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梦天女》 第一章 二十世纪末,外蒙车车尔勒格。 艳阳高照的外蒙深秋,只有阳光是灿烂的,晴朗而干燥,零下的气温却会让生长在南国的人无暇欣赏美景,只能忙着阻止自己牙齿剧烈的打颤。 “悠理,有人来找你罗!”一个全身厚重衣物的中年男人笑着走入蒙古包里,朝围着暖炉边拼命取暖的娇小女孩走去。 “快把门带上,外面风好冷!”穿着厚厚的白色雪衣烤火取暖的杜悠理,整个人似乎快被淹溺在一层又一层的大衣和帽子围巾里。 “你这样不会冷吗?”中年男子好笑地坐在厚毡上,接过蒙古包内其他摄影工作人员递上的热咖啡,“既然怕冷,你当初就不该跟着我跑到外蒙古。” “我哪知道外蒙的秋天会冷到这种地步。”悠理可怜兮兮地嘟起小嘴巴,“台湾就算是这个时节,大家都还是短袖短裤的满街跑,出门要是不擦防晒乳液还会被‘秋老虎’晒出黑斑、雀斑。” “是啊,谁会想到南方的小美人一到北方来,会变成一大球肉包子似的棉袄团。” “小野叔叔!”要不是悠理一身臃肿的装束行动不便,她真会跑过去捶打一脸幸灾乐祸的他。 “拿去,我把我行李里面的怀炉、暖包、电毯全挖出来了。”小野信一把一整袋的东西塞进悠理怀中。 “你把东西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可是北海道人哪!”小野得意地喝下一大口热咖啡。“这种程度的冷对我还不成问题,但气温若再一天天降下去,恐怕拍片进度会严重落后。” 小野去年接受了日本nhk电视台的邀请,替他们二十一世纪年度超级大戏“追寻英雄的足迹”系列掌镜。这部国际级的超级系列集结六名顶尖导演,各为一段英雄史迹拍摄十二小时的电视剧。小野正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今天下午就要进行战争场面,然后只要再补几个场景,外蒙的拍摄行程就ok了。”他捏捏悠理的粉嫩脸蛋,“然后你就可以回温暖的台湾,当你的大小姐去罗!” “我可不可以跟你回日本,小野叔叔?” 小野收起笑容,为难地看着悠理祈求的模样。 “你不能这样逃避你的父母,悠理。我很欢迎你到日本找我玩,但我家不是你逃避一切的避难所。你知道吗?从你上个月突然跑到东京找我的那天起,我天天接到你爸爸从台湾call来的疲劳轰炸。” 悠理低头专心烘烤双手,没让小野看见她蹙眉不悦的神情。 “你一个人从台湾偷偷跑到日本去的事已经吓坏你父母了,现在还跟着我的摄影工作队跑到外蒙来,你连我也吓坏了,你知道吗,悠理?”小野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不是怕麻烦,而是你这样一直躲着你父母让我很担心。”像她这种娇贵的千金小姐,十六岁化般的璀灿年龄,应该过着和父母任性撒娇、快快乐乐的平凡日子。她却背着所有人,拎着小背包,拿着护照就四处流浪,远离家庭、远离人群。 “到底你父母和你之间出了什么事,悠理?”小野是悠理父亲的大学学弟,待她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 悠理还是不肯说话。 “那我要叫你朋友进来了。”小野以日文向蒙古包内的工作人员吩咐一声。 “我的朋友?”她在外蒙哪来的朋友?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有人来找你吗?” “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找我……”当她看见摄影工作人员引进蒙古包的高大人影时,赫然失声大喊:“雷大哥?!” “我总算找到你了,杜悠理。”雷海棠在看到悠理的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请坐,雷先生。”小野和蔼地以中文招呼着。 “你好,小野先生。我叫雷海棠,是杜悠理的家教,受她母亲的委托,出国找她回家。”他同小野坐在厚毡上握手示好。 “我妈?” “我知道。”小野不理会悠理的怪叫。“我在东京时,就三不五时地听我的经纪人说有位台湾的雷先生急着见我。可是当时我忙着打理外蒙的拍摄行程,真的抽不出空,没想到你会一路追到外蒙来。” “因为我必须忙地找到翘家的杜悠理,带她回台湾。”雷海棠的俊脸上满是疲惫。 “我不要回家。” “悠理。”小野制止她任性的反抗态度。“你要知道人家由台北追到东京,从东京又追到外蒙有多辛苦,就是为了要带你回去。” “我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多余的好意。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你最好快点收拾行李,跟我回台湾去。”雷海棠只想快快把事情办好,早早离开外蒙。 “我不要回台湾!我要跟小野叔叔一起拍片,拍完一起回东京。” “杜悠理,我只负责带你回台北,其余的,我什么也不想听。”雷海棠公事公办的态度冷漠得令她心寒。 “可是——” “没有可是。”雷海棠毫无感情的截断她的抗议。“你有话,回台湾跟你母亲说去,我只想尽快完成你母亲委托的任务,至于你的牢骚,很抱歉,我没兴趣听。” “雷先生,”小野听他这么说,实在于心不忍。“我想你今天太累、太疲惫了,何不在我们这儿休息一天,等你精神好些,再来劝悠理回家好吗?” 雷海棠看来何止疲累,他眼眶下骇人的黑眼圈与深蹙凝重的眉头,额上爆浮的青筋,在在显示他的精神状况与身体状况十分恶劣。 “我不要回台湾……”悠理一反之前的强悍,改以哀兵姿态恳求。“雷大哥,我知道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 “你的父母都快担心死了,你还不回去!”雷海棠努力捺着性子,口气却越来越悍烈。 “如果他们真的担心我,就该亲自来找我,而不是委托家教做这些为人父母应做的事!” “他们已经够忙了——” “对,忙到十六年来只会使唤别人照顾自己的女儿!”悠理吼着站起身。 “我不想跟你争论你的家务事。” “那你就快点滚回台北去,我要去哪里,回不回台湾,都不关你的事!” “悠理。”小野看她骂到眼眶泛水的模样,人都慌了。“你们有事好好谈,别一见面就互相吼来吼去。” “没有谈的必要,如果连小野叔叔也觉得我很烦,我会很识相地马上离开,但我绝对不回家。” “悠理,我怎么会觉得你烦——”小野还没安慰完,她就已经流着泪愤然冲出帐外,“悠理!等一下,悠理!” 看着她穿戴一身厚重衣物拼命奔跑的雪白背影,小野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以日文交代工作人员帮忙看照悠理的行踪后,他颓然地坐回厚毡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听说悠理的父母决定离婚的消息,可是他们只是离婚而已,悠理有必要因此而翘家翘到东京或外蒙来吗?” 雷海棠闻言垂头叹气。“显然她没把真相告诉你,小野先生。”他无奈地抬头看向蒙古包外的蓝色穹苍。“其实……我也不想带她回家去。” “父母离婚,对她而言有那么严重吗?” “或许是有点震撼。” “是不是悠理的父母在为争夺扶养权的事开战?” 雷海棠困难地咽下口水,脑中极力想着该如何把事情平和地说出来。“他们的确一直在为扶养权的事大吵大闹,而且我确信……杜悠理一定在无意中偷听到了他们和律师的决议。”否则她不会有如此强烈的逃避行为。 “最后决定她要归谁?” 雷海棠转头冷冷凝视小野担忧的面容,沉默许久。 “她谁也不归,因为她父母都要再婚,没人想要她的扶养权。双方一致辞决定,不管最后扶养权落到谁头上,都会委托律师送她到寄宿学校去。” 小野瞠大双眼愣在原地,所有的震撼全梗在喉头,无法出声。 “杜悠理的父母会在她的户头内定期汇入丰厚的生活费,可是事情的重点是,她没有家,没有人愿意扶养她这个拖油瓶。” 如果连小野叔叔也觉得我很烦,我会很识相地马上离开,但我绝对不回家! 悠理凄厉的呐喊在小野脑中回荡。 她才十六岁,父母健在,却各自忙着追求自己的事业与幸福,谁都不要她。 晋江文学城 dragon录入 她不回家,她绝对绝对不回家! 悠理一身臃肿的跑到大草原上,朝正在布置外景的工作同仁那儿慢慢走去。她很明白,父母急着找她回去,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若不快点找回她,他们根本没法子尽快办妥离婚手续,在离婚协议下早早把她送进英国的寄宿学校再开始他们各自的第二春。 她的确是在逃避,却也是她无言的抗议。 “杜小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个脸颊被冻得红朴朴的蒙古姑娘跑来向她打招呼。“来看他们搭外景吗?” “唉。”悠理尴尬地笑着,希望脸上的泪痕都已经抹干净了。 “他们日本人真有钱,搭了这么漂亮的外景,竟然就为了拍它付之一炬的场面。” “对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 “我听你们的陪同说,你是台湾人。” “嗯。”她信步踱往豪华壮丽的碉堡布景前。 “台湾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漂亮吗?” “啊?”悠理被她这坦率又热切的问题吓呆了。 “你看起来很像明星呢。我们这附近见过你的人都说你长得好漂亮,还以为你是来拍戏的日本女演员。” “不……不是,我只是跟我父亲的朋友来看拍片过程的。”这蒙古姑娘实在爽朗得可爱,连赞美也直截了当,害她有点不好意思。 “你要不要到我们的毡房里坐坐,很暖和哟!” “不用了,我……”刚才她才经历一场不愉快,现在突来的亲切反而让她的情绪一下子转不过来。 “天哪,你的手好冰!”蒙古姑娘以她粗糙却温热的厚实大手包握住悠理的双手。 “没办法,我怕冷嘛!”她喜欢这名蒙古姑娘的友善。虽然彼此不认识,但她完全不吝于关心对方。 “你等会儿,我回去拿我的皮手套给你戴上,顺便带我的弟弟和妹妹们过来和你聊天。”蒙古姑娘边说边跑向不远处的马匹。 “不用麻烦了,我有——”悠理急得大叫。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蒙古姑娘策马远去的身影,悠理的心窝都暖了起来。 她也要对蒙古姑娘的热切有所回应,对了,可以跟她一起拍张照片,留做纪念。悠理一想到这儿,立刻跑向碉堡布景内,向工作人员借借看有没有傻瓜相机。 她才刚踏入碉堡景内,身后远处立刻响起惊恐的叫喊声,她莫名其妙地回头遥望,看到一大群工作人员脸色铁青地喊着日文向她奔来。原来布景人员早撤开了,看来他们的碉堡布景已经搭盖完成,八成怕她不小心弄坏了才这么慌张地朝她大吼。 “放心,我不会弄坏布景的。”她开心地以日文向他们遥遥呐喊。她不懂日文,所以一直对他们的狂吼毫无所察。 她转身走出碉堡布景,只顾着朝他们高声询问,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正踏往地上躺着的红色x型记号。 “你们有没有傻瓜相机?有没有‘卡镁拉’——” 一阵突然爆裂的巨响在草原上响起,撼动整片大地。悠理踩下的正是第一爆炸点,接二连三引起的连续爆炸声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原本要用在电视剧里的壮烈爆炸场面竟提前引爆,骇人的火焰与浓烟翻卷入云霄。 “悠理!”小野发狂地嘶吼着朝爆炸现场冲来。 现场安全人员早已扛来数十筒灭火器,拼命抢救一发不可收拾的爆炸场面。 “悠理!快把悠理救出来!”小野被两名工作人员死命拉扯着,却阻止不了一个往火焰与坍塌布景内冲去的巨大身影。 “雷先生?!”小野嘶哑的吼着。 “悠理!悠理!”雷海棠在火焰翻腾之中疯了似地狂啸着,慌乱地搜寻她娇小的身躯。 灼热的浪烟与星火刺痛着他的眼与口鼻,一切景象像是溶在水里似的扭曲变形,模糊他的视线。 “悠理!”他的怒吼在火舌与爆裂声中破碎、崩溃。 在短短数秒钟之内,他们从此天人永隔。 绣芙蓉2003年10月12日更新制作 大清初期,蒙古塔密尔。 “快!先灭火!将被炸伤的人尽快移开,其余人手围堵火势蔓延!” 大清蒙古驻防区塔密尔,不慎被准噶尔部的敌军潜入,并成功地炸毁清军驻扎地西侧最大的弹药库,一时间火势狂猛骇人,爆炸声连连,清军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遭此意外冲击。 “宣德大人!我们找到将军了,他没被炸死,只是身受重伤,并无性命危险,可是费英东副将他——” “宣德大人,我们捉到一名假扮清军的准噶尔敌兵,也救回了他们挟持为人质的雪格格,现在犯人正被我们架往大军帐,等您处置。” “宣德大人,我们营区的牛羊骏马受到爆炸惊吓,全都四散逃逸,是否该——” “宣德大人,北区营帐——” “统统安静下来!”被一群慌乱士兵包围住的高大男子一声重喝,镇住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场面。 西侧一片火光熊熊的弹药库仍有继续的小爆炸声,马嘶与士兵哀鸣传遍草原,但站在宣德大人附近的人没一个敢出声。 “将军与副将既然无法主导大局,现在就全部由我坐镇指挥!”宣德冷静的严厉怒吼,威武而慑人的气魄让士兵们全定下了心。 “各部人马先行围堵,遏止火势蔓延,其余部众尽速援救仍有活命的伤患。别管那些逃跑的牲畜,也别想抢救什么财物,我要你们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灭火,一是救人,去!” 所有士兵有力地齐声回应,随即散往各自的部众方向,带领数百名人马执行命令。 宣德像是巨大的磬石般,伫立在广大营区的正中心,冷冷的监控着一切的救援行动,稳稳地下达着每一个命令及动作,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只是小小意外,动摇不了大清驻防军的根本。混乱的局面与惊慌的人心被他强悍的气势镇压下来,士兵们渐渐恢复了理智与踏实感,准确而极具效率的执行他的命令。只有宣德内心明白,这次的爆炸对清军的边防已形成严重打击。将军重伤,副将也生死不明,弹药损失大半,士兵严重伤亡,此刻的边防简直不堪一击。 “宣德大人……” 宣德的表情冷酷阴狠,一回眸,便吓得低唤他的随从更加恐惧。他不发一语,光这么一瞪,就形同对随从不悦的回应。 “大人……”随从被宣德瞪得毛骨悚然,但眼前的景象他实在不能不报。“大人,您的背后全是血,否则……该请军医先替您疗伤?” 他受伤了?宣德微微抽动背后的肌肉,才赫然感觉到灼热的刺痛。看来刚刚的大爆炸他还是没以能安全闪过,但目前的军心亟须稳定,不容他倒下。 “先去处理其他伤重士兵,我的伤势我自会处理。”他严厉的斥退忠心的随从,冷眼监控着这场灾难。 宣德一直以为他因尽速沉重而冷汗涔涔,现在才发觉到他额上冒起的湿润与鬓角流下的热液不是汗,而是血! “宣德大人,有……有件奇怪的事请您过来瞧瞧!” 宣德朝这名慌张赶来的士兵微蹙眉头,调了视线朝他所指的灾区方向冷睇,但见远处一群士兵围在地上一团亮眼的小东西周围。 那是什么? 他迈向士兵围成一团的中央区域,看见一捆白色的长包袱,质料十分奇特,不是丝绸却有光泽,不是布匹却有织纹。长包袱的头是五彩缤纷的圆歌顶帽,另一头则是—— “这好象是人的脚。”围成一团的士兵有人如此推测。 这白色厚暖的长包袱里,难不成正藏个人? 宣德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刀,另一手则抓住长包袱藏有圆顶帽的那一端襟口打算一探究竟。如果有危险,他随时可快刀一抹,将此不明物体剖为两截。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禀宣德大人,这是咱们刚在扑灭左翼火势时发现的。当时火海内一片坍塌混乱,可是就这东西的四周没有火焰延烧过去,很是奇特。” “是的,宣德大人。”另一名士兵及时补充。“在我冲入火场内扛这东西出来之前,这团白包袱周围有道成圆形的界线。圆形界线外都是火苗,其内却一点星火也没有,好像……有股无形的屏障。” 突然间,这长条形的雪白包袱微微蠕动一下,所有人霎时弹向后方好些距离,只剩下宣德留在长包袱一旁,坚持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叔……小野……”包袱内传来十分微弱的喘息与呢喃。 是人,这包袱里裹着的是人!宣德倏地狠手一扯,撕破轻暖却结实的白布包,其间赫然出现一张半昏半醒的惊艳容颜。 “是个女娃!”躲在老远围观的士兵们突然神勇的喊出谜底。 “还……还活着吗?”一名士兵抖声问着。 宣德凝视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神奇的白布套,神奇的自卫能力,以及这一切匪夷所思之下出现的娇弱可人儿,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 “小野叔叔……”悠理渐渐自昏迷中苏醒,可是她头好昏,一阵又一阵地胀痛着,双眼星花一片,她努力眨动双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是活的,而且说的是汉语。宣德牢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冷冽而骇人。穿着一身臃肿的长雪衣,悠理想坐起身也无能为力,加上她们的耳膜隐隐作痛,仿佛还存有方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她整个人难受得要命,活像只被翻了身四脚朝天的乌龟,拼命挣扎。既然还有力气挣扎,就表示她四肢健全,无啥大碍。宣德鼻间轻叹一声,收刀入鞘,霍然站起身来下令。 “将她也绑到大军帐内,听候处置。” “可是宣德大人……”对方来历再怎么诡异,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对她有必要像对敌兵那样的捆绑逼供吗?” 宣德只斜眼狠狠一瞪,开口说话的士兵立刻吓得缩头缩脑,不敢罗嗦。 “这是怎么回事?”悠理转为清醒的嗓音打破了凝重而难堪的气氛。“你们是谁?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除了宣德,所有人全傻愣愣地看向白色长包袱里露出的那张娇艳小脸,哑口无言。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人群中唯一冷静,也是唯一令她感到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就站在她身侧,睥睨她躺在一身厚重的雪衣里动弹不得的狼狈样。 “请问……可不可以先拉我起来一下?”她由里到外穿得一层又一层,衣服厚得连手臂都很难弯曲的地步。 大家虽然都很想助这小美人一臂之力,可是面对宣德冷酷的独裁架式,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东西?”宣德倨傲地踢了踢她身上银白的雪衣。 “喂!”这家伙实在很没礼貌,哪有人这样用脚踢人的!“你们难道就不能帮忙扶我一下吗?” “你由哪里混进来的?”宣德虽然语气冷冽,但还好他问话时刀没出鞘,众士兵省了不少替她担心的冷汗。 “我……什么混!”悠理气死了,“我在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取得落地签证,你别把我说得好象非法偷渡客似的!” “飞?她用飞的过来。”士兵们一片哗然。 “我早就觉得这姑娘严厉不凡,不是普通人。” “她在爆炸的火海中莫名出现,却又毫发无伤,这向简直是奇迹!天降福星!” 宣德倒没这些憨厚的士兵天真,他是绝对的务实派,也绝对不甩怜香惜玉那一套。 “把她的包袱外皮给我剥了,收到我营帐里,人带到大军帐去,我要亲自审问。”他就不信有人能在他的严刑拷打之下继续嘴硬。 “你敢!你算老几?”她火大到忘了害怕的地步。“小野叔叔在哪里?叫他过来,我要他把你们这几个临时演员全开除掉!” 宣德冷眼微眯,哼笑一句:“好大口气!” “我第一个就要开除你,这份临时演员的工资你是铁定拿不到了!” “待会儿等我拍烂你的皮之后,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宣德淡淡地抛下一个冷笑,回身离去,继续主导爆炸场面的善后事宜。 “叫小野叔叔过来!你们快给我叫他过来。”悠理气得浑身发抖,“不要碰我!”她火得连好心扶她起来的士兵都照打不误。 “姑娘,你真是糟糕,你已经得罪宣德大人了!”士兵们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好言相劝。 “你们干嘛脱我的雪衣?”她吼叫着拉扯回几乎被脱走的雪衣。 “抱歉,我们是奉命行事,委屈你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扒了她的雪衣之后,居然还把她双手反绑在身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拿了合法签证的观光客,你们无权对我采取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段。” “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士兵个个是有听没有懂。 “小野叔叔在哪里?叫你们的负责人过来!”输人不输阵,就算她已经怕得冷汗直流,架式却依然摆得很强悍。 “目前统筹这片区域的最高掌权者,就是宣德大人。” “你们少跟我演戏!我要找你们的导演小野信一,把你们当地的负责人也给我找来!”否则她绝对会卯足全力把这种不人道的待遇搬上国际台面,教外蒙在国际媒体上还她一个公道。“别以为我只是个小小的台湾观光客就得受到这种羞辱,我——” 等她从自己如连珠炮似的漫骂中回神时,才看清了她目前所处的环境与景象。她当场呆立原地,吓得连下巴也忘了合上。 这里是哪里?同样是入了深秋的草原,可是景色与她数分钟前所见的完全不同,他们一大群摄影组与工作人员所住的蒙古包跑哪里去了?他们在当地租的一辆辆中型巴士又跑到哪去了?为了拍摄战争全景而搭的高台与吊车跑哪去了?除了当地雇的临时演员外,那些一直以日文在附近叽叽呱呱的工作人员怎么全都不见了?就连她身后远方仍在火中燃烧的碉堡也和工作人员所搭的景完全不一样。 只有怒焰狂涌的火势是一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身在何处?这些穿着战袍准备押解她的巨人是哪里来的?要不是她双手被反绑在后,她真想狠狠打自己两巴掌,看看她是不是在作梦?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是外蒙车车尔勒格的拍片现场吗? “这里是塔密尔。” 塔密尔……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或看过这个地方。 “姑娘,你真的是‘飞’到咱们这儿来的吗?”几名士兵恭敬的簇拥着她往大军帐方向走去,一点押解犯人的架式也没有。 “是啊,不然我能用什么方法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总不可能教她一路由东京走到外蒙来吧?! “看哪!果真是天降福星!搞不好她是由西天王母娘娘那儿降来的天女!” 悠理以十分“可疑”的眼光瞟瞟这群临时演员,这些人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请问一下……你们到底是怎么被雇来当演员的?” “眼圆?”满州士兵们两眼瞠得又大又圆,一脸呆相,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本来她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则是完全肯定,这群人的脑子全部“啪带啪带”! “可是,姑娘,我们可劝你一句,千万别触怒宣德大人。” “是啊,你刚由天上下来,不明白咱们人间规矩,目前这塔密尔驻扎区正一片慌乱,将军负伤,副将失踪,一切大局都得听宣德大人的指挥。待会儿他拷问你什么,你顺他的意回答就是了,省得皮肉吃苦。” “我干嘛要顺他的意回答。”他以为他人高马大,长得好看又嗓音低沉有磁性,就有资格嚣张了吗?想着想着,悠理的脸颊却不自觉地泛红。 奇怪,她刚才也不过跟那个叫宣德的人对看几眼、鬼吼几句,怎么会连他的体形与容貌都记得那么清晰?不过说实在的,宣德这个临时演员不知是怎么找来的,长得也太出色了吧。小野叔叔戏内那名号称日本第一美男子的男主角和他一比,简直比到吐鲁番洼地去了。 虽然那个叫宣德的家伙满头的假伤和化妆用的血浆,却依然掩不掉他逼人的俊美和孤傲的气势。如果撇开他刚才那些臭屁的言行不说,他真的很像小说漫画及白日梦中的男主角,英俊而魁梧,冷酷而强悍……说不定还有温柔的一面…… “啊——”一阵刺耳而尖锐的男人嘶喊吓到了才刚踏入大军帐内的悠理,随即引爆她刺耳而尖锐的狂吠。 “他……手……”她吓得浑身打颤,双脚无力地靠着背后的士兵身躯保持站立。 一名轮廓颇深、不似汉人的士兵拼命在地上翻滚呐喊,凄厉的哭号恐怕连军帐外十里都听得到。因为他的双臂被连肩削去,残肢正血淋淋地丢在悠理跟前。 “不要!我不要看!快把这个拿走!”她又哭又叫地闭着眼躲到士兵背后。 “把她拖出来!”。 “是,宣德大人!”士兵们再怎么同情她,也不可能因此而违抗命令。 “不要!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当她被押到宣德跟前时,依旧死命闭着眼睛痛哭声流涕,可是却抹不掉已经刻在她脑中的血腥画面。 “带这名准噶尔下去,叫军医治好他,不准他断气。”宣德朝准噶尔兵冷冷一笑。“你尽管倔强下去吧,反正你还有双脚、双眼、双耳,够你继续死守军情。我只要留着你的舌头,不怕你不扫供。给我拖下去。” “遵命!”士兵们有力地回应他的怒喝,随即拖入离去,只剩宣德的随从和悠理留在偌大的军帐内。 “抬起头来!”宣德盘坐在厚毛毡上淡然下令。 悠理根本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虚软的坐在地上剧烈颤抖。 “我叫你抬起头来!” 不要!她死也不要!她一定是在作梦,不然就是跑到了小野叔叔拍摄的电视剧情中。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吗?”他走向悠理,半跪在她身前,单手强悍地支起她的下巴。“如果你的耳朵不中用,看来也没有留着它们的必要了。嗯?” 悠理被吓得突然瞠大双眼,他要切掉她的耳朵? 映入她一双惊恐泪眼中的,是他优闲而阴冷的俊美笑容,那抹自在,仿佛是在耍着小老鼠玩的诡谲之猫。当她瞟向宣德手上那把血淋淋的大刀时,脑中才赫然了解她当下的处境。 这不是梦,不是戏,而是真实的杀戮战场! 第二章 镇定,杜悠理,哭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在这种场合中显得更懦弱无能! 她不断地在脑中告诫自己,硬是把几乎跳出口腔的心脏生吞回去,可是却无法阻止自己浑身不住的颤抖。 “把东西收下去!”宣德放开她的下巴,朝士兵冷然命令一句,便回大军帐的主位上盘腿而坐。 悠理拼命扭头逃避士兵们正在收拾的“东西”——两条血淋淋的断臂,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差点让她当场反胃。 “你是什么人?”宣德的眼光和话语有着同样的冷锐。他不用开口命令,就已有股令人不得不回眼对上他询问的强猛气势。 “我……我叫杜悠理。” “杜……幽灵?”宣德身旁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随从高声怪叫,周围的士兵们也起了一股骚动。 “布占泰!”宣德一声怒吼,中年随从立刻委屈而怯懦地低下头,退缩到宣德身后的阴影内。“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的是你的来历。” 他们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碰到当地的蛮荒土匪——蛮荒到穿得像杨丽花歌仔戏里的清装演员? “我是从……东京飞过来的!” “东京?”宣德眯起冷冽的双眼。他南京、北京、西京长安都听过,倒未曾听过中土有个叫东京的地方。 “其实……我是先由东京飞抵北京,再由北京飞往外蒙的乌兰巴托后才辗转到达此地。”她尽可能地交代清楚,澄清自己的身分。“我有大陆的签证,抵达外蒙时也取得了落地签证了,一切都依合法程序——” “不用跟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他的冷喝立刻吓散了她仅存的勇气。“你闯入大清领地有何目的?” 大清领地?是不是这群土匪的巢穴地名叫“大清”?或者他们是某种强调复古的异端宗教团体?她就曾在欧洲看过激进派的邪教团体,过着和古代人一样的生活,穿着古代的服饰,有着惨无人道的宗教献祭行为,完全不怕警察或法律制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入你们的地盘,我一直都只逗留在车车尔勒格而已,因为拍片现场就在这里。可是我不晓得哪里出错了,好像在外景中不知踩中了什么就引起了一阵……” 爆炸?对了,她现在才回想起,当时由脚下忽然猛力窜上的震撼,以及耳膜内赫然灌进的剧烈压力,感觉很像是场爆炸。 宣德朝面色呆滞的悠理微扬嘴角。“你果然和这场爆炸脱离不了关系。”他的笑容忽而变得杀气四射。“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我……没有什么人派我来。”她是自己想跑哪里就跑哪里,但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和你们这里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那当然。”他的话让她霎时有股惊喜,他了解她完全清白的立场! “每一个罪犯都会喊冤枉,说自己无罪。”他抽起身旁的长刀指向悠理的喉头。“不过很少有人能嘴硬到最后,你也不例外。” 他该不会……也要吹掉她的手! “等一下!事情还没搞清楚以前,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定我的罪!” “搞不清楚的人是你。” “可是我跟你们的恩怨真的毫无关系!我只是一个观光客,既没携带任何违禁品入境,也没有前科,我对这里根本一点也不熟,甚至没有认识的人——” “那你对自己的出现作何解释?”宣德一步步逼近,一句句怒问。“一个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没啥认识的人居然能穿越此处的重重防线,潜入营区重地内?在那么重大的爆炸之中,伤我大清士兵数百名、毁我大清整座边防最大弹药库,你却毫发无伤的倒在其中,宣称自己无辜、什么都不清楚,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我是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天哪!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她甚至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跪地磕头,求他们相信她是无辜的! 宣德一掌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拖得双膝离地,既不能站又不能坐,所有力点全集中在几乎令她窒息的襟口。 “在这军营里接应你的内贼是谁?” “我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凭她一个十几岁女孩的本事,没有人接应她的话,怎么可能潜入塔密尔的军事重地?偏偏她早不露面、晚不露面,竟在边关发生重大灾变的时刻赫然出现,这场意外她岂能脱得了罪嫌? “还不招供?” “宣德大人!”一名士兵突然冲上来阻止宣德高举的骇人长刀,“她不是奸细,她是天女,受诸神庇佑而下凡的天女——” “一派胡言!”宣德刀柄一扫,立即打昏了无礼犯上的士兵。“这世上没有怪力乱神的事!人在战场,随时面临与敌人交锋的状况,岂能感情用事!” 宣德这一吼,周围那群差点想站出来为天女说话的士兵全吓得不敢动。 她毁了!在宣德调回视线冷睇她的时候,一阵寒彻骨的恐怖感窜上她的脊背,她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或不明不白地被他砍成残废!谁来救她?能替她说话的人职权都没他大,她还能仰赖谁? “我不管你是准部或回部派来的奸细,不招出潜入此地的目的,别想留着全尸回去!”就算她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他也绝不会不顾千万士兵安然而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连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只剩最后这么一点勇气大声宣告,没注意到眼前被泪水糊成一片的影像中,宣德脸上有着微妙的动摇。 “那就依军法处置!”宣德刀如劲风的扫向她的颈项。 “宣德大人刀下留人!”一名白胡子老头突然闯入大军帐内呼喝。 “额寅大人?”宣德皱起眉头,老军医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来此? “大人,请勿急在此刻取这女娃的性命,老夫有要事相求,而且非她不可!”白发苍苍的老军医跪在悠理身旁,向宣德恭敬地恳求。 “你要一个奸细帮什么忙?”