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不要留白》 楔子 【楔子】 一条大学很热闹,学生活泼,情侣多,校园发光体和日本娃娃天天都上每日一报。 今日头条来了,原来日本娃娃家里很有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校园发光体才跟她交往! 听到传闻,白雅君脑袋轰地一声! 大学三年,她到今天才知道唐明和她交往的真相—— 跑出学校,她在附近新开的咖啡厅找到校园发光体,他坐在窗口最醒目的位子,周围的桌子坐满女性顾客,在白雅君眼里像成群飞蛾。 唐明手里一支笔,桌上铺着纸,他正眯眼对着窗外凝思,突然砰地一声,玻璃门被用力撞开,他方才捕捉到的灵感一闪而逝,回头见一头长发垂腰的女友冲过来…… 「大家都说我家有钱,你才跟我交往!这是真的吗?」白雅君两手紧握,厉声质问。 「嗯……这说不定是诱因。所以呢?」唐明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他确实认为她家有钱很不错。 「所以你是为了钱跟我交往?」白雅君是用吼的,情绪相当激动。「是的话呢?」思绪被打断,唐明放下笔,端起咖啡,面对生气的女友表情淡然。 「是的话,你不应该跟我交往!」斩钉截铁的声音,铿锵有力,很有个性。 「那么要分手?」闪闪发亮的发光体优雅、俊朗、气质出众,淡然淡定,干脆爽快不拖泥带水。 看在外人眼里,这个冷冰冰的男生根本不爱这个女生吧! 这女生外型亮丽,抢眼夺目,充满自信光彩,是众多男人的梦想,只要她愿意,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当然要分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你真——莫名其妙耶!」 穿着一条高中新制服的少女对着少年吼。 少年回头,往少女淡淡瞥去一眼又往前走,整个人没入阳光里,迅速消失在上坡道那头。 「臭阿名——」 少女头发又直又长,垂到腰下。 少年比少女矮,比少女稚嫩,比少女小。 少女,叫白雅君。 少年,叫白莫名。 小学二年级时,白雅君爱吃炸鸡,吃得又圆又胖,被禁止再吃油炸食物,她为了吃炸鸡,和妈妈约定每天运动就能吃,因此开始了早晨路跑计划…… 首先,有一套亮闪闪的可爱运动服是起床动力,先拉妈妈去买。 再来,一个人跑没意思,她吆喝一大群同学来跑。 然后第一天,天色蒙蒙亮,穿着萤光绿闪黄字新衣服和新球鞋,她好开心出门炫耀……不,是跑步。 只是不幸,踏出家门第一步,新鞋子就踩到尸体……正确来说,是垂死边缘快变尸体的小男孩。 白雅君发出惊叫声,没把爸、妈叫起床,反倒是小男孩睁开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长在好脏好黑好瘦小的脸上。 眼睛张开又闭上,看起来像快死了,白雅君胖胖的有点力气,把小男孩拖进家门,于是…… 第一天路跑队长就放了队员鸽子,早晨路跑队伍自动解散,白雅君路跑不成,继续禁止吃炸鸡。 小男孩几天没吃东西,瘦成皮包骨,在她家大吃大喝一顿后,自己走掉了。莫名其妙的。 这是白雅君第一次捡到小男孩的过程。 第二次是在两、三个星期后,她又在路边碰到他,这回他身上伤痕累累,不知道被谁打伤,白雅君死拖活拉把他带回家,在她家上了药,大吃大喝一顿后,又落跑了。 莫名其妙。 第三次把他捡回来,是在寒冷的冬天,他冻得嘴唇发紫,蜷缩在防火巷的纸箱里,她以为是被丢弃的小猫小狗,却是身分不明,闷声不吭,警察一来就跑,要带 他上警察局就消失的——莫名其妙,简称莫名。 小女生一再把小男生捡回家,俗话说好心有好报,不久这句话就应验在白雅君身上。 小学三年级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和两个同学走在一起,正要去同学家玩,突然有人走过来问路,她回过头去,还没看到人,耳畔一股凉气吹拂,背脊森寒, 随后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她已经被綑绑手脚,蒙住眼睛,塞住嘴巴,打包在装电器的纸箱里,放在推车上,被人推进送货电梯。 白雅君惊骇惊吓,第一个浮上脑海的想法是她——被绑架了? 她的同学们呢? 她们还好吗? 是谁绑架了她…… 她企图挣扎,叫嚷,但不知何故全身瘫软无法动弹,唯有意识存在,感觉到电梯爬升。 老旧的电梯久没上油,一顿一顿的,卡卡的发出声响,好像随时会往下坠,刺耳的声音穿过纸箱刺穿她的耳膜,无助和恐惧,让她全身冒冷汗,头皮发麻,好想 吐,但任凭她的意识如何挣扎,身子毫无动静,彷佛挣脱不了的恶梦,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 电梯爬到顶楼,纸箱从推车上卸下,栅门打开,推车出了电梯,纸箱留在电梯里,栅门仍开着…… 幸或不幸? 接下来静悄悄,毫无动静。 她昏昏沉沉,酸软无力,强撑着不敢让自己睡着,怕这一睡从此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不知道经过多久,她的身体终于能够动了,她开始奋力挣扎,拿自己的身体当工具四处碰撞,发出响声,渴望被人发现,渴望得救。 但是,是她的错觉吗? 当她用力碰撞,老旧电梯就发出声响,彷佛承受不住她的挣扎、她的重量和蛮力,上头的缆绳在摩擦,电梯一点一点往下滑动…… 会不会她最后没死在坏人的手里,却死在坠毁的电梯?这会不会就是坏人的目的,才把她放在摇摇欲坠的电梯…… 她在纸箱里瑟缩,再也不敢乱动。 不敢睡,也不敢动,剩下思绪飘,剩下肚子叫。 妈妈,好饿…… 爸爸,我好饿…… 也许她没有死在坏人手里,也没摔死在电梯里,最后是被人发现活活饿死在纸箱里…… 她才九岁好吗? 家里是有点小钱,但不是大富豪,爸妈慈祥和善,乐善好施,不曾和人结怨,为什么她会碰上要命的倒霉事? 还有,跟她在一起的同学呢?希望她们没有事,希望她们逃走了,希望她们赶快报警,赶快……带人…… 来救她。 希望……大家都平安,她也平安。 胃……好痛。 喉咙……好干……好渴…… 嘴巴……好酸…… 全身又痛又麻…… 好黑……好暗…… 又冰……又冷…… 她,快死了吗? 她……不能睡……不能睡…… 不能在黑暗里睡着……不然,会死的…… 会死的…… 不能睡啊…… 白雅君努力撑着最后一股意志,被弃置长达五天,奄奄一息,在她即将放弃喘息,与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黑暗妥协时,外面传来窸窣声,有人踏进电梯,看见纸箱 孔洞露出一小撮头发,踢了两下纸箱。 然后,她听到声音…… 「喂?」 声音,不是大人的。 但,也不是她听过的声音。 ……是谁? 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来的是好人、坏人已经不重要,只要能改变现状,让如同静止的时间继续走下去,让她从纸箱里解脱,赶快把她带出这要命的电梯,接下来要怎样她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来人打开纸箱,看见她被五花大绑的綑在里头,赶紧把纸箱拖出电梯。 