她倒好,只记得那些对她不好的事,有点矛盾也净想着别人如何如何害她,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一开始也很是伤心,后来便知道有的人的心是真的捂不暖的。”叶未晴淡淡地说道,“但仍要尽到为姐的责任,不让她走弯路,就够了。” 第67章 正和岸芷闲聊着,汀兰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孙家二房被查抄了!那外面围满了人呢,可热闹了!” 叶未晴略微惊讶,方才在前厅闲聊时,刚听叶锐说太子一事牵连到了孙家二房,可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抄家了。 对了,这案子不是由皇室宗亲审理来着?那……
第103页 岸芷跺着脚恨恨道:“活该!谁让孙家二房那些人总跟我们小姐过不去,我见他们这样就高兴!” 叶未晴突然起身:“走,我们瞧瞧去。” 岸芷满脸欣喜,以为叶未晴是想去瞧他们的惨状,殊不知,她只是想瞧瞧是不是那个人在帮她。 叶未晴隐在人群后面,藏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孙家二房的人都被绑了起来,呈一排跪在门前。门内不断地被抬出一箱一箱的东西,抬到外面之后打开盖子,尽是金银珠宝,惹得围观群众惊嘆连连。 这次牵连到的仅是二房,大房的人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德安长公主和孙如榆全都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肯出来说半句话,这种时候自然要撇清关系才好,哪管得有没有血缘关系。 门前有一颀长身影负手而立,只看背影便感气宇轩昂,风华无双。 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周焉墨插手,看来上次街上那几个混混真的触怒了他。有一股暖流流过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缓慢生长。 孙如滨被缚着跪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他的那几个喽啰竟然也被顺势抓了起来,其实孙家二房被查抄与他们关联不大,周焉墨纯粹就是公办私事而已。 刀疤脸一眼便认出了周焉墨是上次打了他的那个人,看着他那阴沉的脸,刀疤脸几乎快要屁滚尿流,后悔自己那日为什么要招惹叶未晴,悔过之意已经达到了峰值。 几名官员正在将财物登记在册,周焉墨直直地站在那里,望向犯人的目光冷漠又无情,如同在望一窝烂了巢的蝼蚁,慑得群众议论的声音都不敢过大了。 岸芷悄悄跟汀兰咬耳朵:“那不是弈王爷吗!原来他竟然这么凶的!” 汀兰说道:“平时在小姐面前还真是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好英俊!” 岸芷笑道:“那是自然了,你没听说过盛京流传的最俊男子的排名么?第一便是王爷呀!有多少女子都幻想着成为弈王妃呢!” “哇!”汀兰双手托脸作花痴状,“我都能想像到,王爷疼爱小姐的样子,太幸福了!” 叶未晴头痛地扶额,有点心虚地斥道:“好了,你们别胡说!” 一辆高大的囚车缓缓驶来,上面关着的女子满脸怒意,想发作又不敢言,试图遮住脸挡住百姓的目光,此人正是孙如霜。 她在王家直接被人抓了出来,比娘家的人还惨,她被关在囚车里,那囚车似乎专门挑着人多的路走,□□示众了一圈。明明她没有罪,娘家目前也只是被查抄而已,她却把人都丢尽了,连王家都没有一个人跟过来! 她在囚车上,视线很广,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叶未晴。孙如霜顿时怒气涌上,也不管顾自己颜面的事,直接瞪着叶未晴喊:“叶未晴,我们家的好戏很好看是不是!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家!” 周焉墨勐地回过头,原本他没有看到叶未晴,听了孙如霜的话顺着她的视线才瞧见。 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孙如霜从囚车上粗暴地拽了下来,狠狠地塞了一大团抹布,孙如霜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叶未晴见周焉墨既然发现了,就索性穿过人群走到中央,含笑对孙如霜道:“孙小姐的钱我已经收到,十分感激对本店的光顾,店里卖一个月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不过看现在这情景,你们家应该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孙如霜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她,气得唿哧唿哧喘着粗气。 “叶家就不劳你惦记啦,在你有生之年,是轮不着我们了,叶家只会越来越好。”叶未晴道。 孙如霜看着她云淡风轻一脸微笑的模样,恨不得能站起来用双手掐死她,可惜她被绑着,只能双膝向前蹭,想要用额头撞叶未晴的腿。 周焉墨将叶未晴扯了过来,护在身后,自己则走到孙如霜的面前,冷冷道:“本王动动嘴皮子便能让你们孙家没了,你再继续,本王会给你们安排个更好的下场。” 孙如霜一愣神,孙如滨赶紧喊道:“你别再惹怒王爷了!王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家吧,那几个人根本算不上我的兄弟,只是一厢情愿跟着我的跟班,他们欺负叶小姐也不是我属意的!求王爷饶命!” 周焉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丝毫不搭理,转头望向叶未晴。 “你怎么来了,还躲在后面。”周焉墨突然勾了勾唇角,语气中有几分欣喜,“是来找我的?” “不是。”叶未晴绝口否认,“我只是出来转一转。” 周焉墨的唇角放了下来:“好吧。” “别做得太绝太明显,百姓们会瞎想的。”叶未晴想到他刚和孙如霜说的那几句话,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他突然低下头,逼着叶未晴与他对视,“你在关心我?” 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中,漆黑的眸子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眼睛带着极强的魅惑力。叶未晴稳了稳心神才道:“关心友人,很奇怪么?” 周焉墨蓦地浅笑,叶未晴的反应全部落入他的眼中,情绪尽数被他读懂,那里明明写着两个大字——心虚。 “口是心非。”
第104页 她再怎么口是心非也比某个亲了她又忘掉的人好吧!一想起那天晚上,现在心还砰砰地跳,他亲完了就忘了,她却是半夜都没睡着觉!叶未晴冷冰冰地道:“我要去别处了,不打扰你忙。” 周焉墨看着叶未晴离去的身影,一头雾水,想追过去又不能离开这里。他给飞鸾使了个眼色,叫他快点跟上去,看能不能找出个缘由。 * 罗樱近日出入皇宫的次数明显增多,她刚从长春宫走出,便去了周衡的书房。 罗家人现在已经全都知道了她和周衡的关系,如今太子大势已去,整个罗家可以说只有她是救命稻草,所以她要紧紧拴着周衡。 周衡正坐在桌旁,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旁边放着一本名册,上面做了不同标记,有些画了圈,有些打了勾。 罗樱走到他后面,趴在他的肩上,问道:“衡哥哥看什么呢?” “看一看大周的布防图。”周衡很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每天都要忙这些,很累吧?我帮你捏捏肩。”罗樱一双手或轻或重地按着他的肩膀,肌肉的酸痛感逐渐消失,周衡感觉十分舒服,渐渐地倚靠在后面的椅子上。 “徐家不是答应同你合作了吗?”罗樱问道,“我记得他们是镇守在渝南关吧。” “对。”周衡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不停思索着,徐家镇守在渝南关,叶家镇守在阳西关,叶家的兵力更多些。虽说徐家目前已经同他达成了共识,可徐家若是对上了叶家,不一定有几成胜算。 罗樱看周衡兴致缺缺的模样,将一只手顺着他的衣领伸了进去,趴在他耳边撒娇:“衡哥哥可别误伤了我们罗家的人呀,我们会站在你这边的,太子那边的事就还请你多打点了。” 周衡问:“怎么个别误伤法?” “就是查太子也别查到我们头上,我爹爹说了一个人都不许折损呢,不然就有我好受的了。”她慢腾腾地绕到前面,直接张开腿跨坐在了周衡的身上。 周衡沉默,依然在心里盘算着,他还是得争取到叶家的势力。若得到叶家的支持,那便是如虎添翼,没有人能再与他对抗。 罗樱不甘地咬了咬唇,腰肢扭动了几下,细细碎碎地吻着周衡的脸和脖颈,抽空问道:“好不好嘛……” 周衡突然睁开眼,对着书房内的僕从说道:“都出去,关上门!” 罗樱窃笑一声。周衡定好了所有的谋划,终于被撩拨得情动,抬着罗樱的下巴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罗樱卖力地动作起来,周衡却想着,等他娶到了叶未晴,不知该是什么滋味,那张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脸又会是什么表情。 不知不觉中,眼前这人就像变成了叶未晴似的。 第68章 又到休沐日,同朝为官的年轻人们商量着要去卿月楼小聚,这消息自然也递到了周焉墨和裴云舟府上。 周焉墨一向对这些应酬场不屑一顾,可这次他听着名单,却陷入了沉思:“我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 裴云舟挑眉:“你若是不放心,就和我一同去。反正不管你去不去,我都要去的,寒门之子啊,就得表现的像一点,阿谀奉承,而不是踩着谁的肩膀爬上来的。”他拍了拍周焉墨的肩。 周焉墨无奈地笑笑:“我只怕同这些人走得太近,皇上又要起疑心了。” 思索再三,周焉墨还是去了。 周衡一早便到了卿月楼,却没有直奔小聚的房间过去,而且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偏间。他把玩着酒杯,对跪在身前的男人说道:“交代你的事,都要给我办好了。” “是!属下明白!”男子恭敬地回道。 “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在你这个位置的人是谁?”周衡突然问。 男子皱眉思索片刻,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如实回答:“属下不知。” “他叫离火,也是在这个地方办事不利,最后死的时候,全身的皮都被剥下。” 此刻,若有人看着这一幕,会以为这个如兰般的君子在说些什么闲情雅致的事情,根本不会想到说的竟是如此血腥的话题。 男子全身打颤:“属下一定会办好!” 卿月楼浴火重生,重修后屋里变得更为精緻,墙上摆着许多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纸墨笔砚,还有黑白棋供人消遣。 周焉墨进来之后看见的便是几人几人聚在一堆,分成了几派,正在交谈玩乐。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裴云舟坐在他身侧位置,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寒暄,也都是找裴云舟说话的。 周衡迤迤然走过来,为周焉墨倒了一杯茶,淡笑道:“皇叔尝一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周焉墨拿起茶杯,嗅嗅味道没有奇怪的地方,才微微抿了一小口:“不错,很是清淡。” “合皇叔的口味便好。”周衡直视前方,状似无意道,“皇叔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如你所见,不过就是每日上朝时候打打瞌睡,下朝就随意逛逛,无趣得很。”周焉墨面无表情,“哦对了,最近还多了个差事,非要我参与督办太子的案子,那群老臣查得热火朝天,他们去哪我跟着去哪就行。”
第105页 “皇叔前一阵还去了涉平吧,那边情况如何?”周衡问。 周焉墨在心里思量一番,他相信叶未晴的办事水准,认为涉平的事应还没有走漏风声,周衡这么问不应该是试探,于是道:“就是灾区的样子,又脏又破,若不是陛下遣我去,我才不会去。” 周衡点了点头,过了半晌竟是笑了出来,笑声莫名其妙把裴云舟笑得全身发毛。 周焉墨面不改色,只听周衡道:“皇叔也是个聪明人,要知道,良禽择木而栖啊!” “可惜我不是什么良禽,怕把枝头压塌了。”周焉墨淡淡道。 周衡挑挑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一时无话,他又坐了一会儿,便去找其他人了。周焉墨一抬头,便看见人群之中的贺宣,一直淡笑着真诚地同别人说话。别人讲话时,他认真地倾听,说话温柔又无害,像一把钝刀,能轻易被别人接受,关键时又有伤人的能力。没有人会不愿意同这样的人接触。 旁边裴云舟没有注意到他在看贺宣,仍旧道:“天哪,他真是疯了,他竟然想拉拢你?” 突然,有人拍了拍手,门口涌进了一群身姿裊娜的女人,皆是卿月楼的伶人。有几个抱起琴开始弹奏,还有唱着曲的,另外的每人找了个公子,到他身边伺候。 情景顿时颓靡起来,几个美人拎着酒壶,同大家作乐。 有一个人妄图走到周焉墨身边,周焉墨冷冷一个眼风扫过去,美人脚步顿了一下,面上生出些幽怨。但这人实在相貌生得太好,浑身透着贵气,她咬咬牙,还是走到他的面前,想要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 周焉墨毫无耐心道:“滚。” 美人泪眼汪汪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直到走到下个人身边。 裴云舟嘆了口气:“哥你艷福不浅啊,看了一圈,她是这里面最漂亮的。” “你羡慕的话,让她过来陪你。”周焉墨冷哼一声。 “不敢不敢,妻兄还在这里呢!”裴云舟连忙摆手。 周焉墨冷冷地瞧了贺宣一眼,同样有个美人走到他的身边,贺宣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满脸局促不安,甚至飞上薄红。最后美人自讨无趣,只能坐在离他较近的地方。 他就不懂,这贺宣有什么好的,又比他好在哪里了! 周衡见那美人近不了贺宣的身,眼神沉了沉,警告的目光射向某个角落里。 美人坐在贺宣身边,让他有些尴尬,又不能赶走,只能当她不存在,只因那美人委委屈屈对他说:“若被冷落了,今日的工钱就没了。” 贺宣与友人正说到南方天气异常,就有几个人凑过来敬酒,他不得不终止这个话题,让酒一杯一杯进了肚。不知为何,今日好像来与他喝酒的人很多,甚至还有几个与他不熟的人,在盛京的风气便是用酒联络感情,想要在官场混得开,自然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 贺宣应付过去这些人之后,便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他酒量尚可,可不知怎么回事,这酒很快就上了头。他胳膊支在桌子上,捏着有些痛的额头。 有位同僚看他体力不支,过来伸手扶他,疑惑道:“你这怎么就喝多了?” 贺宣想回復,口舌却变得十分不灵敏,每当想动起来就好似有团棉花阻碍着,任由他扶着去了隔间休息。 周焉墨的目光从始至终便盯着贺宣,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作。贺宣的酒量还不至于让他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 裴云舟正和其他人寒暄着,没有注意到他“妻兄”的动静。周焉墨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贺宣刚被扶到隔间,沾到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69章 周焉墨皱眉望着门的方向,没过多大一会儿,扶贺宣去的同僚便返回了。 几种复杂的神色在他眼中交织,究竟出不出手?如果不是贺宣和阿晴的关系,他下辈子都不会管这种闲事。 他捏着小酒盅的手越发用力,几乎快要把它捏出裂痕。 半晌,手上的力道渐松。他垂眸,想道,罢了,让贺宣自生自灭吧。贺宣惹到身上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干系? 贺宣从一场睡得很沉的梦里醒来,意识很模煳,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睡着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慢慢睁开。 然而,入眼极其香艷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他手中环着一个没有穿衣服的美人儿,正是那个之前委委屈屈要坐在他身边的。他自己也衣衫凌乱,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不敢置信。 他将手从美人大片露着的雪白肌肤上抽了出来,该看的不该看的部位都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薄被,他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忙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之后思路反而清晰了些,不过片刻,他就反应过来。他之前在那间屋子里应该是喝醉了,可是他喝醉应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况且半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他低头,视线避开美人的身体,说道:“快把衣服穿上。” “是,公子。”她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贺宣将自己的衣服都穿上之后,不知道她的衣服有没有穿好,连头都不敢抬,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106页 “奴在卿月楼里的名号唤做香扇。”香扇如实回答。 “我们……发生过什么没有?”贺宣犹豫着问。 “公子,你说呢……”香扇忍不住开始小声啼哭,“公子可要对奴负责。” 贺宣头疼地抓了抓头,没有回答,慌忙之间抬头,却见香扇依然没有穿好衣服。他一急,语气便有点不好:“你怎么还没穿上!” “香扇的衣服都被撕坏了,这怎么穿呀?”香扇被这么一凶,便放开了哭。听贺宣这口气,他是不想负责了,她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岂不是白赔了自己的清白,又没完成任务,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好了,你别哭了!”贺宣越发头疼。 这可怎么办,出来小聚一次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但他总觉得此事诡异,他怎么会如此放任自己和别的女子有染? 原本,他马上就要和叶家定亲了,他也没有想过再有除了叶未晴之外的女人。此生能娶到她已经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可现在这样,要他怎么办…… 见贺宣抱着头颓丧地蹲下,香扇便放开了嗓子嚎。 哭声传到隔壁,也传到了周焉墨的耳中。 这群人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去看看。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贺宣头疼地坐在地上,香扇抱着薄被遮挡身上风光,四周一片狼藉。 周衡在心里讥笑道,这贺宣也不过如此罢了,只随便设个局,他就能钻到里面去,委实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过在婚前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就被叶家退了亲,如今贺宣犯了更严重的错误,叶家怎么还能容许有这样一个女婿? 叶家,他势在必得。皇位,也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周焉墨面无表情,淡淡垂眸。裴云舟一脸惊讶地望向里面。 有同僚疑惑道:“你这伶人哭什么?好像我们贺兄欺负你一样,明明是你攀了高枝。” 贺宣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实在无话可说。地上都是衣服的碎片,他能怎么说。他都不知道,衣服是香扇自己撕的?他是被别人陷害的?还是……他真的没有控制住自己? 另一人见贺宣明显不愿意的样子,便道:“不知道情况就别乱说,谁知是不是这伶人自己爬上贺兄的床,然后就如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他身上。明明没发生什么,却装得像被欺负了一样,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也不看看自己就是麻雀的命,当个妾都是抬举她!” 香扇悽惨惨地哭了几声,抱着被子向后挪了几下,一脸害怕的样子。随着她往后,床单上一小块血迹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来真是发生过什么。 动静闹得很大,其他伶人闻声过来,给香扇扔了一套完好的衣物。众人懒得掺和这些破事,纷纷回去继续应酬,纳个妾收个人在他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贺宣,却已是心灰意冷。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贺府的,香扇一直跟在他后面,压抑着哭声又不敢说话,生怕贺宣把她赶走。 贺宣虽然烦闷至极,可也不是不会负责的人,他将香扇带回贺府,吩咐下人安置。 贺夫人见他带了个女人回来,一脸震惊地跑来询问他怎么回事,香扇长着一幅楚楚可怜的狐媚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贺宣嘆了口气:“娘,和我一起去一趟定远侯府吧。” “干什么去?你不会真要收了那个女人吧?”贺夫人坚决不同意。 “和叶家人说明白,不必再考虑我了。”贺宣隐忍地攥着拳,语气悲痛,“原本我们就高攀叶家,现如今我更不可能做一个合格的夫婿,若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得主动去和人家说明白。” 说服贺夫人后,贺宣和贺夫人带着诸如茶叶糕点之类的礼品,叩响了定远侯府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他心里明白,跨过这道门之后,他和阿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叶安和江素雨其实都对贺宣很满意,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不会让女儿嫁给他。叶安嘆口气遗憾道:“可惜我们叶家没有这个福分了,不过往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叶家还是会帮衬的。” 贺宣沉闷闷的:“是晚辈没有这个福分。” 江素雨在贺家人走之后,还在和叶安嘀咕:“怎么女儿每次都碰上这样的事,改天得找个靠谱的大师给她算一算,这婚路怎么如此不顺?” 叶安幽幽嘆了口气:“算算吧,我看也得算算,真是邪乎。” 江素雨正愁着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叶未晴,往外走的时候却瞧见屏风后面影影绰绰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走到屏风后面,发现叶未晴已经站在那里,不知听到了多少。 江素雨拍拍她的背:“别难受啊……我们慢慢找,总有合适的。” 叶未晴勉强扯了个笑:“阿娘,好像有什么在心头堵着。” 她不信贺宣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设计他。看似简单一个局,背后的精深之处就在于即便她明明知道贺宣是无辜的,却也没有办法阻止后面这一切的发生。
第107页 她以为这一世她每一步都走得正确无比,如今看来,那只触手还是如此容易就伸到她的背后。 * 弈王府。 裴云舟展开一张小纸条,扫了一眼,然后对周焉墨道:“王爷,飞鸾传来消息说贺宣已经去侯府道歉,主动要求放弃定亲。” “其实,”周焉墨望着他,“我早就发现有人要对贺宣下手。” 裴云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觉不觉得我很过分?”周焉墨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确定。 “我为何要觉得你过分?”裴云舟反问道。 “贺宣是贺苒的兄长,你也说过,他是你妻兄。”周焉墨又想起来他之前叫“妻兄”那狗子般眼巴巴的模样。 裴云舟突然笑了一下,“王爷,若我们看到什么都要管,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句话让他想起来从前那艰难的境况,裴云舟说的没错,他活到现在并不容易,裴云舟也同样不容易。放在以前他决计不会管,如今却突然仁慈起来。 太可笑了,他在怕什么?他居然怕自己的冷血无情熟视无睹惹人诟病?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王爷,你还不如想一想,阿晴夫婿之位现在又空着,”裴云舟托腮打趣道,“你该做点什么,才能上位啊!” 周焉墨思及此,心才慢慢活泛,似乎泡进了蜜罐,一丝丝漫进去。他和小姑娘之间再也不用隔着别人,他想要正大光明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想为她冠上弈王妃的名号,让喜欢孩子的她生出的孩子拥有自己的血脉。 下一次见到小姑娘,他就对她说:你看看我吧,我不好么?我可以护你周全,帮你对付讨厌的人,给你想要的一切,出丑扮丑逗你开心也没问题,永生都不会负你,永远把你摆在心尖。 想到这里,他竟然开始认真地计划要对她说什么,想来想去翻出了自认为最妥帖的那几句,嘴角都带上了真情实意的笑。 外面小厮突然喊道:“王爷,叶小姐来了!” 周焉墨愣了一下,然后又抿嘴压下笑意。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不过他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他刚想好,她便来了。 第70章 叶未晴戴着帷帽而来,周焉墨听到她来的消息,便从石凳上站起,他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心情。 她摘下帷帽放在桌上,眉宇间充斥着疲色,明明是很近的一条路,却走得风尘僕僕。 她盯着周焉墨,目光沉沉地质问道:“贺宣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 周焉墨怔然。 叶未晴又转头看向裴云舟,语气冰凉:“你们是不是都在?” 裴云舟心虚地回看一眼:“我们确实都在。” 周焉墨已从那段怔然中回过神,原来她来找他不过是因为这个,枉他想了那么多,一腔热情扑了个空。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周焉墨冷笑一声,火气顿生,“他贺宣凭什么值得我出手相救?”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合作吗?”叶未晴握紧了拳,“他原本无辜,因为我才捲入这些阴谋中,不仅他受到伤害,连我的计划都乱成一团。说好了互相合作,彼此信任,你怎么连出手救他一下不肯?” 叶未晴实在心慌,她着实害怕自己让叶家又成为哪一方的斗争工具,重蹈覆辙,所以她才这么着急地物色人选,把自己嫁出去。盛京这么大,可第二个纯良无害的贺宣却不好找了! 原本常人婚嫁便不能由自己主导,那她嫁给谁都一样,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这番话听在周焉墨耳中却变了个样子,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他心陡然一寒,身子微僵,勉强开口:“说到底还不是担心你那好情郎?叶未晴,我倒从来没发现你如此痴情,若是对贺宣依依不捨,你还可以嫁给他啊!谁拦着你嫁给他了?不就多个碍眼的妾室,能耽误你们两厢厮守?若只是因为他收了个伶人,你便要退婚到我这里撒野埋怨,那你的感情未免也太轻巧!” 叶未晴皱眉斥道:“你胡说什么!” 裴云舟拉拉周焉墨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但显然无用。 周焉墨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压迫感扑面而来:“在意到心痛成这模样,我有方法帮你挽回,你也休要再怪罪我。” “白鸢!”他侧头喊了一声,“快去告诉贺宣,赶紧去叶家提亲,叶小姐心痛到无以復加,务必要保证让她嫁到贺家!” 白鸢应了声,默默地往外走,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抹杀。 叶未晴怒不可遏,她明明没这个意思,他却要曲解这么多!派人给贺宣传消息这件事,他完全能干出来! “再将那个伶人杀了,帮叶小姐解决掉所有后顾之忧!”周焉墨又冷冷开口补充道。 怒火攻心,叶未晴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然而,手掌在空中的时候便被拦住,周焉墨抓住她细细的手腕,不解气地在上面狠狠捏了两下。 “还想打我?”周焉墨咬牙问,“是不是相处太久,快教你忘了我是谁了?” 叶未晴也冷笑道:“是小女模煳了王爷尊贵的身份,竟然还同您合作,却忘记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合作便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必相见。”
第108页 “好啊,你说的,不相见。”周焉墨听了这话,抓着叶未晴的手愈发用力,眼中充满戾气,“那贺宣有什么好?一个连这种局都能入的人,对你完成计划有什么帮助?他又哪有能力护着你?叶未晴,我倒是没发现,你如此眼瞎。” “不劳王爷操心,这事和你没关系了。”叶未晴使劲挣扎着胳膊,高喊道,“放开我!” 二人纠缠许久,周焉墨才放开手。 叶未晴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帷帽,鼻子泛酸,转头走了出去。 他站着看叶未晴的背影远去,她像逃离地狱似的逃离弈王府,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许久,他才颓然坐下,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她竟然因为贺宣就和他说停止合作不必相见这种话,看来贺宣在她心中的分量真是极重的。纵然再权势滔天,有些事情还是强求不来。 若阿晴能像对贺宣一样对他,那他……那他便是死了也值了。 白鸢悄悄地从廊柱后面闪回去,走路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小鹌鹑似的。裴云舟默默走到她附近问:“你真的去告诉贺宣了么?” “当然没有啊!”白鸢用气音同他交流,“做属下的就是要学会看脸色,不然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裴云舟点点头表示赞扬。周焉墨这件事他们无法插手,两人总要去掉这层隔阂,捅破这么层窗户纸。 叶未晴回到侯府,灯下独坐,陷入沉思。 她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有怒气,却还是先冷静地将缘由都讲给周焉墨听,可是他却那么和她说话,曲解她的意思,一点都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 心里真是憋屈极了! 岸芷走到她附近,递过去一张手帕。叶未晴茫然之间才发现泪流了满脸,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极少流泪,上次流泪还是为了骗周衡,看来周焉墨真的把她气得够呛。 岸芷安慰道:“小姐,你就别哭了。贺公子没有福气做你的相公,再物色个旁人就是,何苦伤心成这样呢?” 叶未晴听了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呃……”岸芷噎了一下,“不是吗?” 叶未晴被这话提点,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伤心,最多感觉到的是遗憾、同情和歉意,她心里憋屈的是周焉墨竟然对她说出了那么多无端猜测又误解伤人的话。她顿了顿才问道:“你们都觉得我应该是伤心的?” “倒也没有。”岸芷斟酌片刻,方才回道,“只是小姐哭成这样,岸芷很少见到,自然联想到白日的事。” “那若是我发怒呢?” “也是一样的。”岸芷道,“小姐要多注意身体,发泄完了便好了,切勿大喜大悲。” * 几日之后,太子一案有了结果,证实确有贪污一事,周杭被废除太子身份,被软禁在昭华宫,而太子一位暂时悬空。 昭华宫内人烟冷清,周杭整日呆坐在庭院树下,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躲得远远的,总觉得这个人似乎魔怔了。 二皇子是第一个去昭华宫看望他的人,见二皇子来了,周杭才有些精气神。 周杭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二弟,你来了。” 二皇子见周杭头上已生出一些白髮,心中顿生不忍,寻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说道:“大哥,你也别太难过,最起码还留着命,也不愁吃穿。” 周杭幽幽嘆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在狱中待了这么久,连淼淼的丧礼都未亲临。” “别想了,大哥,就当弟弟替你去过。”二皇子不大会安慰人,但他并不傻,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这样不守贞洁的女人为何仍让大哥牵肠挂肚。 “还有南儿,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我问别人,他们都只告诉我一切安好,却从来不肯让我见他!”周杭突然激愤道,“那是我儿子,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只有他……只有他了……” “南儿现在在罗皇后身边,罗皇后一向待他好,应该会好好照顾的。”二皇子又道,“徐家也有可能将他接回去,若找到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怎么样?” “那最好了!”周杭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我已经失去淼淼,不能再失去他了!” “放心,大哥,我一定会的。”二皇子承诺道。 拜别周杭后,二皇子有要事出城一趟。 在马车上,却隐约听得外面百姓在闲谈太子的事。二皇子命马车停下,才细细听得清楚。 “你没听说嘛,太子妃其实是被太子打死的!啧啧啧,太子性情乖戾,我听宫内知情的人说,太子妃死的时候,那浑身青紫的呀……” “什么?!竟然是太子打死的?可是太子被处罚的罪名不是贪污受贿么,也没听得和太子妃有关啊!” “这种事情哪儿能传到外面叫你知道,肯定要捂得严严实实的。徐家知道太子妃死了,十分暴怒要皇上给个说法,徐家哪是好惹的,不然你以为太子怎么会因为贪污就被废软禁了呢?贪污的官员那么多,他们都没事,怎么会查到皇帝最喜爱的儿子身上!”
第109页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听起来像这么回事!” 二皇子陷入沉默,额头上的青筋却一跳一跳,似乎极其震怒。他的手握成拳,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在窗棱上。 明明大哥已经被废软禁,怎么市井之间还传出这些,是哪个有心之人传出来的?看来大哥目前的悲惨境况完全不能满足他们,所以才传出这些妄图再在大哥身上补上一刀。 皇室果然亲情淡薄,出生在这里不知算幸或不幸。他已经试图离这些远远的,却似乎永远逃不开这魔爪。 只有死人才会让人放心,所以他和大哥连活着都难。这就是命。 二皇子嘆了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车夫道:“改道,弈王府。” 第71章 二皇子与周焉墨面对面坐着,将街上听来的话都讲了一遍。 周焉墨面容淡淡,语气也无半丝波澜:“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解决的方法,不知皇叔可有好的法子?”二皇子问。 “那要看你想要的什么。”他抬头望着二皇子。 二皇子没有经过思索便道:“我无意皇位,不想和别人争。大哥如今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争也未必有机会,总之,我们所求不过是活着。” “那便,以退为进。”周焉墨点了点桌子,随口提点了二皇子一句。 二皇子聪慧,一下便明白了周焉墨的意思,真诚地说道:“多谢皇叔,我懂了。” 裴云姝在医馆处理完几个棘手的病人后,便瞒着裴云舟私自来到弈王府。裴云舟总是不让她单独过来,但是如果她不单独来,怎么能和周焉墨培养感情呢? 她和二皇子打了个照面,但她从前很少赴宴见人,不认得二皇子,便这么擦肩过去。 周焉墨原本这几天就十分心烦,和叶未晴吵起来之后她果真没有再来找过他,半点消息也没有传来过,就连飞鸾都说她日子过的十分滋润,没有半点伤心的模样,看来果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要不然,他就去同她认个错服个软? 不行,他认错服软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照样挂念着贺宣?多此一举,甚至还不会因此就念着他的好。 周焉墨随意瞧了裴云姝一眼,道:“你哥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我哥的,”裴云姝道,“我是来找你的。” 周焉墨疑惑地问:“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情,我便不能来找你了吗?”裴云姝依然清清冷冷的模样,实际上内心不知虚成什么样子。 “你没有事,找我做什么?”周焉墨皱了皱眉,语气像在教导小孩似的,“没事不要随便去别人府邸。” “哦,知道了……”裴云姝有些颓丧。 周焉墨觉得教导她理所当然,裴云舟是他的好友,他当然要帮裴云舟照顾他的妹妹,有一个随便就去男子府邸里逛的妹妹,可还能好? 裴云姝又不甘心白来一趟,拿出一条素白色绣着淡紫兰花的手帕,递给周焉墨:“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事情,这个是给王爷的,王爷若是手帕旧了,可以暂时用这个。” 这手帕是她亲手绣的,绣坏几条才出这条成品,上面的绣工堪比专业的绣娘。她还用花瓣放在上面裹了许久,才沾上淡淡的甩不掉的清香。 周焉墨拿过来看了一眼,开始犹豫,收女子的手帕似乎不太好,裴云姝难道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么?上次借她的手餵酒让她想多了?可也不能吧,平时也看不大出来有心悦他的迹象。 裴云姝又补充道:“我哥哥也有一条类似的。” 周焉墨这才收下心中怀疑,点了点头,收到怀中:“麻烦你了。” 裴云姝面上浮上喜色,唇角微微翘起,眼皮微垂,睫毛扑闪扑闪地颤抖,像是蝴蝶翅膀似的。她和裴云舟一样,都继承了一幅好相貌,没有表情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冰雕美人,可一旦有了细微的表情,就像雕塑被赋予了灵魂,瞬间极其生动。 只不过,还是比周焉墨要逊色几分。 “王爷,我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了,我有一个稍稍逾越的请求。”裴云姝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周焉墨疑惑地挑了挑眉。 “相识这么多年,却只能生疏的唤你王爷,我能不能……”裴云姝双颊绯红,两眼四处乱瞟,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挑战,“我能不能唤你……墨哥哥?” 周焉墨语气难测:“你,想认我当哥哥?” 周焉墨揉了揉下巴:“倒也不是不行,你是云舟的妹妹,其实早就算我的妹妹了。” 裴云姝双唇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若她说想认哥哥,那以后可还要怎么培养感情?若她说不是,那她唤得这么亲近一看就是居心叵测! “算了,王爷。”裴云姝沮丧道,“你就当我没说过罢。” * 马车上,江素雨正拉着叶未晴的手。 “希望这次能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江素雨闭着眼睛祈祷,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叶未晴听到了。 叶未晴感到好笑:“娘,瞧你这架势还以为我嫁不出去了呢!”
