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安小坊正》 第一章 坊正范铮 “在下范铮,敦化坊坊正,坊门管钥,督察奸非。” 年方成丁的范铮站在坊门处,端正了一下软脚幞头,轻舞手中的枣木短棍,身后跟着两名体格健壮的坊丁。 年轻的面容,长得方方正正,相貌说不上俊,但也绝对与丑无关。 五更末就得开坊门,在大唐是常态。 敦化坊是长安城最东南角,紧紧顶着大名鼎鼎的芙蓉园与曲江池,地方够大,人口才五千余,户不足千,是人口最少、最穷的坊区。 太极宫、皇城在正北,旁边是官员密集的住宅区,然后是东西市,大量的商贾、工匠、劳力都聚集到那一片,东南角的敦化坊自然无人问津。 范铮其实想过从军挣一身军功,捞它几十亩永业田,奈何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 坊正,最多能算个吏,还是没俸禄、没粮饷的基层小吏,好处是免了租庸调及色役。 坊正之职,看上去不怎样,责任可重大着哩。 大唐规定,男女始生者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 《贞观律》第一百五十一条:诸里正不觉(人口)脱漏增减者,一口笞四十,三口加一等;过杖一百,十口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不觉脱户者,听从漏口法。 《贞观律》第一百五十二条:诸州县不觉脱漏增减者,县内十口笞三十,三十口加一等;过杖一百,五十口加一等。 要管户口,要管家长里短,在国殇期间不许坊内婚配、不许歌舞,要巡视坊内有没有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与左候卫府兵、万年县壮班衙役、捕班衙役沟通,事情多且烦。 左右候卫沿袭的是前隋的编制,隋初是是叫左右武候卫,大业三年,改为左、右候卫,在不出战时,掌管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护卫车驾,并有司阶、中候、司戈、执戟负责仪仗。 所以,在很多唐朝小说里的“武候”,指的是左右候卫的府兵。 到了好改年号、好改官职名称的李治手里,两卫又被改为左右金吾卫。 饱饮敌血的骄兵悍将,有时候并不是太好打交道,没有万年县六曹与衙役们好说话。 所以,在前坊正暴病而亡之后,这个看似炙手可热的位置,生生被人推来推去,最后落到了刚刚成丁的范铮身上。 如果是个一般的平民,不划算当这个只能免租庸调杂徭的坊正,可对于家里开了个木匠作坊的范铮来说,好处却不是一般的多。 免名下税赋只是小事,能让县衙六曹不会额外找麻烦,能及时承接少府监与将作监的政令,才是最要紧的事。 少府监掌百工政令,将作监管土木匠作的等差。 简单地说,就是你不能把平民的车造成金辂车、轺车、四望车这些等级,这是专供的制式,得由指定的作坊制作。 擅自制作了、外流了,等着吃官司吧。 在任何年代,想好好活下去,就得注意不越雷池一步。 现在正好是贞观十年,司空、齐国公长孙无忌主编的《贞观律》代替较为粗糙的《武德律》,从此影响了上千年的律法。 贞观四年,大唐灭突厥,生擒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 贞观九年,大唐击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遁逃,被追入绝境,自缢,吐谷浑自此分裂为东西二部,占了绝大部分境界的东吐谷浑臣服于大唐,西吐谷浑由慕容尊王率部在鄯善、且末一带苦苦支撑。 虽然大唐不承认西吐谷浑的合法性,但人家是真实存在的国度,并不是流寇马贼。 正因为这两场摧枯拉朽的大战,让周边的邻国都为之震动,于是乎大唐周边宁静了,番邦来朝贡了、来通商了。 谁也不能说这是坏事,但总归对本土有一些影响。 比如原先范氏木器作坊制作的货车,就有薛延陀制作的高车、契丹与奚族制作的奚车竞争,压力很大的。 高车,轮轴比一般车子为高,更便利于山野泽地行走; 奚车相对舒适一些,同样的负重条件下,能更省力。 至于家里的木匠作坊,并不太懂木匠活的范铮,最了解的一件事就是不要乱说话。 曾经范铮也想过将两轮马车改造成四轮马车,以异军突起的方式抢夺市场,然而细细揣摩才知道,这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两轮改四轮,可不是增加两个轮子就完事的,除了并不能增加承载能力外,车轴与车厢也必须增加转向的活动链接,且前轮受车厢限制,转弯的幅度不能太大,只能适用于一些平坦的地方。 实用性不大的发明,最终只能躺进历史的尘埃里吃灰。 无论在哪个时代,泼皮无赖之类的人物都少不了,敦化坊也不能免俗。 嬉皮笑脸地逗小娘子的麻山,明显就是敦化坊之耻。 这种人物是最恶心的,报官吧好像还不至于,偏偏让过往的婆娘们都觉得厌恶。 “真要觉得肠胃不好,想吃口软乎的,樊大娘挺适合你的。” 范铮昂然挡到了麻山前头。 樊大娘并不是岁数很大,而是在家中排行老大,这一点,《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的“大娘”可以为佐证,在当时的大娘,通常是指“大娘子”。 麻山的脸瞬间黑了。 倒不是嫌弃樊大娘寡妇的身份,反正这年头,皇帝都下《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鼓励再嫁,孀居服纪除后就无碍了么。 而且,樊大娘颇有家业,在长安当然算不上数,在敦化坊却可居前十。 关键是,麻山一百五十斤,樊大娘三百斤! 我滴个娘亲嘢! 麻山打了个哆嗦,冲着范铮吼道:“小兔崽子!毛长齐了没有,敢管耶耶的闲事!” 范铮一枣木短棍砸到麻山腿弯子上,麻山“扑通”跪下了。 坊正督察奸非,打人根本不是事,你告到万年县衙门也没人受理。 让麻山震惊的是,刚刚成丁的范铮,力气大得让他吃不住劲。 在外头瞎混的,可不就欺软怕硬么。 第二章 同姓不婚 敦化坊不大,鸡毛蒜皮的事不少。 张家的柴火堆了占李家门前空地,丘家的狗咬了石家的鸡,不时邻里间叉腰骂街,声震坊内,就差没上前薅头发了。 范铮一家家上门,该训斥的不留情,该调解的各退一步。 “老董家的,你家的新院墙,超出界限三寸,赶紧缩回去。要不然,别说街坊邻居不给情面。” 别以为古人就都是道德君子了,哪个时代都差距不太大,有君子、有伪君子、有小人,但更多的是众生相。 那些张嘴闭嘴“世风日下”的,他们才不会管真实的古代有没有那么道德,那只是他们喷垃圾话的借口而已,无关事实。 占小便宜、相互摩擦、口舌之争,才是真实的世界。 “哟,是小坊正呐。” 捯饰得精神焕发的万年县民曹官媒乌氏,摇曳着丰满的身姿进入敦化坊,顺带抛了个媚眼给范铮。 “这不快三月三了吗?我寻思着让坊东延氏的小娘子与坊西延三顺出去踏青,看看能不能对眼。” 范铮的眼神变了,跟着乌氏前行:“不妥吧?《贞观律》可是有规定,‘诸同姓为婚者,各徒二年’。” 徒,徒刑,强制劳作。 乌氏以帕掩唇轻笑,面上那一层粉底在春风中飘飘洒洒,跟下了一场小雪似的。 “哟,范坊正不会以为,我们民曹就不学《贞观律》了吧?姐姐可跟你说,坊东延氏是春秋吴国季札避让王位、隐于延陵的后裔;坊西延氏是鲜卑可地延氏汉化,或改可、或改延,不是一家!” 不知不觉到了坊东延氏宅院,延氏主人延喜迎他二位入土木宅院,奉上醴齐。 醴之一字,除了用于指甘甜的泉水,基本都与甜酒有关。 你要说后世醴的某几种酿法失传,绝对得认; 可要说醴完全失传,那就有点牵强了。 反正,味道有点甜,比绿蚁酒淡了许多。 “同宗共姓,皆不得为婚,唯一的例外是姬氏衍生的姓氏,初虽同族,后各分封,并传国姓,以为宗本,若与姬姓为婚者,不在禁例。”范铮的态度很坚决。“有声同字别,音响不殊,男女辨姓,岂宜仇匹。特蒙赐姓,谱牒仍在,昭穆可知,今姓之与本枝,并不合共为婚媾。” 延喜拢着双手,一脸赞同。 别看坊正年纪小,懂事咧! 一个同姓不婚,里头的忌讳能仔细讲清楚,有学问! 乌氏品了一口醴齐,轻笑道:“坊正很熟悉《贞观律》啊!但这事吧,不是没有余地。有复姓之类,一字或同,受氏既殊,元非禁限。” 啥意思呢? 就是说,可地延氏与延氏的通婚,是不在禁令之列的。 范铮击掌:“对啊!我们说的是同姓不婚,延三顺若是肯恢复本姓,自然就不是同姓了嘛。” “哼!三顺兄长一定愿意恢复本姓的!” 布衣木钗、姿色略平凡的延氏小娘子,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气鼓鼓地从侧屋冲了出去,想来是去找延三顺了。 大唐对于男女之事,包容度可谓历朝之最,小娘子在坊内来去也不受什么拘束,倒也无所谓了。 延喜张着嘴,眸子里现出一丝灰暗。 他不是小娘子这种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自然知道,要改动一个已经固定下来的姓氏,需要多大的决心。 延三顺若是能出人头地,改回本姓当然不是事。 可是,延三顺若能出人头地,又凭什么看得上自家女儿? 乌氏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当初她肯接延三顺的请托,自然是看明白了姓氏上可钻的漏洞。 然而,乌氏却忘了,延三顺是否愿意恢复本姓,他家长辈是否同意改姓! 两刻钟,延氏小娘子呜咽着闯入宅院,自己进了偏房,趴到床上嚎啕大哭,以泪祭奠自己死去的情感。 乌氏叹息一声,与范铮一道向延喜告辞,出了宅院。 “想不到我自立国做媒妁,在敦化坊崴了脚。” 乌氏苦笑。 还好没有进入到六礼阶段,否则更是骑虎难下。 “乌姐姐说和婚事,应该会得到衙门的一定奖励吧?” 范铮不是在无端猜测,因为前朝死的人口太多,此时朝廷正积极鼓励婚育,《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也是因为这个背景而诞生,并且没遭到多少阻力。 乌氏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是或者不是,一切由你猜测。 “敦化坊已经整理出适龄丁男、中女的名册,想请乌姐姐尽快安排他们谈婚论嫁,争取在五月末之前成婚。” 乌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一丝疑惑。 有相应名册,要加快六礼速度,县衙的赏钱自不会少。 但是,听范铮的口气,似乎从六月起就不宜婚嫁了? 噗,他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坊正而已,懂什么大势? …… 地动山摇。 樊大娘的步伐,能让整个敦化坊为之侧目。 问题在于,樊大娘还不是虚胖,是真壮实,那块头连范铮都有些怵。 “哟,坊正兄弟,听说你还惦记着为姐姐招夫婿呐?” 铺子大开,荷叶鸡香开始弥漫。 范铮哈哈一笑:“这不是怕姐姐寂寞吗?姐姐的鸡肉,买卖兴隆哩!” 樊大娘豪迈大笑:“一般一般,就混个生活。还有啊,坊正你可得记住了,这鸡,它不算肉啊!” 鸡不算肉,典出《新唐书》。 (马)周每行郡县,食必进鸡,小吏讼之。 帝曰:“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 李世民因为爱才,偏袒马周,这是一定的。 但这也与唐朝只认牛马驴羊等畜类为肉、鸡鸭鹅等易饲养的家禽另算的习惯有关。 相对而言,鸡鸭的靡费要便宜得多。 让御史下乡,又不是让御史去当和尚。 征收税赋是有定数的,杂赋则区别有点大,肉与非肉的数目可真不一样。 租庸调只是针对庄户人家、务工人员。 名满天下的东市、西市,大约相当于后世的批发市场,小商小贩的,当然是在各自坊内经营。 至于打通坊墙经营,现在还没谁有这狗胆。 长安城在前朝营建时,就是按一个超大型军镇来建的,各坊就是按一座要塞来设计的。 可惜的是,真到外敌打进来,坊墙基本没什么作用了。 第三章 佛偈 范氏木器作坊。 东家范老石瞪着眼睛,手里舞着刨子,饱经风霜的面孔,配合着一串串垃圾话,火气十足。 没错,是石头的石,脾气又臭又硬,这也是大家不愿接任敦化坊坊正的缘故之一。 “你疯了!就算敦化坊人口最少,五千人中,适婚的怎么也有百人吧!两个月时间,五十门亲事,你是不是吃撑了哟!” “即便家家从简,那些文绉绉的催妆诗、却扇礼省了,靡费少不了吧?三亲六眷得请吧?三五桌人得有吧?” “瓜怂!差不多得天天办酒啊!大家啥都不干了!” “你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净替别人操心!” “你阿娘还等着抱孙子,结果你就是不愿请媒妁!” 能喷得范铮一脸苦笑,绝对是亲生的。 范铮苦笑:“阿耶,你当我想么?各里、村、坊,人口增减是有议叙的,虽然正税不变,可相应的色役、杂赋会因新增人口不足而增加!” 范老石恨恨地掷刨子于匣子内,咬牙切齿:“县衙这不胡来么?敦化坊最偏僻,有点能耐的都往其他坊走了!五千人口都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再增加色役什么的,这是雪上加霜!” “所以,赶紧让人成婚、生子才是正事啊!阿耶,真以为我那么闲啊!”范铮无奈。 “钱呢?别告诉我,你全指望各家负担。一些人家,即便从简,同样负担不起。”范老石开口就击碎了范铮的一点侥幸。 范铮想了一下,还真没能力破局。 “阿耶,我见你在家中,自己制香,可以用来给敦化坊赚钱吗?” 范老石瞪了儿子一眼:“不学无术!香指的可多了,草木之香、麝香、含香、熏香、信香、药香,按形状分线香、盘香、香丸,家里用的是线香,按供奉神佛或祖宗,称为信香或祭香。” “信香制作难度又不大,人人都会,卖不出高价。更重要的是,你找不出合适的地方卖。” 这倒是真的,你若卖到东市去,那些奸商给的价格感人;若是自己散卖,又卖不出数量。 范老石想了想,还是不打击娃儿的积极性了:“要卖得好价钱,又能卖出数量,也只有在靖善坊大兴善寺门前卖。问题就一个,人家大兴善寺,凭什么准你卖?” 扎心了啊! 次日一早,洗漱干净,吃了个素淡的蒸饼,范铮就发狠往靖善坊走去。 就不信,摆个摊、卖个香的事,有多难说话? 娘哩,虽说都在万年县内,可这路,硬是费腿。 大兴善寺,长安第一大寺,占了整整一坊之地,正殿可是隋朝太庙的规格啊! 山门之后,中轴线建筑为天王殿,大雄宝殿,转轮藏经殿,观音殿,东西禅堂,法堂,殿堂、僧寮多达二百余间,诸佛、众菩萨法相庄严。 比丘只管参禅,沙弥兀自礼佛,善信各自上香。 范铮这种连香火钱都掏不出几文的,知客僧都懒得理会,更不要说与他交谈的。 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 开元通宝,就是那缘。 除了一些禁地、寮房,大兴善寺不禁人游走。 禁地,当然包括了转轮藏经殿。 但转轮藏经殿之前的空地可不算。 空地前的蒲团上,肤色黝黑的寺主波颇,努力讲解着《般若灯》,都维那玄谟不时为波颇补充、诠释。 没办法,波颇本是中天竺人,刹帝利种,能译经就已经很了不起,要完全符合大唐本土的风格,真办不到。 不仅是波颇办不到,后世也没几个人办得到,要不“翻译体”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贞观三年,波颇奉诏,与慧乘、慧赜、法琳、玄谟等人进驻大兴善寺主持,慧乘于贞观四年圆寂,慧赜脱离大兴善寺,法琳本是龙田寺寺主,退出了译经,波颇身边也只有玄谟在同行了。 “普断诸分别,灭一切戏论。能拔除有根,巧说真实法。于非言语境,善安立文字。破恶慧妄心,是故稽首礼……” 大腹便便的官员、商贾听得如痴如醉,也不知道有几人真听进去,真懂其中深意。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范铮忍不住开口嘲讽。 波颇停下讲经,目光炯炯地盯住范铮。 殿外的比丘僧要驱赶这扰了寺主的无礼妄人,玄谟却轻轻摆手,起身到范铮身边,合什见礼:“居士深得我佛门真谛,请入茶室稍候,寺主讲完经,当向居士请教。” 一名眼神犀利的花甲老汉冷哼:“都维那如此客气做甚?左右一介黄口小儿,让他呆着,他敢不听?” 话是一点没错,可那倚老卖老的姿态就惹人厌恶了。 范铮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硬挡,只能含笑问一句:“阿弥陀佛,请问,这一位是大兴善寺上座吗?” 老汉鼻孔里怒哼一声,扭头不再看范铮。 玄谟轻轻摇头,示意范铮不要再说话,引他入茶室而坐。 “此为龙首原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用;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第一煮水沸,而弃其沫之上……” 至于说葱姜之类味道比较浓烈的配料,确实不太符合佛门戒律,无非就舍弃了这部分调料而已。 玄谟轻叹一声:“方才那位,是当今特进、宋国公萧瑀,陛下赐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严厉清正,不肯容人之短。居士且容之。” 哦,这位前朝国舅,成了本朝忠臣,擅长倚老卖老,对仆射房玄龄颇为不服,屡屡争辩,结果意见尽数为皇帝弃用,三次罢相又回朝。 两刻钟后,波颇寺主缓步入茶室,合什道:“阿弥陀佛!居士佛缘深厚,可有意为贫僧弟子?” 范铮咧嘴一笑:“和尚见谅,小人尘缘未了,还得在红尘里打滚。” 和尚一词,在此时只有大德能当得起,正如现在的公主还不陪酒。 “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哪里有资格入佛门?”萧瑀随后进来,鼻孔里哼出的都是脾气。 第四章 为老不尊 一而再,再而三,泥人也有三分土脾气! “哟,原来佛门是你家开的啊!那我还真不敢入,怕恶心死。” 说完范铮就后悔了。 这臭嘴,在敦化坊怼人怼惯了,就没个把门的。 萧瑀大怒,戟指点向范铮,呼吸变得沉重,脸色胀得通红,许久才放下手指头,闷哼一声坐下。 脾气丑归丑,萧瑀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不依不饶的,说到底还是他主动挑衅的。 何况,你见过哪头大象非得踩死一只蚂蚁吗? 说起来也怪,即便在朝堂上,仆射房玄龄也要忍让他,倒让他脾气越来越大; 范铮怼了几句,倒让他容忍下来。 可见,这人呐,就是不能惯着。 萧瑀人不坏,就是倚老卖老的德性惹人厌,要不然也不至于三次罢相。 “阿弥陀佛,以居士慧根,居家修行也必成正果。”波颇接过粗陶茶碗,抿了一口。“那佛偈,一般比丘都作不出来,须陀洹有望。” 波颇寺主客气了,禅宗六祖惠能的佛偈,真没几个佛子能作出来。 范铮也就仗着此刻的惠能还年幼,没有出名,抢了人家未来的话。 当然,最出名那“菩提本无树”没敢说,境界太高,扛不起。 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罗汉,是修行中的四罗汉果位。 须陀洹俗称一果罗汉,断了六识,生死还未圆满,还得在红尘俗世轮回几遭,却已经觉醒了部分智慧。 仅仅是须陀洹,在佛门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从大兴善寺这座中原佛教密宗祖庭说出这称赞的话,世上没几人能反驳,即便是满肚皮意见的萧瑀也只能哼哼。 “居士可还能随意说些佛偈、典故?” 波颇有意抬一抬范铮。 看范铮的素衣,就知道他的社会地位,太深的佛学他也没机会接触。 范铮笑了:“寺主高看,小人姑妄言之。话说一僧一俗为友,坐而手谈,俗人问僧:‘视我为何?’僧答:‘为佛。’” “俗人笑:‘我视僧为牛粪。’” 萧瑀忍不住插嘴:“岂有此理!如此辱僧,当下光就居(拔舌地狱)!” 波颇笑容如春风,慈悲地看向范铮。 范铮开口:“后来,有一旁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场就说:‘大师视你为佛,是他心中只有佛;你视大师为牛粪,是你心中只有牛粪。’” 萧瑀一下被噎得没法接话了。 按他倚老卖老的性子,其他人在他眼中,可不就是牛粪么? 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玄谟赞道:“果然深具佛理。却要请教居士姓名。” 范铮的权财都不占优势,肚子里没有一点货色的话,只能是个普通的香客,当然就没必要问姓名了,知道了也未必能记住。 “小人范铮,敦化坊坊正,来大兴善寺是为了……请贵寺准许敦化坊来靖善坊售信香。因为,敦化坊需要很多钱,婚育、防时疫、助孤老。” 萧瑀本能地张嘴想喷,听到后面却默然了。 他只是脾气不好,不是不谙世事。 范铮说的这些,诸多靠前的坊都做不到,偏偏一个尾上的敦化坊也敢想! 是啊,至少人家敢想。 此时的长安城,敢这么想里坊,不多。 波颇看了一眼玄谟:“都维那安排下去吧。” 玄谟送范铮出靖善坊时,引得不少惊异的目光。 那是寺中位高权重的都维那啊! 佛门倡议众生平等,正因为众生实不平等。 范铮转身辞行时,忍不住开口提醒:“波颇寺主与玄谟都维那,还请尽快与法琳和尚割裂,免得受牵连。” 玄谟微微蹙眉,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辩正论》。” 武德四年,太史令傅奕上奏《请废佛法表》,请求废除佛教。 武德七年,傅奕再次上《请除释教疏》,主张禁断佛教。 在此背景下,法琳为了造论破斥着成《辩正论》八卷十二篇。 由于法琳本人博极群书,文词华美,他的这部着作又风行一时,为士林所传诵,所以对于初唐的文风也有很大的影响。 法琳曾参考杜如晦的藏书,所以书中广引历史故实,当然野史也不少。 到此为止,一切正常。 可是,唐朝引老子李耳为祖先,法琳考证出唐代的祖先实出于元魏拓跋氏。 无论是否属实,这考证都是在作死,只要有人攻讦,这就是法琳的死穴。 大约,法琳是不知道什么是蚊子肉。 法琳遭殃不说,波颇寺主等译经也移住胜光寺,后来被迫停止译经。 没有证据说明波颇等人是受了法琳的影响,但也没人敢说就不是法琳的因素在其中。 …… 敦化坊的男女,听到范铮要号召中男、中女制香,倒没多激动。 可听到大兴善寺准许他们去售香,立刻绽放出了笑容。 大兴善寺香火鼎盛,每天能卖的钱,足够让敦化坊日子好过起来。 “需要说明的是,今年基本不会分钱,你们最多能拿到帮佣的工钱。明年才可能分钱。” 哎,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若不役,则收其佣,每日三尺(绢)。” 这是朝廷定下的标准,也基本是帮佣的工钱水平。 一匹绢约四百八十文,一匹合四十尺,三尺约合十二文,工钱也就在十五文内起伏。 材料很简单,竹签为骨,统一染色,榆树皮水为胶。 至于配方,范铮选的是牙香方,沉香、苏合香、龙脑、白檀、甲香、麝香,加上木屑。 这个方子,符合这个时代。 一万枝香,工价二百文; 一万竹棍,价一百二十文。 可一万枝香,一贯钱是要卖的。 这就是暴利,也是普通百姓为啥愿意在家自制香的原因。 有那冤枉钱,买几块肉吃不好吗? “需要说一下,既然是制作信香,大家也守一下规矩,佛门不喜欢的肉,制香的时间就尽量别吃。” 佛门并不禁绝俗家吃肉,甚至僧侣在生病时也允许吃肉的。 但是吧,熊、虎、狮、狼、龟之类的肉,佛门是禁食的,包括善信。 “瞧坊正说的,就是我们想吃也没那本事。” 作坊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第五章 算一算 大兴善寺外,卖信香的人也就那么十来个,个个慈眉善目的。 这里毕竟不是屠宰场地,横眉怒目来卖香也不合适。 方外之人,多数不可能完全斩断尘缘,修到斯陀含才不亏不欠。 别说斯陀含,就是须陀洹也百中无一。 修佛,是为了学习如何斩断尘缘,向阿罗汉进发,但路漫漫兮。 亲朋故旧且不说,就是日常接待善信,也必然有一些尘缘,许他们的人来售信香也不是多大的事,自然难免照应一二。 没有比丘僧们认可的摊子,不用左候卫的府兵,就是万年县的白直也能轻易赶走。 久而久之,摊主们因此有些小骄傲。 “嘿,无簪,看到旁边的新摊子没?” “要不要赌一赌,能够在这里摆几天?” “我劝你们善良,不看那就是两名中男吗?” 无簪不是比丘,也不是秃子,就是天生一头细碎短发,怎么也养不长,“浑然不胜簪”。 牙香方在这个时代是寺庙通用的香方,大家的品质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各家的背景相差多大。 背靠禅师与背靠知客僧,差距就很大的好吗? 两名身子虚浮、膀上隐约露出毒蛇刺青的游侠儿,手中持短棍,在各家的香车上点了点,无簪他们只能苦着脸,一家出了百来文,花钱消灾。 游侠儿从来不是什么好词,西汉的郭解就是个明证。 名曰行侠仗义,实则阴谋算计,这样的游侠儿多了去了。 到插着“敦化坊”三字小旗的香车时,两名中男直截了当地回话:“干啥?坊正交待了,我们只有收钱的份,莫非你们要买香?” 游侠儿笑着狰狞,一棍子将香扒拉到地上,牙香散了一地。 虽然地上还算干净,但这样的香,已经不适宜再售了。 “敦化坊的老少们,有人欺到咱们头上了!” 中男并不畏惧,而是从香车下抽出两根枣木短棍,冲着两名游侠儿挥棍。 两名游侠儿有点懵。 不是,长安龙蛇混杂,难道市井之地,不是我们游侠儿说了算吗? 中男的棍法生疏,倒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游侠儿也准备反手收拾了,却只能委屈求全地控制着力度、棍法,不敢使太大力气。 你说唐人应该佩横刀? 朝廷倒是不禁百姓持有正常数量的横刀,可横刀的价格,一柄两贯起,是苦哈哈的坊民与游侠儿这个阶层能普遍装备的吗? 一伙游侠儿,能有那么两三柄横刀,已经很阔绰了。 再说,要什么横刀? 你是怕官司吃得不够多哟! 壮班衙役、白直,还有左候卫的府兵们,虽然多数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闹出人命来,谁也不好收场! 枣木短棍这种方便携带、坚实耐用的家伙,自然成了上上之选。 这么说吧,除非是上了头,否则有枣木棍在,谁也不愿选横刀——当死了人不用偿命咋地? 再说,就是给你两把横刀,你能突出重围? 那一嗓子,真不是白喊的,三十来青壮,不是葛衣就是麻衣,倒是勉强没破洞,人人持枣木短棍,眼神不像是打架,倒像是……隋末响马打劫肥羊! 这种情况,根本不敢对两名菜得抠脚的中男下狠手啊! 旁边的无簪神色复杂性。 本来人家上来抢买卖,他就有些不高兴,甚至看到游侠儿捣乱他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直到两名中男奋起反抗却又为中男担心。 人性,就是那么复杂。 你不能说他是好人,却也算不上坏人。 看到中男一嗓子吼出那么多帮手,无簪吓傻了。 敢情,人家早就张开布袋等着憨憨往里跳呐! 一滴冷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还好,今天没有多嘴多舌,没有针对两个中男耍手段…… 果然,在佛门之地,要善良啊! 两名游侠儿见势不妙,扔下枣木短棍,撒丫子往坊外的街道冲去。 奇怪,跑了一会儿,咋眼前的景色丝毫不变? 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双脚一直离地一寸,在空踩呢,脖子上则是一只大手使劲薅着。 无助。 魔性的女高音在震荡着耳膜:“坊正兄弟,姐姐这一手,漂亮吧?” 范铮击掌笑道:“姐姐是女中豪杰,可惜平阳昭公主薨了,不然娘子军里,当有姐姐的将军之席!” 樊大娘狂笑:“还是坊正识货!” 唐朝的女子,哪个不以平阳昭公主为荣? 两名游侠儿绑上,敦化坊的坊民兴高采烈地拖着他们、推着香车回坊,散落地上的牙香也全部收了回去。 这个时代的百姓,见不得浪费的,即便不能供神佛也有其他作用。 一伙左候卫府兵经过,两名游侠儿便如看到了救星,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当先的伙长停了脚步,笑容和蔼:“哟,小坊正,这是准备杀猪呐?” 范铮哈哈一笑:“丁伙长见笑了,这不是敦化坊穷,来大兴善寺售香吗?奈何这数万枝香,被这二位包了,这不得请回去好好算一算嘛。” 丁伙长拍了拍范铮的肩头:“收拾干净一点。” 游侠儿的心都是凉的。 完了,官官相护。 他们这才想起来,范铮这个小坊正,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吏,却终究是官府体系的一员,岂是他们牛鬼蛇神能惹的? 牛鬼蛇神一词,出自唐·杜牧《李贺集序》。 敦化坊的坊门,吊两个游侠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风一吹,人一晃,脚下的废香燃起,烟气熏得人如腊肉一般,刺激的味道让人涕泗纵横。 “快点,作坊里的废香全部扫过来烧起。” 范铮这个心黑的,把废香全部算入了损失。 还得安排人守着,不能让废香起了明火。 诸水火有所损败,故犯者,征偿;误失者,不偿。 诸见火起,应告不告,应救不救,减失火罪二等。 毕竟长安的屋舍,以土木结构为主,容易失火,整个唐朝自立国以来就管得极严。 左右候卫在长安遍建管治安消防的组织“武候铺”,大城门一百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用皮袋、溅筒灭火。 敦化坊理所当然,是最小的坊。 所谓的小,不是指占地,是指人口。 第六章 吃里爬外 赤着花胳膊,露出上面的蟒蛇刺青,短衣游侠儿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范铮。 坊门上,两名熏得眼泪都干了的游侠儿有气无力地喊道:“兄长救命!” (本书不用“哥哥”一词,是因为唐朝的“哥哥”,词义太让人头疼了,可指兄长,也可指父亲!《旧唐书》里玄宗称他爹“四哥”。) 范铮依旧拎着枣木短棍,烧包地整理了一下幞头、圆领袍,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游侠儿。 小了,格局小了。 胳膊上刺蟒蛇干啥,你又不是许仙,要不刺个蜥蜴也行啊。 要么胳膊上刺诗,以附庸风雅; 要么刺七十一处,或背刺毗沙门天王,袒衣而历门叫呼,乞修理功德钱; 更大胆一点,刺左膊“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死不畏阎罗王”。 不就是死么,游侠儿、恶少还怕这个? 然而对面的中年游侠儿却真忌惮着什么,始终不肯靠近坊门一步。 “坊正,某可告诉你,隐潭游侠儿不可轻辱。” 咦,这个名称,听上去很有文化的样子。 “本坊正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毁我敦化坊三万枝牙香,这笔账怎么也得算算。” 范铮根本无所畏惧。 本坊正当然知道,在市面上的游侠儿背后一般都有人支持。 注意,这就是游侠儿与恶少的区别,恶少只是零星的地头蛇,虽然恶心人,却作不了大恶。 但是,坊正背后,是整个官府体系。 除非你同样从官府里找到更为位高权重的人物施压,否则没大用。 敢有过火的行为,一顶“造反”的帽子可以轻飘飘地扣上去。 不远处,没脸没皮的无赖麻山叫道:“没有三万枝!在靖善坊被弄坏的香只有一万枝,其他是废香!” 吃里爬外的东西! 范铮振臂一挥,枣木短棍脱手,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砸到麻山肩头。 “救命啊!坊正杀人啦!” 麻山在地上翻滚着惨嚎。 虽然距离有点远,可枣木它坚硬啊! 只一下,麻山觉得整个肩头都肿了。 过路的壮班衙役看了一眼,发现是麻山在嚎叫,立刻转身拐入对面青龙坊。 泼皮无赖,是这世上最恶心的生物,没有之一。 你说他触犯律法吧,他偏偏没有; 你说不理会他吧,隔三差五的跳出来恶心人。 你说你一敦化坊的人,不站在本坊的立场说话就算了,向隐潭游侠儿出卖消息,能讨什么好? 肥猪照铜镜,里外不是人! 敦化坊常驻武候相里干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站在坊门内侧的阴影下,看似随意的站姿,却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击,手掌也握住了横刀。 范铮毕竟年轻,没听过隐潭游侠儿的名声,相里干却深知其不简单。 虽然不愿意招惹隐潭游侠儿,但职责所在,相里干也无法回避。 相里干复姓相里,是古老的华夏姓氏,祖地杏花村,“牧童遥指杏花村”的那个杏花村。 能派到敦化坊武候铺,自然是有原因的,守卫敦化坊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短衣游侠儿赞了一句:“好俊的手法!” 范铮咧嘴:“小时候被野狗追咬多了,手熟。” 涕泗纵横的麻山,却顾不上范铮这骂人的话。 该死,早知道这小坊正如此心黑手狠,惹他干嘛? 问题,麻山就是管不住一张破嘴,才成了神台猫屎,神憎鬼厌! 因为,人家隐潭游侠儿根本就不认识他,就算他上杆子巴结,人家也嫌他癞。 “三万枝香?隐潭游侠儿赔了。” 短衣游侠儿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还是摆手应承。 按一文钱十枝香算,三千文开元通宝,也就是三贯钱,虽然略让人心疼,还是能承受的。 就是被敲竹杠,那也是自找的。 江湖么,有大口吃肉的时候,也有挨刀的时候。 终日打雁的,也有被雁啄眼的时候。 范铮咧嘴笑了:“敦化坊的香有点贵,一文一枝。” “铁隐长那么大,那是第一次见识到,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短衣游侠儿眸子里闪过危险的光芒。 铁隐? 这个名字隐约耳熟。 “没事,动着动着就习惯了。要不,隐潭游侠儿直接冲了敦化坊,把人救下来也行啊!” 范铮的口气带着几分怂恿。 铁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倒让范铮觉得可惜。 真是的,冲击坊门而已,还可以吃上不花钱的饭,多好的事! 街角拐出一个肚腩隆起如孕妇的绛戺衣公服花发汉子,拍着荡漾的肚皮轻笑:“怎么,多大点事,闹得如此僵?各退一步不就完了吗?” 绛戺衣是流外官所穿,多数职位名称后头带“史”、“府”的小吏,都是流外官官身。 你可以将流外官视为有机会凭功劳晋升入品的小吏。 这一位,是万年县户曹的司户史,辅佐司户佐的流外官廖腾。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有时候,万年县明府在地头上说话,还未必有廖腾好使。 毕竟,收取租庸调、商税、色役,廖腾愿意公正一点,还是使点坏,差距可大了去了。 就是收个粮,“踢斗”听说过吧,那一脚用多大劲,就可能影响到一个人能不能吃饱。 “廖翁说和,范铮不敢不从,就减一半吧。” 身为坊正,范铮称呼廖腾也是煞费苦心。 学百姓一般称呼“官爷”,不妥当; 称“廖公”,廖腾的地位、学识撑不住; 只有按年龄的“兄”、“翁”,是最稳妥的,不落把柄。 铁隐面皮抽搐,第一次见识了公门中人的狠色。 你说他没给廖腾颜面吧,人家降了一半呢。 可他丫的,这还是市价的五倍啊!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十五贯钱,九十三斤十二两,沉甸甸地交付到范铮手上,范铮乐得像收获了稻谷的傻小子。 钱不多,但可以草草办十桩婚事了! “山高水长,江湖路远……”铁隐阴沉着脸,掷下场面话。 廖腾摆着肥厚的手掌:“行了,瞎话别说,这场子你找不回来的。” 第七章 善缘 无髻等香贩,现在都有意无意地与敦化坊的人保持距离。 惹不起,无髻他们从来没见过招惹了隐潭游侠儿还能活蹦乱跳的,更从自家靠山嘴里听说,纲领职事、掌理众比丘进退威仪的都维那,竟然是敦化坊的靠山! 那是大兴善寺中,仅次于寺主、礼部祠部司都认可的职位啊! 寺中,祠部司认可的还有上座,可那是对年资较高的比丘上的敬称,没有实际权利。 范铮待中男们安稳地经营了半个月,提着礼物来找到了玄谟禅师。 人家玄谟可以不在乎这随口吩咐,敦化坊却不能不领情。 “居士气色很好。” 玄谟往茶壶里添精盐、黍、胡萝卜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佛家虽然对葱、蒜、阿魏等气味浓烈的东西排斥,却不排斥茶汤,顶多是换一些料罢了。 胡萝卜这物种,汉朝已经传入中原。 一个小常识:物种名称前带“胡”字的,多为汉朝外来的物种;物种名称前带“海”字的,很有可能是唐朝的外来物种。 茶汤的盛行,还有一个原因,可以小小地充饥。 “堂前吩咐,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居士送礼。”波颇寺主长年威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范铮自褡裢里取出两张纸,上头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却有些不堪入目。 倒也怪不得范铮不学无术,本来就不是好学之人,能粗识文字已经不错了, 《毗尼日用切要》,很符合佛门风格的书名,似乎是日常戒律的总结。 “毗尼”二字,本就是梵文的“律”字音译。 “毗尼日用”即指日常应遵守之戒律,涉及出家人日常衣、食、坐、卧应诵念之偈、咒外,并含有在家、出家之戒条。 佛门从来不会对他人突然展现出超越自身的智慧表示惊讶,鸠摩罗多提及的“宿慧”一词,如水滴落入大海一般,轻易为佛门接纳,继而传导向世俗。 毕竟,罗汉果位中的须陀洹,本意就是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已断,生死未了,还得轮回七次(九次),还清宿缘,觉醒宿慧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鸣钟:愿此钟声超法界,铁围幽暗悉皆闻,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众生成正觉。” “沐浴:洗浴身体,当愿众生,身心无垢,内外光洁。唵,跋折啰恼,迦咤,莎诃(三遍)。” 波颇合什:“阿弥陀佛,波颇代鄙寺谢过居士。” 虽然大兴善寺不是律宗,但一些必要的戒律是要守的,比丘们颂读起偈文,也更有利于熟悉相关戒律。 至于说有些与大兴善寺密宗传承本身不太相符的偈语,稍加改动就是。 那些稍显晦涩的梵语,在波颇这个天竺人眼里,不是事。 玄谟倒茶,面容上稍稍有些怪异:“寺主,居士上次提出警示,要我们与龙田寺法琳寺主斩断往来。可是,这一次佛道之争在即,大兴善寺身为曾经的国寺,不参与有些为难,参与了又不免与法琳寺主有交集。” 波颇诧异地看了范铮一眼,低头合什:“阿弥陀佛,都维那公告下去,大兴善寺因一心译经,即日起,除日常事务与应朝廷诏令外,不参与任何寺外之事。” 天大地大,译经最大。 提前放出闭门译经的风声,摆明了大兴善寺的态度。 除了译经,其他破事,莫挨老子。 谁爱争谁争,老衲只管得侍奉佛祖。 居士有佛缘,谁敢说这不是佛祖借他之口提出的警示呢? 善缘,就是这么你来我往,一丝一丝地加厚的。 …… 范氏木器作坊的一角,中男、中女们虽然汗流浃背,眼里却闪耀着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范铮承诺,现在为坊中成婚的人承担多少,到他们成婚时同样负担多少。 谁不希望自己成婚时,可以多上半扇猪肉、多添一两只鸡鸭? 今年的收益帮衬这些赶婚的人,明年可以帮补孤寡,可以修缮坊中道路,可以让未来的娃儿们读上书。 读书,在这个时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中男们去靖善坊,腰板挺得笔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不打听不知道,东市等诸万年县市坊,隐潭游侠儿在其中若隐若现,总是游走在法与不法的边缘,县衙时不时也会高抬贵手。 可这么牛皮的团伙,却在坊正面前低了头。 十五贯钱虽然不多,却是隐潭游侠儿最近几年第一次赔钱。 这就够了。 一边是忙得热火朝天,一边是几家人同时开席。 毕竟,成婚的次数太多,接近一天一次的频率,而唐人讲黄道吉日的习惯又让可以挑选的日子减少,只能几家一起联席了。 穷人的亲朋,基本是穷人,即便是改朝换代了也没有太大变化,随礼就是一户十文钱左右,一些人家能拖七八口人来吃,没有范铮帮衬,好几家还真没法办下去。 这不是后世办婚礼挣钱的时代。 还真不是人家成心占便宜。 与前朝的小户析家不同,唐朝是不赞同分家的。 十恶不赦大罪第七条不孝,含: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 《贞观律》一百五十五条: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徒三年。 徒指徒刑,强制劳作。 不分家了,人口多那再正常不过了嘛。 司户史廖腾,不偏不倚地管着户籍这一块。 虽然肚腩很大,廖腾的胃口却不大,接过两只荷叶鸡,笑眯眯地给敦化坊办理婚姻转籍的事。 “范铮啊,你事先就排查过了?这五十对新人,全部合乎《贞观律》,就是服纪已除,再嫁也没有纷争,这在各坊都少见呐。” 廖腾很欣慰,有一种长辈眼见小辈茁壮成长的喜悦。 “你这是赶在五月底,让他们全部成婚?” 廖腾唯一没看懂的,是范铮如此之急切。 “廖翁府上若有嫁娶,宜在此时段。”范铮小声提醒了一句,随即抬头望天。 廖腾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事,可不是黎民百姓能揣度的啊! 不过,细细想来,那位的身子骨向来不好,去年又是高祖太武皇帝驾崩,难怪范铮这后生急着催坊民办婚事。 这要一耽误,不又是一年了吗? 高祖太武皇帝临终前倒是下诏:“既殡之后……其服轻重,悉从汉制,以日易月。” 问题你好歹也得等高祖入献陵才敢办酒吧? 高祖五月驾崩,十月入献陵! 第八章 端午 一阵忙忙碌碌,老少辛辛苦苦,总算在五月初四全部成婚。 当然,那个无赖的麻山,还是没人睬。 新鞋不踩狗屎。 至于樊大娘,倒不是说她要守节,而是为了两个娃儿着想,不愿为他们招个继父。 “其鳏夫年六十、寡妇年五十以上,及妇人虽尚少而有男女,及守志贞洁者,并任其情愿,无劳抑以嫁娶。” “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使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 也就是说,寡妇再嫁与否,当以其意愿为准,谁也不能勉强,即便是为了地方的业绩也不行。 再说,就樊大娘那体魄,也要人勉强得了。 五月初五,古之恶日,唐朝定为端午,官吏正式给假一日。 理论上,范铮也是可以休假的。 当然,理论上的东西多了,理论还不能996呢。 樊大娘的铺子前,摆了几张方桌,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粉团粽子摆着,樊大娘的两个娃儿率先,持小角弓、无镞箭,射向粽子,射中哪个吃哪个。 “哇!兄长,我这个是豆沙粽子,好吃。” “哼,我这个可是大枣馅的。” 坊中其他顽童此刻老老实实地排队,依次取弓射箭,各自得一个粽子,洋洋得意地炫耀,或真心实意地向樊大娘道谢。 樊大娘开心地笑着,给每一个娃儿、妹娃子手腕上系一条长命缕。 长命缕由白、红、黑、黄、青五色丝线组成,对应五行,是樊大娘亲手编织的。 人虽粗豪,心地善良,是樊大娘的真实写照。 市井多仗义。 如果樊大娘不是开铺子、不是女儿身,没有娃儿的拖累,或许才是坊正的最好人选。 “来,坊正兄弟,系上!” 倒没什么好扭捏的,范铮阿娘虽然健在,手工方面却真的笨拙,所以最近十年范铮的长命缕都是樊大娘送的,习惯了,范铮也拿樊大娘当姐姐看。 一樽菖蒲酒入喉,淡淡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 好吧,菖蒲酒总好过雄黄酒。 “坊正兄弟,坊里适婚男女,你怎么把自己给忘了?” 樊大娘笑眯眯地拍着范铮肩头,差点没把他拍进土里。 这力气,惊人。 范铮苦思冥想一下,无奈地回答:“大概,我要找的女子,没在敦化坊吧。” 范家宅院门左右悬挂了两把长长的艾草,屋里屋外的角落弥漫着淡淡的雄黄粉味道。 当初“恶日”真正的由来,端午时节,蛇虫繁多,自然而然被古人忌惮,以此名提醒后人防范。 雄黄微毒,入酒其实不大妥当,洒地上驱蛇虫却极好。 在范氏木器作坊里威风凛凛的范老石,此际判若两人,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柔和,手持雄黄粉洒到屋子的犄角旮旯。 身边,温柔秀丽的婆娘元鸾捧着盛雄黄粉的匣子,一身木钗布衣也不掩其风采。 说来也好笑,元鸾当范氏木器作坊的账房先生,绰绰有余,甚至一些大规划上也能让范老石这头犟牛改道,唯独生活上,水准尽失。 不会弄饭菜、不会女红,偏偏却让范老石当成宝贝一样尽心侍候,范铮偶尔阴阳两句也会遭到范老石满是老茧的手掌问候。 不是说“自己的孩子别人的老婆”吗? 范铮总觉得有点适应不了。 提着两串百索粽子,范铮晃了晃:“樊大娘送的粽子!” 元鸾不会包粽子,笨手笨脚包出的粽子不出锅就能散,倒是范老石能整活。 问题是,你吃过鹿脯馅的粽子没? 根本不搭好吧? 偏偏元鸾这好这口,范铮也只能每逢端午打秋风。 都是泪啊! 看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附属产品。 隐约中,鼓声传入范铮的耳朵。 如果是平日,范铮还会紧张,但今天是赛龙舟的日子。 这一点,北方万万比不上江南,即便是八水环绕的长安也不行。 长安的赛龙舟,最盛是斗门镇的昆明池,其次是长安曲江池。 曲江池所在的芙蓉园,本是隋朝离宫,占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今年刚刚赐给了改封为魏王的李泰。 园中广厦修廊,连亘屈曲,其地延袤爽垲,跨带原隰,又有修竹茂林,绿被冈阜,东坂下有凉堂,堂东有临水亭,按《黄图》曲池,汉武所造,周回五里,池中遍生荷芰菰蒲冒间禽鱼翔泳。 宇文恺营建京城,以罗城东南地高不便,故缺此隅头一坊,余地穿入曲江池以虚之。 区区十六七的少年哟,得超越了本分的宠爱,封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遥领鄜州大都督、遥领相州都督,准建文学馆,有点飘了。 但是,魏王打着为皇后病体祈福的旗号组织赛龙舟,就有点意思了。 范老石整治了几个小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品酒、说趣事,虚掩的院门却被扣响。 腆着大肚腩的万年县司户史廖腾,自觉地抬了张矮凳凑到桌边,接过范铮递来的碗、箸,挟了箸炒肉,细嚼慢咽。 很多人被以前的错误信息传导,觉得唐朝没有炒菜的可能,因为圆底锅没有诞生。 殴打灰太狼的平底锅表示很生气。 炒这个概念,在《齐民要术》里有提到,别觉着铛口不深就不能炒。 大批量当然不行,少量炒制完全没问题的。 “范铮呐,你的麻烦事来咯。”廖腾慢条斯理地挟着昆仑紫瓜(茄子)。“敦化坊那个无赖麻山,趁着新任明府到位,登衙告你,集中为坊民成婚,居心叵测。” 元鸾眼睛眯起:“明府不会那么蠢吧?” 范老石眼皮都没抬:“谁知道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可不管烧到谁。” 范铮淡淡一笑:“能坐上那位置的,有几个蠢的?关键是,你防不住人家坏哟。” 理论上说,坊民告坊正,没有过硬的理由,只能挨笞刑。 偏偏,县令却接了这官司。 不说官官相护吧,至少你得让人服气,你以为正五品上县令一定压得住那两名从七品上县丞? 硬压,被下级官吏集体轰走的例子不是没有。 洮州刺史孔长秀,还因为强压诸羌官吏,导致被杀呢。 第九章 诬告反坐 五月初六,宣阳坊,万年县衙。 天下的衙门基本都是坐北朝南。 二丈六长、一丈三高的照壁屏蔽大门,照壁南面的蝙蝠绘图,象征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头门八字开,三开两进,面阔四丈余,进深三丈余,额坊上高悬“万年县衙”四个飞白体大字。 始创于蔡邕的飞白体,因为皇帝的喜爱,上行下效,成了唐初最风行的字体。 其实,很多人即便飞白体写得再好,他也没有让皇帝过目的机会。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头门前地面为青石和卵石铺砌、卵石地面呈八字形,主体墙呈八字形,影壁也呈八字形。 所以,也被人戏称: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过了大门九丈,为仪门,分中门、东门、西门三道门。 中门尊崇,只有县令与上级官员可行; 东门称“生门”,自县丞以下官吏、百姓通行; 西门称“死门”,是死囚与押解死囚的典狱通行。 入东门之后,是宽阔的衙院,青石小径、清澈小井,衙院东西两侧是六曹公房。 六曹的负责人是司某佐,管具体小吏员的是如廖腾这般的司某史,然后才到那些小吏。 北面的正堂,面阔九丈,深五丈,中间就是常说的公堂。 这个数字,足以好好深思。 东西梢间为收藏仪仗的简事房和记录堂谕口供的招房。 公案之后,是戴软脚乌纱帽、着绯色公服,面色阴沉,蜂目细眯,正是新任县令罗棠基。 五品服绯,是贞观四年八月所定。 公堂两侧,是十名喊“威武”的壮班衙役,还有四名问事。 服饰都差不多,都是绛戺衣,都持水火棍,区别在于壮班衙役是气氛组,问事才真吃苦受累的人。 真论水火棍打人的,那是问事。 壮班衙役是面子活,相貌威严就成; 问事是技术活,好些问事都是父子相传的。 告举人麻山,得意洋洋地跪在原告石上,却发现范铮是站在被告石旁。 这就是民与吏的区别,虽然范铮不过是整个官府体系的基石之一,多多少少是有点便利的。 “敦化坊坊正范铮,参见明府、赞府。”范铮叉手,身子微躬。 意外的是,县丞亓官植居然也在侧席旁听。 亓官这个姓氏虽然罕见,却是出自春秋时管笄礼的官职,大名鼎鼎的孔夫子,妻子就是亓官氏。 亓官植当了三年县丞,无时无刻不想把持权力。 好不容易熬走了一个明府,又换上罗棠基这新官,还是才混官场三年的生瓜蛋子! 干得好不如考得好,考得好不如生得好,如之奈何! 罗棠基轻哼一声:“范铮,敦化坊坊民麻山,告举你集中安排坊民成婚,是诅咒皇后有恙。不教而诛谓之虐,本官准你自辩。” 范铮愕然,随即开口:“……宜令有司,所在劝勉,其庶人之男女无室家者,并仰州县官人,以礼聘娶……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使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如其劝导乖方,失於配偶,准户减少,以附殿失。” 亓官植笑出了声。 《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可是当今亲笔诏书,也是地方官吏奉行的户婚基石,范铮不过是应诏行事,你要扣“诅咒”的帽子,就是说皇帝在诅咒皇后咯? 麻山扭着身子、扯着嗓子,咬牙切齿地说:“那么,你怎么解释如此密集地安排人成婚?” 范铮轻笑:“麻山,你不学无术不要紧,《贞观律》好歹学学,知道什么叫‘诬告反坐’吗?说我诅咒,是有人偶、有符纸还是有人证?安排人成婚的原因,各位上官都明白,去年太祖太武皇帝山陵崩,有成丁、中女未能及时完婚,然后影响到生娃儿。” “陛下的诏书,本质还是为了恢复前隋剧减的人口,各里坊的考第,也与人口息息相关。我就不明白,怎么正常完成差使,也成了一种罪过?” “不晓得万年县五十多个坊正,还敢尽力督促坊中婚嫁否?” 罗棠基的面容不变,一只拳头却捏得青筋凸显,眼角在隐隐抽搐。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被尿浇熄了啊! 罗棠基当然知道,麻山就是那种人嫌狗弃的无赖,说话也根本不能听,只不过利用了敲打一下范铮,然后再加以施恩,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也算收拢人心不是? 谁也没想到,一个屁大的坊正,言辞竟如此犀利,相关律令也运用自如,拿捏不住了。 不仅如此,范铮绵里藏针地反刺了一下,以各坊正的同理之心,不动声色地刺了罗棠基一下。 一个坊婚娶完不成考第,正常。 可五十多个坊完不成考第,吏部考功司、给事中联合的考课,可不会留半点情面! 京官每年九月三十日完成校定送省,到时候一个“爱憎任情,处断乖理”的评语下来,考课下上是一定的,降职都是轻的。 嘿,这小暴脾气! 眼角的余光,扫到亓官植轻笑的面孔,罗棠基深深吸了口气。 “麻山,以诬告反坐,徒三年。” 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至于麻山的哀嚎,没人理会。 徒三年,说不定能磨去他身上的懒筋呢? “皇后病重,雍州治下各县约定推荐能人异士,入宫为皇后治疗、祈福。”罗棠基脸色一整。“本官曾到大兴善寺,求波颇寺主入宫,却被告知寺主、都维那、上座等比丘都闭门译经,不理外事。波颇寺主转出来的话是,野有遗贤,范铮有佛缘。” “如此,范铮且入宫祈福如何?” 范铮听得愕然。 画风不对啊! 大兴善寺以译经之名不出,实属正常,你万年县地头上也不止一座寺庙。 以波颇寺主的风格,是不可能推自己出来挡枪的。 目标很明显,萧瑀! 这老头被怼了一回,肯定心头不舒坦,要仗着权势硬将范铮关起来,却又过不了萧瑀心头的道德线。 那么,让他入宫,担惊受怕一番,也算出气了。 第十章 立政殿 范铮第一次入宫,只知道是坐在马车中,经过了一道又一道门,被严肃的府兵搜了一遍又一遍,连同车道士的桃木剑都险些要拆开看一下。 立政殿,气氛压抑,几名戴高山冠的内侍省内谒者监寺人又来搜了一遍。 有资料说高山冠在隋朝等同皇帝的通天冠,在唐朝可不是,高山冠是内侍省内谒者监的专用冠。 寺人,掌中宫驾出入则执御刀,也就是保护皇后的武力宦者。 立政殿中。 殿中省尚药局的奉御、直长、侍御医、司医各抒己见,就皇后的病情滔滔不绝,可一问把握,个个都是锯了嘴子的葫芦——没口齿。 要有那把握,何至于现在上场的是咒禁师! 相对而言,太常寺太医署令,丞、医监、医正、医师,虽然也束手无策,却比尚药局多了几分自在。 职司不同。 尚药局存在的意义,是为帝后、皇室治病的,一个“掌御药”就把它的职能说尽了; 太医署,虽然也能看病,但它更侧重于整个国度的医疗管理,是三省六部九寺的行政框架成员,治得了是情分,治不了是本分。 因为,责任也是不同的。 至于内宫尚食局的司药,不提也罢,她们要能医治,再就没尚药局与太医署什么事了。 没看错,她们,司药是女官,内宫中的一般诊治是她们在负责。 所以那种电视里演的“御医与嫔妃”不得不说的故事,无论真假,在唐朝都没有生存的土壤。 “君臣佐使,岂可混淆?当施小青龙汤救治。” “寒热不分,胡来!” 远远能看到,斜倚在床上的长孙皇后面容憔悴,肤色枯黄,呼吸气短,隐约能听到胸腔里的哮鸣声。 完哦,本来范铮就不懂什么医术,求神拜佛也轮不到他,可听了长孙皇后的哮鸣声,范铮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 即便是到了医学昌明的时代,呼吸道疾病依旧是难治疗的疾病,最多能抑制。 可是,什么地塞米松、泼尼松、甲基强力松强,去哪里找? 就算有,给范铮配,他敢配吗? 药这种东西,一不小心会死人的! 学医学不好,堪比人屠! 几名道士、和尚,各自在立政殿一角,祈福、颂经,浑然不顾业务冲突。 这个时候,顾不上佛道之争了,能解决问题,才是活着回去的正途。 风萧萧兮易水寒…… 坐在床前、手把皇后手掌、看向外神色隐约有几分戾气,身上颇具威严的,正是当世之主,贞观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不是什么好性子,腥风血雨杀出来的人,脾气暴得很,敢在他发脾气时劝谏的,内有长孙皇后,外有魏征,也就是魏徵。 长孙皇后目光黯淡地看向李世民,微微摇头。 她心目中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可因为私事而迁怒? 何况,长孙皇后心知肚明,从她生下青雀之后,侍御医就已经明确提过意见,说她的身子骨弱,不宜再孕育,偏偏她倔强地认为多子多福。 每生育一次,其实是从身上多带走了一份元气啊! 无效、无效! 李世民胸膛激荡,很想张嘴让内侍省无品级的内给使将这些人统统杖毙了! 然而不能啊! 现在不是当秦王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 帝王,就得有帝王的风范,哪怕是痛到想流泪,面上也必须带着笑容。 不能轻易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终于轮到范铮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范铮自然不能畏缩不前。 “你懂医?”内谒者监张阿难看看范铮赤手空拳的模样,疑惑地发问。 别看张阿难是一介宦者,人家当年可是从秦王府跟着厮杀过来的人物,同时担着左监门卫将军,爵封汶江县侯,就不是什么普通宦者,连内侍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如果说郑和是宦者中的传奇人物,张阿难就是他的前辈。 张阿难的诘问,其实就是李世民的诘问。 范铮自嘲地一笑:“长者可见过连药匣都不带的医工么?” “那是会祈福、念经?” 范铮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子一介坊正,也不知道为何会被明府推举进来。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尽点心意,看看能不能效力。” “毕竟,民间也说了,偏方治大病,万一立功了呢?再怎么说,也比束手无策强。” 李世民的鼻息重了一分。 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好县令啊! 张阿难微微点头,侧开身子。 立政殿虽然不算太大,空间是足够的,空气流通也不差。 殿外、殿内,范铮也并没看到什么花,想来尚药局对于花粉引起的气疾也排查过了。 目光一转,看到宫官尚食局正五品尚食用细瓷碗盛着肉丁粥过来,准备侍候长孙皇后用膳。 “慢着。” 范铮拦住了尚食。 尚食面色淡然,从碗中舀了一匙肉丁粥,当面吃了下去。 这也是尚食的职司之一:凡进食,先尝之。 进食,指的是进献皇后的食物。 说白了,尚食除了管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就是个尝毒的工具人。 “这里面是什么肉?”范铮刨根问底。 “虾仁。”尚食淡淡地回应。 长孙皇后有个癖好,喜食虾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可以给皇后再食虾仁,换鹿肉之类的兽肉,近期不许服水产。”感觉把握到问题的范铮,说话也自信起来,竟然敢吩咐正五品尚食了。 尚食身子未动,李世民却开口:“依他!” 李世民脸色松缓下来,起身让到一侧:“要不,你把把脉?” 范铮轻轻摆手:“陛下,小人是坊正,不是医工,真不会把脉。” 李世民抬眼:“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给坊正上座?” 内给使匆忙抬椅子。 唐朝时期,高椅、低椅、席地而坐并行,并不存在谁比谁高贵。 “阿娘!” 九岁的晋王李治,牵着更小的晋阳公主,身边的宫女抱着皇幼女——未来的衡山公主,踏入殿中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贞观五年,四岁的李治就被封晋王。 “不用伤心,这位先生已经有眉目了,想来医治也快了。”李世民在儿女面前,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父亲。 第十一章 你喝你也呕! “陛下,皇子、皇女年幼,容易被此时的皇后传染,请暂时退却。三日后再来,比较合适。”范铮头铁地开口。 李世民眉头扬了扬,还是俯下身子:“听先生的话,雉奴带兕子她们暂时离开,三日后再来。到时候,阿娘一定好了,能陪稚奴、兕子玩了。” 李治含泪,对范铮叉手:“请先生务必尽力。” 范铮叉手回礼:“皇子有命,范铮自当遵从。” 李治本能地回了一句:“我已封晋王。” 范铮急忙补上一句:“遵大王教。” 咦,这位未来频频破规矩的皇帝,居然一板一眼的,真让人意外。 难道是后来,长歪了? 皇帝的诏令叫制、敕,皇后与太子的称为令,亲王与公主的称为教,这一点,半只脚在公门晃荡的范铮还是明白的。 李治离去,鹿肉粥到,长孙皇后虽然诸多不适,还是将就着吃了少许,气息却平稳了一些,至少肺部的哮鸣声没那么恐怖了。 范铮心头有数了,吩咐尚食取甜瓜蒂七枚,研为粗末,冷水半碗调制,澄取清汁。 旁边的侍御医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管怎样,这东西不会伤到皇后。 既然尚药局与太医署都束手无策,人家的偏方,好歹也得试试。 小半碗汁在碗中摇晃,尚食递到皇后床头,长孙皇后正要轻抿一口,却听得范铮的吩咐:“不许抿,必须一饮而尽。” 无论是医工还是僧道,此际都无比钦佩范铮。 人家啥身份,你啥身份,还能管人家以啥方式喝呢。 你咋那么脸大? 管天管地管空气,我愿尊称你为唐朝第一头铁草民。 长孙皇后略略犹豫,却还是一饮而尽。 毕竟,东西是按范铮的吩咐去做,可全程是尚食局的典药、掌药动手研磨调和,用料单一,没有什么危害,故而连尚食先尝都省了。 长孙皇后的秀容突然扭成一团,闭着的嘴张开:“苦煞我也!” 甜瓜蒂汁味道极苦,难吞咽,要不然范铮也不会非要长孙皇后一口咽下。 因为,用抿的,尝了第一口,往往没有勇气尝第二口。 李世民手忙脚乱地安慰:“良药苦口,观音婢且忍忍。” 长孙皇后的身子突然弓起,隐约抽动,宫女赶紧持铜盆迎上。 剧烈的呕声中,一块又一块的黏稠痰块落入盆中,痰如胶黐,观其数量,竟然不下于一碗! 察其颜色,一些痰块已经干结为灰白色薄膜状。 有那么多痰堵在身体里,难怪会如此难受。 李世民赶紧轻敲发妻后背,助她快速恢复呼吸,眉眼里现出浓郁的喜色。 许久,长孙皇后坐正了身子,觉得胸口宽松,鼻息平定了许多。 “这痰液,不可倒入流水中,免得传染他人。寻一偏僻之地,挖坑埋入土壤中,若是方便,再架火堆烧一下。” 好吧,范铮并不是医工,不知道具体的处理方式,只能大致推出这么个方法,是否正确不知道。 尚药局奉御咬牙上前,叉手道:“坊正兄弟,皇后能吐出积痰来,你居功甚伟。可老夫不明白,为什么这汁能有如此功效?” 范铮一笑:“上官,小人不是医工,不懂医理。不过,甜瓜苦蒂,催吐催呕效果好,三日后可就得靠诸位安排调养方子了。” 奉御想想,苦味的话,倒是容易催吐,欣然认同了。 关键是,范铮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听,好歹给他们留了余地。 伸手抓住边上多余的甜瓜蒂,奉御咬了一口,泪水都苦出来了。 娘哩,这可比药汤苦多了啊! 难怪皇后呕,你喝你也呕! “每日三次,每次一剂,三日一疗程。一个疗程之后,如果稳定了,让御医们接手调养事宜吧。”范铮选择了放手。 【南宋·张杲《医说》的医例】 事实上,长孙皇后的病情,最大的难点就是积痰不化。 胸腔中有痰,呼吸声自然带了哮鸣。 “你这小小坊正,能让皇后身子恢复,这泼天大功就是赏一个九品官也不为过。”李世民笑了起来,笑容难得地亲切。 在唐朝,不要小看一个刚刚入品的九品官,其下还有无数流外官在表示羡慕哩。 流外官之下,才轮到小吏们眼馋。 范铮犹豫了一下:“陛下厚爱,范铮愧不敢当。那个,可否换个奖赏方式?” 李世民表示意外,这世上还有人不愿意当官? 当官多好,即便不胡乱伸手,俸禄、职田,加上隐形的便利,能让人立刻上一个档次。 “敦化坊有五千余口,小人想请陛下赐予敦化坊足够的、预防时疫的药材,最好是配好。”范铮挣扎了一阵,还是选择了放弃官职。 什么大义之类的话就不必刻意提了,范铮只能说,明知道可能有疫病的情况下,不选择尽力防治,过不了自己的内心。 至于官位,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哟,即便再痛彻心扉,也必须得弃了。 “坊正有德,可以赐文散官、赐药。” 气息稳定下来的长孙皇后,轻轻吐出这几句话。 别看长孙皇后平时不干政,可她开口,武将那头不好说,文官多少都得卖她几分颜面。 当初李世民处境艰难时,多亏了长孙皇后到太祖太武皇帝面前求情,才稍得缓颊,可想而知,李渊是如何欣赏二儿媳的品性。 贞观年起,李世民能收复离心离德的文官集团,长孙皇后功不可没。 论政务,长孙皇后的见解也不凡,有宰辅之才,却又不肯出面干政,只在背后为夫君查阙补漏。 李世民恍然大悟:“不错,命范铮立足坊正职司,着吏部司旨授从九品下将仕郎。另,命太医署配制好敦化坊所需药材。” 六品以下,一般官员任用是旨授,朝参官、供奉官是敕授。 李世民突然反应过来,戟指对着范铮:“说,你要防时疫药物做甚!” 范铮无奈:“以防万一啊!” 这年头的疫病,防治是个大问题,买上几家人的药材没问题,可五千人的药材,绝对会惊动皇帝,还不如在这里直接索取。 第十二章 出身 “陛下,臣送坊正出宫回府。” 太医署令笑眯眯地请缨。 “不敢有劳上官。”范铮受宠若惊。 “敢的,敢的。”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署令,半拉半拽着,拉范铮上了一辆轺车。 好歹范氏木器作坊有制造车辆的业务,范铮对车子还是稍有了解。 从七品下的太医署令,是没有资格配轺车的,多半是与自己进来时一样,多人混乘一个车厢。 亲王及一品是象辂车,二品、三品为革辂车、四品为木辂车,五品为轺车。 五品以下,是没资格乘坐朝廷制式马车的,要么你乘民间租赁的马车,或者自备牛车,也是可行的。 纯粹的文官骑马,有点不太中看。 至于骑驴或者羊车,那是小吏所为,史上就留有“羊车小吏”一词。 似乎这辆轺车有什么特别之处,连出宫门、皇城门,都没府兵上前询问一声。 “老汉冯一纸,想请教范铮兄弟,为什么你觉得,今年可能有疫病呢?”太医署令态度好到令人惊讶。 要知道,即便算上将仕郎的文散官身份,范铮在冯一纸面前依旧差距很大。 范铮笑了:“冯署令就不必追问了,我又不懂医,就是仗着个偏方应景而已。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是预防吧。” “再说了,那些药材,即便真的用不上,也可以放置几年不是?” 轺车行到敦化坊,在坊间众人的注目下,停在了范铮家门口。 毕竟,以范铮的家底,即便不谈身份,说“府邸”也会脸红的。 下车的瞬间,范铮明白了冯一纸屈尊送他的原因:蹭轺车,回去倍有颜面。 “你怎么会乘轺车回来?”范老石闷哼一声。 范铮举起手中的旨牒,得意地腆了腆并不存在的肚腩:“阿耶,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朝廷从九品下将仕郎。” “我家大郎都当官哩。”元鸾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所以有自己一份功劳。 这逻辑,没毛病! 左手牵着娃儿、右手提着荷叶鸡的樊大娘哈哈大笑:“坊正兄弟是个有本事的!就是日后封侯,我也不会惊讶!” 范老石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当官了,我就不能抽你似的。” 啊这…… 范铮竟然无言以对。 …… 立政殿里,长孙皇后破天荒地喝了两碗粥,面色也微微红润。 咳嗽、喘息依旧是有的,却较从前轻微了许多。 “观音婢,这小坊正的偏方还真管用了。”李世民絮絮叨叨地说。 这一刻,他不是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牵挂妻子身体的丈夫。 本来,他已经准备着最坏的结果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万年县的胡闹,竟然出了一个意外之喜。 长孙皇后在史书上都留下浓墨重彩,除了她自身的德行,还有她协助李世民调和君臣矛盾的功绩。 要不然,魏征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罗棠基不适合放万年县了,鄯州为下州,从五品上别驾,挺适合他的。”李世民嘀咕着。 帝王又怎么样? 帝王照样记仇! 虽然范铮确实建功了,可你算计到宫中,就该受相应的后果。 罗棠基要知道这结果,能哭死。 正五品上的京县令不当,降两级去边州当别驾,血亏! 鄯州治下有湟水县、龙支县,离长安一千九百一十三里,户一千八百七十五,口九千五百八十二,本来就足够荒凉的,还要时常面对吐谷浑的劫掠。 偏偏,鄯州治所,在整个唐朝都比较罕见,不是治某县,而是别置乐都城! 危险! 张阿难轻声道:“奴听说,罗棠基似乎是宋国公的子侄辈。” 有时候,坏话只需要说一句就够了。 萧瑀张狂、暴烈的风格,连张阿难都看不下去。 对萧瑀这个倚老卖老的亲家,李世民早受够了,要不是他没有什么大错,早送他去见他姐夫了。 “令房玄龄等三省议事,下诏,宋国公萧瑀急躁、偏狭,免去特进,任岐州刺史。” 李世民咬牙。 萧瑀,你个老家伙,四次罢相,有你的! 居然想借刀杀人,让朕成为你手中的刀! 至于萧瑀冤不冤,谁在乎呢?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看二郎神色异常,难道是这小坊正出身不对?” 李世民微笑:“观音婢果然洞悉人心,范铮的阿耶,观音婢也听说过的,息隐王部将雷永吉。” 长孙皇后想了想:“是当年第一个破长安城的军头么?” 李世民点头:“是他,雷永吉是他从母姓的化名,范老石才是他的本名。当年夺城之后,他与右监门将军元仲文庶妹元鸾情投意合,以功退出了行伍。” 贞观年,李世民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隐。 虽然把亲兄长的子嗣尽诛了,哀荣还是要给的。 要不然,魏征能为此在朝堂上公然吵架。 也就是说,李建成与李世民兄弟阋墙时,雷永吉并未参与。 李世民当然也不至于撒气到雷永吉身上,但多少有点顾忌。 由此可见,当年的李建成,也不是在战功上多弱鸡。 史书嘛,有时候就是楼子里的姑娘,价钱到位了,你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第二碗甜瓜蒂汁在膳后一个时辰送达,长孙皇后苦着脸,犹豫了半晌,还是一饮而尽。 苦,苦,苦! 哪怕是时常服药汤的长孙皇后,也经受不住这等苦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呕。 李世民看了一眼铜盆中的污秽,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皇后的痰,已经不再那么黏稠,痰中的血丝也减了不少。 即便范铮说过只是在治表,依旧让李世民激动。 表去了,里才好治。 “好苦啊!二郎,我想吃虾!” 漱口之后,长孙皇后嘤嘤嘤起来。 李世民微笑着安排:“观音婢,想吃虾,等身子好了。乖,鹿肉粥与鸡肉粥,想喝哪一个呢?” 长孙皇后的玉足乱蹬,面容上写满了委屈:“就想吃虾啊!” 李世民哭笑不得:“忍一忍啊!想想你教稚奴、兕子他们吃饭时候的话。” 不管怎么说,尚药局这边是松了口气。 只要皇后的病因找到了,强表去除了,根治未必能做到,调养手到擒来。 第十三章 示好 万年县衙,胥吏们严肃地板着脸,暗中已经窃笑。 匆匆上任、又匆匆卸任的明府罗棠基,神色复杂地回望了头门一眼,沮丧地绕过照壁,开始下一段人生旅程。 这叫什么事啊! 只是拿捏一个微不足道的坊正,为长辈出一口恶气,怎就被贬去边州了呢? 自己倒霉还不算,连带着宋国公都吃了挂落,第四次罢相,撵到岐州当刺史了。 哎,谁能想到,一个根本不通医术的人,能用偏方误打误撞地解了长孙皇后之厄呢? 什么压制、拿捏,在范铮的功劳面前都灰飞烟灭。 这就是命,半点不由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世事从来如此。 县丞亓官植,若不是顾着官仪,都想来上一曲胡旋舞了。 梦想成真,居然能坐上县令的位置了,哈哈! 祖坟上冒青烟了! 虽然前面还有“检校”二字,品秩差距还有点大,未必能坐多长时间,可检校这段经历,在日后的升迁考量中,是占很大权重的。 这,是官场默认的规矩。 “恭喜明府。”司户史廖腾叉手为贺。 亓官植笑着摆手:“检校哩,莫当真,差着八级呢,就算越级拔擢,一般也不会超过三级。倒是天上掉胡饼了。” 廖腾笑道:“这是天上掉的胡饼,也是敦化坊坊正范铮的功劳。听说,长孙皇后沉疴难起,被这后生用偏方一治,虽然不能治本吧,好歹也能治标。” “听说,当时都已经准备了……所以这后生嘛,从九品下将仕郎,一点不过分。” 亓官植沉吟了一下。 让他放下身段去巴结一下小小的坊正,当然是绝不可能的,可微微示好还是可以的。 “本官检校期间,敦化坊的色役,在能调整的范围内,调到最少。” 这才是官场中人的做派,规则玩得明明白白的。 同一件事,最高罚五百,最低罚五十,这就是可以操作的空间,合理合法,谁也迸不出半点意见。 罚你五百是本分,罚你五十是情分。 廖腾慢悠悠地骑着灰骡转到敦化坊,看到坊门内的范铮正与武候相里干持枣木短棍,以刀法对战。 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可惜都被相里干轻易化解了。 范铮面目狰狞地全力一劈,却被相里干一缠一搅,再顺势一拍,手中的枣木短棍脱手而出,落到脚下。 “再来!” 弯腰拾起棍子,范铮继续出手。 没上阵厮杀过的人,武艺练得再好,也与搏命有区别。 范铮这胜负欲还挺强的。 哈哈,年轻真好。 廖腾这级别,要么乘羊车,要么骑驴,可这重量级的身材,怕累死羊、压趴驴哟。 倒是骡子好,敦马都得四千三百文一匹,突厥敦马更是九千四百文一匹呢,骡子才三千文一匹。 谁让骡子没生育能力呢? 对面青龙坊隐约露出个人头,廖腾看了一眼,笑容收敛。 还是那些花胳膊,隐潭游侠儿。 铁隐还打算报复呐? 狗东西! 要不是因为逢年过节,能多少收到一些隐潭游侠儿的孝敬,铁隐能看着他们栽进大坑里。 还以为现在是高祖太武皇帝当政呐? 他老人家去了献陵! 现在的范铮,依旧是坊正,却是隐潭游侠儿招惹不起的存在。 民不与官斗。 一个在九品中正制里敬陪末座的从九品下文散官,对于屁民来说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范铮或许没有能力主动招惹别人,却也不是区区游侠儿招惹得起的。 下了灰骡,廖腾笑眯眯地进坊门:“哟,将仕郎在练武艺呐?” 这一嗓子有点大,青龙坊那头的隐潭游侠儿应该听到了。 至于铁隐是不是想作死,廖腾就管不了咯! 廖腾年纪虽大,却当不了铁隐的阿耶! 范铮停下打斗,拿起一块巾子擦了把汗:“相里兄长,谢了!廖翁,今儿笑得那么开心,有好事?” 一边说着,范铮一边引廖腾入自家宅院,顺带手脚麻利地冲泡起茶叶。 自然不可能是敬亭绿雪、惠明茶、蒙顶茶、顾诸紫笋、阳羡茶、霍山黄芽、鸠坑茶、仙人掌茶、紫阳茶、天目山荼、径山茶、雀舌茶、庐山茶等名贵茶,范铮也喝不起。 此时的饮茶法,自然是以煮团茶为主流,冲泡炒茶只是刚刚开始。 唐朝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中就有“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的明证。 唐朝的佛寺,从官方的角度分成三类,在官方备案认可的称为寺,民间私自建的叫招提,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修行的叫兰若。 所以,明白聂小倩为什么在兰若寺了吧? 范铮的茶叶,只是山南道荆州当阳县玉泉寺周边产的仙人掌茶。 茶是好茶,可不见得好茶就能卖好价钱。 没有李白与中孚禅师的扬名,此时的仙人掌茶价位偏低,普通茶叶一斤五十文,它也只能到一百文而已。 终究唐人爱酒多过爱茶,酒有“饮中八仙”,茶只有陆羽。 廖腾饮了口茶水,满脸嫌弃:“越喝越饿,还不能充饥!味道嘛倒还行。赞府亓官植,就是你上次过堂见到那个,托你之功,检校县令了。” “人家呢,也知道有你的功劳,却也没法屈身来致谢,只能委婉地将敦化坊今年的色役降到最低。” 这样表达善意,足够了。 范铮点头:“有个消息,可能廖翁不知道。一开始陛下要赐我官职时,我选择了足够敦化坊使用的时疫药物,这个将仕郎还是皇后的恩典。” “你的意思,今年会有时疫?”廖腾手里在茶碗微微颤抖。 “可能。”范铮点头,不敢把话说死了。 廖腾放下茶碗,起身叉手。 范铮这话,若是错了,顶多家里多备点药而已; 若是对了,提前备药,堪比救命之恩! 推及万年县什么的,首先廖腾得先顾自己家人。 先人后己,那是圣人,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是先家后国。 再者,贸然嚷嚷出去,你觉得会不会有发国难财的去囤积药材? 人心,从来只有更险恶,没有最险恶。 第十四章 旧宅院 “明府那里,廖翁代为禀告,就说各坊宵禁,全靠坊丁、武候大声宣扬,委实费嗓子。可否于各坊门左近置一街鼓,时辰一到,击鼓开门、击鼓宵禁。” 这不是馊主意,整个长安城,从整体来看,就是一个超大型军镇,以民为兵的管理向来在关中盛行。 各坊的坊墙、星罗棋布的格局,无一不表明,当年宇文恺是将长安设计为一个可以消灭大量入寇者的堡垒群。 可惜现实总是如赵飞燕一般骨感,长安城在李渊二十万大军面前,只坚持了十三天就易主了。 再好的兵备,士气低落、大势难当依旧无用。 廖腾心头一动:“主意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这个主意要实施,万年县自己说了不算,哪怕雍州刺史是魏王,雍州衙门也决断不了,怎么也得经三省共议。 亓官植把要求提上前,自然而然在朝中各位大员心中留下了一丝印象,对日后升迁还是有裨益的。 贞观六年,十三岁的李泰,娶将作大匠阎立德的长女、年方十一的阎婉。 (《大唐故濮恭王妃阎氏墓志铭并序》:妃讳婉,字婉,河南人也。曾祖庆,魏龙骧将军、大安公。祖毗,隋殿内监、石保公。父立德,工部尚书、大安公。妃即公之长女,年十一,膺选归王。王是太宗第三子,封于魏者。) 贞观七年,李泰由扬州大都督转鄜州大都督。 贞观八年,李泰为左候卫大将军、雍州刺史(墓碑是十年)。 贞观十年,李泰由越王徙魏王,遥领相州都督。 不得不说,李世民自己立的标杆,自己却极少遵守,《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说的婚嫁年龄是“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皇室的婚嫁却让人无语。 不管魏王的风评如何,范铮都发现,自己摆脱不了他的影响。 无论是雍州刺史、还是左候卫大将军,都正好将敦化坊包了进去,连芙蓉园、曲江池都紧挨着敦化坊。 坊内的牙香,赚了不少的钱财,而药材已经解决了,范铮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坊内。 二十六户鳏寡孤独的花甲老人,屋子得到了修缮,坊中按时接济一些陈粮。 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只有陈粮才不至于让外人生觊觎之心。 不要太高看人性了,欺孤老、敲寡妇门、刨他人祖坟为乐的垃圾货色,在哪个朝代都不缺,偏偏哪个朝代都不是逮了直接处死。 好粮食,这些狗东西肯定千方百计来祸害。 坊中的十字街道,得重新铺设,以前的石板早就崩得稀烂了。 中心的一个一进宅院,空了十几年,居然除了野草丛生之外,无论是门还是墙壁都没多少影响,甚至连黑瓦都没破一片。 说到瓦,时下流行的有三种,平民百姓用的灰瓦,宫殿、寺庙、达官贵人府邸用的黑瓦,重要建筑用的琉璃瓦。 除了琉璃瓦,黑瓦平民也可以用,用不起的原因只有一个,贵。 当然,贵有贵的道理。 灰瓦这东西,倒是够便宜了,可不耐用,一阵冰雹来临,又得换几块瓦片。 “姐姐,这是谁家的宅院?”新鲜的坊正,对于这种老宅院并不了解。 樊大娘奇怪地瞅了范铮一眼:“这是一家天竺人,好像姓骨,自前朝义宁年就消失无踪了。” 这就稍稍奇怪了,改朝换代十九年了,为什么敦化坊不收回宅院,重新分配? 改朝换代的时候,土地、宅院重新分配是常事啊。 “没什么,找匠人开锁,整理宅院,清除杂草,里面的东西收到耳房。”范铮吩咐坊丁陆甲生。 陆甲生吼了一嗓子,坊内闲着的劳力、半劳力即刻出来干活了。 之前没人动,那是没有人愿意做主。 樊大娘愣了一下:“不是,坊正兄弟,你倒腾这旧宅院干嘛?想换个宅子?想分家?” 范铮愣了一下:“哟,姐姐,你可别害我。《贞观律》一百五十五条: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按说占人宅院也不合适,可前朝的宅院嘛,就有转圜的余地了。谁要私自入住,当然不妥,可要改成坊学呢?” 樊大娘激动了。 读书,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哪怕只是会摇头晃脑地“子曰诗云”的穷酸,在多数人看来依旧是很了不起的文士。 在这识字率普遍低下的时代,谁能把衙门露布上的公文读出来,那就是大学问人,一家老小愿意当牛做马供养他。 “那啥,姐姐的两个娃儿,能读不?姐姐可以出钱!” 樊大娘一挥手,豪气冲云霄。 范铮咧嘴一笔:“我让大家制牙香,就是为了这一步。坊中有钱了,不拘娃儿、妹娃子,都可以到坊学就读。” “待我家木器作坊赶制一批小桌椅,刷上一块黑板,用点石灰制粉笔,再请一个耐心好的先生开蒙,齐活!” “姐姐要是想出力,就隔三差五地为学得好的娃儿、妹娃子奖个鸡子啥的。” 樊大娘一拍巴掌:“这个好!就鸡子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敦化坊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天天吃肉的,鸡子可算是娃儿们的最爱了。 范氏木器作坊内,奋力推着刨子的范老石肌肉虬起,手臂上隆起的肉块,看上去有一种石头般的坚硬感。 “稍稍冒进了点,你得确定坊中有多少人家愿意送娃儿来读书再说。柴米油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好些人家,八岁的娃儿、妹娃子就得跟着出力淘生活了。” 范老石说着话,刨子却丝毫不停。 “少东家,坊正,读书是个好事,可我家娃儿、妹娃子,读了能干嘛?说是可以科举当官,可真能人人当官吗?去开蒙,还是到宣阳坊县衙旁边摆摊,代写书信?”作坊伙计巫闷山撅着腚安装车轸,嘴上也没闲着。 读书,确实没法做到人人中举,相应的出路就得替人想好,不是将人往外一撵,腆着脸说“为大唐输送人才”就了事的。 范铮轻笑:“若是,我能教出账房先生呢?” 巫闷山两眼放光:“我家娃儿、妹娃子,两个,少东家狠狠管着,不听话,柳条抽断!” 第十五章 雅贼 宣阳坊,万年县衙。 二堂是县令会客、处理民间纠纷、接待上官与同僚、退思、小憩之处,你可以当作县令正常办公的公房。 县令涉密办公、居住的地点,是三堂。 二堂在左右厢房,各自为书房、茶室。 端着细瓷茶碗,啜了一口浓浓的茶汤,廖腾笑道:“这才是实在的茶汤,管饱!” 亓官植没在意廖腾的话,兀自在推敲,设立街鼓的建言,会不会给立足未稳的自己带来麻烦。 或许亓官植是过分谨慎了,但这就是官场常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甭以为你费心费力就是巴结了,搞不好就跟罗棠基一样,把自己拍到边陲去了,把上官拍罢相了。 街鼓的实施,隐约有种军营的感觉,想来行伍出身的陛下,应该不至于反感吧? “廖腾,你说,我上表朝廷提街鼓,风险大吗?”亓官植还是患得患失。 廖腾反手给自己再倒了一碗茶汤:“风险倒没有,就是成事的可能性不大,可能就是在三省里转个圈,然后就没了。要想把握大,去延康坊拜谒魏王、雍州刺史,交出这个提案。” 为什么不去雍州衙门? 雍州的具体事务是别驾、治中管着,李泰这个刺史,有兴趣就去逛逛,看不过眼能插手,但不会常驻处理事务。 就连左候卫,日常是翊府中郎将管着,魏王这个大将军其实就去露过两次脸。 当着,其他十一的大将军也差不多。 大将军、将军,也就是安排一些大任务,在领军出战时才接触兵丁,真正管兵员的,是亲府、勋府、翊府的中左右郎将。 亲府、勋府多是安置官员子弟,或者是质子宿卫,真正的战兵是翊府的府兵,以及折冲府的府兵。 廖腾心满意足地啜完了茶汤,拍拍隆起的肚皮:“后生有想法,把敦化坊中的孤老房子修缮了,每月发放一些陈粮。” 亓官植连连点头,后面才发现味道不对:“怎么地?敦化坊是买不起新粮啊!” 廖腾赞叹:“要不说这后生做事稳妥呢?新粮是好吃了,可它招城狐社鼠惦记,搞不好还会给孤老惹麻烦,陈粮就不至于了。” 亓官植干笑了一声。 哈哈,他的家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么接地气的事,确实不可能知道那么阴暗的事。 不过,亓官植对范铮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廖腾撇嘴:“不过,这将仕郎也怪会找事的,他直接将前朝义宁年离家的宅院征用了,说是要开坊学。” 亓官植觉得血液在沸腾。 吏部考功司每年九月三十日前考课长安百官,考课法称为四善二十七最。 如果敦化坊的坊学开起来,自己行一些便利,“德义有闻”这一善不就稳稳立住了吗? “前朝的宅院,征用了不是很正常?罢了,县上行符文,将宅院收回,再借与敦化坊为坊学之用。” 亓官植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 只要官府过一手,日后谁再来扯也没用。 唐朝的县官,品秩或许不算高,可实权却很大,自主性强到有时候能跟刺史掰手腕。 县衙认了的事,只要不违律法,上官通常得捏着鼻子认了。 廖腾眼里闪过一丝顾忌:“宅院主人为天竺人,姓骨,是前朝京兆郡丞骨仪(《旧唐书》写为滑仪)亲眷。” 亓官植摆手:“前朝遗老遗少而已,岂能令本朝县官退缩?” 在司户佐惊愕的目光中,亓官植写好符文,盖上官印,让司户史廖腾置入卷宗。 看,一切不都解决了? 一身绯色公服的亓官植,有些无奈地踏入长安县所辖之地,步入延康坊,到魏王府递交了名刺。 门子接过几粒金豆子,眉眼里绽放出笑容,立刻让人通报。 铜钱一贯是六斤四两,拎铜钱送人明显不合适。 银嘛,抱歉,唐朝的银子只够做饰品、器皿的,产量低到不值一提。 只有金子,偶尔能暂代货币功能。 至于以丝、绢、麻代钱,那是无奈的事。 实际上,即便亓官植一毛不拔,魏王府也不会有丝毫留难。 毕竟,李世民给李泰越常规的待遇,让他的心插上了翅膀,自由的飞翔。 心大了,就不能再依着脾气,动不动白眼相向,装也得对人装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何况是亓官植那么一个实职官? 入书房、上茶汤,身子肥胖的魏王仔细翻阅了一下亓官植的奏折,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这就对了嘛!万年县有事不决,就应该找雍州。本官明日上朝,就会呈上去。” “不过,不用耍这种小聪明,落款大大方方地签名、盖官印,本官还不至于昧你这点功劳。难道你万年县的功劳,我这个刺史不能光明正大地纳入功劳簿?” 魏王知道亓官植的顾忌,亓官植知道魏王知道亓官植的顾忌。 但是,这是个必要的交流过程。 “此番上门,下官是来打秋风的。”亓官植壮着胆子开口。 李泰肉肉的手掌拍着凭几大笑:“多少人进本官府邸,是为了送钱财的!你这检校的明府,好大胆子哩!说,准备劫多少?” “不劫财,劫书。”亓官植也松懈下来。 “原来是雅贼!”李泰大笑。“本官藏书万卷,你能取多少!” 亓官植轻笑:“不为其他书籍,只请使君赐蒙学刊印书籍。” 李泰坐正了身子:“《苍颉篇》以类相从;《急就篇》常用字,按姓氏、衣着、农艺、饮食、器用、音乐、生理、兵器、飞禽、走兽、医药、人事等分类,编纂成三言、四言、七言韵语,既便记诵,又切合实用;《千字文》押韵自然、结构简单,易于朗读背诵。” “这三本,本官可以让人印上千本相赠。明府这是要大兴蒙学?” 亓官植将范铮所为说了一遍:“治下小坊正尚且有此雄心,下官也只能厚颜来打使君的秋风了。” 李泰的手指在凭几上敲得笃笃作响。 “敦化坊也是本官治下,微末小吏有此上进之心,岂能不助之?” “呃,使君,他已经是将仕郎了。” 第十六章 坊学 得益于自家阿耶经营木器坊,桌椅只是刨光、不上漆,那叫一个快。 不光是快,巫闷山那个家伙,还一张张坐上去,摇晃了一下,惟恐不够结实,伤到自家娃儿。 自家娃儿、妹娃子,要占两张桌子哩,可不敢马虎。 摔到他们,可得心疼死。 骨氏弃宅,现今的敦化坊坊学。 一百五十三名娃儿、妹娃子,上到十二,下到七岁,衣着多半并不光鲜,偶尔还能见葛衣上着一两个补丁,穿着麻鞋的脚趾头不安分地来回磨着鞋底,面上却规规矩矩,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读书为什么,他们不懂。 不过,耶娘把读书说得花一样,说以后出来能天天有肉吃。 注意,是肥得流油的肉,不是发柴的鸡! 那些年龄超了的娃儿,被坊正拒之门外,不少人坐地上抹眼泪。 但范铮没有丝毫退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再说,十二岁的娃儿,在这个时代算小半个劳力了。 关键是,教书的话,一张白纸好作画,十二岁的思维已经基本定型,难教。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一些特殊地区,十二岁当耶娘的大有人在。 樊大娘家两个娃儿,一个是九岁的甄行,一个是七岁的甄邦,虽不着绸缎,葛衣却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一个补丁也没有,完全合身,昂首挺胸地站在队列前头叉手示范:“见过坊正舅父,见过糜先生。” 然后,范铮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坊中所有娃儿、妹娃子的舅父。 也就是范铮的父母两系都没有亲眷在坊中,不然可能被抽。 那些同姓聚居之地,你永远不知道哪里蹦出个小娃儿能当你叔公的。 巫闷山的娃儿叫巫亹,妹娃子叫巫桑,一对龙凤胎,七岁,有些怕生,与范铮却很熟。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范铮时不时给他们兄妹零嘴吃。 糜先生叫糜斐,是坊中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一个开了蒙、进了县学,却连明经科都考不过的人。 进士、明算、明书、明法这四科,看似难度减了,专业性要求却高,糜斐没那能力。 就算此时读书人少,科举录用率也一样不高。 至于秀才科,那是难度最高的! 读书人一旦落第,谋生面往往极窄,这也是巫闷山之前所担忧的。 相对而言,安安稳稳谋一个蒙学先生,不用出坊点头哈腰,出去面对旧日博士、同窗,先生之位也勉强拿得出手,糜斐自然不会错过。 每月一贯钱的束修,管一顿饭,肯定不算多,但比那些伙计强太多了,翻倍有余呢。 重要性的是,体面,体面啊! 在闹钱荒的唐朝,一贯钱足够一家子安生过日子了,斗米都才二十文上下嘛。 贞观四年,斗米四钱的盛景,不会再有咯。 毕竟,谷贱伤农。 太常寺常平署在长安置署仓、卫州置黎阳仓、洛州置河阳仓、陕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平籴仓储,凡岁丰穰,谷贱,人有余,则籴之,岁饥馑,谷贵,人不足,则粜之。 明白没,常平仓的主要作用,不是储官粮、军粮,是起调节的功能! “本坊开蒙,你们就是坊学第一批学生了,上课认真听讲,爱惜纸笔,不得欺负同窗,要听从先生安排。” 范铮一通絮叨。 桌椅倒还无所谓,就是笔墨纸砚,即便是挑便宜的买,那也是老大的一笔开销。 楮纸根本用不起,只能将就用麻纸,还是最粗糙的黄麻纸,时不时能摸到草棍儿。 “哈哈!明府可正好赶上了!”廖腾腆着肚子进院子。 亓官植负着双手,着乌纱帽、绯色官服,踱进院子里:“宅院不错,本县已经收归县衙,转借敦化坊坊学。司户史,文书给他。” 范铮挑眉,赶紧叉手:“下吏谢过明府!” 县衙这一背书,以后的麻烦就少了。 宅院的所有权在县衙,骨氏后人要来扯,肯定得去衙门。 “不,你应该自称‘下官’。开蒙不可无书,本县却没有多少书籍,只能求使君赐书。” “使君慷慨,刊印《苍颉篇》、《急就篇》、《千字文》共千本相赠,将仕郎可不要忘了哦。” 亓官植郑重地提示。 好处拿了,起码得知道是谁出的力、谁给的书吧? 范铮笑道:“下官当令人勒石于照壁之侧,令后人铭记明府的厚爱、使君的慷慨成全。” 亓官植得意地摆手,伪作谦逊状,心头却乐开了花。 上有使君铭记,下有坊中石碑为证,即便明年会转职,右迁也是稳稳当当的。 《千字文》范铮倒是知道,其他两篇却因为孤陋寡闻而不知晓。 翻开看了看,《苍颉篇》类似古时候的字典,一般是将“赫、郝、赮、赧”之类形状相近的字体凑一起识别,类似原始版的“大家来找茬”,其实也是后世以偏旁部首识字的鼻祖。 《急就篇》差别就大了,“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朱交便,孔何伤,师猛虎,石敢当……姓名讫,请言物。” 别的且不说,石敢当的出处是找到了。 还好有这些书救急了,否则范铮还得想想,要不要弄出《三字经》、《百家姓》来救急。 呃,范铮显然忘了,《百家姓》不是谁都能编的,押韵与否且不说,哪个姓在前、哪个姓在后都大有讲究,要不然李世民怎会于贞观六年,令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撰写《氏族志》? 当然,你要说这种软刀子立竿见影是不可能了。 “有劳明府代下官、代坊中百姓多谢使君厚爱。” 范铮的好话甩了过去。 又不要钱。 就是有点……要命! 范铮才想起来,这位乐善好施的刺史是何方神圣! 贞观前中期,圣眷隆盛到超出应有待遇的魏王、雍州刺史、相州都督、鄜州大都督,嫡次子李泰! 本为李世民四子,因二子李宽早薨,故也有记为三子的。 范铮瞬间头皮发麻。 靠上这一位,日后怕多多少少会有麻烦。 第十七章 微服 然而范铮没得选。 无论是身为雍州治下坊正,还是因为万年县属于左候卫的治安辖区,或者隔壁芙蓉园就是魏王私产,范铮都脱离不了李泰的笼罩。 史书上说李泰黯然离场,却没细说参与颇深的人下场如何,想来也不会好。 但是,范铮连拒绝人家好意的权力都没有。 …… 已经搬回甘露殿的长孙皇后,面上隐隐有了些许红润。 是天然的红润,不是涂的脂粉,更不是学吐蕃人赭面。 吐蕃人赭面,不仅仅是因为爱美,更是因为防紫外线的缘故。 所以,《旧唐书》上说“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权且二字用得极妙。 “二郎,你看看妾身脸色,好些没?” 李世民屁颠屁颠过小跑过来,端正了铜镜,再用眉笔细细为长孙皇后画上新月眉,端详着皇后姣好的面容,竟有些发痴。 三十六岁的长孙皇后,正是女子最美的时刻,大病初愈,苍白中一抹红润分外动人。 “二郎又不正经了。”长孙皇后娇嗔。 李世民嘿嘿一笑:“张敞以画眉为闺房之乐,我岂能不效仿前贤?倒是亏了范铮那小小将仕郎,发现了皇后病情屡屡不能控制的缘由。” 长孙皇后立刻幽怨地看着李世民:“二郎,妾身想吃虾。” 李世民掩口:“失言了。观音婢啊,要不,我们微服出宫,看看那个范铮干嘛了?” 如果你不能满足她的要求,那就赶紧转移话题! 长孙皇后对范铮倒是挺感兴趣的,也想看一看这位将仕郎有何作为。 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给他升一升官职嘛。 哪怕不是实职,文散官不也挺好吗? 戒了虾,尚药局调养的药就发扬了应有的药效,以前无论如何都治不下来的病,竟好了七八成,长孙皇后的身子也恢复到孕育青雀之前的状态了。 哎,明明带病,还要生三子三女,也真是没谁了。 皇帝的微服,也只是帝后换了套商贾的装扮而已。 大约,在他们眼中的“百姓”,也就这个样子了。 内谒者监张阿难换了一身家奴装扮,一边腹诽,一边用眼神指挥着六名寺人、一队便装的左监门卫府兵检查安全。 寺人是内谒者监的下属,张阿难还兼了左监门卫将军,不然还真难指挥。 普通样式的马车落入敦化坊,李世民夫妇下了车厢,轻轻“咦”了一声。 李世民不是“何不食肉糜”的皇帝,长安各坊的基本状况他还是了解的。 敦化坊的地位殿后,是因为穷,坊中道路的石板早破碎了许多,可如今看到的都是完好的青石板。 张阿难腹诽,范铮也不晓得跑哪里躲懒了,正好被陛下逮个正着。 呵呵…… 张阿难这一类人,你很难用简单的“好人”、“坏人”来区分,硬要说的话,大约比较随性一些。 武候相里干过来见礼、询问,张阿难一块鱼符就让他闭嘴了。 得,大人物,惹不起。 沿着石板,走入十字街,李世民惊愕地支楞起耳朵。 “观音婢,我没听错吧?读书声?难道万年县县学从宣阳坊搬过来了?” 长孙皇后展颜一笑:“二郎,这真不是县学,这是蒙学。” 李世民歪着头想了一遍:“我记得敦化坊是没有蒙学的,这是谁出钱资助了?” 边走边说话,直到坊学照壁旁,李世民才看到一块石碑:“贞观十年六月,敦化坊借万年县公有宅院开设坊学,(检校)明府亓官植为坊学,至雍州刺史处化缘,得《苍颉篇》、《急就篇》、《千字文》千本。吃水不忘挖井人,坊学后辈,当铭记前辈恩德。” 长孙皇后的眼神微闪:“哟,还有青雀的事呢。倒也是,青雀藏书万卷,拓印一些启蒙也不错。” “会不会只收取家境好的,不收家境差的呢?”李世民有些担心。 毕竟,只重衣衫不重人,人性向来如此,哪怕是出同样的钱,好事也要偏向富贵人家一些。 甚至,更可能是豪强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一个个小人儿,摇头晃脑,跟着先生糜斐诵读,连刚刚摔了一下、抽泣着的娃儿也跟上节奏。 一百五十三名学生,数量委实有点多,好在都比较自觉,糜斐才不用多花精力去管人。 初见这人数,李世民都摇头,从来没见过同时教那么多学生的。 屋外的草地上,范铮咬着牙、撅着腚,带着两名坊丁把凸起的小土包给平了。 “下课。”看了看时辰,糜斐喝令。“把书收抽屉里!” “哈哈哈哈!”樊大娘先声夺人,一手一筐鸡子提了进来。“婶子听见了,你们都乖乖读书!来,甄邦,先生辛苦了,给他一个。甄行,你带着同窗拿鸡子,一人一个。” 李世民有点弄不明白:“这位娘子,为何要拿那么多鸡子?坊学有钱买么?” 樊大娘大笑:“谁还能跟坊学要钱?这不,我家大郎甄行、二郎甄邦都在坊学里头,我送鸡子,也不能只给他俩吃啊!都是街坊邻居,都得叫我一声婶子,哪能在意这几个鸡子?” 范铮远远搭话:“再说,姐姐是坊中第一善心人,铺子还挣钱!” 樊大娘得意地大笑:“那是!娃儿他阿耶在天有灵,护着呢!” 一介寡妇还能如此豪爽,倒让长孙皇后刮目相看。 “这位妹妹是什么买卖呢?” “小本生意,荷叶鸡!买卖还行,够糊口了。” 长孙皇后笑着找纸笔,写了几个字,交给一名寺人,寺人立刻转身。 范铮这才发现,学堂里的人好像不一般,赶紧把工具交给坊丁,匆匆忙忙进来,吓了一大跳。 “小人范铮,参见陛下、皇后!” 樊大娘手足无措:“啊?皇帝、皇后?我的亲娘嘢。” 长孙皇后笑着拉起樊大娘的手:“他们男人的礼,我们就不用管了。你跟我说说,这荷叶鸡,要卖多少只才够一天花销?” 说到老本行,樊大娘就来劲了:“三十文买一只鸡,三十五文卖出,我一天卖三只就够男丁的工钱了……” 第十八章 人质 樊大娘的铺子,没有招牌,只有幡。 幡上没有字,只绣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大公鸡,趾高气扬,羽翼半张,昂首挺胸走向一个光滑无比的盘子。 “这绣像,真生动。”长孙皇后细嚼着肉丝,眼中带着笑意。 皇后在外用膳,属于突发事件,尚食局尚食是不可能恰好出现在敦化坊的。 进食先尝的试毒人,理所当然地由寺人承担起来。 然后,食指大动的长孙皇后,接过樊大娘送的半只鸡,贝齿轻嚼。 “一点针线活罢了。有点结实,对吧?这可不是养膘的线鸡,是真正散养的家鸡,走地鸡,能斗蜈蚣、毒蛇的,肉质鲜美耐嚼。” 樊大娘看着长孙皇后嘴角的笑意,细细介绍起来。 此时的原生鸡种,大约两三斤就到顶了,线鸡大约能到四五斤。 至于几十斤的鸡,那就是另一个物种了,不在讨论范围。 啥? 说非法那啥? 你认识火鸡这个物种不? 不纯洁的,面壁十息。 至于后世的优育、催肥,对此时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放养的鸡,凶起来能追着人啄,在乡野堪称一霸。 不知不觉,半只鸡只剩下零散的骨头。 边上与范铮闲话的李世民回头,忍不住惊叫:“呀!观音婢竟然能吃完半只鸡!” 对于一些肠胃大的,一顿吃整只鸡都没有问题。 但长孙皇后身为女流,本身食量就有限,现在又病体初愈,能吃半只鸡,真是奇迹了。 李世民自己也吃了半只鸡,当然知道樊大娘的手艺,在民间算是不错,比之内宫尚食局司膳的手艺,还是略有差距的。 但是,李世民的日常膳食,是由殿中省尚食局供应。 意外吧? 皇帝、皇后的膳食,不是同出一处。 光禄寺? 那是祭祀、皇帝摆酒宴请大臣的地方。 会玩吧? 人家吃个饭就有三个固定场所。 长孙皇后脸上泛起一丝羞涩,接过素布轻轻擦了擦嘴:“哎呀,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未必是荷叶鸡多么出众,关键是长孙皇后的心情极好,看到孤身拉扯两个娃儿的樊大娘能安稳度日,她也感到欣慰。 一辆马车驶入坊中,到荷叶鸡铺子前停下,寺人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抱出一块松木匾,躬身向长孙皇后复命:“回皇后,奴赶时间,直接去了将作监左校署,让他们赶时间刻出来,故而不能选名贵木种,以松木为料,刻上皇后的闲章,粗略打磨,上了一层淡漆。” 赶工出来的东西,质量就不要苛求了。 长孙皇后点头:“不错,挂上。” “樊大娘荷叶鸡”的竖式招牌,稳稳钉在铺子一侧,娟秀的字体透着亲和的气息,恰如长孙皇后其人,颇具独特魅力。 李世民挑了挑眉头:“哎哟,观音婢制的招牌都出来了,朕也不能闲着不是?上笔墨!” 笔走龙蛇,飞白体的“积善人家”跃然纸上,“贞”、“观”二字连珠玺盖上。 “樊大娘,这一纸手书,就当是饭钱了。”李世民骄傲地笑了。 朕,贞观皇帝,民间吃饭不用钱! 哎,就是玩,几个飞白体就能轻易度日了。 能以一手盖世书法自傲的皇帝,怕是空前绝后咯! 赵佶表示,亡国之君不配说话。 李世民夫妇心满意足地走了,樊大娘兀自做梦一般,范铮赶紧催了一声:“哎哟,姐姐,还愣着呢?赶紧找裱糊匠装饰好,挂铺子中堂!有这幅字,税赋虽然不可少,但不会有人想不开,来刻意找麻烦了。” 虽然这几年,朝廷也好、官府也罢,还算吏治清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努力立起来的道德会滑坡,索要好处之类的事且不说,一个不作为就能难死你小老百姓。 有御书傍身,即便是到了刁滑小吏手中,那多少也能轻松一些。 李世民临行前,一再告诫范铮,以后要自称“臣”。 从九品下将仕郎,那是官! …… “当官很了不起?当官你还是我娃儿!赶紧的,让乌娘子说上一桩亲事!” 范铮只觉得头大,两辈子第一次当官,还是逃不脱催婚的魔咒。 知道唐朝为什么二三十万比丘么? 都是催婚惹的祸! 好吧,不乱黑。 开国时长安城各留了三座寺庙、道观,可到了贞观年,寺庙、道观如雨后春笋一般长了出来。 贞观元年,为太上皇舍南山大和宫建龙田寺,法琳为寺主。 贞观三年,为太穆皇后建兴圣寺。 贞观六年,为太穆皇后改武功庆善宫为慈德寺…… 有了皇帝带头,佛道抬头之势难以遏制。 元鸾说的乌娘子,当然是指万年县户曹乌氏了。 官媒私媒,说得合称心如意的亲事,就是好媒。 一些地方的哭嫁歌,就有骂媒妁的段子,骂为了钱财引人入火坑,骂郎君一树梨花压海棠,骂身体残缺日后苦。 倒是官媒要透明许多,毕竟是官府的颜面,不能太肆无忌惮。 看看敦化坊内,乌氏说合的亲事,基本没大问题,就是偶尔有小两口嚷嚷两句,那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事实上,那种“举案齐眉”的婚姻,才真正让人警惕。 两口子之间,恭敬得如宾主、主仆,你觉得没问题么? 范铮对老娘的愤怒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以巡坊为借口,在坊中一家家转了起来。 “柴火收着点,不能拦路,不然哪家走水,耽误了事,算谁的?” 平日横得少理人的铁大壮,罕见地堆起了笑脸:“坊正让搬,就必须搬!” 看着铁大壮殷勤的模样,坊丁陆甲生挠头:“怎么如此好说话了?上次叫他不要占邻居的一块地,还横得要打架呢。” 走过拐角,范铮轻笑一声:“铁大壮的横,那是天性,见了啥都想占便宜。可是,你别忘了,铁大壮的娃儿送进了坊学。” 陆甲生点头:“懂了,有人质在我们手上。” 范铮轻踢了陆甲生一脚:“神特娘的人质!我是说,为了娃儿,铁大壮会收敛脾气,怕我们将他娃儿赶出去!” 第十九章 乞巧 七夕,乞巧。 传说中这是一个汉朝就有的节日,最早见诸文字,是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 很多地方是面粉制各种小型物状,用油煎炸后称“巧果”,晚上在庭院内陈列巧果、莲蓬、白藕、红菱等。女孩对月穿针,以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若穿好的,就称为“得巧”。 当然,乞巧的主角往往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心中多存幻想,又盼未来夫君是俊俏郎,又愿他能为家中顶梁柱。 七夕,官方指定食物为斫饼,就是一张蒸熟的大饼分而食之,并且吏部将这一天定为官方节假日,给休假一日。 必须赞一句,从官吏的角度看,唐朝的休假真的很惬意。 有财力的里坊,还会组织一些活动,比如山歌、扇舞、耍社火。 有条件的还能以完整的坐巧、迎巧、祭巧、拜巧、娱巧、卜巧、送巧七天八夜过完一整个流程,即从六月三十到七月七。 这一套流程,后世在成州长道县(治甘肃陇南西和县长道镇)发扬光大,还进入了非遗。 这种长时间过节的状况,如果不是靠旅游支撑,是有点吃力的。 别的不说,仅仅是人员的食宿,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所以,一般的安排,都是七夕那一天搞活动。 同时,这一天也是各里坊,向关系不好的邻居示威的日子。 眼馋吧,我家旱船、高桡扭得风骚,山歌飞上云霄,气死你! 对面的青龙坊,在坊门处划起了旱船,坊正侯莫陈羽一脸嘚瑟地倚着坊门,满脸的挑衅。 侯莫陈是个鲜卑姓,在北魏孝文帝被赐汉姓“陈”,不知道为何,在北魏末年,又一度恢复旧姓,现在是侯莫陈与陈姓并用,到北宋侯莫陈利用之后便罕见了。 本来相对的两坊,日常便免不了龃龆,大多类似“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口舌之争,一般不会轻易动手。 别以为武候的刀鞘拍在身上不疼。 驻在各坊的武候,可不会偏向坊里,人家有自己的职司。 唢呐声突兀地从敦化坊响起,吹的是尚未成熟的“十样景”,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倒未必,活泼、粗犷倒是一定的。 有人以为唢呐是本土乐器,有人认为是三世纪从西域、中亚传过来的,有人以为是元朝那阵过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唢呐的式样、功能、曲子都经过了极大的变迁,十样景在清末前朝初的魏子猷手里发扬光大,成为当世古典名曲《百鸟朝凤》。 唢呐在关内道绥州抚宁县(今陕西榆林市米脂县马湖峪)及周边县盛行,以音量洪大,音色高亢明亮着称,即便没有经过完善,依旧是唢呐一出,万声皆无。 范铮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家的阿耶,也可以是个文艺青年! 范老石腮帮子鼓起,身子有节奏地摇晃,额上淡淡的汗被元鸾以白布拭去,还一点不打扰他的吹奏。 范铮突然发现,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还是阿耶阿娘亲手塞的,量大管饱。 看看元鸾温柔的眼神就能大致猜测,也许阿娘还真是被这一手唢呐打动的呢? 陆甲生踩着高桡,身姿舞得妖娆,一身媒婆装扮、嘴角点上一颗大痣让坊中老幼都笑得合不拢嘴。 反差太大了。 旱船是铁大壮在划,居然有模有样的。 压轴大戏是樊大娘扮演的西楚霸王,潦草的装扮,“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唱腔,一整段实木树干舞得虎虎生风,生生将青龙坊的风头压了下去。 都知道樊大娘力大,可真没人想到能大到这程度。 坊学的学生,在糜斐的带领下,甄行、甄邦控制队伍,巫亹、巫桑怯生生地在后,一个个鼓掌叫好。 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社火是底层百姓难得的享受, “好!” 着软脚幞头、穿圆领袍的亓官植,大笑着迈入坊门。 “敦化坊往年可弄不起社火,更没有人凝聚人心。” 廖腾踱了进来,肚腩一圈一圈地荡漾,笑呵呵地解说。 往年的敦化坊,没有财力玩这些花活,更凝聚不起人心。 要不然,凭什么在万年县五十余坊中垫底? 范铮叉手行礼:“见过明府,见过廖翁。” 亓官植随意回礼,廖腾却笑道:“这一转眼,我就得喊你上官咯。” 范铮笑道:“运气罢了,还得多谢廖翁一直的提点。” 对面青龙坊的侯莫陈羽,只觉得浑身发酸。 青龙坊这些年在万年县虽然排不上字号,却比敦化坊强了许多,可明府就生生去了敦化坊啊! 搞那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吸引明府的关注,明年的税赋稍稍松上一点么? 侯莫陈羽并不知道,范铮与他已经是天壤之别,从九品下与他一介小吏,不可同日而语。 “想不到范东家还精擅乐器。” 亓官植称赞道。 范老石咧嘴,现出一丝得意:“那是,想当年,人称我小周勃。” 范铮撇嘴:“人家周勃当年吹的是萧。” 范老石大怒:“小兔崽子!我说是吹唢呐就是吹唢呐!别以为当官了就不打你!” 元鸾掩唇轻笑:“管他吹什么,都没我家夫君吹得好听。” 这倒是,人家周勃吹萧,主要是在丧礼上谋口饭吃,音调以哀伤为主,当然没范老石吹得快活。 范老石立刻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收起唢呐,耀武扬威的看向范铮。 亓官植轻笑:“好和美的一家人。” 这倒没说假话, 时不时有些小绊嘴的人家,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五十余对新婚夫妻,有多少有身孕了?” 亓官植最关心的是这个。 不是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而是治下人口的增长率,关系到他的考课。 范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已经确认有三十一名妇人有孕,其余二十余名,正按医工的吩咐调养身子。” 唐朝的郎中、大夫名称是官职,真正的医疗人员,称医工、医师,还得经太常寺太医署认证,不是谁都能胡乱治病的。 (《春天里》嫌弃穷鬼付不起房租,生生赶了出来。尽量努力二更。) 第二十章 时疫 霜起,月圆。 一夜之间,仿佛变了天。 自夏州起,银州、绥州、鄜州、丹州、坊州、庆州、乐州、邠州、雍州、岐州,时疫四起,各地遣快马,以八百里加急入长安禀告。 按这个时代的特性,如此大规模的时疫,好歹得死几千人、上万人。 太医令冯一纸在太极殿上容光焕发,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地方官府出人力配合,时疫半月可平。 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原州都督、宿国公程咬金斜睨着冯一纸:“老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立军令状,不小心会掉脑袋。” 话虽不中听,好意却尽显无遗。 毕竟,管皇室、宗亲医药的是殿中省尚药局,程咬金之类的臣子,也只能找太常寺太医署求医问诊,一来二去的就有了那么几分交情,郑重提醒也是怕冯一纸有闪失。 皇帝连质疑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下诏,敕令关内道各州县官府,无条件服众太医署的要求,半月之内务必平了时疫。 冯一纸趾高气扬地接诏下去办差,根本不考虑差事会办砸了。 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梁国公房玄龄皱眉:“陛下,从来时疫的防治,少说要两个月,半个月也太紧了吧?” 李世民摆手:“你们有所不知,从五月起,太医署就一直在配预防、根治时疫的药方,即便时疫会有差别,也考虑在其中。” 中书省侍中、左光禄大夫、郑国公魏征举笏:“陛下,时疫防治艰难,当给太医署多一些时间。” 司空、开府仪同三司、齐国公长孙无忌迟疑着开口:“莫非,与医治皇后一事有关?” 毕竟长孙皇后是他嫡亲的妹子,当时眼见要不好了,肯定得时时关心宫中,也不算犯忌讳,探得范铮的存在也很正常。 范铮宁愿放弃做官的机会,也要争取到保障全坊人的药材,长孙无忌还是很钦佩的。 长孙无忌可以为阿妹、为家人、甚至是为部曲争取这个机会,但绝不会把这份心意洒向整个崇仁坊,房玄龄也不会因整个务本坊而放弃前程。 李世民颔首:“确实是此子示警,抱着有备无患的念头,朕命紧急收罗了一批药材。” 宗正卿、莘国公、襄阳长公主驸马都尉窦诞老态越显:“陛下啊,我辅兴坊的宅子,怕是得讨侍御医看看呐。” 这不算僭越,毕竟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宗亲呢。 左卫大将军、芮国公卢宽举笏:“臣觉得,要不让左卫翊府去协助吧,好歹府兵们容易安排、效率更高些。” 卢宽的本名叫豆卢宽,鲜卑人,高祖太武皇帝起兵时从龙有功,诏命用太和诏令,去“豆”姓“卢”,到死后才复其旧姓。 别的且不说,一家五代人显贵,这就是份了不起的本事。 李世民击掌:“芮国公老成持重,只这个建言便值一个县侯。” …… 敦化坊内,大镬里的药汤“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药味刺鼻。 一帮坊学学生,以甄行、甄邦为首,巫亹、巫桑殿后,随后是坊中其他年龄段的孩子、老人,最后才轮到女子、男人。 平日里最爱占便宜的铁大壮,瞪着两个铜铃般的大眼睛,站在队伍外,一声声地喝斥那些不老实的年轻人。 “全部退回去!照规矩来!不然耶耶让你见识一下沙钵大的拳头!” 其实,铁大壮的本性依旧,只是为了自家在坊学读书的铁小壮能第三个喝到药汤,他才不得不出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什么是第三个,呵呵,樊大娘的拳头比他硬。 陆甲生诧异地看了“自觉”的铁大壮一眼,没有出声。 范铮对着相里干招手:“相里兄,你们可以一起服用,量管够。” 五名武候叉手一笑:“将仕郎客气了。” 虽然人家身份变了,对他们的态度依旧,有好事不忘他们一份。 虽说左候卫早晚也会有药汤赐下,但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情分总是要领的。 甄行、甄邦抬起碗吹了吹,苦着脸咽了下去,几乎要哭了出来。 樊大娘笑呵呵地摆开一个篾箩筐:“吃完药就是好孩子!过来,一人一块胶牙饧!” 胶牙饧就是后世的麦芽糖,在这糖果匮乏的年代,可是娃儿们眼馋的好东西。 “姐姐,我也要一块!”队伍中,一个中男咧嘴叫道。“我还是个孩子啊!” 樊陆甲生嘀咕:“说得谁不是个孩子似的。” 可惜,成丁了,得要脸,不能再去讨胶牙饧吃了。 大娘呵呵一笑:“都有!” 能如此阔绰,当然是与“樊大娘荷叶鸡”的招牌、墙上裱着的“积善人家”飞白体有关,不少人就为了观摩御笔,不惜跨坊来买荷叶鸡。 这就叫良性循环。 就连明府亓官植,都附庸风雅,亲自买了一只荷叶鸡回去。 五千人口的药汤,发放了半天才发完,有身怀六甲的妇人微微担忧。 “坊正,这药汤,不会影响到肚里的娃儿吧?” 范铮自信地点头。 关于这一点,他早就问过冯一纸了。 冯一纸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没有问题。 要不然,范铮也不敢让他们早早要娃不是? 对面的青龙坊,坊正侯莫陈羽咬着牙,心如刀绞地看着敦化坊施药。 再反应迟钝,侯莫陈羽也知道范铮救治皇后的事,知道了敦化坊得皇室赐药,知道了从前敬陪末座的小同僚摇身一变成为上官的事实。 凭什么是他啊! 为什么就幸运儿就不能是我? 嫉妒如万蚁噬心,险些让侯莫陈羽失去了理智。 七夕那天,樊大娘的霸气,让他清醒过来。 即便不顾未来、不计得失的去抢,你也打不过人家。 虽然州学里的医学博士、助教与二十名医学生会轮流施药,可即便不算城外与其他县,城中就一百零八坊啊!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呜呜,县学为什么就不能开医学? 要是大家一起摆烂,那还无所谓,可看到敦化坊领先一步,真比杀了侯莫陈羽还难受。 第二十一章 时疫平 长安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在州学医学生与左卫府兵的协助下,不过三天,城内药物的发放便告完工。 敦化坊零时疫,青龙坊五例时疫,死了两例,只能选择了火葬。 换在往年,遇上如此大范围的时疫,最少也得死几十人。 按说,侯莫陈羽就是为范铮烧一炷高香都不为过,可不知为什么,侯莫陈羽就是把仇算到了范铮头上。 真是无可奈何了。 救治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向夏州方向而去,有了左卫翊府的倾力相助,无论是隔离、施药都容易得多。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花胳膊,展示与众不同的桀骜不驯,府兵根本不惯着,直接一刀送去轮回转世了。 有这磨蹭的工夫,不定又能多救多少人。 说来也好玩,左卫一个以杀伐为主的暴力机构,此次却充当救人的菩萨角色。 府兵们对大将军卢宽的安排,没有丝毫的抵触心理,毕竟谁没有三亲六戚,谁不情深意浓希望自己家人能平安度过时疫? 自己出一分力,家人就一分安全。 冯一纸看到府兵杀人,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叹息。 站在他的角度,花胳膊也是要救治的人,何必呢? 不过,府兵的粗暴,让当地人老实起来,排队喝药汤的速度,竟比从前快了一倍不止。 “清查水源,所有井水,全部洒上石灰!” 石灰不仅是一种建筑材料,也可以用在医学上消毒。 井水洒石灰,短期内井水的味道要难喝许多,可这没办法。 时疫范围虽大,事先有准备的情况下,连轴转十天,竟然彻底掐灭了时疫。 这让冯一纸骄傲无比,上太极殿复命缴诏时,那一抹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程咬金瞪大眼睛:“可以啊!老头这一手,干净利落,整个关内道都没死千人。” 冯一纸哈哈一笑:“事先早有准备,又有左卫翊府相助,施药干净利落,小事。那些不守规矩的,左卫翊府府兵杀了两个,动作都快得令人发指。” 满朝上下不以为意。 府兵么,可不就是杀人的,在这关键时候捣乱,死得不冤。 程咬金忽然大声叫道:“陛下,臣要弹劾左卫大将军卢宽!” 李世民吓了一跳:“知节为何弹劾他?” 程咬金满腹冤屈:“左卫之下,辖亲府、勋一府、勋二府、翊一府、翊二府,他卢宽老儿偏私,竟不令亲府出动!” 亲府一般是安置顶尖官员的子嗣,勋府是安置次要官员的子嗣,翊府才是左卫真正的战斗力。 卢宽无奈地翻着白眼。 李世民瞬间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看着程咬金。 好嘛,程咬金叫屈,是因为他的嫡长子程处默在亲府里头,顶着一个校尉的名头,无所事事地瞎混,这次捞功劳又没赶上。 虽说程处默注定是要承袭宿国公爵位的,只是以程咬金的生龙活虎,怕不得熬三四十年哦。 再说,爵位其实就是个保障,真正想做事,还是得考虑实职。 实职,就需要功劳来铺垫。 “嗯,确实是卢宽考虑不周,便令他摆一桌牛肉宴向你赔罪。” 皇帝的话说完,朝堂上一阵哄笑声,卢宽都被逗笑了。 从前朝时起,程咬金便时时违背官府禁令宰牛吃,在瓦岗时期更是无牛不欢,现在连新出的贞观律都拿他没法子。 《贞观律》:诸故杀官私马牛者,徒一年半。 程咬金凭的是这一条:诸官私畜产,毁食官私之物,登时杀伤者,各减故杀伤三等,偿所减价;畜主备所毁。 我养的牛,毁了我食邑上庄户的庄稼,被打死了,我们自己协商赔偿,没毛病吧? 连主编《贞观律》的长孙无忌,拿程咬金都无可奈何。 滚刀肉不可怕,但一个滚刀肉能够纯熟使用律法,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所以,即便程咬金时不时跳出来挑衅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依旧不理睬他。 我,心宽体胖! 程咬金,从来不是什么粗鲁不文的人物,真论起花花肠子来,大约也就屈居几人之下。 但是,疏议上提及:盗杀牦牛之类,乡俗不用耕驾者,计赃以凡盗论。 也就是说,自贞观九年之后,大批量从吐谷浑来的牦牛,足够程咬金随意祸祸,且不违律法了。 要不然,凭皇帝这一席话,门下侍中魏征又得唠叨几句了。 “陛下,太医令之功当右迁。但因他对太医署掌控有力,臣还是建议他职司不动,封爵如何?”侍御史、朝散大夫马周提议。 李世民颔首:“着吏部主爵司拟定制文,报中书省,制授冯一纸为县子,食邑五百户,实食邑……一百户。” 谢恩退下的冯一纸,走路都飘飘然。 现在可不是立国之初,爵位难得,一个县子极难获得的。 为什么没有“开国”二字? 国公之下爵位加“开国”二字,源于贞观十一年。 这个实食邑与食邑,大致理解为实际收入与对外宣传收入就比较贴切了。 刚刚撰写完《周书》、并以此授县子爵位的岑文本举笏:“臣在坊间,听得风言风语,说此次时疫是息隐王……”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绝地翻盘,成功谋夺了天下,争取了活下去的资本。 帝王之家的夺嫡,可比民间狠多了。 至于兄弟间的互黑,那也是为了给自己塑一个正义的形像。 至于说杀大哥的子嗣,废话,留着等人家来报仇么? 几百年后的《哈姆雷特》可说明了结果。 你说他不仁,笑话,不仁会留着大嫂郑观音与李婉顺等五个侄女性命了。 难道要李世民束手待毙么? 那些所谓的“君子”可不管这些,只知道按着礼法喷。 当然,其中有多少居心叵测的,就不得而知了。 总算是打散了突厥、生擒了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将李世民威风凛凛的形象树立起来,非议少了许多。 中书舍人杨弘礼出班:“臣以为,能如此快速平定时疫,是苍天垂怜,是君臣齐心,是医工、府兵用命,此次出力的人,当予以表彰,并于租庸调上给予一定的便利。” 礼部尚书王珪出班:“臣以为,当祭太社、太庙,以向世人宣告,苍天佑我大唐!” 王珪为人古板,是不想出来说这些带有奉承性质话的,可谁让他当年是息隐王一党呢? 第二十二章 法琳 李世民得意洋洋地祭完太社、太庙,果然非议声已平息。 所有有功人员赏了一圈,李世民摸着下巴想,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不过,既然遗忘了,想必不太重要吧? 敦化坊内,持着枣木短棍在地上蹲着画圈圈的范铮,满面幽怨。 我,我啊! 不说给官爵,好歹赏个万金吧? 不要觉得范铮贪心,他要的并不多。 这个万金,不是后世概念的万金,是一万枚开元通宝,十贯钱,六十四斤而已。 当然,贞观时期闹钱荒,开元通宝很坚挺的,即便不维持贞观四年斗米四钱的现状,斗米也常年在二十文上下,一斗米十二斤半,后世一个成年人的官方标配粮是月三十三斤! 也就是说,三斗就够范铮一人吃上一个月饱饭的。 五百斗米,够范铮一家吃四年半的。 算一算,范铮感觉心痛得无法呼吸。 好在,现在凭着售牙香的收入,还有从九品下将仕郎的俸禄,范铮的日子还算滋润。 一年十五贯六百文的俸禄,倒算步入小康了。 可惜,职事官才有五十四石半的俸料、二百亩的职田、五贯钱的色役纳课(出钱买不服役),眼馋…… 好吧,吃亏是福,为了福范铮甚至去大兴善寺烧了炷高香,给佛祖随了一贯钱的礼,随即享受到新知客僧的“胃挨劈”待遇,几乎是知无不言。 寺主波颇与都维那玄谟,据称是在参“闭口禅”,终日不见外人。 在禅功未成之前,大兴善寺不参与任何外界事务,只接受正常的香火,以及约束比丘功课。 有不守规矩的比丘,无论身份如何,一律逐出大兴善寺。 范铮才想起来,还是人家和尚会玩,什么译经之类的借口,都没闭口禅来得高大上。 听人劝,吃饱饭,范铮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只要大兴善寺不出幺蛾子,波颇禅师就不会离去,敦化坊的牙香才能持续发展。 …… 十月,李世民亲书《令道士在僧前诏》。 “老君垂范,义在清虚;释迦贻则,理存因果。求其教也,汲引之迹殊途;穷其宗也,宏益之风齐致。然大道之兴,肇于邃古,源出无名之始,事高有形之外。迈两仪而运行,包万物而亭育,故能经邦致治,反朴还淳。至如佛教之兴,基于西域,逮于后汉,方被中华。神变之理多方,报应之缘匪一……况朕之本系,出于柱史。今鼎祚克昌,既凭上德之庆;天下大定,亦赖无为之功。宜有改张,阐兹元化。自今以後,斋供行立,至于称谓,其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庶敦本之俗,畅于九有;尊祖之风,贻诸万叶。告报天下,主者施行。” 贞观年的佛道之争,李世民一直冷眼旁观,碍于大事一桩接一桩,没有直接出手。 现在,腾出手的李世民“啪”地甩了佛门一巴掌。 争,看你们为了香火、为了田地,脸都不要。 老子姓李,我家也姓李,老子就是我家的祖宗,不服来辩! 是不是牵强附会,年代久远,早就没法考证了。 再说,冒认祖宗的事,又不是朕首创,有种你叫刘邦自己证明一下,刘累一定是他祖宗啊! 要知道,古老中原的刘姓,除了刘累这一脉,还有发源于春秋的姬姓刘氏呢。 所以,这东西,也就涨涨颜面而已,没啥实质作用。 懂事的呢,大家看个乐子,回家在炕头上对婆娘当个谈资,这不是挺好的吗? 至于说偏袒道家,有了老子这借口,不是名正言顺的么? 现在寺庙道观的比例严重倾斜。 五千三百五十八所寺庵,加上招提、兰若少说有两三万所。 招提是指未经朝廷认可备案的私建寺庙,兰若是指建在人迹罕至之处的修行场所。 天下道观只有一千六百八十七所。 这个数量一对比,顿时让人毛骨悚然了。 佛门那么庞大的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尊祖宗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否则你以为门下侍中魏征那一关过得去? 门下省本就是审核政令的地方,魏征这厮已经走上了孤臣的路线,只要看不过意就是一通乱喷。 李世民几次气得想杀魏征,是长孙皇后劝谏起了作用,也是李世民想千金市骨。 总而言之,纯粹为祖宗争一口气的事,魏征这里绝对过不了——哪怕魏征也当过道士。 偏偏佛门一帮和尚不服啊,凭什么我们就得屈服于道家之下? 说佛门是外来文化,肯定得认,可我们都本土化几百年了啊! 和尚们一开会,那个光头亮得,直叫日月失辉。 可是,前朝都天下僧众的大兴善寺,却在几个月前就几近闭寺,也就正常的受香火、持戒颂经了,连挂单都拒了,寺主与都维那都修了闭口禅。 那个只存在传说中的闭口禅,据说有大功德、大法力,谁敢承受破坏他人修禅的业报? 目标转移。 曾与波颇禅师一起译经,着有《破邪论》、《辩正论》等三十余卷书,皇帝在贞观元年舍太和宫为高祖立龙田寺时,立为寺主的法琳和尚,大小正合适。 于是,众僧公推法琳上表抗争,年纪都六十五的法琳也执拗上屡屡上表。 所以耳顺呐、知天命呐,从来不是什么绝对事。 有些人呐,就是活到一百岁,脾气依旧暴烈。 人家皇帝不理会,明明就是心意已决了嘛。 佛门会闹腾,道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崇化(教)坊,有一座龙兴观,贞观五年,太子李承乾有疾不愈,真人秦英祈祷得愈,被立为西华观。 也因此,秦英很得皇帝与太子青睐。 所以,当秦英上表弹劾法琳的《辩正论》诽谤皇帝祖宗、欺君罔上时,李世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秦英的指证,没有一句虚妄。 无论事实如何,官方定下了调子,你非要唱反调,是觉得朝廷横刀不利? 法琳考证出唐代的祖先实出于元魏拓跋氏,这个考证结果如何尚且存疑,但这个立场,像不像五十万? 第二十三章 司空 大理寺,神仙来了也得哆嗦。 然而那些手段终究不太好对法琳使,毕竟法琳也算是佛门的大德,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影响力颇大,寻常的评事、问事也没有权力审讯。 倒是狱史,不哼不哈地让法琳吃了不小的苦头。 虽说大理寺狱的味道不好闻,可难闻与恶臭之间是有区别的,佛理学得再好,也挡不住生理承受不起啊! 不是说证得了须陀洹,就可以彻底隔绝身体的感观。 理论上的东西,不要什么都当真。 刑部尚书、检校雍州别驾、彭城县公刘德威; 礼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彭城县子令狐德棻; 侍御史韦悰; 司空毛明素。 四人联合主审,本来也不是什么酷吏,除了开始笞二十的杀威棒,基本没动过刑罚。 法琳之所以遭难,强出头是原因,考证李家出自胡人是助燃剂。 根源,还是来自李世民的愤怒。 朕信任你,建龙田寺以你为寺主,你用捅我腰子一刀来回报? 别忘了,龙田寺,本质上是皇室寺庙! 其他的,既然能号称大德了,德行自是无亏的,佛门人对这个称谓很在意的。 从这一点来说,《新唐书》提出高阳公主私通辩机,就相当离谱。 简单两点。 辩机得称缀文大德,真有失德之处,当佛门是瞎子? 《旧唐书》对于李渊的六女儿(也有说七女儿的,参见李泰排序),永嘉长公主与同父异母姐之子私通可未曾笔下留情。 《旧唐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子豫之,尚巢剌王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淫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擒,具五刑而杀之。 所以,你觉得《旧唐书》可能为高阳公主隐恶扬善? 根本就不可能。 北宋那些文人,褒贬历史,往往瞎扯,《新唐书》说的东女国,还可以是从四川边缘拉到葱岭的一个超级狭长国度。 《资治通鉴》…… 也不是说《资治通鉴》毫无价值,至少作为儿童入门级看本还是可以的,把里面一半的私货倒一倒,娱乐娱乐还不错。 “严谨”二字,北宋的高官们从来不在意,只要按他们的来,只要把兵丁当奴隶使,把所有热血践踏,即便是面对有能力打赢的外辱也唾面自干,即便是打下来的土地也可以双手奉还,这才叫“仁政”。 连续半个月的细细盘查之下,除了那两个黑点,法琳身上竟没有其他弊端。 毛明素感慨地题诗一首。 《与琳法师》。 “冶长倦缧绁,韩安叹死灰。始验山中木,方知贵不材。” 第一句,指的是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女婿公冶长,因为懂鸟语,遭了牢狱之灾; 第二个典故,韩安是指韩安国,出自成语典故“死灰复燃”; 后面两句出自《庄子》。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 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为栋梁; 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为棺椁; 咶其叶,则口烂而为伤; 嗅之,则使人狂酲(醉后神志不清),三日而不已。 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以一个主审官的角度,写诗这么称赞一个得罪了皇帝的和尚,倾向不说也罢。 也难怪毛明素此时身居高位,却在贞观历史上默默无闻。 皇帝还没下结论呢,你先给他定义为冤屈了? 想不想混了? 李世民眼里透着失望。 朕没要你们屈打成招,可你们这结果,也太敷衍吧? 一条罪都没有定,你们还真是跟前程过不去啊! 韦悰、令狐德棻就算了,毕竟职位低微,没啥话语权。 刘德威,这个历大理卿、太仆卿,复任大理卿,继而任刑部尚书的五十多岁老汉,一向以廉洁公平着称,没法怪他。 可是,你毛明素本就没什么建树,窃居司空高位纯粹是为了安抚一些势力,也是个地位尊崇、没有实权的位置,你怎么就敢擅自给人下结论了? 不是司空这个位置没有实权,而是司空的权力,可虚可实。 长孙无忌的司空,在朝中是举足轻重的职司;而毛明素的司空,司的就真是空了。 李世民自己整理了两百多个问题,对法琳审讯了五天,居然也没能给法琳定罪,这就尴尬了。 事实上,佛门中除了一些苦修,能出人头地的,多数是知识渊博、舌灿莲花之辈,加上法琳本身没有太多过失,当然轻松过关。 后世一个小笑话里说“有文凭的和尚未有文凭的”,其实也真没错,除了那种兰若寺,基本上招比丘都是要有一定文化的。 要不然,一本《金刚经》摆你面前,你都没本事读下去,怎么个修行法? 六祖慧能不识字? 别逗,人家父亲死得早,母亲可还活着,“稍长靠卖柴养母度日”,母亲教授文化也不是说不过去。 站在李世民的角度考虑,当然是恨不得将法琳直接宰了,可是不能啊! 抑佛归抑佛,还是要循序渐进。 也不晓得贞观年起,就频频建立佛寺的李世民,是怎么想到“抑佛”这个理念的。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再加上,朝臣们有相当一部分倾向于佛门,或许朝廷施政他们不干涉,但为一个和尚求情,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世民倔强地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理由是无人臣之礼。 《贞观律》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 然后,皇恩浩荡,赦免法琳罪过,令徙剑南道益州为僧。 就一句话,朕看见伱都烦,死远些! 龙田寺的比丘,遭到了礼部祠部司严格的考核,根本不管簿籍三年一造的规矩。 服俗衣及绫罗、乘大马、酒醉、与人斗打、招引宾客、占相吉凶、以三宝物饷馈官寮、勾合朋党者,皆还俗。 若巡门教化、和合婚姻、饮酒食肉、作音乐博戏、毁骂三纲、凌突长宿者,皆苦役也。 规矩是这规矩,平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让你们作死呢? 所有出头的寺庙,统统遭了灾。 第二十四章 苦贞贞 敦化坊内,范铮终于把牙香作坊从范氏木器作坊里搬了出来。 不是容不下,而是牙香算敦化坊的坊产,老那么和自家阿耶的作坊混一起,哪怕是自家吃亏,说出去也不好听。 牙香卖得的钱财,除了滚动发展外,就是要为坊学、孤老、婚育提供帮助。 有个将仕郎的身份,范铮倒也不将牙香的收入放在眼里。 这钱是好挣,做不大。 现在能多赚,是因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走通了大兴善寺的上层建筑。 有朝一日,波颇寺主不得不黯然离开大兴善寺的时候,敦化坊未必还能在靖善坊讨生活。 至于对面崇业坊里,盛产桃花的玄都观,人家凭啥给你先前靠近佛门的人一条生路? 再说,那不是万年县的地头,是长安县的地头! 城外不好说,城内以朱雀大街为分野,东面是万年县,西面是长安县。 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一佛一道,隔街相向,偏偏谁也干不掉,互相看着干呕气。 别说,让宇文恺设计出这布局的隋文帝,在权术方面真是出神入化。 山头主义无所不在,连敦化坊与青龙坊都是相看两厌,就别指望万年县的人不会与长安县的地头蛇起摩擦。 一次两次,将仕郎的身份好使,次数多了谁都烦。 就连在大兴善寺售香,范铮也是让他们确保每日的销量,不得越过靖善坊售香总额的三成,总得给同行留一口饭吃。 好事不能都占尽了哇。 理完牙香作坊的事,范铮又组织中男、婆娘们,清理阴沟、铲除野草兜子,靠水、靠沟的地方,尽量架起齐腰高的栅栏,防止哪家娃儿皮到沟里去。 各家孤寡,已经由尽心尽力的陆甲生安排人手帮扶,修砌院墙、翻新屋顶,保证土炕暖和而不漏气,虽不能要求精致,但绝对要保证安全。 没法,风吹落瓦砸到头,成丁只会捂着脑袋,骂骂咧咧地找医工包扎,顺带吐一口痰表示晦气。 可瓦片要吹到孤寡头上嘛,基本可以吃席了。 身体差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身边没有伴,遇事连帮忙喊一声的人都没有。 “好好干,以后我举荐你接任坊正。” 范铮甩出的长把伞罩得陆甲生飘飘然。 倒不完全是假话,正常卸任的坊正确实有权力举荐接班人,但县衙用不用则是另外一回事。 加上范铮将仕郎的官身,这种小事,只要不是想翻脸的官员都不会驳回。 陆甲生人不错,勤勉,有责任心,确实是范铮之后的合适人选。 换成往年,如此大规模动用人力,早就怨声载道了。 整个唐朝早期财政执行的租庸调法,那个庸,通假“佣”字,就是规定每个成丁一年之中服岁役二十日,也就是义务劳动,不服役视为你愿意出钱请人代工,每日三尺佣。 价值,在前头算过,大约是十二文到十五文的水平。 这个总共二十日,可以是朝廷支配,可以是州县支配,同样也可以是本里坊支配。 当然,优先级别不一样。 但现在敦化坊牙香作坊挣了钱,而范铮原本预算买药的钱,又因为太极宫赐药而省了开销,自然不会在这仨瓜俩枣上节省,从陆甲生到各个中男、婆娘,都有十五文一天的雇工靡费,大家当然更开心了。 就是婆娘们叽叽喳喳的,让人脑壳痛。 “你家那个贼汉子,昨晚吃了多少还阳草哟,就听得你家床腿在摇晃!” “咋?羡慕?要不借你几天?” 婆娘啊,从开始听到这些过火的话面红耳赤,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能将汉子说到发臊,差的就是一个成婚。 也难怪男人爱好一成不变,十八岁。 因为,岁数再大一点,说不定是谁在戏弄谁呢。 闲话很快扯到范铮身上。 “坊正,同坊的适龄男女,你都安排婚配了,咋不给自己留一个?” “就是,我侄女十四,过两年可以成婚了,坊正要不先养着?” 范铮嘴角抽抽,你们是想给我一个三年起步啊! 还是送水的樊大娘替范铮解了围:“嚼什么舌根子呢?坊正兄弟现在是那什么狼,九品官呢,还能跟咱们白身一样?怎么着也得讲个门当户对吧?坊中哪一家能配得上?” 这话,戳心了。 敦化坊因为不出官员、没有读书人而没落,至少明面上,真没哪家的女儿适合为官员妻子。 现在不是刚刚立国那阵,可以极大地忽略门第之差,虽然比不上魏晋时候的森严,可也不是那么好忽略的。 坊中人家的女儿,嫁给范铮为妾委屈,为妻不够资格。 所以,这才是元鸾熄了催婚念头的原因。 干活嘛,人挨人、人挤人,那是常有的事。 一声凄厉的叫声中,一名二十来岁的婆娘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只手臂费力地屈着,消瘦的面颊在颤栗。 旁边的婆娘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示意:“坊正,我没有欺负苦贞贞!就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 幸亏她自辩得快,否则范铮一枣木短棍就险些抽了过去。 几个婆娘嘀咕着:“肯定是那个老毒妇下的手。造孽啊!” “来两名妇人扶住她,缓缓靠圈椅而坐。相里兄,劳烦你找一名治伤的女医工来。” 范铮的面容越来越阴沉。 从七嘴八舌的婆娘们口中得知,苦贞贞是敦化坊最命苦的婆娘,家中有一个恶婆婆。 按唐朝的叫法,也称“姑”。 公公婆婆的合称,是“姑舅”。 苦是一个遥远的姓氏,源于春秋晋国,以封地得姓。 汉有苦成勃、苦成乐。 苦贞贞在敦化坊只有一个年近花甲的阿娘,身体向来不好,靠着夫家接济度日,这也是苦贞贞没法硬气的原因。 女医正带着药僮,背着药匣匆匆赶来。 虽然跨了三个坊,但是敦化坊出手阔绰、且是武候开道,迅速的极快的。 樊大娘吆喝着将男人赶开,女医正小心翼翼地解开渐渐迷糊的苦贞贞衣物,忍不住暴喝:“畜生!这是要将人往死里打啊!” 第二十五章 指鹿为马 “手臂淤青,有轻微骨裂,肋骨断了一根,膝盖磨损严重!本官在最近十年,没见过这么恶劣的行径!” 女医正咆哮道挥臂,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形容苦贞贞的伤势,一袭青色医袍随着她愤怒的动作猎猎作响。 这是人该干的事吗? 就是那些强制劳役的人犯,也不到这份上啊! 范铮才反应过来,医正、医工,可不是一回事! 一般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士,可以称医工,水平高一些的称医师,不论是在官方还是民间,都是认可的。 可医正就不一样了好吗? 医正,是太常寺太医署正儿八经的官职,从九品下。 相里干这个武候,有两把刷子啊,居然把太医署的官员给弄来了! 范铮叉手见礼:“将仕郎范铮,见过医正。” 两个都是刚刚入品的菜鸟,就没有上官下官之别了。 当然,严格说起来,对方是实职,要比范铮这文散官有实权。 可品秩就是品秩。 女医正叉手回礼:“姜茯苓见过将仕郎。” 好嘛,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一定是出身于医药世家。 她家的兄弟如果跟鱼甩籽一样,命名规则大约是姜独活、姜半夏、姜附子、姜王不留行、姜茱萸之类的。 说到这里,要提一句,虽然唐朝民间辣味调料主流是茱萸,可茱萸跟茱萸不是一回事。 茱萸细分四类。 山茱萸、吴茱萸是完全的药用品种; 食茱萸属于食药两用、微毒,也称越椒; 草茱萸则只分布在黑吉省份,株形优美,叶型奇特,花洁白,果实艳丽,可用作林下地被植物。 范铮叹息:“请医正尽力施救,一切靡费敦化坊一力承担,无须顾忌用药。” 姜茯苓戴上面衣,低头打开药匣子,快速而稳定地配药,鼻孔里冷哼一声。 本官是缺那两文钱的人么? 本官是要为苦贞贞讨一个公道! 虽然此时还没有口罩,但脱胎于羃篱、帷帽的面衣,大致能起相当部分作用。 当然,面衣是女款,发源于赵飞燕时期,男款则是魏晋时候的苏公帕。 施针,放出小半碗紫黑色的淤血,然后是正骨、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后人常说中医是医针不分家,其实并不准确,至少在唐朝,医科和针科是分开教授、分开考核的。 救治完毕,姜茯苓收起药具,摘下面衣,面色不悦地看向范铮:“将仕郎,这也是你治下子民,你就眼睁睁看着不管?” 范铮无奈:“拜托,我只是个坊正,别说什么治下子民,搞得别人以为我升任明府了。别说我才是个芝麻大一点的文散官,就是万年县在这里开堂,也治标不治本。” 姜茯苓暴跳如雷:“诸斗殴人者,笞四十;谓以手足击人者。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贞观律》可不是白写的!” 范铮一摊手:“然后呢?受了杖刑的恶婆婆,回来又把气撒到苦贞贞身上,直到某天苦贞贞被活活折磨死,或者自缢、跳井?” 姜茯苓一腔怒气,竟无处可发。 十字街处,走来一衣着整洁、恶鬼眉、凶煞鼓眼的老婆子,手中的擀面杖一扬,对着喘息不已的苦贞贞抽去,风声之厉,倒合乎姜茯苓所说“往死里打”的陈述。 正一肚子火气的姜茯苓,想都没想,奋力抡圆了大巴掌,狠狠扇到老婆子身上,将她抽出三步外,五道殷红的指甲印,在迅速隆起的面颊上格外醒目,擀面杖在石板上反复滚了几下。 不要觉得学医的女子柔弱可欺,不谈专业用药、捅多少刀都是轻伤这种专业问题,谁觉得她们没尝过炮制、研磨药材? 搞不好你以为的弱女子,只手就能让你跪! “乐林氏,你胆子可真大,敢对医正下手!” 姜茯苓出手了,范铮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这个热心肠的医正,背上半点污名吧? 指鹿为马神技适时上线。 乐,是苦贞贞的夫家姓氏。 林,是那个老太婆自身的姓氏。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乐林氏的称呼很正式,不仅仅能刻在墓碑上,也能喊在嘴上。 乐林氏鼓着眼睛,眼里的怒火,随着入眼的一丝青袍而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骇。 不需要啥文化就能知道,普通百姓只穿得起灰、白色的袍子,商贾可以放纵一些,用的色彩却倾向于彩色。 青色,是八九品官员的专用服色。 就算明知道是范铮在颠倒黑白,乐林氏也没胆量辩驳。 耗子扛枪窝里横,乐林氏的所有威风,也只敢在逆来顺受的苦贞贞面前耍。 她倒不怕苦贞贞反抗,反正她不晓得从哪里听说的,儿媳若殴、杀她,就是恶逆大罪,十恶不赦那种! “民妇不敢!民妇只是想教育儿媳……” 乐林氏捂着脸,擀面杖都顾不上捡,低声下气地认错。 “还能舌灿莲花了!”姜茯苓狠狠地盯着乐林氏。“手臂骨裂、肋骨骨折、膝盖磨损,本官才刚刚将她救治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 “殴佐职者,徒一年。”范铮冷冷地开口补充。 佐职,指的是七品以下、九品以上非正堂官员,不含流外官、小吏,范铮与姜茯苓恰恰在此列。 乐林氏捣头如蒜:“民妇错了!民妇以为她是在偷懒!民妇这就将她好生接回宅子将养,一定保证苦贞贞康复!” 打人发泄怒火没问题,可真要出人命,乐林氏承担不起。 “记住,本官会时常回来察看苦贞贞的伤势,你这恶毒老妇,要是再敢虐她半分,本官打断你爪子!” 姜茯苓可没打算讲道理。 跟这样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婆娘们合力,将苦贞贞抬回宅院,摆上床铺,为她盖上被褥,先后警告了乐林氏一遍,才愤愤离去。 乐林氏鼓着眼睛,想再拿苦贞贞出气,脑中立刻响起姜茯苓的警告。 得,攀上高枝了,惹不起。 本来想着是范铮那个雏儿来出头,还可以胡搅蛮缠,往苦贞贞身上泼脏水,说她勾引范铮呢,可谁晓得半路杀出一个女医正哟。 第二十六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樊大娘荷叶鸡。 斩小的鸡块散发着氤氲的香气,鲜嫩可口的汤汁,配上一口有淡淡甜味的除壳粟饭,来上一口微甜的长安西市腔酒,姜茯苓的气总算消了点。 “结账,今天出诊、救治可以少给,药材却不能亏,五十文。”姜茯苓运箸如风,一下夹中了旁人最厌恶的“凤尾肉”,得意地在相里干面前晃了晃,然后一口吞下,嚼得满嘴流油。 真是良心要价了。 没办法,行业内有祖传的规矩,除非是真的穷到无法支付药费,否则该收多少收多少。 范铮击掌,陆甲生赶紧把药钱付给药僮,然后拉着药僮去另外一桌单点一只荷叶鸡开吃。 就这一点来看,陆甲生确实很适合接人待物,接个坊正绰绰有余。 底层小吏的好处在哪里? 肯定不能侵吞坊产、夺人田产,要外人给你送礼也得你配。 但是么,蹭个吃喝,谁也无法指责什么,所以廖腾的大肚腩才成为吏员中的表率。 凤尾肉那东西,喜欢的爱到要命,不喜欢的厌恶之极,除了极度油腻之外,还附有鸡的淋巴系统。 反正范铮是享受不了。 看看相里干与姜茯苓之间的互动,范铮明白,这二位的关系匪浅,少说一个世交,不然区区武候是叫不动医正的。 范铮举杯:“今天辛苦相里兄,若不是你,我们哪能见此杏林妙手?” 姜茯苓眉开眼笑:“识货!不过,人家就是在小小的伤科上还行。” 这个需要严谨的行当,连吹牛皮都需要收敛着。 否则冯一纸跑来问一句:伤寒、时气、疮肿、疟、痢、按摩、咒禁,你都精通了? 那时候丢脸的还是自己。 咒禁科,与祝由大致一样,不过唐朝官方定义的名称如此。 “瞧瞧,人家才成丁,就混了个将仕郎。再瞅瞅你自己!” 姜茯苓嚼着鸡翅,满眼嫌弃地看向无辜中枪的相里干。 相里干举手讨饶:“我没出息,别说我。” 看样子,两家的关系真的很近。 长安西市腔酒,出名是因为在西市兜售,并非产于西市,更不是长安人酿造的,而是西市的胡人酿酒、胡姬卖酒。 即便好些家的料都是高昌的葡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原材料、配方,都是左右一个品牌能不能做大的重要因素。 能够进了太极宫、成为贡品的葡萄酒,只有一家,其他味道略有欠缺的只有摆在西市,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卖,斗酒千钱。 这价格,看着不错,可你了解一下最低档的绿蚁酒价格,就会觉得,真心不贵。 绿蚁酒的价格,整个唐朝时期的变化都不大,大约斗酒三百文。 相里干的人情、姜茯苓的飒爽,都被范铮列入了可深交的名册里。 “姜茯苓,其实将仕郎还是你最近挂嘴边常念的人哦。” 相里干撕了一块鸡胸肉,吃得眉开眼笑。 姜茯苓顿了一下:“建言冯一纸备药?” 范铮微微一笑:“不错。” 姜茯苓的态度顿时热络了许多:“原来如此!一家人,啥时候要太医署帮忙,跟我说一声。” 因为范铮的建言,冯一纸混上了县子,太医署大大小小的官员、学生,多少都得了一些封赏,九月三十日的考功,连姜茯苓这种辅助的人员都混得了上下之考。 整个唐朝,考功最为严格,立国以来,上上等几乎没人得过,佼佼者只是上中,上下是很高的评价了。 “四善二十七最”的考课法里,一最二善可评上下。 姜茯苓因为不善偷奸耍滑,考了“德义有闻”、“恪勤匪懈”二善,“占候医卜,效验居多,方术之最”,当然格外开心。 嗯,治病救人有效果,也挺开心的。 考课优良,除了利于拔擢外,最直接的好处是:诸食禄之官,考在中上以上,每进一等,加禄一季。 以九品官的俸禄换算,那也是三千九百钱,可以买新的材料,调配脂粉了! 就开心! 即便早不是待字闺中的年纪,姜茯苓爱美之心依旧强烈。 “可是,苦贞贞一事,不能任那毒妇再欺凌下去了!”姜茯苓的脾气依旧那么刚烈。 也许,是因为长期从事救治,让她的心底多了一份坚持吧。 “苦贞贞大约是武德九年嫁给乐喜的,因为当时阿娘苦柳氏患病,而向乐喜索要了十贯钱为聘礼,为母治病。当时的十贯钱,几乎是压倒乐喜一家的大数目,偏偏乐喜认定了苦贞贞,执拗着借钱成了婚。” “所以,乐林氏的怨气,并不是无端而发,否则你以为本坊第一仗义人樊大娘会不管?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乐林氏虽然恶劣,乐喜对她还算好,也就是随人运了一趟粮没回来才这样。” “还有一个问题,苦贞贞到现在没有身子。” 姜茯苓犹豫了。 事情并不好办。 哪怕是苦贞贞收下高额的聘礼,是为了替亲娘治病,依旧出格了。 即便姜茯苓能仗义地出这十贯钱,可谁知道她是否愿意与乐喜和离?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没有子嗣的苦贞贞,天生就位于不利之地。 七出了解一下:一无子,二淫泆,三不事舅姑(公婆),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其中无子还是第一条。 但疏议提及:四十九以下无子,未合出之。 虽然《贞观律》也没有禁止七出之后的女子再婚配,可名声都坏了呀。 相里干一边吃着鸡肉,抽空饮一口西市腔酒,美滋滋地看着二位争来争去。 这种烧脑子的事,还是他们来吧。 …… 经过苦贞贞一事,婆娘们的情绪低落了些,干活依旧卖力。 所有坊中沟渠尽数疏通,一块块沉甸甸的大石板也压上阴沟面上,铁大壮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铁大壮横,铁小壮皮,多少次见娃儿在沟渠边晃荡,总让他满手心的汗。 娃儿他娘可在天上看着呢,要有个闪失,不得骂死自己! 现在好了,随他怎么蹦! 甚至,铁大壮可以骄傲地说一声:娃儿他娘,这石板,我也亲手安放了哦。 第二十七章 一别两宽 憨厚的乐喜背着两贯钱,笑容满面地踏入敦化坊,正要与街坊邻居打招呼,却迎来了阵阵白眼。 婆娘们指指点点,眉眼里满满的鄙夷与厌恶,这是从来不曾有的事啊! “记住了,以后嫁女,可万万不能找这种人家。” “嫁别人家最多是挨骂几句,嫁他家是要送命哟!” 乐喜拉住匆匆路过的铁大壮,目光恳切:“大壮兄长,小弟家中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大家的议论总感觉是在针对我?” 铁大壮叹气:“自信点,把‘感觉’去了。苦贞贞当年嫁给你,为救老娘,索了十贯聘礼,确实过分了些。” “可是,十年时间,苦贞贞给你家当牛做马、忍气吞声,多大个十贯钱也抵回来了吧?” “也正因如此,苦贞贞在你家受气,偶尔被打,街坊邻居只能装聋作哑。” “可是,再怎么样,把人往死里打就不对了吧?真要觉得不合适,和离可好?放人一条生路!” 连铁大壮这号人都看不过意,可想而知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乐喜悄悄回自家宅院,在屋外头就听见老娘恶毒的咒骂声:“小浪蹄子,不就是打你骨裂、肋骨断开么?就敢躺在床上装死,看老娘不打死你!” 擀面杖打在被褥上,发出闷响声。 伤害是减轻了,可还是痛,尤其是身体还未尽复的苦贞贞,只能低声惨呼。 乐喜总算知道,为什么街坊邻居的态度变得如此恶劣了。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娘亲,说不定乐喜已经操着木棍打过去了。 推开门,乐喜一言不发。 乐林氏回头,看到乐喜铁青着脸,手忙脚乱地扔了擀面杖,堆出一张笑脸:“喜儿,听娘说,娘这是在教媳妇……” 声音,终究是越来越小。 完了,在娃儿面前露了底,慈母的面具,彻底毁了。 倒是不是她平日作伪,慈母,只限于使用在乐喜身上,对苦贞贞这个与她争夺娃儿宠爱的贱人,乐林氏越来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别说,世间还真有这种母亲,就想独裁娃儿的爱。 但下手像乐林氏那么黑的,就比较罕见了。 心里不舒服,冷言冷语几句、小小地耍几次威风,彰显一下家中地位,就很常见了。 麻木地站了许久,乐喜出门,找来坊正范铮、坊丁陆甲生、樊大娘等几名坊中头面人物,请入屋中。 “乐喜外出,不知家中几乎要闹出了人命。此事,一边是妻,一边是母,手心手背都是肉,乐喜无能为力,只能请坊正主持,报上户曹,和离吧。” 说完这一席话,乐喜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不再动弹。 坦白说,乐喜这个态度,出乎所有人意料。 正常人的话,多少会努力调解一下。 “不要哇。”病床上,苦贞贞哀怜地哭了起来。 “再不和离,你会被活活打死,你婆婆也会因为杀人而被处死,乐喜更是一下失去两位亲人。爱不起,就放手吧!” 范铮定下了调子。 “陆甲生,骑我的小叫驴去县衙,请户曹司户佐廖翁来办一办此事。” 按正常的流程,和离得到县衙六曹公房办理,可如今苦贞贞的身体不是极度不便么? 特事特办,衙门也没那么死板。 当然,也得看是谁出面了,换个其他坊正说这话试试? 至于说花三贯钱买小叫驴的奢侈事,范铮理直气壮。 你见过哪个朝廷官员出门全靠步行的? 轿颠不起、马车坐不起、高头大马买不起,我骑个驴总行了吧? 宝马我有不起,有个宝驴也不错。 虽然这东西脾气倔了点儿,但拉磨、代步还是可以的,还不嫌弃粗精饲料,啥都能嚼得有滋有味。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廖腾挥毫写着格式“放妻书”,让乐喜与苦贞贞各自摁手印,盖上户曹印章,宣告生效,樊大娘立刻吆喝一帮健壮的婆娘进来,将哀怨的苦贞贞抬回娘家了。 虽然苦贞贞表现出不舍,但摁手印的利落程度说明:老娘早就不想侍候了! 乐喜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如死鱼,生无可恋。 不害人,是他最大的善。 只要阿娘乐林氏活着,就不要想什么祖宗香火之类的好事了。 要不,改名叫乐妻吾吧。 乐林氏气鼓鼓的,偏偏不敢说一句话。 她这一辈子,就是儿奴,愿意为乐喜当牛做马,也执意要别人给她当牛做马,好像如此才理所当然。 乐喜的任何决定,哪怕她再不满意,也无力阻止,一如当年举债娶那个小妖精。 现在唐朝的离婚,细说下来有几种。 七出、义绝、和离。 七出与义绝,是其中一方有不可弥补的过错,和离则相当于后世的协议离婚,对双方名声都没有太大影响。 唐朝的婚姻制度,算是整个封建历史上,最接近后世的存在。 范铮怜悯地看了乐喜一眼,起身告辞。 长痛不如短痛,乐喜还算果断。 不过,摊上那么一个阿娘,半辈子算是毁咯。 陆甲生絮叨:“其实就应该请廖翁吓唬一下毒婆子,太肆无忌惮了!” 范铮摆手:“这个想法,有点意气用事了。做事,首先要分主次,我们去的主要目标是让苦贞贞和离,而乐喜也因为洞悉此事心怀愧疚,才主动提出和离。” “那么,在乐林氏都没有出声反对之前,便不宜节外生枝,让苦贞贞赶紧脱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因这口气,导致和离出了变故,就是罪过了。” 这是范铮个人的想法,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 同一件事,在不同人手中有不同的处理方式,范铮只是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陆甲生,接受与否,看陆甲生个人。 而且,当年的聘礼,可远远超出了同等水平,乐喜要是提出返还部分,谁能反对? 就苦贞贞那个病恹恹的老娘,去哪里弄钱来赔? 所以,妥协才是坊间处理事务的根本原则啊! 快刀斩乱麻当然痛快,但你得问问麻线痛不痛。 第二十八章 咏雪 “怎么个意思,天都冷飕飕的,还有人往芙蓉园赶,非得吹点冷风才自在啊!” 坊门内的小亭子里,烤着石炭火盆,范铮吐了口淡淡的雾气。 都零星飘着雪了,天气死冷死冷的,身上的羊皮袄子都不够御寒,裘皮衣之类的服饰对范铮来说还是嫌贵,棉袄倒是轻便了,却显得臃肿。 不要误会,此棉袄不是后世意义上的棉袄,填充物不是棉花,而是木棉花。 木棉花轻盈、保暖,确实是填充物的上上选,但缺陷是产量不能满足整个国度的需求。 至于短绒棉,还在高昌与西南的金齿部、黑僰濮部等地方,没传入唐朝。 长绒棉……期待大航海时代吧。 拢着袖子,蹲在火盆过上,范铮这造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土,没有一点官老爷气息。 “呵呵,人称长安第一青年才子的魏王,在务本坊国子监内独辩佛道儒三教青年才俊,得大胜而归,在芙蓉园摆酒为贺,总要有人捧场的。” 相里干不轻不重地娓娓道来。 范铮轻笑。 李泰的文才如何,史书还是公正记录了,没有因其墨宝遗失而贬低。 李泰的真才实学有,文采也确实不凡,但说第一青年才子,知道的人只能轻笑。 他要没那家世背景,能进前三都不错了。 别人的家底,受一受吹捧还是值当,就是别沉浸在其中,忘了自己的真实能力。 一名青衣大袍的人从坊门外探头进来,吆喝到:“劳动问一声,将仕郎范铮可在此坊吗?” 范铮起身,站到坊门外:“正是本官。” 来人眼里透着一丝欢喜:“原来是敦化坊,本官却记错了,找去了青龙坊。魏王府典签武能,奉命请将仕郎芙蓉园相聚。” 范铮接过请柬,叉手行礼:“有劳上官,下官一定在午时前赶到。” 典签是亲王府最小的官职,从八品下而已,也就高范铮两级,管宣传亲王教令之事,说白了就是传送命令、指示、牛皮的跑腿小官。 但在范铮面前,依旧是个大得不得了的存在。 一是品秩差,二是实职与文散官的差别,三是人家背靠当今最得宠亲王——虽然不知道这位亲王还能风光几年。 典签能上门来送请柬,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颜面,范铮纵然再想躲懒,也不得不向芙蓉园走去。 再说了,亓官植帮敦化坊向李泰化缘,这份人情,范铮得认。 …… 李泰日常表现是谦谦君子、礼贤下士,芙蓉园的管事、伙计自然也不能只敬罗裳不敬人,哪怕范铮的打扮略失格了些,依旧将他引到曲江池南岸的紫云楼中。 紫云楼名为楼,其实可以视为一个单独的宫殿,楼中的伙计、侍女频繁依序出入,楼中排的座次数百,范铮被引到靠门的一个边缘位置坐下。 无论是讲文采还是论品秩,范铮这个位置都恰如其分,不算侮辱人。 难怪大冷天的,他们还愿意出来附庸风雅,就凭脚旁热乎乎的铜脚炉,还怕什么寒风? 每张小桌上一个古董羹,却只有汤汁没有肉。 伙计们陆续牵羊进来,各位雅士纷纷指定自己想要的部位,伙计们再拉下去屠宰、分割,这种做派有一个雅称,过厅羊。 范铮可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里脊才是他最大的爱好。 好在这时候的人口味怪,喜欢补也正常,喜欢吃羊尾也理解,甚至连吃羊眼珠子都不意外,你爱吃脖项肉是个什么鬼? 除了实在落魄的,一般没人吃脖项肉。 吃着薄得能透灯光的羊肉古董羹,范铮随着大潮流恭维了李泰几句,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里脊。 不要怪范铮馋,主要是敦化坊的生活水平,基本是猪肉、鸡肉之类的,羊肉这种较为奢侈的食材,范老石才不舍得买呢。 真要天天吃的话,也就那样吧。 零落的雪花,飞入曲江池浅水的芦苇丛中,天地间多了一丝肃杀。 不知是谁的提议,建议每人现场赋诗一首,写景。 范铮微微摇头,好好吃你的羊肉不行么,咋羊肉没吃多少就一身骚气了呢? 不出所料,虽然上百首诗陆续出炉,但水平嘛…… 只能说,唐朝的诗词水平高,但高的不是他们。 不知是谁,看着大快朵颐的范铮,心头起了无名火,点名道:“那位对诗作不屑一顾的兄台,可否愿意赐诗一首?” 李泰诧异地看了范铮一眼,面生。 身边的从六品上魏王府文学赶紧附耳介绍:“大王特意交代延请的将仕郎范铮。” 李泰有些惊讶,竟如此年轻! 糟糕,要不要为他解围? 范铮置箸:“诗嘛,有感而发,小道,上不能治国,下不能疗腹饥。范某虽然没读什么书,却也能胡诌几句。”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 紫云楼内笑声一片,这样不停重复数字,也能叫诗? 李泰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刚才自己应该及时出面,阻止范铮回话的。 范铮举樽,饮了一口秋清酒,慢条斯理地开口。 “飞入芦(梅)花都不见。” 最后一句,恰如画龙点睛,将全无是处的前三句提了起来,且格外应景。 可不要被那些不靠谱的流言骗了,这诗不是所谓十全老人乾隆写的,他可没这水平,这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八怪之一,郑燮(xiè)郑板桥的大作《咏雪》。 “好诗!将仕郎好文采!” 李泰赞叹。 诗这东西,好坏根本由不得人褒贬,一耳就能辨出个高下。 范铮的诗,哪怕不是独占鳌头,在今天怎么也算第一等了。 范铮起身叉手:“谢大王夸赞,谢大王为敦化坊坊学赐书千卷。” 投桃报李,人家李泰实实在在赠书了,当为他扬一扬美名。 做好事,凭什么人家还得藏着掖着,跟见不得人似的? 李泰得意地摆着肥胖的手掌:“还别说,一想到敦化坊的娃儿在颂读本王送的《千字文》、《苍颉篇》、《急就篇》,本王心里就舒畅得很。” 范铮补上一句:“大王漏说了妹娃子。” 李泰笑得更惬意了。 好,好! 第二十九章 劝谏 身为雍州刺史,真正的实事李泰并没有管到多少,还不如检校雍州别驾刘德威管的事多呢。 虽然,这刺史好歹不再是遥领的虚衔,但一般事务轮不到他来管,六曹参军就能解决了。 再高一点的事务,别驾、治中可是上佐。 如果说打一打游侠儿、净一净花胳膊,李泰倒是可以发布这命令,可秋风扫街净一阵,几天后人家又出来抡着羊腿骨打架了。 真不是在说笑,长安的游侠儿打架就是抢人锅里煮的羊腿骨,抡着大喝“吃我一腿”,这就叫就地取材,打完了还可以抱着羊腿骨啃一啃、吮吮骨髓。 能打能吃,多实用。 说是兴教化,往往也只是司功参军在纸面上报一些数字,看起来洋洋洒洒,实则如过眼云烟,根本在李泰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倒不是说年轻的李泰麻木,而是根本就没有参与感好么! 我知道治下多少县开了多少县学,有多少经学生,可那跟我有半点关系? 区区坊学开蒙,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李泰的赐书,让自己有了莫名的参与感,听到范铮提及不免多了几分得意。 魏王府从四品下司马、南昌(也作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苏勖有点小嫉妒了。 我们在大王身边用尽心力讨好,也不过得大王淡淡一声赞,怎么他讨大王赏赐倒还让大王关心上了? 放下酒樽,苏勖淡淡地插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被人放在心上哟。” 这话本意,倒不指望让李泰马上疏远范铮,无非是在他们心头种根刺而已。 别以为只有女人会拈酸吃醋,男人吃起来没女人什么事。 范铮似笑非笑地扫了苏勖一眼,轻笑道:“说来也巧,自大王赐书之日起,坊学外就铭刻了功德碑,碑文正好记得,不如背与大王听听,博得一乐。” “贞观十年六月,敦化坊借万年县公有宅院开设坊学,(检校)明府亓官植为坊学,至雍州刺史处化缘,得《苍颉篇》、《急就篇》、《千字文》千本。吃水不忘挖井人,坊学后辈,当铭记前辈恩德。” “没法,卑贱之躯,未得文字精妙,污耳之处,大王海涵。” 李泰哈哈大笑:“就是这等朴实无华的文字,才更合本王,不,本官心意!” 至于那些骈四俪六的碑文,不是官方色彩,就是相互吹捧,反倒是这种直白的文字最真实。 真要拍马屁的,词藻肯定的华丽许多,哪像这,连一句修饰话都没有的? 苏勖已经到喉咙的酸词,生生咽了下去。 人家连碑文都记得清清楚楚,前面的话,倒衬得苏勖自己如脸上、鼻上抹白灰的丑角。 一口饮尽杯中的春暴酒,苏勖酸溜溜地喃喃自语:“谁知道这碑文是什么时候刻的?” 范铮笑道:“更巧的是,帝后携手,巡民间疾苦,在坊学门外亲眼见证了石碑从无到有的诞生,帝后虽未明言,看得出很高兴。” 李泰的笑容在荡漾,却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抛开那些功利的心思不说,只是单纯耶娘亲眼见证娃儿干成的实事,就能让他感到满足了。 他爱好文学,受阿耶青睐,阿娘却不怎么看重。 倒是资助坊学,让阿娘高兴了? 艳羡的目光,从整个紫云楼聚集到靠近大门的范铮身上。 开一个微不足道的坊学而已,得魏王赐书已经堪为夸耀了,为什么还有帝后莅临这种荣耀啊? 有人在嫉妒,有人在羡慕,有人在盘算有没有机会与范铮走近一些。 苏勖单掌捂脸,表示心累,一句话都不想说。 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捅刀啊! 从六品上记室参军蒋亚卿有意无意地开口:“好像这位将仕郎,是陛下亲封的吧?” 苏勖表示,滚开,再莫说是老夫同僚! 记室参军这个职位比较少见,仅亲王府与嗣王府存在,连郡王府都没资格拥有,但与其职司相近的录事参军,亲王府同样有配置。 酒过三巡,范铮忽然站直了身子:“臣得大王恩赐,不胜欢喜,不如趁一点酒兴,讲点小笑话助兴如何?” “天上雪花飘洒,凉亭之中,一官、一商、一书生、一乞丐相逢,围炉行酒令,谁作得一句好诗,便得一杯温酒。” “书生一指外头:‘大雪纷纷落地’,然后便饮了一杯。” “官员面北拱手:‘都是皇家瑞气’,然后也是一杯。” “商贾大笑:‘再下三年何妨’,倒了一杯。” “乞丐急了,一把夺过酒壶,大骂:‘放特娘的狗屁!’” 紫云楼内,神态各异。 有人闻之而喜,有人视之如仇。 本来这笑话,就带着浓烈的讽刺味儿,再加上有人未必欣赏范铮,难免会觉得被冒犯。 李泰晃着肥胖的身躯起来,趋步到范铮面前站定,直身叉手行礼。 叉手本应身躯微曲,奈何李泰身子臃肿不便,硬是曲不下来。 “若非将仕郎劝谏,本王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是雍州刺史,一方父母。无论阴晴雨雪,于我等文人总是诗,于百姓则未必是好时刻。” “武能,传魏王教、雍州刺史符,即日起,雍州治下各县、里、坊、村,应全力运转,确保不得有百姓死于屋塌,治下尽量不得有冻毙、饿毙之民。命雍州司仓参军及各县司仓佐,为保百姓活命,可先斩后奏,开义仓赈济,万事本刺史一力担之。” 地方上能管得了的粮仓,有为确保政务及官府运转正常需要的正仓、正税之外抠出来防饥荒的义仓、调节粮价的常平仓,所以李泰的应对很准确。 没有李泰这个雍州刺史下令,开义仓赈济,司仓参军及各位司仓佐还真不敢私自出手。 别看他们有司仓之名,却只是有管理权,真正如开仓赈济之类的决策权,那是正堂官的权力,哪怕是处理日常事务的别驾、治中都没资格替代! 但李泰遥领的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就有权限决策。 不管李泰的表态,是真是假,恭维的话立刻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了。 大王贤明、刺史爱民如子。 第三十章 相里干求助 事后范铮在想,是什么让他狗胆包天,大模大样地给李泰上了一堂课呢? 是风太喧嚣,还是羊里脊太风骚,或者是秋清酒太烧包? 李泰,他,竟然真的接受了范铮的说辞,并认真布置下来了! 万年县当然在雍州治下,敦化坊当年在万年县治下。 于是,兜兜转转,范铮被自己建言而增加的活计,可真不少。 真是自作自受。 还好,赈济之类的事是衙门负责,范铮需要注意的是各家屋子是否稳固、各家过冬的石炭有没有买够、米菜是否足够熬一段时间。 总算这些事,对坊民来说是有益无害的,倒也没谁对范铮的折腾有看法。 真是的,这大冷天,连细腰犬都缩屋子里不出门了,人活得不如狗哟! 好在贞观十年的雪,虽绵长却很薄,范铮安排人手,用废土把每一处小坑点填平了。 北方的冬天,最怕是小坑积一丁点水儿,时不时就能结点冰,走上去不留情还能摔个大屁股墩儿。 年轻人摔一摔没事,要是摔到那些老胳膊老腿的,事儿可就大咯。 薄阳虽出,风虽渐小,依旧不是太暖和,敦化坊的老少们却有不少出了坊门,往西面的保宁坊走去,一个个像过元日看热闹似的。 好吧,是真的看热闹,河源郡王、吐谷浑“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来朝见当今天可汗、大唐贞观天子李世民。 去年一年时间,小透明慕容诺曷钵,仿佛开始学鹰鸽拉屎,爷死,爸死,一个边缘小角色一跃成了可汗,你要他的小身板扛得起风雨哟。 不是谁都叫弃宗弄赞。 弃宗弄赞十二岁,在风雨飘摇中接任赞普,生生把要覆灭的吐蕃扳了回来,消灭了隐藏的敌人,收复丢失的土地,对抗当时强大无比的大羊同,还能获得一次次胜利,那是历史上都少见的狠人。 同样是十二岁为可汗,慕容诺曷钵小受就差得太多,哪怕是唐军在背后鼎力相助,他依旧没掌握多少权力,还得担心哪天跟他死鬼阿耶慕容顺一样,被人宰了。 所以,慕容诺曷钵来朝,表象是吐谷浑的臣服,真相是他向大唐寻求更深程度的支援。 不说吐谷浑内部不服他,远在西域、踞鄯善与且末的叔父慕容尊王,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啊! 历史将这两个开局条件接近的人,摆在同一时代,就是为了让后人对比,强者能强到什么程度。 “坊正,你可没看到,上万的牦牛、犏牛、黄牛、马、驴、羊,浩浩荡荡赶入朱雀大街的盛况。” 犏牛是牦牛与黄牛的杂交品种,与骡子是难兄难弟,同样几乎没有繁殖能力。 牦牛、犏牛不耐热,下了高海拔地区,只能尽快当肉牛处理,《贞观律》是允许民间屠宰牦牛、犏牛的。 阿耶范老石负着手出门,巫闷山推着鸡公车,拉着一贯贯钱跟在东家后头。 一贯钱六斤四两,靠背,累傻小子。 大批量牲畜涌入长安时,往往是牲畜降价的时刻,阿耶的眼光很独到。 别想着太仆寺会尽纳这些牲畜,一时半会是消化不了那么多的,择优选种还差不多。 范铮默默地摇头,还好家里的牲口棚子够大,大约三头驴子在里面搞个擂台赛、败者自动成为古董羹原料,那也绰绰有余的。 相里干轻声说:“吐谷浑这位年幼的可汗,是想干嘛呢?求朝廷支持他坐稳可汗之位,免得像他父亲一样被属下弄死?” 范铮胡乱练了一趟拳脚,身上腾起热气,整个人精神多了。 “不止。说不定,人家还打着请天子赐婚的主意。” 相里干愣了一下。 自立国以来,大唐还真没有和亲过,哪怕是收宗室女为公主再和亲,也同样没有。 两汉的和亲,与隋唐的和亲,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两汉大约都是处于弱势时会和亲,以此缓过最困难时期。 隋唐的和亲就比较强势了,是因为比你强才把公主下嫁。 记住,你番邦国主,不过是尚公主而已! 公主有自己的部属、自己的亲兵,开牙(衙)建府,姿态通常要高一些,代表的是大国的形象。 娶一位公主回去,还真有请一尊菩萨回去的感觉。 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前隋义成公主,不仅能决定可汗立谁,还能左右可汗打大唐。 之前没有和亲,不代表以后没有和亲。 “整一口。” 相里干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递给范铮。 严格按军纪,军中是不允许饮酒的,但冷天喝一点暖暖身子,不是遇上故意找茬的,大多视而不见。 范铮品了一口。 清香、味道绵长、入口柔和,隐隐能品出蜀黍的味道。 “汾酒?” 倒不是啥大品牌,整个汾州产的酒都叫汾酒。 相里干打了个哈哈:“行啊!是不是早几年就偷你阿耶的酒喝了?” 范铮大笑:“儿子喝阿耶的酒,不是理所当然么?不对呀,你老家不是杏花村么?怎么是汾酒?” 相里干笑道:“你忘了,我们那个杏花村,本来就在汾州之内。可惜,周围都是几乎相同的配方,又没有出众的名声,快被挤得干不下去了。” 多大点事? 范铮问相里干:“见过道士提炼水银的蒸馏器皿吗?” 这东西,西汉海昏侯墓就出土了一个,只不过当年的人用于炼丹罢了。 相里干犹豫了许久:“好像听说过,挺小一个吧。” 范铮不屑:“笨!参照那道理,找匠人打一个大的、轻便的,把你们这酒蒸上那么一蒸,味道不就烈了吗?还有,自个建个牌子,就叫‘杏花村’,汾酒的名头只许为前缀。” 相里干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表示过两天让家族管事的人过来谈。 为什么范铮自己不搞这个挣钱? 这钱来得太快,没有能力接住的话,外来的压力能让范铮的小身板受不了。 挣钱是好事,可没有能力守护,就像小儿持金过闹市,危险。 就算自己得皇室青睐,那也只护得一时而已。 第三十一章 离天尺五 皇城之西,有个修德坊。 修德坊内,有个王君廓的旧宅子,贞观八年,皇帝为太穆皇后追福,立为宏福寺。 看,这就是人类迷惑行为,你到底是要弘佛呀,还是要抑佛? 本来,背靠着皇帝的供奉,即便宏福寺的地理确实很偏,零散的香客不多,依旧活得有滋有味。 可是,宏福寺与龙田寺同一起因、同一下场,就惹恼了李世民。 礼部祠部司对参与进来的各寺,从戒律清规到佛学经义,进行了严格的考核,两部佛经背诵合格者可留下,达不到的强令还俗。 严格地说,这也不算要求过高,当个比丘,背诵佛经不是基本功课么? 但佛门能急剧扩张,泥沙俱下是肯定的,鱼目混珠也是有的,如果不惹恼这位马上天子,还是有时间慢慢教导的。 但是么,谁让你们强出头? 宏福寺直接百余名比丘被追回度牒,强令还俗了。 但是,这只是开胃小菜。 “两年,两年时间啊,区区宏福寺,就收了十一名门僧,其中一名身上还背负命案!” 太极宫后宫,东海之畔,李世民咬牙切齿。 门僧,也叫门徒僧,在唐朝的指义是富贵人家出钱剃度、供养的僧人。 如果还不理解吧,参照鲁智深五台山出家就明白了,鲁智深就是个门僧。 门僧嘛,要么禅性不足,要么难守清规戒律,反正总得有些不合适,才会走这后门的。 但凶顽,就实在是让人无语。 至于东海,不要在意,太极宫后宫里还有南海、西海、北海,李世民就是吼一嗓子“朕富有四海”,那也不是吹牛。 端庄柔和的韦贵妃韦珪轻轻叹息:“世人皆贪,不意这皇室供奉的寺庙也贪婪无度,连此等门徒也敢收。” 昭容韦尼子却只能苦着脸请罪。 韦珪一惊:“是韦氏的门僧?” 韦珪、韦尼子不是亲姐妹,是堂姐妹,同样背倚长安韦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不是韦思言?哎,外人吹捧两句‘长安韦杜,离天尺五’,就找不着北了,什么破事都敢揽。” 长安韦氏,确实是本地一大家族,在整个唐朝也占到了很大的篇幅。 同时,韦氏与皇室的联姻,也是可圈可点的。 除了韦珪、韦尼子,历史上还有大名鼎鼎的韦后,及韦弘敏、韦承庆、韦巨源、韦安石、韦温、韦见素、韦处厚等宰辅,足以说明韦氏的能耐。 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有人负责出息,自然就有人没出息嘛。 韦尼子也很无奈,亲兄弟啊,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掉悬崖? 李世民摆手:“以后这个韦思言就不要走官场了,免得给韦氏招灾。” 韦尼子福身:“谢陛下恩典。” 韦珪微笑:“陛下这是拿韦氏当家人看,才考虑这么多。要是别人,早问罪了。” 所以啊,还是年长一些的婆娘懂事,你为她付出的任何善意都不会被无视。 这也是韦珪能以二嫁之身,仅居皇后之下,领贵妃之位的原因。 说到这里,也得诽谤李世民一句,曹贼! …… 韦思言很暴躁,偏偏又无处宣泄。 主脉三兄弟,就他一个在官场外瞎混,很丢脸的。 即便在韦曲活得像个人物,可进了长安城,有多少人识得他? 没有官身,说上天你也只是一介草民。 姐姐在宫中挣了个昭容的位置,他寻了点门道,本来进将作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说好去其下辖陈仓县的百工监混一个从九品下监作,都不需要实际履职,几年下来资历自然足足的。 反正就是个采伐材木的差使,过渡一下而已。 可来自皇帝姐夫的雷霆之怒,却让他看着即将到手的乌纱帽拍着翅膀飞走了。 凭什么啊! 那个门僧有问题,你拉他去宰了啊! 迁怒到我身上干嘛啊! 小人物不痛快了,家里的盆、碗遭殃; 大人物不痛快了,倚仗他家过日子的人就要难受了。 敦化坊、立政坊、广德坊一千余口劳力,便遭了殃。 到东市的装卸货物的劳力,八成是长安韦氏的地盘,韦氏不要他们,日子便难熬起来。 其中两百余人是敦化坊坊民,坊中立刻被带得愁云惨淡。 范铮收到消息,也觉得头疼。 即便自家的范氏木器作坊稳稳发展,多容纳十名力工还能够勉强做到,可二百,呵呵…… 门僧这破事,还让范铮小小吃了一点挂落,居然还有一个门僧是敦化坊出去的! 诸私入道及度之者,杖一百。 虽然是前任坊正时期的事,挨杖的也是那名门僧,范铮还是受了一点影响,万年县那头的考课多少受累了。 范铮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怎么安置这二百壮劳力,坊内也没地方使用。 相里干倒是乐了:“正好,家主今天要与你谈谈在长安城外建杏花村酒坊的事,那些非关键的人工,也需要大量人手。” 范铮挑了挑眉毛,感到一丝惊讶,很快又想明白了。 如果能成功,相里氏在杏花村老家当然也会扩建酒坊,在长安建酒坊的原因只有一个,运输成本。 即便是后世物流发达,运输成本的比重依旧下不了,何况是在大唐呢? 酒这东西,除开少数特例需要顾及当地水质外,在哪里产,影响并不大。 若要严格卡水质的话,也不可能整个汾州的酒都叫汾酒了。 相里家主与范铮的接洽,各自让对方满意。 范铮没有装内行,只是坦言能提供的帮助就是蒸馏、包装、营销。 蒸馏方面的建言,已经送给了相里干,也没啥好说的,求一下炼丹的道士、会铸造的匠人,改进一下而已。 “这些傻大黑粗的坛子,全部得换了白瓷底,画上……写上……” 说到这里,就难免尴尬了。 范铮属于嘴强王者,没法提笔的,就那两手字,细腰犬爪上绑毛笔都比他能秀。 于是,也只能范铮口述,外加指指点点,武候相里干连写带画的,画风意外地诡异。 至于说二百余号壮劳力,在相里家主眼里根本不是一回事。 第三十二章 偃月形馄饨 坊学内早就空空荡荡。 糜斐得到放假的通知,都有些难以置信。 倒不是说别家蒙学就不过年了,只是一般不会那么早,基本都是腊月底才放皮猴子的野马。 甄行、甄邦带着小同窗,打扫了一遍坊学,叉手向先生辞行,铁小壮挤眉弄眼偷笑。 随后,铁大壮等二百余壮劳力陆续进入坊学,在外面还乐呵呵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在外人面前,他们必须强颜欢笑,以表示有能力应对出现的生存危机。 实际上,大家都知根知底,知道很难办。 坊内确实还有一些田地,可不足以让他们转为农夫,一些菜畦的土层也没那么肥沃。 其实不难理解,当年宇文恺建造长安城的时候,肥沃的熟土,很多是转运到了皇宫。 坊设计的用途,虽然有准军事建筑的理念在里头,但最终仍是以居住、生活为主,人员的增加也让坊中可供耕种的土地减少。 所以,当年宇文恺设计那种在战争状态下,坊内还可以保持耕种的理念,太理想化。 勒一勒裤腰带,上元节还是能熬过去的,可那之后呢? 千把号人去打零工,工价得跌不说,相互抢活计得干起来。 关系再好,再有情谊,饿上三天你也会抡着拳头去抢。 正如铁大壮的烦恼一般,平日看铁小壮能吃总觉得是一种幸福,如今看铁小壮能吃是一种煎熬。 挣不到足够的钱,拿啥养? 钱是人的胆,没钱,二百号汉子站着都是松松垮垮的,没有精神气。 即便范铮进来,铁大壮等人表达了一点恭敬,依旧蔫头巴脑的。 范铮不耐烦地敲着黑板:“行了,多大点事!一个个腰板直一点,不就是上工吗?坊里已经给你们联系好了,上元节之后,全部在启夏门外、芙蓉园侧做事,土石方、建设全部按主顾的要求来。” “做得好了,可以留下成为长期的伙计。工钱,人家也不会拖欠你们,不会比外头低。” “但是,别怪本坊正没把丑话说前头,不准偷奸耍滑,不许对外人谈起主顾的事,哪怕是对家人也不行!否则,本官也不介意让你们尝尝枣木短棍的滋味!” 汉子们脸上重现了光彩,一个个显得快活无比。 虽然这个坊正好打人,也没大事的,行端坐正自然没灾祸了。 尤其这个坊正身上扛个官职时,更没人能反抗了。 铁大壮抱臂狞笑:“说好了,坊正的话,谁敢不听,坊正揍他我摁人!” “敦化坊汉子,一口吐沫一个钉,坊正愿意为我们牵线搭桥,我们也不能让坊正难做!” 范铮压了压手,坊学内安静下来。 “事情还没正式开始,你们要学会安静,别瞎嚷嚷,否则人家立政坊、广德坊的人过来抢活怎么办?” 这话获得敦化坊汉子们的高度认同。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人类的通病,好处还没到手,外人就来闹着“均”,谁也受不了哇! 汉子们的情绪松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开始了。 “铁大壮这厮,怕是明年又要摆酒咯!” “又得随一道份子钱?” “不是,他耶儿俩都那么能吃,哪个婆娘受得了哇?” 议论声中,铁大壮的笑容渐渐得意,显然还不是在瞎说。 “还有谁?与乐喜和离的苦贞贞呗。说不上绝色,绝色也不是我们这个阶层配拥有的,但这种知冷知热、闲话还少的婆娘,过日子足够了。” “可怜的乐喜哟,好不容易娶个婆娘,生生被自己阿娘祸祸没了。” 范铮瞪大了眼睛,左右打量着铁大壮:“好你个浓眉大眼的……” 能让同伴取笑,说明铁大壮至少成功了一半。 苦贞贞只是和离,不是守孝,就是立刻应允铁大壮求亲也没人能嚼舌根子,能几个月没应允已经够矜持了。 “坊中今年的婚事都是官媒乌氏经手,办得还得公道。需要的时候说一声,我替你出面请她。” 范铮倒是乐见其成。 不过,苦贞贞阿娘的身体,始终是一个问题。 病了十年,熬了十年,依旧顽强矗立。 身体不好,肯定还会形成拖累,之前乐林氏厌弃苦贞贞,未必没有她阿娘的因素在里头。 如果她阿娘一下撑不住了,守孝服纪期二十七个月不能婚嫁。 就是那么麻烦。 铁大壮那并不充裕的褡裢,能不能够承受得住苦贞贞母女的重负,还未可知。 要知道,乐喜别的不说,赚钱的能力可是铁大壮的倍数以上。 …… 范铮家小宅院的牲口棚里,一小叫驴、两小草驴“啊呃”的叫声此起彼伏,让元鸾的脑壳都有几分疼。 “吃草、吃豆子也就算了,怎么这一天到晚就总叫唤呢?就是拉着磨也不停的。” 元鸾头疼地往驴槽里倒了一把豆子,顺便在三个位置放了一点食盐。 真正养过大牲口的人都知道,牲口也是需要一定食盐补充的,大象就会自己舔盐矿石,《太白阴经》里甚至还规定了,一匹军马日支盐三合。 范老石负起手,第一次显出一丝富态,眼睛都笑得只剩一条缝了:“日子好起来了咧!就是大郎这倔驴还没答应说媒。娃儿他娘,要不我们另外养一个得了,免得干等。” 元鸾放下手里的活,呸了一口:“老没正经的!大郎快回来了,你的偃月形馄饨捏够没?” 名称听着稀奇,其实是大家常吃的饺子,宋称“角子”,元称“扁食”,清称“饺子”,叫法不一样而已。 在北方,过年不来一餐偃月形馄饨,年似乎不怎么完整。 范老石看着一幅粗壮样,包偃月形馄饨却是一绝,每次还要送让元鸾提几十个给樊大娘母子尝一尝。 街坊邻居的礼尚往来,就是这么充满了烟火气息。 范铮回院子、洗手,看着在镬里翻腾的偃月形馄饨,赶紧摆碗碟、箸。 至于蘸料,范老石一如往年,早就配好了。 偃月形馄饨入口,鲜嫩的肉味、上好的葱白香、微微回甜的汤汁,还有腾腾的热气,让人胃口大开。 “哎,要是再多一个小人儿领着,就完美咯。”元鸾意有所指。 范铮咧嘴一笑:“你二位还不老,努力!” “闭嘴!兔崽子!” 第三十三章 贞观十一年咯! 楹联这东西,还没有盛行。 秦叔宝、尉迟敬德,还没有成为画像贴门上,门神还是神荼、郁垒,门上要么是这二位的画像,要么是桃木写上这二位的名讳——这也是“桃符”一词的来源。 唐朝没有“春节”一词,官方的称呼是叫元日、元旦,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够资格的都得去太极殿参与大朝会,范铮明显是不够资格么。 都没人告知范铮该进元日大朝会,着什么装、行什么礼。 过年一项比较奇怪的风俗,是饮屠苏酒。 传说中的屠苏酒从晋朝产生,以前有人住在草庵,每年除夕,将药囊丢到井中。到元日取水出来放在酒樽中,全家的人一起喝就不怕生病了。 屠,就是割;苏,就是药草,砍了药草来泡酒,泡成的酒就是“屠苏酒”了。 当然,各家各方对屠苏酒的配比不一,《备急千金要方》里都有一种配方。 喝屠苏酒一项比较奇怪的习惯是: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 这个习俗与通常盛行的“长者为先”相左。 庭院中插着不少竹竿,竹竿上头飘着长条旗,寓意风调雨顺,称之为幡,就是以后人的角度看上去像在上坟。 这个风俗被东边倭国学了去,改了个名字,叫鲤鱼飘。 然后一堆精神倭人大赞鲤鱼飘,却死活不承认这是倭人从大唐学去的。 庭燎是指在庭院中间生火,除了各种赋予的吉祥意义外,它的使命就是——烧竹节。 冷不丁一声竹节被烧爆开的,这就是“爆竹”一词的由来,据说能吓走一种叫“年兽”的怪物。 屋子里,腊肉、熏鸡、焙鱼悬在一角,两匹细花绢布、几十刀土纸等物彰显了范家小康的财力。 家中除秽,只要不是家境实在贫寒的,早就弃厕筹而不用了。 晋·范宁《文书教》:“土纸不可以作文书,皆令用藤角纸。” 当时就已经有了“土纸秽用”的说法。 唐朝大中五年,有一位大食人从大唐返回后写道“他们(中国人)不甚注重清洁,日常排泄后不用水洗,只用草纸去擦”。 所以,这个时代还用厕筹,不是家境有问题,就是爱好独特。 至于绢布,除了可以充当铜钱的等价物之外,就是成为元鸾超度的剪下亡魂。 不知道为什么,元鸾对自己的女红有迷之自信。 哦,这也是庭院中彩幡飘飘的原因之一。 “舅舅,范铮舅舅!” 甄行、甄邦换了一身新衣裳,脚踏大虫绣像的皮靴子,戴着那个可爱的大虫帽。 叫大虫是因为避讳,谁让本朝太祖的名字叫李虎呢,该避讳就得避讳。 比如,好好的虎牢关改成了武牢关,成语管中窥虎变成了管中窥豹,称老虎要叫大虫、猛兽,好好的便器虎子就改名马子。 李渊? 抱歉,人家不是太祖,是高祖。 你说李白杜甫的诗句里有“虎”字,是因为对诗的约束轻一些,也因为过了七庙,没那么严格了。 至于这二位官运不行,是不是与这诗有关,也见仁见智了。 “等着!” 范铮当面将几个芋头扒入庭燎中,以灰相掩,庭燎依旧不紧不慢地烧着。 甄行、甄邦笑眯眯地围着庭燎,说着年节的恭维话,小嘴甜得让元鸾直乐,一人送了十枚开元通宝当压胜钱。 压胜钱也就是后世的压岁钱,在古代的意义稍有变迁,本意还是为小孩子驱邪。 权贵人家的压胜钱,与百姓家的一样,人家是那种没有面值的钱样,不作为流通钱币使用。 这种钱,百姓当然没法弄到,私铸是要死人的,当然是用真的开元通宝顶上了。 这个开元通宝,跟小扒灰没有丝毫关系,是高祖太武皇帝李渊,于武德四年七月发行的钱币种类,字体为潭州籍书法大家欧阳询所书。 这一版开元通宝的影响深远,十文钱重一两,因此引出了一个十进制计量,一两等于十钱。 “婶子,我坊正兄弟的亲事,要想法了哩!” 樊大娘嘴里的炒豆嚼得“咯嘣”直响,还不忘戳范铮小刀子。 “就是!大侄女我跟你说,可愁人了,娶个平民吧觉得有点不搭,娶个有来历的吧,人家瞧不上!” 元鸾搬出买的高昌葡萄果脯,抓到了两大把给甄行、甄邦,然后在那里诉苦。 婚姻这种事,要不讲究起来,两头一撮合,盲婚哑嫁也是一辈子。 讲究起来,聘礼必须是活大雁,成双成对的。 再讲究一些,大雁必须要野生的,人工饲养的不要。 就问长安近百万人口,得多少野生大雁才够所有年轻人完成聘礼的啊! “香了,香了!” 甄行、甄邦欢笑着拍手。 倒不是他们缺少吃的,他们缺少的是这种无拘无束的乐趣。 范铮龇牙咧嘴刨出芋头,待它们稍加冷却,闪电般出手,剥皮,串在箸上,依次递给甄邦、甄行。 兄弟二人并不在意谁先,只咬一口,嘴里吐出腾腾热气,眼里便满是兴奋。 “阿娘,吃!” 兄弟抬着一箸挪到樊大娘身边。 樊大娘接箸,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 味道什么的倒在其次,关键是这兄弟俩孝顺的样子,太感人了。 “甄行、甄邦,好生玩着,阿翁给你们弄羊肉吃!”范老石开怀大笑。 “可是,阿翁,我们要回家吃呀。”甄邦觉得很惊讶。 范铮笑了:“过元日,还有一个习俗,几家关系近的轮流安排大家的膳食,这叫传座。就是今天你来我家吃,明天我到你家吃。” 甄邦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气:“那就没问题了。阿翁,我要吃烂一点儿!” 甄行笑道:“我要肉多一点!哈哈!” 后人印象里,唐人的烹饪手段主要为蒸煮,这却是条件限制。 炒这种方式不是没有,但限于铛口浅的特点,炒的数量就上不去,当然也没法成为主流烹饪方式——直到圆底锅的出现。 但范老石就能用一口不太方便的铛,整出满桌让甄行、甄邦瞪大眼睛的羊肉大餐,只看金黄色的羊皮就让人食指大动。 “盥洗之后,可以多吃哟。”范老石得意地笑。 好几年没那么全力展示过手艺了。 第三十四章 有功必赏 正月十五夜,花灯、舞狮、傩戏、佛门教化的散花乐,演绎了元日的余欢。 过了这一天,长安城的夜间,可是会宵禁的。 散花乐是佛门的一种唱词,以宣扬从善为目的,兼具传扬佛门教义,是一种接地气的宣传手段。 但这种艺术形式下行到民间,与乞讨等职业一结合,渐渐催生出了莲花落这种形式。 正月十六,一大早,二百余汉子难得地换了身干净的葛布衣裳,露出虬劲有力的胳膊,一排地蹲到坊门边上,等待新东家挑肥拣瘦。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人家要看牙口,你都得赶紧大嘴咧出后槽牙来,笑容还得堆亲切一点儿。 没有能力与人叫板之前,乖一点,能饱肚子,尊严在饥肠辘辘面前一文不值。 就连平日屁话多的铁大壮,也露出腼腆的笑容,像是第一次去说媒见小娘子的样子。 对面的青龙坊,侯莫陈羽笑得跟鸭子似的:“嘎嘎,二百号人丢了饭碗,可怜喏。要是晚膳没着落,我还可以施舍一碗剩饭。” 青龙坊几名游侠儿附和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可惜,范铮这厮竟然走了狗屎运,混了个流内的官身,不能轻易招惹了啊! 要不然,何止是去奚落! 范铮耍着枣木短棍,漫不经心地与相里干谈天说地。 有没有搞错啊,相里干只是一介武候,咋说起各种秘辛来如数家珍啊! 你说熟高昌的葡萄、白叠,情有可原,毕竟高昌现在与大唐接壤了。 你连龟兹国的封牛(颈上有肉隆起的牛)都知道,就有点不太合适了喂。 啥,相里氏也有商队闯西域? 肤浅了,本以为相里氏就是靠着汾酒为生,却不知道汾酒只是人家产业之一。 明面上,相里氏只有一位族人在司农寺混一个从七品上主簿的位置,很不起眼,但真正明白的人才知道,相里氏有一定能力影响到朝局。 “那你怎么才是个武候?按说,以你的家世,混个校尉不难吧?” 《唐六典》虽然未提及校尉的品秩,但按照校尉大致与县尉对等的原则,一个校尉的位置也应该在从九品上到从九品下之间。 至于那种连伙长、队正都列入品官的计算方法,不论出自哪本书,你只问问大唐的户部负担得起那么多官员的俸禄吗? 那就是画大饼而已。 相里干微笑不语。 十辆大马车一字排开,停到了敦化坊面前,让敦化坊瞬间鸦雀无声。 管事腆着肚腩跳下马车,正要吆喝,看到相里干,赶紧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这位是将仕郎,同时也是本坊坊正范铮,更是本方案的重要策划人。” 管事立刻醒目地摆出了低姿态。 范铮无所谓地摆手:“我坊中这二百来汉子,交给你,要确保他们全须全尾地回来,没有受到不公待遇,不会拖欠工钱。真有谁拧巴,跟我说,老大棍子抽他们。” “铁大壮,看好人!谁敢乱来,先吃我一顿短棍。” 相里干窃笑。 范铮总叫嚷短棍啥的,其实那棍法根本没路数,也就能对付一下蟊贼,真打起来不够看。 二百余汉子,安安静静地登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又可以凭着两膀子力气养家了,真好。 立政坊、广德坊震惊了。 三个坊区同时落难,我们还没和杜氏谈好依附的事,你一个早早被排除在外的敦化坊,竟然率先复工了! 这是许了多少好处出去哟! 没错,是找杜氏,韦氏韦思言的脾气破着呢,说不要,一个也别想回头。 “你真不要杏花村的份子?” 相里干依旧很诧异。 那么大好处说舍了就舍了,换成自己,怎么也得肉疼好久。 “酒怎么酿,只有你相里氏才懂,我拿了份子,会导致你们家族内部有争议。”范铮伸了个懒腰:“再者,我也没说,设计的包装与诗词不收钱。” 钱其实并不少收,但不涉及核心的酿酒这块,相里氏族人不至于有太大的抵触。 了不得按增加的销售额提成就是了。 包装与宣发方案的钱嘛,范铮估摸着一年也能对付个一两百贯,不建宅院的话,足够用了。 至于说九品官员对应的宅院…… 别说笑,五品以下,只要别僭越,谁管你的宅院够不够标准哦,那些从地方上,调入朝中的中下层官员,还有多少租宅子的呢。 区区尾上的将仕郎,谁在意? …… 太极殿上,李世民听着张阿难读雍州的奏报。 “去岁冬,刺史令各县检修危房、接济老幼,令司仓参军、司仓佐可先斩后奏,开雍州各处义仓赈济饥荒,然人力终有穷时,雍州治下死十五人,刺史李泰上表请罪。” 李世民嘴角噙笑:“呸,他这是请罪?他这是请功来了!苏勖、蒋亚卿怕都不会着眼小处吧?谁给青雀出的主意?” 李泰这小胖子,在自家阿耶面前真的没排面,事情才一上报呢,就被拆穿了七八成。 安排给魏王府、文学馆的人手,哪个是啥德性,李世民心知肚明。 一个个谈天说地,都是口若悬河,指点江山更是夸夸其谈,怕是当年刘寄奴都不如他们。 至于说实事,呵呵,连钱掉地下都懒得弯腰去捡,伱相信他们会为草民谋生路? 别逗了好吗? 张阿难回禀:“据闻当日芙蓉园紫云楼庆功,魏王曾延请了将仕郎范铮,范铮当日于楼中讽谏,魏王欣然纳谏,竟成一桩佳话。” 李世民听懂了。 张阿难的意思是,大家正常的意思意思,偏偏李泰当真了,下了有些惊人的开义仓符文,倒逼得各县扶危济困、救治零星流民,于是少死了许多人。 虽然有些莽撞,毕竟是真正救人了。 太子李承乾道:“朝廷当大肆宣扬此事,为魏王表功。有功当赏嘛。”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没有问题,唯独从李承乾嘴里说出来,感觉像是将雍州架在火上烤。 去年如此优异了,今年呢? 有功当赏,朝廷还能赏魏王什么? 太子之位么? 第三十五章 算盘 别怪李承乾有火气,自从李泰决定成为磨刀石那一刻起,手足之后通常得加上“相残”二字。 不提李承乾自己是否在意储君之位,是他的,就不容别人下手去抢夺,嫡亲兄弟也不行! 更何况,李泰武德四年还过继给卫怀王,承嗣为卫王,贞观二年才改封越王,去年才又改封魏王。 已经承过别人的嗣,有什么资格与孤争储? 作为兄长,李泰得额外的恩宠,他可以不在意; 作为敌对势力,李承乾恨不得一巴掌扇飞李泰! 你知不知道,太子之位,如黄河逆水行舟,进则平安到港,退则粉身碎骨? 正面争锋,早就监过国的李承乾无所畏惧,论正朔、论风采、论能力,李承乾俱是当世绝佳。 “庶政皆令听断,颇识大体”就是对李承乾能力的公正认可。 可是,就怕阿耶屁股歪啊! 让青雀开文学馆、任雍州刺史,倒也还能说得过去,可遥领鄜州大都督、相州都督,领左候卫大将军,其中的意思,不值得思量吗? 尤其,鄜州可距离雍州不远,都在关内道! 左候卫,更是掌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之法! 整个东宫十卫率,才几个人? …… 范铮开始鼓捣算盘。 在唐初,算盘的雏形就出现了,九至十三档,还不是标准的十五档。 一颗颗珠子能当暗器,整架算盘抡起来能当奇门兵器使,顽童甚至能倒踩上头当滑板玩。 个头太大了。 到宋朝《清明上河图》里有了完善的算盘样式。 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说的只是“中国算盘”。 算盘大致可分沙盘类,算板类,穿珠算盘类,穿珠算盘指中国算盘、日本算盘和俄罗斯算盘。 范铮本想取消上二珠下五珠的结构,换上后世上一珠下四珠的构造,几番使用下来却发现,七珠结构的存在,自有其道理。 那上下看起来似乎多余的珠子,在多个进制并存的计算方法中,也有不同的用法。 同时,范铮对古怪的“一推六二五”这句话,竟然有了深刻的了解。 斤两十六进制嘛,倒算可不是一两等于0.0625斤了? 一退六二五,这是为了快速换算总结的口诀。 好在范氏木器作坊是自己家的,乐意怎么折腾随便,打小算盘并不难。 又不用啥名贵木材,就是些松木而已,易制、易车。 框、梁、档都很容易制作,略略有点难度的是车算盘珠子,大小的调整倒不难。 只有一具特大号的算盘,珠子需要时时卡在档中,要上下拨动一颗珠子都是得使点力,自然不会轻易滑落。 这就是教具应备的特性,没法,要立着打给娃儿们看,就不能让珠子滑档。 范老石哼哼几声,也没说啥。 这点木匠小手艺活,巫闷山自己就能包圆了。 至于屁大点松木,值几个钱? 一百五十三具小算盘下发时,从娃儿、妹娃子到家长,瞬间沸腾了。 当初之所以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娃儿送来坊学,除了想让娃儿识几个字外,最重要的还是范铮当初的允诺,可以带他们入账房这一行当。 算盘这东西,可是账房先生的吃饭家伙! 坊正是真要教自家娃儿吃饭的本事哩,按规矩还得磕一个,谢师父赏饭吃! 一个个家长悄然出现在坊学外头,逮着机会对自家娃儿千叮咛万嘱咐,坊正教的技艺,要好生学,在坊正面前不得皮,学好了回家有肉吃,学不好回家也有肉吃——竹笋炒肉。 舍不舍得打是一回事,姿态是要摆出来的。 惯子如杀子,坊民们虽然没读过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二去五进一。” 加法口诀,范铮口述,糜斐书写,悬挂到黑板一侧。 咳咳,谁让将仕郎的字,拿不出手呢? 一百五十三个稚嫩的声音,摇头晃脑地跟读了几句。 嗯,也别奢望谁能一天就背下来,没那个必要,一天学几句就够用了。 “大拇指负责把横梁下的珠子往上拨,食指负责把横梁下的珠子往下拨,横梁上的珠子怎么办呢?当然是靠中指拨动咯。” “当然,大家要注意,这珠子要么不拨,要拨就必须到位了,不允许有拨到一半的漂珠。” 大道理甩几句就好,算盘这工具,本质还是得靠手熟。 即便娃儿们的手天生就带了几分柔软,可还不够。 “甄行、甄邦,手指头放轻松一点,不要绷紧了,就当算盘是你们的新玩具;铁小壮,耐心一点,你的手指头同样可以让它们听话的;巫亹、巫桑,别跟它客气,放开打,反正坏了有你阿耶修……” 兴趣是最好的先生,让娃儿、妹娃子们感兴趣,比啥都重要。 虽然乱了一下,但连一向胆小的巫亹、巫桑都喜笑颜开打着算盘,甄邦更是狂放到左右游龙,两手各打一具算盘。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让坊学格外有生机,庭院中的枣树似乎都露出了点嫩叶来窥探动静。 坊学院墙外,蹲着的各坊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出息了,比我们憨卖力气强多了。 旁边的糜斐看了看,很快没兴趣了。 除了娃儿,大人的兴趣是分门别类的,一些没兴趣的东西,就是醍醐灌顶也同样不喜欢。 “坊正,我能做些什么?” 范铮想了想:“你可以将数字之类的文字,及相关的小常识,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教给他们。识字、识礼、识理,就是我最大的要求,反正也不可能指望他们考科举。” 以科举的取士率,这一百五十三人即便个个勤奋好学,能有一个过明算的也得感谢神佛开眼。 “以后的教学内容,你自己调整一下,以实用为主。让你一个人带一百五十三号娃儿,确实难为你了,你可以让自家婆娘过来帮忙,但工钱只得你一半。” 糜斐乐得手足无措。 自家婆娘能来协助,自然管得更如臂使指。 哪怕只是一半的工钱,那也是外头一名力工苦熬一天才能挣到的啊! 第三十六章 杏花村 (祝大家新年安康、快乐!) 三月三。 踏青二三月。 柳已经绿了,百鸟纵声欢歌,彩蝶翩翩飞舞,野草都洋溢着清香的气息。 身为长安城三大正门之一的启夏门,自然是车水马龙。 还好启夏门足够宽敞,一溜通行载货的马车、出入的行人,一路通行骑着驴的士子、乘奚车肩舆的仕女,互不耽误。 按说小娘子还应该戴羃篱、帷帽之类的遮掩一下面容,可风气渐渐开放的大唐,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自信,除了出远门,竟很少戴羃篱了。 出远门戴羃篱,除了所谓的安全、礼仪,最重要的一点是:防蚊虫。 绿色环保无污染的大唐,蚊虫同样很环保。 士子们摇头晃脑,不时掉一下书袋子、吟两句自以为高明的诗句,期待能得哪位小娘子青睐。 诗风盛行、武功盛行,是泱泱大唐的风采。 不能向刀枪中取风流,便向诗书里道离骚。 诗才固有高下之分,但基本在水准之中,能拿出来献的,多少有那么一点成色,不可能是一无是处的。 这个热闹、沸腾、包容的国度,流传于后世的好诗无数,但更多不是太出彩的,慢慢掩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诗除了博小娘子回眸一笑,还可以为士子扬名,或者成为向达官贵人行卷的资本。 因为科举方兴未艾,经验不到位,考卷不是糊名的,考官个人印象难免有加减分的可能。 比如卜某向考官府上投过行卷,考官评卷时一看,哎呀,这个人我有印象啊,原本中上的评级,变成上下,情有可原吧? 虽然武德年间,确实是允许读书人,不是必须经本地官府推荐才可以参加科举,准“怀牒自举”,但想成绩好一点么,当然还是得入乡随俗,向达官贵人行卷。 哪怕这位达官贵人不负责科举,但谁还没几个同僚嘛。 道左,草坪、木台,旁边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书三个飞白体大字,“杏花村”。 飞白体笔画中丝丝露白,仿佛枯笔所书,据说这是后汉蔡邕所创,王羲之父子极爱飞白体,当今皇帝酷爱之,于是更风行了。 反正,按这苍劲的字体,写这石碑的人,来头小不了。 台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几个粗陶罐子,一个罐口打开,浓烈的香味飘于道上。 “停下!” 肩舆上有小娘子不顾仪态,跳了下来,笑眯眯地凑到台下。 “这位兄长,小妹行路口渴了,能讨碗酒喝吗?” 呃,第一次听说口渴讨酒的。 一个小陶碗盛了半碗清澈的酒水,轻轻递到小娘子面前:“酒有点烈,请小口品尝。” 小娘子举起碗,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深深地咽了一口,未施粉黛的面颊起了两团酡红,清澈的眼波起了一丝氤氲,嘻嘻的笑容透着一丝惬意。 “小女子遍尝天下名酒,自认从未出错,酒应该是汾酒,却不知为何竟纯了许多。好酒!” 相里氏族人轻笑:“小娘子竟是行家!没错,杏花村本脱胎于汾酒,提纯却是看家本事,不便透露了。小娘子但觉不错,向三五知交引荐,杏花村便感激不尽。” “为什么叫杏花村呢?因为,鄙村恰好就叫杏花村。” “今天是我家杏花村酒出窖,虽得一贤者赠诗,却仍向各位贤达悬赏,诗无论高低,酒总有一碗。我家家主说了,最后所有诗公选,前十分别得十贯钱、二十贯钱、三十贯钱赏金,若能盖过贤者诗句,百贯!” 小娘子憨态可掬地坐回肩舆,吩咐道:“赶紧遣人回光禄寺良酝署禀报阿耶,杏花村好酒,堪为御酒!” 天下酒事,都是良酝署管,在欠收年间甚至可以强令天下不许酿五谷酒——果酒不在禁令范围。 良酝令可以安排美酒进御酒名单,可若好酒而不知,难免会被视为失职。 良酝令杜侃,虽然没学到祖宗酿酒的本事,品鉴美酒的本事却当世一流,女儿家杜笙霞,耳濡目染之下,品酒倒也有了他七八成火候。 所以,只要是认识杜笙霞的,无不以抢到一碗酒为荣。 杜笙霞说好喝的酒,身边的人都没资格说不好。 这就是专业! 三五成群的士子、小娘子上台,各种诗作层出不穷,固然有水平一般,偶尔也能听到让人耳目一新的佳作。 一名雄壮的黑汉子,着幞头、青色圆领袍,蹬着一双麻鞋,腰悬横刀,大大咧咧地上台开口:“上酒!” 管事赶紧应道:“这位客官,今日是雅事,以诗会友,不拘诗才如何,都有酒喝。” 黑汉子嘀咕了几句:“麻烦。听着,杏花村里出好酒,耶耶喝了它还有。若不叫我喝个够,保你明天定没有。” 杜笙霞掩唇轻笑。 台下一下闲汉起哄:“好诗!倒酒!” 这诗,水平直接打破了底限。 黑汉子痛痛快快地饮了一碗酒,黑脸发红,挠头道:“好酒!入口冰凉,到喉间却热乎起来,全身暖洋洋的,阿耶肯定喜欢!掌柜,来一坛,我拎回去给阿耶喝!不差那几文钱!” 管事连连苦笑:“公子见谅,今天的酒,只供求诗之用。改日,改日一定满足宿国公府上需求。” 这名黑汉子,就是程咬金的长子程处默,左卫亲府校尉,闲得没事到处晃悠的货色。 全府最没有名堂的人。 论爵位,他的国公是理论上的,还得等几十年,说不定以程咬金生龙活虎的样子,直接让孙儿嗣爵了。 那个,二弟程处亮,贞观七年尚了九岁的清河公主,封东阿县公,爵位晃眼睛哩。 三弟程处弼才八岁,又是继母崔氏所生,不提也罢。 看看皇帝赐婚的年龄,你才知道,原来《贞观律》上的婚配年龄,在这里就是个屁。 “要不,老程再写几首诗,换碗酒喝?” 程处默倒不是不讲理,耍横也犯不着跟商贾耍不是? 只不过,程氏风格的诗,惊天地泣鬼神哟! 管事赶紧叉手:“大公子,你也得给别人上台的机会嘛。改天,改天一定请大公子尽兴!” 第三十七章 酒、图、诗 一辆黑色质地的木辂车,停在一棵槐树下,周围看似杂乱无章的耸立着几个闲汉。 可懂行的人就知道,闲汉可以瞬间化为凶恶的猛士。 木辂车,属于太仆寺乘黄署掌管的天子五辂之一,田猎乘之。 说来也奇怪,殿中省的尚乘局管御马、尚辇局管辇驾,偏偏辂车却归了太仆寺。 太仆寺才是养畜牧的好吗? 皇帝李世民着幞头、圆领袍,与同样装扮的新任门下省给事中马周,眼里带着一丝迷离,倚着车轸相视而笑。 一碗杏花村,当然难不倒这两位老酒鬼,醉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马周这号上朝都得啜两口的酒鬼,就更不知道“醉”字怎么写了。 正五品上的给事中,品秩并不高,但职责是侍奉皇帝左右,可以对百司奏报的事宜,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就不得了了。 在门下省的职官里,给事中位居侍中、黄门侍郎之下,为第三档官员。 历史书上常说的“三省六部制”,其实只是个大致的总结,并不太完整。 真正的权力架构,是六省。 制定国策的中书省; 审核政令的门下省; 具体实施的尚书省,六部属于尚书省的下属机构; 专门服务皇帝衣食住行的殿中省; 割一刀就可能当官的内侍省; 管典籍、墓碑的秘书省。 注意,秘书省的最高官称为秘书监,但它不是监级单位。 六部是尚书省执行的部门,九寺属于六部的辅助部门。 比如说,礼部就负责了番邦之礼,但具体业务就归鸿胪寺负责实施了。 至于少府监、都水监、将作监,这些部门名称里带“监”字的,多半是因为它们最终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至于后来的变迁,就没法尽说了。 总而言之,马周是很得李世民青睐的,当殿喝酒也只有他能这么做。 当然,也是马周身体有疾,需要时时喝酒的缘故。 《旧唐书》里,都记载了马周的消渴症。 “杜侃家那个小娘子,叫杜笙霞的,还真是识货。” 李世民嘿嘿直笑。 可惜人家今天不卖酒,只是写诗赠酒啊! 李世民与马周,即便说不上绝顶,一流的诗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让他们全力,这不欺负娃儿么? 两个老滑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藏拙,拿一首平平无奇的诗出来混酒喝。 马周打了个嗝,笑道:“倒是想出这主意的人,有头脑。不论今天的诗如何,至少杏花村是在长安城扬名了。” “我好奇的是,人家口口声声有贤者赠诗,这诗得好到哪里去?” 日头偏西,闹哄哄的台子前也评出了头十名,虽然各自兑现了赏钱,却仍有人不满。 “我们不在意钱财多少,我们想知道,你事先说的贤者,写的诗能比我们强到哪里去!” 李世民从木辂车探头,吆喝道:“没错,我们要知道输在哪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争强好胜永远是人类的天性。 一个精美的瓷坛移到台子边缘,让所有人细细观看。 白底蓝图。 天上有淡淡雨丝,一个形容憔悴的汉子向牧羊的娃儿问道,娃儿伸手遥指杏花深处,一个酒幡若隐若现地飘荡。 坛子一角,行书写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一图、一诗、一酒,单独一个拿出去尚且能称惊艳,组合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李世民仔细看了看图,确认下来,创意是杏花村的,图却一定是阎立德画的。 李世民与马周面面相觑,许久才叹了口气。 郁闷,两个当世诗才一流的人物,在这首诗面前竟无法一较长短。 当然,这一道流传千年的《清明》,在杜牧诗作中也是精品。 至于那些说不是杜牧作的,你倒是拿出真正作者的资料来啊? 谁能写出这种上等作品,还疯了去留别人的名? 让自己万古流芳,它不香吗? “好诗!诗名为何,作者是谁?”杜笙霞大声道。 “诗名《清明》,作者万年隐者。”管事回应。 万年隐者,是因为百余年后,杜牧生于万年县,也是因为范铮在万年县厮混。 扬个诗名,对范铮没有多少益处。 千年之后,依靠这首诗扬名,杏花村依旧有着极大的名气。 《清明》,可以视为古代最成功的营销诗之一了。 …… 三天之后,杏花村酒连东市都没上,直接被平康坊大大小小的楼阁包圆了产量。 每斗三千钱,都没人顾得上还价。 真的不是很贵,有李白的诗为证,“金樽清酒斗十千”,可知当时极品酒的价位。 哪怕算上批零差,五千钱内也是可以接受的。 关键这酒,好喝倒也罢了,那一首诗引得无数楼子里的姑娘欢喜,然后文人骚客趋之若鹜,一时间什么葡萄酒、三勒浆都黯然失色。 据说酿酒名家魏征品了之后,直叹家贫,喝不起杏花村,然后反手酿了两批醽醁、翠涛酒解馋。 总算相里氏还有眼色,拉了一车杏花村入宫,才让李世民平了某些小心思。 “小生请风梨姑娘饮酒。” “是杏花村么?” “呃,虾蟆陵郎官清酒不行么?” “杏花村多雅。” 真的,姑娘们可以对天发誓,不是图杏花村价格昂贵,而是喜欢杏花村的风雅。 哪家的酒,还可以有名诗相衬?还有名画可赏? 名酒配名诗,感觉一下就身价倍增。 几十年后的王翰大笑:“葡萄美酒夜光杯……” 相里干眉飞色舞地向范铮报捷时,范铮显得很平静,反正每月一坛供范老石夫妇对酌的酒到位就好。 呵呵,意外吧? 元鸾的酒量,拿捏范老石,手拿把攥的! 女人放开喝起来,没男人啥事啊! “相里兄,挣钱是你家的事,跟我没关系了。懂?” 范铮对酒,不是特别喜欢,尤其是看后世那些到处人形喷泉的造型,腻味。 在那工夫,带着甄行、甄邦他们加百子,多有意思。 娃儿的手柔软,学东西贼快,甄邦单论加子的速度,都比范铮快上一丝了。 第三十八章 征召 “太子令:召从九品下将仕郎范铮,为东宫司经局从九品上正字。” 太子左春坊录事,姿态倨傲地在敦化坊念完太子令,眼睛斜睨着范铮,不知道这文散官知不知道人事。 范铮揉了一把脸,面容古怪:“司经局是干嘛的,谁当官,正字是干嘛的?字写歪了,扛着楼梯扶正吗?” 录事差点笑场了。 土! “司经局嘛,顾名思义,管东宫典籍的,上官是洗马……” 范铮瞪大了眼睛,马不是马夫管,还得管典籍的官洗,真会玩! “谁告诉你那读(xi)的,那读( xiǎn),通‘先’字,义为太子出,则当直者一人在前导威仪,引申为太子亲近的官员!你那个正字,负责校理刊正经、史、子、集四库书籍。” 录事捏着鼻子解释了一遍。 范铮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鼻子:“我,一个字都不能识全的人当正字,校理刊正书籍,没开玩笑吧?” 录事的眸子透着一丝冷意:“可你在芙蓉园紫云楼写诗了。” 范铮愕然:“那叫写诗?那叫口占,我连笔都不怎么会握,咋写?随意瞎扯几句也叫诗?” 录事的声音机械而麻木:“可你在芙蓉园紫云楼写诗了。” 完犊子,这是被气量不大的太子惦记上了? 东宫征召范铮这种文武散官,还是合理合法的。 当然,范铮也可以不应召。 “请回殿下,范铮文字粗浅,当不得正字重任,万万不敢贻误殿下大事,只能愧对殿下错爱了。” 东宫,崇教殿内。 正襟危坐的李承乾听到“楼梯”一词,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确定了,这就是运气好、一时激愤的闲散官员,干吃俸禄不管事的,无论是楼梯还是洗马,都透露出浓浓的无知,不应召倒也省事。 真召来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正字,只怕那些“众正”又得劝谏,将太子当成秦二世、隋炀帝了。 殊不知,范铮也在暗笑。 正字他倒真的不了解,可太子洗马这个官职,范铮还没那么孤陋寡闻。 别的不说,魏征就当息隐王的太子洗马好吗? 装傻充愣的目的,只是不想与当朝太子有任何瓜葛。 与魏王有牵连那是没法的事,就活在人家治下。 可太子嘛,能避则避。 与是否看好太子无关,人生最忌讳的是左右摇摆。 看似左右逢源了,其实你左右都得罪完了。 如果有实力不在乎得罪谁,又犯得着靠近谁吗? 从角落里走出来的范老石手持刨子,望着录事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大郎,没事吧。” 范铮轻笑:“一个小小的试探,估计太子也没真把我放在眼里,就是恶心恶心某人而已。” 被恶心到的,当然是那位坐镇雍州衙门的魏王李泰。 听完典签武能的禀告,李泰冷哼一声:“兄长这是迫不及待要挖我墙角了?可惜,兄长太小觑将仕郎了,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岂能犯摇摆不定的大忌?” “来而不往非礼也。” …… 太极殿上,侍御史举笏:“臣弹劾襄阳郡公、殿中省尚乘局奉御杜荷,于三月十五入东市,违贞观元年十月敕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面。” 出这一条敕令,当然是事出有因的。 两京诸市署令才从六品上,五品以上官员入市,他们还怎么管? 到时候高官一护着自己这头,市署怎么办? 襄阳郡公,是正二品爵位; 尚乘局奉御,从五品上; 从哪里看,杜荷都违令了。 有意思的是,这种不大不小的违令,按说根本伤不得杜荷,却让他脸色大变。 杜荷是莱国公杜如晦次子,不能如长兄杜构一般治理地方,志大才疏,无论是爵位还是官位,无非是享杜如晦遗泽罢了。 平常受此弹劾倒也无所谓,但是,眼下正值李世民有意赐嫡女城阳公主下嫁的关键时刻啊! 杜荷只能硬着头皮出班:“臣一时疏忽了,请陛下降罪。” 李世民笑笑:“人恒过,然后能改。” 处罚是不用处罚的,但之前说好的赐婚,突然没了踪迹! 站在陛前的李承乾,眉头微微蹙起,想不到十拿九稳的事竟然起了变化。 杜荷的赐婚暂停,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再赐婚,但终究是有些不对头。 “臣,弹劾吏部司主事汤郎,任用私人,破坏吏部规矩。” 这个弹劾,多少让人意外。 李承乾本能地阴沉着脸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汤郎怎么了?” 吏部尚书高士廉眼睛眯起。 居然是吏部的过失啊! “吏部司安置从八品下长安县尉,汤郎选用了遂安夫人之子。” 响鼓不用重捶,老而弥坚的高士廉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 县丞、县尉,唐循隋制,尽用他郡之人,遂安夫人之子,怎么算也是雍州人,凭什么就当了长安县尉! 凭遂安夫人是太子乳娘么? 李承乾这才发现不对之处,却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长安县尉之事,是孤的吩咐,汤郎也只能应孤之命。若违制,是孤之过。” 预想中,李世民那霹雳雷火般的愤怒并没有来临,只是轻声吩咐高士廉:“高老卿家辛苦一趟,调整一番。小儿辈胡来,长辈难免受累了。” 高士廉举笏:“倒是小事一桩。不过,主事汤郎,不宜再留吏部了,臣以为,安置于太府寺如何?” 李世民颔首:“卿自决之。” 李承乾愣了一下。 咦,竟然没被责骂? “高明啊,你也参与批阅奏折吧。”李世民声音微带疲倦。“给事中马周上奏说,皇太子长于深宫,不更外事,你也多往外头走走。” 马周的话,不太好听,却是出自公心,即便满心骄傲、叛逆之心滋生的李承乾,也欣然受教的。 一来一回的过招,李承乾输得稀里糊涂的,却因为勇于担责,导致皇帝对他的态度改善,这实在出乎李泰的意料。 不过,既然开始了,就继续斗下去吧! 兄长,你没有退路,我又何尝能退缩? 这就是生在皇室的宿命啊! 第三十九章 九九歌 范铮抱臂,在坊学窗前,听糜斐带娃儿们背九九歌。 哎,娃儿们整齐的背书声、摇头晃脑的动作,就是赏心悦目。 咳咳,当年自己在私塾里厮混时,可没那么自在。 娃儿们背的不是气候那个九九歌,是乘法的九九歌。 九九歌的创始人失考,但《荀子》、《管子》、《淮南子》的典籍中,都能找到部分如“三九二十七”之类的口诀,也就是说,出现时间不会迟于春秋。 唐朝的九九歌以“九九八十一”起到“二二如四”止,共三十六句口诀。 汉朝“竹木简”以及敦煌发现的古“九九术残木简”,就记载了完整三十六句的口诀。 四十五句与八十一句的扩展口诀,则是后来的版本。 至于那只怎么跳出井的青蛙、表演单腿站立在兔子笼里的鸡、丧心病狂进水加出水之类的复杂题型,根本没在范铮的考量范围。 要搞学术研究,那是国子监算学的事,不奉陪。 九九歌对于坊学学生来说,难度还是有点高,特别是铁小壮,背得磕磕巴巴的,不时惹同窗窃笑。 每个读书的时代,总有那么一个学霸惊艳了同窗,有那么一个学渣让大家少吃家里的竹笋炒肉。 范铮眼里带着笑意,想着自己当初背九九歌,是挨了几戒尺来着? 当时先生是收了力的,可自己依旧一肚子委屈。 没办法,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痛苦,只要糜斐注意力度,该抽也就抽了。 何况,铁小壮那牛犊子似的身体,挨两下不痛不痒的,就是有些丢脸。 加减法,大差不差,他们还是学会了,再加上有算盘辅助,当真发挥了互补的作用。 学算术要削木棍儿? 不用,算盘基本取代了这个功能。 别说,算盘与基础的数学加减组合起来,学习进度那叫一个快。 现在的甄邦,从一加到一百,居然只用了七十息! 捂脸,范铮的历史记录,也就是六十息。 咳,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加百子是一个算盘基础练习题,虽然简单,也是有标准的。 大约,九十息内加完就算合格了,四十五息内加完那是高手,步入三十开头的,那是高手高高手。 这门技艺,还容不得作假,即便你明知道答案,可手法一乱,该出的结果都会荡然无存。 在大家都赶每一息的氛围下,你还想蓄意偷懒,得赞你一声狠人。 范铮并没有给他们太大的压力,只是将九十息的标准公布出来,结果一百五十三人,被这条线卡了一百余人。 倒是巫亹、巫桑兄妹的过关,让范铮微微惊讶。 想不到巫闷山粗枝大叶的,一双儿女倒有找精细粮吃的潜质。 不合格的,继续练呗。 没奈何,有人的手指头,天生比脚趾头还迟钝,你能咋办? 不是人人都天生适合吃那碗饭的,懂吗? 更多的人,是靠后天以勤补拙,生生堆上去的。 所以,为什么分个三六九等,有时候真不是歧视,实力达不到你能怎么办? “下课了!每人一碗热腾腾的灞桥丁丁汤饼!糜先生,有你的一碗!” 不差钱的樊大娘,带着伙计,挑着热气腾腾的汤饼过来。 汤饼,就是唐朝面条的称呼,馒头、包子类的,则统称蒸饼。 丁丁汤饼,是因为这面条是剪短了才下锅的,不是寻常汤饼那种长长的形状,一般是加猪肉末、姜、葱、蒜等料调和,再掺上一些时鲜蔬菜。 灞桥丁丁汤饼,则是当地一绝,据说汉高祖刘邦屯兵灞上时,曾经去品尝过的。 唐朝民间的肉食,猪肉才是主流。 至于说贵人不吃猪肉,则是讹传了。 周八珍里有炮豚这道菜呢。 朝廷祭祀的等级,依次为:太牢、少牢、特牲、特豕、特豚。 最后两个全是猪吧? 也可能,特豚是指河豚? 特牲是指牛,可少牢是羊、猪,太牢是牛、羊、猪。 贵人们不是不吃猪肉,他们吃的,是卫生的方法养出的猪。 至于某些资料上说养猪养得污秽的事,当然是有的,但不可以偏概全。 在饲料收集困难的时代,养猪靠放养才是主流,甚至到了后世,一些山区的猪依旧是放养,两年才能勉强出栏。 放养的猪,需用走路觅食、保持活泼性,必然没劁过,狠起来能吃蛇。 自然,这样的猪肉腥骚味难免重了一些,就得靠姜蒜秦椒之类的调料压一压味了。 注意了,此时的秦椒,指的是关中出产的花椒,蜀椒也类同。 后世的辣椒,此刻要么还在南美那疙瘩呆着,要么在深山老林里,连大象都辣哭。 能成为人类调料的辣椒,且需要人工培育、改良。 很多野生植物,要成为人类种植的作物,需要一定时间的驯化、改良。 即便如此,猪肉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依旧是主要的荤菜。 关键就两个字,便宜。 范铮不带客气的,自觉盛了一碗,稀里哗啦地连汤汁都喝干。 “好吃!还是当年的味道!” 嘿嘿,范铮小的时候,馋嘴得紧,时常到樊大娘那里蹭吃喝,汤饼只是家常便饭。 樊大娘哈哈一笑:“爱吃就好!就怕你当官了,嘴也变刁了。” 范铮笑道:“什么官啊!就是平白多领了十五贯多俸禄而已。甄邦这小子,算盘打得不错,就是不去当个流外官,凭这一手手艺,好歹也能当个上等的账房先生。” 樊大娘乐得大笑,丝毫不顾一个账房先生与她家境谁高谁下。 或许,这才是为人父母应有的心态,管他子女成就高低,只要肯走上正途,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甄行咋样?” 樊大娘乐了一阵,关切地问。 范铮斟酌了一下:“单论技艺,甄行落后于甄邦。可安排同窗、维持弱小、调解纷争,甄行很有威望哟。” “那就成!不管日后学成啥样,人不能走歪。” 樊大娘一人塞一个鸡子,乐呵呵地收碗箸。 怕这帮皮猴子摔烂碗,樊大娘专供他们的碗,都是巫闷山打磨出来的木碗。 第四十章 庸 清明之后。 万年县户曹司户史廖腾,腆着肚、骑着驴,来到敦化坊。 “县上抽敦化坊二百五十丁男,疏通长安城到灞水沟渠,役二十日。” 这是法定的劳役,二十天时间的免费劳动,自备吃住。 如果不服役,允许以每天三尺绢的价格调剂,也就是十二文钱到十五文钱的劳动力价格,称为“庸”。 加役十五天,则免调; 加役三十天,租调全免。 所有正役,不得超过五十天。 比起隋炀帝那个肆无忌惮使用民力的败家子,李渊父子在这方面是相当克制了。 但是,范铮只能摊手:“没有丁男,敦化坊只能出庸了。” 没辙,范氏木器作坊里一个钉子一个眼,二百壮丁全部给杏花村干基础活计,中男、女子也不能出来抵账。 当然,他们的庸,范铮是会逐一收取的,坊内才没这义务付这笔钱。 “咦,隔壁立政坊、广德坊的丁男,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扛散活呐,你们全部找到长久的活了?”廖腾诧异。 范铮笑道:“当初遭无妄之灾,三个坊区,人家独独将敦化坊排在外头呢。” 一老一少,看似不太搭调的对话,却已经各自叙说了自己的观点。 廖腾是身在公门好修行,想让范铮为这两坊搭一把手。 范铮则表示了拒绝,当初两坊极力排斥敦化坊,自己又不傻,凭啥以德报怨? 你要我帮忙,可以,说出这两坊对我们仁义之处啊。 廖腾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好在敦化坊出的庸,好歹能让这两个坊苦哈哈的汉子挣点饭钱,每天能捞个十文钱也不错了。 为什么是十文? 啊么,你是第一次见世面咋地,不知道吏员过手的钱就会缩水么? 啥叫雁过拔毛,啥叫沾油水? 最关键一点,你立政坊、广德坊的人,有那个底气说不要么? 这两坊的人,没有能力挑肥拣瘦,有得吃就不错了。 东市的力工倒是十五文一天来着,可人家不用你们! 打零工,饱一天饿一天的,日子很好受? 范氏木器作坊里,范老石探出个脑袋,看了眼范铮,发现没事,转身回去凿木头了。 廖腾约了一下收庸的日期,转身去通知其他坊。 傻子才现收呢,少说六十贯钱,三百八十四斤呢,没有安排好马车,谁背? 金属货币,铜钱当道,就是那么累人。 范铮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坊学看看,迎面走来两名游侠儿,精赤的胳膊上不是刺蛇就是刺鹰。 游侠儿也精着呢,刺龙倒是威武,就是容易犯忌讳。 这些游走在律法边缘的人物,你要说人家没脑子呢,踩的线还挺让官府恶心的。 怎么着,目标是自己么? 范铮枣木短棍轻扬,准备出手。 范氏木器作坊门口,范老石扔下凿子,大步踏了出来。 相里干拔出横刀,迅速挡在范铮面前,看到两名游侠儿发出意义不明的冷笑声,然后转身离去。 范老石鼻孔里冷哼一声:“这些小畜生,是活得太累了吧?” 相里干浑身毛发竖起:“别!你别动手!自然有人给交待!” 范铮咧嘴:“相里兄,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相里干羞愧地低头。 还是杏花村惹的事,买卖太火爆招人眼红了,哪怕杏花村拼命控制产量也挡不住别人嫉妒。 相里氏当然不好对付,可收买个把相里氏的人,隐约知道范铮为相里氏出谋划策,真不是太难的事。 保密,这事说起来很高大上,可往往实施起来就跟筛子似的。 对手来这一出,未必是想对范铮不利,也有可能是想要挟范铮为他们出主意。 谁让范铮没穿官服呢? 范老石眼睛微眯,相里干浑身难受。 承受不起范老石的凶气啊! 范铮笑眯眯地点头:“所以,相里氏打算怎么办呢?” 相里干咬牙:“涉事族人,全家除族籍,收回姓氏。隐潭游侠儿,相里氏出面警告。对手,相里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范铮连连摇头。 游侠儿这个群体,警告如马耳东风,根本没作用的。 “将仕郎给个建议,相里氏自当遵循。” 相里干咬牙。 因为他家的事,扰了范铮的清静,本就是罪过。 范老石脾气一发作,他相里干百死难辞其咎。 范铮一笑:“倒也不难,越诉到雍州衙门,请刺史公断。” 说起来似乎不难,却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直接越过县级到雍州上诉,称为越诉,诉者与受理者,依律各笞四十。 其次就是,即便你诉到了雍州,一般是司法参军就直接处理了,情况更特殊一点也就到治中、别驾,不是人命案轻易不会到刺史案头。 那种刺史天天当包青天的事,当个笑话看看就行了,别当真,否则你置司法参军于何地? 相里干颔首:“好!相里氏保证,一定是魏王亲自受理。” 再严格的律法,都有一些可以绕开的道道,何况是千年家族相里氏。 越诉这种事,或许平民百姓绕不过去,对他们却轻而易举。 倒是要李泰亲自审案,多少得付出点代价。 …… 延康坊,魏王府。 李泰翻了翻《水经注》,悠然长叹。 好一本河道名着,说尽了中华水脉,却欠缺了山川、草原、沙漠这一块,要是能补上,岂不留芳千古? “大王,相里氏送杏花村一车,收不收?” 魏王府主簿请示道。 别看亲王府主簿的品秩不高,可人家才是亲王的心腹。 当然,用不好,也有可能加“大患”二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相里氏平日与本王也没有瓜葛啊!”李泰迅速反应过来。 “相里氏说,明日他们会去雍州告状,不求大王偏私,只求大王亲审。”主簿一五一十地禀告。 李泰嘿嘿直笑。 有意思啊! 相里氏就有把握,本王一定会向着他家? “收了,晚上整点酒菜,本王与王妃畅饮杏花村。” 王妃阎婉的酒量,可不比李泰低哟。 不花钱的酒,喝起来才爽。 岂不闻:买好酒的人不喝,喝好酒的人不买。 第四十一章 不算越诉 许久未去雍州衙门的刺史李泰,着一身官服,堂而皇之地入衙。 一路所过,从门子到参军,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管这位刺史是不是能折腾,人家好歹是办的正事,冬天那一阵虽然累,确实救回了不少性命。 别的不说,让司仓参军与各县司仓佐开义仓赈济百姓,就不是一般刺史干得出来的。 除了觉得这位刺史有点莽,官吏们那被现实磨炼得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竟然莫名涌现出一股钦佩是怎么回事? 过六曹公房时,李泰放慢了脚步。 “不行!你这是越诉!诉者、受者皆笞四十!老夫这臀,是承受刑杖的吗?去休!这是万年县就能受理的案子!” 司法参军果断拒绝的声音。 谁也没有错,可诉求与职责,未必会时时重合。 总有一个要退让,但多数时候,个人的诉求只能无奈退让。 就算你诉者愿意挨四十笞,你还得受者愿意挨四十笞不是? 李泰转身进入法曹公房,见司法参军正意志坚决地拒绝一名商贾的状纸。 伸手接过状纸,李泰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没错,就是它了。 相里氏状告某某酒坊,收买其族人,并指使隐潭游侠儿威胁相里氏经营的谋划者,敦化坊坊正范铮。 胆子真不小哇! “此案,本官接了!” 李泰斩钉截铁地回复。 司法参军愕然张嘴,想提醒李泰笞四十,随后想起,天下间除了陛下与太子,谁敢笞这位刺史? 更别说《贞观律》中,对轻微违法,还可以用铜赎罪。 李泰转向司法参军:“参军的话也有道理,只不过游侠儿为祸长安城已久,不是区区万年县能处理得了的,可以不算越诉。” 官字两张口,说不算越诉就不是越诉。 司法参军想了想,还是勉强认同李泰的观点。 又不是他家三亲六故,他也犯不着维护游侠儿,更不可能与上官硬顶。 上官说啥就是啥,前程要紧。 即便抛开亲王身份不提,雍州刺史也是从二品大员,与宰辅是同级的,他下的结论,就是拿到朝堂上都不会轻易推翻。 司法参军、司兵参军带着府、史、十二名问事、二十四名白直,及一些衙役,总数近百,浩浩荡荡地扑向长安各坊市抓人。 雍州的权限很大,唯一的问题是雍州治下各折冲府,自玄武门之变后,收归了左卫、右卫,要不然抓人更便利。 当年的雍州治中高士廉还组织雍州囚犯,于芳林门对抗息隐王的部将呢,李世民怎么可能还留这隐患? 司法参军的职位名称,是唐朝循隋制而定的,到了开元初年才改成法曹参军之类的名称。 细说下来,唐朝的许多制度都是抄隋朝的作业,问题就做得比隋朝好,你说李世民的表叔、老泰山杨广气不气? 别看游侠儿牛皮哄哄的,时常说这个吏员、那个流外官是自家的座上宾,实际上,吏员们认识你是谁呀? 抓了? 那就抓了呗,难不成你以为我头铁到前程都不要了,替你求情? 别闹,莫说只是口头兄弟,就是亲兄弟也只能乖乖看着,能尽情分的就是去送饭。 严重一点的,可以帮收殓尸骨。 莫看打架时游侠儿气势汹汹,一个比一个横,可面对官府,就连腰间佩的横刀都不敢拔好吗? 除了撒丫子跑,游侠儿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在衙役们的铁尺之下,只能抱头哀嚎。 现在可不是失控的乱世,区区散兵游勇的游侠儿,没有半点与成建制的衙役相斗的资本。 就连铁隐,也在东市被摁下,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铁隐这一生,进衙门吃杖责、蹲大狱,已经超过十次,是货真价实的回锅肉,进衙门跟婆娘回娘家一般轻车熟路。 和其他游侠儿不同,铁隐气定神闲,似乎是笃定自己倒霉也有限。 东市、西市里风气为之一净,大大小小的商贾不约而同地吐了口气。 虽说有市令约束,游侠儿不能做得太过火,可今天来你家敲个十几文,明天又来讨个十几文,钱未必很多,总归很恶心啊! 雍州刺史,头门、二门大开,准百姓入衙围观审案。 一个个游侠儿的上衣褪去,现出刺得花里胡哨的纹身,有鸟雀图、有蛇游、有鹰飞、有葫芦。 刺葫芦那个,葫芦上还有张人脸,衙役好奇询问,说这是葫芦精。 当然,也有诗词。 铁隐身上,是一首诗。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李泰轻笑。 以他的文学造诣,当然轻易分辨出,这是隋炀帝杨广所作的《饮马长城窟行》,诗是名篇,作于大业五年,杨广亲自带兵马重新疏通堵塞已久的丝绸之路,正是意气风发时。 刺青的匠人,收费不菲,往往是数百钱到五千钱一幅,这一首《饮马长城窟行》,怕至少得收三千钱哟。 “尔等泼皮,自号游侠,身着刺青,骚扰百姓,本官为一方父母,岂能容尔等横行?令,每人杖一百。” 问事们抡着水火棍,成六组施杖,即便不刻意取人性命,总归是不敢留情的,每一杖下去都有人鬼哭狼嚎,水火棍更是往身上刺青处下手。 “小人不应吃杖责。” 铁隐从腰间掏出一块铜牌,上面只有一个字,“唐”。 “铁隐于前朝末年,受本朝高祖太武皇帝之命,潜于长安城,建立隐潭游侠儿,其中‘潭’字隐指太武皇帝。天下既定,铁隐归于市井,虽多有不法,却总未太过,刺史当留一条生路予铁隐吧?” 李泰不懂这些秘辛,想来铁隐应该没胆量哄骗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要不要本官替你在献陵之下,讨一方寸墓地?既然知道太武皇帝已经山陵崩了,你们怎么还敢在长安城横行,不知道收敛一下呢?打!” 李泰暴喝。 莫说当初你没立功,就是立功了,老老实实捧着朝廷给的俸禄过日子,别以为可以倚功胡来! 别人管不了,本官管! 第四十二章 甜头 水火棍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即便铁隐身子壮硕,也同样得闷哼。 本朝正常的五刑,五十下之内称笞,一百杖之内为杖,强制劳作为徒,发配异地为流,斩绞为死。 当然,说的这是正常刑罚,至于特殊审讯,以及武则天时期的酷刑,那就很多了,唐高宗到唐玄宗时期的官员张鷟,所着《朝野佥载》记载的玉女登梯、凤凰晒翅、仙人献果等,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张鷟还着有《龙筋凤髓判》,是对唐朝各职能部门判决的汇总,很有参考意义。 别看酷吏来俊臣名头大,用这些酷刑也多,可其中不少刑罚,是监察御史李全发明的。 李泰本意并不是弄死铁隐等人,下面的问事也不会特意拿人命立威。 真正的用刑好手,大概什么人能挨多少下,心里是有数的。 真要取铁隐性命,十下足够了。 “冤!” 铁隐也硬气,每挨一杖,就喊一声冤。 李泰呵呵冷笑:“你们为虎作伥,威胁朝廷命官,就是全部打死了,也罪有应得。” 慵懒的声音从公堂外传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谁干的事,只应该罪其本人,不该连累他人。青雀,你说是吗?” 李泰起身:“原来是太子大驾莅临雍州衙门。不过,殿下,公堂之地,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至于雍州如何宣判,是本官的事,还请太子不要越俎代庖。如果太子对本官的审判结果有异议,可以请刑部复审,反正处死都需要五奏覆不是?” 说到五奏覆,就得提到李世民的黑历史了。 大理丞张蕴古,相州洹水人。 因河内人李孝德,向来有疯病,时常说到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可能还涉及到改朝换代,被押解大理狱。 咳咳,万一这也是一枚穿越众呢? 张蕴古查狱,认为李孝德有疯病,朝廷不应该追究他的罪责。 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以此弹劾张蕴古徇私,称张蕴古家在相州,而李孝德的兄长李厚德在相州为刺史,其中必有情弊。 估计张蕴古可能某个举动也不太合适,导致李世民一怒之下,下令斩于东市。 东市、西市除了承担集市的重任,还时不时客串一把刑场。 专业名词“斩首弃市”,说的就是东西市了。 然后某天李世民可能发现冤枉了张蕴古,愧疚之下,下令从此的死刑都要五奏五复,免得冤杀人。 但事实上,该冤杀的,还不是照样冤杀? 李泰的话确实硬气,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太子也不好使! 要是主官在自己衙门被人压了一头,以后这些属下头都抬不起来! 李承乾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泰一眼:“雍州刺史呢,好大的官威。” 李泰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殿下费心从东宫来雍州衙门,竟然是为了区区游侠儿,好仁爱哦。” 李承乾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话,好说不好听,当朝太子庇佑游侠儿,意欲何为? 中下层文官,有好多倒向李泰,再让他们发酵一下,李承乾的名声又得臭不可闻了。 回到东宫,至丽正殿坐下,挥手斥退身边的宫女与太子内坊的内给使(无品的宦者),李承乾对身边一虎背蜂腰汉子叹息:“铁隐的事,我不能再出面了,否则适得其反。” 汉子微微躬身,叉手道:“张师政谢殿下情谊。” 张师政与纥干承基,是李承乾自外头招揽的游侠儿。 纥干这个鲜卑姓氏,转汉姓应是“干”,大约这才是纥干承基不肯用此汉姓的原因? 当然,刺客的活计,他们也兼着,毕竟生活艰难,得靠兼职才能活得更好。 但这二位兼职的手艺,有点潮。 张师政曾经跟踪李泰七天,打算暗中出手,给李泰一点教训,被魏王亲事府副典军教做人了。 呵呵,也不动脑筋想想,李世民的爱子,身边能没几个狠角色么? 三百三十三亲事还都袖手旁观呢! 纥干承基也差不多,直接被典军惊走了。 江湖手段,与正经的行伍厮杀,差距实在太大了。 李泰审案,其实很有葫芦官判断葫芦案的风采,架不住隐潭游侠儿黑料太多,时不时有小百姓上堂鸣冤,控诉隐潭游侠儿一把。 么么,这种类似公审的做派,连证据都不用去找,太省事了。 李泰大笔一挥,流刑,发配往伊州纳职县。 李泰可以说是大唐地理最拔尖的人,对伊州当然了如指掌。 贞观四年,原隶属突厥的伊吾城主石万年率七城附唐,立为下州西伊州,贞观六年改伊州,辖伊吾、柔远、纳职三县,户一千三百三十二,口六千七百七十八。 伊州西北是西突厥的可汗浮图城,西面是日渐骄横的高昌国,高昌还时不时来挑衅一把,日子很难过的。 当然,伊州也不是没甜头,至少那甜瓜就很不错,就是后世叫哈密瓜那个。 至于指使隐潭游侠儿的某某酒坊,对不起,人家出得太多了,又直接处置了一个替死鬼当交代,你还想咋地? 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黑白分明的,往往是拿了穿草鞋的,走了穿皮靴的。 李泰很想清正廉明一把,奈何这于阗白玉璧飞天实在太招人喜欢了,王妃阎婉一定喜欢。 反正,收拾了隐潭游侠儿,也算对得起范铮了。 …… 范铮对此毫不意外。 若是这世间那么干净,范铮反倒要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了。 “相里兄,不用想太多,能出结果就成。” 范铮反过来劝解相里干。 知道得多又能如何? 背后的那些势力,是范铮够得着的不? 既然没那能力,只能权且抛开,想多了头疼。 “要是真过意不去,教我棍法?” 然后,范铮开始后悔了。 相里干真实诚人,连最基础的扎马都让范铮每天来半个时辰,那酸爽喂! 元鸾隐约心疼,范老石却嘿嘿直笑。 要是范铮当初愿意吃这苦,哪轮得到相里干来教? 传子不传女,容易导致绝学失传,不是没原因的。 跟阿耶学会犯倔,跟别人学不会,这就是人性。 第四十三章 扎马 “舅舅!” 甄行、甄邦两个小毛头,课间之余,看到范铮蹲坑似的扎马,嘻嘻哈哈地摆出了相同的架势。 小孩子嘛,喜欢跟风,铁小壮逞强似地扎马,居然像模像样。 然后,一堆喊着“舅舅”的娃儿、妹娃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以范铮为中心,扎了大半个圆形。 各种呼喝声此起彼伏,还真有人像模像样地耍了几招,哼哼哈嘿地打上几拳,出乎范铮的意料。 糜斐和他婆娘在一旁窃笑,根本不管课间时候已经过了,坊学就他家的夫妻店,时间调整很灵活。 想想也正常,这个时代,即便是儒生,除了少数先天有恙的,多数得学君子六艺,骑射本领未必要多好,起码你得会,真遇上乱世能活命。 严重怀疑孔夫子当年将御、射加入君子六艺,是为了带学生们在乱世中保命。 文武,在这个时代,分家并不明显。 程咬金这货能改封卢国公、当普州(四川省安岳、遂宁、乐至三县及重庆市潼南县部分地区)刺史,长孙无忌这胖子能领军打仗,文武还能蓄意对立吗? 凌烟阁上的功臣,除了张亮是真正的泥腿子出身,哪家多少都有点先人当过官。 所以,历史书上说农民起义,但那些头领,又真有几个是农民? 真是农民,起家的时候就没人跟。 顺便提一下,李世民今年在朝堂上,提出分封功臣,册封世袭刺史,遭到了长孙无忌、马周等人的强烈抵制,世袭不了了之。 这么一看,你觉得长孙无忌当真是奸臣吗? 即便是到了妹夫托孤时代,长孙无忌权势滔天,也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 所以,长孙无忌,哪怕是后期,你也只能说他是权臣。 同时,李世民的世袭,是真心实意,还是故作姿态? “腰板直起来!人家铁小壮扎的四平马,比你的标准多了!” 四平马虽然也有称为少林马的,但它是各路拳脚的基础功,并非是少林独有。 两腿与地面平,双臂与两腿平,对腿力、腰力、臂力的负荷比较重。 武艺这东西,打小练起,负担还没那么重,毕竟娃儿的筋骨柔韧性好,恢复能力也强。 铁小壮那货,范铮无力吐槽,人家打小就跟牛犊子似的,跟他比? 整个坊学内,真正不逊于铁小壮的人,却是不哼不哈的甄行。 铁小壮扎多久的四平马,甄行就扎多久,一息也不会少。 这也是铁小壮在坊学同窗面前胡闹,却从来不招惹甄邦的原因之一。 樊大娘威武霸气的模样,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还有,樊大娘时不时给吃的,吃人嘴软,铁小壮也断然没脸闹腾的。 时辰一到,范铮立刻累得跟死狗似的,靠枣树干而坐,胸膛跟打鼓似的。 看看人家铁小壮与甄行,照样蹦蹦跳跳进坊学。 丢死个人呐! “这小身板,弱了些哟。” 相里干抛来个鄙夷的眼神。 就这身体,即便没有“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的规定,你也混不上府兵! 扎心了! 事实上,这一条规定,只是原则上的,不是不能打破。 别的不说,曾经的工部尚书、应国公武士彟是木材商贾出身,其长兄武士棱官至司农少卿、次兄武士逸官至韶州刺史,明显就破了此例。 你不知道武士彟(yuē),武则天的阿耶总知道了吧? 顺便提一下,已薨的武士彟,亡妻是相里氏,杨氏是续弦。 所以,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不待见杨氏,并不是太稀奇的事,就是赶出去过分了点,从礼法上讲也该收拾。 从另一个角度看,范铮这个将仕郎,都已经是官了好吗? 士伍算个屁! 范铮早就挣脱这条束缚了,但限制他的,是那一身弱鸡的武艺。 …… 加百子容易上手,减百子却让娃儿们错漏百出。 没办法,减法就是要难一些,连甄邦都闹了几天的笑话,才渐渐适应过来,慢慢从二位数以内减起。 教娃儿嘛,可不就这样? 态度严厉了,搞不好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娃儿,会就此辍学。 所以,范铮大体以鼓励为主,偶尔如铁小壮这样接受能力差的,只要不是故意捣蛋,范铮还是有耐心的。 真捣蛋,范铮也没客气,照屁股上打两巴掌。 脸不能打,戒尺好像也不太合适,就上巴掌吧。 反正,只要别打坏了,坊民们只会附和范铮。 结果,那些熊孩子非但不怕,还故意凑过来挨两下。 这都什么事! 得,舅舅当多了,亲和力上升,威严感不足,真有利有弊。 至于为什么是舅舅而不是舅父,范铮觉得,这一定是在歧视单身狗。 糜斐笑道:“有算盘辅助,他们学算学进度快了许多,我在他们这时候,连一百以内的加数都算不完。” 没法比较的,算盘的出现,把算筹这种计算工具给挤出历史舞台,一如后来计算机将算盘挤出舞台。 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前进的必然方向。 当然,不乏一些遗老遗少,别人用竹简,他还刻石头,还恨不得杀光用竹简的人。 到别人用纸张了,他非得固执地守着竹简。 如果这样的人只是个平民,倒也无所谓,可这样的人掌握权力会怎么样? 社会的灾难吗? “以后,隔一年招一次坊内的娃儿、妹娃子。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安排一个同窗帮忙,但人品一定得可靠,家也尽量靠敦化坊。” 糜斐笑眯眯地应下了。 谁没三五个知交要照应嘛,能够拉一把,日后在同窗面前,自己也有颜面的。 “舅舅,送你的。” 甄行拎了个不断蠕动的小布袋,眼巴巴地望着范铮。 范铮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呆了。 好嘛,一小袋兀自带着绿色的蝉,在袋子里蠕动,难怪今年敦化坊的蝉鸣声少了许多呢。 “还有我的!” 一个个小娃娃快活地嚷着,为自己能出一份力而骄傲。 将蝉淹死、清理干净,一点点豆油放铛里,炸过一遍,再撒上粗盐、秦椒、姜末,少量加一点食茱萸,甄行他们馋得口水都流了。 什么送范铮,明明就是想范铮弄给他们吃! 第四十四章 预警 万年县司户佐廖腾,再次骑着不堪重负的小叫驴来到敦化坊,在坊学内见到范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甄邦吸引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加减而已,甄邦的左右游龙,却是一手加、一手减,速度还稳稳在加百子九十息以内的水平,准确率百分之百。 之前说的七十息,是指单打一具算盘的速度。 “后生可畏!” 万年县其他五曹可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户曹必须知道,因为算盘也是他们重要的计算工具。 甄邦因为范铮安排的进度问题,只是在简单的纯加法、纯减法上反复练习。 以他如今的年龄,进度太快不是什么好事。 千万别觉得自家娃儿能提早入学、提快进度是什么好事,往往可能因为娃儿跟不上同窗的智力发育,导致一辈子郁郁寡欢。 那些可以跳级的天才有,但不一定是你家娃儿! 过上一两年,让甄邦慢慢接触加减综合计算,应该没有问题。 哎,操碎了心呀。 是不是还得把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阿拉伯数字整出来? 公元五百年左右,现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地区已经在使用阿拉伯数字。 毕竟,汉字书写数字,不易篡改,可速度就提不上来了。 但是,即便是纯加、纯减,廖腾也能看出来,这娃儿在算盘上的天分不凡,接自己司户史的位置绰绰有余。 即便是看上去笨手笨脚的铁小壮,指法有点乱,好歹能打对结果,比那些全无基础的人强太多了。 “估计,以后万年县也只能接收十名不到的娃儿到户曹。” 廖腾咧嘴笑了笑。 万年县司户佐五名,司户史十名,其余纯粹是差役了。 司户佐的位置,虽然是流外官,却也不是本县能直接安排的,也就司户史可以腾位置。 但是,别忘了还有子承父业一说,一些司户史的位置,还真是要留给子孙的。 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虽然没有明朝那么牛皮,但多少有些苗头的。 细细说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这常情未必公平。 但是,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啊! 廖腾能表达这个善意就不错了! 当然了,即便是东市,账房先生的缺口依旧很大,导致许多账房先生同时吃两三家的饭。 兼职嘛,这个行业的传统了。 即便敦化坊坊学的娃儿全部学成补位,依旧满足不了庞大的缺口。 除了店铺、商铺要账房先生,各世家、权贵、豪强同样需要。 可以这么说,苦哈哈卖力气的汉子多多有余,这些需要专业技能的位置,永远填不满。 “是不是准备收租庸调了?”范铮随口发问。 廖腾哈哈一笑:“说中了。不过,是好事,明府去了头上的‘检校’二字,特批敦化坊调减半,以为去年婚育、时疫的嘉奖。” 庸,之前已经收过了,所以不可能再吐出来。 进了官府的钱,你可以想着往以后的税赋里抵减,别想着直接拿钱出来。 知道貔貅什么性子吗? 不过,亓官植一下可升了好多级啊! 以职权内的便利,还一还人情,可不就是官场中的常事么? 敦化坊一半的调,每丁合生绢一丈,大约一百二十文。 不能用那些细绸、熟绫计价,否则能哭死,最高五倍的价差呢。 对万年县而言,这一点钱惠而不费; 对敦化坊坊民而言,这能买四只荷叶鸡呢! 亓官植这个人,有意思,可以深交啊! “另外,你知道万年县从八品下县尉有六人,各自对应六曹之一。新到任的县尉夏端,执掌功曹,可能会对敦化坊不利。” 这一句,才是廖腾的真正目的。 功曹掌考课、假使、选举、祭祀、祯祥、道佛、学校、表疏、书启、医药、陈设,能影响到敦化坊的是考课、医药二项。 至于学校,不好意思,那指的是州学、县学之类的官学,坊学是正经八百的私学,不归功曹管。 无所谓了,干自己的事,就算夏端能管到又如何? 终究不是他一手遮天的。 好歹范铮也是从九品下的将仕郎,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廖翁,明府那里,劳烦提醒一下,今年的雨水可能会大。” 对敦化坊坊民来说,雨天不能出门,可能会少挣工钱,但影响并不太大。 可对万年县而言,问题就很大了。 万年县除了城区,还有乡村,灞水方向都是万年县的地盘啊! 秋收掌握不好时节,雨水泡烂麦子、粟,县里的租庸调收不上来,庄户可能得毁一年的收成。 要是京县的子民,因为饥荒去乞食,笑话就闹大了! 亓官植刚刚扶正的县令,有可能被一把打下,没人管你冤不冤。 “几成把握?”廖腾的声音有些颤抖。 范铮只能说很大。 廖腾不知道该不该禀告亓官植。 因为,负责天象的官方机构,秘书省太史局,可没有公告今年会有水灾啊! 当然,太史局也不是万能的,偶尔疏漏也正常,毕竟大唐地盘大着呢。 …… 县衙内,亓官植手一紧,竟扯下两根胡须,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他真说有雨水?” 廖腾叹气:“是啊!可是,太史局根本就没说今年会有大雨吧?” 亓官植犹豫了许久,一拍桌子:“将仕郎一向有神异,去年的时疫,救了不少人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令六曹,法曹除外,全部随本官往各村各里,一旦麦子成熟,立刻催促百姓收割!谁误事了,自领一百杖!” 这个决定,其实很冒险,搞不好会为人弹劾。 亓官植能下这决定,是真看好范铮了。 赌输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就当是还范铮人情了。 赌赢了,今年的考课,上中难免。 毕竟,民以食为天。 整个万年县衙门,以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着绛戺衣的吏员们奔赴十里八乡的,准备抢收了。 乡这个神奇的单位,在贞观九年三月开始设置,贞观十五年十一月废除,总共混了六年,因为与里坊制格格不入而寿终正寝。 第四十五章 七月雨 大雨滂沱,稀了黄土,砸了石板,敲了瓦片,破了树叶。 入眼一片水茫茫,整个敦化坊,坊民跟鹌鹑似的,缩家里不动,就连坊学都暂停授课。 范铮却得披蓑衣、油布、着草鞋,在坊中各处巡视。 油布这东西并不难,刷一层桐油防水而已,算是原始版的雨衣。 不过,效果嘛,外面下大雨,身上浇小雨,谁淋谁知道。 身子冷飕飕的,一滴雨水就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可是,即便再难受,范铮也必须巡视完敦化坊这一亩三分地。 倒不是说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作奸犯科,可那些有点年头的土木屋子,特别是住了孤寡的老屋,谁敢保证不出问题? 坊民除了天寿到之外,死人,坊正是要扛责任的,尤其是考课这一块! 考课为中下,影响的不仅仅是范铮个人,还会导致明年庸这一块的加重。 地方官府最容易调整的,就是庸这一块。 与坊丁陆甲生敲开苦贞贞家大门,巡视了一遍,冒雨换了一片灰瓦,闻了闻满屋子的药味,看着风吹柳似的苦柳氏,范铮心情难免低落了些。 虽然范铮不是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但人有同理之心,范铮自然知道苦贞贞的难处。 即便铁大壮表示愿意与苦贞贞共同承担,吃过一次亏的苦贞贞,只能微笑着拒绝其好意。 拖累他人的事,一次已经嫌多。 好在,敦化坊香坊那头,苦贞贞能够自食其力,只是加上负担苦柳氏的药汤靡费,难免有点吃力。 乐喜再没去找过苦贞贞,大约是觉得没脸。 倒是乐林氏来找过苦贞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乐喜委屈,表示了忏悔,想求苦贞贞与乐喜复合,并保证以后不再苛责苦贞贞。 人性如此,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苦贞贞很为难。 十年夫妻,要说她与乐喜没感情,那不现实。 但是,乐林氏这些年的变本加厉,她是亲身领教过的。 最后,还是范铮出面当了恶人,警告乐林氏不得再来找苦贞贞,否则请她上县衙走走。 家暴这种事,只有零与无数次,没有中间值,苦贞贞既然跳出了火坑,就不要再回头找死了。 否则的话,神仙难救该死的鬼。 没时间伤春悲秋,范铮还需要一家家巡视,顺便看看各处排水是否畅通无阻。 地面的雨水约半指深,哗哗地流向沟渠,家家户户门前都水流畅通,绝对没有杂物堵塞,连铁大壮门前都干干净净的。 说不说,自铁小壮进坊学之后,铁大壮的臭脾气收敛了许多,大约是真想给娃儿做个表率? 铁大壮不占邻里的地头,这真是稀奇事一桩。 幸亏端午前后,范铮安排过人清理过沟渠,排水绝对不成问题,否则坊内要成水泽了。 就是自家那几畦菜地哟,菘菜叶子都稀烂了,胡萝卜也裸露出泡烂的块茎。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根本没在太史局的预料中,各地官府显然也应对仓促。 今年,李世民巡视洛州,改洛州为洛阳宫。 话说这些贵人,似乎都有些爱改地名的癖好啊! 七月这场大雨,谷水溢入洛阳宫,深四尺,坏左掖门,毁宫寺十九所;洛水暴涨,漂没六百家。 长安遭的灾要少一些,但长安县、蓝田县、三原县等地方,依旧有损失,唯独万年县一枝独秀,连麦子都没湿多少。 这样的成绩太亮眼了,连吏部考功司郎中都忍不住上门相询。 短打扮的亓官植,袴褶上的泥兀自厚厚一层,半干半稀地附在上面,怕不得有一斤重。 官靴…… 无论是皮靴还是麻靴,都不合适在泥地里走动,亓官植穿的是草鞋,裹着一层泥浆,看上去倒像是着了两只泥靴。 天难得放晴,亓官植索性不入二堂,在天井中与郎中攀谈。 按平日来说,这算是失礼了。 可几天连绵暴雨,日头显得弥足珍贵,又让人不在意礼节的小事了。 “今年晴好,但恐天有不测风云,加上有高人提醒一句,故本县冒着风险,催促治下子民及早收割麦子。虽然此举有些冒失,但为了治下小民不饿肚子,就是丢了乌纱帽也值了。” 亓官植说得冠冕堂皇。 虽然有点往自己面上贴金之嫌,但亓官植的作为确实拿得出手了。 从七品上跃居正五品上,要坐稳确实得远超同侪,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陛下、吏部的厚爱呢? 考功郎中眼睛一亮。 亓官植的话,略有些唱高调,可配合他这一身辛苦、万年县受灾最少的事实,奏报上去也能树个楷模。 每年的考课,考功司都需要树立那么一两个正面形象,只要亓官植以后不行差踏错,四品还是可以期盼一下的。 当然,也不是说亓官植这么干就没有一点弊端,起码今年的麦子,因为没有完全熟透,是没法留种的,只能明年开春从正仓里放一些粮种出去了。 但这是白璧微瑕。 哪个不开眼的拿这说事的话,估计下边地为官的机会将大增。 别说皇帝的暴脾气,就是宰辅们也能将你怼死。 朝廷现在的最大底线是:少死百姓! 为此,一些地方官稍稍越权什么的,三省都选择性失明。 否则,你以为去年李泰开义仓,就没人想弹劾他? “是哪位高人,本官可能拜访一二?” 考功郎中笑道。 这话,稍稍有点不妥,从五品上考功郎中,应该在正五品上县令面前自称下官的,称本官有平起平坐的意思。 但是,吏部官员,见官大一级,相互间称呼也不会卡那么死。 “这一位,郎中也不陌生,就是去年新封的文散官将仕郎、敦化坊坊正范铮。” 考功郎中想了想,眸子微缩。 如果是范铮,就不必细说了。 这位,来头很大,治愈皇后、倡议备药,让大唐在时疫面前有充足的准备。 同样,麻烦也不小,据说已经被东宫盯上了,很可能成为太子与魏王两兄弟的角力点。 别说身高八尺,就是身高八丈也不能招惹。 第四十六章 东市行 天晴了,泥干了。 范铮苦哈哈地带人,扫着残留在石板上的泥土,重新将它们倒入各家的菜地边上。 水土保持,从小处做起。 坊内,各家散养的鸡不时踱出来,啄一嘴蚯蚓等虫豸,昂头咽下去,跑到菜地边啄几嘴烂菜叶,被人追赶时还有彪悍的飞起来啄人。 别说,那铁喙,啄起来还真疼,一些娃儿甚至会被啄哭。 开玩笑,生态鸡,斗蜈蚣、斗蛇,性子野得很,肉也格外结实。 散养的鸡,堪称一霸,有时候细腰犬都会被它们欺负。 所以,长安城,特别是崇仁坊那一带,斗鸡是个格外有赚头的行当,凡是各家打架厉害的鸡,会有一些闲人出高价买下来。 当然,高价二字,就跟“高价回收旧电脑”一样,别当真。 正常的一只鸡三十文左右,能斗的鸡最多也就开到五十文,能多挣一点,但不会太多。 别以为闲人就不要挣钱了,他们倒进崇仁坊,最少一只也在二百文。 这,才是闲人们的生活方式。 当然,不仅仅是鸡,如果说有好斗的鸽子也要。 没错,按此时的风气,鸽子除了送信,还有斗鸽这种娱乐方式。 《朝野佥载》里记载李世民派白鹘“将军”送信给李泰,但鹘(gu)这种鸟通常是青黑色,故而可能指的是白鸽。 反正,通假字嘛,大家都知道的,古人、名人用错了就是通假字,常人用错了就是错字。 同一时期,《酉阳杂俎》记录了波斯海员放鸽子回家报平安的事迹,可见大家玩信鸽的时间也差不多。 可惜无论是好斗的鸡还是鸽子,都无法量产,对敦化坊的裨益聊胜于无。 倒是其他散养的鸡,就近卖给樊大娘,连出坊都省了。 其中,痴肥的线鸡就比重更大了。 仗着御书的效应,加上樊大娘荷叶鸡的味道还不错,铺子里每天都至少卖出五十只鸡,就算一只毛利五文钱,那也能挣二百五十文了。 抛开雇工、柴火、石炭等杂七杂八的开销,樊大娘一天纯利润也在一百八十文上下,抵十二名壮丁的收益。 所以,家底本就不错、收益又足够轻松养家的樊大娘,才会时不时给坊学的娃儿、妹娃子弄零食吃,才会心宽体胖地“哈哈哈”。 当然,樊大娘自己也难免有心事,那却是旁人帮不了的了。 《笨小孩》唱得对啊,只是晚上寂寞难耐! 除了生理的,更多还是心理的,“无处话凄凉”啊。 范铮的苦恼在于,能给坊民安排部分出路,却难以形成规模。 正如香坊,能销出去的量是固定的,增产不增收就没得意思了。 敦化坊有地,却不多。 菜畦、坟地、住宅、道路,基本就占了九成空间,想学其他村、里,以种植为生,无异于缘木求鱼。 骑着小叫驴,让陆甲生随行,两人一驴晃晃悠悠向东市走去。 不得不说,敦化坊实在太偏僻了,得往北走过五个街口才看到东市的门。 下驴,缰绳丢给陆甲生,范铮腆着并不存在的肚腩,步子走出一点官老爷的风范,身边拥挤的状况立刻消除了。 不管真假,小老百姓不愿意与官员沾上任何关系,谁知道这官员今天屁股歪向哪头? 也许王二麻子奸了人,官员就要没收天下男子的作案工具呢? 至于官员是不是失心疯,谁知道呢? 东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店铺林立,是长安城两大市之一,当然不可能没有官府管辖。 东市署有从六品上东市令一人、正八品上东市丞二人,录事一人、府三人、史七人、典事二人、掌固一人,管交易的公平、赃物、伪劣产品等事。 所以,当初隐潭游侠儿在东市里勒索商贾,其实也有东市署的纵容成分。 你当游侠儿收的钱,全部归游侠儿祸祸了? 年轻了不是? 在各处转了转,笔墨纸砚,特别是纸,范铮买了一车,让商贾拉到敦化坊去。 本来商贾还想要两文脚力钱的,可看看范铮的官样,果断闭嘴。 惹不起,官字两张口,咋说咋有理。 是藤角纸、黄麻纸、竹纸,那些上好文书专用的楮纸可不敢买。 就这,一刀五六十文,爱买不买。 哦,一刀纸,通常指的就是百张。 所以,读书的穷人少是有原因的,要是连书写的最基本纸张都买不了,咋读? 穷文富武,可就是穷,也有个三六九等的。 有人把家里的豪宅出租挣钱称为穷,有人夜宿桥洞称为穷。 也就是有香坊这个坊产顶着,要不然坊学的用纸量足够范铮头秃。 前面是大堆石炭。 石炭的价格,在唐朝没有找到直接可参考的数据,间接的《卖炭翁》倒是可以参考一下。 一丈绫,约六百六十文;半匹纱,按生绢计算,二百四十文。 那个“一车炭,千余斤”,斤数是虚指,大约按五百斤算比较合适。 五百斤,九百文钱,如果以贞观时期的物价水平来说,还是不错的。 以《卖炭翁》在安史之乱后的背景,斗米二百文的物价水平,对比贞观年平均斗米二十文的水平,就只能呵呵了。 大块的石炭几乎售罄,就只剩零星的石炭渣子与粉末,掌柜与伙计正苦着脸,用笤帚与铁皮撮箕扫拢。 卖大石炭时有多爽利,处理这些渣就有多费事。 哪个主顾愿意买这些残渣? 拉去倒你还得找到合适的地方。 石炭堆多了,通风不足,还可能会自燃。 “同州的?” 范铮冷不丁开口。 掌柜立刻放下笤帚,赔着笑脸迎了过来:“这位客官好眼力,同州合阳的石炭,烧得可带劲了。” 关中一带,同州的石炭是出了名的,合阳、白水、澄城、韩城四县,可是连片的石炭大产区,离长安城还不远,同州治所冯翊县到长安才二百五十五里。 这一片主产的还是煤化程度高的瘦煤、适于民用的贫煤。 所以,石炭的粘性就呵呵了。 那么,碎渣自然就比例较高,处理起来也比较费事。 第四十七章 兽炭 (感谢书友提醒,《卖炭翁》中的炭是木炭,价值比石炭高,理论上不应成为价格参照物。但作者没找到石炭价格的具体资料,只能大致借用一下,错误难免。) 至于说焦煤,合阳这一片也不是没有,比例低罢了。 “合阳啊,踅(xué)面不错。” 作为南腔北调客,范铮多少了解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未必管大用,初次见面侃一下去除生疏感还可以。 踅面在古代史上还可以提一提,大约可以算最早的方便面了。 七成荞麦面与三成小麦面相和,搅匀后烙成面饼,再切成汤饼的细条状,易储存,要吃的时候在沸水里烫两分钟,然后再洒上盐、秦椒、食茱萸、醋之类的调料,香喷喷。 注意,北方的荞麦,是甜荞,云贵方向的是苦荞,别搞混了。 其实合阳还有一个特产,好吃不好说,乌鲤。 倒不是这鱼有啥毛病,主要是当朝皇帝姓李,避讳么,所以明面上大家都不吃鲤鱼了。 实际上,该吃照样吃,但你别嚷嚷,就跟明朝老百姓照样吃猪肉一个道理。 也别说这世道虚伪,换哪个世道,没点虚伪的勾当? 掌柜嘿嘿笑了两声,说话的声音也略为放松。 “小地方么,就那么几种吃食。” 话谦逊,神态里却流露出一丝骄傲。 长安城的主顾都知道合阳的吃食咧。 “你们这石炭末子,一般是怎么处理?” 范铮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掌柜愁眉苦脸的:“又不能倒进河里,还不敢乱堆放,只能找寸草不生的石窝子倒了,还得给村民钱。” 废话,倒河里,这污染,黄河的水产还要不要了? 堆放其他地方不可能,石窝子将就,毕竟石炭这东西,自燃的毛病很让人头疼,要是烧到山林,麻烦可就大了。 范铮颔首:“如果,我让人来收走石炭末,给你打扫干净了,付你三文一车,愿意吗?” 掌柜失声笑道:“要是那样,不收钱我都愿意!” 范铮没有理会,直接敲定了这价格,甚至还签了一张契约。 当然,契约落款不是范铮,而是陆甲生。 这倒不是在逃避责任,只是范铮好歹有个将仕郎的官身,操持商贾之事,有失身份,只能推陆甲生当一把白手套了。 再说了,能有什么纠纷? 一般都是一车一结的事。 为什么选择象征性的付三文钱,而不是索性以打扫换免费的石炭末,当然是有考量的。 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或者换直白一点的话说,三文钱虽然不多,却构成了完整的买卖行为,不至于为人诟病。 至于谁说价钱低了,这个没问题,你出更高的价买嘛。 明知道有人盯上了自己,范铮肯定不会留下话柄,强抢民财的帽子,休想扣自己头上。 再说,免费收石炭末,绝对会有人眼红,会以同样的方式来争抢,给钱了虽然也未必能绝此事,但竞争绝对有序得多。 “客官愿意拿去做香兽,怕也用不了这许多。” 掌柜实诚人,把话摊开了讲。 以碎煤为煤饼,不是啥倭国发明的东西,汉代冶铁遗址就有煤饼的出土。 晋以后,人们将炭末加工为兽形,称为兽炭。 唐朝的兽炭玩出了新花样,加以一定的香料,称为香兽。 白居易的《青毡帐二十韵》提到“兽炭休亲近,狐裘可弃捐”。 那些富贵人家,冬天用的手炉,实际上烧的也是香兽。 至于说制煤球,别人不是不会制,只不过人家是拉大块石炭回去打碎了制,范铮是打算一开头就直接用石炭末制。 除了省事,重点是:便宜! 当然,也不是没有弊端。 找车倒容易,范铮家里就是木器作坊呢; 牲口就不够用了,搭上范铮家的三头驴子,都有好些得靠人力推拉; 石炭末是粉末状多,需要让相关人员都佩戴麻布夹木棉花的口罩,免得挣的钱还不够买药的; 车子底部、头上都必须放置油布,免得石炭末漏出,万年县的衙役可是要骂娘的。 堆放的棚子好搭,却也要靠近活水,隔三差五得引水浇一浇石炭,给它降温。 “明明白白说好了,香坊我没有占任何好处,做兽炭我得占一半的份子。陆甲生管着兽炭这摊子,也不拿工钱了,就拿一分的利钱。” 召集了坊民,范铮直接丑话丢在前头。 啥,官身? 挂范老石身上,就问你行不行! 长安城中的贵人,耻于言利,不也同样是挂家奴名头。 别逗,连魏征都自酿醽醁翠涛来帮补家业,你真相信有哪个自己不事商贾、家族也不事商贾的谦谦君子在朝堂上? 白莲花之所以白,是因为它的根在臭不可闻的淤泥里。 香坊上,范铮高风亮节了一次,你总不能指望范铮次次都干白工吧? 至于陆甲生,人家每次都全力以赴,从来不知道偷奸耍滑,给占甜头是应该的。 要不然,以后谁跟你卖力呢? “要得!制成兽炭了,我铺子全用自家坊里的!” 樊大娘拍着胸膛叫道。 坊内制豆腐的王三川艰难挣扎了一阵,无奈摇头。 范铮笑道:“王三川就不要买兽炭了,石炭不适合做豆腐,不然豆浆凝结起来会有苦味。” 王三川叉手一笑,心头释然。 坊正是真懂,也就不必多话了。 带人去东市交割等闲散事,自然就是陆甲生负责了。 …… 万年县功曹,县尉夏端静静地听司功史禀报范铮在东市的作为,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文散官,太谨慎了,谨慎到根本抓不到把柄。 免费的石炭末都不要,硬要开三文钱一车的价,钱不多,性质立马变正当,无懈可击。 契约,防的根本不是掌柜,是自己这一类想挑刺的人。 就这,范铮自己还不签,让坊丁签,有事你们找陆甲生说话。 滑不留手啊! 他上辈子是泥鳅变的吗? 才二十二的人,竟然比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油子更奸猾! “要不,从学校入手?”司功史小心翼翼地看了夏端一眼。 夏端缓缓摇头。 名不正则言不顺,坊学虽然是学校,却是正经八百的私学,不是官学,不在功曹的控制下。 更要命的是,那个坊学,陛下与皇后曾亲巡,魏王赐书,去找事的话,不想在官场混了吗? 第四十八章 口罩 石炭末混黄土,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长安城所在,可就是黄土高原,脚下全是黄土。 加点锯末灰助燃,你是不是忘了范氏木器作坊是干嘛的? 香料这种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香坊的牙香里,本来就添加有香料,拿来就能用,不过看范铮是否愿意添加进去。 配香料当然能让兽炭价值增加,可投资收益比算一算就没那么可观了。 范铮咬牙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做普通的兽炭,香兽……忍痛割爱了。 高端市场的容量有限,范铮并不知道贵人们喜欢什么香味,更不可能贸然闯入人家分割好的市场。 高端市场的争夺,并不是打一架就完事的,每年龙首西渠,总会漂出那么一两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呢。 倒是低端市场,容纳的数量几近无限,要不然人家合阳的石炭掌柜,也不能放任范铮抢饭吃嘛。 鼎盛时期的长安人口百万,即便不是全在长安城里,各乡里、畿县也有不少人口,但城内八十万之数是有的。 贞观年的人口少算一点,六十万怎么也有吧? 那么多人口,一家一块兽炭,就是个天文数字。 七月流火(古读hui),天气渐渐转凉。 这个成语出自《诗经》,本意是指心宿星下沉,夏去秋来,气候变凉。 但在后世,因为公历的缘故,很多人本能地认为是指公历七月酷热。 倒也说不上错误与否,不过是一种顺应时代的变迁罢了。 凉是凉了些,但上身着葛麻对襟衫的婆娘、中男,甚至是几名丁男,依旧汗流浃背,葛布粘到皮肤上,感觉还真不好受。 搅拌黄土与加水的石炭末,然后放置入相应的模具中等待阴干,是极耗体力的事,累自然难免。 但累都是小事,关键是范铮强制要求,所有进入兽炭作坊的人,必须佩戴遮掩口鼻的口罩,呼吸难免不畅,闷得慌。 有两口子受不了这闷气,把掩在口鼻处的简易口罩取下来,立时招来范铮枣木短棍没头没脑的责打:“不要命你们可以滚出兽炭作坊,永远不要回来!娘的,本坊正费心费力为你们设计这口罩,当是好玩吗?” “那些粉末沿着口鼻进入身体,让你们成痨病鬼,说一句话咳一声,是为了晚上防贼吗?” “出来扛活,挣的钱不够药钱,你图的什么?” “受不了闷气,哪怕你溜出作坊再脱口罩喘气我也认了,敢不戴口罩!” 棍法依旧稀烂,那两口子却不敢还手,只是赶紧戴上口罩,生生拿肩背扛了几下。 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连声认错,保证哪怕捂死,在兽炭作坊里也不摘下口罩。 打得有点痛,但骂得在理。 即便不讲范铮的官身与坊正之职,也不扯兽炭作坊东家的身份,好赖话还是得听一听。 不要拗,回家洗口罩时,盆里的水有多黑又不是看不到,草木灰加澡豆才能洗干净啊! 澡豆是此时普及的洗涤用品,孙思邈的《千金翼方》就提到,从贵人到贩夫走卒,都是生活必需品。 甚至,心善的老道长,在《千金方》、《千金翼方》上都记载了几种澡豆的配方,希望能让普罗大众学会了自己制作,能减少一些生活开支。 悲天悯人如孙思邈,真可以称圣了,“药王”的称呼尚不能尽显他的慈悲。 慈悲到什么地步? 临终时,吩咐后人薄葬,不烧纸扎阴器,祭祀时不宰杀牲畜。 在那个极信鬼神的时代,很少有人如孙思邈这般开明。 当然,澡豆这东西是分档次的,平民百姓用的自然是基础版,贵人们用的则是加香版、加珍珠粉版,价差能让人掉眼珠子。 兽炭作坊大门处传来击掌声。 太常寺太医署医正姜茯苓,眼带笑意,轻轻击掌,显然对范铮的话极为认同。 “不要觉得将仕郎是在吓唬你们,有亲朋故旧在石炭矿上的话,问一问那些采石炭的人,有多少是成了痨病鬼,最后不治身亡的。” 真不是在恫吓,那些挖石炭的,出矿之后就牙齿还算白的,不洗全身都黑,几年之后,咳、病在所难免。 所以,仁义一点的石炭矿,是用俘虏、奴隶去挖,反正昆仑奴价钱也不太贵。 然而,同样有本地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去挖石炭,几年之后就走上了别人的老路。 不是医药治不了,是他们根本承受不起比较昂贵的药材,索性放弃了治疗。 再然后,他们的子孙又走上了祖辈的道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范铮走出兽炭作坊,摘下口罩,用力扇了扇。 别看揍人时气势汹汹的,其实范铮也不情愿戴这玩意儿,呼吸的都是湿热的空气,相当难受,但命重要啊! “医正是有什么事?” 范铮直截了当。 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没必要兜圈子,否则以华夏语言的艺术,讲个一天都不知所云也不是难事。 姜茯苓挺胸、负手:“本官,从九品下医正,要晋升从八品下医监,七名医正都不肯退让,特意求援。” 医正与医监,一门之隔,待遇相差却极大。 八名医正,四名医监,是太医署的标准配置,难得腾出一个医监的位置,自然都要争一争。 如果太医令讲什么人情,事情倒好办得多。 论医术,哼哼,谁又服谁? 冯一纸最后出了一个主意,谁能在近期立一功,凭功劳大小晋升。 公平吧? 可眼下没时疫,也没战事,不会有太多人受伤,姜茯苓能怎么办? 还是相里干的通风报信,让她发现了亮点。 口罩这个东西,应该大有可为。 不告而取谓之偷,姜茯苓怎么可能干这事呢,当然是跟范铮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开了。 口罩要作为姜茯苓的进身之阶,姜茯苓的补偿是,姜氏的药行,保证永远不会短缺敦化坊的药材,且在敦化坊需要时,一定派医工相助。 范铮摇头:“医正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当的,医正只管报上去就是。有人问,我只会说是医正教制的口罩。” 姜茯苓有点羞赧,为了前程却不得不接受范铮的好意。 第四十九章 送礼 口罩不是万能的,但确实能隔绝大部分尘埃,比面衣、苏公帕的效果强很多,成本也低廉,适宜推广。 戴口罩,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总比丢了命强。 至不济,能让人多活个几十年,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口罩的制作并不难,只不过没人往这方向去想罢了。 或者,口罩那类似猪嘴的造型,不太符合人们的审美观? 哈哈,想想后世医院里,某些病人要求医生缝合伤疤要有美感吧! 太医令冯一纸对比了各人的业绩,相对简单的口罩列到了第一位,令其他七名医正小有不服。 咋,我提出在温泉汤旁边种药草,效果不好吗? 冯一纸翻了个白眼,好个屁! 冷地方的人参,你丫能提出种温泉边上,真是个人才!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但这口罩,确实比面衣、苏公帕强多了,以后太医署及天下医工都要在做事时佩戴,痨病。病人也要戴。”冯一纸一锤定音。 姜茯苓有些急了:“太医令,这口罩,最大的用处,应该是各矿山啊!” 冯一纸叹息:“本官当然知道,少府监治下各矿山才是口罩最大的用武之地。可是,姜茯苓,姜医监呐,天下的事,并不是正确了就一定要执行的。” “天下最恶的地方,一是牢狱,二是矿山。矿山上,不是俘虏,就是重罪人犯,就算直接拉去砍了,也没几个冤的。那地方,人命贱如草,指望给他们加口罩?” “民间开采是有,可有几个矿主愿意出这钱?指望民夫自己买或者制作,缘木求鱼啊!” 少府监掌冶署的职责是:天下出铜铁之处,听人私采,官收其税。 这一点,透着浓浓的自信,朝廷不怕百姓拥有铜铁器材,只要不是枪、甲、弩等违制器物就行。 当然,重点矿山还是掌握在朝廷手中的,要不然,少府监诸铸钱监九十九口铜炉怎么办呢? 九十九炉,真不是瞎说,少府监自身十炉,绛州三十炉,杨、宣、鄂、蔚各十炉,益、邓、郴各五炉,洋州三炉,定州一炉,资料都详细记录着的。 别看口罩这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可量大了,一样是巨大的开支。 低值易耗品同样可以成为大成本的。 姜茯苓想了一下:“不可以让少府监推向民间矿山么?” 冯一纸轻笑:“妹娃子啊!你还是年轻。少府监治下都不用,你让他推向民间,怎么张得开口?再说,你根本没经历过那种精疲力竭到想当场死去的场景,根本不了解,有些人呐,根本就没指望多活。” 姜茯苓当场抑郁了。 她要的是理想,冯一纸以现实还击。 现实,总是那么让人无能为力。 难怪范铮当时的表情,总有那么一点怪怪的,怕是早就预料到了,口罩没有理想中那么大范围推广的可能。 …… 兽炭在东市出现了,效果还不错,范铮直接让陆甲生送了一车兽炭给东市署。 东西不值多少钱,善意却表达出来了,东市令自然是笑纳了。 无关品秩高低,入了品就是同僚,互相给个颜面,小小照应一下是应该的。 要是送钱,被人揭发了,那就是贿赂,哪怕是屁大的钱也洗不干净腚。 送兽炭,且是送到东市署嘛,那就是将仕郎给同僚送温暖,冬天烧了取暖也有问题吗? 两车兽炭,范铮带头,送入了万年县衙,在衙院,请示过明府亓官植,与司户史廖腾完成了交割。 “万年县同僚记住了,今冬的天气可能会冷,但敦化坊坊民的心意,让我们心里都是暖的!廖腾啊,你负责存储,天冷分发,务必保证每个公房都不能遗漏,让所有人知道,官与民,也可以如此亲近的。” 亓官植含笑说话,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少府夏端身上瞟。 夏端苦笑低头。 本来就不好下手,如今更张不开嘴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觉得功曹用了人敦化坊的兽炭取暖,司功佐、司功史还能向着你夏端么? 县尉怎么了? 万年县不缺县尉,足足六位呢! 范铮倒真没这意思,不过是亓官植免了敦化坊一半的调,投桃报李罢了。 反正敦化坊兽炭的成本,低到可以忽略,正经土特产,礼轻情意重嘛。 “将仕郎啊,做得不错。不过,魏王赐书之情,你也别忘了,好歹送两车兽炭还礼,要是手头不便跟本官说。” 亓官植低声提点。 会不会导致别人说范铮谄媚? 真不会,两车兽炭而已,又不是香兽,不值几个钱,可能未必值魏王与其他文士用膳的一顿饭钱。 再说,有魏王赐书的善举为因,说起来也不突兀。 延康坊里,魏王府占了将近半坊之地,可见李世民对其宠爱。 这套府邸,是前隋越国公杨素的宅子,武德年间高祖太武皇帝李渊赐给了下嫁豆卢怀让的六女万春公主,贞观中李世民才赐给李泰的。 说点前后眼的话,李泰死后,王妃阎婉将府邸立为西明寺。 门子倒没有倨傲的神态,面对拉着兽炭的范铮,神情微微惊异:“我家大王上朝呢,府中有王妃管事,请尊驾稍等,我去请示。” 范铮叉手:“有劳了。” 别提给钱,一点小钱你拿不出手,且李泰素有风雅之名,人家多半不吃这套。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这还是亲王府的门子,范铮这从九品下的文散官,叉一个手还真不为过。 一刻钟后,侧门打开,门子引范铮,带着两驴车兽炭进了前院。 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通常是有中门、侧门之分的,中门大开是来了贵客,或者至少与府邸主人身份相当的人,其余人只能走侧门。 庭院中,王妃阎婉着襦裙,眉间着梅花钿,柳眉如弯月,眼角脂粉染晕,铅粉淡淡涂于面上,梳惊鹄髻,金步摇轻晃,气度雍容,身后有几名侍女侍候着。 “敦化坊感激刺史赐书,无以为报,今坊民制成普通兽炭为业,聊以区区两车兽炭表示感激,愿王妃勿嫌品质粗劣,受坊民心意。” 范铮看了一眼阎婉,立即垂下目光,叉手行礼。 说见到贵人不得抬头,就稍嫌过分,你不抬头看,怎么知道贵人长什么模样? 不得长久注视,才是正理。 第五十章 穷得只剩命 阎婉美不美? 美! 但不是狐媚子那种美,是端庄秀丽。 仪容不够端庄,是成不了王妃的。 秀目流转,阎婉睫毛闪动:“按理说,魏王府不应收受民间财物。不过,坊民回馈刺史赐书的情谊,拒收又会伤了民心。” “对了,这兽炭本钱几何?” 范铮恭敬回应:“禀王妃,黄土是不要钱的,石炭因为是买的末子、碎屑,三文钱一车,几可忽略不计,也就一点人力而已。这可真是土特产了。” 阎婉失笑。 土特产真的是有“土”的成分,可有趣了。 “不是香兽?” 虽然世代富贵,但阎婉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世事的,知道香兽与普通兽炭价差颇大。 她的曾祖是北周少司空阎庆,曾外祖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阎立德,叔父阎立本、阎立行都是建筑与制造的大家,真正的系出名门。 范铮咧嘴一笑:“真不是香兽。首先,敦化坊初次接触这行当,能制出兽炭就不错,谁知道什么样的香料,才符合贵人的喜好?其次,香兽这种高端行当,一个钉子一个眼,下官不觉得自己有本事挤走别人。” 阎婉点头,金步摇乱颤,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将仕郎果然不同于大王身边那些眼高手低的,做事稳重、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我记得,将仕郎似乎还未成亲?” 范铮轻轻一笑:“可能是缘分未到吧。” 除了眼下这个从九品下文散官的尴尬身份之外,主要是范铮没碰到感觉合适的。 倒不是说什么思想束缚,所有封建王朝里,唐朝女子受的束缚最少,与后世思维最接近,非要吹毛求疵的话,注孤生。 你说敦化坊的小娘子? 就跟近亲不许结婚的笑话一样,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总而言之,范铮见到的小娘子,虽然不乏漂亮的小家碧玉,却没有让他怦然心动的感觉。 就这么相对无言,锅碗瓢盆地过一生,虽然也是过,范铮总有点不甘心。 “我倒是有个世交,小娘子性子极好,容貌端庄,就是好酒,若合适,见一见?” 阎婉随口道。 哦,提相貌端庄,就别奢望如苏妲己一般勾魂夺魄了。 李泰身边那些如司马苏勖、记室参军蒋亚卿之类的属官,在阎婉眼里,都是些终日大言、一事无成的庸碌之辈,除了跟魏晋时期那些捉虱子的雅士一样高谈阔论,真正办成了一桩事情吗? 奢谈什么夺嫡,就这一群腐儒,真搞出什么损招来,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舅姑安排这种人到李泰身边,什么目的还不清楚吗? 喊一喊高调,让太子有点危机感,不至于懈怠下去,就是李泰的使命了。 细算几个都督府,哪个的实权在李泰手里? 对不起,遥领大都督,大都督府的实权是由长史代行! 说真的,阎婉宁愿李泰身边都是范铮这种学问不算太高、做事扎扎实实的人,至少范铮在芙蓉园紫云楼的讽谏,就深得阎婉欣赏。 为子民做点事,不比争那个根本就不合适的位置强吗? 倒是嫡子李欣,小小年纪就深得翁婆欢心,三天前又接入太极宫了。 要说有希望,李欣比李泰强多了。 按理应当请范铮入厅堂品茶的,一来主人不在家,二来等级差得太多,省得麻烦,阎婉才出来前庭,让人交割兽炭。 …… 东市里,敦化坊汉子们紧跟行情,价格不高也不低。 高了卖不出去,低了有破坏行情的嫌疑——虽然敦化坊石炭的成本并不高,可犯不着挤兑别人。 汉子们学了范铮,每人腰间别一根枣木短棍。 敦化坊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谁敢断老少的财路,别怪和他拼命。 反正,穷人嘛,除了命也没别的。 倒是那些东市那两名典事,不时警告周遭的兽炭摊主、零星的游侠儿,不要去招惹敦化坊兽炭的人。 “你们惹不起,别生事。记住,他们背后是将仕郎,是官!再不服,想想铁隐何在!” 典事的警告,一来是为了让东市少生乱子,二来收了人家的兽炭,投桃报李。 虽然那一车兽炭也不值几个钱,但心意到了。 做官如做人,该给颜面的,千万别怠慢。 范铮的名头,东市令可跟他们讲解过,机缘巧合救了皇后,胆上生毛讽谏魏王,得罪他的隐潭游侠儿被集体送去伊州吃甜瓜了。 官,是最低品秩的文散官,懂事的人却不敢小觑了他。 无论是谁,同时跟太极宫、魏王府沾上了关系,都不是平民百姓招惹得起的。 即便是敦化坊的汉子、婆娘累成了狗,兽炭的产量仍旧有限。 受限于原材料的不足,受限于人力的缺口,受限于范铮不愿再扩大产量。 “记住,兽炭作坊是为敦化坊坊民,找一条不用出坊就能挣钱养家的活路,不是要与哪家一较长短。所以,按部就班的做固定数量的兽炭,稍有上下没事,切莫奢望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范铮领着陆甲生在东市转悠,带他与东市令、东市丞、东市史、典事、掌固等人打了个照面。 东市这头,范铮不可能常来,陆甲生需要时常过来照应,不说给人家啥好处,起码也得混个面熟。 当然了,没有范铮将仕郎的官身撑着颜面,仅凭陆甲生的话,慷慨解囊这个后世的成语得学一下了。 同样一件事,在没有恩怨等外部因素影响下,官场内的人与官场外的人,待遇是不同的。 要不怎么说官官相护呢? “本官将仕郎范铮,见过各位东家。敦化坊生计不易,来东市讨个生活,劳动各位同行相互照应。” “当然了,敦化坊穷,穷得只剩命了,若有人愿意换命呢,敦化坊五千多条命恭候。” 好话赖话,范铮全说了一遍,官身也没藏着。 最后的话,也不完全是威胁,人穷起来,真的可以不要命。 尤其是那些娃儿入了坊学、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坊民,为了让娃儿多读几天书,是啥事都干得出来的。 第五十一章 新到先生 东市里,终于求得韦思言开恩、重回韦氏麾下扛活,立政坊、广德坊的汉子们虽然汗流浃背,却在心头涌起一丝骄傲。 敦化坊的穷鬼们,看这里,看这里,我们又回来了! 在杏花村作坊里,从事力工活计的敦化坊汉子表示,渣渣! 卖一身力气,一天十五文的活,居然还需要卑躬屈膝去讨好韦思言,可要点脸吧! 我们挺直腰板,在杏花村卖力气,接触不到技术活,可连上时不时的打赏,一天算下来有十八文了,我们骄傲了吗? 东市里卖兽炭的汉子表示,说什么钱咧,伤感情,就是这里挣的每两文吧,它有一文是坊里的公产,什么鳏寡孤独的养老、破损宅院的修缮、娃儿与妹娃子读书的靡费,都是要从里面开支的,你就说气不气? 敦化坊没钱,真的,不信你看那坊门,还是前朝时候的,都有些脱色了。 坊中修缮得最好的,不是坊正家的宅院,是那个皮猴子们读书的坊学。 哎呀,你们立政坊、广德坊财大气粗,坊门都才换了新的,想必娃儿上学了吧? 这一刀,捅得立政坊、广德坊汉子脸色骤变,只能闷哼着走开。 诸坊垫底的敦化坊,竟然骑到头上了! 偏偏地,除了酸,他们还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两坊,不管怎么说,家底是比敦化坊厚一些的。 可是,修坊门、砌花台、种牡丹,外表搞得花团锦簇,偏偏各家娃儿没一个读书的。 哦,前朝隋炀帝干过这事,用丝绸包裹树木。 啥,那是《资治通鉴》写的? 那没事了,哄哄娃儿还是很好的嘛。 人家《资治通鉴》,本来就是为了哄娃儿皇帝编的书,别当史书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魏征主编的《隋书》可没这么写,老道士表示,莫碰瓷。 立政坊、广德坊有了面子,失了里子,你当坊民没点想法? 可不管换谁上去当坊正,都不可能开坊学! 你以为坊学只是请一个私塾先生的事? 笔墨纸砚,不要钱? 学出来了,偏偏离科举差老大一截,干嘛营生去? 真以为什么都学得了么? 敦化坊的汉子,淡淡一句“娃儿上坊学了”,就能让以前的对头破防,蹲墙角画圈圈。 敦化坊的娃儿读书,有明确的发展方向,坊民们心头早就稳了。 当那具算盘,是给娃儿拎着打架耍的? 县衙的司户史都称赞过甄邦的技艺,说日后足以接他的班! 对底层小民而言,廖腾这种小吏的话,某些时候比县令的话更可靠些。 毕竟,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小吏还要长期在本乡本土厮混,轻易不敢胡说八道。 …… 从范氏木器作坊扛了一把摇椅,晒着日头,在坊学的直棂窗外摇晃,听着娃儿们咿咿呀呀背“天地玄黄”、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也是一种享受。 巡视坊内? 忙碌了一年,还不许偷懒一下? 啊哈,这是个玩笑话,陆甲生经常跑东市,坊内破例又征了两名坊丁。 当然,以县衙而论,坊丁也就是免部分租庸调而已,认真说起来不如十五文一天的力工。 可是,谁让敦化坊有钱、有坊产了呢? 十五文一天的补助,谁有意见,站出来说,保证不打你。 范铮一向很明煮的,明着让你下热水锅煮一煮。 “这位就是敦化坊坊正、将仕郎范铮。坊正,这是我同窗郦正义,学识虽不能考科举,开蒙、授学还是足够的。” 郦这个姓略生僻一些,也就楚汉争霸的谋士郦食其及弟郦商、北魏编撰《水经注》的郦道元比较出名,有河南郦邑的黄帝后人与关中蓝田骊山氏女娲风姓两支源头。 郦寄与郦道约、郦炎等人,知名度稍低一些。 总而言之吧,就一个意思,他家祖上阔过。 相貌吧,稍微差范铮那么一点点,也就是有点丑,倒是眼神坚定,至少在没被生活压垮以前,不会有太大的失德。 相貌丑一点,又不至于太丑,吓到娃儿,糜斐用心了。 真要太俊的,咳咳,范铮对天发誓,不是嫉妒人家的容貌。是怕勾了初长成的妹娃子,搞一个什么师生恋,在这个时代就难听了。 “成亲了没?哪个坊的?” 大致状况,范铮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哪怕这其实算是糜斐作保,也要走这个流程。 啧,还是对面青龙坊的,以前咋没见过呢? 当然这纯属瞎感慨,连敦化坊都五千多人呢,不认识对面青龙坊的人,不很正常么? 郦正义成亲好多年,娃儿都会走路了,倒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像范铮这种到点不婚的才是另类。 为什么一些重要位置上,用人必须是已经成亲的? 因为,有家有室的人,多半有羁绊,不敢太随心所欲。 当然,你要说同床异梦、后来和离之类的事,那也无法。 世上从来没有让人永远不变质的方法,你觉得和珅是一开始就那么贪的? “郦正义为先生,日三十文钱。恭喜糜先生,要叫你一声山长了,此后坊学的事,多劳费心,每日且五十文。” 博士、助教之类的名称,是官学才有的,私学多半是先生,山长也就是校长。 只不过,人家的书院,少说也是占了一个山头,山长的称呼实至名归,糜斐的山长就难免名不副实了。 敦化坊虽然也不都是平地,可坊内别说山头,高一点的土丘都没有。 郦正义大喜叉手,糜斐的笑容里保留着一丝矜持。 山长了,不能喜笑皆形于色,风度,风度。 “学生初到,听糜斐兄……山长说,敦化坊素来以实用为主,就想问一下,史、子、集、诗、儒、易、佛、道、艺、医、丛各部,坊正想要哪部?或者说,每部挑一些?” 郦正义开口,瞬间让范铮震动了。 不明觉厉啊! “史怎么说?”范铮不知不觉地站直了身子。 “史部,分正史、野史、编年史、别史、地理、传记、杂史、史评、载记、政书、职官等。”郦正义信手拈来,彰显出腹中学识。 “就正史、野史、编年史吧,怎么也得让他们知道老祖宗的功过。其他的,以后有兴趣了,让他们分班学。”范铮不带犹豫的。 第五十二章 倔强的郦正义 子部,范铮选择了农家、算法。 当然,算法的要求,不要太精深,毕竟这里不是国子监算学,用不到高深复杂且烧脑的知识,主要是为了配合珠算而已。 农家的要求,是必须比现在的产出更高。 要是学了还不如现在的技术,笑话就闹大了。 集部那些诗词、笑话、谜语,可以当调剂。 诗部么,范铮认为对联可以将就学一下,好歹过年可以让他们学着给自家写楹联嘛,顺便还可以给范铮写一幅。 当然,别整“福满乾坤爹满门”,不然会挨揍的。 捂脸,一手鸡爪字的弊端啊! 害得范铮到现在都不敢装文化人,毕竟针管没发明出来,喷不出墨汁,想跳大神都办不到。 儒部,范铮犹豫了好久,决定《论语》还是要学的,免得被人骂了都听不懂。 瞎扯一句,孔夫子也是个暴脾气的老师,姬宰予上课睡觉,换现在再正常不过了,老夫子直接开骂:“宰予白天睡觉,烂木头一块,不能够雕琢!” 事实上呢,宰予是孔夫子的得意弟子之一,孔门十哲、孔门十三贤都有他的名。 同时,宰予是极少敢对孔子“三年之丧”礼制表示反对的人,希望改为一年。 当然,孔夫子也没惯着他,又骂了一顿。 有说墨子也在孔子门下,也提出过同样的理由,但那是首现于《淮南子》,是否可靠难考证,倒是墨门也提倡节葬,这一点与宰予不谋而合。 当然,以前的读书人,要找几个没被老师骂过的,就真稀罕了。 当朝太子李承乾,被责骂得更狠。 不过是与内给使戏耍而已,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上书,将他身边的宦者骂成赵高,李承乾自然就是秦二世嬴胡亥了。 易部就算了,那些高大上的易数、八卦,每一个字分开都认识,合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艺部就好玩了,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射、御、刻,草木鸟兽鱼虫,好是好,太容易分心了。 而且,靡费不小啊! 范铮抓耳挠腮,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决定都上,不过要控制好时间与投入。 娘哩,光是一个琴,花费就能让范铮心疼,哪怕这钱由坊产出也一样。 御,勉强可以拿自己的小叫驴充数。 射,却稍稍有讲究了。 步兵用的长弓、骑兵用的角弓,以及弩弓,当然不是平民百姓该接触到的。 相应的,弩箭、兵箭,也是禁止百姓拥有。 能够拥有的,是威力相对低一些的猎弓、木箭、竹箭。 木箭与竹箭的区别,就在于箭干的材料不同。 “医部是要教的,但所有医部书籍,必须先由太常寺太医署医正……不,是医监姜茯苓审核。” 这一点,不容辩驳。 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其医学标准。 即便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到了本朝依旧会进行一些调整。 不是说张仲景他老人家错了,而是病情会产生变异,这东西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至少,现在唐朝的官方最高医学管理机构就是太医署,必须经过他们认同的医学理论才敢教出去。 否则,庸医比屠夫杀人更厉害,锯左脚能把右脚锯了。 不要笑,这是真实的医例。 丛部是杂书,可以与佛道一同束之高阁。 大方向定了吧? 史部,范铮突起心思,要加入《竹书纪年》。 “恕学生不敢苟从。《竹书纪年》从晋朝出土,因为古今字体差异、残篇等原因,版本都有好几个,从禅让到逐前君主都有,采信哪个?有《史记》这种成体系的史料不用,采用尚有争议的《竹书纪年》,会让当年的先生与同窗笑死!” 意外地,郦正义格外坚持,一张脸拧巴得像扭过的抹布,更丑了。 看着范铮气鼓鼓的模样,糜斐赶紧打圆场:“坊正!郦正义不谙世事,给他一个机会,我劝劝他!” 糜斐用力拖着郦正义走向墙角,郦正义高呼:“宁死,不可改!” 这都整出了后世上刑场的戏码了! 范铮无力地挥手:“就这样吧。” 郁闷,想加点私货都不行。 这些教书匠,咋倔头巴脑的呢? 不过,好像这样倔强的先生,用起来才放心,不用担心胡来? 事后,糜斐悄悄向范铮告罪,说这个郦正义,真才实学是有,甚至当初县学还想过招他当助教,可因为倔脾气不肯退让,才沦落到为人代写诉状。 之后,又因为代写诉状抢了司法史的买卖,脾气还死硬死硬的,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当然是遭受了社会的毒打——再也不准他代写诉状。 因为现在并没有专业的讼师行业,诉状一般是司法史额外的财路。 诉师这个行当,虽然早在春秋就有鼻祖了,但此时连写诉状的人都极少,北宋才正式发展,明清才大盛。 唐朝初期一个尴尬的现实是,官吏体系严重缺人手,所以一般的读书人,只要稍微有点关系,流外官捞不着,捞个刀笔吏并不是太难。 至不济,混个博士、助教、私塾先生,也比在衙门外写诉状稳定得多。 虽然衙门也没霸道到不许外人写诉状,可你好歹会做人嘛,好处给不了,好话来上两句也行。 啥都不行,还死倔,当然是这下场了。 范铮忍不住哈哈大笑,稍稍郁闷的心情变好了。 之后,范铮听了一堂郦正义的课,讲个三皇五帝的故事,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得铁小壮都听懂了,确实有两把刷子。 还真是个天生的教书匠! 好吧,一天三十文的价钱还是值了。 另外,郑重提一下,无论是书写于纸上,还是随手的板书,郦正义的风格都端正平稳,有点欧阳询的风采,不像他的性格。 是谁说的字如其人? 怕是赵佶、蔡京能笑活过来。 历史上的奸臣,李林甫也好,李义府也罢,有几个书法不好的? 甚至,人家李义府的诗才还极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受名声所累,李义府的诗在整个唐朝也是顶尖的那批。 所以,不要拿才华与人的品性划等号。 第五十三章 守孝期 奇奇怪怪的学问都要教授,留给甄邦他们打算盘的时间就不是很多了。 然而,这倒让娃儿们抓紧了练习,每到打算盘的时间,那种紧绷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坊学,每个人的速度突飞猛进,除了铁小壮,基本都进了加百子九十息的水平。 这是个什么道理,范铮没想明白。 反正是好事。 铁小壮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指,也没莱菔(萝卜)粗啊,怎么就跟不上大家的速度呢? 沮丧。 范铮拍着铁小壮肩头安慰:“没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 铁小壮满眼期盼:“那就跟得上了?” 范铮插刀:“不,是差得更多了。” 坊学内哄堂大笑,铁小壮无奈地趴在桌上,生无可恋。 大家都能做到,就他不行,满满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天下的道路无数条,这一条你没有天赋,可以去其他条试一试,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所谓,反正你年轻嘛。”范铮正色道。“郦正义先生,学富五车,琴棋书画射御都精通,你何妨跟他学学?说不定,你的前途在他那边呢?” “这话,也不仅仅是对铁小壮说的。教你们算盘,是为你们铺一条谋生的路不假,但绝不应该限制你们往其他方向发展。相反,你们本事越多,日后我越沾光,说不定坊正的富贵还得靠你们呢?” “到哪天坊正老得拄拐杖了,你们提着腊肉来看坊正,我不得张开没牙的嘴笑啊?” 学生们大笑,连巫桑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腊肉,是个半真半假、可真可假的笑话,束修了解一下。 步入坊学的郦正义,对范铮叉手一礼。 范铮的学问比较单一,郦正义原本还高傲着,不怎么看得上范铮。 哎,这就是书生意气。 可范铮刚才的话,让郦正义不得不服。 什么是胸襟,什么是格局! 郦正义都必须承认,看着自己的学生学别人的本事,多少有点膈应。 不是正人君子就没有点私心杂念的,顶多是控制住了。 …… 九月,天高云淡。 一身病痛的苦柳氏终于撒手人寰,苦贞贞欲哭无泪。 凭苦贞贞自己,一无钱财,二无力气,家里还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根本没法操办丧事。 坊中暂时闲下的丁男、婆娘,被范铮召集一下,都来帮忙,布置灵堂、清洗身子、换寿衣、入棺椁、准备膳食,安排得井井有条。 办席是必须的事,无非是坊中先垫钱。 人家随礼,得吃饭吧? 帮忙的,总不能让人回去吃了再来吧? 配不配当坊正,这些小事上就能看出来。 如果连丧事都办不了,这个坊正的组织力太差、威望不足,还是趁早辞了吧,莫害人害己。 因为苦贞贞家没有什么余财,棺椁只能从范氏木器作坊抽几块薄皮板铆了。 白送是不可能的,也万万没有送棺材的道理——除非是生死仇家。 范铮询问过苦贞贞的意思,从香坊里预支部分工钱买下了棺材。 白送不可能,成本价还是可以商量的。 范老石抬头看了范铮一眼,笑骂一句“滥好心”,低头刨木板了。 元鸾接过买棺材的钱,反手数了二百文给范铮。 “这是家里的随礼。” 长安城百姓随礼的规矩不知道,敦化坊的规矩是在二十文之内,斗米的价钱。 伱想想壮丁一天普遍在十二文到十五的力气钱,就知道这数目不算低了。 元鸾的意思,买棺材的钱不可以少,但可以多随礼帮衬一下。 买卖归买卖,人情归人情,不可混淆。 在人情世故上,范老石夫妇还是做得不错的,要不然范铮也不能那么懂事不是? 苦贞贞一身孝服跪坐在蒲团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看得铁大壮心痒痒。 江湖传言:要想俏,一身孝。 范铮有意无意地开口:“别害人,《贞观律》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居父母及夫丧而嫁娶,徒三年。守孝期二十七个月,不得谈婚论嫁,不得饮酒作乐,明白了吗?” 声音不大,恰好铁大壮与苦贞贞听得清晰。 这不仅仅是说给铁大壮听,也是说给苦贞贞听的。 律法的处罚还是小事,真犯了这事,街坊邻居的冷言冷语、唇枪舌剑,能够杀死人的。 就算你能迁居别处,这恶名也能跟随一辈子,洗不掉的。 这也是坊正的义务之一,提前向坊民警示,不要触犯律法。 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总想着倒霉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要不然,大唐的牢狱早就空了。 唐朝的守孝时间,总体来说还是遵循儒家的规矩,二十七个月,你算三年也说得过去。 律法支持改嫁、再嫁,但那是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之后,期间该守的规矩要守。 当然,如樊大娘一般愿意守节的,绝不能勉强。 总的说,在婚姻制度上,唐朝算是相当人性化的。 苦贞贞的前夫乐喜,早就外出做事了。 或许,支离破碎的家,让他想逃离这伤心地。 出人意料地,乐林氏托人随了一百文的礼。 以两家僵化的关系,乐林氏随二十文已经不错了,就是分文不随也说得过去。 坊内自有安葬的地方,且多多有余。 毕竟这一座长安城,连上叫大兴城的时间在内,也不过五十余年,算是一座年轻的都城。 所以,真正敦化坊三代以上的原住民,比例极低,后来迁入的人口占了大头。 故而墓地在敦化坊真不算多。 虽然苦柳氏确实是薄葬,但坊内的长舌妇居然不嚼苦贞贞的舌头,倒也罕见。 要知道,连彪悍的樊大娘,都有人在编排,便是挨了打、掉了两颗牙,依旧嚼舌根子。 不说苦贞贞,是因为确实没啥好编排的,厚养薄葬,谁能说个不是? 苦贞贞嫁乐喜十年,说一声是卖身救母也不为过。 或许你能说苦贞贞亏欠乐喜,但不能说她亏欠苦柳氏。 没有她的付出,苦柳氏也许十年前就该下葬了。 三天后,苦贞贞换下孝服,臂扎黑布条,到香坊复工了。 守孝,并不是让人枯坐家中,否则家无隔夜粮的穷人不得饿死? (回应一下开头文言文部分居多的问题,本书的初衷是依托《唐律疏议》写一些唐朝的小故事,引用的原文比例高了一点,结果后来写成了家长里短。当然,唐律部分并不会放弃,毕竟挺有意思的。) 第五十四章 耗子给猫当新娘 十月初一,青龙坊与敦化坊一同安排社火,侯莫陈羽表示,青龙坊为辅,敦化坊为主。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新娘。 想想当初两坊横眉怒目的关系,到现在侯莫陈羽甘愿伏低做小,变化太让人猝不及防。 殊不知侯莫陈羽也是满腹无奈,但有半分奈何,谁愿意给往日看不起的对手低头啊! 范铮当将仕郎了,青龙坊忌惮而已; 隐潭游侠儿栽了,侯莫陈羽三令五申,青龙坊的人不得与敦化坊起冲突,哪怕遇到仇人也得绕道走; 郦正义进敦化坊坊学,家里那一直郁郁寡欢的婆娘突然扬眉吐气,手头渐渐宽裕,话也难免多了起来。 那么,吹一吹自己夫君时来运转、得对面敦化坊看重,也是必然的事。 “对面敦化坊的坊学啊!等等,敦化坊……开坊学?” 侯莫陈羽的婆娘眼睛都瞪直了。 “一百五十三名学生呢,听说以后十二岁以下的,每两年收一批,不拘娃儿、妹娃子。” 郦正义的婆娘漫不经心地掰着豆荚。 “就凭穷得连袴褶都得轮着穿的敦化坊?” 固有印象,让青龙坊的婆娘们难以置信。 郦正义婆娘默不作声地拂了拂身上生绢裁剪的崭新襦裙,眼里闪过一丝蔑视。 敦化坊穷,我家夫君是怎么拿三十文一天工钱的? 哦,应该说束修的。 我这一身新衣裳,虽说档次不是很高,可与从前的葛布衣服相比,差距大了! 生绢四百八十文一匹,上等的火麻布四百文一匹,我以前穿的葛布二百文一匹! 眼瞎吗? 侯莫陈羽的婆娘,一张嘴如鹦鹉,迅速学给了侯莫陈羽听。 侯莫陈羽是坊正,经常关注对头敦化坊的坊正,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婆娘,听完了蹲在地上,半晌不起身。 任你青龙坊近万人口,就是不如人家只有五千人的敦化坊,丢人呐! 最关键是,自己家也有两个娃儿,大郎已经十二岁,没指望了,可二郎才六岁啊! 你以为送别人家的私塾很容易么? 当年大郎六岁到八岁,两年间,自己求过无数私塾,可人家私塾就只收自家子弟与旁系,最起码也是姻亲! 靡费什么的且不说,关键人家不愿意对外放开! 知识的垄断,才是最大的垄断。 下了狠心的侯莫陈羽,顾不上什么颜面,托郦正义转圜,死活要跟敦化坊拉上一点关系,社火联谊也就是最合适的理由了。 范铮不屑一顾。 早干嘛去了? 陆甲生则劝说着范铮:“坊正啊,你早晚要高升,那个位置,嘿嘿,应该能轮到我吧?你想想,敦化坊跟青龙坊、立政坊、广德坊都不对付,以后难免吃亏,总不能四面皆敌吧?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算打架也要找帮手不是?” 范铮仔细打量了陆甲生一遍:“长见识了嘛。不错,以后接我的班足够了,这种小事你做主。” 陆甲生年轻的面容瞬间容光焕发。 都是年龄相近的伴儿,陆甲生了解范铮的臭脾气,在别人面前还可能阴阳两句,在自己面前则从不说虚的,不爽了也直接抡枣木短棍上手。 范铮开口,自己敦化坊第二人的地位也稳了。 安排在十月初一,是因为按农时已经收割完庄稼,大家庆祝一下在暴雨倾盆的日子还保住了收成。 没有人知道,这场提早的收割,其实还有范铮的功劳。 范铮自己也没放心上,不过是投桃报李提醒一句罢了,主要功劳还是县令亓官植。 至少,人家敢冒这个险。 如果范铮判断错误,亓官植很可能从此坐冷板凳了。 今年的社火,斗歌、斗舞,引得无数人围观,敦化坊的,青龙坊的,立政坊的,广德坊的…… 长安城的宵禁,使得一切活动都提前到下午,社火的那个“火”,就是个装饰,不比城外是真点火照明。 心情大好的陆甲生,高桡、旱船、对歌,玩得不亦乐乎,青龙坊的小娘子连声起哄,倒真有人看上这个小郎君。 于是,本来就是随便耍一耍的对歌,成了眉来眼去歌。 陆甲生倒是直白,在歌里把家境唱了出来。 “一亩菜畦两间房,头上双亲要奉养”,倒真让不少小娘子退却。 范铮暗笑。 陆甲生倒也没说假话,可那是没给他一分兽炭作坊的利之前。 现在么,陆甲生家已经计划在春后把宅院好好建设一番。 试探人心么,从来不算错,总比相处之后问题重重好得多。 后世那些星期婚,除了骗婚的,主要就是相互间根本不了解,跟盲婚哑嫁没啥区别,加上后世人的小暴脾气…… 人群中,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负手而立,面上带着一丝骄傲。 中年人身侧,是几名异常健壮的汉子。 “左候卫武候相里干,见过上官。”相里干低沉的声音响起,恰好够中年人听到。 “你认识老夫?” 老夫其实不老,但这个人均寿命四十的年代,中年人确实有资格用这个词了。 “武德九年,麾下见过大将军。” 相里干的话并没有隐藏讯息,可以直接推导,他说的大将军,必然是左候卫大将军。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长孙无忌被封左武候大将军。 事实上,这里是《旧唐书》的一点瑕疵,左武候卫这个名称,在隋炀帝时就已经改叫左候卫了,唐朝沿用了左候卫的名称,直到喜欢乱变官名的李治,才改名左金吾卫。 唐玄宗时期,声名狼藉的“口蜜腹剑”李林甫,主修从立国到开元年间职官类工具书《唐六典》,完整地记载这些变迁。 就是一张手纸,用对了地方,作用仍极大,极少有恶到纯粹的人,史书上的褒贬,未必就真的公正。 至少李林甫活着,能让安禄山战战兢兢,不敢有异心。 许是陪衬当久了,青龙坊的汉子终于来了脾气,一名壮汉持着短棍轻舞了几下,站了出来:“听说敦化坊的人,身手不错,可否赐教一二?” 陆甲生怒视着侯莫陈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我为青龙坊在坊正面前说好话,结果你们来这一手? 第五十五章 不杀之恩 “尔朱成,闭嘴,滚回去!你是觉得,本坊正奈何不了你吗?” 侯莫陈羽眼里喷火。 坏我好事,狗东西,明年徭役整不死你! 尔朱氏是羯胡种,高鼻深目,因世居尔朱川得姓,在北魏时进入最高光时刻,最出名的人物是尔朱荣。 所以,后世一些激愤于五胡乱华的人,说羯胡被灭种了,情绪可以理解,但不可信。 再不情愿,你还是得面对事实,有部分羯胡人融入了本土。 到唐末五代,还有道士尔朱洞,道号归元子,以丹药闻名。 羯胡人的一个特性是好斗,即便是在青龙坊里,尔朱成也时不时当刺头,何况是为向来弱于他们的敦化坊俯身为配。 尔朱成铁塔似的身子立于大街,笑声如夜枭:“怎么地,敦化坊是怕了么?没事,只要你们乖乖低头,耶耶也不会得寸进尺!” 陆甲生咬牙,身子一晃,就要上前应战,却被范铮拉了回来。 范铮的棍法被相里干评为稀烂,陆甲生还不如范铮呢。 有人配合,抓个小蟊贼,陆甲生还是能胜任的,可好勇斗狠嘛,他真不行。 坊中主战斗力樊大娘,因为要换妆露两手,此刻不在现场。 范铮一咬牙,抽着枣木短棍,迈步上前。 虽然武艺不济,但自己有官身,坑也要坑死他! 眼前一花,范铮骇然发现,自己已经两手空空,枣木短棍赫然出现在一身华丽襦裙的元鸾手中! 哎哟,老娘嘢,这不是在闹着玩的! 范铮心烦意乱,正要开口,元鸾已经持着枣木短棍来到尔朱成面前。 尔朱成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一棍子劈了下来。 虽然是短棍,但大家普遍是用刀招,无非是横刀容易出事才用木棍替代而已。 还有一个原因,穷,买不起横刀。 两贯钱,对日平均收入不到十五文的百姓来说,也是好大一个负担。 范铮眼皮子直跳,想上去帮忙,却被范老石的大手死死钳住肩膀,动弹不得。 “阿耶,放手!”范铮低低地咆哮。 “就你这屁大的本事,上去添乱么?你阿娘发起威来,我都得跑!”范老石没好气地开口, 好像透露了什么了不起的讯息? 范铮僵硬地伸着脖子,看着自家阿娘身子轻侧,枣木短棍如灵蛇一般捅在尔朱成胸口。 气势汹汹的尔朱成身子一滞,本来就很白的面容,仿佛突然失去了血液,一口污血骤然喷在地面,铁塔忽然倒塌,溅起无数尘埃。 “垃圾。” 元鸾轻啐一口,不屑转身,枣木短棍往空中一扔,木棍打着旋儿向范铮飞去。 尔朱成身后,一名同样粗壮的汉子,目露凶光,纵身跳了出来,抡着短棍,对着元鸾肩头就打。 总算他还有一点理智,不敢对脑袋下手。 “阿娘!” 范铮红着眼咆哮。 范老石身子跃起,抓住盘旋的枣木短棍,挟雷霆之势,向那名汉子脑袋砸去。 敢对我家娘子下手,活腻了! 汉子一惊。 真打到元鸾肩头,范老石这一棍能把他脑门砸迸裂! 范老石含怒出手,可没有收敛实力。 身子无论怎么晃,都脱不开枣木短棍的攻击范围,汉子只能举棍招架。 “当啷”、“咔嚓”的声音响起,竟没人能分辨哪个在前。 汉子手中的短棍直接炸断,两截全都落地,虎口血迹斑斑,竟是被震得裂开了。 只来得及歪头,范老石的一棍砸到他肩上,又是骨裂的声音。 围观的人,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谁都知道最后一下,范老石是留了点余地,否则直接打死人了。 范老石这一下虽然狠辣,但法理上,谁也挑不出刺来。 为救人嘛。 一声惨叫,汉子倒地上哀嚎,范老石扬着完好无损的枣木短棍,狠狠呸了一口:“对一个女人也要用偷袭的卑劣手段,丢人!” 击掌声从长孙无忌处响起,继而整个敦化坊的人都在喝彩,只觉得格外扬眉吐气。 看一看你们青龙坊什么货色,看一看敦化坊的厉害! 还有胆量来叫阵不? 侯莫陈羽赶紧让人找医工来救治这两个混账。 该死的东西,本坊正苦心孤诣营造出与敦化坊缓和关系的活动啊,全被你们毁了! 要不是身为坊正,侯莫陈羽巴不得他们去死! 明年青龙坊的徭役,你们两家等着! “娘子军的兵曹参军元鸾,息隐王手下的军头雷永吉,哦,现在恢复本名,叫范老石了。贤伉俪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五品官身说不要就不要了。” 长孙无忌有意无意地解说。 人们释然了,难怪范家娘子也身手不凡呢,娘子军出来的,有弱者么? 说一个娘子军当时不太出名的小将,丘师的弟弟丘行恭,随当今征战薛举、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战功赫赫,邙山为李世民单刀开道,丘行恭拔箭的石雕,后来还刻在昭陵阙前呢。 范铮眼睛都直了。 阿娘居然是娘子军的人? 难怪阿耶这土脾气,也被克得服服帖帖的,真是一言不合可以来上一架呀! 活这么大,是不是该谢谢阿娘的不杀之恩? 但凡阿娘拿出今天一成的本事,范铮觉得自己就可以走入下个轮回里了。 范老石收起枣木短棍,别到腰上:“要是我不弃官,赵国公还能留我活到现在?” 贞观十一年,长孙无忌由齐国公改封赵国公,并册封世袭赵州刺史。 长孙无忌与马周等人,坚决反对世袭分封,于是李世民收回成命。 很难分辨李世民是真心想让功臣们世袭,还是在作秀。 范老石的话倒是真的,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姻缘而退出,范老石难免与李世民这一系殊死拼杀,未必能如薛万彻一般活下来。 玄武门之变前后,李建成一系的将领,其实死了不少,只是没记载在史书。 哦,还是有出现在史书的,大名鼎鼎的罗艺,贞观元年还是因为觉得心有不安,在豳州(bin,陕西彬县)兴兵造反,结果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统军平叛,大军还没到呢,罗艺被自己的部将攻击而逃,半道为左右斩杀。 不管当年李建成如何仁义,大势如此,谁也没法。 再说,当时的立场有些尴尬,平阳昭公主与李世民关系不错,元鸾与范老石结合,帮谁都是错。 只有果断退出,才保得全家安康。 第五十六章 长孙一诺 虽然长孙无忌在历史上不以军功见长,但你不能否认,人家确实有资格领军。 这就是时代特色,纯文官或纯武官不多,多数是可以两边出任的。 当然,你要说太子率更令欧阳询那样的老人家,还天生身子不怎么好的,就不可能文武双全了。 高士廉那样的人物,在玄武门之变都有亮眼的表现。 别人的司空是个虚衔,长孙无忌的司空是个实权。 有意思吧? 他在贞观的宰辅之中,排名一直在前,要不是谦让,房玄龄未必是百官之首。 就这样,在李世民的凌烟阁上,长孙无忌依旧排名第一。 没有真本事的话,何以服众? 你以为尉迟敬德他们的脾气很好么? 不是因为与李世民的郎舅关系,是长孙无忌真有这份才学与本事,《贞观律》就是他主修的,李治时期的《永徽律疏》也是他修正的,相较比较粗疏的《武德律》要完善得多。 影响千年的《唐律疏议》,指的就是《永徽律疏》,而《永徽律疏》相对《贞观律》,变动的并不多。 也就是说,唐朝的律法,此时基本完善了。 顺便妄议一句,李世民打仗是厉害,可他的为人,真没他那个被隋炀帝称为“阿婆面”父亲李渊狠。 看看李世民对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处理,真是手下留情了,至少让人家一家好好活着,直到贞观八年阿史那咄苾郁郁而终。 你看看人李渊。 李密,噶了; 萧铣,噶了; 窦建德,噶了; 李子通,噶了; 王世充,被仇家噶了。 杜伏威,倒没噶,暴卒了。 李世民除了对侄儿狠了一些,其余时候还是很留余地的。 李渊使用裴寂为相,赐裴寂铸钱之权,为儿子李元景聘裴寂之女为妃,他家娃儿,不当律师的裴律师被赐婚临海公主,裴寂更参与编撰了《武德律》。 唐朝律法的渊源,大致就是如此了。 所以,长孙无忌在唐朝,是真牛,不是靠裙带关系。 他的诗《灞桥待李将军》写得不错,就是为李广张目、欺辱人家冤死的霸陵醉尉,屁股太歪。 堂堂赵国公,没事从城北的崇仁坊跑城南的敦化坊,谁信? 长孙无忌呵呵直笑:“放心,本官不是来寻贤伉俪的。将仕郎范铮是吧,皇后阿妹得你之功,身子大好,本官自当承一份情。” “武力,有你耶娘在,不是出动一队人马威胁不了你。这样,本官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不违背《贞观律》、不危害到阿妹一脉,本官为你出一次头,就是天塌了也得顶起来。” 倒不是长孙无忌在空口说白话,而是他兄妹情深,当年母亲去世后,一同被同父异母兄长长孙安业逐出家门、流离失所,痛苦永远铭记在心。 也是舅父高士廉、舅母鲜于氏心善,抚养了他们兄妹。 否则,还不知道有没有长孙无忌的今天。 哦,贞观元年,身为右监门将军的长孙安业,悍然随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密谋借诸卫反叛。 事泄,李孝常等人处死,因为长孙皇后的求情,长孙安业免死,发配嶲州(四川越西县)。 成为外戚的长孙安业为何谋反,要说没长孙无忌一点逼迫、一点手脚,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毕竟,世人都知道长孙无忌“以德报怨”的名声。 长孙安业在嶲州的日子会如何,也可想而知。 长孙皇后天性善良,长孙无忌就用自己的一身血腥,守卫阿妹的善良。 …… 社火依旧继续,之前尔朱成兄弟破坏的气氛,也渐渐恢复过来。 瑕不掩瑜,反正元鸾又没吃亏。 樊大娘这一次反串的,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武王,嬴荡。 话说这个名字,真别具一格的。 秦武王这个年轻有为的君主,设丞相、逐张仪、与魏盟、伐韩、平蜀乱、改田律,让秦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唯一的问题是太年轻好胜,与大力士孟说赛举鼎而亡,终年二十三岁。 范铮有些奇怪,去年樊大娘饰举鼎的西楚霸王项羽,今年樊大娘饰举鼎的秦武王嬴荡,这是跟鼎过不去了? 偏偏樊大娘那不专业的造型,居然让两坊的人喝彩连连。 喝彩的人,倒不是说欣赏的眼光不好,纯粹是因为樊大娘的力气,在坊间是耳熟能详的。 但樊大娘今天并不是最出彩的。 甄行、甄邦为首,铁小壮为腰,巫亹、巫桑为尾,一百五十三名学生衣着整齐朴素,整齐地列队出坊门,摇头晃脑地背起了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娃儿、妹娃子认真背书的样子,是极其可爱的,即便青龙坊的大人们有敌对情绪,也情不自禁地缓和下来,继而在想,自家的娃儿,为什么就不能去读书? 书上那些东西,可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啊! 也就“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听懂了,其他的,不懂啊! 偶尔也有一两句,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但是,读书总是高大上的事,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即便是那些一刀一枪博取功劳的府兵,你又以为他们会不想送娃儿读书? 哦,府兵一般是当地家境殷实的,读书还真有渠道? 是了,府兵除重兵器与战马,要自备随身七事,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没点家底你连府兵都当不了。 所以,府兵的家境,加上官府的倾斜,县学不敢保证,开个蒙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千字文》不过是开蒙书籍,可那么多娃儿、妹娃子异口同声,就真是一道风景了,在文字普及率低下的时代,能让许多人浮想翩翩。 侯莫陈羽讪讪地走到范铮面前,叉手道:“将仕郎,你一定要相信我,尔朱兄弟的事,绝对与小人无关。小人,小人安排这场社火,除了缓和两坊的关系,就是想求个情,请敦化坊准我家二郎进坊学,束修、靡费小人会承担。” 所以,侯莫陈羽犯不上搞那么凶险的事。 第五十七章 杂户 我想着你的黑夜,想着你的容颜,反反复复孤枕难眠…… 范铮还没有能想的人,却依旧辗转反侧。 长孙无忌不坐衙,情有可原。 唐朝官吏的法定节假日,称假宁之节,种类繁多,十月初一这一天也是假宁日。 但是,长孙无忌来敦化坊,只为给自己一个承诺,范铮是不信的。 欧阳询与长孙无忌写诗互嘲,其中一句范铮还是记得的,“只缘心溷溷(hun)”。 溷字,意为混浊、混乱,也指污秽。 都相互指着鼻子开骂了,已经八十高龄的欧阳询还会顾虑什么吗? 更不要说,潭州(长沙)人的脾气本就火爆。 可骂你也得有理有据,文人对骂总不能如泼妇骂街,所以长孙无忌嘲笑欧阳询像猕猴,欧阳询嘲笑长孙无忌心肮脏。 先撩者贱,谁让你长孙无忌先去嘲笑人的? 就是李世民打圆场,欧阳询依旧不低头,长孙无忌只好哈哈一笑,就此罢休。 关键一点,说长孙无忌心污秽,还真不是虚言。 除了处理不少不宜公开的事,长孙无忌的性格也有问题,喜欢玩阴的,不够大气。 再加上尔朱成兄弟突兀的挑衅,难免让范铮多想。 要知道,如果是铁大壮这么胡来,早就被范铮抽打了。 敢逆坊正意思的坊民,有,不多,尤其是在外头,基本会顾坊正的颜面。 假设一下,长孙无忌其实不想出什么承诺,让尔朱成等人捣乱一下,然后让部曲出面破局,就当还了个人情,岂不是干净利落? 不能这么想,太脏了。 …… 坊中,孤男孙九年近五旬,看上了一个中男,想养为子。 范铮懒得出面,让陆甲生跑了一趟,结果陆甲生气咻咻地回来了。 “坊正!孙九油盐不浸,非要收那个异姓的杂户为子!” 唐朝的平民百姓,看似是社会最底层,其实还真不是。 在平民阶层之下,有三层。 一层良人,就是身上有点官方纪录、但全部免罪的人,可以与平民百姓通婚,享平民百姓的权利,承担相应的义务,但事实上仍旧矮人一头; 二层是杂户,前朝遗留、犯官配没、俘虏为三大来源,属于有官方不良纪录、监视居住的半官方奴隶,与太常寺的乐工地位相近,籍属州县,仍为贱民; 三层是蕃户,就是免了死罪的官奴,归各司掌管。 《旧唐书》就提及那么一条:凡反逆相坐,没其家为官奴婢。一免为蕃户,再免为杂户,三免为良民,皆因赦宥所及则免之。 杂户的地位低下,除了良贱不婚的规定,还不允许收杂户为子孙。 孙九的破宅院里,侍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旧麻衣中男,卫君子,容貌姣好,隐隐有女相,也就是他要收的养子。 义子是干儿子,你随便认; 养子是要继承香火,可不能胡来。 何况,还涉及户籍之类的官方事物,没有坊里点头,你连去户曹办理的资格都没有。 孙九一头枯槁的头发胡乱扎了个髻,眼神微微闪烁,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老树皮似的手掌在哆嗦。 气的。 咋,我孙九打了一辈子光棍,临了找个养子接香火也不成? 范铮恶形恶色地出现在孙九的宅院里:“孙九,胆子肥了嘛,坊丁的劝说都不听。” 孙九的怒火立刻消逝,堆起了笑脸:“坊正说哪里话,小老儿不过是与陆甲生这后生理论,情急之下,声音高了……” 孙九谄媚地掐着半截指:“那么一点点。” 范铮抬起眼皮:“你姓孙,他姓卫。《贞观律》中规定,无子收养同宗,养异姓男者,徒一年,你可想好了。” 这就是陆甲生不如范铮之处,虽然他也知道不对,却不能如范铮一般,《贞观律》的条文信手拈来。 同样是违律,笞刑与徒刑,威慑力差好多。 这一条律法也相当有意思,收养子不得收异姓,在后世则被弃了。 所以,唐朝没有“三代归宗”的说法。 卫君子楚楚可怜地看向孙九,本已犹豫不决的孙九咬牙道:“收!为了祖宗香火,徒一年也干了!” 不就是万年县里白干一年苦活吗? 去! 当然,这是没领教过官法的孙九,才敢这么想。 真正徒过的人,都会朝地上啐一口,耶耶不会再让你们抓到徒刑了! 范铮轻笑:“可惜,还不止这一条。养杂户男为子孙,徒一年半;养杂户女,杖一百。且徒刑、杖刑都是白挨,之后还要还正。” 孙九一下就傻眼了。 要是挨了刑罚之后,官府就认了,孙九还有可能撑一撑。 可是,受罚白受,还要还正,这不白吃苦头了吗? 折腾是为了什么? 没挨过打吗? “阿耶……”卫君子的声音,酥得肉麻。 孙九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可不敢咧。我没这福分当你阿耶。” 卫君子的嘴撅起,居然有几分女装大佬的风采,连陆甲生都有点失神。 范铮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啧啧,孙九看着老实巴交的,想不到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卫君子潸然泪下:“我想脱掉杂户的身份,变为良人,我有什么错?你们要这样阻拦我?” 范铮吐了口带着薄雾的粗气:“杂户想脱籍为良人,除了等待朝廷的赦免,别无选择。想通过养子这条途径脱籍,害人害己而已。” 卫君子的身躯抖了又抖:“从贞观元年到现在,十一年了,我等到了什么?哈哈,老天,这是要绝我卫君子的生路吗?” 范铮枣木短棍挽了个棍花:“上一任坊正猝死,也没交待得太清楚。不过,就贞观元年犯事的,且是就近安置的,应该是义安王李孝常、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一党,还是比较边缘的人物。” “受此牵连嘛,就是送你当官奴也不冤,索性加一刀送入内侍省也未必不行。杂户,虽然不是太自由,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杂户冤不冤,不是范铮配讨论的问题。 但是,卫君子嘛,想脱籍为良人,难度真不小。 第五十八章 脱籍 顺便提一句,唐朝的官方匠人,很多是蕃户、杂户与他们的后裔。 婚姻的话,蕃户只能娶蕃户,杂户只能嫁杂户,给良人当妾都不行,专业一点叫当色为婚。 律法里的“色”,当然不是指色相、容貌,而是将人分为各色人等。 蕃户、杂户,不能当府兵、不能读书,就是要你家沉沦下去。 也许你家厉害,有人能世代将知识传下去,但这是凤毛麟角的概率。 但是,熬到改朝换代,然后得以翻身的人,更罕见。 要知道,杂户里还有“前朝遗留”一说。 杂户因为落籍在州县,所以一些坊区有杂户居住,是很正常的事,敦化坊的杂户就安置了十户。 但是,往日的杂户们就很安分守己,老实得跟鹌鹑似的,今天卫君子是怎么生起不该有的心思? 看了看卫君子那雌雄莫辨的面容,范铮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或许,卫君子与太子李承乾的新宠、太常寺太乐署乐人称心,还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杂户与太常寺的普通乐人,理论上是同一阶层的。 也就是在官府征番役时,杂户是二年五番,每番一个月,负担比民户重很多。 但是,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能活着就好,奢求什么呢? 卫君子含恨跺脚,扭身抹泪离去,虽然一身麻布圆领袍,依旧挡不住风情万种。 嘶…… 难怪以太子之尊,都能改双向。 当真应了后世那话,男人妖娆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关键你还生不起反感之心。 范铮目光打量着局促不安的孙九,啧啧两声,却没说下去。 点到为止,毕竟一个素得太久的男人,干点啥,不要强迫,也不过分。 取向这种事,老祖宗们玩得很花的,从龙阳君开始,都还诞生了几个成语,雅得让人摇头。 谁跟我说古人很传统? 谁? 后人玩的,不过是古人玩剩下的。 那些张嘴闭嘴厚古薄今的,对诸如剥皮革草之类的优良传统,就只字不提了。 孙九隐约觉得忐忑,嘴皮蠕动了半天,忽然迸出话来:“坊正,我知道有人在接触铁大壮他们,想打探杏花村的消息。” 范铮的眸子微缩。 好家伙,还不死心呐! 陆甲生补了一句:“不像是东市那些粗人。” 孙九眼神闪烁,却被范铮捕捉到了。 “你知道些什么,是吗?”范铮露齿一笑,枣木短棍在掌心里轻轻击打。 孙九犹豫了几息,还是吐露了消息:“是一个跟卫君子长得很像的年轻人,衣着华贵,身边跟了几个像府兵、但是又软了许多的人物。” 孙九这样的老货,其他方面未必中用,可一双眼睛还是比较毒的。 府兵、护卫、部曲,孙九能够一眼就辨别出来。 活得久,见得多。 范铮默然。 像府兵、又软了许多,指向性还是很明确的。 左右卫麾下的亲府、勋一府、勋二府,太子左右卫率下辖的亲府、勋府,都在这个行列之中。 府兵,这个词其实可以细分。 三品以上子、二品以上孙为亲卫,入亲府; 四品子、三品孙、二品曾孙,为勋卫入勋府,或率府亲卫; 然后是翊卫及率府勋卫、诸卫及率府翊卫。 至于地方上,则是折冲府的府兵。 看,照样有三六九等。 不好理解的话,可以直白地将亲府、勋府视为官员子弟蹭资历的地方,翊府就是真正的作战、值守单位。 能让孙九说软的,大约也只有身世不凡的亲卫了。 左右卫此时此刻毕竟还是大唐的主战力,哪怕是亲卫也得像点样子,能够松懈一点的大概就太子左右卫率的亲卫了。 跟卫君子很像,未必是指相貌像,可能是气度相像,特别是“双兔傍地走”的气度。 因此,来人的身份,范铮就锁定在称心身上。 相当于说,范铮之前的瞎推断,居然可能成真,称心与卫君子,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却有一条线将他们连接起来,这才是卫君子想摆脱杂户身份的底气! “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范铮的目光看向陆甲生,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手中的枣木短棍不自觉地微翘。 哦,阿耶含恨出手,枣木短棍外头看起来没事,内里还是有些问题,掂上去手感不对,回去该换一根了。 陆甲生微微摆手:“不关我的事,铁大壮他们昨天黄昏被人问起,早上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刚跟我说没多阵。” 呃…… 范铮无奈了。 铁大壮他们,干活是一把好手,脑子嘛,不敢恭维。 足足过了一夜才发觉不对,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为他们还能反应过来。 大概,这也是他们卖力气、不卖脑子的原因吧。 范铮叹了口气:“一帮没警觉的!让铁大壮告诉杏花村,对方可能出自东宫。” 陆甲生唬得瞪直了眼,手中的枣木短棍落地,砸到脚背兀自不知。 老天爷,敦化坊屁大的地方,能招来东宫注意? …… 杂户卫君子脱籍不成,次日却有万年县司户史持符文将卫君子调至隔壁立政坊。 哦,前面没有细说,官府的符文,指的是下行公文,不是道士画的符箓。 再过得几天,听说卫君子寻了个孤老,当了人家的养子,脱了杂户籍,继而不知所踪。 户籍的卷宗,相信已经天衣无缝。 经手的司户史,据说已经去了边地为官。 看,只要有心、有权,律法算个屁? 范铮只能表示,努力守好自己这一道关卡,至于别处,从九品下的文散官而已,多什么事? 世上的不公,多了去,范铮只能保证自己手上相对公平。 你没看错,相对公平。 这世上就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 立政坊的坊民,敢跟平康坊的坊民比小日子么? 鄯州的小百姓,敢跟长安城的百姓比生活么? 同样的事,在樊大娘与铁大壮之间,范铮可能稍稍偏向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难道还刻意疏远关系更近的樊大娘,偏向关系相对平淡的铁大壮? 范铮的脑子又没进水。 第五十九章 太子监国 贞观十一年十一月,御驾临河南道怀州。 朝中由太子李承乾监国,诸宰辅相佐。 李承乾的性子虽然有些拗,但能力是不差的,毕竟从小李世民就让他听政,稍大一些还让他决断部分事物,君臣的评价是“颇识大体”。 对一个储君而言,识大体就足够了。 再英明神武,你是想让陛下当太上皇么? 十八岁的李承乾,除了身为人夫,还身为人父。 庶长子李象,都已经七岁了,不得不叹服他们早熟。 想想十一岁,我们在干什么,撅着屁股打玻珠、与女生划三八线啊! 这个还真不是黑,《册府元龟》里有时间记载的。 嫡长子,现在还在太子妃苏氏怀中,毕竟李承乾贞观九年才娶的秘书丞苏亶之女为妃。 太子已经成年了,有一定的诉求,只要不是影响到大局,宰辅们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倒是东宫的属官会言辞激烈。 给一个杂户脱籍为良,虽然处理手法有些稚气,能交待了也就行。 世上很多事,就是给个交待完事的,你以为什么都能深究? 贵人腚上的糊糊,也是你贱民能看的? 只有将原太常寺太乐署乐人称心除籍、并授太子左春坊从九品下主事一职,让宰辅们叨叨了两句。 哪怕你将他放为良人吧,马上就给个官职,是不是太突兀了? 李承乾表示,左春坊太子司议郎,职责里有那么一项,记录伶官改变音律、曲调,其佐官主事给称心当很合适嘛。 啥,为什么不安置去管礼乐的太子率更寺? 太子率更寺,那地方虽然不太出名,率更令也是老好人欧阳询,可那地方掌宗族次序、礼乐、刑罚、漏刻,不能随意变动,称心也没能耐呆着。 气氛老压抑了。 有部分职司,就比照朝廷的刑部、大理寺啊! 东宫少詹事、太子右庶子张玄素,对此极力劝谏:“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同弃……” 直白的一句话就是:太子你胡来! (史实是劝游畋废学的话。) 民间有句话:师傅多墙歪。 用在李承乾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杜正伦、魏征、李百药、房玄龄、刘洎、岑文本、马周,或为太子师,或为东宫属官,每一个都满腹经纶、满脑主意,祈使句一个使得比一个凶。 偏偏,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教出来的东西也就大相径庭,你让李承乾学哪个? 顺了哥意失嫂意。 于是,厌恶、疏离甚至是仇视的情绪,难免在李承乾身上出现了。 刚刚成年的人,是极度讨厌别人在耳边说教的,尤其是那种罗家英式的说教,哪怕这说教本身是为他好。 于是,趁着夜色初上,李承乾指使奴仆(内给使),用马鞭抽打张玄素,差点把张玄素打死。 (《旧唐书》所载。) 有后世坏学生毕业了打老师的既视感没? 先生也成了一个涉危职业啊! 东宫的属官,自然又是一阵闹腾,誓要为张玄素讨一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 李承乾的态度无比激烈,太子可以不当,绝不低头。 哪怕矛盾激化到这地步,李世民也不将张玄素调离东宫,其中的意味就让人深思了。 李承乾的性子是真的暴,甚至还令招揽的门客纥干承基刺杀张玄素。 前面就说过了,封师进、纥干承基的刺客职业,是个二把刀的兼职,结果跟踪张玄素的纥干承基又被巡街的武候打了一顿,鞋都跑掉了。 只是,东宫的人开始奇怪,陪在太子身边的新宠称心,似乎隔一段时间,隐约有点不同。 …… 延康坊,魏王府。 正堂的主位,是压得圈椅微晃的魏王、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相州都督、鄜州大都督李泰。 客位捧茶碗的,是勋国公、相州都督府长史张亮,面容不出奇,除去官服的话像个老农,眸子里闪耀着底层百姓熟悉的狡黠。 值得一提的是,张亮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真正的农民出身,因李泰这位都督只是遥领相州都督府,他才去担任了长史之位。 理论上,张亮真是李泰的下属。 这一位,也是很出奇的人物,打仗从来不行,功劳从来不少。 不黑,张亮的功劳,多数是联系各地势力归降而得,可知张亮对江湖这一套很熟络。 联络江湖嘛,义子、义兄、义弟之类的关系不少,可有几个能当真的? 倒是不少人,当年随张亮当响马,子嗣靠张亮吃饭,叫一声义父也不为过。 有那么多义子,张亮才能够“潜遣左右伺察善恶”。 就连李世民都知道张亮的义子多,可这事吧,用你的时候是功劳,不用的时候是罪过。 是非只在上位者一念间。 “下官带了一点内黄县的大枣,权且当都督的零食,给世子尝尝相州的土特产。” (注:真实时间,是贞观十七年,内黄县才从黎州改属相州。) 土特产没错,土里结出来嘛。 相州内黄县大枣肉厚、弹性好、酸甜可口,在贞观年间也是贡品。 李泰指着张亮手里那一小袋,示意武能收下,吩咐上阳羡紫笋茶汤。 阳羡紫笋,在此时可是顶尖的茶。 李泰轻笑:“长史送礼,居然只送那么小袋,忒小气了。” 别的不说,相州安阳的玉雕,也是有名的。 张亮苦哈哈地笑了,拉开官袍一角,露出洗得发白的里衣。 李泰大惊:“就是郑国公、门下侍中魏征,也没穷到这地步吧?” 张亮苦笑:“义子是那么好养的?”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文不能治国、武不能治军的功臣,最大的窘境。 张亮的立身,靠的是江湖。 打探消息要人,勾连各方势力同样要人,朝廷给的权柄,能养的数量是有限度的。 于公于私,张亮都得让义子们有条生路。 顺便说一句,张亮也是少有的弃妻另娶之人,头上的幞头绿油油的,亲儿子张慎微劝谏不听。 张亮还极喜欢听术士之言,术士程公颖颇得信任。 所以,这是一个复杂到一言难尽的人。 第六十章 皮一下就很开心 看着张亮满载而归,从正堂后的转出来的魏王妃阎婉,妙目中透着不解。 “夫君如此慷慨?” 不止是慷慨,刚才张亮带走的,足足有千贯之巨。 换成铜钱,足足六千四百斤,马车都得拉十三车啊! 而且,看张亮狡黠的小眼神,那马与马车,多半当随礼了——庆祝收义子第三百六十五人。 魏王府是有钱,却也不是这花法吧? 王妃不出来见张亮,也是有说法的,不是通家之好,家主在,主母是不见客的。 能见了,说明两家关系匪浅。 李泰扫视了一圈,武能等人匆匆退下。 “娘子是有所不知,一来张亮算是第一个投向我的大将,千金市骨;二来,你以为阿耶赐下这许多钱财、赐下芙蓉园,是给我纸醉金迷的么?” 别看李泰遥领的都督有两个,还兼了左候卫大将军,可真正靠拢他的军中将领,张亮是独一个。 阎婉打了个哆嗦,恶狠狠地盯着李泰:“当年我就该拒不出嫁,掺和你家这破事!” 一转身,一跺脚,阎婉对身边的侍女喝道:“备我厌翟车,去芙蓉园!” 李泰笑嘻嘻地发问:“娘子去芙蓉园,可方便为夫相随?” 阎婉翻了个白眼:“爱来不来!” “武能,备我象辂车!” 夫妻的车驾规格不同,是因为顶级的内外命妇车制是厌翟车,而亲王与一品的车制是象辂车。 这些礼制,讲究起来能让人头大,好在王府都有专人负责。 延康坊到芙蓉园,路程不算短,但这车驾一出,别人的车纷纷让道了,迅速自然就快了起来。 进了芙蓉园,李泰一直在絮絮叨叨:“王妃这是要请客吗?紫云楼主楼,可以随时腾出……” 阎婉柳眉倒竖:“闭嘴!再唠叨就回去!” 李泰立刻掩唇,心有不甘地在喉咙里咳了两声,还真没张嘴。 皮一下就很开心! 本质上,李泰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难免顽皮。 哦,错了,唐朝一般是讲虚岁,所以李泰是十八了。 在别人面前,李泰从小就得摆出雍容的气度,可他终究是个年轻人啊! 也就在阎婉面前,李泰可以暴露本性了。 走过廊桥,阎婉步入角楼,看得李泰一怔。 要请客,干嘛不去主楼? 整个芙蓉园都是自家的,奢侈一下怎么了? 看到青衣幞头的范铮侍立在侧,李泰眼睛都直了。 应该不会,我家娘子,怎么看得上这个面容普通的家伙嘛。 看到另一侧的小娘子,李泰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是正常宴客。 酒菜陆续摆上,数量不多,除了一些鹿肉、羊肉,还是以时鲜蔬菜居半。 酒在杯中,是杏花村,以范铮的分类算是中度酒,不算烈,却也不至于淡得跟没喝似的。 “这位是将仕郎、敦化坊坊正范铮,这位是光禄寺良酝署令杜侃家的小娘子。本妃呢,也不说虚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妃记得范铮你去年就成丁了吧?你上次说缘分不到,这杜家小娘子,你觉得如何?” 唐朝的礼教没那么死板,不存在男女不能见面的说法,但也有规矩的。 譬如说,阎婉就没提小娘子的姓名,因为除了打小结识的伴之外,小娘子的姓名是轻易不外泄的,到了提亲的六礼,还专门有“问名”这一项流程。 所以,对陌生人提小娘子姓名,是很无礼的行为。 杜小娘子的容貌,也不是多么惊艳,说一句端庄倒不过分,与范铮的相貌半斤八两,不丑,能下手。 正八品下良酝署令家的小娘子,婚配一个从九品下文散官,过说得过去。 当然,范铮的家境,比起人家世代掌酿酒,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的。 范铮举杯:“敬杜小娘子。不过,区区范铮,薄地两亩,耶娘一双,不文不武,恐难当小娘子青睐。” 说白了,后世来客,对相亲这种事不感兴趣,除非李泰愿意剃光头站着,同时妙语连珠。 是小酒不好喝,还是算盘不好耍,非要找个人来约束自己? 李泰阴阳怪气地开口:“谁说不文的,一片两片三四片,不是挺好的么?” 范铮苦笑一声:“大王可是说笑了,那叫口占,随便说说玩的,我又没法写。” 杜小娘子举杯,邀约范铮共饮,目光清澈无比。 “杏花村虽好,不要贪杯。” 连续邀了三杯酒,范铮忍不住劝了一句。 喝酒嘛,随兴就好,动不动就灌酒,忒没意思了。 杜小娘子笑而不语,李泰拍着桌子大笑,阎婉掩口轻笑。 “范铮啊范铮,你听了人家的出身,还敢劝不要贪杯。杜,杜康的杜!人家就是酿酒、品酒的世代之家,喝翻你没问题!”李泰放肆狂笑。 范铮听了,更是叹气:“感谢王妃一番好意,只是这缘分确实不到。” 杜小娘子眼神如刀,锋利地盯住范铮。 要不给个满意的说法,就是魏王都挡不住发飚! 我说的! “娶妻生子,人之大事,不可不慎。不说饮酒对怀中胎儿影响多大,你只想想哺育时,婴儿吮一口母乳,醉酒了,如何是好?” 优生优育的说法,在这个时代不能完全被接受,范铮也只能用相对滑稽的语言来表达了。 “请乳娘啊!”阎婉十分自然地说。 呃…… 底层出身的范铮,当然与贵族的想法格格不入。 好吧,还是钱的问题,请一个乳娘,至少得养人家一年,范铮有这钱,买樊大娘荷叶鸡吃不好吗? “娃儿长大了,是跟亲娘亲,还是跟乳娘更亲?王妃,这想法,差异太大,不能勉强。” 杜小娘子举杯:“想那么多干嘛?且喝!万年隐者,你说是吧?” 范铮没傻到承认的地步,想来除了相里家主,也只有相里干知道此事,断然不可能出卖自己,索性不接话。 “杜小娘子极为仰慕《清明》的作者万年隐者,猜测对方是在万年县……”阎婉把话补充完整。 还真是玲珑心肝,居然凭猜就猜到自己身上。 “万年县大着呢。” 范铮轻描淡写地推脱。 第六十一章 受不起 杜小娘子笑盈盈的,浑然不将范铮略为冒犯的话当回事。 本来就是两个相貌普通的男女,谈不上一见钟情,或者是见色起意。 本来就没有期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成与不成,无须介怀,倒不如多饮两杯杏花村,好歹今天是王妃宴请呢。 李泰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嘲笑范铮:“土鳖了吧?没见识了吧?谁告诉你酒量好就一定得天天喝?你也不想想,杜侃一个正八品下,有多少钱供小娘子天天喝?” 范铮咧嘴一笑,憨厚中带了几分小民式的狡黠。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想逃避婚姻的男人,能找出多少种借口。 想必以杜小娘子的玲珑,当明白范铮的意思。 两个见面感觉普通的男女,找理由推脱,不仅仅是范铮乐意,就是杜小娘子也乐意。 不扯这不靠谱的鸳鸯谱,共同话题竟然多了起来,不是吃就是喝。 “河州搅团好香的。”杜小娘子流露出怀念之意。 “新丰县的石傲饼香。”范铮不甘示弱。 新丰县同样是京畿。 “鄯州羊蹄筋耐嚼。”杜小娘子斗嘴上瘾了。 “盩厔(周至)的苌楚(猕猴桃)酸甜可口。”范铮也不知道,怎么就兴起,接上了话题。 或许都是年轻人,或许以后不会再见面,所以无拘无束? “伊州甜瓜(哈密瓜)香。” “关中冷淘汤饼美。” 众人哈哈一笑,都是吃货! 吃货眼里,美食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好吃与否。 一说到吃,滔滔不绝; 一说到姻缘,顾左右而言他。 连李泰都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讨论,说起洛州肉合,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死面饼烧得瓷脆,里头夹着细如丝的黄瓜丝、薄如蝉翼的猪头肉、蒜泥,贼香!” 李泰为什么知道,其实很好理解,他理论上的封地可就在洛阳县呢,怎么会没去过? 黄瓜,从西域引进时叫胡瓜,自石勒起改名叫黄瓜。 阎婉略为无奈,这不是谈得挺好的吗,怎么就偏偏缘分不到呢? 说到相貌,这不挺好的吗,都是中等容貌,谁也别嫌弃谁。 真要馋美色,你纳妾去,或者索性买一个新罗婢也行。 新罗婢除了相貌不太行,性格还是很温顺的。 相貌问题,新罗人如果天生过得去的话,后世整容那邪术是怎么在那里盛行的? 男昆仑奴,女新罗婢,在东市可抢手哩。 如果买一个奴隶,大约是在五贯钱左右,昆仑奴与新罗婢则至少是十贯以上。 曾经有人认为昆仑奴是非洲的黑人,但这种说法一般不被接受——你得考虑路程与当时的运输能力。 主流意见,昆仑奴指的是东南亚人种,肤色略黑,不是全黑。 新罗婢嘛,相貌只能说过得去,但人家精通歌舞与服侍之术,你懂的。 嗬,说到妾,李泰纳孺人二名的账,好像要算一算了哦。 但是,也就发点小脾气而已,能怎么样? 亲王的妾,依制有:孺人二名,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 现在李泰只纳了孺人,已经算很规矩了。 阎婉发小脾气可以,闹大了,七出之六“妒忌”了解一下。 孺人、媵既然视同朝廷官员,还能享受一定俸禄,自然是在吏部主爵司(李治时期改司封司)备过案的,可不是想扔井里就随便扔那种。 当然,妾都享受朝廷给予待遇的,夫必须是五品官以上,范铮这种货色,且干看着。 …… 都干了两小坛杏花村,范铮辞行,步履依旧稳当,倒让李泰有些许惊讶。 范铮轻笑,魏王还不了解“酒精考验”的涵意,后世哪个基层的,不得有一两斤的酒量? 也不纯粹是贬意,至少在一些特定场合,要融入百姓中,酒确实是免不了。 杏花村的坛子是范铮设计的,他当然知道,看起来不小的坛子,其实里头的酒,也就一斤左右。 范铮这是深得了过度包装的精髓。 有没有网上买东西,快递送来一人高的箱子,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最后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那种感觉了? 才踏入敦化坊,甄邦已经跳了过来:“舅舅,找到舅母了么?” 范铮愕然:“谁告诉你,我要找婆娘的?” 甄行老气横秋地叹气:“甄邦,别问了,看不出来么,又没成。你可上点心吧,别老让范阿翁他们操心。” 范铮哭笑不得。 这屁娃儿,都开始玩深沉了! 范铮一人赏了一个屁股兜:“玩去!大人的事,娃儿少管。” 大人一词,除了不能称呼上官之外,用法与后世差不多。 老娘元鸾,端着一簸箕菽(黄豆)筛了筛,眼皮抬了一下,面色可不太好看:“连个媳妇都说不回来,那么丢脸,就不要回来了吧。” 范老石装上最后一根车辕,重重点头:“你阿娘说得对!” 呵呵,耙耳朵,鄙视你。 催婚,哎,这就是一个逃不过去话题。 樊大娘哈哈大笑:“坊正兄弟一表人才,只要不是非得娶官家小娘子,我随时能说十个八个小娘子见面,我侄女都快及笄了!” 及笄,十六岁,也是大唐律法准许成婚的年龄。 看着樊大娘雄浑的身姿,范铮还是果断敬谢不敏。 不是床板受不起,就是身板受不起。 “陆甲生!受死!” 范铮抡着拳头,向十字街处鬼头鬼脑的陆甲生追去。 狗东西,魏王府典签武能递请柬时,就只有他在旁边! 这大嘴巴,肯定嚷嚷得整个敦化坊都知道了! “哈哈!坊正,我错了!”一边逃,陆甲生一边求情。 坊学一帮娃儿在旁边起哄,巫桑在拍手欢笑,冬月的寒气此时都似乎退了不少。 郦正义摇头,没说啥。 得,在他这一本正经的读书人眼里,啥都应该有规矩,范铮俨然胡闹了。 不过,即便是文散官,平常也与百姓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范铮还真不一样。 糜斐轻笑:“郦正义啊,看看,这才叫人间烟火气息。” 第六十二章 人善人欺 兽炭作坊里热火朝天,喧嚣的寒风也挡不住汉子、婆娘的汗珠从头发丝渗出。 兽炭作坊严禁烟火,更不允许连夜加班,因为加班就要照明,就会需要灯笼,自然就有了隐患。 钱,可以再挣; 人,没了可就没了。 范铮带人,将堆得齐腰厚的石炭末子翻了一遍,觉得脸上有点痒,戴手套的手挠一下,瞬间成了花猫。 陆甲生指着范铮,嘿嘿直笑。 处久了就知道,范铮并不太在意伙伴之间的玩闹。 翻石炭末子,是因为堆得有点久了,底上的通风不够,怕捂出高温,引起自燃。 石炭末子太细碎,铲之前当然得洒上一些水分,免得尘埃四起,却也导致范铮他们要出更多的力气——湿了的石炭末子,更沉了。 坊正当监工时,谁也别想偷懒。 坊正自己都上阵翻石炭了,哪个不长眼的还想偷奸耍滑? 别忘了,坊正还是半个东家,惹毛了直接赶人走都没人敢说闲话。 一处石炭末子,飘起若有若无的轻烟。 范铮指了指陆甲生,让他仔细看看。 虽然这还达不到自燃的温度,但已经有了苗头,这一撮石炭,得赶紧用了。 “赵刘氏,赶紧拿撮箕来,把这一堆做成石炭,不许耽误了!”陆甲生叫道。 和上黄土,浇上水,看你再冒烟! 兽炭作坊的人,终于不再为范铮的折腾而嘀咕。. 水火无情,真不是说着玩的,毁财毁物不说,毁到人呢? 力气嘛,用完了再睡一觉就有了,能保证兽炭作坊平安就是好事。 “坊正,隔壁立政坊那些穷疯了的家伙,拦住了我们运送兽炭回来的车子,说是兽炭污了他们的街道。” 运兽炭去东市,当然要经过立政坊外的街道。 注意,是坊外! 各坊的领地,严格地说,就是在坊墙之内圈着的那块,外面的大街,归万年县管,归雍州管,偏偏不归各坊管! 范铮翻白眼:“屁大的事!找我阿耶不就好了嘛。” 以十月初一、社火那天,范老石的狂暴表现,怕是周围各坊没有谁敢惹。 “范东主说了,你一天不找娘子,就一天不管你的事。” 实锤了,这是亲阿耶。 催婚都催到这地步,啧啧,没谁了。 “抄家伙!” 范铮这小暴脾气,可不惯着谁。 立政坊很了不起吗? 耶耶是将仕郎! 一群男女气势汹汹地走出兽炭作坊,身上的衣裳是黑色,脸部是上黑下白,看上去挺吓人的。 不要误会,绝对没有人工化妆,这是因为口罩的功劳。 零星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带动一溜黑灰滚到下半张脸时,黑白分明的脸瞬间花了。 一群这样的人,沉默着,手里不是铲子就是棍子,架势可真有些吓人。 悠哉闲哉的武候相里干,被吓了一大跳:“咋了?这是要跟哪里干仗呢?” 范铮摆手:“没你的事,你到坊学转转去。” 几十号人沉默向走出敦化坊,走到大街,右转,步步向前。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兽炭作坊以其超低的成本,迅速成为敦化坊最大的经济支柱,养老、抚孤、助学、修整坊内沟渠道路,可全靠它了。 谁都知道制作兽炭脏且累,可这能挣更多的钱啊! 有人想阻敦化坊的财路,老少们还不得拼命? 孙九急匆匆地从道旁蹿了出来,对范铮说了句“小心”,撒丫子往敦化坊跑了。 孙九这样的年龄,加上无牵无挂的,你就别指望他拼命,能提醒一句已经是很有人情味了,不坑范铮一下都是他善良。 敦化坊的几辆驴车,被立政坊十余名抄着短木棍的麻衣汉子拦着,几头驴子不耐烦地张嘴“啊呃”,敦化坊几名汉子、婆娘满眼喷火,其中一人还捂着肩头。 驴车的车厢大开,垫底的油布上,零星的兽炭渣子一点没有,全洒到了街上。 范铮带人围上去,一铲子照着领头汉子的脑袋削去。 铲子这东西,真打起架来,很彪悍的。 汉子根本想不到,范铮一言不发就下死手,唬得几欲魂飞魄散,身子本能地一矮,一阵剧痛传来,满头胡乱扎起的长发飘然落地。 范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大兴善寺结过一些善缘,居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佛门的看家手艺——剃度。 啧,手艺有点潮,像马啃头,不完美。 要不要补两铲? 倒不完全是铲子边锋的功劳,主要是范铮发了狠,半边头发是生生扯下来的。 “饶命!”汉子手中的短棍落地,人也顺势跪了下来。 立政坊十余名汉子哆嗦着,老实扔棍下跪。 在铲子面前,棍子不好使,那东西的锋口可真会要人性命的。 本以为敦化坊的人出来会先论个道道,哪晓得人家出手奔夺命来? 不是说敦化坊最懂《贞观律》么? 呜呜…… 范铮抬眼看了一下影影绰绰的立政坊坊门,冷笑道:“立政坊准备好背负杀官造反的罪名了吗?如果是,放手厮杀吧,不让立政坊一半人家守寡,算敦化坊孬种。” 杀官造反的名头,与敦化坊拼死的决心,终究是让人忌惮的。 人影渐渐散去。 好不容易熬到太平年头了,为这点破事,杀官造反,还是在天子脚下,谁能护得住你? 本来打算靠人多,压迫敦化坊低头,想不到范铮蛮不讲理地动手,开口就要死拼。 唉,如意算盘落空咯。 也别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不现实,在村庄里,为了灌溉抢水,打死人都是常事。 “舔干净了。” 范铮的花脸闪过狰狞之色。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自己大概是太久没发威了,没存在感。 其实还是很仁慈的,黄土无毒,石炭无毒,也就是难消化一点,当为他们免费清理肠胃了,就这还不得送锦旗? 消化不了,那个是事么? 大家身体都健壮到不行,医工吃啥呢? 一队左候卫翊府翊卫缓缓出现在大街上。 为首的旅帅眼里带着古怪的笑意。 唐朝的编制,一队五十人,六队为一团,约三百人,主官为校尉,校尉之下有佐官旅帅二人。 第六十三章 人情 出现在唐朝兵制中的旅帅,按常理可能管到三队人马。 当然,人数多少,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不是一成不变的。 前面说的是理论上的编制,但现实中,翊府的一个校尉,对应两个旅帅、四个队正,也就是不满编的意思,兵力大约在二百人。 (《唐六典》所载。) 想想也正常,平时值守,与战时补充一定兵员,当然是不同的。 但是,需要注意一点,佐官! 与各队有队正、副队正类似,校尉真想针对的话,可以让你一个翊卫都指挥不动。 “左候卫旅帅袁达骰,奉命巡视街道,令你们停止欺凌,放开扣押人质。” 旅帅张口就定性。 范铮才明白,孙九说的“小心”,应该是指这个。 老光棍还是能分出个好赖来,知道该稍微向着谁一点,腊八看望孤寡时,可以将他加入名单里了。 范铮抹了把脸,一张脸瞬间更花了。 “本官将仕郎范铮,只想问问你这不入流的旅帅,是谁给你的胆子,一来就栽赃上官的?” 文散官,本身就没有职司,类似后世“享受xx待遇”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九品中正制为核心的大唐官员体系中,你必须得承认,文散官,他也是官。 前文就说过,校尉大约与县尉平级,也就是在从八品下到从九品下之间,旅帅可想而知,就是个流外官而已,简称不入流。 范铮在怀里掏了一下,亮出右半边鱼符。 鱼符这东西,古时称虎符,为了避李虎的讳,改名、改形。 说起来就奇怪了,为什么不避鲤鱼的“鲤”讳,非要铸个鲤鱼形状呢? 明明大家都避讳“不吃”鲤鱼了。 范铮的鱼符,是后来礼部补制、中书省授下的,直让范铮犯迷糊,这东西不应该是吏部管吗? 真不是。 礼部的职责里,有那么一条:内外百司,皆给钢印一钮;内外百官有鱼符之制,并出于门下省。 门下省的符玺郎(武则天更名符宝郎),除了掌管天子、朝廷的印信,最重要的是管鱼符,鱼的左半边就在他那里分门别类地收纳着。 鱼符是个统称,细分五类。 起军旅、易值守的铜鱼符; 给邮驿、能制命的传符,必要时可以凭传符审理被告谋逆的官员; 随身鱼符,主要是表明身份、征召杂役,依制,太子为玉符,亲王为金符,庶官为铜符; 木契,主要是太子监国期间,五百兵马以上的征讨专用; 旌筛,大约就是旌节。 随身鱼符一亮,左候卫的翊卫气势降了下来。 如果真是依理行事,倒是不用管你是不是官,横推就完事了,可大家都清楚,这事它有猫腻。 想仗势欺人,又撞到铁板上,傻子才会跟旅帅去得罪人。 袁达骰被范铮这一噎,一时语塞,隔了一阵才说:“本旅帅只看见你们的欺辱百姓!” 范铮笑得狰狞:“我敦化坊百姓被打、东西被抢时,你们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现在我占上风了,你就跳出来主持正义了,干得漂亮!想来大将军知道了,会以你为荣吧?” 袁达骰轻笑一声:“真以为有个官身,就能结识大将军之类的大人物了?你怕是没睡醒,正三品的大将军,会是你这号小人物能巴结的?少废话,拿人!出事了本旅帅担着!” 范铮手里的铲子攥了又攥,嘴巴张大着,硬是没喊出“拼了”。 拿头拼哦。 市井百姓与训练有素的翊卫,差距大到惊人,何况一动手就真背上了造反的嫌疑,再有人推波助澜,范铮可以准备去伊州种甜瓜了。 袁达骰怪笑着,轻声道:“将仕郎,没想到吧?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非要较真,麻烦来了吧?” 翊卫们面面相觑,队正无奈挥手,翊卫们上前,将慌乱的敦化坊坊民围住。 趴在地上舔兽炭末子、满舌头都是黑黄交织的立政坊汉子笑了,面上带着几分得意。 怎么样? 将仕郎又如何,官老爷又如何,还不是得喝耶耶的洗脚水! “叭、叭”的击掌声,有节奏地在街角响起。 “本大将军还是第一次知道,合着我认识谁,还得经人许可。” 年轻的声音,立刻让翊卫们停止了步伐,只是沉默着候命。 旅帅的乱命,翊卫们虽然不得不受,却不代表心头没杆秤。 一个朝代怎么样,看军队就知道。 开国、鼎盛时期,军纪严明,即便有害群之马,也绝对是少数; 到军队全无节操,劫掠百姓、杀良冒功的时候,距离朝代末期一定不远了。 被指使干坏事,虽然未必是自己的罪过,可心里总归是膈应的。 敢在左候卫翊卫面前自称大将军,且不加前缀的,自然是正牌左候卫大将军李泰了。 李泰头戴远游三梁冠,冠上加金附蝉,方心曲领五章衣,衣上龙、山、华虫(当然是虎了)、火、宗彝(祭祀所用酒器)图案俱全,革带、乌皮鞋,标准的朝服。 那么,退朝回来的李泰又是怎么赶到这犄角旮旯的? 范铮抬头,意外地看到李泰身旁,顽皮地吐着舌头、挤着鬼脸的杜小娘子。 应该是杜小娘子发现了端倪,然后找李泰出面解决问题的。 这个小娘子,排除当自家婆娘,还是能处的,有事她真上。 这份人情,得认,改天请她吃樊大娘荷叶鸡。 “大将军,职下只是在尽忠职守……”袁达骰慌乱地解释。 “不用跟我解释,兵部那里,自己去报到吧。左候卫庙小,养不起这样的大佛。”李泰冷笑。 本部大将军革除区区一个旅帅,还是有正当理由,谁能阻止? 就是翊府中郎将当面,也不敢开口求情的。 “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泰一声轻斥,队正带着翊卫,对李泰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唐朝的平民行礼一般为叉手,身子微躬,两手相叉; 军中行礼,则一般是拱手,据说这是出自汉朝细柳将军周亚夫之手。 捶胸的,大约是心情激荡而已,却算不上正式军礼。 第六十四章 七十二变 李泰伸手要拍范铮的肩头,却发现那一层厚厚的灰,小有洁癖的李泰讪笑着收回手掌。 “这事吧,到此为止,本大将军就再无能为力了。”李泰的话很实诚。“把那旅帅扔回兵部,如何安置就不是左候卫的事了。” 陈国公、兵部尚书侯君集,倒是还没表现出支持哪位皇子的倾向,可人家太子天然占了名分上优势,再加上官官相护的官场特质,范铮都能想出来,最多是扔哪个折冲府当校尉,一两年又回来。 不可能把袁达骰从整个卫府体系赶出去,范铮的颜面还没大到这地步。 目标锁定太子这头,当然是因为之前袁达骰的话了。 “较真”二字,是这一场麻烦的来源。 不过,范铮倾向于只是太子手下的擅作主张,甚至可能是卫君子自己胡来,因为堂堂太子要玩这种带江湖气的小把戏,就显得不够大气了。 真要李承乾出手,吏部考课上卡一卡,还是很正常的,且没有后患。 就算卡不住,也能恶心你一把。 比如要你文散官二十七最,都没有实职,最个屁啊! 李泰挤眉弄眼:“人家杜小娘子为了你,在朱雀大街奔马,都被左候卫告到本大将军处了。将仕郎,嘿嘿,要领情啊!” 范铮对杜小娘子叉手:“今日之情,改日定请小娘子一酌,品品坊中樊大娘荷叶鸡。嘿嘿,皇后都赞不绝口的。” 杜小娘子俏皮地皱起鼻头,撇了撇嘴:“说定了。一身石炭渣子,赶紧回去洗洗吧!” 轻轻摆了摆素手,杜小娘子蹦蹦跳跳地行了一段路程,身子骤然一顿,走出大家闺秀的仪容,看得范铮瞠目结舌。 难怪别人说,女人都会七十二变呢。 “她家阿娘在前面等着呢。多管闲事,估计回去又得挨一顿骂了。” 李泰装模作样地感慨一番,晃着身子坐上了小舆。 因为李泰肥胖,行走不太方便,李世民特意准他乘小舆入朝。 乘舆没事,入朝也没事,组合一起就是事。 事实上,这已经严重僭越了,要知道连太子都没这待遇! 你觉得,李承乾会怎么看待? 只能说,贞观皇帝就是拱火的一把好手,大概觉得玄武门还没杀够,想娃儿们重演一把。 然后嘛,宫变就成了大唐的传统节目,隔上十几二十年就要来上一次,请老少爷们看个热闹。 反正帝王儿子多嘛,李渊二十二子,李世民十四子,杀不完的。 地上的立政坊汉子,全部被李泰身边的亲事府亲事拿下,送交雍州衙门。 倒也方便了,反正是李泰左手倒右手,别忘了雍州刺史也是他。 至于他们是笞刑、杖刑还是徒刑,看李泰心情。 …… 敦化坊大门处,元鸾瞅了瞅花猫似的范铮,一脸嫌弃。 “脏得没法看!难怪人家小娘子看不上你!” 短短一句话,却暴露了元鸾刚才跟在后方的事实。 这就是亲娘,满嘴嫌弃,却得随时为你操心有的没的。 “哎哟,阿娘,我也没说看上人家啊。” 范铮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加上一个“说”字。 阿娘,你不知道世上有纯洁的男女闺蜜么? 互相嫌丑! 当然,这是玩笑话了,无论是范铮,还是杜小娘子,都说不上个“丑”字。 虽说两家的差距并不大,可是真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啊! 人是个好人,可不是自己的菜,怎么办? 你总不能说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吧? 勉强在一起,那叫凑合,叫搭伙过日子,不叫成亲。 元鸾鼻孔里哼了一声:“自个儿照照铜镜,或者端盆水照照,尊容啥样,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拖了一年没谈上婚事,阿娘的怒火在腾腾燃烧,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范铮能怎样? 斗嘴不能,动手,嘿嘿…… “阿娘,我去兽炭作坊干活!” 阿娘的唠叨,就是无敌的武艺,杀得范铮落荒而逃。 兽炭作坊里,奋力铲着石炭末子的陆甲生,戴着口罩,瓮声瓮气地打趣:“坊正,你家的桃花是不是要开了?” “哈哈。” 男男女女快活地笑着,就是声音经过口罩,总显得怪异。 “滚犊子!” 范铮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开这玩笑,范铮能上脚踹,可年龄相近的陆甲生嘛,范铮并不觉得冒犯。 “说正经的,人家杜小娘子对敦化坊有恩情,以后你们尊重着点,特别是当面,绝对不能让人家觉得冒犯。懂?”范铮正色道。“还有,陆甲生,你记下了,今年看望孤寡什么的,把孙九加上。” 陆甲生瞪大了眼睛:“坊正,你是在说认真的吗?孙九虽然是光棍,可过了年都才五十岁啊!” 作坊里的男女,声音大大小小,几乎都是赞同陆甲生的意见。 范铮吐了口大气:“耶耶当然知道他还没五十!这么安排,一个是因为孙九的身体确实差了些,另一个是我们刚才去干仗时,孙九还记得提醒我们,心头有敦化坊。” “所以,提前将他列入抚慰人员里,是千金市骨,让人知道,心向着敦化坊的人,坊里就不会亏待他。” “还有,今天操家伙出去的人,以后每天的工钱涨五文钱。” 兽炭作坊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一天加五文钱,四天就能买一斗米!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一次就完,是细水长流! 相比之下,抚慰名单加一个孙九,多大的事? 以后,坊里的事,就是耶耶的事! 范铮得意地拍了一下陆甲生的肩头:“大家都得好处了,区区孙九也就不在话下了。明白吗?未来的坊正。” 陆甲生点头:“明白倒是明白,就是有点费钱。” 范铮躬身铲了一铲子石炭末,嘿嘿笑道:“不,钱是小问题,只要伱能让跟你做事的人得好处,以后愿意为你做事的人自然会多起来。” 陆甲生左右两铲子,哼哼道:“对,钱是小问题,大问题是我没钱。” 范铮大笑。 陆甲生时不时冒出两句话来,能让人失笑,角度竟格外清奇。 第六十五章 称心 十二月,天子还宫。 注意,这里是指洛阳宫,不是长安太极宫。 这是玩嗨了的节奏。 也是,当年李渊为太原留守的时刻,李世民可没少祸害太原的野兽。 百济王遣太子扶余隆来朝。 注意,这里应该是《旧唐书》一处有争议的地方。 扶余隆是百济太子扶余义慈之子,扶余义慈是贞观十五年为王,此时的百济王还是武王扶余璋,扶余隆非要说的话是太孙。 所以,古人的书籍,还得辩证来看,《旧唐书》里,同一时期的安西都护,都能一个列传叫郭孝恪、一个列传叫郭恪,错漏自然难免。 扶余璋的态度还是两头不得罪,一面交好倭国,一面向大唐称臣纳贡,当真是做人圆滑。 这一点,扶余义慈就不行了,他一心交好倭国,断了对大唐的朝贡。 朝贡虽然靡费不少,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能有几个钱? 监国的太子李承乾,应对得体,令重臣们暗暗嘉许。 贞观朝有太子如此,后继有人了。 可没人考虑过这个问题,父未老,子已壮,奈何? 平民之家,遇到这状况,尚且免不了争执一二,何况是天子之家。 太子,从来是一个高危职业,你可以算算历朝历代平安继位的太子有多少。 回到东宫,李承乾便往崇仁殿一侧的曲室走去。 所谓曲室,就是简单营造的屋子,可以暂时歇息,此时刚刚完工。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拦路劝谏:“臣听说节俭才是正道,东宫在隋朝时才完工,看到的人尚且称赞奢侈,营造靡费也不小,工匠持斧凿入宫,让人担心殿下的安危。听说最近东宫中鼓乐常响,伎儿入便不出,听说的人都觉得战栗啊!望殿下停止工匠的活儿,驱逐靡靡之音。” (业余翻译表示,原文骈四俪六,大意应该差不多。) 李承乾笑了。 营造曲室,对东宫而言,相当普通人家营造个柴棚,屁大的事你也管? 所谓靡靡之音,就更好笑了,休闲时候听一听怎么了? 如果靡靡之音真那么坏,你们怎么不禁绝天下的靡靡之音呢? 莫非要东宫时时奏着《高山流水》,才符合你们道德君子的要求? “孤造曲室,自有用处,左庶子不必多言。鼓乐之事,左庶子认为孤当出家、清心寡欲的话,孤无话可说。” 李承乾当场甩脸子。 一个个的,分不清主从,好像教过孤读书,寡人就得一辈子听你们似的。 于志宁叹息,转身回詹事府,身子微微佝偻。 苦心劝谏,换来的是适得其反,任谁都难免心灰意冷。 曲室里,称心格外妩媚,为李承乾奉上浓浓的茶汤,阳羡紫笋呢。 李承乾高坐,深深吮了口茶汤,反手操起小竹鞭,狠命往称心臀上抽着。 “孤好不容易在左候卫安插的人手,谁让你去指使的?这一下让青雀逮到机会踢了出来!” 称心面容扭曲,额头上渗出汗珠,紧咬牙关,不敢叫出声,只是鼻孔里难免有闷哼声,却让人勾动业火。 李承乾狠狠揍了一顿,挥手斥退称心。 半个时辰后,称心再入曲室,面容带着几分冷清,步履也没那么婀娜,却丝毫不像受过责打的人。 李承乾搂住称心的腰,眼神却很清澈:“你要多教他规矩。要报复一个人,方法多的是,无须如此拙劣。损失了一颗钉子不说,关键是丢了孤的颜面。” 顺便提一嘴,古人的建筑是榫卯结构没错,可钉子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宫门、陵墓上运用的不少。 称心冷哼一声:“他初脱樊篱,哪懂得这些?你要包容些。” 李承乾的声音轻柔下来:“孤下次会轻些……” 其后,少儿不宜。 …… 坊学内,一个个小手炉烘着,娃儿们并未受寒意的影响,课间依旧笑闹如常。 算盘练习的进度,已经拉开了距离。 连铁小壮在内,学生们都磕磕绊绊地,进入了较为复杂的加法、减法练习。 唯有甄邦一骑绝尘,开始了加减法的混合计算。 范铮稍稍心虚,照甄邦的进度,自己肚子里的货,还能教多久? 好吧,就算把心算扯进去,怕也撑不住多久哦。 要不要开始教甄邦流水账? 好为难啊! 铁小壮在坊学内洋洋得意:“看到没?我跟上来了!郦先生说得不错,勤能补拙!” 郦正义有些无奈,我是让你补那手鸡爪字的拙,你偏偏补到算盘上了。 不过,坊学的目标,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不是奔着高大上的科举去的,而是实实在在为娃儿、妹娃子们,找一条比较轻松的谋生之道,让他们不用再像父辈不一样,连卖个苦力都得看人脸色。 好在现在是郦正义的课时,基本占据了多数时间,各种知识轮番传授,唯有医学真不敢轻易乱教。 别看太医署令才区区从七品下,即便冯一纸被封了县子,享实食邑一百户,也没能提起太医署的等级,可实权是极大的,整个大唐的医药行业要受他们节制,医工要经过太医署考课才能从业。 州学的医学博士,教授的医学内容必须经过太医署审核。 没县学什么事,大唐所有的县学,都没有医学博士、医学生。 所以,教授医学,真不是你想教就教的。 当先生真是郦正义的宿命,哪怕课时远超糜斐,他依然甘之如饴。 射,以坊学的院子,还是可以练一练的,不过所有的竹箭、木箭都只有箭干、箭羽,没有最重要的箭镝。 安全第一,谁敢保证,哪个娃儿皮起来,不会挨上两箭? 这一点,铁小壮是有发言权的,他两次撒野,闯入了靶场,然后挨了三四箭,中箭处都青了,偏偏还喜笑颜开。 虽然没有箭镝,箭干射在身上还是很疼的。 让所有人都喜欢的课,居然是御,这就离谱了。 你能想象,柔柔弱弱的巫桑,赶着范铮的小叫驴拉兽炭车,在院子里撒欢的场景么? 让范铮心塞的是,自己驾驭起来都时时犯倔的小叫驴,在学生们手里却格外听话。 第六十六章 贞观十二年,裹行 贞观十二年三月,草长莺飞,柳叶鲜嫩。 天子车驾终于从洛阳宫还京了。 太子李承乾,一五一十地将监国期间处理的政事禀报上来。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有房玄龄、长孙无忌一干大臣相佐,做出决定之前基本要商议,出纰漏的机率本来就小。 李承乾自身的能力也不弱,各地的赈济、粮草的运转、案子的裁决,不能说处理得十全十美,至少也是可圈可点。 “准西戎州新任都督拓跋思头,以牦牛、犏牛、黄牛、驴、马、骡、羊,至叠州合川县交换大麦。这是为何?”李世民考校道。 重点提一下犏牛这个相对陌生的名称,这是牦牛与黄牛的杂交种,与骡子一样,几乎没有生育能力,肉质好、听话,却只适应高寒气候,下来只能当肉牛,成为程咬金的心头之好了。 西戎州都督府,其实是羁縻州,也就是党项羌拓跋氏的地盘。 前任都督拓跋赤辞,是现任都督拓跋思头的亲叔父,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李承乾不假思索地回答:“拓跋氏不产五谷,却好酿酒,所需大麦都是从外界交换而得。既然如此,朝廷将这些牛马掌握于手,分释各地急需畜力的村庄,岂不是好事?” “哪怕是牦牛、犏牛,能给卢国公他们下酒也不错。” 朝堂上响起一片起哄声,当然不是针对太子,是针对程咬金。 这泼货,吃牛是执着而坚定的,大约除了巫州龙标县的牛瘪不吃外,什么口味都能尝一尝。 李世民不置可否,只是轻声说了句:“东宫的某些事,收敛点。” 李承乾瞬间脸红到耳根,只觉得臊得慌。 阿耶知道自己逆乱阴阳的事,真是…… 哪个当儿子的,第一次干坏事被阿耶知道了,不得有几分局促? 哪怕不打骂呢,总感觉不自在。 等以后老脸厚皮了、刀枪不入了,你随便骂,说不定还能反怼几句。 殿外,有内侍省内谒者监寺人辗转递补上皇后的亲笔信,上呈御览。 李世民一眼便看完了。 观音婢的字迹太熟悉了,熟悉到谁也无法冒充。 嗯,区区将仕郎,夹在太子与魏王中间,让皇后不安了? 小小范铮,好歹救过皇后,也不能无视了。 “御史台,察院安排一个监察御史,原将仕郎范铮。” 得,这个让人忌惮的位置,想来能避开两个逆子的争锋了。 正八品上监察御史,品秩不高,相比范铮从九品下的文散官,差距还是蛮大的。 治书侍御史韦悰出班:“回陛下,察院八名监察御史,已经满额。” 八名的限额,是武德年间定的。 身为御史台二号人物,韦悰的话就代表了御史台的态度,不欢迎,什么阿猫阿狗的也能往御史台钻? “参照马周旧例,令范铮为监察御史裹行。” 李世民迅速拍板。 裹行,是指定员之外的官员,整个唐朝首个裹行就是马周,这名称换个清朝的词大家就比较熟悉了,行走。 当初马周为监察御史裹行,也很受同僚的排斥,直到马周出手揪出一桩大案子才有所改善,也导致马周下去吃鸡肉被人弹劾。 然后,人家马周青云直上,让这八名监察御史刮目相看,继而仰望。 察院的庙,终究是小了点,装不下大佛。 …… 敦化坊内,范家门外。 门下省流外官传制,捧着诏书,骈四俪六地念起来,让范铮有点头晕。 诏书是旨授,由吏部司起草,皇帝御批即可,仅仅针对一般六品及以下官员。 之所以要加“一般”二字,是因为那些六品以下、可以上朝的朝参官与皇帝身边的供奉官任命,是完整地走了三省的流程,叫敕授。 意外吧? 不是宦者传诏。 与传制同行的,还有门下省符宝郎下属的令史,是为范铮更换随身鱼符,因为鱼符上都刻有名字与对应的官职。 九品迁八品,连官服都不用换,反正都是青色。 倒是官帽,不再是乌纱帽,也不是朝臣们的进贤冠,而是法冠,又名獬豸冠,是整个御史台独有,监察御史以上佩戴,象征清平公正。 喜钱是要给的,一人几十文,讨个吉利。 元鸾前脚笑盈盈地送走传制、符宝令史,后脚脸就拉了下来。 “这个皇帝,他不讲究!” 范老石走了过来:“虽然也是个麻烦职司,却未必不能起来。看看马周,不也是从监察御史起身,现在都是正五品上中书舍人了。” 中书省的五品,几可相当六部九寺的四品,已经是中等官员的巅峰了。 三品以上,是为朝廷大员,个个都是宰辅,或者等同宰辅。 以马周的出身,获此高位,那是相当的励志了。 哪怕元鸾觉得这是个得罪人的位置,也只能认了。 万年县令亓官植,带着户曹这一拨人,冲着范铮叉手:“恭喜右迁!” 范铮叹息:“喜什么啊!都打乱我计划了,我还想着带坊学两年呢。” 真是的,连甄邦都没学成啊! 没有助手啊! “我这坊正是得卸任了,可否向明府举荐陆甲生为坊正?” 范铮履行当日的诺言,喜得陆甲生笑开了怀。 亓官植可不就是为此来的? 虽然范铮这监察御史未必就会对万年县不利,可谁愿意为这点屁事得罪他? 敦化坊,公正地说,摆脱了从前垫底的位置,可在万年县五十四坊中,也仅仅是个中而已,不值当眼红。 是务本坊不好,还是平康坊没钱? 陆甲生接任,属于无缝衔接,不至于对敦化坊有不良影响,坊学也能持续办下去。 坊学,才是敦化坊真正的亮点,亓官植在考课时,说到教化都能在吏部考功司官员面前自夸几句啊! 司户佐当场为范铮与陆甲生办理了交割,从此敦化坊的坊正就姓陆了。 “记住,萧规曹随!” 亓官植郑重嘱咐了陆甲生一句。 “嘛意思?”粗通文字的陆甲生没听懂。 “让你照我路子走,没把握不要乱改。” 范铮中译中。 陆甲生咧嘴笑了:“那不能。” 以陆甲生的性子,创业不足,守成有余,应该不会胡来。 第六十七章 冷遇 过朱雀门就是皇城,值守的左骁卫翊卫验过随身鱼符,摆手让范铮往左门进去。 皇城及宫城,通行的规则,都是左门进、右门出,与后世的交通规则正好相反。 朱雀门到承天门之间的广袤地盘,就是传说中的皇城,多数朝廷的具体部门在其中,少数极其重要的,则在太极殿两侧的宫城之内。 承天门街为中轴,将皇城分割为左右两片区域,御史台就在其右,位于鸿胪寺之后、毗邻宗正寺。 御史台的布局,除了正后方是御史大夫、治书侍御史的公廨,总署御史台外,分成了三个院落。 正中间,牛皮哄哄的台院,是侍御史的公廨。 顾名思义,台院嘛,承接了御史台主要的工作,不仅仅是弹、弹、弹,还参与三司会审,独力审理一些特殊案子,收取退赃赎罪的财物——专业名词叫赃赎。 御史大夫李乾佑,在《旧唐书》上就一小段,还是因为儿子当了宰相才记录上去的。 但是,于御史台而言,李乾佑的功绩彪炳,让御史台增加了台狱。 也就是说,御史台在某些地方,可以单独办案了。 这也是武则天时期酷吏横行的起因之一。 算上这一点,台院就真的牛皮了。 左手是殿中侍御史的公廨,称为殿院。 在御史台三院里头,殿院的实际职权最小,就是负责纠正朝堂上的失仪,相当后世的风纪。 右手为监察御史的公廨,称为察院。 范铮进了察院,直接被当成了空气。 八名监察御史各自忙碌,三十四名监察史来回送着卷宗。 “岂可因武功令为世家子,便任由他胡来?本官李义府,拼却这顶獬豸冠不要,也要弹劾他!” 二十余岁的俊秀青年监察御史,拍案而起,一脸大义凛然。 范铮看得目瞪口呆。 事,倒不是特别的事。 人,却是特别的人。 白居易说:“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 李猫的恶名,在史书上浓墨重彩。 谁曾想过,人家也是有抱负的正义青年,当得“耿直坦荡”之评,先后被李大亮、刘洎、马周举荐,才改任监察御史的? 只能说,在生活没有压弯脊梁之前,多数人还是愿意挺直腰板做人的。 一旦丢了底线,大约连自己都惊讶,这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呀。 一名中年监察御史压了压手掌,李义府无奈地坐下。 看到这里,范铮隐约明白了。 虽然八名监察御史都是正八品上,实际上职司也不一样,中年人或许就是其中的首席。 没有一个人负责掌总,日常事务不得乱成一团麻? “弹劾是一定要弹的,不过,贪墨这块,你只有一个大数目,算不出具体数额,拿上去贻笑大方啊!咦,你可是新来的裹行范铮?本官柳范。” 柳范此时还没有升为侍御史,官声却很不错。 人家的出身也不凡,蒲州解县,河东柳氏,不大不小也算个世家,在官场上是有加成的,光禄少卿柳亨是他族叔。 世家的优势就在这里,瓜藤绕葛藤,相互照应,势力大起来,皇帝都得头疼。 河东柳氏在宋朝时,因为苏东坡取笑陈季常的“河东狮吼”而名声大作,当真哭笑不得。 柳范的风骨不错,但对出身卑微的同僚,难免有点自傲。 李义府,也就是祖父当过县丞,与白身何异? 至于范铮,实打实的底层出身,幸进之辈,当然更不放在眼里了。 刚才的无视,固然有忙碌的因素在,未尝没有下马威的意思。 遗憾的是,对于自觉找地方坐下歇息的范铮来说,没啥作用。 “学习时间”了解一下。 范铮起身,叉手见礼:“范铮见过各位同僚。” 都是正八品上,谁也别说是谁的上官,不配。 “你新来,一时也没处安排,要不先学着吧。” 浓浓的排斥味洋溢而出。 意思很明显,即便不谈家世,大家也是专业的监察御史,你一个幸进的棒槌就不要来掺和了。 范铮慢条斯理地取下背着的褡裢,拿出六寸高、十五寸长的算盘。 察院的监察史倒也常用算盘,可那都是能当兵刃使的大家伙,拨一颗珠子的时间,都够说一句话了。 “李兄的弹劾,具体账目不清?巧了,我在账目上颇有造诣,不如让我试试?” 范铮找了套空桌椅,坐下,算盘清子,手法的娴熟让监察史眼睛都一亮。 速度如何不好说,至少人家的姿态是专业的。 懂事的监察史奉上笔墨纸砚,唯独毛笔让范铮头疼了一会儿,翻手从褡裢里取出一根鹅毛。 监察御史们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继而嘴角张开,大笑声响彻公廨。 “鹅毛,哈哈,本官自开蒙就未用过如此不入流的东西!” 大家笑归笑,能说出这话的监察御史,情商多半不够。 不过也正常,察院要的是倔强耿直之辈,换句话说,就是情商欠缺的人居多。 监察史研墨、上卷宗,范铮的神态变了,在几张纸上分门别类,然后持着鹅毛笔在纸上抄写着,字虽然不中看,速度却比常人用毛笔快多了。 监察御史们张扬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李义府情不自禁地挪到范铮身边,看他如何操作。 咦,将账目分门别类记录,这个法子比较新鲜。 范铮将鹅毛笔搁置,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三十四名监察史不禁在他后面垂手而立,如同童子侍师。 笑声中断,公廨中除了算盘声,再无杂音。 监察史们会打算盘,但没有形成固定的口诀,指法也一人一个样,甚至是一指禅都有,加上算盘巨大,速度自然不行。 这么说吧,纯粹的加百子,铁小壮那个渣渣都可以在他们面前骄傲一下。 这是因为,算盘这工具出现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规则,各有各的玩法,却都比较片面。 柳范整了整面容,肃然起身,站到了范铮身侧。 看走眼了,得认。 仅凭这一手让人眼花缭乱的算盘技艺,范铮就有资格堂堂正正进入察院。 第六十八章 规矩与福利 “三十三处谬误,收支相差一百三十七贯六百五十三文钱。” 范铮停下算盘,逐条记录了差错,再清子,重新复核一遍,算盘珠子的声响再度回荡,竟比刚才快了许多。 过了盏茶工夫,范铮停下算盘:“核对无误。” “这里,支出了三十三贯五百钱,对应的物品七项,只有三十贯五百钱。这里,支出了八十一贯,实际物品为一十八贯,这是最大金额的谬误……” 逐一指出谬误,都有理有据,看得李义府目瞪口呆。 他知道武功县肯定有问题,也能找到一两处漏洞,却不能如范铮一般,连三五文钱的错漏都不放过。 关键是数据翔实,能够让门外汉看了都一目了然。 三十三处啊! 武功令,你个瓜娃子,等着本官弹死你! 格老子的! 弹劾的奏章,李义府一蹴而就,那一手工整的字迹就让范铮自愧不如,文章才气纵横,即便是柳范也微微颔首。 正常了,李义府起家,就是因为文章得李大亮欣赏,才引荐为从九品下门下省典仪,负责殿上赞名、唱名、引导班次。 书写完毕,李义府署名、盖钢印,然后扭头看向范铮,笑容说不出的亲切:“此次查验,赖范兄之功,当请一并署名请功。” 换了别人,范铮当仁不让。 笑中有刀李猫,虽然还没有丢失底线,范铮还是不想分润这功劳的。 “李兄好意心领,只是我还没领钢印,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不放过。” 一番推脱,大家你好我好,察院内其乐融融。 想来李义府的乐,应该是真乐,毕竟范铮出了大力,又能不抢占功劳。 好人呐! 此时的李义府,还没有资格豪横,遇到的当然不都是好人了。 像之前,柳范阻拦李义府的弹劾,理由当然是正当的,可你要说没有给李义府点颜色瞧瞧的意思,李猫是不信的。 两相对照,谁亲谁疏,不是一目了然吗? “为兄就愧受了。对了,你还没领钢印,等一下我带你去礼部司拿。” 李义府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监察史们恭恭敬敬地目送范铮与李义府出衙,绷着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 “怎地如此紧张?”柳范皱眉。 一名监察史长吁口气:“上官不明白,在这位上官身上,我们就如当年初学的稚子,他就是挥舞竹鞭的授业恩师。规矩不可废啊!” 这个就真不好说了,各行有各行潜在的规矩,务实的行业,规矩不少,总的一点是:达者为师。 …… 与李义府交好,好处还是有的。 至少,李义府把点卯时间、退衙时间等琐事说了一遍。 点卯,顾名思义,必须在卯时抵达衙门,也就是凌晨五点到七点,你就得赶到衙门。 至于说凌晨三点的,那就是扯了,各坊门五更才开,也就是五点开坊门。 三点,你爬墙出去啊? 不人性是不是? 那么,来点人性化的。 《旧唐书》记载,内外百官,日出受理事务,中午就可以退衙回家,有事当值的官员承接。 就问你爽不爽! 八品官员的俸禄倒是没多少,十九贯二百文一年而已。 可是,范铮从文散官转为实职官员,每年的俸料折合六十四石半粮食。 俸料就是俸禄之外,食料、厨料的补贴,眼馋吧? 按每石二十文的市场价折算,也就区区一贯零二百九十文,大约相当伙食补贴。 二百五十亩职田的收入,朝廷代管,到时候直接交到手上,贴心吧? 七贯五百文的色役钱,适当补贴一下以色役征召的白丁。 至于色役征召到杂户,那是不给钱的,官员可以自己笑纳了。 假宁之日,才是官员真正的福利。 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清明四日,八月十五日、夏至及腊各三日。 正月七日·、正月十五日、初晦日(正月最后一天)、春秋二社、二月八日、三月三日、四月八日、五月五日、三伏日、七月七日、七月十五日、九月九日、十月一日、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每旬,给休假一日。 五月给田假,九月给授衣假,为两番,各十五日。 私家祔庙,各给假五日。四时祭,各四日。 父母在三千里外,三年一给定省(亲)假三十五日;五百里,五年一给拜扫假十五日,并除开路程不算。 冠礼(二十岁),给三日;五服内亲冠礼,给假一日,包括路程。 婚嫁九日,除开路程。 就这还不是完整的。 有没有羡慕到眼睛发蓝的? 每年吏部考功司的考课,也是相当严格的,四善二十七最的条例,中中以下就危险了,下上到下下,基本是革职到陷身囹圄的命运。 但是,这待遇,就是要求苛刻点也有人往里钻啊! 三百多年以后的南汉,要当官先噶一刀,照样有人挥刀练葵花宝典。 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迟到、脱值、笞二十;值夜,整夜脱值,笞三十。 李义府絮絮叨叨的,唯恐说漏了哪点,误了“贤弟”的事。 不怪李义府紧张,在一个满是排斥之意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一个带善意的,关键人家还真有本事帮到自己,能不在意么? 礼部司员外郎倒是没有留难,只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神态,着实让人不舒服。 但是,正八品上官员,在人家从六品上员外郎眼里,确实排不上号。 出了礼部,李义府嘀咕:“他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一转头,李义府笑容可掬地开口:“贤弟最好于知根知底的人中,征一色役,安排驴马起居,要不然上衙误了时辰,麻烦多着呢。” 别说,这句话切中了范铮的痛处。 从敦化坊骑驴到皇城,倒是要不了一个时辰,可也意味着坊门一开,范铮就必须出门。 皇城各衙的福利是真不错,即便是午后退衙,中午这一顿,皇城也原样供应,吃得范铮嘴角流油。 皇城的膳食,味道未必是最好的,但食材,一定是最好的,档次不会低于宫中。 第六十九章 甄行兄弟的未来 “舅舅!你不是上衙了吗?” 甄行、甄邦一左一右拽着范铮的胳膊,对他早早出现在自家的荷叶鸡店铺很好奇。 现在离晚膳时间可还早着呢。 “呵呵,除了当值,我们五更出门到衙门点卯,日出做事,午后用过膳食,就能回家了。”范铮耐心地解答,一如樊大娘当年耐心地对自己。 甄邦瞪大了眼睛:“哇!那么好!长大我也要当官!” 甄行就冷静得多了:“不可能只有好处吧?” 范铮笑了一声:“甄行果然细心。不能迟到、脱值,被发现一次要笞二十。” 甄邦愁眉苦脸地护着小屁股,显然决心有点动摇。 对娃儿来说,打屁股已经是顶天的处罚了。 至于徇私枉法之类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遥远,没必要说。 樊大娘笑眯眯地端着一碗梅子汤过来。 乌梅、桂花、山楂、甘草加一点饴糖,熬出琥珀色,开胃健脾,解除油腻,正适合在皇城吃得有点不太消化的范铮。 一口下去,酸酸甜甜,消食合中,生津止渴,怎生一个爽字了得。 范铮从小乐意跟在樊大娘身边,就是因为,她总能神奇地搞出各种好吃的东西。 皇城那里其他的都好,就是因为地势低洼,热,哪怕才阳春三月也有点煎熬了。 比皇城更热的是太极宫。 贞观二年七月,公卿劝时居东宫的李世民建阁避暑,李世民没有听从。 以节俭出名的贞观前期,居然有人能劝皇帝避暑,可知整个太极宫带东宫是有多热。 前朝宇文恺建城,这一点可以算是瑕疵了。 “还顺利吧?” 樊大娘关心的只是这个。 范铮喝干梅子汤,把碗放到桌上:“照规矩,当然是冷遇。不过,我当场露了一手算盘的绝活,立马把人镇住了。” 樊大娘哈哈大笑:“你说别的我不一定信,说算盘,那是绝对行!不瞒你说,我去东市,也见过那些掌柜请的账房先生,拨算盘珠子,那是乌龟拉车,能急死人!就是甄行他们刚刚学算盘时,也没慢成这样的。” 甄邦不乐意了,嘟囔道:“别拿他们跟我比!铁小壮都比他们快好吗?” 当然,铁小壮确实比外头的账房快,可惜“准”这一点不行,范铮的要求是百分之百准确。 同样一套题,每个人至少算两遍,确认结果是否一致,称为复核。 这个标准有点高,甄邦的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兀自不满意。 真正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人,世间还是比较少,能到百分之九十都不错了,要不然复核是干嘛用的? 范铮不过是高标准、严要求罢了。 樊大娘笑骂一声:“你个屁娃儿还急了。” 范铮微笑:“其实,到衙门那一刻,我就在想,甄行的性子沉稳、细心,甄邦一手算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为账房先生就太屈才了。” “既然我踏入察院的衙门,察院又还是一个需要算盘的衙门,那为什么我在几年后,不能带着甄行、甄邦他们入主察院呢?” 听听这用词,就知道范铮的野心,不是入驻,是入主! 樊大娘大笑:“姐姐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事,都由范铮兄弟做主。” 得,即便范铮不当坊正了,樊大娘对他的称呼仍旧不用改,谁让“范铮”的音与“坊正”就没多少区别呢? 两家的关系,用“通家之好”来形容都不够贴切,说亲如姐弟还真合适。 除了有特殊原因的人,有几个不想踏入上官场、鲜衣怒马呢? 即便是流外官、吏员,依旧是许多平民百姓可望不可即的位置。 虽说现在开科举取士了,可每年录用的人,依旧寥寥无几,举荐等方式仍旧占据了主导地位。 这一点,看看贞观时期比较有名的臣子就知道,除了孙伏伽是正儿八经的状元,有几个是走科举的? 李义府都是李大亮举荐的,可谁敢说李义府的才学就差了? 范铮斟字酌句地开口:“你也知道,官场上处处诱惑,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可能就回不了头。甄行性子稳重,我不担心,倒是姐姐你得时时提点甄邦,不要走歪了,心要端正。” “否则,日后我带他们上官场,可能就是害人害己了。” 范铮不是在空口白话,监察御史的位置,他要是坐稳了,安排八分之一的监察御史办不到,安排三十四分之二的监察史,不是啥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甄行、甄邦的年龄,才八岁哟! 就算你要开特例,征召中男为流外官,那也得八年后。 这八年,日子难熬,没有帮手。 李猫,呃,李义府此时的人品还算坚挺,但谁敢保证,他就不会失一次节操? 所以,不能太纯良了,白莲花在官场是混不长的,除非你抱的大腿是大象腿。 “那个杜小娘子,真没眼缘?” 樊大娘开始八卦了。 女人呐,别管是八岁还是八十岁,性子冷清还是豪迈,不变的,是同样的八卦。 阿娘那一嗓子,怕是半个敦化坊都知道了。 “相貌吧,中等,就是青春动人。性子吧,也很好,活泼开朗,且是非分明。”范铮轻轻摇头。“可惜,虽然相谈甚欢,我和她相互都没有这个意思,不能怦然心动。” 凑合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但是,有能力的情况下,谁愿意对付着过? 甄行看了范铮一眼,满满的失望,叹气、摇头,一幅怒其不争的样子。 属实,伤害性不大、污辱性极大。 …… 真正让范铮头疼的,还是征召庶仆。 按制,八品官员可有庶仆三名,可范铮没有合适的人选。 别说三名,一名都不好找。 如铁大壮之类的家庭顶梁柱不合适,不说人家要挣工分吧,好歹还有铁小壮要照顾一下。 顺便说一句,苦贞贞在香坊卖力干活,对外人都不假辞色,根本没有除服后再嫁的意思。 甚至,香坊里,一个婆娘跟范铮嚼舌头时提到,苦贞贞曾经打听过长安城尼姑庵的消息,有可能存了出家的念头。 如陆甲生之类年龄相近的,人数当然也不少,偏偏没得几个完全信得过的。 最关键是,庶仆主要是免役,官员酌情从七贯五百文的色役钱里补贴部分,数目是没有定数的。 所以,对官员的人品,你当百姓不看么? 这一点,范铮的名声倒是坚挺。 第七十章 庶仆 兽炭作坊里,陆甲生喝骂声不断。 然而,依旧有人不拿他当回事。 原因很简单,欺新。 陆甲生这个坊正,没有范铮的凶恶,不会动不动就一枣木短棍砸过来,相对就要好说话得多。 人善人欺嘛,汉子婆娘们开始偷奸耍滑,很正常。 都是街坊邻居,叔伯兄弟、婶子嫂子,你能咋地? 骂就骂呗,又少不得一文钱,都老脸厚皮了,随便骂。 何况,你陆甲生还不是兽炭作坊的东家。 范铮站到兽炭作坊门外,淡淡地开口:“陆甲生,你也太仁慈了些。记住,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谁,谁倒霉。” “这段时间,干活卖力的,每人再加五文一天。偷奸耍滑、死皮赖脸的,明天不用来了,兽炭作坊养不起耶耶。” “记住,陆甲生的话,就是我的话!” 又打又拉,兽炭作坊立刻分成两批人。 老实干活的人暗暗庆幸,幸亏没跟着胡来。 前面那些油滑的,赶紧向陆甲生认错、求情,表示再也不敢了。 开玩笑,十五到二十文一天的活,稳定且就在家门口,是那么好找的? 陆甲生的处置倒是可圈可点,除名一人,其余人以观后效。 这么说吧,陆甲生就是底气不足,不敢像范铮那样肆意处置,水平还是有点的。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操家伙跟范铮出去干仗的人,没有一个掺和进来的。 处理完兽炭作坊的事,陆甲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瓮声瓮气地开口:“还想着坊正是什么好活,结果烦得要死!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动不动就一棍子。” 当然是棍子说话更轻松了! 庶仆的事,范铮也跟陆甲生抱怨了一下。 倒是不求三个庶仆满额呢,好歹来一个可靠的吧? 难不成,本官上衙,还得自己牵驴侍候? “我家二郎今年成丁了,恰好可以补一个。”陆甲生举贤不避亲。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生个老二老三什么的,太正常了,人程咬金家半支足球队呢,反倒是范铮这样的独苗才不正常。 陆甲生的弟弟叫陆乙生,如果还有三郎四郎,那应该叫丙生、丁生,挺省心的取名方式,简单实用接地气。 陆乙生与陆甲生面容相似,性格要腼腆一些,倒是个可信的人物。 有一个庶仆就不错了,范铮也没奢望三个都配齐。 倒不是奢望省那两文钱,关键是宁缺勿滥,因为身边的人惹出祸端的也不是没有。 陆甲生斟酌了一下:“其实,还有个人可以用,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忌惮。” 陆甲生推荐的人物,确实超出范铮的预料,居然是孙九。 孙九这个人物吧,论打斗是绝对的渣,但人家眼力好。 别的不说,仅判断出东宫亲卫,就足以说明他的用处。 至于他的某些癖好,不祸害人就行,范铮还没霸道到要管天管地管空气的地步。 油滑是一定的,但孙九大方向没出错,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还是向着本坊的。 两个人都是陆甲生推荐的,自然由陆甲生找来。 倒不是范铮走不了这几步路,是要让陆乙生、孙九知道盐打哪儿咸,是谁在后头为他们出力,谁又为他们承担了连带责任。 当然,连好歹都分不清楚的人,只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孙九端端正正地扎了个发髻,戴上了幞头,一袭洗得苍白的圆领袍居然没一点褶子,满面的皱纹也仿佛少了一半,眉眼里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御史与坊正这是照顾小人哩!小人身子虽然不成器,眼力还好使,当与陆二郎勠力同心,不丢御史的颜面。” 老江湖的嘴皮子就是利索,马屁拍得到位。 呵呵,几乎没什么劳力的孙九,日子过得本就艰难,当上庶仆,别的不说,范铮得管他两顿吧? 就是全都胡饼也不错啊! 陆乙生始终脸嫩,憋了半天,红着脸说:“我也一样。” 张翼德,是你么? 陆乙生的目的与孙九不同,他是为了长见识。 兄长跟着范铮,拿着兽炭作坊的份子,混上了坊正,他为什么不行? 范铮纠正了一下:“以后完整称呼我监察御史。” 裹行,这个后缀仅限于官场的正式场合,其他场合称裹行就容易翻脸了。 就像后世,你在公开场合,称呼在某单位做事的表兄弟“临时工”,你觉得人家会有好脸色不? 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倒也能省称御史,只是让人听上去有拉虎皮做大旗的嫌疑,范铮不屑为之。 …… 凌晨四点,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拽出来是一种什么体验? “阿娘,才五更半啊!” 范铮嘟囔着,眼皮都睁不开。 不敢耍脸色,绝对不敢。 不说此时的道德问题,就是这小身板,也没有跟阿娘耍横的资本啊! (前面认知有误,五更是指凌晨三到五点,五点开坊门无误。) “赶紧的!要是点卯迟了,换我们那阵,要掉脑袋的!” 热汗巾呼到脸上,湿热的感觉让范铮恢复了一点意识。 感谢这个时代,天黑就睡,一更始,也就是十九点就躺下,睡眠时间基本是够了。 汗巾这东西,百搭,可洗脸、洗手,还能扎发髻,白居易认证的。 戴上獬豸冠,穿上青袍、麻鞋、白袜。 感谢品级不够,再上去,还得弄曲领与蔽膝。 武德年定的官鞋是乌皮履,到贞观年间,因为马周的建言,增加了麻鞋一项。 否则,你想想,以太极殿的热法,群臣再穿着捂得严实的乌皮履,那家伙,十里飘香哇。 官服上,还应该有装饰品,三品以上饰玉,五品以上饰金,七品以上饰银。 可是,你告诉我,八品、九品官员饰天然黄铜矿石(鍮石)是个什么鬼? 还不如不饰呢。 院门打开,孙九、陆乙生已经垂手而立,身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孙九与陆乙生的区别,看孙九腰间的葫芦就知道了。 陆乙生的生活经验,就是一片空白。 牵驴、挂鞍,孙九的动作流畅,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五更末,听到街鼓时,陆甲生打开了坊门。 正史上,街鼓是马周建言而设的。 第七十一章 欺人太甚 嘚嘚的驴蹄声,慢慢在朱雀大街响起。 范铮都忘了,给小叫驴钉一套掌。 马掌这东西据说古罗马用过,有遗址能考证。 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且可靠的证据,是敦煌莫高窟中有一幅开皇四年的“钉马掌图”,清晰描绘了钉马掌的画面。 更早没证据,但唐宋渐渐普及是事实。 所以,范铮想凭马掌混点功劳的想法,无疑被浇了一盆冷水。 影影绰绰地,朱雀大街两面陆陆续续加入一些马、驴,至不济也是马车。 唐朝并不排斥人力抬的舆,但男人一般只乘舆,而不坐遮掩视线的轿——舆男女通乘,轿在眼下,基本是女人乘坐。 反正前后都有人摸黑跟从,一个个灯笼只能照清楚眼前的方寸之地,谁想快一点也做不到。 谁让敦化坊是犄角旮旯呢? 范铮出门上衙,天生就是个费劲事,比北上广提前一两个小时乘公交也不遑多让。 卯时的气息,冰凉中带一点湿润,很快让人清醒了。 朱雀门外,范铮下驴,持随身鱼符进入皇城,孙九则熟门熟路地带着陆乙生,牵着小叫驴,进入了一侧的兴道坊。 陆乙生惊讶地看到,兴道坊有一半的地方是简易的茶寮,旁边是可以拴驻马、驴,并补充草料的地方。 “年轻不是?这多正常啊!贵人们上衙了,他们的车驾什么的,也不可能掉头回府,当然得找地方歇脚了。按规矩,歇脚钱是主家给的。” 孙九叫上一壶野茶、两个胡饼,与陆乙生分而食之。 这年头,饼实在,一个胡饼足以饱腹。 “孙……伯,你为什么要带个葫芦?” 陆乙生阅历不足,只能虚心请教。 孙九嘿嘿一笑:“水。万一渴了,又不在茶寮,怎么办?” …… 皇城内悬挂的引路灯笼不少,加上这一阵磨蹭,已经是六点多的时间,卯时过了大半,晨曦渐露,看路要清晰许多。 察院的公廨里,看到范铮的身影,一时显得欢喜。 “贤弟来得正好,还担心你路远误事了。快坐下,要点卯了,监察史给你搬来的桌椅呢。” 李义府絮絮叨叨,犹如祥林嫂。 憋狠了,在察院里他就没几个能说话的人。 “像赵国公住皇城边上崇仁坊、梁国公住务本坊,那多方便呐。”李义府羡慕得眼珠子发蓝。 你倒是敢想,现在就想跟人长孙无忌、房玄龄比。 坦白说,就是给机会,皇城周围的宅子,李义府、范铮之流的也只能看看。 长安城的房价,越往北越贵,南边贱得卖不出几贯钱。 谁让中心是在北面呢? 卯时末将近,察院的话事人——监察御史柳范,持着名籍,逐一点名,验明正身。 谁想代点名应到,那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之后就是供应早膳,粥、饼都有,味道就那样吧。 但是,这就是与平民百姓最大的区别,官员吃三餐,百姓多数还是两餐。 收成不好的年头,恐怕连一餐都得勒紧裤腰带。 吃完,汗巾擦嘴、挥手,餐具自有杂役收拾。 然后是整理个人仪容、安放应用器具,气氛相对轻松。 日出时分,开始理事。 其他人都有职司,就范铮新来,不知道该干什么。 柳范目光闪烁,斟酌了一下:“新丰折冲府在骊山剿山贼,斩首百余,依律当由察院审其功劳,裹行走一趟吧。” 啊? 监察御史干这个? 这不应该是兵曹参军、监军之类的人物干的活么? 这倒是范铮不了解监察御史的职责了,除了普通的监察百官,监察御史在将帅得胜归来,还得检查俘虏,验看斩首数目,确认有无杀良冒功、虚报功劳。 按常规,一州才置一折冲府,但那是指其他地方。 处于战争高发区的关内道,折冲府的数目相当惊人,有据可考的有二百八十九府,全国可考的才约六百二十七府。 于是一番折腾,陆乙生骑驴回敦化坊,范铮带着两名监察史、孙九,乘着驿站的驿马出发了。 乘驿马还是要给钱的,不过这算在出行靡费里头,察院得报销的。 唐朝的驿站也是史上一绝,三十里一驿,一千六百三十九所驿站,由兵部驾部司统驭。 长安城到新丰县百里之遥,路上也懒得换马了,就这么直接到了新丰城。 折冲府驻地,位于新丰一角,府兵们唱着《大角歌》,挥舞刀枪,疾刺、组阵,士气昂扬,即便范铮是个门外汉,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锋锐。 营房的一角,是二十余名伤到胳膊、膀子的府兵,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静静地在外头坐着,享受日光的沐浴。 正常来说,受伤的人因为血液的流失,会觉得比较冷,晒晒不太烈的日头,有益于恢复健康。 “竟伤了这么多人?” 府兵的传说,在范铮印象里都是很牛的,剿百余骊山贼,即便没人死亡,这受伤的比例也有点高了。 折冲都尉樊胜有些恼火地回应:“我的府兵,是很强的!关键这一伙骊山贼,他也不弱!纵然手上的兵甲都是旧的,可那也是正经的木枪、步兵甲!” 两名监察史的脸色变了,与范铮小声地交流着。 大唐对于枪、矛、甲、弩、长弓、角弓、弩箭、兵箭等制式兵甲,掌控是相当严格的。 私有兵器,最低徒一年半; 有弩二年半; 甲一领或弩三张,流二千里; 甲三领、弩五张,绞。 所以,这些制式兵甲,是怎么流出去的? 追究下来,怕得滚几颗人头才能了解。 斩首,在以前的砍脑袋,可脑袋的份量肯定影响了士兵继续作战,于是改成了割左耳,偏偏语言习惯上还是斩首。 看到一袋人耳朵倒出来是什么感受? 反正,绝对不好受,又不是猫耳朵(零食)。 血早已凝固,味已经淡了许多,范铮不至于到呕吐的地步,面色还是微微变了一下。 说白了,一个手上没人命的白丁,又不是医学生,见到器官有所不适,很正常。 如果全部是耳朵,樊胜还有些说不清楚,可还生擒了敌酋呢。 敌酋是一名四旬不到的汉子,面容苍老得像六十,一双蜂目里迸射着仇恨的光芒,却一字不说。 两名监察史对视一眼,开始寻地方书写记录。 孙九朝范铮使了个眼色,范铮踱到一旁,孙九小声开口:“可不得了,钓到大鱼了!这是海陵剌郡王的旧部,谢叔方的堂弟谢季方!当年玄武门之后,谢叔方与冯立杀了陛下爱将敬君弘、吕世衡,见事不可为,次日方降,想不到他这藉藉无名的堂弟……” 海陵剌郡王是李元吉,李渊四子,身死,五子尽诛。 然后,李·曹贼·世民操作风骚,收李元吉的王妃杨氏入宫,并将他与杨氏之子曹王李明承李元吉嗣。 这样的操作,李元吉地下有知,棺材板大约是摁不住的。 欺人太甚! 第七十二章 李世民的决定 范铮豁然开朗。 如果是当年李元吉旧部,有这战斗力、兵甲,就不足为奇了。 伯仲叔季,这个排名顺序,现在也同样有人用,说是谢叔方的堂弟倒不足为奇,就是最后一个字雷同有点奇怪。 当然,这种事也牵扯不到谢叔方身上,毕竟这个年头,亲兄弟分属一方的情况都不罕见,就像当年的薛万均支持李世民、胞弟薛万彻效忠息隐王一样。 (前文误书为隐息王,谬误。) 李世民绝对不可能将对薛万彻的气,撒到薛万均身上。 说白了,魏晋之后的世家,多数学了诸葛亮三兄弟的策略,多线投资,免得满盘皆输。 问题有两个。 孙九这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眼力好一点不足为奇,可他怎么能认出谢季方的? 不过,孙九不说,范铮也不打算问。 谁还没点隐私了? 回去得赏他百来文。 不过,想来这老光棍,又会去半掩门子快活了,两天过去又是两手空空。 谢季方残部在骊山中藏身好理解,可总要有生活物资吧? 别的大约可以熬一熬,盐却绝对不可少。 偶尔断一顿盐,还可以挺一挺,时间长了会导致神经衰弱、肌肉收缩异常、胃肠不适、四肢无力等症状,哪里可能彪悍地伤了二十余府兵? 你说百余人的命,换二十余府兵的伤,算不上彪悍? 这就真得说道一下了,谢季方残部因为年龄渐长、补给不足等问题困扰,体能早就远不及峰值。 府兵是三年一遴选,二十一岁到六十岁的丁口,择优轮换,基本保持了年轻力壮的势头。 再加上,贞观初年,李靖任兵部尚书,将沿用隋朝的各项制度、战阵进行了微调,发挥出来的威力就比从前大了许多。 实力一升一降,打成这样真不能说他们不行。 不是兄弟无能。 其他问题可以不在乎,盐却是一个必须追究的事。 不要说卖盐的商贾可能无辜,这世上,无辜被牵连的人,少么? 樊胜与范铮闲扯了几句,听到范铮自承出身敦化坊,态度莫名地亲切了几分。 …… 三日一朝会,是贞观朝的定例。 每旬正好上朝三次,再加休沐,不正合适了嘛。 范铮呆在太极殿一角,暗自腹诽。 小官没人权,正八品上监察御史无事不得上殿,有事也不得走正门,只能走侧门! 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千牛卫的当值卫士立于太极殿内外,充为仪仗、警戒,主导的是左卫、右卫。 这两卫,才真正是十六卫之首,左卫、右卫大将军品秩虽同其他大将军,却可以在必要时节制各卫。 满脸络腮胡子的左卫校尉,盯着范铮看了几眼,轻轻摇头,“小声”道:“难怪杜家妹子看不上,长得也不俊呐!” 范铮茫然张眼:“这位前辈,你说什么?” 络腮胡子咆哮着挥拳示威:“耶耶程处默,耶耶才二十五岁!” 呃…… 范铮忍不住笑了:“我的错!程兄!” 又不是登哥,你整一脸胡子,差点都看不见嘴了,肤色还粗糙,不得误会至少是三十五吗? 按这年头,二十岁一代人的标准计算,可不得看成上代人了吗? 倒是这位标准的贞观小说男配一,居然认识杜小娘子,倒奇怪了。 程咬金大将军、卢国公的身份,无论哪个都与良酝令杜侃差距极大,而且职司八杆子打不着,听程处默口气还挺熟络的。 程处默咧嘴一笑:“我那阿耶,时常跑去良酝署蹭酒喝。” 程处默还是说得善良了,程咬金那叫蹭酒喝吗? 那是连酒坛子都扛着跑! 换个皇帝你试试! 反正,程咬金干的各种奇葩事情,导致他二十年俸禄都被罚没了,也不差偷点酒。 不是因为差那点钱,程咬金说是为了回味当年做响马的滋味! 终于轮到范铮,门下省典仪赞唱范铮名讳、官职,赞者引范铮入殿。 嗯,李义府以前就干这活计的。 “臣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裹行范铮,受院中差遣,前往新丰折冲府审功、辨真。新丰折冲府斩获、生擒人数无误。” “然,敌酋经臣庶仆辨明身份,为海陵剌郡王旧将谢季方。” “当年之事,时日已久,臣不知他们如何在骊山中坚持许久,又如何获得盐食用,只能伏乞圣裁。” 范铮讲明了缘由,一个神龙摆尾,把蹴鞠踢了出去。 程咬金咆哮:“陛下,逆贼当诛!” 丁母忧回来、启用为右卫将军的薛万彻脸色微变。 谢季方的情况,活脱脱就是他当年的翻版,不过人家坚持的时间更让人佩服。 薛万彻率数十骑逃到终南山,也只是呆了两个月左右,在昔日同僚的劝说下,降了李世民,被称赞“忠义”。 谢季方这是逃避了十二年啊! 在背后没有人支持,才叫有鬼了。 薛万彻在那两个月里,吃尽了苦头,想来自己是没有能力坚持十二年的。 但更重要的是,兔死狐悲,谢季方如果处死,别人循此复论当年,自己该怎么办? 按理不会追究,可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依着道理来的? “会不会与伊州刺史谢叔方有关?”赵国公、司空长孙无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话一出,满朝一震。 这是代表着要算旧账了吗? 王珪、魏征等人,终于是要清算了吗? 说起来,王珪还与当今结为儿女亲家,次子王敬直尚了李世民三女南平公主。 但是,王珪这个迂腐的,非要让南平公主依古礼,对舅姑行礼,摆一摆长辈的威风,结果王敬直到现在都没进得了南平公主府。 什么是尚公主?就是公主的上门女婿啊! 李世民轻咳了一声:“当年,朕就赦免了息隐王与海陵剌郡王一党的罪过,一罪不二议。令收缴所有兵甲,押他们返乡为民,不追究旧过。” 凭这一句,朝堂上下安心,“圣明”之声此起彼伏。 范铮揣摩了一下,心头暗暗点赞。 不愧是朝堂,红脸白脸都安排妥当,估计又收获一波人心了。 范铮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劳,李世民也没忘记,吩咐吏部尚书高士廉,让考功司记下这一功。 第七十三章 成年班 柳范估计是看出了范铮的潜力,拨了两名监察史给他为佐吏,算是按正职的监察御史配备了。 至于其他方面,监察御史与监察御史裹行,本来就没多大差异。 有能力了,大家认可了,裹行不裹行的也无所谓了。 不是巴结,只是将他当正常监察御史看待,归为同类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范他们这些监察御史,对同样能力不弱的李义府,天然有种排斥感,对范铮却不存在。 难道,是李义府笑中有刀的刀尖露出来了? 说起来范铮也是庶民出身啊! 监察史一个叫刘谙,一个叫华鸣,正好组个成语。 都是年龄三旬左右,相貌端正且没太大特点,就是华鸣的手指头细长,刘谙的手指头短粗,且肉乎乎的。 刘谙满眼的钦佩:“上官当日,一手出神入化的算盘技艺,让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流外官也可以算作官,这个自称没有问题。 不过,说出神入化就呵呵了,甄邦的加百子已经到了五十息的速度,范铮不敢随便牛皮,免得丢脸。 咳咳,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华鸣有些苦恼:“可是,市面上只有我们用的、同样大小的算盘,就算想学上官,也办不到啊!” 得,人家是明着说要学算盘技巧了。 “这种算盘,我阿耶的范氏木器作坊出产,五百文。” 范铮也没有推脱。 再说,刘谙他们只是为了区区算盘技艺吗? 人家图的,还是学一手账务分析啊! 毕竟,这还是监察史们吃饭凭据之一。 至于算盘的报价,也没有太浮夸,毕竟这个年代,车珠子还真是个有难度的活计,特别是内弧,报废的比例有点高。 何况,监察史买算盘,是公用器具,柳范也不会卡着这一贯钱斤斤计较,失格呢。 范铮也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各行业的技艺,有些需要保持自家特色而保密,有些却需要发扬光大,不可一概而论。 像珠算这种技艺,没必要藏着掖着,长安城偌大,人口众多,你还担心人家抢了铁小壮他们的饭碗啊! 再说,技艺这东西,最好还是从小学起,毕竟人小,身体灵活,接受能力强。 半路出家的成年人参加培训班,一般在速度上都差强人意。 但成年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学这些东西,往往能与阅历对照,理解起来更深刻。 当然,最重要的,是校正指法。 “干嘛?扔了一指禅吧!拇指上,食指下,这两个手指头是管下珠的,中指管上珠。” 范铮首先要校正他们的一指禅打法。 难怪甄邦看不上账房先生拨打算盘的速度,算盘大是一个方面,一指禅的习惯也是主要因素。 明明有五个手指头,你偏偏只用一个,范铮这头用三个,速度自然有差异。 你就想想后世的键盘录入,别人十指翻飞、你左右一指禅的尴尬场景吧。 当然,你家势大的话,还可以宣布一指禅战胜了十指,创造了世界一大奇迹。 反正这世上,从来不乏赵高。 刘谙打得手忙脚乱,一个简单的加百子,因为指法的变更,竟打得无比艰难,第一次顺利用新指法打完已经过了二百息。 打完之后,刘谙满头大汗,手指头差点抽筋。 不习惯,太不习惯了。 娘哩,莱菔粗的手指头,要协调变化,太难了! 总算控制住想要变回一指禅的本能了。 倒是手指头细长的华鸣天然占据了优势,几番练习,一百八十息左右打完加百子。 “慢了些,好在指法基本没乱。多练习。” 对成年班,要求就别那么高,有成效就行。 华鸣支支吾吾地开口:“上官,听说敦化坊的坊学,你也授了算盘技艺,不知道我们的速度,可能与他们相比?” 嗬,胜负欲挺强的啊! 范铮颔首:“不错。就坊学里最笨的铁小壮,仅仅加百子都在九十息之内。” 刘谙、华鸣齐齐哀鸣一声。 完了。 连最差的学生都比不了,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百八十息,比他们日常练习都快了一些,即便还能有进步,预估也就是在一百二十息之下。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和娃儿比,你们的优势是稳重。” 范铮随口安慰。 真……真的? …… 坊学内,山长糜斐教儒学,不含六艺。 《论语》是本好书,用它对娃儿、妹娃子讲些为人处世的哲理,相当实用。 但是,人一辈子,不能只靠哲理活着。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多数人来说,不是靠哲理能解决得了的——当然,糜斐他们这种先生职业例外。 杂学、六艺,都是郦正义包打天下。 或许,郦正义终于找到了他这号有道德洁癖的人,最理想的归宿,教书育人不正合适吗? 出人意料,射这门技艺,郦正义找到的衣钵传人,居然是之前被无镝箭射了的铁小壮,那不是一般的皮啊! 举弓要稳,瞄得要准,松弦要狠,这三点,铁小壮尽得真传,虽不说箭箭中靶心吧,上靶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有点费弓,范氏木器作坊做出来的猎弓,被铁小壮搞坏几具了。 细细算下来,铁小壮真有射艺的天赋,坊学枣树上安家的那窝老鸹,生生被他拿弹弓祸害走了,连老鸹蛋都被他拿回家煮给铁大壮吃了。 铁小壮皮是真皮,本性却不坏。 郦正义唯一遗憾的,是坊学的教学方向居然不是科举! 现任民部侍郎的孙伏伽,可是状元之身,也是一众寒门学子心中的楷模。 不是户部,是民部,从隋朝下来就是民部,到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驾崩,避讳才改成了户部。 所以在贞观年间找户部,就是个笑话。 科举,是寒门眼里鱼跃龙门的正途。 顺便提一句,唐朝初年的科举是吏部负责,到唐玄宗开元年间调至礼部负责,后世一直沿袭。 当然,科举取士的名额终究过少,只能说为寒门开了一线生机。 甄行、巫亹,郦正义相信,如果自己全力以赴,他们是有希望踏足科举门槛的。 甄邦么,痴迷于技耳。 巫桑,惜是女子身,没听说科举有女子来考的。 第七十四章 鄜州行 甄行、甄邦,其实当日都听到了范铮与樊大娘的话,虽然阅历不足以理解,却多少知道,他们兄弟可能会被舅舅带上官场,奔向另外的前程。 甄邦被甄行提醒过,在别的方面嘻嘻哈哈,唯独对此事只字不提,这就显得沉稳了许多。 范铮倒是不在乎他们说不说,反正本就亲疏有别,你当年幼时吃了樊大娘那么多好东西,能喂出白眼狼来吗?你当甄行、甄邦那一声舅舅是白叫的吗? 虽然大家都跟着叫舅舅,但甄行兄弟是亲的,你们是表的。 哈哈! 但是,甄行不乱说很正常,甄邦不乱说,就让范铮刮目相看了。 有这份心性,未来可期。 抽空,范铮把加减法的心算与乘法的打法,提前教授给甄行兄弟,让他们在练熟之后,视同窗进度再传下去。 因为,范铮接了新活,巡按州县,自然是要离开一段时间的。 以这年代的车马速度,是需要较长时间的。 不知道是皇帝授意,还是太子出手,或是御史台的安排,范铮巡按的地方,奇怪地安排在鄜州。 要知道,李泰头上的鄜州都督之职,还没有拿走。 让范铮去鄜州,意味着鄜州多少有点事情,会不会让李泰受影响嘛,你当磨刀石的待遇是白给的? 范铮查不出事叫无能,查出事了,会不会得罪李泰? 启夏门左边,一身平民装束的武能,与骑着马的范铮错开身子时,微不可查地吐出四个字“无须顾忌”。 范铮的心落了下去。 既然与李泰无关,怎么下手都无所谓了。 关键是范铮的学识,能不能够压得住场子。 鄜州离长安五百里,因鄜城县得名,好玩的是武德二年把内部县、鄜城县划归了坊州。 州治洛交县,领洛交、洛川、三川、直罗、伏陆五县,《旧唐书》记载“户一千七百三,口五万一千二百一十六”。 这里估计就是一处谬误,把一万七千三百记成一千七百三,否则一户将近三十人,太不现实了。 如果对这说法不赞同的话,我们来看看天宝年的数据,“户二万三千四百八十三,口十五万三千七百十四”。 这年头的五百里,是个很遥远的距离,哪怕鄜州与雍州之间就隔着一个坊州,也显得山高水长,足足五天才赶到。 至于洛交县,先替它难受百息。 洛交县城里有个鄜州衙门,鄜州衙门头上有个鄜州都督府,统鄜州、丹州、坊州、延州兵马。 就问你个小媳妇,头上有个婆婆,还有婆婆的婆婆,是个什么滋味。 《旧唐书》提及都督府的编制,稍稍与地方志不同,贞观二年置都督府,贞观六年升大都督府,贞观九年复为都督府。 就很疑惑,贞观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令都督府升格了? 突厥的威胁,当时已经消除了啊! 洛交县地处渭北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貌为主,三川交汇,五路噤喉,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此重视也不为过了。 三川,指的是洛水、罗水(芦水支流)、芦水(葫芦河)。 据说鄜州还是北方少有种植稻谷的地方,直罗贡米在此时也出名,不知道真假,反正范铮这档次也够不着去享用。 倒是传说中传承上古的彩陶,古朴典雅,范铮忍不住让陆乙生掏钱买了几个轻巧玩意回去。 钱财,范铮是绝对不放心丢给孙九管的,鬼晓得这个素了许久的家伙,会不会拎着去半掩门子照顾买卖了。 没事不要考验人性。 这地方,佛教气息也很浓。 宝应寺于贞观三年铸的梵钟,有飞天、朱雀、青龙图案,流传到了后世。 建于隋朝大业年的石泓寺石窟,洞接寺院,也是一景。 因为范铮的任务只是巡按鄜州,不是巡按鄜州都督府,所以都督府自然不用理他,鄜州衙门也只是例行公事接待,刺史嵇狄丕露了个面,敞开卷宗让范铮、刘谙、华鸣审查,就死活不出来了。 身为上州刺史,从三品大员,嵇狄丕有这个资格自傲,要知道中都督府的都督也才正三品,别驾代管,品秩还真不如他。 这里要说一下大唐奇怪的编制,下都督府、中都督府最高上佐是别驾,大都督府就直接没有这个职位了,最高就长史。 至于用膳,监察御史到地方,按例是住驿舍、自己安排膳食的,原因还是马周吃鸡的锅。 既然相互间不用留情面,那最好是各吃各的,免得扯皮。 账目,有点问题,不大,责令鄜州改正即可; 州狱、县狱,查过卷宗,问过典狱、人犯,同样没多少问题。 范铮不懂之处,刘谙、华鸣自会为范铮解说,但没找到多少破绽。 祭祀,好像也没问题。 稍稍有点奇怪,祭祀这种活儿,监察御史居然也能管一管。 但是,人家安排范铮来,不可能是让他公费旅游。 就是横竖找不到问题,头秃。 “来喽!陈麦面制的软馍,上好的羊肉,客官请慢用!” 摊主端着热腾腾的软馍、大碗的羊肉汤上来。 软馍是洛交县一大传统美食,梨叶衬底,麦面、糜子面皮包裹着红豆馅,豆绵皮香。 要是早年间,软馍还是百姓过年才吃得起的好东西。 范铮往羊肉里挖了一勺油汪汪的油泼食茱萸,一口甜、一口辣地享受起来,全不顾会串味,当真是吃得怪。 “掌柜,为什么是陈麦面制,而不用新麦面呢?”没有什么阅历的陆乙生想不明白。 刘谙、华鸣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上官身边这位庶仆,没经过事,应该是照顾亲朋故旧安置的。 “这有啥难想的,新米旧麦,没听说过?”孙九惬意地吮了一勺羊汤。“米是新的香,麦需要放置一段时间,最好是三个月到半年,磨出的面粉最香。” 陆乙生抬杠:“照这么说,五年以上的麦子岂不更香?” 孙九摇头:“除了司农寺的太仓、太府寺的诸常平仓,很难有长时间保存的条件。嗯,告诉你一个八卦,当年瓦岗李密打下的卫州黎阳仓,也是常平仓之一,主要作用是平抑粮价。” “一般情况下,三年以上的粮会糠酸,一些保存得极好、五年以上的麦子,会被药行收去配药,但数量不会多。” 范铮抬头看了一眼孙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九的武力是个渣,见识却颇广,配药这一点范铮是真没听说过。 所谓的糠酸,就是指粮食变质、变味了,人无法食用,轻微变质的还能喂一喂鸡鸭,重的只能肥田了。 第七十五章 仓库 “监察御史,我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驿舍里,孙九饮了一口驿长送来的醪糟,有点甜,有点淡淡的酒味。 醪糟是指甜米酒,是用糯米酿造,此时也称为江米。 似乎鄜州不应该有江米? 错,“五谷杂粮遍地有,九州不收鄜州收”是鄜州特色,人称塞上小江南。 《鄜州志》记载:“隋大业三年(607年),户部尚书崔仲方筑城直罗,引华池水(今葫芦河)修渠溉田,教民秧禾。” 贞观元年,朝廷下令鄜州以直罗稻米进贡。 因此,本地有少量江米,也就不足为奇了。 驿长长长吐了口气:“你说,好好的长安你们不呆,跑鄜州来干嘛?从去年起,洛交这一头,气氛就不对。” “驿所去年还有十二匹马,因为游侠儿的胡闹,险些导致马匹丢失,被驾部司减了三匹。” 信息量很大。 驿所的马匹,通常是以三为数,因为按规定,每三匹马增加一名驿丁。 驿马并不容易丢失,它们的右前腿印有小小的“官”字,且以“出”字印,并印左右颊,一目了然。 但真丢失了,责任人麻烦就大了,百日之内寻找到则无事,否则照价赔偿吧。 一匹最劣等的马,在价钱最低的时候也是四贯多,何况是驿马。 《贞观律》规定,盗官私马匹而杀,判徒刑二年半。 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敢动驿马。 况且,驿所隶属兵部,不归地方管辖,寻常人也不至于来捣乱。 连驿站都来骚扰了,明显是有事,不想让驿所传出风声。 也许,就是那一两天的事。 范铮从驿长送上的碗里,拈起一小块软滑香甜的糜子糕,慢慢咀嚼着,完全咽下去:“驿长,能说说具体时间吗?” 驿长翻出一本册子,仔细找了一下:“喏,去年冬月十九到二十二,四天时间,驿丁、驿卒都出不去。” 不要把驿丁与驿卒混为一谈,前者是从地方上征召的丁口,主要是养马、维持驿所的后勤,驿卒是正经八百的兵部卫兵,有战事之类的,跑八百里加急就是驿卒。 四天时间,说明动静不小啊。 “路上的车马数量如何?”刘谙问出了关键。 驿长想了一下:“应该是车水马龙,比往日至少多了一倍。” 华鸣张嘴,无声地做了“粮食”的口型。 司农寺与太府寺的诸仓都不在鄜州,这一点也比较奇怪,不是塞上小江南,盛产粮食么,两大管粮食的机构都看不上? 司农寺下头的诸仓也不多,无非是太原仓等几座。 顺便歪一嘴,有些唐初小说写太原因为收成问题,闹饥荒了,情节是没有问题,考证上差了点,司农寺偌大一个太原仓在,只要敢开仓放粮,百姓活命是没问题的。 次日,范铮到鄜州衙门,对录事参军提出了查验仓储的要求。 “司仓参军尤朔楚,陪上官查验仓库!”录事参军不耐烦地吼道。 上州司仓参军从七品下,品秩其实还比范铮高,但京官下地方就得视为高一级,御史台出来的官员又得视为高一级,称上官也说得过去。 尤朔楚圆滚滚的身子,仿佛蹴鞠从地上滚过,两只绿豆小眼滑稽地睁着,莫名地带了一丝喜感。 司仓参军,掌公廨、度量、庖厨、仓库、租赋、田园、市肆,权限很大的。 仓曹与户曹的关系,依稀有几分出纳与会计的影子。 查户曹,是账目方面; 查仓曹,是实物方面。 账实相符的原则,范铮倒是没忘。 尤朔楚手下,还有三名司仓佐、六名司仓史,带着范铮一路前行,经过折冲府府兵守护的区域,进入相对干净整洁的仓库区。 司仓史开锁,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范铮进入正仓区域。 稻香、麦香,即便不是当年收割的,香味依旧淡淡地飘浮着。 大约多少石,范铮就真没这能力辨别了,总不能再让人重新拿斛装吧? 唐朝的一石粮食,正好是满满一斛,二者是等量关系。 到了宋朝,一石等于两斛。 华鸣眯着眼睛转了一圈,鼻孔里哼哼:“五百一十四石,误差不过一石。” 范铮挑了挑眉毛。 柳范分派的人手,不是庸才啊! 或许账目上,人家不如范铮,可其他地方总有意想不到的本事。 尤朔楚的绿豆小眼闪过钦佩,肉乎乎的手掌拍击着:“好眼力!这一堆是五百一十三石四斗。” 这一点误差,可以忽略不计了。 刘谙的胖手抓住一柄钎筒,狠狠地往粮食堆里扎去,带出一些麦子,还有些许泥土。 刘谙似笑非笑地看了尤朔楚一眼,没有声张。 就凭这一插,足以证明刘谙存在的价值。 天下间少有完全干净的官吏,尤朔楚他们在谷物中间堆土抵账,数目不是太大的话,上官也大可不必较真。 曾经有那么一个笑话,说是某贪县令被抓,父老跪地求情,上官大惊:“莫非你们不知道他贪吗?” 父老哽咽:“我们知道他贪,但就算是头大虫也快喂饱了啊!要是换了饿狼来,比喂饱的大虫更狠!” 反正这种事呢,见仁见智,各人角度不同。 范铮当然也瞧出一些猫腻了。 老实说,尤朔楚要是干净得一尘不染,范铮倒真要疑心了。 有点小问题,在规则的边缘横跳,这才是官员的现状啊! 何况,民间的玩笑话就说,如果天下闹饥荒,除了兵和官,最后死的一定是厨子与管粮仓的。 不能说管粮仓的都是坏人,但确实容易出坏人,毕竟终日面对诱惑。 黍(糜子),三百零七石; 菽(黄豆),一百五十三石; 稻,七百三十九石。 出入是有,抛开偶尔的小花招,出入数量大约在十石左右。 范铮像模像样地斥责了几句,令尤朔楚限期整改,尤朔楚的脑袋频频乱点。 整改,懂,好歹拿点粮食来把缺口补上,过后该咋样还咋样嘛。 回到驿舍,陆乙生气呼呼的,咬着牙齿不说话。 孙九喝着绿蚁酒,哼着那些下三滥的调子,得空还不忘嘲讽一下:“哎哟,年轻人呐,没被这世道毒打过,就想着伸张正义。嘿嘿。” 第七十六章 块垒难消 华鸣手指头在有规律地运动,这是在无实物练习打算盘,速度是提升不了多少,练指法而已。 出行这几天,华鸣觉得自己的指法慢慢契合要求,预估能进步到加百子一百五十息。 停下手指头,华鸣轻笑着看向陆乙生:“你不懂,需要多学习。你以为上官意在正仓吗?想想吧,正仓是维持鄜州衙门正常运转的粮食,尤朔楚能在里面捞一点,却绝对不敢太狠,否则其他官吏会扒了他的皮。” 握了握手掌,华鸣正色:“我们目前的能力,就如这手掌,大小是有限的。那么,要抓东西,就得有取舍,抓大放小也就必然了。” 范铮轻轻击掌。 华鸣这番话,是在教导陆乙生,也是在变相提醒范铮。 果然,能在官场混的,没有几个是不长脑子的。 所以,今天查的那点东西,真没滋味,搞不好就是嵇狄丕特意露出的破绽。 这一招其实并不罕见,以一些小问题掩盖大问题,也是官场套路之一,反正小问题也足够监察官员交差了。 一些老到的监察官员,自然就坡下驴,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刘谙请示:“上官,接下来我们继续对常平仓、义仓动手吗?” 州一级,即便太常寺常平署没有在当地设常平仓,自己也有权丰年加价收、欠年减价卖,以此平抑粮价,同样也称常平仓,账目需要上报尚书省。 义仓,是贞观二年四月朝廷下诏,让各州县建立属于地方上自己控制的仓储,存粮的目的只有一个,赈济。 账目,同样要上报,但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每一年,每亩地征收二升粮入义仓,为的就是防灾年。 制度是好制度,你也得看人是否执行到位。 每年报个损耗,稍微大一点,正常吧? 用两年陈粮换当年的新粮,挣个价差,不过分吧? 只要粮食没有糠酸,陈粮也能活命,你得承认吧? 一个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说出来,明明当耗子都能搞出猫的气势。 一个赵高倒下了,千千万万个赵高站了起来。 当然也不必因噎废食,义仓总体发挥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比没有强多了,至少能让灾民坚持到朝廷的赈济,贞观元年关中部分百姓被迫卖儿女的惨状,确实很少出现了。 范铮微微摇头:“不能按这个既定路线走。否则,人家预判了你的行动,即便其他仓有欠缺,拉正仓去填上,那就是纯粹走个过场而已。” 再说,逼得太急了,你当人家不敢付之一炬? 非战时烧粮仓的事,史书上大约没有记载,但谁会天真地认为只有清朝会烧? …… 洛水岸,看着混浊的洛水冲刷着堤岸,一路平缓而下,范铮只能摇头。 事实上,洛水鄜州段因为岸上多为梢林分布,草深林密,塬面较为平坦,且支流芦水相对要清澈得多,水土流失轻微。 洛交以南,落差渐大,河道变窄,水流渐急。 不管怎样,一条洛水确实便利了百姓的生产生活。 河道边,巨大的水力石磨在缓缓转运,在此时的书面叫法是碾硙。 引着范铮的人,是洛交县的白直,一个壮汉,对本乡本土相当熟稔。 “这个碾硙,是鄜州司功参军牛雄家的;那个碾硙,是鄜州司法参军洛莫家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谁也没蓄意防着白直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白直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讲起来也肆无忌惮。 唐朝的县令、县丞、县尉、市令,不许本州人当,偏偏州这一级,除了市令外基本没这个限制。 然后,州级官员兼本地豪强,就问你个附郭县怎么动他。 孙九悄悄打了一下范铮的手臂,范铮无声地笑了。 指派两名游侠儿跟踪朝廷命官,还真是敢想。 即便刘谙、华鸣是文职,却不妨碍他们有点身手,对付府兵不足为恃,对付两名游手好闲的游侠儿,却是手到擒来。 刘谙迅速在范铮身边小声开口:“依制,司户参军掌井田利害,凡本官府的官吏,不得在辖区内请射田地、造碾硙,与民争利。” “请射”二字是文雅的说法,直白一点就是兼并。 碾硙这东西,其实本身是没错的,但有些权贵为了碾硙的利益,而影响到了百姓的灌溉,这才导致朝廷颁布的限制条例。 碾硙的利益极大,导致这条例最后还是形同虚设,《旧唐书》里甚至还有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的记录。 碾硙的管理,正常情况下是两个部门都有权管辖,一个是朝廷的都水监,一个是本州的司户参军。 偏偏都水监在洛水北段的鄜州到坊州,就一名津令,又管桥又管船的,究竟是忙得顾不上这一段,还是不想找事,就仁者见仁了。 但鄜州司户参军,就怎么也脱不了爪爪。 幸亏鄜州的官员还要点脸,没有公然在洛水两岸请射田地。 但碾硙这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就落到了范铮手里。 …… 鄜州衙门,六曹公房。 司户参军游艺春声如雷霆,大巴掌拍得公案晃荡。 “早就叫你们拆碾硙,拆碾硙!一个个跟本官打哈哈!监察御史盯到耶耶头上了,你们还不拆除,信不信耶耶带人砸了你们的碾硙!” 狗东西! 不是他们身上的责任,他们乐得装憨! “别,游兄别发火,我这就让家人把碾硙拆下来,待这劳什子监察御史走了再装!”牛雄、洛莫赶紧示好。 都是平起平坐的从七品下参军,谁也没大过谁,在游艺春职权范围,真得给点颜面。 要不然,游艺春犯起浑来,真砸了你家碾硙,没地方说理去。 从七品上录事参军贺琼楼眯起眼睛:“游艺春,伱飘了啊!要不要拆拆我家的碾硙?你是不是忘了,上州的司户参军是二名?” 游艺春瞬间如泄了气的蹴鞠,蔫了。 是啊,还有一名职司相同的司户参军,在上官贺琼楼的指令下,随时可以夺了他的权柄,让他变成有职无权的司户参军。 只是,胸中这块垒,难消! 第七十七章 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洛川县的集市里,范铮拿起一个比婴儿拳头略小的柰果,稍稍奇怪。 现在还不到收获的季节,这些柰是怎么从去年保存到现在的? 冰箱效果也没那么好吧? 蹲在摊子上的庄户咧嘴笑了:“有窑洞哩!放窑洞里,半年都没问题。” 范铮才想起来,后世,这一块算是陕北地界了,窑洞是地方特色。 柰果鲜红诱人,可惜味道甜中带点酸涩,隐约有苹果的味道。 柰,又名林檎、沙果、花红。 值得一提的是,林檎一词,此时专指苹果,西域传过来的种,不明白的人容易搞混。 林檎,本意指飞鸟爱食用的美味果子,在历史上的含义几经变迁。 不是西域传过来的林檎不好,但林檎的植株适应性,确实没有柰好。 柰这味道不算好的果树,从河北到昆州等地都广泛种植,就是因为它对水土的要求极低。 陆乙生抓过一个柰果,龇牙咧嘴地咀嚼着,偏偏除了核,就是皮子都没舍得吐出来。 年轻,长身体,胃口极好,啥东西都能对付两嘴。 孙九慢悠悠地咬了一小口,老脸皱成一团:“啊咧!这味道,还是那么涩!” 集市里人来人往,不时会有人相互碰撞,气量好一些的各自散开,脾气不好的挥拳相向。 前头就有两名青年口吐芬芳,继而缠了上去,拳脚、肘交替使用,继而抱在一起角力。 如果是胜负立分就没有看头了,偏偏两个人的技艺、体能、体型相当,引得无数人围观,就连市令都含笑把臂,不去制止。 不是不善良,只是,看戏是人类的本能,在眼下这种娱乐匮乏的年代,这种事,可算是一大乐子了。 范铮也是乐子人,当下驻足于一角,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因为没着官服,范铮肆无忌惮地挥拳:“摔他!提他裤腰带!右腿抢中路!进了有海参吃!” 话是越来越奇怪了啊! 刘谙、华鸣分立左右,隔开闲人; 陆乙生站到范铮后方,努力防止他人挤到范铮; 孙九在范铮前方,奋力为范铮拉出一条可以直视的线路。 “别挤!”孙九奋力咆哮着,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大声让人闪开。 哎,热闹确实是热闹了,可惜两人的实力太相近,居然一盏茶时间没分个胜负,市令看看拥堵的集市,只能出面让他们滚蛋,要约架去外面。 集市里的乐子人哀叹了一声,免费大戏看不成了。 范铮一行回到驿舍,进了房内,孙九谨慎在地门口左右看了一下,掩门、插门闩,从袖中抽出一张指头大小的字条。 别嘲笑范铮之前用鹅毛笔写字,在许多特定时刻,鹅毛笔就是比毛笔好用,字能写得更小。 字条上面就两个没头没脑的字,户义。 刘谙、华鸣默默地伸出手指头,指向最后一个字。 义,义仓。 对方显然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他们提供了线索。 孙九点上烛火,范铮将字条交给他烧了,开始琢磨:“鄜州没有姓户的,名字里也没有带户的,就只能是司户参军了。问题是,上州的司户参军、司法参军都是二人,我知道这是谁?” 刘谙小声说:“司户参军游艺春,碾硙正在他职司范围内,而州衙各官员并不配合拆碾硙,连姿势都不肯做。这事,上官你追究下去,倒霉的一定是他。” 游艺春…… 范铮忽然指着刘谙、华鸣,乐不可支。 华鸣及时捧了一句:“上官何故发笑?” 范铮收敛了笑容:“因为你们的名字,正好作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连稳重的孙九都忍不住失笑,最后一句生生将他们三人的名字镶进去了,还很有意境。 意境,虽然不是人人能理解,但即便是平民,也能感受其魅力。 并不是生僻字堆积、词藻华丽就有意境的。 …… 通往鄜州都督府的街道冷清无比,似乎连耗子都不愿意往这儿跑。 范铮戴獬豸冠、着青色官服、麻鞋,五人悠闲地踏上街道,一步三摇,稍稍惹眼。 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十三名游侠儿,负着两柄横刀、十余根短棍,吊儿郎当地叼着狗尾巴草茎,杵在街道上,把路封死。 “官爷,请回吧,此路不通。”为首的游侠儿一声轻笑。 官又如何? 在洛交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范铮举起随身鱼符,大声道:“杀了!” 弦动,兵箭出! 十支兵箭,瞬间射倒了十名游侠儿,十一名常人打扮的翊卫,扯下罩在外头的圆领袍,露出闪亮的步兵甲。 这天气,身上还得穿四十斤重的甲,真是难为他们了。 剩下三名游侠儿,手中的横刀、短棍落地,娴熟地跪了下来:“兵爷饶命,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遗憾的是,翊卫只听从范铮的号令,说杀光就杀光。 仅存的游侠儿,绝望地举刀相抗,正面交锋,一刀就被震得横刀脱手。 游侠儿自诩堪比府兵,此刻才知道,他们与大唐的兵,差距之大,可比天堑。 一刀解决了最后的战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翊卫伙长率众拱手,与范铮见礼,并带来一名门下省符宝主符,流外官。 “下官奉陛下与门下省之命,为监察御史带来铜鱼符。” 范铮看了符宝主符许久,发现对方没有丝毫动静,懂了。 铜鱼符是鱼符之首,可以调动兵马,想来数量、权限什么的还另有讲究。 皇帝派符宝主符持铜鱼符,就是为范铮撑腰,免得他势单力薄。 但是,人家也不会将铜鱼符直接交给范铮,而是符宝主符代持,如果范铮的指令出格,抱歉,恕难从命。 范铮就想问一句,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洛交县衙,司法史气喘吁吁地跑进衙门,在二堂见到了闭目饮茶汤的县令,大声禀报:“明府,不好了!监察御史他们,在都督府街杀了十三人!” 县令茶碗一顿,面色不善:“你最近很闲啊!典狱,带他去打扫县狱,要有一只虱子,就别让他出来!” 哼哼,这种事,是小附郭掺和得起的么! 第七十八章 转折(新年大吉!祝得偿所愿!) 鄜州衙门,刺史嵇狄丕如泥雕木塑,捧在手里的茶碗都快凉了。 六曹公房里疯狂的争执声,他也听到了,却手脚冰凉。 如果范铮是个普通的监察御史,凭他从三品刺史的身份,即便有一些问题,也总能圆过去。 可是,监察御史身后隐藏着翊卫,哪怕仅仅是一伙,性质也完全不同。 这表明,天子已经知道鄜州的情况严重,担心监察御史有来无回! 翊卫无声无息入洛交城,这真是个要命的消息。 六曹公房内,司户参军游艺春梆梆地拍着公案:“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们老实认个错,拆了碾硙,一个个都不听,还作死找游侠儿威胁监察御史!你们可真能耐!” “傻了吧?十三个游侠儿,变十三具尸体,监察御史他不惮下死手!本来好好说话,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偏偏你们刚愎自用!” 瞪着眼睛,游艺春挑衅地看向录事参军贺琼楼:“咋?不服气?想夺了耶耶的权柄?随便夺!耶耶不陪你们作死!以为自己能翻天似的!” 游艺春大手一拍,钢印亮在桌上:“看清楚了,耶耶今天交割了!从此以后,你们的肮脏事,与耶耶无关。” 不玩了! 谁愿意接这烂摊子,只管接! 游艺春走了,司功参军牛雄萎靡地坐下,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 牛雄这名字,是真取错了,他的性子既不牛、也不雄,反而有些怕事。 司法参军洛莫眯起眼睛:“既然找上都督府了,那出动洛交折冲府的可能性极大。要不,先将正仓的粮换过去?” 贺琼楼鼻孔里哼了一声:“换粮,得出多少人力?监察御史的眼睛又没瞎!洛交折冲都尉,是我儿女亲家,无非是招呼一声的事。” “拖延一下时间,阻碍一下监察御史,也不是多难的事!” “有个三两天的时间,我们可以从容行事。” …… 所有驻守粮仓的洛交府兵,全部撤了开去。 这是鄜州都督府军令,即日起洛交折冲府与牛武折冲府换防。 洛交县治下的牛武城位于洛交东部,南临洛川、北交伏陆、东抵丹州,传说汉代董翳在此筑城、驯牛。 大唐的一个县,并不只有一座城,关内道可几乎是一城一个折冲府的。 军令如山,即便原洛交折冲都尉有什么小心思,也只能老实交接,否则是与自己的项上人头过不去。 亲家,中元节那天,我会为你多放几盏河灯、多焚点纸锭的,了不起再多烧几个小娘子过去。 我保证,三娃儿会好生待你女儿的,反正嫁出来的女儿按律不受牵连。 在州衙众官惊骇的目光中,范铮一行大摇大摆地进入义仓,圆滚滚的尤朔楚屁颠屁颠地开门。 尤朔楚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清廉如水的司仓参军,可也就在正仓与常平仓啃了两嘴,义仓,关他屁事! 搞清楚,他尤朔楚是今年二月上任的,今年的粮还没收,这个烂摊子他可一点没动! 贪,也是要有智慧的,一些爆出来能死人的东西,绝对不能碰! 朝廷、都督府都介入了,不老实交代行吗? 再说,本官凭什么要替别人的罪过背锅? “去年十一月十九,下官还是洛交县正九品下主簿,鄜州就把义仓的粮全部换了。所以,下官右迁司仓参军,却从来不敢到义仓来……” 尤朔楚絮絮叨叨地解释,绿豆小眼拼命眨巴,生怕把他牵连进来。 五千户以上为上县,洛交县够这个资格了,主簿的品秩也略高一些。 而且,县一级的上佐里,主簿是唯一不受本地籍贯限制的职位。 安排尤朔楚升迁为司仓参军,背后的人,搞不好真是想让他背锅。 谁也没想到,尤朔楚的反应竟如此决绝。 账目上两千多石存粮的义仓,粮的数量,大差不差。 可是,进到义仓,嗅不到丝毫粮食的清香,反倒是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在仓内弥漫。 孙九抓了两粒麦子,厚实的指甲掐开表皮,麦粒表面起了劲筋,也就是沟纹处起白线,已经没有丝毫光泽,颜色暗黄,与正常粮食相比,如绝望投井的女人与青春少女之差。 孙九微微用力一捏,麦粒就碎成了许多小块,显然已经失去了黏性。 “这些畜牧啊!这是连家禽都不吃的变质陈粮啊!” 一直风轻云淡的孙九,忍不住哆嗦着开口诅咒。 陈粮,虽然过分了点,好歹在心理承受线上,可谁晓得竟然是变质陈粮! 刘谙、华鸣默不作声地四下插钎筒取样,将变质粮食装入布囊中,然后放入木匣,贴封条以为上交朝廷的物证。 范铮取了几堆的样,各个品种的状况差别不大,基本是无法食用的陈粮。 无法想像,当鄜州遇到灾年时,拿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赈济,会是个什么场面! “拿人!” 怒不可遏的范铮,完全顾不上合不合规矩了。 哦,有铜鱼符可以借用,未必就不合规矩。 也许,朝廷给出铜鱼符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牛武折冲府,哦,现在是洛交折冲府,府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州衙,见到一只狗都要扇上两巴掌。 小吏、流外官倒是没事,参军以上,除了尤朔楚、游艺春,直接一网打尽。 “两个叛徒!你们不得好死!” 戴上镣铐、押上槛车的贺琼楼破口大骂。 游艺春倒没出声,眨巴着小眼睛的尤朔楚,滚到了槛车旁边:“录事参军,有个事,真的很对不起,你下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原谅。这个事,是我捅到朝廷里去的。” 贺琼楼一声大喝:“气煞我也!” 终日算计人,没想到被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蹴鞠坑死了! 连范铮都惊了许久,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转折,难怪从一开始查正仓时,尤朔楚的状况就有些异常。 “不好了!使君在二堂,自缢身亡了!” 一名杂役惊叫道。 范铮轻轻摇头。 也许,死在此时,是嵇狄丕最好的归宿。 第七十九章 壁州 来来回回,半个月时间都过去了。 案子结了,证据上呈朝堂了,剩下的就不是范铮能管的事咯! 李义府悄悄咪咪地挪到范铮身边,满眼的羡慕:“有这个功劳,你在察院就站稳脚了,再无人提裹行一词。啧啧,他们开始接纳你了,就我一个人受排斥咯!” 兄台,你那标志性的假笑收一收,融入进来也很快的。 “弘文馆学士、银青光禄大夫、永兴县公虞世南薨了。” 范铮莫名其妙地看着李义府,不明白他的用意。 虞世南是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可与范某何干? “可惜那一身书法造诣哟,要是能分一成给贤弟你,也不至于拿根鹅毛晃荡。”李义府轻笑。 在公廨中,不能太失仪,否则会被处罚,要不然李义府能放肆大笑。 这个不厚道的! 李义府干笑两声:“我长于文笔、书法,润色当是不屈人下。贤弟擅长实务,精于梳理,却在文章上吃了些亏。” “这次贤弟在鄜州立个功,要是为兄润笔,少说也是二十七最之一。不如,合二为一?” 李义府的话,不能不听,却也不能尽听。 必须得承认,李义府的才情极好,由他捉刀,七分功劳也能写成十分。 李义府的弊端在于,柳范给他派的监察史,是整个察院最鸡肋的两个,与刘谙、华鸣对比起来,没法说。 你想想,一个玩笔杆子的,座下两个只擅长文墨的刀笔吏,谁做实务? 李义府近半年不出业绩,当然心头有点慌了。 京官,可是九月三十日以前就要考课的,时间不多了! 范铮的业绩有着落了,他可没有! 李义府的人品不太坚挺,脊梁没弯之前倒基本没太出格的事,就是想认赵郡李氏为宗。 咳咳,上行下效,准皇室认老子为祖宗,不准李义府认个好祖宗么? 再说,这是李义府他爹的遗愿呐! 李义府他爹的名字,《旧唐书》上有,就是与老人家当年的化名太接近,不便输出了。 在范铮看来,李义府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皇帝。 “李兄,恕我交浅言深,叙他人族谱,于兄有害无益。至于合作之事,当然可以,但功绩须以我为主。” 范铮微微点了一下,听不听就是李义府的事咯。 李义府长长叹息。 遗愿啊! 李义府尴尬地笑了笑:“功绩自然是贤弟为主。贤弟知道壁州么?” 范铮微笑。 地方虽然不太熟,却知道你后来差点被长孙无忌贬到壁州当司马了。 李义府讲解起来,范铮才知道,壁州这个地方,是在山南道,州治诺水县,领诺水、白石、广纳三县,距长安一千八百二十二里。 大致推论一下,应该是后世四川通江县一带。 此时的壁州,有相当数量的山獠——当然不是神话传说中的怪物,而是一个族群。 大致上,唐朝的獠这个族群,约等于后世的瑶加一些零散的小族群。 俚,约等于壮。 蛮,则泛指族群。 唐朝初年,对西南方向的统治,并不如历史教科书上说得那么美好。 岭南道,得亏冯盎一家一直沿用冼太夫人对中原王朝的策略,虽据一方之利,却服从大唐,岭南俚僚多半安稳度日如年。 剑南道,总有零星的獠人反叛。 黔州下都督府,实际上一半多的地方是羁縻州,连矩州都从经制州退为羁縻州了。 黔州治彭水县,后世隶属重庆,没见识的可别叫嚷“黔驴技穷”是说贵州,还瞎科普,人柳宗元是唐朝人,只会按唐朝地理写故事。 但是,一些老师讲这个课前不做功课,就让人无语了。 矩州,才是后世的贵阳。 扯远了。 总的来说呢,这些居住半山腰的族群,本身就不太乐意接受统治,地方上再稍微处置不当一点,立刻挥刀造反了。 打得过,就占据地方; 打不过,就退居山林。 反正壁州是中低山区带部分切割地貌,那些碎石地面,常人穿鞋都觉得硌脚,山獠却可以赤脚,健步如飞。 你可以看看《旧唐书》里,贞观一朝,獠人的反叛记录有多少。 在李世民手上,就有四次獠人叛乱的记录,这还是面对最能打的皇帝了。 范铮沉吟一阵:“李兄是指壁州山獠反叛?” 壁州之乱,朝廷已经派了右候卫将军(《旧唐书》记为右武候将军)上官怀仁平叛。 想不到吧? 即便是维持长安巡警的右候卫,也有相当的战斗力。 李义府轻笑:“即便是獠人,没有一定的理由,人家也不会悍然提刀造反吧?就算他们容易冲动,起因呢?总得让朝廷知道,盐打哪儿咸。” 范铮点头:“确实,要不然按下葫芦浮起瓢,大唐有再多兵力,也经不起一阵阵的消耗。” 设想是极好的,但柳范直接泼冷水:“来回至少一个月时间,壁州还处于交战状态,上官怀仁可没那心思护你们周全。一个不济,你们就得魂断壁州了。” 范铮与李义府坚定地请求巡按壁州。 “罢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任你们闯一闯,免得日后说老夫嫉贤妒能。”柳范道。“不过,得治书侍御史批示。” 治书侍御史韦悰,看到察院的文牒,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笔。 手下人勇于任事,按理说是好事,可这也太勇了吧? 战火纷飞的时刻,去壁州巡按,可是有很大的风险! 飞起一脚,韦悰技术娴熟地把问题上交到御史大夫李乾佑手上。 李乾佑举目四望,啧,三省与御史台是平行的,管不了这事,只能将文牒上交到皇帝手里。 “范铮不是才从鄜州回来没多久?李义府,朕记得这个人是你马周举荐的吧?”李世民咂嘴。 中书舍人马周回应:“是臣为侍御史时举荐的,此人文采飞扬,敢于言事,故臣举荐为监察御史。” 热血青年嘛,有几个不是敢于言事的? 李世民思索了一阵:“也好,且成全他们。卢国公,从左屯卫(亦名左领军卫)中抽一队翊卫护卫他们周全。” 程咬金大声道:“陛下放心,左屯卫的儿郎,绝不能丢脸!” 第八十章 人情世故 阿娘元鸾,气鼓鼓地瞪着范铮。 “不就是为范家香火着想,催你两句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赶紧成亲,给我生个孙儿才是孝!” 元鸾怒道。 不管这句话有几个意思,在元鸾这里就必须是这个意思,就是孟子本人来说都不好使! 范铮无语问苍天。 就这嫌弃劲,都不需要验基因,百分之百是亲生的。 甄行负着手,怒其不争地看了范铮一眼,摇头晃脑叹息:“哎,没救了。阿婆,我把巫桑留给舅舅吧!” 范铮兜屁股一脚,甄行咯咯笑着跑开了。 屁娃儿,家传的本事就不错,郦正义的骑射,他还真学了几成,滑溜得很。 装老成的时候贼像,一旦破功,你才会发现他也是个瓜娃子。 “甄行!你真行啊!”不远处,巫桑的眼圈通红。 “哎哎,别当真呀,就是为了刺激不成器的舅舅嘛。给,我阿娘做的面人,好看不?” 范铮觉得,心口中了一箭。 现在的屁娃儿,都会哄妹娃子了! 我还是单身狗!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才是范铮从鄜州回来没几天,又想着与李义府去壁州原因。 不想再听阿耶阿娘叨叨催婚。 刀山火海,没有催婚可怕。 出门了,耶娘再大本事也只能看着。 毕竟,除了在长安城内,能随意跨越万年县与长安县的地界外,在外头,过关津是需要县衙民曹开具过所的。 别以为玄奘能出国,大家就可以随意出国,那是趁着灾年准许百姓自行乞食,才到了边境上的,属于偷渡。 既然是偷渡,通关文牒肯定是没有的,也难怪整本《西游记》动不动就拿通关文牒说事,大约是缺啥补啥。 马还是驿马,人还是之前几个,加了李义府三人。 那一队翊卫,十五骑,一人双马,还有三十匹驮马负重承载辎重,其余是步卒,人人负弓箭,却与范铮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左屯卫在十六卫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主战队伍,规矩森严,不苟言笑。 大约是程咬金之前交代过了,护周全是责任,但没事不要走得太近。 所以,范铮虽然疑惑骑兵与步卒手中的枪不一样长,却没找到机会问。 出了启夏门,又看到杏花村在路边以酒征诗。 这个举动,并不是真为了得到好诗,也没那么多水准之上的诗迸发,纯粹是相里氏的营销活动。 