「喂……你……给我活下去!」青稚的声音紧绷,双手忙不迭破坏纸箱,好不容易才把纸箱解体,让她从窄小的空间解放。 「喂,你清醒一点!张开眼睛,快点张开眼睛!」小小年纪,却好凶……她被松开手脚的束缚,拿下眼睛、嘴巴上的布条,感觉一双手不停摸着她的 脸、她的四肢,按摩她僵硬的肌肉。 体温……是人的体温……好温暖的一双手…… 但她好像瘫了,动都无法动。 隔了好一会儿,她努力让自己张开眼睛,瞬间光线刺眼。 空旷大楼内,从窗扣进来的光线灰漾檬的,像是阴天,像是日落黄昏,但对她而言这道光如艳阳刺眼…… 重见天日,不清的光线,彷如冬日里的暖阳温馨,那么教人感动,让人激动落泪,想大力拥抱。 在她虚弱的身子前,跪着一个男孩,光线照着一半身子,照亮他侧颜。 她往上仰,看见……熟悉的脸…… 凶巴巴的……天使的脸,从此深烙在她内心滚烫炽热的位置,重重的烙印了莫名,他怎么知道她被绑架,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怎么找到她……走在垂死边缘的她又怎么会在乎呢? 奇蹟般捡回一条命,白雅君永远会记得她如获新生的生命是莫名给的,白雅君发誓爱他一辈子,视同她的生命一样爱他——莫名。 在绑架事件后,白家父母收养他,视同亲生儿子疼爱,冠了白家的姓,白雅君和白莫名成为姊弟。 「莫名……莫名其妙……你回来——我叫你回来……」 「痛……」少年被少女拧痛耳朵醒过来。 「不准走……不准走啦!坏蛋。」少女紧紧拽着少年的衣角,一只脚横在少年肚子上,嘴里咬牙切齿梦话不断,梦中又往少年胸口捶了一拳。 这对姊弟,从国小到国中,感情好到时刻不能分离,白天一同上学,晚上同睡一房,共卧一床,白雅君的黑夜已经习惯要有白莫名睡在身侧才免于恐惧,安心入眠。 白雅君以为有她在的地方,永远有白莫名,她要黏着莫名到老、到死,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他们一同考上一条高中,到外公的家乡念书,一起住在外公家里,一起手牵手读书睡觉,假日到河边抓鱼,爬到树上看风景,过优闲的乡下生活。 一想到即将远离到处是高楼大厦、要命电梯的都市,和亲爱弟弟一起搬到乡下去住,白雅君大大松了口气,夜里做梦都会笑。 但是,国中毕业前夕,白莫名突然宣布晴天霹雳的消息,一瞬间把白雅君的莫梦打碎了! 第二章 白莫名小白雅君一岁,个性独立孤僻,不爱接近人,却有天才智商,在校成绩拿第一、校外能力测验统统拿高分,一路陪着白雅君念完国中—— 白莫名却背着她偷偷申请了国外知名大学,并且顺利通过。 不是高中,是大学。 那是成绩不差但只有凡人脑袋的白雅君越不过的门槛,写下两人注定分道扬镳的残酷事实。 白莫名渴望通过这次的考验,迅速成长茁壮,希望将来走在白雅君的面前为她遮风避雨,为他们一家打造一座能够安心快乐居住的城堡,短暂分开几年,是必须 做的决定,两人将来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莫名冷静而又理智的分析给白雅君听,最多五年,少则三年,他一定完成学业回来,希望她能支持他的决定。 白家父母一直很骄傲有白莫名如此懂事又聪明的儿子,听到儿子为长逮的未来所做的打算,两人感动落泪,举双手赞成儿子的决定。 但是白雅君不赏脸…… 「我才不要住城堡,不稀罕!」 白雅君非常生气亲爱弟弟抛下她,却说是为了她。 她一下子刺红眼睛,哭着大吼。 真是为了她,就应该知道她不能没有他,要走干嘛不把她也带走,一个人远走高飞算什么…… 「莫名其妙!」 白莫名闷声不吭,任她在梦里发泄,冷不防肚子又挨了一脚,一张比实际年龄更显稚嫩的白俊俏脸皱成一团,复杂的视线落在白色梦幻公主帐的圆顶上头。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欺骗她,他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入白家户籍成为她的弟弟。 其实他也很无奈,为什么只有童养媳,没有童养夫呢? 打那一年,她把病恹恹的他拖进家门那一刻起……他就把她放进心底,早就,深深,爱上她了。 白莫名轻轻抚摸她熟睡的脸庞。 离开她是不得已,他还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被保护者,为了不连累她和家人,他只能做这个选择。 他在国外会努力,等到他成长茁壮,足以站在家人面前成为盾牌当一个守护者,他会回来和她团聚。 在这之前,她得为他好好照顾自己,等他…… 「君,等我回来。我会……」 他会长成她心目中高大威武又壮又帅的白马王子回来接她。 「白莫名……阿名……留下来……不要走……不要……」 一条镇 不要走。 但是,白莫名还是丢下她走了。 他搭上飞机那一刻,白雅君就郁卒了。 白莫名本来要陪她到一条镇来,陪她参加新生训练,等她习惯新环境,他才出国。 白雅君却赌气不接受。 于是…… 新生报到前夕,她发烧、胃疼、肚子也疼,一连病了好几天,直到开学两天后才到校。 一早外公开车载她到一条高中,把她丢在校门口就离开了。 外公认为绑架事件是小时候的事情,她必须学着走出阴霾,爸妈的过于保护导致她依赖家人,见到外人产生恐惧、畏畏缩缩,不像个健康的孩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白雅君也知道外公是对的,她想念过去的自己,那个胖胖的,在阳光下蹦蹦跳跳,充满笑容有号召力、无所畏惧的快乐开朗的女孩。 所以她鼓起勇气独自走进校园,靠着自己的力量弯弯绕绕走过几条长廊,找到a栋,爬到三楼,找到自己的教室。 四胡国中考上一条高中的学生有三人,莫名出国留学了,另外一人不同班,她也不认识。 站在一年二班教室门口,空气陌生,风景陌生,声音陌生,所有的人事物都陌生,白雅君突然止住脚步,心脏狂跳起来—— 怦。 怦怦怦…… 怦怦—— 她赶紧握住左手腕! 手腕上系着手帕,手帕绑着公仔娃娃,娃娃的模样和莫名,个模子印出来的, 身上穿着一条高中的制服,是莫名离开前送给她的礼物,是他的分身,代替他陪伴她来上课。 尽管想说服自己,莫名陪在身边,不用害怕,但是白雅君的心跳还是愈来愈快,脸色逐渐惨白,双腿发抖,感觉她就要窒息要晕过去了—— 阿名…… 阿名,帮帮我…… 帮我—— 她把莫名公仔按在胸口前,心里默念时,突然被人从后脑杓推了一把! 白雅君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冲进教室里差点栽跟头,两条发辫飞起来时,又被人扯住—— 虽然及时抢救了她一入新校园就跌个狗吃屎的运势,但是硬生生的被扯住头发…… 好痛……痛痛痛——痛死了! 重力加速度被扯住的发辫和头皮拔河,白雅君痛得眼泪都快喷出来。 是哪个混帐推她又扯她头发啦—— 「阿明,早啊。」有人从身旁经过,和她身后的混帐打招呼。 阿名! 