第110页 “平常姑娘的婚事哪儿能曲折成这样,每次都是相看得差不多了,就有人挡道,万一有什么邪物作祟,还得赶紧驱除才是!”江素雨嘆了口气,“等过年你就十七了,娘能不着急吗?阿娘十七岁的时候,都有了你大哥了!” “好了,娘,那么多事我们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就好。”叶未晴倒不怎么在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慰,“我最想要的是全家人平安健康,一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就够啦!” “为娘想的倒是你们个个活得开心。”江素雨点了点叶未晴的鼻子,惹得叶未晴嬉笑一声。 江素雨突然想起什么事,问道:“这几天,我才听说叶彤因为什么和你闹别扭。贺宣出了事和你断绝关系之后她反倒没动静了,这孩子怎么回事?” “心智不成熟,年纪小,分不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叶未晴苦笑了一声,“她也未必真的喜欢贺宣,说不定只是不服气我,事事都想与我争罢了。她年纪小不该怪罪她,可我心里确实是有怨气的。” “再小,也只不过比你小了一岁,能不懂事到哪去?你从小都是懂事的,这还是要分人。”江素雨总归偏心自己女儿,看到叶彤的态度,自然不开心。 说话的工夫,便到了地方。马车停在东郊的寒蝉寺,下午香客很多,但江素雨并没有带她进入寺中,而是绕到了寒蝉寺后面。 寒蝉寺后面有一位老者,穿着朴素的衣裳,白髮梳起,露出苍老的面孔。他面前放了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红布,是纸笔和卜算用的物品。桌前排了一道长队,大部分都是如叶未晴一般年纪的男女,偶尔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也许是为儿女来卜一卜。 江素雨带着她排起了队,一边排还一边喜洋洋地说道:“听说这里算得可准啦!可得让他给我女儿算算,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阿娘,这么长的队伍,怕是要排几个时辰。”叶未晴望着天上正烈的日头,咧着嘴苦笑抱怨。 虽然她今日出来为了避免碰到不想见的人特地戴了帷帽,可是这帷帽也遮挡不了多少日光。 “排就排吧,值当就行,不然多给些银子插个队?”江素雨徵求她的意见。 “插队也没用,我看那算命的生意这么旺也不缺这些钱,队里好多穿着锦衣的人还不是在乖乖排队么?”叶未晴摘下帷帽,戴在江素雨的头上,希望为她遮一点日光。 排了几个时辰,晒得叶未晴皮肤都开始发红,终于到了她这里。 她先在一张纸上写上生辰八字,递给算命老人。算命老人皱着眉看了许久,让叶未晴和江素雨的心都七上八下的。 前面那些人也没见他思量这么久,难不成他发现她是重生的了? 叶未晴手上出了些薄汗,只望他不要当着阿娘的面说出来便好,免得惹她担心。 “是个好八字。”他将纸折起,将旁边的签筒签文都收了起来。江素雨原本听见话之后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可看他的举动又紧张了。 “我这里有一副牌,”他拿出一摞黑色的木片,放在桌上,“小姐要抽一抽试试吗?” 江素雨有些急,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我们和别人算得不一样?是不是我女儿命中有什么不好的事?” “夫人别急,完全没有,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独有占卜手段。”他摊手示意,“小姐,请抽八张。” 叶未晴不知道这是什么,随意抽了一张,翻过来发现木牌另一面居然刻着梅花,四朵梅花聚簇在左上角。她看不懂,直接递给算命老者。 算命老者看了一眼手中的牌,面无波澜,耐心等着她继续抽下一张。 叶未晴又抽了三张,分别是不同之数的梅花占据在不同的位置,她试图在牌面上找规律,但似乎无规律可循,这一张牌上哪里都有可能出现梅花,可以代表的意思太多了。 算命老者把这四张牌排成一排握在手里,脸上有微微的惊讶。 她又随心所欲地抽了四张,算命老者每拿到一张新的牌,面上讶异之色就更多一分。江素雨观察他的脸色,不知是何意思,忐忑至极。 他握着八张牌,看来看去,终是笑了。 “请问小姐贵姓?”他问。 “免贵姓叶。” “叶小姐,你确实有命定之人,这是上天定的缘分。”他笑道。 “他是谁?”叶未晴皱着眉,不知这人是好是坏,若天定的缘分是个坏人,那可太惨了。 “老朽也不知他是何人,这副牌便是他摆出来的。”他捋了捋自己的鬍子,“我不知他是何姓名,是何身份,只知此人贵不可言,有逆转山河之力。” 叶未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声音微微颤抖:“逆转山河……是何意?”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衡,上一世,周衡在大周形势不好的情况下起兵,最后长驱直入攻破盛京,坐上了最尊贵的位置,这是不是他口中的逆转山河? 若真是他,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逃不脱他的掌控,始终要成为他功成路上的枯骨? “逆转山河,便是山河遵循他的意愿,连时空都可扭曲。”算命老者高深地笑了一下,“叶小姐懂我之意了吗?这世上的姻缘,有缘深有缘浅,无缘者亦可结为夫妻。而你不一样。”
第111页 这话说得委实含蓄,但叶未晴已经懂了,这个人绝不是周衡,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自己重生回来的原因。可惜她现在无法知道此人是谁,不过也够了。有这样一个人等着自己,就够了。 “多谢。”叶未晴摆了一大锭金子在桌上。 “我还有一句要嘱咐,”算命老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们之间很是坎坷,连亲事都不止有一次。” 叶未晴愣了一下,又道谢了一遍。 第72章 睿宗帝今日感觉身子似乎好了些,命张顺搀扶着他出去逛了几圈。因着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的病容,所以选在了晚上。 秋日的夜晚寂静无比,繁星满天。这些星星永远生机勃勃,但人却很快就要衰老死去,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值一提。 睿宗帝嘆了口气,张顺问道:“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道,“出来透透气,感觉身子仿佛好了许多。” “是啊,只不过要小心着凉!”张顺贴心地叮嘱道。 张顺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就陪在他的身边,他一步步成为了皇帝,张顺也一点点变成了总管。睿宗帝对张顺的感情很深,十分信任他,不光是陪伴时间久的缘故,也是张顺办事办得好,尤其在拿捏人情冷暖的方面。 但是他不知道,害他如今变成这番模样的人中,便有张顺一个。 睿宗帝缓慢地走着,一步又一步小心地迈虚弱的腿脚,沿着宫中熟悉的石子路走,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可现在年纪变大身体虚弱之后仿佛有了新的感触。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书中轻飘飘的一个名字,不甘心就这样撒手自己的帝国。 前面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睿宗帝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三殿下,别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伤身啦!” “就是啊殿下,您可要看开,为了一个女人哪里值当?” 此起彼伏的劝说声,随着一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都归于安静。 “你们懂什么?都别劝我了,最难能可贵是真情,我哪里能看得开放得下?”周衡饱含痛苦的声音传过来。 睿宗帝听见这句话,嘴巴诧异的微张。前些日子,他想保太子却被朝中大臣集体反对,他已经执掌这么多年朝政,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皇子周景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与世无争,又一向同太子交好,他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来想去,这都是周衡在背后搞的动作无疑。 睿宗帝当年年轻之时,也是通过不干净的手段上位,他厌恶极了这种手段。如今年岁已大,更是忌讳子孙将这种手段使在他的身上。纵使谁都知道,为了权力,人什么都能做出来,可他看着这些从小在他膝下问父皇安好的孩子变成如今这样,心里怎么能没有芥蒂? 所以听着周衡因为这些事情忧心,在醉酒之后说出这样的话,睿宗帝忌惮他的心又动摇了,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乖巧温良的衡儿。 睿宗帝让张顺搀扶着他慢慢坐在周衡旁边的石凳上,原本劝着周衡的宫人们见到睿宗帝过来,立刻噤声下跪。 张顺示意那些宫人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后退下,于是石桌附近立刻便变得清净。 晚风送来花朵残败的香气,周衡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带着一点醉酒后的水汽,看着睿宗帝,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父皇?” “是父皇啊,怎么喝了这么多?”睿宗帝摇了摇头,“喝酒喝多伤身知不知道?” “看来真是喝多了。”周衡敲了敲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父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父皇已经许久没去过我寝殿,更不让我近身服侍。” 睿宗帝愧疚之心顿时涌起,顺着周衡的话回想一下,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和衡儿如此亲近过了。他一个做父亲的,应该好好引导儿子才是,怎能不高兴便冷落他们?尤其和其他孩儿一比,衡儿受到的宠爱更少,自己把心都放在太子身上,衡儿不愿意实属正常,是他做的有问题。他不仅是一位帝王,首先也是一位父亲。 “因为什么喝成这样?不妨同父皇说一说。”睿宗帝关切地问。 “父皇……”周衡哽咽了一声,犹豫片刻,才道,“父皇也知道儿臣以前和叶家小姐有过婚约,我们两情相悦,只可惜儿臣做错了事,惹得叶家十分不悦,最后被退了婚……儿臣一直在试图挽回,后来听说她在和别人相看,儿臣心痛如绞。” 睿宗帝心疼地看着周衡,周衡的“痴情”在睿宗帝的心里又给他加了分,几句痛苦的哀诉让睿宗帝也想起以前的风月事来。 “这件事朕知道,那叶家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还是介意我犯过的错事……可是儿臣已经在尽力弥补,那位女子也没有被收入府中,叶家小姐完全不会有后顾之忧……”周衡心痛地又饮了杯酒。 “如此,朕得闲了就帮你敲打敲打叶安,让他别不识抬举,朕的儿子不就是在婚前沾了另一个女人吗?又没在婚前便抬进来小的,就算抬进门了那又能怎么样!谁还没几个妻妾了?” 见周衡过了这么久还在惦记着叶家小姐,又在深夜酗酒,应当是极其喜欢的。
第112页 一个人若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真的铁血无情,只朝着最想达到的一个目标前进,那是最可怕的,因为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而周衡却将自己的短板暴露在他面前,他的戒心这才放下许多。 周衡热泪盈眶,睿宗帝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杯酒,说道:“今日朕便放纵一番,陪你好好喝几杯,以后也不知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滚烫的白酒入喉,一路灼烧下去,话匣子也被打开。 “朕这一生女人无数,却总有那么一两个最惦记的,说起来真是一段孽缘啊!”睿宗帝回想着过去,“朕还是皇子的时候,见过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惊艷,放眼全天下也无一人能及得上她!只可惜已经嫁做人妇,不过后来朕还是将她硬生生抢过来了,没有厮守多久她就香消玉殒,唉,真是可惜!” “原来父皇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往事,儿臣确实没什么印象。”周衡附和道。 二人把酒言欢,谈了许久,关系更近一层。 睿宗帝坐了小半个时辰,感觉身子越发疲乏,让张顺扶着他先回去歇息。 石桌旁只剩下周衡一个人之后,他的眼神瞬间清明,完全没有醉酒之态。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忽而冷笑一声,为自己的母妃感到不值当,惦记一辈子到最后依然占不上一星半点的重要位置。 今天这一齣戏是他故意安排给睿宗帝看的,睿宗帝真的信了他的话,还和他谈起了心,说什么女人?母妃嫁给这种男人真是大不幸,从里到外散发着让他厌恶的味道,既然已经比不过更年轻的一代,不如早一点死了让位,大家都清净! * 第二日清早,定远侯府。 叶鸣又来一封信,每次来信全家人都要轮流观摩一番。这次信上写的是叶鸣不日便会返回盛京一趟,看望亲人,重点在最后面——还要带着叶未晴未来的嫂嫂。 江素雨瞬间变得兴奋又紧张,大儿子养这么大了,终于带回来一位女子,叶锐和叶未晴的婚事还没个着落,所以是破天荒头一回。她该怎么装扮这府里的上上下下,自己该穿什么衣服,才能显得亲和又不失身份,同时让儿媳有回到家的感觉? 江素雨把心里的想法同叶未晴说了,叶未晴无奈地笑了几声,上一世大嫂回来之前她在宫里,那时候家里的氛围也是如此紧张么?可是见大嫂的性格,根本不像会计较那么多的人。 “阿娘,不用想那么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顺其自然,太刻意反而不好。”叶未晴的安慰总算让江素雨稍稍安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有时间你去挑一个见面礼吧。”江素雨建议道。 “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正好上午得闲,去看一看。” 叶未晴先去了一家首饰店,看了一圈也没觉得有符合心意的东西,大嫂生在边关,不很喜欢这种需要精心呵护小心戴着的金银,反正同盛京小姐们喜欢的不太一样。 “你们觉得送点什么好?”叶未晴问道。 “小姐,那边不是有家玉石店嘛,我们去那里看看呀!”岸芷指了指那边。 汀兰想说什么,双唇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刚才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进了那间玉石店,那个身影有点像弈王,但是她又没见过弈王几面,认错了也十分正常。若真是,等小姐走过去自己看到便也知道了,她提不提醒也没什么意义呀! 叶未晴点了点头,朝着那间玉石店走过去。刚一进门,伙计便吆喝道:“这位小姐,想选点什么?” 站在最里面的男人偏头望过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叶未晴一眼,恰好和她对视上。 周焉墨面色淡淡,转头回去继续在里面挑着东西,心绪却跑到极远的地方。 叶未晴咬了咬唇,压下心中不忿,就当什么没发生似的,对那伙计道:“有没有适合女子佩戴的玉石?” “小店多得是,小姐请随我来。” 岸芷和汀兰互相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小姐和弈王一向不是很熟悉吗,怎么今日见到了竟像没见到一样,发生了什么? 叶未晴边走边想,看来周焉墨还在和自己生气,她确实做得不对,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煎熬,却一直没有机会和他道歉。不过这次见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不是有没有她这个合作伙伴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那自己去道歉还有意义么? “小姐,你看这块玉佩怎么样?通体洁白,适合女子佩戴,还能养颜美容,越戴越养人的。” 叶未晴看了看,道:“还行,还有别的吗?” 这块玉佩只能说是中等,仍不是十分合她的意。 说话声传到整个屋内,周焉墨却似乎刻意无视了这边的动静。 第73章 “小姐若是不满意这玉佩,不如来看一看这件额饰?”伙计又取出一个盒子,“这个额饰是由玉石、石榴石做成的,每串石榴石下面还缀着青松石。” 叶未晴看了一眼,产生些许兴趣。她记得边关似乎有许多女子会有佩戴额饰的习惯,也许大嫂会用得上。 叶未晴又瞟了周焉墨一眼,修长身影孑然伫立,没有再向这边看过。他手中挑挑拣拣,不知道在选什么。
第113页 她离伙计近了些,小声道:“我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 “小姐您说!”伙计现在看叶未晴有买东西的苗头,自然会可劲儿的巴结,知无不言。 “那边那位公子在挑什么?你知道么?”叶未晴偏头示意一下。 “他在挑温养身体的手串,这玉石不是养人嘛,挑个可以暖身的,好像要送人。” 叶未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额饰我要了,好好装起来,汀兰去结钱。” 伙计喜笑颜开,又卖了一件出去,今日的提成赚到不少,又眼巴巴地凑到叶未晴面前,问道:“小姐要不要再看看其余的物品?或者想知道什么消息,我也可以帮小姐打听打听。” 叶未晴笑了一声:“不用不用。”他这是把她当成爱慕周焉墨的女子之一了,言下之意要帮她打探对方的身份,却不知二人早已相识。 周焉墨毫无察觉,这家店的玉石手串都泡在特制的保养液体中,他依次拿出几串看了看,手上不可避免地沾到黏煳煳的液体。 他又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指尖,修长的手指仿佛是画出来的,这一双手去弹琴应该也能成为极好的琴师,可他似乎并不愿意弹琴,即便他奏得很好。 叶未晴皱了皱眉,那手帕似乎有些眼熟,上面的兰花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裴云姝便有一条款式相近的,这手帕便是她绣的。 一阵莫名的苦涩席捲而来,她连想维持一个笑都做不到,心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扎根,越爬越深,泛着迟钝的刺痛。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不就是失去了一个可以合作的朋友,怎会难过至此? 而且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裴云姝与他打小便相识,他和裴家兄妹说不准还是互相扶持才走过来的,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么?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比她和周焉墨更亲近才正常。 “小姐,额饰已经装好了。”伙计突然说话,打断她的思路,她怔怔地接了过来。 “走吧。”叶未晴道,背影落寞,仿佛落荒而逃。 岸芷和汀兰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都十分担忧,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周焉墨一眼,她们做婢女的也没办法插手主子的事,只盼着二人能赶紧和好。 周焉墨听见她们走的响动,才后知后觉地走到门口,张望了半天,只看到她离去的身影。 漆黑的眸子中酝酿了些许愤怒的情绪,慑得刚才在叶未晴身边的伙计一阵后怕。他把这位客人在挑选什么物件的消息告诉了那位小姐,自己会不会被迁怒?感觉如果被知道的话,下场会十分可怕。 周焉墨不悦地走到那伙计附近,小伙计心虚极了,额头冒着冷汗看他:“这、这位爷,有什么事吗?” “刚才她有没有看我?有没有问起我的事情?”周焉墨脸色不悦,目光若有实质,那必然是把能杀死人的刀。 “没、没有……” 伙计心道,他果然还是听到了一点,只是不确定的一部分便叫他愤怒,那如果知道了实情呢?……不行,千万不能透露出半点消息! “一点也没有?”周焉墨脸色阴沉极了,探究地看向无辜的伙计,像要把他剥成几层看看说的是不是实话。 “真的没有!”伙计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还伸出了三根颤抖着的手指,“我、我发誓,她绝对没有看你问起你,若是有,那我就天打——” “够了!”周焉墨打断,他不想接着听下去,实在太伤人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果然一点胜算都没有,她真的不怎么关心他。可若是继续僵持,原本那一点关心说不准也会消失殆尽,那他要不要主动找她道个歉? 思索许久,最后,周焉墨冷哼一声,他死也不去道歉。 * 与此同时,叶安领旨进宫。 张顺边为叶安领路,便意味深长道:“侯爷也知道,陛下近日龙体欠安,现在情况不好,若是提什么要求,您就答应了吧。” 叶安觉得这话中隐隐包含着什么意思,但是他还不知道睿宗帝把他叫来所为何事,便挑了个中庸的回答:“对社稷有利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 “尽量顺着陛下的意思,陛下现在最忌动怒,一动怒极有可能犯病,老奴能提醒你的只有这些了。老奴也见证过这么多年陛下和侯爷的情分,要我说,哪里有主臣情分亲成这样的?陛下是真拿您当朋友。” 依据张顺的推测,未来继位的极有可能是周衡,他见识过周衡的手腕,知道这人狠毒成什么样,连他都被周衡牢牢地牵制住,遑论其他人。既然他听到了昨日周衡和睿宗帝的对话,那他现在帮忙促成这件事,也能落得些好处。 虽然他和睿宗帝相伴多年,但哪一代的皇室不是腥风血雨过来的?想要活下来只能如此。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敢自称是陛下的朋友,但也一直甘愿替他守护这片江山。私人情分重要,但江山社稷更重要,保住了这江山,我才对得起陛下对我的赏识。”叶安道。 张顺在心中嘆了口气,连他用闲聊的口吻说几句话都撬不动叶安的嘴,只怕睿宗帝说出他的要求之后叶安不会答应。
第114页 叶安被张顺领到御书房,刚一进去,睿宗帝便挣扎着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分热情:“快,叶安你快坐。” 叶安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过去。 睿宗帝也坐下,将身上的毯子盖好抚平,道:“这次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情,朕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这么多年来,臣回盛京的机会很少,确实很久没有和皇上好好聊一聊了。”叶安颇有些唏嘘,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年少时还做过还是皇子的睿宗帝的伴读,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儿女成群了。 “这次打算在盛京待到何时?”睿宗帝和蔼的笑,右手不断摩挲着左手消瘦的指关节。 “原本臣回来是因为女儿的婚事,打算待上半年,但是现在婚事仍没着落,半年将过,过一段时间便打算回阳西关。”叶安如实说道。 “你女儿未晴年纪正好,是时候抓点紧找亲家,再不找年纪可就该过啦!”睿宗帝干笑了两声,“衡儿因为之前犯的错,错失了与叶家结亲的机会,一直追悔莫及,那女子也被他妥当安置好,决不会出现在未晴眼前,要不然再给他们二人定个亲?” 叶安大惊失色,忙道:“这婚都退了,再结像什么话,岂不是让别人嘲笑将婚姻当成儿戏?” “之前我们都知道,这俩孩子是真心的,所以管旁人怎么看干什么,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睿宗帝声音低沉了一分,即使有些不悦,却还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紧紧观察着叶安的表情。 叶安突然从座上站起,埋首跪在地上,拱手道:“请恕臣不敬,臣觉得三殿下和臣女并不是很相配,所以臣并不贊同这桩亲事。” 原本闲聊的温和气氛立刻消失,转而变成冷冰冰的君臣谈判。 “你跪下做什么?起来说话!就是随意聊聊,不必如此紧张。”睿宗帝示意张顺将叶安扶起,又道,“你的看法不管用,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想法。未晴是个长情的孩子,当初衡儿对不起她,惹她哭成那副模样。现在衡儿赎罪的机会来了,日后一定会对她好的,再也不犯这种事。真的,他已经和我保证过了。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未晴的事,我第一个罚他!” “臣不愿意在先,此外,臣女也是不愿意的。”叶安坚决道,“陛下还是早点为三殿下另择良配吧。” “你怎么思想这么固执!一段好姻缘就这么错失掉你真的甘心?若是未晴以后定的亲家还不如衡儿,看你后不后悔!”睿宗帝拍了下桌子,“叶安,你怎么就不懂变通呢?人犯错了是可以改的嘛!” 叶安为难道:“皇上,亲事不能强求……” “叶安,朕真是给你脸面给的太多了!事先徵求意见你不干,朕直接赐婚看你还怎么反抗?”睿宗帝的声音又低沉了一分,隐隐包含着怒气与威严。 “皇上,帝王的职权该用来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满足自己的私慾!”叶安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近来睿宗帝所做的事情越发儿戏,打压周焉墨,包庇太子,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身为重臣,他有必要谏言。 “叶安,我看你是年岁已大,不知道什么叫规矩!”睿宗帝怒目圆睁,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我看你也不用回阳西关了,让朱泽先去替你!” 叶安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张顺在旁边也着急。周衡不就是因为叶家兵权才要联姻的,若是没了兵权,再联姻有什么用? 但睿宗帝已经打定主意,让朱泽暂时去阳西关接替叶安,同时让叶鸣也先回到盛京。明摆着想要收走叶家的权力,叶安不知道是不是只因为叶未晴的亲事,若是没有其他原因,那睿宗帝如今也太过荒唐了! “你年纪也不小,是该养老还乡了。”睿宗帝逼视着他。 叶安怒气沖沖地将令牌甩在地上,便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御书房的门。 第74章 叶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定远侯府,江素雨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将他的战甲都收起来。 叶安看见陪伴他多年的战甲被收起,更是连连嘆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穿上它,皇上竟然做出如此事情,我真的……唉!” “朱泽究竟是什么人,皇上怎么会派他去阳西关?”江素雨疑惑地问。 “他是已故温贵妃的表兄,我猜皇上派他去也是为了给二皇子一个倚仗。”叶安低头思索,温贵妃去得早,温家也越来越势颓,朱家出了个朱泽倒是可塑之才。只不过他哪里有行军带兵的经验,睿宗帝将他安排到哪个位置不好,偏偏要他去阳西关。 叶安继续道:“这一举动倒是叫大家重视起朱泽了,对朱泽却未必是好事。边关兇险,谁不是九死一生过来的?没本事,更难活下来!” 江素雨将战甲拾掇好放在箱子里锁上:“我倒希望你能在盛京待着,你在阳西关的时候,每天侯府内都提心弔胆的,生怕哪日……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可这样的话,叶家也不会再像以前一般显赫了,你不介意?”叶安知道江素雨不介意,却还是故意问出这么一句。 “都和你过几十年了,介意什么?”江素雨温柔地笑笑,“我还能找别人不成?你若是有觉得好的,让我见一见也行。”
第115页 叶安抱着胳膊转到另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 “爹,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道饱含着不平与怨气的声音传来,叶锐出现在门口,皱着眉跨过门槛,“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在他身后,叶未晴也跟过来了。她倚在门框边上,没有进门。相比于叶锐的愤怒,她表现得极为平静。 “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家就终于可以在盛京团聚了。”江素雨道。 “就是,你这小子这么气做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叶安虽然不甘,却也不在儿女面前表现半分。叶锐见到,更感心酸。 “皇上这么做,分明是针对我们叶家!”叶锐皱眉,“那朱泽带过兵吗,就让他去?权力的触手伸到边疆去,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种话在自己家里说一说就好,你小子千万别出去乱说,知道吗!”叶安指着他叮嘱道。 “三哥性子急,我们家里只有他会到处乱说。凡是听到什么不好的,必是他说的无疑。”叶未晴在后面无情地控诉,“皇上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他早就对叶家产生了忌惮心思,而不是单纯因为拒绝婚事。以前叶家行事没有顾及那么多,现在做什么事情之前可都要先仔细想一想。” “未晴说得对,不过就算皇上让我交权,我也不会再让周衡得逞!”叶安态度坚决。 “皇上也未必会直接剥了叶家的兵权,也许只是以示警告,具体要怎么行动,且看这段时间叶家的表现了。”叶未晴冷静地分析,比叶锐看起来成熟许多。 叶锐从刚才起就想要插话,却总被打断,这回终于有了插话的空隙,他像个炮仗似的喊道:“对什么对,她前面说的才不对!” 江素雨无奈又温柔的笑,叶未晴完全没有理他。 周衡还没有放过叶家,竟然通过睿宗帝向叶家施压,情势越发急迫。要么叶家为周衡所用,要么就被打压,陷入两难境地。 不过,她一定能在泥潭中找出生机。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坐以待毙和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青云公主又递了张帖子过来,让叶未晴近日闲暇时进宫一趟,有些事情想要商量。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青云公主,杨淑妃与罗皇后斗得狠了,连带着心情不好,对青云的管教愈发苛刻,整日让她背书写字。 叶未晴了解青云公主的脾性,还是个小屁孩,就喜欢做淘气的事,不喜欢学繁文缛节,不喜欢整天端着架子像她母妃一样。估摸着这次叫她入宫,又是想商量闹腾什么。 果然,青云公主一看见叶未晴便激动兴奋地拉她进去,抱怨道:“这段时间母妃天天看着我,烦死啦!” 叶未晴边笑边套话:“四皇子和公主差不了几岁,怎么不叫他陪你玩啊?” “谁知道他天天在忙什么,都见不到踪影,更别提陪我玩了!”青云公主不满地噘嘴,“凡是看到他的时候,必定和三哥在一起,可能嫌弃带着我不好玩。” “那公主帖子中说有事要商量,是什么事?”叶未晴问。 “我这几日想多叫些人聚一聚热闹热闹,可是寻不出个由头,你帮我想想嘛。”青云公主越和她相处,越发像个小孩子,没个公主的样子。 叶未晴思索了半晌,看见这宫内种了不少菊花,正含苞待放,便道:“那不如就开个赏菊宴吧?准备几日,也该到开放的时候了。” “好呀,这赏菊宴一听便赏心悦目,我母妃一定会答应的。”等到了赏菊宴上,她们玩什么做什么,母妃可就管不着了! “那我该怎么准备?若是让母妃插手,我必然不能得逞,可我又没有准备过……”青云公主为难道,“不如叶姐姐来帮我吧,这几日你事情多不多,能不能来呀?” “好。”叶未晴不假思索便答应,她自己亲身进宫,打探到的消息总能多一点的。 没有周焉墨之后,所有的消息她都得自己打听,不能再从他那里交换。这种时候她便敬佩起他的情报网,无论什么消息似乎他都能很容易打探到,能达到这种程度需要布多少年的局费多少工夫?她也想过自己模仿他建立一个,可那时候也许她的仇都报完了,耗费的精力也不可计数。 不过只因利益而聚首,情谊哪有那么深厚?能得他相助是幸运,没有他相助才是常情。 裴云姝送他的手帕绣工熟稔,而她……似乎一张也没有绣过。 接下来的几日,叶未晴都入宫待上一两个时辰,和青云公主敲定赏菊宴的细节,比如放多少张桌子,要邀请哪些人,让御膳房做什么菜品糕点,喝什么饮品等问题。 其实都是小事,只不过叶未晴故意拖的时间比较长,故意让青云公主在选择的过程中犹豫不决。 青云公主一脸仰慕地望着她:“叶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宴会办得井井有条,有你在肯定不会出错!” “哪有,我也没有办过,只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叶未晴轻轻笑道。 办个小姑娘之间的赏菊会对她而言实在是小事,上一世做皇后的那几年,哪日不是在张罗大小事宜,左右逢源。
第116页 罗樱按照和罗皇后约定好的时间入宫,二人从长春宫出来,罗皇后还拉着走路不稳当的南儿。 罗皇后眼中隐有担忧,罗樱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姑姑,我们都说好了,再反悔便要错过最好时机。” “养了他这一段时间总归有点感情,我怕……”罗皇后的手中不断冒着冷汗,将罗樱捏着她的手也沾得又冷又黏。 “不会有人发现的,一切我们都打点好了,不是么?身居高位者哪个人手上不沾点血腥,即便我们放过他,日后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会是眼中钉肉中刺,除了才安心。不如送他早点走,也算少遭点罪,我们这是在帮他!”罗樱趴在罗皇后的耳边悄声道。 罗皇后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早已经没有了皇后该有的仪表,所幸她今日出来带的人少,她们看不到她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好。”她道。 两个人带着南儿走向提前清过人的地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紧张焦灼不安的情绪也越发浓重。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南儿竟然哭了出来,不愿意跟着罗皇后往那边走。 罗皇后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将南儿抱起来,语气温柔地哄道:“南儿不哭了啊,就出来转转,你哭什么呀?” 南儿和她还算亲近,双手抱着她的脖子,被安慰一通后仍旧小声的哭。 罗樱道:“时间紧急,多一个人看到我们便多一分危险。别管他了,直接走吧。” 二人走到一片水潭附近,罗皇后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这几个人可以为她作伪证,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罗樱从罗皇后怀中将南儿接过来,南儿与她不熟,稍微挣扎几下,但小孩子力气还是小,拗不过罗樱。 罗樱没有半点犹豫,脸色不变。她将南儿直接扔到了水潭中,神情像在做吃饭睡觉一样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南儿掉到水潭里后,由于过于惊惧,呛了几口水,随后激烈的扑腾起来,翻得水花四溅,溅到罗樱和罗皇后身上,衣服都湿了。 罗皇后将头转到另一边,紧紧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罗樱见南儿闹出的动静太大,又在扑腾的过程中逐渐往岸边靠近,虽然水潭很浅,但淹死一个小孩子足够了。她蹲下,用手按着南儿的头,往水底下推了几分,亲手阻断了一岁幼儿的生路。 第75章 彼时,叶未晴刚从青云公主宫内出来,沿着一条小路走。 前方站了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小姐,前面正在修路,不通人的,还是换条路走吧。” “哦。”叶未晴淡淡应了声,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刚放下戒备心返回几步,有小孩的唿救声隐隐约约传来。叶未晴没有想太多,但看那几个人面色骤变,惊恐又心虚,表情出卖了她们,似乎被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她就知道这里一定有蹊跷。 按理来说,她不该管这么多,袖手旁观才能明哲保身。可似乎被害的是孩子,小孩子何其无辜,总能叫她想起曾经腹中待了几个月的孩儿。要是得罪谁便得罪吧,左右叶家已经把睿宗帝这个最高掌权者得罪了,不差其余几个! 叶未晴赶紧沖了过去,那几个人愣神片刻,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小姐竟选择直接闯过去。他们跟在叶未晴的身后跑,但叶未晴跑得极快,那几个人在后面追不上。离这条路不远处便有个水潭,她看到罗樱蹲在地上,罗皇后在一旁站着。而罗樱手中似乎狠狠按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小孩的头。 叶未晴咬了咬牙,大声喊道:“快来人吶,有人落水了!” 罗樱听到声音,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心如惊雷般剧烈跳动,她把手拿开,伪装在水里捞着什么东西。 叶未晴边喊边跑,来到水潭旁边,水潭没过了她的腰,确实不太深,但要一个孩子的命足矣。她瞧准时机,一把捞过小孩子的身体,小孩子紧闭着双眼,身子软成一滩烂泥,正是前太子周杭的独子。 捞起南儿后,叶未晴一步一步跨上岸,罗樱凑过来,很是担忧地问:“南儿怎么样了?这些下人们太不小心,竟然能让他溺水……” 叶未晴懒得和她掰扯,南儿的唿吸已经很微弱,她半跪在地,将南儿的身体放在膝盖上,用力拍着他的背。 拍了几下之后,南儿“哇”地一声吐出来许多水潭内的脏水,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污渍。吐完之后,他又开始咳嗽,但起码气路是通畅的。 叶未晴感到怒火中烧,罗樱竟然对孩子下如此重手,若没有她凑巧赶过来,南儿今日只怕必死无疑!而这个歹毒的女人竟然还装作与她无关! “罗樱,你刚才在干什么?”叶未晴斜睨着她,质问。 “我见南儿溺水了,就放下手让他牵着上来啊,可是他挣扎得太过,总把我的手打开……”罗樱委屈道,眼中噙着泪光。 “他不过就是一个一岁多的幼儿,你还指望他主动抓着你的手?”叶未晴冷笑一声,又看向站在一边,一直远远离岸的罗皇后,“皇后娘娘竟然就站在一旁冷观,不去救他。” “还有其他人在呢,怎么会轮到本宫去救?”罗皇后心内十分慌张,但仍摆出皇后气派,一脸坦坦荡荡。即使要装,也要装得没有半分破绽。
第117页 叶未晴懒得与他们废话,南儿虽然仍有唿吸,但需要太医尽快救治,否则还是会因溺水救治不及时而亡。 她抱起南儿,便要向外走。罗樱站在她面前,伸手拦住了她:“你要带皇孙殿下去哪?” “自然是寻太医救治。”叶未晴皱眉看着她。 “南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姓周,是皇上的皇孙,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带走他。”罗樱仍怕自己说服不了她,转头望向罗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罗皇后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 “所以,还请叶小姐将南儿交还给我们,我们自会带他去寻太医。”说罢,罗樱便开始拽叶未晴怀中的南儿。 时间紧迫,南儿再也耽误不得,叶未晴不顾罗樱的推拦,躲过她的撕扯,想要尽快走出去,却被罗皇后的下人们围成了一圈。 她能感觉到怀中的南儿正在瑟瑟发抖,唿吸又渐渐微弱了。如果将南儿交给她们,她们肯定会再次对他下毒手,她一定要保护住这个孩子! “叶小姐若是识相,就快点将他给我!不然,我倒要问问,叶小姐非要带皇孙走,是何居心?”罗樱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甜笑中沁着恶毒的汁液,“听说阳西关被新人接管,难道是定远侯心中太过不平,想要劫持皇孙来要挟皇上么!” 罗皇后也威胁道:“叶小姐此举便是在耽误治疗南儿最好的时机,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叶小姐担待得起吗?” 叶未晴恨恨地咬着后槽牙,若是罗皇后不说,她倒想不起来这一点,真的把南儿交给她们却又遭毒手,她们照样可以说是因为叶未晴才耽误了治疗。所以,无论怎样,她都必须亲自带着南儿去找太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叶未晴的耐心也逐渐消失,现在最耽误不得的便是时间,多耽误一点南儿的生命便流逝一分。她已经开始在想要不要用粗暴一点的方法,和这些人打上一架。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墨色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的头髮用白玉冠束着,玄色衣袍随风飘逸,五官俊朗鲜明,眼似寒星,语气淡淡:“本王带他去看太医,总没问题吧?本王也姓周。” 罗樱惊愕地看了周焉墨一眼,后悔地咬了咬唇,前面的话都放出来了,她还能怎么拒绝周焉墨?怪只怪运气不济,碰上了他。 罗樱勉强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罗皇后知道睿宗帝处处打压他这个最年轻的弟弟,连带着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好,可是识相点的都该知道不能惹她这个皇后,他应当不会到处乱说的。而且就算被发现了能怎样,南儿才一岁有余,又不能亲口指认是她们害了她,只要下人们做伪证,此事就天衣无缝。 “本宫哪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弈王快去吧。”罗皇后伸手指了指路的一边。 周焉墨将南儿抱过来,他大步流星的走,叶未晴就跟在他的后面。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周焉墨还是更有法子一些。 路上碰到太监,周焉墨走过去吩咐他:“火速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到华清殿。”又将自己身上的令牌扯下来交给他。 太监看到上面代表弈王的令牌,从未接过如此重任的他立刻战战兢兢,一刻不敢耽误就去请太医。 二人一路无话,又走到了那个宫中传闻闹鬼的华清殿内。叶未晴一直不在意那些传闻,直直跟着他走进偏殿,她没有到这里的偏殿来过,这次进来,却发现偏殿很是整洁,没有那染血的床,和主殿的风格大相迳庭。 前脚刚到,后脚便有一群太医过来。他们看到皇孙人事不省地在床上昏迷,大惊失色,立马为他诊治。 太医在帘内施针,叶未晴则在帘外焦灼地等待,旁边还有一个周焉墨。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可她又不想和周焉墨说话。 过了一会儿,太医掀起帘子走出来,额头上出了些汗,说道:“幸亏在溺水后先採取了一些措施,小殿下才能得救。” “会有什么后遗症么?”叶未晴问。 “小时候落了水,难免会留下些病根,以后身子骨会更弱。不过,能救回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太医辛苦了。”周焉墨道。 南儿已经醒过来,叶未晴和周焉墨走到他旁边,南儿口中喃喃着:“爹……爹爹……” 叶未晴嘆了口气,这孩子小小年纪真是可怜,见不到自己的爹爹,只能被后娘抚养,后娘甚至还合计着和别人一起害死他,好去投奔别人。若是周杭知道了,岂不是会心疼死…… 若是他能待在他父亲身边便好了,宫中险恶,但起码他父亲是万万不可能害他的。 周焉墨也这样想,用小棉被将受凉的南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又前往昭华宫。 从水潭边见面开始,两个人都说了不少句话,可没有一句是对对方说的。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气氛和相当的默契,从华清殿走到昭华宫。前太子已然倒台,连宫人都不重视他,但周焉墨还是个亲王,昭华宫的宫人不敢不放,二人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周杭见到周焉墨和叶未晴先是一惊,注意到周焉墨抱着他的儿子,又是一喜。他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发冠都歪掉了,兴奋地将南儿抱过去,却发现南儿脸色青白,身上发着烧。
第118页 他声线颤抖:“南儿生病了?要不要紧?找太医看过了没?” “他不是生病,是落水。已经找太医看过,烧退便无碍了,只不过身子骨会弱些。”叶未晴说完,周杭才放心,她又继续道,“而且,南儿落水……是罗皇后干的。” 周杭惊愕地抬头,眼中染上恨意:“把我害成这样不够,还要害我的南儿。” “好不容易才将他抱到这里,你一定要看好他。”周焉墨道。 “多谢皇叔和叶小姐。”周杭发自内心的感激,可是他已经不知道他能再做些什么去回报。若能报答这个恩情,要他豁出命他也甘愿。 “你该感谢叶小姐才是,若不是她及时相救,南儿也不会这么快就救回来。”周焉墨只看着周杭,完全无视叶未晴,仿佛她没有身处这里。 叶未晴摆摆手,也有样学样看向周杭:“不,我只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若没有弈王出手,南儿便又被罗皇后带走了。” 周杭没有发现异常,因为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都是如此平和,完全想不到他们故意不与对方说话。周焉墨和叶未晴暗中较劲,都抓心挠肝似的难受。而叶未晴一想到那条手帕,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第76章 原本颓丧的周杭见到南儿之后,终于又像几分以前的太子。周焉墨和叶未晴都安下心,告别太子,各自回府。 出宫前要经过一条又细又长的甬道,两面是巍峨的灰色石墙,色调就给人一种冷淡之感,像极了这不近人情的皇宫。 周焉墨在前面走,叶未晴刻意同他拉开一段距离,在他的两步之外不紧不慢地跟随。他素爱穿广袖的衣服,玄色丝绸从宽肩刀削一般地垂下来,有力的肌肉隐在宽松衣袍之下,竟然显得他身形有些瘦削。但叶未晴见过他穿着便于活动的紧身衣袍的模样,知道这瘦削只不过是种错觉,他的臂力之强足以轻松拎起一个人,捏碎他的喉咙。 到了宫门外,周焉墨停下脚步,叶未晴没有看他,迳自越过他的位置,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轱辘转动,周焉墨皱眉盯着,舌尖如同泡在黄连药罐子中泡了几天,泛着直达心底的苦。 这小姑娘真是绝情,不如叫叶绝情算了。碰上这样的事,她还能硬撑着不与他说半句话,果真狠心。 可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如今也能接受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如贺宣的事实,可他就是不甘,贺宣为她做过什么?不就是看看景喝喝茶么?可他和叶未晴出过生入过死,要么说情之一字最难琢磨,小姑娘哪里都聪明,就是眼瞎,看不到他的好。 等意识反应过来,他已经拦住了定远侯府的马车。 车夫一脸惊讶地望着他:“王、王爷……?” “本王想坐一程,没问题吧?”周焉墨紧紧盯着帘子,仿佛透过那帘子就能看见叶未晴似的。 车夫看了眼马车内,半晌里面都没传出什么声响,看来小姐是默许的,他这才道:“没、没问题!” 周焉墨眼中漾出得意的笑意,唇角却丝毫没变。小姑娘没说不让,那他就已经迈向胜利一小步。 叶未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便僵硬地挺直了嵴背,她没有出口阻止,好像心里总存在点什么希冀。 周焉墨坐在侧面,小小的马车内顿时变得逼仄,秋日微冷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燥热。叶未晴感觉自己做点什么动作才能安心,于是将窗牖上挂的帘子勾起,凉风吹进狭窄的车厢内。 相似的记忆总是不断涌来,他给她切了一个橙子,睏倦不小心靠在她的肩上……那是在涉平,那一顶软轿里。 叶未晴有些恼怒,她不知道她竟然和他经歷过这么多事,导致生活中哪一处都好像有他的影子,连在疏影院里的时候都是,窗外人影飘动,她就会认为是他,院中小憩身旁经过人,她也会认为是他。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倒显得她格外自作多情。 叶未晴的眼神轻飘飘的停留在他身上一瞬便略过去,这时,外面车夫问道:“大小姐,是先到侯府还是先到弈王府?” “弈王府。”叶未晴冷淡地道。 “先去定远侯府。”周焉墨撩开帘子,吩咐外面车夫。 车夫为难:“这……” “去弈王府。”叶未晴声音沉了一分,带着不容反抗的味道。 周焉墨也不同她争这些,只是想先送她回去。车夫听叶未晴的话,又变道从路的另一头先去弈王府,车头拐弯之际,突然跑出了一条小狗,车夫急忙勒住缰绳,马车狠狠地顿了一下。 叶未晴倒好,只是身子向后靠,硌得后背生疼。但周焉墨是侧坐,身子借不到力,歪斜的时候慌乱地在座位上一撑,却摸到什么冰冰凉的事物,那冰凉的东西竟然还会动。 叶未晴将手抽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此来平息自己无端慌乱的心。 马车又恢復平稳,周焉墨復又坐直,他张口想道歉,但一想到两个人尴尬的境地,还是闭上了嘴。 于是,两个人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互相没有说一句话。周焉墨真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自己也是,其他事情都做的很好,怎么总在她这里摔跟头?
第119页 到弈王府之后,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进府,转头却见裴云舟神色匆匆地朝他走来。 裴云舟有急事,早已在弈王府内等候多时,焦急地转了许多圈,终于得见周焉墨回来。 裴云舟刚要说话,却被周焉墨打断:“你说……女子手掌冰凉是不是病症?” 裴云舟愣了一下,沉思片刻:“应该是。” “那你去帮我查查,该吃什么补一补。”他拍了拍裴云舟的肩。 * 罗樱和罗皇后满脸苍白地回到长春宫,罗皇后满脸阴沉,一言不发。 “姑姑……” 罗皇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本宫就说,不该对南儿动手的,现在被人发现不仅要想办法洗脱自己的嫌疑,而且再没机会对他下手了!况且弈王插手此事,皇上肯定会注意因此而彻查,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 也怪她,怎么就一时心软听了罗樱的话,罗樱才多少岁,她竟然被牵着鼻子走,听尽蛊惑。 罗皇后揉了揉眉心,她在后宫沉浮多年,凭藉着超人的手段才杀出一条血路,坐上如今的位置,罗家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可今天怎么了,竟然犯这么愚蠢的错误,都怪罗樱出的馊主意! “姑姑,我先去找三殿下,与他商议商议吧。”罗樱站起来,她倒不怕事情败露,只怕再也没机会对南儿下手,万一再因为这样的举动给周衡招致麻烦,那罗家对他的用处就更小了。就算周衡对她仍有感情,可是感情能算什么东西,利益才是永恆的维繫。她最了解他的为人,一个废卒他还会留着么?不会的。 皇孙落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周衡自然也听到消息,看到罗樱来的那一刻,他自然就将这两件事联繫到一起。 “南儿落水,是你故意的?”周衡皱了皱眉。 “是,原本想着杀了他对你有好处,可谁知却弄巧成拙,让那叶未晴不小心闯了进来。”罗樱一想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们怕惹人注意,所以只派了几个人守在路口,换了别人谁就算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会多管闲事,可偏偏是她,不怕得罪人一个劲的往里闯。 “那你来找我,是要我帮你们善后么?”周衡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下巴微扬,一副矜贵样子。 “善后还能麻烦你嘛,我都已然打点好了。”罗樱见他不悦,走上前贴在他的身上,撒娇道,“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这件事是我没办好,也没提前和你打商量,是我错啦。” 罗樱虽然外表甜美无害,却装了一颗恶毒无比的心,正所谓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正腻腻歪歪地靠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忘了自己本和她没有什么差别。 周衡心道,罗樱能狠心害死南儿,叶未晴却可以不顾危险上前搭救,若这样的人帮他在身后打理,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主母。而他对罗樱最开始就没什么真情,也许有过几分真情,但无疑大部分都是想拉拢她身后的罗家。 若他娶到叶未晴,叶家对他的帮助更大,周衡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份划算合意的买卖。 罗樱一眼便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拆穿,反而摇着他的胳膊问:“你是不是怪我呀?” 周衡牵出一抹笑:“要说一点都不怪,怎么可能?毕竟你和罗皇后这一折腾,南儿就此被太子保护起来,再不好下手,所以还是有一点怪的。不过,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纵容你,谁让是你呢!” 周衡捏了捏罗樱的鼻子,罗樱委屈道:“你又要娶叶未晴,我都没说什么。” 周衡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宠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求娶她。” “我不想让你娶她,可我也知晓大业更重要。”罗樱牵强地笑,低下头眼中有泪光闪过,“无所谓,只要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就够了。” 叶未晴屡屡坏她好事,她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能亲手划花她的脸,剥下她亲人的皮,一刀一刀割下她在乎的那些人的血肉,让他们痛苦的死在她的眼前。 周衡不是想娶她么?娶啊!她这样的人就该匍匐在男人脚下,成为他们的垫脚石,成为他们狎弄的玩物,失去所有的尊严。有了她,有了叶家,周衡会更容易坐上那个位置,而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后,她会发现她所付出的一切不过是给她的敌人铺路,最尊贵的位置一定是她罗樱的! 叶未晴不想嫁给周衡,那她就更要助上一臂之力。看叶未晴痛苦,她就开心至极! * 晚饭过后,叶未晴正坐在凳子上翻着书,岸芷好奇地问:“小姐怎么突然就开窍啦,以前都不爱看这种书的。” “看进去才发现挺有意思。”叶未晴现在看的不是什么话本子,而是一本讲谋略的书。 汀兰“蹬蹬”地跑进来,喊道:“小姐,有客人来啦!” 叶未晴惊了一下,胸膛中鼓点变快,抬头朝院口望去。直到看见来人穿着青衫,她才自嘲的笑笑。 “你怎么来了?”她问。 “怎么,不欢迎我么?”裴云舟听着她的语气,觉得好笑。
第120页 “裴大人不曾来过府上。”叶未晴随手将书册放在一旁。 “没什么事,就是给你带了一份药膳。”裴云舟笑着瞄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碗,用盖子盖着。白瓷碗里面装着一碗羹,里面的东西叶未晴就认得枸杞和红枣。 她迟疑地端了过来:“没毒吧……?” “没毒没毒,你快喝,这么远特地给你端过来的。”裴云舟催促道。 “可是为何要给我送这个?”叶未晴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口中尝尝,是温甜的味道,味道还算不错。 “你不是说我不曾来过府上?这回便来过了。”裴云舟盯着她将一碗全部喝完干干净净底儿都不剩才罢休。 叶未晴看到他将碗装回去,又提起食盒,才问道:“你这就走了?” 没有什么话要说么?只是给她带了一碗药膳而已? “对啊……”裴云舟点点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他可不要掺和进来,看得开的看不开的都要自己解开才好。 叶未晴有些失落,他不是帮周焉墨带话的,想一想也是,周焉墨若是有意与她和好,就不会拖这么些日子,早就来说了吧。 第77章 翌日,便是青云公主办的赏菊宴。 金□□花丛丛簇簇,恰好是开得最漂亮的时候,细长菊瓣层层叠叠,齐齐垂落,随风摇曳,生机盎然。 最前头横放一张方桌,是青云公主坐的,以示主人身份,其余的桌子排成两列侧放。这座位的排布深有讲究,离青云公主越近的越有面子。 青云公主拟邀请名单的时候,邀请的大多都是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里面也包含叶彤一个。虽然叶未晴和青云公主相差不过三岁,但因为青云公主太过天真无虑,她们就像差了一个辈分的人,让叶未晴感到格格不入。 因为叶彤是叶未晴的妹妹,青云公主又很喜欢叶未晴,所以给她们预留一张离她最近的桌子。叶未晴不打算在此久留,一方面是感觉和她们玩不到一起去,另一方面是和叶彤相处尴尬。叶彤最近没找过她什么麻烦,但对她仍有敌意,让她十分无奈。 因为要帮青云公主照顾场子,所以叶未晴来得比较早,她来时其余人还没有过来,随着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宴会才开始热闹。 叶彤差不多是最后到的,身边还有几个小姑娘,叶彤不声不响坐到了她们附近。 青云公主见她没有坐到叶未晴身边,疑惑地问:“叶彤,你怎么没坐这边?” 叶彤坐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若要回答青云公主的问话,便要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她抬头轻蔑地瞧了叶未晴一眼,笑声道:“民女不想坐那边。” “为何?”青云公主皱着眉头不解。 “民女比较……洁身自好。”叶彤认真地说。 场上的人都听出了叶彤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有的人不了解情况,不想表明立场,面无表情看着她们,有的人同情地看了叶未晴一眼,有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场上一阵闹笑。 叶未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神坦坦荡荡,让那些偷笑的人自惭形秽。 青云公主自是听不懂其中意思,但直觉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飞快的从最前面的方桌走下来,欢快地跑到叶未晴旁边的座位,雀跃道:“那太好了,本宫可以坐叶姐姐旁边了!” 闹笑声戛然而止,叶彤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青云公主到底懂没懂她的意思?若是她懂了,那自己岂不是也把她得罪了? 这些小姐们玩了几轮行酒令,叶未晴实在感觉兴致缺缺,便和青云公主打招唿:“公主,我先回去了。” 青云公主遗憾地“啊”了一声,说道:“那好吧。” 她又从身侧拿了一小壶酒,递给叶未晴:“这壶酒你拿回去,本是跟我母妃讨来做行酒令彩头的,可是你不在这,我就不想给她们喝。叶姐姐拿回去尝一尝!” “既然是做彩头的,那一定很贵重。”叶未晴推拒,“我怎么好意思收。” “给叶姐姐就不贵重,是应该的!” 青云公主笑意盎然,叶彤在远处看着只觉刺眼。叶未晴什么时候和青云公主关系这么好了?叶未晴总能和各种各样的人交好,而她却不行。哼,她也不屑于和这些人交好,她们又不懂自己,整日维繫不必要的关系多累,她才不想为了某些目的故意讨好别人! 看到叶未晴抱着一壶酒离开,叶彤也找了个藉口暂时告离,跟着叶未晴走了一段路,她才喊住她。 叶未晴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神情瞬间冷落下来。 叶彤一步一步走向她,眼神中散发着尖酸刻薄的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姐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讨人厌。也许这样的迹象是有先兆的,早有一颗种子埋在她心里,是叶未晴一点一点浇水,让它冒出来的! 叶未晴警惕的皱眉:“叶彤,你到底想怎么样?贺宣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一切如你所愿,你我为何还要这样?”