宣德俊美的双眼闪过一道机警的冷光。 “我要的不是一个奸细,而是一个干净的女娃!” “做什么?”宣德的眼神犹如刀锋。 “将军夫人受到爆炸的重挫,流掉了孩子。她的身子极度虚弱,目前仍流血不止,老夫亟须人手协助,但这整座营区内几乎无一妇女可寻,之前被敌兵挟为人质的雪格格神魂未定,老夫不便在此刻还借调她仅有的侍女,而军妓营里的女子身分低贱,碰不得将军夫人,老夫实在已无计可施……” “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哪能替你救人?”搞不好她会乘机挟持将军夫人,借以逃脱。 “宣德大人,赫兰泰将军一直守在夫人身侧,安全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看这小女孩一脸被吓坏的可怜相,实在令人不忍相信她是奸细,“请宣德大人帮老夫一个忙吧!”他重重沉头叩地,不得回应绝不起身。 宣德迟缓了一会儿,视线却紧盯着悠理不放。 “好,我就让她去协助你,务必保住将军夫人的身子。” 她得救了!刹那间悠理几乎全身瘫软在地毯上,仿佛自头顶倾洒了身获救的白光,松下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 “一等她协助工作完毕,立刻带她回营,听候处置!”回应宣德这声怒吼的,是撼动整个军帐的士兵呼喝。 老天!她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一旦她帮助军医救回了将军夫人,她的小命就会没了。为什么她会遭遇这种事?上天是不是在惩罚她逃离自己的父母——纵使他们从未尽到自己的责任便要遗弃她? “走吧,姑娘!”额寅大夫拉起她瘫坐在地的身子。 她几乎是一回神就急急起身随他逃离大军帐,地狱也好,火坑也好,只要能逃离宣德那个恐怖的杀人狂,要她去哪里都好! 本站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帮忙额寅大人处理好将军夫人的状况时,已近凌晨时分,悠理随同额寅大夫走出将军帐时,差点被急速降下的室外温差冻成冰块。 “小心小心。”额寅大人和守在帐外的士兵连忙拉住脚下不稳的悠理。 “我……我……快……” “你别怕,我不会今晚就把你送回宣德大人那儿处置,你暂且安心在我的军医帐内休息吧!” “不……不……是……我怕冷……”别说她抖得连话都说不好,她连双脚都已经冻得站不稳。 “好好好,我们快走,快回军医帐去。”额寅大夫赶快拖着她走向营区的另一方。 她好像是枝走在冷冻库里的冰棒,一进军医帐,几乎被浓浓的温热药草香气及暖炉融成一摊水。 “啊!我终于活过来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厚厚的地毡上,拼命搓揉着快要冻碎的十只手指。 “你要体凉宣德大人,他会如此不尽人情全是逼不得已的。”额寅大夫自小炉上拎起热茶壶,倒了满杯递给悠理暖手。 额寅大夫误以为她指自己活过来的事是针对宣德而言,其实也对啦,要不是老军医及时插手,她现在早就完蛋了。 “是啊,我体凉他的逼不得已,所以该洗好脖子等他来砍是吧?” “你这丫头!”额寅大夫笑着摇头坐下,整理身旁一袋袋的草药。“虽然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奸细,但依目前危险四伏的时机来看,他对每一项可疑点都得倾力查清。否则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塔密尔,兵力会在突来的另一波意外下完全瓦解,大开西北边防的漏洞。” “但我不是奸细,你们这里在开什么内战我完全不清楚,我还以为外蒙是个政局稳定的地方。”不然她死也不会跑到这里。 “你说的话……实在很怪异。” “你们比我还怪异,我没想到这里会落后到连电也没有。”一切照明设备全是原始的油灯。 “店?咱们这种军防要地哪会有店?”看来这小姑娘是从繁华之地跑来的。 军防要地?不对啊,外蒙的车车尔勒格附近既不是核弹试爆区,又不是与苏俄相邻的边界,军防要地…… “你们防谁呀?” “当然是防准噶尔部的进犯。” “准噶尔部?”悠理一脸怪相的鬼叫。“你在扯什么啊?”准噶尔不是在新疆吗?新疆攻打蒙古,这是什么搞怪歪理。 “你该不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女吧?”对人间事竟会不清不楚到这等地步,“这准噶尔部顽劣却骁勇善战,屡屡进犯咱们大清领土。就算皇上御驾亲征,也只平得了一时,平不了他们一世——” “等一下,我不只一次听到你们这儿的人老是大清大清的念着,到底你们的是哪个大清?” “还会有哪个大清?”老军医不由得微微动怒。“当然是太祖皇帝由建州女真统兵奠下的大清王朝。” 不会吧?悠理的脸色刷成一片惨白,事实应该不会像她此刻脑中所想的那样吧…… “你说的皇上……” “你连当今的正主儿是谁都不清楚?”他一点也不喜欢悠理开的这种玩笑。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了。她怕自己听到的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答案,那种在电视电影小说漫画中才有的幻想。 额寅大夫看她瞪大双眼,缩成一团的戒慎模样,不由得深叹一口气。“现在恐怕连我都不得不怀疑你的来历,连康熙皇帝都不知道。” 康熙?大清?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姑娘?悠理姑娘!”额寅大夫丢下草药,连忙追着冲出营帐的悠理。 她不相信自己脑子里推测出来的结果,她一定要再次看个仔细、亲眼确定! 清晨的塔密尔驻牧区,星子还未退去,地平线的册陵后方畅快泛起一片浅蓝薄光。天虽未明,但已可见草原上的一工人来人往——全是身着战袍的士兵! 站岗的,守帐门的,巡逻的,处理杂务的!全是纪律严整的清军。远方甚至有骑着战马传递军情的骑兵团。一整片辽阔的区域,没有电,没有汽车,也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只有数百名零星散在偌大草原上各司其职的古代士兵。 她到底身在何处? “悠理姑娘,进帐里去吧,你冻得双唇都发紫了!”额寅大夫扶着看进来快要瘫倒的悠理。 “这里叫什么地方?”她紧抓着额寅大夫的手臂,激动的大叫。 “这……这儿是塔密尔啊,赫兰泰将军的驻防地。” 塔密尔,她终于想起来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字,她终于想起来了! “唉唉唉,你怎么了?”他差点扶不稳向后踉跄的悠理。 这是多么离谱的错误!这群人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古装癖的土匪团,更不是什么异端宗教团体的神秘组织,她竟然用一个二十世纪现代人的观点去解析这整团混乱,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塔密尔……小野叔叔拍片的现场外蒙车车尔勒格,曾是清代蒙古的古战场,三百多年前,旧称塔密尔,三百年……她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在三百年前就叫塔密尔! 她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她现在和小野叔叔及雷大哥等人就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可是时间相差三百年! 一股有力的劲道箝住了她的左臂,让此刻身心都陷入最脆弱状态的她得以依靠,不让自己当场倒下去! “宣德大人。”额寅大夫的这声叫唤,让她赫然抬起视线看清给她这份支持的力量来源! 是他! 一张深刻而冷冽的英俊面容正俯视着她,专注而犀利,像是紧盯着幼小猎物的猛兽。 任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宣德大人一直忙来忙去,这整个营区的大小事情似乎全落在他身上去了。你看看,连头上的纱布都透红了也没人想到要提醒他换一换——” “布占泰!”宣德盘腿端坐在军医帐内一吼,马上止住了中年随从唠唠叨叨的大嘴。 “唉唉唉,宣告大人,其实布占泰也是一番好意。”额寅大夫拆解着他头上的纱布。“您最好在全身伤势重新包扎好后,喝下我开的药方,再去好好睡一觉,此时的塔密尔可不容您倒下!” “是啊,现在能撑起大局的也只有您了,您得好好保重才是!”布占泰“温柔婉约”的替宣德卸下战袍,让大夫更替他背后的药伤。 “将军和夫人的状况如何?” “大人不用担心,情况很稳定,只是将军夫人体质太虚,让将军无法放下心来疗养自己的伤。” 他们三个男人虽然各自交谈着,可是宣德的眼光始终牢牢地盯着站在角落的悠理。营帐内也没什么遮蔽物可让她躲开他的视线,她只好局促不安地任他看。 她该怎么办?她竟然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混乱下闯入三百年前的时空,她还回得去吗?她是不是该坦诚向他们说明这件匪夷所思事实,不是最好乖乖的隐瞒下去?她又该如何向他们证明她不是奸细,只是个未来的过客! “悠理姑娘,你在发什么愣?”额寅大夫不耐烦地朝她大喊,叫她那么多回了,居然还在原地杵着发呆。 “对不起。”怎么那个宣德还在死盯着她不放? “把宣德大人身上的绷带解开,我要重新敷药。”额寅大夫不断搅动着药钵里的草液,一旁的布占泰忙着更替收拾宣德的衣裳。 “我?”要她替这个恐怖分子拆解绷带? “没什么好害躁的,救治人命才要紧。我的徒弟们全都在各个伤兵区忙得焦头烂额,恐怕一时也找不回他们来帮我。” 她不是害臊,而是害怕!虽然宣德赤裸的上半身只包着一圈又圈的纱布,可是在二十世纪的现代,多得是卖弄一身肌肉的明星和模特儿,她早已见怪不怪! “拆解绷带时恐怕会有些疼痛,宣德大人,您背上的伤痕全凝在绷带上——” “动手。”他面无表情的向悠理下令。 血块已经凝结在绷带上?那她拆绷带时岂不是会撕下他背上才刚结好的嫩痂?……她已经开始有点反胃。 “万……万一我弄痛你了,你可要直接说,不然我不会停手的。”太好了,这简直是报复他大好机会,等一下故意给他撕得很痛。可是……现在手心冒汗,微微发抖的为什么会是她? 她跪坐在宣德身侧开始小心翼翼地松开他身上的绷带,每当拆绕到另一侧时,她几乎是双臂搂抱着他的胸腔再换手接绷带。 她真的已经很小心地尽量不与他接触,她发誓!可是谁教他魁梧成这副德行,要她双臂保留空隙的合抱着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虽然很认真的盯着宣德身上一圈圈被她渐渐拆下的绷带,但她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瞪她。如果她卯起来一定会狠狠瞪回去,可惜她只有胆子想想而已。 当宣德结实健美的赤裸体格暴露在她眼前时,她差点紧张得忘了呼吸。当……当武将的人体格本来就会比较好,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他的体型比其他士兵高一点,魁梧一点,过分俊美又太有魅力了一点。 “我……我要拆最后一层。”她很好心地提醒他,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有点痛,可惜他完全不甩她。 “啊!”当她看到绷带与他背伤的黏结面,冷不防地尖叫起来,缩紧肩头。 “啊什么,这作品又不是你在痛。”而且她根本还没动手撕下咧。布占泰抱起成堆的脏衣服,丢给帐外的士兵去清洗。 “可是看起来很痛……” “快点撕下,我这帖药还得在他背上敷上一个时辰才有包扎着衣。”连额寅大夫都有点恼了。 “好……好吧!”她霍然趟身跑到宣德背后,一副视死如归的德行。“我动手了!”她说完立刻快手撕掉黏在他背后的剩余绷带,之后便是惨烈的一声尖叫。 “老天……我的耳朵!”额寅大夫的头壳里全是恐怖的共鸣在回荡。 “你叫什么叫啊!”布占泰吼得比她更骇人。 “很痛!真的很痛!”她小脸皱成一团,把带血绷带全扔在布占泰身上。“你看,都是血。” “拜托你别再叫了,嗓门放低点。”额寅大夫已经被她叫得有点老眼昏花。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种血腥场面。 孬种,她真是丢脸!尽管她努力装作没事的模样,脸上依旧是一副身受重创的痛苦表情。 “宣德大人,您就在我这榻上躺会儿吧。一个时辰后,我再重新上药包扎。” “额寅大夫,你要去哪儿?”布占泰追着他起身。 “去巡查一下伤兵们的情况,否则人手不足,我担心有些人会没被照料到。” “我来我来,这些药担我扛就好,我陪你过去。”布占泰看不过一个老人家劳神又劳力,自愿帮忙。 “悠理姑娘,你就留在这儿看照宣德大人。” “可是我——”她还来不及搬出“孤男寡女”那套八股台词,他们两人就已赶着当“男”丁格尔去了。 她实在不想转身面对宣德,可是这样一直背对着他岂不更怪异? “倒茶。”他趴躺在卧榻上,紧盯着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德行。 “喔……好。”她是看他有伤在身,才这么百依百顺的服务到底,但他别妄想用大男人主义那招压迫她。“我想……有件事可能必须跟你说一下。” 他接过热茶,并不回应,眼神却从未离开她脸上。 “我知道我的来历了,也大概知道我跑到这里是怎么样的状况,我并不是什么奸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之前那名准噶尔残兵已经招出此次爆炸的一切阴谋,她完全是局外人。 这反而引起他的质疑:她到底是谁?哪里来的人?从没有人能在严厉质问下开口反驳,可是她敢。虽然她很害怕,但她仍然有胆拼命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究竟是哪儿来的姑娘? “你知道我不是奸细了?”怎么之前还那么笃定的诬赖她,现在却突然开通了? “看你这副笨手笨脚,也不是块当奸细的料。”他将空杯扔回悠理手中,在好手忙脚乱的接应之际,他早已沉入枕中闭目休息。 “我哪里笨手笨脚了!”她不服气抗议,顺便弯身捡起滚在地上的杯子。“这跟我是不是奸细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既然知道我是清白的,就不该再继续拘留我,这是——” “要滚就滚,少罗嗦!”她这样叽叽喳喳的,他还能睡吗? 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很诚意地跟你商量事情,就算你是伤患,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回应我。更何况我差点因为你的诬赖而不明不白的被你宰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 “你到底想怎样?”他瞪着十分不悦的双眼低咒。 “我……”她倒忘了他是个亟须休息的负伤大将。“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话。”她很惭愧地低头绞扭手指,聊表歉意。 他才懒得理她,倒头继续睡,只不过眉头皱得如小山高。关于她的身分,虽然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但至少确定她不是奸细。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分心多管她的闲事。离天明只有几个时辰,他没多少时间休息了。向顺承郡王借兵守卫塔密尔的事不知办得如何,如果他不借兵该怎么办?由准噶尔残兵的供词可知敌方随时会伺机突击此地,现在的塔密尔哪有余力…… “喂,宣德大人,我知道你很累,但我要跟你讲的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会很难接受。” 她非常严肃地正跪在宣德面前,与他面对面地谈判,只是他一直都不睁开眼。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还是他已经睡着了?“喂,宣德大人!”她伸出食指推推他那身庞大的钢筋铁骨。 他突然一掌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吓了她一大跳。 “你还有什么屁话要说就赶快说,说完就给我滚。”简直忍无可忍。他火大地甩掉悠理的“毛手”怒视,看她到底还有什么话敢讲。 “是你自己先前一直逼我说出自己的来历,现在我好不容易了解了,还特地想向你解释清楚,你嚣张跋扈的丢出问题来吓人,对别人的答复却马马虎虎,你难道不懂什么叫尊重吗?” 就算他真要付出尊重,对象也不会是这个丫头! “出去。”这是他最后仅有的冷静。 “为什么?我都还没说到重点,而且现在外面气温在零度以下,我这样出去不冻死才怪,你别忘了,我的雪衣还扣留在你那儿,你应该把它还给我了吧?” 为什么他一句话,总会引来她噼哩啪啦的一大串? “来人!” “是,宣德大人!”守在军医帐外的士兵立刻进来拱手待命。 “把这女人给我拖出去。”省得他耳朵里老是充满杂音。 “这……”士兵犹豫了,这女孩可是目前整个营区全在传颂的下凡天女,他这种粗鄙武夫哪敢对她无礼?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居然就要把我赶出去?!” “是啊,宣德大人。而且她是神圣尊贵的天女……” 宣德一句话也没说,只用那副“再罗嗦我就宰了你”的阴狠眼神冷冷瞪着,看得士兵头皮发麻,不敢多讲一句废话。 “天女姑娘,请吧!”士兵打开帐门的一刹那,冷若冰霜风差点把她冻成冰柱,帐房边上的薄霜随着寒气一同飘打到她脸上。 他竟然在这种天候之下撵她出去? “你要是真敢这样撵我出去,你会遭报应的!”她的食指气愤的指向宣德。“这是天谴!” 宣德霍然睁开原本打算安心入睡的双眼,冷冽的瞪着理不直气不壮的悠理。“你诅咒我?” “是你先对我无礼的!”她抬头挺胸,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式。“他们说得没错,我是由天界下凡的天女。”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她何不将错就错。 “好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妖女!”他已经咬牙切齿得下鄂发疼,额上浮起的青筋也快压不住了濒临爆炸的火气。 “你说话客气一点!”他这个人一点口德也没有,只会命令别人,更不懂得尊重女性。“天上地下,没有我不知道的,尤其对于未来的事,我更有预知能力。” 这就是身为三百年后的现代人的好处! “吹牛皮、放狗屁!”宣德翻身下榻就箝着她的手臂,亲自将她往外架。 “我说的是真的哟!我的预言会是百分之百的历史纪录,我甚至可以预测康熙皇帝能在位多少年——啊!”她被宣德拖出帐外,一把扔到冰冷的草地上。 “预测?”他睥睨地朝跌坐在地的悠理冷哼。“你来胡说八道看看,皇上会在位几年?我们要花多少兵力、多少时间才能完全征服准噶尔部?” “你少狗眼看人低!”好咬牙从湿冷的草地上爬起身与他对立,“等我证实了自己身为天女的神力,我看你还有没有胆子在我面前嚣张!” 宣德不屑地由眼角瞟她一眼,根本不等她接下来要说的神圣预言,便转身入帐!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我以天女我名义预言,康熙会是在位最久的一位皇帝!他会在位……”她赫然中止自己慷慨激昂的宣言。 糟糕!她知道康熙在位很久,可是到底是几年? “天女在预言哪!快来快来!”周围听到她刚才话语的士兵不断吆喝着,引起清早起来换岗的士兵们注意。 “天女会预言?” “她说咱们万岁爷会是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哪!” “她还说些什么?” “快来啊!天女在显神迹哪!” 一波波兴奋的吆喝声和渐渐聚来的人群,一双双崇拜又虔诚的眼神与关注,快让悠理溺毙在自己的冷汗里。 “南无阿弥陀佛!”有的士兵甚至团目合掌,朝她膜拜。 “嘘!大家安静,天女要传达天令了!” 全场士兵全围着她安静等候,殷殷期待着她将要宣告的神圣天机。悠理站在整群半跪着的士兵中间,盛况空前,感觉自己像是要带领百姓了埃及的摩西。 此时此刻她却只能脸色惨白的僵在原地,后悔自己真该在夸口她有预知能力之前,想起她的历史成绩……非常烂! 第三章 短短几天内,悠理的地位由“天女”变成“下女”。“她根本就不是天女。” “她是!” “可是她自个儿也招认她不是什么先知!” “或许她只是不擅预言,但她却真的是天女!否则那场爆炸何其惨烈,她竟能在火海中赫然出现、毫发无伤,这岂是常人办得到的?” “我不是觉得……” 额寅大夫绕过边吵边打理兵器的士兵们,摇头叹气地赶回军医帐里。“悠理姑娘,要磨,要煎的药弄好了吗?” “还……还没,可是我已经尽力了。”她可怜兮兮地坐在毡上磨着药粉,一脸苦笑。 “嗯,可以了!”以她一个姑娘家的力气,能做的工作量大概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瞧你手掌心细嫩的模样,看也知道是个养尊处优惯的人。” “是吗……”她快累死了,干脆停下来背靠着榻沿休息。 “现在全营区的人分成两派,争论着你到底是不是天女。”想来也实在好笑,真不知该说这些士兵憨厚天真,还是笨。 “你觉得咧?” “我?”老军医朝她挑了挑左眉,哼哼浅笑。“你这点把戏或许骗得了别人,对将军、宣德大人或我这种老头子而言,可就不管用了。拿着!” “这要干嘛!”她莫名其妙地捧着他递来的一大包药草。 “把这交给布占泰,跟他说里面的药一副是给宣德大人敷背用的,另一副则是煎好了给大人服用的,别搞混!” 又要跑腿!她今天从一早一直操到现在,都快挂了。可是自从“泄底”之后,她再也没有胆子以天女自居,想要留在此地等待回到现代的时机,只好无怨无悔地任人操下去。 只要她留在此处,总有返回未来的机会,电影小说之类的都这么演的:从什么地方来,就由什么地方回去。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所以迟早会离开,既然如此,何不轻轻松松过日子?毕竟能做一趟古代之旅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迟早会回去的。 “耶?你们在做什么?”行经她每日心室特地跑来巡查的爆炸后废墟,居然看见士兵们在铲除弹药库的遗迹。 “幽灵姑娘?”他们经络念不准悠远理的名字,她也只好任大家幽灵幽灵地胡叫下去。“宣德大人命令我们将这里全面清除,打算重建新的弹药库。” “重建?”开玩笑,把她穿越时空的第一现场都清理掉了,教她哪有回去的线索可寻? 她非得跟他理论不可! “啊,幽灵姑娘。”沿途的士兵不断向火速奔驰地她打招呼,大家也渐渐习惯她那奇怪却不失亲切的“嗨”字回应。 “幽灵姑娘!等一下!” “你稍待一会儿,宣德大人!” “我是来送药的!”她捧着像御赐令牌的药草,甩开宣德毡房前的左右侍卫快速通关,急急杀往房内。“喂!宣德大人!你怎么可以叫他们铲平爆炸的——啊!” 悠理失声尖叫,连忙转身跳出毡房外,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由她颈后衣领给拉回去,毡房房门“砰”的一声被猛力踢上。 “你最好给我一个擅闯入内的理由?”宣德咬牙切齿地瞪着拎在他眼前的找死家伙。 “我来……送药的……”她被定稿高高揪得两脚腾空,却死也不敢往下看,因为此刻宣德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谁让你穿成这副德行的?”他不悦的眯着双眼审视悠理的一身小男仆打扮。 “额寅大人要我换上的。因……因为我现在要忙的杂务很多,穿着我原来那套现代衣服很不方便,所以他叫布占泰替我找件能工作的衣服。可是布占泰说他怎么也借不到一套女孩衣裳借我,所以只好给我穿这身小男生装束,实在是因为我个子太小,要不然——”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答一句就够了,不必跟我罗嗦这么多!” 干嘛又吼她了?“那你可不可以放我下来?”她快被宣德揪着领子勒死了。 “东西放着就快点滚出去!”他几乎是把悠理甩到地上,不耐烦地转身回矮桌上的水盆前擦拭身子。 “唉,你这样真的很过分你知不知道?”她皱着小脸,边揉摔疼的屁股边起身。“好歹我是个女生,而且还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不需要你对我阿谀奉承,但至少你要懂得对待女性应有的……” 宣德倾头由肩上射来一道杀人似的凌厉眼光,让她中断了原本打算教化他的心灵改革工作。 “滚!”他背着悠理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拿着湿毛巾进行洗涤动作。 “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虽然时机有点不对,但再不快说就来不及了。 他不回话,应该就是她可以说下去的意思吧! “你能不能叫那些士兵不要清掉弹药库的爆炸废墟?”反正他又没回头撵人,她就继续放胆发言。“因为那是我回到未来的关键之地,如果全被清理破坏掉了,我要寻找回去的方法会更加困难……呃……” 他已经半侧过身来瞪人了,宣德一把怒火已在心口燃烧,忍住喷火的冲动却止不住胸膛明显加重的起伏,看得悠理浑身僵直,两只小拳头掩在小嘴之前,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宣德他……他这样实在好性感!她从没好好看过宣德暴怒待发的模样,全身偾张的肌肉几欲绷裂,一张俊脸满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冷焰。这应该很骇人才对,可是这样的他实在酷毙了,简直像从欧洲服装杂志上走下来的世界级顶尖模特儿。 他不开口地直直盯人很有压迫感,但打从她第一天到这儿来,几乎随时都可以看到宣德以这副表情瞪她,她早看习惯了,现在倒开始渐渐欣赏。 被他这样盯久了,很难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如果他的额头上没有那些隐隐爆浮的青筋,和绷紧得像超级大铁锤似的拳头,他真的帅得令人神魂颠倒,如果能加上深情款款的表情,外带少许温柔…… “你根本不怕我,是不是?” 啊,连低沉的嗓音都如此有魅力,他几乎可以去当广播界的白马王子,呢喃着恋人般的絮语……“呃?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不要动怒,对方只是个低能又黏人的小女孩而已,犯不着大发雷霆,他努力地稳住即将爆炸的怒火,下颚却紧咬得咯咯作响。 “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丢到长白山深林里去?或者把她直接沉入东海里也行。 “喔,我是来……呃……”她赶紧四下张望,寻回自己的记忆。“对了,我是来送药的!”她“啪”的一声合掌兴奋叫道。“还有啊,请你不要让士兵清理掉弹药库的爆炸废墟。因为那里如果被清得太干净,我可能会找不到回去的线索。” “让你回去的线索?”如果真有其事,他会马上下令叫士兵把线索找出来快快将她撵回去,否则他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说到这点,我想我必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他抿着极为不爽的双唇,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恐怖眼神狠瞪悠理。因为他知道,除了让她尽情地一吐为快,没别的办法能把这个妖女驱离他的毡房外,除非他亲手将她丢出去——偏偏现在的他又不太方便。 “这件事情非常诡异,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她深沉的表情和语调,平添些许阴森气息。“你难道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我是多么的和你们不同,又在爆炸现场内莫名出现,奇迹似地毫发无伤,你都不曾怀疑过我真正的来历吗?”她眯起了自以为会让人心惊胆跳的神秘双眼。 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忍下火气让她活着说完连篇废话。 看!他握紧的拳头已经在微微颤抖,他果然被她提出的疑点吓到了! “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她压低的嗓音和身子突然转为激动的震撼架式,“我是三百年后的未来人类!” 她宣告真相的刹那,仿佛背后炸开了令人咋舌的炫目金光,雷射光束四散迸发,像是阿弥天人本尊现世,足以吓倒这些古代人,让宣德大叹自己有眼不识天女,立刻拜倒在她的破布衫下。 毡房内一片死寂,悄然无声。 咦?他怎么脸色有点铁青之外,一点也没有非常讶异或难以置信的惊骇反应? “喂,我说我是从三百年后的世界来的,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她原本以为会来一段惊心动魄的大场面,怎么他的反应这么冷淡? “就算你说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一切闹剧统统到此结束! “啊!不要脸,你怎么可以面对我就直接站起来!”还好她双手掩面的速度够快,不然若是看到宣德身上她“不该看”的东西,她就不纯洁了! “是谁不要脸?!”一个女孩子家任意闯入男人的居室人,不但不羞愧地快快退去,还哇啦哇啦地对着全身赤裸的他大放厥词!“滚出去!” “你走开!快点穿上衣服,你怎么一点教养也没有?!”她死命闭着眼睛,打掉宣德意欲丢她出去的大手! 这是是谁的地盘?真正没教养的又是哪一个?宣德在头上青筋快炸的刹那间,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你这么急着冲进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对……对啦!”她整个人被宣德逼到毡房边墙,缩着脑袋不敢睁开眼。她是敢看男性雄健的肌肉与体魄,但那并不包括“儿童不宜”观赏的部位。“我只是要你别拆光西侧的弹药库废墟,因为我要由那里回去——” “不是你‘要’我做什么,而应是‘求’我才对。”他倏地紧抱悠理在身前,力道之强猛,让悠理撞上他结实胸肌的鼻梁痛得半死。“女人想要对男人提出要求,就得付出相对的代价。” “你……你要我付出什么?” “你说呢?”他朝悠理仰起的惶恐小脸露出淫邪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否则现在在她背后硬压她贴向他胸怀的双手该做何解释? “你下流!”她狠手一推,挣脱他的搂抱破口大骂。“你怎么可以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我是真的有要事才不得不来我找你帮忙,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亏她之前还拿他当正人君子型的白马王子看待! “过来!”他朝躲到门边的悠理勾勾手指,呢喃着醉人的语调。“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少女。过来试试看。”悠理转身,重重摔上差点被她震破的房门。 宣德收起下流的演技,优雅的踱向房门上拴,怡然自得地回到水盆前擦拭自己的身子,重新享受独处的安宁时刻。 像她这种阴魂不散的女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他冷冷一哼,看她今后还有没有胆子神出鬼没地在他四周随意显灵。 “啊!糟糕!”一路埋头猛冲的悠理几乎快冲到西伯利亚去的刹那,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宣德没有下令叫士兵们中止爆炸区的拆毁工作。” 毁了毁了,她怎么正事都没谈妥,人就跑出来了?可是与其回头向那个无耻色魔求情,她宁愿去撞墙自尽。 太过分,太可恶了,她从没想过看来一向冷漠深沉的宣德竟是这种男人!他竟然亲手毁了他在她心中几近完美的白马王子形象! 他怎么可以讲出那么不堪入耳的话?在她有求于他之时,他应该要对她这种娇弱无依的少女投以无尽的爱怜与疼惜,应该要在他向来冷冽的双眸中流露鲜有的温柔与保护欲,然后爱怜的搂住她低喃—— “噢,可怜的小东西。别担心,一切就交给我吧,我会为你阻挡一切的困扰与烦忧!” 然后很深情却又很绅士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命令士兵们好好地护送她回帐内等候佳音,当她蓦然回首,仍可见他遥遥目送的身影,久久不离…… 罗曼史不都是这样写的吗?电视电影不都这么演的吗?那他刚才怎么可以摆出那么低级的态度,说那么恶心的话? “下流猪哥!你以后给我走着瞧!”好遥指着远方的营区疯狂嘶吼,吓得附近吃草的无辜羊群四处奔窜。 当务之急,应是阻止士兵们的拆清工作,否则对她的“回程”会有无比的杀伤力,她之所以能轻松坦然地在这里过日子,是因为她确信时机一到,她一定能再回到现代,虽然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机,但她明白她穿越时空的现场绝不能遭到破坏! “喂!你们停手啊,别再拆了!”她人还没跑到西侧废墟,声音就已先抵达那里。 “幽灵姑娘?”废墟外围的士兵们纷纷放下手边工作。 “不……不能动这里的现场!”她喘得几乎断气。