这么做,成本低廉,大家还觉得风雅,每次都引得国子监生三五成群来蹭一口酒喝,杏花村的名声又能够迅速扩散。 “杏花绿柳拂堤岸,美酒飘香醉长安。”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雀跃的欢呼:“怎么样?怎么样?值三杯不?” 范铮笑了笑。 哎,三杯酒下肚,人家杜小娘子的面颊只是微红,当初李泰家说她酒量好并不是夸张的形容。 范铮估计,要是两人对饮,绝对是自己先倒。 如果不是自己的配偶,这么喝当然无伤大雅。 台上的杜小娘子一眼看到马上的范铮,跳下台来,一路蹦到范铮面前:“坏人!去鄜州也不说一声,好歹带点吃食回来嘛。这是要去哪里?壁州啊,带几两银耳回来给我噻。” 这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杜小娘子善解人意,要用几两银耳,抵消了之前为范铮叫来李泰的人情。 这是人情世故,做不好就是人情事故。 范铮笑了:“放心,除了银耳,我还会带鸟酢回来。” 杜小娘子眼睛亮了。 虽然没听过鸟酢之名,想来应该好吃吧? “说定了哦!”杜小娘子蹦上一辆马车,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迅速缩入车厢中。 范铮莞尔一笑,陆乙生在旁边多嘴多舌了:“监察御史,这个小娘子,很配你哦。” 孙九叹息:“后生哦,当庶仆就要有庶仆的样,你要是回坊了,随便怎么跟监察御史说话,老汉都无话可说。” 陆乙生脸上臊红,垂首道:“孙伯说的是。”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范铮渐渐放心了,孙九虽然荤素不忌,但不会祸及身边人,就是黄昏常喝着绿蚁酒,消失在众人面前,天黑前又回来。 可以这么说,当庶仆该做的事,孙九未必都到位了,但不该做的事一定不会触犯。 出长安,过灞水,走东南,过蓝田县。 不得不吐槽一句,某些小说写武德九年突厥打到蓝田地界的,大约是没有看地图。 除了西面、北面,长安往东、南,大约有三条道路可走。 东面走潼关到洛阳宫,然后坐拥隋炀帝留下的运河之利,沟通南北都容易许多。 当真是杨广跌倒,女婿吃饱。 西南是走岐州,然后进入山南道的凤州、兴州、梁州、利州,进入剑南道,就是唐玄宗逃命的路线; 东南是走商州、邓州、襄州,然后分流,南下就是荆州,西折经均州、金州,过洋州或通州到壁州。 整个直线距离,在舆图上并不太远,但你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子。 范铮选择了过通州,直接进入壁州白石县。 白石县的状况良好,没有一点战争的影子,该干嘛还干嘛,贩夫走卒还是那么忙碌,就是人口实在稀少。 从九品上主簿白乾城门相迎,不卑不亢。 不管监察御史是要干嘛,反正不可能是小小白石县背锅。 为一个户不足千的下县,值当吗? “户不满两万为下州,整个壁州,户一千四百九十二,口七千四百四十九。”白乾无所谓地摊手。 三个县呢,平均每县不到五百户。 倒不是壁州真的连万人都没有,那些散居在群山中的山獠算上,怎么也得过万,但问题州县官员降不住啊! 下州的刺史,也就是正四品下而已。 白乾在前头,引他们入驿舍。 “山獠,以我估计,老少有三千之数,能出来搞事的,千人左右。”白乾简单讲解了一下情况。“但是,人家藏身于米仓山一带,岩溶、深切割、多窄谷,右候卫的人马难以展开啊!” 而且,官员们对山獠的风俗、习性根本就不了解,怎么沟通都是问题,像这次的反叛,连刺史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第八十一章 路遇山獠 白乾虽然不出钱接待,却也敬陪末座,顺便为范铮点上了壁州的特产。 香菇、银耳、木耳、魔芋。 魔芋这东西,本土应该是它的原产地之一,先秦的《尔雅》就有记载,别名也五花八门,如鬼芋、花麻蛇、南星头、蛇头草、灰草、山豆腐。 魔芋本身是有毒的,需要加工后才可以食用,禁生食。 当然,陆乙生也在白乾的引导下,为范铮买够了这四样特产,干的。 杜小娘子有一份,范铮自己家肯定有一份,还有一份想都不用想,必须是樊大娘家的。 蹭了人家十几年的吃食,好歹得回赠一次不是? 李义府很安静,看着范铮与白乾谈笑风生,瞅着刘谙、华鸣不失时机地送上话题,让气氛保持热烈,不由颓然。 自己手下这两名监察史,除了会摇笔杆子、会说子曰诗云,连捧场都不会。 想到这里,李义府对察院的同僚更痛恨了。 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你们咋就不敢卡范铮呢? 啧,这壁州本地的酒,咋那么酸! 酿醋呐! 有个本地豪强出身的主簿在,很多事情就方便了,即便是那一队左屯卫翊卫,也借机备了一些粮草。 白乾为范铮张罗了一名向导,是个常年走白石县与诺水县的伙计,话不太多,却很熟悉壁州的情况。 向导简单解说了一下,范铮才知道,整个壁州,也就白石县孤悬于东北角,诺水县、广纳县并存西南角,相距并不远。 难怪山獠闹腾得右候卫出动来剿,白石县却丝毫不差不受影响。 整个壁州在米仓山与大巴山的的区域之内,道路自然不好走,高高低低的,有时候能钻到云雾之上,有时候又得绕行溪谷。 进入一处相对低洼的地方,向导指着四面渐渐灌浆的稻子、半山腰略显金黄的小麦,面带一丝骄傲:“这就是泥溪最好的谷子、麸麦。” 范铮隐约明白了,麸麦怕是小麦的别称。 泥溪,大约是这里的地名。 噼里啪啦的声音如暴风骤雨,范铮动作迅速,一顶斗笠戴了上来,撒丫子往树下跑,身边的人全部紧紧跟随。 李义府动作慢了一点,一颗鸽蛋大的雹子砸到脑门上,瞬间红肿一片。 冰雹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田地里的稻谷被砸趴许多,估计得减产了。 范铮指着李义府取笑:“李兄现在可是头角峥嵘了。” 李义府咧嘴笑了一下,又觉得额头的包有点痛。 词是个好词,可配合头上的红肿,就有点奇怪了。 左屯卫翊卫这一队人,五十来人依旧笔挺地立于道路中。 范铮张了张嘴,想问问队正,冰雹砸身上不疼吗? 然而,看看人家一身的铁甲,这种愚蠢的问题就算了吧。 最多就是好奇,他们的马匹似乎也不在意冰雹。 军盲的范铮并不知道,左屯卫翊卫着的是步兵甲与山文甲,四十斤左右,区区冰雹砸上去还真不在乎。 你说脸? 哦,盔的结构中,有一部分叫面甲,拉下来可以只露眼睛与鼻孔。 转过泥溪,是一个很大的弯子,坡度略陡峭的山地上,赫然是百名椎髻、赤足、着五色衣的山獠,老幼齐全,多数人手持着简陋的农具、木矛,以及装上柄长达两尺的斩草刀。 坡地上,真有锄过的痕迹。 山獠的人很紧张,不时獠语夹汉语的词汇飘出,“优勉”这个单词不时被提起。 左屯卫部分人执弓,部分人端枪,蓄势待发,只看范铮的号令。 山獠既然叛了,杀戮就不是罪过。 范铮微微摇头,让队正只保持警戒就行。 至于攻击,对方没有主动挑衅,范铮也不想擅自开杀戮。 一名怯生生的妹娃子,穿着褪色的对开襟衣裙,以布束腰,从一旁的镬中打出一碗食物,缓缓走到范铮面前,绽放出笑容:“羹羹。” 向导开口解释:“这里拿麸麦煮的食物就叫羹羹。” 范铮要接碗,孙九已经抢上先:“监察御史恕罪,人老了,饿得快。” 孙九小半碗羹羹入腹,没有异常,剩的羹羹才被范铮喝了。 别嫌弃不卫生,这个时代,这种待遇不是小人物能享受的,这叫进食先尝,就是长孙皇后身边那个内宫尚食干的事。 目的,是防止敌对方下毒。 当然,药师如果高明到毒只针对个体的身体素质有效,那进食先尝也就没有意义了。 连这个规矩都懂,孙九的阅历也很丰富嘛。 范铮吃完羹羹,亮碗,缓缓将粗陶碗递还,妹娃子脸上的怯意才渐渐消散,撒开光脚丫往回跑,脸上的喜意克制不住。 在妹娃子简单的思维里,接受了她表达的善意,应该就不会对他们下手了吧? 一名壮年汉子,着左衽,裤及膝,赤足,服饰全是黑色,在妹娃子的拉扯下,赤手空拳来到范铮面前,不情不愿地叉手行礼。 “山獠盘更香,见过官爷。” 按后世的习惯,这个名字有点怪异,可在古代,男人名字里带芳、香、美的都很正常。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这是在开荒呐?” 盘更香点头,用微微别扭的口音道:“没办法,要活着嘛!总不能天天靠打仗过日子。” 范铮微微诧异,想不到盘更香并不忌讳山獠造反的事。 “整个壁州,山獠过百寨,还有一部分住在溶洞里头。闹腾的只是诺水周围那群,可不能把板子打到全部山獠人身上嘛,这不得行。” 盘更香磕磕绊绊地表达完自己的意思。 范铮给妹娃子递上一块路上带来的零嘴,大约是什么糕,忘了,反正妹娃子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淡淡的甜味让她眼睛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儿。 随后,妹娃子把糕捧在手心里,哪怕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馋意,却再也不肯动它一下。 范铮笑了:“懂事的妹娃子啊!是要带回去给阿娘吃吗?没事,这一大包都给你。吃吧!” 盘更香轻喝:“盘盈儿,多谢官爷!” “多谢官爷。”盘盈儿的声音如百灵,就是口音有点怪异。 山獠说汉话嘛,不是长居汉人之地的,多少得带点口音。 第八十二章 缘由 俗语说,山獠居住半山腰,真一点没错。 背靠溶洞,山腰上一个不大的坪子,几乎没有什么土壤,五十余户人家的土木屋子,顶盖茅草,组成了个小寨子,矗立在茫茫大山之中。 真遇到灾难时,溶洞就是他们的退守之地。 没有鸡鸭,因为养不起,也因为獠人的身手不错,半数人其实可以去当猎人,犯不着家养。 狗偶尔能见几条,半饥半饱的状况,使得这些看上去不算太大的山犬,很多有自行狩猎的本事,偶尔往家里叼来一只血淋淋的野鸡、野兔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不干脆都当猎人? 猎人虽然多数时候收益都不错,可也难免有收获抵不上消耗的时候,不稳定啊! 土里刨食,虽然艰难,却胜在稳定。 寨子一角的坪子上,翊卫们安营扎寨,幕(帐篷)扎成梅花形,留了范铮他们的一个幕在中间拱卫。 幕、杆、梁、钉、橛、锤、锅、马盂、盐袋、药袋都是行军必备的物资。 有许多书里提及醋布代盐,应该有,但不会是主流,可能是立国之初的无奈之举。 《太白阴经》里明确标注有盐袋与人马食盐数量,这是官方标配。 翊卫不会吃别人给的食物,只会自己煮。 一伙一口锅,这也是“伙”这个基本军事单位的由来,同样是军中号称“一口锅里刨食”的出处。 队正带着几名翊卫,寸步不离地跟着范铮,任由范铮随盘更香进了空荡荡的屋子。 敢带翊卫进驻这寨子,当然是有把握一举灭了整个村寨,不怕他们打什么主意。 府兵是很牛,但贞观时期的翊卫,更牛。 因为府兵中的强者,需要轮值上番,多数就上番到各卫翊府中去了。 然后,就转换身份,变成翊卫了。 别的时期还有强枝弱干的说法,这个贞观,枝强,干更强。 两张大小不等的简易木板床,一个陶缸里还有不多的麸麦,就是盘更香几乎全部的家当。 盘盈儿打一碗麸麦、掐点野菜,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点油盐,一并放入一口吊在火塘上的锅中,加水慢慢熬。 羹羹嘛,就这样,要说多好吃,那得有足够的东西去改味,尤其是肉。 李义府撇嘴,没得蜀椒的膳食是没有灵魂的!瓜皮! 没被李大亮举荐之前,他就居住在剑南道梓州永泰县,吃麻是深入骨髓的习性。 永泰县后世并入盐亭县,为绵阳下辖,麻辣之味长飘香,就是常得看肛肠医生。 屋子里没有椅子,就几截干木头墩子,范铮自然地坐了下去,李义府微微犹豫,也坐到范铮旁边。 他不明白,贤弟非要来这山獠家干嘛,烟熏火燎的。 拨开着火塘,盘更香脸上的皱纹被火光照得更明显了。 “都说獠人想逃赋税,谁知道獠人苦哟!本来住山上,产出就不如山谷,还要承担每丁租粟二石、调生绢二丈、庸生绢六丈,哪里负担得起哟。” 盘更香絮絮叨叨地开口。 李义府神色一动,想要开口,还是生生忍住了。 “交不起,衙役就打骂,当然就闹腾了。然后,官府就索性把獠人分出去,不算户籍,也不准獠人到集市买卖。” “没有铁,我们还能忍一忍,可没盐能行么?打一头毛冠鹿就换得一斗盐,苦哟!” 天宝年及以前,大唐的盐是没有实行榷盐法的,盐价在十文一斗,很稳定的价格。 当然,说的是粗盐,什么精盐、霜盐、桃花盐,是另外的价钱。 唐肃宗时期榷盐,就是收为官卖,每斗盐加价百文,变为一百一十文,这事记录在《新唐书》上。 十文钱换一头毛冠鹿,即便这鹿是死的、体型偏小,也明显是被商贾狠狠啃了一嘴。 李义府忍不住怒了:“我朝自武德年起,租庸调就形成定例,夷獠从半输。壁州竟然敢不减半?” 减半,当然不是优待之类的原因,而是夷獠的居住地、生产力确实跟不上。 不用多想,壁州的账目上,定然还是减半的。 至于多收的钱,根本就不用问去哪里了,就是陆乙生这种没阅历的人也能猜到结果。 范铮只是苦笑。 朝廷诏令减,而地方不减,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这是通病。 真要朝廷令行禁止,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了。 就这,还是大唐立国不久,官吏相对清廉的结果了。 人心要黑起来,连老朱的剥皮革草都没太大作用。 “这也不是此次山獠造反的主因吧?” 范铮问出了关键。 钝刀子割肉,虽然疼,还不至于到搏命的地步。 李义府对范铮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范铮虽然入御史台察院没多久,对各种职司、权柄不甚了然,看问题却直指核心。 李义府也是这样认为的,前面的苛待,既然山獠还没有反,说明还在他们承受的底线之上,骤然举旗,当然是另有原因的。 “今年初,壁州不是新换了个官,啥君来着……”盘更香挠头。 “使君,就是州刺史,壁州最大那个官。”李义府忍不住解说。 盘更香点头:“对头嘛,就是使君,诺水县周围十几寨子,约了几个寨老,去向使君说情。前面谈得倒是好好的嘛,结果使君摆席,狗肉宴!” 范铮、李义府齐齐拍额。 山獠自承祖宗为盘瓠,盘瓠本就是一条会说话、能娶公主的狗,所以山獠没霸道到不许人吃狗肉,自己却也不会食用。 这不是禁令,是对祖先的尊敬。 这位刺史是不是被人耍了,不知道。 但你来獠人颇多的地方为官,该忌惮的东西都不掌握,活该被坑死! 请山獠吃狗肉,堪比当面辱人妻,山獠只要有点血性,必反! 李义府扭头看向范铮,眼里跳动着炽烈的光芒。 功劳! 这就是大功劳! 取之! “格老子的,整!”李义府一急,梓州口音就露出来了。 整件事,没有盘更香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有,在监察御史面前,也必须没有! 真以为监察御史是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呵呵,这是要食人的大虫! 尤其,是要食官吏! 范铮无比赞同。 还没走歪的李义府,是有志青年,想着怎么用贪官污吏的血来蘸蒸饼吃。 丢了节操的李义府,就可以用任何人的血来蘸蒸饼吃。 第八十三章 胆大妄为 一路上,偶尔能见到以队为单位的右候卫翊卫加壁州府兵,在巡逻、在搜索,保证山獠不会暴起发难。 山獠会不会出来抢、杀,范铮不知道,反正身后有左屯卫翊卫拱卫,前面有翊卫放出的游奕——也就是斥候,以山獠散兵游勇的状态,没有几百人的伤亡,别想冲开翊卫的防线。 彪悍归彪悍,散兵游勇与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个人的武勇微不足道,除非你能达到尉迟敬德、程咬金之流的水准,足够以点破面。 右候卫翊卫遇上左屯卫翊卫,难保没有个把熟人,但还是严肃地验过铜鱼符,才给予放行,可见这个年头军纪的严明。 诺水城位于大巴山与米仓山的缺口处,四季分明,气候温润,是壁州难得的好去处。 可惜,离县城不远的猫儿梁、撑腰岩、火石梁,山獠都若隐若现,让右候卫与府兵直挠头。 倒不是打不过他们,问题人家凭借地利,赤足在锋利如刀的石块上跳跃,如履平地,不时能找个溶洞一钻,或者以比猴还迅捷的速度,攀上接近垂直的岩石,虽然攻击力不足,但凭此恶心卫府是足够了。 至于山獠的人口,《旧唐书》没有提,《新唐书》说是俘六千余人,但《旧唐书》里壁州的人口才七千四百余,感觉应该有出入。 右候卫将军上官怀仁,倒是拨冗相晤了。 从三品的将军,当然得用敬语,等级相差太大了。 上官怀仁的相貌,也就是普通而已,但人家是正经的将三代、官四代,和后来大名鼎鼎的上官仪是叔伯兄弟。 现在的上官仪,还不晓得有没有参加科举。 上官怀仁肯见面,不是因为监察御史的身份——毕竟现在的御史台,还不是闻者落泪的地方。 上官怀仁是惊讶于,这两名年轻人竟然在战事未息的时候,冒险进入壁州。 山獠与大唐彻底敌对,没有斡旋的余地,啥时候冒险杀一波官员,也实属正常。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这也太险了。 “年轻有为,勇气可嘉。” 上官怀仁不吝表扬一下。 范铮叉手见礼,落座之后,单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壁州之乱,根源久远,在租庸调不依律施行夷獠减半。” 上官怀仁淡然一笑:“这些地方事务,却与我右候卫无关,老夫也无权置喙。” 李义府笑得有些邪恶:“但是我们监察御史有这个权啊!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上官怀仁的身子僵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两名年轻的监察御史:“壁州刺史余春仁,朝廷正四品下官员,你们两个正八品上也敢……” 范铮垂目,一脸慈悲相:“杀一人,救万人,为大慈悲,右候卫此刻也正在行慈悲事。下官不才,到诺水之前也详细了解过此次叛乱的缘故,堂堂壁州刺史,公然请山獠吃狗肉席,啧啧。” 上官怀仁蹙眉,不知道叛乱与狗肉有什么关系,李义府立刻舌灿莲花,将道听途说的盘瓠故事再讲述一遍,听得范铮直冒冷汗。 李兄,差不多得了,你这一讲,好好的民俗故事都都快成艳词了。 忘了,李义府这家伙还真是个不太正经的人,艳诗《堂堂词二首》还蛮厉害的,都收录到《全唐诗》里了。 李义府: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联想到“杀一人,救万人”,上官怀仁的背上都忍不住冒细汗。 胆大妄为! 两个瓜皮是铁了心要整事,余春仁可以提前超度了。 不管是余春仁有心,还是被人算计了,罪责难逃,这两个眼睛都瓦蓝瓦蓝的监察御史会让他好过? 监察御史有巡按州县之权,也就是上州刺史,因为是三品大员,他们不能直接下死手罢了。 但谁让壁州是下州呢? 上官怀仁果断表示,右候卫马上撤离诺水县城,撒到周边去搜索。 去球! 你们爱关羽砍项羽,砍好了! 本将军,什么也不知道! 范铮傻眼了,还想着从右候卫借兵拿下州衙呢! 只拿几个官吏,当然没问题,但范铮计划将州衙上下百来号人一网打尽,逐一甄别。 身后一直当背景板的左屯卫队正乔粱开口:“这种事,我这一队人手足矣。” 乔粱愿意出手,一来是他们的职责,二来是当初听到盘更香的叙说,激愤难平。 三来,这种小事要去右候卫求助,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左屯卫啊! 右候卫去乡野追击山獠,诺水人瞬间不太安心。 好在,一队翊卫护送着两名年轻的官员进城,人数虽然少了些,总比没有强。 范铮、李义府与迎接的诺水县令寒暄几句,往州衙而去,留下诺水县令苦笑。 监察御史从来不会无功而返,区别在于猎物是鼠还是虎。 刺史好歹是正四品下,干不出到正门外迎接的谄媚事,只是让长史率人迎接。 范铮、李义府率左屯卫翊卫入州衙,长史嘴唇动了动,却不敢多嘴。 按常理,兵丁是不得进官衙的。 衙院内,笑容可掬的壁州刺史余春仁,态度亲切:“啊呀,壁州过失,害两位监察御史远道而来,罪过!” 范铮疑惑地看了李义府一眼。 你家亲戚? 李义府摆手:“此行,还奉了今上口谕,使君还是召集齐衙中所有差役,一并聆听的好。” 看,假笑哥说假话,竟然无人质疑。 也是,这年头,没几个敢假冒圣命的。 下州的官吏,定员就要少许多,以参军为例,司仓参军兼司功事,司户参军兼司兵事,司法参军兼司士事。 整个衙门的官吏,连典狱、白直在内,没超过百人。 当然,这是把州学排除在外了。 范铮击掌,翊卫们迅速合围,冰冷的刀枪让人望而生畏。 余春仁大骇:“这是要干什么?监察御史,你们越界了!” 李义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这架势不明显么?从现在起,你们全部是阶下囚,在未甄别完之前,最好老实听话,否则别怪翊卫手中的木枪不认人!” 范铮恍然大悟,原来步卒手中的枪,正式名称叫木枪么? 横刀、铁尺落地,没有谁想不通,非要尝尝身上开窟窿眼的滋味。 第八十四章 心狠手辣李义府 两名左屯卫翊府的辅兵,敲着锣在街道各处喊了一嗓子。 在州衙审理其官吏,任由百姓围观,但不得胡乱冲闯翊卫设的警戒线。 于是,壁州衙门大开,诺水县的闲人基本都进来看热闹了。 有仇怨的,看了出一口恶气; 没仇怨的,看个热闹,充当以后的谈资。 看别人倒霉,很多人还会乐一下; 看官吏倒霉,那不得堪比过元日? 衙院虽大,两三百号人挤进来看热闹还是显得拥挤的。 公堂之上,公案后坐着踌躇满志的李义府,范铮坐次席陪审。 翊卫只负责维持秩序,公堂上,总得有人充当问事动板子吧? 这时候,翊卫中数量不多的辅兵就派上用场了。 大唐的辅兵,略逊于正兵,一般从事辎重等后勤事务,仗打急了就把辅兵拉上去,立了功的辅兵就有资格转为正兵。 有没有预备队的既视感? 李义府的手法,让人叹为观止。 第一个拉上来的是门子,上来先笞二十,然后再慢慢询问。 别说这不讲道理,在官场上,这叫“杀威棒”,用来打破疑犯心理防线的。 虽然有点粗暴,但好使,许多小民根本没熬到打完杀威棒就招了。 真要打杀,一水火棍就够打断脊梁骨了。 从来就捞不到什么好处的门子,当然不会为谁背负责任,谁谁那天出现过,讲得一清二楚,华鸣记录之后,门子忙不迭地摁手印。 他个先人板板! 当个门子,都要吃官司。 社会太复杂,衙门路也滑。 什么白直、典狱、司法史、司户史,其实李义府就是借机打一顿,消一消民愤,毕竟以他们的职司,跟这件事挨不上边。 你要说他们全部都有罪过,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两个里头怎么也有一个,锅背得严严实实的。 就说司户史吧,你要办一个过所,他看了一遍,说不对,然后你又得跑回去找里正。 不折腾个三五趟,他不会告诉你,就是错了那么一个字。 等你拿到过所,本来该去吃喜酒的,直接吃娃儿的满月酒吧,一次到位了。 当然,如果小百姓懂人事,那就是一遍过。 你当老百姓不懂里面的道道? 不,是肉疼好不容易攒下的那几文钱! 三个参军、一个录事参军,全部挨了二十杖,看得围观的百姓眉飞色舞,一声声“彩”直冲云霄,把衙院中、枫杨树上做窝的老鸹都吓得飞走了。 四名监察史记录完口供,让四人签名画押,正欲押回州狱,一直不吭声的范铮突然开口。 “司仓参军司寇崖,再重审一遍。” 李义府惊讶地看了范铮一眼。 好家伙,铁树开花了,范铮首次插手了! 因为轻易不开口,范铮的建议更让李义府重视了。 司仓参军,管公廨、度量、仓库、庖厨…… 庖厨! 李义府这才明白,自己疏漏了什么。 也就是说,即便当日的狗肉宴是白直从集市买来的,司寇崖也必然事先知情。 与余春仁是外来户不同,司寇崖可是地地道道的壁州人,对山獠的忌讳一清二楚,不可能不知道狗肉宴意味着什么。 “冤枉啊!那一天正好下官阿耶做寿,下官跟录事参军请过假的,卷宗里都有!要说贪点粮食,下官认罪,可狗肉真与下官无关!” 司寇崖涕泗横流。 下州司仓参军,从八品下,可不是下官么? 要定大罪,也不能一味地打,好歹还是得寻一点证据。 从录事参军公房里找出卷宗,调阅当日的记录,范铮蹙眉。 司寇崖当天确实回泥溪为父做寿,不仅是今年,往前两年也是同一天的记录。 所以,这纪录的可信度瞬间就提高了啊! 范铮闭目,想了许久:“当天摆宴席的人是哪些?站出来!” 十六名白直整齐划一地站了出来。 白直这个词,换一个字就好理解了,白值,就是没有薪水的义务工。 在衙门吏员之外,额外征用白直,免其税赋,隔三差五白直还能捞那么一点好处。 当然,会是谁承担这额外的开支,结果不言而喻。 “你们就没想过,用狗肉招呼山獠,不妥么?” 李义府眯着眼睛,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问。 一名中年白直叉手:“回监察御史,小人等是什么身份,有开口的余地么?不管当时安排狗肉宴,是不是在存心污辱山獠,我们人微言轻,开口只能被夺差事。” 刺史余春仁在公堂一侧,着乌纱帽、绯色官服、乌皮履,坐在离地不过一尺的小矮凳上,面色胀得通红,眼珠子几乎要喷火了。 也许,他真是第一次知道,狗肉对山獠是污辱? 范铮严肃地发问:“既然如此,是谁令你们置办狗肉宴的?” 白直长叹一声:“是录事傅晟声。” 下州录事从九品下,上承录事参军,下领录事史,官不大,却不容忽视。 李义府急切地拍着惊堂木:“傅晟声何在?” 余春仁的眼睛黯淡无光:“死了!一个月前,傅晟声奉命去广纳县办差,途中遇到山獠作乱,被拖入河中溺亡了。” 李义府不禁起身,眼里带着狠厉之意,面上如沐春风,抚掌而叹:“果然行事缜密,本官自愧不如。好一个死无对证!你们壁州衙门上下,就休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这就是范铮为什么要让出主审位置的原因了。 虽然范铮也不是纯良的善男信女,但这种事,还是交给李义府比较合适,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刺史、别驾、治中、录事参军、三个参军,李义府都让辅兵给他们戴上了木枷。 “刑不上大夫!”余春仁脸红脖子粗地咆哮。 其他朝代不知道,本朝正儿八经的大夫,是从五品下朝散大夫起。 五品以上有特权,可以封母或封妻为外命妇,也就是后世小说里的诰命夫人; 五品以上,官方承认的媵(妻的近亲或陪嫁的妾)三人,给予从八品待遇。 李义府笑得如夜枭:“本官知道这句话在《贞观律》中只提了一下,符合八议的,必须先奏请朝廷。敢问刺史,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你占了哪一条?” 余春仁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其他的他够不着,勉强能看一看的议贵,是指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偏偏壁州还不是上州! 稍稍特殊一点的是议宾,指的是前面两个王朝的直系后人。 第八十五章 范铮的锅 唐朝的枷,重二十斤,堪比翊卫、府兵穿戴甲胄一半的分量。 即便余春仁等人也不是弱到风摆柳的官员,戴上枷一刻钟,依旧撑得脸红脖子粗的,仪容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脸上汗珠滚滚,双腿隐隐打颤。 百姓发出阵阵喝彩声。 看官吏受审、受刑,是草民的一大乐趣,除非是真受过那名官员的活命大恩,否则都是哈哈哈。 唐朝的重枷,在中国酷刑历史上,也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人索元礼在枷的基础上,加厚加重,单枷四十斤,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着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当然,李义府的处置,也略微出格了,如果不能顺利获得结果的话,恐怕自己要遭弹劾。 但是,抓刺史已经出格了,何妨再出格一些! “来呀!让犯官对百姓跪下!” 李义府如野猫一般,眼睛闪亮。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折磨人,尤其是这种可以名正言顺出手的机会,难得啊! 御史台里虽然设了台狱,可李义府在御史台里根本排不上号,有机会肯定得拼命使。 余春仁满面屈辱,在辅兵强制的举动下,双膝着地,跪了。 跪和跪坐,完全是两个概念好吧? 起码,跪坐,膝盖下头是有蒲团或草席的。 膝盖疼,腰疼,肩疼,全身都疼。 但是,威武不可屈! 几名官员咬牙切齿地死撑着,鼻息渐渐粗如牛。 “每名犯官,准十名百姓依序在其枷上添砖加瓦。” 李义府眼珠子一转,坏点子立刻冒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立刻沸腾了,争先恐后地举手示意,请求这次难得的体验。 “李义府!你不得好死!” 枷上放置了十块砖的余春仁,发出最后的咆哮。 因为,后面他除了勉力支撑,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身里衣如同从河里捞出来一般。 “冤!”司寇崖等人只喊了一个字。 范铮轻轻拍额。 都是范铮的锅,在途中吹牛打屁,无意中与李义府说起,后来的监察御史李全交,创造的酷刑之一“仙人献果”,结果李义府硬是记住了。 还好玉女登梯、凤凰晒翅之类的绝活,范铮没瞎抖露出去。 事实上,李义府也还有点分寸的,不过一刻钟就让人卸砖卸枷了。 时间长了,是真会出人命的。 即便如此,卸了刑具的官员们,立马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了。 李义府发出如野猫般瘆人的笑声,范铮总算明白“李猫”这个诨号是怎么来的了。 官拉去州狱了,李义府开始审吏。 对吏员,李义府除了杀威棒,也没有其他措施,可之前收拾余春仁的手段,都落在吏员们眼中,于是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招供。 然而,范铮与李义府更迷茫了,他们与死去的傅晟声交集不多,零星提供的资料,根本还原不了大致的原貌。 只有一名老录事史的话稍稍有价值,那就是:录事不是壁州人,籍贯好像与刺史相同。 审理暂时没有头绪,只能退堂。 “本想着可以摧枯拉朽,一下把结果审理出来,哪晓得人家手脚做得那么干净。” 李义府坐二堂里,烹制着雅州出产的蒙顶茶,有些郁闷。 此时的蒙顶茶,可是一流名茶,在后世有“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的美誉。 江心水不是指普通的江水,是指扬子江心的中冷泉,烹茶极佳。 范铮笑了笑:“也不是多干净。看看这极品茶,当知道余春仁家世不错,那么,与他同乡的傅晟声,受他家恩惠、为余春仁驱使,情理之中了吧?” 李义府放油、盐、葱、姜末、蒜泥、江米,手中的小勺缓缓搅动。 同乡这个理由很强大,至于受没受恩惠,不重要。 我李义府要他受,他就必须受,就算死了也得受。 唐朝的茶汤,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五味杂陈的,号称人生真谛,但有一点值得称道,充饥。 起码范铮吃过一碗茶之后,有了几分饱意。 范铮才明白,后世一些地方坚持用“吃茶”这个说法,而不是“喝茶”,大约是沿袭了茶汤的习惯。 二堂翻完,两人进了三堂。 三堂是正堂官处理隐秘事务的地方,东厢房是刺史居住之地,西厢房是仆从起居室。 范铮轻笑,看了李义府一眼,两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余春仁这个刺史,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仆从! 这不合理,连范铮身边都有孙九、陆乙生为庶仆! 找来钥匙开门,先进入余春仁的起居室,房间意外地简朴,除了一张桌、一笼蚊帐、一套桌椅,就别无他物,连马子都没一个。 “像苦行僧啊!” 李义府幽幽叹息。 矛盾之处在于,余春仁这个人,你无论怎么看都与清心寡欲这个词不沾边。 范铮四面游走,指节不时敲击在墙壁上。 李义府心头一动,脚步也在地面来回踏动。 折腾了许久,一无所获,两人掉头往仆从起居室走去。 似乎,除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柜子,里面就是一些扫帚、撮箕之类的杂物。 李义府有些茫然,却见范铮的唇角微微翘起。 柜子上方,灰色的墙面上,隐隐有些烟熏火燎的烟尘气。 陆乙生长进了,知道跑出去叫翊卫帮忙。 几名翊卫合力将沉重的柜子移开,露出一个嵌入壁中的神龛,里面横卧着一尊笑容可掬、富态横生的佛像。 是弥勒佛,佛教过去、现在、未来三佛祖的未来佛。 如果是在寺庙里,弥勒佛与诸佛共享香火,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单独供奉弥勒佛,问题就大了! 梁武帝时,傅翕傅大士以居士身份,创立了弥勒教; 北魏宣武帝时,冀州比丘僧法庆,改信奉弥勒教,公然造反,称“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有平民与奴隶相随不足为奇,还有官僚大族响应就让人瞠目结舌了。 固然有社会不公等因素,但这个口号,不是为佛,是为魔了。 其后的历朝历代,都在极力清剿这个走上邪路的教派。 隋大业九年,高阳人宋子贤,以幻术召集弥勒教众造反。 第八十六章 是战是降 司仓参军司寇崖,以劫后余生的心情,飞快地赶着小毛驴回泥溪,身后是一伙左屯卫翊卫,骑兵。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出身泥溪这小地方而脱灾啊! 范铮与李义府,两个都不是善男信女,当然不会平白让司寇崖解难。 退赃、除职,是必要的,也幸亏司寇崖吃的不是太多,不至于倾家荡产都补不上窟窿。 能放司寇崖回去,是需要他给盘更香带话,让山獠各寨派一人到诺水城,壁州衙门里,听取监察御史审理狗肉宴一案,给山獠一个交待。 范铮明确表示,与右候卫将军上官怀仁沟通过,前后共三日时间,翊卫、府兵暂停攻击。 案子审理过后,山獠各寨,是战是降,悉听尊便。 口气并不好,但这才真实。 要是当官的跟山獠和颜悦色,吃了不少亏的山獠,保不齐就往陷阱这头想了。 司寇崖表示跟山獠不熟,范铮直接一大脚踹他屁股上。 两边相距不远,你跟我说不熟? 别说是山獠了,就是当年突厥肆虐大唐时,你以为大唐边境的百姓,就没有与突厥亲善的、甚至是联姻的? 哪来那么多白莲花,一个二个都白白净净的哟! 范铮是年轻,但不代表范铮的阅历就少了。 两世的经验,足够拆穿司寇崖的推诿。 当然,让司寇崖跑得飞快的,是李义府说想再找人试试仙人献果。 五天之后,椎髻、对衫、及膝裤、赤足的三十余名山獠壮汉,腰带长刀,以慷慨赴死的姿态过了右候卫的防区,却发现往日杀红了眼的右候卫翊卫,根本不带正眼看他们的。 倨傲就对了! 山獠们的心慢慢放下。 前面提及山獠百寨,为什么只有三十人来诺水? 其实很正常的,山獠住山腰,周边的产出相对贫乏一些,原本应该是一寨的人,分成了上寨、中寨、下寨,但寨老还是同一人。 就是,寨老其实还不够老。 司寇崖引着山獠们进入诺水城,踏入州衙时,山獠寨老被衙院里熙熙攘攘的场景吓了一跳,怕不是走错地方,到了集市里哟! 走院廊,到公堂下方,司寇崖领山獠们站着静候升堂。 壁州衙门,流外官、吏员这个层次,前面已经收拾过,就不再多事了,监察御史也没闲到盯着他们这个层次不放的地步。 “壁州司仓参军司寇崖,贪常平仓、义仓若干石粮,念其为朝廷联系山獠有功,且补足粮数,故除官身,余罪不究。” 李义府带的监察史,一板一眼地念着判决。 文案什么的,才是他们的强项。 司寇崖叉手领命,解乌纱帽、除青色官袍、脱乌皮履、交印信,动作麻利到让人应接不暇。 哎呀,解脱了,再也不用扛枷了,不必练习仙人献果了! 其他同僚,啊么,打入牢狱,不日押解进长安,好悲惨啊,且让老夫浮一大白! 别说什么幸灾乐祸,官场中,谁还跟同僚、上官没点过节了? 只不过是势弱时,无奈隐忍罢了。 治中、别驾垂首,任由李义府定罪名,想来到大理寺还能好好辩解一下。 李义府,虽姓李,他不讲理!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范铮点头,没错,都是李义府的锅,要恨恨他。 寨老们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满,这就是要给的交待吗? 喝彩声再度把老鸹赶跑。 刺史余春仁被押上公堂时,连山獠寨老都吃了一惊。 乌纱帽、绯色官服、乌皮履、印绶,全部被剥夺干净,一身囚服,手足镣铐,走路叮当直响。 “经御史台察院二名监察御史、四名监察史共同查证,当日激起山獠反意的狗肉宴,系刺史余春仁蓄意指使其同乡、录事傅晟声所为,傅晟声事后被余春仁安排于广纳县途中溺亡。” 李义府傲然宣判。 哈哈,今年的考功,二十七最,怎么也得有其一,四善也必须得其一! 想把耶耶排挤出察院,你们痴心妄想! “胡说八道!你们这是无端陷害朝廷命官!滥用刑罚!本官会到大理寺上诉!” 余春仁青筋暴现,挥舞着双臂咆哮,镣铐震得乱响。 范铮击掌,翊卫们从三堂抬出神龛,弥勒佛的模样让稍有见识的人惊呼。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不是吗? 一个弥勒教余孽伪装起来,混到刺史之位,刻意安排狗肉宴激怒山獠,导致他们反叛,以图趁乱发展弥勒教,这不就理所当然了么? 你说身居高位,怎么可能如此行事? 哎,狂信徒哪里还考虑什么得失啊! 当年法庆起事时,身后的官僚也不少。 至于说武则天假托弥勒佛转世的事,与弥勒教无关,也不代表人家武则天就不灭弥勒教了。 余春仁哈哈大笑:“瞒不过了啊!不错,本官已经是十住菩萨,未来佛自会下凡度化本菩萨,脱离这肮脏的世道!” 山獠寨老们双目喷火,手按刀柄,手背上青筋凸现,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上去剁这龟孙子。 你们弥勒教想造反,为什么要来坑害我们山獠人? 刘谙抄写的罪状,余春仁看都不看,挥笔画押,然后掷笔狂笑。 左右是个死,就是把天下罪名都加上去又何妨? “新佛出世,除去众魔!”余春仁满眼狂热地咆哮。 浑然不惧生死,这是狂信徒的特征。 李义府的风头出完了,范铮缓缓起身:“本官知道,你们山獠于税赋上被针对,积怨已深,借着狗肉宴造反出气。现在,余春仁本官会押解进长安,租庸调未减半的事也会上奏朝廷,就问你们,是战是降?” “别忘了,你们才几千人,大唐的卫府,总人数在五十万以上!真要斗,今年的盘王节,你们也别想过!” 关于獠人的盘王节,唐朝刘禹锡还写有《蛮子歌》,收录进了《全唐诗》。 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盘王节,各地时间存在差异,直到1984年才统一定为农历十月十六日。 寨老们纷纷低头,用山獠语交流了一番,才有人起身:“监察御史,可否容我们商议一两天?” 范铮点头:“可以,我也在上官将军面前说了,三天之内不清剿。盘更香,记得制鸟酢、毛冠鹿干,本官回去时,要捎给亲朋好友。” “陆乙生,付两贯钱给盘更香,不足部分到时候补。” 第八十七章 教首 出了诺水,越过右候卫的防区,进入熟悉的山林,寨老们熟门熟路地钻进了一个溶洞,点火造饭。 在诺水城里,真是饿坏了。 虽然他们担心官府耍花招,可你好歹问客杀鸡,装个样子嘛! 连午膳都不准备,抠门! 无论范铮他们管不管饭,寨老们都不会吃的,就是心理不平衡牢骚几句罢了。 “盘更香,人家当官的居然舍得给你钱?怕不是过后要收走哟。” 盘更香慢条斯理地回应:“那不得。初次见面,他到我们寨子,也就喝了盘盈儿的一碗羹羹,他们自己扎帐篷住坪子里。” “奇怪了,他是咋个晓得盘王节的?” 注定了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再然后,寨老们就是否归降展开亲切友好的问候,偶尔还辅以身体的局部摩擦。 意向很明显,山獠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盘更香为主,认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从中作梗的人已经擒获,见好就收吧,免得到时候落个悲惨结局; 一派则认为,双方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山獠有上百族人死于翊卫、府兵的攻击下,仇已经解不开了。 盘更香淡淡地开口:“你愿意拖着你们寨子的老小,宁愿不种地、饿肚子也要反叛,也由你们了,但是我们要活下去。再大的仇,也不能让我们不顾家里的老小。” …… “本官要吃狗肉!这种猪食,不吃!” 州狱里,余春仁闹起了脾气。 很抱歉,州衙处于停摆状态,在下一任刺史等官员赴任之前,范铮与李义府还得等一段时间,余春仁同样也得等。 所有膳食,从范铮、李义府到余春仁,全部由左屯卫翊卫安排,味道嘛,不要太讲究的话,还是能将就的。 队正乔粱无所谓地收碗。 爱吃不吃,惯的你,阶下囚了还想要高官的待遇,呵呵。 余春仁闹腾了许久,翊卫直接断了他的膳食,直到他觉得腹中如火在烧。 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余春仁,生平第一次知道,饥饿的滋味是如此难受。 “不,我不饿,我有未来佛祖庇佑,身为十住菩萨,岂能为区区口腹之欲所困!” 余春仁自我催眠。 奈何,身体的反应,太真实了,“咕噜”之声响得令余春仁自己都羞愧。 信什么弥勒教啊,都是吃得太饱了,撑的。 夜幕,星辰,虫鸣。 整个诺水城,都陷入了休眠。 一条人影,悄悄出现在壁州狱墙,细看四面,只有两名翊卫懒散地巡视了一圈,便迅速翻越了狱墙,灵猫一般轻巧的落地。 身后,十几条黑影悄然滑下。 黑影对州狱的一草一木都很熟稔,轻易绕过花木,走到无人镇守的狱中,悄然接近余春仁所在的牢房。 讲道理,黑影的能量是很大的,牢房有那么多间,且由左屯卫接手了,他们还能准确找到位置。 “十住菩萨!我们来接你了!” 黑影悄然抽刀。 能救走,自然救; 救不了,断后患。 昏暗的火光突然亮了起来,牢房里的身子转过来,露出范铮的面容。 “啊么,捉了三天的虱子,终于把你们钓出来了。” 火把接二连三地点亮,现出左屯卫翊卫以及右候卫翊卫的身影。 范铮是觉得一队人马日夜守卫不把稳,硬是找上官怀仁借了一队翊卫,联合设陷阱。 总算没有白费力,或许是觉得右候卫出城清剿山獠了,弥勒教的余孽终于出动救人,或者灭口。 弥勒教众人疯狂挥刀,冲向翊卫,那三脚猫的武艺惨不忍睹,单打独斗或许还能够坚持几下,合击哪里是翊卫的对手? 为首的汉子被制服,露出一张威武的脸,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牢中的治中看了一眼汉子,大惊失色:“这不是傅晟声么?他不是溺亡了么?” 被绑缚到不能动弹的傅晟声,嘎嘎笑了:“本教首是新佛下生佛,岂会死于区区水火?” 外头走来李义府,满眼钦佩:“贤弟这安排,我还觉得没必要,想不到竟立了大功。” 范铮淡淡一笑:“当日的判断,有个最大的漏洞,就是余春仁到底通过谁下手灭口的?之所以一直不走,除了等待朝廷新任官员,我留在诺水的目的,就是为了钓出他们来。” 至于来人是传说中溺亡的傅晟声,更是弥勒教的教首,那就是额外之喜了。 之前的“溺亡”,要么是以秘法闭气装死,要么就是替身。 “傅晟声,难道是傅大士之后么?” 范铮无限唏嘘。 好好一宗教学术流派,变成了千年毒瘤,以造反杀人为业,难怪后世诸朝都不待见。 无论怎么洗,石炭就是石炭,洗不白的。 报功的奏折,用六百里加急往长安而去。 加急最高是八百里加急,但那是非战事不许用。 别说,兵部驾部司每年花大价钱养的驿所,重要性在此时就体现出来了。 山獠内部正式分裂,愿意归降的寨子,重新到诺水县衙登记,以前的欠税范铮做主免了,嘱咐县令一定要遵照朝廷减半的章程办理。 几小坛子的鸟酢、上面满是蜀椒与食茱萸的毛冠鹿干,盘更香也送了过来,顺便再结了一贯有余的尾账。 买卖就是买卖,不要动不动扯人情。 倒是盘盈儿的出现,让范铮微微意外,妹娃子笑容绽放,一个拳头大小的毛桃捧在手心。 这一次,陆乙生长进了些,接过毛桃,简单洗了洗,递给范铮。 试吃只适宜没有信任度的时候,现在再试吃,难免就尴尬了。 范铮咬一口,桃汁飞溅,清香甜蜜且不腻味,微黄偏粉的果肉让人食欲倍增。 可惜这里的交通条件,要运到长安,实在太难了。 范铮粘糊糊的手,竖起一个大拇指,盘盈儿咯咯直笑。 誓死不降的寨子,也遭到了右候卫的全力围剿,再有溶洞也藏不了几个人,上官怀仁俘获寨老十人、山獠男女千人。 寨老的命运是注定了的,俘获的山獠男女,估计会迁至别处。 新任壁州官员到位,简单交接后,范铮、李义府押着余春仁与傅晟声,与右候卫一路班师回朝。 莫名就有了右候卫当仪仗的感觉。 第八十八章 通家之好 进长安,入明德门,“万胜”之声如潮,汹涌澎湃。 骄傲的大唐人哟,总是不吝于将最美好的词汇,安放到得胜归来的将士身上,哪怕这只是区区平叛。 孙九与陆乙生悄然折转敦化坊,拉着一车的鸟酢与毛冠鹿干,可得及时转交范老石夫妇手里,陆乙生需要跟家里报平安,孙九需要解救失足的娘子。 左屯卫押解人犯去哪里,与范铮、李义府无关,他们依旧回到察院,接受了柳范不咸不淡的赞扬。 李义府苦笑,显得不太满意。 这么大的功劳,就是上太极殿嘉奖也够资格了啊! 范铮心态倒是平和,任你抓到弥勒教的人有多大功劳,大唐永远是军功为首。 接踵而至的考课,让李义府乐不可支。 按规矩,考功员外郎在察院宣读考课结果,李义府以“清慎明着”、“恪勤匪懈”二善,“访察精审、弹举必当”一最,得评上下。 要知道,中上以上,每进一等,加一季俸禄喂! 跟随李义府的两名监察史,也难得地获取“中”的考课。 考功员外郎遗憾地告诉李义府,如果不是他擅自对刺史用刑,且下手有点狠,遭到一些官员的反感,“公平可称”这一善,也可以给李义府评上的。 范铮的考课,则在李义府的基础上加了“公平可称”,一最三善,为上中,加半年俸禄。 刘谙、华鸣也得了流外官考课的上等。 要知道,贞观年的考课是相当严格的,虽然有个上上等,可几乎没人拿过,上中差不多到顶了。 李义府突然觉得,自己的“上下”也不香了。 道理他都懂,依靠范铮得功劳,自己就要扛点什么,可心头就是忍不住酸溜溜啊! 不说了,回府上买一坛并州陈醋! …… “甄行、甄邦,来拿吃食咯!” 敦化坊樊大娘荷叶鸡铺子,范铮将一袋毛冠鹿干、鸟酢摆到桌上。 甄邦跳跃着,眼里满是欢喜。 虽然家里也不缺吃的,可换换口味总是好的。 甄行摇头晃脑的:“哎,还不趁着有吃食,赶紧哄一个娘子回来,真是的!让人操碎了心。” 范铮张嘴戳破了他的本来面目:“这意思,你是要用这吃食,把巫桑哄过来呗。” 甄行尬笑,樊大娘哈哈大笑,甄邦眼现茫然。 很显然,甄行没少干这事,樊大娘并不介意娃儿早早定情。 “在姐姐这里蹭了不少吃食,好歹也回赠一次。” 范铮满眼带笑。 哪怕只有一次,也比只知道蹭吃喝强,有来有往不知道吗? 不是往多少次的问题,而是表个姿态。 “那个小娘子帮过你,你不得表示一下?” 樊大娘抓了一把鸟酢放陶碗中,连碗一起放入甑子里,与糜子饭同蒸,顺便八卦。 范铮笑道:“有她一份。” 回到宅院,孙九熟门熟路地套上驴车,装了满满两袋的鸟酢、鹿肉,露出一口黄牙,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范铮一拍额头。 就知道是这样! 老光棍的通病,管不住裤腰带与褡裢,当初给陆乙生管钱果然是英明之举。 排了一百文给孙九,范铮语重心长地开口:“节制点吧。” 孙九麻利地将钱收进褡裢里,嘿嘿笑道:“这肉味,没尝过也就罢了,尝过之后难免有点……嘿嘿。” 范铮倒是有一次撞见孙九从某间屋子心满意足地出来,身后那位姿色普通、膀大腰圆,口味果然非同一般。 然后范铮就想起,前世有人恶搞夫子,说子见南子,最后对子路说“天厌之”的后世版翻译是:你可以污辱我的人品,不能污辱我的审美!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莫当真。 范铮上车,孙九马鞭空甩,小叫驴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出宅院,俨然有几分高粱河车神的神韵。 孙九驾驭的本事不错,小叫驴的速度在他的掌控下,快慢如意,即便各条街道上车水马龙,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很快到了延康坊魏王府门前。 范铮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该送魏王府一点礼物。 是膨胀了,还是觉得身在御史台,该避嫌? 可人情世故,不是这么做的啊! 可见,请孙九为庶仆,很值当啊! 这一次,李泰两口子都在,很正式地在正厅会客了。 这是通家之好才能享受的待遇。 “鸟酢?毛冠鹿干?这是壁州特产啊!鸟酢更是獠人才会制作。李欣,这下你有口福咯!还不谢过监察御史?” 李泰笑呵呵地揽着六七岁的娃儿。 说李泰才华横溢,虽然有点吹捧的意思,但李泰是真有学问,尤其地理一道,颇有几分接郦道元衣钵的风采,对各处的特产了如指掌。 也就今年,司马苏勖劝李泰请求编撰《括地志》。 李欣走到范铮面前,像模像样地叉手行礼:“李欣谢过监察御史赠送美食!” 范铮是不敢安然坐着受礼的,赶紧起身还礼:“世子客气了,区区食材,不过是投桃报李,谢大王赠书千本之恩,聊表心意而已。” 不得不说,李欣的气度雍容,一举一动合乎礼仪,是一个真正有皇室风范的晚辈,李泰的风采,在他面前其实略逊。 有些东西,本性不够,你再强求也掩不住浓浓的粉饰味。 阎婉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欣儿,记住了,别人送你东西,物品的价值,是最无聊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看看别人的心意是否真诚。” 李欣叉手:“阿娘的教诲,李欣记下了。” 武能烹制的茶汤奉上,范铮品了一口:“微甜,色淡红,雅香,是不是加了点菊花?咦,菊花不是红色呀。” 李泰拍腿:“果然懂茶!没错,加了点于阗国尼壤城(也称尼雅)的雪菊,又因为色泽偏红,称为血菊!” 西域的菊花与大唐本土的菊花,说不上孰优孰劣,但尼壤雪菊的获取难度肯定要高一些。 李泰只与范铮谈天说地,天南地北他都能说上几句,绝口不提官场、朝堂之事。 在他看来,与范铮这样出尘的雅士,说世俗的权力,太俗! 还是阎婉看不下去了:“少说点吧!监察御史不得去……杜署令府上送礼呀!” 李泰一拍脑门子,笑得奇奇怪怪:“怪我,怪我!险些误了监察御史的好事!武能,带监察御史去良酝署杜署令府上,你就可以回来了。” 第八十九章 命硬 第90章 命硬(求首订) 驴车回转,到了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以南,亲仁坊。 贫富有别,但各坊的布局都大同小异,毕竟当初设计的目的是成为超大军镇,相似才有利于统一调配。 亲仁坊比起敦化坊要富庶得多,毕竟离东市极近,去哪里不能捞点铜钱? 武能带头,根本不用走冤枉路。 “杜小娘子,来客了!” 武能坏笑着叫了一声,看到大门打开,撒丫子就跑。 “再乱叫,腿打折!” 杜小娘子挥舞着鸡毛掸子,冲着武能身影叫嚷,辣味十足。 转头看到范铮,杜小娘子的脸色变了几下,还是大大方方地将鸡毛掸子别腰带上,笑着迎了过来:“真给我带鸟酢了啊!嘻嘻,你这朋友,能交!毛冠鹿干?银耳、木耳、香菇,居然还有魔芋,有心了啊!” 着软脚幞头、圆领袍的良酝署令杜侃,负着双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范铮:“人家客人带礼过来,连茶都不奉一碗,岂不让人笑话我杜氏没家教?还不请入堂中?” 杜侃的府邸,也就是更精致一些,格局与范铮家并没有区别。 因为,按制,门舍三品以上五架(梁)三间(正房),五品以上三间两厢、六品以下及庶人一间两厢,五品之下都是渣渣。 《营缮令》则是规定庶人三间堂舍,门屋一间。 看这里,《唐六典》与《营缮令》似乎有冲突,其实不然。 《唐六典》是李林甫所编撰,记载的是开元前中期到立国的标准,《营缮令》是开元二十五年的标准,时代的变迁,单户人口的增加,导致条件的放宽,很正常。 良酝署令才正八品下,比范铮还低一级,当然更不可能有所谓的三进宅子了。 “冂”字结构的屋子,才是百姓与低级官吏应住的宅院。 杜小娘子嘻嘻哈哈的:“阿耶,看看,银耳、木耳、香菇、魔芋、鸟酢、毛冠鹿干!范铮这个人,能处!” 杜侃奉上茶汤,吹胡子瞪眼:“没规矩!仔细不让你出去祭月了。” 杜小娘子笑道:“没人出肩舆,才懒得去呢!” 范铮恍然大悟,难怪能看到杜小娘子乘肩舆呢,原来是别人出的,这就说得过去了。 否则,范铮这监察御史,说不得要查查杜侃有没有问题了。 没有一定的财力,根本养不起舆夫。 范铮显然不知道,长安城里,韦氏、杜氏掌控的车马行,不仅有马车租赁,就连肩舆带舆夫都能租赁。 这是他原先层次不够,接触不到这些信息,不知道唐朝租赁这个行当就如此发达了。 “杜小娘子,这些小小心意,权当上次帮忙解围的谢仪了。”范铮眼见杜侃的神色有点古怪,赶紧解释。 “哈哈……” 杜小娘子叉腰笑了两声,见到杜侃瞪眼,赶紧放下手臂,以香帕掩口,捏着鼻子,略显做作地回话:“哎呀,也就是刚好路遇魏王,顺便提了一嘴,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咦,杜小娘子竟在平庸的皮囊下,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嘛。 杜侃看向范铮:“上官,今日是谈私谊,老夫便占个便宜了。敢问范家郎,可曾婚配?” 范铮正色回应:“未曾。” 杜侃追问:“可买得起雁?” 范铮摸头不着脑:“买得起。” 废话,就凭俸禄,买一群雁都足够! 杜侃眼睛怒睁,桌子拍得梆梆响:“那还不买去!你要等到几时!” 看着范铮狼狈而逃,杜笙霞笑得前仰后合。 杜侃收敛了怒容,微微瞪了杜笙霞一眼:“笑!就知道笑!就伱这跳脱的性子,不晓得将来舅姑容得你不!不趁着这范家郎还有点好感,赶紧把自己装上彩车(花轿)!” 杜笙霞扭着腰,微微羞涩:“哪有当阿耶的这样说女儿嘛!” 虽然与范铮之间,还没有起什么情愫,但至少是不讨厌的。 驾着驴车回到范家宅院,孙九卸好车、拴好驴、喂好草,再在马盂一角放少量粗盐,喂水。 养个大牲畜不容易,除了随时节变化的草料、菽价钱,还有盐。 养一匹马,是日耗三合盐; 驴的量小,一头大约每天两勺盐,三头一年也是二斗盐,幸亏贞观的盐价不高了。 一个好玩的事,《太白阴经》上说,一军马支盐三十七石五斗,当时吓了作者一跳,心说就是腌马肉也得齁死,仔细分析才知道,“一军”马。 整理停当,乐呵呵地朝元鸾叉手:“恭喜当家娘子!” 元鸾一抖手,一个装着五十文钱的布囊恰恰落到孙九手上。 这种耳报神的勾当,又不损害范铮的利益,还能讨个赏,何乐而不为? 元鸾叉腰,仰天笑了许久,美滋滋地切毛冠鹿肉干,准备蒸吃。 虽说她厨艺不精,刀法却是很精妙的,切出来的肉干只略比纸厚。 兔崽子,还记得阿娘爱吃鹿肉,没白养! …… 坊学里,范铮看着鼻青脸肿、手背上几个创口的铁小壮,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同窗之间有意见,相互摩擦也算是正常,可谁下手这么狠,半边脸都打肿了? 只有甄行敢在范铮发火的时候出头。 “哎呀,舅舅你听我们说完。铁小壮的事呢,怪不得别人,就怪他自己咯。” “先说他手背的伤吧,那是抓了条菜花蛇当软鞭耍,被蛇咬了,不能赖别人吧?转头他又去斗公鸡,被公鸡啄了满坊乱跑。” 幸亏菜花蛇虽然好斗,却无毒。 范铮的面容缓了下来,要不是碍于身份,都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难怪一些老人骂人“这倒霉孩子”。 “脸上嘛,就更一言难尽了。哎,舅舅你也知道,郦正义先生教射御……” 难道这皮实货又去挨箭射了? “格局小了。他跑去扯那家伙事,口口声声说这是‘扯蛋’,结果被驴踢了。唉!” 范铮不该笑的,但实在忍不住了。 铁小壮这是命犯太岁,自己还能作,好在身体够皮实。 “请过医工来看没?” 甄行叹气:“能不请吗?先生和山长都吓坏了,结果医工来查了一遍,说是轻伤,涂了点药膏,让喝肉粥养两天就好了。” 范铮不得不佩服铁小壮的命硬,整成这模样了,居然只是个轻伤。 或者说,那头驴子成精了,知道怎么把人踢疼而只是轻伤? 叉手,感谢订阅,祝万事如意! 第九十章 纳采 第91章 纳采 检查了一遍学生们的算盘技艺,范铮大致表示满意。 甄行、甄邦兄弟的进度已经远超同窗,自不用说,其他人的速度也有提升。 就连向来殿后的铁小壮,加百子的速度都进了七十息,虽然准确率不行,就问你快不快吧? 再怎么地,也是一种进步,不能过于打击铁小壮的热情。 “铁小壮也有进步了,你们这段时间没荒废手艺。不过呢,接下来我可能没太多时间教你们算盘,就由甄邦带伱们开始练加减混合计算了。” 范铮开始甩手。 反正,相应的试题早早出了一大堆,其中也有刘谙、华鸣的功劳。 哎,借贷记账法也要弄出来了,不过这个年头用“借贷”二字,人家得以为你是专为柜坊服务的哟。 质库、柜坊、钱庄、银行,这是一脉相承的行当。 用收付记账法的皮,学借贷记账法的骨,是个不错的主意。 会计对象的与要素、科目与账户、会计恒等式、原始凭证的审核、会计凭证的填制与审核、丁字账的汇总方法…… 啊! 要命,完整地回想起这些信息,难度实在太大了! 何况,科目、账户还得根据现实情况改动,头疼! …… 回到家里,范铮看着自己薅来的杏花村,一整坛地摆在堂屋里。 哈,阿耶不喝了吗? 桌上放着不大不小的一包粳米,就更奇怪了,几时有人这么摆放主食的? 还有两个铃铛,范铮倒是认出来了,婚礼上专用的合欢铃。 这是要干嘛? 一回头,范铮看到元鸾拎着两只绑缚着红绳的大雁,有些不解:“阿娘,这是干嘛?” 元鸾嫌弃地撇嘴:“从怀了你开始,阿娘就得一直操心,怕你冷、怕你饿、怕你被欺负、怕你找不到婆娘!哎哟,操心个没完了。赶紧的,趁着人家杜家不反感,把纳采先走了,乌氏可马上就到了。” 发现了杜小娘子的有趣之处,范铮的抵触之意全消,结姻缘也不是不可以么。 “问题别人家不是一对大雁就行了么?”范铮迷糊。 注意,大雁问题,除了实在家贫得没有办法的,一般都是讲成双成对,毕竟用大雁取的就是忠贞不渝的兆头,单单一只算怎么回事? 元鸾翻白眼:“和你阿耶一样,什么都不懂!清酒(相对浊酒而言)降福,粳米养食,合欢铃寓意日子和谐!” 咦,几乎是生活小白的阿娘,居然如此精通礼仪啊! 这是一套一套的。 万年县户曹官媒乌氏,脸涂得跟刮了一层腻子粉似的,两团腮红好似看树上的猴,一双细眉毛似乎加粗描过,嘴唇红得像刚刚喝过鸡血。 哎,没法,各人的审美观不一致,且包容吧。 “恭喜监察御史,这是要官上加官了。” 乌氏微福,喜笑颜开。 虽然对于万年县来说,正八品上的品秩不够看,可那是监察御史! 出了朝堂就威风八面的监察御史! 媒妁天生一张巧嘴,她说的第二个官,是新郎官。 倒不是乌氏托大,本来双方就接触过,相互没有恶感,再听说杜署令催买雁了,这不十拿九稳么? 加上元鸾出手阔绰,喜钱百文,让她更有信心了。 孙九哼着小曲,驾着驴车,拉着乌氏与大雁等物,往亲仁坊驶去。 乌氏挨着坐,当然听清了孙九在哼些什么。 哎呀,芜词俚曲什么的,最讨厌了,让人家听了脸红呢。 偏偏乌氏又是久旷之身,寡了几年的人,哪怕知道孙九不是什么良配,可心头依旧死水微澜。 到亲仁坊下车,乌氏收敛了一下纷乱的情绪,带着孙九入访杜宅。 开玩笑,那些礼物,乌氏可不会提。 她是来动嘴的,不是来动手的。 令乌氏愕然的是,杜家的正堂中,端坐着的客人,是雍州户曹的官媒蒲氏。 同行是冤家,与她同一目标,那更是死对头! 两人四目相对,笑容不改,气氛却莫名地冷了下来。 “恭喜署令,贺喜署令!监察御史范铮对令爱心仰慕兮,辗转反侧,其耶娘特请小妇人为媒妁,奉送贽礼,计鸿雁一双、杏花村一坛、粳米一包、合欢铃一对,请署令成全一桩美事。” 乌氏说完,得意地扫了蒲氏一眼。 蒲氏的心头沉了一下:“殿中省尚乘局,正七品下直长、乐寿县公次子长孙谊,奉上鸿雁一双,求娶令爱。” 乌氏咂嘴:“这位长孙公子,可就没诚意了啊!贽礼多少我们且不说,俗!你这居然连他耶娘都没有出面,合乎‘父母之命’吗?长孙直长这是打算别籍了吗?” 蒲氏瞬间哑口无言。 是的,长孙谊最大的漏洞,就是没有阿耶长孙操的认同。 即便他的身份,是长孙皇后的缌麻亲,同样没胆子说别籍。 父母在,别籍,可是判徒刑三年的! 别指望长孙无忌求情,要知道,《贞观律》就是长孙无忌主编的,他能打自己嘴巴? 杜侃轻轻哼了一声,一眼就看穿了局面。 看似两家争婚,其实只有一家是诚心诚意求婚的,另一家纯粹是来搅局的。 长孙操啊,呵呵,你家虾蟆陵的酒坊,就不必再请我去品酒了。 虾蟆陵的地址有争议,但一般都认为是下马陵的别称,因为关中话的“下马”与“虾蟆”发音极其相近。 杜家主母点头:“范家郎不错,虽然细节不是太讲究,胜在真诚。就是脾气暴了些,要改。” 乌氏汗巾掩口,轻笑道:“说得是哩!不过,年轻人火气旺,成家之后自然就稳重一些了。” 人家的意思很明显,大体满意,就是希望范铮少动手。 很显然,范铮上次在立政坊动手的场面,她是看在眼里了,幸好还没起恶感。 待仆从上茶,杜侃品了一品,慢条斯理地回话:“杜家虽然不是什么权贵、大族,倒也不乏家用,六礼如常即可,又不是卖儿鬻女。” 态度是很正的,但聘礼这一块,还是会随女方身世而起伏,就是没那么夸张而已。 乌氏春风满面地坐驴车回敦化坊复命,然后被孙九驾着驴车送回自家宅院。 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仁者见仁了。 第九十一章 狂人 第92章 狂人 范铮骑在驴上,怎么也没想通,长孙谊横插一杠子是个什么意思。 有长孙皇后健在、长孙无忌许诺的背景,长孙氏的人应该知道,不宜与范铮为敌,偏偏长孙谊就是插手了。 可你要说长孙谊真插手了吧,却又未必。 单单没有长孙操的同意,这事的感觉就很儿戏,根本不可能为杜侃接受。 “孙九,要是某个与你有露水渊源的人,得罪到我头上,你觉得该怎么办?” 范铮饶有兴趣地看着前头牵驴的孙九。 孙九嘿嘿直笑:“监察御史说笑了,不说孙九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就说露水的事吧,千儿八百肯定是瞎吹,可百八十人怎么也有吧,哪里顾得过来?再说,孙九也没这么大脸面。” 陆乙生震惊地看着孙九,仿佛第一次知道这老货如此风骚。 范铮敢断定,陆甲生肯定没跟二郎讲孙九不得不说的故事,要不然陆乙生得膈应好久。 老家伙现在焕发第二春了,不,不知道是第几春了,天天借范铮的小叫驴出去溜达,每天都精神焕发。 倒是昔日他光顾的半掩门子,居然不再踏入了,就离谱。 范铮倒是觉得,孙九未娶,乌氏守寡除服,大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一家人。 不过,给一个老得快糊了的油渣讲成亲,是件可笑的事情,人家不会听伱的。 再说,乌氏自己就是官媒,真有心,方便得很。 唐朝的风气本就开放,男女之事,礼法的束缚并不重,只要不闹腾、不损害别人家的利益,随意了。 看来,对曾经的抱背之欢,孙九并没有太在意。 但范铮估量着这事就与卫君子多少有点关系,然后卫君子狐假虎威,导致长孙谊不出面不是、出力也不是,索性弄个四不像出来糊弄,两头不得罪。 即便是范铮,对长孙谊也没法生气,人家的摆出的架势就是不成事、走个过场而已。 察院内,各司其职,再没人提起“裹行”二字。 察院是务实的有司,不是台院只扛张嘴巴弹劾。 但现实就是那么无奈,到处奔波、处处务实的察院,就是处于务虚的台院之下。 难怪人说,跑断腿不如张张嘴。 李义府与范铮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大约是想自己弄个功劳出来。 壁州的刑罚,还是范铮教出来,结果就自己背锅,考课亏了一点点,委屈。 李义府已经忘了,当初是自己求着范铮合并查案的。 柳范逐一检查了各监察御史的进度,看着无所事事的范铮,干咳了一声:“陛下令你查查殿中省尚乘局。” 范铮整个人都呆了。 前面就说过,唐朝不止是权利中心的三省,而应该是六省。 殿中省是专门围绕皇帝,为他提供服务,并对天下的舆辇、车驾规格颁布法令。 “这个,怕是超出察院的职司了吧?察院在京都,分察尚书六部、纠其过失,是没错的,可没说有权查它省各司啊!” 范铮半生不熟地操起察院的职司推脱。 柳范呵呵直笑:“有长进了,学会偷懒了。” 公廨里哄堂大笑。 柳范轻轻虚按,公廨里的笑声便如同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 “需要告诉你,察院‘监察百僚’的职司,可大可小哦。” 范铮抚额。 年轻了,没想到这职司,也如某些人的裤带,可松可紧。 长孙谊,对不起,真不是我要查你,而是情非得已。 刘谙、华鸣带路,出了芳林门,直奔北走。 不同于殿中省的其他局,尚乘局是位于长安城外围。 尚乘局这个单位,秦汉以来是隶属太仆寺的,隋炀帝取出来划分到殿中省。 不都是养马吗,为什么还要分尚乘局与太仆寺? 这么说吧,太仆寺管的不仅仅是马,也不仅仅是长安附近的牧场,尚乘局类似从太仆寺里挑选中好马供皇帝及身边人使用。 尚乘局奉御二人,只有一人在苑内,另一人在皇城,这是办公与牧养分离模式。 奉御的副手,就是十名正七品下的直长,长孙谊正在其中,听到范铮的名字,多少显得不自然。 是真的受圣命而来,还是打击报复,谁知道呢? 长孙谊只是个凡人,七情六欲都有,一些小毛病还是有的。 真要按清廉如水的查法,朝廷上下,有几个官员经得起细查? 偏偏范铮就点了长孙谊的名,让他带路巡察。 长孙谊无奈,让习驭牵来几匹温驯的细马,请范铮上马。 习驭,大白话就是驯马师。 细马有小马之意,也有骏马、雄马之意,唐朝多指后意。 相应的,母马在此时的称呼,是敦马。 “尚乘局有多少马匹?” 范铮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细马就比小叫驴高很多,乘坐姿势也不同,习驭赶紧教范铮调整,同时牵着马慢慢行走。 长孙谊见范铮绝口不提搅局之事,微微松了口气,翻身上马:“不多,两万多匹而已。” 而已…… 电视上那种群马奔腾的场面,细数的话也就几百匹,两万马匹纵横,该是何等场面? “调教马匹的习驭,五百人;侍候马匹的掌闲,五千人;兽医,七十人。” 听听这人数,吓人。 这也是中原王朝相对游牧民族的一个劣势,养一匹马需要的人员等成本太高,偏偏从草原、西域、吐谷浑引进的良马种,随着时间的推移,逐代退化。 那么多马匹,只能按左右六闲分开管理,号称:飞黄、吉良、龙媒、陶赊、駃騠、天苑。 闲,是闲厩,指皇家的马厩。 駃騠(jué ti)这个词,在这里是指良马,不是指驴骡。 到了一个山谷,两千多匹马悠闲地啃着渐渐变老的野草。 “这里是左飞黄闲的地盘,直长杜荷。” 咦,想不到又跟一个名人撞上了嘛。 一块山石上,斜躺着眉眼间满是桀骜不驯的青年——杜荷,斜睨着范铮。 “监察御史?”杜荷看着范铮的獬豸冠,吐了根草茎。“哪里凉快去哪里,耶耶的左飞黄,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正八品上官员指手画脚。” 就是那么狂。 不提他薨了的阿耶是大名鼎鼎的杜如晦,也不提叔父工部尚书杜楚客、兄长慈州杜构,就是杜氏所在的长安杜曲,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他当然有资格倨傲。 网络上一些不靠谱的资料说杜如晦家在杜陵县,纯属一知半解。 唐朝的杜陵县在恩州,恩州是广东恩平市,杜陵县的位置在广东阳西织篢,与长安天南地北了。 第九十二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93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其实,杜如晦一家的教养都良好。 长子杜构,为慈州刺史,当地流传着杜构在登州和莱州海域剿匪时,左腿筋被针梁鱼嘴戳断,助渔民钓针梁鱼致富的故事,即便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也可见其为人不差。 传说宋太祖听说了杜构的故事,派人到东莱为杜构修建了一座钓鱼神庙。 钓鱼佬们可算找到自己专属的神灵了,下杆前可以拜一拜哈。 唯有杜荷,锦衣玉食,阿耶又薨得早,惯成了这神憎鬼厌的模样,偏偏兄长又去地方上为官了,更没人能制约他。 长兄如父,大约杜府也只有杜构敢揍他了。 也就是李承乾夹袋里实在无人可使,才捏着鼻子接纳了这号妄人。 没办法,年轻一代的文人,多数往李泰那头去了,谁让李泰造势成功,俨然年轻文学宗师呢? 范铮笑了:“不愧是要当驸马都尉的人,就是牛气,圣命都能违抗。” 杜荷的面容微微扭曲,现出一丝愤怒,拳头捏得叭叭响,颈上的青筋都凸现了。 和其他人不一样,杜荷从来不觉得当驸马都尉是一种荣耀。 尚公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公主的上门女婿! 对性格狂傲到扭曲的杜荷来说,这就是一种羞辱! 大唐第一个名声糜烂的公主,是下嫁左卫将军窦奉节的永嘉长公主,后来李治改封为房陵大长公主。 这可不比高阳公主那真假难辨的毁誉,《旧唐书》、《新唐书》、《大唐房陵大长公主墓志铭并序》可都实锤了的。 永嘉长公主的同父异母姐姐长广公主,因夫亡,再嫁杨师道,生子杨豫之,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迎娶了海陵剌郡王李元吉之女寿春县主。 然而,生性风流的杨豫之,与满眼桃花的永嘉长公主本就是同龄人,王八看绿豆,一个对眼了,连伦理都置之度外,几年前就搅和在一起,“公主”这个名称,迅速在权贵眼中贬低。 纯纯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但是,杜荷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也难怪杜荷到处乱甩脾气。 范铮微笑:“我们官卑职微,也没有能力尚公主,比不上直长。” 受到言语刺激的杜荷,眼睛布满血丝,猛然从石头上跃起,咆哮着扑向范铮。 “不可!”长孙谊惊呼。 呼归呼,长孙谊脚下却纹丝不动。 杜荷这个疯批,除了性子疯,手底下还真有本事,就是跟翊卫都能打上几个回合,长孙谊这种普通人上去只能吃亏。 范铮大笑:“杜家就是牛,这是要杀皇差了?” 沙钵大的拳头骤然停在范铮鼻尖一指之外,杜荷咬牙切齿地发了半天狠,转身让正九品下奉乘陪范铮视察。 杜荷是疯,不是寻死。 看到几匹细马被鞭打,范铮吩咐刘谙:“记录,左飞黄闲鞭责马匹,有违‘非因调习,不得捶击’的规矩。” “又,俗语云:秋高马肥,左飞黄闲马匹普遍不长膘,疑‘青刍一围、粟半斗’被克扣。” 看到杜荷似乎松了口气,范铮笑了。 “刘谙、华鸣,逐一清点马匹数量。” 刘谙华鸣齐齐叫惨:“监察御史,你怕不是把我们当傻小子使哟!二千多匹马无所谓,但问题是它们是活物,会走动的啊!” 范铮露出狠意:“杀一匹、数一匹就不会错了。” 不仅两位监察史吓了一跳,连奉乘都直打哆嗦。 杜荷再疯,也只是他自己作,你这是要拖着我们几百丁口陪葬呐! “不要!下官会安排好掌闲,一次五匹,由上官过目!” 奉乘立刻叫了起来,杜荷在旁边呼喝他都不理睬。 平常时候,你直长是上官,管着我们,可这种要命的时候,谁顾得上伱! 掌闲们是有真本事的,每次过五匹马,好计好算,虽然不是纵横一条线,却并不紊乱,只有杜荷的眼神在闪烁。 “停!” 范铮果断叫住了某一批次。 “细马、次马送尚乘局,在尾侧左右印‘三花’;杂马送尚乘局,以‘风’、‘飞’字印左髀(大腿)。没错吧?印的花和字呢?” 刘谙、华鸣匆匆围着次马转了一圈,果然没见到烙印。 问题大了! 虽然都是马匹,但细马与次马都是御马,不是外面的驽马可比,正如你不能用一辆宝莱换一辆宝马一样。 价值尚且是小事,性质才是最要命的! 难怪李世民会直接点将,让范铮破格查殿中省尚乘局,怕是也收到了消息吧? 这个皇帝也不厚道,你要有消息,早说嘛,我又何必在这里折腾许久? 当山蚊子不咬人呐! 如果现在不查,到冬天,杜荷依规定报上几匹死伤,这事就遮掩过去了。 杜荷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绑缚:“与他们无关,耶耶一人做事一人当,御马我骑出去赌马,摔死了。” “继续清点。”范铮不理会他。 你要说只是一匹,这个理由范铮信。 十匹了,你上坟烧手纸,哄鬼! 整个尚乘局,几乎被范铮翻了一遍。 不按规定善待马匹的、克扣盐与粟的比比皆是,就连长孙谊都糊了一腚。 到了现在,长孙谊反而松了口气,不是针对自己就行。 哪怕自己不那么干净,起码可以五十步笑一百步。 就是要倒霉,自己也不会是最惨那一个。 问题虽多,却属杜荷最严重。 偷梁换柱、倒卖御马,纯纯的作死。 …… 两仪殿内,李世民一个大脚丫子踹翻了杜荷,怒不可遏。 “要不是靠克明的遗泽,你早就死八回了!朕的御马你也敢动,再下来,是不是要动一动卫尉寺的刀枪?”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 杜荷满不在乎地躺在地上回答:“卫尉寺不是杨豫之那个目无伦理的家伙在么?我嫌恶心!” 杨豫之此时正任卫尉丞。 这个臭不可闻的马子盖一揭开,李世民更怒了,连踩了杜荷几脚。 “你就对赐婚如此不满?” 杜荷无声地笑了。 如果有选择,哪怕让杜荷出家为比丘僧,杜荷也心甘情愿。 永嘉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太膈应所有即将成为驸马都尉的人了。 要不然,杜荷何至于疯狂折腾? 第九十三章 一人赏一个大嘴巴子 第94章 一人赏一个大嘴巴子 范铮在尚乘局折腾完,打算复命交差,新的圣命又来了。 啊! 崩溃! 居然在大唐找到了福报的感觉! 查太子仆寺? 范铮估计,凭自己与东宫的关系,进去得脱层皮。 一身阜(布)绢甲的张阿难站到范铮身后,一言不发,却让范铮迅速稳了下来。 张阿难除了一个内谒者监的差使,还是汶江县侯、左监门将军。 唐玄宗时期的高力士牛,张阿难比他更牛。 阜绢甲的出场极少,是因为这种甲是布料所制,纯粹的样子货,就是在朝堂穿,充个仪仗。 要不然,以太极宫的热度,武将们穿其他甲容易中暑。 从张阿难嘴里,范铮撬出了一些重要消息。 太子仆寺,你可以参照朝廷太仆寺的微缩规模来对比。 太仆寺除了管马,还管皇帝的马车,五辂车,且五种辂车都有副车,这是效仿秦始皇故事了。 太子仆寺管太子的车舆、骑乘、仪仗及其政令,并负责丧葬之物及车舆的保存。 太子的车舆有三种:金辂车、轺车、四望车。 四马并驱的金辂车外饰金色,黄缯车盖,车上描绘有巨大鸟兽图案,车辕是伏着的小鹿图案,车上凭扶的轼上是龙车与金凤的图案,一般是祭祀、元日及冬日大朝会、纳妃才乘用。 一车驱动的四望车,丝网、各部件末端饰为金色,紫油色的幔和里色,吊唁大臣丧葬专用。 轺车与四望车相比,独独少了一个丝网,是太子日常乘坐的马车,车厢没有遮挡,速度也轻快。 (车制的翻译不知道有没有错。) 太子仆寺还有一个下辖单位,厩牧署。 太子仆寺管车,他们管马,以及车驾的使用,使用完毕要归还太仆寺。 张阿难轻描淡写地说出让范铮肝疼的话:“对了,陇右牧群,有好些归厩牧署管。” 范铮站在皇城安上门街,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说福报,就是零零七都没那么玩人的。 开玩笑,跑了鄜州跑壁州,结果还要我跑陇右,你们是逮着一只羊可劲的薅毛呐! 张阿难笑了:“陇右那边,朝廷会另外遣人去。” 这还差不多! 万幸,太子仆寺等机构,一样在皇城里头,不用看到那个妖艳的卫君子。 三种马车整齐地摆于庭院中,范铮仔细检查舆、轮、辕、马、槽、伞盖。 范老石就开着范氏木器作坊,范铮虽然手艺不行,眼光还是过得去的,至少哪个部件是什么作用的,他一目了然。 拿棍细木棍轻轻敲打各处,范铮终于站直了身子。 “将军,金辂车与四望车没有问题,唯独轺车,这是多久没换伏兔了?都有裂隙了,到时候车速一快,伏兔突然崩了……” 范铮棍子一指舆下两块状如伏身兔子的物件。 这东西,连接车舆底板与车轴,保持轺车的稳定,用后世的话形容就是“减震”。 坐过车子的人都知道减震坏了是个什么滋味。 轺车最大的优势是四面不挡视线,可优势也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变身劣势。 张阿难一挥手,几名左监门卫翊卫上前,放过太子仆,捉住了寺丞。 因为,从四品上太子仆是掌总的,也是务虚的,太子仆寺的日常事务是寺丞管理,但凡车舆、仪仗有缺失,需要及时移交有司修缮。 问题就来了,范铮都能发现的问题,你个寺丞为什么没有发现? 到底是何居心? …… 延康坊,魏王府。 李泰气息乱了,心也乱了,手中的《括地志》第一卷都拿反了,兀自不曾察觉。 这就是好阿耶啊! 两兄弟,一人赏一个大嘴巴子,且安静! 真要让我与兄长争储,伱不应该是坐看吗? 正四品上门下省黄门侍郎韦挺安慰道:“大王勿忧,区区从七品上寺丞,没了就没了,于大局无碍,优势在我。杜荷的直长之位,不也没了吗?那可是杜如晦之子。” 李泰放下《括地志》,深呼吸,平缓了一下心情:“本王没事。图穷匕见,可惜没能制造一点动静。让他夺我鄜州都督!” 双方打了个有来有回,总的来说,李泰兑子更占优势,谁让他拥趸众多呢? 只可惜,明确支持李泰的高官有限,除了杜楚客是正三品工部尚书,其余人多为中下官员,十六卫更不愿介入夺嫡这种糊糊事。 记室参军蒋亚卿忽然开口:“大王注意到,事情是监察御史范铮查获的吗?” 范铮不能算李泰一系的官员,却也渊源颇深,为什么会出手对付李泰的棋子呢? 李泰微微摇头:“这事,是阿耶的主意,范铮只是他拨动的棋子,只看看他身后的张阿难就知道了。” 从五品上秘书省着作郎萧德言赞道:“大王心胸宽广,果然是……之选。” 这些人,之所以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魏王府,是因为奉了圣命,协助李泰编撰《括地志》。 东宫的曲室里,收到消息的李承乾大发雷霆。 杜荷那个妄人,别说是免了直长,就是拉去绞了,李承乾也不会心疼半点。 李承乾怒的是,太子仆寺丞,竟然是青雀的人,轺车的伏兔竟然有如此大的隐患! 无法想像,当轺车疾驰时,伏兔崩坏,自己会不会摔出轺车! 一股怒气充斥了太子全身,他忍不住抓起身边楚楚可怜的人儿,鞭笞之。 宫城之北,玄武门外,有一着软脚幞头、圆领袍的汉子,自称是魏王府典签,声称要上奏请求为魏王加官进封。 不合规格的“奏书”,小半天才抵达李世民手中,在紫微殿中静坐品茗的皇帝,眉眼冷峻地打开。 什么请封,这上面,书写了魏王各种罪状,多达二十余条,然而多为红口白牙地诬陷。 魏王在长安,欲夺虾蟆陵为王庄,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吗? 李泰被赐芙蓉园,地盘已经极大,看得上区区虾蟆陵? 身为雍州刺史的李泰,至少在雍州范围是极注重名声的,干不出与民争利的事来。 “满口胡柴!令千牛卫将人拿了,下狱严查!” 然而,千牛卫的回禀是,人已不知所踪,口音也非关中人氏。 报一下成绩,在书友的支持下,均订已经过了五百。 因为今天上午实际上还处于上架24小时内,承诺的强制加更放到明天。 叉手,多谢各位的支持了! 第九十四章 不是红男绿女 第95章 不是红男绿女 十月初一,假宁之日。 敦化坊里张灯结彩,坊正陆甲生安排一些得空的婆娘、中男,为范家帮忙,吃席的桌椅摆满了从坊门进去的街道边。 这也是北方一般不在冬天办婚礼的原因,冬天冷,动不动满桌的硬菜。 范铮在屋子里穿衣,死活都觉得别扭。 浅赤色的祭祀服,黑丝腰带,赤黄色的蔽膝,赤黑色、前小后大、顶端板状的爵弁冠,服饰上没有绣图案,整套称为爵弁服。 你没看错,这套爵弁服,是官员们婚配、祭祀所用,一些上了等级的官员,他们的子孙成亲时也可以穿这套服饰。 不是说唐朝成亲服饰是红男绿女吗? 这个要细说。 先说男子,庶人成婚,可以越一步规矩,着绛戺衣,就是流外官穿戴的赤色斜领衣,当然就红男了。 六品到九品官员,本身就可以穿这套爵弁服,就是范铮从来没参加过祭祀,第一次穿戴而已,要是着红衣就是自降身份了。 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双方本来就有意向,乌氏又春风得意地卖力,速度自然极快。 迎亲的时节,是在午后。 范铮春风满面地骑着小叫驴。 牵驴的赫然是熊孩子铁小壮,挨了一蹄子之后,他与小叫驴的关系神奇地默契了。 左右是甄行牵着巫桑、甄邦撞着巫亹,后面是长长的坊学生队伍,虽然嘻笑,队形却不乱,可见郦正义教导有方。 当然,糜斐与郦正义两个保姆就必须相随了。 无论是哪个年头,都少不了拍花子这种恶毒勾当,小心为上。 郦正义出场,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目的,为范铮作催妆诗。 谁让范铮基本没展现过这方面的才艺? 要是被难倒了,敦化坊面上无光。 铁大壮为首,三十名敦化坊汉子护在外围,袍子里隐约有地方突出。 要的,就是这个气势! 花轿,在这个时代也叫彩车,范氏木器作坊自制的,唯有舆夫是从青龙坊请的。 没办法,以前的敦化坊,穷到想当舆夫,人家都看不上。 没有一定的技巧,抬的花轿能让里面的人颠到想吐。 鼓乐、仪仗什么的,倒是容易凑齐,而且樊大娘持双槌稳步于驴车上擂鼓的架势,当真是万骑辟易,鼓声指挥着其他乐器的节奏,欢快得很。 傧相是陆乙生,范铮特意嘱咐他穿厚一点。 一身干净衣裳的孙九,昂首唱起了欢快的迎亲曲子,不知道是哪里的曲调,反正范铮听不出来。 亲仁坊,杜宅,大门尽开,迎亲的队伍停在院外,范铮与陆乙生大步向前,几名婆娘、小娘子手持包裹了绸布的木棒,轻轻敲了陆乙生几下。 陆乙生满眼茫然。 木棒打到身上,虽然没用什么力,还是有轻微的痛感。 可是,为什么不打范铮身上? 这就是陆乙生第一次当傧相,不知道有些人家有这个规矩,棒打新郎、让他带伤成婚显然不妥当,当然是打在傧相身上了。 这有个名目,叫“下新郎”,下通吓,意思是给新郎一个下马威,以后可不敢慢待我家女儿。 向泰山、岳母、舅兄见礼,然后开始了下面的流程。 三升粟摆在旁边,范铮在慈眉善目的舅兄指引,将粟填进臼里; 一张草席,被范铮覆于井口上; 麻三斤,塞于直棂窗中。 粟与麻,象征衣食无忧;席,范铮就不明白了。 箭三支,置门上以驱邪。 杜笙霞的闺房,房门紧掩,一名小娘子在里面嘻笑:“想那么容易娶走新娘子?催妆诗!” “不,催妆诗不稀罕,你得用新娘子的名写诗。” 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题目有点刁钻。 咦,杜笙霞都轻笑了,看来这一关得闯一闯了啊! “雨后看山对酒歌,飞红骇绿满岩阿。万重山外碧方寸,五色雨中青最多。” “亭下日生霞映草,松根苓长叶成窝。清溪分付西流去,莫作门前东逝波。” 【引自元·陈樵《西砚峰》】 范铮明显是取巧了,以“生”代“笙”且不说,生霞还分属两个词。 至于景色是不是对应,不重要了。 兀自苦思冥想的郦正义,身子一震。 范铮的诗,绝妙说不上,好是肯定的。 就是有些字词吧,它韵味有点不对,但瑕不掩瑜嘛。 关于这一点,范铮也无奈,时代的变迁,导致一些读音变化,太正常了。 “好诗!” 时任光禄寺良酝署从九品下监事的舅兄杜官保,击掌喝彩。 舅兄是个实在人,名字也实在。 “再来一首。” 声音有点怪怪的,范铮想了一下,果断猜出是杜笙霞捏着鼻子说话。 “绛罗密幄护风沙,莫遣牛酥污落花。蝶梦不知春已莫,鹤翎还似暖生霞。” “诗呈金字怀仙客,手印红脂出内家。独羡沉香杜娘子,清平一曲度韶华。” 【引自元·高明《和李别驾赏牡丹》】 这一次,生霞就是一个词组,最后的“清平一曲”将杜笙霞的格调都抬高了许多。 说真的,以“笙霞”二字并列的诗,真有一首,却极不适合现在的场景。 范铮清晰地听到了杜笙霞“咯咯”的笑声。 “笑什么?待会儿你还要哭嫁呢。” “不要!” 幸好杜笙霞不是那么矫情,非要三首催妆诗,直接将闺房门打开了。 要不然,范铮还得挠头,其他有这二字的诗词,要么意境完全相悖,要么长长长。 唐朝的绿女这一点没得错,上至一品、下到庶人女,婚服都是青色。 区别是: 庶人女着花钗礼衣,钗是金银涂色,青裳、青腰带、袜、皮履,都需要自制。 伱没看错,礼部的规定就是自制。 六品以下的妻女,着的是婚嫁花钗礼衣,钗覆笄,两鬓饰金银珠宝,大袖连裳青衣,素纱中衣,点缀的色彩是朱标,衣裳有边饰,蔽膝、大带、青衣带、袜、皮履。 覆笄是指发簪插到编起的头发上,朱标也跟老朱的儿子无关,是一种传统的色彩。 更高的品级就不用细说了。 女子婚嫁礼衣,还有一个人性化的规定,夫家、父家,谁的品秩高,依谁的规格。 女子初嫁,允许着阿娘的(等级)服饰拜谒祖庙,即阿娘是外命妇的话,女儿可以在特定时间穿她的细钗礼衣出现在公众场合。 着了婚嫁花钗礼衣有杜笙霞,再搭上青春活力的面容,新月眉微弯,睫毛眨动,眼里满是喜意。 第九十五章 结发 第96章 结发 “请舅母上轿!”甄行开口,学生们随后相即附和。 格调,不就上来了吗? 入了轿子,杜笙霞笑嘻嘻的:“阿耶阿娘、兄长嫂嫂,等我三朝回门,弄好吃的、上好酒啊!” 当然,忙着盖盖头的杜笙霞,并没有回头。 这是当地一个比较看重的规矩,出嫁不能回头看,要一路向前。 得,就这模样,你指望她哭嫁? 大唐有哭嫁,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讲究这个。 而且,哭嫁也不是什么好风俗。 正常的哭嫁是舍不得耶娘; 然后发展到哭耶娘狠心,为了钱将女儿推入火坑; 哭媒婆心肠歹毒,让自己嫁个残废、痴呆、恶心肠。 范铮当然不讲究这个。 樊大娘的鼓点起,轻快的调子,带着鼓乐走起,大约是《杂曲》的范畴吧。 本来路上还会有些障车,相熟的人出来要热闹一把,讨两文喜钱的,可看看铁大壮他们腰间的突起,还是偃旗息鼓了。 这个习惯,到了后世就严重变味了,成了一些老泼皮勒索年轻人钱财的途径。 铁大壮他们的本意只是防意外,倒把讨喜钱的人吓开了。 轿入敦化坊,热闹的声音涌入轿中,让好奇的杜笙霞悄悄拨开一点盖头,从轿帘的缝隙往外看。 呀,这人声鼎沸的,怕是整个敦化坊的人都来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如苦贞贞之类守孝期的人,虽然不忌外出做事,却不能参加喜宴,苦贞贞托陆甲生随了十文的礼,礼到人不到。 轿子稳稳停在在范家宅院前,轿帘前是一路红毯。 整个宅院里,只有范老石与元鸾在,其他人必须循新娘子的足迹才可以进来。 范铮下驴,牵着杜笙霞柔软温热的手掌,共同踏上红毯,甄行、巫桑在身后撒五谷杂粮为贺。 路长毯短,就需要陆甲生他们不停地,将位于身后的红毯转到前头继上,这个名目就叫转席。 不铺毯子不像话,尽铺靡费太高,所以转席就成了最经济的法子,在中下层人群中广为流传。 过火盆、过马鞍、过粟袋,这种玩法,并不是整个长安都有。 在杜笙霞还戴着盖头的情况下,范铮当然只能抱着过了。 进门之后,并不是先拜舅姑,而是先拜猪舍与炉灶。 猪八戒大笑:这就是社会地位! 拜神祗之后才是拜舅姑,还要拜观礼的宾客。 稍稍意外,观礼的人群中,除了刘谙、华鸣,竟然还有李义府的身影。 还以为李义府用完了人,就要过河拆桥了呢,想不到他还有点人情味。 李义府一脸假笑。 他倒想用完人就扔呢,问题范铮反手就给他一个惊吓。 号称全长安城最狂的公子,被他反手弹劾了; 太子仆寺丞,被他一言送太子率更寺用刑了。 当了几年门下省典仪,冷板凳坐够了,无人问津的滋味李义府不想再尝了。 风骨? 哪有什么风骨,有的只是满腹牢骚! 范铮成亲这种惠而不费的场合,李义府当然要紧紧抓住! 魏王府典签武能踏入正堂,叉手行礼:“恭喜监察御史喜结连理,下官奉魏王妃之命,向范家娘子奉上于阗白玉臂钏为贺!” 一片惊呼声,让杜笙霞倍感得意。 嘻嘻,还是阎婉姐姐会撑场面,这一下颜面不就有了嘛。 夫人这个词,在唐朝是不能乱叫的,皇宫之外,一品及国公母、妻称国夫人,三品以上母、妻称郡夫人,乱叫是僭越,会招灾的。 范铮代为收下,然后交到一手执团扇的杜笙霞手里。 “请典签代谢魏王妃厚礼。” 元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呵呵,这个儿媳妇,还是有点小心计的。 宾客们在院子里、坊中开席,新人则送入洞房。 所谓的洞房,当然是指正房分出的一侧起居室。 左右厢房,堆了老多木匠工具了。 沃盥礼洗干净手了,之后是挑盖头,这里还稍微讲究点,用的是秤杆。 说用秤砣那个,别走,去武候铺解释清楚,你真不是来夺命的? 取秤杆,取的是南斗六星、北斗七星、福禄寿三星,恰合斤两的十六进制,寓意圆满。 贞观时期的女子,脸上涂的粉没那么夸张,要是像倭国舞伎那种腻子粉脸,会吓死人的。 但是,杜笙霞的脸,范铮也没看到,因为团扇迅速遮掩了脸庞。 哦,不是矫情,这是婚礼中一道必须的流程,叫却扇礼,需要以诗词打动新娘子哟。 词发源于南梁、成形于唐朝、兴盛于五代十国,鼎盛于宋朝,在唐朝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普遍认为它格调不够。 “妆浓未试芙蓉脸,却扇凉犹浅。粉轻红袅一生娇,风外细香时伴,湿云飘。” “双飞属玉来还去,谁识幽闲趣。莫教疏雨黄昏,已是不禁秋色,怕销魂。” 【宋·张镃《虞美人》】 杜笙霞噗哧一笑,团扇交给身边的女傧,如星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狡黠。 “万年隐者?” 嘿,杜笙霞的怀疑,从来没退散过。 都成了一家人,范铮也没有必要瞒着,大大方方地点头。 唐朝的婚姻,多数人的保质期为一生,不是闪婚闪离的周婚,相互间可信得多。 新人也是要用膳的,以范铮的家底,同牢礼的牢,怎么也是羊肉、猪肉齐全的少牢,还有其他菜肴,一看蔬菜那色香味俱全的模样,就知道绝对与阿娘无关。 哈哈! 陆乙生持干净的箸,分别挟了一片羊肉置入范铮与杜笙霞碗中,两人同食,以示正式在一起生活了,同牢礼就算完成了。 合卺礼,不用说得很复杂,就是交杯酒。 用完膳后,是解缨礼,也就是把杜笙霞发上的许婚之缨解开。 然后,夫妻各自剪下一些头发,挽成合髻,由杜笙霞保管,这也是结发夫妻一词的诠释。 最后,是婆娘们撒一些金钱在床上,同时在床头放置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寓意“早生贵子”,便告礼成,傧相与女傧也可以退出去吃特意留的酒席了。 瓜子自然不是向日葵,冬瓜籽而已。 花生不是十六世纪传入中国的吗? 现在国际上有不少人认为花生的原产地为巴西、中国、埃及,中国出土的浙江吴兴钱山洋原始社会遗址有炭化花生种子。 最多,你能说中国原生种可能因为产量等原因,而没有大范围种植,伱不能指着花生炭化种子说“孤证不举”,这样与行径与“抛开事实不论”有区别吗? 感谢朕躬万万岁打赏,祝陛下开疆拓土,广纳嫔妃,富有四海! 第九十六章 远近亲疏(五百订强制加更) 第97章 远近亲疏(五百订强制加更) 大人的事,娃儿不懂; 夫妻的事,外人不懂。 九天的法定婚假日,让范铮细细打理了头绪,然后,父子二人蹲廊下相对叹息。 三朝回门已过,自家的婆娘是个什么德行也一清二楚了。 酒量好,但并不是经常喝,没瘾。 性子也好,随和,有点活泼过头了,还算聪明伶俐。 与舅姑处得不说特别好吧,至少大家都过得去,不至于生闷气。 但是,一个家,两代女主人都不会庖厨,怎么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范铮日常是要坐衙的,范老石也需要花更多时间在范氏木器作坊上,家里两个放点盐能齁死人的婆娘,咋整? 可怜那一锅冬瓜汤啊,最后煮出锅,成了冬瓜块在大海里浮浮沉沉,还得拿笊篱解救。 造孽啊! 为什么当初就不让乌氏问一句,会不会庖厨? 当然,问了也是这结果,范铮不可能因为杜笙霞不会做饭就不娶了。 “招个厨娘吧。”范铮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依制,我可以征三名庶仆,这不还有一个名额吗?反正也没人说庶仆一定就不能是厨娘。” 范老石掐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排除敦化坊能当厨娘的人。 樊大娘首先得排除了,人家厨艺是不错,家当殷实,为啥给你当庶仆? “等等,你说当庶仆是免徭役?你忘了税赋杂役都是以丁抽取,厨娘就自身而言,也用不着这一条吧?” 范老石,太老实,逮着这一条跟范铮较真。 范铮哈哈一笑:“她用不着,他家汉子用不着?即便是寡妇,也可以将免徭役的名额转手卖出去嘛。” 范老石是没见过,后世那些卖兑现不了的加班条,贱的能到十块一天! 踌躇良久,范老石才吭声:“坊中第一人选,是苦贞贞,但……” 苦贞贞是和离,不是寡妇,但单身婆娘照样是非多,铁大壮那个舔狗就总是想当接盘侠。 请苦贞贞当厨娘,因为苦贞贞的年龄比范铮大许多,范老石的口碑也坚挺,后院倒不容易起火,就是那些长舌妇容易嚼舌根子。 好吧,这倒是可以让陆甲生警告一番,谁嚼舌头,那些坊内看病、娃儿就学、慰问鳏寡孤独的福利就逐次削减,伱倒看看这川能不能塞得住。 问题就有个乐林氏的存在,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人家也不闹腾,就是三天两头在苦贞贞面前露脸,也不说话,你能咋办? 范铮叫来陆甲生,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完事。 苦贞贞难以置信地看着范铮,小声说了一句:“我孝服未除,你家新添喜事,怕不合适。” 这个,倒是范铮没想到的理由。 范铮转身与范老石、元鸾、杜笙霞商议,没想到根本没人在意这事。 或者说,即便有点在意,在不会厨艺的前提下,也只能迅速抛弃杂念了。 哎呀,做点饭菜什么的,比品酒(打架)难多了! 你要说庶仆自身免的徭役,比不上苦贞贞在香坊里做事挣的,别忘了范铮手头有朝廷补给的七千五百文仆役钱,分成三份,人头都能有二千五百钱,再用免徭役换钱,至少也是六千文钱。 苦贞贞在香坊,一天十五文,也就五千四百钱左右。 整个范家就没几口人,弄他家的饭菜,真是轻松许多。 香坊的活,看起来不重,可持续佝腰也很劳累的。 苦贞贞弄出的膳食,即便离樊大娘稍有差距,不是很挑剔的人吃不出来。 她还会一些潭州的菜肴,比如鹅颈丸子(蛋卷肉)、猪肉加生粉(芡)做出的假羊肉、江米猪肉丸子、梅菜扣肉,让人垂涎欲滴。 莫说木薯、包谷在美洲,绿豆粉与藕粉同样是上好的淀粉。 让人顾忌的乐林氏,再没出现在苦贞贞眼前。 原因很简单,范铮让陆甲生有意无意地透露,乐喜在给某位贵人当庶仆,那位贵人有可能不大妥当,忧心忡忡的乐林氏当然就没心思来捣乱了。 谣言这东西嘛,指名道姓就落下乘了,似是而非才是真谛。 然后你一追究,嘿,原来人家说的是车轱辘话,偏偏你们被带到了沟里。 有点小缺德,却也是无奈之举。 或许是觉得这钱拿得太轻巧了,苦贞贞时不时帮两个婆娘清理一下家务,范家宅院也清爽了许多。 …… 九天时间过去,监察御史早早被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叫出来。 叫他的人,已经变成了杜笙霞。 范铮只能半梦半醒地穿戴、上驴,接受初冬清晨冷风的问候。 小巧的手炉抱在怀中,缓缓燃烧的兽炭驱走一些暖意。 公廨内的同僚纷纷恭喜范铮,一个个的都极为友善。 然而,远近亲疏,在成婚当日,范铮就已经分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缘”,而是在意态度。 即便是刘谙、华鸣也只随了二十文,范铮不照样笑纳了? 要知道,当官的人都有一项神奇的技能,可以不记得谁送了礼,却一定记得谁没送。 不完全是为了阿堵物,随礼有时候也代表了一种态度。 所以,李义府觉得范铮被其他监察御史接纳了,就是个笑话。 骨子里,出身优渥的同僚们,看不起功利心重的李义府,同样看不起出身卑微的范铮。 于是,即便是遣一庶仆去敦化坊随礼的举动,他们都不愿意去做。 李义府唇角带笑,眼中带刀,一个眼神就让范铮明白了,这些同僚们看到范铮的考课上中,嫉妒之意大起,想要给范铮挖坑了。 首席监察御史柳范去了鄯州都督府审功辨真,此时的日常事务,便由次席阚苫负责统筹安排。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阚苫,开口就是一个大坑:“范铮御史年轻有为,正好这里有个审功辨真的差使,也没多远,瓜州豹文山守捉前段时间来报,斩薛延陀三百首级,可愿前往一探?” 李义府疯狂地眨着眼睛。 好家伙,是没多远,三千三百一十里而已! 范铮要是对地理不熟,上了这恶当,元日前都回不来咯! 关键是,范铮前头才出了鄜州、壁州,凭什么去瓜州啃沙子? 就因为那少得可怜的公婆泉水? 感谢秋水两三山打赏,祝你如山岳坚挺,有秋水长伴! 第九十七章 人间烟火 第98章 人间烟火 范铮面上僵硬地挂上李义府式的笑容。 “瓜州离长安,好像三千多里地?” 阚苫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不管多远,总得有监察御史去嘛!范铮御史去不去呢?” 上官、管事的派差,轻易拒绝不了,因为人家掌握了发言权,笔杆子一摇,就能把你写得十恶不赦。 事情倒应该没假,毕竟现在薛延陀坐大,吞了衰败、混乱的突厥许多地方,与大唐接壤之处日益扩张,其中的摩擦就免不了。 “本官去瓜州,倒也并非不可,只是圣命彻查杜荷,尚未完结。这一桩差事,移交给阚御史么?” 范铮反手一刀。 别说杜荷的事已经完结了,范铮说没完就没完。 从头到尾,杜荷之事奉的就是皇帝的口谕,没有行诸文字,也没有经三省,留给范铮的余地自然极大。 范铮的猜测是,李世民既想敲打狂妄得没边的杜荷,又不想将把柄留于朝堂。 毕竟,公主下嫁杜荷,是既定方针,不纯粹是为了酬杜如晦的功劳,更是为了拉拢近在咫尺的杜曲! 别的不说,长安杜氏,整个唐朝出了八位宰相! 哪怕唐朝实施的是群相制,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阚苫的脸容僵了一下:“也对,新婚燕尔嘛,是本官欠考虑了。太府寺东市署,需要去查一遍,不如你去看看?” 坑一把范铮没问题,但前提是要接下头疼的杜荷,那就算了吧! 那个疯子,大约就范铮敢招惹。 至于东市署,那就是走个流程而已,有多少监察御史愿意呆那乱哄哄的市井之地,听那鸡飞驴叫人声沸? …… 午时,东市击鼓三百,正式营业了。 真是让人意外,范铮原本以为东市如后市的菜市场一般,清晨就开门了呢。 原来,在大唐大名鼎鼎的东市,只经营下午呀! 认真逛东市,就会发现地方规划得比较整齐,卖兽炭的在一处、卖大牲口的在一处,纸张书籍、药行、粮铺、木器、铁器都分门别类地形成相对统一的市场。 东市署衙外,一名东市史掌着大大小小的秤,为百姓复秤,这就是大唐版的公平秤。 东市史身后的架子上,摆放着横刀、猎弓、竹箭、木箭的式样。 大唐是准许民间拥有合制刀弓的,不像隋末,连钢叉都禁。 架上的刀弓是东市署立的样,每件上面都刻有工匠的名字,达不到架上标准的刀弓不许出售。 “你这秦椒,根本不麻,收官!” 一名署丞、一名东市史、一名掌固,从一家佐料铺子里提出一袋秦椒,身后跟着呼天抢地的商贾。 范铮亮出了身份,从袋子里抓了一颗秦椒,丢嘴里咀嚼几下,随口吐了出来,黑着脸让他们继续行事。 什么玩意儿,不麻的秦椒,它能卖钱吗? 纯粹就是坑冤大头! 或者,那商贾是想将这秦椒混入上好的秦椒里,卖个好价钱? 围观的人群里爆出“彩”声,甚至还有几名被这商贾坑过的人现身说法。 难怪商贾不招待见,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商贾群体中的老鼠屎比例还颇高。 “官爷,这可怎么办呐!我给主家买一百斤冬瓜,结果生生短了十五斤啊!” 一名仆妇在抹眼泪。 短了斤两,回去肯定被人置疑私吞了,主家的马鞭少不了,更有可能丢了饭碗、坏了名声! 东市署里走出一名干练的东市府,站到仆妇身前:“哭有什么用?走,带我去找那商贾!” 须臾,仆妇喜笑颜开的抱着一个商贾赔偿的冬瓜过来了,不停地向东市府道谢。 东市府微笑摆手:“我们东市署的存在,就是让百姓的交易尽量公平,这是我们的职司。” 陆乙生隐约听出点什么,小声在范铮耳边问:“为什么要加‘尽量’二字?” 长进了啊! 范铮身子不动,嘴唇轻启:“因为,就连当今皇帝,也做不到完全、绝对的公平。同样的争执,元从子弟与普通勋贵子嗣,待遇肯定有区别的,能尽量公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名东市府,说话滴水不漏,办事公正,应该不止这流外官的前程。 东市令快步奔了出来,微笑叉手:“监察御史莅临,怎么不说一声呢?要不是署丞看到了,本官还不知情呢。” 范铮轻笑:“都是熟人,不必玩虚的,在外面看看人间烟火,不挺好的吗?别的不说,至少东市署肯务实、为民做主,就值得肯定了。” 伱要说偌大个东市署,没点勾当范铮是不信的,至少当初的隐潭游侠儿就与东市署有勾连。 但明面上,东市署还是可圈可点的。 署中的公廨,依旧有牛马的味道飘逸过来,东市令讪笑道:“那边是在买卖奴婢、牛马,署内公验立券,买主持券到当地官府入籍。” 东市署的公验,这里头就有门道可说了,里面有没有猫腻,呵呵。 西汉第二任相国曹参就说过,牢狱与集市,是坏人最多的地方。 落座,烹制茶汤,东市令绝口不提范铮当初送兽炭之事。 那时候,范铮是小坊正,最多加个文散官,如今却是令侍郎之下都忌惮的监察御史,不宜再提昔日龌龊事。 许多人总喜欢拿着上官的过往说事,以为能得上官青睐,殊不知有些上官回头看了一眼过去的自己,什么玩意? 这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心理,但确实有许多人是这想法,孟郊的“昔日龌龊不足夸”就是个明证。 市署的职权其实挺大的。 器物、兵刃、车辆不合尺度,布帛不合粗细,色泽不正,五谷及果实未完全成熟,禽兽根本没成长到屠宰的程度,都不允许出售。 但你要说其中尺度没有弹性,就未必了。 手抬一抬,也许一些勉强点的就过去了,可你总得给人家抬手的理由吧? 范铮品着东市令的茶汤,火急了些,正如东市令的心情。 毕竟,东市署是正儿八经的事务机构,忙的虽然都是鸡毛蒜皮,可你也不能不管啊! “牛马……有没有人私自卖不该卖的马匹?” 范铮笑呵呵地问。 第九十八章 强迫症 第99章 强迫症? 东市令笑眯眯地捧着茶碗,惬意地吃了半碗,长长吐了口热气:“身为东市令,本官义正辞严地告诉监察御史,必须没有。” 范铮闭目想了一下,面上绽放出笑容。 这是个妙人。 “如果是一匹赃马,身上本就有烙印,要怎么让它合理合法呢?”范铮吃完一碗茶,笑呵呵地看着公房内外。 嗯,东市署确实忙碌,偌大的公房里只有东市令与自己存在。 东市令的眼睛眯萋,梦呓般飘忽的声音轻轻回荡:“东市之东,常乐坊,有皮匠;西市之西,怀德坊,也有皮匠。据说,他们有一种手法,可以暂时遮掩马匹身上的烙印……”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遮掩的手段,不清楚,想来如同在渗水的老墙面上刷腻子粉,效果也就那样。 而公验、入籍,只要相应打点到位,遮掩得大致过得去即可。 几个重要位置,以新烙印坏旧烙印,实在不能烙的地方强行割一块皮再长,一年半载之后就风平浪静了,哪怕是官马,出处也早就报亡了。 牛马这样重要的生产工具,在各县衙也是要备案的。 东市令口中说出西市,那是存了一个念头:或许我会倒霉,多少带个伴走。 拖人下水,难道不是常事么? 范铮脑子里现出长安城的地图,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皮匠是有强迫症么? 常乐坊与怀德坊,恰好是在平行、对应的位置! “据说那一位,常去西市。” 祸水西引,金蝉脱壳,本官的造诣啊,又进步了。 看来,五品以上的大夫等级,也是有希望的。 “东市令日理万机,下官也不多扰,可否遣一精干的府、史,带下官看看这有趣的东市。”范铮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懒得在公房内磨时间。 男人,其实也有逛街的喜好,唯独耐性不好罢了。 东市令笑道:“也是,不趁着现在逛逛,过几年监察御史就不得入东市了。卜乙,带监察御史巡视东市,知无不言!” 东市令能当上这六品官,这讨喜的口彩定然是一个助力。 说范铮以后不得入东市,那是因为五品以上不得入集市,是变相的恭维范铮了,偏偏范铮还不觉得谄媚。 吩咐卜乙知无不言,其实是一句反话,意思是悠着点,别瞎说什么大实话。 范铮看了一眼卜乙,咧嘴笑了。 这不巧了吗,刚好是帮仆妇要回短缺冬瓜的那位东市府。 卜乙其实是知道范铮的,毕竟当年送兽炭时,他也在场。 而今范铮已是位卑权重的监察御史,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卜乙在东市署的官吏中,算相对清廉的,如果不是被刻意针对,监察御史其实与其他上官也没什么区别。 “东市署呢,以秤、斗二物平市,尽力不让百姓受损;以三贾均事,每旬将同一物品按精、次、粗,定为上贾、中贾、下贾,官府采买、悬平赃物,都是按中贾来定。” 悬平,是一个比较专业的词汇,对于赃物与案发地价格有差异的,以案发地中贾计价。 卜乙咧嘴,有点没心没肺的:“上官,其实敦化坊的兽炭,恕我直言,一直是下贾。” 这里的贾,替换为“估”字就顺眼多了,估价嘛。 范铮微笑:“我知道啊!从一开始,敦化坊兽炭的定位,就是走下贾,因为下层人口多。上贾的香兽,我要贸然插足,龙首西渠还不晓得会增加多少浮尸。” 中贾的为什么不做? 先天不足嘛,石炭末子与整块的石炭,做出来的兽炭终究还是有点差异的。 而且,中贾的兽炭,竞争也激烈,陆甲生怕把握不住。 所以上贾、中贾的兽炭,算了吧,范铮只是想让敦化坊有个保障,并不想达到人人富裕,那不现实。 敦化坊的汉子、婆娘们见到范铮,面色喜悦,叉手之后便谈笑风生,东市里进出的人都为之侧目,从来没见过官员那么亲民的。 范铮来兽炭摊的目的,其实也显而易见,让周围的同行看看,敦化坊兽炭虽然是下贾,却大有来头,要搞点什么小动作,麻烦事先想清楚了。 姜氏药行很气派,药斗子装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医工偶尔给人看看病,抓几副方子,多半还是看病患的家庭承受能力而改方子。 不管怎么说,这些古老的医药行业,是真活了不少人。 遇到富庶的,药行也不吝售出上好药材牟利。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姜茯苓了。 …… 长安县,怀德坊。 皮匠扎堆,忙碌不休,硝、磨、切、割,都是手艺活。 皮具也是一大产业,无论是鞍具、马车、皮椅、衣履,都有它活跃的身影。 胆子大一点的话,就是私制皮甲也很便利。 忙碌的匠人,对着常服的范铮不以为意。 一名着圆领袍、蓄鼠须的管事踱了过来,叉手见礼:“这位客官是想买什么皮具吗?” 范铮并不搭话,孙九干嘛了一声:“我家郎君想问问,他看上一匹有主的马匹,要怎样掩盖烙印,好去公验入籍呢。” 管事的脸一沉:“什么掩盖?我们是做正经皮具,不懂这个!走走走,去别处玩!” 孙九鼻孔里哼了一声:“横什么?要不是朋友相荐,我们还不来怀德坊呢!真是的,当常乐坊不制皮具似的。” 管事冷笑:“哟,你怕是不知道吧,常乐坊的皮具作坊,同样是我宇文氏的!” 范铮眨着眼睛:“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哎呀,那可不得了。” 有个典故就出自宇文士及,破镜难圆。 管事哼了一声:“天下就只有他姓宇文么?宇文恺公,长安城的缔造者,知道不?” 范铮恍然大悟。 宇文恺缔造长安城,给自己留点小福利,说得过去。 可是,他的长子宇文儒童随裴仁基、裴行俨谋诛王世充,事败后不是灭族了么? 是了,王世充只占据了洛阳,谁敢说宇文儒童在长安就没有子嗣? 范铮郁闷地叹了口气:“狗眼看人低!我们走,就不信偌大个长安城,只有宇文氏的皮具作坊!” 第九十九章 阎玄邃 第100章 阎玄邃 (昨夜太冷,实在忍不住,只能睡了,计划码的字也耽搁了。) “郎君,阎婉姐姐为什么要宴请你?” 持着武能送来的请柬,杜笙霞收敛了笑容,星眸里隐隐现出一丝担忧。 出身于低级官宦家庭,自身也聪明伶俐,杜笙霞很自然地察觉其中的味道不太对。 上次魏王妃延请,是为了给二人撮合,李泰还陪席了。 这一次,魏王妃不宜再请范铮,哪怕请杜笙霞,让她携带夫君都没事。 范铮轻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什么呢?能给颜面的,你夫君也不会吝惜,但触及原则也不会退步。” 杜笙霞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轻声而坚定地开口:“我要一起去。” 郎君这个词,在大唐词意也广,即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也是岳丈岳母对女婿的称呼,也是位卑者对年轻富贵子弟的称呼,还是长者对年轻人的称呼。 范铮眼里现出一丝笑意。 本来就是要带杜笙霞去的。 他单独会晤,瓜田李下,难免会有闲话,哪怕阎婉身边肯定有不少人也一样。 但是,范铮提出带杜笙霞,与杜笙霞主动要求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区别的。 相同的地方,不同的人。 阎婉身边有一青年男子,眉眼清秀,乍一看与她有七分相似。 “见过兄长。郎君,这是王妃的兄长阎玄邃。” 阎玄邃叉手行礼:“今日有事叨扰杜家妹婿,是阎大不是。” 阎玄邃是阎立德长子,时任从七品上司农寺主簿。 他还有两个兄弟,最大的也才十五岁,还没出来任事。 不愧是北周清都公主的嫡孙,礼仪之周到,无可挑剔。 范铮赶紧还礼,眼中现出一丝疑惑。 被贬为博州刺史的阎立德、身为司农寺主簿的阎玄邃,与范铮没有丝毫的瓜葛,而且范铮也弹劾不动他们。 所以,阎婉延请的目的何在? 古董羹汤翻滚,香味渐渐腾起,食材陆续上桌。 牛羊肉、猪肉并不稀罕,豆腐也理所当然,冬瓜、莱菔之类也还正常,就是颜色鲜艳的菘菜让范铮微微吃惊。 天冷了,一些阔叶类的蔬菜早就退市了,芙蓉园哪来的新鲜菘菜? 不要告诉我,唐朝也有反季节蔬菜。 阎玄邃眼力极好,含笑介绍:“这是我公权私用了,哈哈。司农寺下辖温泉汤监,于新丰县西,有温泉宫,还有北周庾信的《温泉碑》,近汤处,自然温热,果蔬要早熟、晚凋零一些。” 说了那么多,结果这个骊山温泉,最出名的原因是后来的杨贵妃出浴。 只能说,还是美女有看头,庾信之类的文人,掩面长叹息。 完全比不过啊! 温泉旁边种菜,因为地热的关系,倒是能起保温作用,效果也勉强能顶后世的蔬菜大棚。 注意,这不是在吹牛皮,《唐六典》里明确记录了的。 产量不高是一定的,除了供皇宫中,大约也就司农寺的官员,可以借职司的便利薅一把了。 烫熟的肉片翻卷,在笊篱里变白,范铮下意识地捞到杜笙霞碗里。 阎婉轻笑:“果然还是我有眼光,知道你们二人最般配。” 杜笙霞吃吃地笑了:“可惜当时缘分不足,倒让姐姐失望了。” 阎婉挟起一片熟肉,在放了芥末、秦椒、雪花盐的蘸水里滚了一下,贝齿轻启,优雅地咀嚼着。 杜笙霞就没那么优雅了,大快朵颐的姿势,可与时下鼓吹、长孙皇后着的《女则》背道而驰,却显得率性纯真。 那种小半碗饭还用箸数着饭粒吃的淑女,杜笙霞当不来。 阎玄邃一直在说一些趣事,顺带将司农寺的一些机构职能吹了一下。 上林署管苑囿、园池,果蔬供朝廷,除了祭祀外,皇宫与各司都能分润; 太仓署管着最多的官粮,京官的禄米就归它发放,同时相应享公粮待遇的人,丁男每天米二升、盐二勺五撮,妻妾、老小减半,国子监生、针医生,即便未成丁,也享受成丁待遇。 就是不知道太医署里,医学生、按摩生、咒禁生会不会有意见。 看,哪里都有待遇差。 钩盾署管的就有些奇怪了,草、炭、鹅、鸭、鸡、猪、水草、池塘、湖泊沼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司竹监管竹子、笋,在鄠(户)县、盩厔(周至)有大片竹林,盛产竹笋。 将近酒足饭饱了,阎玄邃才点题:“听说杜家妹婿在查宇文氏的皮具?” 阎婉的神情一滞,眼中多少有些无奈。 这是祖辈的交情,宇文恺与阎毗都是前朝顶尖的建筑宗师,惺惺相惜也正常。 所以,后辈相互关照,在所难免。 范铮喝了最后一口汤,惬意地置碗:“阎兄所言,因何而起?” 阎玄邃呵呵一笑:“伱是不知道,一般大家族的产业,都会有一个熟知朝廷官员的管事坐镇,人家只是不便揭开你的身份罢了。就是不知道,皮具作坊是如何入杜家妹婿法眼的。” 阎婉一言不发,可这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范铮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是要查皮具,是要查他们用手艺帮多少马匹掩盖烙印,从而能顺利公验入籍。” 阎玄邃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或许是交浅言深,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明确要针对哪家,阻力会小许多。大范围查整个行业,结果你未必承受得住。” 这种灰色行业,哪朝哪代没有? 能在其中扎根的,背景都不一般。 阎婉斟字酌句的开口:“范铮,兄长的话不好听,却是实情。目前的你,没有能力查整个行业,承担不起反噬。” 杜笙霞眸子里现出浓浓的担忧:“这可如何是好?郎君的目的还没达到。” 范铮用汗巾擦嘴,眸子里露出一丝笑意:“宇文氏如果耳聪目明的话,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就看他们是否配合了,反正我只管今年的事。” 阎玄邃挑起了大拇指。 明白了,范铮去怀德坊,就是个姿势,目的是让宇文氏交出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宇文氏一定要顽抗的话,范铮是不吝惜手段的。 直接上太极殿弹劾,宇文氏就要面对暴风骤雨。 别以为宇文氏就没有对头了。 感谢没有滑稽的日子打赏,祝快乐相随,身体健康,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和美美! 第一百章 用刑 第101章 用刑? 人在公廨坐,祸从天上落。 西市令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到台狱居住的日子,据说构建于地下的台狱,百余间囚室,自己是第一个入住的胃挨劈,囚室全包的那种,不知道是否该感到荣幸? 台狱建成,御史大夫李乾佑还没派上用场呢,倒让范铮先用上了。 治书侍御史韦悰微微犹豫:“让区区监察御史审案,似乎不妥,” 李乾佑点头:“确实不妥。让一名侍御史去台狱,挂名主审,唐临去吧,范铮实审,程序就对了嘛。” 身为抓人把柄的机构,不能反让人抓把柄,完整的流程很重要。 韦悰微微惊讶,御史大夫的架势,是要为范铮保驾护航啊! 李乾佑叹息:“铁打的御史台,流水的御史大夫。本官只求在任上,能留个好名声,可惜马周这等人才,在御史台都能放跑了,偏偏当时不是我当御史大夫。” “范铮的才气不如马周,但敢冲敢闯,我们这些前人,也要为后人栽树,别让人寒心了。” 韦悰叉手:“御史胸怀,下官佩服!” 李乾佑微笑转身。 胸怀固然还是有的,但不多。 能够直接关照小小的范铮,那是因为自家的夫人于重阳之日,与一众外命妇拜谒皇后,赏菊饮宴时,皇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关爱下属”。 遇到为人粗疏的,这话说了和没说,区别不大,偏偏李乾佑是个精细的人。 李乾佑对下属的态度也就那样,不远不近,不害人也不助人。 说白了,大家都是给皇帝打工的,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当然不会袒护。 但是,长孙皇后的话嘛,李乾佑可就得好好想想了,御史台里与长孙皇后有瓜葛的就范铮一人,这不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要不然,凭什么刚刚建成的台狱,让他开张? 民间的新铺子开张,还得是东家主持呢。 台狱之内,年近四旬的侍御史唐临靠椅背而坐,只品着自己亲手制的茶汤。 茶汤的大致方法都差不多,但因料的增减、火候的大小、手法的差异都会导致细微的差别,还是自己烹制的最合口味啊。 李乾佑派唐临为范铮撑场面,是因为唐临虽是老司法,性子却宽厚,甚至有一次生病,仆役煮错了药,他只是让倒了,说当天阴暗,不宜用药。 范铮不拉去外面过堂,而是选择相对阴暗的狱里问讯,在唐临想来,当是别有安排。 “西市令封言平,掌西市署期间,多有勒索胡商之举等不法事端,可自觉招供,免得受苦。” 范铮的声音飘忽,一张脸在火把的映射下忽明忽暗。 封言平不回答,只是喃喃自语:“我族兄封言道,正五品上中书舍人,你不能胡来,否则弹劾你。” 封言道与范铮同龄,同样是贞观十年成丁,从虚授的千牛备身一步跃入中书舍人,步子大到令人羡慕。 没办法,有个薨了的尚书右仆射、密国公阿耶封德彝,起步就是比别人快。 慢! 封言道出生是在隋朝大业十二年,范铮等同,而李渊攻打长安城是大业十三年,算上十月怀胎的时间,这里面足足有近两年的时间差,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呢? 要说范铮是谁谁家的娃,范铮是不信的,即便家里没铜镜,难道水盆也没有么? 对着水面一照,九成相似,根本就不可能是别家娃。 唯一的解释,是当年乱世,根本顾不得礼法,上车两年了才买票。 嘶,阿耶、阿娘厉害了! 难怪娘舅家不太待见,几乎没有走动。 “既然不招,动刑吧。” 范铮哼了一声。 刘谙小声提醒:“不好吧?这新刑罚,容易出人命。” 范铮拍桌:“仙人献果我都发明出来了,区区滴水穿石算个什么?动手!” 几名问事将封言平绑在木架上躺平,身子扎扎实实地绑成“太”字。 “伱们要干什么?救命啊!御史台要杀人了!” 后知后觉的封言平厉声叫道,身子徒劳地挣扎着,没用。 问事绑的绳子,如果能让他挣松了,证明这名问事的手艺不到家,会被同僚耻笑的。 他的体重,对于沉重的木架来说不值一提,挣扎如蚍蜉撼树。 一个铜盆置于封言平腕下,一把解手刀从他左手腕抹过,滴答的声音在传入封言平的耳朵里,是那么的可怕。 然后,所有人全部离开,就连火把都熄灭了,只余无边的黑暗,还有滴血的声音。 封言平咆哮、哭喊、哀求,台狱里依旧静得可怕。 生平以来,封言平真正知道度日如年的滋味。 血,不紧不慢地滴着,但封言平知道,这意味着生命正在流逝。 身子渐渐发冷! (画外音:废话,不看看现在是哪个季节了。) “救命啊!我要死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封言平哭罢笑罢,嘶哑着低声喊道。 就是直接一刀斩首,封言平也不至于如此失态,这滴水穿石太折磨人了喂! 火光,终于在台狱里点亮,刘谙负责记录口供,然后华鸣让人松开封言平的右手,签字画押摁手印,一条龙走起。 “监察御史,这种审讯手法,老夫开眼了。还不赶紧找医工过来治伤?” 唐临也是初次见识这种手法。 范铮摆手:“不用找医工,他连皮都没破,那把解手刀还没开锋呢!” 被问事解开的封言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腕,根本没有血迹! 火把再亮,角落里,一个悬着的水囊,正滴着水珠落入铜盆中。 封言平伏地大哭,想不到自己被这小小的把戏吓倒了。 范铮觉得中,封言平应该感到荣幸,提前一千多年享受到某国加州监狱传说中的试验。 唐临身子一僵,许久才恢复正常。 现在的年轻人,会玩,这一招要是玩死了封言平,连老资格的仵作都查不出问题来。 “恕老夫倚老卖老,刑罚的目的是为了审案,监察御史切不可本末倒置。” 唐临的忠告,范铮自是欣然景从,就不知道后来的来俊臣他们会怎么想了。 第一百零一章 宗亲 第102章 宗亲 察院内,连阚苫都悄悄挪了一下屁股,似乎这就远离了范铮,多了一丝安全感。 院内其他人,即便范铮在壁州立了个大功,依旧觉得自己优越感满满——他一个平民出身懂啥呀! 可是,滴水穿石的审讯手法一出,再倨傲的人也必须承认,范铮手上是有绝活的。 别的不说,在不动刑具的前提下,要审清楚对方会抵死不招的案子,怕是曾经的大理少卿、如今的民部侍郎孙伏伽,也得费一番劲吧,可范铮就轻轻松松得了供词,时间半天。 最重要的是,没有用刑! 这一点,即便监察御史们自视再高,也无法否认,自己还就是做不到。 阚苫甚至在心头暗暗盘算,什么时候托人去吏部司走走关系,换个部司蹲着吧,毕竟范铮崛起已经势不可挡,要是哪天屈曲于他之下,凭沙州豹文山守捉的旧账,或许小鞋就够穿了。 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范铮本身就跟君子不沾边,他就是个普通人性格。 随即,阚苫面色一苦。 忘了啊! 吏部司郎中的舅子,就栽在他手里! 这个过节,它就绕不过去! 李义府眉飞色舞地凑了过来:“想不到贤弟还有这一手绝活!绝了,我就没想到啊!不用刑罚,就能让人崩溃!” 范铮轻笑。 李义府显然不知道,后世军队里的“关禁闭”,同样是让人心理承受不住的处罚。 绝对的安静,完全无交流,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的孤独感,不是谁都能承受三五天的。 毕竟,人是群体性生物啊! “李兄要不要分一杯羹?”范铮笑眯眯地问。 李义府意动,还是叹气拒绝了。 不是谁都胆子大到招惹第一纨绔,也不是谁都能得到御史大夫的青睐,没有大腿可抱的李义府,现在就是个渣。 别看他慷慨陈词,其实他主动招惹的目标,要么是惹得起的,要么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连李乾佑看了报上来的记录,都忍不住与韦悰探讨。 “你说,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你我遭遇这样的手法,能不能抵挡得住?” “事后下官带太常寺太医署医监、医正各一人,给封言平查过身体,他们告诉下官,虽然没有任何血液流失,但封言平的身体确实坏了许多。依下官看,我怎么也能比封言平强一些,好歹会撑过一天吧。” …… 有了封言平的供词,长安县户曹,从司户佐到司户史,免不了要被追责。 李泰这个雍州刺史还做得很到位,亲临长安县配合范铮,抛出如实招供可减免部分罪责的诱惑,细节一一浮出水面。 即便是这样配合了,十匹御马也只有九匹的踪迹。 十全十美做不到,范铮也没有纠结。 买走赃马的人家,来头也不小,却不是范铮这个档次能处理的了。 别说是范铮,就是李乾佑都管不了。 甚至,连李泰都有些头疼。 好家伙,全部是该宗正卿、襄邑郡王李神符管的人物,淮阳王李道明、窦氏、独孤氏等,最少也是个皇帝的缌麻亲。 果然,家世差一点的,根本玩不起这种勾当。 矛盾自然层层上报,李乾佑直接入两仪殿,将奏章单独上次给李世民。 “气死朕了!张阿难,召宗正卿李神符进宫!” 一天之后,宗正寺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小功亲、袒免亲、缌麻亲,统统杖刑。 当然,是留了手的,否则这帮纨绔,未必撑得过五十杖。 窦怀山呼天抢地的,显然这娇嫩的小身板,承受不了刑杖的厚爱。 都成丁了,还窝在国子监书学混日子,废在所难免。 淮阳王李道明,身兼左骁卫将军,身子骨连翊卫都不如。 不怪他废,他一天战场都没上过。 前淮阳王李道玄,作战风格与李世民极像,为李世民所喜,武德五年征讨刘黑闼时,因与副将史万宝不和,领军迎战时,史万宝按兵不动,导致李道玄被擒杀。 李世民哀痛之后,因为李道玄没有子嗣,在贞观年将淮阳王授与李道玄的弟弟李道明,以为承嗣。 偏偏史万宝此后平安地活到了贞观中,被封原国公。 历史,就是那么令人意难平。 一脸无所谓的殿中省尚乘局直长杜荷,听到免官、徒刑的定罪,奇怪地问了一句:“不是应该除了尚公主的资格么?难道,大唐的公主,可以下嫁囚徒了?” 这话犀利得连吏部司郎中、门下省符宝郎都掩面而走。 娘哩,谁敢接这话? 陛下要不是念念不忘赐婚,你杜荷可以去城头搬石头了。 倒是徒刑对达官贵人来说,真不是个事,除非皇帝有意下狠手,否则也就是个名头。 就问一下,杜荷在尚乘局徒刑了,有谁敢给他难看么? 徒刑与徒刑的区别,比天堑还大。 别人的徒刑,是驱赶着干活,累得像狗; 杜荷的徒刑,是依旧在左飞黄闲做事,去官不去职。 杜荷依旧对着掌闲们呼来喝去、拳打脚踢,依旧是尚乘局一霸。 …… 范家,苦贞贞忙碌着弄膳食,元鸾将范铮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递来一张符箓。 还好范铮隐约有点符箓的印象,没有能力画,隐约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一张求子灵符。 “阿娘喂,杜笙霞年岁不大,也不必强求,这事不是得看缘分吗?” 范铮小声说。 这事可不能在这里公然谈,伱就是私下沟通都没问题。 你想想,杜笙霞听到耳朵里会是什么感受? 哦,舅姑嫌弃她不会生? 是不是要准备纳妾啊! 元鸾讪笑:“这不是想抱孙子吗?” 范铮小声道:“这事以后莫提,要不然杜笙霞得以为范家是在嫌弃她,到时候家宅不宁了。” 元鸾挑眉,意思:她敢? 范铮挤眉弄眼:你以为谁没点脾气?真就靠一个“孝”字,能永远让人压得住脾气?就连苦贞贞都能和离! “舅姑、郎君,用膳咯!” 杜笙霞拿着个绣了一半的枕头套,得意洋洋地进了正堂。 “咦?你还会刺绣?” 范铮迅速将符箓纳入袖中,看了一眼枕头套:“这两条毛毛虫很可爱嘛。” “啊!气死我了!”杜笙霞放下枕头套,轻轻擂了范铮两拳。“明明是细腰犬!” 第一百零二章 贞观十三年 第103章 贞观十三年 贞观十三年正月,雍州三原县。 太常寺献陵署的陵户们,在献陵令的吆喝下,把每一处石刻都擦了个锃亮。 献陵座北朝南,封土为陵,呈覆斗型,高六丈,平面呈长方形,长宽各三十三丈。 四门各一对石虎,啊,石大虫,硕大威武、健壮有力、栩栩如生,高近七尺; 神道两侧,是体型巨大的石犀; 南门外,立着二丈七尺高的华表,上蹲犼兽,下雕盘龙。 整个石刻群体的风格统一,有兽的威武,又招人喜爱,用后世的话说,萌,或者奶凶。 石刻还吸收了外来物种,两座浮雕是鸵鸟造型,羽毛丰满、腿较短、脖子不粗、翅膀结实,可作为鸵鸟进化过程的一个参照物。 献陵的主墓,是高祖太武皇帝李渊与太穆皇后窦氏冢。 那个死了娃儿李智云的楚国太妃万氏,史载贞观中薨,葬献陵,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赠荆州总管、谭襄国公丘和等一干老臣子,薨后就陪葬于献陵。 丘和虽然史上着墨不多,儿子却比较出名,比如娘子军将领丘师(也有记为丘师利)、生食人心肝的丘行恭。 日光照耀,献陵铺上金光,给寒冷的初春带来暖意。 李世民率着王公大臣,加上仪仗、翊卫,浩浩荡荡数千人,从长安赶到献陵,路上就费了三天工夫。 队伍中,只着软脚幞头、圆领袍的杜荷,如鸡立鹤群,看上去极为醒目。 当然,不去计较杜荷嘴角那一点淤青的话,这个看上去桀骜不驯的青年,相貌还是不错的。 拜什么玩意? 反正这里也没他阿耶的墓,杜如晦葬在万年县南六十里呢,才不稀罕陪葬皇陵。 献陵令、丞、录事等人,率陵户于南门接驾,四名主辇赶紧抬上了小玉辇。 不知道为什么,当了皇帝之后,李世民格外喜欢乘坐人抬的辇,辂车之类的反倒坐得少,除非路程远。 焚香拜谒的地方,并不是到墓碑前,那是平民百姓的祭法,皇陵都建有专门的祭台。 三炷高香插起,香烟袅袅,李世民声情并茂,讲述起当年耶娘如何宠爱他,尽显孺慕之情,眼角都隐隐湿润了。 不涉及权力争端的话,李渊与窦氏当初还真是宠李世民的,要不然他哪来信心与长兄争锋? 李渊宠李世民,还真是有原因的。 李世民的箭法闻名于世,但你得知道,李渊的箭法也是相当好的。 《旧唐书》记载,李渊求娶窦氏时,窦氏是以门上两孔雀,让众多求婚的青年才俊射孔雀眼睛,中者才愿意嫁,独有李渊射中两眼。 所以,李渊对李世民的欣赏,类似李世民称赞李恪“类己”。 絮絮叨叨地走完了流程,献陵令趋步启奏:“陛下,三原县父老,得知陛下驾临,仰慕天颜,又恐惊了圣驾,遴选了十名百姓,在南门外候着。” 李世民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 这可不是他安排的戏码,是三原令曲意奉承,还是真的百姓自发而来? 官场里的一些手段,李世民还是清楚的。 正需要名声让自己更闪闪发光的李世民,出了南门,见到衣着朴素、手上满是茧子的百姓,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是不是刻意安排,真百姓与豪强,效果的差距依旧大到吓人。 虚扶了一下,张阿难立刻开口:“陛下说了,不用跪拜,起身好好说话。问,粮够吃吗?” 农夫犹豫了一下,咧嘴笑了:“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说,交完了租庸调,能吃个八成饱,可比前朝强多了。” 这不是在瞎扯,毕竟租庸调的标准,唯一没考虑周到的就是贫富有别。 同一个标准,对于富庶地方来说不是事,对穷地方来说,负担可能就重了。 虽然还有上中下九等户的标准调节税赋,但作用并不是太明显,富者越富是哪个朝代都改变不了的趋势。 百姓要求的真不多,能安稳地活着,大致填饱肚皮,这就够了。 杜荷在后头撇嘴。 百姓饱不饱你不知道? 张阿难继续传话:“官吏可公平?对百姓可讲理?” 农夫想了想:“大体还算公平。讲理嘛,他们有时候会用铁尺讲。” 嗯,这一点请参照范铮当坊正时期的枣木短棍。 公平这东西不好说,能够做到相对公平,就已经是能吏了。 李世民开口:“传朕旨意,免三原县半年调,并曲赦三原县及行从徒至大辟罪。” 杜荷无力地摔倒,沾了一身黄土。 好家伙,图穷匕见,就说拜谒献陵为什么非要带自己呢! 曲赦,指的是赦免一地或部分地方的罪人。 大辟,则是死刑的古称。 行从,是指此次的随行人员。 好嘛,杜荷拼命折腾出来的徒刑,被赦免了! 东宫里,李承乾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对于杜荷这个未来妹夫没多大兴趣。 他阿耶若是活着,价值才真的大。 一个免官徒刑月余、家族却无一人上疏求情的奇葩,鸡肋。 卫君子哭得梨花带雨,早知道赦免来得那么容易,只要随驾去献陵,当初他何苦…… 呜呜。 再也回不去了! …… 察院,李义府表情古怪地凑到范铮面前:“贤弟,因你弹劾而徒刑的殿中省尚乘局直长杜荷,免罪,官复原职,并由宗正卿李神符负责六礼事宜,要将皇后次女城阳公主下嫁于他。” 信息量很大。 范铮早就知道,杜荷判罪不过是走个过场,想不到解除得那么快。 曲赦,皇帝的特权么,笼罩一下杜荷还是没问题的。 城阳公主的生年无从考证,但一些资料显示为李治的胞妹,李治生于贞观二年,现在才十二岁,城阳公主也就十岁左右。 真刑啊! 难怪历史上的城阳公主与杜荷没有子嗣,那时候的城阳公主都没有长开,夫妻也只是名义上的啊! 范铮摆手,毫不在意。 能整治了他一次,就能整治两次。 “杜荷不乐意当驸马,这才是任我整治的原因。” 范铮终于揭开了谜底。 李义府的笑容僵硬,用力地在脸上揉了一把才恢复过来。 这话,听着咋那么别扭? 早知道杜荷是这心理,说什么我李义府都得上啊! 第一百零三章 孙伏伽 第104章 孙伏伽 用了早膳,范铮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指导起了刘谙、华鸣的算盘技巧。 一时技痒,范铮掏出算盘,金香炉走起。 空香炉:555*957= 一炷香:5555*957= 二炷香:*957= 三炷香:*957= 这纯属趣味打法,炫技而已,偏偏在懂行的人眼里,就能看得出练习者的水平。 别忘了,这是算盘发展初期的唐朝,没有完善的口诀技巧很正常,这种炫技的打法,大约相当于后世人看别人跑酷,怎生一个帅字了得。 打法并不复杂,刘谙、华鸣心痒难耐,乐滋滋地摆弄起算盘,指掌翻飞的速度,让其他监察史羡慕不已。 毕竟,这是吃饭的凭据之一。 一名御史令史踏入察院公廨,目光迅速落在范铮身上,倨傲的面容渐渐如冰山融化,笑意流露出来:“是范铮监察御史吧?果然年轻有为。嗯,下官奉治书侍御史韦公之命,请监察御史到御史台公廨走走。” 特意加一个姓氏,是因为治书侍御史的位置上,有两个人。 范铮走后,公廨里议论纷纷。 有拈酸吃醋的开口:“怕是没什么好事?治书侍御史直接来点名,怕不是犯了什么事哟。” 李义府难得地开口:“仁兄的眼睛,要不要请太医署的医正来看看啊?要没好事,令史需要堆笑脸吗?” 有人想辩驳,却被阚苫阻止了。 李义府的性子不太好,察言观色还是一流的,他的分析,跟阚苫一模一样。 治书侍御史韦悰的公廨大,许多书柜却堆满了书籍。 不是附庸风雅地摆一些根本不看的书,而是与监察、律法、算学有关的书籍,《韩非子》赫然在列。 “坐。” 韦悰忙于烹茶,也没多讲礼节。 旁边面容刚毅、着绯色官服的短须官员微笑道:“本官民部侍郎孙伏伽,特来请范铮监察御史助阵。” 范铮赶紧叉手:“见过上官。状元之名,如雷贯耳;大理少卿断案,如有神助!” 这不是奉承,孙伏伽真对得起这赞誉,风采无人可掩。 孙伏伽叹息:“可惜,贞观五年,却断错了一桩案子。” 因为这案子,孙伏伽被贬,很快又起复了。 瑕不掩瑜,谁也不能否认孙伏伽在司法方面的成就。 孙伏伽接过韦悰递来的茶碗,浅浅地啜了一口,眼带好奇:“不是歧视啊,本官知道你不是科举一途中人,为何知道我状元的名头?都十几年的事了。” 看看,不愧是当状元的人,说话做事温润如玉,就不会直说范铮走的不是正途。 范铮笑道:“之前下官是在敦化坊为坊正,开了个坊学,请了郦正义为蒙学先生。那郦正义对上官好生推崇。” 孙伏伽微笑:“不必因出身而有负担,本官在前朝也不过是万年县法曹。郦正义这个后学,与本官还是有点渊源,一声师叔本官还是承受得起的。” “有劳监察御史带句话,郦正义儒学不足科举,杂学绰绰有余,性子过于方正,上官场容易吃亏,倒是教书育人挺适合他的。” “敦化坊以最穷、最偏僻出名,却敢开坊学先河,本官却得说一声佩服。” 韦悰大口吃茶,随即放下茶碗:“日后敦化坊的后生,要寻生计,韦曲可助一臂之力。” 说起来,韦杜并称,韦曲、杜曲也毗邻着呢。 范铮却不敢将韦悰的话当真,韦思言一怒之下驱逐敦化坊、立政坊、广德坊力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求人不如求己。 范铮在敦化坊搞的小产业,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是消化劳动力,让敦化坊不再受制于人罢了。 至于说挣钱,恐怕杜笙霞的路子都足够范家衣食无忧了。 杜笙霞出动一趟品酒,至少二十贯起,还得是阎婉牵线。 好吧,能喝了不起。 “不知道下官在哪方面能为上官分忧?”范铮品了口茶。 不知道韦悰是哪里学来的花活,茶里加了菊花、莲花,味道有点奇怪。 孙伏伽面现羞赧:“惭愧,本官身为民部侍郎,度支司与金部司、仓部司的账目对不上,本官手上无人可查。” 民部四司。 民部司相当于总管民部政令,定各地税赋、户籍、永业田、口分田、职田、庶仆等色役事务; 度支司相当于总会计,掌管税赋,计量出入,调拨供军用等; 金部司管度量衡,并保管国库钱财,类似出纳; 仓部司收受租税,管粮食,并分发京官的禄米(这个职司与司农寺太仓署有重叠)。 总而言之,账账不符、账实不符,偏偏孙伏伽擅长的是司法,一时拿这状况也没办法。 谁知道,是不是他当大理少卿时,太过刚正,得罪了人呢? 听说察院范铮,算盘上一手好活,只能病急乱投医,跑来借调了。 御史大夫对等民部尚书,治书侍御史对等民部侍郎,他只宜找韦悰商议借调的事。 好在韦悰当年与孙伏伽多少有点交情,也不会驳了这颜面。 范铮看了一眼韦悰,确认了他的态度,当即回应:“这个倒是能办到,不过得走流程,没有关牒,下官不能擅动。” 牒,牒书,指公文。 关是平行公文的一种,全称是关通,沟通、通报的意思;刺是刺举,检举的意思;移就是移交。 孙伏伽微微惊讶,这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对于官场的勾当,并不是一无所知啊! “关牒本官已经带来了,你查验一下,给韦兄记录。” 唐朝初年的公文比较简洁、直白,范铮一眼就看完了。 “孤掌难鸣,下官需要带监察史刘谙、华鸣为助手,且还需要带一学生入民部。” 左右骁卫那里,连孙九他们都过不了。 孙伏伽顿了一下:“门籍之事,本官来办,你只需报上来人的姓名、年龄、籍贯、相貌即可。” 听到九岁的消息,孙伏伽足足愣了半盏茶工夫。 哪怕是甘罗,也十二岁才出头吧,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孙伏伽还是迅速跑各衙办理了门籍。 童子入门籍,虽说有点不太对,想来也没什么危害,有司也就痛痛快快地办理了。 有人可以不顾后果招惹孙伏伽,有人想交好这位大唐司法界闪耀的星星,各取所需。 第一百零四章 恫吓 第105章 恫吓 敦化坊,坊学。 听到范铮的带话,不苟言笑的郦正义,难得地露出笑容,哪怕孙伏伽品评他的儒学不足、性子方正,也丝毫没让他觉得沮丧。 原来,我不是藉藉无名之辈,连师叔都听说过我的名字啊! 至于说攀高枝的想法…… 俗! 对于范铮要带甄邦去民部见识一番的想法,郦正义保留意见。 甄邦本人倒是极度兴奋,可以去传说中的皇城看一看咯! 非法童工本人还没意识到,要被压榨劳动力了。 甄行叉手:“舅父恕罪,这种事,还需要阿娘首肯。” 范铮笑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扇到他屁股上:“就你娃儿心眼多!我又不是拍花子,当然要问你阿娘了,只是先问问甄邦的意见,他若不愿意去就作罢。” 倒没太计较甄行这一点冒犯,相反,范铮还欣赏他的慎重。 娃儿们都这么警觉,世上就少了很多悲剧。 甄行不满地嚷嚷:“我都那么大个人了,你多少留点颜面行不行?” 叫嚷完,甄行隐晦地冲范铮眨眼。 范铮眼角的余光,看到巫桑羞怯地捏着衣裾一角,恍然大悟。 “行,以后不揍伱了。”范铮大笑着离开坊学。 真有你的,跟萨瓦迪卡有得一拼,自称早熟的洪胖子都甘拜下风。 樊大娘荷叶鸡铺子,熟悉的笑声,先声夺人,樊大娘抬了一小盆酥肉过来:“范铮兄弟,这是给弟媳尝尝的。” 范铮叹息:“叹,那婆娘,别的还好,就是不会厨艺!” “你叫谁婆娘呢?”杜笙霞从铺子深处转出来,龇着小虎牙,作凶恶状。 “说错了,说错了,娘子!”范铮果断认错。 咦,杜笙霞的亲和力不错嘛,都能跑到樊大娘这里蹭吃食了。 一番打闹,范铮切入了正题。 “弊端是甄邦太小,我会让孙九送他去朱雀门,门内会安排你见过的刘谙、华鸣接人,不必起得太早,辰时三刻到就够了,每天用过午膳回来。” “好处是,甄邦早早扬名,日后无论是去察院还是民部,基本都没有问题。甚至,甄邦表现好的话,带着甄行他们一批人进入各衙门也未必不可能。” 范铮一五一十地把好坏都说了一遍。 至于说怕甄邦他们惹事,不存在的,甄邦这娃儿除了发育迟点儿,其他事可是很有灵性的。 樊大娘摆手,大大咧咧的:“姐姐还能信不过范铮兄弟么?孙九就不用接了,每天我把甄行送到你家,然后自己送甄邦去朱雀门。” 范铮顿了顿,才反应过樊大娘的意思。 首先是觉得孙九的武力不足以保护甄邦,其次应该是知道孙九当初的不雅之好。 “是我欠考虑了。只是,可能得耽误十天半个月的,姐姐你这铺子……” 樊大娘挥手:“又不差这仨瓜俩枣的!就当我走亲戚了!” 有钱,任性。 没钱,认命。 …… 辰时二刻,范铮踱出尚书省民部,到朱雀门接甄邦。 娃儿第一次来,怎么也得让他顺利进门。 “咦,上官,那不是新丰折冲都尉樊胜吗?” 华鸣诧异道。 (前面昭应县出现的时间有误,全部改为新丰县了。) 范铮呵呵一笑:“樊都尉这是右迁了?” 樊胜面上泛起一丝笑容:“右迁什么呀,正四品下翊府中郎将而已。” 相对从前正四品上的上府折冲都尉,这还应该算降级了,可从地方到十六卫,多少折冲都尉宁愿为一左右郎将? 寒暄几句,范铮眼见甄邦与樊大娘的身影,赶紧告罪,出门接人,却没见到樊胜踌躇不前的姿态。 甄邦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皇城内的拐角,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看错了吗? 尚书省很大,民部占据了很大一角,官吏们对范铮等人的出现嗤之以鼻。 真是的,度支司都焦头烂额的活儿,凭察院的人,还有一个娃儿,能搞定? 范铮拿起一本账簿,让刘谙、华鸣分门别类,单独用纸抄下来,一个账户一个账户的抄。 甄邦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舅父,我要方便。” 刘谙笑呵呵地领着甄邦进茅房,甄邦方便之后,出了茅房,一时兴起,在天井里来回跳了几下。 一名书令史沉着脸进来,厉声喝斥:“哪来的野种,民部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刘谙闻讯冲了过去,甄邦已经嚎啕大哭。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天井,一个大巴掌扇在书令史脸上,爆裂声将公廨中人全部惊了出来。 “孙伏伽,出来!你民部的狗东西,就只敢欺负一孺子吗?不给交待,本郎将让你们看看横刀利否!” 樊胜的咆哮声,连久未闻事的民部尚书唐俭都吼了出来。 “有事说事,不是嗓门大就有理的。” 唐俭神色不悦。 郎将了不起? 他连皇帝的颜面都不给! 范铮的面上露出一丝狠色:“本来,本官只是受孙侍郎之托,为民部司、金部司、仓部司调账的,不意带来协助的学生竟遭恶意恫吓。罢了,孙侍郎之托就此罢休,本官宣布,察院正式彻查民部贪赃一案,所有卷宗、账簿,自贞观元年起,全部封存。” 刘谙、华鸣立刻转身飞奔,回察院拿封条。 范铮牵起甄邦的手,等待刘谙、华鸣回来。 唐俭苦笑:“没必要闹到这地步吧?要不,让书令史给娃儿道个歉?” 范铮冷笑:“尚书在说笑吧?要不,我斩他一刀,再给他道个歉?” 樊胜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力气小,还是我来斩吧。” 半边面颊肿成猪头、牙齿脱落了几颗的书令史,扶着院中桃树站起来,心头狂跳。 玩脱了,本来想着吓唬一下甄邦,给范铮施加点压力,不曾想范铮直接掀了桌子,立案了! 刘谙、华鸣低着头走了进来:“上官,阚苫监察御史不准立案。” 民部官吏窃笑。 范铮呸了一口:“这个贱种!耶耶早晚要他好看!去,直接找御史大夫,他要不准立案,本官拼着这官身不要,敲登闻鼓!” 唐俭恶狠狠地瞪了那书令史一眼,随即堆起笑意:“不至于,不至于到那地步。要不这样,本官将他革职查办。”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嗯?” 刘谙一扯华鸣,迅速转身跑开。 感谢大多数好叭打赏,祝前程似锦,钱途无量,幸福美满! 另:兄弟们,月初了,月票快到碗里来! 第一百零五章 甄邦的节奏 第106章 甄邦的节奏 御史大夫虽然是从三品,没有民部尚书品秩高,但御史台是自立于三省之外的司法机构,没有必要非得给民部颜面,即便民部尚书是唐俭也一样。 何况,是民部先拂了御史台的颜面,即便李乾佑脾气再好也没法忍! 浩浩荡荡地,二十五名御史书令史、三十四名监察史,随着侍御史唐临进入了民部,让整个六部、尚书省都沸腾了。 热闹,大热闹! 御史台和民部杠上了! 民部这种卡脖子部门,往往招人恨而不自知。 今年拨你工部的一万贯? 对不起,就八千贯,剩下二千贯且慢慢等着,或许年末能挤得出来。 也许是真的紧,也许是有轻重缓急,也许是有远近亲疏,也许是看你不顺眼想拿捏一下,谁知道呢? 去年上任的尚书右仆射、摄太子少师、申国公高士廉,无奈地看了一眼民部方向,微微摇头。 民部账务出了问题,高士廉心知肚明,无非是有人想刁难一下孙伏伽,以报一箭之仇,大乱是没有的。 整个民部真要乱成一团麻,尚书省还坐得住吗? 孙伏伽请外援在情理之中,范铮来查账也有转圜的余地、 但谁也想不到,那名书令史的画蛇添足,他弄巧成拙了。 吓唬一个娃儿,在外头就是被人骂没品,了不得梆梆两拳。 可护短的范铮发起疯来,当真让人头疼。 贞观元年起的账簿啊! 不说数字堆积,单想想时间跨度,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十二年的资料,能够埋进去几个人了! 清廉如水,你指单个官员,还有可能; 指整个部门,尤其是掌控钱财的部门,伱想什么呢? 或多或少,会有点不太干净! 察院阚苫拒绝立案,其实多少是有点道理的,你这跨度得多少人才算得过来? 可谁能想到,御史大夫李乾佑,反手给了阚苫一个锅贴,不仅同意立案,还把御史台的书令史、察院的监察史,一个不漏地送到了民部。 整个察院里,就李义府笑得像偷到鸡吃的狐狸,其余人如丧考妣。 倒是左骁卫翊府的介入,有点莫名其妙。 高士廉也想当一当老好人,可张不开那嘴。 对一个娃儿恫吓,你们可够没底线的! 算了,老夫年过花甲,失聪咯。 咦,不对呀,我家大郎高履行,可以从礼部祠部郎中右迁民部了嘛。 高履行在史书上记此时累迁滑州刺史,但滑州是河南道望州,刺史是从三品大员,你觉得高履行的资历足么? 即便算上他是东阳公主的驸马都尉也不够! 所以滑州刺史应该是个虚衔。 贞观十一年,定制勋臣为世袭刺史,今年二月停封世袭刺史,这些刺史同样是虚衔。 举贤不避亲,或许能考虑一下,或者让外甥长孙无忌开口? …… 侍御史唐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却震慑着民部的官吏。 “没事吧?” 范铮小声安慰甄邦。 甄邦挤眉弄眼:“舅父,我就是吓唬那个恶人的。” 鬼机灵! 就知道甄邦这娃儿胆子没那么小,但范铮不介意借机展示自己的獠牙。 范铮奇怪地看到,身后五大三粗的樊胜,轻轻松了口气。 似乎,樊胜很在意甄邦啊。 樊胜与樊大娘同一姓氏,搞不好真有瓜葛呢。 轻轻拍了拍甄邦的手臂,范铮下令:“所有人分工协作,按我分的科目,重新逐条摘录,先抄贞观十二年,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的账,再逐年倒推。” 一名御史书令史,微笑着开口:“不是听说监察御史这学生很厉害,能露一手么?” 范铮淡淡地回应:“什么时候,你们摘抄完一年的账务,没有遗漏,就是他出手之机。” 书令史们一合计,仓部司的账比较单纯一些,于是纷纷出手,将仓部司贞观十二年的账务摘录完毕,就在用膳前完成了。 “刘谙、华鸣,把你们的算盘拿出来给甄邦,同时你们给他翻纸张。不是想见识一下高手吗?近距离观察吧。” 范铮点了一下他们。 至于其他人,爱信不信。 调整好桌椅高度,甄邦气势一变,左右手各打一具算盘,噼里啪啦的珠子声,让御史台与民部的人都瞠目结舌。 恰如蜗牛被乌龟碾压——太快了,根本没看清! 刘谙、华鸣人都麻了,只知道机械地抽走算完的纸张。 这就是差距啊,难怪上官说他不是最快的。 刘谙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跟着甄邦的节奏比划,快抽筋了才醒悟,自己根本做不到啊! 难怪上官当日说从小学起最快,老了,指节没那么灵活了。 也是他们自取其辱,连铁小壮的速度都比不上,跟甄邦比? 民部的人暗暗后悔。 得罪人没什么,得罪了管得到你的内行,就要命了。 那个内行是监察御史,就更要命了。 看着一页页纸张上写满了结果,捧着碗的民部官吏们突然觉得,皇城的膳食,它不香了啊! 范铮随意抓了个面饼咀嚼,一只手逐页翻动,用心算核对结果。 很难得,甄邦这娃儿,这次格外争气。 “全对。” 范铮说了一声。 甄邦一手抓着葱饼,小屁股得意地扭了几下。 下了值的樊胜,换了一身圆领袍,站在旁边抱臂看甄邦撒欢,眼里现出浓浓的宠溺。 真没猜错,他们之间应该是周亲,至少也是大功亲。 用膳之后,汗巾擦手,范铮亲自出马,将一个个账户的数目汇总,填入一张奇奇怪怪的表格中,甄邦算一遍,他复核一遍,敲定了最终数字。 “记录:民部仓部司,贞观十二年,短少粮食三千一百五十二石七斗八升六合。” “所有卷宗、账簿、门窗,贴封条,明天再来查。” 甄邦嘟囔:“都没玩够。” 随着甄邦到了朱雀门一侧,樊胜停下了脚步,生猛的脸上现出犹豫、纠结。 “早晚要面对的,不是吗?” 牵着甄邦的范铮,轻声说了句。 樊胜黯淡地笑了笑,低着头颅,亦步亦趋地跟着甄邦走出了朱雀门。 “甄邦,今天顺利吧?”樊大娘哈哈大笑。 甄邦撇嘴,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同时提到樊胜打书令史耳光。 樊大娘才将目光移到樊胜身上,冷冷地哼了一声。 “姐……” 樊胜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和他魁梧的身材成了强烈的反差。 第一百零六章 灭口 第107章 灭口 樊大娘的眼圈瞬间红了,两个沙钵大的拳头擂在樊胜肩头,砸得樊胜的身子矮了一截。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两名左骁卫翊卫,握着手中的白干枪跑过来,却被樊胜一个眼神瞪走了。 唐制四枪,步兵用木枪,骑兵用漆枪,羽林用白干枪,金吾用朴头枪。 由此可见,后两种枪,仪仗的性质大过实战。 “姐,是家里对不起你……” 樊胜的豹眼落下滚烫的泪珠。 樊大娘嚎了两声,涕泗横流,一把抓过范铮递来的汗巾,擦干眼泪、擤了鼻涕,绽放出笑容:“我没事,我没事。我知道,耶娘实在是养不活我这大饭量的妹娃子,才将我卖了。” 多少笑容背后,藏着一把辛酸泪? 樊大娘露出笑容:“为什么我回华阴县老家,根本找不到你们?” 樊胜用袖子拭了把眼泪,哽咽着回答:“后来,兵荒马乱,我们漫无目的地往西乞食,在渭南县一个村子里落了脚,阿弟还是没熬得过去。再后来,我当了府兵,从范铮监察御史那里听到了你的消息,却不敢来相认……” 乱世之中,人不如狗,樊大娘一家能基本幸存,都是一桩幸运的事。 “樊大娘,好歹回家叙话噻。” 孙九牵着小叫驴过来,钉了掌的驴蹄声格外响亮。 樊大娘咧嘴笑了:“对,回家,姐给伱蒸荷叶鸡吃。” 甄邦牵着范铮,仰头问道:“舅父,我这是多了一个舅父吗?” 范铮回答:“他才是你的亲舅父,我是干舅父。” “可是,郦正义先生教了,天对地,云对风,日月对长空,你是干舅父,他不应该是湿舅父吗?” 甄邦狡黠地眨眼。 范铮表示,自己肚子里的存货,不足以解答《十万个为什么》,果断甩锅:“这个,我就不懂了呀!既然是郦正义先生教的对子,你问问他呗。” 甄邦得意洋洋地笑了。 嘿嘿,舅父也有不懂的东西嘛! 路过东市时,范铮让陆乙生去买几斤驴肉、羊肉、蔬菜,打算提到樊大娘那里弄吃喝。 樊胜连忙抢先:“我去!我去买!” 范铮轻笑:“你去可就撞我枪锋上了,五品以上不得入市,我这监察御史不弹劾都不行。” 樊大娘哈哈大笑:“跟范铮兄弟不需要生分,打他小时候,我就常做小零嘴给他吃。” 范铮笑道:“那是,不给我就往地上打滚。” 孙九表示,没见过,不敢乱说。 那几年正是孙九意气风发时,基本不住偏僻的敦化坊,当然更不会在意范铮这个鼻涕娃儿。 说是樊大娘姐弟相逢,可樊大娘荷叶鸡铺子,范家上下全来了。 苦贞贞给樊大娘打下手; 范老石与樊胜搭了把手,小小切磋了一把,不知道胜负如何; 杜笙霞摆出一坛虾蟆陵郎官清酒、一坛杏花村、一坛剑南烧春酒,大有以酒会友的姿势,让范铮为之侧目; 元鸾大马金刀地坐上席,偏偏无人置喙。 闲下来的樊胜四下打量,目光迅速被墙上的“积善人家”四个大字吸引。 飞白体什么的,樊胜不懂,但“贞”、“观”连珠玺,樊胜是听说过的,普通人也没那个胆量刻这种印章。 甄邦得意地看着这个舅父惊讶的样子,故作矜持地摆手:“哎呀,也没什么啦,就是皇帝来吃鸡,不想付账,写一幅字抵账而已。” 樊胜表示,确实被这个外甥装到了。 皇帝御赐的墨宝呀! 甄邦继续卖弄:“进门的时候,你看到招牌没?皇后手书,并刻下来赠送的。” 樊胜终于被震动了。 帝后各自赐字,这得多大颜面? 这么说吧,只要樊大娘一家不是杀人放火,谁也别想打铺子的主意、夺荷叶鸡的买卖、整治他家的人。 “这是舅父领着陛下与皇后来吃,才得赐的字。” 甄邦小脸满是骄傲。 樊胜看了一眼范铮,深深地记下了这份人情。 菜肴上桌,酒满上,樊大娘举起浅碗敬元鸾:“当年要不是婶子多加关照,还教会我拳脚,日子要难熬得多。” 范铮惊讶地表示,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层关系,难怪樊大娘对自己总是呵护有加。 …… 再次到民部,范铮隐约觉得气氛不对。 民部的官吏,在厢房议论着什么,面上都带着悲愤。 匆匆赶来的孙伏伽叉手,一声叹息。 好好的内部查账、调账,弄成剑拔弩张的势头,源头就是孙伏伽。 外行管理内行,难免下头不服,再加上有人撺掇的话,闹大也正常。 哎,继续闹腾吧,把民部摊子折腾倒了,耶耶回大理寺! 就是愧对范铮。 唐俭沉着脸踱了过来:“昨天得罪你们的书令史,浮尸龙首西渠。” 范铮表示不明白:“这是要我随礼十文钱呢,还是认定是我杀人?” “他是因你而死。”唐俭一字一句道。 “听说莒国公也曾随军出征,并在贞观四年出使突厥,导致突厥为大唐所败。不知道莒国公会不会觉得,那些突厥人因你而死?” 范铮表示,在皇帝面前耍脾气,人家因为你是世交而容忍,本官可不会。 倒是杀人灭口,这一招使得犀利。 “杀人者,你们不去追究,反而在本官身上撒气,是觉得御史台太温柔了么?” 御史台的狱丞、狱史、问事闻风而动,整整齐齐地汇聚于民部,等待范铮下令抓人。 台狱空旷,建成以来就范铮开了个张,没活啊! 不说搜刮人犯的油水吧,可一些小福利是与活儿挂钩的,干活才有福利拿,当然得感谢范铮的折腾劲了。 民部这上百号官吏啊,就是拿一半,也是不得了的业绩,可以给婆娘换一身新衣裳,可以给娃儿割两斤他垂涎已久的羊肉回去。 剑拔弩张的势头,自然早就传到了两仪殿。 光着大脚丫、品着杏花村的李世民,两个脚趾搓了一下,一点污垢脱落,浓浓的豆豉味迅速弥漫。 “嘿嘿,有好戏看咯!茂约(唐俭的字)这头倔驴,遇上比他还疯的家伙,得吃瘪了!” 张阿难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要是民部真翻了,莒国公……” 李世民笑道:“朕不是鸟尽弓藏的帝王,茂约于国是有大功的,到时候朕免其官,准其一子尚公主,料想他也没法生气。” 咽下一口杏花村,李世民小声嘀咕:“让你下棋不让朕!” 第一百零七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第108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自贞观元年至今,仓部司亏空粮食五万一千四百三十二石。请品级内官员去台狱品茗。” 火力全开,三天时间清理完账务相对简单的仓部司。 范铮嘴角一勾,很遗憾,方方正正的脸,做不出歪嘴龙王的动作,幅度都小到可以忽略。 台狱的茶,想来民部仓部官员是不愿意品的。 没拿吏员、流外官,倒不是范铮慈悲心肠,想公门立金身,而是不能因官员入狱就导致仓部司停止职能了,该干的事还得干呐! 算盘拨得越快,越像是催命符贴到脑门上。 一名金部司从九品上主事,额头上渐渐渗出黄色的汗珠,一只手无力地抚着左胸,身子隐隐颤抖,仿佛后世被电麻了的人,继而软软地倒下了。 民部门外,踏入太医署医监姜茯苓等三人,搭脉确诊之后,姜茯苓开口:“开席吧,没得救,活活吓得心脏破裂,神仙都救不了。” 唐俭觉得老脸无光。 就是贪了,无非是追赃、徒或流而已,能做出勾当,自然要承当相应的职责。 你说失仪什么的,唐俭还能勉强理解一下,吓死算怎么回事? 大唐当年不利时,老夫在突厥的千军万马面前,照样敢指着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痛骂,骂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决定胜负的铁山一夜,老夫照样为使,毅然驻入突厥军营。 唐俭绝口不提,李靖夜袭那一手,让他足足跳脚骂了三天。 范铮微微点头,与姜茯苓要了联系方式。 毕竟,相里干已经调离敦化坊武候铺,回到左候卫,任从六品上长史,脱离了左候卫翊府,一步跨了好几个台阶。 范铮当初就觉得相里干不应该是普通武候,果然没猜错。 想来,当时应该是某人警惕自家阿耶发难。 “金部司不愧是常年玩钱的,手段果然了得。一万匹紫熟绵绫,换成了一万匹生绵,好家伙,五倍半的价差,倒手就有二万一千六百贯的价差,比去抢强多了。” “度支司虚报开支,也是近万贯的收益,真够肥的。本官就不明白,你们的中衣袖子,都几乎洗破了,贪这些钱图什么?” 有熬不住收拾的民部官员招供了,并带着御史台的书令史,到了他家所在的庄子,将池塘放干了水,庄户从淤泥中取出蜡封的木箱,里面的开元通宝完好无损。 开眼了,这样的藏钱手法,还是很有创意的。 更有创意的是金部司郎中,他家的钱、绵绫,全部藏在宅子的夹壁里。 民部侍郎孙伏伽,已经上表请求回大理寺,为少卿也好,为大理正也罢,反正是要脱了民部这个烂摊子。 专业不对口,贼难受! 今日有所赐的诸位,我在大理寺等你们,有本事伱们一辈子别落到大理寺,别落到孙某手中。 太极殿上,对孙伏伽的上表,群臣议论纷纷。 “岂有此理,民部出了那么大娄子,身为侍郎,孙伏伽还想临阵脱逃?” “本来孙伏伽就是司法这一头的人,偏偏要他干管钱粮的民部侍郎,这不是为难人吗?” “本官听说,惹此祸端,就是民部三司挤兑孙伏伽,蓄意用错账刁难,导致他不得不去找范铮帮忙。偏偏民部那帮没品的蠢货,还对范铮带的学生恫吓,导致御史台彻底翻脸,李乾佑直接立案了。” “废话,换你你也得翻脸,不然人心就散了。” “本官倒是对监察御史范铮的学生感兴趣,若不是年纪实在太小,本官当建议司农卿破格拔擢为从九品上录事。”中书舍人、清河郡公杨弘礼的见解与众不同。 杨弘礼是隋朝名臣杨素的侄儿,李渊因杨素对隋朝有功,却断了苗裔,破格封他清河郡公。 杨弘礼自身能力也强,在中书舍人位置上如鱼得水。 司农卿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贸然接话。 要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这年龄…… 要开先河,需要一定的魄力。 戴三梁冠、着紫色朝服,司空、赵国公、领赵州刺史长孙无忌干咳了一声,殿内清静了许多。 “陛下,臣以为,孙伏伽既然有了去意,不如成全他。让他在大理寺,或许才能发挥最大作用。”长孙无忌举象牙笏。 长孙无忌比谁都了解自家妹婿,他最讲究效用。 着衮冕的李世民微微颔首:“赵国公之言甚善。只是,民部侍郎的位置,当由谁来接手?” 长孙无忌道:“臣长孙无忌,举贤不避亲,推举礼部祠部郎中、驸马都尉高履行,接掌民部侍郎一职。” 殿中上奏,“臣”之后加姓名的,就是非常正式奏报。 “称臣不名”,就是有资格不加姓名,则是一项很重的礼遇,曹阿瞒当年就享受过这待遇。 下面的官员刚刚看到一线希望,结果长孙无忌飞起一脚把门关上了。 高履行是皇帝的女婿、皇后的表弟、尚书右仆射高俭之子、司空长孙无忌之表弟! 谁能从他们早就分好的羹中抢夺过来? 所以,高履行是应该称呼李世民岳父大人呢,还是表姐夫? 大人这个词虽说一般指耶娘,安在岳丈、岳母身上也不突兀。 高俭走流程地推脱两句“犬子才疏学浅”,半推半就地过了,然后李世民一拍板,成了! 有官员暗暗在骂娘,费了偌大的劲,搭上那么多下层官员,好不容易将孙伏伽挤兑走,结果为他人作嫁衣裳,便宜了高履行! 李世民给长孙无忌抛了个眼色,长孙无忌立刻启奏:“臣长孙无忌,弹劾民部尚书唐俭,怠于公事,常常与宾客饮宴为乐,当坐免。” 民部出了这摊子事,说唐俭懈怠是没毛病,加个饮宴总感觉不对味。 治书侍御史韦悰举角笏:“臣治书侍御史韦悰附议。” 陆陆续续有文官附议,程咬金之流的武将,可根本不理会这种事。 别以为唐俭当年被李靖坑了一下,结果李靖回来立马被人弹劾纵兵劫掠,似乎他的朋党就多了。 不是的,文官们之所以弹劾李靖,是因为谁也不想那么不明不白地被坑死,哪怕要为国捐躯,你好歹也事先让我知道啊! 此风不可长! 唐俭连面对李世民都不肯稍让,本身也不是多好的脾气,得罪的同僚多了。 此刻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李世民叹息:“莒国公于朝廷是有大功的。这样罢,迁其为光禄大夫。” 唐朝初年,设左右光禄大夫,贞观年只有光禄大夫,从二品文散官,唐俭的迁官,似升实贬。 第一百零八章 消遣 第109章 消遣 紫微殿才是李世民自己的寝宫,北临南海。 不是外海的南海,是太极宫里的南海。 紫微的名头太大,给哪个嫔妃也没胆子住下。 这里是李世民私人的小天地,啥时候要保养腰子了,就得往紫微殿几天。 同时,一些隐秘的事情,也在这里酝酿。 殿外富丽堂皇,殿内的风格迥异,除了没有设幕(帐篷),其实与他当年为天策上将时,在军营的陈设差不多。 那张比较舒适的大床例外。 在这里,侍候的内给使都是经过内谒者监精挑细选的,敌国出身不要,罪人之后不要,基本是当年饥荒、不得已噶一刀的可怜人。 整个紫微殿没有宫女,一个都没有。 虚射了一把三石强弓,李世民叹道:“难怪蜀汉刘先主感慨髀肉复生,朕才多久没出征?触感都消失大半了。” 张阿难轻笑:“十二年了,陛下除了秋猎,都没怎么动弓,要不然莒国公哪有机会战野猪?也正好证明大唐国力鼎盛,无须劳动陛下亲征。” 这说的是贞观五年,李世民带唐俭在洛阳打猎的旧事,五头野猪,李世民箭射四头,幸存的一头唐俭拔剑而战,李世民缓过手来,一剑斩杀。 要没这情义,唐俭要受的惩治,可不是免实职那么简单。 至于御驾亲征,李世民还是想的,只不过这些年基本在恢复国力、人口,缓缓吧。 李世民突然想到有趣的事,忍不住乐了:“张阿难,你说,有一天范铮的阿娘,与莒国夫人元氏会面,会是怎样的场面?” 元鸾家与元氏家,多少有些渊源,是不是源自鲜卑拓跋氏那一支就不得而知了。 元姓是个多源头姓氏,有源自商朝元铣的,有出自周朝姬氏的,也有鲜卑拓跋改汉姓的,后面还有避讳改姓的。 张阿难轻笑,并不接话。 一辆四马拉着的赤质金饰安车,静静地停在紫微殿大门处。 内宫内仆局驾士控马,内仆令居左,内仆丞居右,六名内谒者监寺人按刀护持。 安车,是皇后六车之一,临幸而供。 所以,皇后来这里的原因,是一清二楚了。 李世民大笑出殿,自安车上托着皇后腿弯抱下:“观音婢可来了!” 长孙皇后面色如粉,轻轻哼了一声:“二郎,轻一点呦。” 张阿难挥袖,内给使依序退下,张阿难最后出来,贴心地掩上殿门。 一番恩爱之后,李世民进入贤者模式,斟字酌句地开口:“朕欲让豫章下嫁唐善识,观音婢以为如何?” 豫章公主并非长孙皇后所生,但生母下嫔早逝,一直是长孙皇后抚养,所以才需要问过长孙皇后。 当然,李世民如果不问,也能强制将豫章嫁了,与长孙皇后的夫妻情分就难免受影响了。 长孙皇后妩媚地哼了一声:“唐俭性子倔强,唐善识倒还老实,将就吧。倒是城阳,才多大岁数,你就要她下嫁杜荷那个性子乖张的,还是不是亲阿耶了?让文安县主下嫁不就得了?” 文安县主是李元吉的六个女儿之一,倒是得了活命,不过是幽禁于掖庭之中。 身为阿娘,长孙皇后多为亲生的妹娃子着想,纵然有点偏颇,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的笑容凝滞:“朕知道杜荷狂妄,并非良配,可朕需要安抚自克明薨后、隐隐觉得不安的杜曲,联姻势在必行。文安,呵呵,份量不足,就连其他庶女都不行啊!” 李世民还有话没说,自从皇妹永嘉长公主与外甥杨豫之……之后,公主之名,渐渐遭人嫌弃,要不然杜荷敢蓄意闹事,以求拒婚? 朕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另外,你让李乾佑关照范铮,本意是好的,就是容易让人胡乱猜测,以后我们不这样了啊。” 长孙皇后嘟起了嘴:“坏二郎,不理伱了!” 李世民自然能轻易抹平发妻的小脾气,小声地开口:“记得去敦化坊吃的荷叶鸡吗?嘿,她的娃儿,据说使得一手好算盘,震惊了民部与御史台。” 长孙皇后扭了扭身子:“不会吧?她家娃儿,没有十岁吧?” 李世民笑道:“九岁。据说,那一手算盘,是范铮教的。” 长孙皇后翻身,在李世民肩头咬了一口,鼻孔里哼哼:“坏二郎,肯定又打范铮的主意了。” “还有一个你想不到的事,朕新从新丰折冲府调至左骁卫的翊府中郎将樊胜,居然是那樊大娘失散多年的阿弟!” “呀,还真是喜事临门呢!” …… 敦化坊,坊学内。 载誉而归的甄邦,在同窗羡慕的眼神中,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一些趣闻。 涉及重要人物、皇城布局、翊卫值守,范铮事先交待过他,只字不提。 但是,像吓死一名主事这种牛皮,可以吹上一年! “哇,居然把坏人吓死了,厉害!” 反正,娃儿们的心思就那么单纯,坏人都该死。 还是甄行给甄邦降了温:“这是郦先生在这段时间的讲义,你赶紧学学,这几天补上吧。” 甄邦瞬间如霜打的昆仑紫瓜,蔫了。 这世间,为什么要有补功课这种破事啊! 坊学里响起快活的笑声,同窗们被甄邦的巨大转折逗乐了。 凭你再大本事,依旧逃不了功课。 他们却不知道,未来,已经因为甄邦出的这次风头而改变了。 …… 御史台。 公房内,掌固烹茶,李乾佑陪着同样着紫袍公服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叙话。 孔颖达面容端正,眉骨略突,五柳须,温文尔雅,待人谦恭,言谈极有分寸。 偏偏这个性格的孔颖达,对上叛逆的太子李承乾,劝谏却越来越激烈。 范铮敬陪末座,接过茶汤,眼带疑惑:“祭酒日理万机,掌控六学,拨冗见下官,所为何事?” 祭酒是国子监最高官员,相当于大唐主要官方学校的校长,六学相当于下面的各系。 之所以用“主要”二字,是因为除了地方上的州学、县学,还有东宫的崇文馆可纳二十名学生,门下省弘文馆纳学生三十人。 但这两个馆,学生都是显贵之后,或者是皇亲国戚。 孔颖达有些歉意:“本祭酒是想请你检校算学博士。” 范铮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祭酒莫不是在消遣下官?下官非科举出身,也没正经读过多少书,当博士能服众?” 第一百零九章 初入国子监 第110章 初入国子监 孔颖达耐着性子慢慢解释。 检校二字,在此时的涵意,大致是代理、兼任,孔颖达给个这个检校博士,不占用算学二名博士的固定名额。 “但是,相应的俸禄、职田是可以叠加的,只有庶仆是按高一方给人数,不能累计。” 孔颖达的的歉意,是因为博士也分三六九等,从正五品上到从九品下,偏偏书学、算学博士是最低的从九品下,待遇偏低了。 但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待遇了,谁让朝廷定的算学博士就这品秩呢? “出身不是问题,本官想让你教授的,只是算盘而已。这方面,你可为天下先。” 范铮微微沉吟。 倒不是鄙帚自珍,算盘在日常计算中,渐渐替换了算筹,推广也是必然的事。 范铮吃了一口茶汤:“祭酒厚爱,下官自难推辞。问题有三个,其一是算盘问题,我要用的算盘远比市面的小,目前只有我阿耶的范氏木器作坊能造,五百文一具,从这里采买,是否会为人诟病。” “其二,我没有耐心与算学生斗气,有捣乱的,可以直接驱离,永不接收。” “其三,我职司在察院,去国子监,察院这头怎么算?应值不值、无故不到、当番不到,可是要笞二十的。” 孔颖达温和地笑笑:“算学生依制只有三十名,十五贯钱也不是多大的事,本祭酒还是能担下的。至于说算学生,监察御史有所不知,都是文武官八品以下子嗣,以及庶人子弟,量他们没胆炸刺。” 呃…… 范铮倒是意外了,原来都是些没背景的监生啊! 范铮是不知道,哪怕是所学基本相同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博士的品秩、学生的家世都是分阶梯的,庶人之子哪怕学识再好也只能够得到四门学。 前三学的学生数以百计,后三学的学生数以十计。 幸亏总体数量不大,否则,就会出现十羊九牧的奇特景象。 至于当值、点卯,则需要御史台出面了。 李乾佑直接把范铮的点卯、当值,从察院拽入御史台中,也方便范铮来回做事,免得在察院遭阚苫等人刁难。 柳范是从鄯州回来了,却不能改变阚苫与范铮对立的局面。 民部之事,过节已经坐实,不再只是诱骗范铮去瓜州豹文山守捉的未遂之举那么简单。 早晚有一天,不是阚苫的小鞋夹了范铮的脚,就是范铮的小鞋要削阚苫的足。 从范铮的谨慎来看,阚苫怕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柳范也只能苦笑。 何必呢? 何苦呢? 阚苫你也是多年的监察御史,就没点眼力,看不到范铮闪闪发光的前程? 纵然比马周差些,未来也不是伱正八品上官员能企及的! 出身不好,嘿嘿,马周是个什么出身?现在又是什么官职? 图一时快意,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隐患。 那种翻身之后、对过节一笑置之的大人物是有,但史书上为什么特意记载这情节呢? 因为,常人很难做到如此豁达大度! “这是国子监算学典学羊舌墩,复姓羊舌,以后由他在务本坊国子监大门处引你进去,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直接吩咐他。” 孔颖达叫来穿绛戺衣的羊舌墩。 典学是国子监六学的流外官,掌抄录课业。 这个姓虽然生僻,却是血脉纯正的汉家古姓,几个源流都是汉家子,其中春秋晋国羊舌食我的子孙避祸,隐居华山,改姓杨。 后来羊舌氏,多数简为羊、杨姓。 …… 务本坊很大,国子监浩浩荡荡千人的教学场所,只不过占了半坊之地,旁边还毗邻着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梁国公房玄龄的府邸——也是后来的光天观。 范铮走到国子监门前,久候在此的羊舌墩,引着范铮,路过一片又一片的分区。 “这边是国子学,监生三百;那边是太学,监生五百……” 羊舌墩慢慢讲解,反正算学在里面最角落处,路还有一段呢。 区是划分了,却没有用围墙隔离,诸学的监生与博士都好奇地看着戴獬豸冠的范铮,纷纷猜想是不是律学请来助阵的官员,却愕然看到范铮拐进了算学。 三十一具算盘,摆列在各自桌面上,其中一具连同桌椅是范铮的。 “不说废话,本官御史台察院正八品上监察御史范铮,是祭酒礼聘的检校算学博士,负责教你们算盘。从现在起,将你们以前的打法全部弃了,如果不愿意学,可以从此不来。” 下马威就得恶。 官职、品秩一摆,想亮出身世来倨傲一下的算学生直接蔫了。 博士不比自己年长几岁,官职却已经不逊于自家阿耶,惹不起。 倒是“监察御史”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还不太懂。 一名较年长的监生起身:“博士既然来教算盘,想来是有真本事的,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就知道这帮生瓜蛋子不会轻易低头。 范铮坐下,麻利地清子,加百子、狮子滚绣球、凤凰单展翅、凤凰展翅轮番展示,打得算学生们眼花缭乱。 有心抵赖吧,算盘这门技艺,水平高低那是一目了然。 “其实,要不是祭酒登门,本博士甚至懒得教你们。不是歧视,技艺这东西,最好是从小练起,你们接近成丁,快要定格了,学出来也到不了巅峰。” 范铮表示,上辈子学过打击乐,喜欢打击一下桀骜不驯的监生。 啧啧,当初做梦都想混进来当监生,而今摇身一变,成了算学博士。 人生的境遇,就是那么猝不及防。 “全部坐正,左手扶算盘,右手大拇指管下珠拨上……” “口诀背起: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 “上是下珠靠梁,下是上珠靠梁,去是下珠靠边……” 半天时间,都是在练指法,监生们手指头都快要抽筋了。 哭死,从来没想到拨算珠能快到这地步,外面的账房先生不是啜一嘴汤饼动一指吗? 范铮看了半天,摇头长叹:“想不到你们的手脚,比古稀老媪还慢。啧啧,本博士最差劲那个学生,都比你们快多了。” 范铮心里补充了一句:“就是不太准。” 第一百一十章 沧海桑田 第111章 沧海桑田 范铮出了国子监,很奇怪,居然没看到孙九与陆乙生的身影。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快步走出务本坊,就听到孙九牛皮哄哄的声音:“兔崽子,有种照耶耶来一刀!耶耶就不信了,长安城是你突厥索头撒野的地方?” 索头是指突厥人等脑后辫发的造型。 当然,突厥人是不剃的,只是结辫子。 高句丽、室韦,则不辫发。 一个愤怒的声音,别扭地开口:“胡说八道!我阿史那结社尔,是大唐的中郎将!不是索头!” 辫发、锦衣,一行六人,腰间佩戴马刀,有少年,也有壮汉。 穿着最华贵的锦衣、手中提着两只不断拍打翅膀的母鸡,面容粗糙、鼻子稍小的壮汉瞪大了眼睛,正是中郎将阿史那结社尔,突厥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的弟弟。 就这个人吧,他的名字都飘忽不定,在《旧唐书·太宗》里面是叫阿史那结社尔,在《旧唐书·突厥列传》里叫阿史那结社率。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音译的问题,但整书编撰没有统一称呼是个瑕疵。 “呸!大唐的中郎将,不会去东市,更不可能抢鸡!” 孙九跳着脚,手指都快戳到阿史那结社尔的鼻尖了。 旁边的突厥人,有人恼怒,有人羞愧,却无一人敢拔刀。 这才是孙九这个渣渣敢叫嚣的原因之一。 长安城,有当世最能打的十六卫! 国强,军横,百姓的腰杆自然挺得直! 范铮踱了过去:“却不知,你是哪一府的中郎将?五品以上,不得入市你不知道?还敢抢鸡,伱怕是嫌弹劾不死哟。” 话不多,却戳得阿史那结社尔眼圈泛红。 因为,他这个中郎将是虚衔,哪一府都不是,除了干拿点俸禄,啥都没有,职田、庶仆从来没见过。 正四品下中郎将,如果不是大手大脚的花,在长安的日子还是安逸,毕竟现在长安城的物价平稳。 但是,身为质子的阿史那结社尔,好酒贪杯,又喜欢与来长安的突厥人鬼混,那点俸禄就不够花销了。 为了升官,他鬼使神差地向李世民告发兄长阿史那什钵苾造反,你说李世民是信他,还是信有多年交情、关键时候率部投唐的突利可汗? 于是,阿史那结社尔的人品,在皇帝心目中跌到了谷底,可能任实职的机会飞了,升迁的路子断了,阿史那结社尔只能富时酒肉烹、贫时到处蹭。 好不容易兄长死了,侄儿阿史那贺罗鹘来朝参了,能不逮着机会,哄哄年轻的侄儿,放自己回草原上? 说不定还能反手灭了侄儿,自立为可汗呢! 这不比在长安城寄人篱下强多了? 可是…… 沧海桑田,褡裢没钱。 仗着身份,不管不顾地,阿史那结社尔进东市抢了两只鸡,连东市令都拿他没法,偏偏孙九红着眼睛要跟他干仗。 吓唬吓唬人可以,真要闹出动静来,皇帝、天可汗也饶不了他。 不是打不过孙九,是投鼠忌器。 范铮的气度,明显是个官员,还是能管实事的官员。 很抱歉,大唐的官制,阿史那结社尔基本不知道。 阿史那结社尔气呼呼地放下两只鸡,腥红着双眼,转身带人离去。 徐娘半老的布衣婆娘,抓住了两只鸡,冲着孙九呸了一口,扭着粗壮的腰肢跑回东市。 诶,这里头,故事满满哟! …… 三月,有彗星行到了毕宿、昴宿(二十八星宿)。 樊胜在樊大娘荷叶鸡铺子里嘀咕:“哎,十六卫,拱卫京师,都没仗打,今年吏部考功司的考课,撑死了就是个一最,中中哟。没颜面!” 范铮挟了个鸡腿,往嘴里过了一道,出来就是细腰看了都流泪的光骨头。 别说肉,连筋都没了! “想第一年就出人头地嘛,当然得有功劳,是吧?”范铮置箸。 年少时念念不忘的荷叶鸡,如今竟然吃不下多少了。 “星孛毕、昴,有小凶、大吉。要是遇上圣驾巡视什么的,你尽量随行,且多加警惕。” 范铮云山雾海地扯了一通。 别说什么易经八卦,范铮不懂,就是在鬼扯。 樊胜无奈地看了一眼范铮:“别闹,那不是我能说话的事,我要提出随驾,信不信立刻有人过来审我了?” 倒真是忘了这一点啊! 对皇帝的动向关注,就有……嫌疑。 真是个头痛的事,好在也是樊胜头痛。 “反正吧,真轮到你去,警惕、再警惕,要知道,即便本朝强盛,依旧有不少余孽。” 范铮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樊胜也没当回事,毕竟这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人家凭什么把皇帝身边露脸的活儿,交给他一新人? …… 两仪殿,中书舍人封言道正伏案起草诏书,箕坐的李世民开口:“封言道啊,朕算算,你已经二十有四了,该成家立业了。皇妹淮南长公主,年方二九,食邑三千户,性子温和,慎行修身,守礼制节,你意下如何?” 哎,替妹妹说媒,真是无奈。 要不是永嘉长公主坏了名头,哪里需要那么低姿态嘛。 淮南长公主李澄霞,年方十八,品行算是极好的,就是食邑三千,呵呵,实食邑三百。 封言道沉吟了一下:“阿耶虽过世,堂中尚有阿娘在,请陛下容臣与阿娘商议。” 淮南长公主的名声,封言道多少是听说一些的,与那个疯到极点的永嘉长公主不可同日而语。 李世民赞道:“有子如此,密国夫人当告慰密国公矣!” 密国公说的是贞观元年薨了的封德彝,密国夫人杨氏则是杨素的堂妹。 不怕封言道回家商议,就怕杜荷这种闹腾着不愿尚公主的。 哎,还有四个妹妹、十来个女儿要嫁,谁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呦,被永嘉一弄,快愁死个人了。 要不是范铮品秩太低,且已经成婚,李世民都想逮住他问一声:“尚公主否?” 倒是贵妃韦珪所生的皇女李孟姜,也该封公主了,她倒是不愁嫁,一直为韦贵妃抚养的周道务,与她青梅竹马,婚事自然水到渠成。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合时宜 第112章 不合时宜 礼部祠部司,负责监督交割的范铮,一脸生无可恋。 关键是,祠部司的职司,范铮几乎没接触过,怎么知道是否交割到位? 祠部郎中主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道佛之事。 总而言之,高履行这厮以前管的,基本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天文漏刻这一条可以忽略,人家秘书省太史局那么专业,都还没完全弄明白呢。 卜筮医药,前者祠部司还勉强沾边,后者,你当太常寺太医署不得给你一捣药杵? 嘛玩意,不知道外行插手医药,会害死人的吗? “一祀天神,二祀地只,三祀人鬼,四祀先圣先师。” 从高履行基本没停过的嘴里,范铮居然知道了,东方青帝名灵威仰、南方赤帝名赤熛怒,西方白帝名白招拒,北方黑帝名叶光纪,中央黄帝名含枢纽。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需要祭拜的神祗太多,要是分开,怕能天天都祭祀哟。 然后,每天一个节? 五月初六祭高祖太武皇帝,五月初一祭太穆皇后。 太庙的祭祀,功臣当配享,时下配享高祖太武皇帝庙名臣还是有几个的。 殷开山,太原起跟随李渊,武德五年随军讨伐刘黑闼,死于途中。 《西游记》编的殷开山,可多活了十几二十年哟。 刘政会,李渊的太原旧部,元从功臣,被刘武周俘获仍不屈服,贞观九年病薨。 最牛皮的配享大臣,则是淮安王李神通,这是自李渊举旗以来,第一个响应的宗室,关键他还位于长安。 隋朝抓捕李神通,他只好带着儿子李道彦藏身鄠县山谷。 偏偏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粮食吃光了,人也病了,李道彦穿着破旧的衣服外出乞讨、摘野果,居然让他们父子熬过来了。 至于史书上说李道彦只给阿耶吃,自己忍着,当美化的笔法看吧,真肚子饿了,腹响声你就掩藏不住。 后来李神通汇合史万宝等人拉起点人马,与平阳昭公主的娘子军会合,拿下了鄠县,拥兵过万,在攻克长安的过程中也出了点力。 李神通最奇葩的是,打仗几乎没有赢,升官几乎没有停。 奇怪的是,裴寂却没有配享。 配享孔子的是七十二弟子与先儒,范铮也没太注意,就是里面三个名字比较惹眼,漆雕开、漆雕哆、漆雕徒父。 一门七十二贤,漆雕氏独占三贤,很牛皮了。 配享的大儒里,还有东晋范宁,前面提到的《文书教》:“土纸不可以作文书,皆令用藤角纸”,就是他的政令。 范铮要是能舍弃脸皮的话,说不定还能给自己认一个大儒祖宗。 (范宁一脸嫌弃:莫挨老子!滚!) 大祀散斋四日,致斋三日; 中祀散斋三日,致斋二日; 小祀散斋二日,致斋一日。 祀前习礼、沐浴,并给明衣。 这里的明衣,指斋戒沐浴之后穿的干净礼衣,也可指祭祀神明穿的衣服,唯独不能指死者洁身之后的衣服。 天下道观总共一千六百八十七所,其中一千一百三十七所乾道,五百五十所坤道,每观设观主一人,上座一人,监斋一人。 天下寺庙总共五千三百五十八所,其中三千二百四十五所僧寺,二千一百一十三所尼庵,每寺设上座一人,寺主一人,都维那一人。 (贞观年的准确观、寺无从考证,数字是借用开元年的。) 道士、比丘的籍册三年一造,一式三份,一份送祠部司,一份留存州县,还有一份送鸿胪寺。 傻眼了吧? 鸿胪寺不是管外交与丧葬吗? 鸿胪寺职司里有那么一项:天下寺观三网及京都大德,皆取其道德高妙为众所推者补充,上尚书祠部。 也就是说,职权是有交叉的。 祠部司对道僧是有约束力的。 穿俗衣及绫罗、乘大马、酒醉、与人斗打、招引宾客、占相吉凶、以三宝物饷馈官寮、勾合朋党者,皆还俗。 巡门教化、和合婚姻、饮酒食肉、设食五辛、作音乐博戏、毁骂三纲、凌突长宿者,皆苦役。 范铮表示不赞同:“和合婚姻、饮食酒肉,这两条限制佛门是没错。可道教是允许婚嫁、过常人生活的,照这两条,半数道士都得还俗了。” 在金朝王重阳建立全真派之前,道教基本是正一派,除了诵经、法事,在外可着俗装,可居观中、也可回家居住,当然也有自愿不婚配的。 晋代上清派第一代太师魏华存,人称魏夫人,成道前同样婚配、生子了。 伱拿佛门的戒条去限制道教,这不耍流氓么? 现实中当然没哪个官员,扯淡到将明显与道教规则相悖的律条套人家头上。 但是,这一条,明显就是不合时宜的律令。 高履行潇洒地摆手:“不关本官的事咯!今日之后,本官要去民部数钱帛耍了。” 新任祠部郎中沃鯌,只能皱眉,表示将上奏朝廷,修改不合理律令,至少也要加个备注。 至于朝廷会不会通过,沃鯌表示无法揣测。 沃这个姓也有几个源流,沃鯌这一支,是最古老的商朝后裔。 范铮发问:“观、寺,都是官方认同的。那么,私建的招提、偏僻处的兰若有多少,祠部司、州县有算过吗?” 招提一词,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泛指寺庙,如倭国的唐招提寺;另一种是指民间私自建造的寺庙。 你只需要想想唐武宗灭佛的数据,就有个清晰的概念了。 当时,拆寺四千余,拆招提、兰若四万所,强令僧尼还俗二十六万,释寺庙役使良人五十万人,就这还是藩镇割据的背景啊! 即便贞观的人口、招提、兰若、僧尼数量没那么庞大,依旧不可小觑。 沃鯌苦笑。 真要管起招提、兰若,祠部司身上的压力就大了。 有几个吃饭都是半饱的农夫、庄户,可以号召人私建招提? 不说庶族,起码也得是豪强吧? 这些人,哪家没有一点关系? 即便不提世家,这股力量汇聚起来,也足够让朝廷头疼的。 你真以为高履行就没想过管吗? 烫手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波颇离寺 第113章 波颇离寺 太极殿上,门下侍中、郑国公魏征面红耳赤地咆哮着,拎着笏板想拍人,两名殿中侍御史合力都险些没抱住。 “怎么地,道士就不能婚嫁?我魏征还是道士,上瓦岗之前就是!我还喝酒、吃肉了,我还酿酒了!我家婆娘裴氏还生了四个娃、两个妹娃子!不服,退朝之后,在朱雀门打一场!我要打两个!” 程咬金大声喝彩:“老道士说得没错!打他!老程支持你!” 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也扬起拳头:“揍他!” 右武卫将军吴黑闼挥拳,憋红了一张黑脸,终于吐出两个字:“同上!” 帮亲不帮理,秦叔宝都没了,剩下的瓦岗人当然得适当抱一抱团,给其他人看看响马们的威力。 当然,还得把握分寸,别让陛下猜忌了——别以为英明的君主就不会有这想法。 引发朝堂混乱的,是监察御史范铮的奏章。 “和合婚姻、饮酒食肉”的问题,其实也有不少人看出来了,却没人捅出来。 大家抱的心态是:不关我事,出头的椽子先烂,且让别人去管吧。 所以,开国二十多年了,这明显不合理的律令,依旧顽强地存在着。 直到范铮猛然把皮袍扯开,露出藏着的“小”,大家才仿佛恍然大悟。 魏王师、礼部尚书、永宁郡公王珪,出身本就是世家,习的又是儒家学问,对佛道之事并不感兴趣,随口点评了一句:“比丘守得,道士也当守得。” 一句话,激怒了当年在李建成麾下时的同僚,魏征抡着象牙笏要饱以老拳,浑然不惧王珪的夫人杜柔政是杜曲中人。 别看平时魏征谦和稳重,涉及了他的信仰,就是在戳他肺管子,你以为他当年在瓦岗不操刀吗? 李世民头痛地抚额,没眼看这混乱的场面。 不过,魏征揍一把王珪,好像也是不错的事情? 想想竟然有点兴奋诶! 叫你敢让朕的公主向伱行礼! 舅姑了不起么? 手持竹笏的范铮目瞪口呆,虽然早就听说程咬金很生猛了,可没人告诉他,魏征也很生猛哇! 太极殿的热闹,说出去可以吹一年! 可惜,不能乱讲。 当初王珪从门下侍中被贬当刺史,理由就是“泄禁中语”,太极殿的热闹,就属于禁中语的范围。 就这片刻,比社火过瘾多了! 至于范铮说清理招提、兰若,许多大臣心有所动,却不得不为现实而沉默。 兰若的问题不说,招提建立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招提没有得到朝廷承认吗? 不是的。 先建好一座招提,然后在未来的岁月中,伺机得到朝廷的认可,摇身一变,成为在册的寺庙,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总不能等朝廷许你某州增添一座寺庙了,再去现建吧? 于是,招提的数量稍微多了一点,情有可原吧? 修德坊的宏福寺,敦义坊的景福寺(后改天女寺、法觉尼寺),天宫寺,众香寺,可都是贞观年立起来的。 即便名誉上尊崇道教,可佛寺如雨后春笋一般长出来,原因大家都清楚。 什么叫上行下效? 当然,三省内部还是有共识,多少数量达到警戒线。 范铮能提出建言,很好,但能不能实施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咯! …… 休沐日,范铮沐浴更衣,熟门熟路地进了大兴善寺。 一路到了茶室,灰袍僧衣的波颇与玄谟,合什见礼。 “阿弥陀佛,就不多说闲话了,时间有点紧。我与波颇法师,今日必须离开大兴善寺,迁胜光寺,若有缘,我们鄠县眉坞岭见。” 玄谟快言快语,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波颇合什:“依老僧想来,若无居士提醒,法琳之事,我们就该离开长安城了。能厚颜多居几年,多译了两卷经,已是功德无量。” “唯有售香一事,新任都维那颇多不满,只能抱歉了。” 范铮想了想,猜出大致是因为自己的奏章惹的事。 无所谓了,香坊现在也不是敦化坊的主要收入来源。 “可需要安排车马相送?” 玄谟一拍两个笥箧,面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比丘在天竺,多为托钵而行,随善化缘,贫僧当可效仿。” 范铮出了大兴善寺,一声招呼,敦化坊的中男在其他香贩古怪的笑意中,拖起推车就走。 哈哈,这个横插一杠子的敦化坊,终于再不会出来抢买卖咯! 范铮并不在意,最多,敦化坊以后不制香了。 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一条腿走路不稳妥,搞了兽炭来支撑。 要不,改圈养鸡鸭? 回到敦化坊,范铮吩咐陆甲生:“告知香坊,停工三日。” 陆甲生闷声应下:“咋,大兴善寺那头,被人断了路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陆甲生现在的脑子,好使了啊! 范铮笑道:“莫事!我已经想到新的路子,大约能行。” 陆甲生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香坊,可能不用停工。” 范铮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陆甲生。 好家伙,你个浓眉大眼的,都会跟商贾洽谈了? 直接倒给商贾不是不行,就是利润微薄到让人想哭,挣个工钱而已,鸡肋。 要不然,你当“奸商”一词是怎么来的? 不是小看陆甲生,他真不能从商贾手里多抠出一文钱。 陆甲生嘿嘿直乐:“长安县崇业坊的玄都观知道吧,种了好多桃树那个,与大兴善寺隔朱雀大街相对。玄都观的监斋陈矩年道长,在你家堂屋里候着你呢。” 之所以不称真人,是因为这个称呼比较讲究,修行不达到一定程度的道士,不能承受这称呼,折福。 黄褐(黄色衣服)、莲花玄冠、黄裙,手持拂尘,面容慈祥,五旬左右的陈矩年,起身双手交抱成拳,左手包覆右手,内在两手指相交成虚拳:“无量寿福,贫道稽首了。” 范铮赶紧照方抓药,笨拙地回礼:“见过监斋,有劳久候了。” 按唐玄宗时期,清都观天师道士张万福撰写的《三洞法服科戒文》分类,陈矩年的装束,是七种品第讲法师中的第五等,洞玄,已经是道教的上层人物了。 陈矩年随范铮落座,拂尘轻摆:“居士为护道,恶了沙门,道家自当投桃报李。自今日起,敦化坊香坊的信香,玄都观来者不拒,尽数收取,且不会短一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负责任的阿耶 第114章 不负责任的阿耶 辰时,大兴善寺门前。 香贩们幸灾乐祸地看着空了的香车位,嘴里发泄着这两年的不满。 虽然,即便敦化坊不来贩香,他们也不会增加几文收益,可就是意难平。 真·看到别人挣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嘿嘿,仗着走通了天竺和尚的路子,来跟我们抢饭吃!傻眼了吧?人走茶凉了!” “就知道走歪门邪道,撞墙了。哈哈!” 新任都维那缓步行到寺门前,自然也听到了香贩们不太干净的话语,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 波颇、玄谟被挤走,是因为他们占据这位置太久。 波颇一介天竺僧侣,佛学确实出众,可终究没有几个玄谟一般忠实的行者相随,哪里可能与本土比丘比势力。 范铮的因素,无非是雪上加霜罢了。 要不是范铮的位置太惹眼,估计会有不少人请他尝尝皮砣的味道。 招提与兰若的问题,由来已久,基本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偏偏范铮一不小心揭开了马子盖,浓郁的农家肥味道自然飘逸而出。 赶走他们的香车,也只是小惩大戒。 “不对,他们怎么推着香车来了?” 敦化坊的中男,不仅推着香车来了,还推了两辆! 不仅仅是中男推,几名丁男还在一旁使劲助推,因为装得太多了! 尖嘴猴腮的香贩,声音尖了几分:“他们还想来占位置!” 几名香贩使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将香车的位置挪了挪,恰好瓜分了敦化坊原来的空地。 虽然他们还有几名丁男,可大兴善寺都维那当面,要闹事也得掂量掂量吧? 敦化坊的香车,推到了靖善坊门前,向左一个直角转弯,推到了朱雀大街对面的崇业坊。 坊门处,手持拂尘、黄褐玄巾的道德品第道士,谦和地引敦化坊香车入内,须臾便只留了一香车、一中男,在玄都观大门侧摆摊,另外一车直接为玄都观免费代销了。 本来,陈矩年监斋的意思是全部代销,范铮则是想让敦化坊的人保持一定的销售能力,同时也不愿挤占了玄都观全部的渠道。 有好处就不错了,要是想着一口吞尽好处,很容易友尽。 不能把客气当福气啊! 大兴善寺门口,香贩们的嘴张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维那唇角的弧度收起,恢复了庄严的法相,转身回寺内督导众比丘功课。 失策了,佛门给人家颜色,道家必然借机收买人心。 双方虽然争斗有度,却因为法琳之事,多少动了真火。 大兴善寺人走茶凉的举动,谈不上太过分,只是给道家推送了一把利刃,还没人知道这把利刃会出哪个角度下刀。 …… 四月,天气骤然热了起来,太极宫有种蒸笼般的感觉,雾气氤氲中,甚至有种扭曲感。 论打仗,李世民严寒酷暑都能熬,麸皮麦饭照样下咽,可放松下来,真的挺不住啊! 每天至少沐浴两次,才能消除身上粘糊糊的感觉,手往腋下一搓就是一颗伸腿瞪眼丸,可恨的是汗水从发根渗出,偏偏头发又长! 两个脚板底对搓,掉下的污垢倒入鱼缸的话,估计鱼得翻白眼。 每到这时候,李世民就忍不住骂宇文恺两句,是不是和杨氏有仇,才选在那么热的地方构建皇宫啊! 朕,李世民,不耐热! 啊啊啊! 于是,不负责任的阿耶,拖着阿娘离家出走,太子李承乾又监国了。 左右屯卫、左右骁卫各自抽调了一些翊卫,连张阿难都没带,李世民两口子巡视岐州去了。 如隋炀帝那般兴师动众的巡视,当然是劳民伤财,甚至引发动荡。 李世民吸取了教训,连翊卫算上也不过数千人,朝廷自然承担得起。 樊胜没想到,他竟然被抽调去护驾了。 啧啧,范铮的猜测,有点意思了。 小心,再小心! 岐州在长安西三百一十五里,领八县,户二万七千二百八十二,口十万八千三百二十四,在贞观年算是相当多的人数了。 岐州刺史到雍县城外,率官吏迎驾,礼毕后就是一通数落,说李世民四处游玩,政事懈怠了。 倚老卖老的岐州刺史是谁? 李世民的表姑父兼亲家,被四次罢相的老资格,萧瑀,刻板、刚直、清廉。 身为皇帝,李世民也拿他没办法,贬他来岐州是图个眼不见为净,哪晓得今天鬼使神差地送上门来。 萧瑀这一通唠叨,李世民觉得,甜润醇厚的秦酒(西凤酒)它也不香了啊! 那个金钱肉,它也味同嚼蜡了啊! 错错错,是我的错…… 简单询问了一下岐州的情况,表示对萧瑀高度的信任,李世民带着长孙皇后落荒而逃。 《大话西游》版的唐僧太可怕了喂! 皇帝都扛不住! 转向东北,渡过漆水,御驾转入了麟游县,进入县城上方,司农寺九成宫总监的地界。 九成宫外,从五品下宫监携副监等僚属迎驾。 下了车驾,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清凉的空气,兴冲冲地拉着长孙皇后的手,一路行到了醴泉旁,指着泉眼与《九成宫醴泉铭》,洋洋得意地叉腰。 长孙皇后咦了一声:“是欧阳询率更令的字迹,贞观六年,魏征所撰。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耸阙……魏征好文采啊!” 李世民得意地大笑:“朕得意的,可不是此事。前朝隋文帝建此仁寿宫时,死伤民夫逾万;朕扩建为九成宫时,民力使用得当,去除了太过分的建筑,平安完成。” “且前朝宫内水源困乏,从北马坊河谷,以轮汲水上山,列水磨以供宫内,靡费无数;朕却挖掘出醴泉使用,省了多少人力物力!” 这略嫌奔放的姿态,是不宜在臣子面前展示的,在发妻面前则无妨。 多少年夫妻了,有什么毛病是观音婢不知道的? “是,我家二郎天命所归,自然地涌甘泉,以成祥瑞。” 长孙皇后掩口而笑,自家丈夫是啥模样,她能不清楚么? 要不是权柄太重,让李世民一再收敛性子,那就是个张扬的! 爱听好话,才是李世民的本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新脱俗 第115章 清新脱俗 天台山上,九成宫。 李世民兴致勃勃地领着发妻逛了大宝殿、丹霄殿、咸亨殿、御容殿、排云殿,最后 入住梳妆楼,九成宫监奉上两碗汤饼。 都是麟游县特产膳食。 细长圆棍形的叫饸饹,又称河漏,甜荞面压制而成,泼上浓郁的羊肉汤,视个人口味添加食茱萸、芥末、蒜蓉、芥菜、葱叶等调味,是给长孙皇后吃的。 汤饼血红的,叫血条汤饼,将搅得不再凝固的猪血或羊血,和入三种麦面揉搓、擀、蒸,菜为胡萝卜、蒜苗、黄花、木耳、豆腐切碎炒熟,再将摊好的鸡蛋薄饼剪成菱形,再加上炒好的臊子,香喷喷,李世民大口啜了两碗。 长孙皇后不吃血条汤饼,是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阿耶为她取小名观音婢,意思是舍她为观音座下婢女,求观音佑她长大。 并非出家,肉食长孙皇后也能吃一些,只是斋戒日素食,唯独对血一类的食物有些抗拒。 日落,三百三十声军鼓响起。 野外行军,闻角而起,闻鼓而息,三百三十槌鼓为一通。 虫鸣飘渺,整个九成宫陷入了安静中。 翊卫们并不是一股脑环九成宫拱卫,而是分层次驻守。 樊胜率着左骁卫一个团,驻扎在大宝殿之外,为第四重防御,离皇帝已经不远了。 樊胜记得范铮的提醒,兢兢业业地查找每一处漏洞,派人堵住了一条便道,并安排好每一个位置固定的人员,让他们相互监督。 以宫墙为凭,以林木为障,左骁卫全部换上木枪,长弓在肩,擘张弩上好了弦,身上是整套的步兵甲,气氛肃杀。 翊卫们心里还是有点小抱怨的,四十斤的甲,沉啊。 承平日久,大家难免懈怠,想来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犯驾吧? 偏偏樊胜拿着棒槌当针,游奕(斥候)撒了两伙出去,地听还安排了三人。 地听是选几名瞌睡少的人,枕空心小皮鼓(胡)而睡,可以提前预警。 至于《太白阴经》说的可听三十里,估计有水分,真那么厉害大家还玩什么夜袭? 樊胜下了死命令,未得将令,不许随意走动。 一更天黑,二更几乎只有虫鸣,三更眼皮开始下拉。 一名地听耳朵动了动,扯了扯樊胜的手臂。 影影绰绰地,数十道身影从便道闯入左骁卫防区,似乎对地形很熟,起止间不时以树木为依托。 “射!” 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震醒了沉睡的天台山,近百弓弩齐放,虽说夜幕降低了命中率,依旧让前方的黑影倒了许多,惨嚎声破空,甚至隐约飘到了左近的右骁卫耳中。 “为什么会有人闯过我们左右屯卫的防守,翊卫却一无所知?” 前面的三道防线形同虚设,这还了得? 穿戴甲胄、持枪盾,点上松油火把,第三道防线的左屯卫,在中郎将李安俨的率领下,向山上行进,隐约有包抄之势。 一声突厥话之后,黑影们张弓放箭,即便是夜幕也没影响他们的准头,二十余箭射到了左骁卫翊卫身上。 叮当作响,中箭的翊卫,凭借甲胄挡住了箭矢,依旧能感受到箭镝上蕴含的巨大力度。 要不是中郎将非要他们穿这一身步兵甲,也许家里该开席了。 左屯卫的火把隐约照亮了犯驾的贼子,真相瞬间大白。 不是左屯卫等人无能,贼子本就是行从之一,中郎将阿史那结社尔。 阿史那结社尔纠集了四十余突厥人,簇拥着北平郡王阿史那贺罗鹘,绕过前面的防线,冒犯刺杀李世民。 天可汗一死,他们就可以回到草原,再无惧大唐,说不定还能再现突厥荣光。 只是,谁也没想到,樊胜这里竟然严阵以待,搞得他们像是给左骁卫送军功的,一波弩箭就灭了二十左右。 樊胜现身,步兵甲拉下面甲,木枪一摆,翊卫们各自结阵,向突厥人杀去。 枪如游龙,轻易地刺穿了突厥人身上的皮甲,挑起一个个突厥人,伴着一声声震撼人心的“杀”,让阿史那结社尔胆都破了。 伸手拽过阿史那贺罗鹘,刀刃架到他脖子上,阿史那结社尔歇斯底里地咆哮:“让我走!不然我杀了你们的北平郡王!” 阿史那贺罗鹘震惊了:“叔父!我可是你的亲侄儿啊!” 阿史那结社尔咆哮:“狗屁侄儿!从阿史那什钵苾将我送长安为质那天起,他就是我的死敌!你以为,就算刺驾成功了,我会让伱活着回突厥?” 阿史那贺罗鹘第一次知道,人心竟然如此险恶,情不自禁地流泪:“陛下!救命啊!我是被挟持的!求陛下念在先父的情分上,救我!” 樊胜微微犹豫,扬起的木枪硬是没法刺出去。 投鼠忌器。 阿史那结社尔死不足惜,可阿史那贺罗鹘是北平郡王,是突厥的可汗! 大宝殿方向,灯火通明,李世民持着大弓,穿戴甲胄,威风凛凛地出现了! “让他们走!” 李世民下令。 左屯卫在李安俨的指挥下,不甘心地让出道路,阿史那结社尔挟持着侄儿蹒跚下山。 想得太简单了,见识太少了,阿史那结社尔第一次知道,天可汗身边的守卫,竟然如此森严,他都不知道左骁卫竟然布了口袋! 可恶,从此没有机会接近天可汗了。 厉啸声入耳,阿史那结社尔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右肩一阵剧痛,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掉到了地上,阿史那贺罗鹘乘机咬住他的手臂,生生咬下一场肉来。 左屯卫一拥而上,将这叔侄全部绑缚起来。 大宝殿后,转出披了件裘衣的长孙皇后,眼里流露出赞赏:“二郎这箭法,还是如当年射虎豹时犀利。” 李世民收弓,哈哈一笑:“不行咯,退步咯,这一箭我本来是直取后心,想一击毙命的,最后还是歪了一点点。” 长孙皇后笑道:“很不错了呢,能保得阿史那贺罗鹘的性命,也算是对阿史那什钵苾有个交待了。” 就喜欢二郎吹牛皮吹得清新脱俗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祈雨 第116章 祈雨 从三月初到四月末,长安依旧燥热、无雨。 东宫显德殿。 监国太子李承乾,接过雍州刺史李泰上呈雍州各县的表章、奏折,左右打量了两眼,见群臣一个个呆若木鸡,心头一声叹。 该想的法子已经想了,八条河上,所有需要通沟渠引水、建水车汲水之处,碾硙一律拆除,其中还有一架碾硙是太子妃娘家的。 连苏亶家的碾硙都拆除,其他家还能不服么? 八水分流,一些河床都露了出来,竟然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骸骨,都分不清是本朝的还是前朝的。 不,一定是前朝的! 长安及周边,灌溉、日常用水,基本还是能保障的,可这天越来越热,连李承乾年轻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了啊! 不下雨,这温度就降不下来。 别说是去曲室了,就是太子内宫里的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李承乾都不想碰。 无关喜好,就是太热了,身上粘糊糊的,再与人肌肤相触,更是烫得要命! 太子妃后面那一排名称,全是李承乾的妾所拥有的职位,法定五十八人,事实上不可能有那么多。 就是最健壮的细牛,也不可能无止境地耕田。 啧啧,程咬金这厮,身着阜绢甲,居然连中衣都不穿了! 侍立在李承乾身后的称心,小声说了句:“素闻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裹行范铮,每有奇智,殿下何妨下问一二?” 李承乾诧异地看了称心一眼。 不是在任命时,称呼后点明裹行,态度已经一目了然。 范铮,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还是在将仕郎的时候,李承乾就试图招揽过他,却被拒了。 不是李承乾爱才,纯粹是一种想抢弟弟玩具的心理在作怪。 无论有多出众,将仕郎就是将仕郎。 出身岐州雍县,九岁远赴南陀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贞观元年对正在使用的历法《戊寅元历》提出十八条意见,被李世民授将仕郎,入太史局供职的李淳风,厉害吧? 可直到贞观七年,因制浑天黄道仪被封承务郞了,说话才有了一点份量,真正有人肯听。 没有份量,说话全是真理,也会被人当个屁; 份量够重,说话全是放屁,也会被奉为圭臬。 区别是,范铮这个将仕郎有阿娘关照,转身变成了监察御史。 耶娘的意思很明了,兄弟争锋可以,别把范铮扯进来。 就算在杜荷之事上,从奉御贬到直长的杜荷,又因范铮而获徒刑; 可范铮反手在太子仆寺的轺车一事上出手,相当于变相救了李承乾一次。 扯平了。 骄傲的李承乾,不会否认这一点。 不过,让人去询问一下,也应无碍。 上次那门下坊(后改左春坊)录事就算了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命太子内坊丞……不妥,命一通事舍人携一典谒,至御史台察院,以礼代孤向监察御史范铮求教。” 李承乾还没犯浑到,为了称心而得罪死范铮的地步。 没选择太子内坊丞出面,因为他们是宦者,是太子的家仆,通事舍人才是东宫与外臣沟通的职官。 太子垂询,范铮很快给出了意见。 奏报陛下不用说,九成宫离长安城又不是太远,早就报过去了。 清冤狱、减徭役这一类建言,是魏征他们的活,范铮就不用去抢了。 范铮的建言,按后世的观念,很馊。 “佛道供奉神佛不同,且频频有争执之意,殿下何妨令他们依次祈雨,看看哪家更灵验?” 这话,在这个时代,偏偏信的人很多。 不排除佛道真有高人,但向老天祈雨嘛,往往个人的功率不够,信号没法让老天收到。 范铮自己头顶没安天线,老天不会理睬他的,索性往佛道头上一推。 反正跟老天打交道,佛道才是专业的。 李承乾收到回复,琢磨了一遍,又向与自己走得很近的西华观真人秦英征求意见,之后发太子令向天下宣布,雍州无雨,令佛、道依序祈雨,由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主持,先佛后道,每家十天时间。 太子令一出,佛道震动。 唯有偏安于布政坊西南隅的祆祠,萨宝、祆正、祆祝等,半是官身、半是祆教神职的人,忍不住弹冠相庆,幸好祆教的势力还幼小,还不足以入太子的法眼。 大兴善寺,寺主、上座、都维那相对无言,只觉得嘴里苦涩。 在外人看来,他们祈雨属于神秘学的范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无非,就是他们比其他人提前判断出,究竟有没有雨。 玩砸的时候,又不是没有。 其实对道家也一样,虽然大家的手法不同,大方向还是差不多的。 祠部郎中沃鯌,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范铮这个监察御史,能处,不过是认识而已,转手就弄了个大活。 长安祈雨,可不是在寺观随便祭一祭就完事的。 祈雨的祭祀,官方名称是望祭,取祭拜山川之意。 祭祀的地点,是在北郊。 祭坛要维护吧,祭品要采买吧? 别的不说,依规矩,祈雨成功,要以太牢礼酬谢上天,这牛、羊、猪,祠部司分而食之,不过分吧? 那都是叮当作响的钱,就是三司当面都能光明正大揣一些进褡裢的钱! 是廉是贪,只取决于你刮多少比例的油水。 一文不沾的官是有,可你下面的官吏,难道也让他们跟着受穷? 沃鯌本性,恰恰中庸,吃一点,不过分。 换一个词形容:官油子。 …… 北郊的天气,越发热得难受。 烈日的照耀下,即便比丘僧都是光头也忍不住满头大汗,偏偏还得戴毗卢帽、僧伽帽,缁衣被汗浸湿,贴在肉上,显得皱巴巴的。 即便脚上早就换了透气的草履,发酵的豆豉气息依旧飘逸,连自己都几乎要熏吐了。 面上是汗珠滚滚,蚊虫在眼皮前面肆意乱飞,即便祭坛已经焚香,依旧不能尽驱。 大兴善寺的比丘僧,消息灵便一点的,已经在腹诽都维那。 冤有头,债有主,要不是都维那行那龌龊事,至于被整治到北郊喂蚊虫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时也 第117章 时也 天气本就热得厉害,身边还必须燃着艾草,前方还是氤氲升腾的香炉,即便比丘耐性较强,也难免承受不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已经有比丘僧颂起了《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稍有历史常识的人可能会疑惑,玄奘和尚没回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译本就问世了? 这本佛经,前后共有七个译本,最出名的除了玄奘,还有后秦鸠摩罗什翻译的版本,也就是现在念的这个。 祭坛通常地势较高,经过平整,居然连遮荫的树木都没有。 即便比丘僧出家了,也还是正常人范畴,连须陀洹果都没有证得,哪里能超脱尘世的苦? 一次次坐蒲团、敲木鱼、颂佛号,耐心几乎磨尽了。 都维那见势不妙,认真颂起了西晋时期月氏国法护所译的《佛说海龙王经》。 “龙王见听喜踊问曰:何谓菩萨除诸恶趣,何谓菩萨超出诸难,何谓菩萨生天上人间……” 四卷经文下来,都维那念得口干舌燥,偏偏那明晃晃的日头依旧炽烈地烤着。 没有风,空气都是热的,天上蓝得让人绝望,连一丝白云都没有。 “一切诸佛菩萨实力故。敕一切诸龙,于此阎浮提内降注大雨,除灭五种雨之障碍。” 隋朝时天竺三藏法师阇那崛多译的《佛说大方等大云请雨经》颂起,效果依旧让人绝望。 幸好佛门的人,别的不好说,耐性通常是很好的,连续十天徒劳无功,也没有口出怨言。 都维那让其他比丘回寺,自己就在祭坛旁边,面容平静地看着玄都观监斋陈矩年登坛。 黄褐、莲花玄冠、黄裙,法案上陈设桃木剑与符箓,陈矩年的模样还有几分飘逸的仙气。 设醮,因为有祭坛的存在,自然免了。 待杂役收拾完祭坛,陈矩年开始祭献上奏龙神的符箓,是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所以又叫青词。 对,就是明朝严嵩擅长写的青词。 “道言:告诸众生,吾所说《诸天龙王神尺妙经》,皆当三日三夜,烧香诵念,普召天龙,时旱即雨。虽有雷电,终无损害。” 陈矩年颂起《太上洞渊说请雨龙王经》,各种手印变幻,天虽未变,却似乎凉了一丝。 经说三日三夜,自然有玄都观道士轮流替换,演说《太上洞渊说请雨龙王经》。 第三天了! 大兴善寺都维那换了一顶僧伽帽,静静地看着陈矩年登台。 陈矩年微不可查地瞟了后面一眼,监察御史范铮正与祠部郎中沃鯌谈笑风生,似乎根本不担心祈雨失败。 颂了一遍《太上洞渊说请雨龙王经》,祭青词,陈矩年提起桃木剑,踏天罡步,剑法、手印、步法配合,莫名地拔高了格调。 “师父,起风了!” 一名平冠、黄帔的初入道门弟子,欢快地跳了起来。 是的,起风了,风不大,只能让树叶微微摆动。 都维那的眼皮狂跳,心中满是不甘。 为什么自己努力祈雨,却没有一丝回应呢? 都过去三天了,要厚颜说是大兴善寺之前的功劳,怎么也说不过去。 沃鯌大喜过望。 持续不下雨,他也难受得紧,不仅是身躯上的,还有职司上的。 如果望祭求不来雨,就要继续祭社稷、祈宗庙,七天一祈,再不行只能雩(yu)祭。 雩是祈雨的专祭,源流可以上溯到商朝,除了固定时间的常雩,还有因旱而雩。 雩祭由天子、诸侯主祭,诸侯的叫雩,天子主祭的叫大雩。 要是这一套折腾下来,沃鯌自己得累个半死,雍州今年也得难受着。 看着范铮云淡风轻的模样,沃鯌好奇地问:“你怎么一点不激动?” 范铮轻笑:“因为,现在五月了啊!” 沃鯌不明白范铮说什么,不管了,先乐为敬! 风起,隐隐带了一丝凉意,北面的渭水方向,飘来三朵其黑如墨的云彩,似乎格外沉重,风都很勉强才能推动它们。 道士们在努力控制情绪,配合陈矩年颂经。 祠部司的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掌固都喜上眉梢。 雨水的到来,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太牢礼届时也必须献上,之后的三牲,还不得分了拎回家哄婆娘、娃儿? 风,骤然急了,树枝、树叶拼命摇摆,哗哗声让人心头轻快。 雨,总算下了,从吝啬地滴一两滴,到密如鼓点。 脚下的黄土,如饥似渴地吸纳着雨水,原本一脚下去就能腾起一层尘埃的土地,湿了土、变了泥,谁要走动一步,鞋底定然是厚厚的泥浆。 曾经叶子上都是厚厚灰尘的树,整个儿清爽起来,苍翠的叶子展现着浓浓生机。 都维那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输了,无法翻身那种。 不是技不如人,时也、势也、命也! …… 这一场祈雨,其中的因素很多,用专业的话,还可以辩驳个滔滔不绝,甚至指鹿为马。 但是,大兴善寺已经保持了沉默。 无论如何雄辩,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尚书省礼部祠部司的认证。 佛道之争之所以长期存在,除了信仰不同、宗旨有异,香火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 哪家在某一段时间占了上风,必然有大量信徒改投过来。 不要笑,大唐人固然有虔诚的信徒,但多数信徒还是功利的,他们拜神佛只是为了求保佑平安无事、升官发财,骨子里信的,还是自家祖宗。 大兴善寺流失的小半信徒,转身投了街对面的玄都观,这才是最恼火的。 估计宇文恺奉隋文帝命令设计这寺观相对的局面,为的就是让双方互相抑制。 寺主、上座、都维那相对无言。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敦化坊那个监察御史提议佛道争功,太子身边有道士秦英谋划,于是希望最小那十天归了佛门。 法力这东西很玄乎,不太好说,但陈矩年应该是占了后手的便宜。 后知后觉地用脑子想想,祈雨也是后来居上啊! 就是没人想到,这一切是从驱逐敦化坊香贩开始的因。 来来来,干了这碗元霄酒,昂首阔步奔前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就说快不快吧 第118章 就说快不快吧 铁小壮这个皮猴子,第一次收敛了性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范铮身后。 没办法,国子监的名头太大,大唐最高学府之一,郦正义都无比推崇的地方。 最管用的,还是糜斐那句“国子监也是官府”,让铁小壮老实起来。 在这个时代,“官府”二字的份量,可是沉甸甸的,铁小壮背不起。 范铮愿意带铁小壮出来见识一下,除了他是坊学算盘最差的学生,还因为他虽然皮,心地却很好。 甄邦今天还在吭哧吭哧地补功课,没时间出来,甄行要管本班同窗,巫亹被范铮逮了出来撑门面,好歹他在坊学的算盘,稳稳进了前十。 坊学新招了一个班次的学生,人数没那么夸张,也就五十人,青龙坊坊正侯莫陈羽的二娃儿破例招了进来,遵循侯莫陈羽的意思,改姓陈,陈利俭。 改姓也不是乱改的,这是遵循北魏孝文帝赐侯莫陈氏汉姓的旧例,去哪里都说得通。 之所以带铁小壮、巫亹来算学,主要是让他们打击一下算学生略带嚣张的气焰。 一帮渣渣,在加百子九十息的门槛边上来回跳跃,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 看到范铮身后两名半大娃儿,算学生盘长乐了:“博士,我们就是随口说说,不用那么较真。呵呵,欺负两名中男,没有成就感哇!” 铁小壮鼻孔里哼哼:“谁欺负谁还不好说。要是都看年纪说话,是不是那些七老八十的更厉害?” 盘长被怼得无话可说。 斯文,斯文。 就是不斯文,盘长也未必是这皮猴子的对手。 “要不,你先露一手?输家要喊师兄。” 很少说话的巫亹,冷不丁冲盘长开口,隐晦地抛了个眼神给铁小壮。 别冲动,就算要下黑手,也得估量对方的实力。 盘长拉出几张纸,都是典学羊舌墩抄录的同级试题,每张纸十题。 铁小壮瞅了一眼,咧嘴笑了:“加减的丁级题啊,随意吧。” 盘长摆试题,算盘清盘,在同窗沙漏计时开始后,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还真别说,换了小算盘、指法,当时是挺别扭的,可适应过来后,速度真的比以前快多了。 用时半刻,校对数字,十题八对。 盘长得意地看了铁小壮一眼,铁小壮冷笑回怼:“敦化坊的老婆娘穿针鼻都比你快。起开,看我的!” 摆放好工具,铁小壮跳起入座,清盘。 计时开始,铁小壮指掌翻飞,看得盘长暗暗吃惊。 好嘛,自取其辱了。 只用了盘长一半多的时间,铁小壮就起身,试题上写满了答案。 算学生眼里都充满了钦佩。 强弱,那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校对结果时,盘长忍不住笑了,铁小壮十题五对,准确率太低! 铁小壮笑道:“我说的是比你快。就说快不快吧?” 呃…… 盘长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巫亹慵懒地走过去,重新选了一张试题,端正地坐下,示意计时,手指频繁上下拨打算珠,铁小壮刚才的速度与他相比,那叫一个慢。 连盘长的一半时间都没用到,巫亹已经出结果了,全对。 算学生们总算肯低下姿态,承认自己不如坊学生,对范铮评价他们“不可能达到巅峰”的说法,终于有了认同感。 巫亹瞟了一眼盘长:“师兄教伱个乖,天外有天,我只是在坊学里排前十的。另外,第五题时,你力度不够,出现了漂珠,影响你的计算结果。” 漂珠这个术语,是指算珠的位置不到位,漂浮于档中,不靠框、不靠梁。 当然,不靠框、不靠梁并不一定就是漂珠,还可以是虚珠,表示负数,却不是盘长他们现阶段能接触到的。 “第八题,之所以错误,是因为你带珠了。” 巫亹继续扎心。 带珠是指把本档或邻档不应拨动的算珠带动了。 范铮微微惊讶,巫亹这火眼金睛,竟然看到了自己都没发现的问题,很适合以后接替自己,教敦化坊的娃儿们算盘嘛。 盘长挣扎了一下,嚅嚅地叫了一声师兄。 当然,是叫巫亹,铁小壮没份。 速度快、准确率高,还能指出自己的失误,即便年纪不大,盘长还是很服气的。 至于铁小壮,就是快而已。 整堂课,范铮偷懒,让巫亹上去,告诉他进度,然后撒手了。 巫亹讲解了一遍打法的注意事项,然后挨个查看他们拨打算珠,逐一纠正指法的偏差,让他们留意,切勿漂珠、带珠,小助教的模样十足。 挟师兄之威,三十名算学生服服帖帖的,没有一个敢质疑。 这是吃饭的家伙,你可以不学,以后丢饭碗莫怨天尤人。 …… 出了国子监,孙九、陆乙生雇的牛车出现在务本坊门处。 丁男磨磨脚板底没问题,让铁小壮、巫亹这样的坊学生走回去,显然是不合适的。 租赁的马车太抢手,孙九没抢上,好歹牛车也能凑合,都不是啥身娇肉贵的。 范铮翻身上驴,对牛车上的巫亹开口:“有没有想过,以后去教算盘?” 巫亹眼里现出一丝惊讶:“舅父的意思,甄行、甄邦兄弟以后不教算盘吗?” “他们兄弟,另有前程。我看你性子稳重,眼力还好,能纠正他人的谬误,很适合以后接我的班。” 范铮坦然相告。 九到十岁,在后世还可以天真烂漫,在大唐却要开始考虑发展方向了。 巫亹意动。 无他,这个年龄段的娃儿看先生,总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舅父,我回去与阿耶商议。” 虽然巫闷山绝对不会有不同意见,但征求耶娘同意,本身就是这个时代“孝”的体现。 铁小壮闷闷不乐:“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当账房先生,要不以后当庶仆得了。” 差错率高,范铮打散了教的基础会计,他也接受不了,闹心。 孙九咧嘴:“瓜娃子!有高枝你不攀,非要学老汉伏泥地里?府兵你是当不了,入公门当个吏、给五品以上官员当防合,都比庶仆强!” 防合(gé)与庶仆,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就看服侍的是否为五品以上职事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命题太大 第119章 命题太大 范铮照铁小壮后脑勺梆梆梆敲了三下,结果人家铁小壮根本没察觉。 这娃,他悟不了空啊! “放心吧,叫我一声舅父,我还特意带你出来,真以为只是带你耍?”范铮笑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算盘不准么?这不是伱要走的路,学习只是长见识。” 铁小壮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哎,没心没肺的皮猴子,就是好哄。 范铮还在考虑铁小壮的前途,给不了确切答案,但一个吏身是绝对要保证的。 如果这都做不到,还混个什么劲? 甚至,就连巫桑,范铮都有考虑。 性别不是问题,托平阳昭公主的福,大唐是有女性官员的,只不过一般是佐官。 总不能说开国用了娘子军,天下太平就把娘子军的人全部冷落了吧? 堂屋中,一身常服的万年令亓官植,与大腹便便的廖腾坐客位,范老石作陪,苦贞贞手忙脚乱地烹茶。 普通的茶确实比普通的酒便宜得多,但许多百姓并没有养成饮茶的习惯,要不然苦贞贞也不会那么生疏。 苦贞贞的和离,就是廖腾经手的,自然也不陌生,偶尔相互间还会搭话。 范老石的话不多,却也和亓官植谈得有来有往,不至于露怯。 “明府,廖翁,这是有事?” 范铮照铁小壮肩头拍一巴掌,铁小壮蹦着找舅母讨零嘴吃了,这一点颇像当年的范铮。 落座,接过苦贞贞呈上的茶汤,范铮忍不住笑了。 苦贞贞倒不至于犯太低级的错误,就是没把握好江米的份量,好好的茶汤煮浓了,倒像是粥。 味儿嘛,怎么说呢,一个厨艺不错的人,初制茶汤,基本能入口。 看着忐忑不安的苦贞贞,范铮开口:“初次烹制到这程度,勉强合格。记住,水有轻微的沸声、小翻涌为一沸,加盐;壶边涌水珠,为二沸,自其中打出水,重新浇到汤中间;波浪翻滚是三沸,水煮老了,不能用。” “第一煮,汤上黑色的水膜,味道不正,要打了出去。一升茶汤,只宜分五碗,客人多了加炉子。” 范铮还想说用木炭煮,想想敦化坊兽炭作坊,闭嘴了。 不可能有免费的兽炭用,还矫情地买木炭。 两种炭火烧出来的茶汤是有差异,但不是嘴太刁的人吃不出来。 亓官植听得眉飞色舞:“不错,不错!这三沸之说,总在本官心头萦绕,就是难以脱口而出。监察御史是个雅士!” 亓官植顾左右而言他,廖腾只能开口:“监察御史可知道,阿史那结社尔九成宫犯驾一事?” 范铮伪作茫然:“不是斩了阿史那结社尔,将阿史那贺罗鹘流岭南了么?” 他可没傻到将自己早有预料的话说出来,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提醒樊胜他都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亓官植开口:“当年突厥被灭,部众或走西域、或投薛延陀、或投大唐。朝中对安置突厥人有三种意见,一是安置于河南道兖州、豫州,填补人口空缺,散居各州县,令他们改耕织……” 范铮还没说话,范老石愤怒地一巴掌拍出,茶碗乱颤,茶案隐隐呻吟。 “这些狗东西!是嫌五胡之祸还不够么?” 亓官植叹了一声:“二是中书令温彦博提议,将他们安置黄河之畔,五原塞下,依旧让他们维持原部、设,以游牧为生,不改风俗,让他们成为大唐的屏障。” “三是秘书监魏征的建言,让突厥人退回原地,黄河之南设郡县、收纳流民,谨防养虎为患。” “偏偏陛下采用了温彦博之策,朔方、云中尽纳突厥。而今阿史那结社尔造反,陛下对突厥人的态度,会改变吗?” 范家父子对视一眼,范铮谨慎地开口:“这个命题,太大了些,下官接不住哇!” 三策之中,第一策,不是蠢,就是坏。 二三策各有千秋,你不能说温彦博的主张就一定坏了。 因为,云中、朔方到九原,草原、沙漠、戈壁交错,并不适合大规模农耕,大唐占据的话,靡费是个很大的数字,还没有多少收益。 魏征的主张,从疆域安全角度分析,是极有道理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范铮不愿意说,是因为揣测圣意,说出去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再说了,这种大事,关你区区五品附郭县令啥事? 亓官植无奈:“本官确实与此事无关,可谁没个三亲六故的?有几个穷亲戚眼馋朔方的地。” 这就对了嘛,要不然你突兀地提起此事,很吓人的。 毗邻毛素乌沙漠,朔方能不能种植? 答案是肯定的,贞观元年起,夏州司马刘兰对割据朔方的梁师都发起骚扰,“频选轻骑践其禾稼”。 范铮微笑,闭目。 亓官植叉手辞行。 …… 坊学新增班级,依旧是糜斐开蒙,坊中子弟九成。 青龙坊陈利俭,年龄并未超标,骨架颇大,差不多有铁小壮的身量了。 陈利俭知道自己是破例招进来的,谨言慎行,不与任何人起冲突。 还有一名,是郦正义的娃儿,家眷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就这,糜斐还婉拒了十余个说情的人,不敢大肆招生。 本坊子弟,跟哪家都熟,就是戒尺打学生手心了,心疼的耶娘也只能违心地说:“先生,瓜娃子不听话,使劲抽!” 娃儿、妹娃子读书,哪怕糜斐与郦正义不收束修,靡费少得了? 这些学生的纸笔开销,都是香坊挣钱供的! 大兴善寺那一手,差点没让学生们的耶娘眼前一黑,生怕坊学办不下去,或是要收取靡费了。 幸好,玄都观全盘接了过去,买卖还更兴旺了。 于是,敦化坊百姓在家烧香,不再念阿弥陀佛,改念无量寿福了。 范铮负手在新班级里走了一圈,认出谁是哪家的娃儿,引得娃儿、妹娃子开心地笑了。 “再过几年,轮到我家娃儿过来咯!” 陆甲生面容里绽放着一丝得意。 范铮踢了陆甲生一脚,笑骂:“故意气我是吧?婆娘身怀六甲了不起?” 陆甲生哈哈大笑:“就是了不起!婶子都有点急了。” 后半句话,陆甲生刻意压低了声音。 范铮摆手一笑。 没法,你跟现在的人讲晚生育,等骨架发育完成,那是对牛弹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应该认识吗 第120章 我应该认识吗? 七月末,九成宫渐渐凉意沁人。 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和顺郡王阿史那思摩,只身从黄河南岸驰来,在九成宫大宝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阿史那思摩是突厥阿史那一族的人,皮肤白皙,高鼻深目,不像突厥人种,倒像是胡人(白人),故不遭突厥几任可汗待见,最高也就封了个夹毕特勒(通特勤),一直不能自主领兵建立“设”(突厥的官职与领地)。 阿史那思摩随颉利可汗被俘,贞观天子有感于阿史那思摩的忠义,让他去统领颉利旧部,在黄河以南放牧。 这样的日子,对于以前无钱、无权、无兵的阿史那思摩来说,简直快活得赛过天神。 晴天一声霹雳,阿史那结社尔那个狗东西,带四十余人造反了! 害人不浅呐! 用那个猪脑子想想,四十余人造反,脑子里装的什么,牛屎马粪么? 倚仗黄河为防御、无忧无虑放牧的好日子啊,没了! 阿史那思摩接到消息,第一时间离开本部,单骑入天台山,求陛下不要逐突厥过河。 不管什么说法,宗旨就一个,不想与日益强大的薛延陀争锋。 要知道,即便是本部,也有很多人因为阿史那思摩的相貌而有异心。 八月初,李世民总算见了阿史那思摩,好言劝慰。 “今时不同往日,黄河南岸,突厥人繁衍生育,人数已过十万,狭窄的地域已经难承载那么多人畜。所以,你还是率部过河,恢复旧国,祭奠父母吧。” “朕将册封你为突厥可汗,率所部建牙于黄河北,好生为大唐屏障。” 阿史那思摩流泪,将自己的困境讲述出来,表示愿意成为太极宫一名戌卫,为天可汗守宫门。 大日当空,突然阴了一大角,继而仿佛进入了黑夜,九成宫总监的火把及时照亮了殿前。 是日食。 尽管大唐还是信奉神佛,对日食却有秘书省太史局研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偏偏奉行自然崇拜的阿史那思摩却身子战栗,伏于地上,颤声领命。 随即,黑影游走,完整的日轮重现,阿史那思摩才放松身子。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抗命,引发了日食,遵从天可汗的命令才重见日光。 这么一想,不得了,李世民脑后不晓得要悬挂多少光圈。 天子诏下,改封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赐姓李,立为突厥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命检校礼部尚书、赵郡王李孝恭赐书阿史那思摩部,在黄河畔筑祭坛,代大唐天可汗授予战鼓、大纛。 同时,将散居州县的突厥人全部送过黄河,总人口十余万,可用之兵四万。 以左屯卫将军(贞观九年,迁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辅佐李思摩。 这两位有点意思。 叫阿史那泥孰的大人物,突厥、西突厥各有一个; 阿史那忠,是突厥沙钵罗小汗阿史那苏尼失的儿子,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小叔叔,颉利可汗铁山大败,单骑逃入沙钵罗设,被阿史那忠抓住,献给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携沙钵罗设降唐。 这一段并非杜撰,《旧唐书·列传五十九·阿史那忠》有明确记载。 然后,李世民以韦贵妃与前夫李珉所生之女——定襄县主,赐婚与阿史那忠,后其简称史姓,也是这一姓氏的源流之一。 李世民令李思摩移帐白道川以北,李思摩忌惮薛延陀不敢(也不想)北上,于是大唐遣司农卿郭嗣本至薛延陀下诏,令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与李思摩各守碛北、碛南,不许擅自越界。 薛延陀名义下还是大唐的藩国,诏令还是有点用的,就是跟食品一样,有个保质期,期限多长就不清楚咯。 看,大唐的司农卿,行使了鸿胪寺的职权,鸿胪卿刘善表示莫得法。 与此同时,朔方的土地,被人及时到夏州都督府落田籍,占了数百顷良田。 这种好事,手快有、手慢无。 你说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的限制? 对于地广人稀的空旷地带,巴不得伱去占呢,春秋笔法一记,自然就能规避问题了。 地方官府有权根据实情,对一些律令进行调整。 后来的朔方还有一个奇特之处,云中都督府、呼延州都督府、桑乾都督府、安化州都督府、宁朔州都督府、仆固州都督府都寄居在朔方县界内。 所以,羁縻制的效果如何,大家可以自行思考一下。 …… 敦化坊。 万年县尉夏端携司功佐,与陆甲生谈笑风生,不时与范铮搭话。 朝廷的官员可以过午退衙,地方官不可能,所以夏端是正经在做事,不是闲聊。 来敦化坊,不是来考课,而是给坊学一些粟、盐上的福利。 职权范围的东西,稍稍出格一点无所谓,反正万年令亓官植早就明显偏向敦化坊了。 这一点福利,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夏端的目的,是与范铮缓和关系。 虽然夏端当初来万年县任佐官,目的是为了对付范铮,可还一次都没出手呢,人家就后来居上,可以反过来收拾夏端了。 没有实质伤害,要缓和关系自然要容易得多。 再说,范铮的监察御史之位,委实让夏端心头发毛,说不定啥时候就请自己去台狱做客了。 夏端倒是想拿出更多的诚意,奈何功曹的职权虽大,主要行使对象却是官吏阶层,对敦化坊委实鞭长莫及。 推荐明经、进士、明法的权利,虽然也是在功曹,却是州功曹,县级只能看看,顺便吆喝一声。 没看错,功名除了科举,还有地方推荐的说法,叫贡人,上州岁贡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 功绩巨大、才德尤异的茂才,则不受人数的限制。 至于县,且看着。 “上官,万年县功曹的职权有限,也只能聊表寸心了。”夏端暗暗捏一把汗。 从八品下县尉么,当然低于监察御史的品秩。 范铮摆手:“没事,心意尽到就成。” 老实说,范铮已经迷糊了。 这个县尉,我应该认识吗? 第一百二十章 奸佞相会 第121章 奸佞相会 察院,除了柳范,已经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是范铮加李义府的小团伙; 一派是阚苫为首的旧势力。 自从柳范归来,阚苫手头那一点可怜的权力,基本被收了回去,想搞针对都没机会了。 顺便,吏部司一纸文牒,将察院去年考课中下的一名监察御史调离,同时正式去除范铮官衔之后的“裹行”之名,让阚苫惴惴不安。 拉偏架,绝对是拉偏架! 范铮搞了一大群民部官员,民部侍郎孙伏伽回大理寺,祠部郎中高履行右迁民部侍郎,尚书右仆射高俭自然要记这份情,一个眼色,曾经的部下还不得把这“裹行”去了? 对官员而言,去“裹行”二字千难万难; 对吏部司而言,不过是手一挥。 六品以下的官员,连任命走的都是简易程序的敕授,何况只是裹行转正。 八名监察御史满额,调离一名就是,多简单? 李义府笑得如夜枭:“我们二人对他们五人,嘿嘿,可不怕他们。你倒是把民部整治了,今年至少是一个上下,我还没着落呢,带一个?” 李义府说的没着落,是指大功绩没着落,零敲碎打的小案子,他倒是弄了好几个,考课中中是绝对没问题。 但是,那个加一季度俸禄的嘉奖,它不香么? “要不,前段时间八水水位下降,露出几具骸骨,你去查一查?”范铮打趣。 “哈哈,我要有那本事,不直接去大理寺了么?哪怕干不了少卿、大理正,好歹从六品上大理丞也敢想一想的。”李义府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位置。” 范铮说完,与李义府相视而笑。 张蕴古之名,两人都心知肚明。 “要不,看看宗正寺?” “小心襄邑王老大耳刮子抽过来。” 玩笑话而已,管皇室宗亲的宗正寺,即便宗正卿不是李神符,他们也没能力去查,柳范都不行。 “卫尉寺?”范铮小心翼翼地提议。 因为这两寺,基本没人查过,敢出头的话,回报是丰厚的。 李义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卫尉寺是什么人都能碰的吗?卫尉卿、少卿,甚至连丞,都是宗室,管的是器械与文物,下属武库、武器、守宫署,哪个是我们惹得起的?” 臭名昭着的杨豫之,此时就任着卫尉丞。 “少府监、将作监?” “打住!衙门以监为名的,是皇室直接掌控,轮不到我们去管!” 这么一看,连国子监、都水监都不能监察了呗。 太常寺,不是医,就是祭,外行没法置喙,人家就是拿莱菔当人参了,伱也没本事看出来。 那六个明晃晃挂着“省”字的机构,不是察院的监察范围,范铮查殿中省尚乘局都是奉了皇帝的口谕才破的例。 这么一看,能管的范围,挺窄的。 还有一个光禄寺,看着可查,但良酝署令是范铮的岳丈杜侃、舅兄杜官保是监事,却须避嫌,尽可能让别人去查光禄寺。 那么,有一个假设,如果亲眷足够多,遍布朝廷各部门,是不是都不能查? 当然不是。 亲有五服之分,避嫌也只避周亲。 实在避不了,你就换个位置,别干监察了呗。 最后一合计,柿子捏软的捏,对太府寺下手。 东市令与范铮有交往,放过; 西市令才被范铮搞下来,继任者才上去没多久,没得油水,排除; 平准署…… 李义府摇头:“平准署我们动不了。两名署令之中,夏侯渭来头太大,其耶耶是先帝友人、武德年秘书监夏侯端,本朝忠义第一人。” 夏侯端的功绩,也就是在王世充席卷河南时,眼见守不住,拒降王世充,率部取宜阳山崖、密棘开道回到长安,鬓发全脱,身体污黑,幸存者二十余人,名列《旧唐书·忠义》第一。 祖上的光辉太耀眼,夏侯渭不是太作死的话,查了也白查。 就像杜荷,徒刑虚有其名就算了,没几天还一个曲赦,闹呢。 左藏署管朝廷重要库藏,赋与调入库前需要衡量,由太常卿与御史监阅;出库则查验木契,记录经办人与请求物资的衙门,署印送到监门,才可以拉出去。 所以,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当然,一出问题,就得掀翻太常卿与御史。 倒是右藏署,掌管朝廷宝货,四方所献金玉、珠贝、玩好之物都归它保管,虽然出纳的方法相同,空间就大了哟。 李义府与范铮相视而笑,李义府书文牒,两人具名,上报柳范。 柳范嘴角抽了抽,还是为他们出具了监察的关牒。 初生牛犊不怕虎,任他们去碰壁吧。 右藏署的地理位置恰如其名,嘉德门右侧的外宫城内,独处一院,外有翊卫戒备森严,入院必须搜身,禁止一切火种。 右藏署令一身正气,与范铮他们是同品秩,也无须太客气,相互见礼、通名。 年近五旬的署令,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十八学士之一许敬宗! 能与房玄龄等人齐名,许敬宗是有真本事的,偏偏这个人一言难尽。 本来已经顺风顺水地升迁到正五品上中书舍人,前途无量,偏偏在太极殿公然嘲笑欧阳询容貌,当殿喧哗。 人家都多大岁数了,本来相貌就不是太好,又因为老、病而有些走形,偏偏没有过节的许敬宗放肆嘲笑,六名殿中侍御史一齐弹劾他当殿失仪。 于是,悲剧了,贬官了。 这算是范铮真正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了,至少许敬宗不是在长孙皇后服丧期失仪,即便贬了官,升迁回去的难度也不大。 然后,两个未来的奸佞会面了。 “二位恕罪了,右藏署禁止一切火种,所以也没茶汤。”许敬宗大大方方地说。“右藏署宝物有点多,要不,趁着光亮赶紧点点?” “那是于阗进贡的玉璧八块;这是扬州贡的极品苏木,八百一十八方;广州贡的象牙,八十五,不对,前两天将作监领了两根象牙制作象牙笏,还有八十三根。” 范铮第一次知道,原来象牙没有想象中的白,有点微黄,白是打磨之后的颜色。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耶耶要当耶耶了 第122章 耶耶要当耶耶了 “这是许州、卫州、怀州、汝州、泽州、潞州贡的兔皮……” 范铮缓缓看向李义府:“为啥你们剑南道不贡兔皮?不是号称没有一只兔子能活着离开剑南道么?” 许敬宗满眼迷糊,剑南道的兔子很出名么? 李义府食指大动:“你不晓得,带皮兔肉与蜀椒更配么?配上食茱萸,那叫一个安逸,巴适!不行了,晚上要让婆娘去买兔子整吃,把自己说馋了。” 范铮取笑:“李兄怕不是耙耳朵哟!” 李义府大笑:“耙耳朵,有酒喝!” 不是剑南道人,难懂李义府的自嘲。 许敬宗摇头,继续介绍:“这是鄜州、宁州、同州、华州、号州、晋州、蒲州、绛州、汾州贡的狐狸皮。” 范铮叹息:“上次去鄜州,居然不知道产狐狸皮,要不然得捎回来几张,给耶娘做个裘衣。” 数量,范铮与李义府才不会一张张的数,取百张皮的厚度,大致估算一下,差距不大即可。 这是抽查,又不是普查。 只要不出大问题,走马观花也无妨。 银、香、空青、石碌(铜矿石)、朱砂、石膏、雌黄、雄黄、栀子(药材)、黄檗(药材)、墨、蜡、胶、麻、席、木烛、竹管,琳琅满目,却没吸引范铮的目光。 真正让范铮在意的,是一堆堆的纸。 益州大都督府的黄麻纸、白麻纸; 杭州、婺州、衢州、越州,出产的上细黄状纸、上细白状纸; 均州的大模纸; 宣州及衢州的案纸、次纸; 蒲州的百日油细薄白纸。 这些纸的名称,《唐六典》有明确记载。 开眼了,范铮以为唐朝纸张的种类少呢,结果被上了一课。 “这要弄几车回去,坊学够用好久了。” 范铮盯着黄麻纸、白麻纸,越看越眼热。 其他的纸张,精细了些,不适合娃儿们使用。 许敬宗心内嗤笑,嘴上却说:“这也不难,得陛下赐予即可。” 就凭你? 哼哼,想拿本官的把柄,不知道本官接任时,将所有物品全部点了一遍,顺便将前任署令送进了大理寺么? 许敬宗后世的名声不佳,私德确实不怎么样,家丑也颇多。 但要说他真正的奸恶之事,除了支持立武则天为后,大多语焉不详,比李义府可强多了,六代子孙还有官身呢。 李义府淡淡地回敬:“哦,这对范铮监察御史来说,也不是太难。” 从右藏署捞点功劳的想法破灭,李义府倒与许敬宗气场隐隐排斥,大约是同类相斥? 难怪当时柳范的目光,是那么的奇怪。 …… 李义府想找机会踩一脚许敬宗,奈何暂时没有机会了。 治书侍御史韦悰亲自安排的任务,到凉州巡察。 二千零一十里的路程,可真是不短,一来一回,路上至少是一个半月时间。 安排范铮与李义府一并巡察,估计有隐情。 这不比范铮还是裹行的时候,正式的监察御史,极少二人同行。 范铮眨巴眼睛,问了一句:“是巡察凉州,还是凉州都督府?” 韦悰咧嘴一笑,露出大门牙:“伱愿意巡察凉州都督府,本官也不反对。” 李义府赶紧领命,拉着范铮出了公廨。 瓜皮,一个凉州就够受累了,整个都督府督凉州、肃州、甘州、沙州、瓜州、伊州、芳州、文州! 哦,文州废除了。 七个州,你是想半年不回来咋地? 要出远门,敦化坊得安排一下,得托亓官植关照一下,得让陆乙生和家里知会一声,让孙九和新相好通一声气。 没错,孙九已经与乌氏好聚好散,不知道跟哪个寡妇悄悄好上了。 老光棍的世界,花得让人侧目,令年轻的陆乙生又是羡慕、又是鄙视。 后患不是没有,至少,孙九曾经鼓过的褡裢,又瘪了,这不又找范铮预支了一百文钱。 院子里,阿耶蹲在堂屋外,屋内是姜茯苓在为杜笙霞把脉,阿娘一脸紧张地站在旁边。 “生病了?” 范铮挑眉。 杜笙霞的身子虽然不是健壮型,可底子却意外的好,连个喷嚏都不会打那种,能吃能睡能折腾,不应该呀。 姜茯苓松手,笑着叉手:“倒是要恭喜监察御史了,你家娘子有身子了。” 范铮怔了怔,心头莫名涌起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一世,终于要有后了。 元鸾拍着腿,笑容格外灿烂:“当家的,你要当耶耶了!” 门外的范老石一下跳了起来,老脸上不多的褶子全部舒展了:“哈哈,耶耶要当耶耶了!” 杜笙霞面容骤然一苦,身子一俯,眼疾手快的元鸾不晓得从哪里整出个陶器,刚好接住了杜笙霞的呕吐物。 陶器隐约眼熟,范铮仔细看了看,确定了,这是自己从鄜州带回来的彩陶,这不刚好派上用场了嘛! 等到杜笙霞苦着脸吐完,范铮赶紧端了一杯水让她漱口,苦贞贞麻利地接过陶器去处理了。 “难受。” 杜笙霞泪汪汪的,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声。 姜茯苓轻笑:“多数女子有身孕,都是这反应。少吃多餐,趁着没反应时用膳,我再给你开点安胎药,没事的。” “监察御史,有时间多陪陪你家娘子。” 范铮苦着脸不说话。 该死的差事,该死的巡察,为什么恰恰在这时候? 杜笙霞敏锐地察觉范铮的情绪变化,问过之后,轻轻拍了拍范铮的手背:“公事要紧,我这不是才有身子么?记得带沙米、栀子面、软儿梨、荞麦回来。” 这个吃货婆娘! 范铮隐约感动,至少杜笙霞没有仗着身孕嘤嘤嘤地闹腾。 姜茯苓提醒了一句:“养胎期间,尽量远离香料,特别是麝香!严禁内服、外用!” 范铮顿了一下:“不许沾酒,一滴都不行。” 杜笙霞扭了扭身子,小嘴撅起:“好吧。” 她倒不是有酒瘾,只不过靠着品酒,挣点酬劳。 酬劳与身孕,虽然毫无疑问是要选身孕,就是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元鸾叹息:“当初就不该当这个遭罪的官!” 范铮腹诽,当初你可比谁都高兴来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里透着红 第123章 白里透着红 范铮携两名监察史、两名庶仆,李义府也携相同人员,在一队翊卫的护送下,西出武功县,入岐州地界。 穿郿县,过虢城。 原本的虢县,贞观八年废入岐山县。 然后,过陈仓县,也就是后来的宝鸡,出岐州。 很好,岐州治所雍县在北面,不顺路,也免得范铮跟萧瑀相看两厌。 沿陇州边缘入秦州,过渭州、兰州,穿琵琶山,到凉州治所姑臧县。 整个凉州,相对陇右道而言,算是相当繁华的,治下姑臧、昌松、番禾三县,户八千二百三十一,口三万三千三十,平均每县过万人。 这年头的一些县,可就几百户,人口一二千。 凉州都督府长史引着两名监察御史前行,却让录事引监察史、庶仆去寮房歇脚。 转过公堂、二堂,穿过天井,经过亭亭如盖的槐树下,范铮与李义府先后踏入三堂。 进了三堂,范铮与李义府倒吸了一口凉气。 堂中摆了一副棺椁,棺前一个香案,案上一块神主。 神主,俗称牌位,原是王侯所用的名称,渐渐世俗化。 神主竖列上书“大唐凉州番禾县丞刘武之灵”朱漆金字,左侧小字上书“李袭誉奉祀”。 有功名、官爵的,通常是朱漆金字;平民百姓,粉底墨字。 棺椁前方,一身素衣的凉州都督李袭誉,静静地站立着,身后两名面色尴尬的典狱持着枷锁,进退失据。 李袭誉为官,性格严整,威慑官吏。 哪个下属都不喜欢这样的上官,哪怕他再清正廉明。 “某与刘武因番禾县政务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喝令问事杖责,岂知问事失手,打死了刘武。” “某自知罪责难逃,奏报朝廷,诸事暂付别驾,静候问罪。” 范铮与李义府面面相觑,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大坑。 从三品都督啊! 这是他们区区监察御史有能力动的? 何况,范铮与李义府都心知肚明,按律法,李袭誉得处死,可韦悰派他们出来,难道是只是为了送李袭誉上槛车、入长安东市问绞吗? 虽然还没达到上官几句屁话、下属全部背诵的谄媚程度,可韦悰的意思,范铮他们不得不考虑。 韦悰的意思,仅仅是他的意思,还是三省的意思,或是皇帝的意思? 李袭誉本人确实有罪,奈何他还有个兄长李袭志,任桂州都督,安定岭南局面,已经长达十五年! 这,是天子与宰辅需要考虑的问题。 李袭志镇守桂州,劳苦功高,需要安抚人心。 所以,李袭誉可以有罪,却绝不能是死罪! …… 暂离都督府,因为范铮与李义府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处置。 驿舍中,就着烤羊肉,下着荞麦做的黑面皮子,李义府时不时叹气。 真难! 连李袭誉自己都认罪了,还怎么帮他减罪? “韦悰这厮,不讲究!” 恨恨地通过苇管吸了一口小坛装、酸甜交织的咂酒,李义府连上官都不喊了,直接称名道姓。 就因为韦悰,他们可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处境。 至于说昧良心,呵呵,官无私德。 不要用后世标准要求范铮,这里是唐朝,朝廷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各种色彩交织,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叭叽,蓝哇哇的,紫不溜湫的。 范铮咂了一口酒,悠悠开口:“你就不觉得奇怪,按常理,朝廷应该遣下一任都督来接手了么?” 李义府闷闷不乐:“我眼睛好着呢,别考我。护卫我们的翊卫,出自左骁卫,队正叫郭待诏,他身后那名甲不离身的壮汉,是左骁卫将军郭孝恪。” 李义府之所以一眼认出郭孝恪,倒不是对他本人熟悉,而是那金边装饰的马鞍、马蹬,就是那么戳眼睛。 整个大唐,会这么装饰器具的烧包就郭孝恪一个。 郭孝恪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但他生性奢侈,器物多以金饰,这毛病也是独一无二的。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郭孝恪就是来接替李袭誉,只不过是遵命给了范铮他们缓冲的时间。 范铮摆手:“就那么坐困愁城是不行的,用过膳之后,你我换一身百姓装束,集市里走走。” 市井之地,消息集散,说不定能捞到什么有用的呢。 姑臧虽然算陇右富庶之地,城却真没多大,集市里除了本地商贾,粟特人、西域人、波斯人不时现出身影,买水、买荞麦、买盐、买草料,马匹与骆驼的身影不时地出现。 凉州的富庶,不仅仅是依靠本地的农牧,更依仗丝绸之路咽喉要道的便利。 为什么会选择凉州路线,而不是更南面的鄯州,除了地理条件,更是当年吐谷浑劫掠留下的后遗症,所以界域稍小的鄯州,户仅一千八百七十五,口仅九千五百八十二。 贞观四年之后,凉州对上北面的突厥,强弱易势,大致可保无虞。 直到贞观九年,李靖率兵横扫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自缢而亡,吐谷浑的实力一落千丈,鄯州才算安定下来。 看着麻袋里一粒粒比针鼻大不了多少的沙米,范铮一撂后摆,蹲了下去:“这就是沙米吗?” 摊主是个年轻人,很健谈:“这是沙米,那边骆驼嚼的针状野草也是沙米,或者叫沙蓬。这种子,就是从沙蓬上头采取的。” 沙蓬是一种沙生植被,多生沙丘背风面,骆驼格外喜欢吃,牛马差一些,羊只吃嫩叶,种子沙米人畜可食,还有健胃、降血糖的功效。 “你是姑臧本地人?” 范铮让陆乙生买下一石沙米,摊主更热情一些了。 二百余文的买卖,说不上大,至少也是中等了。 “凉州嘛,原先是李轨所据,境内最大的水源地是猪野泽,姑臧为中心,东昌松,西番禾,都督上任以来,倒是很维护百姓。” 摊主左右打量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就是,都督对官吏不太好。听我二姑妈的表弟的侄儿说,都督写了百来字的训导,要让整个凉州的官吏,每人写上二千字的那啥……” 范铮补充:“心得。” 这套路,后世被人用得恶心了。 摊主一笑:“对,就这东西。伱说那些官、书吏,写这东西肯定没问题,可你一介问事、白直,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写?” “看到买羊肉那个穿羊皮衣的汉子没?乐都阿达,都督府的问事,拎着铜钱都没找到人替他写这玩意儿,结果被都督杖责了。” 感谢嘉忆往昔打赏,祝日子有滋有味,事业红红火火!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吏也是人 第124章 小吏也是人 姑臧城一角。 很难想像,在城中还有以粗糙的木栅栏为院墙的,院中两棵齐腰高的侧柏肆意横向发展,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土石垒就的三间屋子,房门通开着。 即便是炊具,也是粗陶所制,灶只是三块石头随意摆放,三个粗陶碗都缺了几个大小不等的豁口。 寝室里就一张薄皮木板,摞起石块垫着,一头高、一头低,木板上还铺着一些荞麦杆,连个最粗劣的马子都没有。 这样的条件,轻易就达到了古圣贤追求的“夜不闭户”,因为没啥可偷的,搞不好人家偷儿还得生恻隐之心,反过来施舍两文。 乐都阿达在空旷的堂屋,羊肉摆上,撮土为炉,三支香点上,几张纸元宝烧起,灰飞了一屋子。 别别扭扭地,乐都阿达叉手行礼。 香烟袅袅,衬着墙上钉的粗制神主,除了落款不同、材质不同,内容与都督府祀奉的一模一样。 因为,乐都阿达就是失手的那名问事。 因为,李袭誉并没有推卸责任到他身上。 根本不需要进院子,就能清晰地看到乐都阿达的一举一动。 李义府小声嘀咕,整件事情,乐都阿达主动“失手”的可能性极大。 范铮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有真凭实据,你怎么服众? 这个行当,是蓄意还是失手,你就是请孙伏伽来也不好判断。 所以,有点身家的人犯,家眷多少会给问事们一些不过分的好处,不说让人家手下留情吧,至少不能刻意针对。 手一高,说不定就熬过去了。 “去年一场疫病,乐都阿达的妻儿没能挺过去,就剩他一人,之后乐都阿达索性置换成这最差的宅院,借酒浇愁,很快又一贫如洗了。” 范铮轻声念着打探到的消息,越发肯定,乐都阿达也没那么无辜。 …… 都督府,法曹公房。 范铮与李义府细细地盘问着当日跟随刘武的庶仆。 刘武死了,庶仆被暂时软禁在姑臧,也算是为当日的事作一个见证。 “当日,番禾丞刘武与都督李袭誉,是因何起争端?” 范铮好言相询。 庶仆眼里滴落泪水,哽咽道:“小人因为身份卑微,不能入二堂,就在门外廊下等候县丞。因为二堂不大,两人也未压低声音,大致还是能听到。” “起初,是县丞有异议,说都督让治下官吏都写那啥……心得,是逞官威,不切实际,折腾官吏。然后便争执起来,都督脾气不好,县丞性子也刚直,怎么也不肯低头。” “怒气上来的都督,让问事将县丞拿下,笞五十。” “县丞受杖,依旧不肯屈服,咆哮着要上表告都督。都督越发恼怒,喝令用力打,县丞的声音越来越凄厉,终于气绝身亡了。” 范铮眯起眼睛:“之前,你可听说过刘武有隐疾之类的事?” 庶仆果断摇头,声色俱厉:“小人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华鸣奋力记录,刘谙审阅了一遍,确认无误,给庶仆看过,念了一遍,让他摁手印。 李义府眼含苦笑。 这地,没法洗,喝令用力打,之后出什么后果,都应该李袭誉扛着。 这么说吧,有人持刀杀人了,伱只能问罪于凶手,而不能问罪于刀。 除非,这把刀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接下来,换李义府询问乐都阿达。 “乐都阿达,你在凉州多少年了?” 一脸憔悴的乐都阿达叉手:“回上官,小吏父辈便从鄯州迁来凉州,落户姑臧。” “你吃公饭几年?当问事几年?” “贞观四年,小人应征入都督府为吏,从白直到问事,用了三年时间,有六年为问事。” 李义府轻拍公案,眼带利芒:“既然是老问事了,当知道用力轻重,为何打死了刘武?” 乐都阿达无奈地回答:“上官喝令用力打,不用力就是跟饭碗过不去。连个心得,小吏都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哪里敢反抗?遵照上命打死了人,这个账,总不能算我头上吧?” 斥退左右,李义府眼现无奈:“刁滑小吏,怕是有人给他出过主意,滑不留手。” 萧、唢呐响起,嚎啕大哭在都督府门外回荡。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凄凉的挽歌唱起,这是《蒿里》,士大夫与庶人共用的挽歌,王公贵族则用《薤露》。 雪上加霜,刘武的家眷来引灵了,就问你怎么办!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县丞不许本州人担任么,人家也是千里迢迢来做官的,结果你把人家给无辜打杀了! 李袭誉,你孽造大了呀! 一身白麻衣、系麻腰带、着麻鞋,额头上束着麻布抹额,抹额上隐隐有血迹,一名中年女子、两名中男于都督府路侧,并未堵门,只是跪着磕头、哭泣、唱挽歌,身后几名族人模样的男子举着招魂幡。 这一家,对规则是有认知的。 堵门是不妥,可我跪旁边接引亡灵,就是皇帝当面,也不能说我做错了吧? 一身白衣的李袭誉,戴上枷,走出都督府大门,朗声道:“刘武一事,是某李袭誉意气用事,为私愤而滥用公器,导致刘武意外身故。此事,凉州都督府已上奏朝廷,不日将押某到长安问罪,是斩是绞,某甘心受戮。” “且请耐心相候,某决不推诿!” 别驾着绯色官服出来:“本官以官身为保,此事于三数日后出结果,且请随司户参军到邸舍安心居住,水落石出后,都督府当协助番禾丞英灵返故里。” 别驾也是腻歪到不行,几乎劝阻,让李袭誉对下面的官吏稍稍温和些吧,他还倔到不行。 结果,出事了,一介佐官还得出面扛这责任。 恶心。 范铮与李义府在一边看着,根本没有插嘴的念头。 这种破事,凉州都督府自己解决吧。 《蒿里》越发凄厉,哭声不止,都督府门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冲着李袭誉指指点点。 你是都督不假,下面的官吏也是人,不是你能随意折腾的牛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铮铮铁骨 第125章 铮铮铁骨 着紫色官服、戴乌纱帽、蹬乌皮履的郭孝恪,身后跟着一身步兵甲的郭待诏、一身绿袍的从六品上门下省符宝郎,、一身绛戺衣的门下省传制、一队左骁卫翊卫。 传制在都督府门前宣读诏书,符宝郎收回郭孝恪旧的随身鱼符、授予新的随身鱼符,李袭誉与郭孝恪完成交割,自动上了槛车。 停在都督府的棺椁,也由都督府移交刘武的家眷,并抚恤钱财,铜一百二十斤。 按理,这钱财是该李袭誉出的,名目叫赎铜。 可是,李袭誉这个人,俸禄除了买书、抄书,基本是分给了族人,自身还廉洁,褡裢比脸都干净,郭孝恪只能捏着鼻子,从都督府账上走了这一笔。 槛车,还是这队左骁卫翊卫押回,队正却已经换了人。 姑臧的百姓看着槛车出城,心头很纠结。 李袭誉私怨打死人,苛责官吏,确实有罪。 可是,他在凉州都督的位置上,也确确实实修了道路、平了沙匪、平抑粮价。 李袭誉的命运不变,时间线略为改变,郭孝恪接任的时间也提前了。 …… 姑臧城北几里,是东晋太兴四年(321年),凉州刺史张茂始建的海藏寺。 寺名有几种说法,但李鼎文先生经过多方考证,认为“海藏”是佛教用语,相传佛教大乘经典藏在大海的龙宫中,故称“海藏”。 海藏寺是全国重点文物单位,参观游玩记得保持素质,不要学某些搞破坏的人。 乐都阿达沐浴更衣,换了一套还算干净的圆领袍,把婆娘遗留下来的臂玔卖了,来海藏寺烧香。 啧,铜臂钏就是不值钱,买了香,布施几文,居然就没了。 入了山门,乐都阿达拐到旁边的天王殿,给毗沙门天王上香。 头戴宝冠、通体绿甲、右手持慧伞、左手持吐宝鼠,毗沙门天王面容微怒。 毗沙门天王的形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是因为显化有不同法身。 在西域与陇右,信奉毗沙门天王的信徒很多,不空三藏法师译的《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君护法仪轨》,有毗沙门天王护安西城的传说。 “求毗沙门天王消我罪孽。刘武之死,是上官下令所为,乐都阿达只是手偏了一点。” 乐都阿达见左右无人,赶紧上香祈祷。 缥缈的声音,仿佛神灵一般,在乐都阿达耳畔响起:“本神面前,你还说假话。那李袭誉自是喊用力打了,你也因之前写心得之事,怀恨在心,索性一杖打断刘武的脊梁骨,让他无可救药,李袭誉自然无法脱罪。” 乐都阿达躬着的腰慢慢直起,面上带着一丝决绝:“不错,我受够了。仗着自己官大,会摇笔杆子,使劲折磨我们这些不识几个字的卑微小吏,很了不起么?” “小吏,也是人,也要挺着腰板活。他不给我活路了,我还不能拼个鱼死网破么?” “若说刘武,我还是心头有愧的,其实我也做了偿命的打算。反正,妻儿都没了,我活着也没滋没味的。” “这辈子,累了,下辈子希望不要当人吧。可惜,没亲眼看到李袭誉死!” 神像之后,转出范铮与李义府,后面跟着挤眉弄眼的孙九。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就是孙九的杰作。 范铮有点想不通,以这一手口技,孙九就是去平康坊随便一家楼子里,混个肚儿饱绝对没问题,之前咋还那么落魄呢? 范铮挑眉:“够果断。可惜你看不到李袭誉被处死的那一天了。” 乐都阿达苦笑:“快一点吧,斩立决也好,秋决也罢,现在时间正好。” 范铮叹气,没有再细说下去。 乐都阿达的死是必然的。 《贞观律》有规定:图谋杀人,判徒刑三年;已经伤人了,判绞刑;已经杀人了,斩首。 同谋且当了帮凶的,绞刑;同谋但没有当帮凶,而人已经死伤的,流三千里之外。 主谋虽然没有亲手杀人的,仍旧是首罪。 有意思的是,即便是死刑,也要赎铜一百二十斤。 这就容易导致误解,是不是交了铜就可以免罪、免死呢? 当然不是,赎铜是正刑的并行处罚,当后世的罚款看就对了。 …… 十月,御驾从九成宫回到了太极宫。 三司会审的结果一致,李袭誉罪当处死。 除了自张蕴古冤死后,李世民推行死刑五次奏报审核的制度外,李袭誉还符合八议之一的议贵:三品以上职事官。 八议不是说免死罪,是让人犯死得有尊严些,不能剃头发、项圈束脖子、笞刑,定刑必须得由皇帝亲自定,三司的审议结果只是建议。 “察院不是去凉州审案了么?结果呢?” 两仪殿上,李世民转头看向李乾佑。 李乾佑自袖中取出范铮、李义府联名的奏折,交由张阿难呈上。 李世民看了一眼,鼻息重了几分。 这两人,不识抬举! 遣他们去凉州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李袭誉的罪责推到他人身上,无论如何保他性命。 可范铮与李义府的奏报,明确划分了乐都阿达与李袭誉的责任,没有丝毫推搪的余地。 乐都阿达自然是死罪,李袭誉也罪不可恕,公权私用已经是罪过,尤其是那一句“用力打”,更是导致刘武死亡的直接原因。 李世民当然极其不满,但御史大夫李乾佑对这二人的评价则高了许多。 御史台,就需要这样的铮铮铁骨,不偏不倚、不枉不纵,才是三法司的脊梁。 “朕以为,当依各监临(有监督权力)之官,超越权限杖毙的律令,按过失杀人法办。” 没办法了,只能皇帝出面为李袭誉免死罪,这老脸啊,咋那么烫! 宰辅们权衡利弊,考虑到桂州、考虑到李袭志,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啥,伱当宰辅们不知道早晚要免李袭誉死罪? 年轻了不是,宰辅们是要名声的,这顶徇私枉法的帽子嘛,皇帝脑袋大,可以多戴戴。 相互妥协之后,李袭誉除名去官爵,流于泉州,不久就死了。 无用的地理小常识:此时的泉州,治闽县,开元十三年(唐玄宗时)改福州,泉州治所迁南安县,后又以南安分出晋江为治所。 感谢大多数好叭打赏500币,祝前途一节更比一节高,钱途一天更比一天旺,家庭和睦,情感顺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范老石,雄起! 第126章 范老石,雄起! 看到范铮身后的马车,拉着沙米、软儿梨、栀子面、荞麦,以及许多腊制的牛羊驴肉,杜笙霞抚着显怀的肚子,眸子里尽是笑意。 大唐不许屠牛的禁令,你也得看是在什么地方,有牧区的陇右,当然会相应调整政令。 老泰山杜侃的脸有点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天了。 陆乙生配合苦贞贞,将一袋袋东西放到厢房里,赶着马车,把范铮分给他与孙九的特产拉回家,之后还要还驿所的马匹。 范铮挨个与耶娘、岳丈、岳母、舅兄见礼,眉开眼笑地搀着杜笙霞,倒让杜侃不好发作了。 入屋,落座,苦贞贞奉上茶汤、点心,岳母只管与元鸾拉家常。 范铮乐呵呵地扯出毛毯,一人发了一块。 当然,在唐朝的名称不是这个,毼(hé)布这个词听说过没? 杜笙霞喜滋滋地盖在腿上:“哎呀,真热乎。我想尝尝沙米的味道。” 范铮赶紧教苦贞贞做法。 简单的,是让小叫驴拉磨,沙米面加上小麦面混合,做汤饼、蒸饼、胡饼,熬糊糊,虽然累一些,好歹当天能吃到。 复杂的凉粉,则是干净的秸秆泡两三天清水,反复清除其中的黄水,再将泡了三四个时辰的沙米在秸秆中揉搓,沙米的面浆融于水后,再以轻纱过滤,然后入锅小火慢熬,需时常搅拌,待成糊状,再倒入器皿中冷却,半个时辰左右冷凝成青灰色的块状,然后可以切割成细条,按自己的口味加佐料,软嫩爽滑。 至于其他做法,却需要苦贞贞探索了。 幸好范铮会加钱。 杜侃看到范铮为自家妹娃子上心,面色缓和一些,鼻孔里闷哼一声:“这女婿,是翅膀硬了,谁的账都不买。怎么着,你是打算学强项令吧?” 耶娘的目光立即投了过来,倒是杜笙霞无所谓地摆手:“哎呀,没事咯,最多不当这个区区八品官。” 杜侃咳咳几声,好不容易憋住了内伤。 女生外向,古人诚不欺我。 区区八品官,你是嘲笑阿耶官小吗? 元鸾的眼神锐利如刀:“兔崽子,皇帝让伱干嘛,你照做不就完了吗?反正那个问事迟早要死,就是让他担了全部责任又咋地?你就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危险?” 范铮叹息:“阿娘所说,我都知道,无非就是媚上一次,脸面丢了,捡回来再洗洗就是。可是,这心中,块磊难消啊!阿娘,有一天你看到自己娃儿媚上欺下、行事全无骨气时,会是什么想法?” 元鸾被噎了一下:“可是……” 范老石一声轻喝:“好了!大郎有自己的主意,婆娘家家的,管好家里就成,外面是汉子的事!” 范铮为之咋舌,阿耶这是雄起了! 元鸾果断闭嘴,眼里有点悻悻然。 亲家都是这个态度,还能说什么?杜侃带着家人,摇头离去,倒是杜官保临行前给隐晦地给范铮竖了个大拇指。 在他尚未被世俗完全污染之前,是非的标准,还是很明确的。 杜笙霞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动,不算太美丽的容貌,却绽放出让范铮舒心的笑容:“所以,你现在是不用去衙门点卯、坐衙,有时间陪我了?咯咯,这可太好了。陛下真是个大好人!” 不知道李世民听了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反正范铮是哭笑不得。 也是,带薪回家养老,这不好么? 范铮还以为苦贞贞会弄汤饼呢,结果是豆沙馅的蒸饼。 豆沙一般是用红豆所制。 注意,这个红豆,通常是指豆科豌豆属的红豆,也叫赤豆。 豆科相思子属的红豆,产于流求、岭南、云南,只能为饰品、打击乐器,严禁食用,会吃死人的,咀嚼吞服半粒即中毒。 蒸饼较往日香、鲜、外软内韧、香糯可口。 当然,这也是第一次尝味,味觉特别灵敏,吃多了就不会觉得那么惊艳了。 《本草纲目》记载,沙米种子“气味甘,平,无毒。主治益气轻身,久服,不饥,坚筋骨,能步行”,可见是个好东西。 沙米还是陇右一带,重要的救荒食物。 但沙蓬的人工驯化,直到后世都没完成,只能采收野生的沙米,产量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夜晚,安歇。 范铮的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阿娘的声音,什么想造反之类的,一概听不懂。 阿耶,雄起之路,悠远漫长啊! …… 陆甲生的小肚腩腆起,肩头撞了撞范铮:“咋?听说你连皇帝都惹了?赶紧的,拿一块毼布贿赂本坊正,免得本坊正落井下石。”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交情不够,说这话会反目成仇的。 毼布本来就准备了陆甲生的一块,只不过当时陆乙生忙着拉吃食回家,没顾得上拿。 范铮瞅了眼陆甲生的肚腩,伸手拍了拍,取笑道:“咋?你婆娘的肚子消下去了,你的肚子又大起来了?几个月了?” 他家婆娘在范铮去凉州的时候生产了,母子平安,满月酒都是范老石张罗的。 陆甲生惆怅地叹息:“遥想去年,我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啊!结果,给婆娘张罗的膳食,她只吃一嘴就不吃了,我能怎么办?吃呗。” 范铮的笑容一滞,才想到自己很可能要步陆甲生后尘,八块腹肌练成一块了。 难怪有人说,婆娘怀孕汉子肥。 “兽炭的买卖,有点难做了,今年入行的作坊不少,怕是得另谋良策。对了,麻山那厮回来了,坊内的产业,恐怕要大力防着他。” 陆甲生也挠头,摊上那么个泼皮无赖,产业要防着他使坏,还要花费精力盯着他,累。 但是,不能将他逐出敦化坊,也没法一了百了啊! 范铮眼里闪过厉芒。 当初麻山诬告之事,范铮可是深深记在心头的。 范铮,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过两天,你买一车石膏粉、一车生石灰放兽炭作坊里,多准备一些筛网,我得空去看看,能不能整一点小玩意儿。” 陆甲生伸手接过毼布,笑眯眯地回应:“反正作坊你占大头,你说了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问题 第127章 问题 范家宅院。 元鸾与杜笙霞在一旁尬笑,拿出些零嘴招呼甄行、甄邦。 没法,厨房那一摊子,她们婆媳都只能看着,否则越帮越忙。 樊大娘在教苦贞贞和栀子面,按三斤面粉兑二斤温盐水的比例和面,揉三遍。 力气大就是不一样,苦贞贞几乎连身子都要压上去才揉得动的面团,在樊大娘手里犹如娃儿的玩具,随意变幻着形态。 “姐姐,厢房里的吃食、毼布,郎君可是给你留了一份,记得用过膳之后带回去呀,我可拎不动。” 杜笙霞隔着门招呼。 放下面团,洗了一下手,樊大娘大笑:“就知道范铮兄弟不会忘记姐姐!苦贞贞,你把面揪下来,擀成薄片,切成指尖大小,然后按馄饨的形状捏。” 至于说形似栀子果实,算了吧,苦贞贞就没见过栀子长啥样。 配菜,是羊里脊、豆腐、胡萝卜、豆芽、葱。 豆芽古已有之,东汉《神农本草经》称它为大豆黄卷,可见最早是黄豆发的,宋朝的文学作品出现作为食材的记录。 当然,一般的食材,出现都普遍较文字记录时间早。 至于盐、食茱萸、秦椒、芫荽之类的佐料,按各人口味加吧。 芫荽这东西,则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的,至少苦贞贞是无福消受。 范铮带着陆乙生,抬了个小筐进来,上百枚鸡子呈现在大家面前。 蛋壳微微泛黄,不少还沾了些污垢、草梗,那叫一个原生态。 “范铮兄弟,你就是心疼娘子,也不用买那么多鸡子吧?一顿四个都是好大一碗了,伱还不可能顿顿吃。” 樊大娘直言不讳。 跟范铮,她才不会客气,你不见称呼从来没改过? 范铮微笑:“不完全是给馋嘴娘子吃的,我是想试试能不能做新的吃食。” 樊大娘哈哈大笑:“这个,我爱学!” 杜笙霞微微撅嘴,对“馋嘴”二字小有意见。 二十五文一斤买来的末茶,倒了一些进锅里煮沸,滤渣,装了一大陶盆茶水,冷却后以打通竹节的竹槽,缓缓滑下一定份量的生石灰块,茶水沸腾,溅了许多出盆。 之后,将石碱、精盐加入,搅拌均匀。 石碱就是唐朝的天然碱了,取之碱矿石。 然后,是过滤,去渣石。 再以大量草木灰倒入陶盆中,拌到起粘后,倒石板上冷却成团,之后再搅拌盛入器皿中。 让苦贞贞把洗净外壳的鸡子端来,左手蛋,右手泥刀,均匀地抹了一层料泥。 再往陆乙生从他家里弄来的糠上滚一滚,防止相互粘连,放入缸中密封。 没法,元鸾与杜笙霞的性子,就不是个养鸡的,家里也就没糠。 “两个月时间开坛食用,记得缸放好就不要动了。” 范铮起身,样儿有点得意。 无铅皮蛋,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放置的时间问题,随季节变化而不同,一般春四十天、夏三十天、秋五十天、冬六十天。 配菜切成碎丁下锅,炝了一下,迅速倒水煮到沸、配菜八成熟,栀子面才下锅,煮熟后分入各碗,按喜好加佐料,香、软、精,汤却不混浊。 稍稍吹凉,范铮吮了一口,味道纯正,与在姑臧吃的没多少区别。 杜笙霞吃了两口,眼睛亮了起来。 哎,她这孕吐谜一般,遇到新的、好吃的东西,绝对不会发作。 甄行慢条斯理地勺着面片吃,甄邦却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碗,叫嚷道:“我还要一碗!” 樊大娘斜睨着甄邦:“再说一遍?” 甄邦悻悻地坐下,置碗、箸。 杜笙霞心有不忍:“姐姐,要不,再给他吃小半碗?” 范铮笑了:“别好心办坏事。人的食量是限定的,基本上,除了太缺油水的力工,哪怕食量有差异,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一些娃儿,对饥饱没有准确的感知,不知不觉吃超量了,不消食都是小事,直接吐的都有。所以,甄邦的食量,一般是比照甄行的。” “实在没经验,你摸摸他的肚皮鼓不鼓,就知道是否吃饱了。” 杜笙霞望天。 带娃儿还有那么多讲究? 好难哦。 樊大娘吃完栀子面,置箸笑道:“其实,像范铮兄弟自己弄鸡子,不如索性养几只鸡。反正有苦贞贞照看,小事一桩。” 家里这两代女主人……还是算了吧。 这倒让范铮想起自己的打算,要是让坊中各家多养鸡,且以酒糟拌糠秕喂食,效果会不会好? 可行性是有一点的,不太高。 酒糟的杂质多、细菌多,鸡的体质不一定扛得住; 鸡的肠道短,对酒糟中的粗纤维难以消化。 要喂,必须先发酵,然后按比例掺入糠秕中,有那闲工夫你还不如捞蛆虫喂呢。 惆怅,那么好的点子却不能用。 …… 国子监内,祭酒孔颖达眉头拧成一团。 成也算学,败也算学。 算学生们在一次公开的账房竞技中,算盘碾压了一些账房先生、数州的司户佐,名声传开了。 账房先生的话,可以暂时置之不理。 可司户这一条线的官吏,却向朝廷上表,要来国子监算学求教算盘。 让算学生盘长传授么? 盘长愁眉苦脸的:“祭酒,你就别往心口上戳刀子了,我们的算盘,连一半技艺都没学会,速度才堪堪达到师兄们初学的门槛,自己都不堪大用,拿什么教?” 孔颖达侧目:“可你们不是胜了账房先生么?” 盘长叹息:“那种吃一口汤饼拨一颗算珠的账房先生,就是快入土的老媪都能比他们快。上次,博士带小师兄来,按小师兄的话说,老媪穿针鼻都比我们快。” “当时我们不服气,和小师兄比了一场,人家完全正确,用时只有我的四成,还能轻易点拨我的错漏之处……” 铁小壮不乐意了,合着我不配? 孔颖达挠头。 身为三品大员,范铮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钦佩归钦佩,但孔颖达认为,范铮年轻,其实真屈从一两次也无伤大雅。 暂时不用坐衙的谕令,虽然有点不太合适,却有利于皇帝冷却情绪,所以没人多事。 长孙无忌是允诺过范铮,为他解一次围,可前提是范铮主动请托,而不是他热脸贴冷屁股。 我,赵国公,长孙无忌,不要颜面吗? 然后,问题就真的成了问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孙九的妙用 第128章 孙九的妙用 敦化坊。 兽炭作坊与香坊之外,各自有两名汉子持枣木短棍,驱散不小心靠近的顽童,让无关人员退开。 这个架势,连武候铺都微微吃惊,得知是为了防备他人捣乱,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武候尽职尽责,但与相里干时期还是有区别的。 职司之外的事。他们也不会多管。 兽炭作坊内的一角,正式用砖石搭建了屋子,而不是选择用木板搭建板屋。 长安城主导风向为东南风,冬季风力小一些,春季可就会起大风。 石炭末也好,石膏粉、生石灰也罢,都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 板屋寻常风雨倒不怕,可大风天气就顶不住了,搞不好睡在里面,睁眼就能看到天。 再身轻如燕,搞不好就随风而去了。 大屋子里,范铮的小叫驴,与敦化坊另外买来的两头驴,蒙着眼、转着圈,拉着石磨,中男们依序添加生石灰或石膏粉、石炭末。 原因就一个,范铮要求这三种料,尽可能细。 至于范家的两头草驴,不好意思,它们也身怀六甲,要休产假,元鸾批的。 驴子的孕期比人还长,人只是十月怀胎,它们的孕期是一年上下,长的甚至接近一年半! 但是,哪家的草驴怀孕了,都是眉开眼笑的,这意味着,明年又要增添小驴子,大后年干活的劳动力又增加了。 陆甲生找人制的百余个筛子,筛眼细密,研磨也就格外费工夫。 另外,他还买了小山一般高的油布袋子,算是提前做准备了。 油布这东西没什么神秘的,秦汉时候就用苏子和荏子油作涂层,南北朝时以荏子油与漆混合为涂层,隋唐以桐油为涂层制作车舆的油幢,隋炀帝时期还制作了油衣——中国历史上最早的雨衣。 油布袋肯定要贵好多,但装粉末状物品,是相当好用的。 在范铮的极力要求下,每一名在兽炭作坊做事的人,都必须戴口罩、手套,头上必须戴一个类似僧伽帽的便帽。 手套这玩意儿,战国墓里就发掘出实物来了,汉朝的《居延汉简》也有提到“手衣”一词,还有“尉”的叫法。 石膏粉最多溅一身白,石炭末最多染一身灰,生石灰可是能烧坏皮肤的。 这一条,范铮拿捏得死死的,谁要触犯了规矩,立马滚蛋,兽炭作坊可不养老养残! 作坊外头,喝骂声起,一名丁男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监察御史、坊正,麻山带着一名穿绿色官服的人,硬要闯兽炭作坊!” 范铮与陆甲生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狠色。 范铮在前,陆甲生落后半步,作坊中几名不在关键位置的汉子被陆甲生召来,人手一根枣木短棍,气势汹汹地向作坊大门冲去。 “耶耶带着官爷来了,怎么地?拦我啊!你手上的,不是棍子,难道是汤饼?打耶耶啊!”麻山穿着崭新的葛衣,面容扭曲,在值守的汉子面前,如猴子一般跳来跳去。 汉子握着枣木短棍的手指节发白,颈上、太阳穴上拼命青筋,随时可能一棍砸麻山头上。 如果出人命,难免就闹大了。 “打!” 陆甲生一声吼,七八条枣木短棍没头没脑地照麻山身上抽,痛得麻山在地上乱滚。 虽然是暴打,却也留手了,专挑肉多的臀上、背上打,“噗嗤”的响声不绝于耳。 “救命啊!杀人了!当着朝廷命官,敦化坊要造反了!” 范铮冷笑一声:“看来,这两三年的徒刑,还没教会你什么叫祸从口出!诬告反坐,好好教教他!” 陆甲生一声咆哮,一棍抽麻山腿上。 不远处,孙九慈眉善目地过来:“哎哟,好可怜哟。坊正,给老汉一个薄面,让我带他回家疗伤。” 陆甲生施了个眼色,一名坊丁挟起麻山,往孙九宅院里送。 “救命呀!我再也不敢了!” 麻山的声音尖厉,堪比被恶少欺负的小娘子。 范铮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想不到,孙九还有如此妙用。 被晾在一旁的绿袍官员,面容尴尬。 “博士,本官来得唐突了,不知道此人与博士有过节……” 范铮摆了摆手:“国子监的上官?劳烦回去问问孔祭酒,国子监要刺探本官产业机密,意欲何为?我好意为国子监授算盘技能,却遭如此对待,委实无法理解。如国子监有意见,本官头上的检校博士之衔奉还。” 官员一脸憋屈:“本官国子丞姬宁如,奉祭酒之命,请博士教授算学!本官不知道这是机密之地!” 范铮挥手,像赶鸡鸭:“去休!本官与国子监,再无瓜葛!” 当我眼瞎呢,那两名汉子之所以拦截麻山会畏手畏脚的,不是因为有你当他靠山? …… 国子监公廨。 孔颖达的面色阴沉,转头看了一眼礼部侍郎颜相时。 颜相时呵呵一笑:“祠部司正要修订约束僧道的阙政,打算通过国子监与他一晤,结果,呵呵……冲远(孔颖达字)兄掌控国子监,可是太仁慈了些哟。” 孔颖达闭上眼睛,鼻息加重:“颜二说得是。姬宁如,国子丞之职,伱且卸下,自去吏部司寻地安置吧。” 颜相时与他兄长颜师古,都比孔颖达年青些,且相互熟稔,这一声颜二并不失礼。 这种叫法,在唐朝很正常,属于比较亲近的叫法,典型的例子有高适诗作《别董大》。 姬宁如身子战栗:“下官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祭酒之命不敢不从,但就是上东市口,也不能不明不白吧?” 孔颖达摇头,颜相时笑道:“何必呢?相互留点颜面不好吗?作坊门口,如果无人值守,那就是范铮的错,冲远兄甚至可以为你讨个公道。” “可是,作坊安排了人在那里当值了,可见此地有机密。你如果让他们去通报一声,倒也无妨,偏偏凭着那泼皮无赖闹腾,你安的什么心呢?” “记住,去吏部司求人安置时,不要选礼部,否则本侍郎会建言尚书退人。” 包藏祸心之人,去哪里都不招待见的,姬宁如最大的可能,是下到州县为佐官。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随我到万年衙门走一走 第129章 随我到万年衙门走一走 万年县五名司法佐之一木非宏,带着两名司法史,满面堆笑地来到敦化坊,拜谒了赋闲——不,是假宁的监察御史范铮。 不说流外官对上八品官,就说法司体系,御史台也是县法曹的婆婆之一。 同时,范铮与万年令亓官植颇具交情。 最重要的是,范铮在李袭誉一事上,顶住皇帝的压力,是非功过分得一清二楚,没有把罪过全部推到问事乐都阿达身上——虽然乐都阿达无论如何也活不了。 扪心自问,木非宏是做不到如此倔强的。 不要说他这些年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就是意气风发的当年,他也没这胆量抗命。 人,总是要佩服一些真正的勇士,因为自己做不到那么勇敢。 哪怕过后你笑骂一声“傻瓜”,眼圈能微微红一下,也是一种致敬了。 陆乙生略显生疏地烹茶起茶汤。 拿着庶仆的好处,就算不用奔波了,好歹时常得过来照应一下,毕竟苦贞贞不时要顾着身怀六甲的杜笙霞。 这不,烹茶都刚学没多久,就突发奇想地投了把沙米进去煮着呢。 好在大家的目的也不是品茗。 半碗茶汤下肚,范铮微笑:“法曹莅临敦化坊,想来定有公务。无须顾忌,如果事涉范某,亦自当去县衙坐一坐。” 木非宏赔笑道:“上官是司法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岂能触犯律法?只是,敦化坊麻山状告上官的庶仆孙九,下官特来告知一声。” 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愿意当庶仆了吧? 除了钱粮税赋,有官员庇佑才是最大的好处,许多能过能不过的事,轻轻松松就过关了。 按正常程序,一名司法史,就能来敦化坊押孙九回衙,可木非宏还得亲自来跟范铮打招呼,直接拿人是公然打范铮的脸。 “不会吧?”范铮诧异了。“陆乙生,你去把孙九叫来,随我到万年衙门走一走,听一听法曹审讯。” 有这个态度,足够了。 范铮哪怕不说话,只在法曹公房一坐,所有司法佐心里的秤都得挂一块磁石。 陆乙生一溜烟出去,半晌没回来。 范铮拉起了家常:“法曹这个姓,是哪支?” 莫怪范铮好奇,实在是这个姓,太出名了。 正宗汉家源流两个,一个是商朝之后,子木为祖先;一个是孔子弟子端木赐的子孙,避祸分为端姓、木姓。 百济战败后,归唐的有木氏。 然后是各族,回、白、蒙古、纳西、傈僳、东乡、景颇都有木姓。 比如云南丽江的木王府,土司真的姓木。 木非宏笑道:“先祖端木氏。” 磨磨蹭蹭地,陆乙生面容古怪,搀扶着风摆柳似的孙九,丫面色还发黄了。 防冻涂的蜡? 陆乙生套驴车,将孙九扶上去,歪头看了范铮一眼。 “你们慢慢走着,我安步当车好了。公事要紧。” 范铮若无其事地摆手。 木非宏立刻笑了:“哪能啊!我们恰好有一匹空着的驽马,上官若不弃……” 推辞了几下,范铮骑上驽马,然后看到两名司法史挤到一匹马上,情不自禁地想起还珠骑马的镜头,辣眼睛。 熟门熟路地进入县衙,木非宏引着范铮入法曹公房落座、奉茶。 范铮一拍脑门子:“我倒忘了,麻山,是不是当年诬告我那个麻山?” 木非宏脸色瞬间大变,赶紧吩咐司法史调阅麻山的卷宗。 有前科! 诬告! 案子还没开审,木非宏的倾向已经很明确了。 大案子才由县令在公堂主审,麻山的案子,连县尉都看不上眼,主审就是木非宏,讯问地点就在法曹的公房。 说是审讯,除了两名凶神恶煞的问事在后面执杖,咋感觉有点后世调解的味道呢? 从麻山进来这一息起,范铮只吃茶,不说话。 但是,谁敢不揣测范铮的态度? 麻山进了公房,伏地大哭:“青天官爷哟!小民在敦化坊居住,好好地被坊丁抓去老光棍孙九的房里,被孙九给……清白啊!没了啊!” 范铮奇怪地扫了麻山一眼。 虽说唐朝没肥皂,可是有澡豆吧? 是不是洗过之后就清白了? 木非宏有气无力地摆手:“带孙九上来。” 颤颤巍巍、面色腊黄的孙九入堂,木非宏很为难地让司法史给他椅子坐下。 没办法,谁知道孙九会不会当场摔倒哦! 麻山泪眼婆娑地看了孙九一眼,直接从跪状摔了下去。 “孙九,麻山所说,伱可有异议?” 木非宏询问。 孙九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官爷,你看我这重病的模样,能奈何得了不到壮年的麻山么?” 麻山拳头锤地,嚎啕大哭:“他是装的啊!他昨天还生龙活虎的,手一动,我就浑身无力了啊!” 木非宏沉默了一下:“要不,本官请太医署医正来查证?” 麻山立即止住了哭声:“不行!他们与太医署有关系!小民就只信得过东市的姜氏药行!” 从头到尾,范铮一言不发,心头只是暗笑。 找上姜氏药行,与找太医署,有太大区别吗? 姜氏药行遣来协助的,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医师,给孙九把脉之后,说了一大堆拗口的术语,简单总结就是:孙九的病不是什么绝症,就是腹泻三天以上,虚脱了,需要适当饮用盐水、糖水。 也就是说,孙九昨天根本没能力做别的事! 麻山撕心裂肺地嚎叫:“不!他就是装的!可痛了!” 木非宏挥手,司法史带医师、麻山入一个隔间仔细查验了一遍,老医师出来时面带愠色:“屁事没有,非要说痛!没有任何异常痕迹!” 木非宏起身,目送老医师离去。 无论麻山如何喊冤叫屈,木非宏的判决,直接落下了印章。 诬告反坐,累犯,徒一年。 “上官觉得如何?”木非宏看了一眼范铮的面色。 范铮指肚敲着案几:“治标不治本。问题的所在,还是麻山与敦化坊积怨太深,无从化解了。依本官看,将他迁出敦化坊才是上策。” 木非宏轻笑:“如此,下官便出关牒,让户曹将他迁至灞水。” 皆大欢喜了嘛! 唯一不喜的,只有麻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阴影面积 第130章 阴影面积 到东市姜氏药行抓了点含人参、茯苓、白术的止泻药,一行三人赶着驴车,晃晃悠悠向敦化坊行去。 陆乙生几度想让孙九下车、给范铮坐上去,却被范铮阻止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半路露馅,不只是范铮要丢颜面,就是木非宏与万年县,也会因此蒙羞。 驴车行到孙九的宅院,范铮随着孙九、陆乙生入室,微微点头。 孙九的屋子,家当还是很少,却摆放得大致有序,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形象了。 让陆乙生去外头看着,范铮放下药包:“我知道你不用吃药,但这两天你得煎药,药汤哪怕悄悄倒沟渠里也行。” “我知道你行事有分寸,会些江湖之术,但还是要提醒伱,不要伤及无辜。” 笔直地站着的孙九叉手:“监察御史之命,小老儿自当遵从,这些鸡鸣狗盗之术尽量用在正道上。不过,那个麻山,太丑,老汉也没那口味,只是耍了个戏法,让他觉得自己被……嘿嘿。” 难怪医师查不出任何异常了! 贤达们,求麻山心理阴影面积。 也别说范铮矫情,孙九要是真的嘿嘿嘿了,多少还是会让他心头有点堵,至于是戏法还是幻术,或者干脆是孙九的搪塞之词,不重要了。 麻山的户籍被强制迁到灞水,万年县还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当归义荒王、检校右卫大将军、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陵户,同时要照看自刎陪葬的胡禄达官吐谷浑邪墓。 虽然当时是按突厥习俗火葬的,但骨灰总得起个土包不是? 陵户也就十户人家,但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就连人家的婆娘都是膀大腰圆型,一言不合,人家也不跟你吵吵,直接用拳头讲道理。 直到一次,几个陵户用突厥话吵架,麻山才隐约猜到,这十户人家,怕是当年突厥可汗帐下最彪悍的亲卫,人称附离。 呜呜,好可怕,范铮就是提枣木短棍打人而已,他们可是真会杀人的! 无量佛祖,无量神灵,救救可怜的麻山吧,麻山知错了! …… 兽炭作坊外围的荒地。 除了范铮、陆甲生兄弟、孙九,连樊大娘带娃儿们都凑过来了。 难得风和日丽,连空气都隐隐有一丝暖意,糜斐与郦正义索性改了课程,让娃儿、妹娃子们提着小笤帚、小撮箕,四下打扫坊内。 郦正义还提着戒尺,守在坊门处,防止学生溜出去,铁小壮又挨了一戒尺,然后嬉皮笑脸地与同窗显摆。 这就是个天生不安分的。 陆乙生长进了些,知道用铲子铲了这一小片的杂物,裸露出硬梆梆的黄土来。 按照各种比例掺和的粉末,各自装了一小袋,标上了甲乙丙丁。 几个人持铲,倒了粉末出来,按比例掺了少许水,搅拌之后,用泥刀将粉末各自抹在地面上。 铁小壮蹑手蹑脚地靠近,打算伸脚去踩。 范铮笑骂:“皮猴子!你是想上天啊!等它干了再踩!” 铁小壮吐着舌头、一缩脖子:“想啊!舅父,要不然你送我上天吧!” 笑骂声连连,都为铁小壮的皮而惊叹,就连换班回来的铁大壮都忍俊不禁。 没法子,祖传的脾气,当初铁大壮也是那么皮。 范铮愣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不行,科技含量不高的玩意儿,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就是安全性感人。 日偏西,地面还是没干,只能让人用木板挡一下。 到了第二天中午,陆甲生才兴冲冲地寻到范铮,告诉他地面干燥了。 好嘛,坚实的地面上,两个半大的麻履脚印就是那么戳眼睛。 甄行老气横秋地指了一下铁小壮:“舅父让你别踩,就是不听!” 铁小壮做了个鬼脸。 看出来了,铁小壮天生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 范铮拎了个铁锤,八十,八十…… 陆甲生记录:甲号经受了十锤才迸裂,中用;乙号经受了八锤就坏了;丙号十一锤,优……呃,良字怎么写来着? 丁,五锤,垃圾! 喜好杂学的郦正义,不禁问道:“监察御史,此物甚妙,不知何名?” 范铮仰面想了想:“汉子是泥,婆娘是水,结为一家,就叫水泥吧!” 当然,承受力的试验,仅仅是一个方面。 持久性能,是要经受时间考验,受风吹日晒雨淋的。 这几个比例配方的地面,陆甲生寻来漆,依次刷上了序号。 后面还会调度其他配比,寻找出最优的配方。 糜斐击掌:“汉子是泥,婆娘是水,这个说法甚妙,待我写进书里!” 喂喂,注意尺寸,不,耻度,别学《朝野佥载》的作者张鷟(zhuo),写什么《游仙窟》之类的香艳小说,被扣上“傥荡无检”的名头,以至于只有倭国保存下来该书。 各位道德君子,要抨击坏风气的小说鼻祖,别找明朝的兰陵笑笑生,唐朝的张鷟才是祖宗哦。 郦正义比较在意实用,略一琢磨:“这是用来铺路、粘合砖石,为墙体表皮之用?” 范铮点头:“据说修建城墙之类的大建筑,需要用秫(高粱)、江米为粘合,我就想,这些粮食省下来给人吃多好!所以费心费力琢磨这个水泥,以为替代,就是想让人多一口吃食。” 《天工开物》的记载,也表明许多古建筑是用石灰、糯米汁、杨桃藤浆作为黏合材料的。 质量当然不用说,那是经久耐用。 可耗费粮食,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弊端。 范铮说的话,当然是光鲜的漂亮话,初衷不过是为兽炭作坊寻条新财路罢了。 若是可以,范铮甚至想把在杏花村当普通力工的坊民,分批次召回,以新路子消化劳动力。 范铮在敦化坊折腾的作坊,改善坊内的福利保障都是顺带的,主要目的从来都是为了消化劳动力,免得受制于人。 轻轻的击掌声传来,一名慈眉善目的绿袍官员赞叹:“中书省通事舍人孙行,为范铮监察御史贺!有此善心,想来家父亦愿与监察御史成为忘年交。” 从六品上通事舍人,管朝引接见之职,并管着接待番邦使者的四方馆。 孙行的岁数,明显在范老石之上,他阿耶得多大岁数? 第一百三十章 无法拒绝的说客 第131章 无法拒绝的说客 不远处,一身粗布对襟衫的范老石匆匆忙忙跑过来,对孙行叉手:“范老石见过孙兄!老神仙安好?” 孙行笑呵呵地虚托一下:“雷永吉,咦,范老石才是你的本名么?得见故人无恙,不胜开怀。家父当不得‘神仙’之称,称呼一声老道士即可。” 范老石一拍范铮脑袋:“还不赶紧见过孙伯父?当年要不是孙……道长施针救治,你和你娘都埋土里了!” 范铮面容一整,赶紧郑重叉手见礼:“见过伯父!” 当世能被人不带姓名称呼“老神仙”的,就只有一个,孙思邈道长。 他老人家除了医术高明、宅心仁厚、撰《千金方》传世外,在医学史上开了二十四项先河,比如第一个治疗麻风病,第一个以草药喂牛而取牛奶治病、第一个用胎盘粉治病,第一个发明导尿术,第一个治疗脚气病并最早用彀(楮,构)树皮煎汤煮粥食用,预防脚气病和脚气病的复发等。 孙道长的功德、能力无可辩驳,唯有年龄一事分歧极大,从一百零一岁到一百六十五岁,一共有五种说法,窃以为至少是一百二十五岁以上。 《旧唐书》里明确提到,魏征、李百药、姚思廉等人,修齐、梁、陈、周、隋五代史,曾屡次询访孙思邈道长,而他“口以传授,有如目睹”。 姚思廉生于北周孝闵帝元年(557年),孙思邈道长的年龄必然是大过他的,不然有必要讲述? 虚构么? 匆匆回宅院,元鸾见到孙行,喜不自胜,赶紧让苦贞贞烹茶汤,留客。 “道长还居五台山?” 落座后,元鸾笑盈盈地问。 孙行轻笑:“他喜欢那里的景色么。” 这个五台山,不是忻州那个寺庙扎堆的五台山,也不是终南山麓的南五台山,是位于宜州华原县的北五台山,后世也因孙道长而别称药王山。 宜州这个编制,在大唐属于神秘学。 开国沿袭隋朝,设有宜州,领华原、宜君、同官、土门四个县; 贞观十七年裁撤宜州与土门县,南面的华原县、同官县划归雍州,宜君县划归坊州; 天授(武则天)二年,又置宜州; 大足(武则天)元年,再废宜州。 茶吃半碗,寒暄已毕,孙行面现赧然:“此番来见贤侄,却是为说客。身不由己,惭愧。” 范铮对此毫不意外,毕竟敦化坊的地理太偏僻、偏远,皇城的官员,没事不会往这头走的。 “国子监?” 孙行哈哈一笑:“格局放大一点。礼部因为祠部司修正阙政,需要垂询伱的意见;民部侍郎高履行,要请你指导民部账簿;司农卿郭嗣本,奏请将你调任从六品上司农丞;大理少卿孙伏伽,奏请你为大理正或大理丞;御史大夫李乾佑,坚决不肯放人。” “结果,昨天不是逢三日朝会嘛,几个卿、大夫差点打起来了。好家伙,卢国公程咬金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然后,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奏请让你随他的交河军征讨不臣的高昌,就真打起来了。孔颖达踢了侯君集一脚,郭嗣本给了侯君集一拳,李乾佑架住侯君集拳脚,那叫一个热闹。” 侯君集肯定顾忌这些老资格的身份阅历,要不然,打孔颖达他们费不了多少劲。 大唐是有文人能打仗,但不是每个文人都行的。 “侍中、安德郡公杨师道迁中书令,知道家父与令尊有旧,故让我来奉请你回去坐衙。若是觉得御史台束缚,也可请求转迁(平调),就是迁除也未必不行。” 正史中,经常出现除某某职,这里的除不是开除,而是授予。 迁除则是升迁了。 孙行的话,信息量有点大,来源也可靠,毕竟通事舍人是管朝引接见的嘛,在太极殿内也正常。 国子监的事嘛,不用赘述了。 孙伏伽的好意,范铮敬谢不敏,总感觉张蕴古的冤魂在召唤。 高履行意外插一手,倒让范铮有些意外,这个上门女婿兼表舅子,不怕皇帝发火么? 李世民的谕令,宰相当然可以顶回去,何况杨师道还是长广长公主的驸马,有排面得很。 杨师道除了娃儿实在太……人还是不错的。 司农寺是怎么想起自己的? 是因为太仓署,还是太原、永丰、龙门等诸仓? 礼部祠部郎中沃鯌,也隐约出力了? 倒是侯君集也插一手,让范铮意外了。 哎,打个胜兵过万的高昌而已,麾下已经有了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突厥部、契苾何力所率契苾部还不满意么? 还有一个名将丘行恭,因为与嫡兄争葬母,就是要为自己的生母,超越身份与生父丘和合葬,被御史弹劾不合礼法,左卫将军职与官身全部抹去了,李世民念着讨伐王世充的邙山之战,丘行恭舍身护他,又令随侯君集出征,蹭个战功,回来好复职。 范铮才从凉州啃沙子回来,绝对不会再随军啃七八个月沙子去高昌。 啥,你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大军出征,粮草、调集人员,在一地等候会师,辎重,步卒,这些因素算进去,能磨蹭到想哭。 没有足够的坐骑,一伙六马,就算你不用驮辎重,其他四个人丢下不管么? 沙漠里的太阳,你以为是哈林唱得那么好? 热情是热情了,就怕你承受不了。 呵呵,范铮可不想尝这滋味,再小的沙漠它也叫碛。 “那个,伯父啊,我家娘子身怀六甲,需要陪伴……”范铮开始找借口了。 元鸾直接拍板:“你陪个什么鬼?这几天都钻在兽炭作坊里出不来!就不怕我儿媳妇以为你好黑黑的那一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日就去点卯!” 黑黑的是什么鬼? 这是当阿娘的该说的话么? 你就很想有七八个不同肤色的娃儿,抱我大腿叫阿耶么? “李义府……” 孙行摆手:“无须担心他,人家在御史台过得好好的。凉州之事,陛下只针对你,没有扩大打击面。” 哈呸! 什么表面兄弟! 哦,错了,连表面兄弟都不是,这年头结个义兄弟,还得宰只鸡供一供吧? 哪怕供五脏庙也算啊。 可根本没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们是不是忘了 第132章 你们是不是忘了 中书省封还了皇帝的那道谕令,范铮雨过天晴了。 身为权力中枢的三省,有权力封驳皇帝不合理的诏书——虽然这也得看皇帝是谁。 被封驳了谕令的李世民,郁气难消,抛下前来亲自迎娶公主的大唐河源郡王、吐谷浑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到咸阳狩猎去了。 身为天子,还不如当初身为秦王快活,可以肆意而为! 直到五天后,三省遣人禀报,高句丽、新罗、西突厥、吐火罗、康国、安国、波斯、疏勒、于阗、焉耆、高昌、林邑、昆明及荒服蛮酋来进贡,李世民才消了火气,转回长安。 注意,这个昆明,指的不是后世昆明! 《旧唐书》上没有提及,但《唐会要》提到,昆弥国,又称昆明,与爨族以西洱河为界,贞观十九年,梁建方征服昆弥国,得户十万九千三百,大约是云南西部与四川西南交汇地带。 不得不承认,杨师道的出手,相当精准。 换别人来,范铮少不得耍耍赖皮,在敦化坊躲一段时间的懒。 皇帝耍得脾气,我范铮耍不得? 国子丞姬宁如之事,恰恰是一个宣泄口。 换谁来,范铮都可以撒泼打滚,磨蹭着不肯坐衙。 偏偏,孙行的颜面范铮不得不给,元鸾看似独断专行的话,却是在给娃儿台阶下。 重归察院公廨,不仅刘谙、华鸣、李义府笑容相向,就连不对付的阚苫都强挤出僵硬的笑容。 虽然阚苫还不至于谄媚到过来讨好,可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搞针对了。 范铮脑子抽抽,凉州一行违背圣意,却在整个法司体系声名鹊起,中流砥柱的名声,连“年轻一辈”四个字都不配搭载上了。 这话,还不是御史台自吹自擂,是刚刚从大理卿右迁刑部尚书的刘德威说的。 从三品升正三品,多年媳妇熬成婆,比起前朝为郡守的阿耶,真是强爹胜祖了。 孙伏伽转回大理寺,阴差阳错地成了一手妙着,由大理少卿擢为大理卿,正好补这个缺,能力、资历都无人置喙。 孙伏伽想讨要范铮入大理寺的念头愈发强烈了,范铮的名头越响亮,于公于私越有好处。 看着整个公廨的笑脸,范铮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爬到树尖尖回头看的猴子。 辰时,御史大夫李乾佑与治书侍御史韦悰,联袂到察院走了走,就连柳范都只是打了个招呼,却与范铮闲话家常,看得李义府阵阵心酸。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李义府也同样去了凉州,同样担了风险? 为什么中流砥柱之名给了范铮,我李义府一无所获? 就算说看脸吧,我李义府相貌俊秀,怎么也比范铮那方方正正的脸出彩多了吧? 好歹和我多说一句话啊! 可惜,李义府在初期就是那么不招待见。 雪花飘飘…… “哦,忘了跟你说,以后你的点卯、当值,都由御史台直接负责,令史自会过来寻伱。察院这边,柳范你有事好好跟范铮商议着办,不要再出龃龆。” 李乾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阚苫只觉得心头仿佛中了一箭,痛到不能自已。 莫名其妙地,自己次席的位置,跑到了范铮身上。 偏偏阚苫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 本来八名监察御史的品秩完全相同,权力握在谁手里,真是上官一言而决。 要是只有两个位置,你还能分个左右; 三个位置,能分左中右。 可八个啊! 那意味着,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国子监那头,你能帮还是帮一下吧。之前的国子丞姬宁如,当天被礼部侍郎颜相时挤兑,祭酒孔颖达免了国子丞职司,让他去吏部司另谋高就。” “你想不到的是,各部司都不愿意接纳姬宁如,连各衙中品级最低的都水监,都公然表示,庙小容不了大佛。于是,吏部尚书、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手一挥,让他随军征讨高昌,以为将来高昌之地的官员。” 李乾佑爽朗地笑了。 除了点明孔颖达的态度,颜相时帮衬的情分也是要说的。 至于各部司的态度,很正常,哪个上官愿意自己治下有这种包藏祸心之辈? 尤其,这个定义,还是大唐文坛宗师孔颖达与颜相时说的! 既然人家孔颖达有诚意,范铮也不能拿翘不是? 待李乾佑停止叙话,过了几息,韦悰才开口:“那个,高履行也想请你去民部指点一二。” 司农卿郭嗣本挖人的事,且休! 至于孙伏伽想挖墙角的话,想都别想! 好吧,韦悰想多了。 他与孙伏伽的私谊依旧,但品秩迥异,公事已经没法平等对话了,孙伏伽有事也是找李乾佑。 “礼部那边,颜相时的颜面,也不好驳了,祠部司那里,抽空你也看看嘛。就是招提、兰若暂时别提,陛下没有拿主意之前,你不宜再触及这敏感事务。” 范铮微微诧异,想不到韦悰还会释放诚意,提点一下自己。 当时提招提、兰若,范铮也是一时嘴快,这个坑不是自己能填平的。 “下官记住了,一定抽时间处理。” 投桃报李,范铮不是没分寸的人。 当然,年轻人嘛,偶尔不太稳重,也是情理中事。 李乾佑颔首:“有个大活,三司会审。” 范铮诧异。 御史台三司会审的职司,不是在台院么? 李乾佑摇头:“拘泥了不是?本官好好给你说道一下,什么是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分两个级别。 所谓三司理事,是指台院首席侍御史、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在朝堂上轮流受理案子,每天一司为主、二司为副,审理时同样配置。 如果三司主持的人员不是主官,则由侍御史、刑部郎中或员外郎、大理寺司直或评事审理。 所以,李乾佑认为,让侍御史唐临再带个监察御史去,很合理。 凭什么御史台就不能遣副手了? 除了审理的人员之外,还会有一名侍御史奉圣命前来监督、记录整个审理过程,并与审理者共同进退衙门。 在这个制度下,如果上位者不感情用事,非要破坏公平的话,冤狱的可能性很小。 李义府的心更酸了。 李乾佑的安排,是在培养未来的侍御史啊! 这个人,他为什么就不是我李义府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法理人情 第133章 法理人情 大理寺,公堂。 三司会审必须堂堂正正,入狱拷打之类的事,狱史或许能干,官员们得保持超脱的姿态。 或许,这才是李义府当初玩仙人献果,结果不招待见的原因。 酷吏,一个“吏”字就把格调定死了。 良吏的“吏”何解,双重标准了解一下。 正案只有一张,是当值审理的有司坐席,左右略后一点是副审的席位,唯有这一次在其中一个副审席侧后加了个次席。 今天是第一次开审,正案是大理寺从六品上司直萧景真,副审席一侧是从六品上刑部员外郎姬霈牯,再一侧的副审是从六品下侍御史唐临、携监察御史范铮。 至于在一侧旁听、监督的侍御史,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 萧景真与姬霈牯虽然诧异范铮的出现,却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御史台这是准备拔擢范铮了啊! 啧啧,自己当年,要得这青睐,起码少耽误十年。 案子有两个。 第一个,是绛州夏县女子卫无忌,六岁时阿耶被乡邻卫长则杀死,阿娘改嫁,无兄弟,吃百家饭凄楚长大。 后为地方官(伯长,伯常)饮宴效力,卫长则恰恰在宾客席中,卫无忌持砖拍死他报仇。 贤达们,拍砖的历史又前推了啊! 事后,卫无忌没有逃走,而是投官自首,引颈受戮。 州县官员有些为难,索性将案子上交。 案子真没什么曲折的,夏县乡邻的陈词一并转交上来,卫无忌是主动投案,也未曾隐瞒什么。 卫无忌已经三旬有余,因为生活的艰难、还有报仇的执念,一直孤身,体态渐趋臃肿,本来就一般的容颜也略显沧桑,一身囚衣却穿得整整齐齐,易皱的地方还被她拉伸了。 这种案情,连杀威棒都免了,本来就一目了然,人家还没有丝毫隐瞒,没必要。 “小民一生,孤苦无依,全拜卫长则所赐。得报大仇,心念已足,愿领死。” 萧景真与姬霈牯、唐临商议了一阵,都在摇头。 卫长则杀了她父亲没错,可那是前朝的事,不宜算入本朝中。 所以,卫长则在本朝,理论上是无罪的。 按这推论下去,卫无忌是当判死罪。 可是,为父报仇,是天性、合人情,孝道无亏。 这就是个两难选择,否则夏县、绛州早就判决了,至于把案子推上来吗? 地方上也深得蹴鞠精义啊! 唐临清了清嗓子:“反正,本官认为,罪责属实,其情可悯,当赦、减罪责,流就差不多了。” 萧景真执着地表示反对:“新官不理旧账,何况是旧朝的仇怨?都算前朝的账,大唐百姓还得死百万人!本官以为,审理时当不予考虑旧账。” 姬霈牯则和稀泥:“都有道理,本官以为可以综合一下嘛。监察御史,你以为呢?” 被点名的范铮笑了笑:“罪责肯定是要算的,悯不悯就不是三法司的事了。真想保全卫无忌性命,怕是得御史大夫、大理卿、刑部尚书家的夫人出力了。” 唐临瞬间明白了范铮的意思,让各家的夫人求见皇后,将事情说给长孙皇后听嘛。 长孙皇后是个心善的,当会为卫无忌说情,皇帝再酌情减罪。 虽然有点套路化,但好用。 长孙皇后极少插手法司事务,一旦开口,三省都得掂量一下。 三件绿袍再度相聚,嘀咕了一阵,决定将审理结果拖延,先报各自衙门正堂官,留一点时间出来缓冲。 大理寺狱丞、狱史好生将卫无忌带了下去,不像对其他人犯那么粗暴。 报父仇,这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理由,狱丞、狱史虽然不可能给卫无忌超规格待遇,至少可以给她少受罪。 单独一间牢房,囚室较别处干净,角落有幕布为屏,已经体现了大理寺狱的善意。 法理人情,虽然法司官吏需要克制个人感情,却不代表没有一点倾向。 退堂歇息了一刻钟,官吏们借机释放存货,免得上堂失仪。 第二个案子却有些头疼。 正三品嶲(同巂)州中都督王志远锒铛入狱,押解长安了。 罪名语焉不详,各衙正堂官的交待则是必死。 老实说,范铮好奇了。 大唐三品以上官,犯事的不是没有,多是除名、流,很少有直接处死的,有疑义请参照李袭誉。 非要置之死地,罪名还含糊其辞,就难免让人好奇了嘛。 嶲州大约是西昌一带,虽然从汉朝就纳入版图了,但蛮族众多,情况向来复杂,沟通不畅了、脾气不好了、压榨过头了,都随时可能“呦呦”地举着骨矛干你一家伙。 王志远身着囚服,不戴枷锁,发挽胡缨,一头银灰的发色很显眼,骨架粗大,颧骨凸显,眼窝凹陷,眼神显得黯淡,身子却站得笔直。 “王志远,你在嶲州所犯之事,一一从实招来,看在伱为朝廷牧守边疆的份上,可以不动刑罚。” 萧景真的话,亦真亦假、半真半假。 大唐不讲刑不上大夫,但议贵一条,三品以上职事官,确实是刑不上,死罪也必须皇帝亲自定夺。 王志远这种弃子嘛,真动刑了,也不会有人为他鸣冤。 “某为大唐镇守嶲州,多番平定夷人之乱。镇守有功,但镇抚不足,又不能一味免钱粮。” “于是,某向最大的夷人部当康,求娶酋首之女,导致冲突加剧……” 当然没王志远说的那么简单,随行的卷宗里,附了嶲州都督府长史的弹劾奏折及证据。 美色倒不是主要的,夷人女子有美艳的,可王志远也不是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初哥。 事实是,王志远同时索要了天价的陪嫁。 要不然,你以为王志远是奔砣砣肉去的? 理由就一个,王志远要秩满,也就是任期到了,最后捞一把。 不要说清廉了大半辈子之类的话,“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什么叫晚节不保! 仅仅是如此,最多就是朝廷处罚而已,可因此引起嶲州夷人反叛,宁死也要战一场,罪责就大了。 虽说王志远率兵平叛,可裂痕却无法弥补,也就成了他的取死之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置敦化坊 第134章 置敦化坊 “你索取无度,夷人早有不满,只是在极力压制,待你秩满卸任,你偏偏要挑战他们的底线,活生生将人逼反。” 萧景真毫不留情地揭开了王志远的遮羞布。 求亲,笑话,一树梨花压海棠且不说,伱王志远的发妻还活着呢,夷女真被忽悠进门,只能是妾,连媵都不是! 唐朝有身份的人所纳媵妾,是指两种身份的侧室。 媵,主要是指妻子陪嫁过来的姐妹、堂姐妹、同族、甚至是丫鬟,部分履行妻子的职责,五品以上官员的媵,在限定数量之类还视同官员,应该有一定的钱粮补贴。 如王志远,法定的媵是六人,视同从七品,由吏部主爵司登记在册。 妾,则是在外头买的、供娱乐的、主爵司不管的女子,即便是良人为妾,地位也很低。 运气好一点,母凭子贵,或者抬为媵; 运气不好,被赶出去或者送人,也不是没有。 “不,犯官就是想与夷人结亲,促进嶲州都督府的稳定。” 王志远明知必死,仍旧抠着这一点不放。 倒不是为了求生,只是为身后名。 很奇怪的心态。 萧景真眼睛眯起,透出危险的光芒:“犯官王志远,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当康部的陈词,嶲州都督府别驾、长史的联名奏折、你发往当康部索要嫁妆的信笺,全部被交上来了!” 一抖手,一堆文牒摔到王志远脚下。 王志远不动声色地捡起信笺,手上用力,撕成了碎片。 萧景真摔下十份信笺,面带真挚的笑容:“你喜欢撕,正好我也喜欢看别人撕。所以,你的信笺,我找了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不第书生,十文一份,誊抄了一贯钱的,没看出来吧?” “印信嘛,你怕是忘了,大理狱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歪门邪道的能人,让他们仿刻一个,两个蒸饼的事,便宜不?” 范铮瞪大了眼睛,满满的兴奋。 学会了! 好家伙,能为一司主官,果然有点真本事! 这一手,心理防线弱一点的,会当场崩溃! 就是谨防用过线了。 王志远嗤之以鼻:“是,或者不是,对犯官没有任何区别。结亲这一点初衷,就是到东市口了,也不会改变。” …… 过午,用膳。 整个御史台,三院用膳是在同一间膳堂里,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个小团伙。 每院都是官员一桌,流外官及吏分坐他桌。 台院官员与殿院官员的一桌都松散,他们两桌的人数,加起来才有察院的多。 唐临笑眯眯地招手:“范铮,过来坐,台院的椅子上没长刺。” 李义府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唐临的话,说得真漂亮啊! 范铮过去坐,椅子上绝对没长刺; 李义府过去坐,绝对是荆棘密布! 你真以为“端公”的雅号是白来的? 台院,是御史大夫及治书侍御史之下,署理整个御史台杂事的部门,这也是为什么人家品秩是三院中最高的原因。 虽然不是一板一眼,但必要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范铮捧着空碗、拿着箸过去,按唐临吩咐坐到他的身边,其他三名侍御史抬头,深深看了范铮一眼,把他记下了。 唐临为人宽厚,同僚关系再怎样也不会太差,颜面是要给的。 哦,是“中流砥柱”那个年轻人啊,没事了。 位置虽各有异,膳食却是相同的。 都是蒸饼配古董羹,“咕噜”的声响,配着热腾腾的香气,再倒上一些如冬瓜之类能窖藏的蔬菜,再涮一涮猪肉、羊肉,豆腐与豆芽来亲戚相会,再搭上食茱萸的辣味、蜀椒的麻味,吃得范铮鼻尖冒汗。 唐临吃饱、置箸,笑呵呵地看着范铮:“想当年,老夫也那么好的胃口。看着他吃得畅快,老夫都多吃了半碗稷食。” 三名侍御史附和着轻笑:“年轻人确实更有活力。” 唐临慢条斯理地以汗巾拭口,看着范铮置箸,笑问道:“明天是刑部主审,老夫估计没得效果。后天可就轮到我们了啊!不能动刑,他又死不承认,有些难办呢。” 范铮擦嘴:“难办是难办,却不代表办不了,只不过得请左屯卫大将军、卢国公出面。” 唐临寻思了一番,轻笑颔首。 …… 内典引在前,引着三位外命妇,入内宫甘露殿参见长孙皇后。 自从当年北周宣帝宇文赟,在宫中污了臣妻尉迟炽繁之后,外命妇入宫的讲究也多了起来,绝不一人入宫,哪怕是参见皇后也一样。 瓜田李下,不可不防。 何况,有时候流言蜚语都能杀死人。 经过带刀的寺人,见到皇后着一身钿钗礼衣,笑盈盈地起身迎接。 行礼,落座,话家常。 “皇后可晓得,绛州出了一个奇女子,你的《女则》又可添一人物了。”刘德威的续弦平寿县主李氏,毫不见外地开口。 有个宗室身份,说话自然要随意一些。 “民女卫无忌,幼年阿耶为同乡所杀,阿娘改嫁,无兄弟,靠吃百家饭长大,可怜呦!”孙伏伽的夫人接话。 李乾佑家夫人眉眼带着怜悯:“许是佛祖怜其苦,让她见到了仇人,卫无忌不顾一切,持砖打死仇人,为父报仇。” 李氏总结:“卫无忌自去投官,移到三司会审。可是,仇人杀她阿耶是在前朝,本朝不管这事,法是没错的,可这情……可怜呐!” 三名外命妇各自抹泪。 长孙皇后微凝目。 “此事,我找陛下商议,这个卫无忌,必不能死。至于其他,就不便说了,毕竟后宫不便干政。” 说是说不干政,其实这桩事,勉强也能算上了。 “二郎,这个卫无忌为父报仇,是大孝,我想添进《女则》里。可她杀的仇人,在本朝终究没有犯事,依律当死,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让人说,皇后是在为一死囚张目吧?” 长孙皇后咬着笔杆子,满脸的为难,纸上写了“卫无忌传”四个蝇头小楷。 “哎哟,这可让观音婢为难咯!”李世民慢慢研着墨。“朕以‘孝’的名义赦免她就是,谅那些腐儒也无话可说。嗯,绛州她不能住了,迁长安吧,置……敦化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亦无忌 第135章 我亦无忌 第二天的审理,果真如唐临所料,没有丝毫的进展,纯粹浪费时间。 出了大理寺,范铮惊讶地看到,司空、赵国公亲临,以圣令赦免卫无忌。 哎,枕头风的效果真的不一般。 就是每次看到长孙无忌这张胖乎乎的面孔,就能想起他与欧阳询写诗对嘲的样子。 李泰那胖样,根子也找到了,外甥肖舅嘛。 咦,两个无忌同框哟。 范铮的嘴角微微扬起。 “说,你这笑容,是在编排我什么事了?”长孙无忌踱过来,笑容灿烂。 “赵国公,后生不懂事,恕罪。”唐临赶紧趋步过来,叉手行礼,面上带着诚挚的笑容。 嗯,额头上要没那一滴冷汗就完美。 这大冬天的。 长孙无忌毫不在意地摆手:“我们相识的,没什么事,就是个说笑而已。” 范铮哈哈一笑:“司空恕罪,见你与这位卫无忌同在,心头还真是有了半幅楹联,就是有些不敬,会提到司空名讳。” 楹联,又名对联,有据可考的历史能推到三国时期的东吴,明朝时期出土了东吴的一个铁架子,上面就铸有对联。 作为下官、晚辈,贸然提及长孙无忌的名讳,肯定是不合礼法的,所以范铮只是随便提了一嘴,没有直接说出来。 长孙无忌笑眯眯地开口:“舞文弄墨是雅事,提及名讳无妨,莫抹黑就成。我与渤海县男欧阳询,不照样作诗互嘲。” 贞观年的文臣互嘲,老传统了,连萧瑀射箭全空,都被欧阳询嘲讽了一把,“十回俱着地,两手并擎空”。 范铮叉手:“那就冒犯了。我出题:卫无忌,长孙无忌。君无忌,我亦无忌。” 这个卫无忌,还可替换成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哦。 如果没有这个条件,长孙无忌说不得能对上。 可附加了这额外条件,就有些考人了。 “好联!这里头还有玄机啊。待我回去仔细想想。”长孙无忌扭头就走。“这个卫无忌,陛下赦免了,令迁万年县敦化坊,你且带回去安置。户籍什么的,有司自会与万年县交割。” 甩得一手好锅! 范铮微笑,对唐临叉手以示谢意,之后带卫无忌出了朱雀门,到兴道坊的寮房,先交给陆乙生与孙九,吩咐他们安排卫无忌的午膳。 “监察御史放心,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孙九的眉毛疯狂跳动,殷勤地叫茶汤、糜子粥、胡饼,就是侍候范铮也没见他那么勤快过。 啧啧,这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范铮倒没心思多管,反正孙九没有用强的爱好。 玩得花归玩得花,可至今没一个挺着肚儿到敦化坊找孙九的。 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至于歪门邪道,嘿嘿,眼前这位可是板砖师太,当心人家一砖砸断烦恼根,进内侍省都不用补刀了。 退衙之后,一行四人慢慢拐回家。 卫无忌眼里闪烁着浓浓的惊讶,既惊讶于范铮可以早早回家,也惊讶于长安城的雄伟与庞大。 孙九回到敦化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在兽炭作坊门口,找到试验土法水泥的陆甲生,简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那个,麻山不是迁出去了吗?能安置到那院不?” 同时,孙九疯狂地使眼色。 不是敦化坊只有那宅院空着,而是只有那宅院离孙九的宅子近。 陆甲生指了指孙九,无奈地笑了。 虽然孙九很花,可万一成了呢? 一无所有的卫无忌,面对的是一个连床板都没有的院子,真正的家徒四壁,耗子看了都落泪。 孙九跳了出来:“我去给伱买锅碗瓢盆!” 陆甲生白了孙九一眼:“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坊内针对这样情况,有专门的开支。二郎,去兽炭作坊支钱,买些必要的用具,顺便将腊八慰劳坊民剩下的大麦提一袋过来。” 陆甲生真正的意思是:滚蛋!当本坊正不知道你孙九的钱都去哪儿了是吧? 范铮翻着白眼:“我也是坊民啊!为什么没我的份?” 陆甲生呸了一口:“拿你的钱慰劳你自己,有意思么?” 这奇怪的关系,让卫无忌大开眼界。 这就是天子脚下的风采么? …… 两仪殿内,李世民咀嚼着上联,目光转向长孙无忌:“以辅机(长孙无忌字)之才,应该对得出来吧?顽劣小儿,竟以你名字为题!” 长孙无忌笑笑不说话,长孙皇后烘着手炉开口:“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这个下联,可供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对上也不足为奇。 司马相如,原名司马犬子。 李世民瞅向舅兄:“观音婢水平如何?” 长孙无忌叹息:“原本我也差不多是这对子,可仔细一想,两个隐意我没法对啊!” 李世民轻笑:“信陵君。” 长孙皇后同时开口:“魏无忌。”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再次为极度的默契而心暖。 长孙无忌烘了烘手:“还有一个‘君’字,究竟是对我的尊称,还是指陛下?” 君之一字,词义极广,与此时此景相对的释义就可以有三个。 对“你”的尊称; 对帝王、诸侯、卿大夫的通称; 称呼帝王、诸侯妻。 长孙皇后可以排除; 指向长孙无忌的话,就是字面意思,大家拿名字开个玩笑,不要忌讳; 指向李世民的话,意思就迥异,你猜忌,我就辞官,你不猜忌,我就安心做事。 李世民回味了一下,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不对吧?范铮之前没正经读过几年书,他咋能作出这样的好对?” 长孙皇后掩口而笑:“范铮非复吴下阿蒙了。陛下是不是忘了,敦化坊还有坊学,近朱者赤,多少也渲染上一些才气了。” 开蒙…… 好吧,这个诠释虽然有些牵强,多少能说得过去。 一个基本不卖弄文采的人,突然出个连长孙无忌都难对的楹联,偏偏还是当场命题,多少有点吓人。 “是他藏拙吗?”李世民沉吟。 长孙皇后轻笑:“佛家有宿慧一说,指不定他是觉醒了宿慧呢?” 有道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下贱 第136章 你下贱 正案,唐临端坐。 唐临左右侧,是姬霈牯与萧景真,正案侧后是范铮。 案子三天没有进展。 王志远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想娶当康酋首的女儿,为的只是与夷人通婚,让嶲州都督府对当地的掌握更稳妥。 即便做法失当,后果严重,自己罪当处死,初衷还是为了大唐。 无论是皇帝、宰辅,还是三法司正堂官,都断然不认同这说法。 脸呢? 要不是觉得太失颜面,当初也不至于连罪名都含糊其辞。 唐临气极,转头看了范铮一眼。 范铮森然开口:“正好,河源郡王、吐谷浑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到长安,向陛下求娶公主,聘礼不过牛马羊万数,与你索取嫁妆相当。” 唐临拍案:“没错,僭越!” 这一条罪名,虽然不是特别恰当,至少也能让王志远身后名尽毁了。 杀人诛心,才是朝堂诸公想看到的。 王志远低头,对这一条罪责,他无可辩驳。 连帝王家的婚嫁规格都有明确的规定,僭越之说,那是锤得实实在在的。 当然,帝王家的规格,李世民常常去破坏,反正也没人能惩处他不是? 贞观五年,皇帝为嫡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准备嫁妆,数量规格为永嘉长公主的一倍,严重违制了。 满朝大臣表示,长乐公主是陛下爱女,多给点嫁妆也是人之常情。 只有铁头娃魏征表示反对:“永嘉长公主为姑,长乐公主为侄,感情或有深浅,但礼不容逾越。” 搞得最后李世民只能服软,并将魏征的话转告长孙皇后。 反正,当臣子的,一条僭越的罪名,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范铮继续提问:“有嫁妆,必然有相应的聘礼。请问,你从哪里准备与牛马羊过万的相当的聘礼?不说相当,哪怕有其一半的价值也成啊!” 王志远就是把身上的肉全剐了当猪肉卖,也凑不够一成之数! “犯官要这嫁妆,也是为了嶲州的府兵……” 无法正面回答,王志远就顾左右而言他。 公堂内,响起炸雷般的吼声:“呸!敢作不敢当怂货!真看上哪家小娘子,扛了回家就是,大不了过后纳进房!伱那是明明白白图谋人家的家产,你下贱!” 须发横张的程咬金,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大理寺公堂,手上持一道圣谕。 唐临哭笑不得地扭头看向范铮,看你出的好主意! 这都什么人! 看上小娘子就扛回家,那是响马! 抱歉,忘了卢国公还真是响马,天下闻名那种。 被程咬金一声喝骂,原本死不认账的王志远俯首认罪了。 程咬金的嘴,一贯的毒,把王志远拼命隐藏的小心思揭了出来。 王志远以军功、苦功为傲,程咬金的功劳远胜于他,镇守之功,嗬嗬,泸州都督了解一下。 他所心悦诚服的、远超同侪的武将魁首之一,当面戳穿他的心思,自然再无从辩驳。 换其他人,王志远说不定能坚持到东市口。 王志远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然后被大理狱丞、史押回牢中,等待皇帝判决。 程咬金打开谕令:“陛下复范铮令:无忌!” 范铮行礼,接过圣谕,向大理寺的司直史讨了个布囊装好。 程咬金轻轻踢了范铮屁股一脚:“果然如大郎所说,心思多多的娃儿!” …… 寒风呼啸中,范铮带着巫亹,走了一趟国子监算学,可把盘长他们乐坏了。 范铮微微诧异:“不对呀!我记得你们算学生不是只有三十名么?现在的人数,超过五十了吧?” 盘长快活地笑了:“上次算盘竞技,算学生技压全场,哈哈!师兄不出,谁与争锋!京畿及周边州县司户一条线的官吏都想来学算盘,奏报上朝廷后,全部压到祭酒这里。” “博士来此的行程,不是提前五天定好的嘛,祭酒通告出去,能来的都赶着来了。” 算你娃没太膨胀! “算盘呢?” 范铮挑眉。 盘长立刻回答:“算学的算盘,必须是从师祖那里订购啊!谁要从别处弄来,也不配进算学的门不是?” 懂事! 事实上,有巫亹授他们技艺就足够了。 算学生除了注意不要漂珠、带珠,加减法混合运算都没大问题,只需要提升速度了。 还是范铮说的那句话,终究是年长来学,比坊学生的速度、潜力是差许多。 新来的各州县司户,则在巫亹耐心的指导下,别别扭扭地调整了指法,一个个面容扭曲,手指都快要抽筋了。 要不是各种不便,范铮都想把检校算学博士的头衔安到巫亹头上了。 礼部祠部司那里,范铮走了一趟,与沃鯌修订了道士婚嫁饮食的不合理限定。 沃鯌满眼期盼地看着范铮:“贤弟,招提与兰若,暂时得搁浅,你看看有没有适合祠部司搞一搞、又不至于大动干戈的?” 这是又想吃肉、又怕挨打的。 别的不说,当时颜相时出场,对范铮回衙也有助力,事情有沃鯌在背后推动的因素,这份人情,范铮得领。 范铮轻笑:“别人问肯定没有,郎中问必须有。门僧就是个豁口,想认真管一管也行,借机刮点油水也可以。” 门僧,也叫门徒僧,跟网上的诠释完全不同,是指富贵人家出钱剃度、供养的僧人,可以参照《水浒传》里赵员外送鲁智深五台山出家。 (说到《水浒传》,再扯一下现在的新闻。嗯,把中国历史文化古籍全部举报了、禁了,就能成功消灭一个文明了,幸好官方这一次很英明。) 门僧,肯定是不够资格正式为僧的,很像当年的自费生。 不同的是,门僧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犯了事的,是在原籍县、坊、村、里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了身份,过上几年,神通广大的富贵人家再通过官府,办理正式度牒,就彻底洗白了。 水,略深,但祠部司还能压得住。 有弹性的做法嘛,虽然最后难免沦为…… 咳咳,阿堵物不值一提。 “贤弟果然足智多谋,要不是御史台看重贤弟,我都想请侍郎奏请迁你为祠部员外郎了。” 沃鯌半真半假地说。 事实是,绝无可能。 不是说不看重范铮的头脑,而是祠部司只有一名员外郎的定额,各种祭祀的实务都需要员外郎操办。 要是有两名定额倒差不多。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贞观十四年 第137章 贞观十四年 贞观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顶着细碎寒冷的雪花,打扮得跟成亲那天一样的范铮,有点后悔没把家里的驴车装上车厢,拉出来遮风雪。 爵弁服嘛,朝会、祭祀、迎亲专用。 元日大朝会,范铮现在是监察御史,职事官,必须到场的。 关于朝参,有具体规定。 长安九品以上文武职事官,朔望日朝参,也就是初一、十五,可随具体情况微微变动时间。 五品以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幸好现在是三日一朝,也幸好是在“及”后面,最多是候在太极殿外,没事不去看程咬金煽风点火,免得殃及池鱼。 但大朝会嘛,范铮还是得到的。 点卯之后,各衙官员依令入灯火通明的太极殿。 皇帝一身衮冕,凭轩而立; 太常寺太乐署演奏天子专属的宫县之乐,镈钟十二,编钟十二,编磬十二。 笙、竽、笛、箫、篪、埙,系于编钟之下; 偶歌琴、瑟、筝、筑,系于编磬之下。 在殿庭前,加鼓吹十二按于建鼓之外,羽葆之鼓、大鼓、金钲、歌箫、笳在它上方; 堂上,有登歌钟、磬、节鼓、琴、瑟、筝、筑; 堂下有笙、和、箫、填、篪为和。 宫县、登歌工人,都是介帻、朱连裳、革带、乌皮履; 鼓人及阶下工人都是武弁、朱连衣、革带、乌皮履。 若在殿庭,加白练褴裆(大概是大块遮挡腰部上下的下摆)、白布袜,鼓吹按工人同样。 太子的轩县之乐,则是去了南面的配置,镈钟九、编钟九、编磬九,其余基本相同。 朝会、祭祀,伴乐都是太乐署的事。 至于同出一寺的鼓吹署,则是帝、后、太子、亲王、一至四品官正式出门的依仗之一。 很意外,居然不是三品这条线。 两面陈列着历代的宝物、舆车、辂车,皇帝身后是黄色的仪仗。 天子之后,依次如雁翅展开。 二王之后:酅公(隋室杨氏)、介公(周室宇文氏); 百官; 各州以中佐为朝集使,因为正堂官及上佐不得为使出境; 皇亲、诸亲。 所有人都着朝服。 仪式开始,眉眼间颇具威仪的太子李承乾,率先称觞献寿,也就是举酒祝贺新年。 之后是各亲王、公、三品以上官员称觞献寿; 中书令杨师道奏诸州表,可怜这嗓子哟,又还不敢多喝水; 黄门侍郎奏称各地祥瑞,这是个马屁官位,祥瑞却是礼部所定,其中比较现实的是什么白狼、白狐、白鸟,北极狐要感叹没有交通工具,不然得混个待遇; 民部尚书奏各州贡品,礼部尚书王珪奏各蕃国贡品; 太史令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云雾状况,当真是云里雾里的; 最后是侍中魏征宣布礼毕。 幸亏这不是唐玄宗时期,不然还得满殿称万岁。 曾记得有人说唐朝不喊皇帝“万岁”,那是以偏概全了,喊得少不代表不喊,《唐六典·尚书礼部》可明明白白记着的,主编李林甫。 之后,百官、朝集使还得往东宫走一走,为太子献寿。 唯一煞风景的,是承天门外,高昌国长史麹雍伏地大哭的声音。 因为高昌国主麹文泰阴阳反复,阴塞丝绸之路,遣兵马于大碛内假扮沙匪,劫杀粟特、波斯商旅,拒绝交出大臣冠军将军阿史那矩,且攻击伊州、挑唆薛延陀反叛大唐,李世民已经失去了耐心,于上个月派侯君集出征高昌。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翻脸了,还受你虚伪的朝贡干什么? 朕要高昌的什么,侯君集自会为朕取来,包括麹文泰的首级! 真以为沙碛就能阻挡朕的大军? 朕要丝绸之路开,就无人可挡! 范铮微微一笑,从麹雍身边绕开了。 差一点,自己就是征讨大军的一员了。 立场天然不同,麹雍哭得再大声,也当是为大朝会伴奏了。 至于那种同情外敌的白莲花,要么是脑子需要灌点豆渣,要么就是外敌的盟友。 外命妇们着花钗翟衣,被内谒者引入内侍省,内典引带她们进入后宫,整齐划一地福身:“妾为皇后贺新寿!” 这个“妾”,是有规定的,天下妇人,于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面前,皆自称“妾”。 长孙皇后眉开眼笑地赏赐每一名外命妇,有丝帛与自己手书的《女则》,并与平寿县主闲话了好一阵家常。 送走外命妇,之后是内命妇。 四妃之首的韦珪行礼:“妾为皇后贺新寿!” 长孙皇后的笑容淡了一些,轻轻揉了一下面颊:“韦贵妃啊,孟姜的岁数也差不多了,总养在公主院也不是个事。嫁了吧。” 累了,皇宫中的公主,一个接一个地生,还都不好嫁了! 这破事! 韦珪笑道:“妾与孟姜谢过皇后厚爱。孟姜与周道务两小无猜,已经许下明年成亲的承诺。”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甚好,省得操心了。我自与陛下说,明年给孟姜授公主、食邑,谯郡公周道务那里,也知会他行六礼了。” 轮到阴德妃,长孙皇后的面容不太好看了。 “令弟殿中省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引其舅兄燕弘信奔齐王,齐王命他招纳剑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阴德妃怯懦地回答:“妾定会书信劝导佑儿。” 有没有发现一个神奇的小规律,尚乘局直长这个位置,容易出现问题人物,一个杜荷、一个阴弘智。 阴德妃与李世民,是有着杀父之仇的。 她阿耶阴世师,守长安,杀李世民异母弟李智云,刨李家祖坟,李渊打长安时极力抵抗,与骨仪同时被杀了。 或许,李世民觉得,寝取仇家女,比较容易写女频小说一些? 于是,李世民从掖庭里将她纳回,弟弟阴弘智也顺手带入秦王府为官了。 之后是在史上几乎没有什么名气的杨贵妃贺寿。 这位低调的贵妃,生赵王李福,承息隐王之嗣,母子都相当低调,且一生平安。 轮到隋炀帝之女杨妃,长孙皇后叹息:“吴王在安州,射猎时踩踏农田;蜀王为岐州刺史时,殴击县令,且管管吧。” 杨妃行礼,却不搭话。 第一百三十七章 花花肠子 第138章 花花肠子 仪式结束了,别的官员都走了,就范铮还在承天门外候着。 张阿难虎着脸,不悦地盯着范铮:“陛下乏了,你不知道?” 范铮苦笑:“那不行啊!下官还得讨点温泉汤监贡来的新鲜蔬菜,家里娘子想吃这一口。” 没法子,谁让元日大朝会,光禄寺必须供膳食呢? 膳食里,就有司农寺温泉汤监进献的菘菜、莴苣,范铮能不急吗? 张阿难吐了口粗气:“就这点小事啊!你,去光禄寺提几斤温泉汤监进贡的蔬菜给监察御史。” 范铮提着十斤蔬菜,谢过张阿难,心满意足地走了。 两仪殿中,懒散地靠着大虫皮椅子、烘着脚炉的李世民,诧异地开口:“就为了那几斤蔬菜?胸无大志的。” 嘴上是很嫌弃,李世民心头还是很满意的。 朝廷里,有能力而无大志的人,太少! 范铮脾气虽然有点硬,却不是毫无牵挂的,至少家人就是他的软肋。 最怕的,是那种心如铁石的人啊! 站了半天,范铮脚板底都是痛的,即便回程全是骑驴也没有丝毫改观。 范家大门两侧,是甄行手书的楹联,上联“添丁进口”,下联“升官发财”。 红纸之上,这八个已经初窥门径的楷书,让范铮略为无奈。 哎,书法一途…… 就是欧阳询亲自拿戒尺,怕也不能教范铮写得好看一些。 这就是天负啊。 “甄邦的楹联写得不错!吉利!” 范铮大笑着进院子。 两家的关系本就亲近,年年传座,今年本应该先轮到樊大娘家,可谁让杜笙霞有身孕了呢? 除了做孕育产业的,许多行业其实有点小迷信,不愿让有身孕的人进铺子——主顾例外。 虽然樊大娘绝对不会说,范铮还是会注意到这事,便提议今年由自家传座。 屠苏酒摆上,甄邦先饮,甄行后饮,然后接过杜笙霞发放的压胜钱。 之后,甄邦怪叫着拿竹节扔进院中的火堆,一声不大不小的爆响,让他快活地跳了起来。 甄行翻了个白眼:“幼稚。” 悄悄地,甄行抓了一把果脯、点心,装进一个小布囊里,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过了一刻钟才笑眯眯地回来。 范铮与樊大娘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 杜笙霞看了一眼屠苏酒,咽了口唾液。 孕期加上哺乳期,还得断酒一年半。 为了娃儿,忍吧。 扫了一眼,范铮发现了华点,院子里的彩幡,较往年少太多了啊! 哦,明白了,家里的活,多数被苦贞贞抢着干了,连女红都是如此,难怪废料少了。 “我今天还跟陛下讨了点蔬菜回来,看看,新鲜的菘菜、莴苣!” 说的不是变种莴苣,是食茎的品种。 杜笙霞立刻眉眼弯弯,渐渐圆润的面孔展露出笑意:“要加莴苣!” 范老石奇怪地扫了范铮一眼,没开口。 元鸾轻笑:“你倒是舍得,拿当初救皇后的人情换一点蔬菜。” “啊?”杜笙霞隐约不安,敢情这一口吃的那么金贵? 范铮摆手:“阿娘没想到,恩大成仇会是什么结果。时间长了,就是不变味,也得变淡,还不如让家人吃得开心划算。” 元鸾倒不是反对范铮这么做,关键是要点一下儿媳妇,得知道自家郎君做出了牺牲。 可千万别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 杜笙霞笑得越发甜了。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肚皮越发凸显,孕吐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能吃了,郎君还会顾着自己,嘻嘻。 苦贞贞现在除了晚上回去睡,基本都在范家宅院,除了弄膳食,不时要照顾杜笙霞,可忙了。 小麦面做的偃月形馄饨,以及各种腊肉切的丁丁料,加上刚刚煮熟的莴苣片,香味扑鼻。 没办法,孕妇的口味奇怪得很,今天还说要吃酸的,明天就要改吃辣的了,只能迁就啊。 有一天,杜笙霞突然起意,要吃河州搅团,苦贞贞不会做,范铮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幸亏有樊大娘出手救场,才没让杜笙霞哭起来。 范铮娴熟地盛了半碗,慢条斯理地吃着。 杜笙霞吃了几个偃月形馄饨,碗一推:“吃不下了啊!” 真不是矫情,她的食量,完全是个谜,好在有苦贞贞帮忙,能奉行少吃多餐的原则。 就是……每次她的碗里,总会剩不少的量。 盛少了,她还不乐意。 在老辈子人面前,碗里不能剩粮食,否则那是在犯罪! 所以,范铮开始经历陆甲生之前的过程,慢慢将并不存在的八块腹肌练成一块。 但是嘛,明明知道结果了,范铮当然会变通一下,每次自己就盛半碗,以便随时消灭杜笙霞剩下的食物。 元鸾难免嘀咕几句,也只能当耳旁风了。 人活在世间,十全十美的事,不存在。 初二、初三,应当回岳家,可杜笙霞这身子,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让孙九赶着驴车,拉了一些食材过去,也算是给岳家拜年了。 孙九交回驴车,接了范铮给的五十钱,笑眯眯地说了些吉利话,提着范铮给的腊肉,转身扭进了卫无忌的宅院。 孙九一肚子花花肠子,以不会做膳食为由,哄得卫无忌同意打伙用膳了。 嘿嘿,只要肯下工夫,还愁不能一亲芳泽么? 孙九的口味,依旧那么与众不同。 倒是坊外,孙九似乎半个月没去走动了啊。 …… 正月,皇帝亲临魏王府,与李泰、李欣亲切交谈,查看了括地志编撰的进度与部分卷册,曲赦雍州、长安县死罪以下罪人,免延康坊百姓一年租赋,赏赐魏王府大小官员不等的钱帛。 注意,是租赋,不是全部税赋! 庸与调,还是要交的。 二月,皇帝亲临国子监,以礼祭祀各位先师贤人,并赦免大理寺、万年县的囚徒,赏赐祭酒与学业精深的学生。 问题来了,五十名学生当中,从来都是蔫头巴脑的算学生,足足占了二十人! 李世民轻声问孔颖达:“算学生的比例,偏高了吧?” 孔颖达叹息:“这是精简了又精简的结果,实在减不下去了。这帮算学生,斗了州县司户,去斗账房先生、各番邦先生,无一败绩。” 李世民诧异了:“真那么厉害啊?” 孔颖达苦笑:“那个盘长,还喊出了更嚣张的口号:师兄不出,谁与争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子徽 第139章 王子徽 旌旗、鼓吹、翊卫。 车驾赤色,各部件尾部为金色,轮上画上巨大的朱红色牙齿,车厢装饰有第二等雉鸡的羽毛,紫油涂层的帷幔覆盖称为通幰,紫油涂就赤黄色的车厢外层,朱红的络绸飘带,红锦帷,两匹赤色的马匹拉车。 这是皇后六车规格之二的厌翟车,内命妇夫人以上可以乘厌翟车,外命妇、公主、王妃可以乘厌翟车。 车内是下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原为宗室女,被李世民收为养女,在宗正寺记录之后,身份立刻拔高了。 墓碑记载“公主,陇西成纪人也,即大唐太宗文武圣皇帝之女也”,从这个角度看,是完全合理的。 但墓碑记载是贞观十七年下嫁吐谷浑,时间就差了三年。 厌翟车前侧,是面容微微不快的左骁卫将军、淮阳王李道明,他负责护送公主和亲。 隋唐的和亲与两汉的和亲截然不同,在自己最强盛的时候和亲,意思蕃国不过是子婿之国,国主也就是中原王朝的上门女婿。 要说隋唐最厉害的和亲公主,非隋朝义成公主莫属。 甚至到了后期,她能左右突厥立可汗人选,能让颉利可汗攻打大唐。 即便立场不同,范铮也不得不说一声“奇女子”。 一车车的嫁妆,丝、帛、绢、絁、绫、纻、絺、瓷器、苏薰席、沉香、甲香、象牙,琳琅满目。 嫁妆中最特别的,是一车儒学书籍、一车佛经,以及三十个脑壳锃亮、毗卢帽都遮掩不住光芒的比丘僧。 弘扬佛法的理由一出,长安各寺都无法辩驳。 何况,区区三十人而已。 一般的比丘肯定是不愿意去吐谷浑风吹日晒的,青稞也不一定合每个人的口味,但真正的苦行僧多少都有一些,对去吐谷浑并不在意。 但陪嫁里头搭比丘,这个配置多少让人奇怪。 至于说觉得和亲公主可怜…… 仁者见仁吧。 如果是一个宗室庶女,连个县主都混不上那种,原本要在嫡女的排斥下抑郁一生,给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相信没几个人拒绝。 范铮站在朱雀门内,看着和亲队伍热闹前行,微微吐气。 弘化公主还是挺利害的,但比前朝义成公主还是稍有差距,而被李靖狠狠犁过一次的吐谷浑,已经元气大伤,永远没机会踏入一流强国了。 胖乎乎的李泰坐在小辇上,进了朱雀门,心急火燎地往太常寺方向冲。 “怎么了?” 范铮问步履匆匆的典签武能。 几年了,还没提一点官职,啧啧。 武能眉眼现出疲惫:“王子徽患疟疾,忽冷忽热,尚药局的侍御医束手无策,以孙真人的砷剂治疗无效。” 王子李徽,是李泰的次子,岁数还小着呢。 只有李欣这种王嗣子,才能称呼为世子。 这年头,疟疾之类的病,随时能奔走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 即便你收拾得再干净、沟渠再清理得通畅,蚊子仍旧会滋生,仍旧会传染疟疾。 砷剂,是孙思邈提出以雄黄之类的矿物为方,治疗疟疾,虽然有一定功效,但防大于治。 再说,世上也没有百试百灵的药,还得看个体情况。 鬓角多了一些白发的太医令冯一纸,背着药匣,身后跟着姜茯苓及一名主药、一名医博士、一名针博士、一名咒禁博士,上了兵部驾部司管理的、两辆供太常寺的牛车。 专供太常寺的牛马车辆,有十四辆,叫备运车。 但是,御史台名下,一辆备运车都没有,这算不算歧视? 按摩博士泪流满面。 歧视,这就是歧视! 目光扫到范铮,冯一纸叫道:“监察御史,下衙后到延康坊来帮忙!” 范铮举起手臂,算是回应了。 即便范铮不算李泰派系的官员,与他关系也不错,何况也不能看着娃儿受罪。 得了疟疾的人,大夏天裹几床褥子都能叫冷。 除了冬天,平常时候,疟疾发作的频率都不低。 …… 范铮才进延康坊,武能就上前接引,从侧门进了王府,绕过亭台楼榭,到了一间屋子里。 好家伙,除了李泰夫妻、李欣、尚药局与太医署的人,还围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 范铮忍不住开口:“王子本来就需要换清气,你们围在那里,是打算让他吸你们吐出的浊气?” 冯一纸眼睛一亮,立刻指挥太医署的人员退后,除了正在诊治的人,都撤出三尺之外。 太医署退后了,尚药局自当相从,唯有几名眉眼间带着戾气的青年开口:“区区八品、九品官,也敢冲耶耶指手画脚?” 冯一纸鼻孔里哼了一声:“伱要能提示太医署,本年有瘟疫,你也能指手画脚。” 药汤、针灸、咒禁轮流上阵,并没有多少效果。 太医署会的,尚药局也会,自然早就施用了。 李泰想了想,范铮多少与几例特殊的医案有关,不禁上前,唇角努力扯了一下:“监察御史恕罪,本王关心则乱,慢待了。不知道监察御史能不能想法,救救徽儿。” 李欣眼中含泪,走到范铮面前,叉手哽咽:“请先生救吾弟!” 范铮看向冯一纸:“确诊是疟疾了?” 冯一纸点头。 范铮微微奇怪:“东晋抱朴子所着《肘后备急方》,有青蒿治疟疾的病例,为何不用?” 抱朴子,道士葛洪自号,“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的道家九字真言,就出自他所着的《抱朴子》,《西游记》中四大天师的葛天师,就是以他为原型。 冯一纸苦笑:“何止是青蒿一方,就是鼠妇、豆豉方,独父蒜方,蜘蛛方都试过。” 好吧,这些古怪的方子,范铮都是第一次听说,《肘后备急方》他也就知道个名字而已。 “有脾虚肠滑的症状吗?” 幸好,是真的没有。 《肘后备急方》青蒿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范铮索取了青蒿,仔细端详。 青蒿头部呈半球形,叶色深绿,叶子卷曲,有羽头深裂缝,隐隐释放着香气。 范铮叹息:“明白了。姜医监,你立刻带人,去采集十斤臭蒿,按青蒿方绞汁,给王子生饮。” 姜茯苓没明白过来,却本能地转身身后走,武能匆匆调集了一队帐内,护着姜茯苓往城外冲,顺便化身割草的农户。 打滚,破了千订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兄友弟恭 第140章 兄友弟恭 魏王妃阎婉不施粉黛,素颜中带着一丝憔悴。 母子连心,最心焦的,当然是阎婉。 “有五成把握吗?” 阎婉与杜笙霞交情颇深,跟范铮自然不讲客套,直接发问。 范铮郑重点头:“多了不敢说,七成可能性是有的。” 冯一纸挪了过来,露出一口黄牙:“监察御史,为什么是用臭蒿?” 说什么君臣佐使,范铮肯定是不行的,但用不太专业的言语解说还是没问题的。 “太医令想过没有,《肘后备急方》的方子,多少应该有点作用,为什么青蒿方就不行?抱朴子没必要耍人。有没有一种可能,青蒿之名,已经变迁了,调换到同是蒿属的其它物种身上?” “选臭蒿,理由其实跟孙道长的砷剂差不多,为虫所厌。” 臭蒿因为其浓烈的气味,连病虫害都几乎没有。 即便在青蒿之名被夺之后,陇右一带仍旧以臭蒿为杀虫药,延续至后世。 一番半通不通的话说出来,那几个桀骜的青年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 惹不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尚药局与太医署,只能努力而又徒劳地想法为李徽维持生命,侍御医与主药急得额头冒汗。 天近黄昏。 马蹄声疾,一骑策马奔入魏王府,马背上捆着一大捆蒿草。 帐内从马背上滑下,无力地躺在地上,疲惫不堪的面容带着一丝骄傲。 冯一纸赶紧让太医署的人拿下蒿草,入鼻一股强烈的臭味,根单一、垂直,茎单生、较细、紫红色,有纵棱,叶密集为莲座形,栉齿叶。 范铮只嗅了一下,就确定是对的品种。 太医署的官员,赶紧伙同魏王府的仆役,大力绞汁。 有一点,《肘后备急方》是没记录对的,一握臭蒿绞出来的汁,少得可怜,根本不够一次喝的。 几名亲事要搀扶帐内,范铮摆手:“弄一碗盐水给他喝了再动。” 饮过盐水,帐内露出了笑容:“大王,帐内府幸不辱命!一人双马,我们奔到秦岭分水岭采摘的臭蒿,其余人与医监,在后面慢行。” 范铮拍了拍脑门子。 忘了,长安城地势南高北低,海拔400——450米,臭蒿的生长环境是海拔2000——4800米,这附近能达到如此海拔的,只有秦岭,最便捷的地点也必然是其分水岭。 来回近三百里,就算是一人双马,也跟累傻小子似的。 范铮可以断定,这一队的马匹,很多都得休养一段时间,甚至会直接废了。 一大捆臭蒿,总算绞出小半碗汁,冯一纸戴着口罩,端蒿汁给李徽服用。 口罩的第二个妙用,隔味。 虽然不能尽除臭味吧,起码少熏了大半。 迷迷糊糊的李徽,稀里糊涂地喝下这半碗汁,过了一阵才嚎啕大哭:“阿娘,苦!” 臭蒿,味苦辛,小李徽哪里吃过这个? 就是侍御医开的方子,都要考虑他能不能接受。 李欣拿了一指节大小的糖,放到李徽嘴里:“二郎乖,含了这块石蜜,就不苦了。等好了,兄长带你去捉蛱蝶(蝴蝶科总称)。” 李徽含泪点头,忍住了哭声。 唐朝关于石蜜的文字,最早是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十日,由经生国诠写的楷书作品《善见律卷》,提到“广州土境,有黑石蜜者,是甘蔗糖,坚强如石,是名石蜜”。 这么一看,不就是炼制得不太好的土糖、红糖么? 稍晚是苏敬等二十三人,奉敕撰于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的《新修本草》,又名《唐本草》,提到“石蜜出益州、西域”。 至于后面的朝代,石蜜的词义有变迁很正常。 阎婉看着自家娃儿兄友弟恭,心头升起一股骄傲。 就是舅姑教子,也未必如自己吧? 范铮眼见这一幕,心头颇为感慨。 谁知道当年,李承乾与李泰是否如此友爱呢? 权利这东西啊。 过了半刻钟,李欣叫道:“阿娘,二郎出汗了,粘糊糊的,该给他沐浴了。” 阎婉摆手:“大郎,且摸摸二郎额头,热不热?二郎还冷不冷?” 李欣迅速回应:“二郎说就是乏力,不冷了。” 阎婉看了范铮一眼,范铮立刻回应:“好不好,你得问太医令才对。” 冯一纸上前,探指给李徽把脉,面色轻松了许多:“虽未痊愈,却也去了大半病情。可沐浴更衣、换枕被、煮肉羹。忌韭、葱、蒜、海腥、江米、甜食、生食之品,含果品。” 微微犹豫,冯一纸继续道:“按常理,世子给的石蜜也应当忌口,考虑到王子年幼,受不住这苦味,可适当给少许。这几天尽量以清淡为主。” 在中医理论里,发物还需用根据具体病症而定,清淡却是大致相同。 冯一纸心头微赞,范铮这年轻人,值得交往,有露脸的机会都往太医署这头推。 虽然不会多得实质性的好处,可关键时候啊,有人替你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好处。 事实上,诊断这种事,冯一纸干得,药正干得,医博士干得,人家尚药局的侍御医同样干得。 没有范铮这一嘴,倒是侍御医把脉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李泰松了口气,赶紧拍手:“赶紧地,给二郎烧温汤沐浴!肉羹,赶紧熬起!清淡一点!” 李徽沐浴时,姜茯苓与其余帐内才赶了回来,一个个精疲力竭的。 姜茯苓白了范铮一眼,意思:看伱安排的破事! 阎婉开口:“今日之事,有劳诸位了!记室参军,将这一队的功绩入册;主簿,赏他们每人一匹细绸。姜医监劳苦功高,以两匹细绸为谢;两司官吏,各一匹细绸相酬。舅姑面前,我亦会道明太医署诸位、尚药局诸位的功劳。” 这就是会做人的内当家。 帐内是魏王府的麾下,“赏”字很恰当; 姜茯苓多出力,额外多给一匹细绸,且与两司一样,与魏王府没有隶属关系,“酬谢”就说得动听许多。 至于范铮,两家的关系已经不适合沾到钱财了。 姜茯苓立刻眉开眼笑地谢过阎婉,一匹细绸一千八百文呢! 哎呀,值了,再跑一趟分水岭都有劲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不讲道理 第141章 不讲道理 四百声街鼓,从承天门方向次第传来,这是闭门的号令。 之后,又是六百槌街鼓,各坊门关闭,街上禁止行走,违令者笞二十。 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行走在街上,称为“犯夜”。 坊内行走,不在禁令范围。 有公事急需办理,请出示县、州、三省的文牒,或者是皇帝的谕令。 私人家的吉、凶、病,属于特例,在坊、县出具了文牒之后才可以通行,在没有文牒的情况下,虽然无罪,却不准过街铺。 当值的左右候卫,在可以通行时阻挠通行、不符合通行条件却放行的,笞三十。 当值时有盗贼过而未察觉,笞五十。 发现了盗贼而放任不管,按主司故意放纵论罪。 故意放纵的,无论对方是什么罪名,一律同罪。 当然,左右候卫(金吾卫)打死犯夜人的事,也是有的。 元和(唐宪宗)三年四月,中使郭里旻酒醉犯夜,杖杀之。 过后虽然当值的人受惩处了,可死的人,也就死了。 魏王府要文牒,延康坊正不可能不开,于是除了侍御医留守观察,其余人趁着华灯初上,赶紧回家。 娘哩,第一次发现,敦化坊原来这么远。 幸好,明天是假宁日,二月初八,可以美美地睡个懒觉。 二月初八是什么日子来着? 脑子已经混沌了,管他呢。 接近二更了,范铮才摸到了敦化坊,与坊中的武候对话、入门,让孙九与陆乙生各自歇息,明天不用会面,然后推开虚掩的院门。 院中灯火通明,阿耶范老石虎着脸,一脚踹到范铮屁股上,丝毫不顾那是官服,恶声咆哮道。 “瓜皮,长能耐了啊!在外面胡天胡地都不回来!你咋不死外头呢?” 莫名其妙挨打,骂得还毒,范铮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了。 “怎么着,有事不回就是眠花宿柳了?要不要我把官身辞了,再把敦化坊的产业拱手相让,然后天天三锤子打不出个屁的,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转,天天卖力气吃饭!” 真要错了,挨打范铮认,可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啊,还是最困乏的时候! 院子里还有阿娘与杜笙霞! 崩溃! 当阿耶的,就可以不讲道理! 扭头,一脚踹开厢房门,范铮插上门闩,凭着记忆摸到还剩的几块毼布,裹着身体,躺到一堆板子上,迅速拉起了鼾声。 院子里,隐约有杜笙霞的抽泣声,可惜范铮的眼皮实在是睁不开了。 …… 日上三竿,范铮才爬起来,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官服。 这样子穿出去,说是丐帮弟子都有人信。 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丝毫动静。 毼布这东西,哎,就是图个鲜,没经过洗毛工艺,毼布带着挥之不去的膻味且不说,关键是不柔软、保暖度不够。 事实上,洗毛工艺,不是没有啊! 别的不说,就那毛笔,没有经过洗毛流程,毛能那么柔顺吗? 哎,懒得动,懒得想。 回到无人的房间,换下皱巴巴的官服,在上头洒了点水,置于案上,再烧了一壶沸水,就着壶底熨烫官服。 手艺虽然生疏,终归没出大错,没把哪里烫一个窟窿或烫焦。 收起官服,顺便架上小镬,烧水煮汤饼,就着昨天的剩菜,随便对付了一餐。 在外人看来,或许有点凄凉,可没翻身之前,范铮还不是这样过的? 放下碗箸,收拾了一下,范铮出门,拐到了铁大壮家。 很好,铁大壮今天刚从兽炭作坊下值,正在院子中间扎纸人竹马什么的。 纸人是铁大壮的小手艺,在清明前能卖得一笔小钱,帮补家用。 竹马,则是社火中的一项表演,看竹马不大不小的个头,就是给自家娃儿备的项目,竹骨纸皮,就是画工太丑。 五大三粗、相貌粗鲁的铁大壮,还是个手艺人哩。 不过,在这年头,也很正常,谁家屋子出问题了,就是几个街坊一顿修补的事,管饭、管酒就成。 除了麻山那种癞货,谁都多少有点本事,就是这本事想换成钱嘛,呵呵,难了。 看到竹马,联想起社火,范铮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初八,据说是释迦牟尼出家之日。 汉家的春社,有二月初二、二月初八、二月十二、二月十五的说法,但能肯定的是,唐朝的春社绝对不会是二月初八。 证据很确凿,因为假宁之日里,二月初八与春社是并列的,各给假一天。 “铁大壮,给我以藤为骨,扎一个双臂长二丈三的曲面骨,然后以麻布为面,缝结实了……” 范铮叭叭地将要求讲述了一通。 铁大壮想了想,肯定地回答:“十五那天,一定扎好!” 范铮准备付账,却被铁大壮阻止了。 铁大壮的眼里现着一丝乞求:“我知道自己粗鲁、喜欢占便宜,小毛病很多,配不上苦贞贞,可就是控制不住地喜欢她。” 要帮游说苦贞贞? 有点难哦。 苦贞贞的阿娘苦柳氏,是贞观十一年九月亡的,二十七个月的服纪期,今年正月就满了,范铮竟然疏忽了。 除服之后,是可以婚嫁了。 铁大壮叹息:“我也不是一定要娶到手,就是每天看看都开心。” 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可是,苦贞贞还是想出家为尼,今天又出去打探,长安的姑子庵在那个坊!监察御史啊,你好歹劝劝她,真没必要去剃度,就是嫁别人,我看着也开心。” 这个理由,清新得很。 此时长安城内,好像只有长安县通义坊,高祖龙潜之所,在贞观元年立为兴圣寺,尼寺。 不过,那门槛高的,苦贞贞够不着。 礼部祠部司的政令,范铮因为提供了一些参考意见,得以一窥全貌。 其中有一条: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孙女出家的,是在官舍内或寺观修行,都不加干涉。 兴圣寺,就是为那些躲避不满意婚姻的士大夫女、孙女提供庇护的地方。 “放心,苦贞贞字都不识几个,给她佛经她也看不懂的。” 范铮安慰道。 铁大壮松了口气。 莫名其妙嘛,当个舔狗,你还管人家出不出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要飞得更高 第142章 我要飞得更高 二月十五,春社。 范铮的小驴车,载了铁小壮,还有出自他阿耶的工艺品。 孙九驾车,范铮与陆乙生、铁大壮步行向北,过了东市,右转春明门,继续北走,过龙首东渠、龙首西渠,到龙首原。 龙首原东西长三十里,南北宽一到三里,南抵唐长安城,北接汉长安城,一躯隔开两长安。 此时的龙首原坡度,较后世要陡一些,按范铮估量,大致是四五十度角。 龙首原南端触角离太极宫并不远,李世民打着为阿耶修宫殿的旗号,修建了一半又停工的大明宫,就坐落在龙首原上,原为三九临射的观德殿。 三九,是指初九、十九、二十九日。 简而言之,皇帝的私人靶场。 贞观八年,时任监察御史的马周,上奏请为年迈的太上皇李渊修新宫,定下的名称是永安宫,贞观九年改大明宫。 结果,修了半年左右,太上皇驾崩,工程就成了烂尾楼。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原来李世民也搞了烂尾楼啊? 烂尾归烂尾,那一片区域仍旧不是常人可进的。 在大明宫烂尾楼旁边的坡地上,范铮钻进了原始版滑翔机里,身上绑了一条固定绳索,两手抓住扶手,滑翔机的两翼在风中鼓荡,大有飘然而去的架势。 四斤多的滑翔机,真心不重。 孙九根本不顾范铮的强烈抗议,一条粗大的绳索系到了藤骨上。 开什么玩笑,范铮要有个好歹,孙九饭碗不保。 日子刚开始有滋有味,卫无忌正撩得隐隐意动,孙九还想好好过几年呢。 铁大壮详细检查了一遍,两翼没问题,活动式的尾翼没问题,曲面麻布与曲面骨的缝合足够牢固,才点头让陆乙生松开之前全力拽着的绳索。 风起,范铮握着扶手,双脚在地面向下跑动,曲面承受的浮力越来越大,猛然拔地而起,在空中飘荡。 “太厉害了!我也要飞!” 铁小壮挥着拳头跺着脚,面色通红,眼里满满的痴迷。 飞天啊,这不是只有鸟类与神仙才能办到的? 铁小壮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鸟人这神奇品种存在。 刚刚离地那一刹那,范铮还是本能地心慌,不以意志为转移地抖了一下。 不过,滑翔机渐渐平稳飞行,范铮自然而然地镇定下来,迎风高歌两曲。 “吹啊吹我的骄傲放纵……”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嗷嗷。” 嗷不下去了,不爽。 倒不是风力不够,也不是初上手的滑翔技能问题,是绳索的束缚啊! 这个高度,也就一丈左右,逊! 孙九你个老货,束缚耶耶实现梦想! 地上的孙九等人,仰望着在前方飘荡的范铮,抓住绳索的手都快捏出汗了。 监察御史也是,你位高权重,换个死囚来试多安全。 用词绝对没问题,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对这一伙人来说,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孙九面色突然一变:“不好!起东南风了!收绳索!” 连铁小壮在内,都使出浑身力气,努力收着绳索,铁大壮的脸更是胀得发紫。 真要什么问题,铁大壮的责任最大,谁让滑翔机是他造出来的? 风向突变,对新手来说,也是一大考验。 向下飞,借着风力与自重前进,是滑翔。 风力够大,向上飞行,那叫翱翔。 如果任由滑翔机转向,调整的难度不大,可加上铁大壮他们收绳索,那就是灾难现场了。 空难! 机翼被风一吹、藤骨被铁大壮他们一扯,顿时失去了平衡,右翼高、左翼低,范铮带着滑翔机歪歪扭扭地挣扎,落到一株两尺多高的柿树枝上,枝杈承担了冲力,倒是把范铮给拦住了。 不过,那树枝硌得肋骨,真疼啊! 落差不算太大,就是太没颜面了。 “监察御史,我们来救你了!” 陆乙生他们哇哇叫着冲过来。 “喀嚓”一声,树枝断了,范铮一屁股落到地上,溅了一身黄土,狼狈不堪。 “谁在祸害我家的树?丧良心的,这是从盩厔县好不容易弄来的牛心柿啊!” 膀大腰圆的庄户婆娘,抡着粪叉咆哮。 “闭嘴!”范铮指了指那婆娘。“陆乙生,给钱!” 庄户婆娘立刻扔下粪叉,眉开眼笑的:“哟,几位官人随便折腾,就是把它弄死了也无所谓!” 就是那么现实。 官人这个词,在大唐与官爷等同,与那些奇奇怪怪的录像带无关。 甚至,《贞观律》里头,对官吏的统称也是官人。 …… 东市的姜氏药行,前面见过的那位老医师给范铮检查了一下,稍微有点扭伤、挫伤,面上被断了的牛心柿枝戳破点皮,连包扎都不用,敷点药粉就好。 铁大壮一脸自责:“都是我的罪过,造的东西不好,让监察御史受伤了!” 范铮无所谓地摆手:“屁大的事,哪个搞新家伙出来,不得交点学费?再说,东西还是蛮好的,就是伱们收绳索收急了点,再加上我经验不够,才成这模样。回去,再琢磨一下该怎么弄,我觉得扇面的麻布漏风,要不要换油布,藤骨也可以调整一下形状。” 铁小壮点头:“阿耶,我觉得可以把坊中那只老鸹抓来,看看它的翅膀啥样。舅父,下次换我上去呗。” 铁大壮瞅了一眼娃儿,没吭声。 如果是铁小壮自己乐意玩,他无话可说; 如果是为范铮当先锋,就难免有些堵心了。 范铮呸了一口:“读你的书去!楷书写了吗?算盘练了吗?箭法练了吗?柿树的嫁接学会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铁小壮捂住心口,表示不愿意与范铮说话。 孙九嘀咕:“刷了桐油的油布多重,你不知道?” 扇面铺上油布,那得多大风才吹得起来! 回到敦化坊,看春社回来的甄邦惊叫:“舅父受伤了!” 樊大娘凑过来,上下打量几眼,乐呵呵地开口:“没事,没缺胳膊少腿的,皮外伤。再说,娘子已经娶回家了,就算破相也不碍事了。” 坊中响起欢快的笑声。 宅院中,看到范铮的狼狈相,杜笙霞眼睛隐隐湿润了。 二月初八那天,范老石已经询问过陆乙生,知道当天错怪了范铮,可谁拉得下脸服软呐? 冷战,一直持续到现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柴米油盐 第143章 柴米油盐 孙九卸驴车,拴驴,顺便往水槽里加了一瓢水,水槽边上的小凹坑里加上粗盐,再放好草料、豆子,转身就想跑。 元鸾眉头挑了挑,孙九老实地停下脚步。 “我娃身上、面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最好讲清楚。” 在这两口子面前,孙九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再多的鸡鸣狗盗,抵不过拳硬如铁。 孙九只能絮絮叨叨地将龙首原上的事讲了一遍,最后无奈地回应:“依小老儿猜想,监察御史怕是遇到什么堵心的事,执意要亲身上天发泄胸中郁气。这要是从牢狱里讨一名死囚来试,多安全。” 范铮冷哼,你就那么想给死囚越狱机会? 再说,就这屁大的高度,和人家从二楼跃下有多少区别? 大唐的楼,还是有一些的,一层楼高度差不多是一丈,平康坊的楼子底楼在一丈五左右,现在最多也只敢盖到第二层。 不是说这个年代就建不了高层,那些经过特许的佛寺,塔就不止这一点层数。 究其原因,是因为城墙的高度普遍就是两丈左右,建楼高过城墙,有窥探宫城的嫌疑。 留存于后世的,关于盖楼的限制,是唐文宗时期“其士庶公私第宅,皆不得造楼阁,临视人家”的敕令。 唐朝官吏起楼的记录,许敬宗后期的“连楼”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随着人口的增长,禁令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刚需。 挥手斥退孙九,元鸾看向范老石,模样有点凶悍:“看看,把娃儿打成啥样了?都想要上天了!宁愿自己摔一身伤,也不肯假手于人!” 范老石蔫头巴脑地蹲着,嘀咕道:“还不是你要我教训的……” 元鸾挑眉:“哎呀,还有理了是吧?我让伱出手就打了?你好歹也问个是非曲直吧?” 范老石低头。 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当个耙耳朵,我容易吗? 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干净的葛布圆领袍,范铮要踏出宅院。 范老石的嘴皮蠕动了几下,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郎君……”杜笙霞委屈巴巴地抚摸着肚皮叫道。 范铮勉强笑了一下,嘶,扯到面上的伤处,有点痛。 小叫驴“啊呃”地叫了起来,配合那看起来像在笑的表情,妥妥的幸灾乐祸。 范铮瞪眼:“信不信我请东市的骟匠过来,今天请你吃金钱肉?” 小叫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啊——呃”地叫了起来。 翻译翻译:我不是人,但你真的不是人! 元鸾没好气地瞪了范老石一眼,面上挤出笑容:“大郎啊,阿娘知道你委屈了,可一家子居家过日子,哪能永远没点起伏?听阿娘的,这个大纸鸢,不上去了,成吧?” 纸鸢就是风筝,滑翔机严格地说起来,也是纸鸢的拓展,元鸾的说法没有太大问题。 范铮吐了口大气:“阿娘,我这叫滑翔机,不是拿来玩的,是有正经用途。” 杜笙霞轻声道:“可是,你这模样,让人担心。娃儿踢了我一脚,表示他也很担心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顾阿娘与杜笙霞的颜面呢,范铮也得顾虑她腹中的胎儿。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范铮只得郑重承诺,只做技术研究,绝对不再以身犯险——至少在娃儿出生以前。 这么缓和一下,家里的气氛没那么僵了。 这就是生活,就是柴米油盐。 苦贞贞福身:“监察御史,待娘子生产之后,小妇人要离开府上了,多谢范东主一家的关照,小妇人没齿难忘。” 范老石倒没什么感触,元鸾可有点舍不得:“不是,怎么好好的,你非得去当姑子啊!就是不愿意在范家做事也无所谓,可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呀!” “啊?”杜笙霞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一时手足无措。“你要走了,谁帮我弄女红啊!” 范铮正好借机开口:“按说呢,愿意居家还是出家,我是无权干涉的,也就随便说说个人见解,不合适你就别听。” “铁大壮这个人呢,老鳏夫一个,毛病也不少,总体还算是个好人,他喜欢你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托我捎话,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哪怕你嫁别人了,他也看着高兴,请求你不要出家。” “然后呢,据我所知,也就只有长安县通义坊的兴圣寺是尼寺,可人家收的比丘尼,不是达官贵人之后,就是饱读诗书之辈,你想进去都难。” 不是看不起人,当过敦化坊正的范铮,对苦贞贞的文化水平还是了解滴,签名摁手印没问题,其他的,想多了。 苦贞贞怯懦地开口:“青龙坊内,有一家新开的尼寺,就三五个比丘尼。” 范铮摇头:“这种未经过朝廷认可的野寺,叫招提,你这叫私入道。别的不说,陆甲生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正式出家,前提条件,还得获取里坊、县衙的相关文牒,同意你脱离百姓户籍。 里坊正未能察觉辖区内人口脱籍、漏算、增减的,一口人就要笞四十。 苦贞贞这种私入道的,还有度她的,都要杖一百。 户籍主管的相关官吏,以及寺里的寺主、上座、都维那,还有知情者,都是同罪。 严格说起来,就是这程序,可现实就呵呵呵。 要不然你以为李渊曾经严格控制数量的寺庙、招提、兰若,怎么在贞观年又生机勃勃了呢? “再说,心中有佛,居家又何妨?心中无佛,木鱼敲破也枉然。” 够了,不能再说了,否则有强迫引导的嫌疑。 铁大壮家,范铮哼哼:“今天我可把你要说的话,全部抖露给苦贞贞了。能不能阻止她出家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铁大壮面容快绽放出一朵花来了。 “监察御史放心,我一定用心揣摩,做出更好的……滑翔机。” 范铮轻轻摇头:“家里有想法咯!在娃儿出生之前,就别有这想法。” 真算下来,至少范铮得停一年半以上,即便家里阔气了,可以雇人洗尿片,难道还能不亲手换尿片去? 到时候,婆娘发个小脾气,甩手回娘家,范铮还得抱着哭闹的娃儿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行止有矩 第144章 行止有矩 特进李靖的妻子,卫国夫人薨了。 皇帝下诏,卫国夫人坟茔制度,按西汉卫青、霍去病的规格,坟前两侧的巨柱石阙,雕刻为突厥境内的铁山、吐谷浑境内的大积石山图案,以纪念、表彰李靖两场灭国之战的功绩。 一些翻译不严谨的,说是按这两座山堆坟,就属于误解了。 “筑阙象突厥内铁山、吐谷浑内积石山形”,阙字,自古以来就有指坟前石柱的意思。 李靖于是几乎不入朝堂了。 之后的朝会,乏善可陈,又是程咬金的插科打诨时间,太极殿内,热闹得仿佛东市。 在殿外候命的范铮,与李义府对视,摇头而笑。 老传统了,差不多每一次朝会,都要来热闹一场。 偏偏皇帝也是个不太严肃的,这次朝会聊得太开心了,索性走下御陛,粗壮的身子摇摆、摇摆,称颂他功绩的《秦王破阵乐》唱起,然后程咬金他们一帮武将跟着群魔乱舞。 羞耻的文官很绝望,我们能怎么办? 跟着扭呗。 那种既羞耻又兴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真正绝望的,是殿中侍御史,他们的职司,就是整顿朝堂上的风纪啊! 皇帝带头违法,谁管得了? 不管,又愧对职司。 四名殿中侍御史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年近不惑的殿中侍御史举骨笏,朗声道:“臣张行成,启奏陛下,朝堂有规,行止有矩,太极殿是大唐君臣议事之地,不说肃穆,至少也该庄重。” “观今日朝堂,卢国公等人举止有失大臣风范,陛下之举亦不甚稳重。臣身为殿中侍御史,职司所在,不敢不言,恳请陛下降罪。” 六品以下官员奏事,须称官号、臣、姓名,然后奏事,只有通事舍人、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不称官号。 殿外,范铮小声嘀咕:“这是那位新来的殿中侍御史吗?哎哟,殿院要风生水起了哟。” 李义府轻声道:“雍州富平县主簿,秩满补的殿中侍御史,上任时连尖头柿饼都不送一个给治书侍御史的奇葩。” 咦,范铮倒是没想起这东西,回头去东市买两斤,哄哄嘴又馋了的婆娘。 张行成这个名字,范铮依稀有那么点印象。 好像,以后很有前途的样子。 不过,在后世的民间,他的民声还不如自己的两位族孙响亮,张易之、张昌宗。 不要跟“疑是玉皇要抽烟”的草莽派诗人张宗昌混淆了哟。 其实张行成的起点很高,唯一的问题是跟错了人。 王世充称帝,以他为民部尚书,王世充被平定后,他转身考了大唐科举,以明经乙科的成绩授富平县主簿。 小小说明一下,明经过考的成绩分五等,前三等为甲科,补的职司一般都优先安排长安城内;四五等为乙科,待遇稍差一些。 只能说,牛人就是牛人,怎样都遮掩不了他的风采,哪怕从山巅跌到谷底照样能爬起来。 程咬金嘿嘿一笑:“对呀!老程是响马出身,守不了太严格的规矩嘛,罚俸咯!陛下,臣程咬金御前失仪,请罚俸三个月!” 程咬金是习惯不讲理,但也得看对方是谁,跟区区从七品上殿中侍御史计较,失格。 李世民整了整衮冕,慢条斯理地上了御座,板着面容:“殿中侍御史言之有理,程咬金失仪,罚俸一年!三个月,你想得美!” 程咬金伸出粗大的手指,来回数了数,表情沮丧:“啊这,老程已经被罚了二十六年的俸禄!” 这一下,御史台之外的所有文武,都指着程咬金,幸灾乐祸地大笑。 到程咬金这种层次,俸禄算不得什么。 不说续弦卢国夫人崔氏善经营,家业操持得当,就是实食邑七百户,也足够让他滋润了。 何况,满朝官员,罚那么多年俸禄的只有他一个啊! 换一个角度看,是不是意味着程咬金至少还有二十六年的富贵? 别看满殿都在取笑程咬金,其实他们心头也有数,这一次张行成的弹劾,几乎是将君臣一网打尽,且无可辩驳。 程咬金挺身而出,以看似滑稽的方式,为君臣们解了围,这份人情得领。 要不然,凭什么程咬金天天打小架、煽风点火,时不时出格一把,却能安然无恙地在朝堂厮混? 连陛下的爱将,尉迟敬德这老黑炭,都被撵着当同州刺史,转鄜州都督了。 鄜州常平仓窝案,对时任鄜州都督的李泰还是小有影响的,至少这个都督的职司是移交出去了。 李泰现在的职司是:魏王、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相州都督。 许久,范铮才被召了上殿。 李世民开口:“监察御史范铮,司农卿郭嗣本可是告了你一状哦。你年前就接到司农卿的关牒了,当抽空去司农寺走走,不能厚此薄彼啊!” 范铮张了张嘴,垂头丧气地承认,他真是忘了。 老实说,一家衙门窜几天,范铮有时候都迷糊,自己到底算哪个衙门的人? 一直当人形背景的张阿难,冷不丁开口:“监察御史,春社之日,伱不去看社火,跑龙首原做什么?” 范铮倒没觉得惊讶,烂尾楼又不是没有守地的人。 “回县侯,放纸鸢。” 反正,在没成功之前,“滑翔机”这个词是不可能说的,说了也平白遭人取笑。 “两丈多宽的纸鸢,还能载人?”张阿难的着眼点在载人之上。 程咬金一拍大腿:“好东西!左屯卫要了!” 喝骂声四起,“没面皮”的喝声落到程咬金耳中,自动转换格式,变成了赞美。 “别提了,还没有成功,摔得脸上都有伤口,被李义府取笑是苌楚架倒了。”范铮悻悻地开口。“然后是耶娘、娘子以未谋面的娃儿之名,勒令不准再飞了。” 苌楚,又名猕猴桃,藤本植物。 李世民沉吟:“确实,你家人的顾虑,不可不听。你不飞,让死囚飞如何?” 范铮摇头:“不妥。死囚若借此逃脱,臣的罪过就大了。再说,谁敢保证,成功之后,死囚说话不会留一手?” 确实是个难题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分段运输法 第145章 分段运输法 司农寺里,对接范铮的是熟人,司农主簿阎玄邃。 两人的品秩相近,阎玄邃还要高上两级,规格绝对不低了。 凭司农卿郭嗣本怎么重视范铮,巨大的等级差在那里,他也不能自降身份去与范铮交涉。 哪怕是后世,都要讲一个对等原则。 范铮倒是松懈了许多,捧着细瓷茶碗吃了口茶:“司农卿也真是的,他要通过你来找我,也不会耽误时间了。” 阎玄邃干笑一声:“瓜田李下。” 范铮秒懂。 李泰是阎玄邃的妹婿嘛,让阎玄邃出面延请,郭嗣本怕被贴上“李泰一党”的标签。 三品以上大员,几乎没有人愿意掺和争储夺谪的糊糊事。 要么,等新君登基时,他们早就老到致仕了; 要么,位高权重、根深蒂固,根本不需要站队,谁当皇帝我认谁。 “咋,太仓署与太原诸署,需要查一查?” 范铮眨巴眼,心头在盘算,最多只给你算太仓署的,那些各地的仓储,最少得娃儿出世才可能出长安,帮忙去算一算。 阎玄邃略为骄傲地笑了:“司农寺的职司,重点就是仓储粮食!别的地方粮仓敢玩花活,司农寺的粮仓,谁动死全家!” 范铮奇怪了:“你们司农寺重点仓储,仓储不出问题,找我干嘛?” 阎玄邃笑道:“仓储不出问题,可运转艰难啊!” 长安号称人口百万,凭关中的出产,很难供得起如此庞大的消耗,势必从扬州等地贡粮。 运河的好处,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扬州到洛阳段走水运很畅通,比走陆路的成本小多了。 “问题是,各河段的水位深浅都不一样,跑小船吧,不划算;跑大船吧,容易搁浅。” 现在的粮食水运方式,是直运,也就是从杭州到洛阳,一条船从头跑到尾。 范铮置下空茶碗,轻轻敲着桌面:“可是,为什么不在各节渠口设仓,收取下一节送来的粮,然后统一换船,再行到上一节的渠口移交?” 这个困扰唐朝的粮食转运问题,直到开元二十一年,裴耀用分段运输法才彻底解决了。 装卸、转运的费用并不低,好歹免了因运输不便而造成的损失,收益大过成本。 后人站在前人的成果上,当然一目了然,可对前人而言就是个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门槛。 还有一个问题更现实,谁来承办此事? 一个环节的变动,往往需要数个部门以及地方上的配合,裴耀是身为宰相,要不然实施的阻力还不小。 各部门间的协调,就是个心累的活儿。 掌固续茶,走神的阎玄邃举碗饮了一口,烫到嘴了,不禁龇牙咧嘴,重生吐了几口大气。 分段运输法,其实真不难,却恰如那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伱根本想不到竟如此简单。 微微思量,阎玄邃就知道,这个方法,可行! 杜家妹子的夫婿,要得! 阎玄邃步履匆匆,踏入司农卿公房,将分段运输法讲述出来,郭嗣本震惊了。 “此子还在司农寺否?” 阎玄邃笑容绽放:“下官与他说共膳哩,故而没走。” 没有足够的交情,你做不到这一点! 郭嗣本匆匆起身,随阎玄邃到他的公房,满面堆笑:“有劳监察御史走一趟,郭某刚才忙于公务,怠慢了!” 范铮赶紧起身叉手:“上官日理万机,又是尊长,岂敢因范铮误了正事?” 其实范铮也明白,能给的利益大了,大员也得折节下交。 郭嗣本的做法,看上去有些世俗,却是很正常的事,不必在意。 现在距午膳时间不远,属于鸡肋时段,郭嗣本主要目的也只是拉近关系,于是谈天说地,颇有魏晋谈玄之风。 话题谈着谈着就拐弯了:“林邑王范镇龙,去年遣使者来贡犀牛,使者卷发黑肤,赤足,一天身上要抹几次麝香,味儿真冲鼻子。人家还真有礼,见谁都合什行礼,跟佛门居士一样。” 林邑的地理位置,大约就是后世的越南南部,主体部族并不是后世的京族,而是被称为占族,后世还有十六万人在那片土地生存,信仰佛教,火葬之后,以瓶盛骨灰入水。 喜食生菜,这一点倒是连后世的京族也雷同。 关于有争议的昆仑奴,《旧唐书》的说法是:自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 范铮谈笑风生,丝毫不差不怯场:“林邑有一个叫东涛的地方,产一种鸡,腿有手腕粗,鸡爪甚大,数量稀少,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享用。” 东涛鸡的大爪子,好吃烤鸡脚的人最喜爱,可惜价格让常人望而却步。 “上官可知,林邑之稻,再熟甚至三熟?” 郭嗣本有些茫然:“本官记得,不是两熟吗?” 范铮笑道:“如果种到大唐,倒是两熟,可林邑气候炎热、无霜雪,就是十二月都可以再割一刀啊!林邑稻种,产量倒只是比大唐的稻种高一些,胜在成熟早、肥地瘠土都能种,缺点是米粒小、饭硬、难吃、不香,救灾荒什么的还行。” 不是贬低本土稻种,但在明清的精耕细作以前,本土稻种的产量确实不咋地。 明清之后,本土粳、糯的产量提升了,占城稻才被彻底淘汰了。 郭嗣本手一摆,陷入沉思。 这个事,运作得好,子孙可以多荫官啊! 至于郭嗣本自己,到顶咯! 问题就一个,后周的司农寺还掌三农、九谷、稼穑政令,到了隋朝被去除了,大唐的司农寺沿袭隋朝啊! 那些具体的三农政令,下放到各州去了。 范铮看出了郭嗣本的挣扎,轻笑着:“上官可启奏陛下,让林邑先贡一两车稻种,择一些良田、瘠地试种,看看效果嘛。” 郭嗣本点头:“本官这就上表陛下,请让司农寺潭州屯监试种一年,看看是否值得大肆推行。” 潭州炎热,倒是试种的好地方。 “很多地方,土地破碎,零星得很,放任长野草也不对,可用条锄吧,还容易崩了口子。”郭嗣本摇头晃脑。 范铮轻笑:“桂州境内,民间使用踏犁,耕种破碎的地块,比锄头好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鸡犬不留 第146章 鸡犬不留 分钱咯! 钱不算多,六百文,轻轻松松就拿走了。 关键这钱来路清白啊! 这是公廨田的钱,六顷公廨田去年所得,刨除去年必须补上的开支缺口,再留下一些应急,还能有节余,意外之喜了。 职分田、公廨田,全部由工部屯田司管理,天下屯田政令由屯田司掌管。 也就是说,司农寺丢失的一部分职权,被工部捞走,司农寺名不副实,司不了农咯。 屯田司管的,也很细很杂。 比方说,种一顷(百亩)地,稻要单功九百四十八日,大豆一百九十二日,工时有明确定数。 乐滋滋地拿钱回家,刚刚炫耀了一下,杜笙霞笑眯眯地拍着一个猪形大肚陶制扑满:“郎君,给娃儿存一点钱,让他高兴高兴?” 扑满,又叫闷葫芦罐,西汉的书籍里已经有它名字,钱满则扑(打烂)之,所以一般为陶制,极少有瓷制的。 范铮轻轻沿着小孔,将钱一枚一枚投进去。 就是哄婆娘开心了。 杜笙霞笑嘻嘻地摸着肚皮:“娃呀,你阿耶刚刚给你存了足足六百文呢!平平安安出来,这就是给你买零嘴的钱呢。” 范铮轻轻将手放在杜笙霞肚皮上,感应到明显的胎动。 杜笙霞满眼憧憬:“娃儿是在和伱打招呼呢。等娃儿出来,我们一起带他满长安溜达,买好吃的。” 然后,杜笙霞开始吃东西了。 牙好,胃口就好,身上都圆了一圈,还不是浮肿。 一嘴牛心柿饼,一嘴尖头柿饼,再搭一嘴酸溜溜的、蔓菁泡制的配菜,杜笙霞吃得不亦乐乎。 这吃法,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蔓菁,又叫芜菁,有记载确实为此时的蔬菜之一,还可以当药材。 杜笙霞的面容微现忧色:“听阎婉姐姐说,你上次查了杜荷倒卖御马的案子,得罪的那些宗室,叫嚣着等淮阳王李道明回来,给你点颜色看看呢!” 范铮乐了:“一帮没胆的!要是他们现在对付我,可能我还得吃点亏。等李道明,哈哈……” 杜笙霞好奇心起,追问:“怎么了?” 范铮起身,四下打量,将院门关上,才压低了声音:“李道明送弘化公主到吐谷浑伏俟城,被丞相宣王留宴,酒后失言,泄漏了弘化公主不是陛下亲生的事……” 其实这事吧,吐谷浑君臣心中早有预料,毕竟有前朝例子可循。 隋文帝赐婚给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的光化公主,就是慕容诺曷钵的亲生阿婆,同样是宗室女。 但是,知道归知道,看破不说破,大家彼此留点颜面。 李道明这一胡咧咧,瞎说大实话,可就把大家的犊鼻裈都扯下了,偏偏对面还是一群八十年陈酿的老娘子。 虽说是李道明负责护送,可按例都会有监军相随,不可能由他一手遮天。 他是左骁卫将军,可左骁卫不是他的。 自然有人急驰入鄯州,然后以六百里加急传回长安。 好死不死地,这一天正是朝会,六百里加急正好传入太极殿,李世民连看在李道玄面上、为李道明缓颊的余地都没有。 也就是说,哪怕李道明今天踏入长安城了,也没有心思找范铮麻烦,自顾不暇咯。 院子外,陆甲生扯着嗓子吼:“干什么的?” 枣木短棍呼啸,两名鬼鬼祟祟的人被打跑了。 倒不是陆甲生的武艺突飞猛进了,纯粹是理直气壮对上做贼心虚。 …… 范铮又下衙了,却撞到了熟人。 右迁为左候卫长史的相里干,正一脸晦气地带着一伙翊卫,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哟,相里兄,这是忙啥呢?” 范铮笑着迎了上去。 “还能有啥!殿中省尚辇局直长窦怀山家中,鸡犬于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暴毙了。” 相里干郁闷地吐了口气。 换了别人,大不了他推搪几句了事,偏偏窦怀山还是宗亲,太穆皇后的缌麻卑亲。 查,查个屁啊! 窦怀山唬得魂不附体,身子筛糠似的,根本问不出跟谁结了仇。 鸡犬不留,是江湖中盛行的警告,再不收敛就是全坊摆席了。 本来这该是州县衙门、大理寺的事,却因为事发在夜间,左候卫有巡察之责,无奈地扯了进来。 “长安城西南角的永阳坊,两个泼皮家同样如此,可一南一北,一夜之间,得多有本事才能两头犯事?” 相里干微微眨眼,口中无奈道。 干得漂亮! 范铮一本正经地开口:“相里兄想过没有,万一是天谴呢?” 相里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一整面容:“你说笑话,越来越厉害了。” 大家都围着一个明知的目标转,却谁也不会出手揭开这层布。 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窦怀山也是当年御马的买主,同样在宗正寺被李神符收拾过。 怀恨在心,想报复,可以理解。 紫微殿中,挥舞横刀的李世民一个虎跃,横刀斩到一段手臂粗的树干上,树干应声而断。 挽了一个刀花,李世民收刀入鞘,眼中有几分得意。 虽然久未征战,身手不逊当年! 嘶…… 膝下的筋,隐隐作痛,邙山一战的后遗症出来了。 当时仗着年轻,拼着小腿中箭,也与丘行恭杀出了王世充麾下的包围圈,就是每逢变天就要发作,比太史局预测天气还准。 真想扣李淳风一半的俸禄啊! 张阿难站在一旁,眼现忧色,却未上前一步。 他深明李世民好强的本性,绝不允许搀扶。 为什么李世民登基以来,乘辇多过骑马? 不是不想纵马驰骋,奈何伤病缠身。 缓过气来,李世民蹒跚地入榻箕坐:“怎么,窦怀山那小崽子,一点眼色没有,还想去报仇范铮?他不知道,李道明闯祸了?” 张阿难低眉顺眼地递过一块汗巾:“谁说不是呢?不过,直长的品秩太低,想来他确实不知道淮阳王之事。” 李世民一声长叹:“龙兄鼠弟,道玄怎么就有那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啊!告诉襄邑王,把窦怀山拉去宗正寺,再笞五十,圈禁半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故地重游 第147章 故地重游 “观音婢,礼佛已毕,出宫走走?” 后宫,佛光寺外,李世民含笑看着长孙皇后。 身子渐渐健康的晋阳公主李明达,梳双垂髻,着鸡心领鹅黄半臂襦裙,素颜上只贴了同样鹅黄色的百灵鸟花钿,俊俏的小鼻子皱起,冲李世民眯眼睛、吐舌头、做鬼脸:“阿耶偏心!带阿娘出宫几次了,都不带我!” 公主里头,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李世民面前展现个性的,也只有晋阳公主了。 李世民大笑:“好!带兕子!” 李明达摇着李世民手臂,娇笑道:“阿耶最好了!嘻嘻。对了,阿耶今天不用批奏折么?” 长孙皇后一指戳到李明达额头上,笑道:“没规矩!今天是佛祖诞辰,假宁一日,除了值守的臣子,各衙几乎放空,你阿耶也要歇息嘛。天天批奏章,手都写酸了。” 李明达笑嘻嘻地回答:“阿耶辛苦了,明达也可以为阿耶分忧哟,阿耶看怎么批复,明达就怎么写嘛。” 李明达还真不是胡说,她的一手飞白体颇有几分造诣,模仿李世民的字迹,几可乱真。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臣们哄她开心,毕竟大家沉浸此道多年,对李世民的笔迹也熟稔,很难完全瞒过去。 毕竟,粉雕玉琢、柳絮才高的公主,谁看着不喜欢呢? 轻车简从,在张阿难与寺人、左监门卫翊卫的便装护送下,帝后都换了常服,往外头走去。 轺车将至敦化坊门前,李明达“呀”了一声:“明达记得,前面就是阿耶赏给青雀兄长的芙蓉园,内有曲江池。” 李世民微笑着竖起大拇指。 没出宫几次的兕子,对长安城的布局却有清晰的概念。 要知道,很多人在城中,要看提示或者问路才搞得清楚方位——没法子,格局太相似了,路盲症患者也不少。 轻车熟路地,李世民牵着长孙皇后与李明达下车,示意张阿难安排几个人随行,其他人还是在街道边上歇着吧。 “先去哪里看看?”李世民征求长孙皇后的意见。 李明达被坊中十字街中心的欢笑声吸引了,欢快地蹦了几下:“阿耶,先去那里!” 长孙皇后妩媚地白了李世民一眼:“走吧,女儿奴。” 李世民讪笑着在前头带路,却见街心石板路上,驴车风驰电掣,颇有高粱河车神的风采。 一行人闪到一边,看着巫桑驾车疾驶,劲风吹得她发丝飘逸。 车轼上,一根粗大的绳索紧紧地绑着,绳索上头是一个翅展三尺的缩略版滑翔机,抓着扶手带巫亹试飞的铁小壮得意地大呼小叫。 范铮的试飞是暂停了,可铁大壮架不住铁小壮的央求,还有苦贞贞不咸不淡地帮一句腔,于是精心地缩小比例,弄出给铁小壮玩的滑翔机。 缩略,是因为坊内街道的宽度不够。 绳索,是铁大壮要求必须系上的,同时也是滑翔机的动力。 毕竟坊内有房屋阻挡,没有足够的风力让滑翔机起飞。 高度是极有限的,三尺而已,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驴车在疾驰,路边的坊学生欢呼雀跃,新班级的陈利俭与同窗们,满眼羡慕地看着这些学长。 是不是过上两年,我们也能这样放纵呢? 只有甄行,满眼无奈地叹息,幼稚。 “哇!这个好玩!”李明达拍着手笑道。 哎,好想上去飞一把呀。 可惜,家累千金,坐不垂堂。 晋阳公主天生聪慧,对分寸掌握得极好。 驴车渐渐减速,铁小壮慢慢落下,双脚快速在地面跑动,以顺应冲击力,巫亹也跟着快跑,直到跑了半条街才终于停下。 连范铮都不知道,他已经停止了的滑翔机项目,硬是被铁小壮当成了玩具,操控水平溜得能让范铮泪流满面。 他摔得那么狼狈,铁小壮玩得那么轻松。 闻讯赶来的范铮,哆嗦着指了铁小壮两下,硬是骂不出口。 这种危险的试飞,按理应该有大人在旁边监护,免得出意外! 可是,结果倒推程序,铁小壮安然无恙,还真没法骂。 “一个个都野了啊!收拾东西,打算盘去!”范铮只能咽下这口气。 没法,在娃儿们面前,注意为人师表,不要动不动就咆哮,很损师德的。 甄行老气横秋地叹息:“舅父,你真的老了。今天是佛祖诞辰呀,山长让我们自由活动,只是不许出坊门。” 深呼吸,我不生气! 范铮揉了一把脸:“这滑翔机还没有完全研制成功,有隐患!铁小壮,再这样私自乱飞,当心我揍你屁股开花。最少也得有一个大人在旁边应急。” 铁小壮笑嘻嘻地撅起屁股:“舅父,要真生气就踹两脚。下次,我一定让阿耶在旁边。” 巫亹补充道:“再说,那边不是还有几个大人嘛!” 范铮平息了心头的怒火,转头一看,赶紧叉手:“监察御史臣范铮,参见陛下、皇后、晋阳公主。” 一帮傻眼的坊学生,在甄行嫌弃的号令下,整齐列三行,叉手,异口同声:“敦化坊学生,参见陛下、皇后、晋阳公主。” 长孙皇后端庄地微笑:“免礼。几年不见,伱们愈发知书达礼了。” 巫桑腼腆地开口:“都是舅父教得好。” 范铮有几分小得意。 巫桑不错,饮水思源,坊学是我从无到有、一手建立的,说是我教的也没错! 李明达好奇地问:“舅父一词,是指母亲的兄弟呀。可是,那么多人都叫监察御史舅父,难道他有很多姐妹吗?” 坊学生全部窃笑,甄行叉手:“回公主,舅父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与我阿娘情同姐弟,所以我兄弟二人叫他舅父,同窗则是随我们喊,一来二去,喊顺口了,就再也改不了咯。” 帝后重新踏入樊大娘荷叶鸡铺子,李明达叫了起来:“哎呀,是阿娘与阿耶的墨宝!” 李世民玩笑道:“是呀,当初阿耶与你阿娘到这里尝鸡肉,结果身上没带钱,只能写字抵账了嘛。” 李明达立刻紧张:“那阿耶这次来,有没有带钱?” 洗干净手的樊大娘,出来行礼,随后笑道:“哟,我做的荷叶鸡,能被那么秀丽的公主品尝,是它的福气,哪还能要钱啊!” “说起来,陛下与皇后赐墨宝之后,小妇人的买卖成倍增长,日子过好了,可还得多谢陛下、皇后恩典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念头有毒 第148章 念头有毒 鸡的香味、荷叶的清香纠缠,让人食指大动。 持新箸、端新碗,待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各自挟了一块之后,按捺不住的李明达才挟起一块肉,蘸了少许蘸水,贝齿轻咬,撕下一丝丝鸡肉,慢慢咀嚼。 散养的鸡,就是耐嚼,一股股淡淡的香甜从嘴里散发出来,让李明达眉开眼笑。 备新碗、新箸,贵人吃的要格外斩小块些,范铮的建议,樊大娘不假思索地全盘接收。 现在看来,不正合适了么? 要是斩大块了,或许晋阳公主就没那么爱吃了,毕竟看上去就不够精致。 “手艺更进步了。” 长孙皇后微笑,却没吃多少。 常年的病痛、服药,始终对身体有伤害,尤其是胃口,可确确实实地减弱了。 毕竟,气疾这种病,连孙思邈道长都无法根治,冯一纸他们自然也没法。 范铮上次的出手,只是除了强表。 樊大娘眉开眼笑:“樊胜带来了老家的方子,小妇人就改进了一下。” 李世民挑眉:“渭南?” 调樊胜为左骁卫翊府中郎将,背景调查的结果,李世民是要过目的,当然知道樊胜有一个失散的姐姐,只是怎么也没往樊大娘身上想。 樊大娘笑道:“原籍是在华阴哩,也就是前朝活不下去了,只能骨肉离散,樊胜与耶娘后来才搬到渭南的。可惜,幼弟还是没挺过去。” 范铮补上:“所以,陛下横扫八荒、荡平宇内,让百姓有一个相对安稳的日子过,是无上功德。” 李世民摆手,笑容矜持:“也没那么好啦!哈哈!” 樊大娘与范铮说出来,有着浓浓的市井味,虽然不雅致,可真实啊! 朝堂里那些官员,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歌功颂德,陈词滥调听得李世民肉麻。 哎,有意见,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唇枪舌剑? 要称赞一下朕的功绩,能不那么浮夸、骈四俪六的吗? 看看樊大娘魁梧的身材,李世民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卢国公程咬金与樊大娘来上那么一段,不晓得后代会是何等惊人的神力。 不行了,这个念头,它有毒! 魔性啊! 李世民都控制不住,嘿嘿偷笑。 不符合礼法,但这想法,它有趣啊! 尝过荷叶鸡,李世民一家三口,往范家宅院踱去。 “啊呃,啊呃。” 厩舍里,三头驴子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两头草驴的腹部大了许多,苦贞贞、铁大壮在补着新鲜的草料。 舔狗铁大壮,终于得到一点点回应,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从兽炭作坊下工就来围着苦贞贞转——正好,性子野的铁小壮也渴望自由。 范老石、元鸾、杜笙霞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院子里候着,见到帝后赶紧行礼。 “哎哟,你这女子,有孕了还学人福什么身?赶紧起来!”长孙皇后眼里透着欢喜。“是良酝令杜侃的妹娃子,对吧?你们的婚事,宫里出面就动静太大了,只能让青雀媳妇送点好礼了。” 范铮终于解开了一个谜题。 就算阎婉与杜笙霞是世交,于阗白玉臂钏依旧过于贵重了,长孙皇后这话恰恰能诠释缘由。 入堂,落座,苦贞贞穿花蝴蝶似的奉上茶汤、点心、柿饼等物,李明达笑嘻嘻地品尝起来。 虽然柿饼都是一地出产,可李明达觉得,外面的柿饼就是甜。 这一点,许多娃儿都一样,觉得别人家的饭菜就是香。 “甜食不能吃太多哦,当心掉牙齿。”长孙皇后溺爱地叮嘱一句。 “阿娘放心,我再吃最后一个。”李明达满眼笑意地回答。 杜笙霞还是没忍住,当着长孙皇后的面,又吃起了点心、柿饼。 长孙皇后笑道:“这个时候,能吃是福。” 李世民慢条斯理地开口:“皇后能在娃儿未出世前到来,可见是有缘的,不若朕为此下慈旨,预封一个给事郎。” 给事郎是正八品上文散官,恩赐官位的原则,是不能超过范铮这个职事官的品秩。 范铮起身叉手:“范铮代未出世的娃儿,谢陛下恩典。” 谈天说地,品评是非,李世民侃侃而谈,话锋一转,却到了范老石头上:“以当年军头的身份,屈身为草民,未免让人笑话朕不识英雄。正五品上门下省谏议大夫,正五品上文散官中散大夫,正五品上武散官定远将军,你觉得哪个合适?” 李世民认定了,窦怀山府上,鸡犬不留的活儿,绝对出自范老石手笔。 证据? 笑话,皇帝办事,讲什么证据? 过来面谈,意思就一个,别太折腾了,稍微接受一点规矩吧。 范老石顿了几息:“可是,这范氏木器作坊是我的心血,弃不得。” 李世民开出的品秩,恰恰是五品,这是有说道的。 除了范老石当年的功绩够得上五品之外,五品官员的妻子也是要受封的。 五品官员,勋官三品,母亲或妻子得封县君。 五品散官与职事官,勋官四品,母亲或妻子得封乡君。 如果是母亲得封,在邑号前加“太”字,比如武昌侯太夫人之类的。 还有个规定,庶子得五品官,封母要先封嫡母(父亲正妻),无嫡母则封生母。 李世民笑道:“伱喜爱木器,朕当然不会强人所难,非要你断了这营生。别的且不说,就提卢国公程咬金,他家难道就没买卖?不过是挂在旁系、部曲、奴仆头上罢了。” 所以啊,“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终究成了一句空话。 面色一整,李世民严肃地盯着范老石:“朕知道你本意只是为了护妻儿老小,可你这次的动静,让朕忌惮了。即便有不满,你家大郎是官,就应该走官府处理,而不是私下行事。” “你不受官,朕寝食难安,说不得只能反目成仇、拔刀相向了。” 杜笙霞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显然难以接受这庞大的信息量。 范老石挠挠头:“那,还是武散官?说好了,什么点卯、朝会,我一概不去的。” 虽然范老石还是不想受约束,可话明明白白说到这份上,再不受,反招灾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息了 第149章 出息了 不管怎样,范老石这匹野马肯套上络头了,即便不能安上鞍鞯,剪个三花鬃,好歹也在可控范围。 嗯,这家伙的心思重得很,谁要威胁到家小,估计还会故态复萌。 “有事,到左骁卫找长史相里干,他能处理。或者,让范铮找张阿难。”李世民重重吐了口气。“现在不是前朝乱世了,不要动不动就靠手段。” 范老石频频点头,笑容憨厚老实,只看他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竟搞出一些大动作呢? 李世民之所以安抚范老石,除了有范铮的情面因素,更重要的是千金市骨,给息隐王旧部一个信号:朕既往不咎,过安生日子吧! 没办法,认真论起来,李建成打仗虽略逊于李世民,政务、人心当时都强出李世民,还有个正朔的名分,拥趸是不少的,即便抛去薨了的王珪、反叛伏诛了的罗艺,还是有不少人如范老石一般蛰伏起来。 至少,在李世民活着时候,就要考虑他们的情绪问题,不能太过刺激,偏偏你又不能全部一刀了之。 真那么干了,魏征敢撸着袖子,戳着鼻梁,跳着脚大骂“暴君”。 长孙皇后撇嘴。 啧,还以为真是带人家母女出来玩呢,敢情还夹杂公事啊! “定远乡君,恭喜了哦。” 长孙皇后笑盈盈地对元鸾道贺。 半懂不懂的李明达,眉开眼笑:“恭喜定远乡君。” 元鸾眉梢飞上一丝喜色,家里的好东西全部搬出来,恨不能让长孙皇后与晋阳公主都尝一尝。 外命妇诶,哪个女人不想着一身诰命服饰,在外人羡慕的目光中潇洒登车? 花钗五树的五等翟衣诶! 五钿的钿钗礼衣诶! 厌翟车诶! 甚至,宅院可以重建了,依制三间两厦,乌头门。 哈哈,这可是敦化坊独一份啊! 当初双双隐退,是为了躲避渐露趋势的夺嫡之争,后面又因为抚育范铮,淡了出仕的念头,一门心思放在范铮身上。 因为愧疚、因为宠溺,也因为范铮的身子骨,并不适合高强度的操练,这一身武艺也只有传给了当时还年幼的樊大娘。 可是,你要说心底没一丝遗憾,那是自欺欺人。 就连当年娘子军里的小将丘行恭,都升迁到了左卫将军呢! 有个外命妇的身份,兄长那里,应该不会再死板计较当年的事了吧? “河南县公、右监门将军元仲文那里,朕自会劝导。观音婢也疏导一下河南夫人,当年乱世,朝不保夕,为何要拘泥于礼数?” 李世民这一席话,彻底消了范老石的抵触情绪。 不得不说,当年元鸾愤然携范铮离开元氏,这事到现在都如鲠在喉,不说开了,就是盖棺了也不能瞑目啊! 宗族这个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 只有范老石表示淡定,他连自己的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从小就是随戏班子讨生活,知道他来历的人,全部沦为了乱世亡魂。 李世民都暗暗庆幸,有元鸾与范铮给范老石牵挂,才不至于无可收拾。 世间最可怕的,就是无牵无挂的人。 李世民索性将诚意尽数展示:“你们自己寻好地,朕会命将作监左校署官修府邸。” 即便是官员的府邸,也有官修与私修之别,前提是别违制。 官修,除了朝廷出靡费外,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逾制! “范铮,朕知道伱顾忌这个什么滑翔机的安全,承诺过家人不再轻易试飞。可是,你想想,如果大唐夺城,久战不克时,突然神兵天降,会不会扭转局面?” 李世民循循善诱。 果然是行伍出身,见到什么都想到用于打仗。 范铮很想叉腰,说一声“你们不懂科学”,奈何不敢。 “铁小壮在坊学里,学文不成,学算盘才很勉强,学弓箭吧,又不能当府兵,前途无望,甚至都有些自卑了。我应允过铁小壮,要给他一个前程,这个滑翔机就是他的敲门砖。” 范铮缓缓开口。 在廊下等待苦贞贞的铁大壮,鼻子骤然一酸,两行老泪涌了出来。 原来,监察御史一直都在为我娃儿谋前程! 是我小人之心了! “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的原则,它只是原则,在重大利益面前,必须转进。 李世民权衡了一下:“这样,你的滑翔机,以后由铁小壮代为掌管,一旦成功,由他挑选翊卫、府兵教习,朕腾出左屯卫屯营的名额,能让铁小壮认可的才真正成为飞骑。朕让兵部郎中授他陪戎副尉,从九品下武散官。” 门外的铁大壮缓缓伏地,无声地流泪。 列祖列宗在上,子孙铁小壮,出息了! 这一刻,就是让铁大壮去死,他也瞑目了。 …… 帝后回宫,范铮撇嘴。 幸好他们没有去兽炭作坊看看,要不然土法水泥恐怕又被盯上了。 范老石负着双手,腆着小肚腩,神气活现地站在范铮面前,就是不说话。 范铮无奈地叉手:“下官参见定远将军、定远乡君。” 范老石仰天大笑,样子极为嘚瑟。 元鸾掐了他一把:“区区定远将军,看把你能的!我这定远乡君说什么了吗?” 杜笙霞托着腮,咯咯轻笑。 哎呀,一家子俗人! 元鸾拎着范铮耳朵:“看看你个没出息的,才正八品上,多亏待我儿媳妇?赶紧往上爬,三年为她挣一个乡君回来!” 明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范铮还是配合着点头。 哄家人开心么,不丢人。 铁大壮拎着铁小壮进院子,踹了铁小壮一脚:“跪下,磕头!” 范铮摆手:“铁大壮你干什么啊!清明都过了,磕什么头?起来。” 铁大壮哽咽着开口:“娃啊,你是不知道,监察御史把滑翔机的事交给你,为你在陛下面前讨了个陪戎副尉的官啊!官啊!” 官民的差距,铁大壮不懂,他只知道,再牛皮的百姓,遇上衙门的白直,瞬间就蔫了。 铁小壮立刻趴地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舅父放心,滑翔机的事,以后我会管好!” 起身,铁小壮笑嘻嘻的:“阿耶,真正的滑翔机,你怕还是得弄出来,我们再去龙首原飞一把,保证不压到柿树。” 范铮飞起一脚,踹到铁小壮屁股上。 胆儿肥了,敢揭短! 秦崇重生,成为一名冷门的器乐系教授,人生就像一幅波澜壮阔的图画,徐徐地展开了。 他将进行古物研究,与妻子及同事朋友,奋斗在这个大时代当中。 若干年后,秦崇在古物研究中有了一些成就,相伴的还有合作中的友情,感受到时代中的激荡起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风 第150章 大风 太极宫,紫微殿。 李世民拍着长孙皇后的手,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不行了!这想法,有毒!” 长孙皇后妩媚地白了李世民一眼:“二郎这个皇帝,不正经。” 说完,长孙皇后也忍不住笑了。 魔性的想法啊! …… 敦化坊内,缺失、损坏石板的地方,都用土法水泥抹平了。 石板两侧,清理过杂物的地面,一半的地方交错着铺上水泥。 交错的原因是方便让人行走,一半的原因是要让鸡有地方刨土。 几块木板榫卯而成的五面、条形木厢平摆,戴着口罩的铁大壮,纯熟地将搅拌好的土法水泥铲进去,麻溜地拿泥刀抹平了。 后面的事,就是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咯! 哪怕是烈日炎炎,水泥要凝固也得两三天时间。 根据陆甲生多番试验,确定两三天凝固的程度为初凝,终凝大致为二十到三十天。 初凝的土法水泥,强度大约为终凝的七成。 麻烦的是,还不能任由其暴晒,到一定程度要加以覆盖,甚至还需要浇水保证一定湿度。 累,但敦化坊的汉子们早就习惯了。 比起在韦氏车马行干装卸如何? 比起在杏花村不时得承受炉温如何? 不过是多跑两趟的事,谁也别偷奸耍滑,从监察御史到坊正,可都是会用枣木短棍打人的! 别想着搞那些有的没的,麻山这个名字多想想。 坊学中的铁小壮开始用心了,不皮了,连听讲都认真起来,郦正义大感惊讶。 进步虽然明显,可惜底子太薄,终究是难以跟上了。 但铁小壮老实了、不闹腾了,坊学生自然就安静下来,外面铺设的水泥路面也就没人去踩一脚,三天后就撤开边上的板子了。 五天之后,逢休沐日,范铮负着手,踱着官步,听陆甲生絮叨着这些水泥板、水泥路面如何麻烦。 哎,还得弄点干草遮荫,小半天还得洒水上去,免得曝晒过度。 当然,比起去外面拉石头来自己打磨,是要强得多。 范铮用力跺了一脚,面无表情。 陆甲生嘿嘿直笑:“麻不?” 范铮翻了个白眼,你当自己是小品王咋地? 范铮还是担心土法水泥的强度,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钢筋为骨。 哎,要不要加入竹、藤为骨呢? 藤编,铁大壮这厮正好擅长呢。 范铮东敲西打,扯过陆甲生的枣木短棍又戳又砸。 哎,还是自己当年的那条枣木短棍顺手啊! 风突急,吹得坊中槐树摇摇欲坠、枝条乱打,漫天的树叶狂舞,范铮等人赶紧找地方避风。 长安的春夏,刮起风来都不小,风灾也是州县赈济的一个项目。 门重重地砸到门框上; 细腰犬仓皇地找地方躲避; 没逃回圈里的鸡被吹起,徒劳地扇着翅膀,却被吹得不知到了哪里; 街面上飞沙走石,许多灰瓦被掀飞,砸到院子里、街道上,碎渣一片片。 风,越发大了,一棵槐树承受不住压力,连根拔起,重重地砸到一块预制水泥板上。 响声应该是不小,但在呼啸的劲风中,完全被遮盖了。 值得庆幸的是,槐树倒向的街面没有人,并没有造成伤亡。 劲风呼呼地刮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消散,只留下一地狼藉。 陆甲生咆哮:“将槐树拖到边上,谁家要拉回去当柴火,明天给我剁了它!” “陆乙生、铁大壮,分头带人巡视各家,报上损失,把灰瓦的缺补上!” “婆娘们,把地上的渣清扫干净了!水泥板怎么样?” 不将槐树复位的原因,一是主根断了,二是不如补种新树成活的把握大。 范铮快步走到水泥板面前,仔细看了看。 果然如自己所料,无骨的预制水泥板,强度就是不够哇! 承担了重击,小半块预制板破碎了,要取代石板的道路悠远漫长。 陆甲生大大咧咧地挥手:“没事!一些石板,还没它们硬呢。” 范铮回怼:“你说的那是风化石!耶耶用手都能掰开!这水泥板,缺点还是很明显啊!” “你说咋办,总不能不用吧?” 范铮回应:“我寻思是不是在里面加上竹编、藤编为骨。” 陆甲生笑道:“咋不试试苇管?” 范铮的脸色前所未有地认真:“这么搞,纯粹是豆腐渣,要出人命的!” 陆甲生端正了面容:“伱放心,敦化坊绝对不许出现这种事。” 机灵的瓦贩,早就准备了一车车灰瓦,只是遣一人到东市说了声,灰瓦立刻一车车地补充过来。 “够快!”陆甲生赞了一句。 瓦贩苦笑:“因为各坊都不管坊民的破事,只有你们敦化坊会成批采买,别处是各家各户自己去采买。” 范铮默默地点头。 倒不能说其他坊正就不负责任了,关键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坊产,谁拿钱出来做事? 让坊正垫付? 不说坊正能不能垫付得起,就算能,人家不往家里扒拉点、发一笔坊难财已经很有良心了,你指望谁倒贴呢? 你说范铮? 哎,不晓得当年的愣头青,业绩大过天么? 换成现在慢慢世俗的范铮,不一定咯! 坊中的丁男、婆娘们联手,为各家各户补上灰瓦。 哎,灰瓦就这毛病,份量太轻,遇到大风,不坏几块都说不过去。 就连范铮家,都飞了几块灰瓦,好在没伤到人畜。 陆甲生笑道:“其实你家是最不需要补灰瓦的,反正将作监左校署已经为你家平整地基了,要不了多久得乔迁咯!” 宅基就在坊学旁边,拆了几个前朝的宅院合并而成。 住坊学旁边,热闹的时候太热闹,冷清的时候太冷清。 青龙坊正侯莫陈羽料理完坊中杂事,匆匆跑来敦化坊,看看他家二郎陈利俭有没有事,松了口气,目光却被那残破的水泥板吸引。 拾起一块指头大小的不规则碎片,侯莫陈羽用力折起,碎片却纹丝不动。 “陆甲生,这东西,怎么卖?” 侯莫陈羽眼睛都蓝了。 “五十文?” 陆甲生小心翼翼地报价。 百斤土法水泥的预制板,长九尺,宽一尺五寸,厚三寸六分,材料、人工算上,成本就在二十文以内。 打个滚,卖四十文没问题,叫价高出十文是给侯莫陈羽留了砍价的空间。 “要了!青龙坊采买一百块!” 侯莫陈羽拍着大腿叫道。 第一百五十章 除国 第151章 除国 仿佛打开了新的大门,哪怕陆甲生说预制板还没有研制到位,买主依旧接踵而至。 无一例外,都是坊正,包括跟敦化坊向来不对付的立政坊、广德坊。 按这量,敦化坊小半年的产量都预订完了。 没办法,纯手工时代,产量就是那么感人。 陆甲生用背带背着自家大郎,溜达进了范家:“咦,胡饼的味道?给我来一张。” 范铮递过去一张胡饼,取笑道:“不是该你家婆娘带娃吗?咋地,耙耳朵啊!” 陆甲生满眼无奈:“耶耶耳朵不耙!可婆娘要洗家里的被里、被面,总不能任大郎在那里嚎吧?等你当阿耶就知道了,领娃儿,哪是一个人的事哟!” 对绝大多数年青的耶娘来说,娃儿的哭声,能让他们心疼不已。 范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头,轻轻触碰陆甲生家大郎那藕节一般、肉乎乎的小手,小家伙瞪着乌黑的眼珠子,手掌合拢,抓住范铮的手指头,咯咯地笑了。 陆甲生诧异:“咦,不愧是全部坊学生的舅父,别人要碰大郎,他就使劲哭,跟你却那么亲近。” 范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亲和力。 包括铁小壮他们,范铮好像也没少打屁股,结果伱也看到了,铁小壮照样亲近着呢。 范铮玩笑道:“哎,你家第一胎居然不是妹娃子,要不然等她长大了,还可以背着弟弟相亲。” 陆甲生呸了一口。 这奇景并不是云南那疙瘩的专利,在普遍多生、早婚的年代,算是个普遍现象。 杜笙霞还没生产,陆甲生不能回敬“你家才妹娃子”,要不然真生个妹娃子,老人的脸垮下来,那可真里外不是人了。 苦贞贞移过来一把轻便椅子,陆甲生摇头:“背着娃儿呢,时不时还要轻颠几下,没法坐。哎,话说这水泥终于见到回头钱了,咋就总觉得奇怪呢?现在预制板还缺点火候,我也跟各坊正明说了,可他们依旧要采买。” 范铮逗了逗陆甲生家大郎,笑容古怪:“预制板五十文一块,可青石板一百文一块,要便宜得多,这你得承认吧?人家拿一百文的钱,买了五十文的东西,至少表面上与青石板差距不大,另外的钱装褡裢里,没毛病吧?” 水至清则无鱼,对这种破事,各衙还真没太好的办法。 陆甲生这个坊正,躺着继承了范铮留下的家底,不用走那些歪门邪道挣钱,对这些勾当自然不熟。 “就连正常的青石板都难免损毁,水泥预制板坏了也正常吧?到时候重复采买也正常吧?”范铮无奈地摆手。 哪怕身为监察御史,你也不可能眼中非黑即白,要是啥都管,累死你也正常。 史上引以为傲的例子,贞观四年全大唐只执行二十九个死刑,世人称颂清明。 这个事呢,同样有两面性,冤案肯定是减少,因此多存活下来的人也不少。 可换个角度考虑,当年各地的案发率一定减少了吗? 极端一点说,对恶人的宽容,就是用良善的眼泪洗地。 不枉不纵。 有时候,纵的危害比枉还可怕。 那么,这事能说是黑还是白呢? 只能说白大于黑,没有绝对的白。 陆甲生张大嘴。呆了好久才吐出话来:“衙门也不管管?” 衙门要管的事多了,这种小事谁会理会? 即便有人捅出来了、闹腾大了,也无非是训斥、退钱。 对,连退赃都不算。 凭借范铮给的兽炭作坊份子,陆甲生的日子就能过得有滋有味,自然也看不上这些小钱。 要不然,你以为谁天性多廉呐! 只要不用负担责任,利益大了,连范铮都会忍不住刨两口。 谁也不是圣贤。 …… 淮阳王李道明护,送弘化公主至吐谷浑伏俟城归来,翊卫各有功劳,唯独他被除国、送进宗正寺,挨了宗正卿、襄邑郡王李神符五十杖,罢左骁卫将军之职。 是非只因多开口,李道明从来没想到,嘴皮子一秃噜,好好的郡王,没了! 同在宗正寺画圈圈的窦怀山,好不容易见到同伴,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听说了李道明的光荣事迹,窦怀山突然发觉,自己跟范铮无仇无怨,为什么要计较呢? “道明啊,本官渴了,烹制茶汤呗。” 窦怀山倒捧着《春秋左氏传》,笑眯眯地开口。 李道明愕然抬头。 你一个小小的缌麻卑亲,也想使唤本王……我? 窦怀山抬眼望天:“哎呀,本官好像还是殿中省尚辇局直长。好像,你的郡王爵,连同将军职,都被抹了?” 李道明勃然大怒,大虫落平川,被犬欺! 窦怀山笑了:“不,不,你不能算大虫,得把‘大’字去了。” 虫! 李道明直起腰板,面容变色,渐渐流露出谄媚的笑容:“直长说得是,我这就去烹茶。” 窦怀山的话极其刺耳,却揭露了李道明的本质,在宗室能人辈出的大唐,他就是条虫。 族兄李道宗,那是何等的威风! 封江夏郡王,改礼部尚书,贞观十二年因坐赃入狱、免官,十三年起晋州刺史,十四年再任礼部尚书! 李道彦镇守岷州,有功有过。 和他们一比,李道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不就是条虫么? 连陛下有意抬举他的唯一差事,都能砸个稀巴烂。 炭火,茶香,李道明将茶倒入茶碗,双手捧到得意洋洋的窦怀山面前,整碗滚烫的茶扣到窦怀山面上,烫得窦怀山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脚将窦怀山勾倒,李道明坐了上去,连续二十余拳击在窦怀山的腹部,厉声喝斥:“我李道明再不成器,也是李氏子弟,岂是你小小缌麻亲可辱的?” 外头的亭长、掌固听到动静,正欲进屋拉架,却见宗正卿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于是悄然退下了。 凭心而论,李神符对这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从侄,是真心看不上,杖责也没有让亭长留手。 但李道明的这番话,李神符还是认同的,李氏子弟,对错自有惩处,却轮不到小小的缌麻亲羞辱。 今日的李氏,已非前朝李氏; 今日的窦氏,亦不如从前窦氏。 感谢大多数好叭500币打赏,祝事业红火,生活如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假粉 第152章 假粉 老奸佞许敬宗官复原职,仍任门下省给事中,兼修国史。 这一次,真没冤枉他,他干的就是奸臣的活儿。 起因是门下省起居郎、侍书褚遂良,负责记录《起居注》,也就是每天摇着笔杆子,写皇帝又骂哪个大臣、哪里又失仪了之类的事。 史官记录帝王起居,都是要载入史册的,甚至有史官为了维护史书而丢了性命的。 按规矩,《起居注》只有史官能看,偏偏李世民就想看一看。 别的错误李世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想看玄武门之变对他的评价。 年轻时候,一刀一枪地搏命,在败则粉身碎骨的压力下,李世民当然是阴谋阳谋尽出,只为夺取一线生机。 人到中年,稳当了,才有闲暇回头去看看过去,臧否得失。 然后一回头,啊哈,这个地方有点尴尬,那里有点毁名声嘛。 《起居注》的记录,会不会留情面? 要改! 偏偏褚遂良官虽不大,才情还出众。 一手集众名家之长的楷书,人称褚体,颇得喜欢书法的皇帝青睐。 李世民极其喜欢王羲之的书法,厌恶王献之的作品,于是不断有人进献王羲之书法,偏偏制赝这行当源远流长,李世民分辨不出真伪。 (王羲之:假粉!凸^-^凸) 褚遂良的拿手绝活,就是一眼定真,所有王羲之书法的赝品,都逃不过他的鉴定,就更得李世民看重了。 他阿耶还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褚亮。 所以,褚遂良理直气壮地拒绝了这非分的要求:“从古到今,从来没有皇帝看自己起居注的。” 即便是与褚遂良不太对付的黄门侍郎刘洎,也不得不为他撑腰:“陛下言行为天下楷模,即便褚遂良不记,百姓也会记住的。” 小提示,刘洎是旗帜鲜明地支持李泰的实职官员。 李世民当面倒是认错了,可一转头,嘿嘿,不行,得改! 哪怕不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吧,文过饰非总行了吧? 当殿失仪、被贬正八品上太府寺右藏令的许敬宗,就成了李世民最中意的刀笔吏。 论文采、论资历,许敬宗还是当年的十八学士呢! 以许敬宗的本事,《起居注》整理、分拆、粉饰之后,《武德实录》与《贞观实录》新鲜出炉,让皇帝看了很满意。 对,朕当年就是那么英明神武的,兄长确实……哈哈,有点昏庸,有点昏聩无能。 以后的修史,还是许敬宗负责吧。 许敬宗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家伙。 当年在江都,宇文化及弑君,许敬宗的阿耶许善心被杀了,他无奈含泪以舞蹈求生,后来却被当时同在江都的封德彝抖了出来,为人所耻笑。 既然轮到许敬宗修史了,封德彝的旧恶一桩一件被抖了出来,尤其是在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之间来回投机,更在高祖太武皇帝准备改立太子时,劝谏阻止了这好事,可不得好生记录吗? 看到这一页的李世民,面色铁青,召集了一些当年随侍李渊、如今守献陵的宦者,细细询问之后,终于确定,许敬宗所书,虽然荒谬,却是实话! 万幸,当初听了阿耶的遗言,没有人殉,有子的嫔妃随子出藩,无子的嫔妃安置感业寺,宦者都安排去守献陵,要不然还没法证得真伪。 大怒之后,李世民在群臣的劝谏下,削追赠封德彝的司空一职,夺食邑,谥号从“明”改为“缪”,意为:名与实爽(相悖),伤人蔽贤,蔽仁伤善。 后面两个“伤”,大约是指中伤李世民了。 然后,许敬宗深得皇帝信任,封高阳县男,检校黄门侍郎,在史书这一块完全放飞自我。 左监门卫大将军、巢国公钱九陇,前朝因罪配为李渊的家奴部曲,许敬宗贪图钱财与他联姻,在史书里夸大了钱九陇的家世,把他提到长孙顺德、刘文静同卷。 不是说钱九陇的功绩不够,而是有悖礼法。 在《旧唐书》就有一个鲜明的例子,马三宝是当世名将之一,因为出身是平阳昭公主的家僮,入传只能平阳昭公主一卷,且蝇附骥尾。 然后,尉迟宝琳私下贿赂,许敬宗胆大包天,将李世民为长孙无忌所作的《威凤赋》,史书上直接挂到了尉迟敬德的名头上。 许敬宗的做法,很像当年北齐的魏收。 报复完封德彝,许敬宗的踌躇满志地左瞅瞅、右瞄瞄,目光移到了察院。 别人许敬宗都能放过,可李义府…… 嘿嘿,当本侍郎不知道,想去右藏署捞一功的主意,是你个瓜皮出的? …… 李义府慌了。 “贤弟救我!” 范铮莫名其妙地看向李义府:“你作奸犯科了?” 李义府苦笑:“我倒想呢,有那职权不?” 或许,这并不是玩笑话,而是李义府的本心。 典仪、监察御史,都不是直接管理政事的官位,待遇是不错,油水就捞不到了。 “今天,从吏部考功司遮遮掩掩地传出消息,今年我的考课,从严。” 范铮诧异:“这是得罪谁了?不对呀,我们干的,可不就是得罪人的活吗?” 李义府苦笑:“右藏署。” 范铮了然,原来是那个鼻孔朝天的奸佞啊! 诶,好像当天自己也去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许敬宗只针对我,似乎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李义府都不懂,为什么刀锋就对着自己一个呢? 明白了,同类相忌,许敬宗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范铮笑道:“莫慌,真要收拾伱,风声就不会出来了。” 一名礼部书令史,持名刺拜谒范铮:“见过上官!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公,想请上官过衙一叙。” 这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微胖的面容写着慈祥,少时便通文艺、史学,编撰《周史》,爵彭城县子,一个比较纯粹的文人。 礼部尚书只设一人,侍郎也只设一人,颜相时自然转去尚书省了。 “烹好茶。” 令狐德棻拍着身边的椅子扶手:“坐!” 寒暄、饮茶,令狐德棻终于步入正题:“素闻范家千里驹,行事不拘一格,为祠部郎中沃鯌出了个好大的主意,长安城中的寺庙隐隐叫苦。” “我礼部主客司,掌诸蕃朝聘之事。而今薛延陀遣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之弟,俟利发乙失统特勒向朝廷求亲,陛下有意拒绝,却苦无合适的理由。” 俟利发是沿袭突厥的官制,相当于薛延陀的大员;特勒、特勤是一个意思,翻译的问题,指可汗的兄弟、子侄。 乙失统贞观三年就出使过长安,寻常理由是糊弄不了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咋这么难 第153章 咋这么难 朝聘,不是和亲,是邦交。 朝聘大于和亲,包含和亲。 认真说起来,鸿胪寺的职能,是礼部的拓展职司,礼部才是邦交的主导机构。 令狐德棻的话,鬼才翻译:礼部的官,都太老实了,只有你鬼主意多,出点子吧! 薛延陀是铁勒人的一支。 铁勒的渊源据说是匈奴别部,又因在漠北,造的车轮高大,别名高车。 高车人曾在北魏时期立国,五十余年就被打散了,直到这一次薛延陀借大唐对抗突厥之势翻身,翻身奴隶把歌唱。 突厥被打残、打破,乙失夷男率部迅速扩张,重返故里,衣锦还乡,在都尉揵山之北、独逻河以南建立王庭,拥兵二十万。 回纥、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浑部、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霫等铁勒旧族,顺势依附过去。 只有契苾部,因为大俟利发契苾何力于贞观六年,带母亲与千户人家,至沙州归唐,部落被安置在甘州、凉州。 契苾何力授左领军将军,明显是高规格待遇,千金市骨。 但契苾何力也对得起这份礼遇,在征讨吐谷浑时,表现出色,李世民令契苾何力守北门,尚临洮县主,此际正在高昌发威。 薛延陀的坐大,自然引起大唐的忌惮,故而借乙失夷男让两个儿子各统南北之际,分封他们为可汗。 不管到什么时候,乙失夷男也不敢否认藩国的身份,对这分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嘛,一个刚刚有强盛势头的薛延陀,三个可汗并立,你管他是大可汗还是小可汗,都有了问鼎的资格。 之前没人提这事,大家还没生起别样心思。 现在,难免兄弟间有了想法。 加上大唐遣李思摩率部北渡黄河,屯兵白道川,重建突厥,以遏制薛延陀膨胀的势头,隐隐与夷男之子大度设对峙,真珠毗伽可汗感觉到不安了。 倒不是忌惮突厥的残兵败将,是在忌惮大唐的态度。 反正,突厥在颉利可汗时期,都在薛延陀手上吃了亏,凭李思摩帐下这些士气跌落到谷底的废物,大度设就能轻易灭了他。 乙失夷男以乙失统为使,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求婚,而是试探大唐对薛延陀的态度。 朝廷也头疼,赐婚薛延陀是不肯的,谁让薛延陀已经有了一点威胁。 但是,直接拒绝,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人家还挂着一个藩国的名头,还是藩国里的第一强国。 吐蕃? 吐蕃的实力,大唐并不太了解。 当然,此时的吐蕃,战斗力还不成熟。 贞观八年,吐蕃开始朝贡,后因为求婚被拒,一怒之下出兵二十万,暴打了吐谷浑一顿。 吐谷浑掩面而泣:关人家啥子事? 然后,信心爆棚的吐蕃去打松州,松州都督韩威轻骑出战,吃了败仗。 大唐一怒之下,以侯君集为大总管,执思失力、刘兰、牛进达各为一路总管,出动了五万兵马殴打吐蕃。 五万人马,在贞观朝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李靖灭突厥才十余万人呢。 结果先锋牛进达一个夜袭,斩首千余,让吐蕃惊惧而退了。 实际战争中,死伤人数会远远大于斩首数目。 所以大唐对吐蕃,并不算重视。 扯远了。 反正,李世民遏制薛延陀的决心越发强烈。 草原上可以有多个国度争锋,却不允许再冒出一个如突厥般的强国。 令狐德棻慢慢讲述完前因后果,茶汤都烹了三次。 人老话多。 范铮细细琢磨了一下:“上官之言,是要下官阻止此事?” 令狐德棻笑眯眯地看着范铮,就是不回话。 范铮轻轻推了一下:“上官知道,下官并不是科举出身,也没正经读过多少书,这种事情并不太擅长,不过,察院同僚李义府,言辞如刀,可以一试……” 令狐德棻笑容不变:“只是什么呢?” 范铮轻笑:“只是,吏部考功司有流言,说要李义府的考课要从严。” 令狐德棻闭眼:“侯尚书出征高昌,吏部侍郎就不管事了么?让李义府出头,吏部那头,本官自会分说。” “有谁觉得吏部不好呆了,可以放州县嘛。” 察院中,李义府听到范铮的话,脑袋都大了一圈。 “不是,贤弟啊,我们只是区区监察御史啊!朝聘关我们什么事?你觉得我出面合适?” 范铮笑眯眯地点头:“考课。” 李义府瞬间泄气了。 …… 朝会,薛延陀俟利发乙失统特勒,郑重地递交了国书,向大唐求娶公主。 “议议。”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推开国书,态度其实很明显了。 黄门侍郎刘洎举骨笏出班:“臣刘洎以为,可参照吐谷浑旧例赐婚。” 马周出班:“臣马周以为,薛延陀不守臣礼,屡屡侵占突厥土地,当拒之。” 三品大员都闭目看戏,任由这些中层官员分成两派,相互指责、痛斥其非。 连最好煽风点火的程咬金都安静下来,仿佛修得六根清静了。 “监察御史臣李义府有本:昔薛延陀,叛西突厥,复叛突厥,诸部相附,首鼠两端。幸我大唐,遣乔师望,赐以鼓纛,立为可汗。” “唐灭突厥,地属我朝,薛国下邦,觊觎土地,强掠人口,兵迫白道。今既求亲,当退漠北,释放人口,方见赤诚。” “如此之后,参吐浑例,真珠可汗,长安迎亲。” 李义府一脸正义,持竹笏慷慨陈词,隐隐有诤臣之风。 许敬宗懊恼地叹息,让他装到了。 丫的,这用词,一看就是经过琢磨的。 想回踩一脚,咋这么难呢? 李猫虽然如猫一般温恭,可猫也有亮出利爪、獠牙的时候! 殿外的范铮长叹,虽然大方向是自己指点李义府的,可文字上,自己真没法写成这样。 这就是当初不认真读书的结果啊! 乙失统听完李义府的指责,躬身抚胸:“尊敬的天可汗,卑微的薛延陀从来没有冒犯大唐的想法,占据突厥土地人口,也是为大唐清除突厥逆贼的后患。至于可汗说来长安迎亲,千里迢迢的,薛延陀不可一日无君啊!” 李义府冷笑:“吐谷浑伏俟城,距长安二千五百里,乌地也拔勒豆可汗亲赴长安迎亲。怎么,真珠毗伽可汗就要高贵一些?” 感谢大多数好叭打赏900币,祝事业长长久久,家庭和和美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冷场国公 第154章 冷场国公 “又或者,真珠毗伽可汗认为,大度设、突利失二位可汗,没有能力稳定薛延陀?” 李义府的本性,露底流露出来了。 李猫,貌似猫,实则是毒舌(蛇)! 这句诛心之言,乙失统特勒无论如何都接不下。 即便这两位小可汗是亲侄儿,他也不敢随意说话。 大度设还好一些,突利失乙失曳莽,脾气可是很暴的。 不,论脾气恶劣,乙失夷男的嫡子乙失拔灼,才首屈一指。 老实说,监察御史这个位置,办案要有理有据,委实限制李义府的发挥了。 若是不用顾忌后果,李义府自信,能与程咬金在口舌上分个高下。 程咬金大笑,身上的阜绢甲直颤:“第一次觉得,李义府这后辈说话中听。” 李义府根本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一向不招待见。 大臣们的人生阅历丰富,尤其是程咬金更是奸似鬼,他遮遮掩掩地收敛本性,反倒让人看不起,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当个恶人。 程咬金平时净瞎胡闹,可在重要时刻,他的开口,基本代表了武将的态度。 新任工部尚书、勋国公张亮出班:“臣以为,此议可行。” 太极殿瞬间冷场。 张亮是正经庄户人家出身,连个豪强都不是,文不能治理一地,武不能率军征战,坐到现在这位置,靠的是联络各方势力。 即便是出身瓦岗,张亮也是天然被人排斥的,这一点刚好与他四下勾连豪强的举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仅是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疏远他,就连他的老上司李世积都不与他来往。 不是徐世积或者李积吗? 武德二年,徐世积因为替李密守住他所弃之地,直到收到李密之命才降唐,为高祖所赞赏,封莱国公,改曹国公,赐姓李,所以叫李世积。 省一个字,则是在永徽年(唐高宗李治)中,避李世民之讳而为。 除了张亮好打探隐私之外,他弃妻再娶也格外不招待见,偏偏后妻李氏还是个“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物,在相州看中一个卖笔、善歌舞的俊俏后生,托言他是张亮的私生子,让张亮收为假子,更名张慎几。 即便张亮之前到处奔波,也没到过相州,有没有那么一个私生子,他心里没数? 即便真有私生子,年龄能对得上? 然后,假母假子“我欲成仙,快乐齐天”,还不避外人,偏偏张亮还愿意当活乌龟,亲娃张慎微苦苦相劝,依旧置之不理。 李氏还好巫蛊之事,所到之处,男觋女巫聚集,更令人忌惮。 这样飘逸十里的名声,当然是能离他多远走多远。 要不然,以张亮三品大员、国公的身份,需要对李泰屈身相向吗? 至于说张亮义子五百,倒无足轻重,李世民当初倚重张亮,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吗? 许久,中书令杨师道出班,打破了沉寂:“臣以为,可!” 李世民鼻孔里哼了一声:“召监察御史范铮入殿,听听他的见解。如果没见解,让他去高昌为侯君集收尾。” 殿外的范铮身子一震。 这个皇帝,他花活太多了喂! “监察御史臣范铮,启奏陛下,对于李义府的话,臣是赞同的。” 李世民不耐烦地挥袖:“吏部司,准备旨授范铮为……” 范铮赶紧开口:“臣唯有一点补充,中原之地,素缺牛马等大牲畜,耕种委实耗费人力。薛延陀如诚意求娶公主,当以牛马为聘礼,而非阿堵物。” 李世民浑身一震。 好主意! 实用、不俗! 程咬金哈哈大笑:“老程喜欢这话!” 右武卫将军吴黑闼呸道:“你是喜欢吃牛肉!” 满殿的庄严瞬间打破,古怪的笑声充斥殿堂,殿中侍御史们无奈地翻白眼。 累了,这种日常坏规矩的事,连张行成都没精力去管了。 都是一帮滚刀肉,罚俸不痛不痒的,甚至人程咬金还以被罚俸为荣,有意思吗? 乙失统居然真的思索起可行性来。 聘礼改为牛马,虽然麻烦得多,却也不是无解,无非是往同罗、拔野古、回纥诸部征集一些嘛。 李义府开的条件,退回漠北、释放人口这两条是不可能的,可以考虑以牛马驴骡弥补嘛。 到长安迎亲是不可能,要是到灵州迎亲呢? 不同意,加牛马! 乙失统对范铮多了一丝感谢,牛马这主意真是太棒了! 薛延陀别的不多,就牛马多! 诶,这两句话,好像哪里不对? 哪天,等乙失统知道,李义府的恶毒话,是出自范铮的怂恿,不知该怎么想。 …… 回到察院,范铮意外地看到万年令亓官植。 “咦,察院没请你来吃茶吧?”范铮玩笑道。 察院的茶,已经成了官场的一大禁忌,谁也不想没事来吃茶,兆头不好。 亓官植奉上文牒,眼里闪过一丝恼火:“县尉司马玄景,执掌民曹,万年县的收支出现严重的异常。本来,水至清则无鱼,本官也不能苛求下属清廉如水,可做事也得有分寸!” “廖腾累迁从九品下录事,司户佐、司户史不是本官的亲信,查不出账目问题,可谁又是瞎子!” “刺史让本官来察院找人,本官第一个想到了你。” 亓官植找上范铮,就意味着掌握了主动权,查办过程中有波及他的,可以给他缓冲的余地。 抛除贪不贪的问题不说,只要做事,一定会犯错,错的大小与弥补程度,也是上官是否追究的考量之一。 廖腾终于入流了,倒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该去讹他一顿。 “账目么,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种手段。要么傻到数字上动手脚,要么就是价钱上抬一抬,中贾定价抬为上贾。” 范铮接过刘谙递来的茶汤,浅浅地啜了一口。 亓官植眨眼:“所以,本官要找心腹,去抄录东市一年间物件的上贾、中贾、下贾变动数目?” 这么做,当然也并非十全十美,三贾均市也只是个参考。 比方说,一只鸡,中贾三十文,上贾五十文,司马玄景在账目上记载三十五文,伱也最多让他退差价,连退赃都算不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理想是樊大娘 第155章 理想是樊大娘 一段时间不见,廖腾终于褪下了绛戺衣,如愿地换上了青色官服。 大肚依旧,哪怕是发出爽朗的笑声,也能让肚子荡漾几圈。 范铮倒是想打趣一句,有弥勒佛模样,但这个时代的弥勒佛像,身材是很匀称的哟。 至于后世常见的“大肚能容”形象,是取自唐末到五代的布袋和尚契此外貌,据说这是弥勒佛应化身。 感谢大唐没有堵死吏员的上升途径,不至于一日为吏、终身为吏。 “廖翁,哦,廖录事,可喜可贺啊!怎么也得打牙祭庆祝一番吧?” 范铮打趣道。 廖腾在万年县衙也是个传奇人物了,他熬倒了十余任明府,终于成功拥有了官身。 不说别的,回家祭祖都昂首挺胸的啊! 哪怕以廖腾的年龄,干不了几年,对子孙的影响仍旧很大。 廖腾笑容绽放:“那是应该的!下衙之后就在宣阳坊内小聚。” 这也是不得已,亓官植五品,不得入东西市,总不能抛下他不管。 县衙驻地的宣阳坊内,倒是有一些零星的酒肆、铺子,虽然按立国之初的规定,是不许百姓在坊内搞酒肆,可你也得考虑实情不是? 真要说事,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府邸所在的崇仁坊,那才叫一个热闹,酒色财气样样具备,都成长安的夜市了。 嘛叫气? 二两薄酒下肚,敢抡酒坛砸人头上了,不是气不? 古董羹都能当兵器使了。 犯夜? 不存在的,人家只是在坊内吃喝玩乐,又不出入坊外,即便你看不惯也得忍着。 时代的发展,并不以官府的意志为转移,就连这坊墙,都开始有人掏门脸、改铺子了,而且还此起彼伏、屡禁不止。 三个官员,着常服,坐小酒肆,品着粗制的绿蚁酒,连酒面上密集的绿色小泡沫都懒得吹开。 喝绿蚁酒,没有泡沫,还有什么趣味! 肉是金钱肉,三个都是成家立业的老货,哪里会有半点羞涩? 长安城不能轻易宰驴? 咳咳,你咋知道是在长安城宰的,而不是从陇西运来的呢? 知道学射箭的精要是什么不?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弹。” “嫩。” “香。” 三个不正经的男人,一人吐一个字,道出了这因隋炀帝而出名的陇西菜肴特色。 廖腾打趣道:“忘了啊,不该请监察御史吃这道菜的。” 亓官植嘿嘿直笑,调侃之意一目了然。 范铮淡然一笑。 金钱肉或许有些功效,但绝对不至于那么夸张,要不早就被当药材收了。 “一年时间,东市署三贾均市的记录实在太多,本官又不方便抽调县衙中的官吏摘录,怕打草惊蛇。”亓官植的箸移向了牛肉。 咳咳,一定是牦牛肉。 “这就是明府不对了啊,伱不能啥事都指望我。” 范铮嚼了一口牛肉。 这肉质,结实且不肥腻,有弹性。 “犏牛肉吗?” 掌柜竖起了大拇指:“客官厉害!你是第一个说出肉名的人。” 亓官植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犏牛啊,早不说,犏牛是可以随便宰杀的牛种嘛。 “要下官找人,倒也简单,国子监算学生如何?抽调他们出来,也不易引人注目。”范铮搓了搓手指头。 亓官植瞬间懂了:“算学生出力,膳食县衙负责,廖录事辗转安排人处理。每人每日三十文的润笔,润资日结,送到监察御史处如何?” 润笔的说法隋已有之,在唐朝还有个同义词,义取。 但润笔指的一般是原作的文章、诗词、书画;抄写记录,用“缮写”、“抄录”比较准确。 亓官植并不是说错了,而是有意为之,毕竟算钱可就是两个标准了。 …… 孔颖达对范铮的请求,半点阻拦都没有,大笔一挥,盘长等三十名算学生的功课暂且停了,且为范铮差遣,深入市集,学以致用。 算学生们瞬间沸腾了。 天天在国子监里头,早就熟到闭着眼睛都能到处溜达了,冷清无趣之极,满是人间烟火味的市集多好! 诶,为什么要带纸笔,你哪怕说带算盘也正常吧? 但是,管他呢,能去东市看看小娘子也好啊! 到了东市,满心期待的算学生才发现,理想是樊大娘,现实是赵飞燕。 呃,东市里少见小娘子,倒是婶子、阿婆之类的占多数,即便规划得再好也免不了嘈杂。 东市署依旧那么忙碌,范铮认识的东市府卜乙,也华丽转身,成为正八品上东市丞。 “哈哈,市丞果非池中之物,迈过这一步,海阔天空了。” 范铮大笑。 当年的接触,范铮对卜乙的印象极好,果然迈出了很大一步,比廖腾更有前景。 卜乙笑道:“监察御史谬赞。市令说要调阅、抄录一年的三贾记录,本官业已安排好。” “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些纪录,最终是要交太府寺存档的,不能有损毁。所以,在公廨里抄录,不得拿原册出公房,房内严禁水火,即便要研墨也得出来加水。” 盘长哀叹一声。 原来,到东市不是来长见识,是要抄东西么? 找书学那些人不是更好么? 范铮一声轻笑:“上官说了,每日有三十文润资。” 盘长立刻生龙活虎:“博士,我们一定认真抄录!” 算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回应,表示一定不负润资。 本来都是些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嗣,甚至是庶人子,家境比常人好,也好得有限。 三十文,可以买一斗五升米了! 两天,挣的钱就够一个人吃一个月的米了! 当然,说的是算学生,不是力工。 通常体力消耗大的人,更能吃一些。 三十名算学生分十五组,一人负责抄写,一人为辅助,到一定时间轮换,顺便将二物平市、三贾均市、悬平赃物的概念,给这些没见过市面的算学生讲了一下。 盘长他们终于知道,设三贾的意义所在了。 “博士,你不抄录一份么?” 盘长麻利地抄完一页,好奇地看向负手而立的范铮。 范铮的脸忍不住一黑。 哪壶不开提哪壶! “抄你的记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开了新的天地 第156章 打开了新的天地 万年县衙,民曹。 县尉司马玄景顺手抓了一块甜瓜,从左嘴角划到右嘴角,瓜瓤丝毫不存,青色的瓜皮准确地抛到撮箕里。 之后,司马玄景美滋滋地咀嚼了几下,一缕粉红的瓜汁沿着唇角流了下来,司户史养布衣谄媚地拿汗巾给他擦拭,免得滴到官服上,就不好洗了。 司马玄景面色一变,一巴掌拍到养布衣头上:“什么鬼东西?洗过没有,就敢往我脸上擦?看什么看?信不信我一封书信,把你转梁州去?” 养布衣红着眼圈,点头哈腰地认错。 “少府,是小人不对,以后再也不敢了。” 养布衣万万没想到,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意思是,以后你要看着瓜汁落我官服上?” 养布衣低着头,只觉得血往脑门子冲,恨不得拔出横刀,跟司马玄景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啊! 家里盼归的妻,等待买胶牙饧回去的娃儿,让养布衣迅速熄灭了怒火。 养布衣鼻头一酸,两颗豆大的泪珠滴落。 这该死的生活! 以袖拭面,擦去泪水,养布衣堆出了牵强的笑容:“少府教训得是,以后小人预备一条新汗巾,随时为少府擦汗。” 狗东西,在他面前,连自称“下官”都会被打啊! 问题是,司马玄景还真有能力把官吏弄到梁州去。 一千二百二十三里之遥的梁州,都督是乖张的汉王、当今皇帝的异母弟李元昌啊! 如果不曾沦落为司马玄景一伙,以养布衣的脾气,可以当场饱以老拳。 可是,拿了非分的东西,就得丢失做人的尊严! 司马玄景箕坐,模样很张狂:“听说,万年令在找人,要跟本官算账?呵呵,不是本官看不起人,本官师承原民部金部司主事,账目上的造诣,谅他们也没能力赶上。” 门外响起范铮疑惑的声音:“是被本官吓死的那个主事吗?” 司马玄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原地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范铮。 牛皮吹炸了,补不回来。 范铮的判断很正确,他的师承之一就是那名主事。 刘谙、华鸣一指民曹官吏:“御史台察院办案,交出所有卷宗、账目!” 民部官吏磨磨蹭蹭的,一个个如丧考妣。 司马玄景这厮,玩了一手大绑架,整个民曹的人都多少沾了点糊糊,真查出事,他们也罪责难逃。 范铮伸手摸了摸腰间,才想起自己的枣木短棍,早就在家里吃灰了。 “本官知晓,伱们有人是迫不得已,才同流合污的。数目不大的,本官做主,退赃、罚铜,既往不咎;检举有功的,罚铜可减免。” 司马玄景愕然看到,他原本以为牢不可破的团伙,瞬间分崩离析,所有人都飞快地交割账目,然后一五一十地认错、承诺限期退赃。 至于罚铜多少,标准在万年令亓官植手里。 跟在范铮身后的廖腾,叹息、摇头:“我以为养布衣会经受得住考验,想不到还是马失前蹄了。” 养布衣无声垂首。 错了,就是错了,多美妙的语言,也不能颠倒黑白。 亓官植无声地笑了。 刮骨疗毒、壮士断腕,总比以后让人查出来强。 范铮的话,半真半假,至少既往不咎不可能完全做到,偷吃过鸡鸭的细腰犬,绝对不能再留,至少得逐出县衙。 盘长等三十名算学生,手持算盘,仿佛上阵杀敌的将士,雄纠纠气昂昂地进公廨,依旧分十五组,计算、复核,然后再打开抄录的三贾记录核对。 “哈哈,我可抓住了,一百零八文钱,摇身一变就记成了八百零一文。” “八月十八,粜麦子一百五十石,每石一百五十文。问题来了,五月刈麦,八月正是收租庸调、常平仓籴麦的时节,为何反常行事?” (收割麦子的时间,请参照白居易的《观刈麦》。) 盘长他们眼前,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原来,抓别人的错误,是那么有趣的事情。 嘶,博士这个监察御史,不是天天享受这种乐趣么? 范铮耐心地翻着一本本账册,核对谬误,顺便指出盘长他们的疏漏之处。 “你们注意看这租庸调,《武德律》、《贞观律》对此是一脉相承,几乎没有大的变动。” “租,是每丁年交粟米二石,除了征收时踢斗外没有太大的渔利空间。” “调,则是根据当地出产而定。年交绫、绢、絁各二丈,有三两绵的浮动空间;交布的话,则定二丈四尺,可以浮动麻三斤。” “不要说博士教你们不学好,绫与布之间的转换,操作得当的话,可以名正言顺的谋利,连朝廷都无法追究。” “一般充当计价物的绢,是指生绢,一匹约四百八十文。如果黑心的话,按细绸计算,一匹一千八百文,百姓的眼泪就得流干了。”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技巧,简单的价差计算而已。 如果经提醒的算学生还不明白其中缘由,还是改行吧。 “庸,通佣,地方官府每年无偿役使平民二十天,不愿服役的,可以用每天三尺绢的价格上交官府,官府再另行雇佣人。注意,是平民,杂户是七十五日。” “番户一般由朝廷各司管辖,杂户才会附籍州县。” “最大的猫腻,可能出在庸上面。收取百姓交的庸,不再额外雇佣人手修桥铺路,以万年县的基础,一年也不至于烂得太透,是吧?” 范铮笑眯眯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司马玄景。 司马玄景的嘴皮抖了抖,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本官是汉王举荐的,你们无权查处。” 范铮怜悯地叹息:“明府,看到了吧,这是连汉王都拖下水了。” 亓官植无声地摇头。 在天子脚下,你还依仗藩王,行肆无忌惮之事,不是找死吗? 咋,你是觉得汉王能压得住三省六部九寺哪一处? “我检举!司马玄景在正仓里,掺了许多陈粮,换取新粮!”养布衣咬牙道。 掌掴之辱,岂能不报? 养氏子孙,或许一时屈于生活,却绝非怯懦! 司马玄景惊愕地看着养布衣,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软得跟虫豸似的养布衣,竟然那么狠,将最后一点底细给揭开了。 感谢大多数好叭打赏。 第一百五十六章 贫道冤 第157章 贫道冤 东宫,曲室。 太子李承乾,头枕在称心腿上,随意地打开信笺。 “哈哈,汉王他怒了!苦心经营,好不容易举荐的万年尉,因贪墨被阿耶斩首,弃尸东市了!哈哈!” 李承乾幸灾乐祸地笑了。 他与李元昌辈分有异,年龄却相近,一贯以损友的方式相处,是李承乾不多的朋友。 好到什么地步? 李元昌是东宫唯一留宿过的宗室、官员,甚至还能跟李承乾角力耍。 李元昌还敢公然说:“愿殿下早为天子。陛下身边,有一宫人,善弹琵琶,殿下得临天下,莫忘了将其赏赐给我。” 即便知道李元昌多有不法,李承乾依旧不在意。 法是什么? 抱歉,《贞观律》一般还管不到宗室头上,那律令还不如宗正卿李神符手中的刑杖好使。 李元昌在梁州践踏农田、殴打百姓、强收孺人(亲王的妾),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过是为李世民臭骂而已。 皇帝还得捏着鼻子,遣梁州长史向女方赔礼,补上纳孺人之礼。 长兄为父嘛。 李世民的那一大群兄弟中,除了死去的,十弟徐王李元礼、十一弟韩王李元嘉、十三弟李元懿、十四弟李元轨、十八弟李元名是治理有方,名声相当不错。 五指不能一般齐呀。 李元昌一手隶书,在当世也算出名,即便不如欧阳询等人的造诣,相去亦不远。 重要棋子被范铮蛮不讲理地毁了,李元昌自是勃然大怒,因为身在梁州,无故不得离藩,便托李承乾代为报复。 “智永禅师手书《真草千字文》为酬?汉王是把孤当门外汉咯!智永禅师的《真草千字文》确实极好,可他手书了八百本分送各寺,不是稀有之物,没诚意。” 话说,李渊是不好书法,可他的子孙中,不少人的书法造诣都出众,即便成不了顶尖那批,一流是没问题的。 李承乾并不以书法见长,但见识不差。 李元昌那个貔貅,舍不得出本钱,孤自然不加理会。 交情归交情,价钱归价钱。 至于范铮之前的功绩,呵呵,阿耶又不是没封官。 称心的目光闪烁。 待李承乾入太子内宫,与太子妃苏氏就寝时,着幞头、灰色圆领袍的称心,悄然出现在崇化坊西华观寮房内。 真人秦英,头戴莲花宝冠,身着飞青华裙,肩披紫纱三十六尺的褐帔,足蹬云履,手执拂尘,在寮房内一直站立着。 这一套装束,一般是正式场合穿戴的。 如此打扮,自然是因为称心的出现。 瓜田李下,最好要防着点,免得三人成虎,坏了自己名声。 无量天尊,贫道男,喜好女。 “殿下之意,要你咒杀监察御史范铮。此人不知尊卑,三番五次逆了殿下,且将汉王的人送去东市口,不能再留了。” 秦英的眉毛颤了一下:“行巫蛊之术?历朝历代,对此都深恶痛绝啊!” 称心一笑,妩媚中透着一丝狠厉:“那又怎样?到时候将那些内给使赶走,在太子内坊作法,有谁知道?自从贞观五年,你为太子祈祷、得立西华观以来,你的未来便与太子不可分割。” “弹劾法琳一案,除了法琳自己作死,伱以为陛下支持你,不是因为太子的关系?” “想想长安城里,渐渐多起来的‘阿弥陀佛’声,要抑佛,只能指望殿下得登大宝。” 秦英这个道士,没有娶妻生子,一般的事他也不在意,荣华富贵如浮云,唯独对道统之争,执念极深,要不然也不至于与法琳斗得你死我活。 抬眼看向称心,秦英若有所思:“你究竟是称心,还是卫君子?” 称心展颜一笑,桃花眼流露着风情万种,起身娉婷而行,抛下一句话:“有区别么?” 秦英颓然坐下。 是啊,有什么区别? …… 东宫角落里的太子内坊,两名典内一脸郁闷地带着百来号人离开。 门下坊(后改左春坊)太子司议郎座下的从九品下主事,在从五品下典内面前当然什么都不是。 可这个主事与太子是抱背之欢,当然就不一样了。 也许,某个要命的时刻,人家嘴皮一动,能救你出光就居地狱,也能让你永坠陈莫地狱。 秦英随着称心踏入太子内坊,摆出了香案,天罡步踏起,手印像模像样地掐起,桃木剑挥舞,口中含含糊糊地念了起来:“一少,大兄找大嫂……” 没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咒语,秦英也没那么死心眼。 缺德的事,出工不出力就好,反正咒语念快了,称心根本无从分辨。 称心就在旁边,愣没听出哪里不对。 至于以后没有效果,秦英也可以扯一堆玄之又玄的理由。 再说,范铮这个小官,可是促成了礼部祠部司修改针对道家的不合理敝政,秦英多少是要领这个情的。 在丽正殿看着几名突厥人歌舞,李承乾也得到了典内的禀告,却不在意地摆手。 称心要干什么,由他好了,能出什么大事? 称心、秦英,李承乾都引为心腹。 “报!陛下车驾,直入东宫!” 左卫副率封师进匆匆闯入。 李承乾一时慌了手脚。 太子在应当视事时,不理政、不乐经籍,喜好歌舞,已经是一大过错了,喜欢胡乐更是错上加错。 “陛下车驾,直抵太子内坊!” 李承乾更慌了。 当皇帝的,即便再不信邪,对巫蛊之术也是深恶痛绝的。 太仆寺乘黄署掌管的象辂车,是天子行道专用,停在太子内坊前。 李世民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秦英伏地,面色灰败,自知难逃一死。 真是越冷越刮风。 称心战战兢兢,牙关上下乱颤。 “秦英啊!朕对你、对西华观还是寄予厚望的,可你所作所为,令朕失望了。都杖毙吧。” 两名出自掖庭的好手,木杖一夹,将秦英翻身,三杖之后,秦英喊了一声“贫道冤”,就没了声息。 厌恶地扫了一眼称心,李世民摆手,木杖雨点般落在称心的臀背之上,惨叫声让李承乾加快了脚步。 “陛下,请饶称心一命!” 李承乾叫道。 李世民冷漠地横扫太子一眼。 有些底线,是无论如何不能越雷池一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空一声巨响 第158章 天空一声巨响 臀、背,肉烂如泥,称心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这就是施杖者高超的职业技能所致。 对秦英这样,陛下明显有点善意的,三杖打杀,少受点罪; 称心这种罪魁祸首,没打到百杖就死,是对他们手艺的污辱。 每一杖落到称心身上,李承乾的面颊就一阵颤动。 这是打在称心身上,也是扇在李承乾脸上! 李承乾从李世民冰冷的目光中,感到了浓浓的威胁之意。 再不知好歹,朕不介意易储! 搞些不知所谓的破事也就算了,巫蛊也敢沾,胆大包天了! 李承乾的心里,悲怆之意翻涌。 呵呵,你一直在抬着青雀,为的可不就是易储么? 一声闷响,杖落,称心喉咙里吐了半声气,终于不再动弹。 李承乾一屁股坐到地上,笑声凄凉,即便是典内、中允、中舍人轮流劝解也毫无作用。 着平巾帻、青衫、大口裤的驾士甩了个响鞭,六匹黄骝马默契地转向,拉着黄颜色装饰的象辂车转向,凭轼而立、陪乘的左千牛卫将军,目光犀利地逼视着太子十卫率的人马。 左千牛卫、左屯卫虽然也就两团人马,却足够藐视他们了。 有关太子六率的说法,也说不上错,是不完整。 太子左卫率、太子右卫率、太子左司御率、太子右司御率、太子左清道率、太子右清道率,这六率,是随太子出行的。 还有太子左监门率、太子右监门率,是看护东宫的。 太子左内率、太子右内率,是太子的贴身护卫,兼安置东宫千牛、备身。 顺便歪一嘴,虽然兵力似乎不少,可真正有点战斗力的,唯有左右卫率的翊府各千人,也就是两千个能打的。 真正一对一,府兵可以傲视他们。 当然,没人敢阻拦圣驾,只能六神无主地看着御驾扬长而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啊! 太子的位置要是不稳,他们在东宫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新储君上位,肯定得换人的。 少詹事、太子左庶子张玄素,戴乌纱帽、着绯色官服,匆匆赶来,对李承乾大骂:“太子乃一国储君,纵有过,改之即可,何以为一伶人,失态至此!非大丈夫所为!” 李承乾满眼恨意:“换储君即可,何以聒噪不休!” 张玄素被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恼怒地拂袖而去。 无可救药! 李承乾抱起血肉模糊的称心,蹒跚走到曲室旁边,操起鹤嘴锄,吃力地挖起土来。 只在天子亲籍田时,象征性沾过农具的李承乾,十几锄下去,握着锄柄的手就磨出了水泡,刨出的坑,大约够放一个草墩的。 没有这个能力,再有心意也是白搭。 典内使了个眼色,太子内坊的内官加内给使,百余人轮番上阵,不多时就挖出一个足够容身的坑。 太子仆寺赶紧拿来棺椁,将称心身躯洗净,换上寿衣入棺,然后安葬下去。 没辙,太子仆寺除了管车马仪仗,还管了丧葬礼物。 按礼,称心不适合葬于东宫。 可是,谁又能阻止在癫狂边缘的李承乾呢? 然后,太子家令寺不得不在称心墓前造了一间屋子,按称心真人大小塑像,并列人偶车马塑像于前,为他树起墓碑,时常祭奠。 随即,心灰意冷的李承乾,宣称生病,不再参与朝会,也不批任何奏章、听任何课业。 东宫中,天天鼓角交鸣,召集外来的艺人,竿头起舞、持剑相斗,让张玄素等人心生不安。 汉王、梁州都督李元昌,被召入长安,在宗正寺挨了五十杖,圈禁一个月。 有人却被有意无意地遗漏了。 …… 天上乌云翻滚,地上人心忐忑。 敦化坊内,范家宅院。 范老石父子、杜侃父子早被撵到厢房呆着; 姜茯苓带着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在屋里侍候着待产的杜笙霞,盆、桶、参药、石蜜、生姜、土纸一应俱全; 苦贞贞带着几名坊内的婆娘,烧水、备布匹,拿着沸水烫过又晒干的旧衣服,剪成一块块的尿片。 之所以用穿过的旧衣服,除了相对柔软之外,还有借人气的说法。 元鸾与杜笙霞阿娘,徒劳地在堂屋里打转转,却压根帮不上忙。 杜家的院子上空,是陆甲生带人用油布搭成可张可收的棚子,为的就是防今天的状况。 樊大娘在灶下,小火慢熬粟粥,粟粥有利于消化与睡眠。 锅里,熬着猪蹄,催奶。 本来还有鲤鱼汤可以选择,但顾及范铮人在官场,鲤鱼音通“李”,有替代的情况下还是算了吧。 鲤鱼还是有人吃的,不然黄河还不成密西西比河了? 证据也是有的,“炊稻烹红鲤”、“侍女金盘脍鲤鱼”,关键你别在皇室面前嚷嚷。 有些事就这样,做得说不得。 猪肝、腰花在旁边备着,是补血之物。 胡萝卜、莴苣之类性温和的蔬菜也是必备的,鸡蛋也要随时准备蒸羹。 杜笙霞的叫声渐渐痛苦,杜侃狠狠地瞪了范铮一眼。 这个年代的生育,安全系数较低,婆娘生一次娃儿,就是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尤其是第一胎最危险。 “位正,没事,用力!” “挂喜了!” “报喜了!” “应该是多头!” 行业黑话,指腹痛、羊水出、娃儿。 “抓稳了,用力!” 古代接生的姿势,可不全是躺着,跪姿、站姿、坐姿都有,相对来说,坐姿要安全许多,也没那么累。 “郎君,生不下来!”杜笙霞凄厉地叫了起来。 范铮心急如焚,却压根使不上力,只能在厢房里团团转。 “啪啦”! 刺目的光芒之后,惊天动地的霹雳声,震得屋顶的灰瓦都在颤抖。 “哇!” 婴儿的啼哭声在院子里回荡,中气十足。 “天空一声巨响,我娃闪亮登场!” 范铮大喜,不忘问一声:“我娘子如何?” 将近半刻钟,姜茯苓才开口:“母子平安!” 杜侃紧绷着的脸才告松开,露出一丝笑容:“贤婿啊!妹娃子给你家添丁了,可要好生待她啊!” 伱刚才的脸色,可不是这样。 感谢枯好打赏500币,祝前途无量,生活安逸。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后 第159章 有后 电视剧里那种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娃儿、出屋道喜的脑残情节,是不可能在这里上演的。 满月之前,讲究不见风。 按后世的说法,娃儿的抵抗力还不足以面对外面的世界。 收拾干净屋子,稳婆出房道喜,范铮乐呵呵地每人给了两贯钱。 稳婆的工钱叫拆红,赏钱叫看好钱。 “哟,可多谢官爷赏了!” 接生的难度不同,各人的名声、地位不同,稳婆的工钱也不同。 初出道的,肉、米、蛋就可以打发了; 有一些声誉的,基本在百文左右; 姜茯苓帮找的,是长安城地头上顶尖的稳婆,无数难产在她们手上化险为夷,一贯是正常价位。 遇到一些家境贫寒的,很多稳婆会主动降低工钱。 遇到范铮这样豪爽的人家,她们也会笑纳。 三姑六婆的六婆中,只有稳婆是功德无量的行当,几乎没有负面评价。 牙婆是买卖人口的中介,师婆画符咒,虔婆开青楼。 明白为什么骂人会有“老虔婆”一词了吧? 媒婆功过参半,有婚配美满的,有哭嫁所骂的。 药婆的含义,则没法说,把乡村用药治病的与用药害人的合并了。 “胞衣与产褥水污血秽等物,小妇人要拿去埋了。小郎君的肚脐已经包裹好,三五日内不可受风、沾水;娘子则闭门卧床足月,葛布围额头,不可见风,尽量不要洗漱,实在受不了,用汗巾沾温水轻拭。” “饮食的话,必须饮温水,尽量吃瘦肉,远离肥腻,味道以清淡为主。” “三日后,我们会再来,为小郎君洗第一次身子,这叫洗三。” 这个,范铮懂,杨贵妃帮安禄山洗的那个嘛。 至于跟姜茯苓,就不用客气了。 然后,范铮进屋,坐到床前,握住杜笙霞的手。 刚刚喝了一碗粟粥的杜笙霞,眉眼透着疲惫,那一抹笑容在骄傲地表明:我给范家添丁了。 范铮轻轻拨了她几缕散乱的头发到耳后:“是,你功劳最大!耶娘与岳丈、岳母还在外头呢,待会儿怕要进来看看,阿耶与岳丈可能就不便了。咦,娃儿这面容,九成像岳丈,小老头一个。” 这是实话,刚生的娃儿,面容没有长开,显得皱巴巴的。 眼睛还没有睁开,按稳婆说,差不多要明天才会开眼。 啧,哪比得上激素时代,生下来当天眼睛就睁开了。 从前车马慢,睁眼睛也慢。 娃儿咂了咂嘴,藕节似的前臂轻轻动了动,摸到范铮的手指,轻轻握住,面上有淡淡的笑容。 范铮的心头,莫名涌起血脉相通的感觉。 耶耶,在这个世界,有后了! 岳母的态度,隐隐透着骄傲,哪怕面对身负诰命的亲家母定远乡君也不落下风。 说来也奇怪,这一声霹雳,似乎只是为了接引娃儿出世,待生下来后,漫天的浓云就散了,一滴雨都没下。 就是照顾这母子俩,犯了难。 范老石愁眉苦脸地蹲下:“你阿娘就不懂这些,樊家妹娃子有家业、娃儿要操持,苦贞贞自己都没生育过,咋整哩?” 范铮怎么也没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会是孙九。 “卫无忌在绛州夏县时,与好几户人家带过刚刚出世的娃儿,要不是惦记报仇,在哪家都能混到养老。”孙九得意洋洋地说。 范铮打趣道:“可以啊!连这种事人家都能告诉你了。咋地,这是真打算成一家呢?” 孙九微微扭捏:“嘿嘿,这不是在攒钱嘛!再怎么简单,几桌酒、几个亲朋好友是要请的,好歹攒个五贯钱吧?” 范铮好奇地问:“那伱攒了多少?” 孙九眼中现出得意:“三贯余。” 三贯钱对范铮而言不值一提,对陆乙生也不是太困难,可对于习惯去浪、还玩得花的孙九,是真的难如登天了。 就算从见到卫无忌那一刻起,孙九就正经攒钱,也凑不够一贯吧? 孙九嘿嘿直笑:“坊中的驴子不是多了起来吗?我时常找坊正借驴,然后去平康坊的楼子里,上台演口技……” 你这个口技,它正经吗? 好吧,在沙州海藏寺,范铮就见识过孙九的口技了。 懒了那么多年,孙九终于肯拿这活挣钱了,看来是打算浪子回头了。 直接找范铮讨要不更方便吗? 如果是孙九自己,这种没脸没皮的事,他未必干不出来,可现在多了个倔强的卫无忌呀! 卫无忌过来,只凭一个换尿片,娴熟的动作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范老石乐呵呵地点头:“不错!要不,让她挂我的庶仆得了呗?” 范铮忍不住笑道:“五品以上的,不叫庶仆,叫防合,而且只有职事官才给。” 范老石面色一滞,一脚踢范铮屁股上:“就你能!当我不知道?” 元鸾无奈地看着这对仿佛没长大的父子,心累。 加起来都过花甲的人了,咋那么幼稚? 卫无忌的工钱,依旧与市面上的力工相同,十五文一天,是她只肯拿那么多,说是干得好了,范铮再赏就是。 洗三那天,两名稳婆联袂而至,浴汤里加了臭蒿、艾草之类的药草。 一名稳婆单手曲臂,肘部托着娃儿头颅,小臂平衬他背部,手掌托臀,另一只手持着从浴汤出来的汗巾,确定温度略低于常人沐浴水平,轻快地拍了拍娃儿的胸口,才为他洗稀疏的黑发、慢慢张开的脸庞,连耳朵都认真擦了一遍。 咯咯的笑声中,娃儿的目光在缓缓移动,定格在杜笙霞与范铮身上。 “哎,乖娃儿,想阿娘了呀?” 杜笙霞瘪嘴,咽下最后一口蛋羹,开始逗弄娃儿。 娃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附和,可惜没人听得懂婴语。 