白雅君听到有人叫阿名,惊喜的眼泪在眼睛里打滚,激动又感动,嘴角扭曲憋住不自然的笑容…… 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阿名一定不忍心丢下她,他一定是到了国外听到她生病,担心她又坐着飞机回来了! 呜呜,阿名,她果然还是不能没有他! 阿名—— 白雅君心烧得沸腾腾的,迫不及待转身扑到阿名身上—— 「阿明!二年级唐元真的是你表姊?跟你一样姓唐?」又有人进了教室,声音亢奋带点猪哥声。 「嗯。」 嗯……白雅君听到又有人叫阿名,但身后回答的声音却不是阿名的? 跟你一样姓唐……不是跟她一样姓白,是姓唐…… 姓唐的阿名? 那阿名呢…… 「嘿嘿,认识你真好,阿明——」 「谢谢,所以为了你好,那朵带刺蔷薇远远看才是你的福气。」 「好兄弟干嘛这样?介绍一下,拜托啦。」 白雅君聆听身后两个男生的对话,陌生的声音愈听愈想哭,满满的期待落空,心情像乘坐云霄飞车一下子从高处滑落谷底,撞飞了满怀喜悦,惊喜化为惆怅,一 瞬间又剩下她一个人…… 白雅君双手紧抓在胸前,紧握着莫名公仔,成串眼泪滚下来。 臭阿名,真的离她而去! 呜呜呜…… 偏偏她已经够伤心了,两条发辫还被人拉住。 任凭她如何挣扎,后头那股「恶势力」就是不放手。 呜呜呜…… 她怎这么倒霉,第一天到校就遇到凶神恶霸,她只好回头看看是哪一只恶鬼,一会儿要跟老师说。 白雅君转过身,差点就贴到男生的胸d,眼睛触及一个名字…… 一条高中规定男生制服要绣名字,白色制服绣着两个字——唐明。 不是阿名,他是阿明,连名字都不同…… 白雅君扁着嘴,没来由地更想哭了—— 呜呜,总之同音的阿名都不是好东西,放开她的头发啦! 教室里来了一半以上的学生,女生看着唐明,眼泛星光,暗自下决定要把头发留长绑成辫子;男生则看着白雅君,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心想把唐明表姊的吕建太攀着唐明的脖子用力攀关系,发现唐明抓着发辫的女生在掉眼泪—— 「喂……阿明,你把人弄哭了……哇啊!娃娃耶……」吕建太定睛在那张泪眼旺旺的脸上,细看那张脸马上惊叫。 雅君五官细致,眼睛黑白分明,头发留得很长,前面刘海与眉毛平齐,黑色眼瞳像戴了瞳孔放大片,又大又亮,眼型很迷人,眼尾微勾,浓密的眼睫毛跟发型 一样直直长长,像两片扇子沾着泪珠,婴儿肥的脸颊白里透红,皮肤犹如陶瓷般水润透亮,嘴巴小小一个,手脚又细又长,个子虽然不高,身材比例却令人称羡。 她散发着一种梦幻不像真人的气息,好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真的,长得好像日本娃娃哦!」 男生围了过来,把掉着眼泪的白雅君包围了。「喂,把她头发放下来更像。」 人群,黑压压罩顶把她淹没,闷热感令人窒息,空气愈来愈稀薄,白雅君好想大吼——走开啦! 但她只是张开口,牙齿不停打颤,头愈来愈低,人愈来愈缩,紧紧把莫名公仔抓在胸口,身子直发抖,泪珠一直滚,彷佛……又被关在纸箱里面,在摇摇欲坠的 老旧电梯里,就连颤抖都生怕晃动电梯摔成碎块,她连呜咽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好怕死,怕得要命。 阿名…… 阿名……呜呜—— 第三章 「阿明,把她发辫拆开啦!」 「对对,快点拆。」 有人起哄,有人笑闹,真当她不是真人的娃娃存在。 「别这样,你们没看到人家在哭吗?不要围着她啦!」总算有人伸出援手了。「唐明,你放开她发辫啦!」 唐明个子高,腿修长,身形偏瘦,很有书卷气息,乍看长得像书生似的有点文弱样,外表很骗人,实际个性不太善良,做人做事全看心情,有人觉得他斯文有 礼,有人觉得他是匪类。 如果校园里同时举办记名投票的「好人榜」跟不记名投票的「恶人榜」,唐明一定双双上榜,而且都跟他的成绩一样名列前茅。 简言之,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招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这尊娃娃哪来的?」吕建太挂在唐明身上,低头瞧着白雅君快亲到 地h去的脸,有些手痒想去碰那张脸…… 啪! 颇令人意外的,唐明拿白雅君的发辫当凶器打掉那只手! 吕建太吓了一跳,满脸无辜望着好朋友。 唐明拨开人群,拖着发辫,把日本娃娃也带出人群。 白雅君不知道他想干嘛,惊慌之下急忙扯住他的手臂,脚后跟忙踩刹车,不让唐明拖走。 但两人性别、身高、体重、体力的差距加起来天差地远,唐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拖到他座位旁边的位子。 白雅君嘴里呜呜咽咽的,眼泪狂掉,心里拼命叫着阿名的名字求救,正感觉到绝望时,她突然被按到椅子上……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放开她的发辫同时甩开她的手。 全班看着她坐的位子,脸上全都是「哦——」的一声。 「原来——你就是一直请病假的那个同学啊!」吕建太座位在唐明前面,他把书包搁下,很亲切热情,蹲到新同学桌位前,手肘往桌面一搁,开口就关心她: 「生病最难受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了没?」 白雅君眼睛还红着,晨曦的光芒从窗口穿入,晃入眼里的是滔滔不绝、挂着笑容的一张脸……有着跟阿名一样稚嫩的娃娃脸,亲切和善没有压迫感,好像还满好相处的…… 她点点头,表示无碍。「我叫吕建太,你呢?」 「……白雅君。」她报出名字,声音很轻很低,但终于是开了口。「白雅君?名字真好听,你哪一所国中?本地人?」 「四……胡。」她缓缓摇头,死命掐着莫名公仔在胸口,终究难掩紧张。「四胡?你住四胡市?哇啊,比我还远耶!我家在三花,已经够远了说。那你 跟阿明是什么关系,亲戚?认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唐元?」吕建太很健谈,给他十分钟,他就能证明四海之内皆兄弟。 白雅君抿唇摇头,她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跟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瞪去一眼,视线越过吕建太的肩膀,怒瞪把她的发辫扯得又痛又乱的野蛮人—— 唐明,以为他也是周围直勾勾冲着她投来好奇眼光其中一枚,她却发现他早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无视周遭的吵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在看书。 白雅君怔怔看着他,颇意外野蛮人鼻子好挺,侧脸好俊、好有味道,看书的模样好像一个人…… 阿名,也是手不离书,一坐下来就看书,老是翻一些她看不懂的书。 「奇了……喂!阿明,人家跟你又不熟,你怎么知道她是请病假的同学?」吕建太回头问唐明,见他在看书,马上闹他,「一来就扯人家发辫,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唐明是班长啊,而且全班就她生面孔嘛。」