“叫里面的人统统停手,不准拆了,也不准搬动任何东西!” “可是宣德大人有令……” “我管他什么令!”那个恶心的低级男人。“我说不能拆就是不能拆,要是你们任意动手而害我回不去,你们就死定了!”因为她会恨他们一辈子。 “幽灵姑娘,我们不能违抗宣德大人的——” “那你们就敢违抗天意罗?”她狂傲的亮着恶霸似的架式。“我说那地方不能拆清,就是传达天意。若是忤逆天命,为这里招来了什么灾祸,你们承受得起上天的惩罚吗,啊?” 士兵们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而娇小的悠理却大刺刺地站在这群巨人之中,一副欺压善良百姓的大流氓姿态。 “幽灵姑娘!”一名士兵热泪盈眶地跑来她面前跪下。“如果你真是天女,请你引领我的弟弟们登住西方极东世界吧。” 啊,这是干嘛?她又不认识他弟弟,为什么叫她当什么带团出国的导游? “幽灵姑娘,我也求你!”两三个士兵也跟着哽咽下跪。“请你为我们的弟兄超度亡魂吧,咱们大伙都是同袍多年的战友,哪知一爆炸,竟落得……天人永隔……” 悲戚的气氛与隐忍已久的哀伤情绪迅速蔓延,恳求声扩散成一片。可是超度……她又不是和尚,哪会这一套啊! “幽灵姑娘,倘若真是天意才引发这场残酷的爆炸,就请你让我们死去的战友们顺利升天啊!” “是啊,虽然宣德大人已经请黄衣喇嘛引导他们升天,但若有天女亲临祝祷,相信他们……也能走得比较安心!” 全场一片凄凄惨惨凄凄,恳求声四起,悠理再度陷入被众人跪拜祈求的僵局。她为什么老碰到这种怪事?她也不过是跑来阻止他们拆清爆炸废墟而已,更何况—— “我不是跟你们招供过了,我真的不是天女吗?” “可是我相信你是!”有人义薄云天地高声呐喊。 “我也信,看看那些曾发生在你周围的奇迹,就足以证明你不凡的身分!” “对!连冷面铁血的宣德大人都一反往常地对你多有纵容,多有礼遇,足见连他也认同你的神秘来历!” “纵容你个头!什么礼遇……”不对,天女说话要有气质,“我想你们可能有点误会,其实他对我呀,根本没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他对我的态度……一想起来我就有气!”她的气质只发挥到一半就愤然变质。 这一切都是宣德惹的祸,全是他的错! “我可以帮你们!”她才吼这一句,士兵们便全体同声谢恩,正打算叩头时却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但是我有条件,就是叫宣德保持这片废墟的现况,谁都不准动!” “遵命!” 光听大伙这么宏亮的齐喝声,她就已经在心底发出哼哼哼的歹毒笑声。宣德,你死定了,现在有这么多人站我这边,替我撑腰,我就不信你挡得过人多势众的舆论压力。悠理自鸣得意没多久,整座弹药库废墟就被宣德的强悍军令在两周内夷为平地,清得一干二净,完全找不到爆炸过的蛛丝马迹! 请江文学城。 “你又窝在帐里装死了。”额寅大夫一进军医帐内就咒念着伏在卧榻上的悠理。这个死丫头,没事就装死。“今早交代你处理的药草呢?” “全弄好了。”她的小脸闷在卧毡上,要死不活地回应着。 “大夫,宣德大人的药……咦?幽灵姑娘,你这阵子怎么老窝在帐里,外头的弟兄已经叨念你好久了,怎么不出去透透气?”布占泰温婉地慰问着,顺便接过额寅大夫递上的今日药包。 “我没脸出去面对江东父老。”现在她的最大心愿就是永远窝在帐里当磨药小妹,了此残生。 “这又怎么了?” “八成是因为宣德大人夷平爆炸废墟的事。”额寅大夫朝不知所以的布占泰摆了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不完全是啦。”她虚软的由卧榻坐起身,一副死相。“我觉得……很有压力,不太想面对外面的士兵们。而且宣德大人好过分,我很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他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你想跟他谈什么?”布占泰仿佛嗅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没什么啦,你别笑得那么暧昧。”害得她脸都红了。 “那你跟士兵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来我听听嘛。”布占泰亲切地坐在她身边,像是和蔼可亲的妇道人家——他的八卦功力更不逊于任何女人。 “为什么我已经讲明我不是什么天女,大家却还是拿我当天女看待?”害她有时候就无可自制地膨胀起来,仗着受人尊崇的地位去执行她的个人私事。“老实说,我不是什么东西。人家给我三分颜色,我就会自鸣得意地开起染房来。你们还是统统离我远点,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要忘记每天还是要处理药草。”额寅大夫不在乎她的死活,倒很重视他好不容易拐来的打杂人手。 “我知道啦。”他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啊? “你不喜欢大伙对你的爱戴?”怪哉,布占泰还没碰过这种女人。 “他们对我期望太高了,我觉得压力好大……”她的语调和脑袋越来越低。“我根本不会超度,也不会祝祷,教我怎么去引领那些受难士兵安然升天?”而且她还很卑鄙地利用他们的信赖去胁迫宣德听命于她——虽然起义失败,她还是觉得自己乱小人一把的。 “我是不太懂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啦!”布占泰优雅的轻托下巴,“可是营里的兄弟们想得恐怕没有你这么多,大家只是奇怪平日看你到处作威作福,精力十足,最近却老躲在帐里不肯见人,大伙都有点想念。” “想念我?”她指着自己瞠眼大叫。 “是啊,加上秋天已近尾声,部分士兵将要带领牲畜们移往秋冬之际的牧场,想和你再见,恐怕得等来年。” “这样啊……”她现在反倒为自己的逃避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去吧去吧,外头的布库们正打得起劲,你尽管放心出去看热闹吧,没人会有空跟你计较这些小事。”额寅大夫不耐烦地撵她出去,他有要事和布占泰谈。 “啊?打架?什么是布库啊?”她的两侧修好立刻闪出好奇宝宝的兴奋光芒。 “你出去看不就晓得了。”额寅大夫半推半赶地哄她走。“快去快去!晚了就没好戏看了。” “好!”一听到有好戏,她马上冲出去。在军医帐内整整捱了一个多星期,她早快闷坏了。 “好一个奇葩。”布占泰佩服地叹了口气。“这活蹦乱跳的性子简直像是个男孩儿似的,偏偏生得一副仙女般的娇媚样,真是怪胎一个。” “宣德大人向顺承郡王借兵守卫塔密尔的事,下文如何?”额寅大夫只对正事有兴趣。 “顺承郡王那儿迟至今日才给咱们回音,而且这回音还气煞了宣德大人。” “顺承郡王不是派人来了吗?” “是啊,他是派人来了,派他的儿子图都来,可宣德大人希望他派来的是能补塔密尔不足的军力。”派个小子来有个屁用,拒绝借兵也犯不着如此做作的手法表达歉意。 “这下可好,咱们这儿后备军力不足,郡王又拥兵不动。这教宣德大人怎么防卫随时偷袭的敌兵?”额寅大夫也叹起气来。难怪他的药方始终不见良效。宣德一人日夜劳心劳力,背伤未愈,现在又加上肝火旺盛,教他怎么—— 帐外一阵熟悉的兴奋尖叫与嚷嚷,吓得帐内心事重重的两个男人差点滚倒在地。 “原来布库就是指摔跤手。”悠理站在围观的士兵群中拍手大叫,场中的两人摔得更是特别起劲。 大家招呼悠理就像招呼亲朋好友似的,她没有格格们那种高高在上的难缠架式,也没有小家碧玉的扭捏怯懦,从不计较什么尊称礼教,也没把大家当弄虚作假看待过,好相处得很。 她原以为大家会介意她无法替阵亡士兵超度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士兵们反过来为他们强人所难的态度道歉,让她感动得要命。 这些驻军也真惨,先是惨遭爆炸,失去自小一同从军的兄弟或战友,再来又为了转移牧区而分离,他们没电视电影可看,没pub可去,也没有东区美女或西区辣妹可以泡,既没ktv又没撞球,篮球,保龄球可打,成天不是操持军务防卫敌人,就是轮番站岗或放牧牛羊,惨哉惨哉! 与其为她无法替死人超度的事计较,不如想想该怎么替活着的人加油打气,早早振作起精神。 “这样吧!”悠理突然开口道:“我建议大家应该办盛大的布库赛,把气氛弄得热热闹闹,而不该只是两人上场,大家围观而已。虽然不久部分的人就要因迁移牧区而离开,可是我希望你们能分离得神采奕奕的,别老这么垂头丧气。” “好是好,可是……” “行不通的,算了吧,光宣德大人那关就……” “是宣德的问题是吧,那我去替你们当说客。”她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架式就跑回军医帐去,士兵们想阻止也来不及。或许,每个人心里对这个提议都有点渴望,是悠理将他们的期望付诸实施。 “布占泰,宣德在哪里?”她冲进军医帐里放声大喊。 “要称他‘大人’!”布占泰已经跟她讲过几百次了,“宣德大人在大军帐内,他和顺承郡王的儿子在商谈要事,而且是关乎塔密尔安危的……幽灵姑娘,你跑哪儿去?”他失声大叫,吓得快快起身走出来。 “我去找他谈重大军情。”她像小火箭炮似的急急杀往大军帐方向。 “不行!幽灵姑娘!”布占泰脸色惨白地紧追过来。“大人在谈要事,不得干扰,而且他今天心情很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悠理,她就已经冲过守卫的阻拦,攻进气氛肃杀的大军帐内。 “宣德大人,我有话跟你说!”她急躁的高声宣布完她的谕令,才赫然看清此刻帐内骇人的对立状况。 整座大军帐内站着一圈凶悍的士兵,个个森然不语,地毯上坐的两个男人身后也各有各的侍卫,气氛凝重,剑拔弩张的危机感压迫着每一个人。现在冷眼狠盯她的那个白马色魔王子尤其可怕,光用眼神她就能了解他有多想当场掐死她。 “呃……嗨,宣德大人,我想占用你一点时间,谈谈一件小事,ok?”她马上收起之前的嚣张,摆出一副小女孩的纯真娇态。 又来搅局!每次他在为军务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她总会找些杂七杂八的闲事来烦他。三番五次的无礼造次,足以让她被处死,他是发了什么神经竟让她奇迹似地活到现在,自找麻烦? “对不起,那我出去了!”显然她来得很不是时候,也过分唐突。“我……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跟你谈,告辞了。!” “等等,先别走!”与宣德对坐的那名年轻将领轻声叫住悠理。“宣德大人,反正我们之间的事怎么谈也谈不拢,何不听听这小姑娘的急事,缓和一下情绪?” 宣德强忍盛怒的拳头霎时绷紧。的确,要不是悠理及时闯入,打断了他们几乎引发冲突的紧张气氛,他或许已经忍无可忍地拔刀直抵对手的脑袋,可是比起与人火爆对峙,他更恨别人路途打断他手边的正事。 “我……真的可以说吗?”她看宣德好像快闷炸了。 “没关系,你尽管讲。”那人和善的笑容松下了悠理畏怯的压迫感,反正和宣德的对谈他又不急,是宣德自己一个人急而已,先来听听眼前粉雕玉琢的小美人有啥要求比较有趣。 “是这样的,我觉得自从弹药库爆炸后,每个人的情绪都受到影响,虽然重建驻防区的工作很重要,但重建每个人的心理也很重要。” 她刻意停下来凝视宣德,显然在等他的附和,可是他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此时已经行礼进帐来的布占泰,连忙在悠理身后低语,劝她别再多说,快快出去。 “还有呢?”与宣德对坐的那名和善男子却鼓励性地微笑着。 “我在想,要不要在士兵迁移牧区以前办一场布库大赛。” “布库大赛?”男子对她的提议显然很有兴趣。 “因为这种热闹的活动一来可带起气氛,二来可转移一下大家悲伤的情绪。而且这种比赛需要体力、耐力、技术性,也可以算是士兵们体能训练的一种,不光是单纯的娱乐而已。”她一直兴高采烈地对着宣德的侧面说,始终得不到他的反应。 他怎么了?觉得她的提议不好吗? “你对布库这么了解?”那男子不禁微微讶异。 “也没有很了解啦……”宣德为什么一直在皱眉头。“只是以前常在有线电视上看摔跤频道而已。” “什么‘殿试’……你说的是什么?”那男子愈听愈迷糊,布库赛怎么会和科举殿试扯在一块儿? “宣德大人?”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幽灵姑娘,我们快点退下吧,宣德已经在生气了。”布占泰拼命拉着她耳语,眼见悠理就要被说动,却让男子开口打断。 “你是什么人?干嘛一直拉拉扯扯地不让她说下去?”男子指着布占泰斥责。“不经允许你就擅闯入内,看我怎么罚你,来人!” “等一下!”宣德和悠理现同时喊出这一句,她意外而惊喜地看向宣德,而他的回应却是一脸冷冽。 “你要说什么?”宣德难得终于开口,悠理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兴奋不已。 “布占泰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啦,真正不请自来的其实是我,他只是来拉我出去而已,”她尴尬地朝布占泰笑笑。“如果真要处罚的话,我才是罪魁祸首呢!” “好,那就一并罚在你头上。” “呃?”她回头望向宣德,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命你三天之内滚出塔密尔,否则以擅闯封地之罪来论,杀无赦!” 悠理当场震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他刚刚在说什么? “至于你,布占泰!”他心头一把火正旺得没处烧。“这个月你也没得领饷,罢除你的随从职位。明天起,和下等兵进行弹药库的重建工作。” “宣……宣德大人?”像他这种没接触过卑下工作的第一随从,哪禁得起那些搬运重建的粗活。 但宣德的眼神已经让他了解,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的遵命。可是大人,幽灵姑娘的处分也未免——” “是啊,宣德,你这么做太严酷了。对方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罢了,你不怜香惜玉无妨,但没必要如此不近人情。” “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拖出去!”宣德的怒吼立即获得士兵回应,当场架走悠理和布占泰。 “可是宣德大人——” “滚!”他完全不给布占泰替悠理申辩的机会。 本来他想减轻刑罚,他在愤然开口处分的当下心里就后悔了,他也有机会借布占泰的求情给悠理一个台阶下,可是这一切全毁在顺承郡王之子图都——那名男子的手上。 为什么图都一替悠理求情他就怒不可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是真的在气重大军情对谈被悠理打断,还是在气悠理居然和图都相谈甚欢? 当悠理闯进来让图都大为惊艳的刹那,他心头一把无名火轰然爆裂,熊熊燃烧。他不想让外人见到悠理,也不想让她和别的男人谈得如此愉快,为什么?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烧坏理智,狠狠地重惩她? 第四章 “叫幽灵姑娘离开此地,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额寅大夫闻言也为之一震。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天女虽然有点过分活泼,聒噪又贪玩,可是还不至于令人厌烦到驱之而后快的地步。加上爆炸事件过后,整个塔密尔营区始终笼罩在愁云惨雾中,有她的调皮捣蛋来点缀,反而能缓和悲惨与不安的气氛。 “我想宣德大人是一时气头上,才讲出这种话。”布占泰沮丧地和大夫在伤兵营区内巡视着。“连我都不敢相信,他会毫不留情地如此处罚我这个伺候他二十多年的侍从。” “看来他当时和顺承郡王的儿子谈得十分不愉快。”要不然为何会无故迁怒他人! 三天之后,她就不在了,再也没人会对他们枯燥的日常琐事感到兴奋好奇,没有人会忽然大呼小叫赞叹这片他们看习惯的土地与美景,没有人会说些令大伙丈二金刚措不着头绪的怪言怪语,而且自己还毫无所察的沾沾自喜一路扯下去。 “你还在磨药?”额寅大夫和布占泰一回帐里就看见她手脚并用地忙着。“你已经磨了好几钵了,磨这么多做什么?”帐里还牵着线挂晾着一束束要阴干的药材,拥挤不堪。 “我这已经是最后要磨的一批药,磨完就没事了。”悠理起劲地磨呀磨,毫不在乎之前手上起的水泡已经渐渐磨成茧。 “你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额寅大夫疑问道。他就不信,哪有一个女孩碰到这种困境还能够悠然自在,毫不考虑。 “有啊,我正在担心到底有没有足够时间完成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她该不会笨到用美人计让宣德收回命令吧——虽然她的确有这本钱! “嘿嘿,秘密!”她一边指挥布占泰搜不要的粗布线,一边忙着磨粉晾药。 “你这丫头。”真拿她没辙。 “你……还真看得开。”布占泰在一旁忍不住低叹。 “反正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撵了。”她专心磨着药,但硬拉着微笑弧度的双唇开始微有颤抖,任谁也不敢多问,怕粉碎她佯装坚强的最后尊严。 或许,她天生就有被人驱逐的特质吧!不论走到哪里,面对什么人,都会沦入同样的状况。父母想把她送到老远的英国寄宿学校,小野叔叔想把她尽快送回台湾,雷大哥也是想赶紧把她送回前父母那里,快快抽身,宣德的驱逐令,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为什么她此刻会有心头空空的感觉?好像心中原本充塞的许多美梦和期待,全在宣德撵她走的刹那间崩溃瓦解。她在乞求什么?该不会笨到以为宣德会对她有好感吧?想着想着,竟眼眶潮红的傻笑起来。就当她是世界上最最笨的白痴吧,当她是最爱作梦,最自作多情的大花痴吧。可是花痴也有花痴可爱的一面呀,宣德真是太不懂得欣赏了。 这就是他没眼光、没福气的地方! 悠理抬袖抹抹眼睛,笑着继续忙手边的工作。额寅大夫和布占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布占泰沮丧地提着今日要替宣德更替的伤药,往宣德住的毡房前进。 这雨天的塔密尔气氛十分凝重,每个人又陷入爆炸事件初期的愁云惨雾中,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天女即将被驱离的事。 只不过少了一点聒噪的悦耳声音,少了一个没事活蹦乱跳的身影,为什么每个人都没了元气少了神? 只不过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不速之客要走了而已,她和大伙相处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为什么会让每个人都郁郁寡欢、失魂落魄? 他低头又是长长一叹。 “宣德大人,我替您送今日的伤药来了。”他在门外通报后久久不得回音,以为没人在内,正打算进去放好药包便回头做苦力时,赫然被毡房内矗立的身影吓到。 “大人,原来您在房里!我以为……”布占泰被眼前怪异的景象打住了口。 宣德大人在发呆!他伺候宣德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会如此思绪缥缈的发着呆。 “布占泰?”他失神许久才感觉到房里有外人在。 “我……送今天的伤药来了。” “不用,我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转身下令。“你替我打点行李,明天随我前往北京。” “北京?”该不会向顺承郡王借不到兵,宣德就打算回京一状告到皇上跟前去? “怎么?还不替我更衣?”宣德已经派着垂着两手等得不耐烦了。 “啊,是!”布占泰连忙兴奋的赶上前去,宣德大人是忘记了,这是不再生气处罚他了?前天他才罢了自己的职位,今天却无意间吩咐着自己服待了二十多年的职务,宣德大人是怎么了? 他又是一脸心思游荡的出神模样。 “您是在担心迟迟借不到军力的事吗?”看他没反应,布占泰小心翼翼地低声试探着,“还是幽灵姑娘……” 宣德赫然回神与浑身绷紧的线条吓了布占泰一跳,但两人都没再作声,布占泰更是紧张兮兮的赶紧替他把衣服换好! 是了,答案就是幽灵姑娘没错! “这两天弹药库的重建工作进度如何?”宣德又恢复了高高在上、公事公办的冷漠姿态。 “全按计划进行,只是士气不振,大伙的情绪都很低迷。”为了增强戏剧效果,布占泰还刻意重重长叹一声。 “士气不振?” “也没什么了。”呵呵,大人果然中计,“大家才刚遭到爆炸事件的震撼,内心难免受到打击,既戒备又不安,正巧咱们这儿突然冒出个天女,人哪,一旦心灵受创或空虚,最需要点奇迹来弥补伤痛。不过大家也开心不了多久,因为幽灵姑娘明儿个就得走了。” 宣德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挺挺地立着让布占泰伺候更衣。 “幽灵姑娘的反应倒奇怪。”布占泰知道宣德真正想探听的是悠理的状况。他也清楚宣德是不可能主动开口问的。“她既没哭闹也没求饶,像过一般日子似的打理着杂务,我原以为她会想个法子留在此地,没想到她已经决定先和牛羊牲畜队伍一同移往秋季牧场,再另做打算。” 什么打算?她还能去哪儿?不知不觉中,宣德又陷入沉思。 不管她去哪里,都不关他的事。他该烦恼的是军务和兵力的重新配置,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必顾虑。可是她要去哪儿?那样一个细致娇贵的小女孩禁得起飘泊的艰苦日子吗? 她为什么不叫求他让她留下?他整整等了两天,也早准备好了答案,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跑来跟他谈判? “跟将军呈报了吗?” “什么?”布占泰的话再度打断他的思绪。 “我说,您的北京之行跟将军呈报过了吗?” “报过了,他还调了一些人马随我们同行,可能另有任务顺道执行。”别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他可不是闲闲无事的风流公子,满脑子只装进女人的身影。 “宣德大人,既然大伙都不希望幽灵姑娘走,何不让她留下来?”布占泰借“大伙”之名,直捣宣德的内心。他看不下去这两人因为放不下各自身段,而就此分离。这两人之间,明明有着某种联系。 “你刚才说,士兵们最近因为她要离去的事而士气不振?” “是啊。”连宣德大人都变得没精打采。 “她才来一个月,就把每个人的心思和行事步调搞得天翻地覆,要是再多留她一些时日,你想大伙的情况会如何?” “这……”这他倒没想过。 “况且她也说过自己在等回去的时机,你想她可能一辈子留在塔密尔吗?届时士兵们的情绪会更几倍于现在的状况?” 布占泰可给问倒了,哑口无言。 “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大伙现在的情绪只会低迷一阵子,过了秋日,多得是让他们忙不完的事,没空会多愁善感。” 宣德打退布占泰提议的同时,也打退自己残存的念头。 他不需要这种虚软的情愁,他要的是尽忠职守的成就,一切暧昧杂念,就此罢休! 晋江文学城 dragon录入 “幽灵姑娘跑哪里去了?见到她人在哪儿吗?” 一大清早,老迈的额寅大夫在营区里东奔西跑,逢人便问悠理的下落,却遍寻不着。 “这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额寅大夫在广大的营区内继续奔走,边找边骂。 昨夜一整晚悠理不曾入睡,拼命在卧榻上分类着各色不同的麻布线,神秘兮兮地不知在编什么鬼东西,他怕悠理的身子不耐寒,又熬夜伤神,今日随牧队迁徙的长途劳累可能会撑不住,他特地熬了一锅药膳要她喝,谁知她一溜烟的人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最后当他在南侧大兵营内找到她时,差点气绝。 “我一个早上找你找得要死,你居然是窝在这里教他们编小带子?!”他连胡子都气炸成刺猬。 “来,额寅大夫,你和布占泰也各有一条我亲手编的幸运带。快像我这样绑在手腕上,赶快许愿。”她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 定员寅大夫和直站在帐内一侧的布占泰愣愣的接过带子,虽然不明所心,可主是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做。 “这个叫作幸运带。”她站在整群盘坐在地努力低头编带子的士兵中间。“把它就在手腕上,许个愿,然后每日诚心地向它祈祷,等它自然掉落的时候,就表示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这……什么样子玩意儿!”定员寅大夫气得老脸通红。他还以为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在玩游戏。 “这或许很幼稚,可是我相信心诚则灵。”她尴尬的继续发言。“你……你们可以向幸运带许上自己的愿望,希望阵亡的战友早日升天也好,希望家人平安也行,只要你们有诚意,愿望就会实现。” “好了好了,你玩完了快到牧队那里集合去。”他就是怕悠理没时间用餐,早把热呼呼的药膳装入皮囊内交给牧队的士兵,让她在路上喝掉。 “再等一下……我再说一句就好。”她开始跟定员寅大夫展开拉锯战,拼命拉拉扯扯。“我没钱送什么好东西回馈你们,也没能力为你们做什么事,只能送你们这个小小的愿望……你不要一直推我嘛!”她不爽地反抵着额寅大夫。 “你再不走,人家秋迁队伍可就不等你,直接上路。你还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劲儿?!” “你怎么能说我是胡说八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它不灵?”她骂归骂,却被额寅大夫的过分理性伤到她的一片好意。 “你们两个……别再吵了!”布占泰为难地拉扯着这一老一小。 “我巴望你这种小带子能起作用还不如希望你给我多磨些药去!” “啊哈!你输了!还说我的幸运带没用,这下你可铁齿不起来啦!”她塞了另一条她亲手编的幸运带在布占泰手里。 “幽灵姑娘?”直到布占泰听悠理在他耳边一句快速的低语,他才知道这是给谁的。 “什么叫铁齿?”士兵们各个不明所以。 “呃……那是台语的一种语法啦!”要她用普通话解释还没台语来得贴切咧! “还跟我扯什么屁话鬼话,快去跟人家会合!”额寅大夫急得直跳脚。 “你不是希望我帮你多磨些药吗?”悠理得意忘形地哼哼邪笑:“回去你帐里看看吧,我帮你磨晾的药草够你用到明年啦!看你还敢不敢说我的幸运带没用!” “你……” “小心血压啊,老大夫!”不等额寅大夫必飙,她倏地冲到帐外开心地向大家挥手,“拜拜,你们好好保重啊!” 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告别,大家在她淘气而愉悦的闪电告别下,错愕地眼睁睁看着她走。 “这个死丫头!”额寅大夫低咒一声,便转身回他帐里去。没人拦他或叫住他,因为他声音里的微微颤抖已经传达了他心里最起初的感受。 布占泰难过地看着掌中那条额外的幸运带。幽灵姑娘待会儿应该会在秋迁队伍里看到额寅大夫偷偷为她准备的行囊吧。这个傻姑娘,自己的事不好好打理,净为别人想这些小点子做什么? 他明明感觉到悠理和宣德之间有某种情愫在流转,是他想太多了,还是真有这个可能性? 她和大家也不过是短暂相逢,为何别离时分会令大家如此难过? “布占泰,你手里怎么多一条带子?是幽灵姑娘额外给的吗?”一旁的士兵见他一别快掉泪的样子,连忙替他打气。 “不。这……这不是给我的。”他的还正系在左腕上。“这是她想送给宣德大夫的最后——” 最后!什么最后!连个开始都没有又哪来的最后? “至少也该让他们俩有在一起的机会!老是一个忙军务,一个忙杂务,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惩处,这算什么嘛!”布占泰气得狠一甩手破口大骂。 “布占泰,你是怎么了?” “瞧你瞧你,你手腕上的带子被勾下来了,干嘛发这么大火?” “真是……”他焦急地快快捡起掉到地上的幸运带,重新系上。“她特地亲手编给我的东西,我怎么……” “别难过了,带子掉了是好事,说不定你的愿望还会因此……” “布占泰,快到将军帐内,将军传宣德大人商谈要事,你快跟去一同候命!”传令兵突然冲进来的一句大喝,让他错愕得没注意到又掉落到地上的幸运带。 绣芙蓉2003年10月12日更新制作 将军下令,命宣德顺道护送雪格格回京,悠理也一道同行,方便宣德暗中探查她的底细。 打从离开塔密尔,宣德就一路臭着那张冷脸,悠理则乐得像是由地底蹦上云端的小麻雀,一直叽叽喳喳的笑闹个不停。 要不是傍晚时分大风渐起,不得不提前扎营,宣德已经火到差不多想勒死的地步。 为什么就在他已经下定决心放下感情,成就功名的时候,让他的命运又和小妖女缠在一起?更奇怪的是,将军托付的神秘任务——悠理与这次弹药库爆炸中生死不明的副将军费英东会有何关系。 当宣德在帐外深思,看照士兵更替马匹的同时,帐内负责生火煮食、打料杂务的悠理和布占泰则是叽哩呱啦地忙着串门子。 “还好宣德大人追得快,把你从迁徙队伍里抓回来,否则你随队西迁,他带军东行,这辈子岂不就此分离了?” “布占泰,要是你是女人就好了,不然你实在无法体会他来找我时,刹那间的感动。” 他不必身为女人,只要看悠理那双充满银河宇宙,星光闪烁的梦幻眼眸就可以理解了。 那真是她这辈子最浪漫的回忆,当她强掩难过,故作坚强的和队伍西迁的同时,她觉得真是此生最灰暗的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会流浪到哪里,不知道会重新过什么样的日子。说真的,当时她心中怕得好想哭。 就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远方驾马奔来的身影让她霎时分不清是梦是真。不管宣德是奉了什么旨赶来抓回她,前往北京,他朝她奔来的那幅景象,简直就像童话里拯救可怜兮兮的痴情王子。 “就算当时他是开口要我跟他一起下地狱,我都愿意。”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片虔诚。 “不会下地狱,只是去北京。”布占泰服了她那颗不智取是什么东西做的怪脑袋。“喂,幽灵姑娘,魂归来兮,你的茶水烧到哪去了?快回魂哪!” “扫兴!”破坏少女美梦的扫把星。“那个应该还给我了吧。”她伸出手掌。 “哪个?”正忙着烘烤干粮的布占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 “本来要你转交给宣德的东西啊。”悠理的脸都红了。 “在这里。”布占泰若有所指的暧昧一笑,将幸运带递还给她。“自己的感情事就该自己负责,别出心裁最后的重要步骤上叫别人替你跑腿。” 悠理会意地嘿嘿笑。“好啦,下次我会亲手交给——” “你们两个还在摸什么?”宣德一进帐内就大发雷霆。“用完饭后统统滚回自己的地方休息!茶!” “啊……”悠理现在才想起来她忘记打茶砖了。“还没煮好……” “是真的没煮好,还是根本忘了煮?”连煮茶的大锅都还倒扣在布上,也敢撒谎! “既然明明知道我什么也没弄,还凶什么嘛?”她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着。 “你最好搞清楚,这不是郊游踏青,虽然将军命令我北京之行要带你一同去,他可没说不准我半路把你扔到瀚海里,少一个净会作乱的妖孽同行!” 宣德每次也只是吼吼而已,从没真的对悠理动过手。要是对其他人哪,他可是根本一声不吭,先斩后奏。布占泰边想边安心地烤着食物,放他们两人闹去。 “北京漂亮吗?”她只看过现代北京,还没看过清代的。 “我想北京的牢房应该很漂亮。”宣德双手环胸地眯眼怒瞪悠理,看她七手八脚地捡滚到老远的锅子,将茶砖打溅到毯外的沙土地上的拙样,他很怀疑自己能继续忍到抵达北京。 “你讲话很毒耶!你不能老觉得自己高兴就好,都不管别人心里的感觉。难怪你的人际关系不好,每个人都怕你。”要不是他实在太帅、太性格了,她恐怕也会和大家一样,尽量离他远点。 “我讲话很毒?”他不爽地冷冷挑起左眉,哼笑着。 看来他不讲话的时候似乎更毒,她就见识过。例如现在她努力不去想,却硬在她脑中逐渐浮现的两条血淋淋的手臂…… “我们真该找个时间沟通一下,有的时候你的专横真的很让人受不了。”这样的男人是很有气魄,但拿这种气魄压迫女人就很差劲。 “你的手脚最好比嘴巴勤快些,我这里不需要罗哩叭嗦的笨家伙。”一个小女人也胆敢当着他的面批评他,她活得不耐烦了。 她重重地把煮茶用的大锅放在火柴架上。“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这种态度还说得过去。如果没有你最好坦白把话说清楚。” 她从一早就为自己突然被叫回来与宣德同行的事高兴,可是他的态度在在显示他对此一点也不开心。 “你就不能友善一点吗?”她两手叉腰地与他对峙。“我和布占泰一路上都在努力营造快乐的气氛,你为什么偏偏要把大家的情绪都弄糟?” “幽……幽灵姑娘……”布占泰还来不及调解,就被外头的士兵请去帮忙安顿马匹。 “如果你不高兴有我和你同行,你可以直说啊,这一路上的长途跋涉,死气沉沉的走也行,开开心心地走也行,为什么不能选择比较好的方式完成这次旅程?” 宣德微扬下巴,似笑非笑的睥睨着正气凛然的悠理。 “布占泰说,你迷恋我。” 他毫无预警地转变话题,让您理原本愤慨的小脸突然炸成一片通红。 “乱讲!布占泰他胡说,我哪会迷恋你!”她像是站在火烤铁板上似地,又急又跳。“你不要岔开话题,我现在跟你讨论的是很严肃的事。”虽然她有点想不起来刚刚他们到底讨论什么。 “难怪你老是搬些鸡毛蒜皮的杂事找我麻烦。”不过他地抹不屑的冷笑下多了些得意的成分。 “你少臭美了,我跟你提的全都是很正经、很重要的事,少扭曲我纯洁的动机。”奇怪,她总觉得自己愈吼愈慌乱。“我希望你别那么不近人情,老给别人很大的压迫感,至少你可以试着对别人友善一点,让大家相处的气氛更和谐。” “何不把你嘴里说的‘别人’改为你自己?”他就这副德行活了二十六、七年,从没人向他如此抱怨过,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天经地义的。“你该项不会笨到期望我对你温柔吧?” “鬼才会那么想!”她这一句可骂到自己了。“你滚到外面发扬你压榨属下的大人权威去,少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你搞清楚,这是我的穹帐,要滚也应该是你滚。”他低柔地吐出轻蔑地语句,狂傲地冷笑着。 “你居然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她简直不敢相信,他都已经知道她喜欢他了,还对她这样? “这帐里只有笨女人,哪来的弱女子?” 这个烂男人……“对,是我笨!我脑袋秀逗了才会喜欢你这种只有脸皮可以看的家伙!”糟糕,她好象泄底了。 “喜欢我不打紧。”从小到大他不知被多少女人爱慕过。“可你老是黏在我身边死缠烂打做什么?想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气煞人也,他那副鄙视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你居然这样污辱我纯洁的心灵?!谁像你一天到晚只想着黄色的事情!我是很单纯的欣赏你……的外表而已,少把你自己吹捧得活像万人迷。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才不会动不动就想到限制级的事情去!感情是很神圣的,尤其是两人之间微妙的感觉,都要先了解彼此再渐渐——” “男人与女人,都是先由了解彼此的肉体开始,那的确会有种微妙的感觉。至于神不神圣,见仁见智。”他盘坐在地毯上,轻松解下厚重外衣。 “你不要随便扭曲我的话!”她吼得脸红脖子粗,连锅炉都微微震荡。“我说的是很纯洁的交往!很……很高层次的精神境界!” “你还没被男人碰过吧?”他哼哼低笑,垂眼拍打着外衣上的尘土。 “那又怎样?” “难怪。”他的笑容更加不屑。 悠理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意,但由他的态度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受到污辱。 “你真的很低级,满脑子只会想到‘那种’事!也许天下男人都是这样,有着千古不变的好色本能。但至少有的男人很有格调,不会一见女人就只想到……要‘那个’。” “快点泡茶!”这女的吵死了。“如果你连这种轻松杂事都做不来,明天就到外面照顾马匹去。” “吼什么吼,你有话不能轻声细语好好说吗?”他居然态度一转开始使唤她。“我是看在布占泰忙不过来的份上才帮忙这些杂务。你少摆大男人的架子来压榨我。如果是在二十世纪,像你这种大沙猪铁定没人爱!” “我不缺女人爱。”他甩也不甩她,专心脱靴。 嗯,他的确有不缺女人的本钱,那她的“情敌”到底有多少个? “听……听布占泰说,你老家在北京,那你这次回去就可以顺便探望妻小了吧?”很好,就是要用这种不经意的自然语调。 宣德实在服了她,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脸上有这么多种变化,刚刚她还在害羞,突然就发飙,现在又故作老成地刺探着,他几乎只要看她生动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指的是我哪一个老婆?”他突然很想捉弄她。 “哪一个?”她的眼珠子差点暴凸出来。“你到底有多少女人?”太不纯洁了,这么花心的男人,就算再帅也没有当白马王子的资格。 他没有回答,只以一种胜利者专用的倨傲冷笑斜睨她。 一看他这德行,悠理就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听起来酸味十足,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吃醋,这样的情势对她非常不利,完全都是他在轻松占占上风。 死布占泰,怎么可以把她迷恋宣德的底牌告诉他!爱情这种角力战中,通常先摊牌的人以后都会被双方吃得死死的! “拿去!”他丢了一个小盒子到她手里。“把你的两手擦一擦。” “干嘛用的啊?”她好奇的扭转着小小的盒盖。 从她到塔密尔之后,那双原本细嫩的小手变得又粗又丑,甚至连水泡都化成茧。她虽然从没拿这件事来罗嗦或卖可怜,但他就是看不下去。 为什么他会对这种小事如此介意?他也不知道。 “宣德,我打不开。”她又急又恼地使劲扭着。 他至少有两充分的理由足以火到宰了她。“你笨手笨脚的搞什么,饭都吃到哪里去了?!”他狠狠的一把抢过小盒子,轻轻一旋,硬拉过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盘坐的腿上。 “干嘛这么凶嘛!”她不爽地当着他的面嗫嚅。 “以后不准直呼我的名字!”他严苛地吼着,替她双手敷抹药膏的动作却温柔而细致。 看她嘟着小嘴喃喃抱怨的模样,他不禁又心驰神荡。 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处女,怎么可能对他会有吸引力!悠理是生得漂亮,但他休掉的两位前妻也是绝色美女,岂会比不上她,只不过悠理有着太多令人受不了的活力,以及讲也讲不完的满口歪理。她是什么来历,对他来说不再那么重要;她浑身上下散发的究竟是什么魅力,他倒比较好奇。 “你干嘛一直瞪我?”害她心跳越来越不规律。加上他替她手心擦抹药膏的抚揉动作,几乎快把她的骨头融成一滩痴醉的水。 他微微启齿,仿佛正要说什么,却欲语还休,让她的心跳声赫然增强两倍,尤其他下唇中央的那道浅沟,此刻绽放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性感魅力。 他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吻她吧? 宣德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她的掌心,像是把玩着一块细滑柔嫩的羊脂玉,让她的气息越来越浅急。还胡他一瞬不瞬的凝视,好像他已经准备要采取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你茶叶到底何时才要放下去?” “锅……茶叶……”她神情半醉的复诵着他迷人的低喃。“什么?你刚刚计什么锅子茶水的?”她听错了吧,他应该是在对她说性感的情话吧。 “锅子要是给你烧坏了,我就拿你的空脑袋来替用。”他用着矿藏鬼惑的呢哝软语说着大杀风景的话。 “锅子……”她一脸回不了神的疑惑模样望向炉上快烧干的水,等脑筋转过来时,宣德已经快憋笑憋得脸抽筋了。 “你没事跟我扯锅子茶叶的干什么?!”她几乎快吼翻帐顶。 “我进来就是为了休息喝茶,不然你以为是干嘛?”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就走向衣箱拿新衣裳更替。 “可是你……”他刚才明明还很深情地望着她的。 “我早知道你手脚既笨人又懒,只是没料到连这种小事也弄不好。” “喝茶喝茶,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做不就好了!”居然害她春心悸动地大作美梦。“有本事你全部喝掉!撑死最好!” 她一把火正旺得没处烧,冲动之下就顺手推向炉上的锅子,没想到茶水没翻倒在沙地上,她骇人的尖叫声却吓坏了正在外头忙的人们。 “幽灵姑娘!”布占泰冒着耳膜被震破的危险急急冲进来。“怎么会这样?来人哪,快把额寅大夫准备的行囊拿过来,快!” “好痛……好痛喔!”原本可怜兮兮的低呜转为凄厉的呐喊。“我的手完蛋了,痛死了!都是宣德害的,都是他!” “快拿冷水来!先给幽灵姑娘的手冲一下,都起泡了!”布占泰忙着指挥士兵,安抚悠理。“没事没事,待会我帮你上药就不会那么疼。” 她既可怜又怨毒地带泪瞪向宣德矗立的方向,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同情心,还悠哉游哉地换上干净的新衣,朝她若有似无地轻轻一笑—— “白痴!” 第五章 “我讨厌这种生活,讨厌宣德,我想回家了。”悠理躺在士兵的穹帐里,大方地霸占着大家抢着让出的软卧榻,楚楚可怜地任由布占泰为她的两手上药包扎。 “想想自己以前真幸福,除了爸妈之外,每个人都拿我当宝来看。钞票金卡随我乱买乱刷,不用做家事,假日又可以尽情玩乐,一时兴起还可以飞到国外我朋友一起过寒暑假。现在的我好惨……”她忍不住皱起小脸掉泪,因为她的手痛死了。 这幅凄凉景象看在大伙眼里,都以为她在为此刻的沦落感伤,大发怜惜之心。 “幽灵姑娘,你放心,由今日起,大伙会轮流照顾你。” “是啊,有什么杂务,我们替你分担,你就别再勉强自己做那些卑下的粗活了。”反正只要有她帮忙过的事,最后士兵们总要加倍耗力地替她收拾残局。 “宣德他根本不把我当天女看,只会把我当下女使唤。”显然这才是她一直哀哀叫的重点。 “叫他‘大人’。”布占泰低叹一声。“你这哪像是下女?大伙把你捧得像公主似的,连雪格格都没你这本事。” “雪格格到底是谁啊?她为什么会由塔密尔被送回北京?”一闻到有点八卦的味道,她的精神立刻活跃起来。 “她可悍了,长得是漂亮,可是那格格架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士兵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展开八卦本领。 “至少她比别的格格们有个性,追咱们将军追到边关来了。” “真的?!”悠理真是太崇拜她了。 “可惜咱们将军毫不领情,还请皇上为雪格格指配别桩婚事,这才有理由要咱们顺道送她回北京。” “哇……你们的将军好酷,他一定很爱他老婆吧。”她已经开始陶醉在自己幻想的浪漫唯美、缠绵悱恻的爱情世界里。 “当然爱呀,而且我们将军夫人有灵力,不仅是蒙古最奇的福星,还能预测未来的事。”这是他们身为这位奇异将军夫人的属下的光荣。 “喔。”这没什么稀奇,她也会预测未来啊——如果她的历史成绩没这么烂的话。“我是不太擅长预测未来啦,不过看人的本领却不赖。” “真的?” 看到大家那么雀跃的神色,她的虚荣心又开始作祟。没办法人不臭屁枉少年嘛。 “比如说……布占泰,你几月几日生的?” “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他突然被点到名,吓了一跳,“我……二月初七。” “那你是双鱼座的。”她还刻意将中国农历的日差算进去。“你啊,性格上很能体谅别人,敏感,直觉力很强。你对感情很专一,可是有时候你会太过分关心对方,你很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能够不计一切的为人服务。虽然你并不要求回报,但如果对方完全不知感激的话,会深深伤了你的心。” “好厉害!真是天女神算!”士兵们一片哗然,而布占泰则是当场愣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如何把他摸得那么清楚的?既没占卜问天,也不用掐指来算,不排命盘,就能说得如此透彻,而且句句真确。真是及神奇了! 本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结果那个晚上,悠理住的穹帐一直热闹滚滚的吵到天亮,隔日的行进队伍中,那座帐里的人全都带着一双黑眼眶。 “小心,幽灵姑娘。”在旁护队的骑兵连忙拉住快摔下马去的悠理。 “谢谢……”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请扶好马鞍,稳住身子。”她的缰绳由一旁的士兵牵领着,因为她双掌缠满绷带,根本拉不住缰绳。 她因打瞌睡而差点落马的危险镜头几乎每隔一阵子就重演一次,看得周围士兵胆战心惊。 “我们去请雪格格在她的马轿里让个位子吧,这样下去幽灵姑娘迟早摔下来。”而且他们现在才赶到中午的行程而已,下午才是真正辛苦的长路漫漫。 “雪格格哪里肯啊。那轿里就只容得下格格和她的侍女,不可能让的。”还是大家小心点,看着悠理就行。 “小心,幽灵姑娘。”危险镜头再度重播。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前方的宣德实在忍无可忍,驾马回身到悠理身旁,直接单手将她卷上自己的马背。 “你干什么?”她现在完全清醒了,却被宣德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放慢速度,快跟上前面的队伍。”士兵们全被宣德的重喝吓得战战兢兢,加快马步。 “我不要跟你一起骑马,放我下去!” “我也不想和你一起骑马,更想把你直接扔下去。”难得他们会有意见相同的时候。“我很乐意马上放手,解决掉拖延行进速度的累赘,你觉得呢?” “我们……快跟上队伍吧。”她缩头缩脑地在他冻死人的冷眼下屈服。他的披风如大鹏展翅般呼啸一卷,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的包裹在自己怀里,不受迎面刺人的寒风袭击。 她差点醉死在宣德炽烈而危险的男性气息里。 真搞不懂,该说他温柔体贴呢,还是该说他冷酷无情?他的温柔举目常常伴随着惹人反感的倨傲态度,他的迷人呢喃常常是在说些大杀风景的废话。而且他实在太臭屁、嘴巴太毒了,让她常常忘了她面对的是多么俊美的男人,而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她娇弱地蜷在他的披风里,前往未知的世界去。其实这趟古代之行她一点也不轻松,她发觉看电视或小说时穿越时空十分有趣,但亲身经历却一点也不好玩。她只能倚偎着宣德,暂且安心。 背靠着宣德伟岸的胸膛里很浪漫,可是疾驰的行进速度让她渐渐累得没力气陶醉。更惨无人道的是,没人中途停马休息,连午餐都是在马上解决,害她在喝马奶时猛然呛到,咳得半死。 这些古人简直是超人,难怪成吉思汉的军队能像“快打旋风”似的一路杀到欧洲去,称霸天下。 等傍晚时分宣德宣布扎营时,悠理早瘫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毫无形象可言。 不知睡了多久,她觉得受伤的两手很不舒服,让她既疲惫又睡不安稳。她猛地一卯起来就猛地甩手,眼睛还来不及张开就被一句咆哮吓到—— “你在干什么?!” “呃?呃?”刚弹坐起身睁眼环顾时,她甚至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状若白痴地呆呆眨了许多次眼。“你怎么会在我住的帐里?” “这是我的帐,你躺的是我的卧榻。”半跪在榻边的宣德,终究忍不住暴怒。“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干嘛了?”她一别事不关己地模样,瞄到他胸前的一大块污渍时赫然大叫。“你怎么把额寅大夫特地为我准备的药水打翻了?他只为我装了一瓶而已,那我的手伤怎么办?”看来只得用她最讨厌的臭药粉。 宣德一语不发,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悠理,胸膛的起伏明显得令人害怕。 啊,他是不是正在替她的双手上伤药?悠理这才发现自己被拆下绷带的双手,赫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是在替我换药啊。不过你毕竟是习惯使唤别人的‘大人’,难怪连替我上个药都会笨手笨脚的搞成这副狼狈样。”她宽宏大量地摆出谅解的笑容。“别自责了,我不会介意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以后能学我宽容的对待别人的错误,那就够了。” “学你?!”她根本没搞清楚他这德行是被谁害的。 “好了,别那么兴奋,我渴了!”她开始习惯宣德的大吼大叫。 “渴了不会自己找水喝!”休想他会再做一次冤大头。 “宣德大人!”好死不死,进来报告今日进程的士兵们正好看到他对悠理的恶形恶状。 “嗨,麻烦你们拿点喝的给我好吗?”反正能替她服务的又不止宣德一人。 “当然,来。”大伙手脚俐落的递上马奶。“不用拿,你手上有伤。我来拿着,你喝就行。” 三、四个看起来像大老粗的士兵都注意到她双手不便拿东西的困境,而刚才竟然还有人叫这么可怜的小女孩自己找水喝。 宣德把大伙心底的嘀咕全看在眼里,额头上又开始浮现青筋,他就知道,这个妖女待久了,就会带坏所有士兵。现在可好,虽然每个士兵都服从他的命令,心却全朝向悠理那方。 “你们进帐来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宣德这一怒吼,才让大家想起正事,立刻恭敬地集合在他跟前行礼。 “你们要表演吗?”看到他们像综艺节目一字排开的艺人,悠理就开始兴奋。辛苦了一整天,晚上的确该有些余兴节目轻松一下。 “他们不会表演,只会向我报告军情。”宣德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让人再误以为他欺凌弱小,但咬牙切齿的狰狞相依旧令人丧胆。 真无聊,报告军情会有什么好玩的。她没兴趣听,便自顾自的拿起绷带缠回双手,她这才发觉,这是一项高难度的动作。 双掌都红肿受伤的人该如何替自己绑绷带?她既要缠绕绷带,又要小心手掌内的刺痛与伤口,往往一个失手,绷带卷就像小球般地四处乱滚。等她追着绷带卷一路捡时,赫然发现凡是绷带卷跑过的地方,现在都变成一圈圈凌乱困住她的束缚。 “救命啊,宣德!快帮我一下!” 竟敢直接叫他宣德?正好士兵们都已经退下,他可以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却在回头瞪向她之际,差点气绝。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还以为有足够的力气在发脾气,没想到自己已经被这妖女折磨到心思耗竭的地步,整个人虚脱无力。 “快点帮我解开,我都不能动了。”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弄成这样。 为什么这些绷带不是全塞在她嘴里?那将会是多么宁静而幸福的一刻。 “你一直都在跟士兵商议事情,我不好麻烦你,所以想自己把手缠好就回我的那一帐去。可是我的手掌好痛,而且掌心肿得曲不起手指,根本抓不住东西,就只好任绷带一路乱滚——” “你可不可以闭嘴?”他已经够火了。埋头努力拆解她身上纠缠得一塌糊涂的绷带够他受了,他的耳根子禁不起更多的折磨。 这只个性别扭的沙猪!悠理嘟着小嘴,不爽地看着与绷带缠斗的宣德。 他的轮廓满深的,尤其是极为明显的双眼皮和直挺的鼻梁,看起来很有中东血统,如果他的性格能再温柔多情一点,多笑一点,简直就是倾倒全世界女人的阿拉伯王子化身,不过,那种男人多半很花心。 “你娶了几个老婆?”从昨夜问过以来,她一直深深介意到现在。 “娶几个都一样!”他是娶一个就休一个。“不管怎样,反正不会娶你这种女人就对了。”他真想拿把刀子把绷带全切断,怎么会缠成这副没头没脑的乱局? “为什么不娶我这种女人?”这对她是严重的打击和污辱。 “你希望我娶你?” “你想娶,我还不屑嫁咧。”他又是那副该死的嘲讽的笑容,可是听到他说这一句时,她内心却很没出息的悸动不已。“将军要你带我一同去北京干什么?”是不是她在塔密尔太嚣张了,将军想趁宣德远行时顺便带走她这个大包袱? “手肘抬起来一点。”他专心一意地拆解绷带。 “你在将军受伤期间,像是他的代理人似的忙来忙去,现在突然决定快马赶赴北京,放下塔密尔的一切,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军情吧?嗯,我觉得将军要你顺道送雪格格回京,只是隐藏军事行为的障眼法。” 不然护送格格这种小事找其他人做就可以,而且也不用急在这种时刻。 宣德不经意地瞥视她偏头思索的神情,淡淡一笑,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给她猜到了底。 “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有职称?”她单纯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塔密尔的将军是赫兰泰,副将军是那个死掉的费英东大人,那你呢?你的权限很大,能力也足,职位却很模糊,为什么?” “你的眼睛除了没事追着我跑,就没别的事好干了吗?”他嘴巴上嘀咕,手上未曾停下悉心替她上药包扎的工作。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想说就算了。”关心一下也不行吗?悠理心里虽然有气,但他一再排拒她在外的态度实在令她沮丧。 她真的很聒噪吗?可是女孩子总会特别注意喜欢的人啊,他的一举一动,他在想什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跟军国大事比起的确无聊,但对恋爱中的女孩却是霹雳重要。 她才不在乎下一任总统,市长或镇长是谁,也不在乎地球在二十一世纪臭氧层严重破坏下将面临的生态危机,但她非常在乎宣德对她的感受,非常在乎他的一切。 这种想法要是说出去,一定会被女性主义者劈死,或被大男人们耻笑死,最可悲的是她这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不一定有结果…… “职称只是个名号,做事才重要。” “呃?”一片沮丧的宁静气氛下,他的低语似乎格外轻柔。 “不管是叫将军,副将或额真,都只是个称谓。徒有称谓却不会统兵做事,仍是废物一个。” “什么叫额真?”她快开心得飞上天了,这是宣德第一次和她聊天,第一次! “什么叫秀逗?”他放下包扎好的小手,起身换下一身药草味和大片污渍的衣裳。 “那个……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啦。”这种搞怪用语解释起来一定没完没了。“你……为……为什么要脱衣服?” 原本背着她解扣的宣德微微回头,一看到悠理那张很不自在又有些期待的红脸,他嘴角微扬,便邪恶地转过身面对坐在榻里的她,慢慢更衣。 “这个……我……该回我那一帐去了。” “今晚你睡这里。” 宣德这句低吟在她脑子里引起原子大爆炸。“跟……跟你……” “一起睡在这座帐里。”脱下一层层厚袄的宣德,上身结实健美的线条全在柔软雪白的内衣下毕露无遗。 “不太好吧?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会让人产生不当的联想。”她的脑子现在就已塞满了“不当的联想”。 “是吗?”他双手一展,大刺刺地脱下上身最后一层屏障,赤裸而原始的体格充满了男人味,纠结的臂膀展现身为武将的力量,看得悠理差点心脏爆裂。 “羞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的身体。” “拜托你讲话不要那么色!”她的脸都快烧成红炭了,他居然没事似地一直以魁梧的身躯挑逗她。“第一次看见你打赤膊是为了替你换药,第二次看见你全身赤裸是不小心的,因为我忘了通报,你不要说得我好像是故意占你便宜。” “可是便宜的确已经给你占到了。”他两手分别撑在她身侧,爬上榻来一步步逼她退到角落。 “等……等一下,我觉得我们这样太快了。我们应该……要先有正当的交往,先了解彼此再谈感情,然后再……慢慢地进一步……” 怪异的家伙,看她平日言行洒脱,男女感情之事也毫不含蓄的挂在嘴上喋喋不休,怎么一进入实战状态,她倒变成了娇羞退却的小姑娘? “宣德大人,属下们都打理好了。”帐外士兵宏亮的一声传令,像是解救悠理的救星,更是大杀风景的扫把星。 “外头的人在等你回应了。”她背靠着榻边的衣柜,被宣德逼得无跟可退。 “让他们等。” “不……不太好吧……。”怎么办?他的脸一直靠近,近到她快被那双深邃的黑眸醉倒,快被他阳刚的吐息溺毙,他们两人只剩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宣德大人?”帐外不明所以的士兵开始察觉不对劲。 他的唇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由他身上发出的体温渐渐形成一股压力,困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两人的双唇即将接触的一刹那,悠理紧张得缩起肩头闭紧眼睛,没看到宣德伸长到她身后的衣箱内的手臂。 “你还挡在这儿做什么?”他呢呢哝哝像在低诉爱的旋律。 “什……什么?”他怎么还没吻上来?她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只眼。 “我说,为什么你一直挡着我在衣箱拿东西?” “呃?”她侧身转头看向宣德伸向她背后的那只手,正抓着一大叠干净的衣物。 他乘隙抓出衣服便俐落下榻,得意而迅速地换上一件件衣衫。 怎么回事?他不是打算吻她吗?怎么会是伸手拿出她背后的东西而已? 看她那副想不通的傻相,他心里都快笑翻了。 “你怎么这么无聊?”居然又一次如此戏弄她的纯纯少女心,而她也笨得再上次上当!她气得靴子也不顾就下榻往门口走。“我要回我帐去!” “你今晚只能睡在这里。”他抓住悠理的手臂,姿态从容地斜眼冷笑。 “我、不、要!”她用力扭开他的箝制,结果手臂差点被他轻轻松松的掐断。“我才不要跟你睡,你刚才的恶作剧已经够恶劣了,天晓得你会不会半夜突然对我做更恶劣的事!” “这我倒没想过,不过你想的事情还挺多的,”这话说得好像悠理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你在期待我对你做‘更恶劣的’事吗?” “除非天塌下来!”他为什么总能看穿她心里秘密的幻想小角落。 他从没见过反应如此直接、表情又生动的笨家伙,活像个透明人似的,心里想什么全可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放开我的手,否则有你好看!” “行,我不介意今晚就让你给我‘好看’。” “你给我闭嘴!”她吼得喉咙快喷火。 “宣德大人,属下们——” “进来!”他放开她的手朝门口一喝,帐外立刻涌入十几名恭敬的士兵。“用膳,过后立刻休息,明晨加紧速度赶路。”显然他又恢复铁血冷漠的死相。 “幽灵姑娘今夜睡在这帐里吗?” “我才不——” “没错!”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抗议,“今晚卧榻由她睡,我和你们一起睡地毯上。” “什么?”不是他们俩单独相处吗?她还以为宣德的穹帐和一般十几二十名士兵共处的方式不一样,是他个人独享专属权益的“单人房”。 看悠理浪漫幻想破碎的表情,他突然觉得食之无味的干粮变得特别美味。 “那我回我昨天住的那一帐就行,干嘛要和你在一起?” “然后再让你那一帐的人通宵闹到天亮,隔天每个人都在马上昏昏欲睡?” “原来你在跟我计较这件事!”太可恶了,只因为这样就故意整她,看她满心期待大作美梦的洋相? “我要计较的事太多了,凡是占过我便宜的,更是不能轻易放过。”他冷冽的斜睨双颊烧红的悠理,霍然大喝:“快点吃饭,早点滚去休息!” 他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讲假的?像她这种占他“美色”不少次便宜的女人,他会怎么样的“不轻易放过”? 等她注意到宣德一直紧盯着她的那双冷眼,他才微微扬起暧昧而神秘的一边嘴角,看得她既害怕又隐隐有着该死的期待。 他那个笑容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这趟快马疾驰的长途旅程,对悠理来说,可排名到她一生中重大灾难之际之最的榜首,骑马赶路简直比参加美容瘦身课程更能减肥,深秋之际横渡戈壁更应该列入金氏世界超人纪录——几乎冷得她骨头结霜。 “我们还要多少天才会到北京?”悠理与宣德共骑在一匹马上,躲在他的披风内露着小脸逆风大声问。 宣德不回话,只是全力御马疾驰,赶往日暮之前进入长城。 悠理也懒得再问,又把脸藏进披风内,等到闷得快窒息时再冒着刺脸的冷风出来换气。 她觉得这数十天的行程赶下来,自己像是栖息在大树下安全躲避风雪的小松鼠,靠在宣德的怀里,就是会有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不过谈不上什么浪漫。 人哪,只有在酒足饭饱之后,才有力气去幻想风花雪月的浪漫美梦。长途跋涉下来,她脑子里想的全是软呼呼的五星级双人大床,大饭店的鱼子酱蒸蛋、烤伊势龙虾、源吉兆庵的野乃宴麻薯、明月堂的小仓羊羹、codia的酒糖巧克力和…… 相思过度,悠理的口水泛滥成灾。 “六天后就抵达北京。”傍晚时分,宣德下令扎营后便抱她下马,她却莫名其妙地不知道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这家伙……连她之前问的话都忘记!不过那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以难怪她对他迟来的答复还以一脸笨相。 “来人,叫虹妞儿来打理她。”他在悠理背后推了一把。 “不要!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宣德因为事务忙碌,没空关照悠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照料女孩的日常琐事难免有所顾忌,便作雪格格情商,让她唯一的贴身侍女虹妞儿顺道服待悠理。可是悠理很讨厌她。 “虹妞儿好凶,人也好臭屁,骂我像骂狗一样,我才不要她照顾我!而且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我可以自己动手换衣服。” 她才不要再受虹妞儿的气。虹妞儿……恶!都二、三十岁的女人了还叫这种幼齿的名字,更令人反胃的是,明明是张人老珠黄的脸皮,却打扮得像个青春洋溢的小丫头。其中令她超级霹雳不爽的,就是虹妞儿在宣德面前柔顺温婉的德行,跟面对她时的晚娘脸完全不同。 这个讨人厌的青春欧巴桑。 “不要!你要忙什么?我陪你一起,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同进帐去。”她就在不信有宣德在场的场面,虹妞儿还敢对她使泼撒野。 “别阴魂不散地老缠着我!”他一边怒吼,一边解下自己的轻暖大氅围在她身上。“晚上的粮食只剩干粮与冷肉,给我统统吃掉,不准背着我又吐出来!” “你怎么发现的?”她还以为她的挑食怪癖已经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这把戏居然早就被他揭穿了。 “你又开始跟我罗嗦,皮痒了是吗?”宣德狂霸地叉腰立关她跟前,目露凶光。 “宣德,人家不要虹妞儿陪,我宁可等你忙完了,再陪人家一起用膳休息。”她开始发挥假仙的娇嗲本领——跟电视学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就不信拐不倒他。 宣德冷眼看着这只到他肩头高的小妖女。她这副连日疲惫又冻得七荤八素的丑怪模样,就算不是美人关,看了也够让英雄难过的! “快到帐里烤火去,别跟着我吵不停!”他大步远离没多久,立刻回头怒喝:“还不进去?把炉上的热马奶全喝掉,不准挑食!” 才不要!她无声地以唇语低咒,老大不爽地朝宣德的背影做鬼脸。天晓得他居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一回头狠瞪,她连舌头都还来不及缩回去就被他的鬼眼诅咒到。 “大人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布占泰走到悠理身边,两人一起看着他消失在士兵队伍中的身影。 “他在咒我,意思是‘待会看我怎么治你。’”怕他啊?想治就不治啊,看最后到底是谁整谁。“布占泰,为什么他都不再让你照应我?” “关内不比关外,当然顾忌会越来越多。”他领悠理入帐休息。 “可是我不喜欢雪格格和虹纽儿,京城里很多那种人吗?”虽然悠理只看过雪格格两、三面而已,雪格格倨傲鄙视的眼神却够她气得牙痒痒。 “京城里有很多样的人,但上流的人……大部分都像雪格格那样,毕竟身份不同嘛。” “雪格格怎样?你倒仔细说来听听。”一句尖锐而刻薄的嗓音由帐门外传来,吓得帐里的两人缩在一起。 “虹妞儿,你……怎么不先伺候雪格格呢?”悠理巴不得她干脆不来,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出去,布占泰,幽灵姑娘由我伺候,你别挡在这儿碍事。” “他哪儿碍事了?”一看虹妞儿欺凌老好人的架式,她就忍不住在发正义感。 “你要我当着男人的面替你宽衣、擦洗身子吗?”身材微胖、一脸福相的虹妞儿笑起来,压力十足。 “我……先出去了。”布占泰赶紧逃走,躲避战火。 “虹妞儿,这下子可是你逼我翻脸的。”悠理沉下森然的脸色。“任谁都看得出我们早就处不来了,你服待得不甘不愿,我看你这副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也不顺眼,何不自扫门前雪,少管彼此闲事?” “你当我乐意为你这种粗鄙的女人服待?”虹妞儿不屑地哼笑,注入热水于小盆中。“要不是大人有令,我才懒得管你。” “宣德只叫你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可没叫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别以为你是雪格格的侍女,就有资格跟着发大小姐脾气。” “你这种无礼又放肆的不名人物,有什么资格论断我?