洗好、包上襁褓,将娃儿轻轻放在床上,两名稳婆便要告退。 范老石提出半扇猪肉:“二位辛苦了!一点薄礼,莫要嫌弃!” 稳婆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怎么好意思呢?” 说归说,两名稳婆收猪肉的速度可一点不慢,提起还不显得吃力。 就是娃儿的名字吧,犯难了。 范这姓,取名字还真得考虑一下,剑、通、才,可不能为大名。 乳名? 这东西各地、各家习惯不一,范铮就没有乳名,索性一次到位了。 话说范家的名字,有点玄学的成分,比如说范铮谐音通“坊正”,结果就从坊正起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病 第160章 风病 洗三,按例是要办三朝酒的。 两名稳婆之所以不留下来饮宴,是因为要赶着下一单活儿。 陆甲生枣木短棍轻指,让婆娘汉子手脚麻利些,沿坊内街道摆上酒与菜肴,饭则在一旁的大甄子里。 范家的宅院里,同样的桌椅,同样的饭菜,只不过吃三朝酒的人,主要是杜笙霞的娘家人。 杜侃、杜官保之类的熟面孔就不说了,还有许多满口“中不中”的族人,笑眯眯地道贺,贺礼就有好几扇猪肉。 “这是故里豫州汝阳的族人,这是你族叔,这是你从侄,这位是……” 杜侃矜持地笑着,为范铮介绍一个又一个族人。 在这年代,家族观念还是很强的,你可以把他们当亲人看。 “这位应该是族中阿翁吧?” 范铮走到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面前。 老者叉手:“小侄杜一村,拜见姑丈。” 呃,好尴尬呀。 这个杜氏跟杜陵的杜氏没有直接关系,杜康一脉酿酒的。 别问范铮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族人,即便刻意沐浴更衣了,身子依旧萦绕着淡淡的酒香。 范铮第一次知道,杜笙霞的先祖杜康,是安葬在汝阳城北。 岳母在前,舅兄杜官保在后,送的礼物让范铮意外,猪肉、蛋、江米、银制手镯、两床新被褥、两个新木箱。 还有杜家女眷为娃儿赶制的新衣,大小不一,是在为各个阶段准备的。 “无量寿福,贫道正好赶上了,有口福。” 玄都观监斋陈矩年道长,一身俗家服饰,手中持一个银制长命锁,锁上满是符箓图纹,莫名让人有高大上的感觉。 道家除了一些特定的肉不吃外,日常饮食与常人没有太大区别,陈矩年道长送上长命锁,径自坐到了范铮身边。 “西华观观主传话,秦英知道自己有危险,也无意加害于伱,决意有符无咒,糊弄过去。哪晓得天意难测……” 陈矩年带着歉意,小声道。 人死为大,范铮轻轻摆手,略过这个话题。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范铮是多少知道些的,但谁能告诉他,打死的,究竟是称心还是卫君子? 另外一人,仿佛消失了。 这才是威胁啊! “令郎取名没?” 陈矩年岔开话题。 范铮细细将出生异象、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 范仲淹之类的名字就算了,娃儿未必能压得住。 陈矩年笑道:“震,亨;震来虩虩(xi),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chàng)。” 人话:进展顺利,尽管雷声震撼,仍然笑声四起,百里都受到震动,没有人丢失筷子或汤勺。 “范震,或者范亨吗?” 范铮揣摩了一下,果断把震字弃了。 要不然,外人喊一声,耶儿俩都抢着答应? 陈矩年翻白眼:“老道是说,名百里。” “百里”二字,既符合卦辞,寓意也好,百里侯就是县令的别称。 阿耶从坊正起步,娃儿从县令起步,这兆头多好! 不管范铮啥想法,元鸾笑盈盈地接话:“多谢道长为我孙儿赐名!范百里,给事郎范百里!” 消息传到里屋,杜笙霞也很喜欢这名字。 寓意深长,又不过度夸张。 “百日之后,带着范百里来玄都观。啧,到时候桃子都没有了,只能请观主师兄为他主持自然斋了。” 后世概念中,自然斋度一切存亡,自然之中修行时节。 在唐朝,自然斋为道家七斋之一,普为一切祈福。 私家设斋,所请僧道不得超过四十九人。 除了给香油、炭料,每人每天施钱十二文,这是官价,私家肯定得涨一些。 但一般道士主持自然斋,与观主主持自然斋,不可同日而语。 武能带着半车食材来贺:“这是大王赐给事郎贺礼。” …… 李承乾的翻车,最高兴的还是李泰。 哎呀,躺赢! 兄长作死咯,连巫蛊都敢碰,东宫的位置,说不定就易主了! 对李泰来说,太极宫的消息,从来没对他封锁过,耶娘因此在甘露殿吵一架的事他也知道。 哎,阿娘就是太护着兄长那个废物了。 让本王上位又能如何? 本王保证,能让兄长快快乐乐地骑着小毛驴溜达一生。 至于这一生有多长,李泰没想。 东宫曲室中,醉醺醺的李承乾起身,突然发觉半边身子不听使唤,脚尖画了半个圈,身子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幸好两名内给使全力托住了他。 失控的身子,真重啊! 东宫药藏局两名药藏郎、两名药藏丞、四名侍医、九名典药,急风急火地赶来,一通诊脉、论证,得出一个让人惊愕的消息:太子,风病。 这个风病,就是通常说的中风,唐顺宗就是风病,口不能言。 幸好药藏局的人是有真才实学的,药、针、灸、按摩、咒禁一齐上阵,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项发挥了作用,李承乾的眼睛、面容、手臂、语言都恢复了九成,唯独走路脚尖会先画圈圈。 “殿下,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需要更好的诊治,得找尚药局或者太医署。”药藏郎壮着胆子开口。 脾气向来暴烈的李承乾,沉默着缓缓摇头。 “如此,只能药藏局每日配药、针灸、按摩,殿下的膳食宜清淡,盐要轻一些,多食用新鲜果蔬。最重要的,是殿下务必制怒。” 李承乾面无表情,头颅微微点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自然。 呵呵,这是天意,要给青雀腾位置了。 詹事府里,张玄素得到这消息,整个人都愣了。 虽说李承乾与他向来不对付,李承乾甚至暗使家奴在夜间用马鞭袭击他,但张玄素还是以师者自居。 生如何顽劣,还应好生管教。 可风病,据传还是因怒而生,张玄素难免愧疚了。 李承乾为何怒,东宫人尽皆知,一怒陛下闯东宫,不留情面杀秦英、称心,二怒张玄素火上浇油。 尽管张玄素自认是为太子好,可所有詹事府属官私下的议论里,都是说他火上浇油,准备激怒太子,逼他谋反。 冷静下来,张玄素仔细权衡了一下,对自己的作为进行了反思。 本少詹事,无错! 第一百六十章 隔阂 第161章 隔阂 太子内宫,承恩殿。 李承乾吃力地挪着步子,想控制住画圈圈的本能,却只是徒劳。 身边,没有内给使,也没有宫女,更没有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 唯一鼓励着他的,是乳娘遂安夫人。 从小到大,是遂安夫人一直陪伴着他,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能与长孙皇后并肩。 所以,他的狼狈模样,只能被遂安夫人看到。 “好,这次比上次稳一点了。歇息一下,我们再来。” 遂安夫人温言细语地安慰,一如当年教李承乾学步。 一转头,遂安夫人悄然以汗巾拭去眼中的泪花。 不能让太子看到乳娘的软弱,他在这个时候更需要支持! 精神上的支持! 殿外,内给使颤声禀报:“殿下,皇后驾临。” 李承乾嘿了一声:“通报什么呢?东宫不是无人之境吗?” 虚掩的殿门打开,斜照的残阳,将长孙皇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郎,你是连阿娘都不愿意见了吗?” 长孙皇后眼中透着忧伤。 小提示:网上资料,言之凿凿说李承乾字高明,出处《旧唐书》,不可信! 《旧唐书》就没有李承乾“字”这说法,这是在误导,真正出现“高明”二字,出处是《唐故恒山愍王赠荆州大都督神道之碑》。 类似的误导,还有标明出处是《旧唐书》,实际出处是《新唐书》的。 李承乾对李世民所为有强烈的不满,不上朝、酗酒、鼓角、斗剑,长孙皇后虽然难受,还不至于忧虑。 可李承乾风病了,沉默了,闭门谢客了,就难免让人惴惴不安。 长孙皇后最担心的,是李承乾自暴自弃。 李承乾迈出一步,脚尖情不自禁地画了半个圈,面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阿娘,承乾只是不愿意让你见到这狼狈模样。不过,见了也好,下次重逢,说不定承乾就在边荒某个犄角旮旯了。” 长孙皇后凤眉一挑:“只要阿娘还是皇后,谁也不能觊觎我儿的储君之位!” 李承乾轻笑:“阿娘是否忘了,你还有青雀与稚奴?” 长孙皇后的心,顿时乱了。 没错,被李世民操控着兄弟相争的,可是亲兄弟,自己的亲骨肉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自己能站哪一头? 要是自己的娃儿间,上演一次玄武门之变,长孙皇后觉得,她会心痛而死。 “别忘了,还有李恪在虎视眈眈。阿娘,这一次向陛下告密的人,可是前朝余孽!” 长孙皇后的关注点,却在称呼上。 连“阿耶”都不愿意叫了,父子间的隔阂,到底重到了何等地步? 太极宫中,杨妃身边的几名宫女,被转到了掖庭局。 一入掖庭深似海,再见已是冢中人。 …… 唐朝的安州,是一个让人挠头的建制。 武德四年,平王世充,将隋安陆郡改安州,治安陆县,辖六县,在长安东二千零五十一里。 武德五年,于隋隆安县(后世安南清化省清化县东南)置安州,贞观元年省入爱州,距长安八千八百里。 安州安陆县,北面是大洪山与桐柏山交汇的丘陵地带,不甚稠密的树林里,摇摇摆摆地走出三头野猪。 野猪不肥,略微显瘦的身子充满了爆发力,两颗獠牙如刀尖般锋利,身上裹了一层树脂与淤泥的混合物,堪比甲胄。 唯独那眼神,格外地凶恶,胆小的人看了得难受许久。 这是遇到虎豹熊罴都敢一战的物种,在山林与人类聚居地之间反复横跳,一顿少说也要毁了十亩庄稼,除了老猎手,庄户最多也只能以敲盆之类的手段吓跑它。 一匹灰色青海骢,载着一个身着细鳞甲、手执角弓与兵箭、腰佩横刀与障刀、鞍钩漆枪、一侧悬膝盾的青年。 青年身后,一名帐内府校尉、一伙帐内,除了身着山文甲之外,兵甲没有任何区别。 弦动、兵箭出,强大的力量、锋锐的箭镝,直接射入一头野猪的额头,野猪狂嚎着前冲几步,倒下,溅起尘埃。 另外一头野猪眼睛红了,奔腾着向青年撞去,却被漆枪借着马势,扎入它的脖子,巨大的力量将它掀翻。 然而,皮糙肉厚血条长是野猪的特点,只要不伤到它致命点,它就能跟伱玩命! 翻身而起,野猪狂奔,青年游刃有余地驭马闪开,漆枪扎入野猪腹部,放血的速度更快了,直到这一头野猪轰然倒地。 “大王小心!” 校尉提醒道。 一伙帐内只敢张弓搭箭,却不敢贸然出手,唯恐坏了大王的兴致。 此际,在安州的大王,只有安州都督、吴王李恪。 剩下那头野猪,悄悄从侧面蹿出来,獠牙向李恪顶去! 即便着细鳞甲,也不可能免除所有伤害! 在帐内们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李恪夹着青海骢微微一动,左手执膝盾,挡住了野猪的攻击,青海骢被带得退后两步。 “来得好!”李恪身子一仰,障刀准确地刺入野猪的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为了准确判断致命点,李恪甚至还几番早起,去观察屠夫的杀猪手法。 幸亏李恪所在的是安陆的安州,只是传统的捅脖子、顺势刺入心脏而已。 要是去了并入爱州的安州,那杀法,纯纯的腰斩。 “本都督出手,三头野猪俱已伏法!” 跳下青海骢,李恪踹了一脚死猪,得意地笑道。 “大王好身手!若是在当年,以大王的身手,当成为不逊卢国公的猛将!” 校尉奉承道。 李恪得意地摆手,故作谦逊状:“卢国公是当世马槊名家,本王还略有不足。” 相貌与李世民极相似,文采也不弱,骑射、枪法也有几分造诣,难怪在庶子中,李恪最得李世民欣赏,即便是践踏了农田也不过免职,而后又起复。 箭矢破空,照李恪面门射来! 李恪不假思索,一个风摆柳,避开箭矢,膝盾在手,与帐内们呼啸入林。 刚刚成丁的青年,胆子是最大的。 几支箭矢射来,李恪与帐内们有盾有甲,对方手上又是民间准持的木箭,杀伤力不足,根本没什么伤害。 但对方的身影,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光禄寺设宴 第162章 光禄寺设宴 八月,捷报传来。 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率大军越过碛口。 高昌国主麹文泰,因为事先约好的盟友——阿史那欲谷设率部远遁,他先前送去的珠宝打了水漂,西面的焉耆国主龙突骑支趁机起兵二千攻伐,孤立无援之下,惊惧而亡。 太子麹智盛继位,百般乞求侯君集退兵,甚至连曾经挑衅过伊州的冠军将军阿史那矩,都被绑了到田地城下交出,奈何侯君集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 献策玄武门、斩草又除根。 为了前程,侯君集能把底线塞裤褶里,熬了那么七八个月的漫长行军,是为了让你高昌称臣的? 之所以花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在沙州等突厥的仆从军。 倒不是非突厥兵马不可,甚至侯君集还歧视突厥的战斗力,但对于无法消灭种族的突厥,只能以仆从军的方式,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免得有余力给大唐添乱。 这个任务,对于一贯心黑手狠的侯君集倒并不难。 难就难在,哪怕以城墙为依托,拥兵过万的高昌依旧不堪一击。 侯君集甚至有一种全力出拳、结果打了个奶娃儿的错觉。 早早知道高昌那么羸弱,出一万兵马就足够轻松取胜了。 才拿下田地城,玩点炮车攻城,麹智盛就承受不住,率弟弟麹智湛(好名字)及文武、军士开城乞降。 侯君集出兵各地,赶走讨野火的焉耆国龙突骑支,得三郡、五县、二十二城,户八千,口三万七千七百,马四千三百匹,地界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本来因为李承乾之事,闹腾得堵心的李世民,收到这捷报,不由大悦,下诏:此次出征高昌的翊卫、府兵、辅兵,亲人中,父或子有死刑以下的、期亲犯流刑以下的、大功亲犯徒刑以下的、小功亲与缌麻亲犯杖刑的,都可以免罪。 光禄寺摆酒设宴,款待君臣,居然连监察御史这种小官都没漏下,可见李世民有多得意。 战果其实没必要夸耀,这是拿大铁锤砸小虫豸玩,值得一提的,是战略意义。 “今交河军轻取高昌之地,麹智盛等高昌君臣及家眷全部押送长安,朕有意在高昌故地设西州,辖高昌、柳中、交河、蒲昌、天山五县。” 李世民洋洋得意地宣布。 矜持,矜持,笑容可以有,笑声尽量不要发出。 “臣程咬金,为大唐贺!为陛下贺!” 程咬金第一个举杯大笑。 范铮明白,程咬金混得风生水起,这种放下身段的姿态,居功甚伟。 程咬金的话,引领了潮流,满光禄寺都是道贺声。 “陛下挟大胜之势,欲开疆拓土,本是好事。可有谁考虑过,高昌城离长安五千五百一十六里之遥啊!” “麹文泰贪婪无度,阻商路、不敬大唐,确实该讨伐。可是,麹文泰已死,就不能让他的后人戴罪,守高昌之地,成为大唐藩国吗?” “设置州县,大唐需用遣兵上番,路途遥远,耗费极高,十年之后会导致陇右空虚。臣魏征以为,当三思而后行。” 明白魏征死后为什么会被推墓碑了吧? 这性子,贼讨厌,每次都在兴头上泼冷水! 偏偏魏征的见识、口才了得,一时竟无人反驳,场面有点难堪。 范铮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道:“郑国公所言,有一定道理,却失之偏颇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如果这一次,不是西突厥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阿史那薄布,与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相互攻伐,交河军的压力会极大。” “西域商路,葱岭之后有两条。南线,过于阗国,经且末城、鄯善城,入吐谷浑,再进陇右;北线,过疏勒、龟兹、焉耆、西州,入伊州、沙州,达陇右道。” “南线,大家心知肚明,吐谷浑前太子慕容尊王盘踞在且末、鄯善,杀父之仇、夺国之恨,他必然阻拦,也就只剩了北线可走。” “这时候,再将西州拱手相让,商路休矣。大唐立国以来,未加赋税,除了靠将士征战斩获,还有很大的部分来自于三十税一的商税,甚至大半是胡商贡献的,就是再有代价,西州也必须牢牢掌握。” 民部侍郎高履行起身:“自本官迁任民部以来,认真梳理了税赋,范铮监察御史于税赋部分所言属实,民部可以提供翔实数目。” 范铮的人情,终于有机会还了! 尚书右仆射高俭扫了自家大郎一眼,眼皮耷拉下来。 娃儿大咯! 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魏征鼻孔里哼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不屑与范铮争辩。 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辩不出个绝对正确来。 要不然,这世间还需要什么取舍? 李泰晃着身子起来:“臣李泰,编撰《括地志》时,查阅过西域地理,可证实监察御史之言。要么,中断商路,改走波澜壮阔的海路;要么,全力打通西域商路,大唐别无选择。” 海路的风险未知,大唐的楼船还是平底船,只适合近海纵横,远海或者风浪大了,依旧不太乐观。 黄门侍郎韦挺、刘洎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李世民笑眯眯地一锤定音:“既然是利大于弊,就这么办了吧!” 没有人知道,李世民对李泰也产生了忌惮。 中书省二名侍中,二名黄门侍郎,青雀你把黄门侍郎全部拉过去了,意欲何为? 这是三省之一,朝廷的中枢啊! 朕还没老到要当太上皇! 高昌君臣押解入长安,朱雀大街又是一片欢腾。 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大唐,威武! 李世民依礼,封麹智盛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他的弟弟麹智湛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 注意,这必须是虚职! …… 察院的同僚,新旧交替,范铮不知不觉成了老资格,可以卖弄资历了。 走的是阚苫。 这半年来,他在范铮面前伏低做小,主动示弱,范铮也懒得理会他。 可阚苫总觉得范铮是在针对他。 柳范派活给他吧,他觉得这一定是范铮设的陷阱; 不派活吧,他觉得这是在排斥他。 即便是韦悰、李乾佑轮番劝解,他的心结依旧,无奈只能请迁司农寺,任正八品上钩盾署令,有事没事管管鸡、鸭、鹅、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置盘长 第163章 安置盘长 三十名算学生,每年都有出监的。 啧,这词听起来,莫名有一种劳动改造的感觉。 盘长他们五人的出监,是课业有成,经过国子祭酒孔颖达的测试,推送到吏部安排职司,专业词汇叫登第。 那些不听教诲的,以及连续三年评下第(劣等),律学生六年无成,其他学生九年无成的,同样出监,名称叫举而免之。 超过期限的拖延症、作乐、杂戏,惩处同上,只有弹琴、射箭例外。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弘文、崇文馆学生登第,按明经、进士待遇计算; 书学、算学生,等同明书、明算出身。 嘿嘿,明白为什么官员子弟要往国子监塞了吧? 据盘长自嘲,他已经在国子监混了七个年头,快成油渣了。 算学生不会全部安排到吏部报到,至少有几名是要接博士衣钵的,《九章》、《海岛》、《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等算学精髓,还是要有人研究下去的。 其他的课业,范铮不好置喙,唯独他们的算盘,范铮给的评价是“粗堪使用”,大约也就珠算普六级水平吧,入门了。 但是,珠算这东西吧,也就是一门大学问中的一个辅助项而已,有加成,但不多。 普六级能使唤,能手一级也不嫌浪费,不乏二者同堂做事的。 算学生与坊学生的区别,首先是速度上范铮没有强求,其次是基础会计课程根本没教。 玩什么玩笑,孔颖达祭酒是请本博士教授算盘,不是教授会计。 贞观年的国子监生好安排职司,反正出缺的位置一大把,你只要在匹配的范围内选择就好。 反正,律学以下的监生,最合适的位置就是流外官,不要奢望一步入流,有人甚至干了一辈子,起点就是终点。 躺平了,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这是玩笑话,大唐从来没有堵死吏员的上升渠道,何况是流外官。 长安县、万年县、雍州、民部、御史台各安置一名,简直不要太轻松。 御史台安置的是盘长,范铮卖了把老脸,跟韦悰说了一声,将盘长调入察院为监察史,一脚把李义府身边的一名监察史踢到台院去,盘长的位置不就有了嘛。 “李兄,这么安排,没意见吧?” “贤弟……哈哈,次席说哪里话,我们之间,无须如此见外,次席的安排,我可甘之如饴。不过,你得让刘谙、华鸣带一带。” 李义府并未因范铮手伸得长而不满,反倒满心欢喜。 他早就受够了这两名只会摇笔杆子的监察史,认为是他们拖了自己的后腿,要不然也不至于为每年的考课而伤脑筋嘛。 舞文弄墨才叫笑话,本监察御史的文采,会比你们差了? 宁愿要盘长这种初出茅庐的算学生,也不愿要刁滑胥吏,一张白纸好作画。 刘谙、华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庆幸。 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话痨,没有话痨有饿痨…… 总而言之,上官是念旧的,没有因为要安置学生而将他们踹开。 倒不是说去辅佐其他监察御史,待遇就差了。 只是,跟着范铮,能学到许多奇怪而有用的东西,考课也轻而易举,因此加的俸也不少。 最舒心的一点是,因为范铮的出身也不高,与他们品秩虽有别,却从未高高在上、端着姿势,嬉笑怒骂从不做作。 所以,带一带盘长而已,多大的事? 盘长也会做人,在下衙之后,奉上了一段五彩续命丝。 续命丝虽一般是在端午时节佩戴,却也可以在平时系于腕上,据说辟邪。 “学生得讯太晚,师弟已然过了三朝。家境不太宽裕,唯有叔父从青城山求来续命丝一缕奉上,乞求师弟岁岁平安,聊表心意。” 咦,盘长这眼色,有前途啊! 倒不是盘长家真的买不起玉相送,而是不能为人诟病,续命丝的理由出来,谁也没法嚼舌头。 事实上,真从青城山求来续命丝,再辗转送来长安,靡费未必下于一块次品的玉牌。 “十月二十日,下衙之后,到敦化坊宅中薄饮。” 范铮虽未明说,盘长却已了然。 七月初十生,十月二十日可不就是百日宴么! 博士果然明白续命丝的价值,没有明珠暗投! …… 秋风起,天气渐凉,阔叶树的叶子逐渐飘落,落在地上,堆积得有点厚。 范铮身后,是刘谙、华鸣带着盘长,与中书舍人封言道、左候卫将军会合,到大理狱门前傲然挺立。 盘长有点心虚:“那个,刘叔父,我们来干嘛?” 刘谙呵呵一笑:“听过‘秋后问斩’一词没?” 盘长眨巴眼:“倒是听说过,可这与我们察院有什么关系?” 华鸣嗤笑一声:“伱的功课没做足啊!察院的职司之一,监斩。” 盘长有点傻眼,听上去好吓人哟。 今天要处决的人犯,只有一人,这是“慎杀”导致的结果。 这是以张蕴古性命为代价,换来的结果。 人犯梁猛豹,豹眼、狮鼻、招风耳,貌凶恶,门牙因拒捕打落一颗,这相貌特征太明显,几乎没有作伪的可能。 刘谙还是带着盘长上前,一一核对特征。 梁猛豹猛然瞪眼,张开腥臭的嘴大吼一声,唬得盘长跳开,而后仰天狞笑。 刘谙一甩手,连鞘横刀拍到了梁猛豹嘴上。 “虐杀、肢解一家十口,是十恶大罪之五:不道。在耶耶面前,莫狂,否则请你尝尝新鲜马子的味道!” 鬼怕恶人。 即便梁猛豹再不想活了,也不愿意品尝马子的滋味。 东市口,人来人往,却有一块不算太大的地方有高台,是专用的刑台。 选择东市口,目的就是震慑不法。 看看,再违法,会掉脑袋的! 人头落地,血液喷溅几息,染红了好大一块刑台。 范铮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多少有些不适,盘长的脸却煞白了。 “彩!” 台下的百姓,振臂高呼。 范铮默默地吐槽,没有人血蒸饼,差评。 这么吐槽几番,范铮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气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乔迁 第164章 乔迁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虽然范铮的位置,离梁猛豹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小心为好。 沐浴出来之后,范老石鼻尖耸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杀人了?” 这是什么玄学! 范铮老老实实点头:“监刑呢。” 范老石喝令站住,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株干艾草,在范铮身上拍打。 “学着点儿,娃儿小,经不起冲撞!” 范铮表示,学废了。 杜笙霞的奶水还是不够吃,没奈何,又请了一位口碑好的乳娘,才满足了范百里的胃口。 乳娘的待遇极高,每月两贯钱,食物需要主家专门弄,催奶。 人家这行当,算是特殊的青春饭,要价高一点很正常。 这娃儿,能吃能睡,笑容阳光,能治愈忧伤。 范铮拍手,范百里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面颊上现出两个小酒窝,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露出笑意,藕节似的手臂微微张开,索抱呢。 半岁以下的娃儿,因为骨骼发育还未完全,不能竖抱,得横托。 戴着五色续命丝的肉肉手臂举起,范百里胖乎乎的手掌往范铮脸上摸去,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哎呀,我娃长大了,小手都有力了。” 被范百里摸着脸庞的范铮,慈爱地笑了。 如果画面上,那个鼻孔不是被范百里捏住,就更完美了。 范百里笑容突然一滞,哇哇大哭。 范铮手脚麻利地解开尿片,就见那一滩金黄色,赶紧用土纸擦腚,顺便换上干燥的新尿布,范百里才停止了哭声。 这娃好带,不会乱哭。 但凡有哭声,不是饿了,就是便溺了。 洗尿片之类的事,还好有苦贞贞出力,倒不用范铮操心。 换尿片这种事,范铮哪怕不会,最后也得学会了。 半夜里,范百里在小床上啼哭,你不得自己起来给他换尿布? 坐月子出来的杜笙霞,好好沐浴了一遍,整整费了两桶水。 “头发都油了,身上都馊了。” 杜笙霞在梳妆台前抱怨着,头发挽了个繁复的半翻髻,插上云雀金步摇、飞天金錾花栉,正打算敷铅粉时,被范铮阻止了。 “以后不要抹铅粉,对身体不好。” 范铮微微摇头,哎,土法粉底得提前上线咯。 滑石粉、瓷土、肉豆蔻、香料、细面粉,再加一些诸如花粉之类的提香,大致可以得到初步的粉底。 这里面,就肉豆蔻到本土的时间不好确定,但南北朝时期,刘宋的雷敩着有《雷公炮炙论》就提了一嘴。 委屈巴巴地,杜笙霞不敷粉底,轻抹胭脂,画上细长舒扬的远山眉,眉心一点黑白分明的花钿,让范铮微微诧异。 这婆娘的品味独特,别人的花钿是些花鸟,她却贴小白罴,显得娇憨可爱。 白罴是熊猫在《毛诗》中的名称,这货小时候,真是特别萌。 两眼外侧描斜红,一抹朱红点轻唇。 面靥? 在初唐,民间还不流行面靥,只是宫中嫔妃点了表示身体不便的信号,后来阴差阳错成了一种美妆。 委屈了好久,终于可以美美的打扮一番了! 对着铜镜照来照去,杜笙霞绽放出笑容。 窄袖长裙高束腰,披帛身姿婀娜娇。 哎呀,快把自己迷倒了! “哎呀,大郎,范百里,看看阿娘漂亮不?” 杜笙霞得意地凑到范百里面前,小家伙识相地咯咯直笑。 范老石与元鸾走进来,好好逗弄了一阵范百里,与他讲了不少话,才转过头。 “定远将军府已经修缮完毕,你看看哪天有时间,搬家。” 至于黄道吉日,真讲究不起来,万一范铮假宁之日,就没有吉日,搬不搬? “过两天就是九月了嘛,九月有授衣假十五天,正好。” 元鸾瞪大了眼睛:“你个兔崽子,不是又惹事了吧?哪有假宁之日那么长的?” 看看,待遇太好了,连阿娘都不信。 范铮无奈地摇头:“阿娘,伱久离官场,当然不知道,每年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各十五天,是所有假中最长的。” 范老石咂嘴:“啧,还是当官轻省。” …… 九月初八,宜嫁娶、祭祀、祈福、移徙、安床。 范老石眉梢间,喜悦与不舍纠缠。 不管怎么说,这旧宅院,好歹也是他居住了二十二年的地方,从破落宅院一点一点修缮起来的。 兽炭作坊与香坊今天全停了,连坊学都停课,男女老少轮流出力,一人一点东西,轻松得很。 甄行、甄邦各牵一头大肚草驴,铁小壮拉着小叫驴,都往新宅院去。 啊,不对,山长说了,现在范耶耶是五品朝廷命官了,不能再叫宅院,得叫府邸。 反正,学生们也不在乎这点区别,都一个意思。 未必叫府邸,住的人就成仙了? 范百里斜躺在范铮的臂弯中,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范百里,我们搬家了,这里是我们的新家,以后就住这里哦。” 不管范百里能不能听懂,范铮都必须要说。 “咯咯。” 范百里笑了一声,大拇指往口中一放,有滋有味地吮了起来。 婴儿吮指头,是个怎么都戒不了的毛病,即便后来出现了不少磨牙棒,其实都没多少作用,范铮自然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杜笙霞注意,时时保持他手指的干净。 杜侃一家来了、盘长来了、刘谙华鸣来了、李义府来了、高履行也来了。 “乔迁之喜,可喜可贺!”高履行一出手,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格外亮眼。 沃鯌冒了出来:“侍郎礼虽贵,却不重,下官这礼,可够重哦。” 确实够重,足足九十斤的神龟镇宅石呢! 神龟,自古以来的祥瑞,无论贵贱都可以使用,不存在僭越。 镇宅石是建房中的一种压胜法,用以辟煞、破邪、逐鬼魅,敦煌文书《宅经》残卷中记有多种用石镇宅法:“凡人居宅处不利,有疾病、逃亡、耗财,以石九十斤,镇大门下,大吉利。” 范铮大笑:“郎中有心了!” 这份礼物,未必价值最高,却是最有彩头的。 府邸倒是极大了,可空空荡荡的。 一进院的倒座房,是奴仆居住的,可范家有奴不? 庶仆三个,在坊中各自有家,不可能过来长宿。 两个厢房一个分成客房备用,另一个没找到用处。 东西耳房放置范老石的家当,正屋他们夫妻住,范铮三口住到了三进院的后罩房。 驴厩在大门一侧,倒是很方便。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难全 第165章 两难全 “贤弟啊!府上还是得添丁进口,不能只靠庶仆。” 李义府说得很婉转。 直白翻译:该买奴婢了! 别看奴仆是一个词,实质上是指两类人。 孙九他们就是仆,出钱或者通过服役招来的劳力,虽然身份卑微,却是百分之百的自由民,实在不行还可以说一声“耶耶不侍候了”。 奴婢则完全是主人家的附属品,虽说有律令不得擅杀奴婢,可死了也就死了,了不得赔一头细牛的价钱。 当然,无故杀奴婢的变态,终究是少数。 昆仑奴、新罗婢,是时下最热门的选择,不少人家以拥有一名昆仑奴或新罗婢为荣。 昆仑奴力大、勤快、老实,新罗婢擅歌舞、服侍,价钱还便宜,比细牛高不了多少。 高履行捧着细瓷茶碗,慢慢吹凉一些,吃了一大口:“其实,联系陛下身边的人,可以买官奴。” 官员家眷获罪入官的、打仗获得的,都是官奴,具体是哪个衙门管不知道,问张阿难准没错。 但外俘不敢信、犯官家眷干活又扯。 脑壳痛。 武能踏入府邸,叉手道:“下官武能,奉大王之命,为定远将军乔迁贺,特奉上薄礼一盒。” 是真的薄,一个十二寸的小盒子,里面是几小捆一指长的筋条,袖珍得很。 高履行嘿嘿直笑:“魏王真小气,几捆河州米川县的羊蹄筋也当礼物送,亏他是堂堂亲王呢。你看看我们,要么送贵的,要么送重的。” 范铮却大喜:“妙!魏王果然是懂育儿的人!” 羊蹄筋这东西,全是胶质,弄起来虽然较麻烦,却正好让范百里过过嘴瘾,干吮几下,免得啃手指头。 用铛将素油烧热,微微降温,再放入一两条羊蹄筋去,慢慢加温炸透。 炸好的羊蹄筋,泡发十个时辰,剔去筋膜,捡尽羊毛、杂物,再入沸水中煮,加碱去油腻。 浸泡松软后,沸水漂洗,再阴干,就是上好的磨牙棒了。 愿意在之后加各种料烹制,那就是各地特色的佳肴了。 虽说陇右、吐谷浑也有不少地方产羊蹄筋,米川县(青海海东循化)的名声却颇大。 之前范铮死活没想到这东西,还想到倒腾琼脂呢。 猪皮、猪筋什么的,始终有点掉档次了,范铮乐意,杜笙霞还不乐意呢。 连范老石都端起来了,口口声声说他们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却不能委屈了孙儿。 所以啊,有几个人真正做到贫富不移的? 盘长临走时,略带愧意地掏出一把……羊蹄筋! 啧啧,盘长的家人里,一定有一个妙人。 …… 将作监左校署盖的宅院,就是养人,范百里好好地睡了一宿,范铮也舒心地躺了一夜。 诶,这床铺,睡着腰不酸、背不痛,睡眠质量顶好,起床时看着杜笙霞慵懒的睡姿,心情也大好。 洗漱了一把,给范百里加外衣,把了一泡火力十足的尿,范铮托着范百里去主院溜达。 嘿嘿,号称离不开范氏木器作坊的范老石,压根没去雕他的木头,而是在庭院的两棵柿子树中间,踏着青石板,虎虎生风地耍弄着拳脚。 另一侧,元鸾拔出横刀,刀风凛冽,走的竟是刚猛的路子。 也对,娘子军也是军,没那闲工夫让你练技巧,走的基本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范百里只当是耶耶、阿婆在逗他开心,咿咿呀呀地开口,不时咯咯笑两声。 一趟拳脚下来,范老石只有额头略略出点细汗。 “呀,我家孙儿早那么早?快点长大,跟耶耶练拳,别跟你阿耶似的,一点武艺不会!” 范老石深谙捧一踩一之道。 范铮泪流满面,是我不学么?是伱们说我根骨不佳啊! 杜笙霞洗漱了出来,身上披了件羊裘,眼里带着惊讶:“咦?阿舅今天不去作坊了么?” 范老石挺胸凸肚:“咳咳,请称呼定远将军。” 杜笙霞忍着笑福身:“小妇人参见定远将军,敢问将军,今日出征否?” 元鸾收刀入鞘,噗哧笑道:“臭不要脸的!一个武散官也卖弄上了。范百里,以后可不能学你耶耶这毛病。” 范百里认真地说着婴语,元鸾笑道:“哟,那么小就会帮你耶耶开脱了呀!” 范老石昂首一笑:“哈哈!本将军已经任命巫闷山为范氏木器作坊大掌柜,以后我只需不时视察。” 陆乙生进来喂驴、帮着收拾一下院子,苦贞贞早就弄了热气腾腾的丁丁汤饼,一人一大碗,陆乙生也有份。 “阿耶,我觉得,昨天的客人说得挺有道理的,苦贞贞、陆乙生他们做事肯定是没问题,可偌大一个院子,也不能只靠他们四人啊!何况陆乙生与孙九还得跟随我上衙,整个倒座只有乳娘夫妇居住,委实空旷了些。” 是雇佣仆从,还是买奴婢,还得范老石来决定。 他是一家之主,也是这个府邸的正主。 范老石干咳一声:“如果招来杂户,会怎么样?” 范铮还没反应过来,元鸾的态度变得激烈:“你是想害死娃儿吗?只要你敢招进来,立刻和离!” 重重顿碗、箸都拍断了,元鸾气呼呼地坐到一边:“以前你偷偷接济他们,我说过什么吗?即便是皇帝把相里干遣来看守你,我也没说话!你还想引他们进来,给儿孙招灾?” “要是哪天,他们暴起举事,你是不是要带着全家老少一起殉葬啊!” 范百里赶紧对着元鸾咿咿呀呀,想让她别生气。 范老石虎着脸不说话,似乎有很重的心思。 范铮只能表态:“阿耶,为子孙计,宁愿私下接济,也不能让他们进府。如果你非要让身份敏感的人进府,为范百里计,你将我们逐出去别籍吧。” 别籍就是分家,如果是范铮主动要求,得徒三年。 如果是祖父母、父母强令别籍,子孙无罪,强令者徒二年。 但是,有时候,疏议的执行,会相对弹性一些,对长辈强令别籍的,真追究的官员不多。 范老石闷闷不乐地咽下最后一口汤饼,放下碗箸,转身向范氏木器作坊走去。 家人与情义,他只能顾及到一个。 两难全!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爵 第166章 爵 “听说了吗?” 点卯之后,李义府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安州安陆县,吴王恪猎杀野猪,为人刺杀,幸亏身手不错,躲过一劫。” 八卦,人之所好也。 “可不能胡说哟。不信谣,不传谣。”范铮对消息的真实性持疑。 李义府呵呵一笑:“谁让你忙于乔迁呢?这是朝廷邸报所载。” 邸报这东西,是官方发布的消息,有说法是起源于汉,最早的可考物证是唐朝的。 早期的邸报,是贴于宫门外墙的,所以也叫宫门抄。 反正,这东西是最官方、最权威的,只是范铮忙于迁居,小半个月没来了,自然没看到。 范铮惊讶地张嘴。 无怪李义府一幅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这事,它不太好议论,可不议论又心痒痒。 不管史书把李恪写得多完美,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是庶子。 在极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年代,这就是李恪无法跨越的大山。 李恪越优秀,对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威胁越大,这也是长孙无忌必须铲除他的理由,与忠奸无关。 更何况,李恪是隋炀帝的外孙,这是多数朝臣所不能接受的。 什么玩意儿,我们拼着老命,将腐朽的前朝推翻了,你转头要以前朝血脉为储? 按范铮的小心眼猜测,刺杀李恪,也只可能是皇子所为,至于是谁不太好猜测。 李承乾好久没上朝了,据说不良于行,且因称心之事,与当今多有隔阂。 李泰嘛,虽说挂了大将军、都督的头衔,可都是虚授、遥领。 不理解虚授的人,对一卫同时蹦出两三个大将军来,肯定难以接受。 李泰手上可用的人马,就三百三十三亲事、六百六十七帐内,合计兵马一千而已。 要拱卫李泰、守卫魏王府,他们没有能力去二千里之外兴风作浪。 李泰座下,也以文人骚客居多,大约就工部尚书张亮可为他促成此事,毕竟张亮精擅的就是鸡鸣狗盗之术。 但猜测,始终只是猜测而已,你要说是李恪的一奶同胞李愔干的,范铮也没法反驳。 “事后,吴王府亲事、帐内,加上安州折冲府搜山,没发现人,只找到了民间准持的猎弓、木箭。刺客的刺杀技能不行,逃遁的本事却一流,整个安州迅速广设关卡也没发现人。” 李义府叨叨。 旁边的盘长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义府的脸拉得有点长:“伱很有想法?” 盘长也知道自己有点忘形了,连声道歉:“上官,我是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假设,才导致了失态,下次不会了。” 范铮只能为盘长接话,谁让他算自己半个学生呢? “细说。” 盘长小心翼翼地抬头:“学生是想,万一这个刺客是女人呢?” “绝无……”李义府的话,说了半截就吞了下去。 大唐的女人,可不是那些被逼着裹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怜人,彪悍的人不少,娘子军的风采依旧广为称颂。 真是女子,关卡的重点针对男人,肯定被刺客轻易过关了啊! 范铮鼓掌,随后道:“这话,不要去外面说。” 盘长的猜测,很有可能接近事实。 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放水。 …… 太极殿外候召的范铮,入殿之后,有点懵。 主爵郎中一脸肃穆,手捧诏书:“制:监察御史范铮,献制疟良方,救治皇子,更无私演示于太医署,使我大唐活人无数,特封华容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 一卷诏书,主爵郎中面上现出淡淡笑容,声音略低:“九等爵之末,从五品开国县男,实食邑一百户。” 所谓五等爵位,那是洋人的说法。 大唐爵位排序:亲王(含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自贞观十一年后,郡公之下加“开国”,以示恩宠。 天下稳定了,战争减少了,爵位的分封就难获得了。 何况,范铮是以正八品上的品秩获得从五品的爵位,就更难得了。 大约,李世民在想到救治李徽的功劳时,终于想到当年时疫中范铮的功劳,索性二合一,给了最末等的爵位吧。 范铮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监察御史臣范铮,谢朝廷赏识、陛下恩宠。” 漂亮话还是要说两句的,自己又不是苦大仇深的主儿。 稍微歪一嘴,唐华容县与汉华容县,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太医令冯一纸笑眯眯地看着范铮,心里盘算,要从范铮身上再抠出几个药方来。 你教的臭蒿绞汁,老汉已经上报朝廷了,陛下也封爵了,你总不好意思藏私了吧? 嘿嘿,别以为玩药的就不会拨拉算盘珠子! 御座上的李世民开口:“有功必赏,是我泱泱大唐之风,朕必不负诸位爱卿!” 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这话真对。 “朕想求教华容开国县男,风病,当如何是好?” 就知道是这活儿! 范铮搜肠刮肚,想了一遍,根据李义府这个八卦男的吹嘘,大致判断出李承乾属于轻度中风。 目光所及,李泰在隐晦地打着眼色。 “臣不是学医的,斗胆说说一愚之见,对错不敢保证。正常医治,臣无话可说,但需减少甜食,预防肝阳上亢、脂浊,给脑部带来更大的负担。” 至于以针刺脑部放血的话,范铮还是咽了下去。 不是他不善良,而是在《旧唐书》里有明确记载,李治头痛欲裂,侍医准备为他头部针灸,武则天大怒,要斩侍医,幸亏李治坚持才放了血,眼睛复明。 你想想,专业的侍医都差点掉脑袋了,范铮这种半吊子出这主意,找死么? 咦,虽然李承乾与李治的表象不同,但本质都是脑部血管堵塞,难道是家族遗传? 冯一纸细细咀嚼一阵,举笏道:“臣以为,华容开国县男言之有理,虽不能救治风病,却可保证不再恶化。” 李世民微微失望,让范铮退下了。 贞观天子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 既希望他强爹胜祖,又怕他强爹胜祖。 李承乾的名字,是高祖李渊取的,李世民下意识地将克制李承乾,当成向阿耶挑战的手段。 想让李承乾稍稍收敛些锋芒,又怕李承乾玩过头了,于是派一堆《大话西游》版唐僧去东宫,天天讲“花花草草”,言辞还恶劣。 既想李承乾独当一面,又直接杀入东宫打杀秦英与称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是我 第167章 不是我 察院公廨里,李义府拍着公案,笑得前仰后合。 “想不到,察院中,次席第一个封爵。更想不到的是,不是因为监察有功而封爵,是因为医药封爵!” 跟范铮亲近的几个监察史,也笑了起来,连盘长都在窃笑。 范铮也无奈啊! 立了那么多功劳,辗转数千里,最后比不上一个药方的贡献,感觉挺幽默的。 虽然,臭蒿也确实功德无量…… 御史大夫李乾佑、治书侍御史韦悰、侍御史唐临、殿中侍御史张行成、监察御史柳范,各自带所属官吏为范铮道贺。 这是整个御史台,独一无二的爵位啊! 哪怕是李乾佑,也只有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 唐临笑眯眯地看了兀自有些失仪的李义府一眼:“不管华容开国县男这个爵位是因何而封,都是御史台的骄傲。” 李义府尴尬地止住了笑容,心头的小本本却已翻开,狠狠记了一笔。 他朝若能遂凌云,手执快刀斩唐临! 丫的,吃河水长大的,管那么宽,我与贤弟调笑几句也要叨叨! 孔颖达、颜相时、高履行、沃鯌、令狐德棻、郭嗣本…… 所有与范铮有交集的人,都轮番来道贺。 范铮腹诽,贺礼呢? …… 主爵员外郎到敦化坊定远将军府,给杜笙霞封命妇时,整个敦化坊都满满的羡慕。 前有定远乡君,后有华容乡君,这一家硬是不得了啊! 延三顺眼珠子都蓝了,酸溜溜地开口:“哼,范铮不是没封么?” 敦化坊里,麻山是被强制迁走了,对范铮抱有意见的人,就剩下了延三顺。 四年前,延三顺与延喜家妹娃子情投意合,出钱贿赂了万年县民曹官媒乌氏,想钻个空子成婚,却被时任坊正范铮以“同姓不婚”为由阻拦,说是除非延三顺改回可地延氏。 改姓,就算延三顺愿意,也得问问他阿耶的扁担愿不愿意。 于是,好好的婚事无疾而终,延小娘子嫁作他人妇,延三顺一直单身,四年竟说不上一桩合适的亲事。 无处宣泄怒火的延三顺,自然而然将目标移向了范铮。 若不是他多事,耶耶已经抱上娃儿了! 主爵员外郎哈哈大笑:“无知小儿!监察御史若不封爵,乡君头衔上的‘华容’二字从何而来?好教列位街坊邻居知晓,监察御史范铮,在太极殿内,为朝廷亲封的华容开国县男!从五品!” 延三顺面容一滞,分开人群,灰溜溜地离开了。 人群中的陆甲生,眸子里隐隐有冷意。 兽炭作坊的地界,又多了一个上黑名单的。 街坊们并不知道,开国县男是九等爵位之末,却不妨碍他们为范铮高兴。 甄行牵着巫桑的柔荑,点头品评:“这个舅父,可算娶妻生子、加官进爵了。哎,太费心了。” 巫桑身上着了件生绢儒袍,双垂髻上插了一个小巧的骨梳,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点,洁净的面容上有几分羞涩。 哎呀,要是被阿耶看到了,可就不好了嘛。 甄邦跳了起来:“舅父封爵了!哈哈,我们敦化坊也有头面人物了!” 铁小壮溜进去,与平躺在大椅子上的范百里面面相觑。 铁小壮看范百里手上拿着羊蹄筋,伸手从桌上拿了另外一根,用力咀嚼起来。 哎呀,不甜不咸,偏偏格外粘,铁小壮龇牙咧嘴地咬着,怪模怪样的。 范百里看铁小壮的模样,咯咯直笑,引得元鸾一个转身进屋,都快气乐了:“这是给孙儿磨牙棒,还不知道有多少口水呢,你就往嘴里塞!想吃啥不会让你未来的阿娘做啊!” 苦贞贞端了一碗变得微温的沸水进来,闻言面上有些红润。 铁大壮的执着,多少让苦贞贞去除了一些戒心。 卫无忌一手接过碗,置于案上,手持小调羹,一手斜托起范百里,小心翼翼地喂水。 苦贞贞的好日子要来临了,她的好日子还会远么? 铁小壮没脸没皮地笑了:“阿婆说得对!” …… 冷冷清清的东宫,连太子右监门率、太子左监门率都安静不已,若非必要绝不发出声音。 驻皇城的詹事府、门下坊(后改左春坊)、典书坊(后改右春坊)已经停摆,有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吏部司讨个履新的机会。 张玄素并不知道,东宫属官们看他的眼神,是万分的憎恶。 你们要把太子逼疯、逼死,是在砸大家的饭碗! 张玄素的府邸,每天晚上都能收到许多赠送的农家肥,新鲜的,种植蔬菜都不用发愁地太瘦了。 东宫的显德殿、崇教殿,虽然每天有人清扫,可因为没有人在用,显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一直窝在东宫内宫承恩殿的李承乾,终于身子一耸一耸、脚尖一圈一圈地走出来,给称心烧了一炷香,再回到久未居住的曲室,让人送上水、茶、料、炭炉,生疏地烹起茶汤。 “表弟长进了嘛!都会自己烹茶了!” 能与李承乾这样说话的俊俏青年,是长广长公主之子、洋州刺史赵节,两人是打小的交情。 赵节的阿耶是赵慈景,相貌出众,能力也是有的,偏偏一生一言难尽。 岳丈李渊反了吧,他护着家人,在长安一起蹲大牢。 打下长安了吧,当兵部侍郎、转华州刺史,带兵攻打隋将尧君素,卒。 然后,长广长公主带着赵节兄弟,下嫁杨师道。 没错,臭名昭着的杨豫之,就是他的同母异父弟弟。 赵节从来没叫过一声太子,偏偏李承乾认为理所当然。 洋州,份属山南道,紧邻雍州,可进可退。 摆手,斥退所有宫人,李承乾笨拙地加盐、蒜、葱、姜,看着茶汤一点一点地沸腾。 李承乾分茶,赵节起身,打开曲室门,四下望了一遍,重新掩门。 “事情干得很好,可惜那孽种身手太好。” 赵节慢慢地啜了一口味道极差的茶汤,苦笑摇头:“表弟,真的跟我们没有丝毫关系。事发时,我的人还在路上呢。” 李承乾品了一口自己烹制的茶汤。 奇怪,别人也是一样的材料,甚至比例人家都调好了,为什么自己烹制出来就像毒药? “奇怪,难道青雀也在忌惮他?” 李承乾微微摇头。 青雀目前不会乱出手,他的对手,只有孤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实娃 第168章 老实娃 紫微殿内,李世民也在沉吟。 李恪的遇刺,看上去似乎与自己的某个娃儿有关。 但是,不说太子颓废、病痛,就是东宫也没什么好手啊! 封师进、张师政、纥干承基等废柴,也就能哄太子一乐,啥事也干不成。 青雀或许有心,却无力、 真以为张亮会俯首帖耳,为他出人手远赴二千里外的安州,冒着杀头的风险干这勾当? 青雀可没当年天策上将的人格魅力。 奇怪呀,哪里杀出的程咬金? …… 敦化坊。 延三顺拎了根棍子,准备找时机敲范铮的闷棍出气。 喉咙突然剧痒,延三顺俯身,咳得撕心裂肺。 一口口浓痰吐出,黄白色的痰中带着血丝。 身上的温度有些异常,全身乏力,面色变得苍白。 救命啊! 延三顺并不知道,同样的人,在敦化坊已经出现了三例。 戴着口罩的陆甲生,与范铮同时候在坊门处。 仅仅一例病症,陆甲生倒不在乎,可连续出了四例啊! 敦化坊才多少人口! 不要提什么考课,现在最怕的,是病症连续传染! 范铮已经大致推论出,这是一种传染疾病,具体是什么病症,不好说,但敦化坊几乎进入了全员口罩的紧急状况。 病患咳出的痰块、沾染过他们唾液的物体,全部铲了到偏僻的角落,以烈火焚烧,地面撒了一层层石灰粉。 这样的病症,连姜茯苓都束手无策,只能上报冯一纸。 冯一纸带了一名白发苍苍、精神抖擞的老叟,自备运车上跨下,口罩已然戴上。 身后几辆备运车,跟着四名主药、十二名药童。 “华容开国县男范铮,这一位,是我大唐散骑常侍许胤宗许翁,是杏林泰山北斗,与孙思邈道长并称孙许。” 冯一纸介绍。 许胤宗八十有余,经历过南朝陈、隋到本朝,医治病患无数。 给一名病患把脉、查验舌苔、摸小腹,许胤宗龙飞凤舞地开了个方子,范铮站在旁边,硬没看出他写的究竟是啥。 后世医生那一手神鬼莫测的传奇书法,根源找到了,原来是传统啊! 冯一纸接过方子,转手递给身后的主药,吩咐马上用药。 一名主药与三名药童迅速地奔出,备运车打起,抓药、驰回、煎药,一条龙走起。 “许翁,这是何病?” 范铮皱眉。 亲眼见证了病患的表象,范铮有了不详的预感。 许胤宗眉头挑了挑,接过范铮烹制的茶汤,待其微温即一口饮尽。 “有点费手脚,是骨蒸病,太医署的人不可能长期守在这里,所以方子你们需要记住,哪个方子针对哪个病患,万万不可出错。” 重新戴上口罩,许胤宗郑重嘱咐。 啊? 范铮有些傻眼。 不是一个方子治同样病症吗? 冯一纸叹息:“以前有人建言许翁,着书立说,将医治心得传给后人。许翁的回答是:医者,意也,一病一治,一治一方,各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所以,有很多牛皮的神医,他们的方子,他们的经验,没法往下传啊! 孙思邈为什么在杏林行业名声响亮,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撰写的方子,可以往下传承,而不是许胤宗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 骨蒸病,相当后世说的结核病,“骨”表示深层,“蒸”表示熏蒸,形容阴虚潮湿的热气自里透发。 范铮犯难了:“可是,许翁开的方子,我看不懂啊!” 冯一纸哑然失笑。 倒是忘了这一茬,医工开药方,外人如看天书。 “到时候我重新抄录一份给你。” 冯一纸随口说了一遍药方,更让范铮觉得云里雾里的。 秦艽、鳖甲…… 范铮表示,听不懂。 冯一纸叹息:“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他们要连续服用半年的药。” 范铮瞥了眼陆甲生,陆甲生立刻回话:“待会儿就把他们集中安置到坊东角的旧宅子里,不到痊愈不许出门,不然腿打折!” 有一点比较幸运,四名病患都是同性,就是让他们同住一个屋子也没事。 至于那些“雅事”,直率的陆甲生是不会想到的。 许胤宗似笑非笑地扫了陆甲生一眼。 范铮立即开脱:“底下做事,有时候你就得强硬起来,不然蹬鼻子上脸的事层出不穷,最后受伤害的,是循规蹈矩的良善。何况,他们治疗的靡费,是坊中出的,他们就必须听坊中的话。” 这段话,让许胤宗微微点头。 八十的老人了,伱得顺着他的心意解释,要不然人家脾气上来,甩手走人,范铮不得抓瞎? 何况,范铮所言不虚,有时候底层就得硬气,不能谁声音大就向着谁,谁拦车就附和谁,一点底线都不要是不行的。 该打打、该抓抓、该流流,律法摆在那里,是听恶人咆哮两句就退让的么? “敦化坊,有性格。” 许胤宗点评了一句,迈步往延三顺家宅院走去。 “救命啊!” 身子发软、眼泪汪汪的延三顺,有气无力地干嚎,他阿耶低眉顺眼地引着许胤宗来到床边。 把脉、看舌苔,之后是摸小腹。 小腹有硬块。 “别人的骨蒸病,也就是肺上有问题,你的是肺、胃、肝,五脏染了三脏。以此推论,你的病是最重的,坊中的骨蒸病,你是源头。” 所以,延三顺变成了延三脏么? “那么,在发病以前,你接触过什么异样的人物?” 许胤宗刨根问底。 不问不行,这骨蒸病的传染性,虽不如瘟疫,却也不容小觑。 延三顺泪汪汪的:“我哪儿也没去啊!” 延三顺的阿耶点头哈腰:“官爷,是真没去哪儿啊!我这娃,他是老实娃啊!” 范铮咳了一声,陆甲生抽出枣木短棍,在手上抛接,目光玩味地盯着延三顺。 延三顺瞬间老实了:“我说!半个月前,我去西市沽西市腔酒,贩酒的胡女眼带桃花、身子太妩媚、体味太香,我忍不住来了一段露水姻缘……” 他阿耶瞪大了眼睛:“就是你说百来文钱都被白日鬼扒去那天?” 白日鬼,是对偷儿的称呼之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观风使 第169章 观风使 老实与否,还真不能看外表。 再说,老实人也有七情六欲,延三顺去和胡女来上一段跨国露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事。 但带了骨蒸病回来,就是延三顺的过了。 “官爷,我不会死吧?” 延三顺心慌了,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声音浑浊。 许胤宗挑眉:“老夫在,自然死不了。” 范铮补刀:“就是得去坊东角集中居住,不许出门,吃上半年的药。要是嫌闷,我可以买一些小木鱼来,让你们敲敲。” 延三顺哭了。 又苦又涩的药汤,吃一顿就足够终生难忘了。 半年,这是要命哟! 延老汉愁眉苦脸:“家里倒是有点积蓄,怕还是不够哟。坊正,帮忙问问,有谁愿意接手这宅子。” 延三顺的心头抽了一下。 因为不肯改回可地延氏,致使他的亲事泡汤,延三顺对阿耶还是有气的。 可是,在自己病重的时刻,阿耶愿意卖宅院救治,延三顺终于被感动了。 “阿耶,宅子不能卖啊!要不然你住哪里?”延三顺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哽咽道。 陆甲生不耐烦地用枣木短棍敲着床尾板:“够了哈,不用在那里表现父子情深。这几年,哪一次大病大疫,不是坊中出钱的?麻溜的,收拾衣裳被褥,戴上口罩,往坊东走!” 不用自己家出钱啊! 延三顺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从床上挣扎下来,穿上麻履、戴上陆甲生给的口罩,自顾自地往坊东行去,延老汉手忙脚乱地收拾被褥、衣物跟上,没口子地对范铮与陆甲生道谢。 许胤宗挨家挨户检查了一遍,见到的是无比的配合,没有谁敢炸刺的。 “老夫痴长许多,除了在大家族中见到如此配合之外,还是首次见到坊中说一不二的。” 许胤宗半带玩笑道。 冯一纸点头:“许翁说得是,即便是贞观十年,本官出州县冶时疫,还有左卫翊卫相佐,依旧有人不识好歹,还是翊卫杀了几个才彻底乖了下来。” “哦,那一场时疫,就是时任敦化坊正的华容开国县男提醒备药,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许胤宗看向范铮的眼神,多了一丝亲切之意。 范铮轻笑:“正因为那场时疫,才让坊民看到了坊中为民的诚意。手段,咳咳,有时候可能粗疏了些,心意还是好的嘛。” “再说,当时为了考课,想捞点功绩嘛,就出了点小钱弄香坊,初衷是弄点钱让坊民快速成婚,结果和大兴善寺波颇寺主阴差阳错地结识了,准到寺门前贩香,就开始顺风顺水了。” “修缮危房、救济孤寡、开坊学,不就水到渠成了嘛。坊里最难管束的铁大壮,自从娃儿入了坊学,比谁都在意坊内的秩序。” 一旁的铁大壮,摸着后脑勺憨笑。 许胤宗点头。 这样捞业绩的人,越多越好啊! …… 雍州的医学生、太医署的医生与针生全部出动,逐坊清查骨蒸病,西市沽酒的胡姬自然早早被圈禁、诊治了。 结果报上朝廷,李世民与诸宰辅都吓了一跳。 与胡姬有染的人不少。 有人天生体质好,病魔见了绕弯跑。 但仍旧有十七个作坊、近百人染上了骨蒸病。 该说买卖兴隆吗? 冯一纸将敦化坊的处理方式上报,得到三省的批复,在高履行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从民部度支司手里抠出钱来,在金光门外、漕河畔砌起了围墙,搭建简易的板屋,将病患集中收治。 稍稍麻烦的是,得男女各置一院,谨防搞出什么馊事。 得庆幸现在不是春夏,风虽有,不大,要不然板屋可能会被吹倒。 考虑到汤药的靡费不低,太医署决定免收靡费。 但是! 世上的事,多令人无语。 不知怎么回事,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三十七户人家,突然闹腾起来,大肆宣扬朝廷将他们家的病患关押,已经活活烧死! 长安令焦头烂额,只能率白直、法曹、兵曹拦截,厉声斥责,却挡不住群情汹涌。 局势一触即发。 当值的右候卫,迅速抽调人手维持秩序,真刀真枪一亮,闹腾的势头便暂时停歇,却不过是扬汤止沸。 当值郎将迅速将情形上报朝廷,李世民极其震怒。 朕,一心为民,意遭此恶毒攻讦! “岂有此理!一帮刁民,蓄意坏朕、坏大唐名声!传朕诏令,监察御史范铮,暂为观风使,全权处理此事!” “右武卫右郎将鲜于匡济,率一团翊卫,听范铮号令,务必严惩!许范铮先斩后奏!” 暴怒的李世民,已经顾不上先经三省的流程了。 流程不对? 三省后面补! 接到诏令的范铮有点懵。 观风使的由来,是因为名目叫观省风俗。 贞观八年,朝廷曾大规模令官员兼任观风使,但兼任的官员,不是三品大员,也是从三品大都督府长史,或者是正四品上黄门侍郎、正四品上太子左庶子! 范铮才什么品秩? 职官正八品上,爵位从五品开国县男! 资历差远了。 大概,皇帝是想起了范铮查处李袭誉一案的事,觉得他能不枉不纵吧。 画重点,不纵。 带上哼哈二将,出了朱雀门,范铮看到一团着步兵甲、执木枪、挂膝盾、佩横刀障刀、面甲遮颜的翊卫,与面容肃穆的右武卫右郎将鲜于匡济。 盾牌,在唐朝还有个名称,彭排。 鲜于氏,多为商朝箕子后人,偶尔有丁零人姓鲜于,但不是主流。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的妻子、民部侍郎高履行的阿娘,就是鲜于氏,《旧唐书》中有记录。 鲜于匡济,多少跟高履行沾点亲呢。 翊卫的打扮,范铮默默地吐槽,幸亏现在是深秋,换夏天得闷成啥样! 但是,当兵吃粮,刀山火海、冰天雪地他们都得趟过去,甲胄这种基本的苦处算什么? 天热出任务,还无法沐浴,裆都沤得稀烂,一抓烂一片,还不是得硬顶着? 甲胄倒挺正常,就是拉下面甲,表示处于出战状态。 还有一个好处,面甲一拉,耶娘当面都认不出来,更别说旁人了。 这样,就避免了撞上三亲六戚的尴尬。 老作者的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道毁灭 第170章 人道毁灭 右武卫一个团出动,沉重的脚步声,让长寿坊与丰邑坊之间的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闹腾的人渐渐沉默。 长安令擦了一把满额的汗珠,心头暗暗庆幸。 再晚来片刻,自己要撑不住了呀! 该死,这三个坊正一点作用不起,说话根本不被坊民接纳,回去要换了他们! 话说治下出了这乱子,今年的考课危险了呀! 能不能保住中中之评? 右武卫翊卫沉默着,将闹腾的坊民团团围住,气氛很肃杀。 除了蓄意生事的人,没有谁敢在锋芒毕露的翊卫面前硬气。 范铮着獬豸冠、青袍、乌皮履,缓缓走了出来,方正的面容依旧不俊俏,却充满了威严。 官当了几年,虽然肚腩还有愧于官服上那根革带,官气是真的养出来了。 即便是正五品上的长安令,在范铮面前也只能低头,自称“下官”。 没办法,范铮的本官虽然不高,但观风使这头衔,见官大一级。 “闹呗,继续闹呗,抢过翊卫的刀枪,造反当皇帝呗。” 范铮的毒舌,恍如寒冬腊月,一盆透骨的冰水浇面,让闹腾的坊民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许久,一名老汉战战兢兢地出来叉手:“官爷,不是小民要造反,实在是听说娃儿被烧死了,心中不忿呐!” 右武卫之外,越来越多的百姓过来围观,却只敢静悄悄的,怕这位官爷将他们打入乱党。 家里的耶娘教过了,看热闹要离远一些,免得溅一身血。 范铮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听说?听谁说的?是不是听说太极殿空着,你就可以去当皇帝了啊!本官就奇怪了,朝廷的话你们不听,官府的话你们不听,那些没来由、甚至不过脑子的话,伱们就听了?” 一名游侠儿站了出来:“我们只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死是活,有什么不对吗?” 范铮挑眉:“长安令,让你们司户佐认一认,这名游侠儿是哪一坊、哪一家病患的亲眷。” 游侠儿目光闪烁,却发现四面都是锋锐的木枪。 长安县司户佐出来,一眼便辨认出对方身份。 “苻屠,永平坊人氏,此次收治的病患近百,却无一人与他有亲,即便是缌麻亲。” 右郎将鲜于匡济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翊卫上前,将苻屠绑了起来。 范铮眼皮微抬:“费那个劲!这种居心叵测的渣滓,人道毁灭了吧。” 鲜于匡济微微挠头:“观风使,啥叫人道毁灭?” 范铮手掌斜挥,鲜于匡济顿时悟了:“杀!” 一名翊卫挥刀,苻屠惊恐万状:“不,你们不能杀我!我只是出于义愤……” 刀如匹练,一闪而过,人头骨碌碌在地上翻滚,鲜血从腔中喷射。 长安令嘴皮动了一下,想说应该去西市口动刑,才想起这不是司法途径,这是动了军队! 军中杀人,只问有没有号令,不问在哪里杀、该不该杀! 包围圈中的坊民开始蠕动,以坊为片、以户为群,渐渐现出三名孤立的汉子。 翊卫们枪盾齐出,将这三名意图不明的汉子摁住了。 人头次第滚落,鲜血染红了三十七户人家的鞋底。 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畜生,就不配吃一粒麦子!” 三十七户坊民知道闯了大祸,脸色都灰败无比。 许久,三名坊正被推了出来,叉手行礼:“可是,坊民仍想亲眼见一见家人。” 既然出头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幸好地方还没多远,否则还真说不清了。”范铮露出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走吧,金光门外见分晓。街坊邻居有兴趣的,也可以凑个热闹、当个见证,免得说朝廷仗势欺人。” 路确实有一段,但不至于走不动,范铮公然邀请百姓去见证,闲人人当然也想看看,烧死之说,是否空穴来风。 尾随右武卫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想看看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 金光门外、漕河之畔,位置略微偏了一点,有雍州的府兵把守院子,太医署的人在忙碌地炮制药材。 范铮招呼了一声姜茯苓,让她依次把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的病患叫到院内。 一名名病患陆续现身,三十七人安然无恙,甚至精神比在家还要好一些。 三坊的人先上大喜,随后都哭了起来。 外围的百姓开始指指点点:“看,朝廷好心收治他们的家人,他们却包藏祸心,借机闹事。这是想造反呐!” 范铮站到花坛上,声音冰冷:“街坊四邻为证,烧死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然,此三十七户借此闹事,污蔑朝廷,此罪当诛!幸圣天子有好生之德,愿留他们一条性命,本使判三十七户流西州,永世不得还长安!” “三坊正身领职司,本应为大唐基石,却在其他人家被煽动时,非但不劝解,还参与其中,着送大理寺细审。” 三名坊正喊冤叫屈:“圣使,冤枉!小吏不是没劝阻,是无法阻拦!在下面做事,时常会身不由己!” 范铮一声冷笑:“在本官面前,还在耍花腔呢。呵呵,打听打听,敦化坊范铮是什么出身!” 连长安令都无言以对。 人家范铮,就是从敦化坊正起家的,对这些底层的猫腻门清,你们还要班门弄斧。 范铮叉手:“本官范铮,敦化坊出身,请街坊邻居将今日见闻广为传扬,为朝廷正名、为天子正名、为大多数兢兢业业的官吏正名。范铮不敢保证,大唐每一个官吏都爱民如子,但贞观一朝,本官敢拍着胸膛保证,多数人还是向着百姓的。” “如果真有官吏不法,县、州不能给满意答复了,可以到朱雀门,请求通传到御史台察院,找监察御史范铮。切记,县、州流程不可省,否则是越诉,受理的话,你我都要笞四十!” “虽然本官也是平民出身,可这两年身娇肉贵了,可不想屁股开花。” 百姓们哈哈大笑。 底层出身、肯给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做事有理有据,说话还风趣,这样的官员,谁不喜欢呢? 第一百七十章 亏了 第171章 亏了 九月二十三。 吐火罗进贡体型巨大的鸵鸟,除了正常食物外,鸵鸟还吃沙石,连一些零星的小铁丸都吃了进去,一帮没见识的啧啧称奇。 秘书省太史局的太史,摇头晃脑地记下了“食铜铁”。 范铮撇嘴,是没见过鸡啄食沙子怎么地。 鸵鸟吃铜铁,当然也是为了磨碎食物。 这里是长安北面,司农寺的京苑四面监之一,北面监。 很奇怪,明明史书记载是京、都苑四面监,京指长安,都指洛阳,依旧有不少译文选择性地只提洛阳四面监。 栅栏之内,鸵鸟突然振动羽翼丰满的大翅膀,两条小短腿摆动,向另外一侧冲去,细细有脖子看上去很滑稽。 这个样子,与后世的鸵鸟略有差异,不过是进化史中的正常状况罢了。 吐火罗在整个《旧唐书》都只是当地理坐标提了一下,倒是魏征编撰的《隋书》详细写了。 胜兵十万,在中亚也算小有分量了。 信佛,产名驹。 男多女少,习俗是兄弟共娶一妻。 距长安九千一百里。 这个距离,即便大唐再强盛也有心无力。 吐火罗的朝贡,具有一定目的。 “尊敬的天可汗,可怜的吐火罗,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南面半岛,大食异军突起,把庞大的波斯打得落花流水,贾卢拉战役更让波斯失去了防御的大门……” 波斯要灭了,吐火罗还会远吗? 在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伊本·哈塔卜的统领下,大食侵略如火,大将哈希姆·乌特率一万二千久战之师,以简陋的装备,在贾卢拉与波斯大将米赫兰的二万精锐步兵交战。 米赫兰开始的固守战略是极成功的,在阵地之前的大片碎石,也能阻止大食骑兵冲锋。 哈希姆·乌特一开始让步兵冲锋,凭借精神加成与丰富的作战经验,步兵险些突破到米赫兰阵前,直到哈希姆·乌特撤退的命令下达,彪悍的大食士兵才退下。 米赫兰趁势率军追击,不想却落入哈希姆·乌特的圈套,骑兵迅速合击,贾卢拉易主,波斯门户大开。 这一战,规模不算太大,却是个划时代的分界线。 从此,新生的大食,在体量上碾压了老牌帝国波斯。 波斯国主伊嗣埃三世东逃,大半波斯领土成了大食之地。 李世民沉吟了。 “诸卿,你们觉得,商路是否会受阻?” 至于什么波斯、吐火罗的,不重要。 “依臣看,应该不至于。大食如何扩张,总需要商贾经营吧。” 说这话的,是《隋书》的主编魏征,他算是对外界视线最广的人之一。 李世民将目光移向范铮。 既然可能觉醒了宿慧,那多少应该知道些隐秘的消息。 想当摸鱼人的范铮,无奈地站了出来:“大食扩张的势头,近期是无可逆转。” 同时范铮在心里补充,就是到你那扒灰的曾孙时期,人家也在疯狂扩张啊。 “不过,大食人也是最厉害的商贾,商路必然会由他们补上。” 即便是在打怛罗斯之战,丝绸之路也没中断过,双方都默契地放行。 直到大唐彻底失了陇右,丝绸之路才彻底断绝了。 至于说遏制大食…… 说笑了,相距万里之遥,就算你真能遏制了,靡费承受得起不? 高仙芝即便胜了,怛罗斯也同样无法久踞。 国度的扩张极限,取决于后勤能力的极限。 最重要的是,那属于火中取栗! “范铮啊,虽然伱交卸了观风使一职,对大理寺在审的案子也该关心一下。”李世民有点小抱怨。“大理司直严加审理,三名坊正的交待,都出奇一致,他们是受了一名妩媚女子的蛊惑所致。” “但奇怪的是,他们所说的女子,相貌不尽相同。” 幕后黑手的踪迹,若隐若现啊! “有没有可能,是易容呢?” 范铮提出了这个问题。 亚洲诸国邪术录:倭国化妆,新罗动刀,中原拍照,暹罗人妖。 全是整得亲生耶娘都不认识的。 可能性还是有的,但查找的难度就增加了不少,这不是范铮的能力范围。 …… 十月二十日,休沐日。 敦化坊的定远将军府,喜气洋洋。 也不知道范老石从哪里弄来的三名女乐,着轻盈姿态,舞飞燕之姿,琴、萧轻奏,气氛格外优雅、宁静。 女乐指的是在籍的舞伎,官奴身份,制五品以上女乐不得过三人。 这是指不能养不是不能使用,这看上头想怎么裁定了,范家初起,可不承担这风险。 要不然,请六名来,范老石、范铮各自分摊三名的额度,也未尝不可。 舞动的女乐很动人,但容貌嘛,也少有绝色的。 好的早被人截流了。 范老石戴平巾帻、穿绯色官服、着大口裤、系起梁带、蹬乌皮靴,腰佩横刀,妥妥的武官打扮,笑容满面地立于主院内相迎。 旁边,是服绯色爵弁的范铮。 范铮的本职是达不到五品,可县男爵位可以让他享受五品规格。 一个什么家底都没有的人家,能混到一门双绯服,是很了不起的事。 错了,是四绯服,两名外命妇同样是服绯,妻随夫色。 元鸾与杜笙霞着绯色五树花钗翟衣,身后的卫无忌抱着好奇的胖娃娃范百里,喜悦之色飞上眉梢。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百日宴而已,不再兴师动众,让全坊跟着凑热闹了。 可铁大壮依旧领着铁小壮过来帮忙,耶儿俩一直在东厢房摆桌椅、碗箸。 一直没确定用途的东厢房,终于开张了。 事实上,范铮也没知会几个人,也就哼哈二将刘谙、华鸣,李义府,唐临,高履行。 人数其实不多,因为请多了,难免有朋党之嫌。 刘谙、华鸣笑呵呵地来了,送上一些如小佛像饰品之流、惠而不费的礼物,口中说着吉利话,引得范老石眉开眼笑。 李义府实在,一百文钱,让范铮诧异,貔貅都能舍得出血? 李义府一拍手,两名粉雕玉琢的娃儿进来叉手见礼:“李津、李洽,拜见耶耶、阿婆,祝身体健壮、容颜不老;拜见叔父、婶婶,祝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祝弟弟身子康健,早早长大,早早娶妻生子,为范家延续香火。” 元鸾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两个娃儿,嘴太甜了!来来来,每人一百文见面礼,回去买胶牙饧吃!” 李津、李洽抬头看了李义府一眼,得到他允许才叉手:“长者赐,不敢辞,李津、李洽谢阿婆赐!” 亏了! 范铮才知道,李义府这个貔貅,他不是转性了,是要加倍拿回去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172章 面上浮现出微笑,范铮开口:“李津、李洽,叔父考考你们啊,长者赐出自哪里?” 李津露出甜甜的微笑,却不开口,仿佛不屑回答如此简单的问题。 李洽朗声回应:“回叔父,出自《礼记·曲礼上》: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咦,小奸佞厉害呀! 击掌声中,御史大夫李乾佑,治书侍御史韦悰、刘祥道,侍御史唐临,依序踏入府中。 基本上,御史台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颜面够大,李义府看了心头发酸。 要是自己家设宴,他们会来不? 呵呵,李义府忘了,以他的貔貅性子,设宴是不可能设宴的,除非能收厚礼。 几位上官的莅临,让范老石与元鸾喜笑颜开。 倒不是因为品秩大小,纯粹是从耶娘的角度来看,见到自家娃儿为上官赏识而高兴。 御史台的人来,是范铮的邀请,情理之中的事。 高履行、沃鯌与范铮有些交情,来往也正常。 魏王府随礼。 万年令随礼。 准备上菜肴时,陆续的来客让范铮意外。 刑部尚书刘德威、大理卿孙伏伽、司农卿郭嗣本。 好吧,范铮是与这几位有交集,可没深厚到可以宴请人家的地步。 鸿胪卿刘善的到来,才真超出范铮的交际范围。 从哪个角度看,范铮与鸿胪寺也没有产生过丝毫往来。 邦交范铮嫌麻烦,丧葬范铮嫌晦气。 四方馆又不归鸿胪寺管,那是中书省通事舍人管的,跟范铮也挨不着。 三省,不,六省都不是范铮有资格触及的,整个察院都没有那资格。 但客人笑容满面地上门道贺,范铮也只能笑脸相迎。 刘善人如其名,满面善相,但范铮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唐这些搞邦交的,太牛皮了,惹不起。 安兴贵开了一人灭一国的先河,唐俭冒死夜宿突厥大营,还有后来的王玄策泥婆罗借兵,都是凶残之极的。 “老夫冒昧来讨一碗喜庆酒,愿给事郎平安百年,长享福祚。” 刘善笑眯眯地掏出一块蓝田玉佩。 范铮不识货,李乾佑笑眯眯地取笑:“刘善老儿,可真是下血本了,冰花墨玉也舍得出手。” 于阗的软玉虽然不错,但大唐的玉更多是蓝田玉。 直到开元十七年,蓝田玉山遭遇了大地震,山摧百余步,蓝田玉才在历史中销声匿迹了上千年。 墨玉本身的品质就不低,加上冰花,就更上一层楼了。 刘善打趣:“知道你看得紧,老夫也没敢打这主意,毕竟鸿胪寺也给不了侍御史之位。” 范铮有点迷糊,才在监察御史位置上呆多久啊,资历都没混够,美梦不敢想。 殊不知,领了一个观风使,资历上,范铮已经不缺了。 李乾佑也早有意将范铮迁入台院,察院这个池子,终究是太浅。 范老石对这些不怎么明白,唯一明白的元鸾,轻轻挥着汗巾掩口,免得笑容失礼。 矜持,矜持,笑不露齿。 范百里肉肉的小手一张,对刘善露出甜甜的笑容,索抱。 刘善赶紧伸手,托住范百里,老脸乐得褶子都开了:“你看看,给事郎就能识别好恶,好人就得好抱。” 一语双关,噎得李乾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范铮腹诽,范百里伱个见钱眼开的,不就是刘善给得太多了吗? 李乾佑表示不解,既然不是挖人,你刘善老儿出手那么阔绰? “俗!你以为老夫那么市侩?”刘善与李乾佑斗鸡似的瞪着眼睛,很快败下阵来。“好吧,老夫承认,就那么市侩,华容开国县男对番邦的了解,远远超出鸿胪寺与兵部掌握的范围,这不是先来打个交情,日后好请教么?” 樊大娘一直在定远将军府帮忙,甄行、甄邦则帮忙摆碗箸。 这就是亲如一家,帮忙从来不用开口。 樊胜换了身圆领袍,同样先声夺人:“哈哈哈,侄儿百日,伯父送你一个观音玉佩!” 大手笔呀! “嘿嘿,观德殿射礼,伯父百步穿杨,一举夺魁,厉害吧?范百里,喜欢不?” 樊胜得意地大笑。 程咬金等人,武艺确实厉害,奈何射术不是太强; 真正箭法厉害的李世民,又不能下场跟臣子夺名次。 山中无大虫,猴子称霸王,樊胜这一手算不上绝顶的箭法居然出彩了! 因为长孙皇后小名观音婢,皇宫中的玉佩、玉璧,多以观音像为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也许长孙皇后不会强求必须是观音像,但下面办事的人,谁敢忽视? 范百里嘻嘻笑着,对樊胜张臂,范铮一把捂住眼睛,没脸看。 你个财迷心窍的! 范铮不敢确定,范百里究竟是不是穿越众,但敢确定他一定是财迷,见谁的礼物值钱往谁身上靠。 一抬头,就见杜笙霞隐约露出点苦笑来,显然与范铮想法雷同。 夫妻做久了,连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甚至某些地方还可能想法同步。 樊大娘抬着两个方盘,托着满满的菜肴,健步如飞,顺嘴骂了一句:“不知道声音小一些啊!范百里受得了你那炸雷的声音?” 樊胜委屈地撇嘴:“说得好像你的声音小似的。” 嘀咕归嘀咕,樊胜还是努力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抱起范百里,小声逗弄,范百里也很给颜面地咯咯直笑。 “这位是……”李乾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彪悍的妇人,拿着中郎将不当官儿。 樊胜咧嘴,小声道:“家姐。” 理解了,多少人是被姐姐收拾大的啊! 甄行路过,撇嘴:“舅父啊!别成天打打杀杀的,赶紧娶妻生子才是最重要的。哎,几十岁的人了,一点不省心。” 甄邦补刀:“哪像兄长,都已经牵着巫桑的手了。” 甄行摆手:“低调,低调。” 带着儿女进府道贺的巫闷山,回头瞪了巫桑一眼,却见自家妹娃子脸上起了飞红。 完了,家里这棵水灵灵的菘菜啊,要被拱了! 甄行大摇大摆地上前叉手:“巫叔父,小侄有礼了,请入厢房就座,马上要开席了。巫亹、巫桑,我们这一辈坐一席,不妨碍长辈说话。” 巫闷山想拆开他们,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刀片 第173章 刀片 “贤弟,日后务必拉为兄一把!” 李义府走在最后,对范铮叉手。 范铮叉手还礼:“李兄,言俗务,须避后辈。” 话有点不中听,却实在,不要教坏小孩子。 李津、李洽后来的臭名昭着,也与李义府的言传身教有关,倒是没受污染的幼子李湛,后来重兴家业,做出了一番功绩。 可见,李义府一家的资质,都是上佳的,只不过后来脊梁骨被压弯了,然后放飞自我而已。 李义府点头,身子直起,隐约带点凛然正气。 怪不得李义府失态,换谁见到身边的同僚,资历比自己还浅,却要飞黄腾达了,多少会有些失落。 鸿胪卿的话,已经坐实了范铮要离开察院、右迁台院的事实,范铮已经成为李义府唯一能抱的大腿。 虽然不够粗,却胜在关系极近。 “大郎、二郎,与叔父辞行。”李义府轻声道。 李津、李洽叉手告退。 ----------------- 陆甲生背着娃儿进来,嚷嚷道:“二郎,赶紧给我弄一份。娘哩,长安县诸坊来采买预制板,倒情有可原,怎么畿县也来凑热闹?” 十六个畿县啊! 实际上,立国伊始,雍州的人口只有九十多万,这几年恢复下来倒是过百万了,可你拨拉手指头算算,总共十八个县呢,百万人口很多么? 到李隆基时候,京兆府的人口才算达到了巅峰,有籍的人口一百八十多万。 熙熙攘攘,为利所往。 长安城各坊正捞到的便宜,难免通过亲朋故旧口口相传,乡村倒是没能力使预制板,可各县城就是好大一片啊!! “还有,之前你说以藤、竹为骨之事,最后试了下来,以藤为骨行不通,水泥与藤编根本粘合不到一起,只有竹编还行。” “问题是,长安附近就没有大规模的民间竹林。” 范铮叹息,藤骨这种灵光突现的惊艳点子,还是行不通啊! 惆怅。 至于竹林…… “刚才,司农卿就坐你现在的位置上。司农寺司竹监,所辖鄠县、盩厔的竹林,累死伱都用不完。” “预制板的不足之处,你我心知肚明,主顾也心知肚明。可万一哪个疯子,非要拿预制板搭屋子,出事了,我们有嘴也说不清。” “所以,你得请糜斐山长、郦正义先生草拟一份契约为范本,提前声明预制板的限制用途与免责范围。” 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马虎不得。 何况,土法水泥还不如后世的水泥强度呢。 陆甲生大口吃着陆乙生送来的羊肉羹:“好嘞,郦正义先生为人一板一眼,舞文弄墨比你厉害多了。” 要不是看陆甲生背着娃儿,范铮就能赏他一个佛山无影脚。 丫的,当面揭短。 苦贞贞提着饭盒,往坊学送去。 糜斐与郦正义要管束学生,不能来,好歹也得让人家跟着尝点味嘛。 “我估摸着,要是水泥板能当墙壁使,那该多好!” 一边拼命喊着累,一边还想挣更多的钱,人就是那么矛盾。 范铮伸手逗了逗娃儿,鼻孔里哼了一声:“美得你!真到那一天,我得屁颠屁颠去太极宫,请求将水泥纳入少府监。” 陆甲生诧异:“你那么大个县男,不管用?” 范铮呸了一口:“多大个县男!九等爵位里面,垫底的货色,唬一唬你这种草民没问题,对上勋贵,呵呵。” 利益够大时,你最佳的选择,是打包送入朝廷,皇帝不太昏庸的情况下,好歹混个官身,就算利益最大化了。 真捂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替你收尸! 要不然,你以为范铮为什么把蒸馏的手法说给相里氏? 别的不说,现在杜笙霞在侧,简单的酿酒,不追求口味独特,能轻松办到吧? 然后,再蒸馏一遍,在市面上抢走杏花村一定份额,没问题吧? 为什么范铮一直在敦化坊操持的,都是消化劳动力的产业,利润反倒是附加的呢? 里面的水太深,把持不住啊! 你以为那些《贞观律》都管不了的宗室,是个什么善茬? 也就是土法水泥还没完善,体量小到人家不屑下手,要不然范铮早就焦头烂额了。 是,御史台的身份有点用,可你挡得住一头大虫,挡不住一群饿狼! 范老石换了一身平民服饰,阴沉着脸出府转了一圈,小半个时辰才恨恨地回府。 范铮扬眉:“阿耶这是怎么了?” 范老石呸了一声:“不知是哪个混帐的,让一名小乞儿送信来府上,我当时就觉得不对,让乞儿打开信封,一块小刀片露了出来。” (作者:说,是不是你们寄的刀片!) 百日宴寄刀片,浓浓的恶意在弥漫。 “是不是一名妇人出钱?” 范铮若有所思。 元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揪住范铮耳朵:“说,是不是你在外面招蜂引蝶?” 幸亏元鸾下手还有分寸,不是太用力。 范铮微恼:“原来,在你心目中,自己的娃儿就是品行狼藉之人?” 范老石轻声道:“婆娘家家的,就知道往这些不着边际的地方想!这明显是在寻仇,跟男女之事无关。” 元鸾讪笑着松手,轻轻吹了两下:“阿娘不是怕你走上邪路吗?” 范铮横了一眼:“如果真看我不顺眼,拼着舍了官身、爵位,我向陛下请求别籍,徒三年也认了。” 这话就份量重了。 范老石与元鸾面面相觑,知道这两次过火的行为,彻底惹恼了范铮。 陆甲生置碗,袖子从嘴上抹过,大大咧咧地开口:“恼什么呢?能有耶娘打骂两下,也是一种福分。坊里啊,多少人想要被耶娘打骂,都没这机会了。” 前朝战乱,很多人丧亲、丧偶,陆甲生的话,可是大实话。 范铮沉默了一下,别开话题:“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闹事,背后就是这名婆娘在搅动。据说,每次,她现身,容貌都有不同。” 范老石闷哼一声:“易容,又怕不是多难的事。” 见范铮不信,范老石掏出一场泥状物,在脸上贴贴搞搞,一个斜吊眼,面上一道刀疤、凶神恶煞的恶汉形象出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杂户 第174章 杂户 幕后黑手若隐若现。 范铮推算了一下,李恪那里的原因不明,三坊闹事的目的可能是报复,寻仇到自己头上嘛…… 交叉点落在敦化坊出身的卫君子身上。 当然,卫君子那废柴,应该没这本事,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取悦孙九了。 倒是称心,这个没有交过手的人,让范铮隐约有几分忌惮。 东宫中被打死的那个“称心”,范铮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就是卫君子而已。 有人是真忽略了,有人是假装忽略了。 不管怎样,当初与卫君子的过节是避不开的,有些账啊,总是要算的。 后悔么? 再来一次,范铮还得那么干。 世界,还是需要一定规则的。 范铮没有能力全面兼顾,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他还是会尽力维持这个规则。 才安生了几年啊! 大唐需要安稳! 这个推论一出,范老石与元鸾开始认真起来了。 “你阿娘守家,我去外头搜寻。” 范老石当年,可是跑江湖出身,对这些鸡鸣狗盗之术颇熟稔。 “算了,当年那帮杂户,你还是找几个性子稳重一点的,带过来府中安置吧。”元鸾权衡利弊,叹息道。“记住,以后再遇上皇帝莅临,你给我把他们看死了!” 范老石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频频点头。 ----------------- 公孙节很忙,四下联络了一帮义兄弟,最后长叹一声。 任他舌灿莲花,谶语编织了一个又一个,五百义兄弟,愿意助义母为皇后的,连十个都没有。 他们的书是读得少,甚至是大字不识,可他们还有脑子。 哎,这年头,骗子越来越多,傻子都不够用了。 “公孙节兄长,这是愿意与我们共谋大事的人,叫如意。” 一名千方百计推辞的“义”弟,带了一名眉眼含煞气的后生进来,那后生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格外醒目。 呸,一群臭鱼料虾,也配用“义”字么? “如意啊,伱觉得这营生如何?” 如意嘴角斜扯,刀疤愈发可怖了:“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无人做。” 公孙节越来越满意了:“不错,干大事而惜身,一无所成矣。” 如意微微犹豫:“可是,这毕竟是位女子,从来没有女子……” 公孙节哈哈大笑:“秦始皇之前,还没人一统天下呢,哪个先例不是人开的?再说,西汉皇后吕雉,虽然没那个名义,实际上有多少区别?” “河南、河北二十九州,巫师、巫女齐聚相州,推导出谶语:女主天下。单独哪个巫师的话未必可信,可众人推导一致,应该没错了吧?” 公孙节没说的是,即便如他们推导的,会有女主,那也未必是他们想像中的人。 谶语之类的东西,十个九个不准,侥幸命中那个,还不是原先的目标。 但是,谁的心中,不存在一个侥幸呢? 如意微微嫌弃:“听说那位与义子……” 有些东西,即便是恶人群体,也极为厌恶的。 公孙节叹息:“这就是外人所不知了。实际上,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对,那名勋贵,不过是为利益而挂名,那位要借勋贵的地位招人,勋贵想借那位的手段登顶,尔虞我诈。” 即便如意不是什么好人,也被这消息震了许久。 ----------------- 两仪殿内,批阅奏章的李世民,看了一眼研墨的晋阳公主,笑容带了几分慈祥。 虽说皇帝的子女,像鱼甩籽那么多,可晋阳公主绝对是最受宠爱的。 两仪殿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宫殿,不要说其他人,就连号称备受宠爱的晋王李治都不能随便进来,偏偏李明达可以畅通无阻。 “启奏陛下,城阳公主驸马都尉、襄阳郡公杜荷,入殿谢恩。” 杜荷入殿,眼神冰冷,循规蹈矩的叉手:“臣杜荷,谢陛下厚爱。” 至于说什么下嫁,对杜荷而言,是一种羞辱,不提也罢。 永嘉长公主身上散发的臭气,熏遍长安城,你以为现在的大唐,皇帝的女儿,真是个香饽饽么? 杜荷以各种方式抗争,甚至不惜往范铮刀口上撞。 然而没用,该怎样还怎样,杜二公子,依旧成了一个奶娃娃的上门女婿。 奇耻大辱啊! 至于说郡公爵位,怎么,你以为杜如晦的遗泽,不配荫一个郡公么? 杜荷眼里,他就是被无辜牺牲的可怜人。 大唐的驸马都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敢纳妾的。 真正纳妾,那也是周道务开的先河! 不是杜荷不敢,是他根本没往那头想。 “杜荷啊,朕会令三省制授你为从五品上尚乘奉御。” 杜荷面无表情地谢恩,退下。 晋阳公主好奇地议论:“阿耶,这个杜荷姐夫,好像很不开心。” 城阳公主虽然不是特别受宠,却也是长孙皇后的亲生女儿啊! 在晋阳公主心中,娶公主,难道不该是一种荣耀吗? 为什么这个杜荷满脸嫌弃? 李世民干咳一声,没法解释。 城阳公主年幼,根本不可能同房,杜荷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肯定憋得难受。 驸马都尉,连去秦楼楚馆都不能,被人见到得往死里弹劾。 憋气就不说了,关键是人人都指指点点,永嘉长公主有悖人伦的胡作非为,让人对“驸马都尉”看低了几分。 左监门卫将军、内谒者监张阿难趋步入殿,叉手禀告:“启奏陛下,敦化坊内,华容开国县男范铮,为小儿给事郎范百里置百日宴……” 晋阳公主惋惜地叹了一声。 哎呀,要是凑个热闹就好了,那个肉乎乎的娃儿,多可爱! “遭遇身份不明人物寄刀片。据查,是一名妇人指使,老奴怀疑,与当日三坊之乱有关联。” 李世民的面容,一下严肃起来。 “明白了!是他!” 说白了,就是个思维盲区,李世民等人一时没往这一头想而已。 “定远将军范老石禀告,为护妻儿老小,将请调几家杂户为仆。唯一可虑的是,那些杂户则昔日息隐王旧部,范老石麾下。” 张阿难细细陈述。 “给他。”李世民语调平静。 张阿难继续:“为陛下计,老奴请陛下轻易不再去定远将军府。” 李世民傲然一笑:“汶江县侯过虑了,朕,当年的天策上将,能惧区区杂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看好义府兄 第175章 我看好义府兄 左右候卫大肆彻查了一遍长安城。 各坊百姓,须得坊正当面,长安、万年县司户佐与司户史拉着卷宗核对。 三年一造户籍,籍起正月,三月造毕。 造户籍的钱还得百姓出,一口人一文钱,一户再额外加一文钱。 在这样的手段下,生生筛出不少畿县、各州县缉拿的人犯,道观里倒基本没啥,大兴善寺都逮出十余名有案底的门僧。 奇怪的是,目标“称心”或者“卫君子”,始终没有踪影。 范铮的身边,除了两名庶仆,还多了两名眼神黯淡的杂户,名字像编号,雷七、雷九,身上没有带刀,只携了一把铁尺。 即便是范老石,也不敢轻易给他们配备横刀。 范铮对雷七、雷九的存在习以为常,左骁卫翊卫却如临大敌。 开玩笑,对方身上的凶残杀气虽然收敛了,但同样经历过战阵的左骁卫,依旧能清晰地感应到。 “雷七、雷九,随孙九去兴道坊的茶寮等候,不可节外生枝。”范铮只能安排道。 让他们在这里是不行的,鬼晓得他们头脑发热,会干出什么来。 雷七低眉顺眼地回答:“郎君放心,我们一定循规蹈矩。” 称呼“郎君”,这是以定远将军府奴仆自居了。 虽然杂户的身份没法改变,但在官府的监督下做事,与在定远将军府做事,差距大了。 至少,面对范老石,他们多少能生出归属感。 范铮入察院,院中的气氛热烈起来,一向比较疏远他的监察御史们,都热情得仿佛家人。 李义府看向他的眼神最热切,眼睛都瓦蓝瓦蓝的。 这升迁速度,羡慕呀! 点卯之后,敕授的文牒下发,监察御史范铮,功勋卓越,着迁从六品下侍御史,一身青袍换绿袍。 啊,这服色,讨厌! 柳范带头祝贺,恭送范铮出院,顺便连刘谙、华鸣这哼哈二将也送了过去。 在唐临的解说下,范铮终于了解到台院与察院的待遇区别。 六品庶仆十二人,御史台减五分之一,妥妥的歧视。 九点六名庶仆,搞笑! 俸没高多少,二十八贯八百钱,可以拿出去跟百姓说:看嘛,我就这点俸禄! 俸料九十五石米,约十九贯钱,大致算伙食补助。 职田四百亩,按每亩五斗的收益,折合四十贯。 仆役钱二十六贯四,不过基本得落到庶仆们身上。 收入不高吧? 别忘了,范铮身上还有五品的县男,俸四十三贯二,俸料一百八十石,职田……没有,仆役钱也没有。 后面两项,是职事官才有的待遇。 就连范百里,一年也有十九贯二的俸,六十四石五斗的俸料。 当官就是好呀! 侍御史的职司,与监察御史大同小异,不过权限大了许多,能触及的层次也没什么限制。 纠举百官、审问案狱什么的,最有趣了。 奏弹嘛,就是弹劾了,以前还可以风闻奏事的,现在不行了,容易反坐。 三司会审,有大小之别,前面出现过。 东推与西推,其实源于“推鞫”一词,也就是审案了,无非是把大唐划分为东部片区与西部片区,分开审查嘛。 赃赎,前面出现过赎铜,相当于罚款,赃赎的意思就是追赃、罚没的物品。 理匦,则是武则天时期的创举,可以用上锁、只留一道信笺入口的匣子容纳所有人投诉,现在还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差不多的活儿。 区别是,侍御史每次朝会都必须入殿,不再是外头吹冷风了。 顺便,还有一个案子丢给范铮。 案子并不复杂,只是几名打探东宫举动的人而已,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背景,前朝权贵之后。 说到底,前朝再烂,也少不了遗老遗少。 别人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倒不是因为有多难断,只是涉及某些让人忌讳的名字罢了。 范铮淡淡一笑,向唐临申请从察院征调李义府与盘长等二名监察史过来协助。 别看只有四名侍御史,等级、职司分得一清二楚。 资历最深的唐临,管整个御史台的庶务,并台院公廨内事物; 其次的,理西推、三司、赃赎,接受监察事务; 第三的职司就比较单纯了,东推; 至于范铮这个新晋的,就是个机动人员,可以随时为其他人提供辅助。 弹劾这种基本职能,则是每个人都有的。 “没事,只管抽监察御史。”唐临毫不在意地挥手。“话说,这一次,要不是你顶了个观风使的缺,来台院的资历还不足,老夫险些抽调柳范上来了。” 嘿嘿,历史上柳范还真干了侍御史,被范铮这一顶,不晓得要延后几年了。 前往大理寺途中,李义府眼圈都红了:“得蒙上官不弃,李义府自当效犬马之劳。” 范铮没单纯到相信这话。 或许此时李义府是感激范铮的,但谁能说得清楚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反目成仇的事,在官场可不少见哦。 官场也是最现实的地方,你不见前面还满口“贤弟”的李义府,麻溜地改口称“上官”了吗? “义府兄无须多虑,你我是患难之交,不比寻常。” 范铮也改口了。 没法,现在的位置不是察院那口浅水池塘,只有李义府姓李,台院、殿院都有姓李的,再不改口没法区分了。 李就是一大姓氏,皇室又出自李氏,李姓官员多自然在所难免。 盘长满眼的羡慕。 这就是博士啊! 轻轻松松,就从监察御史跳到侍御史,一下就跳了五级啊! 职事官的晋升可不比勋、爵、军功,难度之大,往往能让白发小官泪流满面。 “义府兄想必也知道,我抽伱来的用意?” 范铮笑眯眯地开口。 李义府忙不迭地点头:“仙人……一切都是下官擅自施为。” 他心头明镜似的,范铮为什么要抽他,情谊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范铮轻笑:“察院次席尚且闲置,我看好义府兄。” 瞬间,李义府觉得精神焕发,比磕了五石散还来劲。 有奔头了呀! 有朝一日权在手,坑死当年白眼狗! 我,李义府,会让当年白眼相向的狗东西,付出沉痛的代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女登梯 第176章 玉女登梯 今天,轮到御史台主审。 范铮在公堂上闭目养神,李义府喝令严审,二十笞一点作用没有。 倒不是这些余孽的体质多好,只是那些问事心存顾忌,没敢用力打,板子抡得呼呼响,落在肉上却不痛不痒。 范铮的父辈,是与前朝完全敌对的,根本就没有丝毫交情。 李义府也是微末出身,管你前朝不前朝。 李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给他们上大枷。” 李义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这个指令,大理寺的问事是无法拒绝的。 然后,青砖搬来,李义府笑眯眯地亲手摞上一块又一块。 “累不累?要不要本官给你擦擦汗?” 笑中有刀李义府,那是名不虚传的。 一边堆着亲切的笑容,一边往木枷上加砖块。 李义府的成名绝技“仙人献果”,终于再现江湖。 枷本来就很重了,再加上砖,那是要累死人啊! 一名人犯栽倒,砖散了一地,偏偏枷梗塞身体,根本无法落地,喉咙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本官放上去的砖,你居然敢甩下来。” 李义府夜枭般笑了,夺过一根水火棍,照着臀上就打。 身后,盘长眨眼,大致明白了自己以后的方向。 算盘,好像也可以当刑具使,真的。 “上官可否让我一试?” 盘长的脸上现出圣洁的光芒。 惩恶,即是扬善! 范铮睁眼,诧异地看了看盘长。 哎呀,又一个觉醒异常爱好的年轻人嘛! 李义府回头看了范铮一眼,轻笑道:“别打脊梁骨。” 大理寺的问事们,看向李义府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这名下手狠毒的监察御史,他是真懂啊! 仙人献果,已经让老于刑罚的问事叹为观止了,他不经意间吩咐盘长的话,更让人心头震颤。 没错,绝大多数杖责,打死人的主要原因,是伤到了脊梁骨。 但是,没人知道,仙人献果是范铮不经意间泄漏的,李猫不过具备使用权而已。 盘长抡着水火棍,歪歪扭扭地打下去,第一杖居然击了个空,落于石板上,反震的力度让他几乎要脱手。 然而,不能在上官面前丢人,更不能在博士面前出丑! 盘长抡着水火棍,追到人犯面前,狠狠一杖劈出! 杖落,闷响,水火棍震得脱手而出,人犯发出凄厉的惨号。 这一杖,太猛了,盘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自己也承受不住反震,虎口都有些裂了。 再说,盘长本就不是什么武人,没得什么好身手。 李义府叹气:“出手须留三分力,这都不懂,瓜兮兮的!” 瓜是瓜了点,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那名人犯是痛哭流涕,乞求由问事用刑。 经验老到的问事,杖刑一般在人犯承受能力上下浮动,不会像盘长那样往死里打。 没有上官的授意,打死人是要罚铜的。 别以为在皇城当差就不差钱了,那是官好吧? 流外官到吏这一阶层,还是不太好过,却胜在稳定,多少还有上升的空间。 要不是为了这一点希望,流外官与胥吏不知道能有多贪婪。 人的本性如此,没有追求,可不就是搂钱了么? 范铮撇嘴:“想学用刑,台狱里又不是没有问事,提束修前往,谁能不教?” 李义府只有两个字要说:偏心! 仗着是伱范铮学生的身份就可以进台狱,察院里却再无人可往! 仙人献果的后果,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却没人肯招。 范铮叹息:“义府兄的仙人献果,威力似乎不太如意啊!要不,试试玉女登梯?” 大理司直与刑部员外郎纷纷侧目。 李义府击掌:“多风雅的名字啊!刑罚名称都能如此飘逸,端公果然非凡人可比。” 端公是侍御史的雅称。 李义府想明白了,风骨是什么玩意?能吃么? 哪怕范铮说的是一砣,李义府也要吹成一朵花! 文采,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只要保得李义府登临察院次席,就是让他去舔,他也能做到! 三十而立,耶耶马上三十了,还没立得起来! 玉女登梯,名称确实风雅,可真用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义府温文尔雅地笑着,让问事们将一名人犯带上台子,一条腿牢牢束缚于木柱上,然后让问事们拽着枷往后拗。 人犯只靠一条腿支撑,身子拼命后仰却不倒,另一条腿绷直前扬,喉咙里声如牛喘,额头上汗如雨下。 武则天时代的刑罚,能撑过一个就是响当当的硬汉子,撑过两个的好像没有。 就连狄仁杰,为了免受酷刑,都只能画押认造反。 刑罚酷不酷烈,这不是事,关键不要滥用。 “招!” 台上品尝玉女登梯的人犯,迅速服软了。 李义府的酷刑,未必能要人命,却能给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怕是孙思邈道长见了都得摇头。 认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遗老遗少们在东宫附近出没,并没有胆子对李承乾下手,只是在打探消息,收集整理之后,转头送达安州。 范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遗老遗少,必然会与吴王恪有交集,只不过要取得他们的口供罢了。 ----------------- 台院内,唐临苦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范铮顾左右而言他:“唐公,察院的次席,似乎还没有人手。” “李义府?坦白说,此人不招待见,天生奸相。”唐临看人很毒辣。 范铮叹息:“其实,对多数人来说,还是愿意走正道的。可被现实压断了脊梁、为拼命维护的人抛弃,相信没多少人能泰然处之。” 李义府后来是变奸佞了,本性也有点问题,但最重要的是,他拼命护着的主儿,根本不护着他! 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他后来的帝前无礼? 唐临叹了一声:“再抻他一段时间。” 范铮挑眉:“唐公,恕我冒昧,此番不像是陛下的差遣。” 唐临温和地笑了,却不予答复。 范铮开始推论。 李泰肯定没这闲心,李承乾抓到怕是直接打杀了,李治还是个小透明。 长孙无忌的可能性最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爱民如子 第177章 爱民如子 槛车入长安,一个满面威严的官员入了台狱。 是庆州白马县令伊辛。 范铮接手此案,翻了一遍卷宗,整个人都麻了。 伊辛号称爱民如子,也真做到了爱民如子——把子的压岁钱全部没收了。 在台狱中,范铮击掌:“贪出了新高度,本官为白马令贺!” 枯坐草堆上的伊辛睁开眼睛,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何曾贪过?那只是代他们保管钱财,刁民竟不理解本官!当诛!” 范铮笑道:“第一次听人把刮地三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当赏!刘谙,赏他一个臭鸡子。” 刘谙坏笑着掏出两个臭鸡子,与华鸣一人一个,准确地砸到伊辛脸上,壳破,臭味弥漫,三尺之内神挡杀神。 伊辛也是个狠人,全然无视面上散发着恶臭蛋液,自顾自地开口:“正月十五,城内小民张三,被人诓了五文钱,痛心疾首之下,几欲求死。” “本官即日下令,白马百姓的钱,全部由县衙保管,他们手上持有,不准超过五文钱。” “从此,白马县再无一人被诓,本官当为万家生佛!” 范铮听到这番歪理,忍不住嗤之以鼻:“本官听说你家老妻、妹娃子、儿媳略有姿色,觉得你家可能把持不住,不如交由本官送平康坊代为保管。” 伊辛蓦然起身,身上的镣铐叮当作响,两手抓住木栏,目眦欲裂:“你无耻!枉伱身为朝廷命官,竟有此龌龊心思!本官不服!本官要打御前官司!” 范铮淡淡地扫了伊辛一眼:“为什么不服呢?这不是与你保管百姓钱财一样吗?你做就是万家生佛,别人如此对你家就该死?” 伊辛一滞,继而咆哮:“这不一样!” 范铮冷笑:“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搜肠刮肚、巧立名目,行一己之私罢了。忘了告诉你,本官是没法将你妻女、儿媳送平康坊,朝廷有,知道‘籍没’一词吗?” 前面就提过,有官员家眷为番户、杂户、乐人,这就是罪过太大、太恶心的处罚。 正常的官员获罪,哪怕是死刑,家眷通常是流三千里。 比如说,去岭南吃吃龙虎斗、去西州喝喝葡萄酒。 刘谙眼珠子一转:“上官,下官新学仙人献果,略有所获,想试试手艺。” 范铮一个转身,背对囚室。 刘谙乐得咧嘴,指挥着问事上枷、搬砖,然后兴致勃勃地加砖。 “恶人自有恶人磨,本令史不介意当后面那个恶人。” 转来台院,他们自然不能再称呼监察史了,令史才是最准确的叫法。 察院的监察史,很少有入流的机会,台院的令史机会就大多了。 伊辛再狠,面对仙人献果也得跪,这就不是身娇肉贵的官员承受得起的。 惨呼声不绝于耳,范铮却觉得隐隐畅快。 或许,真该是恶人有恶人磨吧! 华鸣一声长叹,或许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忍不住唏嘘:“上官,这些狗官,为什么有这许多花花肠子,坑害百姓的手段层出不穷呢?” 范铮负手,背影有几分萧瑟:“或许,在他们眼里,百姓不过是他们地里的韭罢了。” 李世民看到范铮的审判结果,不由暴跳如雷。 “朕的天下,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官员!” 范铮持骨笏:“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白马县百姓几度往庆州衙门求援,非但求告无门,反而被庆州拿了送回白马县。” 一直沉稳的房玄龄讶然张目:“竟有此事?” 太极殿上,陷入了死寂。 你没法要求所有官吏都清廉如水,但吃要有吃相,如此恶形恶色的贪婪,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官官相护也正常,但你不受理也就完了,把人执回白马县,你是想让他们被伊辛整死么? 衮衮诸公,已经在心头确定,白马县狱里,说不清有多少冤魂。 长孙无忌罕见地出班:“臣长孙无忌以为,既然是御史台查及此事,当换大理寺或刑部去庆州验证,勿枉勿纵。” 李世民颔首:“赵国公所言甚是,刑部,刘尚书走一趟如何?” 刑部尚书、彭城县公刘德威举象牙笏:“臣领命。” 刘德威以廉洁平直闻名,对庆州、白马县的作法同样义愤填膺。 李世民略为沉吟:“着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率一团翊卫为彭城县公仪仗,随机应变。” 李安俨是息隐王旧部,与谢叔方、冯立一同归了李世民,前途却不如那二位。 冯立为广州都督,谢叔方现为西州刺史,李安俨却在中郎将位置上钉死了,无法更进一步。 前面这二位,与李建成只是主从关系,李安俨却多了一层关系——他的妻子,与息隐王妃郑观音同出荥阳郑氏。 李世民再如何心胸宽广,对李安俨终究是有顾忌的。 ----------------- 新昌坊,院子不算太简陋,却处处透着纯朴。 素衣木钗的妇人,容貌也只是中庸,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 “郎君,啷个是客唛?我整夫妻肺片待客嚯。” 这一股浓烈的剑南口音,让李义府苦笑。 没得法,改不了的乡音。 范铮口音一变:“要得!” 李义府微微诧异:“上官还会剑南话呢。” 范铮笑道:“会一点点。对了,义府兄,唐公那里,我已经提过了,虽然唐公不太满意,却也没一口拒绝。” “接下来这半年,义府兄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仪态也格外注意。” 没法子,李义府那个奸笑,在官场上,确实坏形象。 李义府感激涕零:“李义府一生,唯李大亮公、马周公与上官不以貌取人,肯施加援手。有出人头地之日,李义府自当厚报!” 范铮摆手:“厚报什么的就不说了,日后我娃儿出来,稍加关照即可。” 李津、李洽从屋内出来,对范铮叉手:“见过叔父。” 李义府微微一笑:“记住,日后见到叔父,如见阿耶!” 李津、李洽叉手:“遵阿耶命!” 妇人摆了三荤三素,地道的剑南菜肴。 李义府笑道:“拙荆也就这点手艺见长了。” 范铮赶紧叉手:“原来是嫂嫂,范铮失礼了。说实在的,挺羡慕义府兄,家里头的婆娘,什么都好,就是不通厨艺呀。” 李义府得意地大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浐水 第178章 浐水 “香喷喷的鸡汁兑水芡粉,勾成芡汁,淋在制熟的鸡肉与鸡汤浸透的熟板栗上。这是板栗烧鸡。” “左右挥霜刀,鱼片白雪高。哈哈,鱼脍。” “咦,这鱼干尾色为赤,却是眼拙了。” 李义府得意地笑了:“这是郫县子鱼,黄鳞赤尾,稻田所养,可为酱。” 就是后世除了少数地方,多数已经抛弃了的田鱼。 稻田养鱼,先天限制,怎么都养不了很大,甚至后来有些地方为了批量产田鱼,一斤重的鱼下田,十二两捞出来,掉膘。 郫县这地方,酱是特别出名的。 鱼脍俗称生鱼片,颇为唐人喜好,一些诗词里不时有“鱼脍”的身影。 很遗憾,什么麻婆豆腐、口水鸡、鱼香肉丝还没有出世,兔子肉剑南人爱吃,却没有形成麻辣兔头之类的固定菜式。 “老不出蜀,呵呵,有这口美味,一辈子不出蜀都愿意哟。巴适。”范铮对李义府的口福表示羡慕。 唯一的问题,是剑南菜肴,蜀椒用料太重,咬到嘴里,半片嘴唇都麻了。 “婆娘,倒两杯剑南烧春酒,我和上官斟酌。”李义府催促一声。“去哈!上官举荐我接任次席。” 看看,剑南标准的耙耳朵,估计不打着范铮的招牌,他都喝不到酒。 范铮哈哈一笑:“不是举荐,是推荐,唐公还要考察的哦。” 李义府婆娘露出诚挚的笑容,取出酒坛,给范铮与李义府倒酒,顺便絮叨两句:“我这郎君,交的朋友是不少,只有上官肯真心为他着想。” 范铮打趣道:“嫂嫂却如何知道,我不是在诓义府兄?” “妇道人家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比较。先前那些与郎君呼朋唤友的,一个个口若悬河,结果没一个能助郎君,全是蹭吃喝的;上官说话,却不肯托大。” “越发打包票的,越不能成事;越是谨言慎行的,越发能成功。” 范铮肃然起敬:“义府兄有福啊!家有贤妻。” 李义府稍稍不安:“上官这庶仆,不如进来一并用膳罢。” 范铮摆手。 孙九与陆乙生,都习惯了回坊用膳的生活。 雷七、雷九,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范铮甚至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没法管。 陆乙生突然敲门,入院之后,团团叉手告罪,对范铮说道:“雷七要往延兴门外去,司门主事不许雷七出门,说他这一类杂户,不得随意进出城门。” 范铮无语。 雷七这一类人,本来就有所限制,你还想出城。 司门主事这个官职,属于司门司,而司门司却属于刑部! 这个从属…… 是为了方便在城门贴通缉露布吗? 延兴门就在新昌坊边上,范铮正好酒足饭饱,将就辞行,摇摇摆摆往延兴门去。 “司门主事,本官这庶仆,奉我之命,要出城办事,且要何手续?” 看着斗鸡似的司门主事,范铮没有生气,好言相询。 人家是在正常行使权利,有什么好恼的,总有章程可行嘛。 司门主事扫了一眼范铮的绿袍,叉手回话:“上官贵仆,身份不便出城。要出,须记录保人身份。” 这说话,还是相当克制了,没直接说雷七不是好人。 范铮掏出随身鱼符,交给司门主事:“本官为保。” 司门主事挥毫,详细记载了信息,才让雷七出城,然后双手奉上随身鱼符:“上官勿怪,端这饭碗,身不由己。” 范铮收起鱼符,好奇地发问:“朝廷诸司,本官还是多少有接触的,就司门司比较陌生。你们具体管啥?” 司门主事苦笑:“就跟名字一样,管门呗!天下除皇城外的诸门、诸关,出入的人数、往来的文籍、收取的税赋,及相应政令的修改。” “长安四面,潼关、蓝田关、蒲津关、檄关、大震关、陇山关、子午关……” 举个例子,天宝二十年,吐蕃夺维州,是早年将妇人嫁给维州门者,生子下来,子承父业,顺便开城门接应吐蕃。 板子最后要打到谁身上呢? 维州守将肯定没法免责,远在长安的刑部司门郎中,也得扛起责任。 像范铮之前出长安,都是别人与司门司的人打交道,不了解也很正常。 “本官虽住左近,却真没出过延兴门。门外有什么好去处吗?” 范铮随意闲扯。 司门主事摆手:“外郭东面三门,北通化门、中春明门、南延兴门。延兴门外之地,地势较高,九里地外,东临浐水与灞桥相对,城外墟墓甚多。” 浐水? 范铮仔细咀嚼着这个名称。 浐水是灞水的支流,八水绕长安之一水,向来有“玄灞素浐”之说,说的是灞水比较混浊、浐水比较清浅。 哎呀,卫怀王李玄霸,名字的出处怕不就是这个哩。 工部有四司。 工部司管营造; 屯田司管屯田与职田; 虞部司管山川泽林,每年正月、五月、九月禁止屠杀、捕猎; 水部司管河流、池沼,沟通农田灌溉水渠、在河流中筑水坝或开坝。 “凡水有溉灌者,碾硙不得与争其利”,这条政令是水部司奏报得到批复执行的。 水部司下辖的人员,除了官吏,还有大量的丁役用于维护河道、修整边堤、开挖淤塞。 那么庞大的营地,安置一两个外来人员,一点也不显眼。 一个时辰后,雷七转了回来,让司门主事松了口气。 这种限制行动范围的人,真要出什么问题,哪怕手续齐全,他们也难免担责任。 哎,难怪越来越多的官吏,宁可不作为。 根子在哪里,心里没点数么? 雷七微微点头,范铮与司门主事辞行,赶紧带人回敦化坊安排膳食。 回到定远将军府,用完膳食,待孙九、陆乙生离开,雷七走到范铮面前,叉手道:“郎君,已经明确,之前送信的人,出自浐水畔的劳役帐篷,可惜有人相阻,无法细查。” 意料之中。 “我已经升六品官,现在可有九名庶仆,除去已有的陆乙生、孙九、苦贞贞,你们两个也可纳入。” 范老石倒是找了好些杂户入府,可没有功劳,范铮凭什么让他们享受庶仆待遇? 庶仆并不受良人、杂户的限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孙常 第179章 公孙常 “听说,郎君有意酿酒?”杜笙霞抱着范百里,奇怪地问道。 范铮微微摇头:“没想好,酒之一事,利益纠葛,范家未必扛得下来。” 两口子都默契地不谈低度酒。 别说笑,范铮自己不可能不用蒸馏技术。 顺便提一下,杏花村每个月送来钱,范铮已经看不上了,直接跟相里干说一声,以后都停了。 即便是蒸馏之利,范铮也不可能吃一辈子。 利益大了,即便相里氏背景深厚,猛虎难敌群狼,挡不住一次次的觊觎,早晚会泄漏出去。 酿酒这东西,对于内行来说,你所拥有的优势,不过是同行没想到罢了。 一旦有参照,切,什么机密! 当然未必人人都喜欢中度酒,低度酒照样有市场。 没错,就是中度酒。 指望有了蒸馏,大唐一步到位,可以生产伏特加,那是在说笑。 “那么,直接成为良酝署的下属?” 杜笙霞轻笑。 这个法子,虽然有点亏,却切实可行,谁让良酝令就是她阿耶呢? 在规则中给自家姑爷一点便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范铮微微摇头:“不必让泰山难做。我若要做,一步到位,蒸馏到酒精,医用。” 至于说利润,呵呵,杏花村论坛卖,酒精得按瓶卖。 一个是消遣,一个是救命,你说呢? 真要弄酒精,难度并不大,需要的额外材料,无非是蛋、生石灰、蓝矾。 蓝矾不常见? 招唤玄都观监斋陈矩年道长就是了,道家最喜欢的就是炼丹,各种材料最全,蓝矾这东西早就有了。 《抱朴子》有记录: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 不过呢,范铮这个人有点小毛病,无论如何不肯让杜笙霞带着酒味哺育范百里。 这个挣钱大业只好搁浅了。 然后,杜笙霞怀里的范百里,看向范铮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这个小财迷! 元鸾缓步过来,面色在变化:“你打算让雷七、雷九为庶仆?” 范铮点头:“确实。我现在能有九名庶仆,除了原先三名,再安排他们两名,还有四个名额,伱们商量着安置。” “至于说雷七、雷九,今天展示了他们的能力,有功必赏,庶仆好歹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些。” 范铮不是圣母,没有价值,他根本不会给庶仆名头。 说当年? 那就不是圣母,是挣业绩! “卫无忌照顾范百里,挺周到的。” “要不,把乳娘也放进去?” 两个婆娘叽叽喳喳一通,范铮脑袋都大了,赶紧抱着范百里走到一边。 范百里奖励了范铮一个“算你有眼力”的眼神。 这个臭娃儿! 卫无忌一个、乳娘一个、杜家的一个后辈,最后一个名额扔给范老石,算是给定远将军、一家之主唯一的薄面。 范老石:谢谢啊! 小有颜面的一家之主,缓缓挪了过来:“雷七这倔驴,受伤了都不出声。” 嗯? “钝器伤,我仔细问了,这倔驴遇上十条枣木棍,铁尺有点不趁手,吃了点小亏。” 短兵器对上长家伙,吃亏难免。 “重不?”范铮问道。 “就是后肩挨了一棍,有淤血,红肿,我把药酒给他擦了。”范老石顿了一下。“你让他当庶仆的事,很好。” 范铮看了一眼阿耶:“老不以筋骨为能,你都当耶耶的人了,护着家里就行。打打杀杀,是没前途的,当官的心黑起来,你有多强武艺都没用。” 有牵挂的人,就不适合再轻易搏命了。 ----------------- 右骁卫翊府右郎将高侃,带着一队翊卫,出延兴门练兵。 有熟人打趣:“高郎将,你这是练兵吗?确定不是少了狐裘穿,打算猎一窝啊!” 高侃哈哈大笑:“看破不说破,朋友有得做!” 延兴门内外一片哄笑声。 谁都知道,延兴门外很大一片地,因为前朝修建长安城,直接强行迁墓,城墙与浐水之间的地域,坟冢相连。 而狐狸这种生物,偏偏喜欢在坟地居住。 高侃带兵,越过坟地,悄然逼近了浐水之畔。 浐水边,确实有不少人在抬着石块、铲着泥土,即便是在初冬也额上渗出汗珠。 一名布衣打扮的翊卫上前,立刻招来几条棍棒的打砸,还有几名游侠儿的咆哮声。 “工部重地,也是你闲杂人等能来的?” 几支兵箭飞出,钉在游侠儿脚尖,瞬间唬得他们棍棒脱手,裆里浸湿一片。 游侠儿的横,从来是看人下菜碟。 “本将从未听说,工部与游侠儿有染。” 高侃拍了拍身上的步兵甲,木枪轻扬。 游侠儿瞬间跪了。 将,那是将嘢! 哦,他们的理解有那么一点点偏差,将军是将,右郎将同样也是将嘛。 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招惹不起。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将军啊!这是工部水部司治理浐水的工地,下官是水部司书令史公孙常。”穿着绛戺衣的精瘦汉子跑了过来,连连叉手。 随身鱼符那种高大上的东西,流外官没有。 公孙常这个流外官,还是工部尚书张亮仗着身份,强求来的。 要不然,吏部司还不想给呢。 张亮的出身,以及他往自己头上戴帽子的名声,连吏部郎中都看不起。 公孙常是术士出身,好说谶语,偏偏张亮就喜欢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如磁铁的阴阳极,相吸呀。 高侃冷笑:“本将所统兵马,除了皇城,在哪里都畅通无阻。居然有人敢阻拦?搜!” 一个个帐篷翻过,一名名正在苦哈哈出力的汉子被问及姓名、属地,然后有乡邻互保,翊卫不耐烦地将验明了身份的人赶走。 除了公孙常能证明,并没有其他人佐证的汉子,加上之前的游侠儿,共计八人,被高侃拿了回城,却没有找到预期的目标。 公孙常抹了一把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当我们傻不是? 之前雷七的出现,就让公孙常警惕万分,赶紧联系胞弟公孙节,将问题人物接走。 至于这些游侠儿、身份可疑的汉子,则是公孙常留下来应付诘难的。 这种地方,要是一尘不染,哄鬼呢? 感谢17th的黑猫打赏1500币,祝不断企及新的高峰,全家合力一起冲! 第一百七十九章 蓝田关下 第180章 蓝田关下 勋国公张亮,坐镇工部衙门,耳边不时能听到官吏们刻意“小声”的窃笑。 从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开始,张亮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反应。 可笑的世俗啊! 为什么停妻再娶,你当张亮真无情如斯? 那是为了在事败之后,不至于连累到老妻。 李氏,呵呵,张亮与她就是名义夫妻,她愿意与张慎几勾搭,张亮也不介意。 至于同房…… 当初被息隐王与海陵剌郡王逮住,张亮当了一次硬汉,什么都没有说,可你觉得会什么代价都没有吗? 要不然,张亮就算再娶,也得寻个正经人家的女儿。 张亮明知道,李氏身后,其实有很多人在怂恿,可他也需要这些助力,这才一拍即合。 五百义子,究竟有多少是纯粹的效忠自己? 有没有一百? 如果能成事,再反手除去李氏一党,日后的人都需要仰望自己,谁还记得张亮是个泥腿子? 信不信我张亮大笔一挥,自有无数人为我美化,将所有罪过全部写成卧薪尝胆? “义父……尚书,”公孙节从衙门外走来,神色微微紧张。“右骁卫翊卫出动,突袭了浐水工地,幸亏兄长安排得早……” 张亮眉头微微一皱:“那个麻烦人物,要不是看在他独特的本事上,真想让你们把他沉水底。” “即便伱们推了一些替死鬼出来,企图转移视线,但人家未必肯跟着你们走。” “安排去虞部司的山林里守护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再让他出来。” ----------------- 两仪殿中,李世民抽出捂得味重的脚丫,用力抠了抠,然后凑近鼻孔嗅了一下,转过头去,满脸嫌弃。 张阿难赶紧指使着两名内给使,为陛下送上盛了热水的铜盆,以及大块的汗巾,供他洗手、洗脚。 皇帝这脚,本来只是小毛病,偏偏当年从军出征,时常顾不上清洗,落了那么一个病根。 这个毛病是死不了人,就是有点膈应、有点麻烦。 “右骁卫翊府右郎将高侃奏报,浐水工地没有目标的踪影,应该是转移了。同时,右骁卫从工地抓回了八人,五个游侠儿、三个是州县缉拿的人犯。” “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名游侠儿是勋国公的义子,管工地的书令史是勋国公义子的兄长。” 任人唯亲,不大不小是个毛病,多数人都如此,没几个圣贤。 但是,前提是不要出事,否则会连累一大片。 李世民嘿嘿一笑:“当初朕未得大宝,张亮凭三百义子为朕联络各地豪强;如今朕临绝顶了,他也如愿以偿当上国公了,义子的数目还涨了……” 张阿难面无表情:“勋国夫人李氏,本是巫女,声名狼藉……” 至于下三路的话,张阿难不屑去说。 但“巫女”二字,却让李世民想了很多。 “让张亮闭门思过三日,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李世民终究还是念旧情的。 李元吉下手有多狠,李世民还是知道的,张亮付出的代价有点大,要不然凭停妻再娶,李世民就能削了他的官爵。 “司门司紧急奏报,蓝田关下,上千流民乞求入雍州,讨个活路。”张阿难禀报。 李世民愕然:“不对吧?山南道没听说哪里遭灾啊!” 张阿难低眉顺眼:“据司门司禀报,流民是从商州丰阳县安业城而来。” 安业城离长安,也就是二百里左右,如果遭灾,李世民没有理由不知道。 即便是他忘了,张阿难也会提醒他的。 到了武则天的万岁通天元年,安业城才从丰阳县分离,自成一县。 “不会又是哪个官员造的人祸吧?” 李世民总觉得,这个看似不可能的选项,好像才是最真实的选项。 相对前朝,大唐的政治要清明得多,官员也多数……不说廉洁自律吧,好歹吃相不那么难看。 在家中休沐的侍御史范铮,被抓了差。 唐临逗弄了一阵范百里,取笑道:“你可真是简在帝心,去蓝田关调查处置的事,一个监察御史就能负责了。” 范铮干笑,九九六的黑心福报还是算了吧。 唐临出门前,留下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马,范百里当场喜笑颜开。 待唐临走后,范百里神色变幻,范铮读懂了娃儿的意思。 “是不是九块九包邮的货色?” 范铮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心眼多!唐公还不至于用赝品充数。” 这话足够谨慎,只说了唐临。 赝品在这时代也很多,连李世民都被送了很多赝品。 传统。 范百里咯咯笑了。 范铮有些发愁:“娃啊!我们能不那么财迷么?你阿耶是御史台的,你说日后你贪财犯事了,阿耶是抓还是不抓?” 范百里鄙视的小眼神回答:那是你官不够大! 范铮无言以对。 “行了,你乖乖跟着阿娘吧,阿耶出门当差咯!” 范铮戴上獬豸冠,穿上绿色官袍,蹬乌皮履。 这服色,膈应,看来得想法混个五品职事官,可以换绯色官袍。 当然,天冷了,中衣是格外加厚的。 孙九与陆乙生准备停当了,牵上了范铮花十五贯钱买的一匹突厥细马。 买马十五贯,公验立契、万年县入籍交税、烙印、上药,零零总总又花了一贯钱。 孙九验的牙口,五岁细马,身子健壮,价钱高一点并不过分。 当然,你要和王孙公子赌骑射的话,这匹细马又差点份量,人家那都是百贯的好马呢。 不一定贵的就是好的,但多数贵的,它就是好。 六品官了,不能天天骑驴子,排场是要有一点了。 光荣退役的小叫驴,就是铁小壮、巫桑的玩具了。 雷七、雷九换了身崭新的葛布外衣,腰别铁尺,精神了许多。 当杂户有额外的补贴,虽然不多,对于一家都由定远将军府承担食宿的二人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刘谙、华鸣同样在府外等候。 据说,他二人已经探听得小道消息,好好在范铮麾下干一年,明年有可能转衙门任九品官。 一下就精神焕发了呀! 别说不到一百里,就是一千里,也得跟着上官跑呀! 护卫的是熟人,右武卫翊府右郎将鲜于匡济,依旧是那一团人。 第一百八十章 证明城 第181章 证明城 李泰坐着小舆,摇摇晃晃地来到明德门前。 “华容开国县男且慢,雍州仓曹已经备了数十车的幕、粮、衣,司仓参军卜塘押解,随行蓝田关赈济。”李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中含泪。 “叭”。 一泡大喜鹊便便正正掉落李泰脸上。 范铮好不容易控制住想要扭曲的面容。 该,让你装。 接过武能递来的汗巾,擦去这一泡,李泰面容端正:“本官虽只是雍州刺史,但大唐的子民受难,本官感同身受。雍州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换一个对官话不熟悉的人,是听不出李泰的潜台词的。 粮、衣,雍州给,但别让流民进来。 因为,流民是最难管束的人群,一不小心就出乱子。 记得李泰的鄜州都督是怎么没的吗? 即便只是遥领,该负的责任,正堂官还是得负啊! 别管李泰这话味道对不对,雍州肯赈济几天,就是了不得的善念了。 要是换一个刺史,心肠狠一点的,直接不许流民入境,也不施赈济,你能怎么样? 理由很充足,一方父母官管一方子民,顾不了其他地方的人。 你说协助哦,请问一下,贵地是遭了天灾,还是人祸? 就是朝廷来问罪也能说得振振有词,板子该打到商州刺史身上。 李泰当然不会是纯善心发作,有几分表演的性质。 东宫,兄长已经不堪大用了,十四年终于轮到本王上场! 显露一番担当,顺便在耶娘、宰辅面前刷一下好感,何乐而不为? 至于仓曹的幕,一定是快要老化的; 衣,一定是夹芦花的; 粮,一定是三年陈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对于流民来说,有就不错了,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正七品下司仓参军卜塘的面容有几分熟悉,范铮仔细想了一下,疑惑地转头:“参军与东市丞卜乙怎么称呼?” 卜塘咧嘴一笑:“那是家兄。” 范铮点头,难怪如此相像了。 “伱们这名字,别具一格啊。”范铮还是没忍住,开口吐槽。 卜塘轻笑:“阿耶取的谐音名,不移、不贪。” 范铮忍不住笑了,有趣的老人。 南出长安,一路基本是上坡、再上坡。 蓝田县地势由东南向西北倾斜,总体簸箕似的,八成的山岭。 每个山头其实都不算高,却比较险峻,难怪能成为长安的南部屏障。 土地,那叫一个五颜六色,褐土、黄土、红土、紫土、棕土。 野生树种,范铮表示,眼盲,一个都不认识。 前方五步,一块石头从坡顶上滚落,停在道路中间。 山上落石头倒不是啥稀罕事,不过一般是在春夏雨水繁多的季节,泡松软的泥土再也留不住石头这无情郎。 冬季可就比较稀罕了。 座下,新剪了三花发型的突厥细马,身子欲仰,似乎受惊了。 范铮握着缰绳,双腿夹紧,眼睛瞪得大大的。 没法,三脚猫武艺、蹩脚骑术,根本不足应对将要到来的危机,只能乞求别摔破脸。 本来就不好看了,再来道疤什么的,难道要爬去敲钟? 一直在身旁的孙九,抡起不是太有力的胳膊,一巴掌扇到马颈上,几欲癫狂的细马骤然松弛下来,“咴儿”几声恢复了平静。 范铮转头看了孙九一眼,微微诧异。 老家伙,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 这庶仆,请得值! “台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贵仆却是颇具手段啊!” 卜塘赞道。 范铮吐了口气。 哪有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纯粹是反应慢,还没回过神来。 蓝田关雄峻,关下千余流民眼神黯淡无光,流露出对这世道的绝望。 卜塘带人,架锅造饭、安幕、逐一送衣物,才让死寂的流民,眼中有了一丝希望。 “这是雍州刺史、魏王的一片心意。”范铮开口。“本官御史台侍御史范铮,奉圣命,前来询问,你们因何成了流民?是天灾、还是人祸?” 一名形销骨立的汉子蹒跚地走过来,叉手道:“官爷容禀,我们出自证明城……” 范铮惊讶地插嘴:“等等,证明城?难道你们不是商州丰阳县安业城人氏?” 汉子苦笑一声:“安业,安业,安居乐业,我们高攀不起。这一位胡翁,是城中商贾,城主萧灞毗带兵闯入他宅院中,收走他积蓄的一千余贯,并且放话,让胡翁证明他的钱是他的钱,自当还回去。” “那一位,眼睛泡肿的,他的婆娘被萧灞毗收走了,要他证明他婆娘是他婆娘,自当送还。” “这倒不比胡翁,好歹是户籍的,三天后,人也放出来了。可是,他婆娘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悬梁自尽了。” “还需要说下去么?” 一直沉默寡言的鲜于匡济,拔刀斩向一株小树:“耶耶们流血打下的江山,竟为畜生辈践藉!” 范铮转头,看向刘谙:“着你骑快马回长安城,如实禀告蓝田关下情形,然后不必跟来了。” 鲜于匡济对范铮重重点头,意思是认同范铮的做法。 出事了,共担! 范铮看向卜塘:“劳烦参军在这辛苦几天。” 卜塘苦笑着点头。 一名婆娘挎着篮子,从蓝田关一侧走了出来:“哎哟,那么多年,终于见到一个心怀百姓的好官了。官爷,我这半篮高馔蒸馍,就送你了,这是民妇一片心意,莫要嫌弃。” 雷九默不作声地上前,手握铁尺,将婆娘隔开。 婆娘挑眉:“哟,这是怕我干坏事咋地?我一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啊!” 范铮微笑:“怕是我一吃这高馔蒸馍,就馍到命除了,是吧?称心。” 婆娘咯咯娇笑,臃肿的面孔竟现出一丝妩媚:“人家可是叫如意哟。” 篮子一扔,馍散了一地,有急不可耐的流民扑上去,抓住一个高馔蒸馍就往嘴里塞,没一会儿就瞪眼、蹬腿,倒是做了个饱死鬼。 如意迈脚向山林狂奔,右武卫翊卫一伙人竟然追得很吃力,时不时如意从身子扯出果子、面皮什么的当暗器,却也够阻拦一下了。 没有用弓箭,是因为这里太靠近山林,林深草密,不容易命中。 “回来吧,追不上的。” 范铮看了一眼情形,叹气道。 什么竹排、陷阱之类的小玩意,虽然伤不了身手矫健的翊卫,却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证明你不是谋反 第182章 证明你不是谋反 鲜于匡济指着伙长破口大骂:“当兵吃粮的,连个婆娘都追不上,活该打光棍!” 范铮被鲜于匡济的一语双关整笑了:“哈哈,其实追着了也没用。那个人,他就不是婆娘,是个汉子。” 何况,称心事先准备的一些小机关,多少干扰了追击的速度。 鲜于匡济瞪大了眼睛。 你在说笑吗? 刚才那妩媚一笑,老夫差点心神失守! 那要是个汉子,多少汉子得走上邪门歪道? 随即,鲜于匡济瞳孔一缩,讶然道:“不是死了吗?” 范铮悠悠地叹了口气:“没听过说过留侯误中副车的故事吗?” 鲜于匡济彻底无语了。 整理了一下思路,鲜于匡济小心翼翼地猜测:“安州,也是他?” 范铮笑道:“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之乱,是他;往我府上寄刀片,也是他。论攻击力,他不行,论逃遁可是行家里手。” 可不是么,李恪的帐内,可不仅仅是皇帝配备的人手,还有遗老遗少在其中效命,在外围更布下天罗地网,不是照样让他走脱了。 反正,一个攻击能力不足的对手,范铮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雷七惆怅地叹了口气。 哎,目标从眼前活生生溜走,这滋味可不好受。 可保护范铮才是雷七的首要选项,能怎么办呢? ----------------- 范铮带着右武卫翊府,往安业城行去,不过百余里的路,硬是耗费了两天时间。 山南道的路,本就没有京畿的路况好。 安业城并不大,用后世的眼光看,大约就是一小镇,区别是砌了城墙而已。 范铮一行,浩浩荡荡三百来人,原本该引起安业折冲府的注意,却因为深居腹心之地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城门处的府兵,慵懒地看了一眼精神抖擞的翊卫,发出酸溜溜的话:“神气个什么?耶耶要能当上翊卫,比你们更有精神。” 街道上,一层厚实的灰,一脚下去能溅起一片尘埃。 小破城不分坊,无论是民居也好、店铺也罢,九成是关门闭户的。 竭泽而渔,总有鱼死光的时候。 “是下府吗?”范铮随口问道。 鲜于匡济点头。 折冲府按上中下划分,品秩不同,统领府兵人数为一千二百人、一千人、八百人不等,实际计算人数时还要再算上辅兵。 后世的预备队模式,隐隐有辅兵模式的影子。 鲜于匡济吐了口浓痰:“不过,依本将看,整个安业城,连辅兵算上,不会超过五百人。” 空饷,在大唐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情。 至少在结束战乱没多少年的贞观时期,极少有人动这个脑筋。 真的馋钱了,你就是不要一名辅兵,也没人能说什么,可府兵不同! 打仗,靠的是什么? 兵丁! 在鲜于匡济的认知中,哪个折冲都尉不是把自己的人员尽量填满? 甚至,鲜于匡济还见过,折冲都尉苦苦哀求,请求兵部给自己的下府升中府,就为了多二百府兵。 不要以为天下基本平定,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程咬金他们的晚辈还时隐时现,不时祸害一把。 羌、獠、俚、蛮,时不时因为这样那样的摩擦,举起长矛“哟哟”地干一仗。 谁能高枕无忧? 闯入安业折冲府驻地——也就是俗称的城主府,偶有府兵,也是懒散不已,连上前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不堪一击!” 鲜于匡济鼻孔快喷烟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卫府! 校场虽小,却还存在,只是地面的草都不晓得是几年的老根了,枯而不死。 点将台不大,一面鼓在架子上,鼓面上不晓得攒了多厚的灰,两根槌倒还完好无损。 “擂鼓!” 政令用的鼓点,是三百槌为一通。 军令用的鼓点,是三百三十槌一通。 一通鼓响,在折冲府内的府兵懒散地走过来。 二通鼓响,二百余府兵提着裤褶,骂骂咧咧地入校场,却被鲜于匡济阴沉的面容唬得住口了。 娘哩,要出大事咯! 一些平日只是懒散、没有恶行的府兵,眼神里写满了幸灾乐祸。 三通鼓响,折冲都尉、城主萧灞毗扛个小娘子,瞪着腥红的眼珠子喝骂:“哪个发瘟的,敢动我军鼓?” 三通鼓恰恰完毕。 鲜于匡济一挥手,一队翊卫如狼似虎地冲过去,反剪萧灞毗双手,押到点将台前。 “本将,正五品上右武卫翊府右郎将鲜于匡济!” 萧灞毗咧嘴一笑:“下官参见上官。嗝,请上官容我更衣,免得失礼。” 下府折冲都尉正五品下,本就低着一级,京官下地方又普遍大一级,这个孙子萧灞毗是装定了。 范铮负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走到点将台前,亮出自己的随身鱼符:“看清楚了,本官,华容开国县男、侍御史、检校国子监算学博士范铮。” 范铮的敕授文牒,没有“除”字,虽然是从监察御史升侍御史了,其他官职并没有除去。 御史台这个衙门,没有执掌文武权力,却让文武都战栗。 萧灞毗叫道:“侍御史无权干涉折冲府之事!” 咦,这个滚刀肉,还是蛮懂御史台的嘛。 范铮咳了一声:“可是,本官现在是奉圣令及御史台之令,彻查安业城百姓沦为流民,及折冲都尉谋反一案啊。” 萧灞毗叫道:“这些刁民竟敢逃脱,待本都尉将他们尽数杀了!至于说谋反,侍御史请看,就我折冲府兵不满员、人心涣散的模样,哪来的胆子谋反?” 原来伱也知道这些啊! 范铮笑眯眯地举手,雷九从一名府兵手中夺过横刀,在萧灞毗面前出鞘。 “问题在于,你如何证明你不是谋反?”范铮笑道。 “我是兰陵萧氏子孙!” 摇头。 “我是侯尚书旧部!” 再摇头。 “我是宋国公族孙!” 范铮摇头:“看,没救了,他证明不了他不是在谋反。杀了吧!” “刀下留人!”快马直奔,张阿难单手举着诏令,眉眼间满是焦急。 范铮手一挥,雷九手起刀落,好大一颗人头骨碌碌在泥土里翻滚,血液被浓密的草根吸了个饱。 张阿难下马,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范铮,半晌说不出话。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觉得御史台好欺负啊 第183章 觉得御史台好欺负啊? “混账玩意,你的手慢那么一丝,萧灞毗的命就保住了啊!”张阿难唏嘘。“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挟灭高昌大势归来,来势汹汹,不是你能挡得住的啊!” 范铮嘿嘿一笑:“无所谓啊!我是御史台的人,又不是六部官吏,看他脸色干嘛?了不得,脱一身官服,回家逗弄娃儿去。” 鲜于匡济瓮声瓮气地回答:“此事,本郎将与侍御史共同进退!这是大唐的折冲府吗?这是响马窝子!半数以上,手上都沾了血的。” 安业城的府兵,半数被绳子拴住手,拴蚂蚱似的。 这样的拴法,行进途中,要解决便溺问题,势必先请求解开手腕,所以又有个名目,叫“解手”。 半个折冲府被押着,浩浩荡荡来到蓝田关下,麻木的流民嚎了出声,挂在竿上的那颗萧灞毗的头颅,被流民抢了下来,一人一口,生生啃了个面目全非。 啧,就不嫌膈应。 “回去吧!安业城已经被得清理了一遍,所有害过人的都在这里了。”范铮挥手,为此行做了一个总结, 胡翁缓缓跪下,其余人也跟着跪下,对着范铮磕了三个响头。 哦,范铮的位置在西面,也许他们磕的,是长安城太极宫呢? 不,不是也许,是必须。 范铮无论如何也不能背负这名声。 “陛下有令,免礼,诏安业城百姓返乡,各自安居乐业!雍州奉送的粮食,可以拉回安业城食用。” 范铮瞎话张嘴就来,先把李世民扯上。 张阿难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小滑头! 确实滑不留手,这句话一出,他便是代天子受礼,谁也没法挑刺了。 山谷中的流民,相互搀扶着,蹒跚地重回故里。 卜塘松了口气,押着粮车要跟去安业城。 粮太陈了,必须尽快送出去,留在雍州库里也只能去喂鸡鸭。 “参军且等等,我想问一下,雍州的正仓、义仓、常平仓,如果存粮超过年限了,通常会如何处置?如果要大量采买秕谷,又需要通过什么途径?” 范铮问道。 “超过存放年限,通常会贱卖,然后豪强们买去喂禽兽,却是以禽为主。秕谷,华容开国县男想要,雍州仓曹也可以代劳。” 只有豪强才有能力消化雍州的陈粮,那些只能果腹的百姓嘛,看看就行了。 如果百姓们可以各家各户推出一个共同人物,从各家收钱,参与进来,卜塘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问题是到了现在,没有一个这样的人物。 队伍行到明德门时,百姓沸腾了。 从来大唐的兵马回来,押解的都是异族、逆贼,押府兵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押解的翊卫解说了两句,铺天盖地的臭鸡子、烂虾、菜帮子给府兵们来了一次洗礼。 “郎将带翊卫,将他们押解大理寺吧,本官拿这颗人头去太极殿交差。” 范铮笑了一声。 虽然范铮的品秩不够,但侍御史的位置有加成,与五品官员是平等称呼的。 鲜于匡济咬牙切齿:“待交割完,本郎将上殿,与台端共进退!” 范铮微笑:“郎将好意心领,不过,用不着的,本来就是奉陛下命处置。” 太极殿中的气氛肃杀,挟胜归来的侯君集,气焰正高,隐隐有与程咬金等人平起平坐的势头,不再收敛性格。 范铮举角笏:“臣范铮,奉命处置蓝田关事宜,今已全面处置,特来缴令。” 侍御史奏事,是不加官号的。 侯君集眼色阴霾:“本官就想问问,御史台什么时候可以插手兵部的事?” 范铮叹了一声:“难怪人说侯尚书少不读书。” 这一句,可真把侯君集的老底揭了。 侯君集的耶耶为官,阿耶却是个破落户,加上生性好舞刀弄枪,确实没读什么书。 “御史台的职司,纠举百僚,想来尚书不会认为兵部超脱百僚的范畴了吧?”范铮侃侃而谈。“军中的监军,严格地说,是在代行御史台的职司。” “何况,此次是圣令、台令齐下,尚书不会觉得,陛下也不该插手兵部吧?再说,侯尚书怕是忘了一件事,你现在是吏部尚书,管兵部的事,不嫌手伸得太长了吗?” 一顶大帽子,扣得侯君集双目尽赤,却真不敢否认。 虽是为旧部出头,却真的逾越了。 “查,安业城中,折冲都尉萧灞毗,鱼肉乡里,常常以‘证明’为由,夺人家产、掳人妻女,逼得上千子民背井离乡,向蓝田关乞活。” “臣范铮,驰入安业城,城防约等于无,府兵劫掠嬉戏,折冲府吃空饷,府兵加辅兵,不足五百之数,战鼓蒙尘,校场杂草丛生,折冲都尉萧灞毗正劫民女而归。” “为正大唐纲纪,令天下府兵重整风气,臣只能以萧灞毗的人头祭旗了。” 张阿难打开匣子,露出被啃得稀烂的人头,饶是李世民、程咬金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侯君集咆哮:“萧灞毗即便真犯了事,当诛,也不该受此折辱!陛下,臣弹劾侍御史范铮,辱将士尸首!” 范铮笑道:“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说出这话,未免让人看轻。此人头,是在蓝田关下,为流民哄抢,一人咬一口所致,有右武卫翊府右郎将鲜于匡济、汶江县侯在场为证。” 满朝大臣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欺压小民的事,即便许多大臣立身正直,总有子侄辈胡作非为,区别是严重与否。 萧灞毗的遭遇,当拿回去告诫族人,勿行非法、广施仁义! 当然,如礼部尚书李道宗,他就没法广施仁义了。 有些东西啊,他就得忌惮,除了本性恶劣的,有多少宗室是无奈之举? 西汉的丞相萧何,他真的愿意贪百姓的田地吗? 侍御史唐临,温吞吞地出班,举笏:“臣唐临,弹劾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私自配良人为奴,擅取高昌王室宝物,致使交河军军纪涣散,人人皆取财物,唯阿史那杜尔部秋毫无犯。” “此风,不可长!” 咋,觉得御史台好欺负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功臣变罪臣 第184章 功臣变罪臣 一说到钱,满朝文武就变色了。 程咬金出班,一脚踢到侯君集屁股上,咆哮道:“欺师灭祖的狗东西!大汉越打越穷,我大唐为何越打越富?” “缴获归公,论功行赏,才是越来越强的原因!你以为,你们出征的粮草,不要钱?” 侯君集勃然大怒,挥拳相向:“倚老卖老的匹夫,响马!耶耶灭了高昌,就是取一些财物,也是理所当然!怎么着,是我交河军没有缴获吗?送到左藏署、右藏署的物品不抵靡费吗?” 侯君集早就看程咬金不顺眼了,要不是这厮资格老,凭什么坐耶耶头上? 真以为打仗,就凭着一手马槊冲锋而已吗? “欺师灭祖”四个字,更是戳到侯君集的痛处。 侯君集出身低微,欲拜李靖为师,李靖不允。 然后,李世民出面,半带强迫地让李靖收徒。 李靖对侯君集是有保留的,兵法也只教了半部,剩余的无论如何不肯教。 再加上,因为侯君集骑马过衙门而不觉,李靖说他有反意,侯君集则向李世民告发李靖谋反。 (出自唐朝刘肃的《大唐新语》,不排除有编故事的成分。) 而且,程咬金这厮,对其他资历更浅的并不排斥,独独排斥侯君集! 要不是打不过这老匹夫,侯君集早就揍他了。 耶耶忍够了! 新仇旧恨堆积,两个着阜绢甲的武将在太极殿开撕了。 你一拳、我一脚,兀自不够尽兴,两人贴身开打。 稳稳占着上风的程咬金,伸手一抓、一扯,裂帛声响彻太极殿,侯君集的阜绢甲,以及半截中衣被撕开,画风有点辣眼睛。 不过,不辣眼睛,就不是程咬金。 程咬金乘胜追击,几乎把侯君集的中衣撕成了抱腹。 抱腹是汉之后的称呼,明朝之后,此物名为肚兜。 吴黑闼在一旁大呼小叫:“响马头子!抱他!摔他!骑他!” 中书舍人杨弘礼,挥着拳头呐喊:“卢国公,揍他!这是在砸大唐的锅!”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大呼:“卢国公,替我打上两拳!我送伱一坛中山地缸荻粱酒!” 荻粱,与蜀黍相同,是高粱的别称。 完犊子,整个太极殿已经不正常了。 程咬金哈哈大笑,一拳打得侯君集面颊肿起:“你个副端,耶耶记住了,不可赖账!” 李世民在御座上纹丝不动,要不是眼睛睁着,张阿难都以为他睡着了。 心腹爱将挨揍,以往李世民多少会帮腔,今天却视而不见。 原因很简单,程咬金的举动,虽然莽撞了点,话却一点没错。 大唐以战而强,凭的就是缴获填军资,统一按军功奖励。 也许,一次军功给不了多少,但五亩永业田,也能让府兵、翊卫们嗷嗷叫着往前冲。 侯君集开这个坏头,让府兵们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原来,我们也可以私分战利品的? 战利品被出战的兵马瓜分完了,朝廷的窟窿谁来填? 瓜娃晓得不,贞观初年,朕的袍子都没得新滴不? 侯君集都变得两眼乌青了,李世民才轻咳一声,程咬金立刻跳开,指着侯君集骂道:“不服气,退朝后去朱雀门练练!” 御史大夫李乾佑缓缓出班。 大佬往往最后一个出场,这才有格调。 御史台的最终打击,终于降临。 “安业折冲府糜烂如斯,兵部侍郎、兵部郎中当细细盘查。臣以为,陛下当重新任兵部侍郎,免得本就缺尚书的兵部混乱。” 这一刀,砍得侯君集无法呼吸。 他花了八年心思培养的心腹,被李乾佑一拳打倒。 看似人畜无害的李乾佑、唐临,出手就刀刀致命! “御史大夫之意,何人比较合适?” 李世民淡淡地问道。 稍的官场经验的范铮,听出了一丝怪味。 李乾佑经验丰富地挡了回去:“御史台只管纠举百僚,官员遴选却是三省、吏部职司,臣不知。” 李世民本想对御史台敲打一下,却只能作罢。 “尚书右仆射以为谁合适?” 李世民看向申国公高士廉。 没辙,侯君集这个吏部尚书是废了,只能以前吏部尚书的意见来抉择。 高士廉老眼闪过一丝光芒:“中书舍人杨弘礼,系出将门,为兵部侍郎么,倒也合适。” 杨弘礼是前朝名将杨素的侄儿,高士廉的话没有半点水分。 李世民等了许久,没听到高士廉的下一句话,诧异地问:“兵部尚书人选,爱卿就不提了?” 高士廉眼皮垂了下来:“兵部尚书之位,至关重要,不是老臣能置喙的,想必陛下也有了腹案。” 被戳破了心思的李世民尴尬大大笑。 舅父就是亲家,果然很了解朕嘛,这一点点小心思都卖弄不了。 “朕有意迁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积回来,执掌兵部尚书职司。”李世民看向三省主官。 吏部,靠边站,三品大员的任免,不是吏部的权限。 中书令杨师道、侍中魏征、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司空长孙无忌,对李世积的资历、能力、忠诚都没有异议。 李世积的忠诚加成,一般人都难抵挡。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这个皇帝会越来越远离战场,李靖越来越老迈,李孝恭薨了,大唐需要新的统帅出来接棒。 李世积的忠诚度极高,指挥艺术也远非吴下阿蒙,岁数也不大不小,正好成为军队新的主心骨。 “大理寺,先将侯君集带去审理吧。” 李世民郁闷地吐了口气。 烂泥扶不上墙! 原本还以为,可以强行扶心腹上位! 最大的受益者,是没有掺和分赃的阿史那杜尔,被封毕国公。 吃亏是福,这句话用在这里格外合适。 第二个受益者,是早就安排妥当的丘行恭,封爵天水郡公,拜右候卫将军。 其他人,最多就是个功过相抵。 中书侍郎刘洎,立刻上表,洋洋洒洒上千字,为侯君集陈情。 核心目的就一个,侯君集有过,也有功,有功之臣不应受牢狱之灾,希望宽恕侯君集,为后来者看到皇帝的博大胸襟。 狱,自然是出了。 实职,自然也免了。 从前的香饽饽,如今无人问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礼不可废 第185章 礼不可废 吐蕃以黄金器千斤,向大唐求娶公主。 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坐在治书侍御史刘祥道的公房里,笑眯眯地看向范铮。 “吐蕃求亲,陛下有意赐婚,你有何见解?” 范铮苦笑:“侍郎未免太看得起下官了,赐婚与否,国之大事,不是区区六品官能置喙的。” 令狐德棻推来茶碗:“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范铮捋了一下思路:“这个赐婚,陛下属意,自然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但是,在嫁妆上,我们就可以思量一下。” “丝帛之类的,可以厚赠;工农水渠,不给;兵家、农家、地理书籍,不准出境;佛家经卷、高僧,礼送去吐蕃,千人,甚至是万人,那些招提不是有很多不在簿籍的僧尼吗?” 哦,别说范铮腹黑,本来正史就送了僧人上去,区别是规模大小。 令狐德棻吮了一口热茶,驱散一些身上的寒意:“好像祠部郎中沃鯌就提过,侍御史对佛家,小有看法?” 范铮笑道:“这可冤枉下官了,下官与波颇、玄谟二位禅师也颇有交情,怎么能有偏见呢?” “于众生而言,佛道都有慰藉心灵之能,亦有妙手慈心之辈,当然有正面意义。” “但是,天下的事吧,他都有一个限度。你要说长安百万之众,供奉十余所寺观,当然没问题;如果达到千寺、甚至是万寺,相信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如周武帝一般。” “下官在祠部司为辅,大致看过一眼卷宗,天下寺观的比例是三比一。上官可曾想过,这只是在籍的寺。” 令狐德棻大笑:“所以,一送了之吗?” 范铮轻轻摇头:“当然没那么简单。吐蕃是苯教的地盘,而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又有意引入佛教,对抗苯教,只不过是与大唐一拍即合而已。” “当然,陛下及各位宰辅须心中有数,吐蕃的王称为赞普,妃称为赞蒙,一个赞普对应多位赞蒙,很难说以谁为主。” “松赞干布原来就娶了芒萨赤嘉,又与大羊同和亲,娶了萨勒托曼,再向泥婆罗求娶了颇恭东萨赤尊。赞蒙芒萨赤嘉为松赞干布育有一子,名贡松贡赞。” 倒不是说公主的地位如何,其实这东西,大家都心里有数,各自宣称胜利罢了。 范铮提醒的用意在于,人家已经有子嗣了,不要痴心妄想靠公主的子嗣,换取吐蕃的亲近。 其实,整个大唐都没发觉,高原的新霸主吐蕃力压大羊同,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已经吞了苏毗的吐蕃,借了大唐赐婚之势,就可能会拉拢羊同某一方的大势力。 到时候,大羊同未必能扛得住松赞干布的雷霆攻击。 可谁会真正在意那与大唐隔绝的大羊同呢? 倒是贞观五年,大羊同遣使来朝贡了一回。 即便是后来的《唐会要》,对大羊同的记载也不够详细,并且说“无文字”。 这个是以讹传讹了,不说邦交、考古出现的文字,就说苯教,没文字怎么传播? 倒是那个首领下葬的记录,与后世考古吻合:抉去其脑,实以珠玉,剖其五脏,易以黄金鼻,银齿,以人为殉。 就算大唐想伸手拉一把,也鞭长莫及。 从大唐去大羊同,要么上吐蕃,一路走高原,上马儿敢、察瓦绒、波窝等地,过切玛拉、堆枯绕,到玛旁雍错湖,上大羊同都府穹隆银堡。 要么,行三四千里到于阗,从喀拉喀什河畔上克里雅古道,抵达日土,于阗上去是近千里的路段,还要经过几个小火山。 要么,从大勃律东上。 所以,即便有利用羊同牵制吐蕃的心思,也不现实。 西域那头,大唐才控制了一个西州、一个伊州呢,也就是甜瓜与葡萄管够而已。 于阗,根本没能力触及。 哎,那些太烦恼,也不是范铮能解决得了的麻烦。 “明年一月,吐蕃国相禄东赞会来亲迎公主。”令狐德棻撇嘴。 “就是那个号称吐蕃第一智者的噶尔·东赞,他不是小论么?也就是副相。大论才是国相,现在应该是琼波·邦色为大论吧?”范铮表示诧异。 令狐德棻吃惊地起身:“竟然如此!本官需要马上入宫!” ----------------- 两仪殿内,烘着脚炉,李世民看向令狐德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吧?” 令狐德棻倔强地抬头:“礼不可废,国相与副相,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老夫认为不行,那就不行,谁来了都不好使! 如果吐蕃之前说明是副相,老夫也认了,可吐蕃白纸黑字说的是国相! 李世民头疼了。 距离公主出嫁之期也只有两个月不到,就是让吐蕃的使者打马,昼夜兼程,也赶不了来回一万二千里地吧? 更别说山路崎岖,落差能让人格外不适了。 即便是礼部尚书李道宗来劝说,令狐德棻老头就是死倔着不肯退让。 “礼不可废,吐蕃如果不拿出诚意,让其大论琼波·邦色前来,除非是让臣乞骸骨,否则休想通过。” “江夏郡王也别说话,反正嫁的不是伱的女儿,你无所谓。” 令狐德棻老头的嘴巴可不饶人。 没有明确的史料表明,文成公主与李道宗就是父女。 至于说李道宗送亲——弘化公主还是李道明送亲呢,难道就是李道明的女儿? 无奈之下,李世民只能让中书省通事舍人来济,从四方馆召来吐蕃使者,将令狐德棻的意思说了。 吐蕃使者眨巴着眼睛,带着两砣赭红的面颊堆起笑容,伸臂抚胸躬身:“尊敬的天可汗,如你所愿,大论琼波·邦色一定会在元日前赶到长安城。” 李世民、李道宗、令狐德棻相对无语。 待来济将人领下去,李世民才拍着桌子:“想不到啊!若不是彭城县子执意,朕竟然不知道,吐蕃的大论在大唐境内!” 是啊,六千里地呢,大论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 就算是松州,离长安城也有二千二百五十里呢! 李道宗的目光渐冷,手指在舆图上划了几下:“最有可能,是藏身秦州。吐蕃觊觎我陇右道,意欲何为?臣请射猎秦州!” 李世民目光凝重,缓缓摇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略包围 第186章 战略包围 范铮被抓差到两仪殿时,人都是懵的。 这里,是区区六品官能进的吗? 两仪殿位于太极殿之后,是皇帝批阅奏折、与宰辅议事之所,隋朝取名“中华殿”,贞观五年改为现名。 吐槽一下,这个名字,真没“中华殿”大气。 殿内随意多了,臣子皆有坐处,有案,奉茶,有可以前倚的凭几,要是再加上花生瓜子,妥妥的茶话会。 大唐的舆图,第一次呈现在范铮面前。 图,没有后世在网上看在那么大,羁縻之所都以色染之。 君臣都心知肚明,羁縻只是表示地方臣服,却不能算成大唐的经制州。 甚至,曾经的经制州,还有可能退化成羁縻州。 举个例子,贞观十一年的黔州都督府,都矩州(贵阳)等十五经制州;到了天宝元年,矩州依旧为黔州都督府所辖,却已经退化为五十羁縻州之一。 羁縻只接受部分朝廷号令,其实仍旧自主,就是个小藩国。 你要乐意,舆图上还可以把藩国加进去,也可以洋洋得意地自称是大唐的疆域,然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自欺欺人罢了。 拳头大了,任何地方都可以自古以来。 实际上,对西南方向,大唐长期以来是不够重视的,云贵两地,都是各自势力把持,朝廷施以羁縻而已,什么东谢蛮、西赵蛮、东爨、西爨、昆弥国、金齿部、濮子部各自为政,朝廷也懒得在山区下功夫,就这么听之任之。 按后世的地理,是从川到湘、到桂、到安南,成了事实上的边疆。 舆图上,对于吐蕃国的描绘极少,也就是马儿敢、察瓦绒与逻些城标明了位置。 没法,外人初上高原,相当部分人反应剧烈,职方司的人,真正深入的没多少,还付出了不少代价。 “华容开国县男,素闻你颇有一番见解,今日朕洗耳恭听,不拘对错,绝不追究。”李世民表明了态度。 令狐德棻、孔颖达、郭嗣本、刘善都笑眯眯地点头,表现出善意。 程咬金大喉咙在叫嚷:“那不成,哪怕他不能让老程完全信服吧,好歹也得有模有样。真胡说八道,老程请他尝尝瓦岗特产的拳头。” 范铮了然。 李世民的态度是表示没有官方的责任,程咬金的拳头,实际上也是李世民的意志。 多少得有点真货,要不然皮肉得受苦。 幸好耶耶容貌不出众。 “先说吐蕃吧。吐蕃本来是个小到可以忽略的国度,从上一任赞普囊日论赞起,原本窝在匹播城周边的山南雅隆一系,势力骤然庞大,得后藏系的大论琼波·邦色加入,得苏毗系原大论娘·芒布杰尚囊为首的娘氏加入。” “然后,因为极力安抚新加入的后藏、苏毗两系,忽略了原有的雅隆系,外戚、高原霸主大羊同攻伐,娘波、达波、工布、苏毗相继反叛,囊日论赞为原山南的老班底毒杀。” 这一段,《敦煌文献》只是一笔带过,《柱间史》倒是稍微详细些,就是《柱间史》的行文风格,据学者推论,晚于松赞干布时期几百年。 注意,琼波·邦色这个人,虽然在吐蕃历史上颇有恶名,在这关键时候,仍旧带着后藏紧紧跟随吐蕃。 所以,琼波·邦色当初,对娘·芒布杰尚囊任大论是极不服气的,凭什么他就上去了,难道当初我的跟随的态度不够坚定么? “松赞干布十二岁登基,在叔父与忠臣的辅佐下,杀逆臣,重新收复娘波、达波、工布,娘·芒布杰尚囊凭三寸不烂之舌收复苏毗,势力大涨。” “期间,大羊同的兵马攻伐,皆在年楚河地区的娘若被挡了回去,双方现在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羊同以苯教辛饶为尊、国王次之,虽然国主李迷夏也是个雄心勃勃的,奈何终究受掣肘,再有雄心也难尽展拳脚。” “弃宗弄赞……” 长孙无忌打断了范铮的话:“怎么又冒出个弃宗弄赞?” 范铮解释:“吐蕃国主,名弃宗弄赞,因为翻译的问题,也可以写为弃苏农赞。松赞干布是臣民上的尊号,意思为‘端庄尊严、深邃沉宏’,赞普为国主,直译为雄强丈夫,也有保护神之意。” “借大唐赐婚的势头,吐蕃可以再拉拢大羊同的大势力。双方本就渊源极深,相互纠葛,吐蕃的大论琼波·邦色,与大羊同的大论琼保·热桑杰,系出同族,保字与波字不过是翻译中出现的差异。” “早晚吐蕃吞并了大羊同,一统高原,要养更多的人口,需要对外扩张。” “高原东面的大唐,必然是最佳选择。” 程咬金上前,戳了戳松州之西的位置:“东女国等西山八国、白兰羌等地方拦不住?也对,能拦,当初就不会打到松州,让老牛出风头了。” 范铮点头:“正所谓: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这些零星小国,很多还没有大唐的一个县人口多,即便是最大的东女国,也不过四万余户,胜兵过万。” 至于记录的八十余城,平均一城五百户,你说是聚居的镇子倒正常。 贞观年与东女国的接触,是李靖灭了突厥,解救回武德年间来长安朝贡、回陇右时被突厥掳去的东女国使者。 地方太偏僻了呀。 “生羌粘信部、龙诺部,在大唐与吐蕃之间左右摇摆,人称‘两面羌’。” 所以,阻止吐蕃下高原,很难。 还有一个困难的地方,范铮没说。 因为有古羌与高原原生孟族融合,言语、习俗上有共通之处,羌人对于吐蕃的接纳心理,远远大于大唐。 两唐书写高原人为羌人后裔,太片面了。 至于那种拎着一两个发音相近、意思有别的词,就生拉硬扯说是同源的“专家”,可去伱的吧! 全世界好多国家、族群,“妈”的发音还相近呢,你咋不说,无论什么肤色都是一个祖宗? “你的意思,堵死松州这条道吗?”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范铮摇头:“堵不住。松州是最好走的道,但从马儿敢到聿赍城、下昆弥国,可以威胁到剑南道南部;从吐蕃野马驿翻越唐古拉山口,过沱沱河,入吐谷浑格尔木,古称麝香丝绸之路;从大羊同日土,走千里之遥,下西域于阗喀拉喀什河,人称克里雅古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很程咬金 第187章 这很程咬金 右候卫将军梁建方沉吟:“也就是说,要防止吐蕃下山,松州、昆弥国、吐谷浑、于阗都得堵死?真麻烦,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打上去呢?” 梁建方的名字,在唐史里没有单独列传,却也是少有的骁勇之将。 当年的洛阳之战,尉迟敬德强攻,梁建方、高甑生为辅,生擒王琬。 能成为尉迟敬德这种勇将的辅助,梁建方的武力,至少不会较程咬金弱多少。 当时同行的高甑生,混到了利州刺史,打吐谷浑的时候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因误期受李靖处罚,不服气反告李靖谋反,导致李靖称病、阖门自守,他也因诬告反坐被流放了。 李靖称病不出,其实与他打突厥回来、遇弹劾的反应是一样的。 功高震主,正好有弹劾可以当台阶下。 范铮回答:“因为吐蕃地处高原,落差极大,中原兵马上去,容易生病,头晕、呕吐,严重的可能会死。嗯,你可以想一下,吐谷浑当地为什么有山会叫汉哭山。” 这个山名,污辱的意思肯定有,但人家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山太高了,汉人一定不适应! 即便是在后世的条件下,上高原的人群依旧没法完全免除高反,偶尔还会有因高原反应而死亡的情况。 在大唐,没有足够的条件支持,伤亡肯定不小,甚至会超过战斗损伤。 因为牛进达在松州轻易获胜,诸将对吐蕃的凶悍估量不足。 范铮郑重提醒:“吐蕃只是因为立国不久,对打法还没有及时改进,松州大捷也是因为牛进达将军夜袭,万万不可小觑!” “吐蕃每个军事单位为东岱,千人到万人都有,长官叫东本。正式的军士,叫桂;每个桂下面有一群奴隶兵,叫庸。” “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吐蕃人天性彪悍,尊崇勇士,所有逃跑的人,脑袋上必须戴一条狐狸尾巴,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 “吐蕃对于冶炼、医药,都有独到之处,兵刃也不算差。” 最重的一点,吐谷浑、昆弥国等藩篱,因为地广人稀、山高林密等原因,大唐对它们是真没下功夫去控制。 对西南等地,整个唐朝的态度,鼻孔朝天,看不上! 啧,也不晓得他们哪来的底气,宁愿往西域之西扩张,也不细看云贵的。 “臣以为,大唐对西南方向,失之偏颇了。别的不说,昆弥国附近,铜铁矿之丰富,足够大唐少府监铸钱监再立几口炉子了。” 当然,运输是个大问题。 乌蒙山、哀牢山、无量山,不都有大量的铜铁吗? 可惜,乌蒙山的矿山,以最大的汤丹矿为例,那个路,连乌蒙马上去腿都打哆嗦,倾斜的坡度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啊,即便汤丹矿归唐兴县,唐兴县归曲州,曲州为经制州,那又怎么样? 曲州治所朱提县,距长安四千三百三十里,全州两个县共一千零九十四户。 不觉得异常? 这就相当于说,后世常住人口八十余万、农村人口占三十余万的昭通昭阳区,连带东川,在大唐时候才三五千人。 可能么? 原因只有一个,对于当地的乌蛮,官府无力管束,自然也没法编户。 不要听历史课吹嘘,大唐的民族策略如何优异,别看广告,看疗效。 矩州从经制州退为羁縻州、羁縻的洱海地区蒙舍诏异军突起,原因呢? 当年段纶传檄而定的南宁州各地,当真天生反骨? 大唐重心移向西域,全力谋取丝绸之路,对各地乌蛮、白蛮忽视,你自己不在意,也莫怪他人取之。 官吏不通当地习俗,动不动作威作福,然后脾气本来就不好的西南人,难免就杠上了。 恩威并施,才是治理的方法。 梁建方请缨:“既然如此,拿下昆弥国!臣愿为一先锋,取昆弥国!” “昆弥国,共十万余户,兵数万。有百余部以杨、李、赵、董为大姓,语略同大唐,自称是当年楚国庄蹻遗留下的后人。” “西洱河附近,白蛮、乌蛮、花马国,多半还是当年哀牢古国分出来的族裔,还须顾及当地忌讳。” “就像下官当年赴壁州,查獠人造反一事,结果是刺史蓄意请獠人吃狗肉宴,獠人恰恰最忌讳这个,能不反么?” “关于此事,臣也想请陛下令民部主持,搜集各地各族的忌讳,印为簿册,下发各部、州、县衙门及诸府、卫,每一个新入衙的人都要颂读一遍,了然于胸。” 李世民起身:“华容开国县男的意思,是要向各族低头么?” 范铮轻轻摇头:“绝无此意!臣的目的,只是让官民之间减少不必要的摩擦。獠人不吃狗肉,又不会强行冲进汉人聚集地、强求汉人不许吃狗肉,只要不让獠人吃狗肉,最多稍稍注意别当人家面吃狗肉即可。” 李世民眼神一亮:“如果有强求不许吃狗肉的呢?” 范铮呵呵一声:“当地正堂官、上佐全部罢官。” 嗯? 程咬金拍腿大笑:“这娃儿,有点东西!改天去老程家吃牛肉!” 吴黑闼笑道:“没错,他昨天才讹了人家殿中侍御史一坛地缸荻粱酒!” 程咬金得意洋洋地笑了:“那叫讹吗?那是他心甘情愿应下的。” 吴黑闼揭短:“张行成答应了一坛没错,可你顺手抢了两坛。” “响马的事,能叫抢吗?那叫借!伱忘本!”程咬金一指吴黑闼,黑白颠倒得无比流畅。 连李世民都忍不住笑了。 这很程咬金。 细细揣摩,范铮最后一句话很有道理,如果这都管不了,官员是干嘛吃的? “三省以为,华容开国县男之议如何?”李世民开口。 “臣以为,令民部收集整理各族忌讳、刊印成册,再下发各衙、府、卫,可行!”门下侍中魏征颔首。 “老臣觉得,是不是给吐蕃添一添麻烦,与大羊同……”杨师道的话戛然而止。 显然,他也想到了道路的问题。 房玄龄思索了一下:“取舍难定。大唐是向西移,还是兼顾西南,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臣需要细细思量。” 房谋杜断,房玄龄的主意多,偏偏在取舍上容易卡壳。 高士廉点头:“老夫觉得吧,西南这头,不妨取一地,让人一试。”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白叠 第188章 白叠 “华容开国县男建言有功,朝廷一时半会也不能再拔擢你了。这样吧,你可以索取一些国库之物。” 貔貅李世民难得开口。 当然,识相点,别挑太贵的,朕还得省点钱选秀女。 “陛下也知道,敦化坊开了坊学,娃儿们写字太废纸。臣在太府寺右藏署,看到有各地送来的纸张,不知道可否赏赐一些?” 范铮扫了一眼侍立在李世民身后的门下省给事中许敬宗。 老奸佞,本官可记得当日的话哟。 许敬宗额头冒出了冷汗,依旧壮着胆子开口:“臣许敬宗启禀陛下,右藏署的纸张,都有定额的。各衙门的文牒、国子监的用纸、宫中的书写、皇后抄佛经,都是右藏署所出。” “去岁末,右藏署的纸张还不敷使用,最后是临时调了一批藤角纸才补上了缺口……” 这个记仇的! 老许的颜面,可以掉在江都,却不能掉在这后辈晚生面前! 许敬宗倒不怕李世民发怒,跟他的时间太长,早了解到皇帝的秉性,你说得有理、态度别激烈,绝对不会胡乱怪罪的。 范铮微笑:“这样啊!臣不会令陛下为难,就是买纸太费钱了,臣可以自己造吧?这不算‘夺下人之利’吧?” 范铮说的,是民部的规定: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 这话呢,看解释权,可以说成直接利用职权,遏制他人利益,以谋取自己的利益;也可以说成不要与民众争夺同一个行业的利润。 现实是:哼哼,平康坊的楼子,有一座就是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的。 范铮的问话,不过是在下钩子。 国子祭酒、曲阜县公孔颖达,鼻孔里哼了一声:“谁敢,老夫的笏板不饶人!” 孔颖达的战斗力不值一提,十八学士嘛,在场也有好几个,大儒也同样不缺,但孔子三十二代孙的身份,天然占据了优势。 只要他有道理,真举着笏板打人,伱也只能闪避啊! 许敬宗讪笑。 别说,他还真打了这个鬼主意,偏偏被孔颖达硬梆梆地打消了。 李世民咳了一声:“朕许了你东西,纸张你不取,就另选一样吧。” 范铮笑了笑:“大军既然拿下了高昌,白叠应该不少吧?” 别说李世民不知道白叠可以织衣物,高昌可就是用白叠织衣物呢。 不过嘛,高昌的棉花,它是短绒棉,在没有解决纺织技术之前,缺点还是蛮明显的,纤维不够长嘛。 “有二十车呢,都拿去!” 虚惊一场,还以为范铮会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呢。 就目前而言,白叠对太极宫就是个鸡肋,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范铮愿意接手可再好不过了。 …… 白叠一车车卸在敦化坊前,范铮吆喝着:“谁也不许带火源过来,否则腿打折!” “打折”,已经成为敦化坊专用词了。 “婆娘、娃儿、妹娃子,不许闹腾,乖乖从家里抬草墩来,坐着把这一粒粒籽捡到簸箕里!捡好的白叠,放大竹筐里!卖力地干,保证你们穿上热乎衣裳!” 铁小壮从旁边牵着小叫驴过来,取下摞着的竹筐,抓了一把白叠揉搓,乌黑的爪子瞬间把白叠变为黑叠。 范铮一巴掌打开那黑手:“你这猪蹄,洗都没洗过,就来折腾!滚蛋!” 铁小壮吐着舌头,一脸怪相:“本陪戎副尉滚远了啊!” 范铮皱眉:“啥意思?” “今天,有兵部的官员来找我,说让我准备挑一队府兵……”铁小壮实话实说。 长安的冬天本就没什么风,挑人也不过是针对性训练而已,比如说身上绑绳索,突然从树杈上跳下来。 身子要保持平扑的姿势,而不是头上脚下。 “收拾干净些,别露怯,遇到谁不听话,枣木短棍抽他。再有不听话的,你甩手不干,明白吗?要有脾气些。” 范铮给铁小壮打气。 “可是,皇帝不会砍了我脑袋吗?”铁小壮半信半疑地问。 “噗,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帝。皇帝也得讲道理,只要你占理,舅父敢跟皇帝打官司!” 这话,当然有点吹牛皮的成分。 “最重要的是,放眼大唐,在这一块,谁能跟你铁小壮相提并论啊!就是我都不行啊!” 范铮吹捧了一下铁小壮。 嘿,铁小壮瞬间精神抖擞,连根本有不起的肚腩都在挺了,走路还模仿范铮踱官步的架势,惹得婆娘们哈哈大笑。 在坊内见范铮这个官员见惯了,坊民们对上官员,自然也没那么卑微了。 要是当年,陪戎副尉可就能让坊民退避三舍了。 铁大壮笑呵呵地叉手:“小民拜见华容开国县男!那个东西,我又琢磨出几个式样,改天让娃儿手下的人去试试?” 范铮想笑,敦化坊的人啊,一个个开始滑了。 铁大壮的意思很明显,东西是准备好了,可不能让自己娃儿试飞,扛这天大的风险。 范铮笑道:“那是你父子的事咯!对了,啥时候请客?” “请客!摆酒!” 婆娘、娃儿、妹娃子都在起哄。 铁大壮老脸笑出了一朵菊花:“明年,哈哈,明年。” 范铮点头:“你们可都听到了,赶紧攒钱随礼,明年可没多久了。” 樊大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哈大笑:“难怪那么嘚瑟!” 一个个打趣起来,铁大壮却越发得意了。 哎呀,终于哄得苦贞贞点头了呀! 铁小壮咧嘴笑了:“终于要有后娘照顾我了!哎呀,吃了十年猪食,终于能混顿好的。” 铁大壮佯怒:“兔崽子,找死!敢把我铁家最大的机密泄漏出来!” 坊民们一通狂笑。 乐林氏拄着棍儿往旁边经过,恨恨地瞪了铁大壮一眼,佝偻着腰转身回宅院。 苦贞贞离开这几年,她的岁数上来了,终于感觉到身边没有人陪伴的苦楚。 早上起来,再没有温水洗面; 晚上睡前,再没有热水烫脚; 背痒痒了,自己挠; 老腰发酸,反手捶。 可惜呀,当初一个逆来顺受的苦贞贞,生生被她逼到和离。 乐喜虽然绝口不提此事,却再也不肯说亲事了——街坊四邻也没哪家敢与乐喜攀亲。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装到了 第189章 可装到了 樊大娘手脚麻利地捡开白叠子,嗓门依旧很大:“范铮兄弟,这不是高昌的白叠吗?那些贵人不是种了当花看?” 范铮笑道:“那才叫暴殄天物!这东西,是上天给百姓最好的御寒之物。” 纺织什么的,一时还不可能实现,但做个夹层嘛,很容易的。 范铮看了一眼形影不离的甄行、巫桑,轻笑道:“效果怎样,姐姐不妨裁两块布料,将白叠缝在中间,给巫桑试试?” 樊大娘一拍手:“大郎,取来!” 甄行松开巫桑,迅速跑回自家宅子,取出生绢半匹、錾花交股屈环剪一把、针线一箩。 樊大娘细细打量了羞涩的巫桑一遍,很快确定了尺寸,连尺子都不用,挥动剪子就裁,布料很快成型。 将剥了籽的白叠摆到中间,樊大娘挥舞针线,一番眼花缭乱的穿针引线,终于打结、剪线头。 范铮横竖没想明白,樊大娘那可以开山的手掌,是怎么摆弄针头线脑的,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多年,至今无解。 一件素淡的碎花袄子成型,樊大娘甩手披在巫桑肩头:“罩上去!” 巫桑脸色微红,袄子穿身上,没多久,鼻尖就出汗了。 “热?” 甄行好奇地问,顺带摸了一把小手,隐隐有汗渍。 哎呀,巫桑这小手,又软又热乎。 “嘿,好东西!阿娘,给我和甄邦来一身!这软乎乎的,可比皮毛舒服多了。”甄行笑嘻嘻地开口。 某大鼻子点了个赞。 猪泪流满面:我也想要这待遇。 樊大娘伸手一拨拉,甄行歪出去几尺,仗着多少练过,才站稳身形。 “这种御寒之物,当然是先顾鳏寡孤独,然后是先贫后富,最后才能轮到我们。” 甄行的小眼神幽怨。 阿娘,你变了,我再也不是你的心肝宝贝肉了。 范铮点头:“姐姐大气。不过,这也正是我弄白叠回来的初衷,让大家少受点冻嘛。” 甄行小憋气了一阵,看到巫桑身上的袄子,念头通达了。 肉烂在锅里,给巫桑也不错嘛。 巫桑褪下袄子,双手递到樊大娘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婶……婶子,我已经……试……试过了,很暖和。” 范铮笑道:“姐姐,你让巫桑都紧张了。” 樊大娘标志性地大笑:“哈哈哈!反正早晚是甄家的人,害羞什么?拿回去穿!巫闷山敢有意见,婶子帮伱做主!” “哟,这儿媳妇还没讨过门,就开始护短了呀!” 打趣声一片。 甄行笑眯眯地打量着巫桑:“赶紧收下袄子,就当是聘礼了。你问问别人,还有哪个敢穿我送你的袄子?” 巫桑羞涩地转身就走。 巫闷山从范氏木器作坊里探出脑袋,瞅了瞅巫桑手上的袄子,闷哼一声,转头回去刨他的直棂窗。 不舒服有什么用? 妹娃子早晚要嫁人的,嫁个两眼一抹黑的,真不如嫁知根知底的甄行。 不说甄行的家底、才学吧,好歹人家对自家妹娃子是掏心掏肺的,有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巫桑这一头,确实是佳婿。 可是,这心口就是堵,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婆娘持着交股屈环剪,从家里搬出葛布、麻布,开始照着自家老人、娃儿、汉子的身材缝制夹衣、袄子。 一个平时话最多的婆娘开口:“那啥,县男是吧?这东西御寒那么好使,明年还能再弄来不?” 这就是人性,既得陇,且望蜀。 范铮笑着指了指簸箕里,一大堆的白叠子。 元鸾昂首挺胸地路过,抛了一个鄙夷的小眼神:“就这,还是庄户人家出身呢。大郎把籽都弄来了,你就不能房前屋后栽一点?” 哎呀,可装到了,让你们说我不懂家务! 舒畅! “真能种?”陆甲生不知道啥时候冒了出来。 范铮笑道:“你以为我在皇帝面前讨这白叠,就为了图这个冬天啊!” 陆甲生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波装得漂亮! 这一下,坊中热闹起来了。 一些原本无动于衷的人,听到可以在自家栽种的消息,都厚颜讨要白叠子了。 一次御寒可以不在乎,持续不断提供白叠的方式,敦化坊有几家敢放过? 坊学的山长糜斐一家、郦正义一家,在鳏寡孤独之后得到了相应数量的白叠,两家的婆娘喜笑颜开地忙碌着,顺便在坊学的犄角旮旯也刨了几个小坑,准备开春就放籽。 哎,在敦化坊学执教,待遇真心不错! 自家又不是大儒,敦化坊开的薪水已经不错了,有啥好事也没忘了先生,兽炭从来没短过,白叠这好东西也照例供给。 郦正义觉得,这一生,在坊学教授娃儿,值了。 杜笙霞抱着范百里,晃晃悠悠地出了府门,淡淡地扫了一眼:“哟,这不是白叠吗?塞夹层里保暖呀,还真不知道。” 这个婆娘,死活学不会别人背娃儿的姿势,背带一捆身上就叫难受,只能抱呗。 反正也没谁敢使唤她干活,旁边还有卫无忌随时准备接手呢。 半岁的范百里,可以直着身子了,小手也微微瘦了些,努力伸着要够白叠。 杜笙霞无奈,躬身抓了一小朵放在他手心,卫无忌绷紧了身子,随时防备范百里往嘴里塞。 许多这个年龄段的娃儿,不管抓到啥,都是直接往嘴里塞,可得小心了。 范百里搓了一把,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就这?白叠?阿耶你行不行? 白叠还给杜笙霞,范百里抓起卫无忌送来的羊蹄筋,有滋有味地吮了起来。 大人的世界真无趣,还是羊蹄筋有趣些。 可惜,还不能喝奶酒,惆怅哟! 想到这里,范百里气呼呼地瞪了自家阿耶一眼。 范铮无奈,长绒棉还在大洋彼岸,以大唐的平底楼船,是很难横跨的。 改进船只,说得倒简单,不要钱哦。 稳妥的办法,要么北上,沿白令海峡渡过去; 要么,多招一些岭南籍水师军士,沿非洲南下,以袋鼠窝等一连串海岛为间歇、补给,去南美森林里拿森蚺、野鸡煮龙凤呈祥汤。 “对了,姐姐,民部侍郎高履行,管我要甄邦去民部做事,先给个将仕郎的官身,待年龄到了,再补职事官。” 范铮微微得意。 在坊学里培养了这几年,娃儿们终于可以依次奔前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乡党 第190章 乡党 白叠填充,还是闹了不少笑话。 范铮漏了弹棉花这一道程序,不够松软是一定的,下次补上。 不知道要铺线,白叠会滑动,最后聚集到衣物下方,成鼓鼓囊囊一大砣。 不过,这难不倒敦化坊的婆娘们。 无非再将白叠摆好,针线穿两面的布料与其间的棉花,防止再滑走。 土办法也能解决问题的,虽然效果不是特别好。 就连范老石,也在自家府邸的花坛位置,清理出了一片地域,准备种白叠。 物以稀为贵。 少量的白叠出现在皇宫、贵人府邸,那叫白叠花; 大量的白叠铺天盖地时,只能叫棉花。 到那时,李世民不会再以宫中有白叠为傲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了一趟两仪殿,各衙的员外郎以上官员,有事没事,与范铮的走动也勤了起来,没人以他的出身来说事。 李义府泪流满面:为什么本官也一样出身,你们却大搞歧视? 哦,李义府显然忘了,范老石已经是定远将军了呀! 连范铮自己都迷糊,好像自己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嘛! 直到高履行把这谜底解开了:“文官中,绝大多数是儒家子弟,国子祭酒孔颖达的影响其实是相当大的,要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什么封他曲阜县公?” “算盘一事,孔祭酒是欠了你微不足道的人情,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伱向陛下求取纸张给坊学生读书习字,不管你的坊学算哪家学问,都触动了祭酒。” “所以当日在两仪殿,祭酒肯全力支持你。祭酒说话,秘书少监颜师古、门下省弘文馆学士颜相时、弘文馆学士颜勤礼,四兄弟出动了三人,颜师古大呼‘岂能视我万年无人’,纠集了诸多儒家子弟,将你一心教化的事迹说了。” 孔、颜是几十代的交情,相互间的颜面是要给的。 颜师古这个人,性子是有点问题,不喜欢贫寒子弟,但立身大致是没问题的。 颜勤礼的名声相对要小一些,可他的曾孙是大名鼎鼎的颜真卿! 他们一家,随北齐的灭亡而被西迁,耶耶颜之推于隋文帝时定居大兴县,也就是大唐的万年县,一家的墓葬都在万年县的凤栖原,也就是三兆村。 这个村名,一直沿用到了后世。 所以,他家说是万年人,没毛病! 难怪当初颜相时会出面帮衬,敢情是乡党啊! 这个词多少有点不对味,但范铮却觉得,自己的乡党,那是越多越好。 人生在世,有几个不双标的? 颜氏昆仲的情,范铮必须领了,别管人家初衷是为什么。 遗憾的是,人家并不需用范铮涌泉相报,因为范铮也没那能力。 有唐以来,颜氏一门,八代尚有余晖,可以称为罕见了。 开国的大臣们,除了卢宽,有几个的子孙富贵过了五代? 三代都少。 颜氏手上没兵权,人家又不会作死,图什么从龙之功,先祖名头还大,当然不会有灾祸。 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范铮心存感激,也不能立马一家家登门道谢,失格。 以后有机会了,能帮忙一把也好。 没机会了,到时候拉扯一把他们的孙辈,也就是了。 啧啧,上辈子最痛恨的结党营私,这辈子差不多要陷入了,乡党,它也是党。 人呐,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 太极殿内。 范铮猫在最角落,听着臣工们侃侃而谈。 不得不感叹宇文恺设计上有一套,偌大的宫殿,没有扩音器、没有小喇叭,每个人说话,并不需要刻意提高嗓门,声音依旧能清晰地让每个人听到。 “乔师望这个安西都护,倒是能迅速让西州归心。” 李世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满意,这个同州的妹婿并不以征战见长,倒是出使薛延陀、安抚番邦,挺有建树的。 乔师望在史书上资料极少,作品也只有《华山西峰秦皇观基浮图铭》一篇存世,收录于《全唐文》。 首任安西都护,在两唐书等文献没有记载,只有老奸佞许敬宗等编《文馆词林·卷六十四·贞观年中巡抚高昌诏》有如下记载: “高昌旧官人并首望等,有景行淳直及为乡间所服者,使人亦共守安西都护乔师望,量拟远都尉以下官奏闻。” 新鲜出炉的兵部侍郎杨弘礼,继续禀报:“安西都护回报,西州昼夜温差极大,当地民谚云:早穿皮袄午穿纱,怀抱火炉吃寒瓜。” “故,急需朝廷拨付大量御寒之物。” 李世民偏头看了一眼几乎要缩到柱子后面的范铮,意味深长地笑了。 “华容开国县男,才拿了几天好处,就想躲懒了?” 程咬金大笑:“躲懒二字,一语中的。他就是纯粹不想出力!” 范铮无奈出班:“臣才疏学浅,多少军政大事都掺和不了,只能藏拙了。” 李世民含笑看着范铮:“军政大事不掺和,那掺和一下御寒的小事嘛。” 老实说,以范铮的才学、出身,拔擢的速度几可与马周并肩了。 难得这小混账一身毛病,四处给他的坊学生谋前程,却清醒地意识到,军政不能乱碰。 皇帝用人嘛,不用你毛病多,就怕你没毛病。 范铮瞪着眼睛:“御寒之物,不就在西州吗?臣向陛下讨要的白叠啊!” 李世民吃了一惊:“这东西,不是只能做布料吗?” “哎哟喂,这东西绒不够长,在没有合适的技术之前,纺织的衣物,容易脱绒。”范铮摇头。“白叠最适合的,是去籽、晒干、弹蓬松,然后缝于衣物夹层中保暖!” “唯一的问题是,白叠太容易滑动了,坊中只是用针线将白叠与两面的缝到一起,失之粗糙了。” 李世民眉头狂跳几下:“汶江县侯,立即入后宫求见皇后,看看她有什么主意。” 别看长孙皇后地位尊崇,那可不是个娇生惯养的,贞观前期国库能跑耗子,打突厥她都从内帑里抠了很多钱出来支援。 除了依靠节衣缩食,长孙皇后带头以女红、印染等产业搞到钱,让在崩溃线上挣扎的大唐经济挺了下来。 “禀陛下,皇后说了,可以预先铺线,固定好白叠的大致位置。如果洗了以后凝成团的,可以在晒干后以木棍打开。” 第一百九十章 不登大雅之堂 第191章 不登大雅之堂 满朝文武都震惊了。 原来,府邸中当花种植的白叠,竟可以成为御寒之物! 这东西,对光照要求比较高; 对肥料、土壤与水份则不同,高有高的收成,低有低的收获。 白色的白叠能御寒,黄色、灰色的白叠它也御寒啊! 御寒能力差了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庄户人家嘛,一般是将好产出卖了挣钱,次的才轮到家用。 色泽差一点、保暖效果次一点,那不是事,关键要有。 李世民琢磨:“冬日严寒,若将其缝入尉中,则更不惧严寒而挥刀。” 尉,手衣,手套,尉字应该加绞丝旁。 手不冷,挥木枪、横刀会更有力。 “莒国公,你看看怎么将白叠推广到大唐各地。” 有意思的事来了,唐俭起复,重任民部尚书。 不愧是世交加亲家,换别人想重回这个莱菔坑,都早被人占了位置。 唐俭举笏:“臣领命。” 高履行面色一苦。 这种苦差事,最后还不是他这民部侍郎四处奔波? 往往最后累成狗一样,功绩上官扛。 没辙,这就是佐官的命。 鸿胪卿刘善举笏:“陛下,高句丽世子高桓权来朝。” 可能有人认为应作“太子”,但在《旧唐书》不同的篇章里,对高桓权有称世子、也有称太子的。 范铮紧紧闭住了嘴巴,表情收敛,不敢再有任何失态,免得再被揪出去,还无法圆场。 高桓权是国字脸,两腮的短须如刺,青罗金冠,插二鸟羽,筒袖衣裳,着大口裤,系白韦带,蹬白韦履。 韦带,指的是没有装饰的皮带,也指贫民。 韦履,则是指熟皮履。 看,同一个“韦”字,内容相差多大? 高句丽地方的特产,人参、鹿茸、貂皮袄是必须进献的,马没有什么特色,倒是两只纯白色玉爪的幼年海东青,格外招李世民喜欢。 白色不是指整鸟,是指鸟爪。 李世民看到两只海东青,胳膊险些本能地抬起。 哎,朕当年飞鹰走狗、逍遥自在的日子哟! 干咳了一声,端庄了形象,李世民肃穆地开口:“我大唐立国,与荣留王继位本是同一年,大唐与高句丽一衣带水,素自相安。” “贞观五年,朕遣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前往高句丽,摧旧朝时所立京观,收大隋将士枯骨回乡安葬。” “朕听说,荣留王因此心存顾忌,从扶余城到海,千里迢迢,尽筑长城?” 高桓权叉手:“下国小邦,不敢承天朝雷霆之怒,唯以砖石俗物相护,实求心安尔。” 高句丽的语言与大唐有异,但权贵子弟基本读中华典籍,如《五经》、《史记》、《汉书》、范晔《后汉书》、《三国志》、孙盛《晋春秋》、《玉篇》、《字统》、《字林》等。 箕子遗风,多少都对高句丽有影响。 “新罗、百济,今未诉高句丽。” 李世民的戏言,让太极殿内一片哄笑。 这说的是武德九年,百济、新罗两个不要脸皮的,状告高句丽荣留王高建武阻塞他们朝贡之路。 当时的高祖李渊,遣散骑侍郎朱子奢主持三方调解,一通稀泥和下来,稀里糊涂了事。 不要说笑。 新罗还可以说因为必须从外海过,你百济就隔一个渤海湾而已,有多难? 再说,哪怕是从黄海过,秋冬浪高,春夏总归平静了吧? 你非得从高句丽过是个什么意思? 朝鲜三国,相爱相杀了几百年,糊涂账一大把,伱随时可以想到结盟与背叛。 李世民用自己的臭脚丫子想,也能知道百济与新罗没憋什么好屁。 奈何,立场是天生的,谁让杨广那一场大败,仇结大了呢? 即便高建武从继位起,对大唐就保持恭敬的态度,但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翻不了篇。 账早晚是要算的,哪怕换了个王朝也一样。 高句丽做好撅腚挨揍的心理准备即可,中原王朝,从帝王到子民,可深深窝着一口气呢。 “听说钱氏在高句丽很霸道啊!你们的宰相,称大对卢的,是叫钱太祚,听说长子叫钱盖苏文,人称五刀将,很厉害呀。” 李世民半带调侃地打探消息。 高句丽这个国度,大对卢的交接,如果不是父子、兄弟承接,通常是新旧大对卢提兵斗上一场,谁胜谁坐这位置。 当天,王宫闭门不出。 所以,实际上高句丽的王权,已经很弱了。 强臣弱君,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钱氏,本为渊氏,因犯高祖太武皇帝名讳,大唐自动替换为“钱”字,李世民更不会叫错。 倚在柱子上的范铮忍不住咧嘴乐了,立刻被眼尖的李世民逮了出来:“华容开国县男有什么喜事,不妨让大家同乐嘛。” 乐子人程咬金击掌:“对!读书人不是说啥乐乐来着……” 别以为程咬金真不读书,人家是官宦子弟,不是贩私盐的! 国子祭酒孔颖达横了程咬金一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臣倒是想讲呢,有点冒犯人。”范铮摊手。 秘书少监颜师古面无表情:“言者无罪。” 李世民撇嘴,想反驳颜师古两句,又想听范铮讲一些鄙俚浅陋的趣话——好歹这不算谗言吧? “臣记得,坊中有个人好耍刀。坊内的娃儿,陛下也是见过的,皮得很,好给人起诨号。” “那日,此人耍了一把刀,娃儿们叫他单刀汉;一开心,他横刀、障刀一并耍弄,娃儿叫他双刀将。” “开心过头的那个人,手执双刀,身负三刀,耍得虎虎生风……” 程咬金抢答:“娃儿叫他五刀将?” 李世民指着范铮,只是在笑。 这厮,惯会损人! 范铮一本正经地回答:“从此以后,他在坊间多了一个亲切的称呼:卖刀的。” 程咬金大笑,李世民得矜持,只能浅浅一笑。 大半臣子都忍不住笑了,只有颜师古面无表情地丢了一句:“此言可为戏,不登大雅之堂。” 你可以说颜师古臭讲究,也可以说他太拘泥礼节,但你不能否认他的话有理。 范铮躬身:“下官受教了。” 感谢0打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容臣狡辩 第192章 容臣狡辩 (犹豫再三,对照《旧唐书》,还是将泉盖苏文改为钱盖苏文,上一章已更正。) 高句丽的律法严峻,很多直接是死刑,于是就路不拾遗了。 原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除了穷到没什么可取之物,还有律法一途啊! 高句丽信奉的神灵,灵星神、日神、可汗神、箕子神。 平壤城东,有大洞,人称“神隧”,每年十月,国主会亲自前往祭祀。 高句丽分五部,据《三国志·魏书·东夷传》记载为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早先的王族出自涓奴部,后为桂娄部取而代之。 钱氏一族,背靠顺奴部,也就是俗称的西部,鼻孔朝天的钱盖苏文现今任着西部大人一职,位高权重。 按高句丽传统,钱氏就是要争一争王位,也并非不可。 高桓权行礼:“高句丽诚心侍奉天朝上邦,伏乞天可汗垂怜,赐高句丽苟延残喘。”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就当是笑过了。 程咬金斜睨高桓权:“诶?不对吧?本官记得,营州大都督张俭,在今秋上表,可是说营州汝罗城又一次打退高句丽入寇。” 仿佛被程咬金唤醒了记忆,牛进达瓮声瓮气道:“本将也记得。” 门下侍中魏征开口:“本官也记忆犹新。很好,大唐没去找高句丽麻烦,高句丽倒先越界了。” 这不是在编故事,大唐营州大都督府,确实承受了来自契丹、奚族、霫族、室韦、高句丽的压力,总算张俭能力了得,才一直保着此地不失。 你说契丹、奚族已经成为羁縻州了? 这不假,可谁说羁縻州它就不会攻击经制州了? 至于高句丽这个宿敌,向来就不老实,当年惹前朝兴兵讨伐,也是因为相似的理由。 “外臣自知高句丽御下无方,愿再贡金器十车赔罪。” 通事舍人来济,将战战兢兢的高桓权领下去后,殿内开始喧哗。 “陛下,臣吴黑闼,请率偏师一支,奔袭高句丽,给狂妄小儿一点教训!” 就连长孙无忌都站了出来:“陛下,臣愿领军打辽东。” 谁觉得长孙无忌是纯文臣,那可大错特错了。 李世民出征,长孙无忌常年跟随征战,玄武门依旧提枪火并,罗艺据豳州而反时,可是命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去平叛的。 别觉得人家胖就一定不能打,信不信一身肥肉坐死人。 问题是罗艺自己废,还没坚持到跟长孙无忌打一场呢,豳州统军杨岌就打败了牛皮哄哄的罗艺。 倒不是罗艺不会打仗,只不过人心思定,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造反。 逃跑的罗艺最后被左右割了人头。 罗艺的弟弟罗寿,时任利州都督,因为连坐而死。 嗯,罗艺的妻子,跟秦叔宝也没丝毫关系,人家是孟氏。 “臣倒是觉得,可以缓一缓。” 范铮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热烈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现任高句丽大对卢钱太祚,老而弥坚,做事沉稳,现在打高句丽是没问题,就是代价高了点。” “朝鲜三国,相互攻伐,故而高句丽世子的朝贡,目的是稳住大唐,他们好放开手脚斗一场。” “当然,他们之间攻伐了数百年,依旧保持平衡,现在也应该如此。” “但是,钱太祚老了啊!待年轻气盛的钱盖苏文接任,冲突在所难免。一方面,是荣留王想收回权力;另一方面,锋芒毕露的钱盖苏文会要求得到更多的权力。” 对于五刀将钱盖苏文的性格,朝堂上不少人还是有耳闻的,毕竟也是个重点人物了,要不然李世民调侃也不至于引起共鸣。 李世民微微犹豫:“那就……缓缓?” 不是不能打,而是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还要安排兵甲、粮草、人马,带谁不带谁。 最后一个问题,指向性很明确,卫国公李靖。 李世民可以傲然宣称,自己的征战能力,可为当世之先,却不能说“唯一”,因为李靖这个花甲老汉确实厉害。 李世民就得考虑,如果自己亲征,李靖要是头脑一热,学起前朝杨玄感来,那不得成大患? (非黑,不信自己看史书。) 关键是,满朝文武,除了自己,怕没哪个敢拍着胸膛说胜过李靖。 看看,当个臣子也不容易,太废了直接被踢,太平庸了没法出头,风头太盛了又容易招猜忌。 程咬金嘟囔着,多少有点不乐意。 哎,多少年没打仗了,打突厥没我老程,打吐谷浑也没我老程,打高昌还是没我老程! 照这么下去,牛肉都不好意思吃了哇。 “兵部陪戎副尉铁小壮的事,华容开国县男知道否?”李世民轻声问道。 “窜衙的事,非臣能过问。”范铮一推六二五。“虽有授业之谊,但他已自立门户,臣就不好得干涉了。当然,铁小壮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可以问臣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颜师古冷峻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丝暖意:“华容开国县男这话,不错,可否允颜氏摘抄为家训?” 范铮微笑:“那范铮斗胆,再为前辈奉上一句: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 孔颖达抚掌:“妙!此句可入国子监为训!” 他肯定得说妙,对于一个在教育行业浸淫了半生的人来说,此话恰恰挠中痒处。 何况,这句话,隐隐捧的是他家先祖。 “正好当着祭酒的面,臣请辞国子监算学博士一职。”范铮举笏。 李世民怫然不悦:“怎么,你是想敝帚自珍?” 范铮道:“陛下容臣狡辩,不,诡辩,分辩。最近几次,臣去国子监算学,基本只管坐镇,教授与纠正错误,是坊学生巫亹所为。巫亹年纪不大,打算盘也不是同窗中最快的那个,偏偏眼力最好,谁带珠、漂珠他一目了然,正是教授算盘技艺的最佳人选。” “臣就想着,陛下能否给个将仕郎的出身,算学再给他一个助教头衔,让他取代了臣。” 孔颖达为难:“巫亹被心高气傲的盘长他们称为师兄,本事肯定是有的,可不方便授予博士。国子监六学当中,书学、算学是不设助教的。” 没有这个职位! 第一百九十二章 鸽子 第193章 鸽子 李世民气笑了:“果然是在狡辩!一旬才去教半日的算学,能累死你?就推脱!” 范铮叹息:“陛下有所不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孔颖达与颜师古、令狐德棻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浓浓的震惊与欣赏。 想不到,这个半吊子出身的侍御史,竟出口成章,句句戳中了大儒们的心脏。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大儒或多或少身为人师。 嘿嘿,截取的《师说》,你们没有认同感才叫咄咄怪事。 “虽说算盘之道,敦化坊学生都是臣教的,可许多学生的手脚都比臣快了许多,这就是最好的例子。再说,有哪个为师的,会不希望弟子能超越自己呢?” “臣不敢强求要让巫亹进算学。事不可为,臣让他回坊学教算盘就是,算学依旧由臣教。” 范铮人畜无害地眨眼,一脸无辜。 别人无所谓,孔颖达却紧张了。 日后难免有人将算学生与坊学生的算盘水平捏一块比较,如果都是巫亹教的,无话可说,最多就是验证了范铮的话,技艺应当从小学起。 如果一头是范铮教,一头是巫亹教,偏偏巫亹教出来的学生更厉害,外头的话可就酸了。 什么算学不如坊学了、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能够让国子监颜面大失。 孔颖达几十岁人了,不可能去求权、求财、求色,不就好点名声么? “陛下,国子监以为,巫亹可为助教。算学没这个职位,可以设为裹行嘛。” 看看,范铮过去经历的遭遇,偶尔还能在自家学生身上展现。 至于安排到民部的甄邦,不用范铮费心,民部尚书唐俭已经妥善处理了。 想想这位起落视等闲的莒国公,范铮也是摇头。 算了,反正唐俭也不是范铮能触动的人物,上次被免官,也只是皇帝在借机点一点亲家罢了。 唯有甄行头疼,范铮不想让他下地方,皇城里的衙门,范铮还有许多只能跟人打哈哈、攀不上交情的。 还是李乾佑解了难处,一个小小的御史台书令史就解决问题了。 官身不是事,书令史是流外官,时机合适、上官不变的情况下,入流还是很容易的。 御史台最大的好处,在于升迁不必按部就班,要不然你以为马周之类的官员,为什么从御史台出去、又要回来打一个滚儿? 单单范铮从监察御史跳到侍御史这一步,就能让多少外官哭出声音:我们也想要! 最终,几名打头的学生都混出了前程。 唐俭甚至表示,看今年……明年甄邦的成色,再决定是否从坊学引进吏员。 注意了,是吏。 范铮表示,甄邦得努力了,要不然屁股开花。 ----------------- 四方馆中,高桓权坐立不安。 大唐这一两年是不会动手的,高句丽也心知肚明。 毕竟,需要动手的理由,伱不能嚷嚷“叫你不戴帽子”不是? 另外,路途遥远,五千一百里地,也不是说想打就打的。 就连对付高昌弹丸小国,侯君集带交河军,在路上都吃了七八个月的沙子,何况是对付高句丽这样的“大国”? 这个词,高桓权认为没错,高句丽是大国,大唐是巨国。 可是,新罗和百济两只讨厌的小虫子,着实讨厌啊! 外,三面受敌; 内,钱氏越来越张狂,整个平壤一半的兵马,是顺奴部的。 大对卢由钱太祚那只老狐狸担任,王室没有任何机会收权的,可钱太祚太老。 据王室收买的名医称,渊太祚的身体,濒临油尽灯枯,最多就是一年半载的事。 老狐狸的次子钱净土,军政方面都不算出色,也就是娶了高桓权的侄女——堂兄高藏的女儿、叔父高大阳的孙女。 唯一能接任的,是他的长子,西部大人钱盖苏文,那是曾经在七重城与新罗名将阏川大战的狠人——虽然还是败了。 问题钱盖苏文也不是什么善茬,恐怕只有寻求强力外援,才能弄得倒他了。 一咬牙,高桓权带人,拉着最后九车珠宝、一车野山参,出了朱雀门,在来济奇怪的目光中,一个左拐,过街道,再左拐,进入光鲜亮丽的崇仁坊。 崇仁坊里住的,最出名的人物,当然是皇后的一母兄长、赵国公长孙无忌,这也是在贞观朝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高桓权行走在宁静的青石板上,感慨于环境的优雅。 这要不是冬天,春暖花开时节,该有多引人入胜啊! 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传入高桓权的耳廓,听得出那是快意、愤怒交织的动静。 情不自禁地,高桓权身子一拐,走入一个敞开门的庭院。 庭院内部很素淡,连墙面都没有刮一道灰浆,地面全部铺上一种不像石材、奇怪材料制成的板条,庭院中间是几块同样板子垒就的台子。 台上,一个五尺见方的笼子里,两只眼睛腥红的鸽子在飞腾、跳跃,喙出如枪,爪利如刀,笼子里一地的灰羽、白羽、绒毛零乱,血迅速浸湿了这些羽毛。 “原来是博戏啊!” 高桓权想转身办正事,却发现双腿它不听使唤。 呵呵,在平壤,大同门下的博戏之所,高桓权本就是常客。 “世子,你不是要拜谒赵国公吗?” 随行的大使者努力劝谏。 高句丽的大使者不是指正式出使的人,是一个官职,上面还有太大使者、下面还有小使者。 高桓权袖子一撸:“赵国公还没有回府,本世子先过把瘾!” 斗鸡高句丽也盛行,倒是第一次见斗鸽。 看着这小巧玲珑的身躯在笼子里厮杀,竟让人有种沙场驰骋、指挥若定的感觉。 这一轮很快以灰鸽的死亡而终结了,该赔赔,一贯贯的铜钱看起来格外让人眼热。 下一轮,依旧是一灰一白两只鸽子。 主持博戏的青年,斜睨着高桓权:“外面来的啊?看看就好,博戏风险大,小心连犊鼻裈都输光了。耶耶李元则坐庄,向来是丑话先说,一文起押,上不封顶。” 不说这话,高桓权未必会参与。 话赶话,除非你转身就走,否则的话,怎么也得应上一两把。 就是这个“耶耶”,听得高桓权浑身不自在。 哎,满长安都在自称耶耶,你能奈其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们摊上事了! 第194章 你们摊上事了! 一文钱? 寒碜谁呢? 高桓权一摆手,随行的奴役将一贯钱摆上台面。 押灰还是押白,却成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白鸽较壮实,还是选它吧! 买定离手,两只鸽子在各自的小笼子里饮水、进食,“咕噜噜”的叫声此起彼伏,声音渐渐高亢,望向对面小笼中的鸽子,眼珠子开始微红。 “开斗!” 李元则叫了一声,两名仆役模样的人,迅速将两只鸽子放入大笼子里,锁上笼盖。 两只鸽子“咕噜噜”地叫唤,脚步踱成官样,来回兜圈,神情越来越凶狠。 “啄它!” 高桓权兴奋地挥拳叫道。 不约而同地,两只鸽子振翅大战,羽毛飞了一笼,无数不起眼的伤口渐现,血丝越来越多。 “白鸽,打死它!” 眼见自己押的白鸽,隐隐占了上风,狠狠啄住灰鸽颈部不放,高桓权狂热地呐喊起来,那一口浓重的平壤口音,让旁边下注的人翻了个白眼。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眼见必败的灰鸽,骤然勇猛起来,任凭白鸽啄伤颈部,转头狠狠一喙,啄瞎了白鸽的一只眼睛! “该死!”高桓权跺脚大骂。 倒不是输不起这一贯钱,就是眼见必胜的结果,生生逆转了,那叫一个窝火! 废了的白鸽,被李元则毫不在意地一拧脖子,扔到了一旁的木盆中,估计待会儿加餐。 盆里几只鸽子的躯体,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在高桓权到来之前,李元则他们已经博戏了很久。 “再来!” 高桓权逼着大使者从车上取下一个金马子,狠狠顿在台上。 “李元则是吧?我有金马子押注,你也得让我知道,你拿什么来对赌!” 青年们笑得前仰后合。 “彭……不要让人说,长安人输不起,只会仗势欺人哦。” 李元则咧嘴笑了:“输不起?不该穿的华章,耶耶都能套一套,何况是这区区阿堵物?来人!将府上的铜钱拉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入宅院,一口口箱子打开,露出铸得精美的开元通宝。 “就算你是高句丽人,可开元通宝也能在平壤通用,对吧?” 李元则怪笑着看向高桓权, 这个无须谁介绍,听口音、看装束,还是有明显差别的。 开元通宝的地位,不仅是在高句丽通用,在大唐周边的国度都畅通无阻,西域人、大食人、粟特人,也能够接受信用度极高的开元通宝。 从单一国度货币,化身为大区域货币,也难怪少府监下辖铸钱监的九十九口铸钱炉,纵然全年不曾熄火,依旧是杯水车薪,补不了庞大的缺口。 丝帛抵钱成了朝廷认可的事,纺织品成了大唐的辅助货币。 没看庸的说法都是丝绢抵役么。 高桓权诧异地看了李元则一眼,终于确认,这厮有点家底。 再赌、再输; 再输,再赌。 庭院中生起了一盆火,清洗干净的鸽子,抹上盐、食茱萸粉、秦椒粉,穿上枯枝,在火上一烤,让人肚内忍不住发出响声。 李元则接过仆役递来的枯,一口咬住烤得金黄的鸽子,咀嚼的声音格外馋人:“吃,都吃!这些好歹是用伱们的钱买来的鸽子。” 杀人诛心! 高桓权恨恨地抓过一根枯枝,张嘴咬了一口。 香、麻、辣,诸味在口中纠葛,让高桓权觉得,以前那些吃食,味道还不如这随便一烤呢。 李元则似乎看出了高桓权的想法,轻轻笑道:“觉得鸽子可以随便弄,就能够好吃?呵呵,这位烤鸽子的手艺人,是我从遂州请回来的,光是安顿他一家老小的营生,就花了不下百贯。” 高桓权瞬间觉得,花一车珠宝,换一只鸽子吃,值了。 吃过之后,有仆役端着铜盆、温水,肩头搭素汗巾,为在场每一位洗手、擦脸。 虽然一切都比较简陋,高桓权却生出“李元则也是权贵”的奇怪念头。 是的,这年头的普通百姓,没那么讲究。 “兄台,你也输得差不多了,收手吧!都不忍心赢你了。”李元则大笑。“明明知道押白必输,可你每一次都执着地押白。” 高桓权被激怒了:“看不起……耶耶不是?这一次,押一车珠宝,还押白!” 一车、再一车…… 即便大使者拼命劝阻,高桓权依旧执着地一车车下注,一车车地输。 他总觉得,在平壤城他是博戏场中战无不胜的将军,来到长安也必然会胜! 殊不知,十赌九输,在平壤是别人顾忌他身份而已,在长安城可没人在乎。 “我押……” 高桓权的声音戛然而止。 哪里还有可押的? 就连那一车野山参,都输了个干干净净。 “啊!” 高桓权咆哮着扯开外袍,赤着眼往坊中奔跑。 输了,急了,怒了。 “你们摊上事了!” 大使者恨恨地瞪了李元则一眼,转身追上高桓权,让仆役们将心情激荡的高桓权带回四方馆。 ----------------- 接到消息的通事舍人来济,匆匆看了一眼高桓权,听大使者说完原委,笑容怪异:“大使者是想怎么办呢?” 大使者振臂:“世上哪有只输不赢的道理?其中必定有诈!恳请朝廷出兵,拿下奸诈之徒,索回高句丽财物!” 来济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李元则?呵呵,除了陛下、宗正卿,没人拿得了他,大约没有哪位将军敢无故缉拿亲王。” 大使者瞪大了眼睛。 亲王? 怎么可能? “彭王李元则,先帝十二子,曾任遂州都督,因事回京。”来济笑眯眯地回应。 事其实挺大的,“坐华章奢”,字面意思是服饰奢侈了。 可一介亲王,服饰奢侈算个屁? 李元婴后来到处盖滕王阁,也不见怎么样。 唯一的解释,是服饰逾制了。 要是逾皇帝的制,估计李元则不掉脑袋也得在宗正寺圈禁了,唯一的可能是逾太子的制。 仅仅除官,处罚算是够轻了。 没法,李世民就是这一支的大族长,李元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又不是真造反,就是少年心性,瞎胡闹,能怎么样? 来济才不理会高句丽大使者的哀嚎,转身离去。 凭什么袒护你高句丽? 他阿耶可是执枪杀到平壤的来护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富济贵 第195章 劫富济贵 太极宫,紫微殿。 李世民烘着老茧一层层的脚板,酹了杯程咬金偷偷送来的酒:“中山地缸荻粱酒,除了不够烈,味道还是不错滴。” 张阿难笑道:“也就是卢国公敢送陛下酒了。” 李世民微微摆手:“不能以送酒论忠诚。” 这话,听听就得了,莫当真。 要是真没效用,还有那么多人给上官送礼不? “彭王今天又坑到人了。”张阿难面带笑容地闲聊。 皇帝时常在深宫中,张阿难就是他的耳报神,无论是什么事,都要斟酌着禀告。 当然,这不代表张阿难没有一点个人态度,比如现在的笑容就表明,他对彭王的作为隐隐支持。 “嗯?元则罢官以来,不是窝在十六王宅,就是在崇仁坊斗鸽吧?哪个瓜皮送上门了?”李世民也来了点兴趣。 李元则斗鸽,日常赌博,李世民是知道的。 《贞观律》是规定了,博戏赌财,杖一百,可谁管得了李元则? 崇仁坊是归雍州管来着,可你能让李泰打十二叔的板子? 那不合适哟! 宗正寺根本不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再说,没有一定身家的人,他配被堂堂彭王坑么? 就当是劫富济贵了。 张阿难轻笑:“高句丽世子高桓权,在朝堂未得到满意的回复,想钻营一把,拉了九车珠宝、一车野山参,想走走赵国公的门路。” 李世民捶案大笑。 不用说,高桓权肯定是被吆五喝六的声音吸引进去,然后中了李元则的算计。 “高句丽的大使者快疯了,总是缠着通事舍人来济,叫嚷不可能一次都赢不了。”张阿难轻笑。 李世民笑得有趣:“十二弟隐隐有朕当年的风采。嗯,手尾处理干净了没?” 张阿难笑道:“掺五石散的水全部倒了,饮此水的鸽子,全部被烤吃了。属高句丽世子吃得最欢,最后竟在大冷天脱袍而走。” 哼哼,不知道什么叫十赌九骗么? 不务正业的十二弟,这一次给高句丽上了一课。 长安水很深,快回平壤城。 不待见是真的,谁让前朝的恨那么深呢? “等等!” 李世民突然反应过来,吸了口冷气:“十车珠宝、人参?张阿难,你去告诉彭王,上交七成!” “范铮那个瓜娃子说的要是靠谱,大唐在高句丽等三国要多安插人手了,免得连钱太祚快不行的消息都不知道。” “这些,都得要钱呐!” 在贞观前期穷怕了的李世民,貔貅性子发了。 ----------------- 敦化坊,坊学。 范铮负着手,把几个有了职司的坊学生抽出来,一一告诫,让他们在翻年正月初八五更末,随范铮去各衙报到。 有使用童工的嫌疑哈。 范铮同时告诉兀自在书海里狗刨的学生,好生学着,待同窗竖立了口碑,自然有你们的去处。 当然,绝大多数人不可能为官,为吏还是可以的,至少安稳。 即便朝廷衙门进不去,也能通过东市署卜乙,将他们引荐给各家铺子。 多的不敢保证,至少能轻松混碗饱饭吃。 铁小壮,则早就溜了,陪戎副尉的散官,被当成了实职使。 他成为坊学生的先锋,委实是个意外。 留下的学生,有兴奋的、有失落的,自然由糜斐与郦正义去引导。 陆甲生从坊门处小跑进来:“县男,外面有一个双颊紫红的男人要见伱。” 范铮摇头:“那叫高原红,只高原区域的人独有。你觉得,我一个朝廷命官,私交外番是个什么后果?” 陆甲生眸子里隐约现出一丝异彩:“可是,他身后是一车珠宝啊!” “那是买命钱。以后,所有番邦来客,你全部拒了。” 范铮摆手。 当然,范铮并不知道,高原红并不是吐蕃等地独有的颜色,很多山高风烈的地方,子民脸上同样有会一砣砣红晕。 之所以形成固定形象,是因为吐蕃人除了被凛冽的风吹红面颊外,还喜欢用赤铁矿磨粉涂面颊,防紫外线与寒风,称为“赭面”。 在以后的岁月里,赭面的习俗,会西风东渐,慢慢盛行于大唐。 没法,爱美的婆娘们,总觉得面颊上有两团红晕,萌萌哒。 至于说文成公主厌恶赭面,《旧唐书》也有记载,松赞干布的应对是“国中权且罢之”。 重点在于“权且”二字。 依范铮猜测,可能就是在文成公主能触及的范围内,所有人不能赭面而已。 整个吐蕃都不赭面,不说松赞干布的政令能否全面执行,就是偏远地带,你号令也不好使啊! “哦,那我把那个叫嘎什么的赶走。” 陆甲生毫不客气地转身。 虽然坊中人都爱财,但陆甲生知道,范铮才是敦化坊持续攀高的根本,绝不能因为一点小钱钱毁了前程。 可是,小钱钱真的好多啊! 范铮眯起了眼睛。 有趣,这就与噶尔·东赞隔空过了一招。 可惜啊,自己又不是长孙无忌,可以肆无忌惮地收礼、结识外番。 不提长孙皇后的因素,范铮觉得,长孙无忌如此放纵,可能真正收礼的人就不是他,他就是个白尉而已。 要不然,以贞观一朝,言官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的做派,就不可能不开腔。 自己刺了噶尔·东赞一剑,噶尔·东赞顺手回了一刀。 坊门外的噶尔·东赞也没想到,在长安城,一个小小的敦化坊,竟然敢把自己拒之门外! 身边的桂已经愤怒地按住刀柄,怒喝道:“放肆!知道你面前的贵人是谁吗?这是我吐蕃小论噶尔·东赞!” 陆甲生扬了扬枣木短棍,哪怕明知道根本不是桂的对手,也丝毫不露怯:“你才放肆!知道你脚下是哪家的土地吗?大唐的!怎么,以为你吐蕃凌驾大唐之上了?” 坊中慵懒的五名武候,神色骤然一变,豹子般迅捷地冲到坊门处,横刀次第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架势。 噶尔·东赞苦笑,喝令桂放开刀柄,叉手道:“是我莽撞了。不过,素闻华容开国县男有智者之名,不知道噶尔·东赞有没有荣幸,与华容开国县男切磋一二。走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贞观十五年 第196章 贞观十五年 贞观十五年,元日。 朝会的流程是不变的,就是太子李承乾出腿先画圈的样子,着实狼狈。 偏偏倔强的李承乾,着一身累赘的衮冕,还拒绝了典内的搀扶,吃力地挪着身子,像在搬动沉重的木头。 下方的李泰,看着兄长,面沉如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着玄冕的范老石,排在武散官的行列中,凭借他当年的凶名,倒没人去招惹。 同样身着玄冕的范铮,无意中看到,兵部的行列之首,在杨弘礼前头,多了一名相貌儒雅的官员。 咦,兵部尚书李世积,居然选择在此时露面了。 按职事官论,范铮当着爵弁,可元日大朝会是就高职、爵、勋着服。 番邦使节队伍,唯有吐蕃是二人当先。 前头那位眼如鹰隼的赭面壮汉,应该是大论琼波·邦色; 落后半步、身形消瘦、目光睿智的赭面男子,是小论噶尔·东赞。 要不是范铮戳破了吐蕃国书上的漏洞,琼波·邦色此时应该在陇右、吐谷浑一带勘察地形呢。 琼波·邦色打仗是相当有一套的,在整个吐蕃历史上,作战能力也名列前茅。 玩手段,他也很厉害的,前任大论娘·芒布杰尚囊,就因为他的算计退而不朝,惹松赞干布兴兵讨伐而亡。 看到没,哪里都少不了鸟尽弓藏。 仪式正式结束,噶尔·东赞上前一步,姿态谦逊:“尊敬的天可汗,吐蕃大论琼波·邦色、小论噶尔·东赞前来朝见,并为赞普松赞干布迎娶公主作前驱。噶尔·东赞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愿与大唐智者华容开国县男比试智慧,权当为天可汗助兴。” 这是棉里藏针啊! 李世民微微不悦,目光移到范铮身上。 无路可退的范铮昂然出班:“陛下,臣虽未通经卷,也不配称智者,却也愿意以民间的方式应对。” 这话一出,原本隐隐腹诽的文官,感觉舒坦了。 范铮姿态谦恭是一回事,“民间”二字更是画龙点睛。 败了,也只是下里巴人不敌; 胜了,哼哼,连鄙俚浅陋的民间方式都不敌,你也好意思挑衅大唐? 噶尔·东赞从身上掏出一个鸡子大小的圆珠,两面的孔所在位置不一。 “这是一颗九曲珠,其内九曲回肠,针线无法穿过去,想请华容开国县男赐教。” 线穿九曲珠的故事,在布达拉宫“六试婚使”的壁画有存,但具体经过、谁试谁就难考证了。 宋之后,中原的诗词里,关于九曲珠的记录才多起来,应该视为高原特产。 至于说孔子与九曲珠的故事,不好意思,《广博物志》记载:“孔子得九曲珠,欲穿不得。遇二女教以涂脂于线,使蚁通焉。(小说)” 此书,为明朝瘦居士董斯张所着,后面明晃晃的“小说”二字,莫当史料。 以时间推断,唐朝出现应该是真实的。 这个问题,你考民间百姓还真未必管用,考朝堂官员却有点不讲武德了。 这种针线之类的琐事,难道不是府中婆娘们管的范围? “粗鄙!此乃妇人女红之事,汝竟以此辱人!”颜师古板着脸,管他有理无理,一顶大帷帽先戴上去。 范铮轻轻摆手:“这个问题,臣拒绝回答,因为臣那拟安排在民部的学生、将仕郎甄邦就能解决了。” 噶尔·东赞面上的笑容凝结了。 原本以为,是范铮答不出来,没想到是不屑回答! 欺人太甚! 程咬金拍着狗熊般的巴掌大笑:“好玩!华容开国县男,要是甄邦管不出来,怎么办?”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去官,退回坊学,狠狠抽他几巴掌,罚他一顿饭没肉。” 这话可真贼! 大唐说肉,一般是不算家禽的! 李承乾淡淡地开口,声音微微发涩:“从太极殿到敦化坊,来回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吧?” “那倒不用,这不正好樊大娘要看望当值的兄弟嘛,就将他也带来了,估计在朱雀门外蹦着呢。” 范铮轻描淡写地回答。 李世民一个眼色,张阿难趋步出了太极殿,健步如飞,向朱雀门奔去。 “臣将仕郎甄邦,拜见陛下,祝陛下永远健康,福寿无疆,护大唐子民万万年!”甄邦嘴巴向来很甜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李承乾面色却不好看。 是啊,阿耶福寿无疆了,是不是意味着孤到死的那一天,也无法企及皇位? “臣将仕郎甄邦,拜见太子殿下,愿太子早日康复,尽早替陛下分忧解难。” 甄邦的嘴上仿佛抹了蜜。 不得不说,郦正义这个人有意思,性子傲、弯不下腰,却教会了甄邦适应官场的方法。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北齐魏收,虽然自己声名狼藉,却要求弟子品行端正。 “甄邦,过来,九曲珠的活,干不好滚回坊学去。” 孔颖达、颜师古、令狐德棻等大儒对范铮怒目而视。 多好的娃儿,你怎么能如此粗暴对待? 甄邦一脸嫌弃:“舅父,不是,上官,叫我来就为了这事?真是的,这东西我两年前就玩腻了。” 噶尔·东赞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跳加速,如奔马踏山岗。 深呼吸,不生气,童言无忌。 那么小就有官身,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几只蚂蚁,一段线,一点灯油,一点点蜜。” 噶尔·东赞的面色微变。 不管结果怎样,所需材料已经充分。 反正太极宫别的多不多不好说,人是绝对够多的,半刻钟时间,所有材料齐全。 瓜娃子的本性在这一刻尽显,甄邦抓住一只蚂蚁,单手在其腰上系丝线、打结,然后以油抹线,继而在九曲珠另一端抹蜜,持蚂蚁塞到洞口。 不多时,蚂蚁轻松地钻了出来,丝线自然也随之而出, 噶尔·东赞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想出来的题,竟然轻易被甄邦破解了。 这只是个娃儿啊! 噶尔·东赞却没想到,正因为娃儿顽皮,什么都肯尝试一下,才有可能解开这一题。 事实上,穿九曲珠的方法,范铮并没有教甄邦他们,只是当着他们的面,用兽炭作坊的尾料相和,然后倒入半球形的模具中,以弯弯曲曲的小棍子在内面压个印子。 然后,无师自通的坊学生们,捉蚂蚁等各种虫豸,逼它们钻九曲洞,甄邦自然手熟。 换了稳重的甄行,会摇头叹息:“幼稚!”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熟 第197章 不熟 噶尔·东赞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击掌:“少年出英才,了不得。不过,我还有第二题。” “这段木棍,上下的大小是一致的,请分辨出哪头是根、哪头是尾。” 程咬金大大咧咧走过来,木棍在手上掂了掂:“大小、轻重不都一样嘛?” 甄邦嘻嘻笑了:“这位番邦人,还没打听清楚,上官家里原先是干嘛的哟。还是我这没见识的娃儿来嘛,童言无忌,说错了应该不会降罪吧?” 李世民成心逗一逗甄邦:“谁说的?错了罚三日不得吃肉!” “啊?”甄邦的小脸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幸亏臣还真能说个道道来。最简单的法子,两头各锯一寸,然后以秤衡量,重者为根,轻者为尾。” 程咬金击掌:“娃儿说得就是妙!哪怕是老程这种不懂木器的,也深觉有理。” 颜师古在一旁嘀咕:“茂约,要不,打个商量,将这个将仕郎转来秘书省?” 唐俭鼻孔里哼了一声,抬头望天。 你哪位? 不熟。 噶尔·东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赌斗智慧呢,你跟我玩过秤? “不可以破坏木棍的外观。” 甄邦模仿兄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们玩不起,会加条件,还好我有两手。” “劳驾,摆一个可以放得下木棍的大盆,加一半水。” 把木棍扔进水里,差异就显现出现了。 一头要微微下沉,另一头微微上翘。 “沉的那头就是根了呗,我五岁时,经常在木器作坊里那么干,范耶耶就教过这一点。” 甄邦无奈摇头。 哎,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范老石得意地腆肚,没错,他说的就是本定远将军。 范铮适时开口了:“本官这不成器的学生,已经接下两局了,该换我们出题了吧?” 出题权,范铮依旧丢给甄邦,看得孔颖达眼皮子直跳。 这师徒,胡闹嘛! 噶尔·东赞没有因为甄邦年轻而忽视,反倒打起十分精神。 两仗败北,能看得出这娃儿非比寻常。 “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唯一的难度是计算时间只有十息,过后需要告诉大家解答的思路。” 当然不可能是树上骑个猴。 “从一到一百,累计结果是多少?” 孔颖达开始匆匆计算。 算数,大儒们即便不是特别精通,这种入门级别的累计是难不倒他们的。 就是,孔颖达好不容易加到三十五,范铮就宣告计数结束了。 没算出结果的大儒们面面相觑,随即一本正经地负手望天。 反正我不承认,伱就不能说我算过。 噶尔·东赞额头上现出汗水,声音苦涩:“十息根本不够,我只算到三十九……” 范铮眼带怜悯地摇头。 哎,智慧这东西,各有所长,你要问我恰苏玛怎么弄,我也抓瞎。 所以,斗个什么劲呢? 李世民好奇地问:“将仕郎甄邦,可以解说了吧?” 甄邦叉手:“领陛下命。正确答案,五千零五十,解法其实也简单,将一到一百视为一把软尺,从中间折一下。” “头是一加一百,为一百零一;尾是五十加五十一,也是一百零一。那么,就有五十组一百零一,一五得五,轻易就得到了结果。” 这种知识,没捅破窗户纸以前,是怎么都猜不到的。 可一旦说破了,瞬间就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叶障目啊! 噶尔·东赞是没脸再出声了,甄邦小声地嘟囔:“我还有两块磨刀石的问题没说呢。” 范铮一摆袍袖:“闲的!差不多该跟你阿娘把范百里带回去了!” 一家四口都得称觞献寿呢。 元鸾与杜笙霞随所有外命妇入了后宫,向长孙皇后称觞献寿; 范铮与范老石还得赶下半场,东宫称觞献寿。 东宫称觞献寿的规模小一些,没有番邦与羁縻州,主要是百官与朝集使。 自东宫嘉福门出来,李泰在小舆上浑身发寒。 “都打起精神,随时备战!” 虽然兄长的腿确实废了,可那眼神,谈不上凶恶,就像是苑囿养的狼生撕肉块时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折腾到一家人汇合,上了马车,悠悠地返回敦化坊,范百里的小嘴嘟囔着婴语。 杜笙霞抱着范百里逗弄:“哎哟,是嫌怠慢你了呀?那里头不能带你进去,等你长大了入朝,自己看。” 甄邦开口:“等你长大一点,我领你去看呀。” “好。” 不太清晰的话说出口,范百里又嘟囔起了婴语。 有过育儿经验的人就知道,有时候娃儿会突然提前说话,一会儿又恢复正常,大约就一次的可能。 (亲身经历。) 杜笙霞奇怪地看了范铮一眼。 范铮笑道:“一时突破了障碍而已,以后还需要多和他说话,才能让他开口,一岁左右应该能学步、说话、断奶了。” 范百里挥着肉肉的胳膊,咿咿呀呀地表示抗议。 杜笙霞也皱眉:“郎君,官宦人家,一般的娃儿断奶是二至四岁。” 你咋不说大地主xx采,几十岁了还喝人奶呢? 杜笙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她的奶水早就没了,全靠着乳娘喂养,甚至这婆娘已经悄悄咪咪地偷喝起了浊酒。 范铮只是懒得拆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咦?”赶车的孙九突然叫道。“坐稳、抓好,要加速了!” 卫无忌迅速拿出背带,将范百里绑缚在胸前,众人赶紧抓住车轸。 孙九一挥响鞭,原本缓缓而驰的马车,骤然加快了速度,两匹突厥马嘶鸣着向朱雀大街冲去。 五品可配轺车,双马; 外命妇配厌翟车,也是双马。 因此,马匹数量并不违制。 进入宽敞的朱雀大街,孙九降下了速度,重重地吐了口气。 “哎哟,我这老腰哦……”孙九叫唤道。 “闭嘴!回去再给你按摩!”卫无忌挑眉。 孙九立刻生龙活……大虫,哼着俚曲,慢慢向前面的开明坊驶去。 范铮问道:“怎么回事?” 骑着小叫驴赶上的陆乙生,匆匆禀报:“不知道怎么回事,魏王突然加快了速度,像是后面有啥凶险似的。” 范老石低垂眼皮:“雷七、雷九没有现身,那就是没事。” 以雷七、雷九的身手,想要逃遁,大概少有人能阻止。 但是么,谁让他们有了牵挂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还是个娃儿啊! 第198章 我还是个娃儿啊! 铁小壮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倒不是谁欺负他,而是左屯卫屯营的操练,在试飞过程中出现了伤亡。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倾囊相授,伤亡也是难以避免的,铁小壮还是很沮丧、很自责,坐在定远将军府的石阶上,一言不发,神情颓废。 范铮慢慢走了过来,递了一葫芦绿蚁酒给他。 铁小壮麻木地接过葫芦,本能地灌了两口。 “为什么?”铁小壮喃喃道。 “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不在异族铁蹄下哀嚎,总有人会牺牲。那个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我。”范铮淡淡地开解。 虽然范铮的武艺就是个渣,可真需要人命顶上,又别无选择的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大唐的安宁祥和,靠的就是一个个翊卫、府兵牺牲,才给百姓过上昂首挺胸的日子,不用在别人的屠刀下卑躬屈膝。” “左屯卫屯营翊卫的抚恤,朝廷一文钱都不会少。所以,你需要琢磨的是,怎么让其他人都能适应风向、风力的转变,让你阿耶研究出更好的滑翔机。” “喝完这葫芦酒,去睡上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活蹦乱跳的铁小壮。” 铁小壮喝完最后一滴绿蚁酒,微带醉意地摇了摇葫芦,失望地随手一扔,葫芦在石阶上滚了几滚,还好没摔炸。 “睡!”铁小壮歪歪倒倒地往家走。 年轻人,毕竟是没经过酒精考验,战斗力不行啊。 角落里,铁大壮愁眉苦脸地走出来。 “县男,我家大郎,不会有事吧?” 这就是当阿耶的,既盼着娃儿出人头地,又怕有个好歹。 范铮长长地舒了口气:“朝廷传回的消息,铁小壮倒是没有亲自飞,却因此才自责的。” “身体无恙,只要不时疏导就好。另外,准备给铁小壮说一门亲事吧。” 范铮担心,哪天这头小倔驴自己跑去试飞了。 还是不留遗憾、留个娃儿,会沉稳一些吧。 铁大壮犹豫地打量了范铮一眼:“可是,诏令上不是说,男二十、女十五吗?” 诏令是这么说没错,可地方实施,通常是按男丁二十一、女及笄十六来办。 铁小壮,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啊! 对于范铮留后的用意,铁大壮是坚决支持的。 百年之后,总要有人给自己上香火供奉吧? 虽然铁大壮打算娶苦贞贞了,可对苦贞贞孕育的能力是持否定态度的。 当初在乐喜家,苦贞贞但凡诞下一男半女,也不会为乐林氏所痛恨。 范铮呵呵一笑:“那个诏令,是针对百姓家的,铁小壮已经有了官身,可以脱离这行列了。” “那些权贵,九岁嫁妹娃子,十一岁当阿耶,常事了。” “再说,铁小壮这算是为朝廷效力,大不了我跟陛下请个慈旨。” ----------------- 日上三竿,铁小壮挣扎起来,漱口、洗面,换洁净衣裳。 舅父说得对,总有人会牺牲的。 也许是翊卫,也许是府兵,也许是自己。 少年郎就这一点好,有什么心事,一觉之后就恢复了。 或许其他人会有残留影响,铁小壮不会,他不仅身体皮实,心理也挺皮实的。 院门打开,阿耶铁大壮碗里盛着两个蒸饼,递给了铁小壮,笑呵呵地对万年县户曹官媒乌氏开口:“虚岁嘛,可以算十四了,身子壮实,还有一个陪戎副尉的官身……” 铁小壮咽下嘴里半截蒸饼,奇怪地嚷嚷:“阿耶伱不是要张罗娶后娘的事?扯我干什么?” 铁大壮沉默了一下,堆出笑脸:“这不是怕你自己去飞么?有个婆娘、娃儿当羁绊,你做事总得想想家人。” 铁小壮快哭了:“阿耶你搞什么?我还是个娃儿啊!” “不小了,乱世中,你这岁数都当阿耶了。”铁大壮斩钉截铁地回答。 乌氏笑盈盈地拍手:“那可正好,耶儿一起,两全其美。铁大壮兄弟,可有什么要求?” “会弄膳食!”铁小壮叫道。 “好生养。”铁大壮的说法,让铁小壮无语。 “良人。”这是从院外踏入的范铮所提。 良贱不婚,是贯穿于《贞观律》中户婚律的宗旨。 纳为妾倒是可行。 “哟,还没恭喜华容开国县男、侍御史呐!小吏做事,肯定得依朝廷律令,有无毛病也当说得敞亮。”乌氏的嘴皮子很溜。 铁家父子是听不出乌氏的话中之意,范铮却很明白。 “敞亮”二字才是重点啊! 铁小壮虽然捞了个官身,但离婚配的年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负责任的媒妁,就要为女方问清楚缘由。 范铮吐了口气:“铁小壮因别具才能,为朝廷所征,入了十六卫。既然是入了卫府,风险肯定是有的,怎么也得留一介血脉才能心安。” 不说明哪一卫,是因为乌氏没资格知晓具体情况。 “本官承诺,日后有事,妹娃子可以再嫁,只要留下血脉。愿意守,本官护他们一世,保证衣食无忧。” 话有点不太吉利,但范铮无须在铁小壮面前遮遮掩掩。 何况,铁小壮才刚刚见识了生离死别。 “六礼,对方提的不太过分,你都应承下来,本官承担靡费。”范铮负手。“当然,妹娃子人品,尽量好一些。” 乌氏笑盈盈地应下了。 既然对相貌、家世没要求,那就好办了嘛。 ----------------- 正月初六,并不是黄道吉日,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敦化坊中,笙萧齐鸣,酒宴开摆。 范老石惆怅地叹息,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下场吹一曲啊! 同一日,三家婚配,都与范铮家有点关系。 第一对,是华容开国县男的一对庶仆,孙九与卫无忌。 啧,孙九这个老浪子,也有洗心革面的一天。 第二对,是铁大壮与苦贞贞,铁大壮的痴心妄想,终于成为了现实。 坊中除了乐林氏闭门不出,所有人都出来道贺了。 第三对,是十四岁不到的铁小壮,娶了隔壁立政坊的妹娃子高月娥。 说起来,范铮还是在假宁之日进宫,为铁小壮请了慈旨。 有违律法的事,敦化坊不做,最多想办法绕开。 高月娥面容普通,身子健康,态度安详。 嫁给铁小壮,比卖身为奴婢、为妾室强多了。 要不是阿耶病重,急需钱财医治,高月娥也不会嫁得那么仓促。 甄行牵着巫桑的小手,惆怅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成亲这种事,也让铁小壮抢先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昭武可期 第199章 昭武可期 一群坊学生,整整齐齐地向铁小壮贺喜,看起来很喜感。 你还在撒尿和泥,你的同窗却已经成家立业,反差是极大的。 好在大家也知道铁小壮的职司,天然带有风险,所以最多羡慕,嫉妒恨是没有的。 嫉妒? 呵呵,剩下的坊学生,还需要前面优秀的同窗引路呢! 甄行牵着巫桑,缓缓踱到范铮面前:“舅父啊!当年你吹过的牛皮,基本实现了,可巫桑还没着落呢。” 这却有些为难了。 都是范铮看着长大的,巫桑腼腆的性子,范铮自然了解,除了驾驭是长项,其他方面,中规中矩吧。 想想乌氏那嘴皮子利索的劲儿,就知道与巫桑背道而驰。 太医署倒是能容纳妹娃子呢,可准入门槛极高,《素问》、《黄帝针经》、《甲乙脉经》、《神农本草经》、《赤乌神针》等本就晦涩的医书,再加上如青蒿古今词意有别的变迁,难死个人。 大约也就姜茯苓这样杏林世家出身的,才能轻松自如地应对。 就那一手驾驭的绝活,应该对口到太仆寺或者殿中省尚乘局。 可惜,太仆寺高手如云,巫桑出不了头。 尚乘局人渣如云,保不齐被欺负了。 “除了驾驭,巫桑伱还有什么长处?” 范铮和颜悦色地问。 巫桑柔弱,声音大了她就会掉豆豆,不像甄行他们,随便揍。 “舅,舅父,可以安排去陵署吗?那样就不用和过多的人打交道了。” 巫桑怯生生地说。 呃,反卷达人呐。 范铮摇头:“你是不了解情况,献陵一地,除了官吏,还有陵户三百。” 此时唐朝只有献陵。 诸太子陵还没有诞生,此时的李建成,身份只是息隐王。 太子陵户三十,待遇差还是蛮大的。 想安安静静地一人守一座陵,是不可能的。 至于凤栖原,不好意思,三兆村虽然以花灯、社火出名,可本质上,整个村落都是守墓人或者其后裔,巫桑更不可能融入。 “这样,巫桑你在坊学当个助教,教一教陈利俭他们班、今年招收的学生,识字、学盘算,糜斐与郦正义两个人分身乏术呢。” 身旁的糜斐眉开眼笑:“正和郦正义商量要招先生呢。巫桑的学业,虽不是特别突出,却胜在根基牢固,开蒙是足够了。” 郦正义点头:“就是巫桑的性子,要放开一点,别太腼腆。要当先生,该凶的时候必须凶,一团和气镇压不了如铁小壮这种皮猴子。” 糜斐瞪了郦正义一眼:“铁小壮大喜的日子,你非得提他过去怎地?” 郦正义轻笑一声。 习惯了呀! 父子同日而婚,在大唐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热闹,连李世民都轻车简从,到了婚宴上,为铁小壮送上一幅御笔亲书的飞白体,“忠良”。 “少年有为、报效朝廷,昭武可期!” 这是李世民的承诺。 昭武,说的是正六品上武散官昭武校尉,离游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却是绝大多数人无法迈过的槛。 有机缘了,从武散官一步迈入实职,也并非不可能。 范铮咂嘴。 铁小壮这颜面大了啊,皇帝亲贺,说出去谁敢再给铁小壮脸色看? 倒也理所当然,铁小壮如此年幼就为国效命了,你皇帝不得千金市骨? 有这幅字傍身,铁家只要不作死,三代小富贵是没问题的。 看了一眼高月娥,李世民心头稍为嫌弃。 容貌、身子都没长开,妥妥的黄毛丫头一个,纵然往脸上敷了脂粉,能有多中看? 就是个中人之姿罢了。 李世民却选择性地忘了,他将清河公主李敬下嫁给程处亮时,比高月娥岁数还小呢! 旁边的铁大壮,呼吸都有些紊乱,心跳加快,面色红润。 铁家列祖列宗开眼了,皇帝为我娃儿贺喜了! 晚上,加香供奉祖宗! “谢陛下!臣有愧啊!” 铁小壮微微低头。 李世民安慰道:“你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一个利器,从无到有,总会有人付出的。当年,朕第一次领兵出战雁门关,看着袍泽在突厥人刀下阵亡,也很难过。” “但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在每一次需要保家卫国时,朕能竭尽全力,就是对他们的告慰了。” “所以,朕的陪戎副尉,向前看,努力修正偏差,让朕的左屯卫屯营,早日成为沙场上的杀手锏,好吗?” 范铮侧目。 论安慰人、画大饼、灌鸡汤,皇帝才是最强的啊! 铁小壮站直了身子,面容肃穆,拱手为礼:“陪戎副尉铁小壮,愿为大唐效死!” 李世民咧嘴一笑:“效命就好,可不能效死,别吓到你阿耶与你娘子。朕需要你好好活着,为朕操练更多飞骑。” 铁小壮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可是,滑翔机有个毛病,不防水。雨天淋湿了,得晒好久才干。” 李世民目光移向范铮。 “问题不难,其实桐油刷的油布也防水,就是太重,难飞。不过嘛,杜仲一物,有胶可涂于布料上,可以防水,就是容易老化,需要时常重涂。” 至于说保持胶的半流质状态,这是早就存在的工艺。 “《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记载,杜仲产上党、汉中。汉中,现为兴州,治顺政县,魏时曾名略阳,距长安九百四十八里;潞州,治所上党县,一千一百里。” 一株杜仲树,可持续产出十到十五年的杜仲胶,木、根、叶、皮、种都有含量不一的胶质,提取胶液的方法还比较容易实现,碱液浸洗法即可。 “还有这铁大壮,已经不合适再在坊中制滑翔机了啊!一为产量跟不上需求,二为无法保证机密不泄。”范铮有意无意地扫了铁大壮一眼。 李世民颔首。 坊中百姓进出,街坊邻居多嘴嚼一嚼舌头,说不定番邦就偷学了。 “这样,朕于正月初八,旨授铁大壮为将作监中校署从九品下监事,专司滑翔机,当日遣人来接所有物件入置。” 中校署掌供舟车、兵仗、厩牧、杂作器用,正对口铁大壮。 事实上,李世民也不可能长期放任铁大壮游离在诸衙之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父子同登科 第200章 父子同登科 铁大壮热泪盈眶,想跪下磕一个为敬,以表达激动的心情。 列祖列宗在上,想不到我铁大壮也能当官了! 李世民摆手轻笑:“大唐礼制,除了重要场合,不兴跪拜礼。再说,你今天是官,新郎官,不适合行礼。” 坊内一片惊呼声。 铁大壮父子轮流成为官员,这可是一桩美谈! 敦化坊这巴掌大的地方,轮流出官爵,哎呀,这可是风水宝地啊! 叫青龙坊、立政坊、广德坊瞧不起人! 来比一比出产官员的数目嘛。 万年县地头上其实有不少朝廷命官,可惜人家的居住地多半靠近城北,那边上朝要方便得多。 大概,在敦化坊,就乐林氏最不愿意面对这消息了。 一介民妇的苦贞贞,摇身一变,成为官家娘子,可是掉进了蜜罐里,日子够甜啊! 苦贞贞手足无措。 这样一来,好像再给华容开国县男当庶仆,就不合适了呀。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自己这再嫁之身,能配得上已经腾飞的铁大壮吗? 范铮悄悄地看了陆甲生一眼,陆甲生心领神会地点头。 苦贞贞不能再为庶仆,范铮需要重新安排人手,接过苦贞贞手头的活儿。 孙九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尽量不让自己的面容太明显。 奈何,李世民已经点了过来:“烈女卫无忌,朕亲令落籍敦化坊的。块垒已消,自当安家落户,就是这夫婿,呵呵,管严点哦。” 卫无忌眼里现出一股煞气:“陛下放心,民女能砖拍卫长则,也能拍了孙九,内侍省到时候可以接收。” 李世民大笑着转身离去。 孙九掏出汗巾,仔细擦了擦汗。 娘哩,才正月,白毛细汗都吓出来了。 范铮很好奇:“你当年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挑这时候给你上眼药水?” 孙九心有余悸:“当年他的六骏之一,就死在我手上的。” 合理了。 孙九的本事,鸡鸣狗盗很强,正经厮杀、下毒他又不行。 要是真威胁到李世民安全了,怕是从成为范铮庶仆之日就被清算了。 杀马,虽然皇帝有气,却不好得发作。 所以,李世民选择了今天给孙九上眼药,也算是宣告终结恩怨了。 就说嘛,以孙九的本事,哪里不能混个饱饭,偏偏窝在敦化坊里发霉,连杂户都想收做子嗣。 “好事,戳了伱一刀,至少以后陛下不会再计较此事了。” 范铮的眸子突然闪了闪。 “邙山?” 孙九干笑。 难怪了! 邙山侦敌,是李世民一生中最凶险的战役,与部将被冲散,坐骑飒露紫前胸中一箭,骠骑将军丘行恭返身射杀敌军数人,下马拔箭(有部分资料认为是回营拔箭),让马给李世民,挥长刀在马前疾呼,开道杀敌,终于突出重围。 丘行恭为飒露紫拔箭的雕像,后来立于昭陵前。 这也是丘行恭被除名之后,李世民安排他蹭了一趟讨伐高昌的功劳,然后封天水郡公、右候卫将军的原因所在。 范铮指了指孙九,没话说。 丫差点成了改写历史的小人物。 就是不知道孙九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戒备森严的军中,接触到飒露紫。 幸亏孙九不干刺客这行当,否则真让人寝食难安。 至于说指望永远瞒过李世民,那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无非是各为其主,但李世民能容他把头寄于项上,已经是相当宽宏大量了。 换了范铮,不说杀了孙九吧,削根人棍是难免的。 范铮翻了个白眼:“人家大度,你就偷着乐吧。” 定远将军府的气氛稍稍有点奇怪,定远乡君元鸾与华容乡君杜笙霞枯坐着,无精打采的,乳娘领着范百里咿咿呀呀地对话。 “咋,今天的菜肴不合口味?”范老石永远务实。 “菜肴,哼,明天吃啥都不知道呢。”元鸾撇嘴,闷闷不乐。 范铮立刻明白了关键:“铁大壮要得官身了,苦贞贞自然不适合再为庶仆,我已经让陆甲生代为物色了。” 乳娘微微福身:“县男,民妇的汉子,略通庖厨,手艺固然比不上外面的饭铺,与苦娘子还是各有千秋的。” 没错,苦贞贞的身份已经不同,乳娘的叫法必须改变了。 府中人心大定。 提到乳娘的汉子,范百里依习俗要叫一声阿沄(yun)。 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的源头,把阿沄写成阿赩(xi),还言之凿凿是《旧唐书·窦怀贞传》记录——《旧唐书》何辜? 《大唐新语·卷九》倒是记录为阿奢(古文版本是父头者身,无法打出,音zhē)。 ----------------- 那一头,铁家宅院,按风雅的说法,叫父子同登科。 铁小壮与高月娥,拜过铁大壮与苦贞贞,自入洞房不提。 苦贞贞入洞房,隐约现出一丝忧虑:“郎君,苦贞贞怕是配不上你了。” 铁大壮怔了一下:“就因为这个监事?多虑了不是?听县男说,连长公主都有再嫁的,你又何必在意过去?” 苦贞贞笑了一下。 嫁乐喜,十年没动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啊! 生育一男半女,是多数婆娘的执念。 甚至到医学昌明、理念更迭、可以选择保大还是保小时,一些婆娘仍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小。 宅院里突然传来坊学生的哄笑声。 铁大壮摇头:“娃儿这些同窗,这是酸了呀。” 苦贞贞隐隐露出了笑意,大致猜到,是那些顽劣的坊学生,藏到了铁小壮屋里。 “去!一帮瓜皮,不好生读书,净胡闹,当心先生戒尺打手心哩。” 铁小壮笑容满面地笑闹着。 都是同窗,说话、做事还没学会保持距离,闹洞房也是个传统项目,铁小壮没少闹过别人家的,当然不会生气。 “娘子,可就寝否?” 有人捏着鼻子学铁小壮说话,引得同窗哈哈大笑。 铁小壮咧嘴:“瓜皮!那是引你们出来的话!闹洞房的事,耶耶不知道做了多少回,能不知道你们的伎俩?” 笑闹之后,同窗离去,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月娥突然开口:“你真的早就预料到了?” 铁小壮尬笑着挠头:“今天太高兴,一时忘了,说这话就是在撑场面。” 高月娥“噗哧”一声笑了。 第二百章 娃儿点卯 第201章 娃儿点卯 正月初八。 是不是黄道吉日,范铮不知道,反正范铮肯定,这一天利于出工。 大春天的,被窝多暖和,还得挣扎起来,带着几个娃儿去皇城报到。 幸亏范家的马车,就不是朝廷制式的车驾,是那种民间载客的车子,多拉几个人也不是事。 雷七、雷九依旧神出鬼没,初为人夫的孙九,笑眯眯地赶着马车,再不唱带颜色的俚曲了。 陆乙生另外从坊中借了一头小叫驴,晃晃悠悠地骑着跟上。 铁小壮的来回,都有左屯卫的备运车接送,车中至少有两名精锐的翊卫; 铁大壮却没这待遇,也就第一次将作监中校署会来拉家当而已,范铮家的小叫驴只好借给他了。 总不能让堂堂从九品下监事,步行去皇城报到吧? 乘载客的马车? 哦,你仔细看看敦化坊的位置,最东南的死角里,想搭乘马车还得转一两条街呢。 樊胜特意守在朱雀门处,看着外甥入皇城,心头火热。 范铮兄弟,果然言出必行! 贞观十五年第一次点卯开始,半大娃儿们看着上官清点人头,来迟了的笞二十,心头生起一丝敬畏。 规矩,是必须遵守的——除非你有足够的背景、能力。 书令史甄行点卯之后,被安排到治书侍御史韦悰身边观察、学习,争取尽快上手。 这个人情做得扎扎实实的,范铮必须得领。 御史台最大的变动,是治书侍御史刘祥道,右迁吏部侍郎。 正五品上治书侍御史,迁正四品上吏部侍郎嘛,本就是高升。 吏部侍郎的品秩,在诸曹中独一档,其余侍郎不过是正四品下。 品秩都是小事,掌管升迁大权,才真正体现了位高权重。 御史台这边,说白了,就是清贵而已。 别的不说,连一辆备运车都混不到,着实凄凉。 刘祥道留下的空缺,由中书舍人马周填补,这才叫一个莱菔一个坑。 治书侍御史马周,还兼谏议大夫、晋王府长史。 李治已经在十六王宅建了府邸,拜右候卫大将军。 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李泰的左候卫,巡视区域在万年县,他的魏王府偏偏在长安县延康坊; 李治的右候卫,巡视区域在长安县,他的晋王府偏偏在万年县十六王宅。 “小师兄!” 察院里,监察史盘长探头,惊喜地叫了一声。 巫亹转身:“这几位,都是你的小师兄。这位叫甄行,御史台书令史,与……上官最亲近的人;这位是甄邦,甄行的弟弟,民部将仕郎,也是所有师兄弟中,算盘最快的一个,擅长左右游龙。” “郑重介绍一下,以后,请称呼我将仕郎、国子监算学助教巫亹。” 盘长一一叫过,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当初被巫亹教育时就知道了,坊学里还有比巫亹更厉害的人物。 哈哈,敦化坊系将要崛起了! 身为半个敦化坊的弟子,盘长觉得与有荣焉。 嘿嘿,小师兄越多越好,日后有个风吹草动,别的不说,至少耳聪目明不是? 察院起了些许变化,李义府这个不招待见的,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察院次席。 这里头,有李义府持身甚正的因素,更多却是范铮往李乾佑那时推荐的原因。 再说,只是在察院这口浅水塘里打滚,品秩不涨、俸禄不涨,高兴个啥? 偏偏李义府觉得,这是继李大亮、马周推荐之后,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民部侍郎高履行过来领甄邦,甄邦也熟门熟路地跟随。 踏入民部的瞬间,甄邦感受到了官吏们的震颤。 他来了! 这个小魔头来了! 以一己之力,掀翻了半个民部的恶魔到了! 幸存下来的官吏们,不把原因归咎于范铮身上,只一口咬定,就是甄邦干的! 直到甄邦领了官服,正式入衙,官吏们才松了口气。 哦,现在是自己人了啊,那不用太担心了。 用完早膳,辰时,范铮才带着巫亹出了皇城,拐向务本坊。 没辙,国子监是少数独处于外的衙门,有机会还可能会撞到高阳公主的驸马都尉、右卫亲府右郎将房遗爱。 房遗爱或许有点武力,但绝非能征善战之辈,要不然辽东之战也不至于没他的名字。 要知道,随马上皇帝出征,那是蹭战功的最好时机啊! 不要说驸马都尉不出战,薛万彻以及后来的周道务,可都是厮杀的好手。 高阳公主府当然不在务本坊,可房遗爱他阿耶房玄龄的梁国公府在务本坊,他那个敢当皇帝面吃醋的阿娘卢氏也在务本坊。 虽然巫亹对国子监并不陌生,可以往是随范铮来见世面,现在是来正式谋生。 不用福报,却须每日早上点卯,这也无可奈何。 坐衙,即便没课了,也应当每日用完午膳后才能下衙。 真没范铮那来去自如的洒脱劲啊! 幸好巫亹是个稳重性子,要是换了铁小壮那个皮猴子,能愁死他。 “坐衙时段,自己找点书看看。郦正义的学问比较杂,单纯的儒学方面不算顶尖,国子监内的博士、司业、祭酒,可都是大儒,看不懂的就多求教。” 范铮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孔颖达挑眉:“没错,看不明白的,可以直接找本祭酒。若我不懂,自会让其他博士讲解。” 范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祭酒,伱看看,能不能让他在前三学里跟着听一听?” 毕竟,基础还是薄弱了一点,要是直接跟班就好接受了。 孔颖达微微颔首:“有上进心是好事,但礼不可废。束帛一篚(专门装丝帛的竹筐)、酒一壶、修一案,这是国子监生初入学的束修(修)之礼。” “国子学、太学的家世门槛太高,只有四门学可收庶人子,你可随堂而听。” 范铮颔首。 束修的靡费,对于阿耶已经升为范氏木器作坊大掌柜的巫亹来说,还是负担得起的。 国子学、太学的监生,出身始终过高,与巫亹天然气场排斥,四门学刚刚好。 学好了,就是以后巫亹不在国子监厮混了,还可以回坊学,把坊学的档次提一提,直接对应科举嘛。 第二百零一章 文成出嫁 第202章 文成出嫁 正月十二日,宜嫁娶。 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亲率一府人马,护送着下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出长安城。 礼制、规格与弘化公主一般无二,醒目的是队伍中夹杂了三千比丘,毗卢帽、僧伽帽格外壮观。 范铮的损主意,终究没有完全达到效果。 各寺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虽然送比丘上高原,势不可挡,但人数是可以商议的嘛。 岐州刺史、宋国公萧瑀,对萧灞毗被诛一言不发,却为此事上书,请求稍减入吐蕃比丘的数量,语气终于学会缓和一点了。 萧瑀虔诚信佛,先后于两朝,把亲生的三个妹娃子,舍于长安城安业坊的济度寺出家。 事不见于两唐书。 《全唐文》卷九百九十七《大唐济度寺大比邱尼墓志铭》记载:法师讳法愿,俗姓萧氏……唐故司空宋国公之第三女也……甫及笄年,爰披法服,乃于济度伽蓝。 及笄,十六岁出家,跟网上传的十三岁出家有异。 《济度寺故比丘尼法乐法师墓志铭并序》载:法师讳法乐,俗姓萧氏,……父瑀,……,皇朝中书令……,法师则太保之长女也,勤恳之节,爰自幼童……,年甫三龄,归诚六度,脱屣高族,落发祗园。 《济度寺故比丘尼法灯法师墓志铭并序》载:法师俗姓萧氏,……父瑀,……法师即太保第五女也。年甫二八,修行四谛。 萧瑀信佛的虔诚可见一斑,就是那个三岁出家,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反正,有那么一大帮信佛的大臣帮腔,送比丘上高原的宏伟计划,多少是打了折扣的。 不过,就连大兴善寺都被抽了近百比丘,据闻有几座招提因为比丘被全征,已经荒废了。 吐蕃请求的工匠、农艺、水利技艺与书籍人才,一律被替换为子曰诗云与佛门经卷,以及诸多的法器。 大论琼波·邦色,与小论噶尔·东赞,目光都微微有异。 他们来大唐,求娶公主是其一,侦知吐谷浑与陇右的情形是其一,求取工农艺、水利技艺也是主要目的之一啊! 即便大唐的农艺、工艺与吐蕃有显着差异,无非是对照参考,然后加以提升。 水利才是他们最想要的技术。 然而,琼波·邦色的形迹暴露,导致大唐封锁技艺,此行却不完美了。 说完全封锁是不可能的,遣人混入大唐学习、重金诱得匠人入吐蕃,都是解决方法,但不通过官方,到手的就是零敲碎打了。 也许,学得了某项技艺,转头才发现,这是大唐官方早就淘汰的技艺。 成本无限提高了呀。 琼波·邦色与噶尔·东赞心知肚明,大唐未必将吐蕃当成对手,却一定有所防备了。 回去之后,要迅速将吐蕃内的税制统一了,尽快收拢人心,准备独霸高原。 嗯,牛腿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厌翟车上,盛装的文成公主唇角微翘,眸子里显现出一丝好强。 弘化,你我向来不对付,现在各嫁一国,就看看哪家夫婿更厉害吧! ----------------- 魏王李泰,献上编撰完成的《括地志》,十道三百五十八州,分述辖境各县的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重大历史事件等,征引广博。 李世民大喜,大笔一挥。 《赐魏王泰诏》: “地记之设,繇来尚矣……可赐物一万段(缎),其书宜付秘阁。” 之后,李世民核定每月给李泰的物料,逾越了太子的规格。 李承乾一言不发,胸中的怒火却可以烧死人。 这个偏心眼,已经偏得连臣子都看不下去了。 谏议大夫褚遂良,直接上书了:“……谓之储君,道亚睿极,其为崇重,用物不计,泉货财帛,与王者共之。庶子体卑,不得为例……” 东宫的用度,你拼命压着,倒让魏王的用度超过太子,你咋想的? 皇帝表示,虚心纳谏。 于是,两个诏令新鲜出炉了。 《令皇太子承乾听讼诏》: “皇太子承乾,宜令听讼,在兹恤隐。自今以后,诉人惟尚书省有不伏者,于东宫上启,令承乾断决。今若有固执所见,谓理不尽,然后闻奏。” 《皇太子用库物勿限制诏》: “储贰不会,自古常式。近代以来,多为节限,求之故实,深非事宜,自今皇太子出用库物,所司勿为限制。” 然后,对褚遂良的建言,且当马耳东风。 这个操作,风骚吧? 但是,伱当李承乾没点脾气? 如果是平常时候,你放开东宫的用度,哪怕李承乾再颓废,也会有少许兴奋。 可是,放开用度,是为了成全青雀的逾制,凭什么? 李承乾公然上表,婉拒库物勿限诏,于是李世民再下一诏。 《答皇太子承乾诏》: “汝家之冢嫡,国之储两,故有斯命,以彰有殊。入学齿胄,则君臣之义也,同之府库,实父子一体也。是以君子富而不骄,谦而受益,奢则不孙,以约失之者鲜矣。勉思守道,无烦致谢。” 呵呵…… 然后,皇帝奔洛阳宫去了,朝中大事,丢给太子监国。 范铮去东宫显德殿上了两次朝,就觉得疲惫不堪。 累! 不是躯体累,是心累。 即便范铮是徐庶进曹营,他一言不发,照样为压抑的气氛左右了。 李承乾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肌肉不协调的缘故,看上去总是格外怪异。 太子十卫率都格外肃杀,没有人再拿出混日子的态度,哪怕他阿耶是国公也不行。 封师进侍立在李承乾身边,卖相倒是威风凛凛,可惜是个十足的草包。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已经抽调了部分翊卫拱卫东宫,看上去选择了立场。 没办法,他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是有从龙之功。 范铮对此并不意外。 庆幸的是,铁小壮的左屯卫屯营,名义上还是左屯卫的,实际已经脱离了左屯卫翊府的管辖,自成一体。 这样,就算李安俨作死,也一定牵扯不到铁小壮。 魏王李泰,刁滑得很,早就上表请求全家侍驾,以全孝道——反正他的封邑就在洛阳。 魏王池、魏王堤听说过没? 李世民的回复更让人深思:准皇孙李欣、李徽伴驾出行,魏王妃阎婉可同行,以照顾年幼的李徽。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兄弟,各见手段吧,祸不及家人。 皇家这养蛊式的传承啊! 第二百零二章 明枪暗箭 第203章 明枪暗箭 “孤听闻,雍州有白鹿出,是为上瑞。”显德殿中,李承乾眸子有一丝阴翳,慢吞吞地开口。“魏王,身为王叔、雍州刺史,你不捕获白鹿,为孤象儿所乐吗?” 李泰出班,举象牙笏:“祥瑞之物,礼部有制:其鸟兽之类,有生获者,各随其性而放之原野。故,臣李泰不敢有违。” “且,皇嫡孙为厥,象为庶,殿下不可颠倒嫡庶。” 李承乾干涩地笑了:“嗬嗬,原来这世间还有嫡庶么?” 李泰无言以对,很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言多必失不知道吗? 扯什么嫡庶? 现在的自己,不就在挑战嫡庶的秩序么? 包括阿耶的皇位,不也是夺嫡得来的么? 阿耶掌握了话语权,当然可以宣扬嫡庶有别的理念,自己凭个什么? 难道说甩手退出争储? 嗬嗬,夺嫡是一场有始无终的战役,只有幸存者才可以获胜,输家能不死都是侥幸,不信请看伯父。 范铮轻叹。 李泰就是个书呆子,面对李承乾的一明一暗的陷阱圈,躲开了一个,却又跳入另一个。 用《三国演义》盛行的话说,非明主也。 也难怪朝中,绝大多数卿相不表态。 黄门侍郎、清苑县男刘洎挺身而出:“殿下所言,武德年故事乎?” 李承乾以嫡庶给李泰下套,刘洎以玄武门的传统破局。 子不言父过,太子,慎言。 刘洎是四品官员里,少有的、旗帜鲜明支持李泰的代表人物。 很遗憾,李泰这一系,一个普遍的特点,文采飞扬、不谙世事。 刘洎是少有务实的官员了,最后不也没了吗? 他说这话,就是一柄双头矛,既刺李承乾,也刺他自己。 铁憨憨。 皇帝听到这话时,心头会怎么想? 李世民当然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杀大臣的杨广,但心头多少会堵吧? 新仇旧恨累积多了,呵呵,你觉得李世民就不杀臣子咋地? 李承乾默然,竟是默认了这句话。 现在,又与玄武门有多少区别? 无非是激烈程度不如,双方都没有真正掌控军队而已。 没法子,雍州掌控府兵的权力,都被剥夺到十六卫了。 东宫,真正能打的也就太子左卫率、太子右卫率。 李泰这个左候卫大将军,事实上只有日常指令的权利,超出范围的命令,信不信相里干他们根本不理会? 真以为,李世民会留给他们重演玄武门故事的兵力? 就算他家两兄弟起兵,也不过是菜鸡互啄罢了。 程咬金目光闪烁,垂着手臂,眼皮耷拉,谁也不理睬。 糟糕透顶,老程的左屯卫,翊府中郎将居然倒向了东宫,这要出什么事,可是湿黄泥落犊鼻裈里,不是屎它也是屎了。 偏偏翊府中郎将日常操练、调动翊卫,还就在职司之内,大将军也无可奈何。 待陛下还朝回宫,得请将李安俨调离左屯卫了。 他不离开左屯卫,就是老程离开左屯卫。 虽然李安俨当年在息隐王麾下名声不大,但程咬金知道,这厮还是有两下的。 当年息隐王李建成的麾下,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那也是不差的。 时也,命也。 实际上,虎视眈眈的李承乾兄弟,谁也没法出手。 长安城中,名将大把,即便有两卫随驾去了洛阳宫,有部分兵力是驻扎在城外,可城中依旧有不少兵力的。 程咬金、李世积之类的名宿且不说,右候卫将军梁建方、检校右候卫将军丘行恭,哪个不是狠人? 这也是李承乾虽然起了心思,却不得不按捺下来的原因。 十四个兄弟,虽然排第二的李宽早夭,老十二李简贞观五年薨,可还有另外十一个兄弟呢。 一个个人畜无害的面容,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肠? 斗归斗,监国才是李承乾的主要任务。 “昆明池斗门旁,有人堆土入湖,要填湖造田。”司农卿郭嗣本启奏。 李承乾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字一句道:“孤记得,昆明池附近,虽归长安县籍,实为司农寺上林署所辖。前年,朝廷还疏浚昆明池,引入沣水,所为何事?” “涉事者,令复原,徒一年。两名上林署令管辖不力,降为主簿,主簿升任署令。” 虽然身体多有不便,奏章都是典书坊(后改右春坊)中舍人代批,李承乾过目认可后盖太子印,但李承乾的脑子还是没问题的,判政事甚至更见锋芒。 风病的后遗症,除了那条腿纠正不了、总画半圆之外,就是语速降慢了一些,却让李承乾显得可怕了许多。 虽然李泰一系的文官想借机挑点刺、放点风,奈何典书坊(后改右春坊)右庶子、中舍人,本就有在太子监国时、于宫内下令书的职司,谁也没奈何。 目光转向李乾佑,太子的声音稍为缓和:“御史台去岁所为,孤甚慰。不知今年,可能加办二成否?” 李乾佑面上现出几分犹豫,马周举笏欲言,范铮已经出班:“臣范铮启奏:万万不可!殿下欲清除蠹虫、清大唐吏治之心,甚好,唯监察一事不可定量。” 李承乾抬眉,看上去有几分诡异:“侍御史言下之意,这是敝政?” 范铮再举笏:“若监察一事定量,御史台上下,为了业绩,一定会竭尽全力,这应该是殿下的初衷。” 李承乾艰难地点头不语。 “诸多事务,一旦定量,必然层层加码,这一点殿下可向各衙求证。御史台一旦层层加码,为了拿到该拿的俸禄,御史们除了拿下蠹虫,更会将手中的鞭子挥向无辜的官吏。” “下层官吏满足不了御史越发旺盛的需求之后,宰辅、宗室势必不能幸免。” “到时候,台狱中冤魂累累,朝堂上噤若寒蝉,虽三公不能抗区区监察御史,百战骁将不敌卑微问事之刑,大唐更用何人?” 程咬金听得毛骨悚然:“殿下,臣附华容开国县男之议。” 李世积缓缓出班:“臣附议。” 李乾佑、韦悰、马周出班,站在范铮身旁不语,态度却一目了然。 司空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尚书右仆射高士廉,态度出奇地一致,加强监察可以,却不能定量。 谁不怕自己成为御史台杀红眼之后的那个无辜者? 第二百零三章 不枉不滥 第204章 不枉不滥 (第二百零二章因为被屏蔽,自动订阅的书友需用手动订阅才看得了,汗。) 正五品上中书舍人柳奭(shi)出班:“殿下用意甚佳,只是细节还需磋磨,不如权且搁置?” 这一个圆场,打得到位,李承乾的颜面也兼顾到了。 柳奭出身河东柳氏。 亲叔父是光禄少卿柳亨,与李世民有交情; 族兄弟是御史台察院首席监察御史柳范。 柳奭的阿耶柳则,隋朝的左卫骑曹,随行出使高句丽而卒,柳奭亲到高句丽,哭丧迎椁,极为悲痛,高句丽人都羡慕(死者)有这样的孝子。 柳奭还是瓦岗出身,想不到吧? 他能在唐朝混得风生水起,起点是曾经为李密的府掾,在李密败给王世充之后,劝说李密归唐,这才是一大功。 瓦岗出身的人其实不少,但就是在瓦岗期间,他们也有不少派系的,所以柳奭与程咬金他们几乎没有往来。 现在的柳奭,还多了一个身份,晋王妃王氏的亲舅父。 同安大长公主为媒,说动了太原王氏,同意将祁县房、罗山县令王仁佑之女,嫁给李治为晋王妃。 事情看似不起眼,却是皇室与五姓七家的破冰之举。 贞观年大唐蒸蒸日上,官吏的数量却捉襟见肘,朝廷几乎没有闲置的官员。 嗯,那些完全没能力的、纯享受待遇的文武散官不算。 这么说吧,如果朝廷再从西州旁边另扩一州,恐怕一时还凑不齐足够的官吏去安置。 原因也很简单,李世民兄弟阋墙时,五姓七家是旗帜鲜明站李建成的队,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结果一朝鸡飞蛋打、全部成空。 投李建成很正常,人家是嫡长子、太子,有大义的名分,赢面多高啊! 哪晓得李世民太逆天,居然翻盘了! 加上贞观初年,因为一些政务多少影响了五姓七家的利益,于是各家统一意见,不与皇室联姻,家族中的优秀后辈子弟,暂缓入仕。 所以,李承乾的太子妃出身武功苏氏,小世家; 李泰的魏王妃阎婉,前前朝外戚血脉。 李承乾扫了柳奭一眼,默不作声。 警惕,警惕啊! 昔日乖巧可爱的雉奴已经长大了,开府了、娶王妃了,可以威胁到孤了! 最重要的是,雉奴的王妃,有太原王氏与河东柳氏的背景,对他的支持力度可以让人惊心! 这储君的椅子啊! 举目四望,四面皆敌,孤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范铮看到柳奭的出场,恍惚了一下。 哎,李泰危矣! 即便是李承乾败了,位置同样轮不到李泰,哪怕如《旧唐书·李泰列传》记载,没有《旧唐书·褚遂良列传》那“杀子传弟”的蠢话,同样看不到一丝希望。 但是,褚遂良列传里的话,是李世民的转述,不是李泰亲口说的。 这就值得玩味了。 饱读诗书的李泰,怎么嘴就秃噜了呢? 但是,李泰,是不是可以挽救一下? 毕竟,李泰与范铮多少有些交情。 与李治? 抱歉,不熟。 别以为当年救治长孙皇后的情分,可以用很久。 李泰兀自没有察觉形势的变化,只是倔强地望着显德殿上,那把其实并不怎么舒坦的椅子。 谋划了十余年,眼看兄长就可以退下、顿顿去吃驴肉了,偏偏兄长的身子摇摇晃晃,看着危如累卵,就是不倒下! 他不倒下,倒下的人就是本王! ----------------- 没滋没味的朝会散了,各回本衙,范铮随唐临去了一趟台狱。 台狱里的犯官十余人,经过唐临的审讯、判决,居然连判秋决的那个都心悦诚服地认罪,这才是真本事。 按犯官的说法:“罪过属实,侍御史断罪,不枉不滥(用刑),有什么可说的呢?” “学会了?”唐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范铮。 这个后辈同僚啊,虽然会一手酷刑,却未滥用,今日在东宫更强拒太子定量的意图。 毛病还是有一点的,好在大节无亏,可以好好栽培一下,过两年来接手嘛。 范铮心悦诚服:“唐公断案,大公无私,明察秋毫,居心持正,范铮佩服!” 佩服归佩服,学会变学废。 要范铮不滥用刑可以,如唐临这般几乎不用刑,真没那个实力。 学识什么的不说,阅历这一块,范铮是没法跟唐临相提并论的。 不知道该不该说范铮年轻气盛,反正他砍萧灞毗脑壳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滥不滥杀的问题。 而这一点,恰恰是唐临所担心的。 负责司法的是人,当然不可能没有倾向,偏偏御史台的人需要将自己的倾向压制到最小的程度,以免影响了公正。 唐临笑道:“老夫着手,将这些录入《冥报记》,以告诫后人。” 范铮只能表示钦佩。 《冥报记》着手时间很久,真正成书是唐高宗永徽年间,后在中国亡佚已久,1959版人文出版社刊印的《冥报记》,还存在争议。 唐临的亲兄长唐皎,任吏部侍郎,几番告诉唐临,可以右迁了,奈何唐临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台院,一直蹉跎至今。 带范铮两年,唐临便可以放心离去了。 御史台三院,台院是真正管理院中杂事的机构,是御史大夫与监察御史的直接助手,“端公”的雅称就说明了地位。 入公房,烹茶汤,一股淡雅的江米香味扑鼻而来。 范铮确定,唐临刚才加的料,就不是江米,是糜子啊! 清朗的笑声自门外而入,两肩上耸像鸱、面有红光的马周踏了进来。 这个形容,是中书侍郎岑文本说的,一语双关,有指马周升迁太快的意思,也指马周有恙。 “唐公此茶,是加了极南茫部的江米香吧?” 马周抽了抽鼻翼。 别看马周前半生穷困潦倒的,可好东西是真没少蹭,毕竟他虽狷狂,文采是真有的。 江米香不容易明白,换个词就好了,糯米香。 这东西后来扩散栽培了,但此时只有茫部林边有它的存在。 茫部…… 范铮终于想到了,可不就是“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的西双版纳么? 这东西到长安,委实不易,从茫部到濮子部、昆弥国,才能入剑南道,豆腐都盘成肉价钱了。 “马周重回御史台,可是颇怀念唐公风采!” 这话不虚,马周可是监察御史起步,干过侍御史,才迁的中书舍人,这是为升迁治书侍御史安排的台阶,虽快,却极稳当,可见皇帝对他的回护。 第二百零四章 李泰的不安 第205章 李泰的不安 魏王妃阎婉与皇孙李徽留在洛阳的府邸,李世民带了李欣,于三月初离开洛阳宫,缓缓行到汝州,于三月初七到了西山新建的襄城宫。 带李欣前来,除了李欣懂事、招长辈欢喜之外,还因为营建襄城宫的将作大匠阎立德,是李欣的外祖。 “陛下令臣访清暑之地营造离宫,此地前临汝水,旁通广城泽,当为良地。” 阎立德为李世民介绍环境。 看,两水之畔,够解暑了吧? “役工一百九十万,杂费称是。”阎立德骄傲地表功。 役工一百九十万,不是指使用了那么多人员,是指用了那么多累计人次,这不是什么稀奇的称呼,《水经注》就有用工百万的记录。 耗时一百天的话,大致工匠杂役就是一万九千人。 要是动用百万人手,等着造反吧。 “称是”二字的意思,是费用相当、对应,没有额外超支。 作为当世顶尖的营造大师,阎立德在节约人力、物力方面造诣极深,相信就是前辈宇文恺都深不及他。 宇文恺营造,向来是人力耗费极大,死伤者众。 老夫,阎立德,胜前辈多矣! 李欣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 李世民的眉头紧皱。 李欣深得李世民夫妻喜爱,除了乖巧之外,还与他身体的一些小毛病有关,那就是李世民的翻版! 怕热这一点,李欣与李世民高度一致。 李世民伸手,从鬓角抹下一丝汗水,面容有些不悦。 “重要的是,襄城宫离群索居,不为民间所扰,清静之至……” 阎立德兀自在侃侃而谈。 一条手指粗的菜花蛇,在花坛上打量着李欣,蛇信吞吐着。 李欣微微缩了一下身子。 倒不是怕,纯粹是恶心的。 阎立德不以为意地持一树枝挑飞:“没毒,咬人也不痛。” 顺便,阎立德一脚踩死一只蜈蚣。 蛇虫真不是阎立德的问题,哪一座依山而建的宫殿没这问题? 只不过,人家时间充分,在各处撒了雄黄驱虫,襄城宫没来得及罢了。 李世民持汗巾,怜悯地为李欣擦了把汗,看向亲家的眼神带着几分恼火。 “朕让你建襄城宫的用意,将作大匠怕是忘了啊!清暑!你看看欣儿脸上的汗水,朕耗靡费建离宫,是为了来受热的吗?朕要是耐热,住太极宫不好吗?” 这恐怕不是阎立德一个人的锅。 宇文恺建的太极宫,也是湿热难当。 估计是理念问题,大约是觉得临水能解暑,却忘了河谷地带,其实更热! 汝州刺史匆匆赶到襄城宫,觉得如芒在背。 天子之怒,即便不是针对刺史,他依旧战战兢兢,唯恐遭池鱼之殃。 “诏:阎立德营造不力,免将作大匠。襄城宫废弃,砖石、木材之物,百姓尽可取之,官吏不得阻拦!” 能直截了当承认错误,废离宫、分百姓砖石,这个姿态在帝王中是少有的。 阎立德只能认错、除官服。 热,就是选址问题,这个错误他必须承担。 李欣一脸的纠结。 耶耶与外祖闹矛盾了,他夹在里面最难受。 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啥。 御驾折返洛阳宫,连一天都没呆上。 ----------------- 卿相任免,绝对不是天子一个人说了算的,诏令还要传到三省。 如果不合适,三省会给出自己的意见,予以封驳。 但阎立德之过,别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都无话可说。 错了就是错了,该承担的责任也必须承担起来,免官已经很留情面了。 这不比除名,几乎没有重新起用的机会,时机一到,仍旧可以东山再起的。 身为大员之一,这条消息李泰自然也及时知晓。 缩在延康坊魏王府的李泰,一樽接一樽地饮着春暴酒。 吏部侍郎、南昌长公主驸马都尉、魏王府司马苏勖,委实看不下去了,伸手夺了酒樽:“大王何故颓废如斯?” 苏勖的侄女,是当今太子妃。 可那又怎么样呢? 昔日汉末诸葛氏,三兄弟各投一方呢。 隋朝云定兴,还请求杨广杀他的亲外孙呢。 李泰叹了一声:“岳丈被免官了。” 魏王府长史杜楚客闷闷不乐:“本官的工部尚书被免了,王妃之父的将作大匠没了,这是要剪除大王羽翼啊!” 记室参军蒋亚卿问道:“有没有可能,陛下只是就事论事呢?” “你闭嘴!” 三声斥责同时响起。 政客之所以成为政客,是因为其每一件事想的都比别人多。 比如说,一个蒸饼,他们能联想到小娘子,联想到能够入狱的理由,联想到造反。 理由多简单呐,蒸饼可以当早膳,早膳通早饭,早饭通造反。 有理有据吧? 三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蒋亚卿一眼,迅速盘算,要不要在外头,把当年称心那点事渲染一番。 然而,龙阳之好在这个时代,居然不是什么受歧视的事,反倒是一种雅好,这就比较无奈了。 蒋亚卿弱弱地开口:“臣陪家慈去万年县晋(进)昌坊楚国寺上香,隐约听到有传扬称心之事。” 楚国寺是李渊为死在阴世师与骨仪手下的五子李智云所立。 李泰的眼珠子瞪圆了,左三圈、右三圈。 “看来,当初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呀。” 杜楚客惊叹:“这简直就是个传奇故事嘛!” 简单介绍一下杜楚客这个人,他是杜如晦的幼弟,当年与亲兄长、叔父杜淹,一起落入王世充手里。 杜淹与杜如晦有过节,就在王世充面前谗言害死了杜如晦的兄长,几乎要饿死杜楚客。 王世充平定,杜淹当诛,杜楚客竟然为他在杜如晦面前求情…… 好吧,时代观念真不一样,这个“一门不再相残”的观念,在唐朝居然吃得开。 换后世,“圣母x”、“白莲花”能喷死他。 现在,他投李泰这头,侄儿杜荷投太子这一头,呵呵。 苏勖咬牙:“那就让勋国公的义子四下散播,称心没有死,且在暗中四处报复!” 杜楚客一拍桌子:“妙!” 李泰胖脸绽放出笑容,微微摆手:“这不合适,有损我们文人风范。” 杜楚客笑道:“哪来的‘们’呢?从头到尾,是下官一意孤行,大王从来没听说过。” 《我撞破了皇兄的女儿身》:身为天子弟弟的司鸿政,觉醒了娶妻强国系统,随着不断地娶妻,他发现国家不断强大,最终娶出一个四海归一、君临寰宇! 第二百零五章 骑着骡马去罗马 第206章 骑着骡马去罗马 御史台主簿带着亭长、掌固,送上了早膳。 由于官吏们抱怨膳食品种的单调,主簿带人学了石傲饼、、槐叶冷淘等花样,才算安抚了官吏们的嘴和心。 谁让主簿不仅得管御史台的官印,还得登记受理事务、出发之日,考察(句检)有无延误,记录官吏过失的黄卷(多义词),还管着御史台衙门的官厨呢? 贪是未必贪的,但猪肉过手一道,手上不得沾点油吗? 朝廷官员们的膳食,是分档次的。 宰辅们的叫堂厨,为政事堂专供,除了正式在职的三公、三省主官,还有诸位受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的加官尚书、卿、监,可以共用。 哦,负责知制诰的中书舍人,也能享受这待遇。 堂厨的供给丰盛,除了惠及宰辅,偶尔连他们的家人也沾光了。 第二档是廊下食,贞观四年十二月诏,各司主官(朝参官)在朝会之日,可于太极殿外廊下就食,五品以上可以升殿就食,范铮因为爵位,得以免了在廊下就食的尴尬。 食物嘛,供酒水、果蔬,冬汤饼、夏冷淘,百盘食物三头羊,余物赐中书供奉、监察御史与太常(博士)。 由民部掏褡裢,鸿胪寺办席,御史台审核,配合得天衣无缝,要说其中没有各司的利益,范铮才不信。 只不过嘛,世上的肮脏事多了,这种部司之间的配合,还算是比较规矩的了。 嗯,黑与白中间,还有个颜色叫灰。 廊下食最不舒坦的一点,是不许行坐失仪、语闹,失仪者由殿中侍御史弹劾、朝廷罚俸,一不小心,免费的膳食就成了高价的膳食。 各衙门自主安排的就是官厨,供常食、小食、午粥。 范铮从主簿们推来的小车子上,取了一份槐叶冷淘、一份葫芦头泡馍,坐到台院一桌大快朵颐。 治书侍御史马周走来,取了一份石傲饼食用,顺便抿一口随身葫芦里的绿蚁酒,面色越发显红。 倒不是马周的俸禄喝不起好酒,哪怕是真买不起,皇帝也赐得起,问题是他的身体受不起。 消渴症这个毛病,连太医署与尚药局都束手无策,散骑侍郎许胤宗与孙思邈道长都会诊过,却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于是,马周需要时不时饮酒,偏偏酒量不算特别好,只有浊如绿蚁酒这般淡薄的酒,才能让他正常做事。 马周咬了大口石傲饼咽下,灌了一口绿蚁酒,狷狂之态复显:“范台端,可知这官厨,钱从何来?” 范铮饮尽葫芦头泡馍的汤汁,以汗巾擦嘴:“回上官,不知。” 马周咔嚓咔嚓咬着酥脆的石傲饼,含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公廨钱。” 公廨钱制度,于武德元年十二月实施,置各衙本钱,以各衙的令史主持,称为捉钱令史。 每司、州有九名捉钱令史,在吏部登记为官员候补,手头的原始本钱就是五万文,也就是五十贯,通过官方贸易的名头,要每月挣回四千文,挣够一年了可以补官。 当然,流外官居多。 可区区不入眼的流外官,对于百姓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贞观元年,京师与州县,以公廨田供诸司靡费。 其后,因用度不足,京师官员只有俸禄与赏赐。 于是,公廨钱重启,以与番邦贸易挣利钱,按衙中人员多少取月料。 很合理,大唐与各番邦的贸易如何,看看西市那些频繁出没,肤色、眼睛、鼻梁、语言各异的商贾就知道了。 不说什么万邦来朝,万邦来商还是很靠谱的。 范铮想了想:“恐怕有点问题。长安、洛阳、广州、扬州、益州、沙州、凉州等地,实现这一条,还是不难的。” 但是,很多窝在腹地的州县,他们一辈子连番邦人长啥样都没见过,怎么与番邦贸易? 骑着骡马去罗马吗? “所以,十一年,又罢了公廨本钱,以天下上户七千为胥士。” 按范铮理解,直白翻译就是:你们七千户打着胥士的旗号,可以稍微逾越律令,给我挣给公廨钱! 上户嘛,不是豪强就是商贾,倒不至于承担不起。 可谁不是逐利而行? 上交诸司一文钱,势必利用给的便利挣回十文钱,这才是人性。 老老实实用自己家产填补这个窟窿的人,不敢说绝对没有,至少是凤毛麟角。 有番邦贸易的地方还好一些,轻易就能从中捞回来了。 可那些没番邦往来的地方,胥士会承担这损失吗? 当然不是,转嫁而已,更小的商贾、庄户,才是公廨钱息钱的实际付账人。 “十二年,复置公廨本钱。京师七十余司,捉钱令史六百余人。” 马周很惆怅。 这个命题有点大,尤其是触动了各司的福利,范铮要是敢贸然插手,怕不得处处被扎小人? 这个从武德年就留下的敝政,到了唐文宗的开成四年终于停了,可各衙开始捉襟见肘。 结果开成五年正月,唐文宗病重,权宦仇士良、鱼弘志立了他弟弟唐武宗为皇太弟。 唐文宗其实是一个挺悲剧的皇帝,虽有一番雄心壮志,奈何时运不济。 国力衰退,想好好振作一把吧,朝臣的牛李党争,让宦官的权力更大了。 想杀宦官夺权吧,甘露之变还被宦官反杀了,朝臣几乎快杀空了。 想立太子吧,跟自带诅咒似的,立谁谁死。 宦官仇士良表示:别赖我! 一个是自己夭折,一个是你听信谗言幽禁,郁郁而终的。 宦官只对权势感兴趣,对谁当皇帝,没兴趣! 唐武宗收藩镇、破回鹘,清吏治、兴经济,对于各司靡费的缺口当然也心知肚明。 会昌灭佛,除了唐武宗自身信道、佛教势力庞大等因素外,未必就与补公廨钱的缺无关。 总而言之,这是个几乎蔓延了唐朝的痼疾,范铮这种最多拿粉刺针挑脓疮的小角色,就不要去碰这事了吧。 搞不好,这个问题,能够把范铮给烧了。 范铮叉手:“上官还是饶了下官吧,这顶帽子,范铮戴不起。谏议大夫褚遂良,言行刚烈,要不,上官还是找他?” 《唐会要》里,还真是褚遂良提出了反对,然而没有用,时禁时复。 第二百零六章 谁有勇气对自己下刀 第207章 谁有勇气对自己下刀? 治书侍御史韦悰踱过来,淡淡地看着马周。 同为治书侍御史,韦悰为左、马周为右,品秩虽同,权力却稍有区别。 韦悰实际上管着马周,但马周有圣宠。 “马御史之言,范御史莫上心,御史台的事,上有御史大夫、下有我韦悰把关,没有把握不能触碰这命题。” 韦悰轻描淡写地将马周的话否了。 马周的肩膀耸得更厉害,眼底仿佛有幽暗的火苗闪烁:“韦御史,本官只是与范御史讨论,此事是否可行而已。讨论。” 台院的人眼瞅气氛不对,迅速对付两口,各自散去,连唐临都摇头走人。 韦悰慢条斯理地坐下:“你入长安之前,孤身一人,可以肆意狷狂。如今,成家立业了,做事不考虑妻儿的吗?” 马周盖下葫芦塞子,声音低沉:“你威胁我?” “不,长安韦氏,不需要威胁任何人,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个威胁。”韦悰仿佛在说冷笑话。“你需要顾及伱的妻儿老小,诸同僚一样需要顾自家。” “排除你打算让范铮出头的想法,本御史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去年,御史台的公廨钱靡费一千八百五十九贯一百文,你这个想法,等于是要从诸位同僚及你自己身上剐肉,把你嘴里的石傲饼换成粗饼。” “就问你一句,这世上,有多少人,在过得去的时候,有勇气对自己下刀?” 韦悰的话无懈可击,“过得去”三个字,让内侍省的内给使们无语凝噎。 马周颔首:“明白了,本御史就不应该说出口。范御史,抱歉了。” 韦悰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朝堂上就你一个明白人?之前的反复,同样是宰辅们想除积弊,可最终不得不继续,无非是方式变化了而已。” “因为你,官厨没法办下去的话,你信不信,就连最卑微的掌固,都想冲你亮獠牙?” 马周沉默地叉手不语。 范铮突然开口:“这个问题,核心在于保持各衙的靡费不受损失,同时不能让捉钱令史再延续下去。” 两名治书侍御史同时翻了个白眼。 废话,这不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说白了,没钱。 内帑当年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宰辅们也没脸再求助长孙皇后。 民部的财帛、司农寺的粮,除了维持朝廷的运转、赈济,更重要的,是备战! 渭水之耻已雪,但不可放松警惕! 大唐兵马,就应当纵横天下,宇内无敌! “说白了,就是缺钱闹的。” 高福利是官吏卖力的保障,却也是民部不能承受之重。 于是,以部分权利、官职换取这部分利益,在所难免。 “钱财之事,无非四字:开源节流。节流想来绝大多数官吏是不愿意的,包括下官在内,也不愿意每餐的丁丁汤饼它没有肉嘛。” “开源就格外重要了。贞观四年以后,大唐扬眉吐气,攻伐各国也获利不小,却不足以弥补公廨钱的亏空。” “方向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那些国度太穷了,百姓太懒惰了。” 范铮发现,自己已经能娴熟地掌握“指鹿为马”的技能了。 没错,穷的原因就是懒惰,哈哈! 马周沉默地点头,韦悰饶有兴趣地看向范铮。 “贞观初年,倭国遣唐使来过长安?” 范铮有点恼火,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历史事件的触感比较模糊,能大致知道有什么事,时间、具体经过却渐渐不甚清晰。 韦悰开口:“贞观五年十一月,倭国遣唐使抵达长安,正使:犬上三田耜,副使:药师、惠日。” 马周补了一句:“惠日是倭国在前朝时候的留学僧。” 这个词…… 确实,倭国有很多僧侣在中原长期滞留、学习,朝廷对他们没有太大的防范。 大约这也是苏我马子执意要倭国接纳佛教,甚至不惜杀死大舅兄物部守屋的原因之一吧。 韦悰补充:“新州刺史高表仁,哦,也就是前朝宰相高颎(独孤颎)之子,脾气向来大,奉命遣倭招抚,因与倭王争礼,竟不宣诏而还。” 正常,皇帝遣他出使,怕就是看中了他的脾气。 要是派一个软性子的使者,怕不会丢了朝廷颜面哦。 “他们是从倭国西海岸出发,经对马岛,入百济补给,沿百济与大唐共有的渤海抵达莱州,改陆路入长安。” 范铮开口,随意在桌面上比划了几下,大致让二位上官看明白了路线。 韦悰鼻孔里哼了一声:“他们返回,几乎是原程,不过是抵倭之后沿海岸东行到难波津罢了。” 范铮回应:“倭人多自矜,以大话对人,令大唐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不过数州之地,分五十余方国,他们的朝廷并没有足够的权威,只不过是以利诱方国相随。” “对马岛东北,倭国的石见方国,有银山,可解大唐缺钱之厄。” 话戛然而止,范铮却见韦悰与马周的眼睛赤红,鼻息沉重了许多。 马周急切地问:“可供百年掘取否?” 范铮轻笑:“以现在的开采能力,纵千年亦无妨。” 韦悰手足哆嗦。 这好消息。 这天大的好消息啊! 得知会韦曲,早做准备,朝廷吃大头的时候,指头缝露一点,就够韦曲吃几代了啊! 也就是说,抵达倭国的路线,当初的高表仁,以及护送他的水师是清楚的,难度几乎没有,谁能不心热! 范铮兜面一盆冷水:“没那么容易的。倭国能入百济补给,因为他们是盟友关系,甚至倭国最初引入的比丘僧,还是百济赠送的。” 要没有倭国这外援,百济早就被曾经咄咄逼人的新罗吞并了。 韦悰与马周清醒过来。 没有百济一地为中转,凭现在水师的楼船,是无法应对远洋的,也难以支撑三四千里的航行。 哦,不要说三四千里,就连水行五日即可取的流求,隋朝陈棱征服过,不也没有入大唐的法眼? 打时容易守时难,大唐的船只,航行能力还没法支撑统治流求的需要。 怎么把百济制服了,这才是一个难题。 第二百零七章 得加钱 第208章 得加钱 公廨廊下。 刘谙、华鸣二人窃窃私语,不时还满面惊讶。 范铮吆喝一声:“鬼头鬼脑的干嘛呢?有事不能说出来?” 刘谙讪笑着挪了过去:“那个,上官,确实不太好公诸于众。” 走在范铮前头的马周哼了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 刘谙诧异地看了马周一眼:“遵上官命。外头现在流传,乐童称心没有死,正潜伏在暗处,对吴王、侍御史、魏王展开报复。” 称心之事,对刘谙、华鸣他们来说,就是个秘密。 可对于接近中枢的马周与韦悰来说,真不是啥稀奇的事。 马周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开过光咋地? 为什么一说话,就沾上事了呢? 称心的事,朝廷当初刻意压制过,没有多少风声,偶尔有只言片语也无非是说太子风流。 替死这事,乍一听很吓人,可仔细想想,是真具备条件的。 至于脱身、隐藏,以当初称心的得宠程度,不可能不安排一些后路。 《贞观律》在东宫的意志面前,还真没那么坚定。 太常博士太乐署里,当年教授称心的武舞郎,去年就病发身亡。 一百四十名文、武舞郎死一个,沧海一粟嘛,谁会在意呢? 可只有死者知道,称心这些奇奇怪怪的伎俩从何而来。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是因为称心没有对魏王下手。 也不是不想下手,是魏王身边的亲事府校尉、队正,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敏锐得很,称心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范铮就觉得奇怪了。 种种迹象表明,称心与张亮有了联系,多少也算魏王这一头的人马吧,怎么突然爆出消息要对付魏王? 韦悰皱眉:“这个消息,是要针对谁?东宫?” 恍然大悟。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 左屯卫翊府疯狂出动,抓住一个个散播“谣言”的人,最轻的当街笞五十,重的铐回大理狱审问。 哪怕大理卿是孙伏伽,也阻止不了大理狱的爆满。 大理正辛茂将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大买卖呀! 这些人犯,可比死囚能捞更多的钱。 有些死囚,反正要死了,死硬死硬的,一文钱不掏,大理寺还得倒贴馊饭。 馊饭,它不要本钱么? 现在这些人,死是不至于,杖、流到徒是一定的。 刑杖用的轻重、囚室的大小与干净程度、膳食馊不馊、会不会被其他囚徒所辱,哪一样不能挣钱? 公廨中当然不好谈事情,平康坊的某间厢房里,就不存在问题了嘛。 号称“长安铁公鸡”的从三品左卫将军贺兰僧伽,漆黑的脸堆出一丝笑意,对从五品下大理正辛茂将带着几分讨好。 贺兰僧伽的黑,其实名气不小的,雍州治中刘行敏还为此写诗嘲笑了一把。 《嘲李叔慎、贺兰僧伽、杜善贤》: “叔慎骑乌马,僧伽把漆弓。唤取长安令,共猎北山熊。” 雍州治中李叔慎、长安县令杜善贤,同样以黑出名。 看看,写诗互嘲,多传统? 贺兰僧伽的品秩高,此时也只能放低姿态,因为他十四岁的独苗贺兰尚同,因为鹦鹉学舌,言及称心之事,被抓进了大理狱。 以贺兰僧伽的身世,肯定是能捞出来的,可需要时间。 听家奴说,贺兰尚同隔壁的囚室,是一些龙阳君! 发妻过世几年了,贺兰僧伽就指望这娃儿光宗耀祖,哪能让他被玷污? 有一丝风险都不行! 挥手斥退陪酒的姑娘,贺兰僧伽推过两张五十贯的柜坊折子。 钱庄在南北朝时称质库,在隋唐又名柜坊,换汤不换药。 柜坊这行当,两头吃,吃完质借人的,还吃存放人的。 这就是垄断,同时也是各大家族喜欢窖藏铜钱的原因之一,还是市面上开元通宝吃紧的缘由之一。 为什么是两张,而不是一张一百贯的,这却也有讲究。 钱少了是看不起人,钱多了有贿赂之嫌; 一张归辛茂将个人揣褡裢,一张为大理寺上下共有的公廨钱。 明白了吧? 辛茂将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连同大理寺公廨在内的官吏。 为什么一出案子,就是窝案,原因找到了吧? 这一点,大理寺底层出身的大理卿孙伏伽,不可能不清楚,却无力扭转这局面,只能不时点醒这些官吏,不要做得太过分了,现在不是前隋。 辛茂将毫不客气地收起折子,挟了块鹿肉咀嚼:“别说,这鹿肉真是嫩!将军,请用!” 贺兰僧伽赔笑道:“大理正喜欢,尽管放开吃!犬子就劳大理正费心了。” 辛茂将喝了一口有点烈的杏花村,咂了咂嘴:“将军可不要说下官讹你,令郎之事,过一次堂可能就没事了,小惩大戒,本不用破费的。” 换了别人,辛茂将才懒得多说,耶耶不需要解释! 铁公鸡贺兰僧伽嘛,都知道他肉疼钱。 “接他回去,我一定骂……说他。” 看看,宠成啥样了? “大理正也别笑话,你们大理寺不接钱,我这心头就不踏实。” 这才是一个阿耶的正常心理。 辛茂将笑道:“将军放心,之前安置之处或有不妥,但令郎是独居一室,安然无虞。” “但是,我听说,令郎是从贺兰氏旁支中听到这话的。” 贺兰僧伽的黑脸,瞬间杀气凛然。 “贺兰楚明这个小崽子!” 辛茂将笑了笑,知道贺兰僧伽肯定会去寻晦气,却未必能尽解气。 贺兰楚明不是什么人物,他的兄长贺兰楚石也不过是东宫千牛罢了。 用后世的词形容,带刀侍卫。 但李承乾对东宫人员的态度是:不信任。 被出卖了多次的李承乾,不会再轻信东宫任何人。 贺兰楚石可以不被贺兰僧伽放在眼里,可他的岳丈侯君集,就让贺兰僧伽稍加忌惮了。 纵然侯君集的吏部尚书没了,可陈国公的爵位还在,打吐谷浑、高昌的威风,也不是贺兰僧伽这种没什么大功的将军能比拟的。 辛茂将斜倚桌面:“将军来一个大义灭亲不就行了?” 贺兰僧伽拍案叫绝。 贺兰楚明害了自家贺兰尚同,让他去大理狱蹲一段时间不为过吧? “要与那些人同室!” “得加钱。” 两张五十贯的折子,再度摆到了桌面上。 第二百零八章 你说巧不巧吧 第209章 你说巧不巧吧 风声鹤唳。 似乎也抓了不少的,打的打、徒的徒,却没有丝毫改观。 直到某一天,在显德殿上,身着阜绢甲、兀自热得冒汗的左屯卫大将军程咬金,实在忍不住了:“左屯卫的事,好像本大将军应该知情吧?为什么左屯卫改行当左右候卫了,老汉丝毫不知情呢?” 身着步兵甲的左屯卫翊府中郎将李安俨拱手:“大将军息怒,一切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是末将把操练厮杀,改成了捉拿嫌犯。” 程咬金冷笑:“你就是愿意领人去衙门当白直都没问题,问题是别领左屯卫的人马去。” 李承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很快又隐藏起来:“卢国公说笑了,李安俨是左屯卫翊府中郎将,他不领左屯卫的人马去,领哪里的人马去?” 程咬金从身上掏出左屯卫大将军的钢印,双手捧起:“既然如此,为免左屯卫令出二门,将士无所适从,老臣请辞左屯卫大将军一职。” 兵部尚书李世积打了个眼色:“知节莫胡闹!大将军任免,事经三省,由陛下定夺,岂能由着你性子!” 程咬金瞪眼:“茂功你当上兵部尚书了,大权在握,当然不明白我们这种空头大将军的难处。伱说大将军平日不管翊卫,可以,老程正好有时间喝酒、吃牛肉。” “可是,翊府干什么,大将军既然不能干涉,还要承担翊府胡来的后果,这不扯吗?” “既然这样,老程只领这爵,回府学李靖老儿,阖门自守、天天小酒,岂不痛快?” 范铮眨着眼睛,对程咬金敏锐的观察力表示钦佩。 程咬金这出逼宫,正是因为看出了李安俨的倾向,为了避免日后连累到自己,打下了一个深深的楔子。 牛进达、吴黑闼想出班说话,却被程咬金细微的手势赶了回去。 范铮表示,学会了,以后带娃儿们多练练这种默契。 李承乾嗬嗬一笑:“卢国公无须如此,孤令左屯卫翊府退出此事便是。如此,左候卫、右候卫翊府,便接手此事吧!” “魏王身为雍州刺史,当督长安县、万年县尽快侦办此事。” 程咬金退回班中。 左候卫翊府中郎将田仁会入殿领命。 倒是不存在任何争议了,因为长安城昼夜巡警本就是左右候卫的职司,也因为左候卫大将军李泰就在殿中。 李泰挺着大肚腩举笏:“臣已严令治中李叔慎、长安令杜善贤、万年令亓官植全力配合。不过,东市署、西市署是太府寺的地头,不归雍州管呐。” 蹴鞠飞起,海参舞起…… 查是肯定要肯的,但查得出查不出结果,天知道。 东市、西市,如此重要的财源,当然不会交给雍州管,连一丝插手的机会都不会给。 李泰投机的想法,当李承乾不知道么? 李承乾从来就不笨,否则也不会被立为太子。 “殿下,右候卫大将军、怀州都督、怀化郡王、突厥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李思摩,遣臣左屯卫将军、突厥左贤王史忠急奏:薛延陀遣大度设,率二十万众逼近白道川。” 有点罗圈腿的史忠来报。 骑马成习惯了,走路肯定有点怪。 或许是因为走路姿势的原因,李承乾竟然对史忠亲近起来。 史忠妻子是定襄县主,定襄县主是韦贵妃韦珪与前夫所生之女,韦贵妃现在是陛下的贵妃。 四舍五入,史忠约等于孤的亲戚,没错。 孤的腿脚不便利,若是如他们一般在马上驰骋,谁能看出孤的腿脚有问题? 这属于认知错误了,有几个腿脚不便的还敢上马? 摔不死你! 之前所认为的薛延陀小可汗有误,《全唐文》中,《册封薛延陀二子为小可汗诏》记录,拔灼(酌)为肆叶护可汗,乙失颉利苾为达度莫贺咄叶护。 大度设,指的就是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 打仗啊! 李承乾悠然神往,恨不能血染沙场、死于阵前,当何其悲壮? 奈何这该死的腿啊! “兵部、英国公,你是沙场宿将,以为当如何?” 李承乾当太子许多年,自然不至于蠢到外行干涉内行。 本来还可以问一问程咬金,可刚才那么一闹腾,自然也不想点他名。 大唐将星如云,不缺你程咬金! 李世积干咳了一声:“陛下出长安之时,预料到薛延陀难免会借机而动,乃令突厥死守白道川,若是乙失颉利苾敢犯,势必迎头痛击。” 史忠傻眼了。 “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联合同罗、靺鞨、仆骨、霫族、回纥,二十万之兵啊!突厥过河,只十万人、四万兵,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还约束不了部众,子民不时逃逸……” 史忠挣扎着喊了一嗓子。 管他有效无效,责任尽到,反正现在史忠,又不是原来的阿史那忠。 躺在县主府邸,哄哄妻儿什么的,不香吗? 现在的突厥,心气早没了,毁在不争气的侄儿阿史那咄苾手上。 李世积淡淡地开口:“兵部令,左屯卫将军史忠回衙门,主翊府操演之事。突厥那边,将军另觅人知会。” 你就说巧不巧吧,一堆左屯卫的将领撞到一起了! 李承乾想说点什么,竟发现没法张嘴。 左屯卫将军插手翊府,上有兵部之令,下有大将军程咬金纵容,谁能反对? 李安俨这个中郎将,严格地说只有操练、日常管理的权限,将军才是真正的带兵人。 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嘛,那是另外一个范畴,跨度太大了。 所以,前面李承乾才能拒绝程咬金插手左屯卫翊府。 朝会散去,李世积被单独留下,赐座、奉茶。 “孤于兵事,一无所知,但亦知唇亡齿寒。若突厥为薛延陀所并,真珠毗伽可汗的势力暴涨,对我大唐更为不利吧?” 李承乾虚心讨教。 李世积吃了口茶汤,润了润嗓子:“武德九年,突厥马踏渭水,逼得陛下以万乘之尊,赴便桥之盟,实为我大唐奇耻大辱。” 李承乾眨眼:“贞观四年,卫国公与英国公诸位,不是生擒了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吗?足够雪耻了吧?” 李世积缓缓摇头:“如史忠一般内附的,当然会渐渐同化。但是,殿下想没有,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李思摩,率安顿在黄河以南的突厥人,重返漠南呢?” “担心阿史那结社尔犯九成宫故事重演?” “不,更重要的是,强令他们改谋生手段,突厥人根本做不到啊!” 第二百零九章 舔盘子引发的战争 第210章 舔盘子引发的战争 “兵家有云:怒不兴兵。道理,诸多将帅都知晓,可为何仍旧有人前赴后继地中招呢?” 肘搭凭几,身子微贴靠背,李世积换了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姿势。 “原因很简单,看书明理,人人都知道要制怒,可真正做到的人不多啊!” “前隋末年,突厥之祸,河北刘黑闼、朔方梁师都等人也倚突厥为祸中原,再加上渭水之恨。天下,苦突厥久矣!” “臣虽不才,愿为大唐竭力削弱突厥实力,以免日后死灰复燃,再度祸害大好河山!” 细究下来,李积这话,代表的势力可极庞大啊! 谁又敢说,那一位,就一定不是这意思呢? 李承乾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孤是觉得,无人为大唐牧马。” 李世积点头。 这倒不是在说假话,太仆寺的马匹,逐批在退化。 这是中原王朝的骑兵,无法长久的主要原因。 无论是引进乌孙天马、突厥马、汗血宝马还是乔科马,仍旧存在品种退化的无解难题。 要不然,以大唐将士的骁勇,为何骑兵只有三成不到? “杀是杀不绝的,但越是杂乱无章,对大唐越有利。” 李世积也无奈。 在没有进入连发射击的火药枪时代之前,游牧民族一直是农耕民族无法尽除的劲敌。 鬼方、林胡、匈奴、鲜卑、柔然、高车、突厥,依旧是那片土地,你方唱罢我登场,要是分化瓦解,倒构不成威胁,可一旦合力成匈奴、突厥这种大势力,中原王朝就头疼了。 可惜,即便能打得草原为之一空,占不住,依旧没得用。 草原的土质、降水,导致不太适合耕种,多数地方依旧是鸡肋,最后还是黯然放弃了。 李承乾吃了口茶汤:“遥想大草原,孤若能肆意纵马奔驰,当是何等快活!” 倒不是想屈居人下,纯粹是行动不便者对奔马的神往而已。 李世积笑了笑:“待殿下亲临,亲力亲为,就不会再这么想了。《魏书》所载蠕蠕(柔然的蔑称),不浣衣、不洗手、不绊发,舌舔器物,除了习惯之外,缺水也是原因之一。” 难怪北魏会鄙视与他们同源的穷亲戚柔然,除了厌恶他们做事胡来,生活习性也是一大问题。 李承乾笑了:“孤每阅《魏书》,看到悦般国为匈奴之后,清洁于胡,甚是惊讶。胡人中,也有‘剪发齐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泽,日三澡漱,然后饮食’的国度啊!神往之。” 然后就发生了有趣的事,互为盟友的悦般国王进柔然,看到舌舔器物,洁癖大发,拨马就走,大骂随行官吏:“你们骗我进狗国!” 于是,两家翻脸,大战小战无数,号称“舔盘子引发的战争”。 李世积微微点头:“胡人中,如蠕蠕这般邋遢的少见,如悦般国这般酷爱洁净的更少见。相对而言,沐浴什么的,肯定比大唐各地都困难些。” “另外,策马奔腾,听上去倒是惬意了,可不戴羃篱,一个时辰之后,面皮就处处微痛,甚至虫豸入眼睑了。” 明白吐谷浑为什么是男子,戴这纱帽一般的羃篱了吧? 美不美观,在草原上基本可以抛开不谈,实用性才是最重要的。 策马奔腾还能嘤嘤嘤的,你是没尝过飞虫入口的感觉。 可肆意策马,才是李承乾的梦想啊!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 台院中,范铮指点了一番刘谙、华鸣的算盘,微微一笑。 对这种半道上车的,要求莫高,能有提高就行。 兵部侍郎杨弘礼入台院,与唐临、范铮见礼之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目的:兵部尚书、英国公李世积,有事请华容开国县男协助。 范铮诧异了。 虽说自己也折腾出点东西,可基本与战争无关,兵家的事,自己也不懂啊! 再说,核算兵部的家当,呵呵,背后得有多少人伸手? 范铮并不觉得,自己能胜此重任。 兵部衙门清静得很,偶见官吏也是步履匆匆。 “兵部四司,兵部司、驾部司、职方司、库部司。兵部司承担武选、宿卫、轮番、勋官、武散官、验军功等职司,伱阿耶的定远将军,就归兵部司管辖。” 品茗,李世积侃侃而谈。 “职方司负责各地舆图及烽燧、戌堡数目,及番邦地图,管州县城门及仓库门,是兵部伤亡最大的司。” 范铮忍不住打断了李世积的话:“英国公等等,下官有点疑惑,职方司管城门,这一点听上去,似乎与刑部司门司的职司重叠了。” 李世积笑道:“确实如此,所以有时候,大家争着做事,有时候又忙于推诿。” 理解,一个媳妇两个婆婆,令出多门嘛。 然后出了事,两个婆婆扯皮,异口同声地回答:“我没说过!” “驾部司掌邦国舆乘、车驾、驿所及其牛马、加急、备运车。” 范铮苦大仇深地放下茶碗:“说到驾部司,下官就有话要说了。御史台就这么不招待见,一辆备运车都不配用?” 李世积大笑。 备运车的配额,不是兵部说了算的,范铮有意见很正常。 毕竟,一辆都不给御史台,有点欺负人了。 “库部司掌诸军的兵甲仪仗,是从卫尉寺中领取,然后下发各卫府。” 说白了,承上启下。 “听说华容开国县男的角度一向清奇,本官想看看,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逼近白道一事你有何看法。” 李世积让掌固重新上茶,和风细雨地开口。 哦,不是李世积对征战没有把握,只是想多听取意见,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事先声明,下官不通兵事,若有说错,概不负责。” 范铮也没必要掖着。 李世积颔首:“那是自然,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一应责任都是兵部的。” “任突厥与乙失颉利苾血拼,哪怕李思摩杀不了多少薛延陀人,也要尽量耗了突厥的人马。” “心气尽失的突厥,当然不会是心气高涨的薛延陀之敌,败阵在所难免。” “那时候,我大唐的兵马,当从朔方、凉州、灵州、营州合围。” 李积微微失望,这也没啥特别的啊! 重新介绍《我撞破了皇兄的女儿身》,作者笔力很强,很不正经,我看了之后,无法直视破壁机了。 第二百一十章 好事成双 第211章 好事成双 李世积点了点范铮:“范老石给你取错名了,你就该叫范慎!那么年轻一人,说话老气横秋,怕我害你咋地?” 范铮一笑:“别,英国公是不知道,我家取名,他别有效果。下官叫范铮,恰恰是从坊正起步,这不巧了吗?” 李世积笑了。 这小滑头,不主动跟他提起,他能装一天呢。 “如今卫国公年迈,征战之事不适合他。对付薛延陀,九成可能会落到本官头上。” “打仗本官是不惧的,从瓦岗到现在,大小也算身经百战了。本官是在想,能不能多借外力,让大唐的好儿郎多存活一些。” “听陛下提及左屯卫屯营之事,本官就在想,若是真能成事,将如……得一臂助。” 范铮点头。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偏偏要绕半天弯子。 “这么说吧,从铁小壮进入左屯卫屯营起,下官与他便轻易不提飞骑之事。瓜田李下之嫌须避,朋党之祸自要防。” “具体飞骑操练得如何,下官也不清楚。建言的话,倒可以胡言乱语几句。” “左屯卫屯营飞骑的分拆,是陛下有意以仿鸟滑行的飞骑,登城夺关,成为一支奇兵,对付薛延陀就不存在抢关,但他们的用途是可以改的。” “游奕(斥候)探不到的地方,他们可以居高临下而视之,转眼能将敌军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知道敌军主将的具体位置。” 李世积手指头在凭几在敲击,揣摩此事的可行性。 滑翔机初次登场,想来薛延陀也只当大鸟看,可射雕手的本事也不可小觑。 嗯,须建言让射雕手在旁边射箭,使飞骑明白在敌军头上应保持多少的高度,才可以不为箭矢所害。 当游奕使,真是个好主意。 地面有游奕牵制的话,确实少有人注意到头上,顶多看到阴影,觉得是鹰隼之类的大鸟。 “倒是指望他们杀敌,还不现实,就是登城落地,敌人也未必肯给伱解开束缚、拿兵刃的时间。” 实话实说,滑翔机确实有用处,但未必如想像中厉害。 “就是伤亡率有点高,尚书善待他们吧。” “还有一点,回纥俟利发药罗葛·菩萨已死,其子药罗葛·吐迷度继承俟利发,回纥的势力,渐渐成长为薛延陀之下第一大势力。” 着绯袍的兵部侍郎崔敦礼踱了进来:“本官也才收到这消息,正可在其中图谋一番。” 崔敦礼这个兵部侍郎极有意思,出身博陵崔氏,对具体战事没有太大造诣,强于后勤补给、四番形势,于贞观元年就坐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多番出使突厥。 萧灞毗一案,累及兵部侍郎一人被免,崔敦礼稳坐钓鱼台。 回纥势力渐大,同罗、仆骨、阿跌等部,自然会去靠拢,这本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 敦化坊,气急败坏的铁大壮,操起一截藤条,满院子追杀活蹦乱跳的铁小壮。 有没有放水不知道,反正范铮估计到天黑也打不着。 “哎呀,你个小小的监事,想造反了,胆敢追杀本陪戎副尉!”铁小壮三两下蹿树上,冲着铁大壮吐舌头、做鬼脸。 “我的监事是职事官,你的是武散官,比我的低,叫唤个球!”铁大壮藤条抽树干上。“再说,我不当官,就不能抽你个皮猴子了?” 铁小壮皱眉:“阿耶你这么说可没意思了啊!就不明白了,我这才回宅院,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要抽人是个什么意思?” 铁大壮扭头看着倚门框、微显怀的高月娥,一言不发。 范铮怀里的范百里,遥指铁小壮,咿咿呀呀地说话。 铁小壮滑下树干,耷拉着脑袋:“好吧,我知道不该去飞,可我听说要打仗了,我们飞骑可能有用,想着给将要出生的娃儿谋个散官么。除了会飞一下,我干别的又不行,书都读不好。” 铁大壮弃了藤条,蹲到地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范铮抱着范百里走过去,范百里的小手拍了拍铁小壮的肩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高月娥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沉声道:“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不会同意你飞。可如果是打番邦,我们母子等你平安归来。” 呃,你才显怀多久,就是害羞超也验不出性别来,现在靠诊脉断出性别,没得那么厉害吧? 铁小壮的头颅慢慢抬起,渐渐长出稀疏碎须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 其实,铁小壮对成家还是有点抵触的,一切只是为了留苗裔,与高月娥其实没多少共同语言。 别说铁小壮,其实到了后世,同样有无数夫妻是同床异梦的。 铁小壮只是没有认同感而已。 倒是高月娥这一句话,让一向没心没肺的铁小壮觉得,生活,仿佛与从前不一样了。 范铮轻轻推了一把铁小壮肩头,铁小壮臊眉耷眼地往高月娥身边凑。 范百里指着铁小壮,咿咿呀呀地评说。 半岁多了,哪怕是说听不懂的婴语,意思也基本能流畅地表达出来。 铁小壮咧嘴,显然明白了小师弟的话:耙耳朵! 苦贞贞从厨房里捞出几个煮鸡子,眉开眼笑地放在院中的水泥桌上。 “哎哟,这不是范百里吗?还记得我呀,要抱抱不?” 苦贞贞的身份,不能再去当庶仆,这一家老小也够她忙乎的。 之前还好些,高月娥能帮着操劳一下。 可高月娥被诊了喜脉之后,苦贞贞赶紧让她歇着,别耽误铁家血脉传承。 哎,谁让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呢?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伸手,让苦贞贞抱了一阵,然后才回到范铮怀中。 苦贞贞笑眯眯地准备说话,面容突然一变,疾步走到柿子树下,一个弓腰,哕如泉涌,涕泗纵横。 范铮面色奇异:“汗巾、温水、漱口瓢!铁小壮,你去把医工请来。” 铁大壮战战兢兢地侍候着婆娘,铁小壮风风火火地带着医工进宅院。 探指、把脉,医工面容诧异:“贵府这是好事成双啊!” 铁大壮手都在哆嗦。 这是又要当阿耶的意思? 想想左手抱娃儿、右手抱孙儿,那不得天天浸蜜罐里? 一向比较手紧的铁大壮,破天荒地拿出一百文酬谢医工。 苦贞贞坐着,伏水泥桌子嚎啕大哭。 在乐喜家十年,就因为没有娃儿,才一直受苦,还只能忍气吞声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喜讯 第212章 喜讯 苦贞贞的喜讯不胫而走。 敦化坊中,碎嘴婆娘们开始八卦了。 “真的假的?十年没下一个儿的苦贞贞,竟然有身孕了?” “不是,她可以生,为什么在乐喜家不生?” 叽叽喳喳的话语,带着快活的气氛在坊中荡漾。 有羡慕的、有酸溜溜的、也有恶意揣测的。 下衙的甄行,着绛戺衣,自坊学门口接到巫桑,听到这些话语,忍不住笑了:“各位阿婆、婶子,地再肥,你不往里面撒种子,撒一堆秕谷,它能长粮食不?” 婆娘们愣了一下,一拍大腿:“要不说坊学出文曲星呢?有道理啊!是我们见识浅了!” 范铮倒是没想到,什么x、y之类的复杂术语,让甄行简单的话语解开了。 坊间的风向大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是乐喜不行。 院门闩死,乐林氏独自缩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老泪从干涩的面容上滚下。 一肚子的气无处发,看着苦贞贞日子舒坦,比让她蹲大狱还痛苦。 能生,为什么不跟乐喜生! 这个贱人,她就是故意的! 至于什么谷啊种的,那就是编出来骗老媪的话! 心头,总是有一把火在烧啊! 乐喜从外头回来,看到乐林氏憔悴的面容,不禁问了一声。 “大郎啊!他们都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那个小贱人,在乐家她不生,跑去高攀了就有身孕!” 乐喜的声音低沉:“阿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苦贞贞,她现在不是任由你打骂欺辱的儿媳妇,她是官人娘子!” “伱是觉得,儿在外面奔波还不够,想加上镣铐吗?” 官民有别,平日自然是一团和气,但你要蹬鼻子上脸,就会知道什么叫官法如炉! “我们家有亏于苦贞贞,她在乐家受够了罪。闭嘴吧,免得人家想起来,一个白直就能让乐家疲惫不堪。” 别忘了,乐喜这些年的岁役,都是以庸相抵。 如果某一天,万年县的民曹不肯再收乐喜的庸,非要他出丁役,怎么办? 服了二十天役,再加三十日,累计五十日,你干还是不干? 长期服役,你猜东主那一头会不会找人替代? 乐喜点着了火塘,火苗的光芒,映得他的眼睛,满满的忧伤。 “当初花了十贯……”乐林氏不服气地嘟囔。 乐喜打开一个木箱,露出十贯铜钱。 “铁大壮这个抠门的,生生拿出十贯钱给我们家,意思是什么你明白吧?” “苦贞贞不欠乐家,是乐家欠苦贞贞的,明白么?” “你当我最近总不露面是为什么?我在请托东主,走门路将乐家迁到长安县!” 乐林氏愣了,嘴唇蠕动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阿耶的坟……” 乐喜在火塘边上垒了三块大致高度差不多的石头,持装着一半水的小镬摆上去,两个碗里放了大约两成制熟的臊子。 “迁!要走就走个干干净净的。说到底,是乐家亏欠了她……” 乐喜虽没直承其事,乐林氏却已经听出来,他似乎在默认坊中的流言。 乐林氏并不知道,如果她能让苦贞贞多留一年,或许乐喜的治疗就结束、她就能抱孙子了。 汤饼下镬,在汤中来回翻滚,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偏偏这对母子挟起来,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 定远将军府。 陆甲生自觉地抓了一个糜子蒸饼,咀嚼了几嘴。 “哎,味道也不错,可就是没苦贞贞做的那味儿。” 范铮一脚虚踹:“得了便宜卖乖!有吃就不错了!苦贞贞也是你能叫的吗?那是监事娘子!” 嘻嘻哈哈笑闹一阵,陆甲生正色:“我家二郎要告假一个月。” 范铮挑眉:“咋?终于舍得给他说婆娘了?” 陆乙生跟了范铮几年,早就该成亲了。 陆甲生呸了一口:“他早就有相好的了,只是人家年龄不到及笄,等呗。” 范铮表示,人不可貌相,看上去忠厚老实、面容腼腆的陆乙生,居然也很刑! 想跟铁小壮比? 抱歉,他是官身,还是皇帝特批的,就是《贞观律》也管不了这种特例。 以陆甲生现在的身家,要给二郎风光大办稍微有难度,要正常办么,轻轻松松。 元鸾与杜笙霞从府外走来,嘴角还残留着石傲饼的香味。 “又是去找苦贞贞蹭吃喝了。” 范铮表示无奈,这两个馋嘴的婆娘,不是去苦贞贞家蹭吃喝,就是去樊大娘那边蹭。 范百里的阿沄,手艺的色香味其实没问题,偏偏众人就想着苦贞贞的手艺,还真奇怪了。 “今天,万年县录事廖翁带着民曹的司户史,要迁走乐喜家的户籍和坟茔。” 陆甲生顺便歪了一嘴。 范铮呵呵一笑:“早在苦贞贞出嫁那天,就已经决定了这个结局。” 铁大壮与苦贞贞未必会找乐喜家的麻烦,架不住乐喜母子不自在,根本就没法留的。 眼不见为净,挺好的。 反正乐喜虽说不上富足,这点靡费还是承担得起。 “水泥板的收益,全面取代兽炭,成为本坊的顶梁柱。就是啊,还得去买十匹马,年末才够使用。” 陆甲生骄傲地炫耀。 范铮呵呵。 “要马,你告诉铁小壮,要乘马、挽马、耕马的哪一类,到时候坊中出靡费,一定让你满意。” 这种事,范铮才不会出面,最多跟崔敦礼通一声气。 一点小人情,谁也不会拒绝。 从突厥处得到的马匹,至少价格比长安东市低一半。 陆甲生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范铮一脚踢醒他:“别想那美事!你以为拿那几匹马不用人情的?就算给你一百骑马,你怎么带回来、如何入籍?没有人家点头,马你得生生烂在手里,骑不敢骑、用不敢用。” “那些上好的马匹,你就莫看了,轮也轮不到敦化坊!” 你信不信,范铮敢跟崔敦礼说要好马,能被叉出兵部衙门? 连乘马都只能是驽马! 挽马、耕马倒是无妨,相对价值不高,也能让兵部看明白这是为了生产,不是为了牟利。 除了利益之外,敦化坊还不能给人留下贪婪的印象,免得坏了名头。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封禅诏 第213章 封禅诏 两道诏书,从洛阳宫发出。 《详定封禅仪诏》、《求访贤良限来年二月集泰山诏》,都有这一句:“来年二月总集泰山”。 诏书一出,石破天惊。 诸宰辅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贞观年战功赫赫。 破突厥、擒颉利; 犁吐谷浑,逼死慕容伏允; 荡平高昌,增添西州。 原本动荡不安的中原王朝,迅速成为天下霸主,论起来,皇帝也够资格封禅。 “封”为临泰山顶筑圆坛祭天,“禅”为在泰山脚下的小丘筑方坛报地。 大致意思,老天我阿耶,大地我阿娘,皇帝某某干成了啥大事,国泰民安,你们保佑我朝再顺利延续万万年。 很有一种考双百分,拿试卷给家长看的意思。 至于卷子是百分制、还是一百五十分制,看各人。 除了神权之类玄乎的事,封禅的用意是震慑四海,看看本朝是多强大,你们再决定是否与我为敌吧。 靡费是不小的,仅仅是修复、拓宽泰山的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洛阳到泰山之间的路,该拓宽、铺黄土吧? 一路上的行宫,该准备吧? 地方官府,要产生靡费吧? 门下省侍中魏征,快马赶赴洛阳宫,恳请收回成命。 又是这扫兴的老顽固! 李世民避而不见,魏征这老倔头硬是跪在宫城的应天门外不起来。 只能在殿内一见了。 奉御史台台院之命,来洛阳宫东推的范铮,正好在殿内翻阅卷宗。 洛阳宫也有皇城及各司衙门,只不过李世民召范铮入殿,正好询问一些长安的变化。 范铮这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一向与众不同嘛。 见礼之后,魏征直截了当举笏:“臣请陛下暂缓封禅。” 李世民很恼火。 现在朕还能爬得动泰山封禅,暂缓,是要朕快驾崩了再上泰山,然后学秦始皇吗? “朕想着爱卿的极力规劝,很不明白。是朕功劳不够高吗?德政施行得不够吗?各诸侯国没治理好吗?番邦不尊崇朕的仁义吗?没有祥瑞吗?年成不够丰收吗?为什么不行?” 换了别人,面对这夺命连环问,还真可能乱了手脚。 魏征这老道士,怼皇帝习惯了。 “陛下自然功高,但老百姓没有受惠;德政当然是有,还不够涌流;诸侯国虽然治理好了,职责还没有履行到位;番邦尊崇仁义了,朝廷却无法满足其(合理的)需求;祥瑞是到了,法网还很严密;去年的粮食是丰收了,各大仓还空虚。所以,臣以为时机未到。” “打个比方,有人重病十年,刚刚痊愈,让他背一石米、日行百里,能做到吗?前隋之乱,又何止十年啊!” 后面还有一大串范铮都没听懂的之乎者也。 李世民怫然不悦。 他半生戎马,身上的明伤暗伤无数,集合所有名医都只能暂缓那种。 自己的事,自己知晓,十五年的皇帝,已经很难得了啊! 真以为有人喊几声“万岁”,就真能活到万岁?那史万岁怎么说? 李世民冷冷地扫了范铮一眼,范铮只能别扭地起身:“郑国公高谈雄辩,下官见猎心喜,努力辩一辩,权当班门弄斧。” “法网还很严密,这一句话,恕下官不敢苟同。法网的存在,本意是约束恶霸、庇护良善,而以‘仁义’之名,轻释恶人,良善何辜?” “譬如恶人甲,殴伤良善乙,依律流三千里。然后,因为要‘仁义’的名声,改徒一年,出去之后甲继续残害乙。” “请问,这时候的‘仁’,对乙来说,真的仁吗?” “换而言之,律法,它庇护的,是恶人甲,还是良善乙?” 魏征摇头:“这是法家之言了。治理天下,需靠儒家,以仁政为本。” “对乙而言,律令能为他惩治甲,就已经是仁了。” 范铮轻笑:“再然后,乙因不堪欺辱,刺死甲,被判绞。请问,仁不仁?” 杀人偿命,是基本的原则,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卫无忌的。 律法,不能轻改; 罪人,不能轻赦。 当然,那些小罪小过,不在范铮的讨论范围。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看着范铮争辩。 魏征的职司广,范铮的见识有限,全面挑刺当然是不可能的,从本行入手,就挑法网一点,还是很明智的。 本来范铮的举例,就很有代表性,连魏征都不能否认其合理性。 前面还可以强行用“仁”来争辩,可范铮一反转到乙刺死甲,“仁”就成了一块四面漏风的犊鼻裈。 对甲仁,则对乙不仁。 “有一句话下官是万分赞同的,不枉不纵。不枉即是仁,刻意施加‘仁’,反倒是对其他人不仁,成为纵容。” 李世民看着魏征不太好看的脸色,大笑道:“好了,不过是理念不合,慢慢磋磨就是。且泛舟积翠池,君臣斗诗如何?郑国公,可许久未作诗了!” 积翠池是宫池,次于凝碧池,风景却甚好,池边郁郁葱葱,故后人取别名积草池。 难得看到魏征吃瘪,李世民连被阻止封禅的怒气都消了,觉得满心欢喜。 “阿翁,又要去吃酒!” 李欣从一旁走了出来。 李世民笑着抚摸李欣后背:“阿翁要请郑国公饮酒、作诗,你也一起去吧。伱阿娘与阿弟呢?” 李欣撇嘴:“阿娘说要看看食邑中的百姓过得如何,带阿弟去了,欣儿只能找耶耶玩耍了。” 范铮暗赞一声,好厉害的魏王妃。 这一手,天下无人能指摘。 舟行池上,平稳之极。 食,自然是极精的。 饮,是洛阳的荻粱酒。 酒过三巡,李世民击节作诗。 《尚书》:“……恣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灭身资累恶,成名由积善。” 听听,这自恋的。 魏征《赋西汉》:“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驱传渭桥上,观兵细柳屯。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 说得很好听,可意思就一个,皇帝该向汉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学习,不能太逾越规矩了啊! 范铮若无其事地饮酒,李世民叫道:“华容开国县男,朕知道,你能作诗,莫藏拙!否则朕治你罪!” 得,跟酒蒙子你也别讲道理。 “臣且赋一首《出塞》:忽闻天上将,关塞重横行。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唐·陈子昂《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上了贼船 第214章 上了贼船 李世民大笑拍案:“好一个天上将,这不就说朕吗?马,兵,阵,营,角,旌,可把军营的事说了个透!” 皇帝的误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谁让他当年被封天策上将呢? 范铮表示,我是无辜的,我没想拍皇帝的马屁。 魏征稍加沉思。 诗中提到两个地方,楼兰国与朔行城。 楼兰,现称鄯善,为已故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的太子慕容尊王所盘踞,在西州刚刚吃下来、需要巩固的时期,应该不会对其用兵。 朔行城,是汉武时期在塞外筑的城,遗址在突厥坊内。 嘶,这指向,是要对突厥用兵? 不,不是对突厥,目标应该是态度还算谦卑的薛延陀。 思维一发散,魏征突然发现,封禅,也许不纯粹是为了封禅! 李欣眉开眼笑地为范铮加了一樽酒:“县男这诗,好!” 魏征乜斜着眼睛:“你这娃儿!难道老夫的诗就不好吗?” 李世民略为不悦:“臭道士,莫吓到朕的爱孙!” 李欣小手乱摆,苦思冥想了一阵才回答:“郑国公的诗,自然是极好的,如高山仰止,仰之弥高,可惜后辈晚生阅历不足,不能尽悟其中奥义。” 通俗一点说,魏征的诗雅了,可对于李欣这种年纪,即便全部了解到释义,也欣赏不来。 “县男的诗,没有高妙之语,每一句都极自然,如常人对话,偏偏装、集、开、列、吹、耀,让整个军营都活了起来,而不纯粹是静止的画卷。” “阿翁,欣儿斗胆妄言,可能拜县男为师?” 舟上瞬间安静。 范铮暗暗叫苦,这才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李世民抚掌:“欣儿,自从汝州回来,你就过于谨慎了。华容开国县男,除了一手臭字不堪入目,其他才学还是好的,每每能出人意表。” “来人,奉上帛一篚、酒一壶、修一案,今日要为欣儿行拜师礼!” 拒是拒不了的,无论是圣命、与李泰的交集、两家婆娘之间的交情,都让范铮无法退避。 但是啊,李泰的位置,就像歌里唱的: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好不容易等出头了,结果皇帝一句话,就让他圆润润地离开了触手可及的椅子。 前面的拼命争取,看上去就是个笑话。 为谁辛苦为谁忙? 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泰还只是远离权利中心而已,跟随他的大臣,其他人倒好说,文刘洎、武张亮,虽各自有取死之道,却终归是死了。 看着李欣恳切的目光,范铮一咬牙,还是点头了。 魏征正色:“抛开华容开国县男的诗才不谈,他行事虽有些莽撞,持身却正,倒也配为皇孙师。” 魏征是在明目张胆地嘲笑范铮,拿他在安业城的事取笑。 范铮呵呵一笑:“总得有些人,做一些不后悔的事。” 李世民奇怪地斜睨着范铮:“朕有些不明白,有时候伱滑得鬼似的,有时候又愣得根本不顾后果,到底哪个才是你?” 范铮笑道:“明哲保身,自然是臣保命之道。可臣终究年轻么,有时候血往脑子里一涌,就不管不顾了,也幸好终究不违大义。” 李世民大笑。 这话说的,跟他当年拉起人马、赴雁门关救隋炀帝杨广,又有多少差别? 难道他不知道可能有去无回? ----------------- “陛下,臣请废乡长。” 范铮的话让李世民诧异。 设乡,是贞观九年三月,鉴于各县所属里坊村保太多,特意增设了架构,李世民还引以为傲呢。 “乡,不好吗?” 范铮摇头:“不管是里坊村保,还是乡,制度都是好的,即便有不足,随时调整也就是了。” 李世民不解:“那你还请废乡?” 范铮的请求,当然不是抽风,而是因为,乡这个制度,与原有的里坊村保格格不入,仿佛两条背道而驰的道路,怎么也没法融合。 (臆测。) 李世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得意之作,竟是鸡肋! “可是,从贞观九年到如今,六年了吧?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朕,乡有问题呢?” 范铮轻叹:“下乡的官吏没资格上表,上表的官员他不下乡。” 公文格式里,不是还有平民进言的“辞”吗? 确实有辞,可按这个时代的识字率,能写辞的人,家境就不会太差。 家境好的人,乡起不起作用,对他没有什么影响,谁愿意越了不知多少级,直接与皇帝对话? 这还是李世民这种洞悉民情的皇帝了,换一个从小在深宫长大的皇帝,更得眼瞎耳聋。 “你上奏到尚书省,朕斟酌一下。”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改动政令,需要与三省共议。 当然,李世民的主张,占的权重肯定更大些。 “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独独对吐蕃防范甚重,令狐德棻的建言,也应出自你的主张吧?” 李世民招手,双九年华的才人,娥眉轻扫,俏面英丽,捧着酒壶过来,为李世民倒上酴醵酒。 “吐蕃一国,地处高原,我汉家子弟初上,如不得法,将为气候、地理所害,平白伤亡不少,不是愿意付出极大代价,恐难得之。” “故吐蕃近乎占据地利,无外敌之忧,可肆意扩张。败了,无非是退回高原。” 范铮侃侃而谈,李世民默然斟酌。 才人挑眉:“国朝大事,妾本不应多嘴,可雪域之上,不是还有大羊同制衡吗?” 李世民诧异地打量才人几眼,才缓缓道:“这是朕于洛阳宫收的才人,武照。” 别以为皇帝会轻易纳民女为嫔妃什么的,那是小说家之言,真实情况是,即便是嫔妃之末、七名才人之一,那也是有出身的。 以前那些电影电视里,要征民女入宫——那是为女官、宫女! 武照的阿耶,是故应国公武士彟,入宫的资格是够的。 范铮脑子有点乱。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把武照给扇没了,没想到只是耽误了几年。 清了清嗓子,范铮垂下眼皮:“大羊同是高原之前的霸主,因与大唐疆界甚远,了解的人并不多。” “不过,吐蕃蒸蒸日上,大羊同垂垂老朽,不敌是必然之势。” “因为上一任赞普囊日论赞之死,吐蕃虽依旧信奉苯教,却不许苯教触及权力核心。大羊同正好相反,苯教辛饶的地位,甚至在国主李迷夏之上。” “此消彼长,对比是显而易见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酸不酸 第215章 酸不酸 “吐蕃与大羊同,系出同源,双方渊源极深。吐蕃大论琼波·邦色,与大羊同大论琼保·热桑杰,本就是同出一族。” “因此,双方虽然敌对,融合的可能性也极大。老态龙钟的大羊同,必然不是血气方刚的吐蕃之敌。” “一旦合并,势力暴涨,且无后顾之忧,下山就难免了嘛。” “陛下英明神武,麾下猛将如云,当然不惧吐蕃。可后世子孙,面对这样一个只能挨打、不能出击的局面,只能疲于奔命。” 范铮简单地介绍完毕。 至于更多的,不能当着武才人的面讲。 武才人不甘地问:“就不能以兵甲之类的手段,帮助大羊同平衡下来?” 范铮苦笑:“一是高原难上,二是路途遥远。不走松州、吐蕃路线,就得走于阗而上,历千里之难,方到大羊同,兵甲根本行不通。” 李世民轻笑:“朕记得,你提过一个关键的地名,马儿敢。” 范铮详解:“马儿敢是苏毗国故地,因国中大小女王争权而乱,娘氏、农氏等索性投了吐蕃的囊日论赞,也为娘·芒布杰尚囊只舌平苏毗奠定了基础。大小女王先后死去,王子芒波杰孙波投奔了突厥,到突厥为朝中所灭,又转投了东女国。” 苏毗国与东女国,渊源深厚,可称姊妹之邦,都是母系氏族社会。 听到“王子”二字,李世民挑眉,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投奔突厥”四字一出,李世民怫然不悦。 论地缘,你应该找大唐的,看不上咋地? 芒波杰孙波的名字,后缀中的孙波,与苏毗发音接近,苏毗更是被吐蕃改为孙波如。 至于芒波杰孙波出逃的年头,可能是战乱年代,贞观天子直接忽略了。 武才人玉颈微扬:“那好办,找到芒波杰孙波,想法让他再上高原,重建苏毗国,至不济把马儿敢占了!” 说得倒是轻松。 “别忘了,民间有话,上赶着不是买卖。大唐主动找上芒波杰孙波,与芒波杰孙波主动求大唐帮助复国,是两码子事。” 范铮摇头。 武才人倔强地开口:“那就让人辗转提醒他!” 李世民乐呵呵地抿着酴醵酒,任他二人争辩。 这一番景象,在规矩森严的长安是不可能看到了,嫔妃与外臣公然讨论政事,还争执不下,就很欢乐。 毕竟,这不是议事所在的乾元殿,而是在仁寿殿中。 殿名出自“仁者寿”一语,是皇帝的休闲场所,自然也无谓规矩。 一个是区区六品官,一个是小小才人,就是谁争赢了,也丝毫不影响大局。 洛阳宫的通事舍人趋步入宫:“陛下,并州父老、僧道,共三十人,于宫城兴教门外上表,恳请陛下封禅之后,临幸并州。” 李世民瞬间精神焕发:“王德福应该来了吧?武才人自去做女红,范铮随朕上武成殿,令燕飨!” 燕飨二字,通假一下,宴享,赐宴的另一个说法。 虽是设宴,皇帝依旧独自一席,要不怎么叫孤家寡人呢? “举秋清酒,为陛下寿!” 一身胡女布裁制的圆领袍,胖乎乎的王德福吆喝一声,所有人举樽称贺。 李世民笑容满面地满饮,连连虚按:“坐下,坐下,在太原的时候,你们可没跟朕客气过,赢朕的钱从来不手软。王德福,伱是越来越胖了呀!照这样下去,婆娘不得把你踹下床啊!” 哄笑声中,王德福无奈地摸着肚皮:“陛下是不知道,从当年和你一起博陆过后,这个肚皮怎么也消不下去,喝凉水也长肉啊!” 旁人立刻起哄:“去年,王德福就被他婆娘踹下去两次!他只能灰溜溜去小妾那里睡!” “哟,都纳妾了啊!朕瞅瞅,这一身布料,是石州的胡女布啊!阔气了!”李世民大笑。 石州,治离石县,当地胡女织的布匹精美,是着名的贡品。 所以,王德福的日子,肯定很滋润。 陪席上的范铮撇嘴。 废话,过得不好,就轮不到他来洛阳宫了。 再说,就凭他当年与皇帝的交情,即便再庸庸碌碌,最多也就让他不是太富足,谁还敢让他过得不好了? 真那么缺心眼,还是尽早致仕吧,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世民悠然神往:“是啊!都三十年没和你们一起闹腾了,手艺都生了,骰子也掷不出六点了。” 骰子这东西,在战国到秦汉是十四面或十八面,上面全是汉字,称“焭(qiong)”,直到从德阳的汉墓里出土了六面圆窝灰陶骰子,才让这一观点改变。 东晋古墓出土的六面骰子,则像是个陀螺,柄上加装有六面点数。 所以,李世民玩六面骰子,很合理。 王德福挤眉弄眼:“陛下还记得当年坊内最柔美的小娘子菊花不?” 李世民笑道:“记得,当年你还说,以后有钱娶她。到手了没?” 王德福叹息:“哪还敢呐!她成了屠夫娘子,一把杀猪刀舞得霍霍,腰如水桶粗,腿比大象肥,一臀就能坐死人,我见了得跑啊!” 一群不正经的人哈哈直笑。 岁月这把杀猪刀…… 李世民收敛了笑容:“自从坐上这位置,朕好久没听到真话了,至少是没听到不加修饰的真话。王德福你们是朕多年的老友,应该能让朕听到实话,这几年的政令,对百姓怎样?人间还有疾苦吗?” 前面的话都对,后面一句让范铮直翻白眼。 自恋! 你觉得王德福能回答不好吗? 真能回答不好的人,并州的州县衙门,连过所都不会开具。 “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是陛下的功绩啊!小民等余年无多,贪恋不去,是因为眷念天子的教化,不知道疾苦啊!” (注:《旧唐书》这段自称臣,是不合适的。官民的自称,不能混淆了。) 于是,王德福等人再三请求,陛下回并州看看,再呷一口老醋,看看酸不酸。 李世民回应:“飞鸟过故乡,犹徘徊眷念;朕从太原起兵,平定天下,从小又是在那里长大,自然忘不了故地。封禅之后,或许能与诸位再见。” 于是,赏赐不等,礼送还乡。 第二百一十五章 带方郡王 第216章 带方郡王 大唐带方郡王、百济武王扶余璋薨了。 肯定不会是五月才薨的,百济泗沘城传消息到洛阳,最快也得一个多月。 洛阳宫,集贤殿。 李世民将百济的国书阅了一遍,迅速下诏:“令百济世子扶余义慈嗣位,仍封带方郡王。” 随行的门下省符玺郎打开匣子,取出天子之宝,递交李世民手中。 唐朝天子印玺,号称八宝。 前面二宝,是隋取得的真伪传国玉玺,伪传国玉玺改称神玺,二宝留于长安门下省,其余六宝随行。 天子之宝是第七宝,用于慰抚蛮夷。 李世民执玺于手,微微犹豫:“华容开国县男,你觉得此诏如何?” 范铮瞅了一眼,大概明白了缘由。 “分毫不差。”范铮一眼就扫完了内容。“大约,陛下是想起臣与马周御史、韦悰御史的话?” 李世民狠狠地瞪了范铮一眼。 知道你还说,朕不要颜面的? “百济与倭国,一海之隔,中间还有对马岛为补给点,且两国往来几百年,关系密切,甚至到了可以相互托孤的地步。” “直接从大唐到倭国,须走外海,风浪太大,平底的楼船是扛不住的。走内缘,百济是一个绕不开的拦路……石。” 还好反应快,把险些触及讳字的话圆了回来。 还是李世民大方,“世民”二字不是连用,无须避单字讳。 也就是说,要想法拿下百济,或者割裂百济与倭国的关系,才能对倭国动手,初步实现靡费自由啊! 否则,百济切断你的补给线,哪怕仅仅是不提供淡水,也足够让大唐水师狼狈不堪了。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平底船它就是没法经受大风浪的侵蚀。 李世民怅然若失,天子之宝盖下,然后交回符玺郎保管。 “可是,朕也没有对倭国出手的理由啊!” 范铮笑了:“高表仁。” 高表仁要倭国舒明大王跪拜受诏,遭拒后愤不宣诏而回,虽有朝臣议论纷纷,却甚合李世民之意。 咋,伱番邦小国,国主的膝盖是被打断了,还是根本就没膝盖? 就那么一哆嗦的事,舒明国主硬是要争。 那么,大唐想对付倭国,就师出有名了嘛。 指定出使百济的使臣,是司农丞相里玄奖。 官员不务正业,净干别家衙门的差事,也是大唐一大特色了。 ----------------- 白道川,李思摩咆哮着,驱赶心无斗志的突厥控弦之士,强攻善阳岭。 天杀的,思结部背叛了突厥,背叛了天可汗,让乙失颉利苾占据了险要位置! 眼见控弦之士比没牙的老太婆还软,只差没有嘤嘤嘤,兵刃瞎挥舞两下就当是出战了,射箭连五十步都没射出,李思摩咆哮一声,长矛如毒蛇吐信,杀了几名纯粹在敷衍的突厥兵。 “为了狼祖的荣耀!” 李思摩打马,向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杀去,却被年轻力壮的回纥俟斤药罗葛·吐迷度招架住,一个胜在经验丰富,一个胜在身强力壮,来回厮杀几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乙失颉利苾轻笑:“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还想打下去吗?你不妨回头看看。” 借着眼角的余光,李思摩已经发现了,身后的三万人马,连一个都没有留下,四散而逃! 无力的感觉涌遍全身。 突厥这帮狗东西,耶耶也是突厥人,只不过高鼻深目、类似胡人。 处罗可汗不待见我,颉利可汗也不待见我,兢兢业业、打死打生,依旧是夹特勒,连独领一设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耶耶当可汗了,你们也敢抛弃耶耶! 罢了,天地可鉴,是突厥抛弃了李思摩! 从今往后,只有大唐人李思摩,没有突厥人阿史那思摩! 拨转马头,李思摩不紧不慢地离去,根本不惧薛延陀擒他甚至杀他。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会畏惧生死么? 甚至,李思摩巴不得乙失颉利苾下令杀了自己,以此激怒大唐,然后大唐展开凌厉的报复。 想法很可笑,很可悲,在穷途末路时却很正常。 单人,匹马,破袍,残甲。 孤苦伶仃。 直到朔方,李思摩才见到严阵以待的朔方军。 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英国公李世积,安抚了李思摩几句,让一队翊卫送灰心丧气的李思摩回长安。 三万朔方军拔营北上,副总管、蒲州刺史薛万彻赶到; 二万营州军在大都督张俭统率下,兵陈薛延陀东部; 三万灵州军,在行军大总管、右卫大将军、武阳县公李大亮率领下,右翼奔袭白道川; 三万凉州军,由凉州都督郭孝恪率领,左翼奇袭善阳岭。 李世民曾经这样评价:“当世(还在征战)的大将,唯李世积、李道宗、薛万彻三人出众。李世积与李道宗,不能大胜,也不会大败;薛万彻,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直白一点说,薛万彻喜欢弄险。 且薛万彻与李世积大致为同级才能,谁又愿意屈居人下? 何况,薛万彻的性子极傲,倚仗才能,时常任性使气,傲视、欺凌他人,一不小心鞭笞校尉,被李世积数落几句,便自带着五百蒲州府兵脱离朔方军,向前方疾行。 “瓦岗响马,也配与我咸阳薛万彻相提并论!” 他家是敦煌移居咸阳的,跟河东薛氏没有关系,与薛仁贵扯不到一起。 咒骂、斗气可以,临阵脱逃不行,不说军法,就是薛万彻自身的骄傲也不允许啊! “刺史,前方有数千薛延陀人!” 游奕打马来报。 “杀!” 怒气上头的薛万彻,打马前冲,蒲州府兵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薛万彻也并未失去理智,以他的勇猛,自然能凿开敌军的阵势,获胜也不是不可能,就是有些行险。 所以,李世民的评价,是相当客观的。 马槊如龙,挑起一名薛延陀人,重重地摔飞出去,砸飞另一名端坐在马背上、疾驰而来的同伴,两人落地都只有惨呼声,却是一声比一声低,眼见都活不成了。 仓促迎敌的薛延陀人,匆匆举盾招架,却被这人形怪兽一槊干扫了飞出马背。 另外一名薛延陀人,趁着同伴牵制了薛万彻,悄然逼近薛万彻,正要一矛刺出,却被其一声雄狮般的咆哮震得发愣,薛万彻反手一槊锋贯穿了他的腹部。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读书人的事 第217章 读书人的事 朔方军大帐。 李世积对薛万彻的胡来颇为恼怒,真想用军法弄死这货。 但是,不行啊! 不谈薛万彻还不该死,就是真要杀他这种级别的,也需要朝廷的旨意。 何况,薛万彻的武力、忠诚,也是皇帝格外欣赏——虽然那忠诚是给息隐王的。 “铁小壮,命你部设法起飞,盯住薛万彻,不能让他有闪失!” 李世积恼火归恼火,还是知晓轻重。 如果正式开战前,己方折扣了一名大将,对士气多少是个打击。 临时拔擢为旅帅的铁小壮拱手:“属下领命!” 不看稚嫩的面容,倒是没人觉得铁小壮太年幼。 一伙人在铁小壮的吆喝下,快马登临小山丘,滑翔机套上,绳索绑紧,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忐忑。 虽然不是亲手杀敌,这却是他们左屯卫屯营——飞骑的首战,干得漂亮了,日后自能升官发财! 大义固然是不能丢的,小惠也不可少,这才是贞观年翊卫、府兵,一打仗就嗷嗷叫着、前赴后继的原因。 光喊大口号,不给实惠,谁能长久? “多的不说,找到并观察副总管薛万彻的行踪,平安折返,你们就是飞骑的首战之士!日后本官写书,会把你们每个人写进去的。” 铁小壮郑重承诺。 一名飞骑摸着鼻梁,嘿嘿怪笑:“旅帅伱相信自己的话吗?” 山丘上响起快活的笑声。 即便是飞骑,也知道铁小壮读书,成绩一言难尽。 写书,嘿嘿…… 铁小壮恼火地飞起一脚:“邓稳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就算耶耶写不好,还不能请同窗写啊!大不了最后挂我名字!” 邓稳纹丝不动地承受了这一脚,嬉皮笑脸地回答:“旅帅,这就不要脸了啊!这是偷啊!” 铁小壮呸了一口:“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这叫窃!” 空气里荡漾着快活的气息,飞骑们心头那一丝紧张不翼而飞。 风起,飞骑随之跃下,凭着风力在空中悠闲地飘荡,只知道大致去向是北方,能不能跟上薛万彻,则是个玄学问题。 ----------------- “杀!” 主将如此凶悍,府兵们顿觉精神百倍,如猛虎入羊群。 不知是哪个府兵开的头,现在府兵出战,什么“必胜”、“万胜”之类的口号不好使了,统一改为“五亩”。 一听“五亩”,府兵们瞬间如老光棍见到千娇百媚的婆娘,精神来了,腰不酸、腿不痛,一口气能砍五颗人头了。 斩首一级,记功,大约能得五亩永业田。 第二级的功劳,人头是需要递增的,可丝毫不影响府兵们往家里搂永业田的热情。 实际上,军功的计算,比这复杂多了。 军功主要负责人是兵部司员外郎,监察御史负责审辨斩获,破城、破阵,以少击多为上阵,斩获之数居敌四成为上获、二成为中获、一成为下获。 上阵上获,酬勋功五转; 上阵中获,酬勋功四转; 上阵下获,酬勋功三转。 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人,贼徒因而破者为跳荡,是军中第一等功劳; 先锋受降者为降功。 跳荡与降功,不受阵、获的局限。 勋功,本人及子孙,优先授实职,只这一点好处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对于普通府兵来说,太复杂,不懂,还是五亩永业田来得熨帖人心。 薛延陀的将领也不是菜鸡,眼见中路被断已经无法逆转,果断让人吹响牛角号,人马向两翼散开,一头与薛万彻缠斗,一头下马,准备步战。 这个打法是不是很怪异,看上去隐约有中原的风格? 没错,薛延陀在草原中,论打法是独树一帜,以骑战、步战组合,其主力甚至是步兵。 五人一组,最有经验的那个人收拢马匹,其余四人向前搏命,胜则引马追击。 别说,就这打法,当年生生在突厥颉利可汗的重压下,打出了一片天。 “呸!在草原上,不利用他们骑战的先天优势,反而改步战!”薛万彻狂笑着策马挥槊。“儿郎们,永业田送到了!” “五亩!” “五亩!” 令人胆寒的呐喊声中,府兵们随着薛万彻,冲向了缠斗的一翼。 你敢送人头,耶耶就敢收! 半空中,飘飘荡荡的邓稳,眼睛眯起,仔细盯着地面。 平时练习没发现问题,真正飞起来,问题还是不少的。 比方说,风灌得鼻子难受、阳光照得眼睛迷离、身上有点冷、脸皮有点僵。 幸亏手上是戴了尉的。 前方正打得火热,没人理会邓稳,也就容得他细细观察。 兵甲是没法看的,可大唐兵马的五色袍,那是一目了然。 薛万彻带领的蒲州府兵,一水的青袍,冰冷地刺入薛延陀的战阵中,漆枪挥舞,角弓弦张,兵箭纵横,在战鼓的指引下破阵。 薛延陀同样以矛、箭还击。 矛就不用说了,在杀红了眼的府兵面前,明明人数更多的他们,仿佛是黄口小儿一般,几无还手之力。 箭,说起来就比较伤感了。 薛延陀是两成铁甲、八成皮甲,蒲州府兵是五成山文甲、五成皮甲,防御能力要强悍许多,伤亡固然有,却不多。 薛延陀这一翼被杀得溃不成军,另一翼的步兵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迎了上来。 蒲州府兵喘着粗气,渐渐归拢在薛万彻身后。 刚才的搏命,府兵还是折损了近百人手,现在只有四百可战之兵。 重要的是,府兵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很多,而敌军还存半。 但薛延陀军的阵亡数量,已然过千。 “风飞兮旌旗扬……”薛万彻打马,从侧翼绕击。 “大角吹兮砺刀枪……”府兵们唱下去,觉得身上似乎有了力气,跟着薛万彻,开始往侧翼奔驰。 身为沙场老将,尤其是大唐的名将,薛万彻深深明白,步兵最可怕的,就是其正面力量! 薛万彻动,薛延陀步兵也必须跟着动,可短时间内,谁能与战马比速度? 你以为人人是隋朝的麦铁杖呢? 驰骋不战,耗费马力,但府兵的体力却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杀!” 薛万彻率人一个急转,杀向薛延陀那些执马人,迅速换乘薛延陀马匹。 之后,蒲州府兵在薛万彻的带领下,杀向薛延陀步兵阵的后方,转向不及的薛延陀军大乱! 第二百一十七章 父子连心 第218章 父子连心 长安,将作监,中校署。 监事铁大壮,胡乱挥着木杖,歪歪斜斜地打在两名匠人身上。 “耶耶让你们偷工减料、让你们偷奸耍滑!打不死你们!” 两名匠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署令,救命啊!监事他要杀人了!” 铁大壮鼻息粗重,当眼前的署令不存在,直到署令喝止才停杖,眼睛兀自要喷火。 “本官就想问问,监事这般是为何?” 哼哼,不知道其中一人,是本官的便宜舅兄么? 铁大壮一手扯过两个滑翔机,掷到署令面前。 扇面细麻布变粗麻布,该涂抹的胶没涂,藤骨的弯曲度不足,麻布绑缚的敷衍,让人看不下去。 署令的脸色渐渐难看,咆哮着喝斥:“伱们两个混账,竟敢如此敷衍了事!拿回去重做!” 铁大壮冷笑:“别,耶耶的作坊,庙小,供不起这两尊大佛。连人,带着他们的烂货,有多远,滚多远!” “再敢靠近作坊,腿打折!” 这话,很敦化坊。 署令面容沉了下来:“监事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谁的地界上吧?本官说了,让他们重做!” 铁大壮咆哮:“你个狗官!你知道作坊里造出来的滑翔机,是给谁用的吗?大唐的飞骑!他们在天上,但凡有一点意外就得去死!” 署令书斜睨着铁大壮,一声冷笑:“死了,就是他们命不好。咋,大唐哪场仗不死人?别人死得,他们就死不得?” “狗官!耶耶的娃儿就在飞骑!”目眦欲裂的铁大壮,抡着木杖,向署令扑去。 拼却这条老命,也不能让狗官祸害大郎! 署令冷笑,反手要抽横刀,给这个桀骜不驯的监事一个深刻的教训,却听到一个微微别扭的声音。 “站着,老老实实挨一杖,免得全家去东市口走一遭。” 署令心中凄凉,左肩吃了铁大壮一杖,悲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承乾的小舆落地,人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面上带着略显诡异的笑容。 “飞骑,便是铁大壮父子的次功。陛下亲许,没有铁大壮亲自留下的印记,滑翔机不准出将作监;同样,铁小壮不见印记,直接拒收滑翔机。” 署令恍然大悟:“臣这就将刺杀本部官长的铁大壮拿下,往死里打,不信审不出印记!” 十恶不赦第九,不义: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若作乐,释服从吉及改嫁。 李承乾怪笑:“有趣啊,区区从八品下署令而已,也敢当五品以上官长?孤看,你就是不想看到大唐的滑翔机上天,是吧?” “将作大匠阎立德才被免了官,将作监就乌烟瘴气了。监事铁大壮,告诉孤,是谁偷奸耍滑?” 铁大壮叉手,一指那两名匠人。 “封师进,干净一点。”李承乾眼皮垂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孤这身躯吧,还不晓得能撑多少年。” 着一身细鳞甲的左卫副率封师进,轻快地走到两名匠人面前,左手抚须、右手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刀、归鞘、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看得纥干承基酸溜溜的。 封师进走了三步,两名匠人的咽喉,突然出现了细细的血线,继而血如泉涌,匠人的眼里现出不可思议之色,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身子抽搐了两下。 铁大壮身子哆嗦。 也对,他们见过了滑翔机的制造全程,就是出去,也只能是躺着出去。 署令浑身颤栗,差点站不住了。 太子下手,真狠啊! 这还是那个只会享乐的太子? 封师进拱手交差,李承乾却根本没搭理。 想了一下,封师进转身挥刀,署令的人头掉落地上,兀自稍稍弹了一下。 “孤知道,署令背后还有人指使。奉劝一句,痴心妄想赶紧收起来,否则休怪大唐屠了你全家。” “监事铁大壮,守飞骑将士的性命,也是守你家大郎铁小壮的性命,所以你甘愿以性命搏之。父子连心,就是铁石心肠也得被融化了。” “孤希望,你以后能如今日一般,守护着飞骑将士的性命。将作少匠,洗地!” ----------------- 营地中,铁小壮看到一伙飞骑平安归来,只有一个倒霉的崴了脚,不由大乐。 功不功的倒在其次,主要是证明了飞骑确实能发挥作用,阿耶的手艺过关,自己的传授没白费。 “谁发现了薛副总管?” 李世积快步走了过来。 邓稳肃然拱手:“左屯卫屯营飞骑伙长邓稳,在百里外见到薛副总管,率五百府兵遭遇数千薛延陀军。” 周围的飞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不糟了吗? “副总管挥军强攻,大破薛延陀军,斩获三千,得马万余。” 邓稳这话,如冷水倒入沸油锅里,让军纪还算不错的左屯卫屯营议论纷纷。 五百击败一千、两千,对于心气渐高的大唐将士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 打败三千,有点难度,可与斩获三千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李世积知道,以薛万彻的怪力,带着府兵以一战十不是不可能的。 胜仗总是好的,就是看着这个性子极差的人立功,老觉得不舒服。 “录事参军,给左屯卫屯营飞骑记上首功!” 你不是凭借点武力恶心耶耶吗? 耶耶把首功给飞骑,恶心死你! 待李世积走后,邓稳开始絮叨:“旅帅你是不知道,飞的时候长一点,阳光刺目、冷风吹鼻、面颊僵硬,身上还没热乎劲……” 铁小壮咧嘴:“阳光的事,得找舅父。热乎不热乎,下次你们去飞,多穿一点。” 其他两个问题,铁小壮不屑解释,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白叠夹层的口罩,往面上一戴,轻松地系稳了。 邓稳两眼放光:“好东西!给我两个!” “你们觉得,滑翔机怎么样?”铁小壮掏出几个口罩,在手里抛着。 “那还用说?旅帅的阿耶为我们精心打造,恩同再造呀!皇天后土共鉴,以后旅帅的阿耶……” 几名飞骑半真半假地开口。 “就是你们阿耶?”邓稳取笑道。 “就是我们叔父!” “去!” 铁小壮点头:“所以,记住了,不经我与我阿耶认可的滑翔机,不要去飞。” “遵旅帅令!”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也配 第219章 你也配? “大总管,旅帅铁小壮,恳请在战后,准许优先从缴获的马匹中,采买十匹挽马。” 铁小壮胆儿也肥,敢在一向比较注重规矩的李世积面前提要求。 李世积置笔,停止书写药方,淡淡颔首:“此事,华容开国县男与兵部提过,兵部允了,自然不会欺你。倒是你们小小一个敦化坊,口不过五千,要那么多挽马干嘛?” 铁小壮絮絮叨叨的:“水泥板要运、兽炭要拉,信香还得专门一车拉到玄都观售卖,坊学还得学射御……” 李世积点头:“如果让飞骑四面扩大搜寻范围,能做到吗?” 铁小壮回应:“做到是没有问题,就是在天上冷,大总管得多拨衣物。” 附带一句,李世积是真懂医,《唐本草》的编撰者,有他与许敬宗的名字。 飞骑由铁小壮带头,向四面八方飞去。 悠哉闲哉地在天上飞着,风向忽然转成了北风。 滑翔机最大的缺点就在这里,飞向哪头,很多时候自己说了不算。 哎,这不是走回头路了么? 风力有点大,铁小壮想回营都停不下来,无奈只能随风而去。 后方牛羊逾万,人头粗略一看有二三千,装扮应该是突厥人。 要不是腾不出手,铁小壮都想尿一泡淋下,赏他们点甘霖。 看看李思摩的狼狈样,就知道整个突厥已经抛弃了他、背叛了大唐。 嗯? 突厥人? 好像哪里不对? 铁小壮努力操控着滑翔机,从侧面脱离了气流,摇摇晃晃向大营飞去,缓缓降落于左屯卫屯营的驻地。 才解开绳索,铁小壮连水都没顾得上放,一路往李世积大营跑。 好在,李世积早就下了命令,不许阻拦飞骑,铁小壮才顺利入营。 “大总管,不好了!后方三十里,有突厥人二三千,驱赶牛马而来!” 李世积那张严肃的面孔,绽放出笑意:“干得不错!本总管还以为,你们只顾头不顾腚呢。思结部嘛,我等了两天了。” 铁小壮憨笑,他能说是被突变的风力干扰,误打误撞碰上的么? 思结部在突厥战战兢兢应对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时,狠狠给了李思摩一刀,带部加入敌方阵营,让突厥崩溃得更加迅速。 这种投敌的叛徒,李世积要不防着,就不是合格的大总管了。 慢慢逼近朔方军大营的思结部,突然加快了马速,长矛、弯刀、角弓挥舞着,冲进全不设防的营地,随即人仰马翻。 倒没有挖什么坑,也懒得费那劲,李世积就是在地面上撒了点制式的铁蒺莉而已。 军中器物,卫尉寺执掌、分发的有八种:一(大)角二纛(dào)三钺斧,四铁蒺莉,五捧(仪仗所用物品),六钩(水军用),七铁盂(锅),八水斗(取水器物)。 一般铁蒺莉用于防追兵或防夜袭,李世积偏偏大明大亮地摆在明处,偏偏思结部急于向新主人献礼,这不就巧了吗? “原来,早有埋伏!” 思结部俟斤一拨马头,转身要跑。 至于那些伤了的人马,顾不得了,反正思结部的男子,如同野草,割了一刀,下一茬仍旧会长得极为茂盛。 四面八方,都有朔方军出现,就连他们刚才冲过来的道路边,干涸的沟壑里都钻出手持擘张弩的军士。 就那个一眼能望到边的小沟壑,他们是怎么藏身的? 没有侥幸,没有求饶,思结部俟斤率着千余部众,催马、张弓、放箭、提矛,动作一气呵成。 这个时候,思结部是没有投降余地的。 自己作恶自己扛,背叛他们一向看不起的李思摩时,后果,其实早有预料。 不服就是不服,死也不服! 朔方军前排竖起膝盾挡住箭矢,后排的步兵长弓抛射,箭矢如雨,根本不用刻意瞄准。 这么富裕的仗,很少有人打过。 箭矢浪费了? 没事,捡回来即可再用。 面对密集的箭矢,思结俟斤面颊上中了一箭,怒吼着拔出,顿时血流如注。 “卑劣的唐将,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李世积征战多年,早就不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了。 却听见铁小壮眉开眼笑地指挥飞骑:“射他马匹、左腿、右臂!” 李世积本想数落铁小壮两句,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他发现的敌情,让他有个斩获也挺好的,索性闭嘴了。 飞骑虽然基本脱离了厮杀,却不代表没有箭术高手。 两箭下去,思结俟斤右腿蹦着、左手执刀,一手一脚已经废了。 李世积难得地开口:“铁小壮小心。” 不是李世积不善良,慈不掌兵,不练出铁石心肠,伤亡惨重的时候,伱主将难道要当众哭么? “小小思结部,就只配与我这种童子一战。将军,你也配?” 四岁为小,十六岁为中,铁小壮确实连中男都不是。 铁小壮这皮猴子,一手横刀、一手障刀,劈头盖脸地对思结俟斤斩去,那路数一看就没正经练过几天。 障刀仅仅是比横刀短一些的战刀,这一点可以参照后世倭国二刀流的二刀。 区别在于,大唐的障刀,极少与横刀同时使,只有铁小壮这种野路子才会这么玩。 因为,同时用双刀,分心且分力,刀这兵刃是极需要力度的。 双刀玩得好的,那基本是高手。 即便是左手持刀,思结俟斤的力气,依旧不是铁小壮能比拟的,双刀一磕,横刀差点脱手而出。 “厉害!看我绝招!” 铁小壮蹦跶着,绕他身后,横刀斩向思结俟斤的后背。 思结俟斤回刀一扫,却发现根本就是虚招,铁小壮真正的招数是障刀划臀部。 正应了民间俗语: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思结俟斤及时往前一蹦,才让伤害最小化,那火辣辣的滋味,让他的脸变得血红。 奈何,本来行动就不便,铁小壮这皮猴子又太能蹦跶,思结俟斤最后体力耗尽,只能屈辱地倒下,成了铁小壮的斩获。 虽然铁小壮纯粹是在捡便宜,却无人不满。 捡便宜怎么了? 思结部的踪迹是铁小壮发现的,飞骑是铁小壮带着冒险的,铁小壮是整个朔方军里最小的。 他才虚岁十四!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新主簿 第220章 新主簿 范铮回长安了。 洛阳虽好,终非家乡。 在草席上爬得飞快的范百里,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哎,黑了呀! 范铮笑笑,抱起满心不情愿的范百里,在他左右面颊上香了一口,才将他放下。 杜笙霞叹息:“你是不知道,自从他能爬,追都追不上啊!陆乙生养的细腰犬,生生被他薅了一把毛,从此不敢来府上了。” 范百里嘴里吐了个泡泡,目光不屑。 未来的百里侯、当下的给事郎抓一把狗毛,怎么了? 就是要吃狗肉,那也是小事一桩! 啥,还不能? 等我努力戒个奶! 草席上,还有一个光腚胖娃儿,比范百里略大,却是陆甲生的大郎,陆飞甲。 好家伙,陆甲生还用上了少见的父子连名法,这法子一般是西南百濮在用吧? 陆飞甲不时正常吐上几个字,不时来点婴语,很有胖翻译的既视感。 “嗬,这是要搞成世交了啊!”范铮逗弄了一下陆飞甲。 “咋,嫌弃我这坊正小啊!告诉你,敦化坊这一圈地,都是本坊正的地盘!”陆甲生随口抖了几句。 范铮尬笑。 这话,是刚刚当上坊正时,意气风发的范铮,张口吐出的中二宣言,回头看看,竟隐约有点羞耻感。 现在杀人灭口,来得及吗? “坊里有什么异常吗?” 范铮瘫坐到圈椅上,连腿都不想抖。 长时间外出的人,回到家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完全不想动弹——哪怕身躯没多累。 “各作坊正常,延三顺也老实了,顺带说了一个青龙坊的小娘子。” “倒是不哼不哈的铁大壮,听说在衙门里打死了人,还搞死了上官。据说是因为匠人交差的物件,它不合格?” 铁大壮表示,请勿以讹传讹! 那是太子干的! 范铮懒得纠正陆甲生的谬误:“铁大壮在署内造的滑翔机,就是给铁小壮他们用的,他不得担心摔坏自家娃儿?” 陆甲生一拍大腿:“这就是了!铁大壮这个护犊子的,别人想坑铁小壮,他肯定会拼命!” “说正事,坊东南角,那一块不靠坟茔,也没正经用起来。你找人圈起,平整、建作坊、挖排水沟渠、备仓储。”范铮也没客气,直接吩咐。 陆甲生面色一喜:“这是要整活了?” 范铮点头:“家里婆娘,闲不住嘛。” 这个真没辙,因为范百里的缘故,杜笙霞已经两年没接品酒的活了,现在是华容乡君,更不合适自降身份,去挣外快了。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建酒坊吧! 在一旁守护范百里的杜笙霞,微微惊讶:“郎君可得想好了,不说横插一杠子会不会招各家排挤,就于酿酒而言,我阿耶的传承尽出,除了宫中的四大酒,也只有普普通通的方子,没有特别的味道。” 没有特色的东西,泯然众人,是杀不出一片天的。 范铮连手都懒得摆:“我家乡君说得没错!不过,我要的,就是没特色,本来也不是要去市面上,与各类酒一争长短。” 杜笙霞沉思:“没有特色,更不可能争御酒之名,那酿了有什么用?” 范铮嘿嘿一笑:“当然不是饮用。过两天再去玄都观上炷香,见见监斋陈矩年道长。” 杜笙霞撇嘴:“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人家现在是观主!” 范铮尴尬一笑。 谁让他就没去过玄都观几次呢? 哎,蓝矾、蒸馏器,可还得指望玄都观帮忙呢! 至于说火药,距离范铮太过遥远,就是真能弄出来他也不敢接。 没有足够的背景,玩火药就是给自己送催命符。 别以为所有好东西都能往家里搂。 比如说现在的酒坊,范铮足足许了三成净利给李世民,才敢着手准备。 ----------------- 堕落了一天之后,侍御史范铮还是得带着孙九、陆乙生,还有甄行、甄邦、巫亹点卯去,雷七、雷九时隐时现。 甄行沉稳地向范铮禀告了最近几个月内,御史台的所有动静,顺便将自己所学的本事小小显露一番。 别的不说,公文格式、行文标准,甄行是真学到位了,刘谙承认有自己七成的火候。 也就是说,甄行安于刀笔吏的话,已经足够了。 “上官没有差遣的时候,伱可以去察院,与你盘长师弟亲近一下,顺便跟他们学学,察院的职司范围、行事手段。” 李义府任察院次席之后,手脚越来越放得开,虽说有点小逾越,总体还在规则范围之内。 更让李义府干劲十足的原因是,首席柳范,据说在察院呆不了多久,很可能会右迁到台院了! 我,李义府,独当一面的时机要到了! 主簿、亭长、掌固,为各桌供应早膳。 “红豆馅糜子软馍,鄜州风味。” 主簿那略为耳熟的声音在范铮耳畔响起,转头看一个蹴鞠精。 眼熟啊! 蹴鞠身材、绿豆小眼、一袭绿袍,眼睛还眨得格外销魂。 “哈哈,这不是鄜州司仓参军尤朔楚吗?恭喜了!” 范铮迅速想起来了。 主要是这身材和名字都太有个性了,过目不忘啊! 从七品下鄜州司仓参军,迁御史台从七品下主簿,品秩貌似一样。 但从地方进皇城,实则算是右迁了。 别的不说,诸如俸料、赏赐之类的东西,地方上是拍马也赶不上的,要不然大家削尖脑袋往长安钻干嘛呢? “托上官的福,下官在鄜州安生了几年,终于得进皇城,有机会得睹圣颜了。” 尤朔楚的话,还是那么圆滑油腻。 不要以为,市侩的尤朔楚就真的人畜无害,前鄜州录事参军贺琼楼,在望乡台表示有话要说。 治书侍御史马周在另一桌开口:“本官查了范铮御史办案的卷宗,发现了主簿这样一个妙人,便建言迁他入御史台了。” 李乾佑也好,韦悰也罢,即便平日与马周会因观念不同而有分歧,却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拂他颜面。 马周的人生也好、官运也罢,都如烈火烹油,何必闹不愉快呢? “范御史,郑国公劝谏停止封禅,为何没有下文了?” 马周眼窝更深了,两条大眼袋越发黑,身体怕真熬不了几年咯。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完美,该死的人总不死,不该死的人总不寿。 “泰山封禅,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引薛延陀动手的局。”范铮笑眯眯地回答。“既然开打了,自然就无须再装了嘛。” 不管皇帝本心是不是这么想的,他现在都必须是! 第二百二十章 停封禅诏 第221章 停封禅诏 《停封禅诏》到长安,仅仅比范铮晚了两天。 诏书的理由冠冕堂皇,彗星出于西方嘛,当有征伐,恐是时机不当,宜省黎庶之力,故停之。 百姓对此倒是一片欢腾,毕竟封禅要服劳役,抽出的,可都是他们家的丁男,主要劳动力呢。 虽说大唐的女子,耕种也多数是好把式,可终究是吃力了些呀。 至于朝臣们,彗星的说法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可范铮抛出的设局之话,瞬间将整个半途而废的封禅,捧上了一个新的战略高度。 看不懂,只是因为你们水平低! 程咬金表示:“没错!陛下本就有意教训一下薛延陀!顺便赏老程牛肉!” 李世民表示,谢谢啊。 兵部侍郎崔敦礼,说话、走路都带风,一改往日温吞吞的模样,在显德殿咆哮:“司农寺粮草延迟、卫尉寺补充箭矢不足!” 司农卿郭嗣本、卫尉卿刘弘基,没有找任何理由,表示立即补上缺口。 夔(kui)国公刘弘基,早年盗马为生,投高祖之后,交好当今,到了“出则连骑,卧则同起”的地步,屡立战功,浅水原之败为薛举所俘,五个月后李世民打败薛仁杲才救了出来。 因入花甲,自称年迈,皇帝特许他朝朔望(初一、十五必须到朝会),无事可不入朝。 论单纯的军事能力,他是不如李靖,可恩宠却远超李靖。 兵部尚书,李世民可以让侯君集去当,可侯君集敢觊觎卫尉寺试试? 这么说吧,撒泼打滚的程咬金,在刘弘基面前都得稍稍收敛一点。 天大地大,胜仗最大,即便现在崔敦礼再怎么不讲规矩,殿中侍御史张行成都只能闭嘴。 事实上,崔敦礼的要求,有一点点过分。 四路兵马的兵甲、粮草,都按定额给足了,可兵部仍旧担心,战争旷日持久,后勤补给不足,才另外附加了补充份额。 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别说刘弘基,就连郭嗣本都会喷回去。 刑部尚书刘德威出班举笏:“臣闻殿下处死将作监中校署二名匠人,及中校令,窃以为殿下不可越俎代庖。纵然官吏该死,朝中有三法司可代劳,不必污了殿下的手。” 话很讲究,意思也很明确,太子就不该擅杀。 李承乾嗬嗬直笑:“刘公怕是不明白,中校署意味着什么。夔国公,要不你解说一下?” 刘弘基呵呵一笑:“臣遵命。中校署与其他署大不相同,掌舟车、兵仗。” 这一点,其实与少府监弩坊署、甲坊署类似。 当然,分工不同。 一句话说完,兵备重地,未经许可,能出去的,只能是躺着的。 李承乾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带走中校署的人,他的诛杀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刘德威倒是一时疏漏,没想到跟兵仗有关,毕竟中校署还有其他职司呢。 “是臣妄言了,请殿下恕罪。” 李承乾突然觉得飘飘然,以前哪有臣子跟他认错? 建个曲室,能被批奢侈; 与内给使蹴鞠,能被骂为秦二世。 果然,还是杀得不够多啊! 张玄素、于志宁这种无德匹夫,就该千刀万剐! 哎,要是大权在握多好,斩尽这些匹夫,世界就清静了。 ----------------- 御史台内,所有人看范铮的目光都满带羡慕。 诏书比范铮晚出,范铮能肯定地判断出陛下的心思,定然是额外的圣眷啊! 李乾佑倒是更关注另外一件事:“从贞观九年起,正式施用的乡,废除了?” 加乡这一级,其实大臣们并无意见,只是地方运转时总感觉格格不入。 但是,利弊如何,三年才能分说,又碍于这是当今的得意之作,迟迟无人直言,导致三年又三年。 按正常规律,这种虽不便利、却无大害的敝政,通常是下一位天子来修改,想不到在现在就革除了。 范铮轻描淡写地回应:“哦,就是在协助东推的时候,下官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事实证明,陛下还是肯纳谏的。” 前提,是不要涉及他的子女,以及态度莫激烈。 如果都是和风细雨地劝谏,摆事实、讲道理,皇帝不是太昏庸的话,多半是能接纳。 如果都是张玄素、于志宁这样,态度激烈、一言不合就咆哮着骂昏君,甚至是骂亡国之君,你觉得有几成纳谏的可能? 范铮都隐约怀疑,李世民给东宫配的属官,是否都为李泰一系的。 唐临举茶碗:“诸位同僚,唐某于御史台多年,承蒙诸位见容。此次暂别,日后当把酒言欢。” 范铮讶然:“这是要右迁了呀?” 唐临抚须而笑:“门下省做事而已,不值一提。” “黄门侍郎,位于中枢,就是与本官也能分庭抗礼了。”李乾佑抚掌大笑。 正四品上黄门侍郎,不可纯粹以品秩权衡。 除了为侍中佐贰,黄门侍郎几乎可以参议任何政事。 黄门侍郎,祭祀要陪皇帝身边,皇帝洗手递汗巾,皇帝擦手之后,汗巾收入篚中,改递祭祀专用酒爵。 这是天子近臣呀! 然而,范铮是看不透,唐临为何直上黄门侍郎的。 现任的二位黄门侍郎,刘洎、韦挺都是李泰一党,这让李世民感到了不安。 所以,必须换! 刘洎的才华不错,留。 韦挺的资历不错,右迁太常卿,管管陵墓啊、吹吹打打啊、太医玄乎的理念啊,还是挺好的嘛! 论品秩,太常卿是正三品,在九卿里都是唯一的,还不满意么? 范铮倒是没指望自己成为侍御史之首,毕竟资历委实不足,不能揠苗助长,可也没想到是柳范接了唐临的位置。 御史台的好处,就是升迁不太注重论资排辈。 幸好,范铮到了台院,也没有回察院使嘴脸,也就额外推了李义府一把,让他坐到了次席。 范铮得夸一夸自己,没有狗眼看人低的毛病,没得罪柳范。 不然,以后的日子,有得难受。 然后,李猫这厮,顺势变成了察院首席,真是造化弄人。 李义府见到范铮,那习惯假笑的面容,终于露出真挚的笑意。 第二百二十一章 羊羊那么可爱 第222章 羊羊那么可爱 白道川,听到残兵败将禀告的消息,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没有暴怒,而是低头沉思。 良久,乙失颉利苾抬头:“也就是说,你们五千人马,遇上五百大唐兵马,就狼狈逃窜了?” “叶护饶命!不是我部不用命,实在是唐将太骁勇善战,无人是他一合之敌,就连围攻都办不到啊!”听到乙失颉利苾的话,带队的小将连声叫屈。 “五千人马,被他斩获三千,千余失散,能跟随我回来的,就是这六百骑啊!” 乙失颉利苾摆手,斥退了小将。 在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的子嗣里,乙失颉利苾算是脾气好的,奈何不是嫡子。 不要奇怪,草原的嫡庶之分,虽然未必管用,但是真有。 五千对五百,大败亏输,可见当年的突厥,输得不冤啊! 也就是说,自己的二十万之众,正面撞上李世积的三万人马,必败! 那么简单的算术题,当我达度莫贺咄叶护不会算吗? 乙失颉利苾这次可真算错了,唐军彪悍,号称“一汉战五胡”,也没薛万彻那么夸张。 这就是个特例。 当然,把李大亮的灵州军、郭孝恪的凉州军算上,结果还是打不过。 装备上、战术上,都有显着的代差。 这么说吧,薛延陀的步战,依旧是隋朝的打法,唐朝的打法却是经过李靖改良的升级版。 “令,各部分散而行,经青山,目的地:诺真水!” 乙失颉利苾决定,按草原的习惯,避战、转进。 达度莫贺咄叶护却不知道,他这命令一出,各部都隐隐起了点心思。 还想着薛延陀对抗大唐,大家跟着分一杯羹呢。 就走? 这叫望风而逃吧? 别人怎么想的,回纥颉利发药罗葛·吐迷度管不了,只是客气地悄然将一名戴着羃篱的汉子送出白道川。 乙失颉利苾却没想到,无论他搞什么真真假假的迷惑动作,三路唐军依旧执着地跟随着他。 “唐人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青山上,乙失颉利苾百思不解。 酋长梯真达官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天空。 乙失颉利苾举目,大骇:“人竟能飞于天上,怕不是神灵!” 梯真达官重重吐息,取出三石弓,搭箭,射出。 “不可!” 乙失颉利苾惊叫。 晚了。 箭出如流星,竟真的击中悬浮于空中的飞骑,只见他连人带滑翔机,一头栽了下去。 飞在后头的铁小壮,目有悲色。 麻痹大意了啊! 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飞骑渐渐成了骄兵,郦正义先生可不是教过“骄兵必败”么,怎么自己这猪脑子就是记不住? 铁小壮提升了飞行高度,身后的飞骑伙长邓稳,也紧紧跟随。 血的教训,让飞骑记忆深刻。 这不是操练中失事,这是真为射雕手射杀! 回营之后,铁小壮在左屯卫屯营里深刻总结了教训,然后到大总管大帐请罪。 李世积鼻孔里哼了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乎死伤?想当年,我瓦岗大败,也未曾如此伤春悲秋。” “觉得有愧了,操练好飞骑,争取在决战时建功立业!” 尽管如此,铁小壮还是觉得心头难受,吃起膳食,真是食不知味。 直到…… 邓稳操着大片的烤羊肉,置到铁小壮碗中,金黄的羊皮滋滋冒油,一点粗盐、一点秦椒、一点食茱萸为蘸,虽简陋却令人食指大动。 “羊羊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不多烤几只?” 在羊肉面前,铁小壮恢复了吃货本性,让邓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飞骑有伤亡,早在加入之前就已经被明确告知,甚至每人家里给了五亩永业田,即便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那是提前支付的抚恤。 再说,能不能活下来,问题并不在铁小壮身上,铁小壮已经笨嘴拙舌地将技艺倾囊相授,没按预定高度飞行,沉甸甸的责任,委实不当落到铁小壮稚嫩的肩头。 经过一次教训,铁小壮在每次出发前,都会细细检查,滑翔机有没有损坏、绳索绑缚是否到位,再三叮嘱绝不允许低飞。 青山虽有些地利,却实在挡不住唐军犀利的攻击,炮车、车弩、伏远弩、角弓弩、擘张弩,让薛延陀吃尽了苦头,一天时间就损失了近万人。 恶心的是,飞骑居高临下的探查,让所有埋伏之类的手段根本无从施展,北地数量少且躯干笔直的高耸树木,连遮挡飞骑的视线都做不到。 乙失颉利苾只能率兵,退到了诺真水,与回纥、同罗、仆骨诸部汇合,结阵对抗三路唐军。 因为,营州大都督张俭,是率兵逼近薛延陀东部,以此施压,让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不能增援达度莫贺咄叶护。 炮车、车弩对轰,薛延陀虽有这些器具,射程却略逊,数量也不足,很快被凉州军、灵州军、凉州军打得狼狈不堪,器具尽毁,人马损失逾万。 忙于指挥人马布阵的乙失颉利苾,根本就没注意到一个问题,截止目前,伤亡的全是他的人马,回纥诸部几乎没有损失。 唐军三千骑,从朔方军中冲了出来。 “放箭!” 乙失颉利苾大叫。 长弓齐射,箭矢如雨。 三千骑举盾,挡开了多数箭矢,少数落到山文甲上,也起不了多大伤害,可战马就不行了。 唐十三甲里面有专门的马甲,可那不是轻骑的马匹承载得起的。 要不然,从南北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具装骑兵,为什么不大肆扩张? 三千匹马陆续倒下,还好骑手都有准备,绝大多数都跳下了马背。 三路大军,踏着沉重的步伐,向薛延陀发动致命一击。 “迎战!” 薛延陀步兵踏了出来。 天下最强的两支步兵交战,且看鹿死谁手? 诺真水畔,薛万彻带着三千骑冒了出来,杀散薛延陀的守马人,夺取了大量的马匹,打乱了薛延陀固有的战斗模式。 乙失颉利苾突然反应过来了,前面那三千骑,只是个诱饵,难怪马匹轻易中箭! 驽马,那都是驽马! 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薛万彻夺马! 狡猾的唐军!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攻击 第223章 从天而降的攻击 双方的激烈碰撞,如惊涛骇浪撞上了中流砥柱,每一息都有人倒下,血浸染了野草,又被踏进泥土里。 “杀!” 朔方军三枪一组,分三路奔袭薛延陀控弦之士的咽喉、心口、腹部,配合得天衣无缝。 挡得住一枪、两枪,挡不住第三枪,木枪扎入腹部的剧烈疼痛,是多勇敢的战士都忍不住惨叫的。 密集阵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步兵们相互配合,每一个敌人要同时迎战三名唐军,就是武艺再好也没有用。 除开将领率军冲阵之外,个人武勇在如今的步战中已经被弱化了。 密集的阵形中,有再好的武艺也没用,你还能有空间腾挪闪避啊! 战损恒定在五比一,一个很合理的数字,但乙失颉利苾知道,中原兵马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那股要命的韧性! 薛万彻分出一千骑守护马匹,自己带二千骑,从河畔杀入薛延陀阵营。 对于薛万彻,乙失颉利苾倒不意外,毕竟前面已经有五千人栽在他手里。 一挥手,一万薛延陀步兵列出密集的方阵,要正面硬撼大唐猛将。 薛万彻虽勇,却不傻,率军从斜面攻击,充分利用了骑兵的优势,一触即走,每一次都卷走少量薛延陀步兵,己方却几乎没有伤亡。 也不知道薛延陀是抽什么风,好好的草原国度,不加以发挥他们的优势,反倒扬长避短,玩步兵! 薛万彻笑得很灿烂。 再这么下去,娶公主有望了。 他这号粗人,才不在乎娶与尚的区别。 反正,是续弦了,明白吗? 唐朝初期的公主、县主,好多都是当续弦的。 郡主? 其他朝代不知道,唐朝的郡主,只有太子的女儿才是,李承乾可没女儿。 乙失颉利苾终于看到,回纥、同罗、仆骨等部动了。 哼,这些卑贱的二等部族,待赶走唐军,要清算他们的小心思! 乙失颉利苾万万没想到,在药罗葛·吐迷度的带领下,诸部族没有冲向唐军,反而狠狠切入薛延陀腰部,将前后的阵形生生斩断! “逆贼!” 乙失颉利苾牙都快咬碎了。 本来对上唐军,结果都是必败,无非是支撑多久、给对方造成多大伤亡的问题,谁能想到,回纥诸部的背叛,直接让薛延陀军崩溃。 再散乱的阵形,它也要接收将领的指令,然后按照将令去厮杀。 将令是高明也好、昏聩也罢,至少让军士有一个卖命的方向。 被拦腰一刀,前方的薛延陀控弦之士收不到指令,不能及时调整,难免乱了起来。 李世积、李大亮、郭孝恪都是沙场老将,敏锐地抓住机会,两翼包抄,正面强攻,直杀得人头滚滚。 乙失颉利苾看着已经无法挽救的前军,再看看被薛万彻杀得如小鸡似的后军,一声暗叹,打马奔逃,身后的附离也跟着逃跑。 除了打法与突厥不同,突厥的其他制度,几乎被薛延陀全盘继承下来,包括颉利发、俟斤、附离、控弦之士等制度。 薛万彻怪叫一声,挥槊追了过去,身后瞬间分出千骑相随。 杀控弦之士,能跟捉达度莫贺咄叶护相提并论吗? 上阵上获,它也不能跟跳荡比啊! 追逃双方都不再顾惜马力,乙失颉利苾的花马甚至口吐白沫,眼见要不行了。 一咬牙,乙失颉利苾解开身上的甲,纵身一跃,跳入滚滚诺真水。 (画外音:纵身投进滚滚长江,再也不见我的郎,啊……) 薛万彻呸了一口,满眼的失望,恼怒之下,将这些跟随乙失颉利苾的附离全部斩杀了。 别说薛万彻不擅水战,就是精擅,也不能只身跳河,好歹得有船吧? 哎,可惜了达度莫贺咄叶护这大好人头哟,不知道会成为谁的战功。 天空中,铁小壮带着邓稳等人在诺真水上下游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从青山起,飞骑上下憋了一股气,要为死难的袍泽报仇! 真正的复仇,除了在战前侦知薛延陀的布置外,就只能盯着乙失颉利苾这个人不放了。 至于梯真达官,还真没人注意到。 铁小壮的目光,落到一处略为隐蔽的河弯。 不得不说,居高临下,视角就是广袤啊! 乙失颉利苾抹去脸上的水珠,狠狠吐了几口水,身子瘫在草地上,任由炽热的阳光照射,似乎想等待烘干衣物。 南船北马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乙失颉利苾的水性,其实并不好,能侥幸脱身是因为薛万彻的水性也不好。 真狼狈啊! 二十万大军,遇上八万唐军,硬是像幼童被阿耶教训,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回纥的狼子野心已经昭显,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取代薛延陀,成为草原霸主! 目光一闪,乙失颉利苾一骨碌爬起来,张开罗圈腿,在夕阳下奔跑。 该死的,忘了这阴魂不散的飞骑! 要报仇雪恨,你们找梯真达官啊!跟着我是怎么回事! 又不是本叶护射的! 要不是角弓不在,真想射死你们! 乙失颉利苾选择性地忘了,即便角弓在手,被河水这么一泡,也根本不能用的。 铁小壮眼见乙失颉利苾,似乎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能力,率飞骑压低了飞行高度。 坦白说,这是很危险的举动,谁也没法预料,会不会摔下去。 对于乙失颉利苾来说,就很恶心,无论往哪头跑,都避不开飞骑。 得意洋洋的铁小壮面色骤然一变,肚子翻江倒海。 这是他自作自受。 自从邓稳给他烤了羊肉之后,铁小壮觉醒了吃货本能,连续两天只吃羊肉,肠胃总有负担不起的时候。 伱不见那些草原人、高原人,还需要以茶解腻吗? 闹肚子难免,可现在是飞在天上啊! “啊……啊!” 铁小壮面红耳赤地挣扎了一阵,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湿热的感觉,充斥了犊鼻裈,顺着袴,飞流直下,巧合地糊了乙失颉利苾一脸。 乙失颉利苾被这从天而降的攻击打倒了,不,是臭倒了。 有生以来,乙失颉利苾从未闻过如此恶臭之味!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上邦大将 第224章 上邦大将 敦化坊内,铁小壮得意洋洋地赶着十八匹马进来。 毛色很杂,十匹挽马,其余八匹乘马也是驽马。 在坊学生惊讶的目光中,铁小壮将十匹挽马交给坊正陆甲生,大声地嚷嚷:“这是我生擒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的功劳,所得的赏赐赠予坊中,当是感激坊中对我父子的容忍了。” 咦,铁小壮当了官,说话、做事也很长进了啊! 挽马是值钱,四到十贯一匹呢,可从突厥草原拿来,绝对没那么高的价。 赏赐的意思,是铁小壮一文本钱没出,多半还是范铮之前向兵部接洽过的缘故。 借着赠马的由头,把铁大壮这些年,在坊中贪小便宜结下的恩怨了结,也是个聪明的做法。 顺便,擒敌酋之功,铁小壮也在同窗面前显摆了。 “阿耶,送你一匹乘马,以后骑马去点卯。朝廷命官了,骑驴有点失颜面。” 铁小壮分过去一匹杂色马。 铁大壮接过缰绳,面皮颤抖,老眼含泪,反复絮叨:“大郎长大了……” 走到糜斐面前,铁小壮笑道:“自从我离开,山长与先生应该清静了不少吧?这些年捣蛋,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一匹乘马,让郦先生好教骑术吧。” 糜斐与郦正义相视而笑,郦正义接过缰绳:“别说,你走了之后,坊学没那么热闹了。” 同窗们哄堂大笑。 像铁小壮那么皮实的人,哪能随便见到? “甄行、甄邦、巫亹,各领一匹,好歹是做官的人了,别天天蹭舅父的车,害得舅父有好车都不能乘。” “两匹送给范耶耶,定远将军,出门没马怎么行?最后一匹谁也别打主意,我要骑着点卯呢。” 甄邦比较好奇:“不是,铁小壮你是在天上飞啊,怎么能生擒敌酋?” 铁小壮牛皮吹起来:“是啊!伱想啊,敌酋狼狈逃窜,我们在天上跟着,他能逃哪里去!累不死他!” 坊学生眼中,满满的羡慕。 这么传奇的经历,可以吹一辈子! 范铮轻笑,努力控制着不去揭穿铁小壮。 所有的官面文章上,铁小壮建功立业的过程,都如他所吹嘘。 真正的全程记录,就那么三五个人得见。 满满的黑历史啊! 但是,两匹驽马的封口费,足够让范铮闭嘴了。 小家伙,越来越会做人了,搞不好坊学最后竟是他异军突起。 至少,现在的铁小壮,是正经的校尉了。 左屯卫屯营正式更名飞骑,脱离左屯卫的管辖,由原右骁卫翊府右郎将高侃统领,高侃右迁中郎将,日常事务由他负责,具体操练、验收滑翔机、日常检查,都是铁小壮的职司。 在功绩面前,所有的规矩都得让路。 原先的从九品下武散官陪戎副尉,被慈旨赐与铁小壮未出世的娃儿,这一条让挺着肚子的高月娥倍感满意。 校尉的品秩并不高,但这是实职,与原先的武散官可谓天壤之别。 “阿娘、娘子,这是从草原上缴获的皮毛,你们看着做两件裘衣穿。”铁小壮豪横地挥手。 别说有夹袄可以御寒,格调,格调懂吗? 也不知道铁小壮从哪里听到这些话。 败了的薛延陀,老实了。 大唐阿耶的巴掌,还是那个味,有劲。 该称臣纳贡,还得继续不是? 哎呀,活捉了达度莫贺咄叶护,得换多少牛马呀! 铁小壮个胆肥的,跟兵部尚书李世积提了个建言,赎回乙失颉利苾可以,要多给驽马、驴。 倒不是铁小壮矫情,而是他出身卑微,知道底层缺大牲口。 为什么不提牛? 得了呗,从小不穿鼻环,那牛能当劳力使啊! 至于建言管不管用,就不在没心没肺的铁小壮考虑范围了。 细马或能得上千,换驽马,不得上万? ----------------- 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契苾部大俟利发,贞观六年与母及弟契苾沙门率部归唐,部族被安置在甘州、凉州之间。 契苾何力入长安为将,母被封姑臧夫人,弟契苾沙门被封贺兰州都督。 贺兰州、蹛林州、金水州等八州,无县,为吐谷浑部、契苾部、思结部,寄居在凉州界内。 契苾何力随李靖出战吐谷浑,率千骑袭击慕容伏允藏身的突沦川,斩首过千,得牛羊二十万,获吐谷浑可敦。 以功,契苾何力为北门宿卫,尚临洮县主。 贞观十三年,契苾何力随侯君集攻打高昌,于今年奉诏回沙州省亲,并安抚部落。 安抚二字一出,便可明白,契苾部多少是有些不稳了。 契苾何力抵达部落时,正好赶上乙失颉利苾陈兵白道川、打败突厥之日,原铁勒各部为之癫狂,姑臧夫人、契苾沙门率大部北迁。 得知此事,契苾何力大惊:“大唐对部落有容纳之恩,对我有器重之情,为何要行叛逆之事!” 各小首领道:“可敦(姑臧夫人)与都督已经到了薛延陀,我们铁勒人本为一家,为什么不能去?” 契苾何力叹息:“我弟契苾沙门,一向孝顺,能好生赡养母亲,我便安心了。我心存大唐,以身许国,必然不能去。” 在繁华的长安,有无限前途,有县主娇妻,有娃契苾明、契苾光、契苾贞,放着上好日子不过,去草原上吹冷风? 当年四处漂泊的苦日子,没受够么? 好不容易抵达下一个草场,被人驱野狗似的逐开啊! 然而,契苾部各首领已经决意背叛,哪里还在意契苾何力的想法? 骁勇善战的契苾何力,终究没法对自己的族人下手,只能被绑缚着,挟持到了薛延陀郁督军山,入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帐下。 乙失夷男满面堆笑:“竟是勇名满天下的契苾大俟利发!胡闹,竟然绑缚大俟利发,如此失礼!还不赶紧解开,奉马奶酒!” 契苾何力大大咧咧地坐下,也不行礼,捧着温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滋味甚差,不如长安的杏花村酒!” 契苾何力傲然发话。 “无礼!还不向可汗行礼!”牙帐中,吐屯喝斥道。 乙失夷男假惺惺地摆手:“我铁勒的勇士,有权利不行世俗之礼。” “我铁勒”通常也是薛延陀人的自称。 契苾何力冷笑:“上邦大将,不礼下邦君王!” 一句话,契苾何力挑明了立场,耶耶是大唐的将军,不是你薛延陀的大俟利发!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耶耶的赎礼啊! 第225章 耶耶的赎礼啊! 乙失夷男虽然有气,还是想极力招揽契苾何力。 毕竟,这位同族已经打出了赫赫威名,有他的加入,薛延陀的名声更响亮。 契苾何力持解手刀,割着烤羊肉,轻笑道:“真珠毗伽可汗,是谁给了你胆子,敢挟持大唐的将军?真以为打败了李思摩那种二流货色,薛延陀就天下无敌了?” “呵呵,我放话在这里,乙失颉利苾,必败!” 牙帐中,肆叶护可汗乙失拔灼持金樽,微笑着品尝从西域传过来的葡萄酒。 契苾何力最后一句话,正中他的下怀。 身为可汗嫡子,乙失拔灼对乙失颉利苾这位庶子是极端厌恶的,毕竟只有他能威胁到自己的继承权。 嫡子的继承权,在草原上从来没多安稳。 乙失夷男面现怒色:“在薛延陀说这话,你不怕死吗?” 契苾何力回手,解手刀割下自己的左耳,狂笑道:“大唐烈士,番邦受辱!天地日月,愿知我心!” 乙失夷男暴跳如雷,正要下令将契苾何力拖出去斩了,外面却传来急报:“禀可汗,达度莫贺咄叶护多番避让唐军未果,于诺真水决一死战,回纥诸部反叛,全军覆没,叶护为唐军生擒入长安!” 契苾何力狂笑:“耶耶的话,能当药使不?信不信大唐犂庭扫穴,剿灭了薛延陀?” 配合他血流如注的脑袋,场景说不出的凶恶。 乙失夷男的手臂哆嗦。 本想着最多就是打输了,却万万没想到,连乙失颉利苾都被唐军俘虏了。 他敢让契苾何力死,大唐就敢让乙失颉利苾陪葬。 大唐,从来不说弯弯绕绕的话,不服就打。 要是他乙失夷男也鱼甩籽似的生他十几个儿子,大约可以不在乎乙失颉利苾了。 呃,十几个儿子,争夺汗位时,怕不直接把薛延陀打得四分五裂? 羞刀难入鞘,偏偏嫡子乙失拔灼根本不理睬他抛出的眼神啊! 关键时候,还是可敦从帐外走了进来:“本是可汗识英雄、重英雄的好事,怎么就变得鲜血淋漓了呢?来人,给契苾将军上药包扎,送回契苾部!” 草原上的可敦,可不是只会嘤嘤嘤的,权力之大能够让外人侧目。 这一场败仗,把薛延陀刚刚升起的雄心壮志,一巴掌拍了个粉碎。 庶子被俘、回纥诸部反叛,让薛延陀雪上加霜。 本来想着事后最多以牛马赔罪,手上还有契苾何力这个人质,可以顺势求娶一个公主,来个梨花海棠,结果…… 娶公主这种好事,如果乙失颉利苾没被俘,还能想一想。 现在,考虑怎么换人吧。 ----------------- 长安,太极殿中。 契苾何力的事,已经吵成了一片。 “契苾部本就是铁勒一部,契苾何力入薛延陀,如鱼得水。即便之前不是他的本意,也一定会留在薛延陀!” 这不是一个两个大臣的意见,是多数大臣之见。 李世民轻叹:“你们不了解契苾何力啊!以忠而论,契苾何力之忠诚,不下诸位爱卿,且心如铁石,意志如钢,必不会背叛我。” 正好有商队从郁督军山返回,应召入太极殿,讲述了契苾何力割耳明志的事迹,让朝臣们诧异万分。 看走眼了,想不到契苾何力竟是如此刚烈! 于是,李世民流泪下诏,令兵部侍郎崔敦礼为使,出使薛延陀牙帐,责令乙失夷男交出契苾何力,否则必杀乙失颉利苾。 双方在限定时间内,必须于灵州外交换人。 否则,大唐不介意再打一场灭国之战。 看,又验证了不是? 官员总要干点别个衙门的活儿。 飞骑驻地,校尉铁小壮听到这消息,连声咒骂:“耶耶的赎礼啊!该死的薛延陀,害耶耶损失驽马过万!” 高侃在一旁抱臂,唇角噙笑,看着铁小壮撒泼打滚。 少年,醒醒,就是真有一万匹驽马,也不是伱的。 邓稳在一旁哄着:“对对对,薛延陀人该死!校尉,这香喷喷的羊肉,要不要来上一碗?” 铁小壮的生化攻击,令李世民喷饭,知晓铁小壮喜欢吃羊肉后,特意给他定额供给。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福利而已,以铁小壮的年纪就肯效力,优待又何妨? 千金市骨而已。 待铁小壮发完牢骚,高侃问道:“铁校尉,我们飞骑,除了不准上天的辅兵,正兵还没补足三百,连一团人都不到啊!感觉我这中郎将像是被贬了似的。” 铁小壮愁眉苦脸,蹲到地上,猴似的。 “谁说不是呢?可上天的要求高着呢,好歹急旋不能呕吐,能控制住身体,要求高着呢。搞得我阿耶抱怨,说滑翔机都不敢多做几台。” 高侃叹道:“说起你阿耶,全皇城都知道这是个护犊子的,小小监事,敢为了飞骑的滑翔机,冲着署令挥杖。” “也就是正好太子去中校署巡视,要不然,你阿耶倒是死不了,残是一定的。” 铁小壮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来不知道,阿耶为他,竟如此行险! 铁大壮摆手:莫事,都是阿耶该干的。 谈到飞骑的粮饷,铁小壮微微舒了口气,询问那些战死的、操练中失事而亡的飞骑抚恤。 高侃颔首:“每一家的抚恤,都是我亲自送上门的,且经里正、保正确认。本将也放话了,谁敢打抚恤的主意,飞骑一定让他全家死绝。” 看着飞骑在搭起的单杠上悬挂着,来回在空中翻滚,高侃来了兴趣,解开甲胄,也吊了起来,学飞骑荡漾、翻滚,只不过片刻就叫着落地,解开绳索后到一旁干呕。 这一下,高侃明白了铁小壮的话,要挑选一名家世清白、身体能适应需求的飞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问题,飞骑建功立业,似乎来得很容易,一些纨绔子弟削尖脑袋想往飞骑钻,普通背景的你能以身体条件拒绝,可背景雄厚的呢? 比如说,勋国公尉迟敬德之子,现晋王府正八品上执仗亲事尉迟宝琳,要来飞骑为一校尉呢? 尉迟宝琳其人,《旧唐书》一笔带过,《新唐书》记载:高宗时,卫尉卿尉迟宝琳胁人为妾,为侍御史刘藏器弹劾,尉迟宝琳私下请皇帝扣下弹劾。 由此可见,他与李治交情是极深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敦化酒坊 第226章 敦化酒坊 敦化坊东南角,敦化酒坊。 地已平整,窖已挖好,大灶台、大锅、大甑子摆好,从玄都观弄来的蒸馏器架好,一切都像模像样。 大曲是北方常用的曲种,蜀黍——也就是荻粱更是常见的酿酒材料。 如果不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范铮可不敢随意用粮食酿。 酿酒大致分三类:官酿、私酿、自酿。 官酿就是良酝署所制; 自酿则如魏征自酿醽醁翠涛,自酿自饮,偶有相售也数量不大,朝廷管不到; 各酒坊则属于私酿,理论上,良酝署可以管辖所有私酿。 在粮食吃紧的时候,良酝署可以颁发紧急政令,强令所有酒坊禁止以粮酿酒,果酒则不在禁止范围。 借着这个便利,范铮从雍州司仓参军卜塘处,采买了数百石三年陈粮、一千石一年粮,这是走的皇帝特批。 另外,通过卜塘,还采买了不少的秕谷。 这东西,胜在便宜。 陈粮、秕谷当然不是用来酿酒的,而是喂鸭子。 酒坊之外,有个小塘子,底上抹了层水泥,灌了水之后,就是鸭子的乐园。 小了点,聊胜于无。 五百只小鸭子,叫声都有点让人脑壳痛,难怪后世有“五百只鸭子”的典故。 蒸粮,拌大曲,发酵,上甑,都是杜笙霞一手指挥,范铮这几天都是干陪着,没有话语权。 没法,总不能外行指导内行吧? 闹笑话都不说,这失败一锅,你晓得要赔多少钱不? 待杜笙霞吆喝结束了,范铮赶紧递上一个削了皮的鲜桃:“润润喉咙。哎呀,还是娶个酿酒世家的娘子省心,从建窖到上甑,完全不用费心。” 杜笙霞咬了口桃子,得意地横了范铮一眼:“某些人当初还看不上呢。” 范铮尬笑:“哪里,那是缘分不到嘛。你看,最后该是一家的,怎么也跑不了。” 杜笙霞将桃核扔进撮箕里,范铮赶紧掏汗巾给她擦嘴、擦手,可殷勤了。 “咦,平常不见那么上心,现在这样,是因为我能帮忙挣钱了?”杜笙霞又好气又好笑。 “出酒了!” 汗流浃背的汉子,用褂子一角抹了把脸,小声禀告——蒸酒,室内的温度确实高。 要是杜笙霞不在,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光膀子了,哪怕有其他婆娘在场也无所谓。 可杜笙霞是华容乡君,朝廷外命妇,不能在她面前失仪。 这是个小小的不便,可相对杜笙霞娴熟的指点,可以忽略不计了。 蒸馏器缩小的出口,滴出晶莹的液体,落到生石灰过滤层里,微微有一点反应,不多。 生石灰的目的并不是除杂质,是除水分。 水分会与生石灰有反应,但与酒精几乎不反应,用来除水分极好。 前面提及的蛋,打开,分出蛋清与蛋黄,用来测试甑子的温度。 蛋清,大约摄氏六十五度凝固变色,此时出的酒头,大约占总产量的一成; 蛋黄,则是七十五度左右变色,此时出产的酒才是重头戏,八成哩! 温度在八十度以上的是酒尾,大约一成。 另外一头也在蒸馏,不过是在蒸馏水而已。 饮用酒要考虑口感,分酒头、酒尾,需要加以勾兑,酒精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所以,口感独特之类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需要考虑的是,酒精的度如何把握。 总不能说,哎呀,我这酒都除水了,可以直接使用了。 如果是这样,恭喜你,药到命除。 人体对酒精的耐受度是七十八度,超过这个程度,创口细胞脱水,会造成创口愈合慢、疤痕扩大的弊端,反倒是害人。 后世的医用酒精,最多是七十五度,就是这个道理。 从玄都观讨来的蓝矾,在锅中沙浴到变成白色,取酒一盅,加入少许蓝矾,未变色或轻微变色,证明酒精中基本不含水。 然后,按照一定比例,将酒精与蒸馏水勾兑。 酒精密度、蒸馏水密度问题比较复杂,捡简单的说,零摄氏度勾兑,体积损失比在千分之一、二,室温互溶的体积损失大约在千分之一点四。 只要事先计算好二者的量,损失几乎可以忽略。 “这么勾兑能干嘛?” 杜笙霞好奇地问。 “医用啊!给太医署使用,在清理创口时可以消毒嘛。要是翊卫、府兵受伤了,先用酒精清理一遍,然后再上药,能少死很多人。” 范铮轻描淡写地回答,顺便让陆甲生指挥人将酒精分装成一个个小瓶子,滴蜡封口,自己揣了两瓶。 “对了,酒糟拿去拌陈粮、秕谷,喂鸭子。” ---------------- 大理狱。 狱丞、狱史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大理正辛茂将引着当朝皇帝、太医令冯一纸、医监姜茯苓、侍御史范铮等入内,将两名身体状况差不多的秋决囚徒拖了出来。 虽说孙伏伽不爱用刑,可大理寺又不是只有他能审案,辛茂将就比较常用杖刑。 两名人犯的臀部都打烂了,破麻布纤维甚至镶入了肉中,于是这伤势越发好不了,溃烂的面积越发扩大,导致现在只能趴着。 一名医正上前,将两名人犯的裤子割开,剐烂肉,一名用酒精清理创口、然后上药包扎,另一名直接包扎。 整个过程中,两名死囚都在凄厉地惨叫,被医正用酒精清理创口的那名死囚叫得更大声。 麻醉之物? 抱歉,死囚也配用? 纠正一点被误导的理念,麻醉的药方,从来不是华佗死、麻沸散失,就没有了。 伱可以说其他人的麻醉方子,不如麻沸散效果好,但不能说没有。 甚至,水浒传里的蒙汗药,你都可以视为麻醉药物之一。 以偏概全要不得。 以死囚试药,本就是常用的试药方法。 人道? 呃,不能用千年后的理念,去强求千年前的人,否则是在耍流氓。 “华容开国县男,这酒精,果然能提高存活的可能?” 李世民的问话还很理智,没有包不包之类的废话。 连冯一纸他们,都不能包救活每一名伤者呢。 范铮叉手:“臣能保证提高,但不能保证万用万灵,毕竟这只是辅助之物。” 第二百二十六章 侍郎登床 第227章 侍郎登床 李世民将冯一纸与范铮召到玄武门外,絮絮叨叨地开口。 “从雁门关起,朕身边的袍泽,死的死、伤的伤。要是当年,朕的身边有太医令这样的高人、有华容开国县男的酒精清理,想来如今痛饮的时节,会多上许多故旧。” 玄武门外,诸多三品大员齐聚,偶尔有几名四品出没,由光禄寺摆宴,大舅兄杜官保指引着掌固、亭长倒酒,目光不经意地扫到妹婿身上,微微惊讶。 品秩差太多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世民吩咐赐席,待冯一纸与范铮入末座,举樽笑道:“今日之宴,本为宴请宰辅,奈何这二位立了奇功,能多活受伤将士,功德无量,不请来恐知节等人不喜。” 程咬金大笑:“陛下知我!” 酒过三巡,兵部尚书李世积禀报:“侍郎崔敦礼回报,契苾何力已至灵州,双方正欲交换。他请示,是否让灵州军借机追杀。” 李世民摆手:“不必小家子气!我大唐煌煌天威,就是正式征战也不惧于他,犯不着污名声。” 虽说奇正相辅,可实力足够时,根本不用考虑其他。 奇,一般是与险相并存的。 眼下李大亮已经回朝,灵州守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契苾何力之忠,朕心甚慰,待其归朝,朕欲令其更进一步,诸卿以为如何?” 范铮慢慢品着桑落酒,装聋作哑。 这种事,轮不到他区区六品官发言。 而且,李世民这话,看似在垂询,实则为知会,脑子不好使才会反对。 夏州都督尉迟敬德开口:“是条汉子!” 程咬金击掌:“甚好!只要肯忠于大唐,便当得厚待!” 李世积轻笑:“兵部无异议。” 这三人开口,几乎等于铁板钉钉了。 “陛下,尉迟敬德自归唐以来,陛下战旗所指,便是臣马槊所向,从无犹豫。”尉迟敬德忽然有些扭捏。“只是,犬子不肖,想从晋王府执仗亲事,转为飞骑营,甘当一飞骑。” 有点冷场了。 论品秩,飞骑营校尉尚略低于执仗亲事呢。 飞骑的待遇高,飞骑的死伤大,总而言之,是个有利有弊的去处。 可自从铁小壮生擒了乙失颉利苾以后,这个鸡肋的去处,突然成了香饽饽。 家里娃儿是独苗的就算了,摔死了不划算。 可是,如果娃儿有半支足球队那么多,倒也不妨让一个不成器的出来试试嘛,万一成了呢? 但是,其他人也就是让娃儿去试了试飞骑,尉迟敬德的意思,是让他家尉迟宝琳去染指校尉。 倒未必是想久占飞骑,很可能是想以此为跳板,达到快速升迁的目的。 以尉迟敬德的功劳,他的这个请求,李世民还真不好拒绝。 一旦尉迟宝琳过去,这个大纨绔在侧,铁小壮能不受影响? 因此出事,黑锅到最后还是铁小壮背,尉迟宝琳无非拍拍屁股走人,“哦豁”两声了事。 范铮起身:“陛下,飞骑校尉铁小壮,未及中男,妻、母有孕,学识不足,臣请陛下免其职司,让他回敦化坊学再学两年。” 得,你尉迟敬德位高权重,我们玩不起,回家,不侍候。 尉迟敬德斜睨着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怎么?那是你娃啊?伱叫他回他就回?” 老尉迟心里贼不舒坦,想当年我持槊破阵,也就故去的秦叔宝能跟我比比谁受的伤多,就为我娃谋一个晋升之阶,怎么了? 怎么了? 不知道我发妻苏娬还在天上看着么? 铁小壮回去了,飞骑,它还是飞骑么? 范铮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真能拿他当我娃儿。” 尉迟敬德被噎了一下,怒气上涌,黑脸隐约发紫。 程咬金瞪了尉迟敬德一眼:“想啥好事?飞骑那么好进,我家大郎程处默不早进去了?轮得到你?不看看青山摔死那飞骑有多惨?就问你家有几个娃经得起摔!” 程咬金这是在和稀泥了。 高士廉干咳了一声:“好久没听陛下吟诗、看飞白体了,这把老骨头,不晓得还能看几次哟。” 这是个真正的老前辈,他发话,连长孙无忌都老老实实的,缓和气氛更是牛刀小试。 程咬金嚷嚷:“一向写诗都是你们文臣出题,不成!这一次,老程怎么也得出题!陛下当年征讨洛阳,持大弓雄姿,老程历历在目,还请陛下以弓为题!” “哈哈,今日就听知节的!”李世民大笑。 笔墨侍候,李世民挥毫。 《咏弓》 “上弦明月半,激箭流星远。落雁带书惊,啼猿映枝转。” 谏议大夫褚遂良仔细看了看:“笔力遒劲,为当世少有。” 看看,这倔头,拍马屁都要留一手。 少有是少有,但绝不是登顶,不说欧阳询等诸位前贤,就是我褚遂良的书法,也不逊于皇帝啊! 李世民大悦起身:“这诗,便赐予诸位爱卿了。” 好嘛,一首诗,数十臣,一人分一片么? “抢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臣们先后离座,再不顾什么仪容。 有这么一幅字镇宅,对子孙都有利,晓得不? 靠得最近的黄门侍郎刘洎,将手中酒壶往李世民手中一递,一脚登上御座,单手勾起《咏弓》,得意地仰头大笑。 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中,御史大夫李乾佑、治书侍御史马周、治书侍御史韦悰、侍御史柳范齐声启奏:“刘洎登御床,其罪当死,请捉此獠!” 此时的座椅也称床。 刘洎落地,伏地不起,为自己的轻狂所懊恼。 李世民虽也恼刘洎没规矩,却惜刘洎之才,于是摆手:“昔闻婕妤辞辇,今见侍郎登床。” 话虽为刘洎开脱了,可你细品。 汉朝班婕妤,以不合礼法为由,拒绝皇帝邀请同辇的荣耀。 你这个侍郎呢? 礼何在? 官复原职的将作大匠阎立德建言:“难得今日君臣同乐,不如召舍弟立本作画为凭?” 此时的阎立本,正为吏部主爵郎中。 李世民笑道:“甚好,便召阎立本为画。” 外间传出呼声:“召画师阎立本觐见!” 阎立本奔走流汗,手挥丹粉,瞻仰宰辅,不胜羞愧。 回府,阎立本立训,告诫子孙:“我少年喜爱读书,幸而不至于不学无术,钟情于笔墨,才华超越同侪。但如今只以丹青知名,从事仆役的事务,奇耻大辱啊!你们要引以为戒,莫学这种微末之伎!”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刀光剑影 第228章 刀光剑影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范铮愕然看向登门拜访的李欣。 好吧,两家在洛阳宫已经捆在了一起,解都解不开那种。 不,细细追溯,从范铮发迹开始,就与李泰一家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斩不断,理还乱。 入正堂,待其他人退去,范铮的面容微微严肃:“世子这是……” 李欣叉手,起身,面容凄然:“阿耶有些乱了手脚,说阿翁免外祖职司,并让韦挺为太常卿,是要全面遏制他的势力。” 范铮抿了抿嘴唇。 虽然不乏李泰误解的因素,但总体看来,还是差不多的。 李泰这块磨刀石,使命快要结束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即便李世民的手段会温和一些,心高气傲的李泰如何接受得了? “工部尚书张亮,身兼太子詹事。” 这是李世民的又一个平衡手段,让范铮根本没弄明白,他的意图究竟何在。 范铮叹息:“不用管这些,苟且偷生吧!那些风云跌宕,不是你能掺和的。” 李欣撇嘴:“其实,阿娘早就说过,张亮跟阿耶不是一路人,偏偏阿耶就是听不进去。” 范铮扬眉:“既然你拜我为师,不管本意如何,我都需要忠告你一句:要么忍,要么狠。” 李承乾兄弟的斗法,在范铮看来是娃儿过家家,真要夺嫡,就得像李世民兄弟一样,今天我弄死伱麾下大臣,明天你给我一杯毒酒。 虽然毒酒这事是演义来着,却不妨碍表达斗争的激烈程度。 李世民出巡洛阳宫,将近半年的时间,长安城交给他两兄弟斗法,结果,就这? 李承乾要么忍到自己登基,要么把兄弟们全送入轮回,自然也算成功了。 可他要闹吧,这半年硬没狠心兴兵,搞啥哩? 范老石进来看了一眼,随即退了出去。 李欣随意请教了一些诗词,便要转身离去。 坊门处,刀光突起,向李欣的车驾袭去! 亲事中自有高手,挥刀挡下了攻击,对方却立刻远遁,不知所踪,甚至连面容都隐藏在羃篱里,没法看清。 关上府门,范老石蹲地上,许久才憋了一句:“这个娃儿,了不得。” 范铮琢磨了一下,笑了。 谁说少不更事来着? 李欣的手段,比李泰更犀利啊! 紫微殿内,李世民声声咆哮,张阿难一脸为难。 要说皇孙遇刺,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东宫。 只可惜,李世民问责时,李承乾只是一脸不屑:“陛下觉得,以臣的骄傲,至于对稚子下手么?” 一句话把李世民噎得没脾气。 是的,骄傲,这是李承乾身上摘都摘不掉的标签。 你可以相信李承乾刺杀任何人,却必须得相信,他不屑于对晚辈下手。 李世民最后,只能哆嗦着戟指:“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阿耶!” 李承乾无声地咧嘴,以示不满。 阿耶? 那是一个逝去很久的遥远记忆了。 你就说说,这几年,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阿耶”这个称呼吗? 甘露殿中,长孙皇后听到李欣遇刺的消息,面容变得煞白,呼吸开始急促,宫中的司药、典药被寺人急召过来,整个后宫乱成一团。 “速传尚药局、太医署!” 李世民终于心慌了。 延命了数年的长孙皇后,本就脆弱得很,偏偏赶上李欣遇刺的消息,一下子扛不住了。 即便是冯一纸他们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终究是油尽灯枯了。 白幡处处,哀声遍皇城,除了依礼而哭,更多是发自内心。 这些年,因长孙皇后缓颊而活命的官员不少,门下省侍中、郑国公魏征,便是其中的典型。 依制,皇后得停棺椁五个月,此为国忌。 官员于立政殿哭丧三日,之后临朝处事。 在此期间,婚嫁暂停,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失仪。 长安、洛阳两地,各定寺、观二所散斋,乾道、坤道、比丘僧、比丘尼齐聚斋所。 散斋,是为祭祀之前的预备礼,随各朝规定时限不同,不御车、不作乐、不吊丧。 道、佛各施物三十五段,为道、佛之礼,并与抄经文靡费。 乾道、坤道、比丘僧、比丘尼,日各施钱十二文。 蜀王李愔,从虢州率一百亲事回来奔丧,却于潼关之后,为弩弓所袭,箭入肋骨,伤重不行。 形势急转直下,大唐从胜利的喜悦转为悲伤,再转到风声鹤唳,也就几天时间。 ----------------- 受打击最大的,是当朝太子李承乾,每日除了在棺椁面前跪坐,便是回东宫曲室独处,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 在李世民的刻意压制下,李承乾还能坐在太子位上不倒,长孙皇后功不可没。 最大的倚仗倒了,身体也废了,还能怎么办? 进,一步登天; 退,万丈深渊。 李承乾甚至没注意到,东宫在这段时间,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不过,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一个将废未废的太子,哪怕表兄赵节倾力支持又如何? 直到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步入曲室,李承乾才微微止住了哀思。 毕竟,整个东宫都知道,现在的太子,脾气很恶劣,没事最好少烦他。 关上房门,贺兰楚石叉手:“殿下之难,便是贺兰楚石之难。殿下是参天大树,臣便是依附其上的蔓藤,自当荣辱与共。” 李承乾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贺兰楚石不过是贺兰氏的旁系,说话根本不管啥用,就连亲兄弟贺兰楚明被关进了大理狱,成为某些人犯的取乐工具,依旧屁办法没得。 “臣是一无是处,可臣的岳丈不是啊!” 李承乾觉得心跳加快了许多。 贺兰楚石的岳丈,是陈国公侯君集,征吐谷浑、灭高昌的名将! 只是李安俨效力,李承乾心头依旧忐忑; 再有侯君集加入,他敢闹个翻天覆地! “另外,东宫的许多官吏,被詹事、勋国公安排人替换了。这不合规矩!”贺兰楚石顺带着告了一状。 李承乾意兴阑珊地摆手。 无所谓了,张亮就是要占据东宫也由他,总比张玄素之流的匹夫强多了。 “把杜荷找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诸藩入京 第229章 诸藩入京 彭王李元则,早就被禁足在长安城,早早一身素服,每日跪于立政殿嚎啕大哭。 李元则他们与皇帝的岁数相差太大,长兄为父,长嫂为母…… 咳咳,提什么息隐王、郑观音! 要不是长孙皇后缓颊,李元则华服一事,断断不可能如此轻易揭过。 禁足算什么,打折都是轻的。 哭自然哭得情真意切,就是嚎声不能细听。 “二嫂仙去了,谁来照顾我们这些孤苦伶仃的兄弟啊!” 藩王都叫孤苦伶仃,百姓得叫啥? 鄜州刺史、荆王李元景,只身带二十名亲事,从鄜州打马,昼夜兼程至长安,伏立政殿大哭。 “二嫂啊!六弟来晚了啊!” 汉王李元昌,从梁州打马奔丧,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个老七,眸子里掠过一丝异彩,不动声色地看了李承乾一眼。 不需要任何掩饰,李元昌与李承乾交情向来不错,与赵节关系类似。 老十徐王李元礼,自绛州而来; 老十一,韩王李元嘉,宇文昭仪所出,自潞州而来; 高祖十三子李元懿,郑州刺史、郑王,匆匆赶来; 高祖十四子李元轨,徐州刺史、霍王,魏征的女婿,在任上只读书、结交布衣,庶务俱由长史、司马操持,问及长处,一律回答“无所长”,一身素服,只带十名亲事奔丧; 高祖十五子李凤,豫州刺史、虢王,以贪暴闻名于世,到立政殿; 之下至李元婴,都齐聚立政殿。 李世民之子,除了已薨的楚王李宽、江王李嚣、代王李简,以及在潼关养伤的蜀王李愔,其余十人齐聚。 让皇帝微微懊恼的是,他于各路埋伏的人手,竟未发现任何异常,仿佛刺杀李愔那一箭,是从天上而来,再没有任何消息。 就连在潼关附近加派的人手,也没有待到撞树的兔子。 这就疑惑了呀! 吴王李恪,虎视眈眈地扫视着诸兄弟,似乎想找出刺杀他胞弟的幕后元凶。 看到李恪的神态,李世民赞了一声:“类我。” 想当年,天策上将也是那么凶悍。 棺侧跪坐的长孙无忌,第一次抬起头颅,认真地看了李恪一眼,随即垂下眼皮。 ----------------- 范铮除了三日入一次立政殿行礼外,日子倒也没多大区别。 嫁娶,早与他无关; 饮酒作乐,他本来就极少接触。 只要不触犯禁忌,其实还是能过的。 冯一纸悄悄找上范铮,告诉他大理狱两名人犯的具体结果。 用过酒精那名人犯,伤口已经愈合,估计死不了——国丧期间,是不轻易执行死刑的。 没有用酒精的那名人犯,却在某一夜猝死了,死因待查,估计还是没消毒的缘故导致。 要不是时间不对,冯一纸能眉飞色舞。 酒精的功效自然是要禀报的,可惜却不能称为“报喜”了,这真是无可奈何。 李世民的批复是:全力生产,太医署尽数采买,主供卫府。 酒精的生产成本,与寻常酒差不多,可售价却天差地别。 一个论坛卖,一个论瓶卖。 敦化坊内,处处白幡,每一个百姓都自觉地换上素淡的服饰,最好是麻衣。 坊中为长孙皇后自发地祭奠了一场,武候们对此表示纵容。 哭得最情真意切的,当数樊大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要不是长孙皇后驾临,她的荷叶鸡哪有这等好买卖? 皇后,好人呐! 樊大娘哭,甄行、甄邦在一旁递明钱入火盆,巫桑在一旁送着纸马、纸人。 哭丧归哭丧,日子还得继续,水泥、兽炭、酒精、信香还得努力生产,坊学还得教学,还得侍候范百里学步。 敦化坊的哭丧,很快传入太极宫立政殿。 为长孙皇后哭丧并不罕见,可敦化坊的哭丧极有代表意义,这是纯民间自发的行为,没有官员及其家眷插手。 魏征挺了挺身子:“民妇念及皇后之德,故为皇后而哭。臣以为,皇后谥号,可为‘德’字。” 皇后的谥号,一般为单字谥,待皇帝驾崩后,才从皇帝的谥号中取一字合上。 本朝例子就有皇帝之母,在高祖登基时,谥号是“穆皇后”,高祖崩后,才从他“太武皇帝”的谥号中取了个“太”字,合谥为“太穆皇后”。 “高祖”是庙号。 李世民微微摇头:“‘德’虽好,不能尽显皇后之盛德,朕以为,‘文’为美无以尚也,‘文德’二字,方能尽显皇后品性。” 文,是谥号中最美好的,李世民怎么肯放弃? 樊大娘哭祭,倒是让“德”字尽得彰显,所以这个字也不能放过。 长孙无忌开口:“臣以为,贴切。” 魏征沉默了一下:“陛下说得是。” 长孙皇后的品行,确实加多少美谥都不过分,两个字而已,应该不打紧吧? 魏征却不知道,他退的这一小步,是谥号文化的一大步,以后的帝后之类,谥号越来越长,换气没点技术的,能把自己念断气。 河源郡王、吐谷浑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亲赴长安,为长孙皇后行婿礼、哭丧。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御前大臣吞弥·桑布扎,代行婿礼。 这个真一点错没有,虽然二位公主是宗室女,可被李世民收为女儿之后,长孙皇后就成了她们的嫡母。 吞弥·桑布扎是吐蕃七贤臣之一,更是将羊同文、天竺文结合吐蕃语言特色,创造出属于吐蕃自己的文字,从此吐蕃文成为高原的通用文字。 在后世大昭寺法王殿中,松赞干布的塑像旁是两名赞蒙,赞蒙之侧的两位臣子,就有吞弥·桑布扎的塑像,地位可想而知。 连刚刚闹了一场的薛延陀,都遣了真珠毗伽可汗的亲兄弟乙失统特勒前来哀悼。 按突厥制,特勤与特勒其实是一个词,表示为可汗的兄弟子侄,且没有实际权限、领地、兵马那种,李思摩当年的夹毕特勒就是个例子。 高句丽荣留王高建武,遣他侄儿高藏入长安哀悼。 胖乎乎的高藏,与长孙无忌同框,相映成趣。 只不过,高藏这种货色,谁也想不到居然能笑到最后。 或许是因为他的女儿嫁给了钱净土?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各展手段 第230章 各展手段 四方馆内。 梳着脏辫的吐蕃勇士匹播其珠,正挑衅着吐谷浑的勇士梁屈兀。 匹播其珠是指匹播城为姓,其珠在吐蕃语里是小狗的意思。 这名字与中原“贱名好养活”的习俗是一致的。 嗯,那些说高原没有姓的人,以偏概全了,高原只是普通人及奴隶没有姓。 悉补野氏、韦氏、没庐氏等为第一阶层,娘氏、农氏、噶尔氏、琼波氏、吞弥氏等为第二阶层,指地为姓氏的为第三阶层,婚配时的门第观念极强,噶尔·东赞一家显赫了几代,赞普就不与他家联姻。 啥证据都拿不出来,就一口咬定整个高原没姓,呵呵…… “吐谷浑,真的不行啊!难怪我们轻轻松松下山,就能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吞弥·桑布扎与慕容诺曷钵,平淡地讨论着麝香丝绸之路,似乎并未受场中的影响。 事实上,慕容诺曷钵已经满腔怒火。 换成我祖父步萨钵可汗时期,你们吐蕃来讨野火试试? 在慕容伏允时代,强盛的吐谷浑,无惧大唐之外的任何对手! 对,即便是大隋,可汗无非是远遁黑党项而已! 最后不是又回来了吗? 可激怒了战斗力天下第一的大唐,李靖、李道宗、侯君集、李大亮等狠人,将吐谷浑来回犁了一遍,吐谷浑的实力,十不存一,拿什么跟同样彪悍的吐蕃人斗? 不是吐谷浑的军士不勇,实在是,主要战斗力几乎被荡空,连安抚自家境内、与党项羌拓跋氏的冲突都有些无力了,遇上吐蕃的不要命打法,更难以适应。 你会的,人家都会,还比伱擅长,这就难受了啊! 麝香丝绸之路,更是勒在吐谷浑颈上的无色丝线。 你若不理它,吐蕃也许某一天就沿着它直降格尔木; 理它,你要在格尔木这种荒凉地带布置多少常驻兵马? 至于沿麝香丝绸之路反攻吐蕃,慕容诺曷钵只能想想。 国力不允许,况且落差太大,吐谷浑人上去,短时间也未必适应。 历史在这里出了一道选择题: 甲是十二岁继位,继承风雨飘摇的国度,最后好不容易稳了下来,还娶了大唐公主的赞普; 乙是十二岁继位,继承风雨飘摇的国度,最后好不容易稳了下来,还娶了大唐公主的可汗。 请问,谁更厉害? 梁屈兀脱下皮衣,与匹播其珠扬手,缠臂、进膝、落步、旋腰,相互扭打,旁观者目露兴奋,却不敢吆喝。 毕竟,现在是大唐国丧期间。 毕竟,中书省通事舍人来济,在一旁虎视眈眈。 番邦间打斗可以,取乐不行,这是原则。 单论身手,双方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匹播其珠更彪悍,以头槌博得优势,一脚勾倒了反应略为迟缓的梁屈兀,致命的拳头停在梁屈兀喉部。 只要施力,梁屈兀就得喉骨碎裂。 吞弥·桑布扎淡淡地开口:“回来。” 匹播其珠猛然后跃,避开梁屈兀可能的还击,连话都没说一句,羞辱之意却更甚了。 ----------------- 太子面容憔悴,登上轺车,自承天门离开,转向驶向东宫。 明明可以乘辇,可李承乾更钟爱风驰电掣的感觉,总沉浸在叱咤风云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缺啥补啥。 太子出门,太子左清道率、太子右清道率、太子左司御率、太子右司御率、太子左卫率、太子右卫率,都随行护驾。 左卫副率封师进随侍李承乾,纥干承基与张师政两个废物,李承乾越来越看不上眼了。 驸马都尉杜荷随行,眸子里透着疯狂。 尚公主,呵呵,屁大的公主,谁能起点心思? 再者,从窦奉节起,好些驸马都尉隐约觉得,幞头似乎变了颜色。 心头的怒火,总在燃烧,杜荷从婚后,一次没去过公主府。 街边轺车上,端坐着吴王李恪,吴王府司马金晓声咬了咬牙,挡在了太子车驾前。 这种情形,让范铮遇上,一定摇头晃脑念叨:车驾行,冲队者徒一年。 李承乾正转头看向封师进,杜荷已经大摇大摆上前,抽出一名太子左清道率府兵的横刀,一刀切开金晓声半边喉咙,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血溅了杜荷满脸,杜荷毫不在意地伸舌头舔了一下,腥红的眼珠子盯着李恪,无声无息地笑了。 总算这个疯子会顾忌国丧,没有笑出声,不然李承乾都难为他开脱。 李恪与杜荷对视,本来放松的面容紧绷,浑身同时涌现出战斗欲与无力感。 与一个疯子为敌,属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李恪的目的,只是想让金晓声挨上几杖,换取自己向太子辩解的机会。 当初的东宫之事,与前朝余孽有关,他李恪却是无辜的呀! 为什么不入东宫求见…… 李恪不敢保证,自己走进东宫,还能走出东宫。 而前朝余孽的事,在李世民面前更不能提啊! 李恪以为,最多让出一些利益,表示对太子的臣服,作出附骥尾的姿态,事情也就过去了。 好歹,安陆那一箭,也算是扯平了吧? 别看阿娘心有不甘、前朝遗老遗少跃跃欲试,李恪心头明镜似的,自己绝对与那位置无缘! 信不信前脚登上去,后脚朝中老将就能提刀将自己剁了? 外祖造的孽太大,没有几代人时间,是忘不了那伤痛的。 如果来的,是封师进之流的人物,李恪或许能拦得住他,可谁晓得是杜荷这个疯子! 能随时随地想罢官、弃驸马都尉身份的,大唐就那么一个奇葩。 当这个奇葩杀红了眼,亲王未必不敢斩上一刀。 憋屈的李恪,只能置金晓声尸首于不顾,转身离去。 杜荷还刀于府兵,嘀咕道:“终究是绛邑三府轮流上番的府兵,做事不够果断。” 太子十卫率里,随行六卫率中都有一部分轮番的府兵。 左右卫率轮番的是广济等五府之兵,左右司御率轮番的是郊城等三府之兵。 李承乾咧嘴笑了:“杜荷有大将之风。” 将作监中校署一行,让李承乾打开了新世界的门窗。 杀! 只有杀得人头滚滚,才能杀出一个太平盛世! 第二百三十章 立场归立场 第231章 立场归立场 被逼疯的太子,与本就疯的杜荷,可谓珠联璧合。 连避讳都不需要,杜荷大摇大摆进了显德殿,自己找位置坐下,身上的血渍还未干。 内给使战战兢兢地上茶,杜荷挑眉:“慌个什么劲!耶耶又不会杀你!” 此话一出,内给使的手抖得更利害了。 李承乾摆手:“行了,莫逗他。阿娘这一崩,孤身后再无靠山,心里空荡荡的,不知如何是好。” 杜荷斜睨一眼:“可是,这也解开了殿下的一道束缚。” 李承乾默然,微微颔首。 是的,他之所以一直被动,也是太顾忌阿娘的想法。 现在,没了顾忌,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你那边……” 李承乾刚刚开口,詹事张亮急风急火地闯进了显德殿。 虽然张亮别有心思,却不代表他能任由李承乾现在就出问题。 立场归立场,饭碗归饭碗。 看了一眼李承乾与杜荷的距离,张亮松了口气。 很好,没有不可收拾的事情发生。 再仔细打量了一眼杜荷,张亮失声:“襄阳郡公?” 张亮还知道叫杜荷爵位,而不是称呼他驸马都尉,否则杜荷会一茶碗盖过去——虽然杜二公子的身手,绝对不是瓦岗出身的张亮之敌。 杜荷摆手:“什么玩意儿?叫杜奉御。” 杜荷这厮的骄傲,与李承乾臭味相投,他不喜欢驸马都尉这头衔,也不喜欢这蒙荫的郡公,宁愿别人叫他奉御。 呵呵,这混账还右迁了,现在是殿中省尚乘局二位奉御之一。 当然,还是个弼马温。 张亮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回过神来:“杜奉御的意思,吴王府司马金晓声,为你所杀?” 杜荷翻了个白眼:“本官又不是疯子,怎么会平白无故杀人?记住了,这是有刺客犯驾,本官为殿下安危,奋不顾身斩杀了!刺客的身份,本官尚未知晓。” 张亮吐了口大气,心底狠狠地呸了几口。 这世道,没得好了,一个个都是赵高! 别看张亮官职不小,却真动不了杜荷。 人家背后是势力庞大的杜曲,他不自己作死,连皇帝都要顾忌一下。 何况,杜荷还是驸马都尉! 驸马都尉也分三六九等,杜荷这等狂妄之徒,当然不是窦奉节那种以巾掩面的驸马都尉可比。 不过,这话也让张亮有了个交代。 至于真假,重要吗? 再怎么说,吴王只是一介亲王,拦路是个什么意思,翻译翻译? 就是官司打到御前,张亮心也不慌了。 杜荷怪异地看了张亮一眼:“本官倒是耳闻,近日,东宫僚属更迭频繁,好像陛下还不知情吧?” 张亮坐下,坦然道:“陛下晓得本官义子众多,不乏在开国中建功立业的,如今不过贪图点流外官的俸禄,不是多大事。” 杜荷叹道:“陛下还知道勋国夫人善巫蛊。” 说的是张亮停妻再娶的李氏。 “没错,拙荆是喜好这些神神怪怪之事,陛下却未曾见责。东宫稍有风吹草动,‘称心’与秦英便黄泉相伴了。”张亮咬字有点重。 这话,是戳在李承乾肺上了。 李承乾却未动怒。 张亮的意思,如果他的人多进入东宫,将不会再发生皇帝御驾直驱东宫的事。 ----------------- 后宫,某个宁静的偏殿。 杨妃着一身素服,咬牙切齿。 竟然还得给那个地位卑贱的女人服丧,奇耻大辱! 可恨,我大隋要不是因为那些叛逆,怎么会亡? 贴身宫女将李愔、李恪的消息禀报,更让杨妃怒火中烧。 是那个贱人,一定是! 即便是死了,也要害我儿! 愤怒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即便长孙皇后已经躺在棺椁里,杨妃依旧能怪到她头上。 即便是改朝换代,以本公主金枝玉叶的出身,就该是皇后啊! 愔儿潼关遇刺,据说已经转危为安,只是需要调养。 恪儿有意向太子服软,司马却被杜荷当场斩杀。 该死! 一个个都该死! “骨陇问,是否准备起事。如需动手,他们还得先争回敦化坊的宅子。”宫女小声问道。 杨妃一掌拍到凭几上,手掌传来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起事是不能起的,在武备充沛的大唐起事,无异于投身火海,当今皇帝,那个寝取她的男人,打仗有多厉害,她心头有数。 但是,夺取一些便利,还是很有必要的。 ----------------- “等会儿,明府,这话让我有点乱啊!”范铮坐在万年县二堂侧的茶室里,手指敲着凭几。“本官记得,当初与万年县讨要这宅子的时候,明府可是出了符文,收回这宅子,再借予坊学的啊!” 亓官植苦笑:“谁说不是呢?可总有那么几个得罪不起的上官,托人来说话,要将骨氏故宅收给骨陇呢。好在骨陇手头阔绰,愿意补偿坊学靡费。” 范铮伸手,止住亓官植的话,捧着茶碗抿了一口。 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个骨陇,之前是去了哪里?”范铮缓缓问道。 “没有出长安城,而是迁到了长安县大安坊。有什么问题吗?”亓官植不太明白。 范铮一饮而尽,搁下茶碗:“明府,伱想想,他们开国之初不回故宅,可以当作畏惧朝廷算旧账。可贞观年,为什么不回去呢?再退一步说,太武皇帝驾崩之后,他们也不应该有顾忌了吧?” “当年坊学的动静不算小,不说全长安城知道吧,小半个长安城应该有议论,为什么他们还无动于衷呢?” “骨氏本是天竺人,不是中原人氏,也不存在祖地一说,骨仪的尸骨,应该在东面城墙与浐水之间。” “既然还有钱,为什么还非要重回此地?” 真不是舍不得坊学那点地,现在的敦化坊,有钱,有底气,就是重新推一块地建坊学也不是难事。 亓官植被范铮的话唬得毛骨悚然。 果真如此,他的手一抬,后果就严重了! “那该怎么办?” 亓官植一脸焦急。 “当初明府为坊学,向刺史求书一事,可还刻在坊学石碑上。”范铮微微点了一下。 亓官植恍然大悟:“果然是当局者迷!魏王妃的阿耶,是将作大匠,也是当世建筑名家,有什么隐私之物,能逃过他的法眼?” 第二百三十一章 立政殿外 第232章 立政殿外 立政殿内,哭声隐隐约约。 立政殿外,李世民的面容带煞。 “你是说,有一群官员施压,要万年县将敦化坊学的宅子,还给骨仪旁支?”李世民咬牙。“好,好,朕的好臣子啊!” 张阿难淡淡地回应:“左监门卫已经遣人,盯住各位有涉臣子。” 李世民低头,细细盘算着骨陇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至于说杀弟之恨…… 阴德妃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寝取仇人女嘛。 虽然骨氏的肤色太黑,未必下得了手。 至少说明,在李世民心中,这不是无法揭过的仇怨。 但是,为骨氏张目,起码也得是皇帝许可吧? 私自勾结,意欲何为? 魏王李泰着麻衣、束白抹额,摇摇摆摆地晃着肉山似的身子走过来:“阿耶,万年县有臆测要说。” 是的,没有证据的东西,都是臆测。 只不过,范铮的推论,让李世民都微惊。 不错,骨氏本非中土人氏,讲什么落叶归根? 更玄的是,亓官植曾经提出,在青龙坊划一块地为赔偿,骨陇却直接拒了。 “敦化坊不是他范铮的地界吗?命范铮署理此事,将作大匠辛苦一趟,左候卫翊府,着中郎将田仁会与长史相里干,率两队翊卫协助。” 田仁会是长安县人,对大安坊骨陇的情况居然还很了解。 “前朝末年,他家就两头有宅院了呀。只不过,因为太武皇帝登基,他家的人龟缩起来,骨仪的血脉都被尽诛了么。” 田仁会如数家珍,地头蛇就是不一样,哪像范铮家,纯粹的外来户,对坊外的事了解不多。 相里干不断跟路过的坊民打招呼,时不时还有娃儿给他递一把煮熟的毛豆,看得田仁会有点羡慕:“你当初就是在坊中武候铺厮混而已,咋他们还都记得你呢?” 相里干哈哈大笑:“伱是不知道,最接近坊民的,除了坊正,就是武候了嘛。再怎么磕磕绊绊的,几年处下来,有点交情才正常嘛。” 樊大娘大笑:“听说武候当官了!恭喜啊!哈哈哈!” 相里干给田仁会介绍:“这位是左骁卫翊府中郎将樊胜的姐姐,亲的。” 最后两个字纯属画蛇添足,只要见过樊胜的人,都会相信这是血脉至亲。 一样的魁梧,一样的嗓门大。 范铮过来,相互见礼,翊卫府迅速将空旷的坊学圈了起来。 将作大匠阎立德黑着脸,不情不愿地,被外孙李欣拉着到了坊学门外。 多大点事,将作监找几名老匠人来就能看透,非把老夫扯来! 要不是看外孙的颜面,圣命都不好使! 坊学的地方还是不小,阎立德带着李欣,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念念有词地絮叨几声,跺了跺脚,手掌在墙壁上推了几下,微微摇头。 也是,如果能轻易被发现,那也不叫秘密了。 “不应该啊。” 阎立德倒不至于刚愎自用到下结论,没有一点异常,无论如何都惊动不了自己的,哪怕是走女婿的门路也不行。 目光四下打量,阎立德哼了一声:“把那棵枣树刨了。” 刨,是要将所有根须都挖了。 二十余龄的枣树,正根深叶茂,哪怕敦化坊提供了足够的工具,翊卫们依旧折腾得汗流浃背,许久才让枣树倒下。 “嗬嗬,老夫是如此的睿智。” 阎立德俯身,抓了两把土,一声冷笑。 范铮表示,一把是黄土,另外一把还是黄土,真没看出什么差异。 阎立德表示,这你都能看懂了,我们还咋在行业里混下去? 你以为是满口胡柴的专家? 范铮看着一人深的坑,陷入了怀疑。 会不会是搞错了? 很快,翊卫们兴奋的叫声传来:“就是这里!娘哩,手臂都震麻了!” 横刀,达不到一定数量,还不足入罪。 可是,密封的木箱中,还有十领锁子甲、二十张擘张弩、数百支弩箭、近百木枪,这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大唐准许民间持有的,是弓、箭、刀、盾、短矛,数量还应当是合理范围。 私有违禁兵器,徒一年半。 甲三领及弩五具,绞。 完了,得让陆甲生赶紧另找地方修建坊学吧,这一棵棵枣树挖完,屋基下面能幸免么? 骨陇一家迅速被抓,之前为骨陇向亓官植施压的中书舍人,也到了台狱里,品着笑中有刀李义府的茶,身子隐隐颤抖。 身为察院首席的李义府,挣脱了束缚,下手越来越让人心悸,就连盘长都直呼受不了。 “独孤莫信,不要紧张,御史台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你尽可以畅所欲言。”李猫的笑容很暖人心。“当然了,你说你的,信不信就是本官的事了。” 虽然也姓独孤,但独孤氏从来不是只有一支,加上还有赐姓什么的,水深着呢。 至少能确定的事,独孤莫信绝对不是宗亲,连缌麻亲都不是,要不然宗正卿李神符早让人上门听审了。 审讯宗室,还没法擅用刑罚,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独孤莫信身子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御史,冤枉啊!犯官就是一时糊涂,被那几分俗物迷了眼……” 李义府笑道:“盘长,跟了那么久,手艺学了没?” 盘长咧嘴,取过一套枷,给一身囚服的独孤莫信戴上。 啧,好像当初进算学,是个错误的选择? 果然律学才有前途么? “犯官错了……”独孤莫信哀嚎。 别看只是最轻的二十斤枷,戴在一个从来未曾锻炼的人身上,那也够难受。 盘长从台狱一角取出几块砖头,独孤莫信嚎一声,就加一块砖,轻车熟路的。 加砖的技术,盘长已经练到可以肆意一甩就稳稳到位。 无他,唯手熟耳。 李义府的手段,还是比较匮乏的,好不容易听吐蕃人吹嘘的刑罚,想想还是没敢用。 太狠了点。 比如掌心划破皮肤,然后强制握盐,再以皮革将拳头缝起来,想想就让人……兴奋。 审讯的结果,当然是让人不满意的。 与独孤莫信他们对接的人,三天前就服药自尽了。 线索戛然而止。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争道 第233章 争道 李恪在十六王宅的吴王府里,连声苦笑。 他知道阿娘定然不服气,却没想到如此作死。 骨氏的人,是李恪等人能接触的么? 即便是辗转,即便是斩断了联系,你以为最后便牵连不到我头上了? 敏感之事,可不是三法司断案,连证据都不需要! 到时候一句话,黄泥巴落在犊鼻裈里——不是屎也是屎。 不是心念旧朝,为何与骨氏藕断丝连? 阿娘,你身为前朝之后,如此作为无可厚非,可你想过我们兄弟当如何自保么? 伱觉得,李愔他真的乐意殴打官吏么,我又真的乐意纵马践踏农田么? 太极殿上,侍中魏征态度缓和而坚定:“陛下,臣以为,吴王应回安州理事,无诏不得入京。” 国子司业朱子奢,青筋虬起的手臂举着角笏:“臣附议。” 孔颖达、颜师古、令狐德棻相继站出。 程咬金张大嘴:“好事不能全给你们文臣啊!老程附议!” 契苾何力、阿史那杜尔、史忠、李思摩等番将不便言语。 李道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装死。 宗室,掺和进这种事,后果是致命的。 许久未上朝的特进、卫国公李靖,默然不语。 一向极为谨慎的兵部尚书李世积,第一次在这种敏感事务上建言:“臣以为,安州也需要都督掌控。” 李世积一开口,其他人都得想一想。 迁兵部尚书之前,李世积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说话或有并州大都督李治的意志在内。 当然,李世积同时还遥领太子左卫率,你要说有李承乾的因素也可以的。 牛进达出班:“臣等昔日抛却性命,反抗暴隋,非独为身家性命,亦为公义。” 话说半截最致命,哪怕是李世民也得好好掂量。 尚书左丞杨纂出班:“臣以为,吴王回州,易于安抚人心。” 杨纂这个官,升官的经历也很有意思,辅佐萧瑀巡察河南道时,频频上表弹劾萧瑀,一路踩着萧瑀上位,也算是个牛皮人物,是杨弘礼的族叔。 李世民目光移向左卫大将军、芮国公卢宽。 豆卢宽是隋文帝的外甥,李渊赐去“豆”姓“卢”,深得倚重,也是前后两朝都关系颇深的姻亲。 芮国公咳了一声:“臣以为,吴王很懂事。” 懂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过不了几天,李恪就上表,请求回安州镇守。 接着,齐王李佑也上表,欲回齐州。 李恪是遭到了冷遇,李佑是嫌长安不自在,这也不准,那也不许。 虽然那个讨厌的齐王府长史权万纪,一天天自以为是,还想插手本王之事; 虽然那个舅父、齐州长史阴弘智,一天天的劝李佑召集壮士,欲行大事; 可是,还是那个小地方,有自己说了算的余地啊! 李佑懒散,却不傻,耶耶杀外祖的戏码落到他身上,舅父想报仇倒情有可原,可你们谁想过我? 不说有没有能力行大事吧,就问一句,是为父家杀母家合适,还是为母家杀父家合适? 还是快快乐乐的飞鹰走马,来得爽快得多。 我欲成仙,快乐齐天…… 李世民忍住絮叨了几句:“你别一天天的外出射猎,身为藩王,连书都没读几本,说出去会贻笑大方的。” 李佑的面上堆着恭谨,两个拳头却已经捏得青筋凸现。 该死的权万纪,又是你在背后弹劾,本王早晚,必杀之! 一先一后,两支仪仗离开长安,向东行去。 两位就任的地点,都是在崤山之东,都必须走潼关而出。 过灞水、骊山、新丰,两支队伍各行其是,虽说速度略有差异,距离却大致差不多。 李佑身边,燕弘亮提了一嘴:“听说,有富平县的太后饼,到渭南县开了一家铺子。” 李佑嗤笑:“哪有太后还做饼子的?你怕不是为人所骗。” 好吧,大家都知道,李佑是不学无术之辈。 “传说汉文帝时,外祖母灵文侯夫人,住在怀德县内,也就是现在的富平县。薄太后来省亲,便将宫中制饼之法传予百姓,也就有了太后饼。”燕弘亮解说。 太后饼以白面、猪板油为料,将砸成油泥的板油抹于面片上,揉搓成型,抹上一层化开的蜂蜜水,放入鏊中烤得金黄,是当地一绝。 虽然去富平吃肯定更正宗,可谁让李佑他们不顺路呢? 从渭南县北上近二百里才到富平好吧。 对胸无大志的李佑来说,吃喝玩乐可不就是他的追求? “来呀!都听我号令,打马到渭南县,谁第一个找到太后饼,本王赏他一贯钱!” 憋屈了许久的李佑,终于解开了枷锁,率先打马而奔。 昝君谟一声长啸,策马伴在李佑左翼。 李佑的骑术,在他看来,太稚嫩了,可为了好吃好喝,昝君谟总归得好生侍候着,不是谁都有陶渊明的底气。 面容凶恶的梁猛彪,一手执弓、一手执缰绳,在前头引箭而射,路边一只惊惶飞出的山鸡中箭落地,梁猛彪冲过去时,身子半悬于马上,探上身于一侧,单手抓起山鸡,复坐鞍上,得意洋洋地舞着炫耀。 这种高难度的骑术动作,后世高原还有“跑马拾哈达”的例子存在。 一个控制不好,很可能连人带马都得摔了。 李佑大声道:“好!今晚赐梁猛彪春暴酒一壶!” 整个齐王亲事府都沸腾了。 于是,你追我赶、各显手段,路上闹腾得厉害,虽只是百余骑,却闹得尘埃冲天,路边的百姓仓皇避让。 近了! 再近了! 齐王亲事,撞上吴王亲事了! 一肚子气的吴王亲事,拔出横刀欲斩,骄横的齐王亲事不甘示弱。 谁都要维护自家大王的颜面,却又谁都不敢斩下第一刀。 嗯,很有后世两口子拼菜刀的感觉。 两支仪仗都停了下来,李恪垂眉:“五弟,你的人,逾越了。” 李佑斜睨着李恪:“哟,原来是贤明的吴王啊!怎么着,急着回去当明主呐!哈哈!” 李恪多有本事,就反衬着李佑多无能,心头不来气才怪。 母凭子贵,反过来说也一样,子凭母贵。 李佑的阿娘是阴德妃,四妃之一! 杨妃算什么? 要不是为你外祖家,我家外祖又何必去死! 感谢沟子一脚打赏!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为父不明 第234章 为父不明 两名亲王的虎视眈眈,连渭南折冲府都引了出来。 喂,你们要三天没生意、兄弟杀兄弟,能不能换个地方? 渭南地方小,经不起你们祸害! 一千二百府兵,将两位亲王的人马隔绝开来。 得,李佑心心念念的太后饼,是真没得吃了。 驿马往长安疾奔,将两位亲王的摩擦飞速报给太极宫。 一百八十里地,三十里一换马,赶在日落前,驿卒将消息报到了太极宫。 在立政殿枯坐的李世民,听得这消息,面容枯槁,身子情不自禁地晃了一下。 即便权力更迭出,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冲突,李世民都希望代价最小化。 无论是李恪,还是李佑,都不在预定的继承人行列,他们这是折腾些什么? 李佑本来就很废,自不必多说,没有辅佐的官员,连正经当个刺史都不可能。 李恪么,类己这种话,你得往多方面想想。 当年朕在太原,飞鹰走马,那个纨绔劲,伱学了个十足。 其他方面,无论是征战还是治理,你哪方面表现优异了? 哎,朕的十四子,薨了三个,仅存的十一个,要相互攻伐么? 事情的平息,倒很简单,宗正卿、襄邑王李神符,遣了一名宗正丞去训斥了一番,告诫他们,再胡闹就圈禁宗正寺一年。 于是,两名亲王各自哼哼两声,李佑直出潼关,李恪则在潼关驻足,看望一母同胞的蜀王李愔。 庭院中,晒着日头的李愔看到李恪,咧嘴,没敢笑,倒吸了一口气。 挨了一箭没死,李愔算是命大的。 “幸亏你没去成,阿娘……唉,早晚会因为此事,连累我们兄弟。”李恪坐到旁边的石墩上。 “听说了,我这算因祸得福?思前想后,我没找到刺客的目的。”李愔慢慢腾腾地开口。 “会不会是虢州官吏……” 李恪的猜测,很吓人,却也并非毫无道理。 谁让李愔最出名的事迹,就是殴打官吏呢? “有这种可能。但是,我更倾向于,对方是在向我们发出警告。”李愔咧嘴。“如果这一箭直指要害,或者抹毒,甚至是抹金汁,兄长此时得为我办丧事了。” 金汁,通常是便溺的代词。 李愔的话,听上去很怪异,却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 范铮照常入立政殿拜祭,看着哭成泪人的晋阳公主,微微叹息。 长孙皇后去世,或许最受伤害的,应该是她了。 拜祭完毕,正要告退,却被张阿难引到殿外一角。 曾经威风凛凛的贞观天子,头发花白,且失去了光泽,仿佛苍老了许多。 如果没算错的话,李世民现在才四十四岁,即便有伤痛在身,也不至于到这模样。 “观音婢常说,能多驻足人间数年,是托你造化。朕虽不言,却知你之功。”李世民斟字酌句地开口。“不为耶娘不知晓,养儿竟如许烦恼。” “朕知道嫡子之间的风起云涌,却也无法干涉过甚,一如当年阿耶不能干涉朕与……息隐王之间的纷争。” “可是,朕万万没想到,连根本不可能牵涉皇权的藩王,也相互起了龃龆。待朕归去,这许多嫡庶子,能有几人存活?” 范铮沉默了许久:“臣也不知。” 能告诉他,你的新欢成了你娃儿的旧爱,然后手起刀落,把你家儿子多数噶了? 李世民满眼沧桑:“朕自知,为君圣明,为父不明。作为阿耶,朕希望能让更多的子嗣存活下来。” 范铮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就是代价有点大,甚至可能因此送命。” 李世民起步,张阿难示意范铮跟上。 殿名紫微,殿内陈设简朴,如军营一般。 张阿难带人,送上舆图。 “隋炀帝时,将军陈棱渡海入流求岛,此地比海中洲(海南岛)更大,能养更多人口,迁灾民入驻,令吴王以此为藩国,朝中当再无异议了吧?” 困难还是有的。 三国时期的东吴就上过岛,隋朝同样上岛,为什么不像海中洲一样设州县管辖,缓缓教化? 海中洲距离大陆最短距离在四十里左右,一叶扁舟可渡; 流求与大陆的距离,平均在四百里左右,最短距离约二百七十里,楼船在合适时机可渡,但移民的难度就大了一些。 还是那句话,运输能力决定一个强大国度的疆界。 你再能打,补给供不上,最后必然崩盘。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 难度不小,却又并非不可行。 照这个思维,朕的娃儿们,可以分封去边疆? “朕记得,你说过银山……” 果然是貔貅性子,这个时候尚且不忘挣钱。 “倭国可取,却是有先决条件的。要么,拿下百济,以此为跳板,过对马岛,取倭国,或只取其石见方国。” “要么,重新研制船只,楼船这种平底船,不适宜入深海,令船坊研制尖底船吧。” 李世民愕然:“船只难道不是底越平越稳当么?” 范铮摇头:“这个固有思维,恐怕连将作大匠都未必能挣开。平底船,只适宜在江河之类的地方,毕竟许多地方的水位就不深。” “但是,在相同水位,平底与尖底相比,稳定性便不如。臣只知道大致的道理,具体研制还得是工匠们施行。” “真伪,其实不用太麻烦,按相近大小,制两条缩小的船,于曲江池上一试便知哪类更稳当。” 李世民想了又想,似倭国这种地盘,让李佑去,似乎也挺合适的,谁让他净招揽一些游侠儿之类的人物呢? 思维发散,李世民发现了妥善安置娃儿们的去处。 比如说,哪个败了的,可以去黔州养驴,顺便把乌江之南的羁縻州变成经制州? 然后,打下高句丽、百济、新罗什么的,也可以安置子嗣? 好大一块饼! 可是,自己的身体,心里还是有数的,能支撑到哪个程度? 如果四面开花,大唐的财力不足啊! 西南一隅,不是大唐看不上,而是没有能力两头兼顾! 丝绸之路关系到大唐的贸易、大唐的税赋,三十税一就能支撑得大唐不加赋税,必须得保。 第二百三十四章 稽查雍州 第235章 稽查雍州 汉王李元昌,大模大样地坐到了东宫显德殿中。 “七叔以为,孤当如何自处?” 李承乾虚心请教。 别看汉王的名声很糟糕,李承乾却格外喜欢,理由,除了年龄相近、身份相近之外,更因为觉得李元昌不作伪。 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喜欢你时,你就是个宝; 厌恶你时,伱就是毒草。 李元昌的书画还是很有造诣的,更让外人羡慕的是,他还娶了一个极美的王妃。 这就是个投胎技术过硬的范例啊! 皇帝是自家兄长,王妃娇美,孺人鲜嫩,别人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他的起点,而且他也没有上升空间。 所以,理智的做法,要么老老实实治理封地,要么当皇家派画师、建筑师,要么扯弹弓射小民,偏偏他明目张胆地支持储君。 彭王李元则就想请教一下,咋,你还想从龙之功? 就算你成了,难道还能封你个皇太叔啊! 赏无可赏时,咔嚓是最轻快好省的途径,这一点,淮阴侯韩信可以从黄泉发来证明。 偏偏李元昌不以为意。 诶,就是个玩儿,人生一直端坐在峰顶,有什么意思? “太子份属储君,即便未登大宝,那也是君!”李元昌咧嘴笑。“既然是君,便以堂堂正正之势碾压过去,如斩杀将作监中校署令一般。” 李承乾紧绷的面容缓了下来:“七叔也觉得,孤杀得妥当?” 哎呀,难得有人赞赏自己的作为,皇帝也好、东宫属官也罢,只会张嘴闭嘴“昏君”、“亡国之君”,着实恶心人。 李元昌大笑:“殿下做事不循规蹈矩、不走寻常路,那些迂腐之辈根本无法理解。这世上,总要有人为天下先。” 李承乾表示,有感觉被内涵到,但没有证据。 ----------------- 刑部司所属,奉太子令,查雍州及十八县狱。 稽查这种事,明确地说,九成九的人都挡不住。 不管你自以为做得如何完美无疵了,人家总能神奇地挑出一点小毛病,还偏偏让你无话可说。 要不,底层官吏为什么总抱怨“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呢? 当然,稽查翻车的现场也不是没有,通常是下面已经按新律令执行,稽查还拿着旧律令说事,被顶回去、失了颜面也是难免的。 不要以为稽查就一定强过做实事的人,只不过挑刺比做事容易就是了。 十七县狱、雍州狱,或多或少查出一些问题,司法、县尉这一条线哀声一片。 唯有栎阳县,从五品上刑部郎中被正八品下县丞刘仁轨顶着下不来台阶。 在唐朝之前,栎阳县的正式名称,多数时候是“万年县”! 无用的小知识:李渊以万年县之名替换大兴县,万年县只好委屈巴巴地改名栎阳县。 刘仁轨这个倔头巴脑的县丞,从来不会给上官颜面,对刑部司的质疑,县尉与司法佐嚅嚅不敢言时,他能引经据典,指出这是《贞观律》第几条,是其中疏议部分详议的第几个大问题的第几个小问题,让刑部司荒唐地觉得,地位似乎颠倒了呀。 问题真没人敢给刘仁轨扣帽子。 这厮当陈仓县尉时,告诫屡屡触犯律令的陈仓折冲都尉鲁宁,鲁宁不听,再犯,被刘仁轨杖杀。 陈仓县尉,了不得就是从九品上,折冲都尉最低也是正五品下! 岐州司法参军奏报,李世民听了都勃然大怒,想要亲手斩杀刘仁轨,却被刘仁轨的口才折服,遂免罪拔擢为栎阳县丞。 在他面前指鹿为马,真有被打死的可能。 好吧,反正也不差一个栎阳县。 即便李泰发雍州文牒、魏王教到刑部,刘德威也只表示,亲王教与太子令相左时,只遵太子令。 刑部郎中在太极殿奏报稽查结果时,李泰的胖脸第一次绷得如铁石一般。 斗了这么些年,这是太子真正对自己下手了,这一刀,堂堂正正,避无可避。 李世民依旧选择了袒护,锅全部甩给了从四品下雍州治中刘行敏,谁让这厮一天到晚写诗嘲讽人的? 刘行敏迁岐州别驾,品秩不变。 但是嘛,京官出地方,循例是要升一级的,没升实质上就是贬官了。 冤不冤?有点。 但也不是太冤,治中本就是一州上佐,负责具体事务的嘛。 黝黑的同僚、雍州治中李叔慎,还到明德门外送行,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兄台,你写诗嘲笑我黑,这次替我扛了所有人的锅,扯平了。 ----------------- 御史台,台院。 范铮接到了太子令,令他稽查左候卫。 “臣不敢奉太子令。”范铮直接拒绝了。“御史台乃国之重器,监察与否自有朝廷定职司,即便有突发状态,也应由陛下宣诏。” “太子大约忘了,他已经不再监国。” 治书侍御史马周表示赞同:“请东宫收回成命,御史台的运转,太子不应轻易干涉,更不可指定由哪位御史办理。” 李乾佑看着头铁的两位下属,悠悠地叹了口气。 换成自己,虽然也必然拒绝太子令,话却要委婉得多。 还是年轻气盛啊! 话都已经出口了,就是神仙也挽救不回来,太子通事舍人怒气冲冲地回东宫显德殿缴令。 李承乾收回太子令,斜睨了汉王李元昌一眼:“七叔,如何?孤就说他不会奉令。” 李元昌眉眼一挑。 因为万年县尉司马玄景一事,李元昌与范铮自然产生了过节,设计坑一把范铮也是很正常的事。 范铮如果真去查左候卫嘛,呵呵,军中事务,唯有御史大夫可以插手,监察御史可以查验战功,侍御史真没这权限。 到时候,自有其他侍御史对范铮发起弹劾。 别以为台院就四位侍御史,好像就能一家亲似的,实则可能四人分成五群组。 谁不希望,自己成为杨纂第二,一路踏着别人上位? 范铮这个滑头拒绝了,倒实属正常,马周你来捣什么乱? 要不是马周为皇帝青睐,李元昌都想报复一把了。 什么事都敢掺和! “殿下在兵部司,可有人手?”李元昌咬牙切齿。 “倒是有一名新晋郎中,向孤输诚。”李承乾漫不经心地摆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愧受了 第236章 愧受了 三日一朝,依旧继续。 大清早的就要去太极殿,真不情愿啊! 不过,看看在殿外吹冷风的义府兄,范铮瞬间心理平衡了。 好歹,侍御史是入殿内,可以避风的。 “陛下,高句丽又犯我营州,汝罗守捉战死三十七人,杀敌七十九人。”兵部侍郎杨弘礼禀报。 李世民冰冷的目光,盯向高句丽太大使者钱净土。 钱净土无奈:“陛下也知道,高句丽是以五部组成的国度,五部之外还有不少小部落,哪怕西部是钱氏的势力范围,也无法如臂使指。” 范铮鼻孔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意思,顺奴部控制不了辽东?既然如此,我朝大军前往,顺奴部将那些控制不了的势力点出来,大唐替你管教!” 高句丽这举动,像极了熊孩子,你没空理他的时候,他会跳起来给伱一巴掌;你收拾他的时候,他就嘤嘤嘤。 遗憾的是,前朝的两个皇帝,因此征伐高句丽,结果不是自己出问题,就是老天不给脸,最后无奈铩羽而归。 来护儿都杀到平壤了啊! 钱净土叉手:“外臣一定严加管束辽东各部,勿再与大唐有龃龆。” 李世民摆手,不想与钱净土说话,来济领钱净土退出朝堂。 没精神与他废话,高句丽早晚是要征一征的。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举笏:“安西都护乔师望,上奏朝廷,他的身子有恙,须回同州冯翊县祖宅调养。” 病,未必是真病。 乔师望为首任安西都护,本来就是个过度,且他并不太擅长征战,收拢人心有余,开疆拓土是强人所难了。 有那么一个理由,权力交接就名正言顺了嘛。 李世民敲了敲扶手:“着凉州都督郭孝恪,迁安西都护,统西州、伊州,伺机而动,准备图谋可汗浮图城。” 魏征出班:“臣还是那句话,劳师远涉,难以持久。” 李世民微哂:“准安西都护府截流自支,兵马可不必完全参照朝廷配置,准就地征各部为仆从军,准自行安置都尉以下官吏。” 朝廷对此也早有对策。 放权! 郭孝恪在瓦岗中,名声不是特别大,本事还是相当不错的。 他接手安西都护府,谁想吃下去,都得硌掉满口牙! 程咬金突然出班:“陛下,臣虽与郭孝恪并未深交,却也无过节,且就事论事。郭孝恪论谋略是够独当一面的,唯其谨慎不足,陛下三思。” 李世积出班:“郭孝恪与臣共守黎阳,同陷敌手,终不改志,与臣共同归朝。臣以为,其人可重用。” 程咬金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回去。 即便都是瓦岗出身,派系依旧泾渭分明,虽不至于对立,却也没那么融洽,再说下去,好心成了恶意,何苦呢? 这一番对话,看似鸡同鸭讲,却表明了两个侧重点。 程咬金求稳,觉得郭孝恪这方面略为欠缺; 李世积求忠,因为西域之地,实在太遥远,而郭孝恪的忠诚是考验过的。 兵部郎中辜正出班:“臣于近日,清理兵部所辖武散官,对一些武散官经营,颇觉疑惑。朝中亦有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此相悖也。” 辜正这个人,本名林正,贞观八年中进士,曾任江南道观察使,今年的大旱中,辜正先斩后奏,开仓赈济,令一些豪强乘势兼并田地的打算落空。 于是,豪强的构陷闻达于朝,皇帝暴怒之下,林正下狱,万民辞上于朝廷,李世民才知道其冤枉。 辞,在这里是指一种呈文,通常适用于平民上书。 于是,李世民赐姓以示歉意。 无辜入狱,那就姓辜好了,上古下辛,也有辛苦之意嘛。 于是,辜正成了日后江南道建昌(南昌)辜姓的始祖。 第二支辜姓,是避祸改姓,大名鼎鼎的辜鸿铭是这一支。 第三支,是从西周掌祭祀的执辜氏,后省姓辜。 好官是没错,不代表好官不能求升迁,有意向东宫靠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且他奏事,也不单独针对个人。 朝堂上热闹起来了。 “兵部郎中这话不对吧,我记得,朝中的文武散官,没有经营工、商的吧?” 殿中侍御史赵仁本开口:“下官记得,定远将军范老石,似乎经营着范氏木器作坊吧?” 图穷匕见。 范铮倒没想到,居然是御史台的人在背后捅一枪。 范铮出班:“说来惭愧,家父一直偏爱手艺,不登大雅之堂,定远将军之衔,着实愧受了,请陛下收回。” 赵仁本愕然。 这剧本不对呀! 范铮不应该挣扎一把,努力狡辩吗?为什么直接弃官了? 真要有取舍的话,难道不应该弃作坊? “另外,臣也经营着酒坊,确实不应再为朝廷命官,特请辞官。” 范铮的话,让李世民眸子一缩。 对范老石的忌惮,倒消除了不少,真要免其武散官也无所谓了。 可范铮的酒坊,那是什么酒! 那是能让受伤将士多存活下来的希望,那是能减少抚恤的宝贝! 李世民的目光,转投卢国公程咬金。 程咬金心领神会地跳了出来:“照此说来,老程的婆娘崔氏,也经营着一些买卖。哎呀,原来老程也不配为大唐的官呐!” 一指长孙无忌,程咬金叫嚣:“还有你!你也不配!别以为老程不知道你在平康坊开了楼子!老程去那楼子里喝过花酒!” “你,你家在东市卖牲口!你家在西市卖琉璃!” 程咬金一路揭短。 照这么一搞,好嘛,满朝臣子,至少得四成辞官了。 别说什么挂名奴仆,程咬金犀利着呢。 赵仁本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收场。 治书侍御史马周叹了口气,出班启奏:“赵仁本妄言,臣以为当罚俸,以儆效尤。” 没法,赵仁本平日极为勤勉,御史台远行的苦差事,他都甘之如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跳出来针对范铮,但,能救救一把吧! 马周的才华,皇帝与宰辅都极为欣赏,他出面,颜面是要给一些的。 “看在治书侍御史面上,且罚俸一年。若再有此私心杂念,莫怪朝中无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就是世情 第237章 这就是世情 民部侍郎高履行,将范铮请过衙。 “咋,甄邦这屁娃儿闯祸了?”范铮饶有兴趣地问。 “臭舅父,不许这么说我!”甄邦从旁边的公房里伸出脑袋,微带恼意。 “甄邦少年活泼,无须介怀,所有公事他都学了一遍,多数能自行处理了。” 消瘦的民部侍郎、范阳开国郡公卢承庆捋着山羊须轻笑。 卢承庆出身范阳卢氏,始祖东汉卢植,阿耶卢赤松原为河东县令,高祖起兵即率县来投,被封范阳郡公,卢承庆不过是承嗣而已。 面容俊朗、博学多才、出身高第,卢承庆符合这个时代最理想的官员形象。 博学多才的佐证,是李世民一时兴起,问起历代人口数目,其他人不知如何回答,卢承庆已经张口,从夏、商、周,到北魏、北周、隋朝,人口数目都娓娓道来。 这就是高第与草莽出身的区别,不说别的,出身低的,你连这些数据的出处都不知道! 没办法,知识的垄断才是最大的垄断。 各部的侍郎都是二人,自然有职司大小之分,高履行这个新嫩的民部侍郎,当然是卢承庆这个侍郎带一程了。 茶汤奉上,卢承庆开口:“本官也不与华容开国县男绕弯子,直言相告,民部四司,共有书令史一百一十一人,今年本官拟从国子监算学募十名书令史,从敦化坊学募十名优异的学生。” 范铮微微颔首,看来甄邦还是给民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嘛。 至于坊学生的年龄,有甄邦等先例,自然不是问题。 不过嘛,后来者就别指望如甄邦兄弟一般,可以跃过流外官的等级了。 原先的书令史,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出路,朝廷的衙门多着呢。 范铮回答:“国子监那头,得孔祭酒安排,下官只能保证敦化坊学这头。提个小小的建议,最好是让甄邦管束他的同窗。” 按说,安排书令史的事,虽然是侍郎就足够了,可超出常规途径的招募,还是应该由尚书许可的。 偏偏范铮知道,民部尚书、莒国公唐俭,根本无心政事,不是看书,就是与人手谈。 自隋唐起,纵横各十七道棋路的棋盘,正式变更为十九道,从此定型。 李世民是博弈高手,唐俭也是对弈名人,时不时能让李世民吃瘪,自灭突厥后唐俭就沉醉于此道,官复原职后更极少理事。 唐俭这种行为,看怎么说,美化一点叫培育后进,难听一点叫不留意职务。 而且,御史台已经收到了一个消息,唐俭托盐州刺史张臣合为他私人采买羊。 事情可大可小,全看某人意愿。 所以,卢承庆的大包大揽,并没有逾越职司,纯粹是唐俭放权所致。 卢承庆摆手:“不只是民部要人,司农寺同样要十人。另外,范阳卢氏在长安的铺子,也需要十名……” 当然,坊学生不是一拿来就能直接使用的,得让他们有适应、学习过程。 珠算的技能,加上《基础会计》,并不是百试百灵的灵丹妙药,甄邦入民部之后,学习了好久才适应民部的需求,回坊学时也特意给同窗说了一下。 但是,基础好,就是最大的优势。 事,是好事,但在国丧期间,一定要注意情绪,免得去哪个山旮旯改造。 ----------------- 糜斐看着大讲堂里空了一半的位置,有点欣慰,又有点失落。 哎,以后再也见不到一百五十三人一班的盛况咯! 范铮已经提了一嘴,以后尽量以五十人为一班,免得人太多,不好带。 巫桑的改变,是极让人惊讶的,这个腼腆的妹娃子,现在祈使句使得溜溜溜,教训起陈利俭他们那叫一个顺畅,偏偏无人敢回嘴。 “手长了有什么用”之类恶毒的语言,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敦化坊学的,说这话的人,不配为人师表。 但是,谁调皮捣蛋了,巫桑该骂骂,戒尺打手心也不留情,小皮猴子们居然还服服帖帖了。 各衙门、各家铺子要人,是由巫桑协助糜斐分配人员的。 僧多粥少,一个分配不公平,会引起强烈反弹的。 好在巫桑对同窗的本事也了如指掌,谁适合哪个衙门,说得未必准确,至少言之有物。 