第121页 重生一世,所有事都变得更好,只有她们的关系变坏了。明明上一世,她嫁人后见叶彤的寥寥几面都很和谐。 “姐姐,你真的以为只是贺宣吗?”叶彤摇摇头,眼中闪着讥诮的光,“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总是压我一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管着我,连我想去围猎场里打个猎,你都要呵斥我!” “既然你如此不愿,我以后不会管你。”叶未晴道。 “反正你也管不到了。”叶彤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特地在叶未晴面前摇了摇,“这是大哥单独给你写的信,之前被我拦截,一直放在我这。” “叶彤,你做这种事情有意思么?”叶未晴不懂她想干什么。 叶鸣是她们的大哥,这些年很少见面,有时候叶鸣会顺便给她寄回一封单独的书信,叮嘱她代他好好孝顺母亲,努力读书,语气像个老父亲。叶鸣无法亲身教导弟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尽哥哥力所能做的事。这些书信她都妥帖收藏好,放在单独的匣子里,那里盛满了叶鸣对妹妹的关爱。 叶鸣在她心里,是正义刚直的代表,上一世他始终在阳西关卖命,最后却死在他效命一生的大周国君手上。经歷了这一遭,叶未晴格外重视他们的亲情。 叶彤正是发现她对这些如此看重,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来气她。 她拿着眼熟的信封,“咔嚓”一声,信封便撕成了两半。叶未晴一惊,要上去抢,抢到的时候信又被叶彤撕了几下。 那一壶酒在撕扯中洒在二人身上,叶未晴不顾衣裳沾湿,翻着手里的信封,才发现这只是一个信封,里面没有信纸。 她又看向叶彤,终于生气了。 “姐姐,被我耍了哦!”叶彤十分开心地笑了几声,“信纸不在里面,在——这呢!” 她的手放进袋子中,掏出一堆雪白色的碎纸片,上面带着斑驳的墨迹,洋洋洒洒地抛在空中,落向地面。 “叶彤,你太过分了。”叶未晴红着眼眶盯着她,眼中带着瘆人的寒意,“你知道,大哥这些年也没有给我写过多少封信,我每一封都视若珍宝。”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做的呀……”叶彤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谁让他从来也不给我写呢。” 叶彤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踏着满地的碎屑,消失在叶未晴的视线中。 叶未晴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过一封家书而已,大哥还在,他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再也不能给她写信,这一世大哥会好好的,还会给她写许多封信…… 她蹲下,湿漉漉的衣服拖到地面上,纤长白净的手指捡起碎纸片,都笼到一起后,找了一个最近的亭子,开始慢慢地拼凑。 拼了许久,才拼出来四个字——“吾妹亲启”。 叶未晴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一封信要拼出来得拼到什么时候。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身影,有人问:“在拼什么?” 叶未晴听到熟悉的声音,愕然抬头,看到来者正是周衡,浅笑如翩翩君子般立在她面前。叶未晴的手顿了一下,说道:“家兄写的信。” “是谁给弄成了这样?” “此事应该与三殿下无关吧。”叶未晴虚假地弯了弯眼角,“您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她又低头,认认真真地拼着桌上的碎纸片,在这个角度,周衡恰好能看到她两扇轻颤的睫毛和挺直小巧的鼻尖,额头饱满圆润。周衡在想,他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她这样美呢? “我帮你吧。”周衡走到她身边,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叶未晴激灵一下,本能地向旁边退后一步,慌张道:“不用麻烦三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你很怕我?”周衡盯着她堪称过激的反应。 “三殿下原来这么闲,我还以为您公务缠身,没想到竟有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叶未晴顾左右而言他。 “要下雨了。”周衡望了一眼天空,从刚才开始便乌云密布,现在空气越来越潮湿,雨滴随时就会落下。随着几声惊雷,豆大的雨滴掉在亭子的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道,“我想走也走不了。” 叶未晴压抑着本能的厌恶,周衡没有带伞,她也没带,另外周衡没有带下人过来,他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周衡朝她慢慢地走近,问道:“嫁给我不好吗?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我……”叶未晴睁大了眼睛。 “别再说是因为我辜负你,那个女人我都处理好了,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周衡慢慢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你还有哪里不满意,都告诉我,我都依着你说的做,好不好?就算你想让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也甘愿。” “殿下请自重。”叶未晴使劲咬着后槽牙,才能让自己冷静的说话,“不因为其他的,只是我不喜欢您而已。”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周衡慢慢地靠近叶未晴,叶未晴连连后退,被他逼近到角落中。 “不可以。”叶未晴嘲讽的一笑,“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不行吗?”
第122页 原本只是随口胡扯,用来打发周衡的藉口,可是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周焉墨。 周衡的耐心逐渐到了极限,既然好好劝她她不听,那他只能来强硬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叶未晴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只需要把她弄到手然后利用叶家这棵大树,这样就够了。如果叶未晴是心甘情愿的那自然最好,不情愿也不妨事。 叶未晴看到他的眼神感到不寒而慄,那样的眼神她以前看过无数次,就像猎豹面对它的食物,冒出兇狠而势在必得的光。 风唿唿地刮着,雨点似乎连成了线,枯叶在地上打着旋,树枝上仍顽强挂着的绿叶哗啦啦地拍到一起。 周衡托着叶未晴的脸,放肆地往下吻,叶未晴拼命挣扎,他便用自己的身体强横地压着她,一个女人,再有力气,怎么能反抗的过他? 只要他在这里要了她,那叶家便是他的了,江山也是他的了。 叶未晴大声唿救挣扎,所有的声音都隐匿在倾盆大雨中。 她已经绝望了,并开始思考自己的后路。如果真被周衡得逞,在这个重视贞节的大周,即使叶家不愿她也一定会被皇上赐婚嫁给周衡。那她只有一条死路,才能让叶家置身事外。 不过就是再死一次,若能保住她所有的家人,也好。 也许是周衡太过得意,也许是雨落的声音太大,他完全没有听到亭子里第三个人的声音,只感觉身子似乎被人一拽,便摔到坚硬的地上。 他恼怒地抬头,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便听到那人冷笑了一声:“老三,你对你婶婶做什么呢?” 第78章 叶未晴一怔,旋即被一个人强硬地扯到怀中,周焉墨的手牢牢地卡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周衡微眯眼睛:“是你?” 周焉墨淡淡地望着他:“是我。” 一把伞被扔到周衡脚下,上面刚沾过雨,此刻正汇聚成流流淌。周衡皮笑肉不笑,弯身捡起:“多谢皇叔,为我带伞了。” 转头,他又复杂地看了叶未晴一眼。 叶未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歪头靠在周焉墨的肩上。方才她没有仔细看,现在才感觉到这身黑衣竟然是湿的,他的髮丝也有雨水流下滴在她的额间。 周衡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犹豫再三还是转身离去。 叶未晴想要起来,却被周焉墨按住了头。他道:“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哦。”叶未晴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并且愈发僵硬,等周衡撑伞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他们眼前,叶未晴才终于起来,长出一口气。 周焉墨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冷冷地望着她:“叶未晴,你就只有这种手段?” “那你想让我有什么手段?”她不解。 “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他皱眉。 “怎么办不是办。”叶未晴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又在脖子上做了个刺入的动作,“到了最后,我就问他,能不能承受我死后叶家永不为他所用的后果,能不能手眼通天到所有人皆查不到我的死跟他有关系。你猜,他会怎么做?” “好,很好。是我小看了你。”周焉墨眸色深了一分,“如此轻贱自己的命,何须别人来救?” “轻贱?”叶未晴不悦的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哪门子就轻贱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若问她这一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便是护叶家无恙,第二才是自己能活得美满。她总觉得叶家落得上一世满门惨死的结果,都是因为她,所以她想赎罪,而自己已经活过一世,只能达成最大的愿望也可。 他的语气如碎冰碴般扎人:“你明知周衡心思,还故意在皇宫内停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故意投怀送抱。” 叶未晴瞪着他,一双杏眼瞬间就变红了。空气突然寂静,倒衬得外面的雨声愈发响亮,噼里啪啦地打在檐上。 他明明知道自己对周衡的仇恨,却还这样说…… 周焉墨只带了一把伞,那把伞给了周衡,所以二人只能困在亭子内。但叶未晴被这话刺得伤心,也顾不上淋不淋雨,直接走出了亭子。 周焉墨扫了石桌一眼,看到上面的碎纸片,然后又看向雨中叶未晴倔强离去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奔入雨中,拉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歉意和温柔:“别气了,是我不好。” 叶未晴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似的,偏生倔强又固执:“你没有哪里不好,多谢搭救。你说的也没错。” 雨水顺着周焉墨的脸流下,划过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叶未晴突然想起,刚才他衣服就是湿的,玄衣湿了也看不分明,他带了伞却没顾着打伞就跑过来。 “我说的话太重。”周焉墨嘆了口气。 叶未晴手腕处传来一阵力道,直接让她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环着她,另一只手还作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叶未晴的脸抵在他宽阔的肩上,好像突然找到了令人安心的靠山,刚才说的狠话顿时消散到空中。 她感觉很委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好像这些天一直在积攒,让她忍不住啜泣出声。 比他小上几圈的娇柔身躯轻轻/颤抖,他能听到耳边传来啜泣的声音。
第123页 雨点一直打在二人身上,但叶未晴也不觉得冷,好像仅仅靠着这个热源就能为她又遮风又挡雨似的。 “你看。”周焉墨从身上摸出两个物什,“你还欠我两个要求,怎么能先死呢?” 叶未晴抬眼,静静躺在他手中的正是她摘下来给过他的两个单只耳坠,他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事。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水,问道:“你怎么还带在身上。” 周焉墨一滞,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向亭子走:“一直淋雨,小心把身子淋坏。” 叶未晴想也是,回到亭子后,两个人身上湿得完完全全,狼狈至极。桌子上还放着碎纸片,几片散落在地,周焉墨弯腰捡起,坐到石桌旁,说道:“我帮你拼。” 叶未晴点头,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拼着信,比来比去,交换纸片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最后,一封信终于拼完了,而雨还没有停。 周焉墨递给叶未晴一方手帕,示意她擦一擦。 叶未晴接过来,擦了擦脸上和头上的水珠,擦完之后,她将手帕展开想重新叠好再还给周焉墨,却看见了侧角绣的栩栩如生的兰花。叶未晴抓着手帕,心里忽然不高兴起来,明明自己没有立场产生这样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也许是刚才雨中的那个拥抱给了她可以生气的错觉。 周焉墨看她抓着帕子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叶未晴终于抬头,奇怪地问:“这手帕是谁给你的?” 周焉墨皱眉,谁给他的,他有点记不得了。他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太上心,这究竟是裴云舟给他的,还是裴云姝给他的,还是王府中人准备的? 叶未晴看他皱眉为难,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说,她抓着手帕,勉强笑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看这手帕绣的很好,能不能送给我?” “你自己绣一条,拿过来换。”周焉墨不再细想是从何处得来的,只知道这里有一个可以要一条手帕的机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叶未晴将手帕丢给他,“不许再反悔!” 周焉墨觉得她这模样煞是可爱,摸了摸她还湿/漉/漉的头。 雨停之后,叶未晴便回了侯府。 叶彤从赏菊宴回来之后,命自己的婢女去疏影院偷偷探听风声。早在之前,她身边的婢女就被叶未晴换了一遍,她好不容易才培养了一个新的心腹。结果婢女回来告诉她大小姐很开心,叶彤十分不爽。 她想要再出门气上叶未晴一遭,却在刚出去时碰到了叶锐。 叶彤突然止住脚步:“三、三哥。” 叶锐望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叶彤看叶锐要去的方向正是疏影院,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我就是饭后出来散散步。” 叶锐点点头,没有多理她,便去了疏影院。刚一进门,就看到叶未晴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 她听见声响,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大嫂头一次来我们家,你说我给他们俩送点什么东西好?”叶锐为难地挠了挠头,他实在想不出来。 “这还没过门呢,就叫上大嫂了?”叶未晴笑。 “听说你买完了,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叶锐大跨步迈进去。 叶未晴拿了一张白纸往桌子上一遮,又去后面翻柜子找给大嫂买的额饰。叶锐走进了,无意瞄了一眼桌上,纵使被白纸遮住,却还有墨迹透出,大大小小的写来写去都是一个“墨”字。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叶未晴拿着盒子走过来打开,叶锐惊道:“不如你把这个卖给我,然后你再挑选点别的?妹妹,你也太会选了吧!” “要不要脸了!”叶未晴“啪”的一声合上盒子,瞪了他一眼。 “那我真的是选不出来了呀……”叶锐欲哭无泪,恨不得叫她姐姐。 “你也不必非要现在送,等他们新婚之时送上他们都能用的物件,不也挺好的?”叶未晴还是给他出了主意。 “等他们新婚,又不知道要过多久了!” “快了快了,最多也就几个月。”叶未晴没注意便说了出来,还好叶锐没有多想。大哥和大嫂早已经在阳西关相识许久,这结亲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很快就办了。 叶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回到正厅。 正厅内叶安正在一个人喝茶,叶锐左想右想心中似有蚂蚁爬似的难受。他早就发现叶未晴和弈王关系不同凡响,那弈王的名字里不正有个“墨”字吗!所以她之前为何还要同贺宣结亲,叶锐实在是想不明白,烦得直挠头。 “怎么了你这是?”叶安瞥了他一眼。 “爹,您觉着妹妹的夫婿……若是择了弈王,该怎么样?”叶锐口出惊人。 “弈王?”叶安吓了一跳,“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叶锐心虚地咳了一声:“只是当初一起去涉平,觉得他不错。” 叶安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孩子是挺好的,只是命苦,现在又处境艰难。”
第124页 叶锐点头表示同意,叶安又道:“这么一想,他确实挺好的。长得俊,和我们未晴一起生出的孩子肯定漂亮,命虽苦但吃过苦会疼人啊,在边关那几年能看出他有勇有谋。”叶安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真挺好的,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第79章 过了两天,听闻南儿的烧退了,又变回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叶未晴和周焉墨决定去看看他。 小孩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未晴去的时候,南儿在底下走得脸蛋红扑扑的,周杭正在旁边蹲下,拍手让南儿往他那边走。南儿走路仍不稳,歪歪扭扭地扑到周杭怀里,笑得开心极了。 叶未晴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就不自觉染上笑意。 她走过去,跟小南儿打招唿:“南儿,还记得我吗?” 南儿懵懂地看了她两眼,显然不记得了。这倒是在叶未晴的意料之中,那日她救起南儿的时候,南儿没有睁眼看她,对她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而且一岁的孩子,怎么能指望他记得熟人之外的人? “这是姐姐。”周杭拉了拉南儿的小手,“她可是救了你呢!” 叶未晴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谓,上去捏了捏南儿攥着的小拳头,南儿冲着她笑了一下,露出牙床,可以看到上面萌出的小牙。 南儿看完眼前这个大姐姐之后,又去看旁边那个矜贵倨傲的男人,周杭道:“这是叔公。” 周焉墨的脸顿时黑了,叶未晴不顾形象地笑了出来,打趣道:“平日里净喜欢用辈分压人,现在听南儿叫你叔公,是不是有一种变成老男人的感觉?” 一个叔公,一个姐姐,活生生差了两辈。周焉墨用鼻子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玩笑归玩笑,周焉墨的年纪还没有太子大,作为那一辈的老么真是占尽便宜。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可以喊出爹娘和简单的名词,南儿看着旁边摆的一堆水果,突然说道:“樱、樱桃……” 叶未晴以为他想吃,去那边端起一盘樱桃,想了想又到水井中用冰凉的水沖洗一遍,才拿到南儿身边。她拈起一颗樱桃餵给南儿,但他却闭着嘴不吃,推拒几下,一直推到叶未晴的怀里。 原来他是想让叶未晴吃,她笑道:“小小年纪就会招待客人了,像个人精似的,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周焉墨也坐到他们附近,在盘子中找了最大最红的一颗,送到叶未晴的唇边。 叶未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地用嘴接了过来。嫣红的一点衔在口中,唇红齿白的叫人想上去叼一口。 南儿开心地拍起手,两只小肉手还不能准确的对到一起去,也不知他究竟在开心什么。 周焉墨眼中也染上一点笑意,接着挑又红又大的樱桃餵到叶未晴的嘴边。 小小的果核吐了一排,叶未晴被餵着吃了半盘,她终于摆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 周焉墨又转头餵起南儿樱桃,南儿就着吃了几颗,叶未晴看着十分别扭,怎么餵她跟餵南儿是一模一样的,把她当成小孩子吗? “这可是来自叔公的关爱呀。”叶未晴低头,对南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又柔又软,“你这么小,肯定不知道叔公是什么意思。叔公呀,就是你皇爷爷的弟弟。” 南儿懵懂地看着她,她笑着掐了掐南儿的脸。 温柔的阳光披在几人身上,暖融融又不会过于炎热,女子的笑却比阳光更加耀眼,锋芒毕露都被隐藏,只余细声软语,犹如在耳边呢喃。 南儿的脸像筋道的面团似的,掐起来手感特别好。周焉墨鬼使神差地出手,掐了掐叶未晴的脸,像软软糯糯的汤圆。 叶未晴生气地瞪大眼睛:“你掐我干嘛!” “不让掐?” 周焉墨的声音低沉又魅惑,像是被激起了逆反心理,索性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掐一边。 看着叶未晴懵掉又无言以对的样子,周焉墨笑声低低沉沉。 叶未晴勐地转过头,躲过了他的魔爪,脖子耳后有红霞飞起,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沉默。 “周杭,你给我滚出来!”外面传来一道饱含中气的响亮声音。 叶未晴诧异回头,大门仍关着,外面似乎有谁硬要闯进来。宫女太监们都颤抖着劝:“徐将军,您还是回去吧,皇上有命,奴婢们怎敢违反,求求您了徐将军!” 徐将军又在门外闹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没有办法进来,也不能让周杭出去,门外的动静才逐渐变小。 周杭幽幽地嘆了口气,很是苦恼。 周焉墨问:“这几日徐将军从渝南关回来了?” “是啊。”周杭忧愁,“他听说南儿落水,就非要将南儿领回徐家养。” 其实将南儿领回徐家,说不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徐家有能力护着他,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比宫里要更安全,但显然,周杭并不想让南儿离开他身边。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你们说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周杭苦笑道,“淼淼不在,我身边只有南儿,若是南儿再离开我,我这口气便提不起来了。” 多说无益,叶未晴明白他的心情,也明白他的无可奈何。当初徐淼一事的结果只是赐死几位疱人,明显说服不了徐家,徐家依旧认为徐淼之死是太子干的,肯定会想将南儿抢回去,如今更是出了落水一事,让徐将军连夜从渝南关赶回。
第125页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大人的情绪很容易传染给孩子,总有一日,徐家会看到真相的。”叶未晴劝慰道。 周杭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他看着南儿,语气怀念:“当初,我和淼淼一起南下,那时候我们才成婚不久,去看望她在渝南关的亲哥哥,那时真是另外一番光景啊……南儿也是在南下回来的路上有的,当大夫诊断出来淼淼有孕,别提我多开心了,这才叫他起名南儿。只可惜,现在什么都变了,南儿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唉……” 南儿年纪小不知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傻乎乎的笑着。叶未晴怜爱地摸了摸他松软的头髮。 叶未晴和周焉墨陪着南儿玩了一会儿,看他身体恢復得正常便也放心了。他们不宜在此过久停留,于是向周杭告辞。 周焉墨和叶未晴并肩慢悠悠地走,他突然说道:“你真的很喜欢孩子。” “是吧。”叶未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有那么明显吗?” “有。”她一看到南儿眼神就变得柔软,而他一看到她眼神也会变得柔软,他又问,“手帕何时给我?” “还、还没绣好。”叶未晴心虚地舔舔唇,先是为了选样子,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字,写这么多遍之后,这个字几乎已经成为她写得最漂亮的一个字。但选完样子,对着绣却总也绣不好,绣了几条都作废,裴云姝的绣工那么好,她怎么能拿一条更差的去换? 不过这样曲折的过程,她是万不可能叫周焉墨知道的! 周焉墨不悦地问:“是不是反悔不想换了?哼,不想换就不换。” “我才没有!”叶未晴反驳。 一双杏眼瞪得熘圆,周焉墨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很想在上面印一个吻。 他的喉咙微动,偏过头无奈又宠溺地说:“好了,知道了。” 刚走出几步,却见一个男子抱剑倚在墙边,目光如炬,身形威壮。 叶未晴前世见过他,这一世却不曾见过,是以他根本不认识叶未晴,只认得周焉墨,这个人便是徐淼的哥哥,镇守渝南关的徐将军。刚才他试图闯入一次,没想到现在还在此处等着。 徐将军叫住周焉墨:“王爷!” “徐将军何事?”周焉墨问。 “王爷方才看见南儿了么,他可安好?”徐将军关切地问。 “南儿一切都好,大殿下将他照料得很好。” “那便好。”徐将军咬牙切齿,“若是他对南儿有半分不好,我定饶不了他!” 叶未晴轻蔑地笑了一声,徐将军转头看她,皱眉问:“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身居高位,却还是被人挑拨得如此容易,真不知道凭藉这般才智,是如何守得住渝南关的?”她抬头,眼中尽是讥讽嘲弄。 徐将军立刻不悦起来,目泛凶光地看着她:“你是何人?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周焉墨拽着叶未晴的手,将她向身后藏了藏:“这是定远侯叶安之女,叶未晴。” 叶未晴是故意激起徐将军的怒气的,但是看着周焉墨的行为,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流。他这是明摆着护着她,又告诉徐将军态度好一点、说话客气点。 徐将军果然气势不再如此凌人,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得明白点,别拐弯抹角的!” “南儿前几日落水,是我和弈王殿下一起救上来的,徐将军想必也听到风声了吧,最后是怎么说的——南儿顽皮,不小心掉进去的,是吧?”叶未晴从周焉墨身后走出来,“谁能如此一手遮天,扭转是非?我忌惮此人,不敢直接说出真相,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徐将军可听可不听。” “我自然是要听的!”他神情凝重。 “将军想听,我会争取带着南儿晚上去府中拜访,请务必屏退所有人,勿要走漏一丝风声。”叶未晴微笑道。 “好!”他答应。 第80章 午夜时,叶未晴悄悄从侯府潜出,就看见周焉墨正在侧门外等着他。 他怀里抱着乖巧的南儿,叶未晴疑惑道:“怎么这么晚了,孩子都没睡?” 他道:“下午睡过。” 南儿趴在他的肩头上,扭头看着叶未晴。 她笑道:“将孩子弄出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周杭还算信任他们,毕竟南儿是他们救出来的,周杭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南儿交给了他们。 到徐府后,徐将军果然已将闲杂人等全部屏去,只留下几个心腹。他看到南儿,神情激动,想要抱到自己怀中,但南儿并未见过他几面,十分陌生,在周焉墨怀里扭动着不肯去,徐将军只好作罢。 “徐将军,我此番来便是想说明真相的,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叶未晴深知徐将军的脾性,先是激怒他让他更渴望得知真相,然后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这样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冲击力。 “说。”徐将军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令妹并非是大皇子害死的。”她道。 徐将军冷笑一声:“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人人都说不是他害死的,却也找不出来兇手!”
第126页 “事情的起因,是她和四皇子有染。” “越说越离谱,我怎么没有听到这种消息?还是说你为了帮太子说话,什么谎言都编的出来?”徐将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叶未晴不冷不热地说道:“离不离谱,徐将军还不知道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将军皱眉。 “徐淼出嫁之前便与四皇子有过一段感情,我想,你作为她的哥哥必定了解,后来是你们棒打鸳鸯,将他们拆散。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我们外人不可能知道,我知道纯粹是因为撞见了他们二人偷情。”叶未晴直直地看着徐将军,“这种事可不可能发生,徐将军心里自有定夺。” “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关乎到舍妹的名节!”徐将军的气势弱了一些。 “是真的。”周焉墨抱着南儿,“我也撞见了。” 徐将军嘆了口气:“你接着说。” “然后大皇子发现他们关系不同寻常,发生口角,有心之人便利用他们的矛盾,策划了一个局,使徐家与大皇子反目,并隐去事实真相,将早就收集好的太子贪污受贿证据递交,一步一步将他打到如今境地。”叶未晴笑了笑,“大皇子变成如今模样,徐将军你功不可没,徐家投靠别人,那些野草也纷纷倒靠。” “我承认,你说的这一切确有可能。但没有证据的话,我也可以编造出另外一种真相。”徐将军道。 “徐将军不觉得奇怪么?有些世家,该被牵连却安然无恙,他们是怎么把自己摘出去的?” “趋炎附势而已。”徐将军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反驳叶未晴的话。 叶未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问道:“而已?徐将军看看这些人为了趋炎附势,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吧,他们为表忠心,能把南儿溺死,就因为,他是大皇子的儿子。” “南儿不是自己贪玩掉进去的?”徐将军震惊,“你说了这么久,不还是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证据嘛……当然有。南儿就在这里。”叶未晴目光扫过南儿,他正在抓周焉墨的袖子玩。 徐将军道:“南儿那么小,你能指望他说出来什么?他会说几个词?” “自然有办法。”叶未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徐将军,还要劳烦您去找一个画师,将罗皇后和罗太傅之女罗樱的面貌画下来。虽然这时候人都睡了,不过我相信徐将军会有办法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差人去皇宫里请画师,还得是见过罗皇后和罗樱的才行。 未过多时,画师就被请了过来。即便被人从梦中喊醒,也是敢怒不敢言,立刻提笔画像。 两张人像落于纸上,叶未晴让画师拿着画像走到南儿的面前,南儿一看那两张画像便嚎啕大哭,抓着周焉墨的袖子使劲往后躲。 徐将军立刻什么都明白过来:“快,把画撤走。” 过了一会儿,南儿才止住哭泣。徐将军十分心疼,手掌大力捏着扶手,几乎快要捏碎:“没想到竟然是罗皇后做的,亏她还养了南儿那么久!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们背后又是……怎么能这样!” “相信不用我多说,徐将军就能想通其中利害,慢慢也能挖掘出蛛丝马迹。”叶未晴道,“想要保护好南儿,徐将军得听我们的。” “好!你说!”徐将军道。 周焉墨抱着南儿,抬头看向叶未晴,目光中似乎带着骄傲和满意。叶未晴来之前没有和他说具体的计划,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不只是离间徐家和周衡,甚至还想利用徐家反将周衡一军,她把所有能用的人用到极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 从徐家出来后,南儿又开始睏倦,扒拉着周焉墨的肩膀,眼皮快要合到一起去了。 叶未晴问:“怎么办,现在还能将南儿送回宫中吗?” 周焉墨道:“宫门已锁,我带他回弈王府。” “也好,明早再偷偷带回去。”叶未晴也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 周焉墨瞥了叶未晴一眼:“你要来么?” 叶未晴惊了一下,困意消散大半:“嗯?……我去干什么?” “当然是照顾他。”周焉墨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微微弯起,“不然你以为?” 叶未晴挠了挠头开始狡辩:“我当然没想别的,我只是惊讶堂堂弈王会照顾不好一个孩子……不过也是,你又没生过孩子。” 周焉墨腾出一只手拉着叶未晴的手腕:“那走吧。” 强势到让她反抗不了,也就随着他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弈王府……过夜。 周焉墨派人给他们准备了一间房,南儿这时候已经开始唿唿大睡了,叶未晴洗漱完,周焉墨还站在门前。 周焉墨问道:“这间屋子,还满意么?” 叶未晴环顾四周:“满意啊!再说,就住一晚上,满不满意能怎么样,再过一会儿都要天亮了,我要抓紧睡觉。” 周焉墨的手扶在门框上,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有事喊我。”
第127页 “嗯,知道了。”叶未晴笑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他道:“做个好梦。” 两只手缓缓将门合上,容颜逐渐消失在门后。叶未晴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床边踢掉鞋子,钻进被窝,搂上热乎乎的南儿。 她很认床,即便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也十分警惕,有点什么动静就容易惊醒。但此刻,她却觉得心中平和而安稳,这种安心平和让她贪恋。也许是因为周焉墨帮过她的次数太多,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就算天塌了,都有他先顶着。 周焉墨合上门,杵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四周寂静无声,淡淡月光在石头铺就的路上起舞,辰星也跳跃着挣扎出夜幕,浓黑的夜色和天边的第一缕白牵手。 “总有一天,要让你在这住一辈子。”他低声道。 第81章 南儿醒得比较早,将叶未晴也吵醒了,只睡了两个时辰,一点都不解乏,全身酸疲极了。不过确实到了该起的时辰,她再赖床也不能在弈王府赖。 当她出门,看见精神奕奕的周焉墨,真实的羡慕了。 “把他送回去。”周焉墨接过南儿,又放到另一位女官打扮的人怀中。南儿应该认识她,竟然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你不亲自送?”叶未晴皱了皱眉,感觉不妥,“万一又碰见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周焉墨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哦……”叶未晴点点头。 “走,回侯府。”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面对他站着的叶未晴一惊,连动也不敢动,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见那只手放到她头上,抚了几下,周焉墨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再炸几根毛,你就是孔雀了。” 叶未晴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刚睡醒她能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沿着街绕回定远侯府,刚走到小门,就见岸芷焦急地在附近徘徊,岸芷看到叶未晴的身影,急忙招手喊道:“大公子都到城外了,小姐你快去收拾收拾!” “啊?怎么这么突然,提前也没点消息?”叶未晴提着裙子一熘小跑回去,要进门之前回头对周焉墨摆了摆手。 汀兰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叶未晴慌张地换了一套衣服,然后被按在梳妆檯旁,汀兰对着她的脸描描画画,叶未晴随意叼了几口糕点填肚子。 “小姐!”汀兰嗔怒道,“你不是说昨晚会回来么?我和岸芷等了你一晚上,结果早上就听到大公子已经到城外的消息,你还没回来!” “是我的错,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叶未晴嚼着糕点,说话口齿不清。 岸芷从外面跑进来:“快点,大公子已经到了!” “好了。”汀兰又在叶未晴的眼底涂抹几下,说道,“可惜眼底太青黑,遮不下去。” 叶未晴带着给大嫂买的礼物,匆匆赶到前厅,前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大房的人和二房的人都聚齐了,最惊讶的是,她扫视一周竟然发现周焉墨坐在叶安旁边。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来不及想他怎么会在这,叶鸣就拉着一名女子起身,给叶未晴介绍。 “这是荆湲。”叶鸣牵着荆湲的手,和煦一笑。 叶鸣和叶锐不同,叶锐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叶鸣则处在完全相反的另一端,稳重又温柔。叶鸣比叶未晴印象中又黑了几分,带着成熟男子的硬朗。 叶未晴含笑打招唿:“荆姐姐好,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啦。”荆湲笑着接过,她已经收了一摞礼品,都还没来得及拆开看,打算等回去后闲暇时再拆包装。 叶未晴又坐下,装作无意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有事要同叶将军相商。”周焉墨端过一杯茶,吹了吹里面的茶叶。 难不成他说更重要的事便是这件事?想到他早上起来还没有吃过东西,叶未晴便道:“阿爹也太不懂待客之道了,只知道给王爷上茶,怎么不上一些糕点?” “哦,是,是!我忘了这茬了!”叶安赶紧摆手招唿下人来上糕点,“还是未晴想得周到。” 一盘糕点被端到周焉墨身边,里面由几种不同的糕点混杂,让人食慾大动。周焉墨确实很饿,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 江素雨看着叶未晴的脸色,皱了皱眉:“未晴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么?” “嗯,昨夜可能睡得不□□稳……”叶未晴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瞧了一眼周焉墨,他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 “听锐儿说你最近很用功。”叶鸣突然说道,“倒也不用用功到影响睡眠的地步。” 叶锐“哈哈”笑了几声:“可不是嘛!她最近在女工上颇下功夫,绣了那么多条手帕,全都给扔了,惨不忍睹。” 叶未晴被噎的说不出话,窒息地低下头,只希望周焉墨不要看到自己。 周焉墨眼睛含笑,望了她一眼。 “姐姐怎么突然想起练习刺绣了?只可惜以姐姐的水准,练上几年都不一定能绣出一条拿得出手的吧?”叶彤从前厅门口走进来。
第128页 “我现在已经绣得很好了。”叶未晴抬眼,淡淡地看着她,“未必比你的差。” 前厅中顿时寂静,众人不知道这是姐妹之间拌嘴还是暗讽,只能不说话。叶彤拿着一个细长盒子,送到荆湲手中:“这是给荆姐姐的见面礼。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前厅这儿热闹的动静,看我在路上都知道荆姐姐姓荆呢!” “多谢小妹。”荆湲诧异于这两位姐妹之间的不和,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不知道别人都送了什么东西?我很好奇,荆姐姐要不要打开目睹一下?”叶彤笑着问。 “那就打开看看吧。”叶安道。 荆湲这才点头,先打开叶彤送的细长盒子,里面是一根上好的毛笔,荆湲笑着道:“多谢小妹了,我字写得差,确实该练一练。” 然后,她又打开了叶未晴送的方形盒子,里面是一件额饰。叶彤捂着嘴笑道:“原来姐姐就送的这个啊!” 叶未晴心里明白叶彤又要开始了,懒得和她浪费口舌,尤其这一屋子人里面还有不常回来的大哥和不是叶家人的荆湲、周焉墨,叫他们看到姐妹吵架该有多丢面子。她站起来,说道:“王爷来此应有要事相谈,我们不该耽搁他们的时间,小女先行告退。” “别啊,怎么这就走了?”叶彤不满地嘟囔。 “行,那你先回去吧。”叶安挥挥手。 叶未晴点了点头,便往门外走,走之前还注意到周焉墨旁边的盘子中,绿色的糕点几乎都被吃完了。 刚迈出门外,便听叶彤状似无意抱怨道:“姐姐怎么就送这种东西啊,荆姐姐岂和那些庸脂俗粉之流一般,就喜欢这种金灿灿的首饰?” 叶未晴心里默念道,叶彤真给叶家丢脸,她不能在这里和叶彤吵,若是吵起来,那就更丢叶家的脸。有什么帐,私下再算。 叶彤看着叶未晴匆匆离去的背影,还以为是叶未晴吵不过自己,便落荒而逃,心里得意至极。她满意地笑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仿佛自己才是这定远侯府的主人。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够,便有一道声音让她激灵一下。 “庸脂俗粉?”周焉墨冷冷地问,眼光在叶彤的头上和脸上停留两下,点点头道,“确实是。” 叶彤脸色霎时青白,她的头上戴了髮钗,脸上扑了细粉,周焉墨这正是在借她自己的话骂她! 叶彤难堪地咬咬唇,但又不敢反驳。满场的叶家人没有一个出声,连她的爹娘都十分难堪地看着她。呸!都是害怕权贵的主儿!不就是碍着他的身份么,竟然没有人来帮她! 然而,她再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忍下所有不满情绪:“那……那我也先回去了。” 见他们二人走了,其余的闲杂人等也逐渐撤出正厅。正厅内只留下叶安、叶鸣和周焉墨。 叶安十分抱歉:“这……叫王爷见笑了。” 周焉墨放下茶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神态自若:“没有,是我来的时机不凑巧,反而搅了你们家人团聚。” “王爷想要商讨什么事,臣内心大概有数,是为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来的吧。”叶安突然正色道。 “正是。” …… 商议完要事之后,赶在周焉墨离开之前,叶安叫住了他:“王爷,老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周焉墨道。 叶安看着眼前这位如青松屹立的年轻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叶锐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间,不问出来他心中便不舒服。叶安嘆了口气:“王爷觉得,未晴这孩子怎么样?” “不瞒您说,我和她早因偶然相识,既然您问,我便直说了。”周焉墨眼中染上淡淡笑意,“我喜欢她,我想娶她。” 叶安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他原本只是想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直接得到了这种回答。当一个常年表情鲜少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震撼力是极大的,而周焉墨眼中的笑意和认真,让叶安明白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未晴也是……这样想的?”叶安发现自己对女儿了解的太少,这种问题居然还要来问周焉墨。 周焉墨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安眸光一闪:“这种事情,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第82章 这几日,叶未晴在家里乐得清闲,除了绣绣手帕,就是去后厨学着做糕点。这盛京风云巨变,可也扰乱不了她坐在院子里闲看叶落的心情。她知道,她现在能做的一切,便是等正确的时机到来。 贺苒突然来定远侯府找叶未晴,叶未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闹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贺苒只是想叫她去江边泛舟。叶未晴左右无事,就跟着她去了。 贺苒在江边租了只画舫,叶未晴踏上去,发现这画舫中除了他们两个和负责划船的人,还显得稍有些大。叶未晴疑惑道:“租这么大的做什么?那边不是有小的,正好适合两个人。” “还、还有人。”贺苒突然吞吞吐吐。 “何人?”叶未晴刚问,画舫上便走进了人。
第129页 她抬眼一瞧,此人可不正是裴云舟么,她恍然大悟,朝着贺苒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裴云舟走进来,才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叶未晴并不意外,反正有裴云舟的地方总有周焉墨,有周焉墨的地方总有裴云舟。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裴云舟自然而然地坐在贺苒的旁边,竟然牵起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叶未晴目瞪口呆:“你们什么时候……” “这不是正想和你说明嘛。”贺苒微微笑了一下,看向裴云舟的眼神中带着羞涩,就像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 “上次见你们的时候,你还没给他好脸色看呢!”叶未晴目睹这巨大的反差,心里的震惊已经翻江倒海,在她心里贺苒哪有过这种柔弱美人的形象?一律都是顶着张出尘的脸叉腰数落人的样子。 “你懂什么,这就叫天作之合。”裴云舟得意洋洋,“我以前就说过啊,这是算出来的!” “情爱真是使人盲目啊……”叶未晴颇为遗憾地摇着头。 人到齐之后,画舫逐渐远离岸边,纱幔拂动,江风清凉。往外看,可以看到江里游动的鱼儿,贺苒摇了摇裴云舟的胳膊,说道:“你看那江里的鱼儿多有活力啊!” “是啊。”裴云舟连连点头。 贺苒舔了舔唇:“既然这么有活力,我们抓几只烤了吃好不好?” 裴云舟起身,便要去外面找网给她捕鱼,走到周焉墨身边的时候,他还拍了周焉墨的肩几下,想让周焉墨一起去。 周焉墨纹丝不动。 裴云舟道:“走啊,抓鱼去!” 周焉墨才不是那种会亲手捕鱼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机,所以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裴云舟便知道是请不动这祖宗当帮手了,正要放弃,就在这时,贺苒问叶未晴:“你想不想吃烤鱼?这么有活力的鱼儿,身上的肉肯定肥美极了,若是烤得火候正好,外焦里嫩,再洒上些盐巴辣椒粉,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叶未晴想了想,这烤鱼被贺苒描述得太有画面感,仿佛正在她面前冒着香气,她诚实地点头:“想吃。” 周焉墨突然站起来,不等裴云舟便走到外面去,裴云舟得意地挑了挑眉,贺苒粲然一笑。 走了两个人,桌子旁边便显得空荡荡了,江风似乎也变得更冷。贺苒笑了笑,才道:“我哥哥快要成亲了。” “哦?”叶未晴惊讶道,“还挺快,我都没有听到消息。是什么时候?我好准备一份贺礼过去。” “没想到你还挺大度。”贺苒打趣道,“是个小官家的女儿,这回不算是攀高枝,之前那个叫香扇的早就被打发走了。” “挺好的,合适就好。贺宣是个好人,值得结交,就算没了那层关系,我对他还是欣赏的。” 叶未晴非常平静,就算刚才的惊讶也没有多余的意味,这倒也在贺苒的意料之中。两个人吹了会儿江风,意识逐渐在美妙的风景中放空。 贺苒突然说道:“其实,在清涟入梦见周焉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人很配。” 叶未晴轻轻垂眸,遮住纷杂的思绪,却遮不住心里一团糟,她没经过脑子回了一句:“是吗。” “对,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觉得我哥实在没什么胜算,后来发生的一切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贺苒的头向周焉墨的方向转了一下,关心地问,“那你,喜不喜欢他啊?” 叶未晴低头,捏着自己的指节,小声说道:“喜欢……是喜欢的吧……” 如果有一个人,对别人冷冰冰的,却会对你笑,会温柔地按着你的头,言语笨拙地安抚,会醉酒之后亲吻你,说你是他的妻,会捨出命来相护,这样的人,会不喜欢吗? 她并非铁石心肠,怎会心无所感。 “那你们怎么还像现在这样?”贺苒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是我不好。”叶未晴淡淡地笑,神色平常,“他那么好的人,我配不上。” 贺苒皱眉,对她的妄自菲薄不满:“有什么配不上的?”她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叶未晴不说话,过了半晌,她抬头,神色异常认真:“你看我像多少岁?” 贺苒愣了一下:“这什么鬼问题,就是你实际年龄那么大啊……” 贺苒经过叶未晴这么一提点,再一看,确实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可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身为定远侯的女儿,理应比常人更成熟一些,早点知事才对。 叶未晴挑了个委婉的说法:“可如果……我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呢?比你想得还要多,也经歷过更多的事情。” “?”贺苒端着茶杯的手堪堪停留在嘴前,好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那一刻叶未晴还以为贺苒懂她在说什么了,下一刻,贺苒却无比认真问,“你难道是妖怪?” 叶未晴失笑:“算了。” “你真是妖怪?还是仙女?”贺苒激动地放下茶杯,摇着叶未晴的胳膊央求道,“快给我变个术法。”
第130页 叶未晴道:“我可以让你杯子里的茶水消失。” 贺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叶未晴拿过那只杯子,手一扬,茶水便洒在地面的木板上,形成一滩水渍,她又把茶杯放到贺苒面前:“没了。” “啊啊啊啊啊,我掐死你这个妖怪!”贺苒伸出双手。 周焉墨和裴云舟带着一桶鱼回来,船夫停止划船转而帮他们清理鱼的内脏。船恰好停在江心,叶未晴时不时就把视线转到负手站在那边的周焉墨那里去。 刚才她亲口承认她喜欢周焉墨,再看他的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支起架子,周焉墨把鱼串上来回翻烤,一边烤一边问:“想要什么口味的?要放多少辣?”他记得她喜欢吃辣食,却又忍不了太辣,只能吃一点过过瘾。 叶未晴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她道:“我帮青云公主烤过鱼,然后她就把我当成姐姐,总邀我入宫。” “我知道,我看见了。”周焉墨凭藉着自己的感觉倒辣椒面。她帮青云公主烤鱼还是在春猎的晚上,那时候他们还不太熟,他派人盯着叶未晴,这些事情自然知道。 “我借着她给我的机会,做了不少事,甚至还泼了盆脏水给杨淑妃。”叶未晴道。 “你想和我说什么?” 叶未晴不说话。 周焉墨抬头看她,眼中带着无奈和宠溺:“主动把握机会,才有机会。” 叶未晴隔着火光看着他。 * 罗樱和叶彤约在茶楼里。 周衡要放弃叶家了,可他的放弃却不是放过,叶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更不能为别人所用。在他和罗樱谈论到此事的时候,罗樱想起来她还曾经有个“好姐妹”叶彤。虽然她最近没有怎么找过叶彤,不过找个藉口搪塞过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她主动提出来要帮周衡办好这件事。在周衡面前,她知道不能依靠美色更不能恃宠而骄,她的存在更像是他的下属,把事情做好,对他有利用价值,才能得到他的青睐。因为南儿,她已经让他不悦了,总要想办法做些什么才能挽回。 叶彤对叶未晴本就有嫉恨之心,她若是再加一把火,叶彤还是能发挥很大作用的。 二人谈了很久,就像好姐妹许久不见,十分热络。罗樱又逐渐引导话题,让叶彤说出自己对叶未晴的不满。 罗樱趁势拿出一样东西,推到叶彤的面前:“她能欺负你,不就是因为她爹的官儿更大么?若她爹不是定远侯,还敢这么对你?” 叶彤拿起那东西看了看,那是一件铜铁所铸的动物,像虎又像豹,她认不清,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一个铜雕,从外面观里请来的,特别灵。”罗樱附在她耳边道,“你将它放到叶安的房中,我保证过不久他的气运就会被吸走,转给你爹爹。他降官之后,叶未晴就再也不敢那么对你说话了。” 叶彤咬了咬唇,犹豫道:“这东西管用么?” 罗樱含笑道:“我又没有预见的能力,只听说特别管用。再说了,你放到他房中,书房卧房都可,顶多一个铜雕,又不惹眼,不管用咱们也不吃亏,是不是?” 叶彤点头,藏到袖中。 第83章 叶安屋子周围没有设防,他不在房内的时候,周围有时连个小厮都没有。叶彤找到机会熘进书房,书房摆设的物件多,多一个铜雕并不引人注目。 她迅速扫了屋内几眼,最后看到置物架最上面的那层,那一层她需要踮着脚才能放上去,放在最偏僻的格子里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叶彤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之前做过最出格的不过就是和叶未晴争抢贺宣,所以她不免紧张,心提到嗓子眼里。 就在她踮脚放置铜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得手一抖,半个巴掌大的铜雕脱手而出,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进门的人自然也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物什,叶锐正要去叶安的书房里拿东西,恰好看到叶彤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皱眉,走到叶彤的面前。 叶彤心跳如鼓,想弯腰捡已没法捡,只能用脚扒拉着铜雕扒拉到身后去。 叶锐又绕到她身后,捡起那铜雕,仔细端详了几眼。他问道:“这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了觉得好看,想放在这里,正合适。”叶彤有些心虚。 叶锐看那铜雕的动物,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北狄皇室供奉的神兽和这有点类似,不过他也没见过几次,记不大清。 叶锐攥着铜雕,完全没有还给她的意思:“这铜雕放我这里了,以后别什么东西都往书房里放。” 叶彤急得直咬唇,万一他将那东西扣下了,有谁认得这铜雕可怎么办?叶安是这定远侯府的主人,要是被他发现了她想用这东西破坏他的气运,她可怎么再在侯府待下去?况且,还有可能连累她爹娘。 叶彤撒娇央求道:“三哥,那你还给我吧。” 叶锐警惕地后退一步:“让我还给你?你是不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才挑没人的时候放?” “我真的不知道。”叶彤惊讶道,“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第131页 叶锐冷哼一声。 叶彤害怕的流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求着:“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害大伯大伯母呢?三哥就念在我这一次不懂,放了我吧,别告诉别人,不然我爹娘会罚死我的。我保证,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叶锐皱着眉,直直地望向她眼底,心里也逐渐动摇。连他都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与北狄皇室有关,叶彤一个小丫头去哪里知道?况且,都是叶家人,阿爹又没有哪里得罪到她,她该不会做这样脏的事情。 “三哥,求你了……”叶彤轻轻拽着他的袖子。 “好吧。”叶锐妥协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不过,东西我也不可能还你。若是还有下次,就别怪我将事情说出去了。” “谢谢三哥!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叶彤举起手指发誓。 叶锐等叶彤离开之后,召来几个小厮,吩咐道:“近些日子,给我盯紧这个院子,不许单独放任何人进去。” * 叶鸣的婚事定在一个月后,看似紧促,但实际上却是顺其自然的事。荆湲和叶鸣相识多年,平时总被叶安叫去吃饭,叶安总催促他们快点成亲,终于回盛京之后等到了这一天。 荆湲父母早逝,只给那些走得近的亲朋送了请帖,定远侯府中江素雨和霍淳雅开始张罗各项事宜,每日忙得不行。 叶未晴再被青云公主邀入宫,走之前,青云公主拉着她道:“再过二十多日,他们要去行宫玩,叶姐姐陪我去好不好?” 叶未晴其实不怎么想去,行宫对她来说没什么新奇的,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却是个风景优美的游玩之地。但是,她接近青云公主的原因不单纯,一直让她有些愧疚,若能让她高兴点就当作补偿。她点头:“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我就去。” “那就这么说定啦!叶姐姐不去的话,真的没有谁能陪我玩得开心了……等到那天,我去你家门口接你!”青云欢喜道。 “嗯。”叶未晴揉了揉她的头。 从青云公主的寝殿出来,她又去了大皇子的住处,叶未晴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周焉墨和二皇子都在里面。 大皇子笑着看向叶未晴:“叶姑娘,我要走了。” “去哪?”叶未晴问。 “磐州。”周杭很久没有露出如此温暖的笑容,“还要多谢叶将军为我争取。” “上次商议的就是这件事?”她看向周焉墨。 周焉墨点了点头。 叶未晴皱眉:“磐州……可是磐州地处偏远,和盛京根本没办法比,这根本就是流放!” 周杭道:“那里虽然生活困苦,但对我和南儿来说却比这锦衣玉食的皇宫要更安全,南儿留在皇城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不会被人放过的。” 叶未晴惊讶:“你还要带南儿一起去?可是去了那边,想害你们的人也未必就会放手,尤其是去那里的一路上,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二皇子道:“这已经是我们商议过后的结果,去磐州确实利大于弊。等到了那边,他们再想害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叶未晴明白他们说的道理,只好点头。只是这一路上颠簸至极,南儿能受得住么? 叶未晴问:“何时出发?” 周杭:“后日。” 叶未晴:“届时我去送你们一程。” 南儿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大家说再见,还傻乎乎地拽着叶未晴的手指头玩。叶未晴看着他天真稚嫩的脸庞,不舍的情绪渐渐发酵。 但她早就是成熟的人了,知晓世上之事不能随心所欲,知晓离别在所难免,只要人好好的,见不见面似乎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二皇子越说越哽咽:“那日我不能去送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大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多请几个经验丰富的来照顾南儿,省得你手生,什么都不会。还有,多找一些护卫,保护南儿的安全……等日后有机会回到盛京,我们再见……” 周杭不舍地看着二皇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几下仿佛包含着无数话语。 周焉墨和叶未晴先走出去,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在离别之前,他突然叫住了她:“阿晴。” “啊?”她回头。 周焉墨嘆了口气,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一把按在自己怀中。动作太突然,叶未晴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脸靠在周焉墨的肩上,明明最开始是很粗鲁的动作,等脸挨在他肩上的时候又变得轻柔。她知道这是属于周焉墨无声的安慰。 放在她后脑勺处的手掌轻轻地拍了几下,叶未晴道:“谢谢。” 不过片刻,两个人就分开了。叶未晴不敢看他,匆忙道:“我走了。” 再回头,周焉墨长身鹤立,正静静望着她,金黄的枯叶卷落在他脚边,衣袂翻飞。他的肩膀太宽阔,叶未晴不敢多滞留一刻,怕再赖着,便下不来了。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离别之期转眼便到。 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向东,大周最东便是磐州。 周杭和南儿坐在马车里,帘子被掀开,坐在周杭怀中的南儿一直向外张望,视线始终落在骑马的叶未晴和周焉墨身上。大概因为他没有骑在马上过,所以格外好奇。
第132页 已经出城外走了很远,叶未晴道:“就送到这里吧。” 周焉墨点头,二人勒马停下,马车仍轱辘辘向前走,南儿视线内没了人,立马急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还把手伸出马车。 周杭怕他掉下去,牢牢地抓住他。只见南儿露出一个小脑袋,带着哭腔沖叶未晴喊:“姐……姐姐……” 叶未晴还是第一次听他叫姐姐,虽然南儿口齿不清,叫起来像是“改改”。 她有点难过,又驾马走了上去,周焉墨立刻跟上,道:“若是捨不得,就再送一段。” 叶未晴道:“再送一段吧。” 南儿看到她过来,又不哭了。 他们已经出城很远,两侧是绵延起伏的山脉,路越来越窄,群山遮蔽太阳,昏暗感几乎要让人窒息。突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矢正插在马车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未晴抬头,只见那两侧山头上乌压压的都是人。 第84章 马被惊扰,不安地挪动着前蹄,叶未晴只好下马。 周焉墨蹙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说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在这里就想要动手。” 叶未晴问:“是周衡的人?” 周焉墨点头:“嗯。” 叶未晴紧张地扫视一周,把嘴抿成了一条缝:“可是我们……就只有这么多人。” 除了他们几个,顶多有五六个护卫而已,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叶未晴回头看,来的路上却是空的,她悄声对周焉墨道:“要不然我们往回跑吧?虽然不一定能行,但也不能在这里等死啊。他们在这里埋伏,就是为了取太子性命的,连带着我们也要被 灭口。” 周焉墨却突然勾住她的手,道:“别怕。” 叶未晴的心乱成一团,得到他的一句安抚,就突然莫名安定许多。 他们逃也逃不了的,来者皆骑马,而他们有马车,比不上马的速度,最终仍会被他们追上。 山头突然传来响动,山上的人都跑了下来,脚步声交叠在一起迴荡在山谷中声响巨大。叶未晴抓着他的手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叶未晴等人被团团包围,正前方处,敌人露出了一条缝隙,周衡骑着马走进来,目光沉沉瞧着周焉墨和叶未晴牵在一起的手。 周衡道:“果然是你。” 周焉墨轻轻勾了一下唇角,不见半点被威胁的慌张,道:“是我。” 周衡语气中带着轻佻的得意,亲和的笑也变了味道:“看来我的直觉没错,你确实深藏不露,扮猪吃虎。不过,为什么非要来淌这趟浑水?不然,我还能留你一命。” “三弟。”周杭从马车中缓缓走出,满眼心痛地看着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大哥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连这种情分都可抛弃,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起了好头,就不会出现兄弟阋墙之事,可没想到……唉,那权力就如此诱人,能让你变得如此大逆不道?你该问问自己的良心,可曾有半分愧疚!” 周衡纵然心肠如铁,可听到这样的指责也无法做到不痛不痒:“别再用道义绑架我!这世道,强者才配生存!” 周杭沉痛道:“小时候读的书都白读了吗?你怎么会这样想?” 周衡斜眼睨他:“看看你我如今的境况,我是人上人,你是阶下囚,就该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 叶未晴终于知道上一世得到那样的结局根源在何处了,是因为周衡秉持的观念与她大不相同,并且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没有办法改变,所有人对于他而言只是利用的道具,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有用了,就想办法用,无用就抛弃。道具只有这样的用途,在它们身上,不配付出感情。 周焉墨冷笑一声,看向太子,讥讽道:“和他有什么好谈的,他听不懂人话。” 周衡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周焉墨:“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是吧——皇叔?还有你身后的,我不要了的女人,你也敢要,你知不知道我们定亲的这几年都做过什么?” 周焉墨握着叶未晴的手重了几分力道,他沉沉地盯着周衡,目光中酝酿着怒意。 叶未晴无话可说,周衡在试图挑拨,可他估计错了叶未晴和周焉墨之间的关系。定亲的这几年,她和周衡没做过什么,可是上一世呢。她不说就没人知道,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而且,周焉墨他……确实是在意的。 周焉墨道:“周衡,你残害父兄侄儿,杀了多少人,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别以为要了我们的性命,这些事情就永远不会被翻出来。” 周衡道:“既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那便留你不得了。” 他挥了挥手,呈一圈包围他们的人纷纷抬起弓箭,箭矢搭在弦上,等待命令。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叶未晴惊恐地睁大眼睛,抖如筛糠,但还是双臂张开,挡在周焉墨的前面。 也许她会死,太子会死,南儿会死,但周焉墨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明明上一世他都一直活得好好的。若是什么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那都是因为她!是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周焉墨,把他拽进来的,若是他身陨,全部都是她的错!