「对嘛,一定是老师有交代。」 唐明没出声,唐明的粉丝团先跳出来解围。「又不是问你们。」 「谁叫你爱找碴……」 吕建太和唐明粉丝团互杠起来,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白雅君望着野蛮人,在这么吵杂的环境底下,他竟然还能处之泰然翻他的书……真是奇葩。 一年二班……才刚开学两天而已,就这么热闹,看起来气氛还不错。 总之,大伙儿的视线不再在她身上,她慢慢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死死掐住莫名公仔。 白雅君忘了刚才站在教室外头的紧张惧怕,被人群包围的恐慌,而这一切都多亏野蛮人推她一把,带领她到自己的位子。 虽然过程很粗鲁,可她终于……终于,坐在教室里了。 谢天谢地…… 新同学泪光闪闪,吕建太注意到她用手帕绑在手腕上的公仔娃娃,看她始终抓着不放,相当宝贝,真是可爱。 不过有一张娃娃脸的吕建太喜欢的对象还是冷艳性感的唐元,所以他还是继续缠住唐明不放。 一年二班来了一个长得好梦幻的新同学,下课时间窗口挤满人来看好像吸空气就会饱的日本娃娃长什么样子。 话说日本娃娃手上还绑着公仔小娃娃,一问起公仔的来历,玻璃般的眼珠子就掉泪,看来小公仔来历不简单。 后来大家知道了,白雅君有一个弟弟叫白莫名,姊弟两人感情很好,这一尊叫莫名公仔,就是仿白莫名的样子做的。 至于,为什么一提起弟弟,日本娃娃就掉泪? 因为…… 「离开了……」 提起莫名就泪崩,扁着嘴说弟弟离开了,连上课时间老师都不敢叫她把莫名公仔收起来。 怎么忍心呢? 人家弟弟年纪轻轻就走了,剩下弟弟的公仔分身绑在手上思念,看着、看着都跟着掉眼泪了,呜呜呜……可怜的姊姊。 可怜的姊姊一整天坐在位子上哪儿都不敢去,第一天没有莫名的高中生活像炼狱,终于熬到放学回家。 外公家到学校步行只要十多分钟,早上外公带她认识路,现在她得自己走回家。 「小君君,你住哪,要跟我——」 步出校园,吕建太本想找她去吃冰,话都还没说完,只见那两条发辫飞起来,日本娃娃以短跑冲刺的速度跑走了。「哇啊……好快。」 吕建太惊叹之际,身旁一辆脚踏车经过,往日本娃娃的方向骑去,那身影好眼熟…… 「喂!阿明,载我一程……」 唐明头都没回,挥挥手和他道再见。 吕建太听同学说「唐家古早味粉圆冰」很有名,正是校花唐元的妈妈在卖,校花孝顺又勤劳,放学后换下校服去帮忙,一身清凉马甲装让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唐明每天放学都会去冰店接他的妹妹回家,吕建太本来想搭阿明的顺风车一路开进去,这下子……只好也去挤挤了。 亮晃晃的天空底下,宽广的大马路,放学时间车多人多,白雅君钻来钻去,像后头有坏人追赶似的一路不停地跑,还神经兮兮地边跑边看,害怕有可疑的人靠 近,她又莫名其妙昏过去,醒来又被绑手绑脚了。 离开车多人多的大马路,拐进巷弄里,耳边清静多了。 她跑得喘吁吁,停下来喘一口气,继续走,外公的田地就在前头,先去看看外公在不在田里…… 白雅君知道后头有人和她走同一条路,所以她才缓下脚步等人先走,但是等了一会儿,那人还在她后头,不由心里毛毛的,鼓起勇气回头看——竟是唐明。 唐明跟她同方向?……怎这么倒霉。 白雅君嘟起嘴,下意识拉住两条辫子,回头快步走。 唐明骑脚踏车,照理说一下子就能越过她,但她步伐愈来愈慢,最后用走的,他却始终跟在后头。 白云晕染了夕阳的颜色,绿油油的菜园在眼前,白雅君看见田里蹲着熟悉的背影,这才松一口气。 有人壮胆了,她站定脚步,回头瞪着他。「……干嘛?」被她用眼神关注,唐明把车往前骑,停在她身旁。 「是你想干嘛吧?」白雅君把两条辫子抓得牢牢的,又抓着莫名公仔,这下不用怕他了,这里是外公的地盘,身后还有外公在。 「你有病?我骑我的车,你走你的路,你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才问你有什么事。」唐明一脸觉得她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才有问题!哪有骑车比走路还慢的道理,你一直跟在我后头又想做什么?」有亲人在身旁,可怜的姊姊发威了,声音也大了。 唐明饶富兴味的看她校园校外前后判若两人,表情思索,沉默三秒钟,才很礼貌开口问她:「冒昧请教,你未来志愿是交通局长?」 这回换白雅君一脸空白,老实回答:「不是。」 第四章 「谢谢,万民之福。」唐明像摸小猫一样摸她的头顶一下表示赞许,然后嘴角扬起,踏板一踩,像一阵风骑着脚踏车走掉。 白雅君眼睛连眨好几下,人都骑得老远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野蛮人那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酸她了,损她了,是不是?是不是? 白雅君想到他最后那撇得意洋洋的笑容,好像在笑她傻似的,她愈想愈气,气得站在路边直跺脚,把路边的小草都给踩平了。 「雅君,放学了?」田里的老人家掀起斗笠看见外孙女,从菜园里站起来。「外公!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好坏哦,他早上推我还扯我头发,刚刚还嘲弄我, 说我不当交通局长是万民之福!我只不过是问他干嘛一直跟在我后头而已,他骑脚踏车一直跟着我……」 白雅君跑进田里跟外公告状,把野蛮人的野蛮过程加油添醋一说再说,回家的路上还是说个不停。 一个晚上,她对着外公、对着莫名公仔,甚至晚上抱着莫名大布偶都在说唐明的坏话。 「大坏蛋不长眼……压到小石头骑车摔倒……摔进田里……飞到水沟里……全身脏兮兮……大坏蛋……野蛮人……」 直到快天亮,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秋高气爽,开学快一个月,白雅君仍无法适应没有莫名的日子。 夜晚,她害怕漆黑,怕一个人睡,偷偷跑进外公的房里,都被外公扔出来。 外公要她改掉依赖的恶习,学会独立,她每晚开着灯,抱着莫名大布偶和黑暗斗争。 布偶没有体温,一动也不动,床上只有一个人的孤寂感,她一闭眼、床一晃动恐惧就来袭,爬到地板睡,不再晃动却冰凉,床上、床下睡都不是,只有夜夜睁眼到天明。 她又不是机器人不用睡觉,因此每天上学都迟到,黑眼圈愈来愈深,上课打呵欠,下课就死死掐着莫名公仔神情戒备紧张兮兮,害怕同学靠近,害怕自己又莫名其妙的被绑架,被关进摇摇欲坠的电梯里,一到放学她就赶快跑,一路狂奔回家。 每天重复一样的日子,没有莫名的高中生活像炼狱,她的体重又掉了。 本来,这里没有都市的高楼大厦和电梯,处处田园绿野,蓝天白云,视野广阔,是她向往的生活。 可是现在…… 「不要——救命啊——阿名——坏人来抓我了,快来救我——」 天没亮外公就到田里去了,白雅君每天上学都迟到,今天到第二节课还抱着莫名布偶赖在床上睡觉。 她好不容易看见窗外天光才阖眼,正被幸福拥抱时,突然有人把她跟莫名布偶硬生生拆离,还把她从床上扛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丢进浴室的浴缸里,用莲蓬头的水柱打醒她。 