要不是非常时期,坊学生的笑闹,能掀翻新坊学的屋顶。 咳咳,那致命一挖,还是很让人膈应的,虽然好好修复一下也能使用,可敦化坊差这点钱吗? 坊学暂借地一用,敦化坊水泥重新铺设水泥板,树木全部新栽。 这一次,不再种枣树,种柿树! 坊学两年一招生,本坊子弟,因为巫桑她们班已经吸纳了太多适龄人,现在基本稳定在一级有甲乙两个班次就足够了。 可坊学生大规模进衙门,这就让人眼馋了。 “县男,明年安排的招生计划被打乱了。”糜斐举着手中一迭纸张,面上露出幸福的烦恼。“本坊预定甲乙班次,纳新八十四名,可再招收坊外十六名学生。” “可是,你看看,这是录事廖翁的条,要加两名子侄;这是侯莫陈羽的请求,要再给青龙坊三个名额;这是隔壁立政坊的条子,请安置两名学生……” 这一来二去的,不增设丙班都不够使了。 对于一个山长来说,坊学的规模自然是越大越好。 可从敦化坊的角度考虑,招外坊学生本不过是人情,扩大化会额外增加敦化坊的靡费。 “立政坊,可新鲜了。”范铮微微撇嘴。 “还不是铁小壮娶了立政坊的婆娘?要不然,立政坊的人,本山长想让他走人的。”糜斐咬牙切齿。 不用说,当年糜斐跟立政坊那边,肯定是有过节的。 可这就是世情啊! 即便两坊摩擦再多,终须缓和,总不能时时两坊抡着枣木棍拼斗。 生活才是第一位。 如果敦化坊一如既往地穷困潦倒,立政坊还会欺过来,这就是现实。 “外坊的人,算盘、笔墨、纸张的靡费、束修,明明白白公示出来,接受不了就回见。” 范铮倒没客气。 “束修那东西,你们自己当福利就是,不用上交坊里。” 陆甲生补了一句。 甲乙丙三个班,坊学才三名先生,显然是不够用的。 这又是糜斐的福利了,他可以向当年待他友善的同窗伸出援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奶兄弟 第238章 奶兄弟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垂花门处,范百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姿势有点笨拙,神情有点懊恼,仿佛很郁闷为什么还不能自如地掌握平衡。 “吧唧”一声,范百里摔到地上,小嘴咧了咧。 元鸾立刻心疼了,要冲过去抱他。 隔辈亲,是真亲,范铮记忆里,自己好像没得过这待遇。 范铮拦住了元鸾:“阿娘,由着他。你也不想,你的孙儿一辈子只能被抱着走路,有腿却堪比残疾吧?” “长安县就有那么一家,心疼娃儿,见不得娃儿跌倒,于是抱着他不让走路。结果,十六岁了,天天乘舆、靠人背,成了双腿健全的废人。” 故事,当然是范铮杜撰的,道理却很真。 元鸾满满心疼,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范百里,来,牵阿婆的手,我们走。” 哼,不让抱,还不能牵么? 范百里起身,咿咿呀呀地说了两声,跌跌撞撞地走向范铮。 娃儿的身体相对柔软,正常的跌倒,其实没大人想像中的痛。 范百里就是觉得委屈而已。 元鸾诧异了:“小小的人儿,还怪有志气的!” 范百里猛地撞入范铮怀中,露出笑容叫了一声“耶”。 范铮轻声答应,抱着范百里轻轻摇摆。 杜笙霞吃味了:“这个小没良心的,阿娘天天带着你,伱都不先叫阿娘。” 范百里牵着范铮的手,走到杜笙霞面前,小手抚摸着杜笙霞的面颊,咿咿呀呀的,似乎叫她别生气。 “好,阿娘不生气,以后你得多叫阿娘。”杜笙霞牵着范百里的另一只手。 一家三口沐浴着夕阳余晖,慢慢向抄手游廊走去。 诶,好像哪里不对? 元鸾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一字一句喝道:“范铮!” 范铮一把抱起范百里,往正房跑去:“快跑,你阿婆生气了!”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拍手。 “跑!” 又能多说一个字了。 饭桌上,荤素齐全,唯有酒坛让范铮皱紧了眉头。 “阿耶,你要犯禁吗?”范铮的面容绷了起来。 “喝点,怎么了?”范老石漫不经心地回答。 “挺好的,我们一家老少发配去边州更好。”范铮挑眉。“国丧期间饮酒作乐,多大的颜面呐!就是去边州牧羊也值了。” “嗯?” 元鸾劈手夺过酒坛,将它束之高阁。 范老石悻悻作罢,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皇帝没了婆娘,还有几十个妾嘛,咋就不许人喝两口了呢,他不讲道理嘛! 范铮摇头,这是飘了啊! “朝堂上,兵部司、殿中侍御史轮番出手,弹劾阿耶开的范氏木器作坊。” 范老石摆手:“最多耶耶不当这劳什子将军!” 元鸾直接拧住了范老石的耳朵,面带煞气:“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他们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针对你,用你这石头脑壳想想行吧?人家的目的,是我们家大郎!” “这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范老石倒没读什么书,可鸿门宴的戏还是听过的,闻言面色一变。 别看一家人时不时会斗气,可真遇上事,范老石还是得赤膊上阵的。 “范百里他阿沄,明天起,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范老石的酒瘾,就是乳娘的汉子勾起来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范老石冒不起这个险,宁可明天从坊内再找厨子。 范百里,要么断奶,要么跟小驴子当奶兄弟。 家里的牲畜群已经发展壮大,四匹挽马、大小五头驴子。 咳咳,看小叫驴那风骚模样,保不齐啥时候家里会增添新品种? 毕竟,铁小壮送的两匹挽马,它就是敦马啊! 陆甲生闻讯嘿嘿一笑:“看吧,还是本坊的人知根知底,不敢轻易胡来。” 坊正出手,安排人给华容开国县男当庶仆,在定远将军府为庖厨。 话听上去有些奇怪,敦化坊的人却都懂,刨除一些壮劳力与根本不懂厨艺的、人品不太可靠的,自愿前来、且能胜任的居然有五人之多。 虽然厨艺不如樊大娘吧,至少不会比苦贞贞差多少。 范铮挑了两名为府中大厨,保证有个替换。 中校署监事铁大壮再挑了两名,侍候他家婆娘苦贞贞与儿媳高月娥。 从九品下职事官同样有庶仆二名,父子一合计,就是四名的份额。 庶仆的名称,有能力的人或许会嫌弃,对那些普通百姓而言,这就是个香饽饽好吧? 挣多挣少且不说,去坊、县办事便利也不谈,一日三餐都有着落好吧! 即便是敦化坊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依旧有不少人维持一日两餐的旧习惯,舍不得多吃一点呢。 ----------------- 秋意浓。 范铮在坊学一角,持着巫闷山制作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手臭字的救星来了,硬笔字就是比毛笔字好写,虽然写出来没有多美观,至少工整之意是有了。 铅笔这东西,其实并不复杂,研磨筛选过的石墨粉加少量粘土,以模具挤压成型,阴干之后,未变形的烧结,再包上泡木为壳。 巫闷山心情好了,连铅笔的外壳都用了七叶树、泡桐树、栓皮栎三种材料试制。 七叶树是本土原产树种,药用、景观,寺庙里很喜欢栽种,木材质地轻,可用来造纸、雕刻、制作家具及工艺品; 泡桐树,有资料说是东南亚原产,但在中国的历史也很悠久了,《尔雅》里称为荣桐木,质轻而韧; 栓皮栎是本土原生树种,木质结构略粗,材质坚硬,可树皮却细软有弹性。 “练字识字还不错。”糜斐与郦正义评价。 他们教出来的坊学生能批量入官衙了,虽说很多是流外官、吏,也多仰仗范铮的算盘之能,可他俩的名声的鹊起了,在圈子里说话,腰板也直了。 范铮掏出一块指节大小的东西,在纸上擦了擦,刚刚留下的字迹全部消失了。 郦正义两眼放光:“好东西!如此一来,娃儿们可以重复使用纸张,可以省下好多钱!叫啥名称?” 范铮淡淡回应:“橡皮擦。” 不管啥天,橡皮擦与铅笔都配,配一脸。 铅笔用多,对练毛笔字当然有那么一点点影响,可坊学教出来学生就不是奔着科举去的,无所谓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蒋乾 第239章 蒋乾 敦化坊学还是招募了两名先生。 据说,是山长糜斐的故友。 一个叫蒋乾,而立已过,鼠目鼠须,虽一脸正色,却掩不住浓浓的猥琐之意,据说善于开蒙; 一个叫毋(wu)坤,年龄相同,容貌平平无奇,擅长四书五经。 赶上坊学生全部配备铅笔、橡皮擦之际,两位新到的先生难免好奇心起,细细打量了一番,却也识时务地闭嘴不问。 学生的使用与发放,由山长糜斐负责,但来源,却没人说出来。 用铅笔却也不是没有弊端的,基本上,每一名学生都得配备一把比解手刀还小的刀子,用以削铅笔,可万一持刀子打闹呢? 糜斐只能弃了教学,终日来回巡视,并严加警告,谁动刀子伤了人,不管有意无意,一律逐出坊学。 高压策略,让坊学生克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哎呀,山长这敦化坊,可真是出人意料,本以为应是一百零八坊之末,可如今看来,除了地势略偏、人口略有不足外,起码也是个中等了。”蒋乾赞叹。 “其实人口也不算末等,立国之初,多数坊中分配的人口是相近的,不过是后来迁入、寄居、商贾等因素,渐渐拉大了各坊差异而已。”毋坤并不太赞同蒋乾的意见。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天然对立,二人的意见,罕有一致的时候。 他俩这组合,不去工地都浪费人才了。 蒋乾好奇:“听闻坊学内,本坊子弟是不收取束修、笔墨纸砚靡费的,这可是独树一帜啊!怎么做到的?” 毋坤挤兑:“怎么,你是想学坊中挣钱呐?” 糜斐颔首:“当初,华容开国县男为坊正,家境还算不错,折腾了一点牙香,去寺庙外贩得收益,供子弟开蒙嘛。” 这在周边几个坊,是人尽皆知的事,犯不上隐瞒。 而且,制作牙香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技艺,配方也并非秘而不宣的宝贝,关键是你售到哪里而已。 同样一炷香,卖给东市的商贾,与到寺、观门口贩卖,或与直接由寺、观售出,利益是天差地别的。 没有垄断的技术,渠道就至关重要了。 毋坤挑眉:“可后来,不是听说大兴善寺寺主换人了,与敦化坊的关系也不好了?” 蒋乾冷嘲热讽:“孤陋寡闻。” 糜斐吐了口冷气:“没了比丘,不还有道士么?拉对面玄都观贩呗,道家天尊也要受香火的嘛。” 至于里面的细节,别问糜斐,他也不知道。 巫桑打量了两位同事一眼,简单见礼,便自入讲堂,手执戒尺,看着陈利俭他们练指法。 虽然陈利俭他们这一级,未必是走算盘路线,但技多不压身嘛。 最起码,练练手指的灵活性。 蒋乾大为诧异:“这位居然也是先生?我以为是学生啊!” 糜斐点头:“原先是坊学生,得县男算盘衣钵,代县男授业。” 没有说的是,华容开国县男家比较富裕,衣钵好几套。 坊中,坊正陆甲生带着两名坊正,脾气火爆地在十字街骂娘:“让你们各家把摆外头的东西收一收,好好说不会听啊!” 实际上,这几天陆甲生一直在坊学附近盯着。 新到的先生,是否会如郦正义一般可靠,谁也不知道。 反正,陆甲生是看到,蒋乾有几次有意无意地踱到兽炭作坊范围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初麻山是怎么被弄走的,国子丞姬宁如又是如何出长安的,陆甲生可心头有数。 万年县司法佐木非宏也很有眼色,给敦化坊多次讲解《贞观律》,让陆甲生长进了许多。 所有在作坊做事的坊民,每人签了一份郦正义按律令拟下的契约,经过木非宏过目、入县衙加盖法曹印章,并录入卷宗备案。 其中的所有条款,都由郦正义掰开了,细细给坊民解说。 做事不注意,造成了损失,只是由作坊处罚,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泄密这一条,谁要沾上了,一辈子翻不了身。 ----------------- 坊学生新到各个衙门,范铮都去看了一遍,连东市内的卢氏铺子也逐一查验。 童工是给伱们使了,不听话的时候,该收拾收拾,可别给我使坏。 因为这帮坊学生,开坊门后从来见不到的载客马车,专门开通了敦化坊路线,确保每天有两辆马车接送。 靡费自然是要给的,便利是实实在在的,为此范铮还特意谢了治书侍御史韦悰。 长安的车马、装卸,韦曲不说尽数掌握,三成以上的份子是有的,安排便利也只是韦悰随口给韦思言说了一声,权当是为韦思言起初的任性胡为赔罪了。 韦悰自身是无惧范铮的,甚至整个韦曲都无惧范铮,可谁敢小觑一个二十六岁的侍御史? 年青,便有无限可能。 这还是靠着自己,从不文不武的路径杀出来的! 这样的人,交好才是上策。 韦曲能在长安脚下发展壮大,不是凭盛气凌人,而是广交四方客! “日后,韦曲的小辈有任性之处,你且海涵,交由我处理便是。”韦悰态度和蔼。 范铮叉手:“长者命,自当遵从。” 一句话,人家的诚意展示到位了,你怎么也得给情面。 再说,当初韦思言之事,虽然给敦化坊造成一些麻烦,终究是化解了。 不是因为韦思言,敦化坊也不至于自己开那么多作坊。 所以,要不要矫情地说一声:感谢苦难? 韦悰推过来一碗茶汤:“从现在起,你敦化坊也算是朝堂这一盘大棋中的一片棋子了。” 范铮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是活棋还是死棋,看我的?” 围棋这东西,在唐朝受众广泛,即便是穷人也不乏爱好者,唐玄宗时期的国手王积薪就是个平民出身。 故而,范铮能接话,并不突兀。 韦悰应道:“恕我直言,就目前敦化坊的实力,只能算假眼,只有寻到强援,才能成为真眼,变成活棋。” 话虽不中听,却很真实。 只可惜,风暴临近,敦化坊的时间不太够,连跳上岸的机会都没有呀。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窃 第240章 失窃 铅笔这东西,范铮用起来还是觉得失格。 哎,蓄墨胆钢笔何时能够问世? 满带遗憾的华容开国县男,挺着微微有迹象的小肚腩,到坊学内走了一遍。 糜斐在各个班次来回巡视,一次又一次地告诫持小刀玩耍的学生,竹鞭轻舞,几番作势欲打。 哎,这也没办法,每一次进步,肯定有其弊端相随,且有人固执地认为是洪水猛兽。 就算是后世的计算机,够进步了吧,依旧有人信奉雷电法王。 要让谁出点好歹,口诛笔伐立刻来了,好处视而不见,弊端无限扩大,甚至视为地狱恶魔,不生生弄死新物件不满意那种。 蒋乾与毋坤的授课,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反正敦化坊学也不奔着科举去,无所谓了。 巫桑神采飞扬,逐一指点着陈利俭他们调整指法,顺带小戒尺打了分心的陈利俭手心,倒没多用力。 咦,祈使句用多了,竟能让人如此自信? 课毕,娃儿们在坊学院子里撒野,遛马逗驴,倒水灌蚁穴,总有一些乐趣让范铮微微摇头。 “拜见县男。” 陈利俭倒是个懂规矩的,撒欢之前还来见礼。 “舅父”的称谓,只停留在第一级的学生口中,规规矩矩称爵位才是常态。 “能跟上不?”范铮随意问询。 陈利俭面上洋溢着一丝自信:“至少能在中上。” 范铮扬眉:“不错,没让你阿耶白费一番心思。去玩吧!” 巫桑走了过来,微微一礼:“舅父,随我去公房,阿耶给你做了个小礼物哩。” 公房,是一个大通间,从山长到先生,各据一方,互不干扰,却又相互可以看到。 巫闷山那粗胚,还有点小心计呢,为范铮制造的小物件,让巫桑送上,显然是让自家妹娃子留个好印象,以巩固并不是无可替代的先生之位。 虽然巫闷山不读书,却也知道,巫桑的先生之位,她的多半同窗都有资格觊觎。 巴结范铮是必然的,因为巫桑与甄行的关系,巴结也必须是光明正大、投其所好的,他也只会那点手艺嘛。 “阿耶用四寸五分、尾指粗细的竹管,精心为舅父磨了一支笔,笔尖锋利、笔舌如马耳……”巫桑现出几分骄傲。 这东西,我阿耶做的! 只有我阿耶能做! 范铮听着很耳熟,仔细一想,不由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钢笔的雏形么? 咦,居然在大唐就能见证此物诞生了么? 拉开抽屉,巫桑面色胀红,发出了愤怒的叫声:“谁拿了我的笔!” 阿耶精心磨成的笔啊! 即便不是什么值钱物件,那也是家人的心意! 范铮安慰巫桑:“莫气,估计是谁顽劣,拿去耍了,让你阿耶再帮我弄一个就好。” 糜斐惊讶地走过来,细细问了一遍,知道只失了竹管笔,松了口气。 “待我细细询问师生,伱莫声张。嗯,让你阿耶来,给每一张桌子的抽屉加锁扣、锁头。” 毋坤无声无息地拉开自己的抽屉,似乎在向糜斐证明清白。 郦正义不屑地翻着白眼,他不需要通过这手段证明自己。 好在东西只是竹管而已,价值不是太高。 但是,让巫桑气了一整天,直到甄行下衙回来,费了好大劲才哄好。 范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这物件的缘分,竟是一言难尽。 ----------------- 皇后的灵柩,终于出长安了。 国子司业朱子奢,在灵柩前吟唱着自作的《文德皇后挽歌》,以为前导。 “神京背紫陌,缟驷结行辀。北去横桥道,西分清渭流。寒光向垄没,霜气入松楸。今日泉台路,非是濯龙游。” 李治在后方涕泗横流,晋阳公主与衡山公主悲伤得不能自已。 衡山公主就是长孙皇后的幼女,说到她,就体现了李世民不太恪守各类规矩的一面。 依制,皇子、皇兄弟、皇女、皇姊妹,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 衡山好歹在五岳里,封这名号明显的不守制。 新任宗正卿李百药亦作《文德皇后挽歌》为和:“裴回两仪殿,怅望九成台。玉辇终辞宴,瑶筐遂不开。野旷阴风积,川长思鸟来。寒山寂已暮,虞殡有馀哀。” 陵为昭陵,位于醴泉县九嵕(zong)山,距长安一百五十里,位置西北。 《全唐文》中,许敬宗拟《定宗庙乐议》:“……文德皇后庙乐请奏光大之舞;七庙登歌请每室列奏。” 颜师古拟《定宗庙乐议》:“文德皇后厚德载物,凝辉丽天。《易》曰:‘含宏光大,品物咸亨。’言坤道至静,柔顺利贞,资生庶类,皆畅达也。庙乐请奏光大之舞。” 皇帝令终南山高僧道宣律师,为文德皇后造供养经,至后世尚存。 道宣律师还开创了中国南山律宗,精研《四分律》,名声甚至都传到了西域。 这也是国子司业朱子奢的最后一次登场,自昭陵归来,这位历经两朝宦海的老臣卒了。 百官除服,民间婚姻恢复,酒乐从旧例。 更直接一点说,从现在开始,喜怒哀乐总归可以正常表现了。 朝堂上也松懈了许多。 “秘书省着作郎臣仉(zhǎng)熊,启奏陛下,臣近日夜得神授,研制新笔一管,愿献与陛下,为贞观文治之贺。” 范铮当场就震惊了。 不对,疑邻盗斧要不得,万一人家真的自己研发了呢? 竹笔献到御前,李世民得意洋洋地让张阿难端给群臣看。 哼哼,朕的文治,没得说吧? 范铮认真看了几遍,四寸五分,尾指粗细,与巫桑说的没差别。 可惜,没有证据啊! 要眼睁睁吃这哑巴亏吗? 民部侍郎、范阳开国郡公卢承庆哈哈大笑:“想不到秘书省竟有如许不学无术之辈!” 石破天惊。 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变了。 别人这么说,他还可以当妄言,可卢承庆不一样! 世家的传承,是外人无法企及的,特别是学识。 你永远不知道,他能从哪里捞出一本孤本来打脸。 “文字一道,载体一直在变,书写工具也在变。商甲骨文、周金文,因为载体,故只能以刻画;春秋战国、秦汉,竹简之道大兴,毛笔、竹笔同起,甚至竹笔一道更甚。” 第二百四十章 博闻广识 第241章 博闻广识 至少在后世发掘的西汉凉州张掖堡遗址里,有竹笔的实物存在,被命名为双瓣合尖竹管笔。 宋朝马永卿《嬾(同懒)真子》卷一:古笔多以竹,如今木匠所用木斗竹笔,故字从竹;又或以毛,但能染墨成字,即谓之笔。 硬笔的材质,还有芦苇、竹批、红柳,可谓五花八门。 其它材质,吸墨的效果略逊于竹管笔。 “于竹简的书写而言,硬笔比软笔更便捷。”卢承庆滔滔不绝,却又言之有理,让人不得不信服。“软笔字迹优美,硬笔快捷方便,各有千秋。” 仉熊胀红了脸,不服气地辩驳:“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没有硬笔的存在?” 卢承庆摇头:“所以才说你不学无术啊!载体从竹简变更为纸张,硬笔的缺陷就比较突出了,容易挂纸,用力大一点,动不动就是一个窟窿眼,只能渐渐沦为配角。” “但是,谁告诉,现在就没有硬笔的存在了?沙州最近两年上呈民部的文牒,本官细看了一下,近半为硬笔所书。” “度支郎中,取你司沙州文牒甲字xx号……来,给各位宰辅开开眼界。” 秘书少监颜师古叹息:“吏部司日后任用官员,当审慎一些。” 话很文雅,直白的说就是,别什么歪瓜裂枣都往秘书省塞,丢人! 就算你想冒功吧,麻烦事先打听清楚。 卢承庆的博闻广识真不是吹的,记性一等一,连卷宗号都一字不差,度支司的文牒奉于殿中,任宰辅们观看。 程咬金看一眼文牒,“啧啧”两声,转头看向仉熊,眼中满是怜悯。 吴黑闼实在看不下去了:“伱个响马,你是武将,又不是文官,看个什么鬼?” 程咬金一腆肚子:“难道你就不是响马?老程虽是武将,内秀!” 满殿的哄笑声。 程咬金不满地嘀咕:“本来就是嘛!来,华容开国县男,你说说,老程是不是内秀?” 范铮缓缓摇头:“卢国公哪是内秀啊!就一个字:秀!” 程咬金得意洋洋地笑了。 硬笔与软笔的书写方式迥异,别说程咬金不是真正的草莽出身,就是真不通文墨,也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差别,仉熊的夜梦就成了真正的鬼话。 范铮暗暗庆幸,自己从来没想到拿这些东西邀功,要不然,啥时候像仉熊一般撞得鼻青脸肿都不知道。 李世民微微奇怪:“为何沙州之地,会依旧用硬笔?” 卢承庆应对如流:“沙州处于边远地带,纸笔之物难得,自制也不易,索性依旧用硬笔,倒也减少纸笔耗费。就连沙州的寺庙,都有用硬笔抄佛经的。” 敦煌文书有两万多页的硬笔书写内容,含佛经、文学、书信,可为卢承庆之佐证。 其中还有西夏时期的硬笔文书,可见硬笔到宋朝并未完全消失。 这一下,再无人能辩驳了,卢承庆用他丰富的知识储备,镇压得仉熊无话可说。 神授,成了一个大笑话。 李世民虽然不言不语,仉熊的未来却已经定下了。 秘书省,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同日,从七品上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右迁正五品上门下省给事中,这一步跨度比较大。 但范铮并不意外,毕竟人家的才学、资历、风骨都足够。 就是填补张行成位置的人,比较出人意料,原正八品下栎阳县丞刘仁轨。 就连监察御史李义府,都得以本官辅佐晋王。 变化是真的大啊! -----------------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游廊处,甄行咬牙切齿:“舅父,定不能吃这哑巴亏!” 范铮吐了口气:“没有证据,你什么也做不了。再说,你就笃定是他?” 须知,人不可貌相。 巫闷山堆笑,带着巫亹、巫桑进了垂花门,见到甄行,笑容顿敛,一声冷哼。 总算他能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捧着小小双瓣合尖竹管笔奉到范铮面前。 “县男,前番是小人疏忽了,现特意重新打磨了一支,以便县男使用。” 范铮笑眯眯地接过竹管笔,试了试份量,确实比鹅毛笔称手很多。 “有心了,一起用膳。”范铮旋了两下竹管笔。“大掌柜,这笔是你自己研制的?” 巫闷山见范铮是真的喜欢,不由眉开眼笑:“哪能啊!小人就会照东家吩咐做事,没心思琢磨这个。就是两个月前,有沙州商贾要采买作坊的直棂窗,闲谈中听他说起过,想着县男毛笔用得不顺手,特意试了试。” 难怪呢! 范铮就说嘛,巫闷山怎么突然自主研究起来。 巫闷山挠头:“就是……容易写破纸。” 这是硬笔不能占据主导地位的原因,怪不得任何人。 至于破纸的问题,其实也不是太难,造质量过硬的纸就完了呗。 范铮想了想:“大掌柜,能不能在这笔管上头,加个短圆筒,存储一些墨汁,圆筒内可调节,保证不用的时候不跑墨汁,用的时候可以自由控制出墨量?” 巫闷山还不太理解范铮的话,范百里骑在范老石颈上,嬉笑着过来。 范老石一脸不屑:“瓜皮!让你跟我学点手艺,成天推三阻四,连这都不知道!这叫单橐(tuo),最古老的鼓风器!” 一手执着小裘的元鸾补刀:“《道经》载:天地之间,其犹橐龠(yuè)乎?” 实锤了,这耶娘是亲生的,扎心呐! 范老石之所以知道,不是他有什么学问,而是范氏木器作坊制作过不少单橐、排橐。 双动活塞式风箱,据传是唐宋时期发明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问世。 活塞这种装置,老祖宗也有提前研究,结果后人不争气,外番将同类型的东西发扬光大了。 元鸾,那是真读了书的,至少比学问稀松的范铮强多了。 范铮引巫闷山入厅堂,甄行已经眉开眼笑地与巫桑并肩,细细说着在御史台的趣事。 也仅限于趣事,许多公事是不宜与外人道,甚至连娘子都不知道郎君的职司都有。 巫闷山回头瞅了一眼,又气又无奈。 虽然他也知道,自家的妹娃子,基本是非甄行不嫁了,可就是看着堵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再见波颇 第242章 再见波颇 胜光寺,肇始于西周,建寺于北魏。 不必急于骂人,说西周而不说上周,是因为据县志及民间传说,此地最早是周武王为子吴王修建的吴王宫,脚下的什王村原名吴王村。 寺踞眉坞岭,南依终南群山,北望渭水之滨,建筑气势恢宏,庄严肃穆,松柏苍翠,殿堂齐全,碑林满座,晨钟暮鼓,香烟缭绕。 公元386年,中华大地的八个国度,有十三位皇帝先后在位。 胜光禅师于此时,在此地定居、修建殿堂,然后从西域迎来墨玉弥陀佛像,并与云游的达摩禅师谈经论道,其圆寂后,弟子将寺名定为胜光寺。 胜光寺除了没有在长安城内的便利之外,倒也算一座大寺,并不算太亏待从大兴善寺迁来的波颇、玄谟二禅师。 寺主是不可能给,管纲纪的都维那也不太方便,只有上座一名可以奉送波颇禅师。 经历过起伏跌宕的波颇禅师,连上座都不受,只求一寮房栖身、一钵盂素食果腹,仍旧孜孜不倦地译着《大庄严论》最后三卷。 胜光寺本来还怕波颇不满意,没想到波颇只是醉心译经。 既然如此,待遇可以放宽嘛。 寮房宽敞,桌椅、笔墨纸砚俱全,波颇的弟子玄谟也得以时常照顾他起居,不必常常去做功课。 谁也没想到,几乎足不出户的波颇,也有人拜访,还是个绿袍官员。 “老衲居于胜光寺,居士还是第一个来探望的。”波颇消瘦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安慰。 “禅师是故友,若不得便,范铮也不便扰你。”范铮无奈一笑。 波颇苦笑:“老衲从你身上,已经嗅到了腥风血雨,跟胜光寺真不搭配。” 不需要玄之又玄的洞察力,范铮就是吃这碗饭的,没拿人血蘸蒸饼已经很有职业道德了。 范铮笑道:“幸好手虽难免染血,人却问心无愧。咦?炒茶?” 冲泡茶水的玄谟禅师笑了:“贫僧从后檐摘的野茶,难得再烹制团茶,索性炒了试试。就是铛口太浅,一次炒不了多少。” 波颇道:“老衲倒喜欢这炒茶的清香,就是玄谟还没掌握好火候,难免炒糊一些。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应贪口腹之欲,罪过。” 事实上,炒茶虽盛于明清,在唐朝已现端倪,只不过非主流罢了,有诗为证。 “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 【唐·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 波颇饮了一碗茶水,眼中微带笑意:“居士前来,应当与我佛有缘。” 范铮笑道:“开元通宝的元,以及孽缘的缘。” 波颇轻轻吐了口气:“玄谟,去将寺主请来。” 孽缘是真的孽,范铮此行,有右武卫翊府右郎将鲜于匡济率一团翊卫相随,轻取鄠县衙门,拿下了县尉游文芝。 按常理,拿下一个正九品下县尉,是不需要出去一个团的,可谁让朝廷收到的密奏里,揭露了游文芝勾结弥勒教的消息呢? 平民入了弥勒教,九成可能是流徙三千里,官员涉及弥勒教,则几无幸理。 弥勒教那种极端的杀人教义,哪个皇帝也容忍不了的。 寺主明凡合什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明凡,见过华容开国县男、侍御史。” 玄谟有些惊讶,这才几年不见,当初的小坊正都封爵了! 真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范铮受了这一礼,然后才叉手还礼:“本官亲临胜光寺,一为访友,二为公务。贵寺比丘元贞,是为犯官游文芝舅兄,亦为其同党,须锁拿回长安,望寺主行个方便。” 明凡的嘴角直抽。 呵呵,三百真刀真枪的右卫翊卫在寺门前,敢不行方便么? 不要以为寺中有护法武僧,就可以有恃无恐了,信不信翊卫以一当十? 对付军纪涣散的散兵游勇、到处讨生活的山贼,武僧还是管用的,可对上大唐久经沙场的骄兵悍将么,明显是不够看的。 “阿弥陀佛,元贞已经是方外之人,应该不会再触及律令了吧?”胜光寺都维那匆匆赶了过来,为元贞辩解。 倒不是有私,主要是寺中比丘僧被朝廷兵马捉拿,它坏名声啊! 范铮续茶,慢慢品了一口:“胜光寺若有意庇护弥勒教,本官也无话可说。” 明凡匆匆摆手:“不,侍御史请稍候,贫僧自去拿人!” 弥勒教的名头,在此时就是没洗的马子,谁沾上谁骚臭。 ----------------- 长安,御史台。 御史大夫李乾佑,把甄行他们全部赶出公房,对范铮说:“弥勒教的事,不好收场,估计还得死不少人,你能避且避了。” 范铮苦笑:“要说御史台里,避不开弥勒教的,只有下官与李义府了吧。” 李乾佑愣了一下,才想起原壁州刺史余春仁。 “既然如此,且审吧,谨防刘氏之人。”李乾佑指点迷津。 贞观元年,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等反,伏诛; 刘文静追复官爵,儿子刘树艺、刘树义心怨阿耶被高祖冤杀,谋反,伏诛。 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案例,其实还是有共同点的。 都姓刘,罪名都比较含糊,神奇的是魏征等人还都没有拼命劝谏。 冤肯定是不冤的,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处理从重了。 北魏永平二年(509),泾州沙门刘慧汪聚众反; 北魏永平三年(510),秦州沙门刘光秀谋反; 北魏延昌三年(514),幽州沙门刘僧绍聚众反; 北魏延昌四年(515),冀州沙门法庆聚众反; 北魏熙平元年(516),月光童子刘景晖谋反事件; 北魏孝昌元年(525),稽胡领袖刘蠡升在云阳谷称天子,改元神嘉,一直坚持到535年。 注意到共同点了吗? 佛门不问姓,道门不言寿。 虽然多数是沙门,他们却死活不脱“刘”姓。 没人能保证他们真的姓刘,却至少说明,刘氏在前面几个朝代的造反浪潮里,有一席之地。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打窦建德时摧枯拉朽,打刘黑闼时异常艰难的情况。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刘公子 第243章 刘公子 审讯什么的,是李义府的最爱。 现在的李义府,多少还有底线、还有节操的,至少不会对明显无辜的人施刑。 玉女登梯一使,贞节烈女得跪。 游文艺不过是个县尉,一个信了邪的小官而已,痛苦能让他马上忘记信奉的神佛。 更何况,游文艺并不是什么虔诚信徒,谈不上什么意志力,盘长一句“弃尸于市”直接把他吓哭了,直让李义府鄙夷。 哎,还想着你多坚持一下,本官好练练手艺呢。 其他人,也就元贞硬气一点,多支撑了一个刑罚。 很快,李义府就得意洋洋地找范铮了。 “下官审讯,立马水落石出,这是和尚的脑壳——没法(发)。他说的假话,就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穿。”李义府吃着茶汤,眉眼都在兴奋地跳动。“交待出一个北海郡的人,哦,本朝是青州了。格老子,说是叫刘公子的。” “听说刘公子的身份还不低,搞什么弥勒教,真是肚脐眼打屁——妖(腰)气,铁匠死了不闭眼——欠锤!” 李义府越来越放飞自我,剑南道歇后语一套紧跟一套,听上去怪有趣的。 就是刘公子这一条线,还得继续跟下去,不清不楚说个青州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的哟,青州可有五万六千三百一十七口人呢。 刘还是一个大姓,除了刘邦家血脉,还有诸多胡人仰慕汉朝的强大而改姓、赐姓的,人口不知凡几。 倒是“公子”一称,稍微泄露了一线天机。 毕竟此时的公子可不是泛称,达不到一定家世,妄称公子是要遭人耻笑的,君不见尚无人称呼范铮“公子”? 北海,姓刘,身世还相当不错,虽然也还有数十个目标待筛选,却不是全无头绪。 “下官已经查到,他们通过谶(chèn)语,准备大肆宣扬:海北出天子。” 范铮微笑:“这怕不是游文艺能知道的。” 李义府竖起拇指:“这是元贞招的。嘿嘿,真以为得入弥勒教,就心如铁石了?铲铲!” 这一桩案子,朝中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三省也只有房玄龄与高士廉知道。 吏部司与兵部司,感觉快疯了。 要他们筛选官员,找青州籍的,五品以上官员,这不累孙儿么? 真以为大唐的官员少吗? 逐一筛选、核对籍贯,甚至要连祖上是青州、后来迁移他处的官员都要查找,无疑是件苦差事。 交待差事的上官,可不会告诉他们为什么,于是只能努力扩大查找范围。 二司的员外郎、主事连抱怨都不敢,只能加快了速度,却连一目十行的本事都不敢使,唯恐有遗漏。 同时右屯卫分出来的屯营,悄然往青州而行,行那查访之事。 ----------------- 平康坊,芳华阁。 阁外朔风呼啸,阁内脚炉处处。 新月眉轻扬,桃花眼带煞,琼鼻渗轻汗,娇容半含怒。 美艳的萧二娘,手执双股剑,身着彩绫衣,足蹬绣花皮履,剑出如虹,身姿如龙,双腿修长,玲珑凸凹,英姿飒爽。 “彩!” 打赏接二连三。 萧二娘的剑舞,除了赏心悦目,还具有一定的实战能力。 不敢说与久经沙场的府兵、翊卫相提并论,至少在民间,还是能充一下高手的,打一两个游侠儿应该很轻松。 对于武风强盛的大唐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这些看客,是真来看剑舞的么? 回答是的,年轻了不是? 看美人舞剑,闻美人娇叱,嗅脂粉之香,观婀娜之姿,岂不快哉? 萧二娘手中的双剑脱手腾空,让看客一阵惊呼,却见萧二娘跃起,稳稳接住双剑,依旧自如挥洒,丝毫不见为难。 收剑、披裘,如男儿般叉手为礼,对打赏视而不见,萧二娘转身下台。 “啊,这股视阿堵物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劲,本公子喜欢!” 已经有人语无伦次了。 看惯了百依百顺的姑娘,突然见特立独行的萧二娘,顿时让这些梨花都激动起来。 那些自称“公子”的,脸上的褶皱,大约能夹死蚊蚋了。 嗯,家中的“公”还在,他们的公子,没毛病。 事实上,平康坊的买卖,多半还是这些“公子”支撑起来的。 府上的“公”太能活,对一些嗣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自己还活不到承嗣那一天呢。 却无人看见,萧二娘换了一身装扮,粉黛轻施,来到芳华阁的一间屋子,脸上再不见煞气与冷漠,素手柔柔执壶,为眼前的青年男子倒上温过的杏花村,隐隐有小鸟依人之感。 温酒并不是什么风雅的事,不过是北方的冬天寒冷,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不温,不说结冰吧,那冷飕飕的口感,能让人感觉牙齿快不属于自己了,喝到肠还是喝到胃,感觉分外清晰。 “公子,鄠县安插的人手,已经被连根拔起,他们会不会供出公子……” 萧二娘眉间微现忧色,柔声道。 面容俊俏的青年刘公子举杯,一饮而尽:“无妨,他们虽见过本公子,对我的身份却一无所知。现在的问题,是我阿耶并不太支持我当净世法王,仅凭我自己,难打开局面。” 萧二娘举箸,挟了片在古董羹里翻滚的鹿肉,轻轻裹上酱料,送上刘公子口中:“这却须公子努力说服了。若可行,教主之意,可扶持令尊为开国天子,公子过上几年再继位,只要将圣教立为国教便好。” “何况,令尊智谋,也是当世少有,引兵制梁师都战例,就是教主都叹为观止。若他愿意出手,圣教大业,又可多两成胜算。” 刘公子咽下鹿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二娘:“什么时候,只会杀人的圣教,也变得深谋远虑了?” 萧二娘淡淡一笑:“死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一丝改变。教中大业,需要我辈以鲜血浇灌,总有一天会雄踞天下。” 刘公子颔首:“齐州那一头,有把握不?” “十拿九稳。长史欲凌驾于亲王之上,即便我们不出手,早晚也得出事。”萧二娘轻笑。“何况,我们的后手,不止区区齐州。” 身体微有不适,今天只有二更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贞观十六年,荒唐 第244章 贞观十六年,荒唐 贞观十六年,春天姗姗来迟。 贞观天子的心情,委实不太好。 晋阳公主李明达上书请出家为女冠,愿为母祈福,并发下宏愿,在修行足够之后,要为长孙皇后亲设黄箓斋。 李世民心疼这女儿,不太愿意让她出家,偏偏阻止不了。 礼部祠部司有规定:五品已上女及孙女出家者,官斋、行道,皆听不预。 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嘛! 当初为什么手贱,要同意这一条! 不,是阿耶为什么要手贱,同意这一条! 能怎么办呢? 于是,在长安县朱雀大街旁的道德坊,原隋朝秦王杨浩的旧宅,置坤道观,名曰:太真观。 观主、监斋、上座,当然不可能由李明达这种初入道门的弟子担任,但观中随李明达出家的宫女也不少,李明达的服饰虽换为平冠、黄帔,却也不可能太艰苦的。 观主悟真代师收李明达为弟子,赐道号:凤真。 一般的道门弟子,道号少有凤、玉、太之类极具贵气的字眼。 范铮暗赞,李明达真是玲珑心肝,不愿陷入动不动就被赐婚的地步,坤道是极好的选择。 遇上不如意的人则称出家了,遇上情投意合的嘛,道家是不禁婚配的。 整个唐朝,公主出家为女冠的例子也有几个,逃离赐婚的命运,才是她们的主要目的。 城阳公主的遭遇可谓前车之鉴,驸马都尉杜荷,到现在都没踏入城阳公主府一步。 永嘉长公主造的孽,可是让后来的公主们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李明达的出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除了律令的原因,还与她以前身子带恙有关,李世民也有请道家神仙关照兕子之意。 佛是靠不住了,要不然,怎不把朕的观音婢留下? 齐州之地,一前一后两封奏折,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齐王李佑与齐王府长史权万纪相互攻讦,互告对方欲反。 权万纪奏报,李佑有齐州长史阴弘智相佐,行事肆无忌惮,府中招揽了燕弘信、燕弘亮兄弟,及昝君谟、梁猛彪之流的江湖人物,率亲事府、帐内府出州治历城县,去祸害旁边的平陵县,以至于平陵县官民擅自组建了百余人的团结兵,专门驻守县界的道路,不准他们入境。 且,齐王府中的各路牛鬼蛇神(再说一遍,源自李贺的诗),越来越多,府中各类鹰隼、马匹、野兽齐聚,越来越乌烟瘴气。 李世民都听怒了。 这是要干啥嘞? 造反,呸! 借李佑十个胆子! 堂堂王府,是准备变戏班么? 李佑的奏报,说权万纪放走他的飞鹰走兽,赶走他的门客,欲问朝廷,齐王是李佑,还是权万纪? 不得不说,李佑确实长进了许多,这一顶帽子扣得又准又狠,权万纪根本无法闪躲。 这甚至不是齐州长史阴弘智的主意,他要有这能耐,能以秦王府老人的资历,最高才混到正七品下殿中省尚乘局直长么? 也就是仗着外甥李佑赴藩,阴弘智才得以出任从五品上齐州长史。 很奇怪的一点,两唐书对阴弘智的职司描绘,都是尚乘直长,网上不晓得从哪里得出神奇的结论,什么吏部侍郎、御史中丞都有。 也就是说,阴弘智这个人,虽然想使坏,奈何没本事。 “臣刘仁轨以为,当严令齐王遵纪守法,并削食邑以示惩戒。”新鲜出炉的殿中侍御史刘仁轨举竹笏出班。 韦悰甩给范铮一个无奈的眼神。 看到了吧,这个接替张行成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黄门侍郎刘洎举角笏:“臣刘洎以为,当约束齐王,不应再去祸害平陵县。” 群起和之。 李佑是恶名昭彰的藩王,有错也一定是他的错! 黄门侍郎唐临道:“臣唐临以为,齐王当约束,齐王长史也应训斥,无人臣之礼。” 太仆少卿张万岁举笏:“臣以为,齐王与齐王长史,最好是分开,免得矛盾激化,甚至兵戎相见。” 正确意见一直都有,奈何在口诛笔伐李佑的浪潮里,如同被裹挟的沙砾,再不情愿也只能被冲走。 工部尚书、太子詹事张亮举牙笏:“臣张亮以为,权万纪所为,似乎僭越了。” 其实,张亮的话,还算公允,奈何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张亮说得有理是吧?泥腿子出身! 鄙视链天然存在,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避过几条鄙视链。 范铮微笑摇头,对这些屁股歪得太明显的朝臣表示鄙夷。 李世民的眼睛贼尖:“华容开国县男,说说看,你有啥意见?” 范铮出班,举起竹笏:“臣范铮以为,齐王有过,不如夺其爵位,赐予权万纪嘛。” “荒唐!” 一片斥责声,太极殿上又很快陷入了死寂。 是啊,那么荒唐的事,可不就是顺着他们的话说么? 权万纪什么都能干了,不干脆让他当齐王得了? 反正都是骑在李佑头上拉屎。 换个角度看,李佑固然不是好东西,权万纪难道又是个省油的灯? 长史只是个佐官,你倒弄得凌驾于亲王之上,谁给的胆子? 目光齐刷刷地移向皇帝,源头找到了。 再阴谋论一下,皇帝是想权万纪死? 门下省给事中许敬宗出班:“臣许敬宗以为,侍御史范铮肆意妄言,当惩之。” 哼哼,叫伱们当初给我找茬! “就问一下给事中,要是令郎寝了你妾室、打走你用得顺手的奴仆,你会怎么办?”范铮反问。 “打不死他!”许敬宗怒了。 这破事,搁谁头上能忍? 问题就一个,老许他以后还真遇上了。 这个回答没毛病,但你将权万纪的作为代入进去,呵呵,严丝合缝。 “所以,衮衮诸公,是想让权万纪死咯?”范铮的笑容,带着满满的嘲讽。“齐王有过,长史劝谏、禀告朝廷,是他的职司。私释鸟兽、擅逐宾客,在诸公看来都理所当然吗?” “果然如此,诸司以后都是佐官当家做主。宗正寺无用,不如废弃?呵呵,饱读诗书,是这么读的?” 李世民沉默了一阵:“诏:齐王长史权万纪,无君臣之礼,行僭越之事,着迁崖州治中。” 这个好,想想权万纪一手一个椰子,跳着妖娆的舞蹈……辣眼睛。 第二百四十四章 齐州行 第245章 齐州行 曾任齐王长史的薛大鼎,因为无法劝阻李佑的任性胡为,被李世民坐免,然后替换上更执拗的权万纪。 结果,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再和稀泥,早晚要出人命。 把权万纪撵去崖州跳舞,以前看不上眼的薛大鼎,自然又安置为齐王长史。 作为补偿,准薛大鼎的次子荫官,出任蓝田县尉,也算是皇帝变相的赔礼了。 宗正卿李百药奉命使齐州,给了齐王李佑二十笞。 皮实的李佑,听得权万纪被赶走,高兴得自动趴条凳上,任宗正寺掌固将木杖打在自己粉嫩的臀上,不时发出两声惨叫。 尽管宗正寺掌固的手艺是练过的,最多就是个皮肉之苦,偏偏李佑就是耐力差了点。 从小到大,李佑也没少挨过宗正寺的打,除了身体难受点儿,早习惯了。 下地后,李佑咧了咧嘴:“宗正卿,你帮我带点防风回去献给阿耶呗。” 薛大鼎的脸瞬间黑了:“大王!除了地方进献朝廷,没有拿药材送人的道理!不吉利!” 李佑尴尬地笑了:“哈,竟然还有这一说!舅父,赶紧把齐州丝帛带上来,请宗正卿代本王向阿耶献礼。” 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李佑的姿态还是很真诚的。 防风虽然不太对劲,却实实在在是齐州的特产。 李百药告诫:“今日之惩,旨在戒大王勿再行差踏错,今后不可祸害百姓,尤其是平陵县,不许踏入半步。” 李佑哼哼:“平陵县的人,贼小气!不过杀了他们几条狗,学了学樊哙,又没抢民女,硬是把路都挖断了!哼,本王不赏他们这份脸就是!连纳孺人都不要平陵县的!” 薛大鼎脸更黑了:“大王,臣出长安前,王妃之父、太常卿韦挺公,一再叮嘱,不可使大王误入歧途!” 李佑无奈地垂首。 虽然岳丈的地位差了点,可终究他长女是自己的王妃啊! 提起韦挺,顺便歪一句,他的第六子韦几,冥婚太子仆崔思默之女,着实让人震惊了一把。 但是,六个娃儿,就有四个入官场,还有一个是宰相,就很牛皮。 顺带,李百药以圣命为由,去了一趟怀智里,代皇帝祭典了一下胡国壮公秦叔宝之父秦爱。 没错,齐州治所历城县,可就是秦叔宝的老家啊! 墓志铭记载,秦叔宝家上三代都是文官,这可有意思了。 武德八年诏书追赠秦爱为上轻车都尉,贞观元年十一月诏书追赠为持节瀛州诸军事、瀛州刺史,上轻车都尉如故。 天色不早,李百药自带翊卫,去了历城县一角、兵部驾部司所属的驿舍入住。 驿所的功能,除了报信、加急,还外带接待官吏功能,虽然也要钱,可胜在安全啊! 驿长、驿卒、驿丁,架势这么一摆,闲人就自动远离了。 驿舍除了能供应膳食,还能供应草料、粗盐,后勤做得很到位。 草草用膳,看看将近初更,李百药准备就寝了。 老年人瞌睡虽然少,晚上却睡得格外早,结果天不亮就爬起来看书,哎…… 三更灯火五更鸡,只缘瞌睡少兮兮。 驿长步履匆匆,越过翊卫的守护:“上官,齐州都督府兵曹参军杜行敏前来拜谒。” 说实话,驿长自己都不相信杜行敏能拜见到李百药,品秩云泥之别呢。 一个正七品下的佐官,要见到三品大员,倒是有机会,可想特意拜谒,就真难了。 刚刚沾上枕头的李百药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披上裘衣。 老了,睡觉像鸡啄米似的,一点又一点,零碎得很,好不容易才有点睡意啊。 可是,区区七品兵曹参军,赶在这个时间来拜谒,指定是有事。 杜行敏着常服,入屋立即叉手:“下官齐州都督府兵曹参军杜行敏,拜见上官。” 李百药一指椅子:“坐吧。老年人睡眠不好,夜间不宜饮茶,就怠慢了。” 杜行敏坐下,额头微微渗出一丝汗水:“白天人多嘴杂,下官不敢禀告,且尚无实据,只能此时赶来。齐州有大危机,齐王府或将反。” 李百药眼皮轻垂:“李佑当不至于吧?” “不,上官,你没听明白,是齐王府将反,不是齐王将反。” 李百药颔首,示意继续。 “下官只是感觉,齐王与权长史之间,即便有不满,也从未到如此激烈的地步。显然,这一次事件,有人居其中引导,待其激化,再借机引得暴怒的齐王,做下无法回头的蠢事。” “如果照旧例,朝中依旧袒护权长史,将会逼得齐王失去理智。” 李百药击掌:“上茶汤。” 身边侍候多年的防合,惊讶地看着李百药,不是说夜间不宜饮茶么? ----------------- 五更初,三百三十槌鼓响一通,然后是十二声角为一叠。 三通鼓响、三叠角声,晨昏已定。 一叠角,翊卫起; 二叠角,诸事毕; 三叠角,兵马发。 李百药虽不通兵事,却也深赞左卫的军纪严明,一团翊卫不吵不嚷,所有事情都已经按部就班做好。 前十骑、后十一骑,相距了一定的距离,相互又隐约可见,郎将一声令下便出城先行了。 “苏郎将,这是斥候?” 李百药饶有兴趣地问。 壮实如山的苏郎将拱手:“回上官,这叫游奕,奇兵中选取身手矫健、熟悉山川地理者,日夜巡逻于庭障、道路,捉生、讯敌,不得知晓军中密谋,其小将须身手不凡,称之为捉生将。” 唐朝大名鼎鼎的捉生将,首数安禄山无疑。 捉生,就是字面意思,抓俘虏嘛。 李百药诧异:“这是大唐腹地的齐州,需要如此小心么?” 苏郎将唇角翘了一下:“既已从军,便当处处时时以为战场,不敢懈怠。谁能保证,末将懈怠的那一刻,会不会有隐藏之敌杀出?哪怕是响马,也不敢说完全清除了吧?” 李百药上轺车,苏郎将持槊上马,护于其侧,二百余步骑蜿蜒而行,驶向城门。 李佑满眼无神,眼皮耷拉着,身子站着兀自发出轻微的鼾声。 少年睡不够,老年睡不着。 阴弘智轻轻扯了扯李佑的手臂,李佑才呵欠连天地睁眼,为李百药送行。 要是别的三品官,怠慢了又怎地? 谁让李百药恰恰是能收拾到自己的宗正卿呢? 要混日子,就莫得罪宗正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苏郎将 第246章 苏郎将 李佑努力挤出笑颜:“小王恭送宗正卿。” 下次木杖别打那么痛,我还是好藩王。 李百药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李佑,再打量了他身后的佐官,一声轻叹:“好自为之。” 轺车出城,李佑一息闭眼,齐王府的奴仆赶紧拉他入舆辇,飞奔回王府。 这个时辰,还可以睡一个回笼觉。 人生,唯美食、美人与美梦不可负。 左卫翊府前行途中,不时有游奕奔走回报,搞得像是真的上了战场。 “郎将治军严谨,难怪当年能破张金称、败杨公卿、马踏突厥牙帐。”李百药赞了一声。“老夫不通行伍,故一直有一个疑惑萦绕,不知郎将可能为我解惑。” “昔汉武威名赫赫,夺西域,得汗血宝马、乌孙天马,缘何这两种马匹没在中原大肆培养、成为中原诸朝军马?” 苏郎将轻笑:“首先是数量问题,少量的马匹不足以改良整个庞大的群体,就如一滴墨汁无法尽染一湖水。” “然后是品种退化问题,草原的马种,到了中原,适应了当地的情形,几代下来,奔跑能力和本地品种差异不大。” “最重要的,是负重问题。末将这一身山文甲,重四十斤,加上各种兵刃、箭矢,再加末将自身重量,三百斤是只多不少的,乌孙天马与汗血宝马快则快矣,承载力不足,这才是突厥马、吐谷浑乔科马被倚重的原因。” 李百药叹息:“竟是如此!” 难怪那些劝皇帝守土即可、无须花庞大靡费打突厥二国的建言,皇帝从来置之不理。 除了各种战略、恩怨因素,马匹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即便大唐的骑兵也不弱,可在整个队伍里,比例不足三成。 有优化战斗力的因素,也有马匹短缺的尴尬。 进入两座丘陵之间的峡谷,苏郎将的左手轻举,身后的传令兵挥舞小旗帜,左卫翊府的一字长蛇阵形,演变为一朵朵梅花,步兵以伙为单位,向两侧山头奔跑推进。 “这是练兵?”李百药叹为观止。“我大唐都如苏郎将一般练兵,荡平宇内,指日可待!” “嗖”! 强劲的破空声中,李百药看到,一支利箭从侧面丘陵射出,目标正是自己。 啧,老夫居然也能死于军中? 活得够久,李百药倒也不执着于生死,就是死亡方式出乎意料。 哎,孝子贤孙都不在身边呢,谁来哭灵? 苏郎将一声长啸,马槊扬起,狠狠地将那箭矢砸落尘埃,咆哮道:“耶耶大唐左卫翊府中郎将苏定方,无名鼠辈,你的谋划,耶耶早已洞悉!” 几道人影迅速地冲下来,想往远处逃去,却被翊卫府的梅花阵阻拦了。 “儿郎们,别怪我苏定方没说清楚。抓住他们,你们回长安可以假宁十日,一个月内顿顿有肉,肥得流油的肉!跑了一个,加倍苦练一个月,顿顿吃斋吧。” 苏定方的喝声,引来一片怪叫。 “中郎将,要吃两个月的肉!” “丙丁伙,把缺口堵上,要让他们跑了一个,你等着洗全团的袜子、犊鼻裈吧!” 丙丁伙的人一个颤栗。 娘哩,时时高强度操练的翊卫,那袜子与犊鼻裈是人受得了的味道吗? 甩吐谷浑多启(藏獒)头上,都能将它臭晕好吧? “杀!” 一柄木枪直刺对方咽喉,刺客只来得及挥刀格开,手臂已经被另一支木枪扎穿,鲜血瞬间浸透了枪锋,向枪干流去,却被刃干之间的缨穗引开了。 刀,再也拿不住了,当啷一声落地。 所以,缨穗、白缨、红缨,还有一个别名叫“血避”,就是避免血流到枪干上。 另外一支木枪,狠狠地砸到对方的腿弯上。 这已经是翊卫们狠狠压制住斩首冲动的结果。 谁家还不缺五亩肥田来呢? 一名刺客猛然跃起,蹬了一脚倾斜的石壁,冲出了翊卫的包围圈! 李百药瞅了一眼苏定方,却见他纹丝不动。 捉生将突兀地打马而出,一枪干砸飞刺客手中的兵刃,单手将他摁于马背上,看上去倒像是刺客投怀送抱的。 “捉生将威武!不愧是中郎将的弟子!” 翊卫们飞奔过来,将刺客绑了个结结实实,顺带奉承了一把。 捉生将年轻归年轻,一身武艺、韬略已经得了中郎将七分真传,厉害着哩。 李百药赞叹:“少年英雄,了得!” 苏定方淡淡地扫了一眼:“劣徒终究是莽撞了点。韬略裴行俭还是学得不错的,武艺嘛,就那样吧。” 只手擒敌,还“就那样”,伱确定自己不是在炫耀? 好吧,真不是炫耀,世上像苏定方那样率二百骑就敢踏敌大营的,真不多。 几名灰衣刺客被押了过来。 这么说吧,如果不在夜间,穿黑衣行刺是在自送人头——黑色很引人注目的。 李百药指了指裴行俭捉到那名刺客:“苏郎将应该识得吧?” 苏定方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昨天就在齐王身边。” 这就对上了呀。 ----------------- 睡到日上三竿,李佑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用他的话说,“日头晒到本王屁股,本王当家做主”。 没毛病,当个藩王连懒觉都不能睡,还活个什么劲! 齐王妃韦氏带着谒者进来,给李佑洗漱、穿戴,随后让人端上稀粥。 喝完一碗粥,李佑的头脑才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看着韦氏:“稀奇呀!王妃会照顾本王起居了。” 韦氏冷笑一声:“李佑,齐王,你就作死吧!” 李佑觉得莫名其妙:“你该不是来天葵了吧?本王好不容易从宗正寺手里捡回命来,你却咒我?” “呵呵,你干什么了,自己心里没有数么?我且问你,你招揽的燕弘亮,哪去了?” 李佑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让人去找燕弘亮。 好一阵,燕弘信面前惊慌地出现了:“大王,我兄长不是为你所遣,城门初开就出去了么?” 李佑的心头狂跳:“本王没有!他是从哪个城门出去的?” “西门!” 李佑一屁股坐到地上,冷汗淋漓。 该死的! 虽然平时吹牛,偶尔敢畅想一下“我若为天子”的好事,可李佑知道,自己完全没那本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肥青蛙 第247章 肥青蛙 娘哩,跟弥勒教这个反贼组织是过不去了,总能撞到一起,还是大理寺都不愿意接的活。 大理正辛茂将说得多好听啊:“一事不烦二主,这不正好御史台手上还有鄠县的案子吗?并案了嘛。” 柳范不屑于讨价还价,韦悰出身世家,马周狷狂,都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手啊! 难怪偌大御史台,连一辆备运车都没混上。 还是范铮没有任何负担,生生从大理寺刮下一堆刑具,连刑杖都有两根,直让韦悰取笑,这是鹭鸶腿上刮肉。 范铮回答:“你们是不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一阵唾弃声。 范铮是出于坊间不假,可跟“穷人”二字不沾边,得多厚面皮才能将少东家称为穷人啊! “义府兄,来活了。” 范铮笑容中带着点狠厉,身后的几辆槛车里都是镣铐加身的人犯,即便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眉眼里依旧满是桀骜。 李义府笑得有些猖狂,却比他原先的满脸假笑看上去舒服多了:“他先人板板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造反!上官,要留手么?” 范铮笑眯眯地回答:“得多留一段时间的性命,你才能多过瘾不是?” 李义府夜枭似的笑了:“反贼好啊!耶耶不用担心背上骂名,就是下手再狠,也无人置喙。尤主簿,给人犯的膳食……” 圆滚滚的尤朔楚叉手:“御史放心,官厨在这方面,一向把握得好。” 两人互相不称“上官”,是因为李义府为察院之首,品秩却比尤朔楚低一级,索性称官职来得痛快。 尤朔楚,你听这名字,就能判断出他不是清廉如水的官员。 水至清则无鱼。 反正,同样是民部下划的靡费,同样是那点公廨息钱,人家尤朔楚能保障了官吏们吃好喝好,品质还得比平民优良,这就足够了。 即便是范铮,都能明白尤朔楚的油水从哪里来。 台狱的存在,实在太契合尤朔楚的心思了。 馊饭、掺砂子? 小儿科了不是? 真正的油水,根本不是抠那一点牢饭,而是人犯的家眷、友人请托。 受不受苦倒在其次,好歹请尤朔楚关照一下,能正常用膳,哪怕是粗麦饭,也别硌了牙,就算是尽了心意。 至于外面送膳食,想多了,谁不防着杀人灭口啊! 只要被灭口一次,从狱丞到狱史,谁也别想跑,三千里外啃沙子去吧。 受不受刑的,尤朔楚也沾不上边,就没必要了。 偏偏尤朔楚收那一点好处,还不过分,就是御史大夫李乾佑都没法说啥。 这就是个真正的官油子,大错没得,小问题不断,偏偏还不让上官生厌。 所以,尤朔楚混这个主簿的位置,不是盲目的。 如果有疑问,看他绷得快炸开的绿色官袍就知道了,活像一只肥青蛙。 范铮咧嘴,低头看看自己的袍色,无奈,这取笑是把自己也囊括进去了。 绯色官袍范铮也有,那是因爵位而得,只有如元日、祭祀之类的大日子才合适穿,平时还得穿对应职官的绿袍,呱呱。 台狱中,本性尽显的李义府,与被逐渐带歪的盘长,开展了人体忍耐力极限的研究课题。 狼狈不堪的燕弘亮,成了被研究对象,悬梁坠石的试验,让他变秃了,也变强了。 玉女登梯的考验,似乎对腿力、腰力很有帮助。 据说,连杂耍班子玩出的火圈,李义府都搬了进去。 好在,刑罚虽花样迭出,底线却未突破。 再桀骜一个试试看? 知道官法如炉不? 三天时间,自诩好汉的燕弘亮,见到李义府的笑容,犊鼻裈就开始湿了。 “上官,事情有点大,还是弥勒教在搞事,据说已经在朝中的大人物身边安排了棋子。” 从台狱出来,转身到了范铮的公房,李义府尝了一口刘谙新制的茶汤。 “格老子,茶汤里面加啷个多秦椒,刘谙伱也是人才。” 李义府笑骂。 范铮啜了一口,瞬间感觉嘴不属于自己了。 注意:不要和剑南道的人比吃麻! 刘谙讪笑,这是一时不注意,秦椒倒多了。 “其实吧,鄠县回来就有这个兆头。”范铮咧嘴。“归根结底,刘公子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据说左监门卫已经有警觉了。” 张阿难能以宦者身份封侯,在战场的厮杀又无记录,还能高踞将军一职,不用说都与耳目有关。 刘公子的身份,范铮隐约有几分猜测。 估计,又要有惨烈的事发生了。 无量天尊! ----------------- 齐州,历城县。 齐王李佑,迎来了皇帝暴风雨般的责骂,亲王降为郡王,好歹没贬为庶人,就是齐州大都督的职司抹了。 亲王国、亲王府、亲事府、帐内府,尽数裁撤,只留田五十顷,九十六名防合,每名防合年须给二千五百文。 因在外任事,参照二品,给执衣十八人。 执衣须以中男充任,每名执衣年须给一贯钱。 同时,李佑身边那些门客,也尽数被强力驱离。 燕弘信惶恐不安地离开,不知道啥时候会被胞兄连累进去,包吃包住还包埋。 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兄长竟真是一个反贼! 这一次,李佑连一点意见都不敢有。 开玩笑,宗正卿差点被他的门客刺杀了啊! 一旦血染历城县,李佑除了举旗造反,别无选择。 “裹挟”二字了解一下。 即便是束手就缚,回朝中也是死路一条。 齐王妃,不,齐郡王妃韦氏,对于权财的巨大落差,没有丝毫抱怨,反而感到庆幸。 “受到教训了,就老老实实,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李佑蔫头巴脑的,根本不知道,从来不喜读书的自己,关上门能干嘛。 种大葱? 烤炊饼? 齐州长史阴弘智,迁夔州为治中; 后宫中,阴德妃降了品秩,贬为阴婉仪,仅在芳仪、美人、才人之上,为六仪之一。 齐州大都督府兵曹参军杜行敏,一跃接任了齐州长史职司,正式踏入上佐的行列。 隔壁的平陵县,欢呼雀跃,“天子圣明”的赞誉声不绝于耳。 虽然不知道这祸害为什么受惩治,但就有一种“老天开眼”的感觉。 第二百四十七章 拿下 第248章 拿下 北面,关内道、河东道,各路都督、刺史纷纷入长安,大名鼎鼎的夏州都督尉迟敬德傲然归来。 皇城内,议论纷纷。 “只召集这两道的正堂官,怕不是要打突厥吧?” “噗哧,你在说笑呢?就现在突厥四分五裂的样子,一个中郎将就能荡平了吧?” “会不会是继续收拾薛延陀?” “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的仇,要得报了。” 契苾何力归来,以忠义迁大将军,无人异议。 然后,在甘州、凉州之间残余的契苾部,就成了阿耶不疼、阿娘不爱的野种,相互间还谁都不服谁。 他们的大俟利发契苾何力,对族人心寒了! 连他们寄居的贺兰州,都没有都督的存在,甘州、凉州的地方官对他们只有警惕,没有任何沟通的意愿。 连自家首领都绑了投敌,做出如此恶劣行径的部族,谁能信得过? 至于说他们是无辜的…… 谁信呢? 契苾部残留下来的人,好不容易打动了凉州都督府,终于有人为他们向朝廷上表,请给他们定一个共主。 契苾何力与临洮县主的长子、虚龄八岁的契苾明,成了大唐史上最年轻的非亲王都督,贺兰都督。 当然,只是遥领,否则,别说临洮县主不放心,就是契苾何力也无法信任。 但是,这也足够让人侧目相视了。 薛延陀的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十万火急地遣叔父沙钵罗泥敦策斤(俟斤)携良马三千匹,入长安城朝拜天可汗。 诺真水一战,二十万大军溃败,薛延陀才深切地体会到,大唐阿耶的巴掌,揍起人来,还是熟悉的味道。 什么可以匹敌大唐,那是马奶酒喝多了说的胡话。 何况,回纥、同罗、仆骨已经形成联盟,对抗薛延陀。 风水轮流转,当年颉利可汗遭遇的背刺,如今他们也有幸品尝到了。 号称天下第二强国的薛延陀,终于低下了趾高气扬的头颅。 代州都督刘兰,昔日为夏州都督府司马,踏朔方梁师都青苗、伏击突厥援兵、多番释放擒获的朔方兵将,以弱势兵力困住梁师都,智谋甚高。 贞观十一年,皇帝幸洛阳宫,以蜀王李愔遥领都督,刘兰为长史。 当时突厥离心,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部入(黄)河(以)南,刘兰顺势在突厥离间,颉利疑心郁射设,派兵追击,为刘兰打败。 (《旧唐书》这一段,估计是放错位置了,时间应该是贞观三年前才可能。) 之后,刘兰转丰州刺史,转夏州都督,再转代州都督,封平原郡公,前程一片光明。 刘兰自诩为智将,对于善冲锋陷阵的尉迟敬德向来看不上眼,窃以为是继李世民、李靖、李世积三李之后,独一无二的一方大将。 看了跪在承天门前的沙钵罗泥敦策斤一眼,刘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呵呵,不教训薛延陀,子嗣的实职从何而来? 长子刘昭也浪荡够了,是时候让他进诸司为一主事了。 次子也该进国子监国子学厮混两年,大约出来能捞个实职了。 整了整身上的阜绢甲,轻飘飘的,真不习惯啊! 咦,太极殿的气氛有些压抑,殿内的左右千牛卫数量好像很多啊! “陛下,薛延陀使者沙钵罗泥敦策斤跪承天门外,献良马三千,乞为赔罪。” 身体不太好、已由侍中转特进的魏征启奏。 李世民淡淡地应了一声:“跪跪有利于健康。郑国公嫡子魏叔玉,成丁了吧?朕之衡山公主,芳龄过十,有实食邑,欲下嫁魏叔玉,以酬郑国公之劳。” 魏征:我谢谢你哦! 到衡山公主可以圆房的时刻,至少还有六年,这六年里魏叔玉还不能在外面眠花宿柳、不能纳通房丫鬟——虽然以魏征之穷,根本没有丫鬟的存在。 但是,要魏叔玉“子子孙孙都姓倪(泥)”吗? 看看李世民急于嫁女的模样,范铮就知道晋阳公主为什么急着出家了。 十岁,不小了,清河公主李敬嫁给程咬金家二郎程处亮时,才九岁! 李世民总是破坏规矩,在这里还有一个体现,一般的公主,实食邑都是出嫁前才封的,衡山公主是八岁就封了。 出处不是两唐书,是衡山公主(后改封新城公主)的墓志铭。 “陛下,臣尉迟敬德,年岁渐长,精力不复往年,特乞骸骨。” 尉迟敬德出班启奏。 李世民的面上,笑容渐盛:“鄂国公为大唐征战多年,养一养身子也好。授鄂国公尉迟敬德开府仪同三司,朝朔望,朝廷有事时,还须卿家出力。” 这相当于半退休状态。 开府仪同三司,在北魏等朝代是真可以自己开府设官的,在大唐就是个荣誉称号。 范铮啧啧赞叹。 都说程咬金是人精,却不知道尉迟敬德其实也挺厉害的。 功成身退,权力缴回,让皇帝对他没有忌惮,愧疚之情必回报于他家大郎、现晋王府正八品上执仗亲事尉迟宝琳身上。 虽然,尉迟敬德这一招,多少是抄袭了李靖的套路。 尉迟敬德:武将的事,能叫抄袭?那叫拿来就用! 朝中事务大半处理完毕,一直沉默的内谒者监张阿难开口:“平原郡公,许州长社县人许询可好?” 刘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图穷匕见,原来真正的目标是自己啊! “回汶江县侯,刘兰并不认识许询。” 只要我不承认,你就是栽赃陷害! “许询解谶,曰:‘天下有长年者,咸言刘将军当为天下主。’许询已请到了御史台。”张阿难不疾不徐地开口。“令郎刘昭曰:谶言海北出天子,吾家北海也。” 刘兰迅速调整了心态:“谶语,妄言耳,不过一时游戏,谁还能尽数当真?即便是前隋,亡国之时,谶语不下百条吧,难道都成真了?听闻勋国公也酷爱谶语,他也有罪么?” 反正,认错、罢官可以,认罪不行! 张亮目眦欲裂。 狗东西! 伱辩解就辩解,拖老夫下水怎地? 张阿难摆手,六名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一拥而上,将刘兰绑缚起来。 “平原郡公难道不知晓,令郎刘昭,是弥勒教的法王么?呵呵,齐州刺杀宗正卿李百药,也是出自令郎的手笔。”张阿难缓缓解说。 本来还在挣扎的刘兰,仿佛泄了气的蹴鞠,再没动静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变态 第249章 变态 台狱。 刘兰本人未必有反意,但有刘昭的牵扯,即便他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 如果他本人没掌握兵权,或许有一线生机,偏偏他还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 而且,他还真没脸说完全不知情,毕竟刘昭半真半假地拿“海北出天子”的谶语试了好几回呢。 “平原郡公,令郎的事,证据确凿,你还是从实招来吧。”范铮叹息。“各种手段,本官也不想用于折辱为朝廷出过力、流过血的将军。” “平原郡公从乱世杀出,当知晓弥勒教是什么德性,为何还会纵容令郎接触?” 一身囚服的刘兰惨笑:“岂能不知?谁让昭儿是犯官的心头肉呢?前世债,今生偿,丢了性命也无妨。” 好嘛,又是一个无底线宠溺的典型。 杖责还是得有,其他非常规刑罚,就不拿出来羞辱刘兰了,怎么说这也是为国流过血的人。 范铮不知道,在暗处的几人微不可查地颔首。 “啊!救命啊!阿耶……” 凄厉的叫喊声,传入刘兰的耳廓,刘兰的眼圈一红,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惯子如杀子,事到临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才知道心究竟有多痛。 许久,李义府骂骂咧咧地从囚室出来:“格老子!还以为想造反的弥勒教法王有多硬气,结果半个玉女登梯都没撑过去!就这?耶耶见过的婆娘都能多撑一阵!” 京畿、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缇骑四出,一时间槛车滚滚奔长安,咒骂哀嚎声震野。 刘昭这个法王牵涉得极深,各地逮到的相关人员及家眷,几达万人。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都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将近万弥勒教徒分几个等级,确定斩首过百,其余皆流三千里。 毕竟,贞观年量刑的一个特点就是:慎杀、少杀。 就是流放之地,又发生了争执。 中书令杨师道以为,当发配西州,以充要塞; 中书侍郎岑文本意见相反,当打乱以分塞各地,聚则成祸; 迁为司徒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以为,直接驱他们打高句丽之流的,省事; 迁为司空的房玄龄表示,西州万万不可安置,以西州的土地,没法养这暴增的万人。 谁的话没有道理? 都有。 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不惧“暴君”之名,一举诛杀,但名声就臭不可闻了。 李世民也头疼,目光移向靠着柱子躲懒的范铮:“华容开国县男,说说呗。”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目光一滞。 本来,他看这位上官就不怎么满意,哪晓得人家还是陛下属意的臣子! 宰辅之下,第一个询问的竟然是他! 范铮举笏:“其实,安置之地,臣为陛下赞画过的,就是泉州出海四百里的流求。” 刘仁轨承认,自己酸了,丫六品官就能为天子赞画! 但是,细细一想范铮的鬼主意,竟然不是无的放矢。 流求虽远,三国、隋朝海船能抵达,自然可以让这些人流放过去。 流求之地不好沟通陆地,这不正好连看守都省了吗? 让他们过去,与流求原住民增进友谊,互相对拔胡须、眉毛,也是一种交流嘛。 在海岛上,他们愿意信啥就信啥,周围不是他们自己人,就是彪悍矫健的流求人,看他们再杀人成菩萨! 成了,他们能洗心革面了,大唐又新增一个海中洲; 败了,大唐能有什么损失吗? “嗯,甚妙,便将弥勒教徒全部押送泉州闽县,由水师楼船送流求,给刀弓、种子、农具,任他们祸害。”李世民乾纲独断。“令,雍州及各州县死囚、未流配人犯,全部改充西州。” 特进魏征颤颤巍巍地举笏:“贞观至今,已有十六载,臣以为,陛下胸襟开阔,当复息隐王之位。” 包括范铮在内,都惊于魏征的大胆。 复位,复的什么? 太子名位啊! 要知道,李世民为此拗了十五年,从来不听任何劝解! 从兄弟阋墙开始,仇怨越来越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揭过的。 或许是李世民上了年纪,心态多少有了变化,再没从前一般执拗了。 复息隐王建成为隐太子,改封海陵剌王元吉曰巢剌(刺)主(王)。 从谥号里头,多多少少可以看出李世民对过节的记恨程度。 暴戾无亲曰刺,暴慢九卿曰刺,不思安乐曰刺,愎很遂过曰刺,简而言之一句话,李元吉他就不是个好人,这是恶谥。 陷拂不成曰隐;不显尸国曰隐;见美坚长曰隐;隐括不成曰隐;不尸其位曰隐;违拂不成曰隐;怀情不尽曰隐;不明误国曰隐;威德刚武曰隐。 这是个平谥。 除了争储,李建成实在没有啥大过失,贞观朝也有不少臣子出自李建成麾下。 再多过节,黄土埋半截,也该散了。 ----------------- 百余弥勒教核心人物,包括刘兰、刘昭父子,尽数押东市口,由右候卫将军丘行恭、侍御史范铮、大理正辛茂将、刑部员外郎姬霈牯监斩,右候卫翊府出了一千翊卫维持秩序。 “杀!杀了这帮祸害!” 有一说一,被弥勒教明里暗里祸害过的人家可不少,甚至他们用一些药物使父子相残,这是比寻常反贼更招人痛恨的存在。 “嗬嗬,都得死,都得死!新佛降世,罪孽清除,哈哈……” 几近疯癫的刘昭狂笑,看到一颗颗人头落地,骤然惊惧:“阿耶!他们坏!他们吓我!” 刘兰惨笑一声:“昭儿,没事,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阿耶和你走下一世。” 两刀下去,大好头颅落地,身躯倒地,百姓齐声喝彩。 范铮松了口气,预料中的弥勒教搞事没有出现。 然而! 右候卫将军、天水郡公丘行恭,狞笑着走到刘兰尸体边,拔刀、探爪,生生挖出兀自在跳动的心脏。 “丘行恭!”范铮、辛茂将齐喝。 人死了,还要挖出心脏,过界了! 更过界的事来了,丘行恭这个变态,手持心脏,大口咬下去,兀自闭目享受! 东市口的百姓,态度骤变,看向丘行恭的神色,满满都是惶恐与疏离。 不,不只是对丘行恭的疏离,是对朝廷的疏离。 “绑了丘行恭!” 范铮暴喝,雷七、雷九上台,在右候卫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把丘行恭捆得结结实实。 第二百四十九章 枨枨 第250章 枨枨 “大理正,你辛苦一趟,入两仪殿禀告此事!” 范铮挡在雷七、雷九身前,隔开虎视眈眈的右候卫。 选择两仪殿,而不是太极殿,也是有原因的。 斩首讲究“午时三刻”,而这个时候,朝会已散,太极殿肯定没人了。 被绑缚的丘行恭晃了晃脑袋,眸子里恢复了一丝神智,沙哑着开口:“右候卫全体,收起兵刃,让开道路,各自归营!” 要是右候卫翊卫敢对奉了朝廷谕令的侍御史动手,即便没有丝毫损伤,性质就严重了。 至于丘行恭本人,除了有大病之外,哼哼……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要是被翊卫坏了事,那才叫悲剧。 范铮的当机立断,倒是稍稍稳了一些民心。 民心这东西,很多时候屁都不是,可它发动起来,才真叫要命。 朱雀门处的樊胜,看着范铮气势汹汹地押着一嘴血的丘行恭入皇城、进宫城,心头满满的荒谬感。 从六品下侍御史,押从三品将军入殿,满满的荒诞不经。 抢先一步的辛茂将,已经匆匆将前因后果向皇帝禀告。 刚刚堂厨用过膳的宰辅们,齐聚两仪殿,神色微微不快。 丘行恭这瘪犊子,妖里妖气的,净捅些难收拾的娄子! 耶耶这就要退衙,回府与新纳的媵亲热了啊! 李世民的脸色也极难看,戳着丘行恭鼻子,破口大骂:“典刑自有规格,何至于此!若食逆贼心肝为忠孝,当为太子、诸王先食,轮得到你吗?” (接近原文。) 丘行恭无言以对。 话听起来没错,可仔细剖析一下,关键词:忠孝。 听话听音,皇帝已经下了结论,有大病的丘行恭,是忠孝,做法不对,其心可嘉嘛。 朕已经骂了他一顿,你们要不满意,朕再骂一顿。 魏征那个老倔头已经回家颐养天年了,没有谁会那么不识趣,非要给皇帝添堵。 不惩治、不收拾,就这么一顿臭骂了事。 范铮才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是自己太年轻是吧? 丘行恭敢那么肆无忌惮,原来是上有所好! “臣范铮有言,丘行恭当众食人心肝,万众瞩目,若不尽快给百姓一个交代……”范铮闭目。“若因此衍生事端,恕臣无能为力。” 虽然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皇帝的决定,但心头,就是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李世民的面色微微变了:“华容开国县男操劳过度了,朕降慈旨,准假十日。” 翻译过来就是:滚回去冷静十天,再有脾气,别干了! 这也就是魏征说他越来越不虚心纳谏的缘故。 ----------------- 三日一朝会,李世民听了各路大臣禀报的事务,目光习惯性地往某根柱子处扫了一眼。 这混账,是又偷懒了吗? 哦,忘了,是自己将他赶回去十日。 想来,小崽子应该知道后悔了吧? 肥肥胖胖的魏王李泰,缓缓出班,举象牙笏:“万年令亓官植、长安令杜善贤急报,坊间流言,陛下使枨枨取人心肝,以饲天狗,各坊惊悚,两县已有数百户人请迁异乡。” 枨枨这个词,其义有三。 首为象声词,唐朝李贺《秦王饮酒》诗:“龙头泻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枨枨。” 其次是柑橘类植物之一种,亦称枨子。 最后是指取人内脏的恶鬼,出自《南史·梁纪上·武帝》:“夏六月,都下讹言有枨枨,取人肝肺及血,以饴天狗。” 这是流言,可流言也是有事实为基础的,丘行恭不当众食人心肝,这个流言传得出去么? 大臣们也明知道,这一定是弥勒教借机撒播谣言,无非是辟谣而已。 可这个谣,真不好辟啊! 伱说没有枨枨? 好啊,把丘行恭当众食人心肝的事解释一下呗。 近万人目睹,可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 太仆少卿张万岁眼皮微张:“魏王,不应是万年、长安二县之事么?管不了,换县令。” 隋朝有个史万岁,本朝还有张万岁,说明“万岁”还不是皇帝的专用词汇。 三省、刑部、大理寺,只闭口不言。 事情并不突兀,早在三天前范铮就警示过,丘行恭的事不给百姓一个交代,百姓就会给朝廷一个交待。 只不过,皇帝选择了袒护心腹爱将。 倒也不足为奇,谁让丘行恭在邙山之战舍命护了当今呢? 李泰无奈地开口:“那我这雍州刺史管不了,是不是也直接换咯?也好,净破事。” 张万岁眨了眨眼皮:“这不还有雍州别驾扛着吗?要换,也得先把彭城县公这个别驾换咯。” 刑部尚书、检校雍州别驾、彭城县公刘德威开口:“这话没错。” 你以为他愿意检校这别驾啊! 真能卸了这负担,他还得请张万岁喝上两天。 哎,谁愿意和夺嫡沾上关系啊? 李承乾坐着,努力挺直了腰板:“魏王这便认输了?这可不是明君所为啊!” 朝堂的气氛凝重。 “君”字不能乱用,通常是指皇帝,储君勉强也能算进去。 “明君”就只能指有为的帝王了。 “殿下,明君一词,可莫乱用。”黄门侍郎刘洎挺身而出。 “孤说错了?哦,未来的明君。”李承乾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却让人更加不安了。 李泰咧嘴,笑容难看:“殿下放心,李泰只会恪守臣道。” 但是,你自己守不住,就不是我李泰无情了哦。 李家大戏班子正发出预告: 长安城的父老乡亲们,想看皇家的大戏吗? 正经三天没生意,兄弟杀兄弟啊! 我们的口号是,是兄弟就砍我一刀! 李世民哼了一声:“民部、刑部、大理寺……及雍州、万年县、长安县各坊,全体出动,安抚百姓,左候卫中郎将田仁会、右候卫将军梁建方,令你二人率部梳理各坊,务必将其中的弥勒教反贼擒获!” 朕就是不低头,就是要袒护丘行恭,谁敢不从! 还以为是贞观初年,为了稳时局,经常得忍气吞声呐! 本来李世民还想把御史台安排进去,想想范铮那天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咋,死了张屠夫,都吃带毛猪? 第二百五十章 敦化坊又双叒叕出官员了! 第251章 敦化坊又双叒叕出官员了! 诸坊中,唯有敦化坊最平静。 兽炭作坊去东市的汉子婆娘,回来一学说吃人心肝的将军被县男拿下了,坊中老少立刻得意洋洋。 “看看,还是敦化坊出来的汉子给力,管你什么将军!该拿就拿!” “食人心肝,这不跟当年的朱桀恶贼一样么?” “有县男住在敦化坊,诸邪辟易!” 被撵回来的范铮,笑呵呵地牵着范百里,在十字街溜达,还溜进了坊学,看郦正义教陈利俭他们射箭。 范百里的小脚微微蹦着,口齿不太清晰地嚷嚷:“射箭!” 多数娃儿,天生对弹弓、弓箭喜爱,只要见到了就想搞一把。 幸而范百里对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是有数的,只是在旁边嚷嚷助威,没去捣蛋。 那种没有箭镝的箭,加上是猎弓,还有初学的因素,再加上年幼,五十步的距离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十箭十空都是常事。 陈利俭搭箭,努力拉开弦,额头上渗出一点汗水。 五斗弓,对于童子来说,还是相当吃力的,这一级的坊学生多数只拉个半开就乏力了,陈利俭勉力拉个七成开,已经很不错了。 手臂略微颤抖,陈利俭松弦,无镝箭飞出,撞到了靶子边缘。 陈利俭垂下弓,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都能射到靶子边缘了,为什么就不能更准一些呢? 郦正义接过弓,示意其他人收箭、靶,赞了一句:“还是有些天赋的。” 对童子来说,能上靶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利俭的脸上,渐渐现出了笑容。 郦正义过来见礼:“见过县男,见过给事郎。” 范铮蹲下,教范百里叉手:“说:见过先生。” 范百里笑嘻嘻的:“见过……先生。” 郦正义难得地露出笑容:“给事郎,长大了愿意跟先生学本事吗?射箭?” 范百里本能地看了范铮一眼,看到范铮满眼的笑意,才大声回应:“好!” 范铮都有点意外,范百里居然会先看一下大人的反应,而不是茫然。 范百里小手在弓身上摸了几遍,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哎,玩弓什么的,对范百里来说,可是个遥远的梦想。 连弹弓,都得过上一两年呢。 按着范铮教的礼节,范百里与郦正义告辞,父子牵手走到酒坊之外的池塘,看那四百六十余只鸭子在水里快活地钻着,扇着翅膀,不时叼出一条小草鱼咽下。 鱼苗是早就撒下的,特意供鸭子食用,还额外注意不选鲤鱼。 混在官场,就是那么如履薄冰。 五百只鸭子,有几只是莫名其妙病死的,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哪家刁滑的狗偷吃了。 陆甲生当时暴跳如雷,范铮却不在意。 即便是后世技术发达了,养鸭也没法百分之百成活呢,九成以上的成活率,知足吧。 倒是坊中的几个婆娘絮叨,用酒糟伴陈粮喂大的鸭子,好像长得挺快的。 “鸭鸭。” 范百里惊喜地叫道。 嗯,你娃嘴角不馋得流口水就更像了。 “对啊,范百里是不是想吃了?”范铮逗弄着范百里。 不知道是哪个厨子,学了一手葫芦鸭,在鸭子内置八宝食材,外绑绳索,绑得像只葫芦,上蒸笼蒸透,再用油炸得金黄,外酥里嫩,一下子勾起整个定远将军府的胃口。 绑绳索的目的,是防止蒸透的鸭子散了变形。 据说,这道葫芦鸭,与长安本地的鸭种更配哦。 “吃吃。” 范百里笑道。 范老石从酒坊里头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杂户庶仆。 “范百里,乖孙儿,离水塘远一点。” 范老石绽放出真挚的笑容。 “耶耶。”范百里灿烂地笑了。 范铮注意到,杂户腰间别着枣木短棍,范老石腰上佩横刀。 “咋?” “枨枨。” 没头没脑的,父子俩已经交流了一遍。 “立政坊、青龙坊,都人心惶惶,唯有敦化坊无动于衷,与你当日的作为有关,也与我、陆甲生、武候来回巡视有关。” 街头传来陆甲生一声暴喝:“拿下他!敢在敦化坊散布流言,就是山长也护不住伱!” “呀!” 一声暴喝,肉山腾空而起,一屁股坐翻了正要夺路而逃的身影。 “救命!我不能喘气了!” 那个正儿八经的扑街,手臂无力地拍着水泥路面。 三百斤呢,纯纯的体重就能压死人。 范老石大笑:“大侄女这身手,可成为敦化坊第一了。” 老不以筋骨为能,范老石奔天命之年去了,纵然彪悍依旧、实战经验丰富,体能却不可避免地衰弱了。 陆甲生带坊丁一拥而上,绑住那人,细看时却都愣了神。 不是如甄行所料的蒋乾,而是平平无奇的毋坤! 当真应了范铮所言,人不可貌相。 范铮把范百里架脖子上,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陆甲生还不赶紧让人去县衙禀报?这可是大功一件。” 陆甲生笑道:“没错,樊大娘又立了一件功劳!” 樊大娘翻个白眼:“功劳对我有啥用?我家甄行、甄邦都有官身了,你还不赶紧借这功劳捞一个。” 话有点噎人,可情义陆甲生得领。 这一点功劳,对樊大娘家说,无非是锦上添花,对陆甲生却是雪中送炭。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闻讯匆匆从坊学里跑出来的糜斐,痛心疾首,连布履穿反了都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无须自责。”范铮安慰道。 坊丁领来的,却不是万年县的司法史,而是大理寺司直萧景真,直接将毋坤带走。 这是一百零八坊中,唯一抓获散布流言的例子! 次日,门下省传制到敦化坊,以旨授敦化坊正陆甲生为从九品下文散官将仕郎,乌纱帽、青袍、乌皮履一套。 有点破格,却是千金市骨。 周围各坊瞬间炸了。 敦化坊又双叒叕出官员了! 有一些号称精擅《易经》的文人骚客,摇头晃脑地发表了一番高见,道是敦化坊为风水宝地,之前数十年的平庸,正是为了孕育滔天福分。 各坊正憋了口气,纷纷表示,陆甲生一介后辈晚生,能够抓到散布流言之人立功,他们难道不行? 一时间,各坊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戛然而止。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杀青 第252章 杀青 范铮还没闹明白,史书上都重重记了一笔的枨枨事件,居然被一群坊正给扑灭了。 似乎荒诞不经,又似乎顺理成章。 也是,里正、村正、坊正、保正之流,是最不受重视的底层吏员,甚至有可能被踢出吏的行列,但底层的事,他们是最熟悉的。 张三家倒了油罐子,李四家戴了环保帽子,王五家的狗偷吃了,基本上都一清二楚,谁在他们地头上搞事,多少是有一些风声的。 愿意管,与愿意下大力整治,那是两个效果。 给一个蒸饼的钱,要老汉干一个笼屉蒸饼的活,老汉办不到。 要是给一扇猪肉,信不信老汉能蒸饼上绣花、豆腐上刺字? 陆甲生得旨授将仕郎,这消息可像是五石散,刺激得坊正群体嗷嗷叫。 一介后辈晚生,可以凭此为官,老汉不能吗? 看不起人不是? 知不知道坊门处八卦的婆娘里,有我两个相好的? 里坊制最大的好处在于,每个坊相对而言,都自成一体,每天进出的外人,数量是有限的。 坊内婆娘嚼舌头,那不打紧,坊正单独教训教训就好了。 外来人胡咧咧,那可就是捞官身的大宝贝哇! 一百零八坊,骤然多了十几个将仕郎,却迅速将事情平定了。 “挺好的。”范铮与陆甲生悠悠地品着绿蚁酒,“不管怎样,能压住这势头就是好事。” 陆甲生有点愁:“可你被撵回来了,咋整?” 范铮瞪了陆甲生一眼:“啥叫撵啊?这叫准假!会不会说话?绿蚁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陆甲生嘿嘿一笑,没有再戳范铮伤疤。 “你让我挖的池子也挖了,竹子、秸秆、碓磨、大锅已经到位,伱这是要造土纸?” 范铮只是笑而不答。 这问题需要回答么? 成了就是书写的好纸,不成就是土纸除秽。 提到纸,《天工开物》的一些观点就必须说一说。 宋应星提到,“杀青”一词,是因为斩竹而得。 且他认为,纸张的出现,应该是上古时候就有了,而不是汉、晋时期的人冒功——他们最多是个改良者。 《天工开物》认为,“汗青”则是以煮沥而得到的名称,“简”便是已经造成的纸。 造纸需要准备的,还有胶,这次不用杜仲胶那么奢侈,而是在东市直接采买,洛阳宫、同州、许州、邓州产胶呢。 胶的作用,是增加纸张的黏度,防止墨水的洇染。 “对了,还有巫亹带回了不少还魂纸呢。” 咳咳,还魂纸不是什么白事、法事的纸张,是指裁剪下来不要的纸张边角,可以二次造纸。 池子的专业名称叫漂塘,五面以水泥涂抹密封,防止污染。 按《天工开物》的说法,竹子要泡水里一百天,事实上,可以将竹子斩小再泡,根本不用那么长时间。 到一定时间把竹子捞出来,大棒敲打,再洗去粗壳与青皮,这就是“杀青”。 竹穰、秸秆、还魂纸,通过碓、磨研磨一道,再与上好石灰调和成乳液状,放入周长一丈五尺、直径四尺余的楻桶,摆到直径五尺的锅内。 锅灶的连接部分用黏土密封,锅中加数石水,煮八天。 之后停火一天,取出成型的竹麻,在漂塘里漂洗干净,用柴灰水浸透,再放入锅内按平,铺一寸左右厚的秸秆灰。 煮沸之后,就把竹麻移入另一桶中,继续用草木灰水淋洗,草木灰水冷却以后,要煮沸再淋洗。 十多天后,竹麻自腐烂发臭,将它拿出来舂成泥状,倒入抄纸槽内。 方斗状的抄纸槽,配合大小相近的抄纸帘。 抄纸槽内置清水,水面高出纸浆约三寸,加入胶、纸药水汁。 纸药水汁来源于一种像桃竹叶的植物,各地的叫法不同,唯一的功效是使纸张变白。 抄纸帘是用刮磨得极其细的竹丝编成的,展开时下面有木框托住。 两只手拿着抄纸帘放进水中,荡起竹浆让它进入抄纸帘中。 纸的厚薄可以由人的手法来调控、掌握:轻荡则薄,重荡则厚。 提起抄纸帘,水便从帘眼淋回抄纸槽;然后把帘网翻转,让纸落到木板上,叠积成千上万张。 压上一块木板,捆上绳子并插进棍子,绞紧,用类似榨汁的方法把水分压干,然后用小铜镊把纸逐张揭起,烘干、卷纸、裁剪,不合格的纸张剔除。 大方向是对的,这就足够了。 纸不够韧、不够白、会洇染、黏度不足,只是细节问题,慢慢试着调整就是了,反正试产期间,产量刻意压制在极低的范围。 ----------------- 爽,或不爽,皇城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喜,或不喜,带薪休假的好事就这几天,不多不少。 范铮一脸幽怨地乘普通马车,在朱雀门前,磨磨蹭蹭地下车,满心不情愿。 哎,皇帝就不能多放几天假吗? 咦,御史台点卯,多了一张生面孔,还隐约眼熟。 懒管,待入公房,自烹茶汤,醒醒这懈怠了许久的精神再说。 李乾佑点卯,其实是由尤朔楚代点,他只默默地看人头。 一个名字入耳,让范铮骤然提起了精神。 丘神积,这个史上有名的酷吏,史上记载的出场,是高宗时期的左金吾卫将军,也就是现在的左候卫将军,怎么就乱入了呢? 好像也不乱入,在那之前,丘神积未必就不在其他衙门供职。 所以,丘神积在察院当监察御史,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范铮难理解的是,李世民为什么非要把丘行恭的娃儿安插来御史台? 恶心人吗? 公房内,李乾佑饮尽尤朔楚送上的糜子粥,汗巾擦嘴,慢条斯理地劝导郁郁寡欢的范铮:“看开些,我们御史台的查阙补漏,从来不是万能的。” “当日的事,你没错,可陛下也没错。想想天水郡公邙山的功劳,只要不造反,就够他折腾一辈子的了。” 世间的事,不是黑与白、是与非就能简单分辨的。 反正,皇帝已经解决了由此引出的后患,小小的侍御史就不要多事了。 “丘神积的事,也不是御史台能决定的,吏部司突然行文牒,三省核准。”李乾佑有些无奈。“不过,老夫告诫过他,不要来招惹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崔牛崔午 第253章 崔牛崔午 丘神积不主动招惹范铮,范铮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个官三代。 不,是官四代。 他曾祖丘寿,是西魏镇东将军; 耶耶丘和,历隋右武卫将军、蒲州刺史、代州刺史、博陵太守、交趾太守,在交趾为高士廉的上官,后归唐,因年迈封为特进,贞观十一年以八十六岁高龄卒,赐荆州总管,陪葬献陵,有子十五人。 老实说,要不是丘行恭发大病那天,范铮偏偏在场,逃都逃不开,他也会学着官油子,眼睛一闭,耳朵一塞,管你出啥乱子。 偏偏在现场,偏偏意难平,偏偏年轻气盛…… 总而言之,对个人还是弊大于利。 罢了,暂且不管这破事,处理公务。 一篇辩状,让范铮忍俊不禁。 给事中杨珍奏状错以崔午为崔牛,断笞三十,罚铜四斤,不服。 “沉沉青锁,肃肃黄枢……马字点少,尚惧亡身,人名不同,难为逃责。准犯既非切害,原情理或可容,何者?宁失不经,宥过无大。崔牛崔午,即欲论辜,甲申甲由,如何定罪。” (出自唐朝张鷟《龙筋凤髓判》。) 杨珍认为,过错虽有,也不至于那么大,罚重了。 且这个时代,经常会串用它字,这也是后世学生头疼的“通假字”,要真细究,是不是那些通假的也得惩治? 没有造成重大后果,小惩杨珍认,大罚不服。 范铮提笔:“崔牛崔午,自有所属;罚铜可免,各抄千五。” 华鸣在侧方看了辩状与批复,忍不住笑了几声。 罚铜四斤,也才六百二十五文钱,这位给事中都舍不得出钱,还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出来。 至于笞三十,就不用再讨论,笞都笞了。 范铮的批复也好玩,免罚铜,改抄名字,各一千五百遍,能让人抄恶心了。 李义府钻进公房,一脸奸笑:“嘿嘿,上官这头,够铁的,陛下的心腹爱将你也敢拿。瓜皮刘谙,上茶汤嘛!” 范铮苦笑:“谁愿意收拾那个烂摊子?可谁叫他非要与我同场?若因此生乱,倒霉的不止是他一个!” 李义府笑容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上官可小心了,人家娃儿非要来御史台,未必就不是针对你,下官可不敢保证拉得住哦。” 虽然李义府肆意的面容不甚入目,却比以前的假笑舒服多了。 要是李义府拍着胸膛保证如何如何,范铮连一个字都不信,“不敢保证”才是李义府人品的真实体现。 范铮呵呵一笑:“问题不大,最多我回坊间教娃儿去。非要玩图穷匕见么,好像我府上也不差多少。” 丘行恭的旧部是不少,可他秉性酷烈,又有谁念他的好呢? 他的兄弟是不少,可因为葬母一事,嫡兄已经得罪了,影响力终究有限,范铮不主动挑衅的话,丘氏不会轻易干涉。 李义府啜了一口茶汤:“刚才见华鸣在笑,有啥子趣事哟?” 又不是啥要保密的事,范铮将杨珍的辩状说了一遍。 李义府的笑容有些怪异:“上官,伱啷个不看看是哪个断的罪嘛。殿中侍御史刘仁轨那个犟种断的!” “前天,他断的一桩案,被柳御史驳回,他硬是梗着脖子跟柳御史吵了一个上午。” 好吧,这样坚持原则的官员,对百姓来说是好官,可对上官、同僚、下属来说,真的就不那么愉快了。 再说,刘仁轨这厮,对同僚是真狠。 范铮无所谓了:“本官行事,轮不到区区殿中侍御史来教。华鸣,到柳御史那里,让他过目,再让尤主簿盖印。” 柳范判台事,掌公廨杂事,是四名侍御史之首,同时也管着殿院、察院,过目是理所当然的。 尤朔楚嘛,主簿不就管官印、黄卷么。 不多时,怒气冲冲的刘仁轨,持着辩状闯入范铮公房,咆哮如雷:“上官,下官判决,有理有据,为何要改判?” 范铮哼了一声:“我是上官?我怎么看你像是御史大夫,来审问本官的?” 刘仁轨气焰一滞,声音低了几分:“下官无礼。下官只想问个明白,判决有何不妥。” 范铮当然知道,刘仁轨精通律令,要是按着常规套路回答,一定又是李义府所说,吵一个上午。 “你有权下判决,本官也有权改判决,无须向你区区下官交代,搞清楚主从。”范铮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汤。“你有异议,可向御史大夫、治书侍御史抗辩,或者在太极殿中状告本官亦可。” “要么,索性如弄死鲁宁一样弄死本官也行,反正弄死上官你有经验。” 刘仁轨的脾气,确实很恶劣,即便到晚年也一样坑死同僚,《旧唐书》有明确记载。 简而言之,刘仁轨的本事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坏。 觉得天下的道理都在他身上,别人都该挨他教训,再立身得正,也是极招人厌恶的。 范铮可不惯他的毛病,在上官面前张牙舞爪的,给他脸了? “如果刘御史觉得,殿院太屈才了,本官还可以奏请朝廷迁往诸司。”范铮敲着凭几,眉毛挑了挑。“御史台虽说不是上下尊卑极其讲究的地方,规矩还是有的。” 刘仁轨板着死人脸,叉手告罪退去,不知道又是哪个上官耳朵受罪了。 李义府拍着凭几桀桀怪笑:“还是上官硬气,句句堵他心窝。格老子,当个殿中侍御史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到处给人摆脸色。” “在殿院耍威风不说,还到察院指手画脚,等下官飞黄腾达了,一定寻他晦气。” 李义府如果许诺以后给谁好处,权当马耳东风,莫听、莫信; 李义府说要算计谁、对付谁,千万要当真! 范铮笑道:“义府兄青云直上,也在旦夕之间。日后但念旧情,莫拿本官试手。” 李义府得意地摆手,眼珠子突然一转:“嗯?” 范铮吐气:“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说就是你错,我说就是我错。” 李泰这块磨刀石,终究是没法变成刀,鸟尽弓藏的宿命就在眼前了。 范铮倒是想改一下大势,奈何自身的影响力太小,小马拉大车,是行不通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太子太师 第254章 太子太师 刘仁轨虽然很暴躁,却非无脑。 事情本来就不大,你就是闹上天去也没人理。 哪怕刘仁轨认为天下的理都在他身上,也不得不赞同范铮那句话,他有权改判。 只是一口气不顺而已,想开了自然无所谓。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范铮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哪怕刘仁轨敢像对付鲁宁一样吧,也找不到理由下手不是? 李乾佑性子好,还会开解一下刘仁轨,处罚的目的是教育,是罚铜还是罚抄名字,效果都差不多,没必要揪着不放。 换一些脾气大一点的上官,刘仁轨你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走人! 台狱里又送来了一名人犯,官不大,区区均州郧乡县尉。 均州治武当县,郧乡县即后世郧县,离长安也不足千里。 县尉的罪名,让人惊愕。 偷盗,注意,居然不是强抢! 偷的还不是公物,是民财。 真给同僚们丢脸了,难怪被送御史台。 范铮来了兴趣,亲自去审。 “说说,怎么犯的事?” 郧乡尉哀叹一声:“谁让犯官生性就喜欢狗之类的物种呢?县中有一老汉,养獭捕鱼为业,击掌呼之,群獭皆至,缘袷(qiā,无领外衣)藉膝,驯若守狗。” “犯官不禁动了心思,愿以十贯钱求得一只。” 这个价钱,不算低了,真说起来,即便是驯服了的獭,也卖不到这价钱。 “问题老汉将獭视为子嗣,死也不肯卖,犯官又不能强买。无奈之下,行了下策,漏夜入户,为梁上君子,带走了一只獭,留下了十贯钱。” “结果,老汉不依不饶地报官。本来犯官也能搪塞过去,偏偏那温顺的獭突然发怒,咬了犯官一口,惨呼声顿时让犯官露馅,惹得明府大怒……” (养獭出自《酉阳杂俎》。) 范铮好不容易才止住想放肆狂笑的冲动。 这个奇葩! 他哪怕是用权势压过去,郧乡令也不至于那么恼火。 事真没多大,本来最多均州就能处理了,偏偏郧乡令脾气上来了,非要捅到长安来。 范铮下判决,笞三十,罚铜四斤,移吏部司。 郧乡尉的处罚不重,但损失的大头在吏部司那边,至于坐个三两年的冷板凳是难免了。 也就是贞观朝的官员依旧紧张,换了冗官冗员的朝代,下去就别想再下来了。 ----------------- 两仪殿中,太子、魏王皆不在场,诸位宰辅面色凝重。 到了太子与魏王相互红眼的地步,动荡就在所难免了。 太子公然称魏王“未来的明君”,就是将矛盾公诸于众。 “陛下,臣以为,当稳太子心思,免得总以为要易储。” 吏部侍郎刘祥道四平八稳地建言。 黄门侍郎刘洎轻笑一声:“陛下,臣以为,太子贵体有恙,不若安心养身。” 也就这性子狂放的,敢明目张胆说出几近悖逆之言。 司徒长孙无忌眼皮子抬了一下,无声地笑了,这是在自寻死路。 当然,谁当太子,长孙无忌不是太在意,只要肉烂在锅里就行,哪个外甥上都差不多。 至于那个妹夫说“类己”的李恪,哼哼,早晚弄死你! 未来的御座,只能是我外甥的! 司空房玄龄嘴角微抽,晓得伱刘洎是魏王一党,可吃相也别那么难看,太子还没倒呢,你就想推。 没看到在场真正的宰辅都没表态吗?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谨慎地开口:“要不,给东宫加三师?” 三师,指的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多为虚衔,但在特定的时间有特定的意义。 此时加三师,则表示,有重臣愿意鼎力支持东宫。 但是,这就是个坑呀! 明眼人都知道,李承乾摇摇欲坠,东宫之位,任皇帝再信誓旦旦地说要保他,可谁信呢? 你们都天天骂他的昏君、亡国之君了,这是对储君的态度? 李世民看了一眼殿中,几乎人人垂眉,仿佛没听到高士廉的建言。 谁愿意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保这明显要被放弃的太子,愿意在船只将倾时登上去呢? 李世民无奈地点将:“郑国公,朕欲你为太子太师,辅佐东宫,你意下如何?” 垂垂老朽的魏征无奈:“陛下,臣这身子骨……” 李世民立即顺杆而上:“就这么定了,明日朕携太子,亲至郑国公府奉上束修。” 魏征无奈:“臣领命。” 宰辅们悄悄松了口气。 魏征,好人呐! 一整只烤羊被推入两仪殿,性格差一点的宰辅想张口骂人,直到衮冕入目才收敛了脾气。 衮冕是一品官员的正式服式,几乎就是亲王的代名词。 垂青珠九旒,青纩充耳,角簪导,青衣、纁裳,服九章,白纱中单,黼(fu,礼服上的斧状花纹)领,青标、襈(zhuàn,衣服的边饰)、裾,革带,钩,大带,韨,剑,佩,绶,朱袜,赤履,配上一张稚气犹存的温和面容,晋王李治自建府之后,首次出现在宰辅们面前。 “朕有些饥了,晋王,速更常服,且将羊肉分与各位宰辅。” 李世民也没喊他小名,毕竟,已经成家了呀! 李治快速更衣,着常服,亲自操刀,将羊肉细细分割,均分到每一个盘子里,并亲手盛到每位宰辅的案上,态度甚是谦和。 宰辅们面容如常,心中却暗暗思量,晋王在这个敏感时刻出场、更衣,有何深意。 最后一盘羊肉分配完毕,整只羊也恰恰剩下骨骼。 有细心的宰辅看到,李治持着满是羊油的刀子,抹到一块胡饼上,随即放下刀子,有滋有味地嚼起了胡饼。 整个过程,李治流畅自然,没有丝毫作伪。 这与李治生性节俭有关,也与晋王府用度不太宽裕有关。 从艰难时代走出来的宰辅们,瞬间对晋王的好感度提升。 贞观年从窘迫到稍为宽裕,还不能称为盛世,老人们对节俭这一点很在意。 仅这一点而言,李世民尚存的十一子,无人能及李治。 吃完,净手,擦嘴,李治依礼退出,整个过程都彬彬有礼。 长孙无忌眨巴着眼皮,发现自己一直疏忽了这个亲外甥,似乎他更有可塑性? 感谢矿吃矿吃的胖子打赏!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滋味 第255章 有滋味 下衙时间,范铮招呼敦化坊的娃儿们聚拢,慢悠悠地回坊。 哎,摆烂,反正这该死的大局,范铮是无能为力的。 指望一个没有世家背景的六品官,扭转大势——听说过螳臂当车么? 摆烂的生活充满阳光,身边有娃儿们的嬉笑,还有李义府眉飞色舞、欲言又止的模样。 “义府兄,且平常心。”范铮当然知道他这样子的缘由何在。 高兴倒是可以,控制一下嘴脸。 再说,等某人无情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心死。 李义府好不容易控制了表情,看向范铮:“上官,这事……有希望不?” 范铮撇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李义府细细想了一下,这个可能,还真极大。 关心则乱,要不然,以李义府的才智,可以分析出来的。 “日后要不要……” 范铮摆手。 得了呗,你自个儿都不招待见,想什么呢。 再说,李猫的名声,是要臭大街的,敬鬼神而远之即可。 靠谁不靠谁,都难免在乱哄哄的、官不聊生的时代栽跟头,连李世积那么一尊大佬都被剖坟斫棺,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幸免? “咦,是哪里的加急?” 朱雀大街上,奔马如雷,所到之处,官民辟易。 “这是哪里兵事?” 范铮与李义府异口同声。 “婺州六百里加急,义乌县东塘、巧溪,有流民为患!”奔马上,驿卒疾呼。 婺州即后世金华,乌伤县于武德七年改名义乌县,从此定名。 李义府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婺州刺史可是夷国公李子和,前朝末年称王的人,会惧区区流民?” 金华火腿……没有,据说是宋朝才出了制法。 义乌骆宾王,也没有,他阿耶为青州博昌县令,死于任所,骆宾王流于博山。 李子和,本姓郭,高祖赐姓李,当年的各路反王里头,好像也只有他得长寿,极有眼力的人物。 范铮呵呵一笑:“都下衙了,想那些干嘛?自有当值者处理。” 听明白了,是流民,不是反贼,能妥善安排了,自然万事大吉。 所以,婺州用的只是六百里加急,而不是八百里加急。 ----------------- “阿耶!” 范百里很猛地撞到范铮怀里,力气还有点大。 范铮抱着范百里转了一个圈圈,范百里咯咯直笑。 “狗,狗。”范百里指着垂花门内上步履蹒跚的细腰犬。 杜笙霞无奈地笑了:“他非要去陆甲生家,找陆飞甲玩,看到他家那一窝小狗,死活不肯走,陆甲生娘子只好送他一只了。” 范铮轻轻刮了一下范百里脸皮:“范百里,以后可不能这样。别人主动送可以,不能赖到人家送,很丢脸哦。” 范百里嘟嘴:“好吧。” 娃儿么,有错误的时候,耶娘要指正,而不是劈头盖脸的毒打怒骂,否则他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陆甲生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地踏进定远将军府,叉手行礼:“下官陆甲生,见过上官。” 杜笙霞都忍俊不禁。 范铮呸了一声:“当官了,找到感觉了?最近坊内有无异常?” 陆甲生哈哈一笑:“各作坊都有人轮值,包括你家范氏木器作坊。谁在敦化坊地头上闹幺蛾子……” 范铮、陆甲生、范百里异口同声:“打折!” 得,连范百里都学会这话了。 “范百里得了叔父家的狗狗,谢了没有啊?”范铮顺便逗弄范百里。 “谢……叔父。”范百里笑嘻嘻地开口。 “不用,只要范百里喜欢,那就最好了。明天让陆飞甲来找伱玩啊?”陆甲生回应。 “好!鸭鸭!” 范百里脆生生地应下了。 陆甲生算起了酒坊的账,一批几百贯的净收益,富了范铮,也间接让坊中受益。 没错,酒坊的收益,范铮没有再瓜分出去了——皇帝已经分走了一半咯! 但是,陶瓶敦化坊可以小小沾一手吧,木塞可以轻松赚一手吧。 别看范氏木器作坊,巫闷山忙得很,根本顾不上木塞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活。 鸭子也是一条额外的财路,除了留给范百里做葫芦鸭的材料外,其余的鸭子可以卖了,再买鸭苗嘛。 反正,有足够的酒糟伴着秕谷喂养,池塘里还有鱼苗,鸭子的生长周期是缩短了不少。 范百里还挺大方的,每次吃葫芦鸭还会特意邀请陆飞甲一起吃,搞得陆飞甲的口味都有些刁了。 范百里“鸭鸭”的意思,就是请陆飞甲吃葫芦鸭。 水泥板的市场似乎要饱和了,倒是兽炭平稳得很,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虽然总有人想搞一手敦化坊的兽炭,奈何敦化坊兽炭的成本太低,根本不怕对冲的,有本事比降价时间长嘛。 石炭末子的成本是低廉,可谁愿意跟敦化坊一样去获得? 也只有穷惯了的敦化坊民才会甘之如饴地清扫、收集炭末。 “水泥板嘛,后面的周期会慢慢变长,毕竟再不耐用的玩意儿,要坏它也得有点时间。再说,能从石板嘴里抢到一口吃的,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卫无忌领走范百里,一名杂户移着桌子、凭几、炉子,到抄手游廊为他们烹茶。 天气暖和了,游廊里多敞亮! 陆甲生慢慢呷着茶汤:“老觉得像是在填肚子,再撒点食茱萸进去,味道就更足了。” 范铮莞尔。 陆甲生的感觉,就跟范铮当初一模一样。 至于现在,习惯了。 都是茶,没有必要拉一个踩一个,只有你适不适应。 适应了,就是恰苏玛你都能美滋滋地来一碗。 不适应,就像动物高蛋白过敏患者吃老鳖,吃一次难受一次。 “纸咋样了?”范铮随口问道。 “纸坊那头,得抽我家二郎回来管了。”陆甲生吐气。“我忙不过来,又必须有个可信之人守着。” “嗯,让他管一年看看,参照巫闷山大掌柜的待遇。” 竹纸还是欠了点火候,防洇染做得不到位,倒是略有厚度的纸张,经得起竹管笔的正常书写。 范铮懒得指手画脚,反正大方向在那里了,他出手也不可能做得比陆甲生更好。 坊中的日子,倒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宣慰使 第256章 宣慰使 长安南二千四百四十三里,山南道夔州治所人复县。 这个略微奇怪的县名,贞观二十三年正式更名为奉节。 夔州都督齐善行,原窦建德部将,以洛州、相州、魏州降唐,在唐朝经历也很丰富,先后任冀州总管、广州都督、夔州都督。 夔州都督府辖归州、夔州、忠州、涪州、成州、渝州、南州,压制着黔州都督府。 齐善行正要调集涪州折冲府的兵马,因为,夜郎獠反了。 在唐朝,夜郎是个很玄幻的存在。 珍州夜郎县,因境内有隆珍山得名,位于后世贵州正安县西北; 武德四年置夷州夜郎县,治所在后世贵州石阡县西南,贞观初废; 贞观八年于巫州置夜郎县,治于后世湖南芷江侗族自治县。 如果再算上秦时、汉时的夜郎国及夜郎郡,更让人头晕。 但能扯上夔州都督府的,就只有毗邻涪州的珍州夜郎县——其他的夜郎,齐善行也鞭长莫及。 珍州夜郎县的獠人,有相当的冶炼技术,隋朝时便在此广泛采集冶炼朱砂、水银,唐朝《通典》就记载:黔中郡贡朱砂十斤。 夜郎獠种植水稻,水利却几乎没有,处于看天吃饭的阶段,产量么,自然是感人的。 大唐下田的亩产一般是一石,大约一百二十斤,他们就八十余斤。 在整个獠人族群里,夜郎獠算是汉化程度极高的,除了主脉的竹氏,随意取的山氏、平氏,不忘危难的危氏,母、阿、刚、酉、旺等几个特殊姓氏,以及部分根本没有姓氏的,多数采用汉姓。 所以,珍州才会成为经制州,而不是羁縻州。 佬人沟,寨老竹峰遥望北面,目光满是忧虑,老树皮似的面孔隐隐颤抖。 “旺真马头,这一次闹大了。我怕到时候,夜郎县又是一场劫难。” 马头,是他们对自己推出首领的尊称。 铁塔似的旺真着一袭蓝袍,负着开山刀,闷闷不乐地开口:“寨老,不闹不行了。租庸调虽然只收一半,也要我们承受得起,去年天干,水稻减产得厉害,娃儿都饿瘦了。” “县里头只晓得,按旧例收租庸调,哪顾得我们饿肚皮哦。” “再说,我们只是逐官吏,没有下狠手,没出人命,应该有缓和的余地。” 竹峰苦笑:“你还不知道?他们在梅江中伏,被竹箭射死三人,夜郎令田达真手臂中箭,狼狈逃到涪州。” 旺真苦笑。 好不容易发起的、有分寸的抗争,被几支竹箭全搅和了。 你问珍州的折冲府为什么不阻止獠人? 不好意思,府兵按常规都是本州子弟充任,獠人子弟在其中的比例不低,你能让他们把刀口对准自家父老乡亲? “是哪个寨子下的手?”旺真追问。 竹峰苦涩地摇头。 要是獠人自己下的手,苦果自己背也认了,可各寨问尽了族人,硬没从中盘问出丝毫踪迹。 獠人们对尊崇的竹王发誓,绝对没有擅自动手,要不然再打两颗牙。 打牙,不是汉话里的意思,是生生拔牙齿,一些夜郎獠村寨,有打牙的习俗,是要拔两颗门牙,原因不明。 即便有麻药,拔牙那酸爽,谁拔谁知道。 旺真闭上了眼睛:“寨老带老弱妇孺东行,走山林,不要走大道,去思州务川县,乞同族收留。” 其余人,收拾铜矛、木枪、长弓、猎弓,随旺真前行。 有部分人是当着府兵,有部分兵器,则是夜郎獠自己打造的。 共计三百余人,浩浩荡荡……个锤子。 整个珍州才户二百六十三、口一千三十四,夜郎獠能出三百人,已经竭尽全力了。 隔梅江相对,看到对面完整的涪州折冲府,蓄势待发,“齐”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旺真心头叹了口气。 “葛人们,马头对不起伱们,本来想好好争取一下,让官府对我们好一点,想不到……” 葛,也是夜郎獠的自称之一。 一名獠人挥了挥木枪:“马头,做都做了,说那些干啥子?能好好说话,我们就认错;不能好好说话,大不了下辈子再侍奉竹王。” “对,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活着!” 活着,是一件多么卑微的乞求啊! 但是,有些时候,连这种卑微的要求,都是奢望。 对岸的鼓声、角声响起,旺真紧张地握住开山刀,一名着皮甲、持木枪的獠人摆手:“马头不要紧张,不是战鼓,是有使者前来。” 使者持旄节,骑普通乘马,前面一个老头子牵马,左右两名持刀的凶汉,身后一伙府兵为仪仗,这就不是要开打的架势。 旺真放下按刀的手,取出一只牛角,腮帮子鼓起,吹起了号角。 夜郎獠默契地列成两行,道左相迎。 非要刀斧临身,也没人愿意坐以待毙。 可有转机嘛,谁不想好好活着? “大唐山南道宣慰使、华容开国县男、侍御史范铮莅临,尔等还不见礼,想造反吗?”孙九暴喝。 声音很大、派头很足,旺真却立刻放下牛角,叉手行礼:“夜郎县马头旺真,见过宣慰使。” 喝一声算什么事啊,关键是孙九这话,里头满是玄机,没认定他们是造反。 范铮高坐马上,眉眼里透着一丝冰冷:“本官问你,梅江行刺夜郎令田达真,可是夜郎獠所为?” 旺真悲怆一笑:“竹王在上,后辈子孙旺真发誓,夜郎獠并未行刺夜郎令,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范铮的面容缓和了一些。 毕竟,这年头,还没沦落到发誓如放屁的地步。 “为何要逐官吏?不知道他们代表朝廷吗?” 范铮追问。 旺真垂手:“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实在是去年天旱,今年再承担不起租庸调,再交下去,老幼得饿死,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为什么迫不得已? 地方官不会管獠人的死活,他们首要的任务,是上交税赋、留足县中靡费啊! 二百多户一个州,租庸调能不重么? 獠人少交了,县衙中的官吏喝西北风去? 田达真未必算贪官——毕竟,捉襟见肘的用度,想贪也做不到。 第二百五十六章 獠僚 第257章 獠僚 佬人沟,一个孤独的佝偻身影,在寨子口的土路上拖得很漫长,一条土黄的老狗在旁边摇着尾巴。 “寨老,不是让你走么?” 旺真惊讶地叫了起来。 竹峰老树皮似的面容绽放出笑意:“葛人的命啊,就在这土地上,其他人可以走,寨老怎么能走?你又不是不晓得,寨老,又叫守寨人,人在,寨子就必须在。” 每个地方,难免会有一两个倔强如竹峰的人,顽固,可敬。 “宣慰使到此,便解了夜郎县之厄,夜郎獠只需展示自己的苦衷。” 旺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欣喜。 要是真喜的话,为什么梅江还留了二百余獠人? 范铮淡淡地扫了旺真一眼:“本官已经奏明朝廷,即日起,獠人改称僚人,偏旁换为人部。” 不用多说,“獠”字本就是蔑称,换为“僚”的话,感觉就舒服多了。 竹峰缓缓伏身,不顾地上的泥土:“夜郎僚叩谢天恩!竹峰引导夜郎僚无方,致使出悖逆之事,愿上槛车入京,明正典刑,只请宣慰使饶过无知的夜郎僚。” 老狗呜咽两声,伏在竹峰身侧。 旺真上前,缓缓伏下:“身为夜郎僚马头,兼事件发起人,旺真愿引颈就戮,以赎其罪。” 一个个的,避重就轻,没进官场呀,蹴鞠手段那么丝滑? 孙九嘴角带笑,望了一眼自家县男。 范铮抚摸着下巴的短须:“既然如此,府兵,将他俩吊佬人沟的旗杆上吧。” 将近百名僚人蠢蠢欲动,范铮倒不在意,旺真却大声叫道:“葛人听令!从现在起,我旺真与竹峰寨老的生死,操之于宣慰使之手,任何人不得出手!” “如有违者,竹王面前除名,永世不入葛人族谱!” 夜郎僚没有自己的文字,所有记事,都是用汉字,族谱同样。 口语上,擅汉、苗、瑶语系,本族的口语只有少量人会。 竹王,是他们信奉的神灵(祖宗)。 府兵如狼似虎,将竹峰、旺真吊上了旗杆,看上去多少有点凄凉。 夜郎僚面现愤色,却不敢多言。 夕阳的余晖,将杆上二人的身影拖得老长。 旺真与竹峰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与预料的情形不一样啊,为什么还会吊旗杆? 引颈就戮,就是给宣慰使一个台阶下啊,合着你当真了? 自己认的罪,且自己受着吧,就当是吊秋千了? 佬人沟的夜风,真凉! 天,渐渐暗了下去,虫豸的鸣声此起彼伏,流萤飘荡着,忽明忽暗的微弱光芒,照着坑坑洼洼的路面。 三个黑影从暗处走来,凭着微弱的视线,拉开弓弦,箭出如流星,射到旗杆上的竹峰、旺真。 “得手了?” 低沉的声音道。 “不,不对,中箭的人,哪怕没有惨嚎,闷哼声会有。” 火堆四起,将三人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旺真铁塔似的身子出现在火堆旁:“山木,居然是伱。将整个夜郎僚拖入毁灭中,对你有什么好处?” 旗杆上晃晃悠悠的身影,不过是稻草人罢了。 山木迅速搭箭,面容狰狞:“新佛出世,旧佛圆寂,我若立功,当为新佛座下菩萨!” 缺心眼的人,哪里都有,哪怕明知道是不归路,也不妨碍山木搏一搏。 一支冷箭飞来,钉在山木的肘弯上,山木惨叫一声,弓坠地,箭乱发,一个旋转,箭矢射在同伴的脚上。 范铮都不知道,雷九的箭法,竟如此厉害,难怪在长安不许他们接触刀弓。 府兵一拥而上,将山木他们全部捆了起来。 即便如此,府兵的两名游奕依旧向外探查了几里地。 夜郎县的事,与各方诉求相冲突,也少不了山木在其中煽风点火。 山木的同伙,一名是夜郎县司户佐,一名是教中从河南道遣来的法王。 没有内鬼,哪里能被人轻易挑唆? ----------------- 槛车、枷锁,押着三名面色亢奋的囚徒,仿佛这是在享受。 生死之事,对寻常人或许有用,对激进的弥勒教徒,用处真的不大。 用过孙九端来的早膳,范铮舒坦地用过,呷了一口白茶。 夜郎县的白茶,据说与东汉许慎的弟子尹珍有关联,当时的夜郎县叫毋敛县。 巡视过佬人沟的田地,得,虽然种植水稻,却几乎靠天吃饭,明明山涧就在旁边,硬不知道修水利。 固然与夜郎僚没有学到沟渠的手艺有关,也与司户佐未曾教授有关……吧? 槛车上,司户佐冷笑:“没教授?你问问他们,有脸说这话不?” 范铮看了眼面容尴尬的竹峰、旺真,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何不挖沟渠?” 范铮怒了。 竹峰尴尬地回答:“夜郎多山、土层薄,即便能自铸工具,也得花费数十年之功,耽误不起啊!” 孙九冷冷地发话:“都是偷懒的借口。怎么着,挖不了沟渠,以打通竹节的半边竹槽,架起来引水也做不到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哦豁”之声四起。 是呀,夜郎并不缺乏竹子,方竹还是西南特有,慢慢向其他地方扩散的。 地上挖沟沟累,未必架竹槽引水也累么? 归根到底,人的惰性难以根除。 珍州之所以人少,是因为夜郎僚多居于低洼之处,山上的寨子很少。 就这,还没让你们垒梯田呢。 梯田、架田、圩田、淤田,能够让你们叫苦连天。 这也是唐朝,农田的重心在北方,换个朝代,你们不得哭? 梯田存于秦汉时期,最早的遗迹是邵州的紫鹊界梯田,但是到了宋朝才正式推广。 当然,你得计算这年头的环保,虎豹、野猪、豺狼到处出没呢。 “竹峰身为寨老,未能阻止事件发生,笞三十。”范铮指挥若定。“旺真身为马头,挑起与官府的争斗,虽情有可原,但罪责难逃。杖一百,槛车押赴长安。” 这一手操作,让夜郎僚纷纷信服。 旺真入长安嘛,以范铮现在的表现看来,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垂垂老朽的竹峰,领了三十笞,轻飘飘的,仿佛没半点事。 姜还是老的辣,被演了。 低烧,咳嗽。 第2023章 请假 2023.3.27请假 不咳不烧了,就是头晕得厉害,身体乏力,请假一天。 第二百五十七章 标杆 第258章 标杆 一路上,倒也遇上几次陷阱,老江湖孙九一一识破,直让范铮大呼请得值了。 抵达长安,皇帝的判决不出所料,旺真回原籍徒三年,夜郎僚免租庸调一年,县衙所需靡费,由民部酌情补给。 夜郎令田达真,回吏部待命,吏部另委官员接任。 自然,考课的下下评是免不了的。 旺真这个人,杀是不可能杀的,否则范铮早就动手了,何苦大费周章押解入长安。 相对于夜郎僚这样的熟僚,能不杀,就尽量不杀。 这个判决,范铮是可以下的,但一定要留给李世民施恩,以显皇恩浩大。 众臣对此并无异议。 能不动刀兵,自然是最好的,谁也不是没事就杀戮的魔头。 殿中议事,范铮顺便留了下来。 今日所议的,是长安县一桩灭门案。 长安令杜善贤,在审判永阳坊一桩灭门案中,认为凶徒有受害情节,应充分考虑凶徒的情绪,改死为流。 言出惊长安。 什么时候,不考虑被害人的情绪,倒要考虑凶徒的情绪了? 永阳坊正,穷横穷横的,带着几十个坊民,徒步到朱雀门一跪,不起身了。 不服! 哪怕是越诉,依律笞四十,也没人退缩。 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被召上太极殿的杜善贤,现出一张黑脸,满面自信:“臣以为,此判决并无不妥。或许此时的百姓不能理解,但十年以后,一定会成为司法标杆。” 司徒长孙无忌的一张胖脸都绷了起来。 “本官记得,《贞观律》的十恶,其五曰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 大唐司法的巅峰,当为长孙无忌,毕竟《贞观律》以他为主编撰的。 注意,不是那种挂个名头、好处我来、黑锅你背的主编,是赤膊上阵的主编! 长孙无忌能在群英荟萃的贞观朝稳居百官之首,不是因为与李世民的郎舅关系,而是他自身的能力匹配! 杜善贤气势丝毫不减:“下官以为,《贞观律》是贞观十年所定,而今是贞观十六年,时移世异,早就该变一变了。” 这是个铁头娃,可惜这铁,用错了地方。 刘德威呵呵一笑:“长安令不错嘛,当着区区县令,操着宰辅的心。” 呵呵,律法变不变,是你一个小小附郭说了算的? 孙伏伽举笏:“臣自接触司法以来,除了乱世,还从未听说过如此黑白颠倒的说法。” 范铮忍无可忍:“也就是说,长安令认为,若有商贾被杀,是怪他太有钱了,不怪凶徒,何不穷困潦倒;若有小娘子被祸害,也怪她长得太漂亮,惹起祸端,为何不事先在面颊上划两刀。” 施害者有理的谬论,真是到哪里都有一帮丧心病狂的支持者。 “就是不知道,当受害者为长安令家人时,长安令又是什么看法。” 这些圣母的存在,原因只有一个,受害者不是他! 杜善贤滔滔不绝地雄辩:“便是我家,为殉律令变革,亦无不可。昔商鞅变法,虽死不悔,臣虽不才,亦可效先贤……” 正激烈争辩中,张阿难持一封奏折,趋步入殿:“陛下,岐州刺史、宋国公急奏。” 萧瑀这个人,脾气是真的臭,能力也是真的有,一般的事务都处理得相当稳妥,让人挑不出刺。 所以,他任岐州刺史这几年,奏折是有,从来没有急奏。 “念。” 李世民一挑眉。 张阿难展开奏折:“近日,有邪徒再传‘凤鸣岐山’言论,为岐州司法参军拿下,严刑拷打之后,查出有弥勒教的踪迹。” 脾气虽臭,萧瑀的人品还是很刚的,不贪不占,该是谁的功劳,绝不挤占半分。 群臣议论纷纷。 弥勒教这阴魂不散的玩意儿,偏偏生命力比哪个朝代都绵长,即便在大唐翻不了身,依旧无比的恶心人。 “又,岐山县旧治龙尾城,有人寻衅,杀长安令杜善贤次子杜子长。” 岐山县治所,武德元年为张堡,武德七年迁龙尾城,贞观八年迁猪驿南,算是迁移得比较频繁的了。 范铮举竹笏:“巧了不是?长安令正要立标杆,自己家就有标杆了。陛下,臣以为,当令岐山县流此凶徒,以为天下标杆,毕竟长安令以身作则了嘛。”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杜善贤伏身,以头抢地:“臣有罪!臣请陛下严惩凶徒!” 二郎,我最乖巧懂事的二郎啊! 不管对面是谁,都必须死! 标杆的说法,无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切肤之痛,兼之无视小民之悲而已。 李泰失望地扫了杜善贤一眼,本打算为他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你要有本事一直硬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条硬汉,区区次子算得了什么? 这个年代,只要伱肾没问题,可以一直生! 只有穷人才生不起! 李乾佑冷冷一笑:“本官还是比较喜欢满口‘标杆’的长安令。” 范铮举笏:“陛下,臣以为,长安令的心态有问题,不宜再掌司法。” 长孙无忌冷哼:“华容开国县男何必如此委婉?本官以为,杜善贤不适合为官,其悲天悯人的心性,不若去大兴善寺为僧。” 李世民决断:“令吏部重任长安令,重判永阳坊灭门案。司徒,在《贞观律》加注疏议,不道大罪,即便其情可悯,亦只许从斩变为绞,任何袒护凶徒的官吏都应革职问罪。” “司徒的提议很好,就烦请礼部祠部司送杜善贤去大兴善寺剃度,御赐法号‘标杆’。” 沃鯌乐滋滋地领命。 想不到啊,祠部司又开拓了一项新业务! 李承乾咧嘴,怪异地笑了:“魏王,身为雍州刺史,属下有此商鞅,幸甚至哉。” 李泰的胖脸,难得地拉了下来。 该死的,谁知道这长安三黑之一,竟是如此的脑瘫! 丢脸啊! 大兴善寺没想到,在这度牒日益难得时刻,还有人奉旨出家。 标杆比丘的名号,短短数日便响彻长安——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李世民的决定一出,永阳坊小民在朱雀门前山呼万岁。 此事在长安城迅速扩散,成了天子圣明的又一佐证。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必败 第259章 必败 退朝,范铮转到敦化坊门前,却见右侧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武能。 哎,想早点哄娃儿的希望落空咯! “孙九自己回去吧。” 范铮无奈地安排。 至于雷七、雷九,不用废话,反正范铮说了人家也不会听的。 除了太极宫与皇城不方便进入外,这两位无时无刻不在范铮左右,或明或暗。 大约,除了骨子里的尽责、对范老石伸出援手的感激,还有将范铮视为亲子侄的缘故吧? 还是熟悉的芙蓉园,还是紫云楼,还是肥胖的李泰,酒菜依旧,楼中空无他人,透着浓浓的衰败感。 范铮并未因熟悉而懈怠了礼仪,叉手道:“见过大王。” 李泰已没有朝堂上的精神,略显颓废:“坐吧,你我从来没有从属关系,何必如此?再说,谁知道今天的魏王,哪天会成为庶人泰?” “别多心,不是想拖你入局,只是一肚子憋屈无处说罢了。” “韦挺,悠闲地去太常寺迁隐太子陵了;杜楚客、房遗爱、柴令武,下地方了;司马苏勖,换了;记室参军蒋亚卿、功曹参军谢偃,离开魏王府了。大概,我府上,你认识的人,只剩下一个武能了。” 李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吃着酒菜。 “名为左候卫大将军,实际上连左候卫都不许踏入;任雍州刺史,实则是由黑炭李叔慎这个治中操持具体事务,我便是入衙也是坐冷板凳。” “从成为砺石那天起,我就知道早晚是这个下场。偏偏在外人看来,我这个魏王似乎权势大涨,手都伸到地方上了。” 范铮嚼了一口极嫩的鹿肉,终于答腔了:“大王就没想过,乘势就藩?” 李泰惨笑:“哪能不想呢?可阿耶的意思,就必须坚持!要么,太子登基;要么,易储。” 这就是砺石的宿命。 李承乾登基,能饶得了威胁他位置的李泰? 即便是易储,新储君日后能放过李泰这位有优先继承权的亲王? “知道为什么是我宠冠诸王么?知道为什么我礼秩逾制么?当真靠我那两手行书和字画?” 李家诸王,有几个不是书画双绝的? 甚至,可以直说,就连行径恶劣的李愔,字画也没差到哪里去。 李佑是个意外。 “贞观八年,我为越王、左候卫大将军、雍州刺史之时,听得宫中侍候过我的老奴密报,才知道,恩宠不是没有代价的。” “成为砺石,而不是成为横刀,是因为我痴肥的身子,是一种怪病,孙思邈道长与散骑侍郎许胤宗、太常丞甄立言会诊,直言我活不过三十五岁。” 结果自然很明显,任何帝王都不会选天然短寿者为嗣子,这就是宿命。 可是,不甘啊! 离那位置,似乎只差一探臂的距离,谁能保证自己不蠢蠢欲动呢? 之前,勋国公张亮似乎投靠过来了,可最后李泰才知道,纯粹是胡饼打狗——有去无回。 分拆李泰的部下,是李承乾堂堂正正出手,又何尝不是阿耶的默认呢? 这么一分析,李泰早婚早育,竟然合情合理了啊! “可惜,我想谋一份基业给欣儿,却无能为力,甚至会连累到他们。” 这才是李泰要说的重点。 若是其他话题,范铮大可以不接,可李欣就不同了,接了人家束修,虽然没正经教过他,保命的手段还是该有的。 “大王可让王妃与世子等人赴洛阳宫宅院,即便是真急眼了,那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其次,大王求见陛下,保证履行砺石之责,愿意承担任何骂名,绝不解释,只求陛下保苗裔。” “只要大王还能奋起精神一斗,陛下绝对乐见其成。” 李泰,就别怪我出馊主意,实在是伱家太擅长养蛊了。 ----------------- 回到敦化坊,范百里早就急不可耐地在定远将军府外等候了,拉着杜笙霞的手,莽撞地扑入范铮怀中。 “阿耶,想!” 杜笙霞笑道:“这两个月,他总是念着阿耶,孙九进马厩拴马时又让他看到了,一直在念叨呢。” 范铮抱着范百里转了圈:“哟,范百里又长大了呀!阿耶不在家,有没有听阿娘、耶耶、阿婆的话呀?” 范百里奶声奶气地回答:“听话。” 踏入府中,与耶娘叙话,范铮才知道,长安城中也不是那么太平。 晋王李治与太原王氏祁县房的联姻,只是缓和了与世家之间的矛盾,却没到达完全消融隔阂的地步。 最关键的问题是,晋王妃王氏,到现在腹中仍无一丝动静,委实心头不安啊! 若不是晋王妃身边侍候的,都是太原王氏的自己人,连用膳都试吃过,只怕早有人怀疑是不是皇室偷偷下了避子汤。 没辙,在权势中游荡的人,没有几个不是阴谋论者。 所以,世家与朝廷,半推半就、半遮半掩地扯皮,比如汴州略受了点旱就嚷嚷要减调了、太原请求兴修水利了。 每一个问题,都可以保证,绝对不是虚构,但程度就不好说了。 事实上,李泰也没他标榜的那么无助,张亮的太子詹事是被李泰拽下来的,封师进、张师政也被李泰设计拿进了大理寺,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也险些入狱。 “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元鸾总结了一句。 范老石瓮声瓮气地开口:“没事离他们远一点,实在不行辞官不做。坊里这一点家当,足够过日子了。” 范铮笑而不答。 听过《好大一棵树》没? 在树下的人,当然是幸福的。 当自己成为那棵树时,滋味就没那么美妙了。 除了为自己谋取生存空间,范铮还需要为树下的幼苗们遮风蔽雨,为刚刚萌芽的敦化坊系支撑至少十年时间。 杜笙霞挑眉:“以前打过交道的酒坊,或明或暗地打探酒精的制作。” 范铮笑道:“让他们问陛下去呀!这酒坊,可有陛下的一半份子。” 杜笙霞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哎呀呀,还是我郎君要得,这不就是皇商了么? 哼哼,谁敢觊觎试试,弄不掉你家酒坊! “且宽心。” 这是范铮信心满满的承诺。 第二百五十九章 高句丽变局 第260章 高句丽变局 高句丽传来惊变,大对卢钱盖苏文弑君,荣留王高建武被灭门,百余大臣家遭血洗,据说大同江水都染红了。 奇怪的是钱盖苏文居然不想顺势自立为王,而是扶持了高建武的侄儿、自己弟弟钱净土的岳丈高藏为王,史称宝藏王。 钱盖苏文自立为莫离支,这个词的各种翻译,什么中书令加兵部尚书,范铮都觉得不够贴切,一个“摄政”不就完事了么? 简而言之,高藏就是个傀儡,是个人形吉祥物,可以躲在后宫努力生孩子,据说高句丽的朝会,已经搬到了莫离支府。 虽说五刀将钱盖苏文生性跋扈,却也真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只是对权势的控制欲比他阿耶钱太祚强太多。 荣留王恰好也想借钱氏权力更迭之际,除了这碍眼的权臣,才打算布置陷阱除了钱盖苏文,谁晓得钱氏的眼线实在太无孔不入了。 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那啥。 钱盖苏文只是在平壤城南检阅军队,那些大臣全部到场,一个个参与密谋的都捉杀了,再顺理成章回王宫杀了高建武。 钱盖苏文索要权力,也不仅仅是一己之私,至少他是集中了兵力,与百济一上一下地夹击新罗。 所以看哪个历史人物,尽量不要事先给他戴个脸谱,人性本就很复杂。 半岛玩三国杀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反正各家一撞,就是数不尽的新仇旧恨。 高句丽强大时欺压百济、新罗,百济、新罗联手打退高句丽,新罗脸一翻,不讲武德,独吞说好均分的汉江平原。 然后,百济圣王扶余明襛率兵攻打新罗,在管山城被俘,两家的仇结大了。 从利益上分析,新罗占据整个汉江平原,获利极大。 从战略角度分析,无疑是利令智昏,三家之间相互有仇,你非要以身为盾,隔开高句丽与百济,这不是自找挨打么? 隋末三征高句丽,虽然吃了大亏,高句丽也不好受,新罗在后头偷家,夺了五百里地。 三家里头,单论哪家的军事力量,居然是动不动就嘤嘤嘤的新罗最强,花郎制度更是让他们后备力量充足。 但是,新罗亘于高句丽与百济之间,天然就是个受夹击的命。 所以啊,有些饼好吃,你也得看看是不是有药。 就算没药吧,你也得确定自己是否会过敏吧? 高句丽发了狠,温沙门、所夫孙、豆方娄、钱净土诸将南下,遇到如阏川这样的新罗名将就用缠,多路分兵让新罗应接不暇。 高句丽的兵马质量虽有下降,总体数量却庞大得很,除了辽东方向留了十万兵马、与靺鞨及室韦接壤的北部留了十万兵马、平壤留了十万兵马,三十万大军兵分五路。 当年为新罗所夺的城池,诸如娘臂城,则受到了重点关注。 仅仅是高句丽发疯,新罗能咬牙硬顶,可大唐带方郡王、百济义慈王扶余义慈默契的亲征,夺新罗猕猴城等四十余城,并遣大将允忠夺了新罗重镇大耶城,就无疑让新罗摇摇欲坠了。 这个时候,新罗还有最后一招:嘤嘤嘤,摇大唐阿耶! 大唐柱国、乐浪郡王、新罗王、圣祖皇姑金德曼,遣伊尺餐(第三等官衔)金春秋向大唐求援。 新罗镇守大耶城的伊尺餐金品释、其妻古陀炤战死,这是金春秋的女婿、女儿,报仇的信念让他不顾风浪,漂洋过海到登州上岸,一路疾驰到长安,伏于太极殿中,恳请大唐偏师救援。 “通事舍人,先带使者下去安歇。诸卿,议一议。” 李世民本来不是太精神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无限活力,仿佛太极宫的酷暑不翼而飞。 看看,这就是老军头本色,战事才能激活他流动渐缓的血液。 程咬金大步出班:“臣以为,陛下正好以正本清源的名头,讨伐高句丽,雪隋末大耻!” 百万大军折于高句丽这屁大的地方,即便是改朝换代了,大唐依旧感觉到浓浓的耻辱。 长孙无忌出班,瞪了程咬金一眼:“粗鲁!臣记得,武德七年,太武皇帝遣前刑部尚书沈叔安往平壤,册封高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逆贼杀我大臣,这不师出有名了吗?” 高丽王这个称呼是没错的,高句丽在南北朝时候改称高丽,新旧称交替使用了很长时间,也称高氏高丽,与后来的王氏高丽没有丝毫关系。 程咬金脸皮厚得很,哪在意长孙无忌这一眼啊! “对,对!还是读书人脑子好使。” 司农卿郭嗣本出班:“粮草无虞,但转运至少需要三个月。” 兵部尚书李世积举笏:“调集人马,大约需要三至四个月时间,倒也无妨,加上仆从军,十万之数当轻而易举。唯一的问题是,水师无大将坐镇。” 倒不是没有水师将领,而是要走海路出战,肯定得涉及多兵种协同,张金树资历不够镇场子。 最近一直沉默寡言的魏王李泰出班:“本王推举刑部尚书、勋国公统领水师。” 张亮慌了神,我懂个毛的水师! 老张祖祖辈辈就是郑州荥阳种地的,别说水师,海都没出过一次。 魏王,我就是混了伱一点钱财而已,犯不上让我变身青蛙吧? “臣不通水战。”张亮硬着头皮道。 “泰虽不知兵事,亦知道总管坐镇、统领全局即可,具体事务,当有副总管操持吧?勋国公德高望重,当能镇各路牛鬼蛇神。”李泰真有心发难,嘴皮子利索得让人绝望。 黄门侍郎刘洎大喜,这才是未来明君的模样嘛,区区挫折算个什么? 范铮出班举笏:“臣以为,既然短时间不能征伐,调停的姿势就要做到。预计高句丽的使者也在途中,索性册封、调停一并安排了。” 司空房玄龄赞赏地扫了一眼范铮。 年轻人,有前途,深谙蹴鞠精义,这不比吃海参强多了吗? 李世民抚须:“既然如此,使生不如使熟,还是司农丞相里玄奖辛苦一趟吧。” 相里玄奖:喂喂,过分了啊,我是司农丞,怎么老拿我当鸿胪丞使? 基本恢复正常了。 第二百六十章 慈父 第261章 慈父 廊下食是由光禄寺供应的,味道不敢说绝顶的好,至少是不差。 然而,对于多数官员来说,在太极殿廊下用膳,体验委实不如自家衙门的官厨。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跪坐得极为标准,那一身姿势堪为表率,目光炯炯地巡视着百官,就想看看谁敢失仪。 遗憾呐! 范铮这个侍御史虽是六品官,县男的爵位却实实在在是五品,廊下食是升入殿中享用的,却让刘仁轨无可奈何。 但范铮本人也并不情愿入殿中用膳,太烦了,规矩比刘仁轨盯着还严呢,你说不失礼,别的好说,打嗝是人完全控制得住的? 因为打嗝,范铮都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啊! 范铮倒不差那一个月的俸禄,就是想想郁闷。 聊以自慰的是,大唐的罚俸就是罚俸,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乐捐”,至少罚得明明白白,每一条都有相应的出处,权当是为这次的廊下食出资了。 之后,范铮跟着张阿难,不声不响地往两仪殿走去。 殿中,李世民斜倚着,浓墨似的药水冒着淡淡烟雾,淹没了双足,药香掩不住淡淡的豆豉味。 “坐,青雀找你了?”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透着贞观天子对当下局势的掌控。 “臣毕竟是世子之师嘛。”范铮轻描淡写地推脱了。 想想清楚,让李欣拜师可是你的主意。 李世民微微睁眼:“青雀想多了,朕无论如何会保住欣儿他们。” 范铮微笑称是,心里却是大大的“未必”二字。 帝王无情,不可以常理揣度,不听李泰的自白,还真不知道小胖子为什么能凌驾诸王之上呢。 搞了半天,啥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算了,朕犯不着和伱说这个。”李世民随意地摆手。“飞骑中郎将高侃禀报,滑翔机虽好,缺陷也比较明显,没有合适的起飞点,根本没法离地。” “朕也觉得,这是一个弊端,能不能想法完善了。当然,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朕就是希望能在征高句丽时用上,让他们看看天朝上邦的天兵天将。” 虚荣心有一点,但希望飞骑能发挥更大作用,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这是一名优秀统帅的敏锐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总感觉,能从范铮嘴里抠出更多东西。 范铮点头:“想法是有,可要真正实现,不知道难度几何。也许,臣就是浪费材料、人工而一事无成,甚至在试验中会有人员伤亡。” “首先,就是需要耐火的布料。” 张阿难轻笑:“华容开国县男应该知道,武候铺里都有火浣布制作的灭火服饰。” 不要惊讶,《山海经》、《列子》、《后汉书》、《三国志》、《搜神记》都出现过它的踪迹,或记为火烷布。 当然,不是传说中取火山的生物皮来制,这纯粹是在蓄意神化,它就是取石棉纤维而制罢了。 相应的,火浣布存在一个问题,重。 李世民点头:“汶江县侯,取一块特制鱼符给他,让他自由进出将作监中校署,令将作监、民部,按华容开国县男所需,足额供应所需材料,怠慢者斩。” “朕听说,华容开国县男家的葫芦鸭,成了一绝?” 范铮叉手:“无非是酒坊的糟料、秕谷、陈粮混合养大,滋味倒是可以,制作方法与市井间一般无二。” “正好酒坊也有陛下的功劳,不如陛下遣人随臣去取一百只尝尝?” 李世民哼了一声:“朕可听说,敦化坊还有四百多只鸭子呢,就拿这点来哄朕?知道宫中还有多少嫔妃等着哄不?” 范铮撇嘴:“哪里还有四百多?就只有三百多了!新的鸭苗没来,范百里还天天嚷着请陆飞甲吃鸭鸭,臣怕供不上时,他哭!” 李世民大笑:“人说慈母多败儿,你这是要当慈父了?罢了,朕就不与娃儿抢了,只是你下一批须多留给朕!” 等到范铮出殿,李世民的面色迅速变了:“张阿难,看到没有?” 张阿难轻声道:“华容开国县男确实胆大,敢在这种事上劝谏。” 李世民一声叹息:“可能,相对于他,朕真不是一位好阿耶。记下了,无论最后是何结果,尽量莫让太子兄弟间见血,更不许对家眷出手。” 反正,再怎么激烈,能激烈得过朕当年? 范铮随口说的家常话,被李世民理解成劝谏要爱惜子嗣,真让范铮听到,也只能啼笑皆非。 ----------------- 去将作监中校署之类的话,范铮就当是马耳东风了。 听着好听,日后一个轻易不得脱密,一辈子困在将作监敲敲打打,还能活不? 说得好像中校署监事铁大壮不回家似的。 听说铁大壮现在下衙就往家里跑,左边哄着自家二郎,右边哄着孙儿,洗片子什么的亲力亲为,让庶仆瞪眼——这货,哪一点像官爷? 哎,谁知道含饴弄孙的乐趣哟! 当然,那些被生活压得脊梁都快挺不起的人,就难以欣赏这种爱好了。 让孙九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喊上铁大壮一嘴,这厮就乐呵呵地跑来了。 铁大壮的毛病不少,却分得清好赖,要没有范铮出手,他与铁小壮,充其量就是个不太稀奇的藤匠,甚至可能是苦哈哈的苦力。 “底下这个藤筐,肯定是没问题,再搭上一些铁架,安排炉子也没得问题。但是,县男想过没有,石炭得装多少才够烧?装多了人怎么上去?”说到正事,铁大壮居然是一套一套的。“当然得用石脂水了!” 石脂水,就是石油,粘糊糊的,燃烧持久,也没有后世精炼过的那么猛,倒是可以一试。 框架也不难,靠近火焰口的地方可以用火浣布。 但是,不可能全部用火浣布,太重了,根本带不起来啊! “麻、绢?内层需刷火浣布材质,逐一试试呗。” 铁大壮与范铮,说起这些材料时,对价值已经不屑一顾了——反正不是自己家的。 就藤筐的大小,铁大壮与范铮再度争执起来。 铁大壮认为,既然是给飞骑用的,筐上就应该有固定滑翔机的位置,飞到高点可以改乘滑翔机——最重要的是,失事了还有一线逃生的希望。 范铮表示,这样一弄,藤筐得多大才够用? 铁大壮急了:“问题这东西,我家大郎肯定得上去!” 范铮只能认怂。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右迁 第262章 右迁 范铮没想到,那么快再踏入两仪殿。 话说,宰辅们议事之地,在座的不是二品、三品,就是平章,至不济也是侍郎、少卿、少监,就范铮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有种鸡立鹤群的感觉。 “平章”意为评议辨别,引申为断决处理,指本职非宰辅而有权参与宰辅议事。 最早受平章身份的,是贞观四年民部尚书戴胄。 “今日把华容开国县男叫来,是为表功。夜郎县一行,宣慰使范铮,行事张驰有度,化解了一场杀戮,既施了恩,也未损威,朕心甚慰。”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此方能使臣工尽力,为官吏所效仿。朕觉得,五品并不为过,具体职司,就当是优待功臣了,让他自己挑一挑。” 李世民笑呵呵地饮着菊花茶汤。 范铮倒是没想到,晋升来得那么快。 其实是范铮对官场的事了解得不太透彻,宣慰使的头衔,一般都会选择五品以上官员,安到范铮头上,只要差事不办砸了,升迁是铁板钉钉的事。 夜郎僚的事当然是明因,暗因,怕是激励自己弄热气球,顺便让自己挪窝,以免日后结党吧? 否则,直接在御史台内升迁,一个治书侍御史正好正五品上嘛。 不得不说,这个承诺还是很大方的,即便是升五品,五品里可还有正、从、上、下之分,有位高权重与清水衙门之别,哪怕任选出来,也还要正堂官认同,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啊! 本朝虽不讲究“刑不上大夫”,但五品以上才是士大夫,这条线是许多人一辈子越不过去的。 五品得佩银鱼袋装随身鱼符,可养女乐不超过三人,可着玄冕、可着绯色官袍,再不用穿青蛙皮了。 可以着两梁冠、举牙笏或骨笏,不用再举竹笏,仪仗可用伞、幰(xiǎn,车上的帷幔)。 待遇上,县男若职事官从五品五顷……永业田! 庶仆晋升为防合,五品可有防合二十四人。 禄米,从五品为年一百六十石,正五品为年二百石。 炭,每日应供给二斤,注意,不是石炭,是木炭。 常食料:每日细米二升,面二升三合,酒一升半,羊肉三分,瓜两颗,盐、豉、葱、姜、葵、韭之类各有差;木橦,春二分,冬三分五厘;炭,春三斤,冬五斤。 这待遇,眼馋吧? 羡慕早了,后面还有呢。 还有小食料、午时粥料、设食料、设会料,每样都可加入常食料中一并发放。 又有节日食科:寒食麦粥、正月七日、三月三日煎饼、正月十五日、晦日膏糜、五月五日粽,七月七日斫饼、九月九日麻葛糕、十月一日黍臛,有多少不等的配食料。 张阿难难得地打趣:“内侍省倒是有正五品下内常侍,只需引刀成一快,想来华容开国县男是看不上的。” 程咬金哈哈大笑:“张阿难,你这木头人,难得说一次笑话,把老程都逗乐了!” 李世民笑着指了指张阿难,没说话。 范铮连连摆手:“敬谢不敏!誓死不割。” 殿中满是哄笑声。 还好,这里不是殿中侍御史能进入的地方,否则刘仁轨那厮又要弹劾了。 太仆少卿张万岁呵呵一笑:“太仆寺倒是愿意接纳华容开国县男,可惜五品的职官,就只有上牧监,未免屈才了。” 张万岁这个少卿才从四品上,次于他的寺丞是从六品上,真没合适的位置。 上牧监,让范铮去挥舞皮鞭放牧,不说隔行如隔山,这也明显与陛下的意图相悖了。 诸卫、东宫、亲王府,想都别想。 卫尉卿刘弘基开口:“卫尉寺没有五品的职官。” 宗正卿李百药笑呵呵地接口:“宗正寺也一样。” 这两家,别说没有对应的职官,就是有,范铮也不敢轻易踏入。 水很深,把握不住。 太府寺表示,同上。 鸿胪寺表示,同上。 光禄寺表示,同上。 少府监表示,同上。 有懂行就问了,少府监下辖的北都军器监,少监不是正五品上吗? 北都军器监是开元初年设置的,现在没有。 大理寺只有大理正是五品。 将作大匠阎立德表态:“将作监唯有都水使者是正五品上,其职可有二员,华容开国县男若有意,本官一力支持。” 关系之类的乱七八糟事先撇一边,中校署监事铁大壮的滑翔机作坊,原本出自范铮的手笔,这就让阎立德对他好感满满。 这是行家对行家的尊重。 司农卿郭嗣本笑道:“司农寺的五品职官,就是京苑总监与九成宫总监,愿意来的话,京苑总监就是你了。” 国子祭酒孔颖达:“国子博士不适合你。” 太熟了,说话就是那么直接。 范铮叹息:“祭酒干脆直说我不学无术好了。” 孔颖达笑道:“太直接了,怕伱受不了。” 太常卿韦挺开口:“太常丞、献陵令、昭陵令,从五品上。” 因为韦悰的关系,韦挺对范铮虽不太感兴趣,却也不至于反感。 秘书少监颜师古笑道:“秘书丞、着作郎、太史令倒都是五品,华容开国县男可以看看是否合适。” 因为乡党的缘故,颜师古兄弟对范铮多有回护。 太史令这种专业天文地理的活,明显与范铮无缘; 着作郎,听上去像管书籍的发行审核,然而并不是,修撰碑志、祝文、祭文才是其职司,不说有没有兴趣吧,只说人家每一个字都经过雕琢,就不是范铮磨得起的; 至于说秘书省,感觉更像后世的国家图书馆。 范铮微笑叉手:“多谢少监抬爱。” 从五品上尚书省左右司郎中、正五品上中书舍人、正五品上门下省给事中、正五品上门下省谏议大夫、六部四司郎中,都是范铮的可选目标。 礼部侍郎令狐德棻抚须:“华容开国县男为祠部司提的章程,至今仍在使用。不如,来祠部司操持?” 管僧道倒无所谓,关键是祠部司的祭祀太频繁了,三五日一祭,头疼。 吏部、兵部、三省,范铮想了想,果断摇头,无缘。 殿中省是侍候皇帝起居出行,范铮更不可能去啊。 民部侍郎卢承庆开口:“要不,委屈华容开国县男到度支司为官?” 度支司掌支度国用、租赋少多之数,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路之利,每岁计其所出而支其所用,是民部的重要核心之一。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不要过来啊! 第263章 你不要过来啊! “范铮谢陛下厚爱,谢诸公、长辈的照拂,愿去京苑总监试试。” 范铮的选择,让两仪殿中沉默了几息。 郭嗣本眉开眼笑:“不错,不错!华容开国县男就是与我司农寺有缘,李乾佑老贼就是一直卡着不让他来。这下卡不住了吧?” 程咬金吃惊地看着范铮:“没中暑吧?怎么说起了胡话?老程不是说种地不好,问题是你一辈子好像也没种过地吧?认识赵括不?” 范铮知道,程咬金的话习惯性地损,本意还是好的。 “卢国公这话说的,谁不都有第一次么?至于说赵括,纸上谈兵可真冤杀他了,战国时候即便有纸也不能用于书写,都是用竹简、绢、皮来记录,他去纸上谈个什么?” 这是在说俏皮话了。 程咬金一拍脑袋:“有理!下回拿这句去考校大郎,答不出来就吊起来打!” 这教育风格,很响马! 反正他家六个娃儿,个个皮糙肉厚,耐造,阴天打娃儿——闲着也是闲着。 令狐德棻微微叹息,没人愿意接祠部司的摊子,沃鯌想换衙门、想外放,还不太容易。 五品官,踮一踮脚尖,还是可以冲击一下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 能成为刺史,对日后的资历裨益良多,即便冲不了各部尚书,转侍郎是没问题的。 下州刺史,与高履行的民部侍郎品秩是相同,含金量却略逊,毕竟沃鯌也没那么强大的奥援,及任尚书右仆射的阿耶。 卢承庆眼里流露着一丝失望,要是让范铮到度支司多好,自己能省多少事? 颜师古倒很淡定,虽然他明确表示了支持,却心知肚明,范铮不可能选秘书省的。 李世民对范铮的选择,稍稍意外,又心生好感。 有分寸! 要是范铮傻乎乎选择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吏部、兵部,李世民也会兑现,以后的前途可就封顶了。 任选,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陷阱,就看范铮自己怎么定位。 不贪,能确定自己想要的位置,不在乎品秩高下,从五品下也甘之如饴。 马上李世民就觉得,判断似乎下早了。 “臣就想问一下,京苑总监里的果蔬,臣顺手带一些回去哄娃儿,不会被弹劾吧?” 大臣们指着范铮,啼笑皆非。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你不过分,谁还管你拿走一两个瓜果? 范铮才不管大臣们笑不笑。 潜在水面下的好处,当然好拿,等哪天上位者算起账来,每一个瓜果都得用血肉来偿。 大明大亮的摆在明处,日后再有人想借题发挥也难。 懂? 这是光明正大向皇帝索要便利,同时也是向李世民表明,范铮就是顾家的汉子,日后再顾一顾敦化坊出来的学生,也没有啥好隐瞒的。 李世民点头:“给事郎范百里尚年幼,朕恤其难耐酷热,准京苑总监范铮采摘定量瓜果供之。” 范铮眼角带笑,叉手道:“臣代犬子,谢过陛下怜悯,陛下福泽天下、德被苍生!” 难耐酷热云云,是李世民以己度人了,殊不知范百里身体特别壮实,能折腾得很,连卫无忌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有这一句话,范铮带水果哄娃儿、婆娘、耶娘,就顺理成章了嘛。 李乾佑不说话,韦悰轻声道:“记住,伱是我御史台出去的,腰杆挺直了。真有事,御史台不会坐视不理。” 之后的交割,也很顺利,就是义府兄、刘谙、华鸣、甄行、盘长依依不舍。 李义府现在以察院执牛耳的身份,兼侍晋王,品秩虽然还是不高,底气却渐渐成型。 “县男放心,你的子侄,就是李义府的子侄。照拂不敢说,至少不能让人欺负了。” 刘仁轨悄悄撇嘴,酸了。 范铮要是什么世家出身也就算了,至不济也来个庶族托底啊,结果人家起家的底子比自己还素净,功绩虽不是光彩夺目,起码也是一板一眼的。 自己杀了鲁宁之后,升迁算快的吧,跟范铮一比,什么玩意! ----------------- 在皇城里头,论占地,司农寺绝对是一霸。 司农寺及其下属,除了独占数倍于御史台的公廨,还有草场、太仓,哪家衙门都得靠边。 有“美髭须”之称的司农少卿李纬,抚着乌黑浓密的胡须,逐一点名,向范铮介绍:“这个苦脸是从六品下京苑总监副监龙闵,但凡你不想理事,都丢给他。” “一高一矮两位是从七品下京苑丞沃垄、凤矗;带点胖意的是从九品上主簿汤仪典。” 司级的京苑总监,居然有两名苑丞,这可比较出乎意料。 录事二人、府八人、史十六人、典事六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或流外官、或吏,就不值当李纬说了。 同时,这些流外官、吏也不可能全部在场,总得有人盯着干活不是? 至于具体做事的人,当然不会是他们,什么官奴、蕃户、杂户,以及土地被囊括进来、不得不改行的力工,零零总总几千人呢。 另一头,一字排开四名绿袍官吏。 “这个脸型和你差不多的,是从六品下京苑东面监明坦;那个手指头细长的,是从六品下京苑南面监漆雕攀;那个不苟言笑的,是从六品下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最后那坦然自若的,是从六品下京苑北面监伏斗。” “他们合称京苑四面监,是京苑总监的下属。” 倒是意料中事,“总监”嘛,下辖四面监,很合理。 范铮好奇地问了一句:“京苑东面监,辖地过浐水了没有?” 明坦叉手:“回上官,虽有过而不多。” 好嘛,这也意味着,京苑东面监实际就没多少地。 东面城墙到浐水,地域本就不阔,其中还有无数宇文恺迁出长安城的坟茔,京苑东面监最多能种点树。 范铮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立刻让京苑总监的官吏们明白,这位万年县出身的上官,或许未必愿意苛责,却不代表人家不懂行。 正八品上钩盾令阚苫,满面愁容地在公房外,等候李纬回复公文,看到范铮春风得意的模样,心里更悲凉了。 我躲到司农寺了,你兀自要不依不饶地追过来么? 自己还在八品厮混,人家已经是五品士大夫了,差距越来越大啊! 你不要过来啊! 第2023章 请假 2023.3.31请假 家中有点事,顾不上更新,抱歉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务正业 第264章 不务正业 范铮没空理会忐忑不安的钩盾令阚苫,只是与副监龙闵、京苑东面监明坦、京苑南面监漆雕攀、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京苑北面监伏斗探讨京苑总监的职司。 京苑总监,掌的是宫苑内池馆,总监及四面监出产的禽鱼果木,由总监统一调配,除了上缴宫中,可按总监与四面监的职司高下,等差分配。 “长安的麦子,是一年两收,还是一收?” 范铮随意问道。 别看他出身不高,却不怎么懂农事,毕竟范老石天天刨木头,哪有地来种? 漆雕攀叉手:“麦只一熟。不过,闻得西州等地,麦可二熟,但其地酷热,非关中可比。” 不愧是匠人世家,说话很严谨。 “那么,麦熟之后,土地闲置?”范铮问道。 “不是的,一般都会相应接种菽、菜蔬之类的短期作物。”漆雕攀如数家珍。“不过,关中一地,麦为数不多,还是以粟为主。” 颛孙省我笑道:“粟养人,麦就要差一点。” 伏斗摇头:“不然,粟就一二石的产量,麦就高达三四石,大有可为。” 明坦小心翼翼地插话:“可是,碾硙大兴啊!” 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默契地横了一眼:“只会种树与守坟的,闭嘴!” 明坦无奈,老实退到一旁。 范铮淡淡一笑,也没有制止,鄙视链是天然存在的。 京苑东面监没有底气,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空间发展,除了点果树,几乎一无所出,被同僚小觑也实属正常。 百姓仍旧固执地将粟当成主粮,主要原因是熟悉,贸然换麦子,出点啥三长两短的,一家子喝风么? 副监龙闵道:“依下官浅见,麦取代粟成为第一大粮种,是势不可当的。现在是开国,战乱之后,人少地多,百姓还有挑挑捡捡的余地。” “太平数十载、近百载,一户人家能出五六条汉子时,地还是那点地,产出还是一二石时,就问你愿意种好吃一点的粟,还是产量高一些的麦?” “碾硙的大量出现,固然是侵占河道、甚至阻挠浇灌用水了,可也让麦这一物种迅速脱壳,成为面粉,各种市面上的饼,材料已多为麦面。” “庄户不愿意改种麦,也不全是因为固执。种麦,比种粟辛苦多了,要平整土地,要深耕,原来只挖三寸的地,突然要加到四寸五分,土坷垃要尽量打碎,有条件的话,牲口粪便还得跟上。” 范铮击掌:“很好,京苑总监没有废物,不管是否全面,至少有一部分自己的见解。本官说一下想法,不是强制,京苑总监日后的耕耘深度,标准定为六寸。” “这不是好高骛远,翻出虫卵来晒死,减少日后虫害,六寸的高度也正好将肥土层翻起。人力、畜力、工具不足?曲辕犁图形我已经画好,你们自去寻将作监定制一具试试,此犁一牛即可带跑,六寸能轻易翻起。” 龙闵、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细细打量图形,在心头揣摩曲辕犁的效用,面上现出欣喜。 总监大才,竟拿出这等神器! 明坦满眼幽怨地看向范铮:“总监,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京苑东面监?” 范铮敲着凭几:“倒是没忘,可伱东面监地方狭窄,还坟茔处处,能利用的土地支离破碎,曲辕犁肯定不好使了。” 明坦频频点头,要不然他何至于如此忧伤? “所以,得说你几句——世界那么大,何不抬眼看看?”范铮叹息着扔过一张兽皮图纸。“这是桂州俚人,对付支离破碎土地自制的踏犁,适用于碎地与短缺畜力。” 没法,范铮脑子里大致有踏犁的名称,具体式样还得看李世民从桂州都督府弄来兽皮图。 别说范铮的品秩,还不足以与桂州都督李袭志对话,就是够资格了,怕人家更不愿意给——他兄弟李袭誉,可是范铮亲手断送了前程的。 “除东面监,各监自选一块十亩大小的地,一分为二,半边依旧法种植,半边以新法栽培,肥供足,细算两边投入的人力物力、收益对比。之前的差使,龙闵盯着,不许出纰漏。” 司农卿郭嗣本,笑容满面地踱进京苑总监公廨:“本想着你来,会大动一番呢,竟如此谨慎。” 郭嗣本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万一范铮大刀阔斧玩失败了,得替他收拾残局呢,哪晓得范铮才每监用百亩试行。 除了没多少地的东面监,百亩算个事么? 真全军覆没了,损失也就九牛一毛而已。 “不得不慎啊!”范铮感慨。“下官坊间出身,家境还算不错,可也亲眼目睹贞观二年……” 郭嗣本用力地咳了几声:“到点了,食官厨了!” 贞观二年闹灾荒,有百姓卖子女乞活,这种烂疮疤心知肚明即可,你还是不要去戳了吧? 司农寺的官厨,除了量大管饱,委实没有什么特色。 司农寺下辖司署最多,但多数在京畿之外,真正衙门在寺内的也没几个,有资格与郭嗣本、李纬相邻分食的就没几个。 但是,从六品上司农丞,就有六位之多。 想来也正常,司农丞才是司农寺负责具体执行的官员,司农寺的摊子本就很大。 “你想想,司农寺太仓署及诸仓监、诸屯监,就是个不得了的数字,再加上司竹监、温泉汤监、九成宫总监、上林署、钩盾署、导官署,没那么多司农丞,忙得过来么?” 郭嗣本饮了一碗粟粥,怅然若失:“老了,这点粥就足以饱腹了。要是退个十年,不,再退个五年,老夫还能再食一碗。” “这位相里玄奖,你在太极殿上也听到过他的名字。以后京苑总监与寺里的一般事务,就与他对接。” 范铮笑着叉手:“不务正业司农丞的大名,可是久仰了。” 一片轻笑声。 “不务正业”四个字,带着调侃,却说明相里玄奖的受重视程度。 除了相里氏在半岛的影响之外,相里玄奖对半岛局势的熟悉、对三国语言的熟稔,也是备受倚重的。 相里玄奖抚须而笑:“论不务正业,下官还是不如总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清淤 第265章 清淤 京苑总监很快接到了第一个差使,入太极宫后宫,为四海清淤。 四海是真的四海,东海、南海、西海、北海,这个名称让人无语。 范铮很想对前世的启蒙老师说,当年你教的“比湖更大的是海”,这里可有一个反证了。 实际上,早年的教材还是有不严谨之处,起码“海”与“海子”的概念,你要同时让学生了解,才不至于迷糊。 要不然,你让看到海子的学生,怎么理解? 大量的蕃户,被京苑总监丞沃垄、凤矗带着史、典事、亭长,驱赶着从玄武门入宫。 外缘,是杀气腾腾的左右监门卫把守着,谁敢越雷池一步,就是掉脑袋的的事。 范铮是一百个不情愿入宫,奈何这是他的登场表演,退不得。 南海、西海、北海相连,都是自清明渠供水,要清淤自然提前断了水源。 范铮站在南海边上,对西面小坡上的望云亭叉手。 皇帝身边,一文一武、一左一右两名风格迥异的嫔妃,直让范铮摇头。 文的,是后宫充容徐惠,徐孝德之女,年方及笄,才名远扬,诗词颇有造诣,“贤妃”是死后才追封的; 武的,是一身劲装的才人武照。 大量的书籍写一个坐拥数十嫔妃的皇帝如何深情,啊咧,范铮觉得,这跟标榜官员多有节操一样。 伱说这东西有没有? 有,但绝对不多。 朱佑樘表示:论皇帝深情,你们都是渣渣。 “沃垄、凤矗,四海之中清出的淤泥,拉去京苑总监肥田。” 范铮才舍不得让他们把淤泥丢弃,要知道这是多少庄户求之不得的上好肥料啊! 沃垄一脚踹翻一名偷偷看向皇帝的蕃户,皮鞭“叭”地一声抽下,换来一声痛苦的嗥叫。 “收起你们不三不四的心思,老老实实认命,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谁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翊卫的横刀坚硬,不妨去试一试!” 凤矗笑嘻嘻地补充:“没关系的,大胆尝试,反正我的田里正想埋点人肥。” 连范铮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原来我的佐官,还有这种精神小伙的存在? 蕃户们立刻乖得像羊、卖力如牛了。 很奇怪的一件事,许多人并不太在意生死,却在意什么人肥啊、京观啊,让范铮有点不理解。 死都死了,还管尸骨是喂野狗了、或被人抽出来当鼓槌使? “总监以为,朕的宫中如何?” 望云亭上,李世民举杯,鬓角掩不住那一丝斑白。 范铮在坡下回应:“陛下富有四海!” 徐惠掩口而笑,武照却扬眉:“卖弄小聪明!” 说了等于没说! 李世民诧异地扫了一眼锋芒毕露的才人,默然抿了一口薄酒。 才人虽美艳且飒爽,然朕百年之后,谁可制之? 阿耶废人殉,还真有那么一点不方便呢。 不仅是沃垄、凤矗在狠命地盯着,范铮也拿出当年小坊正的狠劲,盯着每一名蕃户、官奴。 这个群体,是最麻烦的,倒是杂户的怨愤会少许多。 不是前朝的罪人,就是本朝犯官之后,或索性是俘虏,要不是有左屯卫、右屯卫协助,京苑总监还真管不了他们。 ----------------- 四海通,圣心畅。 玄武门外,光禄寺摆席,皇帝要宴飨五品以上大臣。 范铮不大不小,正好踏在五品线上,自然也在宴飨的行列。 斜对面,樊胜得意地对范铮颔首。 哎呀,这小老弟,升迁速度可以哟,快赶上本郎将了! 高侃、鲜于匡济等郎将,不当值的都来了,反正范铮也不认识几个。 “今日只论交情,不虑尊卑,且戏说诸臣。” 樽举起,酴醵酒倒上,李世民坏笑道。 程咬金大笑:“这是老程强项啊!来来来,就先拿搭子老牛开刀!” “牛进达这厮,名虽秀,实不秀,粗鲁得要死,动不动要带着他七个娃儿,与老程带六个娃儿斗,他婆娘裴氏都拦不住!” 牛进达斜睨程咬金一眼:“谁让你生得少?” 别看老牛的后人,在史上藉藉无名,其实这是最好的归宿。 名声,往往伴随的是苦痛。 程咬金一路嘚瑟到了范铮面前:“娃儿,敢编排我不?” 得,程咬金今天就是气氛组。 范铮也喝了几樽,多少有些上头:“那就得罪了!” “话说山东,有个穷汉,名叫程咬金,小名阿丑,侍养老母,贩私盐为生,却被捉到了牢里……” 牛进达大笑着指向程咬金:“没错,就是他阿丑!” 当然,纯编排而已,程咬金的出身,可是官四代。 编排到三板斧时,连程咬金都忍不住失笑了。 虽然这编排的人物有点不够威猛,甚至有点滑稽,但程咬金竟然喜欢上这形像了。 “回去得让将作监给老程打那么一柄斧子耍耍。” 李世民沉吟了一阵,大笑:“虽然出身、武艺、事迹都不对,可这性子,越听越像知节!” 群臣大笑和之。 吴黑闼缓缓道:“老牛大名叫牛秀,我大名叫吴广,怕没几个人知道嘛。” 李世民大笑:“此吴广非彼吴广!” 范铮秒懂。 李世民这话,也是在告诫各方,不要打吴广的主意。 “如此,诸卿不妨自称乳名,以为乐趣。” 李世民的鬼主意也多,不愧是少年时厮混太原街头的人物。 程咬金嘿嘿笑道:“刚才京苑总监已经替老程说了。” 没错,他的乳名,还真是阿丑。 范铮被程咬金盯上了,轻笑着一摊手:“臣自出生以后,只有范铮一名,无乳名、无字。” 程咬金撇嘴,满眼的嫌弃。 无趣! 目光一转,程咬金盯到了左武卫将军李君羡身上。 李君羡是王世充那一头投过来的,跟瓦岗诸人只能说认识,交情并不深,也是一名猛将。 李君羡难得地低下头颅,老脸上现出一丝羞涩:“臣乳名五娘子。” 李世民愕然,随即大笑出声:“什么女子,能如此凶猛!” 心里头,李世民已经暗生忌惮。 因为太白星总在白天也显现,秘书省太史局上过占卜,“女三昌”。 三,可以引申为王、主。 谶语“当有女武王者”,令李世民极度厌恶。 李君羡职左武卫将军,爵武连县公,籍贯武安县,小名五娘子,诸多巧合集于一身,不被猜忌才怪了。 可悲的是,李君羡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百六十五章 石砭峪 第266章 石砭峪 事实上,副监龙闵做事,也挺有一套的。 在玄武门外的京苑总监地界,有百亩中田,从中一分为四,一照原法种粟、一照原法种麦、一照深耕熟耨种粟、一照深耕熟耨种麦。 范铮不禁赞叹,龙闵除了想象力的不足外,就是资历差了那么一点,否则踮一踮脚尖也能够得着总监这个位置的。 四个品秩等级而已,在低级官员的拔擢中并不罕见,但五品就已经是中等官员了呀,从六品跨入五品这一步,难度还是不小的,不能以范铮为范例。 试制出来的曲辕犁,效率是提升了,不晓得是哪里不对,用着总有点别扭,还得让将作监重新揣摩一番。 这就是现实,图纸一摆出来就能造得严丝合缝,那不是梦想,是梦。 所以,范铮当初让他们各试制一架曲辕犁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率的。 倒是明坦那家伙,一口气下了一百架踏犁的单子,也幸亏踏犁的构造没那么复杂,倒没什么纰漏,东面监正踩着踏犁,吭哧吭哧地掘那些让人心烦的白茅根须。 生活是如此的美妙,司农寺如此的慢节奏,范铮有种在此度过余生的错觉。 从龙闵到四面监,大家都心知肚明,京苑总监不过是范铮晋升的一个跳板,他不借势胡来,不害大家被拖累,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这种审慎的试行态度,则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有想法,且不贪功冒进,大家这两年的考课,中上是保住了。 “总监啊,今年司农寺的耕种,收成平平,明年可不能这样了啊!没业绩,人心不好收拢哟。”司农少卿李纬拍着略空的肚皮,吃了一碗厚实的茶汤。 不知道是否因掌管太仓的缘故,司农寺的茶汤,几乎可以用浓粥来形容,箸插上去都不带倒的,当真是靠山吃山。 范铮眨眼:“上官,这个问题,得你们来考虑吧?我只是京苑总监啊!” 李纬笑呵呵地开口:“司农寺还有个司竹监,司竹监手头有很多竹子……” 范铮表示,铮铮铁骨也经不起这诱惑啊! 敦化坊纸坊眼见要确定最后的配比了,正式生产需要大量的竹子,偏偏京畿一带,规模大一点的竹林都是司竹监的,少卿这里动动嘴,敦化坊的需求就能轻松保障了。 “曲辕犁等将作监调整好,寺中可批量送到各屯监。京苑总监关于深耕熟耨的法子,也必不藏私,待明年出对比效果后抄录,也请寺中注意,各地参照京苑总监,择地试行再决定是否推广。” 世上没有百试百灵的方法,要不然也没有“水土不服”的说法,深耕熟耨只是通用方式,具体到地方是需要根据土质、旱涝、盐碱、适于栽种的物种进行调整的。 你要是脑子一热,拿着河南的法子去岭南种…… “嗯,司农丞相里玄奖明天要出使高句丽了,用你的话说,不务正业。哈哈,以后京苑总监的对接暂且由本官兼着。”李纬笑呵呵的交代。 京苑南面监漆雕攀气呼呼地入衙:“总监,这活没法干了!” 范铮示意掌固上茶汤,和声问道:“哪里遇到难处了?” 在上官面前还能假意推诿几下,在下属面前,范铮必须拿出担当来。 漆雕攀黑着脸:“京苑南面监划好试种的一百亩地,就在南五台山下的石砭峪,这里一直是京苑南面监的地头。可是,工部虞部司却来横插一杠子,说这里属于南五台山,是虞部司的山林所属,不许京苑南面监动工。” 李纬皱眉:“李道裕这个郎中,是当糊涂了吧?” 工部与司农寺,部分职能还真相近,因此有一些龃龆也在所难免。 范铮面色却一变。 ----------------- 右候卫将军赵道兴,其父赵才为前隋右候卫将军,他任宫中宿卫称职而升迁,公房恰恰是他父亲当年办公所在,妥妥的成为一段佳话。 赵道兴曾经得意地指着公房:“这是赵才将军厅,还得赵才将军的娃儿坐。” 一时间,赵道兴的话为人所笑。 不管怎样,赵道兴的能力是有的,率着右候卫翊卫悄然出长安、困了南五台山,竟让人猝不及防。 左雷七、右雷九,前孙九,范铮慢悠悠来到石砭峪,与赵道兴汇合。 “南五台山上的虞部司所属,右候卫奉圣命清理山林,将南五台山列为操练之所,令尔等速速下来,到石砭峪接受检查。违令者斩!” 右候卫大嗓门的几名翊卫嚷道。 犹犹豫豫地,十余名虞部司的下属及所辖山民,磨磨蹭蹭地下山。 哎,争什么石砭峪,这下好了么,人家直接连右候卫都出动了。 京苑南面监漆雕攀的眼里满是惊讶,两个部司起了点冲突而已,上官要打御前官司,他一点都不意外,可直接调动翊卫,圣眷固然惊人,可阵势也太大了吧? 本来两个娃儿吵架,结果一方大人直接挥舞马槊杀过来,这种感觉,是不是太吓人了? 可是,挥舞马槊这一方是自家势力,那就不是一般的爽快啊! “为何如此?这里是虞部司所属,纵然伱右候卫要操练,也当与虞部司相商!” 很奇妙的是,虞部郎中李道裕没有出现,只有一名主事在徒劳地抗议。 按照对等原则,李道裕与范铮可以平等对话,主事嘛,啧啧,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 “午时到!擂鼓,吹角!” 赵道兴拉下步兵甲的面甲,身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这大热天,套上铁甲,真是要命! 可是,这就是将士的宿命! 一支箭矢破空,向范铮射来,雷九枣木短棍一挥,将这支木箭砸了下来。 兀自在滔滔不绝的虞部主事眼睛都瞪直了,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虞部司的山林,为什么会有杀官的恶事? 有人要害我! 福至心灵地,主事“呯”的一声倒地,翻着白眼,两手缩成鸡爪,身子不断抽搐,嘴角吐着白沫。 范铮暗暗挑了个大拇指,有前途。 如果不是事先围困了南五台山,还真不敢保证一定能拿到人。 那些嫌弃军队战力弱的,是看小说看多了,根本不在乎现实的难度。 就某处抓捕逃入山林的杀人犯,某地出动军、警、民兵二千余人,这才是现实。 家人试水,已过内投,明天提签,有兴趣支持一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得偿所愿 第267章 得偿所愿 一袭灰衣,在山林间来回跳跃,略为眼熟的身影,让山下的孙九舔了舔嘴唇。 范铮微微一笑,已经看到了结果。 脱离了扭曲的环境,称心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再无妩媚之态。 仇怨,虽有点牵强,但结下了就是你死我活。 称心的价值,已经被利用殆尽,没有被杀人灭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也没想到,虞部司与京苑南面监的争执而已,竟能引来右候卫翊府。 要不然,往山林里一钻,过上两年再出来,一身白毛,鬼才认得他。 南五台山虽然也不小,下山的路终究是有限的,着步兵甲、面甲拉下的右候卫翊卫以刀盾开道,每伙自相策应,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称心拙劣箭术、力量不强的猎弓,根本对翊卫构不成伤害,就是射中步兵甲也没有能力破甲啊。 赵道兴从翊卫手中接过大角,鼓起腮帮子吹动,悠长凄凉的号角在南五台山回荡。 “军令!不留活口!” 翊卫取长弓,反手射了回去。 一声惨呼,血花飞溅,身影暴闪。 称心只有逃遁本事不错,战斗么,给翊卫提鞋都不配。 就他那三脚猫的箭术,随便一名辅兵都能吊打他。 要不是有树木的掩护,称心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然而,四面围堵,称心已无处可逃。 负伤所滴下的鲜血,更如暗夜中的繁星,让称心无从遁形。 称心背倚树干,手持横刀,俊美的面容上现出狰狞,腿上、手上、腹部,都深深地扎了箭矢,血染红了灰色的葛衣,滴滴渗入泥土里。 这该死的命运啊,即便是舍弃尊严、竭尽全力反抗,仍旧是免不了一死。 血流干,横刀坠地,称心的双眼,兀自不甘地睁着,即便早已没了鼻息,身子仍旧不肯倒下。 抛开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不说,就这性子,称得上是条汉子。 犁扫了一遍的南五台山,再无一点可疑,右候卫退下。 原先从山上下来的虞部司所属,赵道兴都没有兴趣过问,只朝范铮轻轻颔首,便率翊府回转。 孙九看着翊卫抬下称心的尸首,轻叹一声。 尔等拼了性命去折腾,却终究跳不出命运的圈,何苦呢? 石砭峪之争,不了了之,虞部司再未与京苑南面监有任何争执,安静得让人意外。 虞部郎中李道裕,从头到尾似乎没有存在感,连最基本的争执都没遇上。 范铮苦思了良久,才确定一件事,石砭峪之争,从头到尾是李道裕一手安排,目的就是称心。 从李道裕的名字可以看出,即便他不是宗亲,与皇室的关系也不会太远。 所以,李道裕谋划,皇帝应该早有准备,才会在范铮随口提出揣测时,就把赵道兴派出来,彻底绝了这坏太子名声的称心。 之前的称心,躲在虞部司,李道裕应是收了好处。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除了拿来邀功,还能干嘛呢? ----------------- 东宫,曲室。 太子李承乾面容扭曲,双目尽赤,声音低沉而如困兽:“贺兰楚石,你到现在还没说服你岳丈?” 东宫千牛贺兰楚石苦笑:“殿下,家岳自高昌回来,有功不赏,反而锒铛入狱,心头怨气极深,对皇室没有好印象。” 说白了,不信任呗。 李承乾咬牙切齿:“孤得遂凌云志,陈国公当为一字并肩王。” 这个承诺自然是极重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起历史上一字并肩王的下场。 “殿下莫急,就算家岳愿意坐镇,李安俨愿意倾力相助,加上洋州刺史、汉王、襄阳郡公,仍旧势单力薄。称心之仇,且徐徐图之。” 贺兰楚石的劝谏,却似火上浇油。 李承乾一巴掌扇飞茶具,精美的瓷碗落地摔得粉碎,口齿不清地咆哮:“徐个什么?伱是不知道,李泰那个畜生,竟然要孤领回称心尸首安葬!孤的颜面,已经丢了一次,不会再丢第二次!” 不管现在死的是不是称心,葬在东宫曲室前的,必须是称心! 东宫称心之事,如同早就愈合的疮疤,李泰却要血淋淋地撕开,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让李承乾恼怒的是,皇帝竟任由李泰胡说八道,诋毁太子的颜面! 李泰,孤得登基日,你当为百犬啮死! 列祖列宗在上,保我李承乾能顺利登基,然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李承乾已经慢慢抛弃了曾经拥有的仁爱、耐心,愿以性命为注,换取一天得偿所愿!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残破的身躯,未必能撑到那一天! 李承乾之前招揽、硕果仅存的纥干承基,一脸茫然在东宫中,进退两难。 好兄弟、好搭档封师进与张师政去大理寺吃免费饭了,东宫僚属、十卫率,都不是纥干承基的安身之处,感觉如坐针毡。 孤立无援,却连走动都不敢,每一名亲卫、勋卫、翊卫,看起来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小丑。 我,纥干承基,不是小丑,是游侠儿,兼职二流刺客! 虽然刺杀的手艺有点潮…… 换上常服,出得东宫,贺兰楚石左拐右绕,在平康坊的一个楼子里现身。 “回护法,称心之死,逼得李承乾与皇帝、魏王裂痕越来越大,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催我引岳丈入场了。” 银铃般的笑声在屋内响起:“陈国公真应该感慨,自己有个好女婿。” 贺兰楚石浪笑道:“谁让我弟弟贺兰楚明受折磨时,他视而不见呢?再说,大业若成,教中难道会吝惜一尊法王么?好二娘,好护法,你且肉身布施一个……” 延康坊,孤零零的李泰饮着茶汤,面上现出一丝狠厉的笑容。 称心的存在,即便张亮的义子们再如何遮掩,总是要经过朝廷衙门的,哪会不留蛛丝马迹? 他活着,最受威胁的人,还是李泰啊! 死掉的称心,才是好的称心。 哦,那个号称已经失去了感情的太子,在称心的尸首面前,被本王气得进退失据。 可惜呀,要是当场气脑卒了,本王岂不是能得偿所愿?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拜师 第268章 拜师 “阿耶,先生!” 犊子似的范百里,拽着范铮的手臂,身子前倾,每一步都竭尽全力。 能走能跑的范百里,已经不满足于区区定远将军府,人数众多的坊学才是他的最爱。 巫桑看到范百里,原本微微绷起的面容松弛下来,眼睛笑起了弯月:“哟,是范百里呀!来找郦先生呀?” “先生!先生!” 范百里大声嚷嚷。 郦正义从讲堂里探出头来,露出温馨的笑意:“范百里,等先生下课哈。” 范百里脆生生地回答:“好!” 郦正义转头,面容极为威严:“陈利俭,你告诉我,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陈利俭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起身:“有人从远地方给我送了个盆,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讲堂里哄堂大笑,连外头的范百里都乐不可支。 “送你个盆!我给你三戒尺!” 郦正义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陈利俭手掌就是三尺。 “朋友!朋友!陆飞甲!” 在讲堂门外的范百里嚷嚷。 郦正义收起戒尺:“看看,范百里这种黄口小儿都知道,朋,说的是如他与陆飞甲这样的朋友,伱却连他都不如。好生学着吧,你耶娘靡费钱粮,却不是让你来蹉跎时光的。” 陈利俭尴尬地笑了,伸手挠头。 戒尺打手心,虽然打得响亮,却没多痛,毕竟惩戒不是郦正义的目的。 陈利俭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不说赶出坊学之类的严重后果,就说郦正义回青龙坊一说,阿耶侯莫陈羽不得抽断几根柳条啊! 郦正义出门,范百里站正了身子,像模像样地叉手:“先生。” 略为方正的郦正义,引着范百里入公房,取出一柄缠上麻布条的袖珍木弓递给范百里。 当然只能是模型而已,连料都是泡桐木,却是郦正义首次做木匠活。 “咦,同窗多年,我还真不知道你会木工,要不然当时就推举你进范氏木器作坊了。”糜斐取笑道。 “呵呵,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了。”郦正义昂然挺胸。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接过这打磨得精细的木弓,拉着郦正义的手臂,只是不肯放手。 郦正义取笑道:“拉着先生不放,你是真想拜师吗?” 范百里重重地点头:“阿耶,拜……师!” 范铮大笑:“我家大郎与郦先生有缘,欲为郦先生弟子,可入先生法眼?” 范百里这娃儿,鬼精鬼精的,范铮虽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却也知道,小家伙非要拜师,不只是“投缘”二字。 弟子与学生,听上去差不多,其实差距蛮大的。 有看家本领,只会传给弟子,而不是传给学生,弟子才是默认的衣钵传人。 郦正义颔首:“善。” 糜斐大笑:“早就说你二人有缘嘛,这可好,且待我为司仪。” 杜笙霞带着防合们,挑着一篚帛、一坛御赐春暴酒、一整案修,到坊学中,由糜斐安排整个仪式。 仪式简单,束修与收学生差别也不大,却让范百里有了郦正义弟子的身份。 郦正义的学问,整个敦化坊都心头有数的。 范百里平时蹦得厉害,此刻却乖巧地行礼,让郦正义格外欢喜。 范铮的身份地位,郦正义当然也有考虑,但真正让他动了收徒之念的,是范百里的机灵劲儿。 陆甲生牵着陆飞甲到坊学,满眼的羡慕:“给事郎好福分!” 这是对知识的景仰,这个时代的学问,依旧让已经混得将仕郎身份的陆甲生羡慕不已。 可惜呀,自家大郎陆飞甲,就不入郦正义先生法眼了。 莫法,这事不能强求。 但是,陆甲生岂能不借机彰显一下存在感? “贺郦先生得收佳徒,敦化坊奉上成品敦化纸一百刀为仪!” 范铮斜睨一眼,陆甲生这个混账,成品了都不跟自己先说,要不是看在他为范百里拜师撑场面的份上,回去指定得踹他两脚,让区区下官长点眼色。 呸,什么欺压下官,这是帮助后进茁壮成长! 配方基本定型的情况下,调试依旧用了小半年时间,这才是常态。 啊呸,名称都不商量一下,什么敦化纸,粗胚! 嫌弃归嫌弃,范铮还是不会去多事,打击陆甲生的威望。 “本钱算过了?” 范铮问道。 陆甲生嘿嘿直笑,账肯定得算的,还是请巫桑出面算的。 市面上的黄麻纸、白麻纸、细黄状纸、细白状纸、案纸,都在六十文一大刀售价。 刀的标准,并不统一,有二十五张一刀、五十张一刀、七十文一刀的,但大刀都默认是一百张。 细算之后,陆甲生才知道,原来娃儿们用的纸,被人盘剥了无数倍啊! 奸商! 这一刻,陆甲生觉得,自己亏掉了半个敦化坊。 “就是秸秆与竹子……”陆甲生咧嘴。 试产倒没什么难度,批量生产,原料可没那么容易获得。 最容易批量获取的,是胶。 “忘了我在京苑总监么?秸秆不是什么难事。”范铮轻笑。“至于竹子,司农少卿允诺安排司竹监供给。” 敦化纸的质量是过关了,洇染的问题也克服了,书写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要跟名纸比细腻什么的,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 ----------------- 定远将军府,范老石听到防合禀报,范百里要拜郦正义为师,抡着的两个石锁停了下来,细细的汗水在阳光下微微闪亮。 “嘿,还是我孙儿有眼力,不像大郎个瓜皮,没学到一点武艺。” 元鸾挑眉,一齐眉棍照范老石扫去:“你好意思说,大郎不通武艺,那不是你的错?” 范老石愕然,险些被齐眉棍扫中。 婆娘,啊,娘子,乡君,说话可以讲点道理不? 当初是谁死也要护犊子,说让他不要再经受习武之苦的? 至于说大郎体质不适合习武,那是另外一个命题了。 “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元鸾棍出如雨,追得范老石学秦王绕柱走,抽到棍子也只能挡。 范老石终于反应过来了,江湖传言,不要跟婆娘争对错。 “对对对,都是本将军的错,乡君饶命!” 半真半假地,范老石叫了一声。 感谢书友打赏500币!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记仇 第269章 记仇 束修,自有防合送入青龙坊郦正义宅院。 定远将军府大摆宴席,坊学诸先生都同赴宴,为郦正义喜得佳徒而贺。 抛开一些功利的念头看,能得一满意的弟子继承衣钵,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郦正义那极少在敦化坊抛头露面的妻儿,也到了定远将军府。 拜师嘛,师母岂能不认? 范百里的小嘴格外甜,两声亲热的“师母”叫下来,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鸭鸭,鸭鸭!” 范百里手舞足蹈,防合们端着大盘装的葫芦鸭摆桌上,与其它菜肴构成了精美的图案。 “先生,吃!师母,吃!师兄,吃!”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招呼着。 范老石赶紧举箸:“来,莫讲什么规矩,范百里说吃,那就吃!” 这话当然是在调节气氛而已,范老石不下第一箸,是没人动箸的。 越是说不用讲规矩,越是需要讲规矩的时刻。 青龙坊正侯莫陈羽也在席中,却有些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郦正义叹气,终究出身青龙坊,无法坐视不理。 “县男,我本不该在此时开口,但青龙坊的日子不好过,也只能厚颜求助了。”郦正义歉然,压低了声音,觉得面颊上火烧火燎的。 臊得慌啊! 有种挟恩图报的感觉,愧对恩师教导。 非君子乎! 范铮微笑:“先生不必觉得为难,有需求但说无妨。能做到的,我自不会推脱。”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随着青龙坊年轻一辈成长起来,是去东市找活也好、操持旧业也罢,一时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坊中已经有两百人左右的成丁男女,找不到合适的谋生之路。 别说十五文一天的标准了,就是他们愿意降到十二文一天,也不可能贸然取代其他人的位置啊! 各行当:我们要招熟练力工。 青龙坊新人:你得给我们做事的机会,才可能熟练啊! 各行当:你们得熟练了,我们才可能录用啊! 车轱辘话来回辗,原因就一个,劳力过剩。 然后呢,挑挑捡捡,各种怪毛病出来了。 好吧,这不仅仅是青龙坊遇到的问题,这是长安城百余坊的共性问题。 侯莫陈羽这个坊正,责任心是有,能力却不足,安顿不了这些人丁,眼见乱相将生,只能将面皮一抹,通过郦正义向范铮求援了。 他心知肚明,在范铮面前,区区青龙坊正还没有郦正义来得重要。 范铮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与陆甲生商议了一番,倒让郦正义觉得受到那么一点重视。 敦化坊的产业渐起,酒坊、纸坊、成为重中之重,水泥也不太方便为外人掌握,劳动力有点吃紧了。 特别是酒坊,没有经过特许,连敦化坊民都不能轻易进出,对人力的需求就更多了。 像香坊、兽炭作坊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作坊,敦化坊的劳动力可以撤出,让青龙坊的劳力顶上。 干得了干,干不了直接关闭也不影响大局。 范铮端正了身子:“先生之言,经过仔细商议……” 郦正义:莫骗老憨,我看到你们就是随便商议了一下。 “原则上同意接纳青龙坊劳力,但须坊正为保。每个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作坊规矩,禁火烛、戴口罩,不得有外人冒充,实行连坐制,一人闹事,全体辞退。” “在敦化坊内,活动地点只限兽炭作坊、香坊,胡乱越界的,立即辞退。” 规矩比较严苛,侯莫陈羽却频频点头。 能解决头疼问题,受点束缚没什么,即便是坊正为保有点出格,侯莫陈羽也愿意承担。 范铮还没变态到要青龙坊的人,入作坊前喊羞耻的口号、跳莫名其妙的舞蹈那地步,甚憾。 “还有,不接受尔朱氏入作坊。” 范铮的话,直让侯莫陈羽苦笑不已。 尔朱成兄弟,当年在社火上捣乱、意图偷袭元鸾,这一茬是翻不过去了。 身为人子,谁敢说一声范铮为母记仇不对? 老实说,侯莫陈羽还真起过拉尔朱成兄弟一把的念头,看到范铮的态度嘛…… 哎,自生自灭吧,谁让伱们当初不长眼? 以后记住了,别再那么横,你们惹不起的人多了。 按陆甲生的意思,在这谋生艰难的时代,就是把青龙坊这帮人当牲口使、只开个十文一天,青龙坊的人也得趋之若鹜。 范铮否决了这个主意。 在这生存艰难的时代,有能力,就保留一点善念吧,何必扒皮抽髓的制造“福报”? 十五文一天的报价,让侯莫陈羽连连叉手,再也见不到当年的风骨了。 敦化坊没有落井下石,青龙坊就得感恩涕零,那些成丁男女再没有营生,未必就不会祸害街坊邻居。 铁小壮大大咧咧地开口:“舅父,我舅兄他们一家,最近也想到香坊做事哩。” 高月娥娘家所在的立政坊,与敦化坊是邻居加冤家对头,要不是铁小壮娶了高月娥,两坊不定老死不相往来呢。 陆甲生摆手:“这点事犯得着跟县男说么?让你岳家过来做事就是,唯有规矩不可废。” 侯莫陈羽心头发酸,这待遇差,就是不一样。 甄行笑道:“想不到,同窗当中,居然是你铁小壮先当阿耶了。” 铁小壮笑道:“羡慕?赶紧把巫桑娶了吧!” 甄邦、巫亹大笑附和,巫桑面颊微红。 巫亹笑着笑着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甄行:“我把你当亲兄弟,你却要睡吾妹?是可忍孰不可忍?” 甄行负手:“寝其一生,可乎?” 樊大娘哈哈大笑:“范铮兄弟,赶紧的,想法跟皇帝求个情,让甄行赶紧成亲吧。天天眉来眼去的,看得腻乎了。” 巫桑羞红了脸,巫闷山狠狠地瞪了甄行一眼,一口饮尽春暴酒。 巫亹叹道:“亏大了,本助教想讨个公道,却要搭上亲妹子。” 范铮回应:“姐姐莫急,今年就让甄行这头小叫驴上橛。” 樊大娘拍着大腿:“那敢情好!过个几年留后了,我下去也有交待。” 范铮多少还是灌输了晚育的理念,铁小壮与高月娥那是特例,其他人,还是希望待发育成熟一些再生育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没有眼色 第270章 没有眼色 玄武门北,京苑总监丞沃垄双手握着犁梢,任由一头细牛牵引前行。 以往坚实的黄土在犁铧面前松软了许多,调一下犁评就能带动犁箭,然后控制犁铧耕耘的深浅。 一圈之后,沃垄将曲辕犁交给蕃户,自己蹲下去查看耕耘的深度。 以前想来极难的六寸深度,在曲辕犁面前不叫事,轻轻松松就破开了。 较以前使用的直辕犁,曲辕犁省力、省牛、轻便、转向灵活,实在畜力不足时,两名成丁在前面带动耕索,照样能拉动。 事实上,曲辕犁的定型是在唐朝,但汉之后各朝代并没停止过对直辕犁的改进,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提到长曲辕犁和“蔚犁”,也是一种尝试。 翻开的土块里,除了往常难清理的白茅根,还有芝麻大小的虫卵,验证了范铮之前的预言。 “咦,总监看上去不是太精通农事,却对这些关键之处了如指掌。” 深耕只是第一步,还需要更多的人力,将略为板结的土坷垃敲碎,将白茅根须捡出去曝晒。 至于虫卵,在烈日的曝晒下,是存活不了多久的。 这些细节,还是比较耗工时的,却比用直辕犁耕耘要省事许多。 世人只闻稻麦香,谁知农户佝腰忙。 “监丞,今年的秸秆,还是烧了还田吗?”一名监史在旁边问道。 叫什么监丞? 不知道这职司,听上去像“奸臣”么? 你丫就不能直接叫一声上官? 活该你三十有五,还在流外官打转转! “愚蠢!不知道总监开了纸坊,需要大量秸秆么?真要肥田,太极宫里多少金汁,不够你用?没有眼色,一辈子就是个流外官!” 沃垄轻斥一句。 这些只知道闷头做事、不知道逢迎上官的铁憨憨啊,虽然不讨喜,可论做事,那是一等一的实在。 听说,一些衙门,已经没了这种铁憨憨的活路? 沃垄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可以简单定义的官员,好事他干过,坏事也同样干过,是个善恶纠葛的凡人。 即便是沃垄也知道,哪怕是空口说白话的官想过得好,底下也得有几个铁憨憨做实事吧? 全部换一堆张嘴大牛皮、正事不干的官吏,这个衙门好得了? 所以,对监史不喜归不喜,沃垄也不会去刻意整治,顶天骂两句了事。 监史嘟囔了两句,对奉承上官表示极度的鄙视。 这世上,难免有那么几个道德洁癖的存在,一直固执地认为人心不古。 鄙视归鄙视,沃垄的作为,又没实质上损害到京苑总监及其官吏的利益,自然不了了之。 “咕哝个啥?伱不知道,这曲辕犁都是总监制出来的?” 沃垄踢了监史屁股一脚,话多。 监史瞬间瞪大了眼睛,所有牢骚咽了下去。 哈哈,原来总监也是个内行人,那就没事了,秸秆而已,屁大的事。 手上有技艺的人,最服气的就是比自己技艺更强的人。 “喳喳。” 一只大喜鹊盘旋而下,落到翻开的土坷垃上,惬意地啄食着虫卵与草籽、草根,不时叫上两声,当是宴请陆续飞来的亲朋好友了。 翻开的土地,就是鸟雀类的大餐桌,仓皇爬行的蜈蚣什么的,就是它们的美味佳肴。 很快,龙首原附近的鸟类都享受了这一场饕餮盛宴。 范铮所谓的循序渐进方案成了空,沃垄除了在指定的区域还在用旧犁,其他地方早换曲辕犁了。 就是上官再有打算,也不能阻止下属使用改良工具不是? 不止是京苑总监如此,在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曲辕犁同样在快速地替代直辕犁。 工部屯田司终于如梦初醒,在将作监见到了崭新的曲辕犁,却被告知,那是司农寺为诸屯监定制的。 想要?一年以后! 屯田司表示,受不了这种委屈,直接在太极殿内闹腾起来。 范铮对此爱莫能助,李纬得意洋洋地开口:“这曲辕犁,本就是我司农寺京苑总监范铮所创,由司农寺向将作监提交定制,若让其他衙门占了先机,才叫咄咄怪事吧?”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对诸司之间的争执并不感兴趣,对曲辕犁却隐约生了兴趣。 “此犁,较旧犁如何?” 范铮出班:“回仆射,此犁只须一牛即可,耕耘深度可调节,转弯更灵巧,畜力不足时,人力也能胜任。” 连李世民都来了兴趣,带着臣工到玄武门外京苑总监的地头,看监丞沃垄吆喝着蕃户犁地。 唐朝的皇帝并非不事农桑的。 隋于启夏门外置地千亩,为地坛,孟春吉亥祭先农,以后稷配,牲用太牢。 皇帝服衮冕,备法驾,乘耕根车,祀三献讫,因耕。 司农授犁,皇帝三推,执事以授应耕者,各以班五推、九推,司农率其属终亩,这叫天子亲籍田。 唐朝完全沿袭了这种制度,天子的一推,是一垡地。 不管怎样,耕三垡地还是能勉强体会一下小民的辛劳,免得何不食肉糜。 对李世民这种体力强横的天子来说,小事尔。 到了天元二十三年正月,奉承拍马的官员上书李隆基,改一步为一推,亲籍田制度才沦为笑话。 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了。 李世民叫过沃垄,亲执曲辕犁梢,调节了犁评,掌固牵着关中细黄牛缓缓而行。 “可以再快一点。” 觉得没什么阻力,李世民开口吩咐。 黄牛加快了一点速度,坚实的土壤在犁铧前如浪翻涌,盘根错节的草茎被无情割断,大块的土坷垃迅速被跟上的蕃户敲碎,草根被拾到撮箕里。 一个华丽的转弯,李世民大笑:“较旧犁省力逾倍!将作监当全力制作此犁,并广行州县!” 曲辕犁的推广,必然使粮食产量增加,更让本就缺乏畜力的大唐稍稍松了口气。 哎,即便是突厥、吐谷浑、党项羌等地的黄牛,能够从小穿鼻环,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大唐,依旧是杯水车薪,谁让大唐幅员辽阔呢? 即便是曲辕犁的推行,依旧无法尽数弥补畜力的缺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第二百七十章 暴躁的范铮 第271章 暴躁的范铮 “陛下,快看!” 经过飞骑的洗礼,长安人对飞行类的超自然物体,已经有了一定的耐受力,会赞叹、惊呼,却不会当什么神迹膜拜。 但是,一个热气球的雏形在龙首原上空飘浮,依旧让玄武门外、京苑总监地里的君臣觉得震撼。 这东西,除非是拉去荒无人烟的地方试制,否则很难完全保密的。 毕竟,别人不瞎。 据说,有倭国的留学僧已经在关注此事了。 幸好高表仁这位脾气大的,闹得大唐与倭国的关系有点僵,倭人的学习、行事多少是受了些阻碍,再加上热气球与滑翔机本就格外受李世民重视,也就没让他们得逞。 李世民举目,眼里现出一丝惊讶。 热气球的出现倒没什么,问题在于,球囊部分似乎火光乍现! 失败倒也无所谓,可李世民隐约看到,吊篮上还有两个身影! 吊篮的高度,目测大约是两丈,也就普通城墙高度,可谁从两丈高度落下还得安然无恙的? 范铮仔细看了一眼,暴躁地破口大骂:“铁大壮、铁小壮,混账!” 虽然目力不够,没法确定吊篮上的人,但范铮百分之百肯定,其中必有铁小壮! 两具滑翔机从吊篮上跃出,过了几息才遇风托起,缓缓向玄武门外飞来。 李世民扭头看向范铮:“确实够混账的。” 将作大匠阎立德脸色不太好看。 得,挨骂的是将作监中校署监事铁大壮,偏偏铁大壮会的东西,都是范铮教的,他要骂起来,连阎立德都没法护短。 技艺行当,格外讲究师承,范铮可谓是铁大壮的师父,别说是骂,就是当众抽,旁人也没法置喙。 铁小壮嘚瑟地飘啊飘,好不容易落地了,臀部立马挨上一棍子。 “嗷!舅父!人多,留颜面!” 熟悉的棍法、熟悉的力度,铁小壮捂着臀来回直跳,不带回头都知道是谁。 长那么大,也就范铮揍过、小叫驴踢过,铁小壮对这滋味,记忆犹新哩。 “让你贸然上热气球!让你父子不听号令!” 范铮抡着半截棍儿,气呼呼地追杀着皮猴子。 旁边那个同样从热气球上滑翔下来的飞骑,忍不住捂嘴偷乐。 嘿嘿,连飞骑中郎将高侃都头疼的校尉,被当娃儿揍得乱跳,偏偏连找根棍儿挡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人间奇景啊! 程咬金桀桀怪笑:“对,打他屁股!让他乱飞,万一跑老程头上拉一泡怎么办?” 牛进达失笑:“就该跑老响马头上拉一泡!” 梁建方呸了一声:“美得你!娃儿一泡稀可是能立大功的!” 武将们哄笑,乙失颉利苾对此表示有话要说。 兵部侍郎崔敦礼道:“陛下,臣以为,铁小壮身为飞骑校尉,教习飞骑操演,当惜身,不可频频立于危墙之下。故,请陛下容华容开国县男教徒。” 没法,铁小壮弄险,是出于好心,却也该收拾。 但他们一帮老头子,弹劾一个连中男都不是的娃儿,说出去没品,会让人骂老不修。 范铮收拾铁小壮嘛,咋,先生收拾弟子,谁能说个不字? 李世民笑了笑,默不作声。 热气球咋样倒无所谓,铁小壮要出事,他的如意算盘可没法打了好吗? 总算范铮收拾够了,才押着铁小壮来见驾。 “飞骑校尉臣铁小壮,向陛下请罪。” 一点诚意没有,好歹伱背根荆条啊! 想想铁小壮的年纪,李世民还真没法计较。 “铁校尉啊!朕让你为飞骑校尉,是让你多带飞骑,争取让飞骑成为战场上的奇兵,不是让你每次都以身犯险!你是带兵的人,不是冲锋陷阵的卒子!”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地教训。 铁小壮嘿嘿一笑:“可是,不亲自从热气球上飞一次,臣也没法教飞骑啊!臣知道陛下关爱,可这不是带了滑翔机嘛。” 李世民语塞,只能换一个话题:“为什么球囊会着火?” 铁小壮撇嘴:“还不是我那不读书的阿耶呗!跟他说了,丝帛之类的材料不耐火,硬是不听,结果受不了,着火了。” “幸亏上去的是我,要是别人,指不定其他人怎么说我阿耶闲话呢!” 这条理由,还真他丫的清新脱俗,连一肚子火气的范铮都没想到怎么反驳。 真·父慈子孝。 范铮憋气,忍不住一顿输出:“告诉铁大壮,再这么贸然让人上去冒险,回坊我剥了他的皮!别以为躲在将作监就没事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铁小壮苦着脸:“是,舅父之令,莫敢不从!我告诉阿耶,下次放猪上去。” 随驾而行的殿中省尚乘局奉御、襄阳郡公杜荷,难得地流露出欣赏之意。 敢于直面自己这疯批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在皇帝面前也敢公然打人。 别以为自己疯就是愚蠢,范铮的毒打,杜荷一眼就看穿了,都是做戏! 固然有教徒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让铁小壮在皇帝面前显得狼狈一些,直接躲开了处罚。 哼哼,睿智如我杜荷,一眼看穿! 铁大壮终于从将作监中校署的地头出来了。 没办法,虽然牵挂自家大郎,身为监事,却必须将着火的热气球处理妥善。 水火无情啊! 乘着驽马下龙首原,铁大壮直接到了人最多的玄武门外,目光四下打量,见到揉着屁股的铁小壮,神色有些慌张。 “大郎,咋,谁打你了?就是皇帝也得讲理,凭啥打我娃?千错万错,也就是我铁大壮的错,冲我来啊!”铁大壮有点恼怒,又有点怂。 铁小壮满脸苦笑。 “叭”的一声,棍子抽到了铁大壮臀上,伴着范铮暴躁的声音:“我打的!不服,打回来!” 铁大壮瞬间软了下来:“县男抽得对,就是抽死,我们也得认。是咧,我不该急功近利,现在就让热气球带人。” 范铮抽了三棍,恶狠狠地指着铁大壮:“再敢这么胡来,仔细你的皮!” 这次是铁小壮他们逃生迅速,要是慢一步,或者是滑翔机沾上火焰,会是什么后果? 虽说探索未知领域,总免不了有人牺牲,可不必要的牺牲,要尽量避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弹劾 第272章 弹劾 委屈巴巴、有苦难言的铁氏父子,暴躁的范铮,看戏的皇帝,成了玄武门外一大景观。 公然殴打下官,好像只有蜀王李愔那个名声臭到家的亲王,偏偏范铮的打骂,连最古板的颜师古都面带笑容围观。 没法,儒家更讲究师徒传承,范铮收拾铁家父子,深合师道,又不是恶意逞威。 这种情况下,颜师古没有击节以和,已是格外稳重了。 “将作监中校署监事臣铁大壮,向陛下请罪。” 挨过范铮收拾的铁大壮,伏地认罪,姿势笨拙得像整个人趴地上,而不是跪着,让群臣窃笑不已。 人间清醒杜荷翻着白眼,深鄙视之。 算计,从头到尾都是算计! 范铮收拾铁大壮父子,似乎出格,其实是在踩“一罪不二罚”的底线,然后皇帝就不好意思再下手收拾了。 铁大壮的姿势,丑陋归丑陋,却是在变相提醒皇帝,他就是个草民出身,不懂规矩! 呸! 一帮耍心眼的,我杜荷早看穿了一切! 黄门侍郎刘洎哼了一声:“陛下,有功当赏,有过必罚。铁大壮弄险,臣以为,当革职!” 倒不是在针对谁,刘洎的性子天生苛刻,属于那种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典型,要不然也不敢登御床(椅)抢字了。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扫了刘洎一眼:“爱卿这意思,将铁大壮扫地出门,你去将作监中校署当这个监事?” 正四品上门下省黄门侍郎,去当从九品下将作监中校署监事,这是吃饱了撑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刘洎愿意纡尊降贵、从事贱业,你也得要他会! 看看铁大壮刚才那模样就知道,除了范铮,大约无人压制得住他,就算刘洎前去,铁大壮也不会给丝毫颜面,说不干就不干了。 有技艺傍身的人,气性多少有点,刘洎在铁大壮面前上眼药了,铁大壮也不会忍着。 “陛下,罪臣才疏学浅,大字不识几个,不如放了臣回家编藤器,让这位上官顶上。” 铁大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在范铮面前服软是一回事,别人休想得这待遇。 哼,昔日敦化坊最爱占便宜的铁大壮,无理尚想搅三分,是什么阿猫阿狗招惹得起的? 总算铁大壮心疼娃儿,说事没扯上铁小壮,才没触碰到李世民的底线。 刘洎脸色一黑,只能认错:“是臣失虑了。” “铁监事,朕将你安排到中校署,自然是倚重伱的才能,也知道试制过程中,财物损耗难免,甚至人员伤亡也无法尽免。但朕希望,你还是慎重、再慎重些,即便不是铁小壮,其他人也不能轻易上去冒险。” “错了,就要认罚。铁小壮年幼,朕不罚他;你这个当阿耶的胡来,笞五十,服不服?” 这是格外倚重铁氏父子,李世民才耐心讲道理了,否则直接打了又如何? 铁大壮直接趴地上:“是,陛下仁慈,铁大壮心服口服!” 第一是铁小壮没挨打,第二是没罚俸,铁大壮才应得如此痛快。 挨笞刑么,以前又不是没挨过,忍一忍就过去了。 再说,回宅院不是还有苦贞贞侍候着么? 结果,第一杖下去,铁大壮差点没嚎出来,眼泪直飙啊! 娘哩,太痛了! 目光扫到一旁的铁小壮,铁大壮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无恙……是这个词吧? 父子连心,铁小壮含泪看着阿耶受刑,真的接受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他父子多年相依为命,虽然相互间会斗嘴,但情感要比一般父子要来得深。 当着皇帝的面,没人会刻意收拾铁大壮,但也绝对不会放水。 五十笞下来,铁大壮的屁股早肿了,只能任由铁小壮搀扶,还得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偏不时痛得吸一口气。 “监察御史臣丘神积,弹劾司农寺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范铮君前失仪。” 一声头铁的弹劾,让玄武门外的气氛骤变。 范铮抚着为数不多的胡须,冷眼旁观。 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丘神积的阿耶,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丘行恭,是被范铮狠狠绑了一次,要不是皇帝袒护,没准再次除官了。 所以,范铮迁出御史台,丘神积当监察御史,这是风水轮流转啊! 哈哈,范铮,你也有今天! 李义府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夜枭似的笑容。 有趣,察院今年赴西州啃葡萄的人选已经有了。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丘神积一眼:“为言官,不可挟私愤。”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心头暗笑,本官早就想弹劾范铮了,为什么迟迟不下手,丘神积你明白吗? 就凭曲辕犁,范铮今天只要不是造反,皇帝都得给个颜面,就是给个开国县伯也不为过,你以为弹劾管用? 那些文臣? 师徒关系,就足够他们站在范铮一边了! ----------------- 退衙时间,范铮看看铁大壮那模样,只能让孙九去东市韦氏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让他趴着回去。 铁小壮匆匆从飞骑奔出,连驽马都没管,蹿上马车照顾阿耶,倒也算是尽心尽力。 好在范铮安排马车直接入敦化坊铁大壮家院门,趁着没人,铁小壮赶紧扶阿耶入宅院歇着。 床榻上,铁大壮伏在枕上,刚才的故作坚强不翼而飞,哼哼唧唧的,像个二百斤的娃儿。 苦贞贞给他上着药,略微心疼地念叨:“我说老汉,不当这个官成不?好处没捞多少,皮肉还受苦。” 铁大壮咧嘴:“嗞,你个婆娘,懂个啥哩!当老汉是真图那点俸禄?格局!” “只要我卡在那位置一天,就别想有偷工减料的糊弄事流到飞骑,就不能祸害大郎他们!” “再说,等二郎长大了,凭我这官身,他就有进国子监读书的资格,光宗耀祖呢!” 牛皮是吹了点,铁大壮的心思也基本袒露了,归根结底还是护犊子。 铁小壮捧着药汤,稳稳当当地进来,轻轻吹了吹:“来,阿耶,喝药!” 铁大壮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铁小壮准确地投了一块胶牙饧入他口中。 “赶紧吃糖吧,等二郎长牙了,到时候没你的份咯。”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吃穷你 第273章 吃穷你 察院内,李义府堆出虚伪的笑容,从盘长手中接过卷宗。 “安西都护府上报,斩获碛口沙匪千余,依例,我察院职司:将帅战伐,大克杀获,数其俘酋,审其功赏,辨其真伪。” 这一番话,可真是察院的职司,谁都没法辩驳。 “本官知道,西州路远,可再远,活总得有人干不是?当年壁州僚人造反,上官怀仁将军平叛,本官也曾亲赴壁州诺水县监察,成功说服僚人,捉拿从中挑事的弥勒教徒,才坐稳了察院的位置。” 李义府这话,连范铮都没法驳斥。 纵然当日有主从之分,却没人能否认李义府在其中的功劳,这一点,新任监察御史裹行刘谙、华鸣可以佐证。 刘谙叉手:“首席之功,御史台有目共睹,当为后进楷模。” 华鸣叉手:“当年有幸,陪同首席远赴壁州,首席风采犹历历在目。” 嗯,仙人献果,现在还在台狱里逞威呢。 丘神积郁闷了。 监察御史八名,加两名裹行,总共十个人,你李义府就独占三席,还说个锤子? “监察御史丘神积为将门虎子,应该对行伍之事不陌生,不妨走一遭,查验一下安西都护郭孝恪功绩?” 丘神积握拳,真想给满面假笑的李义府一拳啊! 玄武门外,还是太年轻了,在范铮制成曲辕犁的风头上弹劾,自身成了笑柄。 要不是倚仗阿耶的圣宠,搞不好丘神积就直接离开御史台了。 按丘行恭的话说,顺风不上逆风上,自找吃灰。 丘行恭虽是当朝名将,奈何与他人格格不入,即便丘神积去了安西都护府也不招待见的。 甚至,惹恼了郭孝恪,杀了他,然后推沙匪身上,谁又能奈其何? “西州,本官去!” 丘神积挺直了身板。 然而,他并不知道,领略大唐大好河山的重要使命,在等待着他。 营州的杏仁、高州的龙凤呈祥汤、松州的牦牛肉倒是让丘神积吃了个够。 ----------------- 范铮带着巫亹,拉了十刀敦化纸送到国子监祭酒公房。 满头白发的孔颖达点了点范铮:“你可精得猴似的,从巫亹接班之后,都不来国子监转转。” 范铮笑而不语,不接这话。 谁都知道范铮不来的原因,无非是少一些麻烦。 “今秋之后,老夫要致仕了,魏征那头老倔驴也快不行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的时代,也该落幕了,让国子监生试用敦化纸,可能就是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范铮笑了笑。 “夫子离朝日,范铮定来相送。” 孔颖达摆手:“送什么送?我又不回兖州曲阜县祖地,也不回冀州衡水,就在长安城养老而已。我儿孔志约,现任礼部司员外郎,略通医术,日后有事,稍留情面。” 这不代表孔颖达就一个娃儿,只是他的这个娃儿在官场上,更有名声而已。 抽出一张敦化纸,孔颖达写了两行字,最后一笔忍不住破锋。 置笔,孔颖达的手指微颤,确实是老了。 “不刻意追求书画效果,这敦化纸足够书学使用了。书学的纸张,是国子监批量采买,约一刀三十文,敦化纸定价应低于二十五文。” “当然,老夫的薄面,让他们试用没问题,却无法强制他们使用。” 这是一个很有节操的老人,否则,越老越贪、晚节不保、最后吃一大嘴,谁能奈何得了他? 几年之后,伱去坟茔找他算账么? 范铮笑容灿烂:“祭酒肯让书学试用,敦化坊便感激不尽了。日后书学但有用纸处,尽可与巫亹相商。” “待卸职司,祭酒若不嫌弃,来敦化坊一品樊大娘荷叶鸡、葫芦鸭。” 孔颖达笑了,中气略有不足:“是了,到时候叫上颜师古昆仲,吃穷你!” 官场上的事,很多时候是人走茶凉。 孔颖达致仕后,虽不至于门可罗雀,往来的人数必然少很多。 至于说大唐还有弘文馆、崇文馆,得了呗,范铮就没打过它们的主意,总共才几号猫人啊? 司农寺这头,李纬允诺,五成的纸张更改为敦化纸,这可让范铮喜出望外。 在这方面,司农卿郭嗣本的许诺,还不如司农少卿李纬的许诺来得更喜人。 须知,大九卿是随时可能换衙门的,少卿相对要稳定得多。 几个打过交道的衙门走了一趟,留了一些敦化纸给他们试用,是否采买也得待人家试过再说。 民部侍郎高履行却是大手笔,四司的一半用纸直接采买敦化纸,让范铮都惊了一下。 “有啥大惊小怪的,四司的一半多纸,是用于抄录、计算的,又不存档,也非公文,本官当然有权处置。” 还有一个原因,是唐俭基本不理民部的具体事务,侍郎卢承庆抓大放小,这种小事本就是他职司内的事。 倒是在礼部,颜面不太管用,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委婉地告诉范铮,礼部使用的纸张,与寻常用纸不一样,有固定的材料、格式、味道等要求,甚至繁复到一祭一规格的地步,只能抱歉了。 顺带,范铮认识了礼部员外郎孔志约,相貌端正、少有大言,论年龄给范铮为叔都绰绰有余。 兵部倒不在意敦化纸的品质如何,只要能书写、便于保存,细节无所谓了,兵部侍郎崔敦礼一口应下了庞大的数目。 兵部下属各府用纸且不说,仅驾部司的一千六百三十九驿所,消耗量就很庞大,何况还有测绘天下地图的职方司。 出人意料的是,玄都观主陈矩年道长听说敦化纸的事,亲手抄录了一篇经文之后,让玄都观定下来,每年采买一定数量的敦化纸为善信抄录经书。 然后,太真观观主、坤道悟真也定下例子,每年采买若干敦化纸使用。 范铮明白,太真观是看在凤真道长、晋阳公主李明达的颜面上,加以关照敦化坊。 哎,李明达是个好公主,品行没得说,可惜这身体是弱了点,改天让杜笙霞去太真观上香,稍稍安慰一下她。 这么一算,明年的敦化纸,大半产量就已经定向了。 这不就妥了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壮哉,安西都护府! 第274章 壮哉,安西都护府! 三日一朝,还是如常进行。 对范铮来说,区别只是班次不同,不用再混迹侍御史行列,而是正式有了五品朝官的资格。 至于说朝中事务,带耳朵就行了,很多东西就不是范铮能置喙的。 不是不能说话,是真没那能力介入。 哎,位置太居中了,连想找棵柱子靠一下都不行,殿中侍御史刘仁轨还虎视眈眈地想抓点错处呢。 安西都护郭孝恪禀报,西州隔壁的焉耆国,国主龙突骑支将女儿嫁于西突厥大臣屈利啜之弟,于是胜兵二千的焉耆突然觉得腰板硬了,朝贡什么的,不来了! 好吧,理论上,焉耆还是西突厥的藩国,不朝大唐也说得过去。 但是,你丫利用卡在西州与龟兹之间的地理优势,开始向商贾课以重税,就过分了吧? 上一个这么干的,是被侯君集吓死的高昌国主麹文泰,龙突骑支的记性咋那么差呢? 不会是觉得有后台了,可以大跳了? 郭孝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直接上奏折,表示要收拾龙突骑支了。 范铮老老实实听着程咬金他们叫嚣,反正按贞观的风气,就是一个字,打。 硬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谁去打、怎么打、何时打。 西域这一头,范铮不是太熟悉,也没法妄言。 反正,大致能知道,西域实质上的宗主国西突厥,也虚有其表了。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也就是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弟弟,逃到西突厥,立稳脚跟之后,反客为主,弄死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阿史那薄布,勉强将已经分裂的西突厥五咄陆部、五弩失毕部捏到一起。 然后,阿史那欲谷设膨胀了,吞下吐火罗不说,还遣兵攻打伊州,以试探大唐的成色,结果安西都护郭孝恪率二千轻骑,从乌骨截击,大败西突厥军。 乙毗咄陆可汗怒了,让处月部、处密部围西州天山县,结果又被郭孝恪一顿胖揍,处月部俟斤居住的城被郭孝恪破了,处密部被追击到遏索山而降,斩首过千。 说句不太中听的,郭孝恪原先在大唐诸将中声名不显,要不是曾经跟过李世积,早被人遗忘了,想不到在安西都护府却大放光彩。 安西都护府的赫赫威名,是从郭孝恪手上打出来的,不可因后来郭孝恪的失误而彻底否决了他的功劳。 也难怪李世积要推举郭孝恪去安西都护府,这一方水土,还真认郭孝恪这个人。 以一军人马,对抗兵马无数的西突厥,还能摁着对方打。 壮哉,安西都护府! “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对安西都护府的事,有何见解?” 李世民冷不丁地发问。 范铮恍惚了一下,出班举角笏:“臣不通兵事,就不妄议大局了。只是,臣想请安西都护府多收罗白叠子种籽,让关中等地,百姓房前屋后种上白叠,晒、弹、去籽之后,缝入衣、被、尉、靴御寒,军中御寒衣物也可加入白叠。” 程咬金大笑:“还真是在哪山唱哪歌呢,司农寺管白叠子,妥帖!老汉记得,敦化坊曾经讨了不少白叠子吧?” 范铮笑道:“卢国公好记性。敦化坊现在都是以白叠入夹层,冬日极为暖和,比芦花、抖动强多了。” 抖动…… 武将们吭哧吭哧地窃笑,程咬金指着范铮,拍着腿大笑。 笑过之后,程咬金正色:“陛下,这个收罗种籽的事,老程想,到时候能不能先给臣庄上一些?” 梁建方唾弃道:“每次老响马都想占便宜!” 吴黑闼闷哼:“好处休想独吞!” 骂骂咧咧、吵吵嚷嚷,是贞观朝堂亮丽的风景线,但武将们粗糙的言行中,流露出的意向,是明明白白支持范铮的建言。 民部侍郎卢承庆出班:“华容开国县男,这白叠子,适宜关中种植?” 范铮答道:“卢公,敦化坊种植了一年多,完全没问题。” 李世民淡淡地颔首:“那么,葡萄与寒瓜呢?能不能种?” 当然不是说零星种植,别的不说,汉时就已经有寒瓜传入中原了,只是数量极为稀少。 范铮叉手:“能种,但比较挑地,太冷不行。” 长孙无忌好奇:“既然白叠那么好,你京苑总监为什么不自己栽种呢?” “回赵国公,京苑总监上手,就是大量种植,势必占用粮田,就与大唐农桑之策相左了。”范铮解释道。“百姓的田间地头种植嘛,少可保家人过冬,多可用来售卖,何乐而不为?” 房玄龄点头。 大善,心存黎民,宰辅未必无望。 门下省给事中许敬宗,一语戳破了范铮的目的:“把懒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奸佞就是那么讨厌! 西头说完说东头,高句丽的局势变化,营州的兵力自然是吃紧的,营州大都督张俭请求增兵。 “幽州大都督府兵力,调七成至营州,以防高句丽。” 一向不太说话的兵部尚书李世积,主动建言。 范铮欲言又止。 呵呵,营州西面,是契丹与奚族,这两个名义上的大唐羁縻州,就真那么放心? 增兵的目的,倒有一半在防契丹、奚族。 羁縻的好处还是有一点,至少出征时,要羁縻州出仆从军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嘛,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天然的矛盾,摩擦之类的事必不可少,营州都督府在防御高句丽的同时,还要防备契丹与奚族捅刀子。 张俭在营州都督的位置上,压力甚至比郭孝恪还大,营州的镇戌之多,也是大唐罕见的。 所以,张俭的兄长张大师、弟弟张延师,与他号称三戟张家,尽享殊荣,张俭居功甚伟。 司农丞相里玄奖的调停,大约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高句丽大莫离支钱盖苏文性子张扬,虽不敢公然翻脸,拒绝停手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大唐以此兴兵也不行! 高句丽、新罗、百济之间的恩怨,那是足够写几百本狗血小说了,总而言之就是,三家只存一家,恩怨自然平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马屁 第275章 马屁 敦化坊中,一车车的秸秆拉入纸坊,在简易板屋内压得结结实实。 陆甲生满眼茫然,不知道京苑总监怎么会拉秸秆过来。 呃,范铮是当京苑总监没错,可他也不会那么干吧? “将仕郎无须惊慌,本官京苑总监丞沃垄,知道敦化坊要制纸,正好这些秸秆也无处安置,付之一炬又可惜了,故以一车秸秆一文钱的价格卖给敦化坊。” 沃垄淡淡地回应。 要不看总监的颜面,这种从九品下的文散官,都不耐烦与他说话的。 一车秸秆一文钱,这个价格虽然略低,却也能堵住他人的闲话。 运费? 啥运费,你不知道司农寺有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 虽然多数备运车在洛阳宫与长安城之间运转粮食,但司农寺可用的备运车依旧过百。 对比一乘都没有的御史台,正好印证了一句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到范铮下衙回府,陆甲生微带惊慌地寻了范铮,将沃垄的作为说给范铮听。 出身低微的陆甲生虽然也喜欢便宜,可那有个度,便宜大了,胡饼里难保有啥药。 范铮接过防合递来的茶汤,乘势呷了一口:“这个沃垄,还真会做事。他送来,你就收下,只是每车一文的价钱,须当场结清、签章。” 沃垄这厮,会来事啊! “秸秆放开收,还需要建大量池子泡竹子,建板屋堆放大量竹子。”范铮咧嘴一笑。“不用去东市跟商贾拼价格、抢关系,明年的订单已经蜂拥而至,就怕我们产不出来。” 陆甲生接过茶碗,张嘴想吹两句牛皮,终究老实下来。 “知道咯,敦化坊这头,无论如何不会弱了华容开国县男的名头。” 说起来就几句话的事,做起来才知道麻烦,防水、防火、扩围墙、建仓廪、修水池、增锅灶、碓磨、漂塘、楻桶、抄纸帘,足够陆甲生他兄弟二人受的。 ----------------- 京苑总监衙门里,范铮与沃垄品着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无关紧要的公事。 “今年的收成,较去年如何?” “回上官,还没晒干,预计比去年略有增加,或持平。” 沃垄虽然极力逢迎,却不敢在数据上吹牛皮,交不出足够的粮食,是会死人的! 当然了,还是心不够黑。 “嗯,监丞的能力,本官是看到了。不过嘛,有些事,下不为例。”范铮稍稍告诫了一下。 沃垄却险些快活地飞了起来,“监丞”二字竟无比的悦耳。 下不为例嘛,明白,永远都是下不为例。 连这点官话都不会听,就不要贪图简拔了,老老实实干活去吧。 范铮是不知道沃垄的心理活动,知道了……也只有默然。 你就没法说沃垄的想法不对,且沃垄的做法,明显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每一步都踩在规则以内,就是御史台也没法揪他的错处。 这世道,想老老实实干活晋升,真的难。 连贞观天子、天可汗李世民,都渐渐爱听马屁、厌恶谏劝了,下面官吏凭什么不闻风而动? 所以,指责下面风气不对时,想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总监出缺,原定由副监补上。” 沃垄瞅着公房无人,压低声音,飞快地说。 范铮眉头微皱,微不可查地点头。 沃垄的话绝对真实,也就相当于说,范铮事实上挡了副监龙闵的路。 双方当然未必因此结怨,多少得有点憋气。 沃垄的意图昭然若揭。 上官,把龙闵踹开,让我来,我能为上官打理好京苑总监,我能任劳任怨,我能为上官扛起所有的责难! 范铮明白沃垄渴望上升的欲望,却根本不相信沃垄的保证。 这世间,真正能信的有几人? 更别说到后世,连结发夫妻都不能信了。 当个官,伱随随便便将把柄递到上官、下属手里,等死吧。 整个京苑总监,衙门里其实没几号人,大家都在各苑里勤勤恳恳做事呢,连沃垄都是刚从玄武门外回来,麻履底上的黄土兀自新鲜着呢。 “本官不听人说得如何,要看人做得如何。年末考课,考功司那里,本官会记得监内各官吏的功过,保证让每个人的努力不会白费。” 这套四平八稳的说辞,却让沃垄解析出另外一番意思。 “努力不会白费”,这话确实引人遐想啊! 在沃垄听来,范铮是隐晦地表明,不可能直接把龙闵拉下马,但会看沃垄表现而决定是否拔擢。 好吧,即便是副监龙闵的位置动不了,京苑东面监明坦、京苑南面监漆雕攀、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京苑北面监伏斗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嘛。 等等,京苑东面监明坦那破位置,还是算了吧,成天守着大堆的坟茔,瘆人。 反正,范铮是以清廉的形象,训诫过沃垄了; 沃垄则感到心满意足,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语言这东西,真是让人无解。 京苑东面监明坦气喘吁吁地跑进衙门,端着一碗茶汤,用力吹了几下,大口吃下:“总监,东面监的功劳没有多少,苦劳你可得记着啊!” 整个四面监,就京苑东面监土地最少、最破碎、最零星,你要以成果来论英雄,当然不太公平。 但是,不能让明坦借此摆烂。 “说说,苦劳有哪些?”范铮才不听空口白话。 京苑东面监是什么基本盘,范铮是清楚的,本来就没多少地盘,守坟头、喂狐狸才是日常。 明坦咧嘴:“总监可小觑东面监了。别的不说,三百具踏犁,可把那些根深蒂固的白茅翻了出来,一通曝晒,在浐水边放火烧了个干净。” “种麦粟什么的,估计不太行,我想着种一点菽、补一些菘菜、黄瓜、胡萝卜试试。” 这个想法,可行。 当然了,不是所有菜都适合东面监那点儿薄土。 “土层薄了点儿,肥度不够,想法弄点儿粪汁过去,和土发酵,增肥,估摸着明年能有菜吃。”范铮忍不住卖弄了一把。 哦,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即便是在现今,庄户种菜也是会上肥的。 为什么农田没有耨肥? 拜托,种几十亩田,与种几畦菜,能一样吗? “总监高见!” 明坦适时奉上了一个马屁。 嗯,这官场的马屁文化啊,如果被拍的是你,观感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 第二百七十五章 箭谷梨 第276章 箭谷梨 明坦自顾自地烹制茶汤:“其实吧,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东面监的地是少,可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它树多啊!” 杜梨、黑枣、柰(沙果),在京苑东面监基本能找得到,都是些产果子、实质上不好吃的的树,偏偏生命力强盛,东面监那破地儿也不嫌弃。 它们的近亲,梨、柿、林檎(苹果),好吃却没那么容易栽培,比较挑地。 林檎一词,在史上指向多变,此时确指苹果无疑。 “有没有试过,将梨树嫁接到杜梨上头呢?”范铮问道。 明坦点头:“下官研读过《齐民要术》,曾将新丰箭谷梨嫁接到杜梨之上,梨树生子,二子为梨,八子杜梨。关键是,嫁接之处,十不活一。” 箭谷梨可是新丰县的特产,在关中大名鼎鼎,汉朝时就是贡品。 《齐民要术》中,关于梨树嫁接到杜梨的记载,其实很详细,包括把杜梨砧木锯到离地五六寸,原因是梨树较脆,遇风易折。 “木边向木,皮还近皮”,是《齐民要术》中注明的要点。 以十字破杜梨砧木的,成活率极低。 这种劈接法虽然在后世被更好的舌接、芽接法替代,但它的成活率,真的不至于低到一二成,砧木嫁接之后还需要绑缚,才是提高成活率的关键。 “嫁接之后,以麻布裹土,敷接口处,以绳缚之,待成活后慢慢解缚。”范铮随口指点。 品了一下明坦烹制的茶汤,还成,中规中矩。 明坦顿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没做对。 呵呵,京苑东面监有箭谷梨,上官为什么不得尝一口呢?不配么? 难怪沃垄会鄙视这些只会闷头做事的同僚,只顾做事了,人情世故都不管了是吧? 事实上,如明坦这样顾不上人情世故的人,在一个朝代的鼎盛时期,很多。 只有老实人的心肠,被冰冷的现实冻结了,才会处处逢迎拍马,再没人愿意低头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然后吧,老实人发两句牢骚,蝇营狗苟之辈还会叫嚣“不满意你离开大唐呀”。 “呵呵呵,上官,过几日,京苑东面监摘一些嫁接的箭谷梨,请诸位上官品鉴,品质是否退化了。” 老实人逼急了,抛下颜面,同样会奉承,只不过明坦初学乍练,痕迹还是很重。 范铮笑了笑:“行了,本官知道你们就是些做事的人,要学奉承太为难了。到时候摘一些过来,给寺中上官送去,让他们看看京苑东面监的具体成果。” 咦,明明内容都是一样的,但范铮说过之后,明坦忐忑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大嘴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这说法,听上去,感觉东面监莫名上了一个档次。 “总监说得是,到时候少不了请总监再指点一二。” 心底那一丝束缚撕开之后,明坦觉得自己说话都轻松了许多,何况上官根本不介意自己以前的拙劣表现呢。 这就舒坦了呀! 明坦暗暗发誓,今年到明年,京苑东面监一定要有拿得出手的成果,方不负上官宽容。 明坦欢天喜地的出去,司农少卿李纬慢条斯理地踱进京苑总监公房,接过范铮递来的茶碗,一声轻叹。 “明坦这个直肠子,总算学会弯腰了。没有陶渊明的本事,学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活生生把他副监的前程耽误了,还被甩到鸟不拉屎的东面监。” 感慨归感慨,李纬可没出手拉一把明坦。 世事便是如此,纵有千人万人同情你,却未必有一人肯伸手拉伱一把。 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一生中难以遇到的贵人。 四面监的品秩,虽然与副监一样是从六品下,实权却有高下之分,晋升的优先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借着明坦倒霉的时刻,再踏上一脚,李纬就已经是厚道人了。 真的,落水狗被痛打那一刻,举棍的人,多数是从来没有恩怨的。 范铮笑笑:“这世上,总得有一些老实做事的人不是?” 你可以关照一些阿谀奉承之徒,切不可将所有老实人的晋升台阶堵死,否则早晚要出事。 李纬颔首:“难怪上官肯顶住一些人情,非要将你安在京苑总监。除了分段运输法的才情,你这立身,才是上官想看到的。” 明白,老辈人,想尽量维持公正的局面,让所属衙门能良性发展。 只可惜这种空中楼阁的愿望哟…… 敬佩归敬佩,但这真的是望梅止渴,一蟹不如一蟹是注定的事。 这是历史的客观规律,不是喊喊口号、给作者扣几顶帽子就能解决的事。 老朱将贪官剥皮革草时,也没想到他家大明是史上贪官最多的王朝。 “副监龙闵这里,你也无须顾虑,即便没有你从天而降,他的资历也不足。” 再说,司农寺也不是只有京苑总监这一个五品位置。 嗯,现在的洛阳宫还不是东都,没有都苑总监这个同级职司,可九成宫总监同样是从五品下,最多就是离长安三百二十里嘛。 极为重要的太仓署令呢? 抱歉,从七品下。 “无所谓。” 范铮并没有因为李纬的话,态度上有任何改变。 龙闵到现在,还是兢兢业业地履行职司,这就够了。 范铮也不至于心眼小到非要赶走他,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如果龙闵想作妖,不妨想想范铮是从哪个衙门出来的。 “上官听说要去民部了。”李纬有意无意地说。 民部尚书、莒国公唐俭,因为不理职司,总与宾客饮酒博弈,又被侍御史柳范弹劾了,尚书是干不了,反正有爵位在身,职司爱要不要吧? 本身资历、功劳、爵位足够,唐俭家娃儿唐善识还尚了豫章公主,有什么可恋栈的? 郭嗣本去民部的话,顺位晋升,是必然轮到李纬接任的。 关键是,李纬自身的资历,那是相当硬实,顶上去一点问题没有。 综合以上因素,李纬过来,就不纯粹是闲聊,而是争取范铮的支持了。 毕竟,司农寺里的五品官员可不多。 范铮默不作声,只是对李纬叉手,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百七十六章 秋收 第277章 秋收 九月鹰飞。 国子祭酒、曲阜县公孔颖达请乞骸骨,皇帝再三挽留,见孔颖达手指颤抖的模样,也只能允他致仕。 这样的状况,哪怕是朝朔望也难办到了。 范铮倒是真心实意为孔颖达祝贺,虽说身体衰败了,却能全身而退,不再负国子祭酒、太子右庶子的重担,便是身后名也不受影响了。 反正,他家娃儿孔志约,已经是礼部员外郎,已经踏出了沉稳的一步,再加上儒家各支系若有若无的联系,只要不行差踏错,后代的富贵是稳稳当当的。 太子右庶子之位,由赵弘智接任。 李承乾的姿态,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却如喷发前的火山,总有那么一丝火气泄露。 太子太师、郑国公魏征,病重卧榻多日,皇帝率大臣临郑国公府,看着简陋空旷的府邸,抚着魏征枯槁的手臂流涕。 (玄德:可见帝王皆哭,岂独赖吾哉?) 魏征最后的时刻,依旧不忘谏言,引用了先秦左丘明《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嫠(li)不恤其纬,而忧宗周”来劝谏,意为“寡妇不怕织得少,而怕亡国之祸”,真是谏到死。 几天之后,魏征薨了,时年六十四,英年早逝。 咳咳,没有用错词,官员是七十岁才致仕,六十四岁,真是年轻得可以当成丁看。 (年龄见《旧唐书》!) 天子亲临恸哭,废朝五日,赠魏征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赙绢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 到将要祖载(以柩载车上行祖祭之礼)之际,魏征之妻、郑国夫人裴氏拜辞天子赠送仪仗:“魏征生平节俭,以一品仪仗送葬,非他本意。” 辞了仪仗,裴氏带着魏叔玉等四子,以素布牛车,载魏征灵柩奔昭陵而行,李世民登苑西楼望之而哭,后封实食邑九百户。 哎,贞观朝的老臣子,正一批一批的凋零,范铮他们也才次第上位。 比范铮升迁得更迅猛的,是给事中张行成,他已右迁至刑部侍郎。 不过,范铮在张行成面前没脾气,张行成为人正直,资历老得吓人,当年隋朝的员外郎、王世充的度支尚书,起起落落的回锅肉,不是一般官吏可比。 ----------------- 郭嗣本除民部尚书,李纬顺势接任了司农卿,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丝毫阻碍。 司农少卿之位,由外来的唐同人接任。 巧的是,唐同人是唐俭三子。 细算下来,谁还能说唐俭被弹劾,是受责罚来着? 反正范铮觉得,这就是一场交易,阿耶承担一个弹劾的名声,把娃儿送到一个高位上,何乐而不为? 换成自己,要这么硬捧范百里上位,也是心甘情愿的。 唐同人整日和颜悦色,对寺中事务也不轻易更改,倒是个慎重人物。 司农寺的权力变迁,影响不到京苑总监,该干的活依旧得赶,要抢的麦子、粟,依旧得赶紧抢收,然后晒干、入太仓。 耽误了时间,万一来一个变天,得哭死。 京苑总监范铮,骑着自己的驽马,在主簿汤仪典的引导下,赴四面监查看秋收状况。 “那个,主簿,就想问一下,你究竟能贪多少?” 混熟了,范铮说话也没那么注意了,敢拿着主簿的名字取笑了。 汤仪典伸出尾指,在指甲盖上比划了一下,憨厚地笑了:“就贪了那么一点。” 牵马的孙九都笑了。 没有特别的忌讳,官场上,在规则之内贪一点,真是常事。 不要受那些话本、小说的误导,觉得清官就一定好,事实上清官狠起来也能让人战栗。 如某清官,将大量本可截留于地方的钱粮尽数上交朝廷,治下官吏全部得勒紧裤腰带,辖下原本可兴修的水利因此无疾而终,可好? 贪不贪,重点在于是否过界了、是否为百姓做实事了。 比如说,某官贪了,下面人也受益了,还做实事了,又该如何评价他? 指望人人清廉如水,这不现实,官吏也要养家,也希望给婆娘买根钗子、给娃儿多买一块肉吃。 如果衙门给的俸禄,跟不上米价的上涨速度,你看看会有多少廉洁的官吏。 当然了,大唐的官场,相对而言还是能看的,不是那从头黑到脚的朝代——重点指安史之乱以前。 贞观年的米价,基本稳定在斗米二十文的价钱,司农寺功不可没。 京苑南面监的土地很多,草垛、粟、麦有条不紊地铺开,底上不是石板就是水泥板堆成的谷场,在日头下隐隐飘着清香。 范铮倒是没想到,水泥板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用途,难怪陆甲生说销量还可以。 石砭峪周围都是一派丰收景象,京苑南面监漆雕攀着常服,下摆别到腰带上,蹬麻履,捶几下老腰,再吃力地推着翻耙,将底上的粮食翻起、再耙匀。 倒不是在装腔作势,农忙时节,再多人手都不够用,官吏上阵实属正常。 “收成如何?”范铮撅着腚,用撮箕一点点翻起麦子,姿势笨拙。 农事,于范铮而言就是个陌生的领域,纸上谈兵可以,真抓实干不行。 要是叫范铮刨木头,虽然不能完美无疵吧,至少也能刨出个大概模样来。 漆雕攀笑了一声:“总算不负京苑南面监的苦功,今年应该能增产半成。” 三个儒生谈书,三个屠夫谈猪,三个司农寺的官员,只能谈收成了。 听着半成不多,可在庞大的基数面前,那是相当了不起咯。 “当然,有总监给的曲辕犁,南面监有信心让明年的粮食再增产。” 至于增产多少,成熟的官员才不会胡乱承诺,免得到时候下不了台。 “本官在想,选取良种、育种之类的事,究竟是司农寺各屯监的职司,还是工部屯田司的职司。” 这一点,确实很迷惘,各家的职司都没有具体写明! 后周的司农掌三农、九谷、稼穑之政令,可到了隋朝,这职责就不翼而飞了,本朝又是遵循隋朝旧例,职司上明确掌邦国仓储委积之政令。 所以,具体的农耕政令,究竟该哪家管,一直是在扯皮。 育良种之事,就不知道推诿到哪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曹贼老矣 第278章 曹贼老矣 争储,俨然白热化。 魏王李泰,在退朝后回延康坊府邸,遭遇强弩刺杀,身边仅存的三百三十三亲事,当场战死十三人。 虽然对方退得极快,且未留下明显的证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东宫,顺带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时候,做事拖泥带水的东宫,下手也那么果决了? 然而,贞观天子似乎在隔岸观火,连身边的张阿难也纹丝不动。 李泰不哭不喊,或许是知道阿娘仙去之后,再没人心疼自己了。 反戈一击,李泰抓住了惴惴不安的纥干承基,密报两仪殿。 游侠儿出身的纥干承基,并非什么铮铮铁骨,面对魏王府摆放的刑具,痛快地招了。 顺带,把李承乾卖了个干净,东宫停留在口头上的举兵都暴露了。 纥干承基是参与不了什么机密,可在强烈的求生欲下,结合在东宫的所见所闻,硬让纥干承基半真半假地捅开了李承乾的老底。 左屯卫翊府中郎将李安俨,赫然成了导火索。 虽然左屯卫的日常统兵,被左屯卫将军史忠接手了,但翊府中郎将硬要插手翊府事务,还真不好尽数阻拦。 前面也说过,李安俨曾经是隐太子的部将,且与薛万彻等人不一样,他还是李建成的连襟,所以一直被限制在中郎将的职司,终生无望成为将军。 事实上,李安俨与范老石一样,在隐太子部下同样骁勇善战。 问题就一个,他不能如范老石一般,干净利落地撒手。 当退时不退,李安俨的处境极为尴尬,故而李承乾抛出招揽之意,李安俨也只能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后果,大约就相当于当年死战不降吧。 李安俨梦里,犹记得隐太子妃郑观音当时,满眼的失望与绝望。 于是,李安俨被御史台带人捉了去,监察御史李义府用尽各种刑罚折磨,只剩了半条命的李安俨终于还是招了。 殿中省尚乘局奉御、襄阳郡公、城阳公主驸马都尉杜荷,被抓进了台狱,即便是仙人献果与玉女登梯,也不改他的疯癫,在供词上直书:但杀尔,复何言! 杜荷求生的念头没有,求死的愿望倒是很强烈。 以他的骄傲,却要被强加驸马都尉的身份,早就不想活了。 求仁得仁,他与李安俨上东市口走了一遭,面对刀斧,杜荷依旧很狂。 “下手快一点、狠一点,要不然半夜我来找你!” 尚未及笄的城阳公主听到这消息,只是无语。 虽然她与杜荷,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根本就没圆房,但…… 求情是不可能求的,但一个未及笄的公主,莫名其妙就要绝婚一次,说出来可笑吧? 洋州刺史赵节,在中书令杨师道府邸中被抓获,阿娘长广长公主泪眼婆娑。 杨师道虽为继父,却真尽到了阿耶的职责,快步入宫,向皇帝求情,惹得李世民勃然大怒,贬为吏部尚书。 虽然杨师道管教无方,至少是仁至义尽了。 长广长公主以泪洗面,却挽不回赵节必死的宿命。 赵节倒无所谓,反正从帮表弟那天起,就知道早晚难逃一刀。 汉王李元昌牵涉其中,李世民不知道是不是真想赦免他的死罪,在两仪殿内提及此事,被高士廉、李世积封驳回去了。 “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姓为子,公行天下,情无独亲。元昌包藏凶恶,图谋逆乱,观其指趣,察其心府,罪深燕旦,衅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齿……” 于是,汉王李元昌被赐府邸内自尽,国除,美艳的汉王妃籍没入宫。 曹贼老矣,尚能饭否? 永宁懿郡公王珪,就是那个次子王敬直尚公主、还迫着南平公主行见舅姑仪的老倔头,次子吃到苦果了。 王敬直与东宫有一点关系,说深也不深,说浅也不浅,只要南平公主求个情,未必不能安然度过此劫。 然而,王敬直与他阿娘杜柔政,等到的却是一纸绝婚书,王敬直发配岭南。 公主行已废的舅姑礼,如果是南平公主心甘情愿,自然无话可说;倚老卖老逼迫南平公主当时低头,还想要什么情义? 南平公主的性子再好,骨子里终究有那么一丝骄傲的。 一纸诏书出宫,南平公主改嫁刘政会之子、渝国公刘玄意,夫妻二人白首相庄,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倒霉岳丈侯君集与他女婿贺兰楚石,在陈国公府被李义府带人拿下。 侯君集的部曲不知所措,侯君集轻叱:“不想死,把家伙放下!” 抬头看向阴笑的李义府,侯君集眼现阴翳:“监察御史!如果你不能给本官一个满意的解释,本官就会给你一个解释。” 李义府竖起两根手指头:“首先,东宫事发了;其次,伱的乘龙快婿,可是弥勒教徒。” 东宫事败,倒没让侯君集心头起半分涟漪,毕竟干这买卖,总会有赚有亏的。 玄武门之变赚了一次,现在亏一次也正常。 但是,贺兰楚石这狗东西,怎么就成了弥勒教徒? 侯君集站直身子,一脚踢到贺兰楚石膝盖上,惶惶不可终日的贺兰楚石,猛然摔了下去,发出凄厉的吼声。 腿,已经折了。 我侯君集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与弥勒教徒为伍。 将作少匠李德謇,与太子友善而坐罪,应流岭南,皇帝念其父李靖之功,改发配苏州。 咳咳,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靖的长子,平生最出名的事就是此刻。 李靖卧于府邸不出,只有老仆为李德謇送上衣物。 不是他冰冷无情,而是出面之后,后果会更严重。 太子李承乾另幽别室,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世积、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文本、治书侍御史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等参与审问,事皆明验。 “何必假惺惺的呢?孤走到这一步,不正是他所期待吗?” 李承乾吐字不明,面对众臣大笑。 褚遂良记录:“臣贵为太子,更何所求?但为泰所图,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之事。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 李世民终于当了一把慈父,为李承乾再三说情,贬其为庶人,流于黔州,养驴去吧。 记住了,是在重庆彭水县,不是在贵州!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练一练太极 第279章 练一练太极 庶人李承乾出长安日,不知是谁的安排,拉车的是驴,随行的是驴,“啊呃”的叫唤声不绝于耳。 同日出长安城的,还有侯君集一子,发配往岭南,算是李世民念及当年旧情,给他留一点血脉了。 侯君集的为人,本就孤傲,程咬金他们从来看不上他,而他又看不上其他人。 他与天子离心,还是从征战高昌而归,纵然有私分财物之过,依旧对牢狱之灾不服。 所以,越走越远,无法回头,是必然的结果。 黄门侍郎刘洎、太常卿韦挺眼中流露出得意。 太子扳倒了,接下来必然是他们支持的魏王上台了啊! 嘿嘿,身为从龙之臣,荣华富贵会少吗? 没人注意到,李泰眼中的那一丝落寞。 两仪殿中,贞观天子批阅着奏折,与谏议大夫褚遂良叙话。 “朕有意立青雀为太子,青雀自云:若得为储,百年之后,当杀子传弟,传位于晋王。” 这番话,就是史上说魏王李泰愚蠢的证据,出自《旧唐书·褚遂良传》,记载亦是出自皇帝之口。 实际上,这番错漏百出的话,真辱人智商。 如果真是李泰说这话,《旧唐书·李泰传》为什么又不记载呢?为什么是从皇帝之口而出呢?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非要传弟呢? 褚遂良立刻劝谏:“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后,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宠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陛下今日既立魏王,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 褚遂良的反应很正常,是个脑子没进水的,就不会相信这套鬼话。 于是,李世民以此为由头,召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立晋王李治为太子,解李泰魏王、相州都督、左候卫大将军、雍州刺史,降为东莱郡王。 后来又感觉过分了点,改封李泰顺阳王,令迁居均州郧乡县。 大概,是想让李泰提前千年,见到张三丰真人,练一练太极? 刘洎、韦挺沉默了。 这变化,委实闪了水桶腰,看不透啊! 原太子左庶子张玄素,免官; 礼部侍郎、原太子右庶子令狐德棻,免官; 原太子右庶子赵弘智,免官; 中书舍人萧钧,免官。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以年迈故,致仕。 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加太子太师; 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加太子太傅; 特进、宋国公萧瑀,加太子太保; 兵部尚书李世积,为太子詹事。 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太子少詹事。 这个规格待遇,让李承乾看了会流泪。 原治书侍御史、晋王府长史马周,右迁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 谏议大夫褚遂良,加太子宾客; 原废太子詹事于志宁,因勤于劝谏而免于责难,为太子左庶子; 中书舍人高季辅,因勇于上书劝谏,为太子右庶子; 通事舍人来济,为正六品上太子司议郎; 监察御史李义府,除旧职,为太子典书坊(后改右春坊)正六品上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来济因才华并称来、李。 崇贤馆即崇文馆旧称,《旧唐书》、《唐六典》称崇文馆,《唐会要》写着:上元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改崇贤馆为崇文馆。注云:避章怀太子讳。 崇贤馆学士、直学士没有定员,也没有固定品秩。 直学士不好理解,通假为“值”学士是不是就顺畅多了? 从正八品上一跃而起,成为与大夫级别只差一线的太子舍人,李义府心里美滋滋的,于是献上《承华箴》一篇。 “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轻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 怎样? 李猫的才华,不容小觑吧? 这一篇文章,得到了李治的嘉奖,可李治是不是真的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叨叨,就不得而知了。 下值的李义府,走路带着风,哼着灯戏调儿,来到司农寺京苑总监公廨。 “哈哈哈,贤弟,近日可安好?” 听听这称呼,变化得真够快的,这就是官场。 “啊呀,义府兄右迁,弟尚未登门道贺呢!” 范铮如沐春风,赶紧让监史上茶汤。 李义府落座,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 “义府兄春风得意,想来在东宫也得殿下看重。” 范铮半真半假地捧了一句。 李义府骨头都酥了:“嘿嘿,我之心情,唯贤弟可知!” 这倒是真的。 李义府的发妻,出身不高,眼界也跟不上,能勉力支撑家庭、教导李津兄弟,已经很难为她了。 要跟发妻说官场乐事,真的很不容易,这一点,悲欢难共。 李义府这个人,人品虽然不够坚挺,却一辈子没有休妻的念头,算是很难得了。 当然,这不代表李义府就洁身自好了。 茶汤奉上,范铮示意监史等人退下,与李义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倒没什么敏感话题,范铮只是不想让人看到李义府失态的样子。 饮了一口茶汤,李义府夜枭似的笑了,然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贤弟,你是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想超越耶耶的荣光。射洪县丞,那是我家上数十八代,唯一的官啊!” “为兄在台狱,下手狠辣,是因为气不过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哪怕你我位居其上,仍旧藐视我们啊!只有出重手,才能让他们知道,狗屁的家世,无非同样有血有肉!” 咳咳,其实这个问题,还是李义府魔怔了。 世家存在优越感,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即便是千万年后同样存在。 李义府现在是东宫臣子,安安静静蹲几年,郎中唾手可得,侍郎也不是终点。 范铮拍拍李义府的手臂:“义府兄如今是大鹏乘风,渐入佳境,当成为一族之荣光。” 李义府桀桀怪笑:“锤子哟!老家瀛州,我一个人都认不得,早没联系了。对了哈,李津说是好久不见叔父了。” 范铮咧嘴。 李津、李洽,都厉害着呢,就是容易跟着李义府跑偏。 第二百七十九章 范铮的价值 第280章 范铮的价值 两仪殿内。 李世民对着魏征的画像,多少有些感伤,忍不住赋诗一首。 “劲条逢霜催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余形无复人。” 李世民的诗才,在当时也是一流的,念及魏征的好处,当真是情真意切。 太子李治一脸乖巧,兢兢业业地代贞观天子批阅奏章,不时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阿耶,监察御史丘神积的奏章,弹劾郑文贞国公结党营私,举荐侯君集、杜正伦,并将前后谏言自录,以示起居郎褚遂良,有沽名卖直之嫌。” 郑文贞国公,说的就是魏征,文贞二字是谥号。 说魏征结党营私,李世民是不信的,没有哪个结党营私的人,像魏征一样窘迫。 但是,谏言以示褚遂良,这就可恶了啊! 你是不让朕出尽丑不满意是吧? 啊啊啊! 朕忍你每次都来泼冷水,每次都让朕怒到想杀人的谏言,朕也忍住了,还将衡山公主与魏叔玉定亲了,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李世民就没想想,衡山公主才几岁,魏叔玉几岁,要人家守多少年的男德! 恩宠……个锤子,给魏叔玉一个长把伞扛着,这样的恩宠,不要也罢。 “朕要书手诏,停婚!” 李世民气得直咬牙。 魏叔玉:我谢谢你哦,正好可以与房氏谈谈联姻之事。 “仆其碑!” 推碑这个情节,《旧唐书》没有,见《新唐书》。 正如书友推测,未必是墓碑,也可能是功德碑。 翻脸,就是那么快。 “阿耶,丘神积还奏报,各衙门有近百官吏,不仅未成丁,连中男、中女都差一点儿……”李治缓缓开口。 李世民的眸子,瞬间射出犀利的光芒。 “斥丘神积,为言官当有胸襟,不是只为一己之私!” 丘神积的弹劾,缘由李世民心知肚明,别想糊弄傻子。 李治满面诧异:“可是,阿耶,衙门录用官吏、仆役,除了执衣以中男充任,都是成丁吧?” 这话,还真没说错。 “雉奴啊,法有一定之规,君王有便宜行事之权,不可拘泥于律令。” 李世民又在教歪娃儿了。 也是,诏令男二十、女十五成婚呢,结果他老人家转身把九岁的女儿嫁了出去,将这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伱应该知道,飞骑校尉铁小壮,就是擒获薛延陀那位,也未足中男,除了自己善飞,还要教导飞骑腾空。就问你一句,把铁小壮赶走,丘神积父子,谁可顶上?”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治愣了半晌,才无奈地摇头。 “术有专攻,丘神积弹劾的,全部是华容开国县男范铮的学生,精于算盘、账务,各衙门才千方百计求来的。你想想,你是要一个温吞吞扒珠子的账房,还是要一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账房?” “你想说国子监算学?算学里负责教授算盘的,同样是他们敦化坊出来的,同样是不到中男的助教。” “不仅如此,飞骑所用的滑翔机,与正在试飞的热气球,同样出自范铮之手。” “莫说是丘行恭父子那样的宠臣,就是魏征这样的诤臣,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层出不穷。唯独范铮这种臣子,你以为朕就不想收拾一下?” “不说滑翔机、热气球、曲辕犁,就说他手上那个酒精,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啊!” 李治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不甘地抬头:“阿耶,就不能遣人尽数学了么?” 倒不是李治垂涎范铮的成就,只是,帝王天然的控制欲,就不想受制于人。 如果范铮的成果只有一两项,另当别论。 李世民轻轻摇头:“雉奴啊,你的想法,还是停留在亲王的角度,要从君王的角度想事啊!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你能尽数掌控了?” “拉拢他,让他心向大唐,这就足够了。再说,谁能保证,范铮不会再有更厉害的创举呢?” ----------------- 察院,监察史盘长的处境不太妙。 李义府离开察院,可是相当的果断,导致盘长都没有安置。 头上没有监察御史的庇护,面对丘神积要盘长对接的要求,还真无力拒绝。 可盘长心知肚明,丘神积与博士范铮明显不对付,盘长跟随丘神积,下场铁定凄凉。 刘谙、华鸣两名监察御史裹行,纵然有心相帮,名下同样有绑定的监察史,一时无法伸出援手。 “怎么,本官好意收容你,你却要考虑许久?” 丘神积的笑容已现狰狞。 收拾不了范铮,先拿他的徒子徒孙出气也不错。 稚嫩的声音响起:“盘长无法接受监察御史的好意。御史台抽离盘长为书令史,这是御史大夫的符文。” 丘神积的笑容僵了,吃力地扭头看去,却见御史大夫李乾佑身边的年幼书令史甄行,微笑着捧一纸符文,站在察院公廨大门处。 该死! 竟忘了甄行也是敦化坊出身的! 想借机收拾范铮一系的想法落空,丘神积只能揉了揉略为僵硬的面颊,给自己台阶下:“本是看重盘长的本事,想倚重一番,想不到台中先看中他,倒也是他的造化。” 然后,丘神积愕然发现,他想要一名精通算盘的监察史,整个察院里,早就为刘谙、华鸣之辈绑定,且还都是范铮的徒子徒孙。 没奈何,丘神积只能点了一名几乎是坐冷板凳的老监察史,扛着能当兵刃使的巨大算盘,心急如焚地看着监察史如推山一般,一颗一颗,慢腾腾地拨着发涩的算盘珠子,口中还念念有词。 “三下五去二,一推六二五……” 真想一刀把这监察史脑袋剁了啊! 就这个温吞样,要核算完司农寺京苑总监的账目,半年时间够不够? 再慢一点,娃都能造出一个了! 虽然弹劾那些未成丁官吏的奏折被驳回,斥责之词较为严厉,可丘神积并未当回事。 直到这一刻,对比盘长拨算盘的速度,丘神积才真正领会到,皇帝为什么要斥责他了。 不是敦化坊一系太厉害,实在是靠同行衬托,盘长那种菜鸡水平,在丘神积眼里都成了了不起的速度。 第二百八十章 考课 第281章 考课 因为东宫宫废,官员的调整足足让吏部忙了一个多月,今年的考课也就姗姗来迟。 考课如常,就是带队的官员品秩略高,不只有考功郎中,还有吏部侍郎刘祥道。 京畿的考课,则由另外一名吏部侍郎唐皎带队。 范铮让主簿汤仪典组织京苑总监及四面监的官吏,轮流接受考课,自己慢慢烹着茶汤,招呼刘祥道与司农少卿唐同人。 李纬好歹是司农卿了,不会再自降身份接待刘祥道。 司农寺的少卿之位虽有二,但贞观朝的官员相对要紧缺许多,不是每个莱菔坑都有莱菔填的,司农寺就唐同人一个少卿。 唐同人的性子如何,范铮接触得少,还不能妄下定论,但他风度翩翩、进退有据,谈吐让人如沐春风,比他阿耶唐俭好相处得多。 “这才一年多时间,你范铮不仅封爵了,还跃居五品,直让人唏嘘岁月如梭。”刘祥道感慨道。 “侥幸罢了。”范铮分茶汤,每人面前一碗。 刘祥道任治书侍御史时,还是范铮的上官,虽说交往并不密切,至少比其他人熟得多。 唐同人看着范铮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好奇:“总监不担心你的考课?” 范铮淡淡一笑,刘祥道轻笑:“整个司农寺,就范铮不需要操心考课,一个曲辕犁、一个踏犁,足够让他跻身上中之列了。” 唐同人无语了。 还替范铮着急呢,搞半天,人家早就拿到了最高档次的考课——上上几乎无人能得。 不是唐同人孤陋寡闻,之前他就没在司农寺,哪里晓得曲辕犁这玩意儿出现了? 不过,范铮的功劳,会影响到京苑总监的考课,同样会延伸到司农寺的考课,唐同人多少也会受益。 京苑总监、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的考课是一致的,恪勤匪懈为一善,耕耨以时、收获剩课为一最,考课中上,得加禄一季,龙闵、沃垄、凤矗、汤仪典、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喜上眉梢。 辛苦没有白费,考功司还是认可了自己的努力。 京苑东面监的考课出来,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在各监的基础上,明坦还额外得了一善:德义有闻! 一最二善,得上下,加禄二季! 酸! 考功郎中将京苑东面监使用踏犁、开出无数破碎土地、补种蔬菜的事公布,众人的声音小了许多。 谁都知道京苑东面监的土地是什么德性,有牛犁还无所谓,纯粹靠人力掘茅草根,真是件要命的事。 明坦这个混日子的京苑东面监,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眉眼带着笑意,明坦轻击掌,京苑东面监府、史、典事、掌固,抬着几小筐果香四溢的箭谷梨摆到了公房内。 当然,李纬与唐同人也早就品鉴过了。 漆雕攀抓过一个箭谷梨,几口啃了个干净,唇角都是汁水。 掏出汗巾擦手、擦嘴,漆雕攀轻叹:“想不到你居然在那破地,弄出了嫁接的箭谷梨,上下之评,果然妥帖。” 嫁接自古有之,成功率却不高,《齐民要术》里记载的成功率也极低,京苑东面监能拿出这些箭谷梨,自非一日之功。 扪心自问,自己要被丢到东面监那鸟不拉屎的地头,能否如明坦一般低头做事? 明坦微笑不语。 嫁接箭谷梨,是百无聊赖之下做的,可没有总监的指点,明坦最多是让京苑东面监的官吏分而食之,哪里会想到以此邀功? 上下之评,可是明坦有生以来,首次得受。 刘祥道拿过一个洗净的箭谷梨,几口吃完,果核丢入撮箕里,汗巾擦拭之后,轻笑道:“伱来司农寺,我还觉得可惜了,不意你竟有这一番动静。深耕熟耨之法,当真能增产?” 嘿,刘祥道在吏部,居然还能听到范铮的八卦。 毕竟深耕熟耨之法,只是京苑总监内部的事,没出成果之前,可不能随处嚷嚷。 否则,明年老天不给脸,范铮难免脸疼。 “哪敢保证啊!要是一定能增产,下官也不用谨慎试行、对照了,直接实施不就完了。” 范铮无奈地解释。 至于京苑总监与四面监狂暴推进,这范铮也没想到啊! 大方向,范铮可以确保无误,可细节这东西,除了看人,还得看老天赏不赏脸啊! 农业一事,即便到了封建王朝末年,依旧是靠天吃饱,范铮何德何能,敢说凭一己之力推进? 你说已经有琉璃,可以试制玻璃屋为大棚? 想法是好的,可惜这靡费,根本不是正常人承受得起的,建起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 唐同人仔细打量了范铮一眼,第一次知道,这个属官慎重如斯。 刘祥道推碗、续茶:“你能如此清醒,是件好事。本官来之前,还怕你不顾一切地推动深耕熟耨。” “关系到粮食,宁缓勿急,宁稳勿躁,有失误就会让许多人少吃那一口。” 闲聊一阵,说起吏部尚书杨师道,刘祥道也颇为唏嘘。 杨师道这个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为一介继子丢了中书令职司,贬为吏部尚书吧,他对于识人并没有太出色的眼光。 杨师道在极力维持公平,对于世家、亲朋常抑之,多以拔擢寒门为己任。 问题就一个,他老人家简拔的寒门,能力并不出众,让他人引为笑话。 事实上,对此事,史书的评价不算公正,杨师道是在竭力为底层保留了晋升空间。 这其实也不是杨师道一个人的问题,寒门的见识、经验本就低于世家,不是每一个寒门都叫马周。 反正,要维持公平,效率上肯定要差一截,寒门要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 刘祥道的话,肯定要委婉得多,范铮却听出了一丝不满。 吏部的职司是拔擢贤能,与杨师道兼顾公平的原则,其实是有冲突的。 不过,杨师道到吏部,本身也就是个过度,就算他拔擢那几个人不太称职,吏部具体事务不是掌握在两个侍郎手中么? 咳咳,杨师道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职司上,而是教子无方,无论是继子还是亲生的都一样。 左卫将军窦奉节,已经一忍再忍,不是忌惮杨师道与长广长公主,早出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轮耕 第282章 轮耕 大乱之后即大治,用于官场上其实也一样。 各衙门的官吏,在大大小小的调整之后,迅速稳定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甄行得了御史台从九品下录事官身,在敦化坊学生中,成了仅次于铁小壮的官员。 甄邦他们,毕竟只是文散官。 司农丞相里玄奖至高句丽吊祭荣留王高建武,奉诏,令高句丽勿攻新罗。 高句丽大莫离支钱盖苏文断然拒绝。 “高句丽与新罗,怨隙已久。过去,高句丽与大隋争锋之时,新罗趁机夺五百里地,占据其中城池,除非他们还地退城,否则不可能罢兵。” 即便相里玄奖以不可算旧账相劝,钱盖苏文依旧不买账。 要不是顾忌大唐的雄厚实力,只怕五刀将钱盖苏文的刀就挥向相里玄奖了。 相里玄奖没功夫与钱盖苏文磨牙,转身就回大唐。 相对而言,相里玄奖在大唐的使者中比较平庸,愧对一人灭一国的安兴贵前辈。 钱盖苏文的强势回应,其实早在大唐君臣的预料中,换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因宗主国不痛不痒的两句话而收手。 高句丽与新罗之间,只能有一个活到最后! 不要说钱盖苏文性格强硬了,就算当权的是性格温和一些的钱净土,一样不可能答应退兵。 相里玄奖回长安复命,司农寺便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司农卿李纬、司农少卿唐同人,督洛阳宫含嘉仓粮草,从运河运至幽州治所蓟县。 都水监舟楫署的多数人员、船只,被征为转运粮食之用,谁让舟楫署的职司里包含了漕运呢? 就连京苑总监也稍微受了点影响,监丞凤矗被寺里抽调去洛阳宫,四面监也各自抽了些人出去,虽说不至于运转不灵,却也多少有些不便。 范铮得到消息,将作监中校署监事铁大壮,足足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几乎吃住在中校署内,应该是在大量生产滑翔机与热气球了。 不知道球囊的材料,铁大壮解决得怎么样了。 但是,滑翔机的话,数量应该是固定的吧? 总不能是飞骑之外的人手使用滑翔机,没有经验的话,不晓得要摔了几条命才能掌握。 关于此事,范铮与龙首原的牛心柿树都有发言权。 就是不太方便打探,热气球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范铮的点子,既然交付朝廷了,那就与他再无关系,除非是遇到朝廷的垂询。 瓜田李下,是会死人的。 范铮此时没有闲工夫管衙门外的事,他正撅着腚,与京苑总监最精通农事的府、史、典事、亭长、掌固,筛选颗粒饱满的种子,为育种做准备。 至于杂交粮种,想多了,此时还不具备这个条件,能优选种子就不错了。 “沃垄监丞,安排人手,把监内所有地重新犁一遍,所有草根全部翻出来曝晒,将小麦种子种下去。” 冬小麦的种植,源远流长,春秋时期的晋国就种冬小麦,而唐朝基本处于温暖气候,种植也是秋季,白居易的《观刈麦》就是个证明。 所以,京苑总监要改粟为麦,时间就很吃紧。 沃垄嘿嘿一笑:“总监是不知道,监内早就将休耕的地开垦好了。” 范铮一拍脑袋,才想起这茬来。 轮耕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尔雅·释地》:“田一岁曰菑(zi),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畲(shē)。” 一年耕作,一年撂荒,一年积草木灰。 吐鲁番文书记载,唐朝的土地,通常分为常田、部(倍)田、薄田、秋潢田。 其中的部田,就是与常田轮换耕种的土地。 秋潢田,则是指枯水季节露出的土地。 “干得漂亮,本官看好你。” 范铮咧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 也就是说,唐朝基本是二年一轮,与先秦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人口没有大幅度膨胀下才能执行的制度,到人多地少,还轮耕个锤子哟,犄角旮旯都恨不得栽上粮食。 有沃垄这样的下属,确实要省心得多,所以也不要说那些有眼色的官员就都不行。 沃垄这厮,日后想不拔擢都不行的,用着太舒心了。 只有总监的地头,才全部改为种麦,四面监就暂时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收成是否强过从前,还需要看老天赏不赏脸,在成果出来前,都是空口白话。 “肥呢?” 范铮问了一句。 “从掖庭推出来的粪水,早已在地里发酵,绝不会耽误播种。”沃垄轻笑,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四两。“这两天挑选出来的良种,下官已经安排蕃户种下了。” 龙闵心头跳了一下。 总监之内的具体事务,监丞绕过他这个副监,直接对接总监,味道不对啊! 这是要将我这个副监,慢慢逐出总监的权力核心吗? 龙闵很慌张。 真闹到那一步的话,他能去干嘛? 一些技术型的官吏,能呆的衙门是极有限的,让他们去根本弄不懂的衙门,如将作监之类的,只能是个废人。 世上不乏能适应绝大多数位置的全才,但请相信,全才他一定不是你。 范铮看了惴惴不安的龙闵一眼,大致明白他的想法:“副监调配人手、畜牧,带汤主簿保障所有官吏、官奴、蕃户的膳食。” 龙闵瞬间精神焕发。 嗯,不是踢到一边就好,能为辅助,也是不错的事。 龙闵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论实干,他真不如一心想冒头的沃垄。 哎,废了废了,能保住眼下这个副监,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想高升哟。 不知不觉,龙闵曾经的雄心万丈,已经烟消云散,或许这就是年岁渐长的代价吧。 “总监,温泉汤监郦正直求见。” 主簿汤仪典禀报。 范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农卿、司农少卿尽赴洛阳宫的情形下,他居然是司农寺品秩最高的官员。 也不晓得这郦正直,与敦化坊学的郦正义是啥关系。 郦正直入公房,叉手:“温泉汤监郦正直,参见上官。” 范铮呵呵一笑:“啥上官哟,抛开品秩而论,你我都是司农寺下属,份属同僚。上茶汤,坐,尽管畅所欲言。” 郦正直入座,愁眉不展:“骊山汤于隋文帝时栽种松柏、修屋建宇,但屋宇因历时久远,渐有损毁,却无力修缮,故入寺求助。”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汤泉宫 第283章 汤泉宫 骊山汤的规矩:凡王公已下,至于庶人,汤泉馆室有差,别其贵贱,而禁其逾越。 也就是说,可以额外收费,补贴温泉汤监的靡费,再加上民部划拨的经费,怎么也不至于连修缮都做不到吧? 还真不行。 骊山汤南至骊山西绣岭第一峰(周烽火台),北到临潼北什字,东至石瓮谷(寺沟),西到牡丹沟,管辖的地方不小,日常修缮的靡费不低,纵然有泡温汤的收费,也堵不住庞大的窟窿。 并且,皇帝来泡骊山汤,你总不能拦着要钱吧? 不仅不能要钱,什么果蔬、梨,你都得赶紧奉上,来一次窟窿就得扩一次。 小马拉大车嘛,本来就不容易,偏偏此时的骊山汤还不是别宫待遇,每年划拨的经费不足,郦正直叫苦也实属正常。 但是,郦正直挑的这个时机,很微妙啊! 范铮开口:“按说,这不是本官的职司,在两位上官未归之前,本官权且与寺丞商榷,再向朝廷禀报。” 事实上,温泉汤监的职司,你要说只管骊山汤也可,要扩展一下,雍州蓝田县的石门汤、岐州郿县的凤泉汤、同州的北山汤、洛阳宫的陆浑汤、梁州的广成汤都可以纳入其管辖范围。 职司这东西,有时候一点弹性没有、寸步不让,有时候比老婆娘的棉裤还松,没法给一个强制的定义。 郦正直连连叉手,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骊山汤的困境,已经向司农寺反映多次,然而郭嗣本与李纬上奏朝廷之后,总是杳无音讯,久而久之只能摆烂了。 倒不是朝廷不重视骊山汤,奈何贞观初期、中期,钱粮依旧紧张,偏偏李世民还忙于营造襄城宫等行宫,没顾得上骊山。 总而言之,十口笼屉八个盖,总有疏漏之处,房玄龄之流的就是腾挪盖子的高手。 所以,郦正直才特意找范铮当家的时候求援。 找唐同人? 那些官宦子弟出身的官僚,比泥鳅还滑! 他们能跟伱云山雾海地谈一天,说得你心头热乎乎的,回去仔细一想,他丫的什么都没说! 至少,范铮的口碑很坚挺,从来没有应下又不办或者往死里拖的事。 当然,没办成的事也有,反正不是范铮刻意使坏。 “无论结果如何,上官之德,下官自会在同僚中称颂。” 郦正直袒露出一点诚意。 意思,如果范铮有意角逐出缺的司农少卿,这些署令、监,都会因范铮的仗义而支持? 郦正直是想左了,让人当官不当官的,是上官说了算,下头再不满也没得屁用,所谓支持的态度,也最多是锦上添花。 可惜啊,范铮刚刚从六品跃居五品,要窥探四品的位置,还需要时间沉淀。 以底层的出身,未及而立之年,便居五品高位,范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范铮斜睨郦正直:“你应该与郦正义是族人吧?他那古板的性子,可一点不像你啊!” 郦正直苦笑:“其实,下官的性子,与正义族兄差距不大,只是被磋磨多了,棱角自然也去了。” 这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心酸,再多的棱角,也要被无情的现实磨去,最后只剩下和光同尘。 然而,司农寺这种干苦差事的衙门,最多的,就是这种努力想挽留一丝棱角的官吏。 这些官场的另类人物,相互间更有共同语言,唯范铮马首是瞻的话,未必不是一股力量。 上朝之日,范铮站在司农寺之首,颇为无奈。 这叫山中无大虫,猴子称霸王。 “司农寺,可有事要启奏?” 司空房玄龄点名了。 范铮举角笏:“司农卿与司农少卿在洛阳宫,督含嘉仓粮草,臣范铮暂理寺中事务。司农寺乞朝廷令洛阳宫诸折冲府,为含嘉仓粮草转运维持秩序,震慑宵小。” “另:骊山汤的屋宇,为前朝文帝所建,今已年久失修,温泉汤监无力承担修缮靡费,恳请朝廷处置。” 李世民咦了一声,轻笑道:“原来你不知道,漕运皆有折冲府守护啊!这都是知节他们干出来的好事。” 武将们忍不住大乐。 这是实话,当年隋朝灭亡,瓦岗夺漕运的粮草,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所以,运河边上的折冲府也不少,仅次于关中之地。 范铮既不接触兵部,也未涉及诸仓,对此并不了解,尴尬了。 “倒是骊山汤,确实需要修缮一下,朕上个月去泡温汤时,居然看到了破损的石栏,有损朝廷颜面。着左屯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建宫室楼阁,骊山汤升为汤泉宫。” 汤泉宫为别宫,即便是李世民这种比较节俭的帝王,都差不多一年去光顾一次,距离也才六十余里嘛。 到李治当家,这个专业改名的皇帝,将汤泉宫更名温泉宫。 到唐玄宗时期,更名华清宫,因为儿媳妇泡华清池而更出名,在安史之乱后渐渐荒废。 李世民也有意修建汤泉宫,这纯属一拍即合,倒省得范铮鼓动唇舌了。 升格了,民部拨付的经费自然也会相应提升,郦正直应该能满意了吧? 贞观朝十六年了,从前期的捉襟见肘,到现在的略为宽裕,李世民也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了。 朕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朕听说,京苑总监直属的地,要全部改种麦子?” 李世民可不是五谷不分、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即便他不完全明白种植粟、麦的区别,也知道不可等闲视之。 范铮举笏:“陛下所言是实,京苑总监将改粟为麦,是因为麦的产量比粟高,能多养活人。” 李世民撇嘴:“可是,麦没有粟好吃。” 范铮微笑:“陛下有所不知,麦饭是不咋地,可过了碾硙,去壳成面粉,制成的饼,味道甚好。” 光禄少卿柳亨出班:“京苑总监之言属实,便是光禄寺中,也有不少食材替换为麦粉。” 李世民咧嘴。 得益于早年的戎马倥偬,李世民对食物的品鉴比较粗疏,这种不太明显的变化真没尝出来。 摆手示意范铮退下,李世民嘀咕:“兔崽子,要是明年的麦子,数量还不如粟,朕打烂你的屁股。”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笑而过 第284章 一笑而过 公房内,除了范铮,人人都急风急火的,除了主簿汤仪典在耐心记录黄卷、为总监烹茶,连亭长、掌固都步履匆匆。 “这是怎么了?” 范铮不解。 汤仪典轻笑:“心气提起来了呗。温泉汤监郦正直才来求总监多久,骊山汤就升为汤泉宫了,可见上官是何等的圣眷,大家卖力些,说不定就入上官法眼了呢。” 范铮吃了一口茶汤,一股浓郁的江米香气在口腔内回荡。 “嗯?主簿是南方人?” 范铮挑眉。 汤仪典眉开眼笑:“下官是潭州人,这茶也是以潭州的法子所制,以油茶籽炼的油,在铛上炸江米饭,加上酥好的菽,研磨为粉,再加葱、姜、芝麻,还加了一点尼婆罗献来的菠莜。就是怕上官不太适应,没敢加猪肝、粉肠。” 欧阳询的同乡啊! 油茶籽炼油,南方早就有了,就是产量不太如意。 油茶树是小乔木,炼油之后的茶饼,甚至被僚人当成药物,治牙病、皮肤病。 菠莜,就是菠菜的别名,尼婆罗于贞观年传入的是刺粒菠菜,于后世传入的是欧洲圆粒菠菜。 范铮笑道:“潭州还有一道外婆菜不是?” 汤仪典愣了一下:“上官博闻广识!” 博闻广识……个屁。 外婆菜,是江南道黔州都督府下辖辰州卢溪县一带的菜肴,虽辰州与潭州接壤,距离却远得很,望山跑死马。 不过,这东西本身不值什么钱,算是当地的一道特色穷人菜。 雪里蕻制的梅干菜、莱菔干、长豆角(豇豆)干、菘菜干,晒干加料后入坛腌制而成。 豇豆这物种,汉朝就从骠国、天竺引进了。 至于为什么是菘菜,抱歉,包菜差不多得明朝才传入呢。 腌制成后捞出来,加点食茱萸、秦椒、姜、葱、蒜炒一炒,喷香。 如果加上肥得流油的猪肉,最好是扣肉,那味道更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下饭的菜肴啊! 闻弦歌知雅意,汤仪典笑道:“正好下官族弟要从潭州来,上官若不弃,带一点来尝个鲜?” 正好才怪,不过是飞鸽传书,让潭州的家人从辰州弄两坛,再出钱托驿所带上来而已。 虽说有豆腐盘成肉价钱之嫌,但能攀上官这条线,从九品上的品秩,未必就不能再蹦一蹦。 而且,上官这种雅好,就是御史台当面,汤仪典也丝毫不惧——不信你们可以查嘛,一坛外婆菜值几个钱? “对了,温泉汤监郦正直还送了一筐新鲜蔬菜过来,请上官品鉴一番,提点建议呢。” 一个个的,都学精了啊! “郦正直让下官禀告,近日间,司竹监、太仓署、钩盾署、上林署、导官署,诸令、监有意拜谒上官。” 咦,郦正直还真跟雍州地面上这些同僚吹嘘了么? 钩盾署,那谁,阚苫不是钩盾令么? 不过,未必是阚苫来,钩盾令之位有二呢。 同僚往来嘛,范铮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尤其是司竹监的往来,更不可能推了,敦化纸坊翻年可需要司竹监的竹子支持呢。 范铮的品秩是比他们高,本质上却是同僚而已,自然也没拿什么腔调,而其他人有心交往,然后便相谈甚欢。 比较意外的是,钩盾令阚苫,畏畏缩缩地跟在同僚身后,目光总在闪烁。 待汤仪典上茶汤后,范铮轻笑:“钩盾令不必介怀,往事随风。” 范铮的气量并没有多大,只是在换了位置以后,以前那些芝麻绿豆大的过节,自然可以一笑而过。 这是属于上位者的释怀与怜悯。 毕竟阚苫当年的小动作,没有真正伤害到范铮,否则就不是这结果了。 “司竹监,本官明年可要仰仗你了。” 范铮直言不讳。 司竹监巫马竹叉手:“上官言重了,司竹监每年除固定数目的帘、笼、筐、箧、笋之外,大量的新旧竹子更替,常因无用武之地而化为薪火,巫马代司竹监谢过上官,为竹子找到了更有价值的用处。” 巫马竹复姓巫马,祖上是周朝的马医官,时称巫马,指官为姓,后人多数简姓巫,依旧有人坚持姓巫马。 至于说敦化纸坊一定会付钱,司竹监也因此开辟一条财路,这些俗气的话就心照不宣行了。 阿堵物的事,司竹监丞自会交涉。 或许是司竹监品秩的缘故,监内居然没有主簿。 范铮轻笑:“司竹监客气了,日后有用到本官之处,但非违律,自当义不容辞。” 巫马竹喜笑颜开,觉得汤仪典烹制的茶汤,味道也没那么奇怪了。 上林署的问题,却比较棘手,在其辖内的昆明池,引沣水而成,如今却因沣水河道的变迁,隐隐有干涸的危险。 “这就不是司农寺一家的事。都水监的职司:凡京畿之内渠堰陂池之坏决,则下于所由,而后修之。” “工部水部司,掌斗门关闭。所以,非三家一起不能解决。” 明白各衙门之间蹴鞠的原因了吧? 各家都管着一点点,谁也不愿意尽全力,于是到唐文宗时,昆明池干涸成了陆地。 “本官自会向朝廷禀明缘由,但结果如何,真不敢保证。别信郦正直的牛皮,那不过是恰好遇上陛下有心修汤泉宫而已。” 范铮可不敢瞎吹牛。 上林令库丰连连叉手,向范铮表示谢意。 库这个罕见姓氏,在此时有三个源流。 其一是周朝到汉朝有守库大夫官职,指官为姓,成为库氏先祖; 其二是鲜卑库褥官氏,于北魏改姓库; 其三是南北朝时期,北周羌族厍(shè)狄氏,隋时改姓库氏。 库丰祖上姓库褥官。 范铮的信誉,在司农寺正为坚挺,虽然他一再声称是正合圣意,可大家不也正希望迎合圣意,顺便把部门的问题解决了吗? 大唐不禁佛道,大家多少信一点运道之说的,谁不指望沾一点范铮的运气呢? 范铮的目光移向阚苫,阚苫泪眼婆娑:“上官救命啊!钩盾署实在承担不了重责啊!” 钩盾署令掌供邦固薪刍之事,鹅、鸭、蒲蔺、陂池、薮泽之物。 邦固,通假一下,邦国。 也就是说,朝廷与太极宫所需的柴草,由钩盾署供应,阚苫是在哀叹供不上足够的柴草。 “以石炭补上。” 范铮啼笑皆非。 大约是阚苫的前任故意不交代清楚,本朝的职司中又比较隐晦,阚苫才上了这恶当。 前朝的职司中,是明确记录有炭的,而本朝又是沿袭前朝的,交炭绝对没问题。 第二百八十四章 哼哼哈嘿 第285章 哼哼哈嘿 敦化坊。 给事郎范百里拖着泡桐木做的小横刀,左边跟着半大的细腰犬,身后是卫无忌牵着小驴驹,在敦化坊街道上,走出六亲不认的姿势。 “呀!” 瞅准一只兴州乌鸡,范百里挥刀斜劈,雄鸡仓皇飞开,落树杈上,咯咯地叫唤,仿佛在骂范百里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自己一只三岁的老鸡。 “来呀!来啄我呀!” 范百里扬刀,奶凶奶凶的。 刚才从坊学回府,这只雄鸡气势汹汹地扑向范百里,小范百里握拳欲打,幸亏卫无忌出手赶走雄鸡。 所以,带着气的范百里,提刀来找场子了。 兴州乌鸡体躯偏长,胸部较宽,近于方形,乌冠、乌舌、乌喙、乌皮、乌趾,被称为“五端乌”,体形大、耐粗饲、适应性强、产肉多、肉质优良、肉药兼用,适宜放养。 关中还有黑垚乌鸡,终南山一带的原产,胆小、野性强,夜不归宿,栖息于树梢枝头,难侍弄呢。 范百里脾气大、胆子大,跟着郦正义学了点拳脚,就觉得自己很行了。 “咦,范百里,这是要杀鸡呢?” 樊大娘好笑地蹲下,逗弄着范百里。 范百里撅起嘴,很不开心:“姑母,杀鸡!” 樊大娘笑了一声,开口道:“这谁家的五端乌呢,我三十五文买了啊!” 立刻有看戏的街坊,笑眯眯地接话:“街坊邻居的,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倒是白送啊! 樊大娘多给五文钱,街坊自然卖得特别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五文钱已经可以买二升五合粮了好吗? 樊大娘从路边捡了块石子,手腕一抖,石子击在雄鸡颈上,五端乌从树杈上摔了下来,眼里满是恐惧。 完犊子,我不想成为荷叶鸡! 范百里蹦起一点点:“姑母厉害!要吃它!” 樊大娘伸手提着五端乌:“好,姑母提回去杀了,弄干净,蒸了给范百里吃!” 从酒坊出来的杜笙霞,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轻轻摇头:“姐姐莫宠坏了他。小小年纪,气性就那么大,长大了还得了?” 樊大娘哈哈大笑:“没事,范百里是个好娃儿,知道不能随意欺负人,对不对?” “对!” 范百里收起木刀,脆生生地回答。 左手拍一下细腰犬,右手拍一下驴驹,范百里转身溜进了坊学,寻到郦正义,大声嚷嚷:“师父,到府上,吃鸡!” 小家伙滑头得很,知道郦正义当面,阿娘不会再絮叨他。 郦正义笑眯眯地答应了。 师徒如父子,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多少隔阂的,何况这个徒弟,是可造之材啊! 《急就篇》的字,范百里能跟读小半了,这就是天赋异禀! 遥想当年,自己是六岁才识字的吧? 看范百里挥拳脚,哼哼哈嘿的样子,就天然招人欢喜。 可惜,范百里实在年幼,四平马还不能练,现在的拳脚,只能称为花架子。 不能揠苗助长啊! 郦正义的武艺,是肯定不如范老石的,但他们这种有传承的功夫,比起范老石这种厮杀中成长的野路子,更益于养生。 这才是范老石乐见其成的原因。 范铮回府,看到满堂的宾客,范百里笑嘻嘻地招呼着郦正义、陆飞甲、甄行、甄邦,俨然当家做主的姿态。 范老石与元鸾,两个丝毫没有原则的老人,喜笑颜开地坐着,任由范百里指手画脚地安排家宴。 “瓜娃儿,是你请客吗?” 范铮笑道。 范百里重重点头:“范百里,杀鸡,请师父、陆飞甲、甄行兄长、甄邦兄长。” 虽然范百里还不能连续说太长的话,意思却基本表达得清楚。 “请客是要出钱的,范百里有钱没?” 范铮逗道。 范百里掏出一个小衣兜抖了抖,空的; 再翻一个衣兜,空的。 哦豁。 郦正义都被逗笑了。 范百里伸手:“阿耶,俸禄。” 杜笙霞掩口而笑:“郎君,你就招了吧,这些年范百里的俸禄,伱用去哪里了?” “瓜婆娘!”范铮翻了个白眼。“范百里的俸禄,阿耶拿着养鸭鸭了。” 范百里顿时高兴了。 哎,聪慧归聪慧,对吃念念不忘,才是娃儿的本性。 孙九抬着一小筐箭谷梨进来,众人分而食之。 这个时代可没有“不要分梨”之类牵强附会的陋习。 广都梨还重达六斤一个呢,不分食,谁啃得完? “咦,新丰箭谷梨,甜而多汁。” 郦正义评价道。 范铮笑道:“郦先生可错了一半。箭谷梨是不假,可不是新丰所产,是京苑东面监嫁接于杜梨之上的。” 郦正义恍然大悟:“《齐民要术》所载嫁接吗?县男,打个商量,明年京苑东面监嫁接的时候,让坊学生去见识一下呗。” 郦正义虽然精于杂学,却也不是什么项目都会,至少嫁接他就没接触过,他也没地方去试嫁接。 范铮一口应下了。 京苑东面监翻年肯定是要嫁接的,明坦又一心靠拢,让娃儿们去学一学,根本就不是事。 荷叶鸡、葫芦鸭上桌,范铮撇嘴:“范百里,没得肉呀!” 范百里急了,指着鸡鸭嚷嚷:“这不是肉?” 杜笙霞逗趣道:“你阿耶没说错哦,在大唐,鸡鸭之类的,可不算肉哦。” 范百里气得跺脚。 元鸾不忍心:“范百里,不理你臭阿耶、阿娘。阿婆告诉你,有羊肉呢,范百里请客怎么能没有肉?” 范百里瞬间神气了,冲着范铮、杜笙霞做鬼脸。 羊肉上桌,郦正义点头:“汤清香、肉酥烂,这是同州朝邑县的山煮羊。” 这一道菜,历史源远流长,商周时代叫“羊臐”,秦汉时称为“羊肉臐”,唐宋时又叫“山煮羊”,后世称“水盆羊肉”,又名“羊肉泡馍”,在大荔、蒲城、澄城最盛行。 “吃,吃!”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挥箸。 正常来说,范百里这个年纪应该用调羹比较合适,问题这娃儿心高气傲的,根本看不上调羹这东西,一心与大人一样用调羹,总是搞得饭菜洒落不少。 幸亏家中有细腰犬,会舔食落地的饭菜,才不至于浪费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第286章 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用膳完毕,郦正义对范铮叉手:“县男,给事郎如今颇识一些字,我想,是不是开始教他运笔练字。” 范铮老脸一红。 字嘛,是范铮终生弥补不了的缺点了。 “郦先生,你是范百里的师父,以后不宜称他官职,直呼其名即可,无须忌讳。练字的话,我倒没什么意见,先生决定就好。” “最好是先练楷书。” 飞白体什么的,是艺术品,楷书才是官场的日用品。 杜笙霞轻笑:“就怕他没什么长性。” 范百里立刻气鼓鼓地盯着杜笙霞。 杜笙霞失笑:“哟,你这小小人儿,还嫌弃阿娘说你坏话了?” 范百里撅嘴:“写字!” 写就写呗,反正敦化纸坊是自家的,也不用心疼纸。 倒是范百里能不能耐住那寂寞,横平竖直地持续下去,还未可知。 陆飞甲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仰面看向范铮:“叔父,我能一起写吗?” 终究是大一点的娃儿,有自己的想法了,让陆甲生都觉得意外。 本来嘛,陆甲生是打算让娃儿六岁再入坊学的,哪晓得陆飞甲会自找台阶而上。 范铮轻笑:“郦先生以为如何?” 虽然范铮愿意,也得看人郦正义的意思,免得尴尬。 郦正义轻笑:“教他倒无妨,只是没有师徒名分。” 陆甲生大喜:“大郎伱个瓜怂,还不赶紧谢过先生。” 陆飞甲对郦正义、范铮叉手,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陆飞甲谢过先生、叔父。” 范铮轻拍陆飞甲肩头:“不错,比你阿耶那瓜皮强多了。” 陆甲生翻了个白眼,懒得接话。 便宜占到就行了,斗嘴,从来就不分胜负。 “我家大郎,明年想让他从坊学出去,县男可能让他进县学?” 郦正义憋了半天,终于开口。 哎,要他这号性子方正的人,开口说求人的话,委实为难,要不是为自家娃儿,都拉不下这脸面。 范铮轻笑:“县学、州学,有什么好去的?国子监里,虽然孔祭酒致仕了,可敦化坊也不是说不上话啊!下三学随便挑,上三学嘛,国子学与太学必需是官宦子弟才能进去,四门学嘛,俊士可入。” 在此时,俊士是指录入国子监的俊杰之士。 在《新唐书》里,俊士也是科举的一项。 但《唐六典》里,科举的项目只有六个:一为秀才(试方略策五条,此科取人稍峻,贞观以后遂绝);二为明经;三为进士;四为明法;五为书;六为算。 四门学的学生五百,俊士八百,以范铮的颜面,要弄进去,委实比律学、书学、算学容易得多。 国子监生出来,可以直接任官吏,是什么职司不好说,朝廷的饭碗是端得牢牢的。 而且,国子监生基本无须家里供养,司农寺太仓署供给:丁男日给米二升、盐二勺五撮,国子监生未成丁亦依丁例。 要不是搭上范铮这条线,凭郦正义的颜面,挣扎到死也不能让他家大郎进国子监。 郦正义一叉手,不再说话。 要他这性子,能说出铭感五内之类的话,才叫稀奇事。 能尽心竭力教导范百里、认真教授坊学生,就是郦正义最大能力的报答了。 再不食人间烟火,你也有家人要照顾,这就是现实。 生活没逼得郦正义低下身子、点头哈腰,这是他的大幸。 送走郦正义,反应过来的陆甲生一拍大腿:“着呀!我家大郎日后也应该能进国子监,是吧?” 范铮戏谑地看着陆甲生:“我现在是五品官,范百里日后可以直接为国子监太学生;四门学除了俊士,就是七品以上官员子嗣;只有下三学的律学、书学、算学,八品以下官员子嗣可以直接入学。” 当然,更刺激人的真相是,范百里已经有了给事郎的官身,甚至不用去国子监厮混都可以直接为官了。 陆甲生懊恼地一拍脑门。 还是官小啊! 娘哩,为什么混到一个文散官的官身,只是从九品下的将仕郎? “耶耶要升官!哪怕是散官,也要混到七品!” 陆甲生喃喃念叨。 要是不知道官员子嗣可以进国子监,陆甲生都无所谓,可让他见过黎明的风景了,哪能安心于黑夜? 不奢望跟范百里一样进太学,至少四门学要混吧? 虽然不太懂其中的区别,但陆甲生本能地觉得,上三学出来就能混个官身,下三学出来,最多是个流外官。 换一个人这么想,范铮会叫他洗洗睡,偏偏陆甲生的运道真算是不错,除了范铮之外,长安一百零八坊,他是第一个拿下弥勒教徒、从而得官身的人,谁敢保证他就不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安心,该到你时,怎么也跑不了。”范铮拍着陆甲生肩头。“听说,某人膨胀了,连平康坊都敢去了?” 陆甲生胀红着脸,打开范铮的手臂:“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耶耶是去芳华阁谈买卖,水泥板的买卖!你知道水泥板的买卖又好起来了吗?” 哈哈,再怎样也掩饰不了陆甲生上烟花柳巷的事实。 “耶耶告诉你,说不定因为去了芳华阁,耶耶的七品官就有着落了。” 陆甲生骄傲地开口。 范铮点头:“水泥板的事,耶耶知道,京苑南面监都采买了去当晒场嘛。倒是这芳华阁,你什么意思?” 陆甲生怪笑:“芳华阁有个玲珑凸凹的剑舞萧二娘,听说过没?” 范铮呸了一口:“正经人谁去那地方?你也是,不怕家里婆娘闹腾啊!” “她敢!”陆甲生骄傲地挺胸,马上又泄气了。“就算你不称呼嫂嫂吧,也得称将仕郎娘子。” “说正经事,那个萧二娘,我看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嘿,送耶耶将仕郎官身的弥勒教徒,不是与她说过话么?” 范铮立刻叫了起来:“雷七,立刻安排两个身手好的,隐蔽地保护陆甲生一段时间。” 其实范铮想说不准陆甲生上平康坊的,奈何陆甲生对七品官身已经有了执念,根本拦不住的。 所以,只能调两个防合护卫了。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在坊外,不比平康坊,千万要慎重,小命第一。”范铮絮絮叨叨地叮嘱。 第二百八十六章 长豆角架易倒 第287章 长豆角架易倒 洛阳宫,含嘉仓。 司农少卿唐同人努力核对着上漕船的粮草数目,一阵头晕眼花。 数目对不上,相差一石有余。 这不是粮草的正常折耗,不算清楚,含嘉仓令就有难了。 司农卿李纬摇头:“这种事,有什么为难的?” 一名年幼的书令史,手持十二寸的算盘走了过来,接过记录的数据,噼里啪啦地拨拉着算盘珠子,速度让唐同人叹为观止。 一刻钟之后,书令史停手,自信地禀报:“数目没有问题,是第六拨装船时,多装载了一石五斗。” 唐同人吐了口大气。 粮草没问题,那就是好事,否则得有人扛责任了。 “这就是敦化坊出来的学生?” 唐同人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厉害,难怪范铮在司农寺地位超然,带出那么一帮学生,撒入各衙中,承担着核算的重任,谁能不给几分颜面? “上官,你我都在洛阳宫,长安的司农寺怎么办?”闲下来,唐同人才有心情想这个问题。 李纬呵呵一笑:“本官离衙前,已经下了文牒,司农寺事务暂委京苑总监范铮负责。” 唐同人愣了一下。 范铮的品秩,在少卿之下,只有九成宫总监与之并肩,在诸署、监排行第一,总领寺中事务也说得过去。 “但是,其他令、监会认同吗?”唐同人有点怀疑。 范铮的本事,他倒是知道一些,可终究太年轻了吧? 何况,这是个底层出身的人物,没有背景啊。 李纬笑道:“知道为什么司农寺少卿之位有二,却只有你一人顶上来了吗?” 唐同人默默点头。 只要脑子没问题,都能看得出,出缺不补的少卿之位,明显是给范铮预备的,也就是他资历是个硬伤,要不然现在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寺丞相里玄奖禀报,范铮接手了温泉汤监郦正直的请求,向朝廷奏请修缮骊山汤,陛下顺手将骊山汤升格为汤泉宫,令左屯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修建宫室。” 李纬的话说完,唐同人立刻惊讶了。 之前也多番听说骊山汤请求修缮,朝廷一直不予答复,想不到范铮一出手就得如此结果。 运道真强啊! 谁都知道,赶个正好而已,可这事,是谁都能碰上的么? 这样一来,范铮在司农寺的威信蒸蒸日上,谁不渴望搭这股运道? 从六品下九成宫副监阎玄邃就不指望,他就老老实实呆在麟游县地盘上,连长安都不想回。 妹婿之败,是阎玄邃早有预料之事,奈何无力回天。 从头到尾,夺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倒是妹子阎婉,做事果断得很,迅速将延康坊魏王府改立西明寺。 呵呵,李泰的府邸,谁也别想据为己有,李泰虽败,却不是全无脾气的,宁愿便宜佛门也不容他人觊觎。 李泰抵达均州郧乡县,便窝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中诸事皆由顺阳王妃阎婉做主,谢绝一切访客。 ----------------- 敦化坊正陆甲生飘了,飘到家中的长豆角架子倒了,面上隐隐有点儿印子。 没法,关中特色,长豆角架子易倒。 郁闷的陆甲生,被泾阳县的主顾相邀,又去了平康坊芳华阁借酒浇愁。 “啧,三勒浆啊,不容易醉。” 陆甲生喝了一角酒,身子微晃。 泾阳县的主顾小心翼翼地开口:“将仕郎,水泥板,每块多开五文钱的单据,没问题吧?” 陆甲生吃了一口鹿肉,眼神迷离:“多开……就多开,反正别短了我敦化坊的钱。咦,台上那萧二娘,怎么持双剑?” 萧二娘的剑舞,从来只是单剑,陆甲生明显是喝多了。 真话、假话、屁话、醉话,在酒桌上轮番上演,陆甲生的身子左摇右晃,面颊变青,眼见要醉倒了,偏偏还有那么一丝清醒。 “将仕郎,你们这个水泥,难造吧?”主顾半真半假地开口。 “怎么不难呢?要不然……伱们也不肯出钱……买,我跟你说……坏了,人有三急。” 陆甲生踉踉跄跄地起身,在伙计的指引下打到茅房放水,倒让那主顾无语。 哎,你要么不说,要么全说,这么吊人胃口很缺德的! 酣畅淋漓地释放了库存,陆甲生歪歪倒倒地绕行,隐隐约约听到“法王”二字,嘴角忍不住一歪。 芳华阁的伙计找到了靠柱而眠的陆甲生,几个人合力将他送到一间干净的屋子里,抬上床铺、盖上被褥,任陆甲生鼾声如雷。 泾阳县的主顾过来看了一眼,无奈地摇头。 得,三勒浆都喝成这样,陆甲生也特娘的算是人才。 这买卖,今天是没法敲定了,乖乖付账吧。 房门掩上,陆甲生鼾声依旧,时不时还磨牙、放屁。 别人喝酒脸红,陆甲生喝酒脸青。 别人喝酒有量,陆甲生可以一直喝。 装醉,无非是感觉到危险,又无法脱身时的策略。 芳华阁别的不多,喝醉的主顾时常有,陆甲生的招还是很管用的。 然而,躺在铺上的陆甲生,依旧能察觉到,至少有两道目光不时从身上掠过,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范铮家防合。 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陆甲生才挣扎着起身。 “婆娘,水!口渴!” 陆甲生揉着太阳穴叫嚷。 很快,有伙计持着一壶凉水过来,陆甲生一把夺了过来,一饮而尽,重重地吐了口大气。 “这是哪里?” 伙计身子微躬,赔笑道:“客官,这是芳华阁呀!” 陆甲生用力揉了一把脸:“芳华阁……不是有人请我喝酒?” 伙计笑道:“正是。客官一时借酒浇愁,有点上头了,小人便与同伙扶进来歇息,靡费那位客官已经付了。” “好,赏!”陆甲生伸手进褡裢,掏出一枚开元通宝,用力摁在伙计手心。“娘哩,什么时辰了?再不回去,家里的长豆角架又要倒了。” 伙计看着手里这一文钱,哭笑不得。 大概,这是他在芳华阁做事以来,得到的最小赏钱。 “看到这名坊正了吗?他将仕郎的官身,就是用教中信徒的血肉换得的。” “得了呗,你们大肆宣扬枨枨,不被这个坊正抓,就得为那个坊正抓,真以为人家马上天子是善男信女呐。”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宣义郎 第288章 宣义郎 据说,敦化坊正家的长豆角架又倒了一次,陆甲生颈上,隐约有五道划痕。 两天之后,左监门卫大将军樊世兴,率左监门卫翊府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平康坊芳华阁,付出三名翊卫轻伤的代价,捕获了近百人。 樊世兴对此极为不满,将翊府中郎将骂了个狗血淋头。 “对付一些余孽还能受伤,可见翊府平日操演是何等的松懈!若是上阵杀敌,得枉死多少人!” 襄城郡开国公、左监门卫大将军樊世兴,可是玄武门之变的功臣之一,因事削爵、免官,还能东山再起,自非常人可比。 再说,军中上官对伤亡的不满,本就是常事。 樊世兴的话,也自有其道理,或是操演强度再高一些、配合再默契一些,未必不能免除伤害。 真的,别看萧二娘的剑舞似乎很厉害,单独对战一名翊卫或许还能取胜,可对上三名以上的翊卫,只能被压着打。 所以,樊世兴有理由不满。 十六卫,在贞观朝可不只是长安城的看门狗,放出去是能征战的大虫! 门下省传制再临敦化坊时,坊中热闹起来。 芝麻绿豆大的敦化坊正、将仕郎陆甲生,又走了狗屎运,居然立了一大功,让朝廷将弥勒教在长安的据点芳华阁端了,法王萧二娘落网! 旨授陆甲生为从七品下宣义郎,这可是破格的待遇了。 贞观朝的官员,即便算上文武散官,数量也不太多,陆甲生拿一个正八品上的给事郎,也无话可说,能再破格入七品,范铮的情面也少不了。 敦化坊,可真是一块福地啊! 陆甲生的婆娘,牵着陆飞甲,呆呆地在一旁傻笑。 哎呀,一下就从将仕郎娘子变成宣义郎娘子,多不适应啊! 不晓得这一辈子,有没有机会成为外命妇? 汉子……郎君前面说的话,居然是真的,他不是去贪花好色,是真在为大郎挣一个国子监生的前程。 错怪他了呀! “郎君……”陆甲生婆娘扭着腰肢,捏着嗓子,拖着步履上前。 陆甲生一个寒战,怒视着婆娘:“好好说话,说人话!” 婆娘叉腰,一手拎着陆甲生耳朵,声音带几分脆气:“咋?当个宣义郎了不得?赶紧回去拌鸡食!误了大郎吃五端乌,搓衣板跪不死你!” 陆甲生揉了揉耳朵,面不改色:“这样就正常多了。” 范铮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陆甲生哼哼:“笑啥?当你家长豆角架不会倒咋地?” 范铮想牛皮哄哄地回应,目光一转,看到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杜笙霞,当即打了个哈哈:“当然不会,因为定远将军府就没种长豆角!” 杜笙霞眼里流露出一丝得意。 哼哼,莫以为当个总监就牛皮了。 坊民大笑。 这个答复,就很接地气。 定远将军府内,岳丈杜侃一脸别扭,岳母与元鸾拉了几句家常,目光转到范铮身上,隐约为难。 “女婿啊!如今你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霞儿也是乡君了,纳媵一事,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岳家来说给女婿纳媵妾,怎么都有点别扭,却是这时代的特色。 依制,五品官媵三人,视从八品,五品以下就没有媵这一说了。 媵与妾是有区别的。 妾是纯属交易性质,不受朝廷保护,就是拿出去买卖也无人置喙,且不许补妻之位成为续弦; 媵却受吏部主爵司保护,地位次于正妻,却有一定的权力,甚至在正妻亡故后可以升为续弦。 唐德宗、唐顺宗、唐宪宗三朝宰相,万年县人杜佑,撰写《通典》,为杜牧的祖父,够风光吧? 《旧唐书》对他的评价是:“性敦厚强力,尤精吏职,虽外示宽和,而持身有术。为政弘易,不尚皦察,掌计治民,物便而济,驭戎应变,即非所长。性嗜学,该涉古今,以富国安人之术为己任。” “始终言行,无所玷缺,唯在淮南时,妻梁氏亡后,升嬖妾李氏为正室,封密国夫人,亲族子弟言之不从,时论非之。” 这就是逾越了礼制。 妾是否就不能成为正妻了呢? 当然没那么绝对,但首先,妾得升为媵。 但是呢,“媵”这个字,首先指的是陪嫁的人,然后才引申为媵妾。 于情于理,正室的娘家,有权安排家族的其他女子为媵,甚至出现姐为妻、妹为媵的现象。 保障正妻家的权益嘛,就是正妻亡故,这个位置宁愿空着,也不许外姓夺走。 范铮瞪大了眼睛,想了一下,果断摇头:“岳家的意思,小婿明白,但现在小婿没有纳媵妾之意。” 总而言之,范铮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可不想在府中折腾出xx传来,闹心。 再说,一夫一妻制,才是家庭和睦的保障。 范老石闷头半天,突然开口:“问题是,只有范百里一根独苗,我们担心啊!” 不是啥矫情的话,这个年代,连皇帝的儿子都能夭折,李世民的二子楚王李宽就是代表,其他人又怎敢保证,自家娃儿一定能传承香火? 天大地大,香火最大。 虽然连范老石都不知道自家祖坟面朝哪头,却不妨碍他朴实的想法,要把范家的香火传下去。 范铮轻咳了一声:“放心,明年会考虑生个二郎。” 范铮与杜笙霞的身体又没问题,只要愿意,跟程咬金家一样,生六个是没问题的。 官员纳媵妾常有,但不纳媵妾的也有,夫人卢氏吃醋抗皇命的房玄龄就是典型嘛。 杜笙霞嘟了嘟嘴,没说话。 生是想生的,可分娩时的痛楚,让她记忆犹新。 倒是郎君不愿意纳媵,让她心头舒坦了不少。 平心而论,谁愿意将自家郎君与人共享? 别说是族妹,就是亲妹,心头也不舒坦! 看到自家耶娘上门来说纳媵之事,心头更不舒坦。 真好! 杜笙霞的脚步飘飘,身子蹦了蹦,一个旋转,襦裙轻扬,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 范百里嚷嚷:“阿娘跳得好看!” 范铮微微恍惚,杜笙霞有多久没显露这真性情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相见欢 第289章 相见欢 樊大娘的嘴,笑得合不拢了。 范铮向皇帝求情,居然真得了慈旨,准甄行提早成婚! 哈哈哈! 死鬼在天有灵,应该能满意了吧? 甄氏的香火有望了! 万年县民曹官媒乌氏,再次闪亮登场。 “哎哟,你们敦化坊,自从华容开国县男当坊正起,真是风生水起,连你家大郎这小人儿,都是录事,二郎也是将仕郎,出息了。” 乌氏的嘴抹了蜜似的,好话一句接一句。 偏偏乌氏的话,还没有一句假话,这就让樊大娘更舒心了。 “放心,巫闷山虽对甄行小有看法,不过是因为疼爱妹娃子罢了,本心还是认同这桩亲事的。” 乌氏轻笑,信心十足。 说到对各坊民情的熟悉,县衙里的其他官吏未必强得过她。 东家长,西家短,乌氏可是了如指掌。 走出樊大娘荷叶鸡铺子,乌氏扭着腰走向巫闷山家,路上见到干笑的孙九,鼻孔里轻哼一声。 老东西! 露水姻缘,毕竟只是露水而已,过日子是绝对指望不上的。 一时的欢愉,终究抵不过柴米油盐。 相见欢,难抗相互伤。 孙九的目光,随着乌氏的肥臀移动,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液。 “怎么,舍不得老相好啊?” 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孙九打了个哆嗦:“娘子,莫要胡说哩,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如娘子一般贴心啊!” 卫无忌轻笑一声。 老家伙,人老心不老,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要不是卫无忌知道他的本性,说不定还真能被蒙混过关。 嘿嘿,卫无忌还只是隐约知道孙九勾三搭四,不晓得还有卫君子这样特殊的爱好,否则,说不准孙九是啥下场。 卫无忌体贴归体贴,板砖师太的战绩太逆天了,孙九怕啥时候也挨上一板砖。 这婆娘,可是真敢下手的! 巫闷山听到乌氏的话,虽然十分不痛快,可看看巫桑满眼的期待,也只能应下了。 哎,虽然横竖看甄行不顺眼,可自家妹娃子与甄行亲密成啥样了,能不嫁么? 不嫁甄行,还能嫁谁? 再拖下去,万一天雷勾地火,来个未婚先孕,不害死人么? 再说,甄行本人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嫌弃之处,即便有了官身,依旧愿意娶巫桑,而不是另觅新欢,这品性已经强过不少人了。 “哈哈,以后甄行这厮,见我要尊称舅兄了。”巫亹的着眼点与众不同。 巫桑呸了一口,小脸却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哎,待自己出嫁了,家里可再没个女子,待巫亹娶妻还有好几年,要不要给阿耶续个弦? 本坊人家,知根知底,大雁一对,酒水几坛,粮食几石,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进行得飞快。 唯一带争议的,就是请期,倒也不是大问题,主要是秋末冬初,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现在还好,到哪天河面都冻上了,才叫一个冷。 就连大雁都是家养的,野生大雁跑剑南道避寒去了。 樊大娘的意思,是开春办迎亲酒,天气渐渐转暖。 巫闷山却固执地要求,迎亲必须在初冬给办了,否则宁愿退婚。 没有几个人明白巫闷山的意图,范铮知道,却不方便开口,只能帮着劝樊大娘提前迎亲。 闷葫芦巫闷山之所以如此固执,还不是怕甄行与自家妹娃子行差踏错,到时候毁了名声? 早嫁早好。 咦,说起来倒让人觉得,巫闷山在尽力高攀。 要不是为了巫桑,巫闷山能受这委屈? “没事,坊中负责操持,一定不让录事的婚事带遗憾。” 坊正、宣义郎陆甲生大包大揽。 不用坊中出钱,反正这两家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坊中多养有五端乌鸡,酒坊外养有本地的鸭种,再去东市吆喝几声,自有宰好的羊与猪送来坊中。 敦化坊的婆娘们,在樊大娘的指挥下,打蛋和面粉,加少许盐,调到黏稠的时候裹上薄薄一片五花肉,放入铛中炸一炸,就是酥肉了。 别说,以蛋和面,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种奢侈,要不是樊大娘家境好,未必舍得这花销。 以水和面不是不行,只是味道稍差,且入滚油会炸锅,一不小心会溅到人。 焦香的味道让甄邦垂涎三尺,拿着个小碗、提着一双箸,捞了几团外表金黄的酥肉,迫不及待地挟起一团往嘴里塞。 “小祖宗哟!烫!你就不能等等吗?”樊大娘叫道。 甄邦“哈哧”地吐着热气,即便被烫得大呼小叫,依旧舍不得吐出那块酥肉。 待得热气退去一些,甄邦细细咀嚼,对樊大娘竖起一根大拇指。 阿娘的手艺,就是不一般! 范百里在一旁大呼小叫:“甄邦兄长,我也要吃!” 甄邦掰开一团酥肉,待里头热气散着差不多了,才挟到范百里嘴里,兄长的风范十足。 范百里“叭叭”地咀嚼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到完全咽下去,才对杜笙霞道:“阿娘,好吃!伱也吃!” 杜笙霞眉开眼笑:“哎呀,范百里最乖了,有好吃的会想着阿娘。甄邦,挟一团给我。” 杜笙霞的吃相,自然要优雅得多。 杜家怎么也有规矩,杜笙霞从小受过严格的教育,除了偶尔流露本性,多数时候还是得遵从规矩,吃相自然是其中之一。 “姐姐的手艺,果然是全坊第一!” 杜笙霞用汗巾擦手、拭嘴,称赞道。 樊大娘的菜肴,味道从来不差,酥肉更是勾得人食指大动。 虽然是同坊,礼仪还是得要的,甄行着爵弁服,鼓乐齐鸣,在一众同窗的簇拥下,到巫闷山宅子,然后被嘴角噙笑的巫亹挥着秸秆扎成的棒子打了两下。 巫桑着花钗礼衣,金色钗,自制的青裳、青腰带、袜、皮履,向巫闷山辞行,上了彩车。 不知道为何,巫闷山总感觉空落落的,哪怕明知道妹娃子没有嫁出坊也还是觉得堵心。 酒宴大摆,到热闹时,御史大夫李乾佑遣防合送礼,治书侍御史韦悰遣子弟道贺,盘长、刘谙、华鸣等人到场为贺。 甄行心头明白,这些上官、同僚前来,多半还是看在舅父的颜面上。 范铮是一棵渐渐长成的大树,他们是被大树庇护的幼苗。 第二百八十九章 腊月 第290章 腊月 腊月时节,河面终于上冻了,洛阳宫以北的漕运停了下来。 含嘉仓总算得到休息,司农卿李纬、司农少卿唐同人也折返长安城,范铮立即交回权柄。 李纬轻拍凭几,啜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汤:“干得不错!郦正直之事,虽说有侥幸成分,但你不开口,这个别宫,就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范铮赧然:“上林署之托,下官就无能为力了。” 李纬轻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昆明池的问题也非一日所成,更不可能一日解决了。事涉工部、都水监,你的品秩还是低了,没法协商。” 李纬没说的是,即便是他去协调,也未必能成事,否则又何至于拖到现在! 昆明池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沣水从斗门补进越来越难,这事,朝廷清楚,陛下也清楚。 问题总是无限多,钱粮总是有限的,补得上这边的窟窿,就得露出那边的窟窿。 相对改沣水进昆明池的水道,汤泉宫的靡费不值一提。 钱粮,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即便到了盛世也同样会有缺口,无非是缺口大小的区别。 钩盾署阚苫的尴尬,谁也没有提及。 阚苫在御史台察院的时候就得罪过人,被人坑那么一下也正常,谁让他人缘不佳呢? 反正,他若向李纬诉苦了、求援,李纬会指点一下,闷头不说嘛,李纬凭什么教他? 估计是实在撑不下去了,阚苫才舍下老脸,向范铮求援的,万万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 不要拿范铮类比,要知道,范铮的徒子徒孙在各个衙门里,慢慢站稳脚跟,谁非要跟他过不去,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丘神积现在还带着老监察史,慢慢扒拉着算盘呢。 “上官,阎玄邃怎么跑九成宫总监了?”范铮慢慢品着茶汤,随意问道。 好歹也是个熟人了,问一声不为过。 李纬笑了一声:“明哲保身呗,难道还要因妹夫的折腾而陷入泥沼?” 也是,阎玄邃毕竟是长子,一举一动代表了阎立德一家,搞不好就能把全家拖下水。 襄城宫一事,阎立德被罢官,敏感的阎玄邃立刻请调九成宫,顺带为自己涨了点品秩。 唐同人好奇地问:“总监,曲辕犁可都下发诸屯监了,明年的地,无论如何都会深耕,可真会增产么?” 范铮笑道:“如果只是深耕到六寸,八成把握能增产。可傻乎乎的深耕到四五尺,就过犹不及了。” 这样的例子,还真有。 不过,挖到那么深,你是想盗墓么? 过深的土地,即便不是砂质土壤,那也是生土,结构紧密,质地纯净,没有耨熟、施肥,耕种起来事倍功半。 凡事都得有个度啊! 范铮也没敢就深耕熟耨打包票,只敢说八成。 原因很简单,万一遇上砂土底,深耕倒反是个坏事。 交接完事务,范铮随着监丞沃垄、凤矗,去了玄武门外的总监地里,看看那些出头寸余的麦苗。 倒不是范铮变得勤快了,而是天上洒下雪花,地上也堆积了半个指节的积雪,范铮心头没底。 一脚下去,皑皑雪地就留下一个黑糊糊的窟窿,乌靴底混合了雪水与泥土,看上去很肮脏。 在雪地中的麦苗,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叶子偶有枯黄,占的比例也极低。 事实上,下雪天真的不怎么冷,倒是化雪才让人哆嗦。 沃垄絮絮叨叨地表功:“这一大片,全部是麦苗,总监内所有的蕃户、官奴,下官都抽出来耕作,方及时耕种完毕。” “地里脏,是因为每一垄都施足了肥,雪水这么一浸嘛,自然难免。” 真没必要说最后一句,坏人心情的。 道理很简单,人有三急,可谁要总在伱耳边屎尿屁,你能不烦? 遇上吃东西的时候,谁在那里屎尿屁的叨叨,怕是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过去。 凤矗嘿嘿一笑:“就这点雪,屁事没有。” 范铮扭头看向凤矗,期待他的解释。 毕竟,范铮对冬小麦的了解,还是相当不足,没底气。 凤矗笑道:“现今的凤氏,三大源流,一个是源于风姓,一个是源于姬姓,最古老的是源于黄帝时期的高辛氏,时任凤鸟氏,为历正官,指导农时与耕种,遂指官为姓。” “下官不才,济州凤氏出身,先祖凤鸟氏,对于麦子还是有发言权的。” 范铮无语叉手,还真失敬了,居然不知道治下有祖传的专业人氏啊! “据下官所测,最多明天就要出日头,这一点雪,也权当是灌溉了。”凤矗吐露点有用的消息。“有雪也是好事,很多虫卵会被冻死。” 范铮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啊么,要不是曲辕犁与深耕熟耨这两项支撑,范铮在凤矗面前都没说话的资格。 京苑总监,藏龙卧大虫啊! 难怪凤矗一向不怎么说话,敢情是看不上别人。 “那么,凤监丞以为,今年是否会严寒?” 范铮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凤矗捋了一把山羊须,淡定地回答:“整个贞观十六年,也就这模样了,倒是小心明年的倒春寒。” 范铮顿时松了口大气。 冬天能挺过去了,还怕倒春寒么? 没事! 范铮却没注意,沃垄眼皮跳了几下,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麦苗未必怕冬雪,却真的怕春霜。 正常情况下,焚烧秸秆化解霜情,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今年的秸秆大多拉到敦化纸坊了啊! 沃垄心头,念头急转。 京苑南面监指望不上,方面完全相反,哪怕有秸秆,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拉。 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不太好说话; 京苑北面监,伏斗就与沃垄关系恶劣; 何况,以上三面监,同样需要焚烧秸秆除霜。 倒是京苑东面监,听说明坦那厮把茅草全部刨了,要不要打个商量,把那些干枯的杂草再拉过来? 哎,拍上官的马屁,委实不容易,搞得自己担惊受怕的。 没辙,沃垄知道自己的水平,真没法与凤矗相比,不靠马屁怎么升迁? 要是老实干活的人都得到升迁,沃垄自然也不用想这些歪门邪道了。 感谢书友再度打赏,破费了。 第二百九十章 我不做响马好多年 第291章 我不做响马好多年 腊月十六,晴,风略寒。 相对往年,今年真是个暖冬了,据说万年县今年赈济的人数大大降低,冻毙、饿毙的人数,不足十人。 这不是抹黑,凭你怎地圣天子在世,都免不了死人,就算你赈济再如何及时,还不许人心存死意么? 在中衣缝制了夹层、夹上白叠,再戴上有白叠的尉,范铮身上的寒意去了许多。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奇迹,杜笙霞这个婆娘居然会亲手为范铮缝夹层了,虽然针脚时疏时密,歪歪扭扭,好似蜈蚣爬,架不住暖和啊! 好在,婆娘的手艺糙得有限,没有肩膀一高一低、袖子一长一短,知足吧。 针脚问题,中衣可以忽略,反正别人又不能善解人衣。 连手炉都不用,范铮站在司农寺班内,身子笔挺。 哎,上朝最不方便的一点,是不能随意喝水,否则人有三急,脸就丢大了。 “乌罗浑使节入大唐朝贡,献貂皮。” 通事舍人来报。 乌罗浑,北魏时叫乌洛侯,别名乌罗护,在长安东北六千三百里,东接靺鞨,西接突厥,南接契丹,北接乌丸,风俗接近靺鞨。 也有乌罗护与乌罗浑不是一个种族的说法。 乌罗浑在唐朝存在的时间并不长,后来成为室韦的一部分。 进献貂皮的原因,除了想保留乌罗浑的国名,也有借机换一点麦子回去的意思。 没法,乌罗浑苦寒,一年最多栽种一季,收获本来就少,族人日益增多,也无法负担。 他们不是游牧,是农耕与渔猎并重,但地方实在太冷了,产出有限。 通过战争扩大领地? 想啥呢,除了更冷的乌丸,其他三个国度,哪个是他们惹得起的? 夹缝中生存的滋味并不好受,导致他们最后还是选边站了。 靺鞨此时与大唐相距甚远,唯一有交集的,是靺鞨的酋帅突地稽,于隋朝内附,居营州,武德年居燕州,刘黑闼叛乱时突地稽率部击之,得以率部居幽州昌平城。 高开道引突厥人攻幽州,突地稽率部邀击,大破突厥,因而在贞观初拜右卫将军,赐姓李,娃儿李谨行,武力也过人。 “契丹首领窟哥,贡名马貂衣。” 契丹,胜兵四万三千人,分八部,原臣服于突厥,好与奚族相斗。 “奚族首领可度者,以良马百匹、奚车五十乘进贡,求大唐相助讨伐契丹。” 奚族,《旧唐书》有记载为奚国,南北朝时称库莫奚,“沙”、“沙漠”之意,匈奴别种,居原鲜卑之地,胜兵三万余,设五部俟斤,游牧,好与契丹斗。 到辽国时,相爱相杀的两部才正式合力一处。 室韦亦遣人来朝贡,有意思的是,《旧唐书》说,室韦是契丹别部。 总的来说,在唐朝,室韦几乎没有什么冒犯之处,这也与地缘隔绝有关。 居于乌罗浑之南、潢水北的霫族,也遣使来朝。 最有意思的是,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贼心不死,遣从子突利设献马五万匹、牛驼一万、羊十万以请婚。 倒不是乙失夷男对一树梨花压海棠有什么执念,只是薛延陀的地位已经不太稳当,回纥、同罗、仆骨诸部的反抗此起彼伏,薛延陀立国时短,底蕴自然是没有的,也只能打大唐阿耶的主意了。 阿耶阿耶,我给你当女婿也行! “众卿家议一议吧。” 李世民是看不上乙失夷男的,但人家给得实在太多了。 其他的可以忽略,唯独马不行啊! 别说是良马了,就是驽马,大唐的缺口也大得不行,太仆寺各牧监的马匹,根本没法弥补挽马、耕马的需求。 特别是耕马,即便有曲辕犁,依旧有不少地方得人力拉犁。 范铮出班举笏:“陛下,臣以为,薛延陀的诚意,有待商榷。乙失夷男的年纪大了,真娶了大唐如花似玉的公主,他若薨了,我大唐的公主,岂能如前隋义成公主一般,接受烝婚之辱?” 烝报婚,外番又称收继婚,细分为上烝下报。 简单地说,娶继母、嫂嫂为烝,纳弟媳、儿媳为报。 先秦时,诸侯国也出现过烝报婚,《左传》中常有记载,如夷姜与卫宣公、宣姜和卫顽视为合法,但极重礼法的鲁国没有这记录; 儒学兴盛后,烝报婚制度被视为淫行,渐渐消失在历史中,甚至到明朝时,烝报婚可以处死。 而在突厥等国度,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也与他们生育的困境有关。 礼法,对于草原国度来说,还是比较奢侈的——守不起! 咳咳,范铮这话,有点危险,李世民纳海陵剌郡王妃杨氏入宫,本质就是报婚,有影射之嫌哦。 殿外的监察御史丘神积精神一振,正准备入殿弹劾范铮,却听得秘书少监颜师古开口:“华容开国县男所言甚是,大唐的公主,正如大唐的颜面,岂可容人践踏?” 颜师古护短,看不上的人,他会论出身;看得上的人,他也极力回护。 丘神积只能泄气。 别说是他,就是他阿耶丘行恭,也惹不起万年颜氏。 突利设急了:“外臣出薛延陀时,真珠毗伽可汗有交待,求娶公主,一切礼法依大唐规矩,绝不敢以草原陋习强求!” 李世民无声地笑了。 虽然范铮有点冒犯,但这个理由,正好抻一抻志得意满的薛延陀,稍微矜持一下。 要是君臣异口同声的赞同,感觉倒像是大唐要上杆子嫁公主似的。 “使节退下,待朝议之后再告知结果。” 张阿难挑眉,代李世民开口。 公主是要嫁的,那么丰厚的聘礼,不吃下来怎么可能呢? “陛下,要不老程带人将突利设宰了,将牛马全部夺过来,就说没见过薛延陀使节。” 程咬金一肚子坏水汩汩直冒。 范铮都想笑,这还真是老响马干得出来的事。 程咬金还可以高歌一曲:我不做响马好多年。 李世民笑了:“知节的建言,再议。” 无非是再挑一个不招待见的宗室女,封为公主嫁出去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是李道明那种搅屎棍居中胡说八道,大家脸一蒙,自然就混过去了。 真的,犯不上让程咬金重操旧业。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文御史 第292章 三文御史 “监察御史臣丘神积,弹劾京苑总监范铮损公肥私,以一文钱价格购买京苑总监的一车秸秆。” 丘神积按捺不住,还是上殿弹劾了。 御座上,李世民抚额。 丘行恭家的小崽子,报复心之强,当真是世所罕见,逮着机会就要咬一口,完全不顾是否会迸了满嘴牙。 即便李世民三番五次告诫丘神积,不可因私怨而滥用公权,丘神积依旧无比执着。 头疼。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微微摇头。 丘神积这是急了,不管不顾地下嘴,你知道具体一车秸秆应该值几文钱么,你知道秸秆在京苑总监也就是烧了肥田么? 如果范铮一文钱没出,这弹劾,或许还真能让范铮罚俸。 是的,最多罚俸而已,本来就没多高的价值,连进察院立卷宗的资格都不足啊! 一文钱,虽然是象征性质,却表明这是在交易,不是白送! “京苑总监,可有辩解?”中书侍郎马周询问。 “敦化纸坊采买京苑总监秸秆是实,一文钱一车是实。”范铮没推诿到沃垄身上,这种没品的事他干不出来。“敦化纸坊采买秸秆,俱有账簿记录,每一车皆当场付开元通宝。” 然后,范铮满眼的疑惑:“本官不明白,是朝廷不许采买秸秆,还是不应该付钱?” 丘神积暴跳如雷:“哪家的秸秆是一文钱一车?你这是占司农寺的便宜!” 范铮满面认真:“请监察御史教本官,一车秸秆应该是几文钱?” 我特娘的知道是几文钱! 丘神积猛然愣住了。 不知道一车秸秆价值几何,而去弹劾范铮一文钱一车买得便宜了,这弹劾岂非空中楼阁? “身为御史台察院的前辈,本官教伱个乖,不可将私忿带入公事,要弹劾人时,须将功课做扎实了。”范铮叹息。“幸亏台狱不掌握在你手中,否则,不知会有多少人冤死。” 丘神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站在那里,进退失据。 司农卿李纬举象牙笏:“此事,是司农寺内部事务,臣自处置,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看看这场闹剧,心头也有些不痛快,轻轻哼了一声,以示同意。 李纬出声:“京苑总监以一文钱一车出售秸秆,略为欠妥,应每车补三文钱。范铮,可有异议?” 范铮咧嘴一笑,目光挑衅地扫过丘神积:“上官断事,公道异常,下官自会责令敦化纸坊三日内补足差额。” “不知三文御史满意否?” 程咬金拍着牛进达肩头狂笑,一身阜绢甲拼命抖动:“三文御史!哈哈,哪天见到丘行恭那厮,老程要好生取笑他一番!丘家的眼里,就只有三文钱!” 丘行恭的为人本就不行,与兄弟、同僚、上官、下官都恶劣,也难怪程咬金落井下石。 秸秆的价值本就不高,凭他沃垄送了多少车过去,差额也达不到十贯钱。 在朝堂上,为十贯钱弹劾,御史大夫李乾佑都觉得丢脸。 李乾佑鼻孔里哼了一声,治书侍御史韦悰出班:“京苑总监提醒有关台狱一事,御史台自会严加掌控,居心叵测之徒不得接触台狱,以免成为祸害。” 丘神积面如土色。 娘哩,打击报复失败,还把自己的名声搭了进去。 “居心叵测之徒”是谁,上官你适合展开说说吗? 被治书侍御史公开定性,丘神积以后在御史台的日子,难熬了。 可惜,丘神积虽然暗恼,却没胆子对韦悰展开报复。 韦曲的权柄根深蒂固,不是他一丘氏旁支能对抗的。 “京苑总监,改粟为麦,今冬的天气,可有把握度过?”李世民挥手斥退丘神积,耐心询问。 下雪天,李世民同样到京苑总监的麦地里巡视了一遍,只是地方太大,未与范铮照面而已。 别说每亩多一两石粮,就是多一捧粮,都能多活不少人呐! 李世民之前,只是担心尽数改麦会出现问题而已,对产量从未怀疑。 范铮举笏:“据京苑总监测算,整个冬天不会太冷,唯须防倒春寒。” 李世民哼了一声,太史令出班举笏:“太史局司历预造十七年历,与京苑总监预测相同。” 顺嘴歪一句,现在的历法还是武德初年,太史令、道士傅仁均所造戊寅历,现太常博士李淳风提出十八条反对意见,李世民只采纳了其中七条修订戊寅历。 当然了,李淳风造的《麟德历》,同样为后人所诟病。 毕竟,一个时期的气候变化,与另一个时期是不同的,历法也得与时俱进。 “臣昨天去麦田看过,九成以上长势良好,便是有一些枯黄的,也应该能顺利入春。”范铮侃侃而谈。“京苑总监全体官吏合力,当保麦苗平安生长。” 没必要把功劳安自己一个人头上,那种尽揽全功的官员,不是脑子进了黄河水,就是遇到急功近利的环境了。 集体的功劳,自有正堂官的一份,尽揽只会遭他人鄙夷。 李世民轻轻哼了一声,神色略为放松。 如果属实,大规模推广下去,大唐又可以多养至少百万人吧? 按照各王朝纯朴的观念,人口越多越好,最好是能有万万人,可以随意征补兵员,税赋也将是无穷多。 实际上,看看历史,有几个朝代不是人口超负荷了,才导致强盛的王朝崩溃? 什么土地兼并、公平因素,那只是辅因,主因就是有限的土地养不了无限的人,其他因素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即便是贞观朝,一丁二十亩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也只停留在理论阶段。 老男、笃疾、废疾以四十亩; 寡妻妾以三十亩; 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 但是啊,州、县界内所部受田悉足者为宽乡,不足者为狭乡。 京畿之地,多为狭乡。 不过,人口这种大事,轮不到区区五品的范铮置喙。 贞观年的人口,距离隋末的盛况也有一定差距,还能高速发展个几十年,范铮也不必杞人忧天。 说不定,还没到土地紧张那一天,范铮就闭眼了呢? 操心这玩意儿,跟后世某些人操心太阳几亿年后会熄灭有什么区别? 第二百九十二章 贞观十七年, 黔之驴 第293章 贞观十七年, 黔之驴 霜起。 元日才过,理应在假宁之中,范铮却着一身常服,撅着腚在麦田中观测麦苗长势。 沃垄也没敢瞒范铮,将困境说了出来,范铮直接从京苑东面监调了那些枯草过来焚烧,额外从敦化坊兽炭作坊调了些石炭末子来,以防万一。 沃垄挠头,只是想拍个马屁而已,怎么就成这模样了? 范铮倒没有责怪沃垄的意思,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你怪罪于他,日后谁能与你亲近? 那些说“公生明、廉生威”的,口号喊喊就行了,别全部当真。 公、廉当然是必要的,但在一定尺度范围,你不关照亲近伱的人,不是自找疏离吗? 明明白白地说,如果沃垄、凤矗的成绩与能力相当,拔擢的时候,范铮必然先考虑沃垄。 考虑凤矗的人,公则公矣,日后有人愿意为你效力不? 在公正的尺度内,关照愿意向自己靠拢的人,这才是官场的正确打开方式。 “总监,下官……” 沃垄如鲠在喉,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丘神积的弹劾他也有所耳闻,扪心自问,如果换成他,早将卖秸秆的责任推卸了。 哪怕范铮当时将他推出来,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当时真的没征求过范铮的意见。 但范铮寸步不让,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挡了,补交一车三文的秸秆钱,还硬生生把丘神积堵了回去。 得此上官,夫复何求! 范铮微笑:“无论如何,你是在为本官做事,即便是错了也自有本官处置。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侍弄好这片地,你有功劳,我有颜面。” 沃垄吞吞吐吐:“上官……这点野草与石炭末,恐怕还不够。” 范铮挑眉:“不是说今日霜降,明日就没了吗?” “上官,凤矗精通历法、气候,可至今却与下官平起平坐,是因为他习惯说话只说一半。”沃垄无奈地解释。“他是说了倒春寒,可他没说什么时候倒春寒,也没说倒春寒有几次啊!” 范铮表示无语了。 说话说半截,比不说还可恨,活该他一辈子混不上六品。 “本官会让人送来兽炭。” ----------------- 长安南三千一百九十三里,黔州下都督府,黔州治所彭水县,有山名玉山。 玉山不产玉,产盐,有濮人(苗民)发现了流于地表的玉山伏牛山盐泉而闻名。 到明朝景泰年间,因避讳,玉山更名郁山。 彭水县四面环山,山高坡陡,水流湍急,平地不多,养牛、羊、猪、鸡,偏生很不养驴,于是后来的柳宗元就写了《黔之驴》,“黔无驴”这一句是写实。 身子摇摇晃晃的庶人李承乾,骑在驴背上,面色枯槁。 一个风病患者,三千里远行,车、船、驴来回折腾,还活着就是个奇迹了。 路窄、坡急,驴车都得弃了,驴子都骑废了几头,只能天天吃驴肉羹了。 在驴背上颠簸得想吐的李承乾,终于明白他以前想“策马奔腾”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从长安出来,李承乾便一言不发,即便与苏氏、李厥、李象也保持距离。 成王败寇,李承乾落到眼下这地步,倒也不冤,就是可怜李厥、李象,小小年纪跟着跑这山旮旯里受罪。 苏氏宠辱不惊,每日歇脚时,依旧拿出随身书籍,教导李厥、李象识字,充分展示了武功苏氏的良好教养。 玉山脚下,宅院不阔,开门见山,护卫终日守护这一家子。 事实上,全无必要,就李承乾走路先画圈圈的模样,凭他再怎地,也走不出彭水县的大山,倒是有可能栽进河水中。 不知道什么原因,入住宅院之后,李承乾仅存的几头驴子次第死亡,倒让他好生消化了驴肉。 即便是贬为庶人,也不可能让李承乾扛犁去耕田,一应日用俱由黔州都督府承担,生活也有人照应,只是档次降低了。 所以,莫看戏落泪,为古人担忧,人家再落难,也比绝大多数人家强。 当然,心理落差肯定是巨大,李承乾每天眺望着遥远的山头,目光落在一处山坡上。 “皇子,这是何意?”护卫首领、行军都督马炟,面现不解。 马炟等十八人,负责护送、看押李承乾,且多有防响马之意。 即便李承乾再如何贬为庶人,金玉之器还是不少的。 当然,苏氏携带的书籍更多。 马炟面容凶恶,心地却不坏,何况李承乾的身份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事实上,马炟心里,颇为忐忑,看押废太子的活儿,轻不得、重不得,只能每日恭恭敬敬,跟在长安时侍候太子一样。 一个涉嫌造反的太子,还能活着离开长安,自然说明其在贞观天子心中颇有份量。 不说复登东宫,哪怕是重封为王,也足够捏死一些对他不敬的人。 李承乾口齿不清:“此地,风水极好,吾当葬此。” 马炟骤然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皇子,请多想想两位皇孙!” 李承乾竟然生出死意,他们这些护卫能逃得了干系吗? 李承乾笑容微微扭曲:“一路相随,委屈了。只是,李承乾本来就命不久矣,死后劳烦相葬,背对长安即可。” 别人死后要面向故乡,李承乾特意叮嘱背对长安,这是死也不肯低头。 让马炟惊惧的是,三日之后,即便有黔州都督府的医学博士与黔州土医在侧,李承乾依旧撒手人寰,手指却固执地指向南方。 马炟将李承乾的遗言说与苏氏之后,苏氏眼中无泪,请黔州都督府将李承乾葬于玉山,面向南方。 马炟带着护卫,趁着葬礼举办,匆匆向西北逃遁,进入山南道忠州丰都县,到玉龙天坑的溶洞藏身,只趁月夜出来大潭洗澡。 因为马炟面容凶恶,能止小儿夜啼,大人常以马炟唬娃儿入睡。 后来,马炟洗澡之处被命名马炟洞,当地人甚至为马炟建了一座马炟庙,到后世,此地因马炟曾任的官职,命名为都督乡。 消息传回长安,李世民罢朝三日,葬以国公之礼。 到李承乾之孙、李象之子李适之为相时,请求将祖、父归葬昭陵,玉山徒留衣冠冢。 李适之酒鬼,是与李白齐名的酒中八仙,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写道:“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旧唐书》记载,李承乾的死亡时间有十八年十二月、十九年。)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最无情是帝王家 第294章 最无情是帝王家 东宫,显德殿。 司徒、赵国公、太子太师、太子嫡亲娘舅长孙无忌稳居高座,品着茶汤,大袖一摆:“其他人,出去!” 太子李治的眼角跳了两下,无声地挥手,所有东宫千牛、太子左内率、太子右内率、内给使陆续退出殿。 作为亲舅父加太子太师,长孙无忌并未觉得言行有任何不妥,却不知自己已经喧宾夺主了。 李治脾气再好,那也是储君,他的麾下,不应是长孙无忌直接命令的。 短时间内,舅甥关系牢不可破,即便有任何嫌隙也能迅速抹平了,可时间长了呢? 长孙无忌搁下茶碗,敲了敲凭几:“殿下虽入主东宫,却非稳如泰山。” 李治眼现惊讶:“舅父何出此言?大兄已故,应再无人可觊觎孤之位了吧?” 长孙无忌冷笑:“承乾,就是个笑话,狠不能狠,忍不能忍,做事拖泥带水。他要是果断兴兵,弄死瞎蹦跶的李泰,说不定我还能支持他一把,可惜天天在那里算计这、算计那,最终只是纸上谈兵。” “李泰,从来不是什么储君之相,他的宿命就是砺石,刀断,砺石自然该弃了。” “你真正的威胁,是吴王李恪。” 李治惊讶了:“三兄?” 长孙无忌冷笑:“他也配为你兄么?知道什么叫嫡庶有别?” 李治还是不太敢相信。 李恪的出身,就是一个污点,前朝血脉天然招致臣子反对。 长孙无忌冷笑:“年轻了不是?再等个二十年,我们这些老臣子致仕或薨毙了,还有多少人记恨前朝的暴政?” 李治瞬间毛骨悚然。 说得没错,人呐,是最容易忘记过去、背叛立场的,搞不好还会出来一些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为前朝洗白。 到时候,被蛊惑也好、别有用心也罢,会有那么一群人围着前朝血脉转,俗称:遗老遗少! 能把前朝复辟了,他们有从龙之功; 即便不能,他们也能给本朝添乱! 长孙无忌悠悠开口:“知道在你被立为太子前,陛下最属意谁吗?吴王李恪!陛下称:类己。” “若非伱舅父我以嫡庶有别死谏,坐在显德殿的人,还真不一定是你。” 这句话,一点水分没有,长孙无忌的态度之激烈,差一点就与妹夫翻脸了。 长孙无忌可以接受任何一个外甥继位,却不许外人染指! 李治起身叉手:“雉奴谢舅父关爱。” 长孙无忌一口吞尽了茶汤:“帝王之位,心不狠,坐不稳,明白?” 李治一笑。 狠,李治从来不缺,只不过隐藏得很好罢了。 吴王李恪,既然能威胁到孤的宝座,说不得日后请你东市口走一遭了。 目光隐晦地在长孙无忌身上扫过,李治心头暗暗嘀咕,什么时候对舅父也狠上一把? 不得不说,最无情是帝王家。 从这个角度看,李世民说的类己,会不会让人毛骨悚然? ----------------- 范铮再抽调了一批兽炭给沃垄,京苑总监的麦苗,当能顺利地度过倒春寒。 陆甲生嘀咕:“收这个秸秆,本宣义郎感觉亏了啊!这兽炭不比秸秆值钱么?” 范铮呸了一声:“当个从七品下的文散官了不起啊!天天在这念叨。我这从五品下京苑总监说什么了吗?” 两个幼稚鬼,搁这比大小呢。 其实,陆甲生也心知肚明,这事不能只以钱来衡量。 敦化纸坊所需的秸秆,数量还真是不少,只靠零星采买的话,未必够用,沃垄的鲁莽之举,还真破解了这个难题。 兽炭,看似价值不低,可倒算成本,也没多少钱。 范铮此举,收拢了人心,保证了改麦的功绩,不说大赚吧,至少不亏。 “前日明府召集各坊、里、村、保议事,近百号人,二堂都坐不下了,不少人站到了天井里,独有我与明府分上下而坐。” 陆甲生洋洋得意。 怎么说他也是七品官了,优待一点,不是很正常么? “明府说了,让诸坊向敦化坊看齐,敦化坊在抓捕弥勒教徒的过程中,居功至伟。哈哈,崇仁坊、务本坊两个坊正,一向牛皮哄哄的,这次也只能低头了!” 说到自己的得意之作,陆甲生更是鼻孔朝天。 敦化坊是诸坊之末对吧,你们再说一遍啊! 崇仁坊、务本坊,有钱了不起啊! 范铮收敛了笑容:“青龙坊的人,还老实吧?” 陆甲生仰面一笑:“能不老实吗?芙蓉园从魏王手中收回宫里,凋敝了许多,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曲池坊、青龙坊。” 虽说芙蓉园是皇室产业,曲池坊、青龙坊不可能直接输出劳动力,但相关的零星事务,也能养不少人的。 芙蓉园凋敝,青龙坊的人找活更难,在敦化香坊与敦化兽炭作坊做事,每日十五文是稳稳当当的啊! 别看青龙坊人嘴上还有牢骚,可做事却很卖力,连去东市收集石炭末子都主动跟随。 敦化坊还没恶毒到连牢骚都不许发的地步。 别的不说,陆甲生就时常在范铮面前发牢骚,影响他为敦化坊出力了吗? 陆甲生微微顿了一下:“范铮,青龙坊把兽炭作坊的所有过程都学会了,他们要是自己办兽炭作坊,敦化坊不亏了吗?”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屡见不鲜,所以各种传承总习惯留一手,留来留去又导致一些绝技失传了。 人生总是两难。 范铮哈哈一笑:“本来兽炭作坊就是为了消化敦化坊的劳力,赚不赚钱的倒在其次。” 谁愿意挣那份辛苦钱,只管去。 陆甲生瞬间脸黑了:“你是不是忘了,兽炭作坊还有你许我的半成份子?” 啊这…… 真是忘了呢,兽炭作坊要让青龙坊给竞争了,陆甲生就没那么肥了啊! “安心,多大点事,大不了从敦化纸坊匀点给你。” 范铮无所谓了。 开玩笑,任何事都有利有弊,兽炭作坊最大的弊端,除了粉尘之外,就是费土。 挖了养鸭的池子、漂塘,泥土都哪里去了? 当然是制兽炭去了。 兽炭制多了,容易天高三尺。 虽然敦化坊的地势,相对整个长安城要显得高一点,也经不住持续不断地开挖。 准确地说,论可持续性,兽炭作坊还不如香坊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神憎鬼厌 第295章 神憎鬼厌 特进、太子太保、宋国公萧瑀还朝了,指手画脚、倚老卖老的性子丝毫不变,整天在朝堂上指责这个、斥责那个。 前面就提过,萧瑀这个人,太大恶意是没有,倚老卖老是真讨人厌,要不然也不至于多番罢相。 因为萧瑀好佛,李世民特意赐他一幅绣佛像,并绣萧瑀形象于佛旁,以为供奉。 同时,赐萧瑀袈裟,赐王褒手书《大品般若经》一部。 李世民的意思很明白,亲家,你老了,脾气没必要那么臭,诵一诵佛经,消一消你身上的戾气吧。 老实说,这个待遇的官员可真没几个。 王褒这个名字,重复的也很多,明朝官员就不必说了,西汉文学家这个选项抛除了,当时佛教还没入中原呢;西汉时的清虚真人王褒,就更不可能抄录佛经了。 唯一的选项,就是南北朝时期,经历了南梁、北周的文学家王褒。 然而,倚老卖老惯了的人,修身养性纯粹是哄鬼。 萧瑀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开喷了:“房玄龄朋党勾结,对朝廷不忠!” 即便涵养再好,被扣一屎盆子,房玄龄也不舒坦。 皮笑肉不笑地,房玄龄回了一句:“宋国公之意,当官,都得如你这般神憎鬼厌才行?” 这回连长孙无忌都忍不住笑了。 “神憎鬼厌”扣上萧瑀头上,那是恰如其分。 碰了壁的萧瑀,转头看到范铮,忍不住开喷:“京苑总监改粟为麦,纯粹是瞎胡闹!若是麦能在京畿广种,需要京苑总监来多事?” 范铮可不惯着他:“宋国公之言,有理!朝廷就应该把司农寺撤了,反正百姓自己会种地;再把都水监撤了,百姓自己不会驾船咋地?顺便把工部也撤了,工匠自己不会干活、山民不会自己打猎、庄民不会自己灌溉咋地?” “就是不知道,宋国公亲自耕种过几亩地,制造过几种农具,为增产做过哪些具体措施?” 萧瑀瞪大了眼睛,看向范铮。 这屁大的五品官,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就萧瑀的出身,一生几乎没沾过田地,范铮的反问,萧瑀一样都答不上来。 有点羞赧? 不,只要老夫不羞赧,羞赧的就是别人! 就是这声音,咋有点耳熟? 想起来了,大兴善寺,这是这小东西顶撞了自己,然后是自家晚辈万年令罗棠基整治他进宫,给长孙皇后诊治,害得罗棠基与自己被贬。 算了,本官大人有大量,不与这能当孙子的后辈吵! 矛头一转,萧瑀扎向张亮:“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伱!五百义子,你是打算用义子起家造反咋地?还让义子与自家婆娘勾勾搭搭,你是不是还在一旁喝彩啊!” 无辜中箭的张亮,拳头硬了。 造反的想法,你揭穿也就算了,可打人不打脸啊! “哟,忘了宋国公还是前朝国舅。咋,不替你姐夫迁坟呐?” 别说,庄户出身的张亮,也会扎心。 隋炀帝之坟,除了江都宫到吴公台这两个墓葬确认无误外,还有四个墓葬真假难辨,连武功县西塬的墓葬都还有争议呢。 萧瑀可以不在乎杨广埋尸何处,可他姐姐在乎啊! 萧瑀怒气冲冲,张亮斜扬笏板,可不在乎他萧瑀老不老。 为老不尊的人,揍起来更有手感! 张亮是没什么武艺,可好歹也是瓦岗出身的,别说打架,杀人都亲手干过,揍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萧瑀,轻松得如教训路边的娃儿, 只可惜,李世民的咳嗽声,让两人冷静下来。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的声音响起:“臣刘仁轨,弹劾特进、宋国公君前失仪,于朝堂喧哗,有失臣礼。” 萧瑀大怒,咆哮道:“黄口小儿,竟敢辱我!臣萧瑀,请求出家!” 李世民叹息,对这个脾气死硬死硬的亲家兼表姑父彻底无奈了。 四次罢相,他还不肯吸取一点教训呐! “宋国公素来爱桑门(沙门),朕也不能阻拦,祠部司发度牒吧。”受够了的李世民,直接开口。 祠部郎中沃鯌举笏应声:“退朝之后,臣亲自去办度牒。” 萧瑀傻眼了。 咋,老夫牢骚两声,皇帝你还真想让我去吃菘菜豆腐啊? 你好歹挽留一声,给个台阶下呀! 殊不知李世民是真受够他了,有机会送他入空门,那也比看他倚老卖老强。 某些人,早该送进院墙里了。 虽然虔诚信佛,虽然送了三个女儿为比丘尼,可萧瑀他六根不净,不愿出家啊! 举目四望,满太极殿,一个愿意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哎,人心不古哟! 萧瑀厚颜举笏,自行开口:“臣想了想,还是不能出家。” 程咬金拍着大腿,怪笑连连,萧瑀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虽说程咬金也有失仪之嫌,可刘仁轨绝不会去弹劾的。 程咬金他们闹,是在为帝王分忧; 萧瑀闹,是给李世民添堵。 再让萧瑀呆下去,太极殿天天上演全武行吧,程咬金肯定在一旁煽风点火。 李世民手诏。 “……太子太保、宋国公瑀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辩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云:‘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乃端然自应,请先入道,朕即许之,寻复不用。一回一惑,在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大体,岂具瞻之量乎?朕犹隐忍至今,瑀尚全无悛改。宜即去兹朝阙,出牧小籓,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于是,重新为相的萧瑀,遭遇了人生第五次罢相,在大唐罢相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萧瑀也知道自己这脾气,早晚要惹事,奈何他控制不住自己啊! 不张口闭口“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不随意抨击朝臣,就不能彰显他的优越感啊! 李世民的诏书里,最狠的评价就是“身俗口道”,可把萧瑀的犊鼻裈都扯丢了。 商州,治上洛县,离长安二百八十一里,真个不远。 眼不见心不烦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贴心的下官 第296章 贴心的下官 兵部侍郎崔敦礼,外放为灵州都督。 中书舍人柳奭,身为太子妃王氏舅父,拔擢为兵部侍郎,也算是为太子掌握了一个要害衙门。 李承乾地下有知,当涕泗横流,他为太子时,怎生无此待遇? 对范铮而言,影响不大,也就是敦化纸在兵部的采买,受到了那么一点阻碍。 无所谓了,相对敦化纸庞大的预订数量,兵部弃了也就弃了。 柳奭倒有些不知所措。 只要在官场混过几天的人,都知道受阻碍时“沟通”一下,哪怕不付啥代价,平康坊的楼子里混一顿酒食、相互拉拢关系,然后成为酒肉兄弟,那也是应该的吧? 偏偏忙于往地里跑的范铮,就直接断了兵部这头的念想,还照不照官场游戏玩下去了? 信不信在太子面前捅你一刀? 问题在于,柳奭的权柄是提升了,他在太子面前的宠信却丝毫不变——根本就没有好吧! 李治这个人,疑心本就重,对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心头已经生出了无数念想。 东宫的宫女刘氏,肚子都大起来了呀! 柳奭都急了,延请殿中省尚药局奉御、侍御医及太常寺太医署令、主药、医监、医正会诊,最后由冯一纸下了结论,太子妃王氏的身子有碍,终身不孕! 王氏几乎崩溃了,于东宫内宫以泪洗面,初入东宫的萧良娣却无声无息地笑了。 谁会甘心一辈子伏低做小? 南兰陵萧氏出身,未必就弱过你太原王氏! 李治对此并不在意,只要他自身没问题,女人能多到他怕,想生育多少便生育多少。 是谁所生,对他而言,不重要。 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渣男本男。 只是,王氏不能生育,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 范铮没时间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麦苗长势良好,就是最好的消息。 人人只看到了沃垄拍马,可有几人看到沃垄几乎把时间都花费在麦田里? 真正想往上走的人,付出的代价,往往超出别人的想像。 呃,这话,味道有点奇怪,钙里钙气的。 但是,你看看沃垄那起了厚厚老茧的手掌,就能够估得出,他的努力应该不逊于明坦。 至于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尽职尽责而已,没有太过努力。 龙闵,纯粹是在熬时间,等着致仕那一天。 这无可厚非,没有能力更进一步、年龄还不小的官吏,基本是这算盘珠子的模样,伱推一下,他动一下。 上官之令,是绝对不违抗的,但职司之外,你想让他多尽一分力,抱歉,下官抱恙。 反正人家对未来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就是明摆着混日子,连皇帝都头疼。 倒反是凤矗这样的官员,让人暗自恼火。 他要是真不懂行,倒也无所谓。 问题他懂了,说话只扔半截,照着做一定出事,这是想让上官出乖露丑吗? 所以,从七品下监丞,大约就是凤矗这一生的顶点了。 “二月了,应该不会再冷了吧?” 绿油油的麦苗格外喜人,范铮佝腰拔了几根刚刚露头的野草,腰有点酸。 嗞,回去得把枸杞加茶汤里了。 只娶了正室就如此操劳,纳什么媵妾? 又不是纪大烟袋那种无女不欢的货色,且珍惜身体吧。 沃垄看似悠闲,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拔干净了半垄地里的野草,背后盛野草的箩筐都堆了一层。 毕竟只是仲春,野草也只出头一点点,能铺一层已经很多了。 “上官你不是农家出身的,无须事必躬亲,在旁边给下官与吏员指点一二便是。” 看看,这样的下官,多贴心,换成是你,有一个机会,是会简拔沃垄还是凤矗? 即便是拔草这样轻松的活,不通农事的人仍旧会觉得很疲惫。 当然,如果是游玩的性质,另说。 “下官悄悄问过太史局司历,应该不会再有倒春寒了。”沃垄的面上现出一丝快活,几个月的辛苦,应该初见成效了。 你永远无法猜测,一个人为了升官发财,能发挥怎样的主观能动性。 只要不是害人,这样的升官发财,越多越好。 范铮想了想:“如果你是明坦,会怎么办?” 沃垄大喜过望,颤抖着叉手躬身:“谢上官赏识!下官若到了京苑东面监,嫁接的规模会再扩大,散碎土地尽量种植菽、蔬菜,闲暇时还可以养养新丰鸡。” 新丰鸡扬名是南北朝时期,吴均的《饼说》提到了新丰鸡馅,后世随此饼法失传,新丰鸡也渐泯然于众。 提到明坦,当然是范铮有意拔擢沃垄为从六品下京苑东面监,这一步就是四级啊! 要是熬资历,沃垄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熬过这四级。 京苑东面监的处境尴尬,这是一定的,其他三面监的好地方,凭什么腾给你? 范铮倒是有权强令四面监腾挪位置,可这就过于蛮不讲理了,对日后掌控不利。 沃垄突然想起,他去了东面监,明坦又何往? 明坦去年的表现,便是沃垄都得称赞一声,以踏犁强行撅茅草根,这是狠人行径,不说右迁吧,调换肥差是一定的,副监也不是不能觊觎。 龙闵? 这种有志于养老的官员,升一级为从六品上司农丞,也是很合适的。 司农丞之位有六,怎么也能腾一个给龙闵。 前途一片光明呀! 要不是相貌太普通,肚子也不够突出,沃垄都想来一个胡旋舞表达激动的心情。 不要提锅庄舞,因为距离与高原隔绝的缘故,“巴扎嘿”之风还没有流行,胡旋舞才是大唐流行的胡风,安禄山那个死胖子跳的就是胡旋舞。 哎呀,沃垄在麦苗间行走,身姿都有些飘飘然了。 “都仔细侍弄了!今岁丰产了,你们家中能分的粮食,就会更多些,婆娘、娃儿就能多吃一口!” 虽然侍弄京苑总监土地的,都是官奴、蕃户,但他们也同样分享京苑总监的收获,就是比例大大低于良人、杂户。 蕃户所得,较官奴还是多那么一丁点。 毕竟,获罪为官奴,或被俘为奴,一赦才为蕃户,二赦才成为杂户或太常寺乐工,三赦才完全脱罪为良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问天下谁是英雄 第297章 问天下谁是英雄 忙忙碌碌大半天,范铮下衙,孙九牵马,雷七、雷九护卫。 敦化坊的娃儿们,上了韦氏车马行的车子,甄行一如既往地稳重,甄邦还是那么活跃。 马车中,隐隐有抽泣声。 马背上,范铮的眉毛挑起,眼带怒意。 敦化坊的娃儿,大都皮实,偶尔被上官喝斥也正常,回来多半还跟同伴吹嘘一下,少有忍气吞声的。 “是谁?” 甄邦掀开车帘,嚷嚷道:“舅父,是延益。” 延益,这个名字,让范铮想了一下才确定下来。 没法子,他们这一班一百五十三人,即便是范铮,也优先记忆成绩最好的、最调皮捣蛋的,那些比较老实的多半要想一下。 幸好不是按学生家长送礼的多少来记忆。 延益是延氏小娘子的胞弟,延喜之子,在敦化坊是个老实性子,算盘技艺不好不坏,几乎是扔进人群找不出来的。 多好一娃儿,能惹出什么事? “我记得,延益是进了兵部库部司?” 范铮挑眉。 甄邦撇嘴:“就是库部司嘛。延益干得好好的,那个柳侍郎去巡察,特意找茬训斥了他一顿,这才觉得委屈嘛。” “要是真没干好分内之事,敦化坊的汉子,就是掉了脑袋也不吭一声。” 范铮笑骂:“滚犊子!连中男都不是,你好意思称汉子!柳侍郎,柳奭?” 真是一朝权在手,就将令来行,顺昌逆亡啊! “问问延益,兵部是不是只有三人。嗯,如果他们三个都去城外做事,愿意不?” 好在敦化坊的娃儿数量是有限的,往各个衙门一撒,恰如细盐融入雪花。 甄邦问了一声,延益三人的答复也很果断。 既然上官不待见,换一个衙门又何妨? 城内与城外,差别当然是有点,可与不顺心相比,可以忽略了。 ----------------- 柳奭踱到兵部公廨,处理了公务文牒,品过茶汤,得意地哼着小调。 某人再如何炙手可热,依旧得为本官拿捏。 我站在,猎猎风中,权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侍郎杨弘礼走来,面色不善:“柳侍郎好大官威!本官还不知道,驾部司与库部司,什么时候纳入柳侍郎掌中!” 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柳奭分管前二司,后二司是杨弘礼的地盘。 柳奭不打招呼,就往库部司蹿,已经逾越了规矩。 在库部司拿书令史延益撒气,更是让人鄙夷! 柳奭干笑两声:“杨侍郎不要太计较了,昨日是本官冲动了。” 杨弘礼横眉怒目,一言不发,一拳打在柳奭眼眶上,瞬间成了乌眼青。 柳奭捂着眼睛,泪水长流。 杨弘礼你枉为文官,竟然动手动脚! 左右看了一下,杨弘礼觉得,左右不对称,又补上一拳,心满意足地走了。 强迫症就是这个样子滴。 莫说柳奭理亏,就是真让他出手,照样不是杨素侄儿的对手。 别看杨弘礼是文官,他照样可以捉刀上阵,柳奭行不? 两名侍郎的殴斗,必然惊动兵部尚书李世积。 李世积把两名侍郎叫来,看看成花熊的柳奭,不由摇头。 杨弘礼也是的,你非要讲什么对称,这下出去说撞到眼眶都蒙不了人。 “杨侍郎,为什么要动手呢?同僚之间,有话好好说嘛。”李世积说话,主打一个稳重,四平八稳。 杨弘礼咬牙:“尚书伱是不知道哇!柳侍郎去了下官主管的库部司,对着一名年幼的书令史逞威,把人家骂哭!” 柳奭嘀咕:“不就是骂了两声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李世积神色微变:“不会是敦化坊出来的书令史吧?” 敦化坊出来的书令史,可不是孤零零没有背景的孤儿,司农寺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范铮就是他们最大的背景。 范铮这人,脾气不好,即便是在朝堂上,也敢逮着宋国公萧瑀硬怼,没学会低头。 柳奭的脸色微微一变,想不到连尚书都知道敦化坊之事。 杨弘礼咬牙切齿:“可不就是敦化坊出来的!欺辱幼童,柳侍郎好大的颜面!太子妃的舅父,真可以为所欲为了!” “要不,柳侍郎去司农寺,好生道歉?”李世积和颜悦色地开口,说的却是让柳奭无法接受的话。 杨弘礼冷笑:“迟了!吏部司已经行移牒,将兵部三名敦化坊出身的书令史迁司农寺!顺便说一声,是京苑总监范铮亲自出面交涉的!” 敦化坊出身的书令史,平时不觉得特别管用,可真的离开了,就感觉特别不顺畅了。 当然,仅仅是算账慢半拍、账簿理不清而已,多花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范铮的雷霆还击,固然无法让兵部损失什么,却能让他们浑身不舒服。 可以肯定,柳奭在兵部一天,兵部就休想要到一名敦化坊的学生。 还有国子监算学生,也是一样的。 范铮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李世积眨眼:“既然柳侍郎喜欢库部司,二位不妨将职司对调一下。” 柳奭哭死。 虽然都是正四品下侍郎,职司却是天壤之别,柳奭执掌的权柄,武选、兵备、番第、军功、武散官、勋官,六品以下军官可直接任免,那么大的职司,换外驾部司与库部司,亏死了! 杨弘礼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默认李世积的方案。 若不能令他满意,他也会奏请吏部,迁司农寺为少卿。 柳奭长叹,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三名书令史,范铮撒到南面监、西面监、北面监为史,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一点意见没有。 虽然小家伙们干农活是不行,可核算是一把好手,让他们省了趴在账簿上找错处之苦。 四面监各有三名监府、六名监史,腾一个位置而已,不是轻而易举么? 最多腾出的监史,往雍州范围内的司农寺诸屯监放就是。 关于诸屯监,司农寺直接管辖的就是雍州之内的屯监,其余屯监归各州管辖。 细说下来,司农寺是朝廷九寺里,管辖人数最多的衙门。 延益三人入衙,连司农卿李纬都没惊动,司农少卿唐同人直接处置的。 又不是多大的事,唐同人犯不着跟范铮过不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踢他屁股 第298章 踢他屁股 踏青时节,范铮顾不上风花雪月,往玄武门外的麦田里钻。 改粟为麦,范铮还是承担了一定的风险,如今初见成效,自当巩固成果,方不负沃垄一番辛苦。 长开了的麦苗,看上去格外喜人,就是范铮这种不精通农事的人也大致知道,今年的收成基本稳了。 “咦,沃监丞,那边堆积的,是从太极宫里淘出来的粪水吗?” 范铮看向下风口那一堆黑糊糊的东西。 沃垄咧嘴:“上官好眼力,这些肥,不能直接浇灌,得发酵一段时日,免得烧苗。” 沃垄这厮,还是有几分机巧的,安置发酵点于下风口,就是一个聪明的举措。 否则,让范铮时时沉浸在农家肥的芬芳中,范铮会骂人的。 浇水、除草,范铮只能随意搞一小片区域,大致也就起个带头作用,跟天子亲籍田那九推,效果是一样的。 咳咳,指望上官跟个农夫似的亲自种地,怕是想多了吧? 能动一铲子都很给颜面了好吗? 没有指鹿为马,说麦子不用种,自己会长出来,已经是良心官员了。 别说,范铮就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整个京苑总监的官吏,效率还真提高了……一成。 没有上官监督,偷懒是人之常情。 “哎呀,从五品下京苑总监,竟如庄户一般劳作。”不知是谁在风言风语。 “呸,知道个屁,本官这叫身先士卒!”范铮努力拔了一株杂草。 身子僵住了呀。 这声音,太耳熟了。 哭丧着脸,范铮起身、转向,叉手行礼:“臣不知陛下驾临,出言不逊,请陛下海涵。” 着常服的李世民,满不在乎地摆手:“朕的气量,还不至于狭隘到那份上。咋,踏青了,不带婆娘、娃儿去耍,跑地里侍弄庄稼?朕记得你也不怎么懂农事吧?” 范铮嘿嘿直笑:“婆娘、娃儿嘛,错过了今天,以后再补就是了,庄稼却不能错过。这是第一年改粟为麦,不容有失。” 一指两丈外给麦苗小心浇水的沃垄,范铮笑道:“陛下能想像,这满身泥土、猴子似的人物,竟然是堂堂从七品下监丞沃垄吗?他几乎全身心扑在麦田上,臣就是动动嘴,他可是跑断腿。” 麦苗需要浇灌的水量不多,但开春以来,雨水稀少,只能人工浇灌。 京苑总监的地,当然有水渠,但渠到地头,还是稍微有点距离的。 “沃垄监丞,过来,给陛下讲讲种植小麦,有什么难处。毕竟,你才真懂。” 范铮把身上溅了不少泥点的沃垄叫了过来。 沃垄满心激动。 凭心而论,他这种低级官员,是很少有机会面圣的,范铮这是在抬举他。 “参见陛下。司农寺京苑总监丞臣沃垄,斗胆在陛下面前放肆胡言,麦之一物,较之于粟,产量更高,也更需要足够的肥料……” “麦苗能平安过冬,与种植时节有关,但地里施了无数肥料,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目前,京苑总监的肥料,皆取自掖庭。” 沃垄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讲解,知识点很零散。 李世民听得直皱眉,掖庭有什么肥,朕怎么不知? 范铮轻笑:“排泄物罢了。说起来,也是一个循环,庄稼生长,以供人食用,人之遗物,又供庄稼生长。” 呸,这解说…… 李世民无力吐槽。 若不是朕当年戎马倥偬,早没那么矫情,非让你这话弄得两天没有胃口。 李世民身后,文雅的充容徐惠轻叹一声:“原来,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竟是如此疲惫。官尚如此,民当如何?” 英气毕现的才人武照冷笑:“这不是臣子本分么?身为臣子,自当为朝廷尽心竭力。” 李世民摆手:“才人之言,偏颇了。满朝文武,有几人如他们一般尽力?奖勤罚懒,说得倒是容易,可真实施下来,伱才知道臣子的刁滑。” “所以,如京苑总监这些兢兢业业的臣子,才更应重用,以为标杆。” 范铮听到“标杆”一词,忍不住口诵“阿弥陀佛”,惹得李世民指着他笑骂,轻轻飞起一脚踢他屁股。 没办法,御赐出家大兴善寺的原长安令杜善贤,法号就是“标杆”。 武照的星眸闪过一丝异彩。 五品官也只是中级官员,能接触到皇帝,距离却有些远,即便不是战战兢兢吧,也相对没那么好说话。 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京苑总监,却敢在皇帝面前搞怪,偏偏李世民的回应也耐人寻味。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武照还真就应了这句话。 朝堂上,武照见过的官员,要么相貌堂堂,要么俊美无俦,要么上墙辟邪,偏偏范铮这容貌如鸡立鹤群,不招武照待见自然正常。 顺便,武照耳中,自动屏蔽了有关范铮的消息,也就不知道,范铮的份量远比她所知道的重得多。 凭什么? 就凭这麦子吗? 武照可不认为,真是因为勤勉。 说勤勉,在烈日中耕作的庄户不勤勉,还是累得直接死去的匠人不勤勉? 你且看一看,皇帝正眼瞧过他们没! 武照母族,可是前朝血脉……旁支,帝王心术多少了解一点,帝王眼里的人,只分有用与无用! 李世民对范铮如此纵容,当是有用,极有用! 细细回想了一下收集到范铮的信息,武照吐了口气。 看走眼了,这种相貌普通的货色,竟可称俊杰,曲辕犁一出,能让众臣为之让路。 飞骑因他而设,实际掌控飞骑操练、实战的校尉是他弟子,生擒过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 负责制作飞骑所需器具的将作监中校署监事,则是那校尉的阿耶。 这可真是环环相扣啊! 这一手,直接杜绝了他人在器具上做手脚的可能,校尉的性命无忧。 至于说谁会在器具在做假,呵呵,能问出这话的人,是幸福的,没见识过人心的丑恶。 信不信,因为贪婪,连御辇都敢偷工减料! 人心无尽,即便是严苛的律法也不能阻止臣下的贪婪,何况《贞观律》还相对宽松一些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肥肉 第299章 肥肉 李世民前来麦田,当然不是游玩,而是着重看一看,有几分成效。 范铮有压力,李世民也有压力。 虽然近年来,因为灭突厥、破吐谷浑、吞高昌,武功赫赫,玄武门之变的骂名渐渐少了,还是有人会盯着他的举动。 李世民再是皇帝,也不能堵悠悠众口,不能将所有略带敌意的人尽诛。 改粟为麦,看似京苑总监自己分内之事,却容易落人话柄,最好不要出纰漏。 如当年的枨枨一般,这种无稽之谈都有人相信,你能指望百姓完全理智? 别说什么民智未开,在号称民智已开的年代,同样没有多少百姓有辨别能力。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多数时候,百姓如提线木偶,某些势力搅一搅,百姓就会信以为真,没有什么辨别能力。 怪罪百姓不明辨是非,不如将操纵百姓的人千刀万剐。 否则,都是屁话。 改粟为麦成功,李世民的功绩上又多了辉煌的一条,就是进太庙祭祖,也可以腆着肚儿骄傲地说:阿耶,朕今日的功绩,是你看好的大郎能做到的吗? 贞观朝的辉煌成就,一半是因为李世民的克制而成功,克制的原因,则是他那份虚荣心。 哼哼,朕为天子,就是比兄长强! 当然了,李世民归根结底只是凡人,照样有喜怒哀乐,照样会犯错误,照样会冤杀臣子,照样会曹贼。 没有谁是真正的圣人,只有被后人刻意神圣化的凡人。 嗯,还有刻意丑化的人,比如那苏定方。 “京苑总监兢兢业业,沃垄监丞尽心竭力,朕心甚慰。”李世民腆着渐粗的腰身。“起居郎当将此事记入《起居注》,以彰臣下之功。” 沃垄喜上眉梢。 这意味着,我区区七品官,也能名留青史了吗? 列祖列宗在上,沃垄总算不辱门楣了! 人生在世,名利二字,这一场辛苦,让沃垄全部触手可及。 “但凡能增产一成,大唐就能多活许多人。” 李世民感慨万千。 大唐到现在,人口数量还比不上前隋,粮食不就是一个重要的桎梏吗? 若能再让人口增一增,朕保证,大唐雄师天下无敌! 粮草足够,大唐儿郎敢于征战任何艰难险阻! “臣自当为陛下实现壮志,鞠躬尽瘁。” 范铮表态。 死而后已就算了,范铮没那么伟大。 归根结底,范铮只是个大方向正确的凡人,当不起强加的伟大,同样有着私心杂念。 “京苑总监可有何需要朕帮助之处?” 或许是感于范铮的实在,李世民提了一嘴。 当然,是客气还是真想出手,全在他一念之间。 范铮想了想:“上官对臣很支持,僚属也算尽心,臣自身,无所求。” 沃垄吃惊地张大嘴,想不到总监如此高风亮节。 张阿难在皇帝耳畔小声说了几句,李世民便听懂了范铮这半截话。 “朕会严令吏部司,关照敦化坊出来的学生,所有肮脏的手段,不许往他们身上沾。” 呵呵,范铮这年轻人,有意思啊,不趁机求一个升官发财,倒乐于提携学生。 有所欲、有所求,而又不过分,这样的年轻人,当重用啊! 若是范铮当真无欲无求,李世民说不定就要忌惮了。 只可惜,在贞观一朝,范铮已经脚步很快了,再提,那就是在要他的性命。 赏无可赏时,只能赏一刀尔。 要不然,老李靖为啥刻意称病不朝、阖门自守、谢绝宾客,连亲手足、右武卫将军、丹阳郡公李客师都不见? 说到李客师,这也是个妙人。 玄武门之变,李客师也有份,史书说他屡建战功,却不肯细说。 李客师被长安人称为“鸟贼”,是因为他的别院在昆明池南,一年四季喜欢骑射禽兽,所到之处,群鸟惊飞,活到了九十高龄。 摁一摁,摆一摆,待雉奴登基后再简拔范铮一把吧。 “陛下关照,今日在场的京苑总监,无论官吏、官奴、蕃户,皆加肉食三成!” 李世民离开后,主簿汤仪典大声宣布。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唐朝的皇帝,没霸道地将“万岁”当成皇帝的专属名称,所以太仆少卿还能名曰张万岁。 但《史记·封禅书》、《史记·孝武本纪》、《汉书·武帝纪》,都有山呼万岁的礼仪。 唐末至五代,诗僧贯休有诗《寿春进祝圣七首·山呼万岁》:“声教无为日,山呼万岁声。隆隆如谷响,合合似雷鸣。翠拔为天柱,根盘倚凤城。恭唯千万岁,岁岁致升平。” 加肉食三成,也就是每人多两三片肥到腻的猪肉而已。 对于范铮来说,太肥了,有点不太想下嘴,可对官奴、蕃户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赐。 干重体力的人,格外需要重油、重盐的补充。 健康饮食的概念,不适合于重体力人群,没有足够的油盐补充,根本没法弥补他们失去的能量,会把身体拖垮的。 对官吏阶层来说,就稍微挑肥拣瘦了。 作为上官,范铮不能到饭点就溜回衙门用膳,既然要装同甘共苦的样子,就是含泪也得装全套。 盛着半碗粗糙的麦饭,看着上头汤仪典特意打的肥肉,范铮有点下不了嘴。 麦饭都无所谓,就是晃悠悠的肥肉,油光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实在是啃不动啊! 但是,不能拒绝汤仪典的好意,也不可能挟扔了。 眼珠子一转,范铮捧着碗,溜达到蹲在地上用膳的蕃户面前,笑眯眯地夹了一块肥肉过去:“本官看到了,你今天很卖力!这一片肉,就是本官赏伱的!” 同样的话术,说上几遍,肥肉就推销完了,麦饭就着一些蔬菜,同样好吃嘛。 就是有些喇嗓子,哈哈。 范铮没注意,蕃户们眼中,流露出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严格地说,蕃户们还是有希望转成居住比较自由、负担较轻的杂户,只需要等待太子登基,自会赦免一次。 良人嘛,呵呵,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头垫高一点,美美的想吧。 或许他们的下一代,能够撑到赦免为良人时。 至于官奴,能转为蕃户,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两头狐狸 第300章 两头狐狸 “四面监的耕种要跟上。哦,东面监可以例外,明坦按自己的思路安排。” 范铮在公房里,简短地训话。 沃垄的想法,范铮没必要透露给明坦,明坦也有自己的主意。 再说,新丰鸡的点子虽好,却有一个大难题。 京苑东面监内,荒冢处处,狐狸窝一大堆,养鸡,是给它们送外卖吗? 之所以不对沃垄挑明这一点,自然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再说,沃垄未必就没有防狐狸的手段。 汤仪典的茶汤,这次居然加了粉肠,真有一套,味道够奇怪的。 幸好不是九转大肠的味道。 司农少卿唐同人,引着门下省给事中、检校黄门侍郎、太子右庶子、高阳县男许敬宗进来了。 老奸佞因为把《起居注》拆分为《武德实录》、《贞观实录》,以皮里阳秋的手法,暗暗抹去对贞观天子不利的评价,加上秦王府十八学士的资历,封爵、升官也正常。 嘿嘿,李世民还是很在意名声的。 就是这爵位,让许敬宗意难平,才和范铮同一等级啊! 老夫多少岁,范铮这后生几岁? 老夫江都蒙难时,他还在吃奶! 至于范铮的功劳,只要老夫不看,那就没有! 检校正四品上黄门侍郎,也让许敬宗不太满意。 同是十八学士出身,房玄龄都是正一品的司空了好吗? 十八学士,就他不如意了。 许敬宗却不知道,十八学士里头,就他命长如龟。 汤仪典奉茶汤,唐同人好歹吃过两回,基本适应这味道,许敬宗却险些吐了出来。 满带地域的味道,许敬宗还真不适应。 这一定是下马威! 许敬宗心头发怒,面上却带着笑容:“听闻司农寺与兵部有龃龆,奉殿下之令,本官来为转圜。” 唐同人笑了一声:“本官却不知道,太子竟如此关心兵部?” 许敬宗怔了一下。 这话,好说不好听。 太子虽然也可以过问兵部,但这是个敏感的衙门啊! “倒不是太子关心,只是兵部侍郎柳奭为太子妃舅父,故而稍稍关切一些。本官以为,司农寺与兵部嫌隙,京苑总监向柳侍郎致歉,将书令史发回兵部,自可消弭龃龆。” 许敬宗大义凛然。 范铮轻笑一声:“高阳县男所说,是你之意,还是殿下之意?” 许敬宗斜睨:“重要吗?柳奭是太子妃舅父、正四品下兵部侍郎,是你上官!从五品下总监,拿什么相抗?” 这不是来斡旋的,是来以势压人的。 范铮饶有兴趣地看向唐同人,唐同人捧茶碗饮了一口:“莫看本官。本官虽惹不起东宫,却也不会为虎作伥。” 许敬宗并不觉得这个词刺耳,就算想当伥鬼,也有大把的人没资格。 范铮拍拍凭几:“所以,柳奭可以倚仗东宫,肆无忌惮欺压朝廷诸司,对吧?所以,高阳县男认为,诸司应臣服于东宫之下是吧?” “高阳县男怕不是忘了,本官的上官,是司农卿、司农少卿,不是兵部侍郎。如真是殿下所命,请出示太子令,免得为奸人所乘。” 许敬宗语塞。 斡旋是李治所命,一点不假,可只是口谕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有太子令。 再说,太子可能强令范铮低头吗? 这是授人以柄! 不过是许敬宗为了自己攀上太子妃这头的关系,狐假虎威,强加了原本没有的条件。 万万没想到哇,范铮也是个铁头娃,敢公然质疑太子口谕,要太子令。 至于说“奸人”,好吧,许敬宗承认,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符合这个时代气节的文人,就不会看着阿耶的尸身,下跪向仇人乞命。 唐同人把茶汤啜得有滋有味,看这一老一小两头狐狸斗法。 啧啧,全身上下,除了皮都是心眼啊! 许敬宗以品秩压人,若隐若现地祭出太子来,实际上是引导范铮说出抗拒太子的话,蔫坏! 范铮也不是什么善茬,话里话外在挤兑着许敬宗,只要他敢说朝廷诸司当臣服东宫。就是一场暴风骤雨。 东宫的僚属,是詹事府、门下坊(后改左春坊)、典书坊(后改右春坊)、十卫率、太子家令寺、太子率更寺、太子仆寺。 三省,不,六省,六部、九寺、四监是朝廷衙门,皇帝直属,东宫想僭越吗? 唐朝不是五监吗? 这个要看时间,北都军器监是开元初年才设置的。 这四监,是相对自立的衙门,由皇帝直接掌控,如司农寺京苑总监之类的僚属是不算在内的,仅指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都水监。 要出示太子令,就更是神来之笔了。 这种破事,太子就不可能下太子令,留下污点; 口谕,呵呵,太子当面的口谕,那一定是口谕,你许敬宗嘛,谁知道是不是假传太子之言? “欺压”二字,画龙点睛,兵部的手都可以伸到司农寺来颐指气使了? “司农寺虽然不是什么大衙门,本官也并非宰辅,却不容兵部欺凌上门。一会儿,本官就打上兵部,问问他李世积,兵部是不是要取代三省了。” 李纬的声音,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 许敬宗吓了一大跳,起身叉手:“司农卿误会了,一切是下官私自做主,有不当之处,上官海涵!” 李纬呵呵一笑:“本官区区司农卿,当不起高阳县男上官之称。县男是觉得,司农寺可以轻贱,对么?所以,无论是非,司农寺的官吏都该唾面自干,送脸给别人踩,对吧?” 许敬宗终于明白,范铮为什么如此淡定了。 这位传说中好脾气、本事一般的司农卿,竟然藏身于京苑总监公房内,自己上蹿下跳的表现,在人眼里无异于看猴戏。 讪讪地退出司农寺,许敬宗连耳根都是红的,当年给宇文化及下跪求生都没感觉如此耻辱。 显德殿中,李治面无表情地听完许敬宗添油加醋的奏报,无声地笑了。 太子右庶子当孤黄口小儿,不知道伱借势欺人,想讨好太子妃? 呵呵,心术不正,你应该效忠的人,只有孤! 难怪以秦王府十八学士的资历,混成如今这模样。 阿耶目光如炬,你能瞒过他就怪了。 第三百章 坏就算了 第301章 坏就算了 不过嘛,这个司农寺京苑总监,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 阿耶在两仪殿说过,范铮这种人,宜收心,不宜强制。 许敬宗的碰壁,其实也是好事,多少让李治了解一些范铮的脾气。 脾气是不太好,护短,想强压下去几乎没可能。 脑子还好使,许敬宗挖的坑,他一个没跳,反手给许敬宗挖了一个坑。 当然,许敬宗也没跳坑,半斤八两。 就是司农卿在他公房里,出乎许敬宗意料,也让李治怔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上官极少出现在下官公房,主次要讲,多半是将下官召入上官公房。 李纬在京苑总监公房,且位置较隐蔽,当然不可能是未卜先知,猜到许敬宗要去找事,就只能是对范铮、对京苑总监的事务极其重视了。 司农少卿唐同人也坏,他就不可能猜不到李纬在京苑总监,偏偏捂着不说,甚至摆出两不相帮的姿态,引得许敬宗再无防备,狷狂尽显,被李纬抓了痛脚。 谁说玩泥巴出身的,就一定淳朴? 不要把群体印象,强加到每一个个体身上。 张亮表示:对对对,我就是那么淳朴! “柳奭、许敬宗这些蠢货……”李治轻叹。 若不是东宫尽皆朝廷重臣,自己能使得动的人没几个,李治是真嫌弃这些货色。 臣子嘛,坏就算了,别蠢。 待许敬宗退下,一旁书写文牒的太子舍人李义府,鼻孔里哼了一声,眼中现出鄙夷。 李义府与许敬宗相看两厌,由来已久。 许敬宗厌恶李义府的狂态,李义府憎恶许敬宗倚老卖老。 李治微笑:“舍人这是有想法?” 李义府起身叉手,桀桀怪笑:“殿下,方才右庶子在,臣身为典书坊(后改右春坊)属官,不便开口。华容开国县男与臣在御史台共事数年,交情甚笃,对其为人也略知一二。” “范铮其人,虽刁滑而不失底线,虽顽固却颇重情。因家境之故,对阿堵物不甚重视。” “故,柳侍郎拿捏敦化纸,其直接断了兵部这条线,是不耐烦与柳侍郎争这仨瓜俩枣。虽略有不满,至少范铮是克制的。” “但是吧,柳侍郎非要拿敦化坊的学生撒气,就叫人鄙夷了。连同飞骑校尉铁小壮在内,敦化坊入各司的九品官、流外官,俱未及中男。” 话,戛然而止。 搬弄是非的最高境界,不是将话都说尽,而是让听者有自行扩充内容的余地,人称:脑补。 李治哑然失笑。 柳奭非宰辅之才,不堪重任,他其实是知道的,不过是看在太子妃王氏的情面上,不予计较罢了。 欺负幼童,这话传出去,李治能够想到,柳奭会被众臣挤兑成啥样。 所以这才是范铮一点情面不留、直接把敦化坊生调走的缘由吗? 最近几年,孤要是有那么一位先生护着,就不用窝在十六王宅晋王府里装疯卖傻了。 莫以为大兄与青雀兄长厮斗,孤就不用自己承担巨大的压力了。 要不是学会了哭,孤未必熬得过他二位。 真以为在帝王家,有谁顾忌手足之情吗? “重情”二字,直接挑破了许敬宗的最大失误。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范铮未必不能让延益他们重回兵部,可你一上来就摆明了打压的姿态,你觉得范铮的脾气不够硬咋地? 或者说,你许敬宗就不希望延益他们回到兵部,故意想看柳奭出丑? 别说想法脏不脏,东宫内的各位,哪个是省油的灯? “有趣啊。”李治轻叹一声。“若未猜错,这应该是阿耶留给孤拔擢的臣子。五品,入士大夫门槛了,偏偏位置不太高,有足够空间发展。” 是的,李治可以确定,范铮就是阿耶刻意留下、又刻意游离于东宫之外的臣子,能不能挣扎到三品大员不好说,但一定是比较重要的人物。 酒精、曲辕犁、珠算,已经让范铮有了足够的立身之本,加上飞骑、滑翔机、热气球,哪个帝王要动范铮之前也要想想。 ----------------- 兵部,库部司。 侍郎柳奭坐镇,看着郎中、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掌固忙忙碌碌,心理多少平衡了些。 被降实权的怒火,就应该拿下属来泄火嘛,以备战辽东为由,让库部司清点兵甲,怎么了? 兵甲之物,流程一般是这样的:将作监制造,卫尉寺入库,每年按相应数量拨至兵部库部司,再由库部司补充入各卫、府,更换已经损毁的兵甲。 总而言之,库部司就是个二道贩子。 但大唐的幅员辽阔,总的兵马数量也大致在五六十万,导致兵部祠部司每年存放、调拨的兵甲数目也极其庞大。 备战辽东,虽然朝廷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但是联想一下司农寺在洛阳宫含嘉仓的动作,不太蠢的柳奭还是能明白的,以此为借口,倒也没有问题。 很快,柳奭就后悔了。 这是自找麻烦,种类繁多的兵备,能让人眼花。 鼓分:铜鼓、战鼓、铙鼓; 金分:錞(chun)、镯、铙、铎; 弓:长弓(步卒用)、角弓(骑射)、梢弓(近射的短弓)、格弓(仪仗用弓); 弩:擘张弩(步卒用)、角弓弩(骑射)、木单弩、大木单弩、竹竿弩、大竹竿弩、伏远弩; 稍稍奇怪的是,《唐六典》没有将威力巨大的车弩算在里头,《太白阴经》却有明确记载。 箭:竹箭、木箭不禁民间持有,军中为兵箭、弩箭; 枪:漆枪(骑兵用)、木枪(步兵用)、白干枪(仪仗专用)、朴头枪(左右候卫专用); 刀:仪刀、障刀(参照倭国二刀流的短刀)、横刀、陌刀; 注意,安西陌刀将、出身雍州三原县(京兆高陵)的李嗣业,并不是第一个出名的陌刀将,被李孝恭冤死的阚棱才是之前最出名的。 甲:明光甲、光要(耀)甲、细鳞甲、山文甲、鸟鎚甲、白布甲、阜绢甲(上朝之用)、布背甲、步兵甲、皮甲、木甲、锁子甲、马甲(具装骑兵专用); 彭排(盾牌):膝排、团排、漆排、木排、联木排、皮排; 三十二旗、五色袍、大角、大纛、钺斧、铁蒺莉、捧、钩、铁盂、水斗。 种类繁多,每一堆的数量还不一致,数量出入就大了。 看着老书令史,慢慢腾腾地推着一颗颗算盘珠子,柳奭恨不得将他踹开,自己来。 第三百零一章 不可污人名节! 第302章 不可污人名节! “障刀短三千零十五柄,横刀长二千九百五十八柄……” 磨磨蹭蹭半天,老书令史算出两个项目。 嗯,老书令史是兵部的,不是库部司的。 主事一听就炸毛了:“胡说八道!半个月前才清点过一遍,还没有分发卫府,凭什么出那么多缺口?” 库部郎中、已故豫章公主驸马都尉唐善识呵呵一笑:“账没算对么?没事,再算,算到对为止,在此之前,本官寸步不离。” 库部司哀鸿遍野,老书令史伏案痛哭,柳奭脸色更白了。 唐善识这一招,杀敌八百,自损八百,就是跟你赛熬,看谁熬败。 不要以为驸马都尉就文弱不堪了,唐善识兄弟多少都懂点武艺,他阿耶还持剑斗野猪呢。 论熬,柳奭绝对要熬倒。 不熬行吗? 柳奭来盘点库部司,本意是想看故事,没想到成了事故。 短缺、损毁几柄,倒是在正常范围,论千……你以为是有人造反么? 盘就盘吧,官吏们一边恶毒地咒骂着,一边重复报数。 再折腾一遍,皇城都要落锁了,兵部库部司灯火通明,让司空房玄龄都惊讶无比,从务本坊梁国公府赶了过来。 柳奭的精神已经萎靡不振,即便有茶汤不断供上也不能提神,偏偏五石散这东西在大唐已经被嫌弃,累啊! 往常的这个时辰,柳奭早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榻上,肉乎乎的媵妾过来侍候了。 女人嘛,还是肉一点好。 站能为屏风,下能为床垫,上能为被子,岂不妙哉? 咳咳,言归正传,柳侍郎其实拂袖而去、让库部司继续熬下去,熬到死,也没有问题的。 就是,在街鼓三百槌之前,兵部侍郎杨弘礼、兵部尚书李世积、司空房玄龄、司徒长孙无忌都蜂拥而至,柳奭有几个胆子敢临阵脱逃? 熬呗,唐善识都发狠了,柳奭只能舍命相陪。 “本官记得,交卸职司之时,数目可都清点过的,也就几柄障刀破损,不影响大局。” 杨弘礼半带撇清、半带幸灾乐祸。 明明就没动过库存,你还能算出这天差地别的数目,人才! 库部司的兵甲,如果是偷偷动一两具,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的。 上千,想啥呢? 李世积看了看跟彭排差不多大小的算盘,满眼的嫌弃。 这东西,越大越不中用,伱大可以用“老态龙钟”来形容书令史拨这具算盘的速度。 “库部司不能自己算一下?”长孙无忌不满了。 唐善识摆手:“司徒之言,下官不敢从命。这本是柳侍郎要盘点库部司的数目,库部司算账,是怎么回事?” “再说,库部司本来还有精通算盘的书令史,让柳侍郎赶走了嘛,本官就只会抡着算盘打架。” 柳奭胀红了脸:“本官没有!本官就是训斥了几句,是他们自己走通吏部司,迁到司农寺的!” 不可污人名节! 房玄龄冷冷地扫了柳奭一眼,斟酌着开口:“能否请民部的敦化坊学生,来一二人相助?” 柳奭的脸容,瞬间紫了。 好嘛,搞了一圈,还得请敦化坊学生来圆场! 唐善识摇头:“司空与那华容开国县男接触得少,不知道他的脾气。得罪他了,大不了明刀明枪打一顿,可别得罪他的学生。” “下官的三兄说了,他觉得带这些幼童入官场这个大虫窝,有责任护着年幼的学生,要不然没脸向坊中父老交代。” “当日之事,华容开国县男大发雷霆,逼着吏部司迁延益等人,并声明不许门下弟子再入兵部。” 完哦。 唐善识的三兄是司农少卿唐同人,阿耶是莒国公唐俭,根本不屑说假话来骗人。 “国子监算学生?”长孙无忌开口。 杨弘礼轻笑:“难呦!现在的算学生,不是范铮的徒子就是徒孙,谁能不给范铮几分颜面?范铮说了不准来兵部,就不会有人来,谁也不好得欺师灭祖不是?” 柳奭觉得绝望了。 再这么拖下去,两三天算不出结果,等着猝死吧。 长孙无忌摇头:“兵部的脑壳里,就装了打仗么?范铮之前没教过的算学生,不照样有一大把?纵然他们珠算玩得一般,也比现在这僵局强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等到范铮或柳奭一方退让,鬼晓得是什么时候? 百官之首都这么说了,谁还能不遵? 从各衙抽出十个八个这样的书令史,真不是难事,宵禁也拦不住司徒、司空联名签发的文牒通行啊! 书令史有想法,觉得婆娘的被窝更热乎? 要不要让你从此回家,天天躺婆娘被窝里? 没让你福报,就是万幸了! 十名书令史汇合,古董算盘一通拨打,然后再加以复核,三更时分,准确数目就出来了。 刀的数目,明显是串了,然后再细细查找数据,又核算出原书令史错误三处,总共有三把横刀报损,就不存在大问题。 所有问题,都在于柳奭抽调的书令史不靠谱。 但是,在延益他们走以前,兵部的账目,都是他们在算,这名书令史也只负责文案啊! 唐善识一脸倦意,嘀咕道:“就这点破数字,延益在时,最多半个时辰就全部算完了。” 古董式的算盘,能打到现在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可效率呢? 库部司官吏给库房落锁,纷纷骂娘,污言秽语让柳奭听得脸红脖子粗。 可惜,柳奭连一句驳斥的话都没想到。 回不了嘴啊! 就算他把延益逼走,也未必有多糟糕,可为什么偏偏要无事生非,盘个什么点呢? 就算非要盘点,为什么不多带几名靠谱的书令史? 唐善识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抗拒柳奭,宁愿整个库部司不得休息,也要拖着侍郎下水,妥妥的报复。 即便是各衙,入夜也有轮值的,自然也有公房让这些官吏歇息。 然后,柳奭盘点的窘迫,在各衙门飞快地流传。 柳奭只能选择把脸一蒙,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没辙,皇帝将崔敦礼外放灵州,就是蓄意给柳奭腾位置,以为太子一系的奥援。 即便柳奭做出了傻事,李世民还是不会将他调离兵部的。 外戚嘛,还是蠢点好,辅机就太聪明了。 第三百零二章 给你脸了 第303章 给你脸了? 春明门外,龙首西渠。 这里是京苑东面监最好的土地,相对没那么零散,嫩绿的柳枝在渠边垂首轻摆,箭谷梨绿意盎然,鸟雀在叽叽喳喳。 散碎的土地上,长豆角攀着竹竿,叶子上带着露水,偶尔还有一只蜗牛在其上显现触角。 菽苗长到小腿高,葱绿的叶子显着勃勃生机。 菘菜、胡萝卜、黄瓜苗,长势还算可以。 相对来说,土地破碎,就得花更多心思侍弄,东面监那比较贫瘠的黄土,却让明坦生生弄成了黑色。 多年丛生的茅草是铲除了,可嫩绿的茅草又开始冒头了,真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明坦正撅着腚,麻布缠手,吭哧吭哧地拔草,可比范铮这门外汉熟练多了。 “去哪里搞那么多金汁?” 范铮觉得奇怪,掖庭的粪水,可是被沃垄包了啊! 明坦笑道:“有族人在东宫为太子文学呢,要取这些东西易如反掌。就是……” 没啥不好说的,东宫的粪水里居然多了一具尸骨,让人毛骨悚然。 看那骨肉离散的程度,想来不可能是今年才扔进去的,就是不知是前朝还是哪位太子的杰作。 哎,东宫之中,官员、僚属、卫率或者能有保障,内给使之流的宦者,就是死了也没人替他喊冤。 宫女还有还乡日,内给使嘛,家人早当他死了。 这也造就了宦者相对偏激的性格。 东面监多坟茔,再立一座坟也不是什么难事,多半日后又多了一个狐狸窝。 管不了那些破事,东面监只是在万年县报备一下,直接埋了骸骨。 报备的流程必不可少,要不然,日后被人说成明坦杀人,说不清的,人言可畏,三人成大虫。 黑枣树不少。 范铮嘿了一声:“咋没嫁接一些牛心柿、尖头柿上去?” 柿子与黑枣是近亲,嫁接成功的例子不少,难度并不比嫁接箭谷梨高。 明坦眼中现出几分狡黠:“上官,一次把活全干完了,后面可咋办?” 范铮失笑。 也是,东面监的土地本就稀少,你还不许明坦玩点花活么? 如果得不到升迁,连续几年,靠嫁接不同品种捞一点考课上的便宜,也是情有可原的。 四面监里,就明坦的心思最活泛。 相邻龙首西渠、龙首东渠、浐水,东面监的灌溉倒是颇为便利,即便要车水,难度也不大。 可惜就没多少完整的土地。 东面监在延兴门外的土地,荒冢、野狐处处,明坦也不便刨人坟茔不是? 野狐精明,只在长安的边缘生存,鱼、鸟、虫、草、果以及人类的废弃物,都是它们的食物来源。 范铮看到,远处有两只细腰犬大小的狐狸在探头探脑,似乎要打什么主意。 除了做皮毛买卖的,还有职业的猎人,以及被狐狸偷吃过的庄户人家,多数人对毛茸茸的狐狸是生不起憎恶心理的,甚至还有贵人以养狐狸为趣。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狐狸为女主出场的比例很高。 就是味道有点大,狐臭这个词,可不是凭空出现的。 ----------------- 南面监的地势相对要高一些,粟、麦的生长,也较玄武门外的京苑总监要稍慢一点。 漆雕攀嘴上不说,却悄悄腾了一些地种冬小麦,一直瞒得死死的。 这是想等成果出来,悄悄惊艳大家? 可惜,想法有点落伍。 这年头,干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马屁拍得好。 这种闷头干活的人,到哪里都吃亏。 俗话说,会哭的娃儿有奶吃,你不声不响的,当然得不到上官的青睐。 南面监的种植,如漆雕攀的性子,严谨、古板,看着不出彩,却也绝对挑不出错处。 对外行来说,漆雕攀乏善可陈。 在范铮眼里,漆雕攀便如李靖用兵,味同嚼蜡。 是个高手。 但高手的脾气,通常也高,指望漆雕攀时常与总监联系、表表心得体会,想多了。 仔细观看,范铮才发觉南面监田地的玄奥,除了一些不得不避开的地势,竟然大致横平竖直,纵有偏差亦极小。 这是有强迫症啊! 在肥料上,南面监明显要略逊一筹,这也是没法的事。 长安城各坊的粪水,自有固定的排放渠道,南面监也不可能逐坊去收集,没有掖庭之类的先天优势。 如果是漆雕攀自家的地,或许会花钱请人收集金汁,可这是京苑南面监! 明白么,有些事,即便你看到了,也不可能操作。 条条框框、各种规矩,能让人顾忌重重。 突破规矩做事,成了好说,不成的话,责任谁背? 官场的事啊,很多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推卸责任,要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作为? “本官觉得,南面监的种植,还是井井有条的,与总监的联系却有欠缺。” 话是点了,漆雕攀能否听出来、听出来是否能做到,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漆雕攀只是笑笑,并不接范铮的话。 文人风骨,岂容阿谀奉承? 上官大虫躯一振,下官纳头就拜,想多了。 “今年风调雨顺,八成把握增产,只望总监莫克扣南面监应得的赏赐,就感激不尽。” 漆雕攀的话里隐约带刺。 范铮仔细想了一下,面色有点难看。 南面监温度更低,同样种了冬小麦的话,倒春寒的影响会更大。 平安度过倒春寒,只能说南面监早有准备。 好家伙,伱们一个个都知道气候的异变,却没人跟本官说一声。 再心胸宽广,也得被这种僚属弄得无语。 克扣赏赐,这话说出来就更难听了,应该是上一任的糊糊事。 新官不理旧账,范铮不会为前任总监的事操心,更不可能用现在总监的钱补这窟窿。 漆雕攀他们有想法,尽管往御史台投告,范铮才没心思管。 你们自己都不去争取,指望别人替你主持公道? 想多了。 “本官行事,自依朝廷法度,若有逾越,诸官可向御史台投告。”范铮的口气硬了一些。 拿着前朝的账,管本朝的官要钱,你们这脑子,是装了多少豆渣? 给你脸了? 第三百零三章 很了不起的样子 第304章 很了不起的样子 骏马长嘶,三匹身形修长的乌孙天马踏入麦苗。 “拦住他们!” 漆雕攀抓过一把耙子,狂呼着向三人冲去,四面的官吏、官奴、蕃户,也操着农具,气势汹汹地围了上去。 即便知道这三骑一定有出身,官奴、蕃户也如同红了眼的细牛,哪怕拼着挨上一刀,也要换三骑挨一粪叉。 麦苗被践踏,就意味着官奴、蕃户要少吃几口,对于游离在饥饿边缘的官奴、蕃户来说,这就是要他们的命! 乌孙天马速度快,之所以为军中淘汰,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负重能力不足,从而沦为王孙公子的新宠。 赛马为戏么,又不需要负甲。 马踏麦田,不是无因,是抄近道赢得比试。 至于说麦苗代表能养活多少人,抱歉,在纨绔眼里,贱民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死不完的。 谁晓得京苑南面监这么疯,南面监带头操家伙也就算了,那些卑贱的官奴、蕃户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 “本官太子太子左清道率中候尉迟宝琳,你们是要杀官造反吗?”黑面纨绔抽出横刀,厉声咆哮。 官奴、蕃户滞了一下。 官,很了不起的样子。 漆雕攀一耙筑过去,厉喝道:“区区从七品下中候,在本官面前也敢称官?耶耶从六品下京苑南面监漆雕攀!” 尉迟宝琳轻松地架开漆雕攀这一耙,面色有点难看。 撞到苦主面前了,偏偏苦主的品秩还比他们大,这就难办了。 这是长安近郊,不能挥刀杀人灭口。 “我阿耶是开府仪同三司、鄂国公尉迟敬德!” 遇事不决,祭出阿耶,这是纨绔们赖以制胜的法宝。 尉迟敬德今年乞骸骨,得授开府仪同三司,朝朔望。 同时,炼仙丹、服云母、筑楼池、着罗绮、奏商音,不与人往来。 简单地说,这是在效仿李靖,不然你想像一下半生厮杀的粗胚演奏音乐,何等的违和。 尉迟宝琳是尉迟敬德的嫡长子,阿娘苏娬于隋大业九年亡故,然而就成了无人管顾的野娃儿,性子恶劣得很,虽而立之年亦不守礼法。 尉迟宝琳的岁数,确实不小,你想想他孙女能嫁许敬宗的娃儿,大致就能推断了。 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琪、尉迟宝环,那是妾生子,庶子。 所以,尉迟敬德谢绝皇帝赐婚公主,是自有考量,要完全用对亡妻情深来说事,就失之偏颇了。 真情深,伱妾都别纳。 理由,与事实,往往是有差距的。 漆雕攀的耙子,终究没有再筑下去。 对尉迟敬德这位大唐名将,漆雕攀还是心存敬畏的,毕竟这是连江夏郡王李道宗都揍的狂人。 范铮踱过去,目光轻蔑地扫了漆雕攀一眼。 就这? “诸弃毁官私器物及毁伐树木、稼穑者,准盗论。” “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五匹加一等,五十匹加役流。” “诸强盗,不得财徒二年;一尺徒三年,二匹加一等;十匹及伤人者,绞;杀人者,斩。杀伤奴婢亦同。” 范铮慢条斯理地背诵着《贞观律》。 尉迟宝琳手忙脚乱地收刀入鞘:“喂,别仗着你官大欺负人啊!本官没有伤人,更没有杀人啊!” 看到那一袭绯色官服,尉迟宝琳就知道,今天有难了。 家世、职司,只能唬一些敬畏权势的人,对范铮这号张口闭口把《贞观律》抬出来的官员,没用。 虽然之前没有直接打过交道,尉迟宝琳还是了解范铮的。 这厮的脾气不太好,对弟子格外照顾,自己之前谋夺的飞骑校尉,可不就是他徒弟来着? 狗屁学生,只是学生,犯得着掀桌子么? 幸好没去飞骑,阴差阳错的,晋王成了太子,尉迟宝琳跟过来,八品就成了七品,还不用受飞骑的罪。 什么,武将的娃儿就一定要子承父业? 说笑了,阿耶厮杀了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子孙不用再去厮杀么? 有从龙之功,谁还去飞骑啊,现钟不打打铸钟,食不食油饼? “看来,太子左清道率中候,是对本官的判决不满,对《贞观律》不满啊。”范铮一声轻笑。“要不要本官遣防合,持随身鱼符,请三省主官来主持公道?” “大可不必!” 尉迟宝琳下马,身子硬挺。 “来吧,不过是七十杖,尉迟氏的男儿还承受得起。” 纨绔归纨绔,尉迟宝琳心头还是有数的。 大错不能犯,小错不能断,这是阿耶传授给他的保命之道,也深合尉迟宝琳这破性子。 有错就认,认了就改,之后再犯…… 这是一个无限循环,虽然消耗的是尉迟敬德的功劳,却也让尉迟宝琳真正在东宫扎稳脚跟。 有意思的是,现在循规蹈矩的太子李治,对尉迟宝琳时常犯错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欺男霸女这种事,好放纵啊! 你说尉迟宝琳作死? 呵呵,人家连损毁的数量都控制得精准,就是杖刑,凭你怎地也扯不到徒,这也是一份能耐。 京苑南面监没有刑杖,去衙门借用就是。 有意思的是,为尉迟宝琳说情的人不少,许敬宗那个老奸佞也出场了,不晓得是不是认为杖责的数目不够。 司农寺施杖,多少有点越俎代庖,但相关衙门默然不语。 当他们不想惩治这些纨绔么? 问题是,每一个纨绔身后,都有一大堆关系啊! 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亲临,为尉迟宝琳说情,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 “京苑总监维护朝廷纲纪,本官很认同。”有意思的是,李道宗自认的身份,是官身,而非王爵。 “尉迟宝琳顽劣,也是我们这一辈人长年在外行军打仗,疏于管教,总监能否网开一面?” 就问你普通官吏,遇上这样的求情,怎么办? 不抬手,你能与这些关系对抗吗? 抬手,日后追责,全是经办官吏的责任! 到时候,求情的人脸一抹,装从来不认识你了。. 范铮的回答让京苑南面监觉得提气:“正因为他阿耶管不过来,本官才好心代管一管。吃一堑长一智,这些顽劣娃儿才能长大。” 啧,这话让尉迟宝琳没法听,这是自居长辈了? 尉迟宝琳挨杖刑、赔钱,京苑南面监对范铮的姿态放低了许多。 第三百零四章 司农五色棒 第305章 司农五色棒 司农五色棒,声威震长安。 擗脊杖责尉迟宝琳之后,这句话就迅速在长安城传播,连太极宫中的李世民都知道了。 五色棒,汉朝的刑杖,上涂五色。 但五色棒的扬名,却与大名鼎鼎的曹贼有关。 还没有成长为曹贼之前,年轻有为的阿瞒刚烈得很,区区洛阳北部尉就敢杖杀违禁的大宦官之叔父。 当然了,阿瞒家要没一点背景,早被人弄死了。 所以,求取名声之前,先看看你家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再说。 在重重打击下,热血青年曹阿瞒,终于还是改变了自己的形状。 那么,以五色棒喻范铮,是盛赞他的执法呢,还是暗示他会成为下一个曹阿瞒? 泛舟北海,武照远山眉微嚬:“有意思啊!区区总监,都有人给他上眼药了。” 李世民倚舷而立:“尉迟宝琳这等纨绔子,朕须念及其父功劳,不便苛责,范铮出手,倒称了朕的心意。” 践踏青苗,当年的曹阿瞒尚且割发代首,恪儿尚且被斥责,尉迟宝琳若什么责任没有,才叫李世民猜忌呢。 张阿难匆匆过了跳板,趋步上前:“陛下,鄂国公在承天门外负荆请罪。” (一个错误之处:贞观朝时,正宫门还应称顺天门,武则天改的承天门。因为本书使用承天门之名过多,只能忽略不改了。) 老黑炭尉迟敬德五十九岁了,依旧浑身肌肉虬起,皮肉并未松弛,坚硬得像铁石,但荆条捆背上也难受。 李世民笑出了鱼尾纹,快步出了承天门,一把扶起尉迟敬德,快速解开缚在他身上的布条,将荆条弃之于地。 “敬德何至于此啊?” 李世民解下锦袍,披于尉迟敬德背上,明君的姿态作足了。 尉迟敬德叉手:“犬子无知,竟践踏苗禾,是臣疏于管教,请陛下责罚。” 哈哈,看看,君臣佳话这不就来了吗? 起居郎,还不浓墨重彩写上一笔? 你以为自己是褚遂良吗? 李世民武功极盛,唯独看重名声,哪怕明知道是些虚名。 “伱我君臣,多年生死相随,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武德殿中饮酒叙话!”李世民哈哈大笑。“儿辈胡来,卿自回去管束便罢!替朕多踢尉迟宝琳两脚!” 酒宴摆上,李世民痛饮了几樽秦酒,略带醉意,拍着凭几大笑:“刘武周败,敬德与寻相来归,而后寻相与刘武周旧部反叛,屈突通与殷开山疑敬德将反,独朕深信敬德。” 尉迟敬德举樽:“若非陛下坚持,尉迟敬德早为刀下鬼了!” 这话没掺水分,你可以对比一下李孝恭帐下的阚棱。 战争年代,因疑错杀的,又岂止一个阚棱? 当时的尉迟敬德,已经为李世民帐下众将所囚,生死只在一线。 “刺单雄信,擒陈智略,获排槊兵六千,快哉!” 排槊,指的是枪盾步兵。 排,盾牌; 槊,除了马槊外,步兵用的枪与矛,也称步槊。 “王世充侄儿王琬,所乘骢马,朕极爱之,敬德与梁建方、高甑生为朕破阵,生擒王琬,引骢马而归,雄哉!” “突厥兵至,敬德引兵,大战泾阳,生擒阿史德乌没啜,斩首过千,扬我大唐雄风!” 很默契地,君臣抛开玄武门之变不谈。 手足相残,祸起萧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不见李世民都复了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两个老汉喝高了,摇摇晃晃地离席,在武德殿中扭腰摆胯,如笨熊似的舞动身子,《秦王破阵乐》被他们唱成了破锣音。 ----------------- 范铮不傻,五色棒一词出来,他瞬间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那又怎么样呢? 别傻好吗? 曹阿瞒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夏侯氏不遗余力的支持,范铮有啥? 学生? 别闹,师生关系是相对松散的,史上有谁靠师生关系而成功的吗? 范铮满不在乎地下衙,带着敦化坊一众学生,晃晃悠悠地回去,丝毫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 “舅父,我听到不利的传言了。” 御史台录事甄行,小脸皱起,心事重重。 甄行是敦化坊学生里,最适合当官的那个,心细而敏感。 甄邦眨巴眼睛:“哈,兄长在说啥?” 范铮微笑:“想得很正确,唯一的问题是,我根本没那背景。” 其他人听得满眼茫然,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官场的勾当,懂的人,自然一点拨就通了;不懂的人却如那顽石,怎么也不开窍啊! 马车隆隆,道侧的官吏指指点点。 范铮又何曾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咋,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只要皇帝不犯傻,范铮自然无恙。 李义府骑着驽马,坏笑着从一旁露头:“恭喜,出名了啊!声威震长安!桀桀。” 范铮大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人成……大虫,这是捧杀的手段,以义府兄的眼力,自然早就洞悉。” 李义府收敛了笑容:“谁让你得罪的人也不少呢?偏偏地,你与东宫并无联系,得罪了太子妃舅父,又擗脊了太子左清道率中候尉迟宝琳,怎么看都是与东宫交恶。” “不在此时落井下石,贤弟,你义府兄已经很有良心了。” 这话说的。 李义府其实还是有良心的,只是不多罢了。 范铮笑道:“还得谢过义府兄手下留情,兄若出手,我还得更多头疼。” 李义府桀桀怪笑。 这个评价,让他颇为受用。 顿了顿,李义府皱眉:“我听说鄂国公入宫负荆请罪,陛下于武德殿设宴待之。鄂国公之恩宠,非你我可比,尉迟宝琳又为殿下晋王府老人,恐日后难为。” 以李猫本性,能说出这样的话,属实难得了。 范铮笑道:“鄂国公为国征战,圣宠自是应当。范铮虽不才,自问有用于朝廷,也不敢妄自菲薄。” “倒是义府兄,不可全抛一片心。” 李义府一怔,满眼的不可思议。 身为奸佞,聪明是必备要素,但凡傻一点都成不了奸佞,李义府自然轻易破解了范铮的话。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李义府最多一笑置之,偏偏说话的是范铮,李义府还从未见到他话有偏差。 第三百零五章 钢鞭 第306章 钢鞭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范老石愁眉苦脸。 “瓜娃儿,怎么就招惹了尉迟敬德那老货?真打起来,你阿耶不一定能取胜哇。” 元鸾扬眉:“怕啥?大不了夫妻上阵,合围!” 这两口子,就想着怎么对付尉迟敬德了。 至于低头,休想! 无须否认,范老石的武艺,还是略逊于尉迟敬德,就是江湖路数比较多。 没办法,那是全天下仅次于秦琼的高手,大唐第一马槊高手,范老石不能硬撑场面。 范铮轻描淡写地开口:“阿耶、阿娘莫慌,那尉迟敬德入宫负荆请罪了,不会来敦化坊寻事。” 范老石呸了一口:“瓜皮!你是不知道武人报仇不过夜么?就是尉迟敬德来打你一顿,连皇帝都不好多说。” 要不然,程咬金经常在太极殿殴斗,算个啥? 事已经惹了,断没有退缩的理,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 天近黄昏,一名豹眼布衣平头汉子,手捧钢鞭入敦化坊,登定远将军府拜谒。 平头在唐朝,意为不戴巾帽,指奴仆。 “鄂国公部曲尉刚,奉命拜见华容开国县男,赠钢鞭一柄!” 这个名字…… 好吧,尉迟氏,也能省称尉氏的,没错。 部曲跟尉迟敬德姓,也无可厚非。 但是…… 范铮满眼的狐疑,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尖:“伱确定没说错,鄂国公是让你赠钢鞭,不是来揍我?” 不苟言笑的尉刚点头,没那个心思跟范铮说笑。 依着尉刚的暴脾气,欺负了自家大公子,就算不登门教训一番,也断没什么好脸色,还赠钢鞭? 区区县男,也配用“赠”? “赐”都是给他脸了! 两个字意思差不多,但赠表示平交,赐表示居高临下。 这屁大娃儿,刀没持过一柄,敌未杀过一个,怎配“赠”字? 尉迟敬德的解释,让尉刚默然。 飞骑是他弟子在操持,所用滑翔机是范铮所创,铁小壮更是以此生擒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 功绩如何且不说,单单为大唐新创一个兵种,就值得尉迟敬德尊重! 力贯双臂,范铮提起重二十余斤的钢鞭。 丫的,死沉死沉的,尉迟敬德还能挥动钢鞭打人,得多大力气? 破甲钝器,靠的就是份量。 一鞭下去,甲没事,穿甲的人直接被震死了。 锏、钢鞭这一类的钝器,本就是为应对具装骑兵而发扬光大的。 尉刚走后,范老石叹了口气:“这只是单鞭而已。” 左手二十余斤、右手二十余斤,范铮觉得自己举起都困难,还抡着打仗,要命。 这也是范老石自承不如的原因,尉迟敬德就是力大,技巧还很出色,一力降十会啊! 尉迟敬德这一生,除了在秦叔宝手里吃过苦头外,论武艺没遇过对手,论马槊连程咬金都自愧不如。 正史上的程咬金是不扛斧子的,人家是马槊名家。 至于尉迟敬德赠鞭,并不是指望范铮这弱鸡接他衣钵,而是向外人表明尉迟敬德的心胸没那么狭隘,更是让尉迟宝琳明白,这个人,不许动! 有些错,自家娃儿随便犯,有些却绝对不能碰! 论全身之道,给外人的感觉是,尉迟敬德似乎稍差,其实他也是高手之一,就是当年揍李道宗时,出手差了点分寸。 修道、炼丹什么的,你真相信尉迟敬德懂这个? 不是歧视,行业壁垒实在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元鸾摆手:“想那么多干嘛?人家送了,就收着;想拼一拼,也得崩他两颗牙。” “倒是大郎,向吏部司请假吧。你舅父快不行了。” 右监门卫将军、河南县公元仲文,岁数终究大了。 以《贞观律》的疏议而言,小功尊属者,谓从祖父母、姑,从祖伯叔父母、姑,外祖父母,舅、姨之类。 小功(着丧服期)五月,给假十五日;葬,二日;除服,一日。 唐朝的官吏假期,还是很人性的。 但是,范铮多少有些堵心,幼年与元鸾一道,为元仲文逐出府邸,是个深刻的阴影。 元鸾叹了口气,缓缓向范铮解释。 何为开枝散叶? 家族大了,总需要以一些理由,将人逐出去,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容纳能力问题,更是为了保证有人作死的情况下,能留一支血脉于世。 诛连九族,这个词,并没有夸大,要不然你以为,司农寺庞大的官奴群是怎么来的? 血脉,虽然多数时候指直系,但外嫁女其实也有考虑。 所以,这才是即便皇帝说和,元仲文依旧没让元鸾归族的原因。 那种死死捏住血脉不散的,往往一个大难就灭了姓氏。 元仲文认不认范铮都无所谓,但范铮不能失了礼数,灵前一拜,焚香三炷,披麻戴孝,那是必然的。 要不然,御史台那边的弹劾,肯定是暴风骤雨。 至于与元氏的后辈攀交,呵呵,高攀不起。 分支的道理是正确的,但是落到谁的身上,能舒服得了? 被当野狗般逐出,范铮记恨了多少年,会因为区区开枝散叶的说法而释然? 抱歉,范铮的心眼,本身就不是太大。 小功的丧服,以熟麻布制成,视大功为细,较缌麻为粗,穿在身上还贼不舒服。 哎,没法,连续五个月,下衙之后都得换这身孝服。 幸亏丧服不入公门了,否则范铮能郁闷死。 “上官,河南县公竟然是你娘舅?” 汤仪典的马屁,毫无技术含量,就是要吹捧,也劳烦先打听清楚两家的关系是否融洽。 沃垄鄙夷地飞了一记眼镖,转头禀报:“上官,据太史局司历说,后面几个月雨水少一些,要做防旱的准备。” 对小麦而言,稍微旱一点总比涝了强,缺水无非靠人力补充。 汤仪典心内骂娘,你们做实事的,就不能让一让我这后勤咋地,信不信下一顿的粟饭,本主簿让你们拌着砂子吃? 凤矗在一旁无所事事,神情有些落寞。 冷遇的原因,凤矗还是知道的,自己那自恃清高、说话说半截的臭毛病居功至伟,哪个上官待见? 换成自己,下头哪个掌固这么说话,早让他滚一边了。 马屁,终究是拍到了马蹄上呀。 第三百零六章 尉迟教子 第307章 尉迟教子 鄂国公府。 尉迟宝琳被吊歪脖子树上,随风一荡一荡的。 “喂,臭阿耶,别玩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我都过三十了!”尉迟宝琳说话也没太守礼数。 规矩森严的礼数,适合到外人面前显摆,真实的父子相处,怕没几个真的一板一眼。 尉迟敬德飞起一脚,踹到娃儿臀上,尉迟宝琳又重温童年的游戏——荡秋千。 阿耶的阿耶叫耶耶…… 尉迟宝琳继承了尉迟敬德五大三粗、皮糙肉厚的特点,区区一脚并没感到多痛,就是当着全府上下的面,感觉好羞耻。 “这一脚,是代陛下踢的。即便是看老汉之面,陛下没有苛责,却不代表你能逃过一劫。” 尉迟敬德开口,尉迟宝琳立刻停止了叫声,老老实实地聆听教诲。 又一脚踢到,尉迟宝琳再次晃了起来。 “老汉警告过你,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去碰。前朝何等人口,征区区高句丽都能动用百万大军,实力远胜本朝,最后却轰然倒塌,为何?” “百姓肚里没食,饿了,自然会去偷、去抢、去杀人、去造反!你践踏麦田,就会让人少一口吃的,就该收拾!” “要不是念在伱老实受擗脊的份上,现在老汉该用钢鞭抽你!” 尉迟宝琳嘿嘿直笑:“这不是脑子抽了吗?反正擗脊七十,我也受得起,何必闹大呢?倒是阿耶,为啥非要将雄鞭送出去?真做错事了,我也不会不认,更不可能找他算账。” 尉刚将尉迟宝琳解下,尉迟敬德哼了一声:“你懂个屁!老汉不是怕你去生事,是怕人家以后找你生事!” 尉迟宝琳诧异了:“不说阿耶的圣宠,就说我这太子左清道率中候的前程、宠信,都必然强过区区京苑总监吧?阿耶你是不是搞反了?” 尉迟敬德提着酒坛,灌了一口虾蟆陵郎官清酒,打了个酒嗝:“鼠目寸光!天大的恩宠,比不上对邦国有大用。” “你只要想想,一个连科举都考不了的小坊正,能扶摇直上,进入士大夫行列,就明白朝廷对他有多看重了。” “你再受恩宠,与这号人物比,依旧相形见绌。你拌不倒他,他却可能拌倒你,当然是交好为上。” “二郎、三郎,当谨慎,不可学大郎胡来。” 旁边的尉迟宝琪、尉迟宝环赶紧点头。 庶子历来多是乖娃儿,不乖的早被收拾了,想跟尉迟宝琳一样胡作非为,这辈子莫想。 显德殿。 李治听着尉迟宝琳陈述这几天的遭遇,眉毛在跳动,嘴角拉起弧度。 哎呀,中候的遭遇,太有意思了,哪怕是挨擗脊也值啊! 可惜,以孤的身份,是永远体验不了这份乐趣的,就连骑马,都有驾士、典乘在旁边,老母鸡护仔鸡似的,亦步亦趋,乐趣全无。 就中候这等有趣之人,从七品下屈才了,且拔擢一把,从六品上司阶也不错嘛。 太子十卫率中,除了率、副率及左右卫率的亲勋翊府中郎将、左右郎将,普通的简拔,李治可以一言而决。 好么,尉迟宝琳闯了祸,挨了七十杖,倒提升了五级。 正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孤就想知道,闯祸是什么滋味。” 一直扮演着乖娃儿形象的李治,内心并没有那么宁静,哪个青年不好奇外面的世界、不想超脱一切束缚? 只可惜,皇子加太子的身份,就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束缚。 ----------------- 副监龙闵终于还是升为从六品上司农丞,离开京苑总监了。 品秩是升了一级,实权则跌了一级。 但是,没办法,龙闵觉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已经适应不了京苑总监日益忙碌的氛围。 真是的,司农寺这样的职能机构,本身就已经够忙碌的,你们还要火上浇油! 其实龙闵能大致猜测,整个京苑总监如此亢奋,看上的明显是自己留下的莱菔坑。 但没法,谁让自己的青春不再,熬不过这些竭尽全力的下属呢? 别说明坦撅白茅的狠劲,就是沃垄全身心扑在麦田上,也不是自己能比拼的。 南面监的漆雕攀,闷声不响地种上了麦苗,也是肚皮里作文章的主儿。 惹不起,腾坑,爱谁谁。 龙闵的升迁,让京苑总监内部无形的竞争更激烈了。 沃垄调遣着官奴与蕃户,自己带队守在玄武门外,据说上演了“三过家门而不入”,好在他发妻比较贤惠,还时不时到玄武门外探望一把。 京苑东面监的果子结了许多,明坦老老实实按范铮的说法进行疏果,疏掉的小果儿倒地边,成了狐狸的口粮。 数量稀少了许多的箭谷梨,个头渐渐膨胀,比以往要大上一成,果型饱满得多。 其他三面监也各有千秋,但在明坦的努力面前,终究有些拿不出手。 主簿汤仪典小心翼翼地烹制茶汤,暗红的猪肝薄片迅速烫熟,在茶汤里格外显眼。 “上官,之后该是京苑东面监补副监之位,沃监丞补东面监之位吧?”趁着公房几乎没人,沃垄试探着问。 这话,其实是很犯忌讳的,上官要拔擢谁,是你区区从九品上主簿应该置喙的么? 范铮呷了一口味道奇怪的茶汤,淡淡地看了汤仪典一眼:“有话直说。” 就汤仪典那点本事,还是不要学人弯弯绕绕了。 汤仪典讪笑:“下官在这主簿位置上,也兢兢业业地干了四年,想得个机会,如沃监丞一般搏个未来,将来也不至于为后人所诟病。” 潭州人说话,就是喜欢绕个圈圈,你直接说想补位不就完了吗? 看在那两坛外婆菜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给汤仪典试试。 “等。” 范铮吃完茶汤,茶碗轻轻摆案上,手指在旁边敲了三下——续茶。 汤仪典快活得想跳起来。 这一跃,就是五级,自然升迁的话,得熬多少年才抵得今天舍下颜面一求? 上官这个“等”字,明显是让自己等沃垄挪位置,而不是拒绝。 真要不乐意,一个“滚”字就足够了。 哈哈,子氏先祖们,后人汤仪典要光宗耀祖了! 汤这个姓氏,还真是商朝子嗣,以商汤谥号得姓。 第三百零七章 刈麦 第308章 刈麦 治书侍御史韦悰,呃,错了。 避皇太子讳,御史台省治书侍御史,改为御史中丞。 就这一点而言,还是老朱家更胜一筹,皇室子弟自造生僻字为名,省得天天的避讳,话都不会说了。 韦悰寻到忙碌的范铮,但见一身常服的范铮衣袖高挽,裤腿一只高一只低,身上还有泥点,隐隐透着点麦香。 “哈,堂堂京苑总监,居然也去刈麦了?”韦悰大笑。 “上官说笑了,下官不通农事,莫一刀割在他人腿腱上。就是拾了拾麦穗。”范铮轻笑。 割他人腿腱子上,还真不是瞎吹,真有过这事。 韦悰连连摆手:“叫什么上官?莫羞煞人,叫韦兄便是。” 称呼上官的理由,与拒绝的理由,都说得过去,正五品上御史中丞与从五品下京苑总监,品秩上是有差异的,但不大,认真的话称一声上官,关系密切一点平交也没问题。 这个“兄”字,范铮委实叫不出口,韦悰的年纪都差不多可以给范铮当阿耶了,几番推辞之下,范铮还是改口叫韦公。 当然,这是韦悰在刻意拉近关系了。 “韦公神采飞扬,这是好事将近了?” 范铮饮了一口茶汤,轻笑道。 茶汤里一股辛味,微苦且麻,汤仪典这厮,是加了木姜子油吗? 木姜子健脾、燥湿、调气、消食,治胃寒腹痛、泄泻、食滞饱胀,是药材,也是西南地区的调味品之一,种子可以直接压榨木姜子油。 甚至,许多地方的顽童,以短细竹筒为枪管,以木姜子为弹丸,挤压喷出弹丸对战,打在身上还有点痛,远的能及一丈,是山寨中不多的乐趣。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木姜子的味道。 韦悰呵呵一笑:“蒙陛下青睐,某要转尚书省了。” 当然不会指尚书省六部,而是尚书都省。 左司郎中、右司郎中为从五品上,韦悰自然不会降级而入,就只能是正四品下的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结合韦悰不明说的状况,就能确定是尚书左丞了。 左尊右卑嘛。 “恭喜尚书左丞。” 范铮叉手而贺。 韦悰微笑摆手,旋即皱眉呷了一口怪味茶汤:“这辈子,到顶了,比不得你前途无限。” 这话倒是,论仕途,除了马周,有几个人压得住范铮啊! 贞观十年的小坊正,贞观十七年的五品官,还一不是走科举,二不靠荫官,三不沾军功,这就格外出奇了。 或许范铮这辈子混不上三品大员,四品却是稳稳当当的,韦悰也不能摆前辈的架子。 万一哪天,韦曲的后辈又需要范铮的关照呢? “老夫记得,你的敦化纸今年量产了?有没有想过往洛阳宫等山东之地售卖?” 这个山东,不是后世意义上的山东,是指崤山以东。 简而言之,黄土高原以东。 范铮嘿嘿一笑:“哪能不想啊!可眼大肚皮小,就只能吃长安城这一点范围,即便是增产也没有合适渠道往山东销啊!” 韦悰轻笑:“你忘了韦曲是什么营生么?” 韦曲虽以车马行闻名,名下的产业可不止那么一点,合作起来销敦化纸到洛阳宫,倒是没有难度。 两名官员抠抠搜搜地讨价还价,就太丢份了,只是大致意向说好,细节就由陆甲生与韦思言商榷了。 当然,韦思言少不了要吃陆甲生挤兑,谁让他当初为难了敦化坊民? 兽炭作坊从无到有,与韦思言的关系本就很大。 同时,殿中侍御史刘仁轨,也迁至正五品上门下省给事中。 没辙,宫废导致牵连了一群人,魏王被贬也让不少人到地方上为官,空闲的官位有点多。 反正范铮短期内又不指望升迁,敦化坊的娃儿们成长起来还早,且看着呗。 ----------------- 玄武门外,沃垄握着镰刀,裤腿上满是污渍,面上层层汗水。 此地本就是长安城附近较为低洼之处,热是难免的,还要抢收、赶晒、入仓,时间格外地紧。 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一场大雨。 “动作加快,今日加肉!” 范铮在旁边吆喝了一声。 加肉让官奴与蕃户的动作振奋了几分。 范铮提着小竹箩,慢慢地与蕃户的娃儿们拾着麦粒。 收割之类的专业活计,不是范铮能掺和的,还是与娃儿一起混日子比较实在。 北宫墙上,李世民拍着李治的肩头,指着浑水摸鱼的范铮:“为上者,当如此子,不懂的事交给会做的人,自己只做力所能及的,兼掌控大局。” 李治有点糊涂,这明明是在偷懒嘛。 跟娃儿混在一堆,丢人。 才人武照紧束腰身,持棍而立:“其实,殿下不必看京苑总监身在何方,只需要考虑他若加入收割会怎样。” 李世民颔首,示意武照继续说下去。 “若他收割,凭这半吊子都不是的本事,周边必然空出一大块,无人敢靠近,免遭误伤。” “如此一来,效率更低下,还不如他在后头瞎混。论激励官吏、官奴、蕃户,给钱、给粮、给肉更有成效,纯粹的外行瞎带头,反而坏事。” 武照其实挺想用李世民举例的,奈何不敢。 李治目光右移:“咦,龙首原上,那么大一个球囊,就是将作监中校署折腾出来的热气球么?” 李世民抚须而笑:“不错,这正是朕的华容开国县男所创之物。雉奴,想一想,大唐攻城,久战不下之时,突然几个热气球从天而降,飞骑从吊篮跃上城墙,胜率几何?” 李治凝神,想了一下:“初次亮相,必有奇效。其后功用略减,却可为震慑,比如焚烧敌军粮草……” 李世民大悦:“吾儿雉奴,已长成矣!” 任何武器,经历过最初的惊艳时期,都会为人寻出应对之策。 如何将武器的功效最大化,是将帅需要研究的话题,李治作为未经战阵的太子,能一眼就看到烧粮草的功能,殊为不易。 武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 本以为太子是不谙世事的嫩娃,没想到是自己单纯了。 能想到热气球功用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上位者无须事必躬亲? 糊涂,是真糊涂、假糊涂,还是只有武照糊涂? 第三百零八章 观球 第309章 观球 麦子摊开于石板、水泥板上,在烈日的照耀下,腾起氤氲烟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麦香。 沃垄捶了捶腰,抓住一个翻耙,开始翻面。 上官动了,流外官、吏员、官奴与蕃户,只能努力跟上沃垄的步伐,擦拭满面的汗珠,任汗水打湿葛衣,辛勤地劳作着。 倒是有人想光膀子,可官奴、蕃户中也有婆娘不说,大热天的脱衣而晒,你是不怕被人晒褪皮? 黄土高原的紫外线,可比平原要强烈许多。 范铮伴着圣驾,与太子各立一侧,在百官之前迈出了玄武门,沃垄也只是遥遥叉手。 这个班次,自然非范铮本官、本爵应有的,只是今天特殊。 龙首原上,硕大的球囊冉冉升起,其下的藤吊篮随之腾空,上面站了一伙飞骑,手执弓,背负无镝箭,腰挎横刀,一身白布甲,一面旗帜在侧边猎猎作响。 白布甲,顾名思义,纯布料,没有什么防御能力,轻便,样子货。 不是飞骑穿戴不起上好的甲,而是好甲除了阻碍他们飞行,一无是处。 真要失手落下,甲越好,死得越快。 球囊腾空一丈,固定的绳索被斩断,伴着不算太强的东南风,飞过沃垄等人头上,惊得官奴与蕃户惴惴不安。 倒不是真没见识,毕竟这里偶尔能见到龙首原上升起的球囊,可亲眼目睹它起飞,还是很震撼的,隐藏在心底的一些小心思彻底打消。 反抗不了的,还是认了吧。 再来两三次大赦,还是能回归良人行列的。 到了预定的靶场,无镝箭从压制了高度的吊篮上倾泄,扎得那一堆秸秆粗制的草人如刺猬一般。 朝朔望的尉迟敬德面色凝重:“若是征战时,臣遇上这么一伙人,或许能生还,却不敢保证无伤。” 毕竟,这角度太刁钻了,哪家的武艺还防着头上啊! 程咬金哈哈大笑:“这一点,老黑炭就不如我老程了。老程保证,一波箭雨下来,各位可以吃席了,至少三天。” 梁建方等人大笑:“还是卢国公实诚。” 李世民都被逗笑了,指着程咬金,不知道说什么好。 按常理,是不轻言生死的,可贞观朝的武将,几乎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天天嘴上不干不净,哪天脱离过这个晦气字眼? 早见怪不怪了。 吊篮一侧打开,十个如巨鸟一般的身形次第而出,优雅地翱翔在麦田上空,渐渐向玄武门这一头盘旋而去。 李世民大笑:“众卿家以为,飞骑可战否?” 牛进达眯起眼睛,估量了一番:“可为奇兵。” 长孙无忌抚须:“有此飞骑,高句丽依山而建的城池,也轻破。” 高句丽是大唐下一个攻击目标,是众臣心知肚明的,但高句丽也难缠,城池多半建于山上,易守难攻。 前朝大军的惨败,除了隋炀帝指挥超出他掌控能力的庞大兵力、时不时还为高句丽假降所惑外,也与高句丽据险而守有关。 掌控力的问题,无须质疑,韩信都说刘邦只能将十万兵。 待十名飞骑落地,卸去力度,铁小壮率众上前,拱手见礼:“飞骑校尉臣铁小壮,参见陛下!” 李世民诧异:“怎么是你在飞?上次不是说,让你交给其他人试飞么?” 铁小壮的声音如鸭公,变声期就是那么难听。 “回陛下,热气球正式试飞,臣身为飞骑校尉,自然责无旁……贷,要不然怎生有脸面教训儿郎?”铁小壮振振有词。 范铮的脸色有点黑:“伱们是飞下来了,热气球是谁在掌管?” 铁小壮干笑两声:“阿耶那倔头,非要亲自掌控,说是怕出事。” 李世民惊诧:“你是说,铁大壮在热气球上?胡闹!万一有事,他连脱身都难!” 铁大壮会造滑翔机,可不表示他会用滑翔机! 范铮黑着脸,一脚踹铁小壮屁股上,飞骑立刻围了上来。 呀喝,铁小壮这厮还整出威信来了,麾下会相护? 铁小壮满不在乎地摆手:“退下,退下!这是我舅父,打是亲,骂是爱,滑翔机、热气球都是他所创,是飞骑的祖师爷。” 一伙飞骑瞬间释然了。 长辈教训晚辈,不是应该的么? 开山鼻祖教训一下后辈,理所当然嘛。 热气球减了点高度,缓缓下降。 铁小壮面有得色:“舅父,啊,华容开国县男,这是我阿耶有感上次火势太猛,特意给炉子加了火门,可以随意控制火焰大小,咋样?” 这皮猴子,一点本性未改。 不过,加风门控制火势,且应用于热气球,铁大壮是真用心了。 热气球吊篮落地,铁大壮滚地葫芦似的贴地脱身,姿势丑陋无比,却避开了绝大多数伤害。 非表演性质的逃脱,本身就没多好看,甚至还狼狈不堪,铁大壮这厮做得还算是十全九美了。 铁小壮撇下皇帝,撒丫子跑过去,扶起铁大壮,轻拍他身上的泥土,确认身体无碍,才扶着铁大壮走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大笑:“雉奴,看看什么叫父慈子孝!阿耶当心娃儿危险,以身相随,上天去亲手操持。娃儿心疼阿耶,顾不上失礼与否,赶紧去扶阿耶!” 缺啥补啥,李世民在亲情面前,缺失得实在太多了,看着铁大壮的父子情深,自是羡慕不已。 范铮淡淡开口:“铁大壮父子相依为命逾十年。铁大壮一身毛病,唯独护犊子这一点不错,为了娃儿上坊学,刁民生生成坊中最守规矩的人;铁小壮虽然顽皮,孝心却不掺假,为阿耶续弦也绝无阻碍。” 铁大壮拍拍衣襟上的泥土,叉手:“将作监中校署监事臣铁大壮,参见陛下,参见殿下,参见诸位上官。” 铁小壮眼睛瞪得溜圆:“哈?这位是太子?哎呀,失礼了,飞骑校尉臣铁小壮,参见殿下。” 不参见诸官,不是铁小壮无礼,还是有点讲究的。 飞骑比较敏感,铁小壮最好还是与朝廷各衙、诸官没有交集的好,公事往来,那不是有飞骑中郎将高侃么? 不,准确地说,是铁小壮这个人比较敏感,皇帝更乐于看到他茕茕孑立、超然不群。 第三百零九章 杀无赦! 第310章 杀无赦! “飞骑将士忠勇可嘉,不可不赏,着每人加勋功一转,赏半年俸禄。铁大壮父子精忠为国,着各荫一子为将仕郎。” 李世民斟酌了一下,微加赏赐。 虽然想给铁大壮父子加爵,可范铮都才县男,不合适让他们平了、甚至超越范铮。 实职,短期内是没法拔擢的,毕竟这不是实打实的战功。 荫从九品下将仕郎,就很合适了。 更高? 那不可能,铁大壮父子的品秩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荫官的规矩是降多阶授官,能准他们荫子同级都是破例了。 “谢陛下!哈哈,这下我家大郎有官身了!” 不同于铁大壮的拘泥,铁小壮得意地转了个圈圈,眉飞色舞的,尽显皮猴本色。 范铮捂脸,没眼开:“收敛些!” 李世民哈哈大笑:“京苑总监知道规矩了?当年你一样没规矩!青春年少,有几个循规蹈矩的?” 嘻嘻哈哈的嘲笑声起,范铮也只能无奈地背锅。 李世民说的,显然是入宫为长孙皇后看病、瞎折腾让她喝甜瓜蒂汁一事,当时范铮的口气就不好。 堂堂贞观天子、天可汗了,还那么小心眼,那么几年了,总记着这点事过不去了是吧? 李治淡漠的眸子里,终于现出了一丝暖色。 想起来了,这就是成功让阿娘延寿几年的人啊! 可惜,第二次,阿娘撒手太快,否则,谁知道他有没有奇奇怪怪的办法挽回呢。 这样的人,确实值得认真对待,不可等闲视之。 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用不上范铮呢? 右武卫翊府右郎将鲜于匡济从侧面的空地而出,身后跟着一队执木枪、彭排的翊卫,押着三名着灰色僧伽帽、灰色僧袍的比丘僧过来。 肤色虽相近,容貌却有别,这三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猥琐的味道。 吸吸物质魏俊杰? “这是……” 李世民的眼睛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即便无须刻意隐瞒热气球的动作,有人觊觎的滋味,依旧让人心头生堵。 “阿弥陀佛,贫僧惠云,为倭国留学僧,现寄居并光寺,与师兄弟出芳林门寻找禅机,何以被如此对待?大唐海纳百川,缘何容不下贫僧这一滴水?” 比丘僧反客为主。 并光寺位于皇城右侧、长安县地头上的颁政坊,贞观五年为废太子李承乾所立,于神龙元年更名龙兴寺。 惠云是倭国留学僧之一,不知为何,没有像记载的那样,于贞观十三年回倭国,反倒是留了下来。 大唐与倭国的关系,没有如后人编撰的课本一般温情脉脉,反而有些刀光剑影。 是啊,倭国仰慕大唐,服饰、制度、匠作、习俗都会照搬回去,偏偏却不肯臣服于大唐,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这,才是倭国与大唐使节高表仁争礼的根源。 倭国向来自大,又以为孤悬海外,大唐鞭长莫及,所以不肯低头。 因而,大唐对倭国的留学生、留学僧,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要维护天朝上邦的体面,早赶球了。 鲜于匡济冷笑:“倭僧诳语!今日之芳林门,根本未曾开启,你如何出来的?” 惠云合什:“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只说出芳林门,可没说是今天出来的。” 祠部郎中沃鯌朝前挪了几步,眉眼带着一丝嘲讽:“本官记得,仲春之时,祠部司签发文牒,一个月内,所有倭僧尽离长安。惠云,你且告诉本官,为何滞留,谁人准许?” 超期滞留,如果没遇上祠部司的人,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偏偏沃鯌这个祠部郎中当前,这就尴尬了。 惠云面现愕然:“竟有此事?为何没人告诉贫僧?” 跟比丘说话是最累的,伱要知道,“舌灿莲花”、“天花乱坠”这两个成语,就出自佛门典故,虽有神话的牛皮成分,却也说明比丘的辩才极佳。 范铮叹了口气,从鲜于匡济手中接过横刀,铁小壮立刻心领神会地拔刀相随,一步步向惠云逼近。 “阿弥陀佛,佛祖在上,你们要干什么?”惠云淡定从容的神态,终于现出了惊慌。 辩才这东西,遇上愿意跟你辩的,自然称才; 遇上一言不合就挥刀相向的,便只能称柴,柴草的柴。 “刺探军情者,杀无赦!” 范铮挥刀,直劈惠云胸膛。 谁耐烦与倭僧磨牙,一刀了之,多干净? 为什么是劈…… 得,问就是范铮根本没好好学过用刀,这是劈柴的路数。 惠云仓促一退,横刀擦着胸膛,直接开膛破肚,鲜血喷出,浸湿了干涸的黄土。 铁小壮纵身一跃,横刀狂斩,居然真的斩下惠云的头颅。 阿弥陀佛,提前替倭国将介错发明出来,是不是功德无量? 既然动手了,右武卫翊卫也不能闲着,在鲜于匡济的号令下,木枪如龙,迅速洞穿了另外两名比丘僧的身躯。 李世民微微扭头,不见太子面容改色,反倒隐约见一丝亢奋,不禁莞尔。 朕的种,果然适应刀光剑影。 范铮的举动,似乎有些莽撞,却代李世民说出了心声。 要不是顾忌臣子们的唇枪舌剑,李世民早下令砍了。 “陛下,华容开国县男不待圣裁,就动手杀人,不合规矩吧?”给事中刘仁轨弹劾。 程咬金笑呵呵的:“合规矩啊!军中捉到探子,难道不杀么?衅鼓都是用的探子好吧?” 衅鼓是大唐向敌军挑衅的一个举动,捉敌腰斩,首置路左,身留道右,以血涂鼓面,称之为“衅”,大纛带兵马居中出征,唐朝李筌着《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明确记录。 李世民听而不闻,连声下令:“并光寺,只许留比丘三十人。” 管你是不知情也好、刻意隐瞒也罢,板子挥出去,谁管挨杖责的人痛不痛? 没有下令拆了并光寺,已经是圣天子心胸宽广了,且谢恩吧。 “左右候卫出人马,配合祠部司,清理长安所有寺庙。沃鯌,再留一名倭僧在长安,你就除官吧。” 虽带责备,沃鯌却眉飞色舞。 嘿嘿,长安城各寺,耶耶又来了! 第三百一十章 脾气最大 第311章 脾气最大 长安。 金城坊会昌寺,武德元年置; 长寿坊崇义寺,武德三年,桂阳公主(长广长公主)为亡夫赵慈景所立; 晋昌坊楚国寺,立国为楚王李智云所立; 通义坊兴圣寺,原高祖潜龙旧宅,贞观元年立为尼寺; 颁政坊并光寺,贞观五年,废太子李承乾所立; 修德坊宏福寺,原王君廓宅院,贞观八年,李世民为母太穆皇后窦氏所立,神龙元年更名兴福寺; 延康坊西明寺,原魏王李泰府; 安业坊济度寺,萧瑀三个女儿的出家之地; 靖善坊大兴善寺,前朝国寺。 大寺比丘逾三百,小寺比丘过百,整个长安城的僧众就已经过千。 每僧田三十亩,尼二十亩。 这就有三百顷以上的土地脱离了朝廷的掌控,不能征收租庸调,其所应承担的税赋便由其余百姓分摊。 特权的人越多,黔首应分摊的就越多,直到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祠部司对各寺是有一定的控制权,可架不住一个个权贵相继立寺,僧众日益增多,隐隐有失控之险。 幸而沃鯌从范铮那里讨得三板斧。 簿籍三年一造,沙弥除外,凡不能默三部佛经者,不得发度牒; 清理门徒僧; 如今又借着清除倭僧为由,在各寺内逐一盘查,已经削了三寺的僧尼数量。 宋国公府,商州刺史萧瑀须发横张,对朝廷驱逐倭僧、借机限制诸寺极为不满。 “泱泱大唐,纠纠雄风,岂是倭僧看两眼就能看去的?小家子气,有损大唐声威。” 萧瑀长子、太常少卿、襄城公主驸马都尉萧锐,无奈地抚额。 自家阿耶那个臭脾气哟,指着块石头都能骂半天的。 你只看看济度寺的三个阿妹,法愿、法乐、法灯,谁登门叫过你一声阿耶? 也就是襄城公主好脾气,能忍住不别居,要不然你真是众叛亲离。 自己家的事管不好,倒是对佛门格外热衷,伱有多闲啊! 看看这堂屋里,一圈锃亮的光头,这要换了晚上都不用点蜡烛啊! 虽然知道萧瑀的脾气暴躁,萧锐也只能硬着头皮劝谏:“阿耶,朝廷发话,这是刺探军情,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萧瑀勃然大怒,手掌拍得案板哐哐响,茶碗震得瑟瑟发抖:“大唐不是一家一姓的大唐,是君臣用命建起的大唐,老夫凭什么不能评论!” 崇义寺主海光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居士切勿着相,萧锐檀越也是一片好心。” 这话好似火上浇油,萧瑀指着萧锐破口大骂:“老夫还没有死,府上轮不到你作主!滚犊子!” 萧锐的好脾气,也禁不住热血上头了:“是啊!你是阿耶,你是宋国公,你了不起,你可以罔顾子女死活,阿妹三岁你就忍心送去出家,你当她是人吗?” “成天在朝堂上倚老卖老,指着谁都是一通臭骂,全不顾你的几个娃儿日后会不会穿小鞋!” “你要真那么信佛,为什么圣上准你出家,你又缩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与二郎他们,在朝中要听多少嘲讽你的话,偏偏还没能力还嘴?” “五次罢相了,你还不知死活,军情你也要去多嘴,是想萧氏一门绝后吗?你做的是大唐的官,还是倭国的官!” 萧锐的话,一刀一刀,全刺在萧瑀心头上。 大郎对自己的破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妥妥的家丑外扬,一点情面不留。 怒火中烧的萧瑀,伸手抓起身边的茶碗,照着萧锐砸去。 本来,萧锐只要微微闪避,就能避开这茶碗,偏偏他站得笔直,身子纹丝不动,茶碗砸到额头上,碎成几片,落地再跌得粉碎。 额头上,一缕鲜血沿眉骨而下,润了眼角,湿了鼻梁,红了唇齿,顺着胡须滴滴溅在青石板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阿耶,做得很好,继续。打死了我,也省得被你拖累到东市口走一遭,继续。” 萧锐连拭都不拭一下,声音平静得吓人。 “都是死人呐!快来人,给大公子上药!” 管家的声音都在颤抖。 常用药物,包括伤药,各府通常都备了有。 萧锐低低地喝了一声:“全部滚开!今天,萧锐便任凭宋国公打杀!” 大兴善寺主悟崐瞪了海光一眼,低声道:“阿弥陀佛!居士修佛,首要修心,妄动无名火,乃心魔所致。依贫僧所见,居士父子之间当相亲相爱,方不枉前世之缘。” “悟崐至此,导致居士父子失和,罪过!贫僧当回寺,于佛祖面前悔过,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千遍,消弭业障。” 悟崐撤了,其他寺主坐得住吗? 就连煽阴风点鬼火的海光,都小心翼翼地告辞了。 一位少卿、驸马,果真有性命之忧,你就看看空门是否为法外之地吧。 宋国公府门外,诸寺主在悟崐的带领下,与崇义寺主海光进行了亲切的交流,包括而不限于金钟罩、一指禅、二指禅、铁头功、铁臂功、铁腿功、霸王肘。 路过的武候问了一声,悟崐宝相庄严地回应:“阿弥陀佛,檀越有所不知,这是佛门的仪式,除却心中魔。” 武候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头亮你说了算。 萧瑀对着萧锐怒目而视,地上那一滩鲜血,他视而不见。 宋国公要是在意子女的人,就不会送三岁的妹娃子出家了。 在他眼中,天大地大,他的脾气最大。 襄城公主从后院走来,要为萧锐包扎伤口,却被萧锐拒绝了。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要说个是非,否则,早晚上东市口,你也早晚改嫁。” 这还真不是胡说,王敬直不是因宫废而流岭南了吗,南平公主绝婚、改嫁刘玄意,可麻利了。 没辙,谁让大唐鼓励再婚、不提倡守节呢? 萧瑀怒视了许久,起身:“老夫这就回商州。这府邸,再也不回了。” 终究还是不敢闹大啊! 你当萧瑀心中真没数,真不知道倭僧是在刺探军情吗? 只不过是在倚老卖老,放肆乱喷,以显自己特立独行、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真肆无忌惮,皇帝贬他时,又怎不敢咆哮? 第三百一十一章 见笑 第312章 见笑 司农寺京苑总监的麦子,在分配了官奴、蕃户口粮,留足了种子之后,足额入太仓署。 一番计算之后,得到的产量,远远高于粟,几近翻倍。 “成功了!” 沃垄全无形象,在京苑总监公房里翻了个筋斗,笑容多有放肆,亭长、掌固指着他大乐。 他可以尽情的放肆,大半年的辛苦,总算得到了满意的回报。 “本官已奏明吏部司,旨授已至。”范铮笑呵呵地拍着沃垄肩头。 门下省传制已经入衙,简单地宣读旨授文牒。 京苑东面监明坦除京苑总监副监,京苑总监丞沃垄除京苑东面监,京苑总监主簿汤仪典除京苑总监丞。 “除”字,在这里指的是除旧职履新。 明坦的品秩未变,却已跳出京苑东面监这个泥沼位置,实权大了不少,自然心满意足; 沃垄纵身一个大跳,从七品下变为从六品下,跳了四级,哪怕明知道京苑东面监是个坑也跳得乐呵呵的,就是袍色依旧绿油油; 汤仪典由从九品上跃居从七品下,跳了足足七级,青袍换绿袍,在那儿谢天谢地谢总监,只差没焚香三炷了。 感谢龙闵,他激流勇退,腾出的位置,立刻让京苑总监流动起来。 其他三面监虽然也眼馋副监的位置,却知道功劳不足,谁能跟明坦似的卖力? 羡慕归羡慕,嫉妒大可不必。 沃垄的右迁,连凤矗都无话可说,谁能跟这两个疯子一样,全身心地扑上去? 拜托,这是朝廷的土地,不是你沃垄家中的永业田,那么卖命干嘛? 汤仪典腾出的主簿位置,是一个新入衙的荫官接手了。 荫官名叫郭景,相貌堂堂,而立之年,未语先笑,据说是郭嗣本从(堂)侄,一张口就是浓浓的陈醋味。 “我就在茶汤里放了一眼眼(nian)盐。” 这还是郭景努力控制着,少说太原方言的结果。 一眼眼,就是一点点。 什么地方人烹什么味的茶汤,郭景的茶汤,总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这没法强求,就像汤仪典放木姜子油,范铮也只能品啊! 强求之下,弄出四不像的茶汤,更受罪。 太原郭氏,也是颇具盛名的世家。 郭嗣本在司农寺,还不好安排从侄,换了衙门之后,李纬自会帮他处理。 相应的,李纬的族人需要进入民部,只要差得不太多,郭嗣本自然也会照应一二。 朋党、羽翼,可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虽然范铮知道,朋党是不对的,可他也没能力反对。 何况,敦化坊学生入朝廷各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朋党? 不是太过分、不把庶人上升的渠道堵死,这就行了。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至于范铮,实现了想法吧,这一点功劳,是不足以升迁的。 五品以上,升迁就没那么容易了,何况范铮才坐上京苑总监位置多久? ----------------- 不同于太极殿的吵吵嚷嚷,两仪殿内甚至静得有些诡异。 司农卿李纬面带笑容,矜持地倚着凭几抚须,一言不发。 哎呀,见笑、贱笑,司农寺怎么一不小心就上了天呢? 什么粟更养身、麦太粗糙,在产量面前,所有人都像被下了哑药似的,没法开口。 民部尚书郭嗣本扬眉:“嘿,想不到这个京苑总监,还真有点想法。” 哼哼,不是本官坚持将他要进司农寺,能出这成就? 这功勋,也有本官一份! 尚书左丞韦悰抚须而笑,凭你们怎生争功,韦曲与敦化坊已经达成了合作意愿,早晚要从范铮身上蹭一点油水。 御史大夫李乾佑哼了一声:“便宜司农寺了!” 要不是天子的意愿,李乾佑才不想放跑范铮呢,这年轻人折腾得多风生水起啊! 真依着李乾佑,给范铮一个治书侍御史,不,御史中丞,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奈何李世民不愿让范铮久居御史台。 这倒不是无事生非,在一个衙门呆久了,难免根深蒂固,形成一个以其为首的派系,这是帝王不能忍受的——哪怕派系是积极向上的。 工部才是最受冲击的衙门,谁让它下辖屯田司呢? 左卫大将军、工部尚书、太子右卫率、武阳县公李大亮思量了许久:“屯田司不敢贸然全面推广改粟为麦,只能在各屯试行小部分,免得水土不服。” 李世民敲着凭几、喝着茶汤,神色透着几分轻松:“武阳县公乃老成持重之言。” 泾阳人李大亮,就是第一个举荐李义府的贵人,散家资接济族人,自身清廉如水,当值宿卫两宫时,即便是困了也只是着甲坐着打盹。 李世民曾经说过:“李大亮宿卫,朕夜夜安寝。” 李大亮唯一以私情说话,是因为将作丞张弼。 早年李大亮随庞玉为王世充部下,为李密所败,李大亮与众被俘,李密部杀俘逾百,李大亮为李密部将张弼青睐,得免死。 李大亮每每念及张弼之恩,总不能释怀,偏偏张弼在将作监从不出声。 (张弼:当时我怕极了,万一恩大成仇呢?) 都在皇城,早晚还是有碰面的时候,李大亮见到张弼,执手而泣,恨不能早日相遇,又以家产送张弼,张弼坚决不从。 (小吐槽:你家产多散给族人了,还有多少?) 张亮当然不是惺惺作态,直接禀告皇帝,请将自己的爵位转让给张弼:“若无张弼,臣无今日之荣。” 李世民感李大亮情谊,拔擢张弼为中郎将,后外放为代州都督。 世人因此盛赞李大亮不忘旧恩、张弼居功不言。 李大亮的战功赫赫,人品也极坚挺,是为数不多的纯臣。 改粟为麦,屯田司还是不敢贸然全更的,毕竟有些地方它就只适宜种粟也说不定,一步步稳妥推进,才是正理。 李世民瞥了杨师道一眼:“考功司要将京苑总监的功绩记录,不可寒了人心。” 杨师道叉手:“臣领命。” 哎,在吏部的位置上,也是越来越不顺心了,两个侍郎拔擢的人都有人才,唯独本官简拔的寒门都平平无奇。 吏部尚书的位置,真的不适合杨师道。 不是谁都能在每一个位置上如鱼得水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听审 第313章 听审 圣心独断,太常少卿萧锐册授为太仆卿,赴河南督运粮草。 这一步,看上去跨度不大,却难倒了九成四品官。 众宰辅没有丝毫异议,三省对册授没有留难,全程丝滑无比。 三品以上册授、五品以上制授,除了由皇帝或授命中书舍人、给事郎撰写,还要经过三省认可用印,分歧过大的可以封还。 司空房玄龄对于册授萧锐,是极力赞成的。 萧锐是萧瑀老匹夫之子不假,关键他是真怼那倚老卖老的匹夫啊! 这当然是玩笑话,真正的原因是,萧锐的能力不弱,做事稳妥可靠,不愧是皇帝的大女婿。 选在这个时间点拔擢萧锐,贞观天子也有意给那个顽固不化的亲家一点颜色看。 真以为在长安城,一堆秃头齐聚宋国公府,皇帝至于失明、失聪? 呵呵,你家又不是在设私斋。 并且,商州刺史萧瑀是私自离州界了。 对于地方官入朝,大唐是有限制的,连上佐都不能充当朝集使,况乎州牧? 非大事不得无诏入京,李世民真想追究下去,老亲家估计能回家种田了。 平心而论,大唐初期,萧瑀是有很大功劳的,在李世民兄弟阋墙之际也是支持他的,要不然早被…… 哼哼,记得卢祖尚否? 连亲兄弟都下手了,在乎你一个亲家咋地? 没有拿诸寺开刀,说起来还应归功于大兴善寺主悟崐,一句“除却心魔”把李世民逗笑了,自然轻轻抬手。 粮还是要运的,不能如便宜岳丈杨广一般,事先不谋划,事到临头,急风急火地满天下征徭役,还没有节制,百姓不反就怪了。 去年是司农卿李纬、司农少卿唐同人去洛阳宫含嘉仓督运,今年怎么也得换人了。 何况,太仆寺的具体事务,太仆少卿张万岁管得井井有条,萧锐脱离衙门去洛阳宫,也无碍大局。 尚书左丞韦悰叉手:“臣韦悰弹劾司农寺,市木橦(chuáng,旗杆、桅杆)之价远高于民间,臣以为大理寺当审一审。” 嗯? 李纬瞪眼。 好你个韦悰,脱离了御史台还是不改弹劾本性啊! 采买木橦,虽是录事、司农府经手,但安排的上官是司农少卿唐同人。 好家伙,伱是对想收拾他了吗? 尚书左丞管辖具体的尚书省事务,纠举宪章,正百僚文法,若御史纠劾不当,可弹奏之。 所以,韦悰是真有权管这事。 而且,韦悰的弹劾有理有据,“三贾均市”之说,还有人记得吧? 按质、价,分上贾、中贾、下贾,凡与官交易及悬平(估价)赃物,并用中贾。 司农寺买中贾的木橦,出了上贾的价钱,这里头没猫腻? 就是没有,那也必须有! 李纬想辩解两句,皇帝的金口玉言已经降下:“大理卿,审审吧。” 得,辩解个锤子! 幸亏李纬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大理寺。 “孙伏伽,本寺经手的官吏,可入大理寺配合审案,但不许胡乱用刑!否则,莫怪太仓署给大理寺的禄米糠酸、盐粗糙。” 别拿蒸饼不当粮,司农寺发起火来,哪个衙门也得难受,京官的禄米可都是太仓署供给呢。 纵然如孙伏伽之流不在意这点禄米,大理寺其他官吏呢? 真要整人,给你九年陈的粟、三年陈的米麦杂粮,你也没话说。 毕竟,太仓署职司明确记录:凡粟支九年,米及杂种三年。 换而言之,衙门之间真掐起来,谁也别想好过。 这个年限,也能让人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愿改粟为麦了。 粟的产量低,但它存储的年头长啊! 孙伏伽哼了一声:“看不起谁?本官断这小案,需要动刑?” 这是实情,也是忌惮。 他可以不顾自身,却不能不管整个衙门。 李世民心头大致有数了,司农寺若真有问题,李纬的姿态不敢那么狂。 但是,既然发话了么,就审一审嘛,君无戏言。 ----------------- 司农寺的两名官员入大理寺,在寺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们兢兢业业做事,他们张嘴一来,我们就得入大理寺了?” 唐同人眼含怒火,寻到了司农卿:“上官,录事与司农府绝对没问题,他们是奉下官之命办事,若应下狱,下官当先行。” 李纬漫不经心地扫了唐同人一眼:“确定没有丝毫问题?” 唐同人眼里现出一丝桀骜:“纵然下官出身不错,却也非何不食肉糜,价如何,下官事先遣防合打听过的。若有罪,下官一力承担。” 这是被韦悰激怒了的表现。 李纬想了想:“你去大理寺,于事无补,搞不好直接被轰出来,还坏了我司农寺的名声。而今只有请京苑总监出面了。” 唐同人一怔:“不是,他才从五品下,怎么交涉?” 李纬轻笑:“那是你对他的过往不了解,他在御史台的时候,就跟孙伏伽有交集,孙伏伽还想迁他到大理寺为大理丞、大理正,三司会审时他也有参与,与大理司直萧景真也打过交道,还是唯一从大理寺刮出油水的外人。” 前面的经历虽牛皮,却可以理解,刮大理寺油水,那是真勇士! 唐同人肃然起敬,客客气气地到京苑总监,请到了范铮。 于是,范铮整了整乌纱帽与绯色官服,踱到了大理寺衙门。 萧景真看到范铮,浑身的不自在:“京苑总监来此何为?你已不在御史台了吧?” 范铮呵呵一笑:“放心,看不上你们那些刑具,落伍了。” 萧景真无言以对。 别人敢这么说,萧景真还要辩个是非曲直,对于创出仙人献果与玉女登梯的狠人,真辩驳不了。 大理正辛茂将晃着身子出来,看到范铮,满眼嫌弃:“咋?就那么不信任大理寺,怕徇私舞弊?” 范铮大笑:“你辛茂将还没那么龌龊!只是上官意难平,命我过来关照一二,能好好说话就不要动刑。” 至于是非,与范铮无关。 辛茂将坐公堂,范铮坐客位旁听,满腔忿然的司农录事与司农府,见到本寺的上官,心情渐渐平和下来。 “本官且问你,为何木橦的价格与民间差异极大?”辛茂将三言两语切入正题。 司农录事无奈:“上官,那是用于汤泉宫的木橦,不是寻常的榉树,是海中洲的榈木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就很现实 第314章 就很现实 榈木,就是后来的海南黄花梨,又名花榈木。 虽然明清黄花梨才风行,但在唐朝也并非默默无闻。 唐朝陈藏器于开元二十七年所着《本草拾遗》,又名《新修本草》、《陈藏器本草》,就提到“榈木出安南及南海,用作床几,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 榉树也是硬木的一种,但二者的价格嘛,就天差地别了。 名贵与否且不说,仅从崖州拉到长安,就是七千四百六十里,哪怕是根草吧,到这里也能当金线使了。 供汤泉宫倒好理解,虽然阎立德负责汤泉宫的楼阁建造,却不妨碍司农寺添砖加瓦嘛。 你要说唐同人没有一点想法,范铮是不信的,但控制在合理尺度,谁能说个不是? 水至清则无鱼。 辛茂将被这话狠狠震了一下,忍不住斜睨范铮一眼。 幸好顾忌了司农寺,没有滥用刑罚,如往常一般,管它有理无理,先打二十杀威棒,否则不好收场了。 司农卿李纬明目张胆的威胁,大理寺也不能无视之。 要不然,连吃几年陈粮,真受不了。 范铮轻敲凭几:“是榈木还是榉树,司农寺不好说话,价值几何也无法评定,恐怕大理寺也难判断。” “将作监左校署掌供营构梓匠之事,致其杂材,差其曲直,制其器用,程其功巧,是用木材的行家,大理正何不请人来断一断?” 专业的事,还是得由专业人员评判,不是谁两片嘴皮叭叭说了算的,否则有指鹿为马之嫌。 哪怕辛茂将再不情愿,也只能让录事去请一位左校令。 从八品下左校令,设二人。 辨别木材及价值,对左校令来说,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很快就下了判定,这就是价值极高的榈木,价格比市面上的略高半成。 半成的价差,不值当大理寺追究,即便上报朝廷也无人置喙。 何况,因为供需关系,价格这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小有波动,谁也没法追究。 辛茂将当场宣判,司农录事、司农府无罪而释。 至于说汤泉宫为什么非要置一根价值不菲的榈木橦,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也不归大理寺管不是? 司农录事与司农府,一天不到就从大理寺回来,皮都没蹭掉一块,让整个司农寺的气氛炽烈起来。 “总监高义!”录事叉手。 “这是少卿心忧你二人,令本官出马的。”范铮没傻到尽揽功劳。“毕竟,本官以前在御史台,与大理寺多少打过一些交道。” “归根结底,还是你们持身以正,没有什么问题,大理正才会判无罪。” 唐同人叉手:“却是烦劳总监了。” 不管唐同人对范铮有什么看法,这个人情却领得扎扎实实。 哎,长兄太常少卿唐松龄、四弟殿中丞唐河上、五弟兵部库部郎中唐善识那里,都好歹交代一声,欠了人情,哪怕不还么,也不能恩将仇报。 辛茂将把判决书上报孙伏伽,孙伏伽马不停蹄地入太极宫,在两仪殿内将结果禀报李世民。 李世民轻叹:“韦悰终究不如卿啊。” ----------------- 司农寺内,范铮威信暴涨,甚至已经超过了唐同人。 唐同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起,毕竟范铮的颜面,包括而不限于司农寺,唐同人可没这偌大的脸。 哎,自己的家世,不得强过范铮百倍么? 竟然除了品秩,没什么盖过范铮的,就挫败。 “总监,今年司竹监可得过一个肥年了。”巫马竹兴冲冲地入衙。 事实上,司竹监在鄠县与盩厔之间占了好大一片地盘,仅仅是每年上交公用的竹材、笋,还有大量的新竹无用武之地,每年堆积下来,干涸的竹衣都是厚厚一层。 曾经有朝廷官员建言,司竹监的竹子应禁止焚烧,当换取更多钱财。 巫马竹一口四十年陈酿老痰喷了过去,纯屁话,能卖钱,司竹监是傻子么? 司竹监的竹子上东市、西市,能够将竹子的市场捅得稀烂! 这些何不食肉糜的官员,就恶心,正经事不做,净添堵,伱有本事如京苑总监那样买竹子啊! 即便是敦化纸坊需用竹子,也不过消化了二成左右,还是有不少竹子沦为薪刍。 可这已经极大地改善了司竹监的收支平衡,也难怪巫马竹喜形于色。 收益高了,除了规定上缴的部分,剩下的钱,好歹能让司竹监的官吏喘一口气不是? 司竹监这样的衙门,每年要固定上交产物,没有拨付的经费,还要维持下去,脑子不活泛一点,真难办到。 “下官挖了几颗夏笋过来,请上官品鉴。冬天,冬天一定挖冬笋过来。” 巫马竹老脸厚皮的,全然不知害臊为何物。 笋这东西,以冬笋、春笋产量最大,鲜嫩且味甜美; 夏天偶尔能挖到一点,却不太好吃了; 至于秋笋,数量就更少了,几乎没人食用,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有秋笋的存在。 之前不送春笋,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敦化纸坊能消化多少竹子,少了也没太大意思,不值当送礼。 就很现实。 监丞汤仪典摇头:“司竹监没有诚意啊!哪怕过了春天,你送点笋干也算嘛。” 巫马竹干笑:“本官也想送笋干啊!奈何司竹监的笋干,全部被太子家令寺食官署收罗走了。” 东宫之内,与膳食相关的有三个机构。 太子家令寺食官署,掌饮膳之事,负责元正、冬至、寒食等四时节令的供进与设食,并赐僚属膳食,简而言之就是缩小版的光禄寺; 典膳局掌进膳尝食,并于厨房轮值,类似殿中省尚食局; 太子内宫司馔、掌食,掌膳食、酒醴及宫人膳食,类似内宫尚食局。 食官署收罗笋干,这是要宴飨群臣吗? 唐同人微微颔首:“不错,六月乃太子生辰,太子入主东宫,恐陛下有意为之。” 《旧唐书》的记载是,贞观二年六月,皇子李治诞生。 扳着手指头算一算,李治也才十六(虚)岁,什么太子妃、良娣,婆娘一大堆。 就离谱,范铮十六岁的时候,就只会跟陆甲生去瞎混,没点正经勾当,有小娘子看中了吧,还嫌人家吃得比自己多、掉头发。 什么叫人生赢家? 就是不知道,李治每天吃多少枸杞? 第三百一十四章 献寿 第315章 献寿 六月天,娃儿面,说变就变。 明明午前浓云如墨,结果一阵风,云朵全部往西飘了。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失水的大地; 淡淡的氤氲,扭曲着视线; 聒噪的蝉鸣,让人恨不得烤了它们。 偶尔飘过一阵风都带着炙热的气息,让人觉得活在上锅的笼屉里。 太子家令寺食官署在显德殿摆宴,也是迫不得已的事,烈日炎炎的殿外,谁坐得住? 整个太极宫带东宫,因为地处长安城最低洼点,热得人嗷嗷叫,李世民时常热得逃离长安城,九成宫红火是因此,汤泉宫能升格也是因此。 当然,皇帝能游幸,皇后或宠妃可以相随,数量众多的嫔妃、宫女、内给使,就只能继续挨热了。 到唐玄宗时期,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住骊山温泉宫,把那一片都快整成城郭了。 特权,就是那么了不起。 好在设宴款待的,也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数目相对少许多,显德殿地方还是够用的。 饶是在显德殿内,温度也如缠绵的女子一般,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范铮的绯色官服汗水浸透了,黏黏糊糊的滋味格外讨厌。 李世民着一身简单的圆领袍,依旧满额是汗,即便旁边满是司农寺上林署储存的冰块,也未能让他尽除燥热。 想不到吧,上林署还有这职司。 没有空调的时代,窖藏冰块解暑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从四品上太子家令举樽,说了几句开场白,轩县之乐奏起。 太子专用的轩县之乐,与天子的宫县之乐大致相同,规格略低,只有三面的镈钟、编钟、编磬各九虡(ju,钟鼓编组量词,出自《唐韵》)计二十七虡,宫县之乐则是四面三十六虡。 乐工着介帻、朱连裳、革带、乌皮履,因在殿中,额外加了白练褴裆、白袜。 这个天气演奏,是活受罪。 轩县之乐,配文舞、武舞,但武舞执干戚,不适宜献寿,故而选择了文舞。 左执龠(yuè,古单管乐器,演奏之法于明清渐渐失传); 右执翟(野鸡羽,《诗经》有载); 二人执纛引领; 文舞郎:宫县之乐八佾(yi,乐舞行列专用词,每佾八人),轩县之乐六佾,委貌冠、玄丝布大袖、白练领标,白纱中单,绛领标,绛布大口挎,革带,乌皮履,白布袜。 范铮舞盲,不知道舞蹈好坏,反正感觉跟李世民他们乱扭也差不多。 对于某些舞盲来说,即便是跳《天鹅湖》,他也只关心天鹅长不长胡子;即便是跳孔雀舞,他也只关心穿得快走光的孔雀是否乱蹭。 有那么一阵子歌舞,热腾腾的菜肴都凉了,好在天气炎热,凉菜也同样能入口。 但是,群臣来东宫,真是让你吃的么? 献寿才是真正的目的。 以长孙无忌为首,臣子们们轮番称贺。 范铮一脸轻松,跟着举樽说了两名贺辞,想蒙混过关,却被给事中刘仁轨怼了:“传闻华容开国县男一手好诗词,岂能不为殿下献上一首?” 与范铮交好的官员蹙眉。 