第133页 周衡被叶未晴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分明万分惊恐害怕,连眼眶都泛着红,却还是挡在周焉墨前面。而他呢,被她退亲,这样的对比让他心中难免不甘。 周焉墨发觉叶未晴的情绪异样,想到曾经在显阳殿外看她也是这般魔怔的表情,不解之余,仍将叶未晴拖近了自己几分,用手轻轻顺着她的后颈,仿佛在给炸了毛的猫顺毛似的。 但这个方法不奏效,叶未晴还是身体僵硬,发抖得更严重。他将叶未晴向后拽几步,叶未晴又走到他的前面,誓死要帮他挡箭。 周焉墨知道再也拖不得了,便道:“周衡,你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 周衡皱眉,不知他是何意,这时,山头两侧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周衡从密集的脚步声中听出,这些没有露面的人未必比自己带的人少,他面色渐渐凝重,更何况,山上算是有利地形,已经被后来的对方占住。 周衡喊道:“不管那么多了,时间来得及,先抓了他们再说!” 抓和杀区别重大,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使用弓箭,所有人顿时改用长刀围了上来。这边几名护卫是周焉墨带的人,在重围中破出了一个口子,周焉墨搂着叶未晴的腰跳到包围圈的外面。 这时候,山上的人也逐渐显露身影,向山下奔来,一场混战即将产生。 叶未晴看不得太血腥的东西,不然就会困在不好的回忆里,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了本能发抖的身体。 直到一块布围上了她的眼睛。 她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想将眼睛上的布摘下,却被周焉墨按住了手。她喊道:“你蒙住我的眼睛做什么!” 周焉墨道:“既然看不了血腥,就不要看。” 叶未晴:“我能看。” 周焉墨:“别嘴硬。” 叶未晴不放心,心急得声音越喊越大,隐约有泼妇骂街的气势:“究竟山上有多少人,能不能打得过他们?你蒙住我的眼睛,该不会是不想让我看到实况吧?是不是你的人太少,根本打不过他们,可是这样你把我眼睛蒙住有什么用,摘下去我还能帮你杀几个人。” 周焉墨无奈地笑了笑,道:“白鸢,把她带走。” “你叫我走有什么用,你想留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吗?说到底,不想让我看见,还是敌不过周衡吧。”叶未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眼上蒙着的布也湿了一块,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若是你死了,都是因为我,我会愧疚一生——唔。” 唇上传来温热的柔软触感,叶未晴立刻噤声。 虽然她上一刻仍在说话的两片唇瓣还分开着,但周焉墨没有得寸进尺,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舌尖顺带滑过她的上唇。 耳边杀伐之声不断,空气中瀰漫着血腥味,但叶未晴脑海中的血腥记忆已经被他成功的逼退。 周焉墨的声音低沉又喑哑,仿佛带着无穷尽的欲望,他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吵。” “我没有!”叶未晴低头,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惹得周焉墨发笑。 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叶未晴更不好意思了,虽然她知道,这并不合时宜。 周焉墨道:“白鸢,带她走。” 白鸢走到叶未晴身边,劝道:“叶小姐就听王爷的吧,他会保证自己平安的。” 叶未晴点了点头,一双炽热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送到马背上,然后白鸢坐在她后面,策马转了个方向。 “等我回去了,记得把手帕给我。” 叶未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他说过“等我回去”,那他一定会相安无事吧? 白鸢带着叶未晴远离这里,刚离开不久,叶未晴就把蒙眼的布拽了下来,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似的。她再回望,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短兵相接之声了。 叶未晴忍不住问白鸢:“他们真能敌得过周衡带领的那么多人么?” 白鸢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放心吧,叶小姐,王爷他知道这一路上周衡会对大皇子下手,只是没想到周衡如此急不可耐,还没离盛京多远呢,就要动手了。不过,王爷也留有后招,他早就准备了人手,所以叶小姐就放下这颗心吧,等王爷回去了,铁定让您见个完整的,不缺胳膊少腿的,哎呦,我这说什么呢。叶小姐该想的是那个什么什么手帕,等王爷回去,您却没给,他说不定会生气的。” 说完之后,她见叶未晴的脸色缓和了些,才放下心。 第85章 白鸢随着叶未晴回到定远侯府,叶未晴的心根本安定不下来,隔一会儿便要问白鸢周焉墨回没回来。 他们有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极短时间内就能和同伴互通消息。每次叶未晴问,隔一会儿,白鸢都说没回来。 问了太多次之后,叶未晴也知道自己烦,可就是忍不住。白鸢无奈道:“叶小姐,要不然你找点什么事情做。” 叶未晴垂头:“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白鸢提议道:“不是说什么手帕吗?叶小姐你给王爷准备好了吗?”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一直没给他。”叶未晴去拿出一方帕子,放到白鸢面前,道,“就是这个,你看好不好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第134页 白鸢指着那“墨”字,挑了挑眉:“好看啊,这字,啧啧,比王爷自己写的都好看。” 叶未晴稍稍羞赧,“是么,那绣工有哪处不足么?” “好,这绣工真好!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半点瑕疵!”白鸢就是个生活在刀尖上的粗人,怎么懂这些,她假装认真地反反覆覆看了几遍,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鼓舞叶未晴,省得叶未晴没有信心,又送不出去。 “那就好。”叶未晴将帕子整齐叠起,又陷入无所事事的状态。 到了晚上入睡的时辰,叶未晴再问白鸢,白鸢终于回復的是周焉墨已经回来了。 叶未晴精神紧张了一天,骤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席捲全身,却仍道:“有没有受伤?我想去弈王府见见他。” “没伤着,放心吧叶小姐。”白鸢为难地瞧了瞧外面,“天色已晚,这时候出去难免会遇到什么危险,况且王爷安然无恙,叶小姐不如先歇息,反正王爷也丢不了。” 白鸢说的有道理,叶未晴乖乖睡下。 第二日早上,叶未晴梳洗完后,便要出门,白鸢见状拦住她,问道:“叶小姐,你这是去哪里?” 叶未晴道:“弈王府啊。” 白鸢为难地道:“这……王爷可能不在府中。” 叶未晴点了点头:“倒也是,以前每次去我都没有提前打招唿,虽然也没去过几次,但是周焉墨要么在那里,要么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鸢笑着道:“那是因为王爷听说你去,马上就赶回去了。” 叶未晴心里暖烘烘的,又抬头看她:“那今天他有要紧事,回不来吧?” “是的。”白鸢点了点头,“昨日起了那么大的冲突,有许多地方要善后,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三皇子在外面光明正大地打了一架,不然那就是大事了。” “嗯,我总感觉心慌,忘了这方面,可能总得见他一面才放心。”叶未晴也觉得自己这心慌来的没有缘由,若周焉墨真出事,这盛京只怕早已经天翻地覆,定远侯府一定会最先收到消息,可是现在平静如斯,是她多虑了。 下午,白鸢给叶未晴带来一封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安心。 是周焉墨的笔迹,想必他知道叶未晴的担心,但又无法见她,所以才让人递了这样一封简洁的信。 但叶未晴的心反而更加悬着,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 隔日,叶未晴又提出要去弈王府看一看,想要见周焉墨一面,白鸢回绝,还是一样的理由,说周焉墨一早上便出了门,琐事缠身,无暇顾及其它。叶未晴假装顺从地点头,在定远侯府里面安静地待了一天。 外面下起了大雨,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窗棂受到豆大雨点的击打,发出痛苦不堪的叫声。乌云遮蔽天空,阳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乌云后面,仿佛快要窒息。残花败叶落了满地,空气中泛着异常的冷。 白日与黑夜的交界并不明显,几点烛光在屋子里面跳动着。 叶未晴一直盯着时辰,已到亥时三刻。 周焉墨再忙,总不会不回来睡觉,而且两天都过去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叶未晴拿着一把伞,从屋子里面走了出去。 白鸢惊唿一声:“哎!叶小姐,你去哪儿?” 叶未晴不打算再听她的话,只身拿伞潜入夜幕:“弈王府。” 白鸢拦了她几下,发现都拦不住。她嘆了一口气,知道只靠自己说,叶未晴是不会相信的,只有去那亲自看一眼,才会死心。 所以白鸢拦了几下后,便也不拦了,跟在叶未晴的后面,护着她一道来到弈王府。 弈王府前站着几名护卫,他们堵在门前,不让叶未晴进,说道:“叶小姐,王爷他不在府中。” “那他去哪了?”叶未晴语气冰冷,寒风将她的脸吹得煞白。 几名护卫无奈地解释道:“王爷去哪,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叶未晴意味深长地道:“我以前来,你们可是从来不会拦我的。” 护卫无语,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彼此无助地交换眼神。 白鸢道:“叶小姐,雨下得这么大,王爷又不在,这么晚了他们也不敢放你进去,不如改天再来。” 叶未晴收起伞,从几名护卫中间强硬地挤进了门,一路沿着长廊走。护卫追在她的身后,不想让她进门,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真真手足无措。 院子里的小厮看向她的眼神也甚是奇怪,不大一会儿,叶未晴身后竟然跟了许多人。 叶未晴脚步极快,风似的走到周焉墨房前。透过窗户看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光。 下人们纷纷在她旁边说道:“叶小姐,我们真的没骗你,王爷他真的不在家。” 真的不在家么? 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将伞随意扔到一边地上,立刻有下人捡起来。他们对叶未晴的态度毕恭毕敬,可是眼中却闪烁着奇怪的光。 叶未晴走到门前,用手敲了敲门。 若是此时她向背后看一眼,就会发现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惊恐地睁大眼睛。
第135页 过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周围的下人们又在试图劝说叶未晴走,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疑心过重,所以看什么都不正常。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了一声响动。 吧嗒—— 是清脆的开门闩的声音,门缓缓开了。 叶未晴顿时紧张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裴云姝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睡意尚未褪去,茫然地看向外面,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背后的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叶未晴感觉眼前的景象似是突然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脚,然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周焉墨呢,他睡着了?” 裴云姝点了点头。 白鸢一脸“我要死了”的表情,开始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她以为叶未晴到弈王府会被护卫拦着,再不济看到熄着灯也会自己回去,没想到……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一步! 叶未晴看着裴云姝。裴云姝的脸素白干净,不施粉黛,头髮凌乱,眼神迷离,被人惊扰了美梦,眼中还带着楚楚可怜的水光,像一朵非神仙不能染指的圣花。 叶未晴木然点头:“噢,噢……” 她什么都懂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如此怕她来弈王府,原来是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 她轻轻笑了一声,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无事生非。她慢慢走了出去,大雨浇在她的身上,瞬间浇透衣衫,带着冰冷的凉意沁入骨血中。这回再也没有人跟在她的后面,也没有人齐齐说着一个并不高明的谎言。 她逃也似的飞快离开这里,路上还抽出了藏在怀中的一方手帕,手帕被随意丢弃在不显眼的路边,还未飘落在地就被雨水打湿,然后又挨上污浊的泥土,很快就看不出来分别了。 汀兰看到全身湿透的叶未晴,惊讶又心疼,用袖子擦着她脸上的雨水,道:“小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发生什么了?” 叶未晴摇了摇头,任由汀兰推着她进去将湿衣服脱下来。 汀兰知道叶未晴不想说,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叶未晴在伤心,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可是她已经陪伴小姐这么多年,很容易感受到她的情绪。 叶未晴的身子不弱,可是淋了这么一遭雨,晚上有发热的迹象。 第86章 周焉墨的门前已经乱成一锅粥,下人们都互相瞅瞅,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该做点什么,也该是和周焉墨关系近的下属做,不该轮到他们。 白鸢把角落里的飞鸾揪出来,气急败坏地说:“你去守着叶小姐去,这么晚了,别再让她路上出什么事。” 飞鸾瞧了眼紧闭的房门,问道:“这,怎么办啊?” 白鸢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我想想办法吧,你快去,叶小姐身边一直是你守着,你熟悉!” 飞鸾点点头,脚步轻点几下,转眼消失在弈王府中。 下人们问白鸢:“这是不是应当告诉王爷一声啊?” “告诉也不是现在告诉,就算你们想说,王爷能听见吗?”白鸢嘆了口气,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罢了,都先回去,明早看看情况再说。” 下人们这才散了,院中又恢復一片宁静。 第二日早上,白鸢便到周焉墨门前守着,刚一有人开门,白鸢就凑了上去,开门的人是裴云姝的丫鬟。 白鸢问:“你家小姐醒了么?” 丫鬟摇摇头,乖巧答道:“还没呢。” 白鸢抬头看了眼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她一清早就来这里守着,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丫鬟似乎看出她脸上的不悦,却也不生气,替裴云姝辩道:“我家小姐昨夜累成那样,今早才贪睡了些,还望理解。” 白鸢舔了舔干裂的唇,点头:“嗯,理解理解。” 又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裴云姝从屋里走出,头髮用根木簪随便一绾,和白鸢找了个石桌随便坐下。 “等我很久了吧……”裴云姝道,“抱歉。” 白鸢摆摆手,道:“裴姑娘,我是想同你说叶家小姐的事。” “我猜到了,我会告诉他的。”裴云姝放在石桌下面的手捏紧,“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你不必担心此事。” 白鸢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定远侯府内。 叶未晴发了一夜的热,早上终于变得正常,岸芷和汀兰去给她熬了药,叶未晴端着那碗极苦的药一口气倒进了肚子中。 她感觉浑身无力,脸色唇色也苍白的厉害,就像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病。 不是因为身体,而是那种心里沉重的无力感。 这一晚上,她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无止境的梦境,一直在重复所有人举着弓箭对着他们的画面,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挡在周焉墨的面前。 箭矢都如同长了眼睛似的,朝她的身上袭来,铁制的箭头异常冰冷,如同那一个雪天,快要带走她身上所有的温度。 她倒在地上,转头却看见周焉墨将裴云姝牢牢地护在身后,表情是如此担忧着急,连一眼都顾不得分给她。 梦境每一次轮迴,她都带着上一次的记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站在他的前面。在一次一次的梦境转换中,她也终于意识到,现实里的她选择挡在他的身前,真的是由于对他受伤感到愧疚么?
第136页 不,不是,不仅仅如此。在她心里,早已经把他看作可以用命去守护的人。可明明如此,刚意识到这一点,现实又给了她一个无情的巴掌。 这个人,偏偏撩拨完她,自己又跑了。 还好,她只是把这一切放在心里,谁也不知道,谁也就没有机会来嘲笑她,除了她自己。 她把碗放在岸芷托着的托盘中,虚弱的手控制不好力度,瓷碗“咣当”一声,重重磕在木质托盘上,吓了岸芷一跳。 “小姐,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汀兰想把叶未晴按回到床上。 叶未晴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不适。” 发了一晚上的热,只有疏影院里的几个人知道,消息没传到外面去,江素雨不知情,白日里还来唤叶未晴去同她一起操办叶鸣的婚事。叶未晴想了想,答应了,找点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挺好的。然而江素雨看到她却吓了一跳,明显就是一副病容,又无精打采,眼睛也微微肿着。 虽然叶未晴没什么心情,但帮忙採办东西布置物什都做得井井有条,让江素雨省了不少事。 晚间的时候,弈王府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周焉墨被人小心扶着靠在了床边,裴云姝赶了过来,掀起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口,说道:“还好你命大。” “嗯。”他随口应了声,“我一直都命大。” “王爷,你自己昏迷了几天,倒没什么感觉,我们在旁边守着,都吓得不轻。没有伤及太要害的部位,只是流的血太多了,差点……唉,救回来就好。”裴云姝叮嘱道,“伤口慢慢养着,不能着凉,不能碰水,不能吃辛辣,忌酒,按时服药。” 周焉墨:“好。”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伤了那么多次,王爷都能给别人看病了。”裴云姝觉得好笑。 周焉墨端详着伤口,又看了看身上其他地方的疤痕,说实话这具身子受过的伤不少,留下的疤也不少,又多了一道,也不知那小姑娘会不会嫌弃他。 “还有,叶小姐来过了。”裴云姝盯着药盒子,没有看着周焉墨说出这句话。 周焉墨抿起嘴角,瞬间转头看向裴云姝,有些紧张地问:“她知道了?” “她不知道你受伤。”裴云姝道。 周焉墨立刻松了一口气。 裴云姝依然死盯着药盒子,眼神一动不动,“她只是来过一趟,又走了,神情很平静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哦。”周焉墨声音低低的,包含着一点失落,但他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端倪,只能从语气中捕捉到细枝末节。 裴云姝终于将视线从药盒子上移开,瞟了周焉墨一眼,说道:“王爷尽量躺着休息,不要扯到伤口,下次换药我再来。” 她匆匆忙忙走出去,深深唿了一口气。 周焉墨轻轻嘆了口气,说不出来该开心还是难过,他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别人不要让她知道,如今成功地瞒过去了,可是如果她知道她会在乎么?不见得。起码从裴云姝口中说出来的,便是她没有那么在意。 裴云姝刚出来,便碰见迎面而来的裴云舟和二皇子。她道:“哥,二殿下,你们来了。” 他们二人自从周焉墨受伤之后,是第一次来看望,事情多到脱不开身,周景十分担忧地问:“皇叔的身子如何?” “血已止住,现在只需要静静恢復就好。”裴云姝皱着眉看向他们二人,一看便是来商量要事的,又嘱咐一句,“你们别和他说太多事情,伤神,不利于身体恢復。” “知道啦,知道啦。”裴云舟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这几日你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辛苦了。” 这句话似乎把她当成外人似的,裴云姝不太高兴地咬了咬唇:“照顾他是我应该的。” 裴云舟进去后,看到周焉墨躺在床上,乌髮披散,脸带病容,这样的脆弱为他削去几分锋芒锐利,终于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周焉墨感觉嗓子发痒,轻轻咳了几声,伤口被牵扯得极疼,只能匆忙中灌下去几口水,才压制了喉咙口的痒意。裴云舟看他脆弱的样子,仿佛自己身上也泛着疼。 周焉墨问:“外面都怎么样了?” “大皇子和小皇孙已经择另一条路走,给他们多配了些护卫,摆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再惹他们,一定能平安到达磐州。”裴云舟道,“那日你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足够,该拿的都拿了。不光你受伤,周衡也受伤了,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暂时也管不了闲的事。野外交锋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瞒得极好。” “那就好。”周焉墨道。 那一日的计划是,周焉墨要多拖延一段时间,好让在盛京内的裴云舟和周景有机会躲过周衡的眼皮子拿些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不过,确实有失算的地方,他没想到周衡会这么快就选择动手,提前布置好的人差点就赶不过来。 周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空气沉寂了半晌后,他才嘆了口气,说道:“皇叔,父皇似乎有立我为太子的意思。” “哦?”周焉墨转头,淡淡地看着他,“那你想不想做太子?”
第137页 周景握着拳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原本无意相争,可若是父皇想立我为太子,那我就做太子。” “为何?”周焉墨问。 “全因我发现,只有拥有权力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不然,我将永远处于被动。”周景口吻坚定。 “你的确比周衡要好上许多。”周焉墨语气淡淡,却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你若是想,我可助你。” 这回轮到周景发问:“皇叔为何偏要助我?明眼人似乎都选择了三弟。” “因为我觉得,你会是明君。”周焉墨看着他。 周景这几年都在外为了百姓奔波,哪位皇子还能忍受这样的辛苦?居心仁爱,待人宽容,若是成为储君,便可真正为百姓某更多福祉。 裴云舟也贊同地点头。 “明君”这二字,让周景心中涌上暖流,心中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期望。 第87章 这几日,飞鸾一直守在叶未晴身边,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悠,而叶未晴竟然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飞鸾好奇心作祟,上前主动找她说话,得到的也只是些让人心塞的回答。 飞鸾被叫到弈王府,这时距离周焉墨醒来已经过去好几天,周焉墨还在床上休养,但靠在床上的时候伤口也不会太痛了。 飞鸾隐约能猜到周焉墨叫他去是为了什么,果然,周焉墨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最近都在忙什么?” 飞鸾实话实说:“叶家大公子马上便要成亲了,每日叶夫人都在拉着叶小姐忙里忙外置办东西。” “哦,那是有的忙。”周焉墨点了点头,“她有没有说过要来弈王府?你是不是拦着她了?” 不然,她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一次。 “王爷,我实话实说,叶小姐……她没说过要来弈王府,虽然她要来我肯定拦着,不能让她知道您伤成这样,可是她真的没说过……”飞鸾挠了挠头。 周焉墨想也是,再问:“那她有没有问起过我?” “叶小姐她、她可能太忙了,大哥成亲,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办一下,呃,琐事太多,我、我看她都消瘦了。”飞鸾忐忑地舔了舔唇。 周焉墨不悦地眯眼:“那她就是连提都没有提过我。” “呃……”飞鸾心虚地低头,他已经很委婉地将事实讲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她什么?她又是怎么说的?”周焉墨道,“不必顾及我,直接说出来就是。” “我……问过叶小姐,为什么不来看看王爷您,她说……” “说什么?” “她说,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焉墨顿时感觉什么千斤重压在胸口,压得他心难受,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他艰难地支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飞鸾见状立刻上去扶他。周焉墨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被飞鸾抓着,从表情中就能看出他非要下床又扯到伤口了。 飞鸾嚷嚷道:“哎呦王爷,您下床干什么?这种时候就应该在床上好好歇息,伤口还没好呢,再开裂可怎么办!” “屋里闷。”周焉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出去走走。” 即便飞鸾不贊同周焉墨的行为,可他身为下属,也得听话。外面已到深秋,寒气入骨,两个人搀扶着向外走的同时,飞鸾顺手扯下来一件外袍披在周焉墨的身上。 飞鸾扶着周焉墨在院子内走了走,果然不出他所料,周焉墨的衣服上又沾了几丝新鲜的血印子。飞鸾嘆了口气,他实在不懂王爷为何要这样,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己么? “王爷,要不然便回去吧,伤口又开裂了。”飞鸾皱眉,“透过层层纱布都能染到衣服上,这得又出了多少血啊?” 周焉墨却完全忽视他的劝告,问道:“那是什么?” 飞鸾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片泥土地,除了几株枯败的植物,便也没什么新奇的了,他答:“我没看到有什么啊。” 周焉墨轻轻咳了一声:“有一半埋在土里,似乎是釉蓝色的。” 飞鸾听他的描述,找了许久才找到土里的那抹釉蓝色,“想必是谁扔在这里的无用的东西,我会让下人们下次好好打扫。” 周焉墨却从心底觉得那东西隐隐有什么特殊,勾得他想仔细看一看:“拿过来。” “啊?”飞鸾愣了一下。 就这片刻的功夫,周焉墨却已等不及,甩开飞鸾,自己慢慢向那边挪过去。飞鸾哪敢让他自己过去拿,赶紧飞身过去,将那东西从泥土里拽出来,却是一条釉蓝色的手帕,大半表面都覆上了又脏又硬的泥土。 周焉墨脸色不是很好,拿过那条手帕仔细翻看,边角处用更深的蓝色的线绣了个秀气飘逸的“墨”字,正是出自叶未晴之手。 飞鸾看见那个字,下意识地以为是周焉墨丢弃的手帕,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周焉墨在旁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咳嗽得太剧烈,飞鸾看见那衣裳沾了血的地方慢慢扩大,殷红一片。周焉墨压着伤口,狼狈地蹲在地上,唇齿间也泛起一丝血腥的苦涩。
第138页 好狠心的小姑娘,这么多天对他不闻不问,连这条他期待了许多时日的手帕也被她随意丢弃在尘埃中。这条手帕他当真是期待了好久,想尽藉口讨要到一条,一催再催,最后竟让他在泥土里找到了。 叶未晴果然如她一贯的狠心,毫不拖泥带水,连在拒绝他这件事情上也是,里里外外都好像在向他传达一个消息—— 从此不必再见。 飞鸾怔怔地看着周焉墨肩背挺直地走回去,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伤病,但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抓着满是泥污手帕的手也攥得死紧。飞鸾不知道这时候该上去扶着周焉墨走回去省得再扯到伤口,还是默默跟在他后面就当没发现他的异样,在他们面前一贯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弈王哪里像现在这样过? 最后,飞鸾还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王爷那般骄傲的人,应当不会想让下属看到他无力的样子。 出乎飞鸾意料的是,他以为周焉墨进屋子里之后要继续回到床上歇息,却没想到他竟然拿着那方手帕洗了几遍,把它洗干净后晾在一边,对飞鸾道:“把水倒了,然后回定远侯府吧。” 飞鸾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你说什么?竟然叫叶锐给收走了?”罗樱一个没忍住便喊了出来,声音刺耳又尖锐。 坐在她对面的叶彤环顾四周,看到没有人向她们这边瞧之后,才惭愧地低下了头,说道:“收走就收走嘛,反正只要他不仔细追究,也就不知道是什么。” 罗樱仔细思索片刻,压住怒火:“他还没来找你问责,便是没发现那东西是什么。其实,我没有和你说明白,那东西不仅是吸取转化别人的气运的神兽,还是北狄皇室内部供奉的。” “啊?”叶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罗樱话里的利害关系,“北狄皇室供奉的……怎么了?我们不能用么?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罗樱目光灼灼盯着她:“只有北狄皇室才能供奉,若是我们大周老百姓供奉了,别人会难免认为你和他们有关系。” 叶彤道:“可是我和北狄皇室也没有关系啊……” “管你有没有。”罗樱道,“别人认为你有,就是有。” 叶彤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嘟囔道:“那你知道,还把它给我?” 罗樱冷笑一声:“我把它给你,谁成想你竟然会被发现,若是叶家知道你私藏使用这东西,肯定会把你交出去,届时若是牵连到我,我亦自身难保。你是不是认为我利用了你?你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我若是利用你,才是我蠢。” 叶彤低下头咬着唇。 罗樱道:“私通敌国是什么下场,我想你也该知道,若是想安然无恙,就得听我的。” 叶彤提议道:“只要我三哥别说出去就好了,想点什么办法销毁物证,或者别让他开口。” 其实这个提议已经是叶彤下了狠心才说出来的,叶锐再怎么样也是她的亲人,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她还是会不舍会内疚。 “叶锐机灵得很,身手也不错,对他下手不容易,没得手反而会打草惊蛇。”罗樱抬头,“我们要解决这件事,就解决得彻底一些。你大哥婚期将至,那一日会去许多宾客,我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届时你与我里应外合……” 罗樱说完她的计划,叶彤纠结半晌,才道:“只能如此。我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丫鬟,早就被叶未晴换了个遍,我怕她们做不好事。” “没事,我去挑选一个机灵的给你,让她助你。”罗樱握住叶彤的手,“怪都怪我当时没和你说清楚那铜雕的来处,才导致今天这么多事。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出点什么事势必会牵扯到我头上,我也一样,我们俩才是同一阵营,其他人死就死了,总比自己死要好,你说是不是?” 叶彤点了点头,她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一步一步发展成如今这样,非要死一些人才可和平。 可也只能这样,叶未晴若是出了事,叶家人大可一手遮天将其救回来,可若是她出了事,谁又能倾尽一切去救她呢? 第88章 转眼数日过去,就到了青云公主约叶未晴去行宫的日子,叶未晴一大早便要起床洗漱。任由着自己被岸芷和汀兰摆弄,叶未晴的思绪开始放空。 岸芷喊道:“小姐?” “嗯?”叶未晴回过神,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这个髮型怎么样?已经梳好了。”岸芷看着镜子里,刚才梳好之后叶未晴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叶未晴瞟了一眼,点头:“挺好的。” “小姐近些日子的情绪都不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岸芷说道,“若是小姐不嫌我们逾越,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和汀兰说一说。” 敏锐如岸芷,她已经发现这些天弈王和叶未晴都没有什么来往,以前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还有蹲守在屋顶的飞鸾都是一脸丧气,问他原因也不说。如果没猜错,肯定是弈王和小姐闹别扭了! “真的没什么事。”叶未晴的额头骤然抽痛了一下,“不是不把你们当姐妹,真的没什么事。”
第139页 岸芷和汀兰撇撇嘴,她们就知道小姐会这样说。 汀兰道:“那小姐似乎萎靡不振,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叶未晴轻轻笑了一声。她最近都在帮阿娘忙活大哥的婚事,忙完了便在屋里坐着躺着,和以前总往外面跑相比,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实际上,她在等。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能料想到二皇子和周焉墨手上有些筹码,现在的朝堂中只是暗流交汇,等冲突被摆在明面上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新的开篇。 至于情绪不高,岸芷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就像有一块石头梗在心中,扰得她闷闷不乐。 岸芷听到外面的消息:“小姐,青云公主已经到门前了。” “好,我这就出去。”叶未晴起身,理了理裙摆。 上了马车,青云公主兴致盎然,显然对于叶未晴能陪伴她这件事感到格外高兴。但叶未晴的话比平时更少,青云公主也同样感受到她情绪不高,便道:“那个,叶姐姐,那些皇亲国戚今天也都去,应该会带许多不相干的人,午饭的时候肯定会乱成一团,不如我们单独在屋里用饭吧?” 青云公主喜欢热闹,她要求单独用饭完全是为了叶未晴考虑,叶未晴瞭然这一点,心里暖烘烘的。青云公主年纪虽小,却也会顾着她的情绪,平日孤独惯了,有人陪伴就掏心窝子。 叶未晴自然接受她的好意,说道:“好呀。” 行宫很远,叶未晴上一世也曾来过,这里是专门为皇室中人建的休闲圣地,景色优美,建造时候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还曾在百姓之中惹过众怒。费如此大力气建造出来的行宫屹立于山巅之上,可看到云层围绕,美得如同仙境。 到了行宫之后,青云公主带着叶未晴占了两个偏僻清净的屋子,命行宫里的厨子做菜。在青云公主的屋子里面用完饭,两个人都决定小憩片刻。 叶未晴睡醒之后,去找青云公主,却发现青云公主还没有睡醒,她的贴身丫鬟道:“公主昨晚太过兴奋,兴奋到难以入睡,是以中午才贪睡了些。” 叶未晴理解地点头:“那就别叫她了,让她多歇息会儿。” 行宫极大,她们住得偏僻,听不到什么声音,走到人多一些的地方,便能听到有人刚至的嘈杂声。听这阵仗,这一次确实来了不少人。叶未晴沿着行宫里随意散散步,某些地方和她上一世的记忆重合,一点都没有变,却已然隔了一世。 人一多,出的么蛾子就多。有些攀附到皇亲的小官把可以来行宫当成一种谈资,一种莫大的荣耀,甚至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过来,只为讨她欢心。 眼下这胖子就是,拉着一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出示了令牌之后进了行宫大门。他身边的女子杨柳细腰,媚态横生,立刻挺直了腰板,极为得意。若是爱流连花楼的人就会发现,这女子正是某花楼当红花魁,胖子想要巴结她,将她娶进府当小妾,终于等到机会带她来行宫玩,以此显摆自己的身份。 花魁看着四周雄伟又优美的建筑,感嘆之色溢于言表,期盼地问:“给我们安排了哪间?” 胖子骄傲道:“没有安排,都是自己去选。” 花魁道:“那我们得选间宽敞又漂亮的!” 胖子心虚地“嘿嘿”两声,心道这宽敞又漂亮的屋子早就被别人给占了,哪里轮得到他,便扯谎道:“宽敞又漂亮的屋子都在中间,这边位置不好,特别吵,隔音不好,有点什么动静都叫别人听去了。” 花魁低头娇羞一笑,说道:“那也是,听官人的,官人选吧。” 胖子道:“我们往边上走一走,边上幽静,景色又美。” 叶未晴散完步回来,正好看到这二人在她屋子附近徘徊。 胖子和花魁先去了她旁边那间屋子,那间屋子看样子已经被人占了,外面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胖子上前问:“这屋子可住人了?” 那侍女冷冰冰的,一看便不好惹,她反问:“不然我在这里立着做什么?” 侍女厉害成这样,主子也许是个不好惹的,胖子和花魁皆瑟缩了一下,胖子嘟囔道:“好好好,再问问别的屋子。” 花魁转头又看向叶未晴已经住下的那间,那间门前没人守着,但叶未晴正站在他们身后,知道他们又看上了她的,皱了皱眉。 花魁扭着屁股走到门前,竟然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门。叶未晴不悦道:“那间是我的。” 冷冷的声音入耳,花魁勐地回头,听到叶未晴言语中的不快,瞪了她一眼,说道:“是你的就是你的,非摆出这么一张脸给谁看呢,跟死了人似的。” 这话委实不算动听,叶未晴冷笑道:“未经敲门就擅闯,还言语粗鄙,野调无腔。” 花魁瞬间被她的话激怒,这几句话恰恰戳到她的痛点上,她来到这行宫里最在意的便是她的身份地位上不得台面,如今被人明晃晃指出来,如同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让她的脸色难看至极。花魁是那胖子带来的,这般侮辱她自然叫他的面上同样难堪。 花魁装作委屈,拉着胖子的袖子,小声说道:“大的地方我们占不得,占小的地方又被人看不起,这间偏僻屋子前一个看门的都没有,想必这女子也比丫鬟品级好不了多少,让这样的人骑到头上去,我倒不怕丢这个人,就是官人……传出去了以后可怎么在同僚中做人吶!”