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否则入了京,我倒要看看你被众人围剿的好戏。” “你干嘛老是骂人?我哪里粗鄙、哪里放肆?”两个女人不知不觉愈吵愈大声。 “你还有脸问?”虹妞儿甩下毛巾,大吐隐忍已久的不平。“宣德大人的名讳是你能直接叫的吗?出身高尚的人会随随便便和下人平起平坐吧?你言词怪异、举止轻浮,只有下人才会和你嘻嘻哈哈打闹在一块,这叫物以类聚!你认为我这种格格跟前的贴身丫头会甘愿服待一个下人吗,啊?” “什么上人下人的,人无贵贱之分!在我观念里只有两种人:好人跟坏人。”虹妞儿正是后者。 “你以为这天下是你的,规矩全由你定?”虹妞儿斜眼轻蔑一瞟,冷冷若冰霜笑道:“我倒很期待你在京城一不小心直呼大人名讳时,被当众掌嘴的模样!” “掌嘴?”这是什么怪规矩?“我叫宣德那么久了都没怎样,你以为你唬得了我吗?” “每个人对你都纵容得太过分!”虹妞儿咬牙切齿的怨毒样,不知真是在为尊卑规矩抱不平,还是嫉恨悠理到哪都吃得开的人缘。“你等着瞧吧!关外还能任你天高皇帝远的胡搞瞎闹,入了天子脚下的京城,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我什么时候得意过了?!我只是和——” “你们在宣德大人帐内做什么?”一阵重如雷响的巨喝随三名高大的身影进入门里。“哪一个是天女?” 虹妞儿被这三名巨大的陌生待卫吓得脸色惨白,悠理只是不明所以,倒不至于害怕。 “我就是,你们是谁?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来?”要是她正在更衣洗澡还得了。 三名气势不凡的侍卫盯着一身粗布男装的悠理,再看看缩成一团的虹妞儿,确定之后才恭敬地拱手行礼。 “得罪了,天女姑娘。如有冒犯,请多见谅。”三名侍卫行完礼后仍是一张扑克脸。“请天女姑娘移至别帐,宣德大人这里,由我们接手照应。” “那我今晚睡哪里?原本也睡在这帐内的士兵呢?” “宣德大人竟然让士兵在他帐里休息?”看他们的表情,好像这对宣德是莫大的委屈。 这是怎么回事? “布占泰!”她冲出去张口大喊,却突然愕住了。 大批军容壮盛的骑兵正在他们扎营业员的营区里,整齐有序地搬运着大大小小的补给行李,让人被马困的塔密尔驻兵们精神大振。 几个年长位高的领队士兵井然有序地指挥一切,或恭敬地和宣德在远方商议。整个营区的气氛全变了,但她总有不好的感觉。 “幽灵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 “布占泰,他们是谁?” “那些全是从城里来迎接我们的亲兵。我们终于不用再啃干粮,也不用委屈宣德大人分出穹帐了。” 看到布占泰欢喜的笑容,她扯扯僵硬的嘴角回应一下,一种奇怪的不安感却逐渐扩散。 从这一刻起,她有热呼新鲜的粮食伺候,有舒适的毡房可以供她轻松享用,有单独乘坐的马轿代步,有豪华的狐裘御寒,可是她再也见不到宣德。 入了北京后,她更是完全被隔离在宣德的世界之外。 第六章 等悠理被请到宣德家静养时,她才后悔当初真不该兴致勃勃地跟他到北京。宣德乃满州贵族,姓爱新觉罗氏,为皇族的一支和硕豫亲王的第四子,但他的贝勒等级比自己的亲兄弟低了四级,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个侧福晋。 这简直像在看电影,什么贝勒啊、皇族的,全都是荧幕上才有的东西。可是她现在不是在看戏,她真的掉进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她几乎被宣德一家给软禁了。除了待在豫王府,成天和宣德家一窝的福晋格格们串门子外,哪儿也别想去,连宣德也无法轻易见着。 “宣德会在忙什么?就算事情多,也不可能多到没时间来探望我一下吧。”悠理和这府中唯一比较谈得来的亭兰福晋——宣德的三嫂在偏厅内玩五子棋。 “他们男人自然会有要忙的事,等忙完成任务了之后再向我们报备即可。我‘双三’,你死定了!”比起亭兰高明的围棋功力,五子棋对她来说形同小孩子游戏。 “我没你那么开通,我会很想知道宣德的一举一动,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悠理一面叹气,一面下子进攻,逼得亭兰忙于围堵,无暇反击。 “你不是说你很少和人下棋吗?”怎么会把她逼到无处出手的地步,呕死亭兰了。 “我真的很少跟人下棋,我向来都是一个人跟电脑下。” “什么脑?你跟脑子下棋?”亭兰快被这名传说是天女的怪胎唬倒了。 “亭兰,我既然见不到宣德,那你可不可以替我把布占泰找来?”她的心思显然根本没放在棋盘上。 “谁是布占泰?” “宣德的贴身侍从啊,你不晓得啊?” “我怎么晓得!这府里上上下下两百多个仆役,我哪记得了那么多。而且……”亭兰以那双美眸狐疑地打量悠理,“你怎么可以私下召见宣德的男待,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悠理马上转口,豪门贵族的禁忌和地雷一样多,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盘不算数,你一直说话干扰我,我们重下一盘。”亭兰开始赖皮。 “今天下到这里就好,亭兰,你带我参观这座府邸好不好?我住到现在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机会好好看过,也没人肯带我四处走走。” “好,我陪你。”反正她也闲来无事。“我顺便带你看看这里最有名的梅海亭,开开眼界。”亭兰兴奋地回头吩咐一声,不一会儿,拿披风的,拿伞的,拿点心的,仆役们俐落地伺候她俩动身,形成一条豪华的观光队伍。 天哪……就只是在院子里走走,阵容就如此浩大,而且悠理更没想到宣德家光是庭院,就比中正纪念堂还大。 虽然这一趟逛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但却让她拟好了心中盘算的诡计。 请江文学城。 入夜时分,宣德和随行人员才返回豫王府,忙碌一整天的宣德没多少力气处理其他闲事,只在回自己院落的途中跟布占泰交谈几句。 “今天悠理那儿怎么样?” “回贝勒爷,侍女报幽灵姑娘下午同福晋格格们品茶闲话,之后随亭兰福晋逛逛庭院,四处赏雪,傍晚和大伙用过饭后便回房歇息了。” 纵使宣德对自己的贝勒爵位极为反感,在关外他尚可逃避,入京后就不容他乱了规矩,该有的称号绝省不得。 “退下吧。” “是,贝勒爷。”布占泰每天退下前总不忘再多唠叨一句,“您明儿个还是不去探望幽灵姑娘?她每天都打探着你的消息。” “我哪来的空?向皇上请求颁兵支援塔密尔的折子至今仍没下文,将军交代我调查副将费英东是生是死的事也没个头绪,哪来的时间再管那些细碎杂事?” “是……”布占泰恭敬地承受着宣德的焦躁与怒气,沉默退去。 没有了蹦蹦跳跳的悠理在身边,宣德的压力无处发泄,又变回了以往冷硬而难以亲近的贝勒爷,对他而言,儿女私情绝比不过军务大事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绝对要借兵成功,而且不是一支、两支暂且支援塔密尔的杂兵,他一定要说服皇上借调也强悍有力的正规军。 为什么皇上至今仍未回应?为什么? 当宣德心思纷乱的进入房内,正奇怪为何仆役没有打灯,赫然感觉南炕床上有动静,靴边匕首立刻出鞘,等他把刀锋抵在不名人物颈边时,才发现这位“无敌大刺客”正呼呼大睡,甚至连鞋子也没脱下。 该死的捣蛋鬼!他一边低咒,一边点起烛火打亮房间。 “还不快起来!”他踢了踢悠理挂在炕床边的小脚。 “干什么啦?吵死了……”她闭着眼睛咕哝两句,便翻过身来继续睡。 她这一翻,差点吓坏宣德,要不是他及时接住她的身子,悠理铁定面朝地的重重摔下床去,之后会有如何惊天动地的哭闹与乱局,他不敢想像。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悠理娇艳动人的女儿扮相。在边关时,他根本没空替她张罗像样的衣服,只能任凭她穿得像个小乞丐似的,披头散发地四处乱逛。 “悠理?” 他温柔地低喃抚过被横抱在他身前的甜美容颜,轻暖的气息使她愈睡愈舒服。 “悠理……”他声音沙哑地贴近她耳畔轻轻吐息。“你的大腿露出来了。” “啊!”她突然从半梦半醒之际回过神。“哪里?我的大腿——” 宣德连忙将她丢回炕床上,盖住她哇哇大叫的小嘴。 “你给我放小声一点!”看她扯嗓大喊的劲道,像是非把屋顶掀翻了不可。 被他大掌一口气同时捂住了口鼻的悠理,马上因惊慌过度与氧气不足而涨红了脸,两手连忙遮掩着盖在层层衣物下的双腿。 咦?她的大腿没有露出来啊。 “你可醒了,不然被我丢出门外冻着了,明早还得麻烦我的仆人替你收尸。” “呸呸,你少咒我!”她硬是扳开宣德的怪手苛延残喘,“你怎么可以用那么无聊的事骗我?人家的大腿明明没有露出来,给你说得好像我的睡相很恐怖似的。女孩子的脸皮很薄耶,就算要我起来就用不着说——”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他故意龇牙咧嘴地狠狠拧她的脸颊。“三更半夜闯到男人房里,要是坏了我的名誉你怎么赔?” “手拿开!”在他猛然提醒的嘘声下,她赶紧放低音量。“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查到你的院落潜进来。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连声问候也没有?” “问候你?”他哼了一声,转身入内房更换一身衣裳。 “可是你也不该对我完全不闻不问,虽然是将军要你带我进京来,可是安排我住在这府里的是你,你多少也要过问一下我状况。” 他只是回以不屑的轻笑,背着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喂,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 自从返回京城老家后,他好久没听到这种没大没小的找死语调,有点怀念。 等了半天,只听到她在身后嗯嗯啊啊的声音。宣德回头狐疑半夜潜来他房里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废话要说,却看见悠理红着脸左顾右盼的绞扭着手,副羞怯迟疑的模样在喃喃自语。 “你在嘀咕什么?”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大发议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扭扭捏捏。 “我是问你把我接到你家来住……”她只有头三个字说得清楚,而后是越来越小声,越念越模糊。 “你是要问我什么?”他已经努力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讨厌,我都已经说那么多次了,你到底是故意没听见还是真的听不懂?” 宣德脑中控制的脾气的理性钢索一一绷断。 “你三更半夜的到底跑来干嘛?只顾着低头自言自语,还要猜你在讲什么!你皮痒人揍的话何不直说?” “你吼什么嘛,你知不知道我对你说这些话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他折腾一天已经累得半死,她还来捣蛋。 “你必须知道,而且你也有义务回答我。” 这女的到底是哪里养出来的妖孽?居然有胆这样顶撞他。 “给我滚出——” “宣德贝勒,出了什么事吗?”房外听见吵闹的应侍仆役赶来门外,奇怪宣德一人在房里发什么脾气。 “没事,退下去!”他可不能让人发现天女半夜在他房里。 “等一下等一下。”悠理连忙低声拉住宣德,“叫他们下去顺便拿些点心来,我想吃消夜。” 宣德瞪她的狠眼瞠得如铜铃大,拳头喀啦作响。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吃糖醋樱桃肉和果馅烤饼。”她兴奋地追加今天晚上才吃的两道人间极品。 他只差没拿把刀将眼前双眸晶光灿烂、口水直流的妖孽大卸八块。之前他是疯了才会有点渴望见到她,这一见,还真不如不见! 怨归怨,他依旧额爆青筋地到门口向外头的仆役们吩咐。下人们看到贝勒爷咬牙切齿的模样,全吓得不敢迟疑,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他的命令,备菜上桌,依令退下。 “好棒喔……就是这个味道。”悠理两颊塞得鼓鼓的,好吃得几乎要痛哭流涕。“你们家人好多喔,面对那么一大桌人眼对眼的,怎么吃都吃不痛快!” 宣德已经不想理她,打点着自己桌上的卷宗,希望她早早吃完,快快滚蛋。 “你在看什么?”她端着小碟子跑到他身侧边吃边看。 “走开!” “怎么都是文言文,没有白话一点的东西吗?” 她识字?他若无其事地垂眼看书,不多思索。 “你不吃消夜吗?”不好意思,她一个人都快把东西扫光了才想到这点,嘿嘿。“晚上如果要读书,最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不过通常我在这种情况下补充体力,下场就是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结果什么书也没念,隔天的考试当然就无比惨烈。” 参加什么考试?乡试、会试?怎么可能? “因为我一看到密密麻麻的课文就好烦,可是我满能看小说的,一天k两部都没问题。” 一天两部,宣德假装专心读书的双眼不禁微微讶异,此刻他脑中浮现的尽是“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的经典大部头书。 “尤其是科幻小说和侦探小说,我更是超拿手的。”她愈说愈得意。“像我这种已经修炼到某种境界以上的老手,几乎一看故事开头就知道案情会如何发展,抓犯人的本领就更不用说了。像金田一和名侦探柯南的案子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克莉丝蒂的更是——啊!” “啊!”宣德也同时大叫。“你干什么?”他气得从椅子上霍然跃起。 “抱歉抱歉!”她一时忘我,竟让小碟子的汁液倾倒在宣德的书上。“我帮你擦,对不起!” “别碰我,站一边去!吃饱喝足了就快点滚回去!”黏糊糊的糖醋酱汁流得他满书满身都是,才刚换好的衣服上全是美味的油渍。 “你先用这个擦一下。”她赶紧掏出手绢,转身奔向衣柜替她翻找衣裳。“快把衣服换下来,免得酱汁一层层地透到里衣去。” 他气呼呼地一边扒下外衣,一边盯着她抢救书上油渍的慌乱德行。 “啊,这书根本不有擦,一擦字就糊了!”她焦急的东张西望,“有没有卫生纸?这个不能用擦的,要用卫生纸压着吸油才行……不对,这个时代没有卫生纸!” 看着她生动无比的自导自演,自说自话,他突然有种很深很深的无力感。以往安然读书,宁静上床的乏味作息,此刻仿佛成了至高无上的幸福。 “你出去,我要休息。” “是……”听到宣德语气中的叹息与无奈,引发悠理无比的愧疚感。“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等听到房门确定被合上的声音,他才真的完全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想好好地上榻休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为军务之事烦忧,他已经被悠理折磨得几近精神崩溃。 一回头往内房走,宣德气得差点吐血。 “那个王八蛋!”悠理刚才为他递上干净衣裳更换的心意可嘉,但她却粗鲁地把衣柜内其他衣物全连带拖翻到地了,搞得一片混乱。 早知道就该先扭断她的脖子再让她离开! “嗨!”正在他头上一把怒火无处烧时,门口又传进娇嫩可人的甜蜜语调。 “你回来做什么?”宣德完全不顾后果地冲口重喝,震得悠理眼冒金星,两耳发鸣。 “我……忘记回去的路了,而且外面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他二话不说,立刻一个箭步飞上前打横抱起她,往他二楼院落的外栏下跳。 “你干什——”她还来不及惊叫,赶紧死命地抱住他的颈项保持稳定。 他脚上像是装了超速喷射引擎的强力弹簧,由立在岩崖边的二楼院落无声地落于地面,如疾风一般抱着她横扫庭园,猛一腾脚,飞上另一处的屋顶,奔往他方别院。 “你……干嘛走这里?”她虽然有点害怕,但惊险刺激的好奇与快感胜过一切。 “抄近路!”三字落地的同时,他一脚踢开悠理的房门,将她丢进去,随即狠狠拉上门扉,将妖孽确定封在房内,才纵身远离——或者说是逃离。 好帅……宣德会轻功,真是太厉害了,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棒的男人——除了脾气恶劣之外? 她觉得自己内心的悸动一点一滴地在增加,如果有镜子的话,她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暴凸成两颗红心的眼睛。 宣德居然因为她楚楚可怜的一句恳求,就不辞辛劳地特地送她回来。 她发觉,自己有点爱上这个温柔又别扭的男人。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自从悠理借着和亭兰参观府邸,摸清宣德的住处所在后,每晚都偷跑到他房里等他回来,直到宣德受不了她魔音穿脑似的哈拉功力,才被他恶狠狠地撵回去。当然,每趟回程都由悠理指名要走“飞檐走壁”的惊险路线,否则她一定会在他房里死守到底,绝不撤退。 她很喜欢宣德,可是宣德呢? 悠理其实很担心宣德会为了杜绝她的午夜骚扰而派人值守房内,但他没有,反而像是刻意方便她偷跑来似的,撤远了所有仆役,如果他真的是暗中给她方便,为何每次一回房老摆一副“你又来捣蛋”的不耐烦样? 今天晚上的情况却不同往常,因为她躲在他房里等他的时候,听见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激烈争执。 “从今以后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北京,不准再去边关!以你的身世,你根本不需立任何军功就足以当大臣。” “多谢阿玛,可惜孩儿不需要您插手协助。”宣德大步迈往自己房间,放着豫王爷在他身后追。 “有我协助有什么不好?多少有才华,有野心的人都攀不到你这样的家世,挤破了脑袋拼命想入朝为官,你有我在朝中提携撑腰,要飞黄腾达岂是难事?!” “这些不劳阿玛费心,我靠自己就行。” “你到底还要跟我倔到何时?!”豫王爷被宣德冷淡的语气激得更加暴躁。“所有儿子中我给你最多,疼你最多,关照最多,你竟全不当一回事!”而且从小便如此,愈大愈刻意疏离他这个阿玛,冷傲孤僻。 “阿玛厚爱,孩儿承受不起。”他的眼里冷得没有一点情绪。 “好一个承受不起……”豫王爷直指着宣德的手指气得颤抖。“你跟你死去的额娘全是一个样,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生你、养你、给你奢华的生活、显赫的家世、过人的才气,结果竟养出你如此不孝的德行!” “阿玛少讲了一项!”宣德森然浅笑提醒他:“您还给我个让人耻笑为混血杂种的血统,只因我的额娘不是满人,是个——” “住口!”一声狠重的巴掌声与怒吼声同时爆响,悠理吓得在房内倒抽口气,不敢作声。 门外的宣德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直视豫王爷。 “尽管您让额娘穿着满人的衣服、梳着满人的头,依然改不掉我和额娘身上的外族血统,管不住人的指点跟嘲讽。” “我不准任何人耻笑你或你额娘!”豫王爷的咆哮声引来了家仆及两、三个福晋。 “我已经被人耻笑二十七年了,您现在才开始计较?”宣德的冷笑如冰针雪风,冻煞豫王爷的心。 “谁敢污辱你?你何不跟我直说?” 难怪宣德自他十八岁那年他额娘过世,就远离家园,赴边疆戍守,王爷数次想以婚事将他绊在身边,却依然被他休妻逃脱。 “王爷,别再生气了。有话明天再说,回房去吧。”豫王爷的二福晋和三福晋软言相劝,拍抚着他的怒气。 “是啊,快带阿玛回去吧。省得夜深露重,伤了身子。”宣德必恭必敬地轻声关照,却感觉不到一丝真诚在其中。 “你休想我会让你再回西北去!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前途由我来操控!我不容你不从!”豫王爷恨声喊道。旋即抛下众人大步远走,让一票仆役与福晋们追得气喘如牛。 宣德道貌岸然地走入房内打灯,毫无任何情绪。 这样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令悠理浑身寒毛耸立,可是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搬把雕花凳坐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沉默。 看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家庭问题,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人家庭不睦,备受冷落孤寂。但她并不打算开口安慰宣德。 在这种情况下自作聪明地去安慰对方,根本是种危险叠恶劣的举动——有时不但平抚不了对方的情绪,还会适得其反地让对方更愤怒、更伤痛。因为她受过不少次这种粗劣安慰法的羞辱。 没有被父母遗弃过的人不会了解被遗弃的创痛,没有受过重伤的人就不要对伤者装作自己颇能感同身受,这种态度可以拿去对一条狗,但不能自以为爱心洋溢地拿来同情一个人——尤其是自尊甚强的人。 当她心灵伤痛的时候,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鸡婆的安慰。因为受伤的是她,内心淌血的是她,一个不关痛痒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能“体会”她的感受? 所以她宁可安静地陪在宣德身边,等待他沉淀自己内心波涛翻涌的情绪,至少她有一点可以做到,就是不让她孤独。因为当她伤心、伤痛的时候,她不需要安慰或同情,可是她怕孤独。 沉静的午夜,偶有寒风袭枯枝的声息,月明星稀,反照在雪地上的月影,使屋外比屋内更加晶莹,他们不知就此沉静的相伴多久,只感觉到几欲燃尽的烛火忽明忽灭。看来今夜并不适合送宣德东西,所以她偷偷把她打算送他的幸运带藏回衣襟里。 “你在干嘛?”宣德低声打破沉默。 “拿手帕。”还好她的手帕也正好塞在襟口上。“给你。” 宣德微微蹙眉,他要她的绢帕做什么? “你嘴角有血。”她真怀疑刚才豫王爷到底是打他一掌还是赏他一拳,宣德半边脸都肿了,嘴角破裂。 他没有接过绢帕,只抬袖一擦就算了事,仿佛没有痛觉。 “我好怀念一大片蓝蓝的天空,蓝到一朵云也没有,直接接向草原的尽头。”悠理无神地眺望窗外疏梅月影。“京城的形容虽然也蓝,但我总觉得它蓝得很没活力,只是一种单调的颜色而已。” 糟糕!她又开始像白痴似的无病呻吟,宣德等一下一定又要开骂,她缩头缩脑地等着即将愤然吼向她的咆哮,却没想到他只是和她一同看向无方低喃—— “是啊,一望无际的蓝天的确比较美丽。” 他们的眼前仿佛同时出现幻境:一大片碧绿起伏的草原,远远连结天际。雪白的羊群散落其间,随时可迎风闻到牧草的清新。潺潺溪水清澈见底,碧蓝湖泊波光粼粼。 那是他们此刻最渴望的光景。 “奇怪……我好象得了思乡病,可是我想的竟然不是未来世界的繁华都会,而是塔密尔。”不晓得这算不算是看破红尘。 “现在虽然吃穿都没像在塔密尔那么寒酸,可是也没比在塔密尔快活多少。”她话匣子一开,便没完没了。“塔密尔的士兵比京城里的一流仆役亲切,这里的礼仪乱公式化的,一点人味也没有,你觉得咧?”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寂地看着坐没坐相的悠理,吓得她赶紧恢复端庄。 “我想……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她起身拉好衣服。“今天你不用送我,我已经知道回去的路,你就早点……” 他轻轻地箝着悠理的手臂,站在她跟前,在她还来不及理解他是否坚持要送刀子回去的同时,他就已经俯身吻住她的唇。 悠理瞠着大眼,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这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只是点到为止的浅吻,在她打算撤退之时,宣德的手反而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为他张开红唇,让他的舌迅速而深入地占有她,品尝着、爱抚着她的舌,引燃她陌生又炽热的感觉。 他感到她微微畏缩的颤抖,明了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手指穿进她柔细的发中,定住她的后颈不容她逃离,将她完全束缚在自己的怀抱里,任他索求。 他明明是个很冷的男人,为什么她的嘴一再蹂躏她唇舌的感觉会如此狂野而火热?他圈住她腰际的铁臂几乎要将她嵌入他怀中,他深深品尝她的方式仿佛要汲走她的灵魂。 为什么会突然进展到这一步?就在她几乎快认定自己只是在单恋的同时,他却赫然以一个绵长而充满情欲的吮吻搅乱她的思绪。 他本来打算浅尝即止,但她喉间不自觉地细小呻吟让他忘了自己的本意,无可自制地以唇舌进犯她的甜蜜。她的红唇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柔嫩,让他更想探索她娇小而柔软的身躯。他的手紧压着她的背,将她的小腹贴在她火热的亢奋上,使他的吻更加饥渴而彻底。 两人高张的体温形成一股热流,让她意识到这一吻接下来可能引发的状况。可是宣德以几乎令她融化的魔力使她无法抗拒,尤其在他离开她双唇的那种性感低吟与游移,差点使她抬脸追随他的唇,不让他离去。 “回房的路上自己小心,别又跑回来叫我带你回去。”他的粗重喘息不禁令他自己讶异,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吻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悠理瘫在他怀里,神智迷离,尚未恢复站立的力气。 “下一次再见面时,你想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他以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回应她赫然瞪大的眼睛。 晋江文学城 dragon录入 “悠理姑娘,不喜欢咱们选的戏吗?” 这日,豫王府戏阁里,女眷们坐在上位观赏着精彩的《醉打山门》,悠理坐在宣德的大娘——大福晋身旁,满脑子胡思乱想。 “这戏很好看,我很喜欢。”可是她没一句听得懂就是了。 “瞧你这小猫似的胃,桌上的点心一样也没动。”坐在悠理另一旁的二福晋咯咯笑着。 悠理看着眼前整条长桌满满的各色点心,和左右福晋格格们有意无意飘来的视线,她就食不下咽。 “悠理姑娘的胃小,宣德的胃倒是大了起来。”二福晋愈笑愈开心。“听奴才们说,宣德这些时日胃口特好,常常半夜要人送点心还吃个精光呢!” “胃口大倒不要紧,就怕他有什么不对劲。”宣德的同辈大嫂担忧的加入阵容。“最近打扫他房间的仆役特别辛苦,不仅一早要收拾杯盘狼藉的场面,连书柜衣柜都得一起整顿,真不知他最近半夜里在搞什么。” “我还听我那侍女说,宣德的衣服上常有食物沾透的油渍啦,或背后,袖口一摊摊飞溅的墨迹,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有这等行径!” 悠理听着三姑六婆的家常话,羞愧地低头吐舌头,因为她才是这些空难的罪魁祸首。 “毕竟血脉不正,难怪会有这副怪性子。” 七嘴八舌之间的一句笑话,教悠理怔住了。 “什么血脉不正?”她悄悄问身旁那位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二福晋,没想到她竟然毫无顾忌地朗声大笑回应悠理。 “宣德那死去的额娘不是满人,是个回回。” 众人附和地微微讪笑声,反应了这样的出身显然不怎么光荣。 “回回不好吗?”悠理不太懂,但隐约知道回回指的是边疆民族,好像就是宣德与他父亲起冲突的关键。 “若要说好,大概就只有那张脸皮吧,光瞧着宣德那副高鼻深目的俊美模样不就明白了。”女眷们又是一阵愉悦的讥笑,反正现在又没男人在场。 “他额娘是个回回公主如何?深得王爷宠爱又如何?再嫁于咱们王爷也只不过是个侧福晋,宣德再高傲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个三等贝勒,三等哪!” 一群女人又开始咭咭咯咯笑个不停,悠理虽然听不懂她们的嘲讽,但直觉地感到不舒服,不如趁早离去,省得反感大作。 “对不起,各位,我——” “唱个什么烂戏,难听死了!”突然一个清亮的怒喝与击桌声,吓回了所有人的视线。 “亭兰?……”大伙都尴尬地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收拾场面。 “咱们王府花大把银子养你这戏班子,就是让你倒嗓给我听的吗?”亭兰指着对面戏台上的角儿大骂,愤然起身:“要是练不出个像样的成绩,我就拆了你这整个班子。” 戏台上文场武场的人全吓得出来磕头求饶,亭兰甩也不甩,拉着悠理就硬拖着她火气冲天地踱步离去。 真是酷毙了!悠理真感谢亭兰拉她避开那恐怖的女人战场,可是……那些戏子真的唱得很烂吗? “讨厌死了!每次在一起就只会扯废话、瞎聊天!”亭兰几乎要在石板上踩出窟窿般地边走边骂。 “亭兰,你——” “你别跟她们学坏样儿,净会在人前装好、人后讥嘲!有本事怎么不在宣德面前发飙?就只敢背地里暗笑、简直无聊!”她若要骂人,一定当着人前骂,才不玩口蜜腹剑的烂招。 “亭兰,你真是太帅了,我崇拜你!”悠理感动地抱住她的肩头。 “崇拜我?”亭兰从小到大多得是男男女女的崇拜者,可是从没一个敢像悠理这样赤裸裸地正面告白。 “我刚才一直听得好难受,可是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少开尊口,我差点要装病逃脱了!” “有什么不敢开口的,你有话就直说啊! “我在这里只是个客人,哪像你是个家世显赫的三少福晋。”悠理由侍女那儿探听到亭兰的家世后,差点当场膜拜。她一直以为欧洲才有贵族,没想到清朝的贵族名目比老外更多、条件也更严格! “就因为你目前是客人才有资格说话啊。你不是边关降世的天女吗?虽然宣德目前正在与赫兰泰将军指名的人手侦查你的底细,但在否定的结果出来之前,你的身分仍暂订为天女,你还有什么话不敢讲?” 侦查?她只是被将军分派来陪宣德共赴北京,为什么要侦查她?她不是来这里作客的吗?还是……仍被宣德当作身分不明的囚犯? “悠理,下个月和我一起去跑马赏雪。与其老待在这府宅里和女人们嚼舌根,不如跟我到外头玩,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我想找宣德。”她根本没听见亭兰兴奋的提议,一脸凝重。 “宣德今天不上朝,大概在书房里,不然就在会客商谈的玄武楼吧。喂,你去是不去嘛?” “当然去!”悠理果决而强硬地立即回答,不过她回应的不是亭兰跑马赏雪的邀请。“我现在就去找他。” 宣德正和别人在“侦查”她?她有什么要查的?不是已经确定她不是奸细了吗?她不是早早讲明自己是三百年后的人,他还要查什么?他又能查出什么? 悠理强押着侍女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完全不管侍女的恐惧和府里的规条,她要现在就把事情问明白。 “宣德!你在哪里?”东跑西跑地遍寻不着,她卯起来就边走边喊,惊动了守卫庭院的侍卫,逢人便问宣德的下落。“你出来,宣德贝勒,你听见了没有?” “悠理姑娘!”侍卫连忙过来拦阻,“王府里不准喧哗,请回您的院里去。” “请问宣德在哪里?为什么我四处找人、四处传话都没回应?他是不是在这座厅里?” “不得放肆,悠理姑娘!”侍卫们以长杆一拦,推得悠理向后踉跄。 “我不放肆,你就替我叫人来吗?”她受够了!在这里每一天都畏首畏尾地过着,不敢乱说、不敢乱跑,怕让领她进城的宣德没面子。可是他呢?一声不吭地居然在背后侦查她! “退回去!此处不容大声喧哗!”豫王府对下人的调教甚严,没一个侍卫会为了客人乱了规矩。“再无礼呐喊,休怪属下冒犯!” “只要你替我把人找来,我绝不罗嗦!可是——” “退回去!”眼前两名高壮的侍卫蛮手一推,悠理整个人往后摔倒,跌坐在地。 “你们怎么推人?”悠理身旁的侍女早缩成一团拼命发抖,她却照样怒火中烧地抗辩着。“你们以为人高马大就可以使用暴力吗?你们有本事就用嘴巴跟我吵,我从一开始讲到现在甚至不曾对你们动过手。你们讲不过我就干脆动粗是吗?反正比起打架你们一定占优势就来硬的是吗?” “是悠理姑娘你无礼在先——” “那你把‘理’讲给我听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请你们传话传到哪里去了呢?是你们找不到宣德,还是根本没有去找宣德,把答案说给我听,让我看看你们的理在哪里!” “还敢罗嗦!” “住手。”楼内偏厅冲出的布占泰连忙阻止侍卫打人。“幽灵姑娘是宣德贝勒的贵客,不得动手。” 布占泰急切的一喊,有奖地遏止了侍卫强行驱离的架式。 “幽灵姑娘,对不起,你受委屈了!”他赶紧扶她起来。“摔疼了是不是?有没有伤到哪里?”看她摇头苦笑的绝望模样,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久没听人叫我幽灵姑娘了……”虽然边关士兵识字不多,连她的名字也搞不清楚,但他们战时骁勇善战,平时却豪爽憨直,比这府里狗按仗人势的下人们更亲切真诚。 “你先回房去吧。宣德大人正和外人在谈事情,等他谈完了,我一定请他去找你,好吗?” “会吗?他会去找我吗?”