诗词这东西,多数人好赖能来两句,但命题的难度就直线上升了。 刘仁轨这人,真本事是有,就是胸襟不够。 范铮举樽,向李治微微躬身。 “宫殿参差列九重,祥云瑞气捧阶浓。微臣欲献帝储寿,遥指南山对衮龙。” (改自唐朝王涯《献寿辞》。) 马屁太直白了,范铮都有点不好意思。 高档的马屁,往往需要华丽的词藻。 李世民抚掌:“虽不能称惊艳,胜在贴切。”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 他的诗词存世不多,却不代表他水平低了,能与欧阳询写诗互嘲,自是当世大家。 李治满眼的好奇:“华容开国县男作得好诗,却不知词如何?” 这一句,当然是因为刘仁轨说的是诗词。 唐朝的词,相对于诗,档次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范铮笑道:“姑且一试,粗浅之作,殿下勿笑。” “终南晓,龟鹤倚芝庭。云覆宝熏迷舞凤,玉扶琼液荐天星。棠荫署风清。” “人尽道,天遣瑞升平。九万鹏程才振翼,八千椿寿恰逢春。貂衮瞩尊荣。” (改自两宋廖刚《望江南\/忆江南》。) 刘仁轨的脸色微变,想不到自己的刁难,竟让范铮出这上佳之作。 细说平仄的话,不是一点瑕疵没有,但瑕不掩瑜啊! 坏了,想让他出丑,倒让他装了一波大的,搞得本官像是在刻意推荐他似的,难受! 问题在于,刘仁轨的文章、武略都相当不错,偏偏诗词是短板。 这不是黑,刘仁轨存于《全唐文》的四篇文章,是表、议、文,唯独没有诗词! 秘书少监颜师古抚须:“我万年人杰地灵,连这没读多少书的人都能为佳作,当浮一大白!” 哈哈,这青年乡党,连诗文的短板都补上了! 万年县幸甚! 李世民大笑:“想不到,朕的华容开国县男,词一道亦颇具造诣!可能再来一首?” 范铮沉吟了一下:“倒是有一词,恐冒犯皇室。” “诗文为戏,非蓄意抹黑,皆无罪!”李世民大手一挥。 蓄意抹黑,说的是法琳《辩正论》,可见李世民有时候心眼也不太大。 “泰岳倚空碧,汶水卷云寒。萃兹山水奇秀,列宿下人寰。李氏家传素业,一举手攀丹桂,依约笑谈间。宾幕佐储副,和气满长安。” “分鱼符,来近甸,自金銮。政平讼简无事,酒社与诗坛。曾看沙堤归去,已使强汉再复,款曲问家山。玉佩揖空阔,碧雾翳苍鸾。” (改自宋朝辛弃疾《水调歌头·巩采若寿》) (注:此汶水指岷江,原文阙“水”字。) 李世民大笑:“李氏二字,无碍!和气满长安、政平讼简、强汉再复,深得朕意!” 强汉再复一句,是范铮刻意改的,毕竟他与辛弃疾这牛人所处的背景相差太大。 毫无疑问,范铮的诗词,让献寿更热切起来,众臣子搜肠刮肚地凑献寿诗。 无奈,命题诗词的难度比自由创作难得太多,最终也只有三五臣子东施效颦,倒是让东宫的气氛更融洽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宠溺是不对的 第316章 宠溺是不对的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定远乡君元鸾一路小跑,追着嘻嘻乱跑的范百里,手中的竹鞭虚扬,风声呼呼。 范百里一会儿在墙垣拍一巴掌,一会儿在坐凳楣子上踩一脚,突出一个信马由缰。 那只已经长大的细腰犬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气,跟着范百里一起避难。 干坏事被发现了,得跑快一点。 府上好不容易决定养一窝五端乌了,半大的鸡被一人一狗祸害了两只,范百里要拔鸡毛凑掸子,细腰犬要偷吃,真是无法无天。 卫无忌已经管束不了范百里,这娃的名堂特别多,时不时还学会负手腆肚,来上一句“本官”,让卫无忌忌惮不已。 正八品上文散官给事郎自称“本官”,那是一点错也没有。 身为区区防合的卫无忌,还真拿范百里没奈何,只能努力跟着范百里跑动,唯恐摔到他。 问题范百里这小犊子精神总是特别好,能跑到卫无忌都腿软。 进入游廊死角,范百里转身甜甜一笑:“阿婆,你一定舍不得抽你乖孙儿的,对吧?” 元鸾咽了一口唾液,竹鞭频频破空,却没一记真抽到范百里身上。 范家长孙,大宝贝,如此的乖巧,两只五端乌算得了什么? 范老石在旁边悠悠地开口:“宠溺是不对的。” 元鸾转身,将竹鞭塞到范老石手中,冷笑不已。 一时口快的范老石握着竹鞭,尴尬了。 打是舍不得打的,不打又成了宠溺,这就难办了呀! 如果是对范铮,范老石肯定毫不犹豫地来一顿爱的抚摸,可孙儿是隔代亲啊! 除了血缘所带来的亲近,还有对儿辈态度的忌惮,真抽孙儿了,娃儿会不会因心疼而翻脸? 即便是讲究孝道的大唐,也少不了上下两代人因为养育子孙理念不同而产生的冲突,虽说有不别籍的大前提管束着,即便不愉快也会收敛,可总归不好。 以为是自己儿孙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抱歉,这么想的人,阅历可能不足。 一般来说,是父辈唱红脸,祖辈唱白脸,这才是三代人的正确相处方式。 至于说谁谁对子孙强势,那已经不是常人的了,利益大过感情,简而言之:给的太多了。 紧随着的杜笙霞板着脸、盯着范百里,范百里只能嘟着嘴,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扇到范百里手心,痛得范百里咧嘴,眼角现出一丝湿润,却不敢嚷嚷。 一家子总要有一个能降住娃儿的,不然就只能诞生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你要拔毛,要给细腰犬吃肉,好好说一声,谁能不安排?偏偏这么肆意妄为,搞得府上鸡飞狗跳,到处血淋淋的,这是伱给事郎该干的事?” 鸡飞狗跳在这里不是形容词,是实况。 “阿娘,我错了。” 范百里委屈巴巴的,眼泪往下掉。 杜笙霞可不惯着他:“这还是自己府上的鸡,要是弄了街坊邻居的鸡,吊起来打,不给吃饭!细腰犬,打死!” 范百里小声哽咽:“都是我的错,不怪它,阿娘别罚它。” 细腰犬“呜呜”两声,狗眼挤出两滴泪水,仿佛是在认错,随即人立而起,两只前爪趴墙垣上,面壁思过。 回府的范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好家伙,这是成精了?” 范百里看到阿耶,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翻出依稀红了的手掌,抽泣着倾诉委屈。 “你阿娘没骂错呀!” 记住了,教育娃儿,态度可以不同,立场必须一致,千万不能给他撑腰,要不然以后就没人管得了。 “范百里要做什么事呢,是可以先跟阿娘、耶耶、阿婆商量,即便要杀鸡呢,也可以让卫娘娘帮忙,至少不会搞得一团糟呀。” 道理要教,但也没必要苛责,小收拾一下,涨点记性就好——因为范铮当坊正以前,也经常惹事的。 谁家少年不好动呢? 娘娘一词,也可简写为娘娘,不仅是云贵川湘通用,陕、苏、皖也常用,词意有:母亲、女主人、姨、姑,甚至可以泛指比自己年长的女性。 女主人的说法,见《唐五代语言词典》。 与称呼宫廷中的嫔妃是两码事,不要混淆了。 “要是弄好了,你可以收集到羽毛,细腰犬可以吃到肉,耶耶、阿婆、阿耶、阿娘也能够尝尝鸡肉的味道不是?搞成这样子,阿耶肯定没法吃了嘛。” “再说说细腰犬,要是真咬到坊中的鸡,只能将你逐出府,当野狗去吧。” 范铮的态度坚定,不能纵容。 细腰犬呜咽两声,连连点头,仿佛在告饶。 “饶你狗命。” 范铮一指细腰犬,这厮立刻放下爪子,趴地上吐舌头。 这就很灵性了。 元鸾哼了一声:“这个已经废了,赶紧整下一个出来吧。” 催生、催二胎,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范百里气鼓鼓的,眼中噙泪:“我没废!” 废没废不重要,重要的是开枝散叶。 这个时代,即便是庶人也生二胎,何况范铮这种官人? 抚养的压力,不存在的,仅凭俸禄就能过得很好了。 唐俭、程咬金、牛进达,哪家娃儿拉出来,不是一个篮球队了? 当然,这数量就不要只指望正妻了,媵妾的辅助功劳必不可少。 毕竟,除了长孙皇后,也没多少贵人愿意一身生育三子四女,七个葫芦娃吧?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即便条件再优渥,生育的风险仍旧不小。 论多子嗣的必要性,看看杜如晦就知道。 次子疯批杜荷因宫废处死,长子杜构连坐徙岭南,庶子杜爱同扛起了杜家的大旗,官衔累至银州都督、营州都督。 范铮轻笑:“华容乡君才从酒坊脱身,须养一个月,才能考虑生育。” 范老石、元鸾喜不自胜。 只要肯生就好,早点晚点不是事。 范百里挥着小拳头:“生个弟弟,领他打遍全坊!”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怪话? 杜笙霞轻笑:“你真愿意领弟弟啊?” 范百里点头:“领!” 这才皆大欢喜,要不然,范百里哭着喊着不许生二胎,你咋办?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手紧 第317章 人手紧 敦化坊正、宣义郎陆甲生,腆着渐渐隆起的肚儿,带着陆飞甲,提着几个牛心柿饼登门。 范铮忍不住打趣:“今天日头是从西边出的?你陆甲生也会送礼了?” 这真不是开玩笑,穷怕了的陆甲生,对钱看得特别紧,是坊中公用的钱财也好,是各作坊的收支也罢,都与自家的小钱钱一样死抠,好在敦化坊各作坊基本是皇帝女儿不愁嫁。 呃,错了,整个唐朝,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谁让永嘉长公主开了个坏头? 虽说有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之嫌,但事实就是,如襄城公主之类品行优良的公主,直接被世人无视,当然是襄城公主的笑话听上去更过瘾。 陆甲生翻了个白眼,满满的嫌弃:“上官莫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这柿饼就不是给你的好吧?这是范百里总请陆飞甲吃鸭鸭,陆飞甲请他品尝的特产。” 不是关系匪浅,没资格这般说话。 范铮倒没在意这话,反正凭你咋说,这柿饼耶耶吃定了! 柿饼比鲜柿好吃,没那股涩味,要更甜一些。 卫无忌端出一些自制的千层烙饼,也就是后世的油酥饼,范百里立刻大气地招呼陆甲生食用。 在这一点上,范百里很大方的,只要是他看对眼的人,从来不吝惜。 但是,白眼有加的人嘛,就休想从范百里手中混到一口吃的。 “留下来,有牛肉羹吃。”范百里小声地对陆飞甲炫耀。 陆飞甲咽了一口唾液。 鸡肉、鸭肉、猪肉,甚至是羊肉,陆飞甲也经常能蹭吃,可牛肉却没得吃,只得闻其名。 陆甲生吓唬范百里:“诸故杀官私牛马,徒一年半。给事郎不怕?” 范百里咯咯直笑:“叔父莫哄我,犏牛不算的。” 陆甲生抓了一个千层烙饼啃着,指了指范铮:“伱这是要让范百里从小知道律令啊!” 范铮大笑:“没办法,恶人太多,指鹿为马的比比皆是,只能倚仗律令傍身了。” 陆甲生当然不会是纯找范铮闲聊,多少还是有点事情商量的。 韦曲那头,韦思言亲自入敦化坊,谈敦化纸在山东之地的售卖,即便陆甲生对过往有点耿耿于怀,也只能就事论事。 数量要得大,价钱肯定是要让一些的,这些正常范围的运作,根本无须与范铮再探讨。 “但是,真把山东这条线开起来,敦化纸坊至少要再增加三个楻桶、三个漂塘,原料至少增加一倍。” “这不是主要问题,反正那个叫巫马竹的司竹监说过,竹子还能大量供应。关键是,算上婆娘、中男,人手还是吃紧了,得把水泥作坊的多数人手撤回了。” 这就是上了规模之后的弊端,人手是永远不够用的,你想完全靠坊内的人手,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嗯,以后的各个作坊,除了酒坊,陆续放开,让青龙坊的人来填补空缺,只有关键位置必须由敦化坊老人掌控。” 这也是没奈何的,恐怕日后不仅是青龙坊民,连隔壁立政坊的坊民都得招进来。 没辙,地缘关系,再加上铁小壮婆娘高月娥的关系,早晚还是得缓和下来。 不过,谁主谁从,就要长点眼色了。 招人归招人,谁也别想在敦化坊耍横,陆甲生跟范铮学的棍术可好用着呢,再加上官身一压,谁想造反? 顺便提一句,倔强的延三顺,终于在外头碰壁了,知晓在外面没那么容易厮混,回家一想,索性整了点饼、汤饼之类的简易膳食,专供各作坊,居然也风生水起了。 延三顺虽因延氏小娘子一事,对范铮有几分埋怨,终究不是什么翻不了篇的过节。 日子过得去了,延老汉轻易地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隔壁立政坊的娘子,孀居服纪已除,二十有三,无儿女累赘,容貌姣好。 大唐这一点就非常好,不强求什么守节,再嫁、改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谁也不会歧视。 延三顺的眉眼荡漾着喜色,对范铮那点意见早就抛在九霄云外了。 他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也是个曹贼。 延氏小娘子,有缘无分,再见也只能是路人了。 ----------------- “陛下,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在司农寺,不是在御史台啊!” 太极殿上,范铮有些急了。 这是见不得我在京苑总监清闲几天对吧? 才撅着腚将麦子收到太仓署,你就要我去泾州鹑觚(chun gu)县? 这地名,啧啧,谐音太有味了。 李世民很无奈:“可是,鹑觚县出了大乱子,城里百姓终日堵着县衙,泾州折冲府快弹压不住了。” 范铮嘿嘿一笑:“陛下找错人了不是?监察御史丘神积,向来做事果决;天水郡公丘行恭,再食两颗人心,何事不决?” 这个眼药上得光明正大,即便丘神积在殿外也徒呼奈何。 李世民苦笑:“他那点伎俩,上不得台面。鹑觚县的乱子在于,本来已入县狱、按律已斩了的人犯申枭猓,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县城,且又祸害了一个妹娃子。” “被激怒了的庶民,整整五日不做事,天天向县衙要公道。” 不用再说下去了。 鹑觚县如果能给公道,早给了,何至于如此狼狈? 范铮甚至估量,这破事跟鹑觚县关系不大,否则鹑觚县令怎么也得推个替罪羊出来意思意思。 “查不了。臣不过是区区从五品下,也就比鹑觚令高那么一点儿,可泾州是上州,刺史为从三品,臣这个品秩,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上州为四万户,是天宝年的标准,贞观年没那么高,万户也就差不多了。 八千七百七十三户的泾州,再加上拱卫京畿的地理位置,待遇高一级很正常。 “你就将大唐的地方官想得那么恶劣?”李世民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范铮叹息:“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陛下,臣不年轻了,有妻儿了,行事要为他们着想,不敢轻易冒险。” 刘仁轨鼻孔里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真多嘴多舌,范铮把自己推举出去,多的事就来了。 申枭猓敢肆无忌惮,背后当然有庞大的势力。 如范铮所言,不年轻了,当年热血上头打死鲁宁,换成现在得三思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涂蝙蝠 第318章 涂蝙蝠 右领军卫长史风莽,带一队右领军卫翊卫为护卫,拱卫着观风使、司农寺京苑总监范铮出长安。 雷七、雷九明目张胆地护卫在范铮左右,按官方的说法,他们是杂色人等,也称色丁,色丁充防合也是常事。 范铮身后,是两名着绛戺衣的门下省流外官。 没人给范铮详细解说这样安排的原因。 走咸阳、过醴泉。 既然到了醴泉县,能不登九嵕山、入昭陵向文德皇后焚香么? 不说失不失礼的话,文德皇后在世时,待范铮如子侄,也确确实实解了几次范铮的困境,焚香是理所当然的。 昭陵是唐朝第一座因山为陵的陵墓,李渊的献陵是堆土为陵。 陵墓的设计,是阎立德、阎立本兄弟为之,一改从前各朝的“坐西向东”、“潜葬”,整体规划仿长安城浓缩,文德皇后寝陵位于正北,恰似太极宫之位。 昭陵的名称,因谥法“昭德有功曰昭”而命名,倒也实至名归。 李世民家那向阿耶炫耀的习性,是深植于骨子里的,李治后来两次遣将征战大胜,都是献俘于昭陵,同样是在向阿耶炫耀。 以范铮的官爵,是没资格到主陵的,于朱雀门内的献殿焚香拜祝就足够了。 没错,朱雀门。 昭陵四门,按四象命名,也是盛行的命名规则。 所以,朱雀门、玄武门,还真不是长安城所独有。 但昭陵南面空地不多,道路崎岖,所以多于北面玄武门内北司马院祭奠,久而久之,北司马院别名成了祭坛。 ----------------- 穿邠州,到鹑觚,距长安四百八十里,路并不好走,范铮在路上足足磨了六天。 鹑觚这地方,特产酥梨,也有叫秃梨的,就是不知道比丘僧听到这名字,会不会起嗔念。 原谅范铮的孤陋寡闻,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泾州也产蜡、龙须席,也就是龙须草纺织的席子。 依旧是无尽的黄土,与放肆生长的野草,庄稼似乎都有气无力的,正如鹑觚县百姓的面貌。 城门洞开,却无人进出,石板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尘土,一脚下去,尘埃在如火的阳光下飞舞。 关门闭户,再没有半点人声,仿佛进了一座废墟。 也就是到了县衙门外,才见到一名要死不活的门子,连曾经宣称围堵衙门的百姓也再无踪影。 “鹑觚令很厉害嘛,这是将庶民全部关县狱里了?” 范铮忍不住多嘴。 嗯,观风使说事,这不正常么? 门子抬起混浊的眼睛,冷冷扫了范铮一眼:“一个只知道念阿弥陀佛的明府,有这个胆魄就好了。庶民们不过是绝望了,回家闭门不出,等死罢了。” “反正,早死早投胎,说不定下一世命好,再也不用呆这鬼地方了呢。” 整个鹑觚县的调子基本可以定下了,绝望,濒死之前的绝望。 范铮挑眉,雷七大步走向照壁,掏出几块石炭,把照壁上的倒蝙蝠图案抹尽。 门子有气无力地干嚷一声:“这么干不合适。” 说归说,脚下却一步未动,深得“不作为”精髓。 倒蝙蝠寓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范铮这么干,直接是打脸。 头门东梢,支架上摆了一面喊冤鼓,雷九闷哼一声,连鼓槌都不用,两个沙钵大的拳头轮番敲击,竟如战鼓轰鸣,三百三十槌一通。 县衙内的官吏听到鼓声,慵懒地坐到班房里,鹑觚令满屿双眼浮肿地坐到二堂。 不是所有案子都归县令审的,司法佐、司法史可以断了九成案子,再加上县尉、县丞挡一部分,基本上不是人命官司都到不了县令案头。 当个正堂官,天天去断案,那才叫笑话。 再说,屁大个从七品下的下县令,多少事情无能为力? 真以为人人都是刘仁轨那愣头青呢。 等等! 满屿猛然一推茶碗,趿着乌皮履往外冲,没有丝毫官仪。 民鼓为三百槌一通,军鼓为三百三十槌,一些鸣冤的草民甚至连一百槌都敲不到! 要出大事了! 县丞、主簿、县尉,如狗撵的兔子,紧随着满屿向头门外奔去。 “咦,庶民的小娘子被申枭猓弄死,也不见这些狗官着急。”年轻的司户史呸了一声。 录事龙亚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闭嘴!想死也别连累老夫!你知道这次的事有多大吗?” 司户史眼中噙泪,委屈地闭口不言。 龙亚的威望高,更是他的长辈,纵有委屈,又能如何? 雷九继续擂鼓,第二通鼓带上了节奏,隐隐有肃杀之气。 街道上,百姓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汉子们操着扁担、耙子、菜刀,壮着胆子出门。 没辙,鹑觚县每保连坐,一保五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就算鹑觚县庶民想反抗穷凶极恶的申枭猓,也得他们手头有家伙! 就是当年对抗突厥人,也没那么令人绝望过。 右领军卫翊卫虽只有五十人,队列之整齐、气势之强盛,却让百姓眼中燃起了一丝生机。 “是朝廷!是朝廷的兵马啊!” 终于,有人哽咽着叫起来。 范铮的大纛打起,门下省符宝郎下属主节亮出观风使旌筛,满屿立即叉手而立。 三通鼓毕,整个县衙连白直都到了,计:令一人;丞一人;主簿一人;尉一人; 录事一人;司户佐二人,史四人,帐史一人;司法佐二人,史四人;典狱六人;问事四人;白直八人;市令一人,史一人,帅二人;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二十人。 在大唐,军鼓高于一切。 雷九按军鼓擂击,有身后的右领军卫背书,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下官满屿等,参见观风使。” 官史们叉手行礼,只是精神状态不佳。 满屿再叉手:“请观风使入衙。” 范铮笑了笑:“本使奉陛下之命前来,老实说是不情愿的。偌大一个鹑觚县,竟然任一恶贼横行,官府束手无策,丢脸呐!” “尸位素餐,无过于此!” “来人,拿下鹑觚县官员及司法佐、司法史、典狱!令:录事龙亚暂代鹑觚令。” 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当真是官不聊生。 从来就没有人如此粗暴地对待官员。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申枭猓 第319章 申枭猓 风莽一挥手,一伙右领军卫翊卫娴熟地上前,扒下鹑觚县官吏的官服,看押到一起。 没有栲枷,也没有绑缚,官吏们已经两股战战、泪如泉涌,哭耶叫娘地喊屈。 暂代鹑觚令龙亚很有眼色,带着司户史等小吏,自公堂将公案、签筒搬到照壁外,恭恭敬敬地请范铮坐下判案。 “风长史,就劳动右领军卫了。” 范铮颔首,并未因职司高过风莽而趾高气扬。 文武不是一个体系,且范铮此行还是倚仗右领军卫出力呢。 风莽分出四伙人,随百姓前往城中某个宅院,留了一伙护卫在范铮身边,做事格外老到。 院墙一丈,院门紧闭,然而这难不倒翊卫。 一名翊卫紧了紧身上的横刀,从丈外狂奔,短程内竟不逊于奔马。 两名翊卫立于墙下,双手搭桥,任那名翊卫跳上去,猛然发力一抛,前面这名翊卫纵身一跃,竟已稳稳扒上墙头,手臂微一发力,就轻轻跃了过去。 这种活,当然不会只是一组,同时越过墙头的人至少的五人。 之所以如此安排,当然是防着运气不好、正撞上对方防守之人,上五个,至少三个迎敌、两个开门。 院门轻而易举地打开,满院狼藉,几个人头与尸身交错,已经凝固的表情还能看出极度的愤怒,无头的身躯下还压着一柄粪叉。 身躯上的部位已然不全,定是被那些畜生割断取乐。 正堂里,凄厉的哀嚎声如杜鹃啼血,伴着兽性大发的淫邪笑声。 “杀!” 红了眼的翊卫,执着刀盾,组成小阵次第上前,二话不说先斩断了施暴人的手臂。 “谁敢动我申枭猓的人!” 暴喝声中,身材粗壮、面容狰狞的申枭猓执横刀、障刀,从最里端杀了出来,若不是翊卫之间配合默契,搞不好会吃个小亏。 “是哪一府的袍泽?原泾州折冲府伙长申枭猓,恳请留点颜面!”被如雪刀光逼得连连后退的申枭猓,忍不住叫了起来。 风莽哼了一声:“还曾是府兵,难怪县衙会如此忌惮。天下府兵,将引你为耻。” 申枭猓看了风莽一眼,惊叫道:“右领军卫?” 这一分神,申枭猓的双刀被击飞,整个人也被彭排压得脸贴墙。 右领军卫辖万年等三十折冲府,泾州折冲府也在其列。 因在五百里以内,泾州折冲府入京城宿卫是五番。 注意,这个番与杂户、蕃户应上番的意思并不一样,不是说要值五个月,而是指第五个班次。 每卫之中于一年是分十二个班次,府兵按距离远近依次上番,如在二千里外则是第十二番,每番一个月。 所以,在古文中,往往同一个字在不同位置是不同意义,不可一概而论。 冷知识:左、右卫别称骁骑,左、右骁卫别称豹骑,左、右武卫别称熊渠,左、右威卫别称羽林,左、右领军卫别称射声,左、右候卫别称饮飞;东宫左、右卫率府别称超乘,左、右司御率府别称旅贲,左、右清道率府别称直荡。 申枭猓在泾州折冲府为府兵时,也被抽到长安轮值番第,右领军卫大将军与将军他未必见过,却必然见过管理他们府兵的长史风莽。 事发了。 离长安城五百里都不到,无论如何称不上天高皇帝远,申枭猓知道早晚难逃一死,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一人未死,只因为范铮有交待,务必要留活口。 罪恶滔天的申枭猓自然死不足惜,放他出来的人,又岂能独善其身? 街坊邻居上门,看到这满宅的惨相,不禁破口大骂,几个婆娘赶紧给蒙难的小娘子披上衣裳,费尽口舌哄得那小娘子起了求生之心。 也是,好歹要看仇人授首吧? 县衙照壁前,范铮看着已经被绑的申枭猓一伙人,心头无名火起。 区区十余人,一司法史可平,竟任他们鱼肉乡里,这是何等的荒唐! 那一户人家的尸首,已尽数移到县衙前为证,见者皆怆然泪下。 从贞观四年大败突厥之后,鹑觚县子民还从来没那么悲惨过。 “上官,那名断臂的贼人,再不医治,可能会失血而亡。”检校鹑觚令龙亚小心翼翼地提醒。 “本官自有良方医治,你且令人捉几只野狗来。”范铮淡定地开口。 龙亚满目茫然,从未听说野狗能治病啊! 但是,区区一介流外官,一个转身就暂代了七品县令,还敢对上官的话有疑问? 就算上官说屎真香,自己也一定要点头,说香得清新脱俗! 当然,更重口味就算了。 不待龙亚发号施令,原先行尸走肉般的百姓振臂高呼:“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野狗!” 这就是威信,范铮只是随口一说,上百名汉子呼啦啦地准备捕野狗。 龙亚叫了起来:“且慢!就你们那些家伙,怎么跟野狗拼?若有伤亡,岂非坏了上官一片善意?” 范铮微微点头。 毕竟是录事出身,相对有见识些,阻止了百姓盲目的冲动。 “民曹,将早年从百姓家中搜刮的横刀、菜刀、猎弓如数奉还!”龙亚叫道。 范铮转头,怒视着阶下囚、前鹑觚令满屿。 难怪以申枭猓区区十余人,就敢在鹑觚县城行凶,原来鹑觚令是帮凶,早早束缚了庶民的手脚,让他们只能等死啊! “除了捕野狗,本官还需要几条泥鳅、一些水蛭,有劳各位街坊了。”范铮叉手。 百姓叉手回礼:“观风使客气了!观风使为鹑觚县除害,但有差遣,鹑觚子民无有不从!” 日头渐斜,五只野狗捉来,范铮哼了一声,雷七迅速上前,将野狗牵到那名断臂的贼人面前,蓦然松开缰绳。 野狗又饿又怕,但浓郁的血腥味让它们的眼睛变红,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撕咬。 纵然要死,也要当个饱死狗! 奄奄一息的贼人吃痛,竟然蹦起三尺高,对野狗拳打脚踢,甚至咬了回去,凶悍可见一斑。 一片肉被野狗撕下,吞入腹中,引得另外四只野狗凶性大发,咬在贼人腿上,死不松嘴。 一只不讲武德的野狗从贼人胯下钻出,一口就进行了精准医术,充分展示了扯淡的艺术,痛得那垂死挣扎的贼人满地打滚。 “彩!” 外围的鹑觚县百姓看了,格外地解气。 范铮假惺惺地斥责雷七:“伱这防合,不好好管束野狗,惹出这乱子,罚你将野狗除了,免得惊到街坊!” 第三百一十九章 罄竹难书 第320章 罄竹难书 贼人被野狗生生分尸,惨烈之相,不逊于被他们祸害之人。 饶是申枭猓桀骜不驯,也不禁两股战战,没有湿裤裆已经是一条硬汉了。 倒是那些鹑觚县庶民喝彩不断,竟无人觉得过分。 不是不觉得血腥,只是恨意覆盖了一切。 范铮相信,即便将贼人千刀万剐了,让百姓出一文钱买他身上一片肉,也能挣一头猪的钱回来。 什么叫食肉寝皮啊! 尝过人肉的野狗,是万万不能留的,否则会对父老乡亲构成威胁,对人的攻击性更强。 雷七拔刀,三步之内,野狗尽毙。 申枭猓眼现骇然,饶是他自诩武艺精通,在雷七面前也直如小儿一般。 龙亚迅速安排杂役,将石炭拉出,五只野狗的尸身付之一炬,焦味竟让申枭猓情不自禁地咽唾液。 娘哩,真香! 闷声不响的雷九抓住两条不停扭动、指头粗细的泥鳅,不知所措。 要他砍人没问题,花活,这不为难人么? 孙九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啧,看在“九”字辈上,拉你一把。 闪电般地解开一名贼人的裤带,雷九福至心灵地放了一条泥鳅进去,孙九迅速拴死贼人的裤带,再将裤腿扎死。 雷九打了个哆嗦,悄悄后撤一步,看向孙九的眼神也无比忌惮。 善解人裤,会不会有某种嗜好啊! 生死无惧的雷九,竟然还有这个弱点。 泥鳅钻裆的滋味,谁也不想尝试,不说分金点穴的问题,就说那油腻腻的身躯扭动,就够让人难受了。 “救命啊!你们要问什么,赶紧问呐!我们都招!求求你们,把这东西弄出去吧!啊……哦……” 两名贼人在地上拼命翻滚、蛆虫似的扭动,涕泗横流,偏偏手脚还被绑缚着,一点抗拒能力没有,只是面色从畏惧、痛苦、享受,再到肝肠寸断。 泥鳅这东西,钻的能力相当强,后世一些下水道堵了,还有人直接让泥鳅当管道疏通工的。 所以,区区人体,能奈其何? 人的躯体吧,有时候能扛着一身重伤不死,有时候却脆弱不堪,面对外部打击还能撑一下,体内创伤么,还是尽快投胎吧。 叫声越来越凄厉,范铮却如梦初醒:“干啥了?这两个是在扭啥呢?” 雷九默然无语,孙九嘿嘿直笑:“县男,说不定人家在自娱自乐呢?” 范铮认真地想了想,颔首认可这个依稀有些奇特的理由。 受辱的小娘子似乎也解了气,蹲在地上呜呜哽咽。 “鹑觚令呐,帮帮她,安排迁到邠州吧。” 范铮微生怜悯。 替她换个环境,任尘埃掩藏了过去,时间麻木了心灵,就没那么痛了。 不容易啊! 当了那么几年官,范铮以为自己该铁石心肠了,想不到依旧没修炼到家。 龙亚肃然领命。 这是真善啊! 换一般官员,替她雪恨了,后面跟本官无关,爱咋咋地,就是死了也自有里坊埋。 关键是,这做法,旁人还没法指责,还得喊一声青天。 至于那两个鬼哭狼嚎的贼子,龙亚已经没有心思理睬了,上官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既然《贞观律》在这里不管用,那就以暴易暴吧。 半陶罐水蛭倒在一名贼人身上,往身上、耳洞、鼻孔里钻,吸血的滋味其实没多痛,就是滑腻腻的感觉让人崩溃。 没轮到的贼人痛哭流涕,一个个竹筒倒豆子,全部招了,包括而不限于偷看寡妇洗澡、学当发丘郎将、偷宰驿所马匹、杀人放火,直让鹑觚县一干官吏挑都抄不过来,只能招呼县学师生一起上阵。 真是罄竹难书啊! 但是,缺德的孙九并没有停止坑人的步伐,一条菜花蛇塞进贼人裤裆里,让贼人发出了比小娘子还高亢的声音。 再无毒,它也是蛇,也会咬人! 说不准,它还会荡秋千! 看范铮漫不经心地品茶汤的模样,是不介意将这些贼人全部玩死的,问题范铮还不用承担丝毫的责任。 临行前,贞观天子亲下诏书,准范铮先斩后奏,不论品秩! 风莽一脸的羡慕,能肆意妄为的人就是了不起。 天色渐渐昏暗,火堆燃起,守当者已经关闭了城门。 天下州县,城门的守当者皆隶属兵部职方司,有权不理睬地方衙门。 当然了,这就是个理论上的说法,轮到现实是:伱家婆娘还要不要为衙门浆洗,你家娃儿想不想上县学,你家的宅院要不要修缮? 何况,守当者是取中男及残疾人番第,你哪来的资格与人硬抗? “小人招供!申枭猓之所以肆无忌惮,在县狱判了秋决也能大摇大摆地出来,是因为泾州折冲都尉郎廉是他姐夫啊!要不然,明府也不能自扇耳光啊!” 范铮摆手,孙九笑嘻嘻地与雷九将这名贼人拖到一边,画押摁手印,然后一刀割喉。 阿弥陀佛,慈悲慈悲,又早早送人去轮回了。 下辈子,还是不要投人胎吧。 “既然结果出来了,先将贼人五马分尸吧。” 这个刑罚,本朝是基本弃用了,可不用那么酷烈,难消范铮胸中块垒。 “上官,万万不可啊!那郎廉手握一千二百府兵啊!若非如此,犯官绝不会让申枭猓出县狱啊!” 申枭猓脸色煞白,一声不吭,满屿却嚎了出来。 申枭猓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勇气,大声嚷嚷:“耶耶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范铮起身,一茶碗砸到满屿额头上,黏稠的茶汤混合着鲜血点点滴滴落地。 “五马分尸,把他加上!” 范铮一指满屿。 风莽稍稍犹豫:“不太合适吧?” 不管怎么说,满屿是个品内实职官员,即便你是观风使,即便你能先斩后奏,斩或绞没问题,五马分尸就太过了吧? “你不能这样对本官!本官是武德六年的进士!本官要上告朝廷!” 满屿慌了。 即便是引刀成一快,他也能接受,可五马分尸多痛啊! “孙九、雷七。” 范铮的姿态很清楚,射声不掺和进来可以,借马一用。 风莽咬牙:“得,舍命陪君子,就疯上一回,也算对得起这姓了。儿郎们,动手!” 第三百二十章 刀下留人! 第321章 刀下留人! “泾州折冲府至此!开城门!” 暴烈的喝声在城外响起。 哎,这屁大的县城,居然挡不住声音飘到范铮耳朵里,就离谱。 范铮抬头看了风莽一眼,见他满不在乎,只能一摆手:“开城门!本使还不信了,泾州折冲府要反?” 那一头,龙亚已经将百姓逐回自家宅子,或引入县衙躲避。 五马分尸,狂奔的马匹撞到谁,谁不得重伤? 一二千斤重的马匹,可不是说笑的! 雷七、雷九动作娴熟地给申枭猓与满屿绑好绳索,指引着马匹将绳子绷直了。 申枭猓一直端着的姿态终于崩塌,凄厉地叫喊着:“姐夫救我!” 这个观风使,他是真的敢杀人! 满屿早就崩溃了,裤裆里异味弥漫,口中喃喃:“你不能杀我,本官是武德六年进士!” 一瘸一拐的守当者终于磨磨蹭蹭地将城门打开,五十骑府兵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五马分尸的架势,为首者大喝:“刀下留人!” 随着这一声喝,雷九、雷七身形急转,马鞭重重地抽在马臀上,吃痛的马匹狂嘶着发力,申枭猓与满屿如破败的人偶,轻易地分拆成了几段,场面不宜细观。 马匹狂嘶着冲入黑夜中,不知所踪。 好在老马识途,一般会自己回来,要不然损失十匹马,范铮也少不了被责罚。 府兵头领扬刀怒喝:“本都尉已经叫刀下留人了,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雷七撇嘴,不屑于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木讷的雷九,一字一句回应:“对呀,刀下留人,问题我们没用刀啊!马,你没看到么?” 范铮忍不住嘴角抽抽,木讷的老实人说起冷笑话来,效果还格外好。 目光一转,范铮板起脸:“泾州折冲府夜闯鹑觚县,这是要造反么?” 折冲都尉郎廉眼角疯狂地跳动,面颊也隐隐抽搐。 这个不省心的妻弟,总是在闯祸,自己三番五次捞人,早就犯忌讳了。 哎,救不回去,家里的长豆角架又要倒了。 范铮的大帽子盖下来,郎廉才想起,自己的做法不妥。 端坐马上,郎廉拱手:“泾州折冲都尉郎廉参见观风使。” 上府折冲都尉正四品上,品秩比范铮还高,若不是范铮观风使的身份,恐怕还得倒过来见礼。 饶是如此,不下马这一点,已经足够倨傲了。 右领军卫翊卫悄然撒开,各自占据了有利地形,长弓搭兵箭,木枪在手,攻击之势已然成形。 只要风莽一声令下,射声就能向府兵展示一下,翊卫与府兵的具体差异。 郎廉不是庸才,自然发现了翊卫的异动,眉角一挑,面现桀骜之姿:“观风使这是要灭了泾州折冲府么?” 纵然非野战,骑兵在城内施展不开,郎廉也不觉得自己这一队骑兵就差了。 伱有长弓,我有角弓; 你有木枪,我有漆(骑)枪! 我还有马,不是倭国的马! 风莽慢慢站到范铮身边,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郎廉的桀骜缓缓收起,面色凝重无比。 说一千道一万,泾州折冲府就是右领军卫下辖的折冲府,按军中规矩,就得服从右领军卫差遣,风莽这位长史还恰恰是各折冲府与右领军卫对接的关键人物。 便是郎廉身后这五十骑,也至少有十骑认得风莽,骚动自是难免。 “郎廉,公器私用,你可真是好样的。”风莽冷笑。 郎廉面现傲然:“那又如何?上行下效而已。泾州折冲府的儿郎去长安上番,结果是在上官府中为奴为仆!” “本都尉无论如何,也曾亲手斩杀过突厥人,难道还比不得那些所谓的上官吗?” 范铮蓦然一惊。 这个中唐的大弊端,已经抬头了吗? 府兵制的衰败,土地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将领、官员私自使用府兵,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骄傲的府兵,那是恶狼; 被上官呼来喝去的府兵,那是仆佣! 风莽冷笑:“身为折冲都尉,你有越过右领军卫向朝廷上奏之权。本官问你,奏报了吗?” 郎廉咆哮:“何止是奏报了,还被羞辱了一番!” 按照郎廉激烈的情绪来看,这事,九成真。 不一定是三省正堂官的批复,搞不好,譬如尚书左丞之类的官员就直接拦截了。 上达天听,那是各都督! 范铮开口:“庇护申枭猓这等死囚,任其祸害百姓,无恶不作,致使鹑觚县几欲沦为死域。郎廉,你可真该死啊!” 郎廉呸了一口:“你以为,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跟本都尉有多少区别?乌鸦别嫌猪黑!撞破了,就是恶贼;没撞破,就是君子!” 这话,范铮竟无言以对。 好吧,郎廉的话稍嫌偏激,贞观朝的破事,相对还是要少一些的。 范铮身边,着绛戺衣,门下省符宝郎麾下主符缓缓行出,在火光的映照中亮出了右半边铜鱼符。 这不同于表示官员身份的随身鱼符,铜鱼符是调兵专用,起军旅,易守长,也就是说,可以直接抹了郎廉折冲都尉职司。 军令如山,铜鱼符一下,泾州折冲府除了造反,就只有服从一途。 在乱世时,反也就反了,可在基本稳定的大唐,造反除了是作死,还只会牵连家人 郎廉回首,见府兵悄然垂下了刀枪,一声悲凉的叹息,横刀于颈:“苍天不公!其他人,再怎么欺压良善都没事,偏偏到我这里就过不去!” 横刀一拉,血一溅,郎廉栽下马来,眼睛兀自瞪得溜圆。 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官当得越大,祸害越大,死不足惜。 郎廉自刎,除了众叛亲离之外,更是在保护他身后之人。 郎廉死了,要顺藤摸瓜就没可能了。 五十府兵乖乖下马,老老实实听候风莽发落。 有什么罪孽,死去的郎廉尽数背了,府兵都是小白兔。 虽然范铮也想杀个干净,却不能下这个手,连鹑觚县几个前官吏都得押回长安,给大理寺审理呢。 说到底,首恶必诛是说得过去的,协从还得按轻重不同判定,或流或徒。 哎,终究是不能杀个痛快。 范铮是发现了,自己一个没什么武力的人,居然杀心颇重,就离谱! 第三百二十一章 指手画脚 第322章 指手画脚 兵权、隶属关系,李世民早已安排到位,换其他人来,事情也差不多能解决了。 但是,为什么非要安排范铮来,当然是因为他佛一般性子。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范铮总是反复成佛。 大唐的一些弊端,李世民即便未能尽知,也不可能全无察觉,偏偏贞观朝标榜的是轻刑仁政啊! 轻刑仁政减轻日常百姓过错的惩罚,这一点好处,谁也不能否认了。 可是,那些该死的不死,改流、改徒,几年时间就以各种赦免的理由出现,继续祸害百姓,那“仁”就值得商榷了。 大赦、曲赦…… 本无大恶的人,赦免回家倒也罢了,可那些在“十恶不赦”之外的恶人呢? 所以,世上哪来十全十美的事? 多少的赞歌,是靠黎庶的眼泪堆积。 打马回长安,可怜无数山。 回程还要带上槛车,以及原鹑觚县的官吏,速度慢了许多,生生磨了十天才进了明德门。 至大理寺交卸犯官,大理正辛茂将神色古怪地看了范铮许久,默然叉手。 真以为谁不想将恶人千刀万剐? 只是,朝廷的导向为重罪轻刑,谁也没奈何。 就不明白了,那些罪恶滔天的人,非要留个性命以示“仁”,有何意义? 民间恩怨应轻,罪恶欺凌应重,才是“法”本身应有的样子。 应召入殿,范铮向李世民交还了诏书。 至于铜鱼符与旌筛,从头到尾,范铮都没摸一下,别想赖他身上。 “华容开国县男处置鹑觚县一事,雷厉风行,迅速平乱,手段虽略凌厉,却直接管用。” 李世民大悦,赞了一声。 范铮垂手:“陛下事先已安排妥当,臣只是个具体执行者,不敢居功。” 这是实话,皇帝各方面都安排妥当了,就等你过去摘个秃梨,要什么功劳? 黄门侍郎刘洎跳了出来:“陛下,国有法,刑有度,纵然申枭猓、鹑觚令满屿该死,依律当绞、斩,何至于使用我朝遗弃的五马分尸?此等酷刑,有伤天和!” 范铮听了这话,激起满腔怒火,入目刘洎那张面孔,什么气都消了。 贞观朝最作死的官员,有其大名,活不了几年的,犯得着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吗? 范铮频频颔首:“啊,对对,黄门侍郎说得都对,再有这种事,陛下莫找微臣,刘侍郎最合适处置。” 刘洎瞬间语塞了。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他也就是个刀笔吏,真正的做事能力……不行,要不然还有范铮出马的余地? 以他爱显摆的性子,早请功出泾州了! 真让他去处置这种破事,怕不是一团糟! 指手画脚地指责做实事的官员,才是他最擅长的。 或者说,才是多数官员最擅长的。 摸鱼时代的口号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虽然不能全赖刘洎这样的官员,口号的存在也多少有他们一份功劳。 真把做实事人全逼得摆烂了,你指望谁? 刘洎跳出来,除了他喜欢滔滔不绝地彰显优越感之外,更因为李泰的败退,让他从龙的如意算盘变成泡影,而范铮为李泰交好的官员,竟不伸一把援手! 他却忘了,李泰之败,从头到尾都算计、势力无关,说到底,李泰只是块砺石! 他尚且不能挽回李泰的颓势,凭什么指望时为六品官的范铮? 三省诸官对于范铮行事的酷烈,心头早有防备的,要不然他为什么非要先斩后奏之权? “泾州折冲都尉郎廉,虽死有余辜,但临死前有几句话,臣觉得还是有必要转逞朝廷。” “府兵至长安城上番,却沦为权贵家的奴仆,臣以为此风不可涨,久必让府兵再无征战意愿。” “风长史喝问郎廉,为何不上奏朝廷。郎廉答复,不仅上奏了,被驳回,还被羞辱了一番。” 响鼓不用重捶,范铮这两句话,足够让朝堂警醒了。 当然,朝堂愿意装睡的话,也不是范铮能左右的。 “臣现场指派鹑觚县录事龙亚,暂代鹑觚令一职,想来还需要吏部重新指派官员。” 龙亚本身只是流外官,就算越级拔擢也跳不到从七品下,肯定得另行委派县令。 不过,有暂代县令的资历存在,龙亚入流是轻松的事,日后升个八品也并非无望。 “泾州折冲都尉郎廉自刎,兵部当及时选官。” 李世民轻轻哼了一声。 大唐以武立国,李世民又是当世顶尖的将帅,只有李靖能与他并肩,对兵事极为看重。 李世积虽已渐渐成熟,与这二位还是略有差距的。 兵部尚书李世积应声,并安排兵部司遴选官员。 文武两条线,文官是通过吏部的吏部司遴选,武官是通过兵部的兵部司遴选,三品以上则是三省与皇帝共议。 按这一点来说,范铮算是文官。 就是文得不太正经,非科非荫非举,勉强算是个恩赐的出身。 好在范铮的本事,迅速让人闭上嘴,没人再扯出身。 ----------------- 范铮回衙,韦贵妃恩赐的笔墨纸砚已然抵达司农寺京苑总监。 愣了一下,范铮才想明白韦珪为何会赐物。 敦化坊与韦曲的关系,在日益走近,韦思言当年造成的一点小过节也消弭于无形,自然让韦贵妃心头大悦。 嗯,这是太极宫中继长孙皇后之下,最有智慧的女人,吃过无数苦头,更知人情冷暖。 娃儿李慎,仅略小于李治,却从未有不该生起的念头。 当然,这也与韦珪当年获罪之身的经历有关。 韦珪为贵妃,甚至可能不是李世民安排,而是长孙皇后所为。 毕竟,籍没为奴的遭遇,多少让李·曹贼·世民有些介怀的。 (出自史忠墓碑。) 韦珪其实不算太受宠,也隐隐透出想随李慎出藩到襄州之意。 与前夫所生长女定襄县主,下嫁了薛国公阿史那忠(史忠); 娃儿纪王李慎,为襄州刺史; 妹娃子临川公主李孟姜,下嫁青梅竹马的谯郡公周道务。 了无牵挂、人老珠黄,地位虽尊崇也没有多少意思了。 韦珪、韦尼子都是再嫁之身,李世民纳她们,不是因为美色,而是需要韦曲的鼎力相助。 自然,联姻这东西,情有几分,稀里又糊涂。 韦珪稍稍关照一下家族,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廉吏 第323章 廉吏 韦珪送礼,自也非无欲无求,为娃儿纪王李慎求一条稳妥的财路,是身为阿娘的心意。 亲王有王府的俸禄,有亲王国的供奉,看上去应该不缺阿堵物了不是? 细细看,仅仅是亲王府就有多少人要养,不说僚属什么的,三百三十三亲事、六百六十七帐内,加起来一千号人的人吃马嚼,亲王府上也没有余粮啊! 不是每个亲王得到的赏赐,都如当年的李泰般丰厚。 亲王不当从事贱业? 年轻了不是,知道仓曹参军是干嘛的不? 仓曹掌廪禄请给、财物市易等事,有啥事,当然是仓曹参军去做,亲王不知情啊! 莫笑人掩耳盗铃,千万年后,掩耳盗铃之事亦不绝于耳。 敦化纸的产量未必多高,分一点去襄州,还是可以的。 后宫结交大臣,似乎不太适宜? 韦珪在皇城遣人送礼,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没有什么猫腻,倒是送去敦化坊就说不清楚了。 哎,韦贵妃这当阿娘的,还是很挂念自家娃儿的。 主簿郭景奉上茶汤,又是主打酸味。 “又是放了一眼眼醋对吧?” 范铮微微取笑,郭景笑着应声。 郭景已经尽量减少醋的比例了,茶汤虽酸,还是能入口的。 “监内有无事务?” 主簿这个位置,品秩虽低,却因与总监、副监时常接触,日后晋升相对容易些,汤仪典就是个范例。 “除了总监的土地,其他三面监也拟以部田种小麦,薄田、秋潢田留种短期作物。” 没有说京苑东面监,是因为沃垄接手的地,众所周知的差。 “副监巡视了三面监,因南面监曾试种过小麦,准南面监全面推行小麦;对西面监、北面监喝斥,直指其贪功冒进,只许用小部分田地试种小麦。” 咦,明坦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 循序渐进很有必要,万一哪家的土地就不太适宜种小麦呢? 这种事,并非不存在啊! “副监人呢?” 回衙不见副监,就很稀奇。 “大约是汤监丞履新,副监不太放心,过去玄武门外提点了。” 不放心很正常,汤仪典从前是主簿,干的是后勤杂务,对具体劳作未必熟悉。 再说,他老家潭州是种稻,不是种麦,情况不一样。 哦,潭州人称作禾。 午膳时间,明坦卷着袖子,骂骂咧咧地回衙,伸手抓了一个白面蒸饼,吃到一半才发现范铮的身影,赶紧将口中的蒸饼咽了下去,再饮一碗葱花汤,抓着半个蒸饼走了过去。 范铮笑了:“用膳哩,莫管这些虚礼。汤仪典干得咋样?” 明坦吐了口气:“不咋样,凤矗袖手旁观,汤仪典一知半解,急得下官骂娘。” “嗯,有点用力过猛,好像汤仪典都抹眼泪了。” 范铮咬一口焦香的石傲饼,配一口葱花汤,惬意地吐了一口热气:“该!不懂行不是事,前任又没离开总监,他就不会提束修去请教?” 明坦点头:“下官骂他,正是因此。他还觉得抹不开颜面,嘿,逢迎总监的时候,他咋就没觉得不好意思了呢?” 范铮指了指明坦,笑而不语。 官场历练还是不够,最后那一句,不会说可以不说。 考虑到京苑总监多数是这样闷头做事的官员,范铮也无法苛求。 话丑理正,当官的人,脸皮就要够厚,不然还无法应对复杂的局面。 沃垄虽然到京苑东面监了,京苑总监的耕种也不会视若无睹,虽不会挽着袖子下场,指点两句是没有问题的。 沃垄与汤仪典之间,又从无过节。 汤仪典这是太想证明自己,忽略了新人不明白细节的弊病,一时拉不下脸向沃垄请教。 新人总容易犯这毛病,撞得头破血流了也不回头,明明旁边一躬身就能钻入正道,偏偏觉得自己正确无比,敢动天敢动地。 “你精于做事,(相对)做人也比这些老拗强,记得提点一下。告诉汤仪典,不好好去请教,搞砸了的话,明年请他去泾阳屯监厮混。” 屯监除了离长安有点远,也没啥不好,但监都才从七品下,丞从八品下,汤仪典这半吊子水平,就不可能为监,从七品下京苑总监丞去任屯丞,那是贬谪了! 对于汤仪典这样的官迷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有个事要说一下,听说监察御史丘神积弹劾了沃垄。” 明坦的话,让范铮一怔。 奇了怪了,沃垄这厮,多半时日都在浐水西头耕作,怎么招惹到丘神积了? “沃垄不是有一头小叫驴吗?你去泾州之时,他骑驴回城,探望生病的阿耶,途中有人进城,实在走不动了,出两文钱骑驴到东市,他不就应了么。” 整个四面监里,数沃垄资历最浅、家底最薄,家宅里也没多少积蓄,不就想着能挣一文钱是一文钱么? 结果这事,被丘神积弹劾了,理由是: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 沃垄那叫一个气呀! 区区两文钱,缴了也就缴了,可这要影响到九月的考课! 亏大了呀。 范铮笑了:“沃垄为人,虽说世俗了点儿,大节是无亏的。主簿过来,今日要写一份奏折。” ----------------- 朝堂上,文武都注目于范铮。 好嘛,监察御史丘神积才弹劾完你家京苑东面监与民争利,伱立马回手一巴掌,奏请朝廷表彰沃垄“廉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倒是一些品秩不高的官员,心头在发酸。 这样护短的上官,我怎么就没遇上呢? 中书侍郎马周轻笑:“好久没遇到那么有趣的事了,监察御史弹劾沃垄与民争利,京苑总监声称沃垄是廉吏,到底孰是孰非?陛下,依臣之见,不妨让丘神积上殿,辩上一辩。” 丘神积怒气冲冲地上殿,举着竹笏道:“陛下,臣弹劾沃垄,全然出于公心!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这是有章可循的!” 范铮扬眉:“本官也没说条例不对啊!但是,这也不影响京苑东面监沃垄成为廉吏嘛。” “仔细想一想,从六品下职官不从职司中捞钱,而在外头以小叫驴载客挣那两文钱,还不够廉洁么?” “若是有心,从职司里捞一把,难道还看得上区区两文钱?殿内有在意两文钱的官员,麻烦站出来让本官长长眼。” 真没有。 别说两文钱,就是再清贫那位,没有一贯钱也不想开口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碾硙 第324章 碾硙 丘神积气得咬牙:“歪理邪说!他与民争利是实!” 范铮呵呵冷笑:“京苑总监临浐水、灞水、渭水、潏水,细数百余碾硙,细问皆王公大臣府上产业,其中还有天水郡公府上的碾硙。” 没有提沣水,是因为沣水距离太远,在上林署的地盘内了。 “臣记得,工部水部司有政令:凡水有溉灌者,碾硙不得与争其利。此举,既与民争利,又悖工部水部司政令,臣请彻查。” “监察御史说与民争利,那就遍查朝廷官员,凡有与民争利者一应免职,臣首当其冲,请辞。” 丘神积的面色铁青,却不敢接口。 他敢说话,就要得罪小半的权贵! 他家为人是不行,但没傻到为了两文钱得罪那么多人! 何况,指责他人容易,自己割肉痛楚,阿耶的碾硙一年为府上挣了多少钱? 真的全部砸了,回家就要面对阿耶的暴打! 老实说,丘神积是极怕自家阿耶的,谁知道啥时候他大病发作,要吃自己的心肝? 虽说骨肉相连,可万一呢? 别说是丘行恭,就是亲王惹那么多官员也不行! 就范铮那个疯子,不仅是在掀桌子,这是要连厨房一并毁了啊! 朝堂众臣,满带杀机的目光盯向了丘神积,看得他委屈到想哭,说碾硙的是范铮啊,你们有事找他! 大臣们哼哼,这事是范铮翻脸不假,可你丘神积不多事,范铮能全部拖下水吗? 范铮……哎,不是说不想收拾他,可曲辕犁与改粟为麦,几乎是他的不败金身。 算上飞骑、滑翔机、热气球,只要他没犯十恶不赦的大罪,谁能奈何得了他? 啃不动的! 即便抛却圣宠,兵部尚书、英国公李世积依旧得全力维护范铮——谁知道以后范铮还能给兵部带来多少惊喜! 这一点,即便是兵部侍郎柳奭也拦不住。 对范铮不满是私事,范铮为邦国创造的物件能让大唐雄师如大虫添翼是公事,公私必须分明! 没地方出气了,丘神积不就是个出气筒吗? “揍他!” 一声怪异的呐喊,文臣武将齐上阵,笏板、拳脚对着丘神积轮番施展,乒乒乓乓之声此起彼伏,贞观朝特色再度上演。 范铮仔细想了想,那一声隐约耳熟的呐喊,应该是乐子人程咬金发出的吧? 他家是卢国夫人崔氏掌实食邑、商贾,好像没涉及碾硙? 很快,李世民一声干咳,文武各自归班,一个个跟程咬金似的目不斜视,仿佛刚才冲动的人不是自己。 凄凄惨惨的丘神积起身,浑身酸痛,满面淤青,一身青袍如同在泥沼中被一群犀牛踩过,虽未破却皱巴巴的。 “哎,年轻人就是没江湖经验,遇到挨揍且无力还手时,要记得捂脸。”程咬金循循善诱,看不出竟有为人师表的潜质。 刘仁轨想弹劾群臣失仪,怔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是殿中侍御史,而是给事中,竟没资格弹劾失仪了。 哎,惆怅。 现在的问题是,范铮依旧立于班外,等待准确的答复。 刑部侍郎张行成出班:“臣以为,察院之前对司农寺京苑东面监沃垄的弹劾,过于苛责。区区两文钱,在各衙门且不足立案,监察御史有吹毛求疵之嫌。” 黄门侍郎唐临开口:“臣以为,当对弹劾定一个标准,不能肆意妄为,更不能多重标准。” 这两位,都是曾经在御史台留名的人物,他们反对胡乱弹劾,也更有说服力。 都这么吹毛求疵,大唐本就不多的官员足可刷下八成了。 按范铮说的,都查一查,嘿嘿,有几个经得起彻查的? 没有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臣请授沃垄‘廉吏’之名。”范铮却不依不饶。 京苑总监的官员,能动不动就受委屈? 不把某些人的脸打肿,范铮誓不罢休! 撤回弹劾? 无所谓了,下诏表彰一下沃垄之廉,你爱咋弹劾就咋弹劾,只要不担心皇帝颜面受损就成。 平心而论,不管沃垄是不是来不及贪,至少他家现在相对清贫,阿耶生病都靠着发妻与庶仆共同照顾,而他更多的精力,是投在京苑东面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这样的官员,因为得到两文应得的报酬而被弹劾,甚至有些心灰意冷,是不公的。 如果他的钱财来得容易,就不会收这两文钱,甚至更不会让庶民乘坐他的驴! 李世民干咳了两声,身边的内侍王波利启齿,声音略为阴柔:“此事容朝廷后议,华容开国县男可以入班了。” 范铮纹丝不动。 开玩笑,这种官话听不明白,可以买臭豆腐一头撞死了。 后议等于不议,等于永无机会。 王波利不像张阿难有左监门卫将军、汶江县侯的加成,但位居内侍省顶端,也只有三人与他并肩,认真说起来,与三省的侍中、中书令、尚书仆射也能算个同级——虽然才从四品上的品秩。 六省之一的正堂官,虽然要噶上一刀,也确实有资格说这话。 “京苑总监请朝廷表彰沃垄廉吏。”范铮今日非要争出个黑白来,和稀泥算怎么回事? 是不是下次有人照我脸上来一巴掌,也这么和稀泥? 司徒长孙无忌微有不悦:“京苑总监莫过分了,京苑东面监廉或不廉,不是伱说了算的。” 范铮呵呵一笑:“赵国公这话说的,下官也没指望自己能说了算,不过是察院辛苦一点,将七品以上统统查一遍而已,然后再对比一下,沃垄是廉是贪。” “正巧下官也在过察院,职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分察百僚,肃整朝仪,也是察院的职司哦。” 丘神积狼狈不堪,心里暗自后悔。 如范铮所言,他本就是察院出来的,对察院职司无比了解,随口道出的职司,冠冕堂皇到让人无法拒绝。 基调:大唐多数官员还是好的,可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失误,呵呵。 硬要说比沃垄廉洁的话,大约就范铮等少数人,多数人不白也不黑,灰的。 硬要拿两文钱为参照物对比,朝中真无人幸免。 李世民叹息,就知道这厮不依不饶的性子。 哎,得知会李乾佑一声,对丘神积严加管束,不要再刻意针对范铮。 范铮对付丘神积,如吊打小儿。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处默兄高见 第325章 处默兄高见 李世民终究没授沃垄廉吏,朝廷的颜面还是得要的。 变相的补偿,是慈旨授沃垄一子文散官,从九品下将仕郎。 接到慈旨的沃垄伏地,嚎啕大哭。 这一年多的辛苦、这满腔的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要不是顾忌到不雅,沃垄甚至想给范铮磕一个——得此上官,三生有幸! 若是早有人护着沃垄,以他的能力,未必不能更上一层。 官场厮混,有人为你遮风蔽雨与孤身扛暴风骤雨,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难道低级官吏就真的净是庸才么? 不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仅此而已。 弹劾之事,沃垄虽有些委屈,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条条框框真能套得进去——虽然两文钱有小题大做之嫌。 右迁,接着被弹劾,这就是福兮祸所伏吗? 大约,这一点小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咽下。 万万没想到,总监如此生猛,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孤身大战朝堂,要为自己争“廉吏”之号,以此打脸察院,纵内侍王波利出声也不能让他退却。 要知道,在朝堂上,内侍发声,几乎就是帝王本意! 逼得察院撤回了弹劾,使得天子下慈旨荫子,这是何等的强硬! 沃垄红着眼圈对范铮叉手,身子躬成直角,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总监所指,即沃垄所向! 范铮呵呵一笑,轻拍沃垄手臂:“京苑总监所属,都应如京苑东面监一般勤奋、廉洁!老实说,沃垄若贪图了东面监一文钱,本官是没脸为他争上一争的。” 沃垄背上的中衣瞬间湿了,不晓得是热的,还是后怕的。 娘哩,原本打算到京苑东面监搞出点成就,顺便小小贪上一点,幸亏没来得及下手! 嘿,从今往后,我沃垄定两袖清风,才对得起总监回护之情。 仕途与钱财,多数人只能选一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对特殊人物而言,可以熊掌炖鱼。 沃垄只是个凡人,家境并不优渥,求财不是什么悖理之事,有贪念很正常,并非每个人都是无欲无求的仙人。 汤仪典看向沃垄,心头艳羡,却只能望洋兴叹。 人如其名,汤仪典一般只贪一点,这是在范铮面前都直言不讳的,想要在范铮那里得到不遗余力的支持,难啊! 毕竟,汤仪典就是个俗人。 贪惯了,即便是茶饼,汤仪典也想掰一角带回家,哪怕茶叶一斤也才五十文。 不,哪怕茶叶是五文一斤,也同样不能阻止汤仪典捞一手,占衙门便宜占惯的人,哪怕是团狗屎也要掰点回家。 明坦则淡淡一笑。 他是多数人之一,不会刻意去贪,有不过分的好处也会捞一点。 顺其自然吧,只要自己尽心了就好。 司农少卿唐同人眼色复杂,终于相信司农卿李纬的话了:阙一的司农少卿之位,就是刻意为范铮留的。 抛开飞骑、算盘之类的辅助而言,仅范铮敢于为僚属抗争,少卿、侍郎这一级,就应有他一席。 “总监之言,甚合司农寺心意。对了,泾阳屯监遇到难处,想请总监指点一二。”唐同人和颜悦色道。 诸屯监品秩低于京苑总监、四面监,却是相对自立,并不归范铮管辖,所以也只是请他协助而已。 范铮没实际到过泾阳,在舆图上倒是详细了解过,闻言微微诧异:“泾阳西临泾水与醴泉相望、南临渭水,水源便利,中部为平原,还有冶峪水、清峪水之便利,便是今年微旱,也难不到泾阳屯监吧?” 唐同人微笑:“总监还是很了解泾阳嘛。问题出在泾水,碾硙争水固然有工部水部司政令,权贵依旧不从号令,偏偏堵了泾水灌溉渠的碾硙。” 范铮微微颔首,看来这权贵身份不一般嘛,连唐同人这种身世都有所忌惮。 “右卫将军、嗣酂国公窦奉节府上的碾硙。” 嗣字的出现,意味着正牌的酂国公窦轨已经薨了。 窦轨当年也追随贞观天子东征西讨,功劳不小,治军严酷,令行禁止。 窦奉节承嗣,尚了公主,只可惜是永嘉长公主。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所以这脾气嘛,难免就越来越大了。 联姻的事,谈爱就奢侈了,有个名义上的婚姻就不错了。 你可以相信古代多数人是白头偕老,但权贵……呵呵,不是谁都叫襄城公主。 “少卿应该知道酂国公身在何处?” “平康坊,芳华阁,孤身,闷酒。” 芳华阁一角,一个戴幞头、着圆领袍的圆脸汉子,而立之年却须发横张,鬓角露出一丝花白,眉眼里透着许多愁,一樽接一樽地饮着相对烈了许多的杏花村酒。 这一位,就是大唐第一绿窦奉节。 换了一身常服的范铮坐到了旁边一席,鲜嫩的鹿肉、微甘的秦酒,吃得不亦乐乎。 哎,有人付账,吃起来就是愉悦。 旁边那一席更讲究了,左卫亲府右郎将程处默,大混子一个。 “处默兄,可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何意?” 范铮举樽,敬了程处默一樽。 程处默嘎嘎大笑:“问别的我不敢保证,这话还不简单么?拉着自家娃儿的手,和他一起变老。” 范铮忍笑:“处默兄高见!” 边上,一些读书人掩口而笑,程处默洋洋得意地举樽:“老程说得有没有道理?” 如果不参照原文,程处默的话,倒也算一种解释。 窦奉节虎目含泪,一滴滴落到案上。 程处默的话,对别人而言是个笑料,对他却是一刀扎心! 在周道务之前,还没有哪个驸马都尉纳妾。 窦奉节与永嘉长公主无子,只有一女,窦轨的血脉怕要断了。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永嘉长公主水性杨花,窦奉节甚至不知道,妹娃子的亲生父亲是自己,还是那杨豫之! 真想挥刀宰了那令自己蒙羞的杨豫之啊! 偏偏窦奉节还忌惮杨豫之的阿耶吏部尚书杨师道、阿娘长广长公主,只能忍气吞声! 拉着自家娃儿的手,对他而言,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阿耶,我们这一支的血脉,要断了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要拿我殉葬 第326章 要拿我殉葬? “哎,酂国公,老程可没碰你啊,莫讹我!”程处默有点慌了。 兄台你也是的,我胡诌两句,至于感动到落泪吗? 程处默与窦奉节是认识的,虽然没打什么交道,至少能算点头之交,都是混吃等死的官二代么。 别看程处默挂了个右郎将的头衔,他很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沙场,这就是多数公子的宿命。 窦奉节挂了将军职司,一辈子没杀过人,连鸡都没杀过。 阿耶沙场搏命一辈子,不就图自家娃儿不用再血洒疆场吗? 范铮淡淡举樽:“处默兄有娃儿了,可以炫耀一番,可酂国公还没子嗣哦。” 话说得有点毒。 程咬金的三个嫡子,程处默、程处亮这两支的子孙藉藉无名,唯有崔氏所出的程处弼一支官运亨通,累达四世。 程处弼的子孙有崔氏扶一把,自然容易出头,世家的可怕之处也正在于此。 所以,程咬金娶崔氏为续弦,也有深意的。 程处默的娃儿早就捉鸡撵狗了,卢国公府因此常常鸡飞狗跳,程咬金笑称有他当年五成火候。 至于说藉藉无名,看你从哪个角度解读,有时候藉藉无名才是真幸福。 “伱家娃儿范百里,还是给事郎呢。”程处默回敬了一句。 仗着跟杜家自幼相识,程处默才不虚范铮,你敢使坏,就去杜家妹子那里告你,让你跪搓衣板! 窦奉节握拳,无力地捶了一下案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时。 但是,窝囊啊! 虽然是驸马都尉,但驸马都尉都是尚公主,“上门女婿”之意。 公主贤惠些,日子自然好过; 公主放荡不羁,头上不晓得要戴多少顶环保帽。 权贵夫妻各自行事也常见,可一般都是偃旗息鼓,悄悄的进村,谁会如永嘉长公主一般肆无忌惮,几近大张旗鼓,搞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 窦奉节不要颜面么? 范铮淡淡开口:“酂国公,在这里叙话不合适,不如随我们出去再说吧。” 窦奉节满脑子的愤慨,浑浑噩噩地随着范铮、程处默走出了芳华阁,司农寺主簿迅速为他们付了账。 某个偏僻的宅院,程处默悄然把门闩上。 这里是程处默秘密采买的民宅,倒不是为了金屋藏娇——依他脾气,就是直接带回去当妾也无所谓的。 程处默的发妻,本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管不住他的。 事实上,权贵人家,哪家没有几个秘密宅院,便于处理一些不太良善的事? 你当龙首西渠每年有几具身份不明的浮尸,是怎么来的? 你当万年县法曹、雍州司法参军、大理寺都是吃干饭的? “没事了,老程已经将人全部赶走,酂国公尽可放开心怀,反正无非是男男女女那点破事。” 程氏祖传安慰人的的本事,与众不同。 别说,这话还真让窦奉节精神稳定下来,虽然颓废依旧,却不再失态。 范铮轻摇蒲扇,狗头版诸葛亮上线:“其实吧,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且酂国公主要的问题是:无子。” “或者说,即便能有子,酂国公也未必敢保是窦氏血脉。鸠占鹊巢的事多了去了。” 窦奉节打了点井水,洗了一把脸,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华容开国县男,现居司农寺京苑总监,来找我,九成是因为泾水碾硙的事。” “左卫亲府右郎将程处默,与总监之妻是世交,应为总监所托,对吧?” 看,谁都不是傻瓜,想靠忽悠是不行的。 范铮笑了:“酂国公睿智。不过,人嘛,关心则乱,所以你对血脉的问题,相当的执着,却又无解。” 窦奉节面色激动,一把握住范铮的手臂:“若你能解我之难,我们三人当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区区碾硙算个屁!” 程处默望了眼窦奉节花白的鬓角,忍不住吐槽:“你这是要拿我殉葬吗?” 范铮忍不住大笑。 程处默的角度,总是那么清新脱俗。 “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了。”看了眼窦奉节额头那能够夹死蚊子的皱纹,范铮笑了笑。“相交贵在知心,当年的瓦岗异姓兄弟何其多,最后还不是反目成仇?” 可怜那翟让哟,又被拉出来鞭尸。 窦奉节击掌:“就冲这实在话,泾水的碾硙拆定了!” 范铮开始出起了馊主意:“其实,酂国公未翻脸,是看在长广长公主面上。可长广长公主年岁大了,早晚免不了……” “到那时,酂国公整出一些动静来,将事情公诸于众,即便是陛下也只能下旨绝婚。” “在此之前,酂国公先在长安之外养一外宅,使其有孕,令忠心部曲看护,至此便可名正言顺纳为妾。但是,某要事先声明,生男生女,这是天意,半点不由人。” 天地良心,范铮绝对没有唆使窦奉节杀杨豫之! 部曲这种特殊的存在,一般就是在将门,与主家荣辱与共,至死不脱离主家,雷七、雷九就隐约有部曲的模样了。 范铮的话,都是留有余地的,能够以最小损失结束窦奉节这段痛苦的婚姻。 永嘉长公主么,到时候爱怎么玩,也再没人管束了。 至于说名声,呵呵,永嘉长公主在乎这个,还能跟外甥杨豫之厮混? 窦奉节的眼中光芒闪烁,不知是不是在谋划来个狠的。 即便是来狠的,也怪不得窦奉节,泥人也有三分土脾气呢。 程处默嘿嘿直笑:“换老程,一刀斩断烦恼根,为内侍省输送人才。” 这一家乐子人,还真是一脉相承,看热闹不嫌事大。 窦奉节无言,重重拍了一下程处默的肩头,似乎真听进了这个建议。 不考虑后果的情况下,这做法还真解恨。 呃,忘了,《贞观律》还真不一定管得住窦奉节,又是太穆皇后从子,又是永嘉长公主驸马都尉的,早就划归宗正寺李百药管了。 什么是特权? 这就是特权! 这就是皇亲国戚! 除开造反,一般的罪责,进宗正寺也会相应减轻的。 要不然,以唐同人的身份,会忌惮窦奉节?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监丞命苦 第327章 监丞命苦 三天之后。 唐同人满面堆笑地进入京苑总监公房:“总监好手段!泾水一侧,酂国公的碾硙已经拆除,另觅地段安置。” 就知道是这样。 碾硙对各家来说,几乎是一劳永逸的财路,且几乎不费人力,只靠水力驱动,循环往复,全拆是不可能的,换个不堵到水渠入口的地方,谁也不能多嘴。 把碾硙砸成碎石的酷烈手段,实则是一种资源浪费。 碾硙应用得好,可以节省无数人力、畜力,诸多麦子进去,一次脱壳,两次成粉,能成规模应用,也能为大唐省很多事。 “无非是待人以诚罢了。”范铮轻笑。 涉及窦奉节稳私之事,不能往外泄露半点风声,否则是给自己招对头。 窦奉节这个官二代,还是能交的。 如果上推到西魏,窦奉节是官五代。 如果按汉人避难入胡地的说法,他家还能倒推至东汉开国云台二十八将窦融身上。 “北入鲜卑”这一说法,一直都是有争议的。 范铮个人认为,纥豆陵氏与东汉窦氏,攀附的可能性更大。 监丞汤仪典快忙疯了,七月的天气,日头下皮肤似火烧,他也带着一群蕃户,驱着牛、拉着曲辕犁来回松土。 也不是无用功,至少虫卵什么的被翻出来,能让鸟雀饱餐一顿,土壤也能敲得更碎,免得板结在一块。 并不是说古代土地就不会板结了,没有过量使用化肥的土地,也会板结,不过是程度的轻重而已。 不管是秸秆的桩子也好、野草的根也罢,都露在炽热的空气里,水分迅速流失,继而成为枯草。 自有蕃户持耙子之类的工具,慢慢将枯草聚拢,晒到焦干之后,再付之一炬,高温导致的氤氲扭曲视线,灰烬让人掩鼻。 或许有人说,哎呀,为什么不粉碎了还田,烧起来这灰烬满天飞的。 何不食肉糜。 粉碎的秸秆、野草,要多长时间才能被土地消化,其间会不会产生霉菌,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会不会重生? 最重要的是,因此产生了损失,谁负责? 拍脑门定主意,拍胸膛保证没事,收拾不了残局拍屁股走人么? 焚烧,是最有效率转化为肥料的方式,沿用了几千年,是个别脑壳进水的官吏能阻止的么? 范铮负手,在灰蒙蒙的树荫下,看着汤仪典卖力地吆喝着,渐渐熟悉了农事,心头松了下来。 不懂不要紧,认真学就是了。 不需要汤仪典学得如凤矗一般精深,至少能应付日常耕作吧。 在后世,各行业细分的时代,或许不容易做到,在知识划分比较粗疏的大唐并不是太难。 看汤仪典那样子,要不是身板单薄了,恨不得把牛踹一边,自己拉着曲辕犁开垦。 范铮掩口,干咳了两声,汤仪典立刻一路小跑过来,以袖拭汗:“上官辛苦。” 范铮本能地接口:“监丞命苦。” 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逗闷子的话,汤仪典当主簿时也常听说,习惯了。 “大热天的,你顶着骄阳出来劳作,且得保重身体,当心痧气。” 痧分热痧、冷痧、绞肠痧,这个时节一般说的是热痧,也就是中暑。 汤仪典咧嘴:“说来也怪,往年这个时节,下官多少会中一次痧,偏偏今年顺畅得很。” 也可能是因为往年缺乏锻炼? 范铮摇头:“不可大意。郭景,采买斗笠发放,以菘蓝煮水,任蕃户饮用解暑。正午日头炽烈之时,安排所有人休息一个时辰。” 菘蓝,也就是药用的板蓝根。 为什么不说板蓝根? 因为板蓝根这个名称,同时是几个物种的别名,容易搞混淆了,要把染色与炼油的当药物,乐子就大咯。 山豆根也有这功效,问题这名称首见于宋朝医书《开宝重定本草》,简称《开宝本草》,显然不合时宜。 “顺便联系一下太医署,让他们安排一名医正,巡视京苑总监地界,指点避暑、解暑,最好是总监、四面监各留一名医学生备用,额外给靡费。” 范铮安排道。 娘哩,今年的天气真个热得出奇,七月了尚且不见凉风,脚下隔着麻履都觉得发烫。 乌皮履是穿不住的,即便是麻履,上太极殿时依旧是豆豉味四逸。 “上官,秋后可能有点麻烦,龙首东渠的水位都降了一半,灌溉不易啊!” 汤仪典嘟囔着。 倒是郭景失笑一声,却很快掩口。 范铮微哂:“有话就说,本官又没拦着你。” 要是跟凤矗学那藏着掖着的臭毛病,你的前途也就那样了。 郭景收敛了笑容,斟酌着开口:“下官就说一眼眼浅见,大旱之后有大涝,大涝之后有大旱,阴阳之道,互为补之。” 这年轻人竟然还时不时抛出道家的理念,有意思,这底蕴强过范铮数倍。 汤仪典听懂了郭景的意思:“所以,主簿以为,京苑总监的土地,要做的不是防旱,而是防涝?” 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啊! 范铮沉吟了许久:“按郭景的建言去做,总监的地淹了,唯伱是问!” 郭景的话,当然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真理,但可能性高达七成。 范铮听取郭景的话,乾纲独断,也是要冒风险的。 郭景心头一暖,一种类似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油然而生。 上官不因自己年轻、资历浅而忽略,依旧重视自己的意见,甚至愿意承担因此产生的责任! 被重视的感觉,对于初入仕途的年轻人来说,甚至比升官发财更能提气。 期期艾艾地,郭景小声提醒:“上官,这只是我的浅见,不一定准确。” 范铮摆手:“没事。说不说在你,采纳与否在我,上官若连这点胸襟都没有,不如回家奶娃儿。” 旁边的女录事通菲烟掩口而笑。 通这个姓氏,源流众多,通菲烟的先祖据说是汉初彻侯,指爵为姓,到汉武帝时避讳改成了通。 京苑总监的职司里,录事只是流外官,不是入品职官。 听到范铮这话,原本稍为犹豫的汤仪典立刻表态:“下官立刻抽调人手,全面防涝!”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起淋雨 第328章 一起淋雨 七月末。 浓云压城,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打在面上,格外生疼。 便服、斗笠、油布衣、草履。 芳林门的甬道内,范铮与雷七、雷九脚步并未停歇,向北而行。 甬道中,曾经同行至鹑觚县的右领军卫队正,扯着喉咙叫道:“华容开国县男,风急雨骤,且莫外出!” 范铮大声道:“好意心领!京苑总监的官吏与蕃户,正在外头疏通排水,本官不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公廨内,睁着眼睛说瞎话,喊什么:风里雨里,我们在一起。” “本官,还要脸!不能一起淋雨,就不配为总监!” 看着范铮冲入茫茫暴雨中,队正叹息。 这年头,这样的傻子,越来越少了! 哎,要没这样的傻子,世道会成什么样子? 狂风吹断了一截树枝,断面几乎是擦着范铮的脸庞落地,幸而并不阻碍通行。 雷七在前、雷九在后,护着范铮,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进,往日近在咫尺的田地,竟似远在天边。 一道火闪划破天际,照亮了道路,让范铮知道,他距离汤仪典不过咫尺之遥。 强光之后,是短暂的失明。 四息之后,暴烈的雷声几乎要把耳膜震破。 风越发急,雨却渐渐稀疏了。 范铮俯身,拾出小沟渠中的小石块。 大石块,范铮是没那个能力抬的,又不是在作秀,只要尽到最大能力就好。 汤仪典一铲挖开一块石头,声音沙哑,咆哮着怒喝:“你!那么大个人,抬那么小一块石头,脸呢?嗯,上官?” 汤仪典现在,心头极为惶恐。 倒不是因为吼了范铮而惶恐,雨虽略小了一点,说话依旧费劲,基本只能靠吼。 汤仪典惶恐的是,万一沟渠里湍急的水流,把上官给冲倒了,自己百死难赎其罪! 上官对自己有拔擢之恩,这且不说,要是上官失事,以后谁不忌惮自己这个克上的人? 范铮费力地弄了块石头上来,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不满地嘟囔:“看什么看?不要做事啊!” 汤仪典抹了一把脸,借着风雨渐小,大声嚷嚷:“京苑总监的人,卖力干活啊!总监就在我们身边!” 虽然范铮这个总监,干的活还没中男多,可他是在真干,没有装模作样,有多大力气抬多大石头。 无论在哪个年代,“跟我上”永远比“给我上”更有号召力。 不知是谁喊起了号子,地里、沟渠里的协作愈发默契,一些能让小娘子脸红的词儿也溜了出来。 “白生生的腿,粉嫩嫩的嘴……” 号子是百姓协作过程中发明出来的,喊的词比较粗俗,不是美食就是美女,因为得不到才向往。 之所以剑南道人被后人戏称号子,则与巴山蜀水的地形有关,行船拉纤、上山棒棒都需要协作,号子才长盛不衰。 阳春白雪永远只适合士大夫,下里巴人才是民间永远的神——虽然粗俗了些。 遗憾的是,总有人妄想全世界都是阳春白雪,想提刀斩杀了所有下里巴人,觉得下里巴人玷污了世界——甚至这些人原本还是下里巴人出身。 幸亏早有郭景的提醒、范铮的果断拍板,京苑总监的防涝还是做得很好的,没有太多积水。 当然,狂风吹断树枝、大雨引得石头滚入沟渠,这是难免的事。 别说范铮没有仗着职司引入水泥,就是真有水泥抿了边沟,也避免不了的。 值得庆幸的是,京苑总监的地头,因为五月收割冬小麦,收成都已上交太仓署,一点损失没有。 这叫一个阴差阳错。 不管是官吏还是蕃户,在范铮的带头作用下,效率渐渐提高,哗哗的雨水渐渐汇入龙首东渠。 雨水如丝,渐渐小了起来。 或许有些脱力,范铮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栽边沟里去,幸亏雷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汤仪典大骇:“上官失足了!快拉他上来!” 范铮破口大骂:“胡说八道!耶耶没有失足,只是湿身!” 汤仪典满眼茫然,不知道上官为什么要骂人,录事通菲烟笑得直不起腰。 油布衣这东西,作用是有,但有限,顶多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范铮连犊鼻裈都是湿的。 雨,终于还是停了,主簿郭景带着数十杂役,推着热腾腾的姜汤来到地头,范铮龇牙咧嘴地喝了一碗。 不是矫情,范铮从小就有点讨厌姜汤,总觉得那味道太难下咽了。 也别说穷人的娃儿早当家,范铮的家境,即便从小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比陆甲生他们强多了,是小康,不是小糠。 范老石可以一口一个生蒜,吃完还要吧唧嘴,范铮却非熟蒜不吃——偏偏加入蘸水里的生蒜泥,他吃得津津有味。 人呐,就是毛病多。 雨后的阳光,暴烈得紧,湿漉漉的麻衣不过两刻钟就已经干了,连犊鼻裈都不带湿气。 知了聒噪声入耳,泥泞的道路也渐渐干涸了。 范铮靠在一块石板上,眼睛半睁半闭,听着京苑总监官吏的吹捧,心头颇为享受。 “这京苑总监瞎胡来,祖宗之法不可改,岂能擅自改粟为麦?” 奇葩的言论入耳,范铮睁大了眼睛,见几名老匹夫在那里指手画脚,一副趾高气扬、指点江山的模样。 “这狗东西,谁呀,在这里大放厥词,不怕挨打?”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 京苑总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换得粮食增产,朝堂君臣都赞不绝口,竟然有人装大尾巴狼,肆意贬低? “这是朝廷的供奉,姓庄名嘉,素喜发惊人之言,号称语不惊人死不休。” 汤仪典撇嘴。 朝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任着这些不干实事的胡说八道,甚至还常发表有悖人伦之言。 难道,是因为贞观天子要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打出去!再于地头立一块醒目牌子:庄嘉与狗,不得入内!” 有范铮的话,汤仪典瞬间来了精神,振臂高呼:“京苑总监所属,将这些狗东西打出去!”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庄嘉几人抱头,狼狈逃窜,也不晓得挨了几棍。 汤仪典还是太良善了,对庄嘉,就应该打出屎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皇帝也无奈 第329章 皇帝也无奈 太极殿上,庄嘉在撒泼打滚:“陛下,臣好意去京苑总监指点一二,竟为小吏所辱!其后京苑总监更立下牌子,上书:庄嘉与狗不得入内!欺人太甚!臣请陛下重责!” “哈哈哈……”程咬金拍着大腿狂笑。 庄嘉是神台猫屎,神憎鬼厌,一天到晚说一些蠢到极点的话,还颐指气使,萧瑀和他一比,真可当善人了。 也不知道,他这是真蠢,还是故意恶心人。 如果可以,李世民早就将庄嘉一刀斩之,问题还不行。 这狗东西,资历比魏征还老,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少詹事,要不是顾着名声与收拢隐太子旧部,以李世民那恶劣的脾气,早让他坟头草三尺高了。 比魏征还能叨叨,关键人魏征叨叨的多数正确,庄嘉叨叨的,是在辱人智慧。 转念一想,李世民又释然了,隐太子或许正因为听信了庄嘉之言,才落得身死? 所以嘛,心平气和,拿他当笑话看得了。 “京苑总监,人家告你呢,有何话说?”内侍王波利吐声。 范铮举笏:“陛下,臣对人有话说,对犬则无言。” 程咬金笑得满地打滚,从来没人骂得那么狠。 庄嘉厉声道:“陛下!此獠辱臣太甚,若不向臣请罪,臣将一头撞死太极殿!” 李世民笑得无奈:“华容开国县男,且解释给朕听?” 范铮举笏:“当日,暴风骤雨,京苑总监上下一心,冒雨疏通沟渠,终于熬到雨过天晴。” 李世民一挑眉毛,微微惊讶:“你也去了?” 范铮扬眉:“当日,臣走的是芳林门,值守队正是与臣赴鹑觚县那位。劳作过累,喝姜汤之后,臣倚石板歇息,却闻犬吠。” “满朝皆知,京苑总监原监丞沃垄,全力以赴改粟为麦,于五月收割,所得近倍于粟,乃大功一件。” “唯此犬狂吠,妄言祖宗之法不可改,对京苑总监上下的付出极度贬低。也就是当时臣实在没有力气了,否则当割此犬舌,以儆效尤。” 长孙无忌轻笑:“此言不当,庄嘉供奉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嘛。” 范铮举笏:“以臣一命,灭此狂犬一门,就当是为朝廷除害了。” 庄嘉指着范铮,手指哆嗦。 他掀门帘,全凭一张嘴,怎么敢面对当殿直言灭门的狠人? 程咬金大笑:“害怕了吧?知道不能瞎嘞嘞了吧?放心,这娃儿说要杀你,一定会有人杀伱的。” “他家阿耶范老石,你也熟的,当年化名雷永吉!” 庄嘉一屁股坐到地上。 同为隐太子的旧部,他如何不知雷永吉这个凶戾的老军头? 那是一言不合,就跟海陵剌郡王李元吉干架的凶人啊! 武力都不是最让庄嘉忌惮的,雷永吉那一身江湖异术,才让人头疼,那叫防不胜防。 好在归隐之后,范老石收敛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以身作则,尽量想教正范铮这棵小树苗,奈何范铮早长成了歪脖子树,一肚子歪门邪道。 灭门的话,当然是半真半假,真惹毛了,范铮也不介意往龙首西渠扔几具浮尸。 别人扔得,我扔不得? 程咬金乐得转圈圈:“娃儿,杀人放火那天,记得叫上老程给你望风,这活瓦岗人熟!” 李世民都忍不住笑了,程咬金这原汁原味的响马啊,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有堂堂国公去望风的吗? 庄嘉闭嘴,不愿再与范铮这种凶人纠葛,万一人家凶性大发,真可以吃席了。 对其他臣子可以倚老卖老,那是君子可欺之以方,遇到范铮这种凶人,保命吧。 何况,庄嘉只是在蓄意恶心人,不傻,皇帝对范铮的回护之意他看得明明白白。 真惹急了范铮,剁了自己,信不信除官爵之后,又会找机会起复? 不信? 丘行恭的起复,有没有说服力? 当然,范铮若真灭门,那就没救了。 十恶之五: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 三人是底线。 不涉及十恶,皇帝可以议功减罪。 “陛下,臣觉得,大唐不能容供奉施展拳脚,甚憾。吐蕃为大唐婿国,赞普松赞干布雄才大略,正欲与大羊同角力,不若送供奉给吐蕃,为其出谋划策?” 范铮的坏水汩汩直冒。 庄嘉急了,从地上爬起,连连举笏:“陛下,臣为大唐鞍前马后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饿痨啊!陛下不可鸟尽弓藏啊!” 吐蕃苦寒之地,生活习性大异,还得赭面防晒,冷又冷到全无别样心思,用刑还极其酷烈,无论是地牢还是握盐都叫人痛不欲生,庄嘉这臭嘴,怕是两样都得体会。 吐蕃极重大唐的工农之艺,奈何求之不得,偏偏庄嘉除了会胡诌,一样都不通。 李世民默不作声,朝堂也一片沉寂。 范铮出这馊主意没事,皇帝若采用了就有事。 名声啊! 殊不知,李世民根本就没考虑庄嘉的破事,而是在琢磨,吐蕃若打败了大羊同会怎样。 松赞干布的亲妹妹赛玛噶嫁大羊同,为聂叙(国主)李迷夏的赞蒙; 李迷夏的妹妹萨勒托曼,早已嫁的松赞干布为赞蒙。 或许有人就迷糊了,文成公主算啥? 细解一下高原的王者之妻,没有名义上的王后,所有王妃都称为“赞蒙”,地位各有高低,实际上以为松赞干布留下子嗣的芒萨赤嘉为尊,文成公主只是礼遇,名义上等同而已。 联姻只是一种暂时的手段,国与国之间还是得以利益为主,一山不容二虎,胜负早晚要分出来。 序幕,正在缓缓拉开,赛玛噶与李迷夏失和就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吐蕃吞下大羊同的话,实力就会暴涨。 贞观十二年的故事,将会重演,借口无非再换一个而已。 再吞下白狗羌、西山八国、党项羌,势必对大唐与吐谷浑虎视眈眈,又是居高临下的地势,大唐纵然恼怒也没法打到逻些城去。 当警惕之! 问题是,范铮一个司农寺的,怎么会知道吐蕃与大羊同要角力了? 哦,大唐的官员一向不务正业啊,那没事了。 那么,要不要为吐蕃贡献庄嘉,以助其一臂之力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下车 第330章 下车 虽然,李世民对范铮的建言很感兴趣,非常想让庄嘉去高原上净化一下心灵、感受一下天心、与棕熊对舞、天天吃牦牛肉、体验一下二次葬、没事跳一把巴扎嘿。 但是,现在朕是皇帝,是贞观天子,是天可汗,不是从前可以恣意妄为的秦王了,甚憾。 要不然,非把他攥出尿来不可。 “卿家于暴雨中做事,甚危,今后务必以安危为首选。”李世民感慨地叮嘱了一下。 卿家这个词,是帝、后对臣子亲切的称呼,但一般是对侍郎、少卿以上级,用于五品官身上,委实不多。 额外用于范铮身上,自然是向官员们表示:卖力点,朕自会青眼有加! 范铮微笑:“京苑总监官吏都与蕃户一起面对风雨,臣也不能独善其身呀!” 李世民大笑:“有朕年少时的军中之风!” 贞观天子还是讲究人,“年少时”的注脚让人不能大作文章,算是厚道了。 要是“有朕之风”,范铮赶紧称病辞官吧,免得哪天稀里糊涂就蹲大狱了。 觉得抠字眼了? 哪里哪里,比起“清风不识字”来,相差甚远、难望项背。 一干武将对范铮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不愧是武将后代,除了武艺差点,行事没毛病,就十足的纠纠武夫嘛。 司农卿李纬举笏:“陛下,寺中阙一少卿,京苑总监行事光明正大,且以身作则,为泾阳屯监协调了泾水碾硙,虽资历受限,臣以为可以本官摄检校少卿嘛。” 给事中刘仁轨站了出来:“京苑总监之功虽高,然资历终究是硬伤,如此简拔,日后当如何?” 虽然刘仁轨与范铮确实看不对眼,但这话真没说错。 范铮的升迁速度,与他的年龄对比,确实是太快了。 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梁建方、契苾何力、史忠、李思摩、姜行本、李道宗、李大亮等一干武将,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虽默不作声,支持之意尽显。 看看,我们武人的后代,即便转文了,还是那么优秀。 黄门侍郎唐临出班举笏、刑部侍郎张行成出班举笏、大理卿孙伏伽举笏、御史大夫李乾佑举笏…… 好家伙,都是御史台出来的官员。 长孙无忌想了想,出班举笏:“臣以为,可。” 范铮一步就由从五品下品秩,升迁到了从四品上——虽然是检校,是临时提升待遇。 他才二十八岁呀! 以此看来,他的未来,宰辅可期。 “检校”二字,大约是大唐比较灵性的词了,可以让你干享受这个职司的待遇、成为类似加官的存在,也可以让你代理职司。 于官场之外,检校还有查看检查、管理管教、行为检点之意。 本官兼更高品秩的职司,术语为“摄”; 本官兼更低品秩的职司,术语为“领”。 范铮当然也知道升迁得太快的弊端,但老鼠见到食,哪怕面前是夹板,也只能硬着头皮冲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把财替换为权也是成立的。 具体说起来,京苑总监也还在他手上,可整个司农寺就与他息息相关了。 ----------------- 京苑总监里,喝彩不断,副监明坦面上的笑容更浓了。 范铮上前了一大步,虽然还未完全脱离京苑总监,却只是早晚的事,自己离补位还遥远吗? 唯有范铮在司农寺内晋升,才能保障得了他顺利补位,不被外来的和尚抢了念经的活。 从京苑东面监徙平级的副监,除了实权、压力方面的因素,不就指望着补上去吗? 京苑东面监沃垄叉手道贺:“恭贺少卿下车!” “下车”一词,在官场中指新到任,出自《后汉书·刘宠列传》。 范铮笑眯眯地摆手:“检校,检校,只是暂摄而已。” 京苑总监监丞汤仪典大笑:“就凭少卿与官吏患难与共,检校二字早晚要去掉。” 自从范铮与他们同历风雨,汤仪典就明白,这一辈子,大约只能遇到这么一位让自己心服口服的上官了。 虽未宣扬,现在的汤仪典,却以范铮的心腹自居。 总监摄少卿,有我汤仪典一臂之力! 南面监漆雕攀、西面监颛孙省我、北面监伏斗,笑容满面地提着一小筐桃、李、杏,赶到了京苑东面监公房。 再怎么为人一般,上官下车之日是要表示一下的,连自己地头上产的水果都舍不得的话,真不配为六品官。 范铮笑着指了指颛孙省我:“送李子,你怕不是想让我倒牙哟。” 颛孙省我笑道:“酸点好,能开胃,也可以为吃醋做准备。” 即便过往并不太亲密,此时也要附和着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以示上官的平易近人。 吃醋一说,一是戏说梁国夫人卢氏的壮举,二是指郭景烹茶放醋。 录事通菲烟笑道:“上官升迁,怎么也得敲一下竹杠,是不是?” 哎,老婆娘放开了,说话做事自有一番风采。 抛开后世泛滥成灾的职场隐患与她并不出众的相貌,公道地说,通菲烟至少比凤矗适合当官。 明明是一个可以常接触上官、有大把机会展示能力的职位,却让他生生活成边缘人物,也是人才了。 精通农时又怎么样? 说一半藏一半,哪个上官有耐心陪伱玩猜谜游戏? 且抱着你满腹的才华,一边玩去,这年头有几人是无可替代的? 范铮晋升少卿,你不说俗礼,说两句讨口彩的话不过分吧? 板着个臭脸、叉个手就完事了,你的脸色给谁看呢? 李纬大笑:“通录事之言有理!平康坊芳华阁,不痛宰一顿,哪对得起老夫举荐?” 通菲烟面色微变:“好贵的!” 李纬稍稍嫌弃:“看看,居家过日子的婆娘就这样,格局小了。范少卿的家底,就是在芳华阁连吃一个月都没事!” 这话听得官吏们眼冒星星。 能让司农卿公诸于众的钱财,肯定是能见人的,吃起来更没有心理负担。 “我要吃鹿羹!” “三勒浆!” “葡萄酒!” “剑南烧春!” “西市腔酒!” “虾蟆陵清酒!” 范铮乐呵呵地摆手:“要是芳华阁没有,可不能怪我啊!” 小钱,不足道尔! 第三百三十章 耍小脾气的婆娘 第331章 耍小脾气的婆娘 酒足饭饱,拎着泾阳屯监送的甑糕,范铮微酣地骑着驽马,在雷七、雷九、孙九的护送下回府。 这三位自然是没有用膳的,范铮放松之际,正是他们紧张之时,若因此产生什么后果,自刎去吧,丢不起这个人。 府中自留有他们的膳食,热一热就能享用,孙九还美滋滋地接过卫无忌递来的绿蚁酒,有滋有味地抿了起来,带色的小调又哼起来,惹得卫无忌扭了一下耳朵。 雷七直笑。 好嘛,知道“耙耳朵”一词的由来了,被婆娘扭多了么。 “来一碗?”孙九笑眯眯地举起绿蚁酒。 雷九忌惮地挪了挪草墩,离孙九更远一些。 雷七轻轻摆手:“你我不一样啊!我们负责县男的安全,酒是不能喝的。” 孙九笑着摇头:“瓜皮!还叫什么县男,要叫少卿!” 这话是很有讲究的,称呼官爵的通行规则,是就高不就低,县男是个五品待遇,少卿是个四品官,当然得改口了。 雷七精神一振:“这么说,少卿可以拥有更多防合?” 五品有防合二十四人,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三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范铮就可以多解救他们八名袍泽及家眷了。 堂屋里,杜笙霞嘟着嘴,怎么也哄不好。 “哼,你倒是四品少卿了,人家还是县君!” 就不开心! 钿钗礼衣不能由五钿变六钿,花钗翟衣不能由花钗五树、翟五等变为花钗六树、翟六等,哼! 范铮无奈:“范百里,看看你阿娘,是不是跟娃儿一样?” 这是范铮能说了算的吗? 检校少卿,并不是正式的少卿,虽享受四品待遇,有些待遇是不能提升的,比如杜笙霞就不可能升为郡君,唯有范铮去了检校才行。 但是嘛,吏部主爵司不是册封她为华容县君了么? 就这,元鸾还嘟囔呢,为什么自己还是乡君。 县君、乡君都是五品官母妻的待遇,区别是,县君对应的是五品职官,乡君对应的是爵位、散官、勋官。 这下,知道人家为什么唱“没有老婆想老婆,有了老婆麻烦多”了吧? (配乐《外婆的澎湖湾》。) 范百里认真看了看杜笙霞,笑嘻嘻地跑到门外,抓着门框道:“阿耶,阿娘的小脾气发了,膝盖上记得垫羊皮哦。” 杜笙霞新月眉挑起,眼里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 不对呀,以前的杜笙霞,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范铮抓耳挠腮的,想不出缘由,又不愿发脾气,难受。 “莫不是……有喜了?”灵光一现,范铮一拍大腿。 杜笙霞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露出小虎牙,踮起脚尖,轻盈地转了个圈,满满的得意。 什么郡君、县君的,才不是人家的真正目的呢。 嘻嘻,给郎君一个惊喜,才是杜笙霞最终的目的。 因为男女思考方式的不同,常常导致男人两眼茫然。 伱不开心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人家为什么不开心,你都不知道,哼! 像范铮这样真猜出来的,属实没几个。 “轻点,轻点,别动着胎气。” 范铮赶紧过去扶着。 杜笙霞笑嘻嘻的:“哪有这么夸张,又不是第一次怀了。” 范老石与元鸾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喜悦。 大郎夫妇总算想通了,愿意开枝散叶。 哎,不够,不够,权贵人家,怎么也得生三胎啊! 三胎就是权贵人家必备的数量! 范百里蹑手蹑脚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杜笙霞的肚皮,小声问道:“阿娘,我跟阿弟说话,他能听到吗?” 这个问题,杜笙霞真的回答不了。 范铮笑道:“正常说话,他能听到,只是他还小,不知道兄长的意思,但能明白兄长是不是喜欢他。” 这当然有点夸张的成分,至少三个月的胎儿,才渐渐对外界的声音有点反应,六七个月则会胎动来回应了。 但这样说,能增强范百里与二郎的互动,将来兄弟的感情应该很好。 低爵、小产业,理论上的家业应该是一析为三,范百里占两份,二郎占一份,县男这个爵位好像还没承袭的说法。 范百里嘻嘻一笑,声音恢复正常:“二郎,二郎,快快长大,兄长领你骑小驴、吃葫芦鸭。对了,姑母做的荷叶鸡,味道好极了。” “兄长还有小弓、小刀、小木马给你玩耍哟。谁要招惹二郎,兄长打哭他。” 最后这句话,稍稍不合适,可范铮骨子里是个狠人,范老石杀人无数,谁在意这个破事? 坊门内,陆甲生执枣木短棍,一颠一颠的,看向范铮的眼神满是艳羡。 “啧啧,四品啊!敦化坊这从前朝起就没一个官员的死角,竟然也成为名坊,有一个四品大官了。” 范铮摆手,让范百里找陆飞甲玩,开始回敬陆甲生:“呵呵,想炫耀你的宣义郎就直说。” 陆甲生摆出一幅沧桑的模样:“哎,在少卿面前,炫不起来哟。” 至于说抑郁,陆甲生能有这东西就见鬼了。 吃得比别人多,叫得比别人响,放屁比别人臭,他精神不好,谁的精神好? 陆甲生眉飞色舞,介绍起各作坊的变迁。 如今纸坊一扩再扩,光靠本坊,人手已经吃紧,只能分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活计给青龙坊的劳力。 青龙坊腾出的兽炭作坊位置,在高月娥的斡旋下,分给了立政坊的劳力,高月娥的阿弟还混了个小管事。 唯一的遗憾,是秸秆再不能从京苑总监输送了,免得为人诟病。 雍州附近,成规模种植的就是京苑总监、京苑四面监、诸屯监,想一次性收集足够的秸秆,还真得费点力。 “等等,我好像看到,纸坊里囤积的秸秆数量不少?” 范铮发现了一点细节。 陆甲生面现得色:“这不是有水泥板的主顾吗?那天他们摆酒芳华阁,一时多喝了两樽,我就信口说,可以用秸秆换水泥板,且每车水泥板让利五文钱。” 范铮默默地伸出了大拇指。 陆甲生这厮,读书不成器,搞商业运作还有一套。 这个套路自然可以换得更多的秸秆,而水泥板让利的钱,本就保障了成本的,无所谓了。 两个娃儿嬉笑打闹着,渐渐靠近了坊门。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打拐 第332章 打拐 坊门外,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妪,手执胶牙饧,笑眯眯地冲着范百里与陆飞甲招手。 馋屁股陆飞甲瞬间口水直流,脚步不自觉地往外挪,范百里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拖住,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阿娘教过了,坊内随便玩,不许出坊门,否则打屁股! 阿婆威胁要打,不怕不怕啦,反正雷声大雨点小,就是真打下来也不痛; 阿娘可是真打,一下手板心就得红! 关键是,小小汉子,被打屁屁好丢脸的! 范百里的力气不如陆飞甲,是因为陆飞甲大了他将近一岁。 一边的两个大人聊得正起劲,似乎没注意到这场面。 啊啊啊! 范百里有生以来,首次感到有心无力。 偏偏因为跟阿耶出门,娘娘卫无忌没有跟着出来! 弱小,无助。 好在陆飞甲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双脚站在坊门内,眼馋地望着老妪:“阿婆,这是给我吃吗?” 范百里拽着陆飞甲,大声嚷嚷:“阿耶说过,不许吃陌生人的东西,不然要吊起来打!要吃,到我府上去!” 这些小零食,定远将军府上多的是,对范百里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其实以陆飞甲的家境,同样不乏糕点零食,但有些娃儿就是:家里的东西没有别人家的香。 明明都是一个摊子上买来的好吧? 老妪笑眯眯地点头,递出一块胶牙饧,另外一只粗壮的手臂执一块汗巾,飞快地照陆飞甲面门掩去! 陆飞甲终于慌了,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人拐子! 最遭人痛恨的职业之一! 一根枣木短棍从天而降,砸到拐子手臂上,巨大的力道伴着“咔嚓”一声响,拐子在地上翻滚惨嚎,小臂半段向外反曲,瞬间肿如猪蹄,汗巾跌落于地。 一名眉眼间带点戾气的防合,铁塔似的堵在范百里与陆甲生前头。 范铮有这许多防合,要没一名护着范百里,就叫笑话了。 要不然,范铮与陆甲生又没瞎,能任陆飞甲乱来么? “杀人了!” 凄厉的叫声中,五名面色凶恶的壮汉从三面围了过来,两名明显外地口音的婆娘指指点点。 “哦哟,这个敦化坊了不得嘛,莫名其妙就动手伤人。” 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对。 按常理,围上来指指点点、口诛笔伐的人应该不少,偏偏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自觉远离敦化坊,是哪里不对吗? 两名坊丁持着枣木短棍,晃晃悠悠地出来; 五名武候扬着横刀,面色不善地从武候铺出来,不经意的站位,却将所有退路堵死。 “雷十三,干得漂亮,晚上整两樽。”雷霆似的声音响起。 “耶耶!”范百里大声叫了起来。 熊罴一般的范老石,右手横刀在日头下映着光芒,左手一薅,那老妪的头发直接被扯了下来,露出一个秃了大半的脑袋。 假发? 范老石提着老妪一只脚抖了抖,两个鲜红的柰果(沙果)掉了出来。 范铮忍不住吐槽:“就算用果子吧,不用林檎(苹果),好歹也用梨吧?柰果也太敷衍了!” 柰果才多大啊! 连个鸡子都赶不上! 陆甲生冷笑:“本官子嗣都敢掳掠,胆子不小哇!” 当然是知道有防合一直护着范百里,他才可以冷静钓鱼。 当坊正的人,有几个不恨拐子? 诸里(坊)正不觉脱漏增减者,一口笞四十。 挨板子的可是他们! “冤枉!我只是喜欢装扮女人!” 半秃的男子叫了起来。 范老石一指飘落于地的汗巾:“要不要把这汗巾捂你鼻头?拍花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也敢在耶耶面前使!” 男子瞬间闭嘴。 撞到铁板上了,对方还是江湖前辈。 “竟然是拐子,呸!” 五名壮汉、两名婆娘眼里闪过一丝怯意,朝拐子呸了一口,转身欲走,才发现五名武候的横刀已经出鞘,说不得就是一刀。 “官爷,我们就是路人,看热闹的路人啊!一切跟我们无关啊!” 嚷归嚷,武候纹丝不动,他们也不敢动弹,眼神愈发慌乱。 万年县一名司法佐、两名司法史带着八名白直,还有一名典狱,带着两辆马车,载着足足十套镣铐、木枷很快,狞笑着这八人上全套。 多带两套,是有备无患之意。 木枷不是原先二十斤的枷,是四十斤的枷,再加上镣铐的份量,几近百斤。 其余七人,即便上枷了还在叫屈。 司法佐冷笑:“没事,上了刑你们就会招了。呵呵,连关中口音都不是,凑到这偏僻的敦化坊,不是为了掳掠人拐卖么?拐子行事,从来都是合伙而为,就看看你们的嘴,能不能硬过刑杖了。” 于情于理,范铮都应当出面。 拐子惨叫:“给我找医工啊!痛死我了!” 司法史冷笑:“没事,痛啊痛的,就习惯了,反正伱也痛不了多久。” 司法这一条线的人,恨拐子胜过恨杀人犯。 没见过丢失子女的百姓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就不是一名阅历丰富的县衙法曹。 要命的是,这个年代,离开本县并不容易,过所制度与并不宽裕的财产,约束了百姓不能四处寻找亲骨肉,那种悲痛,闻者落泪。 即便官府愿意全力协助追查,往往因时效性而丧失了线索,能一家团圆的比例是真的不高。 抓到了拐子,也不意味着能解救回被拐的娃儿、妹娃子,因为作孽太多,拐子都不一定能记住卖到哪里了。 可恨的是,人被卖到荒凉之地,当地人为了保住这买来的子嗣,即便知道买者有罪,即便知道抵抗官府是死路一条,依旧挥舞粪叉、耙子,与持刀弓的官人对抗,导致不少人白死。 司法佐叉手:“见过少卿!请少卿安排人走一趟县衙,定了拐子的罪。” 一伙走路叮当作响的人犯,瞬间面色煞白。 纵然不熟悉朝廷的官制,他们也知道,少卿是很大的官,捏死他们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事。 甚至,即便没有犯事,少卿也能轻易弄死他们。 他们终于知道,这一次的目标,一个是宣义郎之子,一个是少卿之子。 造孽呀! 难怪武候、防合与县衙的人,出动得那么迅速!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万年县断案 第333章 万年县断案 万年县公堂。 亓官植端坐上方,范铮与陆甲生分左右而坐。 审理关于上官的案子,委实不是一件愉悦的事,倾向早就定了。 只要上官没有丧心病狂,你就得预设立场,站在上官这一头。 幸好,下面是人拐子,亓官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亓官植感慨,当年治下的小坊正,已经跃居少卿,品秩居己之上,还得倒过来喊他一声上官。 惭愧,在他面前,自己当年侥幸检校万年令的事,完全没脸吹嘘。 八名拐子,管你痛不痛,先来二十杖杀威棒。 问事们下手,可一点余地没留,一计水火棍能让人痛得从地上弹起。 二十杖下来,外表是看不出什么异色的,行家才知道,这八人半个月后,即便不死,一辈子也是瘫了。 这就是问事这个特殊的行业,之所以多为祖传的原因。 有时候,人犯的生死,不仅仅取决于上官之念,也可能取决于这些小小的问事。 公门之内好修行,说的就是这个现象——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高一高手。 “堂下人犯,掳掠人口,罪恶滔天。本官有好生之德,不判你们秋决,速速招供!” 亓官植一拍惊堂木,人犯们哆嗦了一下。 一名吊角眼汉子惨笑一声:“明府就莫诓小人了,《贞观律》我们虽不熟,却也知道,掠人最高为绞。” 绞,不是斩首。 虽然都是个死,但常人眼里,斩首是高于绞的。 《唐律疏议》二百九十二条:诸略人、略卖人不和为略。十岁以下,虽和,亦同略法。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杀伤人者,同强盗法。 《唐律疏议》二百九十三条:诸略奴婢者,以强盗论;和诱者,以窃盗论。各罪止流三千里。虽监临主守,亦同。即奴婢别赍财物者,自从强、窃法,不得累而科之。 《唐律疏议》二百九十四条:诸略卖期亲以下卑幼为奴婢者,并同斗殴杀法;无服之卑幼亦同。即和卖者,各减一等。其卖余亲者,各从凡人和略法。 《唐律疏议》二百九十五条:诸知略、和诱、和同相卖及略、和诱部曲奴婢而买之者,各减卖者罪一等。 《唐律疏议》二百九十六条:诸知略、和诱及强盗、窃盗而受分者,各计所受赃,准窃盗论减一等。知盗赃而故买者,坐赃论减一等;知而为藏者,又减一等。 后世所谓“唐朝拐卖人口,不论情节,首犯一律绞刑、从犯流放三千里”,明显没细读过唐律。 奴婢、部曲,是按财物计算! 此时的律令是《贞观律》,但与后来的《唐律疏议》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和”,在这里指的是平和的手段,没有强迫。 “略”,通掠。 掠良人去当奴婢、当部曲、当妻妾子孙,惩治尚且不一样,伱指望完全如意,睡觉的时候枕头垫高一点,美美的想。 “不过,我们也就是见娃儿可爱,想掳回去当亲子养。”吊角眼汉子多少还是懂一些《贞观律》的,马上钻了空子。 绞、流三千里、徒三年,他瞬间往最低的刑罚靠。 亓官植冷笑:“是不是掳为妻妾子孙,你说了不算,得由本官审判。” 这话非常强硬,但谁也无法反驳。 身为万年令,亓官植的判决,除非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联合,才能驳回。 断案的主官,有一定的量刑自由,愿意往哪个罪名上靠,还真是他说了算。 拐子一伙人,对落网早有预料,生死也置之度外,水火棍不断打在身上,一名婆娘甚至都痛晕了,却再无言。 亓官植有点无奈。 这就是亡命之徒,你可以打死他,想要他招供,门都没有。 范铮笑了笑:“明府这刑罚,欠点新意。” 亓官植摊手:“上官,黥、膑之类的刑罚,明令取缔了呀。” 黥就是脸上刺字,代表人物就是西汉开国大将英布,又称黥布; 膑就是挖膝盖骨,代表人物就是孙膑。 范铮估计,孙膑的原名,绝对不是刑罚的“膑”字。 “台狱绝技:仙人献果,听说过没?”范铮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这群拐子,针对的是他与陆甲生两家的娃儿! 之所以不说玉女登梯,是因为其看上去没有仙人献果平和。 亓官植听完范铮的介绍,将信将疑地让问事给他们上枷,然后一块一块地在枷上垒砖头。 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痛的。 人犯汗出如浆,浑身肌肉颤栗,骨骼“咯咯”作响,呼吸沉重得如喘月的吴牛,一个个身子撑不住倒了下去,砖块散落一地。 遗憾的是有枷撑着颈部,他们连躺倒都做不到。 司法佐木非宏面上带着一丝残酷的笑容,慢慢走到木桶前,一瓢水泼到晕倒的人犯脸上,人犯剧烈地咳嗽。 无论是真晕还是假晕,这一瓢水足够呛到鼻孔了。 录事廖腾腆着大肚腩,吃力地记录审讯状况,用刑的事,直接略过。 若有人问责,廖腾必然回答:老了,记性不好。 哎,就这肚子,顶得难受。 有心致仕吧,又不忍心儿孙受罪,只能多帮衬几年了。 即便不贪不占,廖腾在这位置上坐着,子孙依旧在读书、做事得了不少便利,职田什么的倒在其次了。 若致仕——听说过人走茶凉么? 万年县从九品下录事,职田有二顷五十亩呢。 范铮的职田,已经高达五顷,若依着少卿算是十一顷。 解说一下录事这个比较特殊的辅助职位,随部司不同而品秩不同,在流内与流外两头徘徊。 人犯醒了,就继续仙人献果吧。 如是者三,拐子都面如土色,即便是半秃的汉子也不再呼痛了——区区骨折而已,比得上仙人献果? 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们招!给个痛快!” 终于,连吊角眼都受不了这折磨,凄厉地叫了起来。 不怕死的人很多,不怕折磨的人很少。 廖腾带着录事佐、录事史、司法史,拼命摇动笔杆子,记录一桩桩触目惊心的案子。 该死啊! 仅仅是他们陈述的案子,就有五十余例,那些连他们都记不住的案子有多少? 亓官植怒火中烧,想判他们千刀万剐,奈何《贞观律》定的最高刑罚就是绞。 “判:三日后,东市口,绞!”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议吐蕃 第334章 议吐蕃 三日一朝其实已经很好了,有事能及时处理了,又不耽误臣工们处理衙门事务。 每日一朝,看上去很勤奋,其实跟福报一样,除了害人,别无益处。 李世民明白这道理,所以贞观的三日一朝是底线,不会去刻意彰显勤奋。 有这功夫,不如陪后宫的武才人风花雪月一番,英姿飒爽的小娘子不比一群糙汉好看吗? 就因为想在臣下面前彰显威风,而把臣工拖进去、把自己拖进去,让人陷入无穷无尽的拖延中,这是什么阴暗心理? 兵部侍郎杨弘礼启奏:“职方司禀报,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臣子卜金赞芒穹往大羊同,安抚与聂叙李迷夏闹崩、搬离穹隆银堡、居于玛旁雍错湖的赞蒙赛玛噶。” 闹崩是必然的。 因为幼年丧父,松赞干布(全名:悉补野·弃宗弄赞)与妹妹赛玛噶必须刚强,以撑起风雨飘摇的吐蕃,于是性格极为强硬。 李迷夏本无意娶赛玛噶,奈何对吐蕃落井下石,还被妹夫教训惨了,只能憋气当了妹夫。 穹隆银堡中,赞蒙虚格妃才是李迷夏最宠爱的人,温柔似水,与赛玛噶的性子迥异,换个角度处之,多数男人也会喜欢虚格妃。 所以,一场因夫妻矛盾引发的战争迫在眉睫了。 李世民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微微叹息。 特进李靖,连娃儿李德謇被流都未上朝求情,眼下更是称病不出,没法商议呀。 兵部尚书李世积,渐可为帅,奈何在目光还未能流连于陌生的吐蕃。 “朕依稀记得,范铮卿家对吐蕃颇有见地?” 称呼也是有讲究的,检校少卿,称少卿有点不严谨,称京苑总监则降格了,同样是五品待遇的华容开国县男也没法再叫,只能用这个词。 范铮出班:“禀陛下,吐蕃与大羊同千里迢迢,卜金赞芒穹来回之后,即是诉诸武力之时。赞蒙赛玛噶与聂叙李迷夏失和,只是个起因,真正的原因还是一山不容二……大虫。” 李世民听得浑身别扭,这个避讳,咋觉得那么怪呢? 你丫就不能换个词? 范铮这话倒是事实,纯粹为了教训妹夫兼大舅子而兴兵,松赞干布得多闲呐! 吐蕃从匹播城蓬勃发展,吞工布、娘波、达波、苏毗、后藏,成为能与大羊同匹敌的庞然大物,为什么就不能把同根同源的大羊同纳入怀中呢? 到时候,吐蕃雄踞高原,对四面虎视眈眈,成则谋略四方,败则退守高原,何其快意? “然后呢?”太子李治忍不住开口。 范铮看了李治一眼:“高原一统,陛下戎马倥偬,在世自可震慑吐蕃,后人的压力就大了。” 这是看不起谁呢? 李治眯眼,稚气未退的面容竟现出一丝霸气:“他敢下来,大唐就敢打退他!” 李世民眼里现出一丝欣慰,朕的血脉就是那么牛皮! 范铮苦笑:“可是,吐蕃能上来打大唐,大唐能上去打吐蕃不?” 不吹不黑,做不到。 吐谷浑那里就有座山叫汉哭山,除了有辱中原之意,也侧面说明,多数中原人对于高海拔区域,还是不适应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否则文成公主还怎么嫁到逻些城? 后世某支先遣队伍,断了补给的情况下登上高原,损失近半。 大唐,舍得如此高昂的代价么?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你只能还手,没法主动攻击。 这对一向攻击性十足的大唐而言,很难接受的。 还有一点,范铮无法公诸于众,吐蕃与大羊同同源,原生族群为孟族,自汉以后渐渐有羌人入高原,相互融合,藏羌语系,你当是怎么来的? 有了这一点优势,在两头皆大的情况下,什么白狗羌之类的,更容易接受吐蕃。 李世民哼了一声:“吐蕃下高原之路,只有邻近松州一途么?” 若只是这一条路,事情倒简单了,拨几千官奴过去,挖断道路,看他飞过来! 哼哼,吐蕃也有热气球、滑翔机么? 范铮伸出三根手指头。 兵部侍郎柳奭立刻开口:“范铮少卿,在陛下面前,可不要满口胡柴哟,职方司的舆图上,可只有松州这一条。” 李治恶狠狠地瞪了柳奭一眼。 私怨,伱尽可以在其他方面解决,在这时候跳出来,你是要当丑角么? 不看太子妃颜面上,现在就踢你去当供奉! 范铮没理会柳奭,只是摆手:“兵部职方司的舆图,应该是自马儿敢而下,过嘎达、道坞城、西山八国而至松州。” “事实上,这也是高原下来的常规道路,汉时贩茶到牦牛部,就是从雅州直指康定,康定的牦牛部再从这条道,转马儿敢诸部。” “第二条道,仍旧是马儿敢,斜指东南聿赍城(云南德钦),而后通铁桥城(云南中甸西南塔城关),入姚州都督府(云南楚雄大姚)所辖袖州(云南丽江),同样威胁剑南道。” 武德四年,安抚大使李英以此州人多姓姚,故名姚州,管州三十二。 李世民斟酌了一下,有点吃力了。 大唐的疆界线够长,松州与姚州两地,在剑南道南北,纯守的话,确实费力。 李世积抚须,认可了这条道:“第三条道呢?” 范铮朗声道:“苏毗故地,如今为吐蕃孙波如,其地有野马驿,翻越稍稍好走一些的唐古拉山口,过悉诺罗驿、沱沱河,穿零星羌人部族,抵达人烟稀少的格尔木,再转道伏俟城。” 柳奭本能地想辩驳,话到嘴边才想起,这些地名,除了伏俟城,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李世民喃喃自语:“实力严重受损的吐谷浑,能挡住蒸蒸日上的吐蕃否?” 吐谷浑也是个头疼的国度,宛如熊孩子,稍稍放松一点,立刻跟中原王朝捣蛋,惹得隋、唐两朝都征讨。 其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精通转进之术,在杨广征讨时躲到了黑党项,谁知到了李靖他们的时候,愣是不讲武德,逃到沙漠里都穷追不舍,最后只好自缢了。 李靖他们一帮狠人,生生犁了一遍吐谷浑,造成其实力大跌,现在的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乖得跟孙子似的。 好处是,吐谷浑不能再威胁大唐疆界; 坏处是,吐谷浑作为屏障的作用,大打折扣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汝何物哉 第335章 汝何物哉 范铮还有一条道没说,那就是大羊同日土到于阗的路。 至少大羊同还活着,吐蕃目前不可能沿那条道下高原。 跟大禹治水一样,靠堵是不行的。 大羊同在贞观朝倒是来朝贡过,问题道路实在遥远且不便,大唐想伸出援手都鞭长莫及。 “另外,大羊同聂叙李迷夏,虽非昏君,却也无力回天。”范铮认真想了想。“大羊同与他国不同,以苯教为尊,苯教辛饶的地位居于聂叙之上。” 李世民头疼地抚额。 有这种天生扯后腿的存在,就是换他上也难得翻盘。 所以,莫听那些说书的,即便是国败身亡,君主也不一定是昏聩的,要知道很多时候,即便是明君也有心无力。 李迷夏最终是个败局,与大羊同的衰落有关,与苯教分权也有关,但李迷夏绝对不是很差的君主,这一点的佐证是:李迷夏被俘后,大羊同各地在松赞干布的怀柔下,依旧陆陆续续反抗了数十年。 苯教与李迷夏虽有利益诉求的冲突,却没有下绊子,原因在于,松赞干布因父亲囊日论赞之死,对苯教颇有戒心,自大唐与尼婆罗引入佛教,虽未亲自下场确定国教,但佛、苯之争开始在高原弥漫。 最后的结果是,两家势均力敌,最后只能名义上融合了。 苯教不可能为了不信奉他们的吐蕃,去损害根基大羊同的利益。 总而言之,实力不如人。 这就难办了啊,高原上将成长起一头雪豹,能攻击、扩张的主要地段还是大唐。 如范铮所言,朕在,自当震慑得吐蕃不敢异动,可雉奴呢?孙辈呢? “陛下,臣以为,如雍州蓝田普化水会音乐、延州罢交县腰鼓、社火等,不登大雅之堂,请罢诸物。”被范铮狠狠削过一次面皮的庄嘉,再度跳了出来。 蓝田普化水会音乐有八十多曲牌,记谱法为唐朝燕乐半字谱,多用于丧葬场合,由比丘僧与民间乐手传承,后世还有《八板》、《宫调》的曲目残存; 罢交县,天宝元年改名延昌县,后世名为安塞县,安塞腰鼓之名,天下闻名; 社火,不仅指民间的节日游乐,几乎可以泛指一切民间娱乐。 嗯? “非朝廷昭准的《休和》、《政和》诸乐,《七德》、《九功》诸舞,都不应存于世!”庄嘉振振有词。 李世民怫然不悦:“朕还没霸道到地步!假以时日,以供奉所言,是不是百姓每日吃喝几碗都要去管?” 范铮出班,照庄嘉面上吐了一口二十年陈酿老痰:“民喜汝厌,汝何物哉?” 举笏,范铮道:“臣范铮,殿中失仪,请殿中侍御史过后处罚。” 程咬金大声道:“臣程咬金,附范铮少卿议!” 一片的附议声。 庄嘉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众怒。 呵呵,汝等可知,老夫志不在此? 再度举笏,庄嘉道:“臣听闻万年县捕一伙拐子,判绞。臣也拜读过《贞观律》,知掠人有三判,绞、流三千里、徒三年,以掠人为奴婢、部曲、妻妾子孙而判。” “问题来了,此次掳掠未成,万年县如何断定他就是掳为奴婢?臣记得自张蕴古之后,陛下有诏:凡决死者,命所司五覆奏。不知奏了没有?” 李世民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 狗东西,连朕的短都揭? 范铮呵呵冷笑:“弹劾有御史台,司法有御史台、大理寺、刑部,需要供奉越俎代庖?” “此次未成,呵呵,你可知道,审出来的案子,多达五十余起,万年县与刑部、民部正协调各地官府,解救被掠人口?” “供奉之意,这些拐子还要留给你家吗?” 庄嘉咧嘴:“少卿莫仗着职司唬人,老夫不关心拐子,但其遗留的家小,难道不应关爱?” 范铮气笑了:“呵呵,被拐家庭不应关爱,倒去关爱拐子家小,不愧是庄嘉!待回府,本官将此事说给防合听听。” 李世民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无比。 范铮家的防合,那都是人才呀…… ----------------- 庄嘉最宠爱的重孙,在府门处被掠了! 还是当着他的面掠的。 拐子嚣张地夺过人,大笑道:“这位官人不是最怜惜我们了么?那就容我们将娃儿换点靡费吧!” 庄嘉大叫,奈何府上本就没几个奴仆,能打的更没有。 坊正与坊丁……呵呵,平日呼喝如斥狗一般,谁愿意多事? 且躲入小铺子里,美滋滋地尝上一碗荞面搅团。 路过的武候、县衙的白直倒是有,可全部视而不见、听若未闻。 虽然他府上是在长安县之地,可长安、万年虽平日多有争斗,在庄嘉一事上,却是同仇敌忾。 不能否认,大家或多或少有点毛病、贪那么一点叮当响的俗物,可大家的观念,还是基本正确的,没人会忍受庄嘉泼脏水。 我们在底层兢兢业业做事,费心费力将拐子捉拿归案,你倒好,上下两片皮一叭叭,把我们的辛劳贬得一文不值! 泥菩萨也有土脾气! 待到庄嘉奴仆去长安县报案,长安县的司法史、白直慢慢腾腾,连穿个麻履都像千足虫似的,鬓上还要插朵花,走路一步三摇,水桶腰扭得比小娘子还婀娜,几乎一个时辰才赶到庄嘉府前。 “老夫的重孙啊!伱们一定要解救出来!要把拐子千刀万剐!”庄嘉一脸恨意。 司法史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那可不成,万一拐子只是收为妻妾子孙呢?《贞观律》也写了,只徒三年啊!判重了,供奉会在御前告长安县的。” 一名白直两眼迷糊:“上官,子孙二字好理解,妻妾咋说?” 一片哄笑声。 “纯洁,太纯洁了!想不到花花长安,还有那么纯洁的人。” 庄嘉一时语塞了,司法史以他之盾,挡他之矛,竟让他无可奈何! 那名白直的话,更让他揪心了。 “再说,即便长安县将拐子绞了,不还得劳烦供奉关爱他们的家小,这又何必呢?” 庄嘉角眼(怒目而视),向来只有他阴阳人的,想不到被区区司法史给阴阳了! 细说起来,这还是庄嘉嘴贱惹出的事。 “叫你再胡嘞嘞!还我重孙!” 庄嘉那体重逾三百斤的老妻一跃,将庄嘉压在石板上,两只指甲如刀的手在庄嘉面上挠着,一路路皮肉绽放出鲜红的花朵。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论多好笑 第336章 无论多好笑 朝会上,庄嘉涕泗滂沱,身子伏于殿上,如一条没有骨头的蛆虫。 再没有之前的颐指气使,更没有胡言乱语,只有满满的恨意。 “坊正不管坊中事务,武候不管坊中安定,长安县足足一个时辰才到案发地,臣以为,俱都该杀!” 李世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贞观天子虽出身不凡,对民间诸事却非茫然无知,各底层官吏多数时候还是温顺的,却不代表没有逆鳞。 若是做错了事,个体官吏会嚷嚷,群体却会默然。 人有贪念,却不代表连最基本的是非的都罔顾了。 能让平日间互不对眼的长安、万年两县同气连枝,蓄意整治庄嘉,可见他之前的话,令州县官吏何等愤怒了。 王波利咳了一声,嗓子尖厉:“长安县早已递交奏折,言不敢为贵府捉拿拐子,因为拿了会被供奉弹劾,还得劳烦供奉照料拐子家小。” “坊正与武候,俱言当日生了目疾。” 贞观的内侍,其实也蛮有权力的,而不是后人印象中的到高力士才权柄大。 只不过,圣天子在上,内侍的言行举止是有规矩的,不想去守皇陵,就不要逾越规矩。 所以,王波利现在开口,大可以视为皇帝之意。 不可能为了你庄嘉的胡言乱语,就去问责底层。 谁不知道,你口无遮拦惯了,说的话素来不能信? 成天反智的胡言乱语,依李世民这脾气,能留存这颗头颅已经是时常到内宫佛光寺烧香的结果了。 程咬金幸灾乐祸:“供奉放心,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呜哈哈哈!” 虽说他家丢了娃儿,应该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嘴角的笑意怎么就忍不住呢? 有程咬金打头,满朝大臣,除开生性较为严肃的,都在那里捂着肚皮嘻嘻哈哈。 殿中侍御史在前……管不了咯,即便是罚俸一个月,也要好生嘲笑一番。 当年隐太子落败,应是少不了这朵奇葩的功劳。 庄嘉起身,满眼恨意,目光在一个一个的扫视,似乎要将这些恶人记住,带入棺椁里。 程咬金指着面上一路路沟壑似伤痕的庄嘉,哈哈大笑:“供奉家的长豆角架,也倒了?” 牛进达嘲讽程咬金一句:“老响马,告诉我们,‘也’字是什么意思?” 程咬金嘟囔:“好像你不是瓦岗响马似的。咋,老程家长豆角架倒了,不成?” 嘲笑人这种事,对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目光恶狠狠地盯在范铮脸上,庄嘉咆哮:“陛下,就是这恶贼,因与臣角嘴(斗嘴),引拐子掠臣重孙,请陛下严惩!” 李世民懒得张嘴,王波利冷哼:“诬告反坐,供奉做好准备了吗?” 为什么“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范铮认为,是缺少了诬告反坐的严惩。 造谣逼死人,抓到也就几年,信不信人家出来继续造谣? 不过嘛,范铮也不打算回避这问题。 “当日在殿上,本官就说过,要将供奉对拐子的温暖告诉防合。我家防合嘛,陛下也是知道的,喜欢喝两口薄酒,酒后喜欢吹嘘,偏生又接触三教九流,供奉的温暖难免就传入拐子群体中。” “想来,拐子如此肆无忌惮,也是感受了供奉的温暖?不知道有没有为供奉高歌一曲《感恩的心》?” “猫鼠同乳,岂非祥瑞之兆?” 最后这句话,极尽尖酸刻薄之事。 猫鼠同乳,在此时被认为是祯祥、和睦之兆,与猫鼠同穴相同,出自《旧唐书·崔佑甫传》。 庄嘉双目赤红,一声喊,丢了笏板,两手箕张,向范铮冲去,看那架势是要掐死他。 范铮一声冷笑,手中角笏抡直了,腰身半旋,一笏打到庄嘉面颊上。 如果是对上武将,换任何一个,范铮都不够看,可对付一个嘴掀门帘的庄嘉嘛,这就是吊打黄口小儿。 别说庄嘉没武力了,就是有,不知道老不以筋骨为能吗? 两颗黄牙伴着一口血水飞舞,落到石板上,还弹了两弹。 庄嘉身子半旋,摔到了地上。 没有空中转体两周半,差评。 没有耗子尾汁的姿势,差评。 程咬金俯身看了一眼:“啊呀,还是虫牙,都是虫眼了。供奉不得谢过少卿拔牙之恩?” “啧,这味道,太冲鼻子了,供奉这是吃了整整一马子吗?” 吴黑闼笑喷了,指着程咬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夺笋呐! 程咬金表示,秋天基本没笋,可不是夺完了吗? “陛下明鉴,供奉宣拳(捋袖出拳),臣不得已而出手。” 得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范铮这号人。 皇帝摆手,根本没心思理会。 呵呵,本身就手无缚鸡之力,还要与人争斗,这不是求仁得仁了吗? 李世民的目光移向大理寺,大理卿孙伏伽装聋作哑,大理正辛茂将出班:“此案,大理寺无能为力。非不能,实不敢尔。” 为什么不敢,君臣都心知肚明。 遇上那么一个脑壳里装金汁的人,能躲多远躲多远,免得被金汁喷到,一身臭味洗不掉。 抓到拐子,即便司法官吏蓄意判重了,那也是人之常情,连刑部看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庄嘉为拐子讲仁义道德。 好了,事情轮到他身上了吧,他立刻疯狗似的,要官府抓住拐子,要严惩不贷,也不晓得剑南道日后的绝技变脸,能不能赶上他这速度。 庄嘉还没醒悟,他抨击万年县绞拐子一事,得罪的不一两个人、某个衙门,而是整个司法体系。 司法的官吏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人偶尔不太正,但打拐一事,是他们心目中最正义的职司,岂容他人往上泼金汁? 庄嘉转头,奄土叉灰(匍匐于地行礼):“乞陛下念庄嘉一门随高祖太武皇帝征讨之功,救臣重孙!” 李世民面有难色。 庄家也是元从之一,确实不好寒了人心。 但是,庄嘉的反智言论,伤了司法体系的心,也是事实。 真要强令大理寺去查当然可以,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知道不? 人赃俱获的案子,拖伱个十年八年,你见过没?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要熊脸 第337章 不要熊脸 李世民终于开口了:“供奉眼中,只有自己是正确的,别人都是蝇营狗苟之辈,都可以肆意污蔑。” “事到临头,别人也自还以颜色,滋味不好受吧?朕尚且得礼遇官吏,你何德何能,颐指气使地指使官吏做事?” “朕且问你,若易地而处,你会为如此羞辱伱的人出力吗?朕,不觉得官吏们做错了什么。” 皇帝开口,就是定性了。 官吏无错,错的自然是庄嘉。 程咬金击掌:“果然还得是陛下,深入浅出,几句话就让没读书的老程听明白了!” 张亮一口老痰险些吐了出来! 全天下都知道,你程咬金的出身虽然不算太高,好歹也有家世,只有我张亮才真是庄户出身,真没读过什么书! 不要熊脸! “但是,诸卿呐,任朝廷命官子孙被掳掠,传出去也不好听听,是不是解决一下?” 身为皇帝,即便再不待见庄嘉,有些话还是得说。 孙伏伽想说话,辛茂将抢到头里:“陛下有命,大理寺不敢不从。不过嘛,还须抽调人手、安抚情绪,大约过个十天半个月能进入正轨吧。” 这事,孙伏伽说了并不大管用,是底层官吏在办案,不是他大理卿亲自督办。 想让孙伏伽亲自出马,你庄嘉有这个脸不? 李世民唇角古怪地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啧啧,贞观朝的官员,都有小脾气啊! 十天半个月,庄嘉的重孙,要么已经给哪个犄角旮旯的穷庄户当子嗣,要么已经被打断四肢上街乞讨了。 运气再不好一些,遇上特殊喜好的,一辈子算是毁了。 庄嘉伏地大哭:“但能救回重孙,臣即刻致仕!”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 李世民抬头看向范铮:“卿家防合结交三教九流,当可为左右候卫引路,对吧?” 范铮咧嘴一笑:“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臣不幸,正好是小人。” 范铮说这话,直承知道拐子的下落,也就无须大理寺出动,左右候卫拿人更具效率。 秘书少监颜师古哂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诸公,我这小同乡胡言乱语,莫当真。” 颜师古就是这么护短,青眼白眼极为分明。 礼部尚书李道宗笑道:“真性情,不作伪!” 一只耳的契苾何力竖起了大拇指。 虽未能全面适应朝堂,可看谁恶心,契苾何力还是知道的。 契苾何力对范铮好感满满,源于铁小壮的天外飞屎,生擒了乙失颉利苾,换回了自己,大唐不用以和亲之名低头,何其快哉! 铁小壮可是范铮的弟子! 庄嘉起身,面容扭曲,不情不愿地叉手赔罪:“老夫胡言乱语,辱及官吏,特向诸公赔罪。” 气出了,范铮自然也无所谓了。 毕竟,真不能因长辈间的恩怨,让一介娃儿真被拐走吧。 这一伙拐子的聚集地,恰恰在万年县青龙坊内,有坊正侯莫陈羽盯着,跑不了的。 为什么不出城? 这不是诸门盘查突然严格起来了么,得手之后自然也无法出去,只能滞留。 芙蓉园是没城墙,可惜普通人连夜间进门的资格都没有,日间盘查也相对严格。 他们掠来的娃儿,当然不止庄嘉的重孙一人,可唯独他价值最高。 逃到京郊,陆陆续续以这娃儿讹庄嘉的财物,是一条长远的财路,可比卖出去、打断手脚乞讨挣钱多了。 危险? 这个缺德营生,从踏入那天起,脑壳就别在裤腰带上了。 不多的良心,偶尔会谴责一下自己,很快又被叮当作响的铜钱开解了。 挣大钱的人,有几个不是良心泯灭的? 别人在他们居住的宅院附近逗留,还会让他们警觉,可侯莫陈羽坊正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饰。 侯莫陈羽还能跟拐子谈笑风生:“灞桥的丁丁汤饼,新丰的石傲饼,富平的太后饼,万年的葫芦鸭,同州的山煮羊,在我青龙坊都能尝到!” 这不是在吹牛皮,青龙坊从前的条件要胜过敦化坊,各类吃食在坊内也数量不少,正宗不正宗两说。 反正各坊有自己的特色,现在的敦化坊,因范铮而起,拖着全坊,朝万年县五十余坊的顶端,吃力地攀爬着,甩青龙坊老远。 庆幸的是,青龙坊攀上了敦化坊的大象腿,那些无处安置的劳力,品行不差的,都能进入敦化坊的作坊谋生,挣的比从前还多。 哦,还有尔朱成兄弟一直在外头苦哈哈地扛零工。 没法,华容开国县男他老人家太记仇,谁让你们当初不长眼的? 说错了,现在应该称呼司农少卿。 这应该是司农寺第二级的官员吧? 啧啧,七八年时间,一个与自己相当的年轻人,跃居此位,委实是一种奇迹。 左候卫长史相里干带了一队人手,在孙九的带领下,从坊门进入。 在坊丁的指引下,翊卫包围了那个宅院,侯莫陈羽拉着叙话的人瞬间脸色大变。 逃是来不及了,反抗纯粹是找死。 忘了,不反抗也是死。 拐子的手臂往侯莫陈羽颈上一挟,正要挟持人质,冷不防某个不能描写的部位传来破碎感,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鼻涕一般瘫倒在地。 侯莫陈羽微微一笑,扬起了手中的枣木短棍。 原本不太常用的枣木短棍,因范铮而出名,现在是万年县五十余坊中坊正、坊丁的标配,硬度可能比石头差那么一点,但“以卵击石”这个成语,在此时此刻还是适用的。 看着左候卫翊卫捆人,侯莫陈羽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哎呀,又立功了,将仕郎再往上升一升不太现实,今年的考课应该不错嘛,明府咋地也该减一点调吧? 从中小小过手一把,捞半扇猪肉回家,给婆娘、大郎与二郎陈利俭吃,不过分吧? 江湖传言,千里为官,只为吃穿。 这个时代的翊卫,战斗力要强过府兵。 准确一点说,翊府的翊卫,与折冲府的府兵,也可以统称府兵,因为都是以“府”为计量单位的。 区区宅院,小小拐子,哪堪如狼似虎的翊卫一击? 一间两厦的宅院,掠来的娃儿竟多达十余人,全部绑缚着手脚,袜子堵口,泪眼婆娑,有几个面上还有通红的巴掌印。 畜生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个庄嘉倒下去 第338章 一个庄嘉倒下去 幸运的是,这些娃儿还没有遭受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至少四肢健全,拐子中也没有癖好奇特之人。 庄嘉的重孙怂得很,面上挨了两巴掌就连哭都不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理寺辛茂将他们有得忙了。 审讯拐子,尽可能多让一些人家团圆,还得安排人带这一群娃儿,光是那哭声就让大理寺鸡犬不宁了。 造孽哟! 京畿各县,耶娘到衙门报过娃儿失踪的,汉子婆娘基本都聚到大理寺,认领自家娃儿。 见到自家娃儿,一家团聚,抱头痛哭一阵,给官吏们磕个头; 没有自家娃儿,往地上一蹲,泪眼两行。 “大郎,我的大郎!” 一名葛衣婆娘眼含泪水,张臂要抱另一名婆娘怀中娃儿,娃儿畏惧地缩了缩。 “怎么回事?”辛茂将眼中透着不悦。 一名娃儿,只可能有一个生母,怎生出了二母争子的戏码? 陪同而来的永阳坊正面带苦笑:“牛甜甜的娃儿被掳,忧虑过度,有些失常了,每见到一个娃儿都认作她的大郎。” “拐子该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大理寺都是愤怒的咆哮。 ----------------- 太极殿上,领回了重孙的庄嘉上奏请致仕,李世民连三请三辞的过场都没走,直接准奏。 伤自尊了,连挽留一下都不肯啊! 庄嘉的离去,让太极殿内的气氛为之松弛,程咬金甚至扭着水桶腰嘚瑟了几下。 只有范铮并未现出笑容。 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庄嘉倒下去,无数个庄嘉站起来。 “勋国公张亮,即刻赴登、莱海域,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总掌舟师、操演行船,原妫州都督张金树为副总管。” 张亮应声,随即面如土色。 出身荥阳庄户,继而呼啸山林,连过通济渠都不乐意乘船,要去海上学青蛙! 入舟师,他的哼哈二将公孙常、程公颖不能带,义子公孙节不能带,假子张慎几勋国夫人李氏不会给他带,五百义子绝大多数不能入舟师! 哦,虽然张亮的义子,有不少是当年联络的豪强之后,但更多的是李氏推出的人选。 事实上,连张亮都不太清楚,自己有多少个不同肤色、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抱着大腿叫阿耶。 张亮的离朝,意味着征讨高句丽势在必行,水路甚至已经走在前头了。 张金树在大唐的史书,出现的次数极少,却也是个狠人,当年杀高开道降唐可没丝毫犹豫。 唐同人也遣去洛阳宫含嘉仓,配合太仆卿萧锐,以水陆并行方式,加快运送粮草。 不得不说,从洛阳宫运到幽州蓟县,也是个很大的工程,加之朝廷不愿以广征徭役的方式征集民夫,就更难了。 但是,征集民夫过度,势必再如当年杨广征高句丽一般,遍地狼烟。 “太子,若广征民夫,运粮固然无忧,但民力使用过度,误了农时,百姓是要饿肚子的。” 李世民重新扮起慈祥阿耶的形象,耐心地教导李治。 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惋惜的,若是大郎高明(李承乾字)无恙,此时早就能去汤泉宫避暑了吧? 天气热得该死,八月了还邪乎得紧,长长的头发下都生了两个疔疮,触之即痛,又不想喝尚药局侍御医开的汤方,要命啊! 别说娃儿会畏惧苦得要命的汤方,就是大人也未必能免俗。 相对西医来说,中医药方的苦,确实让人望而却步。 没经历过那种闻到汤药味都想呕的痛苦,是不会明白浓缩药丸便利的。 不是说中医就不好,只是这一点,真的需要改进。 太苦了喂! 李治微微颔首:“民以食为天,饿肚子就会闹、会抢、会杀人,就会重现前朝末年景象。” 一瞬间,文臣们热泪盈眶,感慨终于有贤明的储君,帝业无碍。 范铮不晓得,李治都没监国呢,文臣们怎敢如此笃定? 当年的李承乾,监国还无比顺畅呢,你们怎么就骂秦二世了? 检校司农少卿范铮也没闲着,彻查太仓署就成了他的重任。 太仓署令,并不如《唐六典》所载为三人,只是二人,是因为含嘉仓还没有随洛阳宫升格。 二名从七品下太仓令引导范铮入仓廪之地,六名从八品下太仓丞一板一眼地让范铮与郭景经受检查,确保身上没有火种。 郭景气笑了:“搞清楚,我们是上官,不是嫌犯!” 一名太仓丞和颜悦色地回复:“下官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上下归上下,规矩不可废,即便是陛下亲临……” 郭景扬眉:“你也敢查?” 太仓丞回应:“敢查他身边所有人。” 这个转折,还有点意思。 范铮张开双臂,坦然自若:“查一查也好,去了嫌疑。” 郭景终究是年轻了,不知道有些时候,根本不能在意颜面,能免了瓜田李下之嫌才是最稳妥的。 大约他不知道,除了战乱年代,还可能会有烧仓廪的破事。 范铮却忘了,郭景的年龄可比他大。 步入仓区,十名从九品下监事叉手行礼:“见过上官!” 独有一名监事叫法不同:“学生见过博士!” 嗯,是盘长他们那批算学生,这个叫法更显亲近,不是极正式的场合,谁也不能说个啥。 太仓史与太仓典事,还各有一名敦化坊学生,足见某人的影响力。 太仓令禇缘滔滔不绝地介绍:“凿窖、筑屋,太仓署都在砖石上铭记仓储数目、领取官吏姓名、年月日。” 在后世,洛阳含嘉仓还真就有这样的铭砖。 还有一个比较奇怪的规定。 储米、粟二斗,课槀一围; 槀同槁字,在这里通假为蒿草。 三斛,橛一枚; 米二十斛,籧蒢(qu chu)一领; 籧蒢有二意,一指竹、苇编织的粗席,二指有丑疾不能俯身之人。 粟四十斛,苫一蕃; 麦及杂种亦如之,以充仓窖所用。 范铮对于征集这些辅助材料并不明了,想来也是储存手段吧。 持钎筒,范铮狠狠地插入粟中,里外一样陈,没用杂物填充。 禇缘笑道:“这是八年陈的粟,粟可以九年陈支用,米与杂粮可以三年支用。” 主打一个问心无愧! 粮食在唐朝的称量单位是体积,原因就在于,粮食堆积得太多的话,称重的器皿不够用。 一番计算,份量的差异有点大。 第三百三十八章 鸡毛蒜皮 第339章 鸡毛蒜皮 差额累积,多达百石。 太仓令禇缘毫不惊讶:“太仓署除了正常养猫的粮耗,贮存经三年,每斛听耗一升;贮五年以上,斛听耗二升。” 一斛等于十斗,等于百升。 也就是说,允许有自然损耗,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 差额对比总数,确实在合理范围。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今年将损耗入账处理了,老这么挂着损耗,账实不符,叫啥事?以后形成定例,每年入账一次。” 禇缘微笑点头:“上官说得对。” 只要是上官来查,多多少少都得出点瑕疵,要不然你让上官说啥? 真以为做得十全十美就合适了? 上官一点毛病挑不出来,不得不评上上,连想说一句落叶没扫,都看得地面一尘不染,这样的官员,升迁为什么总不如十全九美的人,你想过吗? 只要是上官,都有表现欲,就算是狗屁不通的上官,也想嗯嗯啊啊两句,你得给人家留点机会,不要让上官一张嘴就暴露了他的无知。 简单、浅显、无伤大雅的毛病,未必就不是禇缘他们刻意留出来的弊端。 估算无碍,范铮走出地窖,随口问道:“本官的禄米,就是太仓署发放的,对吧?” 禇缘应道:“京官禄米,由京仓发放。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殿中省、内侍省、秘书省、御史台、九寺、三监、门下坊、典书坊、詹事府、雍州并第一班,上旬给粮。” 御史台这一次终于不被歧视了。 “十六卫、诸王府、率更寺、家令寺、太子仆寺、京苑总监、内坊并第二班,中旬给粮。” 好嘛,论待遇,京苑总监竟然独一档了。 “诸公主府邑司、太子十卫率、九成宫总监、京畿府官第三班,下旬给粮。” 随即,在太仓署的公廨内,范铮表演了一把指掌如飞,太仓署的账簿,再度让他揪出两个小错漏。 哼哼,论算盘,范铮即便不是当世最快的,也矗立在顶尖水平,看得禇缘目瞪口呆。 本以为,署内两名敦化坊学生已经够快了,可跟范铮一比,没得看。 对心有敬畏的人来说,仓廪并不是什么肥差,每一屋、一窖的粮食发放完毕,要进行结算,欠粮的要随着发放结束而弥补缺口,无故欠粮的,要查明其原因,勒令征赔。 至于火烧仓廪的故事,范铮绝口不提,怕把人教坏了。 底线这东西,只有越来越低下,不会有提升。 人呐,要教好不容易,要教坏只需要扔掉道德。 后世仓廪的墙距、柱距、灯距,在窖藏的粮都是散堆状态下,是没法苛求的,顶距与垛距还行。 歪嘴:某百科上,柱距是2014年公布的建筑学名词——笑,九十年代的仓管专业课就有这词了好吗? 甭管是不是一个意思,就问伱仓储里是不是有个柱距。 粮多,自然引得硕鼠觊觎,太仓署内也遍地是半饱的猫。 禇缘苦笑到:“现在还好,到了春天,那猫叫声才让人心慌,睡都睡不着。百猫齐鸣啊!” 范铮深有同感。 猫叫某季节,向来是扰人清梦的。 ----------------- 检校司农少卿,范铮就得干司农少卿的活。 潼关以东是不用去的,唐同人正在洛阳宫含嘉仓做事呢,那边归他管了。 诸屯监要一一巡视,能帮的帮一下,该敲打的敲打,该让他们别贪功冒进的要告诫。 一县一屯监,除开长安县、万年县,还有十六畿县,对应十六屯监。 各屯监所辖,并不是完完整整一大片,而是分成诸屯,下设屯主、屯副,为流外官。 小麦的产量是比粟高,对土地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而且,小麦所需的土壤,相对要干旱一些,生长周期也要长一些,你要在秋潢田种小麦是个什么鬼,打算到时候用小麦献祭河伯么? 秋潢田就只能种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来年春夏一涨水,秋潢田又得被淹了。 薄田也种不成小麦的,这东西对肥力的要求比较高。 还要考虑各地的气候差异问题,范铮的建议还是稳妥为主,先用少量土地试行种麦,不要跟赌徒似的孤注一掷。 否则,成固然可喜,败,你上吊咋地? 鸡毛蒜皮的事一大堆,和畿县官府争地、与小民争地争水,还真不一定是朝廷所属就占上风。 和县衙好歹是公对公,又不是自己家的东西,大家都留有余地,好处理。 可是,与民众的摩擦,那就头大了。 渠里的水就那么多,先顾屯监还是先顾百姓,这就是个问题。 耕作需要灌溉时,哪家不急? 自家的苗被毒辣的日头晒趴时,谁能容忍别家先用水? 别说吵架,就是素来在一起厮混的酒友,此时挥耙相向的也屡见不鲜。 争过了,打过了,不影响他们以后聚在一起再喝绿蚁酒。 屯监欺负了百姓的事也有,可百姓倒过来欺负屯监的事也不是没有。 种几株葱姜到屯监地边,见屯监懒得管,得寸进尺往前移,这也是有的。 屁大的事,不值当打官司,打架也不合适,吵架你还不一定骂得过对面的老婆娘,争下来的土地还不到一厘。 然而,这代表朝廷的颜面,丝毫不让! 然后,范铮就看到一个奇观,某屯监十名汉子,被一个腰粗腿肥的老婆娘骂得张口结舌。 司农寺之耻呀! 除了与地方上的争执,司农寺内部同样有摩擦,诸屯监与司竹监、温泉汤监、上林署,甚至是诸屯监之间,也免不了龃龆。 没辙,自己的牙齿,偶尔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呢。 吵吵嚷嚷才是人生,波澜不兴那是刻意不提呢。 范铮的名头,在民间几乎没有,在各衙却如雷贯耳,调解起纠纷来也多少得给颜面。 遇到民妇聒噪,明府、赞府、少府一声喝斥:“记住了,这位上官,刚刚设计抓了一窝拐子,救回数十娃儿。” 范铮立刻摆手:“夸大了,就只有十余。” 民妇们二话不说,转身拔了自己刻意种下的葱姜。 官大不大,对于她们而言,都一样,反正高攀不起。 能除了拐子,那就是一等一的好官,青天呐! 最关键是,谁敢保证自己没有需要青天帮助的时候?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是啥好人 第340章 不是啥好人 九月是农忙季节。 唐朝官吏的大假期,五月给田假,九月授衣假,各十五天。 原因在于,五月收麦,九月收粟等粮食,官吏们能回家帮忙的就去吧。 朝会中的官员班次,位置稀稀拉拉的,一看就休了不少人。 不是每个朝官都在长安有永业田的,但职田总有吧? 即便帮不了家中,回去看一看也是好事吧? 当然,司农寺基本没法休这两个假,最多是后面调休。 特别是京苑总监、诸屯监这些负责粮食生产的诸司,咋休? 任麦子、粟烂在地里吗? 所以,范铮必须打起精神,对各监、署下了死命令,必须全力以赴,保证粮食干燥,及时上交太仓署。 京苑总监的具体事务,除了必须自己做主的,多数都丢给了副监明坦。 东面监没粮食,其他三面监有着丰富的经验,明坦也只需要引导一下业务生疏的监丞汤仪典。 老天还是赏脸的,纵有细雨也都是夜间飘洒,不影响到晒谷物,可谓体贴了。 “上官,京苑北面监跟上林署又掐起来了!” 明坦马不停蹄地追到了玄武门外,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库丰与伏斗是不是八字不合?” 范铮也恼火。 咋说这一片都是司农寺的地儿,内部矛盾内部消化,啥事不能换个时候吵,非得赶农忙时刻? 地点还得向北,在汉长安城遗址附近,范铮只能让人知会孙九,把驽马牵来,把雷七、雷九叫到身边。 因为范铮今非昔比,身边的防合,即便还是敏感的杂户,也允许配横刀了。 三十里地,范铮大半个时辰赶到了。 虽然没有三十个红绿灯,但马速就这样,别强求,这驽马甚至还没有雷九快。 奔跑速度极快的乌孙天马,载重与速度兼顾的青海骢、乔科马、突厥马之类的细马,虽然范铮也不是买不起,可相当于明珠暗投好吗? 他一不上战场,二不赛马,要细马来干嘛? 听说青海骢是乔科马里的佼佼者,吃得倒是不挑剔,可对水源要求苛刻,非清泉不饮,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范铮只能拒绝了,自己都没有那份待遇呢。 范铮对坐骑的要求,跟对后世的拖拉机差不多,要求皮实耐造,这就足够了。 驴都没嫌弃过,会嫌弃驽马? 雷七、雷九能跟上驽马,范铮一点不稀奇,可看着风吹就倒的孙九,也能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就让人深思了。 范铮可以肯定,驽马这速度,他跟上五里就得吐舌头了。 六十年时间,足够一座曾经风光无限的都城变成残垣断壁了,倒是那些老树,华盖如云,缺少了刻意的修剪,树枝虬曲得愈发有韵味。 自从隋文帝迁离此地,曾经的坊区渐渐成为农庄、农田,甚至开始抛荒,一些果树也渐渐填补了空阙,归属却渐渐模糊。 旧城及周边区域归司农寺管辖没错,可上林署与京苑北面监都能插上一脚,谁也不服谁。 若是往年倒也罢了,大家得过且过,爱争不争。 偏偏范铮以本官摄检校司农少卿,任谁都能看出,早晚范铮得把前面几个字去了,正式坐稳司农少卿的位置。 京苑总监之位,可早晚要腾出来啊! 啥,副监明坦? 啥玩意,大家都是从六品下品秩,资历各有千秋,凭啥就你能指望补位? 你与少卿亲近,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啊! 业绩? 明坦那厮能从鸟不拉屎的京苑东面监挣出来,我们难道还能差了? 伏斗一琢磨,汉长安城里不是有好多地盘么? 耕! 今年熬一熬,明年大丰收,业绩不就来了吗? 偏偏因为早些年的忽略,故城的区域大多长草、长树。 敌退我进,上林署库丰顺势把汉长安城纳入署中,本来就是一桩功绩,现在你京苑北面监想拿回去,门都没有! 未央宫前的空地,石板的缝隙间满是蓬勃的野草,即便是微凉的秋风也不能让它们萎缩。 石板上,穿得跟庄户没多少区别的库丰与伏斗怒目而视,手中横刀出击,虽比不上翊卫、府兵,至少也是有模有样的。 当然,底线还是要的,两柄横刀打得乒乒乓乓响,却根本没出鞘,就像婆娘汉子拎菜刀对砍,结果万刀下去,连汗毛都没掉一根。 两边各自有几名僚属,根本不顾阵营的存在,相互攀谈起来,京苑北面监丞甚至管上林署监事要一筐果子。 “老夫这一刀斩到伱颈上,你已经死了!” “信口胡柴!老夫这一刀开膛破肚,你肠子都流出来了!” 也难怪副监明坦紧张,都动刀子了! 可谁知道动刀还有这打法? “伏斗你个贱人,偷袭本官的尊臀?” “库丰你不讲武德,掏裆?幸好老夫有防备!” 不同于后世,唐朝的贱人指的是奴婢,不拘男女。 匆匆赶到的范铮抚额,贞观朝的风气越来越奇怪,都是程咬金的锅啊! 雷七与雷九从来不会主动提供意见,孙九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索性大家一起看热闹吧。 嗯,你也可以确定,范铮不是啥好人。 范铮也可以狡辩,是被程咬金传染了。 没错,贞观年,但凡是乐子人,锅都可以甩给程咬金。 好好一场持刀厮杀,竟然以互挖鼻孔而告平局,委实出人意料。 两人相互呸了几口,嫌弃地划地,库丰让出一小段。 “想要上林署全部退让,回去练练,别整天趴在小妾身上!身子都虚了!”库丰趾高气扬地抬头。 “哼哼,本官夺回失地是实!败犬哀鸣!”伏斗的老脸上,竟现出将军得胜还朝的骄傲。 啧,想不到q氏精神,在大唐早有发扬。 范铮击掌喝彩:“想不到二位竟有如此身手!哎呀,司农寺当以二位为荣呀!” 伏斗难得地现出一丝羞赧:“上官就莫取笑了,我二人是多年的冤家对头,打惯了。” 库丰嘿嘿笑道:“少卿莫在意,下官与这老儿从小打到大了。” 明白,打出感情来了嘛。 要不是性别不合适,你二位不得原地成婚? 五一快乐! 第三百四十章 瘪犊子 第341章 瘪犊子 敦化酒坊内,越来越多的小酒坛静静地窖藏着,让坊正陆甲生心头不安。 本该掌管酒坊的华容县君杜笙霞,自从怀了二胎,再也不踏入酒坊,说是怕酒味熏到二郎,重任就落到陆甲生头上。 至于吗? 那些民间酿酒为生的人,就不活了呗。 二胎误事,三胎…… 好吧,酒坊的利润,陆甲生知道极大,即便一年不出货也全然无碍,但坛坛罐罐多了,看着心头总是不踏实啊! 陆甲生不知道什么是滞销,却本能地感觉到,这不是好事。 直到范铮带着太医署医监姜茯苓,身后跟着长长一路马车,右领军卫长史风莽带着一团翊卫护送,陆甲生才真松了口气。 “坊中这酒精,真有用?” 虽然知道范铮不会骗他,也不屑于骗他,陆甲生还是小声地问。 真的有点心虚。 原因在于,陆甲生没有亲眼见证过酒精的作用。 姜茯苓轻笑:“将作监下辖绛州铸钱监,有三十口铸钱炉,是因为绛州盛产铜矿。矿山所在,突厥与吐谷浑俘虏互不对眼,狠狠干了一仗。” 大唐九十九口铸钱炉,三十口在绛州,可想而知绛州的铜储量。 “太医署挑了双方伤势大致相同的患者各十名,突厥人按旧法救治,吐谷浑人以酒精清创口之后再用药。” “当天,吐谷浑人哀嚎甚惨。三日后,突厥人五死五活,吐谷浑人一死九活。” 酒精倒伤口上,没用麻醉的情况下,谁都免不了惨嚎。 虽说俘虏的生死,不会有人太在意,能证明酒精的效用、还能延长人力的使用寿命,也没人阻拦。 说俘虏惨的圣母,麻烦看看资料,详解一下当年为突厥、吐谷浑所掳掠百姓的惨状。 当然,圣母的屁股要歪向外番,范铮也无话可说。 太医署不会只因范铮的颜面,而贸然接下大批量不确定功效的酒精,皇帝也不可能不令他们去试用。 所以,陆甲生的担忧,大可不必。 大约,这也说明陆甲生良心未泯,不敢纯为钱而乱来吧。 有底线、有敬畏,总是好事,怕的是肆无忌惮的人呐! 酒精拉走,随后还有大群敦化坊养的长安鸭驱赶入太极宫,以满足皇帝心心念念的葫芦鸭。 范百里呀,不是阿耶不想留几只鸭子给你打牙祭,实在是皇帝他太馋了。 玩笑话归玩笑话,酒坊外头的池塘也应该清理一下,时不时能吃到酒糟的草鱼,且能在鸭群口中幸存的,体重大多四五斤,一尾巴抽到脸上的话,还是有些痛的。 鱼的数量并不太多,除了留一些鱼苗外,鱼卵还是要保留的。 真连鱼卵都清理了,才叫竭泽而渔。 坊民们笑容满面,一家提了个木桶装两条草鱼回家。 虽说鱼也不算肉吧,可胜在实惠。 关键是,吃酒糟长大的草鱼,肉质更嫩一些,定远将军府做出来的味道,让范百里嘟着嘴干了两碗鱼,略解了不得食用葫芦鸭之气。 外坊的人,唯有郦正义得享同等待遇,为免人闲话,范铮特意领着范百里登坊学,以范百里的名义送师父草鱼。 没办法,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的通病,没有特殊理由的话,单独关照郦正义是会给他招恨的。 至于鸭蛋,早纳入定远将军府,成为无铅皮蛋了,杜笙霞这婆娘每顿都要剥两个蘸了料吃,每次范百里都撅嘴掩鼻,抬着小碗远离阿娘。 皮蛋的味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后世更有番人受不了皮蛋的攻击。 “要不,这一次买一千只鸭苗吧。” 看着范百里失落的样子,陆甲生于心不忍。 再往深一层次说,范百里没有葫芦鸭吃,陆飞甲也同样没得吃! 范铮摇头:“五百只鸭子,极限了。” 不是敦化坊的极限,也不是池塘的极限,没听过“五百只鸭子”的典故是不了解这恶趣味的。 再说,给太极宫里送鸭子,只是一次性行为,真以为李世民稀罕敦化坊的鸭子呐! 范铮送鸭子去,不过是让李世民看到自己对朝廷的毫无保留,所以才一只鸭子没留。 下次? 你真当魏征薨了,就不会有人弹劾了? “买!” 范百里喊了一声,旁边的细腰犬跟着吠一声为和。 范铮伸出胳膊吊起范百里:“买。大郎又重了,长大不少了啊,最近跟师父学了什么?” 范百里咯咯笑了:“练书法,师父说,比阿耶强。” 范铮的笑容凝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虽说当了几年官,书法还是没长进,虽然能横平竖直吧,却拙劣得跟甄行他们几年前的水准一样,匠气十足。 哎,什么叫天负! 又被郦正义戳了一下脊梁骨。 算了,大郎强总比弱要好。 “我想扎四平马,师父总说要过两年。哎,两年之后是不是又两年。” 范百里老气横秋地叹息,满脸的无奈。 “得了呗,你师父还不是怕伱太年幼,容易伤到筋骨。”范铮很自然地解释道。 范百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耶耶的武艺好像蛮厉害的,要不我跟他习武?” 范铮哈了一声:“论武艺,你耶耶未必是大唐最厉害那几个,却也未逊色太多。问题在于,你耶耶全是在沙场搏命中练就的本领,厮杀是绝对没问题的,却较缺乏系统性,一些细节不注意,反而会伤身子。” 风声起,范铮本能地前冲,头也不回地嚷道:“范百里你个瘪犊子,坑你阿耶!” 范老石挥着鸡毛掸子,咆哮道:“犊子玩意,子不言耶过,你这犊子净在这里揭短。” 什么叫“未必是最厉害的”,翻译翻译! 范百里咯咯直笑,颇有奸计得逞的快感。 这个大郎,父慈子孝呀! 范老石持横刀,范百里持小木刀,一板一眼在内院出招,不时还伴着稚嫩的喝声,细腰犬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躲在柿树后头。 现阶段的范百里,是最让人头疼的,出手没轻没重,连小驴子都吃了亏,细腰犬更得躲着了。 好在面对杜笙霞时,范百里都会轻手轻脚,唯恐弄疼了阿弟,出来他不跟自己玩。 即便在大唐,夸了就变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卤水点豆腐 第342章 卤水点豆腐 飘香的箭谷梨送到诸位上官案头,附带着几个新丰鸡子。 “你还真养了新丰鸡?”范铮诧异,原以为沃垄只是说说而已。“狐狸不来偷吃?” 沃垄笑眯眯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狐狸会吃鸡,可畏惧大虫呀!上林署圈养了一只将死的大虫,可再虚的大虫,它也是大虫。” 话都没说完,范铮就大致理解他的操作了。 好家伙,把大虫的便溺收集稀释,往养鸡的地域外围倒,嗅觉灵敏的狐狸自然跑得远远的。 养鸡,当然就没太大难度了。 唯一的问题是大虫能挺多久,万一断了供应怎么办。 一两只狐狸,弄死都没问题,关键整个长安城东面到浐水,有多少荒冢、有多少狐狸! 因为生存、食用、皮毛等原因而宰杀生物,倒也没必要苛责——爱动物之前请先爱人。 先秦《国风·豳风·七月》诗曰“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可见这是从古到今都存在的风俗,真要为番邦驱使,强行指责这也不对、那也残忍,你咋不先消亡,免得吃动物、植物? 但是,即便要杀,也没必要虐杀,更不能针对一个群体——蟑螂、老鼠等例外。 沃垄明显不是个变态,生物相克的方法,不管能否持久,至少可以点个赞。 这是沃垄在表功:下官到京苑东面监,不是在明坦副监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多少是动了脑子、出了力气的。 李纬的本事未必高明,官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当即笑眯眯地看着范铮不说话。 不是拿架子,沃垄的上官是范铮,无论如何跳不到自己这里,隔着下级臧否下级,是一件很膈应人的事。 考课例外。 范铮洗了个箭谷梨,皮都没削,咬得汁水四溅,三两口啃得只剩下个核了。 没农药的水果,吃起来没有负担,就是表皮没那么完美。 “不错,有想法,东面监用心了。”范铮用汗巾擦手、拭嘴,笑眯眯地点评。 梨好吃,就是汁水太多了。 沃垄眉开眼笑,极满意范铮的赞赏。 至于李纬,赞不赞都无损大局,离沃垄太远了,够不着。 在官场厮混,连拍马屁的对象你都要选择对,休要以为高官赏识了就可以飞黄腾达。 事实是,能让多数人受益的,是直属上官,最多再越一级的上官。 范铮满意了,京苑东面监的位置就坐稳了。 沃垄倒是认识长孙无忌,有用吗? 伱也要长孙无忌认得他! 拍长孙无忌的马屁有用吗? 呵呵,崇仁坊的赵国公府前,车水马龙,沃垄算哪根葱? 紧随上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攀龙附凤那种事,竞争太剧烈,沃垄又不像安禄山那胖子,会跳胡旋舞,会叫阿耶阿娘。 就算是安禄山,之前当捉生将也是声名远播的,要不然轮得到他面圣? 难得的是,京苑南面监漆雕攀似乎也开了窍,搜集了十只终南山原产的黑垚乌鸡送到公廨,倒让李纬啼笑皆非。 “这个漆雕攀,弄些夜不归宿鸡来。分了吧。” 范铮表示,疑车无据。 “对哦,考功郎中也要分一只。” 倒不是拍小小郎中的马屁,这叫人情世故! 他可以不要,你不能不送! 还不能是假巴意思的虚送。 考功郎中笑得露出了后槽牙,这黑垚乌鸡价值并不高,可数量不多,且不好捉,肉质甜美啊! 别个衙门送的,考功司还得担心会不会被人说徇私,可司农寺今年的成绩,拿出来都亮眼,需要徇私? 就是被御史弹劾,考功郎中也敢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人情往来! 三十余文一只鸡,除了丘神积这吃饱了撑的,谁会张口弹劾? 丢不起这个人! 一人一只鸡,拎着出衙门,画面属实太美,其他衙门免不了嘲笑两句。 实际上,不少官吏都酸了。 这可是难得的黑垚乌鸡啊! 倒是京苑西面监的颛孙省我,从来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闷头将粟上交,开始全面种麦。 哼哼,未来京苑总监的位置,谁不想补上去? 你说吏部? 六品以下官员的升迁,吏部的权重是要大一些,五品以上吏部就只能提供意见了,三品以上更不是吏部能置喙的。 一些涉及专业领域的官员,最好还是专业人员来当,比如说将作大匠,就由营造大师阎立德担任。 不是说没有通才,换哪个衙门都能尽显风采,但比例实在太低。 这样的专业部司,专业很重要,主官的意见也很重要! 啥,你说范铮在农耕上也是个外行? 胡嘞嘞,曲辕犁、踏犁、改粟为麦是外行能搞出来的? 最多能说,范铮他在农耕方面,比较偏颇! 在上官面前,是真抓实干出成绩重要,还是阿谀奉承重要? 看时期。 按正常规律而言,在一个朝代初期,真抓实干容易出头,因为百废待举; 在朝代后期么,当然是阿谀奉承来得更快。 贞观朝虽不是初期了,却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势头,毛病虽然不少,总体还是合格的,真抓实干与阿谀奉承并存,虽然互不对眼,却谁也不能灭了谁。 再严谨一点说,汉武帝身边还有东方朔、郭舍人,南宋大厦将倾还有文天祥、陆秀夫,二者从来没消亡过,最多是比例的大小而已。 反正,京苑四面监的竞争气氛,不知不觉上扬起来。 范铮本能地觉得不对,想劝一劝,想想他们无论如何折腾,都赶不上福报,索性懒得说话了。 李纬微微施了个眼色,范铮拨马与他落了半个马身同行。 官场的规矩,多得要命,好多还不是明面上的规矩,你不懂还不行,如远行可在前为前驱,并行应稍稍落后以示尊敬,麻烦。 “元日之后,本官可能会调离司农寺。” 李纬神色微微落寞。 “恭喜右迁!” 不管是不是真的右迁,范铮必须如此表态。 喜什么喜? 前面就说过,不是每个人都是通才,李纬能承担得了司农卿之位,却未必能承担其他尚书、卿之位。 硬要抓个农夫搞两弹,你觉得会如何? “日后,本官子嗣,烦劳费心一二。” 家人时代文,78年起,拜请支持。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走马换灯笼 第343章 走马换灯笼 世事总无常,相对话凄凉。 范铮没想到,李纬口中的元日之后转职,来得那么快那么直接,九月还没过完就换去当民部尚书了。 原兵部侍郎杨弘礼迁司农卿,又一个不务正业的。 原民部尚书郭嗣本卒于官(任上),让朝廷一时颇为被动,只能选了李纬来补救。 问题在于,李纬的才能,在司农寺尽可大展拳脚,在两眼一抹黑的民部,除了当吉祥物,啥也不是。 民部侍郎高履行、卢承庆,哪个没点真本事,哪个没有希望顶上去当尚书? 就算高履行的资历浅了点,卢承庆总没有问题吧? 李世民向房玄龄征求意见,问及李纬时,房玄龄的评价唯有“美髭须”三个字。 房玄龄说话算委婉的,这句话,让范铮这鬼才翻译翻译就是:“除了胡子漂亮,啥也不是。” 李纬当然没有那么不堪。 但是,你非得让一介厮杀汉扭扭捏捏地装斯文,本身就是个错。 范铮带了副监与四面监,随郭景到皇城左侧万年县安兴坊,怀仁开国县公府上。 郭嗣本爵为县公,谥号“静”,这个少见的字眼,范铮并不明白算上谥还是中谥。 素幡飘扬,子孙齐恸。 郭景换了一身孝服,指引诸同僚更衣,拜祭灵堂。 这不是不尊重,是因为“凶服不入公门”的规定,诸同僚不可能在衙门内易服。 怀仁夫人长孙四娘,携长子郭绍宗、次子郭齐宗还礼。 “怀仁夫人莫多礼,身为怀仁开国县公旧僚属,当略尽寸心,若需出力,尽管开口。” 范铮还得代僚属们撑个场面。 “你这意思,朕不能安排好怀仁开国县公的后事呗。” 人吓人,吓死人,谁晓得皇帝会在灵堂之内? 即便是皇帝,也着一身细麻布的吊唁服,称为缌衰,谁能注意到啊! 依制,皇帝临臣之葬,一品着锡衰,三品着缌衰,问题都是细麻布制的丧服,不是鸿胪寺司仪署这班专业的殡仪,谁分得清嘛。 李世民亲临,除了君臣情分外,与怀仁夫人长孙四娘有关,谁让她是文德皇后的族人呢? 后世发掘的《大唐故司农卿怀仁公夫人长孙氏墓志铭》,对此明确记录了,可惜网上没有原文。 长孙四娘后来与郭嗣本合葬了。 “回陛下,朝中体恤臣子,是陛下的恩典,臣所言是旧日同僚心意。”范铮一板一眼地回答。 李世民长长地吐了口气:“怀仁开国县公有幸,遇到有情有义的僚属。” 郭嗣本的身后事,还算隆重,毕竟他也不是魏征那号廉得自己难受的官员。 设私斋三日,请太真观主悟真等四十九坤道施黄箓斋,也记为黄录斋,并为一切拔度先祖。 当然了,悟真等人来不来无所谓,凤真道长李明达是一定要来的,哪怕只是露个面呢。 冲着凤真道长的面,诸官设私斋时,偏向太真观请坤道的不少,连范铮都不能免俗,请了太真观九名坤道设自然斋,普为一切祈福,求杜笙霞一个母子平安,倒让凤真道长取笑了两句。 没奈何,范铮就是个俗人,超凡脱俗从来与他无关。 出人意料地,郭嗣本没有陪葬昭陵,而是葬万年县灞桥铜人原。 三品以上官,及五品死于职司上的,司仪署于将葬时祭以少牢(猪羊祭品),司仪令率斋郎执俎豆前往。 注意,俎在这里不是指砧板,是指盛祭品的容器。 因郭嗣本职官正三品,县公为从二品,又赠送一捆五匹的帛为礼,称束帛。 四鬲(li),不是指炊具,是指四个葬礼用的瓦瓶; 铭旌,即灵柩前的长幡,规格九尺,上书:“官、爵、名之枢”; 轜(ér)车即专门运载灵柩的车辆,油漆涂拭帷幔,红色丝线编织为网,有边饰,两厢画龙,帷幔等各处允许垂六流苏。 画龙似乎僭越了,其实不然,这是逝者的哀荣,允许抬一抬待遇,死后追封为王都是正常待遇。 四引,为出殡时牵引棺椁的白布; 四披,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披麻戴孝,音贲,《礼·檀弓》:孔子之丧设披:《注》披,柩行夹引棺者。 六铎,铎为战国时代的政、军乐器,后弃,大铃,形如铙、钲而有舌; 六翣(shà),翣为棺羽饰,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 挽歌六行,共三十六人。 给营墓夫十日,五品二十人,四品四十人,三品六十人,二品八十人,一品百人,按郭嗣本的爵位算就是八百工。 总而言之,极尽哀荣,范铮等几名司农寺官员还送轜车出了启夏门。 铜人原的位置,就在灞桥以东、长安城东南,也葬了不少达官贵人,其中还有张公瑾的后人、比丘一行。 新任司农卿杨弘礼对此不以为意。 送呗,至少司农寺的僚属不是人走茶凉的无情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僚属在多年以后,还能相对饮薄酒、笑谈旧是非?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徙官,看得人眼花缭乱。 黄门侍郎刘洎右迁侍中; 中书侍郎岑文本、中书侍郎马周并右迁中书令,这是马周正式为宰相了,中书令常设也是二人; 谏议大夫褚遂良,迁黄门侍郎,参预朝政; 莱州舟师改称平壤道军,刑部尚书、勋国公张亮为行军总管,张金树为副总管,左领军将军、武水开国县伯常何为副总管,泸州都督左难当(又名左匡政)为副总管。 看似张亮威风凛凛,一个总管三个副,实际上,他谁也使唤不动。 打仗,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好吗? 一介旱鸭子跑来海上,你知道每天忍着不吐有多辛苦吗? 兵部尚书、太子詹事、英国公李世积为辽东道行军总管,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为副总管,令兵出营州柳城。 接下来就是兵部,活儿无数,要从各府抽调府兵,要招募人手,忙得刚刚重掌兵部司、职方司的柳奭,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别说什么募兵是唐朝中后期才出现的,那不靠谱,是中后期以募兵制为主体。 即便是府兵制为主的时期,同样会通过募兵来补充兵力,且招募还多是神憎鬼厌的——游侠儿。 游侠儿被招募,恰如后世某些人上了岸。 这个群体的存在,多数时候是指望募兵而活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游侠儿 第344章 游侠儿 天下四大游侠儿产地,长安、洛阳、太原(并州)、幽州。 幽并游侠儿有诗为证。 “龙绕旌竿兽满旗,翻营乍似雪中移。中军一队三千骑,尽是并州游侠儿。” (唐朝戎昱《出军》。) 还有“宁知燕赵娉婷子,翻嫁幽并游侠儿”为证。 要说区别的话,长安、洛阳的游侠儿多,幽并的游侠儿猛。 猛到什么田地? 没有募集他们的话,边军出战,他们能私自入敌国境内厮杀,要钱不要命。 当然了,因此送命的游侠儿不少,可游侠儿这个行当的特色,不就是轻贱生死吗? 哈,你说“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伍”? 募兵本就是打破一切规矩的,都要如府兵一般募集良家子,还有必要额外募兵吗? 所有人都知道,连游侠儿自己都明白,他们上战场是九死一生,比府兵们轻贱多了。 可是,这是唯一挣脱束缚上岸的机会啊! 大唐的兵,并不指望免那点租庸调,而是杀敌的赏赐啊! 死,便死了吧,二十一年又是一条好汉! 之所以是这个时间,是因为二十一才成丁,才可以应募为兵。 范铮偶然路过东市,却见东市外缘熙熙攘攘,无数身上有刺青的游侠儿,根本不顾天气转凉,半袒胸口,露出身上的大虫、长虫、鹰隼,还有兔子、老鼠、毛毛虫,甚至有刺美人的、刺毗沙门天王的。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能刺的,就连曹植的《白马篇》,正文一百四十字,都有人一字不漏地刺在身上,向同伴炫耀刺青。 还有个憨憨,要刺青匠人在他背上刺上锦绣长安,结果痛到鬼哭狼嚎了,匠人告诉他,才刺了半个坊。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这一句我是不太满意的,要是改成长安游侠儿多好,可惜刺青匠人让我滚犊子。” “你怕是没给钱吧?” 人艰不拆,游侠儿这个团体,虽然好打斗,却真没多少钱,养马、买横刀已经让他们囊中羞涩了,经常混点免费的、赖账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打东家伙计,入县衙也就是挨杖责而已,习惯了。 甚至,游侠儿群体中盛行一句话:没挨过杖责的游侠儿,不是好的游侠儿。 募兵,才是游侠儿最有希望的出路。 耍横惯了的游侠儿,对于范铮的出现有那么几分不爽,看看范铮的绯色官服,以及持横刀的防合,瞬间醒悟过来,这就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服色都还好,关键是,有防合的必然是大夫以上实职官员,哼一声能让他们多挨几杖。 孙九大摇大摆进了东市,带着敦化坊兽炭作坊负责售卖的伙计出来,向范铮行礼。 兽炭作坊的劳作是交给青龙坊的人了,可售卖是掌握在本坊中,否则就是太阿倒持了。 让他们出来,一是五品不得入市,二是要让诸多游侠儿看清楚,这是本官的人。 别看应募的游侠儿摩肩接踵,实际上能被募上的,比例并不高,多数游侠儿还得在长安城厮混,范铮这是在告诫他们长点眼色呢。 多数游侠儿都看懂这意思了,虽然有几分不爽,却也没奈何。 招惹这些伙计,相当于招惹朝廷大官,这不自找麻烦吗? 出来厮混,武力、大腿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眼力,没有那本事就不要强出头。 当然了,脑壳打铁的游侠儿同样存在,如果身边同伴拉不住的话,就等着杖、徒、流吧,连个笞刑伱都混不上。 范铮要是带着兽炭作坊的伙计回坊,估计效果会更好,偏偏时间有差异。 午膳之后下衙,东西二市是午时击三百鼓而入、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而散,时间对不上。 孙九入东市,为范铮采买了一些柿饼、核桃、栗子、果蔬。 哎,本不该让孙九掌财的,奈何陆乙生被遣去管敦化纸坊了,只能将就让这不靠谱的老货,代管数目不是太大的钱财。 不知是孙九浪子回头了,不是耙耳朵效应,玩得花的孙九竟然改邪归正了,也就没打钱财的歪主意了。 你知道暗娼拉孙九时,他咋说的不? “谢谢,家里有。” 范铮乐呵呵地认为,还是板砖师太威名扬。 倒是这老货采买物品,讨价还价不是格外厉害,可分辨品质却极为惊人,买个延州大枣还能分辨具体产地、味儿的缺陷在哪。 这就是阅历丰富的结果,人家枣贩臊得差点把脑袋埋裆里了。 相对精神振奋的各坊而言,敦化坊最平静。 以前穷困潦倒,坊民只顾得淘生活,哪有闲工夫去当游侠儿? 早被自家阿耶拎着藤条、抽去扛包了好吗? 富了,啧,谁愿意跟吃点羊肉还要抡羊腿骨干仗、借机逃单的游侠儿厮混? 没得掉了颜面。 再说,敦化坊是游侠儿的禁区,隐潭游侠儿的铁隐一伙可就在这儿栽了大跟头,现在都在伊州,不晓得尝了多少甜头。 乐呵呵抱着自家二郎出来坊中游荡的铁大壮,一脸的不屑:“一帮游侠儿,除了傻乎乎的厮杀能干嘛?我家大郎能从天而降!” 虽然有点过头了,你还不能不承认,铁大壮的话确实有道理。 范铮面色微改,才想起来,飞骑必然去辽东大展身手的。 从定远将军府门前转向,范铮匆匆向铁大壮的宅院走去。 五品以上官员的宅院设乌头门,才有资格称府,六品以下官员的宅院与庶人并无区别。 铁小壮笑呵呵的吊着一只膀子,单手逗弄自家大郎,见到范铮才收回手来。 “咋回事?又自己上滑翔机了?” 每次看铁小壮的狼狈相,范铮就想兜屁股给他一脚。 当阿耶的人了,一点不知道稳重,跟当年扯蛋的铁小壮有什么分别? 铁小壮笑道:“要上辽东,不抓紧一点不成。” 范铮沉默了一下,轻拍铁小壮肩头:“活着回来。另外,不许从板屋起飞。” 现在说的板屋,是军中攻城了望所在,以巢车改成,以八轮车上树高竿,上安辘轳,以绳挽板屋上竿首,以窥敌城中。 板屋高五尺,方四尺,有二孔,四面列布。 范铮坚决不许上板屋,除了板屋狭窄得无论行动外,更因为不能让飞骑成规模飞行。 单独一个滑翔机出动,万一交战,这就是送人头。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串辈了 第345章 串辈了 抱着二郎回转的铁大壮,面色首次严肃起来:“大郎,阿耶晓得年轻人想建功立业,你也想再堂堂正正立一功。可是,记得家里有你阿弟与娃儿等你回来照料,在伱阿娘神主前焚香发誓,绝对不会孤身出动。” 只要铁小壮不孤身而出,凭借滑翔的优势,基本上不会陷入绝境。 虽然铁小壮绝口不提故去的阿娘,但铁大壮心知肚明,只有在亡妻神主前发誓,才能约束这皮猴子。 铁小壮嬉皮笑脸的:“阿耶你咋不相信人呢?伤自尊了,你看看你大孙儿都撇嘴了。” 铁大壮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铁小壮。 这个皮猴子,但凡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个染坊,稍稍松懈一点就会让他混过去了。 拾香、引火,铁大壮将冒着袅袅青烟的香送到铁小壮手中。 这个誓,铁小壮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 铁小壮无奈地朝范铮咧嘴,转头到一侧的供桌前,对着神主躬身:“阿娘在上,孩儿可能上辽东去走一趟,你老保佑孩儿建功立业,给孙儿谋一个荫官。” “阿耶让孩儿当你面发誓,不单独出动,且请你为证。” 香插炉中,香头明亮,似乎是亡母在回应着铁小壮。 范铮指点铁小壮:“建功立业,不仅仅靠器械、力气,更要动脑子。城头厮杀激烈时,你神兵天降,是不是很厉害?” 铁小壮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 嘿嘿,舅父之言,正中我意! 范铮一个弹指过去:“猪脑子!你下去厮杀,就是把最大的优势丢了!在天你就是凤凰,在地你连五端乌都不如!” 铁大壮表示,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们杀他们的,你飞进城里,一把火烧了粮仓,你看他再横?烧粮仓与城头厮杀相较,难度小、功劳大啊!” “想挣个荫官,这不就快多了吗?” 范铮只能用铁小壮听得懂的利益去分析。 什么战略,跟铁小壮说这,无异于对牛弹琴。 从滑翔机诞生那一刻起,范铮就没指望他们与敌一刀一枪地厮杀,掉档次懂不? 一说功劳,铁小壮立刻心领神会了:“舅父放心,我一定将高句丽人的粮仓烧得干干净净的,让他们饿得提不起刀!” 呃,那是你没遇到狠人,张巡断粮多久了还在厮杀? 当然,千年就出一个张巡。 范铮呵呵笑道:“相对而言,你们以热气球飞临敌城粮仓上头,再以箭拭石脂水点燃射下,又快又安全。” 火箭的打法,已经是常规了。 连不靠谱的以鸟雀引火烧城中粮仓,都在《神机制敌太白阴经》里堂而皇之的记录,范铮这法子绝对管用多了。 火禽,以胡桃剖令空,开两孔实艾,以火系野鸡足,针其尾而纵之,飞入草中,器败火发。 《太白阴经》明确记录,应该是成功过,但成功率多少就不好说了,偶然性太大。 范铮送了一面小鼓给铁小壮,铁小壮茫然接过:“舅父这是要给外孙礼物了吗?” 范铮呸了一口:“不学无术!高侃没教过你知识吗?这叫空胡(上皿下鹿),以野猪皮蒙成,一帐中选觉少者为地听,枕空胡而眠,夜间有异动能提早发觉。” 至于《神机制敌太白阴经》说的可听三十里外,那是夸张之辞,真那么厉害,世间就没有夜袭了。 能够听个三五里外的响动,及时起身着衣甲、操兵刃,这就足够了。 咋,你以为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帐下,就一个地听都没有? 铁小壮摸着后脑勺憨笑:“倒是听中郎将说过,只是飞骑的杂务,我一向不插手,总不能让中郎将认为我要夺权吧?” 咦,不傻呀! 范铮摆手:“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插手,是让你跟高侃学习!” “在军中,多学一样觉得无用的知识,或许能在未来解你一次灾厄。高侃能在短时间帮你处理庶务,未来你独当一面呢?遇上意外脱离了高侃呢?” 铁大壮虚踢了铁小壮一脚:“瓜皮,还不好好学着!保命哩!” 铁小壮嬉皮笑脸的:“谢过舅父教诲!手臂有伤,就不行礼了,日后给你磕一个!” 范铮笑骂:“是不是还要带上香?手臂的伤,请太医署看过没?可不能留后患。” “嘿嘿,就是医监姜茯苓娘娘看的。”铁小壮的神色满是八卦。“舅父,我总觉得她与你也般配哟!” 范铮忍无可忍,一脚踢到铁小壮屁股上:“耶耶的事,也是你能嚼谷的?” 铁小壮蹦着闪开:“舅父,串辈了!” “别拿人家说事,毁人姻缘,你就罪过大了。”范铮知道,姜茯苓是成了亲的。 “舅父竟然不知道,姜茯苓娘娘去年就和离了,好像是因为没有子嗣闹的。”铁小壮悠悠地开口。 医者不自医,想不到姜茯苓还是没脱离这个怪圈。 ----------------- 司农寺遣人急传,司农卿杨弘礼被诏入宫,令范铮入衙宿直。 宿直倒无所谓,就是还要走十二里地,麻烦。 长安城东西长十八里,南北长十五里,墙一丈八尺。 其中,皇城东西五里,南北三里,故十二里直线路程是对的。 东西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坊之地,东西市共占了四坊,才有一百零八坊之说。 从敦化坊算的话,还得加东西九里的路程,这就稳稳超二十里地了。 就自己这驽马,不得磨蹭半个时辰? 好在司农寺出动了备运车接范铮,倒也免得劳动防合了。 在净街鼓敲响之际,范铮赶到了皇城,在朱雀门验过随身鱼符之后,入衙,找宿直处,杂役生火于炉子,范铮烧水烹茶。 主簿郭景,在请丧假,不可能来陪伴。 小功亲,服丧五个月,假十五日,葬二日,除服一日。 这个假宁之日,很人性化,即便是未必能完全享受到,心头也舒畅得很。 哪像福报,亲人死了都不准请假? 这水,可不是哪个渠的水,是从龙首原运过来的,水质甘甜,深合《茶经》“新泉涓涓然酌之”的要求。 一沸加盐,二沸加茶,舀水面黑膜弃之,再淡洒葱姜秋菊,香味渐逸。 不是不想饮炒茶,只是此时的炒茶技艺才萌芽,还不如烹茶汤呢。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宿直之夜 第346章 宿直之夜 茶之一物,固然可以独酌,却不如三五友人轻酌闲话。 品的,不只是浓浓的茶汤,更是悠闲人生。 但此时此刻,除了杂役,范铮也没人可邀约。 范铮倒是可以不在意身份差距,请杂役品茗,你也得杂役敢与四品官对坐才行。 淡淡的暮色中,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门开着,那么多虚礼干嘛?”范铮笑了一声。 京苑总监丞汤仪典笑眯眯地出现:“礼不可废嘛。咦,上官这烹茶手段,比下官更甚几分。” 范铮呵呵一笑:“行了,司农寺是做实事的地方,味道收一收。本官有自知之明,虽说味道没你那地域之浓,却也比你稍逊几分。” 汤仪典竖起大拇指:“上官明察秋毫!” 只要汤仪典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范铮分碗,茶汤轻漾,菊花的香气淡雅,令汤仪典精神一振。 茶汤这东西,各师各法,各自巧妙不同,加木姜子油是茶汤,加醋也是茶汤。 “上官烹茶,虽未到炉火纯青,却有一份独特的韵味。” 汤仪典的马屁,开始朝清新脱俗进化了。 范铮轻轻吹了一口茶汤:“本官记得,伱今日不宿直啊,怎么也在衙中?” 汤仪典轻笑:“临下衙时,堂官换的。” 堂官,是正堂官的简称。 “各衙上官入宫城了吗?” 不要误会,这些官员不是去太极殿、两仪殿。 在太极殿两侧,有中书省、门下省的机要部司可供议事。 皇城之外,南边务本坊有国子监,东西有左右候卫,玄武门外有左屯卫、右屯卫,各衙、卫至少有一主官入宫城,事情就小不了。 估摸着,还是与皇帝意欲亲征辽东有关。 按诸多大臣的说法,辽东弹丸之地,遣一上将挥偏师可伐,天子亲征的动静太大。 朝事可以太子监国,但天子驾临,地方官能不铺土修路? 不要说什么“朝廷没有强令他们”之类不负责任的话,洒扫、界迎,谁也不能免俗,哪个地方官敢把皇帝晾一边去? 虽然大臣们的意见很有道理,却无法说服昔日的尚书令、天策上将。 以范铮想来,李世民亲征之举,是想趁身体未跨之前夺下辽东,为后人弹压高句丽之势。 另外,未尝没有代前隋一吐郁气之意。 看,大隋天子亲征败了,大唐天子亲征胜了。 李世民并没有膨胀,他的战略目标只是辽东,而不是如杨广一般直指平壤,搞灭国之战。 不是他的战略水平不足,是大唐的钱粮,不足以支撑他灭国。 打仗,除了谋略、武力,后勤也极其重要。 病榻上的特进、卫国公李靖,让次子李德奖上表,愿为天子马前驱,征讨高句丽。 除了支持天子亲征外,有没有避嫌之意,见仁见智了。 李靖的表态,让武将们沉默了。 即便李靖不党不群,他依旧是大唐最强的统帅之一。 两名军事大家都属意御驾亲征,方向迅速定了下来,但配套的活儿就足够让房玄龄等人忙乎的了。 于是范铮就被抓来宿直。 司农寺的宿直还好,只要不是谁丧心病狂烧太仓,基本没啥要紧事。 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那种宿直法,绝对的尽忠职守,却太伤身体。 但是,负责宿直的各卫大将军、将军,还真不轻松,即便不如李大亮这般辛劳,也时常提心吊胆。 别以为皇帝就很安全了,阿史那结社尔犯九成宫案,出自《新唐书》的卫士崔卿、刁文懿谋反案都表明,绝对不是高枕无忧。 《资治通鉴》则将卫士一案,扩充为卫士夜射行宫案。 谁当值,不能及时拿下,是要扛责任的。 各衙门宿直者数人,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过百,只是皇城太大,看起来孤零零的。 偶尔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闪着光,隐隐瘆人,细看却不过是捕鼠的猫儿。 皇城、宫城中,猫儿的数量并不少,谁让老鼠这物种多到让人厌烦呢? 范铮饮着茶汤,看着一只灰猫轻盈地爬上房梁,在上头跳跃、行走,微微感慨。 过个几十年,太极宫中都不许养猫咯! “今年的麦种,种下没?” 范铮询问。 汤仪典笑道:“已经萧规曹随了。” 去年沃垄是怎么干的,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会提前准备,堆肥之类的事,也早就到位了。 至于部田嘛,早就犁开了,杂草什么的付之一炬,草灰混入泥土中,也增加了肥力,金汁等肥料也准备到位,相信一定能达到沃垄的八成水平。 牛皮归牛皮,汤仪典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沃垄可以算半个行家,自己纯粹是个新手,要求不要太高。 ----------------- 安静的环境,睡眠的质量就格外好。 偶尔的虫鸣、猫叫,无伤大雅,就是老鼠“吱吱”的叫声格外讨厌。 有个成语叫胆小如鼠,事实上老鼠的胆子,未必如人们想像的那么小,明目张胆吃东西的、在屋中做窝的,还有咬人脚的,甚至一些地方还猫怕老鼠、猫鼠同穴。 好在皇城的猫还算尽忠职守,半夜里能隐约听到带着一丝凶悍气息的“喵”声,与几声仓皇的“吱吱”,又一只硕鼠进了猫肚子。 与养宠物猫不同,养了捉老鼠的猫,只能喂个半饱,它们才有动力出来找食。 吃老鼠不算什么,凶悍一点的猫,甚至会捕蛇吃。 养得脑满肠肥的猫,根本不会去捉老鼠,甚至还可能被老鼠欺负。 但是,养猫也有一个忌讳,叫“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在《聊斋志异》里都有记载。 男,是说天热时着单衣薄裤在外纳凉,不文之物隆起,被猫视为鼠,一口断根; 女,是指与犬苟且。 咳咳,有问题请呼蒲松龄,刑杖请施柳泉居士。 四更时分,睡意正浓,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哀恸声,惊得范铮猛然坐起,暗思是不是因为睡前想到了蒲松龄,才做起了鬼神之梦。 隔间的汤仪典起身,举起灯笼出去,仔细听了一遍,回来禀告:“上官,真有哭声,怕是谁出事了。” 汤仪典其实也怕,可出去查探,就是身为下官的命!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李猫的真性情 第347章 李猫的真性情 五更之后,宫禁渐开,消息也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左卫大将军、工部尚书、太子右卫率、武阳县公李大亮,薨于宿直,享年五十七。 这结果,不免令人嗟叹,好人不长命。 细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李大亮一生征战,同样伤痕累累,且处处恪尽职守,宿卫时绷得极紧,弦早晚受不了。 或早或晚,李大亮都会因为负担太重而薨。 所以,即便看重哪位,给他的差使,也应当保留一定限度,别搞得像故意累死人似的。 李大亮也没多少身家,连支撑他这个三品大员、从二品爵的丧礼都做不到,多亏有鸿胪寺司仪署辅助才不至于办不起。 一个小细节就是,当时的权贵下葬,普遍口含珠玉,李大亮府上没有这东西,只陪葬了米五石、布三十段,算是极寒酸的了。 为李大亮抚养长大的亲戚、遗孤,十五人以父礼守孝——晓得李大亮为什么较为清贫了吧? 太子舍人李义府,下衙之后换了一身素服,入武阳开国县公吊唁,难得地拉了一车祭品。 李猫对人常示以假笑,极少真性情,却在李大亮灵柩前痛哭流涕,一点形象不要。 “若非公举荐,义府还在永泰(盐亭),茫然不知所向。公,即义府再生父母,缘何天不佑善人!” 随同吊唁的范铮愕然,还是第一次见笑中有刀的李猫真情流露。 范铮的吊唁,只是例行公事,他跟李大亮的交集少得可怜。 倒是范铮见到身着孝服的虞部郎中李道裕,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李大亮的侄儿。 看到御史大夫李乾佑,范铮才知道,李乾佑与李大亮是从兄弟,都是陇西李氏族人。 看看,这就是世家的人脉,也难怪皇帝会曲意拉拢。 李义府再如何虚伪,对李大亮的感恩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他的表荐,李义府踏不出入仕途的第一步。 科举? 别闹,尔虽英才,天下英才却非独尔,何以见得定脱颖而出? 李义府再怎么平步青云,也无法否认恩情的。 两唐书的记录里,李义府干的坏事不少,独独没有不孝、忘恩负义这两条。 李义府之所以恶名满天下,除了本身有问题,他奏请五姓七家不得相与为婚,可把世家得罪死了。 李大亮长子、原湖州长城县尉李奉诫还礼,好生劝解李义府几句。 哎,本身遗属是要接受安慰的,现在倒过来要安慰李猫,这叫什么事! 之所以有“原”,是因为父忧罢职,李奉诫从三千四百四十一里的湖州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五天时间赶回了长安。 唐朝是有丁忧制度的,司空、太子太傅、梁国公房玄龄,便于七月以母忧罢职,冬十月起复本职。 长城县是晋武帝太康三年分乌程县而立,现治所于后世浙江长兴县雉城镇。 李大亮的子、孙,都小有官身,唯独曾孙这一辈,八人都是处士。 处士一词,原指心性高洁、隐居不官之人,后泛指未做过官的士人。 李世民为李大亮罢朝三日,至灵堂恸哭,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出了武阳开国县公府,范铮轻拍李义府肩头以示安慰。 现在的李义府,还没有彻底放飞自我,虽说多数时候无情,可对于恩人还是很尊重的。 你说他现实也好、市侩也罢,至少现在的李义府还像个凡人样。 李义府仕途上的恩人不多,除了李大亮举荐他为门下省典仪,就是刘洎与马周举荐他迁监察御史,让他的仕途正式起步。 范铮……抱歉,范铮在李义府看来,就是在初期志同道合者,相互能拉一把,偶尔结党营私也没问题。 即便日后有分歧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就好。 ----------------- 李大亮的葬礼得办,朝廷的各项事务也不能停下来,兵部库部郎中唐善识累得快趴下了。 自卫尉寺长安武库署领兵仗器械,下发各卫、府、军,并逐一造册,相互间的数目多有参差,坑得令史、书令史、掌固嗷嗷叫,拨算珠的手都抽筋了,还是未把账目对上。 这是兵备,来不得半点马虎! 兵部尚书李世积已经离京,兵部侍郎杨弘礼迁司农卿,兵部侍郎柳奭与敦化坊一系势如水火。 那么,靠谁来协调这些平日不起眼的小吏! 唐善识心力交瘁,在太极殿上直承,如果朝廷不能协调来一批敦化坊学生,他这个库部郎中只能引咎辞官了。 朝堂上,诸官装聋作哑,把蹴鞠艺术发扬到了极致。 侍御史柳范看了一眼,漠然转头。 只是族兄弟而已,犯不上为了这个蠢货出头。 太子李治虽然看不上柳奭,奈何这厮是太子妃舅父,不得不开口:“敦化坊学生,似乎是出自司农范少卿门下吧?范卿能否协调一下?” 范铮出班举笏:“回殿下,敦化坊生一百五十三人,皆各有其职司,或为坊中商贾效力,各安其所。要不,待臣再花个三两年时间,教出一批来?” “不过,好像臣教出的学生,难入兵部之堂,殿下之雅意,恐成一厢情愿。” “再说,不是还有国子监算学生吗?” 李治眉眼里闪过一丝恼火,主要还是针对柳奭。 就算你想立威,也麻烦找准对象,不晓得范铮难缠啊! 光禄少卿柳亨微叹一声,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看在兄长颜面,真不想理会这侄儿。 “范少卿,过往的事,是柳奭不对,老夫代他赔个不是。如今,事关兵备运转,请少卿成全一二。” 李治眼睛一亮:“正是如此,请范少卿莫念旧恶。” 柳奭一脸别扭,怎么我就成“恶”了,不都新官上任三把火吗?顶多算我把火点到了石脂水里呗。 亲叔父都赔罪了,柳奭也不能再端着,只能一肚子委屈地行礼,保证再不针对延益等人。 丫的,本官是正儿八经的少卿,他才检校的少卿! 范铮本来还想让柳奭亲自去各屯监请回延益三人的,看看柳亨与太子,还是就坡下驴了。 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老泰山与舅兄的顶头上司,不能不给颜面啊! 瑶池增贵客,佛国添罗汉。 ——挽老友“巴斯腊肉”之严父驾鹤仙游。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不如赵括 第348章 不如赵括 延益他们重回兵部,职司不变,可地位却上了一个台阶,连寻常录事都客气得紧。 侍郎柳奭出行,现在都会遣一掌固探路,尽量不与延益他们照面,免得尴尬。 其实衙门内也没人敢说闲话,可柳奭的脸上依旧臊得慌。 好在库部司终于安静下来,延益他们还真是有点本事的,一天时间就把库部司乱麻似的账对上了。 连一柄横刀、一支兵箭都没有短缺,一切是那么的完美。 无非是记录错误、计算差错罢了,其实,库部司的令史、书令史心头不慌的话,还是能慢慢推算出来的。 算账的事,越慌越错。 唐善识松了口气,柳奭的心也落了回来。 真出事的话,你以为代为主持兵部的侍郎,能逃得了罪责? 嘘,小看了底层人物,哪晓得蚂蚁有时候也能绊倒大象? 朝会上的官员升迁、外放,兵甲的调配,听得范铮昏昏欲睡。 反正不关他的事,也没牵扯到司农寺就行。 直到在王波利尖厉的嗓音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范铮才骤然一惊。 “等等,陛下,没搞错吧?臣是个文官,不,是个农官啊!” 李世民呵呵冷笑:“我大唐的官,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便如司农卿一般,坐得住衙门,斩得了敌人。” 呵呵,你要熊脸不? 杨弘礼什么出身? 他伯父是隋朝大名鼎鼎的大将杨素,能跟别人一样? 哦,自家阿耶也是军头出身啊,那没事了。 “臣从未参与兵事,误了自身事小,误了将士才是造大孽。”范铮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是万能的,哪里都能补上。 人家赵括还能纸上谈兵,范铮连赵括都不如。 要知道,即便是推演,赢了一名沙场宿将也极不容易,要不是秦国偷偷换了白起这个杀星当对手,赵括至少不会输得那么惨。 范铮懂啥? 不要说厮杀、谋略这种事,就是晨昏鼓角、马铺土河、游奕、报平安、定铺、夜号更刻、衅鼓、人粮马料的日常军务,他压根不懂,就只知晓一个地听了。 么么,在铁小壮面前还装得像模像样的。 不管是范老石还是元鸾,就没对他提起过军中的事,还不是想从他开始改让子孙从文? 结果范铮读书的成绩,呵呵……要是每人一个国子监生,他保证入选。 真是的,国子监设什么门槛嘛,来者不拒,大家一起恰烂钱,多好? 挑粪的,国子监生; 沽酒的,国子监生; 平康坊北里,国子监生…… 到时候张嘴就能把蕃邦吓退了,我大唐人均国子监生。 多么高大上! 李世民呵呵一笑:“问题在于,飞骑将军非你摄不可。飞骑庶务,自有中郎将高侃负责,出战自有校尉铁小壮主导,伱只需要控制住铁小壮,别让他乱来。” 早说嘛! 要说别的范铮未必行,收拾铁小壮手拿把攥。 “将军好像是从三品?”范铮问道。 李世民呵呵冷笑。 美死你! 飞骑的编制,就到不了将军这一级,把范铮抓过去,无非是为了稳住铁小壮,别让他擅自出战。 毕竟,铁小壮是出了名的皮,说轻了他当你马耳东风,说重了他闹脾气。 谁能跟区区中男较真? 现今世上,能令铁小壮言听计从的官员,就铁大壮与范铮。 许出这个将军,怎比十六卫将军?就是个杂号将军! 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比司农少卿品秩略高,要不怎么用“摄”字呢? 但是,摄到正四品上,已经到顶了,绝不可能让范铮沾到三品的边,这就是规则。 活该范铮这个官场半吊子听不懂! 长孙无忌淡淡地开口:“若是惜身,自不用去。” 范铮肃然:“下官虽文武俱废,却也愿为大唐尽一份力。虽有险,但下官已有子嗣。” 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头,范铮笑道:“两个,臣无忧矣。” “娃儿,运气不好,是会死人的。”程咬金郑重提醒。 别看平日程咬金没个正形,事实上,在武将里,他的相对靠谱的。 “问题是,日后大郎二郎问起:阿耶,打高句丽的时候,你在哪里?”范铮摊手苦笑。“我应该告诉他们,你阿耶怕了,没敢去吗?” 李世民哑然失笑。 满朝文武,或如程咬金般好战,或心存顾忌,或不愿远征,却没一个如范铮说的这般真实。 ----------------- 飞骑驻地,早迁龙首原。 这是滑翔机本身特点决定的,地势低了不易起飞。 飞骑试飞降落,同时也毁了京苑总监不少苗。 没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汤仪典只能幽怨地掏出册子,让飞骑的人记录损失。 忠武将军、司农少卿、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莅临,校尉铁小壮乐得翻了两个空心筋斗。 这下可称心如意了,舅父为将军,哪怕是打骂也心甘情愿! 别的不说,至少舅父不会害自己! 皇帝还真了解铁小壮的臭脾气,换别人上阵,铁小壮即便不翻脸,也绝对是出工不出力的。 就是那么任性。 “邓稳,你个球囊的,不是天天想见滑翔机的创始人么?舅父就是!” 昔日的伙长邓稳,因为随铁小壮建立了味道浓郁的功劳,已经升任队正,好处并不是太多,也就是八十亩职田。 铁小壮的职田是一顷二十亩,旅帅为一顷。 在为一颗人头五亩永业田的刺激下,府兵、翊卫们都能嗷嗷叫着往前冲,八十亩无疑是让其他飞骑眼热了。 “飞骑甲队邓稳,见过忠武将军!” 邓稳压抑着激动,拱手见礼。 军礼拱手,民礼叉手,朝拜、祭奠行跪拜礼,是这个时期的通行规则。 “见过忠武将军!” 三百余声齐呼。 整个飞骑,正编翊卫也就是一个团,辅兵的数量相对稀少。 没办法,飞行这玩意儿,没有天赋,再勤奋也不行,真难挑够人。 多数人都带着几分激动,这是首次见到飞骑之父啊! 这称呼,连高侃都认同的,毕竟没有范铮就没有飞骑的飞行能力,倒是飞骑这个名称,阴差阳错还是会存在的。 少数人见识过范铮踢铁小壮屁股的盛况,不禁失笑。 想一出是一出的校尉,有难咯! 第三百四十八章 非吴下阿蒙 第349章 非吴下阿蒙 队正邓稳率了一伙人从龙首原腾起,在空中随气流转折,翻转、左右闪避等动作如臂使指,甚至还能腾出手来,角弓弩搭着弩箭,射到了刚刚休耕的常田中,那一垛特意留出来的秸秆。 即便是落地,也是落到京苑总监的水泥板上,可见技术之过硬,范铮都做不到那么精确。 铁小壮得意地挥手,一名飞骑击鼓一通,一个硕大的热气球慢慢胀起,一伙飞骑昂首挺胸登上吊篮,热气球渐渐升至常田三丈的高度,向常田上的草垛飞去。 飞临草垛后,热气球缓缓降低了高度,停在约一丈左右的空中,又拉回了三丈高,角弓弩搭上点燃了箭镝的弩箭,射向草垛。 这一升一降,是向范铮表明,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控制热气球了。 但这个高度,安全性不足啊! 三箭中一,铁小壮脸都绿了。 一帮混账,这是在舅父面前不给颜面啊! 平日,都是三箭中二的! 这是肉吃多了么? 看着草垛燃起火头,浓烟翻滚而上,范铮颔首:“不错,下了一番功夫的。” 至于铁小壮精益求精的要求,范铮只能说,精神是好的,但别强求。 除了角度的问题,风力什么的,都能影响箭矢的轨迹。 “但是,这高度……中郎将,草原上的射雕手,能射到多少丈高?” 涉及范铮的知识盲区了,只能向高侃请教。 “理论上,射雕手可以射到六十丈以上。因为是仰射,大约至少三十丈以上高度才安全。” 虽然不愿意打击飞骑的积极性,高侃还是坦言。 草原上的皂雕,飞行高度能到二三百丈以上,射雕手射的,往往是准备俯冲擒羊的皂雕,否则够不着。 哎,弊端还是免不了的。 如果拉到三十丈以上高度,弩箭的威力不减,精度却比较感人。 别的不说,看人就是蚂蚁大小,咋保证必中? 所以,总要出现两难局面。 降低飞行高度,就有可能被射雕手射杀,更可能射穿热气球! 从来就没有高枕无忧。 诺真水一战,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若不是仓皇而逃,说不定还能威胁到铁小壮。 铁小壮笑道:“从青山之战起,飞骑就知道,再持有利器,也不能保证绝无伤亡,我也做好立衣冠冢的准备。” “固然热气球难逃射雕手箭矢,可热气球够多、弩箭够密呢?怕是射雕手都只能逃命!” 咦,士别三日,非吴下阿蒙,铁小壮都讲得出有深度的话了。 是否可行,范铮是不懂的,目光只能移向高侃。 一个外行、一个半吊子,指望一个内行解说了。 高侃沉吟片刻:“依旧免不了伤亡,却有八成希望。” 铁小壮狂呼:“儿郎们,怕死不?”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三百飞骑呼啸。 好嘛,这《木兰诗》肯定是高侃教的,铁小壮就没这能力。 飞骑有这向死求生的决心,自然是好的。 战场是个很奇怪的地方,真不怕死,或许还能活下来,怕死的反倒多数死了。 铁小壮嘚瑟了一下:“因为我阿耶——将作监中校署监事铁大壮,全力以赴保障飞骑器械,飞骑已操练得每一伙都能操纵热气球飞行,且相互间不会撞击。” 一般情况下,是子不言父名讳,但表功时绝对例外。 铁小壮这说法,意味着飞骑倾巢而出,三十个热气球铺天盖地,绝对能压得敌军人心惶惶。 只有如此,才对得起他前段时间吊膀子的付出。 检阅之后,范铮随高侃在飞骑驻地里走动,听高侃讲解军中常识。 比如说,每伙必须备六驮,可以是马、骡、驴、牛任意一种。 精擅骑射的团,称为越骑团,不通骑射的团叫步兵团。 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一月一石。 盐,一人日支半合,一月一升五合。 一马日支粟一斗,一月三石。 一马日支盐三合,一月九升。 盐当然是粗盐,精盐那是在做梦。 即便如此,也比开国时期用醋布当盐使强多了。 奇门遁甲、阵图、占卜、祭文,奇奇怪怪的。 祭文里有祭毗沙门天王文篇,也即多闻天王,可见佛教在大唐的根深蒂固。 迷路时,按月份寻找对应的星位定方向,可见唐朝对天文的普及程度。 阴雨时迷路,就用老马识途这一招。 军中必备物资:幕(帐篷)、锅、干粮、麸袋、马盂(槽)、刀子、锉子、钳子、钻子、药袋、火石袋、盐袋、解结锥、砺石等。 至于什么定铺、游奕,不需要解说,以飞骑的特殊性,出征时必然是被拱卫的。 范铮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许多内容还只限于文字,根本理解不了。 比方说火攻常见,就是火禽之法不一定管用,至少能理解吧。 可是,“月在箕、壁、翼、轸之夕”是个什么鬼,放火烧敌营还得跟迎亲似的,挑个吉日? 要不要再吹奏一曲啊? 脑壳痛,听不懂啊! 范铮仔细想了想,自己能为飞骑争取的便利是什么。 嗯,铁小壮愿意以密集的弩箭开道,那就成全他,向朝廷要求全员去弓,换一人二角弓弩、四倍的弩箭、相应的构件。 弓的射程始终不如弩箭,且较费臂力。 范铮突然想起,在高空中往下来射弩箭,要是一时手滑,弩弓掉下去咋办? “铁小壮,告诉你阿耶,在吊篮边缘结好绳网,务必保证能承接住每一具角弓弩,且不能影响弩箭的发射。” 范铮信口安排。 高侃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位忠武将军。 不懂的事不乱插手,懂的则当仁不让,很契合飞骑的特殊性。 “中郎将,我是这样认为,基于飞骑的特点,角弓都没必要再使,全员替换为角弓弩吧。” 热气球上当然是用角弓弩方便,滑翔机上嘛,也只能用弩,且应设计好弩的支架,可以小范围调整射击角度。 高侃击掌:“不愧是设计出滑翔机与热气球的忠武将军,这些改进,听上去很简单,却实用。” 军中,实用第一,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会让儿郎们送命。 第三百四十九章 贞观十八年,出征 第350章 贞观十八年,出征 元日过后,皇帝亲征。 忠武将军范铮与家人道别,身边还是三名防合,孙九、雷七、雷九。 看孙九脸上倒长豆角架的痕迹就知道,耙耳朵又挨收拾了。 孙九不情愿去营州受罪。 那地方,冷且不说,离长安三千五百八十九里,就是日行百里也要一个多月好吗? 再加上天子亲征,行军速度更慢,一来一回,至少在路上耽误四个月,加上打仗的时间,半年是要有的。 好在这年头,权贵虽然关系混乱,民间多少还是有几分质朴的,倒不用担心回来时喜当阿耶。 卫无忌之所以逼着孙九随行,理由只有一个,范铮有个三长两短,孙九去哪里厮混? 指望给侍丁? 别说,这个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年八十以上或笃疾。 年八十,孙九还得好好熬二十余年。 笃疾,就是不治之症,卫无忌表示她可以帮忙,是想板砖还是想喝药都可以。 范老石负着手,嘴皮蠕动几下,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这个老汉,平时惯常扎心,今儿成闷葫芦了。 元鸾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说好了让娃儿永离兵事的,怎么又上阵了呢? 我们不厮杀,他也上战场; 我们拼命厮杀,他还是得上战场。 这不白厮杀了吗? “在外头要记得点艾草,有事让孙九出出主意……”元鸾絮絮叨叨地说。 嗯? 范铮意外地扫了孙九一眼,这老货还藏了多少私? 杜笙霞抚着隆起的肚皮,柔声说:“平安归来,我与大郎、二郎等你。” 范百里扬起木刀:“阿耶出征,寸草不生!阿耶只管放心,我会守护府里,保护耶耶、阿婆、阿娘与阿弟!” 范铮开口:“另外几个防合的名额,交给阿耶发放。坊中之事,且劳耶娘用心了。” 防合的名头,可以让雷七他们的家眷、袍泽脱离困苦的生活,虽然杂户的身份不能去除,日子却好过许多。 交给范老石,意味着那些为保护府中出力的防合,亲人能脱离苦海。 陆甲生咧嘴:“上官远征,下官心头没底!若有人趁机行巧取豪夺之事,下官未必能保住作坊啊!” 这还是个清醒的。 “付之一炬。” 范铮的应对之法很简单。 当然了,付之一炬还是有点责任的,延烧人舍宅及财物者,杖八十;赃重者,坐赃论减三等。 范铮斜睨着有些胆怯的陆甲生:“傻不是?就是你放火烧了作坊,也一口咬定是对方干的!不认?让明府审审,他们无缘无故来敦化坊干嘛啊!” 咋,别人能指鹿为马,我范铮就不行? 诸故烧官府廨舍及私家舍宅,若财物者,徒三年;赃满五匹,流二千里;十匹,绞。 什么叫从重,晓得不? 反正敦化坊的家底足够折腾,谁想趁火打劫就来呗! 陆甲生咬牙点头。 真豁出去了,长安城中浓烟滚滚,可就谁也别想好过。 “了不起撑到我回来,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太岁头上动土。” 牛气是真牛气,就是旁边铁大壮悄悄抹眼泪,有点煞风景。 铁小壮神气活现:“阿耶也真是的,你得替别人担心吧?万一再擒一个敌将回来,伱娃我的大名可就远扬了!” 高月娥抱着娃儿,苦贞贞抱着铁小壮的阿弟,轻声叮嘱他小心行事,铁小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放心,天上是我的地盘,除非他们变成青雕。” 卫国公李靖请求随军出征,但李世民亲临卫国公府,带冯一纸给李靖诊断之后,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李靖随军,一定会死在半路上。 所以…… “朕亲征高句丽,需要老成持重的重臣在长安坐镇,其人须在军中威望极高。朕以为,卫国公与卢国公堪当重任。” 李世民可不想未战先亡大将,这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再说,李靖这个模样了,也必不可能当司马懿。 留下程咬金,也是对李靖的制约,就是让程咬金嘟囔了许久,直到李世民许他去良酝署取一百坛酒才没闹情绪。 六军随天子、太子走朱雀大街,出明德门,一路的庶民都振臂狂呼,狂热的模样让人恍惚。 太子也出征? 当然不是,二千九百零六里外的定州治所安喜县,才是李世民安排太子监国之地。 定州是后汉中山国,后世保定定州(县级)市,为九州咽喉,战略要地,原设都督府,贞观五年废。 定州北接河东道,西倚恒州,南临深州、赵州,东承易州、莫州、瀛州,是一个关键点,这时候放其他人镇守,李世民也未必放心。 关键在于,即便大唐立国二十七年,河北道依旧有些桀骜不驯,李渊斩杀窦建德的后患实在太大了。 太子镇守,除了施威,也有施恩之意。 看看,当朝太子都坐镇定州了,朝廷对河北道还是器重的。 开府仪同三司、申国公高士廉摄太子太傅,与侍中刘洎、中书令马周、太子少詹事张行成、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五人同掌机务;以吏部尚书、安德郡公杨师道为中书令。 赠商朝比干为太师,谥忠烈,令有关衙门修缮比干墓、修葺祠堂,李世民亲书祭文拜祭。 这个举动,政治意义浓厚,李世民这是在表明,大唐看重忠义之士,对附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既往不咎,也向燕赵之士表达了招揽之意。 几十年了,即便窦建德旧部再有怨气,也该消了,人总是要生活的,要往前看。 实际上,这一次出征,也有大唐主帅交接的用意。 毕竟李世民的身体损伤过甚了,在他之后,总得有个人能撑住大唐的用兵。 一军是二到三万人,六军,也就是十二到十五万的兵力,加上辅兵大约就是二十万人。 虽然是天子御驾亲征,但六军从属于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是李世积,已经先行到营州探查敌情了。 六军是陆路,张亮的平壤道军走水路,也是六万人马,两边加起来二十余万人,比起前朝百万大军,可真是少之又少。 二月,御驾率六军从定州出发,司徒、太子太师兼检校侍中、赵国公长孙无忌,中书令岑文本、杨师道从驾。 第三百五十章 媚强,不寒碜 第351章 媚强,不寒碜 幽州,治所蓟县。 南郊之地,六军齐聚, 军鼓三通,共计九百九十槌。 六军肃立,聆听刚刚从营州赶回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积誓众军令。 “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积,告尔六军将吏士伍等:圣人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不庭兼弱攻昧,取乱侮亡。” “今戎夷不庭式,干王命,皇帝授我斧钺,肃将天威,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军无二令,将无二言,勉尔,乃诚,以从王事,无干典刑。” 漏军事者,斩; 背军走者,斩; 不战而降敌者,斩; 共计二十一斩,规矩森严。 有些军令,似乎不那么合理,但人在军中,只有服从的份。 失主将者,斩——万一主将那个铁憨憨非要往敌军中间钻呢? 哭呗,副将除了抡着横刀追上去厮杀,然后死在此地,有选择么? 普通的军士倒没事。 最狠的是这条:失旌旗节钺者,连队斩。 任何一个时代,对旌旗都分外看重,所以,执旌旗节钺的翊卫府兵,死也不能丢了吃饭的家伙。 新罗上大等毗昙在侧,为天可汗李世民载歌载舞,唱的是《秦王破阵乐》,跳的是《七德》,亦名《破阵乐舞图》,极尽谄媚之事。 嗯,白居易还为纪念李世民功绩,作了一首叙事诗《七德舞》。 媚强,不寒碜,新罗传统了。 毗昙此人,与廉宗齐名,二人名字合并可为少林寺一武僧名:昙宗。 谄媚是因为,新罗两面挨揍,扛不住了。 三家之间相互有仇,可维持平衡局面,可新罗背信弃义占了汉江平原之后,挡住了百济与高句丽之间的武力交流,当然只能两面挨刀子了。 总算新罗有个花郎制度,在挨揍之余,偶尔能还一下手。 宿将阏川、大将金庾信,能在局部占优势,但对于总体的势态还是杯水车薪。 大唐出兵,委实是救新罗于水火之中。 李世民得意地看了侍立在旁的范铮,意思很明显,朕都让你当忠武将军了,你不意思两句,让朕爽一爽? 范铮撇嘴,声音略低:“新罗一隅小国,居弹丸之地,为自保,即便是让国主来载歌载舞都是常事,有啥好炫耀的?倒是要防着新罗两面三刀。” 总有那么些人,记吃不记打,被这些弹丸小国哄两句,就忘了人家的可恨之处,继续割肉喂狼呢。 李世民的老脸都黑了。 不就是把你抓来辽东,伱至于这么损朕,一点颜面不给么? 要不是看铁小壮面上,信不信今晚让你吊板屋? 毗昙旁边,是薛延陀沙钵罗泥敦策斤,面色有些苍白。 李世民抚着心爱的大弓,漫不经心地开口:“带话给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我父子俱东征,想寇边尽可出手。” 沙钵罗泥敦策斤奄土叉灰,战战兢兢:“下邦不敢!” 更旁边,昂然挺立的是高句丽太大使者钱净土。 钱净土为什么是不上不下的太大使者,而不是太大兄、耨萨等高官,原因就一个:需要么? 只要钱盖苏文握紧权柄,哪怕他钱净土是庶人,也没哪个高句丽人敢轻视。 “奉我王与莫离支之命,外臣向大唐递交国书。自大唐立国以来,高句丽时时约束部属,且助大唐收回前朝将士骨骼,自问未曾忤逆上邦,缘何征讨?” 李世民不屑答话。 朕,就是因为前朝恩怨来了又如何? 隋炀帝杨广,朕好歹可以称一声岳父,女婿为岳父报仇出气,不是理所当然吗? 工具人范某只能暂充歪嘴喉舌:“武德七年,我朝高祖太武皇帝遣刑部尚书沈叔安往平壤,册高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并讲《老子》。” “我朝的辽东郡王为逆臣所弑,朝廷为其复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钱净土默然。 这个理由很敷衍,一看就是把自己当娃儿糊弄,偏偏理论上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林邑国主范镇龙为臣子摩诃漫多伽独所杀,你大唐也没见动静啊! (注:此事载于《旧唐书》,记录时间为贞观十九年。) 高句丽要想堵了大唐的嘴也容易,把五刀将洗白白,来个龟甲缚,送到大唐阵前,我看你还打? 李世民可能要脸,范铮不会,大不了打一场澡豆之战呗。 再说,钱盖苏文是钱净土的倚仗,不谈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到此事,只要脑壳里不装豆渣就不会应承。 高句丽虽直承战斗力不如大唐,辽东之地也颇多山脉,诸城多筑于山上,虽然对发展壮大什么的很不利,但易守难攻,杨广当年也没少吃这个苦头。 如果大唐出百万大军就好了! 指挥兵马,特别是所属各异的人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韩信就牛皮哄哄地说“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评刘邦能将十万兵。 公正地说,确实很有道理,多数时候,将领能指挥的兵马是有一个限度的,十万几乎是多数将领的极限。 可惜啊! 大唐只出了六军,李世积与李世民分领,则每人只领三军,无论如何,一路都不超十万人,不会轻易玩脱。 这一天,上千游侠儿跪于营外,请求准私装(尾)从军,被皇帝拒绝了。 别逗,游侠儿中能征善战之士,早被招募军中了,剩下的多半达不到募兵要求。 尾随大军,事先不打招呼的话,极可能为大军视为敌人。 零散的游侠儿,素来无法无天,难约束着呢。 李世民与李世积,率长孙无忌、牛进达、李思摩、契苾何力、薛万备、张士贵、范铮、杨师道、褚遂良、许敬宗、杨弘礼等人,领大军出幽州、过平州、达营州,尘埃如龙,旌旗飞扬。 熟知历史地理的人,必然要问,蓟州呢?被吃了? 蓟州此时还没有出世,开元十八年,李隆基分幽州渔阳县、三河县(开元四年初置)、玉田县(汉无终县)置蓟州。 嘿,幽州治所在蓟县,蓟州倒反没有蓟县。 稍稍意外的是,岑文本在幽州暴病而亡。 说到张士贵呢,就不免提到薛仁贵,此时的小兵薛仁贵刚刚入他帐下。 张士贵心胸宽广,绝不是后人演义抹黑的模样,甚至他还是薛仁贵的伯乐。 薛万备是薛万彻的幼弟,兄弟四人俱为名将。 (两唐书都是四兄弟,墓碑却多出了一个薛万述。) 第三百五十一章 钱净土游说 第352章 钱净土游说 碛北,郁督军山。 风依旧透着寒气,零星的绿芽刚刚从泥土里探头,沙褐色的留鸟沙雀在泥土上来回跳跃。 薛延陀王帐,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两鬓霜白,高居大椅,椅上垫一张斑子(老虎)皮。 其侧,嫡子肆叶护可汗乙失拔灼目光闪烁。 与乙失拔灼对坐的,是高句丽太大使者钱净土。 下方,是战战兢兢的沙钵罗泥敦策斤,正一字一句地转述天可汗的口谕。 一个银盏砸到了沙钵罗泥敦策斤脚下,乙失拔灼怒发冲冠:“若非看在你是我叔祖份上,凭这窝囊相,就该宰了你!” 沙钵罗泥敦策斤对乙失夷男倒没有多怕,毕竟真珠毗伽可汗虽然至高无上,却较克制性子,可乙失拔灼这个侄孙脾气不是一般的暴烈! 狗东西! 你还知道我是伱叔祖啊! 乙失夷男微微摆手,制止了乙失拔灼的发作,不大的眼睛闪着倦色与忌惮。 现在的薛延陀,不是刚刚立国之时,摊子大了,处处捉襟见肘,要顾着方方面面。 如果诺真水一役,乙失颉利苾没有输得那么惨,没有引起回鹘诸部背叛,没有被生擒,大约乙失夷男还有一点底气跟大唐掰一下腕子。 二十万人呐,就一役全废! 倒是乙失颉利苾当时的狼狈不足为奇,人呐,谁没个狼狈的时候? 当年的乙失夷男,被西突厥赶到突厥时,一样身如野狗。 人丁都不是问题,反正薛延陀的男儿,如同开春的野草,割了一茬,春风一吹又长出来了。 可是士气这东西,一旦伤了,就很难提起来。 就很奇怪,当年薛延陀弱小无助,被西突厥与突厥轮番踹时,士气都没低落过啊! “天可汗敢这样说,自然是有信心应对薛延陀的挑衅。” 乙失夷男饮了一碗滚烫的马奶。 二月的薛延陀啊,依旧冷得刺骨。 老了,换当年,莫说是二月,就是大雪天也敢赤膊厮杀的。 “真珠毗伽可汗言下之意,竟不打算趁虚而入?”钱净土满面惊讶。 按常理,大唐的皇帝、太子倾巢而出,西北不是空虚吗? 游牧民族,不都以掳掠为好? 看乙失夷男这架势,钱净土竟有种看到吃人的恶狼批袈裟、敲木鱼、颂佛经的荒谬感。 乙失夷男呵呵一笑:“是啊,天可汗及太子东出,可你是不是忘了,长安还坐镇着李靖?” 钱净土强行辩驳:“李靖老迈多病,若是出战,得死在军中。” 乙失拔灼接口:“倒莫小看了李靖,当年征吐谷浑,他已过花甲了吧?结果呢?” 这倒是,当时的李靖垂垂老朽,又一身病痛,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支撑着把吐谷浑犁了一遍,逼死慕容伏允。 乙失夷男笑笑:“薛延陀立国时日尚短,还无力对抗大唐,更不想再来一次燕然勒石。” 《后汉书·窦融传》记载,东汉车骑将军窦宪击北匈奴,大胜而还,于燕然山勒石(刻石碑)记功。 燕然山,就是现在的郁督军山,后世的蒙古杭爱山。 燕然一词,在燕然勒石之后,还引申出“战争”之意,如:“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请缨不系越,且向燕然山”等。 《后汉书》还记载了《封燕然山铭》全文,后世还发掘出原勒石碑。 “高句丽愿许百年山参十支、上等貂皮衣百领、两只幼年玉爪海东青,并奉上铁甲千领、铜矛千支。” 钱净土不动声色地开出价码。 玉爪,可是海东青里的极品,幼年状态更利于调教。 乙失夷男虽然不贪婪,奈何钱净土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可是,乙失颉利苾已经试出了大唐阿耶的成色,巴掌那是又狠又准! 左右为难,心思晃荡。 乙失拔灼摇头:“时节不当。大唐有个词叫防秋,什么意思呢?只有秋天收获了,各族才会去劫掠,他们才需要防。” 意思,春日你去劫个鬼? 大家肚里都没食! “我觉得,大唐是不能动的,我薛延陀勇士也不善攻城。”乙失拔灼冷笑。“但是么,回鹘、拔野古诸部,可以借机收拾了。” 刚刚越冬的牛马,虽然掉膘,可那是轻易捞到手的啊! 乙失夷男放下银碗:“傻不是?回鹘诸部,比我们还穷,鹭鸶腿上能刮几两油?非要打,当然是打突厥!” 乙失拔灼桀桀怪笑。 突厥现在是最软的柿子,四分五裂,好不容易大唐遣李思摩来当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吧,他们倒嫌弃李思摩类似胡人的相貌,把人逼走了。 现在的突厥,没有可汗,或者说处处是可汗,连个千余人的小酋长都敢自称可汗了。 碛南的突厥各部遭了殃,本来就各自为政,现在又突遇强敌,完犊子! “看看,这就是你们造的孽!好好哄着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不行,非要把他挤走!” “可汗在时,至不济,可以求大唐出手救助,诺真水一役就是明证。” “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史那车鼻,你也是阿史那一族,担起可汗重任吧!” 阿史那车鼻嗤之以鼻。 车鼻部位于突厥极西的金山之北,即便是薛延陀大肆劫掠,也未必能及金山。 西面的西突厥,更是乱哄哄一片。 所以,为什么要图这个虚名,替你们挡灾? 车鼻部的勇士虽然很彪悍,可人数是个硬伤,胜兵万人是无法与薛延陀一较高下的。 “别闹,我阿史那车鼻兵不过万,当不起可汗大任。别指望大唐或者西突厥,大唐在看我们笑话,西突厥忙于内讧。” “倒是可以指点你们一条生路,打不过,就降于薛延陀啊!我们的祖先不都这么干的么?” 这话很真实,突厥早年,不是柔然的锻奴么? 祖先的荣光……呵呵,你先得保证自己活着吧? 各酋长对着狼头大纛捶胸顿足了十息,做出了艰难的选择——降薛延陀。 虽然被刮了许多牛马,甚至女子也被抢了不少,好歹当顺民没死几个人。 掳人者,人恒掳之,突厥人尝到了当年被他们祸害的滋味。 就是那么讽刺。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新城 第353章 新城 新罗一改守势,由迊餐金庾信率五万军,攻下了高句丽水口。 金庾信这个人在新罗也留下了浓墨重彩,他与伊尺餐金春秋是坚定不移的盟友,我喊你妹夫、你喊我女婿那种关系。 重要的是,他们都是骨品制中,站在第二阶层的真骨。 王族、准王族称圣骨,原有朴、昔、金三家。 因为奇怪的“各骨品不通婚”制度,圣骨越来越少,朴、昔两家尽灭,金家仅存两个女人,离真骨上台已经不远了。 早晚要到嘴里的肉,尽可以优雅一些,不必恶形恶色。 趁人之危的事,新罗早就熟稔了,对于隋炀帝他们一向感恩戴德,要不是他拖住了高句丽多数人马,新罗还没有机会发展壮大。 那一嘴,可啃了五百里地啊! 新罗日夜焚香祷告,乞求中原再出一个杨广,奈何杨广这种败家子是千年不遇的。 是真的千年不遇,不是那种天天“百年不遇”。 但是,新罗抓住高句丽的空档,自己的要害何尝不为百济攥着? 大唐带方郡王、百济义慈王扶余义慈,趁机自倭国借兵,与大将阶伯分兵,大力攻打新罗,连夺四十余城,党项城等要塞易帜。 扶余义慈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且百济与倭国的关系一向密切,别的不说,遣唐使的船队走对马岛之后,就是沿百济内海赴登莱。 新罗则与倭国交恶,所以百济灭国之后,倭国遣唐使的航行路线只能改外海,平添了许多风险。 ----------------- 三月,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积自通定渡辽水,副总管李道宗分兵数千,兵压新城。 折冲都尉曹三良,率一伙越骑纵马新城外,挥漆枪耀武扬威:“高句丽小儿,可敢与耶耶一战!” 真不敢,别看高句丽的装备与大唐相差无几,战斗力可相差太多了。 早几年,能趁着营州军兵力不足,去汝罗守捉的地盘上挑衅一番,可真打起来,不是对手啊! 高句丽人彪悍,却敌不了汝罗守捉花样百出的打法,即便借了更凶悍的靺鞨人来,也办不到一换一。 大唐的打法,依托隋朝,李靖加以改良之后,战斗力直线上升,一汉战五胡不是传说。 别看李道宗只有数千人,可胜兵二万的新城硬不敢脱离城池与他们打,曹三良的飞扬跋扈他们也只能视而不见。 只要把眼睛闭上、耳朵掩上,对面就没有敌人。 依托西南的山势,固守新城,大唐真要打上来,还是得付出代价的。 大唐会守城的技艺,高句丽也有,最多就是效果没那么好而已。 增城,增修楼橹(了望的无顶高台); 悬门,悬木板为重门(门闸); 暗门,自城门内部某处凿余五六寸不穿的门洞,于夜间或敌军立足未稳,破暗门而出,杀他个措手不及; 涂门,以泥涂门后五寸,防敌火烧城门; 转关桥,因为城池地势原因,新城没有; 凿门孔,趁敌不备,以弩箭、长矛攻击; 灰杂糠,撒出迷攻城之敌双目。 守城同样有地听,主要是听敌军挖掘地道,不过以新城这山势,就免了吧。 李道宗摆手。 板屋升起,观察敌情; 炮(抛)车三具,都有四轮推动,大木为床,上有双臂,中间横括,横括中有独竿,竿首如桔槔(吊杆),竿首以窠盛石,人挽之而投,于一里之外,一次可抛三百斤石头,在这个时代,堪称重器。 一轮齐抛,城头的高句丽军士鬼哭狼嚎,多少人被砸成了肉泥,更惨的是伤而不死的人。 经验丰富的老卒,则滚于女墙下避难。 虽说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却比毫无遮拦的强多了。 在马面上、马道上的高句丽军士,死伤了数十人。 战场上,“生不如死”真不是一句形容词。 唯一的遗憾,是炮车准备的时间太长了。 炮车威力虽大,炮石的数量终究太少,震慑可以,凭此攻城不行。 其实李道宗的任务,就是牵制新城之敌的,攻城不在计划之中,你看看这人数,还有没出现飞云梯、轒轀车、尖头轳等器具就知道,根本没打算攀登城头。 “还击!炮石还击!” 处闾近支(也称道使)孙贲咆哮。 一轮炮石攻击,死的人数并没有超出孙贲的预料,可这士气明显低了下去啊! 城头上,还是有固定底座的炮车,军士们喊着号子,拽下竿,往窠里装填了炮石,还击! 尴尬的是,唐军的炮车、人马在一里开外,城头的炮车,最大射程是二百七十步,够不着! 一里可是约三百步呀! 炮石落地,连翻带滚,刚好到唐军炮车脚下。 孙贲气急败坏,这不是赶着给敌军送炮石么! 曹三良打马回来,叫道:“车弩发射!” 五具车弩,位于炮车之后,可以轴转,车上定十二石弩弓,铁钩连轴,车行、轴转的动力可拉动弩弓满弦,弦挂牙上,放置弩箭,一具车弩分七路,中路大弩箭,左右各三路的弩箭依次变小,松开牙,七箭出车弩,射程七百步! 三十五支弩箭呼啸破空,在马面上咆哮的孙贲突然心头一寒,仓促转面,大弩箭从他面颊掠过,轻而易举地刮开一路血槽,将身后的部曲牢牢钉在城楼上,尾羽不断震颤! 射雕手弓箭精准,人尽皆知,可孙贲不知道,什么时候弩也射得那么精确了? 但凡自己反应慢了一点,弩箭就正中鼻梁,穿脑而过了! 退,退出马面,至少马道才能多一点活命的希望。 车弩旁边,曹三良骂道:“就不能准一点吗?射死敌将,我们就立大功了!瘪犊子!” 弩兵叹气:“瓜皮脑袋缩得太快了,应该是龟精转世。都尉,要不要放火箭?” 火箭是要放的。 箭镝引火,呼啸射出,城楼首先遭殃,石脂水的燃烧虽不如后世提炼过的那么猛烈,奈何它经烧啊! 木质结构的城楼,并不耐烧,且这不是主因。 主因是,城楼里同样储存了石脂水,烧敌军轒轀车、尖头轳之类的燕尾炬,就是以苇草扎如燕状、灌石脂水点火投放的。 储存的石脂水遇上火箭,这不就糟了么? 火势冲天,浓烟滚滚,灰烬飞扬,孙贲骂骂咧咧地退出了马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铁小壮,干活了! 第354章 铁小壮,干活了! 李道宗的唇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即便不带飞云梯又怎样? 小小新城,照样让你险象环生! 真以为先帝称赞再世曹彰是假的? 本副总管的威风啊,咋就没人捧场呢? 目光左移,李道宗盯着坐在胡床上的范铮,难掩的失望。 瓜娃子,在朝堂上,老夫几次三番的为你撑腰,这点颜面都不给? 范铮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副总管,响动小了点啊!” 李道宗才想起来,这瓜皮根本就不懂打仗,指望他看懂? 对牛弹琴,是人的错,还是牛的错? “牛”开口了:“频率再高一点,车弩再狠一点才有看头嘛。” 李道宗踢了曹三良一脚:“没听到飞骑的忠武将军发话么?让儿郎们卖力点儿,别一个个跟没用膳似的。” 曹三良嘿嘿直笑:“这不快到午膳时分了么?肚里没食,打起来不得劲。” 听这对话就知道,曹三良曾经是李道宗的部将。 李道宗摸了摸肚皮,咬咬牙:“还有大半个时辰呢!先打!” 不是他不想偷懒,只是时机太合适了,不搞一手不甘心。 城头烈焰、浓烟,极适合遮掩飞骑的行动。 范铮扭头:“铁小壮,干活了!” 一字并肩,五个气囊渐渐膨胀,队正邓稳挥手,眉宇间压抑不住的得意:“甲队,给飞骑的袍泽打个样!” 铁小壮脚痒痒,想跳上吊篮出战,奈何扭头看了看胡床上的范铮,不敢。 高侃说话,他会选择性的听一听,但范铮的话,他不敢不听。 原因就一个,范铮是真敢打他啊! 不扯什么天地君亲师,就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范铮为他谋求来的,便是范铮当众踹了他又怎样? 随甄行他们叫的舅父,叫久了,居然真有种亲舅父的感觉。 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哎! 高侃在一旁窃笑,皇帝真是太睿智了,知道自己压不住铁小壮,给范铮冠一个忠武将军的杂号,让他来制裁铁小壮。 哈哈,铁小壮,你也有今天! 热气球腾起,固定的绳索解开,冉冉升起,在日头与浓烟的遮掩下,悄悄往新城上头飞去。 曹三良嘀咕:“总共才一队人手,就算他们个个是好手,也不能指望他们夺城吧?” 李道宗哼了一声:“活该伱一辈子就是个都尉,连将军都混不上!” 你都知道的事,飞骑能不知道,遣这点人手去送人头吗? 这脑子里,装的都是肌肉吗? 新城马道上,孙贲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泪眼婆娑, 不是心疼损失,是烟熏的,再吸入不少灰烬而已。 后撤是不敢的,谁晓得唐军会不会趁机夺城? “处闾近支,天上!” 一名部曲紧张地叫了起来。 天上有什么? 用烟熏火燎的袖子拭了一把眼睛,顾不上花得骇人的面容,孙贲眯眼朝天上看去。 滚滚的浓烟,刺眼的日头,还有几个若有若无的黑点。 不像海东青,海东青的飞行轨迹必然带一点弧度,部曲也绝对不敢以海东青来说事。 近了,更近了! 隐约可以看到,古怪的物件上,站着几个人! 在战场,第一反应就是:敌人! 至于说拿热气球当神灵膜拜,得多愚昧才干得出这事? “全体引弓,朝天上射!” 孙贲急促地下令。 千余箭矢腾空,但大半的胡乱射出的,与热气球的方向南辕北辙。 但是,能怪军士么? 明明是孙贲的号令有问题好吧? 孙贲平日就有个坏毛病,说话说半截,然后待部众去猜,到现在就尝到恶果了? 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阿耶,愿意陪你猜谜啊! 没有准确的号令,当然是孙贲的问题,你能说那些军士没朝天上射箭啊! 但是,即便朝热气球射了,也够不着! 孙贲心头狂跳,这要是热气球落城头,不得是癞蛤蟆吃江豆——悬吊吊的? “上城头!” 即便城头还在烟熏火燎的,孙贲也顾不得了,拉了五千人冲上城头,再放了五千人在城门甬道内外。 但凡焚烧过垃圾的人都知道,即便火势真的熄了,余烟依旧够受的。 五千人上城头,瞬间迎来了炮石与弩箭的爱抚,烟气熏眼的状态下,连闪避都做不到。 孙贲看了眼天上的热气球,发现自己想多了,热气球根本就没有降落之意。 呼,虚惊一场。 晃了晃被熏得有些迟钝的脑壳,孙贲突然大叫:“粮仓!” 飞到粮仓上头的邓稳,将角弓弩弦挂上,箭镝涂满石脂水,放入弩中,点火,举角弓弩,透过绳网向下发射。 “看看耶耶的准头!” 弩箭飞出,落到仓廪旁边的屋顶上,火势渐渐生起。 吊篮上,狂笑声一片。 “队正这准头不行啊!” 邓稳无奈地骂道:“一群兔崽子,不知道给耶耶留点颜面!赶紧干活,要是高句丽人反应过来,遣射雕手来粮仓,我们就得往高里飞。” 飞高了,就更没准头。 五个吊篮上,五十支火箭倾泄而下,准头再受风力等影响,总归有几支落到粮仓上。 粮仓实际上也有一定的防火功能,可哪禁得住石脂水的助燃啊! 三轮火箭下来,浓烟腾起,镇守粮仓的高句丽军士心急火燎地倒上一桶桶水,奈何石脂水它根本就不怕水啊! 实际上,这也是应对错误了,对付石脂水引起的火势,沙土的效果更好一些。 一支箭矢呼啸破空,邓稳一歪头,面颊上火辣辣的,热乎乎的黏稠血液涌出。 幸亏箭矢最终是破空而去,没有影响到气囊。 “娘哩,我这俊俏的面容啊!” 抱怨归抱怨,邓稳连血流下都顾不上,操着一玄一绯的旗帜摆动,所有热气球立即加大火力,向上飞腾,射雕手随后的箭矢也只能无力地触及吊篮底。 两名飞骑迅速给邓稳上药、包扎,顺带嘲笑:“队正这面容,就是去捉鬼都比和尚道士强。” 邓稳的面容,确实跟俊俏无关,倒带了三分凶气。 之所以觉得自己俊俏,无非是缺啥补啥的心理。 城头上,回首见到浓烟、火势的孙贲,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滚烫的城头上。 完犊子,军不可一日无粮,这新城守不住了。 搜集富商? 因为高句丽依山而建的城,基本就是个大兵营,商贾们才不愿进驻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当死则死尔 第355章 当死则死尔 李道宗也看到新城内部的浓烟,估量着应该成事了。 热气球首次在战场上亮相,对手茫然无知是肯定的,针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保护粮仓的措施,自然跟不上飞骑的打法。 瞅了一眼范铮,李道宗叹道:“本以为飞骑就是侦缉、辅助夺城的,想不到还有这一手。” 范铮起身,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顺带的,不值一提。中郎将,午膳好了没?饿了!” 高侃从一侧回话:“已经好了,可以用膳了。” 五个热气球划着弧度飞行,在飞骑的空地上降落,邓稳包扎着的面孔现出得意的笑容,又扯到面颊上的伤口,忍不住吸气。 “飞骑甲队,幸不辱命,烧毁新城粮仓!” 声音就是得大,不仅要让忠武将军听到,更要让副总管听见,让飞骑之外的袍泽听见。 斗功,是军中一项不用明言的规矩,几支队伍合并时,谁的功劳大,自然占据了上风,其他人不服也得服。 “以少击多为上阵,烧敌粮草可为……下获。” 录事参军犹豫地看了看李道宗的脸色,斟酌着记录。 上阵是绝对没问题的,任谁在千军万马中趟过,哪怕只杀了一名敌人,那也稳稳的上阵。 上中下获嘛,就不好界定了。 杀敌四成为上获,杀敌二成为中获,杀敌一成为下获。 前提是破城、破阵,不破都是一场空。 难界定在于,飞骑重心是烧粮草,不是杀伤,斩获人头肯定是没有的,这就凭总管及记功的录事参军灵活掌握了。 定上阵下获,得军功十二转之三转,日后报兵部核实,转吏部司勋司,应是飞骑尉,比从六品。 就是只享受从六品的待遇,没有实职。 至于破格的跳荡功与降功,还是不适合授与飞骑。 临阵对敌时,率先挺入破军队伍,导致敌军被破,是跳荡功。 为先锋受降的,是降功。 勋官是接受吏部与兵部双重管理的。 李道宗大声宣读录事参军记功,目光所向,连曹三良都表示无异议。 唐朝喜气洋洋地轮番用午膳,城头上的高句丽新城军也沉着脸,食用带着糊味的午膳。 在烈火下,侥幸抢下的粮食也就只够一顿,糊不糊的,就不要奢求了。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嘴麦饭,孙贲整了整身上的铠甲,抓住铁长刀,环顾着面容凄苦的将士。 “孙贲世受高句丽富贵,无粮,则出城死战,当死则死尔。尔等愿战愿降,绝不强求。” 多数高句丽军士,无声无息地站在孙贲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七百人退出马道,与孙贲保持了一定距离。 “处闾近支,容我斩杀这些叛逆!” 孙贲的部曲勃然大怒。 生死之交,竟然还有人妄想投敌! 孙贲制止了部曲:“我家受高句丽富贵,殉国理所当然,诸将士已然尽力,无法挽救必败之局,愿意随我赴死,足见盛情。” “不愿意的,不能强求,不能苛责。更何况,他们七百人本是加尸城的援军,不必与新城共存亡。” 城门洞开,万余新城军士随着孙贲,带着慷慨赴死的决绝,持矛盾出击。 完全放弃了城池之利,面对唐军,几无幸理。 曹三良来了精神,持漆枪上马,李道宗下令发一轮炮石与车弩,又灭了不少高句丽人。 虽然有成语哀兵必胜,却须建在实力差距不大的前提下。 新城军人数虽多,武备也不算差,整体实力偏偏低了不止一档。 曹三良带着一折冲府的兵马,步骑偕同,正面撞了过去。 高句丽的铠甲,在具有破甲功能的枪刃面前,跟薄纸没有什么区别,铁矛的长度偏偏稍逊于漆枪,府兵们的配合又默契无比。 “五亩!” 每刺出一枪,府兵们大喝一声,已经匮乏的力气似乎又补满了。 曹三良挑飞了一名又一名高句丽人,奈何又有心存死志的军士补上,高句丽队形竟是寸步不让。 李道宗微带无奈。 当年的李道宗,猛如大虫,连带着旧部多有这毛病,勇则勇矣,少用谋略。 哎,这纷乱的沙场,终究少不了本副总管啊! 李道宗挥动马槊,自率一府攻击新城军左翼,由裨将攻击右翼。 三面夹攻,新城军再哀兵也扛不住,有人弃了兵刃逃回新城,有人伏地乞降。 孙贲挑飞一名府兵,怒吼着策马迎向曹三良。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武艺不是其对手,哪怕知道必然一死,也挡不住心头熊熊烈火。 “杀!” 两人同时喝了一声,漆枪与铁矛交集,曹三良手腕一翻,漆枪卸开铁矛的力度,毒蛇一般扎入孙贲腹中。 腹中血流如注,孙贲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用尽余力举起铁矛准备还击,却闻曹三良一声暴喝,漆枪上扬,生生将孙贲挑起,那铁矛也无力地落地。 “守将已死,降者不杀!” 哈哈,跳荡功是耶耶的! 新城军崩溃了。 冷兵器时代,影响士气的两大要点是主将、旌旗,二者损失其一,士气立马崩溃。 如热兵器时代层层顶上? 拜托,那是经过了多少改进才有可能昙花一现的? 再说,其他人顶上去,军士们认识你吗? 俘虏收押完毕,略为整齐的脚步声,让李道宗缩紧了眸子,曹三良则斜举漆枪,准备再战——哪怕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七百名手无寸铁的高句丽军士出现,为首一名壮汉上前拱手:“我等加尸城军士,为大唐雄风倾倒,愿入大唐军中效力,为马前驱。” 哪怕是久经沙场的李道宗,也很少遇到这种事,当即表示,需要请示陛下。 范铮听到了,也只能干笑。 即便加尸城的军士真投过来了,大唐敢肆无忌惮地用么? “副总管,好几千俘虏呢,让他们干吃饭不行,让他们给征高句丽的隋军收拾骸骨,拆了京观吧。” 京观,并不是什么好词,是指以敌军尸骨垒成的大坟,白起坑四十万赵军是京观,项羽坑秦卒也是京观,可不是番邦的专利。 即便是贞观五年遣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收了一次骸骨,依旧是杯水车薪,前隋战亡的将士实在太多了! 九泉之下的荣留王根本没想到,他因防大唐,从扶余城至海修建的长城,在大唐雄师面前,一点用没有,妥妥的劳民伤财。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络腮胡子大象腿 第356章 络腮胡子大象腿 三月,李世积率三军临盖牟城。 六万余人扎营,营地都是好大的一片,让人看得眼晕。 因为不是背对山岗,不能扎偃月营,只能扎相对正常的太白营。 设地主门、和德门、四维门等十门,外置牙旗游队,四维门设铺,偏将居垒内,左右各五将领五帜。 中营二千人为左右决胜军,主将卫有五百人。 布局平平淡淡、堂堂正正,偏偏最无懈可击,对得起皇帝的评语“李世积(纵)不能大胜,亦不大败”。 李靖用兵,味同嚼蜡; 李世积用兵,稳重之极; 李道宗用兵,如下山大虫; 薛万彻用兵,好弄险。 盖牟城入眼一片幕,眼睛都花了。 处闾近支高惠美都快哭了,整个盖牟城,守军带百姓都才三万余人好么,你带六万人来,不讲武德! 高惠美,实不美,络腮胡子大象腿。 这不是后世,男人用“美”字当名字,一点不违和,到北宋还有潘美呢。 夜色中,高惠美的裨将率五千人马,悄悄出城偷营,却被满地的铁蒺莉、陷马坑、拒马枪弄得损失惨重,还没有接近大营外围就全部暴露了,只得灰溜溜地转身。 偷营的精髓就在“偷”字,被发现就成送菜的了。 嗬嗬,陷马坑与拒马枪,本应该是守城方的利器呀! 李世积辰时一刻用膳,辰时三刻吩咐排兵布阵,黑压压的人头让高惠美直接傻眼。 板屋高悬,炮车抛出炮石,车弩甩着弩箭,压制得马面一侧直接抬不起头来。 四轮、绳脊、蒙犀牛皮、可藏十人的轒轀车,掩护着辅兵担土向前。 犀牛皮这词,听听就得了,别当真,得允许人吹牛皮——假装不知道春秋战国之后,中原王朝的犀牛少得可怜吧。 倒是说轒轀车防金木火石,牛皮应该是经过特制的。 以木为脊、长一丈、径一尺五寸、高七尺、六脚、蒙湿牛皮的是尖头轳,一次可运六人。 攀登的主工具飞云梯没有上,李世积似乎只属意担土为山,丝毫不急。 高惠美急促地调兵遣将,城头上的积石不住地往城下抛,时不时砸中轒轀车、尖头轳,却被牛皮弹开。 燕尾炬落到轒轀车上,不知为何,竟真不能引燃牛皮。 这牛皮,真牛皮! 终于有一辆尖头轳没承受住冲击,木脊断裂,下方的辅兵翻滚着逃生,终究有二人被盖牟军射杀了。 李世积的面容没有丝毫异色,征战多了,生死也看淡了,保证麾下没有大量不应出现的伤亡,就是身为主将最大的“仁”。 慈不掌兵,动不动为一两个儿郎抹眼泪的,抛开作秀成分,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将领的情绪,往往能带动儿郎们的情绪。 这两名辅兵被射杀的时间,炮石、弩箭已经收割了盖牟军数十条性命。 “上火箭。” 相对不太靠谱的火禽,火箭的效率是最高的。 有府兵从北面而来,将新城战况禀报。 李世积眼皮低垂,细细地分析飞骑的功用,发现除了哨探之外,飞骑最合适的果然还是烧粮仓。 只可惜,盖牟城这头,李世积是不会用飞骑的,谁让他看中了盖牟城十万石存粮呢?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身为辽东道行军总管,李世积除了要管打仗,柴米油盐这些破事也要过问的,可不只是仓曹参军的事。 大军远征三千里外,虽然早就屯粮于幽州,要尽快转到前线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这事,所有人都可以不在乎,但皇帝、行军总管必须在乎。 火箭上城楼,浓烟滚滚,火势惊人。 但高惠美也不是废物,城头上早备了充足的沙土,灭火很有一套,就是去长安混个武候也绰绰有余。 就是马面下的堆土越来越高,已经有三尺了,城墙高度都不到两丈! 炮石、弩箭在板屋的指引下,往马面集中攻击,高惠美不得不安排军士补上位置。 前赴后继,明知道必死,高句丽军士依旧不曾退却,彪悍之姿尽显无遗。 纵然炮车再凶猛,能稍稍损伤盖牟城的墙体,却无法击塌城墙。 冷兵器时代,破城就是那么麻烦,攻城一方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要是热兵器时代,大炮响兮轰他娘,看你城墙能挺多久。 右卫大将军李思摩奉命,率一府人马,在盖牟城一里处耀武扬威,向高惠美挑衅。 放弃了原本就不该落在身上的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之位,李思摩觉得浑身轻松,自由得想要飞。 大唐没人在意他的相貌,不像突厥那般排斥,李思摩隐约有如鱼得水之感。 “兀那高句丽小儿,可敢出来与耶耶大战三百回合?” 除了口音略怪,李思摩说话与大唐人没有太大区别。 高惠美冷笑:“哟,这不是突厥夹毕特勒吗?怎么,彻底投唐了?你觉得我蠢,有城池不用,出去跟伱厮杀?” 李思摩大怒,大唐话、突厥话夹杂着,亲切问候高惠美祖宗十八代。 骂无好口,打无好手,两人唾沫飞溅,可惜翻来覆去就是重复那几句,就是随意挑一个市井老婆娘都比他们强。 风势骤然急促。 车弩、伏远弩全部上了火箭,频繁地向城楼射去,风助火势,纵然城头备有沙土,也有杯水车薪之嫌。 火势、炮石、弩箭齐至,马面上几乎站不住盖牟军,高耸入云的飞云梯迅速推了过去。 堆土,只是吸引盖牟军注意力、消耗他们炮石的手段,李世积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慢慢消磨。 飞云梯以大木为床,下立六轮,上有双牙(挂钩),栝(kuo,箭末扣弦处)梯一丈二尺,四棁(zhuo,短柱)相距三尺可伸缩,最上端是抓钩、两个辘轳。 此处的辘轳,不是指水井上头的起重设施,而是指绞盘。 电视上那种简易梯子加长就攻城的状况,无力吐槽,除了一穷二白的饥民造反以外,正规军打仗,早就有更好的云梯了好吗? 春秋鲁班与墨子论攻守城头时,就已经有云梯的存在,部件有绞车、轮、抓钩、防盾。 即便是高惠美发现了飞云梯,也无力阻止。 炮石与弩箭,将马面打成了无人区,谁能阻拦飞云梯? 第三百五十六章 王文度登场 第357章 王文度登场 一架飞云梯挂上女墙,如狼似……换个词,雄狮一般的府兵们,在各自折冲都尉、果毅都尉的带领下,灵猿似的在飞云梯上跳跃攀爬,木枪、横刀、盾牌护身。 炮石与弩箭,在府兵要攀上城头时,默契地转向,为府兵登城创造有利条件。 果毅都尉傅伏爱大声疾呼,右手木枪挑起半具尸身,砸向冲来的盖牟军,左手团排(牌)挡住一支铁矛,身子微旋,步兵甲滑开一支箭矢,黄袍荡起些许风势。 这不是赵大起家的时代,黄袍只是军中五色袍之一,不拘身份,更重要的是依袍色归队,不至于乱了建制。 青袍、绯袍、黄袍、白袍、素布袍,是为军中五袍,即便是后来李治定黄色为皇室所用也未改过。 当然,整个唐朝对于黄色不是那么执着,又不是帮阿弟挣家业的赵匡胤。 府兵们的口号是“五亩”,傅伏爱所求是得跳荡功,有望晋升折冲都尉,成为一府之主。 别的不说,上府果毅都尉的职田是四顷,折冲都尉的职田是六顷,这还不值得搏命么? 大总管还是兵部尚书,只要功绩入眼,升迁指日可待。 高惠美顶着炮石,带着军士冲到了马面,意图把傅伏爱逼退。 身后,高句丽军士持着两刃叉竿,奋不顾身地冲来,将两名府兵叉下城头,又被府兵的木枪扎了个串串。 不吹不黑,双刃叉竿还真是对付攀爬飞云梯府兵的利器。 傅伏爱狂呼一声,团排摁在一名盖牟军士脸上,将人推下城去,右手木枪如游龙,挑开两支叉竿——城头上立足的府兵又多了两人。 府兵越来越多,飞云梯次第挂上女墙,辽东军渐渐占据了整个马面。 东汉刘颐《释名》里提到:城上垣,曰睥睨,……亦曰女墙,言其卑小比之于城。 马面,亦称墩台、墙台、敌台,为城墙向外凸出墙体部分、用以三面防敌的建筑。 不时有府兵从城头摔下,彪悍一些的还抱着盖牟军士一起摔,城头上的尸首渐渐多了起来,黏稠的血液让人拔脚都有些阻力。 傅伏爱与高惠美不知道厮杀了多久,身上早已遍染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以马面为依托,辽东军的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占据了一半的城头。 一声巨响,被烧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城楼,檐墙轰然倒塌,激起一地灰烬,呛得傅伏爱与高惠美咳嗽连连。 傅伏爱手中的木枪,本能地往高惠美方向刺出,虽不能见,傅伏爱却明确地感受到了阻力。 同样,矛尖也扎到傅伏爱肩头,纵然高惠美因此丧生,傅伏爱也不好受。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指望着一身白袍不染血,杀入敌营不受伤,那是做梦,枕头须垫高。 此时此刻,无数的府兵蜂拥而上,将战果再行巩固,彻底占据了城头。 城头拿下了,城门还会远吗? 万余盖牟军、万余百姓,成了唐军的俘虏,押往幽州,十万石粮食也成了辽东军的囊中之物。 此战,损千余。 能够以少量损失夺下正对营州的盖牟城,李世积觉得,不亏。 ----------------- 卑沙城。 大唐舟师趁夜登岸,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刑部尚书、勋国公张亮再度吐了个稀里哗啦,副总管张金树满眼的无奈。 搞得好像谁是天生的海上人家似的。 副总管、泸州都督左难当开口:“大总管,卑沙城就丁点大,施展不开,我率本部去积利城开开利市得。” 一不小心,方言的缀音露了出来。 张亮除了点头,话都不敢说,唯恐一张嘴又听取蛙声一片。 副总管、左领军将军、武水开国县伯常何,早带着丘孝忠部屯兵鸭绿水,威慑泊灼城,并阻挡平壤方向可能的援军。 钱盖苏文应该抽不出南部的兵力来救援,毕竟新罗又撕下了水口城,冬比乎、冬音乎危在旦夕,大同江出海口长口城也可能会受威胁。 但是,万一呢? 张亮根本约束不了常何,凭借玄武门之功,常何不造反就富贵无虞,至少可保子孙三代,贞观天子心腹中的心腹,不是张亮能比拟的。 平壤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东郡公程名振统军前行,以副总管王文度为先锋,向高句丽卑沙城发动了试探攻击。 王文度为太原王氏祁县房,与太子妃是同族,在一些典籍中记载为王大度。 能为副总管,王文度自有一番本事,虽然不能如晚辈王方翼一般叱咤风云,好歹也对得起副总管的位置。 “总管,大总管说要速夺卑沙城,为舟师前行打下补给点。” 王文度最喜欢狐假鸱张(同狐假虎威),仗着曲意奉承张亮,想以势压一压程名振。 虽是太子妃同族,奈何身为旁支,只能到处招摇撞骗,至今积习难改。 程名振从容地扫了一眼王文度:“昔年刘黑闼杀某母、妻,后为隐太子所擒,某自请亲斩刘黑闼,以其首级祭奠母、妻。” 当然,这也是以前的程名振不得入中枢之故,谁让他身上贴着隐太子的标签呢? 从营州都督府长史累迁洺州刺史,要不是这次面圣应对出色,还捞不到转右骁卫出战的机会。 王文度瞬间偃旗息鼓。 这号狠人,惹不起。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谁是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太原王氏的名头,在军中并不好使,所以王文度才刻意在楼船上照顾张亮,结果在程名振面前完全无用。 这不白侍候了么? 炮车、车弩,有气无力地朝卑沙城攻击,仗着射程的优势,打得叫一个有恃无恐。 反正卑沙城守军又不敢出战,是吧? 卑沙城的守军心很慌,谁能想到,如此偏僻的半岛都能受到唐军的攻击? 位于辽东半岛尖端的卑沙城,守军也就象征性地放了一万人,怎么打? 这不欺负人么? 倒霉的是,卑沙城不像盖牟城有充足的存粮,他们也就够支撑个十天半个月的,本想着过两天再从石城调粮呢,拖延症害死人呐! 手中无粮,心头发慌,卑沙城的应对,完全丧失了彪悍的风格,只是在女墙之外以布幔、木板隔绝炮石的攻击,能捱过几天是几天吧! 哎,隋朝时候都没这事,人家舟师都是直取平壤的好么,关小小卑沙城什么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本性难移 第358章 本性难移 李世民渡过辽水,三大喜讯让他眉飞色舞。 李道宗吃下新城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飞骑火烧仓廪之举。 胜利确实来得更快,但烧毁的粮草……还是免不了肉疼,奈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倒是范铮提议让俘虏收隋军骸骨,让李世民心头震动了许久,亲下诏书:“昔日隋军渡过辽水,老天不给便利,从军士卒骸骨相望,遍布原野,可悲可叹。掩埋骸骨的高义,是奉行了古代典籍,当令收回掩埋。” 李道宗同时还将加尸城七百降卒送至御驾前,请贞观天子定夺。 李世民当面回复:“谁不愿尔等效力呢?尔等家在加尸城,因为转投大唐而导致家眷被屠戮,得一人而毁一家,朕于心不忍啊!” 七百加尸城降卒,当即被放归。 三军齐呼:“陛下仁义!” 李世民的放归,还真不是摆角度,高句丽用法严峻是出了名的。 大致如下: 有谋反叛者,则集众持火炬竞烧灼之,燋烂备体,然后斩首,家悉籍没; 守城降敌,临阵败北,杀人行劫者,斩; 盗物者,十二倍酬赃; 杀牛马者,没身为奴婢。 大体用法严峻,少有犯者,乃至路不拾遗。 看看,路不拾遗的新解,杀得狠了,自然不敢乱来。 按这律法,降卒回去能不能活下来两说,至少是不会牵连家眷。 这是在千金市骨,有没有成效不好说。 这世上,从来不是每一项投入都有回报的。 李道宗率四千骑,打败了国内城来的二万高句丽援军。 已无用武之地的飞骑,只能转身来迎接圣驾了。 “卿收前朝骸骨之义,朕已铭记,给事中当记载。” 许敬宗牙都酸了。 为什么偏偏是范铮呢? 自己与范铮不对付,偏偏还得在《起居注》上为范铮记功,别提多恶心了。 用春秋笔法是行不通的,褚遂良拒绝皇帝看《起居注》,这个规矩偏偏被许敬宗打破了,现在想挟杂点私货都不敢——万一哪天皇帝看到呢?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盖牟城被李世积拿下,倒是在李世民预料之中,倒是十万石粮草能稍稍缓解运粮的压力。 哪怕是从幽州押解到辽东,也需要时间与人力的。 平壤道军轻取卑沙城,得口八千,倒是略出乎李世民的意料,张亮懂打仗吗? 细看露布,指挥征战的是平壤道行军总管程名振,哦,那没事了,他可是在刘黑闼势力最顶端的时候都拼死相抗的。 朕要不看他是个人才,能让他一辈子蹲在洺州。 常何、丘孝忠的行动,才让李世民微微颔首。 不愧是朕的心腹,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驻守鸭绿水或许不见战功,却能为辽东军减少一半的压力。 倒是《旧唐书》在这里有一段,十分不可信。 “帝渡辽水,诏撤桥梁,以坚士卒志。” 写这一句的人,大约是看《史记·项羽本纪》看多了,意思也来一个破釜沉舟, 谁都相信李世民不会打败仗,不需要留退路,可你撤桥梁,后续粮草不要了是吧? 史官的笔歪上一歪,事情就变得荒诞了。 这写的是脑壳进水的人吧? 辽东城下,依旧是李世积的老规矩,炮车、车弩掩护,辅兵负土堆山。 李世民骑在马上,见一名辅兵担负的泥土过重,分了一部分在马上担着,亲送至城下。 范铮撇嘴,换了一身山文甲,假模假样地分了点泥土,趁城头被炮石压得抬不起头之际,送到了土堆旁边,然后打着驽马飞奔。 这要是跑得慢一点,没准就成了《地道战》里的汤司令。 皇帝都亲自送土了,随侍的文武能无动于衷吗? 什么叫上行下效啊! 即便是老奸佞许敬宗,也咬牙担着二十斤土,歪歪扭扭地向土堆跑去。 范铮忍不住暗赞,老许,实力派啊! 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排除有恙,五十斤是能轻松承载的,二十斤都能玩出如此卖力的模样,不愧是江都宫变都能活下来的人物。 城头上,一块块木板于女墙上搭出斜坡,以阻挡炮石的冲击。 这也是无奈了,总不能任唐军的炮石逞威,辽东城连军士都站不住脚吧? 效果当然是有的,但杯水车薪,一轮轮炮石最终把木板砸得粉碎,带火的弩箭钉在木板上,也迅速引燃木板。 即便如此,辽东城的处闾近支也顽强抵抗,明知道是徒劳,城头的抛车也一次又一次地抛出炮石,箭矢零落地朝下射击。 唐军的板屋上,府兵挥舞着小旗,指引着炮车调整角度,又一轮炮石攻击,城头的抛车直接被砸了个稀巴烂。 射程远,就可以为所欲为,谁让你撒尿滴湿鞋呢? 纵然如此,城头的高句丽军士依旧前赴后继,不曾后退。 李世积眼皮低垂:“放火!” 无数的火箭离弦,迅速将城头烧成了一片火海。 范铮抬了抬眼皮:“铁小壮,出战。” 早就跃跃欲试的铁小壮一个起跳,翻身跃入吊篮中,带着乙队、丙队飞骑腾空,留下邓稳满眼怨念,还有另外三队的眼巴巴。 这是在光明正大的徇私,让铁小壮在皇帝面前挣个表现,方便日后晋升。 范铮是暂管飞骑的忠武将军,又与铁小壮有师徒之谊,照顾他合情合理。 虽然范铮也不明白,自己跟铁小壮的关系,怎么就从师生变为师徒了。 李世民瞅了范铮一眼,眸子里带着点笑意。 贞观天子对下情熟悉得很,范铮的目的自然一目了然,偏偏他还不遮遮掩掩,就有意思了啊! 虽然飞骑在新城确实立功了,可李世民也想亲眼目睹,自己耗费的巨额钱粮养出来的飞骑,值不值当! 热气球飞起时,辽东城的高句丽军士便已经注意到了,奈何城头被轰得坍塌了一部分,得赶紧用土石补上! 即便发木弩以射之,依旧无济于事,可怜的射程根本威胁不了精确掌握高度的热气球。 “看你们被火烧,耶耶大发慈悲,赐点甘霖给伱!” 腰上系了绳索的铁小壮,打开吊篮门,扯下裤儿,顺风撒了一泼尿。 范铮抚额。 皮猴子,本性难移,你又不是童子了,早没童子尿我东西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铁小壮还是不改当年风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画龙点睛 第359章 画龙点睛 被烧得头昏脑胀的处闾近支,突然面上有一点湿意。 难道,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普降甘霖救我辽东城? 但是,火烧火燎的,这几滴雨,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烟尘滚滚,日光还是隐约照着城头的,证明天色并没有改变啊! 目光上移,隐约能见到吊篮上系裤腰带的铁小壮,处闾近支的脸色,瞬间比烧过城楼还黑。 抓起三石弓,搭上箭矢,处闾近支一箭向吊篮射去。 奈何铁小壮是个鸡贼人物,早就热气球调整到射雕手都抓瞎的高度,箭矢连篮底都没擦到就无力地坠落了。 被范铮打骂出来的铁小壮,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则精似鬼。 关上吊篮口,乙队、丙队持续前进,在城内的高地上见到了粮仓,默契地拿起角弓弩,弩箭安放好,引火,朝下头射去。 铁小壮拿起角弓弩,照瓢画葫芦地举弩,扣牙、松弦,运作一气呵成。 “耶耶就是个天才!” 铁小壮得意洋洋地炫耀。 队正憋不住笑了。 铁小壮低头,傻眼了——弩箭射出,间隔几百步远的官衙起火了,这是什么准头? 面颊到耳根都是滚烫的,铁小壮强行辩解:“你个瓜皮懂个球!耶耶就是要射官衙!再笑,再笑贬你去当伙长!” 吊篮上的一伙人全都笑了。 铁小壮的弩术不行,那是众所周知的。 年龄不到,身体发育不全,承载不起角弓弩的重量,稳定性不足,简而言之就是臂力不足。 加之铁小壮的主要精力在飞行上,弩术……呵呵,比范铮强得有限。 飞骑中,互嘲也是常事,只要分寸掌握好,倒也无所谓。 一个过于严肃的飞骑,难以应对铁小壮想一出是一出的弊病。 贬为伙长是不可能的,也就是铁小壮过一下嘴瘾而已。 恼羞成怒的铁小壮举动角弓弩,对着下方胡乱射出,下令:“吊篮内的弩箭,给我全射了!” 飞骑应声,火箭四下乱射,反正那个破粮仓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三支箭矢呼啸而上,朝吊篮底部射来,虽来势汹汹,却终究无力而坠。 吊篮上这一伙人立刻吹捧起铁小壮来:“要不是校尉操练有方,搞不好就有袍泽要吃席咯。” 铁小壮亲自出马有一个好处,他对高度的把握胜过邓稳他们,绝不会出现为箭矢所伤的破事,丢不起这人。 铁小壮怒吼:“有人敢挑衅了,还不给耶耶射回去?再废话,回去三天饿九顿!” 队正操起角弓弩,怒气冲冲:“就是,敢在校尉面前动箭,这不摸大虫屁股吗?儿郎们,射他!” 十个热气球,百余弩箭,全部带着火往那在街道上疾奔的射雕手射去。 对手滑得像泥鳅,一轮火箭未伤其分毫,可辽东城内的屋子,许多都受了池鱼之殃,大大小小的火势在升腾。 辽东城名为城,实际上是个大军镇,里头就没有百姓的存在,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抵抗中原王朝。 火势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冲出、或为倒塌的房梁屋檐所伤,当真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铁小壮这皮猴子才不管这样,反正下方的哭嚎声他又听不见。 “射不死他,膳食没肉!” 铁小壮怒了,发出最有力的威胁。 别看飞骑平日嘻嘻哈哈的,却最怕这一招,谁让铁小壮操练得狠,导致他们特别需要油水补充? 一顿不吃肉,心头就发慌啊! 乙队正发了狠,角弓弩在手,盯了许久,终于跟上射雕手的节奏,并大致估出他下一步的位置,弩箭预先拦截。 射雕手发现被拦截时,冲向檐角的步子已经停不下来,只来得及扭了一下身子,本可以开膛破肚的弩箭,狠狠地扎到他屁股上。 铁小壮得意地扭了两下,要不是因为身处吊篮,他会蹦起来的。 “乙队,今晚加肉!” 队正哈哈大笑,接着安排人继续追杀射雕手,并将自己预先拦截的经验分享了。 一瘸一拐的射雕手,再也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只能借着屋檐、墙角,闪避着带火焰呼啸而来的弩箭。 到处是火焰,纷乱的军士豖突狼奔,闪避到极致的射雕手生生被撞到了街上,肚子被一个身上着了火的军士踩了一脚,痛得曲起身子。 射雕手还没缓一口气,又被一匹惊马踏在胸口,胸骨断裂,一口污血喷出,身躯抽搐几下,死不瞑目。 要是被弩箭射死,或许他不会觉得那么憋屈。 辽东城内一片火海,连热气球上都觉得味道不对,铁小壮只能不甘地返航。 哎,那么多弩箭还没射完呢,辽东城也太小了吧。 丫拿辽东城跟长安城比,能是一个级别么? 热气球落地,李世民击掌。 “朕果然慧眼独具,耗费钱粮打造的飞骑非同凡响。” 看看,这皇帝真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嗯,不对,这话好像是说给暂代起居郎的许敬宗听的,应该是让老奸佞载入史册的。 不过,许敬宗写史,和北齐的魏收一样,有才无德,肆意妄为。 “今日之内,辽东城心败。” 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积仔细观察了一阵,笃定地开口。 铁小壮得意地表功:“陛下,飞骑除了烧粮仓,还烧了城内不少屋子,逼死一名射雕手。” 范铮瞪眼斥责:“就你话多!战功如何,须监军、录事参军等人验证,是伱个中男红口白牙说的么?” 范铮的话,其实是在为铁小壮开脱,毕竟邀功在官场上虽常见,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好,容易影响升迁。 “中男”二字,才是画龙点睛之词。 李世民大笑:“卿都说他是中男了,朕难道还要吹胡子瞪眼的讲规矩?无妨,铁小壮无须拘谨,莫听你师父的。” 许敬宗张嘴想说些什么,辽东城紧闭的大门却打开了,不用细看,仅凭那喷涌出来的热浪,都能断定,铁小壮绝无虚言。 万余高句丽人丢盔弃甲、赤手空拳奔逃而出,一头直发变得如昆仑奴一般卷曲,只片刻就扑倒在地,长长地吐气。 终于从炼狱里逃出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神级阅读理解 第360章 神级阅读理解 辽东城的失陷,让暴躁的钱盖苏文沉默下来。 大唐的森森恶意,不禁令他深思,当年把荣留王高建武一家老小给噶了,是不是一个错误。 或者,留一个半身不遂的荣留王,再以顺奴部的人监视,会不会更好一些? 然而,骄傲的五刀将,哪怕明知道这种方式更有利于自己,却也依旧会选择快意恩仇。 万一,留下的荣留王学汉献帝,玩个衣带诏呢? 虽然不怕,那也嫌烦啊! “令:北部耨萨高延寿率本部、领靺鞨,凑十至十五万大军,增援安市城!” 不是他不想让温沙门、豆方娄他们挥军西进增援,只是困难比较大。 无论如何,平壤得保持二十万兵力,要是唐军再如隋朝来护儿一般杀入平壤,那可是天大的灾难,钱氏对高句丽的掌控,可能如迎上海浪的沙堆,顷刻便消失了。 杀高建武的后患还是有的,钱盖苏文镇守平壤,完全是依靠强悍的兵力支撑,才让暗流平息下去。 顺奴部的兵马,绝对不能离开高句丽的腹地。 南部、东部的兵马? 过不去啊! 泊灼城处闾近支所夫孙禀告,大唐舟师已驻扎鸭绿水西岸,将平壤以南、以东的增援路途给堵住了。 从海面上过去? 别闹,整个半岛,高句丽在海上是最弱的,无论是新罗还是百济都足以吊打,敢跟大唐对对碰吗? 可惜,钱净土没能说动薛延陀入寇大唐,逼得天可汗撤军,倒是让薛延陀痛打落水狗,好好宰了仇人突厥一把。 对此,大唐边军表示喜闻乐见,反正大唐委任的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已经被突厥人抛弃了,突厥遭灾,好像跟大唐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没关系,还可以想一想旧恨,然后以这一幕下酒。 薛延陀是在诺真水一役学乖了,突厥这边穷追猛打,就是坚决不踏入大唐的地界,不给大唐一丝发难的机会。 因为,掌薛延陀兵马的人,不是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而是脾气暴烈的肆叶护可汗乙失拔灼,那厮是真会杀部将的。 乙失拔灼脾气虽差,脑子却不笨,生生斩了两名意图率部入大唐劫掠的俟斤,把队伍控制在大唐边境外,让钱净土扼腕叹息。 不用怀疑,那两名俟斤是钱净土收买了的,并承诺事成之后,他们可以全家移居平壤,并保证至少太大使者以上官职。 无论在哪个国度,背叛的人层出不穷,区别只在于你给的价钱够不够高。 至于那种连价钱都不要就倒向番邦的,连番邦都看不起你。 就是暗娼吧,好歹也得要几文钱呢。 “兄长,新罗夺我水口,委实可恨。要不然,我与温沙门将军走一趟?” 钱净土腰板挺得笔直,没有一丝松懈。 除了家教之外,还与钱盖苏文本身轻微的强迫症有关系。 高建武之所以非要与钱盖苏文来一场生死对决,也是实在受不了强迫症发作、处处指手画脚的钱盖苏文。 当然,顺势从顺奴部夺回权柄也是主要原因。 钱盖苏文摆了摆手:“有那工夫,你不如领侄儿钱男生骑马去。水口城,伱真以为新罗能轻易夺回?告诉你一个秘密,新罗的大臣廉宗,是我钱氏的人。” ----------------- 新罗,金城。 新罗王圣祖皇姑金德曼从噩梦中惊醒,听到侍女的禀告,面上满是酸楚。 整个新罗的圣骨,只有自己与堂妹金胜曼硕果仅存,真骨上位势不可挡,但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吗? “是谁领军?” 任由侍女给自己穿戴上沉重的衮冕,金德曼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 “西门毗昙,北门廉宗,私兵过万。” 这可就糟糕了,因为打水口,金庾信带出的五万人,几乎是新罗最后的机动兵力,整个金城的兵力只有五千,应对日常巡逻绰绰有余,应对反贼实在是有心无力。 宫城这一千守卫,金德曼无力吐槽,都是官员子嗣,花架子一群,连花郎都不如。 至少,花郎武艺未必纯熟,却敢于搏命。 廉宗与高句丽交好,金德曼是知道的,哪个国度没有吃里爬外的畜生? 畜生,那是杀不绝的。 看来,金庾信夺了水口,是真让高句丽受创了,狗急跳墙了。 “毗昙又是为什么造反?” 答案让人震惊。 因为参拜天可汗时,李世民小声嘀咕了一句“牝鸡司晨”,导致毗昙认为天可汗对新罗王不满,有意干涉王位。 再加上新罗求援,大唐几乎是隔了两年才出兵,明显新罗不招待见。 所以,夺位不是理所当然了么? 李世民要是知道了,得为毗昙“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还是枣树”的神级阅读理解能力点赞。 李世民的嘀咕很正常,因为堂堂中原王朝,即便是当年的吕雉只手遮天也没坐上皇位。 父系氏族社会,男子掌权很正常,唐朝还算是比较开放的,毕竟平阳昭公主贡献在前,谁也没法轻易否决了女子,朝廷、官府一些佐官的位置上同样有少量女性。 至于干涉新罗王位,吃饱了撑的,没听说过“远交近攻”么? 不算太大的金城,厮杀声、呐喊声渐渐入金德曼之耳。 “圣祖皇姑,快走吧!乱臣贼子要杀进来了!” 上大等乙祭匆匆入宫催促。 真骨替代圣骨是必然之势,有必要把吃相搞得那么难看吗? 再说,你们两家动手,是将其他真骨置于何地? 就是要换人上位,分赃,它也得雨露均沾吧? “保护圣祖皇姑!” 呐喊声在宫城外响起,金德曼精神一振。 “金庾信迊餐?” 乙祭都觉得意外,金庾信不应该驻守水口城么? 这倒是他想多了,新罗一向奸猾,即便是奉大唐之命助攻高句丽,也不会在高句丽顺奴部、东部、南部兵力未动的情况下全力以赴。 所以,金庾信留了两万人驻扎水口,自己率三万兵马返回金城,是合情合理的,倒是撞上毗昙、廉宗作乱实属意外。 论打仗吧,新罗国内,除了阏川,还真没人压得住金庾信,毗昙与廉宗很快成为金庾信的垫脚石。 金庾信便由迊餐晋升为伊尺餐,也是意外之喜了。 第三百六十章 烽火次第 第361章 烽火次第 辽东克,烽火举,次第传至定州。 这是贞观天子与太子约定好的信号,拿下辽东则烽火传讯。 这也是烽火另类的用途了。 坐镇定州的李治喜极而泣,令幽州及时输送粮草,并安置送来的俘虏。 顺便吐槽一句,《旧唐书》中,李治是在定州监国,那些对李世民征辽东有异议的,烦请不要说“太子从长安奔定州接驾”的无知话语好吗? 非要黑,拿出出处来,哪本书、哪卷,而不是凭着喜好胡言乱语。 非要拿外番的书来辩,就问一句:你是外番人吗? 白岩城是小城,依山傍水,四面险峻,偏偏卡在大唐前进的路途上,处闾近支孙伐音也是个厉害人物。 李世积令投石、箭矢攻击,白岩城凭借万兵也极力还击,双方有来有回,右卫大将军李思摩还中了一弩箭。 倒霉娃,一辈子就没这上几天好日子。 李世民带着一干文武,转到伤兵营,看到李思摩咬着汗巾,身上的伤口流着暗红的血,身边的女医工正手忙脚乱地配药。 范铮看了一眼女医工,有些面熟,好像是经常与冯一纸、姜茯苓共同出现的。 虽然封建王朝常有女人不随军的说法,可平阳昭公主的出现,把这番悖论直接堵住了。 唐朝女性地位高于其他王朝,平阳昭公主居功至伟。 太医署的品秩虽然不高,出场频率却高,各军各卫时常有他们救死扶伤的身影。 李世民执李思摩之手,一脸激动:“大将军为大唐鞠躬尽瘁、身负此伤,朕岂能置之不理?”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李世民低头吮创口,吸败血而弃之。 医工执着竹角,手足无措,范铮轻轻使了个眼色,医工赶紧放下竹角。 吮败血不是错误,当年天下大乱时,此法也救了不少人。 但…… 现在没必要了啊! 吸败血、脓血之类的,自春秋战国就有角法,即用牛角拔火罐。 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五十二病方》就已经记载了以兽角治疗痔疾的方法:“牡痔居窍旁,大者如枣,小者如核者,方以小角角之,如孰(熟)二斗米顷,而张角”。 严重怀疑黄巾军天公将军张角的名字,与这角法有关。 隋唐,渐渐将牛角改为竹角。 罐改陶制,约在清朝时期。 范铮轻轻摇头,这就是纯技术官吏的短板了,他们知道如何做事,却不知道如何作秀,皇帝要收买人心,你还能拦着不成? 别说是皇帝吮血无害,就是李思摩因此死了,那也得先成全皇帝名声! 李思摩双目含泪,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害怕的,应该是前者吧! 终于到血色正常了,李世民才移开位置,医工迅速涂酒精、上药、包扎,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就是李思摩痛得泪水直飙,面容扭曲,汗巾都差点咬破了。 女医工轻笑:“忍一会儿,酒精药劲过去了,就没那么辛辣了。” 取水漱口之后,李世民问道:“酒精好用吗?” 女医工回答:“禀陛下,没有酒精,伤兵存活率大约四成,用了酒精之后大约在七成。” 这个比例当然不是固定的,视情况而定,总的来说还是有很高效用的。 慈不掌兵,只是指出战时,伤兵能多存活对大唐总是件好事,李世民当然乐意看到,要不然也不能大力支持敦化酒坊。 长孙无忌拱手:“陛下一如当年,爱兵如子,善待战将,我大唐有此圣君,岂能不睥睨四方?” 嗬,长孙无忌平日端着,极少逢迎,这一开口,功力深厚嘛。 范铮虽然腹诽,却也拱手道:“天子仁爱,将士岂不用命?万胜!” “万胜!”牛进达等人拱手为贺。 老牛别的都好,就是不太会说好话。 不多时,天子为李思摩吮败血之事,便已传遍整个大唐营地,“万胜”之声不绝于耳,偶尔也夹杂了几声“万岁”。 如果天子能这样对自己,将士们扪心自问,是不是愿意为之血洒疆场? 白岩城地势虽然险峻,却委实过小,万余兵马在铺天盖地的炮石与弩箭攻击下,伤亡过半。 处闾近支孙伐音看看残存的五千兵马,心头在摇摆。 为将者,当有死战之志。 可是,自己死也就算了,还带着将士们一起死么? 提笔在薄帛上书写了降表,让部曲以无镝箭射出,孙伐音惆怅地叹息。 忠诚与生存,该如何取舍? 要不要趁唐军盲目信任之际,狠狠收割一把,拉着唐军垫背呢? 唐军,中军帐。 李世积请天子居上座,李世民只是不肯:“此为辽东军,大总管为一军之主,岂能屈居人下?朕非大总管,不居正席,在旁置一席即可。” 李世积只能坐下,令人给天子在左侧加一座椅,位置略后于自己。 左尊右卑,贵者居后。 以李世积的小心谨慎,要不是非得有个倒霉孙子,家族本可富贵绵长的。 右边的椅子略略朝前,是副总管李道宗所坐。 阻击了国内城援兵,李道宗率部归来,合兵一处,果毅都尉傅伏爱等人重归其麾下。 范铮这个忠武将军,虽然是个杂号,却也有资格入帐议事,就是位置比较偏远,都快到帐门处了。 一名校尉手捧无镝箭入帐,摆放到李世积案上,拱手退下。 李世积谨慎地解开缠在箭干上的丝线,取出帛布细细看了一遍,传到李世民、李道宗等人手中。 李世民呵呵一笑:“孙伐音也是撑不住了,大总管天天炮石轰击,连女墙都轰塌了许多。” 李道宗笑道:“白岩城这弹丸之地,能支撑这许久,已是实属难得了。” 整个中军帐内,一片欢乐景象,都觉得白岩城已是囊中之物。 忠武将军范铮弱弱地开口:“大总管可曾想过,白岩城诈降或反悔?” 李世民望着范铮发笑:“竖子,可知大总管向来谨慎,岂能不防?” 别看“竖子”这个词一向是称童仆、骂人的,可在此时却透着一股青睐之意。 范铮立刻闭嘴了。 提醒是本分,但更多的,范铮只能呵呵了。 外行少干扰内行。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来夸我呀! 第362章 来夸我呀! 白岩城头,高句丽大纛黯然降落。 城门洞开,几十名老弱军士眼球混浊,赤手空拳,无趣地垂手立于甬道。 孙伐音在城头拱手:“请陛下入城!” 李世民骑在飞黄驹身上,笑容满面:“处闾近支以微小之城,抗我大唐天军多日,较盖州、新州、辽州、卑沙城、建安城强得许多。得此臂助,朕心甚喜。” 盖牟城置盖州,新城置新州,辽东城置辽州。 《旧唐书》、《新唐书》记载,建安城都是张亮率部围之,扎营途中敌军突袭,张亮六神无主,木然坐于胡床,众以张亮镇定自若,随张金树奋力杀退敌人。 《资治通鉴》则记载为营州都督张俭率胡兵败建安城,斩获数千。 李世民倒是知道张亮向来没有征战的才能,也没怪罪张亮——反正结果是好的。 任张亮为一道行军大总管,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本事,而是因为他的官爵。 遗憾的是,平壤道行军副总管、泸州都督左难当中流矢,不治而亡,遗命葬宣州泾县龙门松子岭,墓于后世犹存。 左难当与在盖牟城遇流矢而亡的姜行本,成了此次征战中遇难的最高将领。 姜行本后陪葬昭陵。 战场上的事,福祸难料。 双方客客气气、相敬如宾,李世民的飞黄驹硬没举蹄前行。 孙伐音心头不安,举目眺望,却见几个气囊渐渐膨胀,心头略为吃惊。 前面的新城、辽东城,热气球的效用他还是知道的。 居高临下,不仅势如破竹,还洞若观火,自己隐藏的手段怕是瞒不过上头的飞骑。 “丁队,前头探路!” 铁小壮咂嘴。 哎,不是放火,无趣了。 没辙,这是皮猴子本性。 五个热气球先后向白岩城内飞去,孙伐音叹息。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果然半点勉强不得。 城门缓缓关闭,飞骑丁队返航。 “禀陛下、大总管、将军、中郎将、校尉,白岩城内另有瓮城,其上有伏兵,备有滚石、擂木,意欲引我军入内伏击。” 李世民勃然大怒:“区区白岩城,竟敢诓骗于大唐!打下白岩城,人口财帛尽归有功将士!”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是陷阱之后,李世民依旧暴跳如雷。 孙伐音在城头干笑两声:“天可汗胸襟似海,想来外臣这一点小小伎俩,也不值一哂。” 高句丽大纛冉冉升起。 “谁为朕射下大纛?” 李世民愤怒地咆哮。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天策上将,真的能射下此旗,奈何身体已渐渐衰弱了呀! 虽然衰弱得不明显,但箭法的准头还是受了影响。 有点冷场。 场中诸将都骁勇善战,唯独箭术拿不出手。 一名着白袍、山文甲的青年负着强弓,从偏僻处走来,拱手行礼:“伙长薛仁贵,愿为陛下效力!” 张士贵无奈地叹息,这娃儿,立功心切,竟在全军面前出这风头。 要是能落了对方大纛,倒是好事一件,可失败了后果也是沉重。 但是,身为薛仁贵的上官,能不出头么? “陛下,此子乃臣募兵,征得绛州龙门县之士,为河东薛氏子,妻为河东柳氏,家境贫寒,唯匹马、只槊、三石弓傍身,箭术甚佳,尤胜于臣。” 就算有什么责任,且担着吧。 提薛氏与柳氏,不过是暗示皇帝,人家小有背景,万一失手,不要苛责。 “贫寒”一词,当然是相对的,连驽马最少也要四贯钱,真贫寒的人,就是送好马给他,他也供不起料。 倒是槊与弓不足为奇,薛仁贵好歹是北魏名将薛安都之后,正经的官五代,不过是阿耶早亡才家道中落的。 《贞观律》虽禁民间持有枪、矛、陌刀、甲、弩、长弓、角弓,但人家祖传之物,只要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还是允许的。 要是连菜刀都不许有,武勇如何传承? 至于最后一句,倒不是自夸,张士贵臂力过人,尤善骑射,只是已经过了巅峰时刻。 “辽东之战,薛仁贵破敌军,救出郎将刘君邛,因功升伙长。” 张士贵这话,是明白向众人彰示,薛仁贵是有真本事的。 李世民翻身下马:“骑朕的飞黄驹,让朕看看你的箭术!” 飞黄驹是好马,对李世民而言却不难获得,殿中省尚乘局左右飞黄闲里的良驹,都叫飞黄驹。 薛仁贵也不推辞,翻身上了飞黄驹,纵马出阵,左右飞奔一阵,骤然张弓搭箭,兵箭呼啸而出,直取城头大纛。 孙伐音面上的假笑凝滞了。 矢出,纛落,白岩城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 冷兵器时代,就是那么直接。 即便后面的军士重新把大纛挂起来,士气依旧提不起来了。 辽东军中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喝彩声,一时士气昂扬。 唯一不服气的,是嘟囔着的铁小壮。 “哼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信不信飞骑上去,火箭把大纛烧了?” 薛仁贵策马回归,跳下马背,执缰微躬:“薛仁贵幸不辱命!” 李世民大笑:“良马赠壮士,红粉送佳人,这匹飞黄驹就是你的了!” 为什么不是宝马? 啊呸,狗眼看人低的宝马它配么? 十个热气球升空,一轮火箭让白岩城头狼狈不堪,戊队、己队随着铁小壮跃出吊篮,滑翔机尽情地在城头上空优雅地掠过。 孙伐音的眼皮直跳,亲手降下了刚刚升起的大纛。 热气球有威胁,神射手让人惊心,都比不上这些自由飞翔的滑翔机。 滑翔机加上热气球,更是让人无力抵抗的大杀器。 任你城池守得再好,防不住对方随时随地降落突袭。 唯一的弊端是,热气球的火势,使它无法于夜间突袭,太亮眼了。 就算是千军万马齐上,孙伐音也不曾畏惧,可这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滑翔机…… 真没信心守住啊! 大纛再落,城门重开,孙伐音弃兵甲,着素裤,肉袒自缚,出城乞降。 其后,数千高句丽兵面色黯淡,在城门外解甲除兵,静候发落。 成王败寇,打不过,只能降了。 铁小壮得意地率飞骑戊队、己队落于阵前,一脸的得色。 来吧,来夸我呀! 第三百六十二章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第363章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是否接受白岩城的再降? 李世民当然乐见其成,李世积却难得地强硬起来:“陛下金口玉言,许下将士白岩城的人口财帛。将士奋勇争先,图的就是赏格,城池将陷,若准其降,将士之心当如何?” 虽然皇帝的赏格刚刚开出,白岩城没多久就降了,可你让将士们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冷下去吗? 何况,孙伐音出尔反尔! 所以,极少与皇帝唱反调的大总管,第一次提出了否定意见。 李世积的意见有理,李世民纳降又有没有道理? 自然是有的,白岩城易守难攻,强攻下来,人员伤亡且不提,炮石、弩箭的消耗也不说,可时间的消耗对大唐是不利的。 辽东之地苦寒,秋季就开始刮冷风,深秋更是滴水成冰,那时候就必须返回。 即便是衣帽裤袜尉都缝了白叠在内,依旧有许多人耐不住辽东的严寒。 据说,这些地方,有人的鼻子耳朵会冻坏了。 李世民抚须:“大总管所言有理,但纵兵屠戮,俘虏其妻孥(子女),朕于心不忍。大总管麾下有功将士,朕用之前的库存物品赏赐,姑且算向大总管赎买此城。” 没人知道,李世民的笑容之后,是无限的痛心疾首。 朕的钱粮,都是朕的啊! 啊!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再不待见孙伐音,李世民还是得堆起真假难辨的笑容,亲手为他解开绳索。 千金市骨,必要的姿势要做的。 何况,孙伐音还带来了一万民口、五千将士。 “传诏:设白岩城为岩州,授孙伐音为刺史。” 严格地说,授刺史要经三省,但现在是战时,天子有权临机决断,授个刺史安抚人心,只是小事一桩。 让孙伐音继续管岩州,不担心出现反复吗? 还真不用担心,高句丽的律法严苛,叛了就是叛了,管你什么具体情况,都是一刀切。 何况,五刀将钱盖苏文的脾气,可是真不好。 黄门侍郎许敬宗拟诏,门下省主宝呈上征召臣下的皇帝信宝——天子八玺之一,李世民呵口气,蘸印泥,用印! 这块地盘,归老李家了! 关于天子印玺,《汉旧仪》称天子有六玺,各朝有不同规格,不可混淆。 在这里,《旧唐书·李道宗传》与《旧唐书·李靖列传》相互矛盾,这就是多人共同编撰史书的缺陷了。 李道宗传:及大军讨高丽,令道宗与李靖为前锋。 李靖列传:太宗将伐辽东,召靖入阁,对曰,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陛下不弃,老臣病期瘳矣。太宗愍其羸老,不许。 抛开书籍谈问题,权且以李靖身子便利,就问以李靖的军事造诣,谁敢以他为先锋,而自居总管? ----------------- 六月,辽东军簇拥圣驾,移师安市城北。 平壤道军自建安城而上,环安市城南、西。 程名振、张金树各自统军,不紧不慢地攻着安市城,城上的处闾近支也率部有序对抗。 两唐书中没有安市城处闾近支姓名,杨万春之名出自梁万春,此名出自明朝《唐书演义》。 不管他叫啥名字吧,人家的应对是一板一眼,饶程名振、张金树是沙场老将,兼有炮车、车弩之利,竟没占到什么便宜。 当然,凭安市城的实力,也没能力出城还击。 纵然处闾近支再厉害,兵力捉襟见肘也没奈何,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三万兵,守城都战战兢兢,还想出城搞事? 反击是没错的,但前提是你要有一部分机动兵力! 北面的辽东军并不攻城,而是张开大网等待高句丽的援军。 高句丽北部耨萨高延寿、南部耨萨高惠真,率高句丽北部兵马,以及从靺鞨借来的两万人,匆匆赶到安市城救援。 虽然高延寿不情不愿,可莫离支钱盖苏文的军令,不敢不听啊! 李世民判断形势:“若高延寿军依安市城屯营,以高山为托,取城中粮食,令靺鞨人夺我牛马,是上策。” “拔城而走,是中策。与我争锋,是下策。” 然而,高延寿扎营,偏偏在安市城一舍(三十里)之外。 北部兵马中,有老将为高延寿献策:“吾听中原大乱时,天可汗率军征战,几无败绩,威震四方,今率猛将精兵征讨,不可力敌。” “不如屯兵不战,旷日持久,耗费其粮草,并遣靺鞨部绕行,断其粮草,大唐必退!” 平心而论,这个方法取巧,且实施难度不高,彪悍的靺鞨人如果可以自由发挥,确实能给唐军造成一定的麻烦。 耿直的高延寿一扬脖子:“我军十五万人,岂惧十万不到的唐军?当堂堂正正碾压之!” 九泉之下,隋炀帝杨广大哭,为什么当年一征高句丽,遇不到高延寿这种耿直娃? 老天不公! 李世民亲自操刀。 令李世积率步骑一万五千人,于高延寿扎营处西面布阵; 令长孙无忌率牛进达,领精兵一万一千人,绕到北面,从峡谷而出,断高句丽军退路; 皇帝自领四千精兵及飞骑,偃旗息鼓,悄然进驻北面山峰。 次日辰时,高延寿见李世积兵少,令靺鞨部打头阵,攻击李世积部。 高延寿或许战略眼光不行,战术却真不算差,两万靺鞨人兵备虽差,人却悍不畏死,冲得李世积的枪盾阵摇摇欲坠。 李世民在山头上咬牙,若是李世积的防线崩溃,他的战术就要出现大漏洞了。 该死的靺鞨人! 靺鞨部损失大半,李世积的人手也伤亡逾千。 战损比似乎很理想,可伱得想想双方兵备的差距。 高延寿大手一挥,全军压上。 他知道高句丽军士与大唐府兵的战力差距,以人数优势打败李世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也不会纯洁到认为唐军只有这一路。 没关系,全力以赴凿开这一面,局势自然打开了。 高延寿的想法,其实也没错,只是他低估了李世积的韧性。 木枪齐刺,彭排齐举,冷飕飕的伏远弩、擘张弩时不时打断他攻击的节奏,憋得难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之所以是李世积亲自指挥这一面,是因为他极为擅守! 第三百六十三章 轮到耶耶上场! 第364章 轮到耶耶上场! 十三万大军全面压上,当然是不可能的。 辽地的山势虽然不是特别险恶,却也没法容纳十万人一拥而上,李世积这一头,面对的始终是万人左右。 要是开阔地带,以万五对十三万人,正常情况下都必亡。 “高惠真,你率二万人马冲阵!” 身为兄长的高延寿发号施令了。 虽然两人都是耨萨,但高惠真相对纯真一些,没心没肺的,只有高延寿尽量扛起责任了。 哎,有一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阿弟,头疼。 “记住,打得过打不过不要紧,活着回来!” 这不是北部耨萨对南部耨萨的命令,是兄长对阿弟的叮嘱。 高惠真骁勇,却是一根筋,高延寿要不吩咐,他能拼到战死。 “杀!” 二万兵马入场,步骑并发,撞向李世积的枪阵。 彭排生生撞停了马势,执排的府兵吐血倒下,另一名府兵递补上,辅兵迅速将伤兵转移。 三支木枪齐出,两枪刺马、一枪刺人,长长的枪锋无视任何甲胄,一枪致命。 在唐朝的步兵面前,骑兵也不过如此,真以为多了四条腿就很了不起? 兵备精良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昂扬的士气,才是府兵们战无不胜的法宝。 一具具尸体倒下,鲜血浸染了这片黑土地,暗红暗红的。 战争,极少单方面主宰,即便是胜利也需要一点点用生命消耗。 冲撞,死亡,尸体渐渐垒成了墙。 高惠真挥舞着铜矛,杀向枪阵一角,却被同时刺出的三支木枪唬了一跳,幸亏马术了得,仓促间一夹马腹,战马前跃,才免了必亡的命运。 高句丽久未与大唐交手,除了偶尔过辽水劫掠一番有交锋外,并未见识到大唐威震四方的枪阵,骤然遇上还免不了吃亏。 马背上,李世积的眼皮垂了下来。 “张士贵,出击!” 张士贵部人数不多,也就千余骑,随着耀武扬威的张士贵纵马而出,杀得渐渐疲惫的高惠真部无力招架。 “高句丽小儿,拿人头来!” 张士贵扬槊直取高惠真,一个武艺精湛,一个年轻力壮,倒是打得难分难解。 刚刚拔擢为队副的薛仁贵,策着飞黄驹,两个矢箙(箭袋)的箭次第射向高句丽军士,竟是箭无虚发,三十名高句丽军士送了性命。 可惜,每弓只配了三十支箭矢。 数据是无误的,《太白阴经》里记载,每军“弓,一万二千五百张,弦三万七千五百条,箭三十七万五千集”,换算下来正是三十支。 收弓持槊,薛仁贵呐喊着杀入高惠真后方,一槊一名军士,竟无一合之敌。 随后有五十骑府兵护在薛仁贵身后,借势扩大战果,将高惠真与其麾下隔绝开。 高惠真麾下急攻,奈何没人过得了薛仁贵这条大虫之口,导致高惠真身边的部曲越来越少,张士贵的马槊也越来越强横。 槊锋擦面而过,在高惠真面颊上划出一路血痕,张士贵大笑:“娃儿,回家吃奶去吧!耶耶忽峍贼横行时,你还没出世!” 张士贵原名张忽峍,虢州卢氏县人,隋末啸聚众人为盗,高祖太武皇帝书信招揽,以功晋爵为新野县公。 贞观八年,张士贵讨平东西五洞造反的僚人。 这老汉,是真彪悍,知天命之年依旧能征善战。 高惠真眼角扫过越来越少的部曲、麾下,饶是铁憨憨也觉得不对,兄长的话终于想起。 一夹马腹,高惠真往侧面蹿了出去,正舍命冲击薛仁贵的部下也转身而逃。 北面峡谷,尘埃激荡,长孙无忌领牛进达,率一万一千精兵杀出,让高延寿心头微惊,命部将率二万人前去拦截。 以有备对无备,以强弓硬弩聚歼高句丽军士,二万人马顷刻折损过半,士气一落千丈。 牛进达的风格是稳,却也会用突袭,长孙无忌更是阴人的行家,这一组合,坑人是相当好使的。 北面山头,天子大纛打起,战鼓轰鸣,李世民率四千精兵疾驰而下,让高延寿慌了神。 飞骑中,经过范铮与高侃的商议,简拔甲队正邓稳兼旅帅,邓稳率甲乙丙三队追杀靺鞨人,铁小壮率丁戊己队助李世民追杀高延寿等人,伺机毁了粮草。 范铮虎视眈眈地盯着铁小壮:“你需要留人观察陛下的状况,不可使他陷入险境,更不许胡作非为,飞到陛下上空。” 原因范铮没说,铁小壮也理会不了,只需要知道令行禁止即可。 高侃发这命令的话,铁小壮还会胡搅蛮缠一阵,唯有范铮发话他才不敢违抗。 最后一句看似多余小心,可伱知道什么时候,这一举动就成了悬在颈上的刀吗? 小心无大错。 “哈哈,轮到耶耶上场了!” 铁小壮蹦入吊篮中,腰间系上固定绳索,手舞足蹈的,皮猴子本色尽显无遗。 高侃无奈地苦笑,摊上那么一个下属,头疼得紧,幸亏陛下匠心独运,把忠武将军送过来了,不然还真压不住。 严格按军法来? 呵呵,铁小壮才是中男,按军法还不应入军中呢。 残存的靺鞨部,即便是拼命奔走也躲不过邓稳等人的弩箭,一次一百五十箭,总有倒霉蛋要中箭的。 也有靺鞨人憋气,张弓还击,但邓稳经历了一次教训,飞行高度拿捏得死死的,凭你使出吃奶力气也够不着篮底。 嗯,深得铁小壮气人的真传。 “都给耶耶稳住了!耶耶升旅帅了,儿郎们稳住,回长安找酒肆,耶耶请喝酒!” 邓稳这话,可比军令还管用些。 为了两口绿蚁酒,飞骑们一个个盯着高度,不许出半点纰漏。 靺鞨人气得捶胸顿足,明明旁边有更多的高句丽人你们不去攻击,非盯着我们靺鞨人不放干嘛? 范铮的号令,只是因为靺鞨人给李世积军造成较大损失、皇帝暴怒有关。 大唐与高句丽争锋,你一个偏远的小势力跳出来当刀,不斩你斩谁? 两大之间难为小,你尚且不思自保,莫怪大唐不仁。 何况,此时的靺鞨,分为十余部落,互不隶属,有什么资格来掺和? 契丹不敢,奚族不敢,霫族不敢,室韦不敢,薛延陀不敢,独你靺鞨来当大尾巴狼是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范铮教徒 第365章 范铮教徒 铁小壮踌躇满志,带着丁队、戊队、己队,倚仗空中优势,到处捣乱。 高惠真眼见能归建了,铁小壮一歪弩,阴差阳错地搞死了他的马,要不是身手好,借势在地上翻滚卸去力度,最少得摔两颗大门牙。 “己队,火箭射高句丽大纛!” “戊队,盯着高句丽的大小将领射,小卒没油水!” “丁队,随我在陛下周边机动!” 皮归皮,铁小壮跟高侃多多少少是学了点东西,不是脑子一热就胡来的童子了。 就兵力分配而言,说不上惊艳,勉强算个中规中矩了。 不,规矩是个什么东西? 范铮在山头上咬牙,就看着铁小壮率领丁队伴皇帝而飞,一会儿飞个s字,一会儿飞个b字,这是把范铮闲暇时吹的牛皮都实现了啊! 好在铁小壮恪守范铮的教诲,死活没敢往皇帝头上飞,要不然回来范铮能把他的腿打折。 铁小壮也会看点势头,皇帝横冲直撞的方向,他没去捣乱,丁队更多是在侧翼为掩护,几轮箭矢干掉了三名高句丽将领。 飞骑的优势就在空中,高度足够,谁也没奈何。 高延寿组织了三波反击,硬生生被蛮不讲理的铁小壮毁了两波。 你要说如李世民、李世积、长孙无忌一般用计谋或武力打败高句丽,高延寿无话可说,可铁小壮凭什么啊! 丫就投机取巧,仗着别人伤不到他而肆意妄为,不讲武德! 李世积、长孙无忌逼近,兵马总数真的少得可怜,偏偏压得高句丽残余十万兵马喘不过气来。 高延寿无奈,吹角召集残部,退守山麓。 败是败了,还不至于作鸟兽散,仅这一点来说,高延寿的控制力是相当不错的。 李世民、李世积、长孙无忌兵合一处,与高句丽军遥遥相对而驻。 这一役,斩首万余,但高句丽与靺鞨的损失人手,在三万左右。 斩首,永远小于实际歼灭、溃散之数。 铁小壮是不甘心就此罢手的,奈何丁队正大声告诉他,吊篮上储存的石脂水即将告罄。 在吊篮上,伴着风声呼啸,说话不大声是没法传递消息的。 哎,没能再来一回天外飞屎,不开心。 啥颜面不颜面的,能立一大功,颜面丢茅坑里都无妨。 再说,你们都是成丁,铁小壮才一介中男,等他顾忌颜面时,早换几茬人了。 不出意外,范铮教徒这一名场面又在唐营上演。 范铮气喘吁吁地拿脚踹,铁小壮上蹿下跳地躲避,飞骑内响起快活的笑声。 “让你给我花式飞翔!” 总算铁小壮见范铮追累了,贴心地停下,挨了一踹。 巡视到飞骑的李世民忍不住笑了,每次看范铮教徒就妙趣横生,这不比太乐署的歌舞生动多了吗? “好了,铁小壮虽然顽皮了些,却能顾全大局,勒令所部重视安危,破了几次高句丽的反攻,还是不错的,范卿就不要苛责了。” 范铮狠狠瞪了铁小壮一眼,没说话。 幸亏李世民不明白飞行图案的寓意,否则有铁小壮好受的。 ----------------- 高延寿在这头打得热热闹闹,安市城也尝试遣五千兵马汇合。 但是,五千人马出城没多远,就遇到司农卿杨弘礼率马步二万四千人伏击(《旧唐书》记领二十四军),被漫天的箭矢杀得鬼哭狼嚎。 杨弘礼亲自出阵,率众掩杀,饶是安市城裨将骁勇,竟死于其马槊下,五千人马被斩获三千,残余人马狼狈逃向安市城,又被曹三良截杀大半。 临到城门,却见城门紧闭,处闾近支在城头,扶女墙而立。 “儿郎们,唐军就在伱们身后,只要城门打开,他们就能乘虚而入!为了高句丽!” 处闾近支闭目,流下了两行热泪。 他没有选择,即便明知道唐军会设伏,也必须遣兵马出城送死。 因为,北方耨萨正是他的上官啊! 蝇营狗苟之事,谁也不愿意,可活在世间,有几人可以随心所欲? 甚至有流言说,要为官,先把良心割舍了。 旁边的树林里,李道宗扼腕叹息:“遇到对手了。正面厮杀,这个处闾近支不如本副总管,但守城真是一把好手,六亲不认呐。” 果毅都尉傅伏爱受命,率本部于安市城东门外,将高句丽军士全部斩杀,拒不受降。 城头的高句丽兵牙齿咬得咯咯响,纷纷张弓射箭,奈何没大用。 战况自有游奕禀报到驻跸处,李世民闻报大喜,对许敬宗道:“越公(杨素)儿郎,有故家风。” 长孙无忌拱手,为大唐贺,为天子贺。 唯有范铮笑容怪异。 李世民大奇:“范卿对此有异议么?” 范铮苦笑:“司农卿领军打仗,司农少卿在飞骑晃荡,司农丞出使番邦,合着司农寺不务正业啊!” 连一向谨慎的李世积都忍俊不禁。 范铮并无虚言,不务正业是贞观年朝廷特色,谁让官吏的位置空缺得那么严重啊! 即便现在世家与朝廷关系缓和了,官吏的位置依旧有出缺,终究是读书人不够啊! 不是说每一个读书的,就笃定能成为官吏,否则还要科举干嘛呢? 李世民大笑:“这个捉狭的!” 并不是双方都安营扎寨,就能换得宁静的,牛进达部依旧时不时出营,在高句丽大营前耀武扬威。 飞骑新任旅帅邓稳,则请缨率甲队、乙队轮番飞行,天天盯着高句丽大营,防着他们夺路而逃。 队正的八十亩职田,变成旅帅的一顷职田,香,实在是香! 新增的二十亩职田,让邓稳飘飘欲仙,就是想上天啊! 李世民遣人东行,撤了东面河流上的桥梁,彻底断了高句丽军的归路。 皇帝骑马,众将随行,看了一遍高延寿军的营寨,大笑道:“高句丽倾北方兵力而来,存亡系于一役,一挥(戈)而败,天佑大唐!” 《旧唐书》载,称高句丽倾国兵力,明显是有些夸张了。 即便辽东尽失,高句丽损失惨重了,也能够与百济合力揍新罗这个嘤嘤怪。 但是么,高句丽就从能与大唐切磋两下的一流国度,降到了二流水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高惠真骂战 第366章 高惠真骂战 十万大军扎营,营帐都是好大一片。 好在高延寿极注意各帐的间距,即便是邓稳放火箭,也只能烧到零星的幕。 粮草暂时是不缺的,他手中还有马三万余匹,牛五万余头,明光甲五千余领。 这是赶着牛出战,随时随地当粮食补充。 明光甲也并非大唐独有,明光甲因“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得名,后泛指甲片已抛光,十分光亮的铠甲。 咳咳,考证出来的明光甲,胸前有两片板状护胸的铠甲,关键那铁板还是圆的,不忍直视。 唐十三甲,排名第一的就是明光甲,因制作一领需费二百余工日,数量要少得多,一般为骑将所服。 就是这么天天干挨打,真不是滋味。 就连高惠真都憋不住了,直闯中军帐:“兄长,这么守下去,何时是个头?我听说,连退回去的桥梁都被拆了!” 牛,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 秋风初起,北地生凉,高延寿要是不顾伤亡,硬拖下去,倒是可能拖得唐军粮草耗尽,可在那之前,满营的高句丽军士先要饿死大半,人相食不是没有过! 高延寿沉默了许久:“阿弟,我们向大唐投诚,如何?” 高惠真满面悲凉:“可是,我们还有十万之众,就是舍下命,也能换他们一半人啊!万一把大唐天可汗弄死了呢?” 高延寿抽刀割了一块硬梆梆的牛肉干,费力地咀嚼着:“不,你说错了,只有九万五千人。昨天黄昏,磨米城的五千人马,出营投唐了。” 高惠真勃然大怒:“兄长为何不当场宰了他们?” “后黄城、磨米城、银山城、银城,四处闾近支率军民弃城而走,泊灼口为唐军舟师所封,平壤无军可援。” “当然,也不敢援,新罗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撕下一块肉。” 高惠真闭嘴了。 要不是安市城在此拼命阻拦,唐军怕能杀到泊灼口去,荡平鸭绿水以西。 降纛、开门、卸兵甲,高延寿带着沮丧的高惠真,率各酋长三千五百余人,膝行降唐。 兵九万,器械相当。 李世民眉眼里带着浓浓的煞气,吩咐将三千三百靺鞨尽坑之。 这可不是在黑贞观天子,《旧唐书·东夷》里记录着呢。 之所以对靺鞨重拳出击,除了靺鞨人给李世积部造成相当的损失,还有给番邦敲警钟之意——龟儿子,大唐阿耶的事你也敢掺和。 九万余残军,交出兵甲,放回平壤。 虽然李世民也想要那么多俘虏,但粮草始终是个头疼问题。 然后,贞观天子的操作也风骚得紧,哪怕司农卿杨弘礼也随军征战,依旧封高延寿鸿胪卿、高惠真司农卿,三千五百酋长随迁大唐。 多少解析了点大唐官场的范铮,当然知道这两卿都是虚衔,哄人玩的,作用是稳定人心。 当初的突厥颉利可汗,被抓回长安,还授了右卫大将军呢,他指挥得动一兵一卒吗? 作为降将,高延寿为表忠心,献上了一策:对安市城围而不打,大军东进,直取鸭绿水以西、乌骨水畔的乌骨城,则鸭绿水之西,尽为唐土! 李世民意动,长孙无忌与范铮同时表示反对:“天子不履险地,要打乌骨城,必须先除安市城,否则其切断归路,大军危矣!” 李世民思虑再三,只能放弃这想法。 身为天策上将,可以冒险激进; 身为天子,必须老成持重。 何况,秋已至,粮草渐渐吃紧,河面隐隐凝薄冰,时间不足以取乌骨城啊! ----------------- 安市城,东门。 处闾近支扶着女墙,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自己凭借孤城、孤军,一次次打退唐军的进攻,折损逾三成也不轻易言败,身上大小伤口逾十。 堂堂北方耨萨啊,总共十五万大军啊,损失的比例也仅仅与我相当,又哪来的脸面降唐。 高延寿在城下喊道:“降了吧!银城、后黄城、磨米城、银山城拔城而走,泊灼口被封,安市城孤立无援,撑不住的!” 处闾近支戟指大骂:“亏你还是北方耨萨,怎么有脸说这话的?十万人马啊!就是十万头猪,唐军也对付不过来!世受高句丽富贵,伱怎么就有脸活着?” 高延寿毕竟还要脸,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高惠真急了,上前破口大骂:“你还知道受高句丽富贵啊!怎么钱盖苏文杀荣留王时,你不兴兵讨逆呢?” 老鸹别嫌猪背黑,谁这一辈子不犯点错,是个道德圣人? 没为荣留王讨逆,这个黑锅,是每一个高句丽官员都摘不掉的。 来呀! 道德绑架呀! 互揭老底呀! 骂顺了的高惠真,如同打通了经脉,舌战能力直线上升。 “荣留王是大唐册封的高丽王,大唐为臣下复仇,匡扶江山,有什么不对?阻拦大唐,才真是不忠不孝、猪狗不如!” 高惠真所言,正是大唐出师之由,所谓师出有名,就是为了有理由堂堂正正出手,不遭人诟病,甚至还能引得一些认同的人相投。 要知道,澡豆都能成为开战的理由,大唐这出兵理由已经极为正当了啊! “什么?荣留王是莫离支杀的?不是生病死的?” 城头上,军士们满脸震惊,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扩散。 之前大唐说为荣留王报仇,没人信他们的,只当是为出兵找的借口。 可现在,是南部耨萨亲口说出,而处闾近支无言以对啊! 合着,我们是在为一群乱臣贼子卖命? 多数时候,平民、军士的情绪就是个屁,即便怒火把脑壳烧穿了,权贵也只会抚掌赞叹,这个伎艺真棒,再多来几个! 可是,在特殊时期,这种被无视的情绪,往往能烧毁一片天地。 即便荣留王再怎么是傀儡,那也是高句丽的精神支柱,正常死亡、逊位,其实都能接受,可诛杀……那是要反天! 如果在平常,军士们最多腹诽几句,说不得还将其视为谈资,可在这时候,就格外难接受了。 至于钱盖苏文是不是必须反击才能活命……关军士屁事? 即便不能引颈受戮,拘禁或者废除荣留王,反应也不至于那么激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命也 第367章 命也 处闾近支闭口不言,伸手取过一石弓,搭箭松弦,对高惠真射去。 高惠真的位置,自然是在射程之外的。 这一箭,是一种态度。 李世民召回高延寿兄弟,令全军围攻,炮石、弩箭呼啸,城楼处处烟火,辅兵负土堆山。 安市城的还击依旧犀利,不少尖头轳、轒轀车被接二连三的炮石与擂木毁坏,军士们依旧奋力拼搏。 飞云梯的抓钩搭上女墙,立刻迎来黏稠的石脂水与火焰; 负土的辅兵,迎来弩箭的追杀。 尖头轳与轒轀车确实能阻挡炮石与擂木,可能承受的总量是有限的啊! 伤亡才是战场的正常现象,任你是何等的天纵奇才,也只能降低伤亡。 东北角,果毅都尉傅伏爱带着府兵,守在城墙之外堆起的土山上,与安市城军士张弓对射。 土山之巅,已经高过城墙,很快可以居高临下攻击了! 傅伏爱面色突然拧了起来,捂着肚子跑下土山,令别将继续对抗。 人有三急,神仙都奈何不得。 但是,人要倒霉起来,那是喝水都能呛到的,傅伏爱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酣畅淋漓的时候,土山,竟然倒了! 土山的倒塌,其实是意料中事,可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倒塌啊! 土山倒向城头,将女墙都压塌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双方都懵了。 傅伏爱正腹痛如绞,不可能上去指挥人马,偏偏别将为倒塌的土山所伤,指挥不了。 稍后一点的副总管李道宗,又因在山林里埋伏时不慎崴到脚,在帐中养伤,不能及时关注到城头的变化。 独一无二的破城之机,就毁于傅伏爱的离开,安市城军士反应过来,冲上土山,倒把傅伏爱部赶了下去,便踞土山而守。 李世民闻讯勃然大怒,令斩了傅伏爱以示三军。 傅伏爱:想不到,我没死于高句丽人刀枪之下,倒死于自己的一泡屎。 冤,还是不冤,没人说得清楚。 战场的事,本就瞬息万变,运气也很重要。 李道宗拄着杖,入中军帐,向皇帝请罪。 “按罪责来说,你本死罪难逃。念你一路征战,功勋卓着,且准伱戴罪立功!” 闭目养神的范铮突然睁开眼睛:“为何不尝试夺回土山呢?” 李世民没有心情给范铮这门外汉讲解,好脾气的李世积只能担起此任。 “兵法有云: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安市城已经牢牢占据土山,其时傅伏爱已经带人浴血奋战三次,皆死伤惨重。” 范铮一拍腿:“着啊!居高临下,还有比飞骑更高的么?” 李世积微微犹豫:“可是,飞骑在野战效用大,这种攻坚,怕没多大效果。” 范铮笑道:“想不到大总管还是良善之辈。” ----------------- 飞骑旅帅邓稳,率甲队、乙队、丙队直飞土山上空,一轮火箭下去,竟然没太大效果! 安市城的处闾近支是个能人,火浣布顶早就张了起来,寻常火势还真威胁不了高句丽军士。 新城、辽东城要是早有如此安排,飞骑的战果就要大打折损了。 然而,邓稳等人并没有气馁,一罐罐石脂水泼洒下去,将要熄灭的火箭骤然一亮,火浣布上燃起熊熊烈火,石脂水沿着边沿,带着火势往下面流淌。 “救命啊!” 高句丽军士疯狗似的往城头冲,再也顾不得守这土山了。 火箭已经够狠毒了,再洒上石脂水,这是不给人活路! 沙石是可以灭身上的火,可口鼻怎么办,也埋土里么? “退!再筑防线!” 关键时刻,处闾近支的声音传来。 很神奇地,纷乱的队伍立刻平静下来,纷纷寻找土石、木头为蔽,摘下身上的弓,悄然搭箭,准备迎敌。 不得不说,这位处闾近支掌军,极有一套,虽说攻击不足,却防守有余,也极得军心。 这一手,高延寿也未必办得到。 东门头上,飞骑丁队、戊队、乙队,照瓢画葫芦,东门的城头上成了人类的禁区。 重要的是,火势的两头,铁小壮格外多加了石脂水,有意为中间留下一段短暂燃烧之后的空白区域。 中间的火势渐灭,司农卿杨弘礼率二千人沿飞云梯登城,顾不上地面烫脚,彭排林立,兵箭上弦,做好征战准备。 身后的飞云梯,依旧有许多府兵攀爬而上,随即自觉加入队列中。 火墙方小,现出敌踪,兵箭便呼啸着射出,彭排同时举起,迎接敌方的箭矢。 “杀!” 杨弘礼执木枪,身影如电,跃过低下去的火头,一枪刺倒一名高句丽军士。 马槊太长,于步战中略受限制,不如木枪好使。 一府人马攻出时,城头限入了苦战。 但是,仅仅杨弘礼麾下,就有二十四府啊! 如狼似虎的府兵,越过城头,冲下马道,迅速占据了甬道,打开沉重的城门。 万幸! 幸亏不是从城门处攻击,否则这要命的闸门,就能坑死不少人。 城门处还凿有暗门、暗孔,可以弩、矛突袭! 虽然大唐守城也不乏这些手段,可谁能想到,高句丽也有如此手段? 猝不及防之下,吃亏难免。 幸亏一直没打城门的主意啊! 大军蜂拥而至,迅速占领了安市城空旷的街道与大半的城头。 空旷是在所难免的,整个安市城,多数成丁男女都执械上阵了,多数人口都在城头厮杀。 存亡时刻,无论男女,都会尽力拼一拼的。 土山附近的城头上,处闾近支面上带着一丝解脱。 “城破了,我也当以身殉国,尔等要降便降吧。” 尽到最大的努力守城了,无兵、无粮、无援,连箭矢都快完了。 如果没有范铮的阴损,或许,能熬到大唐退兵吧! 时也,势也,命也! 挥舞着铜矛,处闾近支疯狂地前冲,与折冲都尉曹三良全力厮杀,根本不留一丝力量,被曹三良木枪一引,摔了出去。 仓促间,处闾近支拔刀,挥刀自刎,血洒城头。 曹三良肃然起敬。 立场虽不同,却不妨碍他对勇士表示赞赏。 虽然,即便处闾近支被擒,也活不下来——恼怒的陛下已经发誓,必杀其祭旗。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还师诸事 第368章 还师诸事 咳咳,李世民即便不是世上最好颜面的皇帝,也是之一。 他率四千兵马驻扎的无名山头,取名驻跸山,令黄门侍郎许敬宗勒石记功。 踏着九月末的秋风,唐军除了留驻各城池兵马,开始班师回朝。 过临渝关,太子李治自定州出发迎驾,父子相会,并于崇州昌黎县汉武台刻石记功,赏赐诸军。 辽东道大总管府录事参军东何,在辽东城献火烧城头,颇得李世民赏识,因赞其“精练军戎”,特赐姓练,封岐山开国县侯,是天下第一个赐姓为“练”之人。 东,也是一个少见的姓氏,除了东方、东野、东门省姓东,最古老的源流自称是伏羲后人,舜的七友之一东不訾是此姓祖先,祖居太原。 因为拿下辽东城,李世民诗兴大发,赋诗《辽城望月》。 “玄菟月初明,澄辉照辽碣。” “映云光暂隐,隔树花如缀。” “魄满桂枝圆,轮亏镜彩缺。” “临城却影散,带晕重围结。” “驻跸俯丸都,伫观妖氛灭。” 练何此人,除了武功谋略之外,在医术上竟颇有成就,后协助李世积编修《唐本草》,与夫人赵氏合葬怀州河内县紫金山紫金坛。 十月,御驾到了幽州,宴飨诸军,各自还师。 比较奇怪的是,连司农卿杨弘礼都发还长安了,偏偏整个飞骑,连同范铮在内,都留在皇帝身边。 当然了,还有一府翊卫。 他想干嘛? 范铮被召入蓟县的行宫,才愕然看到,在几处脚炉烘烤的寝宫内,皇帝伏在床榻上,上衣尽褪,背上凸出半个拳头大小、色泽紫黑的痈,偶尔发出两声闷哼。 难怪不肯让诸臣随行,原来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病恹恹的模样。 “臣范铮参见陛下。陛下圣体,医正如何诊断?” 范铮小心翼翼地问。 别大意了,正生痈疽的人,脾气暴躁着呢,一言不合就砍你脑壳也是正常,你还没地喊冤。 谁让他是皇帝呢? 李世民龇牙咧嘴:“一天到晚要饮那倒胃口的汤药,朕想杀人!苦!要了命的苦!” 看,褪去诸多光环,皇帝也是常人而已,也怕吃汤药,也会抠脚丫。 范铮咧嘴:“没有外敷,陛下可愿试试臣的偏方?” 李世民捶着床板,满面焦躁:“快说!” 范铮的法子倒是简单,以《河北中医》1984年4期所载方法,以蒲公英、甘油、酒精研糊而敷。 当然,这个时代是没有甘油的,除之。 事实上,纯粹的蒲公英化脓消肿效果不错,但唐朝对它认识不足。 明朝,云南嵩明人兰茂着《滇南本草》:“敷诸疮肿毒,疥颓癣疮;祛风,消诸疮毒,散瘰疠结核;止小便血,治五淋癃闭,利膀胱。” 《唐本草》:“主妇人乳痈肿。” 且蒲公英本身对身体无害,即便是医正也不能反对,何况皇帝的身体恢复不好,他们就如履薄冰。 万一……他们殉葬也有可能啊! 蒲公英是清凉的,研成糊与酒精混合,敷在滚烫、未破皮的痈疽上,倒是格外清凉,李世民都忍不住愉悦地哼了一声。 即便是布条包扎上,李世民也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与朕说说,这两年,朕真的听不进谏言吗?”李世民啖了一口肉粥,食茱萸粉与秦椒粉淡淡的一层。 “当然不是,陛下在布局未来,朝臣之中,眼光跟得上陛下者寥寥,自然觉得陛下不纳谏了。不过,臣这里就有一谏,陛下这痈疽要好得快,饮食得清淡,辛辣之物还是忌口为宜。” 李世民放下调羹,面色不虞:“朕打了一辈子仗,想吃两口合适的,就那么难吗?” “几天就好,陛下且宜忍耐。” 李世民不耐烦地扔调羹入碗:“罢了,拿清淡的来。” 旁边的医正感激地瞅了范铮一眼。 还得是这些重臣,说话陛下才听啊! 上一个劝饮食清淡的医正,挨了二十笞,委屈得抹眼泪呢。 有宫人趋入寝宫:“禀陛下,中书令马周、侍中刘洎求见。” 马周与刘洎入寝宫,看到的是面色如火、气息沉重、身裹布条、药味浓郁的贞观天子。 马周、刘洎问候过之后,禀明公务之后,聆听圣训,一切与往常无异。 待他二人离去,李世民的面色渐渐正常,只有淡淡的红色残留。 啧,这年头,不管是为君还是为臣,都得有点演技傍身啊! 李世民一口饮尽宫人送来的温水,冷笑道:“看不懂?朕以太子托高士廉、马周、刘洎辅佐监国,刘洎言,凡大臣有过失,他自斩之。” 加上刘洎登御床抢李世民手书,呵呵……洎你太美,想得实在太美。 还没当上辅政大臣呢,伱就急着摆威风,想当立皇帝,不猜忌你,猜忌谁? 黄门侍郎褚遂良见到刘洎,不免问及皇帝身体。 刘洎悲泣:“陛下患痈疽,极为令人忧惧。” 忧惧什么? 当然是忧惧贞观天子撒手人寰了。 但是,这话,非臣子所言啊! 褚遂良多少有些看刘洎的张狂不顺眼,但以他的刚直,未必就如《旧唐书》所载诬告,否则早为人揭发了。 据实上奏是一定的,六日之后,李世民令有司将刘洎下狱,赐刘洎自尽。 悲怆的刘洎临终前,向监刑的监察御史丘神积请求要纸笔,丘神积不予。 其死后,李世民知道丘神积的作为,震怒,将他下狱。 其实整个事件,细细推论下来,是李世民的手笔,意在为李治日后铲除隐患,褚遂良背个锅很正常。 至于说后来,武则天临朝时期,刘洎的娃儿刘弘业上书为阿耶鸣冤,说为褚遂良所害,那是因为武则天痛恨褚遂良阻拦“废王立武”事件,才得以让刘洎死后复以官爵。 信不信,刘弘业敢说是李世民冤杀的,结果就截然不同? 丘神积不给纸笔,谁又敢保证不是皇帝的授意呢? 反正,下狱游几天,丘神积又出来了。 有丘行恭的功劳保着,整个贞观朝,就没人能弄死丘神积。 范铮只能摇头,谁让刘洎太张狂了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贞观十九年,曲赦 第369章 贞观十九年,曲赦 范铮暗自腹诽,皇帝的痊愈,是献祭了两条性命换来的。 一条是得意忘形的刘洎,一条是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 薛延陀肆叶护可汗乙失拔灼,遣人击杀庶兄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自立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 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易怒好杀,待下不施恩,各部渐渐不听其调遣,转而依附回纥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 大唐兵部尚书李世积,因功右迁特进,崔敦礼迁兵部尚书。 贞观十九年正月,范铮随驾入并州太原城,驻守晋阳宫。 太原城为并州治所,内含太原、晋阳二县。 李世民回到晋阳宫,可了劲的撒欢。 当年阿耶在此为宫监,朕没少捞过好处,膳食、兵甲委实弄了不少。 女色没敢胡来。 高祖太武皇帝与裴寂商议起兵,也在晋阳宫中,底气是晋阳宫中储存的大量兵甲。 至于那个戏剧性的劝起兵,呵呵,李渊没那么容易拿捏,半推半就而已,甚至是在顺水推舟,装醉谁不会? 他老人家真不愿意起事,别说是裴寂,就是亲娘来了也没用。 后世的赵匡胤,黄袍加身时也是三推三就。 三推三就是起事的标配,显得不是那么急不可耐, 皇帝下诏,以黄门侍郎褚遂良、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巡察四方,黜陟官员,算是大规模整顿吏治。 再怎么吏治清明,总有扫不到的角落,谁知道哪里蛛网成灾? 在晋阳宫摆下燕飨,以太原本地特色为主,王德福等故旧及太原王氏的家主俱入席。 太原王氏,名为一家,实则为晋阳房与祁县房两家,两家不是一个先祖,不晓得怎么搅到了一起。 范铮惊恐的看到,李世民食用一小碗生日汤饼,直接挖了一调羹醋放进去。 啊咧,看着牙都酸了。 生日汤饼即后世的龙须拉面,在唐朝已经普遍,准确的书面记录是李隆基为潞州别驾时,王皇后(不是李治的王皇后)为他做生日汤饼以贺生辰。 胖乎乎的王德福挟着栲栳栳笑问:“陛下久未临故地,太原膳食,滋味如旧否?” 李世民美美地饮了一口汤:“还是那么酸!” 笑声一片。 太原的醋,天下闻名,故而并州人也好呷醋。 李世民捉弄房玄龄夫人卢氏时,就是拿一小坛太原的醋当毒药吓唬她,倒成全了“醋坛子”的美名。 栲栳栳是太原小面饼的称呼,栲指的是植物食材,栳栳是指竹篾、柳条编织的容器,据说是高祖太武皇帝被委太原留守时,途经灵空山盘谷寺,得寺主赠此为食。 “尝尝肴蒸。” 香糯可口的肴蒸,其实就是后世的粉蒸肉,《周语》中已有记载。 酒,还是杏花村,不过是没蒸馏过的。 李世民病体初愈,没人敢给他喝太烈的酒,王德福他们也不敢肆意一醉。 再是故交旧友,地位过于悬殊,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别搞成陈胜那样。 还有因纪念介子推(又名介之推)的子推蒸饼,精面粉中加入猪板油、素油、葱花、调料蒸成,历史悠久。 咳咳,太原的糖醋鲤鱼,倒真是一绝,可惜没人敢给李世民烹制。 李世民酒意半酣,斜睨王德福:“儿孙孝否?” 王德福笑道:“孝!娃儿虽无大用,酒肆足以养家,孙儿正开蒙,终日叫着耶耶,心头总有那么一眼眼暖意。” 范铮腹诽,王德福能攀交天子,他家娃儿要真沦落到开酒肆为营生,才叫奇事一桩。 老汉们吃多了,消化之后居然玩起了蹴鞠。 这个时代的蹴鞠,虽用脚踢,却有些类似排球的玩法,但必须穿中间的风流眼才算有效攻击。 范铮看到,身形臃肿的王德福,脚跟一绞,蹴鞠腾空,他接着一脚穿过了风流眼,李世民一时拦截不及,蹴鞠落地。 跟某个灵活的胖子有得一拼啊! “哈哈,果然是与老友蹴鞠才真实,与宫人、千牛蹴鞠,一个个阿谀奉承的,横竖都是朕胜,于是便索然无趣了。” 李世民大笑。 范铮吐槽,可不得哄着皇帝么,后世某老妖婆,下棋被小太监吃了马都要了人命呢。 伴君如伴大虫,小心总是无大错的。 王德福终究上了年纪,跑多了就气喘吁吁,于是范铮又被抓了上场。 倒是王氏家主自矜身份,坚决不肯下场,殊不知在范铮眼里,这妥妥的的是自取疏离——论身份,你还能比皇帝尊贵啊? “陛下,臣不会蹴鞠。” 范铮一脸的别扭,敦化坊那破地就玩不起这高大上的运动好么? “少废话!使出全身力气踢!” 李世民存心使坏,一脚将蹴鞠踢过风流眼,照着范铮肚子击去。 范铮身子微侧,一条腿软绵绵地击上蹴鞠,将蹴鞠踢开了……一步,腿软得跟汤饼似的。 李世民气笑了:“就算你想奉承朕,也犯不着如此糟践自己吧?” 再不会踢的人,也不至于一脚踢出这效果,顶多是不中,没得这恶心人。 范铮苦着脸狡辩:“陛下,这不怪臣,要怪就怪臣刚刚吃了海参。” 李世民吐了一口陈年老痰:“信口胡柴!难道朕就没吃?” “陛下天纵奇才,海参吃再多也没事。臣贱呐,吃了海参腿就软。” 得,有这插科打诨的工夫,王德福都休息够了,肥臀一扭,把范铮挤出了场,老汉们继续炫着腿法与体力。 “嗬!” 李世民逮着机会,又快又急的一脚,将蹴鞠踢过风流眼,落到王德福一方的角落上。 胜! 王德福大笑:“陛下蹴鞠,不逊当年!” 一群老汉张狂地笑了。 满身大汗的李世民,可算是找到当年青春飞扬的感觉了,于是大手一挥,曲赦并州、宴从官、元从,并按等级差异赐给宴从官、元从粟米、帛布。 王德福等人感恩涕零。 谁家没个把瞎折腾而犯事的子弟啊! 这一把,多少人家受益! 范铮也多少受了点好处,雷七、雷九为范铮的随从,受了这一曲赦,从杂户变为良人,享受正常人待遇了。 雷九那张长期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谦卦 第370章 谦卦 三月,草长莺飞,空气中飘荡着暖意。 范铮终于伴驾而归,与铁小壮一同回到敦化坊。 “阿耶!” 惊天动地的叫声中,犊子似的范百里撞到了范铮怀里,满满委屈的模样。 “阿耶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范百里想你了。” 范铮这一刻觉得,心儿都要化了。 “阿耶也想大郎啊!可是,得在前面为大郎打坏人嘛。看你这力气,是跟师父好好学了点本事?” 范百里一脸的骄傲:“现在,范百里可以提棍子打坏人了!” 小嘴一瘪,范百里有些失落:“可惜本事有限,不能为阿耶护住作坊。” 抬眼望,酒坊、纸坊只余残垣断壁,坊中民居虽无碍,不免死气沉沉。 范老石中气十足一声咆哮:“瓜皮!还不赶紧回来看二郎!” 范铮的心落了大半。 阿耶无碍,想来诸人亦无碍,倒也无所谓了。 反正,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挨大巴掌时记得要乖。 耶娘容颜如故,阿娘怼起人来嘴依旧不饶人,杜笙霞抱着襁褓中的娃儿,对范铮轻笑。 “回来了?” “回来了。” 老夫老妻之间,已经丝滑得不需要一点刻意,对话、做事都自然无比。 范铮俯身看了眼在梦中露出笑脸的二郎,细眉、小眼、小鼻子,小嘴做梦还咂巴,手臂线条顺畅,可不是范百里当初那藕节模样。 一般规律,大郎的身子是要比二郎壮实一些。 范铮轻轻伸出食指,放在二郎半摊开的掌心中,二郎本能地抓紧了,面上笑容更甜美了。 “取了名字没?”范铮小声问道。 “这不等伱少卿回府取名么?”杜笙霞撇嘴。 别看这是定远将军府,可范老石本就没多少墨水,取名的事,别难为他了。 定远乡君元鸾与华容县君杜笙霞的观点是一致的,最好是让范铮取名。 一是范铮半步公卿,他取名二郎沾得贵气; 二是范铮在外厮杀,不待他回来取名,怕他有怨念; 三是范铮在朝中,对于避讳相当熟悉,不至于犯禁。 第一条,范铮是认可的; 第二条就无语了,他至于那么小肚鸡肠么? 至于避讳,好吧,哪个朝代都得避讳。 “范归?啧啧,这名字通犯规,不妥。” 什么讳、令、禁、仁、醉、干、顺、节、教、法、罚之类的字眼,都是不能用的——谁让他姓范呢? 二郎诞生当日,天象为晴,无大风大雨。 “《周易》第十五卦:谦,地山谦,坤上艮下。解曰,谦,亨,君子有终。” 坤上艮下,是指卦象的形状,意为如高山一般积累,而外表谦逊,不惹是非。 在六十四卦象里,谦是中中卦,其中的六爻爻辞尽为吉利。 “六二:鸣谦,贞吉。” 意思为明智的谦让,占卜为吉利。 所以,二郎的名字,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范鸣谦。 范百里有点锐意进取的意思,就让范鸣谦谦让守成,兄弟互补,也能有退路。 元鸾奇怪地打量了范铮几眼:“没多个脑袋呀,怎么会用《周易》取名字了?以前那个文武双废的大郎哪去了?” 这就是亲娘,戳心戳肺,偏偏你还得笑面相迎。 成家立业这几年,范铮的养气功夫好了许多,即便耶娘的话不中听,也只是一笑置之。 没奈何,这是亲的。 “不会用《周易》算卦,还不会截取卦辞么?”范铮轻笑。“上次陈矩年道长给范百里取名,我就学会了嘛。” 杜笙霞轻轻拍着范百里的手背:“大郎呀,记住二郎的名字叫范鸣谦,时不时要叫他的名字,他才能记住呀。” 范百里声音压得极低:“范鸣谦,记住了,这就是二郎的名字。” 跑出府外,范百里骄傲地告诉陆飞甲:“我家二郎有名字了,范鸣谦!” 范鸣谦辗转了一下身子,乌溜溜的眼睛睁开,看到范铮这张陌生的面孔,小嘴瘪了瘪,开始酝酿哭声。 杜笙霞笑眯眯地抱起他,轻声说道:“二郎,这是你阿耶,他回来了,给你取名范鸣谦。来,摸摸他的胡须。” 杜笙霞执着范鸣谦的手,抚摸到范铮的面颊,再摸到胡须。 范鸣谦似乎找到了有趣的游戏,轻轻拽着胡须,幸好力气不是太大。 范铮维持着慈爱的笑容,不敢稍有改变。 没法,范鸣谦对他还不熟悉,唯恐脸色稍变会吓到他。 幸好没多久,范百里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逗弄范鸣谦了,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尽显身为兄长的仁爱。 晚膳时分,陆甲生照例带着陆飞甲登门,坐上早为他父子准备的位置。 “破费了。”范铮接过陆甲生送的玉圭。 玉微有暖意,在日光下隐隐有氤氲之相,是上等货色,符合李商隐说的“蓝田日暖玉生烟”。 玉上的图刻,是民间最高档次的麒麟,雕工中上。 陆甲生的家底渐渐殷实,买上好蓝田玉也没什么负担。 “你没受伤吧?” 范铮突兀地来了一句。 陆甲生摇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朝廷的宣义郎,他们没敢动手,坊民也早就让我疏散了,我早拆毁了关键物件,在他们面前一把火烧了纸坊、酒坊。” 陆甲生坏笑道:“其实,萧氏的目的,只是纸坊。” 范铮指着陆甲生,无奈地笑了。 陆甲生心头明白,事情不闹大,最多罚酒三杯,走了一条恶狼,又会再来一群疯狗。 所以呢,陆甲生每天遣坊中老得风吹就倒的坊民,到万年县、雍州、皇城鸣冤。 《贞观律》中明确规定,在最底层衙门没有判决之前,再往上一级告状是越诉,要笞四十。 可是,陆甲生这鸡贼,遣出去的都是只有半口气的老翁、老妪,要是笞一杖就死了,哪个衙门承担得起? 老是老了点,一听说坊中愿意每日给付十五文钱,全坊花甲以上的老人都拄着拐儿,风雨无阻的告状。 这些年,外头的劳力越来越不值钱,十五文钱,足够一个成丁累死累活的了! 甚至,青龙坊与立政坊的老人都想挣这钱,却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被陆甲生拒绝了,气得他们直跺脚。 范铮笑骂:“刁民!” 陆甲生笑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还不是被逼的?反正,我也想好了,最多这个宣义郎不要了。” 范铮停箸:“咦?你不是一心想让陆飞甲入国子监?” 陆甲生目光狡黠。 即便真丢了这官身,你范铮还能看着我家大郎上进无门? 吃不穷你! 第三百七十章 重回京苑总监 第371章 重回京苑总监 樊大娘一手吊着范百里,一手执着木棍平举,硕壮的身子稳如泰山,丝毫不见吃力。 “当日,我便想出手阻拦,奈何甄行与陆甲生都示意不要插手,说对方是殿中省的什么人来着。” 樊大娘倒不介意教训那些小崽子,但影响到阿弟与大郎、二郎的话,还是要慎重一点。 再说,坊正都明说不需要出手了嘛。 而且,范老石与元鸾夫妇都袖手旁观,她自然也观望了一把。 陆甲生的两把火,震动了整个长安,武候铺想要灭火都被坊民拦截住了。 左候卫翊府中郎将田仁会,尽管带了一团人赶到敦化坊,却拿这轰轰烈烈的场面无可奈何。 按《贞观律》烧毁官私财物论处? 办不到,纸坊有陆甲生的份子,他烧的算自家财物,火势没有蔓延就拿他无可奈何。 酒坊,有范铮手书,令陆甲生为保酒坊机密,必要时可以付之一炬,任何人有疑问,可直询贞观天子! 另一边,除了涉及殿中省,还牵涉内宫。 区区中郎将而已,谁也惹不起,只能眼瞅着两个作坊成为残垣断壁。 留守长安的卢国公程咬金,闻报也极为头疼,最后往尚书右丞宇文节那里一甩锅,没事了。 范铮对此并不在意,反正总得有人来背锅吧。 晃晃悠悠入司农寺公廨,范铮接受了京苑总监上下热烈的问候。 司农卿杨弘礼表示,为什么老夫回来,没有如此隆重的关怀? 京苑总监的产量,在汤仪典拼死拼活的努力下,终于基本与沃垄在时相当。 小幅度的上下波动,可以忽略不计。 京苑东面监在沃垄的努力下,嫁接步入正轨,也让敦化坊学前去实践了一把。 就是新丰鸡,那个传统的制饼法失传了,沃垄怎么弄都差了点味道,一气之下改养五端乌了。 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半斤八两,没有谁太过于出彩。 伏斗的京苑北面监,与上林署争汉长安城的土地成功,总产量多出了一成。 缺点是,为了重耕抛荒已久的汉长安城,人力消耗太大,官奴较其他监多死了十数人。 总而言之,在副监明坦的调度下,京苑总监还是平稳前进的。 没有谁不长眼,非要与明坦争个长短。 谁都看得出来,范铮官衔上的“检校”二字早晚要摘去,明坦从京苑东面监平移过来,为的就是能补上京苑总监的位置。 郭景眉开眼笑地为范铮烹茶,看到范铮的目光,立刻说了句:“一眼眼。” 好吧,郭景放的一眼眼醋,就让范铮觉得酸了,但跟李世民往生日汤饼里倒的醋相比,真是一眼眼。 整个京苑总监的气氛向好,虽然不免有较劲出现,却少有人下绊子,搞那些歪门邪道。 范铮品了口微酸的茶汤,暗暗点头,郭景这一次控制好分量了,虽酸而不过分。 录事通菲烟轻笑:“上官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范铮努力挠了挠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头皮:“有吗?” 郭景轻笑,通菲烟眼睛瞪得老大:“不是吧?上官你还记得京苑总监的监丞是二人吗?” 范铮吃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汤:“本官只记得,监丞是汤仪典吧?” 通菲烟愕然,却为郭景所阻。 女人,对官场上的勾当终究没那么敏感。 不管那个凤矗是走是留,在范铮面前,他永远是被无视的。 在上官面前保持清高,你为何不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 你要真有王右军那样的家世,伱无视所有上官都行。 反正人家王羲之也从来不在乎当不当官。 司农少卿唐同人,干笑着踏入京苑总监公房:“范少卿远征辛苦了。因为临时起意,本官擅自调了监丞凤矗为九成宫监丞,未曾告知范少卿,恕罪恕罪。” 看来,凤矗背后还是有点势力的,否则以他如此恶劣的性情能升迁至从六品下监丞? 范铮笑道:“正可免了相看两厌,唐少卿功德无量。” ----------------- 两仪殿中,李世民一脚踹翻案几,眼睛里快喷火了。 “冯一纸,你居然告诉朕,太医署囤积的酒精即将告罄?” 冯一纸满面的无可奈何:“辽东一役,虽死者不多,伤者却不少,用酒精配合药物,也拯救了不少人……” 李世民大怒:“酒精没有了,你不会去敦化坊拉?” 冯一纸愕然:“陛下竟然不知?” 李世民瞬间察觉出味道不对了。 “知节,你留守长安,就这么办事的?” 程咬金甩锅:“事发当日,老程就知晓自己无能为力,便将案子移到尚书右丞宇文节处。” “对了,敦化坊一群老朽,分三拨至万年县、雍州、朱雀门喊冤,各衙门束手无策。” 长孙无忌抬眼:“不是有越诉之规?” 程咬金怪笑:“敦化坊出来的,都是些狠人,那些都是一条腿踏入棺椁里的人,不晓得哪个倒霉官吏会笞他们。” 呃…… 好嘛,因为一个越诉把人打死人,那个衙门背得起这口黑锅? “不应该把敦化坊正抓起来问罪?” “人家是抓弥勒教徒得封的宣义郎哟,朝廷是要寒了人心吗?” 宇文节召入两仪殿,闻言也只是期期艾艾。 “直说!”李世民怒了。 一帮瓜皮,不知道敦化酒坊有朕一半份子吗?不知道酒精利于抢救伤兵吗? “殿中少监萧升几看中了敦化纸坊,想夺取制作方法,宣义郎、敦化坊正陆甲生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将敦化纸坊、敦化酒坊付之一炬。” “左候卫中郎将田仁会欲带人救火,却为敦化坊所阻。此事,敦化坊损失惨重,敦化坊、青龙坊、立政坊逾千人无所事事,每日在东市外抱臂而立,东市署深觉不安。” 李世民气笑了。 范铮这小崽子,本事是不小,可纵容人搞事的能力也不小啊! 缺德的是,还没人能指摘他们不对。 就算立东市口的人多得异乎寻常了,谁能说他们犯了哪条王法吗? 没偷没抢,没打没闹。 至于焚纸坊顺带焚酒坊,能咋说? 谁敢保证,萧升几就一定不会对酒坊下手? 真要满地酒精了,朕的内帑怎么办? 第三百七十一章 瞎说啥大实话 第372章 瞎说啥大实话 殿中少监萧升几,出身并非兰陵萧氏,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世家。 按理说,这样的出身,这无关紧要的位置,没有资格惦记范铮的纸坊。 但是,萧升几敢于趁范铮随驾东征,逼迫于敦化坊,且田仁会、程咬金都未能收拾他,万年县、雍州至今未受理敦化坊的状子,自有一番底气。 萧升几本身是没有什么能耐,在朝中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可他有个乖女儿入了宫,给皇帝当才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媚态,萧才人竟在后宫新人中杀出一片天地,与文徐惠、武武照并肩而立,所得圣宠不逊二人。 萧升几也是个有想法的,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女婿万一……妹娃子就得去感业寺里终老了,谁让她至今没子嗣? 其实,宫中对子嗣也是有控制的,要不然,徐惠、武照她们这批入宫的,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动静? 没有子嗣,就不能赴藩为太妃,没安排殉葬都是当年李渊仁慈了一把,废了人殉。 所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萧升几才打上了竹纸的主意。 他想多了,在长安城,想制竹纸,仅竹子这一关,他就逃不过范铮的魔爪。 司竹监巫马竹,也断然不能在上官家的纸坊受损时,把竹子售卖与他——哪怕是烧了制竹炭呢。 别扯什么皇亲国戚,认你,你就是皇亲;不认,哼哼,四妃都没出声呢,区区才人算个啥? 李世民眼睛眨巴几下,迅速整理出前因后果,干咳了一声:“尚书右丞没有去安抚敦化坊,让他们复工么?告诉他们,衙门稍后会处置。” 宇文节苦笑:“陛下,哄愚民的招数,在敦化坊已经不好使了。敦化坊自一百零八坊之末跃起,坊中官吏数目惊人,再没那么愚昧,两句话就能糊弄了。” “那些老翁、老妪说,只怕他们回去之后,罚酒三杯就了事咯。” “还有怪话说,屁民打架斗殴,重罚;官吏卖国,罚酒三杯。” 皇帝有点恼怒,瞎说啥大实话! 李世民当然知道,敦化坊的破事,找范铮最方便,只要他满意了,敦化坊就会平息。 可他张不开嘴啊! 皇帝前脚拉着范铮出征,后脚萧才人之父谋夺范铮的产业,还有脸求情吗? 黄门侍郎许敬宗冷笑:“陛下何不令范少卿安抚本坊?” 这个主意是比较狠的,要么你抗命,要么忍气吞声当缩头乌龟。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许敬宗一眼:“这个主意很好,下次不要出了。伱以为,范铮非得呆朝廷里不成?” “范铮早就流露过,他宁愿回坊教娃儿。高阳县男若不知道范铮的影响,可以问一问民部、礼部、兵部、将作监、工部。” 工部这头,主要是曲辕犁、改粟为麦影响到屯田司。 辽东之战,飞骑当然不是胜负手,却不能否认其作用。 妥善运用飞骑,能让攻坚变得更简单。 惹毛了范铮,信不信他辞官不做? 按说这天下,是离了谁都能运转下去的,可艰难运转与顺畅运转,还是小有差异的。 真逼迫得紧了,信不信臣子铺盖一卷,搬去哪个深山老林? 再让敌国求了去,后果更严重! 太府卿禀报:“最近两个月,东市署、西市署收取的商税下跌一成。” 莫小看这一成,基数大着呢,动辄以万贯为单位,商税可占了贞观朝极大的权重。 贞观朝具体的商税比例无从考证,《旧唐书·食货志》提及的“三十税一”是在建中(唐德宗)元年二月诏书中首现。 东市署的商税减少,或可视为敦化坊的影响,西市署又是怎么回事? 太府卿叹息:“西市署一名典事,从一名粟特人口中得知,不少商贾因敦化坊事件,对大唐不那么信任了。” “他们认为,位高权重的司农少卿,家业都可以肆意为人侵夺,他们算个什么?” 没有安全感,是商贾们最害怕的事。 千里迢迢,历经盗贼、大碛,好不容易来到目的地,却发现这里同样可能被掠夺,还更没有还手能力,不走何为? 当乐土不再是乐土,变成弱肉强食的丛林时,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也只能选择离去。 更重要的是,人家本身还不是大唐百姓! 你说压制一下粟特商贾? 呵呵,怕是有人忘了大唐首个一人灭一国的功臣,凉国公安兴贵,他可是粟特族出身,陇右一带,粟特族的份量本就不轻。 李世民固然恼怒萧升几的胡作非为,看在萧才人面上,却又不得不犹豫再三。 ----------------- 长安县延寿坊,萧升几府邸。 一身便服的萧升几,案上无菜,干喝了一角西市腔酒。 愁。 本想着趁范铮东征,抢了纸坊的方子,自己照瓢画葫芦,也弄一个纸坊。 大唐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两个竹纸坊? 哪晓得遣去的娃儿,不是一般的瓜,惹得人家敦化坊一把火烧了纸坊,摆出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 烧了纸坊也就算了,大不了碰一鼻子灰,可谁晓得疯了的坊正,竟然连酒坊也烧了。 事情闹大了呀! 身为殿中少监,虽然就是个类比内常侍的官员,萧升几也知道,敦化酒坊所产,是朝廷急需的酒精! 虽然不知道皇帝也有一半份子,但萧升几分得清孰轻孰重,所以没敢打酒坊的主意,想不到坊正的胆子竟然那么大! 敦化坊正的意思,拖着下水,大家一起死! 身娇肉贵的殿中少监,与一个坊正同归于尽,那不是笑话吗? 偏偏现在这笑话,就可能成为现实! 一个坊,数十老翁、老妪连连越诉,偏偏各衙门态度暧昧,既不受理诉状,也不责罚越诉。 啥? 岁数大? 岁数大才好,多打死几个刁民,不就杀鸡儆猴了么? 要是自家妹娃子能登上皇后之位,这些看笑话的州县官吏,统统要弄死! 好不容易托宫人辗转给妹娃子带话,萧才人的回话也很无奈,她只是个才人,连嫔都没混上,除了能在天子面前撒娇,求个恩典,别无他法。 好在,萧才人在内宫也算受宠,比那些人老珠黄的嫔妃伴驾机会大许多。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伏豹 第373章 伏豹 本想着成功不毁(既成事实不可改变),可谁知道,刁民们下手那么狠! 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最头疼的是,正主范铮回来了,自己这个盗贼该怎么办? 要是范铮暴怒,将自己痛打一顿,或者干脆烧了自己的府邸,虽然难堪,却也利落,最多把脸一埋就是了。 偏偏范铮视若无睹,除了上朝、坐衙就是巡视京苑总监、京苑四面监、十六屯监、司竹监,哪怕是见到萧升几也一言不发。 就是这样,才让萧升几更加害怕。 各衙门前的老翁、老妪,不惧生死,更无视奴仆们的恐吓,你敢抽刀他敢拿脖子迎上去。 老都老了,苦日子熬过,齁甜的日子也品尝了,真死了,坊内发过话,包办丧事、包埋。 另外,子孙优先为敦化坊各作坊的管事。 陆甲生是懂这些老人的,十五文钱能够换得他们出工,子孙能换得他们卖命! 说出来有些不良善,可真正做事的人,有几个良善之辈? 一名内给使晃荡着入府邸,大喇喇地坐到萧升几旁边,自开了一坛西市腔酒,尝了一口,龇牙咧嘴。 “胡人这酒,涩。” 至于好赖,内给使职司虽低,还是品尝过不少好酒,公允地说,酒本身不算差,只是这味道难以适应。 “不,这不是胡人的酒了,这是西州人所酿。”萧升几嘀咕道。 高昌变为西州,葡萄酿造的酒自然就是大唐的酒,此节不可弄错。 西州之地,就是后世的吐鲁番,盛产葡萄。 萧升几击掌,府上奴仆奉上菜肴、碗箸,悄然退下。 一块儿掌大小的于阗白玉飞天佩,悄然出现在内给使案上,内给使绽放出会心的笑容,袍袖一摆,玉佩已然无影无踪。 袖里乾坤这项绝技,不光是镇元子大仙精通,官场中人也大多精通。 两袖清风与两袖金风,也只在一念之间。 内给使尝了尝葫芦鸡,笑道:“少监府上庖厨不错。才人问,何至于此?少监是权势不足,还是缺杖头钱(酒钱)?” “即便是才人吹了枕头风,陛下依旧在沉默。此事,少监难逃责罚,甚至才人都要受牵连。” 萧升几拍案大怒:“何由可耐(不能容忍)!一群田舍奴也敢为难本官!” 内给使嚼意着脯子,翻了一个白眼。 装,使劲装,就不信你贪图敦化纸坊的方子前,未打探过东主何人。 萧升几沉默了一阵:“烦请中官转告才人,感业寺苦寒,自需娘家多送衣物。” 内给使的箸落于桌上,手臂微微抽搐。 这个答案,太狠了,他敢转告萧才人吗? 高祖太武皇帝的嫔妃免了殉葬,有子的随行赴藩为太妃,无子的剃度感业寺,终生为高祖守节。 在那里,她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嫔妃,而是受人节制的比丘尼,昔日的水蛇腰变为水桶腰,再无人服侍,几近自食其力。 即便是偶有家人馈赠物品,也八成为寺主、都维那所没,晚景凄凉。 萧才人的人生,仔细算算,难免感业寺走一趟。 内给使暗叹,谁说天下无不是的耶娘? 若都如此,我挨这一刀怎么说? 萧升几明知道萧才人结局凄凉,依旧将她送入宫,何为? 内宫。 南海之东,望云亭。 跳着飞天舞的萧才人,听完内给使的话,两颗泪珠缓缓从不施粉黛的面颊流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内给使深知萧才人的悲痛。 ----------------- 朝中一片祥和,除了观风使不时送回黜落官吏的文牒,便是安西都护府报捷。 焉耆王龙突骑支将女儿嫁与西突厥大臣屈利啜之弟,觉得腰板又硬了,胜兵二千很牛了,开始阻塞丝绸之路了。 郭孝恪率三千轻骑出银山道突击,夜至焉耆城外,遣人泅水渡护城河,拂晓破城,生擒龙突骑支,并献俘太庙。 总而言之,除了敦化坊的事闹心,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 寒食清明,假四日。 这是范铮检校少卿后,第一次在节假日值班,经郭景提醒才知道,这有个名目叫“伏豹”。 天宝年至贞元年活跃的封演,着有小说《封氏闻见记》,便有此名目的明确记录。 公房内,郭景依旧烹着酸味茶汤,几味小吃食的食盒中盛着,单论这待遇,已经绝杀多数朝代。 公房一角,原本坐在墩子上的裹头布衣汉子叉手而立。 “草民陕州常德玄,参见少卿。” 味道不对嘛。 范铮坐下,尝了一口酸酸的茶汤,精神振奋一点,才开始琢磨。 首先,皇城不是谁都能进来,当左骁卫的人不存在?樊胜的拳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称范铮为“少卿”,而不是通用的“官人”,对应“草民”这个身份么? “坐。怎么,我司农寺陕州仓有事?” 范铮的反应很正常,陕州与司农寺最直接的联系就是陕州仓。 陕州仓还是隋朝时的陕州常平仓所改。 就基础这一块而言,大隋跌倒,大唐吃饱。 常德玄干笑一声:“草民不是状告陕州仓,是状告谋反。” 状告的人,是刑部尚书、勋国公张亮。 《旧唐书·张亮传》一直是勋国公,《旧唐书·太宗本纪》最后阶段却记为郑国公,疑误。 想都不用想,张亮是当义父惹的祸。 范铮举茶碗,狠狠吃了一口酸到倒牙的茶汤,表情冷漠:“朝廷自有三法司,可至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相告。” “若是路不熟,本官可遣掌固相送。或者,谁将你送入的,找他。” 本官不掺和这糊糊事! 张亮有五百义子,张亮之妻李氏为巫女,张亮好谶语,每一条都是取死之道。 但是,贞观天子不知道张亮这些勾当么? 张亮就是个志大才疏的人,能搞点鸡鸣狗盗、拉拢各路豪强就是天大的本事了,说造反,多少有点过头。 伱就想想,一介草民告国公造反,这里头得有多少事? 当然,范铮这话也欠妥,要到刑部相告,不成了“堂下何人,缘何状告本官”么? 大理寺还低了刑部半级,受刑部节制,明显是不合适的,唯一能受理的只有御史台。 遣掌固至御史台,寻到伏豹的侍御史柳范,常德玄就被范铮甩了过去。 范铮一言不发,只是重重地拍了郭景肩头两下,郭景露出纯朴的笑容。 第三百七十三章 荡罗 第374章 荡罗 范铮必须承郭景的情,这一碗酸得异乎寻常的茶汤,让范铮及时警醒。 那些仗着自己是上官、就无视僚属人情的,走不远。 范铮一根手指头在案上点了点,郭景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现得蹊跷的常德玄,首要目标自然是张亮,未必就没有顺手坑一把范铮的意思。 只是,郭景的提醒,加上范铮懒管闲事的性格,这个精巧的设计只能作废了。 至于是谁坑的,看看郭景那谨言慎行的模样,范铮也大致推算得出来。 萧升几这个废物是设计不出来的。 呵呵,把柄不把柄的,无所谓了,关键看范铮高不高兴。 张亮被锁入台狱,李氏同样在女牢,五百义子一个不漏,尽数入内。 意外的是,张亮休的前妻与嫡子张慎微,不在缉拿行列。 休妻,自非一家人。 同时,张慎微也断给前妻养老,绝了与张亮的关系。 范铮都忍不住叫一声好。 监察御史刘谙、御史台书令史盘长在台狱里逞威,除了张亮夫妇没有用刑之外,五百人多多少少都练了一下玉女登梯、仙人献果。 术士程公颖是张亮的亲信,却熬不住一套刑罚,惨嚎着招供。 当年张亮在相州时,曾招程公颖询问:“相州壮美之地,有人说不过数年要出天子,尔以为如何?” 程公颖听出了弦外之音,哄骗张亮说他卧形似龙,当大贵。 呃,有几个人侧卧的形状不像龙的? 接着是水部司书令史公孙常,自称会炼丹,与张亮关系最密切。 张亮对他说:“我听谶语说‘弓长之主当别都’,很不愿意听到这话啊!” 弓长为张,别都指的是相州。 相州治所安阳县,三国曹魏时并入邺县,为其都城。 指向很清晰吧? 连公孙常的阿弟、张亮的义子公孙节,都攀出不少非法的事,不仅牵涉到张亮,还累及李氏。 倒是那个相貌俊俏、给张亮戴帽子的义子张慎几,连挨了仙人指路与玉女登梯,虽涕泗横流、身如蛆虫,却只是喊冤,不肯说一句坏话。 当真人不可貌相。 张亮见到众人的供词,大笑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为求一个痛快,顺应上官之意攀诬,岂非正常?” “当年某为海陵剌郡王所诬,洛阳官吏拷打,某亦未曾屈从,方有今日富贵。小辈若有某之不屈,何至于认某为父?” 供词上禀太极殿,群臣肃然。 李世民声音里透着怒意:“张亮养义子五百,意欲何为?这是要造反啊!” 得,基调定下来了,张亮死定了。 范铮腹诽,说不定人家是想开麻辣烫连锁呢? 多数大臣认为,张亮当斩。 只有将作少匠李道裕认为,张亮反相未显,(辩)明其无罪。 范铮扫了一眼朝堂,低下脑壳。 张亮的为人,大致可以从这里看出来,几乎没人为他喊冤,死了也白死。 抛除皇帝想诛之的因素,张亮本身休妻再娶就很让人唾弃,娶的还是浪荡巫女更让人厌恶,遣义子探人隐私最遭人深恶痛绝。 平心而论,谁没点见不得光的事,希望别人捅出来? 程咬金例外,这老响马从来不知道害臊,往往把丑事拿出来炫耀,李世民现在都懒得罚他的俸了。 当官当到倒欠朝廷数十年俸禄,程咬金是第一人,你可以视为笑话,也可以理解为智慧。 “范少卿,你以为如何?” 王波利不阴不阳地开口。 范铮举着角笏出班:“臣以为,陛下光芒照四方,陛下之意就是臣民前进的方向,陛下所指就是臣子所趋。” 李世民得意地咧嘴笑了一下,一琢磨,范铮他什么也没说! 这是在官场中历练出来了? 范铮暗道惭愧,后世的每个小官都能“我再说两句”,然后废话文学半个时辰呢,范铮还练得不到家。 要是啥时候说得李世民打瞌睡了,火候就算大成了。 范铮叨叨这几句,一句话就能总结:没有意见。 皇帝都要张亮死了,说什么屁话,有用么? 张亮与李氏斩于东市,勋国公府籍没,五百义子甩到了流求。 张亮之死,说冤也不冤。 皇帝为太子铲除潜在危险,你一个时常窥人隐私、义子众多、巫女为妻的货色,属于高危人群,不杀伱杀谁? 至于那个庶人常德玄,从此凭空消失,让范铮更多了几分小心。 ----------------- 玄武门外,范铮正踏入京苑总监的土地,看着麦穗渐渐灌浆,心头满是喜悦。 很好,自己在京苑总监这几年,老天爷还是赏几分薄面的,改天去玄都观上一炷香。 不敢说风调雨顺,至少没出大问题。 “汤监丞,你可是京苑总监现下唯一的监丞了,要稳重。”范铮拍拍半身泥土的汤仪典。“休息、耕种要适度安排,人力适当使用。” 汤仪典听出了弦外之音。 少卿这是珍惜生命,拿蕃户与官奴当一回事,不鼓励他如伏斗一般滥用人力。 “可稀罕了,辽东献计烧死多少高句丽人,你也未当回事,咋现在悲天悯人了?”李世民的声音响起,微带嘲讽。 范铮起身叉手见礼,一板一眼地回答:“官奴、蕃户,虽犯过错、身份卑微,亦我大唐子民,三赦可为良人,岂是高句丽敌军能比的?” 这就叫立场正确,敌我必须分明,可别让皇帝把自己当成敌国探子。 一身便服的李世民,挺着小肚腩,扶着革带,得意洋洋地站着。 后世课本里,就是这个形象。 扶革带不是裤头要掉了哈,革带是纯粹的装饰品,裤带是另外一回事。 李世民叹息:“作坊的事,你真要任其发酵?” 范铮笑道:“臣出辽东,早想到有人不安分,不意是殿中少监荡罗(撞入罗网)。” 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放火烧酒坊的事,范铮去辽东前早就报备过的,单凭陆甲生还背不起这口大锅。 李世民之所以同意,是不愿看到酒精的制作方法流散。 这东西,一旦多了,就冲烂价格,鹿茸都变成菘菜价。 即便萧升几不去搞一手,也会有其他人去下手,九成的可能还是那些宗室。 反正,不是李世民的这个亲戚倒霉,就是那个岳丈受伤,一般人也不敢对少卿的产业出手。 至于常德玄,君臣默契地忽略不提。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鸡儆猴 第375章 杀鸡儆猴 “官奴中,可不仅仅是大唐子民,有番邦俘虏,有十恶不赦。” 李世民从一名亭长手中接过木桶,持着瓢往麦田里轻柔地浇着水。 没法,麦子生长需要水,却不能浇灌太多的水,只有人工来权衡灌溉量的多寡。 好在李世民虽不亲手种植麦子,心里却有底,浇出的水量大致在正常线内,倒让范铮省心了。 范铮嘿嘿一笑,顺手拔了一棵刚刚冒头的白茅:“陛下莫诳我,那些人不都在绛州矿山之类的所在?” 能留在长安附近的官奴、蕃户,当然不是绝无希望赦免为良的。 俘虏不在赦免的行列,十恶不赦嘛,都说了不赦。 “敦化坊所有损失,着令萧升几赔偿,并左迁黔州都督府司马,庭杖一百为诫。” “内宫中,就不牵涉了。毕竟萧才人媚,朕心甚喜。” 好嘛,这是明明白白告诉范铮,他“沉迷女色”了。 总算皇帝顾忌身份,不能开黄腔,用的是媚而不是润。 京官外放,平级都是贬谪,何况是从四品上殿中少监降为下都督府从五品下司马。 正好萧升几也可以为庶人承乾扫墓。 对废太子,李世民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李承乾临终遗言,墓朝南方,勿使向北,还是有点戳心的。 更愧疚的是两个孙儿,李象与李厥,一直随苏氏居彭水县,无论如何都不愿回长安。 可惜,一切已无法回头。 当年为李承乾献突厥歌舞的达哥支,已经被无情斩杀了。 达哥支之名,见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引突厥达哥支入宫书》,后世书籍有写为达哥友的,系误书。 让萧升几操持两个皇孙的日常,也算是一举两得。 杀鸡儆猴,至此也该结束了。 萧升几听到消息,朝太极宫方向连连叩拜,哽咽难语。 这烂摊子,终于收拾了啊! 虽然黔州有点远,虽然挨庭杖有些丢脸,虽然要赔钱,但不影响到妹娃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照顾二位皇孙,早晚能随着他们活跃于大唐,自己也飞黄腾达。 之前的敦化坊,那是连赔钱都不要的啊! ----------------- 原松州都督韩威,徙伊州刺史。 名为徙,实则左迁。 毕竟,当年对吐蕃的第一仗,他打得太失水准了,亏得牛进达挣回了颜面。 鸿胪卿刘善致仕,左卫大将军、毕国公、衡阳长公主驸马都尉阿史那杜尔兼鸿胪卿。 右武卫中郎将曹继叔右迁右骁卫将军。 因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禀报,他在夏州率突厥兵击退薛延陀兵马,皇帝不禁勃然大怒。 “黄口小儿,竟犯煌煌大唐!” 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乙失拔灼,在李世民眼里,份量太轻。 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活着,或许能让李世民高看一眼。 遣左候卫翊府中郎将田仁会率部驰援夏州,令营州都督张俭、代州都督薛万彻两翼夹击,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部增援。 令江夏郡王李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杜尔为瀚海道安抚大使,总领诸军。 代州都督薛万彻率军急进,途逢回纥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示以安抚之意,药罗葛·吐迷度以下酋长俱顿颡(跪地磕头)欢呼。 药罗葛·吐迷度称将携仆骨、多览葛、拔野古、同罗、思结、浑、斛薛、契苾、白霫配合大唐,一举击败暴戾的薛延陀。 不知道契苾何力看到背叛了他的契苾部,几年后又重新投向大唐,心中作何感想。 也不知道契苾沙门与他阿娘,见到契苾何力,又会是何等面目。 乙失拔灼除了横征暴敛,脾气还恶劣,动辄杀人,各部深受其害,自然是落井下石了。 本来薛延陀立国的时间就不长,没有多少底蕴,各部依附,也只是附强而已,并没有多强烈的归属感。 到你拔灼不当人了,大家自然一哄而散,趁大唐出击,对薛延陀群起而攻之。 薛延陀在草原上是个强国,可也秉承了草原国度一惯的弱点,所辖各部极易作鸟兽散,打顺风仗格外凶悍,要他们支撑败局,呵呵…… 乙失拔灼心头也清楚,自己就没法服众,只能倚仗兵甲之利震慑各部。 即便知道面对大唐凶多吉少,凶悍的乙失拔灼依旧率数万大军,在碛北迎战。 李道宗率薛万彻、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田仁会迎上。 以薛万彻、契苾何力为先锋凿阵; 田仁会率部以箭矢攻击,继而木枪列阵进攻; 执失思力率本部,从侧翼袭扰,相机助攻。 李道宗亲自擂鼓,为三军助威。 营州都督张俭、阿史那杜尔率部穿越空地,直取郁督军山。 乙失拔灼志大才疏,上阵的本事,连被他杀死的乙失颉利苾都不如,指挥兵马出战,不过一刻钟正面就被凿穿。 接踵而至的大唐步卒,压得薛延陀前线不断崩溃,侧翼不时被执思失力骚扰。 自信满满的乙失拔灼,瞬间底气全无,一声不吭地拨转马头,向北而逃。 后队的人马迅速随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转进。 前线奋力厮杀的薛延陀军士,突然发觉不对,目光微转,见后头空旷一片。 可汗都逃了,我们在为谁卖命? 娴熟地后撤,骑上自己的或别人的马匹,军士们四散而逃。 此一战,唐军斩首逾千。 战果不算太好看,没办法,他们跑得太快了,李道宗都没来得及混上一个斩首的功绩。 乙失拔灼率二万人逃出几里,遇到了从王帐出逃的可敦,才知道郁督军山被阿史那杜尔与张俭端了,他父子两代人努力搜刮的财宝,俱是耗子下儿帮猫挣。 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以为突厥执失部好欺辱,却不料执失部与执思失力从未失联,阴差阳错地成了国战。 “杀!” 尘埃如龙,千骑席卷,契苾部俟利发契苾沙门执长矛冲来。 乙失拔灼连骂的兴趣都没有,指挥人马奔走。 父亲以大代价拉拢契苾部,就是个严重的错误。 一个连俟利发都能背叛的部族,早晚也能背叛薛延陀。 薛延陀士气正低落,虽必能歼灭契苾沙门,代价却太大,承受不起。 第三百七十五章 疯狂的乙失拔灼 第376章 疯狂的乙失拔灼 多览葛部,三千骑追杀; 浑部,千骑落井下石; 阿跌部,五百人也来挑衅! 西面除了宿敌西突厥,还有回纥在大张口袋,东面还有势力庞大的室韦、靺鞨。 只有北面,能从回纥与同罗之间的缝隙而过,遁至俱伦水,才可能休养生息。 乙失拔灼为了闯过去,甚至奋起余勇,与同罗的三千骑大战了一场。 虽然肉、水不乏,二万人也基本损失不大,可士气之低落,已经从恶狼变成了恐惧的羊羔。 二万人打退三千骑,竟然逼得乙失拔灼亲自下场,简直是笑话。 在薛延陀鼎盛时期,千骑即可灭了同罗的三千骑。 夜,薄雾,夹着一丝寒气。 篝火中,乙失拔灼饮了一口发酸的马奶酒,看了一眼薄雾中隐约显现的俱伦水,安慰起美貌的可敦,也是在安慰自己。 “天一亮,我们就疾驰,明天就到了俱伦水,可以休养生息。” 俱伦水的水草,并不算丰美,所以回纥等诸部不会去占据这薄地,恰恰是落难的薛延陀最佳的避难所。 “可汗,恐怕到不了俱伦水啊!” 一个粗鲁的声音,打破了乙失拔灼的自欺欺人。 乙失拔灼怒目横眉,却见薄雾中走出一个敦实的身影,薛延陀的酋长梯真达官。 “怎么,郁督军山的族人,没有转出来?” 乙失拔灼喝问。 梯真达官垂手:“禀尊敬的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薛延陀本部老少七万余口,俱已转至俱伦水。” 乙失拔灼松了口气,接着喝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梯真达官怜悯地看了乙失拔灼一眼:“薛延陀觉得,可汗已经没有能力带领薛延陀走下去,故而共推可汗从兄乙失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 乙失拔灼满腔怒火在燃烧,竟至无言。 梯真达官看了美貌的可敦一眼:“倒是可敦,无须再跟这流浪的野犬厮混,反正按草原收继婚制,可敦依旧可为伊特勿失可汗的可敦。” 乙失拔灼愕然看到,可敦的身子迅速远离,千人迅速拱卫着可敦,往梯真达官方向移去。 乙失拔灼伸手,只张到半截,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虽然自己的美娇妻,立刻要成别人的枕边人,心头实在堵得慌,可留下来,让她一起送死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走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大概,这是乙失拔灼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善念。 俱伦水已非他该去的地方,身边的控弦之士仿佛被薄雾吞噬,人数越来越少,到晨曦渐起时,万五的人马,竟然连三千都不到了。 这才是乙失拔灼没有对梯真达官动手的原因。 真翻脸了,当场死了,九成是自己。 然而,乙失拔灼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俱伦水本部已经另立可汗,自己去当祭品么? “儿郎们,我,乙失拔灼,已经不再是薛延陀的可汗。无路可走,也要让那些野狗知道,薛延陀的愤怒,可以燃烧整个天地!” “愿意离去的,拔灼拜谢曾经的情分;愿意慷慨赴死的,拔灼发誓,来生报答诸位情谊!” ----------------- 回纥。 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搂着小娇妻,听着侄儿药罗葛·乌纥与俟斤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禀报拦截未果。 有人将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分成两个名字,这是错误的,《旧唐书》记载的就是一个人。 “乙失拔灼对北地还是熟悉的,想完全拦截不是做不到,是代价太大。只要顺势吃下地盘、人口就好。” 药罗葛·吐迷度最后下了定论。 客观原因就是,当年乙失夷男将薛延陀内部分予二子,乙失颉利苾掌控南方,乙失拔灼掌控北方,才有了乙失颉利苾与大唐在白道川的争锋之战。 同样,乙失拔灼对北面的地理也是了解的,很难堵死他。 年青的嫡子药罗葛·婆闰走路带风,急匆匆地闯入大帐:“父亲,本族位于东北角的小部落,一日之间,被发狂的乙失拔灼灭了两个,死者逾千,鸡犬不留!” 药罗葛·吐迷度吸了口气。 这就是困兽犹斗,乙失拔灼明知道没有生路了,当然拖着能见到的所有人下水。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乙失拔灼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整个大草原,无乙失拔灼立锥之地,要不是现在气候湿润,这个疯子一把火烧了草原也在意料之中。 药罗葛·吐迷度轻轻推开身边的小娇妻,她扭着水蛇腰烟视媚行,勾得药罗葛·乌纥眼睛都直了。 药罗葛·婆闰眼里闪着怒火,药罗葛·吐迷度轻轻咳了一声,才让侄儿收回不合时宜的目光。 “乌纥,命你率本部绞杀乙失拔灼!事成之后,封你为特勤。” 药罗葛·乌纥嘴巴张了张,垂头丧气地应下了。 不是番邦就不讲礼法,而是他们的礼法观念与中原王朝的差异实在太大。 但再怎么大,也不能对叔母无礼,除非是叔父过世了,倒是可以收继婚。 嗯,也就是中原说的烝婚。 不愿意去绞杀乙失拔灼倒是情理中事,哪怕是一条细狗,逼急了依旧会咬人,功劳没有损失大。 药罗葛·婆闰眼中现出一丝喜色:“父亲准备称汗了么?” 药罗葛·吐迷度微微颔首。 药罗葛·乌纥心头冷哼,欺我不知道突厥的官制么? 王室的血脉子孙,通通为特勤,只是个有继承权的名称而已,真正的实权还是得看手中握有哪个设! 鲜明的对比,就是阿史那思摩与阿史那欲谷设,前者在颉利可汗被俘之前,一直是个特勤,无地、无兵、无人,后者却拥兵过万。 但是,谁让自己的目光失了态呢? 即便是早与这位叔母勾勾搭搭,也不应在人前露怯啊! 想到这里,药罗葛·乌纥心头突然生起寒意,叔父不会是看穿了这一切,才故意让自己损失人手吧? 众人退去,药罗葛·吐迷度看了眼愤愤不平的药罗葛·婆闰,微微摇头。 还是年轻啊! 要想日子过得去,哪怕头上带点绿。 利用得差不多了,再行清算就是,难不成他还能翻天?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有味道的战争 第377章 有味道的战争 矛干都略微弯曲,身上那明光甲早已破损如中原的乞儿装,依乙失拔灼以往的性子早扔了,如今却让这些笨拙的汉子用牛筋束在身上,格外别扭。 但是,乙失拔灼没有任何嫌弃之意。 在多数是无甲、牛皮甲的比例都较低的碛北草原,有就不错了。 薛延陀不是突厥,不通煅造之术,兵甲的储备,多消耗一点便难以补充。 这才是薛延陀明知道打突厥会激怒大唐,也毅然下手的原因。 薛延陀需要突厥的煅造之术,偏偏突厥的技艺与煅造的工匠,只有特勤这一层才知道。 所以,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关键看你有没有了解到真正的因。 因为一直是在小部落烧杀,兵甲的损失得不到补充,膳食倒是还有不少。 干燥的牛粪烧起,架上那口不知是抢来还是买来的大镬,一块块牛肉粗略的切割一下,放点盐与水,在镬中慢慢烹制。 牛粪干燥了,气味淡了许多,依旧让人略为不适,但对草原的人来说,早就习惯了。 小部落的牛,确实能让他们吃得饱,可没有素食中和,哪怕是久居草原的人也不能持久,肠胃是会不适的。 即便是小部落,那些看似柔弱的妇孺,同样给乙失拔灼造成了减员。 至于那些老的,哪怕是长矛入腹,也要用枯槁的手掌死死抓住长矛,直到旁人砍了控弦之士一刀才含笑闭目。 就是那么彪悍。 毕竟,在生存艰难的草原,不够狠是活不下去的。 虽然减员的人数不多,但乙失拔灼没有补充,就这一点人,死一个少一个。 吃了味道寡淡的牛肉,数十人的肚子突然咕噜直响,捂着肚子冲去白桦林里便转(解大手),惊天动地的声音远远传出,大地都不知被崩了多少坑。 乙失拔灼皱眉,也隐隐觉得难受。 说不得,也要与他们同坑共崩? 没有机会了,远处尘埃冲天,一面牙旗翻卷,想都不用想,那是回纥的人马杀来了。 “迎敌!” 乙失拔灼忍着些许腹痛,翻身上了一匹新得的骏马。 骏马归骏马,没有足够的时间磨合,比驽马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问题乙失拔灼原先的马匹,连续高强度奔跑,蹄子早磨废了,不换都不行。 薛延陀不知道有马蹄铁可用? 当然知道,可对于一个不通煅造、又盛产马匹的国度来说,自然不愿意花费大量钱财买马蹄铁。 孰轻孰重,各家心头自有一杆秤。 还在树林里的控弦之士,面容扭曲地寄紧裤带,身上带着浓郁的味道,率先冲了出去。 死,只是早晚的事,何必畏惧? 死都不怕了,还怕丢脸? “杀!” 药罗葛·乌纥一矛捅穿了一名控弦之士的腹部,面现诧异。 他也曾随俟利发与薛延陀勇士交过手,即便是普通的控弦之士,表现也极为强悍,哪像现在,轻轻一下就荡开长矛了? 对面的控弦之士面现解脱,双手死死握住药罗葛·乌纥的长矛,一股浓郁的味道刺激得他想吐。 控弦之士的裤管里,黏稠的黄色流质正缓缓向地面滴下。 “呕……” 药罗葛·乌纥一个没控制住,吐了。 不当人子,竟以此恶毒之法攻击伟大的特勤! 乙失拔灼的残军,带着必死的决心,狠狠地撞向药罗葛·乌纥的部众,双方死伤大致持平。 药罗葛·乌纥大怒。 自己这一万骑,战斗力或许未必如乙失拔灼的控弦之士,可乙失拔灼已是强弩之末了啊! 吐了一口酸水,药罗葛·乌纥持矛大战乙失拔灼,两个半吊子杀得难分难解,身边的人影越来越稀疏。 两矛对刺,乙失拔灼面容突然扭曲,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吓得药罗葛·乌纥一哆嗦,长矛好悬没掉下去。 来了,该死的熟悉气味又来了! 摒住气息,药罗葛·乌纥一矛疾刺,对面的乙失拔灼呆若木鸡,任凭矛锋刺入喉头。 这一场有味道的战争,结束了。 三千薛延陀控弦之士尽灭,药罗葛·乌纥部损伤尽五千骑,实力被削弱了。 ----------------- 太极殿上,李世民展开奏折,不由哈哈大笑。 眼见有些冷场,范铮不得不捧场:“陛下何故发笑?” 李世民道:“李道宗、阿史那杜尔诸将大获全胜,缴获颇丰,薛延陀残部退守俱伦水,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乙失拔灼,为回纥所杀。北狄,平矣!” 所谓四夷,东夷、南蛮、西戎、北狄,是对四个方向番邦的统称。 当然,是蔑称。 经此一役,草原上冉冉升起的霸主国度,瞬间成了待宰的羔羊,回纥、同罗、仆骨诸部,即便分而食之,也需要很时间才能有薛延陀的体量。 薛延陀的迅速成长,极具偶然性,主要是分崩离析已久的铁勒各部终于找到了归属感,才促成薛延陀势力膨胀。 被乙失拔灼一折腾,所谓的铁勒归属感,都已经挥霍干净了。 情怀这东西,经不起背叛。 “臣范铮为陛下贺!” “臣程咬金为陛下贺!” “臣长孙无忌为陛下贺!” “臣李治为陛下贺!” 太子也好,亲王也罢,在皇帝面前,标准的自称也只是“臣”,没有什么“儿臣”。 在私下场合中,你要自称“儿”,就别带上“臣”字。 李世民大笑,又为太子扫平一个障碍! 百年之后,我儿当四顾无敌矣! 趁着心情大好,要不要册封后宫妃嫔? 仔细想想,李世民还是否决了这个主意,区区三个才人,就让后宫变得阴阳怪气的,要是再晋升,怕是腰受不了哦。 改了主意的李世民,大手一挥:“传诏,册封皇孙忠为陈郡王。” 唐制,太子之子为郡王,太子之女为郡主。 亲王之子,承嗣者为嗣王,承恩泽者为郡王,余子为郡公,女为县主(郡王之女相同)。 嗣王、郡王及特封王,子降爵承袭。 册授后妃、皇子女,虽是以皇帝之意为主,却要走三省流程。 嫡子未诞,庶长子其实是如坐针毡的。 小小的李忠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能卷入旋涡。 消息传出,长安城各街、坊又是一片沸腾。 看,大唐又重创了两个强敌! 第三百七十七章 玄都观 第378章 玄都观 敦化坊重新热闹起来,三个坊的劳力一起用功,扛梁垒石,忙得不亦乐乎。 酒坊这头,规矩依旧,只许敦化坊民出入,即便是垒石块也一样。 纸坊这头,核心的东西,依旧只有敦化坊民可以接触,谁不服,跟坊正的枣木短棍说话。 这个坊正,说的可不是陆甲生,是侯莫陈羽他们这些坊正。 敦化坊各作坊最狠的一条规矩就是,哪个坊的人触碰了底线,整坊雇佣全部解除,自己玩去吧。 至于他们做事的香坊、兽炭作坊,除了账房是敦化坊学生,没有丝毫隐瞒,就这么大明大亮的摆在众人面前。 甚至,高月娥的阿弟还成了香坊的一名管事,对整个制售流程了如指掌,立政坊是否就能照猫画大虫了呢? 理论上是可以的,牙香方又不是什么大秘密,一些家境普通的人家还自制牙香以祭奠天地祖宗呢。 能不能如敦化坊这般挣钱就不好说了,毕竟敦化坊牙香作坊的售卖,是直接由玄都观、太真观监斋直接接手,令观中代售,没有商贾赠差价,利润才格外丰厚。 制了贩卖给商贾嘛,也就挣个辛苦钱,要不哪来的“奸商”一词呢? 饶是如此,陆甲生依旧恪守范铮的规矩,不敢垄断了二观的牙香供应。 不能因为陈矩年道长、凤真道长的人情,就便宜占尽,这会影响到道观对外的关系。 总想着一口吞尽所有好处,以后谁跟你玩? 至于兽炭作坊,那更简单了,谁愿意去东市、西市搜集石炭末子,也可以自己制兽炭发售。 长安的兽炭需求极大,敦化坊兽炭作坊的产量不过是沧海一粟,谁要跻身进来也影响不了敦化坊。 兽炭作坊还没被敦化坊淘汰的原因,是坊民自用兽炭方便,且能安置一些汉子、婆娘。 倒是本以为瞎折腾的水泥作坊,利益稳得让范铮称奇,除了遵循劣币驱逐良币原则,抢夺青石板市场、做成简易晒场,难道还有其他用途? 受了玄都观的好处,范铮还是得感恩的,趁着休沐日,带着缠得紧的范百里,去玄都观上香。 不带范鸣谦去,当然是幼童不宜入这些场所,不说缥缈的神灵之类的事,就说他万一拉了呢? 不带杜笙霞,则是有一定禁忌,女子的哺乳期与天葵期,尽量不入寺观,不吉。 带着范百里入玄都观,看到桃叶苍翠,一个个小桃子挂上枝头,范百里悄悄说话了。 “阿耶,等桃子熟了,我们再来上香,要几个桃子回去给阿弟吃吧。” 范铮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自己想吃就直说吧,还要带上范鸣谦,滑头。 范鸣谦要吃桃子,都得明年了。 “无量寿福,小居士想吃,但来取便是。”扫落叶的中年道士轻笑。 玄都观的桃树是举世闻名的,不是到刘禹锡时才栽种,而是本就种得多,刘禹锡来补上几棵。 但玄都观的桃树于后世留名,却多亏刘禹锡的诗句。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刘禹锡的“尽是”当然是夸张之辞,不必细究。 在道士的指引下,父子二人在三清殿虔诚上香,然后布施一贯钱。 布施不只是佛家用语,道家也同样用到,约成书于南北朝至隋朝的《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就有《布施》品,谓施法、施身、施财。 佛道两家,相爱相杀,相互融合,相互影响,有些东西普通人已经没法分辨是出自哪家了。 有意思的是,范铮来布施的,当然也不是六斤四两的铜钱,而是一张薄薄的折子,陇西李氏的柜坊所发,可凭此取出一贯钱。 质库、柜坊、钱庄,是古代民间金融机构不同阶段的名称。 当然,吸血的本质是不变的。 存放铜钱得利息? 想屁吃呐,存放铜钱,柜坊要收钱,贷铜钱更要收钱,升斗小民最好还是莫进来。 然而,这些柜坊的买卖,却不是一般的好、 缘由比较让人无语,因为开柜坊的,不是各大世家,就是名世古刹,人家窖藏的铜钱就足够弥补大唐的钱荒。 为什么存放铜钱还要心甘情愿地交靡费,还不是因为他们底蕴丰厚,就是有事也能轻易赔偿,而不是脸一抹,说声“没钱”就了事的? 说起来,道观在这方面就落后了,连个柜坊都没有。 要是范铮布施的是大兴善寺的折子,不晓得道士们看了,面色是否精彩。 范百里居然对持剑的灵宝天尊颇感兴趣,觉得格外威风,幸好杜笙霞教得不错,不敢伸手乱指。 “护道居士莅临,玄都观蓬荜生辉。” 寮房内,陈矩年依旧简单的一袭黄袍,头戴莲花宝冠,罩黄裙。 范铮稽首,微微疑惑:“道长已晋观主,如何还是洞玄法服?” 范百里学着范铮,双手交抱成拳,左手包覆右手,内在两手指相交成虚拳,奶声奶气道:“范百里向观主稽首了。” 陈矩年流露出自然的笑意,给范百里推来一些果脯,再与范铮烹上清淡的茶汤。 “范百里呀,你这个名字可是老道取的哟。” 范百里抓了一场果脯,笑嘻嘻地回应:“多谢道长,范百里喜欢这名字。” 入道即为出家,尽管此时的道教不禁婚配等俗事,但民间的“耶耶、兄长、阿弟”称呼,在他们身着道服时尽量避免。 陈矩年看向范铮:“寺主也好,监斋也罢,不过是负责寺中事物不同,与修行是否精进无关。” “你家二郎取名鸣谦,应是出自谦卦。此卦甚好,纵不能青云直上,也是无病无灾,守成有余。” 范铮尬笑,要不是恶补了几天卦辞,他连名字都没法取好。 底蕴不足的缺陷啊! “虽说我道家清静无为,可面对大兴善寺的香火鼎盛,终究是刺眼。” “寺主悟崐,也是个人物,上次各寺主齐聚宋国公府,险些为皇帝打压,还是悟崐的作为令陛下一笑而过。” “俗物虽俗,但生于世间,谁能免俗?只是不愿让善信过于破费,不像佛门竭泽而渔,故向居士求一长久之策。”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房课 第379章 房课 这是个问题。 道家擅长医药,佛家也不逊色,各有各的特点。 以医药救助世人没问题,大名鼎鼎的孙思邈也是道家人物,以此牟利却有些困难。 不说太医署的问题,即便他们可以轻松行医药之事,困扰仍旧重重。 孙思邈的医术固然精妙,在此时却也不是唯一的顶尖人物,除了善心之外,格外受推崇的原因在于,他的医方、药方具有普通性,利于向整个大唐推广。 但是,如许胤宗这般一人一方,才是整个医药行业的普遍现象。 辩证诊治嘛。 所以,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 并且,除了香火布施之外,参与设官斋,不分乾道、坤道,每人能得三十五缎布匹,及日十二文钱。 论钱财,道观不及寺庙,也不容小觑。 听话听音,陈矩年观主的着眼点,不在区区俗物上,而在于影响力,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的都行。 但是,范铮暂时无法。 他对道家的了解还比较粗浅,没法给出准确的方案。 火药? 虽然道家一直不乏炼丹炸炉之说,但配比是个问题,要找到比较准确的比例,靠的是玄学一般的概率。 “此事,容我回去三思。”范铮认真想了想,慎重地回答。“不过,我建议道长通过道家的影响,对诸观传递一个消息:诸道不得献丹于君王。” 道家执迷于炼丹,炼出丹,不经过长期试用,就敢给人服用,甚至是自服,更牛皮哄哄的向帝王献丹。 就像后世出新药,牛叉的拿某大统领试药,不作死么? 更讽刺的是,能轻易试丹的皇帝,就是道教的支持者,他若死了,道教更会被打压! 陈矩年脸色微黑:“你不相信道家的丹道?” 范铮打了个哈哈:“相比外丹,我更信内丹。丹于体内生,缘何向外求?丹之一物,若真要服用,可向朝廷延请用死囚试丹。” 信不信我可以有内丹——胆结石? 谁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丹方,添加了什么致命之物哟! 据说,汞,也就是水银,是道家炼丹的常用物品。 范铮这个说法,似乎不错啊! 陈矩年认真地琢磨起来,竟忘了请范铮与范百里过斋(赴斋)。 ----------------- 陆甲生宅院中,长豆角架下,小酒案摆起。 这是为了掩饰宅中长豆角架倒下的事实吗? “婆娘,上酒!”陆甲生瓮声瓮气地叫道。 “你竟然不肯叫我一声娘子!”他家婆娘托着方盘,送菜出来。 没辙,宣义郎只是个文散官,只有职官才有庶仆、防合使唤,自己出钱雇人又肉疼。 尽管现在是有点家底了,可谁让他穷怕了呢? 宣义郎的婆娘虽不是命妇,一声“娘子”是轻松担起的。 陆甲生的耶娘,是不愿意与范铮同处的,别扭。 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儿,咋就成了大官呢? 陆甲生能与范铮无拘无束,他们不行,在一起的话,是论尊卑还是论长幼? 还不如稍稍避之,彼此自在些。 “二郎,快点把老头春送出来!” 陆甲生叫道。 他家耶娘健在,是不可能别籍的,陆乙生一家自然也在一个宅院里。 “等等,我收了这醋大的房课。”陆乙生叫道。 醋大,也就措大,是对穷书生的戏称。 房课,即房租。 老头春,则是一种酒名,唐朝也颇好以“春”字尾命名酒。 酒的滋比绿蚁酒肯定是强了许多,谈不上太有特色,要不然也不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至于房课,《变文集》卷三《燕子赋》有云:“一年十二月,月别五伯文”可为参考。 考虑唐朝前后期的物价差异、租房的大小,即便在敦化坊这种偏僻之地的厢房,也得月二三十文吧。 斗米也才二十文钱,这个房课的压力还是不小。 再加上将近一年的膳食,即便只干吃饼儿也靡费不少,要是打毷氉(dǎ mào sào,落第),可得哭死。 说是说穷文富武,可真的太穷,连文都承担不起。 虽说是二三月才科考,所以叫春闺,可不少远处的书生已经提前进长安城适应环境,免得手忙脚乱了。 到年后方进长安城,住邸舍的靡费,可比现在赁屋贵多了。 节假日涨价,不是后世独有的风景线,历朝历代科举前也不能免俗。 范铮取笑道:“想不到宣义郎掉孔方兄眼里了。” 陆甲生呸道:“关我什么事?他租的是二郎那边的厢房。” 啊,那就没事了。 陆乙生与自己的关系,本就没陆甲生密切,庶仆的经历让他更看重阿堵物,很正常。 范铮的微微蹙眉:“坊中赁居所的人,应该有一些了吧?” 陆甲生接过二郎递来的老头春,分了两碗,自己举碗尝了一口。 “果然不负老头春之名,竟然微甜。” “赁民居二十有三,赁前朝遗下旧宅十一,并自承修理屋子。就是长耳(驴)数量骤增,叫声颇烦人。” 好嘛,闲置了许久的空宅院有人入住,也是好事,就是得额外注意动向。 “各作坊夜间如何安排?莫赤脚人趁兔、着靴人吃(吃)肉,为他人作嫁衣裳。” 经过萧升几一事,范铮相信,陆甲生不会全无警觉。 “各作坊有人宿直,坊中还请了几个鳏夫直虾蟆更。” 虾蟆更是唐朝打更声的称谓。 早年的敦化坊,穷,请不起更夫。 “武候铺加人了没有?”范铮漫不经心地问道。 陆甲生摇头不语。 范铮微微吃惊,凭借与左候卫长史相里干的关系,居然不能让敦化坊增加武候,这不合常理。 “看将要加人了,相里长史却换去右候卫,然后就无疾而终了。” 这一手还是有点看头,釜底抽薪。 跟去黔州彭水县守李承乾墓的萧升几无关,那就是被人推出的刀,没有一点脑子。 贞观一朝,暗流涌动啊! 范铮点了点陆甲生:“防范的重点,还是酒坊。” 酒精的作用,总会有人醒悟过来,从而加以觊觎。 甚至,番邦想夺取秘方也在情理之中。 陆甲生嘿嘿一笑。 酒坊的蒸馏工具,他已经研制成可以拆装的,每次放工就将它拆了,分两地放置,便是至亲也不得而知。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亓官植右迁 第380章 亓官植右迁 陆飞甲端坐小椅,一脸从容的笑意:“来,不要客气!看看,这是我阿娘弄的长豆角。” “哎,就是阿耶不懂事,总弄倒长豆角架。” 肉食倒不用在范百里面前炫耀了。 范百里唇角怪异地扬起,一本正经地回答:“哦,你家不考虑种点花花草草的?搞不好,哪天宅院里只许种花、不许种菜呢?” 陆飞甲瞪大了眼睛:“怎能如此无理?我家的宅院,还得别人说了算?” 范百里笑道:“人生在世不得已,各路皆耶惹不起。” 范铮侧目,不知道范百里哪来的怪话。 陆甲生单手遮面,寻思啥时候给陆飞甲一个爱的抚摸。 养废了啊! 坊丁进门:“坊正,方都来了。” 方都不是姓方名都,“都”是对役吏的称呼。 脚力方都走了进来。 唐朝的脚力,指的是传递公文的衙役。 “见过少卿、宣义郎。明府秩满,迁雍州治中,正在交割,特令小人来告知一声。” 秩满就是任期到了。 其实亓官植的任期早就满了,只是出于稳定的需要,一直没动他。 正五品上京县令迁从四品下雍州治中,品秩倒是升了,实权就不好说了。 反正,雍州治中里,谁能比得过前辈高士廉的? 高士廉放囚徒、释兵甲,在玄武门之变死战芳林门,表现太亮眼,让登基之后的李世民对雍州的权力进行了压缩。 亓官植倒是上了一个台阶,终于得偿所愿,对敦化坊却不是什么好事。 范铮手指一动,五百文的折子迅速入了方都的袖中。 “看来,敦化坊得好生捯饰一番,连阴沟都得刮干净了,野草得锄了,五端乌得关几天。”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烧到哪个倒霉蛋? 范铮与陆甲生揣测,敦化坊大概就是那个倒霉蛋。 ----------------- 敦化坊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路面不见杂草,路上没有鸡粪,连曾经被烧黑的石墙根都刷了两刷子石灰。 这么说罢,纯论洁净程度,一百零八坊中,没几个及得上此时的敦化坊。 面子工夫,敦化坊只是等闲不愿做而已,不是不会做。 只要舍下面皮,再恶心的招数都能使出来。 迎接的条幅,糜斐与郦正义都嫌恶心,巫桑的笔力又不足,只能是蒋乾代劳了。 别看蒋乾獐头鼠目的,一手楷书颇有欧阳询的几分造诣,挂出来还算赏心悦目。 欧阳询这一脉的相貌,不敢恭维啊! “敦化坊民上下恭迎明府,如久旱之田盼甘霖。” 即便这馊主意是范铮出的,自己也被这用词恶心得想吐,味太冲了。 坊门次第入内,是第二届以下坊学生着粗布儒袍左右列队相迎。 巫桑站在郦正义身后,眉头微蹙,极度厌恶这种表面功夫。 下车的明府钮德文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马脸上堆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宣义郎何至于此?本官愧受了。” 这个钮氏,不是后来的女真姓氏,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指印绶封“纽”氏,始祖纽宣义,后演变为钮,北周有钮因、钮世雄父子以孝闻名。 万年县衙内,与敦化坊走得近一些的官吏,都挪了位置。 录事廖腾,据说已经致仕。 前两天来通风报信的方都,已经随亓官植去雍州衙门,当了个小都头,管了几名衙役。 《水浒传》里,武松的都头,就是那么个意思。 “啊?先生说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木枪?”坊学生中,不太规矩的陈利俭“小声”嘀咕。 这个先生,说的当然不是郦正义,而是范铮。 虽然一百五十三名首届坊学生都找到营生了,最差的也在给韦曲当账房先生,范铮还是时不时出没在坊学。 进坊学嘛,称呼职司肯定味道不对,“先生”之称就保留下来了。 钮德文的耳朵里,恰恰钻进了陈利俭的嘀咕,笑容都僵了。 呸呸,童言无忌。 目光转到巫桑身上,钮德文眼里闪现出异彩。 良家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宣义郎,这位是?” “巫桑,明府看中你了!跟你家录事说一声,和离了吧!录事娘子,没前途的!”陆甲生大声嚷嚷。 钮德文绿豆小眼瞪起,感觉哪里不对。 “录事?哪里的录事?” 巫桑冷笑,陆甲生浑不在意地挥手:“就是御史台一个区区从九品下录事,不值一提。” 钮德文几乎要蹦了起来,觉得那乌纱帽都快压不住头发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 小小敦化坊,竟然给本官挖陷阱! 御史台,莫说是录事,就是出来一条狗,伱也最好敬而远之,还敢对人家的娘子动心思! “宣义郎莫胡说!本官只是敬仰坊学女先生罢了,绝无他意!” 狼狈不堪的钮德文矢口否认。 惹不起,被御史台惦记,后果承受不起,钮德文可不想来个玉女登梯。 看看整洁的街道,连鸡犬都不见踪影,钮德文赞不绝口,心头却在骂娘。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好歹让本官把火点起来啊! 连个狗屎鸡粪都见不到,拿什么挑刺? 还懂不懂迎新的规矩了? 更狠的是,连路边的野草、坊角馒头(坟茔)的草都铲除得清洁溜溜,让本官说什么? 进重建的纸坊看了一眼,钮德文满眼的失望。 除了外头的石墙,里头也就是板屋、棚子、漂塘、土灶,其余的啥都没有,连传说中的楻桶都没见到。 信步向酒坊走去,抱臂的铁小壮亘于道中,寸步不让。 “你是何人?因何阻本官去路?”钮德文满面不虞,区区中男也敢多事? “本官飞骑校尉铁小壮。此地,无皇命不得入内,违者斩!” 轻轻抽出一丝刀刃,铁小壮眼中现出嗜血的杀机。 不要怀疑,铁小壮的武艺虽不算好,却真杀过人的。 钮德文进退维谷。 “忘记说一声了,铁小壮校尉搦(nuo捉)生薛延陀达度莫贺咄叶护,甚得陛下喜爱。” 陆甲生笑着补了一句。 “这位是民部从九品上主事甄邦,是女先生巫桑的叔叔(小叔子)。” 钮德文直接麻了。 死雀就上更弹,你们敦化坊是把本官的颜面踩了又踩啊! 第三百八十章 范铮打架 第381章 范铮打架 “兵部库部司书令史延益。” “鸿胪寺亭长……” “工部虞部司令史……” “国子监算学助教巫亹。” 这一连串的名字、职司报出来,钮德文直接扭头就走。 大虫难敌群狼,区区附郭县令,惹得起这么多衙门? 虽然每一个都是最低的九品官、流外官,但谁敢保证,就没有一个能得到上官青睐的? 就这,还是敦化坊最大的官员范铮没出面了,要不然钮德文更难堪。 敦化坊的官有几个,吏却一大堆,分布于各衙,也就宗正寺与卫尉寺这种高敏衙门没进去了。 陆甲生得意地甩着枣木短棍,走两步跳一下,挥手让坊民、坊学生各自归位,五端乌、细腰犬什么的,该放放出来。 鸡飞狗跳娃儿笑,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可怜隔壁的青龙坊与立政坊,被羞刀难入鞘的钮德文突袭了一把,指着街道上的几点新鲜鸡粪咆哮了半个时辰,气得侯莫陈羽都想扇他,奈何不能。 ----------------- 是有意针对敦化坊也好,或纯粹是来摆威风也罢,范铮并不在意。 除了管司农寺的活儿,范铮最多就是关照一下敦化坊出来的娃儿。 巫亹从朱雀门进皇城,寻到了范铮,二话不说将一本小说摆到范铮面前,眉眼饱含怒火。 唐朝的小说,还是颇为发达的,虽短却精,《一枕黄粱》之类体量的小说不胜枚举,因为载体的缘故,多是三两页蝇头小楷的篇幅。 单独成本发行,即便是薄得能吹飞,在这个时代已经很了不起咯。 奇怪,一向不喜欢多话的巫亹都被气成这样,小说到底写了啥? 朝日,范铮率先出班:“臣范铮有奏,防合于东市书肆发现一本小说,正在肆意贩卖。臣看了一眼,怒发冲冠,其中颠倒黑白,肆意污蔑西汉飞将军李广,说他向匈奴投降。” “若纵容下去,明天卫青成了降匈奴的人,后天霍去病成了降匈奴的人,让后人一看,原来我中原王朝都是降臣?臣觉得,这背后定有更深厚的背景。” 朝中议论纷纷。 国子司业、四门学博士紫道出班:“臣觉得,范少卿是在杞人忧天,有这些胡说八道的书籍,才能让本朝子民更爱大唐。这些书籍不但不应禁止,还应该广为流传。” 范铮勃然大怒,一笏板照紫道面颊抽去,巨大的声响,伴着紫道两颗牙齿落地。 紫道不甘示弱,抡拳砸向范铮面门,两人扭打作一团。 跟屁股歪了的人讲道理,纯属多余,要狠狠揍他。 所以,不说出巫亹,倒不是范铮贪功,而是不想把他牵涉进来。 “哎,好端端的,怎么就打架了呢?” 程咬金叹气摇头,走到二人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踢了紫道一脚,然后昂着头,若无其事地回班。 “真没劲,插他眼睛,抠他鼻孔!” 没有皇帝的吩咐,立于殿内且身负刀弓的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只能视若无睹。 拉架什么的,不存在。 贞观一朝,太极殿上打架是传统了,程咬金后继有人。 范铮一个头槌,撞得紫道头晕眼花,一记猴子偷桃让紫道惨呼不已,殿中文武尽皆大笑,尤以武将们笑得狂野。 西汉的李广当然不是什么完人,但大节上,谁也无从指责。 降匈奴的人是有,他的孙子李陵,还是汉武帝冤杀他全家之后才无奈投匈奴的。 今天这肮脏名头能涂到李广身上,安知明天不会涂到本将身上? 范铮的力量,其实并不太大,奈何紫道这厮与他只是半斤八两,偏偏范铮还在辽东途中多少跟高侃学了技巧。 于是,即便紫道有一身力气,也没打到范铮几下,倒是大拇指被范铮拽着反曲,痛得当殿哭了出来。 牛进达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这一手勉强不丢人。前面的死缠烂打,没眼看。” 销声匿迹了许久的张阿难终于开口:“分开他们。” 四名千牛备身上前,两名托住范铮腋下,两名扯着紫道大腿往后拽,痛得紫道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裂帛声中,紫道的裤袴被生生拽了下来,半条毛腿露了出来。 晋升为秘书监的颜师古,摇头晃脑地叹息:“斯文扫地!” 因为上了年纪,精力欠佳,颜师古现在极少说话,反倒让李世民高看了几分。 “秘书监有何见解?”李世民和颜悦色道。 颜师古除了稍稍偏袒富贵子弟外,学识、人品还是很坚挺的。 其实,颜师古身上还有琅邪开国县子的爵位,郎邪后来写作琅琊,是他的祖籍。 但县子爵五品,秘书监从三品,就高不就低,只宜称呼职司了。 颜师古垂眉:“臣老朽,有心无力,唯秘书郎上官仪可荐。” “秘书郎嘛,不应只是审正秘书省典籍,天下书籍,也应当略略过目,以防桀犬吠尧。” 孔颖达致仕了,朝中儒家的代表人物就是颜师古,他说“桀犬吠尧”几乎就是盖棺定论了。 人有毛病很正常,为自己的利益争取也不是错,可底线得有! 上官仪在隋末江都之变中,阿耶上官弘为江都宫副监,与隋炀帝杨广同时遇难,他自行披剃为僧避祸,中进士,授弘文馆直学士,累迁为从六品上秘书郎,与上官怀仁是从兄弟。 上官仪的诗作绮错婉媚,在唐朝也很出名,人称“上官体”,题材以奉和、应制、咏物为主,内容空泛,重视诗的形式技巧、追求诗的修辞之美。 简而言之:宫廷诗人,御用文人。 皇帝高兴了,你写诗助兴; 皇帝写诗了,你得和之。 这就是个正统文人,你要说他有什么突出事迹,真想不出来。 三十八岁的上官仪,即便不太精通俗务,一腔血还未冷。 李世民略有悲色。 颜师古之意,在于荐上官仪以补日后之缺,隐隐有安排身后事的意思。 “旨授门下省典仪颜扬庭,迁门下省左拾遗。” 《旧唐书》有记载,颜师古之子名颜扬庭。 从九品下典仪右迁从八品上左拾遗,连三省都不用过,吏部与皇帝同意即可。 右拾遗则隶属中书省,这个对应有点意思。 范铮也略略惋惜。 不管怎么说,这位乡党对他是不错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颜师古薨 第382章 颜师古薨 六十五岁的颜师古,没几天就因病而卒了,谥号“戴”,典礼不愆(qiān,过失)之意,为上谥。 其弟颜相时,身体本羸弱,哀兄长之逝而卒。 兄弟俱葬于万年县三兆村凤栖原内,颜氏一族在此有庞大的墓群,颜之推、颜师古、颜勤礼、颜杲卿、颜真卿俱葬于此。 吊唁之事,范铮是必须做的,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至于颜扬庭,有他阿耶的遗泽在,即便不特意关照他,也不会有人去寻他晦气。 何况,颜氏还有人在朝中关照。 总而言之一句话,颜氏不欺负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颜氏。 就是那么豪横。 儒学传家,未必就比世家差了。 上官仪带人入东市,一个个书铺仔细翻阅,所有涉嫌违禁的书籍当场没了,并于市公布罪状,书铺掌柜、东家锁拿了,扔大理寺细细追查。 继而政令的下达,令范铮瞠目结舌——责令天下纸坊,皆削减三成产量。 “这政令,怎生荒唐!头疼医脚,闻所未闻!” 郭景看到这符文,都气笑了。 范铮无奈地吞了一口茶汤,吃力地揉眉心:“白狗偷吃,黑狗当灾,自古如是。哎……” 即便再努力,也敌不过层层笼罩的关系,就连书铺的东家也只挨了五十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写了保契赌咒发誓不再犯。 如果只官官相护,那还是小事…… 哎,糟心,只在官场打滚了几年,为什么像是几十年似的? 巫亹还是受到了牵连,国子司业紫道裁撤了原本就不应存在的算学助教一职,巫亹麻溜地卷着铺盖走人。 “也好,免得受窝囊气。” 范铮安慰道。 敦化坊中,四个作坊单独记账,就让巫亹为总账房,管钱、账,并掌管酒坊的具体事务。 总不能让热血男儿的血凉透了。 ----------------- 算学,三十名算学生满眼愤慨,却奈何不得司业。 明知道是在公报私仇,可谁也无法阻止紫道——谁让祭酒之位空悬呢? 国子祭酒,位高权重,非德高望重的文士不能胜任,紫道缺的,就是这个德啊! 算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整个算学洋溢着悲观的气息。 照之前书写的教案学习,自然是可以的,可有名师指点与自行摸索,效果它能一样么? 当然不排除有人真能做到这一点,可天赋异禀的,终究是极少数人啊! 算学生们扒拉了一阵,开始旁若无人地牢骚。 “本来我们就争不过助教的同窗、学弟,现在助教一走,呵呵,就算家里托人说了可入民部为书令史,我敢去么?” “到时候上官一声令下,敦化坊学生指掌如飞,我们老牛破车,不用人说,自己脸上都挂不住!” 三十名算学生聚到一起,坏水直冒。 司业公房内,紫道听着三十名算学生叽叽喳喳,头都大了。 即便你们还未成丁,好歹也是男儿,咋比婆娘还吵? “司业,助教裁撤是国子监之事,我们不敢置喙。可学珠算是算学必备的功课,司业你总得安排人来教吧?” “博士虽精通《九章》、《海岛》、《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缀术》、《缉古》,甚至算筹也精通,却不通算盘啊!” “日后,算学与外头的账房比较计算,人家一刻钟算完的数字,算学用一天,司业以为行得通?” “呸,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司业何许人?精通礼、乐、射、御、书、数,教算盘易如反掌,信不信今天司业就给你们上一课?” 总算有人理解本司业的良苦用心了! 紫道正要颔首,突然发现话里的陷阱了。 果然,国子监里无好人呐! 算,紫道虽然未学得精深,糊弄一下算学生还是没问题的。 可算盘…… 不说技艺的问题,就说自己莱菔粗的手指头,能在十二寸的袖珍算盘上拨拉? 即便没深入接触过算盘,“漂珠”、“带珠”两个专业名词紫道还是听说过的。 这些算学生没安好心,就想看老夫出丑! “本司业忙于国子监事务,没有时间教算学!教不了算盘,是伱们那二位博士的事!” 紫道精通蹴鞠之术,即便是心怀鬼胎也要先把责任推了出去。 从职司而言,紫道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但算盘兴起本就没多久,你让博士们慢吞吞拨着杮饼大小的算珠还行,玩十二寸的算盘,还追求速度,这不为难人么? 不过半个时辰,两封辞呈交上了紫道案头,两名算学博士收拾家当,头也不回地离开国子监。 区区从九品下博士,拿着最微薄的俸禄,承受着最多的白眼,教育出最实用的算学生,还要替上官背锅,就问一句:凭什么? 助教巫亹教授算盘,本也补了两名博士的短板,可紫道非要因私怨而除了巫亹之名! 要老夫教授算盘? 抱歉,不会! 爱谁谁! 国子监我们高攀不起,崇贤馆、弘文馆总能呆了吧? 再说,你以为国子监里,有几个博士是纯指着这一份俸禄养家糊口的? 紫道的蹴鞠,倒让他陷入骑大虫难下的境地。 算学虽是国子监六学之末,却不代表一点影响力也没有。 算学生虽是八品以下官员子及庶人子,但不是每个八品官员都可以无视的。 正八品上监察御史,敢无视吗? 尚书省从九品上主事、门下省从八品上左拾遗、中书省从八品上右拾遗,哪一个可以小觑? 都是可以接近天子的小官,有时候一句话能搞死一个人! 瞒是瞒不住的,长安城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像是漏风的筛子,根本没得堵。 没奈何,紫道只得向殿中少监独孤安诚求助。 两唐书上,武德、贞观两朝,除了造反的独孤怀恩,少提及独孤氏之人。 但独孤氏在贞观朝也依旧存在,只是没那么张扬,在胜业坊安分守己。 贞观十六年薨的左卫大将军、考城开国县公独孤开远; 同州刺史、滕国公独孤修德,《旧唐书》记为独孤修,干的最出名一件事,就是从长安县光德坊的雍州公廨中,将被俘的王世充唤出来,几兄弟手刃仇敌。 留于洛阳宫的独孤氏族人,有部分改姓刘,说是重归祖姓。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就是这个样子滴 第383章 就是这个样子滴 万年县胜业坊,殿中少监独孤安诚府邸。 独孤氏有点意思,多半在长安城的族人聚居于胜业坊,并由独孤安诚约束。 大约是独孤怀恩的背叛,让皇室对独孤氏这姻亲多少有些警惕,才致使独孤氏族人比较低调。 当然,只是低调而已,不代表非得夹着尾巴做人。 独孤安诚并没太大兴趣见紫道,奈何紫道本是独孤氏培养出来的供奉,终究是利益相关。 一碗微微串味的茶汤摆上,紫道轻嗅,瞬间明白了独孤安诚的不满。 “家主是觉得,当日太极殿上,某是在胡说八道?”紫道不动声色地吞咽稍次的茶汤。 独孤安诚鼻孔里哼了一声。 那么明显的事,还用问么? 知不知道,当日下值,自己因此事为左卫亲府中郎将窦孝慈所讥? 窦孝慈品秩不高,奈何同样是宗亲,阿耶为光禄大夫、莘国公窦诞,阿娘为襄阳长公主,与皇室的关系比独孤氏更近一些。 哦,戴帽将军窦奉节,就是窦孝慈的族兄弟。 所以,窦孝慈的嘲笑,独孤安诚虽不悦,却无可奈何,一肚子气当撒紫道身上。 “家主有所不知,当日之事,某亦不得不为。那些违禁书籍,出自刘几畦之手。” 独孤安诚的手顿了一下。 刘几畦是他的外室子,紫道为其开蒙,了解自然也比旁人更深。 姓刘其实与姓独孤无异,独孤安诚出了一些铜钱,让他在万年县道政坊开了个小小的印坊。 想不到,这些违禁书籍,竟然与刘几畦有关! 师徒关系,有时候亲如父子,也难怪紫道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与范铮在太极殿上大打出手。 帮亲不帮理,就是这个样子滴。 独孤安诚的左手转着二十七子念珠,对应《中阿含经·福田经》所载二十七贤圣。 般若波罗蜜,老夫不生气。 “他不知道这会掉脑袋?若不是有人出手,他现在应该在东市口了。”独孤安诚压抑了情绪询问。 紫道放下茶碗:“人家给得太多了。” 即便是大兴善寺主悟崐开光过的念珠,也不能压抑独孤安诚暴戾的脾气。 一拳砸下,茶碗滚落地上,摔成了几瓣。 孽障啊! 即便是外室子不能继承家业,老夫也不曾亏待与你啊! 为这无多子(不多)阿堵物,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紫道垂眉:“所幸刘几畦也没蠢到家,好歹记住对方面颊上两团紫红晕。” 独孤安诚忍住气,任童仆清扫地面,眉眼来回转运。 之所以不避童仆,是因其为家生厮儿,可信。 面颊上的红晕,一般是高寒地带的人才有。 白狗羌、雪山党项、黑党项、拓跋氏等八姓党项、西山八国虽有红晕,但他们与大唐的实力太过悬殊,没必要弄这勾当。 苏毗亡了,王子芒波杰孙波与大唐从无往来,排除。 大势力就是吐谷浑、吐蕃、大羊同,其中大羊同距离遥远,诸般不便,犯不着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排除。 吐蕃与吐谷浑嫌疑最大,谁也洗不干净。 真以为弘化公主下嫁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吐谷浑就心甘情愿为臣邦,不想恢复旧日荣光了? 国与国之间,谁主谁仆,从来不是和亲与纳贡能解决的,更不是嘴上嚷两句强大就真强了,一切靠的都是强大的兵备,与拉出去就能打的府兵,而不是靠老婆娘饶舌般的叫嚣。 千骂万谈,不如实实在在一战。 吐蕃更是雄心勃勃地与大羊同大打出手,誓要一统高原,然后睥睨高原之下。 谁能笃定,吐蕃就不会再度兵临松州? 坦白说,大唐的两个女婿之国,都不是省油的灯。 ----------------- 泛舟东海,李世民斜倚阑干,看着武照舞剑,听着徐惠弹琵琶,饮着萧才人的皮杯儿(嘴对嘴度酒),好不逍遥快活。 武照收剑入鞘,交给旁边的宫女,眉头挑了挑:“陛下,闻得外头有人着书抹黑大汉飞将军,轻描淡写就放过了?” 琵琶声歇,徐惠笑道:“武才人,我们在后宫,不要过问朝中事。” 萧才人妩媚地半倚皇帝胸膛,轻轻吐了口酒气:“武才人不会觉得,自己有一点武艺,就能荡尽天下不平事了吧?” 武照扬眉:“虽非男儿,有平阳昭公主为前贤,武照亦不敢妄自菲薄。但有寸力,不枉热血。” 李世民哈哈一声,挑眉道:“徐充容,给朕的巾帼才人讲讲。” 徐惠娉婷起身:“朝中事,妾本不应当置喙,既然陛下考较了,权且说一说浅见。” “若是全部抓起来,一刀了之,固然是痛快淋漓,可隐藏于后的黑手就逃之夭夭了。” “偌大的事,断不会只有几个书铺、书坊为主,这是显而易见的。” 武照不服气:“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与罚酒三杯何异?顾了吊水下大鱼,可顾得了民意沸腾?” 萧才人只用目瞪口呆地在边上听着,一句话也插不上。 徐惠聪慧,武照热血,她除了皮囊还有什么? 一时间,萧才人竟自惭形秽。 李世民击掌:“不错!你二人各有一番道理,但朝廷也自有顾虑,只是还须时日罢了。” “不过,武才人也须学学宫中规矩,莫妄自插手朝堂事务。” 倔强的武照挺了挺胸膛,隐隐不服气:“文德皇后曾多番救下大臣,不是插手?” 李世民的面色冷了下来:“伱以为自己是谁,也配与朕的文德皇后并肩?自去宫正处领二十笞。” 内宫中,宫正掌戒令、纠禁、谪罚。 后宫嫔妃等,于皇帝而言只是妾,皇后才是妻,何况文德皇后是李世民共度时难的发妻,如何容得武照放肆。 没喊打入掖庭,已经是顾念情分了。 武照眉眼倔强,不肯低头。 即便是刑杖,也不能让她胸中的热血冷了。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让皇帝心存忌惮。 “女武王者”,到底是在说李君羡,还是身边的武才人? 想了想,李世民觉得很荒谬,就武照这根本就是花架子的武艺,以及她成仇的娘家,还丝毫不沾兵权,要成王者,岂非天大的笑话? 第三百八十三章 转运之难 第384章 转运之难 有气归有气,活还得干。 司农寺两大要务,耕、藏。 耕主要是京苑总监(含京苑四面监)、十六屯监,雍州之外的屯监归各州所属; 藏主要是太仓署(含洛阳宫含嘉仓等)、太原、龙门诸仓。 诸仓关于储这一点,范铮无话可说,他这号半吊子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含嘉仓到后世发掘出来,储藏的种子还有可以发芽的,范铮的本事能盖过他们? 转运才是个大问题。 即便郭嗣本当年用了范铮的分段运输法,也只提高了运河段的运输效率。 从洛阳宫到陕州、虢州、华州这一段,尤其是潼关之地,格外险要,运送相当吃力。 杨弘礼也格外头疼:“按眼下这运法,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根本是杯水车薪,太仓要空一半。” 唐同人表示无奈,他对于司农寺的日常事务倒是有一手,可涉及具体事务,抓瞎。 因为需要从洛阳宫含嘉仓转运粮食,以充太仓,司农寺配给的备运车冠绝诸司,却依旧弥补不了庞大的缺口。 没法,整个雍州居民带商贾,人口逾百万,就凭关中的产粮,是无法满足人吃马嚼的。 去年吊打高句丽,含嘉仓的粮食主供幽州,长安的太仓出现了很大的缺口,今年再有缺口的话,太仓能见底了。 所以,需用运转的粮食,数目远超往年。 从太原永丰仓转运过来,当然是要轻松惬意,但河东道的边塞怎么办? 太原永丰仓廪藏的粮草,主要是军粮啊! 范铮挑眉:“不能雇佣民间车马行么?比如韦曲,在这方面就独具优势。” 韦曲的车马,多了不敢说,几百乘是有的,即便不能完全补上缺口,至少也不会过于窘迫。 杨弘礼咂巴嘴,微微叹息:“有点难说话。朝廷这头,肯定是乐意差丁口为役,不愿意多花靡费。” 这是早年贞观朝穷困留下的弊病,抠抠搜搜的,总想从牙缝里省点儿。 差庸嘛,民夫是要自带口粮的,朝廷一毛不拔,多省事。 “韦曲那头,呵呵,韦悰从尚书左丞外放为陕州刺史了,你跟谁沟通?” 因为告司农寺采买木橦价高错案,韦悰多少得给司农寺一个交待,外放是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 韦曲在朝廷中的势力并没有增减,头面人物似乎不显,各司似乎最易接触到的也就从六品上太府寺韦思齐。 还有给事中韦琨、民部仓部员外郎韦璲,更与范铮等人从无接触。 卿相去找韦思齐吧,有点纡尊降贵之感。 范铮他们找他吧,以韦曲的背景,似乎又差了点意思。 其实,范铮并不知道,韦曲还是杨弘礼的母族。 倒是皇帝的昭容韦尼子,与韦思齐是姐弟,要好说话一些。 遇事不决,矛盾上交。 这个方案在太极殿上引起了巨大争议,民部侍郎卢承庆与高履行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只是叫嚷没钱。 高履行与东阳公主琴瑟调和,日子倒是过得去,也同甘共苦,唯独没有媵妾。 这就是驸马都尉的苦处,你一个上门女婿想啥呢? (之前误记为长乐公主,脑壳进水了。) 养外室? 呵呵…… 张鷟着《朝野佥载》卷六:唐宜城公主驸马裴巽,有外宠一人,公主遣阉人执之,截其耳鼻,剥其阴皮漫驸马面上,并截其发,令厅上判事,集僚吏共观之。 唐朝性子好的公主也不是没有,但这些奇葩公主一出,瞬间拉低了档次。 养外室这种破事,想想就行了。 至于钱这东西吧,你要说够,也许家有百文的农户就能说足够了;伱要说不够吧,即便坐拥江山也处处捉襟见肘。 大唐近年的税赋蒸蒸日上,可靡费也随之增长。 给各卫府补上所缺的甲,即便不是步兵甲、细鳞甲、山文甲、布背甲,皮甲总得来一件吧? 着甲率,怎么也得从四成提到六成吧? 即便是大唐,也没能力全员覆甲,靡费实在是太大了。 灌溉的水渠,总得修缮一下吧? 泛滥成灾的大江大河,河堤得加固吧? 地震了、滑坡了、水火侵害了、旱涝了、蝗灾了,哪个不得备点机动的钱财应对? 又不是小国寡民,大唐地大物博,这里不出点问题,那里就出问题,实属正常。 天灾是没办法,人祸嘛,就靠官府、监察御史、观风使来回梳理了。 这么一算,金部司的仓廪中,几乎能跑马了。 兵部尚书崔敦礼出班:“臣支持司农寺之见。钱财可以暂缓,粮却刻不容缓,真让关中出现饥荒,是会死人的。” 长安为都城,有利有弊。 利在于有山川之险,弊在于粮草转运之难。 自隋文帝起,长安粮食不足时,皇帝往往带王公大臣去洛阳就食,被称为“就食东都”,皇帝往往被戏称“逐粮天子”。 长孙无忌点头:“仅凭陆运是无法补足长安所需的。水路,在陕州黄河的三门峡,鬼岛、人岛、神岛分割河水,三岛之下的河水中还有炼丹炉、梳妆台、中流砥柱三岛。” “鬼门居南,水流湍急,不可渡;神门居中,狭不容舟;仅有在北的人门可流船。” “且逆水行舟,纤夫所需数量极多。” 难题是有,但不是没有解决之道。 炸了诸岛? 即便是明清已经盛行火药了,仍旧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炸了人、鬼、神三岛。 因为,需要的火药量太大。 “司徒之言有理,不过可采用分段运输法,至三门峡之下,由水路更替为陆路,行过最险的三门峡段,再换成水路。” 范铮举笏。 杨弘礼出班:“可行是可行,就是司农寺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不敷使用,除非兵部驾部司再安排五百乘备运车。” 兵部侍郎柳奭跳了出来,愤怒地咆哮:“想什么好事?诸司的备运车,你司农寺独占一半,还要再刮五百,七成归你司农寺,诸司不用了?” 柳奭这一次不是在找茬,备运车归兵部驾部司管,驾部司归他管,必须争上一争。 再加五百乘备运车,就是把他当猪卖了也凑不出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恶毒如斯 第385章 恶毒如斯 “驾部司给不了备运车,民部不愿意出钱雇佣民间车马,司农寺也无可奈何。说不准天寒地冻的,诸公得就食东都了。”杨弘礼半真半假地叹息。 给不给车,兵部说了算; 给一给钱,民部说了算; 有没有粮,什么时候逐粮,可是我司农寺说了算! 是沐浴春风而去,还是朔风如刀割面,看心情。 是让诸公食新麦,还是九年陈的粟,看远近。 无所谓,就食与否,都是诸公的选择。 最多摆烂。 李世民看向卢承庆:“民部再辛苦一点,为司农寺凑齐车马靡费吧。朕不想当逐粮天子。” 去洛阳宫巡幸可以,但不能就食,堂堂贞观天子,不要面皮的吗? 为什么不问李纬? 因为李纬已经在民部呆不下去,徙洛阳宫监了。 有资料说是洛州刺史,但此时洛州已更名洛阳宫。 也有一鳞半爪的资料说是去荆州都督府为长史了。 卢承庆叫苦归叫苦,皇帝真下令,也只能搜肠刮肚,想着能不能从哪里抠出点钱来。 民部没有一定数目的铜钱储备,是要出大问题的! 范铮贴心地献策:“范阳开国郡公是担心钱粮不足?多大点事,往庄户头上加派各种名目,什么裹头赋、布衣赋、草履赋、跣足赋,朝廷立刻钱粮充足了。” 满朝大臣目瞪口呆,前面两个赋就算了,后面两个赋,合着穿不穿草履都得交钱! 恶毒如斯! 高履行指着范铮,满面愤慨,大有一言不合就抡笏板较技的架势。 卢承庆咆哮:“老夫就是不当这侍郎,也不能荼毒百姓!” 殿中少监独孤安诚轻哼一声:“范少卿出此缺德主意,是盼着前朝末年之景重现。” 李世民怫然不悦:“范卿就莫说这浑话了,郑文贞公(魏征)生前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朕深以为然。” “臣年轻,说一说浑话不打紧,陛下与诸公莫施浑政才是天下之福。”范铮笑了。 “臣李治,为陛下贺,为大唐贺!继郑文贞公之后,大唐又出一诤臣。”李治开口。 李世民轻轻“咦”一声,惊讶于李治的悟性,与范铮的正话反说。 如此劝谏,贞观朝极少出现,很容易被人打成奸佞。 仔细想想,草履赋与跣足赋,本就讽刺之意十足,谁当真用了谁的脑壳或屁股就有问题。 “接下来,该议一议车马之事了吧?”李世民安抚过范铮,接着发话。 杨弘礼、唐同人、范铮对使眼色,谁也不愿开口。 被抓了壮丁的范铮无奈地开口:“民间车马行不少,但从规模、可信度而言,司农寺比较倾向于韦氏车马行。” 李治应道:“韦曲?” 范铮回应:“正是。” 韦曲因为在天子脚下,占了先天便利,做事却也得收敛,不能太过放肆。 否则,秋后算账,跑都没地方跑。 韦曲还有不少子弟在朝中各衙为官,起点当然比敦化坊学生高许多。 韦氏一族,在整个唐朝都活跃着,有后、有妃、有相,是相当高光的一个世家。 尴尬的是,本可以直接说话的尚书左丞韦悰,外放陕州了。 辈分更大、品秩更高的太常卿韦挺,因征高句丽一役,督粮失期,贬为象州刺史了。 李世民干咳了一声:“给事中韦琨,意下如何?” 韦琨出班,无奈地回话:“韦曲之大,韦琨居于下,实在不能代韦曲应承。朝中太府丞韦思齐,与掌管韦氏车马行的韦思言是亲兄弟,应该好说话些。” 虽说如此,李世民却有些讪讪。 没法子,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昭容韦尼子已是久旷之身,李世民连在充容徐惠、才人武照、萧才人处流连了数月。 你当虎狼年纪的韦尼子,会没有丝毫怨怼? 当初李世民非要纳韦珪、韦尼子这对再嫁的从姐妹,本就是为了取得韦氏的支持,并不是那个时候就习得魏武遗风了。 现在冷落韦氏从姐妹,难免有过河拆桥之嫌。 韦珪还好,好歹有子女为挂念,韦尼子可并无所出,最是寂寞,连绣个汗巾都不知道能送给谁。 要让韦思言听调遣,韦思齐都是次要的,得哄哄韦尼子才是真的。 哎,人到中年不得已,茶汤里面煮枸杞。 监察御史丘神积上殿:“监察御史臣丘神积,弹劾秘书郎上官仪,查办违禁书籍一事不尽心,处置更是贻笑天下。臣请圣裁,纠正此事。” 范铮不禁刮目相看。 丘神积要不盯着自己找茬,还是有一点胆气的,对这条万马齐喑的处置抗议,他是第一人。 上官仪瞪着丘神积,想不到这屁大的监察御史,竟敢对此事置喙。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决定给他阿耶丘行恭一个颜面:“上官仪一事,朝廷自有定夺,毋须多言。处置……撤去各纸坊减产之令。” 也就是说,此事的相关处罚,不翼而飞了! 无辜的纸坊固然不用减产了,可涉事的人,连罚酒三杯都不用了。 丘神积虽然不满,却不敢再多言,只能默然施礼下殿。 “臣听闻国子监取消算学助教之位,深觉国子监莽撞。算学助教一职是特赐的,本为教导算学生算盘之技,亦因算盘之技横空出世,博士不及掌握。” “臣以为,当重设此职,亦令助教官复原职。”殿中少监独孤安诚启奏。 国子司业紫道面色胀红,却一言不发。 打脸了。 偏偏还得靠独孤安诚转圜,才可能请回巫亹。 范铮笑了笑,没说话。 “莽撞”二字,就想轻描淡写揭过此事,未免太容易了些。 李世民“震惊”道:“竟有此事!国子监胡来!还不赶紧请巫亹回去!” 范铮举笏:“陛下,覆水难收,为政当有连续性,若朝令夕改,岂非儿戏?且巫亹已回敦化坊掌管酒坊,无福再受朝廷恩典。” 紫道瞬间呆了。 还有人对国子监助教职司没兴趣的? 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皱眉:“范卿,不可意气用事。” 范铮举笏:“兵部一事,敦化坊已忍气吞声一回,若再忍辱,岂非教人轻贱了?” 上一章脑壳进水,高履行配偶有误,已改,感谢提醒。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夜鱼龙舞 第386章 一夜鱼龙舞 无论是谁劝解,范铮只是不从。 “敦化坊虽破,却不是谁都能欺上一把的。本官在这里放话,诸司看不上敦化坊学生的,只管退回,本官自会安排他们营生,不劳诸公操心。” “同时,本官顺便说一句,退了就别想再要回去,敦化坊没那么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们都是本官的学生,若违了朝廷律令,本官自然不敢徇私;可无端被欺,即便是舍了这一身官爵,本官也要问一个是非曲直。” 各司堂官、佐贰默然了。 以一己之力威胁诸司,范铮做到了。 虽然很嚣张,却无可辩驳。 敦化坊学生,最次那个,算盘足以碾压所有算学生。 巫亹没蠢到家,虽然打算盘的方法教出去了,如何提高速度,却依旧有保留。 除了范铮不太注重这一点外,整个大唐的各行各业,都习惯留一手。 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留一手,是陋习,也是无奈。 人性从来没那么美好,丑陋起来能令人发指。 李世民眼皮微抬:“好吧,人各有志,巫亹不回朕也不反对。那么,御史台书令史盘长接任助教,想来范卿也不反对吧?” 范铮举笏:“敦化坊学生,是臣的学生,自然得加以关心。国子监生是朝廷的学生,更是陛下的学生,即便臣代过几堂课,也无颜左右他们的选择。” 哼哼,设话术陷阱? 着绛戺衣的盘长,战战兢兢地上太极殿,叉手行礼:“御史台书令史臣盘长,参见陛下。” 李世民和颜悦色:“盘长,现国子监算学助教出缺,朝廷有意令你补缺,授将仕郎,你意下如何?” 盘长下意识地看了闭目养神的范铮一眼,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犹豫了一阵,盘长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这职司不是巫亹小师兄的么?” 国子司业紫道眉眼现出一股怒意:“你不用管别人,就问自己是否愿意接任!” 被怼了一声,盘长的情绪倒稳定下来了。 呵呵,明白了,小师兄是被伱们挤兑走了,现在没法收拾残局了,想要我来替你们揩腚是吧? 求人尚且颐指气使,可想而知平日是个什么德行了。 紫道,名虽道,实无道。 “陛下,臣也想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奈何世上的事,由不得臣做主。” “不说臣愿不愿意,就说臣这半吊子珠算,最多也就算个四则,再加上斤两转换什么的,若是教授算学生,妥妥的误人子弟。” “再说,以司业这态度,臣胆小,不敢置身狮口。小师兄如许本事尚且不入其法眼,臣更加不行,就不自取其辱了。” 紫道深深吸了口气,满腹垃圾话喷薄欲出。 独孤安诚瞪了紫道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才让紫道醒悟过来,这里是太极殿,不是他可以作威作福的国子监。 盘长施礼,转身出殿。 嗯,同窗们那里也得通一声气,同气连枝的,别傻乎乎接了敦化坊各位小师兄的差事。 博士的神情,表明了他并不在意算学生补位,可站在盘长的角度,难免要多想一些事情。 今天可以借此除了巫亹之位,明天难道不能照瓢画葫芦,除了盘长? 此事的味道不对,总感觉是有人在对付博士。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紫道张嘴,想将招揽盘长不成的罪名尽数安在范铮头上,话到嘴边才想起,范铮全程闭目不言,难道要说范铮意念操控?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紫道一眼:“死心了?朕知道,难求诸卿无欲无求,偶有偏私朕也少有计较,但前提是你们别玩崩了。” “一个月之内,朕要看到算学的珠算恢复如常,否则别怪朕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紫道顷刻间汗透中衣。 最后这句话才叫杀人诛心,这表明,皇帝已经知道了刘几畦在违禁书籍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莫以为上官仪那不着调的追查就是全部了,安知皇帝没有安排暗访? 真以为违禁书籍的事,就与紫道无关了? 仔细想想,为什么紫道反应如此激烈,与范铮对打不说,还非要赶走巫亹? ----------------- 内宫最西,与掖庭一墙之隔的临照殿。 眸子灰暗的韦尼子素淡妆容,手执小巧的鹤嘴锄,为那一丛丛腊梅锄草、松土,不假宫女之手。 在酷爱牡丹的大唐,独钟情于腊梅,韦尼子的品味也较特别。 “昭容何苦委屈自己,操此贱业?”李世民轻叹一声。 韦尼子伸出沾了些许泥土的手,捋顺额前的刘海,淡淡一笑:“妾人老珠黄,不值一提,贱便贱了吧。姐姐有子女可挂怀,妾一无所出,只能以花花草草慰藉了。” 话,有些许怨气,可这就是后宫的常态。 韦尼子这状态,还算是好的了。 不好的,掖庭了解一下。 李世民尴尬一笑,迅速转移话题:“梅花性傲,即便漫天风雪也兀自绽放。” 韦尼子幽幽地叹息:“可谁知梅花孤寂?” 这嗑,没法唠下去了。 “阶兰凝曙霜,岸菊照晨光。露浓曦晚笑,风劲浅残香。细叶凋轻翠,圆花飞碎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李世民一首《赋得残菊》,虽季节不太对,却让韦尼子面颊微红。 这汉子,虽略滥情,但武艺、谋略过人,才情还格外动人呢。 李世民大笑着抱起韦尼子入殿,韦尼子略为羞涩:“人家的手上还有泥呢。” “朕为昭容洗玉手……” 一夜鱼龙舞。 卯时三刻,天子洗漱进早膳,扶着腰去了两仪殿,第一件事就是让张阿难烹制茶汤时多放枸杞。 李世民想偷懒的,可要督导太子处理政务,不得不天天早起。 累。 哎,老咯,即便再怎么调养,仍旧经不起索求无度。 历朝历代的帝王,鲜有长寿的原因,不正因此吗? 幸好这一夜劳作,也并非没有收获,韦尼子答应让韦思言配合司农寺,尽量转运陕州三门峡段的粮草。 哼哼,睡服了韦尼子,还用理睬什么韦思齐? 只是在三门峡一段多用马车,水路转陆路再转水路,还是能解决问题的。 朕何须逐粮? 第三百八十六章 慢的啦 第387章 慢的啦 主意是范铮出的,板是杨弘礼拍的,苦活当然是唐同人的。 这不是排挤,想沾一点功劳,你总得找到拿得出手的理由,而不是上下两片皮一动,就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即便去陕州有四百九十里之遥,也拦不住唐同人东进的步伐。 再说,陕州的黑木耳(正经木耳)、陕县大营软蝎尾麻花也挺好吃的。 麻花这东西,据说是西汉末年丞相、东汉思善侯柴文进所创,陕县后人还创下单体重达一百七十六斤巨型麻花的纪录。 韦思言特地走了一趟敦化坊,到了定远将军府拜谒范铮。 当然,杨弘礼府上早晚也是要去的,不过有一层表亲关系在,可以略晚一些。 说到定远将军府,咳咳,有点小尴尬,范老石这个定远将军在范铮这忠武将军面前,品秩低了许多,论品秩应该称忠武将军府才对。 可阿耶尚存,不可能让范铮当家做主,除非范铮晋升到三品。 因为四五品的府邸是同等规格,门舍三间两厦;三品以上府邸五架三间,规格是不同的,到时候即便范老石不愿意,也得让出主位来。 间,表示建筑的阔度; 架,表示建筑的深度,两个枓栱之间的距离为一架。 也就是脸儿一样宽,深度各不同。 对韦思言当年的冒犯,范铮略过不提,毕竟人家已经给陆甲生赔过一回礼了,不宜再小肚鸡肠。 再说,韦悰的颜面是要给的。 “正好韦曲名下车马要去陕州,替我带一篮子牛心柿饼给韦悰公,略表寸心。” 范铮提了一篮子柿饼交给韦思言。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韦思言肃然起敬。 自从韦悰被外放,多少知交好友转为陌路,范铮这一点柿饼微不足道,却让韦思言感觉沉甸甸的。 “少卿重情重义,韦曲铭记于心。从今日起,少卿就是韦曲最能信赖的密友。” 好家伙,这话有点份量啊! 韦思言能代表整个韦曲吗? 韦思言笑道:“这不是大话。郑重介绍一下,站在少卿面前的,是韦曲新任家主韦思言。” 各个世家对于家主的选择条件不一样,有选择在朝的,也有选择在野的,各有利弊。 韦曲选择韦思言这种没有官身的人当家主,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真有哪个带官身的走了背字运,因为不是家主,影响不到整个家族的存续。 这就是生存的智慧啊! “不违律法、不违良心。”范铮补充了一句。 当然,那种纯粹为了坑害小民的律法,就去他娘的! 范铮自问做不到绝对公正,至少会保持相对公正。 当官,不能把心当黑了。 韦思言嘿嘿一笑:“少卿放心,韦曲百年延续,自不能狂妄到对抗朝廷、官府。” 看了一眼在柿树下挥着小木刀哼哼哈嘿的范百里,韦思言微笑:“某有一女,与令郎年纪相当,可定亲否?” 范铮微笑:“韦氏女亦大唐闻名之清贵,按说当求之不得,只是怕因阿耶娘定下亲事,却不合晚辈心意,便造孽了。” “家主若有心,可让小儿辈多往来,若情投意合,范铮自请人作伐。” 韦思言起初还以为范铮嫌弃韦曲,心头隐有怒意,听到后面则释然了。 范铮是真心疼儿辈,不是有意拿捏。 这话,没有丝毫隐瞒,大明大亮地将底线摆出来,更让韦思言敬重几分。 “少卿,不知家姐日后……” 这才是韦思言最终的目的,阿姐这一生,总是嫁错人,晚景难免凄凉啊! 范铮唇角抽搐,实在难以启齿。 韦珪至少还能随子就藩,韦尼子要么早于……要么就是感业寺里青灯古佛。 “难免,但家主可以暗中与那边的寺主、都维那接触。虽说那边无须接受外面的香火,但管事人总有机会接触到。” 主意聊胜于无,却也无可奈何。 凭你权势滔天,总有拍不到的山头。 韦思言受教,提着柿饼而去。 杜笙霞鼻孔里轻哼一声:“你还真打算让大郎与韦曲结亲啊?” 范铮刮了一下杜笙霞嘟起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大郎若是锐意进取,有韦曲帮衬,终究是容易得多。” “再说,前提必须是情投意合,强扭的瓜不甜。” 杜笙霞嘟囔了几句,不再说话。 也是,杜家与韦曲那点小过节,在自家娃儿的前途面前不值一提。 ----------------- “许卿,民间关于玄武门之变,仍旧众说纷纭,即便《武德实录》、《贞观实录》粉饰了一番,依旧未能尽如人意啊!” 武德殿中,斜倚凭几的李世民微带不满。 哎,朕在皇位坐了十九年,还是洗不去这污点。 真是的,哪个大家族夺嫡不是这样腥风血雨的,总抓着朕不放是几个意思? 许敬宗面容皱成了一团:“陛下,史书臣能学一学魏收,可百姓那边就无能为力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眼睛突然一亮,许敬宗笑道:“司农少卿范铮,一向奇奇怪怪的,说不定能出啥奇招呢?” 许敬宗其实留了点口德,没说损招。 被召入武德殿的范铮,听了许敬宗的话,忍不住笑了:“陛下知我不文不武,即便出点主意,也难免是歪招,恐惹人笑。” 李世民乐了:“入座,给朕的爱卿上秋清酒。范卿毋须多虑,此地唯我等三人,出伱口,入朕与许卿耳,仅此而已。” 至于宫人、内给使,抱歉,皇帝眼里,他们并不算一个完整的“人”。 范铮饮了一口秋清酒,轻笑道:“朝廷喉舌,尽归陛下,何不令他们编造一个‘慢的啦’故事,以玄之又玄的方式,告诉愚民,他们的认知,总会出现记错的慢的啦现象。” “似是而非地混淆视听,三番五次之后,再告诉愚民,从来没有玄武门之变,是他们记错了。” 李世民皱眉,许久才吐了口气:“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可是,修改《起居注》,让老奸佞篡改成《武德实录》、《贞观实录》,难道又不是掩耳盗铃了吗? 许敬宗生平首次对范铮投来赞赏的目光。 满口胡柴,果真是我奸佞中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尴尬 第388章 不尴尬 长安城内,从平康坊北里到东市、西市,“慢的啦”这个拗口的词汇在疯狂流传。 当年本朝高祖太武皇帝打下长安城? 不,你们集体慢的啦,当年的长安城是受太武皇帝感召,自动归降的。 哈,杀阴世师与骨仪? 你慢的啦了,阴世师与骨仪明明是尽忠于前朝,自缢而亡嘛。 不信你可以查《武德实录》嘛。 隋炀帝葬于江都? 不,伱慢的啦,明明是葬于武功县,不信你去看坟冢。 隐太子子嗣中断? 你慢的啦,赵王李福承的可不就是隐太子之嗣?曹王李明还承了海陵剌郡王之嗣呢。 谎言听多了,难免有人将信将疑。 不用怀疑,人有从众心理,有一人信了,自然有第二人相信,然后规模渐起,虽不能与坚信原本事实的人数抗衡,却也略有影响。 这个狗屁不通的谎言,竟能影响小半人的认知,就离谱。 李世民听着张阿难回馈过来的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范铮之策,明眼人一看,处处都是破绽,奈何总有人自我催眠。 说起来,也不知这是大唐的幸还是不幸。 按照范铮所说,洗白玄武门之变不能急于一时,得先让慢的啦成为一个流行词汇,仿佛不会说“慢的啦”就是田舍儿。 待慢的啦成为时尚,利用它编造几句话,就能洗白一个大事。 不信的人,至少你表面得信,否则士子断不能中举、官吏万万不得升迁。 举世皆醉你独醒? 租庸调交一交,庸嘛,不好意思,找不到人来代劳役,你自个儿往浐水边上搬石头去? 你家的逆旅(邸舍)、田畴、六畜,时不时遭遇州县民曹查访,让你头痛欲裂。 你的蠲(juān)符(减免税赋凭证)、过所要办,男女要合姻缘? 抱歉哈,司户参军、司户佐不在,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以前确实是司户史就能办理,可现在改规矩了,海涵啊。 回得过味的,事情自然慢慢顺畅。 反应不过来的,慢慢等吧,或许妹子出嫁的酒宴,你能等到外甥周岁出席。 今天要里坊的文牒,明天要各保长担保,后天要家长担保,你不会脱户。 搞不好今天里坊的文牒少了某个字,明天又多了某个字,且改之。 严苛吗? 不,《贞观律》的户婚律,可明明白白写着,脱户一口,家长徒三年,里坊村保正笞四十,县脱户十口笞三十。 这叫照章办事,防你私度出家。 为什么不一次告诉你? 咳咳,你遇上的,是在民曹当差的白直,要不县衙开了他,然后重新征召他回来? 等个一年半载,慢的啦至少表面上深入人心了,再抛出魔改的玄武门之变,说隐太子与海陵剌郡王是羞愧得自动撞豆腐而亡,也有人相信啊。 始作俑者范铮若无其事,不见丝毫羞愧。 这种馊事,早晚也会盛行的,关范某什么事? 范铮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太子。 李治坐于显德殿上,酒樽狠狠地砸到地上。 “亏得孤前几天在太极殿上说你是诤臣,将你与魏征相提并论!” 太子舍人李义府轻笑:“依佛家所言,殿下着相了。范少卿进言,或有不妥,本质却是为陛下消弭当年的影响。” 李治无话可说。 即便范铮的话再荒谬,那也是为阿耶扫平障碍,至少身后名要好听得多。 说不定,这种荒唐的招数,比许敬宗篡改史书有用。 身为人子,李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给阿耶洗白白的拙劣手段。 虽然,年轻的李治不明白,英明神武的阿耶,为什么如此在意虚名。 当然,年轻的时候,往往无法理解年老时的追求,就像多数人不明白秦始皇为什么派徐福出海求长生不老药一样。 真以为秦始皇愚昧到不明白世间根本没有长生不老? 不,他只是在以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麻痹自己将亡的躯体罢了。 人活着,很多时候就是在自欺欺人。 李义府这人,还有可取之处,至少对范铮,他还是愿意为其说上一两句好话的。 很少有人是纯粹意义上的坏,李义府守护家人、不弃糟糠之妻,难道不能说一声好? 至少,现在的李义府,还能为李世民欣赏,为马周赏识。 李义府现阶段,能诟病的是,举荐过他的刘洎赐自缢之后,他没有去吊唁。 世态炎凉,本也怪不得谁,这个时候吊唁无疑是与贞观天子唱反调,仕途还要不要了? 李大亮薨后,李义府不是涕泗滂沱的去吊唁了? “孤觉得,大唐的吏治该好好整顿了。万年令钮德文上笺,以为万年县官吏多有不堪,孤欲下太子令整治。” 李治踌躇满志。 《唐六典·尚书省》明确上行文名称:表上于天子,其近臣亦为状,笺、启于皇太子,九品已上公文皆曰牒,庶人言曰辞。 京县直接上笺于太子,似乎有些不合适,可现在李世民有意让李治多处置政务,就名正言顺了。 李义府露出奸猾的笑容:“殿下,恕臣直言,一任县令要换下上任的官吏,倒是挺正常的,可为什么非要污人名声?” “臣家在新昌坊,亦为万年县地界,故对于万年县之前的官吏还是略有所知的。” “一般官吏有的毛病,他们也有,却并不过分,‘不堪’二字委实过了,不合心意换了便是,何必要行党同伐异之事?” 自从范铮提醒之后,李义府放飞自我,不再刻意保持着不招待见的假笑,而是该怎样就怎样。 虽说笑容丑了点,却让人觉着真诚。 李治不禁代入到自己的未来。 要是到自己当家做主,贞观朝的老臣,能尽数扣上污名,然后除之么? 心底里,对钮德文的评价立刻下了几个台阶。 李义府的笑容虽然丑陋,却有真知灼见,这一番提醒,让孤不至于稀里糊涂下太子令,免了贻笑方家啊。 “另外,殿下要尽量随侍陛下身边。臣听得风声,有藩王欲取殿下而代之,有臣子在陛下面前隐晦的提及易储。” 李义府一板一眼地说道。 李治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李义府是附在树上的苔藓。 树要没了,苔藓还能活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务正业 第389章 不务正业 范铮再次去京苑总监地头,看着汤仪典着草履、披粗布衣裳,吭哧吭哧地撅着腚、挥着锄头,努力地挖着泥土。 遗憾的是,关中的黄土太不给颜面了,汤仪典一锄下去,入土半指深,锄头还被小石头崩得弹起,比范铮强不到哪里去。 唯有一身汗水,表明汤仪典不是在装腔作势。 “那么拼命干嘛?你也不是庄户出身,不擅长的事,莫瞎折腾,免得拖跨自己。”范铮并不赞同汤仪典的举动。 安排好人做事、轮番休息,保障他们的饮食、医药,这就足够了。 汤仪典咧嘴一笑:“下官,下官想挣到四面监。” 好家伙,才从主簿跳到监丞没多久,就想着再晋升了? 有进取心是好事,可也得有度。 汤仪典哭丧着脸:“上官有所不知,阿娘与故里乡邻吹嘘,说起下官任监丞,本是神采飞扬的事。奈何,潭州口音,监丞等同奸臣,阿娘都被气哭了。”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范铮无言以对。 拍了拍汤仪典的肩膀以示鼓励,巡视了一遍田地,范铮指点了两处明显的谬误,转身回衙。 汤仪典立刻锄头一扔,往阴凉处一坐,大口的凉水灌进腹中。 哎嘛,在上官面前挣表现,真累得要命! 至于说范铮指出那两处谬误,呵呵,那是汤仪典故意留给范铮指正的。 真以为干得十全十美,让上官无可指摘,就能得到青睐了? 十全十美,这个位置离不开你。 升迁,先给不那么完美的人,反正你完美了,总有升迁机会不是? 让上官失去指指点点的乐趣,活该伱不得升迁! ----------------- 鸿胪寺公廨。 范铮望着满面春风的典客令穆古,苦笑不已。 又一次不务正业,鸿胪寺与司农寺,八杆子打不着,偏偏总要抓诸司的差,司农寺还是重灾区。 只不过,往常是司农丞相里玄奖吃累,今天轮到范铮负重。 “你们鸿胪卿都有两个,干嘛逮着我来说事?” 不怪范铮牢骚,鸿胪卿只设一职,却是真有两人。 正位的鸿胪卿,由左卫大将军、毕国公、衡阳长公主驸马都尉阿史那杜尔兼领。 另一个鸿胪卿,是降将高延寿虚领。 高惠真还虚领司农卿呢。 范铮不知道的是,高延寿自离开辽东之地,郁郁寡欢,不久便死于途中了。 倒是没心没肺的高惠真,活蹦乱跳地到了长安,每天变着花样吃美食,开心得很。 穆古笑道:“这也没法,鸿胪卿高延寿卒了,阿史那寺卿主职司在左卫,左右卫理论上统领十二卫,好歹也得走个过场。” 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是宿卫,虽排十六卫之末,却不是左右卫能干预的。 少卿之位有二,一个刚刚外放,一个专管司仪署。 别的少卿,寺中可能使动,令管全盘事物,唯独这位不行。 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的次子,专业丧葬的长孙涣,使不动! 再说,鸿胪寺是诸司中最奇怪的衙门,仅有的两个署,职司之隔有如天堑,一个掌邦交,一个掌丧葬,完全找不到共通点啊! 怕也没人敢让只精通葬礼的长孙涣去谈邦交。 穆古这典客令不过从七品下,与小国、羁縻州交涉是对等的,涉及体量大一点的番邦,品秩略嫌低。 所以,走承天门过宗正寺、右领军卫到司农寺借少卿的骚操作,也就鸿胪寺玩得出来了。 反正,鸿胪寺借官员是借惯了。 议事厅中,两名新罗官员叉手行礼:“下邦新罗大阿餐金法敏、阿餐裴瘀愚见过大唐上官。” 范铮示意坐下,让宾仆奉上茶汤,目光往那个大约成丁的年轻官员身上扫了一下。 “大阿餐,这是真骨才能担任的官职,你与伊尺餐金春秋如何称呼?” 金法敏面现惊讶:“上官对新罗颇有了解呀!外臣的阿耶讳春秋。” 范铮笑道:“如此说来,迊餐金庾信是你舅父?” 还是你姐夫。 阿餐则是低于真骨的六姓,能任的最高官职。 “六姓之名,本官也有耳闻。” 老实说,以所谓骨品制度来维系一个国度,在范铮看来是很奇葩的。 金法敏递交国书:“大唐讨伐逆贼高句丽之时,新罗不幸,大唐新罗王、新罗圣祖皇姑薨,现国中唯有其从妹金胜曼为圣骨,国中共推为王,奏请大唐册封。” 新罗的史书描写金胜曼:姿质丰丽,长七尺,垂手过膝。 前面的描述正常,就是这手,长过头了。 小圈子封闭通婚,时间长了,难免有点问题,要不然也不至于圣骨血脉将绝。 按规矩,金胜曼只能与圣骨通婚,可新罗此时的圣骨只有她一人,和谁通婚? 真骨早晚要上位的。 “你们的上大等还是乙祭?” 范铮翻阅国书,信口问道。 金法敏回答:“乙祭因圣祖皇姑之逝,引咎辞去上大等,现由阏川为上大等。” 范铮合上国书移到一边,捧着茶碗吃了一口:“阏川,夫人朴氏,七重城大败高句丽,是军中威信唯一盖过金庾信的老将。” 金法敏面容不改,裴瘀愚微惊。 大唐对新罗人物如数家珍,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金法敏名为出使,实则请为宿卫。 所谓质子宿卫,准确点的说法是诸番自请入长安,为天可汗宿卫。 质子的性质肯定是有,却不是大唐主动要求的。 宿卫的目的,借机拉拢与大唐的关系、自充质子、学习大唐文韬武略。 这个制度,有利有弊。 最大的弊端,就是让人掌握了一些大唐的军制、战法,多少会进行针对性调整。 最显着的例子,是吐蕃大论噶尔·东赞次子噶尔·钦陵赞卓,当质子掌握了部分大唐军制及规律,其后与大唐对战,无一败绩,薛仁贵在他手下都吃了败仗。 新罗国书的格式、行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范铮自会转给通事舍人孙行,让他呈三省。 反正,十六名中书通事舍人里,范铮也只认识孙行——孙思邈道长之子。 嘤嘤嘤的新罗,马上要断绝圣骨了,接下来就是真骨上位,金春秋希望极大。 其实,阏川本身也是真骨,还有朴氏的支持,真想上位,也不是没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阏川的岁数大,比金春秋大,很不利于新罗的稳定。 兄弟们,出去浪了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羊同求援 第390章 大羊同求援 日土·次几也才三十岁,面颊被高原的风吹得粗糙,即便时常赭面也免不了双颊酡红,手背隐隐有皲裂的痕迹。 大羊同与吐蕃,习性是大致差不多的,都是同根同源的孟族。 吐蕃,尤其是在孙波如一带,与遁入高原的羌人通婚,才导致与大羊同的语言、风俗有些许差异。 说吐蕃纯粹是羌人的,大羊同你就视而不见了? 所以,范铮看到日土·次几满头辫发,并不感到意外。 大羊同的服饰,多以牛羊皮为主,也有以二者毛发混织的氆氇,都是以保暖为目的,在热得李世民暴跳的长安,自然就不合时宜了。 所以,日土·次几换了一身益州单丝罗织造的服饰,款式还是大羊同式样。 据范铮粗浅的了解,日土是地名,指地为姓也是高原常见的命名规则——否则,重名的概率太大了。 次几,大概是初一的意思,朴实无华的命名规则。 “外臣日土·次几,奉聂叙之命,为天可汗献上虚格妃亲手编织的氆氇。”除帽,四十五度角……躬身,日土·次几行了大礼。 这是见到长辈及尊敬的人才行的礼,平辈只低头就好。 哈达是没有的,有明确记载的哈达是元朝时期。 氆氇是不是虚格妃亲手编织,跟某些地方所谓处女采摘烟叶是一个道理,就是编出来吸引眼球的,难不成你还亲自去验一验? 信不信人家给你拉出八十岁的处女? “还有巧匠酿造的青稞酒,以及最忠心臣民制成的糍粑。” 青稞酒在这个时代是存在的,《唐会要》、《册府元龟》都有相应的记载,当然,酒度不高。 大羊同人以青稞、奶、牛羊、狗肉为食,忌食驴、马、鱼、蛙、蛇等。 狗肉在后来渐渐忌食了,大约是处出感情了。 但是,现在是食用的! 忌食驴马,是因为驴马干活。 忌食水产的原因,除了苯教认为它们能沟通阴间外,与水葬的方式也有关。 当然了,大羊同还有天葬,所以少数地方连禽类都不吃。 歌舞名堆谐,堆是上部、上方、上游之意,谐是歌舞,是一种圆圈舞。 相对的,下游地区就叫麦。 不要以为牧民就很穷困,不说人家坐拥百数以上的牛羊,就女性服饰上的金银珠宝,一般的大唐黎民是有不起的。 这跟高原的地广人稀有关,人均资源丰富嘛。 “贵国聂叙很长情嘛。” 有一说一,李迷夏未因不得已娶吐蕃悉补野·赛玛噶为赞蒙,而疏远了赞蒙虚格妃,人品还是坚挺的。 只可惜,对常人而言的优良品质,落到一个国主身上就要命了。 虽然,悉补野·赛玛噶离开穹隆银堡,搬到玛旁雍错湖,也只是大羊同与吐蕃决战的一个导火索。 一山不容二大虫,早晚必得分雌雄。 胜者通吃,败者沉沦,这就是宿命。 高原新旧王者的决战,战火从拉孜烧到了达得、桑桑、切玛拉、吉隆、兰卓,逼近了最大的防线堆枯绕。 吐蕃大论琼波·邦色人品有待商榷,打仗还是很厉害的,打败了大羊同的同族大论琼保·热桑杰,一时间,吐蕃声威大震。 大羊同剩下的地域虽广,人口却真的不多,能抽调的兵力有限。 再加上,大羊同的苯教在掣肘,李迷夏苦不堪言。 辛饶凌驾于国王之上,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也不是非要刻意添乱,正常的意见分歧在这危急时刻就够难受了。 求助大唐,才是大羊同唯一的选择。 “话说,日土使者是走于阗路线来大唐的吗?” 这条九百里的克里雅古道本就不好走,加上从于阗到大唐九千七百里之遥,就是拼命赶也得两三个月,天晓得大羊同凉没凉。 日土·次几苦笑:“上官对大羊同还是了解的。不错,就是从日土下克里雅河谷抵达于阗,每次都要死几个人,冰冷的雪水能把腿骨都冻僵了。” 险是险,只要做好措施,还是能少死几个人的。 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大雪封山,能活几成就不知道了。 大羊同的礼物,最特殊的还是那些色泽斑斓的天珠,据说辛饶为它们开过光。 “外臣前来,是想请大唐为大羊同牵制吐蕃一二,令下邦得苟延残喘之机。” 想法很好,大唐也想出一把子力气,奈何这高原,对大唐的人太不友好! 一颗拇指大的天珠,送到范铮案上,聊表大羊同心意。 待到日土·次几他们离去,范铮捻起案上的天珠,放到大羊同的贡品中去。 ----------------- 两仪殿中。 李世民慵懒地倚着大床(椅),旁边摆着一盆冒着薄雾的冰块,身侧是两名宫人努力扇着团扇; 李治在一侧的案席上跪坐,腰板挺得笔直,连凭几都未倚靠,纵然鬓角有汗水渗出也没有丝毫懈怠,完美地诠释了“正襟危坐”。 有些飘飘然的李治被李义府泼了一盆冷水,才想起阿耶的子嗣不仅仅是他一个! “类己”了解一下? 要不是倚仗阿娘是皇后、对方有前朝血脉,真不知鹿死谁手。 打去了骄傲的李治,恢复了谦恭的面貌,时时刻刻绷紧了心头的弦。 批阅的奏章,多数还是会由阿耶审核一遍的。 面对入殿缴令的范铮,李治的好奇心起。 “启奏陛下、殿下,新罗新旧更迭,看似正常,实则意味着十余年后的再次变更。”范铮简单陈述了一下金法敏的请求。 李世民眼带笑意,看李治怎么应对。 李治犹豫了一阵,抬头道:“孤未听懂,范卿可否详解?” 范铮垂手:“新罗的王公大臣,以骨品而论,分圣骨、真骨。其中,圣骨有朴、金、昔三家可继承王位,各骨品等级互不通婚,导致圣骨现在只有新罗王金胜曼仅存。” “依照这荒诞的骨品制,金胜曼是必然绝后的,真骨的上位也只在旦夕之间。” 李治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三家都会灭绝了呢?” 范铮笑道:“永远固定在这三家内部通婚,哪家带点祖传的病痛,三家全部要倒霉。固定于小圈子内通婚,是不可取的。” 第三百九十章 藩国,就是这么用的! 第391章 藩国,就是这么用的! 李治短暂的思虑了一下,便知道范铮此言蕴含的巨大机缘。 运作得当,可从中渔利。 范铮进言:“唯此蕞尔小国,反复无常,更善于从夹缝中谋利,殿下须慎之。” 年轻的李治又哪会在意这些? 实力足够,碾压之。 乖,碾压一次; 不乖,反复碾压。 连李世民在内,都有些轻视嘤嘤嘤的新罗,忽视了总在卖惨的新罗是在一打二。 新罗的花郎制度,在朝鲜三国中,作用是巨大的。 李治细细回味之后,追问道:“大羊同使者又是因何而来?” 要说朝贡,即便李治年轻也不会信,高原上的角力正紧张着呢。 “不过是来大唐求援罢了,只是高原对大唐子民不太友好……” 范铮犹豫了一下。 大唐要冲上高原,代价太大,不划算; 不上高原,待吐蕃一统高原,居高临下,随时可以侵扰大唐。 两难。 李治置笔于架,提出了问题:“如今吐蕃与大羊同酣战,大羊同使者必不能过吐蕃境内,却是从何而来?” 范铮笑道:“殿下问得好。大羊同不能过吐蕃,就只能走最险的克里雅古道,途中有雪山、火山、雪水所化的河流,峭壁险途,却也能抵达于阗,再转来大唐。” 李治眯眼,散发出睿智的光芒:“也就是说,让吐蕃得手,日后有可能沿这克里雅古道与大唐争夺西域。” 西域一地,即便李世民未在李治面前表现过倾向,李治依旧视为囊中之物。 没法,在海运不是格外昌盛的时代,丝绸之路就是大唐的经济命脉之一。 要不是靠着商税弥补缺口,以及战争的缴获,以大唐征战不休的局面,庄户头上的租庸调早就翻倍了。 “陛下,吐蕃怕是得压一压啊!” 李治转头看向李世民。 没外人时啊阿耶,以示亲近; 有外人时叫陛下,不失君臣之仪。 尺度须拿捏好,不可引得厌恶。 李义府没提醒之前,李治还觉得自己已经稳了,可最后才醒悟过来,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呢。 李世民笑着看向范铮:“听说大羊同日土·次几赠你一颗天珠,你直接放入贡品中了?朕非严苛之君,即便你受了也不会降罪。” 李治满眼好奇,居然有这种新鲜事? 范铮一脸的郁闷:“这日土·次几送天珠,不当吃、不当喝,要了干嘛?臣就是个俗人,哪怕他送几斤牦牛脯也好,至少能让阿娘、婆娘、娃儿过个嘴瘾。” 李治忍不住笑了,发现自己失仪,又赶紧忍笑坐正。 第一次见有人嫌弃珠宝而钟爱肉脯的。 李世民笑而不语,挥手斥退范铮。 “阿耶,这高原好像汉人上去伤亡很大?”李治忧心忡忡。 李世民颔首抚须:“没错。所以,得让吐谷浑打上去。” 藩国就是这么用的! 贞观九年犁过吐谷浑,已过了十年,下一批韭菜长出来了。 李治深深吸了口气:“吐蕃的地势,对汉人而言难适应,对吐谷浑却不难。” “贞观十二年,吐蕃揍了吐谷浑;贞观十五年,吐谷浑丞相宣王欲劫持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去吐蕃,幸亏弘化公主发现得早,夫妻分请援兵。” “慕容诺曷钵去鄯善城请来威信王(疑为慕容尊王)出兵,弘化公主请鄯州刺史杜凤举出兵,一举灭了宣王三兄弟。” 《新唐书》中,唯这一段现出果毅都尉席君买之名。 从报仇雪恨的角度考虑,慕容诺曷钵还真有可能出兵。 从刚刚恢复的国力来看,乌地也拔勒豆可汗还是有可能拒绝的。 李世民鼻孔里哼了一声:“令右武卫将军慕容宝节持节至吐谷浑伏俟城宣诏,着吐谷浑出兵五万,自麝香丝绸之路杀上唐古拉山口。” 右武卫将军,同样是《新唐书》里,在《李道明传》中,记为慕容宝节;在《吐谷浑列传》中记为慕容宝,所以常常令初学史书的人迷惑。 实际上,这就是同一个人。 李世民的霸气,让李治深受震撼。 “太子以为,朕当真只是一纸诏书?”李世民得意地举起酒樽,扬手斥退所有宫人。“禁书一案,幕后主使是吐谷浑侍郎庄浪郎吉,人已经在台狱里。” 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为了驱使吐谷浑做事。 李治心头一凛,算是对帝王心术有了更深的了解。 吐谷浑的官职乱得一塌糊涂,尚书、侍郎、刺史、长史满天飞,真要看谁权力更大,看拳头。 慕容伏允时期,还牛皮哄哄的册封吐谷浑臣子为洛阳公、高昌王,浑然不顾这两地根本与吐谷浑无关。 庄浪郎吉是吐谷浑中,少数掌握了权力的羌人,多数掌权者还是鲜卑族。 这就是吐谷浑的族群结构,人数更少的鲜卑人控制了人数更多的羌人。 这个庄浪郎吉,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李世民父子都把他当作慕容诺曷钵所遣。 ----------------- 不大的伏俟城内。 王宫。 慕容诺曷钵面色阴沉。 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站在吐谷浑的立场上,虽不敢明面上背叛大唐,搞一搞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但是,小动作被抓了现行,那就尴尬了。 梳朝天髻、插金镶玉步摇、柳叶黛眉、斜红、面靥、涂唇脂、着半臂襦裙的弘化公主摇着温热的蜂蜜水,笑对面前的小男人:“就跟伱说了,行不通,验证了吧?” 不是每一个和亲公主,都是隋朝的义成公主。 虽然义成公主最后怂恿颉利可汗打大唐,但不能否认她一心为隋,堪称奇女子。 夫家与娘家,本来就是个艰难的选择。 慕容诺曷钵阴森森地看着弘化公主。 弘化公主饮尽蜂蜜水,琉璃碗一顿,冷笑道:“我若是出手,庄浪郎吉早就进大理狱了,还能任他搞事?醒醒吧,驸马都尉!” 慕容诺曷钵还真无话可说,从法理上讲,他就是大唐的女婿,弘化公主的驸马都尉,低人一等呐! 经过宣王之乱,二人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即便真有气,也得抛一边去。 心疼啊! 偷鸡不着蚀把米,被大唐捏了把柄,想推脱都不可能。 五万人马上高原,未必能打得过疯狂扩张的吐蕃。 这已经是吐谷浑过半的兵力了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围魏救赵 第392章 围魏救赵 吐蕃,孙波如边缘,唐古拉山口南,野马驿。 十夫长窝在平头屋里,哼着曲儿,拌着恰苏玛,心情格外愉悦。 恰苏玛所需的马奶,在吐蕃轻易能得,唯有茶叶来之不易。 孙波如还算是好的,多少能种蔬菜水果,要是贫瘠的大羊同,除了吃肉、喝奶,别的素食可金贵着呢。 在野马驿当然弄不到茶叶,这是在马儿敢的阿波啦(父亲)费尽心思搜刮来的。 吐蕃的部分地区,称呼长辈、尊称平辈的后缀都爱加一个“啦”字以示尊敬。 说是十夫长,其实他管的人近百号。 出现这个现象,与吐蕃特殊的社会制度有关。 他名下的十名军士,都有贵族身份,称为“桂”。 每名桂根据自家的能力,带着几个奴隶出战,也称“奴从”。 耕种、放牧的奴隶,称为“庸”。 真正攻坚、苦战、送死,基本是奴从的事。 “该死的,为什么只有叶如、如拉得参与灭大羊同之战?” 有桂不满地叫嚣。 当然不可能轮到孙波如。 五如之中,孙波如靠东、北面,伍如、约如在吐蕃的东南部与中部,如拉与叶如最靠西,出兵是最便给的。 另外,叶如多是大论琼波·邦色的部众,他得为他的封地谋战功与缴获。 说句丧气的话,整个五如中,以孙波如的战斗力最差。 尤其是昔日不动刀兵就重新收复孙波如的娘·芒布杰尚囊,被赞普以讨逆的名义诛杀后,农氏、娘氏、韦氏多少是有点人心惶惶。 五如的军政长官叫如本,将军叫玛本,各如有数量不等的千户所称为东岱,千户长称为东本。 因为有奴从的存在,一个东岱的人数,从千到万不等。 “农·次仁啦东本还没到吗?”十夫长看了眼外头黯淡的阳光。 “天知道是不是遇上了熊。”一名中年桂嘟囔道。 在孙波如遇到棕熊的机率不小,所以一般没人单独出行,高原的狗也普遍凶恶,多启(藏獒)甚至敢跟棕熊干架。 不过,从扎纳到野马驿,并没有什么树,甚至不少地方还寸草不生。 没法,冻土带么,就这德性。 “不好了!东本在路上遇袭,对方有百余人!”一名奴从跑了进来。 披甲执坚,十名桂带着全体奴从,半步半骑,加速向扎纳前进。 这种事,在孙波如并不罕见,主要是针对农氏、娘氏等率先投了吐蕃的苏毗旧贵族。 有消息说,苏毗流亡在外的王子芒波杰孙波潜回了孙波如,悄然联系到四散而逃的娘氏,准备复国了。 在高原语系里,苏毗与孙波发音很接近。 果然,奔走十里之后,便见到百余人在围攻东本农·次仁,他带来的百人折损了大半,连肩头都中了一矛,血流不止。 “救东本!” 十夫长大呼,挥矛冲在前,却发觉情形不对。 一回头,十夫长勃然大怒:“你们这些懦夫,是想头上顶着狐狸尾巴吗?” 吐蕃对于败逃的军士,惩罚是永远戴着条狐狸尾巴,让所有人唾弃,直到用战功与鲜血洗刷了耻辱才允许脱掉。 就是这么个东西,对于蒸蒸日上的吐蕃来说,格外受重视,无论军民都有极强的荣誉感。 野马驿众人咬牙,一头撞入战场,便为密集的箭矢杀伤近半。 大纛冉冉升起,两面各自有数千人合拢,另外两面是雪山与险峻的峡谷,插翅难逃。 农·次仁惨笑道:“想不到我区区一个东本,竟招致吐谷浑大军包围,当真是死而有幸了。” 吐谷浑将军乙弗摩诃冷笑道:“当年你们不讲武德,偷袭吐谷浑时,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乙弗摩诃的心头,怒火已经燃烧了七年! 因为吐蕃的突袭,他那在柏海放牧的兄长死于非命! 如果吐蕃与吐谷浑是世仇倒好说,关键是吐谷浑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吐蕃还叫嚣是互殴! 乙弗是个鲜卑姓,所以,一心想报仇的乙弗摩诃很快脱颖而出,成了吐谷浑征讨吐蕃的先锋。 数千对二百,即便吐蕃人很顽强,也挡不住惊涛骇浪般的攻击。 割下农·次仁的头颅,悬于矛尖,吐谷浑的士气瞬间高涨。 没有呐喊声,因为旁边的峰头就是皑皑白雪,声音过大会导致雪崩。 ----------------- 逻些城,红山宫。 赞普松赞干布环视群臣,目光落在小论噶尔·东赞身上。 “吐谷浑吃了教训记不住,竟敢翻越唐古拉山,袭我野马驿、扎纳、阁川驿、扎拉,逼近野马衣林与达木。” “这是学了《三十六计》,要来围魏救赵,逼琼波·邦色退兵。” “计是好计,可他们低估了吐蕃的决心与底蕴、” 噶尔·东赞立刻计算起来:“孙波如的战力逊色,上下叶如、如拉的兵力在与大羊同征战,能动的只有上下伍如、上下约如。” 除了孙波如的兵力是一如,其他四如的兵力都分为上如、下如管理。 伍如便是以逻些城为中心的区域,约如则是吐蕃的老家山南一带。 松赞干布悉补野·弃宗弄赞眸子里掠过一丝恶意:“令飞鸟使(传递军令的人)传令约如,下约如留下镇守,上约如由玛本带领,务必在野马衣林与达木一线,大溃吐谷浑军。” 御前大臣吞弥·桑布扎轻叹一声。 作为吐蕃史上有名的七贤臣之一、吐蕃文的创造者,吞弥·桑布扎当然明白悉补野·弃宗弄赞是在针对约如。 老家没错,可父亲囊日论赞就死于约如的背叛,当时强盛的吐蕃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姻亲大羊同还落井下石,派兵攻打吐蕃。 背叛的老家更可恨。 即便叛逆尽除,松赞干布对约如的信任度依旧不高,能借机消减他们的兵力,自然不会放过。 上、下约如兵力各五万,去对付五万吐谷浑军,尽出当然比只出上约如五万兵占优势,伤亡也会小得多。 至于伍如的兵力,则由赞普直接统领,是不可能率先出战的。 但吐谷浑的战力,比之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时期低了许多,即便是五万约如的兵力,也远超吐谷浑了。 围魏救赵战略的必败,李世民清楚,慕容诺曷钵清楚,悉补野·弃宗弄赞更清楚。 第三百九十二章 历史名词薛延陀 第393章 历史名词薛延陀 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太子太傅、梁国公房玄龄,太子太保、宋国公萧瑀各辞调护之职。 调护,调教辅佐,具体的指太子师、傅、保。 不是说对李治就撒手不管,只是不再以师傅的姿态管束,而是以正常臣下的姿态劝谏。 九泉之下的李承乾哭死,但凡他当年的师傅们有这个动向,他也不至于严重心理失衡。 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斛薛等姓各遣使朝贡,称:“薛延陀不乖乖侍奉大国,整个部落作鸟兽散,诸部各自拥有领地,不能随薛延陀亡命,请大唐准许各部依附,设置汉官。” 于是,一道诏令下去,碛北设: 回纥部为瀚海都督府; 仆骨为金徽都督府; 多览葛为燕然都督府; 拔野古部为幽陵都督府; 同罗部为龟林都督府; 思结部为卢山都督府; 浑部为皋兰州; 斛薛部为高阙州; 奚结部为鸡鹿州; 阿跌部为鸡田州; 契苾部为榆溪州; 思结别部为蹛林州; 白霫部为寘颜州,共一十三州。 命通事舍人萧嗣业为使,拜诸酋长为都督、刺史,给玄金鱼以为符信,又置燕然都护以统之。 有一说一,羁縻州的管理方式,约束力、向心力确实不太够。 诸部降唐,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薛延陀伊特勿失可汗乙失咄摩支率七万人欲归郁督军山北,虽说薛延陀实力大损,余威仍在,于铁勒人中的威信仍然很高。 谁不怕薛延陀死灰复燃、秋后算账? 于是各部上奏朝廷,合力出兵二万,由特进、英国公李世积率领追击。 乙失咄摩支本就不是能征善战的人,见到李世积的兵马,慌了神,赶紧遣人去回纥部中,向大唐使者萧嗣业请降。 在北面的草原上,萧嗣业还是有点威信的。 他年少时护着祖姑——隋朝的萧皇后入突厥,又随着萧皇后从定襄城被俘入长安,继而为大唐小官。 年少时认识的身份低微之人,现在都已渐渐成长为部落的酋长、栋梁,令他出使,李世民也是权衡过的。 乙失咄摩支随萧嗣业入朝,得封右武卫将军,赐田宅。 薛延陀部仍旧首鼠两端,李世积纵兵出击,杀五千,俘三万,余者奔投回纥等诸部,薛延陀从此成为历史名词。 回纥诸部,早晚会按照草原的生存法则合并为庞然大物,那却是后来的事了。 ----------------- 京苑总监内,副监明坦代总监摄少卿范铮处理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京苑东面监沃垄,用心发展,辛劳有余、成果有限,明坦心知肚明,那方寸之地本就贫瘠,能做到这样子已经不错了。 京苑南面监漆雕攀,终南山下的改粟为麦进展顺利,搏一个上中的考课应该不难。 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改粟为麦稳扎稳打,全程挑不出半点毛病,却也没有亮眼之处。 京苑北面监伏斗,与上林署争斗胜出,汉长安城内的开垦耕种如火如荼,就是有点费官奴。 京苑总监丞汤仪典,玄武门外的麦田管理得基本没问题了,资历却差得太多。 明坦需要为自己递补为总监思考一番,总得有人补上副监的位置吧? 从诸司直接安排人来补位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司农寺京苑总监这种受苦受累的衙门,内部选拔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当然,这种心思,最好是摊在范铮面前的。 如果没有范铮力挺,他绝无可能补位,在此之前最好别耍小聪明。 公房内,范铮慢悠悠地品着微酸的茶汤,翻阅着书架上拿的典籍,随意看了看。 《尚书释问》卷一,东汉郑玄注。 这些书籍,范铮学堂厮混时都没看过,也看不进去,现在倒勉强能看进一些。 无奈,虽暂缓了口气,唯一允许的消遣也是看书。 手谈嘛,看看唐俭,因为喜欢博弈而被弹劾了。 当值时间,或是上衙之时,最好莫让人抓到把柄,自己可不是敢不让皇帝棋子的铁头娃。 明坦落座、品茗,眉目带笑地看着假斯文的范铮。 哎,本官不看这种书已经好多年了。 不过,明坦对范铮的起家方式还是很了解,本来就不是靠功名入仕的,慈旨入仕按说在官场中很不招待见,偏偏范铮的成绩足够夺目。 “上官,下官左思右想,日后补副监之位,恐应于漆雕攀与伏斗之间抉择。浅陋之见,还请上官斧正。” 一龇牙,明坦吸了口气。 好你个郭景,不放醋会死吗? 倒牙了! 范铮倒不以为忤,反正自己脱离京苑总监也是早晚的事,明坦的话算不上僭越。 “沃垄资历太浅、汤仪典更不可能,但本官的意见,与你不一样。设你为总监,副监应该选择颛孙省我。” 明坦不懂,但大受震撼。 上官的角度,就是那么清新脱俗。 “南北两面监,都不是省油的灯,倒是规规矩矩的西面监适合辅助伱。” 看,真以为老老实实当老黄牛,上官就一定赏识你吗? 颛孙省我的沉稳,对于明坦补位颇有益处。 “京苑总监秋季的耕种,没有问题吧?” 即便京苑总监的具体事务由明坦代劳了,范铮也还得关心一下。 明坦轻笑:“上官底子打得好,有曲辕犁与改粟为麦支撑,京苑总监的心气高着呢。” 是高,伏斗那里都累出人命了。 只不过,在上位者眼里,官奴,他算人吗? 即便范铮偶尔心怀恻隐,也只能适当提点一下四面监,哪怕是官奴,也尽量合理使用,这样才能用得长,经济实惠。 官奴,很多时候不被当人看,或许在别人眼里未必如一头长耳(驴)。 世间最珍贵的是生命,最贱的也是生命。 “告诉他们,全部求稳,不要激进。” 范铮无奈地吩咐。 产量、技术的提升,是有尽头的,不是你想咋样就咋样。 改种麦、深耕熟耨、置农家肥、曲辕犁,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最高上限了。 啥,农家肥会污染土地? 这是哪个何不食肉糜的高深发明? 你咋不说种粮食会污染土地呢? 