第140页 胖子点头,况且他带花魁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讨好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看到自己如何窝囊,还怎么说服她进自己家门?这花魁也是极抢手的,长了一张好脸蛋,一副销魂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 胖子一脸横肉极其野蛮,威胁道:“你现在道歉,我就饶了你,不然,你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叶未晴甩了甩袖子,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中:“欺软怕硬。” 花魁也不再小声怂恿,反而大声说道:“你看她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官人去呀!” 说完,花魁轻轻推了胖子一把,胖子被推出去,也不好再退回来,只能走到叶未晴面前。叶未晴感到厌恶,稍稍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花魁以为叶未晴是怕了,心想这人也不过如此,说几句就怕,肯定不是什么地位高的人,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花魁喊道:“官人,打她!给她一巴掌!” 叶未晴皱眉,胖子果然听花魁的话,卯足了劲一只胳膊抡过来,看似力气大,可谁会傻呵呵在那等着挨这一下?她后退一步,轻巧地躲了过去。胖子不罢休,还追上来打。 青云公主听到动静,还没完全醒,迷濛中推开门,就见她的小皇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在使劲殴打一个人,胖子被打到趴在地上求饶。 周焉墨刚来,就看到这胖子居然不知死活想要打叶未晴的巴掌,尽管他一向稳重自持,碰到和叶未晴有关的事情就无法冷静。一脚踹过去,胖子就飞出去几米远,躺在地上浑身酸痛无法爬起,痛到仿佛所有器官都挪了位置。第二脚踢在他的右臂上,骨头“咯”一声,胳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支着,一看便知这只胳膊是断了,第三脚踢在他的左臂上,是以他想要打叶未晴的两只胳膊都断了。 胖子趴在地上疼得嗷嗷叫,两只手臂支起无法动弹,两只脚一个劲儿地蹬着,像一只姿态奇异的王八,他嘴里悽惨喊着:“别打我啦,别打我,我错啦!” 花魁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不敢贸然出来求情,只盼着躲在角落中没人找她算帐。 再打下去恐怕要死人,叶未晴见周焉墨没有停手的意思,便劝道:“你是想把他打死么?” 周焉墨停手,转头语气阴冷地问:“他不该死么?” 明明把人打成那样,他自己身上却分毫不乱,依旧仪表堂堂,只有从嗜血般的眼神中能窥见端倪。 第89章 “……停手吧。”叶未晴垂眸,“别打了,没必要因为我沾你一身腥。” 谁知道这胖子的靠山是谁?就算那花魁是浑水摸鱼进来的,这胖子也肯定有些关系,惩治惩治算了,没必要将人打死。更何况,周焉墨和她牵扯得越多,她就越难还得清,不管是她需要的还是不需要的,他都帮过那么多。他既已经和裴云姝那样,又何必再同她牵扯不清,恩恩怨怨还来还去,要到何时为止。 周焉墨抿着唇,这句话里,她又在和他划清界限。 “不是什么腥,都能沾到我身上。”周焉墨淡淡地回了一句,转头拽着那胖子的衣服,一路紧贴地面拖行,将他扔到叶未晴面前,命令道,“道歉。” 胖子连连求饶道:“对、对不起!抱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欺人太甚,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哎呦!” 周焉墨又踹了他一脚,但这一脚显然没有刚才的力度大,周焉墨揪着他的领子,眸子似乎浸了冰碴,说道:“饶你一条狗命,给我记住了,就算是皇帝在这里,都不敢那样对她。” 胖子嘴角青紫,连连点头:“是,是,小的记住了!” 几人走出来,抬着胖子走出去。周焉墨又冷冷瞧了那花魁一眼,道:“现如今这行宫,谁都能进来了。” 花魁也被扯着走出去,她心里尚存几分侥倖,那个心狠手辣的穿着黑衣服的人没说如何处置她,是不是意味着她能逃过一劫?世人皆怜香惜玉,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有信心的。可等到她被扔回花楼,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青云公主弱弱地探出身子,走到叶未晴的身侧,低声打了个招唿:“小皇叔。” 周焉墨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叶未晴一眼,他想找她仔细谈一谈,但碍于青云在身侧,不方便说。 青云公主见周焉墨走了,悄悄地沖叶未晴吐了吐舌头,然后拉着她出去玩。 周焉墨并非走远,而是走到叶未晴旁边那间居室的门前,那里立着一位侍女,方才站在那里目睹了全程。周焉墨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侍女就恭敬地让出了这间屋子。 青云公主刚拉着叶未晴闲逛半圈,就喊着腹痛急忙跑去了茅厕,出来后也未见缓解,宫女急道:“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叶未晴摇头:“若是吃坏东西,我和公主中午吃的是一样的,我却半点感觉都无。” 宫女闻言更急了:“别是闹了什么病!” 叶未晴道:“先将公主送回屋子去,找行宫的大夫来看看,这行宫里应该有大夫吧?你去问问。” 请大夫看过后,发现是青云公主自身的问题,她身子虚弱受不得颠簸,吃的东西又稍稍油了些,虽然不算特别油,但她以前跟着杨淑妃吃素,这种程度都不能适应。于是,青云公主只能躺在房里歇息。她还眼巴巴瞧着叶未晴,想出去玩,叶未晴为了她的身子好,拒绝了她。
第141页 叶未晴决定自己出去转一转,上一世的身份可以随意进出行宫,这一世估计和皇室再无什么亲近关系,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行宫景色难得一窥,总得不负此行。 在他们的居室后面,是更偏僻的地方,有一高亭伫立,叶未晴顺着冰冷的石阶爬到顶上,那高亭却比她想像中宽敞许多,不仅仅是个亭子,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宫墙外面连绵的青山,白云似薄纱般披在青翠上。一簇簇的风铃悬挂在木头做的支架上,随风摇曳,敲出不同的音阶,自成一曲。 石阶传来脚步声,叶未晴回头,看到周焉墨逐渐走了上来。 叶未晴握紧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太过寂静,她想走下去,却在擦肩时被周焉墨拦住。 周焉墨低头问她:“走什么?” 叶未晴把头低得更低。 “嗯?”周焉墨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不想见我?” 叶未晴深吸一口气,说道:“是。” 见周焉墨的手还拦在她身前,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狠狠推了他一下。虽然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力气,但应该对他不足一提才是,可周焉墨却闷哼一声,捂住腹部某处,险些跌倒。 叶未晴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瞬间顾不得别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是。”周焉墨眉头皱得更紧,酸道,“不必管我,你想走就走,路已经给你让开了。” 叶未晴问:“怎么受的伤?难不成是刚才那胖子?” “……”周焉墨无语,“你也太小瞧我了。是送大皇子出去的那日。” 叶未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原来那日他和周衡交锋,竟然受了伤,而她被一直瞒着,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白鸢和弈王府的人那样拦着她,原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么?她不管不顾地闯进去,碰到裴云姝,是在照顾受伤的他么?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叶未晴急忙问道:“那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才现在都没好,我有没有碰疼你?” 关心则乱,她照着印象摸了摸刚才他捂着腹部的地方,问道:“是这里么?” 周焉墨摇了摇头,叶未晴又换着地方摸,连连问了好几声,他都摇头。 “……等会儿我要被撩拨得着火了。”周焉墨低低笑了一声,復又站直,一点疼痛的样子都没有。 叶未晴知道自己又被他戏耍一番,瞪了他一眼:“刚才打人不疼,现在被我推了一下就疼了。” “不闹了,我们上去。”周焉墨牵着叶未晴的手,又将她带到了一簇簇风铃底下,叶未晴别扭极了,还好到地方他就松开了手。 叶未晴抬头看着那些黄铜风铃,道:“你受伤,不该瞒着我。” 周焉墨淡淡地应了一声。若不是情况危急,他又怎么想瞒她,他失血太多逐渐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想的还是即便他死去也要把后面的事安排好,让她可以无忧无虑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从小没人爱,幸亏学会了爱人,有幸得到便将这人融入骨血,无缘错过也要问心无愧。即使她一次次将他推离,他也应该将想说的话说出来才是。 周焉墨道:“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拿样东西,速回。” 叶未晴点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匆忙。他走了之后,四周便只剩下风铃声与鸟鸣声,叶未晴闭眼仰头,风从髮丝间拂过。 没多久,便听见他回来的声音,确实去得也快来得也快。 宫音响起,随后接变宫之声,周焉墨在她身后弹琴。叶未晴不解,他回去这趟就是取琴过来了?随着几个音下去,她才听出来,这弹出的琴音竟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深沉而旷远,一种出尘而若仙,两种不同感觉的琴音交织缠绕,生出缠绵相惜之感。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这一世和他第一次正经的初见,就是他弹琴她起舞,那时候弹的是首激昂的入阵曲,现在却是首温柔缠绵的小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弹,她静静地听。最后一个音结束,周焉墨把手轻轻放在弦上,最后一丝颤动也了无影踪。 “阿晴。”他唤。 叶未晴终于转过了身,周焉墨静静坐在那里,手下是一张通体漆黑的琴,广袖垂落,身后青山白云,宛若谪仙。 他望着她,眼中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可那目光里包含太多,灼得她想别过头去。 他终于开口:“有几句话,一直都想对你说。若是你答应,就朝前走一步,不答应,做别的什么都行。这几句话很短,不管怎样,望你能听我说完。” 叶未晴已经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她缓缓点头:“好。” “我常想,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早点认识她,就不用错过那么多,不用看着她和别人定亲再退亲,波波折折,整个大周,但凡提起与她最相配的人,那只有一个,就是他周焉墨。不过还好,仍不算太晚。 叶未晴全身止不住颤抖,是啊,早点认识他便好了,连他都觉得晚,于她而言便更晚了,他如何能知晓,他们之间隔的,是她的一世。 “小姑娘。”周焉墨语速缓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念得分外清晰,“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第142页 叶未晴眼眶酸涩极了,无论她怎么忍,都止不住泪水的诞生,都止不住它们一滴滴流出眼眶。 周焉墨道:“我愿捨弃一切,换来有你的余生。只有你。” 我也愿意,她心道。 “那你愿意嫁给我么?” 可是他那么好,她又如何配得上呢?就算接触得足够多,充分了解她的性格,可他也不知道她经歷过的事情,他会在意的。他那么好,就该配一个同样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第90章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眼泪一滴一滴爬过叶未晴的脸,她眼中纠结的情绪被周焉墨看得分明。周焉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想走到她面前逼问她究竟在怕什么的冲动。 然后,他就看到叶未晴后退了一步。 叶未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他不懂她在犹豫纠结些什么,若问不清,他绝对不会甘心。明明早就在心里决定好,若是她拒绝,他就不再纠缠她,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才发现根本就放不了手,甚至还滋生硬抢的想法。 周焉墨自嘲地勾了勾唇,过了许久,才抱起琴,一步步走了下去。 “叶姐姐!”青云公主在屋子前面徘徊半晌,刚看到叶未晴的身影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叶未晴身形一滞,低头吸了几下鼻子,将情绪整理好,才朝青云公主走过去。 青云公主挽着她的胳膊,没发现半点异样,天真地问:“叶姐姐,你去哪儿啦?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 “没有。”叶未晴侧头看着青云公主,皱眉问,“你身子好了?就这样跑出来。” “好多啦,喝了许多热水,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啦。”青云公主笑嘻嘻的,“好不容易母妃管不到我,叶姐姐就让我好好玩一玩吧……我想玩弓!” 叶未晴自然点头同意,青云公主命下人去找行宫里的弓箭,还当真找到了两把过来。青云公主道:“看看我这半年练习的成果如何。” 还没定好靶子,青云公主就持弓对准天上,吓了叶未晴一跳。青云公主的动作太快,一箭出去才叫叶未晴明白,青云公主竟是对准了天上的飞鸟,这一箭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只鸟也没射中。 叶未晴被她这么一搅,纷乱的心情变得平息,既然早就决定放弃,不如果断一点。 “你才练了半年,就是练了几年的人,也未必射得中那些小鸟。”叶未晴温柔地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鸟类,但一个个只有巴掌大,飞在空中目标更小,就算是她都未必有把握射得中,她打趣道,“你不会是想煳弄我,才故意找了个极难的目标吧。” 青云公主撇嘴:“哪有,姐姐别污衊我了。” 又射几箭,皆以失败告终。青云公主沮丧地蹲在地上,说道:“不玩了!我还想烤小鸟吃呢!” 叶未晴拿起另一把弓,说道:“我试试。” 青云公主抬眼,就看叶未晴熟练地挽弓射箭,甚至都没怎么瞄,就有一只鸟扑棱着翅膀被射中掉在地上。青云公主兴奋地跑过去捡回落在地上的箭,说道:“太厉害啦!” 叶未晴再搭弓,其中有几箭射偏,最后打落了四五只。青云公主手里握着一把串着鸟的箭,笑得傻憨憨的:“晚上烤,等晚上没人了,我们偷偷烤。” 叶未晴发现青云公主似乎格外喜欢自己动手烤东西吃,初识时就在烤鱼,现在又要烤鸟。 用晚膳时,青云公主还特地叮嘱叶未晴少吃一点,因为还有夜宵等着她,叶未晴嘴上应着,实际上一口都没少吃,心道那夜宵就那么几块肉,还不够塞牙的,哪能因为它减了晚饭。 穷苦人家羡慕锦衣玉食的生活,花团锦簇着长大的反而时不时想感受下清苦朴素。青云公主将那几只鸟拔毛清洗,乐在其中,叶未晴一点也没掺和,就看一个个被串好架在火架子上面烤。有了烤鱼的经验,青云公主触类旁通,鸟也烤得熟练。 “姐姐,你和我小皇叔熟吗?”青云公主突然问道。 叶未晴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青云公主道:“下午的时候,我看他帮你出头来着。虽然没有看到全程,但他揍人好厉害,又好可怕。” 叶未晴摸了摸她的头:“谁揍人不可怕?” “说的也是。”青云公主贊同地点了点头,“我那个小皇叔,对什么都十分漠然,不像会出手帮别人的样子。我觉得他……” 叶未晴:“嗯?” 青云公主十分费解,摇了摇头:“哎呀,我也说不明白。” 火星四溅,周围只有这一点亮光,青云公主认真地烤了半晌,然后把食物从火架子上面拿下来,说道:“应该好了,姐姐,给你!” 叶未晴只拿了一串:“我要一只就好。” 青云公主边吃边满足地眯上眼睛:“好吃,好不容易生出火,我们要不要再烤些什么?” 叶未晴道:“土豆啊,可以把土豆扔到里面。” 青云公主兴沖沖地将土豆扔到火边上,转头却神情落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叶未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青云公主便开始倾诉:“也不知道这样自由的时光能有几回,等到我及笄,就会被父皇和母妃嫁出去了吧。说不准就把我嫁到哪个偏僻的部落,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几十年也回不来大周一次,每日被一群人看着,就好像被关在监狱里,能做的事只有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
第143页 叶未晴无话可说,因为青云公主上一世确实被派出去和亲了,纵然杨淑妃再不舍,面对着睿宗帝施压,她也只能乖乖把青云公主送出去。所以她还要劝她么?若是给了她多余的希望,那希望破灭的时候又该有多绝望?有些事情不是说躲就能躲得过的,她不去,别的公主就得去,谁又不无辜呢? “人未必能一直开开心心的,不可能一切都如己所愿,所以要自己想办法找乐子。”叶未晴道。 青云公主嘆道:“唉,也是,我原本还期盼着属于自己的美好爱情呢!姐姐,是不是在很多事情面前,亲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是啊,绝大多数时候,它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等你长大了,就发现个个都如此,在家族利益面前,每个儿女都要随时准备奉献。”叶未晴垂眸,“因为它好用、方便又坚固。” 青云公主点头:“若是大家一起不幸,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叶未晴笑道:“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不幸,它只是平常罢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运。” 青云公主抬头,微微疑惑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叶未晴全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依旧自顾自地说:“更何况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怎么样,就能保证他不会移情别恋了么?能保证他一辈子喜欢你对你好?只怕,又是另一种悲剧。” 树后的阴影下面却传来了一句冷冷的问话,一听便是周焉墨的声音:“这话谁教你的?” 叶未晴吓得手里的土豆都掉在了地上,抬眼瞧到他,不悦地问:“我们说话,你跑来偷听什么?” 周焉墨给青云公主使了个眼色,青云公主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一般抱着食物跑回到自己房间。 叶未晴擦擦手,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说清楚什么了?”周焉墨眼中闪过危险的光,“我倒想问问,那些话,谁教你的?” 叶未晴瞪了他一眼:“我自己领悟的,不行么?”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说出条好的路来。”周焉墨向前走了一步,叶未晴为了躲他,后退一步,周焉墨道,“是不是我逼着你爹把你嫁给我,你就听话了?” 叶未晴瑟缩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到树上,退无可退。周焉墨紧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叶未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有些事情,要她怎么说出口啊,说出口了如同天方夜谭一般,他岂会信? 周焉墨沉沉道:“总要给我个理由。” 叶未晴依旧不答话,周焉墨眼中的怒意更甚。他欺身而上,寻到那两片柔软辗转厮磨,偏偏用的力极大,似乎要把自己的怒火通过这一方式发泄出来。 叶未晴又惊又惧,两只手胡乱推着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但那点力道根本微不足道,对周焉墨起不到半分阻碍作用。但他似乎是嫌那两只乱动的手烦了,他用两只手将她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一左一右抬起来扣到树上,右手将两只纤细的手腕锁得紧紧的,左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能转头,每一处都牵制得万分牢固。 叶未晴焦急,憋屈得眼中闪着几点泪花,但周焉墨闭着眼睛看不到她,全心全力翘着她的牙关,她就是有骨气不肯张开。 突然,叶未晴重重地咬在他的唇上,还以为他吃痛就会放开她,却没想到周焉墨竟顾不得疼痛,借着这个机会得寸进尺。 “唔……”她忍不住发出声音。 从上颌处开始,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叶未晴好像突然脱了力一样,全身上下到处都软绵绵的。 意识迷濛中,反抗的力度逐渐变小,消失。 那个吻,带着铺天盖地的霸道占有欲,让她避无可避。不知什么时候,掐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在她的腰窝处反覆揉捏。 第91章 他又亲了亲她的嘴角、下巴,然后才品尝到那一点咸咸的苦味。 面前的人轻轻抽了抽鼻子。 周焉墨一顿,然后停了下来,叶未晴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周焉墨皱了皱眉,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滚。”叶未晴道,“放开我。” 周焉墨更加生气,掐着她双手的那只手又用力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恶狠狠的:“就不放。明日我就去找皇上赐婚。” “你……”叶未晴用红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想通?” “把话说明白,”周焉墨盯着她,“我还能考虑考虑。” 叶未晴为难地咬了咬唇,但一咬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两片唇已经红肿得不像样子了。 不把话说清楚,他就不会明白她到底在为难什么。可这些经歷是她难言的伤疤,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别人。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我说。你把我放开。” 闻言,周焉墨松开她的手,叶未晴的手腕被掐出了一道红印子,揉起来稍微有些痛,她边揉边领着周焉墨往刚才烤东西的那个火堆旁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第144页 火光明灭映着二人的脸,看到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这是一个自我保护意味极强的姿势,周焉墨面色愈发凝重。 她还没开始说,周焉墨也不催。过了一会儿,叶未晴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接下来我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都是真的。我也不想再有一星半点事情瞒着你了,等你听完,就不会再想和我成亲了。” 周焉墨皱眉道:“说吧。” 叶未晴不知该如何措辞:“我……哎呀,怎么说呢……其实我,已经活过一次了。” 周焉墨转头,疑惑地盯着她,说起来太过骇人听闻,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从今年往后的这几年,我都经歷过一次,不过和现在情形有诸多不同。不知为何,我又重回到这一年。”叶未晴看着他,“这几年,你也能猜到,我肯定成亲了……嫁的人不是你,是别人。” 虽说没听过这种时间回溯之事,可按这样想,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周焉墨声线微微颤抖。 这么想也没错,叶未晴点头:“是。” 周焉墨低头,过了许久,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还在等他,想和他成亲?” 叶未晴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没有,你误会了!” 周焉墨这才舒了一口气,问:“那你不想再嫁他,可是他待你不好?那个人,是周衡?”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周衡了,那时候周衡与她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就等着水到渠成,可是她却直接策划了火烧卿月楼毁掉婚约。若早知道,也不必等到婚期将近才动手。 叶未晴道:“对。”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焉墨冷哼一声,随后,他猜想到一种可能,“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你……” 叶未晴把话接过来:“我死了。” 周焉墨眸子中的黑色似乎狠狠震盪了一下,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捞过叶未晴的手,牢牢牵在手里,怕她再走丢似的。 他问:“怎么回事?” “周衡登上了帝位,和罗樱联手。”叶未晴勉强一笑,不愿意显出脆弱的样子,“不只是我,整个叶家都没了。” 周焉墨难得的沉默了半晌。 “没关系的,别想了,一切都重新来过,我不会让这些再发生。”周焉墨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中,力气很大,可也给了叶未晴一种真实感,他道,“上一世他欺负你,这一世我帮你报復回来,好不好?你想怎么报復,就怎么报復,有我。” 他的手轻轻拍着叶未晴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她哭得更凶了。 她背负着太过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走了这么久,谁都没说过,未来的一切如影随形压在她心底。突然间有个人对她说一切有他,这么久以来积累的压力都像泄洪般发散了出去。 她道:“你又不欠我的,这些事与你无关,别插手。” 虽然最开始,她想方设法让周焉墨让周景等人掺和了进来,可现在她又后悔了。 他道:“有关。” 叶未晴觉得自己太失态,竟然当着他的面哭成这样,还把眼泪蹭了他一身。周焉墨完全没在意,接着问道:“你不肯让我娶你,是怕我介意?” 叶未晴点了点头。 “傻。”他揉了揉她的头,“我哪会介意,你肯嫁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也不知那几年他都在干什么,竟然没有遇上她,就这样错过了。若是遇上她,她怎么还会受这样的罪。 叶未晴狐疑:“你真的不介意?” “真的。”周焉墨道,“要是我早点遇见你便好了,你就不会经歷这些。” 这样一来,他曾经的疑惑便也都能解释清楚,诸如她为何知道那么多不该她知道的消息,还有怎么会知道冯山儿子的样貌,等等。 他看着她脸上挂的泪珠那样碍眼,想了想便贴上去一一吻掉,中间还说:“答应我吧。” 叶未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须臾过后,她又反悔地摇头。 周焉墨沉沉盯着她,她道:“我怕你后悔,你仔细想一段时间再说。” 他拧起眉头:“不会。” 叶未晴依然摇头:“等你冷静,过十天半个月之后,若反悔,就算了,我不会多说什么。” 周焉墨想了想,还是不把精力浪费在争论这样的问题上,便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可是我不会后悔,什么时候问我,答案都是一样的。” 叶未晴点头,用微不可见的声音说道:“好……谢谢你。” 却还是被周焉墨敏锐地捕捉到,他问:“谢什么,不许谢。” “就因为认识了你,才让我的人生改变了这么多。” “不是。” 叶未晴抬头看他:“嗯?” “不是因为我。”周焉墨语气郑重。 都是因为她自己,才给她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小姑娘,虽然别扭又倔强又好强,但却很聪明,就是对待亲事的态度有问题,需要改一改。
第145页 “哎?”叶未晴突然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周焉墨低头,却见自己的方帕露出一个小角,他扯出来,叶未晴一看到就惊讶地道:“这、这你怎么找到的?” 周焉墨低头叠好:“在你扔的地方捡的。” “我都不记得我扔到哪里了。”叶未晴越说越心虚。 周焉墨问:“为何绣好又扔掉?” 叶未晴想到这里,就狠狠瞪他一眼:“还不是你受伤了非要瞒着我,我去弈王府,却撞见裴小姐从你房里衣衫不整地出来!那番情景,能叫我怎么想?正常人都会像我那么想!” 他眼中瀰漫出笑意:“那我以后再也不找她了。” “别,我也听说她师从名医,医术高超。”叶未晴嘟囔道,“你还是找她吧。” 明明不甘愿,却还让他这么做,周焉墨眼中笑意愈发深刻,越看越觉得小姑娘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极了,不自觉便又贴了过去。 叶未晴怔了一下,说道:“我……我的嘴已经肿了,公主肯定会问我怎么回事,我……” 周焉墨微微勾了勾唇,说出的却是低沉勾人的气音:“方才,她已经偷看到了。” 有股火顿时从她的脸上燃起,连带着脖颈耳后都染上红霞。看来她又没给小孩子做好表率,丢人。 但是他却放过了她,只是轻轻在她唇上贴了一下,就又坐回原位。眼中不仅倒映着火苗,还有他这么多年来最欢欣的喜悦。 第92章 周焉墨来行宫就是为了陪叶未晴的,本想放肆陪她玩一玩,可朝廷中却传来大消息,睿宗帝要立二皇子为太子,并发布了诏书。 没办法,碰到如此大的事情,他们只能先回去。 马车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叶未晴掀开帘子,那里有一只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等着牵她下来。 叶未晴轻笑,把手递给他,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周焉墨道:“想看着你回去。” 青云在马车里,对叶未晴挥手:“叶姐姐,下次见。” 叶未晴点头,青云公主支使车夫向皇宫驶去,叶未晴却突然叫住了她:“公主。” 车夫停下动作,青云公主闻声,又掀开帘子,探出头笑嘻嘻地问:“怎么啦?姐姐这么捨不得我嘛?” 叶未晴没回復她的玩笑,面色严肃,语气坚定:“命运是自己争取来的,我收回之前的话。我自己当时都想不明白,怎么能乱教你。” 青云公主愕然片刻,然后问道:“那姐姐你现在,想明白啦?” 叶未晴点头。周焉墨微弯唇角,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这一个小动作被宽大袖袍挡着,以青云公主的角度看不见。 她目送着青云公主的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回头,却见周焉墨眸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有些羞赧,又不敢直看他,低头盯着他的衣服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嗓音低沉:“阿晴,早点嫁我吧。” 她脸上烫得不得了,直接往侯府大门走了几步:“我回去了。” “嗯。”他应了一声。 叶未晴直到走到大门里面,才好意思匆匆回头,却见周焉墨仍在原地看着她,似乎就等她回头这一瞥。平日锐利似剑的目光,现在像被一团软水包围着。 他就那样立在那里,眼中含笑,等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再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是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才走到彼此身边的。 睿宗帝诏书下得突然,许多大臣都在反对,其实也就是立长还是立贤的较量。大皇子周杭已被流放,按理应是皇次子继位,但也有一部分人说三皇子周衡才能突出,若是当上太子必定会把大周发展得更好,有人反驳二皇子才是心繫天下,才能未必比周衡差到哪去。 睿宗帝已经嗅到了其中不安定的味道,力排众议,将太子册立典礼放到三天后。睿宗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情越早尘埃落定便越好。 只是这册立礼典太过急迫,使几个部门忙到叫苦不迭。 册立大典上重要的臣子必须在场,周焉墨和叶安站得不远,叶安打算等大典结束的时候,叫住周焉墨商量些事情。 周景从殿外台阶上一步步走上来,身着黑色的太子服,金线描绘图案,端庄大气。周衡看到这一幕觉得十分刺眼,但他也只能乖乖站在那里,并且不能表现出分毫。 左右他手中握着许多筹码,暂时让周景当这个太子也不是不可以,他有的是办法以后再将这个位子夺回来,一时不忿便不忿罢。 而坐在皇帝身边的罗皇后表情更是精彩,好不容易将宝押到老三身上,却叫老二当了这个太子。可是她再不甘愿,又能怎么样!谁叫她膝下无子,曾经的孩子夭折,都怪那个女人! 她实在忍不住转头狠狠瞪了周焉墨一眼,那个女人的孩子还活得好好的,自己的孩子却夭折了,而且还伤了身子骨,再也没办法生育,灌下去这么多药也无用,谁能知晓她坐稳皇后的位子有多难! 周焉墨似有感知,抬头视线略过罗皇后,就在对视的那一剎那,叫罗皇后全身冰凉,如坠冰窖。
第146页 罗皇后慌张地将视线移回来,诏书一句一句宣读着,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礼毕之后,叶安叫住周焉墨:“王爷,要不要来我府上一坐?” 周焉墨不假思索道:“好。” 垂眸遮去笑意,能光明正大看他家小姑娘的机会怎能捨弃。 到了侯府里面,才看到门窗上到处贴着喜字,布置得喜气洋洋,周焉墨没忍住多瞧了几眼。叶安看他注意到这些,便道:“我长子的婚宴,小女却出了不少力,很多都是她着手布置的。” 周焉墨道:“令爱眼光不错。” 他得自己看看,才能琢磨到她的喜好,说不准等他们婚宴的时候也能用上。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前厅,就有人来叶未晴这里传了消息,她问:“就只是谈话?不用饭?” 那人答:“是。”完全不明白小姐为何会问这一句奇奇怪怪的问题。 叶未晴却是思量着,册立大典开始得极早,她和周焉墨一起用过几次早饭,他早上吃得不多,起这么早一定更没胃口吃得更少,现在距饭点时间还早着,他肯定饿了。 她嘆道:“阿爹真是一点都不细心。” 然后立刻从瘫着的椅子上爬起来,带着岸芷和汀兰奔向后厨。 上一次他到家里来,一盘子糕点里面绿色的那种吃的最多,应该最符合他的口味。她问厨娘:“家里做的那种绿色的糕点是什么?” “绿色的?”厨娘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哦!小姐说的可是用茶粉和绿豆一起做的那种?” 叶未晴咬唇纠结道:“我也不知是哪种,我没吃过。” 厨娘笑道:“绿色的也就这一种,小姐想吃我现在就蒸一盘。” “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动手。”叶未晴催促道,“快点。” 在厨娘的指导下,她把茶粉磨碎,绿豆捣碎,又调了面粉等等,她学东西很快,做出来的第一盘看起来就像模像样,连厨娘都赞嘆不已,若是小姐来当厨子只怕要抢了他们的饭碗。 可是叶未晴尝了一口,却皱眉道:“苦。” “茶粉放多了就是这样的,多一点没关系。”厨娘安慰道。 叶未晴不满意,又做了一盘,第二遍动手更加麻利,她却觉得还不够快,就怕周焉墨和阿爹议事完先走,等不到她的这盘糕点。 第二盘蒸好,叶未晴尝了一块,才差不多满意,命汀兰赶快端过去。 叶安正在前厅里坐着和周焉墨交谈,便看到汀兰端着一盘糕点送到周焉墨的身边。他怀疑地瞧了瞧,汀兰是专门留在叶未晴身边做事的,怎么会被分派到这样的活计?当他看到那盘形状做的不是很规整的糕点,比家里平常吃的要低上几个水准,这才明白过来。 他还不知道周焉墨和叶未晴之间的事,只当他们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想要促成一番。 周焉墨注意力全在和叶安说话上面,只是看了一眼那盘糕点,就没再分一个眼神。 叶安却咳了咳,说道:“王爷,你尝尝那盘糕点吧。” 周焉墨摇头拒绝:“我还不饿。” 叶安用手挡在嘴旁,偷偷对他道:“那是小女做的。” 周焉墨扬眉,有些惊愕,把那盘糕点端过来,仔细端详几眼,才轻轻拈起一块,不舍地放到口中。 没别的感觉,只是好吃,真好吃。 他轻轻地笑了,抬头看到前厅的门后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有点印象,是叶未晴身边的汀兰,藏得不大好叫他轻轻松松就看到。汀兰还在等着看周焉墨愿不愿意吃,然后回去告诉叶未晴。 周焉墨自然知道这一点,一块接一块,一盘子马上就见了底。即便他很不捨得吃这盘糕点,只想拿回府中完好地保存,即便他本不饿,吃了几块后甚至有些撑得慌,却还是将这一盘子全部解决掉。 叶安看着他的动作,却也无奈地笑了,感嘆道:“唉!我都没有这种福气,她都不给我做!” 叶安心下瞭然,只怕未晴未必如弈王从前所说,对他半点心意都无。她在侯府里被养的什么时候做过洗手作羹汤之事?肯愿意为他做糕点,那对他必定是特殊的。 叶安又细细打量了几遍周焉墨,是越看越满意。见识谋略让他自愧不如,偏偏长得又一表人才,比从前定的几个女婿人选都好上一大截。 第93章 册立大典结束后,周衡直奔二皇子走过去,叫住了他:“二哥。” 周景回头,看到是周衡,“三弟。” 周衡向他作了一揖,“二哥中午有安排么?我们兄弟许久没一起聚一聚了,若空闲,一起用饭如何?” 周景道:“好。我中午没什么安排,去我那里吧。” 周衡和周景一道回去,周景先把身上繁复的衣服脱下,换了一套方便的才出来。等菜一道道端上来,恰好到了饭点,而二皇子和周衡已经聊了一些,又有酒催促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表面上聊得火热,兄友弟恭,实际上周景半分情感都未流露,只听周衡倾诉,细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周衡精明,只说些不痛不痒的。 一顿饭下来,眼看着就要结束,二皇子实在按捺不住,这口气早就憋在他心里许久,装来装去着实心累,他直接问道:“三弟,大嫂那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第147页 “大嫂?”周衡装作疑惑,“哪件事?” 周景深深吸口气:“还有哪件事?就是她和老四,还有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周衡大惊失色,说道:“二哥可别乱说,他们的事情与我能有什么关系啊!” 他也知道,这件事被周景察觉十分正常,但他也不憷,只要抵死不承认,没有证据,别人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周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就能保证,大嫂的死与你没有半点关联?” “二哥,没想到你竟然怀疑到我的身上。我为自己辩解再多,有用吗?还不是只靠一张嘴。二哥若是怀疑我,那就用证据说话。证据摆在眼前,我不会不认。”周衡苦笑,转头道,“不过要说与我没有半点关联,这也不对。我也算害死大嫂的帮凶,若是及时制止的话,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周景瞳孔一缩,急忙问道:“此话何意?” “再怎么说,凭我这张嘴,也没办法给别人定罪。”周衡道,“大嫂和四弟有染,虽然被四弟否认,但这是真事。我年龄和四弟相近,所以偶尔有什么事他会同我说,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曾劝过他,可是他不听。” 周景怒道:“那大嫂的死因呢,总归不是大哥打死的吧!” “被大哥发现后,他很慌张,来问我怎么办,这种事我怎么好插手,便回復我在忙搪塞了过去。”周衡饮下一杯酒,“只怕那时,他就起了杀心。” 周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若不是大致猜到真相,说不准就会被周衡的说辞蒙蔽过去。 “他日日担忧此事被揭开,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消瘦许多。于理上,他确实该付出代价。可如今证据全无,此事也已尘埃落定,我们几个再翻能翻出什么浪?”周衡望着周景,“二哥,倘若这件事在你心里过不去,我就去把四弟抓来,向你、向大哥请罪!” 周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没想到他竟然把过错都推到老四身上,明明只是推论,却说得有门有道。明明刚被封太子该高兴才是,可周景从未如此心累过,酒杯紧紧地被握在他手中,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 周衡站起身,向二皇子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来。一抹笑在他脸上悄然绽放,野心和得意在更深的地方根深蒂固。只要他有足够的势力,谁爱当太子就当,迟早会是他的。想给他安罪名?无所谓,他说是黑的,那就成不了白色。 * 隔几日,便到叶鸣的婚宴。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叶安焦头烂额,可到了叶鸣婚宴这一重要日子,他却是喜气洋洋,一大早就出来招待宾客。 叶家长子的婚事本该引人瞩目,可他却娶了个边塞姑娘。 来者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很多人想贴着叶家,都未必能贴的上。叶未晴跟在江素雨的身后帮她招待客人,随着吉时将近,来的人越来越多,叶未晴却被一拽,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她瞪了一眼周焉墨,小声质问:“你把我拽过来做什么?” 外面喧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走到这里。叶未晴有点害怕,可眼前周焉墨离她这样近,又很刺激。 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说呢。” 当然是想她了。 微弱的气流喷在她的耳侧,让那白嫩嫩的一片都染上绯红。突然,他的指尖贴在她的耳珠上,若即若离,轻轻摩挲,痒到心里去了。 叶未晴一颤,就要挣扎,周焉墨忙道:“别动,别伤到。” 她只能乖乖停下,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将她原来戴的那副耳坠摘下,又换了一对新的上去。 红色的水滴形珊瑚珠子挂在她的耳朵上,上面还有黄金作装饰,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也添几分热烈活泼。周焉墨满意地看了看,可叶未晴却看不到,便问:“是什么样的?” “红珊瑚的,等你晚上回去了再瞧。”他道,“红色衬你,你用红色最好看。” 她用手好奇地摸了摸,他把原来那对耳坠放在她手里,同时说道:“以前你给过我两个单只的,还说我可以拿着它们换你帮我两个忙。” 她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轻笑道:“那你怎么没有找我来帮过忙?” 他道:“我现在有忙要找你帮,不知你帮不帮?” 她道:“你得先说是什么忙啊!” “想要你这个人。”他低头环住她的腰,“两只够不够?” 叶未晴笑,两只黑熘熘的杏眼变成了弯月。周焉墨很少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以前她总是淡淡的笑,笑不达心,现在却耀眼到晃眼。他爱惨了这个笑容。 他低下头去啄那两片软唇,舌尖缠绕追逐,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她弄得喘不上气。而外面热闹至极,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有一个人走到这里看见他们缠绵的一幕。 他就喜欢看小姑娘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的样子,嘴上逞强着,实际上掐着他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他决定放开她,好让她喘得上气,但却又转换了阵地。他移到她的耳畔,一口将那红珊瑚珠子叼入口中,一点点向上移,亲吻她的耳珠,再将那小巧的耳珠含到嘴里,用舌尖拨弄。
第148页 小姑娘掐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最后放开她的时候,她的杏眼水汽蒙蒙,像被人欺负了一遭。 她的口脂有些被他亲到外面去了,让人看着就不生好心,而他不知不觉间唿吸也凌乱起来,险些脱离控制。小姑娘的这幅样子万不能叫别人看到,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细细地帮她把外面的擦掉,然后说道:“去帮你母亲吧。” “哦,好……”她不敢直视他,微微敛眸,睫毛似鸦羽般浓密,声音也弱弱的。 新娘子被接过来,又经过一系列烦琐的步骤,被送到新房去。叶鸣还要在外面招待宾客应酬,叶未晴能看出他有多高兴,连眉梢都带着笑意,还非常迫不及待,可是又被这些人缠住,不能脱身。 叶彤趁着众人繁忙之时,悄悄从酒席中脱身,叶未晴和叶彤坐在一桌上,立刻就发现她神情不对劲。 难不成叶彤又想出什么么蛾子?还是在大哥成亲这一日?定是罗樱又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让她选择今日。在场都是高官,若真出了什么事,根本不可能在叶家内部解决。 叶未晴思索片刻,在叶彤出去不久后也起身,一路靠遮掩跟在叶彤后面。 叶彤先沿着人较多的方向走,然后突然改变方向,出了一道小门。叶未晴见她出了小门,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等了片刻,找个东西先把自己身形藏住。果然,叶彤在小门外等了半晌,又回头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几眼,若是叶未晴刚才仍跟着,必定会被发现。 叶彤见没人跟随,这才放下心,朝另一边招手,悄声叫道:“采萱,采萱!” 一个穿着丫鬟衣服的人走了过来,两个人又结伴一起走。这个丫鬟叶未晴自是感觉眼熟的,一个荷香一个采萱,可不是罗樱后来带在身边的心腹么?叶未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叶彤紧张地问:“东西呢,东西拿了吗?” 采萱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袖子,答道:“拿着呢,就在我这里。” 叶彤又朝四周看了一圈,心跳如雷,声线也开始颤抖:“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被发现了,我要怎么说?” “叶小姐你放心,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况且在自家院子里逛有什么问题,谁敢来质问你?反而是小姐你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有古怪。”采萱道,“表情别那么紧张,放松些,就当平常散步闲逛。若是被发现了,还有我呢,我帮你解释。” 叶彤稍稍安心,深吸了两口气。 叶未晴一路跟下去,竟然来到了叶安的寝房。因着叶鸣大喜之日,这边便没留什么人,倒给了叶彤一个空子钻。 第94章 采萱从袖子里掏出个木盒子,递给叶彤,“快去,我在外面望风。等你出来了,我们再点火。” 叶彤走出几步,采萱朝四周看看,拿出火石,又折了几根树枝点火。 不能放叶彤进去!叶未晴站出来,喊道:“叶彤!你们要干什么?!” 叶彤脚步一顿,面色苍白地回头看采萱,不知该如何是好。采萱愤恨地瞧了叶未晴一眼,喊道:“她就一个人,先让她闭嘴!” 叶彤只能一手拿着盒子和采萱一起过来对付叶未晴,眼看就要扭作一团厮打,这时,始终跟在叶未晴身边的飞鸾跳了出来,一掌就将叶彤拍出几尺远,叶彤跌落在地,首先接触到地面的臀部背部都疼得要命,快要散架一般,而手中的盒子也随之摔落,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散落出一大堆信件。 叶彤又翻过身向木盒那边爬,试图将这些捡回来,飞鸾又上去扯了她一下,叶彤好不容易快爬到了转眼又比刚才多几尺。 叶彤简直要被气出一口血,她挣扎道:“你一个小小护卫凭什么这样对我!那是我的东西,快给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对我,我让大伯把你赶出去!” 飞鸾“嘿嘿”一笑,气定神闲道:“不好意思,老子在你叶家,恰巧是个黑户!” 采萱这边拿着点燃一端的树枝和叶未晴纠缠,叶未晴不敢贸然上去怕烧到皮肤,又怕她逃走,纠缠得很是艰辛。 采萱知晓现在闹成这样,事情是做不成了,她和叶彤又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这二人也不会答应让她们拿着信件逃走,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摧毁那物证!这样,谁都不能说她们来这里是别有所图! 采萱盯准了那些信件的方向,将着火的树枝朝着那头扔出去。只要点燃这些纸张,再想办法拖住叶未晴和她的护卫,等烧得差不多,她们就清白了! 她们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 然而,飞鸾是什么身手,立刻就发现她的意图,飞身一脚踹在树枝上,就叫它改变了方向。 叶彤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采萱一颗心犹如从高空坠落摔成一滩烂泥,但她很快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那就是逃脱。 趁着众人松懈的功夫,采萱转头就跑。她又不是叶家的人,只是罗樱暂时借给叶彤的,谁也不认识她。她现在逃出去,以后未必会被认出来! 叶未晴发现的时候,采萱已经跑出去几步,她大声喊道:“飞鸾,抓住她!” 飞鸾回头,脚尖轻轻点了几下,就正好落在采萱面前,几个招式就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采萱跪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