她不信,如果不是她冒险半夜潜入,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曾见到他一面。 “你们到底在闹什么?”一个不耐烦的熟悉声音自厅内传来,走出的正是她拼命寻找的身影。 宣德仍像往常一样,孤傲地冷视着她。她曾开心地和宣德这副酷相抬杠,吵闹之间偷偷地喜欢他,可是她竟然忘了注意,当他和她在一起,脑子里都在盘算什么。 “我想是该把话挑明的时候了,宣德。” 第七章 “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私下和人在侦查我?” 两人单刀直入的对话和凝重的气氛,吓得杵在中间的布占泰手足无措。 “你们快别在这儿说,有话等私下再谈吧。这有下人在,里头又有客人来,不方便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就是你带我到北京的目的?就是把我放在你家中的目的?”悠理完全无视周遭的一切,只是沉着脸色直盯宣德。 “我奉将军之命带你回京调查,你有任何疑问该问的是将军,不是我。”宣德愠怒地蜷起了双拳。 这事明明仍在暗地进行中,她为什么会知道? “既然要查,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如果查出来我只是个冒牌天女如何?立刻撵我出去,还是砍我的头?” “幽灵姑娘!”布占泰惨声叫道。“不要说这种话,贝勒爷绝不会这么做的!” “是吗?”她的眼直直与宣德相对,满是防备的色彩。 经她这一反问,布占泰也哑口无言,因为在两、三个月前悠理在塔密尔时,就差点因此死在宣德刀下。 “一切等我查清后自会有所处置,你还有什么疑问?”宣德一直都是那张死板的脸,毫无任何情绪起伏。 “对你来说,我算什么?”连悠理都没想到自己的语调竟会如此平静。 宣德现在眼中所见的她,究竟是一名天界贵客,还是一个可疑的嫌犯?他在吻她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是不是一边侦查,又一边玩玩的轻浮女孩? 沉静对立的许久,始终没有答复。偏厅内的客人跨出来一控究竟的同时,惊讶地看着和宣德相瞪的悠理,正想开口时,却被悠理抢了先机。 “我叫杜悠理,一九八一年出生,现年十六,台北人,目前正值高一逃学当中。我是跟随朋友的摄影队到外蒙拍片意外碰到爆炸,才会穿越时空炸到三百年前的清代,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个未来的人类而已,极其平凡的女孩,如果你把我剖肚挖肠的仔细研究一番,就会发现我一点值得稀奇之处都没有,既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会预知未来,一样是刀子一抹就没命,一样会因为心情好而高兴,会被人伤到了而难过。如果你想侦查我,我想这就是最完整的资料了。” 她宣布自己是未来人类的内容让全场的人傻眼,宣德却毫不意外。他只是沉静而冷淡地看着悠理令人陌生的一面。 “希望这些资料能对你有所帮助,告辞。” “幽灵姑娘?这……”布占泰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淡然转身离去。“贝勒爷,怎么办?让奴才替您护送她回房,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进厅里去,我还未与人商议完要事,到一旁应侍着!”他冷然喝令,便转身入内,回主座位,继续与来客对谈。可是他的思绪一直在游离,及中无法接收他们谈论的讯息。 为什么会让她知道?为什么?当初在塔密尔接下落不明份侦查密令时,他就已经私下盘算好了计谋。如果侦查结果对悠理无害,则大家照过平安日子;如果不利于她,就由他从中运用私权暗地为她护航,打料退路。 其实她知道了也无妨,对侦查工作毫无妨碍。可是她受伤了,光看她方才的眼眸就知道她被重重的击伤了。为何他会在刹那间整个人因此僵住?为何悠理当时的神情会像把刀似地插在他胸口? 就在宣德失去以往判断力与敏锐度的时刻,与他对谈的人已悄悄地为他布下天罗地网般的陷阱! 绣芙蓉2003年10月12日更新制作 这就是宣德带她到他家里住的原因。侦查,顺便就监视,是吗?难怪他从不曾主动来看她,从不来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还以为宣德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家中,除了应将军的命令之外,多少也想保护她,方便关照她,更可能含有小小的私心,所以想把她留在身边,没让她住到客栈去。 作梦!这一切都是狗屎,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尚未定罪的嫌疑犯! “悠理姑娘,别再剪了……”一旁的侍女不断安抚着又气又哭的悠理,阻止她将自己编的许多幸运带使劲地剪断。 红的紫的,宝蓝的橙金的,她始终无法停止自己一条一条地为他编织幸运带,总觉得另一个颜色会更美丽,另一种花纹会更好,不知不觉地竟编了一大堆,却一个也没送出去。 他会喜欢哪一各?他会许什么愿?他家这么奢华富裕,会不会觉得这种不花成本的便宜货根本不值得一看?还是……会对她的一片心意觉得感动? “感动个头!这种垃圾……不值钱的垃圾!没人要的垃圾!” “悠理姑娘,别这样,小心伤到的手!” 她狠狠地剪,死命地剪,她用尽心思努力编织的坚韧带子,就由她使尽力气硬是剪断。再强韧的带子也敌不过剪子,那些一条条支离破碎的带子就像她自己,没用而多余。 什么心动的感觉?什么温柔和体贴……全都是屁!宣德把她看作什么?兼具调查与娱乐功能的玩伴吗?他当她是小丑吗?每天看着不知死活的她在他面前表演自作多情的喜剧片,很有趣吧! 犯贱!这全都因为她自己犯贱,才会遭到今天这种自取其辱的下场!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还幻想着自己即将陷入一段美丽的恋情! “快别哭了吧!悠理姑娘!”侍女站在她身边抚着她的背,可是对她泄愤似的泪水毫无助益。“带子都给您剪碎了!” 她好像也有过类似的经验。那一次是亲手毁了什么?喔,对了,是去年的耶诞派对。那是她精心策划,全程一手包办的小型宴会,预计与会都共三人:除她之外,就是爸爸和妈妈! 结果谁也没有来! 她觉得自己之前分别寄发到他们公司里邀请卡简直是超级幼稚的作法,五彩缤纷的客厅,充满耶诞气氛的布置全是笑话。结果大餐全请落地玻璃窗吃,礼物送给垃圾桶,感性的告白念给被她折光树枝的耶诞树听。 然后,她就不再哭泣。 “悠理姑娘……”侍女难过地看着一地残破的幸运带,陪着刚才还歇斯底里疯狂剪带子、现在却沉静下来的悠理。 看着一地垃圾似的幻想与心意,她的眼泪冷却下来。 “我剪完了。”松了一口气似的,她平和地放下了剪刀,坐在床榻边。 刚才波涛汹涌的情绪似乎变得风平浪静,她两眼失焦地呆视前方。 “悠理姑娘……”侍女不安地低声喃喃。“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把这些全都丢掉。” 侍女犹豫地看了地上一眼,才回应她。 什么逃家啦、拍片现场的爆炸、塔密尔的日子、宣德……都变得离她好远好远,她只能脑袋空空的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像是一个空壳,里头什么也没有。 无论宣德、父亲、母亲……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对她的人生来讲毫无意义,这似乎就是她的宿命,无论付出再多的感情与期待,结果都是白费力气。 要作多少次梦,才能从现实中醒来? 对她而言,人生不是电影或小说,可怜兮兮地哀泣一场,一切就会过去。也不是只要心理受了伤,马上就能得到一双温柔的手,拥抱她受创的心。也没有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会陪在她身旁,远离孤寂。 人生这条路,她注定得一个人走。一如她一个人由台北流浪到东京,一如她由未来流浪到过去。 奇怪,之前在塔密尔,宣德将她驱逐出境的时候她也很难过,可是情况并没有如此严重,为什么她这次受到的打击这么大?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她一个人回不了塔密尔,就算回去了又有怎样?就算她回到了塔密尔,也奇迹似地回到了现代,又有怎么样?那里不过是另一个她想逃离的地方。 不管在哪里,孤独总是如影形随。 她抬起手腕,无神地看着上头系的幸运带,那是她在离开塔密尔的前一个晚上为自己编的。 “等一下!”悠理叫住了准备出动倾倒破碎带子的侍女,拆下了手腕上的那一条。“这个也拿去丢掉!” 她没有力气再愤恨地剪断它。至于当初她向这条带子许了什么愿,她让自己从这一刻起开始忘记! 本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从那天起,悠理再也不去找宣德,更懒得参加豫王府里女眷们的聚会和娱乐活动,连京城里热闹非凡的新庆贺盛典都不参加,成天窝在房里,也不再探询有关宣德的情报,从今以后,大家各走各的阳关道。 “悠理姑娘,今儿个府里有请杂技团来表演庆年节,很精彩呢!大伙都到戏阁里看热闹,你快去嘛!”侍女开心地拉着她。 “你去看就好,”她低头玩一个人的圈圈叉叉的游戏,不然就玩宾果,或涂鸦一些丑不拉叽的娃娃头。 “您这样不行的,”侍女担忧地看着她桌上小山高的垃圾纸,全是乱七八糟的图纹。“您这几天老是一个人窝着,会闷出病的。” “我没那么虚弱。”她停下得笔来冷冷地向侍女开口。“你也不用浪费心力在我身上,去忙你的事就行。放心,我不会打小报告。”语毕,她继续埋首乱画。 “您别这样嘛……”这样的悠理和以前的她完全不同,没有了愉悦的气氛,也没有活力。 侍女只能安静退下,留她一个人沉默地打发时间,她这些日子以来谁也不见,布占泰几度探视都被挡在门外,对亭兰的邀请同游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 她让自己在这个时空里完全孤立。从现在开始,她要做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唯有这样,她才不会再慷慨的浪费自己宝贵的感情,也不会太容易被小事刺伤了心。 “你涂个什么鬼东西?”一句轻蔑的低语扫过她的头顶。 一抬眼,竟然看到站在她身旁俯视桌面的宣德。 “你来干什么?”她不爽地丢下笔,立刻起身远离座位跑到门边。 “这是我自己的家,走到哪儿还需要理由?”他微扬下巴睥睨着她。那神情该死的臭屁,也该死的好看。 “你想待就待,我走。” “你不是要乖乖待在房里当囚犯?怎么我一来探监,你就打算越狱?” “我越狱?”她止住跨向门外的脚步。“你不请自来又鬼鬼祟祟,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再说在我的罪状还没被订出来以前我不是你的囚犯!” “率先不请自来、鬼鬼祟祟的人不是我吧?”他一步步慢慢地逼近她。“怎么不问问是谁在前些日子总是午夜时分潜入男人卧房?” 如果是以前,她会卯足全力跟他唇枪舌剑,自我陶醉在打情骂俏的幻想之中,可是她已经醒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残酷现实已经让她由妄想中清醒,看见自己一直都在扮演的角色有多可笑、多廉价! “你来问口供的吗?”她戒备十足地遥遥盯着他。 “这两天为什么不再潜入我的房里了?” “这跟侦查我的来历有什么关系?”她蜷在身侧的小手把平滑的锦袍捏得烂皱。 “是我在问你。”他轻松地背靠在案旁,浅浅一笑。 她紧咬着下鄂,抬起下巴勇敢面对自己一直想逃避的现实。 “之前因为我行为不检,所以不知羞耻地跑到你房里去,请宣德贝勒见谅,今后我会好好管住自己,直到你调查完毕,决定我的处分为止。” 宣德沉下了脸色,原本的浅笑绷紧成为不悦的线条,但他不打算以愤怒的方式了结他来这里的目的。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在侦查的事?” “那是我个人的事,但我只想回答你公务上的问题。关于我的来历,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关于侦查……”他犹豫了一下。“你只知道我在做侦查的动作,但并不知道我的侦查内容。” “我没有必要知道,我只要知道最后是要杀我或留我就够了。”她已经不想再浪费心思做一个鸡婆的女人。 “我今天正是特地来和你谈。”难得他放下尊严主动来找她说明,她却一反往常地锁上心门,拒绝沟通。 要谈什么?调查她的结果是好是坏,她根本不想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叶孤舟,无法控制自己该往哪里飘流,完全任人左右。要送她去英国寄宿学校也好,送她回塔密尔也好,送她去地牢、下地狱,哪里都好。 “悠理?”他微蹙墨黑的浓眉,才迈近她一步,她立刻弹躲到门扉的另一边去,像是受到惊吓、戒备森严的小动物。 “你要谈就谈啊,我在听。” 一种无形与有形的距离同时建立在他俩之间,她是有在听,但宣德不认为她会把他的话听进去,因为她游移的眼神充满不信任的色彩。 她拒绝敞开心去面对别人,也拒绝任何人进入她的心门。 这种状况,根本无法和她坦白侦查密令此类重要的大事。 “最近为何都不出房门了?”他改而轻松地坐在椅子上闲聊。 “我不想出去,而且我待在这里也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我三嫂亭兰要我问候你,她很担心你是不是害了什么病,所以最近都见不着你的人影。”他自己也是,只因悠理这两晚都没再来访,让他等得彻夜失眠。 “你叫她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她脸上隐隐的愧疚证实了他的猜测——她不是真的性格大变,转为冷漠,而是刻意收敛感情,不敢再随便付出太多。 可是她天生就是情感丰沛、活力外放的性子。 “既然你没事,就该你自己去跟她说。”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要事谈?”她一直浑身紧绷专注的焦点就是这个,宣德却兜着圈子迟迟不说。 “我谈完了。”他霍然起身时,悠理赶紧离开门边。“明天有空我会再过来探监,你好好休息吧!” 这样就谈完了?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她差点就冲口开问,但旋即咬住下唇。他会不会是在使什么计,想探她的反应。 “悠理。”他在门外蓦然回首,让她不禁不起为之一悸。这副模样他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毕竟是他在无意之间伤到了她易感的心。 他想告诉她,其实她误解了他正在对她所做的侦查工作,比起拼命解释,他心里更介意另一件事。 “你还会梦见蓝色的天空吗?” “什么?”他怎么会突然问这种没头没尾的怪问题。 “那天晚上,我们不是一同梦回塔密尔吗?”那是她在无意间最接近他内心世界的一刻,也是突然令他情不自禁的一刻。 在那一刻,他最不希望让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被父亲甩巴掌、前途全操在别人手中;他最不想让她知道他身上不纯的血统,最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废话。他只想安静一下,只想逃离这个家,可是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那一刹那,悠理带他看到辽阔蓝天的梦想,也走进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还记得吗?那夜我们聊着蓝天与草原,一同回到塔密尔的塞外风光……” 顺着宣德呢哝的低语回忆着,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后来热烈而绵长的拥吻。 “你提那个事干什么?” “我提哪件事?我只问你有没有像那夜一样,再次梦见蓝色的天空。”他故作不悦地反击着她羞愤的模样。 “这个……跟你调查我的底细根本没有关联!你到底想来问什么?”他不应该要像初次见面那样,拿着大刀未问即斩地定她的罪,硬要逼问出他可以接受的答复吗? “该问的我已经问完了,若不是你脸都烧红到脖子去,我倒差一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又露出了轻蔑的胜利者笑容。 明知不该好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 “你迷恋我。” 随着他火速掩上的门扉,门后立即传来花瓶砸碎在门板上的爆响声与尖锐的怒吼,令他放心的牵起得意的嘴角。 悠理不会退缩太久的,他保证。 任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除了布占泰以外,所有伺候宣德与悠理的贴身仆役都傻了眼,因为最近几天以来,宣德几乎是公然耍着她玩。 先是每天三不五时就跑去“探监”一番,非要把悠理惹毛了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最近他却突然对她不理不睬,整整两天看也不看她一下,问也不问候一声,吊得悠理心中七上八下,却硬是咬牙不去找他。 布占泰则是冷眼旁观这小俩口的间谍对战。 “不出三天,她一定会气冲冲地闯进这里对我大吼大叫。”宣德悠哉地坐在房内翻阅卷宗。 “您别玩得太过分啊!”布占泰在一旁收拾着,像定这种难得卯起劲的男子,是不玩则矣,一玩惊人。“不过这些日子您好倒是活跃了不少,有点像是以前待在塔密尔的味道。” “我是想早点回到西北边疆,可是……”他眼神一黯,“皇上为何迟迟不晋我的职?” 宣德远从塔密尔长途跋涉,赶回京城,就是为了亲自上奏疏向皇上请兵支援塔密尔军力,结果他呈递的折子迟至近半个月才获批奏。批奏迟迟,成果却不负他万里远行之苦,宣德这一借兵,不是借个三两个小队尔尔,而是成功地请皇上动黑龙江将军的威猛军力,千军万马直抵西北助塔密尔驻军防御准噶尔来袭。 如此功劳一件,边赫兰泰将军都向皇上呈报他的军功,可皇上为何迟迟无所回应? 他原本以为这是从今而后可长驻边关重镇的契机,但皇上不下令晋他的职,他也只得一直耗在北京等候,形同困兽。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臭宣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宣德的房门霍然被人一脚踹开,吓布占泰两手不稳,茶壶、茶杯当场摔个粉碎。 “幽灵姑娘?”布占泰不可置信地转向宣德,“贝勒爷,您还说什么不出三天,我看根本不出三个时辰,她就破门来找您了。” “你特地来向我请安吗?”他冷冷一笑,天知道,他有多怀念悠理这种没大没小、元气十足的咆哮。 “你为什么要把我原来的侍女撤掉,换上那个讨人厌的虹妞儿?” 当然是为了逼悠理重新回到他跟前——就像现在这样。 “啊,是这样的。”他冷淡地放下卷宗,靠向椅背舒懒地休息。“雪格格即将出嫁,虹妞儿年纪太大,没被选入陪嫁的侍女们之中。我看她手脚俐落,人也够勤快,就此闲置未免浪费人才,就向雪格格将她要来,好好伺候你。” “我才不要她伺候,你立刻把她给我撵出去!”悠理今早起床突然见到虹妞儿时,还以为她在作恶梦。直到她快把自己的两颊捏肿了,她才确实体会到:恶梦成真了! “不要任性!”他沉着脸色,下巴微扬便打发走了布占泰。 “我没有任性,我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谈事情!”她两手重重拍拍他身前的案上,与他火爆对峙。 “你也常常严肃地跟我扯废话!” “可是你明知我讨厌虹妞儿,明知我和她处不来,为什么还硬要把她安在我身边?”她眼神一转。“难不成你是专程派她来监视我的?” 她的疑心病又来了,宣德暗叹。这不能怪她,让她顿失安全感的元凶是他,要她马上恢复对他的信任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只能一点一滴地慢慢来。 “我不用派人监视你,就能把你摸得一清二楚。” “是吗?”那何不干脆把所有人都撤离她身边算了,展现他的高度监控技巧? “悠理,我一直想找机会把侦查的事向你解释清——”他原本要覆在她手上的大掌突然扑了个空,她躲避他的碰触就像躲避一支火烫的铁钳。 她神情紧张地与他沉默相对良久。 “我只是……想请你把虹妞儿撤离我身边。你看中她,何不自己留着用?”前一刻她还觉得仿佛回到从前吵闹不休的时光,这一刻却忽然记起了自己的立场。 他可以当她是嫌疑犯来看,但她不能容忍自己还“顺便”被他当成消遣用的女人玩玩。 “我是为了你才特地向雪格格将她要来,你不领情也罢,但叫我现在立即换下她,岂不是在给我难堪!” 什么为了她,应该是为了“整”她才对!可是宣德温柔的神态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想排斥、想防备,却发现连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都有困难,更何况是她的心? 陷入感情的女人很容易成为傻子,明知他不可信赖、不可依赖,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断陷溺的心,朝着会受伤害的危险之路沉沦下去! “我不会伤害你,悠理。”他忽而飘来的低语令她赫然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难不成他有超能力。 他眯起得意而自傲的一双俊眼。“别忘了,我一直都在‘侦查’你。” 他的暧昧神色令她心头微微一悸,他那句话没有别的含意吧?但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令人意乱情迷? “你是不是常常这样假公事之便,顺便跟女人调情?” “我有跟你调情吗?”他哼笑一声,拿起卷宗继续翻阅,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你敢说没有?我的初吻都给你抢去了,还敢说没有?!” “喔,原来那是你的第一次。”他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专注读着手上的资料。 她真白痴,怎么一气之下又泄底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到底假公济私地拐骗了多少女孩的心?”她究竟是他的“唯一”,还是“其中之一”? “搞清楚你的立场。”他故作不耐烦地提醒。“你可是被我侦查的人犯,有资格来质询我吗?” “那你到底侦查到什么时候才宣告终止?”她快被他时而冷漠、时而暧昧的态度搞疯了。 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懒得作答。悠理气得差点抓起案上的大部头书狠狠砸他。 “好,算我无聊,竟然跑来自取其辱。告辞!” “喂!”在她霍然转身地同时,他懒洋洋地交代一句。“别欺负虹妞儿,她虽然丑胖了点,人却不失温婉憨直,说不定哪天我可以假公济私地收房为妾,你最好待她客气点。” 她以重重爆响的关门声作为回应,一脸气炸地德行杀回房去,吓坏了不少沿途应侍的仆役。 跨回宣德房内的布占泰看看微微松动的门板裂缝,望望将脸沉在卷宗之后,得意地跷着二郎腿的宣德,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贝勒爷,您卷宗拿反了,快转回来吧!”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自从虹妞儿调到悠理身旁服侍后,悠理住的院落几乎成了人人避这唯恐不及的战场,就连路过的仆役都得小心,免得被院里突然飞出的茶壶花盆之类的砸成重伤。 “悠理,你总算露脸了!丫环们跟我说你要跟我一起跑马赏雪时,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亭兰兴奋地和她驾在各自的马上踏雪而行。 今日三、四个王府的格格贝勒们相约一同跑马赏雪,华丽的衣着与骏马宝鞍,此起彼伏地热闹寒喧与说说笑笑,整片雪林里尽是一副贵族们优闲度日的景象。 其实悠理是再也受不了和虹妞儿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才愤然跑出来透气,眼不见为净。 “看来我真该感谢宣德。”亭兰滔滔不绝地道:“我一直怕你老待在房内会闷出病,是宣德劝我别担心,果真如他所料,你真的主动找出来玩了。” “那是因为他故意安排个大煞星在我房里,让我想待也待不下去。” “听来好像是个不错的安排工,好歹成功地让你出来透透气。”亭兰不经意的话,忽然点醒了一直沉溺在怨气中的悠理。 是吗?这是宣德刻意安排虹妞儿在她身边的目的吗? “他……他才没那么好心咧!”奇怪,她为何心脏突然急促地悸动起来了?“他是对虹妞儿有好感,才假借伺候我之名召她进来,其实是为了他自己收房用的!” “宣德要收虹妞儿为妾?”亭兰快呕吐似的怪叫着。“宣德有病啊!京里一大堆美艳绝伦的格格们全拜倒在他的长袍马褂下,任他随手一捞就可捡个出身高贵又为亮丽的女人收房,他什么人不挑,居然会挑个丑怪的胖丫环!” “说的好!请继续!”听亭兰如此尖锐的抱怨,她觉得两天来的不痛快好像舒服多了。 “宣德的品味还真怪!大家原以为他有断袖之癖,没想到创喜欢肥肿型的老姑娘?”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有断袖之癖!”悠理的尖叫连身下的马儿都吓了一大跳。 “大家私下传说的啦。因为他不近女色,又休了两次妻,忙着军务也不顾传宗接代的大事。而且他呀,对女人的态度实在差劲,又冷又硬,也难怪会被人传得那么难听!” “他才没有断袖之癖!这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亭兰瞪大眼和她对瞪半晌,才渐渐露出邪恶的笑容。 “喔……”亭兰唱了个又长又曲折的音。“原来你们已经……” “我们才没有‘已经’怎样,我们只是接过吻而已!”啊,糟糕,她错愕地捂住嘴,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亭……亭兰,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我想我也没什么人好告诉的,”她以眼神叫悠理看看周围。 原本热闹的跑马贵族们,此刻全都沉静地望向悠理这方,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暧昧低笑。 天哪,她的吼叫全让人听见了!她没脸见人了! “悠理,喂,你要去哪里?”亭兰正想叫住驾马逃逸的悠理时,被一群兴奋上前向她寒喧的迟到人们挡住。 “亭兰福晋,好久不见,你今天也来赏雪吗?” “早知你也会参加这次赏雪之行,咱们就不会姗姗来迟了!” “亭兰福晋……” 悠理急着逃离现场,没脸回应亭兰被重重人海包围中的叫唤。她快羞死了,刚才只忙着替宣德辩解,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慌乱之中说了什么。 可是她好高兴听到这样的谣传——断袖之癖,这不就表示她的宣德一直很守规矩,没到处偷腥吗?嘿嘿! 等等,什么“她的”宣德?宣德什么时候是她的了? 她这一害羞,竟忘了握稳马缰,马儿猛地一个抬腿飞越,她当场被抛入覆满白雪的矮丛里,吓得自远方驾马追来的亭兰惊惶大喊,众人一片慌乱。 而悠理则是摔得七荤八素地瘫在树丛上,双眼星花乱转。 第八章 “白痴!明明不会骑马,还撑什么面子逞什么强?!既然落马,何不干脆摔死算了,拖着个满身青紫的狼狈像回来干嘛?”宣德在悠理床边大发雷霆,连虹妞儿及其他侍女也不能幸免。“谁要你们煮这些杂草汤药来?”他怒手一打,侍女手中的整盅补品全翻倒在地。“宣德贝勒……” “把高丽来的老山参拿出来!该煎、该熬的东西是有一样偷懒,我绝不宽贷!”他以击在桌面的重重爆响声作为强烈证明。 “宣德,你可不可以别这么凶?我——” “给我闭嘴!”他回头朝床上一吼,悠理立刻畏畏缩缩地噤口。“你腰也扭了,腿也拐了,一身上下都是伤,除了外伤还附带风寒,你还敢跟我罗里叭嗦扯废话!” “不敢……”他发飙的时候时候实在很帅,很有男人气概,但也很恐怖。“可是我是伤患,很虚弱的,你怎么能用这么吓人的口气对人家说话呢?”她摆出一副娇弱堪怜的模样。 在宣德身后的布占泰忍不住噗哧一声,赶紧憋笑。 “你想让自己变得‘更虚弱’一点吗?”宣德眯起火大的双眼,拳头喀啦作响。 “虹妞儿,你替宣德贝勒送太医出去,顺道看照厨娘的烹调和熬煮药膳,帮宣德贝勒照料一下这些细碎杂务吧。”布占泰温和的言词中左一句宣德,右一句贝勒,果真顺利地将虹妞儿哄出去。 若是布占泰只顾着悠理讲话,恐怕非但请不走虹妞儿,悠理的伤势更会每况愈下。 “你发什么脾气嘛!”虹妞儿一走,她那些装娇假巧的烂演技立刻下台,又恢复了任性的臭屁姿态。“我现在浑身是伤,又在众人面前出大糗,已经够呛了,你还这样吼我!我受这么重的伤,已经很可怜,你哇啦哇啦地跟我吵个不停,我耳朵都要——啊!”她尖锐的刺耳咆哮差点刺穿房内所有人的耳膜。 “你……你……”悠理“你”了半天却讲不下去,因为她被宣德擒住两只脚踝疼得她快痛哭流涕! “你再吠啊!”宣德低咒一声,坐在床沿继续按揉着放在他腿上的两只雪白小脚。“布占泰,药!” 布占泰连忙递上温热好的药油,方便宣德替悠理青肿的脚踝按摩。 “好痛……”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掉泪,而是脚踝剧痛的神经仿佛直达泪腺,两者一并发作。 “在摔下来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多怕痛!”宣德一边推揉着她脚跟穴位,一边发火。 “你在气什么嘛?”她形容悲惨地呜咽哀叫,“我又不是故意要摔下来的,而且丢脸的是我,又不是你——” “大块嚷嚷我们相吻的事,丢脸的会只是你吗?”他刻意重重压她脚上拐到的筋脉伤处,引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既然这么不高兴,你何不干脆跟大家说是我强吻你?这样你满意吧?”敢情他是只想私下调戏、占她便宜,台面上却抵死不认自己会对她动心。“你走开!我不要你替我揉伤,我自己摔坏的身体我自己照顾就行!”可是她就是抽不回被他扣紧的双脚。 “不管是谁吻谁,这种结果给人知道了下场都一样!” 原来他从刚刚一直发飙到现在,气的是这个。 “你不用担心,反正那个吻你只是玩玩而已,我也是,所以谁也不用对谁负责。外面的人要怎么以为,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会因此跟你纠缠不清。” 她当然不会妄想宣德那一吻会代表着某种承诺,她对外界会因此将他俩作为一对的事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期待,她也对此很不耐烦的,对,就像他一样! “幽灵姑娘,你误会了,宣德贝勒在气的不是这件事!”看着悠理眼中受伤的神色,布占泰又忍不住鸡婆。 “别多嘴!”宣德却冷冷的截断了他的好意。“你最好乖乖地待在房里静养,这几天不许乱动,上元家宴之前非把伤养好不可!” “什么上元家宴?” “就是元月十五的灯节哪!”布占泰笑嘻嘻地插话进来缓和气氛,“刚好是太贵妃的寿辰,会摆宴在宫中,与同宗亲贵庆上元兼作寿宴。咱们豫王府当然在家宴之列,奇的是太贵妃竟指名要亲眼瞧瞧在西北仙境下凡的天女。” “她要看我?”悠理瞪着铜铃大的呆眼发愣。 “怕是天女之说早已传遍宫中,所以大家也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吧!”布占泰瞄了宣德一眼,果然,贝勒爷的脸色极为难看。 为什么悠理的事会传遍宫中,还沸腾到迫不及待地想亲眼一睹的地步? “我……非去不可吗?” “你敢不去?!”宣德投以杀人似的目光。 “可是我又不认识什么太贵妃,连你家中的人我都不太熟,这家宴摆,要我面对几十张的陌生面孔,我还吃得下吗?” “吃吃吃,你满脑子就只会想到吃!” “你不是说家宴吗?摆筵席不是为了吃东西,不然还会有什么名堂?”凶个什么劲儿。 就是有名堂,宣德的脸色才难看。 “待会儿药膳好了给我统统吃干净!虹妞儿会照我的吩咐教你进退礼仪,嬷嬷会每日指导你宫中规矩——不准还嘴!”宣德凶悍地打断她欲开口抗辩的势子。“进宫之前,你一切生活作息全得听我的!如果乱了我的安排,养不好身体,看我如何治你!” 她被宣德暴雷般的怒喝吓得缩脖子挤眼睛,睁眼之后只见他怒火冲天地离去身影,以及沉寂下来的劫后惨境。 “想治我就治呗,怕你不成。”悠理喃喃低咒地将伤腿塞回锦被里。“我落马他生气,我受伤他生气,我被他强吻了他也生气,我被人邀请赴宴他更是生气!难道这全是我的错不成?我就这么惹人厌、看不顺眼!” “幽灵姑娘!”布占泰扶她躺下休息。“贝勒爷不是在生气,他只是在闹别扭。” “闹别扭?”她以为宣德只有两种情绪而已,不爽和不屑。 “他是太担心你了。”他叹了一声,收拾药油瓶子,“下午来人通报他你落马受伤时,他差点把屋顶给吼翻了。” “然后就跑来这里吼我。”悠理没好气的抱怨。 “如果他不在乎你的话,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咧!”他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窃笑。“你也只是摔伤而已,受点小风寒,瞧他恼的,活像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狮子!” “你还笑!”