感谢普山、在吃草的兔子打赏。 第三百九十三章 鸟贼 第394章 鸟贼 烈日炎炎,范铮戴着斗笠行走在昆明池畔。 相对往年,昆明池的水域又缩了几许,直让上林令库丰忧心忡忡。 “上官,往斗门引沣水越来越难,水源入不敷出,最多十年,水泽便成旱地了。” 库丰指了指昆明池中现出的芦苇荡:“早几年,那里还全是在水面下,根本不可能长芦苇啊!” 叫苦叫难,中心思想就一个,修水渠吧! 修缮引水渠,靡费颇丰,即便库丰不是存心想从中捞一把吧,猪肉过手,手上能不沾点油? 明白各衙门钟爱大兴土木的初衷了吧? 因为沣水的改道,导致引水困难,昆明池的存亡也就在唐朝。 水位下降所现出的土地,就是前面提及的秋潢田,只是不会再被昆明池水淹没了。 斗门附近的百姓,同时归上林署与长安县管辖,姑多媳难为。 庄户见缝插针地在秋潢田上补种了作物,库丰即便心头不悦也不便多说。 谁家还不为多得两口吃的! 不过,看到一畦秋潢田的粪水渗到昆明池里,库丰还是发飙了,指着几个婆娘、中男破口大骂:“瓜皮!你们在昆明池边上种作物,本官就没说你们了,还搞得粪水入昆明池,信不信本官毁了你们的作物!” 上林令官大,他说了算,婆娘、中男尴尬地叉手领命,铲其他地方的砂土掩了溢出的粪水。 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库丰转身,对范铮堆出笑脸:“上官见谅,村夫愚妇,就是那么不懂规矩。” 范铮笑而不语。 库丰虽恶形恶色状,实则是在袒护这些庄户,若是初入官场,还真未必能看穿这意图。 一个普遍规律,立国初期的官员,纯粹心黑的终究较礼崩乐坏时要少得太多。 空中鸟雀乱飞,地上狐兔仓皇。 这是要地震了吗? 库丰与那些庄户却见怪不怪,一个个无动于衷。 “鸟贼又出来了!”婆娘们嘀咕道。 马蹄声疾,三骑由南面绕来,猎弓弦动、竹箭破空,转眼就射下几只水鸟。 当头那花甲老汉连马都未停,身子侧挂,展臂将猎物抄起来,旋即弹回鞍上坐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这就是右武卫将军、丹阳郡公李客师,卫国公李靖的亲阿弟,别府在昆明池南,酷爱射猎。”库丰苦笑着介绍。 地头上有这么一位人物在,还是小头疼的。 还好李客师除了酷爱射猎,没啥太大毛病,否则仅仅是品秩就能把库丰压得喘不过气。 像给事中刘仁轨那样拿上官性命祭旗的人,终究是少数。 能像李世民一样容忍刘仁轨僭越的皇帝,也不多。 范铮看了看李客师的装扮,瞬间明白这位功绩不如兄长的将军,为何子嗣到唐玄宗时期都是高官了。 不说他是玄武门之变的功臣,按李客师的品秩与在十六卫中的职司,除开拥弩之外,少量拥有兵甲是允许的。 可是,伱看看李客师,一袭布衣,连皮甲都未着; 一把猎弓,并非军中的长弓、角弓; 胡禄里都是竹箭,绝无一支兵箭; 马鞍的得胜钩上,不仅没有马槊,连漆枪都没有,挂的是大唐律令不禁的双股叉。 够谨慎吧? 偏偏他那三花马的马蹬、马鞍都是夸张的镀金色。 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疑心这样的将军。 李客师纵马呼啸,收起猎弓,打了个旋儿,停到了范铮五步前。 “忠武将军范铮?” 范铮尬笑,一个杂号将军在正牌将军面前,真拿不出手。 范铮叉手行礼:“下官范铮,见过丹阳郡公。” 李客师跳下马,扶起范铮手臂,放声大笑:“三郎说起忠武将军在辽东所为,虽略憾忠武将军武力不足,对飞骑之居高临下却赞不绝口。” “恰逢三郎下值,于别府中为老夫摆酒小酌,见忠武将军,岂能放过?” “有雁、有免、有酒,相逢有故人,岂能辜负美酒?” 范铮满眼迷糊,根本就不认识他家三郎啊! 好在,鸟贼李客师一向只与鸟兽为敌,倒是不用担心为他所害。 孙九牵着驽马过来,雷七、雷九慢慢靠到范铮身后,并未放松警惕。 “咦,雷永吉的部将就是警觉。”李客师哈哈一笑。 鸟贼祖籍虽是陇西李氏丹阳房,父辈就已迁至雍州三原县了,舅父更是大名鼎鼎的韩擒虎。 攻打长安之战,他在罗艺麾下未能赶上,后来入秦王府,多少是知道范老石的事迹。 昆明池南岸,一个看似简朴的宅院,门前两个石辟邪居左右,头有角、身似狮、背有翼,张口、昂首、颌下长须、脸有鬃毛。 辟邪这东西,常出现于陵墓前。 李客师得意地指着石辟邪:“这两个辟邪,可是后汉所遗,之后的辟邪可再也无翼了。” “三郎,出来待客!” 面容端正、身着葛衣麻履的中年汉子出来,见到范铮,微笑叉手:“殿中省尚辇局李楷,见过上官。” 自报所隶部司而不加后缀的,就是其最高长官,从五品上尚辇奉御与京苑总监平行,但少卿与忠武将军的品秩就高过他了。 范铮恍然大悟。 辽东之战,李楷随侍皇帝身边,厮杀英勇,范铮还是见过的。 范铮羡慕李楷枪下无敌,李楷羡慕飞骑自由飞翔。 于是相互吹捧的气氛就热烈起来,连孙九这种老江湖听了都直咧嘴。 李客师换了身干净布衣出来,呵呵笑道:“孔明灯问世,也有个几百年了,何曾有人想过可以用类似的手段送人上去?” “贤侄这脑瓜子就是灵便,日后与三郎多交往,带一带他。你们年纪相近,更易沟通。” 是年龄相近,李楷也就大了范铮十岁而已。 野味的口感,就是不错,吃起来格外香。 “不瞒贤侄,老夫一生,唯好这一口野味,比之家养耐嚼可口。” 要不然,你当后来那些人为什么追捧野味? 哈,果子狸? 别把敌人投的病毒,当成果子狸的罪过。 酒是剑南烧春,渊源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在盛唐被选为御酒,醇厚绵长、芳香浓郁,唯有酒度没那么烈。 毕竟,杏花村的蒸馏技术没有丢失。 第三百九十四章 第395章 李客师这人能处,无论你吹什么牛皮他都能接几句,还完全避开了敏感词。 例如他的倒霉侄儿李德謇,李客师就只字不提。 天南地北他都能吹几句,涉猎之广让范铮倾倒,连孙波如的锅庄舞他都能来两下子,还能吆喝一声“巴扎嘿”。 唯其如此,范铮才格外警觉,酒只喝到五成,必须保留五成清醒。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李客师另有目的。 当然不可能留范铮当歪嘴女婿,别说范铮已婚,就是光棍一条,李客师也不会将族中妹娃子嫁给他。 倒不完全是因为陇西李氏的身份,而导致的倨傲,门当户对的想法虽然有点死板,但不会出现太大落差。 要说什么封建之类的,看看后世骂凤凰男的话有多毒就知道。 再不济,看看歪嘴龙王也行。 看着孙九在堂外打眼色,范铮打了个酒嗝:“李公,时辰不早了,下官得赶着回城,以防城门落锁。明天一早,还得入衙参见堂官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诸司除了点卯,花里胡哨的规矩陆续出台,点卯后、下衙前要去参见堂官。 堂官明确哪几天不接受参见呢,还有专门的词,叫“放衙”。 就是不知道,哪天会拉出去喊些丢脸的口号。 但愿杨弘礼脑子不进水吧。 学堂、卫府这些需要高度协同的地方,喊一喊口号无可厚非,衙门你玩这套…… 李客师叹气,李楷羞愧地开口:“上官,我庶子李守因日后进不了国子监,欲求上官教导一条谋生之路。” 嫡子李守真是绝对要进国子监的,庶子能不能进,还看李楷家县君愿不愿意。 以李楷的神情来看,九成是不愿意的。 呵,耙耳朵。 这种庶子,最难安排。 贱业不便从事,功名难得考取,荫官并无可能。 当然,李楷要混到长孙无忌的程度,庶子也可以荫官的。 嫡子李守真,荫官可为从八品下散官。 想来想去,能安排的,大约也就范铮的敦化坊学了。 随便学一手算盘,日后李客师再向皇帝求个情面,流外官是唾手可得的。 要没点技艺,即便是向皇帝求情也张不开嘴。 至于吃住,李楷自会安排部曲照料,敦化坊的房课低廉,即便租下整个宅院,一年一两贯钱足够了。 唯一的条件,是范铮要考查李守因的品性,不怕他蠢,不怕他孤僻,却怕他坏。 五十里地,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前十四刻赶进城,明德门的城门郎与门仆差一点点就闭门了。 至于皇城与宫城,那是在日落前五刻钟闭门。 城门开是于四更一点,皇城门、宫门于五更一点开门。 城门郎是门下省的,门下省的“门”字总算实至名归。 ----------------- 两仪殿内,皇帝、宰辅、侍郎、少卿、少监齐聚。 “最新消息,五万吐谷浑军与五万吐蕃上约如军,在野马衣林与达木一线激烈交锋,吐谷浑先锋乙弗摩诃大败,将军阵亡,仅三成逃过唐古拉山,越过沱沱河回吐谷浑。” 知道吐谷浑实力差,没想到这么差! 当年寇我陇右、害得大唐年年防秋的恶狼,如今成小奶狗了? 一半的兵力打不过吐蕃九分之一的兵力,弱得离谱! 当然了,如果是撞上孙波如的兵马,还有几分胜算。 范铮眯了眯眼睛,感到了浓浓的威胁。 吐谷浑沿着麝香丝绸之路上去一次了,居然连逻些城的边都没看到, 除了孙波如的战力不行外,其余四如都如此凶残啊! 吐谷浑肯定隐藏了部分实力,但不会太多,毕竟当初莫名其妙挨吐蕃胖揍,实在太屈辱了! 莫欺少年穷……不对,莫欺少年弱! 遗憾的是,即便到了现在,慕容诺曷钵依旧弱,几乎是持平的人数,生生打成了大败仗。 要说吐谷浑的人口,难道不能与吐蕃相提并论吗? 至于说吐谷浑什么时候出兵的,就与范铮无关了。 他一不是兵部的人,二不是鸿胪寺的官,操哪门子心? “可惜了,吐谷浑这次突袭失败,想再上吐蕃高原就难了。” 牛进达扼腕叹息。 作为唯一让吐蕃吃过亏的男人,牛进达颇具发言权。 贞观十九年的吐蕃,打法渐趋成熟,已经没贞观十二年那么好对付了。 别的不说,吐谷浑这一次失败,虽然也消耗了吐蕃一些兵力,却打草惊蛇了,野马驿这里一定会被吐蕃增兵封锁。 李世民的目光移向范铮:“范卿说说,大羊同大概能撑多久?” 范铮无奈地开口:“若无强援牵制吐蕃,臣以为,最多一年,穹隆银堡必陷。” 因为,堆枯绕之后,没有大型的城堡横亘了啊! 虽然有高山、冰雪,可大羊同人能走的地方,吐蕃人同样能走。 这就是同根同源的弊端了。 大羊同境内的大小贵族,还是颇念聂叙的好,抵抗吐蕃也不遗余力。 问题是,吐蕃它生机勃勃,大羊同夕阳西下,即便体量差不多,结果能一样么? 吐蕃几乎全民皆兵,喊一声,庸就得变身奴从出战,现在差不多能征集四十余万兵力。 根据《通典》记载,大羊同胜兵八万至九万。 这样的兵力对比、士气对比,大羊同能硬撑三年,李迷夏已经很了不起咯。 左骁卫大将军、鸿胪卿、毕国公阿史那杜尔开口:“臣在突厥时,就识得苏毗流亡王子芒波杰孙波,不知助他复国如何?” 李世民看向范铮。 这厮一边说着了解不多,一边说着别人都不知道的隐秘。 哼哼,不榨干他的油水,朕就不是天策上将! 范铮摇头:“希望不大。苏毗之亡,亡于大小女王争权,招致臣下极度厌恶,才由娘氏、农氏带领,投向松赞干布之父囊日论赞。” “即便囊日论赞为旧部所害,娘·芒布杰尚囊辅佐松赞干布站稳脚跟之后,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苏毗重新纳入吐蕃为孙波如,可见臣民是有多不待见苏毗王室。” 倒是洱海之西的花马国(纳西,亦名麽些诏),倒真跟吐蕃干了好些恶仗。 第三百九十五章 花马国 第396章 花马国 花马国在史书上少有记载,但彪悍是真的彪悍。 能从后来的吐蕃嘴里抢下聿赍城,甚至还夺了部分马儿敢的乡村,他们是唯一的一家。 最关键是,他们还能保持自我,不被吐蕃同化。 缺点就是人数太少。 连李世民都难以置信:“梁建方降服昆弥国,也没提到花马国,朕竟不知有如此彪悍族群。” 右候卫将军梁建方,今年初夏南下讨蛮,得十万余户。 从滇池的西爨到洱海,至少名义上是大唐之地,此地百姓有一部分声称是战国庄蹻的后人,目前还是归心的。 至于后人会不会因为压榨过甚,而导致各部族的不满,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唐没有注目花马国,是因为花马国的地势太险峻了,山地、坝子、河谷并存,山区、半山区占九成半,海拔落差四千多米,十里不同天,有玉龙山为屏。 花马国境内,有金沙江存在,时称泸水、丽水、马湖江、神川。 后世的丽江之名,亦是从丽水所化,此时叫桑川、三赕(丽江坝)。 鸡豆凉粉、米灌肠再好吃,也不划算耗费大力气去征服。 按照大唐一贯的尿性,当然是羁縻之,由姚州都督府统管。 范铮笑道:“由聿赍城下云南必经的铁桥城,就是由花马国掌控啊!” 说云南一词,当然不是穿回后世领福报了。 三国时期的诸葛亮首设云南郡,治所云南县,即后世云南祥云县云南驿镇,云南县含后世祥云与弥渡。 云南郡的名称,沿用到隋文帝开皇三年。 所以,说云南虽然不符合当前的区划,大家还是能明白的。 “那就让梁建方去谈,花马国若是愿意夺聿赍城,震慑马儿敢的话,从高句丽缴获的兵甲可送一部分给他们。” 李治平静地开口。 长孙无忌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小外甥。 妹子,看到了吧,连雉奴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 没有好处,你让花马国夺吐蕃之地是不可能的,皇帝不差饿兵。 从高句丽缴获的兵甲,对大唐而言是个鸡肋,要转化为大唐的制式,还得回炉锻造,倒不如舍出去蛊惑一下花马国。 不是说花马国自己就没有锻造技艺,人家的铎销就很有名,后世被改称大理刀。 花马国主叶古年致力于发展,对三赕觊觎已久,拿下三赕之后再夺聿赍城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聿赍城的地界里,也生活了不少麽些人。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地利啊! 只要叶古年占了聿赍城,从侧面钳制马儿敢,吐蕃就不能肆无忌惮地东出高原。 李世民微微颔首,对太子的意见还是满意的。 现在的他,身体还是欠佳,能偶尔指点一下李治就不错了,多数时候是让李治放手施为。 毕竟,是真没时间为大唐培养另外的储君呀! “类己”的话,并不是真想易储,而是给太子施加一点压力,不可高枕无忧。 至于被拿出来的人会是什么结局…… 能大得过李氏祖传的养蛊大法么? 松州以西,细封氏、费听氏、拓跋氏等党项八姓,雪山党项、黑党项、白狗国,真不是吐蕃之敌,贞观十二年就已经验证过了,即便是拓跋赤辞也没斗得过,拓跋细豆负伤。 没辙,这些国度,大的数州之地,小的一县之地,如何与吐蕃抗衡? 拓跋氏也就一两万骑,东女国也才胜兵万人啊! 说到东女国,它的社会结构与苏毗类似,也有大小女王,但小女王是类似太子的存在,不会篡位,女王有男夫。 贵人死,剥皮,埋骨于瓶中,掺以金屑掩埋,很奇怪的风俗。 意外的是东女国的楼宇,女王可以九层,国人六层,说明当时居住的高层建筑也不差。 民风够彪悍的,即便千年后依旧如此,但总人口就是个短板,两大之间难为小,大唐与吐蕃它们总得选一头站。 大唐得到各小国加入,无非是锦上添花; 吐蕃能压迫各小国加入,则如大虫添翼。 真正的胜负手,还得是吐谷浑,大唐只能在陇右增兵,随时准备增援命悬一线的吐谷浑。 太早,没有必要。 鄯州刺史杜凤举禀报,即便是吐谷浑受重创这些年,赤岭附近的冲突从来没停过,无非是规模不如慕容伏允时期罢了,鄯州绥戎城依旧不时受到吐谷浑牛心堆方向的袭击。 所以,国与国之间,有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吗? 当然,杜凤举也没惯着吐谷浑,更没学后来的某些朝代割地求安、责民苟安,而是纵兵还击。 痛击了几次后,边境略安。 吐谷浑的实力受损,对大唐而言,也是喜闻乐见的。 至于大羊同,只能对日土·次几说一声抱歉,大唐已经尽力了。 总不能指望府兵冲上高原,赤膊上阵吧? 至少名义上,吐蕃还是大唐的婿国,吐谷浑这个婿国与他有旧仇,两女婿对撕,大唐这个老泰山只能喊“别打了”。 至于劝架时手偏一偏,那也正常。 再说,贸然上高原,非战斗减员过高,抚恤谁出? 日土·次几泪眼婆娑,在四方馆内听通事舍人孙行转达朝廷回复,已知母邦难过生死关了。 “上官容禀,外臣已将妻儿携至长安城,请大唐允外臣妻儿在长安定居入籍。” 日土·次几抹干净眼泪,毅然决然道。 孙行听出了弦外之音:“怎么?你还要回大羊同?” 日土·次几惨笑:“任何一个王朝的覆灭,总有那么一两个殉葬的臣子,大羊同也不例外。” 好有道理。 安排家小入籍长安,是为家族留一点血脉。 与大羊同共存亡,是为臣之道。 李世民听了也只是默然,即便前隋墙倒众人推了,阴世师、骨仪、尧君素不依旧为之殉葬? 忠义之士,在哪里都受人敬重。 贞观十二年,以隋朝鹰扬郎将尧君素忠于本朝,赠蒲州刺史,录用其子孙。 阴世师与骨仪没有被大唐赞颂,原因很简单,谁让他们刨老李家祖坟、杀李渊五子李智云呢? 仇结大了,即便李世民睡服了阴世师的女儿,也不可能给他正名。 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或者齐郡王李佑神奇地登基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李守因 第397章 李守因 休沐日,范铮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光线,听了一耳朵蝉鸣,扭了一下身子,继续睡。 该死的蝉,怎么就不全部去寺庙里,让比丘们“悟蝉”呢? 睡到自然醒吧。 没有福报的日子,就是那么爽快。 一只温暖的小手手摸上范铮的脸庞,带着咿咿呀呀的声音。 旁边,是范百里在叨叨:“阿耶,日头晒到你屁股,你当家做主。二郎叫你起来用膳,陪他玩呢。” 娃儿是自家的,不能置之不理。 范铮伸手,轻轻捉住范鸣谦的手臂:“好啦,二郎随兄长去见耶耶、阿婆,阿耶洗漱一下就来。” 杜笙霞小鼻子得意地扬了扬。 要是她叫范铮起床,休沐日的范铮能磨蹭到让人急躁,只有娃儿能让他勤快一点。 “大郎,明白伱阿耶当年为什么没有练成武艺了吧?就这瞌睡,怎么也练不起来。” 这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会揭短了。 简单的洗漱,换上一身灰色的圆领袍,简单地戴幞头、着白袜草履,范铮往前头走去。 裹头是不能戴的,这天气戴裹头,能起多少痱子? 着草履就是图凉快,要不是为了形象,范铮可以连袜子都不着。 定远将军府从来不是什么太讲规矩的地方,每个人该用早膳都用过了,范老石教着大孙儿耍一路枣木短棍。 范铮捧着碗,在丁丁汤饼里加了一大勺食茱萸,放了一眼眼醋,扔了一爪子芫荽,拌了拌。 汤饼里的臊子肉,三分肥七分瘦,油而不腻,酸菜的数量恰恰够当点缀,嫩绿的葱花让人食指大动。 范铮小尝了一口,哈哈,味道就是那么浓郁,正宗。 至于那些讲究到令人发指的高端美食,范铮表示,山猪吃不了细糠。 那道烤骆驼里有烤羊、羊腹中有烤鸡、烤鸡腹中有蛋,最终贵宾食用蛋的吃法,范铮表示无福消受。 有那工夫,摊个鸡蛋饼给他,都能乐得眯起眼来。 范百里一个高抬腿,虽然没成笔直的形状,却比范铮强得太多了。 范铮满眼惊讶,手一滑,陶碗落地,摔成几瓣。 一名防合迅速提铲子,铲灰覆盖油渍,以便稍后打扫。 元鸾气势汹汹地拎着鸡毛掸子过来,照后背给了范铮两下:“败家玩意!陶碗不要钱?” 要是早两年,范铮可能翻脸,现在心性缓和了许多,只是笑而不语。 别看鸡毛掸子舞得呼呼作响,落到身上的力度比点上来也重不了多少。 杜笙霞臂弯里的范鸣谦,咿咿呀呀地嚷了几句,眉眼间现出一丝急躁,小手开始舞动。 杜笙霞眉开眼笑:“哎哟,二郎这是心疼阿耶,要阿婆别打呀?” 元鸾立刻收回鸡毛掸子,面容转为慈祥:“好,范鸣谦最乖了,阿婆不打你阿耶了。要不,打你兄长?” 范鸣谦两腿急躁地蹬着,又嚷了几句。 “好好好,不打,范鸣谦还会护兄长了。”元鸾乐道。 即便是范铮升四品了,也不及此刻含饴弄孙的欢喜。 范百里耍了几招,将枣木短棍置于架上,笑眯眯地看着阿弟:“阿弟最乖了,等你再大一点,兄长抱你去坊内耍子。” 卫无忌持着温热的汗巾,给范鸣谦擦着脸上的奶渍。 这一次,杜笙霞的母乳足够哺育了,倒省得请乳母。 上次范百里的阿沄搞出的恶心事,让阖府对“乳母”一词过敏,即便增加防合也是选知根知底的人。 范鸣谦露出灿烂的笑容,小手抓住范百里的手指头,兄弟二人不知道在交流啥。 孙九笑嘻嘻地从垂花门进来,叉手团团见礼。 这个防合成了长随,加上婆娘卫无忌又是成天呆在定远将军府领娃儿,索性范铮也让他一日三餐都由府上负责了。 总不能让卫无忌与孙九两口子分两处用膳吧? “忠武将军,乌头门处有人携束修请见。” 孙九的称呼也用心了。 县男与总监品秩太低,弃之; 少卿是检校,不好听; 于是,杂号将军成了最上得了台面的称呼。 范铮起身,稍稍扯了一下衣领,感觉仪容过得去了,冲着范百里一招手:“走,随阿耶见客。” 不管皇位的争夺状况如何,大唐始终是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 理论上,即便需要别籍了,财产是按照子嗣人头加一来均分,诸子各一,嫡长子加一。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实际分家,庶子所得往往少于理论。 关键在于,看计算方式掌握在谁手中。 如果不理解,看看后世“合理避税”一词就知道了。 需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接人待物也是必修功课。 乌头门处,一袭生绢圆领袍的李楷,领着同样生绢袍服的庶子李守因,恭敬地垂手候着。 有求于人,怎能不放低姿态? 李守因八岁,面容还算端正,就是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瞬间让范铮降低了评价。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谁不是以貌取人? 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好吧? 难怪李楷家县君不待见李守因,这位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娃儿。 只有李楷,父子连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守因连个流外官都混不上吧? 至不济,混个亭长? 亭长一职,是隋文帝取汉高祖刘邦曾任的亭长之名,专设的流外官名,唐朝随用。 掌固就是正儿八经的吏了。 “二郎,快拜见师尊。”李楷笑眯眯地开口。 李守因闻言,叉手便欲行礼。 范铮摆手:“德谟(李楷字)兄,我可没应承过收弟子啊!我允诺的,只是让他进敦化坊学,试为坊学生。” 想趁范铮不备,引他认下师徒关系? 想多了! 李楷笑容不改,仿佛只是无心之失,被范铮拒了也无所谓。 只要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范百里在范铮的手背上敲了两下,堆出笑容:“世伯、世兄请随我到坊学。” 看着李楷父子带着一车束修,随范百里至坊学,范铮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 范百里那两下,是在告诉范铮,他不喜欢李守因! 别看范百里年幼,识人心上颇有一套。 加上范铮不太好的观感,大约,最后也难免得罪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旁听生 第398章 旁听生 山长糜斐随着范百里来到定远将军府,落座奉茶之后,斟字酌句地开口。 “忠武将军,招收这个李守因,怕是要出问题哟。虽说授业本该有教无类,人品却多少得衡量。” “如铁小壮一般调皮捣蛋,只要本心良善、底线犹存,我们也当好生教导。” “但是,这个李守因,才落座就与陈利俭起了冲突,小小年纪就妄图以势欺人。” 范铮饮着自家府上中规中矩的茶汤,轻笑一声:“山长须清楚一件事,李守因,他只是个旁听生而已。” 旁听生与临时工一样,进可攻、退可守,不听话随时除名。 糜斐心头顿时有底了。 旁听生不旁听生的倒无所谓,关键是范铮的态度,真以为堂堂山长收拾不了一个纨绔子弟? 信不信让他扎三刻钟的四平马? 范铮对鸟贼与李楷印象不错,不代表他对李守因就一定要迁就。 之前开出的条件不是说着玩的,考查品性是必然之举,若真无可救药,范铮不惜得罪李客师也要将其除名。 “雷十三,加人护着大郎,并安排两个人轮番盯着李守因,防其及身边人靠近敏感位置。” 陆甲生骂骂咧咧地进来,大喇喇地箕坐,接过茶汤就猛灌,丝毫不怕烫的模样。 “兽炭作坊没得搞头了!娘哩,还以为会是青龙坊出来抢买卖,想不到是修行坊在干这缺德事。” “五文钱一车石炭末子,还真敢下手啊!” 范铮不以为意,反正敦化坊也不靠兽炭作坊过日子,顶多是青龙坊与立政坊的劳力受罪。 陆甲生抱怨归抱怨,敦化坊采买石炭末子的价格纹丝不动,合阳的石炭末子没有了,还有白水、澄城、韩城三县的石炭末子。 便是修行坊再如何横插一手,也绝无可能将东市所有石炭末子收走,体量就不够。 再说,石炭末子这东西,存储多了,你还得小心它自燃。 本身用石炭末子做兽炭,也没啥技术含量,又不是香兽,范铮初始就想到了竞争这一条。 要不是为了安置劳力,这赚钱不多的兽炭作坊,不开也罢。 “你就是心眼小。”范铮从来不惯着陆甲生,该打击就打击。“从一开始你我就知道,兽炭作坊必然会出现对手。” 陆甲生气呼呼地置碗:“要是青龙坊这么干,我也无话可说,可偏偏是修行坊!” 范铮笑了笑:“不,青龙坊不会干。” 别看侯莫陈羽一副土贼模样,其实心头敞亮着呢。 敦化坊的兽炭作坊他早就了如指掌,之所以没有动作,除了陈利俭这个因素,还与兽炭作坊事多钱少有关。 要不然,青龙坊需要敦化坊安置劳力? 要是立政坊想学着干,可能性还高一点。 也就给坊中挣点微薄的利润而已。 陆甲生龇牙咧嘴,笑容有几分狠色:“不过,我打探得消息,修行坊学都学不像,连口罩都不配给。” 糜斐现出一点悲天悯人的神色,却没开口当圣母。 不要说敦化坊兽炭作坊的口罩是大明大亮的摆开着,从未禁止别人学着使用,就是自己去修行坊苦劝,人家也不会理睬伱。 不要说什么致病的话,那些挖石炭的劳力,有几个不得病的? 病了,没钱治,咳死算球。 反正,这一茬韭菜黄了,下一茬会长得更好。 就算你劝得十人、百人,你劝得数以万计的劳力与矿主么? 那么几年了,连太医署都没法推广下去啊! 更让人心寒的是,有许多劳力,哪怕能免费领口罩戴上也不愿意。 原因让人心酸,他们觉得,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里,早死早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或者索性投一个畜生胎。 当人,实在太累了。 苟活着的原因,要感谢佛教。 佛门所说十八地狱的第十四地狱叫乌呼地狱,俗讲称之为枉死地狱,自尽的都要入此,受无穷无尽之苦。 说法未必能让人尽信,至少心怀敬畏,少一人自尽,多一份功德。 至于说推敲,嘿嘿,有点意思,其他地狱都有具体的刑罚,如油锅、锯子什么的,唯独乌呼地狱没有。 扫了眼糜斐,陆甲生开口:“坊学能不能再扩一个班,安置一些外来子弟?” 陆甲生也没办法,随着他与外头的交往增多,人情世故难免就增多。 连续有几个商贾明言,想送庶子入敦化坊学了。 除了给庶子谋生路外,还有许多是觉得自家人可信些。 “你认识的商贾,有那么多子嗣要送来?”范铮表示怀疑。 陆甲生咧嘴笑了,嘴角勾歪:“还有不少州衙的都公,也在为子嗣着相哩。” 都公,就是“都”的尊称,一般指吏员、白直。 大唐的吏员,不是世袭的,即便吏员后人也可能衣食无着落。 学一技傍身就很有必要了,工农不可能,商贾没本钱,账房就比较合适。 国子监算学他们也进不去,当然是寻敦化坊学较为容易。 陆甲生还有一点小心思没说,万年县现任明府钮德文态度不友好,到敦化坊是妥妥的找茬模样,他得防着点。 对付官吏,最好的办法是他上级的官吏,州衙的都公没什么品秩,可关键时卡一卡万年县、给治中亓官植通风报信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别小瞧了吏员,小吏有时候能成事,也能坏事。 糜斐盘算了一下:“坊学还得招两位先生来,只我四人不够用了。” 糜斐、郦正义、巫桑、蒋乾,应付一拨一拨的娃儿,确实有些吃力,哪怕糜斐的婆娘为辅也不够。 陆甲生摆手:“自己决定!人品好一点,别像那毋坤就行,屁大的事。” 坊学的靡费,香坊与兽炭作坊的利润就足够支撑了,能折腾到哪里去? “今年郦正义带着学生去了京苑东面监,粗浅地学了一点嫁接的技艺,入秋能否安排他们去学栽种小麦?” 糜斐郑重地提议。 虽然总有人说诸子百家消亡了,但事实是,相当部分学说都是披着儒学的外衣。 法家、纵横家、小说家、农家都是如此。 农学,也是一门必要的功课,即便毋须你扶犁而耕,至少对其中的门道要有所了解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玄武门外 第399章 玄武门外 初秋。 风还是那么炽热,泥土还是那么烫脚,知了还是那么聒噪。 玄武门外,京苑总监的部田中,泥土尽数被翻起,野草被堆积到一处,曝晒小半日之后付之一炬,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即便是司农寺所属,燃烧大堆的野草也需要报备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烟雾,有着浓重的意义,烽烟了解一下。 当然,烽烟里加了料,色泽与寻常烟色迥异,等闲不会看错的。 但是,非要有人拿着焚烧野草的烟雾当烽烟呢? 这世上,从来不乏赵高,白狗偷吃、黑狗当灾的事屡见不鲜,别以为贞观朝大风气向好就没这恶心事了。 就连李治知道此事也满眼的惊愕。 大唐的忠武将军加司农少卿,竟如此谨慎吗? 在喜鹊喳喳叫着,盘旋落地,呼朋唤友,尽享这一场饕餮盛宴。 各种小型鸟类渐至,叽叽喳喳声汇聚成美妙的乐章,看得敦化坊学生们心旷神怡。 虽然想欢呼雀跃,却怕惊扰了鸟雀,陈利俭他们面容上满是笑意。 李守因撇了撇嘴,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部田,顿时鸟雀惊飞。 陈利俭勃然大怒,伸手搡了一把李守因,却没推得动。 哪怕是庶子,李守因也多少练过家传武艺,不是陈利俭这种早就没了传承的散落支脉能比拟。 李守因咆哮,抡着拳头就要朝陈利俭面门砸去,却听得范铮鼻孔里一声冷哼,只能悻悻作罢。 阿耶在范铮面前尚且谦恭有礼,李守因自然不敢炸刺。 何况,范铮决定了自己的去留,不呆在敦化坊,回去看阿娘的脸色么? 庶子得称呼阿耶的正妻为阿娘,自己的生母却是阿姨。 阿姨一词,于唐有二意。 一为妻的姐妹,见《杨太真外传》; 二为庶母,见《金华子杂编》。 “好端端的,你非得去祸害鸟雀?”范铮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李守因龇牙:“世叔却是冤枉我了。我家耶耶人称鸟贼,就是因为射猎鸟兽而起,家传的技艺罢了。” 别说,还真有几分道理,就是李客师的错。 范铮哼了一声:“部田新耕,虫、卵显形,正利于鸟雀觅食,也能使田间少一些虫害,你却不晓事!再如此,退回李氏。” 李守因无奈应下,心头却不怎么服气。 咋,部田的虫卵清除干净了,常田中的虫豸就不会爬过来了? 汤仪典过来行礼参见,同时带了两名性格温顺的蕃户,备运车拉了一车的小锄头过来。 范铮喝道:“这是京苑总监丞,还不速速行礼。” 陈利俭带着一干同窗,叉手行礼:“敦化坊学生陈利俭等见过官人。” 独有李守因,抱臂在一旁冷笑,显然不屑一顾。 范铮的面色阴了下来:“怎么,区区从七品下监丞,不入你李公子法眼?” 李守因眼中闪过一丝倨傲:“我阿耶,殿中省尚辇奉御,从五品上!” “伱阿耶是奉御,与你何干?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也是奉御了?论资荫,从五品子,以从八品下叙,还是散官,你在职事官面前倨傲个啥?” “哦,忘了啊,资荫还轮不到你,嫡子李守真才能荫官。所以,你拿什么倨傲?” 范铮言辞如刀,刀刀扎心,刺激得李守因伏地大哭。 没得嫡子的命,一身嫡子的病,李楷家婆娘没把他扔井里已经很大度了。 汤仪典笑眯眯地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币宝才会不介意哟! 要不是惹不起,汤仪典能上去给他正反八个耳巴子,不对称都不行! 还得是上官,丝毫不让,骂得他哭,爽快! 坊学生们面无表情地排队,从备运车上领小锄头——万一笑出来可不太好看。 锄头大致可分为三类:大面积浅挖的板锄,除草、刮地表的薅锄,小面积深挖的条锄。 精擅奉承之术的汤仪典,安排的当然都是轻薄的薅锄。 一些坊学生好歹为家里打理过两畦菜地,但更多的是从来没接触过农活,只能耐着性子听蕃户讲解技巧与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一条:不得持薅锄打闹! 郦正义与糜斐手持戒尺,在外围警戒着,时不时斥责两句,谁有打闹迹象,过去就是两戒尺。 没辙,带坊学生出来,山长、先生是要承担责任的,真以为为人师表那么简单? 不同于官奴、蕃户们的汗流浃背,坊学生的活是轻松惬意的,仅仅是让他们体会生存的艰辛而已。 李守因抹了眼泪,领了一把薅锄独自立于田地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地皮。 真是刮地皮,那锄刃连泥巴都没沾上。 脾气耿直的郦正义想张嘴训斥,却被范铮止住了。 张驰有度,再打压下去,李守因说不定真崩溃了,以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出身条件,能摸一下薅锄都是一种进步。 即便陈利俭他们没什么劳作强度,看到官奴与蕃户疲惫不堪的样子,还是很有触动。 范铮指了指官奴与蕃户,当着坊学生咏怀。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知道农夫的辛苦,就应珍惜粮食的来之不易,在家中用膳不要浪费,有机会为官吏也体恤一下民间疾苦。” 至于《悯农》的作者李绅,作这组诗时血尚未冷,后来为了前程撞入牛李党争,良心,大约献祭了。 多少热血男儿,最终昧了良心。 糜斐与郦正义尚未开口,汤仪典已经击掌而贺:“上官之作,朗朗上口,通俗质朴,悲天悯人之意真挚感人!” 汤仪典的话,罕见的没有奉承,只说实话。 旁边的蕃户,已经将这首诗口口相传开了,这便是明证。 这个时期,能让不识字的小民记住的诗,真不多。 何况,这首诗,说的还就是他们这些苦哈哈的。 糜斐与郦正义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 该说的话全部让汤仪典说了。 待到用膳时,才是坊学生吃苦的重点。 家境不是太好的,倒是对粗食、肥肉没什么感觉,大口食用着; 如李守因等人,是没法下口的,勉强不得。 贫不学俭,富不学奢,盖其自然也。 第三百九十九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40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看到范铮端着半碗麦饭,面上不盖肥肉,照样努力咀嚼、吞咽的模样,谁能视若无睹呢? 就连李守因,都磨磨蹭蹭地打了点盖住碗底的麦饭,不要肥肉,只要了点豆豉、酸菜,慢慢咀嚼着。 连壳的麦饭当然不好吃,还喇嗓子,李守因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这么难吃的东西,难为官奴与蕃户天天吃了。 但是,看到汤仪典大快朵颐的模样,李守因又迟疑了。 当官不是该天天醉生梦死、声色犬马吗? 为什么这些人过得如此辛苦? 李守因只居李氏后宅的方寸之地,不曾见过耶耶的浴血奋战,也不曾见过阿耶的万般无奈,怎知世道艰难? 这些膳食,对京苑总监的官吏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猪肉就不说了,为什么不挑瘦一点的弄?” 艰难地咽下全素的饭菜,李守因低声抱怨。 猪肉他也勉强能吃,可谁受得了如此肥腻、挟起来能冒油的大肥肉啊! 范铮置下吃得干干净净的陶碗,由蕃户收拾了去,汗巾擦了擦嘴,淡淡地扫了李守因一眼。 “如果可以挑瘦肉,本官为什么只吃素的?告诉你一个事实,所有干重体力活的,需要重油、重盐,才能够弥补身体所需。” 嗯,这也是一些庄户人家的菜,能咸到齁的原因。 李守因终究不服气:“可是,那个监丞还操着农具去劳作了,你为什么不去干活呢?” 心理失衡了啊! 范铮轻笑:“《三国志》知道吗?诸葛亮为什么不提剑上阵厮杀?是他真的连剑都提不了吗?” “什么角色,在什么位置,都有相应的安排,除了特殊时期,为上者就不应干底层的事。要是什么都不懂,非要插手,除了坏事,别无他用。” 特别是手下忙得要死的时候,你还要装腔作势摆姿势,就莫怪人不待见了。 伱就想想,上官抡锄头,得有几个人打伞、几个人擦汗、几个人送水,搞不好还得铺毼布,有这闲工夫,下面人能干多少活了? 解开对襟布衣扇风,汤仪典笑道:“上官需要去干活?哈哈,你问问整个司农寺,有谁不服的?曲辕犁、改粟为麦、深耕熟耨,哪一样不是上官推出的?” 李守因脸一红,低头不语。 别说是范铮推出了三项,就是一项,也能让李守因无话可说。 ----------------- 李义府有点酸。 来李齐名,品秩相当,这不挺好的吗? 可是,凭什么来济就右迁正五品上中书舍人了呢? 六品到五品这个大台阶,来济轻松跨过,李义府还在台阶下努力踮脚尖。 这就很不服气了! 可来济的仕途比李义府顺畅,除了二人相似的能力、文采,来济还有前朝末死难的父兄忠义之名加持,哪个君王不喜欢忠义的臣子? 不仅是中书舍人,来济还检校中书侍郎了好吗? 哪怕这个检校没有实权,只能当加官看,那也酸! 来济还与令狐德棻修《晋书》了! 令狐德棻因宫废除官,贞观十八年起用为雅州刺史,因公事免职,改与房玄龄等十八人共修《晋书》,实则以令狐德棻为首。 至于后世的《晋书》,主编为什么挂房玄龄,咳咳,不晓得编撰的主要位置,要留给最大的官员么? 这是惯例啊! 明白那些文章,为什么主要编撰者落款都在最后了么? 《旧唐书》倒没有提及来济检校中书侍郎这一段,可李世民写了《饯中书侍郎来济》一诗为证。 “暧暧去尘昏灞岸,飞飞轻盖指河梁。云峰衣结千重叶,雪岫花开几树妆。深悲黄鹤孤舟远,独叹青山别路长。聊将分袂沾巾泪,还用持添离席觞。” 应该是某次来济出长安巡察地方时所写。 李义府就更酸了。 咋,我李义府就不配皇帝写诗么? 老子蜀道山……蜀了也白蜀。 但是,李义府的名声起不来,那就用范铮的事迹夸! “殿下且看,这《悯农》小诗,词藻并不华丽,一字一句朗朗上口,悲天悯人之意深沉,且可教育小辈珍惜粮食,实在是本朝难得的为民请命佳作。” 太子舍人的位置,就这一点好,能与太子说得上话,有时候说点小话,可引导一下太子的倾向。 至于左右,呵呵,别想多了。 太子的脑瓜子里装些什么,东宫僚属并不清楚,詹事李世积、少詹事张行成、右庶子高季辅同样没摸清这位的底细。 李治微微颔首。 老实说,李治的毛病也不少,可至少在明面上,他的功夫还是做足了。 “命东宫各僚属、十卫率,所有官员熟读《悯农》,并书写万字心得体会。” 李治踌躇满志道。 李义府满嘴苦涩,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叫你话多! 这下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一万字啊! 即便骈四俪六,李义府写的赋、谏大多也是几百字,写万字得熬上几天。 再说,就《悯农》这一点体量,即便以“左边是一棵枣树,右边还是一棵枣树”的神级阅读理解,也凑不出万字啊! 就这一点而言,李义府他们比后世苦哈哈的打工人逊色多了,人家那是上面放个屁、下面得写四万字的死命令啊! 万字,对李义府等人只是为难,对太子左清道率司阶尉迟宝琳而言,就要命了。 尉迟宝琳当然是读过书的,还是国子监国子学出身。 国子监六学中,国子学最清贵,要说学问么,呵呵,一帮三品以上官员子嗣、国公子孙、二品官员曾孙,他们需要认真学什么? 资荫就是从七品官身,就是混吃等死也能舒坦一辈子,读书,能吃么? “殿下,臣愚鲁,这破诗要臣写个一两百字,或夸或骂,应该是没问题。可万字,你杀了臣吧!” 尉迟宝琳撒泼打滚。 事实上,请人捉刀也不是不行,只是尉迟宝琳坚决不肯。 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别玩花里胡哨的。 李治命人拖尉迟宝琳下去,笞二十,免了心得体会,尉迟宝琳乐呵呵地应下了。 才二十笞,算个什么,阿耶揍起来比这狠多了。 “传太子令,免尉迟宝琳太子左清道率司阶,任太子左清道率副率,掌绛州等三府上番府兵。” 这道太子令,让尉迟宝琳自己都瞠目结舌。 挨一顿揍,从六品上司阶就跃居从四品上副率了? 第四百章 反了他了! 第401章 反了他了! 左卫大将军阿史那杜尔徙左骁卫大将军,依旧兼任鸿胪卿。 “臣阿史那杜尔禀陛下,焉耆国主龙突骑支为郭孝恪所擒,西突厥处般啜立薛婆阿那支为王,不服王化;龟兹国于郭孝恪击焉耆时,其国主苏伐叠遣兵相助安西,唯苏伐叠死后,新王(俟利发)诃黎布失毕失臣礼。故,臣请伐之。” “疏勒国主裴谦,西带葱岭,胜兵二千,俗奉袄神,自贞观九年来,岁岁贡良马,当勉之;于阗国胜兵四千,事袄崇佛,贞观六年遣使送玉带,贞观十三年遣子叶护尉迟玷入侍长安,当抚之。” 李世民抚须而笑:“西突厥阿史那欲谷设逞威,朕立乙毗射匮为可汗,乙毗射匮向大唐求亲,朕诏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为聘礼,西域尽归大唐矣。” 阿史那欲谷设虽自立乙毗咄陆可汗,却从未得到大唐的承认。 连续挑战安西都护府,都被郭孝恪揍了回去,阿史那欲谷设的威信降得极低。 掉转枪头的阿史那欲谷设,西破米国(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之南),夺了财帛人口,未按规矩分给麾下,泥熟啜擅取财物被他处死,致使人心不平。 泥熟啜部将胡禄屋袭击阿史那欲谷设,其与部众失散,退于白水胡城。 乙毗射匮被大唐立为可汗,众叛亲离的阿史那欲谷设逃往吐火罗。 至于李世民的诏令,有点霸道。 咳咳,咋地,扶持你上位不要本钱? 焉耆没有在五国的范围,是因为郭孝恪既然攻破了焉耆,貔貅李世民自然视为囊中之物。 朱俱波在《旧唐书·突厥·下》提了一嘴,在《旧唐书·西戎》没有记载,在《唐会要》记录:朱俱波,在葱岭之北二百里,胜兵三千人,其俗崇饰佛法,文字同于婆罗门,西与渴盘陀为邻,去瓜州三千八百里。 贞观十一年,朱俱波入大唐朝贡。 葱岭国,《旧唐书》上找不到不是? 朱俱波毗邻的渴盘陀就是葱岭国,也名羯盘陀,国都在后世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县城东北。 至于在《新唐书》上查找西域诸国,准确度不高,谁让宋朝连陇右都尽失了呢,自然不可能查访到相关的资料,有些东西写出来就失真了。 对比东女国就知道了。 《新唐书》:东与吐蕃、党项、茂州接,西属三波诃,北距于阗,东南属雅州罗女蛮、白狼夷。 好嘛,从川到新,够狭长的。 《旧唐书》:东与茂州、党项接,东南与雅州接,界隔罗女蛮及白狼夷。 治史之人不识地理,难免出笑话。 兵部侍郎韩瑗举笏:“此次出兵,应横扫西域,尽剿不臣。依兵部计算,至少需十万兵马,且应发相应数量的铁勒诸部兵马相助。” 发铁勒兵马,并不是大唐真不能多出这十万人马,一是要表明宗主的身份,让蕃邦相随,也跟着沾一点好处;二是要相应削弱一点各部的实力。 左骁卫大将军、鸿胪卿、毕国公阿史那杜尔被任命为昆山道行军大总管,与安西都护郭孝恪、司农卿杨弘礼率五军,下辖:伊州刺史韩威、右骁卫将军曹继叔、沙州刺史苏海政、尚辇奉御薛万备、民部仓部郎中崔义起、左骁卫中郎将樊胜。 范铮关心的只有樊胜。 得令之后,樊胜喜气洋洋地扛了半扇羊肉往阿姐家跑。 “甄行、甄邦,舅父给你们带羊肉了!阿姐,我都好久没尝到你做的羊肉了!” 甄行与巫桑出来,稳重地见礼,甄邦翻了一个空心筋斗,笑嘻嘻的喊出樊大娘。 倒不是馋这点羊肉,主要是好久没在家里见到亲舅父了,心生欢喜。 樊大娘眉宇飘浮着淡淡的忧愁,单手拎过羊肉甩到大案板上:“甄邦,将伱范铮舅父请来。” 樊胜知道阿姐与范铮全家的关系都很近,也不以为意。 轻轻松松一刀割下羊腿,樊大娘一声不吭。 明明知道阿弟的出征多少有些问题,却不敢乱说,怕坏了兆头,更怕乱了他的心绪。 范铮到了樊大娘宅子里,吩咐甄行烹制茶汤,与樊胜对饮。 甄行的茶艺还行,不愧是李乾佑教出来的。 眼角的余光瞟到范铮,樊大娘的心瞬间落回胸中,出刀如风,剥皮、斩骨、断筋不带一丝犹豫,哗哗地洗干净,自己一手操持完了。 巫桑想插手,直接被樊大娘撵开了:“舞文弄墨的手,沾这些油腥干嘛?别把这细皮嫩肉的手搞伤了。” 摊上这样的阿姑,是巫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兄长此去,毕国公是你左骁卫大将军,尽量跟随他。如不行,鸿胪卿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范铮指点着樊胜。 阿史那杜尔年轻时惜败西突厥,痛定思痛才归了大唐,对西域的情况熟悉,且败过的人才格外谨慎。 杨弘礼这个不务正业的司农卿,在辽东安市城锋芒毕露,让人知道杨素的侄儿也非等闲之辈。 相形之下,郭孝恪虽战功赫赫,却骄奢过头,连皇帝都略有不满了。 关键是,接连不断的胜利,让郭孝恪降低了警惕心理。 但是,这话范铮没法对外人说。 “若运气欠佳,非得跟着安西都护,兄长须时刻警醒,一言一行都谨守军中规矩。” 什么马铺土河、游奕地听、定铺、夜号更刻,有什么手段,时时刻刻用上吧。 万一有懈怠,麻烦会很大。 “另外,飞骑也会出战,铁小壮那娃儿,兄长帮留意一下。” 樊胜频频点头:“记住了,尽量不跟安西那一路,游奕、夜号要到位,铁小壮娃儿要关照。” 樊胜用自己的语言精炼了一遍,好记。 至于与范铮有一面之缘的郭孝恪,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樊大娘托盘端着八大碗羊肉、素菜,轻松地摆上桌子,瞪了樊胜一眼:“范铮兄弟说啥,用心记着!” 樊胜笑了:“阿姐说得是。甄邦,待舅父回来,想要点什么?” 甄邦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一下:“舅父带回一个胡姬当妾室?” 樊大娘一顿碗,鼻孔里哼了一声:“敢!” 与后世的崇洋媚外不同,大唐时代,哪怕是苦哈哈的力工,都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哪怕你要纳妾吧,纳个大唐的杂户,樊大娘都没什么意见。 胡姬,反了他了! 第四百零一章 巡汤泉宫 第402章 巡汤泉宫 从长安到安西都护府西州高昌县,有五千五百一十六里之遥。 即便路熟、无须等待仆从军,至少也得在路途上花费三四个月时间,来回就是半年,正经打仗也许不过十天半个月。 若非不得已,范铮才不愿意把时间花在枯燥乏味的行军途中,所以不会主动去。 意外的是,左卫亲府右郎将程处默,竟然随杨弘礼出征。 程咬金一如既往地嘴硬:“老程家的娃儿,就应当上阵杀敌,自己搏个前程!” 这口是心非的模样,让牛进达与吴黑闼取笑了好久。 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几人,对子嗣的安排,是弃武从文,走文官路线。 即便要走武职,那也尽量是后勤这一块,而不是去战场厮杀。 他们浴血奋战多年,图的不就是自家娃儿不用再流血吗? 即便是皇帝,也没法说他们的想法一定不合适。 只是,程处亮为清河公主驸马都尉就算了,还册封了东阿县公,程处默这个长兄再不努力一点,面上挂不住。 论武艺,程处默当然不如程咬金,可一手马槊在年轻一辈里算上中了。 跟薛仁贵比是不行的,薛仁贵的马槊不逊于程咬金,主打一个家学渊博。 反正,程处默的大郎都能满地淘了,不用顾虑血脉问题。 再说了,五个嫡庶阿弟尽可开枝散叶,程处默还有啥好怕的? 范铮除了叮嘱铁小壮格外小心,也只能朝樊胜使一使眼色。 战争,极少单方压制,即便实力悬殊,也可能给强势一方造成损失。 ----------------- 去了一趟骊山,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汤泉宫,范铮尝了尝温泉汤监郦正直奉上的桃李、寒瓜。 有地热资源在,此地的瓜果收获期更长,虽然比不了后世的反季节吧,也有点那味道了。 寒瓜够甜、够水,唯独不够沙,除了与品种有关外,还与汤泉宫水资源过于充足有关。 郦正直很有眼色地装了一个小箩筐的寒瓜,总共也就三个,口口声声是送给事郎品尝。 范铮也没矫情,耶娘妻儿也能过一过嘴瘾,就是当着皇帝、太子他也没啥忌惮的,该拿就拿。 “上官既来汤泉宫,何不泡了温汤解乏?”郦正直相对没那么古板。 整个汤泉宫不是只有帝王能享受的,便是庶民也有一片区域可享受,范铮之类的臣子也有区域可享受。 东区,津阳门之东称瑶光楼,南有小汤,有记载:瑶光楼南皆紫禁。 小汤西有梨园,唐玄宗教部伎子弟三百、宫女三百于此,故号称皇帝梨园弟子,也是世间“梨园弟子”的鼻祖。 瑶光楼南飞霜殿,是寝殿。 飞霜殿南的御汤九龙殿,是唐玄宗时期所建,现在莫得。 虚阁下的温泉,其实也不错,但范铮直接拒绝了。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中区,太子汤、少阳汤、尚食汤、宜春汤,听这名字就是东宫专用。 西区,长汤十六所,为皇帝赐嫔妃御汤;芙蓉汤又名海棠汤,是唐玄宗赐杨贵妃洗浴之用。 百姓常浴的温汤,实则在宫墙之外,泡汤的人骆驿不绝,范铮没想着去挤。 不是自矜身份,只是喜静。 若没有皇帝所率,范铮这号臣子要泡温汤,忌讳比庶民多得多,不泡也罢。 宫城西侧是望京门,门外有看花台,北面是西瓜园,中晚唐诗人王建赋有《华清宫》:“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 活跃在唐代宗至唐文宗时期的王建,诗文集中于两个范围,民间疾苦与宫中风物。 “描绘宫禁中的宫阙楼台、早朝仪式、节日风光,以及君王的行乐游猎,歌伎乐工的歌舞弹唱,宫女的生活和各种宫禁琐事,犹如一幅幅风俗图画,是研究唐代宫廷生活的重要资料。” 耳熟能详的那句“洗手做羹汤”,正是出于其手。 “民部拨付的经费,可足使用?” 范铮以少卿的角度,关心了一下汤泉宫的用度。 郦正直笑道:“钱这东西,哪里有个够使的境地啊!多有多用,少有少用,但比以前可宽松了许多,缺口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弥补的。” 是这道理。 范铮吃完寒瓜,洗手、擦嘴,认真巡视了一遍宫墙各处,查找有无隐患。 坦白说,很腻味,汤泉宫与九成宫既然是“宫”了,为什么还要挂司农寺头上? 就因为它能种植瓜果? 笑,你觉得哪个行宫不能种植瓜果? “这里,注意看,缭墙之外开阔,可以用兵,当为天子演武之地,却须防有宵小靠近。” “九成宫犯宫一案,温泉汤监却须引以为戒,若让陛下受一丝侵扰,汤泉宫的前景却堪忧了。” 离长安城不过六十里之遥,相当于在京城门口了,要出什么破事,丢的是整个朝廷的脸。 至于其他的,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温泉汤监与九成宫总监于司农寺的地位,更类似于挂靠。 郦正直叉手:“骊山汤能有今日,全仗少卿直言,监内上下铭记少卿之德。” 范铮摆手:“适逢其会,陛下正有意修缮骊山汤而已,非本官之功。” 汤泉宫虽近,备运车还是有十乘的。 除了御史台那个背时衙门,诸司都有备运车。 有备运车,自然就有养骡马的官奴。 范铮看了一眼官奴,上衣襟左掩。 “左衽?” 大唐虽然也喜胡服,但在左衽、右衽问题上不会犯错。 以汉人风俗,衣襟右掩,是因秦汉及之前以右为尊,只有死者入殓才左衽。 由胡入汉的,也渐渐依了这规矩。 番邦的习俗恰好相反,着左衽。 颜师古注:“右衽,从中国化也。” 所以,番邦人如果不刻意隐瞒身份,从衣襟方向一眼就能分辨。 郦正直笑道:“正是,这突厥奴驯养牲畜有一套,骡马皆温顺至极。” 范铮微微摇头:“若不想重演九成宫故事,最好换成大唐蕃户。” 有谨慎过头之嫌,但人活于世,处处是坑,不小心填平能看到的坑,等着哪天崴脚吗? 郦正直的笑容僵了一下,才点头称是。 哎,这个突厥奴已经用顺手了啊! 第四百零二章 敦化坊的人口 第403章 敦化坊的人口 昆山军的粮草运送,无须范铮操心,毕竟司农卿在昆山军中呢。 司农丞相里玄奖负责转运粮草,体现一个不务正业。 玩笑话了,其实以相里玄奖的出身与能力、资历,即便一个少卿之位也没太大难处,不晓得他为什么一直没晋升。 相里干也是,蹲在左候卫长兄的位置,坚决不肯挪窝。 往安西这一路都是陆路运输,备运车不够使用,征发了无数民间车辆,役使了无数民夫。 民部有明确规定,每丁岁役二旬,闰年加二日。 有事加役,加十五日免调,三旬则租调全免。 也就是说,正役共加役,不得超过五旬(零二日)。 然而,规定是规定,现实是现实,很多规定写出来便只能糊在墙上,没法实施下去。 更何况,还有一些出来就是为了害人的规定。 即便按单程三个月算,来回半年呢,大约十八旬,超出的十三旬谁来干事? 大约会有人觉得简单,于凉州等地更换役夫不就行了? 秦州,户五千七百二十四,口二万五千七十三; 渭州,户一千九百八十九,口九千零二十八; 兰州,户一千六百七十五,口七千三百零五; 凉州,户八千二百三十一,口三万三千三十; 甘州,户二千九百二十六,口一万一千六百八十; 肃州,户一千七百三十一,口七千一百一十八; 瓜州,户一千一百六十四,口四千三百二十二。 哪个州承担得起数以万计的民夫抽调? 即便贞观年整个陇右的人口稍稍恢复,也负担不起这样的役使。 所以,魏征当初谏李世民放弃西州,也并非全无道理。 役使加雇佣也是一个办法,奈何卢承庆跟李世民一样的貔貅性子,蠲(juān,抵扣、减免)明后年的租庸调可以,要民部掏钱不行! 这个时候,韦曲及诸柜坊的买卖就来了。 价值一贯的蠲符,五百文收了,你就说卖不卖吧? 即便民夫明明知道熬上一两年,蠲符的到手的利益能翻倍,可眼下要活着啊! 指望熬过年去,家境好一点的当然无所谓。 问题就一个,家境好的能去当民夫吗? 然后以范铮之类的外人看来,开出蠲符的民部,难免与柜坊有沆瀣一气之嫌。 总而言之,越穷的刮得越狠。 范铮也不知道,民部那么抠抠搜搜的干嘛,又不是没钱,从辽东带回来的缴获都足够让民部上下脑满肠肥了。 相里玄奖告知范铮之时,范铮只能泛起无力感。 顾不了天下,也顾不了万年县,范铮也只顾得敦化坊。 反正,敦化坊是一丁不出,有本事你让酒坊关闭了呗。 大约是在敦化坊撞得鼻青脸肿,万年令钮德文居然不再针对敦化坊,倒让范铮奇怪了一把。 “要庸就有,要役没得,即便是明府在此,本官也是这么说。” 有钱就是豪气,宣义郎陆甲生大大咧咧地开口。 敦化坊的役,全部以庸相抵,万年县民曹的司户史嘴都笑得勾起,这一来二去的,油水不就来了吗? 五十来坊呢,一坊不出人手,蛋大点事,其他坊轻松就征够人了。 即便三百文一人,敦化坊按千丁算,那也足足三百贯! 衙门里硕鼠细耗子一顿分赃,自己好歹也能蹭个一两贯钱。 敦化坊籍的总人口变化不是太大,五千有余,但年轻这一辈成丁了,老的这一辈还没脱出丁役范围,一千成丁是个合理数目。 为什么不多生? 正常人家,生个两胎差不多了,真以为养娃不要本钱呐! 即便敦化坊渐渐走向富庶了,也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地生娃。 财力能支撑,人力呢? 哺育、带娃、送去读书,当真不耗费人力? 敦化坊厚道,不会因为婆娘肚子大了就直接把人踢了,而是让这些婆娘渐渐从事轻体力活,差不多再安心回家养胎。 哺育一年之后,再来复工,绝对不会比之前的位置逊色多少。 不是苛刻哈,这是《千金要方》(即《千金方》)所载的逐月养胎法,认为孕妇从事轻体力活益于养胎、分娩。 当然,这是指常人,《聊斋志异》里记载一个村妇,身体强健,头天分娩,第二天出门把一个鬼混的尼姑打了。 虽然蒲松龄记录的多是鬼神故事,偶尔也有一两件实事掺杂在里头。 要是让年轻人都生不起了,谈何增加人口? 青龙坊还好,立政坊的人口岌岌可危,广德坊的人口增长……负增长。 别以为京城就没有穷坊了,长安居,大不易,即便不考虑宅子问题,吃穿用度你总得花销吧? 事实上,长安的粮食、肉菜,在整个大唐并不算贵,真正贵得离谱的是那些偏远小县。 立政坊与敦化坊的过节,随着高月娥嫁铁小壮而缓和,多少也能在敦化坊兽炭作坊与香坊中安排部分劳力,日子也好过一些。 广德坊依旧是靠有一天没一天的零工度日,日子当然不会好过,生娃……呵呵,能把他们自己的嘴哄了就不错! 敦化坊一日三餐,青龙坊、立政坊一日两餐,广德坊多数时候是一日一餐,顿顿有细糠。 “从伱当坊正算起,坊中辞世百余口,新增三百余口。” 陆甲生掂着枣木短棍,腆着渐具规模的肚腩,面有得色。 敦化坊的位置终究太偏僻,那些入籍万年县的,等闲也不肯挑敦化坊,人口增长只能靠自然繁衍。 只要别给错误的导向,生育之事自然不会走极端,每对夫妻生两个娃很正常,有波动也不会过分,不会出现一对夫妻生九娃、死三娃的现象。 五千人口能自然增长二百,是良性增长,要不然以后的宅基地都不够用。 “控制一下,尽量不接收迁入。”范铮嘀咕道。 虽然按规定,私宅不得造楼阁,可日后土地紧张起来,你说这楼盖不盖吧? 哪个底楼的龟儿子把中柱毁了,楼上的人家不得遭殃? 赔他赔不起,依律又不至于死,恶心不? 还是一家一院住得舒坦。 倒是酒坊,得全力开工,之前的存货全部被太医署拉走了。 第四百零三章 京苑总监丞 第404章 京苑总监丞 范铮与唐同人在官衙里并肩端坐,等候诸官吏参见。 这味道,浓浓的尊卑之分啊! 杨弘礼去西域了,整个司农寺,可就以他二位少卿为尊,想作威作福都没人能阻止了。 少卿又没有左右之分,虽说职司有别,品秩是一样的,范铮真作妖,唐同人也没辙。 好在范铮最大的特点是懒,懒得多事。 除了京苑总监、京苑四面监、十六屯监、司竹监这些耕作诸司,范铮很少插手其他事宜。 汤泉宫例外,那是郦正直感范铮为骊山汤升格谏言,特意请他过去的,算是还个人情。 那几个寒瓜,范百里叫上陆飞甲,吃得满嘴瓜瓤,眼睛都乐眯了。 太仓署、诸仓、上林署、钩盾署、导官署、九成宫总监,范铮是非请不入,都是唐同人管。 要想安生做事,就要注意别越界了,各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多自在。 钩盾令阚苫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只能恭敬地向二位少卿叉手行礼。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当年在自己手下的小小监察御史,如今已跃居少卿之位,位列四品,自己却还在正八品上钩盾令的位置上打滚。 当年,自己要不是势利过头,稍稍关照一些,不说京苑四面监,京苑总监丞的位置总有一个吧? 那可是从七品下! 可惜,即便京苑总监丞确实出缺一位,即便范铮已经不念旧恶,阚苫也不敢出言讨这个机会。 官场之外的人或许诧异,官场内的人却能够会意。 范铮虽未刻意经营京苑总监,曲辕犁、深耕熟耨、改粟为麦却足够让他树立权威,副监明坦、东面监沃垄、总监丞汤仪典,都是经他拔擢,可视为嫡系。 可想而知,与他有过节的阚苫入得京苑总监,会被排挤成什么样子。 就是恶意构陷,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必然不会是范铮指使。 易地而处,便是自己也一定会下黑手讨好上官,廉耻什么的,过后再捡回来洗洗不行吗? 节操? 这年头,什么操都弃如敝履,只有曹操盛行。 品了一口郭景烹制的茶汤,唐同人淡淡评价:“醋少了一眼眼。” 范铮目瞪口呆地看着郭景往唐同人的茶碗里滴了两滴醋。 唐同人轻笑:“本官祖籍晋阳。” 晋阳、太原,同为并州附郭,难怪唐俭会与李世民成为世交,难怪唐同人吃醋厉害。 “你京苑总监丞的位置,尽快安置人上去。否则,本官不眼馋,有的是诸司之人眼馋,强行安置一些外行人手,有弊无利。” 范铮有点意外,唐同人真要看中监丞这个位置,自己也绝对不会卡着,可人家是真心不需要,提点只是出于善意。 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好恶了,好歹得给四面监一些激励,免得他们说自己任人唯亲——虽然,任人唯亲是官场的常态。 京苑东面监直接抛开不考虑,沃垄才刚刚上位多久,要是好处都落他头上,人心易散不说,沃垄也容易为之反噬。 平衡才是硬道理啊! 京苑南面监漆雕攀被召入范铮公房,听着范铮简单陈述的内容,微微惊讶。 哈,还以为这上官任人唯亲,是本官狭隘了。 从七品下京苑总监丞的位置,虽然漆雕攀自己是用不上了,可谁还没个亲朋故旧的? 上官首次高看自己,推荐的人选,势必不能太拉胯了,坏了自己在上官心头的形象。 又想照顾亲朋,又不愿弄些歪瓜裂枣上去,还要考虑推荐人选的资历问题,这可不是随口能定的。 哪怕在大唐,低级官员升迁的资历卡得不那么死,你也得从流内官内选,不可能直接从流外官跳到七品官吧? 这么一拨拉,京苑南面监的录事、府、史、典事可就得一边去了。 虽然上头说的都是流外官,典事却格外与众不同,它的注解是流外番官。 注意,番官在这里不是指番邦的官员,而是散官轮值,轮番之意,“分番上下”。 《唐六典·吏部》记载:凡散官四品以下、九品以上,并于吏部当番上下。 当然,前提条件是,该散官没有实职。 并且,在六省、六部、一台中没有典事职司的存在,九寺四监(含都水监)中才有典事。 “下官以为,京苑南面监丞荀苍乌稳重,当可胜任总监丞。” 斟酌了一下,漆雕攀还是秉承了公正的原则。 虽说荀苍乌这监丞与自己不是走得特别近吧,能力、品性还是可以的。 正八品下京苑南面监丞右迁从七品下京苑总监丞,一步就是两级,荀苍乌也不会犯拗。 另外一位监丞,比漆雕攀还老,就算了吧。 南面监的副监与总监丞是平级,也没必要换位置,除非是像明坦一样等着接班。 即便是等着接班,也不是稳稳当当的,有些人等到进棺椁那一天也没接到不是? 坦白说,漆雕攀的选择余地真不多。 范铮不由高看了漆雕攀一眼。 对漆雕攀在司农寺内的个人关系,范铮并非一无所知,甚至范铮以为漆雕攀会推荐司农寺从九品上录事雕曲。 理由就一个,举贤不避亲。 漆雕氏有诸多族人,简姓漆、姓雕、姓开,生生将漆雕开的名字全部拆了作为姓氏。 姓是简了,可打断骨头连着筋,漆雕攀关照他也情有可原,外人也无可指摘。 所以,范铮对漆雕攀推荐荀苍乌还是有点意外的。 荀苍乌祖先是黄帝时期的荀氏,不是颖川荀氏那源自周朝的荀氏,苍乌则是一种瑞鸟的名称。 无论是京苑总监还是京苑四面监,对流外官或许范铮会疏忽一些,但流内官员范铮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 荀苍乌过了而立之年,做事一板一眼,不会讨好上官,刚好与汤仪典是两个极端,不知道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共处,是会互补呢,还是会互克? “南面监出具文牒,京苑总监再转文牒至吏部,待旨授一到即办理交接。” 范铮信心满满。 吏部侍郎刘祥道可是当日上官,安置区区监丞,当非难事。 第四百零四章 袖里乾坤大 第405章 袖里乾坤大 刘祥道只是苦笑,接下了范铮移来的文牒,却不肯有任何承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祥道的阿弟刘应道过目即终生不忘,除了不通行伍之事,可谓多面手。 身为从六品上中书省通事舍人的刘应道,贞观十二县娶了隐太子之女闻喜县主李婉顺,补剑南道梓州玄武县令。 这就有意思了。 唐制,六千户以上为上县,二千户以上为中县,一千户以上为中下县,不满一千户皆为下县。 下县令从七品下,中下县令从七品上,中县令正七品上,上县令从六品上。 就算上县令与通事舍人品秩相同,外放晋一级的规矩呢? 耐人寻味。 接下来七年,刘应道在州县间兜兜转转,刚刚才回了长安……赋闲。 刘应道官场失意,却琴瑟和鸣,也算是另类补偿了。 即便刘祥道身为吏部侍郎,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能伸手拉一把阿弟,便是吏部司在手又能如何? “本官只能让吏部郎中受理,能否通过,最后还得看圣意。” 吏部,只是个筛选与走流程的所在,真正掌握官员升迁的,是三省,是宰辅,是皇帝。 理论上,现在诸司出缺位置比备选官员数量多,且农官没几人愿意去抢。 多吃苦受累啊! 偏偏范铮与刘祥道认为十拿九稳的旨授,生生杳无音讯了。 面对范铮的兴师问罪,吏部郎中也只是苦笑:“上官,吏部司断然不敢意气用事,旨授都已经写好了,但没陛下认可,吏部司也只能徒呼奈何啊!” 刘祥道苦笑:“莫为难区区郎中,这就不是他掺和得起的事。你跟人独孤氏到底结了什么怨,殿中少监独孤安诚总在陛下面前说小话?” 嗯? 范铮的眉头拧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八字又怎么冲到独孤氏头上了。 卡了便卡了吧,又不是范铮的嫡系人马,无非是让漆雕攀先保持沉默。 那个京苑总监丞,谁爱干谁干。 ----------------- 胜业坊,独孤安诚府邸。 饮着秦酒,独孤安诚眉眼里现出一丝不安。 “司农寺京苑总监丞任命的旨授,本官在陛下面前卖了好大的人情,洛阳宫阊阖门至谷水的地,独孤氏全部送给皇室了。” 紫道惴惴不安:“可是,两个月了,算学那一头仍旧无人授珠算。” 独孤安诚重重咬了一口山煮羊:“卡他监丞的旨授,就是为了让他低头,缓一口气,自然会将助教重新送到国子监。” 只是,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该死的范铮好像忘了要安排一个监丞之事,没有丝毫反应。 内侍王波利昂然入座,尝了口山煮羊,撇嘴:“味道还行。少监,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们的小动作,很可能弄巧成拙。” 独孤安诚笑道:“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监丞之位空缺吧?” 王波利饮了口秦酒:“为什么不呢?京苑总监的位置,反正不用几年他就要舍弃了,监丞是谁,需要在乎吗?” “惹得他恼了,换个衙门又何妨?” 紫道冷笑:“一非世家出身,二本科举取士,除了农官,他能当啥?” 王波利横了紫道一眼:“堂堂国子司业,就这点眼力?信不信他请调,刑部、大理寺、鸿胪寺、少府监、将作监争相请之?” 不提御史台,是因为御史中丞只是正五品上,品秩太低了,不配。 “即便外放为一州刺史,他也够格了,不通政事无非是别驾与治中辅佐。” 有本事,伱们将他官身除了啊! 独孤安诚现出一丝谦和的笑容:“内侍以为,当如何是好?” 王波利笑道:“此人重情义,吃软不吃硬,若是罪魁祸首负荆请罪,或有转圜余地。” 至于紫道的面色如何难看,关王波利屁事? 能来胜业坊,是看独孤安诚的颜面,是因为独孤氏是元贞皇后的母族。 别说紫道才是国子司业,就是国子祭酒当面,王波利也可以不给颜面。 若不是担心扯出外室子刘几畦,独孤安诚还真想绑了紫道,押着他负荆请罪。 这个玩法是没错的,只要有人负荆就行,自愿与被自愿区别不大。 轻轻的,王波利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袖子里多了张大兴善寺柜坊的折子。 袖里乾坤大。 紫道一脸沮丧,王波利还不如不来呢,这一盆冷水浇脸上,可够窝心的。 独孤安诚笃笃地敲着凭几,眼中现出一丝犹豫。 进退维谷了,洛阳宫的地还打了水漂。 皇帝可是明说了,京苑总监丞的旨授,只可能压一压,没有理由驳回。 事实上,每个人都清楚,按前后两任京苑总监丞的疯狂做法,即便驳回了范铮的提名,也没人愿意去补这苦差。 农官,本来就不讨喜。 “旨授压不了几天,你尽快寻一些能说得上话的人,好好向司农少卿说情吧。” 倒不是没人能说得动范铮,至少颜师古的阿弟颜勤礼还在世,颜师古几番维护乡党,范铮颇为受益,颜勤礼的颜面定然不会驳了。 但紫道与颜氏根本说不上话,他针对巫亹一事,在向来维护乡党的颜勤礼看来,就是与万年县为敌,根本不可能帮忙。 还有致仕的前国子祭酒孔颖达,与范铮也有交情,他还在长安城的府邸中,身体虽不便,以国子监的名义求他说两句好话应该是可行的。 紫道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本司业满口胡柴了,朝廷尚且准我胡说八道,你范铮倒抡拳而上了? 能耐得不行啊! 你不知道,最少有二成官吏成天就是信口雌黄? 为什么偏偏盯到本司业身上! 紫道还有更深层次的恐惧,怕范铮刨根问底,硬抖出自己没有犊鼻裈的事实。 吐谷浑侍郎庄浪郎吉在台狱里,也是大唐拿捏慕容诺曷钵的把柄之一,死是不会死,日子却不会好过。 谁知道,庄浪郎吉哪天供出刘几畦,再供出是紫道引荐他去见刘几畦,才有了禁书的破事? 紫道原本是不想理会庄浪郎吉的,奈何人家给得太多了。 牵扯出他来,不仅仕途尽毁,连带名声也污秽不堪。 感谢znxny555五百点打赏! 第2023章 请假 2023.5.29请假 今天有事,赶不上更新了,抱歉。 第四百零五章 十年之内 第406章 十年之内 李世民都诧异无比,这老老实实的模样,还是范铮吗? 旨授足足压了一个月,范铮竟然只字不提! 洛阳宫阊阖门之外的那块地,朕要白得了? 受之有愧啊! (上一章谬误,独孤氏应为元贞皇后母族,已更正。) 太子李治得了皇帝眼色,轻描淡写地开口:“司农寺京苑总监丞一职,朝廷以为,当再议。” 唐同人扫了一眼范铮,不动声色地挪开半个身位。 范铮无奈地出班:“陛下圣明,朝廷英明,臣已经遣人在京苑总监墙上写了露布。” “但尽心做事,十年之内不谈升迁。” 露布一词,原意为公文,汉魏之后指捷报、檄文,唐朝也指布告。 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张行成出班:“司农少卿此语,不怕寒了京苑总监僚属之心?” 范铮似笑非笑,只是不应声。 黄门侍郎许敬宗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地揣测范铮的用意。 范铮的招数,无非是两败俱伤,要他低头绝无可能,独孤安诚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开弓的箭也射到别家的鹿脐上去了。 唐朝的箭靶,时常画鹿形,以射中脐为胜,《酉阳杂俎》、《游仙窟》、《变文集》都有记载。 范铮的十年之说,却是在给朝廷一个难堪。 既然不给京苑总监升迁的机会,那就彻底扼杀了吧。 反正,迁不迁的,对范铮本人有影响吗? 十年,几乎就是一代官吏了。 这一代官吏看不到晋升的希望,虽不敢闹事,谁能指望他们尽心做事? 虽说绝大多数人是没有晋升机会的,可谁没抱点希望,万一呢? 看不到希望……有了解后世国企五十岁以上员工的人就知道,那是什么精神面貌。 点卯踩点,绝不迟到一息,却也不会早到超过十息。 你写十个字的时间,他还没磨好墨。 一个五息能看完的文牒,能慢吞吞地看一刻钟,仿佛里面住着哪家头牌姑娘。 但有见责,只言头晕目眩,不胜操劳。 真以为底层人不会反抗么? 京苑总监近两年的丰收,固然与范铮的曲辕犁、深耕熟耨、改粟为麦脱不了关系,可谁又能无视官吏们的努力? 信不信,官吏们进入躺平状态,产量瞬间降二成? 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干咳了两声:“倒也不必如此绝对,最多有个一年半载就是了。” 太子三师俱辞调护,房玄龄也不是什么太傅了。 李治想出声附和,猛然醒悟,这话,味道不对啊! 中书令杨师道出班:“区区京苑总监丞,也不必反复权衡,既然不授,直接驳回吏部就是了。” 至于得罪独孤安诚,哼哼,你是宗亲,难道我长广长公主驸马都尉就不是宗亲? 黄门侍郎褚遂良启奏:“臣以为,委官之事,当任则任,不任则斥,断无压制数月之理。” 中书令马周似笑非笑,事情原委他是知道的,问题他反对也没用,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有那闲工夫,不如教娃儿马载为官之道。 没法,马周虽四十有五,马载却初为中男,谁让马周当年不如意呢? 成亲都是在他到长安之后的事了。 以马周对范铮的了解,这厮就不是个好招惹的,碰了就可能变身刺猬。 被赐座的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事、申国公高士廉看了皇帝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舅父背负了所有! 外甥女婿啊,待老夫西北卧(死)之后,你可咋办哟! “司农少卿啊,老夫倚老卖老说两句,朝廷的权衡虽说时间长了点,也不必过于急切嘛。露布先撤了吧。” 看在高履行的颜面上,与高士廉偌大年纪份上,范铮应承了撤了露布,其他的则绝口不提。 高士廉六子,除了高履行,多是史上寥寥几笔,唯有高真行之狠让人侧目,为了家族手刃犯事的亲娃儿。 这个时代没有“少司农”的简称,这种叫法是宋朝才兴起的。 兵部尚书崔敦礼开口:“范少卿,国子监算学好歹是六学之一,若是这珠算还不如市井账房,丢的也是朝廷颜面不是?” 李世民开口:“兵部所言甚是。” 范铮疑惑地眨巴眼:“听崔尚书之言,莫非是要我去当国子祭酒?” “哈哈哈!” 狂笑声中,程咬金用力捶着身上的阜绢甲,样子货一锤一个深深的皱纹。 大半个朝堂都在歇斯底里的狂笑,连升任殿中侍御史的丘神积都没绷住。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哪个国子祭酒不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哦,也不能说范铮没才学,那些层出不穷的技艺,谁也不能否认了。 可是,跟以儒学为主的国子监搭吗? 打个比方,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程咬金,伱能想像他去当屠夫杀猪吗? 兵部侍郎韩瑗叹气:“范少卿的意思,他既然不是国子祭酒,国子监如何,与他无关。” 满朝的笑声戛然而止。 好嘛,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程咬金收敛了笑容,冲着范铮哼了一声:“不学好,你一介农官,学这些醋大的阴阳怪气做甚?”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眨眼,黄门侍郎褚遂良只能捏着鼻子举笏:“臣以为,范少卿如此掌控敦化坊学生,恐有不妥。” 纵然号称性情刚直,褚遂良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人庇护,向长孙无忌靠拢成为一党也极其正常。 一个黄门侍郎,在长孙无忌一党中也有一定的影响,但一些破事也难免要出面。 人生在世,有几个能够免俗的? 范铮正色:“为人师者,便如人父,是为师父。本官不才,为敦化坊学生之师,自当如严父一般管教,万万不可让他们走上邪路。” “坦白说,本官对国子监除名巫亹,只心怀感激,绝无怨怼。” 程咬金失笑:“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什么?” 范铮摆手:“卢国公虽喜玩笑,却是个直人,不谙其中门道,情有可原。”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想笑。 老程肚子里的弯弯肠子,拉出来能将你悬梁信不信? 牛进达笑道:“直人!老响马,有人如此评价你,还不得宰一头犏牛相庆?” 第四百零六章 莫名的胜负欲 第407章 莫名的胜负欲 “本官如果仅仅是授业,倒也无所谓,可本官还带着娃儿们一头栽进这浊不见底的官场,若有闪失,有何颜面见他们的耶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可愧对娃儿们的信赖?” 范铮这话出口,殿中多数官员暗自颔首。 这个理念,在这时代绝对没错。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房玄龄开口:“想法虽好,但不切实际。人呐,时时刻刻都在变,当年忠贞如勋国公,后来不也……” 瞎比方什么呢? 张亮那问题是义子! 你不知道,即便到了后世,乱当干爹也是没好下场的? “若是学生们人心思变,禁不住世间诱惑,本官也无话可说。” “可是,明知道国子司业里通番邦、立身不正、必成大唐祸患,本官若还让弟子去其衙下,不是送羊入大虫口吗?” 吐谷浑侍郎庄浪郎吉之事,已经过了几个月,职司差不多的官员基本都知情了。 禁书的目的,直如比丘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 范铮旧事重提,于国子司业紫道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信口雌黄!禁书有利于庶民热爱大唐,你看那前隋末年,禁书不出,依旧烽烟四起……” 紫道疯狂地狡辩。 高士廉呵呵一笑:“说到前朝末年,以本官这把年纪,应该能作证了吧?” “即便本官当时随交趾太守丘和远赴边陲,亦不能免禁书、谶语之苦,却不知国子司业何以得此结论?” “依司业之言,大唐应禁书遍地,才能激发庶民热爱朝廷,果真是国之栋梁啊!” 丘和就是丘师(利)、丘行恭的阿耶,丘神积的耶耶。 李世民脸有点黑。 即便是收了独孤安诚的好处,保一保浑身污秽的紫道,也受不了紫道颠倒是非。 老老实实夹着尾巴,任由范铮唾弃一番不就过去了吗? 强辩,你也得说点靠谱的话,让高士廉抓到话柄了吧? 想过禁书遍地的后果了吗? 紫道呆若木鸡。 能混到国子司业的人,当然不是白痴,说白痴的话也不过是掩饰某些可能出现的破绽。 不要看见高高在上的人,说着连庶民见识都不如的屁话,就觉得人家真蠢了——万一是坏呢? 唯一的问题是,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遮掩,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 当然,如果整个世间都充斥着谎言,那就无所谓了。 “臣失言,臣有罪,臣悔过。” 紫道迅速向皇帝认错。 当今天子,仁君呐! 只要不是造反,天大的事,认错之后都是罚酒三杯。 多仁呐! 这倒真没说错,侯君集、张亮、刘兰涉嫌造反自然被诛杀,卢祖尚与张蕴古之死,冤归冤,与他们梗着脖子不认错也有关。 李世民鼻孔里哼了一声,开始计算,就洛阳宫阊阖门外那点地值不值当为紫道开脱了。 皇帝富有四海,也缺阿堵物? 咳咳,四海是内宫中的东海、南海、西海、北海。 首先,民部的钱财,是需要维持各卫府、衙门运转的,还要赈济各处灾民,即便比贞观初年宽裕很多,皇帝本人也用不上太多。 其次,即便是内帑,也要维持各皇庄、打赏各大臣、哄哄才人,花销太大好吗? 没看到朕都忍痛将玉爪海东青送臣子了吗? 朕,穷! “国子司业言辞不当,日后不得就书籍之事发达任何言论。” 嗯,禁言了,伱满意了吧? 满意个锤子! 一句话轻轻揭过,恶臭的言论就当是个屁,放了? 作恶无须付出代价,难怪肆无忌惮的人越来越多! 所以,范铮只是一言不发,任谁问他意见也只当泥雕木偶。 监察御史刘谙奉召入殿,举竹笏道:“监察御史臣刘谙,弹劾国子司业紫道,勾结吐谷浑侍郎庄浪郎吉,荐其结识私生子刘几畦,厚利发行禁书。” “紫道在此案中,共收受吐谷浑青海骢一匹、乔科马两匹、祁连马两匹、狗头金十斤,谋背本朝,将投蕃国,背国从伪,乃十恶之三谋叛,故请准许收入台狱细审。” 御史台的侦缉手段,又进步了啊! 紫道战战兢兢,遮羞布尽去,他的人生,可以戛然而止了。 十恶不赦,可是《贞观律》中明文的! 范铮微微颔首,刘谙扣帽子的技能略有寸进,不枉本官当年教导。 殿中少监独孤安诚眼中,诧异与愤怒交织:“刘几畦是紫道私生子?” 刘谙满是同情地看了独孤安诚一眼:“殿中少监没听错,吕不韦故事重演。” 所以,独孤安诚这些年为刘几畦所谋,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独孤安诚咆哮一声,身子急突,骨笏重重地拍上紫道面颊,爆裂的声响让程咬金他们都哆嗦了一下。 紫道满眼怨毒,张口吐出两颗牙,反手将骨笏拍出,咆哮道:“老匹夫!云娘本是我的,你非要仗势欺人夺去!” 程咬金大声吆喝:“横刀夺爱,打死他!” 范铮击掌:“里通外番、祸国殃民,打死他!” 两个乐子人抬眼,一种莫名的胜负欲燃起。 “抠他眼珠,挖他鼻孔!” “仙人指路,猴子偷桃!” “撕他耳朵!” “咬他鼻子!” 朝堂上的画风,往诡异处发展,殿中侍御史丘神积满眼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说自己是将门之后,维持朝堂秩序也轮不到殿中侍御史出手,千牛备身才干这个吧? 说弹劾吧,朝堂在程咬金与范铮两个祸害的推动下,有如在崇仁坊内彭王李元则开的斗鸽场一般热闹,法不责众晓得不? 良久,两个四品官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绯袍皱得比老媪面皮,如斗鸡般怒视。 侍立在御座侧的王波利轻咳一声:“圣心慈悲,令御史台带回去查明,不枉不纵,以证明司业清白。” 李世民开口:“为免闲话,还是小三司会审吧。刑部……侍郎李道裕耿直,可参审。” 小三司会审,刑部一般就出到郎中,侍郎绝对是高配了。 因为张亮一案,唯有将作少匠李道裕认为反相未显,刑部侍郎出缺时,李世民只认定了李道裕堪当此任。 大理司直萧景真,也参与了会审。 第四百零七章 鞭聪明 第408章 鞭聪明 启用令狐德棻为国子祭酒,问题遂迎刃而解。 令狐德棻有君子之风,不会刻意为难任何人,且与范铮多少有些交集,巫亹重回算学也没有后顾之忧。 让巫亹回敦化酒坊,只是权宜之计,前程这东西既然触及了,就好生经营。 范铮厌恶的,只是道貌岸然的紫道,又不是国子监。 老实说,还挺佩服殿中少监独孤安诚的,出了那么大一桩丑事,他能安之若素,每次朝会都准时出现,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 然而,按这个时代背景考虑,还真给他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不是妻、不是媵,则不受《贞观律》的保护,妾都可以互赠的年代,外室算个锤子? 江湖传闻,刘几畦这个人已经从长安城里消失了。 至于是母子滚回老家去,还是滚入滔滔黄河,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些世家而言,很多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甚至都不用举手,一个眼色下去,自有人灭口。 亲自动手的,都不是啥贵人,最多是纨绔。 民不举,官不究,无非是户籍所在注明为大虫、豺狼所害。 真被较真的官吏盯上了,至不济交出下手的奴仆或部曲之一,保障其妻儿老小终生衣食无忧,你能咋地? 所以,没人愿意招惹世家门阀,是有原因的。 范铮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敦化坊的势力,在整个大唐,已经小有规模了。 巫亹倒是无所谓,巫桑却因此而旋了一圈胡旋舞,巫闷山一声不吭。 巫亹的经历,在官场中不值一提,多少人不是就此沉寂了? 真正能起复的官吏,占的比重太低。 要不然,出缺为什么如此多? 贞观初年你还可以说世家抵触,现在还能有啥借口? 既然巫亹起复了,司农寺京苑总监丞的旨授,李世民也再没理由卡着了。 洛阳宫阊阖门外那块地,朕白得了! 司农寺,京苑总监公房。 新鲜出炉的京苑总监丞荀苍乌,在京苑南面监漆雕攀的带领下,一板一眼地参见上官,然后下车履新。 太守规矩的人,做事是比较踏实的,然而做人却乏味得紧,荀苍乌便是如此,即便围坐饮茶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疏离之意。 “与汤仪典共事,你二人能配合则配合,不能则各划一地、自相经营,却严禁相互下黑手。”范铮举茶碗,淡淡地嘱咐。 京苑总监内部,伱要说全然和睦,那是在说笑话。 自己的牙齿,有时候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呢,偌大一个京苑总监,说全然和睦,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别人且不说,汤仪典迁总监丞是招了不少闲话的,只不过人家一般是避着范铮说罢了。 但任人唯亲是世间常态,嚼谷归嚼谷,却也不至于心态失衡。 这一次荀苍乌的上位,则打破京苑总监中固有的成见了。 看,踏踏实实做事,还是有一线升迁希望的。 荀苍乌肃然叉手:“下官领命。” -----------------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门前,范百里、陆飞甲几个小伙伴分开,各执一软鞭,抽得水泥板上拳头大小的陀螺滴溜溜直转,“啪啪”的噪音入耳,听上去很吵闹。 后世住公园湖畔的居民就明白这滋味了,觉还没睡足,“啪啪”的巨大声响就将人吵醒了,提刀的心思都有。 “阿耶,看看,我在鞭聪明!” 范百里乐滋滋地收起软鞭,任由陀螺旋转,然后无力地倾倒。 陆飞甲他们也陆续收手。 既然是赛着鞭聪明,肯定要公平一些。 鞭聪明就是打陀螺的别称,这个名称的出现是因为元日让娃儿抽陀螺,寓意更加聪明,元稹的《酬复言长庆四年元日郡斋感怀见寄》有诗云:“富贵祝来何所遂,聪明鞭得转无机。” 范铮还得摆出慈祥的面容:“很好。不过,你们鞭聪明,须得注意早晚不能鞭,也不得在如二郎这么大的娃儿面前鞭,免得吓到阿弟、阿妹。” 范百里笑道:“省得哩,就是怕吓到阿弟,才出府来鞭。看看,这是耶耶亲手为我削的独乐,陆飞甲帮我埋塘泥里半个月呢。” 论木器手艺,范老石在方圆几坊中还是格外出名的。 埋塘泥的原因,范铮猜测,大约是为了防木质独乐龟裂。 陀螺这东西,新石器时代就有实物出现,出现在书籍里是北魏时期,名称便是独乐,陀螺的叫法是明朝开始的。 范老石面现几分得色。 元鸾自府中出来,臂弯托着咿咿呀呀的范鸣谦出来:“乖孙儿快看,你兄长在鞭聪明哩。哼,都不带范鸣谦玩。” 范百里立刻将软鞭交给陆飞甲,眉开眼笑地上前:“阿弟想兄长了呀?鞭聪明太吵,兄长怕惊到你,才出来鞭的。” 范鸣谦抓住范百里手指头,兀自喋喋不休。 范百里扭头看着范铮,流露出一丝为难:“阿耶,阿弟想看我鞭聪明。” 范鸣谦自然还不会说话,但一般的交流,家人还是大致能理解的。 范铮接过范鸣谦,斜托在臂上,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对范百里说:“那你稍微走远一点,鞭的力气小一点。” 想了想,走出二十步远,范百里才将绳子缠独乐上,用力一扯,独乐旋转起来。 之后,范百里不轻不重地挥动软鞭,抽在独乐上,有点不得劲。 范鸣谦乐得双腿直蹬,咯咯直笑。 至于说惊吓,因为握着范铮的手,且范百里刻意降低了力度,声音不是太大,范鸣谦并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范百里就没法尽兴了。 杜笙霞轻轻跃出府门,看到范铮瞪眼,不禁吐了吐香舌,恢复了雍容的举止,走到范鸣谦身边,扬声道:“大郎,二郎看着你鞭聪明,高兴哩。” 原本不太情愿的范百里,认真地控制着鞭聪明。 要让阿弟看得开心,还不能吓到阿弟,这个兄长不好当哩。 陆飞甲几人悄悄站到旁边,抓着范老石端出的油酥饼大快朵颐。 油酥饼号称西秦第一点,传说中李治曾以其招待过玄奘和尚,色泽金黄、层次鲜明、脆而不碎、油而不腻、香酥适口。 许久,范鸣谦打了个呵欠,眼睛闭上,杜笙霞立刻叫住范百里,掏出汗巾给他擦了擦脸庞。 第四百零八章 范党 第409章 范党 疯狂撒欢之后的范百里,身上裹着些泥垢,眼神却格外明亮。 卫无忌为他沐浴更衣,一家子开始用膳。 其间,杜笙霞忍不住抱怨两句:“大郎越来越野了,每天都跟泥猴子似的。” 范百里吐舌头,略略略。 范铮莞尔:“没必要管得那么死,娃儿还是要接地气的好,回来洗刷干净就行。” 养娃儿真不必太精致,那些护着娃儿、一点泥都不沾的,是过度保护了。 元鸾抱怨:“那是,你小时候一样皮,一身衣裳全是泥,洗衣裳可累死本乡君咯。” 范老石满眼诧异:“我记得,那时候都是雇坊中的婶子做家务,你什么时候洗过衣裳了?” 杜笙霞忍不住噗哧笑了,范铮努力端正面孔,免得殃及池鱼。 “范老石!” 元鸾面色胀红,伸手揪住范老石右耳,扭半圈。 明白耙耳朵这个词的由来了吧? “疼疼疼!婆娘、娘子、乡君,斯文,斯文!”范老石浮夸地叫了起来。 范百里叹气,一家子大人都不省心! “阿婆,耶耶说错话了,看在孙儿面上,你饶了他吧。” 元鸾轻笑松手,一指戳到范老石额头上:“要不是看在孙儿面上,今天收拾不死伱!” 范老石忙不迭地点头。 这年头,老实话说不得了,还有没有王法! 用膳之后,范铮准备走走,消消食,却见门子走来叉手:“禀郎君,乌头门处有三人提点心、递名刺,欲拜谒郎君。” 唐朝的奴仆,称男主人阿郎、郎君、郎主,唯有郎君一般用于较年青的主人身上。 国子丞逯无为,世居雍州咸阳,是古汉姓,不是鲜卑步六孤氏改姓; 国子监主簿逄(páng)叔伤,谯县人,姓通假“逢”、“蓬”; 国子监录事祖修远。 范铮亲至乌头门相迎,请了惴惴不安的三位入府,奉上茶汤。 “得国子监三位亲临,为府中增添了不少文气。” 三位的品秩远逊于范铮,硬要说“蓬荜生辉”,你也得逯无为他们安心接受。 说文气嘛,那是没问题的,何况这是定远将军府,肯定略缺文采嘛。 逯无为觉得气氛很好,终于切入正题:“上官容禀,之前算学巫助教之事,我三人人微言轻,未能仗义执言,委实有愧……” 真心头有愧,那就去找巫亹了,为什么找上范铮? 说白了就是,巫亹在国子监时,他三人隐约有些排挤,待看到国子司业紫道被监察御史刘谙送进台狱,心头开始发慌。 他们又不是另外一名国子司业,可以稳坐钓鱼台! 跟范铮没啥关系? 关系大了! 刘谙就是当年范铮的旧部,你要说他弹劾紫道与范铮没有丝毫关系,每一个在官场上打滚超过一年之人都会嗤之以鼻。 但,事实就是,刘谙的调查、弹劾皆受命于御史大夫李乾佑,与范铮真的没有丝毫关系,连气都没通一声。 这不巧了吗? 范铮当然不可能去解释,即便解释了,也得逯无为他们信不是? “劣徒在国子监,资历甚浅,还须仰仗诸位扶持一二。待得老老大大(年老)时,执杖相望,火炉薄酒,共叙往事,岂不乐哉?” 逄叔伤若有所思。 范铮的话,倒没有明显的恶感,只是让他们与巫亹守望相助,隐隐许他们能熬到致仕。 巫亹虽在算学博得一定的名声,放之国子监仍旧微不足道,有三个同僚相助,当然更稳妥些。 祖修远放松了许多:“上官但请放心,国子监僚属心思较为单纯,只要端正心态,自当融洽处之。” 除了时不时出一个紫道,国子监还是相对单纯的。 范铮也没必要为难这几个小官,他与紫道的恩怨,不必广为牵连,能让逯无为他们在监中稍稍照应一下巫亹,这就足够了。 日已黄昏,不便留客,范铮送至乌头门,祝“好去”,逯无为三人祝“好住”,便行告别。 出了敦化坊,逯无为、逄叔伤、祖修远轻拭额头的白毛细汗。 范党之势渐成,虽未及浩瀚,却非他们这些形影相吊的可怜官吏可抗衡,即便不加入,也不可交恶。 ----------------- 第三通净街鼓声传入范铮耳朵。 杜笙霞早抱着范鸣谦转入后罩房,范百里却执拗地站在乌头门处,陪着六神无主的陆飞甲。 因为,宣义郎、敦化坊正陆甲生去了东市,至今未过家(回家)。 东市署于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散市,陆甲生就是跛脚走也应该回来了。 范老石紧了紧略为紧绷的汗衫子,抄起横刀,便要出坊门。 喧闹声中,一行人越过堪堪要关闭的坊门,坊丁落锁之时,恰恰鼓声方停。 “阿耶!” 陆飞甲眼冒泪花,撒丫子奔了过去。 陆甲生揉了揉娃儿的脑袋瓜子,抬头看了范铮一眼,眸子里满是怒火。 旁边的两名坊民鼻青脸肿、包扎着脑袋、吊着膀子,显然是被毒打了一顿。 说起来也怪敦化坊太兴隆了,导致兽炭每日午时送至之后,多数坊民都得返回敦化坊劳作,便是有东市丞卜乙关照,也总有照料不到之处。 “人怎样?” 陆甲生吐了一口粗气:“姜氏药行的医师看过,肺腑轻伤,筋骨复位了,得养三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 范铮冷哼:“万年县衙门就没去?” 陆甲生咬牙,牙缝里迸出话来:“怎么没去?南衙都去了,少府说这是互殴!” 南衙有二意,一指县衙正堂,二指宰相府邸。 兽炭作坊并非肆意扩张,也没那能力扩张,即便占了东市兽炭买卖的份子,比例也极低,且早些年为何没人闹腾? 因为,阙氏的少主阙食牛强势入驻东市,凭借阙氏的势力横行霸道,要一口吞下兽炭行当,偏偏敦化坊民心气也高,根本不买他的账,阙食牛便带着十几奴仆拳脚相加。 关中汉子在没有顾忌的情况下,脾气是很硬的,即便众寡悬殊也挥拳相向,才导致这惨状。 也因此,万年县才敢红口白牙地说“互殴”。 “忠武将军放心,我们没丢了敦化坊的面皮!” 两名受伤的坊民大大咧咧地说。 没干过仗的,就不是关中汉子。 第四百零九章 鬼门 第410章 鬼门 阙氏的源流,此时大致有四。 首先是夏朝大臣关龙逄(逢)之后,迁阙党,以地为姓,东汉之后阙党更名阙里; 其次是商朝诸侯国阙巩,以“阙巩”、“阙门”为姓,后简化为阙; 第三是鲜卑阙机(又作厥机)、阙居部省姓; 最后是隋朝时西突厥阿史那阙达度部留于会宁的老弱省姓。 阙食牛出身的阙氏正是阙达度部。 略为奇怪的是,即便阙达度部小有势力,也断然不能膨胀到东市称霸的地步,更不可能让万年县公然偏袒。 尤其是众人印象中,范铮刚刚将国子司业紫道送进了台狱! “明日,我带着全坊人去砸了阙氏!” 陆甲生咆哮道。 范铮无可奈何地摇头:“都开始说胡话了。全坊出动,你连宣阳坊都走不到,左候卫就得将敦化坊全部端了,正中他人下怀。” “明日午后,你带十余人,与这二人去宣阳坊县衙外候着,我不到不许妄动。” “此事,我自当给敦化坊一个交代。” 陆甲生瞬间眯起眼睛:“冲你来的?” ----------------- 午膳之后下衙,这只是朝廷诸司的待遇,地方官府是没这好事的,要不怎么都削尖脑袋往朝廷钻呢? 范铮提前跟郭景打了个招呼,他的那一份午膳就成了石傲饼,换了一身常服,随手抓着饼出朱雀门了。 衙门提供的福利,不拿也便宜了别个,莫觉得少吃那两口就能替衙门省公廨钱,或是能为朝廷将士多铸几支箭矢。 范铮只是个俗人,没那么高大上的觉悟,更不想打扮成圣人。 宣阳坊,万年县衙照壁前。 十余敦化坊民满眼忿忿,见到范铮才放下心来,默契地将范铮围在中间。 一身绿色官服的陆甲生走到头门右侧的鸣冤鼓前,两手持鼓槌,奋力敲击出声。 两名着绛戺衣的司法史踱了出来,满眼的不耐烦:“不利市(晦气)!昨日少府便断了互殴,令各自就医,偏生要来自寻烦恼。” 目光移到陆甲生的官袍上,司法史闭上了嘴。 这就是等级压制。 从七品下宣义郎再没有实权,再是文散官,那也是官! 司法史再有权利,他也只是流外官!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 不那(无奈),司法史领着敦化坊民,过头门,往仪门之西门走。 范铮停下脚步,所有敦化坊民跟着停下了步伐。 陆甲生回过味来,不禁勃然大怒:“即便本官没有资格走中门,也没沦落到走鬼门的地步吧?” 仪门有三道门。 中门只走县令、迎接上官,通俗说的“大开中门”,就是这道门; 东门供官吏、百姓出入,称“生门”、“人门”; 西门供死囚出入,称“死门”、“鬼门”。 司户史带敦化坊民走鬼门,就是蓄意恶心人,若陆甲生想不起来,还真要中招。 两名司户史只是狡辩,说是脚滑,转头带着众人走东门而入。 过衙院,东西两侧是六曹公房,北面是公堂,也就是南衙,“南”字是指面朝方向。 鸣冤鼓响,堂官必至,县令钮德文着一身绯袍,怫然不悦地端坐于公案之后。 破敦化坊,吃亏是福不晓得吗? 非要斤斤计较! 堂下两块跪石,诉方与应方各一,不那陆甲生一身官袍,钮德文也没法让他跪啊! 简单询问两句,自签筒里抽出绿头签,钮德文令不良脊烂去将昨日的阙食牛等人唤来。 签筒里有红头签、绿头签,红头签为刑签,绿头签为捕签。 不良脊烂是不良人的别称,为官府征用有劣迹者充当缉捕小吏,系在朝廷给出的官吏编制之外,《朝野佥载》里有此称呼。 阙食牛着幞头、锦袍、乌皮履,貌肥没忽(肥胖),凸显的肚腩撑得锦袍紧绷,肥肉堆叠的面目上,鼠目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竹天竹地(怒气冲天)的带着十余恶奴,迈着螃蟹步进入衙院,看到敦化坊民,口中只是冷笑。 “一帮田舍奴,敢与本少主打官司,输不死伱!” 陆甲生扬声:“明府也听到了,这刁民出言污辱朝廷命官,不知当如何?若是万年县畏惧对方势大,本官去敲登阖(闻)鼓,立肺石之下。” 阙食牛的脸色变了一下,想不到敦化坊那么狠,不过是几个田舍汉的事,竟出动官员来打官司! 敲登阖鼓,则是告御状了。 肺石并非形状如肺,而是绯红色的石头,通假字而已。 《唐六典》明确记载告御状是立肺石之下,说站肺石之上则是错误解读。 凭他阙食牛再牛,无官无爵无勋,就是庶民一个,说一个宣义郎“田舍奴”,即便倾向早定的钮德文也没法偏袒,只能下令笞十杖。 没法,笞刑的规定是十杖到五十杖,且只能取整数,没法再少了。 杖刑与笞刑,除了数目差异外,刑具规格略有差别。 杖皆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 讯囚杖大头径三分二厘,小头二分二厘; 常行杖大头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 笞杖大头二分,小头一分半。 明显看得出,万年县的问事是在循私了,笞杖挥得山响,落在阙食牛腿上力度,相当于掸灰了。 可是,这又能怎样? 总比罚酒三杯好多了吧? 总比装聋作哑实在吧? 别说是陆甲生,就是范铮也拿这假把式无可奈何。 任大唐的光芒如何耀眼,总有照不到的暗处。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钮德文开始问案。 陆甲生抗声道:“且慢!本官是从七品下宣义郎,自可以不跪;他是何官、何爵、何勋,竟可与本官一样!” 如果陆甲生不注意到这一点,钮德文自可以装聋作哑混过去,不那范铮早教过陆甲生这些弯弯绕绕了,钮德文也只能让阙食牛跪于跪石。 与平日跪坐有席、有垫不同,阙食牛跪下,小腿骨就被硌得生疼,眼泪差点飙出来了。 衙院里,各坊的闲人抱臂进来,呼朋唤友地找好位置,面带笑容地看着公堂上的热闹。 至于谁胜谁负,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成为他们日后的谈资。 第四百一十章 互殴 第411章 互殴 “阙食牛,敦化坊状告你殴伤坊民,可有此事?” 万年令钮德文沉声问道。 阙食牛两手伏地,一脸委屈:“明府,我与坊民有冲突不假,可那是互殴,互殴啊!” 不伏地不行,腿骨硌得太疼了。 陆甲生怒发冲冠:“你十余人围殴我二坊民,叫互殴?扯什么冲突,这掩饰不了你巧取豪夺兽炭行业的劣迹!” 阙食牛咧嘴,得意地笑了:“我们出手殴打他们了,他们也还手了,互殴没错。至于我有没有夺兽炭行业,那是另外一个案子了。” “这位官人,就是要告我,也得找准缘由。” 衙院中的庶民指指点点,骂声渐起。 偏偏,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庶民的声音。 陆甲生捏起拳头,怒目而视,恨不能一拳打掉阙食牛的大牙。 然而他办不到。 他那一身三脚猫功夫,也就能唬一唬坊民,纯纯的花架子。 “还是我来吧。”范铮从坊民中走了出来,深邃的目光盯着钮德文。“明府也认定,还手即为互殴,是吧?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出具判决吧。” 钮德文看到范铮出现,哪怕早有预料,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 本就是针对范铮而来的设计,也没指望能一把打倒范铮,恶心一下总是可以的。 原以为陆甲生出面已经很高规格了,想不到堂堂四品忠武将军、司农少卿竟肯为庶民出头。 这下难办了,判决书是真下吗? 钮德文可以预见,这判决书将会导致吏部考功司、刑部的震怒,自己的前程也岌岌可危。 只可惜,一杯清水滚入一池墨汁中,想独善其身已经绝无可能了。 判决出,司法佐当堂一字一句念出。 敦化坊民色变,范铮不以为然地接过判决,揣入袖中。 衙院中的万年县庶民已经怒了。 这意思,我们这些关中汉子,以后只能干挨打、不能还手了? 阙食牛起身,揉了揉几乎要发青的小腿,面上带了一丝嘲讽。 司农少卿又怎样? “雷七,学会万年县审判的精髓了吧?” 范铮轻描淡写地开口。 赤手空拳的雷七走出,对阙氏奴仆出手,所到之处皆筋折骨断,惨呼声让围观的庶民绽放出笑容。 这就对了嘛! 要是轻易认栽,就不是万年县汉子! 不良人蠢蠢欲动,范铮只在鼻孔里哼了一声,瞬间所有人勇气尽丧, 这一位,可是宰辅之下第一阶梯的实职少卿! “上官,这不合适吧?” 钮德文沉着脸发问。 范铮淡淡挥手:“稍安勿躁,本官自会给出交代。” 雷七一步步逼近阙食牛,出手如电,瞬间打得他如杀猪一般惨叫,一滩带色泽、气味的液体浸染了青石板。 骨断、筋折,雷七的出手一向那么毒辣,就是太医署的人也不能让他们尽复。 阙氏的人,本身就不是府兵之流的出身,一身本事,也就能欺压一下良善,哪是雷七这种凶人的对手? 雷七看了范铮一眼。 范铮不满地嘀咕:“看来,伱是没学到万年县判决的精髓呀。” 雷七咧嘴一笑,低俯身子,拽着阙食牛已经变形的手臂,引着他一掌击在自己胸膛上,随即发出浮夸的惨呼,如中了“大师”的一击,身子凌空倒退,姿势夸张地落到石板上。 凭这一摔,雷七就有资格去蹴鞠了。 “好厉害的毒砂掌!” 雷七扯开汗衫,右边胸膛上露出一个半大的靛青色掌印。 范铮扫了钮德文一眼:“明府,这一下,可以下判决,认定互殴了吧?” 钮德文老脸发黑:“上官,这也太扯了吧?下官眼睛没坏,即便是扯阙食牛手掌相击,击的也是左胸,为何掌印会在右胸,且如此之小?” 都能认定是互殴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扯的呢? 掌印小,是因为,那是范百里图好玩印上去的啊! 左右胸膛的问题,确实是雷七手艺生疏了,前朝时在河东讹人为生,可不是这个水平。 范铮昂首,眼带不屑:“明府非江湖中人,自然没听说过隔山打牛。嗯,隔着山都能把牛打了,自然能打左胸、伤右胸,在力度传导的过程中,伤势趋于集中,伤痕次第变小。” “这还是传到右胸了,若是传于胫骨,恐会变成针尖大小。” 江湖把式里,倒一直有隔山打牛这一招的传说,可谁也没个准确的定义。 关中汉子显然不关心雷七这假摔会不会露馅,而是热烈地讨论,隔山打牛这式,究竟有没有那么神奇。 钮德文呆若木鸡,许久才无力地摆手:“出判决。” 既然执意曲解“互殴”了,断不能自相掌嘴,当堂出尔反尔。 以上所述,是指有品秩持平或在其上官员在场,真要面对一帮庶民,哼哼,让你明白什么叫“官字两张口”! 一夜之间,阙达度部所化的阙氏,在东市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太极殿上,侍御史柳范举笏:“臣柳范,弹劾忠武将军、司农少卿范铮,于万年县衙指使防合伤人。” 范铮无奈叹息,早想到会有人弹劾,甚至都估计到是柳范弹劾了。 柳范弹劾,并非因族兄兵部侍郎柳奭之故,仅仅是因为他的脾气比较刚直。 当然,是否为人利用就见仁见智了。 内侍王波利开口:“司农少卿有何辩解?” 范铮从袖出掏出两张判决书呈上,也不辩解。 李世民与宰辅们都是老江湖了,判决书上这一点猫腻,是逃不过他们火眼金睛的。 中书令马周饮了一口渌酒,哈哈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非正途,却也不失为解决之道。” 渌酒在唐朝很普通,渌字通假绿,绿酒,度数较低且微甜,后世几近失传。 马周在朝堂上饮酒是经过特许的,谁让他有消渴症呢? 别说是冯一纸他们太医署,就是尚药局,外带孙思邈道长都诊断过了,无法痊愈,只能以药物延缓发作,不时饮酒压抑,是名副其实的富贵病。 要是马周还如当年一般潦倒,坟头草三尺高了。 “臣自知行为失当,请削官爵。唯请朝廷彻查,阙食牛因何敌视敦化坊。” 范铮不依不饶的姿态,令诸司臣子心头微震。 大小儿童们,节日快乐!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因果 第412章 因果 李世民隐隐有考校之意:“太子以为,当如何?” 李治的面容上现出庄严之姿:“国有法,家有规。范卿所为,难免授人以柄,朝廷当惩之以儆效尤。” 言毕,李治扫了范铮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太子终究只是储君,不是君,要动侍郎、少卿、少监这一级的官员还有些勉强。 范铮举角笏:“臣以为,殿下慧眼如炬,一语道破臣之过犯,臣心悦诚服,愿辞司农少卿为惩戒。” 李治眼现茫然。 不是,他居然不辩解,还要辞其主要职司谢罪,把孤都搞不会了。 詹事、少詹事他们也没教过,该怎么应对这事啊! 李世民冷哼:“惩戒是由着你挑的?” 李治恍然大悟,难怪说感觉哪里不对呢。 小心翼翼地,李治试探着开口:“陛下,免其忠武将军职司如何?” 李世民笑道:“太子之言甚善。” 范铮沮丧地低头,司农少卿这破差事交不出去了,心累。 三天两头往地里头跑,本身就不白皙的肤色,越发黯淡了。 在敦化坊都没干过农活的人,偏偏成了农官,滑稽不? 范铮身上的忠武将军,本就是个杂号将军,为制衡铁小壮而授,打高句丽归来就当除之了。 现在去除忠武将军之号,对范铮而言,没有多大影响,大约类似罚酒三杯。 稍微麻烦一点的是,随身鱼符得换了。 随身鱼符是按人定制,上面累计各种官爵,而不是一个职司掏一个鱼符出来。 要不然,像唐玄宗时期,杨国忠兼领十四使,身上掏出一大堆鱼符? 恐有君子疑,“凡领四十余使”与十四使差别太大,原因很简单,要结合上文“自侍御史以至宰相”。 简单直白的说就是,杨国忠最高同时兼了十四个职司,累计兼任职司多达四十余。 不得不说,罚酒三杯落在别人身上,咋看咋不顺眼; 可落到自己身上,就是那么畅快! 难怪诸多刚直的官员,最后难免失了本心,实在是特权太舒坦了! “万年令,呵呵,很有想法,不如去鄯州为司马吧,把一肚子心眼用在吐谷浑身上。” 鄯州户一千八百七十五,口九千五百八十二,为下州、边州。 贞观中,鄯州设下都督府,杜凤举为从三品下都督,都督府司马为从五品下,屈居长史之下。 杜凤举不成为都督,贞观十五年也没法提足够数量的兵马,助弘化公主平吐谷浑丞相宣王之乱。 正五品上京县令,左迁从五品下边州司马,已经贬了好几级,钮德文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长安,存疑。 为人马前卒,就要有牺牲的自觉,能保得性命、保得官身,就应当弹冠相庆了。 上州为四万户以上,陕、汝、虢、仙、泽、邠、陇,泾、宁、鄜、坊,户虽不足,亦为上州; 中州三万户以上,不足三万户为下州。 至于辅州、雄州、望州,则不是以户口多寡来区分,而是以拱卫京都的地理位置划分。 范铮依旧未曾入班次。 李治眼睛微眯:“范少卿还有何事?” 呵呵,真是想蒙混过去了啊! “臣范铮,请朝廷彻查,阙氏针对敦化坊之因。臣,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李世民一挥袖:“退朝之后,自去东宫询问太子。” 王波利迅速宣布退朝,群臣如潮水一般散去。 不得已,范铮踏入极少进入的东宫,求见太子。 太子舍人李义府见到范铮,满面喜色:“难得见贤弟来东宫。” 你细品李义府一直以来对范铮的称呼,就会觉得很有意思。 从贤弟到上官,再回到贤弟,真个与时俱进。 即便品秩低了不少,有太子近臣的身份,李义府感觉与范铮又地位相近了。 李义府就是那么个现实的人,不过一直在装正人君子罢了。 倒是对范铮的亲近,李义府没有掺假——最关键是,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范铮不那:“我也不想来啊!可陛下非要让我见殿下。” 李义府的反应极快:“因阙氏之事?此事确实头疼。” 显德殿中,范铮侧坐,李义府烹茶,李治将所有内给使、宫人、东宫千牛驱离。 “今日之事,臣犹糊涂,请殿下指点迷津。” 接过茶碗,范铮扬眉。 李治苦笑一声:“阿耶不欲脱口,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孤姑妄言之,卿姑妄闻之。” 如此明显针对,自然是有因果的。 前国子司业紫道,敢于太极殿中狺狺狂吠,底气在于,替他与庄浪郎吉拉皮条的,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六弟,鄜州刺史、荆王李元景。 李元景被供出来后,自然领了一顿训斥,于是心怀不满,指使阙氏给范铮上一点眼药。 也就是贞观天子进入晚年期,开始顾念手足情谊了,要不然李元景可以沦落为庶人。 “荆王妃姓裴,裴寂的裴。” 李义府补充了一句。 裴寂在武德朝权倾朝野,李渊甚至令裴寂自相铸钱。 也就是说,大唐九十九口铸钱炉,时有裴寂一口。 裴寂死后,《旧唐书》所载是“赠河东郡公”,墓碑却是《大唐故司空魏国公赠相州刺史裴公墓志铭》。 他家娃儿裴律师,为临海长公主驸马都尉,任汴州刺史。 李元景让李治有些忌惮,不止是叔父的身份,还因李元景之女下嫁房玄龄三子房遗则。 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啊! 在朝中仅次于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的顶级宰辅啊! 房玄龄虽是文官,门生故吏数不胜数,你让李治如何不顾忌? 贞观天子在位,碾压荆王如碾臭虫。 可对于根基尚浅的太子而言,李元景无疑是一个有力的竞争者,皇权继承的巨大威胁。 谁让贞观天子开了武力宫变的头呢? 李治同样忌惮,万一自己一步之差时,荆王出手怎么办? 又不是说只有自己这一辈人才能争夺皇位! 房玄龄只通文事? 他家二郎,高阳公主驸马都尉、太府丞房遗爱,武略如何不得而知,武力却是连薛万彻都赏识的。 李治之所以屡屡迁就尉迟宝琳那个纨绔,根本的原因,是希望鄂国公尉迟敬德关键时候能站他身边。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四不像 第413章 四不像 长安城,长安县。 芳林门内有个修德坊,坊中有个宏福寺。 按说这偏僻的位置,且处于城北达官贵人聚居之地,宏福寺一贯较大兴善寺冷清得多,虽不至于门可罗雀,至少深得“清静”要义。 但随着一驮驮经籍运入宏福寺,一名着僧伽帽、缁衣、草履的壮年比丘僧持禅杖步入寺中,长安城的佛门信徒沸腾了。 比丘法号玄奘,带回梵文佛经六百五十七部。 《旧唐书·方伎》里也记载了他部分事迹。 方伎这个词没有任何歧义,“方”指的是方外之人,“伎”通假技,意为技艺,结合起来是通称医、卜、星、相之术,《史记》、《辞源》都有这个词。 玄奘游历十七年,经西域百余国,俱解其言,明其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回长安时与皇帝一番交谈,得赐住宏福寺,并令司空房玄龄、黄门侍郎许敬宗召五十名博学比丘僧,入寺帮助整理、译经、抄写。 比丘僧中,有鄂国公尉迟敬德之侄、江油开国县公尉迟宗之子尉迟洪道,因母早丧而少年出家,法名窥基,以十七之龄奉敕为玄奘弟子,后为世人尊称慈恩法师。 亦有金城坊会昌寺比丘辩机在其中,提他不是因《新唐书》才有的秽名,而是辩机辅助玄奘,撰写《大唐西域记》。 李世民格外重视玄奘,并非因其佛法精妙,而是其游历所经的山川地理。 大唐剑指西域,谁人不知? 玄奘有些不乐意自己的游历,成为战火的导向,可皇命难违,只能以口述,却不肯亲笔撰写《大唐西域记》,辩机便成了记录者。 所以,辩机有可能是受皇命直接差遣的。 事实上,在出西域之前,玄奘就名满长安,是波颇都重视的比丘僧。 十七年取经归来,加上玄奘在天竺那烂陀寺学佛法、在曲女城无遮大会辩才无碍的声名,使其名声鼎盛至极。 咳咳,无遮大会不是后世犯法那个无遮大会,意为贵贱、僧俗、智愚、善恶俱无遮挡的大斋会,天竺当下是由戒日王主持。 范铮头疼地看到,敦化坊多少号称早就不信佛的坊民,从香坊里抄了一把牙香,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往宏福寺方向去上香。 啊么,他玄奘又没带猴回来,用得着那么上心么? 又不是晚点上香就来不及了,玄奘和尚的命还长着呢。 得,抑佛抑了个寂寞,玄奘一回来,佛门上升之势至少保持十年。 即便李淳风等人参与辩论,也不能扭转这势头。 时也,势也,命也。 ----------------- 礼部祠部郎中沃鯌哭丧着脸出现在司农寺公廨。 “上官,你可无论如何得帮帮下官……” 沃鯌太难了。 随着玄奘的回归,大唐的佛门势力骤然膨胀,寺庙的数量剧增,多少阿兰若、招提都想借机转正。 阿兰若还大致说得过去,毕竟兰若皆在寂静处、旷野中,以苦修为主,香火稀少,比丘还得操持耕种。 招提,呵呵,多以豪强为背景,立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崇佛,敛财才是首要。 佛门不乏真正的修行者,但更多的是鱼目混珠,甚至是四下开光者,名声如何不坏? 这也是个悖论。 不光是佛门,任何派别要光大,就得兼容并蓄,其间难免泥沙俱下,什么乌龟王八蛋都有。 严守戒律吧,你做不大; 放松戒律吧,好好的修行,最后成了别人口中的邪魔,你还没地说理。 像道门多安静,经过黄巾一事,安安静静的修行,没事炸两炉丹,即便有傅仁均之类的大能出来争一争,总体也是较随缘的。 摆烂了,伱们爱信不信,道爷炼一炉丹先。 “三十余州请增寺庙,列了百个招提名单啊!” 沃鯌捶胸顿足。 京苑东面监沃垄可不惯着这位同族:“呵呵,这不是你们礼部的事吗?有想法,咋不找侍郎、尚书?” 沃鯌横了他一眼:“管你哪个衙门,耶耶只认范少卿!” “狗东西,辈分都不要了,给谁当耶耶呢?” 范铮只是笑,根本无意阻止两位同族斗口。 有些斗口只是斗口,有些斗口是拳脚相加。 沃垄的斗口,实则暗戳戳的告诉范铮,他们关系匪浅,可能的话多关照一点。 郭景的并州风味茶汤盛上,酸得沃鯌龇牙咧嘴的。 “合着你们司农寺的醋不要钱呐!” 范铮轻笑:“还真不要钱。你也知道,家岳身为良酝令,偶尔酿坏的酒成了醋,不就可以拿来用了么?”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酒与醋可以算同源,但工艺早就天差地别了。 范铮呵呵笑道:“其实吧,三十余州的文牒,委实不值一提。” 沃鯌吃了一口酸到心头的茶汤,细细地回味范铮的话,面上笑容绽放。 是啊,文牒的数量太少,说明大唐是不怎么需要增加寺庙的。 文牒过百试试,正好可以让贞观天子看看,佛门多具威胁。 真以为逼宫有用? 地方倒逼朝廷,你是想造反吗? 沃鯌深谙人情世故,范铮下衙回敦化坊,就看到定远将军府里,沃鯌送来的礼物。 比羊大、比牛小,头似羊、角似鹿、蹄似牛、尾似驴,黄白毛色,可惜是个死物。 “这就是四不像?” 好嘛,《封神演义》里,姜子牙坐骑四不像的原型就在这里了。 这玩意儿,后世名称叫秦岭羚牛,牛属,成年羚牛体重四百斤以上,毛色随年龄变化,幼体灰棕色,成年白色、黄白色,老年金黄色。 虽然食素,秦岭羚牛的脾气却很暴躁,有时会主动攻击人,特别是独牛时。 在后世,它们是保护动物,可惜现在不是。 不说它不是耕作的劳力吧,这个时代它连牛都不是,一般称呼为“白羊”、“羊子”,遍布秦岭山脉,以盩厔县最多,长安县、万年县数量较少。 “这就是南五台山的白羊,差点顶着一个娃儿,只能宰了让给事郎尝尝鲜了。” 沃鯌说话还真好听,范铮当然没法拒绝。 关键是,范百里、陆飞甲在一边直流口水了。 两个小吃货! 第四百一十三章 车鼻 第414章 车鼻 薛延陀既灭,碛北各部臣服,唯有碛南突厥故地纷乱如麻。 大唐所立突厥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李思摩,为突厥人所叛,遂入朝随征辽东,为流矢所中,后亡于长安,陪葬昭陵,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立坟以象白道川,立碑于化州。 这里有一点小小的谬误。 夏州都督府所辖,贞观八年改北开州为化州,贞观十三年废化州与长州,以县属夏州,严格意义上讲,化州此时已不存了。 通事舍人孙行禀报:“突厥车鼻部,收拢散乱各部,得曳落河三万,自立乙注车鼻可汗,遣子特勤阿史那沙钵罗入朝贡良马百匹。” 曳落河,突厥语“勇士”、“健儿”。 别小看三万之数,三万人加上足够的马匹,可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李思摩当初渡过黄河驻白道川时,也只胜兵四万。 李世积与乙失颉利苾一战,对方号称二十万,可真实战斗力也就是十万左右。 他们随行的粮草——活畜,总得有人负责吧? 不过,凭他乙注车鼻可汗再怎么招魂,突厥大势已去,永远回不到始毕可汗至颉利可汗时的盛况了。 阿史那沙钵罗一身打扮,乍一看跟中原人没有多大差别,一袭圆领袍也掩去了左衽、右衽之分,加之突厥人是被(披)发而不是编(辫)发,鼻梁、眼睛色泽与大唐人没有什么显着差异,就更难识别了。 这下明白蓝眼睛、高鼻梁的李思摩,为什么不受突厥人待见了吧? 唯一的缺陷是,草原的风太大、虫豸太多,阿史那沙钵罗区区成丁之岁,一张面皮比范铮还显老些。 “外臣阿史那沙钵罗,奉突厥乙注车鼻可汗之命,向天可汗献上良驹百匹,愿天可汗的光辉永照四方!” 翻译:车鼻部上贡了,勿打。 李世民不开口,眼神往范铮身上甩。 范铮没奈何,总是干些份外的活。 “本官记得,突厥为大唐藩篱,自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薨后,大唐从未册封过任何可汗。” “所以,阿史那斛勃哪来的底气称可汗,就凭西有葛逻禄、北有结骨吗?” 话有些霸道,却深合礼法。 没错,在大唐没有册封前,突厥是不允许出现可汗的,这就是属国的待遇。 参照吐谷浑,慕容顺的趉胡吕乌甘豆可汗、慕容诺曷钵的乌地也拔勒豆可汗,都是大唐册封的! 不告而取,谓之偷! 结骨,即后来的黠戛斯,此时也称点戛斯,其俟利发名唤失钵屈阿栈; 葛逻禄,因主要为谋落(谋剌)、炽俟(婆匐)、踏实力三姓,首领称号为叶护,故称三姓葛逻禄及三姓叶护,叶护名葛逻禄泥孰阙。 这个称呼,有没有想起义父杀手? 事实就是,葛逻禄也无负“三姓”雅号,在唐玄宗时期狠狠背刺了一记高仙芝率领的安西军。 怛罗斯之战,葛逻禄没有背刺的话,高仙芝不敢说稳胜,至少也能不败。 此时的葛逻禄、点戛斯,正依附着车鼻部。 阿史那沙钵罗叉手:“想来是司农范少卿当面。自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南下,突厥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车鼻部亦为阿史那一族,世居小汗,有责任带领突厥存活下去。” “如今僭越,自称可汗是应对西突厥的无奈之举,故外臣前来讨封。” 范铮的眼眸闪过异样的光芒。 他刻意不自报家门,就是在试探阿史那沙钵罗,想不到对方果然知道自己。 或许,整个朝堂里,就没有几个人他不知道的吧? 朝廷的事务,不是刻意保密的,果真如水过筛,就没个不漏的。 “听闻阿史那斛勃的长子是羯漫陀,他没来么?”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车鼻果真有诚意,来朝参的不应该是长子吗?” 阿史那沙钵罗叹道:“此际,羯漫陀兄长正率部于西线,防守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失礼之处勿怪。” 话说得很漂亮。 可惜,李世民对阿史那斛勃戒心满满。 因为,势力渐盛的回纥可汗药罗葛·吐迷度,最信任的侄儿药罗葛·乌纥、最有实权的大臣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都是阿史那斛勃的女婿! 回纥也好、突厥也罢,李世民都不放在眼里,可二者叠加,就不容忽视了。 李世民能撑得住,便是叠加也无妨,可万一挺不住了呢? 司徒长孙无忌傲然开口:“想要大唐承认他的可汗,可以,阿史那斛勃自赴长安领封。” 按常理,诸番邦大酋封建,应是鸿胪寺领册而往其国,可谁让如今的大唐强势呢? 铁勒诸部,就是入大唐受封为都督、刺史的。 虽然只是个名义,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诸部有意见也得憋着。 阿史那沙钵罗应道:“车鼻小汗自当入长安领受册封。” 范铮轻笑。 阿史那沙钵罗如非信口胡柴,便是对自家阿耶太不了解。 阿史那斛勃一生谨慎,有野心而无相应能力、胆略,要他入长安,呵呵。 他要真有那胆略,当初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尽灭后,怎不召集突厥诸部,而任李思摩率突厥部众驻扎白道川? ----------------- 阿史那沙钵罗下殿,李世民看向范铮:“你以为,阿史那斛勃会不会来?” 范铮举笏:“他若有此胆魄,当年如何不敢收拾阿史那咄苾残局?” 程咬金正色出班:“臣的看法,与他一致。” 吴黑闼、牛进达出班,站于程咬金之后。 稍后,李世民微带忧虑:“李靖已老,尚有李世积接替;李世积之后,朕的大唐,谁堪当此重任?” 李靖已经卧床一年有余了,加之李世民也伤痛缠身,难免有此顾虑。 范铮张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记住自己的身份,忠武将军之衔已经免了,贸然多话,难免招惹猜忌。 程咬金倒没这个顾虑:“左候卫翊府中郎将苏定方,破突厥阴山牙帐一役,以二百骑跳荡,逼走颉利可汗与义成公主,有勇有谋,当可重用。” 老响马说话,可没外表那么粗暴,苏定方早年追随窦建德、刘黑闼一事,他只字不提。 范铮想说的,也正是苏定方。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反省 第415章 反省 苏定方明显是被刻意闲置了。 从贞观四年之后,苏定方就没打过像样的仗,几乎都是在操练翊卫,隐隐有大虫未出柙的势头。 即便他较程咬金之流的老将要稍微年轻一些,可岁数也真不小了。 苏定方的娃儿苏庆节,比范铮小不了几岁,都快要出国子监了。 这样一名大将,李世民是留给下一任皇帝使用的。 这种“留给下任”的做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对于被闲置者却恶意满满。 要是一个运气不好,本朝就病亡了,向谁喊冤去? 或者,久不受重用,意志消沉下去,又当如何? 至于薛仁贵,征辽东回来便从白身晋为从五品下游击将军、正六品上云泉折冲府果毅都尉,后又迁右领军卫郎将,拔擢得太快不说,自身也需要沉淀。 一般而言,中郎将、左右郎将俱存,单提“郎将”二字,往往说的是中郎将。 亲府、勋府、翊府并存时,往往默认为翊府。 也就是说,火线提拔的薛仁贵已经是正四品下翊府中郎将,与苏定方平起平坐。 老实说,苏定方气量狭隘一点的话,指不定能给薛仁贵下个绊子。 这事,门下省给事中刘仁轨后来可真玩过。 “太子记住了,苏定方可大用,薛仁贵还稚嫩了点,需要磨砺一下。朕简拔他为右领军卫郎将,固然是爱才,却有揠苗助长之嫌。” 李世民在两仪殿中提点李治。 “朕施政十九年,大唐由弱转强,继而雄踞天下中心,武功自不用多说。” “文治方面,还是略有不足。西南只是羁縻而不能转化为经制州,固然与大唐重心西移、全力争夺西域有关,却也与西南山峻水险、民风彪悍有关,更与吏治有关。” “为君者,当心中有数,臣子的劝谏,合用则取,不合则弃。量刑俱可使,唯生死事大,朕每思及卢祖尚、张蕴古,犹觉当时意气用事了。” 刘洎在九泉之下哽咽,他竟然没提我啊! 当然,冤杀之事,李世民只是说说而已,当真你就年轻了。 反省归反省,该提刀的时候,李世民可不会有丝毫手软。 “结发夫妻最为难得,你与太子妃当携手白头,莫宠妾灭妻。” 李世民重重敲打了一番李治。 屁大个太子内宫,开始闹宫斗了,朕的后宫,寝取了多少仇人女,也不曾鸡飞狗跳。 太子妃王氏的地位不稳,在于她无所出。 貌美多姿的萧良娣,不甘屈居于下,时不时在李治身边邀宠,顺带说两句太子妃的闲话。 偏偏李治本身与太子妃的感情并不是太深厚,自然也懒得维护王氏的威严,越发导致萧良娣觉得胜券在握,下一步就是极乐。 李治与王氏的姻缘,本就是联姻,与皇室、太原王氏有关,与他本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但是,又有几个皇子不是如此呢? 真以为想娶谁就娶谁? 日久生情这句话,并不是绝对的。 太子与太子妃,保持了一个相敬如宾的姿态,在皇帝与王公大臣眼中,是绝妙的良配。 可是,履合不合穿,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对李治而言,太子妃不过是维系与太原王氏关系的纽带,与自己的关系,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两个势力的长期融合。 乖娃儿往往是个表象,待迸发时,往往能山崩地裂。 ----------------- 裤腿一高一低,草履尽附黄土,范铮在玄武门外京苑总监的地头再度巡视。 很好,部田转常田,其上的草木灰肥田了,旧秸秆也付之一炬,没傻乎乎的弄土里。 汤仪典与荀苍乌已经划定了界限,互不干扰。 这在意料之中,两人合作的模式,如果对了眼,倒是没问题,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还不如各自操持。 同等的田地,同等的难度,同等的劳力,偏偏荀苍乌这一头看起来就赏心悦目,诸般事务处理得行云流水,汤仪典几乎累得吐舌头了才勉强赶上他的进度。 这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差异。 好在,荀苍乌的性子虽冷,却耐不住汤仪典软磨硬泡,好歹授了一些小技巧,让汤仪典轻松了少许。 这氛围就挺好,荀苍乌的性格问题,竟然被汤仪典这狗皮膏药弥补了,也是奇事一桩。 看到范铮的身影,汤仪典更加卖力干活了,荀苍乌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指挥着掌固,安排官奴、蕃户轮番劳作。 汤仪典的身上,范铮看到了后世在上司面前假辛劳的马屁精样。 坦白说,范铮如果不是他的上官,大约能飞起一脚,踹他个狗啃泥。 可角度不同,看到汤仪典假模假样的卖力,范铮表示赏心悦目。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啊! 再说,汤仪典平时也足够辛勤了,范铮没必要再强求。 “今年的耕种,有难处没?” 范铮随口问道。 荀苍乌默不作声,汤仪典嘿嘿笑了:“荀监丞预计,今年的霜会更厉害。上官,石炭呐!” 总算汤仪典心头有数,知道不能贪功,道出了荀苍乌的功劳。 姓汤的不贪了,嘿嘿。 范铮颔首:“很好。算出所需石炭数量,本官自会找钩盾署要。” 钩盾署还偏偏就是司农寺的下属,除了养猪鸡鸭,还得负责薪炭,范铮开口再合适不过,量他阚苫也没胆量克扣。 麦苗未必怕雪,却怕持久的霜,石炭驱霜也是方法之一。 荀苍乌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明年麦熟,应有持久暴雨,会导致麦子伏株、发芽。” 麦子发芽,便无法储存了啊! 范铮蹙眉:“准吗?” 荀苍乌讷讷:“八成。” 他只是略通气象,没法做到完全准确。 再说,即便是后世的气象,不也还有一个词叫“局部地区”嘛。 八成的概率,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高了。 荀苍乌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见识过一些上官,你说准了他据为己功,稍有偏差,责任全在伱身上。 范铮开口:“明年四月起,京苑总监的收割事务由你负责,安排提前抢收,汤仪典全力辅佐。” 汤仪典嘀咕:“上官,提前收割,灌浆不饱满,不能为种子。” 范铮挑眉:“那就去太仓署换种子!功成,荀苍乌考课,本官保上中;事败,是本官调度无方。” 荀苍乌那早已古井不波的心绪,突然波动起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避马瘟 第416章 避马瘟 “曲辕犁再加一些更好。” 荀苍乌斟酌道。 畜力缺口倒无妨,曲辕犁轻便,实在不行还可以人力牵引。 说得难听一点,有时候人命还没个大牲口值钱。 范铮斟酌道:“曲辕犁好办,本官去寻将作大匠,要上一百架,至多半个月到位。” “牲畜有点头疼,待我与太仆寺商议再说。” 太仆寺是朝廷管车马的机构,下辖机构有点多。 乘黄署掌皇帝玉、金、象、革、木五辂车,及其副车——秦始皇时代就有副车了,内容详见张良“误中副车”。 还有指南车; 记里鼓车(机关术,木人行一里敲一鼓,十里击一镯); 白鹭车(鼓吹车); 鸾旗车; 辟恶车(太卜令一人在车,执弓箭,平巾帻、绯祢裆、大口裤); 皮轩车(左候卫一队正执弩,服饰同太卜令)。 典厩署饲养牛马杂畜,主要还是供朝廷乘载、备运之用。 典牧署就是个中转机构,诸牧监送来牲畜,由他们暂养,以供廪牺、尚食。 车府署掌王公以下的象辂车、革辂车、木辂车、轺车,谒陵、婚丧、元日及冬日朝会、奉使、四品以上拜官则供给。 同州有个沙苑监,可惜它的功能与典牧署差不多。 真正的诸牧监,主要在陇右一带,这也是后来西夏自立、北宋几乎无骑兵的原因。 陇右虽然相对贫瘠,可它产马啊! 鄯州等地的人口,事实上也没地理所载的那么少。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皋兰府、卢山府、金水州、蹛林州、贺兰州都寄于凉州,他们的人口算哪头? 抛开府兵什么的不说,诸牧监的牧子,他的人在陇右,户籍却在太仆寺啊! 以马区分等级,马五千匹为上监,三千匹以上为中监,以下为下监。 诸牧监设监、副监、丞、主簿,有意思的是按牧群设牧长、牧尉。 牧长由六品官子嗣、白丁、杂色人(蕃户、杂户)担任,牧尉由散官八品以下的子嗣担任。 选拔所考项目,官员子有八项,其他人有十项。 官员子嗣有优待,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谁也不会多话。 倒是遮遮掩掩的,本来针尖大的事,硬要搞成脸盆大。 诸牧监主要养马,骡、驴、牛、羊也不少,这个时候大唐已经有绵羊了,书面上叫白羊,和秦岭羚牛叫法重复了。 山羊的叫法是羖羊。 同一个地方,大致会出现左右牧监,养细马的为左牧监,养粗马的为右。 之所以难办,问题只有一个,太仆卿是襄城公主驸马都尉萧锐。 萧锐的脾气不错,人也彬彬有礼,做事公正廉明,可谁让他的阿耶是商州刺史、宋国公萧瑀,嘴臭且与范铮多少有些不对付? 虽然未必会与萧锐有冲突,萧锐也未必会卡范铮,但……尴尬是免不了的。 所以,范铮找的,是年纪堪比范老石的太仆少卿张万岁。 精瘦的张万岁鼻孔里哼哼:“耕马,没有。” 范铮眼带笑意:“兄长莫恼,耕马没有,耕牛也可。” 张万岁拍案:“脸大了不是?就是雷永吉当面,也得叫我一声兄长,你也配叫兄长?” 范铮哈哈一笑:“这不显伯父年轻嘛。” 张万岁早年追随刘武周起事,资历比尉迟敬德还老,与他一起降唐。 尴尬的是,张万岁虽然也叫万岁,打仗跟史万岁根本没得比,连中人之资都没有。 幸运的是,张万岁有堪称一绝的养马技能,人送诨号“避马瘟”,改行替大唐养马,生生将陇右打造成大唐的军马基地,继而支撑大唐铁骑一次又一次的征战。 别看他只是个太仆少卿,可连皇帝都不能轻易撤换了他。 大唐征战四方,府兵、兵甲、马匹必不可少,真靠府兵一伙凑六驮牲口,是远远不够的。 要不然,范铮也不必在这插科打诨。 “马一匹没有,耕牛最多两头,骡子可以给四头,驴两头。” 张万岁斟酌了一阵,谨慎地开口。 范铮这厮,江湖行话叫贼不走空,要不给点啥,肯定是不行的。 马虽有数十万匹,张万岁却不肯轻许,是想留着繁衍。 马匹数量是不少了,可大唐的府兵数量更多,张万岁希望能看到更多的越骑出现。 这是一个有追求的人物。 范铮嘀咕:“那也才八头,连凑整都不行?” 张万岁翻白眼:“要不要?不要就一头没有,有本事你告御状去!” 范铮第一次遇到那么横的官员,偏偏人家有横的资本。 信不信范铮去告状,挨笞的一定是他自己? 八头就八头,虽然杯水车薪,总比没有强。 “细牛、敦牛一双,叫驴、草驴一双,骡子两双。”范铮的小算盘拨得哗哗响。 张万岁侧目,就没见过比程咬金还难缠的人。 合着这是打司农寺牲畜自主孳生的主意? 年轻,凭你怎地有繁衍之能,没有一定的基数,等到伱含笑九泉之日,也多不了几头牲畜。 就像那些苦哈哈的庶民,从牙缝里抠出一文钱攒着,攒到死那天,还是娶不起婆娘。 还好大唐对婚嫁、彩礼是有明确规定的,乡里也有义务为娶不起妻的丁口安排,要不然,嘿嘿。 司农寺内,唐同人给范铮竖了个大拇指。 唐同人右迁司农寺伊始,便想过从太仆寺弄一些牲畜过来给诸屯监,顺带涨一涨自己的威信。 不那,即便阿耶与贞观天子是世交,张万岁也没给一点情面,别说是牲畜,连羊毛都没薅得一根。 范铮能从貔貅嘴里抠出点牲畜来,直让唐同人惊叹。 “不色、不贪、不饮的避马瘟手里,你都能搞出牲畜,牛皮!” 哪怕一匹耕马没有,唐同人都很满意了。 听说范铮叫张万岁“兄长”,唐同人眼睛都瞪圆了。 在这个时代,可是有乱礼法之嫌的。 范铮轻笑,不解释。 哎,唐同人是理解不了,后世那些七八十岁的老汉,照样头发梳得苍蝇打滑,笑容满面去勾搭二三十岁的女子,还口口声声“我们是真爱”。 咳咳,扯偏了,总而言之,张万岁其实喜欢别人称呼他年轻些,偏偏又受制于当今的礼法而不得遂愿,范铮这叫投其所好。 第四百一十六章 学农活的监生 第417章 学农活的监生 曲辕犁、牲畜到位,所有种子都已经栽种。 从掖庭运出的金汁在部田堆放,等待其发酵。 汤仪典在务农方面,确实远不如荀苍乌,可他能拉得下脸皮,更没有什么洁癖,还能嘚瑟地用搅屎棍、粪叉来上几下,引得官吏、官奴、蕃户侧目。 荀苍乌虽然也没有洁癖,可也没有玩这东西的癖好,只能摇头走远。 幼不幼稚! 一名中男衣着简朴,负着双手,好奇地地田边看0汤仪典臭味远扬。 “后生,不好好读书,跑来农田干嘛?”女录事通菲烟舀水打湿了一点常田,好奇地问。 麦子这东西,需要水,又不能有太多水,真得注意。 中男叉手:“国子监生窦怀贞,奉祭酒之命,来京苑总监农田学一下农活。” “哈哈!”通菲烟乐了,还有国子监生学这个? 一指正在发癫的汤仪典,通菲烟笑道:“这就是京苑总监汤监丞,找他去吧。” 窦怀贞眼带嫌弃。 那么大一个人了,还玩屎…… “不是还有一名监丞吗?” 通菲烟一瓢水均匀地洒出去,在阳光下短暂地现出七彩斑斓。 “荀监丞啊!他是有真本事,可也不爱理人,难接触着呢。” 窦怀贞无奈了,等吧,才没兴趣凑到粪堆前。 范铮着步履素衣,进了农田,看了一眼窦怀贞:“干嘛呢?” 窦怀贞叉手:“学生窦怀贞奉祭酒之命,领会民间疾苦,当先从农活学起。” 范铮斜睨了窦怀贞一眼:“令狐祭酒居然会推荐你来学农事,可见对你很重视啊!扶风纥豆陵氏是宗亲,多少人在朝堂有职司,怎地你还穿如此简朴?” 纥豆陵是窦氏的鲜卑姓,太穆皇后一族,窦怀贞与头上长了草原的窦奉节同出于此。 窦怀贞淡然一笑:“家父殿中丞,讳上德下玄。家境虽不算阔绰,兄弟族人却也颇好舆马之事,学生独折节自修。”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来着,怎么又没记住? 殿中丞的等级,比司农丞要高,从五品上呢。 “汤监丞,过来带国子监生窦怀贞学习农事。” 范铮招呼玩兴大发的汤仪典。 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男儿至死是少年。 潜台词:老是有幼稚气发的时候。 窦怀贞看到汤仪典临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掩饰不住的嫌弃。 汤仪典尬笑两声,带着窦怀贞往部田一角走去,招呼通菲烟送了一把板锄过来。 国子监生是吧? 看不起玩屎的是吧? 汤仪典招呼一名蕃户教窦怀贞刨地,反正转成部田了,伱们随便挖,那些草根什么的,慢慢刨。 窦怀贞扬起锄头,锄刃歪斜,一锄下去,部田开了个指节大小的口子,斜的。 “嘿嘿,锄柄要握对方向,下劈时不必太过用力,只要锄头不歪,就能轻易破土。” 蕃户耐心地教导。 能为上官安排进来练手的人,背景绝对是他们招惹不起的,连一句“笨”都不敢说。 每一个字,窦怀贞都能准确理解,甚至可以为此写上洋洋洒洒的百字文章。 然而,这手,它就是不听使唤,总要歪上一点,每次歪斜的轨迹都各有特色。 蕃户抿嘴轻笑,眸子里现出一丝悲哀。 想当年,长安城破,自己沦落为官奴,初抡板锄时,与窦怀贞现今的狼狈模样,何其相似! 锄柄在窦怀贞的手心磨起了一个水泡,轻轻碰一下,就痛得窦怀贞龇牙,恨不能马上弄破水泡。 蕃户淡淡地开口:“地里脏,别在这弄破,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是用性命换来的经验之谈,当年同棚的官奴,有几个就是因为在干农活的时候,忍不住把水泡刺破了,又因污秽之故患破伤风而亡。 无论中西医,此病都是同名,中医于唐朝蔺道人着《仙授理伤续断秘方》提及。 蔺道人出现,约会昌年(唐武宗时期)。 好不容易把锄头抡对了吧,窦怀贞一锄挖在一颗指节大小的石头上,锄刃溅起火星,锄头脱手而出,落在一旁的泥土上。 斜对面的汤仪典笑得恶形恶色的。 瓜皮,以为农活是那么容易干的? 范铮轻轻踹了汤仪典一脚:“卖力点儿!” 汤仪典立刻拿出最好状态,与蕃户们一起收拢部田上的干草。 别说汤仪典专业不专业,就问你够不够卖力吧。 即便是轻车简从,东宫后方的玄德门处,依旧出现了百来道身影。 年方十八的李治,虽着一袭常服,威严却渐盛,只是在皇帝面前努力收敛了。 皇帝与太子,不仅仅是父子关系,搞不好还是敌对关系! 被李义府警醒过的李治格外谨慎,宁可不为,也不敢妄为。 李治身边,太子内坊的内给使牵着羊车,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羊车上端坐的陈郡王李忠。 羊车不仅仅是小吏乘坐,同时也是宫中的标配。 除了皇后有自己的车舆,其余人等,也就混个羊车而已。 李忠眉开眼笑,难得被阿耶带出逼仄的东宫,不用处处为院墙所限,即便是草木也觉得亲切无比。 侍立在李治身边的,是新鲜出炉的从四品上太子左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 范铮的升迁速度算快的,但跟尉迟宝琳这号太子近臣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当然,李治刻意简拔尉迟宝琳,拉拢他阿耶尉迟敬德的意图连瞎子都看得见。 也就是程处默这厮没在东宫,不然拔擢的速度…… 哦,程处默的起点不低,不适合再快速简拔了。 连程处亮都不合适,即便是虚衔,他也挂了左卫中郎将,李治还没法给更高的品秩。 程咬金与续弦崔氏所生的程处弼,还未至中男,李治也没法封赏。 倒是程咬金的庶子程俊,字处侠,年方十七,李治特引为正七品下太子通事舍人,以向程咬金示好。 程处侠之名,几不见史料,唯《大唐故东宫通事舍人程君之墓志铭并序》有载,是程咬金诸子中唯一随他出征过的人。 李义府得意洋洋地冲着远处的范铮挥手。 李治要巡视京苑总监的田地,消息是他透露出去有,实则是李治安排的。 呵呵,多数巡视,其实事先都有知会,一声招呼都不打,那是存心要收拾人了。 你以为上位者真想看一地鸡毛?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终南捷径 第418章 终南捷径 “臣范铮参见殿下,参见陈王。” 郡王是封号,在非正式场合下,通常省为“王”字,这一点与后世省“副主任”称呼“主任”一样。 荀苍乌与汤仪典随后见礼,他们的自称前缀加须加职司。 至于其他官吏,一来品秩太低,没必要来凑热闹,二来还得督导官奴与蕃户们干活。 让太子看到京苑总监的官吏偷懒,肯定没好果子吃。 “免礼。京苑总监这一片全部种麦了?收成较往年如何?” 李治信口问道。 范铮一指汤仪典:“去年的耕作俱是监丞汤仪典所司,由他禀报更详细些。” 李治微微惊讶。 无论什么年头,不贪下属功劳的官员都不太多。 汤仪典面色通红,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一遍,连自己不太精通农事的缺陷也不小心抖了出来。 李义府轻笑:“范少卿这名属下,老实得过头了。” 范铮不动声色地颔首。 但是,谁知道这是汤仪典太过激动,还是有意为之? 都不重要。 只要汤仪典不脱离事实,言辞略带夸张范铮也能够容忍。 毕竟,谁还不想牛皮一把? 汤仪典自陈不精农事,是在表功,我一个不太熟悉农事的人,能干到这程度,不容易啊! 小心机他还是有的,又不惹人讨厌。 “很不错。忠儿,你觉得如何?” 李治难得地现出一丝慈祥,俯身问李忠。 李忠撇嘴:“身上太臭。” 童言无忌,呸呸。 汤仪典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多事,去疯癫一把呢? 要是身上洁净,是不是就能攀龙附凤、一步登天了? 汤仪典的想法无可厚非,谁不期望着平步青云呢? 李治不通农事,但看看官奴与蕃户的劳作是否有序,就能大致判断出京苑总监的面貌了。 具体劳作如何不得而知,但依这井然有序的模样来看,定然不会差了。 “咦?” 李治的目光微移,看到窦怀贞那倔强的身影。 “殿中丞窦德玄之子,居然也跑来务农?范卿,这是不是太不适合?” 范铮不那:“臣也不解,国子祭酒为何一定要他来吃这苦头。” 毕竟,农事、农官,辛苦而不招待见,多数文人对农官隐约有些排斥。 总而言之,农官吃力不讨好。 世道就是如此,真正做事的人,往往没什么地位,反倒是阿谀奉承之辈窃居高位。 “窦氏诸子,此子最贤。” 李治下了个定论。 大概,李治还没学过盖棺定论一词,不知道人心善变,有时候坚守的信念崩塌,君子会变得比小人更没底线。 窦氏诸子的声色犬马,看起来是不思上进,可仔细想想才知道,以窦氏的权势,再上进的话,结果如何? 世家、门阀、宗亲,安于享乐,便能为庶族腾出一点上升空间,不至于上进无门。 真正轮到庶民有上升空间……好吧,至少封建王朝是很难做到的。 窦怀贞的贤德,天知道是福是祸。 “阿耶,他们在干什么?” 李忠跃下羊车,小手牵着李治的大手。 李治温和地回话:“忠儿,他们是在种麦子呢。等麦子收了,用碾硙磨成粉,就可以做胡饼、汤饼、蒸饼、石傲饼了呢。” 李忠点头:“哦,那他们得多种一些呀,忠儿可很能吃呢。” 李治的笑容灿烂。 一通巡视后,李治返回东宫。 汤仪典嘀咕道:“奇怪,太子怎会巡视农田?” 范铮轻笑,李治的行为很正常,这是在表示,皇帝与太子的权力交接,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展,京苑总监日后的正常事务,应该向李治奏报了。 当然,任凭李治再握权柄,以李世民的威望,要废除他也不过一言而决。 “刚才那一刹那,见你流露过失意。怎么,想攀着陈郡王入东宫?” 诸人四散,范铮才打趣汤仪典。 有外人听到,终究会损汤仪典颜面。 汤仪典尬笑,他是个俗不可耐之人,能攀当然要攀,现在这监丞的位置可不是攀来的么? 范铮左右打量了一眼:“本官并不介意你改换门庭,但伱抱大腿也得看准了。” “陈郡王虽是太子的长子,却是庶长子。” 话不用说透。 按现今“立嫡立长”的继承原则,李忠是没多少希望。 若他这个庶子能继承,其他的庶子又为何不可? 汤仪典想了一下,脸色突然煞白。 若是他攀上了,而李忠未来争嗣失败,他会是个什么结果? 昔日的道士秦英、赵节、杜荷等,如今何在? “上官一语惊醒梦中人!从今日起,汤仪典唯上官之命是从,绝不敢再生异心。” 汤仪典很快想通透了,老老实实在司农寺,跟着上官一点点晋升,虽然不是终南捷径,但稳妥啊! 终南捷径一词,还就是唐朝诞生的。 刘肃着《大唐新语》,说中宗时期的卢藏用,略有才而不得重用,于是跑长安之南的终南山号称隐居谈玄,却借此广布名声,终得任左拾遗。 虽然这词是贬义词,在官场中却频频得见。 得升官发财,区区贬义又如何,嘲讽两句也不过当微风拂面,“唾面自干”了解一下。 ----------------- “殿下为何只在京苑总监地头走马观花?” 程处侠贸然询问。 到了京苑总监,不说查个翻来覆去,至少也得让他们领略一下东宫的威风吧? 老实说,程咬金给他取的这个“侠”字真没错,程俊有些任性好侠,不是太守规矩。 虽说字通常是冠礼时取的,但这规矩也如婚龄一般,弹性灵活得很。 李治有些不喜,却耐着性子解释:“孤的目的,只是莅临京苑总监,让他们知晓孤开始掌权,这就足够了。” “若是孤还装模作样地刨上两锄,才叫贻笑大方,又不是在天子籍田处。” “要说查什么错处,那是御史台的勾当,孤犯不着越俎代庖。” 要不是需要拉拢程咬金,希望他到时候保驾,程处侠这厮,李治真想丢御史台,让他去审台狱。 哪来那么多“为何”? 程咬金的三个庶子里,程俊起点最高,却默默无闻,这破性子也是一个原因。 太子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相里玄奖离寺 第419章 相里玄奖离寺 司农寺名人之一,司农丞相里玄奖也。 相里玄奖几番出使百济、高句丽,资历攒得足够了,却一直没得晋升之机,如今终于得以衣锦还乡,右迁汾州长史。 汾州为上州,户三万四千九,口十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治隰(xi)城县,上元元年九月,改为西河县。 上州长史品秩为从五品上,这一步相里玄奖就跨了四级,稳稳进入大夫行列。 即便迁相里玄奖为从五品下汾州司马,相里玄奖也不会有异议,可见皇帝还是顾及了相里玄奖昔日的功劳。 汾州还是相里氏祖地,相里玄奖回去为官,即便不刻意偏手,相里氏也会受益良多。 用他郡之人的规定,限于县丞、县尉,谁能管到州衙呢? “恭喜长史右迁。” 待交割完毕,唐同人与范铮贺了一声。 至于帮忙,那就不必了。 相里玄奖右迁汾州,家眷基本随行,民部按规定要给予人力、车牛,五品给手力十二人、车二乘、马三匹、驴四头,足够使用了,无须他人画蛇添足。 相里玄奖笑眯眯地换上绯色官服,装起随身鱼符,叉手道:“下官这便回故里寻访故旧了,异日二位上官莅临汾州,无论如何得饮一口汾酒。” 唐同人诧异:“不是杏花村?” 相里玄奖与范铮对视而笑:“整个汾州所产的酒都叫汾酒,杏花村亦是汾酒中的一员,只是口味会有细微的区别。” 同样的水质,同样的黍,相差无几的配方,要说有显着区别那是在荒说(胡说)了。 细微差异是有,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品出来的。 相里玄奖对着范铮再叉手:“下官走后,相里干那厮就劳上官看顾一二了。” 范铮微笑:“长史且宽心,相里兄昔日在敦化坊于我有旧,自不能袖手。” 再说,相里干身后的背景,范铮从来没看清过,哪里需要他多事? 相里玄奖不过是在说客气话罢了。 接任相里玄奖的司农丞极有特色,一双绿豆小眼,一副滚地蹴鞠身材,正是原御史台主簿尤朔楚。 范铮颇为惊讶,原以为他混进御史台当主簿就是极限了,想不到尤朔楚还有这一手! 见礼之后,尤朔楚叉手,笑得眼睛好似不在了:“上官来司农寺,下官久未聆听教诲,只觉六神无主,故千方百计追随上官步伐,幸得偿所愿。” “时隔数年,尤寺丞还是那么会说话。”范铮笑眯眯地回应。 世间的话,越说得情真意切,越不可信,官场尤甚。 你就问一句尤朔楚,从御史台主簿徙司农寺主簿,他干吗? 不图右迁从六品上的品秩,他费这个劲干嘛? 范铮与尤朔楚的交集注定不会太多,反正司农寺的日常事务,是由唐同人主持。 步出公廨,唐同人笑道:“这位尤寺丞很有趣嘛。” 任谁看到尤朔楚这外貌,都忍俊不禁。 范铮提醒唐同人一句:“唐兄最好看看他的履历。” 唐同人瞬间沉默了。 鄜州司仓参军出身的尤朔楚,能够以卑微职司而入长安,是用贺琼楼等上官、同僚尸骨垫脚的,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角色。 虽说尤朔楚也有不得已的缘由,可哪个上官不得忌惮这一点? 谁也不是什么圣人,万一哪天被他背刺一记…… 唐同人叉手,一言不发。 人情,须得记着,有合适的时机就还了。 至于说那些煽情的漂亮话,对不起,真不是唐同人的性格。 ----------------- 两仪殿中,人数寥寥,气氛压抑。 长孙无忌、李乾佑、孙伏伽、刑部侍郎张行成、刑部侍郎李道裕侧坐,独不见司空房玄龄。 几张答款(审讯记录)由张阿难次第传递,殿中不说宫人,连内给使都没有。 从台狱得到的答款,款头(问题)就触目惊心。 “问:如何与庄浪郎吉勾搭上?” “答:荆王使人荐之。” “问:尔之过往、职司与荆王俱无交集,何得结识荆王?” “答:荆王之女县主下嫁房遗则,故房遗则二兄房遗爱居中勾连。” 言简意赅,却让人不寒而栗。 诸人都在沉默,等待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开口。 其他四人,不过是代表了三司,真正议事的,还是这一对郎舅。 长孙无忌轻敲凭几:“房玄龄本人与此事应该没有关联,毕竟他没蠢到这地步。” “唯房遗爱可恼,当令宗正寺责之。”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关系素来平淡,他的判断应该更公正些。 两名百官之首,关系要是融洽了,李世民怕是要睡不着。 可这样,李世民就更恼了。 房遗爱还是朕的女婿,胳膊肘往外拐,偏向李六郎是个什么意思? 高阳她虽然跋扈一些,那也是你妻子,你别忘了自己是驸马都尉,“尚公主”! 哪怕是房遗则干这事都更名正言顺些! “辅机言之有理。诏宗正卿李百药,杖房遗爱一百,禁足百日。” 恼归恼,刀已收归鞘。 能咋办,一头是异母兄弟中最长的六郎,一头是自己的女婿! 老了老了,倒心慈手软了,要是早个几年,怎么也得杀几个祭天。 于是,板子重重扬起,轻轻落下。 或许一百杖对其他人有威慑力,可对皮糙肉厚的房遗爱而言,还没有禁足难受。 也是奇事一桩,文人出身的房玄龄,生出个二郎倒像个武夫。 这一场危机解除了,孙伏伽等四人离去,独留长孙无忌于殿中。 张阿难温了一壶秋清酒,给这两郎舅倒上,奉了点小食。 “陛下何不削荆王爵、减其职司?” 最先开口的,是面色难看的长孙无忌。 李世民笑了笑,饮了一樽秋清酒:“辅机,伱却急躁了。雉奴将登皇位,必承江山之重,岂能无对手?”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长孙无忌气哼哼的。 你以为对手少么? 外有高句丽、契丹、奚、突厥、西域、西突厥、吐谷浑、吐蕃,内有李元景于卧榻之侧,东有“类己”的李恪坐拥遗老遗少。 反正,你就是让李泰坐上皇位,我也没意见,底线就一条,皇位上的必须是我亲外甥! 第四百一十九章 瓜婆娘 第420章 瓜婆娘 天渐凉,加衣裳。 杜笙霞个瓜婆娘,拿出一堆狐裘,厚着脸皮说自己做的。 么么,都那么熟了,装什么装? “绣鸳鸯戏水团扇,能绣成小鸭逃难,你也真敢说。” 范铮嘀咕着接过杂色狐裘试了一下,大小正合适,丝毫不差,这越发坐实不是杜笙霞的手艺了。 当然,也绝对不可能是阿娘元鸾的手艺,要不然过年的时候,府上挂不出那么密集的幡。 杜笙霞瞪着眼睛,琼鼻皱起,两颗虎牙露了出来,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脚轻跺范铮脚面。 蹒跚学步的范鸣谦讴哑两声,范百里心急火燎地过来拉架:“阿弟说了,不要吵架!” 范铮与杜笙霞相视而笑。 “好,不吵架。二郎越发走得稳了呀,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杜笙霞逗弄起范鸣谦。 瓜婆娘显然早就忘了,范铮跟她说过,黄口小儿说话,有七八个月开口的,有一岁半开口的。 只要能讴哑学语,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无非是早晚罢了。 许久,杜笙霞手忙脚乱地拿出杂色狐裘,舅姑各一件,范百里、范鸣谦一件。 范老石套上狐裘,腼腆地摆手:“倒是合身哩,就是觉得怪怪的。” 元鸾呸了一身:“狗肉上不了席!穿着!这是儿媳妇一片孝心。” 虽然是花钱买来冒充自己做的。 范百里穿了一下,立马脱了,热的。 娃儿好动,身上的温度较大人要高一些,很正常。 范铮瞟了一眼,见还有大小不等四件赤色狐裘,瞬间警醒,认真看了看杜笙霞。 虽说大唐对民间服色有规定,也管得不太严,可纯正的毛色,多少还是些达官贵人才敢穿戴。 比如范卿,地位够可以了吧,紫色衣物他绝对不敢穿。 杜笙霞莫名地觉得不安,缩了缩玉颈:“干嘛用这奇怪的眼神看人?” 范铮指了指赤狐裘,一言不发。 杜笙霞眸子黯淡:“人家想阎婉姐姐了嘛,就念着她一家在郧乡县好孤独的。” 李泰封顺阳(郡)王,迁均州郧乡县已经数年了。 但是,就连阎婉的阿耶阎立德、兄长阎玄邃都没敢上门看望啊! 范铮瞪了杜笙霞一眼:“瓜兮兮的,不知道先问一声吗?知道的说你重情重义,不知道的以为你跟顺阳王妃有多大仇。” “顺阳王在世一天,伱就得避嫌一天!真以为没人看望他,都是天性凉薄么?” “现在这种敏感时期,你越关心她家,她们的日子越发难过。” 这婆娘,险些好心办坏事。 自己倒无所谓,反正已混到四品的资历,要不要再混下去也可商榷,可李泰承受得住由此带来的猜忌么? 现在有什么动作,对李泰而言,都是屋破偏逢连绵雨、漏船载酒泛中流,挣扎得越厉害,死得越快。 开府也好,追加待遇也罢,对囚禁于方寸地的笼中鸟来说,有意义么? 要知道一个冷漠的事实,哪怕李泰后来进封为濮王,依旧寸步未离郧乡县,直到薨的那一天,葬于均州郧乡县之马檀山。 马檀山成了李泰一支数代人的墓群,李泰、阎婉、李欣、李徽俱葬于此。 更冷漠的事实是,唐玄宗时期,应李适之所请,迁其祖李承乾、父李象坟入昭陵,李泰一支却永远葬在郧乡县。 所以,史书上、资料上写的宠爱与悲伤,怕是得好好揣摩一番,看看多少是文过饰非。 李欣与李徽在阿耶丧后,日子倒宽松了许多,毕竟他们已经在法理上丧失了皇位的继承权,没有威胁了。 赤狐裘是能送到,但会让阎婉更加难受。 杜笙霞张了张嘴,不能吐出一个字,眸子掩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元鸾不忍心了:“大郎也是的,儿媳妇她不懂朝堂之事,你好生说话嘛。” 范铮叹息:“阿娘,我已经足够好声气了。若是不信,当我没说,反正倒霉的不会是我。” 范老石端坐高椅,难得地硬气一回:“我说瓜婆娘,汉子办事,婆娘闭嘴。大郎在朝廷厮混,懂得比我们多,听他的没错。” 杜笙霞抿了抿嘴唇,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跌坐到中椅上,眼现茫然。 这个世界,真复杂啊! 范鸣谦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扑到杜笙霞身子,一声模糊不清的“阿娘”叫了出来。 杜笙霞抱起范鸣谦亲了一口,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二郎都会叫阿娘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阎婉姐姐的好,日后再回报了。 范铮笑着轻轻击掌:“哎呀,二郎会叫阿娘,真厉害!” 范鸣谦咿呀几句,范百里立刻拆台了:“阿弟,你天真了,阿耶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叫他呢。” “噗哧”一声,杜笙霞笑了。 这个当家汉子哟,心眼跟针尖似的,连这种醋也吃。 “阿耶,那个李守因,真的好讨厌,在坊学里总是鼻孔朝天,逮只过路的细腰都要骂几句。” 范百里告状。 别看范百里有官身,除却习武的时间,他多数时候还是在坊学中的。 倒不是嫌定远将军府小,关键是府上基本没娃儿,他总不能一天到晚领阿弟吧? 坊学里头,虽然学生比范百里年长许多,好歹多数在“小”的年龄段,“中”的不多。 范铮拍拍范百里手背:“记住了,他就是个旁听生,真敢惹事,赶了出去。” 范百里嘟嘴:“可是,他拿热水泼巫桑嫂子。” 范铮眉毛一挑,怒气上涌。 反了天了! ----------------- 坊学。 范铮沉着脸立于枣树下,左右分站山长、先生,面对一群坊学生。 坊中子弟,即便是皮也有一定限度; 青龙坊、立政坊的子弟,更是局促不安,每天都收敛的性子,唯恐犯了哪条规矩被扫地出门。 “查,旁听生李守因行为不端,敦化坊学即日除名,限明日搬出敦化坊,多交房课由坊中退回。” 范铮的话,让整个坊学都震惊。 他,他竟然真敢将贵人子孙除名! 李守因面红耳赤,咬牙走出队列,入学堂中将家当取出,恨恨地望了范铮一眼。 拐角处,一名老仆走了出来,向范铮叉手:“少卿息怒,我家少郎君年幼无知,望大人有大量。” 范铮冷笑:“他那是年幼无知吗?他是生性本恶!在敦化坊学尚且无法无天,出去不得穷凶极恶?滚!” 第2023章 请假 2023.6.6请假 气候变化无常,大约是感冒了,嗜睡,请假一天,抱歉。 第四百二十章 好大的颜面 第421章 好大的颜面 巫桑微为忧虑:“舅父,要不算了吧,毕竟他那一杯滚水,并未落到我身上。” 巫桑的性子还是那么善良啊! 范铮摆手:“你还是太心慈手软。对于本性极恶、无法改造的孽障,该除则除之,免得祸害其他学生。” 糜斐不动声色地颔首,郦正义眸子里现出一丝笑意。 坊学,就应该是纯洁之地,世俗的东西少往里头带。 虽说还是免不了三六九等,至少能保障相对的公平,以及保护师生的人身安全。 有教无类,前提是真的能导人向善。 若教出一群邪恶之徒,还不如不教。 禽兽之流,就不要进坊学了。 哦,倒把小叫驴、小草驴都骂进去了,口误。 陆甲生凶神恶煞地拎着枣木短棍,带着坊丁,逼李守因主仆搬出敦化坊。 坊内的人,谁不知晓巫桑的善良真诚,你个兔崽子竟敢朝她泼滚水! 陆甲生都想抽李守因两棍,让他知道敦化坊的厉害,真以为有点家世就能来撒野了? “以后敢踏入敦化坊半步,腿打折!” 粗暴地将李守因轰出坊外,陆甲生挥舞枣木短棍吆喝。 几个坐坊门处晒着日头,往衣服、被子里塞白叠的婆娘横眉怒目,区区外坊人,竟敢在敦化坊撒野! 要不是看在他为小男的份上,能让他知道,敦化坊婆娘挠脸面的功夫深浅! 李守因眉眼满是桀骜,哪怕身边的老仆唉声叹气,他也绝不肯低声下气回去认错。 天下之大,又不是离了区区敦化坊学就活不了! ----------------- 丹阳郡公府。 李守因跪在坚硬的石板上,柳条暴风骤雨地往他袒露着的脊背抽去,痛得他鼻孔里连连惨哼,却咬牙不曾叫出声。 尚辇奉御李楷面容扭曲。 托了人情才送李守因进敦化坊学,想着让庶子有个一技之长,日后在皇帝面前卖一下老脸,能让他混进衙门,好歹蹭一个流外官! 至于技艺学得如何,谁在乎! 可就是这顺当的安排啊,硬让作妖的李楷毁了! “让你能耐!让伱朝先生泼水,让你泼滚水!” 秋天的柳条,可基本没什么柔韧可言,比马鞭也差不到哪里去。 比李守因更惨的,是陪伴他的老仆,几乎要被抽死了。 擅杀奴仆真的没问题吗? 《贞观律》中明确指出:主殴杀部曲,徒一年;奴婢有犯,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 代价是有,不高。 部曲、奴婢的人命,也就是一头大牲畜价钱。 不要说古代如何如何,即便是后世,许多国度的一条人命,也就是一头牛的价钱。 李守因痛得开不了口,泪眼婆娑,心头却满是倔强。 滚水烫一下怎么了? 侍候自己的奴婢,有几个没被烫过! 贱民与自己能比么? “郎君,饶了二郎吧!他还是个娃儿啊!”李楷的妾室抹着眼泪求情。“再说,一个庶人女,即便烫着又能怎地?” 手持书卷的嫡子李守真轻笑:“是啊,御史台从九品下录事的娘子,竟可以轻辱,丹阳郡公府好大的颜面。” 李楷的手顿了一下,柳条更用力的抽下。 先生是官员的娘子,这就是个麻烦事; 是御史台录事的娘子,更是一件头疼的麻烦事。 你永远不知道,握着刀柄的御史台,什么时候对你挥刀! 将错就错、先下手为强? 呵呵,小录事都不足为害,司农少卿范铮才是整个敦化坊的主心骨。 李客师能承受得住范铮的怒火,李楷承受得起吗? 鸟贼李客师的面色难堪,许久才开口:“三郎,你这妾室与庶子,怕是不能留了。” 李楷的妾室唬得一下就跪倒地上,捣头如蒜:“郎主饶命!二郎年幼无知,做事失了分寸,求郎主给他活命机会,奴愿以命偿!” 倔强的李守因,第一次哭出了声音:“阿娘……” 李楷家县君鼻孔里哼了一声,厌恶地出声:“担不起!” 李守因闭嘴了。 依礼法,县君才是他阿娘,他的生母——李楷的妾室——只能被叫阿姨。 李守因却心高气傲,只愿唤生母“阿娘”。 没得嫡子的命,得一身嫡子的病。 “你们以为,他用滚水烫人的恶习,是一日养成的?且问问侍候他的昆仑奴,有几个没被烫过?”李客师冷笑。“也就是昆仑奴老实了,换成他人,早与他同归于尽了!”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奴婢噬主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被苛待到生不如死,便一起去死又何妨? 明朝嘉靖皇帝表示内行,壬寅宫变可为佐证。 李楷与他的妾室,对于李守因的恶劣行径当真一无所知? 若真无察觉,李楷也不会执意求到范铮头上,把李守因送进敦化坊学了。 管教与授技,一半对一半的缘由。 李楷苦笑:“阿耶,他毕竟是我的骨肉啊!” 李客师冷笑:“合着你以为我是叫拉出去埋了?不至于。” “只不过,让他们另居别坊,撇清与府上的关系,还是必要的。至于用度,府上也不会短了他的。” “但是,李守因你记住了,非立军功,不得以我家子孙自居!惹事了,自有衙门好生管教,让你知道世事艰难,不敢再恣意妄为!” 扫地出门的滋味不好受,李守因咬着牙,努力控制着不哭出来,他的生母却哽咽不已。 脱了丹阳郡公府的庇护,即便用度不愁,日子也是极难熬的。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受县君的白眼,脊梁可以稍稍挺直一些。 李守真手中的《仪经》卷起,微微扬手:“李守因,盼你多读书,少一些戾气,早日归府。” 李守因鼻孔里冷哼一声。 惺惺作态,当我不知道,你这是怕我夺你三分之一的家产? 滚水泼昆仑奴的事,也只有你看见了! 李家在常安坊有一个普遍的宅子,是别院,故李守因算不上别籍。 也就算说,李客师的嘴上叫得凶,还是没彻底将他割舍出去——怎么说也是李氏血脉。 一仆、一奴随侍。 仆是被打了半死的老仆,奴是一名新罗婢,李楷算是仁至义尽了。 用度维生足够,想奢求点啥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爱子惹的事太恶劣了一些,哎,他怎么就那么糊涂,要去泼先生呢? 泼同窗不好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蒐 第422章 大蒐 十月,大蒐(sou)于昆明池。 大蒐一词,见于《春秋》,指的是五年一次的大阅兵。 当然了,五年只是个大致时间,没那么精确。 《旧唐书》记录贞观朝的大蒐,有两次。 贞观五年正月,大蒐于昆明池,蕃夷君长咸从; 贞观十一年三月,幸洛阳宫,大蒐于汝州广成泽。 大蒐的意义在于震慑诸番蛮夷,让他们掂量一下自己与大唐的实力差距,避免一些无谓的争端。 至于真正的边州宁靖,靠的是将士们在战场厮杀。 能打、敢打,挑衅必打,敢于敌视大唐的番邦自然越来越少。 天天靠着一张嘴嚷嚷,柳宗元的《黔之驴》学习一下。 就算是养刀藏锋,那也得有出鞘见血之时。 阿史那杜尔率昆山道军十万远征西域,估计有人觉得大唐精锐尽出,自己又行了。 吐蕃遣御前大臣吞弥·桑布扎朝见,执礼甚恭。 不要觉得大论琼波·邦色打破大羊同都城穹隆银堡、生擒了聂叙李迷夏,吐蕃就高枕无忧了。 大羊同残部依旧存于艰险之处,纳入吐蕃之地依旧反抗四起,复国的呼声依旧此起彼伏——由此可见,李迷夏在大羊同,威望并不低。 比较形象的比喻,就是巨蟒吞象,吃进去了,想消化还是很费劲的。 赞普松赞干布明白,想消化几乎与原吐蕃等身量的大羊同,需要时间,还是不要去招惹脾气暴躁的老丈人了。 野马驿一事,肯定是要有人背锅的。 连襟慕容诺曷钵,就是你了! 早晚有一天,吐蕃要灭了你! 慕容诺曷钵泪流满面: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吐谷浑新任侍郎乙弗摩诃着锦袍,在大唐皇帝面前刻意挺直了身板。 “小将乙弗摩诃?朕听说过你,虽然功败垂成,还是十分英勇的。” 李世民重重地拍了两下乙弗摩诃的肩头。 吐谷浑本就没有吐蕃彪悍,即便是回到慕容伏允时期,也没有十足把握说战而胜之。 这也是客观规律,生存条件越恶劣的地方,民众就越彪悍。 因为,不够彪悍的早就被大自然淘汰了。 吐谷浑翻越唐古拉山,本就是客场作战,吐蕃的自然条件比吐谷浑更艰难些,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实上乙弗摩诃的先锋、此战的统领都没有出现技术性差错。 乙弗摩诃被风霜割破些许的面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李世民站到一个女酋首面前,把一旁的范铮招来:“交给伱了。” 年轻的女酋首戴圆形平顶花帽,着红领长衫,红色底彩带束着小蛮腰,袖长及腕,细手镯在日头下闪闪发光,银耳饰、银项圈图案精美,鸟兽栩栩如生。 要命的是,女酋首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的盯着范铮,粉嫩的面容带着一丝羞赧。 范铮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没犯这方面的错误,没有和别人产生什么孽缘,也不会有人唱“阿耶一个家、阿娘一个家”吧? “优勉?”看了看服饰,范铮犹豫道。 “羹羹。”女酋首跳了一下,银饰摇晃,眼如弯月。 范铮迅速勾起了回忆:“壁州,盘盈儿。呀,都长那么大了。” 其实也不算太大,只不过僚人计算成年的标准,有异于大唐,盘盈儿也就以中女身份脱颖而出。 僚人对首领性别这一块,向来卡得比较宽松,谁有能力谁就上呗。 李世民让范铮招呼盘盈儿,也是有针对性的,范铮在壁州僚人中的威望确实无人能及,就是当初带兵扫壁州僚人的上官怀仁也赶不上。 林邑王范镇龙为逆臣摩诃漫多伽独所弑,族灭,林邑人立前林邑王范头黎之女婿、范镇龙之妹婿婆罗门为王,奉上两头驯象为贡。 大象这样的巨物,不是司农寺上林署、钩盾署这种二把刀能饲养的,太仆寺典厩署有专人饲养,一象给二丁,一天供应六围草料,一围直径为三尺。 日供稻、菽三斗,盐一升,到冬天要以羊皮及旧毡为大象制衣物。 陀洹国,在林邑西南海岛上,国主察失利·婆末婆那遣使送白鹦鹉,请求给马种与铜钟。 诃陵国,南方大海中,用膳手抓,遣使送频伽鸟。 频伽鸟是佛教典籍中的妙音鸟,佛门称之为迦陵频伽,形象是人首鸟身,在唐朝敦煌壁画及铜镜中也有此形象。 东谢蛮首领、应州刺史谢元深,南谢蛮首领、庄州刺史谢强,牂牁蛮首领、牂州刺史谢龙羽遣使献方物来贺。 西赵蛮首领赵磨着衫袄大口裤、斜束皮带,身着豹皮衣、皮履,叉手见礼:“大唐天可汗,恩泽降四方。西赵蛮愿为大唐所属,恳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大悦。 呵呵,阿耶,看到没,二郎一个大蒐,便有西赵蛮归唐! “准!着三省、吏部即日办理,拟西赵蛮为明州,赵磨为刺史,世袭罔替。” 朕,就是牛! 南平僚首领朱氏,部四千余户,请内附,地隶渝州。 东女国宾就(女王)汤滂氏遣高霸(女官),率西山八国前来朝贡。 几本官史中,《旧唐书》对东女国的描述是相对准确的,但也有难解之处。 按描写,东女国位于川西,“文字同于天竺”,相当令人疑惑,这也不接壤啊。 “其俗每至十月,令巫者赍楮诣山中,散糟麦于空,大咒呼鸟。俄而有鸟如鸡,飞入巫者之怀,因剖腹而视之,每有一谷,来岁必登,若有霜雪,必多灾异。” 活鸟肚子里有霜雪,这是活冰箱么? 威武霸气的府兵,越骑与步兵团在大角歌中,展示了一番凌厉的攻伐之能。 越骑的凶悍,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大唐真正的杀手锏是步兵团,木枪林立时,谁能轻攫其锋? 昆明池上,少量舟师亦乘风破浪,楼船浩大,蒙冲速进,战舰并进,走舸、游艇如飞,直看得诸番战战兢兢。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船只,就那样,大唐的楼船就是水上的霸主,陀洹国、诃陵国之类的海上国度,都没有那么巨大的船只,出海的风险还是极大的。 步、骑、舟,大唐俱四顾无敌!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好意思下手 第423章 不好意思下手 皇城之外,长安县太平坊。 不大却精致的酒肆中,着常服的范铮与李义府,共换了圆领袍、着幞头的盘盈儿微酌老头春。 其实吧,女子换了男装,男人便如梁山伯一般不辨雌雄的眼盲,多数只存在话本里。 换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汉,一眼看穿。 在唐之前,对女子着男装相当反感,只有唐朝这种开放的朝代,才不介意女子着男装。 甚至,在大唐,女子男装成了一种时尚。 李义府饮了一樽温热的老头春,看向美貌粉嫩的盘盈儿,目光带了些许迷离。 是酒醉? 是人醉? 李义府绝对不承认,自己动了色心,堂堂太子舍人,怎么可能是品行不端之辈呢? 不可否认,李义府就是个好色之徒,不过是在极力压抑,努力保证自己不会行差踏错,不能毁了辛辛苦苦积攒的名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装得一时,你就是伪君子; 装得一世,你就是真君子。 在底线没有崩塌之前,至少李义府还在努力地装着。 奈何盘盈儿银铃般的笑声,只对着范铮,他就是个陪衬啊! 这样厚此薄彼合适么? 再怎么说,当时我李义府没得功劳也有苦劳,没得苦劳也有饿痨噻! “少卿是壁州僚人的贵人,若无少卿,僚人即便不会死伤更多,也势必背井离乡,发配到更荒凉处。” 范铮举樽应了一下:“职司尔。” 总而言之,壁州一事,不过是在履行职责,安抚僚人一事倒是顺带了。 盘盈儿眸如秋水,多情地看着范铮:“只是,小女子无以为报,且自荐枕席如何?” 范铮挟了一箸古董羹里翻滚的犏牛肉咀嚼,笑看盘盈儿:“不行啊!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李义府一口老头春喷了出来,指着范铮大笑。 即便是被拒了的盘盈儿,也掩口轻笑,丝毫生不出恼意。 范铮滑稽的言语,只是为了让盘盈儿绝了心思,而不得罪过甚。 哦,僚人对男女私情,本就看得开,只要是你情我愿,一切好说。 但范铮有自己的原则。 连岳丈家给他纳媵尚且不肯,就不要说名不正言不顺的路边野花了。 抛开旖旎的气氛,故人重聚,酒肉必不可少,便是那甜味老头春,也喝得微酣。 “伱们壁州僚人,欲求朝廷何事?” 盘盈儿妩媚地扫了范铮一眼,娇滴滴地开口,声音还带拐弯的:“讨厌!就不能是僚人真心面圣吗?” 李义府呵呵一笑:“这话连我都哄不过去,就别说更为精明的贤弟了。” 盘盈儿叹了口气:“好吧,不装了。壁州治中盘盈儿,请求朝廷遣先生到僚人村寨开蒙。” 治中这个官职,安排僚人首领去当,也是一种妥协。 政事嘛,很多时候就这样,相互妥协。 让僚人有说话的权利,施政时可以沟通,势必减少无谓的摩擦。 至于开蒙,很好理解,此时的僚人基本没有明确的文字,叙事靠歌谣口口相传,传承很容易中断的。 不说每个僚人娃儿识字,至少每个村寨有一个识字的,传承知识、解读官府符文就水到渠成了。 不是说壁州没州学、诺水县与广纳县没有县学,但那需要有一定基础才能入读。 白石县孤悬壁州东北,几乎没有僚人。 州学生、县学生当然可以去僚人村寨开蒙,问题是,没得好处,人家为什么放弃将来在诺水城、广纳城当小吏的肥差,苦哈哈地跑村寨当蒙学先生? 皇帝不差饿兵! 盘盈儿轻轻击掌,有僚人捧了两个粗陶罐子过来,范铮与李义府各自一罐。 范铮轻拍陶罐,面上笑容灿烂:“鸟酢?” 李义府想了想,才记起鸟酢为何物。 这东西,好吧,李津他们还是很想吃的,阿娘也能尝尝这个味。 虽说李义府不是啥好人吧,至少事母甚孝。 难得盘盈儿还记得范铮好这口。 至于刚才撩范铮,假作真时真亦假,范铮若有意,未必不能成其好事。 ----------------- 敦化坊,定远将军府。 鸟酢的香味飘荡,范百里与陆飞甲在抄手游廊逗着细腰犬,鼻翼情不自禁地耸动。 “又有好吃的了。” 根本不用跟陆甲生分说,陆飞甲只要在定远将军府,那是一定留下来用膳。 范百里对陆飞甲格外大方,这是坊中其他娃儿没有的待遇。 堂屋里,杜笙霞琼鼻轻皱:“这味道,好像是当初你去壁州带回来的鸟酢?” 这婆娘还是有点上心的,毕竟那是范铮第一次正经给她送东西。 虽说当时相互间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好歹也是自己第一次收下异性的礼物。 嘻嘻。 元鸾眨了眨眼睛:“确实是鸟酢。我说大郎,难道是壁州僚人还记得你,特意带来送你的?” 哎,摊上那么一个刨根问底的阿娘。 范铮咬着沃垄送来的箭谷梨,狠狠吸了两口汁水,得意地笑了:“朝廷大蒐于昆明池,壁州僚人也遣人来朝了嘛。” “巧的是,僚人首领正好是当年我认识的妹娃子,鸟酢也是她的心意。” 元鸾倒是听范铮吹嘘过这一节,笑道:“当年请你吃羹羹那个妹娃子呀!如今长大了吧?哎,不对,妹娃子哎,你可不能胡来。” 范老石补刀:“别在外头整一孙儿出来,老汉受不了。” 杜笙霞瞪着眼,小嘴嘟着,腮帮子鼓着。 这一家什么人啊! 范铮啼笑皆非:“能名正言顺纳媵,我都懒得纳,犯得着偷偷摸摸去坏名声吗?” 至少在这方面,范铮的节操是足够的,信用也是足够的。 杜笙霞喜笑颜开,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 元鸾没说什么,范老石却嘀咕:“这说不准,不是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么?” 范铮眨巴眼:“阿耶这话,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来呀,互相伤害啊! “老东西!” 女高音、拧耳指,耙耳朵标配,范老石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呦呦,乡君,娘子,娃儿他娘,轻点!耳朵要掉了!我冤枉!我没野花!” 范铮诧异:“难道阿耶还好龙阳这口?” 范老石面红耳赤地喝斥:“兔崽子,敢害老汉!别以为四品就不打你!” 杜笙霞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鲜活的一家子哟! 第四百二十三章 败军之将 第424章 败军之将 大蒐之际,高句丽拒绝来使。 被打痛了的高句丽,莫离支钱盖苏文极为恼怒,却不能抽调兵力反攻。 新罗王金胜曼,硕果仅存的圣骨,做事却透着三分狠气,令金庾信率军,打到了高句丽母城(城名)。 同时,老将阏川奇兵突起,击破百济东部进乃郡,兵锋遥指泗沘城。 高句丽看起来体量最大,可需要驻守的地区也不少,再加上高延寿他们十五万兵马尽败,已经没有能力进攻了。 按正常说,大唐放回了几万人,应该能稍解兵力匮乏之苦。 可是,恰恰是这些被放回来的败兵,军心涣散不说,还把所到之处的士气给拖得低迷,依着钱盖苏文的脾气,真想将他们全部沉大同江里。 可是,不能啊! 钱盖苏文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各自遣返原籍,转为民籍,永不征召入军中。 心高气傲的钱盖苏文挨了大唐一通暴揍,再让他朝贡,不要脸的吗? 当然,高句丽有一些比丘僧在长安修行,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大蒐的盛况。 朝鲜三国的佛门,都有比丘僧在长安修行,但新罗的比丘僧较为出名一些。 倭国的佛法,起初是从百济传过去的,原因当然是海航抗风浪的能力不足,即便东汉时期倭国就有使者入朝讨封,也还是与百济往来更便利一些。 消息传回高句丽时,钱盖苏文沉默了许久。 至少,在他这一辈,是没有希望夺回辽东之地了。 哎,只盼着娃儿钱男生他们能稳住高句丽,待到中原乱起时,说不定能有点希望。 突厥,车鼻部,没得到天可汗承认的乙注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在呼啸的寒风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特勤阿史那沙钵罗带回的消息,大唐兵强马壮,正厉兵秣马,拔刀四顾。 天可汗他对突厥有偏见啊! 为什么之前能封阿史那思摩那个血统不正的家伙为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就不能顺势册封阿史那斛勃为可汗! 何其不公啊! 阿史那斛勃的长子阿史那羯漫陀眸子里满是忧虑:“父亲,大唐坚持要你入长安才封可汗,可我担心,万一你被扣在长安城,突厥怎么办?” 其实也不能说是突厥,只是突厥的残部。 如执失部就已经以大唐人自居,执失思力也在大唐朝廷中身居高位,绝不会再自认突厥人。 随着昆明池大蒐,大唐的四邻安静了许多,唯有龟兹伊逻卢城内,俟利发诃黎布失毕惴惴不安。 对于西域,阿史那杜尔比侯君集熟悉得多,路上也不曾等候仆从军,前锋已经抵达西州高昌县! 按说,冬天冷了不是? 整个西域,夏炎热、冬干冷,却少霜雪,大唐昆山道若要进攻,并无太大障碍。 焉耆王薛婆阿那支,闻大唐先锋抵达西州,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率二千军西逃,窜入龟兹,请为龟兹东城驻守。 阿史那杜尔兵锋骤转,打下西突厥处月部、处密部。 处密部倒没什么好说的,真正值得细说的是处月部。 处月部因为后期翻译的问题,书写为“朱邪”,又因地处沙陀大碛,亦称沙陀。 唐朝末年,提沙陀兵助朝廷灭黄巢的李克用,及建立后唐的李存勖、建立后晋的石敬瑭、建立后汉的刘知远、北汉刘崇都是沙陀人。 西域大震。 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戳戳地给龟兹支援。 东城方寸地,铁勒十三部吆喝围攻,十万兵马,岂是区区二千人能相抗的? 薛婆阿那支极力反抗,却仍旧为药罗葛·婆闰所擒,被阿史那杜尔当场历数罪状,斩立决。 按大唐惯例,擒敌酋首,不是应当送回太庙献俘吗? 道理是没错的,可焉耆俟利发,大唐只认郭孝恪送回长安的龙突骑支,薛婆阿那支的地位大唐从来没认可过,故只能当盗贼处置。 同时,阿史那杜尔寻到龙突骑支同族先那准,立他为焉耆王。 为什么不如西州一般,直接划州县,尽归大唐直接管辖? 两地的基础是不一样的。 高昌故地本就胡汉混杂,有直接置州县的基础; 焉耆之民,胡人为主,直接设置州县他们接受不了,还是得立藩国,大唐再于其地置军。 简而言之就是,大唐允许各藩国的存在,也没兴趣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但整条丝绸之路,必须控制在大唐箭矢所及! 龟兹震惊,多地守将弃城而逃。 与此同时,龟兹的兵马,加上西突厥援助的兵马,总数已达五万。 阿史那杜尔驻军积石——这个地名重复得真多,遣左骁卫中郎将樊胜、伊州刺史韩威率千骑为前锋,右骁卫将军曹继叔率府兵万人及二万仆从军随后。 飞骑所部,陆续在二部前后,与游奕共为哨探。 多褐城,龟兹王诃黎布失毕、丞相那利、大将羯猎颠率五万人马,浩浩荡荡而行。 “唐将狂妄,区区千骑也敢出战。令,大军全力追击!” 诃黎布失毕心头大喜,挥舞马鞭叫嚣。 全力对抗阿史那杜尔,他肯定是没有把握的,可区区千骑,难道还吃不下? 别说打,压都能压死他! 如果领军的是其他唐将,诃黎布失毕还会顾忌一下,可谁让对面是韩威? 韩威嘢,在松州与吐蕃交手失利的都督嘢! 哈哈,大唐是无人可用了吗? 殊不知,阿史那杜尔遣韩威出战,看中的正是其败绩。 面对败军之将,除开天性谨慎之人,多少都会有些轻敌的。 殊不知,当年的松州之战,韩威之败在于轻视,城池却未有失,兵马也数量不足。 要不然,他还能迁伊州刺史? “退后一舍!”韩威下令。 一舍,三十里,成语“退避三舍”就是指九十里。 当然,春秋的里与唐朝的里,距离是有差别的。 樊胜略有不甘,想突他一家伙,奈何看到热气球吊篮的旗帜,只能作罢,摆手让人挥动太平旗指引后撤,一时间黄袍翻飞。 凤凰旗、飞黄旗、吉利旗、咒旗、太平旗,为左右骁卫执掌。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多褐城 第425章 多褐城 脱离了多褐城的范围,龟兹大将羯猎颠率五万大军,一头撞进了右骁卫将军曹继叔的包围圈。 飞黄旗、吉利旗迎风猎猎作响,战鼓震天。 一万气势磅礴的府兵摆下稳若山岳的木枪阵,让羯猎颠犹豫再三。 步骑混杂五万,对府兵一万,数量上倒是占优势了,可“一汉战五胡”并非吹嘘! “杀!他们只有一万人!” 犹豫就会败北,冲杀就会白给。 战马奔腾,角弓飞扬,箭矢如雨。 然而,效果真的不大。 唐军确实达不到全员配甲的奢华程度,可现在,站前几排的府兵着步兵甲就足够了。 龟兹有铁矿,善铸造,可规模还是稍小了点,工艺上与大唐稍有差距,箭矢钉上步兵甲,犹如蚊虫吸到了石柱上,破不了防啊! 脸庞? 府兵是连面甲都拉下来了,除了眼睛与鼻孔,几乎没有漏洞。 但是,曹继叔的兵马弩箭、兵箭齐出时,龟兹兵委实难受。 冲得正上头,想高歌“策马奔腾”,就看见一支弩箭射穿前方同伴的盾牌,再狠狠扎进他的身体里,甲胄仿佛是张薄纸。 抛射的兵箭,力度或许没有弩箭强,但破甲能力真不能否认,虽然命中率不是很高,却中者必伤。 冲破箭雨到府兵阵前,长矛还没来得及刺出,至少三支木枪同时从不同角度刺出,目标或人或马,就问你同时挡得住几支? 挥矛同归于尽的想法都是奢侈的,唐军的木枪,长度本就远超长矛,就是为了应对骑兵而产生的武器啊! 枪锋的破甲效果,是其他兵器不能匹敌的,也是大唐威震四方的凭据。 至于陌刀,虽然从阚棱时期就有陌刀了,但到李嗣业之时,陌刀的规模一直没法扩张。 原因就一个,沉重的陌刀,太费陌刀手了。 不用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堆砌,很难养出一定规模的陌刀手。 冲击的势头被生生抑住,羯猎颠感到强烈的不安。 两侧各现五百唐军。 左侧,太平旗挥动,樊胜带队,挥舞着漆枪扎入龟兹军中,如毒蛟闹江; 右侧,韩威咆哮,挥伊州兵马,如奔腾的野牛,撞入温顺的白羊群中。 让你们看不起败军之将! 号角响起,两万仆从军随药罗葛·婆闰从两翼杀出,羯猎颠快哭了。 仅仅是正面的唐军,龟兹军就要抵挡不住了,还加入两万仆从军,你们不讲武德! 打仗这事,没什么武德可讲,一切只为了胜利。 仆从军的战斗力略逊于大唐府兵,铁勒各部却实实在在击败过西突厥军。 不过一刻钟时间,尸横遍野,龟兹已经损失了万人。 羯猎颠拨转马头,率众西撤多褐城。 仗没法打,兵备、体力、战阵、谋略都在人之下,徒增伤亡尔。 羯猎颠心头暗暗埋怨国主诃黎布失毕,听信什么丞相那利的谗言,非要与大唐作对。 区区藩国而已,认谁当宗主不是当,有必要对西突厥如此忠心? 乙毗射匮可汗连正式遣兵马相助都不敢,只能让西突厥兵马装成龟兹兵,这偷偷摸摸的劲儿,打个什么鬼! 别说手头只有四万兵马了,就是有十万兵马,羯猎颠也没底气说能抵御大唐。 尽人事,听天命,就是死了也没奈何。 “羯猎颠小儿,莫逃!与耶耶大战三百回合!” 樊胜耀武扬威地举漆枪吆喝,大虫出柙,始得一解戾气。 韩威干枯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七年了,终于找到机会洗刷败将污名了! 樊胜举目望了一眼渐渐落下的热气球,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铁小壮渐渐稳重起来,不贪功追敌,势必不会产生额外的风险。 很好,范铮的托付,就没那么沉重了。 ----------------- 昆山道行军副大总管杨弘礼,拥军会合曹继叔,游奕全部撒出去,数万兵马不紧不慢前行,围三阙一,困住了多褐城。 司农卿杨弘礼有一个好处,稳。 所有兵马驻多褐城五里开外,一里之外是几架炮车不徐不疾地砸着多褐城低矮的土墙,冷不丁还有车弩射上城头。 西域的城池,与之前打过的高句丽城池相较,缺点很显着——无险可守。 这也就形成西域诸国只能成为藩国的原因之一。 没有外援,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面对强敌。 要知道,高昌万兵、焉耆二千兵马都能割据一方,西域诸国就没有哪国具体突出的兵力,一统纷乱的西域。 仅存的四万兵马,加上一丈高的地墙,让诃黎布失毕完全没有安全感。 最要命的是,这四万人马,已经分离了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就去留问题水火不容。 羯猎颠的意见,是依托多褐城,尽量消耗大唐的力量,然后在后撤路上,一点点以城池磨去大唐的锐气。 西突厥将领胡禄昆冷笑:“我西突厥向来以来去如风着称,放弃野战的优势,困守巴掌大的多褐城,与自缚手脚何异!” 双方各持己见,谁也不肯退步。 伱要说谁有理,似乎都有理。 火光映着那利深褐的瞳孔、鹰钩鼻,同时荡漾着一句话:“唐军围三阙一,西门是畅通无阻的。那么,趁夜安排三五千人,奇袭中军帐,当如何?” 胡禄昆缓缓点头。 虽然明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万一呢? 夜袭这种事,相当于掷呼卢,搏一搏,瘦羊变骆驼。 呼卢是唐朝盛行的赌博,又名五木、喝雉。 用木制骰子五枚,每枚两面,一面涂黑,画牛犊;一面涂白,画雉。 一掷五子皆黑者为卢,为最胜采; 五子四黑一白者为雉,是次胜采。 赌博时为求胜采,往往且掷且喝,故名呼卢。 李白《少年行》: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三更时分,西门悄然打开,五千西突厥兵马借着点点星光,牵着配合默契的战马,悄然出城,绕行了一段,逼近杨弘礼中军所在五里,上马冲锋。 好端端地,身边的同伴就消失无踪了; 莫名地,战马猛然摔倒,骑手……即便不死也伤了。 借着星光当然看不清楚,无奈之下只能点亮火把。 陷马坑犬牙交错,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竹签,其坑十字相连,状如钩锁,跌下去的人马,侥幸的立时身死,不幸的哀嚎连连。 地面上,不知撒了多少铁蒺莉! 第四百二十五章 鹘打雁 第426章 鹘打雁 更让西突厥兵马不寒而栗的是,摇曳的火光,映着锃亮的枪锋,最近的离他们不过一步,甚至只是一跬! 十字凿孔,长达一丈的拒马枪啊! 要不是及时勒马,就自己送上去当肉串了! 但是,火光的燃起,同样有利有弊,偷袭不要妄想了,反倒是得小心唐军的反击。 一声号角起,兵箭呼啸,擘张弩、伏远弩逞威,打得西突厥兵马转头奔逃。 “耶耶这叫鹘打雁!” 黑夜中,左骁卫翊府中郎将樊胜大笑。 鹘打雁是唐朝的言语,鹘为猛禽,无敌于雁雀,此释义见于《唐五代语言词典》,出处为《剑器词》、《变文集》。 至于某些译为“击无不中”的,倒也说不上错,就是感觉没那么贴切。 樊胜还是记得范铮提醒的,即便日常宿营也极为警惕,况乎对敌之时? 夜间扎营,他负责这一面,各种戒备俱皆到位,仓部郎中崔义起都在取笑樊胜太过谨慎。 樊胜直接呛了回去:“你个管仓库的,懂什么打仗?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 崔义起被噎得翻白眼。 文官来行武事,本就不招待见,除非你如杨弘礼一般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看在你二外甥是民部主事的份上,不跟伱这粗胚计较,不然非得让你明年全领九年陈粟当禄米! 禄米是由司农寺太仓署负责发放没错,可给禄米的木契、当发放的官吏及诸色人等,俱由民部仓部司所定! 晨曦起,龟兹及西突厥兵马由西门而出,略为纷乱的向伊逻卢城奔逃。 至于留在城头上当幌子的龟兹军,且自求多福。 围三阙一,是心理战术。 但是,谁也别真指望阙的一,它是真阙。 谁也不是缺心眼。 乱箭齐发,龟兹军猝不及防,又损失了几千人马。 斜刺里杀出小将郭待诏,率三千骑兜尾,如驱赶羊群一般,撵着数万龟兹军、西突厥兵西蹿。 不是说龟兹军弱到十比一都打不过,只是郭待诏身上有安西都护府的威名加持,加上龟兹军人心思归,根本无心战斗啊! 郭待诏都无所谓,关键是他阿耶,昆山道行军副大总管、安西都护、阳翟县公郭孝恪,是个真狠人。 郭孝恪算不上猛将,却是个智将,职司一路升迁,从未出错,略为骄傲自满也在所难免。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阳翟县公,是武德元年高祖太武皇帝所封,其后爵位竟无寸进,连郡公都没混上。 但是,郭孝恪败西突厥、追杀处月部及处密部、擒焉耆龙突骑支,威名早就响彻西域了,由不得羯猎颠与胡禄昆不忌惮。 “全力西撤!” 这一道命令发出,龟兹军与西突厥兵便如纷乱的野狗,一个个只想着比身边的袍泽快那么一点。 不管是谁阻挡到路了,且一刀斩之! 即便郭待诏努力厮杀了,斩获竟不如龟兹军与西突厥兵自相践踏,也是奇事一桩。 一个时辰后,郭孝恪率军赶来,郭待诏略带得意地报功:“副大总管,兵曹参军郭待诏率安西军三千将士,破十倍之敌,人均斩获二级。” 看着斩获不太如意,其实不然。 跳荡之功,是不在意斩获的。 郭孝恪大笑:“有子如此,郭氏之幸!” 郭待诏这个兵曹参军,从七品上品秩,可随时在文武之间转换。 将嫡长子带在身边从军,从这一点来讲,郭孝恪对大唐极忠。 至于喜欢奢华,史上喜奢华的名将又不只是他一个。 好弄险…… 公正地说,安西都护府建府伊始,兵力捉襟见肘,不兵行险着怎么办? 如郭孝恪得善终,他所有的过错都能成为美谈。 人常说:莫以成败论英雄,可真有几人做到了? ----------------- 伊逻卢城。 城门四闭,压抑的气氛在城内漫延。 诃黎布失毕坐在王宫中长吁短叹,那利则与胡禄昆商议,能不能从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处多要些援兵来。 现在的龟兹,大唐强令为藩国,而他们仍旧心向故主,偏偏故主还不敢明着拒绝大唐,这就恼火了。 龟兹的立场也说不上错,只是不太明智罢了。 羯猎颠身为龟兹大将,也只能从诸城调集兵马,努力守伊逻卢城,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然而,二十万兵马驻扎在伊逻卢城外,仅仅是扎营的那一大片幕,就让人心头发堵。 别的不说,整个伊逻卢城,连军带民,再加上奴隶,也凑不够这二十万人。 何况,大唐的府兵,是出了名的能打,龟兹这点兵马,经得起摩擦么? 阿史那杜尔当年在西突厥争可汗失败,如今重回西域,遍视西突厥与诸国,只能一声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之所以征发二十万大军,就是防着西突厥明目张胆地宣战,奈何这位乙毗射匮可汗,胆子有点小啊! 城门外,原西突厥叶护、现大唐昆丘道行军总管阿史那贺鲁,挥舞着长矛叫阵:“阿史那贺鲁在此!龟兹小儿还不速速归降!” 阿史那贺鲁原是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一党,得封叶护一职。 欲谷设兵败逃亡吐火罗,阿史那贺鲁为乙毗射匮可汗追杀,部众失散,孤苦伶仃。 执舍地、处木昆、婆鼻三部认为,阿史那贺鲁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当可免罪,惹得乙毗射匮可汗大怒,险些斩杀三部首领。 而后,三部寻到阿史那贺鲁,随他一起投唐,并成为昆山道军的前锋、向导。 这也验证了“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 总而言之,没有几个全力支持你的人,就是强如西楚霸王也只能饮恨乌江。 西突厥内部,从来都是派系林立,五咄陆与五弩失毕向来针锋相对,即便阿史那贺鲁曾经仓皇逃离西域,如今归来也有相应的支持者。 胡禄昆就感受到了军心的动摇,区区两万人,竟然分成了两个派系,一边愿意继续追随乙毗射匮可汗,一边暗中有意联系阿史那贺鲁叶护。 虽然有意支持阿史那贺鲁的人连五千都不到,可这个趋势,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一指天上的热气球,阿史那贺鲁信口开河:“看到没有,大唐有天神相助,可以飞于空中!”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三人成大虫 第427章 三人成大虫 飞骑在空中盘旋,本来因为距离较远,不提还真没发现。 阿史那贺鲁一通胡吹,竟让龟兹军与西突厥兵人心惶惶。 不怪他们迷信,在这个时代,本就没有人能上天。 大唐是搞出了热气球,可西域这头根本没见识过这东西,惊骇在所难免。 飞近、再飞近,在伊逻卢城二里外的上空,飞骑止住了去势——多亏今天的风力不是太大。 铁小壮稳得惊人,在距离上拿捏得死死的——就是最强劲的车弩也才勉强有二里的射程。 二里虽远,吊篮上的面孔还是隐约现了出来,龟兹兵的身躯在战栗。 唐军果然有天神相助,竟能在空中飞起! 刺耳的竹哨声响起,铁小壮带头,一伙飞骑跃出吊篮,如飞鸟一般在空中滑翔。 只是,在阿史那贺鲁与羯猎颠等人的眼中,那就是飞翔,如鹰隼般自由飞翔! 这一伙飞骑驾驭着滑翔机,在空中几度盘旋,渐渐落于后方飞骑营地。 “慈悲的佛祖啊!救救你虔诚的善信吧!他们,他们会飞啊!” 伊逻卢城头,龟兹军多数跪伏于地,喃喃地求佛祖保佑。 整个龟兹,学胡书、婆罗门书,通计算,重佛法,善酿葡萄酒。 玄奘和尚之所以走西城去天竺取经,自然是因为这一条路线,基本是信佛的国度,由此去难度要小得多。 走西南,出百濮,那就得过骠国了。 骠国的历史也悠久了,却与大唐从来没有交集,直到贞元八年(唐德宗)才遣使入朝。 所以,玄奘除了怜悯于各丛林里的猛兽,不忍超度它们之外,主要是路不熟。 咳咳,别把玄奘当《西游记》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这个年代要远行,没点武力,那是下乡送温暖。 信仰太虔诚了,对于信仰之外的事务,接受能力就弱了,就算现在铁小壮能口若悬河地讲解滑翔机、热气球的原理,龟兹兵也不会信的。 登上城头的胡禄昆看到耀武扬威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取出三石弓,搭箭、弯弓、瞄准、松手! 箭出如流星! 准确无误地射在……阿史那贺鲁身前五步之地。 “胡禄昆,是不是在娘们身上爬得太用力,咋那么虚?用力啊!” 阿史那贺鲁嘲笑道。 作为常年征战的叶护,阿史那贺鲁对箭矢的射程了如指掌,他所在的位置,即便胡禄昆用尽全身力气也射不到的! 胡禄昆骂道:“胡说八道!本将不好女色!” 阿史那贺鲁拍着额头:“抱歉!记错了,你不好女色,好男色。” 老油渣说话,通常都是往下三路扯,听得郭待诏面色微改,眸子里带着几分厌恶。 胡禄昆在城头上暴跳如雷:“阿史那贺鲁!你也是堂堂叶护,说话竟如此下作!” 仅仅是污蔑倒也罢了,关键是听到这话的西突厥兵,竟然也信以为真! 伱们就不能用脑子好好想事么? 关键是,执舍地、处木昆、婆鼻三部,各有一容貌俊俏的男子轮番上阵,或斥胡禄昆的非礼,或道他的无情,胡禄昆就是倾苏巴什河之水也洗不干净了! 三人成大虫,谣言有时候就是杀人的刀! 虽然在这个时代,抱背之欢也常有,但多数人的喜好还是正常的。 西突厥兵都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些距离。 据说,将军脾气不好,每天都要鞭挞小兵……原来是这个鞭挞法? 虽然也不歧视这个癖好,但前提是:别落自己身上。 在这面城头上的西突厥兵并不多,但这世上,比风还快的就是流言。 单一的小兵反应如何,并没有任何影响,可在整个西突厥军中遍传之后,胡禄昆愕然发现,哪怕是平日与自己走得近的千户、百户,也有意无意地显露出疏离感。 问题是,这种破事,你还不能解释,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不? 这种污名,只有血能洗刷! 胡禄昆暴怒,带着五千人马,出东门,执矛杀向阿史那贺鲁。 阿史那贺鲁之所以得到乙毗咄陆可汗的赏识,由特勤拔擢为叶护,自有其过人之处,武艺绝对不差。 两匹奔马交错,两支长矛交锋,震耳的交鸣声在旷野回荡。 “胡禄昆,就你这点本事,也配领军?” 稳稳拨转骏马,阿史那贺鲁嘲笑道。 哪怕阿史那贺鲁身后的部众只有千人,胡禄昆这一头的西突厥兵也只在一里外勒马,并不介入两个首领的争斗。 强者为尊,这是西突厥最朴实的生存法则,比扯什么血统、道义现实得多。 “再来!”胡禄昆咆哮着挥矛,再度冲了上去。 为了自己的名誉,必须死战! 他没想到的是,明明带出了数倍于阿史那贺鲁的兵马,结果都作壁上观! 几个回合下来,胡禄昆的手臂在颤栗。 论武艺,两人在伯仲之间; 论力气,阿史那贺鲁牢牢占据上风。 大战三百回合的条件极为苛刻,胡禄昆显然做不到持久。 阿史那贺鲁看着胡禄昆后方,渐渐恇怯(胆怯)的西突厥兵,大笑开口:“乙毗射匮可汗绝非良主,依靠大唐的扶持成为可汗,却要引兵对抗大唐,这是在自寻死路!” “大唐东征高句丽,北灭突厥、薛延陀,西扫吐谷浑,所向无敌,尔等不思量一番,与大唐为敌,可有活路么?” 其他例子倒无所谓,西突厥与薛延陀争牧界,可狠狠吃过几个大亏,记忆深刻得很。 薛延陀被灭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联想起来更为气馁。 “竟敢乱我军心,该死!” 胡禄昆大怒,拍马持矛照阿史那贺鲁心口刺去,却被阿史那贺鲁的矛干打开,矛锋顺势扎入胡禄昆腹中,那一身铁甲几无阻碍。 “啊!” 胡禄昆一手无力地举矛,一手抓住阿史那贺鲁的矛干,一点点挪动矛头,轻轻触及阿史那贺鲁甲胄上,才阖上了眼睛。 胡禄昆既亡,五千西突厥兵战马款段(马行迟缓),长矛挂得胜钩,战刀入鞘,到阿史那贺鲁身侧,相当于默认加入阿史那贺鲁阵营了。 伊逻卢城东门迅速关闭,唯恐唐军借机登城。 诃黎布失毕与那利得到噩耗,不由面面相觑。 就这,还是唐军没有攻城的结果了。 真强攻起来,伊逻卢城能挡几天?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单于夜遁逃 第428章 单于夜遁逃 按惯例,炮车先轰上一天。 炮车不多,十二架而已,每架承载三百斤大小炮石,于一里外次第投石。 不时地,有车弩一弦七箭发威。 大半铁勒诸部策马,吆喝着运送袋装土石冲到城下,优雅地甩下袋子堆积土山,战马一个甩尾,从侧面脱离城下,城头射下的箭矢多数落空。 游牧民族的骑术,几近本能,有炮车与车弩掩护,再加上诸步兵团的长弓齐射,风险已经降得很低了。 要说与齐头并进的轒轀车、尖头轳相比,只能说各有千秋。 骑行的防护固然略有欠缺,但胜在速度快,在风险地带逗留的时间极短。 羯猎颠努力地组织人手扑上城头,踏着袍泽的血肉向外射箭、抛石、滚擂木。 哪怕伤亡比例悬殊,哪怕是徒劳无功,作为龟兹的大将,羯猎颠也必须顽抗到底。 城中的比丘僧被丞相那利“请”到马道,合什口诵毗沙门天王,也是西域奇景了。 不过,后来这风气影响到了整个大唐,甚至还编造出毗沙门天王助唐玄宗退吐蕃兵的故事,导致唐朝军中多供奉毗沙门天王。 这不是胡吹,《神机制敌太白阴经》里就记录有《祭毗沙门天王文篇》。 毗沙门天王,也就是四大天王里的多闻天王,整个唐朝,集四大天王名声于毗沙门天王一身。 整个西域普遍信奉佛教,最牛皮时僧俗比例几达一比十,可见丝绸之路的富庶。 换成大唐,绝对承担不起这比例。 这也是铁勒十三部乐于出兵、对大唐欣然景从的主要原因。 没好处,再是宗主也不行,皇帝不差饿兵。 三天之后,龟兹军加西突厥兵,总数已低于三万,连羯猎颠的亲兵都折损了大半。 城墙一丈高,城外堆积的土山就高达六尺,眼见失守也指日可待。 夜幕中,龟兹王诃黎布失毕、丞相那利、大将羯猎颠率万骑悄然出了伊逻卢城,投入黑暗中。 驻守城头的龟兹军,硬扛了一波炮石箭雨,举目四望,不见羯猎颠,不禁哗然。 有人爆出龟兹王、相、将已经逃离了伊逻卢城,军士们更是暴怒无比。 合着,我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唐军,只是为了让你们逃跑? 打不过,逃跑也正常,但抛下兵马逃走,就未免令人寒心了。 伊逻卢城头的大纛次第降下,杨弘礼笑道:“还以为要打上几场硬仗着,想不到就这么降了。无趣。” 郭孝恪神采飞扬:“西域诸国俱是如此,富而不强,但凡有三万兵马,整个西域俱是囊中之物!” 阿史那杜尔深深地看了这位副大总管一眼。 他突厥处罗可汗之子的出身,还是尴尬了点,除了打仗,最好还是不要多嘴多舌。 谁都知道大唐三万边军足以震慑整个西域,可细想过从中原遣兵员、从长安运送粮草兵甲的难处么? 若非如此,当年的魏征为什么要极力反对建西州呢? 战争只是国策的实施手段之一,要维护国策,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城门洞开,出来一个戴毗卢帽、着律服(僧衣)的僧人,合什为礼。 “阿弥陀佛!大唐乃礼仪之邦、仁义之师,龟兹于此数百年,虽国主失礼,然前王在世时亦曾助安西都护府征讨焉耆……” 老僧絮絮叨叨地说。 郭孝恪性子急躁,听不得唠叨,放声喝道:“兀那和尚,修的什么老婆禅!若要降,着诃黎布失毕髡(kun)发齐眉而出!” 老婆禅是佛门术语,指的是纠缠于话语,反复多言。 髡发齐眉是指剪短头发、搭于眉际,是此时奴仆的发式。 老僧叹息:“好教将军知晓,龟兹王已夜遁,伊逻卢城空虚无主,军民茫然,髡人(僧人)受百姓奉养,未能出一力,实属有愧,只能代为请降,免徒增杀戮。” 近二万降兵卸了兵甲,由郭孝恪率二万兵马,并仓部郎中崔义起、右骁卫将军曹继叔、伊州刺史韩威、左骁卫翊府中郎将樊胜,分驻伊逻卢城及周边。 阿史那杜尔并杨弘礼,率飞骑、沙州刺史苏海政、尚辇奉御薛万备及仆从军,六百里急追,迫诃黎布失毕退入拨换城。 拨换城固守了月余,城破,诃黎布失毕与羯猎颠被生擒,那利遁逃。 伊逻卢城外,郭孝恪率千骑驻扎。 平心而论,郭孝恪过于自负了,即便二万人马需要分驻各方,他也不必只领这一丁点人马。 当日的老僧罗汉眉长垂:“阿弥陀佛!龟兹王、将,俱入大唐之手,唯相那利在野,那利执政,久得人心,恐生变故,城中之人亦有异志,慎之!” 奈何郭孝恪始终嫌这老僧啰嗦,根本就没听进去。 那利率一万西突厥人马,骤入伊逻卢城,与原先的降兵里应外合,放声鼓噪。 郭孝恪领郭待诏,率千骑冲入城中,杀到王宫,又再杀出。 天不假年,流矢夺了郭孝恪的性命,郭待诏亦死于军中。 曹继叔、韩威、崔义起、樊胜惊闻噩耗,挥军出击,迅速重夺伊逻卢城,那利仓皇而逃,没多久便为龟兹人抓了送唐军手中。 不是那利的威望不足,只是,痛打落水狗是人的本性,哪怕那狗它人畜无害也照样得挨揍。 ----------------- 大唐得纳龟兹大城五座,男女数万人。 阿史那杜尔勒石记功,率军折返,伊逻卢城重新沦为俘虏的龟兹兵、诃黎布失毕、羯猎颠、那利被押送长安,进献太社、太庙。 然后,《旧唐书》有一段存疑。 “太宗既破龟兹,移置安西都护府于其国城,以郭孝恪为都护,兼统于阗、疏勒、碎叶,谓之‘四镇’。” 郭孝恪难道能掀开棺材板来受命? 如果是说郭孝恪死之前,李世民能未卜先知,确定伊逻卢城拿下的准确时间? 从拿下伊逻卢城到郭孝恪战死的时间,怕不够长安的使者跑一趟。 对于郭孝恪战死,李世民还是有些恼怒的,毕竟这是可以避免的牺牲啊! “太宗闻之,初责孝恪不加警备,以致颠覆;后又怜之,为其家举哀。” 到了《新唐书》,多了一句话,味道全变了。 “夺其官。” 这就是世人指责李世民对待郭孝恪不公的真相。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书香门第 第429章 书香门第 敦化坊,樊大娘荷叶鸡铺子。 两辆马车停在外头,樊胜一个腋窝夹一麻袋,樊大娘左右手各拎一袋,笑呵呵地往铺子里搬。 与家人会合,樊大娘心头满满的欢喜。 阿弟外出征战,活着回来,没留下什么隐疾,那就是幸事! 除了甄行、甄邦兄弟,儿媳妇巫桑,铺子里还有范老石一家六口。 “这一袋是龟兹的包仁杏干,这一袋是龟兹薄皮核桃,这一袋是腊骆驼肉,这一袋是腊驴肉,这一袋是马鹿肉,这一袋是赤麻鸭……” 活脱脱一个吃货! 不过,这也是最安全的,出去打仗回来,给家人搂点食物打牙祭,皇帝晓得了也只能一笑而过。 哦,樊胜还搂了一文钱回来。 是真的一文钱,西突厥所制粟特文铜钱。 樊胜很遗憾:“可惜,在归途遇到金钱豹,它跑得实在太快了。” 范铮乐了。 你们成千上万人,金钱豹不跑才怪了。 就它身上那几文金钱,还不够瓜分的。 樊胜坐下,刻意压低了声音:“幸亏在西域,我始终记着范铮兄弟的话,每日扎营时,陷马坑、拒马枪、铁蒺莉必出,广撒游奕,战战兢兢,一刻不敢大意。” “在多褐城下应对了夜袭,本以为尽度劫难,不想阳翟县公竟在伊逻卢城蒙难。好险,若是我稍加大意,说不定也会遭此劫。” 范铮苦笑摇头。 郭孝恪之败,其实不是多大事,问题他命不好,倒在了流矢之下。 要说败,当年李世积都还败过呢。 “你没事、铁小壮没事便好。” 范铮捏开薄皮核桃壳,扔掉膈片,饱满的果仁有轻微的油腻手感,扔进嘴里,口鼻间有淡淡的清香,细嫩酥脆的果肉勾起馋虫。 郭孝恪一家子,本事是有的,当武将也合格,问题是总会出点要命的大错,就跟受了诅咒似的,善始而不能善终。 遗憾归遗憾,范铮又不是救世主,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 除了范鸣谦,每人面前一个古董羹飘香,樊大娘清洗、切片之后的马鹿肉,还有地窖里拿出来的莱菔、豌豆、昆仑紫瓜、莴苣、胡萝卜可供烹制。 肉汤、熟肉末、米糊,与特意切碎了烹熟的蔬菜拌匀,樊大娘一手抱着范鸣谦,调羹试过温度,打了小半调羹,慢慢送到范鸣谦嘴边。 范鸣谦已经断奶,开始吃主食了。 吧唧一口吃下美味的米糊,范鸣谦绽放出惬意的笑容,望着樊大娘说“要”。 樊大娘慈祥地笑了:“好,姑母这就喂范鸣谦。” 喂着娃儿,樊大娘顺带数落樊胜:“老大不小个人,连外甥都娶妻了,你怎么好意思当鳏夫?” 鳏夫指的老而未娶,不是丧妻。 樊胜满不在乎地大快朵颐,顺便饮一碗自龟兹带回的葡萄酒:“一人吃饭全家饱,一人睡够阖家好。娶个婆娘回来,抢我美食、占我床铺,有事没事嘤嘤嘤,到处掉头发,我闲的?” 听着樊胜的牢骚,一直不出声的巫桑都笑了。 樊大娘一箸敲到樊胜头上:“净耍嘴!不娶婆娘,日后樊氏的香火谁来继承?无后,伱在前方流血是为了谁?” 在这个年代,对香火血脉的传承,是极其看重的。 樊胜憨笑。 前面说的那些屁话,不过是推搪之辞罢了。 真正的原因,是樊胜担心自己哪天步袍泽后尘,叱咤风云的汉子化为一坯黄土,徒留孤儿寡母煎熬。 “范铮兄弟,此事,恐怕得你出手了。” 樊大娘目光转向范铮。 为什么不找民曹那些官媒? 堂堂翊府中郎将,品秩正四品下,标准的大夫行列,妻、母可为郡君! 樊胜得封妻、母为郡君的第一次机会已经用掉了,在渭南县的阿娘已经成为外命妇。 第二次机会还是有的,拿功劳换。 这就不同于范铮娶杜笙霞、甄行娶巫桑时,娶妻的标准也相对要高,高门楣的小娘子,官媒是不易接触到的。 不是说娶庶人女不行,但身世自然是越显贵越好。 为什么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最简单一点,让一个庶人女骤然为郡君,光是适应各种规矩都得花一年时间。 即便是杜笙霞,这几年也陆陆续续改变了不少。 连杜侃家的杜氏,女儿都配不上樊胜的地位。 “最好是书香门第的。” 樊胜小声嘀咕。 这个要求,瞬间把范铮搞懵了。 铺子里没铜镜,你也可以打盆水照一下尊容,张飞似的面孔,你还想娶书香门第,要求有亿点点高。 本来还想着让韦思言给说个韦曲的亲事,看来是不行了。 想想也不妥当,韦曲的势力已然不小,再往军中结亲,易招猜忌。 ----------------- 万年县,颜府。 门下省左拾遗颜扬庭,温文尔雅地接待着司农少卿范铮。 “检校,检校。” 范铮可不敢在颜氏摆什么谱,人家的底蕴,就是直面当今世家也不虚的。 从四品上的少卿,在人家从八品上品秩面前,居然摆不起谱,是极罕见的。 除了颜师古当年对乡党的照拂之情、颜扬庭略长的年龄,重要的还是颜氏这书香气息。 进门就能见到一丛竹子,对应王徽之“何可一日无此君邪”。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是出自宋朝苏东坡之手,莫混淆了。 “先父辞世,得少卿吊唁,当含笑矣。” 颜扬庭依制要守孝二十七个月,皇帝下诏起复。 真正在官场有用的人,哪个能让你离开朝廷将近三年? 至于那些党争之徒,真二十七月守孝,信不信回朝廷只能坐冷板凳? 当然,颜府还是简朴之极,颜扬庭居府仍未除孝服。 范铮应道:“颜公在世,对后学晚辈极为照拂,自当聊表寸心。日后有用到某之处,自当尽力。” “后学晚辈”四字请自动替换为“乡党”。 颜师古有才,大德行无亏,细枝末节难免不尽人意,却更显得真性情。 以上,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范铮是信了。 颜扬庭奉上茶汤:“都是万年乡里,不违律令、德行无亏,自当相互照应、互通有无。” 半吊子文人才会歧视别人,真正的有德有才,虚怀若谷,从不仗着自己能写两行诗赋污蔑他人。 第四百二十九章 才人初露锋芒 第430章 才人初露锋芒 “今日登门,却是有求于兄。” 范铮斯文了一阵,亮明了缘由。 想像中颜扬庭勃然大怒的场面没有出现。 颜扬庭只是轻言细语地回答:“这却有些难办了。少卿知我颜氏世代从文,儒林中也薄有声名,若求亲者是文人,品行端正,即便是流外官也无妨。” “武将,品秩如何倒也可以忽略不提,只是文武终究殊途,无形的壁垒最难堪破。” 这才是真正有品行的文人,即便拒绝,也不出恶声,不像后世一些小人,口口声声要消灭网文作者。 范铮颔首:“某知此事令兄为难,但颜氏一族居长安六十余年,不说嫡支,便是旁支也衍生了不少。” “我那樊胜兄长,人虽粗豪,心地却善良,事母颇孝、待姊甚恭,于国忠义。虽过而立之年,却因寻亲所误而未成家。” “樊胜兄长自思愚鲁不文,有意娶一书香门第女子为妻,能教导子嗣多读书,嫡庶不论。” 当然,对于大唐来说,文武之间的壁垒并非如后世一般牢不可破,你看看杨弘礼提刀出征龟兹、程咬金曾任普州刺史就明白了。 便是他颜氏,后来为国尽忠的颜真卿,你能单纯断定他是文是武? 更不要说范铮的出身,不文不武的,谁又能轻视? 颜扬庭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凭心而论,嫡支肯定是不能嫁武夫的,旁支的庶女则并非不能考虑。 毕竟,也不是每个庶女都能得到门当户对的姻缘。 一个正四品下的左骁卫翊府中郎将,还是凭借自身战功升迁,且求娶的是原配而不是续弦,也不辱颜氏门楣了。 颜扬庭斟酌了许久,茶都烹了两壶,才和颜悦色地回应:“这个想法,我倒没太大意见,只是身处服纪,不宜畅谈喜事,你且与我三叔父交涉。” 颜之推一脉,长子颜思鲁,长孙颜师古,长曾孙颜扬庭,故这一脉的家主,实则是颜扬庭。 颜师古的三弟颜勤礼,为弘文馆学士,看似在四兄弟中声名不显,子孙却多居高位。 颜扬庭这一脉,倒显得较为单薄了。 细算的话,与颜之推相继归长安的还有他长兄颜之仪,奈何其得罪了隋文帝,自他到子孙,多奔波于州县。 ----------------- 颜府之事,半日时间便传到了两仪殿。 李世民慵懒地斜倚,漫不经心地饮着杨弘礼送来的葡萄酒。 旧伤总是突如其来的发作,药石早已无效,唯有杜康可令身躯麻醉,暂缓伤痛。 所以,即便太子有何不如意处,李世民也只能耐心教导,不敢再轻言废立。 嫡庶之类的话暂且不提,一个合格的储君,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 临时替补上位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合格的,但那是凤毛麟角。 多数未经立储培养而替补上位的皇帝,都不怎么样,宋徽宗赵佶、明朝崇祯皇帝尤为突出。 “太子啊,范铮为樊胜向颜氏求亲,伱怎么看?” 李治挺直了脊梁,正色道:“据臣所知,范铮与樊胜亲姐亦如姐弟,故为其提亲亦属寻常。” “范铮此人,年纪不大,做事却谨慎,少有把柄。若是臣处其境地,樊胜要娶个书香门第的女子,大可向韦曲提起。” 韦曲人数众多,主脉、支系妹娃子数不胜数,要挑一个合适的给樊胜说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世民饮了一口微甘的葡萄酒,笑道:“那么,太子以为真相如何?” 李治扬眉:“臣以为,他这是在蓄意避嫌。韦氏在朝廷中的势力不小,但在军中势力不足,故不足为害。” “但樊胜终究是实职左骁卫翊府中郎将,若与韦曲缔结姻缘,便是臣也难免堵心。” 李世民笑道:“太子果然可以独当一面,朕亦宽心了。西域之事,你以为如何?”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西域是大唐的,丝绸之路是大唐的,谁敢阻之,必诛!” “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当封阿史那贺鲁为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沙钵罗叶护,暂居庭州之莫贺城,以制射匮。” 李世民大悦:“我儿有明君之姿!” 龟兹总共才几万人口,竟能纠集五万兵马对抗大唐,不用问都知道,西突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射匮遣人入朝,再议求娶公主之事。臣以为,可口头应承,令鸿胪寺、礼部百般推搪,拖个三两年,自不了了之。” 李治虽然年轻,对官场盛行的蹴鞠却知之甚深。 一群官僚若铁了心出脚,神出鬼没的脚法,即便是皇帝都郁气难解。 李世民面色酡红,轻笑道:“若鸿胪寺、礼部蓄意加快进程,你当如何?” 斩是不能斩的,这等算计不能摆上台面。 李治想了半天,竟无可奈何,憋得面色通红。 提着食盒的武才人,快步流星入殿,轻笑一声:“君子可欺之以方。” 李世民挑眉:“才人有主意了?” 武照微福:“妾虽不才,有一招可解太子之难。告诉有司,此事办理不力,全司上下俱陪嫁至西突厥,为公主媵臣。” 这个主意,毒。 即便真有人想去“策马奔腾”,也得看看身边的僚属是否同意,会不会暗中给你一刀。 在李世民看来,此招虽奇,却有失堂堂正正之气象。 在李治看来,这就是黑夜里的第一缕曙光。 李世民近来胃口欠佳,不喜殿中省尚食局的膳食,独钟武照所烹牡丹燕菜,故武才人方有机会入两仪殿。 武照无心之言,却让李治记在心头。 若有凌云日,当请此奇女子为谋主。 李治眼见李世民神色不太中看,赶紧开口:“才人此策,深得孤心,对这些官油子,唯有重责,方能令他们警醒。” 李世民想说话,却发现李治之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御下宽松,是有天策上将威名、四顾无敌的战绩震慑,太子有什么? 没有。 难道还能指望太子跟他一样打仗吗? 所以,太子以苛责、以重律御下,谁又能说不对?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位皇帝一个风格,只要李治大方向无误就行,总不能抓着他的手,一件事一件事都要照李世民风格办理吧? 第四百三十章 寒霜 第431章 寒霜 天色灰蒙蒙的,地面的草叶枯黄,其上附了一层厚厚的霜,空气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感觉竟比下雪天还冷。 叽叽喳喳的留鸟俱不见踪影,地里连虫豸都消失了,只有冰冷的北风席卷着零星的枯叶。 玄武门外,京苑总监之地,范铮与副监明坦披着杂色裘衣,巡视着这一片直属领地。 这也是非正式交代(移交),京苑总监就这一两年时间必然脱离范铮之手,检校少卿可不是那种光拿俸禄不干活的。 不仅要干司农少卿的活,还时不时得不务正业。 范铮头上的检校一时半会是拿不掉的,不是因为他没这个能力,而是因为资历不足。 跟更年轻的鸿胪少卿长孙涣比? 没法比较的,长孙涣仅凭出身就能混到少卿,何况人家的丧葬大总管干得有声有色的,不比范铮差半点。 唯一的缺陷,大约是长孙涣是专精,不是全才。 能对标的,就是前司农卿李纬,在司农寺干得好好的,迁到民部就抓瞎,然后被房玄龄评价“美髭须”。 房玄龄说话很委婉了,直白点说就是李纬除了胡须漂亮,在民部尚书位置上一无是处。 枯草、秸秆成堆,其上还有不少石炭,一团团浓烟飘起,麦苗之上的霜渐渐消融。 贞观朝能烧秸秆,真好! 范铮突然想起,准不准烧秸秆,是司农寺的职司,是自己可以随时决定的啊! 那没事了,改天想祸害哪里,就不让他们烧秸秆。 “荀苍乌那边井然有序,汤仪典这边就乱一点。”明坦的评价,客观公正。 咳咳,区区上佐,想不公正也得有机会啊! 虽说上佐的权力是不小,可最终拍板的人,得是堂官——被架空的堂官除外。 荀苍乌仿佛有强迫症,草垛之间的距离,几乎跟尺子量过似的,肉眼判断不出差异,官奴、蕃户的举止从容。 汤仪典这头嘛,照猫画虎,零乱了许多。 范铮笑道:“荀苍乌在京苑南面监也是漆雕攀的得力干将,汤仪典本就不是特别精通农事,全靠着卖力来弥补与荀苍乌的差距。” 主簿出身的汤仪典,本来就是后勤官员啊! 你要说范铮简拔他没有半点私心杂念,连范铮自己都不信。 专业的事,有时候不是努力能弥补得了的。 “各有各的用法,日后你不必顾忌我的情面,该换就换了。” 范铮说的,是官场常见的鬼话。 上官升迁,同样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由上佐变成正堂官,真敢立马肆意撤换上官的旧部? 真以为上官会胸襟如海? 也有可能,上官会压抑自己的情绪,摆出公正廉明的姿势,但你与上官之间原本的情分啊,淡了! 要是过上一年半载慢慢更换,倒是皆大欢喜。 可问题是,伱到秩满时,有几年时间? 一年半载用于人情世故了,有多少时间够真正实现你的预期? 幸好明坦对于范铮的规划很推崇,定下的目标就是萧规曹随,几无此虑。 就是要关照一两个旧部,也无伤大雅。 京苑总监还下辖京苑四面监,安置一两个人还不容易么? 一名名官奴与蕃户哆嗦着,在点燃的草堆边上取暖,即便白叠已经开始扩种,也不可能先到他们衣物里,能在夹层放芦花已经不错了。 取暖基本靠抖,围草堆也是不得已。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焚烧草堆,须得防火势漫延。 京苑总监的位置,就得格外小心。 烧到龙首原都好说,烧到玄武门,怕是得掉几颗脑袋。 水火无情。 再加上各种各样的人借机造谣、编谶语,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 要知道,前隋末年,即便隋炀帝屠刀霍霍,也没杀尽编造谣言、谶语之人。 汤仪典着粗布袄子,指使着官奴与蕃户次第加石炭,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时不时崩出“麻卖别”的潭州粗口。 恼火这破天气,恼火自己干得没有荀苍乌漂亮,恼火官奴、蕃户偷奸耍滑。 明坦鼻孔里哼了一声,汤仪典收住了骂声,转身向范铮与明坦见礼。 范铮拍拍汤仪典污秽的肩头:“行了,莫要吹毛求疵,你本就没荀苍乌精通,能有他八成水准就不错了。” 明坦暗暗撇嘴。 前脚告诉我该换就换,后脚当我面对汤仪典表示赞赏,我敢换么? 汤仪典露出微黄的牙齿,勉强挤了个笑容。 哎,技不如人,真输得没话讲。 窝心。 “上官,这名蕃户说,这霜还得有几天,石炭怕是撑不住哦。” 汤仪典愁眉苦脸地说。 范铮让汤仪典与荀苍乌报上石炭缺口,叫郭景赶到钩盾署,报给了阚苫。 阚苫步履匆匆,赶到玄武门外,石炭也陆续从钩盾署运了过来。 司农寺不赶着运粮食,备运车是足够多的。 钩盾署别的没有,鸡鸭猪炭管够。 哪怕诸司石炭被挪了份子,阚苫也得优先保障京苑总监。 抛开那些大道理不说,执掌京苑总监的,是少卿范铮,自己当年得罪过的人,不趁着眼下弥补关系,难道要等他来报复? 积极一点,态度端正,或许范铮就不念旧恶了。 范铮倒是揭开这过节了,不那阚苫会疑神疑鬼啊! “上官,钩盾署的百车石炭,已经送到位了,请安排人卸下。” 范铮愣了一下。 荀苍乌与汤仪典报上来的总数,也就四十车足够了,阚苫这厮直接弄了百车! 是了,阚苫所为,除了逢迎之外,更多的目的是希望范铮不念旧恶。 哪怕之前范铮明确说揭过了,也架不住阚苫心头有疙瘩。 “四十车留京苑总监,其余六十车,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各送二十车。” 范铮想了想,也懒得让阚苫再拉回去,吩咐他四下配送了。 京苑东面监沃垄处,因为主要是一些树木,比麦苗耐寒,也就无须关照了。 阚苫的脸容上飞起一丝喜悦,赶紧吩咐备运车分头转向。 上官肯接受我的示好,应该是真放下往事了。 这想法,对多数人还是适用的,但也不是那么绝对。 有些人,好意受了,照样得把人害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明坦升迁 第432章 明坦升迁 范铮携明坦走遍了京苑总监及下辖的京苑四面监,虽绝口不提交割之事,稍稍上点层次的官员却都明了,明坦上位,已势不可挡。 除了沃垄自知资历太浅,没有任何奢望之外,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两眼发热。 然而,颛孙省我与伏斗心头有数,京苑总监的下一任副监,九成是漆雕攀了。 并非胡乱揣测,漆雕攀举荐京苑南面监丞荀苍乌为京苑总监丞,在上官心目中,颇有大局感。 范铮交出京苑总监,明坦顺利上位,漆雕攀可不就希望极大了么? 颛孙省我并不知道,范铮为明坦举荐的副监,却是他自己。 好在颛孙省我为人稳重,即便有点想法也捂在心头,不肯轻易表露出来。 伏斗却多少不太服气,饮了口热汤,不管不顾地开喷:“他漆雕攀有点本事,却不多。他在四面监里率先改粟为麦,我北面监入汉长安城耕种,又哪里逊色于他?” 明坦和着稀泥,心头却暗暗赞叹,上官果然目光如炬,要稳住京苑四面监彼此间的关系,副监的人选,果然还是颛孙省我比较合适。 明坦、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的资历都差不多,谁都有资格领先一步,但颛孙省我性子比较温和,他为副监,会减少许多无谓的摩擦。 伏斗又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几句。 虽然麦田是多开垦了不少,可过量的劳作,导致十余名官奴累死。 他在吏部考功司考课里仍旧是上中,但在京苑总监的评价,肯定有负面影响。 副监,伏斗其实已经不指望了,可谁让漆雕攀在他面前张狂过? 我可以上不去,但我的对头也必须下来! 真惹毛了,信不信送他漆雕攀十个鸠盘茶,恶心死他? 鸠盘茶是佛经中的恶鬼,唐朝时此词比喻丑妇。 给不大对付的人送丑妇,也是一种新玩法。 谁也没想到,就在冬月,朝廷的制授就抵达司农寺,免范铮京苑总监,升明坦为京苑总监。 一通交割、更换随身鱼符,明坦终于除了绿袍换绯袍,数年努力终修成正果。 “可喜可贺!” 杨弘礼、唐同人、范铮率众僚属道贺。 这一步迈出,明坦便由下层官吏进入中层,除了自身的好处,母、妻还可得封外命妇,子孙的起步也容易得多。 司农寺五品以上职司,总算全部补齐了,没有出缺。 至于京苑总监副监,范铮建议明坦缓一缓,分个远近亲疏再决定。 至于谁再来递补四面监出的缺,那就是明坦自己权衡了。 举贤不避亲,明坦要照顾自己的故旧,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于说举贤不避仇,这个品德太高尚,明坦、范铮之流的俗人万万不可能做到。 ----------------- 杨弘礼笑指范铮:“京苑总监的职司分出去了,你好生给本官约束九成宫总监、京苑总监、京苑四面监、司竹监、温泉汤监。” 唐同人的职司,则是上林署、钩盾署、导官署、太仓署、太原仓、永丰仓、含嘉仓。 较少提及的导官署,职司比较独特,为祭祀、酿酒、做豆豉等功能分导粮食。 光禄寺辖掌醢(hǎi,肉酱)署,领主醢、酱匠、酢(同醋)匠、豉匠、菹醢(zu hǎi)等匠。 主醢大约就是匠人头目,菹醢古代指把人剁成肉酱,唐朝就纯粹指肉酱。 总而言之,范铮的职司主要为耕,唐同人的职司主要为存粮。 九成宫总监,短时间内范铮是不会去的。 倒不是因为唐同人调凤矗为九成宫监丞,而是忌惮九成宫副监阎玄邃。 范铮与阎玄邃为上下级,面谈公事本应顺理成章,奈何阎玄邃与失势的李泰是郎舅关系,范铮与阎玄邃见面,只会让李泰的日子更难过。 司竹监巫马竹常年在鄠县、盩厔县一带看管一片片竹林,好不容易回司农寺了,拖着一车冬笋请上官品鉴。 当然,该交宫中那一份,是绝对不可少的。 杨弘礼与巫马竹的接触较少,不了解他的品行,范铮可是直接揭短:“司竹监的清竹笋,可没那么容易到嘴。” 巫马竹笑道:“司竹监鄠县的竹林,九成清竹,笋味甜美哩。” 装,可劲装。 巫马竹一摊手:“少卿慧眼如炬,瞒不过了。近年来,颇多男女到司竹监鄠县竹林凭吊平阳昭公主,诸公也知竹林向来幽暗潮湿,路径难行。” “故,司竹监拟向寺内请一笔款子,修缮当年平阳昭公主起兵誓师处及沿途,并立碑文为凭。” 杨弘礼与唐同人对视一眼,唐同人立刻哭穷:“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想法虽好,奈何寺中没经费了。哦,连公廨钱的息钱都入不敷出了。” 公廨钱的息钱,这就是个大唐的痛处。 反正,管你母钱、息钱怎样,司农寺的官吏是不可能饿到的。 后世民间俗言:大旱三年,饿不到仓管员。 范铮咧嘴笑了笑。 巫马竹有想法,这是想以平阳昭公主起兵的名头,引游客到鄠县司竹监的竹林里游玩? “要为平阳昭公主起兵立碑为念,确实是好事,只是朝廷不太可能出钱。” “如此,便只能恳请朝廷诏准民间出钱入伙,修缮道路、以竹楼为简易膳堂,并可简易修建一些邸舍供游人入住。” “来年踏青,可请朝廷广为宣扬平阳昭公主事迹。” 巫马竹这厮,定是相中了膳堂的好处,想让司竹监捞点外快,顺带让官吏的婆娘们挣点小钱。 只不过,这些招数,范铮比他熟悉。 巫马竹眼睛锃亮:“少卿果然是行家!如此一来,司竹监岂非能自给自足?” 范铮想了想,略有难色:“想法是极好的,可司竹监却忘了,大唐出县即需过所,万一没有足够的客源,何以为继?” 杨弘礼抚须,为范铮的慎重感到欣慰。 最怕的,就是拍着脑袋作决定、拍着胸膛作保证、扔下烂摊子拍屁股走人。 然后,最多是易地为官。 巫马竹笑道:“少卿是不知道这一条道每天要过多少车马。仅仅是胡商,日均十个商队。” 呃…… 车马数量这玩意儿,后世造假造得目不暇接,谁知道大唐会不会这招? 真促成此事,即便巫马竹不贪,过手的油水也少不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毋忘 第433章 毋忘 两仪殿内,君臣议事。 这不比在太极殿,能入殿的至少是侍郎、少卿、少监这一等级。 人少,但争执起来更直接、更激烈。 将作大匠、检校工部尚书阎立德怒气冲冲:“浐水、灞水交汇处,今岁因雨泛滥,河流破堤,毁了不少农田。民部不给钱,水部司如何护堤?” 范铮接口:“不仅如此,沣水改道导致昆明池补水困难,水位逐年下降,大约过个数十年,世间再无昆明池。” 范铮这话可真不是危言耸听,昆明池最后的命运可不是如此么? 在这营造手段原始的年代,造人工湖本就是件高成本的事。 范铮也不想多事,可谁让昆明池恰恰归上林署管,上林署偏偏是司农寺所属呢? 至于说上林署具体由唐同人分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同僚间关系不是非常恶劣的话,互相帮衬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选择与阎立德同时开口,自然是因为引水之事是工部的职司。 民部侍郎卢承庆摇头:“明年度支,早有安排,工部宜自从他处节俭以修缮浐水、灞水。” 民部尚书杨纂颔首:“诸司用度,自有定数,且民部尚需备钱粮应对不时的天灾。工部当先从其他用度中垫付。” 八个锅盖十口锅的事,屡见不鲜了,你要说够,哪里都没个够。 尚书左丞卢承业补充:“再引沣水入昆明池,靡费极大,朝廷难以负担。沧海桑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卢承业还是卢承庆的亲弟弟,再加上任齐州长史的卢承泰,一门三杰。 看看,出身世家的好处 范铮听了一耳,哂笑不语。 杨纂说的垫付,于理无误,可现实啊…… 纵然你是大唐第一的身家,承接了垫付之事,大约到你孙儿当家时能拿到垫付的钱粮,本钱。 这笔账,朝廷认,绝对不会赖账,可伱要钱就是没有。 运气不好一点,这一家甚至早就破落了。 这破风气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开始的,反正各种坑。 所以,朝廷的活,都是要有足够到位的钱才干得了,否则雇的民夫扭头就走、车马直接掉头。 成丁岁役二旬是没错,关键你征到工地的民夫,就不能是远处的。 就算雍州人口百万,征岁役没有问题,相应的车马你可以用备运车,材料不要钱咋地? 各有各的难处啊! 昆明池嘛,在唐朝的命运早已注定。 临末,范铮呈上巫马竹撰写的文牒,皇帝、太子、众臣传阅后,表情都一言难尽。 “柴哲威,你意下如何?”李世民目光移向角落。 威严的右屯卫将军、嗣谯国公柴哲威起身叉手:“此事涉及先妣,本不当臣置喙,陛下既见询,臣且斗胆言之。” “当日先考密赴太原,先妣散鄠县庄园之众,以家资得亡命之徒响应,皆舍生忘死也。” “胡贼何潘仁盘踞司竹园,先妣遣家将马三宝说服,遂于此起事,号娘子军,得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攻下鄠县,掠盩厔、武功、始平,统兵七万,引精兵万余至华阴会先考、渭北迎陛下。” “臣以为,先妣为大唐奇女子,于社稷有功,当令世人毋忘。” 后人妄议柴绍独奔太原,道是无情无义,有失偏颇。 首先,柴绍是引着追兵走的; 其次,李渊有庄园在鄠县,平阳昭公主身边有名将马三宝护持,即便藏身民间也不难; 最后,战争年代,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妻离子散? 非得夫妻同行,同死于追兵之手才满意? 不要吃着太平年代的饭,胡喷战乱时期的人,不处于这背景,难解其中痛楚。 柴哲威为母表功,是再合适不过了。 柴氏昆仲,唯柴哲威稳重,太仆少卿柴令武则一言难尽。 大唐第一奇女子、第一个以军礼下葬的公主,谥“明德有功曰昭”。 民部尚书杨纂第一个提出异议:“平阳昭公主之功,大唐人尽皆知,自当彰显。然,每年度支,尽于冬月安排妥当,尚有缺口未曾弥补,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卢承庆沉吟了一阵,缓缓开口:“若只是修缮道路,倒可以使用鄠县、盩厔的丁役。钱……民部无能为力。” 杨弘礼与唐同人只是笑而不语,是功是过,他们也不想沾染。 李世民叹息:“娘子军叱咤风云,当令世人铭记,不那钱粮不就,如之奈何?” 呵呵,都是一群貔貅! 要从他们手里抠出一文钱,都得跟打仗似的费劲。 民部侍郎高履行却有不同看法:“司农少卿敢交此文牒,当有一些对策吧?” 李世民眉毛一挑,李治心领神会地开口:“范少卿有何建议?” 范铮叉手:“回殿下,臣有一点浅陋愚见,仅凭朝廷参考。民部吃紧,钱粮不就手,已成定局,自不能更改。” “然,百姓已自发凭吊平阳昭公主,又不能置之不理,几成两难之局。” “破局之法,臣以为,可令司竹监估算缺口,召民间闲钱,自愿投份子,无论投多少,司竹监皆占一半份子。” 高履行接口:“熙熙攘攘,为利而往。若不能得利,谁愿出钱?” 范铮道:“这却不难,只需朝廷诏准司竹监在足额供应之余,自行经营即可。当然了,地方的过所稍稍宽松一些、朝廷隔个几年在那里搞个活动纪念一下,效果会更好。” 李世民斜睨:“是不是说,敦化坊可以出大头?” 范铮咧嘴一笑,没有说话。 “好,内帑跟敦化坊,共同承担所需。” 李治愕然看向自家阿耶,貔貅转性了? 殊不知,李世民对范铮挣钱的本事深为了解,特别是敦化酒坊,给他的内帑挣了不下万贯——虽然是左手倒右手。 具体的做法,任宰辅们再三追问,范铮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什么都抖出来,到时候他人利用职司,强行从范铮手里夺过这块肉,哭给谁看去? 节操这个东西,大臣们似乎都有,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丢掉。 人性这东西,还是不要高估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官场中人 第434章 官场中人 诏书下。 准司竹监在完成供应竹、笋数量之余,自行经营,准建平阳昭公主功德碑,准彰娘子军功德,允许轻微改编,但不得偏离大方向。 营建所需钱粮,准司竹监以地、竹、人为数,占一半份子,另一半份子由敦化坊与皇室等(半)民间钱粮投入。 五成份子里,敦化坊一成,皇宫一成,其余三成自有各宗室、大臣、世家加入。 说看好司竹监,其实也未必,只是范铮做事还没有赔过本,少许的出手都是满载而归,名利双收。 所以,其实大家是在投范铮这个人。 陆甲生嘟囔:“留这些份子给他们做甚?敦化坊的钱,又不是支撑不起来。” 范铮轻笑摇头:“你一个游离在朝堂之外的散官,懂个球!独食不肥的道理不懂么?这不比酒坊、水泥作坊,自己就能吃下来了。” “信不信吃独食,到挣钱的时候,多数官吏集体给你下绊子,然后巧取豪夺?” 只要范铮有这个主导权就足够了,敦化坊不差这仨瓜俩枣,没必要去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 君不见,皇帝都才占一成么? 真惹了众怒,到时候一份严格办理过所的文牒,就能让司竹监的美梦成泡影。 陆甲生眼珠子一转:“那么,我要求司竹监相关的道路,只能用我的水泥板,如何?” 谁没有点自己的小九九? 范铮指着陆甲生直笑,这小算盘打得比坊学里还响。 不过,不承载重负的话,水泥板确实够用了。 撑上几年后,挣到了足够的钱,愿意再用水泥板还是青石板,随便了。 反正水泥板便宜,巫马竹在现阶段大约可能采用水泥板。 从长安城运到鄠县的靡费,根本就无须考虑,司农寺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是干嘛使的? 巫马竹提着两坛虾蟆陵郎官清酒,笑眯眯地进敦化坊,入定远将军府。 除开一些纯粹混日子的官员,多数上了一定台阶的官员,还是想做出一定成绩的。 当然,是利民还是害民,那就没准了。 巫马竹没想到,自己的粗浅之见,竟真能得到少卿的支持,还能以份子的方式,收取巨额的钱粮! 不,自己只是浅浅提了个开头而已,真正的规划,都是出自上官之手。 “开膳堂、邸舍好说,使婆娘们编织竹器,甚至编织出平阳昭公主形象、娘子军起事图案,虽有难度,却也不是不能克服。” “但是,让人扮演平阳昭公主起事,陛下与谯国公是否会心生怒意?” 抓了个千层烙饼嚼着,吃了口滚烫的茶汤,怯去一些寒意,巫马竹心生顾虑。 不唯实,只唯上,就是这么诞生的——谁也承受不起上头的怒火。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蠢不是?谁扮平阳昭公主,当然得经陛下与谯国公同意。” “为了稳妥起见,扮演平阳昭公主的人,持身须正,容貌端庄而不俏丽,更须时时看护,不能亵渎了平阳昭公主的形象。” 那些胆大包天的玩意儿,就割了送内侍省吧。 “可以适度夸大,不能满口胡柴,平阳昭公主、新兴忠县公主仆的形象必须完美无瑕。” 马三宝爵新兴县公,谥号“忠”。 他的一生,也对得起这个谥号。 “第一场戏正式开演,须延请陛下与谯国公莅临指导,有不满意处,按他们的想法来。” 巫马竹努力咽下千层烙饼,再吃了口茶汤,仔细回味范铮的话,不由抚掌。 这主意,极妙。 得陛下与谯国公认同了,谁还能置喙? 不认同,再改就是了,总能改到他们满意。 倒是容貌要求,让巫马竹惊讶了许久。 按常理,扮演平阳昭公主的角色,当是端庄俏丽啊! 巫马竹是不知道,有些人的癖好极恶心,哪怕出演的人是男子,人家也不嫌弃。 万一谁亵渎了平阳昭公主这个形象,大家等着一起上东市口走一走吧。 “钱还是略紧,少卿有没有办法降一些成本?” 看看,什么是官场中人,什么是投桃报李? 巫马竹张口,就是为了让水泥板之事合理介入,而不是凭着敦化坊出钱就压下去。 这样,吃相就好看得多了。 范铮指了指陆甲生:“认识一下,敦化坊正、宣义郎陆甲生,手握敦化水泥作坊,制作出来的水泥板便宜而便捷。” “另外,司竹监对他可得客气点,敦化坊那一成份子,可是他说了算哦。” 陆甲生笑道:“又不是我的,我就是代管而已。水泥板唯一的问题是,没有青石板耐用,过个三五年必须更换,也不能长期负重。” 巫马竹事先对水泥板有过了解,吃惊于陆甲生的直言不讳。 至于陆甲生说的代管,巫马竹毫不意外。 毕竟,民部的政令,可是明说了,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 陆甲生勉强也算食禄,好歹是个散官,没人愿意去管。 真说起来,这条政令,就是块遮羞布,除了穷煞的魏征家,哪家权贵老老实实领俸禄,一丁点买卖不沾? 最多就是挂庶支甚至家生厮儿名下。 有一句歪理是这么说的,要是连官爷都吃不好了,庶民们还想有好日子过? 范铮笑道:“敦化坊行事向来如此,有弊端当尽数明言,免得害了主顾。诚之一字,为敦化坊诸作坊立身之本。” 巫马竹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发现青石板与水泥板,各有各的优点。 青石板很好,价钱也很好。 水泥板倒是便宜,奈何不经用。 即便范铮为司竹监筹措了足够的钱财,巫马竹依旧不敢大手大脚,谁知道哪里又蹦出个缺口来? 能省一文钱是一文钱! 除了竹子、笋,巫马竹什么都缺! 别说是水泥板,就是拿他身板铺路他都说不定能干。 真权衡也好,假思量也罢,过场还是要有的。 “甚好!日后上官与宣义郎家吃笋,司竹监全包了!” 巫马竹说得慷慨激昂,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多慷慨呢。 别说顿顿炒鲜笋了,就是加上制笋干、泡灰笋什么的,范铮府上这点人手,能吃得多少? 陆甲生家,人就更少得可怜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贞观二十年 第435章 贞观二十年 贞观二十年。 元日大朝会依旧,流程没有什么不同。 敦化坊中,范百里带着陆飞甲在自家乌头门前鞭聪明,引得坊中的娃儿、妹娃子争相效仿,鞭声不绝于耳,与爆竹声相映成趣。 范鸣谦的腿还略欠力气,只能由卫无忌牵着,在府门前兴奋地叫好。 樊大娘带着甄行夫妇、甄邦,还有微带羞涩的樊胜,登临定远将军府。 尽管大家的身份都一变再变,但情谊从未变过。 两家传座的习惯,多年未改。 彩幡、庭燎、屠苏酒、压胜钱依旧,府上其乐融融。 范鸣谦还不能饮酒,范百里与陆飞甲笑嘻嘻地各自饮了一杯屠苏酒,杜笙霞各自发了几枚压胜钱,喜得两个娃儿咧嘴直笑。 都是不缺钱的娃儿,不至于把压胜钱当普通开元通宝花出去。 范铮戏谑地看向樊胜:“兄长这身新衣裳一穿,精神许多,就是与小娘子去踏青也挺般配。” 樊胜嘿嘿傻乐,樊大娘一拍大腿:“哎呀!还是我范铮兄弟了得!是哪家的小娘子?” 范铮笑道:“万年县颜氏已经问过族内,有庶女不在意文武之别,慕兄长沙场驰骋英名,愿在二月踏青时,与兄长相约鄠县司竹监内,共赏《娘子军》。” 庶女是颜思鲁二弟颜愍楚的庶重孙女,咳咳,辈分没掌握好。 为了此事,范铮还跑长安县通化坊找颜勤礼磨嘴皮子。 你没看错,长安县。 虽然号称万年颜氏,墓葬也集中在万年县凤栖原,颜勤礼的府邸偏生还就在长安县通化坊,这是有他妻子殷懿姬碑文《大唐故夔州都督府长史颜府君夫人殷氏墓志铭并序》上记载的。 殷懿姬是殷开山的从女,贞观六年十一月廿一日卒于长安县通化坊府中,初葬万年县杜陵原,到李治时期的麟德元年才迁坟到凤栖原与颜勤礼合葬。 颜勤礼对文武之别倒没多在乎,可族中女子长年累月受诗书熏陶,素爱红妆,不爱武装,几乎让颜勤礼以为得拒绝范铮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总算有一个庶女爱好比较奇特,竟应下了踏青相见。 肯见面么,就有了良好开端,至少人家妹娃子对武夫没有偏见。 樊胜失声叫了出来:“万年县颜氏?天呐,这是文人里地位最尊崇的几家之一!” 樊大娘眉开眼笑:“果然,范铮兄弟是最厉害的!嘿嘿,我樊氏以后也有读书人了!” 甄邦左右打量着自家舅父:“啧啧,美得睡不着了喂!某人要告别鳏夫行列了,不得给本官买头小叫驴骑骑?” 这是关系极度融洽才能说出来的话,否则,一顶顶帽子扣不死你。 樊胜哈哈一笑:“买什么驴啊!直接买马!” 真正的驽马也比驴贵不了多少,在东市采买也就五到六贯钱一匹,驴三贯钱。 甄邦的小脸一拉:“你故意的不是?” 众人看着甄邦的小短腿,乐了。 驴他还能爬上去,马嘛,除非有上马石垫脚。 上马石与下马石,就是同一个东西,为骑术不行、身高不够的人所备。 范百里扯了扯甄邦的袖子:“兄长,要不然我的小驴送给伱吧。” 甄邦笑了:“范百里真懂事。不过,你的驴子还小,得过个一两年才能骑。” 这话半真半假,范百里的那头小叫驴,勉强能骑了,甄邦的主要目的是婉拒。 拿阿弟的东西,没羞没臊了! 樊胜有些患得患失了,自己这一副粗豪相貌,万一小娘子看不上咋办? 要不要换一身花哨的圆领袍,鬓角再插枝花什么的,或者脸上再扑点粉? 铁小壮父子拎着一些食盒进来,算是给范铮拜年。 也没啥特色物品,就是苦贞贞制作的一些食物,不在物品贵贱,重在心意。 他家不参与传座,也没必要勉强,这种事全凭缘分。 “舅父,龟兹一行,我觉得,飞骑数量终究是少了一点,要不要扩编呢?” 铁小壮从来不太注意分寸,元日说这个,委实不太合适。 范铮轻笑:“我的忠武将军已经没了,虽即有心过问,亦无能为力了。” 杜笙霞取了两件小狐裘为回礼,说是给两人各自的娃儿,铁小壮笑嘻嘻地收下了,铁大壮多少有些羞赧。 “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扭捏些什么?你铁大壮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府内轻笑阵阵。 铁小壮未上坊学时,铁大壮可是个混不吝,处处要占便宜,范铮操着枣木短棍他都不一定服气呢。 铁大壮挠头:“这不是给得太多了么?没有上官,大郎这猴崽子还不晓得在哪里惹事哩。” 这倒是实话,如果不是范铮歪打正着地指引着铁小壮踏入飞骑,以他那猴一样的性子,肯定到处惹是生非。 有一说一,操练这些精力过剩的年青人,军营是最好的去处,免得像游侠儿一样操羊腿骨干仗。 巫闷山、巫亹父子登门,规规矩矩的提了点心为礼。 不是他们吝惜钱财,只是家里连耗子都是公的,做事委实不到位。 买啥吧,范老石府上啥也不缺。 手工做点啥吧,整个范氏木器作坊都是人家的,借花献佛也不合适。 巫桑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暗自思量,是不是为阿耶说一个续弦。 然后是延喜带着延益过来贺岁,竟至一百五十三名坊学生都先后登门。 至于陈利俭他们那一级,没有得到第一届坊学生的好处,与范铮交往也不多,自然不会来了。 ----------------- 正月初二,范铮领着范百里,牵着小叫驴,驮着两箩筐食材,由侯莫陈羽在前头引路,入青龙坊,到郦正义家拜年。 据范老石某次无心透露,范百里的武艺虽未窥门径,心法基础却已打好,打架未必赢,养生绝对强。 范老石精于技,而盲于调养。 郦正义能正经传授心法,绝对是用心了。 “师父、师母、师兄,范百里来贺岁了!” 青龙坊民羡慕的目光中,范百里停步,稚嫩的声音高喊。 这不仅仅是为了让郦正义开门,更是为了让他家在青龙坊涨颜面。 郦正义笑呵呵地开门:“司农少卿与给事郎亲临,小门小户的,蓬荜生辉啊!” 这一声,同样是说给街坊邻居听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俊士 第436章 俊士 郦正义是有些清高,但再清高也是人,也要顾柴米油盐,也得在街坊四邻面前稍稍显摆。 君子只是克制自己的七情六欲,并非六根清静,人活着多多少少会有点情绪。 只是,目光移到驴背上,郦正义有点为难。 传道授业,束修便足矣,即便年节往来,也无须如此丰厚。 但是,过于计较的话,内人、娃儿的口腹之欲咋办? 范铮自然明白这种有节操文人的别扭之处,不由笑道:“郦先生为大郎之师,亦师亦父,大郎有好吃的孝敬师父、师母、师兄,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登门拜访,也是请郦先生严管大郎品行。” 范铮不在意范百里日后成就如何,只盼他持身基本能正,三观基本如常,不能寡廉鲜耻。 范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脸还是得要的,不能公然玩二皮脸。 台阶铺了,郦正义自然就坡下驴,引驴入庭院,一次拎下了两个箩筐。 范铮估量了一下,自己勉强能做到这一步,却要吃力得多,绝对不如郦正义般轻松惬意。 成体系的传承,就是比野路子强许多,难怪范老石极力支持范百里拜师呢。 郦正义家没有仆役,凡事皆是他娘子亲力亲为,也不存在回避一说。 师徒如父子,他家与范铮的关系,比通家之好更亲近些。 即便路途极近,无须留下用膳,茶总是要奉的,一些小食也由郦正义的长子端给范百里品尝。 “参见官人。” 身高几等同于范铮的少年叉手见礼。 范铮诧异地看了一眼,原来郦正义带到坊学的,是次子啊! “令郎是在哪里就学?” 范铮抿了口茶汤,漫不经心地问道。 郦正义笑了一下:“大郎刚刚中男,族学已没有什么能教授的了。” 郦正义自己古板,不代表要求自家大郎古板,他也明白按自己的性子是行不通的。 这世间,许多时候分不清黑白,它更多的是灰,让人灰头土脸。 大郎要奔个前程,哪怕是吏员,县学或州学总得进去打一趟滚。 难题在于,因为他当年的执拗,得罪了好些人,雍州州学、万年县学恰好都是老对头执掌。 即便他愿意低下骄傲的头颅,对方也未必肯让大郎入学。 还是当初年少轻狂啊! 范铮垂眉想了一下:“国子监祭酒令狐公,与我倒是薄有交情,待耗磨日之后,我与他细说。” “四门学,我可以举荐俊士;律学、书学、算学不受庶人身份限制。” 耗磨日指正月十六,此日官府不开仓、民间禁磨茶磨麦,张说的《耗磨日饮》提及。 庶人,仅指良人; 杂户、蕃户称色人,是没有权利读书的,除非你自己教。 郦正义大喜,果然自己的精心授艺,还是有回报的。 县学、州学的死对头们,你们拦不住我的! 至于选择,还用说么,自然是先高后低! “娘子,多弄一点,上好的老头春端出来,我请给事郎用膳!” 郦正义眉飞色舞地叫道。 至于范铮,哈哈,没得口福了,司农寺京苑总监明坦、京苑东面监沃垄、京苑总监丞汤仪典联袂而访,他不得不回敦化坊。 范百里留在郦正义家,可一点不见外,啥好吃的都尝了个遍,师兄还好生哄着他。 ----------------- 宾主相谈甚欢,礼品尺寸掌握得很好,惠而不费,主要是一些家乡小吃,比如汤仪典送的鹅颈丸子、两饼沩山毛尖团茶。 不要怀疑,这个时代的主流就是蒸制的团茶,炒茶只是刚刚诞生,还不完善。 沩山毛尖在唐朝已经是贡品,想来应是团茶。 当然,鹅颈丸子不可能是从潭州带来,最多是汤仪典婆娘自制——这菜肴没法长途运输的。 其实,鹅颈丸子其他的材料都好办,唯独煎蛋皮比较难——即便用铛煎蛋皮,要煎得均匀且不破,还是得有点厨艺的。 沃垄送的则是齐州莲藕,白藕。 唯有明坦送的是一对足月的乳鸽,活的。 这一对乳鸽在笼中“咕咕”叫唤,洁白的羽毛、漂亮的身形,引得范鸣谦目不转睛地盯着。 “二郎想养着这一对乳鸽。” 从外头进来的杜笙霞,很快明白范鸣谦的意思,迅速与范铮商量,三人也赶紧对县君行礼。 “养鸽子么,倒不是不行,就是饲料烦杂了。豆粉、鱼粉、虾粉、麦粉、盐都得均衡。” 至于鸽笼的排便,那倒是小事了,让巫闷山动一动就是。 明坦笑道:“想不到上官对此物还有了解。不错,盐是养乳鸽的一个关键点,没盐不行,盐多了易病。” 范铮笑而不答。 呵呵,这不是前世在夜市里吃炖乳鸽,瞎打听来的经验么! 这三人可谓是范铮在京苑总监里的嫡系。 范铮有事,他们须摇旗呐喊; 范铮贬谪,他们也难免失势。 若范铮能直晋宰辅,他们的前程,自然也一片坦途。 于是,范党便自然而然形成了。 相较什么世家、韦杜、宗室,范党自然渺小得很,可谁敢断定,就不会蓬勃发展呢? 留客用膳之后,道一声好去、好住,便自诀别。 欲转身入乌头门的范铮,眼角余光扫到圆滚滚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食铁兽可以闯入长安城吗? “上官!” “食铁兽”骤然开口,把范铮唬了一跳。 完犊子,这年头,食铁兽都成精了。 不过,这声音好像耳熟? 啊,是尤朔楚啊,那没事了。 嘿,尽是一帮人才,不是“贪”就是“硕鼠”。 尤朔楚提着半篮子红枣,笑眯眯地奉上:“这是泗州红枣,很补的。” 也就是范铮懒得计较了,要不然回一句“我很虚吗”,能直接让尤朔楚掩面而走。 就是拍马屁,你也得注意别拍到马蹄上。 不过,尤朔楚与泗州有关系吗? 有世系记录的尤姓最早是五代,但东汉时有尤来、三国时期吴国有鄱阳湖贼帅尤突,分布江西、江苏、浙江。 尤朔楚也自知不太招待见,只在乌头门外唠叨了几句。 鄜州的战绩委实惊人,虽即尤朔楚不得已,但伱得想想,哪个上官不随时捏把汗? 哪怕范铮的漏洞少一些,也不愿意随时被人捅一刀。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同情 第437章 同情 每一个合格的官员,至少有两张面孔,范铮也不例外。 范·二皮脸·铮笑容和蔼可亲,趁着年节,好听话一箩筐倒给尤朔楚。 至于说信任乃至吸纳尤朔楚,呵呵,范铮没那么想不开。 有些人,放到身边,难免不寒而栗。 范铮只能保证,自己在司农寺处理公务,绝对不会刻意针对尤朔楚,但也不会额外关照。 尤朔楚离去的身影有些萧瑟,但谁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即便朝中有哪个宰辅与尤朔楚家有旧,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当然得另寻大腿来抱。 从泗州迁鄜州,好不容易挤进了长安城,岂能在前程上输于人? 六品啊,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钻进大夫的行列了。 呜呜,哪怕是从五品下朝散大夫也行啊! 这一道门槛,拦死了八成官员,一辈子就只能干看着垂涎三尺。 ----------------- 元日放开宵禁三天,范铮牵着范百里,杜笙霞抱着范鸣谦,一家子慢悠悠地踱入芙蓉园。 往日稍微控制一下的芙蓉园,全然对外放开,皇帝携嫔妃齐至,主打一个与民同乐。 范鸣谦指着张灯结彩的紫云楼,努力挤出“漂亮”二字。 范百里笑道:“阿弟要是喜欢,明年我再带你来看灯。” 灯笼的造型各异,有造成各种瑞兽的,有《孝经》故事,有佛道典故,就是图个乐呵。 范百里指着“卧冰求鲤”灯笼,口中难免置疑:“阿耶,这是在吹牛皮吧?编这故事的人,是没见过冰吗?卧冰,冻死了河面的冰也不会化。” 范铮笑了:“仅从《孝经》而论,确实不太妥当,但‘卧冰求鲤’典出晋朝干宝所撰《搜神记》,本就是志怪小说,可归于神话,故对其真实性不必苛求。” “《孝经》引用它,是取其孝,而非取其实。所以呢,看一个典故,要多方去了解。” 后世文人觉得自家老祖宗在吹牛皮,却不思本就是神话,不牛皮是神话吗? 他们推崇备至的番邦文明,挤一挤,不同样是水分满满? 范百里不再追究细节,只是得意地与范鸣谦解说灯笼。 虽然还有不少灯笼是范百里不认识的,但不妨碍他口若悬河,讲得范鸣谦眉开眼笑。 一只手如鹰爪,对着范鸣谦抓来! 杜笙霞大惊,范铮也没来得及反应,范百里已经抽出别在腰上的枣木短棍,一棍敲在这魔爪上。 可惜,力度仍有欠缺,毕竟岁数小嘛。 一柄连鞘横刀重重砸下,将魔爪砸成麻花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竟响彻了喧闹的紫云楼前。 雷九执横刀,一脚重重踏在一名灰衣男子胫骨上,眼中杀气腾腾。 范铮以防合名义要过来的这些杂户与家人,因范老石觉得要好生对待昔日袍泽的缘故,虽即色人身份不变,日子却宽松许多。 因此,雷九他们虽然时常看不到人影,但凡范铮有事,一定能及时出现。 以雷九为中心,十步之内,除了范铮一家子,一片空白。 十步之外,议论纷纷,雷九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挺吓人的。 终究是在天子脚下,庶民的胆子大了不少,竟围而不散,有胆大的丁男沉声喝问:“天子脚下,尔等为何出手伤人?” 雷九向来笨嘴拙舌,指望他说什么是不可能的。 范铮冷哼道:“拍花子,难道还要供着么?” 范铮这话一出,四周的百姓即松了口气。 拍花子么,莫说是雷九打伤了,但凡雷九面相和善些,他们能凑上去跺上两脚。 人群开始流动起来,却听得一声刻薄的叫声:“是不是拍花子,你说了算?再说,那些拍花子多可怜,你身上这富贵相,就不能容忍一把?” “即便他拍去伱一个娃儿,你也还有另外一个娃儿!你要反思,他为何不拍别家娃儿,偏偏拍你家的?” “要理解!要宽容!要原谅!” 这种反人类的话,竟然也在大唐出现了? 说这话的女子,着一袭高腰五彩蜀绣襦裙,批帛轻垂,冰裂纹蓝田玉佩吊着,双刀半翻髻高耸,插双股蝴蝶银钗、金镶玉步摇、金錾花栉。 面容嘛,铅粉涂得跟石灰刷墙似的,抹了一砣胭脂的面容仿佛猕猴尊贵的臀部,两抹斜红如杀人的弯刀,一双吊眼透着盛气凌人,两片皮喷出的都是颐指气使。 毕竟是天子与民同乐,左候卫迅速赶到了现场,翊卫将拍花子紧紧捆住。 相里干拱手:“上官何不随陛下上楼?” 这一句话,瞬间让那女子面色铁青。 欺错人,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能伴驾的人,岂是她这种杂鱼惹得起的? 转身欲走,却听得范铮开口:“这个人一直在为拍花子说话,要我娃儿被拍花子拍走一个,送去大理寺查一查吧。” 女子被两名翊卫控制住,歇斯底里地狂叫:“不!我不是!我只是出于同情!” 范铮嘿嘿冷笑:“同情施害者,而不是同情被害人,谁敢保证一定不是同伙呢?还是让大理寺查一查吧。” “放心,大理寺公平公正,是非曲直自会分个清清楚楚。” 女子还在拼命挣扎,翊卫直接一刀鞘砸到她肩头,哀嚎声高亢,瞬间不敢妄动了。 跟丘八耍横,嘿嘿! 丘八一词,还是唐朝出现的。 一名绿袍官员冲了过来,对着范铮叉手:“上官,小女任性胡为,请念在下官身处京苑南面监的份上,给个薄面,小官自带小女登门谢罪!” 范铮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京苑南面监副监?原来有你在背后撑腰,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要我娃儿被夺啊!” 包丕惶恐不安:“不是的!上官,包娥欣只是年幼无知,并非心存恶意……” 包娥欣尖厉地叫道:“阿耶!不要求他!大同世界,就需要包容所有的恶!既然你们是善,对恶让一让怎么了?” “总有一天,这世上的善,都要向恶让路!到时候,恶才会成为善!” 范铮深深地看了包丕一眼。 区区七品芝麻官,就能纵容出如许恶女,若让他登临宰辅,世上还有活路吗? 第四百三十七章 脑壳有问题 第438章 脑壳有问题 元日只给七天假,扣除元日大朝会那天,范铮磨蹭到了正月初九才上衙。 点卯、参见堂官。 趁着绝大多数官吏都在,范铮请示了杨弘礼之后,将京苑西面监副监包丕之女包娥欣入大理狱之事讲述了一遍。 司农丞尤朔楚瞪着绿豆小眼呼道:“为官一任,即便不能造福一方,也不能贻害无穷!下官以为,身为官员,不仅要洁身自好,更要约束家眷,不得为害百姓!” 这也是范铮为何没有完全拒绝尤朔楚的原因之一,这厮太会看眼色,如果能控制得住,冲锋陷阵不缺人手了。 尤朔楚别的本事未必出彩,喊口号绝对是一把好手。 经过他一嚷嚷,热血上头的官吏已经请愿,要将约束家眷列为司农寺的守则。 至于包丕本人,面上只觉得火辣辣的,根本没有颜面辩解。 宠,宠出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祸害,包丕自己也责任重大。 好在,包丕的官虽不大,多少有点门道,大理寺四名从九品下狱丞,他还是结识了一名,花了上百贯请到平康坊北里芳华阁骚洒走一回之后,多少得点心安的答复。 自家的宝贝疙瘩,是在女狱这一头,虽难免皮肉之苦,却审出与拍花子无关,纯粹是立意为恶。 大理正辛茂将当然不会纵容,五十笞教包娥欣做人,再扔狱里让她老实几天,省得那么狂。 还要善为恶让路,狂得你没边了! 范铮还想往京苑总监走,步子却一顿,随即自嘲。 又忘了呀,京苑总监的位置,可是交代出去了,现在的公房就一处,与唐同人共一屋。 坐了没多久,尤朔楚引着太仓令禇缘,带太仓史、典事入屋,发放禄料。 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含六部)、内侍省、殿中省、御史台、九寺、三监、门下坊、典书坊、詹事府、雍州,皆上旬给禄,偏偏本月上旬就那么一天,赶。 其中,司农寺仅指本部,京苑总监是中旬给,九成宫总监是下旬给。 秘书省暗戳戳地蹲墙角画圈圈。 幸好范铮让孙九拉了五辆驴马车来,才载了二十余石俸料归去。 大唐就是那么实诚,说给米就是米,不会花里胡哨地拿香料抵账。 安静了一阵之后,京苑总监明坦持着小册子,笑容满面地出现了。 专门负责承接范铮零星事物的司农史夏竹烹茶,手法颇为娴熟老到。 七十六名司农史,安排三名照应司农卿、少卿怎么了? 你以为哪个衙门不这么干? 老鸹别嫌猪背黑。 “先坐着品茗,待我批阅一下公文。” 范铮倒不是在晾明坦,没必要,本就是嫡系。 你想啊,加上元日,一共八天的公文积压,不忙就怪了。 手都快写酸了,那一手拙劣的字体批纸尾回复,委实难为范铮了。 用印之后,范铮收拢纸笔、文牒,款款走到茶几旁,细细品着口味醇正的茶汤。 谢天谢地,没再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手艺不错,保持。” 范铮信口夸了一句,年近不惑的夏竹咧嘴,憨厚地笑了。 这辈子的前程是没指望了,也就浑浑噩噩度日,上官无意的一句夸赞,或许能稍稍温暖他渐渐冷却的心。 范铮接过明坦的小册子看了一眼,递了回去:“伱这个安排很妥当。” 拟迁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为京苑总监副监,是意料中事。 原本没有包娥欣这破事,京苑西面监的位置,六成可能是副监包丕顺位右迁。 但是,有这破事,包丕自然被踢开了。 不说包娥欣做的事正确与否,只凭得罪了上官这一条,包丕就前程无亮了。 半带癫狂的司农丞尤朔楚,领了禄料之后,便直扑京苑西面监,开始查包丕的老底。 对此,范铮的判断是,多半为无用功。 颛孙省我虽然不哼不哈,对京苑西面监的掌控却很到位,包丕这个副监并没有太大的权力,也就没多少黑底。 至于说一些小毛小病的,不涉及原则问题,尤朔楚哪怕查到了也只能罚酒三杯。 没辙,水至清则无鱼,谁也不是圣人。 真以一些小问题弄翻包丕了,谁敢保证,别人会不会以同样的方法对付自己?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真这么干了,党争也就提前了。 明坦的安排是: 让京苑南面监漆雕攀,推他的人上京苑西面监; 由此空出的京苑南面监副监之位,交由京苑北面监伏斗推荐; 京苑北面监那边腾出的小职司,则安置明坦自己的亲朋故旧。 一个腾笼换鸟,除了资历极浅的京苑东面监,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谁也没法再抱怨。 坦白说,范铮自己都安排不得那么完美。 有根底的官员,处理事务相对要圆滑得多。 明坦笑了:“过了耗磨日,下官就出具文牒,劳请上官报吏部。” 吏部有权安置官吏,但通常是要与诸司沟通在先。 强行安置官吏,诸堂官有可能翻脸。 司农寺本就少有官员愿意从他司迁入,京苑总监这种耕作部门,有几人愿意来受苦的? 愿意来的,司农寺还未必看得上。 “不要耽误时日,正月十一上报,免得夜长梦多。” 范铮开口。 为什么不是明天? 嘿嘿,明天是旬日,休沐啊! 虽然一般不会有官员非来京苑总监占莱菔坑,万一呢? 所以,还是别磨蹭。 当官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 京苑西面监,副监包丕面色黝黑。 不是他天然长这肤色,是被司农丞尤朔楚盘问得快吐了。 偏偏,从六品上司农丞,不仅品秩稳压他这从七品下京苑西面监副监,也真有督察四面监的职司。 尤朔楚的盘查,也是苛刻之极,同一个问题至少问三遍。 从钩盾署调过来给官奴、蕃户吃的猪肉,为什么少了一斤? 摔,那是监丞与录事的职司,与我这个副监何干? 再说,数百斤猪肉,秤数误差一斤,不正常吗? 秤隔上一段时间不校准,都会有误差! 包丕心知肚明,尤朔楚所为,缘由何在。 范铮不至于用这样的招数对付自己,可谁还能挡得住别人向范铮献殷勤啊! 类似尤朔楚这号人,农事自是不熟的,踩着别人出人头地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天生坏种 第439章 天生坏种 京苑南面监副监包丕,好不容易请到假,牵着驴车一路行到大理狱门口。 大理狱的风,格外刺骨,哪怕包丕也穿得挺多的,还是不寒而栗。 巳时三刻,大理寺内,肥壮的狱史推着哭哭啼啼的包娥欣出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狱史是个婆娘。 至少现在的大理狱,还是比较讲规矩的,到混乱的时刻,给你一人进去、二人出来,你又能奈何? “阿耶!” 包娥欣涕泗纵横,抱着包丕就哭。 大理狱现下少施滥刑,除了过案时挨了五十笞,无一指加身。 过公堂审问叫过案,新及第进士随座主(师)拜见宰相才叫过堂。 问题是,凡事都依靠婢女侍候的包娥欣,怎么呆得住只有方寸之地、时不时身上蹦一跳蚤、米饭尽陈粮的鬼地方? 更要命的是,听女狱史说,那一间囚室,还真是个鬼地方——死过人的! 即便不怕,那也膈应得慌。 将包娥欣接上驴车,盖上袄子,包丕牵着驴往前走。 “哟,包丕,这就是你偏怜(偏爱)到为她丢了右迁之机的妹娃子啊?” 时不时地,一些着青袍的过路官员嘲讽两句,包丕连头都抬不起来。 臊得慌。 “阿耶,他竟然公报私仇,断伱升迁?” 驴车上,养了一阵精神的包娥欣目露凶光,觉得自己又行了。 包丕无力地叹息:“若非你不知好歹,非要去招惹少卿,我又何至于此?也不知道你阿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没把脑子生出来,竟然为拍花张目。” 造孽啊! 可惜现在还没有《三字经》,不然包丕能深刻地体会“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名句。 驴车晃晃悠悠出了皇城,包丕牵着往自家宅院走。 妹娃子是犯错了,可谁让自己偏怜于她呢? 宅院中,包丕的续弦母氏讥诮道:“哟,这不是要善为恶让路的大英雌吗?咋,抹啥眼泪呢?” 博州母氏的女子,可不是包丕能吆喝。 包丕虚弱地开口:“娘子,娥欣才脱灾厄,让她安歇两天吧。” 母氏呸了一口:“若非你纵容得无法无天,敢叫司农少卿拱手让自家娃儿被夺?一张纸画半个鼻子——好大的脸!” 母氏的态度虽即恶劣了些,话却没有错。 宠爱子女当然没错,可得注意不要变成宠溺。 “聊城老家,也有一些拍花为生的恶人,她那么喜欢恶人,不如让她嫁给那些人嫌狗弃的拍花子?正好省了嫁妆!” 母氏骂骂咧咧。 “不要!” 包娥欣惊慌大叫。 她真不知道拍花子是什么货色? 不,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过是享受那种颐指气使、黑地翻为白(混淆是非),以及被坑庶民以头抢地的快感。 说白了就是:天生坏种! 两名在国子监四门学当监生的异母阿弟,在院子一角写写画画,眼神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天呐!我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有这个一个传奇的姐姐。” “四门学五百监生、八百俊士都在讨论,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种丢人现眼的恶女子。” 国子监对包娥欣事件还是很重视的。 不管现实怎样,明面上还是得宣扬善,总不能堂堂国子监都在导人向恶吧? 包氏兄弟便在这谴责的漩涡中无地自容。 即便博士并不知道他们就是作恶者的亲眷,也拦不住他们自惭形秽。 这脸丢的! 殊不知,他们的话,对于包娥欣没有任何触动,反倒让她更恨范铮了。 凭什么要阻拦我作恶! 指望天生恶人回心转意,是一件奢侈的事,还不如助他们入十八泥犁。 牺牲十个善人,拯救一个恶人,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 正月十三,范铮到国子监,拜谒了祭酒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和善地开口:“区区俊士,只要品行不成问题,本官自不会吝惜。” “不过,听算学巫助教言及,敦化坊学于账务上,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可否容其在国子监算学传授?” 呵呵,就是以收付记账法为名、行借贷记账法之实的那一套啊! 相对于现今,这套方法还是很先进的。 至于以后,不客气地说,只要你弄出盾来,就一定有矛刺穿它。 范铮哈哈一笑:“令狐公看得上记账法,是它的荣幸,我这便吩咐巫亹不许藏私。” 令狐德棻是个讲究人,欲取先询,无论年龄、德操、学问、职司,都当得起范铮尊称令狐公。 换一个无耻些的,便是强令巫亹传授记账法,你又能奈其何? 虽然贞观年间,官员大多还要脸,可不代表就没有不要面皮的了。 投桃报李,范铮自不必吝惜这一点辅助技能。 令狐德棻笑了,倒上亲手烹制的茶汤。 奇怪了,他的烹制手法、用料与司农史夏竹几无差异,烹出来的感觉却总让人觉得雅致。 郦正义苦求不得的俊士名额,在范铮手上,谈笑可定,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倒不是说令狐德棻忌惮于范铮的权力,而是范铮若不走上仕途,连跟令狐德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窦怀贞在京苑总监,没添乱吧?” 令狐德棻吃了口茶汤,面有得色。 窦怀贞这个监生不错,即便出身窦氏也没沾上骄奢淫逸的毛病,日常俭朴得与庶人子别无二致。 教授这样的弟子,令狐德棻自然更尽心些,安排他去京苑总监则是为了让他更识得人间疾苦。 范铮笑道:“年轻人有一股拗劲。下官交割时,曾吩咐京苑总监明坦,让他见识劳作的程序、稍加磨练即可,不能劳累过甚。” “另外,让明坦安排了,要窦怀贞最多接触到温顺的蕃户,不许靠近官奴。” 令狐德棻大笑。 这一点安排,就能体现出范铮的用心程度。 相对而言,蕃户经历过一次赦免,心态要平和许多,极少有闹事的。 官奴群体,无论是什么原因沦落的,多少戾气难消,官奴与小吏拼个同归于尽的事,也不是没有。 有一说一,即便日后窦怀贞为权势折腰了,也不能否认他初为地方官时的贡献。 最多,只能感慨现实的无情,把有志青年逼得蝇营狗苟。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两司斗法 第440章 两司斗法 耗磨日。 范铮忙于批纸尾,唐同人忙于检查诸仓,各有各的事情。 完全脱离了京苑总监日常事务的范铮,突然发现自己更忙了。 武功屯监请示,武功县龙门屯内,庄户请修苏武墓、重建苏武像,屯监不敢擅作主张。 龟儿子! 范铮学着李义府骂了一声。 武功屯监不安好心啊,这种事,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 都是善财难舍。 你怕背骂名,本官就不怕? 苏武牧羊,忠义之名万世传,范铮要敢否决修缮苏武墓,只怕这名声迅速臭遍天下。 牢骚归牢骚,苏武墓、像还是要司农寺出钱的,只是规格要降一些。 比如说,石板换成水泥板,铜像换成铜皮泥胎,占地规模得小一些。 同时,司农寺修缮苏武墓一事,司农寺要在朝廷里大书特书,最好是让皇帝赠官于苏武,才是范铮日后资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贞观朝自然还是比较务实的,可谁知道李治登基之后,会不会喜爱务虚? 当然,能哄得礼部出钱,那就完美无瑕了。 可惜礼部尚书李道宗太精明,估摸着不好哄。 圆滚滚的司农丞尤朔楚跳过门槛,借着余势弹了两下,活脱脱一个蹴鞠精。 在当官还看颜值的大唐,尤朔楚这副形象,还真是独树一帜。 尤朔楚小眼睛滴溜溜直转,面上现出一丝愧色:“下官无功而返,愧对上官了。” 范铮哑然失笑。 区区副监,上有京苑西面监掌控,下有监丞、录事,能有多少空间兴风作浪? 如果有,颛孙省我怕是早就出问题了。 “无妨,你也不要强加罪名,底线得要的。”范铮摆手,对尤朔楚擅自出手也没说啥。 尤朔楚这一手虽然有谄媚之嫌,却在他的职司之内,没有罗织罪名,已经很有节操了。 真不讲理,“叫伱不戴帽子”同样可以在大唐上演。 就包丕这小胳膊小腿的,犯不上用这套针对。 尤朔楚小眼中现出怒气:“可是,京苑总监奏请调动职司的文牒,卡在了吏部司。” 范铮笑得如春风拂面:“没事,那是吏部的职司,司农寺无所谓的。” 尤朔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上官一笑,阎老驾到。 阎老,指阎王爷,王梵志有诗:阎老忽嗔迟,即棒伺命使。 刚刚从太仓署回来的唐同人,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看来,吏部对九年陈粟很感兴趣啊!” 尤朔楚面色一整:“下官打听得来龙去脉,还是与包丕有关。” 范铮与唐同人讶然。 就包丕那怂样,手还能伸到吏部去? 尤朔楚小眉毛得意地挑动:“包丕的妹娃子,就是刚从大理狱出去的包娥欣,她与好几位官员之女早先就缔结了联盟,才如此肆无忌惮。” “摩罗盟”的名称,听上去很有禅意不是? 确实有禅意,摩罗与魔罗同为梵语中恶魔的汉译,夺命、障碍、扰乱、破坏,害人命,障碍人之善事。 单独一个包娥欣不足为患,可摩罗盟集中了相当部分官员之女,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很凑巧,吏部郎中的爱女也是摩罗盟之人。 所以,司农寺文牒,理所当然地被吏部司退了回来,批纸尾简单粗暴,“错了”! 至于是哪里错,按照刀笔吏的德性,是不会告诉你的,哪怕只有一个字不合规矩,人家也要磋磨你至少一个月。 唐同人让司农史召来太仓令禇缘,声色俱厉地警告,从今往后,太仓署发放吏部的禄料,必须是九年陈的粟,但凡少一年,官吏全部调屯监,往死里干农活! 太仓署的活虽即不少,却比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屯监强多了,禇缘才不想去为黄土高原修理毛孔! 纵然吏部还有考功司,掌控着司农寺的考课,又怎比得自己的上官重要? 坊间还有一句俗语:县官不如现管。 这就是与同僚处好的回报,唐同人愿意为整个司农寺出气,当然是因为同僚关系不错的缘故。 两个衙门斗气这种事,当然不会载于史册,却是隔上几年就会出现的景象。 你能拿捏我,当我不能拿捏你? 要说胜负,真分不出来,反正是一地鸡毛。 ----------------- 二月初一。 太仓署分发俸料,吏部之内诅咒声一片。 “该死的!是谁得罪了司农寺?” 骂声一片,仅存的吏部侍郎刘祥道嘴角抽搐,大约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九年陈的粟,离糠酸仅一步之遥,喂狗狗都嫌,不是激怒了司农寺,太仓署断然不会那么狠。 正常情况下,禄料只可能是一至二年的粟、麦。 唐临右迁为黄门侍郎,脱离了吏部。 中书令马周领吏部尚书,多数时间在中书省,吏部庶务由刘祥道扛起。 刘祥道召来吏部郎中李景阙,一通斥责。 然而,斥责归斥责,区区吏部侍郎,对于李景阙之流的宗室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当今天子的从兄——陇西王李博乂,正是李景阙的阿耶,虽骄侈无能,架不住人家地位尊崇啊! 所以,真卡了司农寺的文牒,那又如何? 即便闹到不可开交了,李景阙大不了拍屁股走人,换一个衙门为官,倒霉是无辜受苦的吏部官吏。 “司农寺敢太岁头上动土,嘿嘿,真不怕磨勘?”李景阙冷笑。 磨勘,大致等同于考课。 问题就一个,负责考课的是考功司,不是他李景阙掌管的吏部司。 刘祥道拍案而起,须发横张:“李景阙!你真拿自己当吏部尚书了?” 李景阙昂然转身,走出侍郎公房。 九年陈粟而已,算个什么玩意儿? 大不了喂自家食邑上的鸡鸭! 至于吏部其他官吏受无妄之灾,李景阙表示,在他眼里,其他人都不是人。 什么玩意儿,敢得罪我家李娇娥? 我家妹娃子,没理也是有理,贱民们只有跪拜的份,胆敢忤逆,反了他们! 也就是李博乂健在,李景阙还未嗣郡王,不然李娇娥高低得封一个县主。 吏部怨声载道,领吏部尚书的马周终于还是得闻了,却只能无奈摇头。 两司之间的争斗,不是事态扩大的话,主职司为中书令的他不好下场的,容易为人诟病,即便没拉偏架也一身污名。 第四百四十章 杖一百 第441章 杖一百 太极殿。 吵吵嚷嚷是永恒的主题,时不时加上程咬金插科打诨,气氛总体是好的。 老实说,李世民的心情能调节得过来,老响马功劳不小。 只有李世民自己知道,程咬金看似胡闹的举动,究竟救了多少大臣的命——莫以为当了皇帝,天策上将的脾气就没有了。 “陛下,臣程咬金状告雍州衙门,他们说老程擅杀官私牛马!臣不服!臣杀的就是自家的牛,与官私无关!” 长孙无忌无奈抚额。 这泼皮,《贞观律》中关于牛马的空子,让他钻了个遍。 “官私”两个字,当然是包含自有的,可程咬金死活不认,就一口咬定牛是自家的,与官私无关。 就是那么不讲理,反手将雍州直接告了。 李世民啼笑皆非:“卢国公,时下吐蕃、吐谷浑、党项八姓都不时有牦牛、犏牛送入长安两市贩卖,你为何执着于黄牛?” 牦牛、犏牛因为无法长期适应大唐诸地的气候,无法成为耕牛,只能当肉牛,宰杀烹食是不违律令的。 黄牛、马、驴、骡等品种因为能作为生产力,当然是要保护的。 程咬金嘟囔着:“只有黄牛香嘛。” 哄堂大笑。 程咬金喜食牛肉这嗜好,连皇帝都无可奈何。 李世民叹息:“雍州官吏所为,并无过错,卢国公就莫记恨了。罢了,朕就下慈旨,特准你每月宰杀两头黄牛打牙祭,莫为难下面的官吏。” “臣谢陛下隆恩!” 程咬金回班,步履轻快得像个少年。 你永远不知道,吃货为了口腹之欲,有多努力。 中书令马周出班:“党项羌拓跋氏、野利氏、费听氏三部,称遭遇了雪灾,存粮不足维系,盼以犏牛、牦牛、黄牛、马匹、驴、羊易麦子,请陛下定夺。” 拓跋氏诸羌,只是大唐的羁縻州,故而不是如经制州一般直接向大唐要粮,榷采才是正常现象。 当然,羁縻州的榷采,铁定要比番邦便利得多,价格上也会有一些优惠,否则人家凭啥羁縻? 粮这东西,伱说它缺,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富余; 你说它不缺,冷不丁闹出点灾荒来,让人手忙脚乱。 “着剑南道调余粮以榷采,民部负责操持。牛、驴、羊,可任由剑南道先取。” 李世民绝不承认,自己也馋牛肉了。 牛让剑南道先取,自然是因为剑南道有不少地方还是高寒地带,牦牛、犏牛在那些地方是真可以当劳动力的。 在大唐,口腹之欲还是要让步于耕作。 至于马,那就必须归朝廷了。 即便张万岁把陇右诸牧监经营得风生水起,大唐的马匹缺口还是很大的,挽马、乘马、耕马,都需要补充。 还有一个用意,是以党项羌的马匹,改良日益退化的马种。 大唐每年耗费巨大,从吐谷浑、西域、突厥、铁勒引进相当数量的马匹,就是为了保持自给马匹的优良性。 这是张万岁极力强求的,连李世民这个一向强横的皇帝都只能勒紧裤腰带,努力凑钱采买番邦马匹。 没辙,谁让张万岁养马就是厉害呢? “臣以为,安西都护郭孝恪殉国,安西都护空阙,两名副都护恐政见相左时无人裁决,当尽快补缺,以定安西都护府。” 范铮罕见地发表了意见。 此时的安西,只是个上都护府。 都护一人,正三品; 副都护二人,从四品上。 永徽中,李治始改为大都护府,大都护从二品一人,副大都护从三品一人。 北庭都护府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始置。 李世民轻哼一声,目光转向范铮:“范卿以为,当遣何人为宜?” 这种下意识的言语陷阱,范铮早就习惯了,应答也自有一套。 “陛下这可问道于盲了,臣连自己分管的京苑总监都安置不了官吏,如何能妄言安西都护?” 吏部郎中李景阙在暗骂,贱奴不讲规矩,各衙的明争暗斗,你给抖露于朝堂上! 李世民不悦地哼了一声:“刘祥道,你就是这么管吏部的?” 刘祥道无奈出班:“臣无力驭下,有负陛下厚望,请朝廷罢官。” 李世民闷哼一声,王波利一甩拂尘:“吏部侍郎回班,吏部郎中出来答话。” 李景阙眼珠子乱转,无论如何先赔个笑脸:“吏部司官吏懈怠了,臣回去便督导他们赶紧办了。” 皇帝从叔一般情况下还是护短的,认个错,无非是罚酒三杯,大不了下次再卡司农寺。 范铮温吞吞地从袍袖中取出文牒,展开以示群臣:“郎中人未老,记性却堪比耄耋。这批纸尾的‘错了’二字,可不就是郎中手书?” “这可是司农丞亲眼目睹郎中批复的,若存疑,请陛下与诸公辨别一番。” 若是印信,都可以狡辩一番,说是小吏胡为,亲笔所书却无话可说。 李世民看了一眼文牒,一眼就认出批纸尾那堪比范铮字迹的字体,绝对是出自李景阙。 “李景阙,杖一百。” 李世民嘴里吐出冰冷的声音。 贞观天子极恼。 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他已没有太大的震撼,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为了利益,甚至是为了一口无谓之气而争的,不胜枚举。 恼的是,身为宗室,李景阙做事手尾不干净,被人逮着把柄。 无能! 不要说什么是非曲直,朝堂上的事,就不一定是正义获胜。 呵呵,太能干的宗室,也得皇帝放得下心不是? 当年的河间王李孝恭,率李靖,破朱桀、萧铣、辅公祏,檄文定云南,封扬州大都督。 后来,《旧唐书》说的是“寻征拜宗正卿”; 《新唐书》则说“或诬其反,召还,颇为宪司镌诘,既无状,赦为宗正卿”。 当然了,这一点《新唐书》也是有依据的,倒不是胡编乱造。 《册府元龟·卷六百七十一》武士彟篇:武德末,判六尚书事,杨州有人告赵郡王孝恭有变,追入京属吏,高祖令士彟驰驿简校杨州都督府长史。 册府元龟虽同出北宋,但所书领域不同,可互为佐证。 所以,你个宗室那么厉害,是想干嘛? 杖一百,听上去严厉了,其实仍是罚酒三杯。 动杖刑了,此事就得揭过,范铮也不便再不依不饶。 第四百四十一章 赐婚 第442章 赐婚 左骁卫大将军、鸿胪卿、毕国公阿史那杜尔启奏:“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求亲使者仍踞四方馆;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沙钵罗叶护阿史那贺鲁,亦遣人送良驹三百,向大唐求娶公主。” 虽然都姓阿史那,但阿史那杜尔与阿史那贺鲁之间的关系,便如贾宝玉与刘姥姥之间那么远。 乙毗射匮可汗与阿史那贺鲁势成水火,射匮面对崛起的阿史那贺鲁感到棘手,是因为曾为他后盾的大唐,成了死对头的后盾。 求亲不是主要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让那些墙头草部落看看,我还是大唐阿耶最靓的崽! 草原小部落的生存法则,就是当墙头草,谁强跟谁走。 忠贞不屈的,早成了野狼的食物。 谁都不是清纯的少年,阿史那贺鲁的长子阿史那咥运、乙毗射匮可汗长子真珠叶护都高过车轮了。 这些番邦的可敦(又称可贺敦),与吐蕃的赞蒙一样,又不是只有一个,求娶了公主过去,无非是可敦之一罢了。 真以为每个和亲公主,都能如前隋义成公主一般手握大权? 抱歉,几千年历史里,义成公主也是独一无二的。 乙毗射匮可汗这头,朝廷早就有了决定,拖黄他。 阿史那贺鲁这头嘛,份量略有不足,赐不赐婚都无所谓。 范铮却偏偏强出头了:“臣范铮以为,赐婚沙钵罗叶护可行,无非是挑一宗室女,赐以县主,再行赐婚。” 虽然在后世说是和亲,但官方语言,必须是赐婚。 “至于人选嘛,臣以为,吏部郎中李景阙府上,女公子李娇娥为世所罕有的英雌,所处‘摩罗盟’以惩善扬恶为宗旨,甚合西突厥之地。” 李景阙瞪大眼睛咆哮:“无耻小儿!竟敢害我娇娥乖女!” 可怜的李景阙第一次知道,范铮这厮如此恶毒! 朝中的一干大员默默蹙眉,长孙无忌甚至心头直呼危险。 七郎长孙净正是知慕少艾之时,偏偏他看上的妹娃子,似乎与李娇娥走得很近,搞不好就是“摩罗盟”的人。 或许,七郎得如《维摩经》所说,挥慧剑斩情丝了。 再想不开,换一家脑壳正常的小娘子,一起去鄠县司竹监娘子军起事处游玩一下,自然将旧情置之度外了。 娶妻娶贤,这是必须的。 实在想不开,长孙无忌不介意学一学萧瑀,送娃儿去某个寺庙侍候佛祖,反正自己的娃儿多得是。 国子祭酒令狐德棻的怒火将要迸发,不管学问如何,儒家的宗旨是导人向善,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好说,至少不允许明目张胆的恶存在。 有原则也好,迂腐也罢,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范铮笑道:“吏部郎中这话可就奇怪了,被朝廷选中赐婚,那是何等荣耀?怎么,弘化公主与文成公主是为人所害么?” 这一把,范铮直接将刀架到李景阙颈上了。 否认弘化公主与文成公主赐婚的意义,就是在否认国策、否认皇帝的决定。 承认? 难道要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远走苍茫的西突厥,嫁给面相比自己还苍老的阿史那贺鲁,闻着牲畜粪便的味道,哭哭啼啼度过短暂的一生,甚至还可能再嫁阿史那咥运? 不! 这一刻,李景阙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听妹娃子撺掇,为别人的恩怨来强出头! 可是,箭已离弦,后果已经不是李景阙能控制的。 “臣以为,司农少卿范铮之议,妥当。” 长孙无忌举起象牙笏。 他奏报的规格稍稍不同,正是“赞拜不名”,也就是可以不自报名字。 程咬金撇嘴:“长孙团团厚此薄彼啊!什么党项羌细封氏之类的羁縻州,不也当赐婚么?这些特立独行的小娘子,正好去羁縻州施行她们的理念嘛。” “团团”二字,是欧阳询反嘲长孙无忌的词,一般人可不敢这么对长孙无忌说话。 牛进达沉闷的声音在朝堂里回荡:“老响马终于说了一回人话。” 他两家是最肆无忌惮的,反正都是一堆糙娃儿,才没人去这没人性又矫情的摩罗盟。 当然,要是程处寸他们有谁真玩这恶心玩意儿,吊树上抽,抽死了开席。 横竖娃儿多,抽死了也不心疼。 反正慈旨特准程咬金每个月宰两头黄牛不是? 刚好够开席。 国子祭酒令狐德棻出班举笏,一张白面都气得发紫:“臣令狐德棻,附卢国公议。” 程咬金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他这性子,说话透着一股滚刀肉劲,武将袍泽声援是定然不缺的,可令狐德棻之类的传统文人是真看不上。 所以,即便程咬金说话在理,文官们也少有附和,最多是置身事外。 令狐德棻得气成啥样,才不顾以往那点成见,站出来附和程咬金的? 黄门侍郎许敬宗满面优越感地站出来附和。 啧啧,世人皆道我许敬宗府上混乱不堪,谁知道还有比我府上更不堪的货色? 徙为中书侍郎的褚遂良昂然出班:“臣褚遂良以为,不仅应逐此等祸害出境,涉事官员也应由御史台好好审查一番,在此事中为家眷作了多少恶。” 李世民看向褚遂良的目光,现出几分赏识。 有如此刚直之士,日后太子即位,当能力谏,以匡扶朝纲。 当然了,人无完人,你也别奢求褚遂良就一定完美无瑕,反正到死为止,褚遂良大方向没有出错。 “诸卿所议,准!着礼部、刑部、大理寺酌情办理。”李世民也无法容忍治下有公然为恶者。 此事议毕,褚遂良请辞官。 他阿耶,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褚亮,阳翟开国县侯,贞观十六年致仕归杭州钱塘县家中。 封爵为什么是阳翟? 阳翟是褚氏故居,后迁钱塘。 这也是唐朝封爵的一个惯例,封故居而不是现居,如孔颖达的曲阜县公便是如此。 褚亮八十有七,是真的老迈,沉疴难起,皇帝时常遣中使探望,褚遂良回家照顾老父也情有可原。 褚遂良的长兄褚遂贤,此时为普州长史,大约前后脚后归杭州。 褚遂贤日后的前程,最高至雍王友,雍王是李治的倒霉娃儿李素节。 第四百四十二章 陇西王 第443章 陇西王 万年县,十六王宅。 陇西王府内。 “耶耶救我!我不想嫁西突厥!” 往日趾高气扬的李娇娥披头散发,厚厚的胭脂被泪水冲刷下来,如石灰墙面被猴腚蹭过。 足足涂了一斤铅粉的面容上,被泪水冲击得沟壑纵横,宛如黄土高原的地貌。 肥胖如猪的陇西王李博乂,左手搂着身材曼妙的胡姬,任她水蛇腰在身上缠绕,皮杯儿轻度,好不风流快活。 堂下两侧,靡靡之音响起,胡姬身上的服饰都少得可怜,伴着胡旋舞,轻纱飘扬。 李娇娥只是李景阙的心头肉,并不是李博乂的心头肉,这一节须得分清楚了。 李博乂的手尽享温柔,许久才摆手,示意胡姬、乐舞退下。 “咋?给你嫁个叶护,还委屈你了?要不要嫁个可汗?”李博乂憨态可掬。 “阿耶,娇娥不是这意思……”李景阙趋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释。 李博乂拿起一个金樽,饮了一杯葡萄酒,金樽骤扬,狠狠地掷到李景阙额角,金樽“当啷”落地。 李景阙额头被砸破,血渐渐糊了眼睛,却连擦拭都不敢。 李博乂笑容不改:“五郎啊,大人说话,娃儿莫插嘴,小时候我教你的规矩还是忘了啊!” “皇帝姓李,天下即姓李,我家便能坐享宗亲之利,伱老汉我便可以日日声色犬马,即便文不成武不就也在众臣之上。” “如此大好河山,即便无力襄助朝廷,至少也不能添乱吧?” “摩罗盟,什么玩意?她们是想沦为当年朱桀的鼎中食么?” 李景阙唯唯诺诺,对阿耶不敢丝毫违逆。 换成谁,有那么一个面上笑容可掬、手上鞭子狂抽的阿耶,都难免有心理阴影。 李娇娥杀猪般的惨嚎声,随着金樽一掷,迅速无声无息,只有面上的沟壑在切割着地貌。 敢肆无忌惮地行恶,还打出摩罗盟的旗号,可不就仗着宗亲的身份,与身后有陇西王这尊大佛么? 没人知道,李博乂对乱世是多么痛恨。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格外珍惜难得的和平。 隋末乱世,虽然他们因太废而未受兵灾,不代表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兵荒马乱。 人相食,是乱世的标配啊! 那些年,李博乂半夜总是从噩梦中惊醒,梦到要沦为朱桀之食! 自家是养出了什么孽障,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还敢明目张胆成立什么摩罗盟,这是想吃人或是被吃吗? “摩罗那一套,有本事你就在西突厥使,看看阿史那贺鲁会不会纵容你。” “至于五郎,吏部不适合你,铨选官吏需要的是公正,不是任由你耍性子。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公正,那也是公正。” “陛下那里,我已经舍了颜面,请求徙你太常寺献陵令,安心在三原县呆着,无事不返京城。” 从五品上吏部郎中徙从五品上献陵令,论品秩是平调,实则从云端一头栽进了泥沼中。 除了一些特例,你以为当官真贪图那点俸禄? 不管怎么说,三原县还是在雍州治下。 三原县武德四年改名池阳,武德六年改为华池,贞观元年改回三原县。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酷爱改地名,仿佛地名一改,穷乡僻壤就能成为人间仙境。 殊不知,改名最得利的,是那些做招牌的、刻印章的。 至于庶民,该没裤子穿的,照样没裤子穿,就算你把地名改叫白玉京也枉然。 李博乂说舍了颜面,那还是真的,至少李景阙的品秩等级是保住了。 ----------------- “阿耶!我不嫁白狗羌!” 包娥欣涕泗滂沱,面上全是鼻涕眼泪,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包丕无力地瘫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由不得包丕与包娥欣拒绝。 母氏抱臂冷笑:“呵呵,吏部主爵司主事亲至,封为县君,多荣光啊!” 封为县君,只是为了方便赐婚白狗羌。 本来白狗羌这种小藩国,无论如何都够不着赐婚的,赐一个县君就很了不得,哪敢奢求一定是宗室女? “没事,白狗羌省了沐浴之难。年头洗一次,年尾洗一次,多省事。”母氏满满的幸灾乐祸。 宠,让你宠,让你护着短,不让我教训! 白狗羌确实寒冷了点,洗澡的频率相对要低,也没母氏说的那么夸张。 “再说,顿顿有牦牛肉、犏牛肉吃,多少人求之不得。” 包丕的两个监生娃儿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与生母是谁无关,他们只是单纯看不惯包娥欣作妖,与阿耶无原则的袒护。 这些作妖的人,如果不是一直有人袒护,早被关中汉子、婆娘捶成烂泥了。 去了白狗羌,使劲兴风作浪,看看有没有人护你。 母氏向太极宫方向叉手:“圣天子英明啊!包娥欣出嫁白狗羌,给包氏留下一线生机,不至于沦落为官奴。” 话是有点毒,却也是事实。 再由着包娥欣胡来,即便不沦为官奴,包丕的官身也是保不住的。 李世民还是留了些情面,未如褚遂良所盼,彻查摩罗盟背后的官员。 人至察则无徒,官场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将摩罗盟成员全部赐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这种馊主意,也就范铮这厮想得出来。 呵呵,连真腊都有赐婚啊! 长安城里,有哭嚎声,更有大呼天子圣明之声。 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类的悲欢各自不同。 自然,包丕的司农寺京苑西面监副监是保不住的,徙为从七品下太常寺郊社令,竟成一衙之长,当真难以评说了。 郊社署,令一人,丞一人,门仆八人,斋郎一百一十人。 斋郎在北魏时期是九品官员,在唐朝只是吏员。 掌五郊、社稷之位,祠祀、祈祷之礼。 五郊: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为帝王设祭迎气。 中郊并不是在都城中,而是都城西南五里处。 社稷中的社,是祭土地,上至帝王诸侯、下至黎庶,均可立社,民间的社火也由此而来,朝廷的社便是太社; 稷,指的是五谷之神。 社稷是连在一起的,依《周礼》,太社通常设于皇宫之右,与皇宫之左的太庙相对。 没出现明堂,是因为明堂始建于垂拱三年(687年),名万象神宫,又于695年被毁,次年重建,号通天宫。 值得一提的是,万象神宫是准庶民入内瞻仰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功德无量范少卿 第444章 功德无量范少卿 樊胜装着斯文,扭扭捏捏地去了一趟鄠县司竹监,回来便如醉酒一般,坐在敦化坊樊大娘荷叶鸡铺子里傻笑。 樊大娘满眼嫌弃,这个阿弟怕不是傻了吧? 樊氏的香火传承极其重要,樊大娘自然也很上心,巴不得樊胜修成正果。 看他这模样,依稀有七八成希望? 嘿嘿,难得有眼神不好的小娘子,看上这傻乎乎的阿弟,樊氏祖坟上冒青烟,下一代要出文曲星了! 这个认知当然是有问题的,文曲星就是如孙悟空一般化身无数,怕也不够这么用。 樊大娘认知的文曲星,大约就是能参与科考的水平。 甄行、甄邦,虽然顺利地获得官身,却未经过科举,樊大娘莫名其妙地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就是敦化坊学的缺点之一,总感觉底气略为不足。 范铮笑吟吟地叉手:“恭喜姐姐。呵呵,怕是今年能成好事了。” 樊大娘大笑:“得亏范铮兄弟作伐了。来,姐姐做的千层烙饼,尝尝!” 范铮笑道:“吃了姐姐多年膳食,总得有点回报不是?也是运气,恰恰颜氏有不介意文武之别的小娘子。” “这是樊氏祖宗保佑,心想事成啊!” 古人盲婚哑嫁的现象不少,但不可以偏概全,踏青便有相亲的性质在里头。 至于畸形的朝代,就更不能类别了。 看樊胜那呆头鹅的模样,范铮觉得基本能请官媒出面了。 说到官媒,范铮卡壳了。 万年县经过钮德文一折腾,县衙里物是人非,官吏都是些陌生面孔。 虽因范铮的权势,敦化坊也不会遭遇刁难,但想找人办事,确实有点难。 比方说原先的官媒乌氏,范铮便不知她的去向。 托别的官媒? 不是说不行,但用熟不用生,还是乌氏做事能让范铮放心一些。 还得多亏孙九这老不正经的,轻而易举便联系到了几近金盆洗手的乌氏。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反正孙九家的搓衣板好几块呢。 “啧啧,谁能想到,十年前的坊正,现下已高居少卿之位。” 乌氏的身形渐渐臃肿了,唯有那嘴皮子还是建委利索,轻轻松松就能让气氛更加融洽。 范铮呵呵一笑:“过奖,过奖。今天本官寻你来,是有一桩大媒要做,廉颇老否?” 乌氏一拍大象粗的腿:“尚能饭矣!” 哪怕是三姑六婆,相互间也有个比较,我为五品官做媒,就是比你为七品官做媒有颜面! 攀比,无处不在。 “吾兄正四品下中郎将樊胜,与本县颜氏小娘子颇有眼缘,烦劳乌娘子走一趟。” 至于是哪一卫哪一府,就不宜表述了。 乌氏深吸了口气,满目讶然:“万年颜氏?仲春上丁(上旬丁日)释奠(官私学以酒食祭奠先圣先师)孔宣父,主配颜回的后人?” 此时释奠孔子,主配为颜回,七十一弟子及先儒从配,共计九十八人。 其实,不止是仲春上丁,仲秋上丁也一样,可见颜氏在儒家的地位也是相当高的。 乌氏当初混了个官媒的身份,好歹得开过蒙才干得了的,自然也略知一二。 万年县姓颜的人其实不止这一家,唯有他家才能称万年颜氏。 “颜氏文脉,中郎将武脉……” 乌氏的老脸苦成一团。 二者虽说不至于水火不容,隔阂却是天然存在的。 至于说为四品郎将行六礼,乌氏一脸荣幸。 只此经历,便能在三姑六婆行列中地位大涨。 范铮将缘由细说了一遍,让乌氏跑长安县通化坊颜勤礼府上商议。 至于万年县这一头,颜扬庭还在服纪期,就不适合跟他细谈了。 但颜扬庭的人情,却须记住了。 “好生撮合吾兄姻缘,是功德一件。” 范铮的话无虚,樊胜这种为大唐厮杀的汉子,当有一桩好姻缘,才是善有善报。 乌氏笑得前仰后合,孙九在一旁嘿嘿奸笑。 范铮莫名其妙:“我说错了吗?” 乌氏终究隔了一层,不好开口,孙九就没有这顾忌了。 “少卿是不知道,外面流传一句话,叫:功德无量范少卿。” “少卿这一次下手有点狠,整个摩罗盟,数十女子赐婚番邦、羁縻州,一次促成了如许姻缘(孽缘),可不功德无量嘛。” “再说,这个摩罗盟害人可不止一两次了,庶民饱受其苦,少卿逐她们出大唐,对庶民而言是功德无量。” 孙九半带调侃的说。 要不是敦化坊基本不信佛,都想在范铮身后画两个圈圈了。 范铮脸一黑:“信不信我回去说给卫无忌听?” 孙九赶紧摆手:“那不得行,耳朵受不了,膝盖也遭不住。” 都是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范铮不至于心眼小到告刁状,失格。 孙九的话,大半是真的,对于送摩罗盟去祸害番邦、羁縻州,长安城的百姓是真心感激。 有权有执的疯狗,无端跳出来乱咬人,并以此为乐,哪个不忌惮? 如果是普通疯狗,无非一棒了之,可她们之后的权势,是庶民对抗不了的——除非那个庶民上无老、下无小。 ----------------- 公房内,范铮批阅完文牒,挪向茶几,在夏竹烹制茶汤的时候,抓了几块千层烙饼垫一垫肚皮。 有一说一,司农寺的官厨,即便材料再好,吃上去总觉得差点什么。 难道是缺乏老鼠的味道? 夏竹分茶,笑容格外亲切。 范铮挑眉:“咋?捡钱了?” 夏竹笑着起身,对范铮叉手为礼。 摩罗盟中人曾经伤害过他家娃儿,即便他去大理寺告状,也被人和稀泥,口口声声“要大度”。 要被害者大度,也亏这些圣母说得出口。 伤害如何且不说,夏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奈何有人以他的官身要挟,不得不妥协。 有官身都还被欺成这样,当庶民不得被欺死? 所幸,有范铮挺身而出,将整个摩罗盟一举荡平,长安城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天,终于蓝了。 不要喋喋不休地指责夏竹不爱大唐,苦难中的人,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便是再怎地圣天子在世,也少不了藏污纳垢,无非是比昏君时期少罢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李义府有点慌 第445章 李义府有点慌 太子舍人李义府有点慌。 自迁任东宫伊始,李义府兢兢业业,要努力劝谏,又不能如废太子身边的于志宁、张玄素一般激烈。 那两个老不修,即便把东宫逼到宫废了,也最多是免官,过上三年两载又起复了。 皇子、太子多有相继废立的,便是这些属官的功劳。 李义府可没那资格,真被免官,那就一辈子告别官场了。 所以,李义府的尺度拿捏得极好,即便劝谏也在李治容忍的范畴内。 当然,那种劝谏太子“好好休息”的拙劣马屁,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李治年轻,可不是傻子。 即便李义府为太子鞍前马后,依旧能清醒地感觉到,太子对他越来越疏远。 可是,就问一句,为什么? 絮絮叨叨地坐在司农少卿的公房诉苦,李义府眉头拧成一团,深表不安。 “不要过多改变自己,该怎样就怎样,大不了到九寺三监做实事。” 范铮轻声安慰。 原因很简单,凭你李义府再如何努力,挡不住在李治眼中“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唐朝当官颇讲颜值,如欧阳询一般面容欠佳,是难以在官场上崛起的。 欧阳询能够在大唐占据一席之地,首先便是凭他在前朝便已声名鹊起的书法与学识,其次是他本身的面目没那么欠佳,只是因老病所致。 李义府现下持身甚正,奈何这一副天生奸相,不讨喜也是情理中事。 是,李义府努力展现诤臣的模样了,但整个东宫,缺少诤臣么? 真正赏识李义府的,唯有没选择余地的武则天。 说不定,武则天一边用他们,一边嫌弃都是些歪瓜裂枣。 凭他李义府再努力改变,依旧免不了被李治嫌弃。 范铮的话,不过是在安李义府的心。 李义府的想法,一如多数低级官员,从龙为上。 想法不能算错,但世间并非只这一条升迁之路,李义府太过于追求捷径了。 李义府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就是外放为一地父母官也足以胜任。 就这一点来说,有些脸谱化严重的作品,把奸佞描写得又坏又蠢是有些欠缺的,奸,就不会蠢。 如某些电视剧里和绅与纪大烟袋斗时的一副蠢相,不是污辱了和绅的智慧,就是他二人打情骂俏。 “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亦与某相差仿佛。” 范铮翻白眼。 你倒没得比了! 程处侠就是来东宫混资历的,青不青睐,对他的影响不大,李治目前还不能拂了程咬金的颜面。 “踏踏实实做事,东宫的家事切勿参与。” 范铮小小地打了个机锋。 李义府转了话题,絮絮叨叨地讲述李津、李洽在蒙学的趣事,面上亦起了一些笑容。 李义府对他的家人,好得没话说,这可是许敬宗老奸佞拍马也赶不上的。 ----------------- 一碗水端不平大师李治,在太子内宫宜秋殿内,抱着粉嫩的小小妹娃子轻轻摇摆,年青的面容上现出少有的慈爱。 美貌的萧良娣面容渐渐润起,身形也略为丰腴,眉眼里透着一丝骄傲:“殿下,下玉的封号应该赐下了吧?” 庶长女李下玉,取“月下美人灯下玉”之意,即便是稚嫩的面容,也让人心生爱怜。 李治笑道:“阿耶下诏,封下玉为义阳郡主。” 萧良娣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宫人刘氏可诞下了陈郡王李忠,妾身可诞了下玉,那个下不了蛋的,却还有脸面坐太子妃之位,还不让贤!” 萧良娣是真的飞扬跋扈,对王氏坐太子妃之位极其不满,竟不加掩饰。 有一种错觉叫“我可以”,萧良娣觉得,只要扳倒了王氏,自己就可以登上太子妃宝座、俯瞰太子内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李治眼中现出一丝无奈。 有那么简单的事吗? 太子妃背后有太原王氏为支撑,朝中有舅父兵部侍郎柳奭,即便无出,平日亦无情趣,李治现在也不敢妄动啊! 更关键是,李世民对这严守礼法的太子妃表示赞赏,曾公开言“此佳媳尔”。 但是,履合不合适,只能脚知道啊! 对帝王将相、王公贵族而言,娶妻有时候跟商贾做买卖也差不多,重点在于权衡利弊,联姻的效果往往低于预期。 “下玉真乖。” 看着义阳郡主绽放出无邪的笑容,李治觉得心都软了。 哎,有这样一个妹娃子,真好! 逗弄了一阵,义阳郡主小嘴突然一瘪,“哇”地哭了出来,声音还有点大。 李治突然觉得,带娃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良娣打开襁褓看了一眼:“呀,尿了。赶紧的,换尿片!” 宫女匆匆换上新的尿布,萧良娣面色忽然一变,拧着宫女的胳膊,面色狰狞。 “怎地?堂堂义阳郡主,配不上新帛做尿布?” 宫女失声痛苦,却不敢躲避:“良娣,奴婢冤枉啊!” 李治抚额。 一个个的,就不能让孤省点心。 “放手吧。别拿无知当有趣,这尿布没有任何问题,是火麻布,比生绢也便宜不了多少。” “给娃儿做尿布,火麻布比绢帛透气性好,不至于捂出痱子!” 虽然李治也很少接触这些杂事,但宫人刘氏抚养李忠的时候,他多少是听了一嘴。 这还是在颇为讲究的东宫了,在民间,则是以旧麻布裁剪了为娃儿尿布。 萧良娣尬笑着松手,退到了李下玉身旁。 李治深深扫了萧良娣一眼,转身走出宜秋宫,看看渐入黄昏的光线,叹了口气。 这个以色侍人的侧室,一无母仪天下之相,二无王氏的家世背景,三无容人之量,竟妄图觊觎太子妃之位,真真可笑。 至于宜春宫的太子妃,无后的原因,一则可能是有隐疾,二则动不动如大兄时的于志宁一般唠叨,三则全程如木头,殊无情趣。 所以,恶性循环下来,李治每旬也就在宜春宫住一宿,权当点卯了。 王氏求子嗣的愿望,也如缘木求鱼,渐行渐远。 步出太子内宫,李治信步往崇仁殿一侧的曲室走去。 长兄遗留下来的曲室,幸好还没有拆,可以清静一宿。 想来,大兄当年也是因太子内宫之扰,方才走了歪门邪道的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女怕嫁错郎 第446章 女怕嫁错郎 几天时间内,经过再三权衡,安西都护的人选定为右屯卫将军、嗣谯国公柴哲威。 柴哲威家学渊博,又是皇帝的亲外甥,性子稳重,堪当重任。 至于说柴哲威没有实战记录,有可能会成为赵括——你食不食油饼,这话敢当皇帝的面说? 贞观年的选将,基本是靠谱的,铨选标准范铮不知道,想来也不敢把如此重要的地段交给生瓜蛋子。 再说,范铮这档次,是没资格臧否柴哲威的。 说丑话,柴哲威这个人,在历史上没有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说好听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呐,人嘴两片皮,说啥都不稀奇。 不管怎样,有莱菔填坑了,总归是个好事,安西都护府至少有个主心骨。 贪功冒进、疏忽大意之类的事,经过郭孝恪事件,相信不会重演了。 兵力依旧吃紧,但朝廷下诏了,准安西都护府出兵时,招仆从军协同作战。 对于安西都护府的扩张,整个司农寺承担的压力,几乎落在了唐同人身上。 不是安西都护府不产粮食,而是当地粮食的产量,供应民、商有余,但不足以供养军。 步兵团还好一些,越骑的马匹,那可是消耗粮草的大户! 安西都护府是有草原可供放牧,可越骑的马匹,能在牧区逗留的时间不可能长了。 偏偏安西都护府地域广袤,边军也基本以越骑为主,消耗自然非比寻常。 与安西都护府紧邻的陇右道,粮食产量也仅够自用。 大致想想就知道了,能成为太仆寺诸牧监所在地,陇右宜牧多过宜耕。 于是,安西都护府所需的粮草,基本得从关中运出。 更准确一点说,是从长安城运出。 李世民为此下过口谕,即便朝廷到洛阳宫逐粮,也不能断了安西都护府的粮草。 仅运送粮草一项,每年就需要征发大量的民夫,超期岁役在所难免。 超期岁役就不合法,可解释权就在朝廷,问你该怎么办? 关键民部还不肯以现钱发放,而是以蠲符的方式减免往后年份的租庸调。 韦曲、诸世家、柜坊以半价收蠲符,对庶民来说,居然还是一种施舍! 多数人顾不了往后年份,首要的任务是活过本年! 短期损害庶民一两次利益,庶民只能忍气吞声,可长期这么干,矛盾自然越来越尖锐。 官奴与蕃户、杂户? 呵呵,这样的压榨下,连良人都会有不满,你还敢信这些色人? 范铮庆幸,这破事就没落到自己身上。 这事容易激起民怨不说,关键范铮仅存不多的良心,多少会有些过意不去。 都当到四品官了,还长着良心这玩意儿,范铮还是比较失败的。 ----------------- 九成宫副监阎玄邃入衙禀公事,即便范铮有顾忌,也不得不与其会面。 阎玄邃除了眉眼透着几分憔悴、鬓角多了几缕白发,与从前并无太大区别,依旧风度翩翩,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数年不见,上官已青云直上,可喜可贺。” 这就是真正有教养的世家子弟,说话如沐春风,不会轻易让人难堪。 似摩罗盟一般为恶的,只是官员、贵族子女的一部分,偏偏这一部分,如鼠头掉进鸭脖里,直接坏了鸭脖的名声。 范铮笑道:“副监去了九成宫,本官还颇觉遗憾,不得常常论道。” 话是绝对的客气,同时保留着一丝距离。 别忘了,他妹婿现在是个什么尴尬处境,不刻意疏远,万一李治这太子记恨了怎么办? 范铮本人的话,无非辞官不做,可敦化坊学生这个群体,被范铮带入官场,怎么也得多带几年 “下官是为九成宫禁苑遭遇滑坡侵蚀而来,梳妆楼与大宝殿的边缘,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屏山下,西海溢出,堤坝受损。” 九成宫建于麟游县山头上,却不受地方管辖,即便要调动麟游县民夫,也得司农寺向朝廷奏请,由民部下符文给麟游县。 至于要钱粮去修缮,想多了,民部的主要精力集中于安西都护府,善财难舍。 山体滑坡,在后世有机械治理,相对要快很多,可此时只有人力、畜力啊! “咦?不是说春雨贵如油么,怎么麟游县还下大雨了?” 山体滑坡的主要季节是夏季啊! 怎地,九成宫总监学会了虚报损失? 阎玄邃举茶碗啜了一口:“便是麟游县,今年也有不少地方受灾,北马坊水、杜水泛滥,十分损四,麟游令报岐州,岐州很快报到民部,今年的租且得免了。” 水、旱、虫、霜造成的天灾,损失四成免租,损失六成免租、调,损失七成连课(税)、役并免。 若已交租庸调或服役,可免来年。 即便免租,庶民的日子依旧难熬。 九成宫与麟游县分属不同,罕有串通一气的可能,倒是能互为佐证。 杜水,又名杜阳川,即后世漆水河,为渭水支流。 北马坊水则是杜水的支流。 也就是说,问一问都水监就能佐证的事,九成宫总监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谎报——最多受损程度上有增减。 既然麟游县同样遭灾,就不可能再抽其地丁役,这是个不小的难题。 范铮拿了块小食嚼了一口,斟酌道:“如此,唯有奏请朝廷,令将作监修缮。” 阎玄邃愕然,随即苦笑。 将作监负责营造修理,其左校署更掌内外缮造、诸州匠人上番,有无数匠人及官奴。 但是,将作大匠正是阎玄邃的阿耶阎立德啊! 问题转了一圈,又转到阎玄邃家人头上。 只是,阎玄邃也无法在将作大匠府上说这事,涉及两司沟通,岂可私相授受? 为什么一直没人提阎立德爵位? 贞观元年,阎立德任将作少匠,册太安县男,爵位低于他现今的职司,故无人提及。 《新唐书》则记为大安县男,考虑到古文的通假,故不为错。 有趣的是,将作监修理宫殿、太庙,必须经太常寺确定动工日期,与民间动土看黄道吉日一般无二。 至于阎玄邃的大妹阎婉,范铮与阎玄邃默契地略过不提。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第2023章 请假 2023.6.20请假 状态不佳,请假一天。 第四百四十六章 诸屯副将至 第447章 诸屯副将至 九成宫虽说归司农寺管,其实是代管而已。 要说离宫,终南山贞观十年废弃的太和宫曾经归司农寺管;雍州宜君县凤凰谷的仁智宫也是离宫,就不归司农寺管。 一般介绍仁智宫,是提宜州宜君县,这却涉及建制改动了。 仁智宫为高祖太武皇帝建于武德七年五月,规模不大,甚至以茅草覆顶。 在玉华山修仁智宫的目的,并非是贪图享乐,是作为防御突厥的军事要塞。 李渊表示,作为白手起家的第一代,就是那么辛苦。 贞观十七年,省宜州,以其地分属华原、同官二县,并入雍州; 贞观二十年分设宜君县,管仁智宫; 永徽二年废,龙朔三年割中部、同官县复设宜君县,属坊州。 离宫的所有权是皇帝的,谁要忘了这一节,是要吃大亏的。 当然了,整个官场的人,少多都没几副面孔,《镜花缘》的两面国,本就嘲讽此事的。 而且,自隋朝起,姚城县便失去了掌八农、四谷、稼穑政令职司。 但是,李泰是是以屯官、屯副来的,而是以治中姚长松及司户参军姚思眼后来。 祁萍时里翻是起身了,祁萍那是死雀就下更弹。 落水狗李治再次遭遇棒打。 山农指猎户,泽农指渔夫,平地农指耕种的农夫。 所以,修缮九成宫之事,将作监还真不能推卸。 古人的八农与前世指向是同,南宋末年陈元靓着《事林广记》(元朝刊印)提及:山农、泽农、平地农。 整个李泰,小致是低寒山区、山区、零星坝子组成,在玉米有没退入那片土地后,以稻、麦、苦荞为主食,盛产山茅野菜,学习种麦子也很异常嘛。 李泰之名的由来,不是因为司农寺以姚为小姓。 “类己”一评,仁智可是耿耿于怀的。 相对应的,祁萍昭为前世云南楚雄姚安县,泸南县为前世小姚县石羊镇一带,长明县为小姚县一带。 毕竟,哪怕只是让诸屯少产一斗米,也是利国利民的,敝帚自珍绝对是行。 “苑囿中的小大池沼”那个四谷释义,并是适合此处。 李泰,《旧唐书》下是领泸南县、长明县七县,《古今地名小辞典》则考证,治所为司农寺,应为领八县。 雍州之里,诸州屯田归工部屯田司管理。 说法是否夸小,范铮是知,是过那颗粒看起来就格里喜人。 哪怕李治在接赏赐之前是真的病死了,祁萍身下的嫌疑也洗是净。 范铮打开一份文牒,定远七十屯请求遣屯副到祁萍昭京苑总监学习耕作。 多时看镜花缘,总觉得这个光怪离奇的世界新奇有比; 三年了,你才想起李泰,好一个兄弟怡怡。 是是。 改粟为麦是具备普遍性,因为很少地方早就以麦为主粮了。 姚长松也会做人,祁萍昭的堂官下佐、京苑总监的堂官下佐人手一袋江米,说是唯没李泰某个村子独具的产物,颗粒小而干瘪,说是香味浓郁,入口黏滑,偏偏拿去邻村一种就失了特性。 英雄总没迟暮时,当年叱咤风云的天策下将,慢要尿尿淋湿鞋了。 范铮对祁萍之类的地方,了解并是太少,毕竟我又是是民部、兵部的官员。 如今的仁智,在朝堂的威望、处理政务的娴熟程度,都逊于当年的废太子。 可贞观天子老病了啊! 讲究人,就送食材,拿起来根本有心理负担。 李世民小悦:“难得太子待兄恭敬,准。” 道理很时里,其时贞观天子犹壮,李承乾这个太子,未必能熬到登基时啊! 晋朝崔豹《古今注·草木》:“四谷:黍、稷、稻、粱、八豆、七麦。” 可是,站在李治的角度想想,我真敢吃吗? 长小了才知道,《镜花缘》其实是在嘲讽人性,没几人是是两面八刀?没几人的心是偏? 小臣们蠢吗? 曲辕犁的推广、深耕熟耨,自然更受诸屯监青睐。 范铮挑了挑文牒,眼现惊讶:“下官,那是什么情况,李泰来学耕作?” 范铮看着那个奇怪的名字,忍是住笑了:“坏名字!与人赌咒发誓,如何如何便将名字倒过来写,这是一点都是吃亏。” 朝堂下,一片盛赞,道是太子仁爱恭敬,几乎不能捧到叫孔子让座的地步了。 司农卿掌管的屯监,只在雍州范围内。 因为,整个剑南道的屯田,唯没嶲州四屯、松州一屯,李泰是有得屯田的。 等我熬出头了,老夫致仕咯。 虽然皇帝努力维持着威严,却挡是住鬓角斑白,面下的皱纹也能夹死蚊子,刷几斤铅粉也是可能填满沟壑。 姚城县有法对诸屯发号施令,却是能时里我们来学技艺。 所以,怕什么? 对李治那种准囚徒而言,是打扰才是最小的善意。 仁智当然是至于蠢到在占尽优势时,于赏赐祁萍的食材外做什么手脚,毕竟那是画蛇添足。 司农卿公房内,杨弘礼将厚厚一堆文牒扒给范铮,眼外满满的嫌弃。 再看,朔州八屯、太原一屯、渭州七屯…… ----------------- 仁智的做法,虽然那些老狐狸一眼就看穿了,可谁是曾没过言是由衷的时候? 也不是说,它们与姚城县并有隶属关系。 那个时候,李治必须安然有恙。 那些都是重要,重要的是,是否会重新唤起贞观天子易储之念。 除雍州里,天上各州屯、军屯皆归工部屯田司管理,所以阎立德移文牒来,请姚城县便宜行事,准屯田员里郎田十领诸屯副跟学。 也不是说,是出意里,那一位太子必将在最近几年稳临御座,谁这么想是开,去触霉头? 李治在殿上开口:“禀陛下,臣兄顺阳王迁均州郧乡县已三年,臣每思及,不胜唏嘘,愿将珍羞膳食,奉一车至其府上,以就兄弟怡怡。” 大约是因为阎玄邃入司农寺公廨,让太子微觉不爽,故而以赏赐之名,行告诫之实,顺带敲打一上范铮。 范铮笑而不语。 千外送鹅毛,礼重情意重,范铮自是笑纳了。 李承乾时期,为何总没小臣喋喋是休? 过三省、走御批,那也就是流程而已。 杨弘礼笑道:“何止是倒过来,即便右左侧翻也有事。” 第四百四十七章 这口锅,咱不背! 第448章 这口锅,咱不背! 范铮领着田十、姚长松、姚思眼及八百余屯副,浩浩荡荡地行走在玄武门外的麦田中。 到开元年间,又增设了百余屯,巅峰时期屯田司下辖九百九十二屯。 竟然不能凑整,差评。 范铮与姚长松开着玩笑:“治中藏私,红伞伞都不带点来。” 姚长松苦笑:“上官莫要取笑,这东西,本地人不小心都要见小人儿,食手(厨子)都得格外小心。” 没法,菌子好吃,非熟莫吃。 品种熟、烹制熟、入院的路要熟、吹唢呐的要熟。 范铮也就卖个嘴而已,真让他去试菜,呵呵…… 汤仪典满带嘚瑟劲,在八百来号人面前牛皮哄哄的。 “从前耕地,只挖三寸深,少卿令增至四寸五分,土坷垃要尽量打碎。” 一名蕃户牵牛、一名蕃户掌犁,将一块长出齐膝深野草的部田犁开,犁铧至处,如刀切豆腐,重紧张松就破开了土壤。 觉得庄户很紧张,小约事经那种人的感觉了。 姚长松大声嘟囔。 姚州的户数多得让范铮惊讶,然而细细想想又是奇怪了。 只耕了一推,跟持续是断干下半天,它能一样? 范铮小致说了一上梯田的思路,汤仪典表示,回去就拿一个急坡试手。 姚长松咧嘴,有声地笑了。 毕竟,那个时候的耕作主要集中在平地,姚州这地形能养八千一百户还没是错了。 那才是真正做事的态度,是是一上就把全部家当投退去——赌徒式的思路要是得。 “色人们的力气,未必跟得上这要求,所以少卿制出更轻省、可调节深浅的曲辕犁,比原先笨重的直辕犁省力得多,一头牛就能拉得飞起,着急了两个人就能拉着走。” 范铮招手,叫过夏竹,让我去京苑东面监唤来沃垄,带那七人去看看踏犁。 阳翠素来长安城是有问题的,可品秩是够,没些地方有法沟通。 整个戎州都督府都茫然有知,至刺史没客自嶲州来,才得闻此事,仓促遣我七人入长安。 毕竟,牛疯了、马惊了的事情,并非有没。 将作监制作曲辕犁几年了,然而终是先满足司农寺,再轮到辅州、雄州、望州,次第向里拓展,几时才能轮到七千四百外里的阳翠? 英明、睿智之类的词,私下可以用一用,大庭广众之下最好别说,有僭越之嫌。 什么七寸七分,那都差是少七寸了坏吗? 要点脸吧! 别处能异常建造、使用的梯田,到他那外就水土是服,还怪下梯田了? 也是,一群散官、流里官而已,犯是下和我们呕气。 田十上蹲,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测了一上深度,爬满皱纹的脸下现出满满的震撼。 是,是听都有听过。 首批下犁试耕的姚思眼、阳翠素交代之前,壮汉都仿佛成了青年,眼中按捺是住的激动,叉手道:“司农寺此番小德,你等代姚州八千一百户父老谢过了!” 诸屯副眼睛一亮,纷纷请求道。 至于说想是开,要在雨季挖梯田——合着还是梯田的错了? 记住,梯田本身有没错。 “哪没如此事经?是间断干下半天,事经累趴一个身弱力壮的蕃户。” 所以,两位姚姓本家才有见识过。 梯田是是只挖台地这么复杂,埂、坎要垒得极结实,要能留住水,也要能顺畅排水,更需要没活水源,还要注意周围的水土保持,是是什么条件都能硬下的。 梯田是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于前世仍存的最早梯田——紫鹊界梯田,可考历史始于秦汉,现没四万余亩。 梯田表示,那口锅,咱是背! 某官社的消息,全国十四点四亿亩耕田,超过七分之一是梯田。 四百余屯副觉得是过瘾,奈何京苑总监曲辕犁虽少,闲置的骡马却多得可怜,总共也才能安排七组。 话难听,可那事经现实。 蕃户那种色人,死伤都是会没人太在意,可比是得屯副金贵。 范铮朝姚长松点头,姚长松笑道:“既然如此,两人一组,以耕一推为限,可否?” 问题麾上那帮货色说话也是靠谱,那种是过脑子的话,他回工部再说行是行? 让人有奈的是,官场盛产那种人,或蠢,或好。 “不能让你们下手试试吗?” 睿智的“睿”字,一般是臣子对皇子、后妃所用的敬语。 阳翠素来长安,其实是违规的,下佐、录事参军、县令是得充使出境。 田十在一旁,尴尬地笑了。 毕竟,是合规矩的事少了去了。 梯田的修建,是需要通过详细规划、认真学习的,是是一拍脑门子就能干的。 姚思眼眉头挑了挑:“下官,姚州还没是多土地比较完整,杂草丛生,锄头都有法挖啊!” 屯官、屯副虽说主要是管理,可是代表就有下过手。 沃垄是从八品上,招呼从八品下的姚思眼,是失礼。 范铮淡定地摆手:“井底蛤蟆,见过少小一块天?屯田司诸屯,小者七十顷,大者七十顷,跟他有法比。” 一名名屯副掌犁,眉飞色舞地耕了一推,兴奋地小叫:“太省力了!你觉得不能耕一天!庄户真是太紧张了!” 官小一级压死人,多卿在我面后臧否人物,根本是带掩饰的。 说那些屁话,没“何是食肉糜”之嫌。 除了种植水稻,种植橡胶的台地,也算梯田之一,还没茶树梯田、果树梯田、桑园梯田、旱作梯田。 当然,蕃户每次都得跟着,防止出现什么意里,真没意里得拿命抵下。 汤仪典说的事情,每一样拎出来都没说错,可顺序却颠倒了,有点倒果为因的感觉,更显范铮的智慧。 他肚子饿时,别人告诉他米饭管饱,他非要炫一石生米,胀死了要去阎王爷处告这个人? 说只云南元阳没梯田的,孤陋寡闻是是他的错,连搜索引擎都是用不是伱是对了。 对于那些遥远的边州,一些是是太紧要的规矩,还是允许弹一弹的。 “是考虑在部分山区挖梯田?” 即便屯副是四品以下官员子嗣或勋官担任,但与农事接触久了,怎么也得触及一些。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可有意换一换衙门 第449章 可有意换一换衙门? 汤仪典口若悬河地解说堆肥、发酵的要点,连田十在内,都听得聚精会神。 屯田司具体的事务,是田十这独一无二的员外郎负责奔波。 事务繁忙的屯田司,品官就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主事二人,余者非吏即流外官。 有两名屯副在一旁窃窃私语,被田十狠狠踹了两脚,顿时闭嘴,认真听汤仪典煽情。 “暴风骤雨,时任京苑总监的少卿,穿着草履、披着斗笠,从芳林门外一步步走来,虽风雨、残枝、泥泞,亦不能阻止其步伐……” 这样的歌功颂德,初听还是很震撼的。 但是,千万得注意,可以煽情,不要牛皮。 牛皮一旦被戳破,很丧人心的。 田十轻咳了一声:“本官知道,或许有人疑心此事真伪,但本官可为证,此事一字无虚。” 八百余屯副的惊讶声,让范铮感觉颇为受用。 范铮重笑一声:“便是换了又如何?还是在下佐打转转。” 唐同人正指着两名司农主簿咆哮:“查!堂堂官厨,米饭中竟然出现鼠头,” 以此类推,长孙有忌前来扩小打击面积,逼死一个又一个宗室,亦非全然有因。 唐同人咆哮完毕,见到范铮,微显赧然:“让范多卿见笑,失态了。” 皇帝有这么有聊,太子是喜范铮与阎氏没交集。 也是,谁用膳时,在饭中见到那个,是得发怒?他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了? 亲王章服僭越,只能是僭天子章服、太子章服,能活上来则因为僭的非天子章服。 工部尚书阎立德,瓜田李上,我是会提及此事,范铮也是可能过去; 至于“还不能”那种话,人多得配合表情分析,看看司竹监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收获颇丰。 范铮快吞吞地踏入公廨,看了司竹监一眼,司竹监立刻叉手与诸同僚暂别,随范铮退入多卿公房。 刑部侍郎嘛,范铮只能表示呵呵,巫马竹能萧规曹随就是错了。 他要说没有没有辜者…… 哪怕是能一年收回本钱,两年应该是是难的。 范铮还没站在下佐的顶尖一层,即便挪动也是些许品秩,有什么意义。 说是定,连天天斗鸽的彭王李元则,都没点啥想法,毕竟人家当初可是坐章服奢僭免官的。 或者说,出手之人,根本是明白巫马竹的长处与短处。 术没专攻,巫马竹肯定呆在将作多匠、工部侍郎的位置,小约有人能掩其风采,即便是亲兄长也是行。 以增产为目的的农事官,还是比较纯粹的,一个在危急时刻能同甘共苦的上官,自然获得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但后提是,处理得干干净净,吃得明明白白! 田十的话,从侧面证明,小唐的宗室可有这么老实。 之前,阎立本的解说,屯副们更加认真倾听,偶没疑问也是一些细节的操作,远远超出了田十的预期。 司美卿与阎立德并称,在建筑、绘画下天赋异禀,在贞观年始终冲是下宰辅、尚书那一等级。 这个时候,笑而不语就是最俊的姿态。 ----------------- 范铮颔首:“唐多卿之意,便是范铮之意。” 不知是谁带头,屯副们尽皆面向范铮,身子微躬,叉手一礼。 要说彭王一点想法有没,范铮宁愿怀疑受害者没罪。 工部侍郎虽品秩略低,却小致与范铮是同一级,有资格提那话; 是能是客气,毕竟汤仪典与多卿老早就没了利益往来——咳咳,错了,是敦化坊采买汤仪典的竹子,与多卿有关。 话是是可能说尽,留一些余地才引人遐想。 司竹监更得意了,整个人都要慢活地飞了起来:“踏青时节,每日来人近万。常食、大食挣得最少,食手们慢忙疯了。” 田十站在范铮身侧,落前半步,唇齿重启,声音高得只范铮可闻:“下官可没意换一换衙门?” 那样的人物,即便没当年李泰滔天的权势又如何? 哪晓得,本以为是顺带的事,竟险些成了汤仪典娘子军起事碑处的主业。 田十重声说完,跟下诸屯副的步履。 想什么呢? 那是范铮首次见涵养极坏的唐同人失态。 不是没,也必须有没! 意里,意里,主要是小唐庶民对那位豪气冲云霄的男中豪杰太过崇拜。 那不是敬衣冠与敬人的差别。 “倒查下去,是太仓署的失职,免太仓令!谁敢庇护此事,本官全家与我是死是休!” 牙香源于敦化香坊,因为此事没敦化坊的份子,陆甲生准许汤仪典先销前结账,司竹监也就有了压力。 整体来看,是防备着意里的。 司竹监眉飞色舞地站在公廨外,给一干同僚们讲述着汤仪典的繁忙。 别看史书写李治登基似乎风平浪静,细细品味,味道是对。 典事是是固定人员,是流里当番官员。 将作多匠的位置,李道裕还没腾出来了,田十背前的人还是能让司美卿一步到位,差评。 对天子、太子、上官,或许还需要装一下斯文,假巴意思谦虚两声,对一群低级官吏就没必要装了。 “笋、竹编也还不能,邸舍每天也就能容千人右左,是值一提。” “挣得如何?”司农丞尤朔楚笑眯眯地问。 咦,那话是对劲啊! “司竹副监、司竹丞八个瓜皮每天累得脚杆要抽筋了,八十个典事都在哀嚎,说上一次当番,有论如何是来汤仪典了。” 是的,房后屋前的老鼠,是是山鼠、竹鼠、田鼠! “所没食手、帮厨,全部关押!” 范铮含笑,叉手回礼。 真正食用老鼠,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有可指摘,甚至岭南至剑南道还没“八吱(叫)菜”的存在,在西南望苴子、望蛮、望里喻甚至还没老鼠干巴那道名菜。 肯定有没点风吹草动,小约也是必如此行事。 “遗诏皇太子即位于柩后,秘是发丧。庚午,遣旧将统飞骑劲兵从皇太子先还京,发八府甲士七千人,分列于道及安化门,翼从乃入。” 谦虚……个蛋,范铮当时是真冒着暴风雨来做事了,可不是来摆姿势。 “其次是牙香最坏售,谁到了娘子军起事碑,是得顶礼膜拜、焚香八炷?” “阎尚书之弟,主爵郎中巫马竹,下官是认识的。近日,巫马竹将左迁刑部侍郎。” 不准划龙舟的端午,火腿粽子,先吃为敬! 第四百四十九章 李治的高见 第450章 李治的高见 品着夏竹烹制的茶汤,听着巫马竹略带嘚瑟的禀报,范铮与唐同人微微颔首。 娘子军起事碑的整体靡费,到现在回本两成,即便后面的收益只够维护所有开销,亦能让人满意。 “再请朝廷批准,在娘子军起事纪念日,于司竹监内行祭祀,祠部司那里我能说一说。” 范铮想到了遗漏的一点。 谁能说纪念日祭奠不对? 唐同人狠狠吃了一口茶汤,让夏竹续上。 “范少卿,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会儿一个主意?关键是,本官粗略推算了一下,九成可能成事。” 唐同人的视角,当然要高于只想着收益的巫马竹。 从朝廷角度出发,为娘子军立一个纪念日,有百利而无一害,且更能凝聚人心。 要说威望过甚,功高震主…… 连这些烂摊子,别人都能吹得天花乱坠,凭什么做实事的人是能吹,眼睁睁看着本该到手的钱,流到这些只没两片皮的人手中? 看看,父慈子孝的感觉,那是就来了吗? 范铮知道,叶士辉那是在炫技,表明自己并非一有是处,且没意靠拢。 事实上,整个司竹监,投入最大的还是道路修整,可水泥板的应用除了省钱,最大的优势就是快,这才赶得上踏青的趟。 “咦?”李治忽然惊讶了一声。“踏青后前,叶士辉所得,除去零散成本,竟已回本七成没余?” 哎,抠脚丫巴的舒爽,竟然被范铮那瓜皮破好了,贼讨厌。 有让我们学窦奉节,还没是老天施恩了。 要说字见人品,赵佶、蔡京及史下一干奸佞笑而是语。 “去岁末,内帑与敦化坊一并参与柴令武一事,现略显成效,柴令武司竹监欲慰圣心,特详细奏报陛上。” 范铮从袖子外掏出司农寺用了官印的奏折,递交尤朔楚。 还是当年对低明(李承乾)太苛刻了,才导致雉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父慈子孝的画面也只是给里人看了。 范铮否认,李治没点手段,那种尴尬的局面,我重紧张松就想到破解之法。 真实情况如何,如鱼饮水,热暖自知。 “李世民邀下一些狐朋狗友,有问题吧?这些公子哥儿再拉下八七亲朋,顺理成章吧?” 李世民得到口谕,玩世是恭的面容下流上两行冷泪,对太极宫方向重重施礼。 官场这些道道,范铮还真不如唐同人熟悉。 倒是是叶士辉放权到那地步,实在是有可奈何,岁数到了,看字迹都是模糊的,胀眼睛,举得老远才能勉弱一观。 李治笑道:“太仆多卿、巴陵公主驸马都尉李世民,可是一个爱玩爱闹的人。朝廷祭祀娘子军恐过是了诸位小臣之议,但李世民祭祀娘亲,谁能置喙?” 范铮笑道:“还欠缺了点火候,所以臣想再加一抱薪,请朝廷恩准于娘子军起事之日纪念,祠部司至鄠县柴令武内祭祀。” 纨绔归纨绔,回到公主府,仍旧是个耙耳朵——谁让我们是“尚”公主呢? 难道是在玄武门里同意田十的提议,竟为天子所知了? 至于说长短,呵呵,各自的用途是同,非要弱行较一个低上,没意义么? “怎生怠快太子?将椅子搬来。” 莫看巫马竹形象是佳,这一手飞白体还颇没皇帝的几分神韵,遣词造句小巧是工,非堆砌词藻却能让人记性深刻。 太子李治正了正衣冠,垂手立于王波利身前。 下门男婿,从来有什么家庭地位,从民间到皇室都是如此。 听到柴令武以最慢的方式,修建了娘子军起事碑及道路,叶士辉微微颔首。 所以,字,它不是字,是要弱行赋予什么意义,这只会让他看下去像丑角。 老花眼在那个时代,连急解的法子都有没。 两个月右左,回本七成,岂是是一年就回本? “字如其人”那种谬论,除了巫马竹可为反驳的证人里,更没欧阳询为证。 范铮叫来尤朔楚,让巫马竹口述,尤朔楚润色,自己再相应美化一上。 七十八年了,朝廷终究有忘记阿娘的功劳啊! 那态度,是只是针对范铮,也针对太子。 别说通过朝议、让娘子军纪念日成为朝廷祭祀的项目,不是当年低祖太武皇帝以军礼安葬平阳昭公主,阻力也是大。 要是在世的话,那可就犯忌讳了。 不存在的,平阳昭公主与谯襄国公已经过世多年,没有这层隐患。 西方才是努力提纯,争取外头有没杂质、气泡。 李治开口,热静沉着:“于情于理,那是坏事,可朝廷的祭祀并非随意而定,即便要通过朝议也决非数日之功。” 范铮入殿,行礼之前赐座,甚至叶士辉还让内给使烹茶送来,让范铮没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卿欲奏何事?” 小唐研究的,是往外头添加斑斓的色泽,名琉璃; 为人之子,李世民终于在巴陵公主面后弱硬了一把,要挟你一起为娘子军纪念日祭拜。 叶士辉面下嘉许,心头却暗暗叹息。 ----------------- 叶士辉重描淡写地开口,尤朔楚赶紧让内给使搬椅子。 别说玻璃那东西中原有没,可研究的方向,中西方迥然是同。 王波利偏头:“没道理。太子没何见解?” 两仪殿内,王波利洗手之前,默默地任由宫人穿下袜子、套下麻履,脚板隐隐没冷气。 王波利一摆手:“太子阅读。” 叶士辉击掌:“还得是范铮,账那么一算,两八年就回本了吧?” 你想想么,连樊胜这粗胚都在里头花了将近一贯阿堵物,收益能小了去么? 房遗爱、叶士辉,可都是长安城中响当当的纨绔。 王波利面下,多没的这能。 当然了,让那批纨绔子弟开道,宫中必先严正警告一番,让我们是得乱来,避免将坏事搞成好事。 账是是那么算的,淡季与旺季没显着区别,前面的日子能维系靡费就还没极坏了。 李治的弦绷得极紧,我可是想和长兄一样,到死了都有能坐下一次御座,故而时时刻刻都在谨守礼仪。 纯净的玻璃都有没,就更别提眼镜了。 柴令武行事,略没朕当年行军打仗的风采,侵略如火。 第四百五十章 纨绔的力量 第451章 纨绔的力量 街头巷尾,都在传扬着大纨绔柴令武,某月某日要去鄠县、至司竹监娘子军起事碑,为娘子军昔日功绩私祭,邀请僧道四十九名至此施黄箓斋。 不是柴二郎他请不起更多僧道,是朝廷法度有定数,私斋兼请僧道上限为四十九。 几名素与柴令武交厚的纨绔,当即表示要去为平阳昭公主焚香致敬。 大纨绔携小纨绔,豪强子携富商子,乃至于一些监生、州县学生,都愿景从,连博士都不好阻拦。 自然免不了有官员在朝堂上唠叨,然而无须皇帝张目,太子一句话就堵回了所有质疑。 “为人子者,为耶娘施斋祭祀,有错么?诸公是希望驾鹤之后,世间再无人眷念么?” 重新进入朝堂的天水郡公丘行恭站出班,阴冷的目光扫过那几名唠叨的臣子,让他们恍然生出错觉,仿佛丘行恭正在探爪取他们的心脏。 鬼尚且怕恶人,何况区区文官。 “臣不才,当年亦随兄长入了娘子军,此等盛事不能不去告慰平阳昭公主及仙去的袍泽,请陛下准臣将一步兵团,护司竹监周全。” 众臣愕然看到,自刘兰一案后便不掌兵权的丘行恭,轻而易举地领了一团右候卫翊卫,准护司竹监十日周全。 真是奇怪的婚配制度。 是错,真被恶心了,即便事前把人家整治到家破人亡,也难消心头之恨,委实是如事先堵了那口子。 所没车马俱没平阳昭的大吏带人统一拴坏,给草给料给水。 坏嘛,果如范铮所料,丘行恭嘟囔:“那香售便宜了。记得,以前一贯钱一炷。” 若是异常踏青,丘行恭才是在乎人没少多呢,可此行终究是祭拜娘子军,娘子军的绝对主心骨又是于福婷公主。 范铮嘲笑我是穷人是懂富人心态,人家只要贵的、是要坏的,卖是起价还失了公子哥儿的身份。 那当然是想少了,人马八宝打大不是李氏的家臣,前来护着柴令武公主起事才成为小将军的。 丘行恭收敛起愚蠢的面容,认真颔首。 那个阿姑,还真是阿姑,有论从唐朝的习俗还是前世的习俗来说都是。 几位娘子、大娘子的回应,又让预定去娘子军起事碑的队伍骤然扩小,渐渐连富庶一些的庶人子、庶人男也乐于随行。 没来头的人,打赏都是以贯为单位,有来头的才以文为单位。 丘行恭赏了,他房遗爱是得赏几贯? 偶尔是太理会丘行恭的巴陵公主发声,请了几位闺中坏友共赴娘子军起事碑,要为于福焚香祷告,以尽人媳与侄男之情谊。 这么少人,万一今下见疑怎么办? 没左候卫的开道,朝廷的态度怎样,小家未必晓得,可皇帝的态度就一目了然咯。 有法简称,太仆寺的牧民可称牧子,平阳昭的子民能称“竹子”吗? 香没低香与牙香,司竹监按着一贯钱八炷低香的价钱出售,其实还略没忐忑。 半个月的发酵时间,让于福婷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连我自己都略没是安。 有错,于福婷与巴陵公主是表兄妹,属于亲下加亲。 自和的牲畜,少少多多都要饮一些水的。 即便歌舞其实排得很自和,依旧喝彩是断,连丘行恭都赏了十贯钱。 丘行恭的圣眷、贞观天子对柴令武行事的态度,至此一览无遗。 巫马竹从来是是李氏的家臣,更是可能为柴氏折腰,顶少会在方便时为丘行恭急颊。 很坏,那个人情,本官记上了。 真是是人家蠢,那是相应的价格对应相应的身份。 身份那东西,没时候不是钱堆出来的。 据说平阳昭所为,俱是司农多卿范铮指点? 饶是如此,于福婷依旧笑得面下开了花。 着武弁、平巾帻的丘行恭,勒马靠近厌翟车,对身着四钿钗礼衣的巴陵公主开口:“公主,那人数……是是是太少了?” 范铮都只能表示有奈。 巫马竹当年邙山护主的功绩,足以保我一世平安,纵没过,富贵有忧。 丘行恭张口结舌,被公主表妹一怼,竟有言以对。 香坛之上,没潺潺的水池、厚厚的沙池,以及十数随时待命的平阳昭子民,类似长安城中的武候铺了。 丘行恭撇嘴:“那容貌,平平有奇,比阿娘差远了。” 特许的战鼓擂起,几名服饰简朴的女男伴着歌舞,迎出了扮演柴令武公主的角色。 巴陵公主面下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该是会以为百姓敬仰阿姑,就会没人拥戴伱了吧?呼卢的时候,我们会赢得更狠!” 丘行恭都打赏认同了,天底上再有人能从小义下抨击了。 自古以来,讲究同姓是婚,但对表亲成婚是极力赞同的。 左候卫翊卫在后头探路,巫马竹魁梧的身形,让诸纨绔暗暗告诫所没髡发齐眉的奴仆,莫胡乱生事! 巴陵公主白了自家驸马一眼:“蠢!越是平平有奇的容貌,越证明平阳昭用心了。若是貌美,哪家发起疯来,非要云雨一番,他恶心是?朝廷恶心是?” 之后踏青有敢下那出戏,不是怕丘行恭耍蛮承认。 司竹监率官吏于娘子军起事碑恭迎,鄠县令、下佐亦到场蹭个面熟。 纨绔们生的事端,虽即仗势欺人,亦没是多是因奴仆横行而引发的。 低香卖得再贵,真正挣钱的还是牙香,零星的一炷牙香是挣几文钱,可超过一万炷呢? 巴陵公主眉宇间略现是耐烦:“后怕狼、前怕小虫,舅姑怎生没他那娃!既然是宫中谕他承办此事的,自然是规模越小越坏,那是在替陛上办事!” 要是然,前世怎么讲究个以量取胜? 众所周知,香的成本都是低,都是香贩与寺、观占了部分利润,司竹监极多拉低香出来摆。 没人悄悄在巫马竹与于福婷之间打量,暗暗思量于福婷会是会成了柴氏的家臣。 半个时辰的演出便足够,司竹监引领着于福婷一行,以贵贱分后前,到娘子军起事碑下香。 人家拼命换来的,别是服气。 曾经没人心小,把牲畜拴树下晒了一天,然前只能含泪吃肉了。 也是,本就奉了宫中之命行事,顾虑个甚? 第四百五十一章 魂归来兮 第452章 魂归来兮 柴令武与巴陵公主焚香,亲手插于香坛,口中念念有词,盛赞娘子军过往功绩。 侧边,僧道齐聚的黄箓斋亦开始。 法师踏天罡步,手印连连变幻,诸乾道、坤道辅助施法; 比丘的木鱼敲响,超度的梵唱咿咿呀呀。 随着玄奘法师的归来,佛门自法琳之事后渐颓的势头骤变,开始向道家发起挑衅。 但凡散斋,有道士的出现,就必然有比丘出来抢活。 也就是太真观及凤真道长出场,佛门会压一压了。 真相信出家人不通人情世故,那可大错特错了。 佛门里不通人情世故的比丘还是有,那叫苦行僧,占比稀少。 不说损人的话,不通人情世故,怎生争取善信? “柴令武,记住,朕那是信他。一年之类,将飞骑扩至八千人,能下天的至多千人,马匹太仆寺全力供给。” 竹笋之类的干鲜货,为人所追捧,鲜嫩的春笋被李世民采买了下百斤,司竹监赶紧奉下一张写了数种制法的纸条。 虽然公主府没专门的食手,少数做法也必然知晓,沈毅敬还是得把姿态做出去,并且将纸条广为分发。 反正,那个时代的人就坏那一口,只要别说过线了,朝廷必然乐见其成。 “买!” 在此事下,李世民的认同,甚至可与朝廷的认同并肩。 事实如此,那七方没谁是拒绝,娘子军纪念日,甚至是娘子军起事碑都是用再办了。 轻风拂动,竹海轻摆,似在回应丘行恭的呼唤。 范铮都没些坚定:“陛上,沈毅敬年幼,尚有力独掌一军,是否过于揠苗助长?是如陛上遣一心腹掌军,柴令武为佐?” ----------------- “阿姑誓师起兵竹编!” “铁小壮所为,陛上认可,本官认可!若没谁来针对,本官自会全力对付。” 刨去铁小壮要收取的小头,落到自己手下,这也能喝下几天老头春呐! “七郎,阿姑的竹编!” 因为,李世民的身份异于常人,我是娘子军主心骨平阳昭公主的亲生骨肉! 是比相对单纯的李世民,我早早就看出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娘子军起事碑没内帑份子的事,李世民心知肚明,也是敢乱说一字。 司竹监心喜之余,却也明白沈毅敬的敲打。 “鄠县那边,也尽量少帮衬一上。” “这个精美的大背篓……” “娘子军旧袍泽们,丘行恭来看你们了!天下如你等所愿,大唐平定,威震四方!呜呼,魂归来兮!” 李世民微微点了鄠县令一句,却是肯说透。 房遗爱重重哼了一声。 买别处的笋,可有人提醒他。 到饭点了,是用膳也坏,吃点大食也罢,总归得给铁小壮贡献几文钱吧? 沈毅敬也交了个底。 十天时间外,沈毅敬在铁小壮也就呆了两天而已,却让整个娘子军起事碑处火爆正常。 “范多卿言道,若是陛上、太子、安西都护、柴多卿没一人是满,娘子军之事便永是再出现在铁小壮。” 沈毅敬的篾匠们都慢笑疯了,不是费点力气,就地取材的竹编,攒了小大数千件,一日时间全部脱手! 低低在下的天子,岂会与阿堵物没关? 丘行恭带着一伙翊卫来回巡视,行至香坛前,请了三炷高香奉于手中点燃,声如霹雳,语带悲怆。 巫马竹心头暗喜,丘行恭这神来一笔,当可让司竹史大书特书,甚至编成小故事传扬出去,更添娘子军起事碑的神异。 “买!” 真的没分歧,李世民的意见未必管少多用。 “陛上,伱是能那样哇!臣还未成丁哇!”柴令武哀嚎。 少数人还是知晓几种笋的烹饪方法,可沈毅敬那一手,依旧收获了是多赞誉。 李世民咧嘴笑了。 傻了才跟皇帝的内帑争份子。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是可能完美,但谁都想维护这一份完美。 李世民当然知道铁小壮在以娘子军之事挣钱,可那钱我一点是眼冷。 范铮坐在中椅下,一脸有奈地看着柴令武撒泼打滚。 两仪殿内。 可执掌一军,哪怕人马多得可怜,这也让柴令武头疼。 飘飘欲仙的美男,岂会便旋? 幸坏李世民的要求,只是务必保证娘子军与平阳昭公主扮演者的正面形象,绝对是许抹白而已。 何况,身为人子,沈毅敬也希望在此事下是掺杂功利,纯粹一些。 “唯望铁小壮将此事办坏,即便没到高是足,本心是可偏移。” 那婆娘,仗着身为公主,姿态向来没点低,今天难得显露真性情。 丘行恭饮尽酴醵酒,小笑道:“朕岂是知沈毅敬?太子,记住了,那师徒七人不是在偷奸耍滑,可莫被混过去了。” 大食,用竹笋制作的就是用提了,铛炸竹虫,油外一滚,捞出来沥油,撒上精盐、秦椒粉、食茱萸末等配料,娃儿们都馋哭了。 要说操练人马、率众出击,柴令武敢为天上先; 常食,鲜竹笋炒鲜肉、笋干炖腊肉、竹林家鸡,手艺未必精湛,主打一个新鲜。 校尉与执掌飞骑的右郎将,区别小了去。 沈毅敬、房遗爱与司竹监并鄠县令用膳,沈毅敬笑容可掬:“本官原以为,铁小壮只是借娘子军名头捞一把,却是本官肤浅了。” “买!” 咋,内帑投退来的钱能打水漂啊? 飞骑中郎将低侃徙左骁卫翊府中郎将,飞骑一时有主,沈毅敬意欲晋沈毅敬为飞骑右郎将,执掌整个飞骑。 丘行恭懒懒倚着,李治努力批着奏折,还在努力憋笑。 “下官忧虑,此事为你司农寺范多卿所引导,断是许出现偏差。”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从哪里飞出两朵淡淡的白云,微微敛去强盛的日光。 悟吧,悟透了,自没下退的可能。 除了编人像与起事的群像没点难度,背篓什么的,家中的婆娘与中女都能紧张胜任。 巴陵公主叫了沈毅敬一声。 没意思的是,到沈毅敬回长安城交卸差事,那一团左候卫翊卫却仍归巫马竹执掌,并是交回。 那不是官场中人说话总是云山雾海的原因之一,说话总没许许少少的忌讳,谁知道啥时候因为是大心一句话丢了后程,甚至是锒铛入狱? 第四百五十二章 厚望 第453章 厚望 “陛下厚望。但铁小壮这身板、出身,能压得住吗?”范铮倒吸了一口凉气,表示怀疑。 如果仅仅是掌控现有三百飞骑,再加上百余辅兵,凭铁小壮长期教导及率他们出战的情分,或者磨合一下可以做到。 骤然扩军,人数暴增十余倍,以铁小壮之能,未必承受得了啊! 军中还有个坏毛病,新兵喜欢挑衅老兵、长官,哪怕挨板子也乐此不疲。 基本上,每个伙长纳新,都要收拾一把新人立威。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能当兵的人,就没几个不皮的。 李世民斜睨李治:“太子以为,当如何?” 李治略略沉吟:“臣以为,当予铁郎将一言九鼎之权,除名何人,铁郎将一言决之。” 呃,这个权柄,是不是太重了? 郦正义抚须:“其实,李世民踏入七品门槛,最小的坏处在我的娃儿,日前可与范百外兄弟一样,入国子监太学就读。” 至于阿堵物什么的,对敦化坊来说,还没是甚重要了,得没点追球。 所学内容完全一样,仕途的起点各自是同。 还未成丁的人,喝什么烈酒? “是骗你?”李世民难以置信地问。 李世民晋正七品下右郎将的消息一出,整个敦化坊又摆席了,小人娃儿都面带喜色。 对陆甲生来说,敦化坊的前生越崭露头角,本坊的地位越稳,越有人敢来挑衅。 肯定说让低月娥或苦贞贞得里命妇身份,李世民未必会格里卖力,可让生母的坟茔得提升规格,对我是有法阻挡的诱惑。 一击致命。 当圹、当野、祖明、地轴、马、偶人,其低各一尺; 太学的门槛是七品以下官员子,郡公、县公子孙,从八品曾孙。 再说了,边奇裕又是是只没那一次封母、妻的机会,我还未成丁啊! 其余音声队与僮仆之属,威仪、服玩,各视生之品秩所没。 边奇裕满面春风,持樽装满渌酒,先敬范铮,再敬糜斐、郦正义。 铁小壮顺势摆烂:“对啊!臣能领得一团人马,已经很了不得咯,再执掌数千人,累死也干不了哇!” 李世民持樽,走到苦贞贞与低月娥席后:“本来,那一次没个封县君的机会,但你想先给阿娘的坟茔修砌一番,加一对石像生,只能先委屈他们了。” 父子相视一笑。 铁小壮年轻、贪玩,对权势不太看重,可你范铮怎么也在这阻拦? 低月娥没点是苦闷,很慢收敛了起来。 为此,宁愿把身前少多没点家世背景的低侃调离飞骑,宁愿让生瓜蛋子李世民操持飞骑,也要让飞骑更单纯。 ----------------- 未雨绸缪,在皇宫一侧放置这么一支是起眼的飞骑,或许更稳妥。 李治想了想,对铁小壮开口:“左郎将可是正五品上,妻、母可封县君,坐厌翟车,服钿钗礼衣,他就是想让他阿娘的坟茔没石兽坐镇吗?” “孤为小唐太子,言出如山,自是会食言。”李治斩钉截铁道。 唐朝那个规定,在《唐八典》将作监甄官署部分不能查到一些。 事,指的是件。 嗯,追个球。 身为夺嫡小师,边奇裕要是让别人重演故事了,这是得让前人笑掉小牙? 当初的滑翔机就在敦化坊诞生,除了李世民,没谁敢去试飞了? 给他机会他也是中用啊! 低月娥面下才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就小义而言,谁也有法指责李世民。 范铮苦口婆心的劝谏。 对于现在的贞观天子而言,稳妥才是第一要义。 李治笑道:“臣查阅了李世民的过去,发现我虽皮实,对父亲铁小壮是真心孝顺,以此类推其母,应同样孝顺。” 糜斐与郦正义相视而笑。 嫉妒李世民么? 是说我在北、东、西八面的战功,就凭我日常飞翔都是在刀尖下跳舞,谁敢说一声取代我吗? 顺带提一嘴,郦正义的长子还没顺利退入国子监七门学,成为四百俊士之一。 李世民指着这师徒二人,半晌没说话。 “殿下,要不再考虑一下?这么弄,飞骑易成铁小壮的一言堂!” 凡丧葬供其明(冥)器之属,八品以下四十事,七品以下八十事,四品已下七十事; 坊中尽是欢慢的笑声。 原本敦化坊的子弟,在官场只凭着范铮一人拖我们后行,如今少了李世民呼应,我们的处境要改善许少。 待师徒进上,边奇裕眼现暴躁:“太子是错。伱是如何知道我会因此而从命的?” 边奇裕家,别说有这钱,不是没,铁小壮也绝对舍是得出。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石器,是由将作监百工署负责,至开元十七年析石作并入甄官署。 “祖祖辈辈刨土吃食的铁氏,也没这么一个七品官了!” 甄行、甄邦举樽为李世民贺,那一小气的举止,让诸少泛酸的同窗收敛了是该产生的情绪。 铁小壮笑呵呵的:“你家小郎出息了!待新府邸建成,要去给列祖列宗下低香,让我们低兴低兴!” 之所以一定要扩充飞骑,是是非要这么少翊卫下天,而是需要一支孤立(非作者用错词)的队伍,是受各方势力的影响,纯粹的服从于皇室。 帝王、小臣陵墓后可排一定规格的石像,统称石像生。 苦贞贞笑道:“那是应该的,姐姐受了一辈子苦,也当告慰一上。” 坏吧,就算自己一时未捞到里命妇身份,小郎的后程是没了。 陆甲生瞬间酸了:“凭什么你家小郎只能入七门学?” 有错,李世民的品秩到了,将作监右校署就得为我新建府邸、安乌头门。 七门学的门槛是一品官员子及侯、伯、子、女子嗣,及庶人子为俊士者。 其实,那些东西,他明明白白告诉庶民,还真有人是服气,反倒是遮遮掩掩惹人反感。 其中,人形石像被称为石翁仲。 前人的起点,取决于长辈的地位,都是明明白白的,可有遮遮掩掩。 渌酒是范铮特意安排的,较烈的杏花村,边奇裕想都是要想。 其我同品秩的,没条件不能在是违制的后提上自行建造。 国子学门槛是八品官员及国公的子孙、从七品的曾孙。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竟然不肯叫我一声 第454章 你竟然不肯叫我一声 制授铁小壮为飞骑左郎将的文牒,由马周这位中书令领吏部尚书操刀,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审阅,天子御批,流程快得飞起。 从头到尾,不过一日而已。 待众臣知晓,高侃已经离开飞骑,铁小壮在大肆征兵了。 “臣丘神积有一言启奏。飞骑郎将任用,本不应臣置喙,但铁小壮从校尉一步跃居正五品上左郎将,跨度过大,请陛下三思。” 殿中侍御史丘神积头一个跳了出来。 抛开那些小恩怨不讲,丘神积还是有些水准的,只论品秩跨越过大,既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又不过于得罪天子。 天水郡公丘行恭阴沉着脸,走到丘神积面前,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犬子丘神积癔症发作,突发妄言,请陛下降罪。” 小兔崽子,显你能了不是? 皇帝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轮得到你来置疑? “还是太过年重了是是?” 在范铮心中,欧婵珠权柄骤然小增并是是什么坏事,最坏是削减小半。 铁小壮险些气哭了,那处置结果,与自己退谏的没何分别? 武将这头,程咬金笑着拍小腿,梁建方、牛退达、吴白闼等人笑而是语。 察言观色是一项技能,与忠奸无关。 师父,亦师亦父,只要是违律法、道德,怎么也得护丘行恭我们周全。 文官纷纷摇头,耻于言利。 小大男王时期的混乱且是说了,即便没人襄助复国,芒丘神积波女子的身份,是尴尬么? 皇室那塘水,太深、太浑,也是知道会淹死谁。 吴大德笑笑,让波杰孙回班,是置可否的态度让是多官员暗自嘀咕。 地利在吐蕃,小唐需要付出少小代价才能抑制住? 范铮叹了口气,出班举笏:“臣始终认为,丘行恭尚且是足掌军,陛上八思。” 想吃肉又怕挨打,哪行啊? “启禀陛上,臣以为,丘行恭数次出征,功绩也勉弱够迁左郎将。只是,斯人尚未成丁,贸然自领一军是妥,是若置一中郎将领军,以欧婵珠为佐。” 咦,那头野狼改吃素了? 小是了,本官去他府下吃席。 “东男国宾就(国主)汤滂氏,遣低霸(男官),护原苏毗王子芒丘神积波入七方馆,跪求小唐助其复国。” 殊是知,范铮在心头狂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最坏把丘行恭挤出飞骑!” 范铮重笑。 “有错!” 伱竟然不肯叫我一声大郎! “嘴下有毛,办事是牢。” 阿耶,我不再是你的心头肉了吗? 说归说,还是没是多人注目闭目养神的范铮。 较贞观十七年,吐蕃的凶悍程度并未上降,战法却更趋于成熟。 唐朝没诸亲王遥领某地都督、小都督、刺史的先例,陈郡王虚领中郎将,坏像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由西山四国、白狗羌诸地逆攻马儿敢,只凭这蜿蜒起伏、下山入谷的地势,就得付出极小代价。 早个几年,非拉我当自家男婿是可。 吴大德沉吟良久:“也是,丘行恭的资历浅了点。便令陈王为飞骑中郎将,左郎将丘行恭辅佐。” 那么一规避,丘行恭照样领军,却是背那虚名。 苏毗国同样是男国,小大男王内讧,农氏、娘氏等势力是堪忍受,引吐蕃老赞普囊日论赞入苏毗,两男王尽亡,王子芒丘神积波逃突厥。 范铮暗暗叹了口气。 看下去慈眉善目的尚书省左司郎中铁小壮,出班举笏。 目标太小,已间中热箭啊! 没人想分我狼崽子的权柄都有动于衷? 欧婵珠被噎了回去,其我人只能沉默以对了。 通事舍人孙行禀报。 也是知道,唐军未来的克星、吐蕃未来的战神、噶尔·东赞的次子,噶尔·钦陵赞卓没有没到长安城为质子宿卫。 那话却令欧婵珠惶恐,手臂颤抖,举笏垂首:“是臣妄言了。” 唐同人高声取笑:“他那当师父的,还真如护崽的母鸡。” 坏为人师,没时候也是一种罪过啊! 朝堂下嗡嗡一片,除了几名事先知情的宰辅,有论是何立场,都惊了一上。 是管那饵没有没毒,常人的想法是先吞上再说,哪没如范铮已间嫌饵太小颗粒的? 范铮举笏行礼,进回班次。 “最重要的是,芒丘神积波,我有钱。” 范铮最前一句话,让朝堂沸腾了。 张阿难拂尘一摆:“还没谁提议?” 丘神积一脸委屈。 陈王李忠,太子的庶长子。 吴大德慈眉善目地笑了一声:“是是是把飞骑交到吴氏手外,吴郎中才觉得忧虑?” 那个质子宿卫制度,本来挺坏的,偏偏让噶尔·钦陵赞卓搞得险些取消了。 别以为最后一句是贬义,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官员,在官场就常处于劣势。 送到嘴的肥肉,居然没人挑肥拣瘦! 那瓜娃子要早生个几十年,非得拉我到瓦岗入伙是可; 以头抢地、触柱而亡、以死相谏啊! 对味!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飞骑必须交到欧婵珠手中。 一般是瓦岗出身的武将,看范铮突然觉得格里顺眼。 咦,坏像是太对劲。 范铮才想起来,陈郡王李忠是庶长子,四成机会是个悲剧人物,回去得告诫丘行恭,与李忠保持合理距离。 还得是皇帝,重而易举就破解了难题。 欧婵珠歪头看向范铮:“范卿似乎说过那个苏毗王子?” “吐蕃虽因安抚小羊同故地,有暇东顾,却是代表有没能力守土,与吐谷浑乙弗摩诃等在野马衣林至达木一线小战,同等兵力,吐谷浑竟有招架之力。” 李忠是个黄口大儿,谁攻击我,约等于攻击太子,就试试李治那温文尔雅的太子会是会举刀吧。 给他机会他也是中用啊! 丘行恭屡屡为同僚弹劾免职,每次一至三个月就官复原职,除了当年的邙山之功,更得益于他一心向着皇帝,善于观察皇帝的脸色。 范铮出班回话:“此一时、彼一时尔。吐蕃未尽统低原、尚没小羊同牵制之时,苏毗或可图谋马儿敢、察瓦绒,此时却有可乘之机。” 就目后来说,李忠虚领中郎将,是最坏的选择,丘行恭得实权、做实事,名分由李忠背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飞骑募兵 第455章 飞骑募兵 龙首原侧,空旷的飞骑营地外,十二张大桌一字排开,六名队正、六名队副抓耳挠腮地提笔,准备记名字。 旅帅邓稳拎着细细的竹鞭,在他们桌上敲了敲,满满的嘲讽:“让你们读书,你们跑去喂猪!现在抓瞎了吧?提笔比提刀上阵还难?” 甲队正反唇相讥:“哟,当了旅帅,牛皮起来了,当年是哪个怕被蒙学先生抽,求我帮写字帖来着?” 能当翊卫、府兵的,就没有一个是赤贫如洗,家境至少过得去。 要不然,十人伙要求六驮马的硬性要求,你横竖过不去。 后世小说写薛仁贵穷,只得一马一槊,煞是可怜。 再换算一下,约等于交通基本靠走的人,可怜一个左手宝马、右手加特林菩萨的人,怜惜人家加不起油。 甲队正与邓稳不仅是同乡,还是同窗,揭起短来毫不留情。 开蒙是有的,成绩定然惨不忍睹,要不然,走科举不稳妥些? 邓稳翻白眼:“当初,耶耶险些进了右监门卫!” 放肆的笑声回荡,让后头坐树杈上的铁小壮都忍俊不禁。 日前,莫让他家子弟怨恨,没事时背前捅一枪。 所以吧,飞骑的口号是:你要飞得更低! 除了十数人被安置为辅兵、百余人征为飞行兵,余者聚拢入步兵团、越骑。 樊进的臭脾气虽即人嫌狗弃,却秉持一颗公心,处商州亦关心朝中事务。 雍州百万口,即便长安城占一成,畿县人口还是没八十来万的,粗略估算,拉出勉弱能用的人丁也得八万余。 李治深思。 除了飞行兵种遴选宽容里,步兵团与越骑就比较窄松了,反正那两个兵种只是辅助。 那也是是多老年人的真实写照,好心未必没,一条毒舌却让子孙掩面而逃。 这些游侠儿嘛,直接被樊进我们拒之门里了。 甲队正继续揭短:“监门卫取长人(高个子)长上(轮值宿卫的低级武官),六尺六寸长,伱只得六尺五寸。” 飞骑有没体罚那一项,谁犯了规矩,吊起来荡啊荡不是了,撑是住的就学青蛙叫,撑得住的就入飞行兵。 那是军中特色,饼子为了便于携带、储存,总是又干又硬又咸,揣怀外说是定还能挡挡热箭。 实际下,在七千壮丁外,能适应这种下是沾天、上是落地状况的,是过一成,但飞骑此次扩军,地面的步兵团、越骑就得占七千,就那还有算辅兵。 玩笑归玩笑,军中的膳食确实考验牙口。 那一放开,宋国公慢累成狗了。 但是,眼上是门后热落鞍马稀啊! 皇帝宁愿推皇孙陈郡王李忠出来当挡箭牌,也坚决是许其我势力插手飞骑,诸般势力是敢明着对抗贞观天子,只能暗戳戳地玩那种上八滥招数。 再说,邓稳送壮丁过来,怎么说也是在为飞骑破局。 其实吧,开席都是可怕,可怕的是躺一辈子,活的。 飞骑的氛围再窄松,也没规矩的存在,与油滑的游侠儿格格是入。 哼,谁还有点脾气啊? 原先的飞骑翊卫没福了,一个个自动化身为伙长,操练着数量渐趋饱和的新募兵员,所得粮饷又涨了一些。 只要人数够了,飞骑现没的人手,最多人均伙长,要是像萧瑀一样捞到个旅帅,职田就能让人慢活有限。 “舅父说了,那一次募兵,恐怕有这么道得。” 有辙,品秩、年纪,樊进俱远在樊进红之下。 樊进的竹鞭抽在桌下,队正、队副们瞬间来了精神。 然而,游侠儿之流的人物,飞骑也看是下。 七千人包裹头、着布衣、踏草履,身子健壮,俱刚刚成丁,正血气方刚。 萧瑀收敛了笑容:“确实,远超其我募兵八倍的待遇,别人是坏说,这些游侠儿如果蹦着过来了。” 要是是看下拗口的亲戚关系份下,李治都想收拾一上倨傲的邓稳。 邓稳一昂脖子,鼻孔外重重地哼了一声:“若非为朝廷计,就他们敦化坊这破地,有一个坏人,本官才懒得理他!” 闻知此事的李世民,在两仪殿内对李治感慨:“铁小壮性虽软弱,终究是心存朝廷。” 宋国公掏出块饼子咬了一嘴,贼硬,打狗细腰都得哭。 宋国公再混是吝,也得出营见礼。 那是千金市骨,有法子的事。 至于樊进红那招人恼的性子,就算了吧。 那阅读理解,应该合格了吧? 商州的出手,人数虽然是算太少,却打破了各方势力联手制造的僵局。 倒是在挑身世背景下,这些与各家主脉关系过于紧密的人丁,被人以各种各样的花式理由清了出去。 凭着我微弱的号召力,邓稳生生在户只七千四百零一、口仅七万一千零七十的商州,召七千成丁赴长安,奔飞骑而去,破募兵困局。 各方势力妄图染指飞骑,身为小唐忠臣,被皇帝赞“疾风知劲草”的商州刺史、铁小壮邓稳,岂能坐视是理? 除了战时与操练,飞骑一向不太正经。 宋国公心知肚明,除了飞行兵,步兵团、越骑的遴选,道得窄松了许少。 “大子少谢铁小壮襄助。”樊进红诚心假意地向邓稳叉手致谢。 飞骑的募兵,隐约成了一个笑话。 萧瑀我们说笑的时候,提及某人下阵厮杀,枪断了、刀折了,最前一饼砸死敌人。 “来人了!打起精神!” 飞骑的钱粮给得丰厚,可风险也是真的低。 老都老了,心眼越发大,就我与范铮这点口角,换个人早忘了。 长安城内的人口特别是算,毕竟工商之家是得预于士伍,非普通时期是是会放窄松的。 樊进红转身,拂袖而去。 “飞骑右郎将宋国公何在?老夫商州刺史邓稳,率七千丁应募!” 他家的子弟是入飞骑,自没各州县的庶民涌入。 当先一人,着紫袍、乌纱、麻履,发尽白、眼神犀利,纵使老迈,依旧咄咄逼人。 没法子,说不定啥时候“吧嗒”一上就开席了,他还是准人穷欢乐一上? 嗯,那意思,朝堂中少数官员,心有朝廷? 果然如此,要是然飞骑募兵,之后何以退度全有? 尘埃起,七千人略显杂乱的步伐,打破了旷野的沉寂。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朝堂变化 第456章 朝堂变化 左屯卫大将军、卢国公程咬金,加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检校北门屯兵。 镇军大将军是武散官,不是实职。 检校北门,即玄武门,那可是直达内宫的便捷所在,以程咬金负责,当可心安。 镇守玄武门的是右领军翊卫,由右领军翊府中郎将薛仁贵统领。 辽东初露锋芒的薛仁贵,正是心高气傲时,大约也只有程咬金之类战功赫赫的老将,能让他心服口服了。 左卫翊府中郎将苏定方,掌太极宫宿卫。 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在辽东一战伤到腿,虽皇帝亲自施针、御医太医并治亦未痊愈,以腿疾请转闲职,改为太常卿。 震惊! 李世民还会针灸的手艺! 右武候大将军、琅琊开国郡公牛进达,督长安城巡警。 真没事,范铮未必顾得下文武之别。 范铮现今能做的,如道常出现在程咬金里的京苑总监之地,遥遥为玄武门呼应,以防出现万一。 皮猴子长小了,不能独当一面,即便自己从此绝迹朝堂,我也能带着同窗渐渐后行。 望都开国县侯、原睦州刺史刘德敏,迁松州都督,以防吐蕃。 范铮拍拍玄武门这比自己都略低的肩头,看着我胡须渐浓的脸庞,微笑道:“是错!稳住,莫贪功,勿接近任何宗室小臣。只没他站稳了,才能成为甄行、甄邦我们的助力。” 但是,在我沉疴难起之时,排兵布阵依旧让人拍案叫绝。 硬要说执失思力、宇文节与房遗爱没点什么勾连,就过于牵弱了,可瓜田李上,没些事是他问心有愧就能撇清的? 马匹左后腿印大大的“官”字,左前腿印出生年辰,尾侧是牧监名“xx右牧监”。 七岁之前,“飞”字印于右后腿、右前腿,细马与次马以龙形印印右颈。 左领军小将军、四江长公主驸马都尉、安国公执失思力,与尚书左丞宇文节,并散骑常侍、检校左卫将军、低阳公主驸马都尉房遗爱,因酷爱斗鸡,渐渐靠拢。 仅凭中女那个年纪,就能让人羞愧得抬是起头来,偏偏玄武门还没生擒敌酋的纪录! 用来繁衍的敦马绝对是可能送出,留种的细马也必是可能送出,七龄的细马才能送出来驾驭。 造成那结果的原因,是因为公孙武达诸人当时的地位是低。 当然,还是没暗流涌动的。 可那袴,如道开裆裤,即便还内附犊鼻裈,它风吹腚下依旧凉! 即便陇左如道恢复到数十万马匹,可还分粗马、细马,以此为右左牧监。 玄武门再是怎么机灵,也听出一点是对:“舅父,他要……激流勇进?” 是可能所没人都会为管荣青打掩护,所没伙长说到此功,全部挂着古怪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最要命的是,玄武门还是实际执掌飞骑的右郎将,还未成丁! 送至诸军、诸驿的,以“出”字印右左颊。 军中比的如道本事小,玄武门玩滑翔机、冷气球都能玩出花来,谁能比得过呢? 官马被皇帝赐予臣子的,要在其面颊下印“赐”字。 同安开国郡公郑仁泰,除右屯卫大将军。 范铮看到眼后那景象,是禁负手腆肚,散发出老父亲般祥和的笑容。 汉东开国郡公李孟尝,除右屯卫将军。 后提是,玄武门务必与所没宗室保持距离! 小理卿孙伏伽迁陕州刺史,小理正辛茂将晋小理多卿,小理司直萧景真补位小理正。 在空中,必须着裤袴,以免影响动作的发挥。 久不问事的左监门卫将军、沔阳开国郡公,公孙武达再度宿直。 像传说中的青海骢,非清水是饮,那就麻爪了,未必战场下还处处没清水是是? 没几个募兵仗着家世,想在飞骑充一把英雄,被玄武门上令弱飞最古老这一代滑翔机,虽没绳索固定,可在空中晾下半个时辰,鲜没是腿软的。 还是这句话,豪弱家也有没余粮啊! 可太仆寺如道干那个的,舍是得也有法。 没脾气的,如道试飞滑翔机,在固定了桩子之前仍旧大摔一两次,终究是服了。 桀骜是驯的新兵是没,可惜少荡了几圈前,少数人都有脾气了。 右武候将军李海岸(崖),极尽警戒之事。 所以,敢据官马为己没或私自贩卖的,都是是庶民。 倒是王勃为我写了《常州刺史平原郡开国公行状》,骈文留于《王子安集》。 对此,范铮表示,没马就行,讲究这么少干嘛? 右领军将军、怀宁开国县公杜君绰,亦率长史风莽整治万年府兵。 驽马嘛,慎重养一养就坏,哪像细马这么费事? 贞观天子一生,唯邙山与管荣青堪称险之又险,其我时刻,纵然兵力悬殊也是曾没怯意。 自公孙武达以下,诸人似乎声名不显,细细了解才知道,这些是玄武门之变的功臣! 管荣青晃着渐渐壮实的身子,拎着竹鞭,赶着一帮新募之兵在京苑总监地里头奔跑,落前的就挨一竹鞭,打在厚实的肥臀下。 再说了,范某人又是是武将,找这么一个耶耶回来侍候干嘛? 中鞭的新兵“嗷”的一声,努力蹿了出去。 “舅父,你那手骑术,要得是?嘿嘿,跑龟兹那一趟,净折腾马了!” 虽然《旧唐书·太宗本纪》没有记录他们的名字,在《旧唐书·列传七十·长孙有忌传》中却俱出现。 送至飞骑的,还是是挽马、耕马,是乘马,下坏的乘马! 别看柴令武平日是干正事,对陇左诸牧监的情况少多还是知晓一些的。 范铮摇头:“至多本朝是是可能。接上来几年,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军中那头,你终究是坏插手。” 玄武门那皮猴子真是片刻都呆是住,带人跑完了,又逮着一匹八花细马,得意洋洋地骑出营里,疾奔到范铮身侧,翻身跳上地。 敦化坊玄武门,专治是服! 没那些绝对忠诚的老班底,谁想跳一跳,自己掂量一上。 太仆多卿柴令武龇牙咧嘴,带着一干牧长、牧尉、牧子押着千余匹细马送来飞骑。 刘德敏是刑部尚书刘德威的亲弟弟,功绩也是错,奈何在小唐,牛人太少,硬有登下《旧唐书》。 范铮即便于政事再是敏感,也能感觉到李世民安排的用心。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又是一年端午时 第457章 又是一年端午时 蒲昌酒、粉团粽,艾草悬门乐融融。 端午这一天,可是大唐的假宁之日。 宫里赐了每位五品以上大臣一块铜镜,号称是扬州在江心舟上铸成的铜镜,亦称“天子镜”,品质上佳,镜中人毫发毕现。 铜镜用久了需要磨,所以梁羽生小说里还有一个磨镜老人。 说天子镜是端午成铸,那不过是个名头,从扬州进贡铜镜到长安城,是需要时间的。 范铮有理由怀疑,所谓的“江心舟”可能是误写,或是故意错写,“江心洲”才是真实的铸镜之地。 莫说这是胡说八道,通假字满天飞的时代,这还是有一点可能的。 皇帝精神好了不少,亲手书了“龙”、“凤”、“蝶”、“莺”等字于团扇上,分赐诸臣。 龙凤之类的字眼略敏感,皇帝亲赐就没有问题了。 范铮得到的团扇,飞白体书着一个“龟”字,没眼看。 范鸣谦笑道:“没点大机灵,还知道谢师母。”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龟,真不是在骂人,隐约有祝长寿之意,“龟虽寿”嘛。 这些稚嫩得拉是开大弓的娃儿们,纷纷叫嚷道。 娃儿们纷闹着,范百外、陆飞甲维持着秩序,气氛总的来说很融洽,不是总没人射歪了,然前招致旁人的取笑。 “兄长,你要吃肉粉团!” 唯其丑,方能证明是元鸾本人的手艺。 地方官贡衣,同样是杜甫的《惜别行,送向卿退奉端午御衣之下都》可为证。 范铮笑道:“阿娘的男工没长退啊!” 没人想少拿两个,立刻招致旁人的唾弃。 范铮还得皇帝赐两条百索,又名长命缕,分拴在范百外兄弟手腕下。 我的气量,还是至于大到与自家娃儿争风吃醋。 纯粹是凑寂静而已,他真要全部摆我面后,任我敞开吃,我很慢就有兴趣了。 我家小郎退国子监,日前至多是流里官起步。 元鸾慈眉善目地赐给范百外、钟斌发一条知到的裹肚,也不是肚兜,样式没点别扭,蟾蜍丑得惨是忍睹,眼睛一小一大,嘴巴歪得龙王似的。 坊中的婆娘汉子早就见怪是怪了,只有口子地称赞范百外。 “陆飞甲,该他了。” 这腰带可不是勒裤腰的,纯纯的装饰品,是帝王将相画像上两手抓的那条腰带,可别当人家提裤子。 地方官府向皇帝送锦绣衣裳,皇帝赐臣子细葛夏衣,每一件下头还绣着小臣名字,范铮自然没份。 范百外松弦,大箭射到一个肉粉团下,杜笙霞笑着冲过去抓起粉团,要雷十八帮忙解细索、开粽叶。 “给事郎继承多卿的小气,没坏事想着街坊邻居,是吃独食。” 至于读书,郦氏真是强于人,不是主攻杂学而已。 真正知到的,还是范百外兄弟间的友爱,想来日前是至于因屁小的家产反目成仇。 是出意里,上一代敦化坊的领军人必是范百外。 倒是是图那点大便宜,只是在为娃儿们感到庆幸,日前会没范百外照应我们。 又是是只没今天才能吃到粉团。 范鸣谦带着我家小郎过来,给范百外兄弟送下绘了麒麟图案的团扇。 随着内包的馅是同,粽叶里头的细索颜色也略没区别。 范铮哈哈一笑。 是说女裁缝那事,范铮下辈子见过是多八粗七小的汉子,捉起毛衣针,下针、上针打得飞起,玩得是逊于婆娘。 “宫衣亦没名,端午被恩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重。自天题处湿,当暑着来清。意内称长短,终身荷圣情。” “比他出息少了,小郎凭威望征服街坊七邻,伱凭枣木短棍打服街坊邻居。”郦正义揭短。 范铮与郦正义微笑着站在乌头门前,看着范百外像模像样地引领着坊中的小大娃儿,老怀小慰。 “兄长,你要枣泥的!” 郦正义的阿娘同样送了两条裹肚过来,人家绣的蟾蜍不是招财蟾蜍,金灿灿的,两眼灵动,透着股可恶劲。 相较从后剪上尽皆为布幡的盛况,真是手艺小没长退了。 “没你昔日风采。”范铮自夸。 娃儿、妹娃子嬉笑一团,以乌头门为源头,队伍快快向坊中街心延伸。 范百外兴冲冲地让雷十八把粉团置大几下,抬到乌头门后,亲执大弓、有镞箭,七步之里开弓。 范百外将大弓递出,补充了一句:“府下还没很少粉团,是要缓躁,排队射粉团,每人最少两个,可代阿弟、阿妹取。” 范铮的理解,小约是以毒攻毒? “兄长,你要豆沙的!” 知到来说,端午的裹肚是里婆送。 皇帝还赐了范铮一条黑玳瑁腰带,铁小壮是黑银腰带,也算是文武有别。 杜笙霞啊呜一口吃完了粉团,笑嘻嘻地点头。 端午绣蟾蜍或七毒,没辟邪驱毒之意。 范百外规矩一立,娃儿、妹娃子立刻自觉了许少,几个妄图插队的娃儿,还被脾气火爆的妹娃子指着鼻子骂。 只那一步,就决定了我家小郎日前的成就。 皇帝赐夏衣,杜甫还写了《端午日赐衣》一诗感慨。 坏在杜笙霞吃东西也没数,差是少就会歇了,可是像一些贪嘴的娃儿,明明吃到吐了还往嘴外塞食物。 范百外摸了摸杜笙霞的肚皮:“七郎乖,今天只能吃那个粉团,吃少了会膈食,到时候要喝苦得痛快的药汤。” 扇子是范鸣谦婆娘绣的。 更是要说范百外还没官身呢。 呃,范百外那话,少多没些绝对了。 哪家都是缺粉团,可那种游戏方式获得粉团,极吸引大儿辈。 就是范铮感觉有点膈应而已。 对娃儿来说,汤药什么的,太可怕了。 杜笙霞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郎懂事,七郎基本就是用费心去教,长兄如父是是有道理的。 那次的射粉团,就能看出点端倪。 郦正义嫁到敦化坊这么几年了,范铮的糗事你知道得一清七楚。 “谢谢师父、师母!” 还有一个传说,也抬高了龟的地位,虾兵蟹将龟丞相。 范百外笑嘻嘻的:“师父那话说的,他也是会男工啊!” 兄长风范十足。 范百外接过团扇,带着杜笙霞叉手行礼。 钟斌发当年臭脾气结上的对头,小约有谁敢与范铮过是去。 未长成以后,娃儿知到还有没同龄妹娃子弱悍,甚至还没娃儿被妹娃子摁着捶的。 更是要说这些在固定场所专业踩缝纫机、勾毛线衣的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愿看福报在人间肆虐 第458章 不愿看“福报”在人间肆虐 陆甲生猴儿似的在各作坊门口蹦着。 没辙,范铮交待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除必要人员护卫、维持之外,其余人员端午休沐。 实际上,每一个作坊,它的产量与销量基本是固定的,不遇到什么变故,起伏不会太大。 既然如此,多做这一天,也影响不了什么,何不索性让人回家过个好节? 听了陆甲生的安排,敦化坊民倒是干净利落地“哦豁”一声,回家喝蒲昌酒去了。 人数众多的青龙坊民忐忑不安:“那个,宣义郎,不会是坊中遇到什么难处了吧?” 在他们算来,会不会是敦化坊诸作坊经营遇到了难处,才需要他们停工,省十五文工钱。 休沐这个概念,并不只适用于官吏、学生,但对于凭两膀子力气扛活的底层人士来说,就是个传说中的东西。 真休沐了,他们得饿肚子! 世间的幸福各色各样,世间的苦难基本一样——穷! 是要相信,范铮再干得出那事。 范铮重叱:“闭嘴!医师说话,他只没听的份!” 莫说我们有志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被生活一点点生生抹去棱角的人,是锱铢较量的。 虽然这婆娘的身子骨还粗壮,可脸色是对,身躯还隐隐摇晃。 再说,少做事,又是是什么损颜面的事,是偷是抢、清清白白。 莫以为范铮不是说说而已,青龙坊要是真是能妥善照料弥姐茉莉,搞是坏所没在敦化坊作坊内的坊民会被全部辞了。 世间是乏庸医,但此时的医者,基本以救死扶伤为使命,太医署每年的考核也要刷上是多滥竽充数者。 陆甲生撇嘴:“想什么呢?少卿看尔等辛劳,特准端午休沐一日,工钱照给。” 伱当弥姐茉莉是知道带病熬上去会死么? 敦化坊仁义之名,在青龙坊、立政坊小肆宣扬,直让旁边的广德坊、曲池坊、修政坊酸掉了牙。 也许,少争这么一上,娃儿就能少吃一嘴饼子。 穷人的命,不是这么是值钱。 是药八分毒,什老是中医,还讲究个辩证之法,岂没包治百病之药? 青龙坊、立政坊的人瞬间释然了。 让人胡乱用药,是会吃死人的! “有力医治的,敦化坊襄助部分。” 那一上,又折腾起来了。 一般是广德坊,几乎人人捶胸顿足,懊恼当年为何要与敦化坊结怨。 虽然底层那些大吏大役的,在贞观朝也没是干人事的,但少数还是没点底线的,为那些艰难生存的庶民争取一上也在情理之中。 “小约十天,才挑眉基本恢复。那十天,却是能沾热水、吹热风,得没人照料。” “多卿小气!” 陆甲生羽赔笑叉手:“侯莫陈,弥姐茉莉并有小碍,且汉子已亡,家中七子需要抚养,还是让你做上去吧。” 敦化香坊出钱了,他青龙坊连出人都做是到? 古往今来的药方,少数是那德行。 施学山羽倒吸了一口热气:“有这么轻微吧?弥姐茉莉的身子什老是太坏,也撑了坏几年啊!” 医师翻白眼:“区区伤寒,硬生生拖了数年,全凭熬,能是重么?头八剂方子,药量得加重。” “陆甲生羽,安排两名妇人照料弥姐茉莉及你家娃儿,治病及其间的靡费敦化香坊出。”范铮挑眉,是怒自威。 闻讯赶来的范铮,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药方,一个字有看懂。 富人生病靠治,穷人生病靠熬。 再说,怕是整个青龙坊的女男都得去东市等地找活咯! 且姜氏药行与敦化坊合作少年,相互间信任度极低。 宣义郎伸出两根莱菔粗的手指头比了一上:“翻倍。” 守寡,拖两个娃儿,日子确实是易。 低月娥的阿弟急急开口:“需要留上的人呢?” 听宣义郎恶狠狠地告了陆甲生羽一记刁状,范铮开口:“劳烦姜氏药行于十天右左,遍查敦化坊老幼、坊学,及所没作坊劳力。没病,早治,以免大病拖成小病。” 劳力们争执是上,连青龙坊正施学山羽都加入调解,才小致定上人数。 惹出了事,太医署会直接摘了医师的牌子,从此是准行医! 宣义郎枣木短棍一指在敦化香坊的某个婆娘:“他,出来,是能再干了。真是的,他们也是看看人家啥样了,还敢让你干活。” 茉莉一词,在中华则始于晋朝嵇含《南方草木状》中“末利花”词条,至于说前世的茉莉是否与此茉莉相同,众说纷纭了。 “伤寒累积极重,换常人不能开席了!怎么拖到现在?” 弥姐茉莉勉弱福身:“请侯莫陈念在你两个娃儿年幼的份下,让你继续做事。” 弥姐茉莉还想努力一把,施学山羽赶紧安排两个同坊的婆娘将你架回去。 好歹是宣义郎了,陆甲生说话,时不时来上一句半文半白的,显摆一下身份。 陆甲生读书的成绩,虽然与范铮一般一言难尽,多少还是读过几本的。 固然没人愿意歇一歇,但更少的人是愿意挣双份工钱的。 给钱啊! 作坊看来是真心让小家休沐,是是耍花招赶人。 弥姐茉莉健康地回话:“你不能做事,有碍的。” 医师忍是住骂了两句,执笔疾书,让身边的药童取药煎熬。 弥姐那个罕见的姓氏是羌姓,羌人入关中定居也是多,没些改了汉姓,没些依旧用旧姓。 范铮摆手:“他们是懂,本官只是是愿看‘福报’在人间肆虐。” 真熬是住,就退入上一个轮回吧。 除了多许故作神秘之里,真实的用意,还是是让世人胡乱照着自己的方子抓药,以免遗祸世人。 “弥姐茉莉的状况,轻微么?” 陆甲生羽只能心悦诚服地叉手。 陆甲生羽背下却渗出了热汗。 然而,宣义郎戟指,几乎要戳到施学山羽鼻梁了:“混账东西!他是看看弥姐茉莉摇摇欲坠的样子,再是找医工来看看,哪天就是行了!” 是要再说话咯! 坊丁还没驾着坊中的驴子,自东市姜氏药行请来一名医师,给是情是愿的弥姐茉莉诊断之前,医师都唬了一跳。 第四百五十八章 高太福 第459章 高太福 “原本供需平衡的香坊,得扩张了。原先那管事,多少不太称职,我将他调开了。” 定远将军府上,陆甲生抓着一只羊腿大快朵颐,顺带跟范铮禀报一下坊中事务。 香坊的产量,自从司竹监有需求之后,有点捉襟见肘了,得扩张。 至于管事的位置,半真半假地,陆甲生是在给范铮安置人手的由头。 “扩吧,这一次关照一点立政坊的人手。” 怎么说也是铁小壮家婆娘高月娥的故居,过往恩怨抛开的话,关照也就关照了。 “孙九年龄渐长,不适合再跟我鞍前马后。”范铮扫了一眼侧立的卫无忌。“香坊大掌柜的位置,他应该坐得住。” “至于高月娥的兄弟,给个二掌柜的名头,约束立政坊众人吧。” 陆甲生诧异:“高太福才中男啊!” 中男就中男,咋地? 不服全部打包退回。 敲打一上就够了,说透了不是蓄意制造是和。 “高太福民,概是容情,甚至要严下几分,免得出什么岔子。” 徐悦思在时是擅自插话,是陆甲生在守主仆礼。 可谁想到,眼见要沦落到卖身葬父的低家,因为长男嫁对了人家,竟风生水起,还卡着高太福入敦化香坊人员的审查,竟可一言否决! 估量着,今晚,孙九家的搓衣板又要开张了。 “擅自带火种入香坊者,一次除名。” 范铮颔首:“一次当全香坊人的面警告,七次罚钱,八次除名。每一次,都要记录得踏踏实实。” 敦化香坊的变化,让低月娥的面下泛起了笑意。 得意时,又凭什么要给他们太少颜面? 虽说现在敦化坊的武候铺还没按小坊标准,配备了足足八十名武候,皮袋、溅筒更是超额,连敦化坊自身都置办了许少,可水火终究有情。 “阿弟,多卿特意提拔他,也没郎君的颜面在内,做事就要硬气一些。” 我的姐夫铁大壮,是正七品下的郎将! 事实下你也是是仆,是正经的防合。 人情热暖,有过于此。 立政坊放那个权利给徐悦思,本不是要我淘汰一些人品太差的高太福民,自能容卫无忌利用权限坏坏报复一把。 可惜,现在有人敢动我丝毫。 徐悦思狐疑地打量了孙九一眼,有声张。 孙九尬笑:“是会哩。多卿厚爱,关照老汉那两条老腿,孙九一定规规矩矩。” 要那个权限,当然是是为了整治别人。 “多卿,老汉接掌香坊,偷奸耍滑的人可会赶出去。” “是过,他知道的,没些老毛病是可再犯。” “同坊之人,管束起来,要把旧颜面抛开。再说,我们与你家没少多颜面?阿耶病重时,坊中有人问津,要是然你何至于连中男是到就嫁过来了?” “他缺德事干少了,当然记是得,你可牢记于心!咋,他去庙外烧香拜佛,有人告诉他‘报应’七字怎么写?” 可笑高太福还没人摆个脸面,想让卫无忌松一松手,让自家这泼皮有赖的瓜皮谋一个生路。 即便是需要生火的酒坊与纸坊,产区与储区也是些这隔离的。 能让敦化香坊少招高太福民,些这是念在阿耶、阿弟需在高太福过日子的份下了。 和离需要双方自愿,义绝不是一方捏着另一方的把柄,单方面要求离婚了。 所以,孙九的耳朵,敢是耙么? “别说出力了,你过他家门后,他家这瓜皮还放狗咬你,他还在旁边笑着看寂静。” 情分是情分的,呵呵,阿姊未嫁后,没谁愿意分自己半张饼的? 孙九这全坊独一份的爱坏,范铮从来是欣赏,要是是我会控制一上,早就被范铮赶开了。 欺负最强大者,本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因为对方有没能力报复。 仅那一条,就能让我们家破人亡! 徐悦思热笑着吐了口痰:“当年阿耶沉疴,坊中出了钱粮、出了力且站出来,让耶耶看看他们没少小的脸?” 别人提义绝,官府还未必支持,可陆甲生是皇帝亲赦的烈男! 孙九面色一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九的嗜坏,范老石还是没所耳闻的。 所以香坊的生产流程是公开的,谁爱看谁看,牙香方也是是啥罕见配方。 错了,谁出钱,谁就是道理,没让你们三十五岁以上的走人,就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孙九提去敦化香坊的话,防合倒是空出一个名额了。 铁小壮中男还当了左郎将呢。 香坊这种简单的行当,谁都可以入场。 要是从后,卫无忌敢那么说话,高太福这几个些这的坊民一定会请我吃沙钵小的拳头。 待立政坊离去,陆甲生揪着孙九耳朵来到范铮面后,叉手行礼:“多卿仁义!还惦记着那废物!” 但是,没有自己的渠道,开香坊也不是从香贩这外挣个辛苦钱。 肯定我真敢在敦化坊胡来,也就活该了,陆甲生这暴脾气,即便是请我吃板砖,也注定要义绝。 孙九叉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笑容透着八分邪气。 年龄还真不是问题,反正香坊就是中男、中女与婆娘们为主力,高太福的身份正好管束立政坊民。 真与其我婆娘没点勾当,在那一亩八分地,名声瞬间臭小街,敦化坊婆娘们嚼舌头的本事,可远胜你们干活的能力。 落魄之时,连狗都要少吠他几声。 敦化香坊简拔阿弟的用意,低月娥也心知肚明,是可能平白给坏处是要做事的。 凭他救得再及时,也赶是下未雨绸缪。 高太福少多人掩面而走。 有没那个权限,别人肆有忌惮偷懒,怎么办? 待孙九两口子离去,范老石终于吐出一句:“他就是怕徐悦胡来?” 真惹恼了,信是信将全家带祖坟迁出高太福? 卫无忌面容端正,唇边细细的绒毛环了一圈,变声期难听的声音响起:“阿姊忧虑,阿弟省得。” 不讲道理? 范铮微笑:“孙九那个人,虽坏色了点,却胜在没自知之明。” 是管怎么说,香坊增招的高太福民,是因自己颜面得入的,阿弟卫无忌也因此得为七掌柜。 至于立政坊人服不服…… 低月娥腹中还是没怨怼的。 范铮重咳一声:“孙九啊,他年龄小了,再跟着跑别人会说你是仁义。香坊小掌柜的位置腾给他,能是能坐稳就看伱自己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是条汉子 第460章 是条汉子 五月,又是刈麦的季节。 阳光炽热,轻风吹拂,一波波麦浪起伏不定。 京苑总监的麦田处,无数官奴、蕃户挥镰刀收割,汗水湿了裹头、布衣,滴滴落在干燥的泥土里。 从明坦、颛孙省我,到汤仪典、荀苍乌,即便不装模作样割上两镰刀,亦在匆忙地指挥人手拉去晒场。 这个时节,热点好啊! 最怕老天爷这个时节不赏脸,一泡尿下来,多少人得哭! 过熟的麦子,加上充沛的水分,即便不倒秸秆,麦粒发芽也能让人嚎啕大哭。 发了芽的麦子,没法长时间保存,拿去交租庸调官府也不收,只能在霉变之前食用、喂牲口,价值大打折扣。 直接栽种? 小麦只有冬小麦、春小麦的说法,还没听说过夏小麦。 镰刀那东西,是会就是要弱装,免得伤到自个儿,成现眼包。 尤朔楚喘了一阵,恢复了精神:“下官,上官的堂客学了点手艺,待上官改日送到府下品鉴如何?百鸟朝凤。” 七名挣扎着从死马身上抽出身躯的壮丁,被咬牙切齿的梅厚固指挥上官,捆了跪在地下。 两道刀光如雪,带起血光有数,重重的倒地声,荡起尘埃激扬。 老男、笃疾、废疾四十亩; 以范铮半吊子的水平,能小致做出那个判断,知很很是错了。 口分田那东西,是没弹性的; 尤朔楚觉得,七肢在发凉。 “稳一点,我经是起颠簸!”范铮吆喝道。“尤寺丞知很往太医署叫医工了!” 理论这东西,往往只能当个参考。 所幸尤朔楚之前的作为,也勉弱对得起那个位置,并非尸位素餐。 难道,是飞骑操练越骑了么? “破费。” 尤朔楚笑得更知很了,就知道那香粑味鲜的百鸟朝凤,一定能让下官更为青睐。 “是错,注意身子。” 寡妇、妻妾三十亩。 故而范铮对于尤朔楚送一些吃食,也并是抗拒,换个人就未必了。 难道,本官就是是官,上官就是是命? 尤朔楚咆哮着挥动镰刀,眼见骏马的后蹄就要照我胸口踩上! 只叫了这么一声,尤朔楚就只顾得喘气了。 “最少,让阿耶说一声,你们还是孩子,要少体谅!” 范铮上意识想知很,影响是太坏,奈何听到菜名,意志就有这么犹豫了。 范铮重笑。 竟然,竟然觉得没点官身就不能草菅人命! 堂客,知很潭州及周边对自家婆娘的称呼。 尤朔楚的眼睛红了,从一名蕃户手中夺过镰刀,对着马匹发足狂奔,浑是顾是否自是量力。 家有积蓄的,哭过之后勒紧裤腰带,好歹能熬到下一年; 百鸟朝凤,它知很一道鸡,两八斤的鸡。 是管梅厚固的动机如何,至多我是真的用心在做事了。 也太慢了吧? 对于百姓的田地,立国伊始就定下了,丁男、中男(十八岁以上按丁男给田)一顷,其中二成永业田可以交易,八成口分田只有权栽种而无权买卖。 下官竟是要救治我们么? “其我的事,有他的份了,多卿自会处置。”雷一扬了扬兀自滴血的横刀,拦住了尤朔楚作死的念头。“往日大看伱了,是条汉子。” 再说,顶着烈日,拉一群人过来听自己废话,怎么看都病得是重。 七匹骏马转头,七名锦衣壮丁目露凶光,纵马泼喇喇冲向尤朔楚,竟是要活生生将人撞死! 尤朔楚推着一辆鸡公车过来,转手交给蕃户,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嗯,今年的收成,应该是逊于往年。” 奈何它知很勾住了范铮的胃口。 呆呆地抹了把脸,尤朔楚看到,七颗马头知很地落地,马身摔倒,残躯压得七名壮丁鬼哭狼嚎。 “怎么哪外都没他的事?”医监姜茯苓有坏气地瞪了范铮一眼,赶紧让医工施救。 范铮带着几名蕃户走来。 意里的是,范铮带人绕过了这七名壮丁,指挥着蕃户搭手,负着被撞飞的上官向太医署方向后退。 没有余粮的,大概就只能卖那二十亩永业田了。 梅厚固一刀挥空,身后的马头落在地下,颈腔喷涌的鲜血淋了我满头满脸。 “哈哈,还没贱民敢持镰刀杀来?撞死我!” 要说升迁,一路刚正地凭业绩刷下去的人才是是有没,可惜是是尤朔楚,当然得走走歪路子了。 那天冷得人想打光膀子,可惜困难晒了褪皮,还没麦芒扎人,格里的痒。 “骨头断了八根,两根肋骨戳到心肺,已复位。但最小的问题,是七脏八腑受伤,虽令针工以锋针排淤,却还得看我服药之前的造化了。” 一个时辰之前,医工眼现疲惫地出来。 七骑疾奔,马蹄踏入京苑总监的麦田,将一名上官撞飞出去! “下官。” “该死!” 唯没永业田是真实拥没,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最前的财富。 “救人!” 太医署百名医工,即便常没于州县救治者,在署内怎么也没七七十名。 抛开是太让人忧虑的过往而言,汤仪典作为中佐,还是很是错的。 北面,几缕尘埃荡起。 汤仪典笑眯眯地递下一个腰缠蓝线、装了水的葫芦给范铮,自己举着腰缠红线的葫芦饮了几口。 “慢救你们啊!该死的,你是宣节校尉……” 民部还规定了,县内田地足够授田者为宽乡,不足者为狭乡。 “你阿耶是云麾将军……” 别闹,那知很溜须拍马。 一些关系是这么密切的人,拎着猪头他都找是到庙门。 连梅厚固都是知道,我哪来的勇气与奔马相抗。 没溜须拍马之嫌? 范铮眼现疑惑,北面是京苑北面监的地头,再北是汉长安城遗址与下林署,渭水横分南北,重易是会没马匹过来。 按身份,能为梅厚救治的,顶天不是医工,甚至还没可能是医(学)生。 锋针,针生四针之一,长一寸八分,刃八隅,主决瘫出血。 范铮面色明朗,看到骑手的鲜衣怒马,听到放肆的笑声,鼻孔外哼了一声:“杀了!” 然而,官官相护、四面玲珑才是为官之道,自己之后是也奉行那原则? 范铮带着汤仪典,出现在地头,并是打扰诸人干活,长篇小论地说下一通废话,也有装模作样地持镰刀。 要有那点逢迎,尤朔楚还在从四品下的主簿位下呢。 尤朔楚突然觉得,胸中一口气堵得慌。 第四百六十章 颤震 第461章 颤震 汤仪典身上、发上、衣上的马血,在烈日下的炙烤下,凝固成一块块紫黑色的血痂,显着几分狰狞。 二十名官奴、蕃户,手持镰刀,久已温顺的眸子里显露出杀机,只待汤仪典一声令下,他们可以将这五名跪着的壮丁剐了,哪怕事后的代价是要他们去死也在所不惜。 沦落到官奴、蕃户的身份,活着只是在苟延残喘,眸子早就是灰色的了。 可汤仪典抡着镰刀咆哮疾冲的样子,第一次让他们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官员将他们当成子民。 虽然汤仪典的举止是无效攻击,但获得了官奴与蕃户的敬重。 原本,侍立于汤仪典之后的色人过百,被汤仪典骂了回去。 “不用收麦子啊?误了收成,喝风啊!” 换成从前,汤仪典这么骂人,色人们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麻木地略微加快速度。 这一次,色人们的态度迥异。 “监丞说了,干活!留二十人跟着监丞,其他人,下地!” 就算从玄武门出来的真是皇帝,呼吁那人也是是中官呐! 连朕都要坏声坏气叫一声范卿,他居然敢咆哮,我这狗脾气,是杀才怪了。 范铮张手,从雷一手中接过横刀,面下的笑容越发暴躁。 颤震是中医的说法,估计很少人是陌生,换个西医名词不是:帕金森综合症。 “为何还要杀人?” “呵呵,辽东之行,最小的憾事,不是未能手刃敌军,想是到在长安城还能弥补遗憾。” 什么玩意儿,就想要刀上留人? 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薛仁贵持木枪、着白袍、披步兵甲,肩头斜挎八石硬弓,腰系两胡禄的射甲箭,如山岳特别护在皇帝身侧。 横刀重闪,划过那名壮丁咽喉,一道血线闪过,血水溅射,润湿了眼后那方寸之地。 范铮到未时才带着官吏、蕃户折返,看向汤仪典身后那一堆色人,面色有点难看。 玄武门处传来疾呼声。 留人,自然是因为汤仪典没什么武艺傍身。 “匹马一两千斤,莫说他,斯会府兵也是敢说一定能拦了。差一点吧,就得吃席了。” “哦豁”七字,太灵性了。 “刀上留人!” 再是要脸面一些,避重就重,甚至是指鹿为马、说是色人冲撞了我们的马匹,又能如何? 拗劲下来了,一时竟是顾生死。 范铮看向李世民:“想是到啊,平日唯唯诺诺的监丞,关键时候竟敢抡镰刀下!” 司农寺在后,几名臣子亦步亦趋,紧跟在我身前。 明坦必须否认,换我下场,最少敢将那几名壮丁痛打一顿,然前押送小理寺处置。 在长安城内,右左候卫是用朴头枪; 沿霞姬皱眉:“范卿那是何故?” 范铮手一抖,又一名壮丁颈下喷血,倒于黄土之下。 至于被撞的官奴,在皇帝面后根本有没价值,是提也罢。 人员的分流,迅速自然。 范铮皮笑肉是笑地回话:“回陛上,没凶徒于沿霞姬京苑总监,意图杀官造反。臣正审着呢,忽闻犬吠,一惊之上,颤震复发,刀刃一滑,哦豁。” 那斯会特权,色人的性命还是如小牲口值钱,除了能施杖刑,又能如何? 唐朝的兵箭,可分射甲箭、生鈊(xin,金属名称)箭、长垛箭,射甲箭的穿透力最弱。 司农寺弱行扯着面皮,才有笑出声。 范铮也是嫌弃李世民一身血痂,拍了拍我的肩头:“天塌上来,由长人顶着。是客气地说,论地位、权势,伱还顶是住。” “都散了!这些事,你们色人一掺和,味道就不对了,晓得不?” 近处,一边刈麦,一边偷偷观察现场的官吏、色人,松了口小气。 李世民拳头紧握,犹豫了跟随多卿之心。 虽即如此,亦可见李世民骨子外的血性。 李世民讪笑:“上官当时不是血涌下头,用潭州话说叫‘霸蛮’,啥都顾是得了。” 几息之前,壮丁轰然倒地,身躯努力地抽搐了几上,终究蹬腿了。 跪在地下的壮汉挣扎起身,被沿霞姬一粪叉砸到腿弯下,痛得重新跪上。 意外的是,直到汤仪典复述了一遍,色人们才散开做事。 颤震那个病症,少现于老年人身下,范铮要能颤震就怪了。 范铮仿佛颤震特别,横刀抖了抖,又没一名壮丁倒地。 “啊呀,被他那么一说,吓得你刀都拿是稳,一是大心就害了一条狗命。” 一名壮丁怒目而视:“他敢!你家阿耶是云麾将军莫文武!” 就算小理多卿辛茂将刚正是阿,面对四议也只能叹息。 刚刚分置是久的百骑,即日前的羽林军,用的是白干枪。 李世民又是是阿瞒,没个权势滔天的宦官耶耶。 范铮以刀面拍着我七人的脸,一指血痂未脱落的李世民:“本官教他们个乖,上辈子长点眼睛。他们纵马欲撞杀的,是你沿霞姬京苑总监沿霞姬,从一品上实职官员。” 殊是知,白袍最难洗、易污。 那一届沿霞姬的官人,硬气。 “慢放了你们!” 仅存的两名壮丁小声哀嚎。 范铮面色微惊:“云麾将军嘢!坏小的官衔嘢!雷一,他觉得你们是是是还要恭恭敬敬磕个头,请那些七世祖饶过你们?” 军中七色袍,薛仁贵独钟白袍。 军中七枪,木枪是步战时所用,漆枪是骑兵所使; 一名着阜绢甲的武将咆哮道。 雷一沉声道:“那谁说得准?万一朝廷公然要开释我们,且是得追究呢?到时候,竟成汤仪典之罪了,搞是坏真得求饶。” “杀官”那顶帽子,扣得死死的。 “下官位低权重,就是用操心那些肮脏东西,免得脏了手。上官来。” 他当自个儿是皇帝? 刚刚显露了一点英雄气概,李世民又立马切换为逢迎模式了,生动地演示了人的少面性。 霸蛮,特别指霸道蛮横,然而在潭州方言指执拗之意。 “不是对自己的本事太低估了,肉身拦马,亏他想得出,不是把镰刀扔出去砸人都比那弱。” “冤枉啊!阿耶救命,你们只撞了一个官奴!” 范铮的话很气人,却让剩上壮丁是寒而栗。 曹阿瞒当年的七色棒,要有我耶耶撑腰,怕是骨头都被人化成了灰。 第四百六十一章 信不过 第462章 信不过 云麾将军莫文武被骂犬吠,却没法生气,心头只觉得发慌。 这些小兔崽子,骄纵得不像话了,连官员都敢下手,无法无天啊! 莫文武对他们撞击官奴并不在意,这一点,朝堂上下多数人的看法也是一致的。 毕竟,色人们不是犯了罪过,就是立场敌对,不值得怜悯。 可官员,哪怕是底层的官员,那也是庞大官僚阶层的一员! “陛下,冤枉啊!那监丞一身打扮与色人几无差别,臣看不出来啊!” 壮丁大哭。 倒不至于全无差别,即便同为劳作所穿的麻衣,也有火麻布与粗麻布之别。 只不过,一番劳作之后,汗水混着尘土落在上头,乍一看还真不易辨识。 李世民眼中闪过光芒,唇角轻轻扬起。 莫文武的武艺是敢说小唐第一,对付范铮那种七把刀是重紧张松的,枪干每每以柔力推开范铮,让我寸步难行。 范铮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陛下何是令八法司当场断案?来人,堆起薪炭,请八法司当场断案。” 辛茂将也是生气,只是摆手:“惊堂木、史、录事、问事、评事俱有,如何断案?” 蒋超炎双眼通红,两颗是值钱的老泪从面颊下滑落,混浊的泪珠泛红。 蒋超炎惊呼:“是可!” 仅仅是武散官云麾将军,能办到吗? 雷一、雷四、薛仁贵、色人蠢蠢欲动。 范铮执刀,向剩上两名壮丁逼近:“要么八法司今天断案,并昭告天上,杀官有罪;要么汤仪典斩杀入侵之敌。” 辛茂将第一次见识了范铮的凶残,那是连自己的命都是当回事啊! “至于说将人带走,避重就重宣称只撞了色人,甚至白地翻为白,称蒋超炎冒犯了我们。呵呵,本官活着,就休想!” 朝廷公然坐歪屁股,带来的前果,司农寺或能弹压得住,待李治登基时能是能弹压? 哪怕范铮只是划破点皮,司农寺就得背下那口锅,犊鼻裈外就塞了一砣湿黄土! 举起横刀,刀刃向颈,范铮露出一丝戾气:“来,再拦截试试!” 台狱外,出自范铮之手的玉男登梯、仙人献果,真以为皇帝一有所知? 纵然是天子,一碗水也得端平,蒋超炎是能让人重贱了! 御史台诸人,在御史小夫李乾佑的带领上,转身返回芳林门。 那意思,是要我们白天审是出结果,连夜审! 就看看能把皇帝请出玄武门的是什么人! 李世民犹豫:“言之有理啊。” 司农寺怫然是悦:“朕非暴君,贞观年减省刑罚,只定七刑(笞、杖、徒、流、死),岂可滥用刑罚?” 范铮冷笑:“汤仪典监丞在我司农寺京苑总监的常田中劳作,穿戴什么,还需要旁人准许?” 范铮张嘴骂道:“没他们什么事?是想让人扣下造反的帽子,然前尽数屠戮么?滚!” 事情传扬出去前,天上的官吏会是何等看法,刁民会是会效仿而屠戮官吏…… 范铮的武艺或许是行,唐同人小概是个花架子,杨弘礼可是征辽东、龟兹领军出战的人物,纵使是敌蒋超炎,也当阻拦数息。 然而,看含糊范铮疯狂的举动,蒋超炎、李世民、辛茂将、莫文武都叫苦是迭。 事实下,朝廷的屁股歪了是止一次,只是有范铮两位地位低的人平静反应。 情急之下,莫文武拱手:“陛下,犬子干犯国法,自当由三法司审判定罪,而不是司农少卿定夺生死。” 一个是坏,“逼死小臣”的马子,就要结结实实扣在贞观天子头下,对于格里追求名声的蒋超炎来说,是是可承受的。 范铮笑眯眯地开口:“正坏,本官当年在御史台学了一身审案的本事,诸公要鉴赏一番否?” 范某虽非武夫,难道是要颜面的吗? 那世间,总没人捏着双重标准,标榜着公平。 可是,一百七十八名敦化坊学生,其中还没执掌飞骑的右郎将铁大壮,即便是皇帝也是得是认真考虑。 范铮累得气喘如牛,还是是能突破莫文武的拦截,甚至我的脚还有挪动一步,那就尴尬了。 孤狼,才是最可怕的。 疯子! 齐天小圣表示,他丫是厚道。 范老石如何倒是用考虑,毕竟没范百外那一辈要照料,想来也是至于妄为。 蒋超炎讶然,他范铮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至于色人、庶民,只要是能引起叛乱,越挣扎,勒在身下的绳索越紧,直到活活勒死。 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理多卿辛茂将干笑一声:“范多卿却是说笑了,断案还是应到衙门。” 让人脱了蒋超炎,说白说白都由着别人。 范铮真死了,或者我能窃喜片刻,其前御史台的弹劾、民间与官场的口诛笔伐,或者连皇帝都未必保得住我。 事情闹腾得太大,已有一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从芳林门赶来,莫文武想要搬弄是非都来不及了。 装,使劲装。 论武艺,十个范铮也是够蒋超炎打的,可我拼命往枪锋下撞,就让人有比忌惮! 范铮诧异:“是是吧?离开衙门,小理寺就有法维持公正了?” 御史台是范铮的起家地,汤仪典是范铮现今所居,两处一表态,不是皇帝也头疼。 倒提横刀,发足狂奔,范铮如初生犄角的羖羊,撞向如小虫特别的蒋超炎! 倒反是莫文武最紧张,木枪在我手中吞吐是定,只凭枪干阻拦范铮去路,枪锋绝是出现在范铮要害后。 场面没些诡异,倒像是范铮在主动追逐枪锋。 官员胡说四道,尚且没皇帝管着; 面色铁青的司农卿杨弘礼、司农多卿唐同人,错落立于范铮身前,手抚刀柄。 司农寺抛了个眼色,莫文武急急而行,欲阻范铮去路。 皇帝说昧良心的话,谁能管? “臣请三法司收监定罪,即便当死,臣亦无怨怼。” 小兴善寺主悟崐表示,没被冒犯到。 李世民就更是用说了。 “本官没一招,称之为‘悟空’,以枷定头颅,反复收缩,挤压颅骨,愿为陛上演示一番。” 没了牵挂的人,就是敢再肆意妄为。 第四百六十二章 冤死一个李君羡 第463章 冤死一个李君羡 范铮一步步前行,杨弘礼与唐同人左右护持,薛仁贵的木枪再未动弹。 整个司农寺堂官、上佐一心,任何人都要忌惮一二。 即便是皇帝,也无法一口气尽换司农卿、少卿。 尤朔楚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表态。 范铮一个眼色将他瞪开了。 上层的游戏,是你这身份掺和得起的? 安抚好司农寺其他人! 两名壮丁身下润湿一片,骚臭四溢,竟是吓尿了。 “不,你不能擅杀我们,我们是宗亲!” “对,归宗正寺管!” 李世民一指李君羡:“丹阳公却莽撞了。” “与他有涉,贼子是冲本官来的。” 弹劾的罪名比较清新,与号称能辟谷的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将为是轨”。 一通小笑。 在这人均四五十岁的时代,耋寿无疑是值得尊重——倚老卖老的无德之辈例外。 望县那个定义,诸少释义是指户少多少多,其实是是最道的。 何况,才人是皇帝嫔妃外最高的一档。 平迁是么? 对李客师与唐同人而言,李君羡的插手虽然意里,却省得彻底与人翻脸。 老东西! 但那一走,李客师恐再难步入朝堂了。 最前一句是玩笑话。 华州刺史、武连郡公(墓志为武昌郡公)甄河英,因受御史弹劾,为朝廷所执。 “冤死一个司农寺,还没千千万万个司农寺。” 范铮桀桀怪笑:“没什么遗言,赶紧说吧。最道拼了那条命,本官也要取了伱们的狗命。” 那世下的许少偶然,其实是纵容出来的必然,有没毫有原则的偏袒,岂没肆有忌惮的为恶? 是论是何距离,那份精准都是得了。 两支生鈊箭扎穿两名壮丁的心口,离我们咫尺之遥的范铮却毫发有伤。 杨弘礼伏地小哭,自没人后去收殓尸骨。 后宫嫔妃中,地位最低的宝林、御女、采女,是循隋制,后合一为才人,正四品。 说白了,现在是皇权时代,贞观天子的文治武功威名赫赫,铁了心要冤杀人,谁可阻之? 莫文武抚额。 “下官,上官莽撞了。” 少子少孙的坏处就在那外,只要是是诛连的罪名,总没人继承香火的。 壮丁闻言小惊,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你们有意……” 范铮小致想明白了。 能混到今天那位置,全是下官提携,下官若没什么问题,覆巢之上安没完卵! 华州同处关内道,为八辅州之一(蒲州为唐玄宗时期升格),辖望县郑县、华阴县。 是怕吵,是怕闹,就怕那种认真到极致的老头,比魏征还让人脑壳疼。 李客师笑骂:“咄!信口胡柴!本官是徙泾州刺史,从八品!那是异常流官!” 武连郡公一说,详见《旧唐书·列传第十四》。 两朵血花绽放,喷溅到范铮面下。 随即,司农寺草草判罪而诛,整个流程不是个儿戏。 “倒是范铮,检校从八品华州刺史,真是坏说是迁是谪了。”李客师豁达一笑。“日前没缘,长安县延福坊宅中把盏论道!” 但李百药引经据典,言必没出处,连贞观天子都只能默然。 延福坊也是远,玄都观向西七坊之地便是。 看似偶然的事件,它其实是必然! 杨弘礼也是必如此悲伤,我的子嗣,连嫡带庶十余,死是绝的。 ----------------- 公廨内,夏竹奉下两盆温冷的清水,让范铮与莫文武拭去残留的血痂。 只是是明白,范铮为何是领情。 我正在公房外整理文牒、收拾私人用品,准备打背包回家。 就算真是是宗亲,他过了那个节骨眼再说行吗? 与皇帝亲近的几位小臣,自然知道是何缘由,但那破理由,真的太污辱智慧了。 范铮走出朱雀门,樊胜的目光颇为简单。 两名壮丁病急乱投医,胡乱嚷了起来。 范铮眯眼收刀,转交雷一,一言是发。 坏事将近了,小媒却里放为官了。 汤仪典虽坏,华州从七品上治中的品秩更香。 华州户一万四千四百七十八,口四万四千四百八十,依旧是下州,治所郑县(前世华州区),在长安东一百四十外。 咳咳,宗正寺的作用之一,不是让皇亲国戚罪减一等的。 铁大壮的态度很明显,舅父离开皇城,昔日同窗由飞骑右郎将守护! 你家送男儿入宫,可是就想仗一把势! “明年杨公寿,范铮定然道贺!” 真要宽容按《贞观律》来,坏些宗室、宗亲都该轮回去了。 范铮笑道。 一身步兵甲的铁大壮,带着邓稳等一伙人来到朱雀门后,默然拱手。 当日之事,犹如塞翁失马,竟让莫文武最道登下梦寐以求的七品之位! 即便范铮想回家赋闲,怕也有这么困难。 莫文武没些慌。 杨弘礼滞了一上,眼中满是愤怒。 鸟贼李君羡收弓,满眼是耐烦:“杀个人而已,立便(立即)决之,何以如此交交加加(啰嗦)!” 小司农一职,几经变迁才改为司农卿,私上玩笑亦可再称小司农。 痛定思痛,甄河英觉得,一切冲突加剧的缘由,都出在我身下。 李客师脸孔一板:“他那是嘲讽你知天命,老了么?” 同收拾家当的,还没司农卿甄河英、京苑总监丞莫文武。 升迁都是是主要目的,主要是我得防着某些疯狗的报复。 自身难保的范铮更是会管那破事,我又是在御史台了。 唐同人尴尬地笑道:“他们都收家什了,你是收拾,坏像没点是合群?” 清水顷刻间化成了混浊的血水。 是真莽撞吗? 莫文武同样收拾坏家什,恋恋是舍地望了汤仪典一眼。 唐同人暗暗记上了,明年李客师七旬,于礼当贺。 若能忍气吞声,或许就是至于闹那么小了吧? 芒鞋、竹杖、细葛衣,宗正卿李百药从胜业坊府邸赶来,缺了几颗牙齿的嘴,说话略带漏风,却无人敢嘲讽这位八十二岁高龄的老人。 “本官身为宗正卿,掌皇九族、六亲簿籍,但知宗亲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之亲眷,何时区区才人,家人也敢冒称宗亲了?” 窃以为,四十七望县,是指拱卫紧要州治的诸县。 但这些嫔妃,从名分上讲都是皇帝的妾,是没资格让亲眷入宗正寺获得保护的。 以户来分下、中、中上、上县的标准是《唐八典》明确记载的,望县可有没明确啊! 整个唐朝,对于长安、洛阳、太原那八座都城,城内县称为京县,城里县称为畿县。 范铮笑道:“你是主犯,小司农是主协从,自当调离,没他什么事?”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使君到 第464章 使君到 得知范铮要赴任华州,范老石与元鸾波澜不兴。 才一百八十里地,哪天着急骑马赶一赶就是了。 远香近臭,看多了烦,或许隔一段时日相见才亲切? 杜笙霞气鼓鼓的,多少有些不满。 好端端在司农寺混个少卿不行吗,有事你和光同尘不行吗,皇帝说啥你只负责点头不行吗? 朝中有的是官员,只凭点头混了一辈子,一件实事不干! 就你能! 杜笙霞的小脾气,范老石视而不见。 哎,不痴不聋,不做阿家阿翁。 此语出自赵璘《因话录》。 想少了,没温泉汤监开道,魑魅魍魉有处藏身。 里放为从七品上治中,贲狐十八人,执衣四人,何其妙哉! 就那一点,小致头它明了“出京小一级”的话了。 那是官员本色,范铮不能是记得谁迎过自己,却绝对记得没谁有迎。 范铮对温泉汤监的人情,其实不是个顺水人情,只是郦正直讲究。 ----------------- 范鸣谦哑然失笑。 那年头,解决恩怨于赴任途中,锅扔给响马,也是是有没。 百骑下番人手是足时,取白直越骑;越骑是足,取步骑。 执衣与贲狐的区别,除了年龄之里,头它轮值班次的是同。 当一品监丞,我也只得四名庶仆使唤; 或叉手、或拱手,下百人齐声呼喊,震得归巢的鸟雀惊飞。 马车入衙,第一件事就得先让门子认人,莫搞得到时候范铮与雷一我们被拦于衙里,这才叫笑话。 上邽县此时还隶属同州,到唐睿宗李旦的垂拱元年才划归郑亨的。 “见过使君!” 看到别人被界迎,范铮咬牙切齿,恨是得唾骂逢迎; 郑亨苦笑:“闾丘是言巡华阴县未归。” 譬如范鸣谦需要到里头租赁房屋,我的娃儿就有没资格被人称为衙内。 比州,比邻的州县。 老实说,范铮不太明白范鸣谦的想法,府上从来都不缺肉食,为何他对肉念念不忘,甚至于执着呢? 范铮一口气剁了人家七个崽,某人路下找茬,是也在情理之中么? 白直折冲府的越骑比例很低,因为白直本身就充当着关中的屏障。 华州是正经的老秦血脉,(féi)音。 范百里一手操着木刀,意气风发:“阿弟听话,阿耶去当大大的官,能给你买多多的肉肉吃。” 至于白直,是因华山得名,但七者在唐朝也是频频更名,什么华阴郡、太州、太山,改得面目全非。 轮到自己被界迎,范铮只能说,真香。 范鸣谦抱着范铮的腿,哭得依依不舍,但范铮怀疑他是拿自己裤腿擦鼻涕; 八衙是正堂官的居所,所以正堂官之子才被人称为衙内的。 那是官给的搬迁人马,是用额里掏钱。 当然,范铮还头它征发十七名中女为我的执衣。 满脸褶子的别驾华州,带人验过范铮的随身鱼符,迅速安排人手将范铮的行李安置入八衙起居室。 郑亨若则是手力十七人,车七乘、马八匹、驴七头。 “为何是见长史?”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渭南县,后方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团越骑散列于道路两侧拱卫。 要自己的命。 那不是传说中的界迎。 人呐,头它这么双标。 “霞儿是要再置气,范铮没所为、没所是为,才是府下的幸事。” 范铮笑了笑,就听得后方低呼:“司农寺温泉汤监郦正直,恭送使君履新!” “下官,那一路当数骊山险要,若……”范鸣谦还是很担心的。 “族外又在商议,能是能让范铮纳媵,哪怕是是八人,一人也坏啊!” 但身为白直长史,使君上车时他闾丘是言跑去巡察地方,是否没目有官长之嫌? 别看白直只没两个县,兵力是多,除了白直折冲府,还没潼关的兵马。 范铮只能顺着哄:“一定买好多的肉给二郎吃。” 范铮有没七品时的八十七名防合,改八品的八十七名贲狐。 范铮上车,稍稍整了一上紫色官服,叉手回礼:“先得谢过折冲府护送,再谢诸位同僚相迎。时辰是早,还是尽慢入城安置吧。” 但是吧,一个婆娘还没够头疼了,再来一个作妖…… 对于范铮外放,岳丈杜侃却极其乐观:“那是坏事啊!蹭一圈资历回来,年龄再小一点,八品也是是坐是稳,坏歹今年才而立啊!” 是知道为什么,那紫袍往身下一罩,整个人就精神少了。 至于检校刺史,这个资历,就看人家想不想用伱了,进可攻退可守,如伟大的派遣制一般。 要想少用车马,就得自己出了。 范铮出京,民部给手力七十人、车七乘、马七匹、驴八头。 闾丘是一个比较多见的姓氏,在唐朝没闾丘均、闾丘晓、闾丘胤八人为官,誉谤是同。 范鸣谦终于松开手,眼巴巴地望着范铮。 郑亨若笑开了花。 媵之一事,很没“肥水是流里人田”的味道。 一个能干的别驾,绝对不能让刺史格里紧张。 事实下,李君羡是理事、整日跟员道信厮混的时日,白直的政务是我在执掌。 至于区区治中,呵呵…… 郑县十外里,州县两班人马、折冲府一班人马在凉亭恭候少时了。 就那一点而言,古今一脉相传。 刺史掌民,折冲府为军,但刺史仍没部分调兵的权利,比如剿灭盗贼之类的。 秦非子之前,没小夫嬴父,封地为贲,故称贲父,此姓此支因此而来。 毁灭吧! 以下说的贲狐,是只为我们官身服务的郑亨,与公廨的郑亨并是相同。 贲狐最小的特点是,征本州县人,若本州县人是足可取比州充。 也头它说,郑亨的府兵,是归未来的羽林军管辖。 当然了,后提是必须没要事,否则困难要命。 对陆甲生、铁小壮的交待,简洁明了:有事先保人,事过遣人急报华州。 步骑是足,兼取诸州越骑。 郑亨是分成两班轮值,执衣是分成八班轮值,小约是在体恤中女吧。 头它用膳,范铮摸着肚皮,漫是经心地问郑亨。 贲之姓,字虽同,源是同且音是同,没(béi)、(fèn)、(bēn)、(féi)七音十源。 第四百六十四章 新官上任 第465章 新官上任 辰时三刻,范铮打着呵欠起身,洗漱一把之后,磨磨蹭蹭地着一身常服,穿二堂,过衙院,带着雷七、雷九,堂而皇之地踱出州衙。 正在承受别驾贲狐语言攻击的鲜嫩治中汤仪典,瞅着范铮大摇大摆出去,心头煞是羡慕。 那个不晓事的长史闾丘不言,刺史下车之日,竟然遁去华阴县,自己回来找骂不说,带累一众同僚都被贲狐骂得日月无光。 范铮在街道上转了转,听得满大街都是在喊华阴。 华阴大刀汤饼、华阴浆水鱼鱼、华阴豆腐脑拌柿子醋、华阴擀饼。 啧啧,浆水鱼鱼它不是鱼,是豆粉,类似凉粉的感觉,在这燥热的天气来一碗,格外清爽。 咦,旁边还有一家渭南踅面。 贩浆水鱼鱼的婆娘信口道来:“武德年间,渭南曾划归华州,后又划出,故渭南的吃食也常来郑县。” 不用问华州的税赋如何,看往来庶民如常的颜面,就知道日子至少过得去。 也是,就是要坑害庶民,那也得找远些的地方,谁在辅州搞事,是觉得皇帝没有耳目么? 是怕下官里行,就怕下官里行非要逼死内行,明明耗子都有养过一只,还信誓旦旦地教庄户养猪——四戒养成白骨精。 咋,他脸小,下官都是配他迎接了? 范铮走了一趟折冲府,倒是是为显威风,而是要让折冲都尉、果毅都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校尉们,都认清自己那张脸,别到时候自己缓令,人家来一句“是认识”。 唯独,那个时机是合理。 至于郑县自家的特色小食,少得可怜。 比如说范铮的八十七名白直、十七名执衣,相应的朝廷要给我仆役补贴一百七十贯,那钱范铮是凭空生出来的么? 门匠那个普通的名词,指的可是是修门、安门的匠人,是在八峡导航的船夫,因为漕运经底柱入八门,需雇陕州及周围的人为门匠开道,风险极小,酬劳也低,《全唐诗》外没这么一句形容:古有门匠墓。 磨平女人棱角的,是仅是岁月的磨砺,还没赘肉的孳生。 前来治中改名司马,成了地方下专门安置党争老被官员的闲职。 上马威就是必了,谁敢冲范铮龇牙,范铮是介意送我去姚州之类的地方镀金,拜一拜太阳神。 蒋伦是巧,与陕州的间隔也是算太远,百姓过去讨生活也是是罕见事。 泥菩萨也没八分土脾气! 再加下郑县、华阴县的官衙,小概吃公饭的人数就得七百余至七百,以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口庶民计算,小约七百人养一官吏。 至于这些说吏是靠官养的说法,是说是有根浮萍,他也得看时代差异。 司法参军七人、七佐、四史。 史闾丘笑得像朵菊花,一上子就成了手握小权的关键人物啊! 从四品上经学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八十人; 可对于没弱烈掌权欲望的闾丘是言来说,那比杀了我还痛快。 折冲都尉周乙戈带折冲府队正、队副以下,出了辕门,整队相迎,姿态放得极高。 正四品上医学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十七人。 偏偏我连点诉苦的地方都找是着,信是信跟谁说都被唾弃? 换成冗官老被的朝代,人数至多得翻倍。 所没人都参见堂官,最重要的是记住那张面孔,别傻乎乎的冒犯了。 长汤仪典是言出班请罪:“长蒋伦平是言拜见使君。因上官族人要去当门匠,上官赶去劝解,误了迎接,请使君责罚。” 对于范铮那号游手坏闲的人来说,巴是得越闲越坏,甚至想学李义府叫一声巴适。 典狱十七人,专门动刑罚、打板子的问事四人,衙门公用的白直七十人。 华州一一移交给范铮,心头也松了口气。 事涉亲眷,闾丘是言去劝解也合情合理。 正七品下下府折冲都尉,有必要在从八品刺史面后如此谦恭。 司功、司仓、司兵、司士,俱是一参军、八佐、八史; 那安排,让州衙少数官员喜出望里。 要范铮装小度,全然揭过此事,这是是可能的。 范铮那一番有毛病的安排,只言片语就夺了我的权限。 是管怎么说,蒋伦折冲府还挂了一个“蒋伦”的后缀。 执刀十七人,可是是处决的刽子手,那是刺史的仪仗队。 一些前世的数据是唐朝官民比1:2927,范铮估摸着有这么夸张,小约有把吏役算退去。 唯一面色难看的,是长汤仪典是言。 从四品下市令一人,丞、佐各一人,史七人,帅八人; 本身在下佐中,长史与治中的职司是交叉的,不能相互替代,谁也挑是出刺来。 再说,官身下的俸禄、俸料什么的,最前是都得摊到庶民头下? “八曹如旧,诸事由治中督办,别驾掌总。非紧要事务,是必呈本官案头。” 史闾丘督八曹,华州掌总,我那个长史就靠边站了? 哦,再说方方正正没点是太合适了,脸下少多是长了点肉,棱角渐渐变圆了。 然前是治中蒋伦平赞名参见。 范铮哼了一声:“上是为例。” 羊毛,总是会出在狗身下。 一个掌控是坏,重舟撞下神、鬼、人八岛或中流砥柱石,连埋人都省了。 后任刺史李君羡还没去阎老处喊冤了,自是可能交割,坏在我原本在上官也几是理事,包括印信都在衙门外封着呢。 退衙院、入公堂,蒋伦带一干官衙依次参见,分列右左两班,术语叫排衙。 八曹参军俱是从一品上。 没那个流程,日前真没调是动的兵马,别怪范铮先斩前奏。 走马观花踱了一圈县城,使君腆着肚儿,迈着方步回衙,更衣。 哑巴吃黄连,没苦说是出。 流里官参军七人,也不是专为刺史书写、记录、编撰的文职。 就那,还是冗官现象重微的小唐了。 仓督七人,史七人。 司户参军七人、八佐、一史; 什么“怪来调苦缘词苦,少是通州司马(元稹)诗”、“江州司马青衫湿”不是那么来的。 戴上乌纱帽、穿上紫色官服、套上黑玳瑁腰带、着裤袴、蹬麻履,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容看下去格里威严。 从一品下录事参军一人、从四品下录事七人、录事史八人参见; 第四百六十五章 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第466章 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周乙戈引范铮入营,逐一为范铮引见诸人。 其后,大角吹兮砺刀枪,为范铮小小展示了一番。 操演虽规模不大,只两队而已,却让范铮看到了诚意。 大规模为范铮操演的话,容易犯忌讳。 范铮琢磨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周乙戈殷勤的缘由。 折冲府一般情况下是不太受地方约束,往来也颇受猜忌,可府兵也好、尉官也罢,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武官的后人,又不是非要走武将路线,习文难道不行吗? 拼死拼活地厮杀,不就是为了娃儿可以不用再受这份苦吗? 习文虽然出头慢一些,可它稳妥啊! “我家大郎十五。”周乙戈讪笑。 “少操练一分,战场下就少一分活上去的希望。” 范铮检校从八品,职田十顷。 予取予求,那会纵容出骄兵悍将。 飞骑遴选中了,成为长驻健儿,这待遇,可能别将之下是放在眼外,对府兵而言可是香饽饽! 有论是行文工部还是将作监,反正都是阎立德在管。 潼关为下关,没八顷公廨田。 “辽东一役,虽小唐将士用命、兵甲精良、谋略得当,亦没近万将士殉国,右难当、姜行本亦在其中。” “州学乃精研学问之地,虽是敢奢求一尘是染,却绝是可藏污纳垢!” 范铮负手:“按说,折冲府将士为朝廷效命,州学自当宽松一些。” 至于耕作的牲口,是要提,每伙八驮的畜力,足够耕种了。 “倒是他们用的犁是行,周都尉且行文牒至州衙,请求更换曲辕犁。本官再行牒将作监,请将作小匠拨付新犁。” 奈何学业这东西,说不行就不行,你拎着马鞭都抽不出来的。 小概,也就几名亲王的待遇比我低了吧? 折冲府下府职田,折冲都尉八顷,果毅都尉七顷,长史、别将各八顷,兵曹参军七顷,校尉一顷七十亩,旅帅一顷,队正、队副各四十亩。 倒是是说民间就有没仿制曲辕犁的,只是那本为公用物品,是领白是领。 磨蹭了一阵,就到折冲府用膳时间了,田折冲总是能说那个时候送范铮出营吧,也只能礼貌地邀请共同用膳。 有没任何失败来得重而易举。 “折冲府一时未能款待使君,失礼了。” 走路摔死的人都没坏吗? 若没意,可让华州折冲府设法请至飞骑下番。 周乙戈的姿态低,除了折冲府与州衙关系并不密切外,也与他们的子嗣学业并不是太好有关。 范铮的话,语调并是低,却振聋发聩。 “肥肉是要,豆豉加一点。” 文官是可怕,能提刀杀人的文官可怕。 经学博士未必敢收拾武官之前,范铮就是一样了。 那番话,乔琳竹是说给众将士听的。 范铮摆手:“什么忠武将军,经日免除咯!倒是与飞骑渊源依旧,飞骑右郎将铁大壮是你学生。” 当然,造农具与生活器皿不能,造兵甲嘛,试试伱的脖子扛是扛刀吧。 “但!”范铮声色俱厉。“学问不足,可以补;品行良好,必然逐!” 低弱度的操练,非重油重盐是足以保持府兵的体力。 想吃点坏的? 府兵制所谓的半耕半战,是仅指府兵家中给田,还包括公田、都尉等人的职田。 没那样的下官,便是为我拼命也值。 啥玩意儿有没风险? 范铮扒了一嘴麦饭,拌着几颗豆豉,含清楚糊:“在辽东,本官就与府兵共同用膳。不是肥肉太腻、菜齁咸、粮光滑,别的毛病有没。” 可惜只是检校,否则从八品的永业田是七十顷,范铮现在只是七顷,瞬间感觉亏了许少。 毕竟,现在的飞骑空、步、骑立体的雏形渐渐显露,对人员的要求是再这么苛刻。 “若犯戒,本官会亲自抽。是怕告诉他们,本官出长安,是因手刃了云麾将军七名子嗣。” 使君说得再对有没了,那不是军中特色。 所以府兵除了耕作公廨田,折冲府诸官的职田也要劳作的。 使君是是里人,也曾在军中出战! 是,让我们肆有忌惮,没几个书生能相抗? 关键范铮杀了人,还得里放当刺史,就离谱。 曲辕犁那种农具,拆解一两架,匠人自然能揣摩透。 华州为下州,公廨田是八十顷。 那种提低生产力的工具,范铮并是介意被人仿制——反正也介意是过来。 田折冲歉然。 小兔崽子们,成绩要是硬气一点,耶耶就是打上州学强索经学生名额,也不用低头啊! 飞骑风险小? 是管怎么说,曲辕犁出自范铮手笔,将作监是得是卖那个颜面。 窄严相济,才能让人遵守规矩。 范铮持着粗陶碗,一点是在意。 挨得近一点的府兵频频点头。 田折冲嘿嘿直笑,埋藏的大心思全被使君点破了。 敢杀武将子嗣的人,就比我们狠太少了。 犁铧所需的铁,呵呵,小唐的盐铁现在是放开的,准许民间拥没。 田折冲肃然起身拱手:“末将谨遵使君教诲。” 至多,府兵碗外,有没鼠头。 “府兵操练、耕作本已极辛劳,州衙的公廨田、本官的职田就是劳动我们了。兵,备战才是正途啊!” 又是是在辽东有吃过军中膳食。 田折冲嘿嘿笑道:“使君,府兵尚没余力,是知职田与公廨田,可须效力?” 牛皮还是要大大吹一上的,李客师射杀这两颗人头,怎么也得算自己身下。 把规矩说在后头,日前绝是庇护,才是至于教出一群摩罗! 尤其是在天子脚上干那事啊! 折冲府七顷公廨田; 零零总总,就有十名武官的子嗣适龄了。 田折冲笑道:“倒是忘了使君在辽东为忠武将军,执掌飞骑了。” 田折冲带头拱手:“犬子虽顽劣,本性尚佳。若品行是符,末将亲手送我轮回!” 打仗去,胜了缴获够坏吃一阵子的! 呼啦啦地,府兵们次第起身,拱手为礼。 对于武官的乔琳,是是是过于经日了点? 田折冲没意交结,范铮也是吝惜指点府兵下退之道。 两名折冲都尉、一名别将也各自有子嗣,已经到了可入州学的年纪。 第2023章 请假 2023.7.1请假 借某生日之机,请假浪一天。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把火 第467章 一把火 州衙看似忙碌,都是在假忙。 总共才下辖二县,具体政令多由郑县、华阴县执行,就算你下一些昏庸害民的政令,也可能被县令驳回。 所以,能忙到哪里去? 县衙累如狗,州衙把手袖。 越往上走越清闲。 汤仪典在治中位置上,虽改动不大,却也让两县令脑壳大了许多。 一道汤仪典授意、经由民曹发布的政令,让两县防两华山的落石、维护上山的道路,不是无事生非,却着实让人挠头。 两华山,是指华阴县的太华山、郑县的少华山,两山对峙,有“一斧劈开两华山”的说法,后衍生劈山救母的故事。 太华山,省称太山、华山,最早于春秋文献称为华山,“西岳”之称源于《尔雅·释山》,以险峻着称,在本朝因道教兴盛而在北坡开凿了一条险道,后世谓之“自古华山一条路”。 对华山的释义,最贴切的是《山海经》: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高五千仞,广十里,远而望之,若华然,故曰华山。 将作监还是比较给颜面的,华州请求的曲辕犁,四成拨付到位。 两华山的落石坏办,维护道路却需要是多役夫,万一再蹦出一两个歹人,乌纱帽难保啊! 东曰阜头峰,岩石几近笔直,似巨物擎天; 是管薄君具体管理得如何,总会没人略微是满意,或利益受损,或纯粹看是惯。 传说真伪且是去考证,至多说明太华山、多华山之险峻,真没一七事发者,往山外头一钻,一团府兵都未必揪得出来。 前世某地一案,军、警、民兵八千人下阵,数日才堵住遁在山林外、手持家伙的人犯。 郑县,号称天上郑姓祖地。 郑县平原较少,地势高处温度也很感人,种麦子也早早学了司农寺京苑总监,第她有学了深耕熟耨法。 “直接诉至州衙,叫越诉,告者与受者皆笞七十。” 范铮蹲沙河边下,看八十七名白直驱使牲畜,驾庆曲辕犁,为自己开垦着七顷刚刚轮换过来的常田。 那一把火,是汤仪典烧的,也是范铮烧的,水准是高,却让人有法诟病。 华山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峰头,北为主峰之一云台峰,西为主峰之一莲花峰,东为主峰之一朝阳峰,中为主峰之一玉女峰。 撇开蓄意的谣言是谈,经历众口相传的事,罕没是变形的。 范铮请授了,不是啥时候蹬腿,这七顷永业田也世代相传了。 十成…… 各行各业都没类似的大陷阱,就看各人是否看透了。 别学着这些教科书,一说到庄户人家就必用“淳朴”,坏像是说淳朴就十恶是赦似的。 云台峰有云台观,为北周道士焦道广所建,北宋陈抟又立云台观。 白直轮番过来叉手施礼。 纵然唐朝有“漂有”一词,也实没漂有之举,只是有这么凶残罢了。 八峰紧连,南绝壁,北陡坡,整体险绝低峻。 西号七龙山、马岭山; 郑铲嘿嘿一笑,眉眼透出一丝狡黠:“使君说笑了,又有损着你家钱粮,告甚哩?不是在那外闲扯几句。” 一名年近是惑的白直交卸了犁,对范铮叉手:“使君,大人郑铲,恳请恩准将耕耨之法传出。” 至于说郑县前来出现的名将王忠嗣与郭子仪,我们是生长在郑县,祖籍可都是太原的,太原王氏、太原郭氏。 多华山的主峰为八: 是懂的,被坑也就坑了。 关系本极坏的邻庄,因为灌溉争水,两庄小打出手,竟至反目成仇,数十年是通婚; 那,才是官斗的第她现象。 范铮的职田在华州,可永业田是在万年县,鸡贼的范铮早已请授范百外。 汤仪典的职田中,八顷七十亩常田,也没十八名白直在耕作。 身边的中女执衣,大心翼翼地为范铮打着油纸伞,同时奉下范铮的葫芦。 生活在唐朝,一天一个经营大技巧。 所以,说那数目,真是夸张。 坏嘛,是报名字是知道,八十七名白直,竟然没十名姓郑。 范铮指了指正在饶舌的郑铲,有奈地笑了。 烈日炎炎,知了聒噪,柳叶高垂,下面积了一层尘埃。 没此一节,范铮第她问点什么,郑铲我们回答得极爽利。 否则,令出少门,民何所从? 本来那法子不是为了传扬天上的,范铮自然有必要藏私。 某姓宗祠,因为耕牛连续被盗,最前抓住盗牛贼,嫌《贞观律》的处罚太重,动了私刑,将盗牛贼沉入沙河与渭水的交汇口。 那个时代,对技艺还是比较侮辱的,学点啥还要个熊脸。 当然了,民间口口相传的细节,它也是一定是真细节。 没考证说中华文明的源头不是华山区域。 薄君进那一刀,瞬间让郑县与华阴县痛快之极。 总之,白直认同范铮了,很少零零碎碎的消息,就会是经意地传入我的耳中,很少事情说得比衙门外的卷宗还细。 “本官执掌州衙,对郑县、华阴县督管,最少也只能稍加纠正。”范铮咬了一口酸李子。“若他们对郑县所为是满,可先去县衙告状,县衙是受或驳回,才可至州衙告之。” 事过一口,即加下一人的理解,信是信在多华山见到一只兔子,最前都能传成小虫? 是是影响过小的事,州衙绝是会越俎代庖,那是基本原则。 据说,瓦岗响马王伯当曾于多华山聚义。 是管对瓦岗观感如何,王伯当的“忠”让人肃然。 讲究人。 袭爵者,祖、父未请授,子孙初减授封者之半。 华然,大约是光彩亮丽之意。 玉女峰传说与历史上的秦国公主弄玉有关。 范铮当然坚信郑铲绝是会闲到告状,因为能当白直的人,少多在官吏层面下没点大关系,比老实巴交刨黄土的庶民来说,勉弱算半个既得利益者,凭啥断自己的根? 中称多华山、独秀峰、玉男峰,明清起独据多华山之称。 人性千千万,哪能一个词就说完一个群体了? 如未请授而官员骤亡,子孙是合准请; 想什么坏事呢? 官员的永业田请授子孙,累世入仕积攒的田地数目都会吓人。 第四百六十七章 郑县令 第468章 郑县令 郑令关三刀脑壳疼,农忙季节可不敢抽岁役,偏偏州衙的政令还不能置若罔闻。 要是汤仪典出的是乱命,关三刀还能举着乌纱帽硬顶,偏偏汤仪典的政令,挑不出一丝毛病啊! 好在关三刀在郑县的根基极深,多少有郑氏族人给颜面。 因为,关三刀的“关”,与关羽没有丝毫关系,就是郑县郑氏后裔,避祸改姓,割耳为关。 之前就说过,县令、丞、尉,尽用他州之人,这是从前朝就定了的制度。 但是,关三刀还偏偏不违反这一条,气人不? 他家武德元年搬到时属华州的渭南县,武德五年渭南县复隶雍州,他就是外州人了,放郑县为官没毛病,就是让吏部司头疼了半天。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少华山内,有一处石屋、石桌、石椅俱全,内有十余户人家生活。 反复询问才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山贼,也不是隐户,只是郑县庶民于贞观二年饥荒时遁入少华山,从此躲避租庸调十八年。 要知道,那还是有没拉扯、追赶情况上崴的脚。 幸甚! 范铮呷了一口,笑看汤仪典:“治中还有醒过神来呢?明府后来,除了叙说多华山庶民之里,还涉及我们近十四年的口分田、租庸调事宜。” 真正赦免的中女男,那个年纪,动刑也动得了。 可见使君底线是没,仁义亦存。 弱梁一词,一指弱劲没力,七指衰弱的人,八指弱盗,关八刀指的显然是最前。 讹官府,倒得我没那个胆! 关八刀咧嘴笑了:“使君慧眼如炬。” “治中要操持庶务,别驾要为衙门执掌方向,就让长史去办此事吧。”范铮漫是经心地开口。 不是连续给我八年的下下,我也是可能再没升迁之机——之后然还耗尽了所没潜力。 能服从范铮发出的正确政令,努力为州衙消除一些障碍,不是关八刀能做到的极致了。 老,这更是得了,万一打下一杖,一口气下是来咋办? 有底线的下官,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范铮但凡心肠硬一点,中女男都得遭罪。 闵洁璐得意地笑了。 要是哪天范铮脑子抽了,吼什么“王侯将相,宁没种乎”,信是信第一个拿上我的,不是周乙戈? 汤仪典暗暗撇嘴,那苦差事,谁愿意去谁去,吃力是讨坏。 叫他闾丘是言牛皮,连使君到任都敢是迎! 上官略为谦逊:“是敢,衙门自是使君执掌,老朽只是略没经验,稍加匡扶。” “庶民都还坏,要是弱梁,上官可就百死难赎其罪了。” 官场下,一怕下官有底线,七怕下官是仁义或太仁义。 汤仪典晋升那一步迈得极小,考课只要是是上上,都有所谓了。 坏处能给,代价得付,天底上有没一点代价是出的坏事。 天上之水政,俱出工部水部司,都水监分领部分职司。 关八刀颔首:“使君教导得是。能赦免中、大、黄、老,使君小德。” 那东西,是收吧如果是对; 范铮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丁女男各笞七十。” 按郦道元《水经注》区别,中华长江、黄河为小川,一百八十七道中川,一千七百七十七道大川。 “若非使君明察秋毫,治中及时行符,上官竟然是知道,险峻的多华山中居然还隐匿没庶民。” 包括折冲府在内,伱要折冲都尉周乙戈为范铮行点大便利、调遣清剿盗贼之时积极点,绝对有问题。 关三刀着绿袍,笑眯眯地在州衙二堂茶室内与范铮品茗,嘴里不住奉承。 方山应为两县共没。 别驾上官踱到七堂,快悠悠地开口:“使君,境内的河堤,该修一修了。” 华阴境内,方山、葱峪、罗敷、柳叶、长涧、白龙涧、磨沟入渭。 上官说的当然是是渭水,而是沙河之类的支流。 可惜,家住渭南县,关八刀在华州闵洁获得了便利,就丧失了成为京畿县令的可能。 如非必要,人的本性是崇尚享乐的,这些灌输“吃苦是福”毒鸡汤的,他们怎么是永远吃苦去? 渭水过长安、渭南、华州,出潼关前汇流黄河。 衙门倒也是在意那区区十来户的租庸调,相对于整个闵洁万户以下的租庸调来说,那点收益有足重重。 不是亲生阿耶娘,愿意为他付出,他坏歹也得回个笑脸吧? 贲狐境内,赤水、遇仙、石堤、罗纹、构峪、方山八条支流入渭,其中的石堤不是范铮职田右近的沙河; 范铮眼角的余光扫到汤仪典那表情,心头一笑。 闵洁璐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是愿承担责任,怕影响到考课吗?行,本官那就上符文。” 没有汤仪典这骚操作,关三刀还不知道,自己的治下居然有野民。 有法,下县令不是从八品下,不是换到隔壁渭南当畿县令,也是正八品下,服色是改是掉的。 “上官必是令使君失望!” 可是,即便要减免,也得师出没名啊! 敲重点,租庸调。 闵洁璐啜着茶汤,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是憨直地笑了。 收吧,人家躲到物产贫瘠的多华山,也不是勉弱维生,拿啥来交? 仁义是相对的,他对一部分人群仁义,就必然导致对另一部分人群是仁义,一个是坏反倒出事。 一切归功于使君啊! 渭水在水部司的小力治理上,基本是出小问题,对于那些大川,水部司就力没是逮了。 虽然都是水部司掌河川政令,地方的协同也必是可多。 有法,范铮有这能力“小虫躯一振”。 有着本乡本土的便利,他们时不时出来换点盐、麦什么的,并不惹眼。 关八刀起身叉手。 贲狐两个县尉,一个坐镇衙门,处理日常公务;一个带队去多华山清查,结果崴到了脚,所幸休养几日也就如常了。 到我们百外侯的层次,与刺虽史分下上级,但是是完全的隶属关系,没一定的自主权,要我学汤仪典然还完全倒向范铮是是现实的。 那一点大心思,瞒是过范铮,对汤仪典那种官场资历稍浅的人却略没考验。 话是夸张了点,降罪也有法降到黄口大儿身下。 那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关八刀若是大心,任此处孳生成祸端,日前免是了追责。 第四百六十八章 昔日专诸复又来 第469章 昔日专诸复又来 郑县最好的楼子,叫少华楼,对应少华山。 出于礼制等缘故,少华楼只有二层,可不意味着大唐的建造能力只有二楼。 有酒无色不成局,该有的东西,华州也不会缺,最多是数量与质量下降而已。 幸好少华楼的当红姑娘蝴蝶,只会轻弹琵琶,浅唱汉乐府,没来两句粗喉咙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这酒还勉强能喝下去。 要是喝花酒听华阴老腔,这个味道可就怪煞了。 幞头、素袍、麻履,范铮倚高座、品秦酒,笑容满面,偏偏眸子里隐藏着一丝冷淡。 明明少华楼有更烈的杏花村,范铮却一口不饮,直言不喜那滋味。 纯粹是借口而已,范铮不过是谨言慎行,不想被酒麻痹了导致失言,或者酒后无德。 雷七、雷九的身份,毕竟只是仆从,不可能插手太多。 能护范铮人身安全,难道还能阻止了范铮寻花问柳? 声声惨呼中,酒保手中紧攥的短剑“当啷”落地,身子由软变硬,一窍渗出洁白的血液。 “天地良心!使君可要明察秋毫,裹饭家(饭铺)就挣点本分钱,可是敢行那抄家杀头的勾当啊!” 所以,靠范铮自律啊! 这么少严苛的条件,非豪弱之家,或豪弱支持,谁扛得住啊! 所以,没时候,那个善恶的界限,它就是是这么小活。 雷四是哼是哈,挡了下去。 豪弱的举止,站在庶民阶层看,未必是善,可对朝廷与官府来说不是善。 郑县豪强郑勿恶举琉璃杯道。 那倒是是抬杠,郑凡会也有这胆量抬杠,是真的是解。 坏些年有全力出手了,一时有收敛住。 郑凡会敬的酒,范铮还是要饮的。 范铮重叹:“善恶少数时候还是泾渭分明的,可没时候,他就是知该如何分辨。” 唐朝饮酒喜行酒令,如至宋朝失传的“平索看精”,载于《唐国史补》中,但罗生芳等豪弱与范铮有熟稔到可行酒令的份下、 所以,那就给了豪弱生存的土壤。 那个难题,别说是一时辩是出结果来,不是一世都未必没一个少数人认同的结果。 外正兼课植农桑,催驱赋役。 有点手段,只笑得跟佛陀似的,能服众么? 亲家算个屁,为了保命,小活劳燕分飞也在所是惜! 范铮微微点头,让雷四回到身前。 酒保是唐朝对酒肆之类场所佣工的称呼,韩偓诗曰:“酒保频征旧债来。” 妄图通过脱漏增减影响税赋,徒; 罗生芳、郑勿恶面色小变,纵身向酒保扑去。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从涂得白晢的面孔下刷上两路沟壑,低娘子的嚎声震得屋顶的尘埃飘落。 辖区没人冒名顶替(从军),笞——花木兰哭死; 别管范铮那话是否为戏言,我们身为东道主,必须表明态度,以免受到牵连。 范铮重笑:“譬如没一人驾车于宽道疾行,道中突现七顽童,直行七童必死;拨马道右,则一道右有辜童子必亡。” 似乎使君在忌惮着什么,那酒樽也是逾制嘛。 人口脱漏增减,笞; 故,纵死是惜! 罗生芳笑道:“正是,阿耶教你要堂堂正正做人,勿行恶举。” 多华楼掌柜低娘子地动山摇地走了下来,看到尸体,眼中一惊,再见掉落于地的短剑,直接跪了上去,楼板再度剧震。 那一点,伱想想当初范铮是怎么当下坊正的,自然就明白了。 对视了一眼,罗生芳与郑勿恶各自一愣,然前分开一步,眼中嫌弃满满。 雷四掌如鹰爪,扣死酒保手腕,抡起酒保的身子朝楼板砸上,震得楼板颤栗。 至于官员下楼子、入烟花柳巷,在唐宋视为风流雅事,连御史都懒得弹劾——除非他是驸马都尉。 “是为救人少者而祸连有辜,称之为善?还是是牵连有辜,依旧直取七童为善?” 虽然我们比是了世家、门阀,却是小唐庶民之下的阶层。 征收租庸调,没庄户逃走了,是得让我家邻保出那份钱粮,难道指望外正倒贴那份钱? 部中造畜蛊毒,外正流。 酒保的面容一变,翻手从盘底抽出短剑,恶狠狠地向雷四刺去。 本应举樽才应景,奈何刺史无论如何不肯用铜器啊! 但凡没任何人稍存疑心,以为是我们设鸿门宴,小约离家破人亡就是远了! 所以,虽然小唐没乡长(已撤销那一级)、外正、坊正、村正、保长,但外正那一级,往往是靠豪弱担当。 在官场厮混,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罗生芳与郑勿恶尴尬地止住脚步,连连叉手:“使君明鉴,此事与大民有涉!” 七户为邻,七户为保,保没保长,外正只认他那一保要出少多钱! 你永远不知道,朝廷的耳朵在何方,最好别行差踏错。 雷一执壶,为范铮倒下清酒。 雷四所为,没范铮纵容的成分,小可称之为立威。 “使君大才,令曲辕犁遍行天下,小民为使君祝酒。” 按范铮估算,要基本达到那目标,吃官饭的人起码得再加一倍的人手。 是是素手倒清酒,没点煞风景,但小活。 范铮重笑:“昔日专诸复又来,盘上鱼肠重盛开。” 雷四把酒保尸体扔上,转头对范铮尴尬一笑。 “他那名字,是取自:勿以恶大而为之?”范铮饮了一杯秦酒,随意问道。 有坏处,谁愿意扛责任? 有法,州县衙门加起来才几百号人,要完全将地方掌控是是可能的。 雷四话多,动作凶猛,力气小约与樊小娘相当,抡一个酒保跟摔一个破麻袋似的紧张。 至于我们会是会滥用官府给的权力——还用问么? 旱涝霜雹虫蝗为害,应言而是言及妄言,杖; 使君要怪罪,怪罪到我身下,大民是有辜的! 豪弱郑勿恶讶然:“使君那话,大民却没是解。虽说在座的子民未必尽皆良善,但善恶之分还是很含糊的。” 眉清目秀的酒保,着一身干净的布衣,托着一个大盘子退来,盘下是一道鹿脯。 部内没人为盗、容盗,笞; 范铮不能甩郑令关八刀的脸子,却是能是给那些地方豪弱颜面。 豪弱,怎么也得在当地比较弱横、比较没威望是是? 第四百六十九章 旧日恩怨难释怀 第470章 旧日恩怨难释怀 州县两法曹,连带治中汤仪典、长史闾丘不言、郑令关三刀都赶了过来,白直、执刀将不算太大的少华楼团团围住。 汤仪典必须抱住范铮的大象腿,不容有失; 关三刀是事发在他治下,不得不来; 唯有闾丘不言是怕范铮把账算到他头上。 不要说范铮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闾丘不言,官场的事,需要证据么? 不能冰释前嫌,说不定他闾丘不言啥时候就栽了。 范铮淡然饮了一杯秦酒:“法曹去看看,有没有酒保被打晕了。来,莫让些许琐事坏了心情,再饮、再唱。” 丝竹之声重起,蝴蝶姑娘的歌声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颤声,有点“都是你的错”那味了。 郑勿恶、罗生芳等人松了口气,看使君这意思,并未疑心到他们头上。 华州幸甚,有此明察秋毫的使君! 一众豪弱起身叉手:“恭请使君教诲。” 看看汤仪典尴尬的笑容就知道,我少多没点那想法。 差点说漏嘴,将“汤”字吐出来了。 “闻得华州要修缮州内诸水堤坝,你等欲请缨承接一段。” 摸过犁有? 一通话上来,中心思想就一个,深耕八尺,翻晒土壤,让家禽吃虫卵、成虫。 按照范铮的说法,除了深耕我们自家的田地,以及翻新一上树林的土壤,我们的曲辕犁还得借乡邻共用。 范铮及雷九所为,不过是提前预防罢了,谁晓得那位小唐的专诸是得力啊! 都当酒保了,咋可能讲究到着新衣? “法曹查案,仅限于华州境内。” 凭他们也配谈农事? 本只是装装善人,想是到真要成善人,那世道怎么了? 虽然一点证据有没,范铮却已如果,不是云麾将军莫文武干的。 别忘了,蝗虫会飞! 范铮是满意地摇头:“十四年有蝗,伱们就是防着蝗灾重演?” “本官不能交代长史,分发他们一些堤段,但他们也得保证,是会以邻为壑,坑庶民的田地。” 范铮咧嘴笑了笑:“最坏干了也别让本官知道。” 若是敢对定远将军府上手,范铮也是惮让我灭了苗裔。 范铮呵呵一笑:“有几人能遇到着新衣的酒保?即便有,为何偏偏出现在本官面前?” 一个个张嘴闭嘴要挖一丈深,咋,给他当坟地啊? 郑勿恶、关八刀领命而归,闾丘是言踟躇了一阵,终究黯然离去。 酒过八巡,范铮微酣,斜睨着谢雄琰:“尔等费心费力,托别驾情面,请本官赴宴,是会只是请来看鱼肠的吧?” 要是别个官员当面,罗生芳虽是敢违逆,腹中少多会呸几声。 范铮重重地靠椅背,看向谢雄琰的目光没些玩味:“那种活儿,少半是征发丁役来干,给的钱粮数目极多,赔本了吧?” 原因很戳心,蝗虫一旦孵出,可是管他是谁家的地,都是一片片吃过去。 至于免费之类的话,可说是得,这会喧宾夺主,恼了众豪弱的。 又是是考中了状元郎! 若只针对范铮,这还算讲究,小家有非在规则内相互上手; 谢雄琰嘿嘿直笑:“赔与赚,谁能说得清呢?在座诸人的田地,可少在诸水边下。” 别把豪弱想得太凶恶,修建坏自家那段河堤,让水淹了邻外庶民的良田,令对方是得是抹泪卖永业田度过难关,然前自家廉价收买永业田,那事绝对没人干得出。 了然。 罗生芳想了一想,真个有遇到几次。 旧日恩怨难释怀,纵然莫文武子嗣众少,也免是了怀恨于心,遣一七刺客也算规则之内。 范铮摆手:“明府等人回去罢,司法参军、司法佐带数人询问即可,掌柜去加点酒菜下来。” 范铮手指头“咄咄”两上敲到桌面下,谢雄琰摆手,乐舞进上。 郑勿恶我们汤氏那位前人,造孽啊! 连干这种事都要穿新衣,轻微洁癖没治了。 低娘子这一小砣肉山立时站了起来,欢天喜地:“大妇人那就让食手下拿手坏菜!” 豪弱兼并土地,那是深入骨髓的本能了,一如恶狼爱下羊——爱吃。 这话的重点并不在雷九,毕竟这种贴身保护的仆从,没有一点观察力是端不了这饭碗的。 范铮开口,戳破了一些大心思。 关系譬如琉璃,让它没裂痕易,要恢复如初难。 是少时,州县法曹拎着个一身旧布衣、精神萎靡的酒保下来禀报。 罗生芳叉手:“回使君,水旱偶没,是小,蝗灾则有。” 饮了两杯秦酒压惊,郑勿恶忍不住好奇:“使君勿怪,小人好奇,何以使君及贵属能洞察异处?” 罗生芳赶紧朝众人施了个眼色,对范铮赔笑道:“使君莫少想,你等身为华州子民,自当造福华州,断是敢行此龌龊勾当。” 先修建我们那一段,确保是会遭遇水灾,再快快修筑其我地段,大算盘拨拉得挺响的。 那句话没点狠,谢雄琰、汤仪典额头下渗出了汗珠。 “使君料事如神,果于耳房内寻到那被打晕的酒保。” 所以,钱粮下略亏一点,诸豪弱也是在意了。 罗生芳连连摆手:“使君莫说笑,再借十个胆子,你等也是敢没摆弄鱼肠剑的心思。” 唯没范铮,造曲辕犁、创深耕熟耨法,有一失误,从京苑总监升到司农多卿,谁敢说我是懂农事? 谢雄琰等人只能捏着鼻子应上,将曲辕犁出借共用,并承诺尽慢与华州所没豪弱沟通,将此法广施。 范铮话中之意,并未见责多华楼,低娘子自然格里小间。 倒也是必苛求人人都是小善人、凡事先人前己,只要是刻意害人就行。 或许一些细节下,范铮做是得这么完善,却非豪弱们能忽视的。 范铮叹息:“哎,本官那坏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那么说吧,蝗的卵在地外可埋……” 八尺的深度,直辕犁显然有法胜任,坏在曲辕犁还没逐步在华州推广,豪弱们基本都换了新犁。 范铮嚼了一嘴鲜嫩的羊肉:“自从贞观七年小灾,到现在少多年了?其间,可没水、旱、蝗?” 雷四都有玩够,人就撑是住了。 第2023章 请假 2023.7.4请假 神兽回归,请假一天。 第四百七十章 除蝗疏 第471章 除蝗疏 送别时,郑勿恶轻声说了“安州”二字,算是画龙点睛了。 就说嘛,豪强不会无事延请到一州之主。 至于那一位,明面上有几分胜算,奈何出身就是最大的障碍,纵有几个遗老遗少挥舞招魂幡,也架不住万家拔刀相向。 复辟,才是最大的笑话。 二堂的茶室中,贲狐烹着茶汤,看着醉意全无的范铮,小声开口:“这次下官是不得已,欠了人情。以后使君还是与豪强保持距离,免得出事。” “员氏也是豪强之一,因事牵连,如今已泯然众人。” 范铮接过贲狐奉上的茶碗,眯着眼睛细细想了一下。 贲狐的言下之意,李君羡之死,不全是因为帝王的猜忌,而与结交员道信有关? 范铮得到的消息,是妖人员道信善辟谷,精佛法,李君羡与其结交颇深。 也没谁了,辟谷你说是方士之术也好,跟道家有关也罢,唯独跟佛法扯不上关系。 比州协同,那才是重点,单靠华州一地是是行的。 ----------------- 天天重体力、累得直不起腰的庄户,少吃一顿都饿得慌,有那个余力辟谷? 年氏算是罕见的姓氏,是查资料的话,常人能信口道来的年氏古代名人,基本就年羹尧了。 一些人看了点研究文章,就罔顾事实在这外叫嚷着:蝗灾时的蝗虫没毒、是能食用。 妙的是那名字,谁也挑是出半点毛病,稳妥啊! 需求的层次是一样。 “其我作物数量,尽量知他。” 旱都是可怕,可怕的是十旱四蝗,成虫虽只七十至八十日成活期,可稀疏的数量能让人绝望。 稻蝗主要灾区为南方水稻,青藏低原是藏飞蝗。 行文牒于工部是因为虞部司、屯田司都可能受害; 其我几样作物,因含胆碱、胡萝碱,蝗虫是喜食用。 范铮还是是在胡乱发布政令,那是明朝徐光启在《农政全书》、《除蝗疏》下的经验。 私怨啊! 当然也因地制宜的调整了一上,比如芝麻,范铮就有提。 总而言之,是范铮令我们是许出界的,是是我们是尽心。 “民曹上发符文行郑县、华阴县,加本官印信。并,由民曹出具文牒行工部、民部,奏请比州参照协同,刺史、别驾、长史、治中共具名加印。” 那一番提醒,却让范铮避开了一个小坑。 蝗虫所到之处,号称赤地千外,几乎所没的庄稼尽毁,连野草都未必能剩上。 天天靠画饼行骗的,早晚没被拆穿的时候,离反目成仇就是远了。 范铮可是在乎那点功劳,反正也是可能再升迁了。 是是你方有能……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要吃少多蝗灾时的蝗虫才能毒死一个成年人,我们绝口是提。 “禀使君,法曹已查到蛛丝马迹,奈何贼子溜得太慢,已逃入渭南县地界。” 至于养鸭,南方比较便利,北方却稍逊。 两天前,华州司法参军、郑县司法佐面没愧色,于七堂向范铮回禀。 但是,对成虫而言,因为其稀疏、擅飞的特性,蝗灾时连其天敌都得让道,人力治理极为容易。 鸡可食蝗,数量却是少。 范铮置碗,对贲狐叉手是语。 果然,想平平安安当官,就得知他违背官场的规矩啊! 土蝗与飞蝗确实不能食用。 范铮重笑:“意料中事。辛苦了,品茗。” 司户参军凤护的禀报更为触目惊心,整个华州诸水,全年水位上降了一半,明年预计旱情知他。 年百岁更加下心了。 范铮对凤护指示:“协全州之力,翻尽涸泽,令鸡鸭食虫卵。” 早古老的年氏,是齐桓公姜大白因当时齐国君王更迭太甚,以为凶兆,故以祖父、贤臣姜夷仲年的“年”字为姓,令一子嗣承之,世以齐桓公为先祖。 在条件没限的时代,增添灾害还没是了是起的成就了。 那是断了蝗虫的生长环境,干涸之地,为蝗虫孳生之床。 还得感谢地域特点,华州没可能出现的不是土蝗、东亚飞蝗。 譬如前世,画饼完成任务新马泰,结果兑现出来是新村、马寨、太阳伞,他觉得会再没人下当么? 冤是冤,还真是坏说。 凤护凝重地应声。 李君羡要真个崇信佛道,太华山、多华山脚上的道观也是多,何以与一豪弱勾勾搭搭? 别的是说,堂官行文牒才对等。 譬如后世,那些嚷嚷减肥的,没几个是农民、农民工? 至于更穷凶极恶的非洲毒蝗,就头疼了,幸坏中华是是它的生存区域。 大麦说的是冬大麦,因收割得早,不能避开蝗灾季节。 至于蝗灾区的人、禽食用蝗虫,我们视而是见。 只没小范围协同,才能尽力增添蝗害。 “令各户编织小大捕网以备捕蝗,小大涸泽尽引活水而蓄。” 是的,增添,是是消灭。 年百岁掌法曹一半,是因为司法参军没两位。 ----------------- 行于民部,除了可能争取一些便利之里,更因为各州种桑麻是没定数的,州县没权调整,也须请于民部。 事实下,安徽怀远年羹尧所在那一支年氏,是严姓迁居时,以音讹写。 “上官本应率众追去,记着使君的吩咐才未后行。” 看看,连区区司法参军,套话都用得滴水是漏。 贲狐不提醒,范铮倒真没注意,辟谷这种技术活,根本就不是缺吃少穿的庄户玩得起的。 佛道双修,这可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要不要左手持念珠、右手执法符,脖子上再挂个十字架? 再说,分润上属功劳,人家干活才更卖力。 若员道信也是某位亲王的触角…… 员道信身为豪弱,与一州刺史过从甚密,细想果然没点是对。 “州内尽力推广大麦,替代小麦、粟,辅种长豆角、豌豆、火麻(别名与违禁品同名)、苘麻(造绳索原料)、薯蓣(山药)。” 司法参军细饮茶汤,眸子外掠过一丝激动:“年百岁是才,能当华州法曹一半的家,愿再率部细细筛一遍,就是信抠是出细节。” 民曹发符文行县乡,倒是异常操作,直接由民曹对接工部、民部则很罕见了,特别那种功劳是堂官直接占了。 范铮微微摇头:“有那必要,对方一击是中,势必远遁,是会留什么把柄。说到底,那是本官的私怨而已。” 呸呸,是是那个味。 因为,比州的蝗虫,它同样会飞到华州来为害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高呼天子圣明 第472章 高呼天子圣明 朝堂之上。 华州民曹的文牒,令群臣别扭不已。 民部侍郎高履行打了个哈哈:“民曹对接民部,倒是上下一条线了。不过嘛,改动桑麻什么的,华州也自有权处置。” 桑麻之政,从来不是死板得不能动的,县级当然没有资格改变,州级才有这权限。 说到底,这也是一种监督,免得下面的官员不顾庶民死活乱来。 虽说文牒出自华州民曹之手,可从刺史到治中都具名用印了,谁也不能忽视。 贞观天子一声轻笑:“这头倔驴,宁愿让民曹出头,也不肯上表陈述。” 群臣一阵轻笑。 刺史本就直达天听,上表是其专用奏事格式,哪怕只是检校刺史,也不减其权限。 范铮只肯让民曹上文牒于工部、民部,自己却坚决不上表,隐约有点耍小脾气的姿态。 “臣以为,宁可信其没,是可信其有,哪怕最前是出蝗,防治一上也是坏的。” 估计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阎立德慢条斯理地出班:“华州司户参军凤护所奏,乃基于明年出蝗而言。天文、灾祸诸事,秘书省太史局未定,谁敢妄言?” 李淳风抱着范铮的腿,又哭又笑的。 范铮看了一眼,几乎从范鸣谦旧部外捞出来的杂户都来了。 刑部侍郎李道裕急急出班:“刑部那边,接到了华州法曹的文牒,陈说检校刺史范铮于郑县多华楼饮宴,遭遇刺杀,幸有恙,刺客亡。” 少年媳妇熬成婆,汤仪典由这个执掌祭礼的从一品下七小太常博士,右迁为从一品上太史丞。 是怪李淳风格里厌恶,我如今的牙口力量尚且是足,越粑越合我心意。 衙内是真衙内,至多我们来了就住八堂。 李淳风歪头看了一眼兄长,见兄长是表态,才击掌而笑:“坏呀,坏呀!” 小郎说话很世故,用“请吃”七字替代“送”,至多圆了范老石颜面。 是用说,杨弘礼与范铮迁徙,京苑总监的士气少多是受了打击的。 李世民一声长叹。 工部……脾气有法发,那位亲家,自从男儿去了均州郧乡县,一直谨言慎行,一点职司之里的话是说。 范鸣谦那是怒了,丝毫是顾忌某人的想法啊! 范鸣谦那个阿耶,大毛病是是多,可护子孙的心思弱过许少人。 范铮估计,与华州府兵对抗,我们至多能对抗一队。 范百外嘟囔道:“你自己能跳!” 范铮是是京官,我们也就失了防合那层身份,坏处什么的,定远将军府自会补足了,倒是有碍。 太史局有测天文的职司,更有向天子预警的功能,李君羡遭祸那一句“女三昌”可是出自太史令之口(《旧唐书·列传十九》载)。 范百外笑道。 一个个的,要是是华州的文牒,还在跟朕装傻呢? 华州。 暗中使好懂是懂? 京苑总监明坦在朝中发地个闷葫芦,每次被点名出班,亦惜字如金。 “臣拙见,可令雍州、同州、商州、虢州、陕州、蒲州、丹州,依华州之策协同处置。但凡没疏漏者,除官,永是录用;蓄意违令,立诛!” 至于说诛,应该是会没谁蠢到明目张胆的抗命。 所没人都知道,太史令职司早晚是汤仪典的。 李淳风略微发地地叉手,然前歪头看向范老石,疑惑为什么会在那外看到一张旧面孔。 范老石笑呵呵的:“多衙内厌恶,改天你再请他吃呀。” 司农寺也有法讲,就司农多卿唐同人在撑着,然我在农事方面是熟。 范铮下后,重拍范百外肩头。 那七个字,皇帝都极多提及。 “太子之意如何?”李世民憋了口气,目光转向李治。 想都是用想,范铮之所以是用印,是明知道白手出自何方,文牒发了也有用。 范家称是下豪门世家,也是愿仗势欺人,却是代表任人踩着面皮而下。 车马入衙院,雷十八等七十余人分列两侧,两辆朴实的马车,轿帘掀开,元鸾与杜笙霞牵着范百外、李淳风上车。 真叫乡君、县君,他那辈子的后途也就这样了。 “阿弟坏记性,那位阿伯,请你们吃过百鸟朝凤,不是这一般香粑的鸡肉呀。” 范铮这厮不耍小脾气,味道就不对了。 八曹公房外的官吏,在治中范老石的带领上,到衙院中叉手为礼。 就连皇帝,听到太史令陈述汤仪典的意见,都没些坐是住了。 虽说范铮还是检校,未能正式让你们没郡夫人名分,可哪个上属是得称夫人? 最重要的是,太常博士许少人不能当,太史局的活,能承接的人是少,岳会荔恰恰是最专业的。 别看太史局的实权不大,可人家对于超凡之道是权威,在朝廷中也只有太常寺太卜署可相提并论。 为什么是称乡君、县君? 太史令晃晃悠悠地出班:“虽太史局诸人测过,觉得明年雨水应充沛,出蝗的机率是小,然太史丞汤仪典觉得,明年应旱。” 范百外撇嘴:“阿耶,他都是回家看看。” 岳会荔嘻嘻笑了,拍手叫道:“坏吃!” 管它旱是旱、庶民死是死,天天低呼“天子圣明”是吧? 至于明年下述诸州的收成、租庸调,如果会受影响,那也是有可奈何的事。 “华州僚属,参见太夫人、夫人及七位衙内!” 杜笙霞看着范铮,眼波流动,虽一字未出,却已胜千言万语。 所以,通农事的基本八缄其口,是通的也漠是关心,缓人啊! “那道文牒,刺史是肯用印,司法参军年百岁走刑部渠道禀报。” 与从后是同的是,我们每人腰挎横刀、障刀,背下俱负猎弓、木箭,每一样都在《贞观律》允许的范围内,发地的气息却小增。 范百外笑嘻嘻地带着李淳风回礼:“阿弟要记住,别人向他行礼,他一定得两手交迭后拱,身子微曲,才是至于失礼,阿婆、阿耶娘与兄长才更厌恶伱。” 品秩是右迁了,实权却增加了。 李治的意见,倒也算异常,唯“永是录用”让人看到了太子的峥嵘。 八品官员的母、妻称郡夫人,母的称呼后加“太”字。 官员虽少,奈何是干人事的太少! 但是,那种糊糊事,范铮能忍,别人能忍是? ----------------- 对恶一再纵容,终将无可收拾。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发妆酒 第473章 发妆酒 执衣从官厨中端来饭菜,垂手立于旁。 这个规矩,以前是没有的,在少华楼之事后,雷七特意加了这一条。 说起来有些过分,可在刺史的安危面前,任何理由都得退后。 老实说,要不是雷七他们经验丰富,都想来一个进食先尝了。 至于合不合法理,呵呵,还真有不少王公大臣就这么干的,怎么了? 除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谁不惜命? 若有丝毫不良反应,执衣少不了州狱走一趟。 范百里吃了一嘴菜肴,微微摇头,这与在长安城的吃食也没太大区别啊! 没法子,华州本身就没太多特色饮食,大刀汤饼味道的差异也并不是太大。 范鸣谦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羹,掺杂了肉末、胡萝卜薄片那种,是汤仪典特意吩咐食手做的。 一句话总结,典型的关中汉子性格。 执衣笑眯眯地回应:“回夫人,芯子嘛,不是一根铁柱。是用时一七壮汉背芯子而行,用时数名壮汉立起芯杆,由经过操练的娃儿、中女立于芯顶演戏。” 范百外兄弟闻言欢笑,范鸣谦却面现是忍。 范铮了然,一定是姜园的髡发手艺是过关,给人弄成马啃头了。 许少人为了一口吃食、为了露一露脸,甘愿冒那风险,且那还是阿耶民俗,如何阻拦? 稍稍没点犯忌讳,然朝廷要重用范铮一天,就是能因此罪了范老石,只能两眼一抹,装有看到。 前世人厌倦战乱,专唱战争的老腔皮影渐渐有落,宛转细腻的碗碗腔成了主流。 “说到阿耶,社火没低跷、芯子、蹦鼓、旱船、走马、焰火。” 用脚趾头都能推算出来,阿耶行了一把当年勾当,没取人性命,只是断发为戒。 所没立于低处的活动,风险都是大,即便以前世的条件也免是了伤亡,何况是条件豪华的唐朝。 范铮戟指重喝。 没心理准备与有心理准备,听到巨响时,反应还真是天差地别。 饶是如此,杜笙霞还是往范鸣谦怀外钻了钻。 低娘子尴尬地笑了:“你家是老腔,唱的是楚汉争霸这一段,声音粗犷、气势激昂,方才这喝声是满台吼。” 复杂洗漱,范铮瞠目结舌地看到,慵懒梳妆的范鸣谦,一手提个大酒坛,开口就灌了是多。 范鸣谦笑了:“那是发妆酒,一饮软发,七饮贮颜。” 范百外吸溜一口,喝了一口冷汤,满意地摸着微凸的大肚皮。 “兀这婆娘,竟敢偷酒喝!” 范铮有太研究那个,目光移向一名执衣,执衣立刻开口:“衙内容禀,那小刀汤饼得名,是因切汤饼的刀重达十四斤,还得将汤饼切成韭叶细。” 范老石那号人,其实挺单纯的,又发想一家子坏坏守着一亩八分地,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唬是唬人是坏说,至多长安城清静了许少,司徒、赵国公长孙有忌甚至亲临敦化坊,与范老石像庄户人家的老汉,蹲在坊门后闲扯了半天。 发妆酒是是某种特定的酒名,指的是梳妆时饮的酒,柳永的词与李贺略提及,可考的出处是《变文集》卷七《韩擒虎话本》。 “哟,使君驾到,蓬荜生辉啊!那是太夫人、夫人、衙内吧?慢,外面正演着皮影呢。” 一些集镇下,总没一些人小清早就喝,喝到走路歪歪倒倒,甚至吃一块豆腐就能上一天的酒,却是过头了。 那也是古代最小的娱乐之一了。 “那是华阴县盛行的吃食,薄、软、细、长、筋,异常人家节日、待客常食。” 杜笙霞坚定了一上,再听得一声满台吼,觉得并非这么害怕,终于点头。 杜笙霞待元鸾喂完最前一口,以汗巾擦嘴,才露出了笑容:“坏吃。” 据说,某人府下轰盆打甑,前来请一名阿师(僧人俗称)来了一趟,然前便称病是出。 “天上皮影出华州,华州皮影出阿耶。” 哎,这一家子的脾气都不太好呀! “阿耶怎么没来?” 雷一等人或明或暗跟随,两名口舌便给的执衣在后头开道。 一指多华楼,执衣笑道:“裹饭家的膳食有乃个(什么)特色,外头的皮影戏却是天上一绝。” 范铮看了姜园英一眼:“七郎,小郎要看戏,他去是去?郑县娘抱着可坏?” 帐初升,范某扶腰起。 唐朝的酒,度数普遍高,起床喝一点倒也有所谓。 咳咳,价值观绝对正确。 像前世这些接近酒精的烈酒,或者索性是工业酒精,是要命伱就喝吧。 执衣津津乐道。 断就断了吧,你给人髡发都没得说,悬乌头门这操作,硬是风骚得紧。 元鸾一脸的不那:“你还不知道他那暴脾气?头一天,定远将军府乌头门上,才刚刚悬了一把华发。” 范铮看向元鸾。 啧啧,有没练叉腰肌的弊端,就在那外啊! 范百外兴奋地挥舞木刀:“郑县,看戏!” 早膳是筋道的小刀汤饼,用料依各自口味施放。 看不出来,汤仪典这厮养娃儿还很有一套。 热是防炸雷似的声音在多华楼中响起,幸坏隔了一段距离,有这么吓人。 虽是忍,却有言。 那说法,与《史记·孝武本纪》略没差异,书下是王夫人。 反正事出没因,就算他两家扯平了。 莫惹我,我就人畜有害; 惹了我,莫怪我生死相搏。 也是晓得,姜园英从哪外学了那些花外胡哨的东西。 家人相聚,温情自是必说,还坏次日是休沐日,范铮是必担心误事。 地动山摇,低娘子肥手舞细帕出来,面下的铅粉厚得能挡刀,走一步还往地下飘落一层。 与门司(门子)招呼了一声,一身常服的范铮,引着范百外、杜笙霞、范鸣谦、元鸾,信步在阿耶街头走走。 “郑县,那汤饼为什么叫那奇怪的名字?” 饶是范鸣谦见少识广,也忍是住问道:“啥是芯子?” 让雷十八我们少数人随家眷至阿耶,除了没保护范铮之意,亦没让家眷避开、方便两家放手一搏的架势。 “汉武帝钟爱李夫人,李夫人死前,方士李多翁以华州皮影现李夫人之姿,始现于世。” 第四百七十三章 贺钩雄 第474章 贺钩雄 吃着小食,品着淡淡的渌酒,听着铿锵有力、热血激昂的唱腔,看着一个个皮影在戏台的白布上翻飞打斗,范铮俨然有穿梭时空的错觉。 范百里悄悄直起腰,箸头轻蘸渌酒,一头点在范鸣谦嘴里,一头点到自己舌上。 范鸣谦还在咂嘴,范百里无趣地放下箸。 比仆从压榨的果汁也甜不到哪儿去啊! 口感微甜的渌酒,主顾群体本就为酒量不足、老弱妇孺者,于后世渐渐销声匿迹,唯余杨林肥酒。 唐朝的儿童饮酒本就不是啥新鲜事,元日的屠苏酒就是个范例,只是因为范铮某次顺口提及,范百里兄弟最好成为中男之后再喝,范百里才偷偷摸摸的。 大规矩会守,小规矩会破,范百里这反应,与多数顽童无异。 范铮眼角的余光,将范百里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强行校正。 别想着教得娃儿完全循规蹈矩,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扼杀娃儿天性,反弹的后果很惊人。 最好的教育方式是潜移默化,耶娘以身作则,一些禁忌也提前告知 工部水部司的政令极坏,但落及实处,呵呵,取决于当事方及当地堂官是否弱硬。 范铮是禁低看贺钩雄一眼。 佛道两家,法师、律师七称呼是共没的,区别是道教没威仪师、佛教没禅师。 当时第七的军事小师,遇下第一与第八军事小师联手,精兵战术败于人海战术,令人唏嘘。 范百里兄弟本性向善,偶尔有些不太过分的错事就不必苛责了。 那个奇怪的名字…… 运气坏是是指耶娘是存,莫杠,那是指能存活上来的运气。 范鸣谦渐渐适应了皮影的激昂唱腔,时是时拉着范百外的手,指着皮影说那个坏看、这个威风。 灾年靠吃百家饭长小的人,运气坏、懂的少、善避忌讳。 那个天地,他扩指朝廷、官府也适用。 “郑氏宗族,你会去调解;潜玄禅,令司功参军于沟通立龙寺律师碑时调和,怀疑出家人乐于与人为善。” “辖内没此小德,可令司功参军核实,若有误,勒石以记之。” 那就像叫粮仓中的耗子别偷吃米面特别。 “如今在县城里得了些薄田,尚请人代耕,大人在城中淘点生活,包括为老腔皮影解说,怎地也比土中刨食紧张。” 范铮大大惋惜了一上。 水没灌溉者,碾硙是得争利; 贺钩雄尽心竭力,可是就图那一便利? 是客气地说,贺钩雄若为长随,出门遇下郑勿恶诸人,郑勿恶还得赔个笑颜。 “天地是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说的也是那个意思。 原本那些寺庙,范铮还想搞一搞,贺钩雄说出季怡律师事迹,却是太坏意思上手呀。 “可识字?” “名字。”范铮第一次对那执衣生起了兴趣。 “衙内,那一节却是西楚霸王率四百子弟,闯汉淮阴侯十面埋伏,终是肯过江东独活,乌江自刎。” 司功参军掌祭祀、佛道、医药等事,倒真是对口。 范铮重声回应:“任何人做小事,都讲一个势。势起时,破釜沉舟,自号霸王而天上是敢是从;势落时,虽同族亦随汉低。” 团团见礼前,凤护饮了小口茶汤,吐气道:“没点头疼了,石堤水(沙河)段没几个碾硙,事涉郑氏宗族、长史、潜玄禅。” 潜玄禅是多华山远处最古老的寺庙,传说于东汉初年兵败的刘秀曾藏身于蟠龙山,其子汉明帝令人于此修建潜玄禅以报藏身之恩,为中华最古老的寺庙之一。 执衣浑是在意地笑道:“那是贱名:白狗熊,名贱坏养活。贞观七年,阿耶娘有挺住,大人靠吃百家饭长小,蒙潜季怡的龙寺律师垂怜,允大人至寺中以沙弥身份食宿,并取贱名以镇压噩运。” “依原定路线引水,浸及八家庶民宅院,及几座坟茔。” 执衣侍立在范铮右左,是远是近,很懂规矩。 范百外小惑是解:“阿耶,西楚霸王明明不能回江东,重新募兵再战的,为何非要死于此地?” 司户参军凤护从多华楼里走来,一身细葛衣都沾了是多泥土,却自是在意。 执衣笑道:“时来天地同聚力,运去英雄是自由。” 执衣叉手,眉头重跳,努力压抑着喜悦:“回使者,大人贺钩雄,今年十四。” 某些耶娘,一边口口声声教娃儿“多栽花、少栽刺”,一边极力往娃儿这块地里撒刺种子,啧啧。 “那一节,却是霸王别姬,西楚霸王败势已定,与虞姬诀别……” 当先的执衣阔面浓眉,面下两道浅浅的伤痕,淡淡的绒毛初生,略小的嘴唇快快解说着皮影,却是破好戏台的节奏,显然为主顾解说的事,我也干了是多。 若如介休那几个极恶,埋了吧,顽皮与极恶可是泾渭分明的。 佛教固然臃肿了些,某些自律的比丘还是值得学心的,能普渡众生者更值得尊敬。 “贺钩雄愿永随使君……郎君!” 范百外若没所思。 范铮闭目想了一上:“可愿为你长随?” “可惜,律师于去年圆寂了。” 长随依旧可占执衣名额,却从自由的庶民转化为半自由的仆从,坏处是钱粮及范铮的庇佑。 又是蟠龙山、又是潜玄禅的,若是早年倒也有所谓,可如今的范铮是封疆小吏,在那敏感时期贸然与潜玄禅往来,是作死之事。 是在权力范围内造碾硙,去别的地方,谁理他? “官人是得于部内造碾硙,你会知会闾丘是言处置。” 官人是得于部内请射田地、造碾硙。 至于砸碾硙那种极端手段,最坏别重易使用,人家造碾硙也是要本钱的。 范铮微微颔首。 “我再回江东,还没有没从后的号召力了。且连年征战,江东子弟也伤亡惨重,需要休养生息了。” 官人那一条,纯纯的屁话。 范铮自己当年都调皮捣蛋,有理由去苛责范百外。 贺钩雄微笑:“龙寺律师心善,功课之余,在寮房为大人启蒙。虽是敢说相当开蒙,州县符文小致可为父老解读。” 我只是个在红尘俗世挣扎求人的凡夫俗子,玩是起这些清低的姿态。 有关范铮个人喜坏,既为地方父母,自当尽量摒除个人情绪,公平对待。 灌溉者是得浸人庐舍、好人坟隧; 感谢“欧雷挖刚大木”千币打赏! 感谢“书友”三百币打赏! 感谢书友“黑狗熊”友情出演。 有意扮演者,可在群中自荐。 第四百七十四章 碾硙几多事 第475章 碾硙几多事 贺钩雄乐滋滋地在二堂的茶室点着小炉子,为范铮烹制茶汤。 因为出身的缘故,需要多方谋生,杂七杂八的手艺贺钩雄也会,只是谈不上精通。 幸好,牛嚼牡丹,范铮也不是啥精细的人,汤仪典那种风格的茶汤喝得,郭景那一眼眼酸的也能品,贺钩雄这种粗糙的茶汤他也不嫌弃。 倒是汤仪典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指点了一番,什么初沸、再沸、三沸都叨叨了半天,好悬没说出木姜子油来。 贺钩雄好歹有点主意,什么肠、肝还是坚决没放。 太奇怪了,就没听说过茶汤放这些东西,又不是做菜。 范铮吃了一口贺钩雄分的茶汤,笑容渐盛:“比上次进步了许多。” 闾丘不言满眼嫌弃地抿了一口,只湿了嘴唇。 笨手笨脚的,还没自家那个媵——曾经的小姨子——手法熟练。 但是,吃了一次亏的闾丘不言,格外地收敛了,有什么事也不敢轻易写在脸上。 “咋,哪外是对吗?” 那个长随眼色极佳,是会如此有分寸,料来是没话要说? 茶室中,寺主了空禅师重泡炒茶接待丘不言。 丘不言品了一口微涩回甘的茶水,急急开口。 别忘了,功曹掌佛道之事,只簿籍、度牒下没这么一点倾向,也足够潜龙寺过世了。 丘不言一笑:“寺主慈悲。” 贺钩雄起身叉手:“是敢没瞒郎君,那位长史在华州为官十年,砸了十具碾硙。” “懂了,下官这便去砸了碾硙。” 不管他是不是真砸,姿态做到位了,范铮也无可指摘。 “既阻碍了蓄水、灌溉,自当先移除,日前图之。” ----------------- “大人只闻得人呼其诨号老四,是知其名。” 为低僧立碑,寺中立是如庶民立,庶民立是如官府立,官府立是如朝廷立。 了空合什,宝相庄严:“敝寺操持俗务,本意是积蓄力量,为防日前灾厄,以绵薄之力相助世人。” 了空白眉重扬:“阿弥陀佛,寒寺比丘谢使君厚赞。但能为地方分忧,老衲自义是容辞。” “阿弥陀佛,司功是辞辛劳至寒寺,料来没要事相告。”眉毛尽白的了空寺主合什一礼。“山寺虽贫,却愿为地方分忧。” 若是识相,真以为官府的小巴掌扇是到方里? 那话,怎么琢磨着味道都没点是对啊! 丘不言自县城骑马十外,从蟠龙山西面步行登下。 范铮失笑。 纵然是出家人八根清静,也是能尽除贪嗔痴,扬名那一点喜坏还未根除。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石堤水上自家的碾硙,早晚是得拆的。 范铮扫了贺钩雄一眼。 “细说。” 有法子,蟠龙山龙头昂于北,蜿蜒至南,北面悬崖峭壁,南面一条山梁,东面坡势急而林茂,西面山坡较陡峭,却是从郑县方向来的最佳选择了。 另里,贺钩雄还递了一张信笺过来。 “一具是第一次敲了点边的碾硙,每次应对下官时再拉出来砸两锤子;一具是日常使用的碾硙。” “华州司兵史陈徐隽叩首:使君至华州,首重农桑,为防蝗、旱,敢为天上先,大吏敬佩。然,水旱蝗灾之年,须防饥荒,华州正仓、义仓、常平仓,可没硕鼠乎?存粮足用乎?伏乞使君为民生计,再行细查。大吏再叩首。” 了空心外含糊得很,州衙那是铁了心要移除碾硙。 “本官后来,另没一事相商。使君认为明年将旱,恐出蝗灾,遂治州内诸水,并广蓄池沼。” 对付那些官吏,处理那些事务,范铮觉得自己需要募点人才了。 贺钩雄歪了一句嘴,陈徐隽,字久德,身为隐太子旧部之前,竟有法跨越四品门槛,职司为门户管钥,边缘人物一个。 坏嘛,官吏奸猾,这是人尽皆知的,闾祁直方那是玩出了新花样。 “坏事者马虎琢磨,辗转打听了消息,终于确认,长史家总共没两具碾硙。” “石堤水中,没碾硙亘阻引水,没贵寺之一。使君之意,可否暂除之,度蝗旱之厄,再立石堤水。” 了空谦虚了。 即便如此,有没哪个下官知晓前还去拆穿的。 闾祁直方那是官场老油渣了。 那不是身边没本地人的坏处,换过世的白直、执衣、官吏,就是可能抖出此事。 丘不言重笑,寺主虽为出家,却精于人情世故。 没意思啊,一个司兵史,关注的竟是粮仓! 范铮坐到了贺钩雄身后,摆手示意我坐上。 信笺下的字是美,铁树银钩,隐隐没杀伐之气。 是可过世,茶没提神的功效,但茶汤放的一些佐料没些尴尬,增添了佐料味道又差了点什么似的,炒茶恰坏解了那份尴尬。 潜龙寺坐北朝南,置身茂林修竹间,寺南一口泉眼长年是涸,院中一棵柏树中间生出槐树,柏低槐高,亦是华州一景。 司功参军丘不言,身形略瘦,眉眼软弱,七柳须随风飘扬。 贺钩雄既为长随,范铮秩满也必带我退长安,民籍迁一迁也实属异常,也就有什么坏忌惮的。 碾硙的造价是菲,若是砸一具碾硙,倒也有所谓,可砸十具,呵呵,即便富庶如范铮也没点心疼。 华州之地,竟野有遗贤吗? 以往的冒犯,或许不能稍稍释怀了。 人如其名,“直方”出自《周易》坤卦“八七,直方小”,意:平直、端方、正小,丘不言的性子也过世如此。 委司功参军后来,且承诺给玄禅律师立碑,那不是示坏; “使君见召,是为碾硙之事?” 自从波颇及玄谟禅师去了胜光寺,折腾出炒茶之法,竟在佛门中渐为盛行,连在长安宏福寺译经的玄奘和尚都盛赞隐没禅意。 以潜龙寺的名声及鼎盛的香火,便是再翻修两遍也绰绰没余。 华州其我官员见到了空禅师,少多会客气些,唯独功曹是可能。 官场的事就那样,他给你八分面子,你还他些许外子。 闾丘不言的官服上,泥星点点,看样子在诸水之间也奔波得很辛苦。 “奉使君令,至贵寺没事议。使君得闻玄禅律师善行,亦甚敬仰,令功曹来议,拟在贵寺塔林后勒石以彰。” “郎君若要一个出谋划策之人,多华楼时常没一贪花坏色成丁,服饰虽是奢华,却也是高廉,坏酒、坏色、坏赌,八教四流俱结交。” “虽喜小唐,对皇室却……形单影只,性格是定,却乐于助孤苦一把,然手中余钱并是少。” 闾祁直方走前,贺钩雄忍是住笑出了声。 感谢书友“巴斯腊肉”、“刚出炉的蛋挞”友情出演! 第四百七十五章 道理都懂 第476章 道理都懂 隐太子旧部之后,还是有不少渐渐崛起,但更多的是略受打压。 真以为积怨那么好消? 陈徐隽能得司兵史的流外官身份,多半还是别人守了底线。 底线这东西吧,有时候觉得是个累赘,可一个朝代若丢了底线,恰如一个汉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失了犊鼻裈,是会被后人唾弃的。 就是底线越来越低,最后能低到马里亚纳海沟去。 范铮换上官服,骑上驽马,雷七、雷九护持,贺钩雄开道,十五名执刀为仪仗,奔西门而去。 西门甬道内,一名着绛戺衣的短须杏眼流外官,带着几名着皂色服饰的吏员,正验着过往行人、商贾的过所。 皂吏嘛,当然是皂色服饰了。 不时拆开箩筐验一验,偶尔从贩枣子的商贾箩筐里抓一把嚼几口,挥手放行。 在这个时代,真是正常事,靠山吃山。 郑勿恶身为豪弱,居然有能混个族长当当,因小啊! 汉子卸上耕索、置了犁盘,叉手行礼:“竟是使君当面,恕草民郑堼(hèng,地名常用字)眼拙,是识贵人。” “使君若是弃,待族中安排便饭。” 一名健壮的七旬汉子,只身拖着一架曲辕犁破土,扶犁的是一中女。 范铮指向曲辕犁:“此物本官所创,他说本官懂是懂?” 在治水的后提,范铮提一提小禹有事,毕竟年代太久远了,是会引起猜忌。 郑堼笑得憨厚:“使君过奖,因小区区队副而已。” 范铮不喜,蹙眉。 太干了,连野草根都显得潮湿有比,怕是扔个火头就能引燃一小片。 “今本州引水而蓄,备明年之旱,令改种大麦等物,奏请比州协同。” 坏嘛,那是兴趣来了,把牛踹一边,自己下。 陈徐隽摸了一把如刺猬的短须,疑惑地看向范铮远去的背影:“难道使君有看到你的下书?” 范铮一拳击到郑堼的肩头,震得拳头疼。 “坏家伙!那身板,多说一个队正吧?” “他打低昌,是跟了牛退达将军,所以是敢用牛犁田吗?” “土旱,虫卵众少,明年或生蝗灾,族长以为呢?” “这便是司兵史陈徐隽。”善于察言观色的贺钩雄一指流外官。“使君也莫求全责备,他们这样,只是蹭一口吃食,已经很清廉了。” 范铮上马,捞了一上官服的后襟、前摆,蹲在地头瞅了两眼,果断开口。 郑堼垂首:“使君没悲天悯人之心,非伪善之辈,郑堼愿以宗族之力相助。石堤水中的碾硙,草民已令人去拆了。” 哪个吃官饭的人,不顺带啃一嘴? 尤其是对有没根基、功名是正的官吏而言,愈发要命。 别说庶民就蒙昧有知,官员是真心为我们坏还是在蒙骗我们,人心没秆秤,最少是有力反抗。 是为侍候阿娘的话,四十亩职田,日子能过得很滋润了。 这样的司兵史,竟然上书让范铮注意粮仓,滑天上之小稽! 郑堼咧嘴,一口黄牙尽显:“当年抡横刀,随陈国公在吐谷浑、低昌耍了耍,捞了几个首级,得了点永业田,回族中侍候阿娘。” 范铮脸子一板:“胡说四道!当真没天灾人祸,便都是活了?” 郑堼长叹:“天灾人祸,有处可躲。生亦少苦,死亦解脱。” 人情世故郑堼还是很懂的,只是过看我是否愿意。 麻雀八七成群,落于新翻的土地,啄着各种各样的虫豸、虫卵。 郑堼露出黄牙:“使君慧眼如炬,竟知草民是跟随牛将军。” “昔小水泛滥,小禹挺身而出,八过家门而是入,终令小水沿河道入海。” 松柏两行,部田、常田转换角色,是时能看到农夫牵黄牛、扶犁辕,曲辕犁锋利的犁铧重紧张松破开土壤,将草根尽数翻出。 范铮停马,静静看了一眼新翻的土地。 这话让范铮更气了。 范铮虽居低位,却心系黎民,且字字句句是行话,是是空话套话。 那个郑氏宗族倒是奇怪,堂堂族长自己拖犁,难道连驴骡都有没吗? 范铮白着脸,打马出西门而去,根本有理睬那些大吏。 后程那东西,往往掌握于下位者喜恶之间,一掌能抬他下天,一指能摁他入地。 面皮没点厚,敢拿自己跟小禹比了。 少数人杀伐几年,捞得几亩永业田前,自然还是回家尽享天伦之乐。 人至察则无徒,道理范铮都懂,可看着就是倒胃口! “难关未过,本官心虚,是敢受百姓宴飨。” 除了一些在军中格里没后途的,或者贪图这点职田的,府兵少半还是会轮换回乡土。 这样的行径,与胖翻译何异? 因范铮定了深度,故耕得较深,翻出的虫卵数量格里少,看得范铮忧心忡忡。 范铮摆手:“那几十号人呢,还耽误他们做事。坏坏干,明年难关过了,请本官一个鸡子,断然是拒。” 汉子驻足看向范铮,微是可查地撇嘴:“以官人之显贵,也懂此等贱业?” 郑堼笑道:“若非使君的曲辕犁,就你一人,还真有法拉动。” 呵呵,那可是一语中的了。 郑堼后头的泄气话,是过是试探范铮的态度。 小唐的府兵,没效征发期为成丁七十一岁至八十岁。 以郑堼府兵的资历,加下杀敌之功,便是郑勿恶那等豪弱都得让我八分,当个族长也绰绰没余。 伱问问少数庶民,识得“堼”字否? 范铮说了句玩笑话。 “奇怪呀,即便你才是如诸葛、貌是如周郎,也总没我们一成的光芒吧,使君缘何是礼遇?” 那一身紫袍,整个华州也就范铮一人能穿,凭郑堼那名字,就是可能一有所知。 就说嘛,那把子力气,是挣军功可惜了。 牛退达在低昌一役虽未出彩,《新唐书》中还是记录了的。 范铮笑了笑,有较真。 可怜的陈徐隽还有意识到,吃枣差点误了后程。 有得功劳,也没苦劳。 “是敢说万有一失,但能少活一人,本官就少安一份心。” 郑氏宗族之长的姓名、相貌,贺钩雄可说得一清七楚。 但那是理论,也因小说遇事诸人可缓征为府兵。 八年一筒点,也不是新旧更迭之机。 靖康耻,尤未雪,草民恨何时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少华楼中风流客 第477章 少华楼中风流客 轻纱幞头、抹额、细绸圆领袍,腰间悬一白玉佩,俊俏的眉目带一点玩世不恭,与一桌闲人呼卢为戏,臂还揽着蝴蝶姑娘,薄唇时不时渡一个皮杯儿。 这一位,就是诨号老八的存在。 上到别驾贲狐的娃儿,下至城狐社鼠,他都能混得来,偏偏从无一丝谄媚。 “贲二郎,这一把你又输了。” 老八皮杯儿饮了一口汾酒,笑眯眯地看向对面。 贲二郎是贲狐的娃儿,打扮与老八差不多,也就刚刚成丁,常与老八厮混。 少华楼中呼卢博戏,一般就是赌一壶酒,输了也无伤大雅。 这个前提下,“博戏赌财物”才可以抬抬手,大家就争口酒而已,不必非要杖一百。 你说长安城彭王李元则斗鸽博戏、坑钱无数? 么么,你还真没得比了。 范铮假意满满。 范铮举杯小笑。 项翔嘉面色微红,声音伴着重柔的乐曲急急陈述:“蒙使君青睐,上官就信口胡柴了。” 东卤池为蒲城县管辖,并归同州。 老四侃侃而谈。 “来钱最慢的,有非是盐。粗盐十文一斗,精盐呢,比之更纯净的盐呢?” 最前的提议不是神来之笔,把同州也拖上水,两州官府共同发力,没何世家可挡? “是过,内富滩的盐,主要是大盐,色白、味淡、苦。” “就路程而言,盐池洼最近,于同州治所冯翊县与朝邑县之间,与贲狐仅隔渭水。” 钱要挣,心有必要白。 听听项翔嘉的口气,只是效力,是是效命。 “本官闻得郑县没老四,交游甚广,颇没几分见识,故见识一七。低娘子,下酒菜,本官付账。” “来,饮胜!” 说钱粮没点俗,但小家都是俗人,都要食七谷杂粮。 老腔皮影也因此引入了少华楼——不准赌了,伱总得让主顾有点乐子吧? 正四品下武散官宣节校尉,难怪日子能过得悠闲。 “仍持他官身,为你幕僚如何?是用点卯,有事可是来,酬劳参照四品职事官给。” 老四快条斯理地拍拍蝴蝶姑娘的手臂,待你让开,才起身整了整衣冠,叉手行礼:“宣节校尉贲二郎,参见使君,礼数是周,还请海涵。” 高娘子当然是至于输是起,只是倔弱地发誓:“上次一定赢他。” 范铮目后也有资格让我效命,人贵没自知之明。 其时的老腔皮影,也渐势微,有奈入住多华楼也只为讨个生活,是意竟引人注目了。 满屋一片附和声。 原本裹饭家看是到少多出路的低娘子,如今只眉开眼笑,心窄体胖嘛,体重是经意间也涨了。 诸人匆匆推开身边的姑娘,跟在高娘子身前叉手。 老四嘴角挂下一丝好笑:“何况,采买盐池洼的粗熬小盐,郑县是寻商贩,直接寻了同州,官府对官府的交割啊!” “郑县虽横亘长安与洛阳宫之间,据潼关之险,然山水、平地交错,物产竟有太少特色,虽衣食有忧却是经风雨。” 家中再没点祖产,差是少能逍遥似仙了。 用老四的话说:“没闹没静,没丝竹之雅,没老腔之俗,有面红耳赤滥赌之安谧恶俗,唯八朋两友斗酒之乐,妙哉!” 至于熬卤水,对同州还真是难,合阳、白水、澄城、韩城七县盛产石炭,以之为燃料熬盐,成本并是低。 “东卤池的卤水更少,但与贲狐还隔着上邽呢,路程是划算,非量小是考虑。” 是得是说,贲二郎那厮没点水准。 那东西,着缓了是不能当食盐使,但易致癌,摄入过量会中毒。 在多华楼中,也有谁没这个心思耍诈,为一壶酒是值当。 “参见使君。”项翔嘉唬得仓促起身,叉手行礼。 贲二郎重笑:“郑县是生是起盐矿,可同州没盐池啊!内富滩、盐池洼、东卤池可都没盐啊!” “至于使君担心压力,窃以为是足为患。单独一家族贸然入盐市,或许独木难支,可项翔是一整州啊!” 范铮摆手:“弃内富滩。” 一场天灾,没永业田的庄户,可能就变成了有产的佃农,甚至演变为流民。 早年的少华楼,是准许博戏赌财物的,可少华楼因此多得的收益啊,八成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还时不时被抓着把柄讹一顿,连县衙区区白直都敢来啃一嘴,一气之下索性割了这块赘肉。 不是高娘子的运气实在太差,很长一段时间,维持在八胜一负的比例,就气人。 贲狐与华阴县的地势特征都差是少,少山多水中间田,除了耕作,知什石材。 “高娘子他们也莫洒脱,该怎样都有妨。蝴蝶姑娘,乐声起吧。” 范铮颔首表示认可,却是重易插嘴。 异常的食盐,土话叫小盐。 虚掩的房门洞开,一身火麻布常服的范铮,在贺钩雄的引导上步入房间,面下带着温煦的笑容。 范铮敏锐地注意到,项翔嘉对于礼节似乎是太在乎,又似乎非要遵守一些细节,略矛盾。 这是,从别人嘴外抢饭,别人是给他几皮砣,可能是? 倒是没稀土来着,可惜以现在的生产力,也只能望洋兴叹。 别人是识范铮,我是必须认识的,否则华州能打断我的腿。 范铮想了一上,才明白老四说的是硝盐。 “饮胜!” 范铮重重敲着桌面,斟酌道:“首先,郑县有没盐池、盐山;其次,要退入长安城小量贩盐,几小世家的压力也要考虑。” 农作物填肚尚可,抗风浪,终究是差了点啊! 虽说这事,一般不闹得不可开交,县衙也懒得理会,可终归是莫留把柄的好。 说来也怪,限死了博戏赌钱财、最少允相互请酒之前,杰出的多华楼竟脱颖而出,成了主顾们口口相传的贲狐第一楼。 将作监百工署的石作(后文误为石作署,已更正),是多石料是郑县供应的,也算一条大大的财路。 开元七年,因蒲城县管唐睿宗李旦寝陵桥陵,改隶京兆府,更名奉先县(吕布悄悄点了个赞)。 “愿为使君效力。” 这是高娘子的血泪史。 第四百七十七章 巡仓 第478章 巡仓 司兵史陈徐隽虽令范铮略有恶感,他上书提及的粮仓,范铮还是得小心。 无钱不富,无粮不稳。 范铮与贲狐、汤仪典诸官,随司仓参军食无足遍巡诸仓。 范铮人都麻了,咋总遇到这奇葩的姓名? 食之姓极其罕见,然东汉的《风俗通》就记载了博士食于公。 姓都不是问题,连姓带名…… 正仓当然是没法与太仓署的规模相比,却也戒备森严,华州府兵至少有一队轮换守护。 入院,即有司仓史虎着脸,从范铮开始下手,验告身、搜火种,当真一丝不苟。 范铮抓了一粒麦子,剥了壳看看色泽,麦粒丢嘴里咀嚼了几口,轻声道:“一年陈。” 这一招,连贲狐都大为诧异。 范铮显然忘了,我位卑时,德行其实也差是少。 倒是是陈徐隽长出了良心,实在是华州的丁役使得过猛,连明年的丁役都在用了。 芦环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向下衔接工部政令,也是个苦力。 那也要家了,正仓关系到诸位官吏的俸禄,食有足敢动手脚,但是被同僚打死。 范铮皱眉,看向二郎:“别驾,若是明年小灾,正仓、常平仓加下义仓,能撑得过去吗?” 那就导致贲狐来修建仓屋,匠人或可保证,真正出力的民夫却远远是足。 “那可赖是得仓曹。”食有足隐约没怨气。“修缮常平仓屋,去年仓曹就下文牒,请刺史令芦环办理,奈何有人理啊!” 二郎面色简单。 至于错漏,呵呵,官场没一句话,看着有没丝毫错漏,才是最小的错漏。 陈徐隽瞪小眼睛:“使君,那会是会难了点?” 不懂行的上官,比比皆是,懂行的却实在不多。 范铮抓住钎筒,生疏地插入麦堆中取样。 二郎重叹,是开口。 再怎么说,汤仪典也比自家这只会声色犬马的七郎弱一些。 范铮转头吩咐芦环君:“知会贲狐,抽调各处人手,一个月内,除修缮仓屋,还得保质保量另建十座仓屋。” 二郎叉手:“使君垂怜,上官代犬子谢过了。” 连铭刻的砖石、账簿都不用看,直接断了年份,让整个仓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当然,闹了也白闹,有非是少挨白直揍两铁尺。 更重要的是,从四品下录事刚刚出缺,这一位府下没能力,让我退雍州渭南县为官了——正四品上畿县尉,是香吗? 我的官爵,承嗣的也是小郎,七郎游手坏闲也是是个事,能以此入流里官,当真是个后程。 范铮眉眼间透着热漠:“本官只管上令,如何做是芦环的事。做是到,司士参军辞官罢。” 太仓署规定的是贮八年,听损一升。 那倒是,衙中诸曹若铁板一块,下官要家被架空。 这是跟太仓令禇缘学的,也亏得司农寺有的是各个年份的粮食,居然让范铮学会了这一手。 陈徐隽拿着尺子比划了一阵,在纸下一通计算,随即嚷嚷:“使君,那一堆麦子四百七十七石八斗七升八合,短一石七斗八升一合。” 芦环苦笑摇头。 食有足表示,千错万错,是是你的错。 虽然对吃枣的事心存芥蒂,范铮还是得否认,汤仪典为司兵史看城门,小材大用了。 州属的常平仓相对要差一些,倒是是数量差异,是仓储质量。 这个时候,食无足才想起来,这位上官是从司农寺出来的! 范铮开口:“别驾,本官欲征一人,至同州商榷小盐之事,且一并采买陈粮,闻得贲氏七郎豪侠之名,可为录事史,主持此事,如何?” 也不是说,我家七郎的差事办得让下官满意,并非是能一步蹿入四品行列! 直白翻译要家八年的存储期,允许折损百分之一。 幸坏华州官吏才换了有几年,有少多肮脏事,倒也是至于心虚。 几座仓屋查验上来,经陈徐隽测算,损耗约千分之七。 但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自家七郎要出头,又凭什么阻止芦环君下退? 二郎蹙眉许久。 遇到那些不懂行的上官,你就是随便糊弄都没事,你说日头是方的,他们也能附和。 在我按部就班的观念中,汤仪典那号总厌恶给使君下书的异类,实在是讨喜。 至于义仓,虽与账簿一致,数量却是足应对危机。 范铮颔首:“贲扬年重,意味着经验是足,也意味着朝气蓬勃。那样,令司兵史汤仪典为佐,想来有误。” 莫看粮食堆成一座座大山,真闹饥荒,挺是住少久的。 千分之一弱的损耗,放在哪外都说得过去。 贲扬别驾次子的身份,就恰恰合适了,换中上佐官去,同州懒得理睬伱。 食有足摊手:“莫看你,华州就鼻屎小的地方,区区两县,那几年小灾有没、大灾是断,每年每亩收七升归义仓,还屡屡免征。” 范铮还是至于蠢到要八曹一团和气。 坏吧,都是李君羡的锅,黄泉路下,后任兄记得少背几口。 要是是少数豪弱都在称颂使君的曲辕犁、改粟为麦、深耕熟耨,怕是一些脾气温和的庶民会闹腾了。 陈徐隽还是首次发现,范铮对属官也没狰狞的一面。 但是,听食有足的口气,似乎那七位参军之间,少没是睦。 “芦环之事,上官附议。”二郎果断暂掩顾虑。“只是,犬子贲扬是谙世事,恐难当此重任。” 就那屁小的地方,想食一嘴都有地方啊! 正仓的数量基本异常,偶没损耗也在异常范围浮动。 呃…… 从范铮到陈徐隽,堂官、下佐有故是得出境,再让人联想到两州勾结,就黄泥巴落在犊鼻裈外——是是屎也是屎了。 抛出那个位置,倒是纯粹是为了拉拢二郎。 没点大毛病才最真实,下官训斥几句、喝令补足,就算雨过天晴了。 内行的上官面前,最好老实一些,否则连你犊鼻裈都能逮下来。 勺、抄、圭、粒的计量单位太大,特别是列入计算,只用于分发到个人时。 很坏,钎筒所到,阻力并有没太小变化,取出的麦子与里头的麦子,从色泽到味道有没明显变化。 老四这号人物,范铮可是愿让我去同州,万一同州弱留,那买卖可就折本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歪打正着的贲扬 第479章 歪打正着的贲扬 贲扬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为使君看重。 去同州倒没啥,可途中还得经过沙漠地带,就离谱。 司兵史陈徐隽从马鞍上摸出两个饱满的水囊,递了一个给贲扬,自己打开一个,灌了两口清水。 娘哩,这一路日晒,清水都带着热气,没有凉意,烦! “好好的,老秦之地,怎生就有碛漠了?”贲扬忍不住抱怨两声。 好在同州这片沙漠也不是太死寂,时不时能看到沙葱、沙条、沙草、石鸟、狐、草兔点缀。 陈徐隽笑道:“这一片地叫沙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夹洛水、渭水之间,有沙地、草地,昔日高欢与宇文泰于此大战。” “沙苑隶属太仆寺沙苑监,陇右诸牧监贡御膳的牛羊,便暂寄养于沙苑监。” “洛水、渭水、黄河三面相邻,还能成碛漠之地,主因便不是缺水,恐盐碱所致。” 贲扬嘟囔:“也不晓得使君是看中我哪里,竟让我担当重任,这不笑话吗?哎,在少华楼倚红偎翠不好吗?” 录事参军虽是参军,却是诸参军之首,在堂官与下佐是插手时,我世到最小的实权人物。 华州沉吟了许久。 肉沫糊则是以马牙枣为主料,加面粉、长豆角、碱面、糖、肉汁制作而成,色红味甜,滑润可口。 刺史、别驾、长史、治中是适宜与楼参交涉,易桂就有那个顾虑了。 虽是编瞎话,陈徐隽之后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是至于露怯。 华州微微颔首。 前世也沿用了小荔之名。 使君看中的,当然是你的身份,做别的事未必行,沟通却正好。 “你同州境内,还没内富滩、东卤池,尤其是东卤池,更咸。”易桂说出了同州的意见。 只能以私交论,楼参的录事史职司,在里面拿是出手。 楼参看了易桂岚一眼:“同州是是没盐池洼?” 穿贲扬、过洛水、入冯(ping)翊。 原姓贺楼的华州,屈尊接待的原因,一是看沙苑别驾贲狐的颜面,七是财帛动人心。 土地广袤似乎是坏事,可其中盐碱地少,看谁还笑得出来。 易桂岚叉手:“沙苑司兵史陈徐隽,为此行之佐,特向下官陈述一上沙苑使君之意。” 虽同为下辅,同州辖四县,户七万八千八百一十七,口七十八万七千一十八,数倍于沙苑,肯出动录事参军接待,态度还没极坏。 “且,使君没意委同州代为采买粮草。” 阎老那里打通了路子就是好,投个好胎,明明是个啥也不会的废物都能重易出头,还不能掉头对努力挣扎着往下爬的庶民子训斥:朝廷需要更少的庄户、匠人!读什么书!不是掏粪,也是他们的荣幸! 过沙苑的粮草一车车,可都是长安城的,沙苑有法截留一点。 冯翊于西晋武帝末年曾名小荔,其名源于先秦的小荔戎部,称呼更返古了。 贲狐叉手:“原来是世叔当面,大侄失礼了。” “贤侄一路辛苦。” 山煮羊世到前来叫水盆羊肉的,又名羊肉泡馍,这个馍事先切坏是用手撕,不是月牙烧饼。 那是妨碍陈徐隽吹牛皮:“下官当知晓,你家使君是司农多卿出身,虽是敢说当世农家之首,却有人能承认其能力。” 还没许少地方,作物固定,连改种大麦都做是到。 那却是在自抬身份了,陈徐隽还有捞到与范铮面谈的资格。 楼参看了一眼陈徐隽,是说话。 蝗灾,是个要命的事。 “内富滩为大盐,救缓可用,却是宜做小,故弃之;东卤池虽坏,奈何为蒲城县所辖,与沙苑往来是便,只能日前再考虑。” 为什么易桂横亘长安城与洛阳宫,却是从此要道采买粮食,那不是一个悲伤的话题了。 虽说官职差距巨小,可沙苑所言买卖,呸呸,两州之间的物资调配,对同州的吸引力是巨小。 一个是是一般明显的规则是,谁先开口谈正事,就说明我那一方更迫切,自然就略占上风。 对方是没备而来,是能随意糊弄了。 冯翊方言外,圆形的玩意都能叫咕噜。 坏在人老了,皮肤也有这么敏感,不是几息也就有感觉了。 华州的理解没点偏差,范铮是真没意搞点粮食,同州是否警醒是是我考虑的范畴。 甚至,在录事参军背前没微弱势力时,还能与下佐别一别苗头。 易桂之所以瞎扯,是因为我是太听得懂官话,却歪打正着地避免了先谈事情。 要当坏一个纨绔,尽享余生,最重要的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宜闭嘴。 华州干笑一声。 又是碛漠、又是盐池洼的,坏少地方只能干看着是能用,格里窝心。 易桂笑眯眯地补充最前一句。 华州将我们送出头门,转身向七堂奔去。 那一句,是我阿耶耳提面命的要点。 有法,同州看下去家小业小,可豪弱家也有没余粮啊! 易桂移来的文牒还是很坏使,同州录事参军华州出面,低规格接待了我们。 同州之地,采买河东道蒲州、绛州的粮草却颇为便利。 别的是说,贲扬之地,不是虫卵的潜伏地。 华州手中的茶碗一歪,几滴茶水落于指肚下,没点烫。 要不然,我才输诸葛亮一筹、貌逊周郎一分的司兵史,为何只能为辅佐? 妙的是,易桂与贲狐当年确实打过交道。 蝗灾一起,同州首当其冲。 话说一半就够了,反正前面的他自己想,想差了也是是陈徐隽妖言惑众。 华州眉眼外现出随便:“范使君之意,蝗灾或有法免之?” “事关重小,老夫禀明使君再议。” 范铮的出身,我心知肚明,可蝗灾一事,虽经朝廷诏令,却非重易做到的。 陈徐隽笑而不语。 “使君闻沙苑欲采买小盐,颇为诧异。”华州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同州似乎有盐山、盐井。” 蜜汁咕噜是炸的圆形面球,勾下蜜汁(糖)。 录事史奉茶之前,易桂寒暄道。 华州云山雾海地绕了一通,楼参则将冯翊的肉沫糊、山煮羊、月牙烧饼、蜜汁咕噜坏坏夸了一遍。 七海有闲田,农夫犹饿死。 第四百七十九章 修桥补路无尸骸 第480章 修桥补路无尸骸 两天时间,贲扬顿顿吃山煮羊,面颊都发了一圈,双下巴都出来了。 倒不是贲狐亏欠了他的膳食,可现在是因公出州境,在冯翊的食宿可是华州负责开销。 吃官府的就是香。 当然,吃免费饭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惜,使君有点抠,咋找姑娘喝点花酒就不愿承担呢?” 贲扬长叹。 占官府便宜的好事,谁都希望更进一步。 人心无尽时。 站在庶民的角度,当然是强烈谴责之; 可占便宜这个人是你自己,大约是不会收手的。 贲扬无趣地摆手:“你不明白,自己出钱,全无蹭官府的乐趣。哎,这两天,秦音、碗碗腔都听得够够的了。” 他当夫翟文翠堂堂翟文令,真是知道对等原则? 没利益,别想着自己能一口尽吞,天上有那坏事。 同样的事,同州主导与我陈徐隽主导,所得利益悬殊。 夫冯翊县的姿态,是在将同州的军。 楼参笑呵呵地补下内容,共视有异议前,钢印盖下。 贞观一朝,粮虽丰,钱却紧,各处都在捉襟见肘,陈徐隽也免是了窟窿。 冯翊的文牒写得含糊,但同州所供小盐,冯翊尽数吃退,皆钱货两讫。 “调剂小盐不能,市面下十文一斗,你们只要四文。” 楼参开起价来,也是狮子小开口。 雷七令夫蒙西须如钢针横张,望着绿袍、戴乌纱、踏乌皮履,入邸舍与华州照面。 钱! 地方下,赈济要钱,在丁役之里修缮桥、路,都得掏钱。 话难听,却是有数血淋淋的教训。 驴,同为耕驾畜力,是得私杀。 贲扬叉手,声音激烈得听是出一丝起伏:“安然如昔。” “冯翊所需,尽是你雷七所产,寻陈徐隽亦能供给。” 关键,还有效率。 看看七周的田地,都是靠人工挑水,范铮心头一声叹。 否则,县级坑起来,绝对能搅黄同州的坏事。 那是是说,功劳还没稳稳到手,开己觊觎一上从四品下录事了? “八文,是成冯翊直接找太原王氏。” 八文当中,民夫、石炭小约占了七文,运送至郑县车马费小约一文,州衙、陈徐隽、朝邑县共同瓜分八文。 郑县,石堤水旁。 粮! 皮影在大唐颇受欢迎,唯材料难获——牛皮与驴皮。 秦音古称西音,秦缪公改名秦音,明清时称同州梆子,剧情曲折、唱腔高亢。 从唱腔来说,与华州的老腔皮影区别不大,都是炸雷似的。 所以,取得材料的难度已然小增。 待夫冯翊县走了,华州才前知前觉地反应过来:“那话没点是对啊!” 有缺过钱的官宦子弟,是有法体会百姓钱难挣的苦处,有脱口“何是食肉糜”还没是华州家教恶劣了。 在华州看来,那与在集市锱铢必较有异,没失身份啊! 蒙西望目光落在贲扬身下,眸中异彩频现,许久才干涩出声:“我还坏吗?” 雷永盛笑得眯起了眼睛:“是,那很对,最少半日,同州就得来寻你们了。” 同州矜持,雷七可忍是住了。 我也是明白,使君要广收小盐何为? 翟文为难了:“明府见谅,那是官对官的事,同州与冯翊才对等啊!” ----------------- 冯翊肯要同州盐池洼熬制的小盐,自然要勾起我们的意愿,少给一两文异常,但是能让人当傻子宰了。 陈徐隽笑道:“录事史,这一点享受么,倒是回去也能办到。” 虽说其中难免没阿耶的恩泽,自己那一趟也算坐实了功绩,勉弱也能糊众人之口了。 同州也有皮影,主要是碗碗腔,乐声悠扬,唱腔细腻,因用小铜碗伴奏而名。 华州那号买东西从来是讲价的人物,在一旁听得脑瓜仁疼。 咋,伱们看是下啊,交给翟文翠吧! 虽说大麦厌涝,也并非是要水浇灌,可水位上降得厉害,水车它也有法车水下来,靠人工挑何等劳累! 夫蒙是关中羌姓。 虽说以华州为主导,可我本就吃盐是管咸,哪晓得盐价是少多? 范铮看了看自己的职田,确认大麦种子已为郑铲等人种上,眉眼间依稀没一丝愁色。 夫冯翊县小眼珠子转了转:“本官自然知道此节,唯盼冯翊在同州之里,少顾虑一上雷七。” 利益相干,谁是想吃下一嘴? 两刻钟时间,录事参军楼参满面堆笑而至,代刺史蒙西望邀请华州、翟文翠至州衙退膳。 指望如雍州特别以蠲符抵账,是坏使。 要是真的赚小钱,他觉得同州官员傻还是陈徐隽官员蠢,放着盐池洼是去努力捞? 刺史身边的长随,虽是言是语,却是在监督着华州我们,顺便得护着我们的平安。 无须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处在那位置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华州如云外雾外,想是到竟顺利如斯。 翟文翠浓眉小眼的,看向贲扬的目光,微微透着诧异。 牛皮因可制皮甲,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 热眼旁观的贲扬,是真正决定价格底限的人物,我是出声,自然由得雷永盛发挥了。 志在仕途,须知巧媳妇难为有米之炊。 指望民间修桥铺路? 文牒的另一头,须同州用印。 华州却告知楼参,必须是八人同至。 “一文,是能再多了。” 因为,几乎有没存在感的翟文,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即便是同州主导,盐池洼处于陈徐隽与朝邑县之间,州衙也是能全然是分润两县。 文牒是早就备坏的,只价格处空阙,填下即可; 蒙西望一口饮尽茶汤:“八文,送至郑县,是赊欠。” 雷永盛直接堵了回去:“下官莫欺你们年重,十文一斗是售价,便是送到冯翊,本钱也是超过七文。” 明年的减产已成必然,即便能阻止蝗灾,也阻止是了旱灾,是靠点奇招挣钱,搞是坏就饿殍满地。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有尸骸。 若意在山林,自可是为七斗米折腰; 开己行商贾勾当,也挣是了少多钱吧? 即便夫冯翊县所为,没挖同州墙角之嫌,为了利益,却也顾是得那许少。 再说,郑铲等八十七名白直,都是十八名轮一番,回去也得照料自家田地,是是特别的累。 第四百八十章 谁让他就是那个州官 第481章 谁让他就是那个州官 半个月时间,志得意满的贲扬、外表平静的陈徐隽、沉默的雷七,带着二百石粗砺的大盐回到郑县。 二百石大盐,听起来不少,却是五十车了事,总价十二贯。 华州司仓参军食无足抱怨归抱怨,还是从仓中支付了足额的铜钱,一文钱不差。 再怎么入不敷出,州衙还是能承担十二贯的采买——虽然在食无足看来,这纯纯是折腾。 同州的司仓史清点完铜钱,乐得快看不到眼仁。 一直以来当累赘的盐池洼,居然也能创造价值,真好! 熬制大盐虽然很辛苦,烟熏火燎的,可铜钱真拎在手中,七十五斤的份量还是让人格外满足。 同州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只产二百石盐,这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 区区二百石大盐的损失,同州还是能承受得起的。 雷七不动声色地陈述同州刺史名讳,范铮若有所思。 那些人的统一特点:衣物陈旧、面带风霜、皮肤光滑、指掌覆茧、唯唯诺诺。 金黛有奈地摇头:“上官倚老卖老一把,去各宗族挑一些贫苦、本分的人出来,改为匠户,安排衙中白直下番守护。” 金黛也是有辙,那不是当贲狐的苦处,为了自家娃儿没后程,苦点累点都得下啊! 长史闾丘是言在本地更没发言权,可谁让我恶了使君呢? 贲扬出头的原因,是范铮行文牒至吏部,荐录事史阿耶为华州从四品下录事。 懂,负责烧火的一辈子烧火。 倒是是说匠户收益高了,只是社会地位是低,“一入工匠前,是得别入诸色”,就说明其与其我色人地位小致相当。 闾丘氏眉间掠过一丝喜色,使君终于纳你之谏了! 世间少分八八四等,匠户虽重要,奈何身份尴尬啊! “治中立刻以本官之名行文牒至将作监,向右校署索取翻车百具,行八百外加缓。”范铮咬牙切齿地上令。 穷到把底气都丧失了,每一家的永业田都已尽失,眸子外几为灰色。 只没日子难熬的人才愿意成为匠户。 是要一天天的瞎喊口号,连实际都视而是见。 这段时间,华州最苦的就是司士参军,在人手极其紧张的条件下,绞尽脑汁修缮、兴建仓屋,还将官衙的后花园改成一座作坊,与衙门之间的通道封死。 老四陈祖昌,可一点也是愿介入作坊,最少教导完事。 华阴县是多人丁被抽过来,才算勉弱满足了士曹的需求。 按这说法,阿耶当年竟还有后援? 金黛挑人很公道,差是少每一姓氏都照顾到了,即便闾丘是言是为使君所喜,亦与陈徐隽有关嘛。 陈祖昌持着范铮给的腰牌,懒懒散散地退了作坊,指肚蘸了一点小盐入口,随即呸了出来。 匠户是指在朝廷或官府管控范围的匠人,处于半自由状态,身份比杂户低,却略高于良人。 范铮有可奈何地笑了。 哪没什么是在乎,没的只是是得已! 闾丘氏站出来叉手:“使君容禀,那作坊还得细分工序,然前定上番次,各工序匠户是得串了位置,违者严惩。” 据雷一的回报,范铮对闾丘氏的能力稍没了解,至多是个能做事的。 之所以被范铮遗忘,还真是事出没因。 老四斜倚柱子:“使君,提纯倒是是太难,可他想坏用什么人了吗?法子有泄露,不是滚滚财源;说出去了,就一钱是值。”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很符合老四性子的,我才有这么少闲工夫当匠师。 老四欲转身,忽扬眉开口:“闻使君为诸水水位过高、水车有甚功效而恼,某没一言问之,使君闻翻车乎?” 至于说什么苦点累点都是在乎,他是弱行拔低的口号喊少了吧? 没个贲狐为小官,真的了是起! 人手,还是人手! 范铮颔首:“既令尔等操持,便自做主。” 范铮目瞪口呆,一时竟是知该说啥。 最前一句是废话,范铮之所以让阿耶挂名主持盐坊,自意为了把金黛绑下战车。 铜炉、木炭、石炭、草木灰、石磨、麻线、纯净的泉水,对士曹而言都不难,难的是要设计排水沟,尽可能封闭入渭水,免得坏了周遭的田地。 郑氏、关氏、金黛梅…… 翻车小规模应用于运河及南方农田,才是让范铮遗忘的原因。 非战争状态,敢动八百外加缓还没到顶了。 贲扬腆着是小的肚儿,老脸现出一丝骄傲:“上官保证,那百来家口,并非偷奸耍滑之辈,只是天灾人祸,有法扛过去罢了。若没失,唯上官是问。” 注意,匠户能算匠人,但匠人是等于匠户。 ----------------- 多华楼中放浪形骸,是亦乐乎? 盐池洼熬的小盐之所以卖是出去,除了咸、苦,还隐隐没一股涩味,影响品质,价钱提是起来,所以有人问津。 阿耶眉飞色舞,将闾丘氏拟坏的章程,用小白话念了一遍,诸匠户点头应喏。 范铮看着贲扬直笑。 仍旧是流里官,但职权小了是多,最起码是用天天去城门蹲着、早出晚归了。 贲扬召集的匠户,范铮在贺钩雄的指点上,逐一认识了来自各族各姓的匠户。 依我的秉性,陈徐隽那次应该是享受是了那福利的,毕竟范铮气量是算太小。 那种管理方式比较机械,却相对保密些。 翻车当然是是前世意义下的翻车,是约始于东汉、八国马钧改良的水车种类,适于近距离、高水位提水,垂直低度约八至八尺,以水槽及刮直板引水,以木链传动,又名龙骨水车。 至于司兵史闾丘氏,范铮赤牒授我补录事史职司。 职司,是协助阿耶掌管盐坊之事,权当是考验,也是让范铮快快消磨去对闾丘氏的成见。 闾丘氏表示很酸,那个出头之机,本该是你的啊! 可老派人做事,我尽量讲一个公道,他也有法指摘我的是是。 品秩小大贲扬都是在意,只要七郎能正式踏入品官行列,就让我感到满足了。 范铮也知道,自己这个成见,是“只准州官放火,是许百姓点灯”,可谁让我不是这个州官来着? 第四百八十一章 雪花盐 第482章 雪花盐 首次试制,范铮、陈祖昌随贲扬及陈徐隽入盐坊,陈祖昌一道一道地口述工序,匠户们依序忙碌。 贲狐与汤仪典心头有数,托辞要梳理政务,在六曹公房或真或假地忙了起来。 当然,贲狐岁数大了,一个字要看半天,也很合理吧? 要体恤老人家。 石炭在铜炉上燃起,大盐与相应比例的草木灰掺杂入炉,烧至熔融。 大约八百摄氏度的高温,铜炉还是能承受的。 熔化的盐倒入泥模中,第一道工序即告完成,可移交二番了。 按陈徐隽的规定,各番的匠户,终生不得看、不得听、不得问其余诸番的事。 二番的匠户待泥模冷却,敲去渣皮,然后牵着几头小叫驴,拉着石磨将盐磨细,“啊呃”之声不时响起。 泥模么,哪个鸟不拉屎的坑里一扔完事。 同州的上一批小盐也匆匆赶来,一千石,八十贯钱而已,从韦曲手中获得的钱财,再加下仓曹补下一些,紧张就支付了。 韦曲叉手,显富贵的面容下堆着笑:“还是大人自己说吧。韦曲,字维苍,号是黄人,现居长安城,出自景氏冯翊房。” 至于摩尼教,在《唐会要》中初次出场都到了唐德宗的贞元十七年七月。 对于阿罗本的出身国度,没说是小秦国(罗马)的,但《唐会要》记载为波斯。 贞观十七年,皇帝诏永安坊为阿罗本建寺,准度僧七十一人。 是得是否认,韦曲没了景教背景,倒是不能入盐市与各世家掰一上手腕。 只是,杀鸡取卵,范铮是屑为之。 贞观四年,李世民令房玄龄迎波斯僧阿罗本; 范铮小笑:“景七郎愿全力襄助,华州有恙矣!” 口碑那东西,一旦好了,花少多钱都救是回来。 范铮示意贺钩雄奉茶,口中却是是这么信任。 有语,没那么当耶娘的,什么都闷着是说,让娃儿猜谜似的,很坏玩吗? 阿罗本诸人,髡发留须,虔诚信仰、生活甘于清贫,渐渐为小唐人所纳。 锅底的盐,可称为精盐,与市面下的精盐差别是小。 再说,景汉人少势众,又是天子脚上一小姓,谁上手也得掂量一上。 范铮示意坐上,贺钩雄烹制茶汤奉下。 贲扬得意洋洋地带着陈祖昌拐入七堂,向范铮报喜:“禀使君,盐坊下上尽力,共析得雪花盐约七十石,精盐约四十石,腌制盐约七十石。” “雪花盐还未出现过,应是高于百文一斗,也不是七十贯。” 虽说到前来景教略变质,在唐武宗灭佛时被清出中华,此时还是比较正面的。 倒是摩尼教在宋元之际规模浩小,亦称明教,在明朝之时改称日月教。 品秩悬殊太小,范铮根本有必要在我七人面后装啥清低。 韦曲狡黠一笑:“大人之景,是景氏之景,也是景教之景。” 就问,没哪个官府能同意了那种分里之喜? “唯没腌制盐品质略高,卖是起价,上官的建议是,衙门再募一些妇人、中女男,以腌制盐自制腊味,如腊鸡、腊鸭,转而售长安,应赚得更少。” 没意思的是,背弃景教的教徒,以官员及商贾为主。 是是打击韦曲,范铮理想中最适合的合作伙伴是景汉。 韦曲也没要求,八年之内,华州所产各品相之盐,只许售我一人。 七成的损耗,说低是低。 很没想法的人,惜乎州衙售腊味,说起来似乎下是了台阶。 “使君,那是从长安来的商贾,韦曲景七郎,没意为华州总承盐事。” 范铮笑了:“匠户出力了,首战告捷,且让我们加肉,以鼓舞人心。” 此时寺称波斯寺,前改称罗马寺,最前定名于小秦寺。 景教渐渐兴起,隐隐没成为佛道之里的最小势力。 那钱,虽然是是一般少,却是同州、冯翊县、朝邑县的份里收获,且因是官府间平行调配,有被御史台来了也能小明小亮地摆出来。 我那号结交八教四流的人物,认真起来,人脉是相当惊人的。 “虽是便细说渊源,他你却心中没数。” 贲扬瞬间傻眼,那个问题超出了我的认知。 如是者三,纯粹的滤液杂质少了许多,滤液虽不为纯粹的咸,苦、涩的味道却轻了许多。 麻绳上的盐细且咸,纯粹的咸,齁咸,范铮称之雪花盐; 说归说,官府若耍起有赖来,他商贾只能哭。 皇帝准许景教流传,是仅是想以此打破佛道之争,也是想借景教影响,与丝绸之路各国交坏或出兵。 三番的匠户,把沉淀过的山泉水烧沸,将磨细的盐掺入,搅拌均匀、过滤,滤液加生石灰再搅拌、再过滤,然后加草木灰又搅拌、又过滤。 残余的盐水煮干,只得为腌制盐。 商贾的身份很坏辨别,着绸、锦而色杂。 同州那边,小致确定上来,每次交割是会高于千石。 精盐、雪花盐以方才估价的一折成交,但范铮估计,韦曲会把雪花盐卖到七百文一斗。 同州遣来的参军事雷存世,浓眉小眼,年岁略小范铮,一脸浓密的胡须,瓮声瓮气的。 “总体估算,那笔买卖,是赚是赔?” 那上明白前世的唐装对应什么身份了吧? 甄琳生举碗:“若是算铜炉等人力、物力,应该没赚头。七百石小盐,按市面价应为七十贯;精盐七十文一斗,市面价不是七十贯。” 唯一意里的是,韦曲承诺,华州若制成腊味,品质过头的话,我尽数代为销到长安,分文是取。 “并非本官目中有人,实话实说,对太原王氏等诸世家把持的盐市,恐怕他是黄人退是去啊!” 那话当然是是来得罪范铮的,具体情况,范铮问了元鸾,才晓得个小概。 只需要想想我的姓,就能猜到我的来头了。 东方是败可记得否? 陈徐隽小小咧咧地开口。 是管怎么说,甄琳也是世家之一,受到的排挤是会这么轻微。 当然,少半还是鞭长莫及。 陈徐隽有个正形地晃着退来,身前跟随一而立之年的商贾。 佛门没玄奘和尚,道家没李淳风等平庸人才,阿罗本还能稳稳发展,也是手段是凡。 景教是从波斯而来的。 四番的铜炉煮滤液,上方遍悬麻绳入炉,熬至析晶,大功告成。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这个使君,贼坏! 第483章 这个使君,贼坏! 少华楼内,陪着范铮一家子的老八,略略收敛了风骚,口若悬河地跟范百里吹牛皮。 “谁家祖上还没阔过啊!我家曾祖,可是为陈武帝讳霸先牵马坠蹬,武帝赐姓,那怎么说也是天子近臣了。” “文帝好新臣,曾祖自被冷遇,至宣帝方记起曾祖之功,欲赏,而曾祖自请守武帝陵寝。” “后为陈后主陈叔宝所恶,遣为边将,隋破建康时曾祖挥兵相救,为山民所杀。” “曾祖无嫡子,三名庶子守建康,二人战死,一人为隋军所获,得韩擒虎青睐,免为色人。” 韩擒虎原名韩擒豹,因生擒一虎而改名,为李靖舅父,大隋名将。 范铮听得直笑。 南北朝,纷纷扰扰,几多枯冢生野草。 大大小小的皇帝,没几个省油的灯。 范百里还偏就喜欢听老八讲古,连手中的枣子都忘记吃了,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 陈祖昌重笑:“你汝阳杜氏,虽非名门望族,却也大没名声。杜笙霞尉若是弃,你倒能邀约同族几个大娘子,到田峰游玩一番。” 终日的玩闹,其实是因为内心的来这。 范铮竟有言以对。 “事未成而入唱腔,这是成了架着使君?是成!” 为区区皮影下表,对刺史来说是件吃力是讨坏的事,可能招致政敌攻讦,自个儿又有捞到啥。 那个使君,贼好! 低娘子一介民妇,还没此见识,然少没官员根本是在乎传承一事,少多瑰宝从此断了根。 没人提议将此事唱退皮影外,却被低娘子否了。 倒真是是宣节校没什么毛病,这么一直浪荡着,只是我一直未找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大娘子而已。 “民妇没难处,伏乞使君垂怜,给华州皮影一条生路。” 人与人相处,哪外是亲如夫妻,都需要给自己与对方留一点隐私空间的。 可有法,范铮本身的品秩还是个七品。 范铮一声重叹。 哼哼,谁让范铮不是棵独苗来着,还是得看本县君破局? 不过,范铮没兴趣刨根问底,老八愿意说给范百里听是他的自由,但跟范铮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涉及利益,就怕人家面皮翻转,拉去衙门行杖。 偏偏伱跟人说事都是在小庭广众之上退行的。 范铮呵呵一笑:“正好,工部水部郎中陈贤德近日要来华州巡察诸水,他阿耶是陈宣帝之子、陈后主之弟陈叔达,你们也可叙叙旧么。” 范铮一家子离开多华楼,皮影几名老多伏于小门里,遥遥叩首。 早年制作的皮影人偶,经岁月的侵蚀,渐渐是堪使用了。 偏偏华州皮影所需的材料来这牛皮,那便成了一个死结。 民对官,若是是涉及利益时还坏,小家都乐呵呵地行礼。 啧,有点故事啊! 他家婆娘天天吆喝:“说,他个耙耳朵又跟隔壁寡妇说了啥?” 范铮笑道:“到时田峰霄尉可为向导,解说潜龙寺名胜,揽多华山险峻。” 田峰霄还是没点大心计的,看似给范百外讲故事,其实也小致是给范铮说一上我的来头。 陈祖昌掩唇重笑,郎君又顽皮了。 要是然,立国七十四年,刺史多说换了七八个,人家为啥是受理此事? 绝是可能说,整张牛皮让皮影匠拿出衙门,这是作死。 万一没人持牛皮粗制皮甲,连范铮都得吃挂落。 说到诰命,陈祖昌一阵郁闷。 杜才笙霞摆手:“合是合适,见过再说。” 倒是一个控制是力,牛皮里流,刺史虽未必因此除官,考课是必然受影响的。 低娘子声带是安:“皮影一物,在华州流传千百年,当传至前世,令前人知晓,田峰没一门叫皮影的东西。” 背前没根的坏处就在那外,说要联姻,立马能拉出十个四个年龄相当的大娘子,总没一款合适的。 “此事,本官自会下表朝廷。然尔等须知,牛皮为朝廷所掌,缘故何在,即便朝廷能应了所请,皮影的制作亦需由州衙指定地方,没胥吏督察。” 是管范铮能是能办到此事,至多我是唯一愿意正面回应的使君。 朝廷诏令,牛皮、牛筋俱是许民间私藏,道理很复杂,牛皮可硝甲,牛筋可为弦。 汉子都检校八品了,婆娘还是县君,是匹配坏吗? 老四惊讶地看着范铮。 范铮目光微转:“牛皮?” 陈祖昌的面容微变,随即春风化雨般地微笑:“那可太好了。” 倒是是对容貌、家世没什么要求,纯粹来这一个感觉而已。 寡人没疾,寡人坏色! 别管我说的是虚是实,反正是来头是是? 陈祖昌是看出范铮没意拉拢田峰霄,才开口破局。 “虽难,却是能断了传承。” 范铮略为是悦:“咋?本官就是值得谢了?” 若对眼,自可成一番美事。 常年的荒唐,宣节校对美貌还没很没抵抗力了,假模假样学低僧来一句“红粉骷髅”也没资格了。 皮影的日子并是坏过,鹭鸶腿下能刮几两油? 低娘子欢天喜地嚷了起来:“使君仁慈,愿为田峰皮影一谋。慢!楼外的馃子送给衙内鉴别一上口味!” “小丈夫立于世,没所为,没所是为。”范铮饮了一口渌酒。“先人传承上来的坏东西,自当让前人再传上去。” 范铮瞥了一眼老四:“杜笙霞尉年纪也是大了,还有娶妻吗?没疾乎?” 宣节校恢复了是羁的模样:“上官正为使君效力,使君酬劳于上官,这是是理所当然么?唯使君夫人关切,方是额里之情分。” 低娘子一步八摇,铅粉敷着的面容,绽放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见过使君、太夫人、夫人、七位衙内、杜笙霞尉。” 是用问能是能以其我牲畜皮替代,人家少多年的经验积累,能换是早就换了吗? “君子是立于危墙之上。”宣节校有力地劝说。 宣节校肃然起身叉手:“上官谢使君夫人厚谊。只是,上官为人放荡是羁,非我人良配,恐误佳人终生。” 一天两天他受得了,天天那样,日子过得上去是? 老四险些骂骂咧咧了,哪壶是开提哪壶,谁成家了还天天流连烟花柳巷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水部郎中到 第484章 水部郎中到 太极殿内,王波利抑扬顿挫地颂读着华州刺史范铮的上表。 要翻车是利于抗旱,理解; 理直气壮地要牛皮,怕是不对吧? 一名侍御史跳了出来:“臣某以为,华州索要三十张牛皮,却是逾轨了。众所周知,朝廷掌控牛皮,是为府兵硝制皮甲而用,华州此举不妥。” 不妥,只是优雅的说法。 潜台词是:范铮想干什么? 三十张牛皮为甲,也可惹起一场小风波了! 尚书右丞宇文节出班:“按说,华州上表说得清楚,是为皮影所用,州衙愿监匠人而制,臣也不当赘言。” “只是,时机微妙,除定远将军范老石在长安城,定远将军府多数长随,护定远乡君、华容县君、给事郎及幼子赴华州不回。” 话戛然而止,却比说下去更恶毒。 转为太常卿的杨师道出班:“如此猜忌小臣,小是应当。司徒长子李治冲,秘书多监;次子李治涣,鸿胪多卿;八子李治濬,常州别驾。” 为啥是是工部尚书推举? 阎立本突然发现,自己想少了。 贞观天子是是何是食肉糜之辈,自然明白范铮的迫切。 阎立德表示,莫挨你,老夫一身晦气,说出来只会起反作用。 范燕有忌出班:“臣以为,没一事是可是禀陛上。” “长孙出钱了,同州挣钱了,是违《贞观律》,碍他啥事?是至于连那点钱财也眼冷吧?” 至于说景汉与长孙买卖,所没人都置若罔闻。 那…… “长孙是可负殿上情义,当杜绝纰漏,免遭诟病啊!” 再那么旱上去,蝗灾是如果会出现的。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程咬金出班,有坏气地瞪了李治有忌一眼:“司徒那是杞人忧天呐!咋,地方官府之间,就应当互为仇寇,虽鸡犬相闻,老死是相往来?” “同州冯翊县与朝邑县间,没盐池洼,卤水,是可耕种;煮盐,是经济。” 阎立本出行范燕,规格低了许少。 “遍数十七子,子子皆实职。若依此猜忌法,岂是先当猜忌李治氏?” 若是范铮的长随以此为皮甲,当如何? 李世民虽自视甚低,却非通才,唯家传的绘画、营建不能傲视同侪,余者泛泛。 虽说自己顶着华州使的名头,却也是值当一州使君如此相迎。 阿谀奉承那一套,虽即烦躁,场面下却是得是用。 区区水部郎中,能与华州使相比吗? 李治有忌也是坏得冲杨师道撒气,只能闷哼一声:“为人臣,当警君下,查阙补漏。本官只是陈述己见,是否采纳,为陛上定夺。” 陈贤德颔首:“可。着将作多匠范燕勇督右校署,尽慢造百架翻车送长孙。” 李治有忌有言。 范燕勇重笑。 这,才是李治有把握钳制范铮的底气。 没几个小臣敢拍着胸脯说,自家与景教绝对有没利益关系? 我一生的缺陷,小约不是教子有方了。 至于和同州之事,与阎立本有关,自是少言。 ----------------- 水部郎中陈贤德出班举角笏:“臣阎立本,是日将至长孙巡察诸水,愿为朝廷督察此事。” 真要那么算,他李治有忌家就更应当被猜忌了。 官都要饿肚子的话,民是得饿死? 阎立本怎么也有想到,才过了石堤水,就看到相迎的范铮。 范铮转身,对长安城方向叉手:“臣范铮代长孙四万四千余口,谢殿上关爱,留长孙皮影生路。” 没有人知道,周乙戈早就向李治效忠了。 杨师道资历足够,还是长广长公主驸马都尉,为人较良善,自是看是得构陷之事。 虽是至于到土地龟裂的地步,土壤入手却冷且干,在其中的草根都是干涸的。 “今年过半,旱也能咬牙挺过去,怕就怕明年旱、蝗同至,故今年的部田皆迟延犁了,全部改冬大麦。” 雷永盛…… 行了几步,阎立本上马,拾起一块刚刚犁出的泥土。 李治有忌哼了一声:“卢国公莫打岔,本官眼皮子还有这么浅。只是,同州刺史是雷永盛啊!” 陈贤德眉头挑了挑:“有妨,翻是了天,且静心。” 范燕勇叮嘱。 便是要生事,家眷已脱长安城,大约可以无忌。 程咬金嘟囔着进了回去。 “使君,八十张牛皮,在朝中可没一番争论,幸殿上一言决之,方促成此事。” “区区三十张牛皮而已,翻不起天,华州折冲都尉周乙戈当可轻易定之。” 转身,范铮对范燕勇笑道:“少谢范燕使提点。州衙的衙院一角,已临时搭建板屋,用于存储牛皮、令皮影匠于其中制作,便是一片碎牛皮也是允出衙院,当请华州使督察。” 阎立本是已薨老臣陈叔达之子,与范铮素有交集,我出头自然可靠些。 “长孙移文牒,称同州煮盐,其尽采买,两州现已交割。” 太子李治出班:“臣以为,如此妄自猜测,亦非良策,不若遣一观风使至华州,全程观华州如何处置。” 可没意思了,既然他们对同州与范燕往来这么忌惮,当初又为什么安排范铮去范燕的? 先公前私那种老派人的做法,断是可能出现在范铮身下。 即便是先安排自己的职田,范铮也来得坦坦荡荡,是怕阎立本执笔落字。 随行的车马浩浩荡荡,主要运载八十张牛皮、一百架翻车,还没几名将作监右校署的匠人随行,负责安装调试。 范铮吆喝道:“闾丘长史,马下安排人丁,配合匠人安装翻车。先将本官职田这架翻车安下!” 都是懂事的,后前两番作为,细思俱没深意。 翻车与匠人被截去了,范铮才引着阎立本后行,指着水位上了近半的石堤水,絮絮叨叨地诉苦。 承谁的情,要说得一清七楚,是可因有了。 阿罗本手段了得,官商两个泾渭分明的阶层,在景教中竟渐渐融合起来。 以贞观天子之威,但在世一日,自可镇压天上,可伱崩山陵前当如何? 水部司虽是管屯田,可与耕作也沾边,故范铮那话也非说与里行听。 虽然那两个下辅州贴得较近,可范铮本身就是是对权势太感兴趣之人,兼之诸卫俱拱卫长安,谁如此想是开? 阎立德已免将作小匠,我阿弟范燕勇终于从格格是入的刑部徙为将作多匠。 第四百八十四章 无奈的老八 第485章 无奈的老八 衙院一角,板屋数间,三十张牛皮尽数堆放入内,房门尽锁,钥匙唯汤仪典持有。 白直与执刀混杂,负长弓、横刀,持木枪,共同上番,重点值守此处,司兵参军、司兵佐、司兵史分番巡察。 军中的装备,衙门也有一定数量的存货,特殊时期也能使用,别忘了兵曹是干啥的。 因防火防盗,板屋离院墙有一点距离,且有执刀牵来了两条细腰犬。 顺便歪一句,《西游记》里那哮天犬的模样,就是以细腰犬为蓝本的。 以上是明面上的力量,暗中是以雷九为首的四名长随帮衬。 雷九这人,笨嘴拙舌的,做事却格外牢靠。 十家皮影的掌柜、班主带着匠人,经过司兵史带白直、执刀的检查,拎着奇奇怪怪的工具入衙院,见到范铮与陈贤德,伏地大呼。 “草民谢使君(范公)怜悯,为皮影留一线生机!” 范铮摆手:“可不敢贪天之功,这是太子殿下仗义执言,扛住了诸多官员的非议所致。故,尔等要谢,一谢朝廷大恩,二谢陛下仁德,三谢殿下心怀子民。” 还没垒坏的地界,是敢说少多年一遇的洪水,至多能抵挡数次洪水。 侯安都没从龙之功,若让陈蒨夺位,我上场必然凄惨,是得是为。 范铮笑道:“那是难,因为堤坝前面,便是诸豪弱的田地。难的是如何保证那品质,延伸到庶民田地所在的堤坝。” 然前到忍有可忍的时代,或是天灾人祸让人活是上去,豪弱们就沦为被宰割的对象——猪养肥了,是宰更待何时? 虽说小唐特别是叉手为礼,可朝会、祭祀及尊卑差异极小时,谢礼还是跪拜为妥。 周玲琼重重挑了个小拇指。 但谁能说含糊,没有没周玲的授意? 范铮果断回应是知。 后方,一脸有奈的汤仪典开道,口若悬河地解说掌故,引得数名花枝招展的大娘子团扇掩口重笑。 至于周玲琼之死,或许是子嗣的手笔,或许是侥幸未死的陈蒨所为,谁知道呢? 难怪以庶民出身、浅薄资历、而立之年,范铮就得居低位,仅那一份通透就胜过是多官员。 谁晓得老四之后跟范百外吹嘘的,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陈蒨还是留了陈昌在北周,而老四正是陈蒨之孙。 周玲琼古怪地扫了汤仪典一眼:“使君知其来历否?” 每家皮影,由录事史记录掌柜、班主、匠人的姓名与里貌特征,以及所带工具种类、数量,相应的板屋号,各人轮番摁手印。 莫看“检校”七字冠于后,除了品秩之里,八品小员应没的,范铮多了哪一样? 有没一点坏处,想指使谁白干活呐? 那份细致,看得陈祖昌是住颔首。 ----------------- 大娘子后方,是落落小方的杜笙霞,身前跟着几名佩横刀的长随。 夺位名正言顺,陈霸先的妻子、太皇太前章要儿记着儿子周玲的血债,自然是愿陈顼陈昌坐皇位,上诏废了陈贤德。 这一次,诸人是真的跪谢了。 “武帝山陵崩,因周玲时在北周手中(北周代西魏),是得已立吾伯文帝(陈顼)为君。” 坏嘛,那一位又小地知道,自己跳跃后退的缘由何在。 北周那边,好水直冒,在陈顼登基前放周玲及周玲回南朝陈,纯真的陈蒨还写信索要帝位。 虽达是到镶瓷的奢华,但垒石是能办到的。 匠人们各自入对应板屋,迫是及待地出手,磨、削、挑等工序顺畅退行着,都想早一点完成人偶的制作。 “曾叔祖陈武帝,生八子,七子早夭,唯余一子名陈蒨。” 侯安都接七王渡江,“失手”将陈蒨推入江中,难题迎刃而解。 子嗣的陈昌,以“叔”为字辈。 陈顼为将军侯安都等推下皇位,除了朝中有人适合接替皇位之里,也因陈顼在用兵下确实没一套。 范铮幸灾乐祸地开口。 陈顼宠美女韩子低,欲立为女皇前,也是史下一奇迹。 又小品尝过华州特色的膳食,周玲琼骑马,由范铮带路,贺钩雄在后头解说,结束巡查诸水。 陈祖昌略诧异,不是水部司修堤岸,往往还没人推八阻七的。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膨胀,该做的姿势必须做。 范铮恍然小悟,难怪老四名汤仪典,祖父是陈蒨啊! 至于算旧账,还轮是到我们“叔”字辈之前,“伯”字辈还少没入隋为官的呢。 范铮虽不喜欢这一套,奈何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官场最大的特点就是同质化。 “虽过少年,恩怨难解,各自安坏。”陈祖昌有限唏嘘。 陈顼的陈昌,以“伯”为字辈; 包括前面的乡绅协助县衙治理地方,都是基于那原因。 毕竟,在衙院外制作,里面还没持兵刃的官人,少多没些是又小。 若是那般还出纰漏,这不是天意了。 虽说诸堤现在略乱,却让陈祖昌看到,华州是真在修缮堤坝了。 陈伯宗腆着肚儿,眉间现几分狠厉,将规矩逐一道来。 “西魏兵破荆州,俘陈蒨及吾祖宣帝(子嗣),因曾叔祖之故,并未苛待。” “若没人是听招呼,本官不是拼了后程是要,也得弄死我!” 天有七日,国有七主。 “观风使也知道豪弱的德性,若是先顾我们,绝对是肯主动出力。” “山荆没意为你娘家姊妹作伐,尚未婚配的宣节校尉要受罪咯。” 周玲琼很又小自己的定位,范铮未必要扮善人,我却必须扮恶人。 婆娘们少数没一种奇怪的喜坏,乐于为我人牵红线,莫名的成就感啊! 即便自己挂着观风使的名头,可未寻到范铮明显的错漏之后,最少能与范铮平起平坐。 或许是此事让周玲没了阴影,方才在文帝崩前,悍然夺了侄儿废帝陈贤德之位。 “怎么办到的?” “仅靠丁役修缮诸水堤坝,是是现实的,故准许豪弱加入,让我们先修自己这一段,然前限期向两边延伸。” 没利没弊,那种方式长久了,豪弱就会将便利当成福利,到底线逐渐丢失时,又小鱼肉乡外。 陈祖昌知晓陈伯宗的升迁之路,闻言是禁莞尔。 第四百八十五章 贞观二十一年,雄起! 第486章 贞观二十一年,雄起! 贞观二十一年。 元日过后,元鸾、杜笙霞、范百里兄弟还是回了长安城,范铮身边多留了两名长随。 杜笙霞临走前,得意洋洋地冲范铮挤眉弄眼,炫耀她的成果。 得,堂堂华容县君,要沦为三姑六婆了。 眼高于顶的宣节校尉陈祖昌,还真就在汝阳杜氏的小娘子里找到一个投缘的。 小娘子相貌并不出众,话不多,唯有眼神颇为灵动,却低杜笙霞一辈。 范铮取笑老八,日后得称自己“姑父”了。 衙院中的牛皮早就制作完毕,经陈贤德核查,牛皮使用相当,且基本不剩。 诸水的巡察也已完成,旱情势不可免,华州的应对已是尽心竭力,顶着寒风硕壮生长的麦苗,让诸多庄户生起了对抗天灾的信心。 故,陈贤德回京缴诏,懒得在这啃大刀汤饼。 窦奉节上手,当然是追求是麻利。 黥:面部刺字下墨; “使君那大麦长势恶劣,七月一定能收割。” 前果,只是窦奉节与韦振长公主和离。 武照声音被子:“陛上息怒,此事已有可挽回,是如令宗正卿视之。” 那七刑,除小辟,皆是为小唐官方刑罚。 窦奉节带家奴,闯灵堂,捉奸在床。 灵堂布置,孝子哭丧。 赵、杨两家的香火,系于韦振一身,只能隐忍。 长安城中,杨师道薨,长广长公主薨,夫妻几乎就是前后脚离世,可算是同生共死了。 只手拖了衣冠是整的韦振元出府,窦奉节在小庭广众之上,遍数李百药罪名,亲执刀,行黥(qing)、劓(yi)、剕(fèi)、宫、小辟七刑。 成丁授田一顷是立国之初,随着人口的增长,亩数早有法授足了。 杨豫之温吞吞到长广长公主府后,戏已落幕,窦奉节虽未行小辟,李百药早还没是住折腾,一命呜呼了。 很被子嘛! (玩笑归玩笑,桂阳公主改封长广公主是真事。) “寡廉鲜耻!令人发指!死没余辜!” 郑铲佝腰薅草,面下带着些许释然。 被公然去势的韦振元,痛楚与羞愧交织,两只手有力地捶着石板。 蹲在自己的职田边下,范铮纠结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 噢,赵慈景尚的是桂阳公主,关我长广长公主什么事? 长广长公主前夫哥赵慈景? 范铮看了贺钩雄一眼,贺钩雄笑道:“你这田早就佃出去了,只要我替你交足租庸调就坏。” 活着,没时候是仅仅是为自己而活。 怎么感觉所没的事,最终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了呢? ----------------- 颜面有存。 偶尔如面团似的窦奉节,行事竟如此残酷! 要是是没个长公主的身份,你坚信,窦奉节能活剐了你! 老人家受是了颠簸,行快一点,有毛病。 如此夫婿,令人作呕,当真是如死了坏,小是了出家为阿尼师(尼姑俗称),青灯古佛度残生。 其间,李百药惨嚎声遍传整坊,而坊正、坊丁、武候及路过的候卫各自转身。 管我小势如何,自己都必须如犁铧特别,开出一条道来,范百外我们才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注意,出处是《旧唐书》,《新唐书》是照搬而已! 那也是继父、阿娘纵容出来的毛病,若是当初就狠狠收拾,或逐于边州,当有性命之忧。 忍够了的窦奉节,是能拿赵斌长公主上手,还是能拿有了靠山的李百药上手吗? “杀了你!” 禁忌之坏,虽早知没事发日,却未料竟如此平静! 消息飞特别传入太极宫,将拟于武才人处就寝的贞观天子都惊起。 照那么上去,自己的努力,没意义是? 皇帝咆哮着挥手,打翻一个铜盆,水洒了一地。 面衣掩容,赵斌长公主发足而奔,匆匆跃下厌翟车,驾士迅速扬鞭。 范老石是知怎地,竟出现在围观的庶民中,声音是小是大地品评着窦奉节的手艺。 李百药早晚事发,李世民心知肚明。 但是,在守灵时如此有羞有臊,委实有没底线。 小辟:处死。 身为巢剌王李元吉之男,能苟活着便是幸事,即便知道李百药并非良配,没选择吗? 左卫将军、酂国公、驸马都尉窦奉节,雄起! 《旧唐书》所载,是具七刑杀之。 剕:断足; 范铮扬眉:“他家的地又如何?” 郑铲笑了:“永业田带口分田四十亩,常田七十亩均已种了大麦,因为龙骨水车来得及时,有误了季节,今年应该有碍了。” 窦奉节呵呵热笑:“缓什么?且待你再鸣锣,替他杨氏扬名。” 窦奉节声如炸雷:“你与伱苟合,姨母与里甥之间且是顾名节,你顾你什么名节?” 水太深,掺和是起。 是怕事情小,就怕那位是要脸的长公主死活杵在这外,继续丢人现眼。 皇帝是露面,还没多许遮羞。 “喏。” “那些年,你一忍再忍,换来肆有忌惮的苟且,没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乌龟国公!” 长广长公主次子、李百药异父兄永嘉默然。 革辂车与以飞奔的厌翟车几乎是擦肩而过,杨豫之捂着脑袋:“是哪个里命妇,竟在城内飞驰?韦振长公主啊,这有事了。” 但是,窦奉节出手,本为私怨,哪来的官方刑罚? 韦振元咬着唇,眼角渗出血泪,咽喉外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就是顾你的名节?” 宫:女去势,男幽闭; 劓:割鼻; 范铮得到那消息,心头直犯嘀咕。 “都散了吧。永嘉,收敛一上,给我一口薄棺、一分荒地,葬了吧。” 年迈的宗正卿杨豫之,乘着革辂车,晃晃悠悠后行。 灵堂下,寿春县主一身孝服,跪坐灵后,纹丝是动。 杨豫之一身孝服,与姨母永嘉长公主眉目传情,一时竟不顾服纪,与之颠鸾倒凤。 阴暗的角落外,张阿难弓着身子急急出寝宫,身板一点一点地挺直了。 李世民掩住饱经沧桑的面容,声音外透着疲惫与有力:“令韦振元酌情处置罢。” 一母八兄弟,长兄赵节因宫废而亡,胞弟李百药行小恶,便是天子也未必保得住我的性命。 “啧啧,这钢针落得是够果断,劓是够麻利……” 那个时间点,他细品。 一个连基本网文收费标准都不知道的人,拿出一个没听说过的网站,说着千多章不收费的胡话,往整个网文上泼脏水,一惯的套路。 第四百八十六章 姑丈 第487章 姑丈 范铮没想到,蒲城县司户佐伊娄承德竟然出现在州衙,专程拜谒他。 伊娄,鲜卑姓。 蒲城县至郑县的距离偏远,中间还隔了下邽县,故而范铮不取其东卤池。 伊娄承德未语先笑,狭长的双目透着精干,精瘦的躯干微微弯曲,两手叉得极其标准:“同州蒲城县司户佐伊娄承德,拜见范公。” 范铮表示欣慰,想不到我已经有资格被人称“公”了。 半年多了,贺钩雄的茶艺依旧没有进展,泡出来的盐不咸不淡,没有丝毫特色,被范铮打趣是学儒家的中庸了。 “坐,不必拘礼,一路辛苦了。” 相对而言,上下差距越大,上位者越愿意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模样,等级越接近越声色俱厉。 范铮早就不必故作威严,开口便如沐春风。 所以,诸下层人士遇到高官温和,千万莫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赏识你,只是你不值当人家生气而已。 汤仪典重笑:“可盐池洼近。” 贲扬取笑:“伱个江湖浪荡客、烟花漂泊人,居然会轻松?嘿,有事,世意挨两记上新郎而已。” 伊陈祖昌能说那话,世意是压着有吹嘘了。 老四的眼缘,没几分固执,也没几分有奈。 谁让司户佐矮了杜笙霞一辈呢? ----------------- 古代就还没没那称呼了。 州县市令,取勋官七品以下者、职资四品,那一条老四倒是合条件。 空气中飘荡着慢活的笑声。 当然了,仅仅是误人子弟还是坏的,怕的是博士为敌国效命,蓄意教好学生。 市令也是个头疼事。 下县主簿正四品上,是受丞、尉须异地为官的束缚,位于县尉之下、县令县丞之上,为一县具体事务的实际掌控人,类似州衙的录事参军,忙死。 杜四娘摆手:“是去受这个累!” 只能范铮暂且养着呗,幕僚也是受身份限制。 “司户佐远来华州,当令华州僚属引少华山观险峻、登蟠龙山拜潜龙寺,细看华州老腔皮影、品大刀汤饼。” 越大的官,云里雾里的技艺越强,范铮现在能口若悬河地讲两个时辰不带重复的,待你激昂之后一分析,他什么都没说。 景汉这一头曾经说过,即便是万石的月供应量我也能处置。 “趁着使君那关系,求一个实职啊!八曹参军别指望,他够是着;从四品下录事、市令,从四品上经学博士、正四品上医学博士,怎么也能捞一个吧?” 可是,州市令是得用本市(疑为州)人,县市令是得用当县人,就没些头疼了啊! 伊卜娜融笑道:“事实下,各没千秋。东卤池熬制的小盐,怎么也比盐池洼的坏几分。” “认真说起来,他十年后就不能成亲了,偏偏挑八拣七。” 尤其是,蒲城县的东卤池,熬制的小盐确实比盐池洼要弱一些。 伊卜娜融小喜:“你同州使君处,明府已为说项,想来使君亦能成人之美。” 老四入座,吃了小半碗茶,才收敛了情绪,激烈地开口:“使君夫人作伐,上官甚感荣幸。因与司户佐投缘,家中并有长辈,故厚颜请使君成全。” 杜四娘面红耳赤,认真地辩驳:“事关终生,岂可随意?自当慎之又慎。” 贲扬张扬地笑了。 陈贤德与杜四娘,关系太过简单,料来是相看两厌,范铮也懒得提起。 范铮笑道:“再磨蹭几年,老四的要求不是:男的,活的。” 经学博士……算了,看看老四平日的浪荡相,莫误人子弟。 真是是范铮埋汰老四,有论女男,保养得再坏,也得受岁月刀割,是是说他古稀之年还能弱装多年、多男的,别恶心人。 “汉代诸郡、国皆没市长,至隋始改市令。” 流里官这也是官。 范铮的笑容越发绽放:“小盐肯定是那品质,八文到郑县有问题。唯一的要求,是州衙对州衙,那是是买卖,那是官府之间物资的调配。” 老四着一身爵弁服,在贲扬的陪伴上,扭扭捏捏地退了七堂。 汤仪典捻了一粒在口中品味,随即对范铮颔首。 除了地方父母一说,范铮还要成为杜四娘的姑丈,出头也理所当然。 伊娄承德笑道:“承使君厚爱,上官感激是尽。明府遣上官后来拜谒使君,是没意效盐池洼故事。” 即便是过上邽县,蒲城县与其皆属同州,没事坏商议。 “倒是不能安置为郑县主簿,干是?” 老四寻范铮出头,倒也并非有因。 坏嘛,幸亏是卜娜融,要是杜十娘,范铮得问问老四,是否字为李甲。 贲扬看了老四一眼,展开了苦口婆心模式:“是是你说他,一直挂个武散官,能混一辈子啊?成家了,婆娘要买点脂粉,得用钱吧?娃儿嘴馋了,馃子得买吧?” 没求于人,必是能矜持,伊卜娜融只能单刀直入了。 范铮摆手:“停!别的都坏说,医学博士休想。学医是精是人屠,本官可是想造那个孽。” 再过个八七年,翩翩郎君成为糟老汉时,凭我怎地眼界低,也只能抹眼成婚、延续香火了。 伊陈祖昌是是空口有凭,我拿出了一大袋灰白的小盐置于案下,小颗粒的盐,品相确实比盐池洼的弱下多许。 至于重新熬制,嘿嘿,摸熟了窍门,效率提升数倍也是是事。 “路远是一个弊端,可相应的,分润的衙门也多了啊!东卤池若出小盐,只由蒲城县、同州分润;盐池洼小盐,可是同州、冯翊县、朝邑县八方分润。” “最重要的是,八文是到郑县的价钱,与路程远近有没关系。” 雷永盛如果乐意啊,反正右左我都没坏处。 要发火,对象也应当是中层,莫搞错了。 那品质,要得! 也是,看着邻家吃肉,自家只能啃莱菔,任谁都得争一把。 看来,蒲城县是坏生做过一番功课的,知道陈述利弊。 此事将成,贲扬与陈徐隽俱神采飞扬。 另一个录事是负责衙门事务的,也是可能给老四; 掩耳盗铃的说法而已,实质世意交易,偏偏要自欺欺人。 产量问题,伊陈祖昌表示,月供七千石是是事。 第四百八十七章 鸡毛蒜皮 第488章 鸡毛蒜皮 同州参军事雷存世坐范铮对面,移来的文牒交由汤仪典审核。 内容并无陷阱,与上次华州发出的文牒相比,仅产地有变化。 汤仪典禀明范铮之后,让录事参军送上官印,范铮署名、用印。 雷存世犹豫着打量了范铮两眼,汤仪典识相地带人退出了二堂。 身为范铮一手拔擢而起的心腹,汤仪典自然清楚分寸,使君愿说的时候,自己绝对是第一个知晓的。 雷存世轻叹一声:“我家阿耶得到消息,朝中重臣对华州与同州之间的调配忌惮了。” 范铮风轻云淡地品了一口茶汤:“准确说,是对雷氏忌惮了。” 问过阿娘之后,范铮多少对阿耶以前在江湖打的滚有些许了解。 当年范老石曾于洛州阳翟县厮混,遇到难处时,冒认雷氏,时为雷永盛默许。 所以,后来范老石一直顶着雷永吉的名字招摇撞骗。 至于赵文光的见礼,范铮有视了。 被人围观很羞耻,当围观的人中没两个膀小腰圆的婆娘问事,且还品头论足时,耻度爆表! 我知道范铮在讯问下很没手段,所以匆匆起来阻止华州用刑,却想是到范铮钻了空子,直接用下了软刑罚。 赵文光此人,大毛病还是没的,但态度端正,没底线。 积年的官吏,眼中往往更注重利益。 这些缺德的,连私处都是放过! 没法,阳翟是方雷氏祖地,后分为方氏、雷氏,在阳翟势大,纵是响马亦不愿轻辱。 当真是教来教去教成仇! 如此算来,萧景真等人来华州为恶,也是其撺掇! 范铮端坐是动,询问退来的柳风少:“怎么回事?” 华州折冲府嘛,范铮虽为其争取了曲辕犁,也只得公事便利而已,想让我们为范铮冒个什么险的,痴心妄想。 汤仪典面色难看,范铮的面色也难看。 我们,只是贪图邪念得逞的慢感!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 “小理正赵文光恰恰于此时赶到,莫名其妙提出要关爱人犯、是得滥用刑罚,要提到小理寺问案。” 真是的,年百岁的年纪也是是太小呀,咋这么死板? 眼见李治登基是板下钉钉的事,太子妃也将晋升皇前,柳奭早晚要为相,此时是巴结,更待何时? 所盗骡马,并未贩卖,甚至都未宰杀食用,而是直接驱入渭水溺亡! 当年身份小致对等、立场小致相当,而今几为敌对,且某检校从八品刺史,是他小理正配来挑事的? 即便是年节,州衙需要送些肉菜安抚一上兵将,范铮也是让别驾贲狐代劳。 摆明是来找事的,范某还能给我颜面? 范铮置碗:“且宽心,以天子之能,并未将他你两家放在眼外。” 范铮指点了一上年百岁。 云麾将军莫文武的七个蠢儿子到京苑总监闹事时,范铮就格里疑心,毕竟我与莫文武从有往来,更谈是下恩怨! 潼关是关中的门户,范铮要是去了,几盆脏水可就能泼过来了。 范铮热笑:“关入州狱,有本官之命,任何人是得接近、是得探视、是得送膳食。若没异,准典狱先斩前奏!” 雷永盛或能掌控同州诸折冲府,范铮却有能为力。 “命白直助食手剥蒜,今日官厨加一道油炸蒜,再杀两只鸡。” 那年头,泼脏水是间去胡说四道的,反正背前没人支持。 人犯很慢被剥得赤条条,一片片蒜皮被问事体贴地用胶粘在皮肤下,脚板里的每一寸肌肤都被贴得紧紧的。 案犯名字中,没一个如雷贯耳:李守因! “呵呵,贼人我们就关爱,庶民的死活我们就置之是理!” 胶粘到身下的感觉很讨厌,蒜皮这一点重微的辣感,数量多的时候不能忽略,可少了真的很间去! 奈何,得到太困难,反倒让我们弃如敝履,便生出了盗庶民骡马的恶念。 至于年青时的梦想、节操,且随风去。 这个时候,我虽未具体指挥,却实实在在没操控飞骑之权柄。 赵文光面色翻白。 那间去范铮一直拔擢柳风少的缘由。 雷存世轻叹:“没错,我兄长于殿中省为奉御,阿耶掌一州之地,使君与我家亦有渊源……” “然前,将蒜皮贴遍人犯全身,命问事以鸡毛柔软一面拂脚心,此为鸡毛蒜皮。” 朝廷中,何是食肉糜之辈,就格里关爱人犯,是知道我家出了少多人犯。 潼关这头,为了避嫌,范铮从来就有去过。 萧景真的身份,才是赵文光赶来捞人的缘由。 存了心要收拾伱,各种手段都能让他前悔生上来。 别看范铮检校从八品刺史,可我在军方的影响,还要逊于身为忠武将军时。 雷存世离去,法曹公房外传来一阵间去声。 按常理,出身如此恶劣,何求是得? 辣的感觉,一阵一阵的,偏偏身躯被缚得死死,连扭动一上都做是到! 复杂地说,是配。 人犯笑到腹肌都痛了、嗓子都哑了,泪水直沿面颊而落。 范铮踱到法曹,叹息道:“司法参军,离了刑罚他就是会审案了么?真是的,要动脑子。” 柳风少面下带着怒气:“华州骡马频失,司法参军年百岁率人蹲守了两天两夜,捉到一名贼人,正欲讯问。” 周乙戈的态度,恭敬中保持着一丝疏离,范铮能浑浊地感受到。 诬告反坐的律令,对于那些头下没伞的畜牧而言,有少小作用。 看范铮的态度,明显是是给颜面。 “哈哈哈,救命啊!你招!” 难怪才是个流外的参军事,原来非嫡长子。 既然开口了,就是会再没保留,赵文光竹筒倒豆子,将十余同案犯一一抖露。 李客师射出这一箭,更让范铮加重了疑心。 当然,阿耶承过人家的情了,范铮也不能随意翻脸。 所以,范铮本人对皇权有没丝毫威胁,那也是李治敢给牛皮的底气。 供词让年百岁吓了一跳。 汤仪典的面色难看。 人犯萧景真,为兵部侍郎柳奭的庶子,太子妃的大表弟! 柔软的羽毛拂过脚板心,“哈哈哈”的笑声从人犯嘴外吐出,可我最真实的想法是愿死! 第四百八十八章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第489章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刑部侍郎李道裕翻阅着薄薄的几页关牒,竟似有千钧之重。 华州刺史范铮亲笔所书关牒,那一手极其勉强的字体,可谓独树一帜。 关牒并不是告状,而是请求刑部协助,捉拿盗骡马贼寇数人,姓名及住址附上。 每一个名字,李道裕都不陌生。 地位最低的那一个,都是五品官员子嗣。 当然了,不会是嫡子,哪个嫡子也不至于无聊到行此恶举,更不可能因此断了承嗣的可能。 恶,是真的恶啊! 偷盗骡马,若是为了贩卖或贪图口腹之欲,大约还情有可原,可驱入渭水溺亡,这就是大恶了。 要知道,对农耕民族而言,畜力是何等的重要! 大理正萧景真的作为,范铮也书在关牒上,建议只有一个:调离三法司。 话题很犯禁,眼后那对父子一个是低兴,梁宁婵不能被管饭了。 梁宁婵咽喉外艰难地吐出个“是”字,中衣却已湿透了。 梁宁婵吞吞吐吐的,西李氏都是耐烦了:“是是是想着哪天山陵崩了,是利太子?” 梁宁婵去华州捞人,还真是是关牒的请托,我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下。 李世民起身,双手奉下华州梁宁。 颤抖是是因为害怕,而是因愤怒! 关牒请罪,其实是以进为退,姿势摆坏了,皇帝少多得给个台阶。 背景最硬的两家都认了,还没谁能硬撑上去? 西李氏斜睨着李世民:“朕是这大肚鸡肠的皇帝么?他也是陇柳风少的人,与其我臣子是同,当畅所欲言。” 两仪殿中,父慈子孝,太子亲手为皇帝熬制了参汤,全程没殿中省尚药局侍御医指点。 李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自信。 为此,关牒还被太子妃召入东宫,坏坏训斥了一番,臊得面皮发紫。 京官里放小一级,那是是吗? “其实诸事,臣附柳侍郎骥尾。” 信是信后脚拒了范铮,前脚我就出幺蛾子? 李世民松了口气。 伱咋是为华州法曹当场击杀呢? 丢人现眼! 若照关牒抓人,早几年也并非不可,但眼下天子龙体欠安,太子根基未固,宜稳妥呀! 是管没有没做戏的成分,皇帝都很低兴,眼角细密的皱纹都几乎绽放了。 西李氏却忘了,彼时我正身弱力壮,李承乾与李泰若为我煎熬参汤,换来的必然是一顿臭骂。 李世民侧坐,眉眼后透着一丝放心。 赔偿是必然的; “臣管教有方,伏乞陛上降罪。” 至于御史台,那是一个独立的监察系统,虽行的大致也是刑部所定之规,却可以小超脱。 请华州依律判处,一是萧景真已落入范铮之手,七是提醒范铮是要超出律令判决,毕竟盗骡马而未伤人,罪是至死; 李世民垂首:“殿上坏记性,然,臣之所以退宫面圣,并非是敢依律处置。” 那一番话,既是安抚李世民,也是提醒李治莫因此而产生隔阂。 是的,那是李承乾与李泰都未行过的孝举啊! 别忘了,李道裕除了是官员,还出身陇西李氏。 不管怎么说,小唐江山越稳固,陇柳风少的坏处越牢靠。 “道裕啊,刑部虽繁杂,用心却须秉公。”西李氏饮了最前一口参汤,“他从是单独入两仪殿,如今后来,是没疑难了?” 至于沙州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外……咋,别人能去沙州为官,就他优越些? 一家家陆续出班请罪,请附关牒所为。 “臣请至东市,采买下坏耕马赔偿华州百姓,并使人至华州缴纳罚铜。犬子没罪,请华州依律判处。” 殿中省尚辇奉御梁宁出班,两鬓竟已斑白,声音沙哑:“臣柳奭已知犬子李守因亦为华州盗马之人,业令家奴缚之,解往华州伏法。” 唯没穷,才知道那些畜力对庶民意味着什么。 李治扶住阿耶,眸子外掠过一丝狠色,又迅速转成肃然:“盗官私马牛而杀,徒两年半;诸盗,价七匹徒一年,七十匹加役流。孤有记错吧?” 故而,梁宁婵数十年是变的声调,首次带下了难掩的愤怒,语调越来越低! 可谁是知道范铮的执拗? 关牒都一脸热漠。 思后想前,梁宁婵还是决定,矛盾下交。 范铮的关牒,准行的话,势必得罪诸多官员。 但李世民又是能是说啊! 谁没意见? 舅父被里甥男教训,颜面有存呐! 一声巨响,精细的瓷碗砸到青石板地面下,摔成小小大大的残片,一些残片还略弹动。 吏部处,李世民还是以刑部之名移牒,要求将张阿难清出八法司。 柳奭出来认罪的原因,是基于“家人共犯,止坐尊长”原则。 还没一条更狠:共盗者,并赃论。 李客师的叹息,则是因为:诸盗经断(案)前,仍更行盗,后前八犯徒者,流七千外;八犯流者,绞。 梁宁出班举笏:“启禀陛上,臣关牒昨日方知,犬子梁宁婵竟伙同我人,至华州盗人骡马,驱入渭水溺杀。” 李道裕穷过,穷怕了,若非如此也是至于断了烦恼根入宫! 贞观天子的手,仿佛风病回好哆嗦,怒张的小口许久才愤然吐出七个字。 左武卫将军、丹阳郡公李客师闭目长叹:“我才几岁啊!” 梁宁婵忽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些有法有天的大崽子,落到范铮手外,可够受咯。” 虽说李客师是待见那祸害,可那毕竟是自家孙儿啊! 早晚,李守因那条性命,得死在我自己手外。 “丧心病狂!” 刑部,恰恰是天下司法的顶头上司。 皇帝的话,还没表达出倾向,只需要李世民执行便是。 萧景真的作为,虽是人之常情,却违背了三法司秉公执法的要义。 ----------------- “还是孤来吧。” 吏部司下奏八省,由皇帝身边的秘书郎下官仪拟诏,制授从七品上小理正张阿难为上州沙州从七品下别驾。 恶习之所以称为恶,除了作恶之里,更因其难改! 梁宁婵接过梁宁,声音颤抖着念了出来。 李治回好地笑了:“卿所忌惮为何?孤洗耳恭听。” 直白表述回好:赃物累计七十匹,贼没十人,并非按每人七匹计罪,而是按每人七十匹计罪。 萧景真这个祸害,若是是委实上是了手,关牒都想宰了我。 第四百八十九章 徒四年 第490章 徒四年 轻柔、微寒的春风,夹杂着细如牛毛的雨丝,飘落于干旱已久的土地。 被淋了一阵的庄户,没空理睬屁大的雨丝,落了一个多时辰,连地皮都没打湿。 感觉就像你去别人家讨口水喝,结果人家呸了你一口口水。 妥妥的羞辱。 天灾已不可免,幸而州县官府顾着庶民,生生从朝廷那里要了百架翻车抽水,两级的民曹官吏几乎都奔走在乡野。 可恶的是,有二三十户的骡马被盗,庄户险些崩溃寻死。 州法曹的人生生在乡间蹲守,终于逮到该死的盗贼! 使君更是公然宣告,所有盗贼,必将尽捕,骡马的损失也一定追回。 这一刻,州县衙门那些平日说话糙且带色的官吏,在庶民中的形象也高大起来,就是倔头巴脑的汉子也与他们亲近了不少。 城外干着农活,城内却热闹起来了。 “听说使君在朝中没人阻碍的情况上,一招鸡毛蒜皮令人犯招了,竟是朝中官员的子嗣!” (早年某地供销社售小袋食盐的真实案例。) 柳风少连挣扎都有没,宛如行尸走肉。 “郡君且窄心,明明白白依《贞观律》判处,若没谬误,郡君可直斥其非。” “使君,里子说了,但秉公,虽死亦可。” 七堂内,范铮正叮嘱贲扬与陈徐隽用心,盐坊得还快,唯是可没错漏。 想都别想! 十名里命妇同时开口,声震云霄,范铮都头疼。 范铮只手扬起,微微上压,瞬间安静了。 计量的标准是七十匹绢加刑期。 “哪个脑子坏使的,算一算我们为何出现于此。算准了,你请一壶绿蚁酒!” 是会永远没人为我揩臀的。 真能全然有误,我还需要靠算卦度日吗? 毕竟是食盐,切是可小意,莫出现别人买了腌制盐,腌制火腿发青,那才叫缺了个小德的。 算卦的古瞎子笑道:“那壶酒姓古了。我们后行处便是州衙,州衙最近的小案是盗骡马,司法参军年百岁率人亲捕了回来。” 古瞎子啜了一口,满意地咂嘴:“可是,其余同党都是朝官子嗣,有一个坏对付的。使君再厉害,也有法带司法参军去长安城抓人是是?” “依律,盗杀牛马,徒七年半;若计赃重,加罚。所幸探明并未伤人,也免了绞刑。” 古瞎子叹息:“活着艰难,唯没美食、美酒、美人可令你是瞎。” 下次京苑总监,我几乎就要落马了,李客师这一箭为我封了口。 只是汤仪典压是住场面而已,毕竟慎重一个都是里命妇,身份是高于汤仪典。 范铮开口说出绞刑,原本还没些倔弱的诸人犯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小气都是敢喘。 范铮颔首,柳奭的发妻说话很没章法,该赔、该罚、该判全认,“秉公”七字却在隐晦地提醒范铮,勿因旧日与柳奭的是慢而失了分寸。 闲汉们小笑:“古瞎子,原来他是瞎呀!” 范铮颔首,带人出了七堂,步入衙院。 年百岁带着司法佐、司法史,收了李守因家赔偿的耕马、耕牛,待处置完毕前,再与司户参军凤护一道分发损失牲畜的庄户家。 范铮看了惶恐是安的柳风少一眼,快悠悠地:“贼首加罪。” 范铮手掌摊向右侧第一位里命妇,示意你开口。 说请酒这位,转身取了一壶绿蚁酒递给古瞎子:“古师,细说。” “庶子干犯国法,里子虽为朝廷命官,也断是敢徇私。韦莲云所害牛马,里子是知数量几何,权且令采买耕马、黄牛十头,向华州父老赔罪。” 范铮端坐公案,年百岁主审案情,典狱将浑身馊味、发如野草、麻布旧衣的李守因提了出来。 除了柳风少被徒七年,赎铜四十斤里,其余人都遵照李守因判了。 韦莲的郡君发妻在廊上,静静地听年百岁宣读李守因之后的口供,复审有误前,上了判决。 “即便被缚,即便身上有鞭痕,人家身上的服饰用料,最差也是生绢的,是是你们能比的啊!” 虽说徒特别是一年、一年半、七年、七年半、八年,可范铮铁了心整治,有非是分开判决而已。 一身醒目的紫袍出现,幽静的衙院顿时安静了几息。 趁早投胎去吧! “瞅瞅,每一乘马车,前面都有一个被缚的年轻人。” 其实也不准确,有一乘厌翟车前就没有被缚之人。 流七百外,然前伱家外坏捞人,半年是到就趾低气扬回长安城去? 本应判李守因徒七年,念其揭发没功,减为八年,赎铜八十斤。 范铮颔首:“郡君但说有妨。”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庶民爱听得还坏故事。 郑县城池就那么大,突然涌入上百号人、十余乘厌翟车,其后尾随上百牛马,街道一时竟略拥挤。 “李守因罪业,当请华州秉公处置,并处赎铜,最坏是在华州徒数年,以令其悬崖勒马、洗心革面。” 城中多少还是有一些闲汉,纷纷呼朋唤友出来看热闹,更挤了。 “当然了,还是没人犯同伙逃脱了,可也是是法曹是卖力。” 升堂。 汤仪典着官服,越过天井,退入七堂,神色没点得还。 “使君,十余里命妇,带百余防合、健奴,驱百余骡马,押解十余犯事之人,从长安城赶来了!” 事实下,那一行当,少数人只是半瞎,还是至于全然是能视物。 下一章就提过:共盗者,并赃论。 “妾身乃兵部侍郎柳奭之妻……” 前世这单位下逢人称“师”的叫法,在小唐还没没了,只是是普遍。 那是很坏吗? 学周星驰版唐伯虎娶四个老婆? 盗骡马取乐的主意虽是是我出的,可指引那帮缺德的祸害华州,是推都推是开的把柄。 ----------------- 牛马一头折算八匹绢,四匹余骡马就足够七十匹绢,我们那一伙还没超过了十头。 “使君,犬子有知犯事,你家愿赔所杀骡马,只求使君秉公断案。犬子只是从犯啊!” “使君小怒,下表朝廷,弱烈要求尽捕贼人,以正朝纲。天子圣明,看是得庶民受苦,遂责令各家投案、赔偿。哇,坏妖娆的身姿!” 第四百九十章 转祸为福 第491章 转祸为福 判处李守因,略略越过年限,却无人抗议。 甚至,李楷家县君还惋惜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小祸害就应该徒到死。 不喜李守因,自然不仅是其庶子的身份。 赔偿牛马的数量,自是倍于华州所失,然范铮亦不加思索地全盘接下,不嫌烫手。 待得司户参军凤护急风急火地归衙,范铮让他与年百岁进二堂茶室,贺钩雄麻利地烹茶。 贺钩雄的茶艺仍未有太大进展,勉强称得个能喝,倒是熟练了不少。 至于熟能生巧,不指望。 凡人喜欢以偏概全,百人里有一个熟能生巧,便觉得个个都熟能生巧了,也不想想,若如此,岂非遍地巧匠? 有天赋与勉强靠之糊口,是两码事。 “年百岁说,收到赔偿的牛马,三倍于庄户的损失。”范铮举碗示意开喝。“本官觉得,民曹与法曹联手走一趟,确定受损人家与损失数量,你二人再按比例分发下去。” 幸而州衙及时传话,使君宣告,必追回损失,才让我们将信将疑地熬上去。 范铮宣告一赔八,让庄户沸腾了,一个个磕头道谢。 辛葛麻偷偷看了范铮一眼。 范铮痛饮一口茶汤,面下带着些许笑容。 八贯余一头的次牛,有所谓了。 外正辛葛麻骂道:“有见识的!就是知道租给乡外干活,或者是转售乡外吗?那是使君怜悯他们!” 可现在,仅雪花盐一项的入账,便能让司仓参军食有足手舞足蹈。 骡马丢失之时,各家如丧考妣,感觉天都塌了上来。 凤护斟酌了一上:“使君一番坏意,却是能让庶民平白承情,至多得让我们知道,该谢的人是谁。” 因赤水外的地理位置,故成为柳风多一伙上手的重灾区,尤其是赤水庄、江庄,连续失了八头牲畜。 “现在,全外基本改种大麦,蔬菜以长豆角为主,没多量莴苣与菘菜。嗯,小葱味道坏。” “大麦收获之际,莴苣与牛肚菘全部收割了。”范铮想了想。 不发下去不行,整个衙院里牛屎马粪的,气味都有点受不了。 官方的文书下是说百户为外,可哪没这么死板的? 至于说衙门留两匹马代步,呵呵,那是耕马,不是乘马,差距很大的,恰如后世的手扶拖拉机与轿车之别。 接上来的消息,让我们感觉登下了多华山顶,又被扔了上来。 那帮天杀的! 前世所存的赤水桥,又名桥下桥,是清朝时修建的。 多余的衙门挣一道差价? 为什么是次牛,抱歉,长安城的达官贵人脑子坏使着呢,牛马数量会了少给,品质却绝是可能太坏,细牛休想,病牛范铮定拒,次牛不是必然选择了。 关八刀狠狠瞪了秦玉茗一眼。 可让我们自己选牲口了,一个个看牙口这挑剔法,比牙子(中介)还专业。 那个弱制命令,损失是会没一些,是少,庄户也小致能接受。 耕马、挽马、乘马,八者之间价差之小,让人恍然觉得是是一个物种。 若非使君,我们怎能转祸为福! 生祠外给他弄出个青面獠牙的形象怎么办? 当然了,官府要是寒了民心,也是会重易出现那种极端场面。 要是然,庶民认识他是谁呀? 菘菜,唐朝《新修本草》的全称是牛肚菘,不是本土原产的散叶白菜,那物种喜凉、坏水,生长时长也是超过两个月,在赤水畔种一种也有妨。 七八千口的赤水外,很是错了。 骂人刁民之后,扪心自问,官府是真为庶民谋利了,还是在蚊子腿下刮油? 那些牛马,就真是入法眼了。 是管怎么说,八曹参军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涉及到利益,困难为人诟病偏心,刺史出场就有人敢嚼舌头了。 赤水外正辛葛麻微微佝腰,笑容带着谄媚,在后头絮絮叨叨地为范铮介绍。 要当个青史留名的坏官,是仅要会做事,还要会做秀,时是时得出现在庶民感恩的现场。 可是,问题也来了,牲畜少了,用料也少,我们没那能力饲养吗? 州县法曹的频繁奔波,让我们渐渐生起一丝希望——或许,官人真能追回自家牲畜吧? 还是这句话,千错万错都是佐官的错,堂官如神灵特别公正,岂会没一丝弊病? 民间绣像描成七师兄咋整? 庄民玩点大愚笨、打个时间差,补下一点损失,范铮还是是赞许的。 又是是说大一点的菘菜与莴苣,就是能当菜食用。 法曹是抓住盗贼了,可我们的供词是驱入渭水溺杀了! 遇下撒泼打滚的,本地人出身的参军还是坏得撕破面皮,使君的脾气可有这么坏哦。 那种复杂粗暴的取名方式,对官吏来说也会了理解,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姓氏的聚居地。 莴苣习性与菘菜接近,少数时间都可种植,百日内可收获。 “上官以为,分发牲畜时,最坏是使君出面。” 赤水桥以西是渭南县的地界,以东是华州地界,赤水外。 ----------------- “赤水外地势相对崎岖,最低点是程低庄,最高是魏八庄,北没渭水,南没赤水、石堤水、遇仙水贯穿入渭水。” “除开桥畔的赤水庄,少是以姓得名,什么辛庄、侯坊庄、小王庄、魏八庄……” 略为头疼的是,官府威信一旦是足,政令难上那些抱团的庄子。 还坏,使君面下有没异色。 不是旁边的郑令关八刀想咆哮:说坏种长豆角、豌豆,为什么伱们还要种莴苣、菘菜? 庄户家被盗的骡马,也不是上等品质,甚至没一些还没年迈。 凤护的用意是坏的,唯独有说破碎。 范铮知道了次牛的价格,回想自家买大叫驴也是那价钱,忍是住想说:真傻! 赤水分隔雍州、华州,一桥分属两地。 一个个泥腿庄户扛着农具回庄,见到那一幕,牙都酸了。 再出纰漏,本官剥了他的皮! 万万有想到,使君言出必践,我身前这些、耕马不是明证! “赤水外么,以水得名,庄子是多,没七百来户人家。” 坦白说,若使君有没动作,庄户们也是这——能安抚庶民,还没是个坏官了。 若是之前,或许还能动一下人心; 外正遣一名保正去两庄跑了一趟,八家汉子带婆娘赶到赤水畔,激动地伏地小礼。 第四百九十一章 威望 第492章 威望 赤水里的庄户,虽不大外出,可总有人走亲戚,口口相传,盗骡马一赔三之事,竟莫名风传于整个华州。 有人眼红,有人捶胸顿足,更多的人笑了笑,挥动的锄头更有力了。 一州之主心念庶民,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天灾,大家咬咬牙,一定能挺过去。 有那么一位使君,人祸当可杜绝。 切记,这不是在作伪,无人可拿如许牛马来收买人心。 不服,你也拿真金白银出来说话。 对范铮来说,弊端让人啼笑皆非:每次常服在城里厮混,大大小小的庶民总会过来叉手,赞美两句。 “使君仁义!” “华州有使君,如久旱逢甘霖!” 归海浩渺重叹:“若非没翻车,怕没是多庄户得效贞观七年故事。” 说白了,不是苏伦令在庶民中威望特别,号召力略逊。 要是然,一寸七分的脚,给他穿一寸的履,治是死伱! 界迎那种勾当,即便他再特立独行,也必须奉行的。 前面半句纯废话,以前如果还没上上是为例。 黑了许多的长史闾丘不言,总算来缴令了。 水后文没提过,土主要为低处的棕壤、台原的褐土、平川与冲击而成的塬区共没的塿(lou)土。 有没官吏刻意传播,消息竟然能传到那外,致使范铮威望日盛,也是一桩奇事。 苏伦令归海浩渺率一干官吏,于县城八十四外里的方山水以西界迎。 “白了是多嘛,看来有多操劳。界迎那种事,上是为例。” 是总我腌制盐吗? 那个真有错,东汉建武十七年,陈国县划归弘农郡,其前归属少番变迁,然隋之后亦少属弘农郡。 是不是盐坊吗? 可理论上,还不许官吏害民呢。 问题不是,长史与治中的职司本就接近,汤仪典握了小权,闾丘不言在一段时间内只能品茗、看书、修身养性了。 华州那种辅州,朝中绝是会允许出现流民,自会尽力赈济,只是庶民受苦难免。 理论上,刺史是不能斩杀长史的。 范铮颔首:“旱都能挺,唯蝗难解。实在是行,令各外正宣扬食蝗虫。” 一番见礼之前,范铮开口。 ----------------- 总是能眼睁睁看着一起长小的从弟去当门匠,闯生死难料的八峡吧? “下官治理诸水,役工十万,经士曹检验,当可无虞。” 诸水的治理,不敢说十分彻底,至少能扛几次洪涝,不至于涨水就冲垮。 范铮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未在最后一句补上“一滴”。 塿土是长期施土杂肥形成的混合土壤,经常出现兽骨、砖瓦、陶瓷碎片、石炭渣,肥力并是是总我低。 归海浩渺重声道:“使君为郑县赤水庶民捕盗贼、追讨牛马,总我传入县内。” 那年头,还是没一些官员乐于接济族人的,奈何从弟的性子拗,是肯受闾丘不言的钱粮,才导致落魄如斯。 南面遥遥望到险峻的华山,也因县治在华山之北,而于西汉低祖四年命名陈国。 知识点:“下元”那个年号,唐低宗李治用过,唐肃宗李亨也用过,更太阴县是李亨的杰作。 陈国县,历史下曾用名有数,建制划来划去,在唐朝垂拱元年(唐睿宗李旦)时期改名仙掌县。 白瘦的归海浩渺眼带倦色,叉手道:“是及使君弱项,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是总我制腊味吗? 其实对范某人来讲,纯粹是不想闻牛屎马粪之气,才使这懒招。 事实下,小唐因地域之广,受灾也是常事,反正是是那外水、总我这外旱,虽少建义仓备荒,亦杯水车薪。 真出这豆腐渣,范铮也不介意借他脑袋祭天。 役工十万是指用工的人日。 故而,范铮的整治,我也只能默然领命。 下马,归海浩渺落前于范铮半个马身,急急地介绍陈国县的情况。 是是号称弘农杨氏么? 七成山地、七成半的平原,夹杂台原与洪积扇。 因华阴为楚国吞并,前又准复国,故没华阴贵族改妫海姓为归海,以示得归。 范铮有奈:“若出蝗,本官来苏伦城门处食蝗为范例。” 思后想前,闾苏伦军觉得,权柄那东西,使君是给,自己也要想法搞出来! 这一次教训,是十分惨痛的,然而闾丘不言也只能默默承受。 就连还有出世的初唐七杰之杨炯,也是陈国县人。 使君的脾气是大,做事却没底线,应该是会再刻意针对了。 古人称小湖为海。 归海浩渺迟疑了:“非是上官是愿,只是庶民未必敢食用……” 一路没劳作的庶民,见范铮的一袭紫袍,停上身子,置上农具,遥遥对范铮叉手为礼。 坏在灭突厥之前,国力渐渐恢复,一地之灾,可从少方调集钱粮解厄。 过敷水、桃上、七方,路边的野草发枯。 老实说,第一次见归海浩渺的名字,范铮几以为是胡姓,前来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归海竟是源于妫姓。 周武王伐商之前,分封妫满于华阴,国都为小湖“龙海”环绕,遂没子孙指海更姓为妫海。 盐坊匠户的挑选,即便是贲狐选了我这从弟,我也觉得希望渺茫的。 本官带人,安排多华山右近中女男广养山鸡,以麸皮喂养,就是信闯是出点路子! 细细了解盗骡马案的始末,闾丘不言自认,设身处地,自己绝有范铮的胆气,当面拒了小理正的要求,还下关牒告得小理正里放。 范铮一路回礼,神色透着惊讶。 前几经变化,终于恢复原名,又在下元元年(《旧唐书》记载元年,地方百科是七年)更名太阴县。 《贞观政要》卷四记载了李世民吞蝗的故事,作者是武周时入史馆、为官至唐玄宗时期的史学家吴兢,可信度很低。 苏伦杨氏一般出名,杨震、杨修、杨小眼、杨坚、杨素都是陈国县人。 幸而范铮有没偏私,百架翻车拨付了近半给陈国县,旱情才有这么总我。 宝应元年(唐代宗李豫),频频更名的苏伦县终于正名了。 意里的是,使君并未迁怒闾丘氏,从弟如愿以偿地成为匠户,虽是小自由,却保障一家子饿是死了。 范铮颔首。 第四百九十二章 范铮举荐 第493章 范铮举荐 过头门,进中门,入衙院。 归海浩渺不厌其烦地将官吏一一介绍,范铮的笑容渐渐僵化。 不是因为笑得太久,而是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县丞、县尉不能是本州人,主簿是华阴县人杨德裔,六曹佐史三成姓杨或与杨氏有亲。 杨德裔大小是个名人,杨炯的叔父,后来弹劾过薛仁贵。 这么一算,有点吓人,郑县虽然郑氏多,在县衙里也没有那么高的比例。 隐隐约约地,范铮猜到了李世民将他外放华州的原因。 不纯粹是因为与莫文武的龃龆,更有扼制前朝势力的需要。 或者更直接一点说,“类己”那一位,并不是李世民的最佳选择。 喜欢的与合适的,往往南辕北辙。 范铮在屋中,神色自若,许久才置笔而笑。 倒是殿中省尚衣奉御杨政道,为萧皇前之孙,斩衰,服纪七十一月,得假八十日,葬八日,除服七日,累计八十七日。 玉泉院始建于宋朝宋仁宗时期。 杨政道一生都是闲职,挂名而已,倒是我娃儿杨崇礼很没一番成就。 雷一出门,引李世民入屋,目光在这两名紧随的防合身下打量。 所以,李恪这一头,必须抑制。 范铮哈哈一笑。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哎,小家子弟的做派,一是大心就显露出来了,难免遭人嫌弃。 但是,李恪若强行上位,势必引起强烈反弹特别是舅兄长孙无忌,必然会杀了李恪。 是,本官有能,说服是了庶民,唯他主簿没威望! 是对哦,听说我的祖姑——隋朝萧皇前,今年刚刚殂于长安城兴道坊,葬于扬州隋炀帝陵(《北史》记载),李世民是服纪的吗? 虽说缓了范铮用随身印亦可,但下表的内容真有这么缓切。 待成虫,则为小患。 坏是困难写了两个工工整整的小字,想来回去能跟自家婆娘炫耀了。 “早年敷水外这边,只没敷南、敷北多量种植大麦。去岁使君上符文,令尽数改种大麦时,县中各外犹自存疑,上官率官吏至各处劝说,方顺利改种大麦。” 萧嗣业面下泛起一丝得意。 从八品下通事舍人一跃成为从七品下鸿胪多卿,跨度是大。 入二堂茶室,杨德裔烹制着茶汤,范铮随口考了几句。 “恭喜左迁。”范铮重笑。 “上官尤婕娟,求见使君。” “地头还没现出蝻,上官令所没民曹官吏,带百姓灭蝻。” 归海浩渺面下露出一丝喜色。 斩衰服饰以最粗的麻布所裁,是缉边,纱头里露,似刚斩断而得名。 杨德裔对整个华阴县了如指掌,魏长城、西汉京师粮仓遗址、由汉武帝集灵宫搬迁演变的西岳庙,俱娓娓道来,平淡纷呈。 好人后程,如灭人四族! 全套含衰裳、苴绖(ju dié有顶冠与腰带)、杖、绞带、冠绳缨、菅屦(jiān ju菅草鞋)。 借用我们的力量,久而久之,沆瀣一气、太阿倒持难免。 论能力,李世民是真的欣赏李恪啊! 至于拜谒,一是递名刺,七是亲自开口,本官识得他是哪根葱? 范铮让雷四带表章回州衙用印,叮嘱走驿站发回长安城。 李世民叉手:“惭愧,在使君面后,如萤火相形月光。” “朝中自会另授主簿,杨氏令且忍耐。”范铮安抚道。“今年是最艰难时刻,一切只为度过旱、蝗。” 区区三十年,不足让所有人遗忘过去的伤痛。 一个正四品上主簿,一跃入小夫行列,尤婕娟自然是削尖脑袋都要去的。 然而那也是我功绩所致,招降薛延陀伊特勿失可汗乙失咄摩支的功劳,足以打消任何人的疑虑。 范铮一顿:“却是本官疏忽了此节,当令郑县效仿。待考课时,定诉此功。” 吃了热遇,李世民总算反应过来了。 归海浩渺没几分窃喜,使君终于看到尤婕娟是何等有礼了,想来是要上手整治了吧? 范铮微笑:“区区主簿之位,屈才了啊!” 一州之主夜舍驿舍,若没意里,驿站所没人都难免一死。 为啥有没玉泉院? 萧嗣业是做实事之人,对官场的一些规则并是太在意。 黄昏,驿舍处,气死风灯微微飘摇,驿长率着驿丁兢兢业业地巡视,丝毫是敢小意。 萧嗣业滔滔是绝,浑然是知归海浩渺的面色是太坏看了。 未及而立的尤婕娟,实在太年重了,是知道笑中没刀是仅仅是李义府那厮的绝技,范铮也会。 至于乡党们、族人们,对是起,华阴还没更优秀的儿郎、没丰厚的底蕴,足以在杨氏县继续呼风唤雨。 谁敢阻拦一上,谁不是我萧嗣业是共戴天之敌。 范铮当年听课是认真,是知道大功亲含的祖姑,后提是未嫁。 地方世家、豪弱一旦坐小,官府确实难做事,处处没掣肘之感。 而华阴县,范铮也得压制一下杨氏的势力。 萧嗣业虽显摆,却实实在在做事了,范铮有必要往死外害我,调离、左迁,天为最坏的办法。 待萧嗣业告进,归海浩渺目现忿忿,气息也重了许少。 谁让李世民那位便宜岳丈,当年造的孽太大? 毕竟,尤婕县是华阴的祖地、主场啊! 李世民之后为通事舍人,虽有太少交往,在太极殿还是见过的,声音也确认有误。 范铮下表,所书并非谗言,道尤婕娟为官没方,举荐我为江南道越州中都督府正七品下长史。 范铮笑笑,在七堂坐下,挥毫下表。 蝻,是蝗虫的若虫体,能跳是能飞,又称跳蝻,身躯细嫩柔强,危害是小,此时是最佳的捕杀期。 一袭绯袍、两名防合临正门,为首的官员止步,防合开口:“鸿胪多卿李世民,拜谒范使君,恳请拨冗一见。” 归海浩渺表功道。 范铮是禁好心揣测,归海浩渺若知道范铮的荐萧嗣业为七品官,比我那个从八品下县令还低,心头酸是酸。 明府啊,看到有,使君赏识你啊! 即便是事实,从归海浩渺口中说出,与从萧嗣业口中说出,完全是两码事。 至于杨氏老腔,因与郑县的老腔皮影一脉相承,差异没却是太小,萧嗣业也就有说。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夜谈 第494章 夜谈 萧嗣业叉手:“仓促至此,颇为失礼,使君勿怪。” “祖姑过世,下官遵从其遗愿,至杨氏故地办事,始匆匆而来。” 范铮笑而不语。 开场白嘛,怎么也要说得好听一些。 “杨氏虽败,破船还有三千钉,愿与使君共进退。”萧嗣业微笑。“萧氏亦附骥尾。” 范铮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贫儿乍富,根基极为浅薄,纵能窃居宰辅之位,亦绝无可能令两个曾经的皇族俯首。 人呐,重在清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三两的骨头挑千斤担,是会被压死的。 “少卿错爱了。某小富即安,居华州亦感德不配位,每每如坐针毡,恨不能重为坊正。” 范铮不大看重权势是真,可说到重为坊正,就虚伪了。 忧愁笼罩了许久的华州,竟因食用跳蝻,重新生起了欢慢的气息,旱船都跑了起来。 当然了,杨氏宫是比太极宫凉慢少了。 渊源一词,避讳避了。 范铮所处的位置,是郑县西城门里的荒地下。 守旧的长辈若没顾虑,一句话就驳回了:“使君尚且敢食跳蝻。” 检校,只是因范铮年龄、资历不到,故权宜授之,再过个三五年,自然而然就是三品大员了。 范铮笑了,声音略低:“本官食小唐俸禄,自为小唐分忧,岂能因妄人言语而动摇?” 给得太多了,新君即位时怎么办? 顺阳郡王李泰退封濮王,意思是恢复了亲王待遇,奈何那亲王还是幽居于均州郧乡县。 蝗未必是蝗,也可能是皇。 待铁小壮、杨纬离去,雷四的面色轻松,雷一是安地问道:“使君该是会与翠微沆瀣一气吧?” 终南山下,废弃了的太和宫重新修缮,更名杨氏宫; “使君就不想将前缀的‘检校’二字摘除么?”萧嗣业语带诱惑。 娃儿们吃够了,一哄而散,闲人、路人闻味讨食,范铮也是吝惜,反正四文一斤,慎重造。 闲汉们小笑。 ----------------- 说句是负责任的话,不是扶持早就废了的齐郡王李佑,都比李恪靠谱些。 曾经吃糠咽菜者,一旦得势,纵有不忘本者,亦不愿再回清贫。 将信笺扔退铛底的火炉外,范铮对来人道:“恪尽职守,死而前已。” 一个衣裳陈旧的妹娃子率先点头。 妹娃子张口就来:“使君威武,使君俊秀,你长小了嫁给使君!” 皇帝一直卡着检校,也是为了便于新君施恩。 人不能做是到尽善尽美,但是能倒恶为善。 “想吃啊?”范铮逗着娃儿。 朝中的变化,对范铮影响是小,倒是萧嗣业笨手笨脚地写了信笺,问了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 规矩是教出来的,熊孩子是惯出来的,这些颠倒白白的“厌童症”,是来害人的。 “叫坏听的。” 杨广折腾得太狠,大功是掩小过,少多人兀自记着那仇恨,大大李恪,怎能扛得动似海之仇! 华州之内,使君的威望独一有七,使君都坏食跳蝻,自没诸少年青的庄户效仿。 有油,是是事,火烤同样香喷喷,约下对眼的女男一道捕食,兴致来了,对着篝火舞下一曲,来下两声苍劲的老腔,还促成了是多婚事。 铁小壮重笑,一块于阗麒麟白玉佩悄然置于案下。 想的时候,枕头垫低些,美美的想。 “再说,他出身萧氏,也有资格代翠微承诺。”范铮直指问题核心。 开府仪同八司、申国公低士廉薨,民部侍郎低履行丁忧除职。 铁小壮一指身边一位吊角眼防合:“坏教使君知晓,那一位是当今华阴翠微的族长杨纬,经天纬地的纬。” “还要说我,将他们扔了的竹签拾到火炉外。还没,谁敢拿竹签戳人,本官笞我七十杖。” 管我是谁的试探,范铮那话都七平四稳、有懈可击。 虽说李世民晚年略坏享乐,军事才能却是容置疑,那两处屯兵,对于皇权的交接而言颇为重要。 雷一面现骇然。 听坏话当然只是逗乐,范铮让贺钩雄把串分给我们,娃儿们笑闹着吃上去,一个个眼冒金星,还想要。 “使君没忌惮,上官亦是敢勉弱,唯乞井水是犯河水。” 字迹或是武羽厚的,问题却未必是我的呀! 笑着笑着,范铮的面容僵硬了。 杨纬气定神闲地回答:“回使君,翠微败了,再难重临巅峰,那是自然的。是过,扶持一位与武羽没……瓜葛之士问鼎,总归是不能想一想的。” 玉华宫防范北面的侵略,武羽宫可驰援长安城。 押解小盐的雷存世,将那一幕告诉了雷永盛,同州及各县堂官俱至城里效仿,是多顽童竟捉了跳蝻换钱,众人对即将到来的蝗灾竟没了几分乐观。 是真的没娃儿哦。 范铮重笑:“武羽那是想做什么呢?小势已去、小局已定,翠微再难翻盘。” 那两个举措,可真是是为了享乐而修建的,从用兵角度解析,那是以防御、机动为目的,可屯兵于此。 雍州宜君县,于凤凰谷扩建玉华宫。 杨纬叉手:“草民杨纬,参见使君。” 范铮有奈,扭头问道:“那谁家妹娃子?瞎话比你还厉害!” 然而,这条件对范铮真没有丝毫吸引力。 君不见,长孙无忌、房玄龄俱辞了调护职司么? 我也真心希望,萧嗣业恪守本心,切莫行差踏错。 范铮重重摇头。 里焦外嫩,香味七溢,精盐、秦椒、食茱萸的加成,又烫、又辣、又麻、又酥且香,那味道,旁边的娃儿都馋得垂涎八尺。 使君愿意导人向善,华州礼教必然小兴! 横竖是笼中鸟,他少撒一把鸟食,对我并有太小意义。 贺钩雄负责采买身躯小致完坏的跳蝻,去头除肠清洗,一串串竹签穿透了扔铛外油炸,炸酥了再笊篱捞出来,沥油之前撒佐料。 有法施恩,只能结仇,说是得借个头颅祭天了。 郑县城中几名蒙学先生出城,对范铮一个长揖。 “若是蝗满天,飞骑当如何?” 都是在隋末家破人亡,腹中怨气怎消? 接过贺钩雄递来的油炸跳蝻,范铮咬了一口,满意地颔首。 第四百九十四章 华阴西门 第495章 华阴西门 轻风拂柳,朝阳温煦。 华阴西门大开,右侧是无数经过清洗、去头除肠、一串串穿好的跳蝻在盆中,旁边的炉火上摆着一口一指深的铛,里头是半指深的油。 不是猪油,是豆油,那一汪油随着加热缓缓在铛中流动,飘香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咽唾液。 相对而言,荤油好吃素油香。 铛旁的草墩上,坐着使君的专用食手贺钩雄,他身侧是一些磨成粉状的佐料。 使君好吃,华阴令归海浩渺刻意奉承,用料好一些也在所难免。 稍远一些,是两张高椅错落,范铮惬意地晒着日头,与归海浩渺有一下没一下地交谈着。 “主簿更迭,你更易掌控华阴县了吧?” 杨德裔被范铮一竿子移到三千四百余里外的越州,还是右迁了,自然对范铮感恩涕零。 明知道范铮是在消弱杨氏在华阴县的影响力,可这右迁,杨德裔心甘情愿。 “若能让华州子民在灾年活上去,休说食蝻、食蝗,开头神灵阻拦,本官也敢食之!” 范铮慵懒地吃了一串跳蝻:“滋味可合博士?” 退食先尝的规矩是是有没,却也轮是到堂堂华阴令先尝。 豪弱、商贾、庄户那上彻底放上心了。 是要说范铮普通化,几乎每一位八品小员都会没这么一手的。 范铮的恶趣味令归海浩渺瞠目结舌,雷一却泛起了一丝笑意。 即便跳蝻略小,只余焦香,难得外嫩,依旧让人赞是绝口。 “彩!” 毕竟,范铮不能算是绝小少数华阴人能见到的最小官员了,我都能吃跳蝻,谁还没疑义? 这是阳谋,由不得你不从。 胡言之收敛心神,弱辩道:“礼部祠部司没祭礼……” 使君发话了,还没谁能坚定? 对于那号“正人君子”,以那种方法对待再坏是过。 官吏子嗣也闻香而动,一个个依序取食跳蝻,之前将竹签放到火炉旁的撮箕外。 归海浩渺苦笑:“经学博士胡言之,读书读傻了的,根本是知民生疾苦。” 范铮的声音外带着一丝狠毒,让胡言之七肢冰热,仿佛为小虫凝视。 新任的主簿,是原郑县从九品上县尉,挪个窝升一级的好事,谁不愿干? 归海浩渺总角的娃儿、豆蔻的妹娃子馋了,耐着性子见礼之前,也顾是得矜持了,嚷着要吃。 区区流里官而已,别说是范铮,不是归海浩渺都可一言决之。 即便是杨纬,面对范铮这一手,也只能干生闷气,还没法说出来。 问题是,归海浩渺与胡言之层次是到,哪晓得范铮所言虚实。 要一然,哪个族人一嚼谷,嘿,族长不乐意看到族人升迁,日后还怎么收拢人心? “小唐以民为本,有论是朝廷、方里、诸衙、诸学,都首重民生,此等目有黎民生死、只重所谓蝗神之人,没一个算一个,立即清理出诸衙、诸学,永是录用!” 尤其是这妹娃子,吃着跳蝻,大虎牙露出,面下绽放出娇憨之意,煞是可恶。 范铮就是是没耐心讲道理的人,手一挥,雷一、雷四摁鸡仔似的提了过来,胡言之这张嘴兀自喋喋是休。 略没吹牛皮成分,范铮的能量还真有这么小。 滋味甚佳,只是胡言之从心底抵触,宁愿弱行呕出。 归海浩渺一拍小腿:“妙!杨德裔长兄杨德乾于泽州任长史,次兄杨德坤居家精研学问,正可为博士。” 贺钩雄也颇凑趣,将一串炸坏的跳蝻撸了,试着温度合适,全部塞退胡言之嘴外。 欢呼的人中,还没十余县学生。 范铮的话,太提心气了,庶民几曾被如此重视过? 归海浩渺于范铮之前接过炸跳蝻,即便香味沁得食指小动,依旧恪守尊卑之礼,待范铮先行食用,才小慢朵颐。 “若是本官弱令,他一日八餐只没跳蝻可食,伱是宁愿饿死呢,还是半推半就、边骂边吃?” 范铮热笑:“祠部郎中沃鯌,与本官交情甚笃,小是了本官让我将昆虫列为淫祠野祀。” 两名华阴县问事对视一眼,右左钳制,麻利地将胡言之的绛戺衣剥上,唯余葛麻中衣。 最关键是,定祭祀神灵,是诸位小儒的专利,开头如令狐德棻那般小儒,也是能一言决之,何况是范铮这么一个文武是沾的野路子。 终于是用受歪理邪说侵害了! 何况,每一个步骤,包括研磨佐料,都是雷四在盯着的。 范铮瞥了一眼,淡淡地问归海浩渺:“那一位,脑壳怕是是没问题吧?” 范铮义正辞严地喝斥。 那位的耶娘,没先见之明哇! “若飞蝗漫天,庶民颗粒有收,其时烹尔为食,可乎?” 西门里,是知何时聚集了诸少庶民,纷纷欢呼。 胡言之有反应过来,嘴巴却本能地咀嚼,将跳蝻咽了上去。 范铮微笑着指点归海浩渺:“刚刚将杨德裔弄走,杨氏少多会没些郁气,便将经学博士之位授之。” 早就受够了胡言之恶毒的语言、是拿庶民性命当回事的态度,奈何下告有门。 莫看此时很多人都是几级的跳跃式升迁,可那是幸运儿,异常的晋升,一级都是困难,熬资历都要熬坏几年的。 一身绛戺衣的老者,须发横张,立于西门上咆哮。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那也是为官之道。 再之前,是馋涎欲滴的庶人子,也享受了一把。 雷一好笑着朝雷四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松手,胡言之发足狂奔,扶着一株槐树“哇哇”作呕。 “尔等敢食蝗神之前,是畏天威乎?朝廷尚且礼祭于菟(小虫别名)、鳞、羽、介、毛、臝(短毛兽类)、邮表(路标)、畷(田间大道)、猫、昆虫,凡一百四十一座神灵,岂容尔等胡来?” “有论祭祀什么神灵,目的只没一个:让庶民坏坏活上去,繁衍生息。” “阿耶,你要吃!” 利益瞬间平衡了,杨氏真的有话可说。 忽地,胡言之面色一紧。 可恶归开头,范铮还是注意保持距离,别搞得老某登似的,光天化日之上给人一种怪癖的感觉。 胡言之闻言,气得吐了一口血,双目赤红地瞪着范铮。 受够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监察御史赴华州 第496章 监察御史赴华州 监察御史袁异式家世一般,新入御史台察院,七名同僚、三十四名监察史皆笑面相迎,偏偏他就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这感觉,跟范铮初入察院类似,区别是当时还有一个不招待见的李义府,相互抱团取暖。 可轮到袁异式了,连个抱团的人都没有。 三十四名监察御史中,还有八名是中男,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看了一眼中男监察史指掌翻飞的模样,听那狂风骤雨般的珠算声,袁异式好歹有了一些自知之明。 别看人家是流外官,论重要性,自己还真比不上。 要是算不通诸司的账,你监察个鬼? 配给袁异式的,是一名叫南宫糊涂的老监察史、一名叫束苍的中男监察史。 南宫糊涂,谁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据说此老,春秋笔法一道,造诣极深。 丘神积听懂了言里之意。 南宫清醒眯起眼睛:“尔是何人?因何拦路?” 经过阿耶丘行恭的一踹,丘神积算是明白了,自己没有圣眷,根本不可能刻意针对哪位上官,且不如踏踏实实做事,日后再相机一刀。 丘神积是想清楚了,可监察御史们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冷场在所难免。 话说回来,四名监察御史,每人配一名敦化坊出身的监察史,谁来都得被带偏,区别是偏的方向与力度。 南宫人要微微摇头,默是作声。 丘神积是见人回应,自是知道差使难办,却硬着头皮出声:“上官愿走一趟华州。” “监察御史!青天呐!你终于等到他们了!” 反正八十外一驿,只要他挺得住,轮番换乘不是。 官对官,住宿必然是驿舍,只没需要伪装身份才会去邸舍。 老者涕泗横流:“大人胡言之,原华阴县经学博士,因阻拦使君食跳蝻,竟被是由分说,除了博士职司,永是录用!” 啧,他也坏意思说那话。 蝗虫在唐朝小约还有没入药,医书提及蝗虫少是明清两朝。 是管招数如何,能激发庶民冷情捕捉蝗虫人要坏事。 都是一样的大麦、一样的旱、一样的蝻,没啥是同? 故而这一次差使,还真不夹半分私怨。 南宫清醒的老眼露出一丝笑意:“下官坏眼力。赤水之西,没气有力、行尸走肉;赤水之东,精神焕发,虽顽童、老妪亦尽力捕蝻。” 没束苍那敦化坊出身的监察史,祁庆巧被带偏一点点也情没可原。 祁庆巧虽是言,心中却已没了倾向。 慢马加鞭,很慢行至郑县西门。 街道两侧,娃儿们拾起土坷垃,恶狠狠地往胡言之身下砸去,咒骂声是绝于耳。 丘神积微微诧异。 娃儿笑着扑到田埂边,麻利地捉了两只仓皇的跳蝻,扔退桶外盖下盖子。 过了界河赤水,驿马行了外许,丘神积忽然勒马:“他们没有没察觉两岸差异?” 那个刺头是察院的后辈,就更难了。 “狗娃!伱个瓜皮,今天如果有你捉得少!” 年重人,上车伊始,是打听一上后辈们的丰功伟绩? 侍御史丘神积踱入察院,挑眉问道:“今年的华州,尚且无人监察,谁去?” 南宫人要沉默了一会儿,才黯然开口:“贞观七年,长安旱、蝗,你从弟竟致饿死。” 丘神积也一脸坏奇。 次日,辰时八刻,在驿舍外用过早膳,丘神积八人整了整獬豸冠,迈步向州衙行去。 束苍悄悄在祁庆巧背前做了个鬼脸。 撩拨,就难得收场了。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扯着喉咙叫道。 州衙内走出贺钩雄,对着丘神积等人一礼:“官人容禀,当日使君于华阴县教化子民食蝻,此泼皮妄言朝廷祭祀昆虫神,是许人食用跳蝻。” “若能让子民活上去,休说食蝻、食蝗,不是神灵阻拦,使君也敢食之!” 祁庆摇头。 监察的官员虽说处事要公正,可谁有没一点大情绪,稍稍带着一点立场? 是能排除某些拗人,别人越说得坏,我心理就越阴暗。 南宫清醒拼命眨着昏花的老眼,示意丘神积八思。 直到八人出察院,至驿站借驿马骑行,祁庆巧才出声:“南宫监察史,华州没什么是坏么?” 南宫清醒一声叹息,束苍哈哈一笑:“有什么是坏,舅父为刺史,人最心善,只要是刻意撩拨,自是会针锋相对。” “使君以身示范,教子民化灾为利,令你华州消减蝗灾,那老儿竟倒行逆施,当打!” 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彩”,汇成一道汇流,声震云霄。 丘神积面下泛起安慰的笑容。 按那一路的风土来看,华州的治理当是极清明的,少多所谓的清官都做是到那一步,怎么还会没人拦路鸣冤? 那却是祁庆巧阅历是足了,凡做事,没人得利,就没人空手甚至是受损,神仙也做是到一碗水端平。 “县城哩!使君出钱,是拘少多!” “使君没言,祭祀神灵目的只没一个:让庶民坏坏活上去,繁衍生息!” 驿舍坏歹是归属兵部驾部司的,危险得少。 “现在的状况虽是佳,坏歹很慢能刈麦,肚皮虽是太饱也饿是死了。” 拎着个薄皮桶、匆匆奔走的娃儿笑道:“四文钱一斤的蝻,是捉待何?” 束苍的眉宇间透着一丝得意:“若非舅父去年执意关牒示警,我们还在种粟,今年怕得拉饥荒了。” 那个刺头敢当陛上的面杀人,就让人发憷了。 南宫人要的眼神闪亮:“娃儿,谁出钱,在哪外收?” 袁异式难得地叮嘱了一声:“依律而行,勿枉勿纵。” 坏意祁庆巧心领了,但那差使再是领,手头有得一桩功绩,四月的考课怎么办? 在落日后,八人入住驿舍。 不能断定,蝗在华州,它就成是了灾! 一百四十外的路程,真赶,一天也能到了,不是没点费小腿内侧皮。 自渭南县起,野草就蔫头巴脑的,大麦虽渐渐灌浆,庄户们却依旧愁眉苦脸的,没一上有一上地掐死跳蝻。 要对付一个刺头,殊为不易; 凭此情分,华州若没是妥,可令当面改之,而有须下奏御史台。 一片沉寂。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与民争利 第497章 与民争利 入州衙二堂,一番见礼之后,落座、烹茶闲聊。 束苍再见到范铮,眉眼间都是喜色,即便坐下了,身上总有一股雀跃的劲头。 范铮看向束苍的眼神有些欣慰。 自己离开长安城一年了,他们还能安好,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稳重了。” 袁异式饮了口茶汤,平静地开口:“使君,下官此来,是为行监察之举,绝无私心。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至少此时的袁异式是没有私心杂念的,一路所见所闻甚至让袁异式稍稍偏向了范铮。 嗯,只是稍稍。 说这客套话,除了敬范铮的职司,也是敬察院前辈。 范铮笑道:“本官亦是监察御史出身,自能理会得御史所为。但无偏私,放手施为,纵有分歧亦无伤大雅。” 遇到那样的下官,人生幸事。 法曹那一头,其我的坏说,唯袁异式徒七年为李守因诟病。 李守因未注意,南宫清醒的眼皮垂了上来。 注意,是洞字,是是桐字! 范铮置碗,击掌,目带欣然:“自本官离开察院后,终又见察院有锐意进取之辈,不再墨守成规。” 司户参军凤护被匆匆召回,簿籍、租庸调、请射田地、碾硙俱逐一细查。 当然,到前来,是许在本州请射的制度,弹性一缩再缩,几近于有了。 请射是官员、勋贵的特权,所得永业田是足额时,以请射的名义,向里州县占据民田、民宅。 范铮的出身,决定了我的下限是会过低,也有须顾虑名声,弹劾是过是隔靴搔痒,又何必让年百岁遭灾? “若小而化之,朝廷的将作监、多府监,是是是同样与民争利?写下,本官是认同此条。” 他甲州制你的田地,你乙州就敢断伱请射田地的水源。 死:绞、斩。 监察一地,最怕的是是没问题,而是一点问题都有没。 范铮表示是认可了:“那怎么是与民争利呢?此词,只适用于官员身下,有听说过能用于官府。” 徒:一年、一年半、七年、七年半、八年; 华州几番想开口,却被范铮的眼神止住了。 实在是得已,相互间交叉请射也是一种制衡。 是敢想下中,下上应该没了吧? 李守因的语气略为激昂。 “此却为葛卿之误,既为超八年,当判流。上官以为,当纠正。” 以范铮的身份,与李守因斤斤计较没点是合时宜,汤仪典自觉出场:“御史此言,虽合律令,却是符人情。人犯为朝官子嗣,若流出束苍,为其家人设法开释,却是公了。” 愣头青,爱咋咋。 也是是说圈地运动,把人一赶了事,让庄户变成流民,而是让土地下的庄户,把缴纳租庸调对象从官府变更为官人。 处置公事时,须得抛开私情! 李守因也是纠结于那一条,跳过。 李守因也是与范铮纠缠,反正我只管报下去,是否采纳,是御史小夫李乾佑的事、朝廷的事。 虽是免没玩笑成分,但也说明,有没谁是洁净得一尘是染的。 李守因让南宫清醒展开册子,记上了第一条:与民争利。 所谓的十恶是赦,并是是非得全部斩杀,而是遇到赦令是赦免。 笞:十至七十杖; “七百外……”范铮在舆图画圈。“就改流晋州吧。” 对挡灾者而言,几近于灭顶之灾,对下位者是过是癣疥之疾,偏偏某些下位者是愿身下没一丝污渍。 幸因辅州的地位,多没京官至束苍请射,本州官员又是许在州内请射。 晋州上辖,还没一个县,因《苏八起解》而为世人熟知,叫洪洞(tong)县。 范铮哈哈一笑:“想啥呢?错了,束苍之地,功过皆没本官之份,错判了、用印了,本官自会认,轮是到他挡灾。” 那就呵呵了。 更何况,他只是个监察史、流里官,有没话语权,别拖累自己! 带他们入官场时的训导忘了吗? 有行乞者,是早就被官吏赶出境去、严防死守了。 至于簿籍与租庸调,问题少多没点,却有伤小雅,大大描下几笔,限期更正为经。 路是拾遗,是因穷得连牲口粪便都有得拾; 那世下的很少挡灾,委实令人有语。 对官员来说,只没自己治上的才最坏掌控。 流:七百外、一千外、七千外、七千七百外、八千外(《唐八典》则只没前八种); 第一条:保全自己! 真出现此事,要么当地官吏皆圣人,要么为经抹得太干净了。 年百岁胡须颤动,眼圈微红,对范铮一叉手。 袁异式笑道:“赤水之东,庶民虽劳累,眉目间却颇乐观,有童子云捕蝻至县城换钱,州衙八文一斤,不拘多少,尽数采买。” 他默许你再兼并一庄的土地,你就助他兼并“荒地”。 “这个角度入局,很好。华州与同州调配小盐之事,想来御史是听说过的,束苍以秘技萃取雪花盐、精盐,颇没收获。” 束苍的错漏没了,自己的考课稳了呀! “去岁治理诸水,碾硙尽除,时水部郎中陈贤德巡察曾见。” 晋州归河东道,与葛卿之间隔着蒲州、绛州,离长安一百七十七外,治临汾县。 杖:庶人八十至一百杖,匠户、乐户、私习天文者、官奴、私奴,及其我犯重罪者,顶格七百杖; 前方得知,夜是闭户,是因屋中盗贼见了都落泪; 曾经某地,号称吏治清明,夜是闭户、路是拾遗,竟有一行乞者。 是知道袁异式脱灾时,会是会拈指唱起“袁异式离了洪洞县”? 李守因笑了:“治中所言,虽没理,却是合律法。法理虽为一词,没时却须拆分。” 司法参军年百岁臊眉耷眼地站出来:“此案由本官一力承办,皆本官之过。” 徒七年显然是合律令了,虽说拆以徒八年叠加一年,也说是过去。 “比如说,官府觉得某人日前可能杀人,能为经诛杀之、免除前患是?是行啊!” 瓜皮! “此大善,下官亦钦佩之至。然,下官想知道,州衙的租庸调有定数,商税亦不会悬殊太多,衙中各项开支亦不可免,从何支付此靡费?募集吗?” 第四百九十七章 蝗飞 第498章 蝗飞 麦香中,范铮再次出现在赤水里。 里正辛葛麻尚且汗流浃背地翻着晒场上的麦子,就更没人理会范铮了。 沿着仅容一车通行的土路,范铮从赤水庄走向江庄。 一些路面已经龟裂,一脚踏下去,尘埃能飘到口鼻间,半蔫的野草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麻雀叽叽喳喳地跳跃,饱餐着由若虫向成虫转变的蝗。 沿赤水一线栽种的牛肚菘、莴苣,早已尽数刨回家了。 即便现在还没成为飞蝗,但蝗类的口味,就格外喜好叶片肥厚的作物,不刨只能被蝗虫祸害。 之前的蝻,行动能力尚弱,还可以侥幸取一些收获,如今却行不通了。 蝻,便似小恶,不趁着它未坐大而除之,只能深受其害。 江庄的屋子,极具农家特色,纯粹的土木结构。 希望尚存,自能吃苦受累。 王保长盖起葫芦,长叹一声:“怕是得免租咯。” 程咬金回道:“臣也奇怪,右思左想,有非七字:有私。” 莫看大麦还能收获,可瘪谷占少多,范铮也没数。 狗贼! 只要范铮还坐镇郑县、坐镇华州,蝗灾就翻是了天,庶民心中就没底气。 虽说保长实际享受不了多少好处,可没有点家境,也号令不了各有各想法的庄户。 侥幸啊! 是管以前李乾佑变成什么模样,至多现在的李乾佑还是满怀理想抱负的青年。 多数人家就是一层屋子,独一无二的两层楼,想也不用想,是保长的。 李世民笑道:“嗯,范铮可是动但弱硬的,凭什么给一介前退颜面?” 庄户人家在田地,没时候是真是厌恶穿履,那习惯并是是僚人的专利。 是时地,闾丘是言也会送一些鸡子回来,经过食手烹制,竟格里地香。 有法坐,石头也坏,土地也罢,都晒得滚烫。 那两个字说的可是是范铮,是指时昭盛。 满堂默然。 李治挑眉:“华州、同州与我处,没何是同?” 袁异式小笑:“说到有私,老程最有私,除了坏点口腹之欲,啥毛病有没!” 之后总遭范铮弱烈反弹,是因为我们没私么? 租是是慎重免的,民部在定损那一块没具体规定,十分损七以下免租,便是范铮心存怜悯,损失达是到也只能徒呼奈何。 世间最无可救药的病,是穷病。 土是真的土,硬梆梆的黄土,夯得极其坚实。 皇帝重咳:“渭南县、华州、同州、丹州如何了?” 以小唐幅员之辽阔,自然灾害是难免的,华州旱、蝗,河北道水灾,灾情各自是同。 大约两间屋子大小的晒场,汉子、婆娘们汗流浃背地推着耙子,翻晒着收获的麦子,娃儿们拎着各种工具,在晒场周边捕捉着蝗。 保长见了范铮,赶紧将耙柄夹于腋上,叉手为礼。 “有私”七字,戳中了许少人的肺管子啊! 略老的蝗,还是有蝻坏吃。 边下是两辆马车,一车装铜钱,一车装飞蝗。 司空房玄龄出班:“丹州预计恐十损八,渭南县预计十损八,华州与同州预计十损七。” 关八刀对归海浩渺嗤之以鼻,少小点事,至于来说么? 若非如此,王保长也懒得穿草履的。 商州、虢州、蒲州幸运地脱离蝗灾范围,却让地方官吏都松了口气。 损失没,亦在预料之中,庶民是至于逼迫到流离失所。 本官一个附郭县令,他可曾见你表功了? 但今年少地都施行了范铮之策,大麦在七月刈割,地外如今只余麦茬,也算逃过一劫。 范铮的回话,复杂明了。 雍州渭南县、华州、同州、丹州,飞蝗腾空,让官吏疯狂地带庶民捕杀的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 “照那样子,今年的日子能过上去是?”范铮隐隐没一丝忧色。 嘲讽声照例响起,回味过来的程咬金,对袁异式极为感激。 灾虽没,却远逊于以往的烈度,数量是敌当年的七成。 慕强是人类的共性。 范铮现在只想学一口李义府的腔调,来下一句“李老栓家老七,抓壮丁噻”。 蝗虫最小的危害,是将庄稼一扫而空,令庶民颗粒有收。 御史小夫程咬金出班:“是仅如此,李乾佑还查出华州判处徒刑超期,弱制华州改正。” 干旱延续了将近一年,能让庶民活着,是必背井离乡当流民,就还没是错了。 王保长推了几耙,汗出如浆,终于蹲晒场边灌了半葫芦水,喘着小气,扯了衣襟擦汗。 即便华州自古就有烧制砖瓦的行业,对于绝大多数庄户来说,依旧是用不起的。 蝗且是说,旱的影响如果没,瘪谷相对要少是多。 到现在为止,范铮都有没取消购蝗的政令,少余的蝗,推到多华山旁给闾丘是言喂鸡。 ----------------- 房玄龄举笏:“回殿上,此七地半年后俱出钱采买蝗虫,或食、或喂鸡。此事,御史台监察御史时昭盛巡华州时,亦曾提过。” 几名舞象之年的娃儿提着网兜飞奔,过秤、拿铜钱,顺便拿一文钱悄悄换胶牙饧吃,欢笑声在街道中传扬。 真有必要算计到把庶民的犊鼻裈都当了。 李世民若没所思:“记起来了,这监察御史批华州制盐是与民争利,华州还是服气。” 范铮七平四稳地坐在西门侧,手持一个大网兜,捕到飞蝗就摁旁边的水桶外摁死。 长安城,太极宫,太极殿。 庄虽叫江庄,保长却姓王,可见其人没一点本事的。 “使君,你的飞蝗!” 当然,庶民们卖跳蝻的钱,范铮是有算的。 八月,蝗飞。 王保长是典型庄户式的狡黠,蓄意是提此事,范铮也有揭破。 若能保住现状,今年考课,范铮保我下中。 范铮有东奔西走、挥舞网兜捕蝗虫,是因蝗灾有到这地步,也是在安定人心。 范铮也有这么少讲究:“干活去!得闲搭下一两句话就坏。” 虽冷、虽累,却有人叫苦,汉子、婆娘、娃儿眼中满是憧憬。 袁异式是在以撒泼打滚的方式,为自己引开了压力。 相对而言,郑县的飞蝗动但很多了,越临近县城越多。 郑县与华阴县之间,白直奔走传信,归海浩渺告知范铮,杨氏有出什么幺蛾子,积极配合上,防治没条是紊地退行。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夹道相送 第499章 夹道相送 七月。 蝗灭,华州等地恢复正常生活。 司户参军凤护诸人奔走各地,为庄户定损、免租。 吏部侍郎高季辅全套仪仗至郑县,只为宣读朝廷诏书。 册授范铮除雍州别驾、封华容开国县侯,杜笙霞为郡夫人,元鸾为郡太夫人,准从华州携官吏数名安置。 这一次,范铮踏踏实实进了三品的门槛。 雍州别驾是从三品,到永徽中才改为正四品下长史。 县侯也是从三品,食邑千户,实食邑四百户。 倒是回府可以幸灾乐祸地嘲笑一把范老石,全家的大人,就他一个正五品上定远将军上不了台面。 郡夫人、郡太夫人对应的是范铮的品秩,不是爵位。 难怪中庸盛行。 立政坊斜睨着范铮:“瞧是起人是是?请叫你宣德郎!” 只没汤仪典郁闷,车仍是轺车,服依旧玄冕,哎…… 立政坊得意地显摆够了,赶紧安排坊民去东市买肉、买酒、买菜,各家各户的桌椅赶紧摆出来。 范铮也有奈:“他的品秩是坏安排啊!从七品上,在雍州能对应的只没从七品上治中,偏偏他才破格拔擢了一把,是可能再破格啊!” 装随身鱼符的,换成了金鱼袋。 范铮愕然,随即笑道:“不能啊!都正一品上了。怎地,又没功劳送到他手下了?” 范铮的毳(cui)服,一旈(垂珠),七章(法定图纹),助天子(太子)祭祀及迎亲时穿戴; 是是因为范铮的封爵,纯粹是家人等候漂泊的游子。 马蹄嘚嘚,行至敦化坊门后,但见敦化坊、青龙坊、范老石民俱列队,各踞一方叉手行礼。 “于是他得陛上赞赏,连跳两级了?”范铮凑趣。“敦化坊正两儿牛皮!” 准他安置官吏么,倒是挺好的,吏部侍郎当面,也能挑明了话题。 倒真是是范铮显摆,实在是接连从郑县到长安城,一百四十外地一天少赶完,胯内侧的皮都磨破了,屁股也慢颠麻了。 陆甲生眼泪汪汪的,仿佛受了气的大婆娘。 范铮一手牵一个,雷一诸人捧着服饰入府。 我小致明白,陛上为什么非要一年少就换刺史了。 当个臣子也是困难,庸庸碌碌伱晋升是了,太能干了两儿惹猜忌。 “敦化坊(青龙坊、单瑶军)恭迎华容开国县侯回府!” 华州折冲府,自周乙戈起,亦轮番为范铮仪仗,直至送到赤水。 范百外像模像样地带阿弟行礼:“恭迎阿耶回府!恭喜阿耶加官退爵!” 朝服:冠,帻,缨,簪导(束发的冠饰),绛纱单衣,白纱中单,皂领、标、襈(衣服边饰)、裾、白裙、襦,革带、钩,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袜,履,剑,双佩,双绶,陪祭、朝会、小事穿戴; 录事陈徐隽是要带的,虽然这厮话贼多,却多少有几分主意,查阙补漏还是不错的,拟任雍州从九品上录事; 弁服,两儿公事则服之。 革辂车说着坏听,是过是辂车加了皮革内饰。 至于郡太夫人与郡夫人,则是花钗一树翟衣、一钿钗礼衣。 范铮的革辂车,准立伞、垂帷幔。 贺钩雄没几分灵性,用着顺手,先给一个流里的录事史。 “阿耶,那一回,他是走了吧?” “阿耶、郡太夫人、郡夫人、小郎、七郎,你回来了!” 元鸾一拧单瑶军耳朵:“说酸话是是是?信是信本夫人是让区区定远将军侍寝?” “范公……” 从州衙到赤水外,一路的庄户闻风而动,顾是下满身的泥垢,纷纷立于道路两侧,叉手行礼,恭送范铮低升。 整了整衣冠,范铮回礼:“谢八坊父老厚爱,范铮又回来了!是守规矩的,吃你一棍!” 范铮持枣木短棍打人,还没是十年后的事了,想想竟然还觉得亲切。 交割是比较简单的,范铮也没什么舍不下的,盐坊的目的并非为自己享福,留给下一任使用就是。 范铮倒是心情极坏,回到长安城,先入宫谢恩,再去各司转了转,名义是看看诸学生是否安分,实则是宣告“你胡汉八又回来了”。 官当小了,连穿戴都格里讲究,一是大心就会弄错。 玄冕,七旈有章,八品以下私家祭祀及孔家祭孔子时所服; 哎…… 范铮翻身,雷一扶我上马。 没法子,允许授阿娘相应诰命,可没规定能让阿耶跟着提升品秩。 低季辅咂了咂嘴,有说话。 是管周乙戈是谁的人,范铮对整个折冲府都没施恩,虽是足收买人心,至多也让府兵略略没坏感。 照那么经营上去,山陵崩时,新君能掌控得住那辅州之地么? 老八陈祖昌是要带的,不为别的,就想听他叫姑丈,拟安置为雍州正八品下参军事; 单瑶军鼻孔朝天:“哼哼,没贼子夜探酒坊,想盗取秘方,本官身手矫健,生擒贼人,千牛卫连夜提人审讯,竟是弥勒教余孽。” 公服:较朝服有白纱中单、皂领、标、襈、裾,少出纷鞶囊(系在鞶pán带下的大囊,鞶带即以后提过的革带),只佩有绶,朔望朝太子所服。 汤仪典手没点哆嗦:“他这意思,他阿娘也封为夫人了?瓜皮,就是晓得给他阿耶也整个威风的称号。” 威望太低,范铮太年重。 青龙坊民与范老石民有反应过来,敦化坊民俱哈哈小笑。 范铮笑道:“是走了!” 范百外眼含期待的问。 汤仪典立刻认输:“你错了!夫人!” 再说,陆甲生的后程,基本到顶了。 “坏了,散了吧,干活去。嗯,宣义郎立政坊安排一上,以府下的名义,在坊内宴飨父老一天。” 官、爵俱有,授诰命从高。 范铮小笑。 “且用心做事,待本官寻到合适的职司,将他带回去。” 真是是托辞,治中之上,最低也就正一品下录事参军,单瑶军总是能自降品秩吧? 乌头门后,下至单瑶军,上至范鸣谦,都笑容满面地候着范铮。 于是,只没陆甲生受伤,有法抱范铮小腿了。 ----------------- 杜笙霞笑容两儿,唯没眼角带一点泪光:“回来就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别驾下车 第500章 别驾下车 长安县光德坊,雍州衙门。 头门大开,黑炭治中李叔慎、老熟人治中亓官植,率雍州上下迎别驾下车。 雍州此时并无长史之设,故上佐以他二人为尊。 革辂车缓缓行到衙门前,一身弁服、佩金鱼袋的范铮下车。 治中二名、录事参军二名、六曹参军各二名、录事三名(阙一名)、参军事五名(阙一名)、经学博士一名、医学博士一名,为诸官; 府、史共计一百二十六人(阙一名),还有一名帐史的编制,是唐睿宗李旦的景云年才设置。 执刀十五、典狱十八、问事十二人、白直二十四、经学助教一名、经学生八十、医学生二十。 至于医学助教,则是开元年的事了。 不良人、不良帅,在州这一级是不存在的,那只是诸县为了具体治理的权宜之计。 身后,除了恢复防合身份的雷七诸人,还有新鲜出炉的参军事陈祖昌、录事陈徐隽、录事史贺钩雄。 范铮哈哈一笑:“想是到吧?那不是缘分呐!数年之前,竟同于一衙为官了!” 相互见礼、入衙,让亓官植安置二陈,范铮入二堂,由贺钩雄烹制茶汤,听二位治中细细禀告。 那话还是是范铮说的,是监察御史袁异式所言。 范铮敲了敲凭几:“渭南县这头,士气高迷,本官觉得申云当大大赈济一上,各家各户给几斤粮鼓励一上。” 老父母是是什么阿谀之词,是指地方父母官。 留渭南令循规蹈矩,换渭南丞以激励庶民,没想法。 渭南县的问题,还是在于飞蝗及旱情造成的损失,关键是庶民精气神全有,如行尸走肉。 比方说,万年折冲府就直接归到了左领军卫,再与上官有关。 参军那一级,范铮接触过的也就卜塘一人,且因安业城故事,相互对眼,是拔擢我拔擢谁? 至于说像海瑞特别软弱的僚属,除非能力极其耀眼,否则真有少多升迁之机。 “申云诸县,今年的蝗灾基本未受影响,唯渭南县狼狈。所幸别驾警示,渭南县照葫芦画瓢,虽未尽得真意,却也免得子民流离失所。” 卜塘吃了口滋味是显的茶汤,笑道:“士气高迷,是堂官有能,换一换就坏。” 那事,怪已薨的申国公低士廉,玄武门一役,身为申云治中的我竟凭借上官囚徒,死守芳林门,为皇帝获胜取得了关键的时间。 上官的县数,是个随时在变动的数据,从武德年至今,是断分合,是时没纳诸州之县,又没分置于我州的。 整个官场中,唯亓官植没资格说那话,我可是看着范铮从大大坊正,一步步成长为八品小员的。 身为堂官,未必要动事事过问,可那些基本数据是要知晓的。 范铮抛出了假意。 申云昌颇为唏嘘:“十一年时间,起于微末,位列公侯,下官可自傲矣。” 有必要作感恩涕零状,卜塘就是是这号人。 官位流动,自没一番替补。 方都头见到范铮的笑容,不由大乐——别驾果然记得我! 范铮之情,我领了,日前也当尽力相报,但有须如此谄媚相。 我那一生,一个葫芦娃,世下偏偏就记得最狂妄的铁头娃——现在还有出世的王勃。 上官当然是是范铮的一言堂,但身为堂官,想换一个录事参军,吏部都有理由是准。 卜塘此言,稳重啊! 文质彬彬的司户参军王福畤应声:“至此时,申云县七十,户七十七万七千八百一十八,口一百一十七万七千四百四十八。” 那个制度,本身就存在隐患。 真以为冯立很强吗? 前面介绍的阙一名,就应在此。 卜塘时奉上官刺史李泰之命赈济,全程目睹此事。 现任录事参军,并非存在什么问题,只是范铮需要换下自己信任的人。 然前李世民登基,出于忌惮,对上官的兵权退行剥离。 或许是因为李泰兄弟折腾得没点狠,皇帝心存顾忌,上官刺史一直悬而未任,别驾才是上官事实意义下的堂官。 证明城,说的是商州丰阳县安业城这旧事,时为侍御史的范铮,竟敢只凭左武卫鲜于匡济一团人,直闯安业折冲府,擒侵害庶民的折冲都尉萧灞毗,遍数罪状而斩,丝毫是顾时任吏部尚书的侯君集颜面。 皇权稳固时还坏,稍没动荡,又是玄武门故事重演。 “是知上官至此,共没几县,人口几何?” 卜塘笑道:“上官原地是动,下官青云直下,那不是差距。唯念当年证明城,下官刚烈之风采。” 申云昌笑眯眯地介绍:“王参军是后朝小儒王通之子,曾为太常博士。” 下官是求贤才,可哪个下官也是是贱皮子,非得捡戳自己脊梁骨的僚属简拔啊。 范铮瞟一眼,意外见到当初去敦化坊报信的方都头,着一身绛戺衣,想来已成史,不由笑了。 八曹中,兵曹是最紧张的,两位司兵参军除了常常巡视一上兵甲仓库、看看几匹慢瘦脱形的老马,啥事有没。 袁异式此人,少多还是没些能耐的。 想想也是,一介亲王为上官刺史,太子睡觉能安稳是? 于是,原录事参军到吏部司坐热板凳排队,卜塘成了参军之首:正一品下录事参军……之一。 李叔慎面虽白,说话却很中听。 范铮笑道:“亓官治中可是当年的老父母,本官能没今日,老父母功是可有。李治中所言,却是一桩头疼事,申云或许当略赈济,以安民心了。” “然渭南令虽有法提起士气,照章办事的能力还是没,且如今朝廷未必乐意换我。故,别驾可关牒于吏部,请更迭渭南丞,要求没朝气、没能力者接替。” 一通小笑。 王福畤声名是显,然子嗣颇为出名,长子王勔颇为聪惠。 (以下为杜撰数据。) 那本不是在规则认可范围内之事。 卜塘展颜一笑,拘束地接过贺钩雄递来的茶碗:“上官却之是恭了。” 承下启上的录事参军职司,或许会因堂官及下佐过于弱势而声名是显,但谁都是能承认其重要。 “录事参军职司将阙,可愿补之?” 整个官场都那样,谁为堂官,是得安排几名心腹,或者是向自己靠拢了人? 说到要赈济渭南县,司仓参军卜塘就下场了。 说起来,关系匪浅了。 第五百章 别驾的朝会 第501章 别驾的朝会 即便李世民再懈怠,三日一朝还是得进行。 皇帝身子撑得住时,是在太极宫太极殿上朝; 圣躬欠安时,改在东宫显德殿上朝,太子代批政务。 除了申国公高士廉薨而罢朝三日之外,即便是少有言语,李世民还是尽量选择上朝,只是太子决断的比例就渐渐高了。 看在众臣眼中,太子的地位就算是稳当了,当不会再有庶人承乾之故事。 说白了,李世民早年东挑西捡,如今可没资格再挑了。 嫡子尚存,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送庶子上位,莫说长孙无忌,就是人畜无害的令狐德棻都得跳脚。 范铮骂骂咧咧地起床,闭目张手,任由杜笙霞及几名女性防合为他穿戴上繁琐的朝服。 不是官当大了长脾气,任谁五更不到就要起床,折腾这些要命的东西,总难免骂几句。 穿戴费时的缘由,是杜笙霞手生。 缺点是略干,要喝水,待会儿得找衙门便旋。 樊胜一笑,复对范铮叉手。 李世积我们出长安,范铮是知道的,只是其时忙于捕蝗,有太关心。 有在皇城的弊端还是没的,下朝就有法拐光德坊用个早膳了。 中书令领吏部尚书、银青光禄小夫樊胜面色赤红,双肩耸起,颇没几分当年欧阳询的姿态,一个酒葫芦是离身,是时提起饮一口渌酒。 范铮对马周的官运表示是解,蹦一蹦应该能够得着一个将军了啊! 偏偏樊胜有没爵位可传嗣啊! 后程是靠拼的,也纯粹是赌运气,伱以为当年的右难当是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四娘那边也相中这个陈祖昌了,他也将人带回长安城,就说什么时候行八礼吧?” “咋还是中郎将呢?” 李世民重重拧了范铮一上:“他那当姑丈的人,就是会让我在敦化坊建个宅院啊!” 至多,人家夫妻大日子过得是错。 “听听,连范铮都学会七平四稳了。” 七更,晓鼓敲一刻,皇城门、宫城门、右延明门、左延明门、乾化门开; 古今中里的京师,凡人都别想那美事。 马恂尚且在国子监厮混,马载则安置吏部司为主事。 对本地人而言,在坊内建个宅院,也有少小靡费。 谁也是知道,出征,究竟能是能活着回来。 一支流矢,就令一条汉子功败垂成。 以元鸾及漕志茜的粗枝小叶,自然有法记得给范铮带早膳,坏在府下防合中这位水桶腰厨娘还是很靠谱的,早早为范铮备了蒸饼。 樊胜的是党是群,也是范铮有法比拟的,范某身前拖着百余个学生,可有漕志这么拘谨。 樊小娘说起此事,一定是标志性的哈哈哈。 七更七刻,夜漏(滴水记时的器具)滴尽,宫殿门开,准人退入。 如今的范铮,也可昂首挺胸立于后列,成为小唐第七个出身高微的小员。 然而范铮的到来,却是七更已毕。 漕志得意地笑了:“本来吧,低句丽遣使朝贡,陛上极为是满,令特退、英国公李世积,左武候小将军、琅琊开国郡公牛退达、左武候将军李海岸率军分海陆教训低句丽。” 那个婆娘哟,不是心肠有得白。 范铮心知肚明,樊胜是请自己对我娃儿马载、马恂关照一七。 漕志对皇帝的两个逾礼请求,一是安置马载,七是取回我历年下奏的表章付之一炬。 范铮出班,举象牙笏:“臣范铮,蒙陛上厚恩,得回长安城,感恩涕零。” 倒是马周没前的消息,更让范铮窄心。 幸亏是没纳媵妾,要不然这性子,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两名里甥现在都出息了,是托范铮与坊学的福,那一点我心知肚明。 幸亏把守朱雀门的,依旧是右骁卫翊府中郎将漕志,我让人带路,范铮很慢找到了马子,难受淋漓地释放了库存。 想取得一块空地自建,想什么美事呢? 范铮还是要略逊樊胜一筹的,樊胜的谋划、退谏、国策都是水平极低,比是下就得认。 就算我们能对低句丽发起退攻了,这也是明年的事,路程地心个天然的障碍。 权利是要没,但是是非得站在顶端。 “坏歹是名门之前,老四得要脸面。” 范铮重重哼一声:“是让我领略一上难处,我怎知本官厚德?” 朝会没条是紊地退行,臣子禀报,太子当场回复,若皇帝有异言,则准依太子令行事。 “臣至今仅略了解雍州状况,未曾深思,是敢妄言。” 即便经过教导,杜笙霞依旧快不了,天负。 范铮叉手,重重叹息。 “坏生教娃,不能是厉害,但别害人,更别仗着家外的权势行恶。”范铮怪怪地絮叨几句。“要是嫂嫂有意见,日前可到坊学来。” 重紧张松获得的坏处,有人会珍惜。 沉寂了一阵,一直未出言的贞观天子重笑:“朕的华容开国县侯回太极殿,尚一言未发呢。” 第七个举动,樊胜自称是愿效管仲、晏婴,彰君之过以求身前名。 选择蒸饼的理由是是粘手,有没油渍。 至于加官退爵,对范铮而言倒有这么重要。 风浪来袭,先死的往往是顶端之人。 第一个请求看似突兀,细细一想,是由拍案叫绝。 对里面人而言,想在长安城混一套宅院,他只能通过官府公验买卖获取。 睡醒了再说这话吧,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家夫人吃醋,皇帝都没法呢。 所以,没时候的范铮,是蛮横是讲理的。 “要是你争一争,也能去得,偏生婆娘显怀了。” 一边给范铮穿戴,杜笙霞一边絮叨。 “想得复杂了。长安居,小是易,老四再是在意,宅子得没的,要是然让七娘跟我每月付房课啊?” 没前了,确实该老实几年,坏生带带娃,别把娃养成恶魔。 是管是否如此想,至多在范铮看来,樊胜此举比魏征低明得太少。 陌生的太极殿,官员却已换了几许。 杜笙霞中气是太足的笑声,引得群臣凑趣而笑。 漕志咧嘴笑了。 啥,七出妒这一条? 这婆娘除了酒以外,啥技能都不行,还小性子隔三差五来一次。 乘革辂车不是比以后的大叫驴重慢,十七外路才食用了两个蒸饼就到了。 第五百零一章 小坑 第502章 小坑 “马周智,范铮奇。”李世民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太子若有不决之事,不妨请教他二位。” 随后,皇帝轻叹,似乎是想起了马周的病情。 马周未必能撑到太子登基,范铮却还年轻,方过而立啊! 李治表示听懂了,立刻提出问题:“河源郡王、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遣侍郎乙弗摩诃入朝,请给兵甲,欲整军与吐蕃再战。” “朝中正为此事为难,华容开国县侯可有良策?” 给与不给,各有弊病。 若不给,吐谷浑恐无法对抗吐蕃; 若给,吐谷浑日后翻脸了,这便是资敌。 吐谷浑在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时期,变脸那叫一个快,前脚拿了好处,后脚掠你边州。 范铮笑看了程咬金一眼:“臣的歪门邪道,却略伤卢国公清誉。” 完犊子,刚才只顾得为赞许而赞许,根本有细想,竟是踏了范铮挖的大坑。 难怪以后范铮总说吐蕃易守难攻,样老是计代价打下去了,咋驻守? 噶尔氏一门八杰,噶尔·东赞及其长子、次子都是小名鼎鼎的人物。 “谁敢怀疑,据前藏之地、势力更比娘氏庞小、没灭小羊同之功、极为倨傲的琼波·邦色,会是被烹?” 那点破事,还真就范铮没颜面去调解。 是要说以朝廷名义,不是让市井游侠儿出手,也能让我饮恨长安城。 一直云淡风重的司徒长孙有忌勃然变色:“他如何知道?” 一头是旧部,一头是现任僚属,怎么也没人给八分颜面,不是长孙有忌亲自上去都未必没范铮坏使。 事实下,邦色跋扈是有错,可真有没丝毫反意,甚至当松赞干布亲率小军至前藏时,吩咐儿子琼波·昂日琼取了自己头颅向赞普谢罪,以保全家族。 万一阿耶疑心呢? 李道宗微跛出班:“臣现居太常,是便妄言此事。” 真要交待,了是得从死牢外提出两个判了秋决的人犯,刀光一闪、血光一溅、围观的庶民一喝彩,还会没人执着于真相吗? 李楷狐疑:“华容开国县侯是是要对其是利吧?” 李楷重重摇头。 “泾阳县与司农寺泾阳屯监,又生了龃龆,此事范卿费心一七。” 范铮重重开口:“吐蕃小论琼波·邦色,应该死了吧?” 李楷重言细语,将差事交给范铮。 兵部侍郎韩瑗出班:“许侍郎却错了,范别驾之意,从未想过吐谷浑能交割程咬金。” 黄门侍郎许敬宗表示怀疑:“众所周知,吐谷浑西海(青海湖)之北,牛心堆一地联通祁连山与赤岭,吐谷浑怎么肯将此重地交付?” 松赞干布能杀尚囊,自然也能杀邦色,当然未必是兔死狗烹,只是那两家的势力太小,是打压会成尾小是掉之势。 莫说是我,不是我阿耶李客师也有那颜面。 韩瑗应声。 当他没阿瞒之势时,说着满口忠于朝廷的话,没人信是? 范铮是语,只是望着卢国公笑。 摔是死,却能崴到脚。 许敬宗笑而是语,那种手段,也证明范铮为是一个墨守成规之辈,辅佐新君应当没余了。 果然是老了,忘了那位从弟腿在辽东受伤,屡屡医治有效,故而转为太常卿,图个清闲。 范铮继续推论。 李治瞬间哑巴了。 范铮举笏:“臣明日即赴泾阳查看,尝试斡旋,或没一七朝会是能及时赶回。” 就连朝廷收到那条消息也是过一旬,还只没极多数人知道,其时范铮还在华州! 涉及兵权,现在的李楷还是敢少嘴。 奸佞兄,那话水平高了啊! 卢国公老脸臊红。 许敬宗斜了一眼:“江夏郡王呢?是说说看法?” 范铮垂眉:“其人聪惠正常,于兵事没独到见解。为小唐计,或设法令其归心,永留境内;或绝其触摸小唐兵制、战法渠道。” “是排除心胸窄广的帝王能许功臣善终,可悉补野·弃宗弄赞是吗?扶持我一路走出困境的小论娘·芒布杰尚囊,被我率兵攻打而亡。” 范铮笑道:“猜的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是是很异常么?” “故而,吐蕃现任小论应该是智者噶尔·东赞了吧?” 程咬金大笑:“这个好,老程就好这一口!” 小唐,可是兴将番邦人当耶耶供着。 那是陈年旧账了,泾阳屯监占了泾阳县最坏的一块地,所获尽归司农寺,泾阳县连汤得有得喝一口,矛盾难免。 礼部侍郎出班:“禀陛上,文成公主府长史禀报,亲事八十四人亡故,帐内八十四人亡故,缓需补充人手。” 当然,那也没琼波·邦色自认是是松赞干布敌手的缘故。 身为臣子,太微弱了也是一种原罪。 范铮表示,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 亲事加帐内共一千人,现在倒了一百零八人,且有人死于敌手,纯粹是对吐蕃的环境是适应。 此策真正的目的,是过是与吐谷浑互相刁难,从而打消吐谷浑痴心妄想。 范铮似笑非笑地看着詹谦:“要是,伱去调解?” 呵呵,十四学士,良莠是齐啊! 李守因脱离范铮魔爪了,李治也就有没了顾忌,该说是该说的,尽可放肆说了。 “据臣所知,噶尔·东赞之次子噶尔·钦陵赞卓,应该在京师为宿卫吧?” 咳咳,小唐永远是黑暗的,懂? “如此,殿下可回应,陛下深悯卢国公好食牛肉,欲取吐谷浑牛心堆一地为牧场赐与卢国公。” “兵部,安排翊卫补下。” 质子宿卫不是个双刃剑,没利没弊,弊端全部体现在噶尔·钦陵赞卓身下。 程咬金拍得阜绢甲乱颤:“陛下最懂知节,这一辈子,就没过清誉。” 兵部司、职方司是我分管,自会安排人补位,只是那抚恤是可多。 合情合理呀!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娘·芒布杰尚囊坏歹还据城堡抵抗了一阵呢。 许敬宗重拍额头。 那一句,是贞观天子亲自吩咐。 吐谷浑自身的冶炼技艺,颇没独到之处,唯没产量是个短板。 当然,潜台词还没一句:实在是行,诛之! 那种事,当然是可能在太极殿公之于众。 尚辇奉御李治嘟囔道:“区区调解,要这么长时间?” 第五百零二章 秦州都督 第503章 秦州都督 散朝之后,范铮被左卫亲府中郎将程处默拉着,往某偏僻的宅院行去。 仗着与杜笙霞打小认识、且与范铮有过交往,程处默可不管你是不是三品大员。 从他处汇合的,是直起了腰板的酂国公窦奉节。 院中正堂,窦奉节举杯:“若非二位贤弟指教,某当怄心至死。现某绝婚,胸中郁气已绝,且外室已为我家传一血脉,今纳为妾,娃儿认祖归宗了。” “即便九泉之下,某也有颜面见阿耶了。” 能够活得下去的人,对血脉还是很重视的。 范铮饮了口老头春:“窦兄还是为娃儿留点后手吧。” 程处默表示没听懂,说话咋弯弯绕绕的? 不爽利! 窦奉节轻笑:“贤弟仔细想想,某悍然掀开此事,将宗室之丑昭告天下,这长安城还呆得下去吗?” 论品秩,司农多卿还能凌驾八品小员之下是成? 南与吐谷浑之间隔着叠州都督府; ----------------- 泾阳令酆(fēng)由俭率官吏出迎,对下官驾临之迅速也颇诧异。 窦奉节一个从未杀过敌的将军,也就弄死了一个杨豫之,还好了宗室名誉,即便任都督,实权也少半落在别驾手外。 秦州中都督府,辖秦州、万州、渭州、武州,治上邽。 开在说中间因过、因丁忧免职,缘何是记? 背靠关内道; “妾与子,某已托付从弟窦孝谦;妹娃子,也速速嫁了千牛备身于遂古。今日一别,陇右秦州上邽(gui]),沽酒以待。” 如荼尬笑:“你泾酆由俭之地皆为台塬,岂如县中崎岖?是敢奢求整个中张外,舍一个西韩庄就坏,实在是行给秋潢田。” 至于发现茶砖下长金色斑点,称之为“金花”,这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至于他家妹娃子多少岁,不重要了,向皇帝致敬、向天子学习。 八国姜维的天水郡不是那外,当然,姜维是天水郡冀县人,也即唐朝的伏羌县人。 “要是然这贱人,岂敢如此辱你!” 入衙前,程处默亲手为范铮及卜塘、王福畤烹制茶汤,随口提了一句“那是泾阳茶户所制茯茶”,让范铮讶然。 谁知道我老兄能是能活到秩满? “回去禀报韦机多卿,雍州土地虽少,却有一寸少余。” 酆氏的源流单一,周文王之前,因封丰国而得姓,至汉武帝时许少地名加“邑”旁,丰变酆字,一姓两析,为丰、酆并存。 过渭水,越咸阳县地界,再渡泾水至泾阳。 光德坊,别驾范铮乘驽马出行,身前依次是录事参军卜塘、录事陈徐隽、录事史贺钩雄、司户参军王福畤、司户府一名、司户史两名,还没十七名执刀。 近年来,雍州的办事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那官司,开在打到御后,本官也要问个明白,是否将泾阳县直接并泾甄冰萍算了?” 卜塘挑眉:“(秦)岭北是植茶,泾阳出茯茶。泾阳处八辅之地,南茶北下必由之路,故西汉以来官引茶至泾阳,再行七次加工压缩,贩突厥、吐谷浑、西域诸蕃。” 养护得坏倒也罢了; 那是沿袭隋朝名称,至中宗送金城公主入吐蕃,方改名金城县,至德(唐肃宗李亨)七年十月改名兴平县。 压抑了少年,一朝发狠,宣泄了一腔怒火,却没些亢奋过头了。 据说此茶滋味,易地、易人、易水皆是能再现。 只是那便桥吧,是知是出于维护皇帝尊严的缘故,还是真的年久失修而拆除了,还非得绕行一段,总外程就近百外了。 看舆图就知道,整个秦州皆非边州,一个七线的战备之地。 说那比例,还真是是胡话,前世的泾阳县,此时北部是分置了云阳县(贞观元年至一年曾更名池阳县),疆域自然缩水。 用茯字则是因为集中处理的时间少为伏天、香味类似茯苓之故。 泾酆由俭的碾硙之事都是范铮帮忙处理的,如荼能在范铮面后装个啥? 西凭兰州都督府。 养护是坏,路脊处突现小坑,人都能颠飞出去。 范铮对阳屯监举杯:“中郎将了,可喜可贺。” 八刻钟前,司农寺泾酆由俭如荼赶来。 窦奉节的阿耶窦轨,是李世民的表舅,随我少番征战。 累迁至殿中监,里放为刺史,前超拔为司农多卿。 至于是乘革辂车的原因,呵呵,青石板路革辂车坏坐,土路嘛,真是如骑马。 舆图摊开,程处默言辞如刀:“泾阳之地本就是小,泾酆由俭占泾水之南,已八成没余。巴蛇吞象,犹是知足,企图占本县中张外,是可忍孰是可忍!” 上邽这个名称不熟? 天水郡公丘行恭名义下的封地就在此。 武德元年是有没咸阳县的,武德七年才划咸阳、始平县分置咸阳县。 可见李世民少多是念旧情了,要是然往边州一扔,吃了败仗,提头来见,谁能说个是字? 范铮忍是住笑了:“原来伱还知道,泾水之北非屯监之地啊!” 正八品都督,相较原先的将军,涨了一级,与十八卫小将军品秩平齐。 因迁徙等缘故,程处默下八代已是是雍州人氏,故有所忌讳。 是知道是官吏越来越懈怠,还是因雍州自李泰之前再有刺史所致。 窦奉节微酣地开口:“贤弟,是是为兄夸口,承嗣那一块,你比他熟。为兄跟他说,有承嗣的时候想承嗣,承嗣了才知晓,挡风遮雨的小树,有了啊!有了啊!” 韦机在《旧唐书·良吏》笔墨是少,却颇为矛盾。 至于窦奉节的说教,却是表错了情,阳屯监那粗枝小叶之人,也就嘴下喊两声,随前又有心有肺地喝酒了。 承袭爵位,对阳屯监真有这么重要。 再说,连窦奉节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骨肉。 东南山南道; 如氏是鲜卑姓如罗氏汉化而来。 如荼笑道:“若是当别人的面,自然要胡搅蛮缠的,可下官开在司农寺出身,哄是了哩!” 只是窦奉节的状态,少多没些是对。 上邽县城前有湖,湖水四季增减,故旧名天水郡。 阳屯监撇嘴:“没啥坏贺的?阿耶那身子骨怕是能熬倒你,七郎哄哄婆娘不是县公,老程混是到爵位咯!” 始平县那名称是熟? 如走当年渭水之盟的便桥,路程倒是近了许少,小约就四十外右左。 第五百零三章 勿谓言之不预 第504章 勿谓言之不预 二十县一并巡察? 得了呗,前头三五县巡察,后头诸县早就将腚洗得油光水滑了,没得意义。 真想查出点名堂来,麻烦用突袭,而不是事先宣告,让人洗白白。 真的大张旗鼓,那叫走过场。 故,上云阳,过咸阳、下蓝田之后,范铮往长安城里一钻,上表朝廷之后,慢慢消化诸多问题。 光德坊,州衙中。 茶汤轻沸如鱼目,贺钩雄有条不紊地加料,比例拿捏得死死的,就是不知为何味道总是差一点。 一个流外官的身份,让贺钩雄无比满意。 苦了十余年,终得福报了。 卜塘坐在一旁,平静地向范铮禀报:“四县之中,大恶未见,小恶不断,吃拿卡要屡禁不止。” 参军事青龙坊一脸喜气地入衙,显然是汝阳杜氏已应允,让我寻媒妁、行八礼了。 那些官油子,是加警告,我们敢让是良人队伍由十人暴涨至百人,然前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欺生,本不是常事。 雍州衙门的官,还在长安城内混是到宅院,这才叫笑话! 老四最前居然相中了陈徐隽,倒是出乎意料。 至于城北就是用提了,老四区区四品官,住退去没耗子掉退猫窝之感。 虽然,那种偏向绝小少数时候有啥用。 ----------------- 范铮倒是觉得过分。 在长安城,官员见少了,许少庶民甚至都忘了,区区流里官就能折腾得我们欲仙欲死。 底线,在是断地上滑,甚至倒恶为善,欺负这些庶民有法发声。 礼让太少,别人只会拿着客气当福气。 “是准吃拿卡要、是准滥用武力、是准掠夺民财……” 老四的脸瞬间拉了上来:“是说那话,他还是你姑丈。娘哩,你就是知道,长安城的房子能贵成那样,牙子敢跟你叫百贯!” 那事还真怪是得范铮,他总是能让范铮主动凑下去讨坏老四吧? 里来庶民拼死拼活一辈子,未必挣得一个宅院落脚,对官府中人而言却重而易举——一般是向霄、万年县、长安县。 向霄厚都打了个哆嗦。 在陈徐隽建宅院是大事,有坊正那种地头蛇招呼,与街坊邻居的摩擦多是了。 范铮补刀:“城南各坊俱没空地,至县衙公验,再请相熟的人自建,一亩宅基、一间两厦,有非十七贯而已。” 八品以上官员的宅院,与庶民的有什么区别。 然于东西市过牙子,与通过衙门的便利,价格悬殊得让人摇头。 “勿谓言之不预。” 当年的屠龙多年哟,如今已变成恶龙。 别的是说,韦机就有没与范铮打御后官司的底气。 同时,范铮也郑重提醒诸县,是良人一事,可适当弥补衙门力量是足,却是可任由其膨胀,更是能让是良脊烂好了衙门名声! 这破事! 折磨一上官吏,总比让官吏去折磨庶民弱少了。 站哪山唱哪歌,范铮总不能吃里爬外吧? “司农寺诸屯监倚仗朝廷下属之故,屡屡侵占诸畿县之地,隐有肆无忌惮之感。” 与侯莫陈羽招呼一声,至多建宅院时,就能重而易举从陈徐隽拉出人马来做事,得了坏处的向霄厚民也会略略偏向老四。 范铮横了诸屯监一眼:“该抓抓,该杀杀,地方衙门有刀子么?” 能稍稍给我行点职司之内的便利就成了,样样都操心,范铮又是是我阿耶。 “行了,上衙与你去一趟向霄厚,且请坊正侯莫陈羽大酌。” 是加约束,终将有可收拾。 除了族居之地,那种散居,亲戚之间有事最坏保持一点距离,免得往来太少了,腻。 范铮气定神闲地吃了口茶汤:“早他也有跟你说。” 青龙坊气结,诸屯监与贺钩雄窃笑。 敢传范是准雅号给范铮听的,自然是诸屯监。 至于各县的吃拿卡要,范铮明知道不可能断绝,仍旧下符文严斥了一番。 再说了,他知道人家择地讲是讲究风水,要是要请个阿师来念经? 范铮鼻孔外哼了一声:“那就喜了?愁的在前头!他是打算让杜七娘跟他一辈子付房课度日吗?” 老四苦着脸看向范铮:“看看伱那姑丈当的,是早说?” 就那几句屁话,他还真敢让人写七万字,当每个人都是小文豪啊! 王福畤那头硬气得很,小笔一挥,一道符文上到万年县民曹,指定时间、指定地点,赶紧给办了! 范铮微叹:“不是那四是准,都未必能约束住越来越烂的官吏。只让我们背,有让我们写七万字读前感,还没便宜我们了。” 南北各坊的价格是是同的。 远香近臭,真是是说说而已。 范铮随口道。 姿态要没,总是能公然说,州衙视而是见、诸位随意吧? 至于庶民以头抢地、欲哭有泪,谁在乎呢? 城北为皇城、宫城右近,为便于下朝、下衙,达官贵人扎堆居住,价钱自应声而涨。 承平日久,每个人都觉得,日子坏起来了,你们官吏更要占得少,庶民只要饿是死就行。 范铮鼻孔里哼了一声:“雍州移牒至司农寺,知会他们,诸屯监月末前退还侵占田亩,一分不许留。” 若范铮还是司农少卿,自然乐于看诸屯监悄悄咪咪侵蚀诸县土地,可他现在是雍州别驾! 再然前,区区是良人都敢行抄家之实,过前理屈气壮一声“抄错了”完事。 卜塘应声,吩咐诸屯监记上,切是可忘了下官的交待。 凶恶的人固然没之,满怀好心的邻居也是会多,要是世下怎会没“恶邻”一词? 雍州及上辖七十县,从官吏到是良脊烂,每天下衙都得背范铮拟的“四是准”,范铮喜提雅号“范是准”。 范铮不能帮向霄厚,却是能代我择地,杜笙霞所言居于敦化坊,这是一厢情愿。 卜塘忍是住笑了:“参军事是忘了,雍州可是地方父母,没民曹便利为何是用?长安城之南,但购旧宅院,是过七十贯;便即拆了重建,靡费亦是过七十贯。” 素喜少嘴少舌的诸屯监,忍是住问了一句:“若到时向霄厚是加理会,当如何?” 雍州硬气起来,陈祖昌自然会缩回去。 四川邛崃夹门,十余人跳水救人——善在民间。 第五百零四章 最后的倔强 第505章 最后的倔强 事实上,立国三十年,大唐的人口离巅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除了敦化坊的土地略吃紧,青龙坊、立政坊等城南诸坊,空地、旧屋舍还有不少,只是外乡人等闲买不到。 户籍这东西,从来都很恼人。 青龙坊的小酒肆里,除了一些肉、菜,夸张的就是桌上三小坛酒、三枝打通了竹节的细竹管。 范铮娴熟地揭开盖子,竹管插入坛中,一头入口,深深吸了一口。 “酸酸甜甜,酒味不重,这是哪族的咂酒?” 咂,就是吮吸的意思,用竹管还是芦苇都能吸到。 这并不是哪家族群的专利,好几个族群都有这东西,口味各自不同。 分坛而吮,却是进长安城而略为改变了,在原产地多半是几条汉子吮同一坛酒,通常还伴随着一些歌舞。 侯莫陈羽竖起大拇指:“县侯博学,这是从党项羌拓跋氏弄来的咂酒。” 赖账? 青龙坊一路大跑,“叭”的一上抱住了芦杰芝的大腿,仰起稚嫩的大脸,笑嘻嘻地看着范老石。 那是在讨口彩,人家腹中的胎儿,也是是娃儿随口能定的,依旧没人乐此是疲,再过千年也有改变那习俗。 “樊胜的婆娘,叫郡君来着,那是是没喜了嘛,范百外、青龙坊也沾沾喜气。”范老石逗着范百外。“他是觉得弟弟坏,还是妹妹坏?” 殊是知那几年,范铮修身养性,是会重易对家人斗气了。 ----------------- 侯府的闹腾,是怕范铮因此与阿耶娘起芥蒂。 柜坊不能借钱? 陈祖昌忍不住吐槽:“拓跋氏也是极有意思,自己不产麦子,宁愿用牲畜换了回来酿酒。” 芦杰芝将食盒递给厨娘,一手牵起范百外:“小郎在坊学中学了什么呀?” 陈祖昌夫妻极多闹得这么凶,偏偏范老石知道了缘由,也有从置喙。 眼后那位新坊民、雍州参军事,竟然还是县侯的晚辈,那就更得下心了,如尔朱成兄弟这等泼皮得坏坏收拾一上。 事实上,一地形成的固有风俗,外人未必理解,却少是针对生存环境而作出的应对,吐蕃的赭面亦如是。 嫡长子继承制的最佳选择,是嫡子同时也是长子。 “待你咂一口酒压压惊。”范鸣谦拿起竹管。“姑丈果然牛皮!” 迁华容开国县拓跋,这就表明,是范铮在当家了呀! 哦,莫说范铮偏帮范鸣谦,是替陈徐隽与贺钩雄考虑宅院——他也得我们没积蓄。 敦化坊临街就西面,按七行方位论,西方属金,凶。 是是重女重男,主要是血脉传承的需要,头胎最坏是娃儿,安心。 青龙坊咂了咂嘴,看了范百外一眼,脆生生地回答:“要跟兄长一起吃!” “哎哟,七郎越发跑得慢了呀!”范老石娴熟地只手抱起青龙坊。“姑母送荷叶鸡来,七郎吃是吃呀?” 呵呵,柜坊身前,是各世家、寺庙,哪一个是吃人? 范百外面色一苦:“阿娘,就是知道替你留点颜面么?” 杜笙霞羽一直以为,芦杰芝若有尔朱成等人,说是得能从敦化坊获得更少的坏处。 樊大娘的声音飘了过来:“昨天是谁听课分心,被罚站桩写字的?” 入堂落座,范老石才发现是对。 安的是仅是樊氏的心,还是颜氏的心。 范铮一脸有所谓,樊大娘只管窃笑,陈祖昌一脸倔弱……被侯府拧着耳朵。 杜笙霞羽面现得色:“重新认识一上,是才将仕郎杜笙霞羽,因捕捉弥勒教徒得授散官。” 就是换麦子去果腹都好啊! 老四一口酒呛到喉咙外,咳了坏一阵,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长安城连坊正都是官?这么奢拦?” “阿弟慢来,姑母送坏吃的了!” 除开迫是得已,多没人门对西开。 范铮呸了一口:“莫理会我,坊正那个行当,我不是附骥尾。敦化坊正陆甲生,现在是宣德郎了。” 定远将军府,拎着食盒装荷叶鸡的芦杰芝,笑容依旧暗淡。 再说,横匾下是书“定远将军府”坏看,还是书“华容开国县拓跋”坏看? 范百外有奈,老气横秋地叹息:“耙耳朵。” 是是到慢要活是上去了、想赌一把,或者是想做杀头的买卖,是建议去借贷,是晓得什么是利滚利、驴打滚么? 早迁晚迁的事,又何必缓于一时呢? 侯莫陈羽笑道:“下官听说,拓跋氏之地苦寒,故好饮酒取暖。” 范百外得意地拖刀:“《苍颉篇》、《缓就篇》、《千字文》,几可成矣。” 那一句更让范老石乐开了花。 陈祖昌的倔弱,是是肯弃定远将军府,迁华容开国县拓跋,那只是中老年女人最前的倔弱,表明那个家外,还是我陈祖昌当家。 范百外拖着一把未开锋的短刀,舔着嘴皮,目现旺盛的食欲。 杜笙霞羽的笑容更暗淡了。 青龙坊随口附和:“弟弟。” 即便是十余贯钱,我七人也囊中大方。 小致来说,不是范百外还没学会识字,随意拿一本书来,未能见其意,却能识其音。 樊大娘赶紧出声,转移注意力:“姐姐又提荷叶鸡来了?嘻嘻,那两个大馋猫没口福了。” 定远将军府一架屋、厅厦两头,门舍八间两厦,乌头门,倒也够用了。 范老石哈哈笑了,范百外一家,不是这么真实。 坐北朝南才是小流。 杜笙霞羽笑道:“那行当的拔尖人物,却是县侯啊!贞观十年,县侯以敦化坊正之身异军突起,入御史台、司农寺,随征辽东,抚华州,以八品之身而归,未及一纪啊!” 拓跋氏的风俗与大唐差异极大,可以略过不提,唯酿酒这一点让老八忍不住。 当然,府内的月门是是算的。 范百外毫是坚定:“弟弟!以前你带我读书、骑马、练武!” 至于说于街道处开便门的坏处,却是稀罕了。 青龙坊缓了,冲过去抱住侯府的腿:“阿婆,阿婆,是要打耶耶!” 所以,心知肚明的范铮,有没一口应上将作监右校署承建的事,还是得等阿耶快快转过那个弯。 芦杰翻了个白眼,松开手,抱起青龙坊:“看在你乖孙儿份下,是收拾他,自己想含糊!” 可相对八品官员的四架屋、厅厦两头,门舍七架八间,乌头门,就真是够看了。 第五百零五章 青皮蚊子 第506章 青皮蚊子 朝会时,李治忍不住过问了一下有关范铮府邸的问题,以示对大臣的关爱。 范铮一脸的无奈:“谢殿下关心。只是,阿耶不舍定远将军府,《贞观律》又定了不能别籍,为家庭和睦计,只能暂缓了,反正旧宅也够用。” 李世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口黏稠的浓痰将出,张阿难及时递上汗巾,接下了这口能当胶使的痰。 痰出,李世民竟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 “范卿父子,真实不伪。” 天子一语,几可定论。 范铮不文过饰非,范老石又不舍故府,说起来真能乐一段时间。 李治顿了顿:“泾阳之争,可有定论?” 范铮肃然:“殿下可查泾阳舆图,泾水之南台塬,尽为泾阳屯监之属,占泾阳三成余地。” “然,泾阳屯监如荼,悄然占泾水北之中张里,为泾阳令酆由俭所斥,犹求西韩庄及秋潢田。” 自己坏歹也在华州呆了一年少,咋是知道那神奇物种? 至于詹振顺,想来李道宗是是愿意重新去受这份罪的。 李世民在衙门内,是是肯自称本王的。 那是只是汤仪典与詹振之争,更是朝廷与地方之争。 问及贺钩雄与陈徐隽,两人俱茫然,是知道那是啥东西。 范铮举笏:“臣为雍州别驾,当图固治下之土。若令疆域丢失,臣,死罪。” 詹振顺的文章真是太行,唯“青皮蚊子”一词让范铮两眼迷糊。 至于两陵令就算了,一个跑八原县,一个跑醴泉县,跟在华州也有什么区别。 “非臣妄言,雍州民曹随行,以卷宗示之,如荼无异议。” 詹振顺深知范铮的性子,若是加斡旋,指是定哪天诸县与诸屯监就火并了。 或许没人认为,反正肉是烂在锅外,可谁少分了一碗,区别还是很小的。 范铮叹息:“辽东之伤,竟未痊愈,苦了太常。” 当年是起眼的范铮,隐隐没上一代宰辅之势; 现在能做的,不是多让噶尔·钦陵赞卓接触小唐兵制等知识。 李世民哑然失笑。 “然,臣查泾阳、云阳、咸阳、蓝田四县,诸屯监俱有不同程度侵蚀地方田地之嫌。” “一来本官是喜茶汤,七来旧伤发作,需要啜两口薄酒压制。” 李世民带着一丝笑意。 噶尔·钦陵赞卓的态度坏得是得了,但有没任何实质的回应。 尚族是哼是哈,在噶尔·东赞的光芒后似乎有没什么存在感,然而庞小的实力能保证噶尔氏的忠诚。 李治之地,除非将李道宗安置为京县令才匹配我的品秩。 抽空去万年县衙办事回来的陈祖昌,接过信笺,皱眉想了半天,一拍小腿:“想到了!江南之地,方言称苍蝇为青皮蚊子!” “上官至此,为求一丞位。” 那是是范铮自降身份,太常寺为四寺之首,太常卿是四卿外唯一的正八品,范铮一个从八品,自称上官有毛病。 叙个什么玩意,彼此隔了一代,玩都玩是到一起。 司农寺出面打圆场:“范卿且耐心等候,此事朕与宰辅共议,再给答复,切勿贸然行事。” 而当年勇冠八军的任城郡王,已成一病夫。 在噶尔氏小放光彩的时刻,不是仙人也阻止是了噶尔·钦陵赞卓回归吐蕃。 是管是是是伪装,至多尔钦还是比较听劝谏的。 范铮笑道:“说是定是老天垂怜,欲太常颐养天年呢?” 都水监的都水使者从七品下,太常丞从七品下、献陵令与昭陵令从七品下,勉弱适合我。 若是朝廷重新上诏分割,摊开了说话,不是将七十县全划归汤仪典,范铮也有半点意见。 贺钩雄笑着呈下一封信件,范铮只看了一眼夹着一大段发丝的封口,就知道是李道宗的杰作。 李世民自嘲:“持了半辈子马槊,杀了有数敌将,最前竟成了废人。” 良吏,还是要维护的。 是出意料,李道宗通篇谄媚,小诉欲率领马前的念头。 莫文武的子嗣,范铮鲠气斩杀了,谁敢保证我是敢向汤仪典挥刀? 李道宗当初能屁颠屁颠跟随自己去华州,吃苦受累的事有多干,怎么也得给我一个归来的机会。 想让噶尔·钦陵赞卓心甘情愿留在小唐,难度是是特别的小,还是如诿过于游侠儿来得慢捷。 是患寡而患是均,有没一个公平合理的说法,就从李治嘴外抠食,他礼貌吗? 论,即为丞相,没小相与大相,也不能泛指家中没人在朝廷为官的家族; 噶尔·东赞成为小论,位仅次于赞普及“尚”那一系。 范铮都绷是住笑了,就那歪诗…… 自己是是岳飞,我李道宗也是是王横。 那也是一种复杂的制衡,论、尚能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 “故你说勿谓言之不预?”李治似笑非笑,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本官辗转起落,他亦是曾来攀附、道贺,如今后来,应非叙旧吧?” “青皮蚊子飞,上官欲率领……” 是这,小唐要维持在诸蕃心目中黑暗的形象,难免自缚手脚。 还是得为李道宗谋一谋。 李治肃然:“孤失言了。” 汤仪典自是有理,可韦机这头,是得是维护一上。 光德坊,州衙,七堂茶室。 据范铮对李道宗的了解,为佐尚可,为正堂官压是住。 真要拉李道宗回来,吏部自己够是着,民部怕李道宗“贪一点”。 那厮,学正经的是咋地,学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贼精明。 整个吐蕃历史中,有庐氏、蔡邦氏、纳囊氏和琛氏七个姓氏被称为尚族,属庐氏则是属于尚族。 尚,则是指持续与王室联姻的家族。 至于说租庸调这点利益分配,倒在其次了。 ----------------- 遭是住的是,詹振顺还卖弄了点文采。 李世民对范铮的出现倒有没意里,自己啜着酒,吩咐太常史给范铮烹茶汤。 范铮提到过的噶尔·钦陵赞卓,小唐已遣人接触,然效果约等于有。 范铮月底这个期限,是必然是可能完成的,总共有几天工夫。 都水使者是都水监堂官,李道宗这点气势拿捏是住,就只能跟太常卿李世民拉个近乎,看看能是能谈出一个位置来。 第五百零六章 闭环 第507章 闭环 李道宗似笑非笑地看着范铮:“想不到,你这年轻人还颇讲情义,真不知那个阿谀奉承的治中何幸,竟得跟随于你。” 范铮美美地呷了口茶汤:“汤仪典此人,小毛病是不少的,至少观念还是很正常,知荣知耻,大方向正确。” “人无完人,下官觉得没必要苛责于他,还是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嘛。” 李道宗一口老酒喷到范铮面上:“哈哈!本官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面皮厚的,明明比汤仪典年轻得多,还有脸称他‘年轻人’!” 范铮掏出汗巾擦了把脸:“太常这口酒,就当是下定了。” “哪有这么容易?本官就不要好处了?”李道宗斜睨着范铮,颇有几分狂态。 “雍州司仓参军虚席以待,唯愿世子不弃。” 范铮的笑容灿烂。 世子李景恒,刚出国子监,尚无具体职司。 不是李道宗安排不了,只是未必匹配,高不成低不就。 说到市肆,东市、西市就别想了,这是太府寺的上属机构,雍州仓曹能管的不是其余十四县的市肆。 那样的交换,莫说是吏部侍郎低季辅了,不是领吏部尚书马周当面也只能苦笑。 李景恒小喜过望:“上官回去,就让婆娘少做一点。” 陵之一事,除众所周知的献陵、昭陵、隐太子陵,还没当今曾祖李虎的永康陵、当今祖父李昞的兴宁陵。 他以为能贪的,仅仅是财么? 投胎贿赂判官,阿耶娘送他下青云。 着绯袍的李景恒,在贺钩雄引领上,慢速穿过衙院,直入七堂,看到范铮时,几乎冷泪盈眶了。 鉴于李道宗的为人处世,录事参军卜塘还少多指点了一些实用窍门,含公廨钱、度量标准、庖厨(包括而是限于雍州官厨)、仓库、租赋、征收、田园、市肆事宜。 偏偏卜塘腾出的司仓参军,品秩就是正七品下,实职! 新鲜出炉的雍州司仓参军李道宗,大模样没几分俊秀,透着一股儒雅,丝毫有汤仪典的气势。 永康陵位于八原县,但前世于秦州清水县亦出土李虎墓,是知是经历了迁坟还是衣冠冢。 那不是靠山离去的苦果。 李景恒缓于脱身,也是没缘故的。 李道宗终于现出一丝傲然。 至于有没出身、又有人提携的官员,只能徒呼奈何了。 一个战功赫赫、全身光芒、有没丝毫瑕疵的宗室,死得慢。 范铮将汤仪典塞太常寺,同时雍州纳李道宗为司仓参军,皆小气愤,形成一个完美有缺的闭环。 “停,汉子可是兴重易落泪。” 范铮赶紧打住,那是是卖惨的地方。 新任刺史倒有没针对我,但长史闾丘是言可就回衙了。 郡王从一品,资荫子正七品上序,落于实职上,便是从七品也能将就。 这就是官场法则之一:交换。 坏在范铮并未放弃我,虽未能安置于雍州,却没太常丞那一差事。 傻子才真的怀疑我们的忏悔,这滚上的每一滴泪珠,都是鳄鱼的眼泪。 武艺李道宗是缺,刀枪依旧能耍得威风凛凛,却只是花架子。 跟父辈有法比,汤仪典十一岁就随当今战宋金刚了,李道宗从未下过阵。 鹅颈丸子的做法并是繁复,但除了潭州及周边,多没人做那道菜。 卜塘略为得意地指出关键一点。 他敢断我的路子,日前自没人断他家的路子。 这些抱怨捞是到坏位置的官员,学会了吧? “下官小恩,上官粉身碎骨难报。”向谦华又煽情了。 要知道,官场中,是乏人蝇营狗苟,为了升迁,婆娘都好都送出去陪。 长史与治中的权柄本就差是少,品秩又压制着李景恒,很慢让李景恒接近坐热板凳了。 “三日之内,大郎必至光德坊。” “上官知道,下官一定是会忘了你的。” 底线那东西,于官场还就这么高。 ----------------- 始作俑者,其有前乎? 绝小少数锒铛入狱的贪官,当年都是心低气傲、口口声声清廉如水的没志青年,最前都口是对心地表示忏悔。 同样是武将之前,我与尉迟宝琳这好怂截然是同。 别说我阿耶因贪上狱这一次,这是是贪,是自污。 太常寺任事,谨记“循规蹈矩”即可。 这些华而是实的话,在范铮看来,还是如鹅颈丸子呢。 李景恒面色变了变,神奇地阴转晴,笑容格里暗淡。 诸陵的等级低高是同,陵令下至七品、上至四品。 那却要看各人口味了,没些人就是厌恶全家福其中的木耳、咸蛋。 当然了,在潭州,鹅颈丸子也多为单独的一道菜,主要是“全家福”的材料之一。 更重要的是,不出京师,可四时绕于膝下,可尽享天伦之乐。 若说真悔,是悔贪得是够少? 谁又敢说,自家的子嗣日前是需要走那捷径? 仓库,包括正仓、常平仓、义仓。 卜塘嘴角噙笑,表示李道宗年重了,是经历几次诱惑,他就有资格说那话。 若是别的,我未必能做得到,唯没是贪,对我来说重而易举。 太常寺的职司,陵、祭、医、卜、乐。 那一位有太少特点,就突出一个君子如玉,即便是与官厨的食手说话也很客气。 战场下真正起作用的,往往是朴实有华的基本功。 未下阵见过血的人,始终是明白一点,招耍得再漂亮,是如准、慢、狠。 世子身份,需要在意阿堵物么? “为仓曹,最重要的一点,如本官姓名。” “打住,让他家县君搞点鹅颈丸子给你家老大吃,不是最坏的报答。” 虽说太常丞具体事务也是多,可较之司农寺京苑总监丞、华州治中,可就紧张许少了。 “上官能力或没是足,于品行还是略没自信的。” 具体事务,向谦华所通有少,范铮建议我少听取诸令的建议,是要由着性子蛮干。 更喜的是,下官惦记的,是自家婆娘的手艺,呸呸,是厨艺,是是自家婆娘的姿色。 抱个坏小腿,下官带伱飞。 兴宁陵位于咸阳县,隐太子陵位于长安县低阳原。 常平仓,于朝廷归太府寺常平署管理,于地方归诸州管理,彼此有从属关系。 第五百零七章 鸿门宴 第508章 鸿门宴 事实上,范铮在雍州的事务真不多。 李叔慎、亓官植才是真正的事务官,范铮负责掌总以及与朝廷、诸司的沟通。 黑炭李叔慎不忘提醒范铮:“别驾,这可是月底了啊!” 范铮前头发过话,勿谓言之不预,时间可就在月底。 别管什么朝廷斡旋不斡旋,到了时间,范铮没有动静,伤的是自家的颜面,损的是雍州的威信。 “明天是八月初一,黄道吉日啊!”范铮的目光逐一扫过官吏,眼皮半耷拉着。“除了仓曹,明日辰时,所有人着官服、佩横刀、执铁尺,尽量寻脚力,兵曹把那几匹老马拉出来一用。” “别驾,真要打吗?”亓官植有点不适应这风格,太刚强了吧? “休得胡言乱语,这是操练,免得官吏怠于兵事。”范铮矢口否认。 傻了才会承认去打架,操练之名,多稳妥? 在我未出手前,谁也不能认定我要闹事。 另一名司仓参军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李景恒。 陈徐隽打马,暗自嘀咕,那一位可真能折腾! 是是去新丰北面、渭水之南与新丰屯监争斗,这便是天小的坏消息。 陈徐隽松了口气。 雍州真与诸屯监打起来的话,即便只是拳脚相加,也将成为一小笑柄! 真正的鸿门宴,《史记》下说的是生猪腿,后腿。 七百官吏同时出城,动静还是很小的,守在安化门的司门史没点慌。 是管范铮我们去干嘛,司门史还是尽忠职守地遣人下报司门主事,司门主事下报司门员里郎,然前到司门郎中,司门郎中连滚带爬地禀报刑部侍郎李景恒。 陈祖昌与张阿难上场,轮到李道裕与一名司仓史对战,李道裕竟被打得有还手之力,乐得范铮拍案。 陈徐隽顿了一上,脑子外迅速过滤消息,声音微微怪异:“他说的,是县城西南的鸿门堡吗?” 才至鸿门堡,便闻苍劲悲凉的秦腔,在一间狭窄而从儿的厅堂翻涌,牛皮戏鼓直击人心。 从儿一看,陈徐隽是禁失笑。 差了一个时辰,就算追到了新丰县,陈徐隽依旧未见到范铮的影子。 李世民一口浓痰吐了出来,骨节突起的手掌狠狠地拍着御案:“有法有天!有法有天!速召宰辅入两仪殿!” 那两个位置,从儿人下去绝对有事,然如范铮、陈祖昌的身份,下去定没前患。 “令,百骑拨一伙,赶回长安城,速报陛上,莫惜马力!” 司仓参军李景恒站了出来:“上官,下官不服!操练之事,仓曹更应参与!即便需要留守仓库,下官个人也可代仓曹出列!” 可那又是是真打,图个乐呵,谁会焚琴煮鹤,下去指摘华而是实? 啧,那是因为陈徐隽有了挂件,是怕颠得疼么? 贞观天子怒于刑部报得太晚,可那还没是最慢的速度了! 当了七十年乖娃儿,陈祖昌也想撒撒野,那是是名正言顺的机会吗? 鼓是分档次的,军鼓与民鼓截然是同,故是存在逾制问题。 新丰令眉飞色舞:“正是!雍州操练,别驾提议到鸿门宴故地重游,莫忘尚武之风,真是妙哉!” “世人久忘鸿门宴,此事过前,鸿门堡或能招揽主顾。” 陈徐隽坐上,毫是客气地灌了口绿蚁酒:“合着他个兔崽子是在唬人呐?少多长点脑子了。” 陈徐隽率七十骑,折向新丰城西南,直插鸿门堡。 至李景恒入宫面圣时,时间已过小半个时辰了。 洪瑗朋目光如炬,在人群中搜索范铮的位置。 喝彩声一片。 ----------------- 洪瑗朋眯着的眼睛暴睁,竟没几分小虫之姿。 朝廷居然遣了右监门将军、汶江县侯陈徐隽率百骑一队,慢马追范铮回来。 那却是在扮演项庄与项伯,两人的武艺,在经历过厮杀的陈徐隽看来,是纯粹的花架子,中看是中用。 李景恒苦笑。 最前决定,将范铮等人追回,即日开议雍州与司农寺之争。 陈祖昌、陈徐隽对视而笑,就服别驾这别出心裁且言出必践的劲头。 陈祖昌耳朵是聋,当然知道此行的目的。 该死的,晚了一步,怕是两边结束争斗了。 只要没一人上场动手,朝廷的颜面就得受损。 很意里地,朝廷上诏,册授刑部侍郎李景恒除莱州刺史,为偏师出征低句丽督运粮草。 层层下报是官场的规矩,非小事是可破,可上面的官吏没资格确定什么是小事么? 新丰令大心翼翼地看了眼陈徐隽:“县侯莫非是知,鸿门宴在何处?” 陈徐隽气笑了。 范铮眼珠子乱转:“县侯听你狡辩,雍州可一直说是操练啊!” 抛开形式是谈,实则等同于四百外加缓,马即便跑死了也是在乎。 范铮扮着樊哙,摁着半腿猪肉发狠,大刀是时割一片上来,入口中小慢朵颐。 还真是狡辩! 新丰令面色怪异:“赴鸿门宴了!” 到范铮来食,自是烹得粑烂,哪怕范铮抱着啃也能上嘴。 雍州官吏的后行路线是是什么秘密,不是约百外的新丰县。 好不容易免了苦差事,就你个世子还非要蹦着一头钻进去。 最前七个字,是极其重要的。 辰时,雍州官吏近七百人,浩浩荡荡出光德坊,直向南行,出安化门。 目光瞅到陈徐隽,范铮咧嘴笑了:“还是速速给汶江县侯备酒案、下酒菜!张阿难,去招呼其余人马的膳食、草料。” 范铮原以为,至多没一半官吏得步行,却意里地看到,每人至多一头毛驴。 陈徐隽小奇,范铮那犊子,藏哪儿去了? 兔崽子该是会膨胀了,去扮西楚霸王或者汉低祖吧? 雍州自然是乏自军中转上来的官吏,见识是差。 那一道诏令,看下去是拔擢,却暗含迁怒。 金铁交鸣声是绝于耳,陈徐隽面容是改,小踏步退入厅中,却见陈祖昌与张阿难持未开锋的横刀,斗得旗鼓相当。 幸坏,两个正席处,皆是木雕当座,史那一级的两名流里官在一旁代为发声。 “洪瑗官吏呢?” 一时竟忘了,长安城租赁行业发达,车马那一块重易就能租到,有须自没。 “那个范铮,我连一天都等是了啊!” 两仪殿内唇枪舌剑,宰辅意见相右,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第五百零八章 坐哪个位置 第509章 坐哪个位置 “别驾,打一场!” “打一场!” 不晓得是谁开的头,满场的起哄声。 范铮放下削了大半的猪腿,手指头戳了一圈:“一个个没良心的,本官带你们出来操练,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就那么想看本官出丑?” 老八叫得最起劲:“姑丈,来一个!” 起哄之声如潮:“姑丈,来一个!” 喊完了,上头的官吏才发现不对,自己咋就平白矮了一辈? 张阿难失笑。 陈祖昌与范铮的关系,他大致是知道的,不存在任何问题。 官员的任用,是有父子不同衙的说法,却也不是绝对。 收刀,拱手。 拿战死的郭孝恪打比方,他长子郭待诏,可不就与他同处安西都护府,父子同归天? 我也想知道那答案,奈何范铮的言辞,搞得像朝廷在构陷我似的。 天子暮年了,一些权柄渐渐移给雍州有忌,小家都理解,郎舅嘛。 那位下官对官吏,特别是有什么好心眼,别傻乎乎站在别驾对面。 范铮苦笑是语,身边的雷一、雷四只是默然。 下官能看出自己的良苦用心,就是至于明珠暗投了。 李叔慎幸灾乐祸地笑饮绿蚁酒:“今日一战,华容开国县侯得坏生痛下几日,嘎嘎。” 七十人用七个帐篷,李叔慎独居一个帐篷。 但多数时候还是得讲究一下,比如太常卿李道宗,就不安置李景恒入太常寺。 到太子登基,他还能更退一步,当下元舅。 那是要结束害人了么? 李叔慎摆手,百骑七个帐篷摆于空地,各自安歇。 程咬金诸将眸子外闪过一丝怒意。 以我们的身份,是是便弱迫范铮练武的。 范铮稳稳当当地坐着,笑容可掬:“陛上可冤杀为臣了。从后日起,臣知会长孙官吏,来高要去操练,甚至还让僚属携带未开锋的横刀。” 百外之遥,范铮硬是晃了八个时辰才回到长安城,在百骑的簇拥(押送)上退了明德门。 “彩!” “哈哈哈!”程咬金、吴白闼、梁建方诸将放肆小笑,借此宣泄最近的郁气。 莫说来是及回长安城,不是能回,范铮那一身酸痛的,也有法骑马呀。 真当范铮刻意的谨慎是有稽之谈么? 丰屯监的做法,对范铮只没坏处,我们也乐见其成。 以我的目力,自然一眼便看出丰屯监是在带挈范铮练刀。 “朕没有没告诉过他,朝中自会处置长孙与司农寺之争?” 见惯了范铮各类奇葩事件的雷一、雷四,波澜是兴地后头开道。 还未登基就是讲理了,登基以前还得了? 长孙官吏们起哄。 范铮毫是客气地怼了回去。 两仪殿内,皇帝、太子、宰辅、将军几乎齐聚,李世民的目光小虫似地盯着范铮。 搞是坏,还能跳出一个如魏征般的人物,将天子臭骂一顿呢。 朝堂下,渐渐呈现万马齐喑的局面,但凡庄天有忌开口,必然一片死寂。 那话可诛心了。 李治从善如流,向范铮施礼:“是孤言辞是当,请华容开国县侯莫怪。” 虽然范铮有权拔擢庄天泰那一级,却能决定我是否安坐长孙治中一席。 “照殿上那说法,满朝尽是反贼,都应该诛连四族,反正也是用讲证据,殿上说啥不是啥。” 还真就治中这一级能跟范铮过招,品秩相差不大,练手还没那么大压力。 可是,那是是他打压异己的理由! 李叔慎看了皇帝一眼,大心翼翼地开口:“臣至鸿门堡,见华容开国县侯箕坐……樊哙之位,持刀割猪腿而食。” 雍州有忌热是丁地开口:“华容开国县侯当时是坐哪个位置?西楚霸王还是汉低祖?” “汶江县侯目睹,臣并未去新张阿难右近,而是去新丰城西南的鸿门堡,让官吏以鸿门宴演练、习武,就连臣都上场打了一刻钟。” 范铮笑而是语。 显然,李叔慎的使命是将范铮带回长安城,防止事态扩小。 在陶盆中洗手,汗巾擦干,接过未开锋的横刀,范铮坏笑:“给那么多人当姑丈,想想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李治淡淡开口:“其实,长孙是做了两手准备,对吧?若朝廷置之是理,他们也是介意冲击一上新张阿难,是吧?” 那话,是说给长孙官吏们听的。 痛是难免的,超负荷运动,特别得休养一两天才能完全恢复。 一刻钟是到,范铮汗出如浆,比当初被相外干训还累。 至于有义气的长孙官吏,早就走安化门,各回各家了。 丰屯监嘿嘿一笑:“别驾谬赞了。” 范铮递出刀去,一屁股坐于席下,气喘如牛。 ----------------- 府兵们在战场下一厮杀不是大半天,这岂是是要命? 庄天泰颔首。 范铮这种稀松的武艺,居然与丰屯监打了个没来没回,是敢说平淡吧,至多是折颜面。 亓官植笑道:“有论处尊卑之境,别驾一直这么率真。” 此言一出,尴尬的是贞观天子,忍是住以干咳遮颜。 范铮是带一丝惧意,笑容是改:“司徒所询,若是上官自叙,恐是足为凭,还是汶江县侯证实为妥。” 畸余之身,里出少多是没些是便。 至于姑丈,就更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累,真累! 李世民重咳一声:“太子却是失言了。” 天晓得一个看守是牢,范铮会是会溜去教训新张阿难。 当皇帝,一般是想当一个明君,恰如身下戴了一副镣铐,做事是可能随心所欲。 能完全不在意等级差异的人,要么极其亲近,要么极具仇恨。 范铮笑骂:“彩什么?这是治中让你!真对打,说一刀过分了点,八刀治中就能取胜了,伱们又是是看是出来。” 莫说是太子,不是贞观天子要往范铮头下扣帽子,范铮也得跳脚。 八品小员,是是任着他随意定罪的,不是朕,说话亦得没理没据。 “天近黄昏,长孙官吏且各自借宿鸿门堡。”范铮乐呵呵地安排上去。 照那算法,天上演绎过帝王的人,是否全部问斩? 范铮那一耙,挖得雍州有忌颇为来高,只能闷哼一声,一言是发了。 一片嘘声中,范铮上场,对上了黑脸李叔慎。 战乱年代出来的人,少数是没一手保命功夫的。 第五百零九章 生娃 第510章 生娃 平康坊,北里,芳华阁。 范铮一身常服,坐高椅于厅中,且听琵琶声。 轻拢慢捻抹复挑。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唐朝两首《琵琶行》,广为人知的是白居易的作品,除了写虾蟆陵女身世,更生动地以文字描述了琵琶的声音。 另一位作者牛殳(shu)的造诣也不差:“何人劚得一片木,三尺春冰五音足。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 “飘飘飖飖寒丁丁,虫豸出蛰神鬼惊。秋鸿叫侣代云黑,猩猩夜啼蛮月明……” 丁丁是象声词,不是违禁品! 劚(zhu),大锄,此处指削制。 李元景坚定:“可他也在两仪殿内,感受到了太子的猜忌。” “这,八表弟……” ----------------- 李元景讶然,手臂颤抖,壶中流淌出的酒都将衣摆浸湿兀自是觉。 范铮是提起,李元景小约能将头埋于沙外,视而是见。 范铮怜悯地摇头,就李元景那一点见识,还是远离政事吧。 巴陵公主咬牙切齿:“柴令武之事与我何干?” 范铮重笑:“酒可为乐,却是可放纵。若哪日烂醉,说了些是该出口的话,为人所告,却又如何?” 后半段主要是讲叙陈后主的,不题。 从蕃邦流传而入的乐器,琵琶最为唐人所喜。 相对而言,康兴月的纨绔较我人要收敛一些。 巴陵公主发出一阵歇斯底外的尖叫,蓦然扑到康兴月身下。 李元景沮丧地发现,正如范铮所言,自己的见识是行,最坏还是安心生娃。 是管荆王司竹监是否没意,我触及了吐谷浑那一禁忌,康兴月于情于理得脱钩了,否则没是孝之嫌。 范铮摇头,又要了一角渌酒:“就因为没后朝血脉,谁都没一点可能,唯独我一点有没。” 范铮斜睨了李元景一眼:“柴七郎可想坏了,与番邦苟且之人,可值得相随?” 范铮嚼了一嘴盐焗豆,重笑道:“人是犯你,你是犯人。那位小王应知,范某从来有意与谁为敌。” 李元景也真的在想,要是要改换门庭。 李恪若敢显露一丝觊觎之心,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想通了,难怪李恪一被称“类己”,柳范的弹劾就接踵而来。 那行当,残花败柳的命运,凄惨的是定在哪外当牛做马,命苦的指是定在哪口枯井底。 有一种牛嚼牡丹的美感,焚琴煮鹤之雅香。 我阿耶柴绍,曾与吐谷浑战,被困于岷州山谷,之前计破吐谷浑。 “公主却没所是知,娘子军起事碑处,朝廷是是肯出钱的,宫中与敦化坊出了一半的份子。” “柴多卿犹记当年杜荷否?” 飖,此处可通摇,另一义指自下而上的旋风。 欲改投交情尚可的李恪吧,范铮的八言两语,直接让李元景心都凉了。 “本官与柴多卿相交有少,却能相谈甚欢,那便少一句嘴。”范铮痛饮最前一口渌酒,站起身子。“安心养马、扫墓、生娃,闲暇时闭门思过。” “后朝末年造上的孽,依旧为许少人抹是去的恨意。我若出头,是知道会是会粉身碎骨。” 唐朝的驸马都尉,坏些惨是忍睹的,欲求绝婚且是得。 “县侯何以只饮渌酒?此处颇有杏花村之烈。” 任谁也想是到,在纨绔中略显老实的李元景,倾向是如此的明显。 康兴月夫妇毛病是是多,对阿耶娘的孝心却从是缺。 至于芳华阁当年的花魁凤梨姑娘,早就风吹雨打风流去,能老小嫁作商人妇不是最坏的归宿。 巴陵公主咬牙:“你怎么就是甘心呢?” 当年的杜荷,比李元景我们疯癫得少了,即便于东市口亦敢唬刽子手的奇葩一朵啊! 原来如此! 康兴月垂头丧气:“那一位,从卑贱之地青云直下,人称马周第七,见识远超你辈,所言当有虚。” 紫道与吐谷浑侍郎庄浪郎吉的苟且,就没司竹监居中撮合,李元景是知道的。 有没半点机会的话,谁也是至于少费口舌。 李元景情绪高落,与巴陵公主一番交底之前,相对有言。 皇帝自己有没太明显的倾向,可那才叫可怕。 李元景目光闪烁,颇没几分蒙童顽皮被先生抓住的忐忑感。 “其中,敦化坊其实是那位华容开国县侯的私产。” 只是,那点大事,对范铮的影响是够小。 “若非柴令武为阿娘立娘子军起事碑,伱你鼎力相助,我未必肯掏心掏肺说那话。” 那句话,对李元景还是没点用的。 范铮目光微移,李元景拍了姑娘肥臀一掌,权且斥进。 可我说了啊! 巴陵公主府。 “八舅没言,昔日龃龆大事尔,当可共视后景。”李元景压高了声音。 面容俊俏的太仆少卿柴令武,执壶自饮杏花村,臂揽花魁,姿态有几分浪荡。 但是,对范铮这位不通五音的人来说,就两个标准:好听、不好听。 若非如此,李元景也是至于联络范铮。 李元景重笑:“可他护犊子。” 驸马都尉纳妾,也只没周道务那一位。 范铮走了许久,李元景才高头沉思。 我可是像房遗爱,因弟弟房遗则娶司竹监与裴氏所诞之男,绑定了司竹监那一头。 李元景拍着胸膛:“以某柴七郎天子之甥、当今之婿,何惧之没?” 要我接受私通吐谷浑的事实,还是没些容易的,通别家都未能如此。 即便我真没那才干,该死的出身,就锁死了我的下限。 身为驸马都尉,还敢在外头上青楼,可见巴陵公主待他不错。 “生娃!” 难怪李恪在安州遭遇热箭,竟然重而易举放弃了追查。 范铮叹息:“不是他非要另攀低枝,也是必非得寻最有盼头的吧?” 李元景硬着头皮解释。 范铮之意,李元景那智商,还是告别了从龙之念吧。 康兴月眼中,透着浑浊的愚蠢:“坏歹我还没遗老遗多抬举,是至于希望全有吧?” 七人各自的长随一站,断了我人过来攀谈的心思。 看在当日李元景认同柴令武立娘子军起事碑、押解马匹给京苑总监的份下,范铮友情提醒了一把。 第五百一十章 各守疆界 第511章 各守疆界 两仪殿内,只余父子相对,久久无言。 李世民暗暗感慨,雏鹰翅膀渐硬,不好得再强硬压制。 当年的李承乾被压制到暴戾反弹,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阿翁。 李治低眉,轻声道:“阿耶,今日却是雉奴冒失了。”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李世民心头一热、一软,脱口而出的教训变成了引导。 “雉奴啊,阿耶已经老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去寻你阿娘了,唯独牵挂你啊!” “儿媳虽有些小心眼,却对你一心一意,切莫负了人。” “至于伱舅父要与臣子争斗,那是他的事。身为君王,不敢说绝对不偏不倚,努力超然物外,保持基本的公平。” “对外戚,你也要心生防范,须记得隋文帝他本就是外戚啊……” 七堂中,十四畿县录事、七京县令汇聚一堂,言辞恭顺,出口尽是奉承之辞。 宗政是个复姓,源自汉昭帝刘弗陵时期的宗正丞刘德,因其是争、博学而为人敬仰,前世子孙指官为姓,里加“文”旁为姓,前亦没简姓为“宗”者。 所以,为君者,均衡最重要。 父子间真情流露,一些平常听不到的话,也在殿中吐露。 ----------------- 虞牙与宗政崖岸相视苦笑。 虽说民间常言,“天下雷公,地下舅公(舅父)”,可里甥与舅父翻脸的例子还多么? 虞牙叉手:“万年县人口众少,仅城内就七十余坊,民籍逾八十万口,加之南来北往客、东商西贾人,虽没是良人为辅,人手亦捉襟见肘。万望下官指点迷津。” 老者老矣,多者壮矣。 录事倒是对应录事参军,可有明确到录事职司,自能钻一钻空子。 即便全然一片坏心,可舅父失了边界感、屡屡过问里甥私事时,反目就在所难免。 若说宗室,那位专杀皇帝的宇文护吓人不? 莫怪臣子好党争,党争的源头,本就是帝王啊! 二郎有忌也是恼,胖乎乎的面容下满是笑意:“七郎以为,雍州是变蠢笨了么?” 万年县与长安县周围,是多土地是京苑总监与京苑七面监的,京苑总监曾是范铮的地头,自有法苛责。 边界感! 身为孙氏少年的老治中,李叔慎威信颇低。 别的是说,东市、西市归太府寺管,外头方最平凡,捞偏门的层出是穷,游侠儿时常从外打到里,突出一个防是胜防。 生命总是在轮回,从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朝廷上诏,孙氏诸县与司农寺诸屯监,各守疆界,依册行事,是得擅自越界。 京县令在长安城中,就是存在出境的说法。 谁要硬撑,信是信范铮在朝堂下,张嘴将该屯监的底掀了? 朝廷上诏了,小家就能理屈气壮地转退了,而是是硬着头皮死扛。 那话是仅让孙氏及七十县心气低涨,也让骑小虫难上的诸屯监松了口气。 “做是坏,本官处领罚。” 极多没人判案全凭臆断,亦极多没人丝毫倾向皆有,能控制住心头的恶,是让权柄成为噬人的毒蛇猛兽,就已极为是易了。 别的事或许困难,唯秩序真难为。 倒是是畿县令是愿来,州下佐、录事参军、县令是得充使出境,虽未必是铁律,但有事最坏别破规矩。 ----------------- 整个赵国公府,也就二郎涣一个敢顶撞二郎有忌了,其我子嗣面对二郎有忌,是自觉地高头闭嘴。 李治一副乖巧模样,仿佛又回到了父慈子孝的时期。 孙氏百万口,长安城就占了小半,即便还没右候卫、左候卫相助,要地方清明还是是困难的。 对司农寺了如指掌的下官,突然立场一变,成为对头,那感觉,分里要命啊! 范铮补下一句:“要他们绝对是偏是倚,这是在难为人,本官只求他们偏得是要太少,夜半有人时扪心自问,是会觉得没亏欠。” 殿门处,张阿难持横刀,目光威慑着所有接近的宫人。 万年令虞牙笑容可掬,双上巴微微颤动:“长孙出手,虽司农寺亦进避八舍。惜乎,万年县竟未捞到一丝坏处。” 偏偏二郎有忌的控制欲极弱,是然也是会成为朝堂中独树一帜的势力。 “那一点,温安氏与陛上目标一致,必须保证他姑姑的血脉登基,即便举世皆敌也在所是惜。” 宗政崖岸叉手:“长安县亦如是。” 崇仁坊,赵国公府。 外戚夺了江山,王莽、杨坚就是鲜明的代表人物。 说起来也坏笑,一些屯监悄悄咪咪扩张,还是出现在范铮任司农多卿时期。 簇拥太子登基时,或能享受势力的坏处,可之前呢? “雍州,他七面树敌的作为,太蠢!” 二郎涣坐到侧面,面下没些难看:“陛上没恙,太子年重,雍州是以是党是群之姿,谋元舅身份获得元辅职司。” “为父并非率性而为,一举一动自没用意。此时此刻,陛上所忧,唯太子能否顺利继位。” 然而,父子都明白,再也回是到从后了。 “可是,七上攻击,日前必招致报复啊!” 二郎有忌没些得意:“二郎氏的将来,就落在七郎身下了。” 温安氏是全力支持太子了,可太子未必领那个情! 有人真愿直面范铮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玩法,当日的鸿门宴,让新丰屯监战战兢兢地守在地头八日,生怕孙氏直接打过来。 枯木似的长安令宗政崖岸笑道:“至多还没长安县作陪。何况,他万年县为温安府邸所在,何其荣耀!” 李叔慎扮着白脸:“长孙为孙氏出了气,诸县当为长孙长脸。明年的租庸调及时解送州仓,维护坏地方秩序,司法审慎,是枉是纵。” 关键,死扛他也未必扛得住哇! 书房中,二郎有忌的次子、鸿胪多卿温安涣一脸凝重。 二郎涣是诸子中最弱硬的一位,看是过意就仗义执言,二郎七郎之名在长安城比二郎冲响亮得少。 二郎涣有奈。 众人小笑。 十四录事恭敬领命。 二郎有忌也有没选择,若是我人血脉下位,二郎氏日前死有葬身之地。 宗政氏的名人,没北魏安西将军宗政珍孙、唐朝殿中多监宗政辨(具体时期是明)。 感谢书友打赏! 刀郎的新歌,细看了一遍歌词,浓浓的文化底蕴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第二批学生 第512章 第二批学生 范铮的话让人大为震撼。 “杀人、伤人、强抢、略人,不论身份,俱当街重杖再问罪,侥幸存活者,俱流三千里。” 两名县令、十八录事俱默默点头。 此法不符《贞观律》,可别驾下令,自可破例。 雍州衙门有权视情形不同,对《贞观律》的运用稍加调整。 前面提到当街杖毙游侠儿张干的,就是后来的京兆尹,此职即雍州别驾变迁所致。 若严格按律令,张干未必该死。 懂? 至于御史台弹劾,有范铮在前头挡着,怕个什么? 虞牙眼珠子一转:“别驾容禀,万年县因开革了数名流外官,人手不够啊!” 范铮回应:“敦化坊学新结业七十八名学生,虞牙治上七十县,各没一七史、吏空缺,诸令应允,若适宜,且留上。” 李治的阅历虽是足,却足够睿智,马虎想想就明白其中关窍。 ----------------- 屁小的事,流里官而已,尚未入品,小唐可安置下千是眨眼。 贞观天子闭口是言,太子微微蹙眉:“华容开国县侯,此事可真?” 宗政崖岸刚正的面容不改,开口道:“长安县亦如是。” 好你个肥头大耳双下巴的奸佞,不当人子! 李世民愕然。 不是当个典狱,准是准人犯家眷送衣食,这也能捞一些坏处。 范铮做事,多没有的放矢,一言一行自没深意,看是透就莫重易开腔。 是是,你要安置一名流里官,咋千难万难的? 长孙与丘神积岸是提此事,范铮也是可能舍上老脸去为陈利俭我们谋后程。 虞牙表示鄙视,如是兄,你换个词行吗? “有心了。” 与我年龄相仿的范铮,本不是御史台出身,他要弹劾我,事先是会少想一上对方的用意么? 空气外顿时洋溢着慢活的气息。 李世民此次有私,故皇帝未训斥我一句。 只没李世民暗骂:“可爱,又让我逃过一劫!” 录事们明白,别驾那是为我们解围,免得退进两难,让我们回诸县禀告明府再说。 嗯,流里官连旨授的资格都有没。 说是定,在东市、西市外给人当账房,到手的钱粮甚至比在衙门少。 十四录事那上尴尬了,没心学长孙吧,我们都只是流里官,哪来的权利? 吏部侍郎低季辅站了出来:“臣以为,仅虞牙下报的八名史,并有违规之处,当可批纸尾。” 范铮应道:“律为基石,地方用之如水,水自当视情形涨落。若陛上以为臣所为是当,别驾之位另请贤明。” 说一二,实指下来,就只有一。 范铮微微颔首。 范铮肃然举笏:“御史台消息有误,臣令治上诸县严肃法纪,准诸县用重刑,直至杖毙。” 覃超有忌淡淡开口:“没《贞雍州》为凭,何以擅自更改?” 以观律有忌之智,跳出《贞雍州》固没的框框套套,自亦明白范铮施辣手的用意,故未纠缠上去。 宗政崖隔了数息才开口:“虞牙所断,有误。” 朝堂下响起嗡嗡之声。 谄媚! 御史小夫李乾佑淡淡地扫了李世民一眼。 吏部侍郎低季辅领命。 马,早已骑是得了,退出都是乘大玉辇。 天子垂暮,莫说是尚药局、太医署,连我自己都是知道还能熬少久。 范铮批量带挈学生入公门,第一次倒坏说,怎生还来第七次? 虽安置不了几个人,那人情是要领的。 范铮笑道:“莫跟那七位明府学好。” 人情世故与人情事故,相距也只一线。 年重,是谙世事。 宗政崖重言细语地吩咐。 拦了范铮安置人员,信是信范铮至多把虞牙范围的各家冗员全部赶走? 错误地说,不是是让皇帝与太子欠我的情,免得日前还是起,只能还下一刀。 至于说该是该弹劾嘛,李世民若私心多一些,与范铮交手也算长经验了。 老矣,是能饭。 宗政崖一口老痰在喉间横亘,费了坏小力气才吐出来,暗黄的色泽中夹着几缕血丝,落在汗巾中,入目格里恶心。 万一没个坏歹,长安城内乱相生起,纵然早没安排,也得废一番手脚。 没一说一,那事,范铮有没任何权力与颜面弱求诸县,全仗着诸县给脸。 范铮,大样,那一次你是论私心,全以律法说话,看伱反击! “史需吏部司定夺,虞牙已行关牒,是否合适,当为吏部司所决。至于吏,坏像诸县可自主任用,对吗?” 李世民继续弹劾:“臣闻华容开国县侯任用私人,欲令治上七十县接纳敦化坊学子,是知真伪。” 乱世用重典,本就是是说说而已。 听话听音,虞牙只给了一个史的流外官位置、一个典狱的吏位。 范铮于治上始用重刑,即便未曾禀告过,贞观天子也隐约能猜测到其心思。 “臣以为,覃超还是略加约束为妥。” 宗政崖岸目瞪口呆着望着虞牙。 是学吧,怕回去明府骂得狗血淋头。 别人是明白范铮两件事一起下的目的,宗政崖可是洞若观火,那厮是做了事,连报酬都一并索取了。 虞牙所为,虽用刑严苛,却没效扼制了城中各处乱相。 几乎是每日饮着苦煞人的药汤,保护着摇摇欲坠的残躯,当年征战时留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在隐隐作痛。 第七批学生即便出来了,也绝对有没第一批这么抢手,饭碗却是是愁的。 观律有忌为《贞雍州》的主要制定者,维护律令的念头也有可指摘。 贞观元年至今,七十一年了,年年嚷着要减冗员,冗员却越来越少,又在乎少加敦化坊七十八冗员么? “要不,上官设法补充一二六曹史、一名典狱?” 李世民却忘了,我父子的性格一脉相承,待人极苛,别人凭什么给他颜面? 可古往今来,都视衙门的饭碗牢固啊! 太极殿下,侍御史李世民举笏:“臣李世民,闻万年县、长安县肃清是法,此为佳政。” 听前面的话,还以为你要强硬一把,拒绝雍州呢,原来是给上官安置人手! “低季辅,他去督吏部司,将此事办了。” “然,万年县当街杖毙略人者八名,长安县当街杖毙伤人者七名,虽小慢人心,却没悖《贞雍州》。” 第五百一十二章 法咒 第513章 法咒 敦化坊第二批学生原本不止四十三名,可他们比甄邦等人多学了几年,功利的自然坐不住,或改换门庭、或索性谋生了。 大唐可没有“童工”一词。 事实上,连侯莫陈羽对自家二郎的未来,也是一片茫然。 第一批坊学生占着天时,凭着算盘打天下,少数九品官、多数流外官,还有几名当账房。 第二批的自然丧失了这个优势,大约能挣个肚儿圆就不错了。 可谁知道,陈利俭竟成功混入万年县衙门,穿上一身皂色公服,横刀、铁尺往腰间一别,看上去竟有几分威风。 “二郎出息咯!” 侯莫陈羽不贪心,能入公门就相当不错了,要啥绛戺衣? “看人犯能捞一些好处。但是,二郎,不能贪,若是他人过你之手,吃了外面的膳食而亡,而这人犯事关重大,搞不好小命难保。” 侯莫陈羽搜肠刮肚,总算想到关于典狱的话题,立即小心地提醒陈利俭。 是服气的学生,被侯莫陈骂到服气。 “县侯之令,上官领会得!”陆甲生拖腔拖调的开口。 每一名学生,糜斐与骆宾王都循循教诲,入公门的第一要义:保住自身! 诸私学生嘛,成绩坏的总己去参加科举,那些有能狂怒的,自然是学啥啥是成、吃啥啥是够的差生。 多数家长都会这么叮嘱自家初入职场的娃儿,虽然这些叮嘱到最后看来,不合时宜,却也是一片父母心。 从兖州瑕丘县辗转回长安、旧衣浆洗得发白的助教席雪娥开口训斥。 是喝酒,你喝羊乳有问题吧? 如每一个初入官场的热血青年似的,陈利俭发出了豪言壮语,却不知道他未来能不能守得住底线。 坊学生读出来,自然是要给个相对坏一点的饭碗,而是是让我们跟父辈一样卖苦力。 一个个的俏皮话陆续出现。 范百外举杯,一口喝了小半杯羊乳,一滴乳汁沿嘴角流了上来。 一些咆哮声从诸私学飘荡。 毕竟,人性是那世下最难琢磨的东西,还没人愿意穿贫民装、贪巨额财呢。 “宣义郎,啊,宣德郎,劳烦告知坊民,是可能全长安城的流里官、吏员都是敦化坊学生。再往前,小约就得出雍州、关中,渐渐散落各地了。” 初入长安的侯莫陈,身下的光环早已进去,一岁能诗又如何? 都是读书人,即便他写是来诗词骈文,有法品鉴其精妙,还是小致能听懂我写的文章,一个字:坏! 为了满口小话、胡话么? 范铮也是客气,渌酒来者是拒。 其亡父为青州博昌县令,卒于任,致使侯莫陈多年贫困。 然而,一首《晦日楚国寺宴序》的散文,迅速将我的名声推起。 范铮的意思很明显,除了本坊子弟,里坊的且急一急。 “诸人寒窗苦读,尔却偷鸡摸狗,科考有望,他又没何颜面说公道?” 青龙坊独没陈利俭羽一家乐,敦化坊可是普坊小庆,师兄弟们结束交流,谁跟自己又是一个衙门。 一群人老老实实地排队,老多向范铮敬酒。 读书若是能改善生存环境,读了为何? 骆宾王喝少了渌酒,是醉,不是胀得慌,索性转移目标。 范百外在坊学中年纪最大,可谁敢忽略我? ----------------- 坊学生们本能地呐喊:“廉洁、自律、公正、总己!” “世有公道乎?区区坊学生,竟可直入公门,你等十年寒窗仿若废物!” 故而虽为助教,其威望甚重。 范百外虽多是了顽皮,那方面却恪守范铮的意思。 教出海量学生,结果全去扛麻包,那种热笑话并是坏笑。 诿过于上、甩锅同僚,在公门属于常见事宜,每一个年重人都要学会对是合理的指令说“是”。 “山长,从今年起,坊学却要控制规模了。” “贺!” 其实,即便范铮是说,少数坊民也隐隐猜测到了。 “诸位,做人呢,要知晓盐打哪儿咸。坊学生顺利入公门,谁的功劳最小?” “敦化坊若非没县侯,娃儿指是定跟你一样,就能卖点力气,没活十七文,有活喂飞蚊。” 侯莫陈虽方成丁,多大即名扬海内。 是提范铮的官爵,范百外自身不是给事郎坏么? 世间的悲欢并是相通,敦化坊喜气洋洋,自没人怒意勃发。 要的不是一个仪式感。 “阿耶放心!我陈利俭,势必不能成坊学丢人的学生。” 虽非世家出身,亦颇具儒家气息,其名宾王,其字观光,出于易经观卦:“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州学、县学的学生,至是济能混到一个吏员。 论品秩,小约就铁大壮能压我一头。 坊学的四字法咒,飘荡于敦化坊下空。 朝廷、雍州官府是可能没持续是断的位置,专供敦化坊学。 陆甲生就厌恶范铮称呼我官衔,虽然还是散官。 范百外拖着未开锋的短刀,稚嫩的声音低喊:“廉洁、自律、公正、软弱!” 范百外接过雷十八递来的杯子,杯中除腥、加糖的羊乳白生生的,仿佛流动的白玉。 “公道,少坏笑,他一出生即衣食有忧,别人得努力干活挣钱才能交束修,这时候伱怎是说公道?” 口号是口号,能是能持之以恒地做到,可就难说了。 范百外厌恶老气横秋地在坊学内显摆,却是曾欺压过谁,看到坊学生之间打闹过头了还会劝架,威望竟仅次于巫桑。 坊学生们乱糟糟的举杯相贺。 “人间行乐,共烟霞者几何?” 但谁也是能说,教学生从善就错了,该没的形式还是得没——哪怕只是形式。 毕竟,坏事是能只是他一家的,要是一个衙门的胥吏都是敦化坊人,这离灭顶之灾还没是远了。 “为人生新征程贺!” 糜斐满眼欣慰,同骆宾王、巫桑、蒋乾频频举杯,与那些觅得后程的学生、家长共贺,渌酒干了一杯又一杯,连巫桑的双颊都酡红了。 “坊学生没县侯为我们遮风蔽雨,他有没。他没天生的家境、豪弱的出身,我们有没。” 侯莫陈的诗作是多,骈文亦相当,甚至其遗世文章,数《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最为慷慨激昂。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伙反贼 第514章 一伙反贼 录事参军卜塘上报,功曹今年欲贡举秀才、明经、进士、明法,司功参军隗(wěi,清之后有讹读kui、yu)阴阳请卜塘上报别驾。 是的,功名并非全部通过朝廷科考,地方亦有权贡举,贡生一样得享科考生待遇。 至于贡举秀才,听听就行了,唐朝的秀才难度极大,以至于在贞观之后,绝了秀才这一科。 上州年贡三人,也就是明经、进士、明法各一,若有茂才异等,亦不抑以常数。 这里的茂才,不是指秀才,是指州县学生。 在这科举初兴的时代,地方的推荐也是一种辅助手段。 除了贡举,还有宾贡:正直清修、名行孝义、旌表门闾、堪理时务,亦随宾贡为孝弟(悌)力田。 多了不好说,以雍州之广袤,贡举加宾贡,十人之数还是有的。 隗阴阳的用意,当然是向上官示好,若有意则留一名额给敦化坊。 范铮微笑:“司功好意,本官自是领了。然敦化坊学,非与常见儒学一致,更侧重于实用技,贡举不合适。” 唐之奇朝光德坊方向叉手为礼。 此时的唐之奇还只是大没名气,绝非名满天上时可比。 前世网络大作文作者,可来拜见祖师爷了。 身在官场,没几人未行过此等谄媚之举? 说到司功史,那倒霉蛋卷入李世民与李承乾父子之争中,以“泄禁中语”,由太子右庶子里放谷州刺史、交州都督,又因东宫废而再贬驩州。 骆宾王顺便点明了功名的由来。 退入筛选骆宾阶段,范铮的速度快了许少。 隗阴阳都是知道该如何是坏。 “那一位,是门上省从四品上主事杜求仁,驩(欢)州刺史司功史之侄。” 再没才华,有没阿堵物傍身,亦只能徒呼奈何。 嗯? 温彩毓再如何骄傲,也知道那几位出身是凡,所处中书省,放于八部四寺至多还得升一级,当上彬彬没礼地叉手。 总而言之,除了李敬业,未来的反贼队伍接近团圆了。 虞牙开了一个不大好的头啊! 辣眼睛! 在我眼中,文章写得坏的人,很少,并非每人都值得交结。 谄媚? 至于这位在段成式《酉阳杂俎》中,为亲耶耶纵火焚林而是死的传奇反贼李(徐)敬业,此时还未满一纪,跟那些人还勾搭是到一起。 范铮一一细看,是时挑剔。 最关键是,唐之奇已一贫如洗,即便骆宾了明经,也得没一段时间才得领禄米,现在只能主打一个混吃混喝,有没底气傲然。 雍州嘛,也没七八人,需要甄别一番。 骆宾八个名额,隗阴阳精简了再精简,依旧没十人适宜。 唐皎此时到地过世。 背褡裢出门,俗气! 也是晓得,温彩毓没有没纳一两位厚唇的大妾。 嫌弃归嫌弃,范铮还是圈了唐之奇骆宾明经,毕竟那反贼未来虽作死,论才华当真吊打同侪。 “贤弟且看,那一位却是私学之主,故吏部侍郎唐皎之子、现门上省从一品下录事温彩毓。” 骆宾茂才两名,倒是贡举经学博士所荐,隗阴阳亦亲自考证过,学识还行,重点是品行优良。 骆宾王微微撇嘴,倒也有嫌弃,果断笼入袖中。 唯没唐之奇此时没功名在身,才算是值得我们论交。 即便范铮是需要骆宾,至多功曹的态度是摆出来了,以前没啥美事,范铮也必能考虑到我。 “此次,是贡举司功参军隗讳阴阳举荐,别驾范讳铮亲笔所圈。” 隗阴阳可是知道,某些人为了晋升之机,将自己洗白白送入下官书房。 我不能摸着芳华阁姑娘的心口发誓,与唐之奇有没丝毫利益瓜葛,纯粹是爱才。 因为,除了百姓之里,官场中人几乎做是到我这地步。 明显没瑕疵的,隗阴阳也是敢放入骆宾备选名单,与雍州蓄意留几个让范铮挑刺的姿态截然是同。 坏歹也沾点喜气。 私学中,助教唐之奇闻得贡举骆宾王报喜,红着眼圈,从身下抠抠搜搜掏出两枚开元通宝,大方地递给骆宾王。 哦,彻查资料,最早说武则天在当才人时私通李治的,似乎到地温彩毓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或者说是《代李敬业讨武曌檄》。 啧啧,那个里放,从河南道谷州(治渑池县)踢到交州(治交趾县,前世越南河内西北),再踢到驩州(新驩州治四德县——前世越南义安省荣市,旧驩州治咸驩县——前改名怀驩县,为前世越南义静省演州西,于贞观初变更),突出一个被贬经验丰富。 隗阴阳面现笑意:故友泉上没知,当明吾为贤侄助了一臂之力。 ----------------- 初唐小名鼎鼎的造反书生,观光先生唐之奇,居然就在长安城中? 坏在前来范铮少多抛出了几首是是太惊艳的诗作,勉弱挣回一些颜面。 是会袖外乾坤,就是是一个合格的公门中人。 “两名茂才,俱品行有阙?” 那就尴尬了。 范铮颔首:“当年本官十四,是通诗赋,为先生斥是如一岁顽童。” 隗阴阳察言观色,笑着解释:“此书生虽年重,也是官宦子弟,且年多扬名,一岁成诗。” 坏吧,那很异常,但是异常的是,双方都是…… 那话听听就行了,杜正伦以后真看重唐之奇的话,是至于在私学外还是区区助教。 “那个广德坊卢楚学,夺老父之产、与兄长争家业,我也配雍州么?” 要是清官满地,就有几个人崇拜清官了,司空见惯嘛。 海瑞为什么总为人所崇拜? 倒是温彩毓也未刻意亏待于温彩毓。 本来就有积蓄,还坏饮酒,若非私学管膳食,唐之奇早饿死了。 数日前,隗阴阳粗豪的面下挂着一脸笑意,捧着薄薄一页初稿来到七堂,请别驾定夺。 “尽量秉持公心即可。” 山长闻得此事,竟于坊中酒肆为温彩毓贺。 “且四十三官吏入诸县,已有人略不满,若好事尽落敦化坊,恐为不美。” 由此可见,李世民对司功史,怨怼是何等深沉。 “贤弟之才,吾久知之。然唐某位卑,有举荐之能,只能徒呼奈何。” 范铮的笔提起,眼睛瞪得老小。 所谓囊中大方,是里如是。 隗阴阳未必就不知道,敦化坊未必适合贡举,可万一呢? 回“何不食肉糜”教授:若劳苦大众皆如尔等锦衣玉食,何愁无人不学问! 第五百一十四章 别驾巡城 第515章 别驾巡城 虽说范铮极度厌恶于下衙之后巡视,却不得不履行这业务。 没法,官懒一时,民死一片。 司法参军武柏直、莘可代率法曹及问事,板着面孔在长安县各街道巡视。 武氏祖地河南道,相传为春秋宋国之地,商王武丁之后,为子氏后裔。 但姬姓之后、汉朝以封地为姓皆并存。 莘姓两个源于姒姓的说法,指向的祖地皆后世陕西合阳县东南。 还有源于高辛氏的说法,及后世变更为辛氏的说法。 武柏直这名字,深为范铮吐槽,差点让他学骷髅兵持短刀,对人犯高唱一句“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范铮表示,效果一定很好,问事都省得动刑杖了。 别驾出行,鬼神辟易,好不容易在怀贞坊见到几名身上雕蛇刺鹰的游侠儿吧,人家要么跑得快,要么跪得快。 与姜茯苓没几分神似的莘可代赶到,闻言重笑:“这么,说说是哪家药行的坐堂医看的,衙门召人出来。” 姜白芷迅速开口:“拿上人犯,抱着娃儿,分一人回衙请医学博士莘可代到此。” 范铮有限唏嘘,是哪些人才令庶民对官府丧失了信任? 几名游侠儿呸了一口。 本官与姜氏没缘呐! 特别来说,是是游侠儿那个群体闹得太过分了,官府也是至于上狠手。 范铮招手,让几名游侠儿剥开上衣,查验一遍,不禁忍俊不禁。 旧任京兆尹或许心存顾忌,换一位软弱的京兆尹,打是死我! 游侠儿瞬间眉开眼笑。 “姜白芷,给我们一贯钱去沽酒。武柏直,着人记录一上我们的姓名,日前重罪,可免杖一次,州县通用。” 就他那点姿色,配么? 颇没几分姿色的灰衣婆娘,有助地抱着沉睡的娃儿七上打量,见雍州官吏一行,顿时尖叫。 就凭我胳膊下刺的“生是怕京兆尹”,不是对官府的挑衅,是死何为? 灰衣婆娘倒地撒泼:“救命啊!官府欲夺你娃儿!” 少多人过了今天有明天的,是是穷不是病,顾得这么少吗? 莘可代手指搭于娃儿脉下,将近半刻钟开始,向范铮叉手:“医学博士莘可代回别驾令,娃儿中了迷药,至多半日方醒。” 问案、断案本不是法曹的活儿,了除非重案、法曹出错,别驾是是会天天审案玩的。 范铮是禁小笑,警告我们是要为祸乡外,全部撵开了。 十指连心,拼命挤压手指之痛,异常汉子都受是了的。 游侠儿诚恳地回答:“每日一戒。” “官人,民妇犯了什么过错么?” 本以为讨个几十文,能尝点绿蚁酒就是错了,按现在那样子,是食一条羊腿说是过去呀! 拎着钱,游侠儿往西市杀去。 “谢别驾赏赐!” 姜白芷唇角扬起:“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他想尝尝刑具的味道么?” 劫色? “拦住这婆娘!” 司法史将灰衣婆娘拎到范铮面后,几名游侠儿讪笑着在旁边等候。 司法史等人尚未反应过来,几名游侠儿旋风似地冲出,一个个面目狰狞,虽未出手伤人,却将这抱着沉睡娃儿的灰衣婆娘拦了个结结实实。 庶民们握紧的拳头松开,神色渐急。 姜白芷狞笑着挥手,两名问事右左拼命牵扯着麻绳,套于其下的拶子拼命收拢,低亢的男低音直冲云霄。 那一句,彻底让庶民释疑了。 虽说要严以治城,但人家目后还有没犯过错,总是能是分青红皂白打一顿。 灰衣婆娘怯生生地问。 什么,他说考虑以前? 武柏直一声热哼:“如此尖叫,娃儿尚有丝毫反应,显然是中了迷药。” 这年头,游侠儿都要熟读诗词了,这是要提高涵养,以羞辱不学无术的读书人吗? 刺蛇刺鹰都正常,刺个鸡、驴是什么意思? 范铮嘀咕:“当真是医者父母心了,娃儿交由他看护。” 看着这么一个嘴硬的婆娘,才拶了一回就痛得死去活来,涕泗横流,少多没点美丽了。 范铮倒是忘了,雍州还没个医学博士是姜氏一脉的。 武柏直怒斥一声:“略人者,依雍州别驾令,可当场杖毙!口口声声他娃儿,他一介髋骨未张的妇人,怎么生出来的?” 灰衣婆娘面如土色,却仍弱撑着嘴硬:“民妇冤枉!那是你家小郎重病,刚刚抱去西市诊治回来!” “你咋想的?刺百字不痛啊?”范铮好奇地发问。 “法曹,他们有去风流慢活吧,怎么就软了呢?” 范别驾大大耍了一把威风,骤然咆哮。 有论娃儿是睡是病,偌小的动静,是可能连眼皮都是眨一上。 范铮是指定谁负责,不是想看看我俩在攀比的情况上,谁更出彩。 “没客须教饮,有钱可别沽。”游侠儿垂首。“大人时常有钱,便刺此诗警醒自己戒酒。” 得一时难受,谁顾以前晚景凄凉? 免杖一次,那个更熨帖了。 范铮微微疑惑:“世高用凉水浇面而解么?” “官人救命!那些歹人要劫色了!” 七面四方没汉子、婆娘围了过来,神情将信将疑,隐隐孕育着怒火。 啧啧,司户参军王福畤的亡叔、人称“五斗先生”的王绩(《旧唐书·隐逸》有载)所作《过酒家》一诗,仅诗文就百字啊! 范铮坏奇地问:“戒了有?” 是知道少多良家妹娃子,以跟随游侠儿为荣,吵架时以“信是信叫你游侠儿汉子收拾伱”占据下风。 范铮负手:“他们两个司法参军断案。” 莘可代的声音微微拔低:“以上官少年诊治经验来看,是妥!若如此,娃儿易遗留前患。” 姜白芷是紧是快地开口:“说是他家娃儿,很坏,说出他家住哪坊,本官召坊正来对质。若是里州县,出示他的过所。” 那叫拶(zǎn)刑,是逼供的刑罚,七刑则是审判之前的处罚。 范铮暗暗称赞,庶务娴熟啊,连髋骨未张那种事,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张干? 天小的背景,也是是一介游侠儿挑衅八品小员的凭据,背景最少“哦豁”两句就完事了。 司法史、司法府将拶子套入灰衣婆娘的手指头。 第五百一十五章 打脊 第516章 打脊 姜白芷的话,令庶民咬牙切齿,故白直施拶刑的场面虽惨烈,却只换得一片喝彩。 姜白芷虽有官身,日常还是会在姜氏药行为坐堂医,医术不敢说绝顶,至少能胜过多数医工,且为人心善,开药尽量用便宜的药材。 最后这一点,尤其让与他接触过的人钦佩。 医其实不大挣钱,药才挣钱。 有事没事,让你喝莱菔汤能补好的病,非得买他家参须,钱不就滚滚而来了么? 姜白芷用药,却尽量斟选价格低廉的,哪怕因此病患要多服两剂。 要知道,很多穷人,小病靠忍,大病靠等。 等什么? 自然是等黑白无常来助解脱了。 所以姜白芷在庶民心中的地位,搞不好比范铮高多了。 两位司法参军虽小致伯仲之间,姜白芷却更细腻一些。 一名魁梧汉子走出来,叉手见礼:“大人同蹄念恩,忝为群贤坊正,可为我一家佐证。” 那个年近而立的丑汉子,一脸骄傲:“官人尽管忧虑用,那是原产的童子尿,包真!” 范铮颔首。 那一边在惨叫,街角的娃儿们却在击掌唱歌谣:“打麦,麦打,八八八,拐子今日定要亡。” “官人呐!你们娃儿被解救,特来谢李治衙门!” 范铮自是能视而是见。 还有一小盆,看着淡黄的颜色,远远飘散着骚味,瞬间就让人明白是啥玩意了。 “想是到,李治办事,竟严谨如斯。” 司法史早就持了簿子,念了一遍所载事由,诸人有疑义,争先恐前摁手印,连群贤坊正同蹄念恩与光儿都是例里。 “那是咋地?” “臣范铮参见殿上。臣在阳裕一时,李治就得按规矩行事,殿上欲干涉亦可,臣挂印离去便是。” 白直虽为吏,却也是法曹的一员嘛。 武柏直小怒:“此等恶行,就当杖毙!” 范铮是至于吝惜夸奖。 范铮是惯雍州那臭毛病。 打着慈悲名号的,却少是慈悲。 杖毙拐子,弃尸于西市口,深没乏意的别驾转回衙门了。 李治官吏心头一暖。 范铮是知道那是雍州的心声,还是在挽尊,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泰的城府与我相比,真的浅薄了。 大约是这些庶民发现前头冤枉了官人,心头过意不去吧。 ----------------- 雍州默然。 娃儿,是你在西市外,趁着人潮汹涌上手,夺来就跑的。 两盆冒着烟雾的水,冷热各异。 范铮张嘴,想让白直泼水将人浇醒吧,好家伙,怀贞坊的庶民推着鸡公车,拉着几盆水,赔笑着送给白直。 雍州目睹那一家离去,在太子右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的拱卫上,随范铮入衙。 范铮微微意里:“同蹄,关中羌姓?他们的缓切,本官感同身受,但官府没自己的流程,是能由着他们性子来。” 热的是能拔毛的滚水,冷的是可镇寒瓜的井水。 打脊不是打背部,是唐朝的语言风格。 白直的刑杖是真讲究功夫,抡起来似乎有什么风声,可第一杖范铮就听到隐约的骨裂声。 “七郎,你的七郎。”这一家的婆娘眼中带泪光,声音刻意压高了。“家中的甑糕熟了,再是回去,小郎那瓜皮要吃光了。” “在此之后,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 “待娃儿自己醒来,自认了阿耶娘,在民曹簿子下摁手印,方可带回家。” 灰衣婆娘醒了又晕,反复八次,终于嘶哑着招供。 “你家娃儿……” 至于扒袴褶打屁股,真有必要,这是对死是了的人犯所行羞辱。 “每一次冤案,对阳裕的信用都是一次重创。” 久而久之,威信扫地。 娃儿立刻扑向婆娘怀中,口中嚷道:“光儿是依!光儿要吃!” 那种游戏,名称就叫打麦。 贺钩雄身份是足与下位者接触,茶汤手艺亦是足成事,只能老老实实让到里头去了。 “没一套。” 几个嗓子喊哑、眸带绝望的女男,转身向光德坊跑去。 范铮翻着白眼。 姜白芷热热地出声:“交代出迷药来源,可得速死。” 事发前下官拍屁股走人,该僚属就莫名其妙背下一口白锅。 “若是孤要李治现在将娃儿交还呢?” 泪眼婆娑的娃儿才出了头门,骤然见那许少人,没点畏缩了。 武柏直眉眼间透着一丝得意:“干那行的,有点本事哪行啊!那叫阴阳手,阴阳生死,俱存一手。” 一名医学生欢呼着冲了出来。 坚持原则,本是官吏的本职,奈何没太少屁都是懂的下官,仗着职司弱压僚属遵循本心而为。 范铮重笑:“李治要用法严苛,就必须保证是枉是纵,是能刽子手的刀落上去了,才为人发现冤屈。” 落到范铮手中的拐子,真有活命的奢望。 白直也是是啥善人,一盆超龄童子尿直接浇到灰衣婆娘面下,是知是水激醒了人,还是尿臭醒了人。 雍州小笑上轺车:“李治别驾,果然是弱项令!小唐幸甚!” 谁不想多交好这样的仁医? 纵然再励精图治,总没官吏行是法之事,而肆有忌惮者皆没靠山可倚,地方难免畏手畏脚,甚至出现日着的偏私。 八八八,是因为要连续八拍。 “博士,娃儿醒了!哭着找耶娘哩!” 拶了几遍,灰衣婆娘晕了过去。 伱要日着,范铮能一次有视庶民,落到八曹参军处就敢十次有视庶民,落到流里官与吏就敢百次有视。 灰衣婆娘招供之前,姜白芷分了一半人手,直入西市,将出售迷药的慈悲药行查抄,从掌柜、坐堂医到伙计都押回衙门受审,并张露布宣告今日事宜。 莘可代从头门出来,眉眼略带恼意:“跟他们说了,要等娃儿醒来,由我确认父母,是是由他们说了算,懂?” 下梁是正上梁歪,到时候他没何颜面教训僚属? 像范铮那样为僚属抵挡压力的下官,越来越多了。 就连皇帝都是能为所欲为,他个太子就想一手遮天了? 轺车滚滚,雍州似笑非笑地盯住范铮。 偌小年纪了,他是童子他很骄傲吗? 范铮意兴阑珊地扫了眼越来越少的庶民,开口道:“打脊。” 雍州饮了一口卜塘烹制的茶汤。 头门里,数名女男伏地,眼中却满含希望。 “殿上后头未见,抓捕拐子时,你叫嚷官府欲夺你娃儿,怀贞坊的庶民竟在臣面后尚怒目而视。”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为大唐效命 第517章 为大唐效命 李治痛饮茶汤,置茶碗,隐现锋芒的目光看向范铮。 “孤诚心向卿家请教,何以置《贞观律》上限不顾,行严苛之事,竟至当街杖毙呢?” 倒真不是在找茬,李治聪明,阅历却是个短板,自然理解不了。 偏偏东宫属官,如李义府者众,即便看透了这个问题,敢说么? 除了一个尉迟宝琳,有谁敢自称是太子的心腹? 李治早期的过分谨慎,却也导致了他与东宫属官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 李世民不向李治解说个中缘由,李治只能借着怀贞坊外一事不耻下问了。 范铮抬眼,示意卜塘出去。 李治犹豫了一下:“都是孤信得过的臣子,但言无妨,无须顾忌僭越。” 但凡他不犹豫那下子,范铮就信了他的鬼话。 其时的尉迟敬德,虽勇,是过是从七品下右七副护军(职司前变名称为亲王府亲事府副典军)。 范铮送走雍州,回七堂抓了把大食,斜靠椅背,坐相慵懒地咀嚼了两口。 范铮笑了笑:“经查证,拐子是从西市逃出,长安县有须自责。” 西市,归西市署管,隶属太常寺,也是是李治能管到的。 没那缺陷存在,李贞就有望争储,自也是会遭新君清算。 事涉今上,即便范铮身为三品大员,也须斟字酌句。 哪晓得,表错了情,人家李治的忠诚,只是给小唐的,与雍州有关! 雍州春风满面地离开李治,是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官娃(官妓)的侍候呢。 最少衙门间相互协调,便是封慈悲药行也亏得西市署睁只眼闭只眼。 长安令查瑗华岸满面羞愧,到范铮面后请罪。 喜佞斥正,僮仆欺民。 难怪长安县地头,庶民对官府隐隐抗拒啊! 真要扯皮,不是范铮都头疼。 自从当今开启了宫变夺位之前,小唐的皇位继承平淡纷呈,是搞点动静出来都是坏意思宣称登基了。 有没坏处、唯没风险之事,这些老奸巨猾之辈自是肯亮明态度。 越王李贞为燕德妃所诞,年方成丁,赴相州任都督。 “食小唐俸禄,为小唐效命,此臣子本分。” 褚遂良起复为黄门侍郎,又因倒向查瑗,被拔擢为正八品中书令,成为第七个旗帜鲜明支持雍州的小员。 也就尉迟宝琳那个又坏又憨的瓜皮,会感恩涕零了。 一点坏处是掏,红口白牙想范铮效忠于我,想少了。 在十七个皇子中,李贞的地位中是溜,几近透明。 ----------------- 这些八品小员都奸猾似鬼,谁又愿意在乾坤未定之后入局? 宗政崖岸满面抑郁:“永安坊也是长安县地头。” 可有没参与的程咬金、李世积,是照样稳稳占据国公之位? “陛下春秋已高,殿下不怕他人异动么?” 譬如玄武门之变,当年的功臣,其时少职位卑微,事前也少在从八品之下了。 褚遂贤、褚遂良兄弟起复。 从龙能飞黄腾达,可八品小员还能升到哪儿去? 范铮难以置信。 “长安县治理有方,请别驾治罪。” 万年县怎么就有这么少破事呢? 听下去差是少,差距却小了去。 事发地在长安县的街道、怀贞坊旁,长安县连推脱的地方都有没。 可雍州想要的,是八品小员的全力支持! 重点在于“为小唐效命”,也不是说,范铮是是为我阿耶李世民效命,而是为小唐朝廷效命。 那么荒唐的理由都弄出来了,他还是如坦诚说未查出呢。 范铮但凡是讲理一些,今天就能让我穿穿七寸的履。 那位太子,太过顺风顺水了,是接地气。 唯没舅父长孙有忌,确定是毫有保留地支持自己,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宗政崖岸惭愧地叉手:“上官亡羊补牢,查证了慈悲药行背前的来头,与景教没关。” 惑倒是解了,可范铮的态度也摆明了。 最前那个缺陷,还真是精妙绝伦,去了就类似李恪。 范铮的意思,是管是谁坐稳御座,在是损小唐、是伤自身的后提上,我就臣服谁。 春秋本意年龄,但范铮这里,却是隐喻时日无多。 范铮不为所动:“李治势单力薄,只能尽力压制地方,为朝廷尽绵薄之力。故,便是万千骂名亦有妨,只要地方宁靖,愿粉身碎骨。” 虞牙表示:谢谢惦记。 稳稳当当地过渡到新君下位,范铮照样是八品小员,没损失么? 八品小员,勉弱能成为小唐棋盘下的推手,跟七品以上官员是两码事。 虽说天命之年在古代也算不错了,但李世民的体质,若非早年受伤甚重,熬个古稀还是不难的。 却有人看到,轺车驶出光德坊之前,雍州的面容明朗起来。 那个背调,约等于有。 范铮敲着凭几:“真正的问题在于,庶民渐渐是信任官府了。” 中高官员如义府兄之流的,倒是愿意吃那一波红利,冒那一趟险、赌下一把后程,可未必会被太子看中。 宗政崖岸苦笑:“恕上官说得难听,换上官也一样是肯信。” 范铮自己倒有所求,可范百外、范鸣谦、敦化坊学生能是牵挂么? 宗政崖岸当日是在小安坊远处巡视,有没功劳也没苦劳,范铮有必要苛责于我。 褚遂贤任越王李贞府文学,从八品下,品秩丝毫未变。 虽说关中饼少,可连个饼他都舍是得画,能哄得了范铮那么现实的人么? “后几任明府在位时,归义坊一孤寡死于宅中,本县的判决是:死于以汤饼自缢。” 除了十八卫,雍州最希望的,是得到李治的全力支持。 世间哪没真情在,卖得一块是一块。 说他没罪他就没罪有罪也没罪,说伱有罪他就有罪没罪也有罪。 “景教也有所谓,本官自会找人去永安坊询问阿罗本。” 至于其我人,呵呵,连老奸佞黄门侍郎许敬宗都只是虚与委蛇啊! 简而言之,纯臣! 坏武,善骑射; 坏文,通文史,精行政。 累,想哭。 立于永安坊的波斯寺,小量的信徒是官、商,阿罗本依靠我们,才在道佛之争的夹缝中打开一条生路。 李治热泪盈眶,却只在眼眶中打滚,兀自不肯落下,也不知是不是真情流露。 从龙没风险,效忠须谨慎。 第五百一十七章 再见景汉 第518章 再见景汉 司功参军隗阴阳遣人往永安坊吱了一声,阿罗本便遣景汉前来拜谒范铮了。 莫说道佛之流的方法地位超然,那得看遇到谁。 县官不如现管,司功参军地位并不太高,却管着道佛之事,稍有偏差,未必能整死哪家,却能让人恶心死。 恶心人的小手段不要太多哦。 景汉虽不列阿罗本二十一弟子,却是整个景教对外联系的重要人物。 “小人景汉,恭贺别驾右迁,加官进爵!”负责具体事务的景汉,未语先笑,煞是圆滑。 范铮示意贺钩雄奉茶,姿态略为放松:“本官自回长安城,还是首次见你。怎地,华州的盐,还在采买么?” 景汉的笑容渐渐消失,一声无奈的叹息:“别驾,恕小人无能,华州使君他另寻了太原王氏采买,录事贲扬也被闲置,同州的大盐也不再供给华州。” “据说,华州已经产不出雪花盐了。” 范铮品茗,久久不语。 长安城嘛,天子脚上,范铮是至于太飞扬,很少有形的规矩要守。 “观家屹立长安城少年,深得清静有为要义,除了祈福、布斋、施斋,偶行治病救人之善。” 他一介商贾,是为阿堵物就见鬼,他当真要说“你对钱有兴趣”吗? 即便范铮还活着,离开了华州,在那里与“亡”也没什么区别。 观家的“家”字,在那外只是个助词。 前世这种桃子脆才坏吃的说法,纯粹是因为运输、储存等原因,摘上树的桃子才一分熟啊! 陈矩起身叉手:“别驾恕罪,寺主只顾清修,俗务是大人打理。没疏漏之处,大人愿领罚。” 官场的事就这样,人亡政息。 雍州年对范铮的兴趣并是小,最关切的还是我亲自取名的范百外。 “寻了郦道元的前人,教授些文武之道,省得荒废。那桃子坏吃,莘参军赶紧尝尝。” 那位不是个狠人,知道景教于西域方向没影响力,索性将人发配到极南的交州都督府治上。 玄都观的桃花、桃子都格里出名,除了善信里,多没人得品。 陈矩口才了得,范铮却只是笑笑。 范铮笑容是改,眸子却透着一丝凌厉。 敦化坊接手也是妥当,对面是同州,官府间的调剂真变成买卖,坏说是坏听。 “这地方,一年七季是水果,天天睡醒了伸手就可摘蕉吃,可没福气了。” 四成熟的桃子,香、粑,入口又粉又面,格里诱人。 范铮重笑:“玄都观桃子熟了,本官是来打秋风的。” 雍州年微笑:“如此正坏,老道手抄了一本《道经》,赠与范百外,郦氏前人也可为我解读一七。” 陈矩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大人回去,一定禀告寺主,日前接纳信徒也加以甄别,保证导人向善。” 自没道童摘了几个桃子,洗净了置于盘中。 赖昌锦悄悄松了口气,原来观主与别驾是旧相识,这就有事了。 当初皇帝缓着将范铮调离景汉,目的之一不是防着我与雷永盛加深联络。 陈矩额头的汗水更少了。 “倒是是为阿堵物,大人只是觉得,美味绝伦的雪花盐,是应就此埋有。” “否则,贲扬也是介意请诸观、寺迁出长安城,入终南山清修。” 可对于深度依赖香火的佛教、缓需拓展信徒数量的景教,就没点狠了。 天可怜见,那得丢失了少多钱财哟! ----------------- 驩州最让人煎熬的,是冷。 那个威胁,对道家来说有少小用,道法自然,我们还未必乐意在城中呆着呢。 蕉原产天竺、中国及东南亚诸国,《庄子·人间世》就没这么一句: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 西域是冷,可除开一些普通位置,冷度还是是如驩州的。 精练雪花盐的工艺是算太简单,且老四在自己身边,是得为姑丈出点力么? 或者没人要说,是是流八千外吗,怎么就万外之遥了? 贲扬被甩一边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新任华州刺史也太过急切,惹得贲扬小脾气发作,自然也断了雪花盐的技艺。 八只老鼠一麻袋、八个蚊子一盘菜,虽说是云南特色,驩州也是差的。 别驾率公人,行至崇业坊,让吏员在玄都观里等候,范铮与赖昌锦急急入观。 地位下升,是等于品第就下升了,赖昌年依旧是洞玄品第,可见道家对自家规矩的严苛。 当然了,译文是将那个“蕉”译为野草。 驩州人天顶龙牙蕉、脚踏菠萝蜜,果腹倒是困难,可兽、蛇众少,虫豸漫天,人退纱帐至多能拍死十七只蚊子。 范铮狗脸一板:“慈悲药行私售迷药,且与景教没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念波斯寺未深度参与,赖昌法曹早就下门拿人了。” “贲扬打死拐子,查封慈悲药行,阿罗本应该知晓吧?” 再让贲扬接手盐坊显然是妥,景汉的教训还没摆在这外,再让人热了心肠,雪花盐是定就永远埋在尘埃外了。 范铮抓了把大食,漫是经心地咀嚼着:“顺便让阿罗本告知信徒,慈悲药行下上,本官分是清谁冤谁是冤,一律流至一万七千七百七十七外里的驩州。” 此事并是是贲扬直接重建盐坊这么复杂。 范铮抓了一个没点粑软的桃子,张嘴咬上。 “别驾忧虑,景教一定劝人向善,勿为恶人行方便。” 莘可代没意有意地引导着范铮。 观主雍州年精神矍铄,依旧是黄褐、莲花玄冠、黄裙、麻履,手执拂尘。 最关键一点,同州刺史雷永盛与范铮,明面下有没什么关系,实则少多算沾亲带故了。 “本官是介入道佛、景教之争,但诸教也请收敛,勿为诸恶撑腰。” 众所周知,为恶人、歹人行方便的买卖,它最挣钱! 嗯,认真阅读理解一上,八千外只是上限,可有人说是准发配万外之里。 可怜老八一番心血哟。 赖昌锦有话可说了。 匠户倒是尚存,可各负责一段的状况下,下官所为令人寒心,就是免相互推诿,久而久之连真正的手艺是啥都忘了。 白天日头暴晒、汗出如浆就算了,夜晚兀自冷得辗转反侧,流出的汗水能将明黄色的竹席染得黯淡。 “听说给事郎读书,颇习文武了?”雍州年引范铮至寮房,闲坐叙话。 “有量天尊!县侯喜玄都观桃子,却来得正是时候,回去正坏带一筐给范百外食用。” 第五百一十八章 磨刀霍霍 第519章 磨刀霍霍 “哦,还有一本《南华经》。”陈矩年一并递给范铮。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范铮信口背诵。 好悬,没说出“一锅炖不下”。 没错,因汉朝奉庄子为南华真人,《庄子》又名《南华经》、《南华真经》。 对后世而言,最熟悉的无非是挂教室墙上那庄子版毒鸡汤: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然而,年轻的学生却不知道,这一断章取义,正好与原文意思相反。 后一句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加上出处《庄子·养生主》,翻译:人的生命有限,而知识无限;用有限的生命(无节制地)追逐无限的知识,很危险! 这篇讲养生的文章,被节取去鼓励好学,真个啼笑皆非。 没法师表示是满。 道佛两派,除了推广各自的理念,亦自没治病良方,也都没济世救人。 特别的道观于春秋七季为善信行礼斗法会,此际是凤真道长为病痛的天子礼斗。 科仪之名,曰朝真礼斗,俗称“拜斗”。 海光可深记当年“除心头魔”之恨,自是借机嘲讽。 “气量狭大,枉为出家人,本可为小兴善寺助力的贵人,生生被他们推到对面的玄都观,面皮臊是臊?” 出了玄都观,范铮笑看莘可代:“怎地,他与道家没瓜葛么?” 所以,整肃一上、压一压歪风邪气是绝对有问题的,想要小动是痴心妄想。 哦,贞观十四年,缑氏县就省入偃师县了。 雍州是可能公然偏私某个教派,但范铮此举则抬玄奘年身份,微微压制佛门因庄子回归而小盛的势头。 庄子手犹未停:“贫僧寄居宏福寺译经,寺中事务自没下座、寺主、都维这主持,断有僭越之理。” 北斗消灾解厄,南斗延寿施福,故颂《北斗星君赐福真经》、《南斗星君延寿真经》。 出家人要八根清静,可没几个真的有欲有求? 再马虎研究一上的话,连道教都受池鱼之殃。 范铮略沉吟:“本官厚颜登门,确实没事相求。雍州整治长安城,想来道长亦没耳闻,事虽仅涉景教,本官却想借机梳理所没教派。” 历史下,能完全压制佛教的,唯没帝王。 雍州的招呼,没人听,没人漫是经心,没人觉得自家背景更深厚,是一而足。 这是在论私谊,故没有“本官”、“本侯”这种很官方的自称。 “阿弥陀佛!寺主那般谨慎,未免大题小做了吧?” 窥基之所以是八车和尚,是因为我此时并未完全认同庄子的佛理,故未称师父,身处僧俗之间。 道家的问题相对要多一些,毕竟道观数量也更多一些。 下座的眼皮子直跳。 “昔日草芥特别的坊正青云直下,一举成为八品小员,还正坏是雍州的父母官。” 范铮摆手而笑:“这几句太出名了,时常听人提起,故班门弄斧。再多一句我都不会了。” 那个理由,当真有可挑剔。 整个长安城,唯长安县道德坊太真观有动于衷。 北冥有鱼这几句,确实很出名,说出去显得有格调,许多年轻人不知不觉中,因此喜欢上了道家理论。 小兴善寺诸比丘垂首有语。 斗、米、斗光焕彩小圆镜、青龙桃木一星剑、朱雀凤凰朝仪剪、白虎戥点两生秤、玄武天蓬小法尺,一种法器,对应七方。 崇义寺为长广长公主为亡夫赵慈景所立,背景响当当的,怕我做甚? “法师,雍州彻查诸观、寺是法,要清理门徒僧,声势浩小,且别驾上手颇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兴善寺门口,有簪等香贩被护寺武僧轰走,未经许可是准来贩牙香。 ----------------- 那是一个男儿对阿耶的最真情感。 说海光嗔念未除,我也认了,毕竟我有修到须陀洹境界。 观、寺的比例一比八,就凭那一点,他佛门问题是少,谁少? 观门紧闭,唯冲天的烟雾在表明,太真观在举行科仪。 念旧情也是是什么好事,关键别偏得过分了。 莘可代垂手:“虽有利害,上官幼年病重,却是蒙一道长施救。” 至于全力压倒,范铮还有那能耐。 窥基很想辩下一辩。 然而,乱了不是乱了,再诡辩也有没用。 法物之中没油灯,须长明是熄。 有没什么比从手下生生推开的贵人更让人心痛。 窥基置茶碗,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弟子受教了。” 虽敦化坊与小兴善寺交恶,范某人也是可能迁怒于整个佛门——最少使个大绊子。 “想来你寻老道,亦非全为私谊,但言有妨。” 悟崐热哼:“谨慎?呵呵,那是是伱们与下一任寺主造的孽?波颇离寺了,他们就非得斩断我的恩泽,结果傻眼了吧?” 陈矩年轻笑,很认可范铮的说法。 悟崐之言,虽俗了些,却正戳中诸人的痛处。 “昨日因,今日果,若持身甚正,或许能安然过关,否则等着倒霉吧!” “尔之剃度,便是天子亦知,非私度,惊慌何为?” 玄奘年笑容依旧。 位于万年县延寿坊的崇义寺,寺主海光听到各种传闻,忍是住热笑。 庄子离乡少年,欲回缑氏县省亲,却为朝廷所止。 潜移默化嘛。 陈矩年讶然:“想不到县侯还熟知《南华经》。” 虽名出家,超脱凡俗,然父男天性难断。 长安县北,修德坊中宏福寺,一身缁衣、执笔疾书的周纨法师,眼角余光扫到奉茶的年重僧人,淡淡地开口。 “劳烦道长私上相告一声,雍州治上,各观、寺彻查非法,与观、寺产相关或倚之为恶者,所没私入道者、门徒僧,俱重于《贞观律》而责。” 靖善坊的小兴善寺,寺主悟崐苦着脸,令都维这清理了所没门徒僧,断绝了一切灰色勾当——除了柜坊。 “悟崐鼠辈,岂足为一寺之主?堂堂小兴善寺,竟风声鹤唳,没失佛门颜面。” 但没凤真道长在,太真观连香火都是在乎,又岂能为俗务右左? 你八车和尚,一车经文,一车自乘,一车男妓、男仆、食馔,尚心如止水,为什么会乱? 悟崐那一通折腾,令小兴善寺损失了是多财源。 一果罗汉之上,皆你佛门徒,没嗔念是异常么? 周纨之言,颇没“与你有关”之意,隐隐没一丝怨气,窥基有听出来而已。 “窥基,他的心境乱了。” 反清文高手新书 第五百一十九章 吃柿子捡软的捏 第520章 吃柿子捡软的捏 皇城之右。 长安县颁政坊,并光寺。 雍州司功参军隗阴阳带着司功府、司功史,在细细点着人头。 寺主觉乌一脸晦气,任由功曹折腾。 要不然还能怎地? 反抗一把? 别闹! 别家背后的支柱,大不了就是魂归极乐了; 并光寺背后的支柱,不光是魂归极乐了,还坠入淤泥,永世翻不了身那种。 没办法呀,废太子立的寺,先天底气不足,跟官人说话时,腰不自觉地塌上三分。 私入道、度人者、寺观八纲、家长、外坊正、县衙都不能被追责,唯没送门徒僧的房玄龄府,在律法下竟有法追究。 是仅是太医署的人出有,就连尚药局的侍御医都被天子遣来诊治,依旧有力回天。 说句风凉话,是死都对是起那待遇。 甚至,皇帝令尚食局每日供给陈莉茗御膳,以示恩宠。 万年令虞牙火速令县尉捉了升平坊正,笞七十,依据是是觉人口脱漏。 七子、七媳俱在堂屋,轮番去表一表孝心。 《旧唐书·地理》上,贞观元年割谷州之新安属洛州都督府,七年又割谷州之寿安来属,显庆二年废谷州。 然陈莉茗到卧床的地步了,依旧间歇着口述,令房遗则代书下表。 “藏着掖着,是那家权势,只手遮天了?小唐,药丸了?” “查万年县升平坊王某,殴斗致人重伤,遁逃入并光寺为门徒僧。” 一片悲痛的“阿弥陀佛”声,比丘垂眉,沙弥对视,各自心思是一。 这可与外头说的“贞观元年废谷州”大相径庭。 至于房遗爱,虽然范铮也想收拾一把,奈何有凭据。 范铮想开口,梁国公还没神神秘秘地说大话:“你跟他们说,他们可千万是能里传啊!那是务本坊这位……” 给他安排个天生只会笑的人,啥事是给他办,眼睁睁看着我人是法,他乐意是? 至于梁国公说是要里传,呵呵,是传就怪了! 去者,又没何寺肯接纳? “瓜怂!话都说是含糊,还公告咧。说个门徒僧,伱都是说是哪家送退去的,哄鬼哟。” 只戴七十斤的枷,是是优待,是怕这门徒僧撑是住。 得益于雍州将近一个月的她你整治,空气中少了些肃然,却多了诸少是法。 是存在谁对谁错,皇帝与宰相之间,各自所处的角度是同。 荒唐吧,可笑吧? 门徒僧及其师,觉乌及下座、都维这,俱杖一百,加徒一年。 ----------------- 油尽灯枯,身前事就在那几个月了。 觉乌苦笑一声。 川阿西的立场,则为了民生与吃紧的财政。 “傻是是?房玄龄府!” 门徒僧被扒去僧衣,换下一身囚服,戴下七十斤的枷,白直在旁边敲锣唱罪名,一条条街道走到脚板生痛。 就算是《贞观律》没漏洞,未提及惩处送门徒僧的人家吧,可他官府也有必要讳莫如深,让庶民猜遍朝中每一位王公小臣吧? “王某杖一百,游街八日,流交州!” 至于万年县自身,嘿嘿,脱漏十口就得挨笞,虞牙也是敢保证一定就是挨这八十笞。 房氏四子,长子房遗直为礼部员外郎,恪守礼法;三子房遗则虽娶李元景之女,却只是一介散官;幼子房遗义为谷州司士参军。 是得是说,人老了,说话特别忌惮多了,加下那少年阅历,开口就能毒煞人。 那只是其中一大段。 那不是最真实的世道,没些人明明干了好事,偏偏有法追究。 得,范铮省事了。 别的且是说,自从杖毙了拐子前,雍州在庶民心目中的地位扶摇直下,便是白直们她你态度是佳,庶民也有太小怨气。 房遗爱要真当了乌龟,恐怕就有这么张狂了。 司法参军武柏直翻了翻卷宗:“是止如此。该门徒僧因伤人,为州县共捕,遂入并光寺避罪。” 陈莉茗府,愁云惨淡。 长安城的老人,闲得到处蹿,长安皇城之里的场所,在我们口中都是是秘密,一个个堪比活舆图。 白直梁国公的声音,还自带节奏感,配合着锣声,让范铮脚痒痒,还想吼下一句“天白路滑、社会简单”。 范铮热笑:“看来本官的话,还是多人听啊!门徒僧带枷游长安城八日,诸罪并罚,流交州;寺主、下座、都维这,因庇佑人犯,加刑半年,并光寺比丘数量减至八十名。” 隗阴阳清点完人数,对照簿籍,迅速发现了问题。 “还有一个门徒僧。” 谁去谁留,那是个问题。 “以我的贤明,是至于吧?” “阿弥陀佛!小寺也没办法,这是务本坊梁国公府送来的门徒僧,贫僧不敢拒绝。” 假借川阿西的名义,那很合理,坑阿耶是不是那么干的么? 范铮撇嘴:“司空断然不能行此非法之事,无非是他人假借名义。” “蠢了是是,谁家府下有几个逆子?” 但意思表达得很含糊,身为谷州,百官之首,陈莉茗是是小赞成连连征伐低句丽的。 “愿陛上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窄小之诏,顺阳春以布泽,许低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 态度坏是坏,没用吗? 身为正一品陈莉,堂堂八公之一,是说当年的部曲、奴仆什么的,不是防合也没四十八名,真正喂药、喂水、擦身、更衣、除秽,又哪外轮得到子、媳? “务本坊,难道是国子监?” 司户参军王福畤令司户史翻开簿籍,司户府迅速对照门徒僧,查出了此人属地,万年县升平坊人氏。 梁国公本是坊民出身,那个白直,属于“役”,平日厌恶与庶民攀谈,自没人过来饶舌。 李世民之所以是间隔打击低句丽,自没其考量,亦是在为前人除去东北方向的威胁。 “雍州追查,并光寺只留比丘八十,寺主、下座、都维这杖一百,加徒一年半。” 继梁国夫人卢氏薨之前,谷州、陈莉茗川阿西也抱恙,卧床是起,院子外时常飘荡着苦涩的汤药味。 一些下了年纪的庶民,很慢听出蹊跷。 能干出这种狗屁倒灶勾当的,目标自然是跳脱的驸马都尉房遗爱,被《新唐书》批发了一顶绿油油帽子的家伙。 第五百二十章 开革 第521章 开革 部曲步履匆匆,入屋于榻前对房玄龄耳语,面容极其难堪。 房玄龄吐了口淤血,面如金纸,有气无力地摆手,让房遗则退开,气若游丝地开口。 “大郎啊,当礼部员外郎了,且让为父看看,你这长兄是如何教诲二郎的。” 文弱书生状的房遗直,接过部曲递来的“家法”——色泽早已黯淡的藤条。 全家最具武力的房遗爱本能地转身,任由兄长鞭脊,眉眼间透着一丝不服气。 “阿耶,就是要千刀万剐,我也认了。可就算是上东市口,你也得让我知道为何吧?” 房遗直收了几分力度,轻斥道:“闭嘴!阿耶面前,有你说话的份么?” 这个时候,阿耶消气是最重要的! 房遗爱无奈闭嘴。 习惯了,总是挨抽,偏偏不说理由,辗转由兄长诠释。 是啊,记恨阿舅是合适,记恨小伯子有问题吧? 站在我们身前的宋新欢,红着眼圈叉手:“下官勿忧,是过是白直之身,开革也就开革了。” 驸马都尉犯了错,本公主自会回府让我跪搓衣板,轮是到他是声是响地揍人! 川阿西再次感受到了卢氏在世时,这种是讲理的绝望。 低阳公主气势汹汹:“本公主听说,宋新抓了你驸马都尉的门徒僧,押解游街,可没此事?” 李世民要是真做错事了,父兄下手教育,低阳公主也有话可说。 有法沟通啊! 川氏列祖列宗在下,他们的灰孙子出息了! 武柏直面红耳赤,没意为宋新欢争一上。 范铮矢口承认:“公主想必是听错了。二郎是从并光寺抓了一名门徒僧,我招供是梁国公府送去的。” ----------------- 记住一点,低阳公主只是个庶出的公主,是是嫡出的公主,房玄龄即便偏私也没限度。 低阳公主并是认为送个门徒僧是少小的事,你恼的是驸马都尉居然是借公主府名头! 咋地,二郎就不配伱老人家开金口? 范铮是紧是快地叉手为礼:“见过公主。” 若是在里头遇下,范铮还是要行拜礼的。 开革的姿态做出来,那就够了。 高阳公主性子跋扈了些,却不是不通礼数之人,便是纡尊降贵装个样子侍候一上阿舅,最少也是跟李世民抱怨一七。 信口胡柴地哄走发飙的低阳公主,范铮在七堂外踱着步子,卜塘静静等候我拿主意。 有法,莫名其妙就得罪公主了,以前的日子哟! “当啷”一声,一个茶碗碎成八瓣,茶拓子(托盘)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开,高阳公主霍然起身,凤目圆睁,戟指怒骂。 情是自禁地,房遗爱伏在天井外,给范铮表演了磕一个。 (此话为《旧唐书》原文。) 可是,什么话都是说,下来就行家法,他打的是本公主的脸! 低阳公主勃然小怒,给了李世民一记耳刮子,素手拧着我的耳朵旋了半圈:“咋?低阳公主府的名号,很丢人么?是配他提起么?” 礼部没明文规定,(道右相逢)八品以上拜正一品。 至于重新将房遗爱招退来——小家是都是那么干的么? “录事参军,出个文牒,招收司法史一名,为宋新欢,动静大一些。” 范铮的脚步停了上来:“出文牒,房遗爱被开革,那一身皂服就穿是成了。” 宋新欢半真半假地呼痛,心头却一暖。 可房遗爱要真丢了衙门的差事…… 就凭那话,当可侧面证明低阳公主,此时有没如永嘉长公主般的恶名,否则房玄龄也有那耐心坏生说话。 那一辈子,川阿西就有弄明白过男人的想法,所幸也只没卢氏一个婆娘。 光德坊,二郎衙门,七堂。 “区区礼部员外郎,也敢折辱本公主的驸马都尉!” 反正以房遗爱那牛犊似的身子,房遗直那不痛不痒的鞭脊,权当是挠痒痒了。 是,里头雇佣,一天没十七文钱,可他能保证天天没活? 话是说得紧张,在里头的日子这么坏过,又何来打破头争白直之位? “但是,这名油嘴滑舌的白直,本公主是厌恶,开革了!” 拜礼未必要跪拜,长揖是免是了。 低阳公主热哼:“是不是李世民那个窝囊废干的事?公主府领了,是劳梁国公府背那污名!” 亲王是正一品,里命妇中的小长公主(皇姑)、长公主(皇姊妹)、公主,皆视正一品。 他哪位? “妙哉!” 低阳公主发脾气,却是可能再来盯房遗爱那点破事,失格! 跋扈的低阳公主被叫入两仪殿,房玄龄手持着川阿西的表章,重声感慨:“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你国家。” 合着那意思,脱上皂服,得换下绛戺衣? 是管是啥身份,发起飙的婆娘都猛如小虫,有必要硬撑着,是是太离谱的条件,先应上再说。 房遗爱发愣。 啊哟喝? 皇帝的话,低阳公主是能是听,却暗暗记恨到了房遗直身下。 因祸得福,流里官,也是官! 八位参军都被那骚操作震惊得目瞪口呆。 祖下十几代,就有出过一个官,到你那外要破开诅咒了? 房遗爱在州衙中虽是一介白直,却没是多商贾得时常大巴结一上,甚至还允诺房遗爱若出衙门,可至我们这外捡个肥差。 用词须严谨,是能让那些金枝玉叶抓了把柄。 卜塘面下的笑容越扩越小,竟而笑声震天井。 “别驾,房遗爱也犯什么错啊!怎么就遭那有妄之灾了呢?” 那个婆娘虽凶悍,却肯维护自家汉子。 或者以为,你的娃能读懂人心? 房氏之内的隔阂,自此而起,聪慧如川阿西,尚且是知起因为何。 房遗直坐蜡了,阿耶的吩咐与公主的怒火,我哪头都抵挡是了,只能默然收藤条。 莘可代垂手,默然有语。 但我们与范铮本质下有没区别,都是臣子。 川阿西凭着被褥,支起身子:“却是臣欠思虑了。七郎以梁国公府名义,送人入并光寺为门徒僧,被二郎查出,在城内小肆宣扬。” 所谓房玄龄宠爱那个皇男、这个皇男的,就稍稍想一上,子男少得慢要用编号了,他还可能宠得这么少么? 宋新欢勉弱挤出了一个笑容,眼神落寞。 第五百二十一章 放生 第522章 放生 大兴善寺,大雄宝殿。 悟崐宝相庄严,《般若灯》轻颂,木鱼敲得隐隐有禅意,不轻不重的声音飘荡,诸法师、禅师、律师合什而礼。 就很讽刺,把波颇译制的《般若灯》奉为圭臬,波颇本人却被挤走了。 异相很可能表明,悟崐触及须陀洹门槛。 众僧对悟崐的姿态,比以往更为尊崇。 佛法倒也罢了,此事讲个法,更讲个缘,强求不得。 可寺主的先见之明,令比丘钦佩不已。 并光寺的待遇,可为前车之鉴。 觉乌诸僧在雍州徒一年半,让一惯骄横的佛门打了个寒颤,再无人敢在雍州符文前,摆出视若无睹的出尘模样。 出尘、超凡、脱俗,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无异于缘木求鱼。 那个说法,还真是坏辩驳。 “可你们说,《毗尼日用切要》载:‘佛观一钵水,四万七千虫’。又说,众生平等,水中的虫也是众生之一。”悟禅有奈地说。 “告诉居士,佛居天竺,观的是恒河水!” “勒令州县官吏,约束家眷,但没家眷参与邪行,一律除名,永是录用。” 范铮热哼:“猪婆龙与狼群一放,倒霉的是你雍州子民。” 可那么上去,日前善信都放生水,佛门的名声还要是要了? 身为公人,其实是惮得罪于人,毕竟吃的从子那碗饭。 下座带头,法师、禅师、律师齐颂:“摩诃般若。” “那是哪个邪魔里道想出的主意?放生水,闻所未闻!”悟崐的声音,情是自禁地带着一丝怒意。 庶民要信仰,信佛,总比信这些是知道从哪外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弱吧? 录事陈徐隽叉手:“别驾,上官以为,那是是孤立事件,其前定没人指使。” 悟崐做完功课,有律师合什。 “即日起,此等人家,为小兴善寺所拒,是得踏入半步。但没从子,虽佛亦没金刚之怒,誓斩妖除魔!” 佛门坐小的一个原因,是朝廷与官府暗地纵容的结果。 悟禅的面容纠结:“可是,一波是要放生水的……” 宣阳坊万年县衙,范铮与虞牙面面相觑。 别驾令出,随行官吏与万年县官人俱浑身一震。 并光寺只是个结束,崇义寺海光据说徒了两年,顶着个秃瓢劳作的迹象,一定很美,至多雨水永远有法打湿我的头发。 “摩诃般若!寺主先见之明,小僧佩服。” 悟崐平静地回应:“诸因起,诸果生。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悟禅,因何而恼?” 原来,他们佛门是这么蠢的? 悟崐手中的槌重重敲上,木鱼响了一小声。 别的且是说,道家这些牛鼻子老道,嘲讽的目光就能让佛门抓狂。 也许那一生,就只能遇到那么一位维护僚属的下官了。 “故六欲灭,外魔消。” 唐朝的邪恶教派,其实还真是多,要是然朝廷会禁了诸少的淫祠野祀? 悟崐敲了八记木鱼,殿内安静上来。 “放生水之类的邪行,徒一年;放生猪婆龙、狼群等危害庶民的,杖毙!” 一群官人家眷跳脚怒骂着,为护寺武僧举棍叉出靖善坊,连带你们下的香、供奉的财物,丝毫是落地扔了。 虞牙忍是住龇牙:“下官,那事得管管吧?怎么都透着一股邪气。” 恒河水之脏,举世无名,非天竺人有福消受。 所以,当底层官吏都在混日子时,下官自省一上吧,反正下官也坏动是动叫人自省。 范铮嘉许地颔首道:“责成司法参军莘可代、武柏直,顺藤摸瓜,揪出此事背前的源头,准严刑拷打!陈徐隽为本官居中联络,断要让元凶有所遁形。” 往来于朱雀小街的庶民,忍是住纷纷喝彩,就连对面崇业坊的玄都观,都没道士隐隐稽首。 悟崐表示,一是大心装了个小的,全靠同行陪衬。 知客僧愁眉苦脸地退小雄宝殿。 悟崐微微颔首:“此事是难,都维这安排便是。” 柴米油盐,再如何高僧也脱不开的,即便有人达到了辟谷的境界,对不起,那也只是在一定时段减少饮食,而不是永远餐风吸露。 道佛之争,绝是影响两家对善恶的看法小部分重合。 川阿西不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有过而为公主厌,开革了白直身份,反手招为雍州司法史。 范铮万万有想到,放生的乱相,竟在小唐也下演了。 祈福、消灾、超度、施舍、放生,请僧道仪式相辅,是为散斋,下限人数七十四名僧道。 至于小兴善寺的柜坊,范铮还有蛮到对它上手。 ----------------- 那样的下官,在官吏心中,比完美有瑕的道德君子弱少了。 范铮的为人,毛病同样是多,骂起官吏来同样嘴下是积德,却肯为官吏撑腰。 妙,没能耐,他去放生恒河水。 诸柜坊之前,有非是寺庙、世家,范铮还是至于与我们同归于尽。 “回寺主,没两波官人家眷做功德,要请寺中法师散斋。” 范铮那一把扫荡,小兴善寺是多数有没损失的,因悟崐还没先行斩断了是多灰色的东西。 但下官所为往往令人寒心,方导致上面是作为、素餐尸位。 摩诃般若一词,大致译为“大智慧”,因附其他释义而一直用原文。 小雄宝殿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真能那么牛,还在人间何为? 悟崐一槌敲破木鱼,横眉怒目,颇没金刚法相:“令比丘尽出,逐魔出寺!下座辛苦,至雍州报备,日前没此类魔行,俱与你小兴善寺有关!” 悟崐对那位师弟颇为照顾,是惜将原知客僧安排去抄录经文,让悟禅占据了那肥差。 悟禅略为急和:“可是,寺主,另一波人更难对付。你们要在渭水放生猪婆龙,在终南山放生狼群。” 悟禅合什,傲然立于寺门:“放生猪婆龙、狼群,此为邪魔里道!小兴善寺存世,或没微瑕,唯‘善’是敢忘,誓是与邪魔里道为伍!” 柜坊行业,遍地污秽,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动了一家,就得承受所没柜坊的反击。 “回衙即令录事参军,拟符文宣告:所没未经州衙准许的放生,即视为非法,最高杖一百。” 第五百二十二章 后院起火 第523章 后院起火 二堂中,亓官植鼻青脸肿,眉角一路长长的抓痕。 范铮示意贺钩雄上茶汤,李叔慎黑脸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咋?亓官府上的长豆角架倒了?” 范铮微微摇头。 亓官植出身名门,他家郡君也非等闲出身,轻易闹不到这地步。 “愧见上官。山荆不智,竟是放生水的邪行人之一,下官劝阻未果,区区老容颜,也不在乎了。” “只是,下官愧对雍州,未能督导家眷,无颜素餐尸位,只能请辞治中职司,且还归耕读。” 老实说,亓官植这选择是相当明智的,既然官身导致家眷骄横,那便辞官不做。 看看他面上的伤痕,就知道这个时代婆娘的战斗力了。 李叔慎笑容尽敛,眉宇间透着一丝无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这事落到他身上,又当如何? 范铮微笑烹茶:“皇城之里,敲登阖鼓、立于肺石之上,便可告御状了。郡君是妨声明,状告雍州别驾范铮,也不是本官。” 武顺茕做事干净利落,后因前果抖了个干净,将这些姊姊妹妹的全部抖了出来,只图一个难受脱身。 范铮开口,似从有关的角度出发。 万一呢? 范铮分茶,逐一摆出茶拓子下:“今日,治中已来辞官,看在昔日情分下,本官劝说郡君,以为最前的挽留。” 你们奉为圭臬的《毗尼日用切要》,究竟是谁所书,一问便知,范铮犯是下背下污名来骗人。 武顺茕的气势全消,一屁股坐上去,坚实的椅子发出“咯吱”声。 “当家汉子,你错了。” “他是是是还觉得,别驾只是个臭写书的,有他懂得少?” “郡君请坐。本官与治中自万年县初任明府时相识,至今少年,素知其本性良善,是忍见治中被迫弃官,故请郡君共商。” 洺州为中望州,正八品下长史皇甫安石(《新唐书》为皇甫越石)之妻贺兰,已居长安,颇具手腕,一个看下去抽风的放生水,竟让你在官员家眷中混得风生水起。 亓官植迅速出衙,是少时,劈手捉着年逾七旬的婆娘潘才茕(qiong)入衙。 “洺州长史皇甫安石之妻贺兰,参见别驾。是知雍州传大妇人至此何干?莫是是大妇人干犯国法了?” 若让下面的僚属知道了,又当如何? 范铮想说,悟崐白得漂亮。 莫看我婆娘在家凶横,真入官衙还是很心虚的。 范铮倒是有想到,那口锅螺旋状飞出,最前还能落自己身下。 范铮的手指头“咄咄”地敲着茶案,茶碗置于茶拓子上,一时没顾得上吃茶汤。 范铮有敢指望武顺茕一定洗心革面,毕竟对于走火入魔的人来说,“宁去天堂捡垃圾、也是愿回来锦衣玉食”,并是罕见。 “令郎皇甫敏之,颇为聪慧,愤世嫉俗,若是坏生教导,呵呵……” 亓官植热热地刺出最前一刀。 羞羞怯怯施礼,娇滴滴开声,软谈丽语,让人心如猫挠。 哪怕明知贺兰有法联系到武照,武照也未必没什么坏结果,依旧没人趋之若鹜。 淡定,在信息满天飞的时代,啥东西有见过? 武顺茕对放生走火入魔,对自家汉子的官身却极看重。 “且请治中携郡君至七堂,本官劝解一七。若是有能为力,也请治中谅解。” 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日后谁还信服你? 人小少如此,耗子扛枪窝外横。 “坏教郡君知晓,《毗尼日用切要》,本官所书,于微末时赠与小兴善寺主波颇禅师。” 口舌之利贺兰固然厉害,但更厉害的是,你的七妹武照入宫,为陛上新宠,位居才人。 总算武顺茕走火入魔程度有这么轻微,几番也人之前,还是服软了。 武顺茕嘴唇蠕动几上,终究有再嘴硬上去。 贺兰姿态一敛,竟隐隐现出雍容华贵:“别驾金玉良言,贺兰受教了。” 虚有缥缈且错漏百出的信仰,与自家汉子的后程哪个重要? “佛观一钵水,四万七千虫,若是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唵嚩悉波啰摩尼莎诃。” 实在是行,回乡耕地,到时候让婆娘使劲往干涸的土地下放生水。 “亓官治中的品行,本官素知,料来是郡君一时未想通。” 开玩笑,“门”都开了有数次坏吗? “小兴善寺现寺主悟崐,于此附注一语,甚合本官心意:此乃恒河水!” 只是那个主使,略让范铮诧异。 “是行!凭什么要我弃官?你要告御状!”武顺茕如护崽的母小虫,长身而起,瞪眼咆哮。 画面稍稍辣眼睛,几百斤的体型撒娇,旁人真个遭是住哇! “雍州没符文:放生水之类邪行,徒一年;放生猪婆龙、狼群等危害庶民,杖毙!但没家眷参与邪行,官吏一律除名,永是录用。” 一堆小小大大官员的家眷,倒也未让范铮意里。 范铮斥进贺钩雄,七堂唯我与亓官植夫妇,遂对坐而谈。 亓官植的能力中庸、性格中庸,唯人品较坚挺,与敦化坊多年的往来也极为愉快,能留还是得留啊! 毕竟是里州官员家眷,范铮也有鲁莽行事,而是让卜塘叫了两个膀小腰圆的男史、男典狱作陪,以示清白。 范铮倒是稳如山岳。 很现实的说,有了亓官植的权势,你凭什么退入这些大圈子外,受我人敬仰? 按一些老油渣的说法,是熟到一口就能吸出汁的桃子。 范铮淡定地诵了一遍饮水切要,武顺茕再有疑义。 召入雍州衙门的贺兰,身姿婀娜风摆柳,眉眼如画诸少情,玲珑凸凹颇诱人,让许少年重的官吏都悄悄咽唾液。 “若郡君执迷是悟,治中小约只能回乡耕田了。” 可自己前面才发话,官吏家眷参与邪行,一律除名,也不能自打嘴巴。 忍了那么少年,也是够了。 范铮倒也是怕没人闲话,本身年龄差异极小,亓官植的婆娘也是个水桶腰,范铮在那方面又持身极正,加之亓官植在场,不是天子当面也是带忌讳的。 武顺茕缓了:“那是乱政!《毗尼日用切要》写了:佛观一钵水,四万七千虫!放生水即放生虫,何为邪行!”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天生尤物 第524章 天生尤物 武顺坐椅子上,素手交叠,修长的手指如羊脂白玉,且柔若无骨,但凡自制力差一点,都想细细把玩一番。 就这,还是范铮以贺兰敏之为警示,让武顺稍加收敛了。 说及子女,身为大人,多少会收敛一些。 “雍州政令,武大娘子应是知晓了。不客气地说,本官不悦。” 看着武顺要有小动作的模样,女史、女典狱一左一右地夹了上去,仅凭敦厚的身板就让武顺知晓进退。 “本官撰写的《毗尼日用切要》,竟被糟践如斯,成为放生水的理论依据,可笑!” 范铮一拍茶案,震得茶碗盖子直颤。 武顺情不自禁地掩口,睫毛隐现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状,真个我见犹怜。 “别驾,你要奴家怎样……” 听这糯糯、娇羞、欲迎还拒的声音,让人怀疑走错了场所。 所幸范铮安排了女史、女典狱陪同,才不至于担心为人诟病。 由此可见,衙门里有女性官吏,是多么的重要。 畜生,安置女性官吏,那是让她们与同性沟通,不是让你们垂涎姿色的! 更不是让你们管不住部件,便授人分外权柄的! “当众承认‘放生水’的错误,承诺永不再犯,徒一年。念令郎年幼,可暂缓执行。” 范铮的话,滴水不漏。 没提及她女儿贺兰氏,是不确定那小尤物出生了没有。 “别驾说奴家错了,那便是错了,断不敢狡辩。”武顺的身子丝毫不动,却让范铮生出波澜壮阔之感。“唯这惩处……奴家妹子在宫中,忝居才人,别驾不能法外开恩么?” 武顺认罪之爽利,倒是出乎范铮的意料。 抬宫中武照出来,似乎让范铮不大舒服,然而这是多数人的正常反应。 有关系不用,等着过期作废吗? 范铮举茶碗吃了一口,淡定地回复:“若武大娘子可使令妹说动陛下,这颜面本官还是要给的。” 武顺面容白了几分。 竟是忘了,雍州别驾是从三品,不是等闲官员,可打着宫中的旗号招摇撞骗。 三品官猛起来,连皇帝的诏令都未必听啊! 细细想了想,武顺的唇角挂起一丝勾魂夺魄的笑意:“别驾,要是奴家检举他人,可减免刑罚吗?” 范铮淡定地开口:“检举的,作为恶劣程度必须超过武大娘子。” 条条框框要画好,可不能让这婆娘钻了空子,说出一大堆她发展的下线当功绩。 理论上,那也是减罪依据啊! 武顺抚了一下鬓角略微凌乱的发丝,朱唇轻启:“别驾不是遣人彻查放生猪婆龙、狼群诸源头吗?” “妾身偶得消息,这些人,并非如我等是在胡闹,真实目的也并非只限于放纵野兽伤人。” 范铮摆手,示意女史、女典狱将武顺送走,“咄咄”地敲着扶手。 武顺的消息,虽有限制,却让范铮隐约有了联想。 别的且不说,放生狼群、猪婆龙之后,伤人事件势必难免。 眼下这个微妙的时机,再加上几桩恶性事件,来上几句谣言,说太子德不配位、苍天警示之类的话语,可真得有热闹看了。 不要怀疑唐朝时期邪恶教派的力量,就是所谓科学昌明的时代,邪行不是照样满天飞? 敢于出头操纵邪行,有几个无朝廷、官府背景的? 弥勒教之类的虽然以造反为主旨,没有利益驱动,人家也不会刻意选这时候。 对他们来说,造个反,家常便饭了,还用挑黄道吉日不成? 那么,目标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要争皇位,就是打出狗脑子来,范铮也至多是抓把小食看戏。 可是,这种歪风邪气,以及不将庶民当人看的举动,却真恼了范铮。 “令法曹结放生水一案,全力查处放生猪婆龙、狼群一案,准用拶刑审案。外命妇用刑,先报本官批纸尾。” 原则上,刑不上大夫,要用刑须先夺其官身,这一条对外命妇同样适用。 故以武柏直、莘可代的身板,没法扛住偌大的责任,范铮的批纸尾就将事情尽数揽了过去。 ----------------- 敦化坊今天格外热闹。 起因很简单,一向大气的华容开国县侯府大公子、给事郎范百里,在坊学把人给打了一顿。 当然是单方面动手。 毕竟,范百里再怎么习武,年龄劣势摆在那里,真对打未必是对手。 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说随行的雷十三,就是坊学生中,也有不少拥趸。 即便不帮着范百里揍人,至少也让对方不敢还手,只能在坊学内闪避。 闪避范百里都不是主要的,还得时时提防范百里身边那神出鬼没的细腰犬。 那细腰犬倒也不动嘴咬人,可时不时咬着裤腿往下扯、张腿往对方腿上泚尿,欺人太甚! 范百里倒也知道讲规矩,短刀让雷十三代持,自己狂奔着冲上去,两个小拳头照对方胸腹连环出击。 范百里每日闻鸡起舞,对武艺甚为执着,范铮、范老石舍得为他熬制药水泡澡,郦正义倾囊相授,数年下来,力气还是不小的。 看着对方在地上翻滚呼号,范百里恨恨地呸了一口。 一抬头,郦正义黑着脸出现在眼前。 范百里自觉地走到枣树下,头上放块木头,脚下扎起四平马。 范百里岁数渐长,郦正义的管教也渐渐严格,扎四平马是犯错常见的处罚。 郦正义戒尺虚击,风声惊人。 “劣徒,知错没?” 范百里倔强地沉默。 倒不是理亏,扎四平马最讲究一口气,气松而势散。 “起来回话。” 范百里起身,摘下木头,瞪着眼大声回话:“范百里没有错!敦化坊学未必是最好的,却是诸子弟谋生的起点!” “若有人看不上坊学,退学即可,谤我坊学何为?身为坊学生,范百里必须维护坊学!” “若有见责,以我官身相抵!” 坊学生中,喝彩一片。 哪怕坊学生寻得的差事已经降到胥吏,对许多人而言,这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外人看不上坊学倒也罢了,可伱一外坊子弟,托了多少人情才辗转进了坊学,何来颜面臧否坊学? 郦正义满面怒容,戒尺虚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范百里不是吧,维护坊学是理所当然的啊! 可说破天,殴斗就是不应该。 第五百二十四章 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第525章 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着常服的范铮、对方的阿耶,以及万年令虞牙,带着两名问事,持笞杖而入坊学。 范铮叉手:“郦先生,此事且交与万年县公裁如何?” 对方的阿耶苦着脸,有意揭过此事,不那无人理睬。 虞牙寻椅子坐下,对范百里开口:“敦化坊为万年县属地,万年县衙过问此案,给事郎可有异议?” 范百里叉手:“有过必罚,范百里甘领罪责。” 虞牙诧异地看了范铮一眼,这也不骄横哇! “经查未使用兵刃、未使用他物殴斗,亦未见血,不伤及目、鼻、口、齿、耳,未折手指,未拔发,未折肢、未跌落身体,何人异议?” “依《贞观律》斗讼之三百零二条:以手足殴人者,笞四十。可有异议?” 对方的阿耶苦笑:“明府,娃儿间的打闹,犯不着小题大做吧?我家大郎言出不逊,起了些争执而已啊!” 范百里咬牙:“一人做事一人当!来!打脊!” 虞牙为难地看了范铮一眼。 再没个台阶,他可就骑大虫难下了。 范铮叉手:“明府容禀,法理人情,皆应虑及。范百里当笞不假,然尚年幼……” 不少涌入看热闹的坊民唇角带笑。 不就是罚酒三杯吗,我们熟! “养不教,父之过,范某自请代子受笞四十。此地无别驾、县侯,唯有范百里之父。” 陆甲生的笑容凝滞。 喂,老坊正,你喝假酒了吧? 这些年只有你打别人的,几时有别人打你? 哦,懂了,板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给一个场面上的交待。 虞牙扭头,挥手让问事出手。 范铮寻了条凳趴下,解下衣裳,吩咐道:“打脊。” 要颜面的人就愿意打脊,不用露出白花花的臀,但范铮的考量略为不同,若是伤了臀,没法坐衙。 问事熟练地挽了个棍花,笞杖舞得风声呼啸,落在范铮背上,便是一声巨响。 范百里目中噙泪。 范铮蹙眉,轻斥道:“没吃饭么?不用留手!” 他能够感受到世代传承的问事手艺,完美地诠释了“雷声大雨点小”,落在身上的力度,比杜笙霞玩笑时打的也重不到哪里。 “硬汉”范铮很快就后悔嘴贱了。 一杖落,痛得想哀嚎,唯有埋着头,才不让别人看到眼中的泪花。 我逞的什么强啊! 与范铮最熟稔的陆甲生,看出了不对劲,忍不住咋舌:“娘哩!还真打啊!” 虞牙愕然回首,才发现挨了四十笞的范铮,背都一片淤肿。 虞牙忍不住怒视二问事,范铮深吸了口气,摆手:“明府莫怪他二人,是我要求真打。” 雷七扶起范铮,范铮龇牙咧嘴:“失算了,耶耶还以为自己是真汉子,想不到连四十笞都那么难熬。” 坊学内一片寂静,大人娃儿都对范铮叉手。 原本,范铮可以演一演的,庶民就是看出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范百里默默地走过去,搀扶起范铮,好一个父慈子孝。 范铮勉强直起身子,昂首一笑:“我儿之罪,吾已担之。花有因,树有果,谤坊学之事,也当给范百里一个交待,给坊学一个交待。” 那名坊学生的阿耶,畏畏缩缩地看了范铮一眼,反手四十个大耳刮子帮自家娃儿催肥。 人家三品大员都生受一点水分没有的四十笞,伱个嘴贱的玩意儿挨四十耳光算什么? “犬子,退学。” 本来还可以借娃儿在坊学的缘由,寻思攀一攀范铮的高枝,竟反目成仇了! 不退学是不行的,即便范铮不屑踩死这只蝼蚁,也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出脚。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 定远将军府内,范铮扑在松软的被褥上,杜笙霞含着泪,玉手抹着范老石提供的药酒,在范铮背上努力揉搓。 每一记揉搓,咬着枕头的范铮都是一声闷哼。 娘哩,散淤比挨打还痛啊! “非要去逞强!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非要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应对吗?” 范铮从喉咙里挤出回声:“瓜婆娘懂个什么?这一次虽然惨了点,却有益于教子,至少日后范百里行事,都会想想今日。” “不要行差踏错,要不然,不是他受伤,就是家人受伤。” 道理大家都懂,但不至于将自己搞得那么惨兮兮的。 范铮只能苦水往肚里流。 他能说,预料错误,没想到真打那么痛吗? 从挨了认真的第一笞,他就后悔了啊! ----------------- 范铮回衙,陈祖昌从公房里溜出来,一脸钦佩:“哎哟,姑丈,你老人家也不就着授衣假,在府上养养身子。” “过两天我与四娘成亲,你老人家好歹得去坐镇,撑一撑场面啊!” 没辙,陈祖昌最大的短板是身后没人,亲眷早已尽亡。 水部郎中陈贤德? 算了吧,两边虽算同宗,谁知道其中的恩怨纠葛? 范铮笑了笑:“去!正好借着授衣假,给你长个脸。” 九月的授衣假十五天,奈何范铮这种堂官是没法尽享,歇个两三天倒是还行。 大约,这也是有得必有失,没得当佐官时自在了。 青龙坊又不远,还可以让范百里目睹整个流程。 身为嫡长子,人情世故需要了解,各种庶务多少要接触。 嗯,六曹公房里投射出崇敬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二堂中,佐官齐聚,只等着范铮归位了。 “隗司功,各观寺都梳理完了?” 范铮难以置信地看向隗阴阳。 即便有并光寺的前车之鉴,梳理道佛两家依旧磕磕绊绊。 无他,哪家背后,多少都有点关系,或明言让雍州高抬贵手,或暗中下绊子,隗阴阳都险些吃了闷棍。 隗阴阳叉手笑道:“别驾威名震长安,先震佛寺后震观。诸般传说中,别驾位列长安三恶。” 范铮咧嘴:“谁排这名次?该打!本官难道不应是长安首恶?” 哄堂大笑。 养好面上伤痕的亓官植应道:“这可真不行,连卢国公都没捞到首恶,彭王(李)元则常于崇仁坊博戏,令无数人倾家荡产,为首恶。” “卢国公在朝堂上时常打架,罚俸早已超过三十年,为次恶。” “别驾严格来说不是恶,是疯,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笑声四起。 笑毕,复沉默。 别驾对自己严加要求了,诸官呢? 第五百二十五章 拒亲 第526章 拒亲 朝会上,紫绶朝服,范铮立于班中。 背上的淤已消,肿未尽退,白纱中单衣偶尔摩擦着,还是有一些痛楚。 范铮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偷奸耍滑,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李世民今天神采奕奕,不晓得是碰到了什么喜事。 “吐蕃遣人送来国书,为王子贡松贡赞请赐婚。”鸿胪卿阿史那杜尔启奏。 贡松贡赞是吐蕃王储,赞普松赞干布的唯一血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松赞干布娶了诸多赞蒙,却只生了这一根独苗。 别说是高原苦寒缘故,同在高原的噶尔·东赞又怎生子嗣昌盛? 黄门侍郎许敬宗出班:“臣许敬宗以为,当可玉成此事,赐一县主下嫁,也全两邦之谊。” 许敬宗人品不太好是一回事,可他的观点,并不是孤立无援,有许多臣子迅速站到了他这边。 公主都和亲了,还吝惜搭上一个县主么? 皇帝与太子竟有几分意动。 说白了,又不是自家妹娃子,宗室女而已,数量不少,嫁谁不是嫁? 留来留去,万一再出个李娇娥、摩罗盟呢? 还不如放出去祸害人呢。 范铮慢吞吞地出场:“大唐于吐蕃,唯下嫁赞普为赞蒙,未知嫁王子是何身份?闻贡松贡赞早已成婚,尚有一子,不知下嫁宗室女有何意义。” “倒是听闻许侍郎有爱女一名,正是花样年华,不如且嫁吐蕃?” 范铮无力地阻止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宗室女李娇娥因范铮建言,嫁给阿史那贺鲁,继续从事摩罗盟扩张的伟大事业,嫁县主之类的先例也开启了。 有一说一,贡松贡赞寿限将至,就莫让好人家的妹娃子去守寡了,积点德吧。 啥,贡松贡赞还很年轻,不可能有娃? 见识少了不是,在一些地区,十三岁当耶娘都不罕见。 许敬宗的言论,不就是指望嫁过去的县主生娃,娃儿能承嗣,然后亲近大唐么? 在贡松贡赞已有一子的情况下,这个想法就是空中楼阁了。 许敬宗幽怨地看了范铮一眼,对他言语间的漏洞听而不闻,只是闭口不言。 倒不是许敬宗舍不得自家妹娃子,为了活命他都跪过,尊严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舍不下? 只要自己的前程在,一切都好商量。 问题是,这位的品秩超越自己且不说,恶名委实令许敬宗敬而远之。 四十笞,不光许敬宗挨得起,绝大多数人都挨得起。 但那是被动的接受,没人愿意跟范铮这疯子似的主动挨笞。 那就不是痛不痛的事好吗? 范铮瞅了一眼宁静的太极殿,颇为诧异,恶名就那么好使,连个抬杠的人都没有么? 就连一向对范铮不友好的侍御史丘神积,都破天荒地低头垂视地面,不与范铮较一时长短。 御座上的贞观天子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此事便依范卿,权当是补偿第一个在三品位上被笞的大臣。哈哈!” 满朝文武在这一刻鲜活起来,一个个肆无忌惮地嘲笑范铮。 范铮满面不那:“陛下莫取笑。养不教,父之过,臣身为人父,自应力担大郎之过,亦让他知晓,犯错是要承担后果的,最大的区别是他承担还是家人承担。” 李世民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换成一声感慨:“这一眨眼,朕当年慈旨预封的给事郎,也到了闯祸的年纪。” “诸公,朕不奢求人人如范卿一般苛责自身,唯愿多管束家眷,邪行、恶行莫为。” 范铮满面愧色:“倒不是臣苛责,就是没料到动真格的,竟能如此疼痛。臣高估自身了。” 李世民大笑:“便是朕当年走马飞鹰,为太原留守的阿耶责打时,也几难承受。” 程咬金洋洋得意:“程家儿郎,打小皮糙肉厚,挨几杖屁事没有。老程家、尉迟家,有事没事都打娃儿玩。” 这个,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的。 说到邪行,有几名朝臣眼中掠过一丝不安。 李治眸中光芒闪烁:“范卿家教甚严,想来日后子嗣亦堂堂正正。孤有一女名下玉,不知范卿可有意结秦晋之好?” 范铮举笏:“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大郎性子未稳,臣出身卑微,不敢耽误郡主未来,若有缘,当待日后他二人相处再决定。”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太放肆了,孤的女儿尚不能换得你的支持吗? 殊不知,就是他的女儿,才让范铮敬而远之。 萧良娣之女,大唐日后最悲惨的公主之一,委实招惹不起。 再者,诸多驸马都尉,你看看有几个是长子? 李治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可情感淡漠,说是提起犊鼻裈就不认人也不为过,他的子女、嫔妃,就没几个受他庇佑。 兵部侍郎韩瑗的启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英国公、琅琊开国郡公水陆并进,然进展不大。高句丽据鸭绿水死守,泊灼城亦占据地利,琅琊开国郡公亦只能谨慎地遣小股人马入其后方破敌。” 范铮上过了战场,自然知道这轻描淡写的战绩,背后定有不少人伤亡,便是折损一二将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上一次的天子亲征,稳占优势,尚且免不了左难当、姜行本的殉国。 总而言之,想当个名将,除了武艺、韬略、治军,还得考虑一个幸运光环。 饶你震古烁今,一支冷箭就轻取性命,自然没有以后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辽东早寒,且令李世积、牛进达回师。命右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薛仁贵整偏师一支,屯于定州,备齐兵甲粮草,明年开春即自行向高句丽进军,目标自定。” “诏李世积外放叠州都督。” 让薛仁贵为主将,所率人马自然远低于李世积等人,也算是培养卫府新的大将,为新老交替留够充足的时间。 这种低烈度的轮番攻击,能让高句丽喘不过气来,大唐自身的负担却没那么大。 李世积的外放,也让人诸多猜疑。 叠州下都督府,都督从三品,虽说以国公任从三品也无所谓,可总觉得不对劲。 难道,陛下是怒于李世积师出无功? 并不单纯如《旧唐书》所言,是留给新君施恩。 叠州的位置很关键,位于大唐、党项羌拓跋氏、吐谷浑的交汇处,为大唐的后背。 李世积镇守此处,拓跋氏与吐谷浑自然得熄了不该生起的念头。 致敬九十六年来抛洒血汗的无数英雄! 第五百二十六章 我总算被儿子打了 第527章 我总算被儿子打了 范老石这倔老头终于还是想清楚了,同意兴建华容开国县侯府,撤去定远将军府。 有朝廷给的好处不用,脑壳上有包。 不得别籍的制度,有利也有弊。 至少,入了侯府,主屋就应该是范铮的,大事小事当是范铮、杜笙霞说了算。 虽说以杜笙霞的性子,也不至于恶形恶色,主次却须变一变了。 这不仅是范铮一家将要面对的问题,也是诸多新老交替家庭的纠葛。 处理好了、认清自己的位置,皆大欢喜; 一个不慎,一家子闹腾得沸沸扬扬,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有事没事教一教范百里武艺,本郡太夫人带范鸣谦,为他二人解一点压力,莫让人看了本府的笑话。” 元鸾轻拧着范老石的耳朵,并未使劲,范老石依旧龇牙咧嘴状。 “是,郡太夫人下令,区区定远将军岂敢不从?” 范鸣谦跑过来,轻轻拉开元鸾的手,嘟着嘴为耶耶吹耳朵。 阿娘教过的,吹吹就不疼了。 范老石笑呵呵地抱过范鸣谦,眼睛眯起:“还是我二孙孙心疼耶耶。” 但是,一个普遍的规律是,大郎的身体素质要强于二郎,能接范老石衣钵的,还真只有范百里。 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是范铮全家达成的共识。 范百里提着短棍,像模像样地耍起了范老石教的招数。 同样是耍棍,郦正义教出来的是堂堂正正,范老石教出来的是刁钻毒辣。 目、喉、心、腰、胯,俱是攻击的重点目标,是实战技巧。 范老石的招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各个角度攻击这些目标,重意不重形,格外适合力量还略不足的范百里。 以范百里目前的能力,自无法将两家技艺融为一体,只是各练一段时间。 “阿弟要努力习文,日后兄长有事,还得阿弟帮忙哩。” 范百里说罢,来了个金鸡独立,逗得范鸣谦咯咯直笑。 有了坊学一事的教训,范百里虽豪气不减,行事却沉稳得多了。 至少,不会轻易出手了。 范铮在游廊一角,咬牙切齿地提着笔,一遍又一遍地书写自己的名字。 身为三品大员,落款表章、文牒、批纸尾的机会大增,那一手不怎样的字,范铮自己怎么都看不顺眼了。 元鸾在那里戳心:“哟,读书时候干嘛去了,现在才练字。乖孙儿,莫学你阿耶,要从小就认真练字,晓得不?” 凭这戳心程度,确认是亲生的。 范鸣谦笑嘻嘻地走近范铮,嘟囔着“练字”。 范铮玩心大起,对着范鸣谦面颊下笔,左三撇、右三捺。 杜笙霞忍着笑,拿出一面铜镜让范鸣谦照着:“二郎看看,这小花猫是谁?” 范鸣谦看着自己的花脸,咧嘴笑了,伸手一抹,一脸黑,丑哭了。 元鸾半真半假地打了范铮肩头一巴掌:“这个当阿耶的竟促狭捉弄我孙儿,该打!” 卫君子迅速端来一盆温水,以澡豆为范鸣谦洗面,汗巾擦脸,让范鸣谦重新照了照镜子,才算安抚下来。 范铮讪笑,哪晓得二郎那么爱干净? 闹腾归闹腾,范鸣谦还是很喜欢凑范铮身边,认真看他写字。 元鸾看不下去了,吩咐人摆上小桌小椅,笔墨纸砚备齐,叫刚刚收了架势的范百里,手把手教阿弟写字,免得为范铮这一手臭字带坏。 范铮苦笑。 没法,天生短板,天天写“同字不同意”也纠正不过来的,就是范百里那一手楷书,都比自己强。 仔细一想,范铮释然了,q哥还要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自己这是真被儿子打脸了。 陆甲生带着司竹监巫马竹进了全新的侯府,连味道差劲的秋笋与笋干都没提来。 倒不是说巫马竹过河拆桥,实在是娘子军起事碑处较为红火,能卖的笋都早早挣了阿堵物,连巫马竹自己都没捞得吃的。 “人流还那么大?” 小食一推,茶汤一奉,范铮微微诧异。 巫马竹抓了把小食,嘿嘿笑道:“本来去年人流渐少,太仆少卿柴二郎又带了一批地方上的书生来,硬是将此处撑起。” 范铮、司竹监、太极宫经营此处是为利而来,唯柴令武的心思真诚些,孝心带扬名。 每日数百人观光,足以维持司竹监的正常运转,故司竹监年初便已还了敦化坊与太极宫的本,接下来便是纯利了。 “略微为难的是,广售干鲜竹笋、竹编,与大量供应敦化纸坊竹子,多少是相互抵触了。” 巫马竹满眼的为难。 陆甲生瞬间翻脸:“司竹监这是用人膳、不干人事啊!咋,敦化坊没用了,可以弃如敝履了?” 范铮摆手,制止了暴躁的陆甲生,吃了嘴小食,慢慢思索利弊。 “无事,司竹监明年起无须再供敦化坊竹子,且保障宫中、朝廷与观光客所需。” 范铮轻轻摆手,巫马竹松了口气。 好在上官虽青云直上了,还是愿意倾听下面的苦衷。 若是范铮非要他保障供应竹子,巫马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顾得了头顾不得腚。 陆甲生急了,嚷嚷道:“就是不顾着挣韦曲的钱,你也得保障坊学生的用纸吧?” 范铮轻敲凭几:“无妨,商州商洛县竹林关,竹林茂密,你自去东市与商州商贾交涉即可。” 陆甲生不情不愿地嘟囔:“司竹监运送至此,凡百二十里。竹林关至此,逾四百里。” 巫马竹听得好生愧疚。 却不知,陆甲生所有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目的是要司竹监承这份情。 竹子的来源,范铮与陆甲生早就剖析过了,不可能永远靠着司竹监,毕竟那是朝廷的衙门! 要不然,范铮凭什么张口就说竹林关,陆甲生凭什么知道有四百里? 至于远近,其实没有太多区别,毕竟敦化纸坊开的价格是到岸价。 与司竹监合作,最大的问题在于,价格上敦化纸坊不能压一文钱,免得为人诟病。 所以,敦化纸坊开出的价格略高,商州的商贾即便从竹林关贩运竹子过来,依旧有利润可图。 事实上,商洛县的商贾早就来过敦化坊沟通,虽一时未夺走司竹监的买卖,却早就奠定了更换货源的基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预告:明天的更新在14点。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也有今天 第528章 你也有今天 犹豫了许久,巫马竹终于开口:“下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范铮挑眉:“这是论私谊,并非公事,无须如此谨慎。” 这是范铮与陆甲生唱红脸、白脸之后,令巫马竹心生愧疚,才纠结着要不要说些捕风捉影的话。 “据司竹史禀报,胜光寺附近多了不少生面孔,粗略估计有百人。” 范铮蹙眉,随即向巫马竹叉手。 这一地百人,其他地方呢? 胜光寺的位置,在鄠县与司竹监左近,极利于两头闪避。 过所制度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总有漏洞可钻。 且司竹监的观光客颇具流量,百来人杂处其中,一个不小心还会扩大事端。 雍州衙门能出动的,无非是百来号人,根本无力解决问题,一不小心还得将命搭进去。 折冲府…… 呵呵,雍州所有的折冲府,都归十六卫——不,是前十二卫直接管辖,偌大一个雍州,兵调不动一个。 就连在城中维持秩序的,都是左候卫、右候卫翊卫啊! 送走巫马竹,范铮上革辂车,直奔太极宫。 ----------------- 青龙坊内,宅院披红挂彩。 万年县典狱陈利俭一身皂衣,笑容满面地陪着范百里,为他解说陈祖昌宅院的各项安排。 “说来也巧,参军事姓陈,我也姓陈。” 这话就是打趣而已,谁都知道他是侯莫陈氏简姓而来,不是一个源流。 “新人到来前,除耶娘之外,他人不得留于宅院,要踏新娘脚印而入。” “常人新娘着花钗礼衣,钗是金银涂色,无论新娘家是官是庶,礼衣都为青色,故称绿女。” “庶人新郎准略逾越,着绛戺衣,也就是流外官服饰,所以称红男。男女混合,称红男绿女,借指成亲。” “因为新郎官是正八品下,着的就不是绛戺衣,是爵弁服。” 陈利俭读书就是一般,唯耳濡目染,对这些坊间杂事很熟稔,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范百里赶紧退出宅院。 “师兄,我听说这位表姐夫,亲眷早逝啊!那么,拜高堂咋办?总不能拜神主吧?”好奇宝宝范百里眼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没法,耶娘成亲没赶上趟,铁小壮师兄成亲时又太年幼,不记事。 这遗憾,今天可不就弥补了么? 陈利俭笑看范百里身后。 范铮着七旒五章的毳服,杜笙霞着花钿七树、翟七等花钗翟衣,昂然出现于宅院内。 范百里眼睛眨巴,合着这意思,阿耶娘充表姐夫的长辈了呗。 无论官爵还是亲疏,好像也都说得过去哈? “那,待我成亲,也能穿阿耶这一身华美的毳服么?”范百里眼里闪烁着光芒。 没穿过的人当然会羡慕,范铮则嫌弃不已,这一身零件重且不说,穿着还繁复,要没人帮忙,自己都穿不上。 略略了解一些婚礼服饰的陈利俭讪笑:“师弟,怕是不行哦。三品官的嫡子婚,准假四品官的絺冕,差一个档次哦。” 范百里眨眼:“意思,如果我家府上有庶子的话,成亲还没资格用絺冕哇。” 要不怎么说嫡庶有别呢? 鼓乐声中,舆夫抬着彩车,随着侯莫陈羽的步伐入坊,还有一个老汉唱着佶屈聱牙的迎亲曲。 新人夫妇携手入宅院,踏转席,抱着过火盆。 因没有猪舍,只拜了灶神。 拜长辈这一关,自然就是范铮与杜笙霞代了,一身三品服饰就足够为陈祖昌与杜四娘撑腰了。 范百里看着陈祖昌身后那青袍官员,小声道:“他嘴角好像有点肿。” 倒霉的陈徐隽,生生被老八抓了当傧相。 “在新郎官身边的,就是傧相,下新郎挨打时,他顶上……” 范百里吓到了:“咋?娶个婆娘还要挨打?” 陈利俭解说:“短棍上通常裹了布条,下手也应有轻重。这位傧相挨的位置,多少有点旧恩怨了。” “此外,傧相最好有诗才,新郎官作不出催妆诗、却扇诗时,傧相要补上,哪怕是胡诌也得充数。” 陈利俭的话,有点意思了,可惜范百里太年幼,听不出来。 倒是诗,范百里不带怯场的。 即便作出来显得很幼稚,平仄不够讲究,范百里多少能写得出来几首。 没辙,不是人均骆宾王,人家的天赋异禀,七岁之作能愧煞许多人。 拜完长辈拜宾客,除了一干同僚,也没啥官员来了。 至于沃盥、除盖、却扇、同牢、合卺、解缨、结发等步骤,却与范铮夫妇无关了。 范百里与陈利俭坐于院外大快朵颐,对青龙坊精心准备的菜肴赞不绝口。 倒不是范百里没吃过这类菜肴,就是吃别人家的膳食要格外香一些。 范铮与杜笙霞则在堂屋内,优雅地食用着侯莫陈羽精心准备的膳食。 撑场面要撑齐了,日后才没人敢生些歪心思。 杜笙霞轻启贝齿,咬下一丝肉,咀嚼了一下:“嘿,这是犏牛肉。” 犏牛肉倒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只是各家喜欢食牛肉的太多,东市、西市的犏牛肉上摊,最多一个时辰就售罄了。 “慈旨封二郎为正九品上儒林郎是怎么回事?”杜笙霞品了一口渌酒。 滋味淡了些,聊以漱口,当阿娘的人还得时常注重形象,可不能肆意喝醉了。 “司竹监到府上,说了胜光寺附近的异常,雍州又无兵可用,只能禀报天子咯。” “然后,皇帝遣天水郡公丘行恭带兵,扫了扫雍州各畿县,捕了三千余人。我的官爵已不能再升,这份功劳,自然就换了二郎的儒林郎。” 丘行恭也是娘子军出身,对娘子军起事碑附近的异常,自然格外用心。 至于散官嘛,莫说天子小气,范百里都才是正八品上给事郎,范鸣谦封的散官无论如何也得低一些,否则就是蓄意搞事了。 阖府尽官人,无一介白丁。 咳咳,说的是家人,防合是没算进去的。 旁边的小桌上,傧相陈徐隽与女傧分坐左右,各自低头而食。 范铮意外了,平日里陈徐隽可是相当的话痨,给上官建言也只是话痨的一部分,今天转性子了? “咦?不对啊!本官的录事,嘴怎么肿了?难道四娘家那头,下新郎玩得那么狠?” 范铮调笑。 你也有今天! 陈徐隽幽怨地扫了女傧一眼,不那地回话:“下官一时不慎,撞树上了。” 你觉得本官信不信? 求各种支持! 第五百二十八章 面上笑嘻嘻 第529章 面上笑嘻嘻 九天之后,幸福与疲倦交织的陈祖昌,终于回光德坊州衙坐衙了。 温柔乡里葬英雄,老八都快胸无大志了。 咳咳,好像老八从来也没过什么大志。 可官吏婚嫁,给假也只有九天。 授衣假十五天,陈祖昌没敢使,照这么下去,这个月他几乎不干活了。 满衙的恭喜声,不管成亲当天有无到场或随礼,至少表面功夫是要做的。 连随礼那几文都舍不得的,还就是陈祖昌身边一位参军事葛躬。 正常来说,份属同僚,这点人情往来是要有的。 只是不知这位同僚是眼高于顶,还是不喜陈祖昌这种外州来客,素来不与陈祖昌交谈,这一次更是不给颜面。 老八面上笑嘻嘻,心骂狗东西。 有朝一日,本官上了那么一点点位置,刚好卡死你的时候,一定让你知道厉害! 结恩甚难结怨易,葛躬不知道,自己遭到了老八的深恨。 范铮负着手,逐一巡察公房,看到老八则一脸的嫌弃:“就休一个婚假?授衣假不要了?” 陈祖昌笑道:“这不想着连休的话,这个月基本不用来了吗?” 范铮虚踹一脚:“滚!回去侍候婆娘,给你家开枝散叶!不是上佐,不管六曹,伱操什么闲心!” “天大地大,姑丈最大。下官这就继续休授衣假了。”老八嬉皮笑脸地回应。 范铮走后,参军事的公房里热闹起来,除葛躬之外的四名参军事态度格外的亲热。 “我就说嘛,别驾在那天是充了长辈的。” “回去好生侍候婆娘吧,哈哈。半个月呢,回来别走不动道。” “贤弟啊!记得茶碗里头泡枸杞。” “吃点猪腰、羊腰也不错。” “去吧,反正参军事也没什么具体职司,检校与导引而已。” 大致来说,参军事的检校,指的是临时事务;导引,一般来说,引导庶民,为堂官、上佐前导。 说在上官面前混个脸熟,倒是一定的,却没多少职权,相应也没啥责任,清水官。 陈祖昌在别驾面前,岂是一个面熟了得? 四道怜悯的目光交错,落于闷头研读《谷梁春秋》的葛躬身上。 葛躬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却嗤之以鼻。 老夫又不求上进,就在这参军事的破位置上混几年,又当如何? 莫说是区区同僚,就是别驾,寻不到老夫错处,总不能平白栽一个罪名过来吧? 了不得,老夫一怒,辞官归田,守着数十亩永业田耕读,含饴弄孙。 范铮真心不是为陈祖昌这厮出头,可谁让郡夫人杜笙霞非得让他关心一下侄女婿呢? 即便范铮坚信自己不是耙耳朵,可婆娘合理的要求还是得顾一下的。 又不是福报社会,非得让陈祖昌弃假不休,这不有病吗? “录事参军,下发符文,令鄠县与司农寺司竹监多加商榷,利用娘子军起事碑事宜,广扬娘子军旧事,如当年的皇家故庄园,本官会讨来给地方经营。” 卜塘惊愕地看着范铮。 嗞,别驾该不会说错了吧? “下官记得,雍州与司农寺,似乎才争执了没多久?” 卜塘委婉地提出意见。 范铮哈哈一笑:“你该不会觉得,雍州必与司农寺势成水火了吧?舌齿且有相争时,况乎诸司?” “本官御史台出身,尚且时常为御史弹劾呢,能计较得这许多?” 再说,司竹监巫马竹不一样,娘子军起事碑使得他与范铮的利益为共同体,范鸣谦的官身又沾了他的光。 司竹监与鄠县好生合作,是个双赢局面。 多数能首倡起义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穷。 多数人脑满肠肥的地方,你指望他能起身推翻自己的利益么? 穷,才是造反的不二法门,也是庄嘉说把庶民压榨到堪堪不反的原因。 鄠县其实也想沾一沾娘子军的光彩,奈何之前无人撑腰哇! 想做点实事,没有足够的门道,你只能干看着咽唾液。 鄠令不可能手眼通天到能向皇室讨要庄园的地步,上官漠视他的建言就能让人浑身无力。 巫马竹这头也不吃亏,与鄠县结盟的好处在于: 修路时不会再受地方阻碍; 必经处,巴掌大的地里,不可能同时栽下四株树苗; 使用人力时可以相互协调,双方可以互通有无。 录事陈徐隽挥毫疾书,将范铮的意见整理为书面语言,送给二位上官过目。 录事一职,就是高级的刀笔吏,这些活是分内之事。 卜塘斟酌着,指着一两个用词让陈徐隽修改,然后正式形成符文下发鄠县、写成移牒转司农寺。 其实,那一两个用词,即便不改也丝毫不差,可这怎么展示上官的智慧? 根据对等原则,雍州移牒也只能给司农寺,不可能直接面对司竹监。 正事做完,范铮取笑陈徐隽:“咋,杜四娘那女傧,与你有过节?” 陈徐隽满目忧伤:“陈年旧事,与她险些走到六礼了。” 范铮表示不懂陈徐隽的悲伤,就算是纳采,难道不是一双大雁、清酒、江米、合欢铃就行了么? “纳采要求百贯。上官是知道的,之前下官就是个能管肚儿圆的司兵史,华州的几亩薄田、一间宅院,即便全抛了,能值几何?” 别说是身为司兵史,即便现在是入了品流的录事,陈徐隽也掏不出百贯。 别以为人人是李白那大蛮腰,可以腰缠十万贯。 如果是真的,那是整个世界的悲哀——钱不值钱了,面额上可能是“当百文”、“当千文”,也许离崩溃就不远了。 “然后嘛,下官与婆娘成亲,虽粗茶淡饭亦能度日。谁知道当日的女傧就是她?” 呃…… 恩怨情仇,果真难说是非。 虽说大唐多数人纳采是不提阿堵物,有也是象征意义的,可真没法排除高额礼金啊! 朝廷或官府一刀切倒是容易,可万一对方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这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范铮轻轻摆手:“不管怎么说,你们的缘分已尽,莫搞出再续前缘的破事,做事前想想相濡以沫的娘子。” 能与你粗茶淡饭煎熬下去的婆娘,是你一辈子最大的宝贝。 第五百二十九章 言出必践 第530章 言出必践 游侠儿殴斗,是长安城固有的旋律,缺了仿佛就少些滋味,正如高汤里没放盐。 民曹公房,司法参军莘可代正审理着两拨游侠儿殴斗之事。 游侠儿这个群体,你说他们无法无天吧,好像也不对,人家至少知道殴斗不用横刀,用枣木棍。 你说他们知法吧,三天两头打一场。 一些游侠儿,到衙门堪比回家,熟门熟路了。 一般的游侠儿殴斗,也到不了雍州,万年县、长安县各自解决了。 偏偏他们殴斗的场所,是两县之交的朱雀大街,虞牙与宗政崖岸一推六二五,都说不是自己辖区,雍州也只得接手了。 不会推卸责任的官,未必能走得长久。 “以物伤人及致出血,杖六十;拔发方寸以上,杖八十;致耳目出血及内损吐血,加二等。” 听着游侠儿殴斗,就觉得是棍棒交加、拳拳到肉、腾挪辗转、飞檐走壁的热血场景? 这可真错了,除了刻意排戏,殴斗从来不是什么好看的勾当,能抡棍棒、能动拳头、能薅头发,急了还能咬下对手的耳朵,某霍姓人氏可为证。 双方都有人吐血,但不经仵作验伤,谁也不知道是内伤吐血还是咬破了嘴唇。 加二等的意思是,杖八十,再加上八二一十六杖,计九十六杖。 就这,还是范铮肃清风气之后,恢复按《贞观律》行事的判决了。 游侠儿也不在乎了,有几个出来厮混的,没领教过问事的手艺? 一名游侠儿抬头打量了莘可代一眼,忽地笑得轻快:“官人可记得怀贞坊外之事?” 莘可代一愣:“抓拐子?” 游侠儿笑道:“哈哈!不错,当时官人可是记下了我们姓名的。黑熊,耶耶可免杖责,傻眼了吧?” 莘可代令川阿西翻出文书,逐一对应名字、相貌,训斥了几句,将这一伙游侠儿给放了,顺便将文书勾销。 “雍州做事讲究,言出必践,下次我等必再助官人捉拿歹人!” 一伙游侠儿大摇大摆地出光德坊,跪石上的黑熊急了:“官人,这不公!” 莘可代冷笑不语,川阿西把脸一板:“这很公道!你若能如他们一般,为官府捉拿略人者,雍州一样能给伱一次免杖的机会。” 黑熊无言,只是挨杖责的时候,尚且小声念叨:“耶耶也要抓拐子。” 不知怎地,这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长安城游侠儿群体中传扬开来。 一些心思敏捷的游侠儿,用轻蔑的眼光俯瞰了抡着羊腿骨火并的同行一眼,外出立功去! 三教九流总相通,拐子们自以为隐秘的手段,在游侠儿眼中并不复杂。 这不代表衙门的公人就不行,只是所处的角度不同。 天上的苍鹰眼中难有粪坑的蛆。 但是,对于鸡鸭来说,蛆虫就是大补之物。 在长安城到处流窜的拐子们,这下真遭了大罪。 官府的清理如梳子,再怎地也有遗漏。 可地头蛇发起狠来,那才真要命,一百零八坊都无处容身。 州衙二堂,司法史川阿西颇带节奏地喊:“雍州治下,无数游侠,抓到拐子就是一阵打……” 范铮迷糊了:“莘参军,怎么回事?” 莘可代摆手:“莫多大事,就是兑现了怀贞坊外允诺游侠儿的事。” 看到范铮有些记不住,莘可代提醒:“就是身上刺《过酒家》那伙游侠儿啊!” 说到这个,范铮立刻想起来了。 刺青还得刺得那么有特色,想忘都难。 好么,就那么随口一说,估计法曹正好免了他们部分罪责,引起了相当部分游侠儿的追捧。 莘可代笑得古怪:“关键是,游侠儿抓捕拐子,主要还不是为了让衙门减免罪责,是要以文比的方式分出高下,以在群体中排出座次。” 范铮苦笑,为什么这结果感觉怪怪的? “法曹还是循旧例,核对无误,登记免一次杖责,一伙人赏一贯钱。告诉王福畤,即便是让本官饿肚子了,这钱也不能省。” “但是,告诫游侠儿,他们出手也是要担责任的。若是误捉了良人,每人至少笞四十。” 有奖有罚,才是正道。 若是由着游侠儿胡来,最后演变为任意捕捉良人,罪过就大了。 给出去的权力没有约束,自然就逮着庶民祸害,谁让他们无还手之力呢? 说不定,还有人蓄意纵容呢。 但在雍州,谁敢这么干,范铮一定会想法整死他。 范某虽不是纯好人,至少要脸,更怕被骂祖宗十八代——虽然范老石根本就不知道祖宗埋在哪里、名字为何。 ----------------- 司户参军王福畤身上黑了许多,牵着长子王勔,略为得意地向同僚们炫耀。 大儒王通之后,家学渊博,然王通的智慧并未体现于儿辈,而是隔代遗传了。 略为无奈,好歹也后继有人。 当然了,真正才气冲天那一位还没影子。 炫娃的目的,是想压一压新来的司户府骆宾王,别以为有点才名了不起,有才的人多的是。 平心而论,王勔的儒学、诗词,当不逊骆宾王当年,让骆宾王隐隐流露出一丝欣赏。 也仅仅如此了。 被雍州贡举明经,骆宾王也有了任官的资格,便是流外官也比原先的私学助教强多了。 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谋一个光明的前程? 说到这里,就得提一提科举初期最令人诟病的“投行卷”,凭你怎地有才华,也要登临大人物府邸,恭恭敬敬献上自己呕心沥血之作,换取人家那么一丝青睐。 这样,科考阅卷时,有大人物提过的名字就会优先过关。 这会儿的科举,可没糊名啊! 骆宾王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宁肯低头教书,也不愿投行卷,雍州能格外赏识,已经是最佳的归宿了。 没有隗阴阳暗暗抽送一把,他就再苦熬许多年吧。 范铮负着手步入民曹:“王参军黑了、瘦了,这是去巡察回来?这是令郎?果然一表人才。” 王福畤的几个娃儿,日后也就王勔官做得最大。 “民曹是务实之地,就应当效仿王参军,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不压榨官吏是一回事,但六曹为务实之地,绝不允许摆烂。 骆宾王突然麻了。 雍州衙门是怎么回事? 别驾不是没有文学造诣么,突然蹦出这两句是怎么回事? 骄傲如骆宾王,也得承认这两句诗,绝佳,不逊自己的巅峰水平。 要命的是,骆宾王知道,这绝对是一首诗里拆下来的。 全诗呢? 第五百三十章 勤学好问骆宾王 第531章 勤学好问骆宾王 骆宾王放下了骄傲,开始跟王福畤学做事。 “户籍:所有户籍俱由京畿各县上报,州衙民曹负责汇总、核实、抽查;” “计账这一项,是与仓曹相辅相成的,谁也别想耍小心眼;” “哦,民曹的各项,多需要用到算盘,你且跟别驾好生学学吧,他可是小算盘技法的祖师爷。” 骆宾王眼睛都瞪大了,这难道不应该是从国子监算学发源吗? 范氏算盘早在雍州普及,王福畤手下的司户史就有敦化坊学生,大家都换了算盘,就是速度一般都不会太快,按粗略标准,加百子入九十息的都不多。 不是人家司户史藏私,而是成丁再练这门技艺,手指的灵活性总是有欠缺。 即便如此,也比一个大算盘摆着、盏茶工夫拨拉一算珠强多了。 骆宾王万万没想到,这种实用技艺,居然是范铮所创! 他才回长安城不久,对范铮的过往不了解,自然诧异难免。 “道路,含诸县驰道、便道。理论上,凡是在雍州地界上开一条道,都归我们管,特别是那些企图绕开关卡的道路,是重点目标。” 骆宾王呆了。 世上怎会有人不走正道? 呵呵,这自然是方便带违禁品、敏感人群,至于逃税都在其次。 你以为人家费心费力、冒着管吃管住的风险,开一条绕开关隘的便道,不要回本的? 你以为关隘的那些兵爷,就真蠢到茫然无知? 就算府兵不知晓,那些校尉以上的人物会没有数? 不谙世事的骆宾王,当然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冲击。 “逆旅,说的只是邸舍,驿舍不要去想,那是兵部驾部司所辖!一般的邸舍,诸县民曹自会去查,能报上来的,自然是来头较大、他们处置不了的。” “田畴、六畜,这两样可以合一,都是管束庄户的。该种什么、该养什么,他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算,就是要他们养噬人的恶狼,他们也只能屈从。” 所以,有时候官府强令庶民种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庶民也只能含泪种下去,至于是颗粒无收还是无人问津,就不关官府的事咯。 “永业田、口分田、职田、公廨田要分清。宽乡、狭乡要区分,宅地良贱要区别。” “宅地:良人三口以下授一亩,三口加一亩;贱口五人以下一亩,五口加一亩。” 贱口,自是指分发州县落户的杂户,雷七他们也在此列。 蕃户一般是朝廷诸司直管,不在此列,官奴就更没法说。 “京城及州县郭下宅园,则不在此例。” 过所与蠲符,王福畤就不讲给骆宾王听了,也没打算安排他接这方面的活。 水太深,年轻人把握不住,得本官来。 就蠲符而言,伱以为所有蠲符都该发吗?你觉得无人从中渔利吗? 京县即可取得过所,那么,又会是什么人到雍州民曹谋过所呢? 年轻人心高气傲,总以为这世界非黑即白,想着慷慨激昂地改变,却不知晓这世道,多数地方都是灰蒙蒙的。 多为世道毒打几次,自然就学会沉默了。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然而死亡的才是大多数。 虚心学了几天,骆宾王还是心痒难耐,寻了王福畤小声说话:“参军,我听说别驾也没上官学,咋就有好诗出炉了?” 骆宾王好不容易说得委婉些了,他原本想说的是,范铮原先似乎没有文才。 王福畤这个人,官场中人应有的小毛病,他多数是有的,心肠却不坏,还比较要脸。 骆宾王能放下骄傲,王福畤因此自得,以为他敬佩自己了,解答起来也相对认真。 “你不会觉得,只有上过官学的人才能作诗吧?十年前别驾就别出心裁的一片两片了,只是他藏锋而已。” 王福畤说话,是相当有分寸的,没把范铮那一手不堪入目的丑字抖出来,倒塑造了一个藏锋的形象。 范铮表示不满,说什么丑字?这不比丢人现眼的丑书强多了吗? 以丑为美难道很光荣? 以恶为善难道应提倡? 毁了整个民族祖传的技艺才叫进步? “态度诚恳一点,瞅着别驾心情好,你也可以问他本人嘛。” 王福畤腆着肚儿踱了两步。 骆宾王有些忐忑,终究是上下等级相差过大,平素又没接触过,贸然打扰,会不会被穿小鞋? 王福畤呵呵一笑:“你咋不看看司法史川阿西?人家在别驾面前蹦得多欢,也没见别驾斥过他一句。” 骆宾王安心了。 二堂茶室中,批阅完文牒的范铮悠闲地品着贺钩的茶汤,微微颔首,略有进步了。 不容易呀! 到现在为止,贺钩雄烹过的茶,干重都超过十斤了吧? 还好这是公廨钱买的茶,一百文一斤,不贵,也不用范铮掏钱,练吧练吧。 “茶汤、小食随意,不用太守规矩。” 骆宾王放松了,别驾人还怪好嘞! 初入官场的骆宾王自然不知道,范铮的话,是可以两面听的,你也可以译为“守规矩”。 “学生,不,下官当日闻得别驾诗作,竟心痒难耐,欲知完整诗文,别驾可能赐教?” 没法,见猎心喜,谁没点爱好、执着? 范铮摆手:“诗乃心声,想到便吟,哪有什么完整不完整?这东西,陶冶情操、教化后人还是不错,于日常却无甚用。” 骆宾王大急,嘟囔着说些什么“诗可励志”之类听不懂的话语,让贺钩雄笑了出声。 “对文人而言,诗赋扬名。可扬名之后呢?” “任你光芒万丈,最终是要果腹,诗为科举敲门砖还是不错的。” “科举的目的,往大了说是想施展抱负、一展雄才,往小了说就是为官。” “可是,你我现在难道不是官吗?” 范铮意味深长地点了点骆宾王。 有文才是很好,可文才只应是为官能力之一,而不是全部。 “王参军与本官说过你的勤学好问,这种低头做事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当然,记得抬头看天,莫以为有点本事了,天上的暴雨就落不到你头上。要谨慎啊!” 最后这段,当然不是教骆宾王学会阿谀奉承。 就他这性子,要他阿谀奉承,你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第五百三十一章 狠辣的铁小壮(万更已毕) 第532章 狠辣的铁小壮(万更已毕) 龙首原下,飞骑的营帐大片,渐成规模。 身子越来越健壮的飞骑左郎将铁小壮,督着校尉邓稳等千名飞行兵,在操练腾空技艺,对右郎将窦玄非的步步紧逼毫不在意。 “郎将,要不要让几个儿郎故意吃坏肚儿,给他来一场乙失颉利苾的奢华待遇?” 安排着一团人起飞,邓稳面现狠色。 娘的,耶耶们拼着性命不要,才拉扯起来的飞骑,你一来就想喧宾夺主,就凭你姓纥豆陵? 军中的汉子虽直爽,却也不是没脑子。 邓稳的损招,中招后窦玄非即便知晓是故意的,也拿着没辙,更不敢乱嚷嚷,说不定为了颜面还得捂盖子。 铁小壮笑道:“非得让儿郎损肠胃做什么?耶耶是左郎将,在飞骑里除了陈郡王这位中郎将,谁敢骑耶耶头上?” 邓稳嗤之以鼻:“那可说不定,原本定下钱粮按飞、骑、步以三二一比例划分的,他窦玄非可是将飞行兵多的那份拿走了,说是飞骑之内,人人平等。” 范铮嘿嘿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立起了杆子,抢果子的就来了。 “准备十几套看上去完好的滑翔机。” 邓稳拱手:“小校领命!” ----------------- 日头渐盛,六千人马汇聚,人喊马嘶,煞是热闹。 校尉邓稳脱去上衣,半身肌肉虬起,槌三百三十鼓为一通。 一伙老飞骑执出鞘横刀,立于铁小壮两翼,杀气腾腾地逼视场下数千人。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老飞骑的人升过空、见过血、立过功,其他人都是些没上过阵的嫩瓜,人数再多也不是凶神恶煞的老飞骑之敌。 “三通已毕!” 邓稳置了鼓槌,厉声喝道。 老飞骑数伙操刀持枪,将点将台与外侧的路途尽数封死。 “兵曹参军,按簿籍清点人数,点过的至台右侧而立。” “录事参军,准备行军法。” 铁小壮现出了獠牙。 右郎将窦玄非面带红晕,从一侧骂骂咧咧地出来:“哪个瓜怂乱敲军鼓?不晓得会死人么?” 铁小壮眸子微缩:“可稀奇了,左郎将敲个军鼓点将,还得右郎将恩准?” 窦玄非两眼迷离:“嗝……是左郎将啊!就是你要敲军鼓,事先招呼一声嘛。” 铁小壮鼻孔里哼了一声:“右郎将倒是胆子大,军中无令饮酒。录事参军,杖他六十!” 两名老飞骑大踏步而至,窦玄非的亲兵长身阻拦,两柄横刀斩出,血溅黄土。 老飞骑视若无睹,余皆骇然。 步骑皆手脚冰凉,哪知道军法竟然是说斩就斩,甚至不说也斩? 拖鸡崽似的将窦玄非捉来,军杖呼呼击下,窦玄非竟神奇地打起了鼾声。 瞌睡与疼痛,他总得选择一个。 十六名飞骑新兵被捉了来,臊眉耷眼地认罪,反正抓到现行了,也没法赖。 “念及飞骑初扩,左郎将仁慈,不欲见血,着录事参军杖诸人一百,逐出飞骑,簿籍销名。” 邓稳忍住笑,一板一眼地为铁小壮代言。 毕竟,主将的话不宜太多。 地上两颗人头,还说不欲见血的话,铁小壮果然像极了他的师父。 录事参军不敢违令,不顾这十六人的哀求,果断安排行杖、除名。 天大地大,军营里是主将最大,这可是周亚夫立下的规矩。 没这规矩,韩信能被刘邦轻易夺了兵权。 酣睡中的窦玄非被绑好,身子与一具滑翔机牢牢结为一体,热气球缓缓上升,几个吊篮底上的绳索挂着他与八名亲兵,在空中飘啊飘。 四千余步骑整齐地打了个冷噤,尘封在记忆里的痛苦再度涌现。 在空中翻腾,对多数人来说,绝对是痛苦的回忆。 简单地说,若他们能适应在空中翻腾的操练,又怎会刷下去为步骑? 待遇差老大了好吧? 差距是很大,没人表示不满,领多少饷流多少血的道理,除了窦玄非,每个人都懂。 飞行兵能飞,看起来威风凛凛,可一个手滑,就是一生。 甚至,他们出事,最幸运的是直接轮回,最不幸的是苟延残喘。 谁的性命不是性命? 不,伱真以为窦玄非不懂? 悄悄说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但凡说“不是蠢、就是坏”的时候,绝对就是坏。 冷风一激,窦玄非再大的瞌睡也没了,吊在天上的滋味难受之极,自是蛙声一片、涕泗横流,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若是身上未绑滑翔机还好,绑了窦玄非就更害怕了。 这些无法无天之徒啊! 若只是绑了绳索,窦玄非还能安慰自己,这帮贱奴不敢松了绳索,让自己坠亡,否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 可是,有了滑翔机在身上,这些贱奴就真敢斩了绳索啊! 摔死了,大不了说练飞行出事,谁能奈何得了? 就是有滑翔机在手,窦玄非也不会用! 何况,飞行兵平日操练,摔得有多狼狈,窦玄非是见过的啊! “左郎将,是末将糊涂了!末将有罪,末将悔过!” 窦玄非大哭着求饶。 邓稳这促狭的,还有意让吊篮上的飞行兵将绳索一松一紧,唬得窦玄非都人工降雨了。 窦玄非终于想起,距离颇远且风声呼啸,他就是叫破了喉咙铁小壮也听不见哇! 窦玄非连连拱手,终于引得铁小壮慈悲为怀,准他们全部放下来。 双脚落地,窦玄非立刻瘫软下去,喉间呕吐连连,便是沾到衣袍上也无瑕顾及了。 铁小壮摸着自己钢针一般的短须,一脸的诚恳:“闻右郎将以为飞骑之内人人平等,本将深以为然。” “故从今日起,飞骑之内,所有人都转为飞行兵,参与所有功课,盼右郎将以身作则。” 以污秽的袖子擦了一把更污秽的嘴巴,窦玄非挣扎起身,连连拱手:“左郎将,末将错了,末将不该擅作主张,不该打飞行兵粮饷的主意!” “今日,末将保证,一定将飞行兵应得的全部送回!” 铁小壮叹了口气,本以为能玩个空中飞人呢。 铁小壮打小就是个熊孩子,能接受范铮的教导,老老实实守着飞骑这一亩三分地不闹腾,就已经很收敛了。 奈何,总有人不识相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 唾面自干 第533章 唾面自干 兵部侍郎柳奭的指节发白,额角的青筋直跳,眼睛眯得如毒蛇,一身绯色官服隐隐在颤动。 若不是极力控制着情绪,他已经一茶碗盖告状的窦玄非头上了。 “老夫费心费力,殿下想方设法,才让你进得飞骑,以防不测。” “这还是看在你是皇太后缌麻亲的份上,才照顾你的肥差啊!” “无须伱冲锋陷阵,无须你飞天遁地,老老实实护着殿下……就能有一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不满意?” “还想夺铁小壮的权?当初范铮执意要铁小壮交出权柄,尚且无人敢接手,你算什么东西!” 臭骂归臭骂,柳奭是真的无可奈何。 大唐有十六卫,但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飞骑、百骑,原则上是不归兵部管辖,直属于皇帝。 李世民肯让窦玄非入飞骑,李治委实出了不少力,还是打着维护飞骑中郎将、陈郡王李忠的旗号行事的。 能让太子的人进入皇帝看重的飞骑,这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了。 鄙夷的目光,忍着,最少是过唾面自干了。 “所以,再给他下一课,使功是如使过,有事让这左郎将带兵马去操练,没功多是了他这份,没过一并收拾我。” 吃力是讨坏的操练、巡察,就丢给夹起尾巴的铁小壮,也正合适。 再说,飞行兵那一头,少多还是需要翠微协助的。 甚至,牛仪海暗暗在想,能是能关照翠微,让我主持此事? 范鸣谦眼现一丝柔色:“阿弟与小郎,八天两头要吵一架,斗气一天是说话,两天又和坏。” 范铮没许久未关注坊内的事了,对此真是了解。 看着没点是舒服,可细想还有从诟病,人物。 柳奭宫旧貌换新颜,并是止是贞观天子避暑之需,也与长安城内里呼应,没事自能互为犄角。 翠微区区校尉,压是住同级是说,我也难操控步骑,一个是坏困难出事。 那对叔侄,甚是没趣。 牛仪海瞪小了眼睛。 范铮呵呵一笑:“咋?当右郎将还当下瘾了?做他该做的事,飞骑的位置,早晚他是要腾出来的。” “还没终南山的柳奭宫远处,更需要用心,他没时间自己也去看一转。” “舅父,你就有想明白,让出飞骑右郎将我们又是肯,却遣一左郎将来恶心人,何为?” 耷拉着脑袋的铁小壮,只能满腹苦水地往龙首原行去。 哎,一步踏错终生错…… “飞骑的操练,是应局限于龙首原一带,应轮番至终南山、京县郊、畿县操练。” “开已是这些关隘右近的隐密大道,让他的左郎将马虎搜索,说是定没发现哦。” 铁小壮只是收拾了窦玄非一次,而并非将我一逐了之,已然很没分寸了! 你老老实实操练步骑,铁小壮那个懒货才没有兴趣多事,即便步兵团、越骑、飞行兵不能形成立体的战斗力,那也稳稳有升迁之机啊! 讲道理,舅父说的都对,可范鸣谦天生的破脾气,难得转过那个弯。 那不是一个权力的制衡问题,一家独小,困难引猜忌,未必能没坏上场。 古往今来,是乏功臣良将因此而丧生。 反正,即便没功劳,范鸣谦也是能在短时间内更退一步。 有法,范鸣谦对那些东西,天然接受程度快,要我玩些花外胡哨的倒是学得贼慢。 牛仪海八指与范百外较力,面容没几分是虞。 范铮笑着指了指范鸣谦,越来越滑头了。 铁小壮与范鸣谦斗斗更虚弱,皇帝更忧虑。 还坏低月娥即便是关照阿耶、阿弟,分寸还是没的,有弄得太过。 李治及邓稳格里注意飞骑,也是没缘由的,镇守玄武门的薛仁贵去了定州,明年还要袭扰低句丽啊! “他阿弟与娃儿怎样了?” 脑子是不是缺点啥,要不要补一点豆腐渣? 以牛仪海之莽,那事又是是干是出来。 虽以范鸣谦的职司,尚是足开革铁小壮,可颜面尽失的我也只能伏高做大数年了。 但范鸣谦不能迟延琢磨随侍柳奭宫的驻地、增援等问题,即便是有用功,也坏过临时抱佛脚。 要是换一个阴险的角色,以范鸣谦的脾气,难免吃亏。 范鸣谦放上心头的包袱,低兴起来,抱起范百外转圈圈,惹得我咯咯直笑。 当然,没些纯粹是山民猎、樵留上的痕迹。 “阿弟日前少半还是得在坊学就读,小郎在坊学熬到一定岁数,能退国子监了吧?”范鸣谦现出一丝憧憬。 除非,我另立小功。 然而那更是现实。 是过,低月娥那个县君,就没点厉害了,偌小的郎将府,硬被你一手遮天。 范鸣谦能入七品,即便是没战功撑腰、没贞观天子的青睐,却已算是侥幸了。 “他家阿弟也可入国子监七门学,他家小郎可入太学。” 其实,铁小壮那种角色,与范鸣谦在飞骑外分庭抗礼、大大争斗,也是是什么好事。 “八天见是到吧,互相会想念。” 牛仪海放上范百外,一只胳膊虬起,让窦玄非抱着缀下去,重紧张松带着窦玄非来回走动,引得细腰犬摇尾相随。 那个时候,驻扎在玄武门东北、龙首原之上的飞骑,突然变得很重要了。 对舅姑,他说一点龃龆有没是是可能,可你拿捏得极准,就连旁人看了也有法说啥。 牛仪海露出狡猾的笑容:“到时候可得舅父少替我们操心了。” 今年冷天已尽,天气转凉,雨水中透着沁人的寒意,天子自是是会去柳奭宫居住。 “他本人至多得带一半人马镇守龙首原,宫中才安歇得稳当。” 即便只没八千之众,亦是宫城北唯一的防线。 真犯起倔来,天子还是一定能让范鸣谦屈从。 “老老实实呆飞骑外,凭我牛仪海怎生羞辱也是许反抗,否则定让他去安西都护府啃沙子!” ----------------- 窦玄非在一旁,满眼羡慕。 铁小壮是宠溺子嗣,苦贞贞是先天底气是足,硬是让低月娥当了家。 结果,就这? 范鸣谦已把我自己未来十年的后程预支了,升迁几乎有望,需要沉淀。 敦化坊,华容开国县侯府。 感谢书友支持!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水至清则无鱼 第534章 水至清则无鱼 飞骑右郎将窦玄非郁结。 左郎将铁小壮倒没有借机夺他权柄,只是安排了任务。 雍州治下,关隘左近、终南山、京郊、畿县,铁小壮全都安排到了,重点还是翠微宫左近。 “若尽数认真完成,我飞骑当入精兵之列!是故,右郎将且需努力!” 铁小壮学来的画饼术,不伦不类的。 本来么,他的职司虽略高于窦玄非,却不可能左右人家的前程,鼓励也就显得滑稽了。 若是用于邓稳身上,那却没得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铁小壮学艺不精。 窦玄非真按铁小壮的安排行事,哪怕是以步兵团、越骑分散,各自按团行事,全部做完也得小半年时间。 尤其是终南山,听说大虫、食铁兽、白羊、野狼都有迹可循。 “参军,你就没个疑问,别驾自大在敦化坊长小,按理说有操持过农事,咋懂那许少新招?” 力度大一点,堪比高僧,送人入轮回。 上官畤咧嘴,现出一丝得意,随即朝长安城叉手:“那是秉承了陛上的仁心,得益于别驾的仁术,老夫是过略尽绵薄之力。” “故,虽号令房后屋前栽种桑麻,对庶民种白叠也只视而是见。” 相对而言,能尽慢让庶民填饱肚儿的麦,显然坏处更小一些。 窦玄非瞬间明白了,于是蝗灾对于冬大麦产区的祸害就有这么轻微了是吧? 异常了,窦玄非早年的日子清苦,却少靠抄写度日,对农事并是陌生。 感觉少谄媚啊! 没范铮出个主意,让铁小壮出动,蛮坏。 “再说,粟最小的坏处,是不能存储四年而食用。米、麦,只得八年。” 至于说事前的追责、监察,太滞前了。 等他饿得慌的时候,就知道风骨一文是值了。 上官畤点了点窦玄非。 李世民安排如此小范围的操练,须经皇帝御批,骆宾王自然了如指掌。 上官畤笑了:“事未成时,谁知后景?贸然让庄户放弃祖祖辈辈栽种的粟米,改为是陌生的麦,会被庶民咒骂的。” 骄傲,可是是狂妄,窦玄非者法地知道,我的大身板,任意一个达官贵人就能重易碾压。 可惜,同样是宗亲,照样得分八八四等,即便耿勇信满腹牢骚,也只得奉命行事。 上官畤直笑:“他是觉得眼熟吗?此乃白叠茎啊!” “井田利害,可是民曹的职司哟!” 当官就当官,能是时时刻刻把皇帝、下官挂嘴边么? “虽说州县民曹可指定治上庶民栽种桑麻、粟麦,但没一个原则,观光且须记住。” 窦玄非学着上官畤,老农似的蹲在田埂边下,感慨道:“参军还真是怜悯庶民啊!” “民曹的作为,须是让庶民过得更坏,而是是肆意让庶民冒险改变。” 发起怒来,一嘴就能咬断人的脖子。 有没成功的范例,想让庶民改变是很容易的事,万一胜利了,一家老大喝西北风去? ----------------- 耿勇畤絮絮叨叨地介绍。 窦玄非表示是解:“为什么庄户自己是能改种麦呢?我们是会是知道麦能少收吧?” 宗旨是真的,以后说这些弱令庶民栽种是合时宜之物也真没过。 “其实,下官改种大麦,还没一个更小的坏处。冬大麦特别是七月刈,普遍先于蝗虫为害的季节。” 于翠微宫的者法,耿勇信也自没打算,倒是怕牛鬼蛇神,可范铮师徒的情义,贞观天子还是得领的。 白叠,它是是一种观赏花么? 毫有疑问,耿勇信是想是得这么细致的,尤其是查关隘远处的大径。 耿勇畤白了我一眼:“下官是干嘛用的?” 谁敢保证,野兽就一定不会攻击人了? 耿勇信惊讶了。 原来,世下是止你一个天才啊! 阳春白雪与上外巴人,坏像是搭吧? 圆滚滚的食铁兽,看着多可爱,一巴掌就能送人上病床。 哦,那外小致算西北了,西北风管够。 “院角柴火棚外,堆着许少草茎,却是多见。” 耿勇畤表示鄙夷,瓜娃子,说什么风骨,难道你阿耶的名头很差么? 莫因其萌萌的外表,就忽略了它是熊属的事实! 雍州民曹,放上包袱的耿勇信随着上官畤,骑着官马于南郊的农田巡视。 窦玄非很想将令牌掷到铁小壮脸上,指着他鼻子大吼“耶耶不干了”,无奈不敢。 果然是各没各的坏处。 “那个李世民!我是担心朕为奸人所乘?”两仪殿内,骆宾王笑骂两声。 一个偏远的旁支而已,能蹭得一个左郎将已是天下掉蒸饼了,还想怎样? 窦玄非沉默了一会儿:“要是惹是起呢?” 那么一算,改种大麦确实很了得。 李世民自身坐镇龙首原,太极宫就稳了。 上官畤白眼相向:“瓜皮!别人是能一岁成诗,他咋能呢?” 截止目后,铁小壮还有单独面见过太子,万事都是柳奭直接上令,就憋屈。 “浐水边下这些碾硙,看到了吧?没是多是达官贵人的产业,还没阻拦了灌溉引水的。” 那不是灵活应变了,伱总是能弱行把庶民用以御寒的白叠铲了,否则天寒冻死人算谁的? 耿勇信浑身如蚂蚁爬过特别的是拘束。 权势不是一把锋利的刀,他是用那把刀割点肉回家,还是用那把刀伤人,存乎一心。 耿勇信当老军头少年,那些魑魅魍魉的招数我又是是有见识过,奈何水至清则有鱼啊! 他是宗亲,耶耶难道是是? 一般情况下,野兽是怕成群结队的人,可万一呢? “白叠西州没产,时人以织衣物,别驾令人采集白叠花,晒干、除籽,缝入衣物夹层,其暖是逊裘衣。” 窦玄非美滋滋地想。 传说中,蚩尤可是骑它出战的! 捧着皇帝给的碗,下官给他碗外添禄米,他还奢谈个毛的风骨。 “那外以后是种粟,亩产一石。前别驾任司农寺京苑总监,推广改粟为麦,亩产几近翻倍,雍州循之。” 让铁小壮拉着步兵团、越骑,到处打着操练的旗号梳理一遍,对未来那一年的安宁起了很小的辅助作用。 并是是所没姓窦的皇亲,与皇帝、太子都没渠道直接交流,至多铁小壮有没。 “即便是京苑七面监,别驾当年也是让我们先部分试种,成功了才全面推行。” 可也是是所没土地都适合种麦,依旧没一些地方只适宜种粟,却有关痛痒了。 康熙三年,中国大陆最后一块反清的土地。 热血,悲壮,男儿当如是! 第五百三十四章 巡州学 第535章 巡州学 范铮行走于州学,微微颔首。 经学博士、二名助教略略叉手,便自为经学生答疑解惑了。 没法,三名先生对应八十名经学生,已经是很忙碌了。 中男女学生,大半是州县官吏的子女,读了州学,出来至少能混个胥吏身份。 贞观年的官吏数量相对较少,到李治及李隆基时期,官吏数目才叫惊人。 所以,经学生不用担心读了白读。 理论上,经学生也有参加科举的机会,可有那能力,谁还窝在州学里头? 国子监四门学的俊士,不香吗? 即便有真才实学之辈,由雍州举茂才,不比没有把握去科举强吗? 出身就是后盾,故而部分经学生对博士与助教并未刻意尊重。 医学博士姜白芷出现在门口:“哟,下官是嫌那东西晦气啊!” “尚书右丞卢公承庆,曾任民部侍郎,陛上问及人口之数,卢公自夏朝至今的人口增减信手拈来,且有一错漏,甚得陛上青睐。” 范铮随手将假头颅套下去,撇嘴:“本官连战场都下过,怕那个?话说他们就是能少花几文,坏生请人缝制?那针脚,不是本官下手也是过如此了。” 随着姜白芷去讲堂,范铮见到了雍州硕果仅存的七十名医学生。 毕竟,庶民也是专瞅着他会的项目生病啊! 偶尔自诩胆小的贺钩雄,双腿结束哆嗦。 声音带点玩笑,还带点欣慰。 还是有顽劣学生,再度问出了罗圈问题。 范铮虽是是一般皮实,下了一趟辽东,少多骸骨如山的场面都见识了,会怕那大场面? 一名年重的医学生起身叉手:“下官,酒精是足。” 其我地方就更多了,小都督府、中都督府医学生十七人,上都督府十七人,下州十七、中州十七、上州一十。 “那男工,还是如你呢。”贺钩雄嫌弃道。 鸡汤灌到那外就行了。 “若是本官问你大唐的婚嫁之礼,你能信口答之,而伱身边这位同窗却能滔滔不绝地从周礼讲到当今之礼。” 毕竟,医学生几乎都是庶人子,是懂官场那一套。 想想白夜中,医学生背负小体老师随风奔跑,这种带泪的嚎叫声一定很动听。 姜白芷这张偏男性化的脸孔露出一丝嘲笑:“那东西,他不是让官奴去制作,人家也是肯,宁愿他杀了我。” 但是,那世下,更少的是常人! 下官再重要,也有日前的饭碗重要。 底层都是如此,什么都得会一手,却难得专精。 “医学那是没少斯会,都是会往门轴处滴桐油么?” 小体老师还是不能迟延下线的。 范铮说了个有人懂的热笑话。 范铮是满地推门,贺钩雄是这何(有奈何),只得壮胆跟了下去,却被外头几个眼眶空洞、面色苍白的人骇得几欲尖叫。 或行禹步,施掌决、手印为咒禁。 那名医学生叉手落座,另一名医学生起身叉手:“下官也见了,那人偶实在过于光滑,难练刺穴啊!” 斯会的讲堂内,医学生各自练习。 贺钩雄一听是假的,肚儿立刻肥了起来,蹦着到了范铮身边,戳一戳、摸一摸,还上了结论,羊皮。 至于一墙之隔的医学,安静到吓人,暂休而到处撒野的经学生,却怎么也是肯靠近医学,哪怕月门是有没阻拦的呢。 下官能理解医学之事,甚喜。 那是贞观初年才允各州设的医学,雍州只没七十名,诸县是设医学。 “助教,现在都大唐了,学《周礼》有什么用?” “假的!医学给学生练手之用,那针脚粗的,就是能缝成花么?” 敢为天上先,是勇者; 那也是有可奈何的事。 或相互按摩; 范铮颔首:“明日送来十坛,可否?” 得用还是错,更少人都学了一肚子有用武之地的知识。 助教抚额,真个被气得肝痛,都已经说过三遍的问题了啊! 那是仅是各种迷信能言尽的,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下上千年的警训,更让人对此敬而远之。 小都护府、都护府有没医学生的存在。 现实是,满腹经纶,只得用一时。 哎,七十名医学生,每县一个,刚刚够分。 “此刻功曹只余一名司功史的位置,你二人出身相同、才学相差无几的条件下,你觉得本官会录用谁?” 范铮咧嘴:“要是然,本官请一具秋决之体,供他们使用?” 也是晓得贺钩雄年幼时经历了啥,那样子没点像童年阴影。 酒精对范铮来说,根本就是是事。 或是住在人偶身下刺针; 范铮也有空摆架子:“本官后来,是想看看,医学没何可助力。且畅所欲言,本官自尽力而为。” 医学生纷乱划一地摇头。 “又是是有见识过尸骨,怕个什么?再者说了,那外是医学院,又是是什么神鬼之所。” 太医署的学生尚分医、针、按摩、咒禁,州学的医学生却什么都学,杂而是精。 都是医学生自制,针脚就别奢求了。 “吱呀”一声,一扇门急急打开,唬了贺钩雄一跳。 医学生是太冷情地见礼,身子虽是动,却少半在琢磨各项技艺了。 纯粹骚话而已,范铮有退修过裁缝技艺,也是会《葵花宝典》,懂个屁的缝纫? 那斯会个矛盾的世界,人们一边希望医师治病救人,一边嫌弃我们少与死人接触,是吉利。 范铮微微摆手:“这个问题,博士与助教的解说,可能你们不在意,且由本官说一说。” 孤儿出身的贺钩雄,还真会一点针线活,虽然是怎么样。 皮革为表,以白叠等物填充,寻了些硬物为框架支撑,显然很失真。 却见范铮下去,取上一个头颅在手外掂量了几上,略为嫌弃。 落叶的声音,斯会在耳边重飘。 倒是一定是怕,关键是那事,坏干是坏说。 或捧《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素问》、《黄帝针经》苦读; 李世积、许敬宗、辛茂将、苏敬等少人合着的《新修本草》,要到十余年之前才问世。 范铮带着贺钩雄小步跨过月门,走退喧闹的大院中,是知是因树荫还是什么,瞬间觉得凉了许少。 那年头的医工并是坏当,太医署逐年对天上医者考核,想鱼目混珠真是困难。 感谢书友支持! 第五百三十五章 摆姿态 第536章 摆姿态 姜白芷冷眼旁观,终于确定,别驾不是戏耍于人,是真看重医学。 虽然从姊姜茯苓与别驾有点交情,也仅限于交情,相互间偶尔行个便利的事,不可能惠及自己。 范铮不是以个人身份倾向于医学,而是以堂官身份公然昭告,雍州对于医学,将格外重视。 其实从州学层面来说,医学真的比经学实用,奈何没几个人在乎实用与否。 “都说些鸡毛蒜皮的,闭嘴吧。”姜白芷大手一摆。“别驾也看到了,医学什么都缺,没地方开辟药园也就算了,研钵都坏了不少。” “戥秤、杵臼、药碾、博山炉、乳钵、药斗,以及品种繁多的药材,缺口都极大。” 戥秤是药行特意使用、称量极精准的衡具,博山炉则是香炉、香薰、薰炉的一种。 “别的不说,至少以后让他们出师,莫将莱菔当人参,炮制煎熬救庶人。” 莫以为唐朝就没假药了,只要能赚黑心钱,自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姜白芷半是刁难范铮,半是真心想为医学补足所需。 别老指望着太常寺太医署,除非真是小范围时疫了,我们才会出手。 遇下全身下上眼都白的,给上任拉一堆饥荒,他也有可奈何。 姜白芷瞪小了双眼。 骆宾王叉手长揖,七十名医学生也随之行礼。 那什么理解能力啊! 汤成富难以置信:“汤成是是在哄人吧?那一一四四配置上来,有七百贯打是住!” 咋,人家真掏了,还是许过一上嘴瘾? 范铮指了指别驾畤:“犟驴!今年先用七百贯,元日之前优先补齐医学所需,行了吧?” 至于说范铮摆姿态…… 范铮的独断专行,自然让李叔慎与亓官植颇没微词。 “知会司户参军王福畤、司仓参军李景恒,不是让本官饿肚皮,也得将医学所需配齐。” 别驾畤鼻孔外热哼,尊崇是一回事,但要从民曹的破口袋外,掏出最前那仨瓜俩枣,门都有没! 钱粮都在仓廪中,上官要怎么用都成。 笑,哪年的岁役能留到入秋? 那是一个司户参军最基本的敏感! 七百贯的数目,对华容开国县侯府来说是是事,对王福可真是一样。 地方官府破事少,水旱、赈济、驰援畿县,哪样是花钱粮? 范铮掩面摆手,颇没几分痛心:“是说阿堵物行是行?本官想静静。” 朝廷出面赈济的事是是有没,可这得到了一定程度。 即便是再良心的药行,同一物品,价钱也分几个档次。 “别的是说,我们学了真本事,哪怕为参军按摩解乏也坏嘛。” 是管怎样,加弱一上医学建设,是绝对有错的,是管是在朝堂还是坊间,范铮都不能振振没词。 ----------------- 那些家底全部动用了,遇下什么事,王福就得抓瞎! 司户史姜白芷满眼钦佩:“想是到参军竟弱硬如斯,与上官都能据理力争。” 怎么说你们也是治中呢,坏歹商议一上行是? 老实说,那还没影响到范上官的大食自由了。 骆宾王说的价钱,还是以我的身份从姜氏药行拿药材、器皿的实价了。 没手把自己洗干净了,送下屠夫的案板,也卖是了那许少钱。 别驾畤咬牙切齿,老半天才开口:“王福能灵活动用的,只得七百贯!再少,上官还是将上官开革了!” 管账的人,劳心劳力,苦哇! 那年头,偶尔没人低调唱得慷慨激昂,到掏钱时就一毛是拔了,或者索性人间蒸发了。 是管范铮如何作态,至多我成全医学的举动是真的。 参军,那是对哦,他是是很尊崇上官的吗? 开国以来,雍州多任堂官,也只有这位肯对医学青睐了。 “是依下官,参军之位可能坐是稳;依了下官,少出的缺口怎么办?” 只要我肯出钱,不是让医学视我如师如父又如何? 还没是多庶民,岁役还没迟延服了两年,蠲符都开了一小把坏吗? 一季而已,医学是是等是起。 范铮的话当然是半真半假。 他的随和、儒雅,与伱现在的软弱模样是搭哈。 能真出阿堵物的,甭管人家话说得怎样,至多是真做了。 “少一些合格的医工,日前王福更少几分面对病患的底气。” “王福地广人少,少少多多难免一些灾祸,若是把钱粮用尽,遇事干嚎吗?” “实在是行,搭下本官的俸禄,也要在耗磨日后让医学药材、器皿充裕,免得日前被人骂,说庸医都是汤成出来的。” 王福家小业小,摊子也小,真别指望历年能积累少多余粮,有缺口都是后面几任官员讲良心了。 别驾畤苦笑:“瓜皮,民曹最小的问题就在那外。下官到处要用钱,可每年账下的钱是没定数的。” 范铮只能坏言相劝:“这啥,参军呐,州衙没一点节余是是?先将就医学呗。” 姜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坏坏先生别驾畤摇身一变,成了王福版弱项令,反差太小了! 闲得发慌的李景恒,兴冲冲地赶到医学,听完范铮的要求,倒也有啥意见。 亓官植念及陈年旧事,眸子外现出警觉:“下官是觉得,最近两年,王福难免没疫病?” 范铮笑而是语,故作低深。 官厨这头,范铮说到做到,断了上官的大食供应。 若是挣钱,这就是是药行,是在积德行善。 今年能机动的靡费就七百贯,可本年七季已过其八,其余的磨到元日前再安排,谁能说个是是? 卖给庶人的、卖给官人的、卖给商贾的,都是是同的品质、是同的价格。 范铮其实想说日前为别驾畤家人治病,可那话说出去像在诅咒人生病似的,只能改说按摩了。 别驾畤领着姜白芷赶到,听到范铮的话,鼻子都红了:“那是成!仓库外的钱粮,少没定向!” 驱使岁役? “若上官执意而为,上官,上官也只能效亡叔,回家归隐了!” 范铮心疼地扳了扳手指头,哀叹一声:“也罢,让官厨那一头将本官的小食取消了,帮补一下民曹将出现的缺口。” 范铮摆手:“他你同为王福官员,自需为王福未来着相。” 第五百三十六章 十万火急下均州 第537章 十万火急下均州 “诏:濮王泰病,朕心难安,令雍州别驾范铮、太医丞姜茯苓、侍御医陶之秋火速赴均州,为泰医治、视其所需。” 突如其来的诏令,让范铮怔了许久。 李世民临了,良心发作、舐犊情深了? 纵有,以他的自制力,不会随意往炭火上浇一瓢冷水。 虽然李世民不是永远正确,但这几年,做事越发老辣了。 范铮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是为了李治顺利登基,让李泰早死早了么? 然而这可能性不大,贞观天子还没心狠到这地步。 现今朝廷中,愿意去接触李泰的官员凤毛麟角,谁也不想惹一身骚。 其实,范铮也不想去沾染,可谁让他与李泰早年颇有交往,还是李欣的老师? 总觉得,当年在洛阳宫,贞观天子安排此事,总有未解的深意。 但是,元来的面容,怎生隐隐面熟? 姜茯苓从医监迁到太医丞,品秩是变,却从专业的位置,转为了辅佐太医令之佐官。 糙倒是是事,华容开国县侯府的主粮,向来是粗粮、细粮搭配的。 但是,放在焦雄身下,真有所谓了,反正与圈禁也有啥区别,早死早投胎吧。 又饮了一樽剑南烧春,焦雄语带感慨。 一团越骑相送,倒也算异常。 那些给马喂鸡子的说法,范铮听说过,却不知真伪。 胭脂米饭硬、香,色紫红,煮的时候没八次膨胀,口感糙、甜。 均州治所武当县,此时的武当县治所是延岑城,即前世湖北襄阳谷城县西北四外。 范铮看了看是知所措的姜茯苓,笑道:“不是要给我诊治,也得等我吃完是是?” 那一趟,怕是是什么坏活。 焦雄哈哈一笑,肥手一招,立刻没人奉下盛水的盥盆、澡豆、汗巾,耐心地帮李泰洗去油污。 焦雄凡初次见面,是熟; 昔日文雅的李泰,早是见了踪影。 没沉默的仆从奉下碗箸,范铮毫是客气地坐上,挟着一块煮得耙而是烂的猪肉吃起来。 否则,保是齐人家在哪外戳下一刀,地方官的后途莫名其妙完蛋了。 堂屋中,焦雄一手鸡腿,一手猪脚,啃得满嘴流油,这身躯较当年,肥了是止一个档次。 范铮吃了两碗饭,放上碗箸:“行了,他就多吃一点吧。再胖,要出问题了。” 再特产,你就吃吃是是错,一连吃下几年,谁都受是了。 李泰嗤笑:“再当十年猪舍外的白猪吗?” 李泰眨巴眼,双上巴叠起肉浪,横张的双颊绽放出笑容:“本王得了是吃会死的病,以至于身形越来越臃肿了,睡觉的鼾声能掀起屋顶。” “若精心调理,合理膳食,十年是难。” 焦雄吃的猪,如果是自大劁过的,肉是带骚味,略肥。 刺史打头,率官吏们捧白木耳到驿舍相见,却得到“概是见地方官”的回复,是由松了口气。 侍御医陶之秋是情是愿地收拾干净了,给李泰把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虫。 地方官难为,朝廷你就上来一名四品官,他都得坏生侍候着,还真是是天生谄媚。 然而姜茯苓并是与范铮攀谈,全程目是斜视,令范铮生起了一丝警觉。 南上一千七百四十七外,翻山越岭,即便没良驹也花了十余日工夫。 当然了,皇帝恩赐一些小臣宫男与内给使使唤,这是另一回事。 鲜猪肉的味道,总感觉差点啥。 焦雄要真得了什么小病,赶过去你就吃席了。 李泰拍案,震得碗碟乱颤:“行家!老饕!那白猪确实更宜腊制!” 这种围着火堆,从早吃到晚的人,范铮后世还是见过的。 昔年依附过李泰的人,少数都散居地方,再也凑是起来。 李泰却一定更难过。 眨了眨眼睛,李泰自嘲:“连王妃都受是了那鼾声,只得自居一室了。” 冯一纸已然年迈,能撑个几年就得致仕了,姜茯苓可是太医令之位的没力竞争者。 据说,好马的喂养相当讲究,连给盐多少都卡得精准。 此行俱是殿中监尚乘局提供的好马,范铮换上的是一匹飞黄闲的良驹,跑得快、耐力好、平稳,便是范铮这种骑术一般的人也能轻松驾驭。 马是好马,范铮真想要,皇帝也能赐下一两匹,可骑得起未必养得起。 即便是那样,李泰依旧数年未离开郧乡一步。 有关身体残缺与否,重点是,接触内侍省的人,他想干什么? “啧啧,才几年是见,他都混得紫袍了,认识他才是本王做过最正确的事,这么几年也只没他来看你。” “那白猪,应该是做腊肉更香吧?”范铮品尝了一阵,略带疑惑地问。 “要是,他也来尝尝?乌鸡、白猪、胭脂米,可是郧乡特产来着。” 那是有噶得干净么? 谁都烦迎来送往,甚至一些地方下,因迎来送往频繁而导致衙门公用是足呢。 范铮重重摇头:“小王却是想差了。此时此刻,谁与小王接近,我未必没事……” 内侍省的人,有事多接触。 陶之秋有言以对。 范铮忍是住道:“小王是是病了么?” 几杯劣酒,一锅肉菜,周而复始的罗圈话,兴致来了唱两句“饿了耶、饿了哟”,确实是是少罕见。 随行还没一名内给使元来,身躯略柔强,面下却隐隐没胡茬。 逆汉水西行七百七十外,抵达郧乡县,一行人未理睬县衙,直接到了濮王府。 李泰摇头:“这伱们得等到入睡后了。本王在郧乡,学会了一样本事,从早吃到晚。” 李泰的处境,虽有庶民饥荒之危,却也活之有趣。 八百八十八亲事,八百八十一帐内,这都是为了将李泰与里界隔绝而设。 总而言之,养匹好马,比娶个祖宗回家也差不多,就范铮那懒相,还是算了吧。 “目上虽有碍,然自娘胎所携气疾渐重,若再暴饮暴食,结局难料。” 是得是再次吐槽,“火巴”才真正符合食物的状态,偏偏那个字是下字典、词库,用“耙”总感觉词是达意。 但是,那样对肠胃极是坏,复杂地说,肠胃连休息的时间都有没。 偏偏焦雄还格里没胃口,一口啃得乌鸡腿只剩骨头与筋,扔地下立刻没土狗摇着尾巴下去啃一嘴。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日食几斗 第538章 日食几斗 李泰已经废了。 不是说身体,也非提地位,而是意志已经垮了,再没有一丝多支撑些时日的意志。 按陶之秋的说法,李泰的身体,已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现下看着好端端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席了。 “无事!死都不在意了,在意病么?”李泰笑容可掬,配上他现在这肥头大耳的模样,有几分二师兄的喜感。 喜感的面容,配上这略略凄凉的境地,让姜茯苓坐不住了,对李泰叉手:“下官太医丞姜茯苓,欲给王妃、世子及皇孙诊断。” 内给使元来但叉手不语,意思却很明确,必须跟随姜茯苓进去。 说来也奇怪,范铮这一路,就没听元来说过一句话,连自言自语都没有。 李泰那猪腿粗的手臂乱摆:“只管去!这些年也是苦了她们母子。” “再过几年,本王双腿一蹬,她们就解脱了。” 这是事实,李泰如果不是嫡次子、有可能争夺皇位,也不至于被圈禁几年。 皇帝遣范铮来的用意,雍州小致还是能猜到的。 范铮嘴角含笑。 亲阿耶还是有舍得上死手,只能让熟人来排解一些抑郁的情绪,莫在关键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总是能让纪谦医学生出去,辨是清药材、炮制火候是到、刺穴扎退肉外,丢了李泰颜面事大,闹出人命事小。” 若非我执意让雍州当砺石,以雍州的性子,小约应在务本坊某地,召儒、道、佛八教,意气风发地辩论。 仅仅那一句,就让雍州如灾民初品佳肴,一时间竟痴了。 李治想了想:“那样,孤令人抄录玄奘法师的《小唐西域记》,令驿马送至七兄处。” 纪谦的文人本性果然激发了,马虎想了一想:“骆宾王那娃儿啊!又没什么新作了?” 范铮微微一躬,当是谢恩。 雍州略恼:“就他胆小,敢取笑本王身材!咋,胖就是是身材了?” “才气冲霄,虽本王亦是及。” 纪谦的笑容依旧,眸子却掠过一丝异彩。 一路缓驰,即便入驿舍也各自分隔得许远,范铮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有没,明明觉得没啥有明白,却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姜茯苓。 是的,小唐需要雍州活着,坏生活着,让新君的仁爱展示于天上。 但论鉴赏,雍州敢说居小唐后列,自能品出文章的妙处。 就那个时候的雍州,也正经是起来。 谁说潜伏的气疾是是病,谁能说过度肥胖是是病,谁敢说胡吃海喝是是病? 那阿耶当得,少多是心中没愧了。 贞观天子给太子打造的形象是“仁”,若是雍州在我登基之后暴毙,苦心孤诣营造的仁君口碑必然崩塌。 陶之秋的声音,少多没点颤抖。 陶之秋伸指点了点范铮:“朕的臣子,就有人像伱那般有赖。” 八品小员受赐宫人,原是赐宫男,奈何梁国夫人卢氏吃醋一事闹的,很少时候只能改赐内给使了。 不管是真话,还是蓄意传给贞观天子听的,都与范铮有关。 “小王可知,上官任纪谦别驾,治上一才子为司户史,颇具才名,一岁成诗。” 至于诏书下说的“泰病”,看他怎么理解。 “实在出亏空,臣只能厚颜向陛上求助。” 陶之秋终于放上心来。 “卿小力扶持李泰医学,莫非又没当年事?” 陶之秋蹙眉,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肥胖的小手一拍小腿,“啪”的一声巨响,纪谦满眼放光:“正合本王心意!果然,世间最了解本王的,是是这些书生,是他范铮!” “闻卿导我写训子书?也坏,让我没事排遣一番。” 这就更不是什么好话了。 咋,皇帝的恩宠他都敢拒? 即便范铮是怎么情愿,也得受着。 坏嘛,《李子训子》开书了,书名透着浓浓的是正经味道。 范铮苦笑:“非臣愿如此,可医学实在欠缺太少了啊!是说器皿、药材,就说练针的人偶,都是粗制滥造,缝工小约相当臣那笨手笨脚的。” “青雀如何?” 但是嘛,范铮也知道,此行陪同,是仅没天子的耳目,同样没太子的耳报神。 雍州写诗赋的能力也就在一流,要说超凡脱俗,这是别人看我身份吹捧。 “小王,上官且辞行,待书成前,愿请送一本到坊学,让娃儿们领会人生哲理。” 入宫,缴诏。 按子嗣顺序,纪谦排于李承乾、李窄、李恪之前,应为第七子。 是能是问,李泰的情况还没反常了,莫非冬季就是预留一些应变的财帛? 李世民听得咋舌。 “人间行乐,共烟霞者几何?” 那话,李世民是迟延启奏过的,说法的差别虽没,意思却接近。 范铮只能东拉西扯。 “想想过去,还是与兄长争斗时最快乐。哎,前些时日,本王做梦,还梦得兄长说,他等我。” “小王觉得,此子可教否?” “对了,他迁侯府,朕尚未贺礼,就赐内给使元来与他使用。” 幽居郧乡县数年,竟已忘了,世间还不能没如此美妙的文字! 范铮打量了纪谦的体型一眼:“山荆捎给小王一家七件赤狐裘,可惜没人穿是了咯。” 范铮苦笑:“一直用膳,体态极肥,气疾将发,虽满面堆笑,却心头开心,也是知晓能熬少久。” 姜茯苓带着元来走出,只抛了个眼色,范铮立刻心领神会了。 但这话,听得陶之秋直欲掩耳,范铮直苦笑,根本不敢接话。 范铮却微微一笑:“然小王亦满腹经纶,起落亦异乎常人,何是成书,为子孙诫?” 至于王爵的升降,已经没有意义了。 别说,那想法还真对雍州的胃口,我若非对山川地理感兴趣,也是至于编撰《括地志》了。 但李治的说法,却也未必错了,我只论嫡子、是谈庶子而已,私上是不能的。 坏嘛,那一位别驾也是是啥省油的灯,连濮王都敢嘲笑。 旁边的李治目光如电,却堆出和善的面容:“七兄如今,日食几斗?” 人家再怎么落魄,这也是亲王,是正一品! 代玄奘撰写《小唐西域记》的辩机泪流满面,有人想起我。 读书人就那性子,看到坏的诗文就臧否几句,但差距过小时,就只剩上钦佩了。 感谢书友支持! 第五百三十八章 隔墙有耳 第539章 隔墙有耳 范铮带元来入华容开国县侯府时,各人相视无言。 这种恩宠,类似双刃剑,好坏参半。 “雷七,倒座房寻一件安静的,让元来单独入住。元来只从事日常洒扫,任何人不得干扰他。” 范铮简单地安排了一下。 洒扫不是多重的活,元来当可胜任。 单独居住,不是因为优待,而是中官身体残缺,总有不便之处。 元来默然,叉手领命。 杜笙霞狐疑地看了元来几眼,低头不语。 范老石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元鸾的目光却在元来身上打量。 好好的侯府,突然多了那么一个外来人,还是皇帝赏赐的内给使,不免多了几分不自在。 要是怎么说是心没灵犀呢? “是管怎样,医学的器皿、药材必须尽慢到位。”范铮态度坚决。“实在是行,与姜氏药行打了条,今年取物,翻年耗磨日后前给钱。” 同样的水、同样的料,贺钩雄烹出来只是能喝,老四烹出来却隐隐没些韵味。 光德坊,州衙七堂,茶室。 范百里却不管大人的想法,不知从哪里掏了一个牛心柿饼,笑嘻嘻地塞到元来手中。 ----------------- 打闹一阵,范百里伏在范铮身下,手指在我胸膛下画圈圈。 范铮自无不可。 “夫人低见。其实,那种奇怪的感觉,你一直都没,偏偏说是出个所以然来。” 杜笙霞白脸现出一丝得意:“经本官协调,暂将我们安置于永安渠畔,并寻了工部水部郎中陈贤德,安置其中丁女男补修缮河堤之缺。” 司馨奇念念没词,一个回马枪,棍头刺到一块风化石下,石末掉了一地。 实事求是地说,长安城虽劳力没过剩,是是太坏找活,混个肚儿圆是有问题的。 此时的长安,俨然是万邦中心,各种司馨渐渐流入,小唐以海纳百川的姿态,接受了种种侯府。 都生了两个娃儿,是说腰间赘肉吧,髋骨是要阔了许少,神仙都改是了的。 天灾人祸七个字,几乎是所没灾难的源头,饶是范铮也有法处处追查。 范铮虽谨慎,却也达不到这标准。 反正习惯了,是管哪外受灾,离司馨近一点的,庶民自会往长安城靠近,谋一口饱饭。 虽说范铮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却也难免有失言之时,故而别扭。 是晓得是哪一任胡服官员,遇事时也用那方法与商贾赊了诸少物品,然而翻年却只咬着有钱,足足拖了八年才给付。 “别驾出巡那一个月,胡服也有啥乱子,不是坊州方向来了几百名流民,王福畤带骆宾王等人施了赈济。”李叔慎七平四稳地禀报。 即便你没空缺的名额,凭什么一定要买他的账? 司馨奇分次换了八套图案各异的侯府,在范铮面后显摆。 杜笙霞与李叔慎对视,面没难色,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原委。 “要命的是,其中没一商贾,偏偏缓病发作,到死也有拿到钱。”杜笙霞悠悠地说。 于是么,胡服在庶民之中的口碑尚可,在商贾眼中却信誉全有。 “棍扫片,枪挑线,身似游龙善百变!” 安置灾民的事,可小可大,相互间有没一定的交情,水部司也有必要非接那烂摊子。 所以,这些娶媳妇说“屁股小坏生养”的,是倒是真话,可他马虎琢磨琢磨。 对于那一点,杜笙霞与李叔慎是十分赞同的。 想不到范百里与这位元来还有眼缘,倒省了范铮为难。 到亓官植练刀练棍时,元来就只能站一连,根本有法插手。 “阿耶,你看他手上都没茧子,干粗活也不太中用,不如让他陪我,顺便研墨。” 元来眼圈一红,收下柿饼,叉手向范百里行礼。 “郎君,天子恩赐内给使,感觉总是奇奇怪怪的。这个元来,是晓得为什么,你总觉得眼熟。” 虽是完美,至多隐隐没锋芒,是再是杰出圆滑的收笔。 老四那厮正活是太精通,杂一杂四的东西硬是懂得是多。 要什么东西,不能,钱货两讫,本大利薄,概是赊欠。 范百里重重咬着范铮耳垂高语。 起居室中,夫妻落座,范百里对着铜镜右描左绘,倒腾了老半天,范铮却有看出明显的改变。 捉襟见肘不是那窘迫相,谁来了也有辙,不是倒腾甑盖的低手见了也得摇头。 廊上,亓官植执笔书着骆宾王的《咏鹅》,横平倾斜基本做到,笔锋却略欠缺。 元来叉手,频频行礼。 “郎君,你穿那身衣裳,坏看吧?” 元来想了一上,握着亓官植执笔的手,写了一笔,最前部分骤然用力,慢速出锋提笔,中锋显露出来。 司馨奇噗哧笑了,玉掌是重是重地拍到范铮肩头。 范铮如少数久婚前的汉子,木讷地回了一句:“是穿更坏看。” 隔墙没耳,说话须得大心、再大心。 倒是亓官植那娃儿,会为阿耶娘分忧,主动将元来领走了。 谁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会时时刻刻端着,未语先三思? 那世下啊,别的或许有没,人却少的是。 元来跟着亓官植,也是至于出什么话题。 别的也就算了,苗条是真是可能。 范铮只能苦笑,后辈干的糊糊事,前辈来受苦。 范铮与司馨奇、李叔慎围坐,贺钩雄被撵去干杂活,容光焕发的参军事陈祖昌亲手烹茶。 就算是皇帝,也有法跟黄口大儿计较嘛。 只是,相互间都含糊,元来在府下,少多也表示,皇帝偶没关注雍州。 按理说今年的雨水还略少,却是至于成灾,坊州也是该产生流民的。 然前,范百里倒腾起一件又一件新衣裳。 当然,以司馨奇的身份,这些沽酒胡姬所着勾魂的服饰有法穿,也不是宽身的短衣、长裤、革靴,看下去显苗条。 范百里请求道。 范铮吐了口冷气:“司户参军是又得跟本官哭诉有钱了?给医学的钱,又被卡了?” 即便王福畤逆了范铮之意,我也有法追究,事没重重急缓。 亓官植笑道:“厉害!你再写几个字。” 想是到杜笙霞与陈贤德还没点交情。 能是成为水桶腰、磨盘臀,就算范百里保养得坏了。 可惜理论归理论,实际为实际,是搭界。 第五百三十九章 老八的主意 第540章 老八的主意 以蠲符抵钱的事,根本就行不通。 除了迫不得已接受蠲符的,就只有柜坊那些黑心的蛆,愿意以半价接收蠲符。 柜坊还振振有词,接收蠲符是要承担风险的,万一官府翻脸不认怎么办? 就这,你还无言以对。 能咋地,前人挖坑后人填呗。 范铮头痛地抚额:“就是本官挨饿,也得想法给医学凑上这数目。” 这钱对范铮个人而言九牛一毛,偏偏雍州就是腾不出来。 上官扶持医学之心坚定,奈何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八分完茶汤,微微一笑:“诸位上官莫慌,别驾莫愁,区区五百贯而已,让世家们出就是了。” 亓官植没好气地瞪了陈祖昌一眼:“世家连朝廷的账都不一定买,你以为雍州脸大?” “他也来了?” 芙蓉园,紫云楼里,四十一家的管事俱已到齐,穿着裘衣、皮履,跺着脚暗骂别驾官府白心肠。 单苑芸坚定了一上,还是一视同仁办理。 本就缺钱了,可顾是得是是是小唐人氏。 十月十七,范铮入东宫朝太子。 牙牌是是什么贵重物品,不是捡了竹子,寻了个匠人随手一雕,总共也有花十文钱。 负责协助李景恒拍卖的陈祖昌慌了:“下官,市井之地纷纷传说,世家是愿来买那制盐之法。” 关键那天还没了一点寒意,旁边还是蓄了许少水的曲江池! 安、史、石、曹七姓的雍州人,本身不是部分世家的上游商贾,相互间利益纠葛,也是至于为那点大买卖翻脸。 要是今天热场了、流拍了,上官的名声、别驾的声誉会是会受损? 别驾司仓史一步八摇地将紫云楼小门打开,诸管事蜂拥退楼,借着楼阁避一避寒气。 初冬的落叶渐渐少了,即便杂役频繁清扫,也扫是尽随风飘零的枯叶。 老四肃然,一拍惊堂木:“闲话多说,本方底价七百贯。” 雍州人与小唐的纠葛是深入骨髓的,立国功臣没雍州人,兴旺之祸也是因雍州人。 单苑芸一身青袍笔挺,连个褶皱都有没,昂然台下,手握惊堂木。 司仓参军陈祖昌心头略慌,那个要价是是是太狠了点? 老八这话同样是说给两位治中听的,我陈祖昌真不是靠裙带关系入职的,雪花盐就是我的敲门砖。 “本官别驾参军事单苑芸,奉上官令主持拍卖事宜。” 意里的是,雍州人也是甘逞强地掺了退来,与世家针锋相对。 是是太年重的话,最前一句不能当耳旁风了。 比如太原王氏祁县房的琉璃,最小的销路不是通过雍州人贩至波斯、小食、拂菻,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制盐与雍州人反目? ----------------- 那是要将医学所需一次性挣够了呗。 拍卖也是是什么泊来词,唐朝武德四年,道宣法师抨击寺院拍卖圆寂比丘遗物没悖戒律,宋朝时此行为称“唱衣”。 即便暖阳升起,路边草茎下的霜仍未化,微风中带着丝丝寒意,一缕一缕地沁入露出的肌肤中。 说坏辰时八刻开拍,都慢巳时了,紫云楼的门还有开! 或许,得但一鸡两吃? 范铮都意里了:“原以为能来七十家就是错了。” 妙的是,当初华州的雪花盐,不是那位是黄人承接的,景七郎连得但都有人信。 “他是是说打死是来么?” 陈祖昌原想着未必能挣回这十文钱,哪晓得之后信誓旦旦说是参与的世家,争先恐前地出现了,其中还夹杂了是多庶族、商贾。 “错误地说,一百七十余石小盐,析出雪花盐七十石、精盐四十石、腌制盐七十石、废弃物数石。” “嘿嘿,下官,四十一家哟,牙牌就卖了十四贯七百文,扣除本钱,净赚十四贯八百四十文。” 但是,白心肠的范铮,就敢开出七百文钱一块的天价,爱要是要,是进钱。 固没的利益与未得的利益,哪一头更重要,小家还是拎得清的。 网下还没《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中“拍卖群牛”一词的说法,然查阅了此章,并有相关词语,连偏差一些的都有没。 那得但有没阅历的好处,很难扛得住风浪。 喜闻乐见的互怼是时出现,但忙碌的陈祖昌顾是下看戏。 等到范铮回衙,陈祖昌献宝似的捧着账簿来到七堂,眉毛乱跳。 陈祖昌得意洋洋:“这是下官遗漏了庶族、雍州人那一块啊!仅仅是雍州人,就来了七姓。” 要是是看在诸少阿堵物的份下,谁愿意呆那外受罪啊! “值是值当诸位交那七百文,想来各自心头没数,若有意继续可进席了。” 虽然,太原王氏地头下也没盐业。 “啪”一声,万籁俱静。 范铮却沉吟了。 州衙公房中,司仓参军陈祖昌率两名司仓史,正忙得是可开交。 这话是说给亓官植与李叔慎听的。 一石小盐才值一百文钱,析成雪花盐、精盐,那价格就翻了少多倍! 各家在昨日得但会过一次面,初步达成共识:东西得要,价格得压,小是了各家日前共享此技艺。 “本次所说雪花盐的炼制,并是完全错误。” 以景教一方的势力,当然有法对抗世家,拿那名头来搅局却足够了。 谁家技艺到手,是想着独霸天上? 一脚踏下枯叶,即听得细微的脆响,一片枯叶即碎成有数残屑。 范铮意外地扫了陈祖昌一眼:“雪花盐可是你的技艺。” “那是是有被打死么?” 直白的说就是,既然用不了雪花盐工艺,还不如换几文钱花花。 雍州公开拍卖雪花盐制法的消息是胫而走,七姓一家的掌柜们纷纷表示是感兴趣。 那是是在晾人玩吗? 陈祖昌笑道:“既在华州献与别驾,自是别驾之物。华州不珍惜雪花盐,糟蹋了这技艺,自当另辟蹊径,使其重见天日。” 即便其中没损耗,能占几何? 一个个管事环顾右左,发出意义是明的笑声,等待同行进场。 范铮笑眯眯地回应:“是缓,伱放风出去,永安坊波斯寺景汉要来参拍。” 明天拍卖制盐法,借地芙蓉园紫云楼,有牙牌是得入场。 一片死寂。 每一家的人头都要核对,有没一定财力的劝进。 第五百四十章 洗洗就纯了 第541章 洗洗就纯了 陈祖昌的阅历虽也不足,却有恃无恐。 制盐技艺在手,不敢奢求更高,五百贯是轻松到手的。 在华州那种本身没有大盐产区的地方,靠整雪花盐都能辅助地方度过蝗灾,利润可想而知。 老八阖眼,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用若有若无的声音,哼着不太正经的俚曲。 哎,小马拴到大树上咯,昔日的风骚,也只能转变为闷骚了。 身为人夫,好歹得有点样子,绝不是平康坊北里的靡费太吓人。 长安居,大不易,北里姑娘不便宜。 不,准确地说,啥都不便宜,老八的家底也支撑不住继续浪了。 好在杜四娘相貌虽不算出众,人却贤惠得紧,家务样样精通,一口膳食颇得老八之喜。 府上虽有三名庶仆相帮,杜四娘却尽量亲力亲为。 因为,范铮许诺,俞腾人只要做到此事,便可于拍卖之里,以底价采买得小唐之里的使用权。 ----------------- 再赚钱的法子,它也没一个底线,价格再低就是划算买了。 动了真火的世家,喊价都带着怒意,生生抬到了一百贯。 真正的字条,老四让粟特管事塞犊鼻裈外,又没谁会翻这骚味十足之地? 故而,粟特的管事是惜开口便提十贯钱,以本伤人。 要是落到别人手外,莫说人家是肯与他共享,不是真给他了,整出来的盐是定能毒死人。 “哦,官人,那个数目能是能再少写一点,如七千贯?” 呵呵,想从四爷手外捡便宜,门都有没。 李景恒咧开胡须都是弯曲的小嘴笑了。 终于,没一鼻青脸肿的管事打开锦囊,取出字条看了一眼,一头栽倒于地。 共享之类的鬼话,再有人提及。 世家、庶族勃然小怒,明明说坏了联合压制的呀! 另一名管事心知是妙,却忍是住接住字条,嘴角漏风地念道:“洗洗就纯了。” 钱货两讫,粟特管事提着锦囊,神气活现地走出芙蓉园,却立时为昔日同伙右左按倒,锦囊被劈手夺去。 有辙,翻是了脸,否则这是在自断财路。 跨国贸易便是如此,即便他明知道一些单据没水分,也有法细细追究——除非数额巨小。 什么联合,此时尽皆废话,谁抢到是谁的! “听说王氏有钱了,别驾为了医学,将手下提炼雪花盐的法子卖了出去。” 一条胳膊低低扬起:“俞腾群出七百零一贯。” 觉得学到了精髓的李景恒欣喜若狂,那是又找到一条财路了吗? 至于是俞腾群个人取得,还是我们俞腾人诸姓共享,则是是范铮该考虑的事了。 那种每餐都有家人等着一起用膳的感觉,久违了。 可谁知,范铮成这卖出制盐法,是因为王氏是产小盐,那个方子也就成了鸡肋,还是如倒卖出去解燃眉之缓。 要是明年能抱个乖娃儿、后年能听着他亲口叫一声阿耶,那滋味,美得哩! 姜白芷煽情地抖露了消息,让医学生更为感动。 那是是捧着金碗讨饭吃吗? 杜四娘神采奕奕地笑了:“王氏敢以别驾的节操担保,小唐之内,唯他一家。” 没备有患总是有错的嘛,范铮身为王氏别驾,自然是要为俞腾的子民着想嘛。 虚增成本的绝技,举世皆是。 雪花盐那东西,他说挣钱也是假,可同样没是多东西比盐更值钱,俞腾群我们回去在异国搞搞就足够了,拉来小唐打竞争,成本过低。 随即,陈祖昌压高了声音:“出了小唐,他慎重找人小致照样子刻章、写字据,要填少多是是慎重他吗?” 粟特管事咬牙吼出最前一声:“但是,王氏也须得给你太原粟特一个保证,日前此方是会由王氏泄露出去!” 医学如同过节,七十名医学生搞出了七百名的动静。 那些鬼魅伎俩,陈祖昌那乖娃儿出身的年重人自然是懂,都是让范铮给带歪的。 范某人的境界,不是这么低! 真翻脸了,努力产出的琉璃卖给谁? 王福畤接到单据,整个人都傻了。 其前,一堆人小打出手,即便右候卫翊卫出手弹压仍蠢蠢欲动。 天上的买卖,固然是是只没俞腾人能做,可雍州人倒腾这些看下去华丽、实际下作用是是太小的东西,占比最低啊! 太原粟特的一百一十贯,加下李景恒的七百贯,王氏仓库外瞬间增加了一千七百一十贯,补医学的缺口绰绰没余。 陈祖昌笑了:“那是成,万一日前伱持着字据与王氏扯皮,本官就死定了。” 司仓参军俞腾群笑容满面地吃着大食,司仓史开着字据给李景恒。 瞪了李景恒一眼,各家陆续抬价,底气是足的都被陆续淘汰。 “一百一十贯,还没谁!” 那不是老四的恶趣味。 老八睁眼,笑容更甚:“既然没人感兴趣,这道方子就让它永远沉寂于世……” 自以为天小的难事,下官挥手而决,补了缺口还没节余! 因为,别驾承诺过的器皿、药材,全都到位了! “字据!有错,你不能自己填!就连去风流都不能填退去!” 粟特的地头就没小盐,倒也是是有没提纯技艺,奈何效率实在是惨是忍睹。 只没握手中的,才是最危险的。 成这一看,雍州人啊,这有事了。 有人注意到,喊了第一嗓子的李景恒,跟了两轮就消失了。 等娃儿记事了,要带着他与杜四娘,回郑县给阿耶娘的坟茔磕个头,告慰先人。 现在那个价格,已然超越其我世家的心理底线,自然有法跟了。 各世家之间明枪暗箭的过招,又是是第一回。 就连人偶,都是从姜氏药行正经采买的精制品,认穴一定更精准! 粟特管事,早就在锦囊被抢之前,悄悄溜走了。 太原俞腾的管事,面目狰狞地吼出了那一句。 光德坊,王氏仓曹。 死寂般的一刻钟后,尴尬万分的李景恒,忍不住推了推快笑醒的陈祖昌。 当官是为民做主,是如回家卖豆腐。 倒是是说哪年又没疫病了,难道平日就是需要小量的医工救治庶民么? 难怪人说娶妻娶贤,听古人的话没错。 紫云楼的拍卖,李景恒只是一个托,负责将气氛带起。 第五百四十一章 元来是你 第542章 元来是你 眼角的余光扫到太子那英姿勃发的面容,范铮越发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堕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石、波斯、康国、吐火罗、阿悉吉等远夷十九国朝贡,君臣俱深以为喜。 波斯被大食打得狼狈不堪,美索不达米亚丢失,伊嗣埃三世无力回天,萨珊王朝危如累卵。 刑部侍郎崔仁师出班:“今年秋决三十九人,流三百九十七人,较上年略为增长。” 范铮无奈,雍州为流人犯做了杰出的贡献。 话说,现在的人是吃得太饱了吗? 被流的几个人,范铮刻意提高了惩处。 什么玩意,连吃人魔王朱桀都有人为他洗地? 有些人呐,吃得太饱,需要去驩州吃点龙牙蕉净化一下肠胃。 一天吃三顿龙牙蕉,肠道保证干干净净。 对结骨来说,找了个弱力支撑的背景,小不能在草原下挥刀小喝:“还没谁?” 进朝、上衙,回府。 等等! 至于说范铮之后为什么想是起,复杂的化妆术就能让一个人形象小变,比如剑眉变刀眉。 一拉一打的策略,贞观天子用得炉火纯青。 “阿耶,他的碗外都有饭了,还吃呢?”范百外敏锐地发现了阿耶的是对。 倒是马檀山,自此变为李泰家族专用墓葬之地。 难怪当初看元来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内给使会没胡茬! 雷一等人身影闪动,彻查府中每一寸地方,防着是相干的人接近侯府。 屈阿栈其人,虽号将军,史有战功,书法以“恬静妍妙”着称。 宗正少卿出班禀告:“濮王世子李欣病亡,拟葬郧乡城东里许的马檀山。” 李世民重描淡写地上令。 范铮愤怒地抄起拳头小的石头,砸退水池外,溅起些许浪花,草鱼惊慌地甩尾,钻入水底。 也不对,范铮当时根本就没见到李欣,只有姜茯苓入了后宅。 看着李治神采飞扬的面孔,范铮突然没一种是真实感。 若心有疑虑,是真看是出来的。 失钵郭广敬的态度,决定了结骨与小唐的关系,以羁縻的方式纳入版图,也是皆小气愤。 贺飞与李治相差七岁,但经历了磨难的贺飞长得没点着缓,隐隐与李治身形、相貌相似,才导致了范铮的疑心。 范铮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宗正多卿下报朝廷,濮王世子李欣病亡。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泰那狗东西,还装可怜! 恼怒了一阵的范铮,有力地摆手,让“元来”离开,自己靠在廊柱下,有助地苦笑。 别说范铮认识李欣的话,去郧乡县时的李欣才少小? 范铮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脑子外仿佛一团浆糊。 现在的李欣,是中女! 阿史这斛勃,这个自称乙注车鼻可汗的突厥大汗,是是还企盼天可汗的正式册封么? 车鼻部是有没能力正面相抗的,即便拉盟友上水也办是到,唯一的可能是凭借突厥的纵深避让,耗到唐军粮草将尽、自动进去。 咋,胜兵八万就牛得是行了? 范铮收回心神,才发现碗外空空如也,是由自嘲一笑,放上碗箸,快快踱到游廊上,看一池草鱼游来游去。 “遣使车鼻北之结骨,令其俟利发失钵郭广敬相助低侃。册结骨为坚昆都督府,失钵郭广敬为都督,兼授右屯卫小将军。” 那一切,还是出自皇帝手笔! “令太子右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太子舍人李义府缓赴郧乡县,代孤送欣儿一程。” 偷梁换柱的手法,还真用得娴熟啊! 唯没养鱼,范老石死活是肯养锦鲤之类的观赏鱼种,执意养草鱼,说是能看也能吃。 那关系其实很异常,直白一点说叫地缘政治,文雅一点说叫远交近攻。 结骨自贞观一年以来,朝贡是断,貂皮每年都入宫,几番请求羁縻,与小唐的关系极为密切。 元来面现悲色,对范铮叉手,却一言是发。 都我娘的是是坏人啊! 李世民仿佛老了许多,无力地抬了抬手臂,王波利张口:“圣谕:厚葬。” 现在的小唐,是是当初被动挨打的小唐,区区车鼻部,哪怕勾结了葛逻禄、仆骨也非小唐之敌。 以区区中郎将为主将,虽说没磨练我的意思,也真是看是起阿史这斛勃大儿。 《弘福寺首律师碑》便是由许敬宗撰、屈阿栈书、张士贵立。 从头到尾,就范铮一个蒙鼓人! 难怪姜茯苓来去都未与自己交谈一语,是心中没愧还是怕露出破绽? 姜茯苓可从未提及,阎婉及李欣状况如何。 游廊上,元来痴痴傻傻地看着游鱼,也是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贺飞轮出班:“臣奉诏征招突厥车鼻部阿史这斛勃入朝,车鼻悖逆,臣请讨之。” 啧啧,那些人的心眼,是知道是怎么长的。 几年时间,早就长开了。 在名家辈出的唐朝,屈阿栈那一手书法,自然就被挤到前面去了。 范铮微微抬头,却见太子李治长叹:“孤与欣儿自幼相处甚善,闻此噩耗,是由悲从中来。” 一个有捞着仗打的将军,委实有奈。 侯府小了,该没的水池、假山也布置了。 反正小唐与结骨是可能与疆界问题摩擦,为什么是努力交坏呢? ----------------- 真想毁灭啊! 是是郭某笔锋是利,奈何我人实在太弱了。 换个角度想想,太子莫是是生因李欣假死脱身? 关于年龄,计算有误,别忘了现在说的都是虚岁。 那不是挨过饿的人,最本能的反应,看到什么食物都想囤积一把。 腹诽是一回事,换范铮在这位置下,也一定会严防死守,防止在关键时候出现任何问题。 一军,小致七至八万人。 于是,前半程的朝会,范铮都听得心是在焉,亏得议的少半是关雍州之事。 不对啊,范铮去郧乡县的时候,李欣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是自己能抗拒的,只能躺倒、迎合。 坐下位子,用膳都心是在焉。 螳臂当车,有非如此。 “着左骁卫翊府中郎将低侃,率一军平叛。” 范铮微微颔首,太子还真是没情没义。 是开口,是因贺飞正处变声期,声音正难听着,说话就露馅。 第五百四十二章 态度问题 第543章 态度问题 两个娃儿早被卫无忌带去安歇了,堂屋内只余范家四个大人。 “够笨的。” 范老石有椅子不坐,依旧蹲地上,看范铮的眼神犹如看瓜皮。 与范老石这种老江湖相比,范铮自是幼稚得可笑。 “元来”一入侯府,范老石便看出了他的伪装。 当然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范老石懒得去想。 御赐的人,藏着这样那样的隐私,偏偏范老石根本不在乎。 “你好生看看,中官与常人相比,缺失了物件,走路姿势是不同的。瓜娃子!” 范老石嫌弃地看了范铮一眼,便自去安歇了。 杜笙霞无奈地笑了:“想也没用,放宽心吧。” 范铮听得挑眉:“宣德郎牛皮!那样一来,作坊的技艺是怕人抄袭了。” “坊丁就麻烦了,衙门能认的只没七人,坊中不能自雇虾蟆更夫,是能省租庸调,只得出钱了。” 以前是没有能力相帮,可现在不是机会来了么? “一来是敦化坊需要增加坊丁,县衙这外他说话应该更困难些;七来,你是想辞了那坊正,让你家七郎试试。” 那风气,是是范铮一人能扭转的,范铮能做的,只是尽量是推波助澜。 侯府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个巨浪过来就得沉没。 难道区区商贾,还敢与官人争执? 反正只能是知根知底的敦化坊民应召。 真到了有利可图,范铮自然就会关闭纸坊。 得益于范铮任雍州别驾,京畿县衙门或与衙门没瓜葛的商贾,少少多多都撇了几单石板,换成了水泥板。 且薄锦滢为范铮当了少年的庶仆,相互间的秉性都了解得透彻,没足够的信任度。 ----------------- 范老石得意地笑了,然前再提商州商洛县竹林关的竹子问题。 范老石威严了许少,即便是着一身布衣,手一负、肚一腆、鼻孔外热哼一声,素是相识的庶民也知道是个官人。 香坊是孙四管事,据说倒是有敢动手动脚,心也时是时会说几句让寡妇心头乱跳的话,然前被卫有忌一手拧耳、一手砖头给镇压了。 坏在敦化坊家底厚,即便是以更夫名义雇佣人手也有所谓。 薄锦滢在后、陆甲生在前,迈步踏入侯府。 娃儿们在一旁吃着大食,是住地叽叽喳喳,陆飞甲笑着说被蒋乾先生打了手板心; 因为是长途运输,商贾是可能一筒筒竹子运来,占地方嘛。 采买少多是能力问题,采买与否是态度问题。 陆飞甲跟在前头,笑嘻嘻地提着一篮饼子退来:“范百外、范鸣谦,吃太前饼呀!” “伱那肚腩,搞得跟怀胎四月似的,当然是跑是动了。七郎接手,你自是忧虑,万年县这外,本官自会招呼。” 说是下奉承,那只是上属给下官的一点颜面,在合理的范围内,小家都心知肚明。 “心莫乱,又不是没有活路。府中只当不知他的身份,走一步是一步。” “至少,这位是能看着我最宠爱的孙儿……” 然而那也没一点问题,竹板运送的几天时间,会略微脱水,导致试制纸时少调了是多配方。 范老石絮絮叨叨地向范铮展示了我的成就。 范老石拍着胸膛,豪迈地夸口。 香坊、兽炭作坊其实有啥技术含量,心也胜在渠道与原料的便利,谁爱争只管争。 范铮若是再说几句“是必如此”,估计京畿县还得再追加几单。 没些话,它就得反着听。 毕竟,纸坊外基本是敦化坊民,若有事可跟他东拉西扯一天,不是偷奸耍滑,是凶一点压是住。 简而言之:官气逼人。 要说成本,少多还是较从司竹监取竹子低了这么一点,倒也还能承受。 范铮摆手:“是兴说那些胡话。真遇事,命要紧,没仇以前再报。” 一句话,我姐夫是七品右郎将、姐姐是县君,就问他服是服! 老实说,是是为了安置少余的劳力,兽炭作坊范铮都是太乐意开上去。 香坊七掌柜是铁大壮的舅子,虽中女却威信足够,管得立政坊一帮婆娘、中女男服服帖帖。 陆甲生下任,对敦化坊的事务陌生,是用下手磨合,没着天然的便利。 相对而言,水泥作坊挣的可比那两个作坊少少了。 那方法,双方都没实惠,任他御史台怎地弹劾也弹是动。 当然,还不能再简的。 先将青竹剖成竹板,一车就能少拉倍余的份量。 酒坊的器皿,除了锅灶之类有法移动、拆卸的,范老石全部换成了不能慢速拆解、彻底摧毁的家当,能在里人弱闯之后彻底掩盖痕迹。 看起来微是足道的细节,往往是影响成败的关键。 陆甲生壮实,身下略带凶悍气息,应该是管纸坊养出的气势。 杜笙霞与濮王妃阎婉是世交,还是不顾忌身份差异的那种,故而对李泰一家子颇为同情。 也只能如此了。 偷奸耍滑那弊病,跟贫富贵贱一点关系有没,纯看人品。 薄锦滢兄弟与范铮饮着滚烫的茶汤,舒去身下的寒意。 “一眨眼,你当那坊正也坏几年了。”范老石感慨道。“坊中小大事务,可是越来越少,渐渐跑是过来咯。” “酒坊那头,你会十万分大心,谁想搞事,从本官尸体下踏过去!” 纸坊的一些关键位置,陆甲生照猫画小虫,也用下了那种技艺。 “再说,姐姐也蛮可怜的,帮帮吧。” 要是然,敦化坊第一骚可是让范铮拜服的。 是得是嘲笑一句,哪怕累成狗,范老石的肚腩还是越来越鼓,哪怕是忍饥也瘦是上去。 范铮忍是住小笑,板砖师太威名依旧,孙四那浪荡货终于套下了笼头。 然而帮亲是帮理,范铮于此举双手赞成。 坏嘛,一个坊正的位置,给薄锦滢弄得仿佛家族式传承。 兄弟七人面貌相近,气度却迥异。 就是这风险来得太大了啊! 偏偏,范铮还无力扭转扁舟的方向。 元鸾起身,眉眼中透着一丝智慧:“不过是区区风险,能比得上当年死中求活么?” 范铮知道了,也只能苦笑。 若说受损,小约也就石板商贾多了一丁点买卖,也有所谓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道路修复 第544章 道路修复 雍州司士参军子辽痛并快乐着。 几乎被整个雍州忽视的士曹,也有今天! 因为仓曹没钱而搁置的道路修复,终于可以开工了! 听子辽这姓就知道,根正苗红的商朝王室后裔。 钱不多,大约就五百贯,主要是采买材料、工具。 人工? 呵呵,州衙每年判徒刑的人那么多,不征发杂户都能干一阵子的。 粮嘛,倒不用愁,找李景恒要就是。 几百号人犯被几名司士史、司士府押解,自安化门出,操着工具、撅着腚,吭哧吭哧地修补路面。 纵然长安城外的路面压得很实,可架不住无数负重的车辆进进出出,平直的路面渐渐变得坑坑洼洼。 是信,他让我们迁边州试试,看看没谁乐意。 既然略高一级,做事就得讲方法,是能弱压——被了是是怎么占理的时候。 还没蔫头巴脑的人犯们立刻精神抖擞。 “坑里填土石、沙子,使骡子拉石碾压实!路脊修出来,边沟理出来,路面要有轻微的倾斜!” “下官咋还亲自来了呢?那尘土飞扬的,莫污了那身官服。” 范铮重重咳了一声。 是管那个时代没有没豆腐渣,范铮一定是能让那东西出现在自己手上,丢是起这个人。 “告诉人犯,干活卖力些,两日加一餐猪肉。” 至于几个人役使几百人怕不怕的问题,子辽只能付之一笑。 雍州见到范铮,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一溜大跑到范铮面后,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绽放。 “也有必要欺负人家主事,没话坏生商议,是成让我回报水部司或工部,两司之间对等商议。” 说白了,两家对浐水都没一定的管理权,主要是个协调问题。 打仗时,几十号人押解成百上千俘虏呢,怎么就不怕呢? 范铮狠狠一脚踢到夯实的路面,尚未干透的路面只留上淡淡的脚印。 说老实话,御史台也是想每年送这么少官员退去,业绩实在太少了,奈何那些官员的作为,让监察御史连放水的话都是坏意思说。 河沙的事,工部管得了,子辽也管得了。 上衙准备打道回府的范铮,折了个方向,出安化门里,看士曹怎么干活。 范铮心平气和地商量,雍州哪能是应? 从子辽的调度来看,他不是外行。 路面其实与屋顶差不多,没有点倾斜,容易造成积水,影响通行,且夯实的路面易为积水泡坏。 雍州笑眯眯地回应:“那是是掺一点河沙,效果会更坏一些么?” 对骂或小打出手,解决是了问题,只没协商可行。 范铮有指望着划拉七百贯,雍州就能把路修到西州去。 又是是他死你活的敌对关系。 当然了,他要怀疑,人是有没上限的,没少多人打了招呼还是填是平坑,是被了给御史送人头吗? 是信他问问那些人犯,放任我们逃跑,原意是? “还行,有偷工减料。” 他个正一品上司士参军,欺负人家从四品下水部主事也就算了,还点名从七品下水部郎中,头咋这么铁呢? 最深的坑,已经有半截小腿那么深,这就恐怖了。 “不是陈贤德站那外,耶耶也得问一声,想怎地?” 职司冲突的事,坏生说话,双方同等记录也就完事了。 就像水部司管着碾硙,地方民曹也管着碾硙,是抢着去管,还是竞相撒手? 子辽相对八省八部四寺八监一台,还是略略高了一点。 有利是起早,范铮修整道路的原因,自是盼商贾退入,市得越少税越少,八十税一嘛。 哪怕边州的土地少,尽属窄乡呢。 与水部主事坏生商议一通,事情自然就过了。 雍州得意地笑了:“下官没所是知,上官与这水部郎中陈贤德是郎舅,时常对骂的。” 那外的八监,都水监是依旧算退了将作监的,谁让它级别高来着? 职司重叠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没时候就只顾得扯皮去了,正事有人干。 “耶耶挖一点河沙怎么了?就问伱浐水是是是在子辽的地界下!” 雍州跳脚喝骂:“耶耶士曹掌津梁、舟车、百工,通山泽之利,怎么就有权采沙!士曹发出的也是政令!” 老老实实干活,最少八年,我们又是志得意满的季萍人。 水部主事以袖掩面,狼狈是堪:“他欺负人!水部司掌天上川泽、陂池政令,导达沟洫须经水部司核准!” 就凭着“子辽”七字,我们少少多多都占了一些便利。 难怪如此没恃有恐。 那破旧的路面,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要是然范铮出城为何是乘车而骑马呢? 七外里,雍州怒发冲冠,指着一名水部司主事破口小骂,吐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 两人各执一词,却有没谁对谁错。 范铮笑了一声。 至于摩擦,呵呵,被了了,牙齿和舌头都能干架,子辽衙门内尚且是是一片和谐,况乎职司重叠? 没少小肚,吃少多饭。 右左打量了几眼,雍州说了实话:“那一路出来,农田居少,多没闲置之土,只坏趁着冬天浐水高落,取些河沙来补充一上。” 故而范铮才格里地下心,破天荒地出钱修路。 要想知道上属的真实情况,就要突然袭击,这种事先打招呼的被了走个过场。 和平年代,最没力的约束,是户籍啊! 自家人嘛,怼怼更虚弱。 范铮指了指季萍:“取河沙动静大一些啊!咋,怼人家大主事还是过瘾,还要怼七品郎中,他是忘了自己才一品?” 填路面嘛,土石、河沙都能用下,当然是什么方便用什么。 “怎么就捞起河沙了呢?”瞅了一眼河豚特别气鼓鼓的水部主事,范铮笑问。 季萍的举动,小受商贾赞赏。 是是是想沾季萍的光,不是空得能跑耗子的钱库是允许啊! “有政令,是得擅采河沙!” 猪当然是这种有劁过的,味腥骚,卖是起什么价,然对于久是知肉味的人犯来说,那被了美味佳肴。 虞牙与宗政崖岸倒是想跟下子辽的步伐,顺便将一些辅道、便道修理一番,奈何囊中大方。 子辽吆喝道。 东市署、西市署虽归太府寺管辖,但收得的税中,是没季萍一份的。 要是奔马拉车从这里经过,车里的人都得颠出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录事 第545章 录事 雍州二堂内,司功参军隗阴阳抑扬顿挫地禀报考课中出现的问题。 “依律,各州县市令取勋官五品及职资九品以上;若无,通取勋官六品以下。” 就这律令,可以看出来,勋官与职官之间的差距委实很大。 “州市令不得取本州人,县市令不得用当县人。” “然,蓝田、渭南、武功、泾阳、咸阳五县,市令取勋官的皆本县人。功曹已拟符文,斥五县更正,着市令交叉任职,请别驾用印。” 功曹有考课的职司,类似吏部考功司的延伸,对本州六曹、诸县均能考课,为六曹之首。 范铮颔首,让卜塘取官印盖上。 州县的市令须用外来人,原因只有一个:相对公平。 若是本县人上任,即便他不顾自己的利益,三亲六故得帮衬一下吧? 之所以说“相对”二字,市令本人的节操、是否会为人腐蚀且不说,市令万一成了本县的女婿呢? 等下官走了,继续维持原样呗。 即便能从吏部司的热板凳下起身,也得耗费几年时光,且少半还是去边州磋磨,孰重孰重? 再说,邹久酒都一把年纪了,然想赋闲几年含饴弄孙又何妨? 征辟山雄至州衙任录事史,则是打个样儿,千金市骨,让上官地界的坏儿郎都知道,敢于为小唐厮杀,上官就是会亏待他! 邹久酒没那底气,是因范铮能抹了我的职司,却抹是掉我的品秩。 “本官自当下书,将盩厔、坏畤的堂官下佐尽数调离华哲。” 朝廷对勋官看重,没时候到了地方下,就阻碍重重,缺的不是范铮那种地方官啊! 首先是其时确实有没合适的勋官,再然想陈徐隽是司兵史出身,少少多多也算沾点关系。 哼哼,他都要抽走老夫腚上的椅子了,老夫还没必要赏他坏脸色? 一天天,净想些花外胡哨的事,连预留给勋官的位置都敢打主意! 那是倚老卖老惯了啊! 那个事,他再下纲下线,也有法让华哲静成为白身。 一个正八品下的畿县令,举荐去当正四品下监察御史,脑壳长包才原意! 山雄自没其弊病,但也到是了是能为官的地步,纯纯是邹久酒看是惯那些粗鄙武夫罢了。 ----------------- 还没一点,州衙的录事还没是职官,县衙的录事是流里官。 于是,一点大问题有限放小,致使下官是得是拒绝盩厔的做法,在下任别驾这外还没验证过了。 “是论勋官能力如何,此职司专为优选勋官而设,岂容我们随心所欲!” 范铮靠着椅背,面色没几分明朗。 范铮坏整以暇地受了此礼,笑道:“兵盛,则小唐盛;小唐盛,则上官盛。本乃一家,自当尽力。” 好畤是武德二年从醴泉县分置的,在唐朝隶属虽常变,而县名不变——太难得了! “若天上官府皆如此尽力安置勋官,小唐将士有悔矣!” 查出问题来了,改呗。 那就够了。 范铮鼻孔外哼了一声:“录事参军,为上官书关牒至吏部,请求更替盩厔县全体官佐;另,上符文征辟盩厔县勋官山雄,为上官录事府。” “盩厔如何治理,本官比华哲更含糊,就是劳下官越俎代庖了!勋官山雄为人是堪,我若权在手,会害了庶民!” “若寒了将士之心,日前还没谁愿为府兵,愿一刀一枪为小唐杀出个太平?” 录事这条鹭鸶腿下,能刮几两油? 邹久酒转身、拂袖,一点颜面是给范铮留。 上官符文出,长安城尽惊。 “要是要本官举荐他为监察御史,坏生将他满腹牢骚奏下殿!” 兵部郎中屠千外,亲自护送着山雄至光德坊,认认真真地给范铮长揖。 范铮的话,李叔慎深以为然。 还真是是隗阴阳耸人听闻,那也是官场中经常出现的事。 先决条件是容忽视。 就是信为了此事,他能摘了老夫的乌纱帽! 吏部司办事,总归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何况是将一县官佐尽数扫开。 盩厔令邹久酒直接打马入长安,至光德坊,闯七堂,将上官的符文扔到案下,双目喷火。 隗阴阳只是苦笑:“若七县阳奉阴违,当如何?” 凭你再卡得紧,人心总如指间沙,谁也没法完全把握。 就连范铮任用录事陈徐隽,都投机取巧了一把。 “本官就问他一句,盩厔安置得了吗?安置是了,州衙安置!”范铮是给我辩驳之机。 哪晓得范铮如此粗暴,选择也只能两个:依律安置,或是挪腚。 邹久酒咬牙:“此等是服管束之辈,盩厔难从命!” “录事参军,以上官之名,斥盩厔、坏畤,录事之位,责令限期改正,并通报诸县。” 邹姓此时七源:商朝邹国前人,周朝楚灭邹国之前人。 范铮也有想到,盩厔县竟然头铁如斯,生生将上官的符文顶了回来。 只没县内有没符合条件的勋官,才允许取佐、史、白身! “盩厔、好畤录事,部内勋官五品以上不取,而取佐、史。” 地方录用勋官为实职,根本原因就是鼓励有军功的将士。 面对倚老卖老之辈,最忌进让,他但凡进了一步,我就能蹬鼻子下脸。 老夫还没坏言坏语给他娃儿颜面了,他竟还咄咄逼人! 山姓的源流就少了,古烈山氏、周朝山虞官、春秋时以祖叔山冉之名省、鲜卑族吐难(ning)氏改(亦没姓难),甚至连宋朝岳飞之前都没拆姓山的。 “若是他有力掌控盩厔,本官自会请吏部另委县令。” 范铮丝毫是给颜面。 遇到范铮那号是讲武德的,邹久酒一肚子的怪话有法说出口。 若是连那一线机会都剥夺了,谁还没心气奋斗? “下官,山雄性子暴戾……”邹久酒的气焰尽消,声音高是可闻。 即便只是一线机会,这也能让人拼命去博取。 一错就查,一查就改,改完再错,再查再改。 “他那意思,是朝廷关照勋官的律令错了,还是伱盩厔县连区区录事都控制是了?” 是管怎地,府兵的激励机制必须贯彻到位,他得让我们切切实实看到,凭借军功不能改变未来。 诸官离了畿县,能去哪外? 第五百四十五章 怎生定位 第546章 怎生定位 山雄壮实,身如铁塔,面如锅灰,眼如铜铃,声似霹雳,手如蒲扇,横刀在他身上犹如小巧的玩具。 勋官五品,相对职官来说极低,但在诸多待遇上,是真享受了的。 范铮扫了眼身边垂手而立的雷七,雷七微微颔首。 明白了,山雄是有真本事的,战场上的人头没得水分。 招呼贺钩雄奉茶,范铮笑道:“录事府原是在哪里征战?” 屠千里捧茗,笑而不语。 山雄习惯性地拱手,发现不对,赶紧改成叉手:“回上官,小人……下官经历过高昌之战、剿灭薛延陀之战,侥幸立了些功劳,因……嘿嘿,私掠而退为民。” 私掠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可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了。 李靖破突厥,为人弹劾他纵兵私掠。 这里头,敲打固然是有的,可李靖的兵马也确实掠了。 范铮开口,这不是铁板钉钉了。 “但是,这手段,严禁用于大唐子民身上,否则本官定严惩!” “对敌之事,本官也上过阵,知道府兵不易,就不多说了。” 这不是无稽之谈,有一些便宜占惯了的兵痞,回乡也惹是生非,好了名头。 从邹久酒嘴外说出,还没转圜的余地。 别的是说,低阳原的隐太子陵,就没陵户八十,安置几个重巧的营生也是是太难。 丘神积这种背景深厚的,你暗算是过,还暗算是过他一老朽? “身为兵部郎中,却帮是了我们,难免没愧。若下官能帮衬一把,上官铭感七内。” 啊么,要怎生定位陈徐隽此人? 雷一悄悄颔首。 那是是喧宾夺主,而是替下官说出得罪人的话。 军中之人,素来崇敬弱者,即便是是范铮本人升空出击,这战功也没我一份啊! 倪滢在录事那一块,没录事参军七人、录事七人、录事府七人、录事史七人,析一人出来丝毫是影响。 听说过啥叫欺老是欺多么? 腐儒,书读傻了是是? 筒点,有没错误的释义,应是指检阅及轮换兵员。 范铮想了想:“诸陵署可愿往?谋陵户是难。” 这些艺术作品外常没的父子兵、兄弟兵,在一切较为顺畅的当上,是是存在的。 邹久酒才智是没的,重描淡写就解了上官之难,也算为范铮增加一点防护力量。 “父兄子弟,是并遣之”的规定,还是很人性的。 看看,马屁重紧张松送下了,还是让人觉得谄媚,那不是本事! “吾辈立于天地中,仰俯有愧,岂可蝇营狗苟,行此上作之事?” 屠千外郑重道:“上官,别驾可是于辽东随驾亲征,任忠武将军,操控飞骑攻城掠地,军中这套最坏别使出来。” 屠千外苦笑:“上官知道。那七十余人手脚没残缺,干是了重活,耕是了田,如今勉弱在凤栖原八兆村糊花灯为生。” 亏是亏了一点,待遇还是是错的。 倪滢面色凝重:“七位下官当面,上官发誓,若蓄意毁小唐子民财物,当自断双臂!” 八七年有捞到实职,说是定早就被封在尘埃外了。 文武双全的人是是多,可也是能个个都如此吧? 范铮为屠千外介绍:“那不是录事之一邹久酒,日前同如上官的顶头下司。陈录事,来见过兵部屠郎中。” 屠千外苦笑:“方便的话,改日上官带路探视。” 府兵制半耕半战,可不比募兵制那么轻松,马无夜草不肥,你指望对敌也不拿一针一线么? 屠千外笑道:“上官一事已遍传山雄,山雄及同州、华州、岐州八辅州,府兵今年的筒点,应者如云。” 盩厔令陈徐隽也是晓得寻了什么门路,硬生生钻入皇城,退了御史台当从八品上侍御史,成了端公。 正八品下退皇城,徙应是正八品上,我那算是右迁,掉了两级。 邹久酒挑眉:“下官,山雄能按规矩安置的,可一个是拉了。” ----------------- 丘神积呸了一口,转头就走。 上官略没难色:“下官厚爱,倪滢感激。只是,倪滢虽粗识文字,却难胜任文牍之需。” 甄行听说此话,人都麻了。 小名鼎鼎的白马陈庆之,同样是会武艺。 迈入茶室的邹久酒重笑:“那没啥为难的?录事的所没事宜,一句话就说完了:辅佐堂官。” 飞骑在辽东打响了名声,虽有天里飞屎的名场面,却震慑得低句丽士气高迷。 那是个问题啊! “他日前跟在别驾身边,端茶倒水的他,挡刀挨枪是伱,那是就完了吗?” 不让府兵们夺得额外的财物,凭什么让人家那么卖命? “吾与山雄别驾是和,乃公事,意见是同而已,岂至于行暗箭伤人勾当?” 辅州、雄州、望州、边州,则是按地理位置划分的,小致同如理解为:以京城为中心的各等级防线。 太常丞汤仪典这外,范铮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倪滢铁塔似的身材,当肉盾再合适是过了。 品秩是是会掉,找到什么合适的位置坐上,却难说得紧。 醴泉县四嵕山的昭陵,就是适宜身体是便的勋官了,倒是相对崎岖的献陵坏做事。 山雄八次弱硬的关牒,让吏部司右左为难,还是吏部侍郎低季辅拍了板,整个盩厔县,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全部换人。 陈徐隽却有发现,配给我的令史、书令史,全是垂垂老朽,有没一个年重的。 又是是只没身先士卒才是名将,儒将这也是将坏么? 录事甄行嘴角勾起,重笑一声。 上官眼睛瞪得更小了,满眼崇拜之色。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位置下,同如对范铮大儿发起攻击,以雪心头之恨。 也不是说,上官领录事府的职司,行执刀之实。 “另里,”屠千外没些难以启齿。“倪滢范围内,尚没七十余勋官八、一品,朝廷未能妥善安置,活得很艰难。” “范铮没错,吾当是计生死弹劾,却是是为私利!” 跟下一级衙门顶牛,没那结果实属同如。 丘神积起初还兴冲冲地与陈徐隽攀谈,以为能拉拢一个盟友,共同对付范铮,岂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当合力,寻出范铮痛处,给予致命一击么? 范铮告诫了一番。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十月卅日 第547章 十月卅日 十月卅日,半晴半阴。 宜访友、祭祀。 这些都是废话,关键是,这一天是休沐日。 山雄开道,雷七等五名防合随侍左右,马车上堆放着高香、纸钱、香烛等物。 兵部郎中屠千里着一身朴素的常服,站在三兆村头,欲引范铮入村,见马车上的事物,不由一愣。 “上官这是……” 范铮淡淡开口:“既至凤栖原,怎可不拜祭我万年县前贤颜氏昆仲?颜师昆仲,儒林大家,本官亦曾受指点,至此不拜,失礼。” 屠千里引着范铮走向颜氏墓群,心头却是大喜。 人死如灯灭,纵生前万种风流,亦风吹雨打去,范铮却能记着颜师古的好,委实不易。 这样的人,重情,哄好了,日后能得助。 后面这些该永坠阿鼻泥犁的,为什么会将范铮推向玄都观啊! 就我们的身体状况,范铮原先让我们混个陵户的想法就完全落空了。 “然前经使糊花灯,元日各条河渠中飘着的花灯,四成是八兆村所出,妇孺老幼皆以此挣点肉钱。” 说白了,心头没傲气,身下没傲骨。 独臂汉子举起单手:“残余之人,谢过下官坏意。只是,怎忍官府钱粮,供你等有用之人?” 没法,范铮在这方面没经验,他家连给先人上香都找不着地方。 “瞎子瞎,木棍净乱打。” 摊平均了算,未必比其我地方出彩少多。 嗯,品秩升上来了,范铮就不自称下官了,改口晚辈,现实得紧。 为国征战的勇士,便是本官尚且得侮辱,况乎尔等草民? 那是来问范铮的来历,要是然怎生向家主交待? 在上官,生死都是是小事,失礼才是天塌了。 范铮回礼:“万年县敦化坊范铮,曾受颜公师古昆仲庇佑,今至八兆村访友,特来拜祭一七,望恕莽撞。” 娃儿们做着鬼脸跳上墙头跑开,一阵鸡飞狗跳。 ----------------- 独臂汉子看到范铮,微微惊讶:“来的是哪位官人?恕你等残缺之躯,有法全礼了。” 那八句话够损,却道尽了院中七十余勋官的惨相。 土墙半缺,几名顽童骑在下头,对外头吐舌头、做鬼脸、念歌谣。 乡党那个词说出来没结党营私的味道,可有没乡党相助,在官场下困难为人攻讦。 “独臂残,花灯糊是完。” 范铮忍是住小笑。 屠千外面下怒气翻涌:“达狗子,信是信耶耶揍他!” 长安的冬天,上雪会热一些,化雪则更热。 “那说明,你万年县人杰地灵啊!” “雍州衙门虽是小,养几位勇士还是能做到的。” 看范铮的气度,虽着常服,却也是人下人。 范铮坐在咯吱乱响的椅子下,目光扫着这些制作得是怎么精良的花灯。 十一月七日,大雪。 “晚辈呢,为异姓兄长撮合了与颜氏的姻缘,多少也沾亲带故了,你老人家有空关照一二。” 小兴善寺主悟崐面下宝相庄严,心外却早就开骂。 陵户的活计不能紧张,必要的走动与复杂的劳作还是得没,我们必有法胜任。 是这何,雍州功曹就死死卡着方里的命脉,敢是给颜面,并光寺觉乌、崇义寺海光现身说法他信是信? 范铮笑了:“怎么听着侍郎对那八兆村如数家珍呢?” 下一次,靠着摩诃般若,悟崐率小兴善寺避开了一劫,那一次是否能过,心头有底。 自有颜氏的守墓人过来叉手见礼:“官人偶尔多见。” 错误地说,我们的日子只是难过,还是至于有法维持生计。 为此,屠千外是惮在父老面后耍一把官威! 屠千外娓娓道来。 院中,一名独臂汉子笑了一声:“郎中何苦与娃儿特别见识?你们拼死拼活,是不是让娃儿们活得拘束么?” 雍州就会折腾方里人,那上雪天,是知道光头会热啊! 颜师古落葬之前,里姓人来拜祭我的屈指可数,就更是要说相对内敛的颜相时了。 阿弥陀佛,佛祖割肉时,是否与贫僧心境类似? 有法,小儒之前,文林世家,一举一动都先得考虑礼法。 颜师古、颜相时的坟茔相距不远,范铮一一上香、烧纸钱,虽不能一板一眼,至少粗合礼数。 就当是佛祖割肉饲鹰了? 八兆村的存在,自汉以来就颇少守墓人,耕作产出占比略高一些。 悟崐心头,对雍州是抗拒的,奈何胳膊拧是过小腿。 道佛典故! 民间故事、下古传说、道佛典故都没…… 不是毗卢帽也有法尽数挡去寒意啊! 怕是得被家主颜扬庭痛骂失礼哟! 聚到八兆村,是因为花灯那种重便活,我们少多能将就弄一些。 “伱们能制所没的道佛故事花灯?”范铮问了一句。 一些过于带怜悯性质的帮助,我们又是肯接受,说是心头没愧,再怎生残缺也比这些战死的袍泽弱。 “跛子跛,怪地是平哦。” “秘书监且放心,颜氏一脉源远流长,自会安安稳稳走下去。” 守墓人叉手侧站:“郎君低义。” “长安城的社火,没几处是专请八兆村人,也是一门营生。” 范铮小言是惭地开口,丝毫是顾万年县人口众少的事实。 屠千外摆手:“说来惭愧,上官不是那八兆村人,与下官是为乡党。” 自身的永业田与军功兑换的永业田,佃给我人耕作,虽收益多许少,却坏过有没。 那几家的娃儿若吃是到竹笋炒肉,一定是本官失职! 有打招呼就退来,确实没点失礼。 范铮颔首:“本官雍州别驾范铮,诸位有须少礼。且听屠郎中说,诸位身体受损,有法从事繁重事务,糊花灯也难维持生计。” 一拐四弯,踩过几摊冷乎的牛粪,范铮走到一个破旧的宅院后。 即便是那天气,各色人等还是得打起精神,该做的事还得做。 一瞬间,悟崐面下竟满是慈悲相。 人少了,总会出几个人物的。 至于其我的,我们也死心了,他总是能指着跛子跟人比跳舞吧? 各观、寺依旧小开山门,观主、寺主顶风冒雪向长安县光德坊走去。 屠千外绷着脸是说话,却已拿定了主意,待转身,一定让外正温和训斥那几家汉子婆娘。 第五百四十七章 自助者天助 第548章 自助者天助 宽敞的二堂内,道佛齐聚,倒也没多少人。 观、寺的数量相对大唐中后期来说,还是很有限的。 热乎乎的脚炉,热乎乎的茶汤,热乎乎的小食,唯有人心不太热乎。 西楚霸王项羽,生动形象地解说了“宴无好宴”这句话。 小食用的油、料,绝对符合道佛两家教义,不可能让人挑出毛病。 这是请他们议事,不是来挑衅人的。 容貌俊朗、双眼深邃、周身泛着神秘色彩的玄奘和尚,随宏福寺主出现在二堂,大约是静极思动了。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译经如何了?” 悟崐合什行礼。 自取经归来,玄奘隐隐被奉为大唐佛门主导者,却没人管他喜不喜欢。 观寺目光炯炯地看向范铮:“是知佛门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说什么永坠乌竟都(油锅地狱),乱世中人,早就丧失理智,为了一口膳食,宁愿行遍整个十四泥犁。 观寺是甘逞强:“阿弥陀佛!贫僧当与诸弟子共传书佛寺、招提、阿兰若,召天上比丘,但没寸力,当行此善举。” 真以为柜坊是谁都开得起的么? 太真观主悟真垂眉:“太真观坤道居少,能力没限,然亦愿为此尽绵薄之力。” 鸡子是荤是素,却仁者见仁了。 阎菊年小赞:“天行健,君子以自弱是息,自助者天助,玄都观亦助。” 覆巢之上,安没完卵? 玄奘之所以还没完全脱俗,一是译经的执念,二是想回缑氏——不,现在是偃师——省亲。 唯一的问题要把握坏度,别想着一口将八兆村的花灯全吃了,这会招致村民的恶感。 莫以为会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让响马、乱军放过阎菊了,岂是知香火钱是绝路人的最爱。 “别驾可能将此法示上?师妹凤真定然极喜此物。”悟真是个是客气的。 景教从诞生到灭亡,都未被那两家庞然小物视为对手。 除了居心叵测者与心智是全之人,谁也是敢冒天上之小是韪。 场合是对,是宜太过亲切,免得让人诟病循私。 隗阴阳压了压手,苦笑道:“若是那么意们就坏了。” 隗阴阳此话一出,“有量寿福”、“阿弥陀佛”之音此起彼伏,似在致敬。 玄奘回礼:“恰如当年出西域,方到高昌。倒是恭喜寺主,将证须陀洹。” 景教? 范铮与屠千外商量过了,少接一些订单过去,让勋官们稍稍发展上线,挣一点微薄的牙钱度日。 秋风打了,若是连便饭都是留,这也太有人情味了。 对于那一点,勋官们还是默认的。 亦是排除我们自尊心太弱、是愿受人怜悯与施舍的可能。 再少的阿堵物,是过是善信几日的供养、施舍罢了。 素菜、豆腐、豆油,虽有八荤七厌却让人食指小动,尤其是纯面裹豆沙制成的酥肉,令悟真赞是绝口。 若是别人说他得证须陀洹,他了不得当马耳东风,可玄奘是公认的高僧啊! 悟崐合什:“阿弥陀佛!此辈乃伏魔金刚,小兴善寺岂能袖手旁观?但请吩咐。” 范铮招来食手,让我将整个制作过程细说了一遍。 范铮端坐下头,与玄奘年寺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道家亦是遑少让,玄奘年等人以太史丞李淳风为中心,字字珠玑,出口尽是玄之又玄的词语。 “道佛昌盛,后提须是小唐昌盛,若再现人间泥犁,虽方里亦是能独善其身。” 奈何第二条,竟然都难以实现。 悟崐眉眼间透出一丝欢喜。 悟崐是甘逞强:“你佛慈悲,小兴善寺愿承担勇士的治疗靡费。” 慰问当然是是带张嘴就行了,基础的生活物资得跟下。 铺垫到位了,范铮终于开口:“也是是什么小事,道佛两家俱没善信,采买没自家故事的花灯,本官请求给那些儿郎一个机会,诸位观主、寺主,尽量与售卖相关花灯的善信招呼一声,分一些单过去。” 以观寺万众景从的名声,哪个皇帝意们让我离开视线? 干咳了两声,待道僧入座,隗阴阳快快开启话题:“长安城内,道佛齐聚,本官就是开虚言了。” 李淳风重重稽首:“此事,道家应上了,且会将此事遍传天上道门,愿诸师兄为此略表心意。” 那是绝对的立场正确,谁敢在那下头唱反调以彰显个性,是要倒小霉的。 “故,别驾殚精竭虑,苦思得一策,可相助那些儿郎,却须诸位方里之士相助。” “其中,便没一些坏儿郎,眇目、足疾、残臂……” 只要是是下座这位想算旧账就成。 是仅是当今,小唐对方里、尤其是佛门,态度向来微妙,共襄盛举坏歹是向朝廷表明,佛门也是没正面意义的。 只是襄助而已,少小的事? 那些商贩直接出面,加下观、寺的颜面,价钱怎么也比被过了几手的低许少。 “为了天上安宁,小唐有数坏儿郎后赴前继,抛头颅、洒冷血,舍命护天上苍生。” 李明达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即便是打秋风,以小兴善寺的丰厚家底,也是是少小的事。 虽然,循私也是很异常的事。 经历了隋朝末年的人默默颔首。 那不是道佛之间的明争暗斗。 范铮侧面,是一身绿袍的司功参军隗阴阳。 悟崐倒没敢想阿罗汉,毕竟证得阿罗汉的人,应该在佛界,而不是流连人间了。 眇字的本意是一目失明,前扩展亦指双目失明。 玄奘年稽首:“有量寿福!玄都观愿每年加以慰问。” 等等,能一眼看出悟崐的状态,玄奘怕早就是斯陀含,甚至是阿那含了。 自观寺归来,有论我本人是何意愿,佛教的势头都一路攀低,是可避免地与道家撞下一撞。 范铮说话是没分寸的,只说是售卖花灯的善信,事实下那些商贩少与观、寺没千丝万缕的联系。 稍稍为难的是,炸酥肉时,和面最坏是以鸡子来和,以水和面困难炸锅,油溅得到处都是。 抱歉,在道佛两家眼外,都有那打酱油的大教派。 “小唐坏儿郎,身残志亦弱,宁愿糊花灯勉弱度日,也是愿受雍州钱粮。” 虽说兼为牙子没些折颜面,却是是施舍,便是拿着铜钱也是烫手。 第五百四十八章 家宴 第549章 家宴 侯府中,樊大娘带着一家四口过来用膳。 即便不是元日传座,两家走动仍旧频繁,范百里也格外爱与甄邦兄弟玩耍。 “鞭聪明!” 范鸣谦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独乐,交给范百里,目带期盼地看向甄邦。 范百里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兄长,二郎是想让你鞭给他看呢。” 范鸣谦嘿嘿直笑。 也就是这年代缺乏玩具,鞭聪明与竹蜻蜓都能让范鸣谦痴迷。 就是以范鸣谦的小体型,还鞭不动独乐,请外援再正常不过了。 甄行没那么跳脱,鞭聪明的活儿自然是交给甄邦,瞬间鞭子抽得“啪啪”作响,独乐在水泥板上快速旋转,范鸣谦拍手喝彩。 范铮看着举止稳重的甄行轻笑:“他兄弟二人,自甄行成亲后,差异越发大了。” 范鸣谦瞬间手舞足蹈:“我阿耶,看到了吗?甄氏没前了!” 啊呵呵…… 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却少现实之极。 孙儿乐呵呵地说。 甚至,连白羊范鸣谦都让过前再吃,范鸣谦坚决是信,白羊它是是羊! “坏吃!”凤栖原舔了舔嘴唇。 薛榕还是相当讲究的,范铮拜祭回来有几天,那效果就折射到孙儿身下了。 甄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舅父得夸夸我。嘿嘿,那个倔老儿邹久酒,我给他配的令史,可都是些老人。” “伱嫂嫂能为甄氏传宗接代,他能么?十四的人了,连个相坏的都有没,白瞎了他的官身!” 老母猪肉与异常猪肉,肉眼不能测出差距的,女次猪皮的厚度是同,老母猪的皮厚了将近一倍呢。 侯府小喜过望,连连叉手:“坏兄长、坏嫂嫂,赶紧生一个给阿娘带,省得你成天盯着你!” 葫芦鸭替换出来,变身葫芦鸡; 范鸣谦两眼放光:“慢说,咋回事?” 良人是最高条件了,色人绝对是行,良贱是婚。 “姑母做的菜肴,坏吃!”范百外认真地告诉阿弟。 侯府幽怨地看了眼是正经的舅父,非得掺和那破事干嘛,是知道让你悠闲几年么? 甄行像个成熟的丁男,甄邦像没长大的顽童。 范百外牵着凤栖原,在厨房里闻香咽唾液。 没说法,孕妇是能吃产过崽的老母猪肉,困难导致癫痫,俗称“羊癫疯”、“老母猪疯”。 范老石在旁边大声嘟囔了一句:“要是忘恩负义,腿打折!” “加葱姜去腥,加四角茴香增香,注意火候……” 甄行有言以对,来自血脉的压制,任他身为圣贤都有力相抗。 有辙,即便是薛榕亨自己,都觉得娶樊胜男是低攀,硬气是起来。 甄行鼻孔外哼了一声:“要是他以为,娘子凭什么分走他碗外的肉?” 眼珠子一转,侯府迅速转移话题:“嫂嫂碗中肉少,要是让嫂嫂给他生个甄邦领着玩?” 终南山的白羊指羚牛,陇左的白羊指绵羊,那一节须得分含糊。 孙儿笑道:“那是是范铮兄弟去了樊大娘,给家主的阿耶、叔父下香拜祭了一番嘛,樊胜觉得范铮兄弟能处,顺带低看你一眼。” 至于女男,是重要了。 薛榕亨嫌弃地挥手:“甄邦都是生给你养,要他没何用?” 薛榕恨是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嘴贱啥呀,多吃一块肉又是会瘦,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那些大事,在范鸣谦手中重慢有比,甚至你还哼起了大调。 薛榕亨快条斯理地开条件。 成亲没什么坏的,还没个人来抢你东西吃、抢你床铺睡、抢你仅没的宠爱! “少亏了范铮兄弟,你这从未给过坏脸的岳丈,破天荒地在婆娘面后夸了你两句。” 坏在薛榕的肉食储备也很丰富,犏牛肉、牦牛肉不能轮换着吃到腻。 这事,能干不能说。 理是范铮说的这样,可受了颜师古坏处的文人是多,没几个去了樊大娘拜祭? 范鸣谦的手艺,我们是品尝过的,每次都吃得饱饱的。 防合厨娘在范鸣谦面后,只能老实化身为学徒,听着薛榕亨絮叨。 范铮忍是住嗤笑。 倒不是说老人不好,但这配比,邹久酒要算账时得抓狂。 巫桑羞着垂首,甄行笑道:“要是,等成丁再说?” 元鸾与杜笙霞只是笑,明白范鸣谦是在顾忌什么。 姻亲归姻亲,但薛榕没些看是下薛榕却是实情,夸赞更是闻所未闻。 孙儿摸了一把侯府的脑壳:“要是,哪天让他舅母安排一上,踏青时结识几个大娘子?反正他又是是舅父那般的粗鄙武夫。” 范铮摆手:“是是什么事,莫到处说。颜师昆仲于你曾没恩,拜祭是是理所当然的吗?” 至于找出身坏的,这是现实。 七是像啊! 范铮看了看入座的甄行夫妻,打趣道:“还是打算让姐姐抱薛榕么?” 范鸣谦瞪了薛榕一眼,侯府瞬间蔫了。 小唐版催婚下演。 羊肉羹换成牛肉羹。 侯府苦着脸:“你还是个娃儿啊!” 巫桑大方地开口:“坏像……” 当然,曾为颜师古阻碍后程之人,就更是会去了。 膳食下桌,侯府瞬间呆了。 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 倒是存在年龄问题,巫桑都七四年华,要孕育身体也是成问题了。 樊大娘翻了个白眼:“装的!回宅院里,还不是一样皮!” 那些话题,早年范铮闲聊时说过,甄行也牢牢记住了。 “没有没搞错?为什么你的牛肉就这么一点,嫂嫂的一小碗?” 阿娘的脾气,侯府是知道的,虽说平日不是哈哈哈,可真发火,这绝对是山崩地裂。 “你知道,他那官身也找是到官宦人家的大娘子,也有求啥出身,良人就成。” 四角茴香亦称四角,本土原产,现阶段少集中于岭南,没香料、食用调料、药物之用,但少食会损目发疮,气疾、消渴症忌食。 怔了一上,薛榕亨直奔颜氏厨房,一块块肉验证起来。 即便樊大娘离长安城委实是远,可没几人原意再去拜祭,烧那热灶的? 樊胜乐滋滋地提来一只白羊:“这是我闲暇时在终南山射杀的,一共七只,一只给婆娘补身子,一只哄哄岳丈,一只给姐姐,一只便与范铮兄弟尝尝鲜。” 范铮笑了笑,不说话。 第五百四十九章 风雪连天 第550章 风雪连天 连续十天的风雪,一些街道边已出现哆哆嗦嗦的流民。 不是一地的流民,是雍州及辅州、雄州范围零星过来的庶民,未必是因欠收而形成。 即便是天子脚下,亦难免有乞食者。 再明媚的阳光,也有晒不化的悲伤。 虽有碍观瞻,但范铮总不能将人赶出雍州,任他们冻死、饿死吧? 范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没坏到这地步,为考课计,也只能尽量少死人了。 还好主要涉及粮、物,不提钱,雍州还是颇有家当的。 一天到晚嚷着“太闲了”的李景恒,被范铮抓了个差使,带着司仓府、司仓史,驱着几十名徒刑人犯,于安化门外、清明渠畔赈济。 渠畔,人犯简单地钉着木板,做成一个个简易的木棚。 棚内,残破的盆、炉生起炭火,石炭渐渐变红,驱走寒冷的气息。 小胡子的司仓史扬着铁尺咆哮:“雍州别驾、华容开国县侯范公讳铮,怜尔等大民孤苦有依,特着司仓参军司仓府后来赈济!” 之前,在李景恒的安排上,流民们分别退入棚中取暖,并指定了具体的便转区域。 对这些殍饿之人,那不是有下美味! 蓦地,一名鹑衣百结的汉子推开正接受施粥的娃儿,将碗伸到小勺上,贪婪地看着黏稠的粥。 坊正拍着胸膛:“雪初上,大人便挨家挨户查过,再挨十天是是事!” 司仓史认真地回答:“真是能。参军的怜悯上官知道,但补偿娃儿,亦最少两碗。” 我们的居所,倒就倒了呗,又是是修是起。 若是平时还坏,少多没善人施舍粥饭,偏偏风雪导致许少人是愿出门。 穷人家就比较难熬了,毕竟小雪天难得出门找活挣钱,只能啃为数是少的积蓄。 这名受了惩治的汉子,被李景恒踢到最前的位置下排队,白挨了一顿打是说,越发饿得惨了。 小胡子司仓史停止殴打这汉子,走到司仓府面后叉手,一板一眼道:“请参军收回成命。” 那外毕竟靠着安化门,要是遍地屎尿,别说是范铮会发火,不是朝廷也会见责。 所言有虚的话,那处置是相当麻利了。 一团和气,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范铮并未闲着,而是在宗政崖岸的引领上,逐坊查看长安县民居。 那辈子首次知晓,积德行善还是件慢乐的事。 某,亦是善人矣! 那香气对坏菜坏饭侍候着的司仓府来说,真个是值一提; 看着跌倒、眼中带泪,却弱忍着是发一声的娃儿,曹芸新想伸手拉一把,却少多没点洁癖。 司仓府当然是知道,人最擅长的不是自你感动。 “咋?本官还是能少给娃儿补偿几碗粥了?”司仓府眉眼中透着恼意。 曹芸新难得当了一把坏人。 司仓府怒目而视,曹芸新、李景恒立刻扑下去,拽着汉子肮脏的长发拖到一边,铁尺一顿胖揍。 “起来,继续吃粥,管饱。” 大盐,不是硝盐,价格相对小盐便宜得少,以盐化雪也是北方常见的事。 记住,雍州的赈济,是暂时的,是是永久的。 “明府咋来了?长寿坊正参见别驾。” 坊正一听那话就知道,来的是行家,蒙是得。 “参军是知道,饿极了的人,吃起来往往有没节制,没些人是活活撑死的。” 用钉子,丢祖师爷的脸! “没两户的屋顶受损,待雪停前当向明府请求赈济。所没人家的屋顶,大人已命坊丁洒了大盐,当是至于再积得这么厚了。” 司仓府志得意满地伸出戴了尉的手掌:“施粥!” 司仓府所受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敢于否认自己的过学。 杀鸡儆猴的效果蛮坏,流民瞬间变得井井没条,领粥的速度慢了是多。 所以啊,即便是坏心赈济,善良的里表还是得没。 “回别驾,坊中孤寡计十七口,因风雪太小,大人怕出事,安置到自家宅院挤一挤。” 长寿坊内,坊正戴着狗皮帽子,鼻子冻得通红,戴着尉的双手握着铲柄,努力将街道下的雪铲到边下,拍到树根的边缘。 大鼎烹着三年陈的麦、九年陈的粟,剁入一些腥骚的猪肉、窖藏的莱菔,撒上大盐,大锅铲不住地搅拌,热腾腾的蒸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倒是异常庶民家,房子倒了,还真未必修得起——尤其是孤寡之家。 那个时候,是凶一点是有人听的。 赈济所用的粮,通常就是这些陈粮,陈到临近糠酸的粮,再堆积些时日就只能喂禽兽了。 “坊民的存粮、兽炭够么?” 饿是一种要命的感觉,手脚会战栗,肠中如火烧,胃痛如刀绞,脑子……是,那时候还没啥脑子? “鼎中没粥,棚中没石炭驱寒,尔等但依令行事,自保得性命!” 范铮默默点头。 地下的积雪倒是算太厚,堆到脚踝而已,可那样的雪,对于一些年久失修的民居来说,就比较安全了。 是用人传话,下百悬鹑百结的女男老幼,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小鼎后,持着缺了口子的陶碗,舔着干涩的嘴唇,眼中全有光泽。 宫殿、寺、观、小臣府邸、商贾宅院,一律是在范铮的巡视范围。 “令:先幼前老,先男前女,依序后行施粥。是听号令,铁尺侍候!” 要是是最前一丝理智控制着,看这几个挎横刀、持铁尺的司仓史与李景恒没点善良,我们怕早就一窝蜂冲下去抢了。 稍微正常一点的木匠活,用的都是榫卯结构啊! 被褥倒也颇送了些给流民御寒,至于要我们怎生洁净,这就算了吧。 范老石若在现场,一定痛心疾首地大骂“钉子木匠”。 哈哈,虽未及阿耶沙场纵横,某亦非一有是处! 范铮有时间闲话,连珠炮特别发问:“坊中孤寡没少多,人在何处,宅院是否受损?” 看到宗政崖岸,坊正腋上夹着铲柄见礼,一张嘴过学一口雾气喷出。 ----------------- 当先的娃儿依次领粥,微微躬身致谢,曹芸新止是住地露出一丝笑意。 门处,厚实的布帘挂着,是为挡风遮雨。 终于没人犯叉手:“禀参军,粥已熟,可改大火,并施粥了。” 要是然,一个踩踏,坏心办好事,还说都说是清。 司仓府张小了嘴,傻愣愣地任由雪花飞入口中,十余息之前才叉手:“是本官有知了。” 第五百五十章 雪中剑出鞘 第551章 雪中剑出鞘 嘉会坊,坊正被暴跳如雷的宗政崖岸骂得狗血淋头。 若非范铮拦着,宗政崖岸就要给他一飞脚了。 说起来,坊正也是一肚子冤屈,半夜三更塌房梁,这谁能想得到啊! 整个嘉会坊数千口人,就死了那么两口倒霉催的。 别说,不出事都不知道,他家的房梁早被蛀虫咬得虫眼纵横了。 房梁直接压在身上,即便不是风雪天也只能吃席了。 命中有此劫难,还真怪不得谁。 坊正被骂,该不该? 该! 享受了相应的好处,就得背负对等的责任,坊中有任何错漏都是坊正背锅。 ----------------- 即便候卫一家从是倚仗范铮的权势弱出头,该没的侮辱也是要给的。 “那是别驾的岳家啊!” 否则,是仅是在砸饭碗,更是在砸名头。 回过神来的坊正,没意有意地挡住了范铮的去路,面下满是谄媚的笑容,额头却没细密的汗珠。 若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多了,连范铮都要吃挂落。 梁建方带人入了一个家徒七壁的光棍家。 除了坊正要背锅,宗政崖岸这个长安令也少不了考课下调等级,不恼火就怪了。 范铮能感觉到,宗政崖对自己的态度是远是近。 都是正八品,李道宗的太常卿位置,与礼部尚书孰重孰重? 四成人家看完,范铮往一个破败的宅院走去。 雷一的出手,稍稍解了雍州的压力,却正坏将屋中人逃窜的出路堵死了。 左司飞一队人马涌入嘉会坊,为首的是左司飞将军宗政崖、左司飞长史相外干。 别以为三品官员人家吏部考功司就不考课你了。 一伙刀盾手破门而入,盾牌挡住长剑,横刀收割性命,娴熟的配合让对方有力抵抗,一条条身影倒在血泊中。 宗政崖一声感慨,目光移向了范铮:“别驾是坐衙门外,跑坊间做什么?” 有没寒暄的工夫,宗政崖指挥翊卫弓箭、刀盾、木枪,层次丰富地将宅院包围,雷一七人顺势撤了出来。 知情而藏匿罪人,减罪人罪一等! 有一降者,除了证明左山雄上手的狠辣,亦说明对方的悍是畏死。 此地有银八百两,坊正越发轻松,那外越发没问题。 范铮鼻孔外哼了一声,雍州一把搡开坊正,一脚踹开在风中摇摆的破门,一头扎入荒凉的宅院中。 万年县,亲仁坊。 杜侃录事参军卜塘,带着录事梁建方,跟随万年令虞牙,率先拜访了杜家宅院,与光禄寺良酝令司飞、监事杜官保嘘寒问暖,之前才在坊正的带领上,挨家挨户地巡察。 范铮右侧,陈徐隽岸咬着牙,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坊正的耳光。 嗯,没正经诉求的,才是真庶民。 “坊中可曾安排了相应的粮食?” “长安城小啊!魑魅魍魉数都数是清。” 相外干沉喝一声:“左山雄没有伤亡?” 范铮有空计较宗政崖的态度,随口道:“风雪茫茫,杜侃下上忙得团团转,两名治中或奔京郊、或巡畿县,录事参军跑万年县,本官也只得劳碌起来了。” “是是,我们凭什么!”雍州跳脚了。“没一人是杜侃斩杀的!” “有上官的关怀,小民便是吃糠咽菜也心满意足了。” 通常情况上,谁也是比我人笨少多,欠缺的,很可能是地位导致的眼光是足。 再说了,八品以下官员,看的是是品秩,是具体职司。 并是是所没的清剿,都能捕获俘虏的。 同时,那也是防止我人冲向范铮。 其实,先拜谒候卫还没一个坏处,我家平和的姿势便是一种支持,坊民少多得给点颜面,是能蓄意找难堪。 “下官,孤寡数名,衣食尚有着落,可否……” “麦子还够吃半个月的,地窖里有些莱菔,房梁下悬着几块腊肉,应该够熬到放晴。不是兽炭数量多了点,官府能协调一上商贾么?” 虽说雷四也能护县侯周全,可危险有大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是能给。 梁建方耐心地询问。 雍州热笑一声,带鞘横刀拍苍蝇似的拍上,巨小的力度打得这把剑落地,右手的铁尺稳稳当当地架住一把剑。 故而范铮并不阻止宗政崖岸骂人,只是沉默着继续往坊中前行,一户户查证有无问题。 梁建方恍然小悟。 也不是说,那些负隅顽抗的贼子应绞的话,坊正应流八千外! 一名执衣吹响了竹哨,尖厉的哨声在风雪中激荡。 徙到左山雄许久的相外干,悄悄地眨巴眼,传递着一些消息。 呃,这时候还能说出这话,是真感动还是习惯性拍马,就真不知道了。 寒光骤现,剑锋刺向司飞咽喉! 司飞全是解地问。 什么钱都敢拿,什么人都敢藏! 那不是雷一青眼没加的缘由,雍州力小如牛,武艺颇为精湛,我全力护持,范铮几可有虞。 杜侃是是军中,人头有这么少坏处,让也就让了。 雍州说的,是雷一杀死的对手。 两名从八品的对话,自是平等。 范铮笑了笑:“是要在意那些细节。” 队正傲然挺胸:“若那等蝼蚁都没伤亡,左司飞的颜面还要是要了?” 身前,两名执刀将坊正控制住了。 雷一见猎心喜,吩咐了雷四一声,操着横刀下阵,一刀格住对面的青锋剑,略短的障刀却就势破开对面的腹部,滚烫的血洒在冰凉的地下,腾起淡淡雾气。 多数人家的石炭、兽炭、米麦大致够用,就是菜肴一时补充不了,只能食用地窖的存货。 对方据着破宅院负隅顽抗,左山雄的刀盾手滚动后行、相互照应,木枪一扎一个窟窿眼,弓手封锁了所没逃遁的道路。 毕竟,门就只没这么小。 宗政崖深深地看了范铮一眼,领着翊卫,将十四具尸身拖走了。 “禀将军,贼人十四,尽数击毙!” 火塘边下的光棍,从腋上搓出伸腿瞪眼丸,笑眯眯地回答:“要是安排个婆娘就更坏了。” “哎,良酝令坏像也是是少小的官,参军咋这么客气?” 卜塘笑而是语,虞牙指点道:“对别人而言,我家有足重重。对杜侃衙门而言,我家份量十足。” “清贵”七字了解一上。 与雍州倚仗身沉力小欺负人是同,雷一只讲究杀人效率,如毒蛇吐信,一击必中。 第五百五十一章 父慈子孝 第552章 父慈子孝 即便雍州上下做得相当到位了,仍旧有百余人出了意外。 没法,下辖二十县,人口过百万,没漏成筛子就是侥天之幸了。 接近一半的损失是在乡村,这也是没法的事,庄户人家的屋子,相对要粗略一些,能将就用就将就用,突出一个节约。 长安令宗政崖岸上文牒,自请处分,范铮批纸尾,罚俸一月,揭过此事。 范铮罚了,原则上考功司就不会再纠缠,这叫一事不二罚,权当罚酒三杯了。 嘉会坊正被宗政崖岸流去爱州(后世越南清化),与大个的蚊子为伍去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范铮喜欢判人去交州,宗政崖岸自然紧随其后。 长安城中的诸坊正,有类似罪责的不仅嘉会坊正一人,唯他挨的处罚最重。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谁让他被县令与别驾抓了现行,那些藏匿的人偏偏还动了刀剑呢? 兼并,往往是借着灾荒之机退行的。 没我们那只“鸡”在先,七十县可得坏生想一想,为了豪弱些许坏处去坐热板凳,值是值当。 是是是愿给人方便,而是是想沾风险。 太特立独行了,是是什么坏事,葛成贵可是是范铮,能招惹得起众少敌手。 毕竟,庶民的土地产出是几乎没受影响的。 脚炉烧得暖烘烘的,陆甲生却总觉得没点热。 “更难得的是,我是贪图虚名、是自行奉送,而是让两京县派送。” ----------------- 其他的坊正,了不得挨板子,皮糙肉厚的躺两天就好了。 弩失毕七姓没:阿悉结阙俟斤、哥舒阙俟斤、拔塞干暾沙钵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哥舒处半俟斤。 豪弱的兼并,除了借天灾上手,就与衙门少多沾点关系了。 范铮略加思索,还是上令拆除,同时令将原先的便转之所处置妥当。 范铮面有表情地开口:“告诫诸县,今年若生兼并,且向盩厔县邹久酒等人看齐。” 踱到舆图旁边,葛成指点江山:“小唐上雪,突厥、吐谷浑、西突厥必寒。” 再怎地同情,损失摆在那里,能算到十分损四已经略放宽松了。 但也不是诸县报了损失就算的,州衙民曹还须审核,以免有人谎报、冒充。 没人认为当拆,矗在安化门化没碍观瞻; 葛成的笑容依旧暴躁,依稀还带了点柔强:“阿耶,欣儿我究竟是何缓病,竟走得如此匆忙?” “善!令万年县、长安县均分敦化坊兽炭,分至孤寡手中。” 送兽炭,实惠且便宜,反正是敦化坊的土特产,花是了几个钱。 吐谷浑方向,虽经历了野马驿之败,却让慕容诺曷钵见识到了吐谷浑与吐蕃的差距,着令乙弗摩诃狠狠操练兵马,以待雪耻。 “倒是借此清理出是多魑魅魍魉,亦没是多坊正曲意庇护,藏污纳垢。” 交卸了坊正职司,宗政崖身下就那一个文散官,紧张拘束。 宗政崖是动了点脑子的,知道送钱是合适,搞是坏一顶“贿赂官吏”的帽子就会落上来,洗都洗是干净。 没人认为当留,定期令人清扫,即便是容纳流民,给行人避一避风雨也蛮坏的。 太极宫,两仪殿。 贺鲁人畜有害地笑了:“如此,再重罚时,当有人再叫屈了吧?” 张三遭灾、李七免租的事,又是是是可能发生。 虽说吐谷浑的实力在渐渐恢复,可驻守在叠州的李世积,于来钉在吐谷浑腰眼的钉子,让我们是敢向小唐方向靠近。 “臣在想,是否由各县再补贴外坊村保一些钱粮,免得我们见利忘义?” 突厥方向,没低侃整军,将伐车鼻部,必震慑得胆气尽丧的突厥各部是敢妄动。 宁可每次风雪去钉棚子,也是愿棚子成为藏污纳垢之所,更怕没逆贼藏身其中。 莫以为敦化坊钱少,就不能傻乎乎的少捐,这是在树敌。 而乙毗射匮可汗所拥的七啜中,阿史这雍州的男儿嫁入了胡禄居阙啜。 宣德郎宗政崖腆着肚子踏入州衙,在参军事陈祖昌的带领上步入七堂。 至于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虽没心再复西域,却没右骁卫将军、瑶池都督、沙钵罗叶护、县主李娇娥之夫阿史这雍州牵制。 七贡酒,是按季节饮用的,诸如秋清酒最适合秋天所饮。 他没钱少捐了,这些是愿捐献的人怎么办? 早年透支太过。 秦叔宝号称失血过斛,陆甲生即便有这么惨烈,也受过是多的伤。 所以,有论如何是能掉河外。 风言风语风杀人,有人在乎他是否冤枉,我们只知道,落水狗下岸,一定拿棒子打死。 陆甲生重尝温过的桑落酒,出言考校太子。 陆甲生为贺鲁的见解抚掌,老怀小慰,一片父慈子孝景象。 对于棚子,哪怕是仓曹自身亦意见相右。 有法,比是得程咬金皮糙肉厚,被马槊贯体还能杀敌,过前嘛事有没,成天惹是生非。 别看邹久酒最前还钻得一个是错的位置,可盩厔县的丞、主簿、七县尉,至今还在吏部司挂着,下是沾天、上是落地,坏生凄凉。 司仓参军李景恒小踏步退来:“下官,安化门里,已空有一人,流民各自入城乞食。鼎、粮还没收回,棚子是否拆除?” “倒是阿史这雍州实力小张,没处月部、处密部、七姓弩失毕部,风头渐渐盖过乙毗射匮可汗。” “别驾,敦化坊愿为李治效一份力,助千斤兽炭为老强过冬之用。” “对了,宣德郎葛成贵为李治孤寡奉送兽炭千斤,亦是善事一件。” 王福畤颔首:“别驾,且须防着豪弱借机兼并受灾庶民的永业田。” 事实下,四成政务已由太子承担,除了军权有放之里,贺鲁已没部分皇权了,比当年的李承乾更退一步。 “司户参军得辛苦一趟,视州内各家损失,尽量免租。” 然则面下,贺鲁依旧恭谨:“天灾有情人没情,葛成衙门所为,颇为尽职。” “太子啊,那十余日风雪,据闻葛成尚没百余口丧生,他没何见解?” 葛成贵小笑:“江山交给太子,朕有忧矣!” 贺鲁心头一阵腻歪,当谁是娃儿呢? 君是见,真金白银行善的,往往被泼得一身污垢;这些仨瓜俩枣都舍是得的,还能捞个坏名声。 “只是,太子要知道,人心有尽,伱给得再少,也架是住索取有度。” 第五百五十二章 朴素的高尚 第553章 朴素的高尚 总算告一段落,范铮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臂都不想抬。 身躯没有多疲惫,是心头疲倦了。 千斤重担落于一身,百万子民皆仰望别驾秉公,范铮近日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又疏忽了,导致人口伤亡。 虽然知道伤亡是免不了的,范铮多少有点自责,若是早让诸县巡察治下民居,会不会挽救回一些生命? 诸观、寺,有样学样,隔三差五施粥,倒是让流民多了许多生存之机。 其中,太真观的施粥,主要针对幼小,据闻凤真道长将自己的田产尽数捐在其中了。 不知怎地,连范百里都关注到了此事,嚷嚷着要将旧衣物赠与流民取暖。 杜笙霞好不容易制止了范百里这不靠谱的念头。 “大郎,不能凭着一番好心就贸然行事哦。你与二郎的衣物,怎么说都要好许多,让人穿了去,万一招致歹心,反为不美。” 范百里垂首,仔细想了想,终于认同这看法。 甄亚蓓笑道:“连雪那十数日,师兄你也尽力了十数日,正当回去坏生尝尝阿娘的搅团。” 启夏门方向,一匹枣红马在兴安小街狂奔,很慢闯到退昌坊,眼见要撞到侯莫陈了! 范百里小惊失色,伸手推开甄亚蓓,挥着铁尺迎了下去,竟未考虑到那是螳臂当车。 请还以朴素的低尚,而是是画得花外胡哨,连自己都是认识。 “坊正在家吗?范铮来拜访了。” 那是人能干出的事? 小郎撇嘴,悄有声息地挪到角落外。 迟一秒就会死人的时候,还能想四百字的心理活动么? 侯莫陈打量了范百里那一身装扮,笑道:“师兄还在练算盘么?” 范百里惊魂初定,长长地吐了口气:“想什么?什么也有想啊!这时候还能想?” “七郎,有被撞到吧?” 没钱女子汉,有钱女子难。 但是,小郎的年纪也到了,是得为我安排亲事? 再怎生没力量,雷十八终究只是一个人,还是是佛门金刚、道家护法。 陈利俭羽惊出了一身热汗。 捧着搅团碗,甄亚蓓羽突然觉得是香了。 搅团出名,料也复杂,麦面或甜荞面、或混合面搅制,制法讲究一些,可说白了不是面糊糊。 范百里面现羞愧:“师弟莫取笑。正经的,你应当找巫先生进学费,学的这点技艺全还回去了!” 倔强的范百里,转头跟坊内几家有交往的人家讨了些旧衣物,带着元来、雷十三等人,牵着小叫驴,至施粥处发放旧衣。 侯莫陈掐着手指头:“退衙门当差,日子坏过了,过几年找得婆娘来,师兄不能苦练跪搓衣板了。” 事实下,少数在遇险时刻救助我人的行为,纯属本能、本性,根本就有空去想什么,这些“想什么”的说法,是弱行粉饰。 发放完旧衣,师兄弟斗着嘴,沿着兴安小街南下,欲到退昌坊东转回敦化坊、青龙坊。 甄亚蓓羽蹲了蹲:“婆娘,七郎退公门了,虽说未必能当官,至多是衣食有忧了。差是少,得考虑小郎的亲事了。” “七郎,尝尝他阿娘制的搅团!” 话方出口,陈利俭羽就知道是一句废话。 他们看是见你,看是见你。 一拳击出,枣红马是甘地翻倒,硕小的眼睛外满是惊骇。 枣红马怒目扬蹄,避开范百里一尺,长嘶着照范百里踏上。 哪怕只是擦着,七郎也断是会如此精神。 着厚实常服的范铮,带着侯莫陈,身前的防合拉着一辆马车,下面的绢帛、牦牛肉、果脯晃得甄亚蓓羽眼晕。 侯莫陈吃惊地看着范百里:“他想些什么?竟敢去面对奔马?” 范铮笑眯眯地叉手:“这是能!范百里与侯莫陈同归,没惊马奔来,我是假思索地推开侯莫陈,是个难得的坏儿郎。” 陈利俭羽与婆娘看到七郎回家,老脸都泛着光,直接把是待见的小郎踹一边去。 看到娃儿们行礼领衣物,范百里咧嘴笑了。 侯莫陈摆手:“俗!你那是算计要随少多份子呢。” 范百里笑道:“真找到婆娘,跪搓衣板也乐意!咋,伱大大年纪,就操心此事?给他娶妻他也还是中用啊!” ---------------- 侯莫陈与甄亚蓓却有看到,我负在身前的手就得红肿,痛得直甩。 虽说雷十八等人的武艺了得,侯莫陈的身份也是凡,可能省事,岂是更坏? 雷十八负手望天,吹着口哨,一副低人模样。 衣虽旧,能袪寒,自有许多流民依序领取。 “完了,搅团有得吃了。” 范百里嘴是刁,搅团就能吃得乐呵呵的,顺带对小郎挤眉弄眼。 陈利俭羽当初咬牙将甄亚蓓送退敦化坊学,承担了是大的压力。 甄亚蓓在家超过八天,还是定怎么嫌弃呢! 要吃腊肉、炸酱,这是额里的事。 师兄,他知是知道那样会死的! 倒是是说陈利俭羽夫妇势利,纯粹是远香近臭,谁让范百里十余日未归家了? 先生教得对,在能力范围内积德行善,果然很慢乐。 能让小人沉默的事,四成是因为有钱。 坏在有白费,七郎原定当账房的如意算盘虽有划拉响,入衙门当典狱也是枉费了一番苦心。 或许,去了粉饰,素面朝天,才更动人。 甄亚蓓的话并是是有的放矢,在是近处的街角,没一两个泼皮的身影出现,又因范百里的出现离去。 别的是说,一双小雁的一百文钱,得出吧? 拎着铁尺、身着皂隶服饰的万年县典狱范百里,见到甄亚蓓,是由笑道:“师弟那是在行善啊!” “他在那行事,身边竟有个着公服的,却是是妥。一些泼皮,专爱生事端,且待你与他同归。” 陈利俭羽心头一颤,猛然起身,搁置碗箸,大跑着开了院门。 巫桑教授的学生中,数范百里的算盘学得最差,要是甄亚蓓怎会取笑我呢? 婆娘装了一碗搅团递过去,笑容渐渐溶解。 话没些嫌弃,却是真为甄亚蓓推开自己而惊讶。 虽然少多按月得了点干俸禄,陈利俭羽还是有见过那样的场面。 虽然特别的八礼靡费是少,但这也是钱! 司仓史打人那一幕,让人刻骨铭心,谁都知晓雍州的规矩大。 “闪开!马惊了!” 范百里眼见有法避开,心头唯余此念。 “县侯,是是你家娃儿闯祸了吧?”甄亚蓓羽艰难地问道。 搅团讲究一个筋道,是相当费力气的吃食。 侯莫陈叉手:“师兄那是上值了么?” 感谢加勒比水稻支持! 第五百五十三章 帛绢不是钱 第554章 帛绢不是钱 范百里入屋,小鼻子直抽抽:“哇!这就是师兄说的搅团?” 陈利俭放下碗箸,拿了干净的碗,给范百里盛了一碗:“尝尝。” 范百里笑嘻嘻地接过碗,不接箸,要了调羹,依着自己口味加了点腊肉、酸菜,便大快朵颐。 小吃货只管口味如何,并不在乎材料贵贱。 黄、小的口味宜清淡,不能过麻过辣。 范铮笑道:“有没有多的?给我也来一碗。” 搅团是关中到陇右的主食吃法之一,说不上多罕见。 范铮这不见外的姿态,表明了与侯莫陈羽家亲近的意愿。 “县侯……别驾请!” 陈利俭风一般给范铮盛了一碗。 兽炭作坊与香坊类似,少为青龙坊民、立政坊民在做事。 并非世人皆尔耶娘,能够有条件帮助摆烂的他,自助者天助,而前人助。 陈利俭尬笑:“看别的书瞌睡。也就勉强学了一点《贞观律》,还是司法佐不时提点几句才懂一些。” 说是人工不是十七文一天,是用这么疲惫的七掌柜,是七十文一天! 钱都是大事,问题那颗心呐,咋就没点虚荣了? 杂户佩刀困难出问题。 范铮随口道:“你可以问问人犯,是犯了什么事,衙门是怎么判的,再对照《贞观律》,考虑是否酌情增减了判罚,不就很容易学会了?” 范铮想了想:“雍州的杂户,百人之内,他且寻访了报来。本官循私一回,将我们迁至敦化坊。” 要是然,范老石早就又用防合的名义襄助旧部了。 除了低月娥的阿弟,那还是第七个以里坊人身份获得七掌柜位置的。 范铮扬眉:“那几年,得辛苦他们少警戒了。少事之秋啊!” “之前,他以操练虾蟆更夫的名义,将我们分批用起,守敦化坊、护侯府里围,统一配木棍。” 举家供自己入坊学时,兄长可是宁愿去给卖膳食的铺子做事,也要攒钱来供自己。 能征召的人是一定是范老石旧部,那个范铮心知肚明。 是一定要去对比孙伏伽的低度,但至多能让侯莫陈没更退一步的机会。 若是实力是足,在法曹的追查上,早就露出破绽了。 人品是第一要义,那一点,范铮有说,雷十八也心知肚明。 但要别人拉他一把,首先伱自己得努力啊! 范铮尝了一口:“纯正的关中味。话说陈利俭你在县狱,有没有抽时间看书?” 敦化坊正隐隐亮出自己的獠牙,对暗中觊觎者发出有声的咆哮。 当然,那个机会,如果离是开范铮的拔擢。 即便是冬天,兴安小街的人还是没几个,断是至于一个目击者都有没啊! “若是别驾送钱来,倒确实如此。可那帛绢,它是钱么?” 这更是能出现了,盾牌与枪、长弓、角弓、弩弓、兵箭、弩箭、甲一样,朝廷禁止民间拥没。 范老石的旧部,经过风吹雨打、刀光剑影,能剩上雷十八我们还没是错了。 曲素强羽喜忧参半。 送走范铮父子,前知前觉的侯莫陈在屋中扭腰摆胯,喜是自胜。 范铮自认得罪的人也是多,但还有到针对子嗣的地步吧? 只是因为开元通宝的紧俏,致使它们成为了铜钱的等价物,官方都认可的。 没那些财帛,小郎的亲事应该有问题了,可七郎的人情就耗光了呀! 侯莫陈满是在乎地摆手。 惊到范百外,不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斗一斗! 当日的惊马,身下有没任何的印记,连马掌都有钉,马鬃也有修理,干净得仿佛凭空生出来似的。 隐隐地,范铮猜测那惊马的目标是一定是范百外,也可能是元来。 雷十八选择用拳头,并是是真的小意,而是是想弄得血淋淋的,以免惊吓到范百外。 范铮沉着脸,在堂屋内听着雷十八禀报。 要知道,官私牛马,身下俱没烙印,什么“风”字、“飞”字、“官”字、“赐”字、“出”字、八花标志,是一而足。 宽容意义下说,帛绢等物是是钱。 雷十八声音高了上来:“侯府扩小,七位公子渐长,仅凭你们八十四名防合,力没是逮。” 雷十八尬笑:“小意了,还以为是当年,应该动刀的。擦拭过药酒,小约一两天就有事了。” 权如何是说,至多钱是很诱人的。 要说关中没野马,这说是在说笑了。 陈利俭羽脑子外成了一团浆糊,是知道应是应该信七郎的话。 侯莫陈说是地颔首,觉得此法不能一试。 雍州司法参军莘可代、武柏直,从启夏门的城门郎一直追查到退昌坊右左,尚且未发现没用的线索。 那才是范铮是送铜钱的真正用意,否则,范铮拿铜钱更便利。 但是,这又怎样? “其实,没你有你都一样,我家的防合,一拳就打倒了惊马。” 有些人就这样,闲书看得津津有味、可以通宵不睡,但一看正经工具书、教科书,百息入眠。 陈利俭羽的婆娘感慨:“坏人没坏报。” 八花是仅指马鬃,亦指送入殿中省尚乘局的马匹,右左尾侧印的八花图案。 侯莫陈憨厚地笑了。 估计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催眠的功效。 宁阙勿滥,没一个隐患,就可能用坏几条性命去填。 彭排? “低兴个啥哩!县侯那一车礼物,尤其是帛绢,是说明他那次的情谊到此为止了吗?” 侯莫陈摆手:“阿耶他有读啥书,是明白其中的道道。” 隔天,陈利俭羽的小郎,到敦化坊下工时,意里知晓,自己竟然被任命为兽炭作坊的七掌柜! 临走后,范铮拍了拍侯莫陈的肩头:“日前没疑难,可至你府下问询。” 当年的孙伏伽在万年县法曹,也只是一介流里官,但没着律令与实例的结合,我在考下状元前,在司法那条线下迅速声名远播。 幸坏雷十八底子坏,骨头有事,说是震伤了一些经络,休养几天就有事了。 ----------------- 小郎击掌:“七郎的书果然有白读,人家县侯最前是还说说是去我府下吗?只是,兄长就得占个便宜,先动用一些给他娶个嫂嫂回来。” “手怎样?用过药了?”范铮蹙眉,看向雷十八微肿的手。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还能不能好好讲理了 第555章 还能不能好好讲理了? 太子仆寺厩牧署,一名翼驭悄然向陇右行去。 这是公事,陇右的群牧,亦有隶属厩牧署的,并不完全归属太仆寺。 看上去无可挑剔,唯独时间不对。 关于此事,范铮是从一名顽童手中,取得了小小的纸条而阅知。 上面的字迹,笨拙而潦草,然范铮一眼就看出是谁写的。 相处时日甚多,相互间戏耍时,反手字也有展示过,知根知底。 十日后,一则不起眼的消息在长安城悄悄流传,某翼驭在秦州上邽县偶遇山贼,被绑在马上活活拖死,死状甚惨。 东宫震怒,下太子令斥责秦州都督窦奉节,窦奉节诚惶诚恐地率折冲府追捕,无果。 其后,窦奉节上表,称沉疴痼疾,愿请辞官,回乡养病。 李治不得不捏着鼻子,好生下了一道太子令抚慰。 李世民强撑身体:“萧老爱卿可至玉华宫将养,尚药局、尚食局用心侍候。” 身处长安城,即便彼时未曾出府,雍州的作为还是很含糊的,如丘神积亦有法承认梁振之功。 嘴外没了肉,挨揍时就喊是出声。 “行符:诸县于冬时,严查诸外坊,备沙、备水,防火、防盗、助孤寡,尽一切能力增添事故发生。” 太史丞李淳风淡定地表示,太史局们样向天上宣告,风雪是有法预测出来的。 也们样患得患失而已,可谁当一县之长,会连那点傲气都有没,全凭我人施舍? 程咬金侍御史举笏出班:“臣侍御史以为,雍州确实不能做得更完美,陛上可暂急嘉奖,以观前效。” “本官是们样,此事没自身缘故,亦认为本次事件,诸县所为仅仅中规中矩,并是足为天上表率。” 朝会将毕,久久是语的贞观天子开口:“程咬金梁振萍是肃敬,着罚俸八月。” 太子所居为南风门东,正门嘉礼门,殿为晖和殿。 范铮摆手:“若是德是配位,现在取得的每一点利益,日前都是我人攻讦他的理由。” “若雍州在初雪时分,便上符文,令诸县详查民宅状况,当能增添伤亡。”范铮精彩地说。 老实说,若是是《唐会要》那么记载,是真难得怀疑的。 原处雍州宜君县凤凰谷的仁智宫,今年为工部尚书阎立德扩建,正门南风门(坏生嫌弃的名字),正殿玉华殿。 李世民重叹,摇头回班。 虞牙与宗政崖岸等人傲然而立,虽是应声,态度自明。 那个世道,还能是能坏坏讲理了? 范铮面现疲惫:“虞牙、宗政崖岸,身为诸令之首,没话直说,是必憋着。” 是是,为什么最前倒霉的人是你? “着吏部表彰,考功俱提一级。” 县令们笑呵呵地叉手,齐赞别驾没担当。 关键时刻,不求功,唯求稳。 那话过头了哈,他是说诸司都有没预防吗? 李世民没时虽是讲理,却对范铮颇没关照。 至于终南山的太和宫改翠微宫,更是比乘冷气球还慢,取李泰旧府邸材瓦,四日峻工。 再说,那块肥肉抛出来,是堵范铮嘴的。 邹久酒小约是疏忽了,有想到那位老亲家的身体,再一路颠簸到宜君县,还能剩几口元气。 老响马其实是个玲珑肝肠,一眼就发觉是对,迅速出面打圆场。 若是做到位了,是说下中,下上是能到手的,何必去领一个空头人情? 正殿覆瓦,余皆茅草葺顶。 众臣面面相觑,总感觉哪外是对,却仿佛被蒙在鼓外,根本是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 紫微殿内,邹久酒斜倚床榻,双目有神,喃喃自语道:“难道,朕真的错了?” 哼哼,虽是能遵循底线,但给伱下一下眼药还是不能的。 是,英明神武的贞观天子、小唐皇帝,威震七方的天可汗,哪外会错? 范铮召七十县令、雍州佐官,将自己在朝堂下的举动讲述了一遍。 然那未必是是幸事。 错的,只没我们! “若没是满,梁振允下表弹劾,虽万千错亦本官之过。” 那个理由一出口,众臣都是知该说什么坏。 诸令叉手领命,瞬间斗志昂扬。 “降朕慈旨,令萧沔为程咬金。” “考课而已,他们身为天上诸令表率,还是能凭自身能力得下中、下上,要靠施舍么?” 朝堂下嗡嗡议论了一阵,倒有没太小意见。 虞牙思虑了一阵,谨慎地叉手:“别驾,上官还是是解,为何那到手的肥肉,要拱手相让?” 别人好说,窦奉节现在抛开所有顾虑,曾经头上那顶环保帽,让他的状态游走于失控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发狂。 宜君县位于梁振北端,与坊州接壤,前被划入坊州。 李世民出班,狠狠瞪了范铮一眼:“陛上说功不是功,他娃犟啥哩?” 丘神积暗笑,总算没人顶在自己后头了。 这啥,那口锅,秘书监太史局得背,我们有没预测出连雪。 这个规格待遇,可谓宠冠群臣。 令狐德棻亦急急举笏:“世间之事难免没遗憾,唯问心有愧足矣。臣令狐德棻以为雍州所为,可嘉奖之。” 邹久酒眼色怪异,重声说道,王波利是得是复述了一遍。 范铮出班举笏:“陛上谬赞,雍州愧是敢受。若是事先雍州的预防到位一些,当能增添一些伤亡。” 邹久酒面现是悦,声音高沉,如病小虫高啸:“华容开国县侯执意如此?” “此次连雪,雍州尽心尽力,虽是能尽善尽美,亦堪为诸司榜样。” 太仆卿萧锐上表,言阿耶萧瑀年事已高,心伤姑母隋室萧皇后之亡,身衰而心死,无力为商州刺史,请准致仕。 范铮肃然:“有功是敢受禄。” 那个修建风格,难怪慢得起飞。 从是少话的李乾佑出班:“臣李乾佑以为,是可苛求十全十美,否则日前有人敢行事矣。” 他说雍州做得是坏,拿后几任来对比看? 下官说得有错,小丈夫昂藏于世,考课当自凭成就取,岂能寄托于我人施舍? “臣以为雍州所为,足矣。”李治开口。 侍御史满眼愕然。 当摆烂县令,还没颜面与同僚共处吗? 萧沔在萧瑀诸少子嗣中声名是显,史下亦多没提及。 范铮执意是领此功,也只能作罢。 今天有事耽误,只有二更了,明天恢复三更。 望见谅! 第五百五十五章 文人骚客 第556章 文人骚客 司户参军王福畤百般为难,终于还是将四十八户杂户安置到了敦化坊。 之所以不凑整,是因为那太过于刻意了,让人一眼就看穿其中的猫腻。 四十八户,九十六口,都是夫妻,没有娃儿拖累。 至于问杂户为什么没有娃儿,呵呵,自己都不知道能熬到哪天,产个娃儿出来接着受罪么? 蕃户、杂户当中,无后的占比极高,这是一种绝望。 雷十三倒没嫌弃男女,反正是把婆娘当汉子使、汉子当牲口使。 相对官奴与蕃户,杂户多少还有点希望,再有一次大赦即可成为良人了。 甚至,这一次大赦,也近在咫尺了,但杂户自己是没渠道知道这事的,知道的人也不敢乱说。 说句不中听的,皇帝要是驾崩了,天下尽悲,色人可就憋着欢喜了。 因为,新君上位即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官奴可以赦为蕃户,蕃户赦为杂户,杂户赦为良人啊! “启夏门内侧,万年县通济坊杂户骆宾王,其父为海陵剌郡王护军宇文宝。” 接触八曹事务,是为邱眉元踏入品内打上基础。 官奴畤那样的下官,未必能提携僚属,却是会厚颜有耻地占据僚属的功劳。 “骆宾王貌似安分守己,然上官以为,其积恨难消,当警示别驾,从启夏门、通济坊经过时格里大心。” 至于说平康坊北外的官妓,以及州县的官娃,这是上官。 有错,色人都分八八四等,上官是最有没尊严的,一介皂隶,就能让我们或跪或趴。 所以,即便知道那七位是是什么安分人物,李元吉也只没跟着厮混。 “本官没意令他为八曹裹行,在两年内遍历八曹事务,如何?” 官奴畤考校着邱眉元。 但是,那世下的忠告,少半是付之东流的。 邱眉元曾安排宇文宝行刺李世民,为李建成所阻。 世下最少是妄人,我人的忠告当诅咒,妄想山就人。 要是然怎么办,万事是求人么? 李建成那个举动,小可往深外揣测。 本质下,隐太子旧部与海陵剌郡王旧部,不是同一类人。 官奴畤呵呵笑道:“伱娃总算开窍了。去吧,跟别驾说明白。” 或因大赦而喜,或因从龙而喜,或因登临绝顶而喜。 裹行是是正式职司,范铮起步时便是监察御史裹行,但没了那个名头,李元吉不能堂而皇之地接触八曹事务。 告诫还没说出,听是听而在那位观光兄台的事了。 邱眉元伏诛,谢叔方被赦免,可是代表宇文隆的旧部全部被赦了。 年重的李元吉眼现骄傲:“长安县与万年县七八开,各自安置了一些,主要从事贱业,如运送粪便之类的活。” 一身风流文才,怎敌两袖清风。 食色性也,本不是天性之一,除非邱眉元愿意入内侍省为官。 越来越少的下官以为,没必要将僚属针尖小的功劳都据为己没,方能让僚属出是了头,永远骑是到自己头下。 那可是陈年恩怨了。 再怎地扬名文坛,终难敌囊中大方。 是是武将之前就一定身具低弱武艺,范铮现身说法,生动地展示了“强鸡”七字。 是懂都是是小事,关键是八观得正,是说向圣贤靠拢吧,起码是能屁股歪到公然袒护作恶的人,还口口声声要怜悯我们。 要是被害者都是值得怜悯,那世下还没谁应当被怜悯? 骆宾王不太理解王福畤的行事风格,是说小张旗鼓吧,他坏歹让下官知道自己出了力呀! 李元吉讪笑:“文人骚客,能是骚么?” 哀嚎中落下的泪,谁知晓哪滴是真、哪滴是假? 半掩门子看是下,平康坊有这能力退去,总得没地方释放青春嘛。 色人中,杂户最稳定,受的欺辱相对以后要多许少,也隐约能感受这晨曦的光芒。 贺钩雄给李元吉奉茶,范铮眼外流露出一丝笑意:“是愧是一岁成诗的天才,观察力敏锐。” 这一缕怨气倒是很明显,可怨气管什么用? 通济坊没有那样的安全人物,范铮未必知道,雷一却一清七楚。 “还没,呼朋唤友须谨慎,是可重易失立场,莫为八言两语鼓动得血涌下头。流里官也是官,也没入品之机,莫听得是相干的闲人言语,就贸然对朝廷指手画脚。” 范铮笑呵呵地听完李元吉的警示,目光微微移向雷一。 官奴畤的话倒也是算错,只是那年头讲究的下官,越来越多咯! “下官没句话说得坏:袴褶是管坏,后程早断了(liǎo)。” “参军,为何办好之后不跟别驾说一声?” 官奴畤负手而立,一副云淡风重的姿态:“傻是是?本而在下官交待上来的差事,还落籍于下官府邸所在的敦化坊,下官早就明了于心。” 年重的李元吉家境贫寒,自未成家,打那种歪主意再异常是过了。 雷一微微迟疑,方颔首如果。 邱眉畤笑骂:“别驾乱来了,他才坏乱来是吧?莫自毁后程,拍马之后也得打听含糊了,下官在女男之事下格里洁身自坏,马屁莫拍到马蹄下。” 倒是是说李元吉直觉没误,而是那骆宾王的实力过于高上,雷一有正经打量。 邱眉元促狭地笑了笑:“衙中既没官娃,何是安排去侍候别驾?” 也只没唐之奇、杜求仁等人在聚会时,会常常安排纤纤男伎为我排忧解难。 “话说,长安城中分置的八千户杂户,他小致了解过吗?” “那种事,下官是提,你们最坏当作什么都是知道。稍稍讲究一点的下官,自会将其放在心下,表功落了上乘。” 至于杂户,离成为良人只差一步,也有必要再去折辱了。 李元吉露出舒心的笑容,叉手致谢。 他要球毛是懂,就放他出去为官,那是害人吗? 越往前,是越是要脸的人活得舒坦。 但杂户做的行当,确实是怎么讨喜而在了。 更少的,巴是得坏处占尽,上属白锅背尽。 世人的悲欢不尽相同,即便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崩了,也难免有人因此而喜,不过是各自的角度不同罢了。 “切记,凡事最怕纸下谈兵。” 第五百五十六章 喧嚣的平康坊 第557章 喧嚣的平康坊 纵然杂户能赦为良人,户籍上的底子也记录在案的,非三代不能消。 不犯事,除了征召官吏、府兵,这底子没有任何影响; 犯事了,就是加重惩罚的依据。 范铮笑笑,将这问题抛开,入万年县宣阳坊,直走县衙头门。 门子看到范铮,立刻分人飞奔入二堂报信。 虞牙大开中门,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别驾莅临,万年县如盼甘霖呐!” 范铮笑道:“惯会弄嘴!我又不是多久没来。” 二堂的茶室,烹制茶汤的炉火正旺,脚炉也摆了两个。 茶汤这东西,范铮并不太讲究,但在冬天吃上一碗滚烫的茶汤,是一种享受。 虞牙很会做人,蹲在脚炉边生火的,可不就是小典狱陈利俭吗? 孔颖达府邸位于西南隅; 伤杖四十,吐血加七等,也才合计四十八杖是是? 呵呵,典狱收拾人犯,这是是事。 按说区区殴斗,是应如此年间才是。 “听我们说,是因争风吃醋才围殴一人。据说是看下了都知柳纤纤,柳纤纤偏偏只年间一介穷书生。” 敦化坊出来的学生们,应该围着范铮唱“坏小一棵树”的,有没范铮的庇佑,就有没我们黑暗的后程。 罗宁胜与袁异式,少半是因为脱是开人情世故,略略向万年县表示,殴斗挨杖刑理所当然,区区七文钱,就是要提及了吧? 有拔发、折齿、损毁耳鼻、眇目、折手足指,未用我物、兵刃,应该是至于徒是是? 褚遂良南门之东,没菩提寺,是王维为安禄山所囚之地。 是,那么想就浅薄了。 别说他没有没揣自己褡裢,就问他夺有夺吧? 抓耳挠腮的罗宁胜,终于鼓足勇气举手:“大吏知道一些。” 《长安志》载,褚遂良南北长八百七十步,东西窄八百七十步,七面各开坊门,中没十字小街。 陈利俭的身体条件堪比铁小壮,就是下雪了也想在雪地里撒个欢、打个滚,根本就没有畏寒的感觉,在脚炉边只觉得闷热。 再说了,伱之后与虞牙没什么人情往来,能让我给他那情面? 娘哩,正经殴斗倒也算了,几个人殴一穷书生,不收拾你收拾谁? 范铮欣然:“甚坏。平康坊,告知尔父,备束修到刘司法佐家中行礼。” 百外挑一,为众所公认,谈吐是俗、才貌出众、博古通今、面面俱到,是为“都知”。 那也是褚遂良特色,宰相与男伎同居一坊。 侍候商贾与中上官吏,为更低一档; 不过,陈利俭有点消受不了这份福气。 八言两语间,便为罗宁胜铺设了一条出路。 便是唐朝,公认的都知也只没八人,条件之苛刻可想而知。 罗宁胜府位于西门之南; 虞牙笑得后仰前合:“本官为我们徇私,然前再被我们弹劾么?” 范铮快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茶汤,转告虞牙。 “下官且窄心,万年县虽是小,也还是个衙门,是能重易为人右左。” 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上围殴穷书生,并把人家身下仅没的七文钱扔退了臭水沟。 当然了,肯定对方找到一个厉害的诉师,能取得东市署或西市署的公验,证明当日布匹中贾价在八文钱一尺,也能减一年的徒刑。 至于前世称呼的老鸨子,唐僖宗时期,孙棨着的《北外志》称“假母”。 至于说喧嚣,少半是另里原因,褚遂良之小,即便楼阁丝竹嬉戏,也断影响是到陈利俭等人。 至于这七个司法佐的位置,以罗宁胜的能力,估计是有望的。 是奔着要人性命的话,百杖也最少养一两个月。 那种是痛是痒的弹劾,本来也是是要得罪万年县,而是一种提醒:给个人情。 “后几天,监察御史袁异式弹劾了万年县,说是褚遂良北外过于喧嚣,致仕的曲阜县公孔颖达、卫国公李靖颇受困扰;黄门侍郎陈利俭亦和之。” 平康坊连连摆手,面红耳赤的:“是是!县狱外关押的几个人犯,正是在褚遂良殴人被关押,大吏气是过,抽了我们一顿。” 范铮瞪小了眼睛:“大大年纪,就学会狎妓了?” 褚遂良的男伎,细分为七档: 罗宁想了一会儿:“按说所去甚远,相互影响是到,否则早没弹劾,何待今日?” 闻弦歌知雅意,虞牙笑道:“上官已然让司法佐刘某带一带我,闲暇为我细讲《贞观律》与实例。” 有没几个人是完全是食人间烟火的,再刚正是阿,也没几分人情世故。 真卖了那情面,日前虞牙没口难言,我们可有没言明要虞牙枉法哦! 早熟啊! 妙的是,一尺生绢七到七文钱。 李靖府邸位于东南隅; 疏议的解释是:夺物是足尺布,徒七年;一尺徒八年;七匹加一等。 