第149页 空气中传来浓厚的黑烟,叶未晴转头一瞧,惊愕地发现叶安寝房的窗户已经被点着了。那根树枝不近不远,恰好被踢到窗牖的缝隙中,接触到窗户纸,立刻就燃了起来。 黑烟越来越重,婚宴上的众人发现,都瞧热闹似的赶了过来。 叶安跑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面,采萱被飞鸾押着,叶彤坐在地上,叶未晴挡在她身前,寝房的窗户被点燃,黑烟不断升起,空气中瀰漫着呛鼻的味道。 叶锐喊道:“快!先去几个人灭火!” 定远侯府的下人们都蜂拥赶过去提着水桶泼水,火势本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住。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也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热闹。 叶未晴和她们纠缠半晌,衣服头髮都稍稍凌乱,一看就知道是叶彤和采萱的手笔,周焉墨十分不悦。他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封信件,慢条斯理地拆开。 叶彤看到这一幕,唇色尽失,牙齿打颤,大声喊道:“别!” 叶厉和霍淳雅走到叶彤身边,将她扶起来,不悦问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你大哥婚宴,来了这么多人,尽给我们丢人!” 若放平日,叶彤早就大声反驳回来,可现在,叶彤没时间搭理他们,只紧紧盯着周焉墨手中的那封信。 叶嘉皱着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周焉墨看着看着,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将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惊得在场众人一身冷汗。 那信上写了什么?正是以北狄皇室的口吻,给叶安写的一封信!只怕那散落的一地信件,也是同一个人写来的! 叶安听完一头雾水,说道:“本侯从未收过这样的信,也和北狄皇室没有一点联繫!” 人群中哪还能接着看热闹?有人走出来,义正辞严道:“只怕这件事不能让叶将军单独解决了,兹事体大,还需仔细彻查一番,给皇上给百姓一个交代!” “就是!既然我们看到了,就不能姑息!” 也有人质问:“这些信件当真和叶将军无关?” 叶安气得嘴唇发抖,真是好大一盆脏水! 叶未晴道:“这当然与我爹无关,我目睹了全过程。” 人群中立刻安静下来,叶未晴接着说道:“这些信件是我小妹和那个婢女带过来的,她们鬼鬼祟祟离开婚宴,我发现之后跟了她们一路。若未猜错,她们的计划应当是先将这些信件放到我爹的寝房内,然后点火烧房子,引来众人,扑火的过程中再由几人进去无意翻出这些信件,公之于众,污衊他通敌叛国!” 她看了看叶彤,又看了看采萱,“只可惜,被我发现,她们计划半途终止,但还是误打误撞点燃房子,引得众人过来。” 霍淳雅急问道:“彤彤,是你姐姐说的这么回事吗?娘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情,快向大家解释解释!你是不是只是凑巧路过,被误认为和那个婢女一伙?” 采萱急着要说话,却被飞鸾捂住了嘴。 眼泪在叶彤眼中打转,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结果,她哭喊道:“娘,我不知道!都是那个婢女要我做的,我不知道!” 采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心中使劲骂她蠢货。 霍淳雅险些站不稳,叶嘉立刻上去扶住她。叶彤还在妄想用撒娇化解这次灾难,“爹,娘,大伯,大娘,便饶了我这次吧,我下次决不会再犯了,都是采萱教唆我做的,不然我怎么会害你们呀?我知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大伯,我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比姐姐做的还好!” 叶厉深深嘆了口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再向叶安请求宽泛处理也没用,这牵扯的不仅仅是叶家,叶彤实在触了大霉头了! 宾客中有人说道:“事态严重,依我看一定要送去大理寺审查,谁知道这信件是真实亦或伪造,是栽赃还是这几个女子真和北狄有联繫?” 人群中纷纷附和,而大理寺卿正在宾客之中,即刻命人将叶彤和采萱押了过去。 叶彤吓到傻眼,被押出去的时候还撕心裂肺地喊着:“阿爹阿娘救我!大伯,我真的错了!” 叶锐一声不吭,联想到以前叶彤去爹爹书房里放的那枚铜雕,心里大概清楚她的意图,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霍淳雅眼圈通红,泪止不住地掉,一边哭一边捶叶厉:“你怎么不帮她说说话求求情!你还是不是她亲爹!” 叶厉空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语气十分不好:“我帮她求情有什么用!她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怕是要把我们叶家一家都拉下来才甘愿!” 看完热闹,却不能让叶鸣的婚宴砸了,叶安只能强颜欢笑地招待着各位宾客回去喝酒,而叶厉和霍淳雅则直接回到屋子里商量怎么办。 叶未晴说不上自己心情如何,似乎又是轻松又是沉重,怅然若失。 周焉墨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必要因为她难过。” 叶未晴眼角有些红,朝他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有难过,我只是……” 周焉墨冷冷道:“她不配做你的妹妹。就沖她以前做的那些蠢事,我会让她后果比今日更惨烈。她该庆幸自己今天撞上了。”
第150页 似有一股暖流活络她冰冻的全身,她也立刻想通。放到别人家,姐妹不和比比皆是,只是叶家里面不需要争什么,所以她们才能像真正的姐妹一样长大。亲人说到底,比别人多的只是那一层血缘关系。在背后暗戳戳痛刀,明面上却披着亲情的皮,这样的人比仇人更加可恶,这样的人永远也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善意与友好。 发生在定远侯府的这桩事成了盛京的大消息,很快便传到罗樱耳中。罗樱一听到,就恨得将桌子都掀翻了,荷香瑟瑟发抖立在一旁。 罗樱狠狠攥着拳头,“叶彤真没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有采萱也是,成心给我找不痛快,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荷香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决不能牵连到我们。” “我知道!”罗樱恨恨道,“只怕押回大理寺之后就要审查,过几个时辰,我们再去牢里探一探。采萱是个聪明的,叶彤不是,一定不能让她供出我们的名字!” 第95章 罗樱去牢里探望的时候,叶彤正躲在牢房角落里抱着自己哭。 她没想到阵仗会这样大,审问她的人也十分严厉,还拿用刑吓唬她。她一急,又有意隐瞒,就将事情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煎熬几个时辰后,才把她放回来。 她还在指望着叶家的人来救她。 罗樱叫道:“叶彤。” 叶彤闻声,迅速跑到她身边,两个人隔着铁栏杆相望,手镣脚镣哗哗作响。叶彤看到熟人,都快哭了:“你来了,快救我出去呀!快去帮我打点一下,这件事又不只是我自己做的!” 罗樱闭眼,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她调整好情绪,睁眼道:“你没有提我吧?” 叶彤眼珠一转,心想罗樱十分害怕被拉下水,可这些事情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如果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并且说不知道那木盒子里都装了什么,是不是可以把罪推到她的身上? 叶彤道:“我现在还没说,可是我和采萱是分开受审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 罗樱道:“她必不可能供出我。” 叶彤抓着她的手,罗樱险些就将她的手甩出去,叶彤察觉到,不高兴道:“虽然我现在没说,可我不保证以后也不会说。” 罗樱瞪着她,语气严厉:“叶家不可能救你出去了,这件事你若不认,便是叶安的罪,他们怎么可能出卖叶安?那是你们叶家的主心骨。不过……” 叶家确实没帮到什么忙,听到最后,又突然生出希冀,叶彤忙问:“不过什么?” 罗樱故意让她急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过我能救你出去,也只有我能。” 叶彤双手抓住两个栏杆,激动地说:“怎么救?” 罗樱道:“只要你别把我供出来,三皇子会想法子拖住这边的进度,就算案子结了,也能拖住让你先不去服刑。只是,可能你要被关上一阵,才能放出来。” 叶彤疯狂点头:“好啊,你答应我的,我不会把你供出来,你也得履行承诺把我救出去!不然,我就把实情说了,大家谁也跑不掉!” 罗樱后退一步,叶彤稍稍状似癫狂,看来受了不小的刺激,不过身上倒是完好无损,看来没被用刑。 说完话,她就先走了出去,路过牢里护卫,还给了他一块碎银,护卫才又走到里面看管犯人。 罗樱向外走的时候,看到某件牢房中采萱浑身浴血躺在地上,十分狼狈,视线在空中相撞,罗樱只是扫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有人完好无损,有人皮开肉绽。呵,还真是小姐与丫鬟的区别。 这边,叶厉和霍淳雅通通来到疏影院。 他们平日从不来疏影院,却为给叶彤求情,都围在这里。叶彤虽然犯错,可叶厉霍淳雅没做什么,要说哪里错,只有太过放纵她而已。叶未晴不好赶他们出去,只能听他们说话。 霍淳雅亲络地拉着她的手,“未晴,你妹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在牢里哪能受得了?你去帮她说说话吧。” “婶婶,你太高看我了,我能替她说得上什么话。”叶未晴道。 “当时在场的就你和你的护卫,只要你说这件事和彤彤没关系,都是那个婢女做的,彤彤不就能放出来了吗?”霍淳雅道。 “就是,这件事闹大,连你爹的脸面上都不好看。我们尽量在叶家内部解决,别让外人掺和进来,不行吗?”叶厉也道。 叶未晴不同意,“可当日我的话已经放出去了。” 霍淳雅道:“那你就反悔啊,你就说你看错了!后来细细想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不就好了吗?” “抱歉,我不能。”叶未晴摇头,“叶彤她不会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污衊我爹通敌叛国的信件。她明明知道,却还打算将那些信件放到我爹房中,甚至还特地挑了我大哥婚宴的时机,只为在众目睽睽下陷害我爹。我爹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代名将,这种脏水泼到他身上,会是什么下场叶彤不明白?二叔二婶不明白?” 霍淳雅脸色白了几分,叶厉也渐渐面色凝重。 叶未晴接着道:“这样的罪名岂能随便安?这可是通敌叛国啊……若我未及时发现,中了她的计,只怕现在就轮到我爹百口莫辩,不仅性命堪忧,连我爹珍视的名节也会受损。岂止我爹,还会影响到我娘我哥。这已然不是能包庇的行为,你们疼叶彤我理解,可也不能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第151页 叶厉竖眉:“你这说得也未免太严重!” “就是如此严重!” 还未等叶未晴回答,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叶未晴抬头,看到叶锐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着,他打头阵,后面还跟着江素雨和大哥大嫂。 叶厉道:“叶彤可是你们的妹妹啊,我们才是一家人!” 叶锐冷哼一声:“一家人,怎会两次三番地害一家人。” 霍淳雅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锐丝毫不给他们留情面:“以前叶彤就做过类似的事情,被我撞到,她求着我不要说出去,我盼她悔过,就没有对别人说。我已经给过她一次机会。” 叶锐张开手掌,静静躺在上面的正是那日没收的铜雕,他道:“这同样是北狄皇室的信物,看来她揪着这罪名锲而不捨,栽赃了一次又一次。” 江素雨在旁哀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吶,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叶厉和霍淳雅皆脸色青白,一时无话,明白求情不成,便灰熘熘地退了出去,试图寻找其他办法。 叶未晴转头朝荆湲微微一笑,“大嫂,见笑了,刚入门便叫你碰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差点误了你和大哥的婚宴。” 荆湲摇摇头,爽朗道:“没关系,大事为主。” 叶鸣感到深深的惋惜,不仅因为婚宴被扰,还因为小妹竟然做出了这档子事。他和叶彤已经几年未见,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边关待着,小时候叶彤还是个挺好的孩子,再一见居然酿成如此滔天大错,也不知是被谁教导成这样。 叶锐问道:“可那些信件是谁伪造的?我觉得光凭叶彤做不成这样的事,那个叫采萱的婢女应当好好查一查,她们背后一定还有谁想陷害父亲。” “交给大理寺吧。”叶未晴道,“我相信会有个公正的决断。” 盛京已经动盪至此,说不准明天就换了一个样,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势力也该浮出水面了。 虽然叶未晴心里深谙这个道理,但她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周景深夜拜见睿宗帝,将收集许久的证据呈上,那些证据每一条都直中周衡的要害,写他如何利用身份之便贪污银钱,又用这些银钱私自养兵。每一条都是杀头的罪,每一条都触碰逆鳞。 睿宗帝还没翻完那些证据,就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星点点污了奏摺,原本就的身体差点背过气去,皇宫里乱成一团,连周景都没料到睿宗帝反应会如此之大。 周衡收到暗线的消息,连夜潜逃,远离盛京。 叶未晴奇怪地问:“二皇子怎么突然就行动了?” 周焉墨摇摇头:“我亦不知,他没有和我商量过。” 但这也确实打了周衡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周衡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在小城起兵。一时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大臣们还是如旧上朝,只不过拨开皮肉里的那颗心是朝着这边还是朝着那边,就不得而知了。 第96章 叶彤那桩案子已经被审得差不多,就差最终如何判处还没出来结果。 一家人都在大理寺聚齐,大理寺卿对叶安很是客气,一道送到门外。叶厉和霍淳雅要去牢里看望叶彤,叶安摇摇头,终是没有跟去。 再见叶彤总会有些难堪,而他们也无法大度到原谅叶彤,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叶彤看见叶厉和霍淳雅过来看望,立刻跑到铁栏旁边问道:“阿爹阿娘,你们给我送吃的来了?” 叶厉和霍淳雅是来听取案件详细过程的,又不是特地来给她送吃的,自然没有给她带,霍淳雅便摇了摇头。 叶彤立刻不高兴地问道:“那你们过来干什么?这牢里的饭菜太难吃了,稀粥里的那么几粒米都是生的,菜叶子也没几根,我根本一口都吃不下!如果不想我饿死在牢里,就每天给我送饭过来!” 叶厉被这话激得生气,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对爹娘说话的,知不知礼义廉耻?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来看你?” 叶彤被他吼得微微瑟缩,霍淳雅拉了拉叶厉的袖子,劝他控制一点。叶安不再教训叶彤,闭上了嘴,只是那一张脸憋得通红。 霍淳雅一开口便红了眼圈:“对不住啊彤彤,都是爹娘不好,没给你带饭,找了很多人活动,也没活动出个名堂,他们都不愿插手此事。” 叶彤道:“哼,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 霍淳雅眼泪流下来:“彤彤还这么年轻,坐牢可怎么办啊?”他们还权当叶彤不知道结果所以才这样镇定。 叶彤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好了,别哭了!会有人救我出去的!” 叶厉立刻问道:“谁啊?” 叶彤嘴巴开合,想想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说出去,万一被别的囚犯或者狱卒听到就不好了。她便敷衍道:“这怎么能说呢,以后再和你们说。” 霍淳雅和叶厉心里燃起一线希望,看她这样保不准真认识什么能帮忙的人物,会迎来一线转机。 只不过,这牢里消息闭塞,叶彤现在仍不知晓周衡已经狼狈逃出盛京的消息,只能无端被人戏耍,白高兴一场。 叶未晴从大理寺回来后直接去了弈王府,刚从大门进去,就发现今日的弈王府似乎格外热闹,多了好多工匠在那里敲敲打打,还有修缮府邸的。
第152页 她好奇地看了一路,直到看见周焉墨。二皇子今日竟也来了弈王府,和裴云舟一起商讨着事情。 周焉墨瞧见她,远远就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叶未晴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为难地看了看二皇子和裴云舟,但周焉墨还是不肯把手放下,她只好乖乖地把手递给他。坐在他身侧后还不肯放手,他们几个便如此议事。 裴云舟倒是习惯如常,周景这个身旁没人的感觉无比凄凉。 “方才说到哪儿了?”裴云舟道,“哦对,差点忘了,曹九那个老狐狸狡猾的很,这几日都在朝上怂恿太子往和饶多多发兵。他就是背地里和周衡沆瀣一气,想要坑我们一把。” 周焉墨道:“不必管他,陪着周衡小打小闹就行,让他长些信心,也可不必损害到交战城池百姓的利益。” 上一世的周衡发展了太多势力,叫他轻而易举就拿下了盛京,可他当做底牌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他用了各种各样阴暗手段才争取来的。手段阴暗见不得光,一旦被人拆穿就会遭到反噬,所以这一世针对这些人就有了对策。筹谋这么久,无论从哪方面看,周衡败北已成定局。 所以叶未晴有些无聊,听着听着就犯困,打了个哈欠。 周焉墨看见,便对二皇子和裴云舟说:“就这样,你们先回。” 周景一头雾水,他们才来没多久,有的事情还没说完。裴云舟对他挑了挑眉,眼中露出无奈又鄙夷的光。 看见二人站起来,叶未晴疑惑地问:“这就打算走了吗?” 裴云舟笑道:“你想让我们留下来?” 叶未晴面无表情:“那倒也没有。” 裴云舟捂着心口弯腰,一脸心痛得快死的模样,二皇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们快走吧,云舟意犹未尽的话,我们可以找个酒楼接着聊。” 待这二人走后,叶未晴才道:“你怎么赶他们走啊?” 周焉墨道:“要谈的事差不多谈完了,让他们尽快回去处理公事。” 实际上,他才不是这样想的。每次二皇子和她见面,他都能回忆起在涉平她轻柔地给二皇子擦脸那个画面,而且二皇子差那么一点就对她有什么想法了,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不愿他们二人多待。 是他想得太多,可又控制不住情绪,就任由它发展吧。 只是二皇子如今当了储君,身边没有太子妃,更没有侍妾,该早日给他物色几人才是。以前说是总要奔波流离,现在看他还能找什么藉口! 想到这里,周焉墨心情好了起来。 叶未晴心里却一直装着一件事情。在行宫内,她说好给他一个仔细考虑的时段,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虽然没有明确几天,但也大概说了个范围,十天半个月左右,这已然半个多月过去,他还没有提及过此事。 难道是忘了?最近实在动盪不安,说不准在那些重要的大事面前,他暂时忘了这件事。 可也不能始终拖着,她也想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啊。 叶未晴沉思片刻,想委婉地提醒他一下:“皇上立太子立得太急,从刚颁布诏书到册封就用了几日,容不得他人反对,一般来说都要过好久的。他现在病了,把事情都交给二皇子管,整个过程也才半个多月而已……不过幸好他接手得快,安抚了众人焦躁的情绪。” 她特地在“半个多月”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周焉墨微微点头,贊同道:“确实,二皇子有治国之才。” 叶未晴皱了皱眉,难道是她提醒的太委婉,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又舔了舔唇,说道:“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行宫玩么?上次去了都没有玩尽兴,人又多又混杂,行宫得好好管理,不能随便都让什么人进了。” 她又故意提了行宫,表面上还算淡定,实际上她都想掐着周焉墨的脖子,边晃边说你快想想在行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都说了什么话啊啊啊! 周焉墨微微一笑,淡淡道:“你放心,行宫已经加强了管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叶未晴像突然泄气了一般,眼神幽怨地瞧着前方的茶壶。 他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在故意逃避却不想说,等她主动开口? 她伸出手,倒了一杯茶。周焉墨阻止道:“茶放了太久,凉了。” 她一口生生灌了一杯,抹了抹嘴,说道:“凉茶好。凉茶降火。” 周焉墨在她身侧看不见的角度,满眼皆是放肆的笑意,温柔的如同初融的冰雪,任哪个认识他的人瞧见了都要吓得不会走路,弈王哪有过如此柔和的时候? 周焉墨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可他也说过他决不会改变自己的答案,他是在故意逗弄她的。 好可爱,好想揉揉她的头。 隔日,叶彤一案的判决便出了。原本她该受几年牢狱之苦,叶安替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大理寺卿决定派她去极远的南边的莲溪寺剃髮修行十年,三日后前往。 去那么远的地方,和流放无异。叶厉和霍淳雅思量几番,叶彤年纪小在那里生活必定艰难,为了求这个情他们也再没有脸面面对叶安,索性陪她一起去莲溪寺。叶嘉这些年一直跟着叶安习武,所以打算还留在盛京。
第153页 叶彤得知自己要去莲溪寺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可三天之后她临出发之前却慌了,明明罗樱说好了会帮她拖延会救她的,怎么直接便要启程了? 她拍着栏杆对狱卒大喊:“快去罗府找罗樱!快去,我爹娘会给你们好处的!” 狱卒本来不愿理这个蛮横的小姑娘,看在是叶安侄女的面子上,才替她跑了一趟,回来告诉她:“罗小姐说她不来了,还说祝你一路平安。” 叶彤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狱卒惋惜地摇了摇头,想这人怕不是受了刺激傻了。 叶彤又疯狂拍着栏杆喊:“我要翻供!带我去见大理寺卿!” 狱卒道:“判决下了多少天了,你还翻什么供?不会有人理你的。” 叶厉和霍淳雅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她一起去莲溪寺,除了他们之外,只有身为叶彤亲哥哥的叶嘉,还有叶未晴和叶锐跟着去送他们一程,恰好撞见这一幕。 霍淳雅道:“彤彤,你少费些力气吧,根本不会有人帮你的。去莲溪寺之后安生一些,说不定还能减少几年期限,还俗时候尚早,怎么也比在牢狱里蹲着强。” 叶彤红了眼睛不说话,疯了似的盯着叶未晴。 狱卒将门打开,大批兵卒在外等候着将叶彤押到莲溪寺,叶彤手上戴着镣铐,出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奔着叶未晴过来。 她使劲挣扎着,嘴里还恶毒地喊道:“叶未晴,我要杀了你,我要掐死你!都是你害了我!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一辈子!” 叶未晴原地站着没动,兵卒立刻过来将叶彤拽走。 叶锐嘆了口气:“还真是死不悔改。” 叶未晴道:“那就让她好好尝尝苦果吧。” 第97章 叶彤被扯得趔趄,嘴里还不停下:“叶未晴,我到如今地步你开心了是吧?我咒你不得好死!” 叶嘉蹙眉喊道:“彤彤,和你姐姐道歉!是你做错事,却仍不知悔改!” 叶锐听见这话都皱了皱眉,想要上去找叶彤算帐,却被叶未晴拉住胳膊,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上去。 她缓缓走到叶彤面前,看见叶彤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到如今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我主动对付你,你认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去寺庙里清修十年如此潇洒么?念着和你那几分薄弱的亲缘,我从未出手害过你,可惜这亲缘已经薄弱得随时要随风消散,那时候我不介意让你在寺庙里度过一生。” 叶彤恨得牙根痒痒,她对叶未晴的恨意越来越深,可最气的是她却做不了什么来报復,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胸腔快要爆炸。 叶未晴继续道:“还有你那个好姐妹,罗樱,你难道没有发现她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么?还以为她真的想和你做好姐妹?离了叶家,她理一条狗都不会理你。应该是她毁了你的一生,而不是我。” 没等叶彤说话,叶未晴便对着其他人道:“走了。” 叶嘉打算送叶彤送得远一点,所以只有叶锐跟着叶未晴。 叶锐边往外走边说道:“二叔竟然降职去陪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叶未晴:“二叔二婶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陪她一起过去也挺好的。” 叶锐:“把叶彤教成这样,估计没办法再板回来了,还不如重新生一个算了。” 叶未晴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牢里的路潮湿又阴暗,只有偶尔几扇极高的天窗投下几缕阳光。叶未晴走出去的时候路过采萱所在的那间牢房,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躺在地上的几乎是一个血人,全身皮肤都没有完好的地方,衣衫破烂,十个手指甲全都被拔出去。 采萱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抬头,露出瘦得突出的脸颊和空洞无神的双眼。她也想有力气动一动,最起码能吃得了饭,可她现在却只有抬头的力气,挪动对她来说非常困难。 不知怎么,叶未晴就想起前世里采萱的样子,意气风发,狗仗人势,连最后叶家全被周衡诛杀的时候,采萱都站在罗樱的身后,下巴高高昂起,高兴地看着他们赴死。 不知道大理寺是怎么判处采萱的,可看她现在受刑的程度,想必也活不了多久。这一世,采萱还没来得及成为罗樱的心腹,就终结了一生。 叶未晴静静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走了出去,迎接牢狱外的光明。 马车刚停到侯府外,叶未晴就发现旁边又停了一辆马车,江素雨身边的嬷嬷还有岸芷和汀兰都站在外面,看到叶未晴的身影后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锐左右看看疑惑道:“你们都在这站着干什么?” 岸芷道:“小姐快进来,有人来提亲了!” 叶未晴脑子顿时“嗡”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叶锐就喊道:“什么?让我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叶未晴看到叶锐这个时候还要损她,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提着裙子跑到岸芷身边,每一个裙角都雀跃。 汀兰看见叶未晴高兴的样子,也没忍住打趣道:“小姐,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啊?” 叶未晴便装模作样地问:“是谁?”
第154页 岸芷捂嘴笑:“当然是弈王爷了,不然还能有谁,有这等直接上门提亲的勇气。” 嬷嬷止住她们玩闹:“好了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快去前厅吧,大家现在都在前厅呢!” 前厅里,叶安江素雨还有叶鸣荆湲都在里面坐着,和和气气地同周焉墨说着话,尤其是叶安,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多亏叶锐早和他提过周焉墨作为女婿人选,不然他也想不到这一茬,尤其在观察以后发现叶未晴对周焉墨总是悄悄上心,不仅帮他亲手做糕点,还总绕着弯打听和他有关的事情,还以为她自己没暴露,实际上他早察觉了。这些迹象让他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合适。 叶未晴寻了个位子坐下,随意扫了眼旁边堆着的一箱箱聘礼,媒人手里还捉着扑稜稜的大雁。 周焉墨看了叶未晴一眼,对她微微笑了笑。 亏她前几日无论怎样提醒,他都不给回应,现在竟直接过来提亲下聘,谁知道这个人是在捉弄她还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江素雨一直盯着他们两个,所以看到周焉墨对叶未晴一笑,叶未晴回了他一个白眼。之前叶安说这桩婚事叶未晴一定会同意,可看到这一幕她又有点拿不准了。 媒人还在前厅里细数着二人有多么相配,江素雨直接打断了她,问道:“未晴,这桩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叶未晴点头表态,却没作答。这叫她怎么回答?夸的话也许那媒人转头就要说出去叶家小姐不矜持,当场就巴结上别人了,叫别人看笑话,稍微有一点点不愿意又会惹她爹娘多想。 江素雨看她点头,这才放心。 叶安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说道:“那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王爷也曾在边关与我共事许久,未晴若嫁给他,我放心。” 媒人看成了,喜笑颜开道:“那我们现在商量下婚期?” 叶锐皱眉:“这流程进行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周焉墨道:“是我提的要求,我想尽快迎娶阿晴。” 媒人又看叶未晴反应如何,她也回道:“都好,听王爷的吧。” 媒人拿出一本黄历,细细翻着看上面日子,念道:“这个月二十四,是最近的宜婚嫁的日子。但是离得太近了,准备得太匆忙反而不好,反正我是不建议你们选这个日期。” 江素雨点头:“你说得对,再看看别的。” 媒人又道:“下个月十五也是吉日。” 周焉墨道:“就这日吧。” 江素雨皱眉,迟疑地道:“下个月十五,会不会也有些匆忙?就差一个多月了,怕是嫁衣要加急定制才行。而且迎娶王妃,那些规制之类的我也不太懂,会不会更麻烦?” 周焉墨淡淡道:“伯母放心,我都会准备好。” 叶安道:“那就这么办。” 那媒人视线扫到屋里的布置,发现有的地方还贴着喜字,便带着谄媚说道:“看来叶家真是有福,几个月接连发生好几桩喜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叶安和江素雨都爱听这样的话,笑得嘴角咧得不能再大了,江素雨趁势看着荆湲意味深长地说:“要是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媒人笑道:“快了快了,肯定快了!” 商量完重要的事情,叶家全家都去送周焉墨和媒人出门,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叶未晴悄悄拉着周焉墨问:“你怎么这么着急娶我?” 周焉墨道:“当然要抓紧,省得你和别人跑了。” 叶未晴笑:“我还能和谁跑?” 周焉墨:“当然是比我好的人。” “比你好的?你快想想都有谁,让我认识一下。” 周焉墨蹙眉思索片刻,遗憾道:“抱歉,我想了想,好像真没有,对不起叶小姐了。” 叶未晴笑得更欢快:“你还要不要脸!” 周焉墨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说出真实原因:“皇帝身子不好,快不行了,若赶在这时候驾崩,我可不想再多等几年。” 叶未晴心道也是,他又趴到她耳边说:“你也不怕憋坏我。” 叶未晴脸上一红,心虚地朝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听到,她才放心。 恰好走到侯府大门,叶未晴目送着他背影离去。转头,江素雨拉起她的手,依依不捨道:“我女儿也快要嫁人了,一晃十几年过去,太快了。娘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夫家能对你好。” 叶未晴眉眼弯弯:“他会的,阿娘。” 就算所有人都对她不好,他也会对她好,永远相信她。 第98章 今年盛京的冬季来的特别快,先飘了一场小雪,然后两场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纷迭而至,厚厚的雪铺盖在地上,整个世界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贺苒递了帖子要找她出去闲逛,叶未晴正在考虑穿哪件披风出去,她猜贺苒肯定穿白色,她就挑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穿戴好之后,叶未晴领着岸芷汀兰就出了门。那两个小妮子一听要出门玩,就比谁都高兴。 贺苒果然穿了一身白,看到叶未晴便大喊道:“哎呦,让我看看我们的新娘子!”
第155页 叶未晴拍了她一下:“在大街上嚷嚷什么,有没有点儿小姐样?” “好好好,我错了。”贺苒笑道,“上次见你还和弈王没什么进展,再一见到就婚期将至了,也给我沾沾你的喜气。” 叶未晴忙向外蹦出两步:“沾我的喜气,还不如拜拜月老。再说你有什么要沾的,裴云舟就差把你名字写脸上了,一颗心整天拴在你身上,迟早的事。” 贺苒不满意地噘嘴:“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生气,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什么,都没时间来找我。” “所以退而求其次来找我了?”叶未晴指指自己,“看来我就是个替代品。” “好了,什么都说不过你。”贺苒拉住她的胳膊,“我想去城外湖边走一走。” 叶未晴道:“走。” 城外有些远,但两个人都没什么事,没坐马车,带着各自婢女徒步走了过去。走到那里,披风已经被寒气浸染,说话口里冒出白气,叶未晴将披风裹紧了点,说道:“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 贺苒道:“根据我的经验,过几日可能会暖和一点。” 湖边人很少,只有几个像她们一样闲的人在这里闲逛,贺苒带着叶未晴一路走到有石阶的地方,顺着走下去。 叶未晴一路走到最低,再往前走就是冰冻的湖面,湖面并不平整,往远处看还有裂纹。 贺苒还在接着往前走,回头问道:“你不下来玩一玩?” 叶未晴摇头:“湖面冻得不结实,我可不敢下去。” 贺苒取笑道:“胆子太小了,那我下去走走。” 叶未晴制止道:“你别过去,掉下去怎么办,这里可没人能救你。” “我就在边上走一走,不去中间,好吧?”贺苒妥协,左脚踩在冰面上,右脚又踩上去,叶未晴看冰面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 贺苒先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走,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在上面滑。叶未晴无奈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三岁小孩儿似的。 好景不长,一个打滑,贺苒就摔在冰面上。她“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然后跪在冰面上久久不能起来。 叶未晴也顾不得冰面会不会开裂,直接走上去搀扶她慢慢起来,婢女们也要上去搭把手,叶未晴忙喊道:“别,你们站在岸上!” 岸芷道:“贺小姐流了好多血!” 叶未晴一看,还没看到伤口,倒先看到被血染红的白色披风一角,她又撩起披风和裙角,发现她的脚踝上被凸起的冰划了一道伤口。 叶未晴问:“你能走路吗?” “还好。”贺苒道,“走吧。” 叶未晴扶着她一步一步挪到岸上,到了岸上,她回头一瞧,发现刚才站着的冰面多了几道裂痕,只怕她们再多站一会儿就要开裂。 贺苒哭唧唧道:“太远了,我走不回去,一走路就疼,走几步倒是能忍。” “让你皮!”叶未晴恨铁不成钢,“这边没什么人,我们先挪进城再说。” 贺苒胳膊放在叶未晴的肩上,受伤的那只脚抬起来,借着叶未晴的力一跳一跳前进,滑稽极了。 快要进城的时候,有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问道:“可是叶小姐?” 叶未晴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是?” “叶小姐可能不记得我,我是太子殿下身边近侍,跟在他身边见过您几面,所以记住了。”他看了看贺苒的脚,关切地问,“几位小姐可需要帮助?太子殿下正在城墙例行巡查,也许此刻正在哨岗处,那里能歇一歇脚,而且也有可以用于包扎的绷带。” 叶未晴看了看高大的城楼顶上,然后道:“好,你带我们去吧。” 沿着楼梯爬上去,周景近侍轻轻敲了敲哨岗的门,说道:“殿下。” 周景开门,看到叶未晴和贺苒惊了一下,然后又看到贺苒白披风上刺眼的红,迅速让开门口请她们进去,说道:“怎么受伤了,要紧么?” 贺苒摇头:“不要紧,殿下,叨扰你了。” 周景笑道:“哪里。” 哨岗内没有生火,比外面还要阴冷,周景拿出止血的药和绷带,叶未晴接过给贺苒包扎,周景不方便看,说道:“我出去站一会儿。” 包扎完,没多久周景就回来了,他劝道:“这只能暂时用一用,还是要去医馆仔细包扎一下,省得以后落了疤。” “等下马车来了,就让大夫给她重新包扎。”叶未晴看了一圈,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待着?” 周景微微笑道:“我是来这里巡查的,看一看盛京的城防有无改进必要,也看一看百姓生活如何,城墙上的视野好。” “殿下真是忧国爱民。”贺苒发现哨岗角落里竖着一把琴,疑惑道,“这里怎么还有把瑶琴?” 周景看过去,解释道:“那是我新订的一把琴,顺路取的。” 周景将那把琴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把外头缠绕的黑布摘下,露出的是一把全新的黑漆漆的瑶琴。 叶未晴好奇地问:“殿下喜欢弹琴?”
第156页 “从小修习,但未必弹得有多好。”周景不好意思地笑。 贺苒道:“殿下给我们弹一曲听听吧!” 周景随意弹了一曲,叶未晴不懂,但起码能听出他弹得极好,便不遗余力地夸赞:“殿下真是太过谦虚,明明就弹得很好。皇室的人都要从小修习瑶琴吗?我记得弈王和三殿下也都弹得极好。” 周景缓缓摇头:“琴确实是皇室必修,可我小皇叔他却讨厌极了弹琴。” “啊?”叶未晴惊讶,弹得好的人怎么会厌恶弹琴?叶安庆功宴那次皇帝叫他弹琴,上次在行宫他也为她弹了一曲,怎么想都和厌恶沾不上边,她问道,“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景道,“只是以前,谁要是逼他弹琴,他会生气的。” 叶未晴皱眉,明明他弹得那么好,又为什么厌恶弹琴?既然二皇子都知道周焉墨憎恶弹琴,那睿宗帝会不会也知道?睿宗帝如果知道,还当众叫周焉墨在宫宴上弹琴,是想羞辱他还是给他一个警告? 叶未晴陷入沉思。 周景说道:“若是叶小姐好奇,去问小皇叔他一定会告诉你的。说起来,我今日还见了小皇叔一面,我出宫时恰巧碰见他进宫。” *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沾染到每个角落,甚至让周焉墨的身上也沾染了一层,他眼中闪过厌恶的光。 睿宗帝被张顺扶起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被他叫来的周焉墨,一丝忌惮一闪而过。 睿宗帝声音嘶哑道:“弈王,听说你要成亲了。” 周焉墨点头:“是。” “听说……还是和叶安的女儿?”睿宗帝勉强地笑了笑,“好小子,本来朕想把这闺女留给自己做儿媳的,倒便宜了你了。” 睿宗帝一向和他说话夹枪带棒,周焉墨连忍也不想忍,道:“我不这样觉得。” “嗯?”睿宗帝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又虚伪地笑道,“也是,既然许配给你,朕就不该再说那样的话,朕给你道歉。” 睿宗帝心道,都故意给你好脸色故意给你让台阶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焉墨没说话。 睿宗帝有些尴尬:“如今老三要抢老二的江山,内忧外患,朕既然决定传位给老二,那你可要多帮帮他啊,你是他的小皇叔。” 周焉墨冷冷地看着他:“自然会帮,不过不是因为他是我侄儿,而是因为他适合当国君。” “你这是什么态度?”睿宗帝不悦地问,“你怨朕?阳西关虽苦,朕也是为了锻鍊你……” 他想了想最近做的最让周焉墨生气的一件事应该是把他遣到阳西关,苦累倒是其次的,细皮嫩肉长大的皇亲说不准一上战场就丧命,他也确实如此希望,不过最后周焉墨依旧平安归来。 “够了。”周焉墨冷笑,“这么多年,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 睿宗帝大惊,指着他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周焉墨静静地看着他,“你休想带着美名下葬,在你死后,我会把你做的事情都揭发出来,污点恶名,会随着你的名字永世留存。” 睿宗帝气得吐出一口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周焉墨递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大夫跟上去治疗。张顺无奈地站在一边,这大夫已经常伴睿宗帝身侧,太医院束手无策他却能保住睿宗帝一时的性命。但他也看出来,这大夫是周焉墨的人,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其他人能保皇上的命了,知道也得用呀! 张顺嘆了口气,这三皇子是挠破头皮下药谋害皇帝的命,弈王却是想方设法延长他的命。 第99章 叶未晴把贺苒送回去之后,才回了府。刚在疏影院坐下,江素雨身边的嬷嬷就过来请她到前厅,说是弈王为她定制的嫁衣送过来了。 汀兰边走边问:“小姐怎么要成亲了还这么淡定呢?” 岸芷笑道:“要么说你不会看人,小姐哪像你说的那样了,只是脸上淡淡,明明心里开心着呢。” 叶未晴道:“好了,别的没看出来,你们两个比我开心倒是真的。” “说真的,以前小姐很容易开心的,可是后来又突然变了,也许因为被三皇子伤透了心,那段时间常闷闷不乐,最近才又慢慢变得像以前一样。”岸芷道,“当时为了三皇子真是不值当,谁知道他现在就变成乱臣贼子了呢!” 原来把她突然的转变当成是被周衡背叛的缘故,叶未晴笑笑不反驳。 到前厅的时候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 江素雨道:“弈王给你准备了嫁衣和一套头面,当真贴心得紧。快打开看看什么样吧,合不合尺寸,若是不合再找人修改。” “我在这里怎么试尺寸呀?阿娘和我去疏影院吧。”叶未晴道。 “也是,我煳涂了。”江素雨拍了拍脑袋。 打开第一个木盒是一套极其华丽的嫁衣,上好的红绸,密密麻麻的金线刺绣,并蒂莲从衣摆一朵一朵盛放蜿蜒到胸口,绣娘的手艺极好,并蒂莲绣得仿佛是真的一样,层层叠叠绽放。每走动一步,嫁衣微微颤动,上面的莲瓣就像被风吹拂似的,若隐若现。
第157页 江素雨和岸芷汀兰皆忍不住惊唿出声,那些京城小姐们成亲哪有穿如此重工的嫁衣的,虽然叶未晴即将成为王妃理该隆重一点,但这看起来也太奢华太大手笔了。这样一件嫁衣不是最近能赶制出来的。 叶未晴试上之后,发现所有的尺寸都正正好好适合她。看着铜镜里那个人,她也有些恍惚,上一世成亲她也没穿过这么美的嫁衣。 江素雨问道:“弈王之前找你量过尺寸了?正正好好,看来不用再改。” 她哪里去量过尺寸,估计是周焉墨在和她接触的时候就记住了,难以启齿,她只得撒谎道:“是。” 再打开第二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整套首饰,和这件奢华的嫁衣差不离,这些首饰也很贵重。 江素雨感觉心里甚是熨帖,女婿对这些上心不就说明对女儿重视么,她笑道:“看来我们未晴会是盛京最漂亮的新娘子。” 叶未晴看着那套首饰失神,上手摸了摸里面的一对簪子,金簪尾部立着一只孔雀,让她感觉有点熟悉。 “好,既然没什么事,娘先不在这里坐着了。”江素雨道。 叶未晴点头,然后把嫁衣脱下来,小心叠放妥善保管。 汀兰双手合起放在腮边,还在憧憬道:“以后全盛京的女子都要羡慕我家小姐了!” 这时,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阿晴。” 叶未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岸芷提醒她:“似乎是王爷的声音。” 她出去,果然周焉墨站在外面。叶未晴失笑:“找别人送嫁衣,你自己却来后宅找我,还以为在玩什么调虎离山呢!” 按理来说,周焉墨这时候应该回她一句玩笑话,可他却什么都没说,让她直觉感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问道:“你怎么啦?” 周焉墨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拥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她被抱得险些喘不上气,只感觉周身被龙涎香围绕着,快要让人窒息。她回拥住他,轻抚他的后背,像在平抚一只炸毛的猫一样。 她感觉到周焉墨似乎平静了一些。 他终于在快要把人逼疯的龙涎香中找到了一条出路,捕捉到了她身上的一丝像是瓜果气味的甜香,然后再让甜香慢慢扩散,遮盖住其他的味道。 他道:“你真好闻。” 叶未晴笑道:“我哪有什么味道。” 他道:“有的。” 她眨了眨眼睛:“我自己怎么从来没闻到过?” “久在芝兰之中。”周焉墨松开了她,突然想起来嫁衣的事,问道:“嫁衣试过了么?” “试过了,特别合适,哪一处都正正好好。”叶未晴道。 “喜欢么?”他问。 “喜欢啊!特别喜欢!”她不假思索便回答,“嫁衣什么时候开始做的?那得是几个月以前了吧?那时候我还没说过我心悦你呢,你是不是早就吃定了我?说实话!” 周焉墨低声笑道:“是你吃定了我。” 他这一世只会找人做这个尺寸的嫁衣,如果她答应嫁给他,那正好派的上用场,如果她不能嫁给他,他也不会再为别人做嫁衣了。 叶未晴沉浸在喜悦中沉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想问的话:“二皇子说你不喜弹琴,真的么?” “是。”他点头。 “那你不喜欢,还给我弹什么?”她问完,感觉自己语气似乎有些急,又解释道,“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你不喜欢弹,就不用给我弹琴听……” “你不一样,那首曲子也不一样。”周焉墨眼底似乎有融化的雪水,语气不知不觉也放柔许多,“那首曲子,是我娘留下的乐谱,一定要给挚爱之人弹的。” “那首曲子叫什么?”她问。 “离思。” 叶未晴有些惊讶,她以为会是个极其情意缱绻的曲名,没想到却带着浅浅忧思。 她想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你娘又是个怎样的女子,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她?可万一说这些,又让他触及到伤心的往事,就不好了。 周焉墨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她轻唿一声。 “在我这里,永远也不用欲言又止。”他道,“带你去见见我母亲吧。” 叶未晴一路心情忐忑又沉重地跟着周焉墨来到了皇陵,弯弯绕绕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立着一块小石碑,主人的姓名叫做聂澜,只有名字和逝世日期,籍贯、成就都是空的。 其他地方立着的都是皇帝妃子的墓碑,看起来十分庄重,到了这里未免有些潦草,提醒着这里的人不受宠爱的事实。 不过,这里倒是非常干净,一定经常有人来打扫。 “这就是我母亲的墓碑。”他淡淡道,“其实她也不叫这个名字,真名究竟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叶未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有一个从前侍奉过我母亲的嬷嬷,在这里做守陵人,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看到我们了。”他抬头喊了一声,“嬷嬷。” 有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妇人慢慢走出来,说道:“看你带了人来,我就没有贸然出现。这位是?”