话说回来,日式木屋建筑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外公住,她怕东怕西疑神疑鬼睡觉一定要锁门,房间也只有外公有钥匙能进来,哪来的坏人…… 「呜呜呜……外公,我不敢了啦——咳咳咳……」白雅君以为被外公逮到她每天都赖床,上学迟到,哭着求饶,她被水柱冲得双眼睁不开,边说话边吃水,被水呛到。 「乖孙,看来你还没清醒。」 来人很得意叫她乖孙,声音却不是身体硬朗、声音浑厚的外公,但这声音却也不陌生—— 白雅君像被雷打到,爱睡虫全赶跑,瞬间清醒了。 「唐野人!你你你……你竟敢私闯民宅——强盗!小偷!你这个色狼——救命啊——啊啊啊——」她双手挡着水柱,从隙缝里看见每天坐在她身旁那张脸,她简直无法置信。 「呀啊啊啊——」白雅君扯喉咙惊声尖叫,一定要叫到远在田里工作的外公听到,再不然附近的阿公、阿嬷、叔叔、伯伯、阿姨、大婶都好,随便来一个人把唐野人抓起来鞭刑伺候。 「遗憾得很,种田人家可没你想像得优闲,这种时间所有阿公、阿嬷、叔叔、伯伯、阿姨、大婶都在田里工作,还有,学生都在学校上课,只有猪在睡觉。」唐明关掉水龙头。 白雅君停止尖叫,愤懑地瞪着他,脸微微红。 这家伙是鬼吗?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又趁她不注意骂她了? 只有猪在睡觉—— 「你怎这么爱骂人?我是猪的话,身在猪圈里的班长也不是人!猪班长!」从热呼呼的被窝里被挖起来冲冷水,白雅君冷得牙齿打颤,这回不让他占上风。 一年二班班长唐明,因为同路线又是邻座的日本娃娃天天迟到,昨天课堂上导师特别吩咐唐明今天开始要负责带着日本娃娃准时到校。 人都有羞耻心,唐明本来以为白雅君课堂上直接被点名,今天不敢迟到了,没相心到日本娃娃是没有羞耻心的,甚至变本加厉,到第二堂课都还赖在床上睡觉,还有脸回骂他。 「啧啧啧……既然你这么勇于承认自己是猪,我还有什么话说?」唐明抱着胸膛,站在浴缸外头,很悠哉地欣赏着浴缸里的芙蓉娃娃,风凉话配清凉画面,他突然多的是时间。 白雅君国中就开始发育,到了高一已经胸是胸,腰是腰,曲线分明,她半跪在浴缸里,长发湿透,水从短裤滑下,白色棉衫被水淋湿变成透明服贴在身上,日本娃娃接近赤裸,少女胴体令人血脉债张,足以让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兽性大发,把持不住扑上去——但他是唐明,姓唐的祖先吃素的。 唐明不但长得端正,眼神也很端正,所以被他气得牙痒痒的白雅君没有察觉自己被看光,还昂着下巴站起来瞪住他,指住他,要他求饶—— 「你私闯民宅,有种别跑,等我叫警察来,看我怎么修理你!」 「嗯,好啊……我在看着,放马过来。」唐明用艺术的眼光欣赏着人类基于传承的需求所创造的艺术品,目不转睛研究着男女之间的差异,女性胴体隆起的胸部在晃动起来时的波涛汹涌,属于少女的这波浪潮真可谓「壮观」、「耸动」啊…… 白雅君正狐疑他漫不经心的在看哪里,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高耸的胸部贴着近乎透明的衣服,两点粉红清晰可见,脑袋轰地一声—— 「啊啊……」 她扯开喉咙还来不及尖叫就被唐明捣住嘴巴。 「我在外面等你,十分钟整装完毕出来,超过一秒钟……」唐明把脸靠近她,朝她耳里吐了一串话,让日本娃娃听得脸都涨红,紧紧抱住近乎赤裸的身子颤抖。 唐明温热的嘴唇停在她耳边好一会儿,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脸庞,缓缓松开捣住她嘴巴的手,看见…… 日本娃娃怒瞪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像要把他给吃了似的,整个人很有生气,终于像个人……唐明扬起嘴角,走到外面等她。 白雅君气得好想尖叫,好想——宰野蛮人! 十分钟到—— 刷地一声,拉开日式木门,白雅君顶着一头湿乱的长发,嘴里咬着荷包蛋,左手拿碗筷端着粥,右手鞋袜、腋下夹书包,准时出现在门口。 唐明坐在走廊乘凉,回头目光刚好触及她一双白皙光裸的脚丫子,看她衣衫不整,乱糟糟的狼狈出现,他好整以暇的拉抬视线,托着腮帮子仰起脸,慢慢的把她看一遍,从短裙下修长白皙的美腿、纤细的腰、浑圆的胸到咬着荷包蛋的嘴唇…… 「果然……民以食为天,吃比仪容重要。不过,我以为女生想法会不同,看来你与众不同。」 白雅君时间被他限制,无暇吹干一头长发,还被他冷嘲热讽,一肚子火气上来,一个箭步上前,痛快更爽快的把书包、鞋袜全往他头上砸! 唐明应该庆幸她惜福,才没把手上那碗粥、咬着的荷包蛋当武器,不然这会儿要惨叫的人就换成他了。 「米和菜都是我外公种的,鸡蛋是附近大婶送的,一大早我外公起来煮好才去田里,怎么可以不吃?人可以邋遢,不可以糟蹋,这是做人的道理你懂不懂?」白雅君端着粥坐在走廊吃,边吃边数落他。 唐明眼里啧啧称奇,好像看见……猪也会讲大道理,他顿时笑了。 「真感动,李爷爷若是知道他孙女为了吃他做的早餐上学迟到,上课睡觉,下课就跑,想必以后不只早餐,三餐都要为你办桌了吧?」 白雅君顿时脸红,瞪着他问:「我跟你有仇吗?你不酸我、损我、骂我不能活吗?」 第五章 「哪有这种事,你一定是哪里误会了。」唐明把她的书包摆一旁,贴近她坐。 「哪里误会?你说我把吃看得比仪容重要,骂我不像女生!」白雅君边吃边朝他喷饭粒,别以为一句误会就能搪塞过去。 他不酸她、损她、骂她照样能活,她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真的没那么重要——这才是唐明说她误会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想解释。 「我说民以食为天,没说不好。说你有别于一般女生与众不同你不喜欢,难道你喜欢看起来平凡没特色?不管如何你也别介意,我只是说你很‘特别’,没有别的意思,起码还是个人。」唐明拿起袜子往她赤足上套。 「你还骂我明明上学迟到、上课睡觉、下课就跑,爱吃还拿外公当藉口!」白雅君不停朝他喷饭,说完才开始咀嚼他说的话,他又说什么来着…… 他是不是又损她了?是不是?白雅君瞪住他,眼睛愈瞪愈大—— 「有个外公给你当藉口,表示有人疼你,不是很好吗?你上学没有迟到,上课没有睡觉,放学没有马上跑?你国文成绩如何?陈述事实和诬蔑起码能分清楚吧?」唐明拉她另一只脚套好袜子。 「……你干嘛帮我穿袜子?」白雅君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她过去太习惯白莫名照顾她无微不至,但也不该后知后觉直到唐明把她袜子都穿好了她才意识到……眼前的阿明不是阿名—— 他干嘛帮她穿袜子啊! 「你想直接穿鞋子?」唐明抬头看她一眼,拿起一只鞋,继续往她脚上套,就像照顾他家里的妹妹一样,边帮她穿边告诫她说:「不过学校规定要穿袜子,不喜欢还是要忍耐。」 ……不是这个问题吧?白雅君瞪住他,傻眼。 