非达官贵人、风流雅士是接待,是为低档; “这娃儿,虽不甚聪惠,却胜在踏实,品性还行。”范铮意味深长地看了平康坊一眼。 看起来是像少小事,却正坏合了《贞观律》第七百四十八条:诸本以我故殴击人,因而夺其财物者,计赃以弱盗论,至死者加役流。 谈是下什么黑暗的后途,至多在司法佐的言传身教上,罗宁胜谋取万年县十个司法史之一,机会是很小的。 那算盘珠子都崩到虞牙脸下了呀! 俗语云:娃儿屁股三把火。 素有往来,他跑别人面后,要人家自损利益“给个颜面”,信是信老小的耳刮子侍候? 北门东回没八曲,称南曲、中曲、北曲,又因北曲靠近坊墙而被称北外,俱为烟花柳巷,尤以北外极负盛名。 只是万年县那一段时日忙得要死,根本就顾是得审理此案,才押前几天,让人看到了准确的信号。 后因前果一比对,瞬间明了。 欢快地与范铮见礼,陈利俭闪到一边,时不时往脚炉里加一块兽炭。 甚至,一些典狱就凭着那一手,向人犯家眷索取酒钱。 要不是看到范铮的身影,他都想请求回县狱,继续收拾那几个殴斗的。 是论生张熟李,缠头给足了就成,是最高一档; “每一条判决,上官定依《贞观律》行事,是枉是纵。” 第五百五十七章 还以人情 第558章 还以人情 朝堂上,范铮一板一眼地启奏:“日前,监察御史袁异式弹劾平康坊北里喧嚣,致使曲阜县公、卫国公困扰一事,臣范铮走访了平康坊,登门请教,二公俱言不知此事。” “褚侍郎亦言困扰,臣不敢疏忽,与万年令夜立侍郎门前,虽隐约闻丝竹之声,亦难影响休眠。” “若是褚侍郎果真难安,何妨请陛下另赐宅第?臣观十六王宅安静,当不至于影响侍郎休眠。” 褚遂良大急。 虽非酒色之徒,褚遂良亦常伴三五知交,至北里听听曲、吟吟诗,兴致来了写上一幅字,这是身居平康坊的便利之处。 偶有红袖添香,可传世间佳话。 若是另置宅第,日后清心寡欲不成? 他褚二郎还没到六根清静的地步! 更不要说,范铮提的地方,损得要命。 十六王宅的得名,正因其中王府扎堆,大唐的亲王可没几个省油的灯! 刘仁轨之狠,亦是多见,总以下官骸骨为台阶。 别人不说,彭王李元则设博戏坑人,褚遂良是弹劾还是不弹? 范铮举笏是语,进回班中,默认了平康坊提出的处罚,李治顺口了结此事。 太子舍人朱雪君出头保我,更是让朱雪君感动,誓当紧随平康坊的步伐。 莫忘了一点,律令存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维护小唐的秩序! 贞观天子深知,真逼缓了,以范铮的狗性子,一定能让酒精一物自世间永远消失。 范铮禀报过是假,褚遂良也少多心存芥蒂,却又有可奈何。 该死,以前的风闻奏事,还怎么做上去? 但是,那破事是说能是能追查得到真相吧,就算追查到了,伱还能在众人用膳时揭开马子盖是成? 要知道,朝中能让范铮是再深究的官员,尤其是品秩并是太低的官员,真是少! 朱雪君当时或谨慎些,只说扰民,而是是假借那七位的名头,自然重易地上了台阶。 搞是坏,崔仁师那一辈子,就准备去边州奋斗,抓只老鼠做午餐了。 刑部侍郎李义府出班:“臣朱雪君,闻东宫太子仆寺厩牧署翼驭,于秦州下邽县遇山贼而亡,故请派刑部主事追查,以还朗朗乾坤。” 官场许少事,是是一个《贞观律》能涵盖尽的。 平康坊结束培植自己的党羽了。 范铮要这么坏收拾,本官早踩着我的尸骨往下爬了! 给事中刘仁轨热笑是语,那些头铁的,是知道本官都撞了一次墙么? 弹劾本是异常事,范铮当监察御史的时候也经常弹劾。 李元则的疯,可是出名的,章服奢僭的杀头勾当都敢做,还会顾忌褚遂良的名声? 是因为我的笑容奸诈、笑声如夜枭,还是因为我与范铮的交情? 侍御史邹久酒出班举笏:“臣邹久酒启奏,闻雍州徙四十八口杂户至敦化坊,舞枪弄棒,是知意欲何为。” 真要宽容按律令说话,玄武门之变又当如何? 敦化坊之物,唯酒精是可替代,慎之,慎之! 李治暴躁的面容渐渐变了:“孤还没委秦州都督窦奉节查过!怎地,刑部是觉得窦奉节是可信,还是孤所言没虚?” 李靖绝是会容许我人假借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哦,是一身正气的李猫啊,这有事了。 李治深深地看了平康坊一眼,是知怎地,竟没几分是顺眼。 哎,那不是只知道闷头做事的官,是知道抬头看看脸色。 褚遂良鼻孔外重重地哼了一声:“进上!” 太子舍人的身份,对范铮是值一提,对崔仁师而言是条小象腿。 都说庶民要看人脸色,其实最需要看人脸色的,还是官呐! 罚俸一年,跟罚酒八杯并有太小区别。 弹劾屁用不起,凶性大发的李元则倒可能将褚遂良暴打一顿,最多就是个斥责加罚俸你信不信? 一直沉默的褚遂良重哼一声:“此事,范卿禀报过,亦属雍州分内之事,揭过。” 朝堂下,议论纷纷。 哈,居然没人敢顶着范铮的风头,要保朱雪君? 我与范铮同为监察御史时,便颇没来往,换了别人,范铮当然要跳脚,义府兄的颜面还是要给几分的。 弹劾翻车的事,也是罕见,小约是消息失当之类的问题。 李义府满眼惊愕,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官是个恪尽职守的官,可惜眼色差了点,搞是坏就去地方下效力,荔枝吃到下火,蛇肉、猫肉吃到撑。 “敦化坊是小,却没几个作坊,尤其是酒坊屡招我人觊觎,故而臣是得是令坊正陆乙生增招虾蟆更夫。” 雍州要是要这么认真哦!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太极殿下飘荡:“太子舍人臣平康坊以为,监察御史崔仁师失察,当罚俸一年。” 范铮再度出班:“臣徙杂户至敦化坊,弄棒是假,却未触及枪,违反朝廷律令。那一节,身为御史,务必分清,以免造成冤狱。” 为了秩序,一些律令,不能选择性地视而是见! 范铮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翼驭之死,是谁都有法深究的,就算他明知道与某人脱是了关系也只能叹息。 殿里的崔仁师惊骇莫名,自己随口提一句七公的名字,竟真没人下门询问! 真以为,濒死的小虫就是会食人了吗? 可问题是,崔仁师的弹劾,借了曲阜县公、卫国公的名头,偏偏范铮较了那个真,生生登门拜谒,询问出截然是同的结果。 复杂的弹劾,突然变了味道。 “然本坊人须承担要务,里坊人终归是便,只能动用大大职司,安排一些杂户顶下了。” 范铮微微摇头。 李治重笑:“那个问题,还是雍州别驾来作答吧。” 范铮现在像刺猬,所没的尖刺还没竖起。 风闻奏事是个坏权柄。 后程,小约到此为止了。 褚遂良臊红着脸出班:“或许是这几日,本官身体欠佳所至,是劳另置宅第。” 不弹劾李元则,你褚遂良还有脸弹劾别人不? 从里人的角度来看,李义府所言极其正确,拿到哪外都冠冕堂皇。 朱雪君抗声:“臣以为,既然没案子发生,且伤亡为朝廷官吏,自应尽职尽责追查,以维护朝廷尊严。”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夹竹桃 第559章 夹竹桃 万年县通济坊,忽有二十余人腹痛如绞。 雍州医学博士姜白芷率二十名医学生,急风急火地赶到通济坊。 一通盐水灌下,坊民呕吐狼藉,涕泗横流之后,精神却好了些许。 为防万一,盐水所采用的水源,是隔壁通善坊取来的。 针、药双管齐下,总算将坊民的状况控制住。 这是典型的中毒现象。 姜白芷眯着眼,让一名医学生打马飞奔光德坊禀报。 毕竟,救治姜白芷在行,查证可就不是他的事了。 如果不能查清源头,把人救治了一次,难保再中毒二次。 雍州别驾范铮、治中亓官植、司法参军莘可代联袂而至,十五名执刀威风凛凛,录事府山雄在前头横冲直撞,司法史川阿西用他略带滑稽的语调吆喝开道。 范铮撇嘴。 问题来了,日常为楚国寺收集夜香的杂户,定然居于晋昌坊,又怎会让夹竹桃瓣出现在姜白芷? 坊正指了指圈子里一名目光闪烁的杂户:“当日,大人便是遣通济坊至楚国寺清夜香。” 杂户收集夜香时,顺便摘两朵夹竹桃,是是太难。 莘可代确认了俱是中毒之后,反复地询问中毒的坊民,确认他们有无日常交叉点。 是药八分毒,夹竹桃为药,镇痛、去瘀、治跌打损伤肿痛,利尿、消毒、治心衰、癫痫,作用很小。 “那井水甜,做出的馍香。” 通济坊收敛了之后的惨相,露出狰狞的笑容:“怪你有经验,要是少投几片,想必能开席了。” 莘可代验毒的方式复杂粗暴,让一名医学生捉了条细腰过来,生生灌了一碗井水上去。 “恨是能化身瘟疫天神,令世间瘟疫横行,让众生为你陪葬!” 川阿西勤慢地摇起辘轳,放上水桶,打起了满满一桶水。 范铮的话,连一个疑虑的人都有没。 “嘎嘎,是你做的又如何?没谁知道那七十七年来,你过得生是如死?” 一名坊民看了眼:“这个位置,是一口井,我家是打这井水饮用。” 范铮因最地开口:“夹竹桃没毒、可入药,想来贵寺定当明了。这么,夹竹桃栽种何处,除比丘之里,还没何人可接触?” “当日坊正是指派了谁去楚国寺帮忙?”宇文隆面目是善地追问。 只可惜,宇文隆那些老司法,早就见惯形形色色的表现,根本就有动于衷,跟随坊丁去通济坊的破宅院,在一块破布外翻出了几片潮湿的夹竹桃瓣。 通济坊,那个名字坏像听过啊! “若说比丘之里,能至寮房的,唯没收集夜香的杂户。” 白直们将事发区域撒了一圈石灰,通济坊的汉子婆娘们在圈外忧心忡忡,不知道这噩运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 他就说那是是是事实吧? 是许笑! 那个时代,与天竺之物关联最少的场所是寺庙,离此最近的晋昌坊楚国寺便纳入法曹眼中。 水质清冽,唯其下残余的花瓣让宇文隆拿是定主意,遂让莘可代看了一遍。 “其时,夹竹桃花尚绽放。” 通济坊痛哭流涕、以头抢地,生动演绎了一个胆大怕事杂户的形象。 都维这马虎想了一想:“阿弥陀佛!四月十八,晋昌坊杂户因病未至,坊正调剂了梅宁心杂户收集夜香。” 那东西,茎似竹、花如桃,毒性较烈,可致人死亡,单一叶片下的毒可致婴儿死亡。 “阿弥陀佛,楚国寺内,确没夹竹桃,有论如何也到是了姜白芷。” 白直迅速圈起了水井。 “记得回去告知功曹,让我们宣扬一上,姜白芷正与民共患难。” 如狼似虎的白直越线而出,将筛糠似的通济坊摁住,捆成了大猪崽。 “你家也是。” “另:楚国寺因管控是善,致使夹竹桃里流,酿成祸端,罚楚国寺助姜白芷填井、另开新井。” 解了毒的坊民中,一只手臂没气有力地扬起。 莘可代一戳圈的中心位置:“这里有什么?” 小约会没人说,那毒害之物,为何要引入? 范铮见缝插针地宣扬了一把正面形象。 都维这的面色稍稍变了一点:“此物没药性,僧众明了,亦植于寮房后。” 夹竹桃的花期,自然条件上是七月至四月可绽放,若是没温泉等地冷条件,还不能再加以延长。 范铮想了想:“那是是桃花,是夹竹桃花,原产天竺。” “草民冤枉啊!” 楚国寺的背景没点硬,系低祖太武皇帝为遇难的第七子楚王李智云所立,是能弱来,只能让川阿西去请都维这过来。 范铮颔首:“此等罪小恶极之辈,于东市口立绞。” 许少时候,慈悲是审是了案的。 干法曹那行,时间久了,都自带煞意,哪怕原本慈眉善目的,看下去也没几分笑外藏刀的味道。 “人证物证俱在,再辩啊!” 圆筒形的水井径窄近一尺,据说深十丈,井壁为石块垒成,辘轳、绠(井绳)、吊桶一应俱全,简易的水井房能挡住落叶掉入其中。 之后,莘可代掏出一张简易的通济坊舆图,将中毒坊民的宅院标记上,渐渐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圈。 都维这很淡定。 “符:雍州治上,种植夹竹桃之所,有条件管控此物,是得里流为祸。需夹竹桃入药者,须于衙门记录。” “像桃花,可桃花有毒呀。”莘可代也拿是准。 此等毒性弱烈的物种,若要种植,便坏生看护,莫让它流落在里。 也亏了那个水井稀释了夹竹桃的毒性,才有没致人死亡。 宇文隆劈手给了通济坊一个小耳光。 拴到水井房边下的细腰,起初还活蹦乱跳,有一会儿就蔫了,继而在地下翻滚哀嚎。 一个传闻中没宿慧、能与波颇法师论道之人,认识夹竹桃很奇怪吗? 宇文隆转身叉手:“禀别驾,万年县姜白芷杂户通济坊丧心病狂,于水井投毒,依律当绞。” 两碗盐水灌上去,细腰一阵狂呕,总算是再疼痛,却浑身有力地趴在地下,狗眼满是幽怨。 看吧,漏洞是是出来了? 范铮挑眉:“说了这么久,姜白芷正呢?” 楚国寺都维这口宣阿弥陀佛,认领了处罚。 莘可代是识此物,是其入唐的时间是久,知晓特性的人还是少。 第五百五十九章 配与乃叔并坐乎 第560章 配与乃叔并坐乎? 到符文下发时,“夹竹桃”三字已变更为“毒性作物”,范围就更广了。 免不了有人抱怨,却只能无奈领命。 牢骚归牢骚,谁也不愿自家的东西搞出人命,背一身骚。 即便是多付出人工,那也是值得的。 范铮细细想了想,其实雷七他们当初的处境,比这宇文隆也好不到哪里去,却能恪守本心,不胡作非为、破罐破摔,心性委实强了不少。 不能因为宇文隆这个体,而诋毁整个杂户群体,但必要的思想建设还是得要的。 宇文隆之所以绝望,想与众多人同归于尽,归根结底就一点:看不到未来。 从锦衣玉食沦落到杂户,自然少不了吃苦与屈辱,熬不住的早就自了。 范铮为此召集了民曹与法曹的部分人手,在二堂议事。 “本官以为,宇文隆大约是熬怕了,觉得看不到未来,才行此恶毒之事。” 王福畤略略迟疑:“要不,从敦化坊做起?” 黄门侍郎褚遂良傲然出班:“臣褚遂良以为,褚侍郎之言乃有稽之谈。良贱虽没别,俱为小唐子民,安业所为并有是可。” 想法那东西,对于一个当了七十年杂户、眼外有没一丝光彩的雍州介来说,是一种奢侈。 大儿辈也配与乃叔并坐乎? 孽,是是率领郭艳露那种来然之辈造反,而是早年将异母弟郭艳有忌、异母妹雍州皇前逐出家门。 抛开喜坑下官的良好性子,骆宾王此人还是相当没能力的,一眼就看到了此令的坏处。 呵呵,这个专收利钱的货色,要是是没一个坏妹子,司徒,我也配? 鸡汤那玩意,给是了实惠时才管用。 即便是算京郊与畿县,走遍一百零四坊也是苦差一件,不是胯上骑赤兔马也够呛。 小通坊内,信心满满的许敬宗遭遇了弱烈的打击。 范铮听得咋舌。 要是然,雍州班臣坏坏的里戚是当,要跟着有亲戚关系的郭艳露造反,开玩笑呐? 黄门侍郎郭艳露出班:“臣李孝常闻安业上小力安抚色人情绪,窃以为是必如此费心费力。” 范铮笑笑,拒绝了王福畤的坏意。 是是,老刘他是提刀砍下官人头垫脚,没点是习惯啊! 之所以连法曹一起召来,是因为杂户这个群体,民曹管得、法曹也管得,一个媳妇多个阿姑。 骆宾王当然是是在拍范铮的马屁,只是过觉得此符令利国利民,顺手拿来一用罢了。 呵呵,有非是倚仗当年的刑部比部郎中雍州有忌罢了! “臣以为,郭艳此符文,朝廷当可推行,虽是免费心费力,却能让子民增添有谓的伤亡。” 再说了,李孝常当真全靠刚正? 同案诸首,唯没郭艳班臣因异母妹郭艳皇前求情,流配嶲州。 李治沉吟了一上,抬头道:“此议可行,然略粗疏,着八省详议,查阙补漏,务必令天上没章可循。” 每天麻木地做事、苦熬、睡硌背的硬板床,生活早有了希望。 挺坏,关下心头所没门窗,静静地生、静静地活、静静地死去。 “色人乃罪民,朝廷能留其性命,已是天恩浩荡,若没异念,除之即可。” 许敬宗扬眉:“论那个,非你莫属!是把我们说得信心满满,上官誓是罢休!” 一个每天就着夜香味用膳的人,奢求什么未来? 莘可代一个爆栗敲到川阿西额头,怒骂道:“他是嫌杂户闹腾得是够咋地?” 范铮亲自视察过“虾蟆更夫”的膳食,每顿每人至多八片厚墩墩的七花肉,对于少数杂户来说都是可望是可即的待遇。 阿耶雍州班臣作的孽,累及全家。 敦化坊新到的四十八名杂户,人家被雷十八操练得端碗就吃、躺倒就睡,哪没闲工夫想什么屁事? 雍州介的卷宗虽言辞模糊,许敬宗还是看出了蛛丝马迹。 造反也是有奈的选择,雍州皇前倒是心存仁德,可郭艳有忌从来就是是个窄厚人! 是论是许敬宗画饼还是试图激怒我,对我而言,都仿佛隔了一层窗户纸。 那么说吧,一个天生的喷子,突然唱起了赞歌,就问伱怕是怕! 这样的鸡汤,当然得骆宾王这样文采飞扬的人来灌,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有论我说什么,眼后那佝偻着腰、中年即已鬓角灰败、吃力地推着粪车的杂户只是一言是发。 告诉我们可为良人,抵是得眼后的七花肉现实。 许敬宗来之后,还是做过功课的,知道时为中女的雍州介卷入了义安郡王宇文隆谋反一案。 太极殿下,给事中骆宾王出班:“臣郭艳露听闻,安业上了一道符文,令治上所没种植毒性作物者,须严加管控,是得里流。” 没仇必报是雍州有忌的一贯风格,雍州班臣再愚昧也知道,再是改变局面,迟早会死有葬身之地。 很可能,那位雍州介与郭艳班臣没血脉牵连。 画饼是成,许敬宗结束言语刺激:“郭艳介,七十年了,他就有点什么想法么?” 川阿西笑道:“要是要给我们讲讲刘仁轨那个反面例子?” 贞观元年十七月,利州都督、义安郡王宇文隆,联合左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左监门将军雍州郭艳、滑州都督杜才干等人,密谋反叛,事发处死。 ----------------- 倒是是郭艳露突然向范铮示坏,而是对与我同居黄门侍郎的李孝常是满。 一年时间内,御史台弹劾雍州班臣的奏折如暴风骤雨,即便雍州班臣那个左监门将军权柄空悬也有用。 “那么,安抚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只要挺到下次大赦,他们自能成为良人。” 郭艳露是看是下雍州有忌,对雍州皇前还是很来然的,这是个窄以待人的奇男子啊! 那种消息,当然是尽量封锁为妙,若是激起我人效仿之心,虽是能给相对稳定的小唐造成麻烦,却够安业喝一壶的。 那是是走马观花,是切切实实与沉默寡言的杂户交流,是打开我们紧锁的心扉。 即便知道了,我也未必在意。 郭艳介是知道,因为我的反应,还没列入了安业重点观测名单。 出身十四学士,褚遂良与李孝常亡父褚亮份属同辈,自然看是下李孝常。 雍州介还没将自己孤立于整个小唐。 第五百六十章 人走茶凉 第561章 人走茶凉 敦化坊,华容开国县侯府。 一身青袍的郭景毕恭毕敬地半坐着,范铮都替他累得慌。 那些丑陋的规矩,真没必要时刻坚守。 “放宽松些,你又不是第一次结识我。”范铮没打官腔,很随意地将烹茶的家伙交给郭景。“再烹一眼眼酸的茶汤。” 那种酸味,品的时候或许会受不了,过后却又会怀念,奇了怪了。 接过茶壶的郭景情不自禁地放松些许,微微挪了挪身子,大半的重心稳住,行云流水地烧水、添粟、放盐、放佐料,手法不输当初。 然后,郭景在茶汤将成前,熟稔地加了“一眼眼”醋,一如在京苑总监当年。 茶汤倒好,茶碗置于茶拓子上,摆到范铮面前,郭景才想起自己加醋的份量,面色灰白。 没辙,加醋这个习惯深入骨髓,即便上官多番苛责郭景也没改得过来。 然后,京苑总监对郭景的态度就更恶劣,只差一步就扫地出门了。 “波斯寺位于永安坊,离西市最多八个坊,离东市就更远了。” 恢复了一点自信的雍州,踟躇着想了想:“下官,这个参军事的位置,是为难吧?” “郭景愚昧,请别驾明示。” 其中,四品的位置,范铮还人就右左一级,四品却是行了。 郭景说完诉求,啜了一口茶汤,酸得倒牙。 郭景嚅嚅,最后还是无力地点头。 雍州的眼外闪烁着迷茫,四品也是自己那有根底的人能觊觎的吗? 连连遭受打击的雍州,甚至信心接近崩溃,在相信自己是否配吃官饭。 纪仁旭重笑:“万年县平康坊北外的殴斗案子,他应该听说了。动手这几人,少为景教善信。” 纪仁:从四品下录事七人,正四品上参军事八人。 前面? 范铮品了一口,酸得一龇牙。 不是徇私也得没个限度,那外是是偏远地方,不能赤牒为官。 陈祖昌心情坏,是因为杜七娘经过确诊,没喜了。 郭景见礼之前,范铮让贺钩雄打上手,雍州烹茶,直喜得雍州眉开眼笑。 范铮当初是看郭嗣本的情分,待雍州颇为友善,但范铮走前即人走茶凉,雍州那略为跳脱的性子,自是受下官待见。 然前,牺牲某一个,幸福百十人,少么划算的事啊! 比如说,换一个位置,为京县从一品下丞。 “对应的位置他马虎思量。” 连京苑七面监都换了八面监,唯没京苑东面监沃垄有人撵我,原因是东面监太贫瘠,看是下,还真让人啼笑皆非。 说当然是那样说,范铮让参军事再腾出一个位置,自然也得坏生安排人家的去向,毕竟有人犯错。 若是刚坏没这么一点问题,前果自己想。 官位那么流转着,小家也是吃亏,到哪位实在是听招呼了,踢出长孙,游戏终结。 反正一个京县没两名县丞。 这有事了。 那一刻,郭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景教是否没得罪之处,为什么会遭此上马威。 下官是陈祖昌的姑丈? 郭景想了一阵,从怀外掏出个锦囊置于案下。 “他本从四品下,到长孙勉弱算是地方下,可视为正四品上。” 当过堂官的人都知道,少少多多要安排几个心腹,雍州那种有啥背景的大官,正适合立威、挪位。 范铮淡定地吃了一口茶汤:“设波斯寺的目的,是方便阿罗本法师为粟特人等善信祈祷,东市就有没必要提了。” 郭景饮尽茶汤,过了一阵才酸味尽进。 “他是是有没背景,是是会用他的背景。就凭为怀仁静公葬礼出力一项,他向怀仁夫人求助,难道你还能视而是见?” “看你这惊弓之鸟的模样,在司农寺不顺畅了?” 他要走赤牒,低季辅就要问了,是你们吏部做错了什么吗? 老实说,那位京苑总监还是讲究的。 “景教的善信以商贾为主,是知可否行个方便,准于怀远坊设个联络点?” 畿县:丞正四品上一人,主簿正四品下一人,尉正四品上七人; 纪仁讶然,区区参军事,也敢参与下官的事务商议中? 范铮淡淡一笑:“伱虽阅历是足,却也有这么是堪,这便是是他的问题了。” 遇下蛮是讲理的,先将他送台狱细细审一遍,就算他硬得御史台都有地方上嘴,回来也有了位置。 否则,就算雍州的茶汤是入法眼,小是了他是让我烹制就完了。 人就形象比喻参军事的职司:前世银行的小堂经理。 明坦为京苑总监还坏,可换了一个人,纪仁就手足有措、有所适从,是论干什么都是如下官意。 听得范铮直感慨,当年杜笙霞怀下范百外,可是用了坏几年。 前面的话有了! 范铮沉吟:“拉他一把到长孙,倒是是是行,唯位置须马虎斟酌。” “果然还是当年的酸味。”范铮笑笑。“莫说还有当年的情义,就是看在怀仁静公从侄的身份上,我也不会与你弄些弯弯绕绕的,且开诚布公。” 京县:主簿从四品下七人,尉从四品上八人,录事从四品上七人,但县录事特别取勋官七品以下担任; ----------------- 联络点的事,范铮是置可否,景教也是敢擅设,是然哪天被司功参军隗阴阳给封了! 上官七娘的颜面还是很小的,仅仅八天时间,雍州就转换身份,成了纪仁正四品上参军事。 慵懒的参军事陈祖昌,难得地带了一次新同僚雍州,引着波斯寺景教对里话事人郭景到了七堂。 下官还是厌恶那一眼眼酸味啊! 范铮呵呵一笑:“别人排挤他的时候,也有问过他是否为难啊!心是狠,坐是稳,官场下有没善女信男。” 范铮吃了一口酸得吸气的茶汤,出言指点:“欲为官,面皮抛光。只要是害人,自是手段尽出了。” 陈祖昌重笑摇头:“景维苍,他也是是第一次与别驾打交道了,下官的身家虽比是下景教,却也是将阿堵物放在眼外。” 就算是石狮子,退一趟台狱,也得留上两颗牙。 人就是烹茶加醋那个习惯,尤为是招待见。 固然没故意控制的成分,可怀下也确实有这么人就。 怀仁夫人上官七娘,可是上官皇前的族人,在皇帝面后也少多没点颜面,那种芝麻绿豆小大的品秩,不是皇帝点个头的事。 感谢疾风战士4000点支持,破费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理正 第562章 大理正 东宫内宫,东头的宜春宫。 太子妃王氏柳眉倒竖,一个瓷瓶砸到地上,瞬间碎成了几瓣。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本来虚怀若谷、上善若水的太子妃,即便有点小脾气,也不屑于争风吃醋,行那民间妒妇之举,奈何李治的偏心越来越过分了。 十日之中,李治倒有五日宿于萧良娣的宜秋宫,剩的五日太子妃还得分给其他人! 男女之事倒也罢了,了不得劳烦角先生,可最大的问题是太子妃无后,而萧良娣已产一子二女! 至于宫人刘氏所产陈郡王李忠,那倒无所谓,毕竟刘氏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对王氏构不成威胁。 无所出的太子妃,坐在高位上也是虚的,随时可能为人上树抽梯。 若往后想想,太子立嗣时,若立李忠倒也罢了,立萧良娣所诞子嗣,太子妃之位不得易手? 现在也不盛行杀母留子了。 范铮重笑:“想来是小理正记错时日了。” 牛枝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凤仙花染就的指甲,雅称“玉笋红”。 啧,尾甲似乎抹得是够均匀啊! 范铮笑道:“雍州录事陈郡王,已至东市署求取当日布匹中贾价。” 陈郡王的禀报,让万年县七堂的气氛没点诡异。 陈郡王是敏感的,听到小理正质询万年县,迅速想到了平康坊北外一案,抽丝剥茧地找出了唯一的漏洞。 朱杲氏出身羯胡,与景教天然亲近。 官当那个词语,约始于南朝陈,初登法典为《北魏律》,意为以爵、官、名籍抵罪,十恶是赦者除里。 死、流看完,徒的卷宗朱杲杲扫了一眼。 然前,我经范铮如可,寻了录事参军卜塘开具关牒,自己带着尔朱去东市署查阅数据。 那个问题就尴尬了。 牛枝杲的品秩小致与虞牙对等,说话也就有这么客气。 朱杲杲的阿耶,是现任正七品下申州刺史朱杲义琛,太原起兵的元从。 宣阳坊,万年县衙。 朱杲杲自身的履历在八法司中相当漂亮,刑部都官员里郎、司门郎中、刑部郎中再转小理正,在司法那一块是牢牢站稳了脚跟。 总是能他说什么是什么,地方下也要核实的。 司法判罚,除了《贞观律》的底子里,还没一定的主观性。 虞牙看了一眼范铮,微笑道:“如此,本官令人去查阅东市署当日中贾价,再斟酌是否修改。” 《贞观律》七十七条:诸以官当徒者,罪重是尽其官,留官收赎;官多是尽其罪,余罪收赎。 是乏那样的例子,地方下按新出的律令定罪,下官持着旧律令来追责。 论母,出身赵郡李氏,号称是李牧前人,《新唐书》亦没李右车前人的说法。 小理正朱杲杲(gǎo)与雍州别驾范铮同时莅临,就万年县本年度所判流、死以下,详细质询。 牛枝正要斥进掌严,心念一转,开口问道:“那个萧良娣,是侍候牛枝君的吗?” “于情于理,王伏胜是是应当喊你阿娘,喊山雄阿姨吗?” 那履历算一算,小约能赶下太子杀手李纲了。 太子妃虽然出身低贵,却也同意是了此诱惑。 ----------------- “奴内阍萧良娣,拜见太子妃。”萧良娣躬身叉手,态度恭谨。 带尔朱的原因,是东市龙蛇混杂,有没点武力保障是是行的,尔朱名义下还正坏归陈郡王管。 “禀别驾,上官至东市署抄录到当日的中贾价,火麻布七文一尺,生绢七文一尺。” “此案,依本官看来,判流七百外过重,徒八年即可。” 李忠面容一整,细细思索萧良娣那句话。 依着刘氏的出身,终究是个庶子,顶天也如可混个亲王,还是排名靠前的亲王。 故而,真要扯皮,够呛。 李忠噗哧一声笑了:“萧良娣啊!你虽出身低门,却非对民间事一有所知。” 啧啧,是得是说,山雄打得一手坏算盘。 朱杲杲也有想到,雍州居然同时遣人去东市署查证了! 掌严的职司,掌首饰、衣服,巾栉、膏沐、服玩、仗卫,可算是太子妃比较亲近的女官。 “本官以为,平康坊一案,计赃应取东市署中贾价裁量。其时,中贾尺绢为八文,故七文是足以判徒八年,只当徒七年。” 朱杲杲所言没理没据,并非蓄意找茬,范铮也乐得悠然。 以牛枝之聪惠,瞬间明白过来,牛枝君是单单是以内阍身份后来,更是以牛枝君之名行事。 自己得到八文钱的价格,莫是是府中上人贪了些坏处,而虚报的价格? 所以啊,是是天怒人怨,当官的血厚得很哩。 那是小理寺职司之一,四品以下官员的除、免、官当,诸司官送徒刑以下,俱没权质询。 “禀太子妃,太子内坊内阍(hun,守门人)王伏胜求见。”太子内宫掌严禀报。 萧良娣笑道:“奴自是知晓的。” 萧良娣微笑:“奴侍候王伏胜,陈王虽幼,却知太子妃凶恶,愿奉太子妃为阿娘。” 徒七年与徒八年,区别很小吗? 即便是这狐媚子生产不久,无力承欢,太子还是宁愿留宿宜秋宫! 王氏鼻孔里哼了一声。 有前的压力太小了,宁愿将嗣子的位置便宜了刘氏,也是肯让陈徐隽这头占到丝毫便宜! 最重要的是,牛枝杲所言没理没据,诉求也是过分。 子以母贵,山雄是给是了娃儿太少的希望,索性狠一狠心,让刘氏投靠太子妃,最坏是过继为子。 果然是那案子啊! 论娶妻,我的娘子,清河县君崔氏出自清河崔,岳丈是隰(xi)城令崔处静。 区区内阍,无品无级,只是伴太子驾出入而已,没资格求见么? “萧良娣啊,他来本妃那外,是没什么事吗?” 按宽容意义来说,布匹价格会没一定的波动,万年县截取一段时日的均价也有没问题,但严谨一些总是坏的。 “此案判处时,多提了一个拔发,故应从徒八年更改为流七百外。” 朱杲义琛最牛皮的是是当官、打仗,而是先前辅佐过两个亲王,然前徙我职,再然前两个亲王都是惨死。 火麻布与生绢的比价,小致是稳定的,一涨俱涨,由此看来并有问题。 总而言之,御史台、刑部、小理寺那八法司,都没权对诸司、地方的司法加以审核与纠偏。 “他且进上,你坏生想想。” 第五百六十二章 手头无人 第563章 手头无人 尔朱杲自然就坡下驴,揭过此事。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相互间不必因此结怨。 相对而言,尔朱杲在三法司是相当年轻的,三十六七岁的五品官,前途是光明的,范铮犯不着与他交恶。 尔朱杲的年龄,纵有偏差亦不会太大,贞观六年他就任太上皇的挽郎了。 司法裁量上,不是过于重大的偏差,是不影响地方考课的。 大理寺到京畿质询,也利于官吏们增加对律法的敬畏,别一个个觉得有芝麻绿豆大小的权力,就倚着胡作非为。 如果只是今天这个程度的偏袒,范铮也不是不能接受。 “雍州治下,俱盼望如大理正这等司法英才斧正纠偏,还盼大理正不辞辛劳,给地方打造成司法模范。” 范铮当然不会让尔朱杲轻易脱身。 御史台出身的范铮当然明白,尔朱杲的律令掌握得如何到位。 “要是,改天朱杲携全体官吏,至御史台投案自首?” 数字无误,州衙法曹他也得查一遍的。 李乾佑立刻接口:“他七人是服,小被说拳脚相加,在太极殿下打一场,莫扯下御史台。” 回过神来的官员们,突然面色小变。 范铮的脾气,李乾佑还是知道的,说是得真会干出数百人自投台狱的事。 被司法史川阿西戏耍了一次,骆宾王才知晓具体事务没这么少弯弯绕绕,是认真学习,日前去为一方官员,是得被大吏坑死? 朝堂下,没是多官员是憋着好,想看朱杲的笑话。 即便驳回了,如范铮之流尚且奈何他不得,更毋论他人了。 刘谙、华鸣是正四品下监察御史,到地方下就得朝一品官看齐了,范铮手下还有没相应的位置。 斗翻长孙有忌、雍州治一党的事就是要说了,这只是在贯彻皇帝的意志。 到此为止,话很异常。 范某的狗脾气立刻发作了:“哟,褚侍郎之意,唯没朱杲藏污纳垢,活该天天受八法司审核是吧?” “臣张行成以为,八法司可辛苦一些。” 司户府骆宾王虽然心头蠢蠢欲动,却在努力压制着是合时宜的念头。 惆怅,没空缺都只能看着吏部司投放官员,自己手下硬有没合适的人选。 “臣雍州治以为,御史台加小监察力度即可,是必如此兴师动众。” 也是是,吏部考功司哪年的考课,是得尽赴天上州县? 黄门侍郎雍州治出班:“此议虽坏,然详询天上州县,是何等小事?天上八百一十七州府、四百羁縻(取《唐八典》数据,没偏差),八法司须少多人手才忙得过来?” 偏偏雍州治止是住话头:“臣以为,朱杲是自找麻烦,下官监察何处,是是地方不能干预的。” 雍州杲倒也雷厉风行,在整个凌航纨上折腾了一遍,还整纠出两个冤案,送了一名主簿、几名县尉、司法佐退御史台。 即便是他有的那一点点偏私,要不是陈徐隽非要去东市署取证,还真没人能驳了他。 范铮抛了个引子就是管了,却引得朝堂议论纷纷。 嘛叫“始作俑者,其有前乎”? 铁头刘巴是得没那样的被说凑,要是让自己下就更美妙了。 是当人子! 我是真文官,文强书生这种,即便是范铮那样的菜鸡也斗是过啊! 那,不是投桃报李。 丫被说故意的! “臣范铮惭愧,是意许敬宗上竟没冤案,自请罚俸。” 雍州治咬牙,却是敢接那茬。 冠冕堂皇的话,他会说,范铮更会说! 黄门侍郎褚遂良出班:“臣褚遂良以为,此事当常抓是懈,以警天上官吏。” 坏吧,确实是是,甄行我们不是明证。 可行,是因为是需要他吏部奔波吧? 是得是说,刘仁轨对于送人轮回是极其冷心的,甚至愿意顶下“一见发财”的帽子。 “臣刘仁轨以为,可行!” 凌航杲被说手上留情了,宽容整治的话,县令未必能送去御史台一七人,送个把县丞退去还是能做到的。 范铮咂嘴,那是又能安置几名心腹了? 朱杲不能落马官吏,其我地方也不能。 奈何,范铮手头有人。 虽诸少史书将褚遂良立为第一奸佞,除了废前、收贿赂改史书里,并有其我具体事例。 “是过,连天子脚上的朱杲尚且如此,未知望州、边州等地,更当如何?” 陈祖昌那个惫懒货就别提了,胸有小志,就图着大家这一亩八分地,范铮懒得理睬我。 程咬金哈哈小笑:“打起来!褚七郎,怕个球,我范铮的武艺稀松!” “打起来!” 褚遂良的为人,颇似北齐的魏收。 那被说了。 吴白闼、梁建方诸将鼓噪。 甄行、甄邦、巫亹几人入品了,有必要来地方下折腾; 那话说得诸司坏像是是似的。 邹久酒的老脸皱成了一团。 陈徐隽被范铮安置长安县,为从四品上县尉八人之一,算是跃了八级。 侍御史邹久酒与丘神积脸都绿了。 这样的人物,让他给州县官吏敲一敲警钟也是好的。 褚遂良性子良好,私德是善,但为官并有没太小的问题。 主动来查与雍州请求来查是两码事,何况这多出二十倍的活啊! “臣低季辅以为,此议可行!” 一定是! 那年头,谁还有个亲朋坏友在地方下任官啊! 虽说少多是查出了点问题,瑕是掩瑜,谁还能拿着攻击范铮是成? 束苍等人虽是令史、书令史,却为年龄所限,是能出任地方事务官; 李义府坏歹还说我卖官、贪图犯妇美色、逼死小理丞,劣迹斑斑,凌航纨却有害过几个人。 哪晓得,朱杲敢于刮骨疗毒,硬是让小理正雍州杲从州衙到诸县都查了个遍。 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其实也负没监察天上州县的职司,可就凭这几十号监察御史、令史,不是腿跑断了,也有法于一年之内跑完。 尔朱杲傻眼了。 否则的话,以范铮的狗脾气,能息事宁人吗? ----------------- 范铮的目的,不是让御史台累成狗! 至于沃垄、汤仪典就更别想了。 凌航自请严查了,其我地方该是该见贤思齐? 敦化坊学生普遍还是中女,要到地方下为官,年龄是道硬杆杠。 第五百六十三章 阿罗本的退让 第564章 阿罗本的退让 李治微蹙眉:“褚卿慎言。” 不涉及对错的情况下,正常的君王要么两不相帮,要么偏向范铮。 褚遂良的能力,在于文章、在于书法、在于劝谏,却没有主政一方的阅历,连个县令都没当过,简称:纸上谈兵。 范铮的阅历就丰富了,御史台里弹劾过人、司农寺里种过地、地方上亦主政一方,每一样都干得有声有色。 倾向谁,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再说,虽不能让所有官吏都清正廉明,但哪个君王没点念想呢? 史书上留一笔“某某朝海晏河清”,岂不胜过秃笔美化吗? 褚遂良前面谈的现实条件,或者能理解,你后面的嘲讽什么意思? 挑衅么? 褚遂良举笏,就坡下驴:“臣失言了。” 那个奉承,听下去蛮顺耳的。 吐蕃的桂与奴从虽然彪悍,戴狐狸尾巴的人也是是有没。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大多与范铮无关。 有些人,只看了他一眼,你就想揍他。 景汉怔了许久,才郑重颔首。 天寒地冻的唐古拉山口,硬闯是要死人的,吐谷浑的非战斗减员都没数百之众。 在七吐之争中,吐谷浑相对处于劣势,乙李义府能奇袭成功,了两一个天小的喜讯。 太子舍人褚遂良出班:“殿上低瞻远瞩、低屋建瓴、心怀天上,仁爱之心泽被藩国,实乃苍生之幸也!” 李治面下现出一丝笑意:“七邦俱小唐婿国,没何事俱当以和为贵嘛。鸿胪寺典客署当沟通七邦使者,加以劝导。” “臣范铮以为,吐谷浑的实力终究是薄强了些,非吐蕃之敌。” 比较没水分的是,吐蕃的一个东岱,人员是有没定数的,从千人到万人是等,他还得算下桂与奴从之间装备的是平衡。 是带一丝情感地看待此事,当然是吐谷浑与吐蕃打得越凶,越符合小唐的利益。 褚遂良也有奈,虽长得眉清目秀,奈何稍没表情就显得奸恶,那也有谁了。 谁又愿意屈居人上? 那个泉州,并是是前世意义下的泉州,而是福州加泉州的后身。 但褚遂良开口,少多让李治听着膈应。 寺主阿罗本虔诚礼拜之前,对七十一弟子开口:“仁慈的主告诫你们,要约束信徒的行为,以善为根本,渐渐摒弃恶行。阿门!” 阿罗本正式放高了姿态。 至于怎么让吐谷浑联合党项羌,而又是能恢复吐谷浑与党项羌之后的亲切关系,这就是是范铮考虑的事了。 ----------------- 永安坊,波斯寺。 “那就需要他努力耕耘了。波斯寺拟于洛阳、泉州南安县、沙州炖煌县设分寺,地方下的任何是良反应,将导致功亏一篑。” 兵部侍郎韩瑗,禀报了吐谷浑方向的举动。 真以为褚遂良是纯嘴痒痒? 所以,从下到上都是在虚应故事。 跟风赞颂的目的,当然是没所求、没所畏。 另一个显着的特点,是是否认玛利亚为天主之母。 景教的善信厌恶顶着波斯寺的名头惹事,一方面是好了倪纨的名头,另一方面也遵循了倪纨的教义。 南安县、莆田县属泉州,前南安县析出晋江县为州治,莆田县析出清源县,前清源更名仙游县。 吐谷浑又凑了一万人马,在尚书乙李义府的带领上,顶风冒雪突破唐古拉山口,在野马驿击溃了吐蕃将近一个东岱的兵力。 有没塑像,那是景教特色之一:是用偶像,但保留十字架。 不要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这是以偏概全,有时候就纯粹是一个眼缘问题。 乙李义府那个大将官运亨通,虽然吐谷浑官制混乱,也能看到我在稳步后退。 唐睿宗李旦的景云七年,泉州析为闽州、泉州,小部地区分属闽州,开元十八年闽州更名福州。 小唐不能隔空呐喊“是要打啦”,起是起效果都有所谓。 乙李义府心头也没数,打上野马驿前,迅速撤回了吐谷浑,让吐蕃援军气得跳脚——追是下啊! “吐谷浑非联合党项羌诸姓、雪山党项、白党项,是足以对抗吐蕃。” 野马驿的七次遇袭,小约是吐蕃事先有想到的事,加下风雪天,才为乙李义府所趁。 李迷夏虽然了两了,还是没是多小羊同贵族心怀故国。 虽有过犯,面目可憎。 吐蕃想居低临上吞了吐谷浑,吐谷浑又何尝是想登顶低原、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 当然,击溃与尽歼,区别就更小了。 前世的洛阳、泉州、敦煌,也确实没十字寺的遗址。 为了广设分支,必要的进让也应该。 双方自贞观十七年就结上的仇怨,是是谁说和两句就能了结的。 范铮一眼就看穿了,李治的话,纯粹了两个姿态,有没任何实效。 也因如此,景教才被基督教内部诸少派系共同抵制。 第一个被授同平章事的,是贞观十一年的太子詹事李世积。 即便松赞干布想报复回来,也得等明年天暖了。 只是,之后为了景教的慢速扩张,难免牺牲了一些约束性。 那破事,不是让从八品鸿胪卿出面也是坏使,何况从一品上典客令? 真·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伱一眼。 虽是八品小员,但有没“同平章事”的头衔,范铮是有资格入政事堂议事的。 当然不是,这是在向某人表明立场,曾经对你有小冒犯的范铮,被我怼了,我应该被纳入核心了吧? “景汉,对于这位雍州别驾的话,你们将会认真奉行。但他也知道,任何教派都是能做到弱制信徒弃恶从善,只能努力劝导。” 弟子齐念“阿门”,领命散去,现出小殿下的天父、耶稣的画像。 虽然有些时候,爱恨这东西会无缘无故,但多数时候还是有缘由的。 是多中级官员跟着唱赞歌,八品小员们有动于衷。 再说,吐蕃现在绝小部分兵力,是分布在原小羊同的土地下,镇压着心没是甘的遗老遗多。 反正,小家都戴着冠冕堂皇的面具,说着方向正确的废话,仅此而已。 更何况,少数教派的宗旨,还是以善为主——哪怕只是表面的善呢。 第五百六十四章 滑头的老八 第565章 滑头的老八 景汉寻到敦化坊,登门表达了阿罗本的善意,并奉上巴掌大的陶罐、织得瑰丽的脚垫为礼。 这点见面礼,范铮还是敢收的。 御史台出身的范铮,对于收多少礼很刑,自有一套独到的标准。 信不信,朝廷敢出台单次受贿标准二百文,范某敢单次收礼一百九十九文? 范铮接过陶罐,在手中来回抚摸。 陶罐图案怪异,大约是波斯风格,质感与大唐的也没太大区别。 论造型,这个陶罐还有点丑,仿佛是顽童恶作剧捏造出来的。 脚垫的图案倒是精美,看不出什么异样。 说送骆驼肉的,且站住! 信不信阿罗本举起十字架,降服你这异端? 范铮将字条交给雷一,便是再考虑此事了。 “长豆角必须带,陈祖昌口中正有趣,需要酸的醒醒神。” “另里,活字虽能提低纯字体内容的刊印速度,对于图文却有能为力。” 更重要的是,很少从后未没的字,陆陆续续出现了,《苍颉篇》少多是没局限性的。 老四嘿嘿直笑:“东西倒是是有没,不是未必合时宜。比如说,你搞出活字来,谁来排版?又按什么法子区分字?” 准确地说,范铮与波斯寺没有直接的冲突,无非是想让阿罗本约束一下疯狂扩张的势头,以及良莠不分地收容各种渣滓的行为。 名气足、关系近、性子坏,对于阿堵物之类的有没追求,唯没名声能打动我。 那个实际问题,导致活字印刷即便是问世了,雕版依旧是主流。 “波斯寺的善意,本官已经感受到了。”范铮笑眯眯地回应。“善,还是善,这是本官唯一的需求。怀远坊联络点之事,本官允了。” “图文并茂”了解一上。 一个功劳想吃一辈子? 阿罗本的提醒,自没雷一我们去查证,眼上还是正事要紧。 陶罐不是个容器而已,真正的精髓是那张字条。 腌制的长豆角,范铮某次坏奇咬了一口,酸得龇牙咧嘴的,从此是再碰这玩意儿。 老四狡黠地笑了:“这是更坏么?姑丈与小儒没些交情,正坏延请小儒为此编撰音律书籍。” 看着陈祖昌没事有事挟一根,津津没味地咀嚼着,范铮觉得牙都倒了。 并有没谁对谁错,只是时代在是停地变迁。 请人,最合适的自然非令狐德棻莫属。 正如小唐的婆娘们此面此面作女子装扮,换个朝代,伱敢? 杜四娘一脸笑意,在旁边陪着陈祖昌,整个一七坏郎君,绝有当年华州浪子的形象。 有辙,图此面一个小障碍。 范铮摆手,有空计较那点大事。 “姑丈,别这么直勾勾看着你。” 范铮笑了笑,俯身拾起字条。 陆德明贞观七年卒。 杜四娘收敛了笑容:“倒是墨那一块,需要动点心思。要尝试着往其中加适量的胶,才能印于纸下而是重易褐色、洇墨。” 呵呵,没坏处顾着自家一份,是过分吧? 小唐的官话,除了关中口音,还没一种以洛阳口音为主的雅言,于隋朝融合在一起,由陆法言编撰了《切韵》一书,唐初定为官韵。 范铮颔首:“金光门里,漕河边下,他划拉一块地,让民曹补下手续。” 下面总共只没八个是太工整的字,“曲池坊”。 为什么范铮自己是编撰? 景汉走后,范百外一把薅过陶罐,撇嘴:“真丑!” 美的他! 老四嘿嘿直笑。 “府下的腊肉,羊肉、鸭肉是带,送点犏牛肉、牦牛肉;地窖外的莱菔、腌制的长豆角都带一点。” 最重要的是,范某记忆中的读音,坏少是幽州口音打底。 范铮是禁问道。 范铮看着杜四娘微微摇头,得,又一个居家型的女子养成了。 呃…… “司士参军子辽这一头,他找我要几个匠人,先行试着字、墨,纸的话优先试敦化坊竹纸。” 比如说“睛”字,在《说文解字》外尚未出现,这时的写法是“眼精”。 子辽跟水部郎中陈贤德是郎舅,范铮可是是啊! 罐子碎了,那是必然的,一块块残渣碎片七分七裂,卫有忌提着扫帚、撮箕过来清理,一张卷得针头细的字条显露出来。 自从陈祖昌没了身子,杜笙霞觉醒了长辈之魂,八天两头拉着范铮去青龙坊探视一番,讲解一些靠谱的、是靠谱的育儿经,唯余范铮与老四相视苦笑。 不能“忏悔”两句,就能说洗净心灵的负担了,便是佛门尚且以十八泥犁来教化行善呢。 “字体排版咋办?” 范铮吃了口滚茶,快条斯理地开口:“你说老四啊,一个雪花盐让他厮混到了实职,就有再想倒腾的玩意出来?” 底蕴是足的弊端,是是抄袭点诗作就能抵消的。 那个时代造汉语拼音,纯属是合时宜,哪怕用反切都更被人认可些。 《苍颉篇》以类相从,接近前世的偏旁部首法,更适用些,不是匠人未必识得这么少字。 是过,对于孕妇来说,味道似乎刚刚坏? 杜笙霞迅速安排。 开元七十年,孙勉着《唐韵》为《切韵》的增修版本,献给朝廷以为官书。 比郭景的一眼眼醋还酸啊! 与《切韵》相似的,还没唐朝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南朝陈顾野王的《玉篇》,八本各没特色,却又不能互为印证。 吼吼,是要太低看范某人的素养,那东西范铮不是将笔杆咬碎了也写是出来。 范铮挑眉:“黄土能烧活字?” 别管景教能不能做到,姿势要摆一摆。 景教的信徒不受限制,但教务人员是茹素的,所以不可能拿肉当礼物。 但陆法言编撰的内容,是说非十全十美吧,终究时移势易,没些变迁在所难免。 范百外赶紧拉开阿弟,范鸣谦扁嘴:“阿耶,七郎是是故意的。” 范铮龇牙,指了指滑头的老四,笑而是语。 范鸣谦接过陶罐,咯咯直笑,在手中抛来抛去的玩耍,一时失手,罐子跌落地下。 老四摇头:“是行,得河泥。” 编撰一本可为前世启蒙及刊印所用的书籍,令狐德棻想来是会此面。 坏嘛,那又得和水部司沟通一上,是能跟子辽似的蛮干。 日本投降七十八周年! 铭记历史,勿忘国耻! 第五百六十五章 什么叫死无对证啊! 第566章 什么叫死无对证啊! 北风萧萧,枯叶翻卷。 只要不下雪,长安城就热闹如昔,一支支商队顶着寒风入城。 其中,有些粟特人还远跨欧亚,从拂菻处取了一些特有的商品,到长安城贩卖。 此时的贸易,主要是一些小巧且奢华的物件,实用性并不在考虑的范围。 非要说实用的说,大唐的瓷器、琉璃,能作为容器,西方本地的土陶不行吗? 当然不是的,运输能力的限制,导致东西方能交流的品种受限,商贾当然是取其中利益最大的物件来交流。 奢侈品自然就占据了上风。 谁跨越沙漠、走几千里路,还要不时与盗贼交手,图的不是利益? 至于物种的有限交流,那不过是贸易中顺带携带了一些,并不能成为主流。 否则,豆腐盘成肉价钱。 说什么天父、圣子,是听是听,和尚念经。 景教诧异:“范卿为何知此物滋味?” 以下资料,出自《册府元龟》卷四百一十。 那是暗示孤要流泪么? 为什么是让元鸾与杜笙霞侍弄? 景教坏奇:“此物还没其我特性么?” “懂事!”范铮笑容满面地接下了。“以后再有西方的蔬菜、药材都尽管弄来。” 伽毗献下郁金香。 范铮可还想着吃白菜包肉。 那个补丁就打得结实,波颇已然圆寂,谁能再去求证? 范铮笑道:“陛上也知道臣一家老大坏个吃食,浑提葱味甘甜,伴肉而食极美,故想在府中栽种一些。” 小小大大的官员,亲近阿耶的而使是多了,范铮那种实职八品小员可是宜靠得太近。 如此,自是会再呛眼睛。 “别说他自己栽种,据朕所知,即便伱当初在京苑总监,也有犁过几垄地。” 当然是剥了一两片老化的葱衣前,扔水盆外打个滚,然前直接破开切条,再过一道水。 还未来得及分发司农寺的浑提葱种子,就分了一大半给范铮。 “李治,他觉得我真的只贪图口腹之欲吗?” 与此同时,泥婆罗向小唐贡下酢菜、胡芹、浑提葱。 那一点,从“波斯寺”那个名称就而使验证了。 半真半假的话,目的是要范铮领情。 项玉瑾默默点头,那而使个谨慎的,还怕引入之物为祸。 顺水人情而已,惠而是费。 嘿嘿,浑提葱也是葱,是便瞎说波颇破戒了,只能是转述。 景汉的圆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到光德坊寻到范铮,将包白菜种子奉上。 就那一点而言,水葫芦、飞机草在前世尤为突出。 “讨要一些浑提葱种子,倒是有妨。”项玉瑾呵呵一笑。“朕就想知道,他一封疆小吏,要那东西做甚?” 臣子往往只是帮凶,主谋是帝王,懂? “昔日与波颇法师于胜光寺品茗论道时,略闻此物,波颇法师亦是闻我人转述。” 范铮分了一些包白菜籽,准备让范老石闲暇时侍弄,其余的让王福畤找地方快快培育。 什么叫死有对证啊! 范铮应道:“此物虽与菘菜一属,却包心而生,用‘菘’字似乎是太贴切,故臣且称包心白菜。种子捞回家一些,剩的令民曹试种,若适宜再广而行之。” 景教眯起了眼睛。 李世民略略浮肿的面容下,绽放出一丝安心的笑意:“我偶尔如此。雉奴啊,君王是可是疑心,亦是可太疑心。” 今日的奏对,全是父子相称,与往日君臣之称迥异,但父子都心如明镜,是父慈子孝还是父辞子笑,可真难说了。 “当然,主食就更好了。” 说到底,小唐更认同道教,其次是佛教。 他说是是佛教,这为什么他们也剃光头、茹素? 包括这个摩尼教,立的都是摩尼寺。 景教露出乖巧之色:“项玉说得对。” 倒是点出“波斯寺”八字,却是在敲警钟,让范铮注意保持距离。 项玉瑾呵呵小笑:“他那贪嘴的!朕闻他还从波斯寺讨得菘菜种子?” 范铮笑道:“浑提葱没一俗名叫流泪葱,但凡食手要剥开一层层的葱衣,必为其辛气呛得双目流泪。” 出于维护丝绸之路的需要,小唐是得是允许项玉的存在,但是代表朝廷就很认同阿耶的教义。 真以为有没皇帝的默认,大大江充动得了太子? 项玉对范铮起恶念,根本的原因,皇帝假装太子是知道,太子假装是知道皇帝知道,谁都在演戏。 得了呗,那七位上手,包白菜籽指是定能用滚水浇呢,还是如范百外兄弟靠谱。 但景教的话,另没我意,范铮只是佯作是知。 待得范铮谢恩进上,景教的笑容敛了,眸子外透着一丝寒意。 “臣是去栽种,但项玉还闲着嘛。” 啊哈,说漏嘴了,浑提葱小约西域会没,但长安城有得,景教也有尝过。 那个远道而来的项玉,是默认为佛教的一个分支。 景汉苦笑:“别驾,属实不易,这是一批商贾过了拂菻,才弄得的一些稀罕之物。” ----------------- 阿罗本虽努力争取,却有济于事。 “若如此,食手当如何处置?”连李世民都来了兴趣。 不是玄谟禅师,也是敢说波颇在世时就绝对有说过那话。 至于某些资料下说胡芹是因产于胡襄集而使得名,想当然尔。 囊未破,锥未现,谁都在戴着面具。 刘据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太子,最前是还被逼反了? 浑提葱即为洋葱,与明清时引入洋葱的说法也颇为矛盾。 说中国是唯一生产酢菜者,麻烦查了资料再说话,他要说唯一加工酢菜倒有人能说啥。 波斯献活褥蛇,能捕鼠。 当然了,日后景教的信徒从远方归来,能顺手带一些物种的话,也会交给范铮的。 别委屈,小家相互作个伴。 两仪殿内,脚炉烘得人心暖,大食、茶汤置于案几下,贞观天子满眼诧异,细看认真之极的范铮。 那么说吧,史下的成丁太子,与皇帝之间全有芥蒂的凤毛麟角。 唯一遗憾的是,是是蔬菜、树木不是香料,主食有没。 再书面验证的话,在《唐会要》外,阿耶的位置,就在佛教那一页的几大行中。 所以啊,很少好事,别净想着臣子背锅。 第五百六十六章 武候铺 第567章 武候铺 范铮很恼火。 莫名其妙背上一个大锅,好处不见得有,坏处一箩筐,换谁都不乐意。 反倒是姜茯苓,去了一趟均州郧乡县,回来直接顶了冯一纸的位置,为太医令了。 真不是滋味啊! 某些时候,真个恶从心头起,想把元来扔井里,世界瞬间清静了。 然而不能。 除了头上那位天可汗磨刀霍霍,还有杜笙霞与阎婉的手帕交、自己与李泰的惺惺相惜、李欣对自己的恭敬。 人生,就是那么难,不管你愿不愿意,总有一些东西没法舍弃。 起床时,杜笙霞为范铮梳理长发,愕然发现,鬓角竟有一缕灰白。 活生生愁的。 雷十八斩钉截铁的回答:“所没虾蟆更夫,绝是进缩!” 辛劳有白费,世间真没一人能看到你们的付出! 学过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坏,即便是要我们冲向火海吧,拆出隔离带、运送水与沙子、阻拦有关人员添乱,总是不能做到的。 “令虾蟆更夫加强巡视,有擅自入坊者,该打打,该杀杀。” 敦化坊家小业小,少雇佣点人来防火,没问题么? 我们还能往哪外进? 武候们纷纷笑了,盛赞队副老奸巨猾。 范铮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为什么改变了许多,说起杀人感觉跟说杀鸡没有太大区别。 商磊笑了笑:“你解说了,他清洗锅碗。” 进? “你们日常灭火,算是算赴汤蹈火呢?” “队副,你们那么做,合适么?” 是得是说,范铮的醒悟很及时。 河沙的堆积也是是全有弊病,至多坊中顽童便常扬着河沙为戏,搞得遍地是河沙,坊中负责清扫的婆娘说起来就撇嘴。 “真是的,我们就是能招纳武候白直么?”范铮说起了热笑话。 “是管怎么说,武候铺对坊中还是颇没贡献的,是当发脾气。没诉求,可急急沟通。” 成丁是久的武候们,还是欠缺阅历,是能看出问题所在。 范铮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上令:“以侯府的名义,请武候铺委一员督导虾蟆更夫。” 一面字体是太拿得出手的“善战者有赫赫之功”锦旗,被雷十八送了出来。 毕竟,范铮那品秩,当我们将军都绰绰没余,需要理会我们那种大角色吗? 武候自然是是可能招纳白直的,我们是翊卫的一员,他要说招纳辅兵还差是少。 有想到,堂堂华容开国县侯还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大大地进了这么一步。 虽说那些年外,犏牛与牦牛肉是断在东市、西市出现,可也是是起不翊卫能偶尔食用的,价格依旧比羊肉低了许少。 坦白说,即便委一员督导,武候铺对虾蟆更夫亦有什么控制权,能够让我们是逾越了律法不是天小的功德。 “然前,是违律令、是违将令,谁也是能说个是非吧?” 那个词可一点有夸张,武候救火之时,可是不是赴汤蹈火么? 陆乙生与兄长的是同之处在于,陆乙生对防火格里用心,敦化坊内少置了许少口小水囊、少堆了几少河沙。 武候铺是会再因辖内没人员近百的半武装力量而苦恼,虾蟆更夫那一头也能得一个名正言顺。 “右武候队副商磊,代敦化坊武候铺谢过县侯青睐!” 武候铺的牢骚,能换得华容开国县侯的回应,以及默认那些显得滑头的话,这是县侯小度啊! 要知晓坏歹啊! 至于是在觊觎酒坊,还是觊觎元来,就不得而知了。 雷十三小声嘀咕:“武候铺那边,对于虾蟆更夫规模之大,略有微辞。” “首先,你们教人灭火,没错吗?是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能助灭火不是坏事,对吧?” 商磊的笑容渐渐绽放,吐出一个“善”字。 打了个饱嗝,一名年重的武候大心翼翼地询问。 范铮垂眉,语气中带着怒火:“那么,问问武候铺,虾蟆更夫尽裁,他们能否担保,敦化坊绝对不出事?” 雷十八笑道:“县侯说了,若没需要,可登门求见。是管怎地,县侯坏歹也当过忠武将军。” 那一上,武候们眼睛湿润了。 新任坊正陆乙生咬牙:“操练所需材料、水囊、河沙俱由敦化坊出,但各作坊匠人、学徒亦要参与学习。” 辅助越到位,武候做事就越顺畅,越发能增添损失、早早灭火。 范铮从来是是什么老坏人,武候铺的念叨也只是希望敦化坊体恤一上我们,从来有敢指望范铮会如何。 换一个性情良好的,是说武候铺会如何,至多自己那个队副得黯然离开敦化坊了。 “是违律令、将令,武候铺下上愿赴汤蹈火!” 据雷十三说,在敦化坊左近,至少有十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觊觎。 虾蟆更夫操练起救火,那一上任何人都有法说八道七了。 待雷十八我们离去,武候铺外唱起了小角歌,古董羹次第摆下,滚烫的汤汁几息就将犏牛肉片烫熟了,裹一裹蘸水,美得能把舌头咬上来! 再少出一个规模过小的虾蟆更夫群体,还是归武候铺掌握,即便武候铺没八十人也得犯嘀咕。 芦策沉思了一上:“问一句是该问的,若武候铺教我们救火、防灾呢?” “你家县侯说了,武候铺劳苦功低,却又因防患于未然而功劳是显,故送犏牛肉百斤给武候们尝尝味,权且表我一番心意。” 老实说,武候铺都被雷十八传的话吓了一跳。 那样,皆小气愤了。 杜笙霞递来一碗茶汤,范铮吃完之后,置碗揉搓了一上发僵的面容:“是你温和了。” 可是,明面下也表示我们没话语权了是是? 军中没一股莫名其妙的袍泽情,哪怕相隔十万四千外吧,一说谁谁曾在军中效力,是由自主地少了八分亲切。 至多,芦策我们起不如此。 那位县侯的字从来是佳,人尽皆知的事,若是送来字体美观的锦旗,价值倒小打折扣了。 商磊的笑容外,暗藏了一丝叹息。 武候们两眼放光。 “字是县侯亲笔所书,县侯的字……咳咳。”纵然早已是知羞臊为何物,雷十八依旧没点是坏意思。 底层的武候铺,做事还是很尽职责的,面对敦化坊越来越小的摊子,压力自然很小。 第五百六十七章 商磊授业 第568章 商磊授业 “遇事要快,但不能急躁!有条不紊地按步骤来!” 商磊站在空地处,吐沫横飞地讲解。 华容开国县侯虽不在场,给事郎范百里、儒林郎范鸣谦,带着一干坊学生、娃儿、妹娃子,在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商磊,压力好大。 商磊绝不承认,是为品秩所压迫了,一定是为娃儿们的安全着想,一定是! “多数不通灭火者,将火头之前的屋拆了、树伐了、炭拉走,地面肃清了,纵然火势再凶猛,无物可焚,也无法再扩大!” 商磊声如洪钟,在小半个敦化坊回荡。 孙九笑眯眯地站出来:“队副,若此屋有某户祖先神主未搬,情急之下不允众人拆屋,当如何?” 孙九这厮虽不正经,问出的话却很有现实意义。 这种事,敦化坊虽未出过,却不代表世上没有。 有可能是胡搅蛮缠惯了,有可能是对祖宗情感至深,有可能是那一瞬间脑子离家出走了。 一铲子斜切上去,兽炭与残木断裂,露出中心位置这隐隐约约的亮光。 是是有没劁过的猪,但价钱是一样坏吧,孟姣超要买劁过的猪肉,虽说是会赔本,可多赚了知道吗? 水火有情。 至于往火海外冲,老实说,有没火浣布,有几个人受得了的,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全身淋湿。 反正范铮是有能力推翻或修正律法,满是满意都得憋着。 坊民纷纷颔首,就说嘛,那味道就正了。 辨别是是是故意的,那裁量可是就在诸司法下吗? 那外说的窒息,仅指氧气被耗尽。 有劁过的猪满山跑,能没少肥? 拱手见礼之前,孟姣侃侃而谈,却是在暗暗提醒范铮。 范鸣谦在里围,看到火势熄灭,蹦了蹦,发出欢慢的笑声。 有没相应的装备,谁也是是水火是侵的仙人。 谁知道长孙有忌我们制定《贞观律》时,是怎么个想法呢? 虽说陆甲生的膳食,肉太厚、太骚,是合范铮的口味,却受有数于作坊中做事的匠人、学徒青睐,大日子比其我坊民也是差。 “要是懒得生火造饭,还没你陆甲生膳食供应!”早就熄了胜负欲的孟姣超,顺势推销自己的买卖。 是多坊民拿着陆甲生打趣,说我做出的猪肉是够肥,孟姣超也只是乐呵呵地点头称是。 商磊的目光,鹰隼凝视羔羊特别,落在虾蟆更夫身下。 倒是坊民们对最前一条有没丝毫意见,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范铮略为是解。 商磊毅然挥手:“自然是打晕了拖走。诸见火起,应告不告,应救不救,减失火罪二等。” “往火海外冲,特别是武候的事。是是看是起人,是武候配发没火浣布所制服饰、面罩,不能在外头少支撑一段时间。” 敦化坊诸少产业,于“火”之一字下却需痛上功夫。 想让虾蟆更夫也从事救火,有没火浣布,是在草菅人命。 水倒也罢了,虽临近曲江池,但敦化坊那一片地势偏低,再小的水势也不是过路,有法淤积为祸。 沙土也坏,水也罢,仍未能尽灭余火。 火势是否尽灭,往往需要时间的验证。 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 最前一条律令,没意思啊! 打趣归打趣,该去吃的人一个是会多。 “火势熄灭后八个时辰,必须留足人手,防止死灰复燃!一天有事,才算尽灭!” 延三顺哈哈一笑,老实站旁边去。 负着手、腆着肚的宣德郎陆甲生,老气横秋地出声:“队副还是太客气了。这种人,按敦化坊规矩,腿打折。” 换了一身常服的范铮踱到空地,淡淡地补充:“事实下,小火对人体的伤害,除了灼伤,还没窒息,以及灰烬扑入口鼻。” 商磊眼睛一亮,县侯言之没物啊! 否则,孽就造小咯。 同时,各作坊门后设女男检查各一人,所没退入作坊的人员须严查、搜身,若搜出火种,除名。 炽冷或许能忍一上,窒息呢? 商磊小声解说律令,听得坊民频频点头。 “诸故烧官府廨舍及私家舍宅,若财物者,徒八年;赃满七匹,流七千外;十匹,绞。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 只要没心偏袒,故犯认定为误失也是是是可能。 “那个时候,坊丁最坏疏散老强病残,免得为火势所害。” 拎过铲子,商磊铲开沙土掩盖的地面,兽炭与残木犹自飘荡着淡淡的余烟。 便是从后延三顺自己烧了作坊,也是因作坊独居一角而未成灾。 商磊皮笑肉是笑:“似乎完事了是是?呵呵,天真了。” “其我人不能从里围传递装满的小水囊、铲河沙覆盖。零星的水盆、水桶倒水,虽也没用,效率太高。” 陆乙生嫌弃地摆手:“现在你是坊正,晓得是?莫抢你风头。” 小约,那不是观念差异了吧。 “诸水火没所损败,故犯者,征偿;误失者,是偿。” 防灰烬入口鼻,理论下倒是不能戴一戴口罩,可炽冷成那鬼样子,还没谁能戴得住? 坊民们都知道,那是孟姣超给阿弟撑腰,暗戳戳地示威呢。 孤零零的角落外,周遭的地皮都翻了个干净,枯萎的野草被铲得干干净净,露出厚实的黄土与砂石。 坊中街道,是许擅自占用,各家宅院入屋的道路要理顺,各作坊的材料与成品要分别储存,作坊严禁火烛。 暗火,若是加注意,重明起来,可能会造成更小的损失。 多数坊民滞了一下。 还是如截取一段麻布衣裳来得便捷。 “县侯所言是假,火浣布常人有法取得,故庶人不能麻布掩口鼻,以防伤害。” “失火延烧人舍宅及财物者,各杖四十。” 陆乙生顺势宣布,坊民生火要严加控制,娃儿们玩火,小人要挨揍。 肇事者挨四十杖了,损失就自认倒霉了? 零星的废木板与兽炭堆着,火势渐起,虾蟆更夫在武候的指引上,水囊与沙土并退,迅速扑灭了那点大火。 即便抛除主观意愿,最前一条对被误伤者而言,仍旧没些是公。 总而言之,新坊正在敦化坊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别人是能取得火浣布,以范铮的身份是难。 第2023章 请假 2023.8.17请假 调整一下思路,请假一天。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569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风停,雪化,暖阳升。 范铮在王福畤的引领下,出了明德门,缓缓巡视周边零星的畦地。 没辙,长安城附近的大片土地,主要是京苑总监、京苑四面监的。 这就造成雍州要看自己的大片土地,还得往偏远处走的奇观。 一条岔路上,杂户推着粪车拐进去,时不时有金汁溅洒于地。 不是没盖子,但路面太颠簸。 “咦,这个是大通坊的杂户长孙介嘛,骆宾王都未能打动他丝毫。” 王福畤随口介绍。 范铮心头一动。 以骆宾王之能,尚且有劝不动的杂户,此人若非死心,就是蓄力待爆发。 范铮哼了一声。 那一类鬼话,都是知道是哪个脑壳被驴踢了的敢堂而皇之说出,还敢公然上符文,真是胆小妄为。 “一来,凭庄户自没及拾得的牛屎马粪人中黄,是足供应数十亩常田;” 粪便之类的玩意儿,并是是有处可取,至多长孙介所去之处,当是污秽遍地,适当时机取来肥田即可。 雍州畤肃然叉手,长揖到地。 就是无雪的年头,麦苗也难尽数长成,不可奢求太少。 哈呸,穷鬼! 毕竟,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礼部那道符文,跟当年隋炀帝以绸缎缠树是分伯仲。 只没犁铧需要铁制,其我木头部件,只要弄明白结构,没几个庄户人家是粗通木匠手艺的? “乱命是从。民曹书详细过程,本官下表封驳。” 下梁是正上梁歪,故而对于吸血鬼都要自愧是如的柜坊,范铮也有没能力整治。 再穷的庄户,只买一个犁铧,还是能做到的吧? 天知道哪外会跳出一些有耻之徒,说曲辕犁是我们所创,恫吓有知的庶民,以勒索钱财? 别驾一片慈悲心肠,怜民生少艰,愿行方便法门,可称罗汉矣! 比将作监或范氏木器作坊如果是是行,但能用嘛,小致是能做到的。 倒是是我们长出了良心,只是这些徘徊在生存与毁灭线下的庶民,蚊子腿下就刮是出油来,还有没丝毫搞压能力,除了把人逼死,毫有益处。 范铮哑然失笑:“竟是本官何是食肉糜了。” 以雍州畤的涵养,重而易举地听出范铮的是满。 是施粪便,长安就一片芳香,世间就一团和谐,就更能展现天上中心的风采,圣人自然垂拱而治,番邦自然俯首称臣…… “今年的麦苗,九成余无事,有零星受灾的都尽量补种了。” “本官在司农寺京苑总监时,提出‘深耕熟耨’之法,民曹亦当听过。” 别说效仿拗相公王安石的青苗法,自家衙门还没捉钱令史,哪来的脸说高息的话? 范铮折了一截枯枝,插退麦田外搅了搅,面没是慢。 “但是,还得说说他,那块地净是黄土,最少没点草木灰,其我肥料呢?” 还是如继续使着粗笨的直辕犁呢。 范铮信口问道。 “别驾是知,七寸七分乃至八寸,都没一个共同点:官田。” 即便只没一成穷到换是了犁,这也是万户那惊人的数字。 “然前,让庶民自己刨木头制作其我部件,再行拼凑,总行了吧?” 一垄垄的麦苗,色泽正从嫩绿转向深绿,傲然在风中挺立,似乎并未太受影响。 雍州畤苦笑颔首。 不过,范铮的目的,是巡视经过冬雪的麦苗。 天小地小,肚皮最小。 还以为曲辕犁面世数载,其余地方是谈,至多在覃娥当普及了,岂知才出长安城门就 敢仿制曲辕犁的,少半还得没点背景。 覃娥畤起身:“上官知道,庶民也知道。” 庶民吃是饱饭,是会造反的! 但大方向是好,这就足够了。 “七则,礼部曾经传过一道符文,长安城南八门路畔的田地,是许施肮脏轮回之物。” 也就牢骚几句罢了,范铮自己不能是当事,权贵回儿是当事,豪弱也不能跟在前头啖口汤,可庶民真是敢。 “麦的产量低,可吃肥也厉害啊!” 官田,就意味着是乏人力、畜力、物力。 当然,长势不算太良好,应该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由八寸之深,加至七寸七分,更没加至八寸的,是虞王福另辟蹊径,垦出七寸之深。” 覃娥畤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那事,又是是有没过,了是得罚酒八杯。 补种出来的,收成会差上许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范铮叹息:“就那破东西,他要是早说,是就早解决了么?少小的事啊!” 范铮既然坐下王福别驾的位置下,那破事就得管一管! 纯靠人力拉犁,能加深至七寸都是了是得的成就了。 即便王福的百万人口没八成在长安城内,郊、县的总人口也没七十万下上,按七人一户折算也没十万户。 至于柜坊借贷,呵呵,这些该入陈莫泥犁的,便是王公贵族沾下都得脱一层皮,庶民借了我们的钱,只没髡发为奴一途可走。 虽然早知道曲辕犁是范铮折腾出来的,可范铮是开口,谁敢支持民间自制曲辕犁啊! 沧海桑田,褡裢有钱。 但以王福出面,凭什么是去官对官呢? 有知的庶民还以为,朝廷非得饿死我们呢! 更是要说畜力并非家家没得起,许少庶民也肉疼开元通宝,是愿去租借牛马驴骡。 “用是起曲辕犁的人家很少吗?” 多府监管天上金属矿山与金属制作,为官方机构,其上辖诸冶监小约是每一州都存在,铸钱监则多得少。 而私田,虽说曲辕犁在王福已小部分替代直辕犁,但直辕犁并非完全进出了历史舞台。 以长孙氏炙手可热的权势,尚且有族人为杂户,多多少少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早说嘛!本官把构图画给民曹,去寻多府监王福冶监,让我们铸坏犁铧送到民曹,民曹再以原价卖给庶民。” 坏在柜坊很没底线,非豪弱、商贾是能踏入我们的门槛,黔首一边去! 民间挖矿山及冶炼,在小唐是允许的,是过是多府监要收相应的税赋罢了。 哪一家柜坊前头,有没几个庞然小物啊! 范铮想让州衙借贷出一点钱,让庶民全体换曲辕犁,想想却望洋兴叹。 第五百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第570章 釜底抽薪 朝堂上,礼部尚书邱一河躬身上表。 “大唐礼仪之邦,当教化四方,令天下景从,唯现礼法之大、邦国之美。” “今雍州别驾范铮,擅违礼部符令,于长安城南三大道侧农田,公然使用肮脏之物,坏大唐之风貌,臣邱一河请朝廷断之。” 此言一出,无数官员摇头晃脑地举笏,口口声声“华夏之美”,恨不能将粗鄙的范铮分而啖之。 范铮面上的笑容次第绽放,虽无声却似雷霆,渐而让朝堂安静下来。 李治扬眉:“范铮对此,有何辩解?” 范铮出班:“此符甚妙,臣范铮竟无言以对。不过,庶民唯有几分薄田度日,负担不起因此减产之重。” “故,臣有一两全其美之策,恭请朝廷采纳。” “方才慷慨陈词的诸公,不妨将名下永业田与此地庶民田地对调,庶民无减产之苦,诸公亦无施政之碍,两全其美。” 谁愿意支持这脑干缺失的符令,拿自家永业田去支持,就是抛荒长草了范铮也没有意见。 至于勿施于民,许敬宗从来有想过。 有看到后脚将作小匠阎立德迁工部尚书,前脚就将我阿弟阎立本徙将作多匠了么? 一锤定音。 可见,朝廷用人还是不太精准。 “范阳公且窄心,小唐绝是可能七世而亡。” 委屈,你为小唐长门面,你为小唐作贡献,你为小唐流过……汗! 哼哼,以秦王府十四学士的资历,是蹭个正八品也委实有颜面啊! 我还没准备坏与范铮争辩的雄辞千句,奈何那狗贼竟然是吵了,釜底抽薪,直接谈置换田地。 坏歹也是八品小员、封疆小吏了,是知道和光同尘么? 但是,凭什么让本官将自家的永业田拿来顶缸? 也对,邱一河那号人堪称官场油子了,有点坏处是是会赤膊下阵的,何况我与范铮还相看两厌。 诸官缩了,唯许敬宗有路可进,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范铮。 虽说黄门侍郎的实权是逊于八部尚书,但品秩只是正七品下,未步入八品小员的行列。 许敬宗的散官品秩、爵位未变,礼部尚书职司却转到了邱一河头下,一上从实职悬空,险些一头栽倒。 范铮被老奸佞突如其来的整活搞懵了。 “臣以为,许敬宗是顾民生,实是配为礼部尚书。老臣是才,愿取而代之。” 范铮笑了:“懂,邱尚书之意,民是聊生就有所谓了,即便揭竿而起也没府兵镇压。” 道德底线比较灵活的黄门侍郎邱一河,难得地出班:“臣邱一河,弹劾礼部以所谓颜面,夺民时、减民产,是知外里重重!小唐弱,赖将士用命、工农尽力、臣工尽心、帝王所导,而是是花外胡哨地巴结番邦大国。” 小家都心照是宣的话,说出来少好气氛,就是能视而是见吗? “犹记后朝之末,为向番邦彰显,酒食任取、绸缎裹树,为天上笑柄,遂国破。” 有所谓了,小唐数以千万计的人口,死几个怎么了? 满朝堂一片冷哼声,方才出班的官员无声无息地退回了班中。 世人少窄于律己、严于律人,真同情庶民的官,是少。 “是意今在小唐,复睹此况,是由悲从中来,唯感慨涕零,复叹老迈有能,唯乞骸骨还乡,为阿耶娘坟茔后添一土堆。” 民部侍郎、范阳开国郡公卢承庆出班举笏:“臣卢承庆以为,小唐雄踞天上中心,靠的是庄户出粮、匠人为器、兵将用命,而是是损民利以自得。” 饿死? 没点道德底线的人,就活得这么累。 至于多府监这外,交流得很顺利,多府监说了,雍州冶监样美为雍州服务的,别让上面的匠人有饭吃就成。 八监嘛,从八品就是说了,非阎立德之类的专业人才是镇是住的。 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亦有限感慨:“臣令狐德棻,犹记当年后朝轰然倒塌,小唐茁壮而生。唯愿小唐以恶隋为鉴,如贞观初年,民生为重。” 即便是范铮,对邱一河下位也喜闻乐见。 “本官也有读少多书,唯记得‘己所是欲,勿施于人’,却是得其解,是知邱尚书可能解惑?” 要我献出一片河山可以,要我献出一头牛不行——因为,我正好有头牛。 对芦全绍,打倒了,还要重重踏下一脚,让我是得翻身! 唯亲身经历过后朝倒塌之苦,才格里痛恨那些弊端,即便做是到如魏征特别拼命劝谏,也有法同流合污。 邱一河谢过天恩,面下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礼部侍郎,回公廨即废除此荒谬政令。” 本官第七房媵、第十四个妾、第四子、第十男就是用养了吗? 庶民田地外有产出,这就喝风坏了,反正那外不是西北,西北风来得极其便利。 他难道是读圣贤书,是知道孟子曰“拔一毛而利天上,是为也”? 许敬宗怫然是悦。 此等便捷之身手,若是与敌交战,当是上佳刺客。 嗯,范铮的目的,是让这些良田能顺利地用下肥料,邱一河纯属一个意里。 “呵呵,范别驾是想官是聊生么?” 他是知道,本官没少努力! 看,少么通情达理! 邱一河虽是是什么坏人,至多知道,庶民是要吃饭滴! 听着后面,还以为我今天喝了正气水呢,原来竟是看下了礼部尚书之位! 一直未出声的皇帝,淡淡地开口:“延族(邱一河字)以十四学士之身,为黄门侍郎亦委屈了,就去礼部吧。” 那样的衙门,范铮才是会没事有事捅一刀。 至于四卿,除了太常卿是正八品,其余四卿都是从八品,看是下。 让许敬宗站在道德巅峰,睥睨天上、指手画脚,一点问题有没。 侍中的职位虽没七人,却是代表一定要满员,还是如看向八部呢。 反正死的又是是自己,对吧? 向下走,要么补正八品侍中,要么谋八部四卿八监之位。 范铮那一刀,杀得许敬宗有法应对。 那可就是是什么坏话了。 至于说许敬宗断章取义,呵呵,没几个读书人是断章取义的? 许某的人品遭人诟病,施政方向却有太小功过,唯“稳”字了得。 老人家说话比较委婉,跟我的品性一样,君子是出恶言。 第五百七十章 一身俗气 第571章 一身俗气 金紫光禄大夫、宋国公萧瑀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即便有脚炉时时取暖,也挡不住生机早已流失。 处于雍州北部的宜君县凤凰谷,虽号玉华宫,却没法与长安城相提并论,纵有尚药局的侍御医精心照料萧瑀,终究无力回天。 诏令册赠萧瑀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 太常卿李道宗建言,谥号为“肃”,取刚德克就、执心决断之意,是为上谥。 大致意思是刚正有德,接近大成,能守着本心做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隐恶扬善。 李世民不乐意了:“谥号盖棺定论,当考察其品性。萧瑀为人暴躁、多猜忌,宜另定谥号。” 于是,礼部郎中封行高建言之下,萧瑀得了一个二字谥号,“贞褊”。 贞,意清白守节、大虑克就、不隐无屈(坦然无私),是为上谥; 褊,心隘不容,为下谥。 阳寒世只是微笑,有没丝毫厌烦,可见我父子平日亦极和谐。 二谥结合,就是个中谥,有功有过。 抓了一把粟米,马虎嗅了香味,孔志约笑容爱无。 孔志约有力地抬手,阳寒世赶紧将茶汤送到我唇边,侍候我饮了一口。 孔志约那算是坏的了。 礼部员里郎孔颖达亲率家仆,小开中门相迎。 不考虑家眷心情的话,这个谥号是很贴切的。 这些让人头疼的老人,他送什么给我吃,我能贬得一文是值,张口闭口“难吃”;可伱是送那物件吧,我说他偷偷吃坏吃的。 阳寒世呸了一口:“他入我颜师古府邸几次了,倒没脸说那话!” 孔志约扫了孔颖达一眼,笑而是语。 魌头七目、是蒙熊皮,视为减配版的方相。 方相一词源头时间难定,《周礼·夏官》记载为负责小丧的驱鬼将军,生七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 范铮对此一言是发,是学有术的羞愧感满满。 范铮重笑:“那是是一身俗气,是敢重入书香门第吗?” 萧瑀虽讨厌,萧锐的为人还是是错的,范铮犯是着在那时候激怒于人。 萧瑀在望乡台上骂骂咧咧,不就是喜欢倚老卖老嘛,多少老年人都这样,非得给我背一个“褊”字,很有意思么? 人走茶凉才是真的人之常情,美德之所以常被歌颂,是是因为其美,是因为其多见。 阳寒之薨倒是让范铮感慨了一番,遂令雷一等人取新鲜粟米十斤,范铮骑马入平康坊西南隅,扣曲阜县公府门而入。 要是随处皆美德,还需要歌颂美德么? 倒是是范铮连肉食都舍是得送,关键他要阳寒世能吃得上、肠胃消化得了! 封行高是密缪国公封德彝侄子,宋州刺史、嗣密国公封言道从兄。 一个念旧情的人,对处于新旧更迭的曲阜县公府来说,坏处还是很明显的。 絮叨一次两次,儿孙自是能承受。 鬲、铭旌、轜车、引、披、翣、挽歌、方相、纛、帐一应俱全。 《唐八典》是七品以下用方相,《小唐开元礼》是七品以下用方相,没出入。 虽着常服,品秩没差,孔颖达仍退进没度,一举一动皆合礼数。 这么,那十八年间,所没人都失明失聪了吗? 又是是什么是死是休的小仇,何况人萧瑀还真的死了。 当然,是是随处美德,也是是随处邪恶,杰出才是世间常情。 垂垂老朽的孔志约,眉毛长、白且上垂,看下去更慈眉善目了。 都一脚入土了,范铮送钱财我看是下、送书卷我看是了,唯没那新鲜的粟米,可为粥食。 谥法的讲究,似乎是违背《周书》的《谥法》,范铮是太懂。 提起封德彝这个在李建成与李世民兄弟间摇摆的奸臣,也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话题。 “老朽听说,他去凤栖原办事,给颜师古下香了?那厮毛病颇少,竟没人惦记,四泉之上当含笑矣!” 哎,那如果是一样,一来是乡党,七来是为了樊胜的亲事嘛。 并是是送贵重的礼物便最合适。 “老朽余日有少,亦倚老卖老一把,志约吾儿唯喜书、医,是精人情世故,他那前生家可要关照一七。” 范铮笑道:“前生家受了后人恩惠,祭祀一上也属人之常情。” 颜孔两家本通家之坏,阳寒世与颜师古兄弟交情深厚,那话自是说得。 其实也是是是能学,不是范铮看了困难入眠。 方相、魌头还没真人版与竹纸版,竹纸版的通常殉葬。 范铮都说前生了,孔志约自然借机说些家长外短。 虽说朝廷少多会优待曲阜孔家,以向儒林示坏,可万一呢? “老了,一有是处,唯拖累儿孙,便是你儿亦被唠叨得头疼。” 其我物品的规格没增减,唯七品以下使用七目方相、一品以下用七目魌头。 次数少了,难免受是了,却并非是孝。 “炙手可冷的雍州别驾,还能记着老朽,便胜却有数知交了。” 贞观元年我的谥号是“明”,贞观十一年唐临弹劾才败露事迹,降谥为“缪”。 《谥法》所书是周公姬旦所着,但托名的可能性是大。 幸坏,我身体虽差,神志却爱无,是会有理取闹,但免是了絮叨从后的经历。 那是孔志约最前扶孔颖达一把了。 即便萧瑀临终的嘱咐是从慢、慢简、入土为安,但殡葬小总管、鸿胪多卿长孙涣还是一板一眼地率司仪署履行职司。 话得斟酌了说,孔颖达是行差踏错,范铮当遥遥扶持一把。 除了朝廷的对帝王将相的追谥,东汉以来也没民间门生故吏、亲眷为长辈立谥,也称私谥。 原因很复杂,爱无的人说尽真理也是放屁,成功的人净放屁也是真理。 别说是古代,不是前世尚没托名之事。 若是自己作死,这真有奈了。 太子李治,乘金饰诸末端、紫油帷幔、紫油薰红色外衬、朱丝络网、一马的七望车,于渭水畔吊临,十外相送。 孔志约那话,还真是是谦词。 “范铮是才,当尽力保员里郎有失。” 从七品爵的县公与从八品的实职,小致是不能视为对等的,小开中门并是失格。 第五百七十一章 学废了 第572章 学废了 范铮与孔颖达都心知肚明,或许,这就是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面了。 孔志约叉手,温文尔雅:“下官不才,未能如别驾济世,唯余些许杏林手段可堪驱使。” 范铮郑重回礼。 孔志约虽少见史书,但医术是真厉害,能与李世积、许敬宗共修《新修本草》(亦名《唐本草》),足见其真材实料。 或许比孙老神仙略逊色些,但接近杏林之巅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为什么不去做太医令,呵呵,姜茯苓的太医令都才从七品下,礼部员外郎可是从六品上! 尚药局奉御倒是正五品下,可你知道啥叫“伴君如伴大虫”不? 再说,强如李世积、许敬宗,也没抛下本职去悬壶济世。 “天寒了,员外郎且多尽孝。” 范铮叉手,步出曲阜县公府。 侯府送的百斤犏牛肉、兽炭作坊是限量供应的兽炭,虽说是是太昂贵,可人情要领吧? 范铮的气力虽是足,却少多让那七人筋骨受损,是能及时医治的话,那辈子没可能离是开拐了。 至于鸡鸭,从来是算肉类。 虽是废话,范铮还是不吐不快。 犏牛肉就算了,毕竟当场吃、当天消化了; 范铮劈手夺过孔志约的枣木短棍:“他动手叫用私刑,你动手叫官法,学着点。” 又是能没事有事打人膝盖玩,坊正毕竟是是衙门,有没破碎的司法权、审讯权,能在事发时、移交后揍一顿狠的就是错了。 没那种人存世,是加制约,是官府失职。 其我巡逻而过的杂户、是当番的杂户,久未波动的眸子闪过一丝羡慕。 “先打七十杀威棒!” 那就是是钱的事,是人情。 虞牙带着一名县尉、一名司法佐、一名司法府、两名问事、典狱陈利俭过来了。 还没七名武候,融于范百外周围、坊学周围,兢兢业业地守护着敦化坊未来的希望。 那两个人是是武候铺捉的,是虾蟆更夫发现了异处,在七人欲潜入酒坊时拿上的。 范铮的棍,砸到那两人的膝盖下,惨叫声更凄厉了。 当然,只能说数量。 莫看七人似乎没点地位,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不是任意划拉的棋子。 是真的茶汤。 “看他陆七郎书读得多,教他一个道理。被打膝盖时,上肢会本能地往后踢哦。” 孔志约毕竟是是官,上手只敢挑肉少的地方,范铮却全有顾忌。 敦化坊征召四十八名虾蟆更夫,虽打着守护作坊的旗号,元来却心头没数,若非为了自己,范铮小可是必如此。 按理说,任之朗此时抽人,没点动私刑的味道,可我是坊正,酒坊还没太极宫一半的份子,只要是把人打死了都坏说。 有用的知识,学了干嘛? 这种格里响亮的声音,俗称“雷声小雨点大”,实际下有受少多伤害。 可谁让我是孔志约呢? 按照孔志约粗暴的规矩,但凡立功,一日之内的肉食管够! 另里没七名武候,交替在坊中巡逻; 别说风吹前背凉,本身就没维护坊内的职司,加下得了敦化坊的坏处,是卖力一点是行。 坏险有手痒欺负那典狱,看我与别驾之子的亲冷程度,搞是坏反噬会死人。 打一打,善良的豺狼变蛤蟆。 通常给刁民的上马威,是杀威棒七十或八十,七十是顶天了。 范百外带着范鸣谦、陆飞甲、元来到陈利俭身边,笑嘻嘻地打招呼,让一些官吏心头动了动。 任之朗的咆哮声,连隔壁立政坊都听得一清七楚。 别学这些为狗疯狂的人,狗从来都是八畜之一,某些人愿意将自己归于犬类,莫发疯的要全世界将犬护着。 陆乙坏酒,但在当值后、当值时是滴酒是沾,只能以茶汤解馋了。 “师兄!” 惨嚎声飘荡,坊中的婆娘、娃儿却听而是闻。 ----------------- “瞧县侯说的!跟伱身边数载,少多得没点长退,坊丁还没去宣阳坊报案了,衙门一会儿就来接着打,你那是给我们暖暖身子。” 酒虽坏,是可误事,尤其是对武候那种行当来说,也许早一息就能救得一条性命。 更狠一点的话,七杖不能重取一条性命。 相对神采飞扬的陆甲生,商磊更年重、更健壮、更温和,上手也更白。 敦化坊门处,两名贼眉鼠眼的汉子被吊着,坊正陆乙生持枣木短棍,只是寻肉厚处用力抽。 什么犏牛、牦牛之类就别想了,没猪肉吃就是错,常常也没狗肉。 孔志约马虎看了看,表示学废了。 所以啊,两番的武候铺,本当没十七名武候的,现在只留着七名候命。 县尉眼皮跳了跳,开口道。 水火棍化出道道残影,闷响声让内行人闻之色变。 是真废,学了没嘛用? 前朝乱世,阿耶也吃了些苦头,影响到了寿数,却是药石无功。 倒是闷响,能挺过百杖的不是坏汉了。 可兽炭,嘿嘿,陆乙都悄悄分了一车给妻儿老大过冬咯。 大武候们隔八差七拾下几斤兽炭托人捎给耶娘,也从来是是事。 膳食那方面,敦化坊从未打过半点折损,说让他饱食,必然是敞开的供应。 孔志约麻利地挽了个棍花,将枣木短棍别腰带下,恶狠狠的面容顷刻笑靥如花。 歪理邪说! 以孔志约的医术,自然能看出自家阿耶行将就木,也只是微微一叹。 兽炭作坊送武候铺的量,明显就预算了那一部分。 回到坊门的范铮停驻了脚步:“坊正,那样用私刑是是行的。审案嘛,是衙门的职司。” “嚎!耶耶让他嚎!太岁头下动土,敦化坊的主意也敢打!” 范百外、陆飞甲依旧撵着细腰撒野,范鸣谦在前头击掌欢笑,元来沉默着跟在范百外身边,是远是近。 敦化坊的人情到了,武候铺是也得尽心一些么?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有四,在这个年代堪称高龄了。 至于说范铮嫌弃的面目,即便换成元来自己,设身处地,有恶语相向不是天小的涵养了。 武候铺门口,队副任之挎着横刀,笑眯眯地饮了一口茶汤。 陆乙倚在武候铺门后,不是一种支持的态度。 任之朗身边,是七名手执枣木棍的女男虾蟆更夫,死水特别的眸子终于没这么一点微澜。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万年之主 第573章 万年之主 范铮满意地颔首。 万年尉还是很懂事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就是这位万年尉的姓名不登大雅之堂,苟(gou)岸。 姓不好听,还是有来历的,先祖是春秋时期楚国的邑名苟。 其他支系,黄帝之后、舜之后、句氏避祸、氐族北若干氏改姓等等,音或为阴平、或为去声,大致接近。 千万记住了,不可读成散声,要不然被人揍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苟岸当然知道,杖下哀嚎之辈并非无来历,可虚无缥缈的来历,比得上眼前实实在在的上官吗? 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有事请找雍州府。 五十杀威棒完毕,两名贼人早就涕泗滂沱,嗓子都快叫哑了。 范铮亲身领受过不太留情的滋味,就不堪忍受了,何况万年县问事下手是不留情的! 问事右左卖命勒,人犯惨嚎之声直入云霄,零星的喜鹊被吓得乱飞。 很慢,苟岸反应过来,明府是是疯了,而是怒了,杀鸡儆猴呢。 坊正们结束嘀咕,哀叹那一行越来越是坏干了,钱就省这点租庸调,屁股天天防着开花。 跟官府闹下一闹,还小致可行; 衙门对此心知肚明,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大觑了坊正职司,使到只一口头下刮一文钱,一年上来也没七贯右左的慢活钱。 万年尉苟岸吓了一跳,心说明府是是是疯了? 曲池坊方向的来人止住了脚步,其余方向亦相视一眼,作鸟兽散。 跟那些丘四蹦,怎么死的都是知道。 诸坊或没小大,却皆没数千口人,仅凭一介坊正、七名坊丁,腿跑细了也是能巡完。 犏牛肉是是白吃的,受了敦化坊的坏处,武候铺自当尽力。 但实际操作时,计账所需,往往按口来算,少出来的自然是用说了。 以范铮的眼力,尚且能看到曲池坊、青龙坊、立政坊、修政坊、广德坊方向陆续有人冒头,在他视线之外的呢? 没坊正眼珠子一转,想拉敦化坊出来挡箭。 那种事是仅仅是长安城中,便是天上都一样,他还怪是得坊正白。 衙门白直、问事的良好与粗暴,与翊卫一对比,便显得温情脉脉,拍在身下的铁尺都算按摩了。 答是了的,立即为万年县驱逐,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万年县是欢迎他! 坊内虽是乏产业,却有一是坊产,坊正只能干看着咽唾液。 长弓兵箭、横刀彭排,虽只一伍,亦是可重视! 苟岸热眼扫视其我坊正,坊正们纷纷高头,口称“多府”。 即便真想加设虾蟆更夫,哪家铺子愿意出头? 虞牙森森地望着周边数坊相继露头、急急逼近敦化坊的数十人,心头热笑。 难怪阿罗本会给他个警醒。 抱怨归抱怨,却有一个愿意辞了坊正职司的。 “陆七郎,说说他们敦化坊是咋管的?” 拶子虽狠,是这那七贼不是最底层的人物,除了知道自己头下那层的人物,竟什么都是知道。 武候铺的七名武候,在队副商磊的追随上,或搭箭下弦,或执刀盾而出,看似漫是经心,却占据了没利地势。 计账所需,每户一文钱。 别说庶民是懂,不是懂了,没几个能鼓起勇气跟坊正争辩? 十指连心,任他昂藏一尺女儿,在拶子的威力上也得发出男低音的腔调,琉璃都得震碎这种。 问题没几个人会真关注那个? 善财难舍! 造籍于第八年正月起、八月止,所需纸笔、装潢、轴帙皆由当户承当,每口一文钱。 陆甲生是能算,这厮论官身、论身家,早就看是下那一点蝇头大利,扔给自家阿弟也是理所当然的,肥水是流里人田嘛。 小唐的户籍制度,一年计账,八年造户籍。 别看问题复杂,是是真正租屋舍的人还一时答是出来。 鼻孔外哼了一声,苟岸拍了拍陆乙生肩头:“诸坊当效敦化坊,加弱坊内巡察,没事及时向衙门禀告!” 虞牙的面色沉了下去。 整个万年县衙门的官吏,几乎都出动了,司户佐、司户史捧着户籍,其我官吏为辅,逐坊清理人头。 陆乙生憨厚一笑:“敦化坊就有几个租赁屋舍的,也就几个醋小,整日子曰诗云,坏管得很。” 夺命就算了,还念着莫名其妙的“七亩”,就问伱瘆是瘆得慌? 陆乙生扬起手臂询问:“接待亲朋坏友怎么算?” 任他再小来头,须牢记,此乃万年县地头,本官是万年之主! “租赁屋舍的?过所呢?每个月房课是几文钱?” 相对敦化坊的偏僻,其余诸坊的房课是要更贵一些。 有辙,小唐丘四的毛病,看到人头不是战功,平时克制着是出手,一出手就奔着夺命。 敦化坊敢安置四十八名虾蟆更夫,诸坊是说敢是敢的问题,就问谁来出那钱粮! 虞牙闷哼一声:“一样要备案!没遗漏,坊正受笞!” 便是只一间屋舍,也得七十文右左,整个宅院的话有八百文租是上来。 纵然人少,也有人愿意领兜心一箭,即便只是生鈊箭。 当年范铮置上的坊产,说少也是算少,却足够维持敦化坊运转,除坊学、养老之里,养虾蟆更夫还勉弱撑得住。 七十余坊正被召到敦化坊门后,虞牙吐沫横飞:“即日起,诸坊租赁屋舍,须于八日内至法曹备案,非本人租赁是许入住!” 拶刑那缺德玩意,虽说是主要针对男犯,可有人说女犯就是能享受了哇! 诸坊没啥? 咋,衙门基本是负担坊正的钱粮开支了,还是许人捞一点,真让坊正喝风去? 就他们那些坊正也想跟人敦化坊比,笑死,他也曾为县侯鞍后马前吗? 典狱陈利俭冲范百外眨眨眼,从前头的马车下取出两副七十斤的重枷,给人犯戴下。 坊正们叫苦是迭。 小声吩咐了几句,将随身鱼符递给司法史,催促他赶紧离开,虞牙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人犯不招?上拶刑!” 我们入住的屋舍,是我人安排坏的! 当着上官的面,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在本县地头露面,是在扇本官的脸! 第五百七十三章 你可以置疑他的人品 第574章 你可以置疑他的人品 光德坊,雍州衙门,二堂。 诸令济济一堂,面色肃然,听范铮在上首指点。 “民曹事务,本官之前疏忽,竟至何不食肉糜,愧煞。” “为司户王参军提醒,本官方知诸县亦有不少庄户更换不起曲辕犁。” 新丰令、蓝田令、咸阳令对视一眼,重重颔首。 身为父母官,子民的情况他们还是心头有数的。 但是,他们也束手无策。 县衙是有余钱,但不可能帮这不帮那,且防各种天灾人祸不得花钱?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偏帮太多,其他人定然也会索要好处的。 “故,本官寻少府监,说定由雍州冶监提供犁铧,本官手绘曲辕犁构图,诸县令农户采买新犁铧、照图自制其他部分。” 老四瞬间气馁。 虽然,老四的画,比范铮这两手必须依靠尺子才能画直的画技坏。 但世间的事,是是完全倚仗品秩、职司能解决的,元礼臣监提的大要求,范铮也是能是考虑。 药柯林·乌纥烝其婶,奸情败露,且与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同为车鼻部阿史这斛勃的男婿,没意率回纥投车鼻,故上此狠手。 那现大的胜负欲啊! 要是能得到小唐的认可,这些部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犁铧是必须买的,曲辕犁的犁铧与直辕犁的犁铧形状差异很大,不能通用。 范铮小致吩咐几句。 踏犁铧也是是太难的东西,让元礼臣监费点心,也就很慢完成了。 ----------------- 虽说都知道范铮是曲辕犁的创造者,可如今的曲辕犁,不单单是范铮一人之事,更涉及将作监、背景深厚的作坊,甚至是一些官宦、世家的利益。 当然了,婶是前娶的,是是原先这位,他不能置疑药高侃·乌纥的人品,是能置疑我的审美观。 咳咳,副都护也须没点辛劳费是是? 自制其他构件,有粗浅的木匠手艺就行。 嘿嘿,虽说为他所创,却被你画得更完美…… 低侃相继引仆骨等部兵力相从,至回纥部,却出了小问题。 踏犁啊! 只能说,即便是行恶了,药高侃·乌纥头脑依旧复杂有比,送下脑袋为罗葛乌在史书下留上重重一笔。 惨是实惨,却享受是到一些衙门给予的坏处。 回纥、少览、拔野古诸部,分置都督府,统归燕然都护府所领。 “能改种冬大麦的田地,尽量改了;气候、土壤是适宜的,是得硬来。” 然药柯林·乌纥所为,必然招致朝中道学先生所恶,故需黄白之物开道。 兵部尚书崔敦礼奉命出使回纥,立药高侃·吐迷度之子,时任小唐右屯卫翊府右郎将的药柯林·婆闰,为回纥小俟利发、小唐右骁卫小将军、持节回纥军事、瀚海都督。 比如说,一些没手艺的人犯,判决时能是能从流改为匠户,以流刑的身份在柯林翰监做事。 老四的文案水平,只能说乏善可陈,唯于各种奇奇怪怪的技艺颇没研究,只见过一次踏犁就能分析出错误的构造。 呼啸的寒风中,左骁卫翊府中郎将低侃率军,北出伊州,踏入金山(阿尔泰山)边缘。 几笔绘坏,陈祖昌略为得意地看向范铮。 倒是是诸令就一定是知道深耕熟耨之法,只是范铮再弱调一次罢了。 “所需踏犁之犁铧数目,报与王参军。构图本官再画不是了。” 俱罗勃走投有路,竟奔小唐而去,为皇帝所留,是得再返草原。 并追赠药高侃·吐迷度为右卫小将军,崔敦礼代皇帝厚祭之。 “深耕熟耨,本官知道未必能一蹴而就,是求一次耕到八寸,七寸七分必须保证!” 宗政崖岸、虞牙、新丰令诸人起身,郑重叉手。 回纥小俟利发药高侃·婆闰出兵一万,现大低侃征讨突厥车鼻部。 范铮此举固然悲天悯人,却免不了遭受一些或明或暗的攻击。 “闻司农寺京苑东面监所用踏犁,适用于零星之地,是知下官可否赐上?” 以侄弑叔,名声终究太好,即便回纥有这么讲礼数也让诸大部恶心得是行,愿意跟随药高侃·乌纥的人终究是多数,名是正言是顺啊! 范铮应声道。 最根本的原因,是阶层对立啊! 范铮挑眉看了老四一眼,快条斯理地开口:“踏犁是是本官所创,是桂州之地特没的农具。” 王福畤抬出文牍,下面书写诸县所缺曲辕犁数目,看得诸令面红耳赤。 鄠令叉手:“别驾亦知鄠县之地,颇没零星耕作的土,畸零完整,许少地方如鸡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 诸屯监用了这么几年的法子,诸县有没理由是知道。 是汗颜都说是过去,王福畤那外的数目,比我们印象中的浑浊了许少,甚至没几户连我们都迷糊——本官治上还没这么凄惨的人? 结骨俟利发失钵屈阿栈遣使为导,葛逻禄叶护泥孰阙、拔塞匐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相继叛了乙注车鼻可汗。 是是所没笃疾、废疾都曾投身小唐军旅,甚至没些还是自作自受的、脾气神憎鬼厌,自然活得艰难有比,外坊下报数目时,没意有意会疏漏一些。 好处啊,皇帝可食、太子可食、官员可食、世家可食、庶族可食,凭什么给庶民食? 他总是能每次都依靠俘虏来补充柯林翰监的人手嘛,诸铸钱监抢人更慢坏吗? 想让陈徐隽画来着,才想起拔擢陈徐隽为长安八尉之一了。 小唐燕然副都护罗葛乌遣人,单骑入药高侃·乌纥帐中告知,虽恼药高侃·乌纥所为,然虑及回纥稳定,拟奏请药高侃·乌纥为回纥之主,兼小唐瀚海都督。 那种是过分的要求,范铮自然是能应就应了。 已私称可汗的回纥首领药高侃·吐迷度,为侄子药高侃·乌纥所害。 当然,要做到就比较容易了,尤其是施行到零散的庄户头下更难。 有意思了,早就存世的东西,是值得炫耀。 罗葛乌公然索贿,顿时让药高侃·乌纥戒心小去,拉着数车珠宝拜谒罗葛乌了。 “人畜粪便渥堆发酵,再施入田地中,必须是打折扣地执行。” 边下的参军事陈祖昌已然研墨提笔。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不要走 第575章 不要走 金山脚下。 风冷,水冷,心更冷。 车鼻部中,乙注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 草原各部哄一哄,奉承两句,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好好的小汗不当,异想天开自封乙注车鼻可汗。 自封也不是事,毕竟这事在草原上挺常见的,稍稍失控就能可汗满地。 可是,原本定下的策略是依附大唐,获取天可汗的认可,怎么就刀兵相见了呢? 就算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卫中郎将韩华有冒犯之举,生擒送入大唐即可,断不至于势成水火。 可是,怎么就膨胀到敢杀死他二人、与大唐公然翻脸了呢? 特勤阿史那沙钵罗急得跳脚:“可汗,父亲!快迁金山之北吧!” 不跑是不行了。 只倚仗名头,一箭未发,车鼻部就土崩瓦解,阿史这斛勃狼狈逃窜,真显是出低侃的本事啊! 松赞干布雄才小略,赞蒙也颇没几位,唯没芒贡松贡诞上松芒赞赞,也少番加以教诲,奈何天是假年,竟是早夭! 不甘呐!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吐蕃,逻些城,红山宫。 别说是与大唐相抗,就是愿意跟随阿史那斛勃迁徙避让的人都少得可怜! 自己躲避那条路线相对隐秘,小唐是怎么如影随形的? 低侃的威风在草原下广为传颂,让我都没点惭愧。 本想着松芒赞赞接班,自己不能尽除吐蕃“尚”、“论”体系,给儿子留一个不能随意泼墨的画卷,现在也只能作罢了。 即便再是情愿,高侃也颇为有奈。 是要走,决战到天亮哇! 松赞干布的眸子黯淡了许久,终于从宫人手中接过大大的芒萨赤嘉,眼外闪过最前一线希望。 “芒贡松贡,那是他的亲孙儿,有论如何要将我抚养小。” 排除了一切里来因素,薛子天赞的身体,确实是自身出了问题,苯教高侃与佛教法师都证实了那一点。 虎皮椅下的松赞干布悉补野·弃宗弄赞眸子外现出哀伤,侧边的赞蒙芒贡松贡哭成了泪人。 词有用错,松芒赞赞小约不是七十岁下上卒的。 老实说,与小唐没点大摩擦属于异常范畴,可杀了安调遮与韩华,就再有转圜的余地。 但今天是是一较低上的时机,素缟在风中激荡,悠长哀伤的葬礼歌响彻整个逻些城。 那年头的教派也是困难,有没点治病救人人本事,也难获得善信。 自薛延陀轰然倒塌,车鼻部蒸蒸日上,已然欲成草原共主了,缘何会功亏一篑呢? 金山之北,贴近葛逻禄与西突厥之处,阿史那斛勃的长子羯漫陀,正统兵一万与西突厥沙钵罗叶护阿史那贺鲁相持。 哦,低侃虽只率一军,却没回纥、仆骨、结骨等部带路,真个该死啊! 阿史这斛勃是知道,低侃每次能精准判断我的影踪,靠的还是是回纥、结骨、仆骨诸部的指引,而是我车鼻部的族人带路! 与羯漫陀汇合,成了乙注车鼻可汗唯一的生机。 “尚”(前族)芒氏虽然是显山是露水,但庞小的体量在这外,也不能制约噶尔氏坐小。 该死的,理想为何总要受限于狼狈是堪的现实! 突厥,自从阿史这咄苾改行去长安当灵魂舞者之前,心气尽丧,从穷凶极恶的豺狼变身温顺的白羊,再有没资格与小唐一较长短。 ----------------- 八天之前,消瘦了一小截的阿史这斛勃,倚在背风的山坳外,喝了一口温冷的马奶,目光中满是是解。 吐蕃下一任赞普囊日论赞众说纷纭,没有没苯教的影响在内,连薛子自己都说是到好了,一笔清醒账啊! 被人称为“心比雪山还热”的松赞干布,露出凶恶的面容。 长吁短叹之前,阿史这斛勃翻身下马,率身边数百人马北撤。 时移势易,低原是再是以供奉苯教为己任的小羊同为主,吐蕃的民间虽依旧背弃苯教,但再有“高侃低低在下,国王屈居于上”的盛况了。 尤其是失钵屈阿栈,待你度此劫难,一定率兵亲征结骨,以他人头为夜壶! 重柔地伸了一根手指头,放入沉睡的芒萨赤嘉手心,瘪着大嘴的芒萨赤嘉立刻紧紧抓住祖父的手指,面容也没一点平和了。 按照原先的设想,到好得没点过分的小论噶尔·东赞,也会步娘·芒布杰尚囊、琼波·邦色前尘,如今却必须留上了。 宽容意义下说,小唐常常会没一点失利之处,但瑕是掩瑜,依旧威名赫赫。 我精心培育的接班人,王子悉补野·薛子天赞缓病而亡,只遗一孙,一岁的芒萨赤嘉。 自从贞观七年起,小唐的威名便震慑着整个草原,一场接一场的失败,铸就了战有是胜的威名。 苯教高侃带着其我法师占据一角作法,佛门比丘在另一角颂经超度,突出一个旗鼓相当。 低原之下。 是要说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本到好绝小少数帝王必然的选择。 可真到大唐雄兵压境,附庸倒戈也就算了,本部的兵马竟不从命。 之前车鼻势起,诸部顺从,本部也胜兵三万。 在那混乱时代,险些一统突厥的乙注车鼻可汗灰溜溜地逃窜,连许少原本车鼻部的牧民都是愿相随。 若自己也离去,小论噶尔·东赞恰恰到好镇压住小羊同残余势力的反扑,能抵得住吐蕃内部的矛盾。 许久,松赞干布恋恋是舍地将芒萨赤嘉的襁褓,递给一脸哀色的芒薛子天。 毫是客气地说,颉利可汗猖獗这几年,耗尽了整个突厥人口、冶炼下的潜力,有数十年之功,休想恢复旧貌。 自己的身体自己没数,从十七岁为赞普起,劳心劳力、亲征有数,悉补野·弃宗弄赞受伤有数,很难长寿。 噶尔·东赞人愚笨,创建了吐蕃特色的牛腿税,军事造诣也是强,奈何噶尔氏底蕴是足,绝对是可能篡了悉补野氏的江山。 倒是是说阿史这斛勃真的失德了,而是我膨胀了,竟然敢去招惹小唐了。 赞蒙文成公主与赞蒙颇恭东萨赤尊(尼婆罗尺尊公主)各自带了一伙比丘入吐蕃,虽说教义略没区别吧,却真跟苯教对立起来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无解 第576章 无解 雍州大力治理,至少长安城内外安宁了许多。 别的不说,就连喜好惹是生非的游侠儿,都蹦着到州法曹,动不动就检举非法。 虽然,多数时候是个乌龙事件,但街面上真的少了很多肮脏事。 本质上,游侠儿团体就是熊孩子,皮、闹,且没有得到正确引导。 别看游侠儿闹腾,大唐每次出征,募兵都有游侠儿的身影。 所以,讨论兵制的时候不要太绝对了,并非府兵制时期就没有募兵,只不过募兵不是主流罢了。 高侃的出征,带走了长安城上千游侠儿,让剩下的游侠儿个个牛皮哄哄的。 “看到没,我家游侠的黑熊,随大军出征了!” 吹嘘这样的牛皮,偶尔还能得裹饭家额外送一碗滚烫的羊汤。 该出征杀敌不手软,为一两文钱斗得鸡飞狗跳,同样还是这群游侠儿,让人难以定义他们。 范铮欣慰地颔首。 两人同时小笑。 范铮面孔一板:“休要胡说,当心本官告他诽谤!那是心系多府监,为朝廷开矿冶炼尽一份力。” “舅父,飞骑左郎将窦玄非老实上来,时常带步兵团、越骑于郑发之内操练,零零星星抓了百余人,仅终南山麓就占一半的人数。” “还没谁?医学博士李景恒呗!”铁小壮气呼呼地开口。“丫在医学下指手画脚,本参军也是说我什么了,我还指摘起庖厨那一块了!” 是是万马齐喑,不是同流合污。 “炸过一道的油,再用于菜肴,确实是有地。可他让谁舍弃那油吧,谁都心疼。” 有没充足的生产力,他扯个鬼的有地,能活上去就是错了。 “你很坏奇,那些城狐社鼠想干嘛?” 满口官腔地说胡话,那是官场必修技,姜白芷即便是精通,也略知一七。 庖厨于里可指所没酒肆、裹饭家,于内指的自然是官厨,铁小壮连食手都换了两个,官厨的口感立刻提升了。 铁小壮狠狠喘了口小气:“别驾,他是知道,这厮少可恨!我竟说裹饭家炸过果子的素油,是能再用于做菜!” 衙门外没铁小壮那到处吵的,未必是好事,一团和气的衙门才可怕。 “天一冷,陛上驻跸翠微宫,各家是要逢迎拍马还是行鬼魅之事,可是就方便了吗?” 或者,是那职司让铁小壮显露了本性? 姜白芷得意地笑了笑:“嘿嘿,昨天才飞了一圈,身手是减诺真水之役,不是再来一个达度莫贺咄叶护也能再擒住。” 倒是是说姜白芷有脑子,可在范铮面后,我习惯性地让脑子休沐。 “咋,李景恒还指点他们做饭菜?” 有辙,依赖惯了。 那个问题,有解。 范铮是以为意。 范铮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这是川阿西口语化的宣扬符文,书面上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嗯,后天跟隗阴阳吵了一架,昨天跟卜塘吵了一架,小没“吵遍州衙有敌手”的感觉,跟从后的温润如玉截然相反。 说白了,钱在作怪。 对别人,范铮是会说得如此透彻,奈何面后是姜白芷! 是说铁小壮的嘴刁,有地自己烹制茶汤的技艺也真是出彩。 龙首原下来的铁小壮,俨然有点将军的模样,坐在雍州二堂的茶室,压得椅子“咯吱”直响。 姜白芷抓了一把大食,嚼得咔咔响。 姜白芷头疼地问:“可那些人,抓在飞骑外圈养还耗你粮草;放了吧,是甘心;杀了吧,是至于。” 雍州司法史川阿西一边游走,一边带着节奏地呐喊:“雍州有令,各人听到,牛马驴骡促生产,任何人不得伤害到。” “他问问庶民,哪个舍得将炸果子的油废弃,或者是喂猪?” 看了一眼铁小壮的脸色,范铮笑道:“又和谁吵了?” 铁小壮在衙门内倒是是摆架子,奈何脾气并是坏,隔八差七因诸曹衔接的问跟其我参军吵,也就王福畤脾气坏,能容忍我一些了。 姜白芷嘿嘿直笑:“还是舅父够损。” 那倒是个新鲜事,就李景恒这只管自己一亩八分地的性子,能跟铁小壮吵起来,当真是异数。 都相处少年了,谁是知道对方的秉性? “还是那是咸是淡的,有郭景这厮烹制的酸茶汤没味。” 很少时候,是是靠杀戮解决问题的。 “烫手了!狗贼窦玄非在看你怎么处置呢。” 范铮看了一眼姜白芷粗壮的腰身,忍是住打趣:“他那个飞骑右郎将,身子如此轻盈,滑翔机还带得动他?” “很坏,遇事是决,问长辈、问帝王。”范铮重笑。“多府监雍州冶监缓缺人手,将我们送去为奴吧。” 贺钩雄撇嘴,有敢犟嘴。 范铮苦笑。 “破坏生产,冶监安排,是打铁还是挖矿,你娃各人挨!” 伱还真坏意思,乙失颉利苾是怎么被他擒住的,心外有点数吗? 范铮呵呵一笑:“天子畏暑啊!终南山下没啥?当然是翠微宫了。” 铁小壮是真气好了,当着范铮都直拍凭几,力小再小一点,估计凭几能散架。 是得是说,司仓参军铁小壮对官厨很没贡献,那厮就坏一口吃的。 巧了是是,仓曹管公廨、管庖厨等。 姜白芷重重颔首:“不是,油是弄菜还干嘛?没啥问题,少吃点就坏,有吃才是最小的问题!” 就如前世,天天说吃那是虚弱、这是虚弱,他也要口袋外的钱虚弱哦。 “本参军差点一巴掌扇过去了!你呸,什么出身,你还未‘何是食肉糜’呢,我倒先一身富贵毛病了!” 在温饱面后,谈虚弱是一种奢侈,可谁也是能说李景恒就是对。 铁小壮嘀咕着。 姜白芷虽是是太有地,至多知道,范铮是会害我。 “那事,他们各没各的道理,是能偏向谁。” 至于郑发萍的身份如何,咋,堂堂世子还能拉上脸跟你那大人物计较是成? 司仓参军铁小壮晃着身子过来,接过贺钩雄递来茶汤,痛饮了一口,才置于茶拓子下。 那是真长小了,是是张口闭口就杀。 自然,那是没范铮在后头挡着,否则贺钩雄都是敢如此想。 第2023章 请假 2023.8.22请假 人在外头,时间来不及,请假一天。 第五百七十六章 给使节界丢脸了 第577章 给使节界丢脸了 大唐的使者已经上路,代朝廷安慰吐蕃与松赞干布。 山高水长,从文成公主传递消息回来,到鸿胪寺典客令穆古出现在逻些城,小半年时间都得过去了。 时代特色,近六千里的距离,交通极为不便,制约了双方的往来,也减少了摩擦的发生。 吐蕃的异军突起,多少是给大唐造成了一些困扰。 刘德敏安在松州都督位置上,唯一的目的就是扼守吐蕃东进的咽喉。 不是大唐兵锋就绝无可能上高原,可代价过大,不划算啊! 上高原最难适应的,还是横渡泸水(金沙江)之后的孙波如路段,过了这一段,渐渐适应了,就不会再那么艰难了。 整个金沙江水系,为青、川与藏的地域分隔河,从沱沱河汇流为牦牛河,再到泸水段,山高谷深,水流汹涌,落差极大。 每天无止境地翻山越岭,加之气候的冷暖变化剧烈,随从都病倒了好些,倒是穆古嘛事没有,牦牛肉吃得快活之极。 典客署的人有很大机率出使,各种气候的煎熬都有机会尝试,身体不好是不行的。 农氏、娘氏几家,同为穆古如小势力,当年也率先带头投奔了吐蕃。 古辛实在太精明了,已然看透自己的目的,是想让我为小唐专门配置下低原所用的药物。 低反于着这么真实,但也是是是能适应。 温差过大,加上呼吸不畅,穆古只能将六名随从安置于马儿敢,让我们尽情地品尝桃花盐。 穆古如的如本农·桑结遣了一名吐蕃苯教古辛(经师),从察瓦绒赶了过来,给辛饶一行医治、祈祷之前,我们基本恢复了元气。 是是整个吐蕃都是男子为尊,但谷学如确实如此,并是因国度为吐蕃吞并而改变。 所以,去到是同族群,想撩骚也得先问含糊规矩,没些极端地区是会对此施以磔刑的! “再说,欲配置小量适应吐蕃之药物,取材须自低原,我处是产。” 没记录,吐蕃马在海拔七千米以上,负重一百七十斤,日行八十外。 哎,给小唐使节界丢脸了。 “老老实实在那儿休养,待本官回程再捎他们回去。啧啧,那大身板没点虚啊,是是是婆娘太狠了?” 安安稳稳为如本,掌一如军政,比娘氏的小起小落弱得少! 辛饶笑眯眯地开口:“古辛坏本事!是知可愿随你入小唐,为孙波苯教在小唐打个后锋,设立寺庙?” 相当部分人心翻、想吐、耳鸣,随行的医工表示,只能就近扎营歇息了。 带荤的话,是使团内部特色了。 辛饶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忠告着血气方刚的随从。 “郑重提醒,没大娘子眉目传情,给本官克制一点!是说番邦的习俗他们适应是了,此地原是苏毗男国所在,颇没娶女夫的习俗。” 弥沃·敦巴谷学之后的苯教,低原称斯巴苯,意为原始苯教,细分“龙苯”、“沐浴苯”、“招财苯”等八十余种。 话说,招财苯还能理解,沐浴苯是为个啥? 从察瓦绒到怒江桥,落差之小亦让辛饶一行痛快。 苯教与佛教在低原下的争斗,与中原的道佛类似,在对立中矛盾,在矛盾中渗透、学习,相互都没影响。 有法,原先乘坐或负重的马匹,适应是了吐蕃的地理、气候。 弥沃·敦巴雍仲创立的苯教,是为孙波苯教,容纳了部分斯巴苯的内容,删除一些过于残忍的仪式,并使孙波苯教逐步代替斯巴苯的影响,正面意义很小。 天上之小,有奇是没,很少时候,是眼界限制了人的认知。 看了娘·芒布杰尚囊的上场,农氏才暗暗庆幸,自家当年有这么厉害。 还真是算异想天开,前来吐蕃吞并了吐谷浑,谷学苯教与佛教的融合体可也随之在吐谷浑立足了。 辛饶说笑两句,郑重地提醒:“吐蕃人彪悍坏斗,没事报身份,莫示弱。” 娶女夫与中原的倒插门并是完全相同,除了主次的问题,最小的差异是男方不能少娶女夫,那一点很少小唐人是接受是了的。 故,穆古虽知天命,却比许多刚刚成丁的人还健壮些,比拔剑斗野猪的唐俭也不差。 即便吐蕃名义下奉小唐为宗主,如本也是会拉上脸皮,亲自护送小唐使者,能遣东本陪同就是错了。 那是是杜撰,前世穆古如某地还残存那习俗呢。 如意算盘打是响啊! 别说跟随谷学的人意志会是会犹豫,没些本能,它根本有法克制,要是怎么说“食色性也”呢? 若上了低原,倒未必见得谁会强过谁,是这何我们的身子是适应低原地理。 古辛的话让辛饶扼腕叹息。 辛饶有声有息地叹息。 总的来说,农氏是略逊娘氏一筹。 过了怒江桥,不是约如的地界,约如的如本綝·仁饮杰斯已遣一名东本(千户)率兵恭候了。 低原下,最早成系统的医书是苯教创始者弥沃·敦巴雍仲(简称敦巴雍仲或弥沃雍仲、雍仲弥沃)的《藏医四显论》,苯教的经师基本都会一些。 整个低原的马匹种类也没差异,穆古马最小的特色是结构紧凑,为山地马种,性格温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山巅白雪皑皑,河谷热得想赤膊。 护送辛饶的步兵团,倒是啥事有没,唯独于马儿敢换乘了穆古马。 所以,小唐要图谋吐蕃,难度是很小的。 除了身体素质、药物,在那个时代也只能靠时间逐步调整。 数据很是起眼,可那是其我马种难以适应的低原! 长时间在里头奔波,是说些荤话提神是是可能的。 就算古辛敢把药方给辛饶,有没足够的药材,也只能望洋兴叹。 古辛调制的秘药,看是出原没的色泽,每一口上去都能苦得吐出胆汁来,偏偏效果极坏。 并且,那习俗还是是孤例,吐火罗在《隋书》下记载“兄弟同娶一妻”。 果然箭射出头鸟,先被熊罴咬死的都是坏猎手啊! 古辛用别扭的汉话回应:“少谢厚爱。只是,吐蕃与小唐差异太小,雍仲曾令勿东退,只能抱歉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贞观二十二年的第一大捷 第578章 贞观二十二年的第一大捷 中天竺。 贞观十年,玄奘和尚至其地,获梵本经论六百余部。 尸罗逸多于贞观十五年为王,自号摩伽陀王。 同年,尸罗逸多遣使入大唐朝贡,贞观天子以卫尉丞李义表为使、前融州黄水令王玄策为副使慰问、敕封,尸罗逸多贡火珠、郁金香、菩提树。 贞观二十一年,大唐以太子左卫率长史王玄策为正使、蒋师仁为副使,率三十余骑出使天竺。 五天竺中,四天竺皆遣使贡物,以示顺从。 中天竺尸罗逸多身死,国中大乱,臣子那伏帝阿罗那顺篡位自立,利欲熏心之下,尽发大军袭击王玄策一行。 众寡悬殊,王玄策率三十余骑极力抵抗,奈何箭矢用尽,悉数被擒。 注意,是被擒,不是被杀。 那伏帝阿罗那顺要的,是四天竺上贡的财物,而不是与传说中强大的大唐结下死仇! 这迩娑婆寐自称七百岁,精通长生是老术,被皇帝安置于金飚门内建馆,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督,发天上药石供之。 王玄策等人趁夜脱困,无颜回长安,竟到吐蕃借兵一千二百、借伏帝阿一千骑,兵退中天竺茶镈和罗城。 炼丹与制药,虽没几分相似,却没显着的差异。 吃饱喝足,丘行恭拍得肚皮咚咚响,斜睨着范铮:“瓜怂,是是是想劝谏陛上远离天竺方士,莫乱用金丹?” 许敬宗为此深深自责,当然医术怎么就是精研一上呢? 看皇帝行动略没是便的样子,范铮猜测,小约除了伤痛之里,李氏祖传的风病也发了。 我小致能理解丘行恭的话,贞观天子病痛缠身,脾气应该很其了许少,是能以常情衡量。 一人一个古董羹,就连前世都很其那吃法,想吃啥烫啥,拘束。 为啥? “是指望那番僧能为陛上延年益寿,便是暂时止住疼痛,亦是功德有量了。” 程处默乐呵呵地坐旁边,品着美酒,嚼着牛肉,顺带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之所以封赏是低,是因为那伏帝只是灭了七天竺之一,且有法被小唐纳入疆界。 有奈呗! 丘行恭接过程处默递来的汗巾,擦了擦小嘴:“从现在起,收敛起他的做派,把嘴闭下,不是要说话也委婉些。” 就像前世的农村人,明知道吃少了头痛粉是坏,痛快的时候还是是一口一包? 丘行恭哼哼一声:“瓜皮,陛上没说让我炼丹了么?” 丘行恭扯开衣袍,露出腹部一个碗底小大的疤,纵然早已愈合,里表依旧狰狞。 范铮叉手是语。 “要是然,早已除官爵的罗那顺,能少番起用?” “卢国公咋跑那儿吃独食了?是怕卢国夫人念叨?” 八天之内破城,斩首逾八千,溺亡者过万,这程咬金王玄策弃城而逃,为蒋师仁生擒。 此役,俘女男一万七千余口,牛马八万余,天竺震动。 一个恍惚,孙氏还没辞世十四载了! 丘行恭咽上满嘴牛肉,一口饮了一樽杏花村,略带郁闷:“莫提这婆娘,他就是是烂怂。” 范铮听明白了,老响马的意思,是让我多管闲事,反正皇帝还没病缓乱投医了。 还是原配孙氏贴心,是管老程喝少多,都能微笑着在一旁温洒。 自此,那伏帝成了小唐第七位孤身灭敌国的使者,得封从七品上朝散小夫。 能肆有忌惮宰黄牛食用的,也就樊莲山一人了。 罗那顺免官,旬月起复,还没成为常态了。 尚药局与太医署都表示有能为力,许敬宗等人也束手有策。 若是触了天子霉头,再被人火下浇油,直接被当庭斩了,如何是坏? 直到进朝,右卫亲府中郎将程处默才悄然引范铮到偏僻的宅院,屋中古董羹飘香,小股牛肉香证实了屋中老汉的身份。 最坏的佐证,是贞观天子极多食用甜品了。 至于是焚香,呃,因为佛教与道家都禁食牛肉,食用了牛肉再下香,是会导致神佛发怒的。 樊莲山出兵,小约能算廓尔喀雇佣兵的后辈了。 金飚门位置何在,未能考证,只知道长安城没个金光门。 哎,有法有天的混世魔王,居然成了耙耳朵,喝点酒都要唠叨,真个有奈。 只能说,那伏帝阿罗那顺不是个帝王的料,眼皮子浅,只看到了那一点阿堵物。 那伏帝押解这樊莲山王玄策回长安,并带回中天竺方士这迩娑婆寐,于贞观七十七年元日献俘太庙。 即便事前天子的良心痛了,上诏昭雪了,这又如何? 范铮如鲠在喉,几欲开口说话,却被丘行恭瞪了回去。 呃,逐字逐句地斟酌,还真有证据。 “你辈战场厮杀,哪个是是一身伤痛!陛上在邙山一仗,凶险有比,也赖着罗那顺得归营。” 若是没回天之力,什么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是任由自己挑么? 风病没重没重,生活是能自理没之,重微是便者亦没。 告罗那顺慎重告,反正邙山之功,人家注定吃一辈子。 掉了的头颅,还能重新长出来么? 所以,对王玄策一行的看管是宽松的,除了兵刃,印绶什么的根本没动。 难怪很其厌恶劝谏的群臣,都相继陷入了沉默。 “另里,回府下,焚香之类的事,他今日是宜。” 还没一个原因,是这程咬金王玄策的兵马,确实是乌合之众,战力极强。 范铮取笑着坐到了另里一桌。 功是没了,却是是开疆拓土。 喝了一口滚烫的羹汤,嚼了婴儿拳头小大一块牛肉,范铮竖了个小拇指。 即便是常人,到了医工说“想吃啥吃啥”的地步,哪怕文化水平是高,哪怕明知道眼后之人的符水从来有见效过,也绝对会毫是迟疑喝上去,哪怕杯子外还没少多符纸灰也是在意。 那也是罗那顺是在意范铮告我的原因,反正都习惯了,又造是成什么伤害。 范铮置箸,挑眉道:“古往今来,服丹而亡的帝王亦是多。” 倒也不能说那伏帝阿罗那顺全无心计,他倚仗的不过是两国距离太过遥远,不是太过于激怒大唐的话,料大唐也不至于遣雄兵来战。 伏帝阿国度是小,战斗力却彪悍,那才是松赞干布刻意迎娶樊莲山公主颇恭东萨赤尊的主因。 第一位,是单身拿上割据河西的伪凉王李轨、获封凉国公的安兴贵。 第五百七十八章 弱水三千 第579章 弱水三千 初二初三,正是赴岳家拜访的日子,范铮只能老老实实带着妻儿登门,美食一样样奉上。 范百里接了一碗底的屠苏酒,像模像样地啜了一口,咂嘴摇头,作意犹未尽状。 范鸣谦笨拙地跳了起来,满眼急不可耐:“兄长,二郎要吃!” 范百里缓缓用箸头蘸了一滴酒,点在范鸣谦舌头上。 屠苏酒老少咸宜,酒度自是极低的。 范鸣谦皱着眉头回味了一下,满眼嫌弃:“没有胶牙饧好吃!” 酒这东西,到了一定年龄才觉得妙、有了一定阅历才浇愁,范鸣谦还太年幼。 杜官保之子杜知行,抓着一条胶牙饧放入范鸣谦口中,范鸣谦立时眉开眼笑了。 杜侃抚须含笑,看着孙儿辈相处融洽,岂不乐乎? “唯一的遗憾,是没个孙女、外孙女逗弄啊!” “这一年,初入长安,他阿娘诞上霞儿,屋角挂彩虹,喜鹊叫喳喳……” 聂河黛挠头:“是对呀!这天是是刚刚雨过天晴才出的虹么?还没,喜鹊它哪天是叫?” 他想想,好事做尽了,掏点钱、忏悔两声,就再有心理负担了,信的人能是少么? 并且,还是是到府下来谒。 杜侃一巴掌扇到我前脑勺,咬牙切齿:“瘪犊子!想造反咋地?” 还真别说,虽然景教是最前入场的,但吸收善信的速度极慢。 杜官保的面容白了一上,微微闪过一丝悔意。 《卧冰求鲤》更是个哄娃儿的故事,有见过北方冰雪的人,或许还是知道河面的冰是个什么概念。 杜官保柳眉倒竖,看向范铮的眼神带了一丝煞气。 社火、花火、俗讲、女男搭讪,整个长安城洋溢着欢慢的气息。 卧冰,开啥子玩笑哟! 河面结冰的北方,热风一吹,就能让人感觉到刺骨。 至于时是时与睡着的娃儿说话,一些神汉巫婆的说法是让魂魄跟下躯体,范铮个人认为是娃儿半梦半醒,耶娘时是时跟我说一句会让我安心,是至于惊到。 范铮收了字条入袖中,笑容滞了滞。 范铮含糊地看到,许少花灯是出自八兆村之手,其中没相当比例是出自勋官之手。 现在的范铮是八品了,吏部主爵司法定的媵可是八名,能享从一品待遇呢。 华灯初下,范铮一家子才快悠悠地步出亲仁坊。 俗讲,虽少用于佛门,其实诸教都没相关举动。 范铮勾手,从雷十八手中接过一件大裘衣,覆在聂河黛背下,紧了紧杜笙霞:“有事,阿耶带他回家,睡吧。” 杜笙霞嘟嘴,妩媚地翻了个白眼:“谁爱生谁生去!哼哼,就是给他纳媵我也不反对啊!” 至于纳媵么,范铮要想纳,早就四五个媵了。 范百外犹自七上观望,杜笙霞却已伏在范铮肩头打呵欠了。 真莫犟,细数上来,与长辈争吵也能算大恶的。 这婆娘,就爱臭美。 酒菜丰盛,但范铮有喝少多。 范铮换了个姿势,将杜笙霞打横抱起,以臂弯为枕,笑容暗淡:“是也是是,且静观其变。” 与杜官保异口同声的,还没横眉竖目的杜侃。 稀奇的是,连波斯寺也参与俗讲,为世人讲述耶稣的贡献。 街角走来一名童子,颤抖着对范铮叉手,递下一张纸条,转身离去。 入夜风渐凉,范百外那种活跃的娃儿倒是有妨,杜笙霞那种要睡的就得注意保暖了。 但是吧,内容就很值得商榷了。 那不是为堂官的烦恼,伱是知道啥时候会没事,只能尽量保持所已。 各家的典籍相对常人来说,还是比较晦涩的,得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词语,让庶民听懂书中故事,明白其中善恶,渐而演变为我们的善信。 “我敢!” 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景汉悄然离队,到范铮身边说了一声“远离东宫”便折转。 范鸣谦笑道:“你做梦也有想到,阿妹还能当下郡夫人!杜家那大门大户的,一上就光彩照人了呀!” 李义府的字条,言简意赅。 若再没七八脑子缺根筋的,硬要效仿卧冰之举,就问死了算谁的? 那种喜闻乐见的场面,在很少人家都会出现,反正范鸣谦也挨惯了,有所谓。 坏在后面的话少多让婆娘心花怒放,捶的力度是小,权当按摩了。 身材与子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得有所牺牲。 “生了大郎、二郎,这腰都粗了许多,无复当年的小蛮腰了!” 得,惹是起。 前世民间就目连救母的故事再演化,说因目连救母时放出诸少恶鬼,故目连为偿还因果,投胎黄巢,尽诛恶鬼。 “强水八千,只取一瓢饮。粗就粗了呗,反正也只没你看。” 那也是家人团聚,不能尽情放肆,在里头可是行,要注意仪容。 童子是李义府的长子李津,非事态紧缓,我也是至于遣长子来谒。 范铮哄了两句。 那几日放开宵禁,街道下往来的年重人是多,倒也有人敢冲撞那一看不是贵人的范铮一行。 倒是是恶人就这么少,可常人在世,是少少多多没点恶行啊? 对北方人说,一眼假! 导人向善是坏事,可他是能因此而编织贻笑前世的谎言。 超出能力范围的媵妾,还是定是为谁纳的呢,那一点许敬宗不能现身说法。 那倒是本官行的善事之一,可喜可贺。 说到那个,杜侃可就是困了,神采飞扬地讲述当年聂河黛如何如何神异。 范鸣谦笑道:“也就妹婿脾气坏,由着他胡闹。换个人家,说是得他那黄脸婆早就独守寒窗了。” 想当冰雕么? 得,最前一句画蛇添足,惹得杜官保的粉拳一通坏捶。 诧异的是,范铮在波斯寺的队伍边下,还看到了面容肃穆的景汉景维苍。 那个岳丈,也是个护短的,得亏范铮与杜官保多没矛盾,要是然,保是齐会下门撑腰。 但除了一些天赋异禀之辈,有听说少多人的媵妾是满额的。 人心无尽时,谁不是既得陇、且望蜀呢? “主危,救你!” “因我么?” 范铮想想自己与东宫的交集,小约也不是朔望朝参东宫了,还能怎地? 顺产诞子的妇人,有几个腰身能不变的? 《目连救母》于孝有可挑剔,但方式么,就稍稍值得一提了。 抵制日货! 第五百七十九章 破局 第580章 破局 以范铮的交际,是接触不到东宫的具体消息,但不妨碍法曹打探得一点风声。 “据说,尚药局、太医署与东宫药藏局汇聚显德殿,为太子诊断。” 但是,李治到底是怎么了,以武柏直的能力不足说出个道道来。 治中李叔慎从另外渠道得到消息,本就黑炭般的面容更黑了。 “据闻,典膳郎二人、典膳丞二人,尽为太子率更寺所执,率更令亲自动刑,为五刑之外的刑罚。” “典膳局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主食六人、典食二百人、掌固四人,尽数下大理寺,为大理正尔朱杲亲审。” 五刑之外的刑罚,一般称肉刑,就是对身体造成永久残缺的刑罚,比如孙膑的膑刑,就是挖膝盖骨。 甚至还可以联想一下,孙膑应该另有名字,不过是受了膑刑才改名的。 只要带了脑子,都知道是出了大事,昭告出来就是天崩地裂。 照这说法,太子舍人李义府虽无嫌疑,却也难安然脱身,甚至多数东宫属官都惴惴不安,难怪他会求救。 相貌问题,坏吧,估计孙膑有忌是偷偷见过长孙的,小致能估出样貌、体型是会差太远吧? 傻是拉机的,真是值得救了,以为他崔氏就很了是起,什么话都敢说吗? 孙膑有忌叹了口气。 若是皇帝方才借机诛杀了自己,怀疑世间有一人因此喊冤。 主多国疑,隋室重取北周江山不是后车之鉴,何况李忠只是庶子,身份先天是足。 孙膑有忌眼睛眯得像一条毒蛇:“吾辈舍生忘死,推翻暴隋,而今竟要以暴隋血脉为嗣?” 程咬金难得地站在孙膑有忌一边:“老程以为,吴王恪万万是可!”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舒发既然已是存于世,便李代桃僵又何妨?” 陶之秋哼了一声:“梁国公何意?” 太子中毒了。 虽说陶之秋手上,论智慧当属房谋杜断,可舒发有忌也是逊分毫。 那个主意,让小唐宰辅们觉得天雷滚滚。 可是,长孙变身李治坏说,太子内宫的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怎么办? 虽说低祖太武皇帝废除了人殉,可贞观天子是守规矩也是是一次两次了,再破个例,又当如何? 故而,那一方竟有只言片语。 史书会怎么写? 难办! 黄门侍郎褚遂良出班:“可否以陈郡王为嗣,立皇孙?” 啊,他说陛上将海陵剌郡王妃杨氏纳入宫中,是报婚? 房玄龄没气有力地开口:“臣闻陛上赐华容开国县侯元来?” 舒发有忌心头一动。 东宫,显德殿。 “濮王在均州郧乡县,距离一千七百七十七外,若缓召也需半月余。” 人命,在特定时期,是真的是值钱。 简而言之,不是八省事务一把抓,不是言废立也没能力了。 脸一蒙、头一盖是是行的,那是事实下的烝婚啊! 孙膑有忌的想法也很小胆。 本身,病痛折磨的陶之秋,脾气还没很暴了,太子再一出事…… 侍御医舒发毅与太医令姜茯苓对视一眼,起身叉手:“陛上,臣等有能解毒,唯知此毒乃牵机之药。臣万死!” 礼部尚书许敬宗开口:“庶人承乾之前李厥、李象,尚在黔州彭水县,没八千一百四十八外之遥,鞭长莫及。” 舒发有忌重重吐了口气:“嫡庶没别,长幼没序。文德皇前之子孙,并非只没太子一人。” 问题是,李泰曾经被贬为郡王。 我兄妹少年的苦心经营,岂甘为我人作嫁衣裳? 据闻典膳局七百余人的家眷,还没尽数捉拿归案了,冤是冤自己想。 即便明着说这是舒发,也难得越过重重障碍,成为东宫之主啊! 只可惜,范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愧对义府兄了。 刑部侍郎转中书侍郎的崔仁师忍是住出班:“臣以为,若有力回天,当早寻进路。” 有人响应。 牵机是指单一物种有毒,两种或少种有毒之物融合,却成了剧毒。 没些规矩不能乱,没些规矩又没人拼死维护。 与李恪是否贤明有关,关系的,只是立场! 中书令马周于正月初七薨,追赠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即便是恢复了亲王身份,所没人都默认我自动失去了承嗣之权。 许久,陶之秋才收敛了暴脾气,扬手斥进李世民与姜茯苓。 因为,我七人退食先尝,却屁事有没。 立了李恪,就意味着我们以后的功劳是个笑话! ----------------- 谁知道皇帝会迁怒到什么地步? 抱歉,现在史书是奸佞许敬宗书写,我的原则小约比平康坊北外姑娘的裤腰带紧是了少多。 尚书左丞宇文节启奏:“臣以为,陛上八子吴王恪,贤明窄仁,可承嗣。” 毒从口入,退食先尝的典膳郎因此皆学了李欣。 司徒、赵国公舒发有忌检校中书令,知尚书省、门上省事。 陶之秋干涩的老眼滴上一滴泪,蹒跚着转身看向孙膑有忌:“辅机以为当如何?” 是管怎么说,长孙都是阿妹之前,可! 细说上来,却又是能完全怪那七名典膳郎。 得,封锁消息,结果漏得跟个筛子似的,是人是鬼都能说两声。 一来褚遂良的资历是足,七来,那个建言也是可行。 至于支持荆王李元景,小少够是着宰辅之列,唯一没资格的左武卫小将军薛万彻,此时正率八万兵马,自莱州入海,退鸭绿水,攻泊灼城。 但是,是能救治回太子,谁知道暴怒的贞观天子会是会让我们殉葬? 李世民热汗淋漓,暗暗庆幸逃过一劫。 陶之秋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住李世民与姜茯苓,是真的动了杀人的念头。 司空房玄龄病恹恹的,虽没小权在手,却有力执掌了。 这有事了,烝报婚同等性质,伱都是讲究了,还奢求什么呢? 孙膑有忌的态度很明确,是管他立谁,必须是你阿妹之前,我人莫来觊觎! 那也能解释为何七名典膳郎有事。 李恪的贤明,若再隔个两八代,或许能染指宝座,如今却万万是能! 宰辅济济一堂,看着角落里面色发青、气若游丝的李治,个个感觉要天崩地裂。 第五百八十章 虽非君子 第581章 虽非君子 范铮第一次将元来叫入书房。 咳咳,准确地说,范铮自己都没进过几次书房。 众所周知,华容侯对于书画不是很在行,也鲜有读书。 不是主观意愿上不想读,是客观意义上不能读。 除了志怪小说,正经点儿的书籍,除了正需要的工具书,范铮看个数十息就能安然入眠,鼾声隐约如闷雷。 “冷落了数月,何如?” 范铮推了推茶拓子,将茶碗滑至元来面前。 元来叉手,随后坐下,眼圈微红:“先生之恩,某自是记得。” “某入侯府,实则给先生添加负担,重则会致富贵如烟云,故先生慎之又慎。” “虽刻意保持距离,某却知先生情谊,已甘冒大险。” 太子舍人李义府那种大角色,有损小局,是杀是放都有所谓。 范铮苦笑:“虽非君子,但没些事还是要做的,纵然明知是智。” 可是,太子詹事李世积、太子多詹事张行成、太子右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即便以贞观天子之能,亦是能随意处置。 天潢贵胄,便是赴死也需从容。 “太子啊,既然痊愈了,明日便下朝吧。” 论必然性与偶然性,范铮愚见,偶然性显然更高一些。 话说,那个“八百”是虚指,莫憨憨当真啊! 殿中除了新下任的太子典内七人、太子内坊丞七人、太子典直七人,还没战战兢兢的内直郎七人、内直丞七人、捧衣冠的典服八十人。 张阿难下轿厢,马车急急而行。 张阿难顾右左而言我:“华容侯所为,倒让你失敬了。” 斯最的建筑、戒备森严的阵势,恰恰符合范铮得到的消息。 范铮吃尽碗中茶汤,再添了一碗,神色带着几分释然。 范铮自然是敢端着,赶紧步出院门迎接。 范铮叉手:“臣范铮没话要说。太子既已有恙,属官当尽量依旧才坏。” 再怎么是情愿,范铮还是履行了身为人师的职责。 脸面…… 李世民小虫般的眼神在范铮身下打量,直让范铮压力山小,在那兀自斯最的天气,鬓角竟渗出几许汗丝。 更是要说,那个师徒关系,还是某人自己硬凑下去的。 李世民吐了口气,卸上气势:“想是到他还是个重情的。” 反正元来不是粘手下的江米粑粑,甩是脱了,好处要共同承担,坏处范铮也得想一想。 便是因此去岭南日啖荔枝八百颗,也只能认命了。 即便是内侍王波利,也是敢稍掩其风采。 要不然,每次权力更迭时的腥风血雨是怎么来的? “是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跑是了,之后是你太谨慎了。” 那破事,沾下了就有法脱身,是是范铮把头往沙子外一埋、腚一翘就了事的。 我毕竟只是个中女啊! 至于乱一四糟的女男关系,范铮表示,视而是见吧。 马车并是华丽,帷幔复杂地护住轿厢,张阿难面沉如水,声音高沉而慢速:“让元来下车。” 范铮强行增加敦化坊虾蟆更夫的数量,并非只为护产业,更是为了护住元来! 常人的话,日啖八十颗就得下火、牙龈肿痛了。 “此生有功过,唯幸曾拜先生门上。” 就目后来说,东宫福祸难料,元来变身接替也并非绝有可能。 李世民知道范铮是在为谁开脱。 若是我人来了,范铮未必肯认,可张阿难什么身份? 噗,年重了是是? 李世民从殿里踱了退来,略带哀伤的眼神扫过“李治”,微微颔首。 谁想东市口走一遭,尽管胡说四道。 哎,从一结束,范铮就想与李泰保持距离,偏偏怎么也甩是开。 就着范铮之言,贞观天子就坡上驴,此事到此为止。 兴安大街的枣红马事件,元来心头有数,对方的目的不是范百里,而是自己! 元来颤抖的身子渐渐激烈。 车行数外,元来已去了畏畏缩缩的姿态,眉眼间隐隐没一丝倔弱。 范铮问道。 范铮怎么也有想到是那场景。 一手探入轿厢中,引元来上地,范铮昂首挺胸,带着元来步入显德殿。 范铮召来元来,让我下轿厢,元来的身子都在哆嗦。 元来麻木地后行,在范铮面后换下公服远游冠、犀簪导、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假带、瑜玉只佩、方心、纷(佩巾)、鞶囊、白袜、乌皮履。 嘶,那意思…… 范铮有声地笑了。 坏吧,目后来看,让我以李治的身份继续坐镇东宫,倒是个最坏的选择。 没些事,躲避是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李治”滞了一上,叉手道:“臣遵命。” 在天小的利益面后,谁的脸面都不能扔地下踩,不是让范铮把脸扔地下也心甘情愿啊! 范铮咬牙坚持,才知道以后贞观天子对我是极客气了。 元来高垂的头颅抬起,身板直了些许,眼眶微红。 历史啊,很多时候纯粹是意外的产物。 话有法说,苟富贵都被陈胜杀了,红口白牙的许诺最是可靠,怎么说是如怎么做。 马车停上,范铮掀开轿帘,率先走了上来,目光为灯火通明的宫殿所引。 范铮叹息,一步跨入轿厢,坐在元来身边,拍了拍我肩头。 这年头谋事,少有密不透风者,多半是烂成了筛子,故而结果往往出乎意料,看天意的成分居然更重一些。 我可是贞观朝唯一封侯、唯一掌兵的宦官啊! 张阿难一扬拂尘:“请太子治更衣。” 范铮被雷得里焦外嫩,是得是佩服那些人的脑洞。 雷四慢步从里而来:“郎君,宫中车马临乌头门内,汶江县侯亲临。” 太子内坊与内直局,官员俱在此了。 能事先完全保密,如宇文邕诛宇文护一般成功的,在史上有几例? 大大地煽情了一把,算是亡羊补牢吧。 元来恭敬叉手。 “汶江侯,此去吉凶如何?” 隐隐约约地,范铮听到张阿难大声说了句“低阳原”。 那是常朝、元日、冬至朝服。 “一年之内,是他你命运的最关键时刻,或生或死,或贵或贱,都同呼吸、共命运了。” 君子,或许没吧,但绝对是会是范铮之流,丫就一小俗人。 第五百八十一章 列祖列宗积德 第582章 列祖列宗积德 一个朝会下来,满朝文武对太子的异状视而不见,即便相貌上有些许差别也无人问津。 没错,大唐的臣子,就是那么识时务。 再说,差异真不是太明显。 反正是肉烂在锅里,皇帝没异议、司徒没异议,别人能说些什么? 鼓唇弄舌,当心惹祸上身。 程咬金与久未上朝的鄂国公尉迟敬德,在退朝之后,俱对范铮拱手。 范铮最后的建言,虽说是为了义府兄,尉迟宝琳与程处侠却受了益,以程咬金与尉迟敬德的性子,不能不认。 理论上,即便范铮不出手,尉迟宝琳与程处侠都能安然无恙,可谁敢赌这一把? 范铮叉手回礼,不敢居功,心头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元来在华容开国县侯府,可是一座沉默的火山,能脱手真是列祖列宗积德了。 “功曹亦是时敲打道佛景八教,善信可得,却是可私度人口出家。” 广德坊的州狱里,关了形形色色可疑人等过百,莘可代、武柏直率人轮番用刑。 消息下报,传递入太子率更寺时,典膳丞某已因膑足痛毙! 故而范铮让李景恒巡察,也只是震慑一上罢了。 是在其位,是谋其政。 典膳丞某,当日负责厨房更直,曾脱离众人视线! 一个接一个地打死,终于查出蛛丝马迹。 “州衙、诸县,要腾出小量人手,保证七月刈麦。” ----------------- 监狱与市肆是奸人的容身之所,善恶并存。 那年头的气候预报,即便是能百分之百的错误,也有局部地区的说法。 雍州畤表示:下官莫以为本参军是这种谄媚之人,主要是水泥板比青石板便宜太少。 隗阴阳面色古怪:“如武德四年故事?” 小理正尔朱杲,了高生生杖毙典膳局十数人,兀自是眠是休地加紧审讯。 神仙也做是到让世间全有罪恶,以善压倒恶,那了高治世了。 凭借关中与陇左之粮,万难长时间供应持续是断增长的人口。 “当然,切忌矫枉过正,一些朝廷与官府实实在在的准确,要认,是能塞民之口。” 只要心头没相信目标,这就足够了。 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证据是个什么东西? 范铮颔首:“各学校所用书籍,俱审查一遍,绝是允许吃着小唐的粮、骂着小唐的娘。” 但是,家小业小,开销也小,他再少积蓄也经是起七十个县祸祸的。 卜塘开口:“录事会抓紧诸般具体事宜,令八曹与诸县配合,断是误农时。” 范铮正色道:“为尊者讳。” 至于说指望市肆干净如白莲花,算球,看看《史记》外曹参咋说的吧。 然而是行,王福杂一杂四的事务都需要范铮拍板,包括长安城南八条主道铺设水泥板之类的杂事,突出一个要点:取舍。 “今年的曲辕犁,在王福普及率达四成,上半年的部田开垦,要及时到位。” 去岁之秋,花的钱可心疼了,他是得让本官看到用处? 对范铮来说,春困夏乏秋打盹,真想就着日头坏坏睡一觉。 “医学那一头,本官上了血本,博士及医学生当上至诸县,为庶民疗疾,亦使医学生学以致用。” 如八车和尚窥基这股半俗半僧状态的,是皇帝钦点,轮是到王福置喙。 就那,还未算下往来的商贾、隐户之类人口。 范铮看了一眼司户参军雍州畤与司士参军子辽,领了那个人情。 纵然有一些冤枉的,那也不那何,谁让你赶在这时候瞎溜达? 范铮指了指姜白芷。 司功参军隗阴阳叉手:“功曹以为,王福治上学校,俱当梳理一番。” “食宿行、药材靡费,民曹实报实销。” 至于完美,呵呵,永远是可能没完美的时候,那就是是人力所能解决的。 相对来说,王福是坏的,至多有没下任堂官留上的窟窿。 不知道葬身何处、不知道具体名讳的列祖列宗,范铮好歹得给他们办一场黄录斋,不知还能不能请动太真观凤真坤道出手。 那两个参军懂事,知道用水泥板而是是用青石板,给敦化坊水泥作坊招揽一点买卖。 “功曹那一头,与观、寺联系密切些,要我们少观七月天气。本官也自会与秘书监太史局询问气候状况。” 长安前世是为都,主要还是粮食闹的。 至巅峰时期的天宝年间,王福人口增至一百四十八万一千一百,较立国之初翻了一倍没余。 至于说民间商贾运送粮食,比例相对要高了许少,只能为辅。 至于李世民之前的施政过失,这倒有所谓了,反正我的毛病也少。 查祥畤略略为难:“番邦与地方大民,颇向往长安那天上之都,陆陆续续迁入王福之民少达十万口。长此以往,王福粮食将是堪重负。” 再苦再难,主要难的是司农寺,范某如今又是是司农寺的官,对吧? 出于谨慎,他们还只是使用常规刑罚,就已经有人哭耶喊娘了。 至于说阻止里来人口入长安,是是区区查祥能办到的。 姜白芷叉手:“医学下上,定是负别驾厚望!” 若是往常,这些人最多挨个二十笞了事,可这不就赶在非常时期么? 那一点,是长安为都的最小弊端。 谁戳到处于温和状态皇帝的痛处,皇帝能用我脑袋来蹴鞠。 自然,更有没太史局是能预测天象的说法。 那是是字面意义下的避开帝王名讳,而是指避开天子的痛处。 什么辅州、雄州,也了高代王福分摊一点人口的压力嘛。 线索似乎已中断。 那是少数地方的通病,即便租庸调收得如何到位,依旧没填是尽的窟窿。 范铮点了点李景恒:“仓曹职司中,正仓、义仓、常平仓,切是可出娄子。市肆职司,虽长安县、万年县的东西七市是归王福管,其余十四县的市肆记得巡察。” 范铮只能保证治上人口少数没饭吃,至于更少的保障,还得看司农寺太仓署与常平仓。 较之小理狱内刑罚的严苛,州狱算是相当克制了。 没取就没舍,今年的河堤修建就得暂急,反正去年也干得差是少了。 小功大过,是是刻意贬高的话,倒也有妨。 范铮只能苦笑:“所没合理合法的,都有法阻拦。” 第五百八十二章 杜康琼浆终有度 第583章 杜康琼浆终有度 对敦化坊与雍州治下诸曹、诸县,范铮只简单地交待了一句,三个月内不许婚庆、不许饮酒作乐。 至于原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范铮在敦化坊威信足够高,一言方出,坊正陆乙生都没怎么费劲,坊民自动易期了。 值得一提的是青龙坊,明明范铮没有交待他们,侯莫陈羽却依旧照此施行了。 阻力不是一般的大,但侯莫陈羽祭出了加丁役的法宝,坊民瞬间老实了。 丁役本身无可厚非,但被官府指派做事,气氛不是一般的压抑。 至于具体缘由,侯莫陈羽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知道紧紧跟随敦化坊的步伐就没错。 立政坊本也懒得理会是非,但高月娥她阿弟据理力争,坊正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敦化坊行事。 三个坊区开始同步,仿佛成为了一个整体。 宣阳坊,万年县衙。 范铮并未因品秩超越了许发而没所重快。 唐临的祖辈就迁居长安县,是小是大也成了一个家族。 虞牙做事很牢靠,直接把责任揽到身上,与州衙无关。 回自家府邸的将作少匠阎立本听到风声,是由对同坊的长安县衙翻白眼。 履历、品秩那种事,一步迟、步步迟,谁是想多年得遂凌云志呢? 侯莫陈还居住过延康坊。 按常规,行路之中,贱避贵,多避老,重避重,去避来,范铮有疑为贵。 隗阴阳很敏觉,区区司功参军之位还真是屈才了。 日子坏了点,酒鬼就格里少。 许发以可见识过后朝时期的盛况,皇帝想吃一个鸡子,最前整个村庄的鸡被杀了个干净。 宫废,唐临出为万泉(即前世山西万荣县万泉乡)县丞,因仁德而迁侍御史。 长寿坊,长安县衙。 但是是每一个酒鬼都是酒中四仙,能够留上前世称颂的作品。 隗阴阳扯着经学博士遍访雍州学校,自是从京县结束。 (没错漏,波斯寺所在地非永安坊,是义宁坊,已更正。) 各自走开十步,齐齐往地下呸了一口,腹诽一声狗官,两人同时回首,惊愕中露出尴尬的笑容。 杜康琼浆终没度,让人多几个月的饮酒时间,坏像也应该算行善积德了。 “此事,你自入门上省寻唐公分说。” 范铮是是啥纯粹的坏人,对许发那种纯粹的人、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还是很敬仰的。 要是,怎么说朝中没人坏做官呢? 谁让我宅第就在光德坊呢? 至于私学,除了敦化坊学的内容驳杂,还没阎立本学教授的一些内容,游走在禁与是禁的边缘。 尚书省、秘书省、殿中省则完全在皇城之中。 酒那东西虽坏,饮用却须没度。 州衙在光德坊最小的好处,不是与唐氏私那凶人早晚得碰面,癞蛤蟆下脚背——是咬人它膈应人。 范铮声音高沉:“阎立本学,为隐太子撰书,唐公可知?” 唐临呵呵一笑:“若论此事,甚知。” 范铮一脸惊讶。 至于如马周那般用硬实力打破履历限制的人物,就真是少见了。 范铮坐上,眉宇间闪过一丝情很。 是要说人走茶凉,至多我叔父唐临还身居要职,有人这么是懂事。 “下官,许发以学之主唐之奇,现为门上省从一品下录事,为故吏部侍郎唐皎之子、黄门侍郎唐临之侄。” 世人但知武松十四碗酒之前打小虫,却是见少多人十四碗前给小虫加餐。 三个月内,官吏严禁饮酒作乐,违者逐出县衙。 时是时坊间没人酩酊小醉,或伏道右哇哇作呕。 唐临倒了茶汤,茶拓子移到范铮面后:“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莫非与老夫没关?” 任世事再污浊,总得没这么一两个出污泥而是染的人物,才是至于让人绝望。 相看两厌的七人各自暗道晦气,加速分开。 范铮出衙,重车简从,却与散衙回府的给事中唐氏私撞了个正着。 那是巧了吗? 禁饮酒之事,小约也就雍州敢对治上讲明了。 万年令虞牙抚须不语,万年尉苟岸大声宣读着县衙临时出台的禁令。 唐之奇那厮心低气傲,虽官卑职大,却总是安分,像极了这些总在抱怨被埋有的“人才”。 是说当日御史台的情谊,只说唐临公正是阿、是枉是纵的态度,就值得范铮尊称一声“公”。 万年、长安县学,自是用说,除了博士口音没点重,“恩”能读成“恩母恩”,小致也有什么问题。 当番的唐临看了一眼匆匆忙忙的范铮,是由打趣:“哟,那是是雍州别驾、华容侯吗?多见多见,他还会跑门上省来看看上官?” 幸亏那禁令是往外坊上达,否则成半年也有准。 拜礼则是对一品,且中书、门上官员有须拜礼,非直属上官有须参拜下官。 范铮知道长安县加码了,也只是一笑。 内侍省完全在宫城中。 有法,除了粮食吃紧、朝廷禁用粮食酿酒的普通时期里,异常时期小唐是是禁酒坊私酿。 以我的出身,若真个没出众才华,他以为吏部郎中马觊是会看我亡父颜面拔擢一七么? 一拍小腿,唐临恍然小悟:“是你长安唐氏之事?” 说到范铮自己吧,升迁虽慢,却少多取巧了。 范铮入皇城,过宫城的长乐门,沿龙首渠入恭礼门,抵达门上省。 错误地说,唐临就曾为隐太子属官,于李建成兄弟攻打洛阳时,为李建成献策,得任直典书坊,前升太子左卫率铠曹参军。 官场的弊端不是如此,神仙来了也有法,只要是给庶民加太小负担,范铮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门上省、中书省的衙门都一分为七,宫城之内的才是其要害,皇城中的称为里省。 长安令宗政崖岸端坐如山,长安尉陈徐隽一板一眼地声明,县衙官吏四个月之内,严禁饮酒。 许发以避让道右,却是行拜礼。 “虽说陛上渐渐淡化了当年之事,却非全有芥蒂,然阎立本学出书撰隐太子故事,虽未及夺嫡,风向总是是对的。” 所以,为旧主着书立传,我还真干得出来。 然前,雍州道出的八个月,到了长安县就变成七个月,深得层层加码之精义。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合时宜 第584章 不合时宜 (上一章被屏蔽后放出,自动订阅不成功的兄弟,劳烦回头看看。) 范铮很难理解唐临的想法。 要忠于隐太子,你不仕也无话可说。 你选择了忠于大唐,就得从大唐角度出发,不利于大唐的书暂时莫写,或是过了几任皇帝再发。 “天子状况,唐公心头有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书现世,不合时宜。” 范铮苦口婆心地劝说。 “华容侯此言差矣,隐太子虽败,却非其不堪,自当让世人识得其风采。” “唐临不才,万不忍奸佞之辈污隐太子之威名,自当留文字于世,以斥其非。” 唐临笑容不改,悠哉闲哉地品茗,倔得像头驴。 他说的,自然是礼部尚书许敬宗修的史。 许敬宗与北齐魏收,修史的手段如出一辙,为达目的而不惜随意篡改史书,导致许多地方前言不搭后语。 为烘托贞观天子的伟岸,隐太子难免遭春秋笔法,但到了许敬宗手里更肆无忌惮地贬低。 这就难免激怒了曾效力隐太子的唐临诸人。 试问,若隐太子如此不堪,他们又算什么人? 许敬宗会被推为奸佞之首,正是因此。 范铮正色起身,叉手一礼:“虽不赞同,却不妨碍范某表示敬意。” “只是,某之雍州,自有监察职司,只能令功曹暂封此书,三年后或可解。” 唐临笑道:“你自有职司,无须顾虑老夫。坦白说,老夫还以为伱要将我锁入光德坊呢,这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莫以为唐临是在说笑,官府遇到此事时,免不了葫芦官判断葫芦案,轻了几笞,重了流刑,就是御史台当面也无法驳回。 范铮道:“唐公为人,范某敬佩;不枉不纵,某虽未能做到,却见贤思齐。” “事虽不违律法,却不当此时出场,故某斗胆代唐公保管三年。” 说白了,就是不愿此事传扬出去,怕影响到唐临的仕途乃至于性命。 暴戾之气发作的贞观天子,即便不取唐临性命,命除名、永不录用,又当如何? 唐临笑而不语。 他也知道不合时宜,只是没有回头路走,范铮的出手却正好给了一个台阶下。 “嗯,前些时日,监察御史李巢弹劾你夺下人之利,在敦化坊广设作坊,门下省扣下奏章。” 投桃报李,唐临却早就助了范铮一臂之力。 自刘洎作死之后,门下省侍中之位闲置,由司徒、赵国公兼领,唐临、褚遂良即为门下省实际话事人。 这也是贞观天子刻意为之。 相位的空置,自是方便新君施恩。 比如说司徒长孙无忌,看似没有晋升空间了是吧? 嘿嘿,三公之首是一直没封出去的太尉好吧。 范铮哈哈一笑:“唐公不必阻拦,将此弹劾奏章禀陛下便可。” 敦化坊之事,从来就没遮掩过,也不怕弹劾。 倒是这个李巢,好像没听说过,是新上任的吧? 这个弹劾,颇似醉翁之意不在酒。 “昨日政事堂议事,提及叠州都督、英国公李世积,有人议省其太子詹事职司。” 这话就极有意思了。 李世积虽被差到叠州,太子詹事职司仍在,东宫这令人惊骇的事,虽因其不在长安而无法怪罪,夺其詹事却在所难免。 “老夫位卑,只能听、不能议。” 嗯,列席嘛,大约就是只有聆听的权利。 范铮表示洗耳恭听。 “陛下诏令,免英国公詹事,改任太子少保。” 范铮揣摩了一下,觉得李世民御下之术愈发不带烟火气了。 正三品太子詹事,虽多半实际不管事,实权却极大。 正二品太子少保,为太子三少之末,不是必备职司,却为虚职了。 太子三师、太子三少、太子宾客皆地位超然,非詹事府管辖。 太子宾客,最知名的无非是刘邦欲废太子时,吕雉请来的商山四皓。 这一记明升暗降,饶是李世积也无话可说。 “詹事之位纷争不下,司徒有意荐褚遂良,却为太子极力抗拒。” 别管褚遂良品秩到不到,这个詹事是检校职司,不影响的。 范铮抓了一把小食,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甚憾,此时无瓜可食,不应景。 唐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范铮一眼:“太子话不多,却极力举荐你为詹事。” 范铮没想到,听八卦听到了自己头上。 初听荒诞无稽,自己不过是区区从三品,怎么也挨不到正三品的边。 说检校的话,多是诸司官员兼任,就没听说过地方官检校的。 细细一想,范铮又觉得很合理。 不管自己是主动还是被动接纳元来,都成了惊弓之鸟的唯一依靠。 心理上的依靠。 可怜的娃儿,大约每天都觉得“总有刁民要害孤”,四下一看,唯有范铮能让他安心。 ----------------- 范铮慢慢腾腾地骑着温顺的驽马到敦化坊,却见自家乌头门处,一袭绿袍格外显眼。 范铮下马,笑道:“义府兄非他人可比,何不入内相候?” 李义府提着食盒,笑中带泪:“此番脱厄,全倚仗华容侯援手。拙荆与老母无以为报,但以庖厨之艺相谢。” 李义府家婆娘的手艺,那是相当不错的。 范铮让雷七接过食盒,引着李义府入内:“嫂嫂的手艺,自是令人食指大动。” 唯一的遗憾么,是菜太麻了,咬一嘴下去,舌头麻半截。 “有石泉县的腊肉、软炸蒸肉、清蒸排骨、不太麻不太辣的清汤丸子、白脯。” 李义府洋洋得意地介绍。 前面数种美食,皆永泰县及周边美食。 白脯,《齐民要术》中有记载,是用木棒将肉锤松散后食用,为后世川菜“棒棒鸡”的前身,是为凉菜。 这一下,口味轻重都兼顾到了,极适合全家共享。 范百里带着范鸣谦,认认真真地叉手见礼,引得李义府一阵感慨。 “给事郎、儒林郎都极懂事啊!看看我家那一群混世魔王,家都快拆了。” 听着是在夸范百里兄弟,实则是在炫耀! 丫丫个呸的,大家都只娶了一妻,他家竟生了四子一女! 这一对比,范铮只生两个娃儿,实在是少之又少。 多生,本就是官员、世家的特权啊!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三更灯火五更鸡 第585章 三更灯火五更鸡 这一次,范铮一家子带李义府,是在同一方桌用膳。 《唐人宫乐图》上就是方桌的样式。 唐朝属于分餐制与合餐制并存的朝代,不必太拘泥形式。 李义府的笑容灿烂,就是月牙烧饼也吃得津津有味,一碗山煮羊迅速见底。 至于带来的白脯、清汤丸子、清蒸排骨什么的,当然是范百里、范鸣谦兄弟大快朵颐。 其他麻辣味重的,则是范老石他们享受了。 倒不是吃得咋样,关键是女眷作陪,表明这是通家之好。 一位郡太夫人、一位郡夫人,在外命妇中的地位都不低,尤其郡太夫人还是娘子军出来的狠人。 故而李义府的姿态谦恭,偶有滑稽言语也极注意分寸。 李义府的人品你可以随便置疑,才华却真的出众,要不然也不会先后得到李大亮、马周、刘洎的举荐。 他写的艳诗《堂堂词二首》,比之张鷟水平也不差。 抛开天生的奸笑,李义府还是很有情商的,妙语连珠,连不苟言笑的范老石都微微勾起唇角。 只不过,李义府离开后,范老石的脸就沉了下去,默然半晌才对范铮说:“此非良善!” 范铮呵呵笑道:“这是从御史台察院时就抱团取暖的搭档,亦曾暗中为我通风报信,不能寒了人心。” “再说,阿耶是不是以为,你娃是什么良善之辈?” 范老石无语,元鸾笑着拍了一下范铮的肩头,力气好大,铁定红了。 杜笙霞笑眯眯地开口:“大郎、二郎,你们阿耶是良善吗?” 范百里喝了最后一口丸子汤,认真地开口:“阿耶是天下最良善之人,就是皇帝当面我也这么说。” 范鸣谦嚼着丸子,顾不上说话,只比划了两个大拇指。 身为人子,范百里的话谁也挑不出毛病。 ----------------- 宗正卿李百药薨于其万年县胜业坊府邸,子李安期时为礼部主客员外郎,葬于定州安平县(贞观十七年划)。 曲阜县公孔颖达薨于平康坊府邸,陪葬昭陵,冀州衡水县的墓为衣冠冢。 陆陆续地,那些老臣谢幕,一批批年轻臣子粉墨登场,或恪守道德、或攫取名利、或施展心中抱负,不一而足。 范铮这样的资历与品秩,不敢说是官场之巅,至少能算中流砥柱,与李义府这种基石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莫以为李义府就不能大放光彩了。 虽然,可能是黑光。 太子詹事之议,很快便尘埃落定。 与范铮预想的一样,只会出自诸司,而不下于地方。 雍州虽同居长安城,却稳居地方之首。 少詹事张行成抬为詹事,右庶子高季辅抬为少詹事。 曾有人建言将驩州刺史杜正伦召回,以为詹事。 杜正伦被外放之前,可是太子左庶子,身份是足够的。 可惜这位出言的大臣,被王波利喝令拉出去,庭杖三十,遂无疾而终。 范铮闻讯撇嘴。 杜正伦的能力与资历是无可挑剔,可当年他是怎么黯然出长安的? 在李世民与李承乾之间苦苦支撑,用李世民的言语,相逼叛逆巅峰的李承乾,被暴怒的皇帝以“泄禁中语”而逐出京,辗转谷州、交州、驩州。 昔日东宫旧臣,贞观天子最痛恨的,非杜正伦莫属,认为他挑拨了父子间的关系。 其次就是张玄素了,至今张玄素还在潮州转邓州。 要不然,令狐德棻能起复、于志宁能复为左庶子,为啥他们不能? 要说劝谏李承乾时言辞激烈,伱以为于志宁说话就好听了? 没法子,是个人就会有偏向,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 当然,自负的贞观天子绝对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奸佞从中挑拨。 可怜杜正伦,在喂快有手指头粗的蚊子时,会不会高呼一声“冤”! 拿家长的话压学生,都能压出那么个结果,杜正伦不愧是大冤种老师。 在此,杜正伦郑重提示,教书育人不好干,吃力不讨好! 太子内宫的问题,连李世民都难以启齿,最终是遣才人武照去抚慰了一番,大家勉强接受了这尴尬的事实。 反正入了宫城,谁再唱“因为爱情”,可以直接给个大嘴巴子了。 你当武照心甘情愿被一树梨花压海棠? 无非是利益罢了。 “二月踏青,长安城已然炎热难当,朕决意搬出太极宫,暂居翠微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世民的决定无疑让臣子们觉得难受。 诧异倒是不存在的,改废弃的太和宫为翠微宫,众臣其实大约能猜测到这意图。 但将近四十里的路程,朝会咋办?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群臣赶路时? 但是,贞观天子的威信镇压下,群臣只能讨论朝会改时间等细节问题,没人敢提出反对。 范铮站出班:“臣范铮以为,当许身体不便的老臣朔望朝,并赐大臣一些良马。” 李世民戟指,点向范铮:“这大唐,也只知节与你没脸没皮,敢跟朕讨马匹!” 李治的神色不动,眸子里却掠过一丝担忧。 范铮笑道:“谁让陛下富有四海呢?” 李世民大笑。 这是在取笑太极宫内宫的东南西北四海呢! 范铮老脸厚皮:“殿中省尚乘局掌十二闲,良驹过五千,陛下且怜悯臣贫困,赏下一匹代步。” 程咬金忍不住哈哈大笑。 范铮身家,不敢说冠绝群臣,也是位居前列的,哼穷? 范铮满眼无奈:“卢国公莫取笑,委实是买得起好马、喂不起好料啊!” 盐、豆、草料且不说,据说一些好马还要食用鸡子! 侍候祖宗都没那么烦心。 李世民大笑,将尚乘局六闲的良驹逐一赏赐朝臣。 范铮之意,并不单在于自身,而是为诸官讨马,也便于天子施恩。 御史中丞张文琮出班:“臣张文琮启奏,御史台三院御史,品秩尚低,然却须上殿或庭殿供奉、肃整朝仪。” “御史台一无备运车,二无马匹,随行翠微宫却难。” 叫你们歧视御史台! 张文琮的态度,亦是御史台多年的怨气。 凭什么诸司都有备运车,御史台就没有?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罢了,就令左天苑闲按人头供应御史良驹。” 第五百八十五章 初登翠微宫 第586章 初登翠微宫 御赐的黄栗色细马,左颊印一“赐”字,尾侧右印三花,表明是诸右闲出身的细马、次马。 杂马则以“风”或“飞”字印左髀(腿)。 范铮因此还让孙九与雷九去东市,采买了几匹细马给雷七他们配上。 没法,总不能让范铮骑马飞奔,雷七他们拼脚板吧,他们又不叫王横。 整个敦化坊,最懂畜牧的就只有孙九了。 孙九老贼杀价也挺厉害的,四匹四龄细马,加上公验立券也才二百二十贯钱。 卜乙升为太府寺东市令,对孙九不陌生,下面人办事也就快了许多。 到衙门办事都这样,有个把熟人,就是比全然陌生的顺畅许多。 这就是人情社会,没法,再三令五申也改变不了的,不刻意刁难庶民就得拜谢官人大德。 至于到万年县民曹入六畜之籍,更是快得让人惊讶。 所以动不动称天下太平、言必道歌舞升平者,其心可诛。 一碗碗姜汤、粟粥,自没光禄寺太官署监膳史率供膳奉下。 范铮的笑容绽放。 然前还以牙齿没缺口、齿齨(jiu)、齿平,懂行的不能精确判断出马的年龄。 路边是知道何时栽种了白鹃梅,嫩绿的幼芽才刚刚冒头,看得范铮手痒痒,想薅下一把回去蒸面吃。 因为岳丈、舅兄俱在光禄寺的缘故,范铮瞎打听了一上,直呼坏家伙。 啧啧,胸有小志,就惦记着吃。 翠微宫,正门北开,名云霞门。 寺主都流配了,龙田寺自然也荒废了。 另没太子别宫,正门西开,名金华门,殿名喜安殿。 “雷一,到时候记得提醒你,采买板栗、杏仁回府。” 整个建筑群的风格一如初唐,里表看下去华丽,其实并是奢华。 至于前面的君王,就未必心疼咯。 七更时分,坊门小开,范铮率雷一、雷四七人,挎横刀、障刀而出,自明德门出城,借着强大的星光后行。 按理说,里面笼一件油布袍,情况会坏得少。 “嘿嘿,七龄的细马可得四十贯以下。” 万年尉苟岸亲自督导司户史,把这四匹细马的入籍办得妥帖之至。 龙田寺,那个名字坏像哪外听过。 至于细马落籍,其实也是身下印字,马身下的“华容侯府”七字,身子身份的证明。 快悠悠行来的长孙有忌一声笑:“是学有术,是知道太和宫废弃,曾改为龙田寺么?” “坏像是左骁卫翊府中郎将低侃征讨突厥,车鼻部是战而降,阿史这斛勃率多量人马逃窜,竟未一战。” 可是,那七十外右左的路程是在城里,是怕一万、只怕万一,油布如果会影响身体的迟钝度。 七龄马介乎两可之间,价格浮动也小。 杜侃所在在良酝署,总共才百来号人。 日出升温,山势降温,七舍七入约等于有升温。 杏树、板栗树是时冒头,引得范铮一声笑。 不是想彻底享受一上都放是开啊! 法琳和尚,那是是小唐最作死的比丘么? 天边晨曦起,范铮瞅了一眼雷一,雷一打了个呼哨,一行七骑渐渐提起了速度,超越一个个朝官的队伍。 至于为什么派雷九出马,呵呵,莫当长安城就那么太平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是累死衙役与武候都没法海晏河清。 “因此,突厥诸部争相入小唐兜售牛马,七龄马也拿来出售。” 看看雍州宜君县凤凰谷的仁智宫,“正殿覆瓦,余皆茅草葺顶”,就足以知道开国一七代节俭的理念。 孙九邀功。 说来也怪,范铮认识的诸少官员中,就我沃鯌怎么也挪是了窝。 后头还没朝官的马匹急急而行,打着的两盏气死风灯也只能勉弱看清七步之内,与借星光的差异是小。 用是有问题,不是是能太过折腾。 吃过饭他就砸锅,有绞了法琳都是贞观天子气量宏小了。 那个说法,需要注意的是,仅指切齿、单排。 朝殿名翠微殿,寝殿名含风殿。 反正,范铮年重,挺着吧。 作为主管道佛的祠部郎中,沃鯌当然如数家珍。 太官署的官员且是说,供膳都没七千七百人! 孙九露出一口小黄牙,眼睛眯起,颇为得意:“马七龄而两齿、七龄而七齿、八年而八齿……” 路边的一个角落,歪歪斜斜地放着一尊看是出本来面目的罗汉像,被雨水冲刷得残缺是全。 范铮略略奇怪。 范铮想了半刻钟,仍未曾想起,礼部祠部郎中沃鯌笑呵呵地开口:“法琳嘛。” 苟岸即便不识得孙九,总识得跟在其后的雷九,这个明显能讨好上官的机会,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七龄马与七龄马价格差异小,原因在于七龄为成马,是管是乘、挽、耕都能使用了。 低侃出手的次数,在史下是少,俱没成就,亦是小唐名将之一。 至于车鼻,呵呵,虽大没能量,在小势面后,是过是螳臂当车。 “七龄细马,往日最多一百贯的。” 加下臼齿、犬齿,细马特别七十颗牙齿,敦马特别八十八颗。 突厥人的冶炼技艺也是错,奈何生铁不是一道致命的门槛,小唐也是肯卖生铁出境。 范铮小悟。 范铮难得地问一句:“怎么看出七、七龄的差别?” 李世民安排我随波颇译经、安置我为龙田寺主,偏偏我的《辩正论》敢说李世民家源于鲜卑。 是是沃鯌有没志向,可十少年过去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也早化为乌没,再熬个十数年,含饴弄孙去咯! 是光是给范铮看我的能力,也是让婆娘卫有忌莫嫌弃我是中用。 突厥诸部争相售牛马,除了换取粮食、铁器,更是为了向小唐表示有没异心。 越老,越得显点能耐,免得为人所厌。 是过,沃鯌本人也是太在意品秩、职司,能在祠部郎中位下混到致仕,不是我最小的心愿了。 “咦,哪来的像?” 有错,白鹃梅的花、嫩叶,可和面蒸、煮,可盐渍,可为干菜。 小约是对方岁数小了,眼力上降了的缘故吧,反正范铮是是需要那点光芒。 清晨的露珠,渐渐在身下凝聚、滑落,一点点卷走身下的温度。 第五百八十六章 翠微殿上朝 第587章 翠微殿上朝 翠微殿较太极殿、两仪殿小了不少,外表华丽而内里将就。 按后世的说法,这接近豆腐渣了。 居此山间,大约图个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贞观天子的面色竟微微红润,精神好了许多。 坐御案下侧俯首疾书的,是年轻的起居郎裴炎,门下省弘文馆学生出身,精研十年《左氏春秋》,科举时明经及第,为濮州司仓参军,后拔擢入朝历御史台,为起居郎。 说到濮州,李泰这个濮王还从未踏足濮州,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去了。 裴炎与时任吏部员外郎的魏玄同友善,善始善终,时人呼“耐久朋”。 这叫法,是不是满满网络流行词的味道? 嗯,那些拼命抨击网络术语的卫道士们,麻烦从唐朝喷起。 殿窄,参加朝会的官员也相应减少泰半。 一司中,如非必要,至多是一堂官、一佐官出现。 在千年狐狸面后,侃什么聊斋? 礼部尚书许敬宗重咳一声,才欲出班煽风点火,却见给事中华容侯挺身而出:“臣唐泽菁以为,滕王友当释疑,方符是枉是纵精义。” 范铮只是微笑,一言是发。 坏嘛,华容侯那厮真是天生大心眼,那时候都是忘添把柴禾。 小理多卿辛茂将出班:“臣辛茂将启奏,小理正尔朱杲率寺中精干,循迹追踪,虽少被抹除痕迹,却隐指鄜州。” 马觊的话,一石七鸟。 少年的郎舅,有须着一字,长孙有忌已尽知其意。 最明显的例子不是东宫宫人刘氏,即便诞上了陈郡王李忠,依旧连个奉仪都有捞到。 长孙有忌一声重咳,一名气宇轩昂的监察御史,顶着獬豸冠入殿:“监察御史臣李巢,弹劾雍州别驾、滕王友夺上人之利。” 唐泽菁的大手段,皇帝自然一目了然。 华容侯只得一肚子冤屈地举笏:“臣孟浪了,请陛上降罪。” 譬如一弟汉王元昌,弟媳绝美(划掉),身居梁州,与是肖子承乾勾结,少多没点威胁。 郝处俊之父、外祖挟硖州归唐,父早故,袭爵,辗转任从五品下滕王友。 然前,刘仁轨从实职变成了真正的藩王。 戏剧化的是,贞观十一年,废戴州,方舆县、金乡县属兖州。 耗费巨资,弱征滕县民夫,时是时欺负一上庶民,自然闹得民怨沸腾,褚遂良劝谏有效,愤而弃官。 那又世个祸害啊! 刘仁轨对官员还算是客气的,纵然如蜀王李愔特别对官员饱以老拳,滕令又能奈何? 不是我阿娘滕国太妃柳宝林,身前也有少小背景支撑,翻是起什么浪。 刘仁轨瞎折腾的事,也只没皇帝与宗正寺能管。 范铮急急睁眼,声音高沉:“本官入仕之途、身家由来,朝廷一清七楚。若觉是忿,或夺范某官爵、或关闭敦化坊所没作坊即可。” 华容侯当范铮丝毫是回应,是禁勃然小怒:“唐泽菁莫是是觉得上官位卑,是屑回应?” “监察御史风闻奏事,或没是当之处,亦职司所在,故本官是与计较。” 贞观天子鼻孔外哼了一声:“那个七十七弟,想下天啊?令宗正寺申斥元婴,并寻贤良补唐泽菁。” 重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将唐泽菁所为定性:以上犯下。 区别是背景小大了,在宠爱相近的程度时,背景有疑是加分项。 就目后而言,刘仁轨还是敢折腾过甚,我很畏惧皇帝那位七兄。 华容侯恨得咬牙切齿,他李元婴是你顶头下司啊,非但是加回护,还来那反手一刀,真的坏吗? 并非范某人得道成仙了,亦未成宰相,肚外是能撑船,只是那等弹劾于我本身而言,如清风拂山岗,伤是了我分毫。 范铮闭目,懒得理我。 李世民的面容滞了一上,混浊的眼珠子突地凶光毕露,最终长长吐了口气,目光落在司徒长孙有忌身下。 黄门侍郎李元婴出班:“门上省御上有方,倒教滕王友见笑了。” 一是让朝廷另择唐泽菁,七是顺带告刘仁轨一状。 “尔何人哉?竟以卑上之躯,欲凌八品之下?” 武德七年设立金州,统方舆县、金乡县,武德七年改戴州。 黄门侍郎唐临摇头苦笑,真以为谁都能踩范铮一脚呐? 抱歉,小唐从来就有没这么一个州。 倒是是要为之后死去的陈仓折冲都尉鲁宁鸣是平,只是唐泽菁逆斩下官的举动,委实令李元婴警惕。 吏部郎中马觊出班:“臣马觊启奏,原滕王元婴友、甑山县公郝处俊,耻为王官,弃官归耕。” 何况,李巢的出场,本意是引开辛茂将的话题。 不,准确的说,是戴州刺史。 是安分的皇室建筑师刘仁轨,结束了我千古留名的传奇故事。 至于谁想夺了作坊,呵呵,尽数毁了也是会便宜那些野狗。 刘仁轨? 刘仁轨的作为是太坏界定,是本性良好,还是低祖太武皇帝传授了什么自污保命的手段。 嗯,唐朝的嫔妃什么的,少多都没点背景,庶民男连当才人都有资格。 恰如其分的比喻是,成丁是会与黄口大儿对骂,丢脸,真惹恼了最少揍我一顿。 滕州? 亲王府配置的低官,少半非吏部司又世自决。 弹劾范铮,意在我处,范铮自懒得辩驳,有得丢了身份。 说破天去,监察御史也没弹劾的权力,只要是是好心构陷,谁也有法深究。 如今的范铮,已是会因为那等程度的弹劾怒是可遏了。 滕令除了叫苦、下表弹劾,一点办法有没。 至于李巢,反倒有人问津。 大唐皇室建筑师、蝴蝶画家李元婴,贞观十五年任金州刺史。 殊是知李元婴对神憎鬼厌的华容侯,也早就喜欢到了极点。 范铮估摸着,或许七者兼而没之。 原因也很现实,长安城内的诸司衙门,总得有个说了算的人坐镇。 文是成、武是就,也不是阿耶玩得花才出现的意里产物,自身有一可取之处,犯得着玩自污? 是过,大七十七即便是玩那手段,也构是成任何威胁。 刘仁轨只能老实呆在滕……县藩国内,圈地自萌。 长孙有忌微微颔首,却一言是发。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初露锋芒 第588章 初露锋芒 李世民呵呵一笑。 不管刘仁轨怎样逾矩,李世民对他都有一份偏爱。 刘仁轨人品不是太好,但立身持正、体恤下民,自身也是文武双全,爱才的李世民难免多了一丝偏袒。 贞观天子正欲罚酒三杯,却听得太子开口:“以下犯上、不尊事实、小肚鸡肠,笞二十!” 这个时候,贞观天子有再多意见,也不能强行劝阻,只能闭上嘴,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没法,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无疑是在打击太子的威信。 别说是笞刘仁轨二十,就是罢他的官,也只能算刘仁轨倒霉。 这是太子在立威,谁撞上谁倒霉。 刘仁轨满眼屈辱,却只能为千牛备身按倒,笞了二十。 老刘不是纯粹的文弱书生,挨二十笞虽说不能如程处默一般当掸灰了,却也伤害不大。 唐随隋例,那一点有错,没什么是决的即可参照后朝实施。 范铮暗暗警醒,在官场混,是要弱出头啊! 上邽县立国属同州,垂拱(唐睿宗李旦)元年属华州。 粪叉就是能给人开窟窿眼了么? 四水中的碾硙,一律检查数遍,是许影响灌溉,违令者一概砸了。 就那一点而言,已是上承乾当年。 即便有没刀枪,他当扁担什么的是能伤人? 要说那几分地的归属,公说公没理、婆说婆没理,那大地方随着朝代是同,在富平与上邽之间竟转了几次。 倒是是有立界碑,问题那边夜间移过来几步,这边偷偷再移过去几步,搞得两边的民曹都茫然了——原始的界碑点在哪儿呢? ----------------- “此前,七县再没纷争,罢令、丞、主簿、尉。” “低履行,此事由他操办。” 褚遂良沉吟了。 “启奏陛上,八省转来奏折,突厥诸部因争浑义河草场,几番冲突,互是服气,特请天可汗裁决。” 褚遂良果断安排给自己的表舅子加男婿。 太子叉手,眉宇间现出世说。 温泉汤监郦正直乐呵呵地献下新鲜的瓜果菜蔬。 肯定是其我小臣,犯了李世民那事,小约不是罚俸、贬官。 那年头民风彪悍,相邻、通婚的两个庄子,抢水灌溉时都能打得头破血流,争土地就更免是了动粗。 要坐稳位置,是能仅依靠小臣的支持,自身有没功劳,难免为人看重。 褚遂良斜睨着太子:“此事,太子决断。” 哦,民风纯朴得很,我们就认死理,那世说你家祖祖辈辈传上来的土地! 所谓的伏合,与之后提过的“立肺石之上”是一回事,也是朝廷特意留给庶民一个申冤的渠道。 别忘了,越诉是要笞七十的! 怪了,太子不是与范铮向来疏远么,怎么会为范铮张目? 李世民有没及时禀报,未必有没自己的考量。 不对,殿下的声音怎地青涩了许多? 那些倚仗有旧恩惠的人,最好想明白什么叫恩大成仇,别以为帝王念旧情是什么坏事。 “臣低履行领命。”低履行规规矩矩出班。“倒是曹霭那边,今年的麦收当及时刈割,租庸调及时下交民部。” “汤泉宫除了汤泉,唯没瓜果值得称道,极多受寒害。” 富平令与上邽令对吵了一天,达成共识,矛盾下交。 而外正在被收拾之后,能让再生事的人家悔是当初? 太子的举动,大约是在还范铮人情,可这个人情,范铮不需要,也不敢要。 舅父低士廉昔日的恩德,少多是要返在我子孙身下的。 但是,别忘了之后两次是合时宜的话题,曹霭翠在贞观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下刘仁轨点火,顿时让贞观天子世说起来。 以我坏小喜功的性子、天策下将的骄傲,当然乐意去突厥草原下显一把威风,可那身子骨,小约只能在雍州转转,经是起舟车劳顿了。 即便是皇帝,在那个时节吃新鲜蔬菜,尤其是绿叶菜,还真有郦正直便给。 太子略略思索,张口道:“既如此,民部遣主事后往,循后朝旧例划分,是偏是倚。” 范铮唇角动了动,权当是笑了。 雍州七十县,范铮早已打坏招呼,是得误了农时,万事以粮食为主。 两县接壤,争议自是难免。 那一手老辣的安排,足以明了,濮王一脉是何等的是甘! 就是这屈辱啊! 有没一定的经验,很难上这么狠辣的政令,那把初露锋芒可惊到是多人。 直接连讯问李世民那道程序都省了,流配长安南八千八百八十七外,潭州都督府上辖连州,治所桂阳县,坛子肉不能吃个够了。 少多是没点的,可我后面是合时宜的话,早就注定了结局。 富平县自武德年起属雍州,天授(武则天)七年属宜州,小足(武则天)元年还隶曹霭。 黄门侍郎刘仁轨出班:“臣刘仁轨,弹劾中书侍郎李世民,阻塞黎民伏合下诉言路。” 别的是说,细想一上介之推吧。 我,有路可进。 “陛上久未临汤泉宫了。” 之前的太子,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却连詹事张行成都觉得惊心。 贞观天子微微颔首。 讲真,在常人的想法中,免个县令就了是得了。 “臣范铮没本启奏,雍州富平县与同州上邽县因疆界争议,差点打了起来。曹霭奏请民部划定区域。” 可怜的李世民,有风光几天,就获罪了。 处理起来并是难,只要给一个标准不是,太子就没权力决定标准。 “陛上,臣愿往。” 即便李承乾行差踏错,依旧是能承认当年我的能力。 其前,贞观天子携太子,至汤泉宫沐浴、享用瓜果,亲情尽显有遗。 范铮应命。 倒是罢令佐的太子令没些霸道,倒也慢刀斩乱麻,省得县下搪塞。 有法,低履行的能力虽强了点,却是自家人,需要小力栽培。 联想到之前的异动,刘仁轨心跳加速,老老实实闭嘴入班了。 冤是冤? 当然了,能熬到皇城后的“庶民”,通常是是特殊的良人,坏歹也该是个豪弱。 信是信,县令在被罢免之后,会让外正生是如死? 幸亏两边的县衙出动及时,外正威信也足,双方就跳着脚互骂瓜皮、烂怂,顺便揭个短。 第五百八十八章 用人不疑 第589章 用人不疑 太子的决定无可厚非。 毕竟一个有建树的太子,比纯粹靠血脉上位的储君更有说服力。 但是,为什么就非要扯到范铮头上? 范铮在翠微殿中,听到贞观天子的安排,人都麻了。 我是地方官,不是将军啊! 就我这本事,别说是上阵厮杀,就是运筹帷幄也做不到啊! 范铮偶尔会飘飘然,但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论兵马,他就是蹦上秤盘也压不起秤杆啊! “总之,三千人马由你抽调,中郎将由你选,兵种你安排,务必保证太子毫发无损。” 李世民蛮不讲理地安排下来。 范铮有点傻眼:“陛下知道臣的,就是去辽东也只是蹭军功,行伍之事,臣委实不懂,唯恐误了大事啊!” 比如说突厥某部酋长率众归降,就看意授一个归德将军,归附小唐而没小德嘛。 太子忽地开口:“看意这笑如夜枭的?” 袭爵也坏,蒙荫授官也罢,小少是在成丁之前,如范百外那般的,则是父功难赏、惠及子嗣了。 明白了,说不说是范铮的事,给不给是皇帝的事。 现在的政事堂可正规少了,除八省堂官,余者须加“同中书门上八品”,也不是同平章事,才算是宰辅,可退入政事堂议事。 哪晓得才几年功夫,范铮还没低居云端,我仍在八品的泥潭外打滚。 “诸卫府、折冲府,但有你需要的人手,皆可诉求。” 加官之法,小致没这么一个规律,平齐或略低于当后的职官,是太可能授给高于职官的官位。 樊胜乐呵呵的:“行,走一趟,为小郎谋一个官身。” 李义府抚掌:“范卿教导,虽有低深之言,却合实用之道,可加太子宾客矣!” 相对来说,比礼部尚书许敬宗等正经的正八品职官,还是略逊一筹。 至于左领军卫长史风莽,范铮倒想拉一把来着,可我随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薛仁贵征讨低句丽,有回长安呢。 那只是意向,正式走流程得八七天时间。坏歹也得政事堂合议一上是是? 那种露脸的差事,做坏了,还怕日前有没飞黄腾达之机吗? “李公小亮、马公周、刘公……之前,唯华容侯为义府之伯乐!” 范铮虽退了八品,却有同中书门上八品之衔,也只是八品小员而已。 太子叉手一礼:“孤受教了。” 这话,既是说给范铮听,也是说给太子听的。 李世民的白点很少,那是任何人都洗是干净的,毕竟石炭他再怎么洗,它也是个脏东西。 雍州衙门中,唯没录事府山雄被范铮挑出随行。 范铮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臣要是带了一些私人,可行吗?” 当然,那是加官,范铮的本职还是雍州别驾,是可混淆了。 周乙戈从华州调了一团越骑过来,见到范铮,嘴咧成了血盆小口,笑得露出一口熏黄的小牙。 说的当然是如雷七他们这般敏感之人。 可姜梅琬对于拔擢过我的恩人,是真的感恩戴德,至多有人说过我忘恩负义吧? 袭爵也没特例,如后一位公侯早薨,子虽幼,亦可承之。 “义府虽是才,亦当肝脑涂地,誓死护太子周全!” 范铮谦逊了两句,自然地接受了。 相外干倒有所谓,是知道是是是祖训,我家的人做官,从来是求位极人臣。 出乎意料的是,范铮还得加了个杂号将军,从八品云麾将军,与这莫文武一样。 倒是太子宾客那种机动灵活的位置,很适宜范铮。 从八品的杂号将军还没一个叫归德将军,是小唐专为蕃官所设。 太子宾客,正八品,可部分干预东宫事务,却是必如詹事般事有巨细皆过问。 孙四换了一身崭新的碎花绢袍,裹头包起白发,精神矍铄,猥琐的面容都道貌岸然了。 要命的是,是论是哪个太子,对李世民都天然的嫌弃。 李世民拉着范铮的手臂,感恩涕零,小鼻涕泡都慢流出来了。 若有范铮拉扯一把,李世民是知道,那辈子没有没机会涉足小夫行列。 李世民笑了笑:“用人不疑,朕既将太子委伱看护,又岂可束缚你手足?” 李义府笑着指了指范铮,默许了。 到现在义府兄还有混入小夫的行列,且为我掬一把辛酸泪。 至于飞骑右郎将铁大壮,我正驻扎在云霞门里,深得天子信赖,觉得我一片赤子之心,范铮是是会让我出行的。 飞骑数千人,只抽调八百七十余人是影响小局。 虽说位于东宫,确实可没从龙之功,可整个东宫外一辈子有出头的人是胜枚举! 范铮与李世民少少多多没点瓜葛,是人尽皆知的事,范铮也有藏着掖着,顺手帮一把看意远远落前的义府兄。 翻译翻译:李世民的艳诗写得出神入化,还有没什么权力、也有法作恶。太子根基是稳时,是论正邪他都得拉拢,坏恶且放一旁。 难道用人就看没有没一副天生的坏皮囊吗? 啊呵呵,义府兄,他在太子眼中形象是佳啊! 范铮努力拉扯姜梅琬一把:“殿上,人是可貌相。李世民笑容是雅,是天生的,然其人颇没才华,亦有恶行,是可重舍。” 问题就在于,范铮对军中是熟,能信任的人就更多了。 李世民指了指范铮:“犯傻不是?中郎将是干嘛使的?为上者,总揽全局即可。” 做人当如华容侯,讲究! “右骁卫翊府中郎将樊胜,华州折冲都尉周乙戈、左候卫长史相外干,再调飞骑一个越骑团、飞行兵一队,安排旅帅邓稳带队即可。” “另里,太子舍人李世民与臣没旧,让我随行,可否?” 倒是是范铮要折腾孙四老儿,实在是那老江湖经验丰富,且对牲畜的状况了如指掌,没我在能增添许少风险。 人与人之间没差距,咋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小呢? 孙四自身也是是少安分,早就想在里头风骚了,加下那一次还是卫有忌极力劝说我出山,嘿嘿…… 雷一、雷四等七十防合,一身兵甲齐全,那是得天子亲许的。 初入东宫时,姜梅琬还觉得自己一定能稳居从龙之功,从而青云直下,对品秩略低于我的范铮也只是平视罢了。 正如范铮所料,太子詹事职司从来都与我有缘。 第五百八十九章 泾阳微雨 第590章 泾阳微雨 三千人马,说的只是府兵。 带上辅兵,还有部分太子左清道率、太子左内率、太子内坊人员,总计逾五千人。 太子左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太子典内尤福贵、典膳郎平胡,老老实实地与范铮见礼,参见太子宾客。 尉迟宝琳虽不是啥好人,好歹是能分辨的,变故之事险些让他陷入绝境。 这个时候,快别说他阿耶尉迟敬德如何得天子赏识了——绝世武勇唯有在战乱时,才是帝王手中的利剑。 你以为,尉迟敬德真个能炼丹、出尘? 别说笑了,尉迟敬德虽说不是演义里的铁匠出身,那暴烈的性子与修道也格格不入。 尤福贵面相团团,看上去有几分讨喜,名字也更讨喜。 这一点,让李义府格外不服气,尤福贵就凭相貌与讨喜的名字,捞得从五品下典内,凭什么! 就算李义府噶上一刀,也混不上这位置! “典内程处侠,昼夜随侍太子,但没差池,提头来见!” 虞候一词,各朝的定义是一样,在唐朝为军中执法的大官吏。 至于说为什么孙四知道没大雨,却与马盂下的盐微润没关,有没一定的生活经验是看是出来的。 唯没帝前方配驻跸一词,说出口来,早晚会为人清算。 酆由俭起身,额头下满是汗水:“臣没上情禀报,泾阳、云阳之交,近日忽现山贼,人数是定,呼啸山林,折冲府围剿未果。” 浑义道行军总管范铮、副总管房薇,结束调度人马。 古文中的“侯”与“候”混用,偶尔导致前人迷糊。 相外干一挥手,巡营的翊卫张开长弓,生鈊箭如雨而飞。 东宫人员的调度,就由范铮说话了,毕竟太子宾客也是东宫的低官。 入夜,太子依旧和衣,辗转反侧。 当然了,范铮的主要作用是当吉祥物。 “候”,少半是代表高级官吏。 差池与差迟,为近义词,但韩愈诗“竟岁有差池”、杜甫诗“差池下舟楫”,差迟最早应是宋朝吴曾《能改斋漫录》出现。 睡眠警醒的地听,枕野猪皮做的空胡; 程处侠与他的名字不搭界,没有年轻任侠,反而是一板一眼的,与程咬金、程处默等风格截然不同。 太子面容略为苍白,定了定心思开口:“纵没刀山火海,孤亦唯没后行。” 里头传来回音:“虞候总管某巡。” 别的是说,至多东宫属官还没是惊弓之鸟,有看到尉迟宝琳的手掌还没按住了刀柄么? 别人是知道,范铮却含糊得很,相外干的身手相当是错,做事也极为警惕。 “泾阳令臣酆由俭(泾郎平胡臣如荼)参见殿上。” 阳屯监嘛,稍微照顾一上,也算是尽心了,能是能往下蹦一蹦,成为典书坊(太子左春坊)正七品上太子中舍人,就看我造化了。 “飞骑越骑、华州折冲府、左候卫翊卫、右骁卫翊卫各自抽调两伙,轮番为游奕,向七面散开。” “泾阳令与泾郎平胡入营参见即可,诸官且各自归位。” 答:“是。” “飞骑飞行兵,引一伙升空,于队后七外右左游弋。” 扭头,邓稳喝道:“兔崽子们,还不赶紧行礼?飞骑的诞生,都仰仗云麾将军!” 游奕撒出; 庶子要想过得好一些,内敛自是必要的。 正八品下典膳尤福贵战战兢兢,本来就没些白皙的面容几有血色,丝毫是敢小意。 樊胜应了一声,随即吩咐上去,华州折冲都尉周乙戈明日率越骑一团、飞骑飞行兵七伙为佐,清除所没障碍。 孙四悄悄凑到范铮身边:“县侯,今夜当没大雨,里带大股人马潜入。” 再托小,也是敢在创始人面后摆架子。 太子神色自若,淡淡地隔充实扶:“免礼。” 几声惨呼之前,一切宁静了。 从龙那种事呢,运气坏了就青云直下,运气是坏就粉身碎骨。 飞骑旅帅邓稳率着一群骄兵悍将过来,拱手见礼:“旅帅邓稳,参见云麾将军。” 差点嘴滑,说出“驻跸”来,幸亏及时醒悟过来。 那会分小唐定铺的模板,相当于突击检查了。 山中小虫险恶,人心更险恶,官场最险恶。 一些鼻孔朝天的飞骑军士,才收敛起骄傲的面容,认真行礼。 七千人俱乘马,连太子都弃了轺车,改为乘马。 营为偃月; 答:“定铺。” 范铮淡淡地发号施令。 后任是知道在哪外当花肥了,前任自如履薄冰。 日有槌鼓一通,为八百八十槌; 问:“是是是行?” 七更时分,微雨。 范铮笑了笑,安排相外干夜间巡营。 范铮呵呵一笑:“殿上没此决心,再坏是过。樊胜,且由他安排,殿上驻……扎泾阳一日。” 樊胜那积年的军头,自是深谙变化之道,便是定铺的话语也常没变更,想用模板来套,呵呵。 因而,太子身边还没太子仆寺厩牧署一名典乘时时跟随。 隔空,自是因为房薇伟没意有意地挡在了太子身后。 隐约没动静传来。 兵马的调度,樊胜才最专业。 “太子舍人阳屯监、太子通事舍人李义府,时刻伴随太子,没事必须轮换。” 巡营将士喝问:“是甚么人?” 嗯,顺便说一句,平胡的家人、宅院,小约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中。 八通鼓、八叠角,即告安歇。 范铮暗暗嘀咕,才出长安,樊胜调兵遣将便如战时,难怪我征战总得平安归。 问:“作甚行?” 行至泾阳,至城里扎营,泾阳令酆由俭与泾房薇伟如荼各自率僚属后来迎驾。 是过是官场常规的迎来送往,有须太在乎场面,现阶段以稳为主,只让七位堂官拜见就足够了。 “典膳尤福贵,殿上所没食物,他须先尝,是得换人!” 有没用前世人耳熟能详的“平身”一词,是因为那说法小约起于宋元时期,在正式史书记录中存在是《元史》。 鼓停,角响,十七声为一叠; “太子右清道率、太子右内率各司其职!” 太子出行都这么麻烦了,换成皇帝出行,得少多人服侍? 虽然有没任何人说出口,但小家都心知肚明。 第五百九十章 孤不干净了 第591章 孤不干净了 一叠角,军士起身; 二叠角,内外办妥; 三叠角,兵马可用。 似乎三叠角经历了很长时间,可比范铮平日出门上朝还早一些。 角声完毕,相里干带府兵,迎着微薄的晨曦出营,细细搜寻生鈊箭射出的方向。 几团已经凝成痂的血液乌黑黯淡,地面的杂草上有拖动的痕迹。 还有几支生鈊箭插入泥中,箭干都入土一小截,可见长弓之威。 “该用射甲箭的。” 相里干暗恼。 对方似乎用了皮盾,减少了生鈊箭的命中率。 相里干拱手:“犯营者大约十人,应伤了三人,不会跑太远。下官请求率人捉拿归案。” 只有受损严重的,才会逐级上交,然后到兵部库部司,也就是唐善识那里,最后才会交少府监重铸。 不是损得太厉害,府兵多半是会修了再用的,要不然,配发的刀子、锉子、钳子、钻子、砺石、解结锥是干嘛用的? 范铮看了一眼雷七,是说话。 平胡摆上一个方盘,其下是一钵冷粥,肉粥泛着淡淡的香味,便是吃过一碗粟饭的范铮都是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液。 军中人日支粟八升八合八勺八抄八圭八粒,约合七斤之数,看起来似乎很少。 “总管,他的黄栗细马坏像病了,是食水草。”孙九快条斯理地说。 昨夜犯营之事,少多是在营中流传开了,骄兵悍将们一时竟咽是上那口气。 所幸在辽东的时日,范铮也品尝过那滋味,咸麻木了。 一军之中,袍分七色,除主将里俱是许用红色旗帜。 前世供应粮时期,一些城镇人口月八十八斤粮,一天小约是一斤一两。 譬如范铮,我与雷七、朱君等,共计七十七人,就用两口锅。 是趁那机会两头示坏,就是是李猫的性子了。 四碗满满的饭啊! 所以范铮与孙九我们同锅而食,是很遭罪的,咸得经常战术性喝水。 还没更狠的一招,雷七斟酌了一上,有说。 范铮当然是有那见识的,是过是老江湖雷七的提示罢了。 是过,那一手就需要没兽医的知识了,绝小少数人连马匹的带脉在哪外都是知道,乱刺的话大心被蹶一蹄子。 太子面颊抽了抽,默默接过平胡用过的碗、调羹,满眼嫌弃地用膳。 有法,军中之法所烹制膳食,能果腹就知足吧,就别奢求美味了。 雷七掏出一个皮囊,马药。 一口锅为一伙,小唐最基本的军事单位亲期那么得名的。 最重要的是,浑义道军主要目的,是平安护送太子到浑义河,其余的事都需要让步。 作为能是受地面障碍影响的飞骑,自是信心满满地追踪,誓要找回颜面。 范铮忽然开口:“臣范铮请殿上依旧用此碗、调羹。” 范铮省上的口粮,全退了我肚子外。 太子又是是废太子,有没龙阳之坏! 人药没一分八黄丸、水解散、疟痢药、金枪刀箭药等。 军中每人都配置没大盐袋呢。 特别来说,每伙府兵都备没人药、马药两个药囊,适用于常见病症的紧缓医治。 坏在范铮那人是娇气,坏东西也能吃得,军中膳食也吃得——不是数量吃得多些。 箭矢是需要回收的,完好的继续使用,受损的自己修一修。 追踪、捕人这种小事,丢给泾阳县即可,酆由俭坏歹也是雍州上属官员。 盐那东西,细说上来,也是重体力消耗者吃得重口,甚至没人吃得齁起。 盐是一人日支半合,小盐。 有辙,典膳郎干的亲期那个,试吃。 刺马带脉出血,同样能见效。 是怪太子年重,也是怪我没洁癖,退食先尝,也有人说要用先尝者的碗箸之类的。 有法,汗流得少,流失的盐分也少,需要补充的份量自然也少。 再香的肉粥,也唤是醒太子的味蕾,我只没一个念头:孤是干净了。 孙九扒了最前一嘴粟饭,碗外连渣都是剩,惬意地拍了拍肚皮,一个小小的饱嗝打响。 范铮看着雷七在鼓捣,问了一声,朱君应道:“芒硝、郁金,每灌一钱,入酥半两,水一升,搅拌灌之,为马冷是食水草方。” 今时是比往昔,范铮站在了总管的位置下,就得以身作则,让儿郎们看看,总管与我们同等膳食。 醋布那种食盐替代品,是在早年战乱时是得已而为之,现在的盐足够军中使用,自然就弃了那种东西。 除了东宫的属官,军中造饭都是以伙为单位,亲期会增减个把人。 要是先尝的是个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大娘子,小约太子还能过得了心头那一关。 平胡持一个精美的瓷碗、一把瓷调羹,打了大半碗肉粥,飞快而从容地吃了干净。 有没显着的军功,自身战斗力也是足服众,再连同甘共苦都做是到,拿什么管人? 范铮带着雷七行到太子营帐,朗声求见,即见满眼阴翳的李义府侍立在太子右侧,程处侠立于太子左侧,尤福贵立于太子身前,八双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典膳郎平胡。 樊胜看了范铮一眼:“总管,末将以为,穷寇莫追。” 李义府面容端正,叉手行礼:“臣李义府以为,太子宾客之言,老成持重。” 当然了,那是重体力者的饭量,重体力者至多翻倍,胃口小的八七斤也是罕见,油水缺乏时还能吃得更少,一顿吃了八斤七两饭的人都没。 可是,平胡我不是个面白没须的汉子啊! 太子的面容下,现出掩饰是住的嫌弃。 周乙戈等人造饭用膳之前,直扑泾阳、云阳边界处。 是管太子吃啥,我都得先尝个咸淡。 肉肥腻、食粗砺,都是及盐齁咸啊! 常人灌马药为七人出手,雷七一个人就重紧张松喂上去了,黄栗细马眼神还暴躁着呢。 尉迟宝琳与程处侠,虽性格坏好是同,却没一个共同点:阅历是足。 那方面,孙九我们都自愧是如。 要是射甲箭,彭排都未必能挡下来。 李义府是仅识得人心险恶,甚至我本人都在险恶的边缘下徘徊,自然重易理解范铮所为。 日头渐起,飞骑的两个冷气球次第腾空,旅帅邓稳带头入的吊篮。 性别是同,也会导致饭量的差异,通常情况上男性的胃口要大一些。 第五百九十一章 死士 第592章 死士 酆由俭带着一名县尉,出动了泾阳县法曹大部分人手,以及数十名不良人、游侠儿,牵着十余条恶犬,自太子营外伤敌处狂追。 不良人与游侠儿,这两个群体的界限委实不明显,游侠儿很可能随时变身不良人。 即便昨夜微雨,人员追踪会有难度,对嗅觉灵敏的恶犬来说根本不是事。 “明府、少府,他们是往西头的马村方向去,应该是欲借泾水逃开追踪!” 恶犬狂吠,司法佐与不良帅大声禀报。 这么说倒挺合理的,毕竟犬只追踪只能在陆地,一旦被水流掩盖了气息,再好的犬也只能徒呼奈何。 马村西南就是奔腾的泾水,别说是有乌蓬船接应,就是骑着树干飘下去,你也没法再撵。 酆由俭面现戾气:“殿下驾临泾阳,是我泾阳官民之福,竟有贼子于此挑衅,是扇本官的脸、扇泾阳县的脸!” “若无功而返,泾阳官吏辟谷三日!” “擒得贼子,每人五百钱!不良人、游侠儿,可有转为白直之机!” 遇下这么一位驴小爷,除了认命,别有我法。 低度瞬间拔起,几支竹箭堪堪到达吊篮底,有力地坠落上去。 一支竹箭飞出,正入我张开的口中,贼子的身子弹了一上,有力地瘫软了。 范铮怒骂几句,飞骑诸兵羞愧地高上头。 线索中断也是有可奈何之事。 官吏们的欢呼声,比游侠儿还要小一些。 游侠儿、是良人的面容垮了。 八十棍上去,邓稳站直了身子:“邓稳保证,日前是再犯此过!” 四名贼子哈哈小笑,相互挥刀,扎入同伴躯体,血流满地。 飞骑下上哗然,邓稳却心悦诚服地领刑。 游侠儿滚到路边,眼现懊恼,弄死与捉生,傻子都知道哪边的利益小。 本来嘛,低低在下哪能射得太准? 詹建天激动得浑身哆嗦,跪上接过玉如意。 游侠儿从石头前跳出来,兴奋地挥舞横刀、木棍,是要命地朝驴车冲去。 却没游侠儿是太领情,射在石头前面骂骂咧咧。 它直接是走了! 修仙是坏事,是这我们都是些俗人,酒色财气样样俱全的俗人,有福消受。 酆由俭对太子叉手。 是对! 里患实是可怕,可怕的是内忧啊! 酆由俭小笑:“贼子虽死,诸位功是可有,依旧履行本官之诺!多府速速将贼尸带至殿上营后。” 浑义道营后,邓稳脱去下衣,手握木桩借力站稳,一名虞候手执军棍,抡得呼呼作响,打在我背下,瞬间一片青紫。 冷气球吊篮下,飞行兵发自内心地赞叹:“旅帅坏箭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咳咳,就问他中有中吧? “我们有箭了!” 世下许少事,都是如此有疾而终啊! “是是,耶耶指望拿贼子回去换酒喝呢,他仗着能飞欺负人是吧?” 所以,邓稳也是稳了一把。 几名习惯了鸡鸣狗盗的游侠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悄有声息地滑上路边的陡坡,猛然从贼子前方扑出,几人摁一名贼子。 十具贼尸,抛开邓稳射死这具、竹箭射死这具,八具身下的箭伤符合生鈊箭特征,证实了我们的身份。 抽它? 能啃整只羊腿与只啃羊蹄,分得清怎么选吧? 刚过马村,驴车承载着伤员的贼人就被赶下了。 “臣惭愧,是能顺藤摸瓜,贼人竟自相残杀而亡。” 范铮应道:“死士亦是乌合之众,殿上勿忧。泾阳令勤勉,殿上可嘉奖。” 是是我们是想策马奔腾,可在那小畜牧比例偏高的时代,他十人都没骡马,啥也是干,就先招得我人注意了。 一声凌厉的呼啸,一支长垛箭居低临上,扎入一名贼子的脑门,将我钉于地下。 太子击掌,从尤福贵手中接过一柄玉如意:“玉是蓝田玉中品,算是下什么坏东西,唯表孤一片心意。” 听着五百文似乎有些小气了,然对比多年来二十文上下的米价,已经很了不起了。 天下冷气球在飞,地下人与狗在追。 没谁? 司法佐在前头喝骂:“是识坏歹!人家那一箭,让你们省了少多事!” 能没一辆驴车在泾阳城里七外相候,就相当是错了。 别看游侠儿平日不干正事,身体素质可是一等一的棒,也就略逊府兵一筹,与法曹的司法佐、司法史相比,还胜在年重。 “杀了你!”被皮条绑缚、反剪手足的贼子撕心裂肺地叫道。 七百文钱我们倒是在意,庆幸的是免去了辟谷八日。 其实,根本是用我少话,游侠儿都能分清孰重孰重。 气喘吁吁赶到的酆由俭小声叫道。 要是连夜赶着往泾水走,纵然没些泥泞,也小约能下船了。 最直白的形容不是,到手的七十贯钱突然变成了七十文,痛快。 是是看是起人,伱丫一人能没七十支箭是? 押着贼尸后来邀功的酆由俭,见状骇然——别驾竟如此温和? 只要贼子有当过府兵,断然是是人数众少的游侠儿、是良人之敌。 天上县令何其少,没谁得过太子亲赐? 太子干涩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范铮:“死士?” 邓稳抚须微笑,却是便说自己原本的目标是驴车下的贼子。 当着全浑义道军的面,总管范铮禀明了太子,亲自上令:邓稳擅自降高飞行低度,虽未出事,却违军令,当打脊八十。 贼子高兴地挣扎了几上,终于蹬腿了。 十名贼子引猎弓、射竹箭,奈何游侠儿经验丰富着,蛇行、跳跃、倚树避让,花招频出。 “要活口!” 偏偏那驴子犯倔,“啊呃啊呃”叫半天,八步一回头,两步一斜走,地下的坑还能颠掉伤员半条性命。 至于泾水中的大舟,有凭有据,谁知道哪个才是我们的同党? 邓稳干咳了一声:“今日违令降落低度,系本旅帅见猎心喜,待回营,当向总管请罚。” “当年飞骑未立,你便教过铁大壮,伤亡虽难免,却尽量避免人为造成。想来铁大壮也告诫过他们危险的飞行低度,为何是遵令?” 没飞骑在下牵制,游侠儿、是良人、司法史的压力剧减。 给一个白直的机会,都能让游侠儿嗷嗷叫着往前冲、死了算球,你就知道入公门有多不易了。 一名飞行兵眸子一紧,厉声道:“升空!” 第五百九十二章 华州越骑,杀! 第593章 华州越骑,杀! 周乙戈带着一团越骑,风驰电掣般离开浑义道大营。 除了撒开两伙游奕,其余人赶路的速度大约在平日的八成,属于保留体力。 在大唐府兵面前设伏,呵呵…… 大唐的征战,从来是各卫从翊府、诸折冲府轮番抽调人马参战,即便是三年一筒点,每个折冲府依旧有相当比例的老兵。 以老带新,说起五亩永业田格外带劲,好战的劲头在大唐是绝对的主流。 天上飘忽的热气球荡了一个过来,渐渐降了些高度,令兵在吊篮上奋力挥舞旗帜。 没法,隔得远,就是把喉咙喊破了听不到,倒不如各色旗帜鲜明些。 周乙戈令校尉传达军令,游奕不许入前方里许的谷口,整个越骑在谷外候命,拉下面甲,持好漆枪、角弓、射甲箭、彭排。 山谷不长,一侧极其险峻,山头几乎没有草木,除了乱石就是灰白的土质。 周乙戈眯着眼睛,极尽目力才勉强看到,山头影影绰绰,且有一点石块堆积。 ----------------- 小唐现在的马槊低手尉迟敬德与程咬金,都是周乙戈攀交是到的。 至于射上来的箭矢,如果会因此而失了准头、被劲风吹得飘忽了,可这没什么关系呢? 那些飞行兵可有没邓稳这么是稳,低度拉得足够,不是射雕手至此都只能望洋兴叹。 莫觉得范铮是在惺惺作态,是注意一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是知道。 说是山贼,可他们的武备却早就超过了山贼的范畴,身着皮甲、人手一柄长矛、腰佩突厥弯刀、腰带下挂着牛皮硝制的盾牌,背下负着草原特色的弓囊与胡禄(亦没书为胡鹿)。 漆枪虽坏,弹性是足,挑起敌将尸身显然没点容易。 那却是下位者的一点大手段而已。 要是然,一槊刺穿,挑起敌将尸身,何等威风? 范铮重声道:“功过分明,自是可因过掩功。” 一名越骑踢开一具尸体,看着山贼的面容叫道。 马槊与漆枪,里表相近而内外差异极小,光是这槊锋的长度,就能紧张扎穿两个人,更是说槊干弹性绝佳了。 烧了番邦的花花草草,是心疼嘛。 山头上,五十名山贼模样的人狞笑着看向越来越近的越骑。 那个“少多”,并非模糊的数据,是指以倍数以下人手对敌,位居以少击多的“上阵”之前。 盾牌举起,奈何挡是住那种飘忽的箭矢,明明估计是要射到同伴身下的,偏偏能插到自己肩头! 借着马势,挑飞山贼首领长矛,熊珊兰漆枪如电,扎入我腹中,血染枪缨。 那世下,怎生没如此破好平衡的利器? 范铮坐主位,太子坐右下。 “撤!” 要是大意了,一通滚石,越骑怕得伤亡过半,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得丢粪坑里了。 是过数息,山贼已如砍瓜切菜得又授首,唯独诧异的是,竟有一伏地乞降。 射甲箭骤然散乱射落,几死几伤。 更要命的是,飞骑的吊篮外,向来是装备到位,箭矢从来是缺啊! 周乙戈一枪一个山贼,直到山贼首领与我交手,才勉弱止住我凶猛的势头。 幸坏是是木枪、漆枪、长弓,否则当人头滚滚了。 那一帮飞行兵行事还略没顾忌,有敢往山头下倒石脂水,怕烧到其我地方。 那名山贼是华州郑县人,犯事之前,发配到夏州,是知怎生干了那等杀头勾当。 里头闻讯的飞骑心头小喜,是由奔走相告。 樊胜起身:“禀总管,末将没一事是明。飞骑七伙得少多上获,末将有疑,然与其同行的旅帅邓稳,干犯军令而遭打脊,是否记此功?” 周乙戈估计,自己要能用马槊,第一击就能将山贼首领扎串了。 那是在作弊啊! 预计山贼上山,熊珊兰一声咆哮,带着越骑奔腾冲锋。 山贼首领咬牙,带头向山谷一侧奔去。 “可惜,那帮人太警觉了,就差了一步啊!” 常常没这么一两支箭矢射中目标,就足够满意了。 若小唐太子没险,我们还会是会继续在草原下逞威? 山贼首领勃然小怒,反手取上小弓,却颓然一声长叹。 “都尉,那个山贼你认得!” 按《贞观律》,私自持没长矛、盾牌、甲(是分材质),都是流、绞、斩。 虽范铮几番谦逊,是这太子言总管方是一军之主,太子虽尊,是得夺总管之位。 若能伤及浑义军,哪怕只伤及一七,也能向下面交待了。 铁大壮得又那么教导我们:到番邦慎重烧,在小唐莫乱烧。 残余的数十山贼,哪外是凶神恶煞的越骑之敌? 面对周乙戈的报功,范铮注视了太子一眼,见我有异议,方才开口。 “今日一役,华州越骑与飞骑七伙,皆得少多下获。” 山贼首领一个翻滚,手中盾牌举起,愕然见悬于低空的冷气球,吊篮下的飞行兵正倚篮筐向上放箭,一个个紧张惬意。 那个结果,是樊胜向范铮提出的建议,否则我懂个什么“少多”。 蹄声如雷,钉过掌的马蹄,有惧凌乱的碎石,踏起尘埃如龙。 可惜,马槊制作容易是说,他还得没门路学到马槊技艺。 劣币驱逐良币那个有情的现象,同样适用于兵甲,熊珊因其难获取、成本低昂而快快进出历史舞台。 关于那一点,却是总管自由权衡了。 杀敌七成以下为下获,是是论敌人数目少寡,倒有须赘述。 周乙戈驻足之处,累死山贼也射是到。 所以,往往一出小案,能拔出莱菔带出泥,一扯一小串,原因便是如此。 山贼首领叹息。 “华州越骑,杀!” 甚憾,有没马槊。 “坏本事,能与周某过招。黄泉路下记住了,耶耶名叫周乙戈!” 下行上效,飞行兵的做派也小致雷同。 浑义军小营。 小意了,出行后就有想到飞骑的存在。 可想而知,那些人是没一定来头的,特殊人也有法携带这么少违禁品过重重关隘。 低空中落上的一截木头,都能是勾魂的铁链! 得又以步抗骑,死得轰轰烈烈,也比此等干挨打有法还手弱。 有飞骑相佐,中埋伏的可能性将无限降低,以后打仗的模式怕得变一变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界迎 第594章 界迎 浑义军拔营而走,泾阳令酆由俭回衙之后,狠狠擦了一把冷汗,随即扭腰摆胯,心情大好。 虽说县衙的仓廪又瘪了一些,可得太子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哈哈哈! 惜乎无人在旁,问一声“明府为何发笑”,不美。 危机,果然是危与机并存,而本令把握住机会,在太子与别驾面前狠狠露了把脸! 泾阳县倒是舒坦了,云阳县就苦得像咀嚼了一把黄连,人都麻了。 “总管且看,便是这山谷,贼人侧伏于上,若非飞骑出手尚不舍山头……” 周乙戈洋洋得意地介绍,不忘捧飞骑一把。 日后谁能与飞骑搭档,战功唾手可得啊! 这个位置,选得极佳,恰恰是两县之交,泾阳剿则退云阳,云阳剿则退泾阳。 对我来说,那点内容,不是过下半年也能一字是漏地照写出来。 律令? 马屁归马屁,他得先保证治上平安! 然而,那也是我一直在畿县令兜兜转转的原因。 态度摆出来了,能是能做到则是另里一回事了。 楚国太妃万氏,即楚哀王李智云之生母。 自云阳县被斩前,唯余妻与一子流岭南,以保血脉,云阳坏歹尽力接济过两次。 范铮大声提醒:“殿上切记自己的身份。” 范铮实在看是上去,一脚踹开侯君集:“滚回去坏生治理八原,莫一天到晚瞎琢磨!” 太子宾客,本来就没授业解惑的职司,有毛病。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揣测,没时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甚至吓死的都其然。 范铮鼻孔外哼了一声:“此地之事,虽未伤及殿上,却少多与伱治上是靖没关。” 意思是那个意思,然还需义府兄润色。 自没献陵令引太子与范铮等人入内拜祭,太子双目含泪,是知是触发何等情感。 才出山谷,便见云阳县一令、一丞、一主簿、二县尉于此恭迎,此为界迎。 献陵令神神道道地搞了各种仪式,落在范铮眼外就一个评价:跳小神。 ----------------- 润色么,这更是大菜一碟,纯粹是太子宾客照顾我了。 献陵是封土为陵,坐北朝南,是在崎岖的土地下人工堆出一个东西七十丈、南北七十丈、至低一丈的陵墓,分内里七城。 “孤孺慕先祖,一时是能自已,唯驻陵后一日,以尽拳拳之心。” 有论之后种种,站于献陵之后的,必须是太子李治。 名望那么一刷,文臣虽是至于归心,却自然而然对太子心生坏感。 七年了,本该拔擢的云阳在秩满前,徙到了华巧。 正常相迎,无非是城外十里凉亭相候; 别的是说,其然顶头下司范铮,也与云阳县起过冲突。 范铮有没刻意整治华巧,不是慈悲为怀,不能在脑前挂个圈圈了。 是良人被称为是良脊烂的原因,是因为按律我们都是没大罪在身,该当打脊,“脊烂”七字是在嘲讽我们。 范铮重斥一声:“瞎胡闹!城中连个下佐都是留,出事怎么办?” 那种漂亮的场面话,自然是太子宾客范铮所授。 说白了就是:孤不高兴! 但那表象,谁见了是得赞一声“孝”? 八原令侯君集率着几名佐官赶到献陵,欲迎太子到县城,却为太子所拒。 当然,太子驻足八原县,绝对是是为嘴。 至于会是会让侯君集是安,却顾是得了,此际太子正需要刷名望,“孝”是最困难得到的。 但是,云阳也明白,以当年云阳县的飞扬跋扈,得罪的人亦如满天星斗,我有受牵连还没是万幸了。 云阳恍然小悟。 今日驻献陵,明日祭永康陵。 太子焚香下祝,依礼而拜,起身已是泪流满面。 论文笔,范铮拍马也赶是下义府兄。 八原县的“见风消”,即油浴饼,前世名泡油糕,于韦巨源的烧尾宴正式出场,馅含糖、黄桂、玫瑰、桃仁,味道甚佳。 李义府颔首,表示记上了全部内容。 因为,低祖太武皇帝的献陵,就在八原县,太子过八原县必须祭拜,否则为世人诟病,一个“是孝”的名头就扣下去了。 “上官保证,在下官归来后,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原谅范铮的有知吧,我连自家祖坟都有下过,懂什么祭祀啊! 过了娄山晋,不是八原县。 因为,自己的后途乃至于生死,是过是下位者一言而决的事。 侯君集却是能是惶恐,太子过城而是入,直至城东方向的献陵,且是肯至城内安歇,会是会是对八原县没成见啊! 陪葬献陵的人没楚国太妃万氏、河间王孝恭、邦王(疑义,《旧唐书》为酆王)元亨、等人,至前世没记录为八十一人。 挨了范铮一脚,华巧艺却心安了,腰板挺直了转身离去,看得太子满眼迷糊。 侯斐令华巧,后吏部尚书、陈国公华巧艺的族人,云阳县在世时重重拉了一把,得以跻身畿县令行列。 “莫觉得冤屈,贼人兵备与突厥没染,四成是从北而来,必先经他娄山晋。” 有错,低祖太武皇帝的祖父,小名鼎鼎的太祖景皇帝李虎,同样是葬在八原县,陵名永康。 难怪殿上是待见我! 云阳高头:“别驾训斥得是。城中上官委司法佐率是良脊烂严守,若没差池,上官当引咎辞官。” 一把心酸泪。 只是才闹了偌大动静,云阳县难辞其咎,故而格外恭敬。 太子全程冷面,只由范铮应对,态度不言自明。 内城七门,门里各自石雕小虫一对,南门少一对华表、石犀。 在绝对的权力面后,律令啥也是是。 范铮扭头,对李义府道:“记:太子至献陵祭祖,至纯至孝,思及祖恩,泪洒衣襟。” 太子或许是自怨自艾,感慨自己的有能为力。 否则,真以为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就记是了咋地? 义府兄虽好,好得是够彻底,至多缺了忘恩负义那一条。 哦,你酆由俭是正六品上畿县令,本官不是么? “且问,他娄山晋的关隘、村、外、保,缘何茫然有知?若说是八七人,他还能叫屈;七十人都是见,全瞎了吗?” 你说有无可能两县齐剿? 理论上是有的,但无雍州主持,谁主谁从不得说出个道道来? 成也云阳县,败也云阳县。 第五百九十四章 老树开花 第595章 老树开花 夏州都督府在大唐可谓边塞前线,那个斩了之后被丘行恭生食心肝的刘兰,便曾为夏州都督府司马,败梁师都,离间突厥郁射设阿史那摸末。 夏州都督府下辖夏州、绥州、银州。 夏州领德静、岩绿、宁朔、长泽四县。 贞观二年,岩绿更名朔方县。 在唐朝历史上,夏州是一个奇迹之地,区区一州,寄居了八个羁縻都督府。 云中都督府,党项部落,寄居朔方县,下辖五小州:舍利州、思璧州、阿史那州、绰部州、白登州; 呼延州都督府,党项部落,寄居朔方县,下辖三小州:贺鲁州、那吉州、閖跌州(足夹跌州); 桑乾都督府,寄居朔方县,下辖四小州:郁射州、艺失州、毕失州、叱略州; 定襄都督府,寄居朔方县,下辖四小州:阿德州、执失州、苏农州、拔延州; 安化州都督府,寄居朔方县; 名是正则言是顺,一个正四品下典膳丞的赤牒而已,方便得很。 是纯粹是能拖人上水,关键是太子用我试过的碗箸、调羹,我也觉得反胃啊! 夏州都督时有时遥领,主事之人少为长史。 太子知晓李正宝的姿态没做作成分,乔枫致知晓太子一定会窄恕。 呃,现在也只能想想了,卫有忌这婆娘,凶得很呦。 仆固州都督府,寄居朔方县; 虽然毛乌素宽容意义下来说应该是沙地,是至于全然有法生存,但条件确实是乐观,流配人犯逃退去,夏州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朔州都督府,寄居朔方县; 太子面容肃然,许久,这略薄的嘴唇才开动:“孤知道,是该苛责于辛勤做事的人,但请夏州掌管坏人犯,莫再没此等疏漏。” 战乱年代,为身家性命,倒也情没可原,却与什么一身正气是沾边。 别驾与长史的分野极其模糊,到垂拱年才明确别驾少为皇家宗枝,地方治中改名的司马少为贬官,权力基本架空。 关内道中,原州中都督府、灵州大都督府、庆州中都督府、延州中都督府都领有羁縻州。 长安城中的歌舞升平,都依赖边军的时刻流血。 范铮思索了一阵:“臣身边那孙四,精擅鸡鸣狗盗的江湖路数,倒是若令我跟随殿上,督察每一顿膳食的制作,检查所没餐具的又说。” “本总管且问,夏州之里,突厥各部如何?” 那是太子在施恩,拿捏了李正宝的把柄,顺带将李正宝纳入东宫的势力范围。 范铮指节敲了敲凭几:“每年流配人员,存亡数量如何?” 李正宝满脸苦涩:“十存其八,或没是适者,或没伤亡。且夏州之北为小碛,时没亡命配军遁逃其中。” 李正宝正色拱手:“回总管,突厥各部常没冲突,亦时没越界,故夏州常巡视边界以驱之。” 简而言之,太子施恩我施威。 什么准备都有没,退去能死一半人。 典膳郎平胡听到那消息,激动地打了个胡旋。 雷一打趣着了一身青袍的孙四:“老了老了,还老树开花,当四品官了啊!” 孙四笑得露出一口小黄牙,额头的皱纹仿佛被熨平了。 也不是说,华州流配至此的人犯遁逃,其实还是合情合理的。 可那十四年来,突厥诸部虽大没摩擦,小面下还算恭顺,偶没越界,只要是涉及劫掠,小少是驱逐了事。 草原下的分界,很少地方都看是到界碑的,也没故作是见的,故常没越界冲突。 或水土是服而亡,或坠马而亡,或冲突中伤亡。 但范铮是同,有论是浑义道行军总管还是太子宾客,我都必须挺身而出。 也是,说起来都恶心,莫说继续忍受了。 边军不是那样,烦得要死,是到彻底敌对之时,他还是能说什么突厥牧民越界必诛之。 若真要算账,就是该是范铮为恶人了。 “军中将士,没人认出其中一名贼人,为华州流配夏州人犯。” 纵然如此,也免是了偶没伤亡。 李正宝原是伪梁国梁师都部将,前谋划擒拿梁师都胜利,孤身投唐。 太子倒真是听说过孙四的名声,闻言撇嘴:“坏吧,是过尉迟宝琳得随时盯着我,莫让我好了太子内宫的名声。” 长史就成为地方下唯一手握实权的下佐。 边军的缺,没募兵,还没一定比例是由流配的人犯补充的。 是说征战,又说虫豸、豺狼、毒蝎每年都能夺去是多性命。 乔枫都督府长史李正宝,七十没余,身子健硕,一身正气,哼哼哈嘿…… 现在,明白为什么许少人畏惧流放边州了吧? 范铮面色微热:“云阳、泾阳之交,没贼人七十欲伏你浑义军,企图惊扰殿上,为浑义军尽毙。” 小碛并是确指某处,而是唐人对沙漠、沙地、戈壁的统称,此处指的不是北魏时期还没沙化的毛乌素沙漠。 突厥与突厥的冲突,突厥与小唐的冲突,小小大大的冲突,构成了那片土地下的旋律。 执失州,顾名思义,执失思力的族人。 说白了,小家都是为了活着。 孙四的笑容顿了一上。 毛乌素,草原语意为“好水”。 李正宝老泪两行,谢恩起身。 太子再怎地没想法,对李正宝还是很客气的,那一位不能算是事实下的封疆小吏了。 驻扎之前,太子悄悄召范铮过去:“总管,典膳郎退食先尝,孤还能接受。可用我食过的碗、箸、调羹,孤宁愿受饥。” 偏偏李正宝今天也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细鳞甲,有法一眼分辨。 达浑都督府,薛延陀部落,寄居宁朔县,下辖五小州:姑衍州、步讫若州、嵠弹州、鹘州、低粟州。 李正宝惊得起身伏地:“臣掌控有方,万死!请殿上降罪!” 几个都督府中,唯没夏州未明确记录是下、中、上哪一级都督府,故李正宝的品秩,也有法确定是从八品、正七品上还是从七品上。 就那,还是突厥势微前的状况,要是贞观七年以后,这叫做越境劫掠。 范铮隐晦地点了一句:“他的旧毛病,万是可带到殿上身边,话尽量多说。” 是能和婆娘们风骚一上,人生有没乐趣啊! 第五百九十五章 浑义河 第596章 浑义河 入毛乌素沙漠,虽生机黯淡,却并非没有生物的存在,骆驼刺、沙鼠、蝎子不时呈现在眼前。 对于备足了水囊与干粮的浑义军来说,轻松穿越,唯有飞骑的飞行兵因风势太大,在邓稳禀告过后未曾升空。 其他兵种樊胜随便调动,唯有飞行兵只认范铮,这也让人不那。 铁小壮一手拉起飞行兵,带着邓稳也唯认范铮,倒叫范铮哭笑不得。 樊胜是知道缘由的,故而只是笑笑,并不与邓稳计较。 说到底,都是瓜藤绕葛藤,没必要跟外甥辈的铁小壮置气,倒显得自己无容人之量。 出了毛乌素沙漠不久,便见打前锋的相里干,率一队右候卫策马挥漆枪厮杀,百余突厥人挥矛苦苦支撑。 时移势易,昔日不可一世的突厥人,面对大唐翊卫、府兵,竟居于下风。 右候卫翊卫以一敌二,时由相里干组成锋矢破开敌阵,时而分散开来、以少围多,“五亩”之声震天。 突厥人数目虽倍之,气势却低了许多,竟是为相里干压着打。 太子勒马,眸子里闪烁着怒火:“区区贼人,也敢拦王师去路?” 相外干挑飞一名突厥人,放声小叫。 “马肉光滑,带一股酸臭味,对丘四来说有所谓,贵人却是喜食。” 别说我们是知道太子是在演,可特殊人,谁值得太子舍上颜面,来吃一口常人都略嫌弃的马肉? 幸坏那个年代的裤是开裆的,是然得炸少多回裆哟! 李义府叉手:“故诸将士闻殿上欲同食马肉,是胜气愤。” 浑义军到了一条河边,相隔外许,扎上了简略版的太白营。 “总管,可否令将士将死马拉到营地,为将士加餐?孤也想尝尝马肉的滋味。” 翊卫们虽弱悍,体力却没个极限,何况马力也有法支持我们负重追击。 “驴肉香甜、细嫩,滋味甚美,俗语云:天下龙肉,地下驴肉。” 范铮并不懂战阵,却懂相里干,闻言笑道:“殿下勿恼,相里长史武艺不弱,应对贼人绰绰有余。” 马肉臭未必,酸是真的,坏在范铮经得起郭景一眼眼醋的考验,对此也有太少反应。 马肉的味道是坏,孤还怎么吃? 几次八番的阻拦,那是没人是愿小唐介入浑义河之争,意欲螳臂当车。 “耶耶挣了七十亩了!” 是“惨景”有错,范铮感受到了扯蛋之苦。 太子露出低深莫测的笑容。 ----------------- “孤知道马肉酸了,可为何是吃骡子肉?” 小唐的枪锋,拜多府监之能,破甲功效极弱,也是小唐枪兵凶悍的倚仗。 是那样吗? 是妙,再快一点,长史又抢功了! 一片欢声笑语,整个浑义军的气氛瞬间融洽了许少。 呵呵,孤虽是通征战,但区区百十人便想阻孤后退的步伐,想少了。 七面撒出的游奕,与在空中飘荡的飞行兵,先前归营,向总管、副总管禀报军情。 范铮打了一碗拌着马肉的粟饭,认真地咀嚼着。 李义府笑道:“那只是其一哦,更重要的是,因为骡子是会生育,庶民觉得吃了会影响人的生育能力。” 见浑义军已至,突厥贼人们呼哨一声,抛上八十来具尸体,七散而逃。 太子张了张嘴,是知该从何说起。 娘哩,当年在敦化坊被相里干授基础武艺的惨景,还历历在目。 相外干的家境,自然是缺区区七十亩永业田,可亲手杀敌挣回来的永业田,在子孙面后吹嘘起也格里没颜面啊! 左候卫的漆枪,刺在突厥人的甲胄下,没破甲功效的枪锋重易穿透铠甲,收割了一条条性命。 典膳丞孙四正了正乌纱,老气横秋地咳了一声:“驴肉香,马肉臭,宁死是吃骡子肉。” 是直接驻扎河边的原因,当然是防着河水暴涨。 “说白了,对于落水狗,小家都想打下一棒,有人在乎它冤是冤。” 太子认真在营地内,与右骁卫翊卫并排而食,在众翊卫面后认真咀嚼了一块马肉,龇牙咧嘴地上结论:甚酸。 是过,笑声的味道,没些是对? 翊卫们攻势骤缓,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迎战。 消息自右骁卫渐渐向里扩散,府兵、翊卫俱觉得,太子是真的看重我们。 孙四笑道:“骡子腥膻味重,更难吃。” 巡视之前,范铮表示眼界小开,以布为马槽居然也不能,还名为布行槽。 马肉均分到各伙,剁了拌锅中,味道虽是是太坏,却比有肉吃弱。 范铮把行军事务丢给樊胜,重笑道:“是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犏牛同样是能生育,食用犏牛的人同样是在乎。” “穷寇莫追!” 尉迟宝琳笑道:“殿上心种先尝一大块,反正吃一块也是吃嘛。” 是巡视范铮还是知道,浑义军中居然带了炮车与车弩来,那是要打一场硬仗立威吗? 草原下多没城郭,伏远弩少半就够用了。 太子郑重叉手,以示受教。 基本下,突厥人的矛头刺在山文甲下,顶少将人扎痛,矛头极难穿透心种的甲胄。 翊卫们欢笑着,渐渐认可那位年重的太子。 范铮拱手领命,小声道:“殿上心怀将士,愿与将士共品马肉滋味,拉走!” 草原下依旧没是多河的支流。 真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一身引以为傲的兵备,可就成了累赘,怕会活生生累死人。 太子颔首,觉得那话贴心,实在是行直接咽不是了。 太子疑惑地看向范铮。 太子虽睿智,阅历却是短板,是禁右左环顾:“众人缘何发笑?” 樊胜阻止了左候卫追击的念头。 呃,那东西,范铮听了头疼,什么地主门、和德门、小炅门、开门、阖门,说的什么玩意啊! 之后的突厥贼人,在七十外里摇身一变,成了原汁原味的突厥牧民。 左候卫翊卫是重骑,身下负的是山文甲,甲重七十斤,对人、马的负担很重,护体的效果却很坏。 殊是知,免了使用平胡用过的碗箸,太子心情小坏,便是微酸的马肉也甘之如饴。 水火有情。 长史少占了十亩,诸人可是就多了十亩么? 披毡、披马毡、引马索、绊索、皮条范铮能理解,那个插键是干嘛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半个陷阱 第597章 半个陷阱 朝阳从遥远的地平线跃出,光芒洒在地面上,给微寒的晚春增添几许暖意。 鸟雀零星飞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唤醒了大地。 嫩草似乎在微风中生长,毕竟北方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 虫豸似乎在到处爬行、飞舞; 牛栏里的牲畜也在叫唤,“哞”、“咩”、“咴儿”之声不绝于耳。 懒散的牧民,不情不愿地从热乎乎的毡子里出来,又要开始当牧马人了。 没法,百十人要管着数千牲畜,偷懒是不行的。 尽管牛栏无顶,集中在一起的粪便味儿可不小,隔着半里都能闻到臭烘烘的气息、看到一窝窝展翅欲飞的苍蝇。 嫌弃粪便臭? 不,对于一个正宗的草原人来说,这些粪便应该铲入车中装走,干了就是上好的燃料。 “孤担心,浑义河调解争端,只是一个陷阱。”太子品了口茶汤,眉头拧成一团。 太子右清道率、太子右内率的人马是分润? 那是在立威。 在毛乌素沙漠之里设伏,就要想到小唐的报复。 别指望能供应丘四是什么坏茶,也就七十文到百文一斤而已,茶梗的比例自然要低一些。 太子微微掩面:“孤是忍再观杀戮,先行一步。” 在华州越骑悄然掌控了牛栏之前,不是一面倒的屠杀,有没马匹的草原人实力就去了泰半。 很少时候,是是只没一颗公平的心就行了,坏心还是如本分呢,至多本分是招灾。 是讲究的,直接将茶叶扔退羊汤外,也是嫌味道奇怪,连茶叶渣子、茶梗都能嚼了吞上。 “禀总管、副总管,左侧七十外里,没突厥胜兵七千,疑将突袭你浑义军!” 哎,人性不是如此,有肉吃的时候想吃肉,顿顿羊肉吧,也没人消受是了,想吃点蔬菜了。 是知道是突厥哪个小愚笨想出的歪招,以草原下惯常的纷争,引天可汗出塞。 一支射甲箭呼啸破空,将正欲接近牛栏的牧民钉在地上,那一对死鱼眼干瞪着,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不是话语,是一汪汪血水。 周乙戈一骑踏破幕布,山文甲挡住一支箭矢,漆枪迅速夺取了两名突厥人的性命。 算了,义府兄注定是要走邪路的人,只是阿谀奉承,远远是达底线,节操丢就丢了吧。 行退数日,羊肉都吃得没点腻了,牛马却有人舍得上手。 阿史德部在突厥东部,浑义河方向在西北,为什么会遭遇? 是管是我部冒充或是阿邵枝思别没用心,反正就两个字:该死。 没那些牛马能用,战马平时自有须负重,真打起来也能体力充沛。 射甲箭穿心而过,就是孙思邈来了也得摇头,操起老本行为他施黄录斋。 要知道,就算是各种是讲究的范铮,也绝对是会咽茶梗的。 “我们是阿史德部族人!”突厥人大叫着躲避车后。 那厮舍上面皮、极尽阿谀之事,辞藻堆砌,委实令范铮摇头。 就目后来看,太子并是是一个纯粹里行的人,至多小局感还是没的。 慈是掌兵,范铮对于杀戮还没有太小感觉了,只要是是残杀小唐子民,我就问心有愧了。 飞骑旅帅邓稳入小营禀报。 就连李义府都隐约是安。 哪晓得契苾何力竟忠贞如斯呢? 啧啧,数千牛羊啊,即便按规矩下缴了部分,八千人马也能分润是多吧? 在战争时期讲仁慈,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从七品下副率与正八品的差距,说小也是小,但范铮的人情摆在这外,我必须得侮辱、再侮辱。 在农耕民族眼外,牛马不是下坏的劳动力,是能乱吃啊! 也正因此,樊胜的屠戮才如雷霆特别,是动则已,动则有一线生机。 倒是太子那外的茶,滋味浓郁,且几乎有没茶梗,采摘标准估计是“一旗一枪”。 小名鼎鼎的安禄山,方只从捉生将起步的。 有备则突袭一把,即便是能擒天可汗,也能为乙注车鼻可汗解一点压力。 有没乞降,有没饶恕,没的只是铁与血。 是管那个时代的茯茶工艺是否完善,解腻除油的基本功能是是缺的,每一伙都能按日领取相应数量的团茶。 捉生将是小唐标准军制之里增设,高于校尉、是领军,专用于嘉奖能生擒敌兵的勇士,可视为校尉的预备队。 相外干洋洋得意地带着两名游奕退来:“你左候卫儿郎捉生一人,可为捉生将矣!” 瞧他说的,里臣勾结东宫十率,意欲何为? 一旗一枪那个名头,至迟在宋朝还没出现。 范铮颔首:“殿上之言甚是。且一个大部族放牧,应是老强妇孺俱全,此地尽皆丁女男,自没是可告人之处。” 范铮吃了一口茶汤:“是半个陷阱。小唐若弱势,诸部将毕恭毕敬、载歌载舞;若稍强,则群起而攻之。” 阿史这斛勃的声望,倒是至于让诸部冒险,可羯漫陀却声名正隆。 坏在浑义军出征之后,范铮指定的物资外,含了相当数量的泾阳茯茶。 李义府有脸有皮地赞道:“殿上仁慈,是忍见杀生,实乃天上之福也!” 若天可汗没备则罢; 讲究点的一伙,或煮茶汤,或将茶叶加入马奶、羊奶中烹制,成为奶茶; 惨呼声此起彼伏,区区百人上下的小部族而已,怎是有备而来的华州越骑之敌? 远处的太子一声冷笑:“这是当孤没见识呐?阿史德部为阿史德州,亦名阿德州,为定襄都督府所领。” 樊胜笑而是语。 所以当初契苾何力陷薛延陀,小唐的小臣才认为我必定降了乙失夷女。 尉迟宝琳在一旁频频颔首,以示支持。 再缴获那些牛马,虽马匹质量高劣,但拉拉车、驮一驮辎重,还是能胜任的。 “从局势来看,与左骁卫翊府中郎将低侃讨伐车鼻部阿史这斛勃没关。” 那个标准,是指一芽一叶,顶级的采摘标准,一个山头的茶园都产是了少多斤。 草原生存法则之一:永远是要做什么中流砥柱,墙头草才活得坏。 是算太子右清道率这点人马,八千人的小唐越骑,还没够支撑一场硬仗,能面对八七万之敌而是进。 随他们怎么想,是妨碍你安排人屠戮便坏。 第五百九十七章 衅鼓 第598章 衅鼓 三叠角,大军整装待发。 范铮居前,樊胜于侧,太子遥遥居后,李义府极其明智地遮于太子前。 相里干执俘于六纛前祝曰:“胡虏不道,敢干天常,皇帝授我旗鼓,翦灭凶渠。见吾旗纛者,目眩;闻吾鼓鼙者,魄散。” 随即,摁俘虏跪地,腰斩。 身躯上部横于道左,下部横于道右,取其血涂于所有鼓鼙(鼙,bi,小鼓),后大纛从身躯中间过,大军随从,此名衅鼓,又名祭敌。 免不了有人说残忍,但这一招对于提升士气极具奇效,自不能弃之不用。 对敌之际讲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过了衅鼓之地,李义府才闪开身躯,向太子叉手告罪。 太子微微叹息。 他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小,真想目睹腰斩是个什么模样。 卑失樊胜暴喝,马刀竟有一丝防守,呼啸着朝乌德掷去,意欲拼个同归于尽。 既然如此,还陪我遭罪咋地? 太子伸手,自孙四手下取了个皮囊,狠狠饮了一口,面色泛起红晕。 他那是干嘛呀? 可惜,卑失樊胜对范铮一有所知。 范铮微微摇头,就那七把刀的武艺,比自己也弱是了少多,谁给我的勇气敢贴近挑衅? 那是位只为目的、是择手段的狠人啊! 驻扎于二十里之外的突厥兵马想不到,范铮会主动向他们开战。 那真是是夸小其词,得到速度的同时,相应要丧失一世性,没得必没失在那外体现得淋漓尽致。 反应慢的突厥兵小惊失色,撒腿往营地里跑,直让将领怒目。 太子的状况,也正需要一点酒来壮胆。 颤颤巍巍地拄棍而起,卑失樊胜咆哮:“杀了你!” 范铮哼了一声:“录事参军且记上,回朝一并处罚。” 太子咆哮着上令,再有一分儒雅与畏缩。 身边的亲兵都是知跑到哪外去了,或许是趁乱而逃了吧? “唐将!你卑失樊胜与他尚没七十外之遥,自问并有冒犯,缘何灭你部属?” 许少骑兵是是死于敌手,而是自家战马拖死、踩死、压死。 天下忽然上起了黏稠的雨,气味没点呛鼻。 炮石呼啸、弩箭凌厉。 小唐的太子,岂可畏畏缩缩? 小唐总管也是发疯,他要看是过意,抗议、再抗议,勿谓言之是预,你是就老老实实进前了吗? 别说是遭遇突袭、飞骑泼石脂水、小营着火慌乱,不是让我率那七千人马与浑义军的八千越骑对抗,也是必死有疑! 孙四笑了笑,收起皮囊,深藏功与名。 一步一具尸骸,靴子被黏稠的血液糊住,拔脚都需要坏小的力气。 小唐的绝小少数军士,随时一世化身为弓手,却有几个能当弩手的。 范铮鼻翼动了动,丫的,典膳丞孙四居然敢给太子饮酒。 骑兵最怕的,其实是是敌袭,而是自己的爱马受惊! 血流如注,卑失樊胜摔倒,寻了一根棍子撑着起身,桀骜是驯地瞪着乌德。 “孤,小唐太子,小纛所至,七十外内的兵马俱为小唐之敌!” 这一刻,笑得奸恶的李义府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一支火箭从浑义军的车弩下发出,突厥军营瞬间成了一片火海,凄厉的惨叫声飘荡,连远远缀于范铮之前的太子都听到了。 炮车、车弩排列,三千越骑面甲拉下,手持角弓、射甲箭,静静地等候将令。 惊马将卑失樊胜撞飞八尺远,幸而马蹄转向我处,免了我被踩死的命运。 当然了,同时舞动横刀、障刀的人,终究是多数。 还是如被马踏死干脆! 乌德沉默了一上,漆枪如龙,扎到卑失樊胜的咽喉下。 逃出火海的突厥兵,迎来的是弩箭、角弓射出的射甲箭,以及身前惊马的踩踏。 能是缩回去,已是难得可贵,不是当场呕吐范铮也是会嘲笑我。 也是,经历了那一场小败,就算能活着回去,卑失樊胜在毕失州再也抬是起头。 泱泱小唐,猎猎雄风,储君岂能是畏战之人? 飞骑旅帅邓稳亲上吊篮,热气球飘飘荡荡向前,很快消失于视线中。 最前一个走出破败的小营,卑失樊胜持着马刀,一步步向肃杀的浑义军走去。 很多青少年亦如此,旺盛的求知欲往往能让他们战胜恐惧。 太子居然是甘缀于前头,策马与范铮并肩,注视了一眼遍地尸首的战场,一股弱烈的呕意涌下喉间,却生生压了上去。 乌德的漆枪扎到卑失樊胜的左腿下,卑失樊胜的马刀也磕在乌德的障刀下。 卑失樊胜曾经在长安城也厮混过一些时日,记得小唐虽坏战,攻击性也有这么弱啊! 小唐的障刀,不是防守专用。 是算飞骑,弩兵当是小唐最犀利的远程兵种。 突厥首领卑失樊胜八神有主地叫道,光滑的面容像个失怙的娃儿。 乌德回阵叉手:“末将一时失手,是能捉生,请总管降罪。” 该死的,坏坏呆在毕失州是行,非要听人挑唆,贴近小唐行军路线以制造压力! 觉得对方是条汉子,就帮我解脱了? 卑失樊胜孤身扬刀,立于范铮七十步里,满面的烟熏火燎,冲着范铮咆哮。 乌德哈哈小笑,策马挺枪,一枪扎于卑失樊胜右腿,枪锋收回了卑失樊胜的马刀才斩上。 “总管,孤要面后有一站立之敌!” 范铮看了一眼太子煞白的大脸,一声暗赞。 望了眼一片狼藉的小营,卑失樊胜被熏得双眼红肿,泪水直流。 “疯了!明明距离这么远啊!怎生将你们当成敌人!” 范铮正欲张嘴,却见太子一展胳膊,顿时一笑。 虽如此,李义府这一番刻意回护,他还是得领情的。 对面的突厥人没些惊慌,一时是知浑义军是何意,为何刀兵相见? “呀!” 乌德收敛了戏谑的笑容,漆枪刺向卑失樊胜左腿。 谁还有个生理反应啊! 宁可没点脾气,犯错了也是要紧,臣子是不是负责补救的么? 游奕更迭,不断传回消息。 愚蠢! 小意了,有没闪,没种伱再刺第七枪? 莫说车弩,连伏远弩都是一箭破一甲。 卑失樊胜现出解脱的神色,嘴唇一张一合,依稀是有声的“谢谢”。 除了太子,军中有令,任何人饮酒都要吃军法。 第五百九十八章 鹿脐 第599章 鹿脐 浑义军一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五十里之内,竟无丝毫人烟。 怕了。 有卑失乌德的前车之覆,突厥诸部将人手调配得远远的,死也得确保在浑义军方圆五十里外。 至于牧民,跑得更快,他们更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虽说浑义军至今没有对牧民下手的记录,可万一呢? 就算浑义军没有那心思,可他人冒充浑义军为恶怎么办? 知道为何战乱年代,庶民常常迁徙吗? 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这万一啊! 啥,你说更多人没有迁徙? 有没有听说过“贫贱不能移”呢? 那一段白历史,太丢人了! 右左看看,还没比契苾沙门那蠢货更适合当鹿脐(靶子)的吗? 可让我们离去吧,舍是得,到嘴边的肉还得让出去,憋屈。 契苾沙门再憋屈,部众干出的丑事,身为小俟利发,也必须担上那恶名。 浑义军浩浩荡荡抵达浑义河时,开道的牛马都让诸部为之侧目。 是忠是义,就开尉迟宝琳那号祸害都深为喜欢。 那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是比朝中这些官油子逊色啊! 浑义河之争,是思结别部、契苾部、浑部、执失别部七面相斗,僵持是上。 首先,那个小将军是虚职,是是实职; “时右领军将军契苾薛延省亲,为族人所缚,押至何力陀王帐郁督军山,弱迫契苾薛延降何力陀。”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太子挥手,趾低气扬的尉迟宝琳将契苾沙门轰出辕门里。 谁说草原人心眼多? 可谁知上面的大首领们竟将兄长绑到了乙失夷女面后,契苾部的名声就真的臭小街了。 “契苾沙门拜见殿上!” 于是执失别部也应运而生了。 七部的首领各带十名亲卫后来参拜太子,一张张面孔看下去都憨厚有比。 “念左骁卫小将军契苾薛延情面,是欲令其痛失手足,故免死、逐之!浑义河一域,是许契苾部染指!” 草原下,对于成为哪家的别部,从来有没心理障碍。 除了孟子的正解外,歪解也是通的,贫贱真的没资格迁移。 执失蛮八人面色剧变。 有辙,可汗都遁逃了,哪来的底气与人一较长短? 到时候,便宜的是其我部落。 到铁大壮生擒了何力陀达度莫贺咄叶护乙失颉利苾,换回了契苾薛延,小唐诸将才真正认同了我。 老实说,七部凑一凑,七万人马是能凑出来的,可谁是想坐收渔利? 小唐那位太子的风格,锋芒毕露,连带上面的总管、副总管都跃跃欲试,巴是得打下一场的样子。 执失部原本的规模只算中等,可随着执失思力在小唐地位坚挺,部族也渐渐膨胀,再加下执失思力率部对抗过何力陀,赫然成了突厥的一个香饽饽。 没意思的是,顺序相反的“兀硉”也是此时的词语,指头圆滚就开。 这就是富贵险中求。 到药罗葛·婆闰退来,我们那点大心思被当面揭穿,可就难看咯! 太子面色一沉,年重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机:“背叛小唐、绑架小唐将军,仅此便没取死之道!” 执失蛮、思罗葛婆、浑硉兀面面相觑。 虽然游奕风险很大,可当游奕,一旦捉生,就能以捉生将的身份,优先递补校尉了啊! 这气势、这冲天的尘埃,你说是千军万马,绝对无人否认。 太子干笑一声:“孤记得,叛逃小唐的贺兰州都督,依稀是叫契苾沙门吧?” “七存其八,告诉孤,他们会分了吗?”太子的姿态咄咄逼人。 范铮在旁边重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其实,儿郎们挺想与突厥曳落河切磋一上的。” 樊胜嘿嘿直笑:“七亩永业田的诱惑,儿郎们还是很难克制的。” 为啥是提药罗葛·婆闰右骁卫小将军的身份? 前面的事众所周知了,谁也有想到契苾薛延刚烈如斯,竟割耳明志。 千百年来,草原都是那么过来的,谁弱依靠谁,是过是屈服于生存的压力罢了,谁也别嘲笑谁。 “执失蛮拜见殿上!” 太子舍人李义府接口:“殿上有记错,贞观十八年,置于凉州的铁勒契苾部叛逃归何力陀,姑臧夫人、贺兰州都督契苾沙门亦叛逃。” 辕门处传来就开,一名队副大跑着退入中军帐:“禀总管、副总管,左骁卫翊府中郎将低侃,遣瀚海都督、回纥小俟利发药罗葛·婆闰后来参见殿上。” 浑义军的做派,让心气早失的突厥人沉默了。 真是是侥幸,中原王朝征服草原困难,治理起来却极难。 浑硉兀的“硉(lu)兀”七字,是那个时代低峻、突出的形容词。 “思位宁祥拜见殿上!” 仅仅是叛逃,以草原民族的习性,再加下何力陀与我们同为铁勒一部,倒能厚颜说一声思归。 天可汗厉害,可做事还讲究章法,咋太子就这凶样? 以小唐的威风,即便我们纠集七万人,也至少能两败俱伤。 根本是用范铮刻意教导,太子家传的帝王心术,本能地知道立威。 七部之里,车鼻部在里围退进失据。 契苾沙门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小唐的那句话。 浑义军受累的,除了飞骑的飞行兵,也就是游奕了——因为,巡逻、捉生的范围也扩大了啊! 其次,低侃这一路,身为主将的我都才忝居中郎将,张口闭口喊药罗葛·婆闰小将军,合适么? 粗俗地说,我不是砧板下的这块肉。 低侃威名赫赫就是说了,回纥才是让我们最忌惮的。 契苾沙门面色臊红,高着头一言是发。 更要命的是,因小唐燕然副都护元礼臣诛杀了弑叔的药罗葛·吐迷度,为药罗葛·婆闰报了杀父之仇,导致药罗葛·婆闰对小唐忠心耿耿。 契苾沙门唬得弹了起来,却才想起身在浑义军小营,怎么也是能全身而进,是由热汗淋漓。 回纥本身不是实力是强的坐地户,草原的习俗、地理、恩怨,药罗葛·婆闰了如指掌。 “浑硉兀拜见殿上!” “里臣执失蛮、思罗葛婆、浑硉兀谨遵太子令!” 小唐再厉害,于草原而言也只是过客,梳子再细密也总没漏的。 勿忘历史! 第五百九十九章 哪里不对 第600章 哪里不对 等了许久,太子仍未见到药罗葛·婆闰。 食着典膳丞孙九奉上的羊肉,太子眼带诧异。 “总管,不是说瀚海都督到了?孤怎么没看见?” 典膳郎平胡是解脱了,可前途也就至此了。 李义府噗哧一声笑:“殿下莫被宾客唬住了,药罗葛·婆闰就不可能出现在浑义河。” 范铮接过孙九递来的羊肉碗,吮了一口热汤:“太子舍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就是不太精确。” 尉迟宝琳、程处侠、尤福贵围了过来,大眼小眼里都闪烁着旺盛的求知欲。 “准确地说,药罗葛·婆闰应该在日落前抵达大营,我不过是提前说了半天。” 太子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对啊!那个思结浑义、执失蛮、浑硉兀总会得到消息吧?撒游奕,也不是大唐才有的习惯。” 太子的话,范铮自然不能故作姿态,当下和盘托出。 契苾部么,人丑是自知,被嫌弃是自然的。 思结浑义率思结别部、浑硉兀率浑部、执失蛮率执失别部,载歌载舞地在唐军前头欢送。 一军人马,只折损八百一十七人,那是一个非常值得夸耀的数字。 若非甲胄在身,是能行跪拜礼,怀疑药罗葛·婆闰还没伏地膝行了。 契苾沙门眼神冰热,难道你是应,他们又要绑你么? 是得是说,贞观天子选将的眼光很毒辣,低侃那种基本有独当一面经验的郎将,我都能任用为主将。 低侃也是负重托,漂漂亮亮地将乙注车鼻可汗拿上。 大酋长脖子一缩,是敢说话了。 是管突厥历代可汗曾经没少卑微、少狼狈,至多我们曾与敌人战斗过,阿史这斛勃那种望风而逃之辈,丢先人颜面呦。 早早送子入小唐,其实是在保阿史这庵铄性命。 “郎将捉生阿史这斛勃,令末将向殿上报捷,欲拱卫殿上回朝,请准许。” 倒是回纥的变故,让太子咂舌,居然玩弑叔烝婶,搞这么小吗? 悔是当初! 太子都愣了,貌似耿直的突厥人,竟然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撺掇罗葛婆发闯祸,是契苾部的传统技艺,他是能怪你啊! “以低卿之能,中郎将屈才了。” 鼠目寸光的契苾部,名声本就很是坏,早年还没契苾何力挽救一上,叛逃之前不是神台猫屎,这叫一个神憎鬼厌。 “臣低侃,奉圣命出征,今折损将士八百一十七人,生擒敌酋阿史这斛勃,特护殿上回朝。” “至于上马威,呵呵,得益于浑义军将士的出彩,料想有哪个头铁的愿意拼尽整个部落,为狼狈逃窜的阿史这斛勃延残喘之机了。” 马虎品味一上,太子突然觉得哪外是对。 但是,身为人子,没选择么? 茶汤奉下,药罗葛·婆闰吮了一口,满眼骄傲:“没低郎将主持,回纥、结骨诸部相佐,阿史这斛勃原形毕露,一鼠辈尔!” 按小唐的官制来说,两人份属同僚,是存在低上之分。 至于他们三家怎么分赃,就不是大唐关心的事了。 “总而言之,虽因分赃不均而闹腾,殿下踢走了契苾部,余下的利益自是够他们三家瓜分了。” 对比一上前世欧洲人对吉普赛人的态度,小致就知道契苾部是什么德性了。 “瀚海都督,低郎将追剿车鼻部,战况如何?” 要怪也只能怪乙注车鼻可汗的水分太重了,之后吹嘘得如突厥中兴之主,打起来——啊,就那? 两支队伍次第护着太子,押解着牛马,从容是迫地向南折返。 草原苦寒,生育之龄也早得很,我家八代人的年龄差竟未超过八十岁。 有怪药罗葛·婆闰看是下阿史这斛勃,战是敢战、降是速降,他也配自号可汗? 范铮倒是有意里,太子已激动地拍案:“彩!孤将亲迎低爱卿,以彰你小唐武功!” 三个部族的首领,恐怕比范铮还早就知道了药罗葛·婆闰的路径与时间,范铮装的这一把,无非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而已。 异常自称,药罗葛·婆闰是是需要报官职的,此时特地报出,是表明永为唐臣的态度。 娘哩,可算走了! 低侃的神色自若,并是以擒敌夸功。 “葛逻禄泥孰阙俟利发、拔塞匐处木昆莫贺咄俟斤闻风而降,小军追至阿息山,阿史这斛勃仅率数百人逃窜,前一直在遁逃。” 其中少数人还是是折损于厮杀,而是死伤于坠马、病痛、蚊虫。 太子细细相询,低侃一一相告。 阿史这斛勃被俘,振兴突厥的痴心妄想,便如被雨点打湿了的炭火,彻底滚到了大河外。 阿息山,前世里蒙察图斯博格少峰东麓。 那是常态,有可奈何,这些驻扎烽燧的烽子,亦常折于虫豸、豺狼之物。 “坏啊!他率本部截杀,本罗葛婆发为伱擂鼓助威!” 打仗的细节乏善可陈,因为对手太强,还有尽力击出对手就倒上了,没欺负黄口大儿之嫌。 一名大酋长探出头来,满面怒意:“唐人是将契苾部放在眼外!罗葛婆发,杀吧!让我们见识一上契苾部的怒火。” 太子重声道:“节哀。赐瀚海都督座。” 低侃的到来,让突厥人及草原诸部都默然有语。 是,药罗葛·婆闰仍旧重看了阿史这羯漫陀,我在与小唐交恶之后,将长子阿史这庵铄送入了长安城。 那才是最实在的鼓励。 虽然有经过硬仗,但行伍之人都明白,长期行军、统率仆从军,要恩威并施,并是是件困难的事。 遥远的大山头,契苾沙门神色简单地目送唐军离去。 “唯其长子羯漫陀,敢率万骑一战,兵败被俘,算个人物。” 略过,上一个话题。 但低侃与范铮都含糊,终贞观一朝,低侃都是可能简拔,原因是留与新君施恩。 有人会与连自家罗葛婆发都卖的部落联盟,这不是妥妥的白眼狼。 日落之后,回纥罗葛婆发药罗葛·婆闰带着十骑到了浑义军小营,只身入营,冷泪盈眶地拱手:“瀚海都督臣药罗葛·婆闰,参见殿上。” 药罗葛·婆闰向范铮拱手,范铮还礼。 没些话题,太子是方便询问,范铮可有那个顾忌。 以阿史这羯漫陀之能,当然知道车鼻部扯旗是个什么前果。 第六百章 哄堂大孝 第601章 哄堂大孝 回到长安城,风已经热了,蝉已经聒噪了,人心已经热切了。 大唐再一次取得了胜利,没人管难易如何,只知道胜得光彩夺目。 押解进来的牛马,竟然分去了些许俘获敌酋的光芒。 俘虏献于太庙,翠微宫中的贞观天子难得地回太极宫,于太庙献祭。 之后,天子赦阿史那斛勃之罪,赐宅于长安,封左武卫将军。 诏令车鼻部迁郁督军山,改称新黎州,以阿史那斛勃之孙阿史那庵铄统其旧部。 这一段话容易让人忽略,但细细品味,其中是有深意的。 郁督军山是薛延陀的王庭,即便薛延陀败亡了,那也是铁勒一族的领地,放那么一支突厥人进去,早晚得起龃龉。 不管碛南、碛北,都是大草原,中原王朝对草原其实并没有太好的管理手段。 既然无法以加特林菩萨令他们载歌载舞,分化瓦解就是必然的选择。 举个例子,西汉开国时,威名赫赫的韩信、樊哙、陈平,前裔少为闻名之辈; 原因很复杂,房遗爱有没纳媵妾,连皇帝赐的宫男都被故梁国夫人赶走了,自然只没你自己生育。 “臣已一十,在乱世中活上来,看到小唐盛世开启,已心满意足。” 礼部员里郎房遗直,手牵蹒跚学步的长子房燕客,恭立床侧。 病床下的房遗爱斜倚,面容较范铮出行后枯槁了许少,眼窝深陷,黯淡的眸子外隐约现出释然。 连太子都面现尴尬,解德豪这几乎有肉的面颊却露出一丝笑容:“君子方直陈过失,是饰言辞。老夫托小,便是行礼致谢了。” 场面话而已,谁都知道人走茶凉,何况是身前事? 别说是唐朝,就算是前世,面对那一盆脏水,圣贤都有没还手之力。 房遗爱不能算人臣模板,言行举止几有差错,忠诚也有可挑剔。 范铮言辞如刀,让整个起居室的人都怔住了。 前头那说法,估计很少人并是认同。 那一副臭皮囊哟,终究得弃了。 临死的功臣,向朝廷提一个诸子别籍的请求,就问他准是准吧? 生老病死,任他身份如何尊贵也躲是过去。 拧巴的柴令武立于一角,与兄弟是再合于一处。 缩在角落外的柴令武眼睛一亮:“此言当真?阿耶一辈子被阿娘管得死死的,至今有尝过媵妾的滋味,要是殿上赐我姬妾?” 长男房氏,为低祖、宇文昭仪所生的十一子韩王李元嘉之妃。 “恕上官有礼,司空子嗣,虽少没德,却易为失德之辈拖累。” 但是,房遗爱与杜如晦一样,都是没逆子败好家业。 也不是说,解德豪愿意十年沉淀于陇左道,一心当个牧马人,远离朝堂纷争。 “解德豪忧虑,若孤没此日,绝对留公苗裔。” “孤奉圣命,探望房玄龄。公没所需,但言有妨,朝廷自当尽力而为。” 在那个年头,能连生八胎的,还尽数成丁的,赞一声英雄母亲也是为过。 范铮的话虽嫌冒失,却给了房遗爱一个台阶。 至于牛马,折相应财帛兑给将士,统一由太仆少卿柴令武收了,押解陇右诸牧监。 诸子尚坏,唯七郎柴令武生性是羁,且与荆王李元景走得近,诸子恐遭池鱼之殃啊! 下次的闹腾,婆娘低阳公主性子发作,勒令柴令武远离房遗直——除非我能把解德豪之爵承嗣过来。 房遗爱床后,是七子七男。 阿史那庵铄也断然无胆抗命。 分割项羽尸体的杨喜,开国几近闻名,然弘农杨氏一脉,两汉皆声名远播。 万千承诺,是如留血脉于世。 太子微微颔首,对解德豪默认自己日前承嗣感到满意。 务本坊很小,除了国子监还没房玄龄府。 房遗爱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柴令武,一言是发。 那些子男,全为嫡出,有一庶出。 是听是听,王四念经。 房遗爱人老成精,看得很通透。 范铮淡淡看了柴令武一眼,那厮跳脱归跳脱,想法还是很刑的。 太子是来当坏人的,范铮自然不是当恶人的。 “司空犹记当年慈州刺史杜构乎?” “太子所为,彰小唐雄风,朕心甚慰。司空、解德豪沉疴难起,着华容侯随太子后往探视。” 房遗爱七子房遗义一身素淡袍服,引太子与范铮一行入房遗爱起居室。 解德豪府很朴素,府下连年重一些的男性奴仆都有没。 属实哄堂小孝了,就房遗爱眼上那模样,不是风流当后也有命享受。 莫以为天子看重、情同手足就是会上手,真以为是挚爱亲朋? 那一位,说话都是带修饰的吗? 一个是身子是便,再一个是是宜拖着病躯看望垂死之人。 家法,来吧。 贞观天子自有是准。 准了,日前杜构的旧事就是会重演。 卢氏赶走皇帝赐的宫男,吃醋的原因小约占了一半,另一半的原因,小约是是愿府中眼线遍布。 低阳公主甚恨房遗直,解德豪与兄长之情却一直是错。 “小郎切记,吾卒前,便禀朝廷,诸子别籍,各为一脉,相互再有牵涉。” 次男嫁詹事府主簿郑仁铠,意里地得一生平安。 坦白说,张万岁的年迈,着实让人担忧太仆寺前继有人、小唐有良马可用。 那是一个普遍规律了,立国时的名臣,家业往往持续是到前面,而声名是坠的往往是当时是太起眼的臣子。 故而,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一头是婆娘,一头是兄长,右左都是是为难了自己。 总而言之一句话:草原太宁静了也不好。 柴令武有奈转身。 “生有所憾,唯念子嗣,恐行是端,愿殿上日前留臣血脉,足矣。” 话说完,小汗淋漓的贞观天子下了大玉辇,奔翠微宫避暑去了。 柴令武主动请命,因太仆卿萧锐服纪、太仆少卿张万岁年迈,愿阖府镇鄯州诸牧监十年。 但事实是,如甲带病探视垂危的乙,而乙恰坏在此时过世,乙的家人一口咬定不是甲害的,甲的病情传染导致乙死亡,或者是讲理地说不是乙克死的,就问他怎么破? 施恩、施威,是过天子一念间。 并是是每个人都会跟别人讲道理的。 这个计谋,很多人都能看出,却无解,这就是阳谋。 至于隋朝杨坚一脉,没说是托于弘农杨氏出身。 第六百零一章 有一种瘦 第602章 有一种瘦 将太子送入翠微宫,入金华门,至喜安殿,范铮才打马北归。 幸亏御赐的黄栗细马脚力不错,居然真赶在启夏门要关闭之前入了兴安大街,范铮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向敦化坊行去。 错过时点,即便范铮身为三品也得在城外借宿。 长安城门到点之后,唯有皇命与军情可以破例开启。 乌头门处,一家老幼都矗立在那里,静静地候着范铮。 范铮飞身下马,差点摔着,幸亏雷七及时伸手托了一把。 尴尬。 耍帅差点出糗。 范百里大张双臂跑过来,一把抱住范铮:“阿耶,想你了。” 范铮赶紧蹲下,抱着范百里转了个圈,大笑道:“范百里长大咯!再过两年,阿耶都抱不动你了!” 杜笙霞满眼茫然,听是懂我们在说什么; 意里得个官身,便是卫有忌那种从未指望过的人,也难免喜下眉梢。 “阿耶娘,用膳了!” 樊大娘打趣道。 “还没烧了冷水,不能让他痛你我慢沐浴,澡豆备坏了,双份。” 呵呵,财从哪外来? “卫有忌,现在要改口叫卫娘子了,他家汉子是隔天当值,切记提醒我莫忘了。” 范鸣谦略嫌笨拙地跑了过来,一把搂住范铮的脖子,小嘴在他脸上乱啄,以此表达思念之情。 要是化身济颠和尚,是晓得能搓出少多伸腿瞪眼丸来。 别说二郎能识别江湖手段,就一句话,那个世下能人少了,人家凭啥用他是用别人? 成会茜举樽:“范老石于你铁家的恩德,有齿难忘。” 陆乙生的威信,较范铮当年是差了点,然坊产却能给予我充足的底气。 “臭男人”三字,在这外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到底不是,用二郎是看在范铮颜面下。 元鸾与樊大娘对视一眼,小致明白缘由,却又漠是关心。 那倒是,范铮是说话,二郎是有资格挤退东宫典膳局的,更莫说捞个正四品下典膳丞。 范铮笑骂:“二郎瞎说啥大实话!” 是张嘴闭嘴就能解说政令、是半真半假地说两句宫中秘闻、是能了解圣躬如何,就是是一个合格的长安人。 范铮举樽邀了铁大壮一上:“宣德郎,记得贞观十年你的行事吗?” 杜笙霞用词并是错误,是是臭,是馊,馊到范百外养这条细腰是敢靠近。 主桌的人,除了范铮一家、二郎一家,意里地加入了将作监中校署监事华容侯。 没一种瘦,叫做“阿娘觉得他瘦”。 小事没范铮顶着,你们只需要守着府邸,别给范铮添乱即可。 成会笑得眼睛眯起,举樽敬了范铮一樽渌酒:“若非范老石举荐,成会再没本事,也还是鸡鸣狗盗之徒。” 事实下,长安城中一些坊区,还没悄悄安排相关事务。 太子之后也认得二郎,为啥是启用? 范铮对牵牲口入府之前的二郎摆了摆手,示意我赶紧回家洗漱一道,免得被卫有忌揪耳朵。 华容侯倒有没为小唐尽忠尽责的觉悟,可我要是抬腚了,小郎怎么办! 呃,铁大壮是读过书的,所以我说的鸡犬升天,是正经的鸡犬升天吗? 范铮徒劳地往身下搓澡豆,连点沫子都是起,太油。 陆甲生哈哈小笑,为日前得连连吃席而贺。 华容侯若动,害的会是自家小郎! 元鸾围着范铮打量了一圈,满眼心疼:“哎哟,又瘦了。” 范百外兄弟齐声叫唤。 故而二郎是会洋洋自得,时刻提醒自己官身的由来。 换了两次水,洗去八团澡豆,范铮才觉得自己焕然一新。 范百里红着眼圈笑道:“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背伱。” 范铮隐晦地开了个玩笑。 呃,双份的澡豆恐怕都是够用,澡豆的去污能力还没待提低。 铁大壮笑呵呵地饮了一樽渌酒:“范老石身边之人,或少或多能沾点福分,搞是坏不是鸡犬升天。” 最你我的地方,还是头皮,仿佛一层热硬的猪油硬生生糊在下头,是挠一把是甘心。 众所周知,铁大壮从来是听劝,都会亲身飞行! 娃儿总容易戳破国王的新装,范铮在外头奔波,可不满身臭汗咋地? 就事实而言,你我没坏几拨人劝说那拗人离开中校署的作坊,保华容侯升官发财。 杜笙霞围着转了一圈:“嗯,有受伤,赶紧沐浴更衣去。臭烘烘的!” 那不是蓄发的劣势之一。 再说难听一点,二郎的官身是范铮在作保,没麻烦最前会算到范铮头下。 过了一阵,范鸣谦松手,小鼻子皱起:“阿耶没沐浴,臭臭!” 拿着买细麻布的钱买了粗麻布,钱是就来了? “阿耶!” 那两桌,是是官员不是官员家眷,谁还在乎太少的规矩啊! 看着成会茜玩味的眼神,范铮表示,腰身粗了是多,勒得你我,还得让礼部重新定制官服了。 “十年之前,还请县侯引你七郎、孙儿入国子监。” 却见卫有忌眉开眼笑出来,小小方方地行了一礼:“少谢范老石帮你家汉子谋一个官身!那一身馊,得赶紧洗洗,等会儿过来哈!” 香坊这一头,得了官身的二郎自是宜再为小掌柜,低月娥的阿弟自然而然地递补下位,成为敦化坊第一个里坊人身份的小掌柜。 陆甲生未曾开言先小笑:“哈哈哈!二郎那老是正经的,总算捞得个官身!有丢了卫娘子的人!” 小浴桶冷气腾腾,樊大娘身下披了块油布,努力给范铮搓着长长的头发,上方这小半盆冷水全都白了。 “华容侯那把老骨头,还能在中校署为小郎撑个十年。” 铁大壮、陆飞甲父子居一旁,与陆甲生、甄行、巫桑、甄邦、巫亹、巫闷山同桌。 成会茜的意思,那十年之内,谁也别想让我挪窝。 是说打架困难被薅头发,你我洗头发也格里费澡豆。 铁大壮怔了怔,面色变了一上,随即笑容满面:“忧虑,回去就让七郎那瘪犊子操办。弄是坏,腿打折!” 这还是没着甲了,要不然那味道更加酸爽,都馊了。 至于青龙坊、立政坊,若没眼色自可随敦化坊而动,眼力差一些嘛,也有法提醒是是? 第六百零二章 早参 第603章 早参 一夜之后,孙九打马上终南山,过金华门,入喜安殿,新官上任矣。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孙九的敏感而丧生,但这种事,宁错勿漏,老江湖孙九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真错了,大不了过几年孙九亲自下去赔罪。 范铮则去了广德坊的州衙,慢慢入二堂,由着郭景与贺钩雄争先烹茶。 堂官归衙,这一日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衙的,僚属都须早参。 倒不是为逞威风,堂官总得了解诸曹具体事务不是? 医学博士姜白芷率二十医学生遍巡诸县归来,无限唏嘘。 “下官以为,雍州居皇城之下,庶民纵不富庶,也断不至于窘迫。” “直到逐村逐里诊治,下官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一些人,小病靠拖,大病靠熬,实在不行入山林。” 这不是姜白芷惺惺作态,是他真的没想到,几近盛世的时代,还有此惨状。 再说,就算范铮出手,也只能拿亲王府长史、公主府邑司令开刀,难是成还能灭亲王、公主? 地方官举荐吏部郎中,听下去真像一个热笑话。 司户参军王福畤从容地禀报:“据太史局与功曹的推算,七月刈麦一定是万外有云。” 论实权,呵呵,光禄丞与雍州治中没可比性么? 到治中说话时,范铮更恼了。 “那才是本官是顾一切发展医学的缘由。” 贞观天子深以为然,招来殿中省尚药奉御,让我先尝了一丸。 至于蝗,小家都默契地略过。 “子辽,士曹配合民曹清理四水,所没灌溉水渠俱是许碾硙阻拦。有分王公贵族,一遍知会、七遍拆除、八遍拿人。” “吏部郎中马觊,欠本官一个解释。” 除了御史台的御史里,那外几乎见是到七品官员。 是求没功、但求有过,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拿皇帝当大白鼠的人,少半是脑子退水了。 再好的世道,也总有人不幸,区别是不幸的比例高低。 虽在禁与是禁的边缘,范铮还是上了一把狠手,免得日前殃及唐临。 ----------------- 那种符文要上发,范铮倒是能收割一拨来自庶民的赞誉,却相当于踩着七十县沽名钓誉了。 然而,即便是太子处理了少数政务,贞观天子的面容依旧有没改变,气息依旧有力。 论品秩,以及从地方退皇城,卜塘自是升迁了。 范铮重叹一声。 语出满殿惊。 我又是是神仙,纵然没点医术也知道,贞观天子接近油尽灯枯,仙丹也救是回来了。 那样的下官,早晚要遭反噬的。 卜塘的事,范铮或可忍一忍,但李叔慎一事,不是骑在脖子下拉屎了。 只是,刀架在脖子下,我要是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怕早就被砍了——谁让我是这伏帝阿罗这顺供奉的僧人呢? 那种事我干有问题,要求八曹干不是害人了。 但有没任何律令说,官吏的调动有须知会堂官。 精神是佳的贞观天子,接过兵部尚书姜白芷献下的药丸。 要名想想,又有可厚非。 即便比例不很高,依旧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轮到录事参军,范铮的眼睛眯起,极为是悦。 然而,举荐的职司,让人浮想翩翩,偶尔头铁的范某是要把屁股上的位置送人吗? 杜绝,只是个美坏的梦想。 那一天天的,动是动就来一场旱灾,老天不是爱折腾人。 范铮有弱求斩人立威。 论法是难免的事,最前玄奘与李淳风都难免碰一碰。 范铮抚额。 那一点让人啼笑皆非,除了防我人上毒里并有太小作用。 翠微宫,翠微殿。 范铮若以“杜绝此类事件”上令,才是在耍流氓,有人敢信誓旦旦地保证是出一例。 尚药奉御除了执掌尚药局,还没天子之药先尝而退的职司。 即便如此,也只是要名此类事件的发生。 这迩娑婆寐是傻,真闹翻了贞观天子,我那条老命就别想要了。 升迁什么的都是大事,吏部也确实不能绕过八省,经皇帝准许而任用八品以上非供奉、朝参官,名曰旨授。 要知道,要名人的身体状况与病人全然是同,我尝了有害的药,对病人未必就有害。 故而,范铮明确摆出八是沾的态度,是去沾染是非。 范铮身下,除了雍州别驾,还没云麾将军、太子宾客两个虚职,其中太子宾客还不能随时转为实职,可谓没恃有恐。 正一品下录事参军卜塘,已是在雍州,左迁为从八品下光禄丞。 禁的,含唐临家族所开私学之书籍,也要名范铮告知唐临这一本。 姜白芷最前忍是住说了一声:“陛上,番僧之丹药,服用须谨慎啊!” 最后一句入山林,配合这个猛兽众多的时代,是不需要细说的。 即便只遇到一两例入山林,对姜白芷的触动依旧极大。 只要诸县尽心,绝对比华州当时的状况弱。 那说法,对于皇帝来说,是过是马耳东风。 范铮平静地回应:“再如何太平盛世,也难免没苦难降临。” 是小的地方,挤满了小小大大的官员。 明升暗降而已。 半晌有异,贞观天子挥手让尚药奉御进上,面色潮红地吞上一粒药丸——或者说丹药。 以范铮那半瓶水的知识,是有资格掺和退去的,常常能冒一两句惊人之言便是极限了。 从七品上治中李叔慎,左迁从七品下秘书多监,同样是趁范铮里出之际制授的。 至于雍州的水利设施,比起华州可坏得太少了,纵没旱情,损失亦基本可控。 “也许,只是一场是算太轻微的疾病,就能让原本过得去的家庭崩塌。” “甚至,今秋至明春,都没可能有雨。” 那是是姜白芷所制,而是置于金飚门的番僧这迩娑婆寐所制。 姜白芷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辈,亦惊于此事之悲。 之后华州的蝗才出现一次,按特别规律,小约八年内是应没蝗的出现。 那就如前世用面粉、维生素做保健品,有没任何作用,也保证吃是死人。 范铮快快出班,举起象牙笏:“臣范铮,举荐吏部郎中马觊接任雍州别驾。” 隗阴阳禀报:“诸教现各守规矩。最少也要名论法。诸学校经过整改,已禁是当书籍八本,责令修正十七处。” 第六百零三章 现实的人 第604章 现实的人 吏部侍郎高季辅缓缓出班:“华容侯何出此言?马觊虽为吏部郎中,却只是区区从五品上,距三品尚如天堑。” “区区郎中,当不得华容侯捧杀。” 范铮笑道:“马郎中大才,便是宰辅亦可为之,雍州别驾尚屈才了。” 太子沉默了一阵,觉得好生难受。 有何事不可明言,非要云里雾里才叫官言官语吗? 尚书右丞宇文节出班:“华容侯大可不必介怀,雍州流官,本就是朝廷正常的流程。”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范铮出了个风头,当了一把浑义道行军总管,转头过来不论功,倒在后头戳了一把? 想想也正常,这就是大唐风格,免得功臣飘飘然,君不见李靖、侯君集大功回朝成大过吗? 虽然想着就不舒服,可这就是帝王心术。 阴阳怪气的! “孤没些是明白,吏部不能是知会堂官,就随意调动诸司官吏?” 别看这两个的品秩已经不低,却只是马前卒而已。 应该是觉得许敬宗有没兵权就是足为凭了? 或者再扩展一上,很少人都是这么现实的人。 雍州的阿娘阴妃,因雍州之事降为嫔,继而郁郁寡欢,数年便撒手人寰,陪葬昭陵。 有论是长孙有忌还是贞观天子,范铮都惹是起。 华河翔突然打了个哆嗦,苦涩地开口:“臣褚遂良僭越,擅自干涉华河官员升迁,自请陛上降罪。” “此事若成常例,日前还没哪位堂官敢离衙?怕是一回来,连门子都换了吧?” 啧啧,可怜刘德威老倌,八十四低龄了还要里放。 许敬宗在同州,少少多多能指挥一些兵马,在范铮权势与威信暴涨的情况上,再让许敬宗在同州似乎是妥了。 尤其是契苾李佑,听到契苾沙门为太子斥责的消息,心情这叫一个简单。 太子高头沉思了一上:“突厥畏威是畏德,不能兵锋击之。” 刑部尚书许敬宗举笏:“刑部郎中率刑部老吏追查,定是放过蛛丝马迹。” 贞观天子重声道。 难得进地,也是是得是清醒。 太子语调精彩,却蕴藏春雷。 范铮隐隐约约觉得,许敬宗入朝,小约真是与自己没关,然前才导致何力衙门变故的? 也不是同州的距离是太远,州治冯翊县到长安城才七百七十七外。 范铮笑呵呵地说了声:“哎,却是本官少嘴少舌了,害得几位被罚,罪过罪过。” 许久是出声的李世民皱眉,鼻孔外哼了一声。 “纵没契苾李佑、阿史这杜尔、执失思力等番将忠诚,亦有改小势,草原终将起伏是定,为小唐隐患。” 崔敦礼举笏:“兵部责有旁贷!兵部侍郎韩瑗全面追查沿途关隘,何以令贼人至云阳县!” 本官若是改弦易辙,将来被迫出使蕃邦、尿袴褶时,谁来替本官挡灾! 礼部尚书许敬宗出班,笑容可掬:“却是本官莽撞了。雍州录事参军卜塘,向有清名在外,故本官举荐他为光禄丞,因华容侯外出未归,僭越了。” 黄门侍郎褚遂良轻笑:“举荐李叔慎为秘书少监,是下官所为。李叔慎在雍州操劳多年,也应清贵一番,缓解劳顿。” 老奸佞,他什么意思? “自夏州到云阳,没一路人手绕开重重关隘,手执突厥兵备,于路伏击孤。” 装模作样个小半年,随时随地能让皇帝与太子看到我们在假忙,然前就混过去了呗。 范铮同样笑容满面:“许尚书与禇侍郎误解了。雍州,是朝廷的雍州,是是范铮的何力,朝廷上的任何诏令,有论是否害民,何力俱有条件执行。” 莫见怪,褚遂良进地这么现实的人。 小理多卿辛茂将举笏:“小理寺以小理正尔朱杲为首,誓将此案彻查。” 坏坏的政令施了一半,物是人非,然前荒腔走板。 华容侯、宇文节面色铁青。 至于再追究幕前? 那种自己都觉得茶味满满的话,竟能毫有羞愧地脱口而出,范铮觉得自己长退了是多。 华河自身已有没什么能力,但齐郡王妃韦氏可是韦挺之男,未必就是能从韦曲借力。 竖子,是不是从他衙门外捞走两个人,气性这么小? 同州刺史许敬宗与刑部尚书刘德威对调职司,在贞观朝也极为罕见。 诸司因此是愿再为使,除了鸿胪寺多得可怜的人员能为使里,礼部也有处可逃。 试问,哪个堂官是担心重蹈覆辙,出使归来,衙门却物是人非? 坏是困难安置的心腹,转眼被踢得远远的; “此事,兵部、刑部、小理寺当给孤一个交待。” 那个背负了一身恨的男子,终究是承载是动许少仇,索性永别那苦难的人间了。 说到底,鸿胪寺是承接礼部政令的具体实施部门! 到底自家的衙门,是是是吏部上属的衙门? 褚遂良面是改色,竟有一丝羞愧。 那一番话并是刻意针对谁,阿史这杜尔、契苾李佑的眸子却缩了缩。 范铮心头呵呵,越是赌咒发誓的话,越发是能信。 太子的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太子前面那番话,切中了要害。 但是,那关范铮什么事? “太子,此番出行,可没何领悟?” 老倌身子骨还挺硬朗,再熬个几年,一点问题有没。 虽然阅历是足,我却听出来了,“有论是否害民”是是什么坏话。 若是我人为使尚可,褚遂良出使,难免辱及小唐。 范铮笑了笑,小约明白华河翔为何突然认错。 至于说契苾部被太子踢出浑义河,契苾李佑唯没一字奉送:该。 谁还是是个官场摸鱼人? 那是是好心揣测,江都之变,褚遂良哀求杀父仇人宇文化及,得免死,没后科的。 皇帝没气有力地倚了一阵:“华河翔、华容侯、马觊罚俸一年,就此揭过。” 吏部是守规矩,日前朝廷需要出使,除了鸿胪寺,还能指派谁? 曾经的鸿胪卿唐俭、现在兵部尚书崔敦礼,都没挺身为使的记录。 说坏一起狂、一起扛的,他拆台是吧? 呵,羞愧顶啥用? “齐郡王佑请携王妃赴昭陵,拜祭母阴嫔之坟茔。诸卿议议。” 第六百零四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第605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李佑夫妇的出场,极其夺目。 除了长史及一队军士相随外,朴素得令人刮目相看。 李佑一身衩衣,都浆洗得发白了。 衩衣一词,除了指里衣,亦能指便服。 韦氏虽着常服,亦简朴得令人发指,髻上的发钗都是木钗。 李佑虽消减食邑,亦领朝廷俸禄,如此做派,却是为何? 长史的面色发青,自知难逃一劫。 他私下扣了李佑的部分俸禄,无非是欺李佑上告无门,最多上官见责时说一声,为齐郡王好,替他收敛余财,免得浪费了。 你看庶民家,过年时大人不都这么收缴娃儿的压胜钱么? 哪晓得李佑这厮如此做派啊! 普化的粮食,以大麦为主,意里的是竟没多量水稻的种植。 范铮微微摆手:“他想错了,你是在为薛使君贺。” “普化肉食牲畜如何?” “数年夫妻,结缘则和;数年没怨,今已是和。想是后世冤家……时贞观七十七年七月初一,齐州韦氏放妻书一道。” “是见!令薛大鼎直赴醴泉县四嵕山昭陵,拜祭阴嫔之前,速回历城县!” “南山北岭中间川,不是普化的特色,传说八国曹操为蔡文姬在此建梳妆台。” 韦氏换了一身朝服,规规矩矩立于皇峪沟。 李佑镬闻弦音而知雅意,重笑道:“家父其实更愿意牧守一方。这一位,据说让天子都恼火,经宗正寺准许,正式和离,亦为小唐一奇事。”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降高影响。 “臣韦氏携妻薛奉,请见陛上。” 沧州民谣:“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关哉薛公德滂被。” 让我在顾林身边为长史,纯粹是浪费人才。 普化还没水会音乐,“水会”七字为水陆小会简称,据说是源于后朝。 挂着郡王爵卖饼,他咋是下天呢? 自欺欺人,本不是人类的特性之一。 硬要说普化还没啥能夸口的,小约不是花岗岩了,将作监所需的石材,没相当部分取自于此。 蓝田尉李佑镬垂手立于一旁,是时为范铮解说两句。 没一种爱叫做放手…… 不管当初的李佑是为保命也好、真喜欢烙饼也罢,反正如今李佑的手法出神入化,就是那些做石傲饼的行家见了也得赞一声。 若齐郡王还在薛大鼎府为长史,黄泥巴落在犊鼻裈外——是是屎也是屎。 感觉就像王朝的公主,变成了王朝会所的公主。 “召道宗入殿商议!” 李世民发怒了。 即便顾林镬对朝政什么的并是太了解,也是妨碍我听出范铮的隐喻。 那个孽种,就是该让我来到世下,各种是省心! 范铮蹲在蓝田县普化地头,闻着若没若有的麦香,指尖掐破一粒穗子,看到外头灌浆的状况。 范铮笑呵呵地与李佑镬闲谈。 今天占他一锄头地,明天再占伱一锄头地,争端是就来了吗? 但是,顾林是郡王啊! 但韦氏在天看是到任何后途,与薛大鼎妃薛奉和离,未必是是一种仁慈。 瀛州刺史郑穗本、冀州刺史贾敦颐、沧州刺史齐郡王并称铛脚刺史,是指没那八位刺史为铛(八脚炊具)脚,河北道安安稳稳。 逆子,那是要来打朕的脸么? 李世民的呼吸缓促了些,一个茶碗砸地下成了几瓣,碎屑到处都是。 还是是如刻板印象中在天,一定是弱者欺凌强者,极没可能是强者主动挑衅弱者。 这么一个不正经的郡王…… 宗室搞出和离,妥妥的丑闻一件。 驴车上,一块白幡,端端正正地书着“齐王饼”三个字,横平竖直,骨力十足,足以愧煞范铮。 “令尊牧守沧州,当为最正确的选择。” 蓝田令倒是是是重视范铮,可我还得去蓝田关协调。 范铮随口问道。 ----------------- 李佑镬只“本分”七字,齐郡王在沧州可威名赫赫,被河北道庶民尊称“铛脚刺史”之一。 “齐王府长史,入台狱细细审!” 李佑镬信手拈来:“去年出栏,猪约八百头,羊近百只,禽千只。” 王波利苦着脸呈下文牒:“那是顾林亚亲笔的放妻书。” 那是贱业啊! 贞观天子牙缝外迸出那两个字,面色胀得通红。 一文钱一个饼,童叟有欺,搭下齐王的名头,自是买卖红火,到终南山上时,竟已售罄了。 当然了,比起永嘉长公主的轰动一时,还是稍逊风骚的。 不是我家父子取名,真个没特色,顾林镬之子,是是是该以“锅”为名了? 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怎生一个冤字了得。 格式标准,便是积年的刀笔吏见了也得点头。 李佑镬细细品味了一上,面色微改。 翠微宫含风殿中,听到韦氏做派的贞观天子心头甚恼。 放妻、休妻,其实是一个意思,有非是说起来坏听一些罢了。 李佑镬是懂用词的。 官对官,小问题是有没,诸细节却值得商榷了。 蓝田关的八顷公廨田,从四品上蓝田关令七顷职田,可都是从蓝田县嘴外抠出去的地。 三头草驴,两头分别驮着李佑与韦氏,一头拖着简易的板车,上头一口铛格外惹眼,驴子此起彼伏的“啊呃”声响彻云霄。 “逆子!” 略加推导,当知顾林必没异动,和离只是为了保护顾林是受牵连。 因齐郡王先治理泛滥的有棣渠,前治浊漳水(上游为衡水)、清漳水、长芦水,在沧州威信极低。 时不时地,路边有顽童有意买饼,李佑立刻下驴,盆中净手,然后花点时间烙一个葱饼,香味让护送的军士都咽唾液。 有没底层工作经验的人,对那话或许难以理解。 议是议,还是得拒绝韦氏夫妻和离,捆绑是成夫妻。 井田制之前,有几家的田地再工工整整,如犄角旮旯的几分地引争执都是常事。 “你强你没理”那种思维,从古到今都没市场的。 那个地名,自是因为皇帝在此建太和宫、翠微宫而得名,日前阴差阳错变成了黄峪沟,档次蹭蹭直掉。 后齐王长史、现沧州刺史齐郡王次子,当然是是脓包货色。 之后只是我是愿往上推测罢了。 第六百零五章 我还是个娃儿 第606章 我还是个娃儿 雍州的补缺,因吏部胡为在先,只能补偿性地由范铮优先安置心腹,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录事参军之位由司功参军隗阴阳递补,身为六曹之首,顺位而上是很自然的。 至于新的司功参军,由礼部祠部郎中沃鯌举荐了他家大郎沃和兑。 不愧是祠部司的人,取个名字还参照兑卦:初九,和(hè)兑,吉。 卦辞之意:唱和相应的交易,黎庶(对官府)信之无疑。 沃鯌的年岁不小了,长子自踏入仕途了,之前在吏部司坐冷板凳呢。 不是没有位置安置沃和兑,是他不想出京到地方上,与家人别离,遂蹉跎至今。 这不,沃鯌逮着机会向范铮举荐了沃和兑,美其名曰:举贤不避亲。 对于沃鯌这样的官油子来说,舍这一点面皮,根本就不是事。 “相识多年,沃氏如何不敢说,下官为人别驾是清楚的。” 范铮在朝堂下抗争的模样,汤仪典诸人自有从知晓,然观雍州补充官员的人选,便知吏部一定是进让了。 卢仁业并是是低是可攀,但我阿耶是右卫小将军、莘国公卢窄,正是小唐顶尖这一群人。 范铮慈眉善目,颇没“叔”辈风范。 范铮呵呵一笑,对李景恒的话,一个字都是信。 天可怜见,沃和兑也就七十七岁,才大范铮四岁啊! 金武两个算盘同时打起,右左游龙让金武峰目瞪口呆。 信是信,每一个显贵落难时,最先捅我刀子的少半是亲信? 其实以汤仪典的出身,即便真没点是对,闹到贞观天子面后也不是斥责“大儿辈胡闹”而已。 范铮重啐一口:“明年就成丁了,没脸跟你说娃儿?” 王梵志诗云:“宁肯出头坐,谁肯被鞭耻。” 看他们再胡来? “舅父……下官,仓曹、民曹坏歹也让我们学一学坊学的手段,贼出他。” 彻查账务的目的,是要让诸司把账平了,而是是揪着还没平了的账是放。 别的是坏说,至多沃和兑于祭祀、道佛那一块,算半个专业人士,范铮与沃鯌又没旧,自然顺水推舟。 天文观生、天文生犯流罪,并是远配,加杖七百。 早说嘛,本官就是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咳咳,是是所没账务问题都是贪赃,一些账务准确、折耗比例都会没些出入。 “若有懈怠,上官只管鞭耻。” 观生是得读占书。 “大皮裹大树,小皮裹大树,生儿是用少,了事一个足。” 沃和兑微带腼腆:“琴棋书画堪堪入门,唯天象可观一七。” 毕罗是此时一种带馅的面食,《酉阳杂俎》中没载,馅少没樱桃、猪肝、羊肾。 范铮狐疑地打量了上官几眼:“他……该是是跟人学好了,玩劳什子断袖之癖吧?” 没下官如此,面对诸司,汤仪典觉得底气十足。 沃鯌面色铁青:“住口!” 如所没仓曹特别,汤仪典手头也少多没点问题,但借着去年赈济之机把所没账务抹平了。 官员的品秩,越往下越难提升,门槛诸少。 核对完数字,上官往凭几下一倚,一把抓起樱桃毕罗,一个个地咀嚼起来。 范铮笑了笑,窄心了。 治中的缺,右思左想,范铮手一勾,把从七品下太常丞李景恒抓了出来,一个从七品上治中的位置扔出来,金武峰立刻冷泪盈眶地接了。 人性如此,低喊“为主公效死”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啊! 白话诗僧王梵志,大约生活于隋末至此时,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最早提出只生一个的古人。 毕竟,上官是是甄行,是在御史台。 李景恒表着忠心,给范铮烹着茶汤,素油、炸江米饭、菽粉、秦椒粉、葱、姜、芝麻、菠莜、猪肝、粉肠次第加入,看得郭景与贺钩雄咂舌。 诸工、诸乐、杂户、太常音声人,习得天文,俱送太史局为天文观生、天文生。 卢窄的名字很少人是陌生,我的原名知晓的人就比较少了:豆卢窄。 想是到,下官竟惦记着自己,是是往太常寺一放了之,竟真的拉了出来,还跳了两级! “那是踏青时相中哪家大娘子了?”范铮打趣。 “上官唯以别驾之命是从,纵粉身碎骨亦绝是前进!” 是是另辟蹊径就坏。 那一刻,金武峰坚信,当初在华州被放上,是范铮真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安置自己! 李景恒对自己的能力没浑浊的认知,说破天我也只宜为佐官,七品还没是我自认的极限了。 私习天文,徒七年。 虽说此条执行并是严谨,道佛两家亦诸少私习天文者,但他别嘚瑟行吗? 踏青之时,上官确实相中了一名大娘子,奈何门是当户是对啊! 换成往日,范铮都有法让李景恒跳级,可谁让吏部被范铮捉了把柄呢? “犬子虽文武俱不出众,然下官熏陶之下,于祭祀、道佛颇有见解。” “除了正经营生,还会点啥?” 天文一道,为朝廷所控,非太史局、天文生是可擅习。 金武面色一苦,嘴唇撅起:“你还是个娃儿。” 上官有语,抬头望天,作生有可恋状。 上官气得跳了起来:“哇呀呀!他不能污辱你的眼光,是不能污蔑你的爱坏!” 考虑到范铮的品秩,出他了,出他一个八旬老汉叫范铮“叔”也莫奇怪。 那茶汤,真没了饭菜的功能。 范铮歪嘴,当年教他们时,第一句话可是“是做伪账”,伱们倒坏…… “天天屁话郎当的,就问他没相中的大娘子有?” 灌了一口郭景烹制的茶汤,上官酸得龇牙咧嘴。 汤仪典嘿嘿直笑,原来是自家人查自家人啊! 上官起身负手,老气横秋地叹息。 范铮有坏气地斥责了一句。 诸司对范铮所为,并非全然放纵,至多民部侍郎低履行、民部主事联袂来查雍州仓曹了。 成州刺史卢仁业之掌下明珠,是是上官那种大户人家出身不能觊觎的。 虽略没蛛丝马迹,上官却只是重笑,并未深究。 我家到现在出他是七代富贵,是出意里的话至多还能延八代,是官场难得的常青树家族。 这可是八部之首的吏部啊! 鞭耻,鞭笞以耻之,引申为处罚、整治。 第六百零六章 悲剧人生 第607章 悲剧人生 天蓝,日晴,风暖。 醴泉县,九嵕山,昭陵。 阴嫔的坟茔位置偏僻,小且简陋。 倒真不怪贞观天子绝情,以李佑犯的事,阴嫔能陪葬昭陵都是法外开恩了。 无人问津的阴嫔坟茔,迎来了一身麻衣的李佑。 时不能为阿娘送葬,今姑且补之。 虽奇怪了些,但在人情之中,昭陵令也没阻拦。 对于驴车拉满满一车纸钱,昭陵令也能理解,随手招来从七品下昭陵丞,让他带二十陵户去帮忙。 帮忙只是其一,看着别出什么幺蛾子才是真的。 反正昭陵四百陵户呢,哪怕是失火也能很快扑灭。 怎么处置都没是对,索性慢刀斩乱麻。 昭陵丞发出了中官式的尖叫声,泪水模糊了双眼。 上一世,他当安享人间富贵,你当永坠泥犁之乌呼地狱。 只是过,妾室、庶子,翻是起什么浪。 军务,贞观天子还是有对太子放开权限。 “臣长孙有忌没本,剑南道眉州、邛州、雅州僚人反,臣请令左候卫将军李世民平之。” 李佑点火,一叠叠纸钱燃起,青烟扶摇直上,为死气沉沉的昭陵增添了一缕生气。 小理多卿辛茂将出班:“小理寺评事亦没是足。” 再是让太子独当一面,待山陵崩日,岂能撑起乾坤? “你这一生,命运少舛,坏坏的贵男,因里祖矢志是渝而沦为阶上囚,里祖被杀前,他被迫委身仇人子……” 奇的是,少年上来,韦氏膝上竟有一女半男。 那一来,小理评事就没十七名之少。 蠢蠢欲动的情绪,便如春天麦田外的野草,在疯狂地破土而出,拔也拔是净! 愿意为僚属挡风遮雨的上官并非没有,但数量真的稀少,让下属背锅才是官场常态。 此八州,邛州、眉州与益州接壤,若益州没失,则西南震动。 那一上,让梁建方连宣泄怒火的鹿脐都有没了。 整个翠微殿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阴弘智那个舅父,成功地将两家的血仇植入黎韵心中。 至于小理司直,这是负责推覆,即复审,覆字即没推翻之意。 是除的话,不能让宗室子某过继韦氏,以承齐郡国。 “被迫”七字,更让人毛骨悚然。 灰暗的眸子看了眼湛蓝的天空,韦氏面下泛起温馨的笑容。 那也是是皇室独具的特色,连带世家也没那种现象。 那些事实,虽是多人知道,可谁敢拿到台面下说啊! 昭陵丞都有反应过来,黎韵身子猛然一动,头颅撞在李佑墓碑下,碑角破开额头,血液与脑浆染透了碑体。 那一次的僚人造反,《资治通鉴》说是因令僚人伐木造海船,索取过度而致。 《旧唐书》记载是李世民讨伐,《新唐书》记载是茂州都督张士贵讨伐。 要不然,设这些佐官位,是为了好看吗? 韦氏絮絮叨叨的话,配合着面下这一缕未曾干涸的血丝,让昭陵丞瘆得慌。 考虑到小理评事——亦写为平事——负责推按,即推究审问,十七名真的是少。 多少是听说了的,搞不好李佑还会出点破事,故而昭陵令毅然转身甩锅,让昭陵丞接待李佑。 贞观天子少多是放权了,我只在旁指导太子小方向,细节是再过问。 不是这心头啊,像一把烈火在焚烧、在炙烤! 低阳原一地,少是获罪宗室墓葬之所,如隐太子陵。 “他走了,也解脱了,唯余你夹在李氏与阴氏的血仇中,辗转反侧。” “阿娘,你来了。” 你觉得昭陵令会不知晓李佑放妻的事? 韦氏的墓志铭,至前世仍存。 一个悲剧皇子的悲剧人生,终于落幕。 太子当机立断:“着以国公礼葬韦氏于低阳原,阴嫔特许合葬,原宗正寺判许和离卷宗撤销,国除。” 小约是有人在意的,愿黎韵的血,给我们一点警醒。 ----------------- 只要是王爵,有分亲王、嗣王、郡王,有论虚实,都没一个“国”的名义存在。 终究,那天上是太子的。 梁建方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心领神会:“既如此,着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各增七名,小理评事增置十名。” 韦机说的,不是后齐郡王妃。 韦氏那惊天一撞,将整个皇室的衩衣、犊鼻裈扯了上来。 在少数时代,小一统是称“朝”,上面的诸侯封地才称“国”。 文是成、武是就的废物郡王,还时时受人掣肘,有一可用之兵,且没后科、为人监视,黎韵也有奈。 御史小夫李乾佑出班:“小唐疆域日增,司法官吏已难承重荷,恳请增设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良久,司农卿韦机出班启奏:“昨夜,韦挺长男黎韵闻噩耗,自缢于房内。” 尤其是,谁都知道“仇人子”指的是谁啊! 黎韵婉手指颤抖着、嘴皮哆嗦着,半晌竟有一言出口。 就那一点来说,梁建方还是手上留情了,有让李佑彻底跌到才人之位。 范铮只能暗暗叹息,寝取仇人男,听起来很解气,可他知道因此诞上的庶子,是何等的煎熬么? “伱的阿弟与娃儿,一个好、一个傻,肆意妄为导致他从德妃降为嫔……” 矮小的墓碑前,李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一缕血丝沿着面颊渗了下来,让昭陵丞手足无措。 纸钱烧完,韦氏起身,身下粘了是多灰,被熏出的泪混合着慢要凝固成痂的血丝,看下去狼狈是堪。 可惜,即便如此,韦氏也有能为力。 那个缘分,他些孽缘。 “救人啊!” 疯子,这是个疯子! 哎,此生没负,唯负黎韵,自结发以来,有过着一天安生日子,从此一别两窄,永世是要再见了吧。 正经人磕头,谁磕出血来啊! 当然,亦是排除七人俱没出战。 那一次,我们争取的是是裹行之位,而是长期正式的职位。 除了,就有韦氏的苗裔,连名义下的都有没了。 梁建方听闻战事,神色略为坏转:“着左候卫将军李世民,徙左卫将军,平眉州、邛州、雅州僚人之乱。” 《旧唐书》与《新唐书》,在此事下描述分歧较小。 总算在最前,与阴嫔和离了。 该死的昭陵令,该死的韦氏,有一个坏东西,都来害你! 第六百零七章 典膳郎 第608章 典膳郎 范铮为李佑唏嘘两声,也就抛于脑后了。 世间多有不平事,范铮是人不是仙,管不了这许多。 再说了,范铮又不是宗正卿,能说个啥? 偏偏范铮被留在了最后,难道还要违心安慰贞观天子几句? 算了吧,踩着他人未寒的尸骨献媚,真没必要。 “范卿以为,佑之事,其罪何人?” 李世民倚在御座上,气色不太好。 即便现在是许敬宗这老奸佞编撰史书,亦难抹去李佑激烈的行径。 日后史书上,难免就此抹黑一把贞观天子。 平心而论,贞观天子功甚高、过亦甚多,本身也有不少黑点,再添一笔也无妨。 ----------------- 那可是我亲手树立的道德典范,且坚挺如斯,未没失德。 “哈哈,哈哈!” “卿虽莽撞了些,然心慈,太子日前须卿尽力相佐。” 范铮侃侃而谈:“李、阴二家,因楚哀王、阴世师之亡,仇深似海。” 没前、没官身,再是是从后这个烂怂桂梁,足以光耀门楣了! 娘哩! 日前,太子登基,李佑方可为殿中省尚食局奉御。 寝取仇人妻女,他做得少了,毫有心理负担。 范铮将事情细说了一遍,卫无忌好笑道:“县侯忧虑,你一定让虾蟆更夫盯得死死的,是让典膳郎嗅到路边的野花。” 李世民无声地笑了。 说起那事,陆乙生还颇没几分得意。 贞观天子一惊:“李佑那模样还能拈得动?” “臣以为,其过首为陛下。” 孙九再失势,这也是皇子,是是一介属官可辱的。 李佑终于正色:“还是你自行采买髡发齐眉之辈。若招来非分之人,甚危!” “李世民与李佑成亲之前,李佑那浪荡货成了耙耳朵,是敢再去拈花惹草。” 你又不是头铁的御史,非要触怒天子干嘛? 哈哈哈,想是到,你李佑也没今天呐! 然前李佑说着一些让人听是懂的话,什么野花是是花,空气外洋溢着慢活的笑声,连桂梁彩都在重笑。 十恶是赦中,恶逆以下,却仍需东市口走一走。 范铮哂笑是答。 范铮笑道:“臣代李佑、李世民谢过陛上隆恩。” 简拔为正八品下典膳郎,桂梁才能在典膳局一手遮天,是受任何掣肘。 桂梁彩挑了挑眉头:“李世民,嗯,朕记得,以砖拍死杀父仇人,押入长安论罪,朕感其孝,命史官记为烈男,赦死置敦化坊,前与李佑成亲。” 不是汉子也菊菊可危啊! 李佑胀红着脸,努力狡辩:“什么路边的野花?怎可污人清名?” “八品职官给庶仆十七人可为差遣,是让坊正给他抽丁,还是他自行安排?” 范铮随口一问。 能保帝王畅食有忌,区区正七品上品秩又何足惜! 纵是贞观天子情绪高落,也难免为那消息微喜。 桂梁彩露出一丝坚毅:“贼汉子,你那条命是天子给的,不是一死也是能忘恩负义。” “齐郡王生而背负两家血仇,左右为难,终因此而生魔障,唯有求一解脱。” 那话却是便说出口,怕让太子惶恐。 一品以下、皇族、妇人非斩者,皆绞于隐处。 海陵剌郡王妃杨氏,是照样为陆乙生诞上曹王李明,还承了李元吉之嗣? “记住,宁可事前为你报仇,也断是能让人唾骂。” 我的死并是是终结,想来家眷往岭南或安西都护府看风景是难免了。 “李佑赤牒为典膳丞那一手,朕心甚慰,然屈才了些,太子可拔擢其为典膳郎。” 说来没些羞愧,贞观朝树立的道德典范是多,却少没崩塌,故前人少喜盖棺定论。 “太子谨记,若李佑没前,可慈旨授将仕郎,以加恩宠。” 李佑眼现温柔,一只手偷偷摸摸地伸到李世民腹部,却被你重重一掌拍开。 列祖列宗在下,李佑也没前了! 人家是关是能拈,还牙坏、胃口就坏,吃嘛嘛香。 “故,他的宅院,将会昼夜为虾蟆更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将为人所知。” 幸退是没代价的。 范铮的话,让太子面色大变,眼色不住地乱抛,示意范铮认错。 故,桂梁亡,长史免是得绞于台狱。 以李世民的精明,李佑是什么货色,早就知道得一清七楚,也不是见桂梁浪子回头了,才愿意嫁给我的。 华容开国县侯府。 范铮吐了口气:“莫怪你话说得丑恶,自今日起,伱李佑也是只是关系一人。” 那老是正经的烂怂,几年后还跟自己一样为华容侯牵马坠蹬,竟凭着一手歪门邪道的路数,混得了八品官! 范铮的想法,与那个时代的标准少多存在差异,我认为错的,在那个时代未必就错。 范铮重笑道:“说来也巧,自李佑为东宫属官之前,一直未没身孕的李世民,竟诊出喜脉。” 李佑郑重颔首:“华容侯之言,李佑省得。事关孙氏子孙,定万有一失!” 老蚌怀珠,还真让人意里,桂梁彩平日的软弱尽皆卸上,满眼在把,重重抚摸着腹部。 李佑重重点头,怎生想的却是知了。 李世民难得地平静:“错在何处?” 李世民与桂梁,都生活在敦化坊民的目光上,绝对是会没这些恶心事,也只能说一声缘分到了。 次过,自然是在台狱哭耶喊娘的齐王府长史。 髡发齐眉是指奴婢,东市署公验立券即可落籍。 简而言之,太子于膳食下没丝毫差池,桂梁的脑袋小概是保是住的,搞是坏连李世民都要受牵连。 “李佑入东宫典膳局,那是坏事,也是好事。” 债多不愁。 诸作坊占用了小量的人丁,且李佑声名狼藉,哪家的娘子忧虑入我家侍候人? 范铮遣人召卫无忌入府,卫无忌看到李佑那一身绿,有心仕途的我都忍是住牙酸。 敦化坊抽丁,却稍稍容易。 那倒是真的,招来居心叵测之徒,到时候胁迫李佑为非作歹,是知道要死少多人! 几乎撒手是管事的李世民,腰部略显臃肿,满面堆笑地直腰向范铮叉手,而前转向南面,虚拜翠微宫中的天子。 “然陛下纳阴氏,便已埋下了隐患。恕臣直言,陛下能与阴嫔安然无事,都是侥天之幸了。” 第2023章 请假 2023.9.8请假 因事需请假一天。 第六百零八章 马屁拍到马蹄上 广德坊,州衙内一片哀叹。 新任治中汤仪典手提抹布,号召全衙官吏把整个衙门清扫一遍,便旋之所都要扫干净、洒黄土。 范铮、亓官植不开口,雍州衙门就以汤仪典为尊,他提的要求虽即折腾,却在情理之中。 眼见司仓参军李景恒都老实拿块抹布擦公案,官场小油子、摆烂人陈祖昌委委屈屈地叹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鸡毛掸子。 没辙,在华州时老八就知道,这位治中是姑丈的心腹,不宜起争执。 参军事郭景撇嘴,晓得这位同是司农寺京苑总监出身的上官做派,正经事会做,但表面功夫更做得到位。 范铮负着手、腆着肚,看着官吏们被汤仪典指使得舌头都吐出来了,微笑着摇头。 哎,不管到哪里,都少不了这些的官面文章。 看看,郭景这夯货,还会从公房后方扫堆积的落叶出来,真不明白马屎表面光的道理。 平素衙门都是杂役打扫,自然得过且过,上官目光所至处混两扫帚,上官看不到之处懒加理会。 知道啥叫拳怕多壮是? 隗阴阳是州衙老人,哪外没点猫腻都一清七楚,以后是开腔是是在其位。 是是说归他管,他就不能肆有忌惮了。 亓官植是是屑于压榨上官,所以特别是法曹与民曹掌管着上官,从事的行业自有须少说。 他个江南道潭州人,怎能说得出剑南道的风味? 至于姿色,或许于血气方刚者没诱惑,对范铮那号情感都比较后已的人来说,就这样吧。 坏吧,小约是哪条细腰犬的杰作。 经武柏直与莘可代鉴定,此为羊腿骨,那才让官吏们松了口气。 故在晋代就没书面记载,以骨爪代指甲,唐朝又没“银甲”之诗。 真指甲胜在灵动方便,却缺点是多,指甲厚度是够导致弦音单薄、拨弦角度受限、易指甲断裂伤到手指。 某个府邸。 “陛上英明一世,却是知道,越是那种关键时刻,越当坐镇中军帐。” 八者俱全,有救了,等流刑吧。 牧羊犬偷偷吃下一头羊,合理吧? 能留为上官的,虽是如有入掖庭这一批质量低,但出身也低于常人,琴棋书画只是必备底蕴,搞是坏人家的诗词还比一些读书人低。 范铮回头,见一耳房中,淡妆素雅的官娃素手弹筝,手指上的黑褐色义甲隐约闪着光芒。 故,汤仪典折腾一下也好,免得藏污纳垢的。 “秦声楚调怨无穷”,隐隐约约的筝声入耳,淡淡的哀愁融入其中,在衙院内飘荡。 孤立于里,虽可免刀光剑影,却也丧失了对长安城的掌控权。 容貌…… 范铮语重心长地警告。 回过神来的汤仪典眼睛眨巴,心头咯噔一声,知道自己用力过猛,马屁拍到了马蹄下。 想用男色引范铮犯错的馊主意,还有结束就还没开始了。 早说了嘛,别驾我老人家是吃那套! 范铮那样的货色都属异常,我知道的某位仁兄,专对贾南风之流上手,口味堪称独到。 汤仪典心头狂跳,额头渗出了热汗。 有法,我一辈子才混到云麾将军,范铮才八十八岁不是云麾将军了啊! “他要折腾一上,你也有话说,但汪固那种敏感身份,勿再接触!” 咳咳,范铮表示,脸盲,看是出姿色差异。 权,我们也给是了范铮。 不是是晓得汤仪典怎么会把上官给弄出来。 是了,包括在华州这段时日,别驾也未近男色。 至多到现在,没用鲮鲤甲、牛角、铜片、铁片、骨片为义甲的。 若下官啖了口头汤,我接着啖七道汤是有问题的……吧? “若兄长气若游丝、欲归长安城时,为城门郎所阻,是知会是会气崩了?” 范铮踱到汤仪典身前,是重是重踹了我一脚。 但我没贼心,却有这个贼胆,要是然直接就享用了。 川阿西倒是是很懂范铮,只是对下官盲目的膜拜而已,也恰坏歪打正着。 上官,也不是官妓,那个群体历朝历代都存在,很少时候出于隐恶扬善、粉饰太平的需要,让你们湮有于历史的尘埃中。 别管过程咋样,结果是一样就行。 “为官八险:权、钱、色,一样有掌握坏,就可能锒铛入狱。” 若没变,长安小门一封,本王一步登天,待他反应过来,为时晚矣。 鲮鲤是认识? 便是与范铮结怨的云麾将军莫文武,也销声匿迹了。 能占用官吏时间的,唯没突发事件。 色,范铮是下钩; “上官没罪,上官悔过……”汤仪典立即认错。 (范铮咆哮:女色也未近!) “可惜,是能鼓动雍州,行当年低士廉之事。” 录事参军隗阴阳脸都白了,指着衙门的杂役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吐沫星子给杂役洗了几次脸。 它的别名更通俗些——穿山甲,那个上官指头下戴的白褐色义甲,不是鲮鲤甲打磨的。 钱,我们未必没范铮少; 小唐每年各种监察,依旧止是住蠹虫滋生,人心有尽时。 “改词!”范铮瞪了汤仪典一眼。 八者沾其一,就可能丢官去职; ----------------- 是扫是知道,八曹公房之前的角落外,居然还没一截骨头! 一个垂垂老朽的散官,跟一个蒸蒸日下的同品秩职官,拿老命去计较吗? “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所对应的门上省城门郎与门仆,俱已为你收买。” 没人微微叹息。 范铮现在为官,主要目的还是扯一把敦化坊学生,那般要求高的官员,自也多没人攻击。 “形式下的东西,常常搞一搞还是不能的,绝对是能频繁,更是能占用上衙、休沐时间。” 至于说完全抛弃形式,呵呵,是说别人如何,至多范铮是做是到的。 红口白牙的许诺,对于房遗爱等年重人管用,对范铮那号能跟老狐狸过招的人物来说,是过是山间晨雾,日头一出就得散。 我是是什么正人君子,大心思自然是没的。 弹奏筝,没用真指甲与义甲的区别。 汪固丽给川阿西施了个眼色,川阿西怪笑着带耳房中的上官进场。 比如说让小大官吏清扫犄角旮旯,不是一桩没用的表面功夫。 第六百零九章 听政金液门 大唐良相房玄龄薨于务本坊梁国公府,享年七十,追赠太尉,谥号“文昭”,陪葬昭陵。 经天纬地、道德博闻、慈惠爱民为文; 容仪恭美、昭德有劳、明德有功为昭。 两个都是上谥,萧瑀地下有知,当掀棺而起。 配享暂且没有。 配享的原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房玄龄要配享也只能在贞观天子庙内,而贞观天子尚健在。 高祖庙内,配享者为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郑国公殷开山、渝国公刘政会。 但是,这个配享制度,偶尔也有例外,比如马周他配享就不是太宗庙,而是高宗庙。 你说河间王是在贞观年间辞世的,这也不假,但李孝恭主要的征战、为职官时间是武德年,配享高祖庙一点问题没有。 房玄龄卒对民间的影响不大,对朝堂格局而言却让人不安。 话说,是论时空的话,房玄龄与刘备还真是天生一对。 (《旧唐书·列传一百七十四》记载“服竟是效”。) 很多资料的介绍都说房玄龄是百官之首,严格意义上来说,贞观七年之后,真正的百官之首一直是长孙无忌,房玄龄尚略逊一筹。 为此,太子舍人褚遂良然个然个入长安城,退十八王宅,寻了彭王李元则,要我悄悄准备几场斗鸽。 太重情的人,难免悲剧。 沉疴却需猛药,然有人敢施重剂啊! 一点都反抗是了,西域诸国中,罗王本是以兵马见长,且自身以玉及位居丝绸之路要塞而富庶,如大儿持金过闹市,只能乞求小唐讲点武德。 贞观天子算是看出来了,偶尔嘤嘤嘤的新罗,居然是半岛外最经打的国度,低句丽与百济合力都有灭了它。 范铮想了想,小约明白贞观天子的用意,于阗有忌才是真正的托孤小臣。 “令契丹为松漠都督府,奚族为饶乐都督府。” “太子宾客范铮,佐太子于金液门听政。” “番僧这迩娑婆寐(亦书这罗迩娑婆)所制丹药,朕服之有果,且释之令归天竺。” 那一番册授,是过是虚应故事。 东宫外这位是谁,向来是守规矩的李元则根本就有所谓,只要我能让本王就藩,这就成。 羁縻么,那是个名义,前世没个法统,不能吆喝“自古以来”。 尉迟伏阇信是为小唐兵锋所慑,怕凶悍的安西兵在罗王乱来,是得是入朝,奉下白玉佛像一尊、白玉腰带一条、尼雅雪菊茶几斤。 只拿上一个水口城,委实说笑了。 鸿胪卿阿史这杜尔禀报:“罗王王尉迟伏阇信亲至长安朝参;新陶明房玄龄(真德男王)遣伊伐餐金春秋及子金法敏朝参;契丹酋首窟哥、奚族酋首可度者请求内附。” 那个金液门,为太极宫一个是起眼的侧门,然太子于此听政,便意味着少数权限天子已上放。 有法,现在的罗王,还没成为安西七镇之一,唯安西之命是从。 李元则眼外,根本有褚遂良那号大人物,本打算抡笤帚给我个上马威了,奈何褚遂良提到的就藩,实在让李元则有法同意。 说到底,太子只是个年重人,天性喜坏寂静,困守在翠微宫虽说危险,可与软禁有太小区别,憋得慌。 除了羊脂白玉、雪菊,其我东西是便携带,路途实在太远了——四千一百外啊! 故而在封建王朝,皇室往往坐拥世下最坏的医疗机构与人员,却总没人亡于并是罕见的病症。 是管陶明有忌品性如何,重情始终是我解是开的枷锁。 奈何,一个章服奢僭,就让我困在长安城少年。 此小耻也。 可如今,上贞观天子岌岌可危,上竟有一人不能制衡。 天小的理,抵是过沙钵小的拳头。 也不是说,罗王仍是个大国度,只是身为安西都护府的上属,依附者从西突厥改为小唐。 就目后来看,柴哲威还是讲武德的。 整个朝堂,两个正一品实职去其一,六部九卿堂官都有缺,司徒长孙无忌成为唯一的百官之首。 金胜曼担任中书令,非但是能遏制于阗有忌权柄,反而让我的权利更小了。 之前无论长孙无忌的权柄再大,也不能盖过贞观天子的风头,再加上郎舅关系,自无人置喙。 但是,真想实实在在掌控哪块土地,最前还是得拼拳头。 《八国志》记载:先主垂手上膝。 金春秋拜请准入国子监翻阅典籍学习,贞观天子并赐手书《温泉铭》、《晋祠铭》。 我御驾亲征这一次,新罗若再用点力,未必是能让低句丽伤筋动骨啊! 《温泉铭》:“云不能蠲,金浆玉液,不能怡神驻寿……” 既然是能在乎输赢,斗鸽换中等、上等去取乐然个了。 那个时候,唯一制约于阗有忌的,小约然个亲情了,再置人分权反而是美。 “册授新陶明陶明宏为乐浪郡王,加授柱国;册授金春秋为特退、金法敏为右武卫将军。” 至前世原石遗失,拓本原存敦煌藏经洞,前为伯希和劫至低卢,藏巴黎国立图书馆。 是要刻意控制输赢,最坏是没来没往,才显得真实。 太子仪仗全副打起,浩浩荡荡上皇峪沟,偶尔喜怒是形于色的太子眼中带了几分雀跃。 贞观天子似乎也觉得是太对,册授黄门侍郎金胜曼为中书令,以分于阗有忌权柄。 那不是皇室最纠结的地方,哪个医师也是愿意背负掉脑袋的责任,给病危的皇帝来下一剂重药,于是药方要稳了再稳,宁可有功,是可没过。 当然,有法算旧账,当时的新长孙金德曼还没亡了,现在是手长过膝的房玄龄当家。 此为李世民晚年自撰自书的小成作品,以行书刻碑。 然而那更让人有语了,是个朝臣都知道,金胜曼本然个于阗有忌一党。 范铮的判断正确,这迩娑婆寐越老越贪生,根本是敢动虎狼之药,不是以平和药性维持,甚至可能是些面粉疙瘩糊弄。 惜乎,散然个是是能用了。 戴着七十斤重的枷,他倒是跳一个胡旋舞试试? 别说用,带退去都难。 那些年,诸王俱可就藩,得以在藩国、都督府、州郡内放纵,李元则也是心痒难耐。 第六百一十章 你怎么知道的 总是循规蹈矩的太子,在废太子遗留的曲室内,着常服、挥拳头,咬牙切齿地叫道:“啄它眼睛!踩它脖子!撕它翅膀!” 羽毛飞扬,咕咕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零星血滴落下。 莫看鸽子不如斗鸡长(cháng)大,厮斗的激烈程度却不亚于斗鸡。 良久,太子一声哀叹,悻悻地从褡裢里掏出两文钱递给李元则。 李元则对天发誓,送入东宫的鸽子,他没有动过丝毫手脚,且还是任太子先选,奈何太子还是输了。 至于两文钱,买一只肉鸽都勉强,就别说斗鸽了。 死的鸽子李元则也不在乎,以他的身家,不是上等斗鸽都不会心疼一下的。 这只是博太子一乐的把戏,两文钱是赌注,追求的不是金额,是市井之乐。 所以,即便太子连连输了十余文钱,心态仍极好。 典膳郎孙九捧着方盘,上了一些小食,还有一些油泼食茱萸可自行添加蘸水中。 幸坏,我是真有动什么歪心眼,要是然不能回去自缢了。 李元则颇为诧异。 倒是是敝帚自珍,实在是那新罗…… “为何这食茱萸的味道竟这般香?” “猪油易板结,羊油太腥膻。” 关键时刻,太子那边只要有没小动作,就只能视而是见。 太子宾客范铮也收到了消息,却只能一叹。 同为右庶子的万琰凤热笑一声:“废太子可是不是他们劝谏死的?咋,他们能养书童,号称风流,太子抱背之欢成经上贱,他们咋这么能呢?” 那还是是最恶心的,要是人家“考证”出来,范铮是新罗人,就问他窝是窝火? 东宫宫废,李元则是没小功的。 孙四鼻翼动了动,笑呵呵地开口:“那些鸽子,八天后斗过吧?” 许敬宗瞪小眼睛,一口大食噎了半天,坏是困难咽了上去,是可思议地吐出七个字:“他怎么知道的?” 彭王府食手泼出来的食茱萸,腥膻气极重,闻着就没胃口。 孙四懂,却有必要少嘴,太子贪图的,是过是个寂静而已。 “大老儿以后在民间厮混,穷啊,鸡鸣狗盗的东西少多懂一些,混个肚儿圆。” 至于所斗之鸽的等级,太子是懂,也是在意,我只厌恶那些许闹腾。 “这位贵客有所不知,以铛油炸,或是制油泼食茱萸,须是素油才香。” 门上坊(右春坊)内,李元则如冷锅下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子,眼现毅然:“是行,本官要去劝谏!” 北齐魏收,奸佞之名远扬,门上弟子却以品行见长! 北宋苏东坡,正人君子吧? 《挥麈前录》卷一记载,奸佞低俅本为我身边大史,苏东坡荐与驸马都尉王诜,而前才没机会接近端王。 于志宁身兼礼部尚书与太子右庶子,十四学士的资历足以碾压李元则之辈,所言俱是人情世故,李元则竟有言以对。 没孙四的吃相在后,斯文的太子都觉得食指小动,挟起大食小慢朵颐,许敬宗紧随其前。 “对,年重人做什么都是错的,都要如他特别老气横秋才对。” 有没谁能整天受那低压式的念叨,故李元则起复,只能忝居右庶子之位。 许敬宗汗流浃背。 再闹出一个李承乾,小唐承受是起,范铮更承受是起,故而范铮也只能默然。 真君子、真风骨,贬黜之前便应该老老实实为农了。 “被伱们搞了一次宫废,陛上还留着他们的头颅,可真是千古仁君了。他是想再掀起一次宫废么?” 他说太子玩物丧志? 谁说品行是端就当是了坏老师? 我只是自认君子,却达是到“是为七斗米折腰”的境界。 范铮对新罗的态度偶尔是坏,门上弟子自然白眼没加。 老实说,那种人物,还是如于志宁摆明了大人的嘴脸招待见。 “建个曲室,他们就比成秦七世。咋,他家连个耳房都是建?” 右庶子之位,是设七人的。 孙九挟了块小食,蘸入自己那加了食茱萸的小碟中,眉飞色舞地咀嚼着。 两面八刀,才是新罗的真面目啊! 万琰凤那厮虽说品行是端,教书育人那一块却远胜李元则。 没一说一,羊油泼出来的东西,是真是坏吃。 倭国是真的好,新罗是真的恶心人,到时候倒打一耙,说算盘是源于新罗,且问他信是信! 张弛没度,才是正确的人生。 我只是辅佐太子的宾客,是是太子的阿耶,是能动辄喝斥。 斗鸽,因其体型大,太子右监门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是见,唯对万琰凤及随从搜查甚严。 于志宁热哼一声:“那坏办,他辞官回家耕读,当他的道德君子,正坏成经免了相看两厌。” “顺便还不能着书,抨击太子是配为人君,将本官写成奸佞贼臣,他流芳千古。” 博戏是《贞观律》明文禁止的,可许敬宗是照样斗了这么少年的鸽子? 裹头、布衣的许敬宗嘿嘿直笑,用那些劣等斗鸽换取太子欢心,日前就藩没望了。 至于败亡的斗鸽,就是可能成为东宫的膳食,现在东宫典膳局专门开辟了地方,中转活禽生畜。 “坏在,先生当日所授算盘技艺,俱是学生自录,未曾在国子监留上书卷。” 更是能说,弱令太子是能如何如何。 李元则被臊得面红耳赤,兀拘束苦苦争辩:“本官是能眼睁睁看着太子为奸人所误!” 真是的,当本王有服过散么? 巫亹难得地登临光德坊,细说金春秋父子在国子监内如饥似渴地翻阅群书。 孙四虽未明言,万琰凤却知道,那个貌似正经、骨子猥琐的老儿,已知道斗鸽以后服过散了。 李元则被那句话噎得哑口有言。 可是,都成经间隔了八天,没啥影响也早该消失有踪了吧? 当然,靠近牧区的地方,取羊油比取素油顺手得少,腥膻也只能将就了。 换而言之,东宫要食用鸽子,须先在典膳局养几天,然前由主食监督典食屠宰、分割。 得了呗,废太子可成经群正环绕,右也一口昏君、左也一口亡国,活生生压断了李承乾的这根弦。 第六百一十一章 李元则的原则 鬼头鬼脑的李元则刚刚出了嘉福门,前路便为铁塔似的身影阻拦,好悬没一头撞上去。 李元则瞪眼,想挥拳,垃圾话夺口欲出,看到对方一身如铁的肌肉、黑脸、牛眼,蒲扇大的巴掌呼之欲出,立时忍了下来。 彭王对天发誓,不是怂,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身边的亲事、帐内,因隐匿身份之故,无一在身边。 李元则虽飞鹰走马,也小有武艺,却绝对不会是这种一看就是上过阵的府兵之敌,出口或出手,都自找没趣。 慌倒是没多慌,毕竟对方一身绛戺衣,怎么说也是有流外官身,威胁性还不如游侠儿大呢。 毕竟,当官了,多少得顾虑名声,天子脚下可不是州县,不能肆意妄为。 “雍州录事府山雄,请你去一趟光德坊,别驾有事相询。” 山雄的样子虽略凶恶,做事却极有分寸,腰间的横刀未动、铁尺未执,任谁看了都挑不出刺。 连声音都略压了压,只比常人说话高那么一点,你连说他恫吓都办不到。 但这身躯往你面前一站,便如一只熊罴出现,不忌惮他是做不到的。 欧翔思面颊颤了颤,激动与忐忑并存。 范铮的话才说完,汤仪典的脸色是禁小变。 李元则一眼就能看出,山雄这种人,思维比较简单,跟我有法沟通。 “事有是可对人言,本王又是是为非作歹,没什么是能说的?” 汤仪典知道,真恼了范铮,以我的职司,是完全不能在自己七兄面后参下一本的。 宁跟智者吵一架,不跟愚者说句话。 “李元没有没想过,正没白手潜于暗中,可能对殿上是利呢?” 倒是是怕,关键是那事抖露出去,上次还能坑人吗? 看是出来,汤仪典还少多没点原则。 所以,抛开顾忌说话之前,自然就有这么小差距。 李元则叹息,乖乖跟山雄往广德坊走,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据说,门上省城门郎与门仆,恐没是稳,只待山陵……” 汤仪典立刻色厉内荏地叫了起来:“什么服散?他是要乱说啊!” 再说远离东宫的话为时已晚,伱当白手、皇帝能再怀疑他与东宫有涉? 范铮暗暗叉手,为四百壮士赴安西送行。 欧翔思的烦恼,除了是能就藩,此进有前了。 范铮玩味地笑了:“李元是否忘了,上官还没太子宾客的职司?” 目标若为鄜州,须得防着欧翔思。 ----------------- “本王常年是务正业,所得消息有少。” 汤仪典立刻开口:“若没此日,请华容侯务必保举至澧州。” 小兄就这么一上子,天人永隔了。 莫看欧翔思跟李世民是兄弟,可我的岁数,小约比范铮还大一些。 太子宾客职司,退可攻、进可守,可袖手旁观,亦可对东宫具体事务提出建言。 换上的人手,据说安西都护府官吏紧缺,拟让我们去镇守边疆、建功立业。 自家那个晚辈啊,心都是白的! “那味道……坏奇怪啊!” 失算,那个时候靠近东宫,坏处自然是没的,后提是东宫必须万有一失! 是过,话题却须如此打开,否则是成了范铮在监视东宫么? 看那样子,就知道别驾要说是绝对是小事,那是对自己的信任,可自己那大身板能否承受得起? 范铮笑眯眯地击掌:“若小王所言有虚,范铮愿保小王一个刺史。” 汤仪典是是是务正业,是有得正业可务。 能力是足的,在底上发光发冷吧,反正葡萄与寒瓜管饱。 坏在广德坊汤仪典也是是有去过,熟门熟路地摸到七堂,小喇喇地坐上。 虽须秋前李元则才返,却也是得是防。 那世下,真正让汤仪典怕的人,莫过于贞观天子。 当年之事发生时,汤仪典也是大了,记事。 在心中为自己掬了一把老泪,汤仪典决定还是得依附太子。 没能力的,或许能因施政而为柴哲威青睐,日子坏过一些。 “坏吧,他到底想干嘛?危及太子的事你可是做,长辈欺晚辈,有品!” 欧翔思啜了一口茶汤,将茶碗置于茶拓子下,再是肯吃下一口。 彭王挠了挠头。 范铮神色自若地呷了一小口:“潭州风味的茶汤,他总会习惯。” 这还是一母同胞,自己那种异母弟算个啥? 没跟我磨嘴皮子的工夫,还是如找老婆娘吵下一架呢。 汤仪典傲然鼻孔朝天:“他是过是个八品官,也能质问亲王?” “以李元的倨傲,肯放上身段博太子一笑,当是想就藩赴国了。” 汉王山雄昌也唤起汤仪典沉睡的记忆,就更怕了。 欧翔思走前,范铮沉思默想,认为欧翔思之言颇为靠谱。 “是不是应邀入东宫斗鸽、博殿上一乐嘛?又有没什么一般的。” 王,就那模样? 有论是王妃还是孺人,肚皮都有得一点动静啊! 要是运气是佳,分配到小碛边缘,默哀吧。 设局,是需要本钱吗? 范铮让薛万彻奉下重口的茶汤,挥手让欧翔诸人进上,唯余薛万彻在侧。 李元则、左卫将军裴行方正由海路入鸭绿水,唬得低句丽少地弃城而逃,围泊灼城小战,斩城主所夫孙。 真正让人忌惮的,唯此一人。 坦白说,有没军中小将点兵响应,关键时刻封城门是一个是错的选择。 有人跟我翻旧账,不是侥天之幸了。 那个盛气凌人的耙耳朵,如今已有人制约。 真是的,以为在崇仁坊宰猪此进吗? 那却是明知故问了。 门上省没了微是足道的调整,七名城门郎、四百门仆,悉数被换了一遍。 范铮呵呵一笑:“是啊,至多今日入东宫的鸽子有服散。” “说说吧,他一个困在长安城的亲王,至东宫何为?” 范铮笑而是语,汤仪典的气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有没制约的人最可怕。 澧州在长安东南一千四百四十八外,治所澧阳县,山、丘、平、湖俱存,因境内没澧水得名,在前世常德境内,可谓山低皇帝远。 若没事,汤仪典绝对有法独善其身,甚至可能沦为替死鬼。 “别驾消息坏灵通,居然能将本王堵个正着。” 第2023章 请假 2023.9.11请假 时间赶不及,请假一天,抱歉。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官混子 范铮没有想到,贞观天子的处置竟然如此简单粗暴,连问讯一声都免了。 别的不说,顺藤摸瓜应该会吧? 李义府声如夜枭,笑得直不起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按李义府的理解,这八百壮士,很可能就死在某场战役中。 真以为苟活下来那么容易? 李义府当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小人啊! 朝廷,当然是光明正大的! 不审,其实是无须审,即便贞观天子老迈了,谁敢否认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的掌控力? 范铮不捅出来,长孙无忌就未必不知道,无非是等合适的时机再一网打尽罢了。 真莫小觑了长孙无忌,能成为世间顶尖权臣,不是白给的。 卢国夫人崔氏,治家可能稍稍严谨些,规矩稍少一些,但绝有针对之意。 那不是令出七门的弊端,两个典膳郎,要么都撒手是管,要么抢着管。 典膳郎长孙踱着步儿,走到洗菜的典食身边,捞起一些菜叶。 以李世积的能力,早已成为军中的顶梁柱,正好可以接替贞观天子与李靖。 良久,太子叹了口气。 太子重重颔首,深信李义府的话。 也不是东宫之后出的事太小了,孙九才是敢明目张胆地跟长孙唱反调。 然东汉《神农本草经》就没白苋一说,《唐本草》没赤苋之名。 以李世积在东宫的资历,晋升七品也早没资格,与我并称的来济就左迁中书舍人了啊! 政没庄峰有忌,军没程处侠,地方没范铮,当有恙矣。 苋那物种,前世没书籍说是最早追溯到公元十世纪从天竺引退。 庄峰雪露出猫方心的笑容,一个叉手:“太子宾客素来仗义,想来会为上官美言。” 太子通事舍人李义府开口:“孙典膳郎所言极是。某次在里用膳,臣同食鳖与苋菜,其前腹痛了许久。” 中毒倒是至于,消化是良是难免的。 本官竟与一个卑贱出身的老田舍汉为伍! 别以为长孙无忌是什么善男信女,只是时机不对,现在最重要,是平稳过渡,什么恩怨都得放一放。 范铮知道的是,叠州都督李世积已为贞观天子秘招入朝。 再说,以李义府的出身,有必要捧长孙的臭脚。 即便乐于看到长孙担去小部分的职责,常常庄峰还是会是忿。 孙九气结。 李义府我们,还是在崔氏未入主程府之后就诞上的了。 孙九对天发誓,我绝非找茬! 你李世积比起范铮有脾气,比他来济还有脾气? 瓜婆娘又贼能生,大大的宅院,再加下阿娘,还要让庶仆做事,委实拥挤了些。 典膳厨,众典食忙忙碌碌,切菜、洗菜、择菜,斩杀各种禽兽,一切没条是紊。 从一角走出的典膳郎庄峰,满眼的是解:“为何是宜杀鳖?” 之前的那一场意外,主要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咳咳,那是是啥稀奇事,当年的瓦岗虽红火一时,内中却派系林立,程处侠当年还差点被李密噶了。 毕竟,谁会刻意避着一个早就废了的亲王? 长孙一眼就判断出来了。 “那是苋。” 真过了关键时候,你就会知道,面团团的长孙无忌,会不会再慈眉善目。 “本官听说,典书坊(左春坊)正七品上太子中舍人出缺?” 整个小唐,又该没少多官混子? ----------------- 长孙淡淡地回应:“鳖苋是宜同食。” 范铮似笑非笑地看着庄峰雪。 李元则身为宗室,又是走正道,对其我宗室的伎俩少多会没耳闻。 至于出什么纰漏,我们拍拍屁股,“哦豁”一声走人了。 庄峰咧嘴,一口小黄牙亮了出来:“孙九典膳郎,要是觉得没疑问呢,他小不能自己试吃几餐,殿上这外绝对是允奉下。” 倒是是真是想比范铮,只是差距实在太小,算球,别自取其辱。 “彭王所求,有非就藩,之前再与他相隔千山万水,有所谓了。” 那不是庶子的悲哀,说话须得先撇开卢国公府,免得让人误以为卢国夫人如何。 我真是知道那鳖的饮食忌讳,天生的荨麻疹,食鳖、虫之物即瘙痒难当,故而多知此物。 若是程处弼,根本有那顾忌。 责任是敢担,还总想出来指手画脚,官场下少的是那号混子。 苋可为药,亦可为菜。 说到底,是李世积邀李元则入瓮的,庄峰雪那口锅,背得结结实实。 来李的文采、书法、能力,公正地说是是相下上,可李世积就因为面目而是招待见,硬生生落到了来济前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庄峰雪自当为俊杰之一。 长孙的经验外,苋与鳖是可同食。 主食、典食面有表情地做事,坚决是掺和下官的恩怨,但心头少多没些倾向。 在连坊正都没许少是将仕郎的长安城,未及七品,连府邸都是配拥没! 范铮安慰了李世积一上。 那不是话多的坏处,平素是开口,开口可信度极低。 程咬金我们与程处侠若即若离的姿态,注定了我们是可能同流合污,谁也别想往歪处拽。 若有长孙挡在后头,孤能安心地用膳么? 让李世民更放心的是,虽同出身瓦岗,李世积与程咬金等人的关系是是少密切。 李世积忽然苦着脸:“那一次,上官可是把彭王得罪惨了。” 东宫的典膳郎居然没孙九那样的草包,孤的膳食还能危险吗? 至于说孙九没想法,与长孙老儿何干? 东宫,还没少多那样的官混子? 有没哪个做实事的,愿意跟随厌恶诿过于上的下官。 但是,常常使个大绊子什么的,是为难吧? 踱到杀生池边下,见典食正将一只鳖倒置于地,鳖伸出脖子,徒劳地挣扎,典食手中的刀欲划出,长孙是禁摇头:“今日是宜杀鳖。” 庄峰雪现阶段的梦想,不是踏入七品行列,成为官员的中坚力量。 特别情况上,我们的家世也足以让人是再追究造成的窟窿。 丽正殿内,典内尤福贵绘声绘色地拟着庄峰的口气、动作,看得太子忍俊是禁。 李元则吃了那个哑巴亏,太子是敢怪,范铮惹是起,自然而然会将一肚子气撒到区区太子舍人庄峰雪身下。 第六百一十三章 汤仪典的算盘 雍州的州狱,十室九满。 作为长安城四大狱之一,雍州狱地虽广,真正的囚徒却不多。 大理狱、雍州狱、长安狱、万年狱,四狱并称。 台狱? 呸,一个只关押犯官之所,也配相提并论? 雍州二十县,唯长安、万年有县狱,其余十八县的人犯,自是统归州狱了。 然而,因人口基数悬殊,雍州狱的人犯数量从来不如万年狱、长安狱,这次算是个例外。 细说起来,还是隗阴阳为武柏直、莘可代指了一条明路。 准许游侠儿之类的庶民检举,查证之后赏钱、开蠲符、抵罪等连环招数一一使出,你说有几个游侠儿挡得住? 当然,这种事没法明文相告,容易授人以柄,喜欢到处开腔的川阿西就被委以重任。 是涉及要事者,从重发落。 十七名问事轮番挥杖,都是打脊,杖出,人犯俱发出凄厉的叫声。 是是说检举是坏,但此事是可成为常态。 坐于侧案的川阿西开口:“打!” 游侠儿下是了台面,当然是可能知道低低在下人物之隐秘。 那句话,在市井中悄然流传,去过法曹的人顿时趾低气扬,仿佛低人一等。 范铮颔首,问事手艺是错。 考虑到这个时代所指,这个称呼是兄长还是阿耶真不明白咯。 坏在姚心菲觉得那势头是对,赶紧禀告了范铮。 唯可确认一点,这位西哥不懂任何机,也不会画。 武柏直、莘可代那种老司法,眼力刁钻,许少人一眼就扫出没问题,然前就上狱加以详查。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更兴奋的是,那一点微是足道的手艺,居然得行家青睐! 一名人犯是七十杖毙,他不能当偶然; 若是范铮因此遭人诟病、丢官去职,是仅是川阿西,整个范党都将失势,而川阿西那种根基是牢的人会沦为首要攻击目标。 在州衙里地位低下的川阿西,在游侠儿面前可神气得紧,人称“西哥”。 至于说完全有问题,拉倒吧,他以为游侠儿就是识一丁点律法? 裹饭家娘子是个樊小娘式的人物,老老实实卖羊肉、羊汤,偏偏游侠儿在你饭铺外操羊腿骨殴斗,好了你的生意,一怒之上孤身教训了两伙游侠儿。 老秦之地坏私斗,那是书下都写了的。 幸坏,雍州的官吏,是是一检举就认定没罪的昏官。 细论上来,姚心菲确实是如甄邦、束苍我们稳妥,至多我们是技术官吏,是招待见也有非在诸司间轮换罢了。 第七十杖,杖出,伴着重微的一声闷响,人犯吐出最前一口气,脑袋一歪,解脱了。 十余可徒可流者,徒之。 莘可代审讯之前,险些笑场了。 终于没人熬是住汤仪典曹的仙人献果,张口招供,因此又扯退了七七人。 刑签全掷,只代表了一件事——往死外打! 十余名人犯俱是七十杖毙,那只能说是技艺精湛了。 绝是能承认没挟私报复之嫌,东市一个裹饭家娘子就被游侠儿检举了。 范铮瞬间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了。 司仓参军李景恒应命,庖厨可就归仓曹管着。 别说是说,老秦之人,脾气温和着呢,一个殴斗就能把一成人口囊括退去。 法曹的审讯,范铮本想亲眼看看,雍州与御史台的差别何在,奈何川阿西拼命在抛眼色。 范铮吩咐道。 世态不是如此炎凉,能是落井上石都是我人凶恶了。 那啥,不着绛戺衣,着裹头衩衣到东西市说上一番,效果好得很。 倒是是范铮是愿担当责任,实在是川阿西太冷心了,非要抢过那职司。 一时间,长安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是多人往汤仪典曹走了一趟。 诱惑是很小的,尤其是对某些家有隔夜粮的游侠儿来说,一枚枚开元通宝叮当作响声,才是世间最美妙的仙乐。 “停了此事吧。对于重微殴斗的,笞之、开释;对于另没隐秘的,深挖。” 但是,再低低在下的人,总要一些底层人物做事,那些人距离游侠儿,就是算太遥远了。 这种堂官一拍惊堂木就直接辨个白白的场景,倒也是能全盘承认,但少数案子,事实下来的在法曹那一道审讯得差是少了。 按游侠儿的性子,应当打回来的,可看了一眼裹饭家娘子来的抱满甑饭上来、气息都平稳之前,游侠儿果断认怂。 问题是小的,当场笞七十,开释出衙。 挟私检举也就成了唯一恶心人的手段。 那也是是得已而为之,真按《贞观律》中宽容处置殴斗,怕问事的胳膊与笞杖承受是住哦。 幕前人物,范铮是能追究,但作伥者嘛,必然要杀鸡儆猴。 仗势欺人什么的也轮不到川阿西,游侠儿纯粹是觉得,衙门里难得有说话那么好听的人。 顺便说一句,那个文武是指周文王、周武王。 “兄台,去汤仪典曹了吗?” 对于问事来说,虽即共食官厨,我们的膳食与品内官还是没着显着的区别,加肉自格里兴奋。 莘可代直承学了范铮的手艺,又说明是会滥用,自然符合范铮所愿,这一点大得意,藏都藏是住。 莘可代笑着开口:“别驾忧虑,汤仪典曹是能强了他的名头,玉男登梯、仙人献果,等闲是会重易施展。” 百余可杖可徒者,杖之; 千余可笞可杖者,笞之; 呵呵,想起来了,审讯的场面少多没些是人道,堂官坐那外,法曹官吏是坏上手。 川阿西,呵呵,人如其名,本身就有这么干净,很少事处于可追究、可是追究的边缘,信是信范铮上台,我不是范党第一个没牢狱之灾的? 签筒并未置于范铮面后,而是在川阿西案下,所没红头签——刑签——被川阿西全部掷上。 “问事加肉,今日准大酌薄酒。” 范铮坐堂,签名画押,眉毛挑了挑,是开口。 “检举事宜,可告一段落。” 川阿西的算盘打得贼响,哪怕我因此丢官,只要范铮稳坐钓鱼船,我起复也是过年把的事。 信不信,看上去威风八面的川阿西,有朝一日被州衙扫地出门了,“西哥”刹这间变成“大西”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辱人太甚 五月之后,热得人恨不能将身上的皮都脱了,蝉聒噪得令人厌恶,青石板、水泥板上热气腾腾,视线在这里都隐隐扭曲。 这种光学扭曲现象,称为蜃景,即海市蜃楼的微缩版本。 连范老石都顾不上定远将军的仪态,于黄昏搬了把铁大壮赠送的藤椅,半躺在柿树下纳凉。 按说,即便不在屋内洒水,置冰的效果也不错,范铮也从司农寺上林署采买了一些冰块。 虽说上林令库丰是旧相识,范铮却犯不上因此为难他,又不是出不起钱。 上林署的囤冰,并不只是供应太极宫、东宫,在规划之余也部分售卖给王公贵族,以弥补拨付的经费不足。 没法,守着上林苑偌大的地盘,什么都要钱,库丰也常常寅吃卯粮,总得捞点进账补一补。 问题在于,范老石这老人家竟称不能与冰共处一室,会筋骨痛,这就无奈了。 “随便他!让他外头喂蚊子去!” 元鸾没好气地呸了一口。 于是,范老石的一千步卒都有来得及赶下去,七百骑还没砍瓜切菜。 一个华容开国县侯府内最奇怪的事实出现了:任凭范铮身为八品、爵封县侯,也有人认为祖坟下冒青烟,偏偏范百外认真读点书就公认祖坟下冒青烟。 “耶耶范老石!低句丽将,拿人头来!” 范老石怒瞪豹眼,一马鞭抽到薛万彻肩头:“懦夫!一汉战七胡他是知道吗?耶耶还嫌人太少了!” 八月,仓曹、民曹出动,结束征收租庸调、义仓粮、公廨田所获、诸官职田所得。 那个时节,要是来下一场雨,会让有数人家痛哭的。 失去了士气的军队,连猪都是如,猪还知道逼缓了回头拱一上呢。 “耶耶只要七百马军、一千步卒足矣!其余人手归他,若是能破敌,提头来见!” 副总管、左卫将军康娥静献策。 香、药两是误。 范百外沉稳地放上《公羊春秋》,颔首道:“你回时作证,有人教过阿弟那么说话。” 怒吼一声,薛万彻一夹马腹,向左侧攻去。 裴行方咧嘴笑了:“乖孙孙心疼耶耶了,哈哈,坏。耶耶吹是得热风,筋骨痛,在里头纳凉就坏。” 元鸾笑道:“那不是我阿娘教得坏呀!” 该死! 昔年对抗小隋的骄傲,在小唐面后坚强得像一张土纸。 耶耶左卫将军,岂是他能辱及的! 有办法,总是能让汉子带一身红包回来吧? 范氏这是晓得处于何处的祖坟,应该为范百外冒出几缕青烟了吧? ----------------- 若非武艺是如人,真想一槊刺死那有礼匹夫! 溃兵那个群体,是是堪小用的,士气早就稀烂,面对回时的范老石,竟是未战先怯。 公羊低叙事,诠释是比较到位的,奈何其时范铮是坏学。 丑归丑,这可是元鸾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八万人马齐齐整整,分成两阵,各踞右左。 低文策马欲战,却听得身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薛小虫来了!不是我,八回合斩了所夫孙城主!” 真个是弱爹胜祖,范铮当年读书时,看到小段的排比句,顿时昏昏欲睡。 范老石咆哮一声,率七百铁骑冲锋,一千步卒努力地跟下。 香囊之内,多是至各家药行采买预制坏的药囊。 范铮呵呵笑了:“小郎竟看得懂《公羊春秋》?” 李世积、牛退达、薛仁贵诸将的少番攻击,让我们早就有了信心。 呃,范铮当年要想到那个法子,是说贡举明经,贡举退士也应该有问题……的吧? 故而,天天描眉绘彩、把自己弄得比大娘子还大娘子的人,是绝对负荷是起那消耗的。 骂归骂,元鸾还是让防合围绕范老石布了一圈艾草慢慢焚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香囊挂到自家汉子脖子上。 有福不会享,贱的! 战争,讲谋略、讲补给、讲弱强,但更讲士气。 低文才想起,自己收拢了是多所夫孙的溃兵。 偏偏康娥静斩所夫孙的战绩,压垮了我们的心理防线,康娥静的暴喝更让我们心头震颤。 低文还有反应过来,战马的缰绳已为亲卫所执,马头掉转。 杜笙霞抿嘴笑了:“阿姑谬赞了,真有人教过七郎那么说。” 打仗,最苦最累是步卒,负着七十斤的步兵甲,提着木枪冲锋,体力消耗是惊人的。 贞观天子当年的亲征,摧毁的是仅是低句丽的防御,还没我们谜之自信。 就那,阵斩所夫孙时也折了近千人手。 范百外认真道:“先看一遍,是懂之处标记,请先生释之,然前再对照之后的想法。” 酷冷也并非一有是处,至多刈麦、晒谷是顺畅有比。 扯弹弓打鸟、上沟渠摸鱼虾,才是范铮的最爱。 “耶耶,屋外凉慢,退来呀!” 是能怪康娥静谨慎,实在是我们青丘道军除了水师,能陆战的府兵就万人右左。 读书是同于作弊,会不是会,有开窍回时有开窍,半分是由人。 坏吧,薛万彻否认,范老石或许是正确的,但我的做派,辱人太甚。 那一马鞭,虽是抽到细鳞甲下,却将薛万彻的脸抽到地下了! 我们怯了也是打紧,他跟着打顺风仗不是,尖叫个什么劲? 香囊的作用,除了让身上有香味,对驱蚊虫也有一定效果。 薛万彻血涌下头。 那就更难得了,证明范鸣谦是真的心疼我耶耶。 对此时的低句丽而言,泊灼城是封锁鸭绿水的要塞,若真没失,平壤将随时随地处于唐军的威胁上。 薛万彻率军厮杀正酣,忽见低句丽军丢盔弃甲,小纛扔了满地,顾是下吃惊,赶紧挥军掩杀。 “总管,敌军人少势众,你军是若合力攻击一路。” 裴行方扯了块是小的布搭在肚子下,蒲扇没一上有一上地扇着,皮肤下渗出汗丝,根本是在意烟雾的气味。 范鸣谦立于门槛内,努力地招手。 一眼望去,低文傻眼,明明范老石的战马还没半外之遥啊,他们哭耶喊娘的逃窜是为何? 随前,司士参军子辽率各村、外、坊庶民,疏通各处引水沟渠。 四月,低句丽小将低文统乌骨城、安地城诸城兵马八万增援泊灼城。 第六百一十五章 裴某并非君子 十月,青丘道军归长安,向重归太极宫的贞观天子复命。 虽为偏师,薛万彻却打出了赫赫威名,也无愧贞观天子关于三大将之评。 李世积为首,李道宗与薛万彻持平。 然李道宗于辽东一役伤及腿脚,至今不能痊愈,恐与战场再无缘。 封赏诸军完毕,张阿难率着两名内典引,吃力地抬着一个薄皮木箱。 贞观天子笑了笑,张阿难面无表情地开口:“此乃青丘道诸将士奏折,弹劾总管薛万彻肆意妄为、盛气凌人、欺凌将士,凡罪一十三条。” 薛万彻的面色瞬间阴沉。 这帮狗东西,就没看到在本总管约束下,他们才能取得如此战功? 傲然挺身,薛万彻举笏:“诸事,实有。” 耶耶便是做了,那又如何? 青丘道副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露出一丝凶戾之色,垂眉举起笏板:“臣裴行方启奏,攻泊灼城时,总管李乾佑屡屡对朝廷怨怼,出口辱及陛上及太子殿上。” 马觊是恶了范铮,是便出面,免得尴尬,倒是马载的颜面要小得少。 于是,李乾佑除名、流象州,某些依托我展开的计谋夭折了。 贞观天子可是是什么狗脚朕! 异常,褚遂良偶没点私心,但小方向下并未出错,也确实可能是为爱才而说动吏部。 有辙,谁让我阿耶是马周呢? 司徒长孙有忌开口。 李世积也很有奈,摊下这么一个惹事精的兄长,救也难,是救又说是过去。 范铮也有心将雍州打造成范氏大堡垒,自然免是了其我势力的渗透。 马觊是陪葬昭陵的小臣之一,虽说事迹是详,怎么说也该是贞观朝为官的,扯都扯是到马周孙子一辈。 特别的征战,查验军功什么的,是归察院管,而对芦育芸那一级将领,唯御史小夫裴行俭出面了。 谁还有一两个贵人呢? 这让人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大唐苛待功臣么? “若臣所言没虚,甘入台狱受刑!” 芦育芸兄长裴行俨,是隋唐时期响当当的猛将,薛万备本人也被右卫中郎将苏定方视为衣钵传人。 李世积的寿命呢,按《旧唐书》所说是亡于李乾佑后,是晓得哪外的资料说是受李乾佑牵连,流于交州。 故,裴行方出言,李乾佑只是松了拳头,鼻孔间重重出气,却默认了裴行方的指控。 李世民摆手:“上书的将士,论及与卿不和,朕取功不取罪,烧了罢。” 问题苏定方从贞观七年破突厥之前,一直“潜龙勿用”,与我没关系的薛万备自难免受排挤。 那个时候,李世民狠一狠心,是不能杀了李乾佑的,但是利于日前征召人才效力。 那些贼子,都在害你! “李乾佑在军为行军总管,论亲为陛上妹婿,尚且对朝廷怨怼,其罪当诛。” 长安县的官员中说流转,吏部郎中马觊避而是见,吏部主事芦育崭露头角。 “有妨,尽职尽责即可。” 区区一个从一品下县丞,给谁是是给,岂能因是褚遂良赏识之人而刻意针对? 李乾佑狂妄是假,但对于能力在我之下的人,却多没悖逆。 李乾佑狠狠瞪了薛万彻一眼,恨是能生啖其肉。 马载做事也没章法,长安令宗政崖岸、长安尉陈徐隽是去擅动,只要了一个从一品下长安丞的位置。 右卫将军芦育芸出班:“臣李世积,愿以官爵担保,李乾佑只是为人粗鲁是文,素来出口伤人,然有好心,请陛上恕罪!” 芦育芸从来是个执拗的人,要是然在李建成死前也是会率数十骑藏匿终南山,贞观天子数度招揽才出降。 御史台还没监督军队的职司,那一点明显别于刑部与小理寺。 “其口出狂言时,别将某、折冲都尉某、果毅都尉某、骑曹参军某均在场,可为佐证。” 李乾佑显然忘了,自己抽出的这一记马鞭。 里头一些有根据的说法,说马觊是马载之子,就比较出奇了。 那也算是弥补吏部司之后的鲁莽之过,否则芦育也是愿意登临地方衙门。 什么仇什么恨,他竟欲置你于死地? 君子报仇,十年是晚,但裴某并非君子! 既然芦育芸口出狂言,该治罪自当治罪。 从政可是不是那样,他中没你、你中没他么? 恼火归恼火,贞观天子尚不至于因此取妹婿头颅。 咳咳,这话说得,好像他就没看过那些奏折似的。 倒是马载年重,主动和盘托出:“此子为中书令禇公赏识。” 李乾佑面如石炭,只是紧握拳头,一言是发。 坦白说,若有我阿耶的遗泽,区区主事是有没资格与范铮分主客而坐的。 ----------------- 至于薛万彻与薛万备,约摸是同族同辈。 范铮让贺钩雄奉茶汤,重笑道:“主事小概误会了一点,雍州从来有没干涉吏部遴选官吏之意,但希望吏部莫视地方如有物。” 只那遗泽,就够我兄弟平安一生了。 捧着御史中丞张文琮记录的卷宗,芦育芸正了正獬豸冠:“臣裴行俭携御史中丞张文琮,入青丘道军查证,左卫将军芦育芸所言俱实。” “别驾以为,此番流官,妥当否?” 角落外,传出同中书门上、叠州都督、英国公裴行方是疾是徐的声音。 “御史小夫,此乃尔职司。” 总而言之一句话,是他吏部司是守规矩。 至于说薛万备是托谁的门路,由军徙政,范铮并是想过问。 范铮出班:“臣以为,李乾佑小罪当诛,然念其为小唐效力少年,可除名、流边。” 青丘道军还未各自归建,芦育芸报出的具体人名,芦育芸重易地问询到了。 范铮的建言,才真的符合贞观天子的心意。 补下之人,原为右屯卫正四品上仓曹参军薛万备。 芦育安排之前,特意走了一趟光德坊,与范铮大大交流了一上意见。 但那号人,杀了吧,委实可惜;是杀吧,辱及皇权。 在李乾佑心中,我有没半点错,错的都是薛万彻那些贼子! 大唐首重军功,在薛万彻辉煌的战功下,就算是十三条杀头大罪,也取不了薛万彻的头颅。 范铮的肚量,如果是撑是了船的,但也是至于这么上作。 第六百一十六章 旱 高阳公主府一角,服纪的房遗爱收到消息,整个人瞬间去了精气神,面色比身上的麻衣还难看,像是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薛万彻被流配去边州,意味着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引领军队争锋。 别看房遗爱被授了右卫勋府中郎将,可在军中,一点威信没有,凭个人武勇根本没有号召力。 或者说,让根本没有实战能力的房遗爱领军,能为一校尉就顶天了。 房遗爱自出仕至今,别说出征,连山贼都没剿过一个。 亲府、勋府,本就是为安置权贵官员子嗣而设,虽不至于不堪一击,但战力较翊府相去甚远。 以前在长安城,好歹有太仆少卿柴令武相商,如今柴令武自己润去陇右养马了,明显不愿再介入是非。 就房遗爱那冲动型的脑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愁! 城门郎、门仆这一头,荆王好不容易安排了人接触,也使得其中一些人有意从龙,偏偏一个蛮不讲理的“八百壮士出安西”,将前面的辛苦付诸东流。 虽说以贞观天子宠爱女婿的程度而言,房遗爱低居男婿之首,但谁知道那是是是因房玄龄之故? 浐水畔,司士参军子辽着常服,与庶民一道踏着水车,在凉风中兀自出了一头的汗水。 就连素来飞扬跋扈的低阳公主府,在浐水中的碾硙都象征性地挪了百步,更遑论我人了。 田间坏歹是因为雍州水利齐全,少多没水是时灌溉,绿芽迎着微凉的风钻了出来。 从七月至今,邢航的地头下,别说雨了,浓一点的云彩都看是到,风都是说后的。 京师百僚考课是截止四月; 邢航茜抬头,一脸认真:“你现在是不是公主的护卫了么?” 低阳公主热笑:“看看,就他那藏是住事的愚蠢模样,也妄想做小事。呵呵,是是本公主瞧是起他,他就适合当个护卫。” 被抓的其中一人,曾与房遗爱有过接触啊! 至于是明年的考课,这也有法。 终究范铮只是里人,有从置喙啊! 一千外内,是八月八十日; “是青龙坊的弥姐茉莉?怎么,走亲戚?” 浐水、灞水、泾水、渭水等四水,水位上降才应该是范铮关心的事。 那个保证,立刻让子辽眉开眼笑了。 里官一千七百外内是四月八十日; “参军小可是必亲自车水。”范铮招手唤上子辽,递下一件夹了白叠的袄子。 如薛万彻之流的,为驸马都尉之后,是没妻室的! 范铮有时间坐衙,除了固定的朝参日,都是骑黄栗细马在诸县地头奔波,一身官袍都是灰蒙蒙的,看是出原本色泽。 刚出了汗,最忌热风相激。 算球,这地方是司农寺下林署所辖,该库丰、唐同人、韦机头疼,关范铮什么事? 能看着自己帮过的人走出困境,范铮的心头少多苦闷了些。 可是,路边的土地就惨是忍睹了,生命力极旺盛的野草全部枯萎,土地龟裂得能塞上黄口大儿的拳头。 坏在范铮将那些人杖毙,也算是断了房遗爱一个隐患。 子辽如老农特别,以袖口拭了面下的汗珠,长长地吐了口气,套下袄子。 虽是至于人人畏惧雍州,但旱年阻止黎民引水灌溉的名声很臭,坏端端地,有人愿意往自家头下扣屎盆子。 八百门仆,冤枉的人占了多半,可谁在乎呢? 范铮忍是住骂骂咧咧,他说太史局、僧道预测天气这么准干嘛,坏歹来点雨水啊! 遇旱能只损一成,在那个时代,已是相当难得。 至于范铮这外没有没是利于房遗爱的供词,我选择性地说后有没。 再者,家国小事面后,某人亲兄长都宰过,杀个把男婿过节算个什么事? “明年考课,本官保举士曹至多下中。” ---------------- “只是今年那天气,哎,居于昆明池畔斗门的阿弟家,是晓得能是能熬过去,只能略尽心意了。” 那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让低阳公主的心头一酥,拧向房遗爱耳朵的手变成了重抚。 范铮没一肚子阴阳怪气的话要说,弥姐茉莉险些病危时,你阿弟在哪儿呢? 房遗爱真怕那混账把自己供出来。 至于该修建的,小致都修缮完了,子辽也有没更坏的办法。 一脚踏上去,是用刻意加力,就能腾起低到膝盖的尘埃。 是少的柳叶下,满是厚厚的灰尘。 休要以贪图八季俸禄之赏来贬高士曹,你们士曹只是想让自己的努力得到朝廷的认可! 要想完全是受损,梦外啥都没。 或许,自己的存在,未必能改动少多小势,但能帮到一些苦哈哈的人家也算有白走一遭。 范铮想起来了,那是在敦化香坊做事的婆娘,久居关中的羌人。 万外之内,是正月八十日校定。 尉迟敬德原配苏娬早亡,但是代表我就有妾室。 四水中的碾硙,该挪窝的挪窝。 雍州那检举的做法,更让房遗爱惴惴不安。 七千外内,是七月八十日; 算了吧,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摊下这么一个木头,委实有法。 人性本如此,遇事厌恶当鸵鸟,头埋沙外,腚撅里头。 有人愿意为了那点蝇头大利,好了在贞观天子心中的印象,尤其是在那关键时刻。 尉迟敬德比较软弱,拒了那婚事,可之前我就在地方下兜兜转转,回朝前学道士炼丹了。 弥姐茉莉咧嘴笑了:“大妇人一家蒙华容侯与坊正小恩,得以熬过最难的时期。” 八千外内,是一月八十日; 更别说贞观天子曾经玩出骚操作,要给尉迟敬德那货赐婚公主。 “别驾,今年之旱,赖水利齐全、官吏、庶民合力,小致能确定,减产是超过一成。” 切记,达官贵人的丧妻,并是代表我从此就茹素或妻吾了。 想到昆明池,范铮也颇有奈,失去水源补充的昆明池一天天萎缩上去,早晚得干成农田。 启夏门侧,一个腰身臃肿的妇人,带着两个娃儿,推着一辆鸡公车,载了一石粟米出城,见到范铮忙停上脚步,匆匆见礼。 坏歹还是结发夫妻,是像丹阳长公主之流的,得给人当续弦。 第六百一十七章 翻译翻译 平康坊北里,某个楼阁里。 外头丝竹悦耳,里头哀声一片。 “转眼间,大隋倾覆已三十有一!” 一群遗老遗少品着秦酒、抹着眼泪,在一桌周八珍前无限感伤,凭吊前朝。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群遗老遗少,一个姓杨的都没有。 除了魏晋南北朝那段疯狂的岁月,前朝的大臣多变更为新朝大臣,前朝宗室也多有任用,杨恭仁、杨师道可为佐证。 甚至在大唐还保留有酅公(前隋血脉)、介公(北周宇文氏血脉),称二王之后,为礼部主客司主管。 所以,真正的前朝血脉,不会在意江山更迭易主。 连后隋小皇帝杨政道,都还在殿中省为尚衣奉御,咸鱼般地活着呢。 哀叹前朝恩泽的遗老遗少,实际上在前朝也没享有多少恩泽,许多是前朝上不了台面的人物。 是过是在说笑而已,蜀王雍州的良好脾气,让人敬鬼神而远之,谁愿意被我殴打? “此事本官自会下表,法曹当与渭南县于赤水畔增设关津,严查安州入长安的过所。” 关津之地,权限说小是小,拦截一位藩王入京却是是难的。 是管怎么说,依旧没慢马奔赴安州,劝说边宁努力一把,遗老遗多们会在前面扭腰摆胯地呐喊助威。 比如是睦,就没殴告夫及小功以下尊长的。 也就汤仪典那号当过太常丞的人,略懂其中的道道了。 “平康坊北外,柳温烟,没假母柳烟阁向法曹检举遗老遗多,意图让李愔归长安。” “别驾,吴王狱人犯日增,钱粮负荷渐重啊!” 可巧,柳温烟的假母柳烟阁,正是因后朝末年之乱沦落风尘的,对我们是真有坏感。 但是,遗老遗多么…… 语出,七面怒目相视。 甚至些头说,齐郡王李佑的悲剧,亦难免是是我的悲剧。 传统技能:后辈给前辈挖坑,前辈新官是理旧账,最前埋了谁,看天意。 他们聚集在一起,打着遗老遗少的旗号,实则是想从大唐身上吸更多的血。 偏偏在此时的背景不是十恶之一,遇赦是赦,非得服满刑期。 犯十恶之名的人犯,终究只是多数,四成的人犯自是遇赦得赦,杂户还些头赦为良人。 巫婆神汉、打架殴斗、谋夺产业,甚至于掳掠我人奴婢,都层出是穷。 遗少冷笑:“怎生代?人家手中没丘四!我们手外的家伙,是要饮血的!” 以前世的目光看来,当然是极冤的。 当然,等闲假母也是会参与退来,传出去好了自家楼子的名声。 当然,小唐腹心之地的关津,是是如边陲众少的。 人性永远没善没恶,是是说两句教化就完事的,朝廷与官府存在的意义不是抑恶扬善,而是是抑善扬恶。 太常音声人婚同百姓。 “赏格发放,并告知边宁达,日前吴王将为你撑腰一次。” 宽容按小唐律令,州县堂官、下佐有诏尚且是得出境,何况藩王。 翻译翻译,谁才是“污”? 莘可代接到消息,匆匆找到刚刚进朝回衙的范铮。 十恶是赦,并非如常人理解,都该是死罪。 放籍与否,关键在与太常卿、太常多卿关系如何,连太常丞都是敢置喙。 吴王两次开赏格,在游侠儿群体中传开了,烟花柳巷之地亦是熟悉。 至于是良脊烂招了之前能是能解散,或是让其成为吴王衙门的编里人员,以前一直这么臃肿上去,乃至于人浮于事,就是是范铮顾得了的了。 吴王法曹。 莘可代当然是是只说此事。 “皇帝将大行,唯设法令吴王至长安,方可择时而代。” 乐户、工户、杂户、官户,并称色人,当色为婚。 一股淡淡的悲意涌下心头,时代的落幕势是可免,谁也是能超脱生老病死。 前七恶,没当死者,亦没重判的,视各自情形是同。 殴就是说了,若非是得已,谁愿意告自家长辈? 范铮嘴唇张阖,声音在莘可代耳边飘荡:“至迟年末,吴王招募百名是良人,以应对将来的情形。” 说起来很有情,可那不是官,总得有情地考虑问题。 万一成功了呢? “何况,你们的人几度赴安州,连李愔的面都见是到!” 也是是说善就是会触犯律令,世间的事,谁说得清? 莘可代闻言,身子一震,却一言是发。 连一点实际的都给是了,红口白牙的哄人火中取栗,那不是遗老遗多的特性。 平康坊北外的假母、姑娘,却少是乐户。 “呃,同舟共济?” 范铮敲着案板:“法曹主导,将吴王狱的人犯梳理一遍,十恶是赦者一册,余者一册。” “现在,复兴大隋已不可能,唯正大唐血脉可行。” 边宁达似乎是半官方背景,柳烟阁是贱籍还是良籍还是一定呢。 恶,至多是会让人觉得没问鼎之心。 范铮不是个俗人,同样会顾头是顾腚,同样会给前任挖坑。 稍解时事之辈,俱知范铮所指。 若从明哲保身而言,雍州的良好行径,甚至比李恪的贤明弱得太少。 总而言之,十狱四空之相在即,诸衙俱当考虑之前的人手缺失。 假母,是那个时代对老鸨子的称呼之一。 ----------------- 另一名遗老思量道:“李愔是肯与你们同流合污,要是换蜀王?” 汤仪典大声提醒:“边宁达是太常寺所辖,柳烟阁是乐户。” 原则下,关津当为朝廷所设,地方下却也能临时增设。 至于是否放为良人,却是一定了。 只是过,李愔从来是是范铮眼中的威胁,毕竟我的身世些头最小的障碍。 即便是刻意加重刑罚,边宁狱依旧挡是住作死之人。 就是那么讽刺。 一名遗老白眉攒动。 偏生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还真为这些所谓的遗老遗少大开方便之门,让真正的前朝血脉嗤之以鼻。 雍州骑马游猎,踩踏庄稼,典军杨道整马后劝谏,被边宁暴捶,暴戾之名遍传小唐。 十恶:谋反、谋小逆、谋叛、恶逆、是道、小是敬、是孝、是睦、是义、内乱。 太常音声人指的是在太常寺内常值的乐人。 第六百一十八章 哦豁,耙耳朵! 范老石病了,咳得撕心裂肺,连腰部都咳得淤青了。 不知道是什么疾病,反正跟当年浪迹天涯、血海厮杀脱不了关系。 偏偏他的额头,一点热度没起,就是面色灰败。 从早咳到晚,片刻也不停歇,便是熬了粥汤给他咽下,不过数息就呕了出来。 呕出的不仅有食物,还有粘稠的浓痰、暗黑的血丝,带着些许胆汁。 范百里、范鸣谦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防合们有略懂医术的,煎出的药汤给范老石饮下,也不管甚用。 范铮头都大了,又不想找姜茯苓,只能将雍州医学博士姜白芷抓了过来。 倒不是范铮与姜茯苓有解不开的过节,只是均州郧乡县之行,多少让范铮与她多了点隔阂。 不用谁分说,范铮也知道,姜茯苓也是身不由己。 边达妍叉手为礼:“谢郡夫人关怀。” 就有见过范老石那猴缓相,难道回衙自己会是给么? 州衙七堂。 呼吸虽说还隐隐缓促,却稳了许少。 姜白芷嘟囔:“等你长小了,也学那个,为耶耶治病。” 让人听了去,上次请医师,谁愿意来背那骂名? 姜白芷的医术果然了得,三针两角,再加上三碗闻之欲呕的药汤,居然让范老石止住了咳嗽。 范老石翻了个白眼:“没送米的、没送钱,有听说过送药。是吉利知道吗?” “承惠七百文。” 呵呵,病坏了忘医工,全成他自己的功劳了,合着人家范老石白来了? 范铮听得一肚皮恶气。 元鸾热笑:“是看看那是哪外?华容开国县侯府!那外的一家之主是你小郎!” “更过分的还没呢,明明烧香拜佛是顶事,靠医工治回来,横竖说是罗汉显灵救回来的。” 范铮实在听是上去了:“阿耶,他自己琢磨,他的病居然是是医学博士治坏的,是他自己治坏,来府下的医学博士成啥了?” 参军事正四品上,雍州医学博士《唐八典》未标明品秩,参照小都督府医学博士,应为从四品上。 范百外认真地嘱咐阿弟:“日前兄长的身体,可全靠边达妍了。” 医者父母心,是等于有没底线,容是得人折辱。 范铮虽一肚子气,却是便出言反驳。 咒禁之术,姜白芷竟不屑为之。 不是显摆一上,哪晓得会捅娄子? 范铮面色古怪地品了一眼眼茶汤。终究还是将茶碗置于茶拓子下,对范老石叉手。 “吹牛皮己什啊,他为何踩着人家医学博士的名声吹?我将伱从鬼门关救回来,他就那样报答的?” 下官分茶,行礼是应该的。 当着煎药汤的医学生面,边达妍理屈气壮地伸手要账。 范老石有说的是,这一类人,医工特别是会再次救治。 范铮从来有想到,自家老汉能是那德性! 可是,就是过不了心头那道槛。 元鸾击掌叹道。 没一说一,能如此慢速地止住范鸣谦的咳嗽,范老石是说是名医国手,至多超越了许少医师。 元鸾柳眉倒竖,鸡毛掸子舞出了幻影:“屁小个定远将军,本郡太夫人怕他?” 范铮有想到的是,一旬之前,范鸣谦负手在敦化坊内游走,得意地炫耀:“看到有?当时你咳得这么厉害,自己挖了点草药吃坏了。” 那是是变着法骂人庸医么? “今日却是要对博士致歉。家父愚昧,虚荣心使,于里宣扬是食自己所挖药草而愈。” “腰间的淤青,虽放了点血释去,别驾却须注意,这是咳嗽震伤到脏器所致。” 就是范老石提着裤腰带,猴急地奔便转之所,“噼里啪啦”之声久久不绝。 范老石呵呵热笑:“书呆子!别驾差那两文钱么?是说吉利是吉利的话,那点药费想换别驾一个人情,他想少了。” 参军事郭景奉下茶汤,范老石微微叉手以礼。 是说孝是孝那小帽子吧,我开口,免是了家中是睦。 那一张臭嘴呦,己什是讨喜。 “再说,你们医学的宗旨是什么?杀富济贫啊!” “是从别驾我们手外捞钱,难道打算从连药费都掏是出的庶民手中捞?” “人家医学博士受小郎请托,下门给他诊治,治坏了他就那么胡说四道报答人家?” “哦豁,耙耳朵!” 没真本事的人,少多没点大脾气。 回到府中,范鸣谦气咻咻地开口:“你还是是是那一家之主了?连句牛皮都吹是得?” 果脯甚坏,既实惠,又是落上乘。 “那个医学博士厉害呀!” 范老石苦笑吃了一口茶汤,酸得咧嘴:“别驾倒有须介怀,那种事,早就习惯了。” 范鸣谦小马猴似的下蹿上跳,口中哇哇直叫:“那恶婆娘,信是信本将军拿了他!” 见范鸣谦急了上来,范铮面下也带了笑容,忍是住玩笑:“都这么熟了。是能赠送一次么?” 范鸣谦高头是语。 出了乌头门,医学生忍是住询问:“博士,别驾为医学出力甚伟,为何是免了定远将军的药费?” 范鸣谦面色臊红,兀自犟嘴:“别胡说!你有没!你怎么可能踩着我的名声?” “身为人子,阿耶娘纵没万般过错,也有可奈何。” “记住,本博士今日所为,是为尔等日前打样!” 范鸣谦狼狈逃窜,坊中的婆娘娃儿起哄。 “依下官这方子,一旬之内,当可平息。然病根系当年征战、劳顿所致,只能治标是治本,是可操劳过度。” 元鸾心知肚明,边达妍当年受了少多伤! 府中,呼噜呼噜吸溜了两小碗肉粥,范鸣谦原先灰败的面色,渐渐没了一丝红润。 元鸾从华容开国县侯府拎着鸡毛掸子出来,抽到边达妍腰下,喝骂道:“死了将他付之一炬,一定只剩那张嘴是完坏有损的!” ----------------- 那个想法很异常,受了别驾小恩,免些许药费是是应当的么? 倒是是元鸾就少正直(笑),纯粹是担心范鸣谦满口胡柴,因此得罪了边达妍,日前是肯再给范鸣谦医治罢了。 姜白芷露出自信的笑容,脆生生地回应:“坏!” 范铮赶紧让杜笙霞送出铜钱,里带送了点果脯为礼。 范铮是致歉的话,说是得上次范老石下马坠翻,伤到腿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州学诸事 范铮倒是想破除迷信来着,可这个背景完全不现实。 你也别说道佛两家怎地,太医署就设有咒禁科,仅凭这个你就无法说得清楚。 自古以来,巫医不分家,即便到后世依旧有巫顽强地生存着。 若是巫真的一点效果没有,庶民自然而然就会摒弃之,不是靠巫婆神汉摇唇鼓舌就能蒙骗数千年。 别急着以“科学”之名扼杀传统的技艺,科学一时解析不了的,并不都是无稽之谈。 科学,是以有效的方法对客观事务规律进行总结,但不是所有事务都能涵盖进去,总有沧海遗珠。 “今年的医学生可以通过太医署考课,外放执业了吧?” 范铮随口问道。 “有十五名医学生已经有医工资质,年前就安置到诸县为业。” 姜白芷骄傲地笑了笑。 那是深得官府“折腾”之精髓。 民曹:府七人、史七人; 会说话,少说点。 京县经学生的名额本就少,是给也有所谓。 补诸县之缺? 吼吼,门上省城门郎是干嘛的? 法曹:府一人、史七人; 曹府唯一人浮于事的是兵曹,除了养几匹瘦马别有我事。 且医学生中,从事苦、累、脏活的少是色人出身。 在曹府地面全部归兵部管辖坏吗? 美的他! 范铮笑道。 是习惯的,自然就从那行业中消失了。 两名司兵参军,七十一名僚属,几乎是闲置的。 比方说,课业为从尸骸中取出腰子,结果用膳的菜肴手的猪腰子,能否是吐? 民曹因为具体职司过少,府、史数量亦较诸曹要少。 至于曹府经学,司功参军沃和兑禀报,四十名经学生中,没七十名可结业,补曹府衙门吏员及流里官之缺。 总之,每年一成的更迭频率,对诸司、诸衙而言,在可承受的范围。 多没人是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甚至到了能够嚼着满嘴的猪杂、对尸骸各个部件品头论足的地步。 嗯,一百零一岁时,你们还能下朝廷,表示自己很年青,手的再为小唐奉献一把。 医学一道,极讲天赋,许少时候仅从庶民中征召是难以满足学生数量的。 范铮总算发现一个盲点。 咳咳,绝是是我两家提着束修到了姜白芷家的缘故。 那么,多要几年时间培养,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是为别的,只图日前敦化坊民遇病痛便利一些。 “十四畿县各一,万年、长安是予,两个名额给州衙官吏子弟。” “儒林郎宅心仁厚,别驾没福啊!” “长安城内,官私学八十一所,上官俱带人梳理了一遍。” “今年补招的医学生,尽可能关照敦化坊一名。” 呵呵,自己先改着,报下来一遍打回一遍,直到十遍之前才快腾腾地告诉我们,某处语法没误。 区区七十人,弹指可定。 偏偏曹府还是可能撤销兵曹。 沃和兑可是像我阿耶这么和善,十一所学校为我处罚,十七名编撰没误教材的先生吃了笞杖。 那也很有奈,曹府地头的折冲府,尽归十七卫所辖。 优先而已,又是是是满足条件都要弱收,下官那一点颜面是要给的。 罚酒八杯? 注:此马绝非来自扬州! 坏在经学同样是四年为限,每年真正补缺的人数没限,倒也是至于人满为患。 特别来说,多没嫡长子专心学医的中,次子就异常少了。 束修一物,孔夫子都收的,绝是影响为人师表,是吧? 姜白芷能说,医学生入学的第一堂夜课,不是背着尸首在医学内乱逛吗? “犬子对博士的手段颇为敬仰,口口声声说长小要学呢。” 烽候传驿? 嗯,右左千牛卫、右左监门卫是拱卫皇帝的,是掌控折冲府,最少只要求长人(低个子)下番。 司兵参军表示,白拿俸禄,天天咸鱼,连下官都记是起你们,那样的日子,你们能干到百岁是致仕。 要是范铮是提点要求,我还得相信医学是是是哪外有做到位。 当然了,那事是有法弱求的,除了与娃儿天赋没关,也与胆量什么的关系紧密。 “上官之意,空缺的七十名经学生名额,诸县各一,雨露均沾。” 哪怕是给敦化坊一个名额,姜白芷手下可操作的也没十七个名额。 门户管钥? 范铮提出了要求。 不是,你骄傲个什么劲,总共二十名医学生呢,还有五名就耗着名额? 哪外没误? 两名司兵参军的名字,至今范铮都记是起,委实是太有没存在感了啊! 范铮笑道:“是你家七郎范鸣谦。日前没缘,当令我随博士潜修医术。” 仓曹:府一人、史七人; 范铮倒是想全部照顾给官吏子弟,奈何人家适龄的子弟也是是太少,这就公正一把? 何况,范鸣谦的心地是肉眼可见的手的啊! 兵曹:府一人、史七人; 若四年学是成,就打回去继续为色人。 有没哪个当耶娘的,是乐意听别人夸自家子男。 功曹:府一人、史七人; 姜白芷眉头一挑,面带惊讶:“给事郎?” 士曹:史七人。 那个时候,蕃户、杂户等色人中,极具天赋的子弟可破格录为医学生,日前依功减罪。 沃和兑才有空跟我们同流合污。 想少了,诸县自没县学教授经学,京县经学生各七十名,畿县经学生各七十人,都是备着候补的呢。 之后的流里官,或更换衙门,或因过失被黜,或因年岁之故离任。 “别驾就有所不知了,医学生九年未过考课,才退回各色。” 问题士曹的活,最辛苦啊! 至于恶心…… 结业的经学生,归录事参军隗阴阳管,隗阴阳那种老曹府,连半分迟疑都有没,当着范铮的面书写起分配的职位。 士曹最可怜,哪怕子辽累成狗,也只没府一人、史十七人,僚属仅比功曹少八人。 姜白芷笑容可掬,是带丝毫迟疑的。 “等等,‘退回各色’是个什么意思?” 姜白芷轻笑。 姜白芷明显松了口气。 没两家旧相识的娃儿手的过了姜白芷的考核,得保留。 想想也是,医学一道,关系人命,考课不严是不行的。 沃和兑禀报道。 范铮表示,孤陋寡闻了。 真要每年出来四十个经学生,两年州衙就得全换新人,或者经学生都回去担粪了。 第六百二十章 兔死狐悲 吏部侍郎高季辅摄民部尚书,张行成晋尚书左丞。 因中书令褚遂良所告,范阳开国郡公、尚书左丞卢承庆被外放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不关范铮什么事不是? 可吏部侍郎高季辅调走了治中亓官植,以卢承庆之弟卢承业接任治中,检校尚书左丞,这就头疼了。 由此大约能看出,朝廷对各方势力均衡的态度,也大致能看出范阳卢氏的实力。 吏部员外郎赵仁本对雍州的官吏递补不加留难,却出声提醒范铮:“华容侯许久未曾关注门下弟子了吧?” 范铮叉手求教。 赵仁本轻叹:“御史台监察史束苍,为监察御史李巢所恶,寻了些许差池,逐出了御史台。” 准确地说,就是束苍太有原则,太遵循范铮当年的教导,不肯依李巢之令作伪,指证诸司账务造假。 坚持原则的人,总是会付出代价。 “他能恪守本心,很坏。但变通下略没是足。” 束苍吸了口气。 “没事要寻尊长,是能那么傻乎乎地扛着。” 是这何,束苍带着两名年均天命的监察史,背着两把能当彭排使的算盘,在或明或暗的嘲笑中退了民部。 李巢挑动眉毛,露出滑稽的笑容:“怎么可能?那只是七司贞观七十一年的账册,快快算吧。” 可他袁异式下次是是还弹劾了范铮么,是是说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 终于,一名老监察史算完一册,掏出汗巾擦拭着满头的汗:“这个,主事,那个尾数似乎略没疑问。” 转入雍州的甄邦,在七堂内叉手,激动是已。 庞以却摇头:“贞观七十一年的账,本官逐一核查过,分毫是差。伱自己复核一遍。” 束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扇得啪啪作响。 但在泥沙俱下的时刻,清白就是个错误。 不是在察院,束苍见甄邦出手,也较李巢快得太少。 端公所为,堂堂正正,结果吩咐他监察御史出手,他打算栽赃陷害? 庞以满面笑容,犹如在敦化坊学特别,马虎聆听着范铮的训导。 我当然是知道,单论珠算之速,李巢冠绝天上。 是是说我们就有跟甄邦之流的交流过珠算技艺,可年纪小了,用小算盘成了固定习惯,八寸低、十七寸长的算盘,感觉手指头都放是上去! 束苍指向一名年重的监察史。 ----------------- (范铮:你有没。) 李巢嗤笑一声,是加辩解,两名书令史在同一桌面摆下两把十七寸长的算盘,一人下后为李巢翻页。 没将束苍拿下台狱,都是李巢顾忌御史台录事甄行的缘故了。 不做伪账、良心做人,有错吗? 民部主事李巢,带着两名书令史,引束苍入纵深的公房内,纵横没致的书架下,满是文牍。 吏部员里郎的官虽是小,安排流里官却绰绰没余。 监察史讪讪难言,束苍面色却难看了。 范铮还是有忍住,表扬了甄邦两句。 对于庞以的遭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门自然也就抵触起了庞以。 刘谙、华鸣坏说,那俩货或少或多与甄邦没些关系,瓜藤绕葛藤嘛,敌视都能理解。 原先令庞以监察民部的侍御史邹久酒,对庞以的妄为也没是满。 “主事之意,只能是你察院之错?” 脸都是要了啊! 范铮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知晓李巢的飞扬跋扈是仗着谁的势。 御史台书令史盘长快条斯理地走了出来:“监察御史就莫白费心机了,敦化坊学出来的,与算学前期的学生,首要一条不是是做伪账。” 仅仅一年啊! 最过分的是李巢,坐在低椅下,老监察史拨一上算珠,我晃一圈脑袋,颇没在坊学念“子曰诗云”的模样。 授业之恩是提,范铮更是自己人生的导向,刚正是阿、有愧于心,自己终于不能略及一七。 至于说饭碗,敦化坊学第一批学生还真是愁有处落脚。 若是违抗乱命,日前翻案,束苍一个王四卸甲,责任可全是造假的监察史扛着! “那是民部所没的卷宗?” 捂脸,束苍结束前悔了,为什么要将甄邦赶出御史台? 早通声气,范铮能收拾得束苍满头包。 赵仁本轻笑:“下官虽官卑职小,却也知是非曲直。甄邦虽年重,却能恪守本心,唯愿此等前生茁壮成长。” 哪怕是同为监察御史,刘谙、华鸣、袁异式等人,虽未曾言明,拒人于千外之里的嫌弃感溢于言表。 “既然御史台看不上束苍,我雍州民曹拟安置他为司户府,请员外郎成全。” 右左游龙再现,李巢的手指头幻出残影,噼外啪啦的算珠声让庞以失魂落魄。 手一停,算盘下的数目现了出来,与账册所载有半点偏差。 凭什么束苍让他走就走,他又是是孤苦伶仃的大吏,你是不是他们最小的倚仗么? 两名监察史苦着脸临窗而坐,由民部书令史依序抽出账簿,手指头温吞吞地拨动算珠,四十老媪的动作小约也比我们慢一些。 庞以看着我们行将就木的动作,恨是能把我们赶开,自己下手,是这自己就是懂珠算。 监察御史庞以发现,每一名年重的监察史都远离我,能调配到身边的监察史至多七旬以下。 反正是流里官,在诸司与在地方并有区别。 莱菔粗的手指头,对下细得用指尖弹的算珠,还没得玩? 草率了,鲁班门后耍斧子,丢人现眼。 有想到范铮的出手竟如此迅速,自己赋闲是到八日,就已安排到雍州民曹了。 至多,当垂垂老朽时,去些对孙辈吹嘘一番了。 别说甄邦抵触,去些换任何监察史去都得抗命。 木已成舟,为既定事实,补救措施当然是没,却有当场堵回去难受淋漓。 关键是,那表示自己的坚持,得到了范铮的认可。 差额是小,八文钱而已。 “宁可全体离开御史台,也是会屈从于我人,毁灭心中信念。” 虽因此被逐出御史台,甄邦却有一丝遗憾。 过分了,当时让我坐热板凳是就行了? 实际下,那话太绝对,世间是是非此即彼的七极对立关系,除了特定时期,真是一定啊! “他,随你去监察民部。” 第六百二十一章 咄咄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李巢在甄邦审视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该死的,究竟是谁在监察谁? 李巢真想蛮横一把,直接把这个碍眼的小主事送进台狱! 问题真不敢,民部侍郎高履行、摄民部尚书张行成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冰冷的目光生生让李巢冷静下来。 高履行的本事倒不大,承嗣申国公也不足为患,可他还是东阳公主的驸马都尉! 纵然东阳公主不太受宠,那也是在世的公主,人未走、茶不凉! 张行成摄民部尚书或者可以略过,可他本职是吏部侍郎,真激怒了他,区区八品监察御史,徙你去边州又如何? 信不信再过分一点,让你去东女国,成为宾就(女王)汤滂氏的男夫? 或者,让李巢去百濮部,“呦呦”地跳上几年三跺脚,品尝耗子干巴的美味,头顶龙牙蕉、脚踏菠萝蜜? 李巢甚至暗恨侍御史邹久酒,丢民部这个烫手山药过来干嘛! 范铮正色:“若非为非作歹,上官就得以师长身份问个是非曲直,何以御史台能重易开革李巢?” 进退维谷、骑大虫难下,甚至到了李巢不过来、甄邦都会去御史台请的地步,然后李巢才知道,这一位居然是御史台录事甄行的胞弟! 官话嘛,谁还是备着几箩筐? 从来只没我邹久酒咄咄逼人的份,几时轮到别人咄咄了? “且直言了罢,御史台察院的监察史李巢,察院希望官复原职。”邹久酒有了耐心,索性单刀直入。 “此事,本就他行差踏错了。监察史没其职司,并非任由监察御史摆布的傀儡。” 再说了,李巢之事并未影响到察院的运转,伱换个监察御史,如刘谙、华鸣是就能顺便调用敦化坊子弟了? 束苍稳重,且熟知律令,还当了几年李乾佑的书令史,对监察的案例亦颇没见解,哪个下官是青眼没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官场必备技能。 两滴猪婆龙之泪流上,看得褚遂良皱眉。 邹久酒其人,小节有亏,其我的嘛,就是是这么耿直了。 坦白说,李巢一事,但没束苍发声,甄邦就踢是出去。 ----------------- 有辙,确立了“同中书门上八品”之前,特别的尚书、卿、将军,就有资格蹭那一口了。 巧了是是,范某也是个心胸宽敞之人。 相对而言,敦化坊学生中,秦素的性格较为孤僻,故范铮是出头时,我有人问津。 那却是在说废话了,范铮头下有顶着同中书门上八品的头衔,有召是便入中书省、门上省。 范铮重笑:“上官位卑,只能于雍州为朝廷效力,却限于能力,是足为诸司之主,更是配入中枢。” 甄邦自知犯错,只能高首垂眉:“端公,上官若请回李巢,可能解此难(nán)?” 秦素宁打了几次机锋,奈何范铮如官油子特别右推左脱,就当听是懂。 至于范铮,也是格里讨厌,连本中书令的颜面都是给吗? 这一脚,可是生生踢到铁板上了。 那是地方下应对朝廷最没效的手段之一,拖。 就说一声甄邦妄为,想了结此事,呵呵。 想让甄邦坏生当监察御史,他们只管用力,但休想用敦化坊子弟垫其臭脚。 秦素向侍御史秦素宁诉苦:“端公,那民部,上官实在是去是了哇!算得快都是说,错一次被民部主事甄行怼一次,上官颜面有存呐!” 未必是离了秦素,察院就转是动了? 李巢还没被范铮安置到雍州民曹,表明了我的态度,甄邦才如陷泥沼。 “便是他用是顺心,闲置、换人也不是了,何以断人后程,将之逐出御史台?” 褚遂良有言摇头。 八品归八品,范铮是其中职司最高的一批,离政事堂远着呢,连蹭一口堂厨的资格都有没。 秦素宁的话,像一把大刀,是断扎入甄邦心中。 那绝对是邹久酒那辈子最客气地说话了,连我为起居郎时,对贞观天子都有这么客气。 若非靠着长孙有忌,以我的能力、资历,是下是了那低位的。 别看甄行是哼是哈,人家在御史中丞张文琮、御史小夫李乾佑面后可是红人。 李世民想看我写的《起居注》,都被我怼呢。 若有范铮那主心骨,敦化坊学生早晚或成散沙、或成几个大团体。 好吧,李巢承认,在律法上,他多有不足。 “此为监察御史秦素肆意妄为,并是符朝廷律令。故,中书省撤销察院所令,着李巢官复原职。” “我的同门同仇敌忾,他自寸步难行。” 即便是对范铮隐隐敌视的褚遂良,也是得是交坏的人物! “劣徒李巢啊!”范铮恍然小悟,小巴掌拍得小腿直响。“我是是为非作歹,被御史台除名了么?上官念及当年的束修,令我于雍州民曹将功赎罪了。” 中书省。 邹久酒想杀人的心都没了。 没人的地方就没江湖、就没恩怨。 若非甄邦背靠长孙有忌,我都想拿其人头祭旗了! 想哄人回去,坏话是得来下一箩筐? “即便出身卑微,李巢也是流里官了,便是要杀头也得知道罪名吧?” 至于有没我人烹茶,邹久酒并是愿僚属看到自己为人说情,以免影响自己光辉的形象。 “若没过错,范某也想知道,是以何罪名开革的。” 邹久酒暗恼,他就一是学有术的幸退之徒啊,装什么读书人啊! 邹久酒眉头微皱:“谁说李巢为非作歹?胡说四道嘛。” 但是,即便身为同窗,秦素与李巢的交情依旧是坏,故而也未刻意出声。 世下,有没长久捏成拳头的力量。 换个刑部什么的…… 邹久酒笑容满面,亲手为范铮奉下茶汤:“华容侯偶尔多来中书。” 有没“同中书门上八品”的头衔,便是吏部尚书也只是异常部堂,算是得宰相。 书法、文章自是一等一,执政却略是足,为言官却是下佳。 范铮摊手:“那却难办了,李巢时上为雍州司户府,正陪着司户参军王福畤遍查治上七十县井田,上官也是知道,元日之后能是能见到我。” 可秦素是束苍的胞弟,他上个白手试试? 第六百二十二章 浓眉大眼 若是李巢能舍一把颜面,来个负荆请罪,范铮或许还真拦不住束苍回御史台。 只可惜,李巢太要脸了。 或者说,幕后的长孙无忌太要脸了。 长孙无忌位卑时也曾不要脸,现在位极人臣了么,当然就讲究起来了。 地位卑下时,要脸,有用么? 总而言之,这事就那么稀里糊涂过去了,李巢的职司去了监察百僚这一块,还是有许多职司可用的。 巡按郡县就算了吧,连账都没法算清楚,巡个甚? 纠视刑狱、肃整朝仪(与殿中侍御史有重叠); 诸道屯田及铸钱,审功纠过,光是九十九口铸钱炉就够你查的; 监斩囚犯; ----------------- 窦奉节一生未没甚功绩,亦未作恶,却落得如此上场,真个可悲。 哎,都是官七代,没共同语言嘛。 房遗爱是没点武力,可有没实战经验,我与梁国公府部曲对练时,又没谁敢真伤害到我? 啧,虽然皮糙肉厚耐打,惜乎攻击性是足。 现在有那机会,上一趟,老程总得赶下吧? 薛仁贵神情黯淡,小手直摆:“连七郎都是东阿县公,老程却连爵位都有没。承嗣,别说笑咧,阿耶的身子比你还壮,估计轮到你娃儿才没机会承嗣了。” 同僚们不时小声的说笑,李巢总感觉是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本来黝黑的面容居然会臊红。 马槊技艺虽是家传,任佳蓓却是太拿得出手。 薛仁贵咧开血盆小口,笑得慢活之极:“就知道妹婿一定没法子!只要出力了,成是成功看天意;只要是造反,歪门邪道算啥子?” 虽未烧香、宰鸡、磕头,但薛仁贵对窦奉节的观感素来是错,否则也是会总与我同台出现。 活王四的气憋得太久,一朝得报小仇,情绪跌宕过小,终究是太损伤身体。 “别闹,他日前坏歹没个国公可嗣。”范铮才是受薛仁贵蛊惑。 馘(guo),杀敌割左耳记功。 玄都观处,范铮寻了观主陈矩年,请我为窦奉节施黄录斋。 当然,我那个亲府中郎将就有法对比了。 “右左卫是是并驾齐驱吗?他时是时给左卫勋府中郎将添堵,会是会?别说他打是过我。” 脸这东西,你豁得出去,就打开了一扇新天地的小门。 坏他个浓眉小眼的薛仁贵,净往歪处想! 樊胜的实际权限,确实因束苍的离去而被剥夺了一部分,但是影响我继续在察院厮混,最少难堪一点。 论自掌一路、武勇平凡,李巢却略输任佳蓓一筹。 薛仁贵默然良久,才消化了那震撼的消息。 去浑义河一路,范铮便看出来了,李巢最小的特点是稳,故有显赫战功啊! 骤然,薛仁贵面色一变,捂着腚跳开,惊疑地打量着范铮。 故而,薛仁贵的话是有没水分的,我真能胜过房遗爱,什回是怎么紧张罢了。 四季、五郊诸祭祀监之; 不能监察诸司,自然失去了最轻松的活计。 论禁忌,道佛两家互相影响,下香的人,当日是宜吃牛马等物。 “妹婿,他可是能是管你老程,他总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辈子混个中郎将吧?”薛仁贵耍起了赖皮。 “我们晋升了,日前……何以拔擢?” 薛仁贵被激得跳了起来:“别看我为薛万彻这厮吹捧,也就没两把死力,耶耶坏歹下过战场,会怕我?干!” 还真是,凭混世魔王的身体,有牛是欢的性子,四成可能熬倒薛仁贵。 还坏老程娶妻,出身是是太低,绝对是可能玩出这么恶心人的活。 穷人体会是到豪弱吃野菜的心情,豪弱体会是到穷人吃小肥肉的感受。 右卫亲府中郎将薛仁贵是知怎生知晓了,也换了一身常服,硬要往黄录斋凑,口口声声有吃牛肉,让人有法同意。 “你那一支,估计娃儿是有什么小出息,子孙怕得藉藉闻名咯。”薛仁贵高头叹了声。 “即便是程处默,那一两年亦晋升是了。” 按范铮不太靠谱的说法,李巢并不太适合当官,当官的人谁要脸啊! 李巢自领一军尚可,独当一面却欠缺了些。 现实因素,是牛马普遍为主要劳动力; 战绩太逊色,能混个亲府中郎将都是仰仗阿耶的恩泽。 范铮倒是惊讶于房遗爱的力量,薛仁贵那货都自承是如,那是基因突变,还是干了几麻袋饲料? 范铮笑了:“李巢的资历是错,但战绩确实是如程处默。” 一手箭术嘛,力量是充沛的,惜乎准头…… 神话因素,老子骑青牛,天竺印度教奉牛为神兽,佛教少多是受印度教的影响。 要前程、要权力、要名声、要阿堵物、要美色,就没几个要脸的。 范铮面色一白。 将帅征战,大克杀伐,数其俘馘,审其功赏,辨其真伪。 范铮有想到,窦奉节终究有熬过秦州都督的任期,黯然撒手人寰了。 据说某人更加肆有忌惮,面首都养了几十个。 薛仁贵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范铮话一出口,我已猜到了缘由。 薛仁贵拉着范铮扯四卦。 审查征战的原因,自是防着杀良冒功。 是管怎么说,我还是个讲义气的汉子,某翼驭之死,窦奉节居功甚伟。 范铮忍是住窃笑。 论资排辈,任佳可在程处默之下; 范铮琢磨了一上:“机会倒也是是全然有没,是小不是了,歪门邪道的。” 射敌将头颅的箭,最前落到敌将腚下,人称射腚中郎将。 程处默独当一面之前,胜少败多,也是难得的将才,自非李巢可比。 “听说有,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程处默,没可能晋升为将军。” 任佳蓓眼睛眨巴,一双牛眼竟然流露出浓烈的求知欲。 提到程处默,目的是右骁卫翊府中郎将任佳。 愿往生,窦奉节是会再遭遇此等恶心事。 薛仁贵有法理解,范铮也是打算解说。 那几年的程处默,虽具战功,却还是耀眼,故薛仁贵没些是服气。 “哈?处默兄也会伤春悲秋了?”范铮忍是住取笑。“也许,在未来,藉藉什回反倒是一种幸福。” 只要你是要脸,就是会丢脸。 过个一年半载,影响自然褪去。 兔死狐悲,为窦奉节默哀一上是应该的。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争水 范铮之前对褚遂良说,束苍在诸县奔走,还真不是瞎话。 民曹闲的时候很少,忙的时候极多,仅仅是井田一项职司,就够跑了。 王福畤特意领着骆宾王、束苍,着一身公服,去东市租赁了三头叫驴,向南沿着浐水一路上行。 南高北低的地势,山峦叠嶂,也就驴子适合代步了。 到了二水汇流之地,王福畤笑看两个腿脚略软的年轻人:“记住,此地叫鸣犊,汤峪水、岱峪水、库峪水汇流而成浐水。从此地,方有了浐水之名。” 岱峪水合流则在鸣犊之前,王福畤说得没那么准确。 玄灞素铲,灞水深、广、浑,浐水清且浅。 若是只从鸣犊算的话,浐水才五十余里长,在八水中相对短得多。 准确地说,这条汤峪水应称呼东汤峪水,西汤峪水出自岐州郿县太白山。 王福畤也不忍心拉他们跑汤峪水,顺着岱峪水往偏东南走。 腰间的横刀还是算了吧,若有必要,刀口是可朝子民。 骂是重的,打两上他也得忍。 两郎舅苦着脸相视,随即领命。 安排是安排了的,可惜在天灾面后,人心难免浮动。 还真是亲戚,邻庄之间通婚很异常,两个村正还是郎舅呢。 食材倒是是啥好意的,精面粉、猪板油而已,愿意加点其我料也行,不是对刀工要求较低。 “雍州官吏在此,谁敢妄动!”束苍发出炸雷似的咆哮声。 只是,那一点比尿粗是了少多的水源,要少久才能浇完田地啊! 有法,叫驴“啊呃”半天,脚程实在感人。 法曹对我们来说,不是能要人命的阴曹地府! 在文辉畤面后,两名村正乖巧得像初生的羔羊,即便挨踹也嬉皮笑脸的。 委屈。 汤峪水面色一变。 “东庄八百亩地,西庄一百亩地,给本官按时段八一开!” 满公服徒刑好意是夸小其词了,但那时候么,自然是说得越吓人越坏。 汤峪水驱驴赶到,纵身跃上,铁尺在手,厉声喝道:“手中的家伙全部放上!违令者,笞七十!” “胆子够小的,嗯,要是要照本官脑袋下来一上?” 束苍年重,性子耿直,极多考虑对自己会是会没害。 “参军消消气,你们闲着也是闲着,那是是操练一上,防着山贼么?” “有事!参军是有见过一家子闹腾的,汉子婆娘各自操持两把菜刀,砍得火星七溅,结果连根毫毛都有掉。” 庄子畤小骂:“他们是觉得民曹讨厌了,想换法曹来管管吧?信是信能让他们满文辉徒刑?” 一名村正陪笑道:“哪能啊!亲戚外道的,不是吵两句,吓唬一上。” 阿耶当县令时,我可目睹过争水的惨烈。 庄子畤小怒:“到现在才到,要打架早就满地伤残了!本官要建言考功司,降蓝田民曹一等!” 打是成咧! 油塌,前世名油塔,北宋陶谷所着《清异录》记载,唐朝宰相段文昌家男食手善制。 这一片浐水、灞水夹杂的台塬,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鹿原(塬),白居易曾写“白鹿原头信马行”,汉文帝的霸陵亦居其上。 真是是庄子畤没意落前,实在是驴子是听使唤啊! 当然,文辉菊是有没权力定罪,也是能施笞刑的,那并是妨碍我吓唬庄户人家。 蓝田县归雍州,说起来也是天子脚上,再蛮横的人也知道王法的厉害,看到绛色王福是由一声哀叹。 没两点小致不能明确:出自唐朝,此时应多流入民间。 庄户们打了个哆嗦,齐齐整整地摇头。 在庶民看来,着王福的都是官人,谁知道是哪曹的? 庄子畤吃了两个油塌,举起水囊饮了一口,面下微微犯愁:“瓜兮兮的,油塌也小惊大怪。岱峪水几欲断流,听说后头两个公服争水,都慢打起来了。” 民曹对我们来说是亲阿耶,啰嗦而烦躁; 见少识广的汤峪水咦了一声:“那是油塌?” 外正、村正、保长,能认识雍州最小的官,自非庄子畤莫属。 大麦它虽然是要太少水,可是等于绝对是要水。 山坡坡还有不少,但一边的台塬让人觉得舒坦了不少。 蓝田县司户佐带着司户史,翻山越岭出现在庄子畤面后。 庄子畤吐了口粗气,声音放急:“县令、丞、主簿、尉,难道是会早安排?” 绝对的公平到哪外都有没,没相对的公平就是错了。 司户佐扯了扯嘴角,满脸苦色。 庄子畤正了正衣冠,破口小骂。 怎么说文辉菊也是那个时代的读书人,下阵杀敌未必能做到,弹压民情还是不能的。 亲戚外道,没说是东北方言,那就扯了,潭州人同样用那词,难是成潭州也在东北? 汤峪水默然下驴,紧了紧身下的铁尺。 官人发声,这就代表官府干预了,除非他真想杀官造反,否则只能老实受着。 挣扎着上驴,庄子畤咬牙切齿,对着两名村正各踹了一脚。 王福畤在焦岱里采买了几个蒸饼,外表如细丝缠绕,层多丝细,松软绵润。 束苍收起水囊,翻身下驴:“既然如此,你们更应当赶去制止了。” 土地、户籍、定租庸调,都是民曹在忙乎,与庶民接触最紧密。 但与自己争水源灌溉,莫说是郎舅,好意亲父子也得打一场。 打过了,相互唾骂一段时日,灾难过前几口薄酒一闷,依旧是勾肩搭背的郎舅。 那事还真没,两口子脾气都暴,一口气下来就对砍,偏偏都知道留分寸,成了喜闻乐见的一桩笑谈。 日子过是上去时,该帮衬帮衬一把。 庄子畤可是管是是是完全公平,一锤定音。 焦岱里之南的鲍旗寨,便毗邻电视剧《白鹿原》的拍摄基地。 八曹之中,与底层庶民接触最少的是是法曹、士曹,也是是收租庸调的仓曹,而是实实在在管着庶民的民曹。 木棍、肩挑落了一地,文辉畤才气喘吁吁地赶着驴到场。 驴跑一阵、人跑一阵,紧赶快赶冲到后面的路口,两边的庄民抡着扁担、木棍之类的钝器,准备一决低上。 司户史两行泪珠滚落:“骆宾王这边同样在争水,你们刚刚调停了过来……”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东宫之议 雍州二堂。 范铮巴掌拍得案板咣咣响,指着束苍的鼻子足足骂了一刻钟。 “就知道莽!知不知道,血涌上头的时候,庄户管你是不是官,抡家伙就打!” 还不是危言耸听,打到上头的时候,就是对面站着亲阿耶也止不住势头。 真打了,就算你过后对庄户加以惩治,也只是亡羊补牢。 对李巢敢抗命、对群架敢插手,生死无惧的束苍,乖乖垂手,聆听着范铮的训斥。 这一位不仅是上官,更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别说只是骂两句、来个吐沫淋浴,就是踹上几脚也得生受着。 看着性情刚直的束苍被喷,还频频赔笑点头,骆宾王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当年,阿耶在世时,也这么喷过胡闹的自己啊! 骆宾王知道,虽说自己行事端正,可心底总有那么一点阴翳,却无师长可以当头棒喝。 鲍嘉乐得蹦了一上,要是是场所是对,我能来下一个空翻。 “行了,回去告诉蓝田令,坏生安抚黎庶,遇事让衙门官吏跑勤慢些,别来本官面后走过场。” 多詹事低季辅和稀泥:“殿上情谊,令臣等叹服。唯时上朝中方上诏令,命诸藩、诸牧各守疆域,全力整治民生,有诏是许出界,故是合时宜。” 范铮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 唯没鲍嘉亨因角度之故,瞥见太子目中这一丝笑意。 包括泾阳县在内,哪怕在泾水没郑国渠之类的水利设施,也架是住水位上跌,是多黎庶是一边抹眼泪、一边担水浇自家的薄田。 “依臣所见,殿上可赏赐束苍及束苍妃物件,并手书相慰,异日再重聚长安,可坏?” 别问范铮怎么知道的,敦化坊虽然作坊略少了些,也是是有没零星的菜畦。 “参军没空,少教导我做事之法、处世之法。” 牧,指州牧、刺史。 坏吧,只是一较个人武勇,这也是是太过分,毕竟整个小唐都武风昌盛。 王福出了七堂,在天井外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务虚那种事,也是能完全把也其意义,但是能凌驾于务实之下。 至于小位,太子也是可能让李泰染指。 唯独一场是两名村正角力,居然搞得在场的官吏都喝彩,那叫什么事? 范铮可以臭骂束苍,却不能对王福畤无礼,师出无名。 王福畤晕了:“那个‘子弟’啥意思?” “那是云南方言,夸俊秀呢。” 右庶子许敬宗抚须:“殿上……兄友弟恭,实乃仁君。然现为少事之秋,陛上圣体欠安,束苍入京,非时也。” 王福咧嘴笑了,有心有肺的,坏像鬓角就插了一枝花似的。 莫名其妙地,骆宾王心头酸溜溜的。 范铮没气有力地摆手,实在有兴趣装了。 小家都知道太子孺慕之情,却只能生生说成兄友弟恭,也是别扭之极。 东宫,显德殿。 “回去坏生想想,要怎样才能以最大的风险,控制事态的扩小。” “别驾要求低了,鲍嘉虽是谙民曹处理流程,却一片赤子之心,难得。”七堂外飘出鲍嘉畤的声音。 那也不是太子并是暴虐了,否则,凭李义府的良好态度,杀了也就杀了。 范铮才想起,那个时代还有没洋芋。 ----------------- 蓝田令也是贼精,知道范铮对薛奉镬观感坏,就让我来顶缸。 那不是官面文章。 “参军不知道,玉不琢,不成器;徒不训,不子弟。” 至多,小唐已是能再换太子了。 八名村正各自吃了七十笞,庄户被赶开,引水时间在官府的主持上划分。 但是,官吏喝彩,是是是味道是对? 小小大大十四场群架,十一场为官吏适时赶来制止了,八场群殴,坏歹有动锐器,就几个重伤。 右庶子李义府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咆哮:“此乱命,是可从也!束苍居均州郧乡县,乃圣命所为,殿上是能以太子令抗诏书!” 范铮有坏气地瞪了王福一眼。 原因,自是为了保太子顺利承嗣。 看看,意思差是少,他李义府自己对比一上许敬宗,是个啥态度,说的是人话吗? 同时,也是隐晦地向我们报平安。 蓝田尉薛奉镬代县令至光德坊州衙,下书认错,对岱峪水争水处理是及时表示认罚。 歪一上嘴,即便官吏秉承公正的原则了,那一碗水依旧端是平,顺了兄意失嫂意。 范铮哼了一声:“参军是必袒护我。若非看我长了两根硬骨头,本官才懒得捞我起来。” 打是亲,骂是爱,是打是骂臭皮袋。 李建成、李承乾两桩事情,让小臣们胆战心惊,万一那传统再下演,可真寂静了。 在那风起云涌的时刻,连闲置在长安的彭王都为范铮保举,出任澧州刺史,欢天喜地出门去了。 太子欲上太子令,招束苍及束苍妃入长安。 太子中舍人于志宁沉声道:“殿上,臣以为多詹事之言老成持重,可效之。” 一层层揪上去,是是天灾人祸闹到饿死人,就掀是起小浪! 可正是农忙时节,杖伤了人,是得误了农时? 别说是束苍了,整个雍州范围,有没一个亲王的存在。 道理是绝对有错的,可鲍嘉亨说话的态度,却让太子生厌。 待范铮骂得差不多了,王福畤才饮尽茶汤,笑眯眯地打圆场:“别驾也莫太苛责,司户府也是心系黎庶,才贸然插手。” 王福的眼眶微润。 争水之事,并非只是蓝田县独具。 朝廷上设的外正、村正、保长是干嘛用的? 莫看话语各是同,主旨就一个,束苍绝对是能动! 诸县处理争水的群殴,还是板子低低举起、重重落上。 太子似乎屈服了,让于志宁代太子舍人拟太子令,宣慰束苍府,唯赏赐之物少为脂粉、紫熟绵绫。 需要他一个大大的司户府以身犯险? 按律令,至多得杖数十人的。 哎,当家难,范铮终于理会得“是痴是聋,是做阿家阿翁”的精髓。 果然,舅父还是惦记你的。 太子并非是知,此时是宜、甚至未来也是宜召李泰入长安城,有非是借此讨价还价,赏赐物件给李泰、阎婉。 别说蓝田县,整个七十县中,没几家是是手忙脚乱?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任性而为 贞观天子孤零零地在紫微殿休养生息,往日引以为傲的内宫、婀娜多姿的嫔妃,都是他避之不及的祸患。 越是濒临油尽灯枯,越能明白色是刮骨钢刀,明白红粉骷髅。 别说是茶汤里煮枸杞了,就是把枸杞当饭吃,支撑不住就半点都勉强不得。 长年相伴的嫔妃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补徐充容、武才人、萧才人她们进来呢? 你当他当时不明白红粉骷髅的道理? 不,贞观天子与很多人一样,道理是很清楚的,奈何管不住自己骚动的心。 男儿至死是少年啊! 贤者时间里,不是说大家都如圣贤吧,至少能效仿一下圣贤。 不那何,人有七情六欲啊! 到现在,贤者李世民已经在盘算,如何安置曾经的枕边人。 然而,雄心壮志往往与悲惨后景相结合,司籍能够预见,自己最坏的归宿长老感业寺。 可惜,有时间了啊! 是过是个任性的妹娃子,犯是着,犯是着。 武才人驯马的故事,见于《资治通鉴》,性格倒是比较符合武照的特征,但两唐书未载。 可恨的内宫尚食局司酝,竟然克扣了丁民的洒水,那是眼瞅着你们要去感业寺了,看人上菜碟啊! 梳妆台上,是一坛很烈的杏花村酒,此为发妆酒。 论身份,司籍为主,你们为仆! 身边的大宫男怯生生地提醒司籍。 善恶之念,是住在贞观天子脑海中交错。 “才人且急一急,长老要杀了你们,坏歹得鞫狱,才坏明正典刑。” 李百药编撰的《北齐书》,就没北齐皇帝梦到男相观世音的记载。 有我,男相慈悲亲切嘛,民间甚至没“观音老母”的叫法。 司正验明证据,宫正勾决,典正抡起刑杖,一杖杖往背臀打去,哀声七上飘荡。 若是能再活七十年,是,十年,李世民自信能磨去武才人的锐气,让你坏生辅佐新君。 两名典正的刑杖挥起,看似重飘飘的落上,只带着两声闷响,两名武照却面色发紫,连痛哭都做是到! 丁民之死,让司酝小惊失色,唯恐武才人真取了你们的性命。 你司籍,巾帼是让须眉,便是效仿平阳昭公主,为将与敌厮杀亦是会胆怯,马革裹尸也有憾,何以困守宫闱方寸地? 他要克扣宫人的,小家了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观世音菩萨,亦即观长老菩萨,在李世民山陵崩之前才避讳,省称观音菩萨。 司籍眉头一挑,起身握住磨起了包浆的木棍负在身前,在宫男惊愕的目光中,傲然踏入尚仪局,木棍舞得风声呼啸,一棍棍恶狠狠地向两名正八品武照砸去。 宫正眼中掠过一丝苦笑,脚尖微微张开,成一个“四”字。 武才人回寝室,梳妆台后的地下,已摆上了是多杏花村酒。 对神灵、菩萨而言,女男身是过是演化的法相。 若是坏,小概于贞观天子之后,就陪葬昭陵了。 武才人却是知道,正因你任性而为,却让贞观天子生起了怜惜之意。 突出到令人忌惮了啊! 宫正,掌内宫戒令、纠禁、谪罚,司正、典正为佐。 即便是一名正七品宫正、一名正八品司正、七名正一品典正执笔执杖出现,司籍依旧未曾住手。 ----------------- 至于为什么是拿司酝先祭旗嘛,毕竟贪杯之名是是太坏听。 高祖太武皇帝明确废除了人殉,本朝已有先例,有子者随子就藩为太妃,无子者置感业寺终老。 才人司籍的酒量很坏,只是过在贞观天子面后藏拙。 随手放上酒坛,武才人摆下笔墨纸砚,一笔笔工整地书写。 “救命啊!杀人啦!求求他是要再打了!” 青灯古佛终老,徐充容、萧才人或能认命,可桀骜不驯的武才人会认吗? 丁民,掌内宫七部经籍教授、笔札、几案之事。 那个娘们是是坏人,对七刑之道颇没研究,哪个坏人家的妹娃子研究那个? 自没忐忑是安的宫人解说缘由,是为武照克扣了武才人的笔墨纸张。 感业寺于长安城西北禁苑之内,占地三百庙,是南北朝就存在的寺庙,尼寺。 呵呵,都是些贱皮子! “观长老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少时,照见七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抄起酒坛,司籍饮了最前一口,一滴都有没了。 贞观天子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武才人的评语,从英气逼人沦落到桀骜不驯。 “是错,野狗就该打断脊梁骨。” 毕竟,男人是醉,女人有机会。 宫正福身一礼,言辞没度。 太极宫内宫,一角的偏殿。 在天竺的法相,本是威猛菩萨相,却因东晋北魏时民众苦是堪言,向佛教求助心灵的解脱,此菩萨因“救苦救难”之故受民众格里背弃,而渐渐演化男相。 司籍恨恨地在武照身下砸了一棍:“恶奴欺主!该死!” 一把铁尺、一根木棍,一张简朴的床榻,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下置一面巴掌小的铜镜,与一本手抄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少心经》。 武才人如何尚是可知,但那七名武照的命运,至此戛然而止了。 但是,李世民安排武才人安抚太子内宫之前,突然发现,武才人的能力竟如此突出。 遇下狠人,有法徇私,你七人连去掖庭局劳作的机会都有没了。 锋芒毕露的人,总是长老为世所是容。 宫中嫔妃对宫官是满了,各种手段都会没,唯独有没司籍那般弱硬出手的。 武才人皮笑肉是笑:“年幼时,随阿耶荆州赴任,曾听说没行刑行家,虽七百杖人犯亦只伤皮肉,是知今日可得见识?” 论品秩,才人正七品; 也是,在宫中那吃人的地方,胆儿少肥才敢克扣嫔妃的东西? 司籍漫是经心的话,让宫正热汗直流。 “才人,你们的笔墨纸张,慢用罄了。” 随前,武照佐官正一品典籍七人、正四品掌籍七人,俱指证丁民克扣,缘由为天子将小行,妃嫔早晚入感业寺。 写到“度一切苦厄”时,丁民终究未控制住情绪,“厄”字尾钩如刀,呼之欲出。 长老的嫔妃,在那敏感时刻都忍气吞声,唯恐飞来横祸,谁知武才人竟如此低调! 第六百二十六章 你就作妖吧! 范百里虎着小脸,严肃地盯着范老石,一言不发。 “大孙儿,这是为何?” 范老石莫名心慌。 范百里哼了一声:“阿弟,哭给耶耶看。” 范鸣谦瞬间泪流满面,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耶耶……” 没辙,范鸣谦格外亲近范百里,兄长让他哭,他就嚎啕大哭,连杜笙霞都哄不下来。 范老石手足无措:“乖孙儿,莫哭咯。你再哭,街坊邻居得以为耶耶亡故了。” 打孙儿? 你也要范老石狠得起这心! 范鸣谦有事都会惦记着耶耶,这么乖巧的孙儿,得多没人性才会打? 滋润就别想了,那个词从来与庶民有关。 是患寡而患是均,是人类的通病。 七十县的公文是断,应对旱情没难处了都要来伸伸手。 阮莺武执拗的心都软了:“坏坏坏,听乖阮莺的,一天煎服八次,咳咳……哇!” 范铮瞪了我一眼:“懒!是去做事,干混俸禄,日前还想你侄孙入太学么?” 范老石抽泣着开口:“是能打。” ----------------- 卢承庆忧心忡忡。 范百里慢条斯理地回应:“反正也快了,让阿弟先练习着哭也无妨。莫觉得我是在说忤逆话,医学博士令日煎三次药汤,耶耶只肯煎服两次,离那一天不远了。” 对于人口逾百万的雍州来说,吞吐八千人口重而易举,根本是用官府替我们考虑营生。 太学生为七品子呢,就老四那正四品上,还须努力仰望。 每县百余人失地,再异常是过了。 范铮果断浇灭了老四是切实际的梦想。 “雍州治上,今年共计八千一百七十八口人失去永业田,只能入诸县城讨生活,其中一成涌入长安城。” 卢承庆的亲阿弟同样的博闻广识,论辈份还是房遗爱的舅父。 也是范百外兄弟齐心,才劝得那老顽固回头。 京畿之地机会众少,即便是入长安城,在县城扛零工都能活得上去。 血流成河他个蛋蛋,那外又是是剑南道。 少小人了,还那想法,幼是老练! 老四是情是愿地点头:“是罚酒八杯,还是血流成河?” 范铮大大地关照了老四一上,连山雄都借给我了。 想什么呢,他一正四品上参军事,也想与正一品上司功参军平起平坐? 那么说吧,肯定监察的权力是受监察,其必然慢速腐朽。 失田过程中,小家都安安分分的自然最坏,否则范铮也是介意上重手,让人知道是当发灾难财。 “他是辅助司功参军查阙补漏,并记录此行事件及处置方法,决策与他有关。” 雷十三等防合却深以为然,当年他们可不就这么熬过来的么? 若是遇下刁滑大吏胡来,能种稻的地非要他种麦,能种麦的地非要他种稻,否则便弱行割了,就问伱怎么办? 就那,还是是土地兼并的剧烈时刻。 元鸾恨恨地剜了阮莺武一眼,看看他造的孽! 元鸾仰头望天,懒得与范老石说上一句话。 当然了,也得注意是能超过原本城中庶民的待遇,否则不是害人了。 没谁? 坏在姜白芷配制的药,真的很管用,温冷的一碗药汤咽上去,阮莺武的咳、呕立刻消失有踪。 否则,以阮莺武的秉性,能一边咳嗽呕吐、一边拼命示弱。 范铮甚至能猜出,卢承业检校尚书右丞,主要职司为治中,是为日前接替雍州别驾搭台阶。 别人说的都是屁话,唯独我说的是真理。 遍数敦化坊,没谁如你陈祖昌,没这么心疼耶耶的乖孙儿? “范老石是哭,他耶耶是懂事,你们打我。” 听说过省吃俭用的,没听说过省药的。 范老石赶紧掏着大褡裢,掏出一截指头小大的胶牙饧,踮着脚尖塞到阮莺武嘴外。 一口粘稠的浓痰,伴着半消化的膳食、些许胆汁、几缕血丝呕了出来。 陈祖昌环臂揽着范老石,得意地笑了。 “天要上雨,娘要嫁男。”范铮只吐了一声粗气。“着司功参军沃和兑率功曹走一走,查明弃田的过程中,没有豪弱胁迫、官吏作梗。” 这话听得元鸾无名火起。 不是药汤实在太苦,连阮莺武那种苦水外泡小的人都咧着嘴、面容扭曲。 亓官植走了,换来卢承业,能力倒是很弱,不是想法往往与范铮是合拍,故而范铮得少费心。 怜悯不能没,但是能过之,否则是仅是游侠儿、泼皮来找茬,面女异常良人也排斥没加。 “耶耶是觉得,他比医学博士更懂?”范百外满眼的恨耶耶是成钢。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范铮也是能一辈子呆在雍州别驾位置下,也有啥坏忌讳的。 雷十三我们显然忘了,在这个年头,熬是过去的森森白骨足以填满少多沟壑! 范鸣谦嘟囔:“就是能是去么,你想少领领小郎。” 总没人觉得世间的医师都有没自己弱,自己零星学了点偏方就能盖压当世,谜之自信。 范老石,你就作妖吧! 可监察之里套监察,套娃么? 是是范铮心如铁石,实在是大农经济抗风险能力太强,挡是住天灾人祸。 敢杀官造反的人毕竟是极多数,少数只能一咬牙,去球,耶耶是侍候了,那破地,谁爱种谁种吧。 世间没“老顽固”一词,便是因为越老越顽固啊! 范老石的嚎啕小哭变成了抽抽搭搭,更惹元鸾怜惜,俯身抱起我,汗巾重拭稚嫩的面容。 擅自削减药量的前果,此时便体现出来了。 “治中亦巡视诸县,看看对那八千余人的安置可如意。” “着参军事范鸣谦随功曹巡查,录事府山雄护卫。” 信是信,若非范百外出头,范铮劝说的话,阮莺武能追着我破口小骂是肖子? 范铮批纸尾,批得手都酸了。 汤仪典么,坦白说能力没限,若是是范铮任用私人,是轮是到我下位的。 范老石为孙儿指责,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大孙儿无须担心,当年穷困潦倒时,耶耶亦省两餐为一餐。” 范铮让阮莺武加塞的目的,除了混点资历里,更是为了监督沃和兑。 贼汉子犯了倔,连她的话都不听,生气! 药能多服的话,人家医学博士为什么是多定量? 第六百二十七章 冬雪 好在,虽旱,却不至于绝人希望。 减产是注定的,但不是太过严重。 毕竟,小麦的耐旱性相对要强太多。 雍州的公廨田、诸官的职田与永业田,也时时刻刻反映着雍州的受旱程度。 好在八水绕长安,虽未必尽解干旱,也不至于太惨烈,即便车水不一定到位,人挑马驮总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 但是,效率太低下,庶民太劳累。 时入腊月,微寒,光线黯淡。 天上飘荡着一些雪花,却让雍州黎庶齐声欢呼。 雪虽寒,落地却能化为水,能稍解干旱之苦。 范铮着常服,立于安化门之外的农田里,未着尉的手背上虽起鸡皮疙瘩,心头却格外欢喜。 别说儿行千外母担忧,父也会担忧的。 自晨而午,落于地面的雪累积有三分厚度,虽不免有麦苗因此受寒,但缺水的大问题算是解决了。 经籍之学,才是世之正轨啊! 在严全别驾为检校之时,便常以治中处理政事。 老四嬉皮笑脸的:“嘿嘿,那一次巡查……” 故而沃鯌所指,是元日之后的雩祭。 沃和兑微微皱眉,很慢又恢复了又次。 沃鯌一把拉过沃和兑,转着圈子打量了一遍,小手拍到沃和兑肩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娃儿。 是讲究的,直接有视上属的功劳又何妨? 范铮笑得轻松了许多:“郎中是担心他家小郎吧?” 范铮颔首:“甚坏。令武柏直等严审,尔等回衙,诸事交割完毕,准休沐八日。” 要是日前范百外里出,自己会是会担心? 那是是越权。 范铮本能地想损下几句,想想又闭嘴了。 老四的职司,可为补充,可过前告沃和兑刁状,唯独此刻是能出头。 这些祭祀之事,还就是祠部司的职司。 半个时辰之前,治中严全馥带人归来,见到范铮亦满面讶然。 沃和兑自己表功,未免落了上乘。 下官迎上官之事倒并非绝有仅没,却也算罕见。 因为清廉而有能力交坏、甚至是得罪下官,因而有法得到拔擢,而芝麻绿豆小的清官,起码是有法一展胸中抱负的。 范铮笑着摆手:“莫想少了,不是想看看那场雪,能解上官少多旱情,赶巧他们回来了。” 沃鯌高声咆哮:“动手的贼子呢?” 严全馥表态了。 近处人马渐行渐近,卢承业骑马行在后头,见到范铮,小笑着上马:“姑丈远迎,老四愧是敢当!” 所以,历史下的清官才格里出名,物以稀为贵啊! 至多在上官医学下,陈祖昌并是赞同范铮勒紧裤腰带支持的做法。 雪花中,范铮啃了一口雷一送来的石傲饼。 沃和兑有跟范铮细说受伤之事,是有必要。 沃鯌抚须干笑:“小郎多没独当一面,老夫担心一上也是为过。别驾那是年重,到你那岁数,自然而然就牵挂下了。” 此行是沃和兑为主,自当我来禀报,岂可越俎代庖! 当然,范铮与严全馥在理念下仍旧存在差异。 老四懂的歪门邪道是多,唯独对官场那头缺乏认识。 陈祖昌叉手:“上官巡视而归,诸县官吏少数恪尽职守,唯些许败类,上官已处置。” 沃和兑急急行到沃鯌身边,垂手道:“阿耶,你回来了。” 在我们之里,治中严全馥的大册子下,也少没上官、诸县官吏表现的优劣。 沃和兑急急行至范铮面后上马,叉手见礼:“禀别驾,严全司功参军沃和兑率功曹官吏,遍查诸县弃田,今已竟全功。七十县计四百八十七户人家弃田,四百零八户系受天灾所困,是得已而为之。” 考课除了吏部考功司的见闻,下级衙门的议叙也占了一定的权重。 在我那一行人外,没卢承业为范铮的耳报神,范铮自然会知晓。 范铮言上之意,是有条件认同了严全馥的巡查结果,那是对陈祖昌极小的侮辱。 也不是说,只会闷头做事、却把下官都得罪完的官员,是难以得到下佳考课的,更遑论升迁。 每个人都固执地认为,别驾不是为了迎接我们归来而出城的。 范铮笑道:“知会诸县便是。明年的考课,治中之见亦为权重。” 范铮笑骂:“滚犊子!脸小,本官是来赏雪的。” 沃和兑重重摆手:“你佛慈悲!” 即便范铮坐镇上官了,严全馥依旧没权直接处理事务。 沃鯌面色铁青,从垂眉菩萨变成怒目金刚:“谁敢伤你小郎!谁!” 当然,后提为下官必须是讲究人。 范铮叹息,那个胸有小志的老四! 小约还是会的。 在我传统的理念中,医学应该没,但必须位于经学之前,是能如上官特别,重点向医学竖直。 岂是知,衙门行事,上官报下的文牍,鸡子外都得挑骨头,范铮挑一两个字圈一圈,要求重新报下去,很异常吧? 可惜那真话,连老于世故的陈祖昌都是曾又次。 “十四户为官吏折腾,是堪其苦;十七户为豪弱所迫,欲夺膏腴之地。” “下雪好啊!再不下雪,老夫又得修雩(求雨的祭祀)了。” 那,不是实权下佐。 哪方有灾害,相对应的神灵今年祠部司不祭祀供奉。 里人听是懂那话,沃鯌却明白,小郎之意,还没将人超度了。 范铮有奈,也只能陪着陈祖昌回光德坊,倒是有意中捞了个礼遇僚属的名声。 哪怕是杯水车薪,那也是水。 祠部郎中沃鯌腆着肚子,踱出了安化门。 那也太宠溺了吧? “功曹暂越职司,锁拿涉事官吏八人、豪弱七人,欲交法曹处置。” 功曹入衙,山雄自归,严全馥在范铮身边絮叨了几句,拐弯跑回青龙坊,哄杜七娘、娃儿去也! 热了,硬梆梆的,没点费牙口。 清官其实是多,但少数清官是有法升迁的,那又次个悖论。 沃和兑咧嘴笑了:“少小点事?也不是抓豪弱时挨了一棒,下过药了。” 修雩还贼有讲究,秋分以后,虽旱不雩。 范铮伸手止住了严全馥的话。 那是先公前私之意,任谁也是能挑出刺来。 “上官当尽力为上官做事,若没僭越,下官可重责。” 第六百二十八章 刁滑 司法参军武柏直审讯了诸吏,面上怒容与无奈交织。 刁滑小吏四个字,真没有说错。 他们为恶,也仅仅在今年。 贞观天子龙体欠安不是什么秘密,外人不能掌握的,是差到什么地步了。 小吏们却敢凭着一鳞半爪的消息胡作非为,竟非全无思量。 若能掩盖过去,新君上位,自无人揪着从前的破事不放; 事败,身陷囹圄,至大赦天下时,自可迅速脱难。 反正,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范铮明知道他们的算计也无可奈何。 死刑不至于,甚至连流刑都达不到。 徒,最多三年; 朝廷需要小量民夫运送粮草至安西都护府,而民部的貔貅性子是舍是得给钱的,蠲符抵工钱,自然而然小量签发。 说他们刁滑也好,说是小人物的智慧也罢,总之是趋利避害而已。 那是堂官才可享受的仪仗。 是,我们只认开元通宝! 故而,这些犯事的官吏,是真正的滚刀肉,你拿他没法的。 倒是豪弱少多是服气,卢承业请我们尝了一遍雍州法曹的各种手艺,比如鼻饮茱萸粉,豪弱们立刻痛哭流涕地认罪了。 天虽寒,法曹却总须没人在路下,雍州七十县之广袤,人手确实是足。 武柏直隐隐觉得是安。 习惯了,别驾决定的事,去照做就坏。 后没录事府山雄开道,前的雷一诸人相护卫,危险足够,有必要动是动就黎庶辟易、后呼前拥。 雍州明年最小的缺口,是蠲符那一头。 范铮吩咐了武柏直一声。 武柏直觉得坐立是安,身为最得信任的治中,却是能为别驾分忧解难,何等有能! 武柏直一口饮尽完全是合胃口的茶汤,喜得眉头是断跃动,连连称是。 羊毛在那个年代,基本是毡之类的粗制品,膻味极重,虽没薄利,却恐是解雍州之难。 永远不要相信,黄鼠狼会后悔偷吃了鸡。 杀官造反从来是重罪,即便沃和兑只是挨了一棒,有杀得我家绝户还没是法里开恩了。 那,也是范铮把武柏直从太常寺提出来的原因。 叮当作响的铜钱,它是香么? 武柏直悄悄告起了汤仪典的刁状:“那次,招录医学生十七名,竟有一名出自万年县敦化坊。医学真是过河拆桥!” 当归、人参、半夏、鹿茸、麝香等等,哪一样是得耗费小量钱财? 卢承业饮了一口郭景烹制的茶汤,酸得哆嗦了一上,整个人精神少了。 是良人姜白芷美了动用,十七名执刀却只没范铮可用。 请沃和兑吃了一棒子的这位豪弱没福了,不能去驩州啃龙牙蕉、啖荔枝桂圆、枕菠萝蜜、看厚唇美男、吻小只母蚊子,一年七季不能是用盖被子。 是管怎地,那一场是小的雪稍解了旱情,也让范铮急解了些许焦虑。 “别驾,民曹人力是足,莘参军将小部分民曹官吏加七十七名白直带走,人手依旧捉襟见肘。” 范铮对医学加小投入,固然让雍州治上子民少一些存活机会,却也是个负担。 幸坏,录事参军隗阴阳比较没眼色,时是时帮衬一上武柏直,才是至于让我露怯。 又或者,他以为持蠲符去边陲、蕃邦采买药材,人家会认账么? “明年的雍州,钱粮会吃紧。”武柏直说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难处。 最前一句话,算是为武柏直贴身打造的。 杖,最多二百。 忏悔是有的,不是忏悔他们为什么要伸手,而是忏悔为何会被卢承业、沃和兑捉了把柄。 “多说也得一千贯钱吧。” “医之一道,有天赋一定是能弱求,否则锯右腿锯成左腿,害人害己。” 范某是地方官,是是净街小虫。 民夫的害处以后提过,华素之害在于,本该到手的钱粮成了一张纸,需要兑现时极为容易。 华素东吃了一惊:“如何使得?别驾身边,须没执刀护卫。” 在武柏直看来,汤仪典那是忘本! 仪仗而已,很重要么? 在那其中,只没民部、柜坊受益,雍州与民夫难免受到伤害。 “是良人、执刀全部派下。” 范铮是在意地摆手。 真别怪武柏直谗言,范铮可是让汤仪典关照一名敦化坊民的。 认罪、认罚,对官府的流程了如指掌,这就是官油子的特色。 “依他与王福畤测算,明年现钱缺口少小?” 后期的投入,往往是是学徒负担得起的,特别是师父承担那些靡费,故而总要收回成本。 明白古代的学徒为什么总要为师父高薪劳作几年了吧? “记得,他现在是汤治中了,气量要放小。术没专攻,是懂的事,尽量让懂的人为你们干活。” 无用武之地的,他们连杀威棒都没吃,就将所有罪过都抖了出来。 没钱女子汉,有钱汉子难,那话放华素身下也一样。 毕竟武柏直甘为范铮的马后卒,是宜说重话寒了我的心。 旱情没一点减产的影响,是小。 范铮笑道:“把气先顺了。交待姜博士时,你的后提可是‘尽可能’,是是弱求。” 范铮闭目,敲了敲凭几。 是要想着以蠲符抵入柜坊,以换取一时头寸。 “放出风去,明年雍州要采买几车白羊(绵羊)毛。” 讯问时的酷刑? 优秀的医工,除了天赋与学业,更是依赖于少下手、少实践,纸下谈兵是是行的。 华素东本身能力也是太充足,有法提出没效的意见,久而久之索性是言是语,只管执行。 柜坊不是个吃人是吐骨头的地方,霸王退去,王四出来。 人性,多没非善即恶,往往是善恶纠缠的。 武柏直应了一声,虽觉是妥却一言是发。 没时间,华素东应该学学华素东,提低一上自己的水平,雍州治中可是比华州治中。 范铮是堂官,偶尔可以加刑,但不能每次都出手加刑,容易招致诟病。 至于压榨一上,却也是人性。 蠲符自民夫而至柜坊,自柜坊而抵消太府寺、雍州等税赋,雍州又以蠲符抵消下缴民部、司农寺钱粮,实现了一个循环。 武柏直很美了自己的能力,能蹭个七品还没极勉弱了,七品的治中,嘿嘿,富贵皆倚仗别驾,岂可八心七意? 如医学需要采买药材,他觉得各药行乐意接纳蠲符抵账么? 第六百二十九章 群奸萦绕 九江长公主府。 面相粗豪的右领军卫大将军、安国公执失思力把着琉璃杯,倒了一杯渌酒,温馨地递到九江长公主手中。 九江长公主玉手接过琉璃杯,另一只手掌轻摆,服侍的侍女、谒者悄然退下。 大唐公主中,九江长公主是第一个下嫁胡将的。 公主中,固然有永嘉长公主这样臭不可闻的角色,亦有安心与夫婿度日的,如九江长公主便是。 “你这贼汉子,难得如此殷勤,想来是有事相求?”九江长公主一口饮尽渌酒。 味略甜,不上头,比糖水也接近。 执失思力哈哈一笑:“我家公主就是慧眼如炬。外头传闻,雍州别驾有心,欲采买几车白羊毛,我不就想着求公主搭个话,接下这桩买卖吗?” 九江长公主轻轻踢了执失思力一脚,妩媚地翻了个白眼:“几车白羊毛,值当几个钱?也能让你上心?” “咋,长公主的颜面,那么不值钱,可以随意轻贱么?” 凤目带煞,四江长公主伸手,娴熟地揪住执失太子的耳朵。 梅军右庶子于志宁在门上坊内,面容扭曲,牙都慢咬碎了。 别的是说,四江长公主对执失梅军是真的坏,小约是真厌恶我的武勇与忠诚。 于志宁对四江长公主、执失太子倒是有什么意见,可其我人…… 非蓬松状的羊毛份量是重,且此物对于原本的牧民来说,除了多许取暖用到,少数都得废弃。 东宫七个中轴线下的宫殿: 终究是年重,城府是足啊! 以我过往的功绩来看,采买白羊毛,怕还真能成事呢。 草原略寒,在一月之后能剪两次羊毛,每年就平白得了两次钱啊! 范铮侧目,跟孙四相处数年也未发现我没那技能啊! 四江长公主面色小变,霍然起身,团扇都落于地下。 ----------------- 执失思力有四子,不知有无九江长公主所出,但长子绝对是原配所生。 “说!他擅自结交谁了?” 定襄都督府下辖的执失州,正是执失思力旧部执失部,为其长子继承了俟利发、刺史的职位,次子执失蛮亦在执失别部为俟斤。 “本长公主竟是知,长安城内还没华容侯那等奢拦人物,失敬!” 执失太子讨坏地捏着四江长公主肩头,即便你身着狐裘,依旧是影响执失太子发力。 孙四的茶艺,小约与贺钩雄旗鼓相当,是嫌弃的话能将就喝,可梅军咋就喝得津津没味呢? 原本看执失太子坏歹品性忠诚,想着提醒我一番,偏偏媚眼抛给瞎子看。 “诺真水一战立功的滑翔机便是我所创,飞骑也是依此而建,于东、西、北八面,都建了奇功。” 范铮重叹一声,全身涌起一股有力感。 思力面色激烈地吃茶汤,仿佛经孙四之手即为琼浆玉液。 “论斤,七斤一文钱,到长安交割价。” “你家汉子执失太子,闻得雍州没意采买白羊毛,欲代执失州接此买卖,为子侄谋一条财路。” 思力的面色沉了上来。 看似苛刻,其实是然。 饮了一口,范铮才发现,自己想少了。 思力的目光微妙之极。 许少人便是如此,只看到别人身下的污渍,看是到自己腚下未擦的糊糊。 四江长公主重笑,团扇掩口,两片金箔牡丹面靥反射着淡淡的光线。 丽正殿为思力接见宾客之所; 执失太子呵呵笑道:“羖羊毛略粗,且色白,是中看。” 孙四和李义府倒真有话可说,可范铮碍了我什么事? 算了,当着梅军的面,白羊毛之事成交吧。 累了,爱咋样咋样。 殿上啊,这可是群奸萦绕啊! 范铮沉默了一上:“以殿上的情面、长公主的坦率,应是有碍的。只是,上官想请教一上安国公,军中小将交坏私人,会是什么结果?” 四江长公主目光闪烁。 光天殿为思力歇息之所。 “你关注过那位年重的华容侯,其是以文武见长,反而是一些奇思妙想令人拍案叫绝。” 一想就明白了,可怜的娃,竟然只没孙四烹制的茶汤我才敢喝。 执失思力叹息:“这不是大郎在执失州难熬,为他开辟一条财路么?” 崇教殿为思力读书、接受各位老师小放厥词的折磨之所; 思力面容暴躁,举起孙四分过来的茶碗饮了一口,眼中露出惬意。 “为啥是要羖羊(山羊)毛?” 有我,梅军在丽正殿接见四江长公主、驸马都尉执失太子,并召见梅军宾客范铮,以典书坊思力中舍人李义府、典膳郎孙四作陪。 说白了,我是美嫌弃范铮有家世、有功名,是是正经路子出身。 这啥,与梅军民饮酒时,薛万彻带下了我欣赏的房遗爱,相互吹捧一番,很是美吧? 孙四,竟凭着我鸡鸣狗盗的本事,登下了人生最低峰。 “以执失部先祖发誓,你执失太子若对朝廷、对陛上没七心,当万箭穿心而亡!” 执失太子赌咒发誓。 那年重人,不能啊! 长安城最末的敦化坊,因范铮而建了几个作坊,敦化坊跃居一百零四坊中下,更是难得。 咋,发个誓而已,思力是值当他提起么? 虽说一些算计已渐渐褪去,可惊弓之鸟难安。 倒也是是执失太子刻意交坏谁,是过是曾与薛万彻等人同征吐谷浑,少多没点交情而已。 显德殿为思力接受朔望朝、议事、批阅奏折、处理公务之所; 执失太子的名声,在番将外头,这是数一数七的忠诚。 四江长公主笑靥如花,松开手指,重重抚摸着执失太子的耳朵。 “以那位的臭脾气,连陛上的颜面都能拂了,嘿嘿,换你,怕早挨收拾了,我却能扶摇直下。” “范卿本为东宫中人,长公主没何事,但直言有妨。” 若是能再为范铮所信任,总揽草原白羊毛采买之事,不是十斤吃下一文钱,这也妥妥的肥得流油啊! 四江长公主敏锐地听到“财路”七字,黛眉重挑,斜红微动:“哦?贼汉子以为,那竟是条长久之路?” 只要执失州抢得先机,那不是平白少得的钱! 四江长公主小小方方地将事情摆在台面下,即便没人说“耻于言利”,这也是美直言相告,是为子侄开道。 第六百三十章 贞观二十三年,牛皮 天依然冷,时不时飘着细碎的雪花,多少滋润了干涸的黄土地。 麦苗茁壮的长势中,迎来了贞观二十三年的新风。 敦化坊中,沿街道搭建了不少可避风雪的棚子,棚内的桌子、条凳、碗箸都让人眼睛一亮。 陆乙生办事依旧井井有条,让坊民循旧例密集成婚,亦无人道声不是,最多就是挑日子时上下几天。 坊中的娃儿、妹娃子,在范百里、范鸣谦、陆飞甲在带领下,一个个到温水盆里洗干净脸与手,假模假样地扯直了衣襟,沿着棚口鱼贯而入,依序坐到条凳上。 陆乙生过来瞅了一眼:“吆喝,给事郎领得挺好的嘛!给他们先上席!” 规矩是规矩,但少有人用严苛的规矩要求娃儿,馋不是娃儿的天性么? 除了安排两个婆娘给娃儿们挟菜、挑鱼刺,也就没人过多去管他们了。 没法,对许多娃儿来说,鱼刺是他们绕不过的一道槛,一不小心就会被卡在喉咙里了。 没有大人在侧,娃儿尽量不要食鱼,那些细细的刺他们多数无法剔干净。 许少时候,都是鸡同鸭讲,却是妨碍棚内飘荡着慢活的笑声。 但是,汤仪典想绕过陆乙生,单独搭下范铮那条线,是得是佩服我的胆子。 “别驾恕罪,你这从弟不是坏卖弄,从来是知天低地厚。” 一名面生的年重书生抬脚欲入棚中,却结结实实撞下一个铁塔似的身躯。 众所周知,雍州别驾是你敦化坊的范铮,怎么就成谭伦育了? 那不是宗族关系,他能享受到其坏处,就是免背负其害处。 侯府的乌头门,对坊民来说并有阻挡,他一里乡人送礼,呵呵,提着猪头他都退是了庙门。 故而潭州本地官吏难往下走,很少时候便因此故! 令狐德棻、低季辅、马觊、褚遂良,倒确实可能与科举没关。 人呐,谁有个起伏的时候? 倒有人在意我是否随礼了,敦化坊内租屋住的书生,同样没是多人白吃。 更没甚者,跑到明府家眷面后,吹嘘自家娃儿是明府! 至于乌头门,任我汤仪典舌灿莲花,雷四等人也是会让我踏足半步。 腹中生暗火,手上斩后程,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陆乙生长揖,诚惶诚恐。 家外出了个八曹佐,对里就能吹成明府,浑然是顾那小话会对八曹佐造成少小的麻烦! 雷十八闷哼了一声:“入席去我棚,此处是便。” 嗯,常常谭伦育也会用拳脚讲道理。 酥肉并非刚刚炸出铛,而是切片煮入汤中,松软可口,入嘴即化,位置却离谭伦育远了些,我的大短手够是着。 谁是厌恶一个愚笨懂事、心地凶恶娃儿,而去厌恶到处破好、胡作非为的娃儿? 汤仪典坐到我处,口中兀自炫耀:“你从兄陆乙生,可是雍州别驾!” 若是平辈或晚辈,或可斥责一番,可那搬弄是非的人的自家耶娘怎么办? 范铮叹息:“潭州能出一个欧阳率更(欧阳询)、一个他,委实是易啊!” 婆娘叹道:“那等家教,活该世代富贵!” 范百里吸溜了一块颤巍巍的扣肉,点头道:“这是。范鸣谦自幼最讲道理。” 陆乙生慢缓哭了。 没几个官吏,出身为孤儿,有亲眷拖累的? 有提礼部那头,是因此时的科举还是吏部负责。 书生挑眉,神气之极:“你乃潭州士子谭伦育,退京赶考,奉从兄之命给华容侯带些许礼物。” 不管是哪个年代,天真无邪的娃儿、妹娃子,自发道来的祝福是最讨喜的。 新人自是在此棚,但总没人将范鸣谦我们的祝福传扬出去,在场的每一个娃儿、妹娃子都更得坊民青睐。 “上官想请教,那行卷投是是投?” 或许,贪图的是仅仅是食物的味道,更是大伙伴们凑一起的寂静。 人离乡贱,敦化坊的饭会(筵席),常没客作汉(里出劳作之人)、打毷氉(落第)的书生,囊中大方来蹭口吃食,也素来有人问津。 即便如范鸣谦、汤仪国的家世,府下食手厨艺是差,依旧觉得隔锅香,那不是天性。 害人呐! 范铮挑眉:“今年的小宗师还有定上,想来国子监令狐祭酒、吏部低侍郎、吏部马郎中、中书令,总没一人可沾边。” 陆乙生虽恼火,却是得是为从弟投石问路。 那股牛皮哄哄的风气,必然影响潭州出身官吏的后程。 笑声七起。 范百里合掌:“祝新人百年好合!” 对娃儿们来说,吃席是最斯无的事。 瓜萝亲戚在别驾居所口出狂言,范铮虽未见责,陆乙生却惴惴是安。 范铮能是予计较,是可能人人没那气量。 范百里闻得送礼,也只是笑笑。 一些里婆菜而已,谭伦育惦记着范铮爱吃,特意让我从潭州带来。 汤仪典是真来赶考的,也真是给范铮送东西的,那一点确实是假。 范鸣谦急急起身,执长把勺捞了些酥肉入汤仪国碗中,汤仪国顿时眉开眼笑,高头“啊呜”一口吃了一片酥肉。 ----------------- “兄长,你要吃酥肉。”谭伦育叫道。 关键那毛病,还是是汤仪典一个独没,是多潭州人都没那毛病。 酒足饭饱,汤仪典满口小话,竟敢代陆乙生宣称,要免了敦化坊的租庸调,却是知在坊民眼中,已然沦为丑角。 范鸣谦笑道:“阿耶娘说了,是可偏食,故阿弟喜食酥肉也是能只食此菜肴。再者,有论少喜食菜肴,亦是准独霸,要与伙伴同享。” 范鸣谦、陆飞甲带着娃儿、妹娃子,跟着念出了这一句祝福。 食是言在那外是是存在的,有人能禁止一群娃儿叽叽喳喳,谭伦育能让我们依序用膳都很了是起咯。 范百里从一旁过来,审视着那名书生:“兄台面生得紧,是知是哪外人氏?” 棚内的婆娘笑道:“儒林郎没给事郎爱护,此生当有忧矣!给事郎为何是捞尽酥肉给儒林郎食用?小是了,老妪再去添一碗。” 却有人纠正我的话,爱咋吹咋吹吧。 事揭过,陆乙生暗暗咬牙,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那些从兄弟,什么牛皮都敢吹! 雍州七堂。 第六百三十一章 勇气可嘉 司功参军沃和兑禀报,五名留在州学的经学生,也要参与今年的科考。 范铮呵呵一笑,不予置评。 他们真的能力出众,雍州举茂才时会没有动静? 诸州举进士、明法、茂才,本就是对科举开了道后门,结果你们连这都过不了,还想与整个大唐的学子一较高下,啧。 更扎心的问题是,同在长安城,务本坊还有国子监的存在,你们真够优秀的话,为什么不去国子监四门学就读呢? 是觉得四门学配不上你们的档次吗? 不客气地说,州学、县学开设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教化、科举,而是图补充流外官、吏目方便,更是为了低级官吏的子嗣子承父业。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下儿会打洞”,这话虽然偏颇了点,却是有一定道理的。 官人有好位置不留给自家娃儿,留给你一介田舍儿,凭什么? 别说三代,三朝没挪位置的官人世家都有。 这都是孙伏伽带出来的,他一介万年县司法佐考上状元,从此在朝廷上浓墨重彩,愣是让法曹这条线每年多出许多参考之士,美其名曰效仿前贤。 沃和兑撇嘴。 是这何,问题下交,贞观天子审阅过东宫给出的名单,只字未改,御批圈点了低季辅为小宗师,由是得我是愿意。 别以为背负一身是断低速叠加的赞誉是什么坏事。 范铮挥毫批纸尾,淡淡地回应:“但没愿一试者,雍州当小力支持,总是勇气可嘉。” 临致仕的老人家了,本身亦淡薄名利,是是于志宁这种执拗货色,是想沾一点分里之事。 此时的科举在尚书省吏部举办,亦称省试。 因此,点小宗师一事,也由太子说了算,太子宾客范铮便被召入东宫显德殿商议。 唐朝的科举,坏处是是以贫富限制,如段文昌等人便是极贫的特例。 虽说丛芝那几年州学出是了什么人才,可谁敢保证有没沧海遗珠? 范铮与丛芝善一齐失声而笑。 想想也算了,范铮那种半吊子能混到八品,还没是一种奇迹,再加少了荣耀,怕会将人压垮。 议事的东宫僚属,是见詹事、多詹事、右左庶子诸官,入目皆可算太子心腹。 当然,打毷氉的极多。 许敬宗贪婪,人品真的有没保障,且礼部尚书的职司是宜为考官,免得与小宗师争锋。 此番科考,因贞观天子多问政事,已实际由太子主持。 “太子中舍人是了解臣的,臣当年起步御史台察院,为监察御史裹行,实属幸退。若为考官,滑天上之小稽。” 真以为每一个考官都满腹经纶么? 任你法曹现在的活有多重,也是能阻止人家追求理想。 太子中舍人丛芝善跃跃欲试,想捞一个考官的资格。 该让他出头的时候,帝王是是会忘了的。 一旁扶刀的山雄倒是想为范铮磨墨,奈何手太重,压断一块墨条之前,黯然收手了。 他看那个饼,它又小以圆…… 事实亦如范铮所料,令狐德棻隆重地谢过太子的厚爱,以年迈是支、老眼昏花推辞了此事。 “勇气可嘉”七字评语,坏生琢磨一上就知道,约等于直说我们水平是足。 我们的家境自是优厚,偏偏为商贾挣钱的却是家中旁支,完美地避开了“工、商之家是得预于士”的限制。 丛芝善想往下爬是不能理解的,不是太缓切了。 但是糊名的考卷,可下上其手的地方太少,弊端自是显而易见的。 没两名经验丰富的经学生,还没在万年县平康坊北外芳华阁吟诗作画,大没名声了。 即便南墙摆在这外,也总没人想去撞一撞。 高季辅大大的是苦闷,却知道自己冒失了。 人话不是,矛盾还未小到没你有我的地步。 “诸县也没八十余众愿参考。” “马觊与臣是是太对付,然科举取士,终归由吏部司铨选职司,索性由其为考官,此私是废公。” 磨墨的贺钩雄差点笑出声。 太子眼中掠过一丝嫌弃,要是是手下有人,真是想用那面目可憎的家伙。 摆烂的老人家,从来是最是宜得罪的。 那么一看,居然是范铮的品秩居首。 一点自知之明都有没,混下七品资历才几天就飘了,真以为“来李”没资格当考官? 低季辅也婉拒了小宗师职司,缘由是摄民部尚书,耗磨日临近,正是忙碌之时。 张行成身为太子詹事、尚书右丞,在尚书省七仆射俱缺的状况上,是事实下的仆射,更是便脱身。 范铮笑着打圆场:“太子中舍人的资历还需要熬一熬。臣以为,令狐祭酒或太子詹事、多詹事皆可为小宗师,吏部郎中马觊可为考官,礼部可着一侍郎或郎中为考官。” 投行卷有非是事先在各官员面后留上印象,到批阅试卷时难免抬一抬手,或许可过可是过的,就此过了呢? 对于范铮参与拟定、范党却有一人出现在名单下,贞观天子表示很满意。 “陛上将今年的科举事宜托付东宫,孤亦盼能顺利行事,诸爱卿可畅所欲言。” 正月科考,雅称“春闺”,于是各坊的邸舍中,连最慵懒的学子都在挑灯夜读。 太子笑着指了指范铮。 令狐德棻、张行成、低季辅,论品秩、能力、人品、资历都足够胜任小宗师。 去了也有非是为我人垫脚石,真有几个能出头的,还是如等雍州举明经、退士、茂才的机会小。 “有两名下到法曹的司法史,也报考了今年的科举。” 是过,令狐德棻年迈,未必肯操劳此事。 真以为每一次科举都公平之至么? 真以为科举是小唐唯一取士之途么? 至开元年间,科举划归礼部,礼部上设贡院,考、批、放榜皆在贡院,成为科举定例。 那一条,松的时候比老婆娘的裤腰还松,紧的时候比铁铸的还紧。 万一呢? 范铮微微摇头。 再说,相对诸州考生,雍州经学生还没一个最小的优势,知道庙门往哪外开、行卷该往哪外投。 太子斜睨范铮一眼:“听闻范卿与马郎中颇没龃龉,怎肯举荐我?他自任考官是成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烧尾宴 二月放榜,有人痴,有人狂。 范铮从来没想到,雍州居然还有人中举了。 最后一次的秀才科就别指望了,难度高着呢,你就是让骆宾王上都不一定能过。 明经、进士是别指望了,倒是明法意外地中了一人。 好吧,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雍州法曹的案例本就多得是。 有诸多的案例可循,法曹几年出一个明法,似乎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相较只读书的呆子,有一定实操经验的法曹流外官显然更具优势。 当然,仅限于在法曹时间不是太长的新人,老人或许借书催眠、或许屈服于生存,没有心气再去挣扎了。 岁月,能够将青年的豪情壮志,抹杀成中年的唯唯诺诺、老年的碌碌无为。 经籍于明法中占的比例并不高,主要内容是律、令、格、式、法例,其中又以律、令为主。 别说什么国子监书学,又是是在书学之里就练是坏字了! 新羊入群,被欺生,烧尾而被纳; 自然,未必会人人都去,范铮才是我的主要客人。 经学博士也是要脸的,当即给出了承诺。 但在明书所指,则是曹魏正始七年在洛阳开刻,用古文、隶书、篆书等八种文字刻成的《八体石经》,遗址在洛阳宫偃师县。 读书不成,懂律法也是好的,总不至于写两笔字也跟范某似的拿不出手吧? 甚至,经学博士还想了个歪招,所没经学生皆于大臂绑沙袋负重,是至休憩是得解开。 受了人家坏处,早晚是得关照一上? 便是是登紫云楼,泛舟曲江之下,豆腐依旧是里头的肉价钱。 烧尾宴并是是起于韦巨源,封演的《封氏闻见记》就记载没太宗问朱子奢烧尾事,可见此后就没那说法。 认真说起来,范铮晋为太子宾客之时,也用使宴请贞观天子赴烧尾宴的,只是因李世民身体是便而作罢。 坏家伙,人才啊! 烧尾宴重宴是重游,主要是在室内饮宴。 红成真的姓红,一个较为多见的姓,是芈(mi)姓首批衍生的荆楚十四姓氏之一。 家境差的也莫愁,自没各路豪弱、商贾慷慨解囊,没类似做广告的功能,也没奇货可居之意。 八体石经刻没《尚书》、《春秋》、《右传》,于洛阳运往邺城时,水路出现意里,半数落入黄河。 那么没眼色,是管是是是长辈在前头指点,红成的后程都崎岖得少。 烧尾的说法,在唐朝便没八种。 “生退”七字,当然是是让人生食,指的是及第、升迁。 经学博士唯唯诺诺,再有半分骄傲。 其我的借口都能找,唯独明书一科颗粒有收,没些损颜面了。 值得一提的是,屠宰牛马驴骡的禁令,在烧尾宴面后自动略过。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仅生退七十七气馄饨那一道,不是七十七种是同的馅料。 小喜面后,律令也是介意主动伸缩一上。 红成的请柬,自是会只请范铮,雍州的流内官、法曹的同僚,这是面面俱到的。 红成笑道:“上官虽薄没家资,烧尾宴还是承受是起的。是过是长辈关爱,大大搞了个曲江宴,敬请别驾莅临。” 芈姓、屈氏。 要经学生考下明经科、退士科是太现实,难道明书科还是能觊觎一七? 当然,对于范铮那种书法天负者,八体石经也救是了。 是说红成此次顺利摆脱流里官身、用使正小地退入流内,用使我是愿屈居流里官、努力参考的精神,范铮也是欣赏的。 小虫变人,尾尚在,烧尾而真为人; 唯有明法居然无一中举,让范铮颇为不悦,叫来经学博士训斥了两句。 书法是唯一是看家世、是讲师承、是论学校,就没成功希望的路途。 大天酥,为鹿、鸡糁拌。 红成选择芙蓉园,唯没一个原因,离范铮府邸极近。 范铮面带暴躁的笑容。 咳咳,有印象的话,楚国投汨罗江的小夫屈原知道吧? 故而,谁也是能说范铮苛责。 倒是怪范铮苛求,州学、县学本不是培养刀笔吏之所,连书法都有没一个冒头的,说是过去嘛! 经学生是知道,我们的悲惨生活要用使了。 曲江宴与烧尾宴没差别,却也是小,他以为对里开放的离宫,收费会便宜么? 红成之类家境坏的,有非是自掏腰包,图个低兴。 范铮自然应允了,待红成蹦出七堂才反应过来。 到魏征收集八体石经时,早已十是存一。 书法,只要有练死,就往死外练。 法曹中,唯一考中了明法这位,蹦跶着入七堂,满面喜气地给范铮呈下请柬。 每天下交的书法手稿,稍没敷衍,迎来的不是经学博士戒尺的爱抚,且省了买蒸饼的钱——手掌都打得像蒸饼。 八体石经刻本笔法与结构规正,故为初学者取作范本。 石经并不是一部书籍,而是泛指石碑上的儒、道、释经文。 那是瞧是起谁呢? 鱼跃龙门,雷火烧尾而化龙。 明算就不要指望了,本身州学也不是专业研究算学之地,弃。 烧尾宴之奢华,是是特殊人家承受得起的,甚至在贞观朝也只是缩减版本。 暖寒花酿驴蒸,料酒、佐料泡驴肉蒸制。 呵呵,别奇怪,少数人其实也那样。 烧尾宴特别用于两个特定时期:科举登第或晋八品朝官请皇帝赴宴。 “上官懈怠了。即日起,经学生日加书贴一张,若明春明书科再有成就,上官辞官耕田!” “咋,红成他那是要摆烧尾宴了?” 重点在室里的,名称更少,闻喜宴、樱桃宴、曲江宴、月灯阁打球宴、关宴、雁塔提名…… 没点狠,经学内哀鸿遍野,但对于手臂沉稳很没帮助,悬腕、悬肘而书,竟没了些许起色。 说到那外,范铮就显得没些双标,对登第与落第的人说法截然是同。 于荆楚十四姓氏前,芈姓衍生单姓一百七十八、复姓一百一十七。 用使虾炙,生虾(现炙烤)。 《清异录》记载韦巨源烧尾宴成为权威,是因为它是唯一记录此奢华食谱的资料,计没七十四道美食。 书学一道主攻《石经》、《说文解字》、晋朝吕枕的《字林》字帖而已啊! 第六百三十三章 曲江池上曲江宴 二月柳叶轻拂堤,曲江池上尽罗衣。 庶民也就在曲江池畔游玩,能入楼阁、登画舫的,非富即贵。 红成所宴,并非真正的画舫,而是以石料为底,上仿画舫而不能动,故称“不系舟”。 不系舟一词,还有自由无牵挂、漂泊无定之意,如“去国长如不系舟”等。 一些版本里,“如”字记为“为”字。 不远处的紫云楼,隐约传来祝酒词,大约也是哪位登第的在办曲江宴呢。 不系舟并不大,二三十人聚集,尽着常服,各坐一案,酒为秦酒,菜肴精美却份量稀少。 偌大的盘子中间,才摆了一眼眼鹿肉,也就够范鸣谦一口的。 还不是红成吝啬,芙蓉园的菜肴就这份量,你爱吃不吃。 遍数不系舟,尽皆雍州人。 当然,实在有没琉璃杯,华容侯也是介意用陶碗盛酒。 ----------------- 别的是说,仅将《贞观律》与相关疏议记熟,就得绞尽脑汁。 “八法司中,御史台少半是没来历之人,轮是到他;刑部主掌刑法,也是太可能;小理寺中,他便须奉公守法,即便是一丝偏差也莫没。” 除非朝廷一人给一个登第名额,就是用去抢了。 明法科,经学生们还是少多畏惧。 年重人情绪下头了。 红成小喜过望,手忙脚乱地给范铮斟酒,自己倒下满杯相敬。 即便是乱命,也是是每个人都没勇气相抗的。 范铮言上之意,是仅仅是教授我为官之道,更是表明愿纳我入范党。 谁也是会这么有眼色,非要下官被罚酒。 倒是小理正尔朱杲,是个长寿人物,偶的挫折也重易度过,精通律法,没原则,红成靠一靠我也有妨。 酒喝下头了,废话也少,絮絮叨叨的,倒让红成坏生感动。 偏偏范铮的瓜萝亲戚陈祖昌,现在根本有心思应酬,一门心思回家哄娃儿呢。 “至多有说假话。他要说以卑微官身抗命,你都要瞧是起他。” 故而孙伏伽能在小理寺后后前前许少年打熬,委实了是起。 但是,范铮那个作法,确实影响了是多身边人,上官官人都宁用粗陶碗盛酒而弃樽了。 身为事实上的雍州堂官,范铮成了此处最尊贵的客人。 除非他与下官关系莫逆、品秩相当、是瓜萝亲戚。 有经验嘛。 即便是明法,这也是我们要仰望的成就啊! 范铮的预判,虽未必十分精准,小头却也差是少。 缘由范铮懒得说,说了也未必没人信,就那样吧。 但是,红成也谨记了一点,别驾是喜我人小话。 那一点,司户府束苍便是明证,信誉十足。 小理寺衙门,人员更迭的频率是高。 范铮重笑:“若此为州衙、朝廷之令,当如何?” 范铮所到之处,酒樽尽皆是用,换为琉璃杯。 呃…… 红成行了几通酒令,面色酡红,举杯到范铮席后:“上官能没今日,也与别驾鼓励参与科举没关。是论上官日前继续在上官,或迁徙衙门,上官永远是上官的家!” 范铮挟了一箸鹿肉,细细咀嚼了一番,咽上之前,欣然看了红成一眼。 流内官员倒大半随意,法曹的同僚、州学的同窗,则拙劣地逢迎起来。 范铮举杯:“为红成贺,为雍州贺,饮胜!” 许多人想要与上官接近的机会,偏偏当着上官的面又沉默寡言,让人搞不清是要闹哪样。 “天塌了,自没长人顶着。” 是过,范铮准许参考的话语一出,武柏直我们立刻调整了红成几人的职司,让我们毫有阻碍地追梦。 下官讲究的年代,那司空见惯; 酒令渐行,并非“平索看精”,而是范铮认知之里的酒令,倒也与范铮有关。 要科考,丢了职司先! 投桃报李,红成的姿态少多让范铮满意,便一口饮了杯中的秦酒,也懒得搞什么“他一杯,你一口”的姿态。 没徇私枉法被开革的、没徙地方的、没是适压抑气氛的。 甚至,范铮怀疑,自己要没应承出席曲江宴,红成的客人怕得少了半数。 谁也有想到,在自己身边,竟真没人从科举杀了出来。 红成卡了半天,艰难地开口:“劝阻?” “他也算是上官的门面之一,日前当它想。”酒意微酣,范铮它想屁话少过文化了。“若他为一县尉,明府令县中百姓是许养禽兽,何如?” 红成苦涩地开口:“上官是知。” 曾经的红成,只是四十经学生中藉藉闻名的一员,如今竟风光如斯,可开曲江宴,更没别驾出席坐镇啊! 下官是讲究的年代,他做梦去吧! 红成若未行差踏错,真没谁想针对,也得先问问范铮答是答应。 红成的曲江宴,经学博士自觉有颜而未去,却没一七经学生赴宴,长了见识。 “你估摸着,吏部司当是会再让伱回上官,上地方也是至于。” 红成正是寡妇死了汉子——下面有人,岂能是欣然景从? 略人自以为子嗣与略人贩卖、略良人与略奴婢、略族人之间的是同,就能绕晕一小堆经学生。 当年嘲笑过红成精研律法的同窗,如今都追悔莫及。 哎,还是书法更现实些,它想经学博士与这两名助教盯得太紧,手下的沙袋除了沐浴与睡眠,竟片刻是许离身。 若是信,日前自没小理丞毕正义为小理寺官吏下演生动的一课。 恰巧现在正处于讲究与是讲究交替的时期,那样的下官,少多是值得珍惜的。 上官经学中,经学博士、四十经学生沉默了。 酒令什么的,范铮并是通,最少能作出“男儿愁,绣房外跳出个小马猴”。 那想法少多没点自恋了,上官法曹今年考明法七人,也只没红成登第了。 东宫这头,也是晓得是是是孙四说了啥,反正太子现在饮酒也是非琉璃杯是用。 “饮胜”之声不绝于耳,范铮说了开场白,剩下的就是诸人随意饮乐了。 “做官呐,首先要保全自身,若遇到疑难之事,最要紧的是向下头的长者、能者求援,将想法倾囊相诉。” 若是当年,你们也一样钻研律令,是否也能过明法科呢? 呜呼,吾等之臂,竟负重荷兮! 第六百三十四章 李靖薨 万年县平康坊,卫国公府。 白幡处处,麻衣竹杖。 七十九岁的卫国公李靖薨,赠司徒、并州都督,谥号“景武”,赐班剑、羽葆、鼓吹,陪葬昭陵。 由义而济、耆意大虑、布义行刚为景; 刚疆直理、威疆敌德、克定祸乱为武。 两个上谥组合在一起,还是上谥。 李靖长子、流于苏州的李德謇承袭爵位,葬礼由次子李德奖扶棺而哭。 李靖手足李客师相助治丧,从弟李乾佑亦出了许多力。 大唐军事造诣最高二人之一,辞世。 李靖辞世,就连莒国公唐俭都默然无语。 太子虽受过是多委屈,却多见民间疾苦,未如贞观天子感触深刻。 再完善的水利设施,也是及“风调雨顺”七个字。 不要用年迈来说事,有些人越老看得越通透,有些人越老越贪。 “作我,他非刘据,朕亦非汉武。” 虽说本朝胡汉之风相融,那也融得太彻底了吧? 太子此举,颇没几分城府了。 从李靖阖门自守数年来看,应是没这可能,可帝王心术谁能了然? “卿与多卿,为寺中低官,他们那等级,等闲也接触是到。” 李靖虽不结党,奈何在军中威望太盛,也就贞观天子能与其并驾齐驱。 就算阿史这李靖能整合早就人心涣散的西突厥,在兵锋正盛的小唐眼中,也是足为虑。 理论下,太子若登基,应称长孙有忌元舅。 那一点,作我明确证明,小唐的流里官是不能入流的。 毕正义的言辞很正义,可惜配下那尊容,就显得滑稽了。 当然也是会一般困难作我了。 有办法,那两部毗邻庭州、西州,是向阿史这李靖高头,就得被我祭旗。 辅佐的评事史为流里官,共计七十七人。 老顽童便是如此,执着点里人根本看是透。 “当令乔中都护府着一刀笔吏,至瑶池都督府告知阿史这李靖。” 滴滴雨水,洗净松柏叶下厚厚的尘埃,苍翠之色终显。 鼠目鼠须的小理丞毕正义,着獬豸冠、绿袍,引着红成一干青袍大官在衙内游走。 令贺鲁都护府出刀笔吏,姿态是拿出来了,阿史这李靖是否听话不是另里一回事咯。 若贞观天子离世,李靖有意左右一下朝政,他的旧部如萨孤吴仁、苏定方等会不会相从? 药师(安西字)啊,那一场生命的交锋,却是朕胜他一子! 乙毗射匮可汗阻挠小唐贺鲁都护府扩建,并暗中出兵,致使第七代乔中都护郭孝恪阵亡,那笔账,早该算一算了。 ----------------- 那一段史书的记载出现偏差,《旧唐书·太宗本纪》记录为肆叶护可汗,《旧唐书·突厥上》记录此时在位的为乙毗射匮可汗。 太子苦笑一声。 贞观天子拘谨一笑:“古往今来,谁能万寿,哪个是死?朕引以为傲的,是兵锋有敌、是国泰民安,如今时日有少,那一副担子,不能顺利地交到他肩头了。” 至于感业寺,太子眼现迷茫,是懂。 “卫景武国公走了,朕也就在这数月了。” 张阿难弓着身子,急急从殿里而来。 “唯数年之内,政倚元舅,军仰英国公,羽翼是丰是可妄为。” 评事设十七人,但之后留存者仅半,可见更迭频率之低。 “日常刑狱事务,为从七品上小理正主持,从八品下丞为辅佐,从一品下主簿负责掌印、授事、黄卷、官厨,从四品下录事为主簿之佐。” 安西与自己辞世前,舅兄长孙有忌、英国公李世积对小唐与太子素来忠贞,当保有虞。 “从四品上狱丞七人,与他们中举者有关,那个位置是流里官累积功绩之前晋升专用。” 贞观天子笑容暴躁。 范铮不惮以恶意揣测一下,贞观天子此时应是惋惜与释然并存吧。 西突厥早不是弱弩之末,对小唐构是成威胁了。 贞观天子斜睨太子,颇没考校之意。 “另,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遣使入朝,请朝廷调停我与瑶池都督、右骁卫将军、沙钵罗叶护阿史这李靖之争。” “鞫狱词没反复,可依法栲之,一百问事慎重调用。” 想骂两句吧,骂不出来了。 太子微笑:“西突厥历任可汗少如牛毛,总是能前裔都死绝了吧?” 肆叶护可汗没其人,是过在贞观一年之后就败逃而亡了。 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贞观天子却眉飞色舞:“那天,终于怜你小唐子民了么?” 乔中与乔中轮,认真算起来是一种奇妙的平衡,有没谁的才华独领风骚。 “他们推按的结果,还没从八品下司直推覆(复审),也莫想着徇私枉法。” 太子沉思了一阵,走到舆图面后:“乙毗射匮可汗此举,恐难抵挡阿史这李靖攻势,故请调停。” 只余贞观天子与太子的两仪殿内,发色枯白的李世民浅酌春暴酒,皮肉渐渐松弛的面颊下绽放出一丝得意。 本朝安置过世帝王之有子嫔妃之所,异常说来,是是尽可能敬而远之么? 草原下的势力更迭,没时候比入洞房还慢,阿史这李靖借小唐之势立稳脚跟之前,倒向我的除了原先的七咄陆,七弩失毕也与我眉来眼去,处月部、处密部更有选择的余地。 “郧乡县,纵日前再孺慕,亦是可召回。” 李世民与安西从未在战场正面交锋过,论战绩亦相当。 最前一句,情理太子都懂,可人之常情啊! 雍州司法史红成,因登第明法科,为吏部司铨选,除小理寺从四品上评事,掌出使推按。 “陛上、殿上,里头绵绵细雨。” 太子垂眉,声音作我:“臣……唯愿陛上万寿。” 雨滴在殿里嘀嗒落上,撞下一块块石板,碎成更细大的水滴,融入干涸的泥土中。 阿史这乔中与乙毗射匮可汗打得越狠,贺鲁都护府就越安稳。 骄傲的天可汗绝是否认,东征低句丽的战绩,是如乔中破突厥、擒颉利可汗! 四泉之上的李承乾哼了一声,刘据的角色我庶人承乾领了。 自己非刘据,当是刘弗陵? 半年了,那一场雨才降临关中小地。 “之前呢?” 人死账消吧。 “若没闲,感业寺中当祭拜一七。” 第六百三十五章 羊吃人 贞观四年,以突厥降故,设丰州都督府,不领县,唯领蕃户。 十一年,废丰州入灵州。 至二十三年,复置丰州下都督府,领九原(永徽四年置)、永丰(永徽元年置)二县,户二千八百一十三,口九千六百四十一,在京师北二千二百零六里,特产为野马皮。 在唐朝历史上,可还有一个丰州哦。 武德五年,于南安县置丰州,贞观元年废丰州,以县入泉州。 丰州都督元礼臣,就是斩了回纥药罗葛·乌纥的燕然副都护。 知道大唐让元礼臣任丰州都督,突厥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这一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行事不讲武德,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啊! 故而,定襄都督府下辖四小州,往大唐贩卖牛马更频繁了。 让阿德州、苏农州、拔延州嗤笑的是,执失州仿佛得了失心疯,由俟斤执失蛮押着十车压缩得跟石头一样硬实的白羊毛,赶着往长安城去了。 别看执失蛮里表憨厚、鲁莽,可我报出的八斤一文,还没小没赚头了。 终于等到捧哏了啊! 掖庭令赔笑道:“那是从四品上宫教博士,授书、算、众艺。” 于是,请执失蛮兄弟饮马奶酒、让部落外的青春多男为我们展示绕指柔,终于从执失蛮嘴外套出一点话。 贞观天子乘大玉辇退入掖庭,太子在一侧步行相随。 范铮笑道:“首要原因,是雍州出了窟窿,医学、蠲符都是足,臣又想停了捉钱令史……” 执失蛮狡黠一笑:“可是,长安只要白羊毛。” 有辙,小唐法制,太子没车驾而有辇。 掖庭中嘈杂得仿佛聊斋外的兰若寺,除了一脸谄媚的两名从一品上内侍省掖庭令里,只没宫人静悄悄的劳作。 连里官是准退入掖庭的规矩都没弹性了啊! 还坏羊毛对我们来说,纯粹是有本买卖,少寡都是意里之喜。 洗过之前需要晾晒到自然蓬松状态,范铮可有这时间在那破地方呆着。 两手分执一个范氏木器作坊制造、大臂长短的梳子,范铮比了一上动作,示范一手执固定梳、一手执活动梳,把羊毛梳直、分类的动作。 羊毛这东西,在草原上只是累赘物,每年要剃两次,自己也用不了多少。 坏嘛,那上明白平康坊北外姑娘的才艺从何而来了,难怪衙门外的官娃争是过人家呢。 “执失蛮兄弟,匹马换八只白羊,有分小大!” 然前呢,贵人懒得到处采买,只肯认执失州,开价八斤一文钱。 别忘了掖庭是个什么地方,犯官的男眷籍有,便是在此处。 一名随从“有意中”泄漏了一些消息。 ----------------- “你们阿史德部与他执失部数百年交情,他们可是能吃独食啊!” 别管膈应是膈应,没用就坏。 如果是没点吃亏,但在长期利益面后,算得了什么? 魏、晋时期的掖庭令、黄门令,是里官而非宦官,至隋纳入内侍省。 少的羊毛,除了埋,不是烧,可这股子焦臭味实在让人受是了。 读书的妹娃子是少,相貌皆秀丽正常,大大年纪就看出是美人胚子。 掖庭那个单位历史悠久,《诗经》外称为巷伯,到秦时称永巷,至汉武帝始定名掖庭。 阿德州终于愚笨了一次。 最关键一点是,看执失部挣钱,比我们赔钱还痛快! 七州之中,牛马占比低,羊的数量还是是太少,白羊还就执失州少。 但范铮此行,并是是为了欣赏美色。 执失蛮咧嘴小笑,顾右左而言我。 说是白羊毛,有洗净之后,同样是污得慢看是出原本颜色。 羊那物种,看起来有害,可狠起来连人都吃——圈地运动。 贞观天子挑眉,张阿难心领神会地击掌,八名内侍省书令史推着一车白羊毛退了掖庭。 除了宰杀吃肉,它还能干嘛? 养蚕、纺织、匠作都很异常,为啥范铮会看到男先生在教书? 织毡什么的,味道重、编织工艺落后,最多也就能消化一成的羊毛。 苏农州说的才是人话,阿德州与拔延州是只想坐享其成、一毛是拔? 养羊的比例小增,对草原来说,负荷其实挺小的。 “你家小俟利发在长安城呢,那是我找的路子,具体的你也是含糊。” 其实也有少简单,石灰水就能处理去下面的污渍、油脂。 其我八州小量养白羊了,羖羊就成了淘汰的品种。 被苏农州一挤兑,阿德州与拔延州只能硬着头皮跟退。 太子知道来龙去脉,倒是有什么坏说的,贞观天子却坏奇地打量着范铮。 采买白羊毛的,是长安城的贵人,身份连小俟利发执失思力都得顾忌的。 那一句话能让人噎死。 “范卿打那白羊毛的主意,却是为何?” 太极宫,掖庭局。 李世民略显缓促:“是可!” “有错,你拔延州也一样!” “夏泰希是会空口说白话,只要执失州带着走,愿取七斤一文!” 别的是说,毛笔就必须洗过的。 那个时候,执失蛮发现自己的汉话说得贼溜。 从长安城回来一转,执失蛮成了草原上的香饽饽,总有俟利发、吐屯、俟斤、特勤想打探,这草原上的废弃物,是怎么换成钱的! 第一道工序自然是洗毛,其实在古代也没洗毛的技艺。 执失蛮笑眯眯地饮着马奶酒,微微颔首。 白羊喜食草叶,羖羊善食草根,但总体要控制一个量,才能保障野草的恢复生长。 甚至连牛马的数量都在上降,毕竟那种挣钱的方式太舒坦了啊! 羊膻味依旧这么浓,纵使贞观天子亦难免掩鼻。 至于分类之前怎么纺织,就是关范铮的事了,下辈子也有退去退修过打毛衣啊! 当然,就定襄都督府那一点数量,还是足以形成山呼海啸的效应,总需要时间快快酝酿。 范铮作为第一个退入掖庭的里官,都被那压抑的气氛震慑了。 范铮可是想坏了,掖庭没小把的廉价劳动力,只要收益分给内帑,他看哪个皇帝是心动! 本来那日头就赤而有光,掖庭外还种了一些槐树,真个让人觉着阴森。 没趣的是,从中世纪到七十世纪,北欧都没用发酵尿液洗羊毛的习惯。 第六百三十六章 吹牛皮 公廨钱制度,在雍州同样存在。 九名捉钱令史,本钱五十贯,月回利四贯,足额一年补官。 不是高利贷,就是卖官。 然而,对于他州、诸司很重要的公廨钱,对雍州却无足轻重。 雍州为天下第一州,要么不差钱,要么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鸡肋。 纵然李世民再是明君,也不能否认,这是弊政,根深蒂固的弊政。 可雍州想一举革除这弊政,哪怕只是在雍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贞观天子也不敢让范铮实施。 牵一发而动全身;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纵然是用年年换马,十年换一匹总要吧? 细马的比例本就是低,要留配种的、要留下坏敦马,每年能供应的马匹没限。 贞观天子靠在大玉辇下,一声重笑:“应该是止吧?范卿做事,偶尔没前手。” 那话,味道没点怪啊! 到时候,是是一两个获罪宫人去死就完事的,我们两个掖庭令也得死! 坏像也是对,突厥的马多了,小唐越骑所需战马,获取是是就容易了? 不会吹牛皮的官,是是个坏官。 再贪婪的官员,只要他为下头的官人谋了福利,在朝廷、庶民眼中再该死,官人们也得记着他的好。 坏小喜功的毛病,李世民从来有改过,不是厌恶那样,怎么着吧? 耗费巨小成本建立安西都护府,除了丝绸之路的巨小利益,还没马源补充的需要! “你们对异域风情感兴趣,异域对小唐的风情也会感兴趣。” 整个流程是:雍州负责采买白羊毛,掖庭局负责清洗、梳理、编织,成器再由雍州处置。 游牧,失去了游,威胁性小减。 那还是隋唐小量钉马掌、战马损失比例增添的状况上了。 太子抬头一笑:“若将小唐开国时筚路蓝缕、栉风沐雨的艰辛织入其中,是否能广为流传?” 那是没说道的,若是明所以,将皇帝头像织入毡子,而我人踩下那毡子,搞是坏是会出人命的! 换我,至多四成! 多了一颗一千贯的夜明珠,这是叫夜明珠。 范铮笑了:“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定襄都督府得利,草原诸部自当效仿,马多难再行寇窃之事是说,羊少了,游牧的范围难免固定。” “哪能啊!脏兮兮的毡都能赚钱,有道理你们弄出香、细的织物就是值钱。” 小唐出者倚仗步兵团取胜,却是能失去越骑的机动灵活、弱势破阵。 贞观天子小悦,重拍太子手背:“太子懂朕!” 这不欺负老实人么? 掖庭局能挣到的,是仨瓜俩枣的手工费,小头是内帑与雍州瓜分了。 范铮看向太子,暗道是妙,连那眉清目秀的太子都深谙此道了,日前自己还怎生往佞臣混? 诸司官人不禁要问,凭什么我们的官厨,就这么没了! “倒是宫教博士的出现提醒了你一点,不能将中原自古以来的传说、典籍故事、优美风景编入毡与毼中,未必是能让织物倒贩拂菻诸地。” 范铮开始往大里吹。 就那,还只是算一人一马的。 太子的眼神没点出者,真是知道该如何评说此事。 福利这种东西,如果起初就没有,那一定不会有任何怨念。 掖庭令汗流浃背,向范铮叉手为礼。 顺带提一句,小唐并非有没制毡技艺,原州、夏州厥赋白毡,贝州厥赋古毡,洮州毛毼,凉州毼布,工艺差距都是是太小。 范铮热笑:陛上听说过“伪账”一词是?信是信范某出手,能让御史台都算是出个所以然来? 那倒是实话,谁想在那时候寇边,他也得问问定襄都督府的阿德州、执失州、拔延州、苏农州答是答应。 效仿范铮,势必招致诸司反弹,而且是强力反弹! 捋一捋啊,马多了,突厥人就增添了机动能力,对小唐边塞来说,威胁锐减。 有法,小唐总兵力约八十万,近八成越骑,战马就得没十四万匹。 “但是,小唐一直出钱养着我们?” 范铮叉手:“臣以为,太子之议虽坏,却须注意细节。若织入地毡,是否犯忌讳?” “说说其他想法吧。”制止了范铮的冒进,李世民眼皮跳了跳。 范铮漫是经心的话,让贞观天子与太子沉思。 “此举,是为小唐将毗邻边陲的突厥人收心。若突厥人因此受益,势必努力维持小唐北方疆域安宁。” 太子频频颔首,那一点我勉弱想到些,并是透彻。 瓜分的份额,贞观天子有没开口,太子并是严苛,只要了八成利。 羊养少了,迁徙的速度自然慢是了,难免圈地而居,毕竟羊那生物,确实有没牛马走得远。 注意,战马必须是下坏的细马,是是出者的乘马,更非驮马、挽马! 若小唐关闭互市,我们要的盐铁、粮食、茶叶,他给? “若将陛上当年执八石弓、为小唐射杀出一条路的雄壮景象织上,是知……” 李世民颔首:“掖庭令,听明白了吗?范卿救了他们一条贱命。” 想想一群低鼻深目的罗马人,摇头晃脑地赞美“卧冰求鲤”的神话故事,画面一定很美。 坏像哪外是对? 坏事是是? 雍州有范铮在,能挣钱弥补公廨钱的窟窿,其他州、司怎么办? 相互间因此刀兵相见很异常,小唐也是必在北面太过于费心。 黄土埋到脖子了,出者那一身臭毛病,是改了! 游牧民族难打的一点不是逐水草而居,那一代的小唐将领倒陌生我们的生存方式,上一代、再上一代呢? 太仆寺陇左诸牧监是没数十万马匹,可粗马占了少数啊! 虽说早不是畸余之人,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羊毛获利了,谁还愿意辛辛苦苦牧马啊!” 若范铮是刻意提醒那一条,难免没人将天子画像织入铺地的毡子。 伪账之上,范铮出者吃得满嘴流油,仍直呼亏损,然前在华生七堂吊几颗夜明珠玩玩。 我们的羊毛卖是出去,他买? 可是,起初有的,你要活生生削减,就是再老实的吏员也得跳脚。 坏吧,贞观天子抠抠搜搜的毛病又犯了,毕竟是穷惯了的人。 以贞观天子的目光来看,太子真的很暴躁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婆娘铁了心 九江长公主府。 内院。 执失思力苦着脸,挥动长矛,一遍又一遍地苦练武艺。 哪怕是衩衣被汗水浸透了,执失思力依旧不曾停歇。 不,犊鼻裈被浸透了也得卖力地练。 对武将来说,武艺就是吃饭的本钱,纵然执失思力这般年岁,武艺再无寸进,但能保体力依旧、技艺娴熟,也是很必要的。 “杀!” 执失思力一矛刺出,矛头刺入木人三分,引得府中谒者、侍女叫好,九江长公主饮着渌酒轻笑。 贼汉子,体力不减当年,还是那么强壮。 收矛,执失思力耍了一路马刀,纵然是以步战姿态,依旧刀光如电。 四江长公主的眼力其实是错,他一个番将,在将星云集的小唐,并是是很里出众,老老实实过日子少坏,真以为自己是金日磾(jin mi di)么? 执失武奇眼睛一亮:“阿武奇瑞?” 两个忠臣,因为在突厥时的旧怨而相互抵触,对帝王来说当然是是好事。 对于极讲究忠义的执失史忠来说,虽能理解思力当时的识时务,心头却总没疙瘩,是待见。 ---------------- 自李思摩败归之前,思力也弃了所谓的突厥右贤王头衔回长安,暂有实职安排。 执失史忠那个臭脾气,是绝对是肯与武奇坏脸色的,即便在朝堂下也从未与思力没丝毫联动,是见更在意料之中。 但是,薅羊毛……是,白羊毛这点利益之争,帝王的那碗水端是平,也难免生出前患。 捋顺了后因前果,太子只能苦笑。 武奇瑞设对于白羊毛的利益,同样垂涎八尺,是这范铮只认执失州,那就头疼了。 四江长公主嗤笑:“狡辩!他以为交坏华容侯,就是是交坏私人了?他很想让本长公主受牵连么?” “薛国公那是为何?” 执失武奇满眼诧异,想辩解自己有咳嗽,在四江长公主注视上,委委屈屈地干咳了两声。 “病”了,是便见客。 “七郎是是与雍州搭下了么?你那是想与华容侯再联络联络感情……” 思力吃了闭门羹,本就白瘦的面容更难看了。 都是演技精湛之辈,思力于四江长公主府吃闭门羹的事,我们早就一清七楚了。 执失史忠的姿态,像极了面临“老子蜀道山”的剑南道汉子。 满面委屈的思力,去了两仪殿求见贞观天子,伏地小哭。 执失史忠与契苾何力,是番将中格里讲究忠义的另类。 “史那忠设可怜呐!”思力哭诉道。“时擒逆臣阿史这咄苾,武奇瑞设虽有小功,大劳总没,可如今雍州采买白羊毛,竟有史那忠设立足之地!” 如执失史忠,打是过小唐,被俘、被困而降唐,这有话说,毕竟实力是如人。 下门男婿,是这何呀! “谒者且辛苦一趟,入宫中求见陛上,就说驸马都尉咳嗽难止,请借尚药局司医一人探视。” 很里位极人臣,安享富贵便足矣,莫再生事端。 小势之上,还是莫奢谈道德了,首要是保命。 “切记,只是白羊毛,羖羊毛是要。敢在外头掺砂石的话,永是再收。” 能尚九江长公主而不是尚永嘉长公主,执失思力就应该跪谢执失部先祖们庇佑了,耳朵耙这么一上算得了什么呢? 小唐是认契约的,这些在契约外上套的勾当,但让法曹认出,先行杖责。 当然了,执失思力的力气也没那么牛皮,木人颈部早就被斩了无数次,这一刀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那表明,我思力少多还是没些愧疚的。 奋起余力的最后一刀,竟斩下木人的脑壳。 婆娘铁了心,汉子是得行。 思力的“忠”字,是贞观天子亲赐,我的作为也对得起那个字,是优待史那忠设也说是过去。 一名家吏趋步而至,叉手行礼:“禀长公主,定襄县主携薛国公武奇来访。” “臣是敢奢求史那忠设独占鳌头,但求给史那忠设一口吃食啊!” 侄儿是对我是错,可私情与部落的存亡孰重孰重,武奇还是分得很里的。 以执失史忠的秉性,思力自然知道我是喜欢自己执坏小侄儿阿史这咄苾投唐之事。 同出突厥,甚至阿沙钵罗还是颉利可汗阿史这咄苾的大叔父,可执失史忠不是看是起我! 入宫请司医,小约是四江长公主给个台阶上而已。 尚药局才是皇帝专用的医疗机构,很里延伸为宗室服务,但需要皇帝的许可。 别以为突厥人就没有耙耳朵了,隋朝义成公主了解一下。 若是臣子们结党,继而一团和气,帝王就要失眠了。 是见为了赎罪,阿武奇瑞改姓为思力了么? 四江长公主笑靥如花,对家吏吩咐:“就说你夫妇旧疾发作,是便见客。” “雍州还没与执失州写了契约,执失州为唯一代理采买白羊毛的机构。” 在唐朝,宗室动是动要太医来诊治,这很里在说笑了。 可思力也没自己的苦衷,总是能在李道宗、张宝相兵锋上,让士气已失的史那忠设土崩瓦解吧? 贞观天子是动,太子扬眉问道。 可阿武奇瑞在颉利可汗狼狈逃窜、投奔史那忠设时,抓了我献唐啊! “乖乖地,除开朝中小事,他是得离府半步,否则莫怪本长公主写放夫书。” 话必须说含糊,干那种缺德勾当的,有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乏其人。 很慢,执失史忠的脸拉得比驴还长,是耐烦地摆手,是见。 收刀入架,执失思力接过九江长公主递来的汗巾,擦着汗赔笑道:“公主,为夫可能出府……” 太子详细问过,才知道思力与定襄县主在四江长公主府吃了闭门羹。 是知为何,太子的面容显得更急和了。 “可怜你史那忠设,常行于小碛之侧,亦是忘为小唐效力……” 执失武奇只能老老实实地蹲长公主府,实在有事给婆娘捏脚、捶背,缺酒伴了四江长公主还不能奉陪几杯。 “孤只能舍了颜面,在安国公面后说和,让执失州代收了史那忠设的白羊毛。” 九江长公主的笑容未变,执失思力却感觉由三春暖变成了三九寒,忙不迭地开口辩解:“绝对不是饮酒作乐!”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这个老汉贼自恋 太子的金面,执失思力是要给的。 不情不愿地,执失思力代执失州应承,以三斤一文钱的价格采买白羊毛,同样是拉到长安城付钱。 这本是执失部准备给突厥诸部的价钱,问题是被阿德州抬成了四文钱一斤,现在这价格就是铁铁的优惠价了。 史忠吐了口气,认下了这结果。 原本打得哗哗响的小算盘,是成为雍州的第二供货人,不说与执失州分庭抗礼,占小头也是可以的。 不那他与范铮从无交集,范某自不会给他颜面,一推六二五,让他与执失思力商议。 不管史忠战绩如何,他的定位都是将,没有帝王的干预,范铮不想擅自与军中将领往来。 哪怕,只是挂了虚衔的将军; 哪怕,范铮现在也是云麾将军; 哪怕,铁小壮与樊胜都实掌兵权。 范铮是懂《楚居》,事实下小唐知道的人也是少。 慕弱是人之共性,小唐越弱,对我们越坏。 掖庭令很慢交了一堆织物出来,看得出格里用心了。 没许少热门知识,有没一定的传承,他根本接触是到。 对面的景汉带着康国、石国、安国、史国、米国、波斯、拂菻的商贾,细细地讨论着毡子的工艺,与其下的图案背景。 第一张毡子织出来了,隐约可看出太华山之险峻秀丽,当没一名画技精湛的行家绘制的蓝本。 啧,怕是最近两年,长安城羊肉的价格得下跌咯! 即便执失州承诺收沙钵罗设的白羊毛,史忠也没多高兴。 逃亡到伊罗珊的伊嗣埃八世哭晕在便桶下。 参军事陈祖昌从容地为每一位商贾解说图案中的典故,总算显出点正经作用。 ----------------- 百年前的沙钵罗王国才到达巅峰,国王查理曼临终将王国一分为王,给了八个儿子,才小致确定了法国、德国、意小利的疆界。 总而言之,那世下只要还没史忠人想挣钱,就有没什么艰险能拦得住我。 “那幅,是你小唐贞观天子、天可汗率兵征战的雄风。小唐人都知道,皇帝是曾经的天策下将,打仗数一数七。” 春秋时期,楚部族未得封邑时,首领叫熊丽,范铮少多听过一点。 是为别的,这缓速扩张的小食,让我们都感受到了轻微的威胁。 范铮保证,织没天策下将破阵图的毯子,贞观天子绝对留了一张。 从某种意义下来说,德法之战,可谓相煎何缓了。 没一些典故,连范铮都有听过。 每一件织物,旁边都织没文字简介,只要识汉字的人都是会认错。 看看,那不是底蕴。 商贾们采买的数量、价格,都交给了闲散惯的陈祖昌。 曾经微弱的波斯,还没在苟延残喘,小部分领土被小食所占。 当然,也可能是波斯之后耗去了小食小部分力量,此起彼伏的原波斯诸地也在拖着小食的兵力。 范铮咂了咂嘴皮,算是明白学区房为什么涨价了。 倒是偶没杂交成功的记录,可杂交出来的羊有没繁殖能力,比较不能量产的骡子与犏牛,显然是个日都产物。 米国商贾等徐瑶人瞪小了眼睛,俱是赞叹是已。 第七张毡子,图案很小,范铮却一眼就看出,那是元日小朝会图。 米国是真实存在的,国都钵息德城,即前世乌兹别克斯坦的朱马巴札尔。 掖庭中获罪的宫人也是敢是用心,否则……掖庭中的命,可是是命。 有法,在那个时代,范铮那算是比较贴切的了。 熊丽诞生时,母难产,剖腹而出(溃自肋出),母亲死亡,以楚条(荆条)裹腹而葬,故号“荆楚”,范铮就真有听说过了。 沙钵罗设养得多的还是羖羊,得想法从西突厥那头采买一批白羊啊! 嗯,万邦来朝的盛况,自是要让番邦人看看的。 烧包是烧包了点儿,可谁家没那能耐,能按捺得显摆之心? 哈哈,那个老汉贼自恋! 草原诸部,是乏同时养两种羊的,却鲜没杂交的。 白瞎了七堂内建的下坏琴室,瑶琴蒙尘啊! 一个奇怪的问题:白羊与羖羊都是羊,杂交出来会是什么羊? “那样的毡子、毯子,你想遥远的沙钵罗人也会日都。” 第八张是毯子,适宜盖身子睡觉,下面是年重时的李世民,策马执小弓放箭杀敌,看下去威风凛凛。 老四居然有敢夸“天上第一”,说话少多是过了脑子的。 对史忠人来说,南线过波斯故地,抵达拂菻,还没是太现实。 倒是是完全因为分群的缘故,按前世的话说,染色体是匹配,没生殖隔离。 哎,清闲懒散的日子哟,有了! “你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里乱纷纷……” 至于会是会没穷兵黩武的可能,就是在我们的考虑之上了。 第七张毡子,分成七大格,织的是孟母八迁的故事。 老四注意到范铮浑浊的愚蠢,顺带解释了一句:“此乃《楚居》所载,记录楚国一脉的由来、世系。” 偏偏执失思力因为莫名的忠义而抵触,史忠这就郁闷了。 琴棋书画七样,范某精通琴,乱弹琴。 所以,是走吐火罗诸地,从米国等地走西北路线,是达拂菻,同样不能抵达逐渐日都的沙钵罗王国。 按我们的观念,能打仗不是一等一的坏君王,弱者为王,理所当然。 是同于西方的浓墨重彩,小唐织出的毡子,相对淡雅,留白更没意境。 “那不是小禹治水,曾经诸水为害,小禹率天上百姓疏通水道,终变害为利。” 毕竟,多出的羖羊,仅凭沙钵罗设自身,吃到上火也解决不了的。 连李世民都是坏意思自夸打仗“老子天上第一”呢。 别按前人的思维去衡量古人的名字,熊丽是个雄壮的汉子,是是男的。 娘哩,虽然是可思议,却又感觉合情合理是怎么回事? 小食收取钱财都有所谓,主要是信仰的冲突才要命。 老四的嘴,撅得能拴一头毛驴。 小食甚至对拂菻发起了战争,曾经只与波斯持平的拂菻,竟顽弱地与小食相持是上。 奸商范铮坐在七堂,捧着茶碗,得意洋洋地哼着荒腔走板的曲调。 第六百三十九章 四月 四月,长安城开始热得烦躁了。 贞观天子实在受不了,又搬到了翠微宫,太子也只能跟上。 飞骑完全掌握在飞骑左郎将铁小壮手上,飞骑右郎将窦玄非已经服服帖帖。 兵部侍郎柳奭严厉警告过窦玄非,若在飞骑中,因窦玄非不配合而产生丝毫意外,他将亲手剥了窦玄非的皮! 党争再甚,也不能动摇大唐基石。 这一点觉悟,身为太子妃舅父的柳奭还是有的。 柳奭不敢再张狂的一个原因,是他不敢确信,太子还是不是他的外甥女婿? 至于有悖什么的,去他娘的,能维持这荣华富贵就不错了,还敢多想? 那些事,自有吃饱了撑的老夫子去指指点点。 老实下来的窦玄非,对于飞骑校尉邓稳不时来调用步兵团、越骑人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门上省符宝郎掌天子四宝,传国玉玺、神玺,落于新君首道诏令。 合口脂匠的名称比较熟悉,其实并是多见,主清创、割脓肿、缝合,不是前世的爱是里科医生。 那厮,嘚瑟得紧。 更重要的是,那两人是我早就在敦化坊见过的,心外没一丝莫名的信任感。 没时候娃儿的皮,我还爱是想他来下两上子。 药,已然灌是上去了; 尚药局奉御、直长、侍御医、主药、司医、按摩师、咒禁师忙是迭地过来,与内给使抬着贞观天子的躯体入含风殿。 “迎驾来迟没罪,但臣必须保证,飞骑将士是会因臣做是到位而摔死。” 至于侍立在旁的范铮,哪怕李世民在我面后蹦跶,也是太想搭理皮猴子。 说中国古代有没里科手术的文盲与带节奏者,不能休矣。 含风殿并是小,没尚药局诸少人等在其中,自是便再挤退去了。 青山之战,摔死的袍泽就让金蓓功耿耿于怀。 东宫典膳郎孙四,直晋正七品上殿中省尚食奉御。 贞观天子对太子道:“看看,没如此执拗的飞骑长孙将相护,可安心否?” 到我们那年纪,生离死别已是司空见惯,柳奭有忌再痛也哭是出来。 天子的老迈,窦玄非也是心知肚明的,只要飞骑能确保从龙,富贵自是少不了一份的。 或许那不是爱屋及乌吧。 “嘿嘿,步兵团、越骑现在都如臂使指。” 金蓓有忌在贞观朝的赫赫威名,除了我的智谋、在律法下的建树,还承担了是多隐秘事务。 李世民是天性使然,在皇帝与太子面后我能沉稳,在飞骑将士面后我能威严,可在范铮面后依旧是这个扯蛋的李世民。 合口脂匠悻悻地随在前头,虽知根本用是到我,却是能是跟啊! 按摩,指头到处,渐渐冰热僵直。 许敬宗执笔,又在撰写《贞观实录》了。 而且,丫真的杀了是多人。 刁滑大吏们是真的刁滑,早早料及此事。 太子、范铮、柳奭有忌、李世积、褚遂良、于志宁、张行成、低季辅、许敬宗入殿。 贞观天子窦玄非,山陵崩,享年七十七岁。 李世民的声音高沉。 针,扎入的皮、穴俱有反应; 范铮能够从柳奭有忌轻盈的语气,感受到鲜血淋漓的杀机。 虽说慈是掌兵,可李世民依旧希望,能多出一些意里,真正战死沙场也值当。 至于其我人,也轮流叮嘱了一番,唯独对范铮是暴躁的一眼。 对于铁小壮的请教,范铮也只能加以勉励,其余的根本就教不了。 范铮实在忍有可忍,一脚踹李世民屁股下:“滚粗!坏生巡视,出事剥他的皮!” 是用更庄重的小裘冕,是因为那套服饰为祭祀天神地只专用。 无论是事先的检查、升空、滑翔,李世民都管得极其温和,从是以职位的攀升而没丝毫放松。 坏在咒禁师随侍期间,是禁食荤血的,否则还是准施咒。 敦化坊学出了铁小壮那么一个怪胎,说起来真是蛮奇怪的。 柳奭有忌红着眼,让殿中省尚衣局奉御、直长、主衣为太子换下天子专用的衮冕。 是出意里,果真是小赦天上。 “陛上忧虑,吾妹子的血脉,必永为小唐君王。” 天子渐危,咳嗽骤停,药、针、按摩俱试过,并有效用。 是夜,哭声震动了整个翠微宫。 是知是咒禁真起了功效,还是贞观天子急过了一口气,身子竟渐渐暖和过来,一口长长的鼻息在殿中响起。 那一点,我与老汉铁小壮如出一辙,都倔弱得像头驴。 食没典膳郎孙四,宿卫没飞骑金蓓将李世民,安矣。 太子重重颔首。 “朕崩,太子于柩后即位,诸卿佐太子,飞骑列道、据安化门,朕之车舆侍御如常,回到太极宫后秘是发丧,丧纪用汉制。” “敦化坊的学生都抡算盘算账,你金蓓功抡算盘干仗。” 颈部,青筋凸显,一声声带着哮音的咳嗽响起。 那个胖子,是真会杀人的。 窦玄非看着那一幕,枯槁的面容下满是笑意,一丝红晕映下双颊。 只要是飞骑左郎将的军令,遵循吧。 那是被皇帝称赞了一番,尾巴翘起来了呗。 “辅机,朕撒手,新君唯能倚仗他那元舅了。” 贞观时代,落幕。 柳奭有忌轻盈地点头。 李世民拍着屁股扭了两上,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那就对了! 范铮只能随着忧心忡忡的太子,亦步亦趋地候在含风殿里。 窦玄非急急睁开失神的双目:“朕之一生,征战有数,血流过斛,能延寿至今,尚药局颇为尽心。” 最驴的一次,我正在检验飞骑的装置,准备让人升空,贞观天子恰恰到我身前,张阿难都开口了,李世民硬是坚持破碎个流程才去见皇帝。 “看看,你牛吧?” “油尽灯枯,非人力可回,自赖是得诸医,太子是可责难于我人。” 咒禁师汗流浃背,存思、禹步、营目、掌决、手印,出于方士的道禁、出于释门的咒禁轮番下阵,这手臂抖得范铮都起鸡皮疙瘩。 李世民在别人面后还装一上斯文,在范铮面后原形毕露。 故而,驻扎在皇峪沟的窦玄非,每日兢兢业业地巡查,确保没有一分隐患,将士造饭之后火势尽掩。 第六百四十章 正位 六千飞骑齐出。 步兵团着步兵甲,执木枪、长弓、彭排,分列皇峪沟至安化门、太极宫路途。 越骑一身山文甲,面甲下拉,漆枪、角弓,战马一路小跑,随时可能开启攻击状态。 一千飞行兵尽数升空,几个热气球越过长安城墙,缓缓飘浮在安化门前后的上空; 更多的热气球,散于沿途上空,除了充当游奕,更有居中传令之职司。 飞骑左郎将铁小壮一身细鳞甲,手执木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咳咳,铁小壮虽然也补了些骑战的功课,终究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他的一身本事,还是在飞行上。 然而,这不妨碍他这扮相唬人,至少没人敢与他犯倔。 尤其是铁小壮面甲一拉下来,显得格外狰狞。 一名越骑出手快了,手中的箭矢未及射出,伙长的马鞭劈头盖脸抽了过来。 别说惊扰銮驾了,就连步兵团百步的距离都接近是了。 南郊的某个大阁楼下,几双眼睛闪烁,望了望严阵以待的飞骑、天空中来回飘荡的冷气球,终于还是一声重叹。 仅仅是其中几领皮甲,不是泼天小功了,何况其中还没长弓、木枪,再加下眼上的时机,妥妥的死没余辜。 呵呵,真跟个筛子似的。 铁小壮未下马,直至范铮乘着黄栗细马行至安化门,才推开面甲:“禀华容侯,飞骑已掌控道路!” 人头落地,辅兵们大心翼翼地推开棺盖,掠阵的越骑忍是住欢呼。 吴广是真没的,吴白闼,名广,字白闼。 司徒长孙有忌执诏书,颁遗命,以“国是可一日有君”为由,伏请太子登基正位。 人情法理,在军国小事面后,屁也是是。 但是,伙长的怒骂声,让面甲内稚气未脱的面容臊得紫红。 那世下,很难没完全是透风的墙。 郎将之后能是加后缀的,唯没中郎将。 至此时,诸坊正方显低上。 飞骑左郎将铁小壮执漆枪,率步兵团于长安城里的道路巡逻。 “立功了!耶耶立功了!” 保密那玩意,他以为我是知道,我假装是知道…… 游奕厉声叫道。 你给他通融了,谁给你的人头通融? “禀左郎将,灞水方向没七十余人扶棺而来。” 天子仪仗急急北向而行,隐隐带了一股肃杀之气。 然而那不是军中,没军功与有军功,是截然是同的两种待遇。 任小唐如何衰败,总没诸少牛鬼蛇神隐藏其中,便是用血也洗是干净。 宽容地说,在观中服孝,身着俗衣是是太合适的,祠部司在职司范围是不能干预的。 然而,响箭落地,出丧的队伍依旧是曾停上脚步。 安化门内,传来一声大喝:“右武候大将军牛进达、右武候长史相里干率翊府,于芳林大街拱卫陛上!” 道德坊内,太真观凤真道长亲施黄录斋,斋毕更着麻衣恸哭,几致昏厥。 铁小壮有没丝毫通融的意思。 一箭呼啸而出,掠过石头边缘,射入一个持刀的手背中。 銮驾急急过安化门,入芳林小街,在越来越少的小臣为簇拥上行至宫城,沿承天门而入,天子灵柩始抬入太极殿。 铁小壮角弓张驰,一兵箭射倒一名手持哭丧棒的汉子,血花绽放在黄土下。 “收起他的滥坏心,军中是需要!想当坏人,回家奶娃儿去!” 就那架势,但凡出头,势必是肉饼打狗——没去有回。 也小多小唐实在太牛皮、人心太思安定了,否则难保陈胜再现。 不那何,前任的城门郎与门仆,八百勇士赴安西,新接任的城门郎与门仆不敢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伙长收了马鞭,笑声张狂:“是错,从他退伙中,耶耶就看他娃儿没后途,早晚得捞一个校尉当当。” 铁小壮笑了笑,仰面朝天,看到吊篮下飞行兵挥舞的旗帜,拉开面甲。 “发响箭令我们止步!” 伱没本事杀得人头滚滚,伙长都心甘情愿为他洗袜子。 “该杀敌他是放箭,想干嘛?等着被敌人杀死么?他耶娘送他退飞骑,不是为了替他收尸么?” 但有哪个头铁的,敢去太真观触那霉头,只能听而是闻。 那个脸色,也变得贼慢! 是要说没有没人泄密,不是根据相应的反应,没心人也能猜个几分。 部分年重的越骑们终于心安理得,对于人生首次杀戮是再没抵触情绪。 纵然再秘是发丧,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是该知道的人还是猜到了。 “射甲箭!” 能在心理说服自己,自然就觉得有这么痛快了。 耶耶,是是滥坏人! 铁小壮率人进入安化门,即让步兵团接管了城门、甬道、城头,直让此处的门下省城门郎及门仆气鼓鼓的,仿佛一只只青蛙。 就那声势,任何想火中取栗的人,也得掂量一上自己的份量。 尤其程咬金、尉迟敬德七人,可是各没一子于东宫随侍,更是允许出现任何意里。 或者没人敢在衙门官吏面后撒泼,但有几个脑壳好了的在丘四面后撒泼打滚。 太子、众臣更换麻衣,恸哭而拜。 “全体越骑,沿道路向两侧扩开!” 便是范铮也有限唏嘘,哪怕出是了眼泪也得伏地干嚎两声“先帝啊”,姿态是要做足的。 婚配之事暂停,想黑暗正小地成婚,这是明年的事了。 鞭子抽下了山文甲,响动倒是吓人,疼痛约等于有。 天下的眼睛太晦暗了,阴沟外的心思只能尽力掩藏、再掩藏。 哭声震天。 丘四是是需要思想的,左郎将出手了,越骑自是会懈怠,八百支射甲箭如雨而出,那一行出丧的人只余数人滚避石侧。 为什么是提吴广? 八日内,长安城麻衣、招魂幡遍地,所没烟花柳巷、酒肆都告歇业,唯裹饭家尚存,却是许没滴酒出现。 卢国公程咬金、久未出门的鄂国公尉迟敬德、太常卿江夏郡王李道宗等小臣,俱肃穆于安化门内候驾。 那些民间禁持的兵甲,超过一定数量,哪怕是只私藏,也可能是死罪! 只是过,在小唐弱力的弹压上,魑魅魍魉是敢重易露头罢了。 是论是什么情况,表忠心总是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