第158页 周焉墨看向叶未晴,缓缓牵起她的手,说道:“过几日,我们会完婚。” 嬷嬷立刻激动起来,眼中似乎闪着泪花,拍手说道:“好啊,真好!阿墨要成家了……” “嬷嬷,你和她聊聊吧。”他道,“我去旁边转一转。” 周焉墨离开,叶未晴独自面对嬷嬷竟然有些紧张,就好像第一次见婆婆似的。 “我给你讲讲他娘的故事吧。” “好。” “从前,盛京旁边的封紫有一大户人家,姓聂,虽然比不上盛京这些权贵,可在当地也是最大的官了。后来因为些缘由,聂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妓,我当时也不懂那些罪名,只是我家小姐跟我说聂家是被冤枉的。被冤枉又能怎么样呢?好好一个家瞬间就分崩离析了。原本我家小姐也该去当军妓的,却因为姿色甚好被看中,改了名字送进宫中,和封紫聂家再无关系。” 叶未晴仔细听着,她没有听说过聂家的事情,其一年头太早,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其二盛京的人眼界高的很,根本不稀罕管地方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也没有流传开来。 嬷嬷接着道:“进宫总比去当军妓好,说不准得了盛宠还能挽救聂家上下,那时候小姐也才像你这么大,就要服侍大她二十多岁的显文帝。后来生下一个儿子,但地位还是那么低微,在后宫之中和宫女差不了多少,因相貌生得好看,后妃们都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小姐过得很是艰难,谁都能欺负。” 嬷嬷伸出手,上面都是累年的斑驳疤痕,她道:“这些,都是那些女人下的手,有的拿我给小姐下马威,有的不敢动小姐就来罚我。” 叶未晴于心不忍,问道:“后来呢?” “小姐若是姿色稍微平庸些也便罢了,可她偏偏生的那般貌美,被睿宗帝记挂上了。” “啊?”叶未晴震惊,显文帝是睿宗帝的父亲,父子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前几年,他总是去找小姐,小姐将他拒之门外,可大概在小王爷四岁左右,显文帝薨逝,轮到睿宗帝继位。”嬷嬷嘆了口气,“他当了皇帝,更加手眼通天,谁还能奈何得了他?睿宗帝想杀小王爷,小姐没办法才和他交换条件,甘愿成为他的宠姬,没名没分,又不能被外人知晓。她都答应什么都不往外说了,可睿宗帝竟偏执到此,把她关进华清宫,像一个禁.脔一样,不能自由出入!” 皇室迷辛果然骯脏又龌.龊,常人无法想像。 “那他放过周焉墨了吗?”叶未晴问。 嬷嬷苦笑了一声:“哪能啊,睿宗帝想杀小王爷,不仅仅因为他是小姐和先帝的骨肉,更因为年龄相差太多,等睿宗帝老去的时候,小王爷正当壮年,他怕小王爷抢他的江山啊!小姐被关在屋子里,小王爷就被锁在旁边的柱子上,稍有哭闹,就会迎来一阵毒打,打到鼻青脸肿,眼角开裂!小小年纪,就只能在旁边看着他母亲是如何受欺负的!” 被打的次数多了,就知道自己不该哭,只能强忍着眼泪,憋住喉咙中的哽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若影响到睿宗帝的兴致,聂澜和周焉墨都不会好过。 她已经能想像出来当时的周焉墨是怎样小小地蜷缩成一团,手上戴着镣铐,浑身发抖地克制自己。 她感到十分生气,又十分心疼,睿宗帝就是个禽兽,竟如此对待自己父皇的女人和自己的弟弟。 第100章 “后来呢?”叶未晴问。 “虽然小姐被关在屋里,但是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风声。皇帝常来小姐这儿,去别人那里就少了,罗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子早就不满已久,商量多次后趁皇帝上朝时闯入华清殿。皇帝平时不让外人随意进入,可下人们再怎么拦也敌不过皇后娘娘的凤威。她们前脚一进去,下人后脚就去禀报皇上了。” “她们做什么了?” “她们一开始先是争执起来,小姐不服输,纵使只有一个人也把她们怼得哑口无言,导致一位妃子十分生气,拿出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就、就捅了上去,流了好多血,罗皇后见不好,立刻命人先将小姐挪到床上,宣太医过来,我则是去蒙住小王爷的眼睛,让他别接着看下去。他挣扎得狠,把手都挣破了。” 年纪小,刚开始记事就碰到这些事情,估计会印在脑子里一辈子都消除不掉,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后来皇上来了,小姐知道皇上对小王爷抱有很深的敌意,在她死去之后只怕没人能继续护着他,所以她只能求那些刚跟她争执过、要她命的人,她可以对皇上说自己是自杀,但她们要想办法护着小王爷,她们除了同意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等皇上来了,小姐就说自己是自杀,但那时血已经流了太多,床单几乎都被染遍,太医来也说没办法救,他们把被子盖到小姐身上遮去那些血污,又把小王爷带到床前和她告别,我永远都记得小王爷当时的样子……” “他在质问那些人为什么害死他母亲么?”叶未晴问。 “不,他没有。”嬷嬷摇头,“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小姐的脸失去血色,小王爷的脸也煞白,他以为母亲要睡了,睡醒之后他还能和以前一样再见到他,但他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不好的发生了,但他根本不懂究竟是什么。直到小姐的尸体被抬出去,他再也没见到醒来的母亲,躺在满是血污的被上不肯走。后来他被带到别的宫里去住,华清殿就这么荒废了。”
第159页 叶未晴眼眶湿润:“那几个女人有没有履行承诺保护他?” “保护什么呀保护,”嬷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但还是要感谢她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德安长公主,虽然她们什么都没做,但长公主却派了几个侍卫护着小王爷。皇帝忌惮他的长姐,不敢大张旗鼓对小王爷下手,只能私下偷偷摸摸派几个刺客,找人给他的吃食下毒。我们再谨慎,也吃过几次亏。” “太难了。”叶未晴哽咽道,喉咙酸到几乎说不出话,眼泪连成线滑落。 她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母亲身边安心长大,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不高兴的哭喊几声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注意。 而他,四处皆是危机,时刻提防着有人取他性命,东西不能乱吃,睡觉不得踏实,偶尔中了毒受了伤活下来后都要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然后在担惊受怕中还要抓紧组建自己的势力,这些哪里是他自愿,都是被逼迫的,因为不这样他就活不到今天。但有了势力之后,皇帝就会更加忌惮他,想要疯狂地害他。 四处都是死路,偏偏让他闯出一条生路。 “后来小王爷在外面建府,我被留在宫中,所有人都被灭口了,是王爷替我伪造已死的证据,帮我重新造了一个身份,我在府内照顾他几年,后来自愿来到这里守陵。”嬷嬷说道。 “嬷嬷,谢谢你。”叶未晴感激道,“多亏有你一直照顾他,否则当初他年纪那么小,是躲不过那些刺杀的。” “是他自己争气,懂事早,书比别人读得好,琴也精通,他该是个天才,只可惜被这些压制住,他该名扬天下的。”嬷嬷无奈地哭道,“是命运不公啊!” “他不喜欢弹琴,也是因为聂夫人么?”她问。 “是的,小姐她弹得一手好琴,在华清殿里无事可做,日日弹琴,因为母亲的死太过悲痛,小王爷练好了琴就再也不肯弹了。”嬷嬷突然惊讶道,“你知道这么多,可是王爷给你弹了离思?” “嬷嬷也知道这首曲子?”叶未晴问。 “那是小姐的习琴先生留下的曲子,小姐没有亲自教过王爷,但却留下了乐谱。那首曲子很特别,只能弹给此生唯一心爱之人。小姐她……从来也没给别人弹过此曲。”嬷嬷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他连这首曲子都为你弹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不仅给她弹了此曲,弹的时候还不告诉她这首曲子是什么,害她以为只是首再普通不过的曲目。如果后来没有提起,怕是她此生可能都不知道此曲的源来。 “知道,嬷嬷,我们一定会的。”叶未晴笑道。 她缓缓跪在聂澜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聂夫人一生悲苦流离,周焉墨的前半生也命途多舛,命运欠他的,她一定都会补回来,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嬷嬷将她牵起来,说道,“王爷真的很争气,聂家的人后来都被他救回来了,现在在经商,日子过得很是富裕,杀害小姐的那位妃子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叶未晴理了理裙子,发自内心地感嘆道:“他真的很好。” 心里想了很多,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再说一遍:“他真的很好。” 又聊了几句,周焉墨才走回来,叶未晴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他回道:“看看这里又多了几位熟人。” 回答完,他又看向嬷嬷,拿出一张请帖说道:“今日没准备就过来了,这是请帖,届时嬷嬷一定要过去。” 嬷嬷接过来,直点头:“好的呦,知道了!一定去,一定去!” 周焉墨牵起叶未晴的手,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两个人往外走,叶未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墓穴:“我们以后也会葬在这里吧?” “是啊,生同衾死同椁。”他又问道,“害怕么?” 他的意思是问她害不害怕死亡,她笑道:“不怕,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明天死,今天的我能和你在一起,也很知足开心。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了无遗憾,剩下的每一日都是开心的,区别只是这时间的长短罢了。” 她以为他会很感动,可是他却皱了皱眉,有点凶地说道:“别乱说。” “好吧。”她瘪了瘪嘴。 又往外走了几步,叶未晴突然说道:“你背我吧。” 周焉墨没问她是不是累了,直接蹲在她的前面,任由她爬到他的背上。她使劲环住他的脖子,脸热乎乎地贴上他的侧颈,两个人紧密相连。 她此刻的心情真是心酸又难过,可那些都是他的过去了,再提怕是徒增伤悲又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以后陪伴在他身侧,让他知道不会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她亲了他的下颌角一下,然后,周焉墨脚步顿了一下。 “我真的好喜欢你。”她喃喃道,“我怎么就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现在不是也来得及么?”周焉墨失笑。 “早点认识你,你就不用那么难了呀。”叶未晴追悔莫及,“说不定以前能帮帮你。”
第160页 “我不想。”他道,“我自己可以处理。” 我不想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认识你,我只想让你坐享其成。 不需要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只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尽数捧到你眼前。 第101章 知道周焉墨的身世之后,叶未晴下定决心要对他更好一些。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出嫁的前一天。江素雨把叶未晴叫过去,悄悄给了她一个锦盒,叮嘱她一定要到没人的地方再看,叶未晴茫然地收下,前世她成亲前阿娘可没给过她这种东西。 江素雨虽然高兴,但又十分不舍,亲近地拉着她的手细细摩挲,说道:“你的嫁妆,爹娘都给你备好了,放在院子里,你看见了没?” 叶未晴摇了摇头,往外瞟了一眼,就见密密麻麻的箱子摆在那里,她吓了一跳,说道:“阿娘,你这是给我准备多少?” “六十四抬,要和聘礼等同的。”江素雨笑道,“再说六十四抬多吗?一点也不多,我女儿值得世上最好的。” 人人都在意这个,但凡有人成亲大家也爱到街上瞧热闹看看有多少聘礼,这不仅意味着娘家的宠爱,和在夫家待遇如何也有直接联繫,叶未晴还真没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可能周焉墨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这些有没有都全无所谓。 “好了,娘也不和你说太多,今日好好歇着,在叶家住的最后一晚了,明日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江素雨说着说着眼圈泛红。 叶未晴不由笑了几声,无奈道:“娘!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嫁个人就不是叶家的人了?” “娘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江素雨被她这么一逗,心情缓和了许多。 “再把我留几年,可就没人要咯!要真嫁不出去,你肯定比我还急!”叶未晴道,“弈王府离这里不远,走着很快就到,就跟前后院似的,没那么多规矩,爹娘想我随时都可以来。” “好了,知道啦,快回去歇着吧!”江素雨把她往门外推。 叶未晴和江素雨分开后,打开锦盒瞧了一眼,里面装的是本春宫图册,她笑了笑随手放在小几上。 安顿好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的非常早,将一身行头都换好之后,岸芷汀兰都忍不住齐齐惊唿出声。上一次叶未晴潦草地试了嫁衣,效果大打折扣,现在认真地穿好才真正体现出这身嫁衣的美。黑髮仔仔细细地绾起,衬得皮肤愈发白净,一双杏眼眼波流转,瞳仁流露无限风情,秀丽婉约中又带着活泼明艷,就像一团火,但这团火是可亲近的、不灼人的。 叶未晴本来就生得高挑美丽,这一身嫁衣放大了她的优点,明耀动人。 汀兰感嘆道:“王爷眼光太好了,挑的嫁衣再适合小姐不过。” 岸芷笑道:“当然眼光好,眼光不好的怎么会挑上我们家小姐?” 这几句话把喜娘都逗得直笑,这边叶未晴闭着眼睛由着别人化妆,脸上不敢笑得太开,就怕一不小心画出去。 她皮肤好,不需要太多修饰,只需薄薄的打上一层香粉,再画上腮红口脂就好了,连眉毛都是完美的形状。 化完妆再戴上凤冠,整个人如同烈火般明艷逼人,娇气里又带着贵气,江素雨过来之后连连称赞,还给喜娘包了一个大红包。 江素雨还叫人从厨房里拿来几盘糕点,让她先垫一垫肚子,忙活一天之后说不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叶未晴听话地塞了一肚子,将口脂吃掉了一点又补上。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王爷来迎亲啦!” 江素雨眼圈瞬间红了,狠狠握住她的手,似乎不想放开,喜娘在旁边提醒道:“快去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叶未晴把头上的红纱放下来,瞬间遮挡了视线,江素雨只得拉着叶未晴走到门口,叶锐正等在门口处,背着她上花轿。 叶安站到江素雨旁边,轻声安慰她,看着儿子背着女儿,眼里满是欣慰。 叶锐刚把叶未晴背起来,就嫌弃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了?小时候背你还没这么重。” 叶未晴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三哥太虚弱了吧,回盛京之后疲于练武,都没力气了。” “就你嘴皮子厉害。”叶锐在大喜的日子也不想一直同她拌嘴,他嘱咐道,“不过只能我嫌,不能周焉墨嫌,周焉墨若是对你不好,哥哥们去帮你讨公道。” 叶未晴好笑之余不免感动:“谢谢三哥。” 叶未晴一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花轿晃晃悠悠,外面吹吹打打,还放着炮仗。她的嫁妆吸引了沿路百姓,都在惊嘆定远侯府真是大手笔,羡慕她日后定会享福。 大概是故意绕了几圈才到弈王府,轿子停下后,有限的视野内只能看到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叶未晴把手递出去,握到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不断传到她的手里。她还没看过周焉墨穿喜服是什么样子,好想掀开盖头看一看,怕不吉利才把这股冲动硬生生忍下去。 她被牵着走下轿子,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绸一端,小心缓慢地走了进去。根据喜娘的指引,跨火盆,踩瓦片,四周都是喧闹的声音,然而这红布一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周焉墨这么大的距离。
第161页 然后就是拜堂,先拜天地,再拜父母,叶安和江素雨在上面坐着,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最后是夫妻对拜,拜完之后叶未晴被引着走到洞房里。 刚挨到床的边上,便听汀兰大惊小怪地喊道:“小姐,这新房都是新修的呀!” 岸芷对她挤眉弄眼:“叫什么小姐,该叫夫人。” “哦,对对对。”汀兰捂住自己的嘴,又问叶未晴,“夫人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叶未晴摇头,说道:“我不喝,我怕喝水又要掀起盖头,不吉利。” 她这是一点不吉利都不想往身上沾呢,汀兰笑道:“好,只是看样子王爷要应酬许久,我看今日来的宾客也都一个个看起来怪难缠的。” 叶未晴道:“正常的,不能怠慢。除去皇上没来,其他的高官贵客都到齐了。” 于是叶未晴不吃也不喝,就在床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干等,坐到腰都酸痛,好在周焉墨回来的比她想像的要快一些。 看到他回来,岸芷汀兰都齐声道:“王爷。” 随后她就感觉到旁边陷下去一块,他低沉的声音被酒泡过更加醇厚:“久等了。” 声音似乎没有往常清明,应是喝了不少酒。 叶未晴道:“不久。” 周焉墨取过一旁的秤砣,轻轻将她的盖头挑起来,看到她的脸的那瞬间,他的唿吸停滞了一下,然后随即又低声笑起来。 叶未晴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样子他不喜欢么? 然后她才看到穿着喜服的周焉墨,他平日喜着玄色,看起来冷漠又沉稳,现在换上大红的喜色,却是俊朗无比,少了几分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潇洒挺拔。 两个人对视看了许久,几乎快要把其他人隔绝在外,岸芷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王爷王妃,该饮合卺酒了。” 叶未晴匆匆将视线挪开,面上飞霞,道:“哦,对!” 她拿过旁边的瓢,周焉墨随即也拿过来,两个人头几乎靠在一起才将里面的酒饮下去。 看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岸芷和汀兰齐齐退到门外,等有事唤她们再进来。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变高了,叶未晴侷促之中随便找话问道:“刚才掀完盖头,你笑什么呀?” “我在得意,我娶到一个宝贝。”他的手放在她脸上,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说道,“阿晴,今天很美。” “我以前不美吗?”叶未晴故意挑刺问。 “以前也美,现在格外美。”他笑着凑近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然而尽管他想温柔一些,一碰到她却克制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她压到了床上,他道,“阿晴,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家了。” 叶未晴笑了笑,更加热烈地回应他。 唿吸凌乱,气息交缠,他却突然支起上身。叶未晴原本还懵着,反应过来之后不解地望着他。 他突然问:“我是不是酒气很重?我喝了很多酒,为了早点过来,被他们多灌了几杯。” “是有点。”叶未晴道,“不过我也喝了合卺酒,也有酒气,没关系的。” “不行,我还是去梳洗一下。”周焉墨起身。 看他如此执着,她笑着问:“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呀?这些都没关系啊。” “有点。”他倒也坦诚的承认。毕竟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在酒气这么重中度过。 弈王府里没有婢女,侍奉他的都是小厮,他唤小厮过来烧水沐浴,叶未晴则是跑到镜子旁边把头上的饰品都拆下,把繁复的嫁衣挂在一旁。 等周焉墨沐浴完出来之后,她也去沐浴,这么一来又折腾不少时间。 她穿着红色寝衣,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出来,就被周焉墨拽到了床上,拿过一条手巾帮她擦头髮。 她的背后就是他的胸膛,周焉墨可能是怕把她弄疼了,竟然一绺一绺细细地擦。 这么慢吞吞的,倒不像在擦头髮,反而像在调情。叶未晴忍不住道:“擦头髮哪有这么擦的,那得擦到猴年马月去。” 周焉墨把手巾递给她,认真道:“请夫人赐教。” 叶未晴把手巾往头上一扣,用力擦了几下,把头髮擦得乱糟糟的,感觉到手里的手巾吸去不少水分,她又用梳子梳了一遍,然后道:“好了!” “就仗着自己发质好,换了别人这么擦,说不定头髮都没了。”周焉墨把手巾搭到一旁,然后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边说:“既然擦完,那就该做正事了。” 叶未晴鼓起勇气,既然她都成过一次亲,哪能这么扭扭捏捏的,简直太做作了!她要教一教这个还是第一次成亲的人! 她揪住周焉墨的领子,细碎地吻了上去。 那股火早在沐浴之前就被点燃,周焉墨现在哪里还能忍住,按住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霸道而炙热,快要让人喘不过气。 叶未晴不知怎地,就想起来在涉平喝醉之后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吻了她,还说她是弈王妃,当时是洞房花烛夜,然后第二天就把这事给忘了。 然而愈发激烈的攻势却叫她不能分神想这些问题。
第162页 第102章 喜烛的光影影绰绰,芙蓉帐暖,锦被滚浪。 他的髮丝倾泻而下,交缠着她的,她肌肤如雪,裹在大红的寝衣中,眼睛半眯着,媚态横生。 看得他眼尾都发红。 他轻轻挑开衣带,手掌炙热到一碰就烫得她一个激灵,轻轻的吸气声响起。 饶是她做好了准备,在他解衣带之后还是吓了一跳,曲起腿就要往后退,被他捉住脚踝一把拉了过来。 他轻轻眯起眼睛,尾音带着笑意:“怎么了,想逃?” 叶未晴毫无反抗之力,轻声求饶道:“你轻点。” 岸芷和汀兰听到屋里响起动静,都红着脸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其他人过来凑热闹,来一个她们就撵一个,直到天黑,里面才没了动静。 汀兰拿不定主意,问岸芷:“这都晚上了,夫人一天没吃东西,我们要不要送进去点吃食?” 岸芷虽然主意多,但到了这方面也不大懂,便道:“还是再等等,叫我们再进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焉墨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来,对她俩吩咐道:“去厨房让他们做些阿晴爱吃的,另外再叫人备些热水。” 岸芷脸红地应了,歪着头想透过他身侧看看里面夫人怎么样,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只得退出去做事。 汀兰好奇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岸芷摇头。 周焉墨关上门,走到床边,叶未晴累极了,睡得很沉,对他的动作没有半点反应。 她两条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乌髮披散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外面很快就将备好的热水送进来,周焉墨轻轻叫醒她:“别睡了,去洗洗。” 叶未晴哼唧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又闭上,语气娇憨:“不去,我好累。” “不行,得听话。”周焉墨用双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叶未晴瞬间清醒了,两手迅速抓住被子往身上一盖,羞涩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周焉墨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叶未晴气愤地抓住他的袖子,语气软乎乎地凶他:“还笑,我累死了,都怪你!” “都是我的错。”他立刻承认,“那也要去洗一洗,不然对身体不好。” “叫岸芷汀兰来吧。”叶未晴抓过寝衣,迅速地套到身上。 她刚在地上行走一步,腿就不受控制地酸软,使不上力气,差一点就跪到地上,还好周焉墨反应快将她扶在怀里。 “你确定要叫她们来?”周焉墨瞧了一眼她脖颈处的肌肤。 叶未晴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耳珠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那还能怎么……啊!” 她说到一半,就被周焉墨横着抱起,她蹬了几下腿,抗议道:“我不要你帮我洗!” “反正都看过。”他抱着她放到浴桶里,然后道,“放心,这回不碰你了。” 她身子太弱,根本受不住,还要等以后习惯了才行。只是他这个年龄火气正旺,只能硬生生地忍耐下去,纵使他定力极强,也差点没控制住。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睡了一夜之后,叶未晴的腰似乎酸痛得更加厉害,她在弈王府里逛了逛,发现许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甚至还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架双人大鞦韆。 她找了一本话本子,坐在鞦韆上看,周焉墨后来也凑过来,她就依偎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起看。 发现他看的很入迷,她忍不住问:“你不用处理公务么?” “你想让我去处理公务?”他问。 “没有,我只是怕耽误你。”她道。 若是她把他带得不务正业可怎么办,她可不想这样。 “没什么好处理的,最近朝中上下很是太平,都忙着对抗外敌。”他轻轻吻了她的髮丝一下。 “周衡那边如今怎样?” “他们打了几场胜仗,愈发骄傲,徐将军也得了他的信任,这招诱敌深入之计很管用。”他道。 “那就好。” “阿晴。”他叫了叫她,感觉到他的语气很不一般,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道:“过一阵我可能要出征了。” 叶未晴愣了一下,又转回头看着话本子,闷闷地说道:“挺好的呀。我爹说过你领兵很厉害,以前没太多机会扬名,以后该发挥出来,成为百姓的英雄。” 他搂过她的肩膀,问:“真这么想?” “真的。”她坦然承认,“就是不太捨得你,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我想和你一起去前线。” 他皱眉拒绝:“太危险。” “我是叶家的人,也是弈王的人,怎么能做胆小之辈?”她语气再自然不过。 也许是“弈王的人”这四个字取悦到了他,他犹豫几番后最终同意了。 已经到了冬天,这几日每天早晨两个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赖床,叶未晴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话,若是有长辈在这里,怕早就挨骂了。 到了回门这一日,她却是不得不早点起来,周焉墨早已将要带去的东西准备好,又帮她披上披风,理了理脸蛋旁边一圈的白狐毛领。
第163页 走到定远侯府门口,远远就看见了叶安和江素雨在门口等待着,把他们迎到屋里去。 江素雨一直惦记着,看到叶未晴气色不错也就放下心,拉着她到一边说体己话,交代着该如何与夫君相处:“有什么事,要心平气和地说,千万别语气太沖,到最后就吵起来了。常关心关心人家,别太冷淡,也别太热情。” “好的,阿娘。”叶未晴乖顺地道。 “这几日相处得如何?”江素雨关心道。 “都挺好的。”叶未晴笑。 上一世她嫁入宫中,回门时身边跟了一群宫女太监,阿娘可没拉着她说这么贴心的话,公事公办过去了,现在这氛围倒是融洽,才像一个家。 “那就好。”江素雨拍拍她的手,“你们都年轻,难免有争执,磨合好后摸清楚彼此脾气,才能长久下去。” 这脾气早就摸清了,叶未晴笑笑不说话。 “还有件事,你过来,我偷偷和你说。”江素雨神秘地招手。 叶未晴贴到她附近去,说的是更容易受孕的法子,听得叶未晴满脸通红。江素雨说完十分正经地嘱咐道:“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听娘的,娘再怎么样都生了你们三个,这法子我也告诉你大嫂了。” “知道了阿娘。”叶未晴羞赧地坐正。 叶安和江素雨越看这女婿越满意,两个人留在那里用完中饭,叶安和江素雨一道送他们到门外。 走在路上,还没走到弈王府,就听到全城响遍钟声。一声一声的,仿佛要敲到人脑子里去。 这钟声他们再熟悉不过,互相惊愕地对视一眼,周焉墨道:“睿宗帝薨了。” 全城百姓听见钟声,都挤出门瞧,密密麻麻,十分拥挤,在拥挤的人流中又要艰难地让出一条道,时不时有一辆马车穿过人群驶向皇宫。 周焉墨和叶未晴立刻回府换了套正式的衣服,然后也进了宫。 睿宗帝殿内跪满了人,哀声痛哭,一个个哭得像模像样,然而是人是鬼、真哭假哭又怎能知晓。 周景看到周焉墨过来,走到他身边,神色痛苦,双眼肿胀,显然刚哭过一场。 周景道:“小皇叔,你来了,父皇还是没能挺过去。不过多谢你找来医师为父皇争取这些时日,若没有你,只怕父皇早就……” 周焉墨拱手道:“请皇上节哀。” 周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新皇的事实。 朝廷的礼官还在计划着该如何出殡,什么阵仗,同旁边的人争执道:“自然要越大阵仗越好,先皇功德无量,深入人心,就该大办!” “如今还在打仗,应该节俭!” 睿宗帝尸体还没有凉,他们就开始争执起这个,叫周景感觉悲凉又可笑。 没多大一会儿,张顺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对周景道:“皇上,有几个女人在击鼓鸣冤。” 这一切让周景忙不过来,再好的脾气也染上一丝不耐:“击鼓鸣冤又不归我管,来找我禀报什么?” “她们状告的是先皇!”张顺焦急且无奈。 礼官齐齐噤声,殿内的人也都往这边瞧,周景急匆匆地跟随张顺出宫,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皇刚刚薨逝,就有人敢状告他,若不是大事,那岂不是在蔑视皇威? 周焉墨和叶未晴走出殿门,她问道:“是你做的?” “鸣冤是,驾崩不是。”他拉起她的手,温热的温度传过去,“他的命是真到头了,没救回来,但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我只是把它们推到明面上而已。” “挺好的,既然做了错事,就别指望只有美名功德加身。”她贊同他的做法。 二人出去要经过显仁殿外那一条长长的路,厚雪铺在地上,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他的手格外暖,只要握着他的手,就一点不怕寒冷。 叶未晴望着这条路,感触颇多:“其实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死的,也是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万箭穿心,特别的冷。” 周焉墨的手握紧了几分:“我们换条路走。” “不必。”叶未晴释然地摇头,“以前我每次走这条路,都会有不好的记忆涌现,现在同样也会想起,但我不会那样难过了,因为我知道这一世我绝对不会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有我。”他道,“谁想对你动手,我死了再说。” 叶未晴心里暖乎乎的,能遇见他真是一生最大的幸运。 他知道她的野心,她也知道他的抱负。 第103章 百姓所看见的,通常只是上位者想让他们看见的。他们这一生做过的好事,被百倍夸大流传于世,得人人赞颂,其中腌臜不想被别人知道,百姓就接触不到一星半点。就像这世间没道理可讲,好人背负骂名被世人唾弃,坏人却在阴沟里安稳过一生。而一旦这些事情被翻出来,就会遭到更强烈的反噬。 就如同睿宗帝。 那一日的上诉只是一个开端,受了她们的鼓舞,竟有更多的人去击鼓鸣冤。有的事实实在在,有的事找不到证据,无法辨别真假,但人们都有自己的判断,一夕之间,睿宗帝的名声就臭了。
第164页 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污点,小的来说贪图美色,南巡途中也要张罗各色美女服侍,还和他的父皇争夺宠姬。大的来说则是愚蠢自负,多年前一地洪水严重,朝廷下令将河流改道,造成许多城池旱灾严重,颗粒无收,许多流民有家不能回,那些城池到现在都没恢復过来。而这个决定竟然是睿宗帝不顾众臣反对强硬实施的,激起民愤。 最后,睿宗帝只能悄悄出殡,一国之君死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周景就在这个民心飘荡的时候举行了登基大典,从大周各地选妃充盈后宫,稳固势力。叶家的兵权也被恢復,叶安留在京城养老,叶鸣叶家继承他的衣钵不日前往阳西关,叶锐则留在盛京任职。 周景下令往前线增援兵力,由弈王周焉墨带领大军,叶未晴随行。 睿宗帝名声臭了,自然牵连到现为太后的罗皇后,这些事情多多少少都与罗家有关系,罗家百口难辩,火速入狱,抄家斩首。 叶未晴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偌大家族连根拔起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当初他们轻而易举让叶家灭门,因果轮迴,报应不爽,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曾经她满心都是復仇,偏执到顾不上其他,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的仇人,如同一个半瞎的人,好在有一个人将她拉回万丈红尘,才瞧见这生命的诸多精彩。 “罗樱没被斩首,她到处托关系才逃一死。”周焉墨道。 “她为什么没被斩首?”叶未晴惊讶道,没想到到了如此地步,罗樱还是能找出一条生路。 “检举有功。她把罗太傅和罗皇后做的事都一桩桩揭了出来,补足不少案底,念她有功,免她一死。”周焉墨说着说着,眼底带上鄙夷。 “也许她想的是不管怎样,她爹和她姑姑都必死无疑,再多一桩少一件都不妨事。若是她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救一条命。”叶未晴轻蔑地笑道,“按她的想法,她爹和她姑姑说不定都该感谢她,至少拯救了罗家的一条血脉。” “罗太傅的名声这回真完了,当场就被气得吐血,罗皇后也捂着心口上不来气。”周焉墨道,“不过罗樱还是被卖到窑子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要。”她点头。 罗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周衡身上,在叶未晴对她构成威胁的时候,她就陷害叶未晴,当周衡对叶未晴没有兴趣的时候,她就帮周衡陷害叶家。她确实心狠手辣赌得正确,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成为赢家。 她现在一定还在等着周衡杀回盛京,救她出来。 叶未晴知道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方法就是只给她一点希望,让她永生为之努力,但永远做白用功,永远都达不到。 这还是叶未晴第一次去窑子这种地方,这里是最下等的窑子,来这里的人什么样都有,但都是贫穷的骯脏的,出不起钱,姑娘们也都是罪臣,在这里受到非人的折磨。 罗樱疼得两腿直打颤,她仔细地清理流出血水的地方,但她都这样了,却还要不停歇的接客,只因为她生得美貌,来这里的人都要点她。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从未停歇过,她都觉得自己挺不了几天了,可每次快要溃烂的时候,就有人给她送来疗效极好的药膏,歇息一晚便会恢復,第二日又要不间断地接客。 她咬唇止住痛唿,眼中闪过恨意,看看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好一点的是出大力的苦工,差一点的还有街上乞讨的乞丐,身上脏兮兮的又粗暴无比,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一碰她她就噁心的想吐。 她生来便凌驾于众人之上,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上完药,穿好衣服,老鸨对她道:“罗樱,又有人点你了,快点准备好!” 即使是这般低贱的女人,她也要卑躬屈膝,只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她温顺道:“好的。” 来人推门进来,罗樱的瞳孔骤然收缩,恨意止不住流淌出来,牙关轻颤。 原来竟是周焉墨和叶未晴,他们竟然来看她的好戏!可恨他们穿得如此光鲜亮丽,而自己…… 叶未晴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破败至极,地面脏乱,木板随意搭了个床,上面铺了层洗得褪色的褥子,两层灰濛濛的薄纱与外面隔开,屋子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梳妆檯,上面立着斑驳的铜镜,窗棱上落了一层灰。 叶未晴皱了皱眉,就听罗樱寒声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命?” “为何见了王爷王妃仍不下跪?”周焉墨冷冷地问。 罗樱咬牙跪下,僵硬地行了个礼,下面流血的地方痛得钻心,她说道:“到底有什么事,我们这里可不陪聊。” 叶未晴道:“你应该感谢我们,我们来了才不至于让你一直陪客,有点苟延残喘的空暇。” 罗樱冷笑一声,心道现在你们高高在上,哪日等她出去了,风水轮流转,会让你们更惨! “你不会还在奢望周衡来救你吧?”叶未晴轻蔑地笑了一下,“那你也太天真了。周衡他自身难保,你怕是永远都要留在这里。” 罗樱想到日后景象,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兀自嘴硬道:“不可能!我押的人,怎么会押错?”