「——有没有搞错!」好半天她无力的声音才出来。 「别动……鞋子没有。你袜子有分左右脚?」唐明检查鞋子穿对了,没有搞错,如果是袜子穿错了,那得把鞋子脱下来—— 「没有啦!」白雅君已经气到没力,深切怀疑唐恶人是故意恶整她,她不想被他穿穿脱脱的折腾,唯有不再和他争辩才是真理。 「嗯,快点吃吧,还要赶回学校上课……是上课,不是睡觉。」唐明看看时间,最后还特别提醒她。 白雅君差点被一碗粥给噎死,她终于长见识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专门生出来气死别人的! 唐明帮她穿好鞋袜,还为她系鞋带,动作一气呵成,熟稔自然,白雅君忍不住怀疑他常做这种事?!难不成这也包括在一年二班班长的业务里面? 白雅君瞪着他的头顶扔白眼,她已经气到忘记了……自己,从事件发生以来,除了家人、除了莫名,不曾和人大呼小叫,没有隔阂说过话了。 「我真的不太能够理解耶……唐阴魂,你每天早上来骚扰我,是老师委托,你班长的职责,那还说得过去,但是你骑着脚踏车的人,每天、每天、每天放学都阴魂不散跟在我后头,你都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白雅君穿着薄外套,两手插在口袋里,走在夕阳下马路旁,回头质问跟屁虫。 唐明骑着脚踏车,每天放学回家都跟在她身后,她走慢,他就慢慢骑,她停下来,他也刹车,从她上学第一天起每天都如此,白雅君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是不是…… 「我直接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你少臭美了。」唐明贴近她,一口凉气吹在她脸上,只差没朝她吐口水,摆明对她完全没好感。 对她有意思……白雅君内心的独白写在脸上,被唐明搜刮得一干二净,提了冷水泼来,要她清醒一点。 「……我只是问你干嘛跟着我,我有说什么吗?你才臭美呢!」白雅君的脸被夕阳染红、烫红,气得哀哀叫。 「我也没说你自作多情,干嘛反应这么大?」唐明骑在脚踏车上,骑得悠哉优闲,不知道走路的人的辛苦。 「哈!你才妄自尊大,以为全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你,你真的该去看医生了!」 「我真的是无妄之灾,只不过是脚踏车骑慢一点也有事,这天下的疯子愈来愈多了。」 「你——你不要跟着我!」白雅君站定脚步,气急败坏指住他。 前头就是白雅君外公的菜园,老人家正在田里工作,唐明耸了耸肩,踏板一踩,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白雅君瞪着人车远去,气冲冲走入田里。 「外公,我跟你说啦,那个猪班长他又——」 每天、每天,跟外公发牢骚,把唐明臭骂一顿,成了家常便饭。 外公是很好的听众,从来都默默地听她说,任她滔滔不绝发泄累积一天的压力。 没有莫名的日子,正式进入两个月,她累积的睡眠债已经快到不能负荷的地步,天天想着…… 阿名。 「阿名……臭阿名……呜呜……」 走在校园里的日本娃娃,愈来愈阴沉了。 她尚未察觉,只有唐明在时,甚至提到唐明时,她才会清醒过来,才有生气。 天空一片火红,不久就暗了下来。 白雅君放学后还是先到田里找外公,今天却扑了空,她回家洗澡,洗好衣服,杂事做完到厨房去翻冰箱拿饮料,才看见餐桌上留了纸条。 她看着外公的留言张大了嘴巴,手上的果汁差点打翻叮咚——叮咚! 白雅君脑袋正轰隆一声,瞪着外公的留言陷入恐慌,突然有人按门铃,她以为外公回来赶紧跑出去开门。 大门拉开一看,灰暗的天色描绘一张年轻的脸孔,高瘦的身躯—— 「唐野人,你来做什么?」 不是外公,是唐明。 白雅君的脸顿时垮下来,又黑又臭,整个人愁云惨雾的。 「……干嘛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拿去。」唐明牵着脚踏车,把挂在把手的塑胶袋取下来递给她,里头装着两碗粉圆豆花。 「……为什么给我?」只会欺负她的野蛮人带来粉圆豆花给她吃,怪不得天空 一片火红,瞬间就暗下来,这一定是老天爷在警告她,野蛮人在豆花里下药,提醒她吃不得啊! 白雅君不敢拿,还跳进门里,准备随时关门放狗——可恨外公没养拘,她赶忙摸向手腕上的莫名公仔,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洗澡时拿下来了。 她赶紧四处张望,看庭院有什么能当武器—— 「那是下午李爷爷叫姑姑留的。因为店里要收摊了,姑姑叫我们回家吃饭前顺便带过来给你。」小女生稚嫩的声音在唐明背后响起,一颗小头颅探了出来。 白雅君发现唐明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戴口罩的小女孩,看起来像刚要上学的年纪,这才卸下戒备。 「她是……」 「我妹唐论。」 「我叫小河!」戴着口罩的小女生马上不高兴地纠正二哥。 「拿去。七十块。」唐明一手交货,一手要钱。 「不用了,李爷爷常拿菜给我们,姑姑常说有来有往,所以请你吃豆花。」唐小河昂着头,一副小大人的口气跟白雅君说。 「嗯,论真懂事。」唐明摸着妹妹的头,声音宠溺。 白雅君看见唐野人眼底的温柔和嘴角的笑容,讶异地发现他原来也有这一面…… 「慢慢享用。」唐明焦距调回她身上,温暖的神韵也随即收起,他把塑胶袋塞进她手里,就把龙头拐弯,准备载着妹妹回家吃晚饭了。 对白雅君,他是一声再见都吝啬,还是他妹妹有人情味,跨上车前先和她挥挥手。 小女孩戴着好大的口罩,眼睛很灵很亮很纯真的模样。 「那个……我外公出去了。」白雅君望着那双眼睛,忍不住喊住唐明。 眼看天色暗下来,身后黑漆漆,老实说她又慌又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李爷爷有打电话来,他说住山上的老朋友摔断了腿没人照顾,所以李爷爷就赶去了,大概……可能要两、三天或一个礼拜才回来。」唐小河活泼的声音透 过口罩出来,然后望着白雅君问:「姐姐,姑姑说你瘦巴巴的,看起来很胆小,所以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吗?」 「我……」会!她害怕,她怕死了黑暗无声和寂静,害怕一个人!但是白雅君对上唐明那双傲慢的鹰眼,任凭满心恐慌吞噬,硬是咬着唇。 做人,要有骨气…… 第六章 「论,二哥跟你说过,看人不能单看外表,这位姐姐有练过,她丹田有力,吼功惊人,虽然看起来瘦巴巴的,不过就算半夜有小偷摸进家里也不怕,她随便一叫,整个镇里的人都能惊醒,小偷也早吓跑了,不用担心她。」 唐明跟妹妹说着对她不知是褒是眨的话,只见他对妹妹是又宠又笑,转头对白雅君又换了一张脸色。 白雅君拳头捏得死紧,在心里一拳把唐小人打倒在地上踩了又踩! 她多想昂着下巴冷哼一声,转身甩上门给唐明好看,但背后的黑暗浪潮一波一波打过来,整个背脊森寒透骨,十一月还称不上寒冷的天气她却全身打颤,双脚都快站不稳了,哪是她逞口舌之能的时候? 