悠理涨红的脸分不出是气是羞。“他也不过是在关心自己侦查的重要目标,怕我摔断了舌头就问不到口供,我在他眼里,地位不会比一个囚犯高多少!” “这囚犯还当得真奢华!”他羡慕地啧了一声,搬出宣德命他扛来的大小药罐及补品。“身为囚犯居然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雅致的院落,有侍女可供差遣,行事起居一律比照府里的格格们。吃呀、睡呀、穿呀、戴呀、冷呀、热呀、暖呀、凉呀,他还一并照管到底,看犯人像是看宝贝似的!” “你是他的奴才,当然替他说话。”她才不上布占泰的当,只是听得心里一阵窃喜和得意。 “随你怎么说,反正大家心里有数,一切看着办!”这两个冤家都一样嘴硬,爱拗脾气。“只是你别闹过火,最近贝勒爷在外已经受够委屈了!” “怎么了?” 布占泰趁宣德不在,就抖出了他向皇上奏本请兵的后续。她大致知道宣德回京为求皇上援军之事,也明白他期待能一举加功晋级,有个正式名号得以长驻塔密尔,防御边境。可是她没想到这份功劳一加竟加到毫不相干的顺承郡王头上去。 “这不公平!宣德就是拼命跟他借兵借不出个结果,才豁出去地跑回北京来孤注一掷,这份功劳是宣德的,为什么会被那个既不出兵又不出力的郡王抢去?” “不知道。”布占泰又叹了一声。“连将军也吓一跳,因为他正属意宣德接替费英东大人的副将一职,现在职等被顺承郡王的儿子图都顶去,他也没有名目重返塔密尔任任职,这会儿,可完全卡死在这里,进退不得了。” 她不了解政治上的暗盘和角力,也不了解波去诡谲的官场游戏,她只知道宣德是重实力、轻浮名的人。如今功名给人偷走不打紧,竟连一展抱负与实力的机会也给人夺去。辛苦奔波回京讨救兵,居然沦落到自己一无所有的困境。 “这绝对有问题,太不公平了!” “你可别当面和他谈这事儿,我们私下聊聊就好。” “当然。”她沉下了脸色,小嘴抿起不悦的线条。她当然不会笨到连点最后尊严也不给他的余地,可是从中算计宣德、利用宣德的人简直过分卑鄙! 是谁,居然敢欺负她的宣德!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自从悠理落马,宣德几乎每天都来探访——表面上叫监视或督察,两人见面仍旧针锋相对,谁都不说真心话,谁也不让谁。 布占泰则因自己将做爸爸了,大部分的关心全转移到老婆身上去,无暇再多管这两人的闲事。 这两天,宣德都没来,悠理的火气也特别旺。 “还说什么宣德简直拿我当宝贝看,我看宝贝还没当成。就先做弃妇孺皆妇。”躺在床上,悠理恶狠狠地翻着《二刻拍案惊奇》。“拿这什么文言小说给我看!看了半天也只看懂标题!”她火大一甩,就把书甩到桌子底下去。 “发什么飙!一个有教养的格格就在不会做这种粗鲁事!”虹妞儿端着热腾腾的药膳,一进门就开骂。 “我粗鲁关你屁事!你约我闪边凉快去!少惹老娘生气!”她已经火大到不顾形象的地步。 “哟,才被人抛弃两天,就现出原形了!”虹妞儿得意地奸笑声响彻云霄。 “我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宣德只是在忙,才没空来看我。他不来最好,我这两天简直快活透了!”她也不甘示弱地摆手叉腰,狂傲大笑。 “是啊,宣德贝勒好忙呀!这两天张灯结彩,订作新衫,想来是被王爷说动,要纳新妾啦!”虹妞儿故作不经意地推推满头簪花,媚态十足。 “你得了吧!”看虹妞儿一头像插满绣针的针线包德行,她就恶心。“搞不好人家要纳的是男妾,你穷打扫个什么劲儿!”看到虹妞儿惊愕的表情,悠理的笑容分外狰狞。 “什么男妾!你嘴巴放干净点!” “唉,男人一旦完美过头,总免不了有缺陷!”悠理哀叹得万分无奈,神情凉淡。“难不成向来耳聪目明的虹妞儿,会没听过咱们宣德贝勒有断袖之癖!” “他要有断袖之癖,你的情况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大家都会在他狩猎范围之外的“女性”。 “你的情况如何我是不清楚了,我只是一直想不通,喜好男色的他为何要强吻我。”她的口气说有多感慨,就有多感慨。“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悠理捧着双颊,深深地自我陶醉。 “自认美丽倒是一项严重的错误。”好死不死,宣德就在这个时候到访。 “宣德贝勒!”虹妞儿第一个凄厉地跑去申诉,悠理卧病在床,失了先机。“悠理姑娘她……她把人家说得好不堪!” 明明是虹妞儿先挑衅她的,现在却像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跑到宣德面前掩面哀泣。 “我知道。”他射向悠理的冰冷视线,令她背脊发寒。 “宣德贝勒,我吃了闷亏不打紧,可我忍不住要替您叫屈。”虹妞儿边说边泣。“您瞧,您特地拿来给她解闷的书,她就这样摔得一屋子都是;您交代我要好好熬补品,她就搁在那儿不肯吃。最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背着您说您有……有……” 虹妞儿抖着手指指向悠理,面色惨烈,活像在唱歌仔戏。 “断袖之癖!”悠理气毛了,什么话都敢放。“我不必背着他说,我当着他的面就能说!” “宣德贝勒!”虹妞儿崩溃似的在他身前大哭。“太过分了!悠理姑娘实在太过分了,如此对待我们的一片好意!” “我们?”宣德什么时候跟虹妞儿合而为一了? “如果你们真的对我一片好意,请马上滚出去!放我一个人安静养病!”悠理拿起整盅药膳就狠狠砸向宣德跟前,破碎的碗盅溅了宣德和虹妞儿一脚的汤汁。 “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珍贵的药材……”虹妞儿气抖得要脸抽筋,仍不忘柔弱的形象。 “我难得抽空‘探监’,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宣德始终冷冷地凝视悠理。 “你不必空!你来也好,不来也好,对我根本没差!”她憋了两天的怒火正无处可发。 “是吗?”宣德转眼扫凌乱的四周,倒觉得他两天没来,这儿的一切就差很多——一如她现在的情绪。 “宣德贝勒,您瞧,人家今儿个一进来伺候她时,她就是——” “要唱戏你去外面唱,少在这里装给我看!”悠理老大不爽地直接打断虹妞儿的假仙样。 “悠理姑娘的教养实在糟透了!凭我以前服侍雪格格的经验,从没见过上游社会里有些等粗鲁的言行。” “我不是叫你要好好听从虹妞儿的调教?”宣德毫无感情地冷语颇有暴雷将至的压迫感。 他居然站在虹妞儿那边说话?!刚才她放话开骂被宣德正巧进门听到时,她还满感愧疚和不好意思,现在则是一点这种感觉也没有,只有气! “你是特地赶来和虹妞儿连成一线,说我不是的吗?” “被人说不是的,恐怕是我吧!”他连她胡说什么纳男妾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没当场扭断她的脖子实在需要非常高明的修养。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有什么时候不敢说!我待在这里是死是活都没人过问,我还怕什么?”积压了两天的怒气使她的音量更为愤恨有力。 “布占泰每天都有定时向你请安,还敢说没人过问你死活?” “谁要他来看我!谁希罕他来看我!既然有他每天来检查我断气了没,那你现在还跑来做什么?!”要不是床边的书已经被她扔了一地,她真会拿起书本k他出去。 他好像闻到她发火的关键所在,因而不怒反笑。 “你想念我?!” 他那是什么恶心下流的笑容,讲的那是什么低级自恋的鬼话?! “你少自抬身价!我想念你?我还巴不得马上把你踹出去!”如果她脚踝的严重扭伤完全痊愈的话! “是吗?”他哼笑着打发走不甘不愿的虹妞儿。“一个迷恋我迷得要命的女人讲这种话,也不怕被人误认为是在跟我调情。” “谁跟你调情!我……你想干嘛!”她几乎快破嗓地大声尖叫,“不要乱掀我的被子!” 他原本只打算检视她青肿的脚踝复原情形,谁知她在刚才大肆发飙胡乱扭动的情况下,内裙的下摆早在被子内撩得乱七八糟,宣德这一掀,两条雪白细嫩的长腿尽暴眼前。 “不要看!不准看!”她哇哇大叫地拉下裙摆,两只小脚原本想将他踹下床沿,没想到竟被他擒在掌中。 “看来复原得不错,可以踢人了。”他没事人似地检视她的小脚,轻轻扭动。“下次要表演落马时,记得脚别踏在马镫里,否则铁定会折断脚骨成残废!” “走开!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关心,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可是她就是抽不回自己的脚。 “这样还会痛吗?”他轻按原本拉伤的筋位。 “一点点……”她才柔顺地回应一句,立刻惊醒。不行!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志气,简简单单的就拜倒在他的呢哝软语之下。“宣德贝勒,既然你已经检查伤势完毕,就可以滚了。我保证后天的上元家宴我一定能正常出席!” 他真正关心的,肯定是这点。 他转眼瞪她,这个小妖女总在他想和她好好深谈的时候,三番五次地惹火他,挑战他的忍耐力。 “我只是两天没来而已,你就记恨成这样!” “我哪有记恨……”这句话应该是中气十足地怒吼,可是她的气势好像一同融化在她脚踝上温热的按摩触感。 推拿伤处这种小事,交给侍女们做就行。可是他嫌侍女们力道不足,又不准专精推拿的师傅随便碰她的身子。当然,只得由他亲自下海服务。 这算不算是一种在乎? “你……你这两天在忙什么?”她问得十分小心,一如她脆弱的心灵。 宣德犹豫一会儿,手上却持续着像爱抚般的推揉。 “准备迎亲。”这是他第三次被父亲强迫娶妻。 悠理刹那间不知接下来该问的问题,只强烈地感觉到内心塞满的怪异郁结。她的心好像化为一颗巨大的石头,又沉又重,压在胸口难以喘息。 “你要娶谁?” “你不认识的人。” “你喜欢她吗?” 宣德突然调起视线,沉默不语,让她紧张地舔了一下双唇,等他的答复打破尴尬的死寂。 “娶妻生子是人生中的任务之一,喜不喜欢根本不是问题。”在她正想开口追问之际,他直接回答她真正忧虑的重点。“我要娶恭王府的大格格,我不认识她,没见过她,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她。” “那……”那我呢?话到嘴边,悠理硬是拐了个弯。“既然你不喜欢这桩婚事,为什么还要娶她?” “你怎么肯定我会不喜欢这桩婚事?”他冷冷垂眼低哼,顺着她的脚踝抚上她雪白的小腿,摩挲着那份细腻的触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根本不像要办喜事,倒像要出殡。”死气沉沉的,没有活力。“是不是你父亲逼你娶妻?” “我人在他的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况且父命难违。不过父亲只要他娶妻,并没说不准休妻。 “他为什么都不问问你的意愿?”宣德似乎看得很开,她却莫名其妙地沮丧。“如果我很喜欢你,绝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娶我,除非你愿意。” “或许吧。”他的嘴角微扬为得意的角度。“反正你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胁迫我‘愿意’娶你。” “你乱讲!我才没那么霸道。我这个人最随和、最好商量了,才不会胁迫别人去做任何事。” “是啊,刚才我还差点在某人的胁迫之下,被撵出这间房。” “那是因为……”他还敢嘲笑她?“我可是黄花大闺女,哪能让别的男人随便进我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他魅惑的瞅着她不解的神色,享受那张可爱得令人想捉弄的笨呆表情。“在我尚未远赴西北之前,一直住在这座院落。你现在坐着的,正是我睡了十八年的床。” 果不其然,她的脸颊立刻着火。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她如果知道的话,打死也不进这间房里。“既然你早把这里当为客房,随时欢迎贵客来住,就不该讲出这种……这种前尘过往。”害她现在有如坐在热锅上,尴尬又难堪。 “这里不是客房,仍然是我的房间。是你独占了我的地盘。” “别想蒙我!你明明是住在西跨院那边,我都潜进去了那么多次了,还敢唬我!” “那是我迎亲后才用的房间,头两任福晋就是在那儿和我圆房的。至于这儿……”他沙哑的嗓音携走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分神顾及抚着她滑嫩大腿的怪手。“你是唯一的女客。” 她是唯一进入他这片领域的女人?悠理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他这个安排……是不是有某种含意在其中?还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这边是专门接待男人用的罗?” “杜悠理!”他差点吼破她的耳膜。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她赶紧讨饶,这个问题的确问得有点欠揍。“好了,我们今天就聊到此。新郎官,你可以回到你的洞房里去了。”这种危险话题再聊下去,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起火”,酿成大祸。 “这里轮得到你来命令我吗?”他两手分撑到她身侧,步步压近。 “你已经要跟别人成亲了,就不该再任意跑到女孩子的住处来。要知道,所谓‘人言可畏’——” “我连跟人接个吻都被吵得人尽皆知,还有什么可畏?” “我那是一不小心才讲出去的,你干嘛老跟我翻旧帐?”难道就只有他丢脸,她就一点也不会觉得难堪了吗?“你出去,我不想跟有妇之夫吵这种事。” “我还未成婚,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成婚。”因为他日后还得浪费精力再休一次妻。 “去跟你阿玛说啊!既然不想受他摆布,不喜欢自己成亲的对象,就该去直接跟他吵,而不是来这边找我麻烦,发泄情绪。” “跟阿玛正面吵?”他的笑容极为冷冽。“如果是你,你会做出这么笨的事吗?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冒着被逐出家门、身无分文的险顶撞父母?” “为什么不?!我是父母生的,但我不是他们的玩具,随他们高兴的任意摆布我,完全不顾我的感觉、我的意愿、我的尊严!要不是我选择收拾行囊走我自己的路,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被父母丢到外国寄宿学校去的弃女!”她气呼呼地吼着,胸口急剧起伏。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毕竟这是早就发生的事,她竟然到现在还如此介意。 宣德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等待她恢复平静。 “看来你有很多事尚未告诉我。” “干什么?你又想严刑拷打、逼问口供?”他不安慰无妨,不支持她无妨,但实在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对她采取侦查质询的动作。“我现在……不想跟你谈公事,有话你下次再问,请出去吧!” 她好累,心也好冷,没有力气再跟他搅和。他要成亲就成亲,要侦查就侦查吧,她的情绪,她自己来处理。 “我不是在跟你谈公事,而是我想知道你的事。” “我的事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快乐,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烦恼,为什么这么聒噪,为什么这么低能又无聊,为什么一无所长却照敢横行霸道,为什么——” “你欠揍!”她抓起小抱枕就狠k奸笑的宣德,原本快流下的感伤之泪,给他一气全蒸发掉了。“前面还说得有模有样,到后面居然开始胡说八道!” “我每句话都很正经!”他捉住悠理摔打他的抱枕另一端,轻巧一拉就把悠理顺势拉入怀里。 “少吃我豆腐!我不想和有妇之夫搞外遇!”她和坐入她床内的宣德扭打起来。 “那你就干脆跟我吧!” “跟你?跟你什么?”标会吗? 他对她呆愣的甜美表情微扬邪恶的嘴角,擒住她的双腕朝她背后俐落一转,她隔着薄衫的柔软胸脯立刻贴入他怀中,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跟我做爱,成为我的人。” 悠理先是一副白痴白痴的表情,沉寂了数秒钟后,才赫然爆出惊天动地的骇人尖吼。 “不要脸!下流加三级!你讲的什么龌龊无耻的话,我的耳朵都被你污染了!你怎么可以讲那么恶心的两个字,感觉一点也不唯美浪漫,根本就不纯洁。如果这是小说,我一定拿立可白涂掉那两个字;如果是电视电影,一定予以消音。好恶心、好低级,一点都不——” “好吧。那我说‘我要你’总行了吧?” “还是有点色色的……”不过她的排斥感比前面那两个字好多了。 敢情她介意的不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是这种根本无关紧要的措辞。这到底是哪里养出来的怪胎? “你打算纳我为妾?” “不是,我要找个伴一起亡命天涯。” “为什么?” “刚才是谁豪气万千地宣扬人要选择自己走的路,管他什么逐出家门、身无分文?”他恶狠狠地贴在她脸前吐息,让她的羞怯无处逃避。 “你要跟我私奔?” “你不敢?”他逐渐加重的气息,随着起伏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这里!” “很好,很高兴我们能在这点上达成共识。”他当下立刻扒开自己的衣襟,粗暴地甩掉外衣。 “你……你这是干什么?”他该不会是要打架吧?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蹙眉一扯内衣扣,肌肉累累的上身立刻赤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等一下,等一下!”她还来不及退开,就被宣德一手拦住,他的另一手则正在松开他的长裤,“太快了!这样根本不对。” “不对?”他历练男女这事十多年,今天竟会由一个小处女来指正他的行为。“什么地方不对?” “你不应该……这么快就脱衣服。你……你应该要先轻轻拥抱我,对我说绵绵情话才对,然后再很温柔地吻我,然……然后把纱帐放下来,然后吹熄烛火……” “你从哪来的这些‘应该’、‘然后’?”而且现在大白天的,吹什么烛火! “戏里面和书上面都是这么演的……” 他真想当场掐死她! “好,咱们照你的规矩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谁教是她的第一次,为了体贴她的羞怯与恐惧,他也只好认了。 宣德就照她方才的步骤一一进行,只是她没想到他的拥抱会那么火热,几乎是在拿他魁梧的身躯爱抚她的胴体,紧紧的搂着她不停扭动,引燃两人之间高张的烈火。 尤其是他贴在她耳边半舔半吮的呢喃情话,差点把她烧成焦炭。 “悠理……平常厚衣重袍的,我根本看不出你的身形,原本你衣衫下包裹的身子如此撩人……”他的拇指隔着她身上唯一仅剩的薄衫,爱抚着她敏感的蓓蕾,让它们在他指尖的拨弄下挺立浑圆。“唔……真想尝尝它们含在我口中的滋味……” “宣……宣德,你的情话好像有点……不大对……”她快被这股莫名的触电感觉绷断了全身所有的神经。 “下一步该怎么做?吻你是吧?” 他的最后一个字是连同深吻一起覆上悠理的小嘴,他的来势如此汹汹狂野,让悠理连更正他的机会也没有。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的唇舌蛮横地饱尝她双唇的滋味,火热的翻搅起欲望,并强迫她的唇舌与他交缠。悠理在他炽烈的侵袭下不自觉地颤抖,让他放缓了强烈的侵袭,免得把她吓坏了。 她实在纯真得令他想一口把她吞下去。 宣德快手一挥,芙蓉粉帐层层笼下。时值下午,根本用不着打灯,所以捻熄烛火这道无聊程序可以免了。 “悠理?”他好笑地轻拍她醉倒似的晕眩脸庞。“你说的规矩我全做完了,然后呢?” “然后……”她两眼迷蒙,焦点不清地看着宣德方才与她炽热纠缠的双唇,些许依恋,又些许犹豫。“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通常不是来段“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诗句,就是一片薄纱飞荡,桂子飘香的唯美梦幻景象,两个灵魂就此融为一体。亲爱精诚,永结同心…… “你的规矩完了?”他得意地扬起嘴角。“好,现在轮到我的规矩上场!” 第九章 “等一下!这样不对!”与宣德一同坐在床上的悠理死命抓着底衣衣襟,火速退坐到床角去。 “又怎么不对?”眼前摆着一个他渴望已久的小女人,衣衫单薄,楚楚可怜,让他快被胀痛的欲望逼疯了。 “通常……通常戏里和书里的故事演到这里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为什么还一直动来动去,脱我衣服?” “悠理,你到底是看了哪些戏、读了哪些书?”他非把那些烂戏班子和烂书本全毁了!” “你能不能先说一下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早知如此,她在穿越时空之前就该先租些三级片加强常识床戏。 他无奈地垂眼叹息,她简直被吓呆了,他还能怎样? “我不必说,我会一样一样做给你看,可是你得相信我一件事。” “什……什么事?” “我绝不会伤害你。”只是初夜之痛恐怕是免不了的。 她躲在床角凝视宣德许久,他也静静地回望着她,让她渐渐适应眼前赤身裸体与她对坐的男人。 悠理慢慢地由床角爬回床褥中央,在宣德想温柔地扶她躺下的同时全身赫然紧绷。 “你不相信我,悠理。” “我很相信啊!”她僵硬的朗声颂扬。 “眼睛闭起来,听我说话。”他跨在平躺在床的悠理身上,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身子碰触到她,避免使她更紧张。“你落马摔伤的手肘好些了吗?”他轻柔地牵起她的小手,顺着宽大的袖管往手肘摸索。 “已……已经好很多了,原本的淤青都怩褪成淡黄色了。”她像是参加朗读比赛的小学生,语调僵硬而宏亮。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两天没来巡查,你会不会调皮捣蛋,把伤势愈弄愈糟。”他一边低笑,一边摩挲着她细滑的臂膀。 “你如果真的担心,为什么不抽空来看我?” “你果然很计较这件事。”之前还装得多么满不在意,原来心里全是疙瘩,就是无法不介意。“我忙啊,当然没空看你。” 其实他是故意装忙,吊她胃口。他原本打算将她一个凉凉闲置个四、五天,再去看她,没想到自己才捱两天,就忍不住跑来“探望”。 “你想我吗?”他一边呢喃,一边悄悄解开她底衣的衣扣。 “嗯。”在他的温柔软语下,悠理也不想再故作姿态了。“可是相信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总以为你会在下一刻出现,或以为廊外的脚步声就是你的,害我等了整整两天……” “真可怜。”宣德轻笑,将她鬓边的发丝拢至耳后,顺势抚向她滑腻的颈项,爱抚她已经敞开前襟暴露于外的锁骨与肩头。 “宣德……你……你是为逃避娶妻才想跟我私奔吗?” “说法不对。”他的手不断抚揉她的肩头,故作轻松地渐渐往下游移。“我早就计划好要离开王府,刚好准备娶妻的动作可以作为掩饰。” “原本你早就想离家出走。”她就奇怪,宣德怎么可能只听她一句看法就决定照她的建议去做。 她闭着双眸,呼吸却开始失去规律。她没想到宣德的手会有如此的魔力,凡是他手掌所经之处,都会有股灼热感蔓延,仿佛每寸肌肤都要燃烧起来。 “悠理。”当他缓缓压在她身上,贴着她双唇低语时,她才察觉自己已经一丝不挂地合贴在他身上,赫然绷紧了身体。“别紧张,我有重要的话问你。” 当她张开双眸时,差点被宣德火热的眼眸与沉重的男性气息融化。 “跟我走,是绝对没好日子可过,甚至比在塔密尔还苦,你敢不敢?” 她无助地凝视着他,娇弱地点点头。“可是……你不能半途抛下我,不可以随便把我一个人送走。” 宣德的脸上勾起自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随即他的唇火热地覆上她的,开始期待已久的甜美飨宴…… 他绝不会允许她离开,绝对要把她永远锁在身边!从今以后,在他内心剧痛、屈辱、羞愤、空虚、悲怆的时候,他再也不怕会寂寞。 他有悠理,只有她了解他的梦、他的痛。 晋江文学城 dragon录入 等悠理自宣德怀中悠悠转醒时,已是午夜时分。 在她揉着尚未清醒的惺松双眼,赫然发现身旁竟然躺个男人时,吓得哇哇大叫。 “宣德,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衣服呢?啊!我……我的衣服怎么也……”等她抓着棉被死命包裹自己时,才忽然想起他们在下午发生的爱欲情狂。 “吵死了!一起来就只会吵!”宣德不耐烦地也坐起身来,沙哑的嗓音睡意浓浓。 “对不起,我……我忘记了……”她躲在棉被后的脸当场炸成一团小红球。“我……没有跟人共寝的习惯,所以吓到了……” “我也不希望你有这习惯!”他打了个大呵欠,翻身下床。“从今以后你也只能习惯枕边有我。” “啊!你怎么不穿衣服?”他居然这样光溜溜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啊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他毫无顾忌的大方走向花厅桌前,挑着桌上一样样的东西。 宣德的身材实在没话说,他身上线条刚猛的肌肉,就像她在意大利看到的古典雕塑,完美而强劲的肌理与高魁的骨架,将他的肉体塑造成最精粹、最自然的艺术品,看得她不禁不起有点痴迷。 原来之前她所碰触到的结实肌肉长得这么精壮,她甚至还曾被那粗壮有力的双臂困在怀中。透过微弱烛光的照映,更显得他…… 咦?烛光? “宣德,是谁点上房里的烛火?” “虹妞儿。晚餐是我叫布占泰张罗的。”他嘴里嚼着东西,手上捧满挑好的菜色往内房里走。 “虹……虹妞儿?布占泰?”她整个人快羞得起火。“他……他们不就都知道我们的事吗?” “只有你一个人以为大家都不知道而已。”当他吻过悠理的事传出去时,早被加油添醋地走样成另一种版本。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自己的清白。“把被子掀起来,我要放餐盘。” “好……”她裹在棉被里拉扯着,忙着空出床榻来,却在瞄到褥上的痕迹时惊恐地放声尖叫。 “你嫌知道我们之事的人不够多吗?”老天,他才刚起床,就已经一肚子杀人的冲动。 “血……床上的血……”她的脸都吓白了。 “你不知道第一次会落红?”他毫不在乎地将餐盘摆上榻,回到床里拉拢帏帐,省得寒气灌入。 “我知道,可是怎么会……这么恐怖?”床上的一大摊凌乱血迹简直可以媲美命案现场。“落……落红应该很美、很浪漫的,像一片片的玫瑰花瓣或绯红牡丹……” 宣德一个喷气出声,赶紧以手背掩抹。 “你笑什么!我每次在跟你讲很严肃的事情,你就这样,根本不当一回事!我……咦?”她霎时发现宣德手腕上一条模样熟悉的东西,连忙伸手抓住他的健臂。“这不是我的幸运带吗?” “你土匪啊?我明明是我的东西,你也敢抢?”他一手打掉她的纠缠。 “这是我的!我要给你的已经统统被我剪掉了,这条是我从我自己手腕上拔下来丢掉的,才来不及剪。” “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你废话少说!吃饭!” “不要!你把它还来,我重新编一条给你!”她看得出那条短小的幸运带被加长的一段不协调色彩,想来是为了能将带子系在更粗壮的手腕上。 “重编一条给我?”他冷哼一声。“只怕我收到的又是一堆剪得稀巴烂的碎屑!” “不会啦!你快还给我嘛!”她死抓着他不放,看到他对她微小的心意如此执着,感动之余,实在舍不得让他如此将就。“这条带子太短太丑,我替你重编一条更合适的嘛!” “你别拉我,吃你的饭去!”他硬是推开她的八爪怪手。 “你流氓啊!我已经跟你说那是我的东西,你还死巴着不放,把东西还来!”她卯起来就狠狠反推他一记。没想到他动也不动,床上的列盘却不小心被她一脚踹翻到床下去,摔烂一地酒菜,只剩他瞠大眼睛端着手上的那碗白饭。 他脸色非常、非常难看地转着厉鬼似的大眼斜瞪她。 “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马上变成娇羞怯懦的小媳妇,两只小手蜷在唇边,万分可怜。 “杜悠理……”他咬牙发出如恶犬暴怒的恐怖喉吟。 “叫……叫布占泰他们再端东西过来就好了嘛!我去帮你叫成不成?”她还来不及落跑就被他的铁掌箝住。 “你自己干的好事,又要我来收烂摊子?”自从她每晚潜入他房里吃消夜,吃得杯盘狼藉一片凌乱的那阵子起,他宣德贝勒吃相粗野之名就不胫而走,被人传为笑柄。 “那你东西放着,我来收就行。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叫。”她变得既乖巧又温顺。 “你可以不用去叫了。”他将饭碗往旁边一放,歹毒一笑。“我吃你就好。”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可以这样。”当她像小鸡般被他一把抓入怀里时,她才发现他们俩又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一起,极度煽情。 “你是故意打翻东西的吧,嗯?”他的俊脸上尽是邪恶的笑容,看得她寒毛耸立。“这样也好,你看起来比较美味可口,我该先从哪里尝起?” “我知道错了,宣德。我下次再也不敢粗手粗脚了!”任她怎么死命推,就是推不开他铜墙铁壁似的胸膛。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赏你一个吻!”他猛然扣住她的脑袋就来个火热的深吻,让她差点窒息成一颗涨红欲爆的小苹果。 月华如练,一室旖旎。 绣芙蓉2003年10月12日更新制作 远处花厅门外站着两人,一个在低泣,一个则是在叹息。 “好了好了,虹姐儿,别苦着一张脸猛掉泪,你脸上的粉都哭花了。”布占泰两手端着餐笼,没空拍拍她。 “宣德贝勒为什么会看上……那种女人……”害她冰清玉洁的芳心都碎了。 “我们走吧,看来他们今夜不需要上消夜和甜点了。” “为什么……难道宣德贝勒已经……盲目到对女人饥不择食的地步吗?为什么会对那种粗鄙丑怪的小娃娃动情?难道他以前都没碰过女人,所以对女人的品味奇差无比?”虹妞儿与布占泰一边远去,一边抽噎。 “别说笑话了,贝勒爷碰过的女人全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只是……我跟了他二十多年,没见他这么痴狂过。” “他一定是有恋童癖,才会看上那个小妖女。” “断袖之癖”后是“恋童癖”,宣德贝勒的名声是越来越坎坷了,布占泰不由得深深叹息。 本站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元月十六,上元家宴。 悠理觉得今天的自己活像歌仔戏的台柱,一身沉重豪华的艳丽打扮,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 以往她也不是没盛装打扮的经验,欧美大师旗下的名牌小礼服在她衣柜里都找得到,可是她从来没被打扮成清朝的格格过。 好像天上下凡的老妖精…… 可是很奇怪,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认为。打从今天和宣德的家人往宫里赴宴,凡是看到她的人无不惊艳,似乎不需要她开口证明什么,大家都确信她是天女下凡没错。就连时常看到她的布占泰都看傻了眼,口水直流,害她心里乱爽一把的。 古代人和现代人的审美观,显然不同。 宣德呢?他会不会也被她炫丽娇艳的模样迷倒,痴痴望着她的绝代风华流口水? 在出门上轿的那一刻,她才碰见宣德,这一惊见,流口水的人竟然是她! 他实在帅毙了、帅翻了!若说气质天生、雍容自成,那宣德大概就是最完美的典范!宣德一身彩绣华纹的盛装袍服,将他的贝勒气势展现无遗。手短脚短的人做这种层层叠叠的沉重打扮,只会被压得更形矮肿。身高腿长的宣德却在厚重繁复的华服下撑起了气魄,俊猛威武。光是这样看着他,就令她的芳心狂乱悸动。 这就是她的男人,她的宣德……到现在的她仍不太敢相信,仿佛一切在梦中。 她的心思全系在与宣德的匆匆一瞥上,久久不能回神,当然也不会对上元家宴感到任何压力。反正这种盛大的宴会她又不是没参加过,吃喝寒喧、说说笑笑而已。 等她和乘轿一程又一程、一关又一关入了紫禁城之后,她的脚才开始打颤。 她没想到所为皇族家宴会是如此场面。 说是自家人的筵席,一切从简,可是该有的礼数仍不能免。打从走进太贵妃设宴的东配殿,悠理就开始脸色惨白,手心发忤。 庆祝礼仪一场场过,亲王郡主、公主福晋们一个个行礼拜寿。豪华炫目的广阔宫殿就已经令她惊心动魄,繁文缛节的程序与精贵寿礼的奢豪排场居然只是“一切从简”的结果。 现在她开始后悔没有照宣德的安排,在这之前好好学习虹妞儿和嬷嬷们的指导与解说。 “这就是在西天下凡的天女吗?” 上完寿礼、说完祝辞的悠理正准备退下松口气的时候,被太贵妃突然冒出来的话语吓跪了回去。 “来来来,到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满头华发的太贵妃慈祥地召唤着,将脸色铁青、笑容僵硬的悠理叫到身边,拉着她的小手。“果真是天人模样,生得比宫里的格格们还要俊俏。怎么会在西北边境被宣德那孩子逮到呢?” “回太贵妃,西王母娘娘降我入世,乃为历练人生百态,观览芸芸众生。故不以天女之姿为尊,而凡人之身度红尘。降世西北,机缘使然。” 阿弥陀佛,还好她有背下宣德事前为她拟好的“考前大猜题”,不然她的狗嘴里绝对吐不出这些象牙来。 “这天女连声儿也和咱们不同,特别娇嫩清灵。”