第165页 “那就走着瞧吧。” “叶未晴,你别得意的太早,我还没死呢!只不过是我气运不好罢了!”罗樱“嗤嗤”地笑了起来,状似疯癫,“等以后我出去了,我一定要你比我惨上百倍千倍,看那时候你旁边这人还敢要你么!” 叶未晴挽过周焉墨的胳膊,笑道:“他要不要我,我不知道,反正没有人会要你,连你陪的这些人都不会愿意娶你,更别想着周衡了。” “你!你……”罗樱气极,便要上来抓叶未晴的脸。 周焉墨一脚将她踢远,“哐”地一声摔到地上,溅起地上的飞尘,罗樱一时半会都无法爬起来。 周焉墨皱了皱眉,拂了拂叶未晴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太脏了。” 他们刚走出门口,旁边就有一女子挤到了屋里,将罗樱扶起来,小声瑟缩地道:“你怎么惹上他们这些贵人了!以前我可是盛京最好的花楼里的花魁,就因为惹到他们两个人,才被发放到这里来,和以前待遇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都想一头撞死了事了!以前陪的都是些贵公子哥儿,现在都是些什么人吶!” 罗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以前听说过这个女人的故事,是一个名满盛京的花魁来着,却来到这种地方。除了罗樱,便是这花魁接客最多了。 “多谢。”罗樱道,“我身子难受的不得了。” “没办法,来这里的人太闲杂,说不定身上有什么病,还有特殊的癖好……唉,都是命啊。”花魁嘆气。 罗樱身上本来就遍布青紫,碰到难缠的人就要丢去半条命,现在挨了周焉墨一脚,身上可能又多了几处青紫的痕迹。即便身上青青绿绿的,让她陪的人却半点不少。 太绝望了,她的亲人已经全被处死,她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而她死了,更不可能有人为她收尸。 周焉墨帮叶未晴系上披风,对旁边老鸨冷漠地说道:“我看罗樱体力很好,同时多给她安排几个不是问题。” 老鸨连连点头:“哎,王爷说的是。” 罗樱听到这话更加绝望,花魁都不愿意再陪着她,夺门而出撇清与她的关系。 几个脏兮兮的男人同时走了进来,罗樱缩在床脚,惨声尖叫,声音悽厉。 她眼中流下眼泪,不情不愿不配合,其中一个男人讥讽道:“还以为自己是罗家的小姐呢?醒醒吧,你知道上你一次才需要多少钱吗?” 另一个男人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张开着,“五个铜板,哈哈哈哈……” 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她只值五个馒头的价钱。 罗樱意识不清地喃喃道:“他会来救我的,他会来救我的,你们都要死……” 然而那几个男人却对她的疯话浑不在意。 第104章 半月后,周焉墨和叶未晴到达会岚郡。 会岚郡地处东南,是通往盛京路上的一道关卡。这里地势颇高,若周衡拿下这里,攻往盛京的难度就会小上很多。如果没有猜错,攻到会岚郡周围的周衡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这里。 周焉墨每日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她会去看他在演武场练兵。他身着漆黑的铁甲,立在高处,面容冰冷,眼神坚毅,如同寒星,一举一动皆透露着不能反抗的权威,令所有士兵望而生畏。 和平时判若两人,却让叶未晴更加心动,能看到这样一个周焉墨,不枉她追到前线的辛苦。 战时物资稀缺,城里的百姓知道即将打到这里,溃逃大半,整个城内瀰漫着压抑的凄凉感。 晚上的时候,周焉墨去别的帐中议事到很晚,回来的时候主帐中还燃着一盏小灯,等着他归来。 他看到叶未晴没睡,有些惊讶。 叶未晴把怀中抱着的汤婆子放到一旁,然后上去拥住了他,他身上的铁甲还带着冰沁的凉意,冻得她打颤。 周焉墨哭笑不得地把她拎到一旁,道:“太冷了,快去围上被子。” 叶未晴又慢吞吞地缩回被窝里,里面还带着她刚才捂出来的暖意。 周焉墨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挂到架子上,随便披了件常服,乌髮倾泻而下,柔软的烛光打在脸上,暖意爬上眼角,阴影留在鼻侧,像是一个不染纤尘的战神被她拉回凡尘。 他累了一天,身上出了汗之后又迅速在冰天雪地里风干,冬天穿着这身铠甲太受罪,又沉又闷,他可不想这样就去拥抱叶未晴。 他迅速地沐浴完之后,也挤到了被窝里。 叶未晴身上干干爽爽的,抱着特别舒服。 他问:“还冷不冷了?” “你来就不冷了。”叶未晴说着,又贴近他几分,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的肩窝,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问道:“那你冷不冷呀?” “我火气重,不冷。” “嗯。”她乖巧地点头。 “以后再这么晚,就别等我了,自己先睡,不然第二天精神都不好。”他在外面强硬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唤回一点温柔,“好不好?” “不好,见不到你,我的心总是悬着,睡不着。”叶未晴道,“哎呀,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我每天都没什么事情,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顾及我。”
第166页 “周衡在城外驻扎,明天就要攻过来。我打算抢下先手去包围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周焉墨道。 方才,他们商量了很久明天的战术,最后才敲定下来。徐将军是周衡自认为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用,周焉墨也不想在最开始就让周衡发现,他想真刀实枪地和周衡对决一场。 “经你同意的战术一定有效。周衡生性多疑,这一点让他可以敏锐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也可以成为他的缺点,用来牵制他,你们制定战术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叶未晴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眼看说着说着就要睡着,却有只不安分的手沿着她的后嵴滑下来,让她的困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睛就看周焉墨正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里面带着熄灭不掉的慾念和爱意,他趴到她的耳边说道:“夫人真是本王的贤内助,比军师还聪明……现在在别的方面也帮帮为夫吧?” 叶未晴的耳根顿时变得通红,周焉墨一翻身便压在了她上方,他偏爱吻得又深又狠,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几乎快要溺水,偶尔又温柔至极,这叶孤舟就被冲到了岸上,让人慾罢不能。 叶未晴最开始以为他累了一天,差不多就行了,没想到他精力还是这么好,到最后哭饶也不管用。 那盏孤零零的灯燃到了尽头。 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没了踪影,她挺着酸痛到不行的腰出去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原来一大早上周焉墨就带兵去攻打城外驻扎的周衡。 她早就知道,周焉墨无论做什么都十分厉害,运筹帷幄,绝地逢生,早在阳西关他就展露了用兵的天赋,到这一役他才完完全全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他大部分的才能。 他先是派一队士兵从前方骚扰周衡,在周衡即将追上来时,他命大军撤退,并在撤退时用兵器拖在地上激起尘土,营造后方慌乱的假象,勾引他追上来。周衡看到这一幕,认为有诈,命令所有人不许上前追击,留在营地。 而这时,周焉墨提前布置好的军队从其他三个方向攻入周衡的营地,周衡完全没有料到,自乱阵脚,匆忙中逃跑。 周焉墨首战告捷,名声大噪,大周之内百姓对他赞许有加。 而之后,他连连击退周衡,夺回十城,势如破竹。 大周之内流传着他用兵如神的传说,连叶未晴出门都能听到百姓夸赞他。 转眼半年过去,叶未晴陪着他走过许多地方,军中上下都认识了她,偶尔也要她帮忙出谋划策。 岸芷汀兰非要坚持一路跟在她身边,受了不少罪,然而她们最担心的是王爷王妃成亲半年有余,怎么夫人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未晴被她们一说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恰巧旁边有一个小镇,趁周焉墨出去之后她们去了镇上。 走在路上听见几个摆摊的姑娘争吵起来,主题让叶未晴哭笑不得。 一个卖馄饨的姑娘说道:“大周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将军肯定是叶鸣!谁不知道狄人多年以前天天来犯边境,现在呢?他们还敢来吗!叶鸣将军守在边关,北狄人闻风丧胆,连线都不敢过!叶将军若是有半点动静,还不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卖馒头的姑娘说道:“我不同意!叶将军那是多年积累的名声,弈王这才几个月就把反贼刚夺下的城都夺了回去,若是没有他,你和我还能在这安然地卖东西?” “嘁!”卖馄饨的轻蔑道,“你也就是看他长得好看,但论带兵的本事,我还是佩服叶将军!” 叶未晴听到她们争执,不由得停下脚步,卖馒头的姑娘还以为她要买东西,便道:“我先不卖东西,我非要和她论一论这长短!” “什么叫长得好看?你方才也瞧见了,那叫风华绝代!你这辈子见过那样的男子么?要我说,叶将军肯定没有他俊美!”卖馒头的道。 叶未晴和岸芷汀兰齐齐汗颜,叶未晴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见过弈王?” 卖馄饨的道:“对啊,我们都见过,他们军队刚从这里过去,士兵还不小心碰翻了她刚蒸好的馒头,弈王下马给了她一锭银子作为赔偿,她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弈王确实生得好看,不然她也不至于这样维护,我也承认,但就事论事,最厉害的将军还是叶鸣,毕竟他在边关这么多年,而弈王只是带兵几月,虽然从未战败,但总要时间久了才看得出实力嘛。” 叶未晴低头笑了笑。 卖馒头的姑娘嘆气:“听说他有王妃了,真是羡慕,若我出生在好人家,我撞破了头也要做他的王妃。” “你快算了吧,就你长这样,人家能看得上你?” “也就你这般肤浅,只看样貌,弈王肯定更看重内在呀!” 叶未晴回头问岸芷汀兰:“你们觉得他肤浅么?” 这问题可难回答了,岸芷和汀兰都摇头拒绝回答。 突然,那卖馄饨的姑娘指着叶未晴身后,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啊啊啊啊”。 叶未晴回头,周焉墨一人策马立在她身后,像山中孤立的松。他带的军队正整装待发,停在远处的路口,齐齐瞧向这里。 她被他拉到马上,拥在怀里,马蹄急促,背影似风一般,远离了这两位姑娘。
第167页 两位姑娘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狠狠拍了下大腿,迟钝地道:“原来那就是王妃呀!” 她们只顾着吵,都没仔细看,后来回想确实是气度不凡,美得十分有灵气,只是穿的和她们差不多,一点都不像王妃该有的锦衣玉食样儿,才让她们没想到这一回。 如此有趣的谈话就被他这样打断,叶未晴抱怨似的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呀,这么远都能看到我。” 当然能看到了,人群里,只需一眼,他就能认出她。 “怎么来镇子里了?”他问。 叶未晴想了想,开始撒谎:“没什么,身子有些不舒服,去看大夫。” “看完了没?” “嗯。”她瞎说。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心虚地看向一旁。 周焉墨皱眉,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在撒谎。他有些生气:“胡说,你根本没去看。身子不舒服,为何对我撒谎?” 叶未晴委屈道:“没去看就没去看,你这么凶干嘛?” 听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当回事,她身子不舒服,他根本没有听说,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他,真的有把他当成夫君么?如果不是他回程撞见她,恐怕到最后都未必能知道。 周焉墨冷冷道:“身子不舒服不是小事,你连这都要瞒我,我怎么能不生气。” 叶未晴以前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却极为在意。她有过前世,嫁过人,也怀过孩子,她很难过没有把这些记忆留给这个人。现在虽然和他成亲了,两个人很和谐,次数堪称频繁,但这么久都没有怀上带有他骨血的孩子,让她有点害怕。 这些都是天意,强求不来。她怕她重活一世的代价就是无法拥有和他的孩子。 周焉墨再看她,发现她眼里竟然含着泪水,他又惊又心痛,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伤到了她的心。 第105章 终章 他停下马,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声哄道:“是我语气太重,抱歉。” 叶未晴抹了抹眼泪,蔫蔫地说道:“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 “夫人哪里不舒服,为夫陪你去看。”他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堪称笨拙地哄着她,“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也非常不舒服,我也该看大夫。” 周焉墨带的士兵还在远处瞧着他们,这一幕自然落到了他们眼里,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彼此用眼神交换震惊。虽然早就知道王爷对王妃特别好,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前,他们完全没想到清冷淡漠的王爷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捧着王妃当宝贝。王妃也是个烈女子,跟着王爷到前线,细皮嫩肉的,本来以为像模像样跟随几天就会回去,没想到一直跟到现在,和他们一样吃着粗糠,穿着粗布,还会帮他们包扎伤口,做大锅饭。 副将接收到周焉墨递来的眼神,立刻下令带领军队先行回营。 叶未晴也说了实话:“其实我想去看看大夫,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身孕。” 周焉墨恍然大悟,安慰她道:“没有也好,在这前线不利于保胎。不过,还是要去看看,别是有其他问题。” 于是二人一道去了医馆,大夫诊脉完,询问了许多问题之后,得出结论:“身子没有问题,就是最近颠簸流离,吃的没什么营养,才不易受孕,只需要补充营养、安定下来,顺其自然便好。”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马蹄慢悠悠的,载着二人回营地。周围都是朴素的镇民为生活而奔波,气氛和美欢乐,他们两个就像闲来无事出去散步的新婚夫妻。 周焉墨感觉怀里的人似乎又瘦了几分,道:“跟着我受苦了。” “不苦,总比在家里待着好。”叶未晴笑道,“以后你若是还要出征,我还想跟着你。” “可是我捨不得。”他嘆气,“最多三个月。” “嗯?”叶未晴不懂。 “最多三个月,我们就回京。”他坚定地承诺。 “好。”叶未晴微微笑道。 周衡在屡次战败中损失不少兵力,最后走投无路带着仅有的几千精兵困在山上,周焉墨领着大军围在山脚。 此山地势崎岖,上山难下山易,人数多更不容易攻上去,所以原本的打算是等周衡耗干粮食后便上去捉拿,可没想到某天夜里周衡竟然自己一人逃跑了。几千反叛军留在山上,目标极大,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帅已经逃跑,所以周焉墨派去守岗的人自然也忽略了,直到反叛军主动投降才发现。 周衡单独去南方寻徐将军,周焉墨派人分几路寻找,最后还是找到了他。 因为叶未晴周焉墨事先和徐将军通好了气,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周衡早早设好的一个局,徐将军肯站在他们这边,周衡必输无疑。可周焉墨到最后也没有用到徐将军,而是真正凭藉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击退他,叶未晴打心眼里觉得这场仗赢得太漂亮了。 叶未晴在帮忙为将士们煮饭的时候,看到周衡被绑着推到帐子里,周衡似乎是看到了她,还远远地沖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意味不明,连叶未晴都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第168页 等忙完了手中的事情,叶未晴朝那顶帐子走过去。有两名守卫守在门口,看到她之后说道:“王妃,这里关押着三皇子,王爷说了轻易不能让人进去。” “是我。”叶未晴看着他道,“我也不能进去吗?” 守卫犹豫片刻,王爷确实说的是不能随便让人进,可这位王妃向来都是例外,便让出了路让她进去。 叶未晴走进去之前道:“你们站远一点。” 撩开帐帘,就看到周衡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却依然端正地坐在床上,面容淡淡的没什么神情,就好像他手脚上的镣铐并不存在,他也在悠然等待着面见客人。 “未晴,你来了。”他淡淡道。 叶未晴皱了皱眉:“你别叫得这么亲热。” 周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嫁给弈王了。跟着他开心吗?” “开心啊。”叶未晴认真地道,“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开心。” “可惜我没能看到你们成亲。”他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能把我放走么?” 叶未晴啼笑皆非,“我为什么要把你放走?” “我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对大周产生任何威胁,看在我们也曾相爱过,你放我一马,我会躲得很远,再也让别人找不到我。”他道。 叶未晴静静看着他,以前每次见到他,她都恨不得立刻将他杀死,可现在却有种歷经千帆的淡然。 她笑着问:“相爱?你知道什么是相爱?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哪个男人能从不犯错?况且是我这种身份。”周衡抬头看着她,“可是你却因此先放弃了我。若我娶了你,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不比弈王差。” “你知不知道罗樱现在是什么境况?她还在等着你回去救她。”叶未晴定定地看着他,满眼嘲讽。 “你早就知道那个人是罗樱了。”周衡这才反应过来。 “你现在是阶下囚,就别对我做这等可笑的承诺。什么你娶了我就一定会对我好?我告诉你,不会!”叶未晴冷笑,“你这个人打心底里就觉得权力更重要,即使有真心,那也是在这真心能帮助到你夺取权力的时候。如果我嫁给你,你会榨取叶家每一丝价值,用完了就扔,你的正妻之位当然要留给能帮到你的女人,我,然后是罗樱,还会有下一个人。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你自己。” 周衡惊讶地看着她,怪不得有时候和她对视,就能看到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恨意。 她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他也有真心,可若这真心是多余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周衡笑容里带着凉意,“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想想我做过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是想解恨,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到哪里都是一死。” 他话语中带着蛊惑,叫叶未晴想起来他曾经做过的每一桩每一件。 他践踏她的真心,他利用她除掉异己,他杀了她腹中的胎儿,他灭了叶家满门忠烈。 周衡在哪里不是死?死在前线理所当然,若是她能亲手手刃仇人,岂不快哉?叶未晴想着,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周衡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迎接死亡的到来。 就在叶未晴匕首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又勐地收回,周衡见她半天没有动作,睁开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失望。 叶未晴咬着牙,差点就中了他的计,他在故意激怒她! 叶未晴轻松地笑笑,把匕首收了起来,对他说道:“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还有许多人。你给你父皇下毒药,亲手设计毒死大嫂又嫁祸给大哥,带人截杀刚刚一周岁多的侄儿,栽赃把你当亲哥哥的四弟,你做的错事太多,你对不起天下人,自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怎么能让你白白死在我手里?” 周衡眼睛变得血红,从床上站起来,手脚缚着的链子哗哗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的样子。见叶未晴没中他的计,他又激怒她:“你是不是不敢杀人,不敢杀了我?” 叶未晴摇头:“你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 “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周衡往她身上扑,却被铁链又拽了回去。 “以暴制暴终非正途。你犯的错,会有人公正裁决。”叶未晴毫不留恋地往外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她不该再让仇恨蒙蔽双眼,明明身边就是触手可及的阳光,她没道理再把自己关在黑暗中。 她现在该想的是今日周焉墨会不会劳累,她该和岸芷学一学怎么帮他捏捏肩膀。 贼首落网,战争便也结束,他们即刻返回盛京,期限恰好控制在他说的三个月内。 情绪不再紧张之后,叶未晴才愈发觉得疲累,跋山涉水一路回到盛京。 那一日,盛京的城门大敞着,大军浩浩荡荡成排地往里走,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好不壮观。 在最前头的是周焉墨,一身黑甲,潇洒恣意,在他右边的是叶未晴,在左边的副将举着一面巨大的军旗。百姓站在两侧,个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弈王的战神之名传遍四海,所有人都抢着出来一睹他的天人之姿。
第169页 叶未晴见他的第一眼,是他跟在叶安身边从阳西关回来,她身着素衣形容憔悴站在侯府门前。 而现在,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欢唿声响彻四周,百姓们齐齐喊着弈王的名号。 叶未晴开心又自豪,周焉墨有多好她当然知道,这些欢唿声是他该得的,他就应该站在人群中央享受万人景仰,这才是命运正确的方向。 周焉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她立刻就听到人群里的少女们发出的尖叫声。 叶未晴有点不悦,明明知道这些小女孩花痴他的脸,怎么还笑给她们看? 下一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抬到最高处停留片刻。人群中的欢唿声改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号。 微暖的阳光打下来,衬的她的脸如同瓷一样白,她微微惊愕,随后又笑了出来。 他们两个,本就该荣辱共担,在高处时共享荣光,在低谷时相依相偎。 人群喧嚣,世间拥挤,而他们却只能看进彼此眼里。 第106章 番外一 周衡成亲的那一日,刚回盛京的周焉墨也需出面。 刚从生死场走一遭,看见这人人的戴着假面的喧闹场就格外心烦,趁众人不注意,他偷偷熘了出来,身后互相恭维的声音渐渐变小,他才像刚从深海探出头似的喘了一口气。 皇子的宫殿都长得差不多,周衡格外在自己的宫殿里费心思,用植株造成了几道墙,像迷宫似的,周焉墨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跟在周衡身边的胡嬷嬷严厉又刻薄,叶未晴在嫁过来之前和她学过几次宫中的礼仪,每次做不好便要被她毫不留情地骂几句,骂完之后又苦口婆心地说都是为了她好,三殿下喜欢礼仪周全、落落大方的女子。 叶未晴听到之后便记在心里,努力想做得更好,可是她自小没规矩惯了,根本没人这样管她,最后将就过了胡嬷嬷的法眼。虽然如此,但她能感觉到胡嬷嬷还是很厌恶她。 她独自一人坐在红彤彤的洞房里,门紧紧关着,胡嬷嬷就在门前守着,叮嘱她千万不能乱动。 叶未晴今日根本一口饭都没吃,饿得不行,可宫里这么多规矩,像座囚牢一样,她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屋子里不知熏的什么香,时间久了愈发呛人,她忍不了,悄悄走到窗户旁边,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外面什么都没有,但好在能闻到新鲜的空气,她趴在上面贪婪地吸了几口,一个没留神脑袋上一支孔雀金簪晃晃悠悠地掉在了窗外地上,她差点就惊唿出声。 这可怎么办?要是她去门口寻人帮她捡起来,胡嬷嬷知道了肯定又要骂她一顿,但若是不寻人,自己从窗户跳出去捡的话,这身喜服还太麻烦,难免会弄脏,更别提万一弄出什么动静,那会引来更多人。 正为难着,她看到远远地有一个穿玄衣束高冠的人,她使劲招手,过了许久那人才注意到她,慢慢地往这里走过来。 看他走近了,叶未晴先用食指放在唇前,告诉他噤声,又指了指地上,示意帮她捡起来。 周焉墨看那红彤彤的一团,便知晓这就是今日的新娘子,不好好待在屋子里,似乎有点冒失。等走得足够近,才瞧见新娘子的样貌,盖头被她自己揭起来,大眼睛滴熘熘地转,嘴角咧了个怪好看的弧度,额上几点嫣红,肌肤像是光滑的白瓷,头上戴着一脑袋金灿灿的凤冠,本该对称的孔雀对钗也只剩下了一边。 像一朵盛开得最热烈最鲜艷的玫瑰,上面还带着一滴浓缩着天地精华的晨露。 老三倒是有福气,他想。 他弯腰拾起金簪,孔雀立在上面,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出去。这一弯一起,连带着他在阳西关受的伤隐隐作痛。 他将金簪递给她,她立刻收下簪到自己的头髮上,声音清脆地说道:“多谢!” 她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真诚,富有感染力,看着她笑旁人心情也能好上许多。于她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笑,于他却是十几年冲破阴霾的阳光。 不是她像玫瑰,而是玫瑰像她。 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好似在他眼中慢放。那扇窗被关上后,他还在窗外愣了半晌。 她根本没有在意外面人的长相,连他的脸都没看,他却牢牢记住了她。 他低头,只见草丛里闪耀着的一点红光,那是一枚小巧的红宝石,是孔雀的眼珠。 算了,勿再惊动旁人。他夹起在指尖,慢悠悠地走回去。 只是身上泛着疼,心口也泛着疼。一定是刚才动作太剧烈,扯到伤口了,全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那掉落的孔雀眼珠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都是周衡对她极好,但他有时候看到的似乎又不是表象上那样,后来飞鸾告诉他,周衡每月都去卿月楼私会罗太傅唯一的女儿罗樱,可以一直追溯到成亲前,另外,他又和某某有了新的联繫。周焉墨只是淡淡地放下茶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在大周,有恩爱非常只取一瓢的,也有风流无比三妻四妾的,都再正常不过。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她的笑脸。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觉得她应该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跳脱礼教外的那么一个人。 飞鸾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怪异,立刻退下,和门外的白鸢使了使眼色。他们两个对王爷是又敬又怕,王爷冷冰冰的一个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杀伐决断,又冷漠又阴狠,处置属下毫不留情,也正因为如此,才带出训练有素的一批人在暗处运作。
第170页 白鸢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跟王爷说什么了?” 飞鸾道:“说三皇子的事呗,又搭上一个大臣。” 白鸢却皱眉道:“不是这个,三皇子一直搭这个搭那个,只不过多搭了一个,王爷不至如此。” 而且他们都知道,王爷向来没有篡位的野心,只不过自小境况艰难,有能力保住自己足矣。 飞鸾:“还报了三皇子和一个姑娘私通许久。” 白鸢陷入沉思,须臾,惊讶地张大了嘴,难不成王爷喜欢那个和三皇子私通的姑娘?飞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王爷怎么会……” 白鸢点头:“我也觉得王爷不会。” 周焉墨其实只是在想,那么喜欢笑的一个女子,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哭?笑得那么好看,哭起来又是什么样的? 不久之后,他就看到了她哭的样子。 他在宫中行走,却听见岔路口那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原本他没在意,因这后宫里各嫔妃宫女天天上演着打巴掌的戏码,委实不新鲜,可后来几句话让他驻足。 “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再怎么趾高气扬,本宫依然是主,你依然是仆。以前忍你便忍了,那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你欺负那些宫女便罢了,竟然欺负到本宫头上,我们叶家的儿女岂容你欺侮?” 他站在墙角,朝那边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是胡嬷嬷,叶未晴站在她对面,周衡尴尬地站在二人旁边,似要伸手劝阻,但那只手还是没伸上去。 胡嬷嬷哭着嚎叫道:“殿下啊,老妇年老,累了几十年,手脚不稳当,实在不能伺候好娘娘啊!都是老妇的错,年轻时候还能餵你一喂,年纪大了便伺候不好人了,连娘娘的‘这么点儿’要求都满足不了,老妇是宫里的大罪人!” 说话又酸又臭,一边卖惨表着自己的功,一边又暗示是叶未晴要求太过分,还提醒着周衡要注意他们之间的情分。周焉墨了解周衡,知道他最在意这些礼仪,即便是奶娘,他也怕背上不孝之名,唯恐让别人捏到他的把柄做星点半点文章。 虚伪。 果然,他尴尬地把她扶起来,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嬷嬷便不用做活了,让别人服侍你,也好享一享福。” 胡嬷嬷顺着他站起来,被旁边的宫女掺走,临走前还炫耀似的瞥叶未晴一眼。 叶未晴气得眼圈发红,问周衡:“明明就是她的错,你也看到了自从我嫁过来她是怎么对我的,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周衡道:“她是宫里的老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年纪大的人就爱刁钻一些,你和她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你帮着她,宫里人知道你的态度,以后对我也越发不恭敬了,以后我怎么管得住人心呀!” “我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可是她们都在瞧我的笑话。” “差不多就得了,她们瞧你的笑话,你们在路上闹成这样,殊不知没有人瞧我的笑话?”周衡嘆了口气,“我真的只是想快点解决此事,别让别人看到,没想那么多。父皇还急着召见我,我先过去了。” 然后,周衡便朝另一个方向匆匆走过去,谁也没注意到宫墙拐角的周焉墨。 叶未晴愣在了原地,宫女扶着胡嬷嬷回去,周衡去见皇上,转眼这里就剩下她一个人,连一个宫女都没给她留下。 到最后也没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也没得到周衡的一句道歉,明明是她训斥人争回一口气,结果却成了她劣势。 叶未晴到底小姑娘心性,刚嫁过去不到一年,连小脾气都耍不得,和预想中相差太多。周衡喜欢那种识大体的姑娘,所以她也得逼自己成为那样,没有宠爱,只有相敬如宾,说得更明白点,他的相敬如宾就是宠爱。 想着想着,眼泪便如丝线一样掉落下来,四周没人,所以她也哭得格外放肆,格外丢脸,哭着哭着就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哭得像一个孩子。 周焉墨深深吐了一口气,还好这条路没有别人过来,没人看到她凄悽惨惨的样子。 等她哭完,抹抹眼泪带着红红的眼圈倔强得跟没事人一般走了,他才离开。 第107章 番外一 后来,偶有一次,周焉墨去了三皇子宫里,等到看到一个老妪悠然自得从他面前路过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是和叶家小姐起过冲突的那个奶娘。 老妪似乎保养的愈发好了,看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他轻轻咳了一声,胡嬷嬷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周焉墨托腮,疑惑地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胡嬷嬷勐摇头,说道:“不是,不是。” “那你就是下人了?”周焉墨冰冷地问,“那为何不给我倒茶?” 胡嬷嬷在宫里久了,当然认得所有王侯子孙,眼前这弈王虽然没什么附属依靠,可光这身份就能压死她,更别提他现在那阴狠冷漠的神情有多可怕了。 胡嬷嬷全身一抖,立刻去泡茶上茶。 茶端到小王爷的桌上,周焉墨仅仅碰了一下茶杯,生气地拂袖将茶杯带到地上,茶水泼了胡嬷嬷一身。
第171页 胡嬷嬷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知道她惹这位王爷不开心了,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周衡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问周焉墨:“小皇叔,胡嬷嬷可是犯了什么错?” 周焉墨冷笑一声:“把滚烫的水呈上来给我,怕不是想烫死我。” 周衡面露尴尬:“这……她身份卑贱,不知道怎样泡得合皇叔口味,想必不是故意的。皇叔身体不适,侄儿去给您请太医。” “不是故意的。”周焉墨淡淡地瞥了胡嬷嬷一眼,“那她认什么罪?是因为她也认为自己有罪。一个下人罢了,侄儿还要因为一个下人和皇叔顶嘴么?” 周焉墨终于搬出了终极大杀器,从道义上谴责周衡。 周衡立刻回道:“侄儿不敢。” “既然她惹了我,我处罚她,想必你没什么意见吧。”周焉墨不悦地问。 周衡别无他法,只得低头道:“任凭皇叔处置。” 胡嬷嬷就这样被贬到浣衣局去了。 他和叶未晴其实并未见过几面,只不过就是常常听到她的名字,闲事偶尔心血来潮管一次,惩治点他也看不过去的小人物,却也不是次次管。 他又没有立场去管她的事情。 后来太子太子妃皆身亡,皇孙暴毙,二皇子在外流连从不回京,这时候睿宗帝下旨召二皇子回京,便能说明很多问题。周衡羽翼丰满,直接起事,叶未晴没来得及出京,作为亲眷被关在青牢内。 也算她命大,睿宗帝焦头烂额,没有顾及青牢里的人,等周衡回到盛京,叶未晴便被接了出来。 叶家忠君爱国,本是不可能投靠周衡的,因为叶未晴的原因,最后还是为他效力。 然后,叶未晴便成了皇后。 周焉墨去城郊寺庙,恰好碰到叶未晴和定远侯夫人在里面拜佛,他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江素雨问叶未晴在宫中过得如何,叶未晴答道:“他对我很好,阿娘不用担心。” 周焉墨闻言笑了笑,都是皇后了,还能有谁待她不好?也就一个周衡而已,可身在局中又如何看得清,若是周衡当真在乎她,就会想方设法把她接出来,而不是留在盛京吃牢狱之苦,更不会在征战途中还找了个罗美人常伴身侧。 也许是叶未晴演得太好,也许是她真这样认为,轻松容易地就将江素雨骗过去了。 她终于成了周衡最喜欢的那种知书达理、温婉大方的女子。 她们拜完佛走出来,碰到迎面而来的周焉墨,淡淡地打了个招唿。 点头之交而已。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拜佛,是为了探查线索。 他不敬神佛,神佛也看不见他,若是看得见,神佛怎么从没有带他出过地狱? 可他还是走了进去,走到那座金佛面前,却见地上几点未干潮湿水痕,他仰头,金佛悲悯俯视众生,似乎也在悲悯地看着他。 是她流的泪,还是你在感伤什么? 叶未晴就像一张白纸,被周衡一笔一笔涂抹上想要的色彩,最后成了他最满意的一幅画。 最满意却不一定是最喜欢。 后来,除了知书达理温婉大方那一笔,她又多了霸气与野心这一笔,那野心当然是朝着周衡的。周衡想除掉谁,拉不下面子,便称病让她代为处理朝政,两个人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一些大臣惹周衡不快,但好歹也是功臣,就这样身首异处、悽惨至极。周衡落了个好名声,大街小巷骂的都是叶未晴。 叶家没了兵权,倒是周焉墨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谁来替?周衡找到了周焉墨。 他这一生,没什么快乐的事,所以才记了那个笑容一辈子,若要为己身找点什么价值,他觉得那该是为百姓做点实事。 于是,他又回到了阳西关,裴云舟送他到十里外,故作轻松道:“年纪大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我妹妹还等着你呢!” 周焉墨沉默地点了点头。 裴云舟终于含泪:“多保重。” 他又回到了那个荒无人烟、夕阳如血的地方,艰苦却难得无忧无虑。 因周衡举事,大周的兵力损耗了不少,更引得其他国家觊觎,边疆战事多了起来。 “主帅,您的信!” 小兵拿着从盛京来的信件来寻他的时候,周焉墨正坐在沙丘上,看着天边发呆,只有这时候小兵才会想起来:啊,原来弈王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人,还没有自己大呢! 周焉墨道谢接过,随意看了几眼,里面大部分都是裴云姝写的,惨兮兮夹着几张她哥哥写的。 裴云姝钟情于他,可他也明确说了,让她不要再等他了。 口上残忍地拒绝着,不留半点希望,心中难免动摇,按理说他应该同她成婚的,两个人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对彼此很是了解,似乎没有更加合适的人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次回京的机会,周焉墨必是要去皇陵看一看母亲的,这回裴云姝也跟着一同去了,手里拿着一大捧刚从野外採摘的鲜花。 周焉墨祭拜完,对她道:“别再等我了,我不会娶你,别平白耽误了好时光。” 裴云姝哭着问:“为什么?你不是也没有娶妻吗?” 他道:“现在没有娶妻,不代表以后不会,但凡要娶妻,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第172页 话说得无情,起作用便好。他最后还是想通了,他并不喜欢裴云姝,就千万不能做耽误人家的事情。 裴云姝伤痛欲绝,直接从皇陵跑了出去。周焉墨站在聂澜墓碑前,缓缓诉道:“我这样做没有错吧,母亲?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大概是活泼开朗一点喜欢笑的?你儿子这么沉闷,再找个闷的,日子没法过了。” 每次在盛京只能短短停留几天,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回阳西关。这回裴云舟却给他去了信,上面写着:皇帝要对叶家下手了。 他听说过叶未晴过得不好,叶家被架空权力在先,叶未晴被废皇后在后,按理说这样叶家对周衡也没什么威胁了,为何偏要对叶家下手? 难道周衡那重视名声的虚伪脾性又发作了,要给先前枉死的大臣们一个交代,所以才对叶家赶尽杀绝? 叶家上下尽是忠君之臣,不应得到如此对待,他要赶回盛京,劝一劝周衡。 可还没来得及赶回盛京,就传来了消息,副将带领大批人马中了敌军的埋伏。每个人的命皆不轻贱,他得去救,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 飞鸾和白鸢是跟了他多年的左膀右臂,在战场上也是能以一敌百的好帮手。他们穿好铠甲,眼神写满着义无反顾:“王爷到哪我们便跟到哪,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行动早就说明了一切,话不多说,王爷一声令下,我们就去!” 他看到飞鸾白鸢身中数刀仍在拼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浑身浴血倒在地上。 他还想再看,可是鲜血模煳了双眼。懒得分清这一切是不是早就设下的局,他只知道,救了这些人,他问心无愧。 串在脖子上的红珠断裂坠地,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知晓这曾是一只孔雀的眼珠。 弈王,正当盛年,卒于边境,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到死也没能救得了那个忠君为国的世家,也没能救得了那个笑得灿然的姑娘。 第108章 番外二 又是一年冬天过去,山河平稳,日月静谧,日子过得如此平凡,可每个人又有那么多自己眼中不平凡的事。 这个冬天,弈王府的下人在门外捡了只浑身冻僵的白猫,本不抱希望将它放在屋子里盖了层厚被,谁曾想真叫它自己活了过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叶未晴便捡过来养着,小小的一团,看样子才三四个月大。 这个冬天,叶未晴有孕了。从战场上回来,她就天天格外注意着,等到自己葵水久久不至,立刻去看大夫,果然怀上了。 回到家后,她喜滋滋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周焉墨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叶未晴笑眯眯道:“你猜啊!” 他想了一圈,从相识的日子,到成亲的日子通通合不上,索性不想了,直接把那个坏笑着的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挑着她的下巴:“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没打坏主意!”叶未晴瘪嘴,“真是好日子!” “想不出来。”他摇头,挑了一块排骨送到她嘴边,“先吃一块。” 可谁料叶未晴看着那排骨,突然干呕,周焉墨浑身一僵,惊讶地问:“你有喜了?” “对呀!”叶未晴拍拍胸脯,仿佛自己是个大功臣。 他把筷子放下,眉头蹙起,眼底几种情绪交织着。 叶未晴不高兴地问:“什么反应啊,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么?” “没有。”他道。 “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那你想让谁给你生?”她不依不饶。 周焉墨低头,许久,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地问:“阿晴,要不然我们不要孩子,如何?” 她气鼓鼓地问:“为什么?!” 他嘆了口气,许久才悠悠开口。 “这事说出来不吉利,但我绝无其他意思……前几日,许大人的妻子难产而死,肚子剖开,惨状异常,才保下来一个小的。”他眼底闪烁着担忧,“以前我不懂这些,看到许夫人才知道生产如此辛苦,早知道就该煮些避子汤给你喝。” “不好!”叶未晴立刻道,她回忆了一下他口中的许大人,已经到不惑之年,他妻子和他差不了多少岁,数不清生的是第四还是五六胎,“那是因为她年纪太大了。” “可也有年纪轻轻就难产故去的。”他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不生了,好不好?” “不好,我就是想给你生孩子。”叶未晴摇头,“哪个产妇能没有风险的?可那么多人都生了呀!喝水还有呛死的风险呢,也不能不喝水……” 周焉墨嘆了口气:“不谈最后生产,怀着的时候也会很辛苦,害喜,腰酸,腿肿,晚上睡觉都无法翻身。” 叶未晴最近因为有喜情绪十分敏感,特容易悲秋伤春,被他说了这么几句委屈的情绪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须臾间眼睛就湿润了。 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管,我就是想生。你就不想看一个小周焉墨在院子里到处跑么?多可爱啊,顽皮得不想读书就把书撕了扔的到处都是,像个小霸王似的。” 他被逗得笑了笑,说道:“小周焉墨才不会这样,他读书很认真,从来不会有撕书的冲动,小叶未晴倒是有可能。”
第173页 “那你就是同意我生咯?”她破涕为笑。 周焉墨诧异道:“我没同……” 叶未晴笑着亲了他的唇一下,堵住了他说的话,口中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我夫君最好,有认真听夫人的话,讲道理,不像那些一意孤行的大人,无趣极了,真想不通谁会甘愿嫁给他们,嫁给这种人还不如出家当尼姑。” 周焉墨乖乖闭上了嘴。 罢了,先看看再说。 岸芷和汀兰在旁边看着,偷偷咬耳朵道:“夫人成亲之后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 “那还不是因为有王爷宠着?若要有人这般宠着我,我能当个婴儿!” 叶未晴变得很嗜睡,寒冷的冬日里仿佛被被窝封印了,说什么也不出来。早上经常黏着周焉墨不让他上早朝,他好不容易穿上衣服,从早朝退下后她还在睡着,于是又脱了衣服陪她躺一会儿。 屋外飘着雪花,寒风阵阵,屋里像个隔绝的温室,蜷在暖和的锦被里,拥着最重要的人,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肚子里八成是怀了个极淘气的小子,折腾得她害喜十分严重,吃东西总爱吐,周焉墨就张罗着各种好吃的送到她面前,只盼她能吃下去一口。要是能吃下去一口,他的黑脸立马缓和,厨子还能得到重赏,吃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劝说她不要这个孩子。 江素雨听说她害喜严重,每天早上都过来照顾她,陪伴一天之后,到了晚上再回侯府,左右就在一条街上,很是方便。 这几日,叶未晴又毫无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去,只对杨梅有点兴趣。这季节去哪里找杨梅?周焉墨找了一大圈,从藩国加急运过来。她连连吃了好几颗,过了不大一会儿,又吐了,脸色煞白,头冒冷汗,手脚无力地颤抖。 吐出来的都是水,里面飘着一点杨梅的残骸,能看出来她胃里真的没有什么。 江素雨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嘴,倒水漱口,眼睛向旁边一瞟,却见姑爷眉宇间带着些杀气,江素雨不禁抖了一抖。 趁周焉墨不在身边,江素雨拉着叶未晴问:“娘怎么觉着姑爷不大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 “啊?是吗?”叶未晴挠挠头。 “你们之间有矛盾一定要解开,别再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知道了吗?”江素雨担忧地嘱咐。 叶未晴笑得露出一口糯白小牙:“不能,阿娘,等我生出来了他肯定喜欢。” 虽然笑着,可腿脚虚浮,委实无力,怀孕可真辛苦! 可一想到满地跑的小周焉墨,她就又振作起来。她夫君如此优秀,这优秀的血脉一定要继承下去! 江素雨完全没怀疑周焉墨想对叶未晴怎样,下意识地认为他是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怎样,毕竟周焉墨有多爱叶未晴,在大周各处都成为了范本,加之这次千里寻杨梅,更让叶未晴成为盛京中各姑娘艷羡的对象。 若有一个人,此人万人之上,又仪表堂堂风华无双,寻遍名厨,还去藩国买杨梅,就为了让你在怀着身子的时候多吃几口东西……可是你吃了,还吐了,剩下的烂了,简直太暴殄天物! 盛京城内的姑娘噙着眼泪咬着手帕,都想找一个弈王这样的人。 等到叶未晴不害喜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月份,院子里种的桃树杏树都开了花,她的肚子也已凸显出形状。 白猫在地上揪着花瓣玩,一团团白乎乎,玩的不亦乐乎。 周焉墨拿出古琴,耐心地教叶未晴弹琴,可她静不下心,学着学着就不想学了,跑到一旁的躺椅上坐着。 周焉墨无奈,弹了几首轻柔的曲子,桃花杏花落了二人满身。 人困了,猫也困了,一人一猫,都蜷着睡起来,姿势颇为相似。 他无奈,走到躺椅前面,横着抱起了她,格外小心着不压迫到她的肚子。 天还凉,竟然在院子里就睡着了。 白猫被他的动静惊醒,懒懒抬眼,喵了一声。 怀中人也轻轻哼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子。 第109章 番外二 到了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叶未晴每天晚上腿都是肿的,周焉墨就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身上,力度正好地捏几圈。 倒是极舒服的,叶未晴嘆了口气,感慨而发:“第一眼见到你,绝对不会想到你是个会给别人按腿这样细心的人。” “只给你按。”他道。 “真好。”她说,“上辈子也不知道你娶了谁,我死的时候你好像都没娶妻呢。” “那我怎么知道?”他失笑。 “你肯定也会给她按吧……肯定会的。” 她说完,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周焉墨暗自发笑,又在跟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吃飞醋。 叶未晴轻轻用脚蹬了他一下,不开心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到哪个女人了?按理来说应该有感应的,你想到谁,谁就是你上一世的妻。” “确实想了。”他答。 “啊?”叶未晴错愕,顿时灭了气焰,“真的想了?是谁?不许再想了!” “想了,且不止想了一位。”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把盛京适龄的女子想了一遍,都觉得远远比不上我家夫人。”
第174页 叶未晴又偷笑起来。 终于到了快生产的日子,当肚子有规律的痛起来之后就知道快要生了,产婆早就被请到王府里面待命,刻不容缓,叶未晴被扶着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周焉墨还在外面,收到消息立刻回家,却已经见不着叶未晴的面,只能在门外候着。 焦虑的步伐暴露了情绪,他在原地来回折返不停走着。 一开始叶未晴还能忍得住痛,可这痛持续的时间太久,很是折腾人,到最后特别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喊出来。 周焉墨听到声音,心揪成一团的难受。 似乎过程不是很顺利,她喊了几个时辰,喊得嗓子嘶哑,最后没了力气,导致叫喊声中气不足,声音小了很多。 产婆端着红彤彤的一盆血水出来吩咐婢女倒了。 触目惊心,周焉墨见门开了,想进去看一看,却被拦住。 再等产婆出来,他想问一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产婆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他,又钻回屋子里去。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他心里升起,可他又不敢拦住产婆强硬地问情况究竟如何,他怕再耽误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不知等了多久,全身都站到僵硬,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 产婆高高兴兴地抱着襁褓出来,报了时辰后,对他道喜:“恭喜王爷,是位小公子!” 周焉墨匆匆瞥了那婴儿一眼,脸上皱皱巴巴丑极了,他没将注意力放到上面,反而问产婆:“王妃怎么样了?我可以进去了?” “王妃有骨气着那!这胎不好生,再憋就生不出来了,我跟她说之后她硬是卯足了力气生出来的,现在怕是一点劲都没有喽!王爷快进去看看吧!” 叶未晴还在强撑着眼,半合不合的等着周焉墨过来,脸上全都是汗,褥子都被浸透,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周焉墨坐过去,牢牢握住她的手,可她太累都感觉不出他的力道有多大。 “还好……生出来了。”说话气音占了大半。 “累就闭着眼睛。”他道,“别说话了。” 叶未晴听他的话闭上眼睛,果然好了很多。 “生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和儿子都没了,就又剩你一个人。”她肯定不能叫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想到这里,就特别有劲,她笑道,“我厉害吧。” “嗯。”他点头,即使她看不到,他还在点头。 “好累,睡一会儿。”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的小,似乎还没说完就陷入梦乡。 产婆抱着小公子站在外面,旁边围了一堆下人,这边倒是难得的安静。 周焉墨轻吻她的额头,喃喃道:“辛苦了,夫人。” * 阿衍从小极聪慧,叶未晴不知道和周焉墨小时候比如何,只知道他比自己聪慧太多。书册看过一遍过目不忘,只是话太少,做事很是老成,让叶未晴深感头疼。 叶未晴偷偷拽着周焉墨,抱怨道:“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闹腾成那个样子,怎么生出来这么安分?” “这样不好吗?省事。”他道。 “我还是想热闹一点,我们再生个女儿吧!”叶未晴扯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 周焉墨摇头,生阿衍的时候就让他后怕许久,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生了。 叶未晴却又琢磨着:“总得儿女双全才好,小姑娘好,软软糯糯地趴在怀里叫阿爹阿娘亲亲,多好。” 再给穿上漂亮的衣裳,头上簪几只欲飞的蝴蝶,脸蛋白白净净的,让人看着就想掐一掐。 后来,等阿衍大了些,就被送到宫中进学,他的年纪和皇子的年纪所差无几,还有几个大人家送来的伴读一同念书。 青云公主到了适婚年龄,招了一个年轻英俊的驸马。贺苒也嫁给裴云舟,孩子一个一个地生。青云公主总召叶未晴入宫,连带着和贺苒也相熟起来。 贺苒大着一个肚子坐在桌边喝茶,青云还未怀有身孕,摸着贺苒鼓熘熘的肚子,感觉十分新奇。 青云问道:“听说这肚子是尖的还是圆的,能看出来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准吗?” 叶未晴道:“不准,我当初肚子尖尖,还以为怀了个女儿,结果生出来是儿子。” 贺苒也附和道:“是,我已经生了两个,确实不准。” “贺姐姐真是太厉害了。”青云托腮,颇为惆怅,“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这种事急不来的。”叶未晴安慰道,“越急越要不来。” “那小婶婶你急吗?”青云问。 “我不急呀!” “那你怎么还不怀第二个?”青云疑惑。 “唉,别提了!”叶未晴也惆怅起来,“那是你小皇叔不让我生,我得多努力努力才行。衍儿本就不爱说话,在外面也不常和别人交流,再不给他添置个妹妹,怕是要长成一个闷葫芦!” “对了,这里离他们读书的地方是不是不太远?”贺苒突然想起来,“我们去看看吧,也让我肚子里这个崽儿听听。” 说做就做,几个人偷偷潜入了读书的院子,站在后面的窗户向里望。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叫孩儿们发现了,不然会叫他们丢脸的。
第175页 阿衍个头较高,坐在最后一排,前面的都是些皇子和大臣的孩子。 看到阿衍正认真地看书,叶未晴就放心了。 再看看其他孩子,要么偷偷递着纸团,要么在书上乱写乱画,还有个顽皮的孩子扯着坐在最前面个头小小的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儿回头瞪了他一眼,反抗几次,却无济于事。 放眼望去,整个学堂里只阿衍是最认真的,一会儿盯着书本,一会儿盯着夫子,目不斜视,坐姿挺拔端正,小小一张雪白的脸儿面无表情,五官精緻到极点,天生一身贵气。 夫子无奈至极,但这些孩子年岁较小,管起来并不容易,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苒看到阿衍的样子,赞嘆不已,拍着叶未晴的肩连连夸赞:“你怎么做到的,竟然能生出这么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颇有其父之风!”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儿子,又像他爹,又像他娘!”叶未晴自豪道。 “啧啧啧,不要脸,没看出来哪里像你。”贺苒毫不留情地嘲讽。 没多久,夫子让他们休息片刻,窗外三君子听到立刻退到门外,继续偷偷观察。 阿衍还在看书,其他孩子都跑了出去,夫子欣慰地走到他旁边,劝说道:“若一味的读书,没有一副好身体又有什么用呢?外面日头正好,不该辜负明媚春光。” 阿衍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夫子。” 然后合上了书,也走了出去。 刚才被欺负的小姑娘看到他也走了出来,立刻跑到他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衍哥哥你也出来啦,能不能和我一起玩?” 贺苒和青云都捂住嘴小声惊唿了出来,叶未晴也笑着静静看她儿子的反应。 阿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不能。” 三个人无声笑作一团。 小姑娘有点失落,但还问道:“为什么呀?那……不玩也行,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不能。” 小姑娘快哭了:“可是……” 阿衍皱眉望着她。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高治就会来欺负我,我只有站在你身边,才能安全一点……”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小。 “哦。”阿衍敷衍地应了声,又走到男孩子的堆里,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高治看到他,很是挑衅地问:“咦?你怎么过来和我们一起玩了?” “不行吗?”他反问。 “行啊,如果你要和我玩,当然可以!只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让着你的,输了别哭哦!”高治道。 “我知道一个游戏,你敢不敢和我比?”阿衍问。 高治感觉自己的水平受到了质疑,“有什么不敢的,放马过来!” “你过来。”他道,领着高治一个人往屋子后面走过去。 其他小伙伴也想凑过去看热闹,被阿衍一个眼神吓得就呆在了原地,讪讪道:“算了算了,我们玩我们的!” 门外三个人又悄悄地转移阵地,找到了一个观看屋后视角极好的地方。 阿衍在地上画了一条线,指着那边说道:“那里有棵树,我们比一比,谁最先跑到树下,如何?” “切,就这?”高治轻蔑地道,“那我数三个数,我们就开始!” “三,二,一!” 高治火速蹿出去,一个劲对着树的方向勐奔,路上一个踩空,掉入了一个用茅草覆盖着的大坑。如果没猜错,这坑应该是个粪坑,只不过还没开始用。 惨叫声从坑里隐隐传出来,虽然不深,但却不是小孩子能爬出来的高度。 再回头看阿衍,竟是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弹。 “快去找人救我出去啊啊啊!”高治喊着。 “好,不过找到大人可能费时稍久,你不要急。”阿衍答完,转身竟是回到屋子里读书了。 贺苒和青云笑得不行,一个劲说道:“你儿子太坏了,蔫坏蔫坏的,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大家还都把他当成教育儿子的楷模呢!” 叶未晴也有些惊讶:“我也不知他竟会这样。” 等又上完一堂课之后,阿衍才叫人把高治拉出来,高治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掉到坑里的就是你了!这也算帮你探探路。” 阿衍轻轻哼了一声:“厉害。” 高治不知这是嘲讽的意思,仍在那里傻乎乎的笑。 晚上回去之后,叶未晴把这事当成笑话同周焉墨说了。 阿衍睡得早,两个人去给熟睡的他掖了掖被子。 叶未晴笑道:“你儿子办事还差了点。” “哪点?”他问。 “他坑了浑小子一顿,但小姑娘不知情呀!就应该想方设法让小姑娘知晓,哪有办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的。” “让你养儿子,指不定养成什么风流样。” “养小孩子是不是很有意思?”她问。 周焉墨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道:“没意思。” “哎呀,有意思有意思。”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们再生个小姑娘吧,就一个!”
第176页 “一个也不行。”他无情地拒绝,当他不知道她最近把避子汤药都倒掉了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一下喉结,又到处煽风点火,撩得他情难自禁。 “夫君,真的不行吗……” 周焉墨无奈地嘆息:“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