她咬着下唇,眼巴巴望着唐明,对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像突然对他来电似的,灼热又无辜的眼神紧紧黏住他不放,对他「巴眨、巴眨」的说话。 连唐小河都感觉到大姐姐眼里的热流正勾住二哥情意绵绵的放电…… 「嘻嘻嘻。」女生爱男生,就像小河爱大河。唐小河捣嘴偷笑了。 唐明牵着脚踏车,淡淡地出声问她:「……要来我家吗?」 白雅君一怔,热流断了电,沮丧又懊恼地垂首不语。 「姐姐,我家好多人在,大家一起吃饭,很热闹哦。你来我们家等李爷爷吧?」唐小河最喜欢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间了。 「……不了,谢谢你。」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人群,更添她的不安。 呜呜……外公偷跑,为了训练她的胆量把她一个人留在家。 呜呜……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但她又不敢搭大众交通工具回家。 呜呜……阿名,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白雅君无助,又默默抬头望着唐明…… 「二哥,她又在看你耶。」唐小河当起现场转播员,就怕脾气不好、性情忽冷忽热、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二哥不知道有人爱他。 「你光看我有什么用,真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在想什么?」唐明眼神冰冰的,声音更冷淡。 白雅君在想什么?这可问倒她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看唐明做什么……他又不是阿名,总不可能叫他留下来陪她—— 「没、没事了!再见!」她连忙摇头,趁自己还没软弱到开口求他之前逃进门里,把门关上。 「哥……姐姐好像真的不敢一个人在家,要留下来陪她吗?」唐小河拉着二哥的手,仰头问他,不过……他们家今晚有红烧牛肉呢。 「……回家吧。」唐明拉好妹妹的口罩,叫她坐上脚踏车,载着妹妹回家去。 唐论的右脸颊藏着不能见人的秘密,全家小心翼翼,唐明更不可能带着妹妹冒险外宿。 阿名,外公好坏,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呜呜……我好想回家。 阿名,有一个跟你同音叫「阿明」的坏蛋,他对我做了好多坏事…… 屋里灯火通明,连走廊、浴室的灯都开着,电视也打开,白雅君把一床被子搬到客厅,把莫名大布偶搬出来陪伴,桌上还有她和莫名的合照,手里抓着莫名公仔,被子拉到肩头上,头低低的缩在茶几前发抖,埋首信纸写得好忘我。 平常有外公听她说话,但今天她不说给外公听了,呜呜…… 白雅君扳起手指头,细数唐恶人的罪状,一件不漏全写进信里面—— 「那个唐小人,他扯我头发,私闯民宅,把我丢进浴缸里,在言语上对我极尽嘲讽之能事,嘴巴抹了万年毒药,张嘴吐气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今天还见死不救,欺压可怜无助的弱女子?谁,你吗?」唐明蹲在身边,伸手把她垂落像女鬼的长发塞到耳后。 白雅君瞪着纸张的文字扩散,转头看见唐小人近在眼前,嘴巴张开来…… 「啊——」 唐明提来一个双层便当,在她面前打开,上层色香味倶全的饭菜,下层是慢火炖煮的红烧牛肉汤。 他拿起遥控器,把吵死人的电视音量调降。 白雅君眼睛一亮,吞了口水,没了尖叫声。 「……你干嘛又跑回来?」哼,女子汉女丈夫,美食不能屈,她甩过头去。 「喂食。」唐明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把她五根手指弯曲扳凹,热腾腾的饭菜递到她手中。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是阿猫阿狗吗?」白雅君喷他一脸口水,握住筷子朝他指指点点差点打到他。 「吃不吃?」唐明抹去脸上口水,嫌脏地扔她白眼。 「你既然都带来了,当然要吃,做人不能浪费食物嘛。」白雅君看见他,整个屋子重新亮起来,才发现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叫,捧着便当大口大口吃起来。 「像头饿狼一样,两碗豆花不够你塞牙缝?」唐明在沙发坐下来,拿遥控器找他想看的节目。 「……在冰箱啦。」白雅君一晚上没吃。 所以唐明没折回来,她还深陷在恐慌的世界里,手里紧握莫名公仔,摇着笔杆不断跟阿名告状。 「你都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我干嘛要觉得对不起你?」 「在你狼吞虎咽当下,都没想到你满纸荒唐言,在背后诋毁一个正人君子、以德报怨的仗义侠客,此时此刻应该感觉到眼眶泛红,眼泪急于喷出来,心脏窜烧,羞愧难当吗?可、怜、无、助、的、弱、女、子。」唐明坐在她身后,抓住她一把及腰长发,打齿缝里迸出字句,一字一下的拉扯。 白雅君两手抱着便当,眼睛看着热腾腾的红烧牛肉汤,狼吞虎咽得很没空,看在他良心未泯晓得折回来的份上,就充耳不闻饶过他这一番冷嘲热讽。 唐明眼睛看着电视,掌心把玩着一把长发,嘴角上扬高高勾着。 白雅君把便当都吃完了,肚子撑了,满足打嗝,这才回头控诉他,「你刚才又没按电铃,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我按了,等半天你没出来开门,我进来差点被电视声炸掉耳膜,看到你很认真在做功课……抱歉,个人无法摆脱好学生的思维,对你抱有期待是我错了,深切反省。」唐明嘴边勾着笑容,摸摸她的头。 白雅君的头顶上又飞出一团毛线在绕圈圈,来不及解读他的话,他又继续说了…… 「以为你有心向上,我深受感动你偶尔也想当个人时,靠近一看却被纸上黑字轰炸了,所以此刻的我伤痕累累,痛心不已,等你把便当盒洗干净,我要回家去养伤了。」 他一串冷嘲热讽的字句全在耳朵飘过,白雅君只听到—— 他要回家! 那她的黑夜怎么办? 白雅君顿时慌了,气焰也没了,可怜无助的弱女子咬着下唇,眼巴巴望着她的黑夜救星,转眼改了说词…… 「我也没怪你,只是有疑问,我们家里里外外都有上锁,你每天早上还是能够进到我房里把我挖起来,外公又不在,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讨论过了,老话一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己要的答案自己找。」 你的疑问关我什么事?想知道答案自己早点爬起来,躲在门缝看,就能知道缚蛾如何奔月,不会无知到连这个都要我教你吧? ……这张贱嘴上次是这么说的。 白雅君两手抓来抓去紧紧握住拳头,她要不半夜哭着找阿名躲在角落发抖,要不忍住直接掐住他脖子让他死的冲动,眼前只有这两条路可选择…… 白雅君看看外公房子里家具摆饰不多,屋里宽敞更显空荡森冷,她低下头无奈地说:「那个……厨房没有洗碗精了,便当可以等外公回来再洗吗?」 