太贵妃朝众人笑道,引来一片附和。“说说天上的事给咱们听听吧。西王母与穆天子瑶池相会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天上人间之事,真亦假来假亦真,我也说不出个准儿。倒是太贵妃这儿的富贵堂皇,以及您的福光佛面,倒令我有点回到天庭的感觉,挺怀念的。” 这些对答也在宣德的预料之中,他实在太神了!有他如此可靠的靠山在事前做了万全准备,悠理原本慌乱不安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有点以不变应万变的快感。 “照这么说,太贵妃不就是西王母的化身了?”众人兴奋地高声唱和着,一时间喜气洋洋,连太贵妃也乐得红光满面。 “我说你这小天女,才到人间数月,就开始思乡了。” “太贵妃见笑了。” 太贵妃误把她的退缩当羞怯,看着她甜美灵动的可人模样,心中更是爱怜,转头就直接向一旁候着的宣德开口。“宣德啊,我实在喜欢你这小天女,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这一句可震到宣德心里——这并不是他预测的状况之列!他怎么也没想到,太贵妃想直接把悠理收为己有,毫无商量余地! “反正我人也老了,能伴在身旁贴心的人也不多了,有个天女陪陪我,伶牙俐齿地替我解闷儿,说不定能延年益寿呢!” 太贵妃慈祥的笑容冻结了悠理和宣德的心。 怎么会这样?太贵妃的拜寿礼行不好,就会毁了宣德;行得好,却当场导致两人分离。这个场面该如何了结? 宣德接收到悠理无助的视线,立刻狠下心开口抗辩,“禀太贵妃——” “禀太贵妃,您若中意天女,那就让她留在您身边吧。承蒙您不嫌弃,这可是天女莫大的福气与荣幸。” 开口从中阻拦宣德、顺从太贵妃旨意的,竟是宣德的父亲豫亲王。 “瞧,天女这和太贵妃相伴,看起来真有股西王母与仙子降临人间的味道。” “搞不好天女下凡主不是为了来这儿侍奉太贵妃的。” 众家王公亲贵这一说说笑笑,事情更没有转圜余地。 宣德,怎么办?悠理焦急的神色看在宣德眼里,无比煎熬。他数度想挺身直言的势子,总被父亲与一旁的兄长巧妙挡掉,逼得他怒火中烧。 “太贵妃果然如西王母,只可惜这天女却是个假仙人、真骗子!” 一句宏亮的笑语僵住了全场愉悦的气氛。 “哪一个大胆无礼的东西,还不快站出来!”太贵妃一怒吼,慈祥的气息荡然无存,身旁的悠理看了更是惨无血色。 “禀太贵妃,在下乃顺承郡王长子图都,斗胆冒犯,望太贵妃恕罪。但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望太贵妃明察。” “顺承郡王之子?”太贵妃眯起了审度的犀利双眸。 是他?悠理看向人群中供手作揖的那名男子。他不就是她在塔密尔差点被宣德驱逐出境时,出来替她说话的那个人吗?好像不只如此,她仿佛曾在什么时候又见过他一次,可是印象很模糊…… “你何以说我这天女是假仙人、真骗子?”太贵妃怒气一发,整座东配殿立即弥漫肃杀的气氛。 “禀太贵妃,因为在下曾于无意间听得此姝亲口阐述真实来历,故有此言。” “什么真实来历?” 图都抬起头,平庸相貌中的一双利眼直射向悠理,森然扬起嘴角。 “此姝名唤杜悠理,一九八一年生,现年十六,正值逃学期中,因遇爆炸意外事故才沦落到我大清领土。她既不会呼风唤雨,也无法预知未来,只是个毫无稀奇之处,一样是刀子一抹即没命的凡夫俗子。” 宣德和悠理震慑在原地,久久无法反应。谁也没料到悠理的底牌会给人知道,更没料到会在这种场面下被当众掀出来。 她想起来她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图都了! 那时她赫然从亭兰口中得知宣德在背地侦查她,气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到处吼着要见他,即使他正在偏厅与客人商议大事她也不管,硬要宣德当场就侦查之事给她个交代! 她当时只注意到宣德,没留神其他的,现在她注意到了,图都正是那时站在宣德身后厅里的客人! 她向宣德吼的话,他全听见了! 第十章 “图都所言,可是事实?”太贵妃极为不悦的愤恨声调,吓得悠理无力站稳,干脆跪下来假装无辜,拖延时间好想法子。“太贵妃明察,悠理所言,并无欺瞒之处。”只是顺应大家变相流传的夸张流言,借题发挥而已。 “我只问你,图都说的话是否属实?那些话是否真是你亲口说的?!”太贵妃的盛怒震得一屋子人冷然无声,没人敢像刚才那样顺势附应。 “我……那些……”她要怎么办?她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她会不会因此而被杀头,冤死在三百年前的宫廷里? “太贵妃息怒,这一切是奴才的主意,奴才愿随太贵妃处置。”宣德赫然冲出重重阻拦,跑到悠理身旁向太贵妃跪地磕头。 “她到底是不是天女?!”太贵妃的火气大得连双拳都频频发抖。堂堂大清国的太贵妃,竟然会被个小毛头的把戏耍在手掌心里,成何体统! “禀太贵妃,她是天女!依她在爆炸火场内毫发无伤的状况来说,实非凡人所能办到!” “那我现在拿把火来试试如何?” 太贵妃当场烧她试试看?还好有宣德跪在她身旁,分了一些振作的力量给她,否则她真会虚软无力地瘫坐地上。 “禀太贵妃,天女自火中来,亦往火中走。太贵妃要烧她无妨,只怕这一烧,反而送她回西天,与凡人之死又有何异?如何能借一烧证明她不是天女?” 全场一片骇人的死寂,静得连宣德额上滴下的冷汗声几乎可闻。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每一句话有多重要,他与悠理是生是死,是分是合,全在自己的回应上。 “好,好你个狡猾的兔崽子!你倒出个主意,你要怎么证明这丫头是个天女。” 宣德又被卡进死局里,悠理看了更是惊恐,始作俑者图都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看看她一直又羡又妒,却始终拼不过去的贝勒爷如何惨栽在他手里。 悠理发觉身为一个穿越时空的现代人,回到古代不但没有一点长才,还会沦为一无是处的废物! 她的国文不好,历史不好,根本没办法卖弄文才,她会开自排车,可是到了古代她连骑马都会摔下来,她很会玩电脑,号称电脑救火队,同学在电脑上有问题一定火速call来她家求救,可是人在古代,这一点用处也没有。 活在现代的人有什么好优越的,离了科技世界就等于是个白痴!一个白痴要如何证明自己是天女?再来玩问太贵妃出生年月日,替她分析星座特性的小把戏?这是什么地方,这种雕虫小技唬得过这殿内身经官场百战、争斗出身的所有人? 宣德闭目深吸一口气,作了最终的决定,他在郎声开口之前,轻柔地在悠理身旁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禀太贵妃,这一切全是奴才的安排,奴才罪该万死,请太贵妃降罪!”宣德重重地叩头在地。 “你果然变不出把戏了是吗?”太贵妃眼里的两团火焰看得悠理发寒。太贵妃要宣德死!这个骇人的讯息任谁都看得出来。 正在太贵妃要下令处置的同时,康熙皇帝驾到,来向太贵妃祝寿。 为避免坏了皇上的情绪与寿宴的喜庆气息,悠理和宣德被暂时支到一旁去,容后再惩治。 这几乎是站在鬼门关的前一刻,悠理已经吓得没有流泪的力气,只能由宣德悄悄地握住她小手的大掌中,感受到一股几乎想抱着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别怕,我会保你的安危,绝对让你活着回去!”他轻柔的细语差点逼出她可能会狂泄不止的眼泪。 “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她可以感觉到宣德掌心的冰凉,但他说的话却是如此温柔,想要让好心放心。 “不要任性,我只能保你一个人出去,否则我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我不是丢下你,我是在救你。”皇上拜寿的喜庆喧哗盖过了他们低沉的私语,但盖不了他们沉郁的神色。 “你自己说过你不会半途抛下我,不会随便把我一个人送走的。”他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和她父母一样的事:抛弃她! “悠理。”他握紧她颤抖的小手,强忍着不去拥抱她瘦小的身躯。“我和你说的是生死大事。” “你不可以抛下我,就算下地狱也一样。”她的固执全咬在她快滴血的下唇上,看得他心头涌起一股热流,以及心痛。 “先说好,去阴曹地府的途中别给我调皮捣蛋,否则跑错了路,你就一个做孤魂野鬼去!” 她突然噗哧一笑,眼眶的热泪差点震出来,她紧紧的、牢牢地握住他有力的大掌,享受着几乎被他捏碎手骨的甜蜜痛楚。 “你不舒服吗?”悠理身旁另一侧传来一句口音浓重的亲切问候。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位两鬓微白的外国传教士。 “嗨,哈罗!”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死前看到神父,好兆头。说不定她和宣德可以由地狱之途改道上天堂,当一对快乐天使。 “哈……hello!”中年传教士一脸惊愕和狂喜的神情,像是他乡遇故知的天涯游子。 “european?”他是欧洲人吗?她也只能这么问,因为美国在这时候好像还不存在。 “yes,i’mgerman!”传教士兴奋地回答他是日耳曼人。 “gutentag,ichbinyully。”她流利的改以德语问候,顺便向他自我介绍,难得有机会死前看到老外,回忆一下以前背着小背包周游列国的快乐往事也不错。 他们的对谈引起了众人侧目,尤其是他们交谈的语言,全是大伙听也听不懂的洋文。 “这真是不可思议!”传教士热切地向皇上回应。“我在大清国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女子。” 传教士的这番欣喜言词,才真教全场错愕。皇上身旁立刻有人精简地呈报悠理以天女之身降临塔密尔,受邀入宫,以及方才被图都戳破罩门的事,听得皇上眉间微蹙。 康熙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以理性的角度判之,他觉得可议之处应是她神奇的语言能力,竟能英文德文转口如此流利。在罕见洋人的大清国,外国传教士大都会被安排到内务府里学习满语及汉语,能懂外文的人少得可以。其中之一,便是康熙。 “你为何熟稔洋人的语言?” “回皇上……”她有点颤抖地又跪回王座前答话。“我……奴才从小云游四海。跑遍世界各地,多少会学到一些当地的简单语言。因为这样可以多了解不同的风土人情,也方便吸收外国的第一手资讯。” 康熙对她怪异的措辞与内容颇感兴趣,根本不把天女之类的无稽之谈放在眼里。 “说得对,若非朕为求解几何原理及数理,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研读拉丁文,”他犹疑了一会儿,“你会拉丁文吗?” “呃,不会。”那种古老的语言在现代已经变成专门学科的应用范畴。“可是我大概知道基本的几何学,就是欧基米德提出来的那些原理吧。”这些课本上都有教过。 “你懂欧基米德的理论?”皇上几乎快兴奋得站起身来。 “是……是的。”情况似乎有转机,她的脑中灵光乍现,仿佛看到可以扭转局势的契机。 只要康熙问及的理论不过于艰涩,她大致都能对答如流。因为她虽然国文历史科科烂,英文数理却是样样行。 “好个天女,也许朕该将她安置在上书房里,琢磨西洋知识。”康熙笑着朝太贵妃指点着悠理。 悠理一听,连忙开口求救。 “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我也没有懂得很多,我就只懂这么点点而已,求皇上开恩!”她像小囚犯似的拼命叩头讨饶,看得全场一愣一愣的。 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连续剧里求情的时候不都这么喊的吗? 所为开恩,多半是遇有重惩的状况,以求皇上在发慈悲、宽贷刑责。入上书房侍读是恩遇、是荣幸,却被悠理讲成天大灾难临头似的。如此不识好歹的家伙,理当拖出去重赏大板。 皇上却笑了起来。 “你不想入宫来?” “不想。”因为那样她就不能和宣德在一起了。 “放肆!回圣上之言,岂能如此大胆无礼!”左右两旁立刻有公卿厉言斥责悠理的态度。 她又哪里讲错了?她很乖地老实回话,为什么还是会被骂? “启禀皇上,天女初入中土,诸多礼仪尚未熟悉,难免言词轻薄。奴才调教不力,请皇上宽恕。”宣德赶紧跪在悠理身旁,不让她可怜兮兮地一人跪在人前孤军奋战。 宣德一跪在身旁,悠理马上急急靠过去,躲在他身后瞠着骨碌碌的无辜大眼,像只躲在大树荫下受惊的小动物。 这个举动说明了很多事。皇上看看宣德,再瞟眼至悠理,嘴角微微牵起。 “你不喜欢待在宫里?”皇上亲和的语气,减低了不少气势尊荣的沉重压力。 “我……可以直接吗?”她畏怯地看到皇上微笑点头,才敢放胆开口。“我比较习惯待在塔密尔,京城实在太豪华、生活太精致,我住不惯。”因为都不能随便乱跑,到处作乱。 “是啊,这儿的确不比边疆自在。”他身为皇上,深知囚在紫禁城这座尊贵牢笼的痛苦与无奈,他就是在处处受限的严格环境下成长。“好吧,就放你回西天吧。在皇额娘大寿时能见识一下西方天女的能耐,也算好戏一场。召舞乐百伎上来,给皇额娘祝寿吧!” 此类宫帷小事,一国之君不会留意太久,听闻便过。 “可是皇上……”有人就是不肯干休,逮着了机会就像饿狗狠咬住骨头,打死不放手。“塔密尔乃边关重地,驻守者非钦派大员便是精锐猛兵,一个来路不明、无所助益的天女安置边境,岂不于理不通?” 悠理警戒十足地瞪向开口的图都。她之前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则是完全肯定这个图都来意不善,而且非把她和宣德整倒不可。 “我是不会打仗,可是我可以打杂,要我为边关重镇祈福也可以。”因为人人皆可合掌闭目,在上帝面前诚心祷告。“如果塔密尔我什么地方都能走。大不了就一路走到俄罗斯,定居莫斯科。”只要能和宣德离开步步危机的京城。 这句话非同小可,连宣德也在震惊的行列之中。 “你知道罗刹国的京师?!”russia古称罗刹,或作俄罗斯。康熙正颜厉色,再也没有家宴上的闲适和自在。“关甫平罗刹国屡犯大清边界之乱,敌方军防地理尚未勘定,你由何得知!” “这些……地图上都有写啊!”她在飞到外蒙之前就大致看过地图,这是自助旅行者最不可少的准备动作。 “你见过地图?”康熙赫然起身大喝,家宴气氛荡然无存。 “见……见过。”跪躲在宣德背后抓他的袖口,却被他不耐地硬抓出来面对皇上。 “不可以躲着皇上回话,除非你想被杀头!”他火速地在她身旁咬牙低语。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是什么样的地图?” “在……我以前住的世界看过的,”而且还被列为学科,背得她生不如死。“地图就长得……一块一块的啊,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点也不晓得地图在古代的军事价值,也不知道康熙是一位热中科学、钻研地理的博学皇帝。 看到皇上如此热切地一再逼问悠理地理学的细节,太贵妃不禁为这好学的皇帝叹息。 “没想到天女的法力会是发挥在这等领域,我还以为天女的专长就只有飞天、报喜的本事。”太贵妃释然的笑声让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不过有人并不为此高兴。 “皇上,太贵妃的寿筵百戏再不上场,恐怕她老人家快闷坏了。”图都巧诈地顺太贵妃的意巴结。“皇上既然对天女如此好奇,何不择日召放宫内,与传教士和学士们细论学术之奥秘?” 这分明是图都见局势不利,改采的缓兵之计。 休想得逞!“皇上,反正在我回塔密尔之前,多得是机会告诉您这些数理地理学。现在还是以太贵妃寿筵为重,让大伙好好为她庆贺才是。”要耍狗腿,难道她杜悠理会输给他? “联真是……一碰到兴之所好就忘我了,请皇额娘见谅。”年届中年的皇帝面对养母,依旧如同儿时孝顺的模样。 “是啊,有什么话下次再继续谈嘛。”悠理甜甜的笑容看得太贵妃舒服极了。“下次我再问皇上为何要舍近求远,从黑龙江那里长途调兵支援塔密尔的事。” 状若无心的一句话,吓白了图都的脸。 “舍近求远?”康熙微眯双眸。 “对啊,图都大人的父亲顺承郡王不就有兵力吗?而且他们的兵力离塔密尔那么近,我还以为支援塔密尔的会是图都大人的军队。”悠理像白痴似的呵呵笑。“不过我也很想早点回塔密尔看看黑龙江将军的人马,光听名号就觉得好有气魄喔!” 皇上深沉的双眼扫过图都,他的脸色霎时铁青。 “这……这天女分明是在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料到悠理会有立场在皇上面前状告一记。 “她的确是在胡说八道,她只对黑龙江这个好听的名字感到有趣。”宣德这一答腔,悠理马上与他一搭一唱地摆出幼稚的纯真傻笑,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 至于她提到的其他部分是不是胡说八道,皇上心里已经有底了。 本站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大清塔密尔驻防区。 “结果皇上就下令彻查调兵之事,原来全都是图都他老子联手搞的鬼,抢人军功还打压宣德,他们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欺负她杜悠理的男人! “喔……幽灵姑娘果然厉害!” “咱们副将宣德大人能被晋职返回塔密尔,都是幽灵姑娘的功劳。” 一大群正在休息的塔密尔士兵围坐在悠理身旁,听她臭屁着三、四个月前她在北京替宣德挽救危机的丰功伟业。 “听布占泰说,幽灵姑娘会地理学,风情过许多神奇的地图。”士兵们兴奋的传递彼此的小道消息。 “天女在天上看人间,这方面当然看得清楚。” “唉,也没什么啦,我只不过比一般人博学多闻一点罢了。”她一副不堪盛名之累的苦恼德行,狂妄得让她身后的宣德想扒她的皮。 “你们闲闲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各自的岗位上去!”他劈头一句猛喝,吓得悠理差点弹到半空中。 “干嘛这么凶嘛。”四周士兵全做鸟巢,只留他俩在河畔。 “塔密尔的士兵是用来防御边境,不是用来跟你聊天打屁!” “我人缘好、广受大众喜爱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要生得那么优秀。“说来实在教人窝心,去年我离开前教他们编织的幸运带,没想到他们会就此一直挂在手腕上,祈祷我会回来,这真是令人感动的回忆。” 他倒觉得她的得意比感动还多。 “去年迁移的游牧队伍要回这儿的夏季牧场了,待会儿就会抵达塔密尔。你不是一直嚷着希望大伙赶紧重聚?” “没错,因为我想完成去年失败的计谋。”她拍拍裙子后的草屑。“不过现在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你又要去拆掉弹药库后的那片荒地?”他的大掌突然强硬地箝住她。 “我只是去……回忆一下。”那里是她穿越时空、降临于此的地点。自从回塔密尔之后,她总会跑到那片焦土上,伫立在风中许久许久。 宣德一个强劲的拥抱猛然卷住她,紧紧将她困在怀中。 “你在想家。” “我没有在想家,只是……很怀念朋友。”她依恋地回搂着宣德。 “那你一辈子怀念他们就好,用不着回去看她们。” “我哪有能力回去……喂!你快把我全身骨头勒碎了!”她没好气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你没忘记你把自己给我的那一晚答应我的事吧?” “你没事跟我讲那个干嘛?”那次“血淋淋”的惨痛教训实在令人没齿难忘,她现在一想到自己当时的蠢笨反应仍会羞愧得满脸通红。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他恶狠狠地低头贴紧她的脸庞,似乎在莫名的恼怒。 “对啦,对啦,我不会离开你啦,所以快点放手吧。”不然她要被宣德的两条铁臂拦腰搂断。“你今天很反常喔!” 她从以前就发觉宣德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好像她随时会消失。 “宣德,我好喜欢你上次抓到的那匹天山白马,可不可以给我?”她大发娇态地向上勾住她的脖子。 “不要借机勒索!”这个小妖女,总在他情绪脆弱的时候使坏,让他更加脆弱。“以后也不准再到爆炸废墟的荒地上发呆,听到没有?” “你说我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小宣宣好不好?” “你敢?!”宣德吼得连青筋都浮出来。 她却嘿嘿地坏笑起来。只要她想要的,没有一样办不到。就算宣德总是一脸凶煞地予以驳斥,最后她照样得逞。 布占泰说,宣德简直把她这小妖女宠成大恶魔了。 宣德以炽热的拥吻惩戒她的任性,许久之后才放开她的唇,靠着她的前额喘息。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你必须乖乖待在我身边。”他紧紧地拥紧她,随即松手背她而去,只冷冷地交代一句:“到将军帐内,你等的人来了。” 她等的人?她等谁呀?而且今天的宣德实在不对劲。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一进将军帐,赫兰泰将军,号称具有灵力的将军夫人,以及曾受将军请托调查悠理来历的北京访客——元卿贝勒正坐在帐内,气氛凝重。 “我正是和宣德私下探查你来历的人。”元卿贝勒微微扬起俊美的笑容。“因为此事机密,连宣德也不可向你泄漏,如果引发你们之间任何误会,请多见谅。” “呃……没关系,”眼前这个飘逸俊美的男子很难令人产生责备的念头。“请问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送你回去的。”娇小的将军夫人轻柔地开口。 “回去?回哪里去?”她已经回到塔密尔,就该万事ok了吧?” “你由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元卿贝勒的嗓音令她浑身舒坦,接下来的话却几乎绷断她的神经。“也许无法送你返回台北或东京,但返回车车尔格勒倒不成问题。” “你们……你们怎么会……” “是璎珞感应到你不凡的来历。”赫兰泰将军魁梧的身躯盘坐在将军夫人身侧,像座巨大的守护神。“她说你来的地方,也正是原副将费英东消失的方向。”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们的意思。” “很简单,弹药库的那场爆炸就像是个门,费英东由门里走到三百年后的世界,而你则从三百年后的世界走到门里来——来到现在,生在我们的面前。”元卿贝勒的话冻结了她的思绪。 “这……怎么会这样?” 元卿贝勒阻止打算开口安慰悠理的将军夫人。她现在需要的是事实,不是安慰。 “将军夫人只能感应到你不属于这个世界。透过宣德给我的资料,我卜算出的结果确实与事实相符:你是三百年后的人,却活在我们的世界中。” “我们终于找到可以让你回家的方法了。”将军夫人璎珞热切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因为宣德一直珍藏着你来到这里时穿的衣裳,那是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可以作为元卿以奇门遁甲送你回去的媒介。” “等一下,请你们统统等一下好吗?”她的脑子实在乱得无法思考。 她可以回到未来的世界,可以重回现代文明的科技生活,可以去世界各地游历,回学校和同学团聚,再去日本找小野叔叔玩,说不定她的父母已经重修旧好,又可以恢复他们三人的美好的家庭。可是……她心底有个强烈的牵绊,让她回不去。 她现在才明了宣德刚才反常的举动。他不是闹别扭,不是在发火,而是在担心——怕她会离去! 真的吗?悠理竟为这份顿悟悸动不已。他在乎她,他真的很在乎她,所以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反应,所以才会在她每次跑到爆炸废墟回忆时,在她周围焦虑地徘徊。 一股强烈的热潮涌上她心头。 “谢谢你们为我设想那么多,就请你们出借一下彼此的力量,替我完成一项心愿吧!” 她终于可以放开长久以来的挂虑。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当悠理从将军帐内冲出来,奔向草原上那个孤独的背影时,开心得差点飞上天。 “悠理?”宣德错愕地看着黏在他背后的小鬼灵精。“你在搞什么鬼?” “抱你啊!”她的头顶在他背后磨呀磨的。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也好意思如此?!”他焦躁地把她自身后拉至身前。“你不是在将军帐内和他们商谈要事,怎么跑出来?” “谈完了啊。”她改由正面攻击,又黏在他怀里。“宣德,人家的小宣宣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让我骑?我一直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坐骑。” “不准你给马起这种名字!”他的怒吼连几个准备上前禀报军务的士兵都吓退两步。 “可是……”她露出好可怜、好娇弱的委屈德行。“人家想用这匹马当嫁妆,不取个我喜欢的名字,婚后会得不到幸福的!”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他骂完赫然一愣,仿佛听出了端倪。“你要嫁妆干什么?” “嫁给你啊!”她兴奋地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本想给他浪漫的一吻,结果因为距离没抓准,反而在他下巴留下一圈齿痕。 “等一下!”他兴奋地抓住想快快落跑的小妖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少来了!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听不懂。”看他那副狂傲的笑容就知道。 “不行,你一定要一字一字的讲明白。”他开心地揪着对他死捶乱打的悠理,周围的士兵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禀告。 “副……副将军,游牧队伍已经抵达塔密尔了,您是否过去检视——” “啊,对了,我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件重要的事!”她剽悍地抓着宣德的前襟。“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这是我去年就该做却一直没成功的事!” “干嘛?” “我要你举行一个盛大的布库大赛,愈盛大愈好,愈热门愈好,不准说‘不’。” “你这算哪门子拜托?”她若手上再多把刀就可以去当土匪了。 “这是为了大家好。因为这种竞赛活动一来可以带动气氛,二来可以扫除爆炸事件在大家心中留下的阴影,三则可以锻炼士兵的体力与反应力,加强他们的备战功能以及——” “我看真正的重点是因为你好奇,想看热闹。”他冷睇着悠理那副当场穿帮的慌乱德行。 “不要罗嗦!你到底办是不办?” “你威胁我?”他眯起了杀气四射的双眸。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嫁给你!你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同意!”从她成了他的人那天起,他不知准备了多少次婚礼,就为了娶她为妻,却一再被她推托逃避,死都不肯答应。婚姻是种牵绊,一旦她和这个世界有牵绊,她有感觉自己可能因此再也无法回到未来,无法向她在未来世界的朋友有交代,而一辈子留有遗憾。 现在她却无所顾忌了,因为刚才托将军、夫人以及元卿贝勒之福,她终于把心中挂念的事情放下,可以从此安心地在这个世界陪伴她的男人一辈子。 “成亲是一回事,布库赛是一回事,你不要趁机混淆一切!”他哪能任她予取予求。 “那……算是为庆贺副将军与天女结亲而办库赛如何?” 悠理一听到周围士兵的建议,马上像疯子似地跳起来拍手叫好,脑袋立即被宣德敲了一记老大爆栗。 “副将军……” “宣德……” 悠理和士兵们全都可怜兮兮地以含着泪光的恳切眼神凝视着他、哀求他,恨得他牙痒痒!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想我会再让你有机会事事得逞,听到了没?!” “万岁万岁!”悠理早和士兵们围着圆圈又叫又跳,根本不把他后面的威胁放在眼里。 宣德脸色惨然地叹口气,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心里在为他俩的婚事开心,其他人的关注焦点全在布库赛上——尤其是新娘子! “这回非得请宣德大人上场比画一番了!” “对对对,今年的布库赛他可逃不了啦!” “你们在说什么呀?”悠理愣愣地看着兴奋成一团的士兵们,“宣德也会摔跤吗?” “他何止会!他可是关外第一的布库高手,英雄中的英雄!”士兵们马上对悠理呆愣的反应予以强烈抗议。“他这两年是因为军务繁忙就不再下场,害咱们久久都未见谅到他的武魁本事。” “什么武魁?”她只知道宣德很会在她调皮的时候扁人而已。 “天哪!你不晓得?”士兵们看她像看“稀有动物”似的。“宣德大人十八岁时就在京师夺得武魁头衔,不然他为何能年纪轻轻就被皇上指派至边关担任统领之职?!” “他……有这么厉害吗?”悠理不敢置信地瞠着错愕大眼,望着身旁斜眼瞪她的宣德。 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居然第一次对男人一见钟情,就看上了这么高档的货色,而且还把他拐为自己终生专用的痴情老公,她真是太厉害了! “他不仅是京城武魁,他在关外的布库高手之名,连蒙古部族都如雷贯耳!” “这次有宣德大人出马,蒙古铁骑定会有一票力士也赶来参赛。这回铁定热闹啦,幽灵姑娘。” “我就奇怪,为何老在床上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怎么都挣脱不了,原来他本来就是个摔跤擒拿的高手!” 悠理一喃喃低语完,看见所有士兵瞠着双眼张大口,烧透脸颊看着她的错愕神情,才赫然发觉自己在无意讲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慌乱地以手掩口,缩紧肩头地偷偷瞟向宣德。 他的脸已经气抖成猪肝色了。 “杜、悠、理!”怒火震天的狂吼声自平地轰然响起,吓得她连逃窜都来不及。 哭叫声、哀号声、求饶声、劝阻声,以及山洪暴发似的咆哮声,在春末的草原上吵得一团热闹烘烘,整片碧蓝如洗的穹苍,湛亮鲜丽得仿佛在为夏日的婚宴做暖身,庆贺天女出阁。 尾声 二十世纪末的日本,突然发生一件震惊全国的奇事骇闻。就当全日本nhk放送系统播映年度大戏“追寻英雄的足迹”系列时,由小野信一掌镜的外蒙系列竟在电视上播出了恐怖的灵异画面—— 明明是一群日本演员在大草原上的场景内演着悲壮的历史,画面中却渐渐浮现一个说着中文的半透明身影,依稀看得出是位活泼娇艳的美少女。 “嗨,小野叔叔,我是悠理。你看得见我吗?听得清楚吗?我现在正身处另一个时空,借着奇门遁甲之力,朝着一大片空旷草原说话,因为这里正是我消失在现代的地点。我朋友说,他或许能让你看见我,你看见了吗?” 当时全日本在收看nhk台的民众几乎个个惊声尖叫,nhk放送单位更是吓得目瞪口呆,之前检视影片时根本没有这个画面! “很抱歉,我突然就这么走了,不过现在的我很幸福,而且我结婚了。”她甜甜地羞怯笑着,同时间全日本的急诊处开始兵荒马乱,迎接四面八方而来的过度惊吓病患,心脏衰竭者及接也接不完的求援电话。 “小野叔叔,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也请你替我谢谢雷大哥,还有……”悠理沉下脸色,犹豫了一会儿。“替我转告我爸妈,我已经找到我自己的路,请他们不用挂心,去追求各自的幸福吧。但我特地耗尽心力借助法术最想跟你说的一句是:谢谢!谢谢你,小野叔叔。我找到了我的幸福,请不用为我担心。” 她说着说着,竟笑着流泪,影像渐渐在萤幕上模糊。 “我老公很帅喔,比你戏里的男主角出色千百倍,我很厉害吧!”她嘿嘿一笑。“莎哟哪啦,小野叔叔,大家来生再见了!” 一阵白光闪爆之后,萤幕上的“幽灵”不再出现,只剩下枯燥无味的时代剧还在演着,一如以往般地正常。可是轰动日本的世纪末“nhk灵异事件”却因此揭开序幕,引起日后席卷全亚洲的“幽灵美少女”调查解析与媒体狂潮。 然而此刻,小野导演却在自宅中的电视机前掩面低泣,他的同居人温柔地以日文安抚着他悲怆的灵魂。 “别哭了。从今天开始你终于可以不再内疚,不再受良心的苛责了。” 小野难过得泣不成声,嘴角却有着微微宽慰的笑容。 “悠理……悠理还活着……”小野几乎快被这份喜悦淹溺,却仍难掩伤痛。 “看来她过得似乎不错,你该为她祝福才是。” “我……再也见不到她那样可爱的孩子……”当他看见悠理显灵,就为了告诉他自己的状况,要他放心及告别时,他的视线已被泪水糊成一片。 “这孩子也真够皮的。”同居人才刚叹一口气,小野家的电话铃声立刻响起。“看吧,她惹的麻烦马上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野不断忙着收拾悠理“显灵”的残局,新片约不断,旧麻烦仍在,不仅亚洲灵异协会找上门来,连欧美都派员特别采访,甚至请他上“x档案”客串一集,演出真人真事灵异实录。 小野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心满意足。 他已经决定好下一部着手的作品,将替他几乎视为亲生女儿的调皮小妖精拍部影集,把她的故事半幻半真地说给世人听,取名“舞梦天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