嘴巴甜一点就应该说,她害怕一个人留在家,拜托唐明留下来陪她,等到外公回来再回去。 可有些话面对有些人嘴巴是吐不出来的。 唐明见她脸儿通红,纤瘦时身子直颤抖,不知道是忍了人所不能忍气到发抖,还是薄脸皮还知道羞耻? 总之,难得唐明大发善心,点了点头。 「嗯。」 嗯……唐恶人说……嗯……? 白雅君以为还要忍受唐明的毒气荼毒到他满意为止,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答应得爽快,喜出望外,大呼了一口气,眼儿发亮心也亮了,抬起头来就给他一个好大好大、光芒四射的灿烂笑容。 唐明瞪着她好闪亮的笑容,伸出手来,手掌贴住她脸颊…… 第七章 「走开,不要妨碍我看电视!」一个巴掌推出去,把她从视线里扫开。 唐明不知为何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时脚边碰到人形大布偶,大脚一踢,把莫名布偶踢到角落去。 白雅君紧紧握住拳头,闭着嘴巴,默默抱起夜夜陪她睡的莫名布偶,拍了拍……揉了揉,把脸埋进布偶里深呼吸—— 十年风水轮流转,唐恶人,你等着! 「水。」 「我要温水,换一杯。」 「我说温水,你连热水、温水都搞不清楚?换一杯。」 「肩膀好硬……我说肩膀硬,你听不懂?!」 「使劲,吃完一整个便当就这点力气?」 「也不用证明你是女力士,控制力道。」 十年风水……白雅君站在沙发后瞪着唐明的后脑杓,一个晚上不知已经被他使唤多少次了,她要不要索性掐住他脖子一次让他断气,等不了十年风水轮流转,干脆成就他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感谢我吧。」唐明习惯睡前翻书。 「帮你跑腿,帮你按摩,帮你铺床拿被的人是我耶!」白雅君重重一拳捶他肩膀。 「秉持牺牲奉献精神,给予机会磨练你更上一层楼的人是我。」唐明提醒她,正面思考、正向能量才能获得力量。 「等你下辈子下地狱我一定诚心感谢你。」如果真有报应这回事。 「我这个人一向不怕走夜路,你确定你要继续用这种态度?」唐明翻了一页书,指了指他的肩膀。 白雅君左一拳、右一拳,心不甘情不愿胡乱捶一把……不怕走夜路,是不怕做坏事,还是威胁她要走人? 白雅君扔他白眼,收起拳头,张开十指抓着他肩膀卖力按摩。 「听说你弟弟是领养的?」两人每天一起上下学,独处那么多时间以来,唐明还是第一次触及她的家事。 「听谁说的?」白雅君一怔,立刻臭脸。 「风声。」 「我还雨声咧!那你也去放风声,白莫名姓白,是白雅君很亲很亲很亲的弟弟!」白雅君最受不了外人谈论她弟弟是领养的事情。 「所以对你而言,他是像亲弟弟一样存在的至亲?」唐明声音平板,云淡风轻。 「像什么?莫名就是我弟弟!」白雅君反而激动。 「原来……这么说起来是你有严重的恋弟情结?」唐明看她每天抓着弟弟公仔,抱着弟弟布偶,比唐宋的恋妹情结还来得严重。 「你管我!」 「承认得真爽快。你们姐弟俩的感情很好?!」 「当然了,我们一直形影不离,从国小到国中都念同班,座位也在一起,回到家两张书桌并排,一起做功课,一起吃饭一起睡,爸爸、妈妈都说我们像连体婴,双胞胎都没我们感情好。」说起他们姐弟的感情,白雅君语气里有满满的骄傲和温暖。 「连睡觉都一起啊……」唐明咀嚼她的话。所以她每天挂着黑眼圈的原因,是没有她弟弟一起睡,睡不着了? 「对!所以你去告诉大家,白莫名是我弟弟,他是白家子孙,不准再传他是领养的!」 「我大哥最疼我妹妹,但就算是他也不会把论的模样做成布偶、公仔贴身,把两人的合照摆出来,如此刻意强调两人是亲手足。」唐明眼底闪着贼恶的光芒,突然有拔剑的冲动。 「是吗?!但那是因为——你妹妹在你们身边,不像阿名他和我分隔两地啊!」亲手足,听着特别刺耳。莫名没来之前她是独生女,她哪知道所谓亲手足之间的爱如何表现?干嘛说她故意强调嘛! 「再说了,感情再好的兄弟姐妹也都渴望保有个人隐私,空间许可的话,大家都喜欢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睡一张床。这就是亲兄弟姐妹。」 「……也有例外的吧?」唐明怎么这么讨厌! 「我跟大哥是这样,我妹妹也是,尤其她很不喜欢我大哥黏着她不放,她七岁就说要有自己的房间,不准我们和她一起睡,更别提……把她做成布偶、公仔贴身,她一定会大叫很嚷心。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弟弟就是受不了你的紧迫盯人、过度依赖,才产生反弹,藉着留学逃出国去?」唐恶人的嘴脸出现了。 白雅君感觉像被狠狠刺了一剑—— 「胡说!阿名他才不会……」不会是因为她太依赖他,为了求解脱才选择国外留学……把她一个人丢下来……不会吧? 「对你而言他是亲弟弟,但他自己怎么想呢?你是你父母亲生的,你又怎么会了解他的感受?!」 阿名的感受是什么?他们是很相亲相爱的一对姐弟,但现在想起来……她为阿名做过什么?连阿名想出国念书她都和他吵架…… 白雅君眼泪在眼眶打滚。 「……你最讨厌了啦!」唐明最讨厌,大毒舌,大恶人,最讨厌他了! 呜呜……白雅君推了唐明的头顶一把,抱起莫名布偶,带着莫名公仔冲进房去。 结果,她还是离不开莫名娃娃…… 唐明看她气呼呼地把门关上,他阖上书本,走进和室客房,关灯睡觉。 砰、砰、砰…… 啪! 半夜两点多,脚步声碰碰撞撞的一路靠近,和室客房的灯突然亮起来,接着门被拉开…… 光线刺眼,有如大力士的步伐声音扰人,已经睡着的唐明半眯着眼睛醒来,见鬼的……看见她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睡衣抱着枕头和大布偶靠过来。 「……你想干什么?!」一副「侵门踏户」的样子,想强奸他吗? 白雅君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枕头摆好,抱着布偶钻进被子里,像是半夜起床上厕所走错房间,倒头就睡。 敢装死……唐明瞪着两人中间隔着的莫名布偶,对刺眼的灯光皱眉头。 「灯关掉。」 「……不要。」 「哈啾!……把布偶拿出去,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这是唐明的底线了。 白雅君听到他打喷嚏,才爬起来,把莫名娃娃放到门口去,折回来把枕头拉开一些,才钻进被子里。 「不准靠过来,不准碰到我。」唐明瞪着她的动作,气呼呼的把被子拉到头顶上吼她。 要不是刚才把她弄哭,他才不会对她心软。 「彼此彼此。」白雅君嘘声,两手伸在被子外,在亮晃晃的光线下,身旁还有人,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嘴角挂起满足的笑容,她阖上眼睛,松了口气…… 呼! 下一秒,唐明掀开被子,看见她已经睡着了。 「……白雅君?」 「……小白……小白痴?」 唐明怎么叫她都没反应,他伸手拉扯她的头发,掐她的脸,白雅君突然侧身过来,投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乖顺得像猫一样…… 唐明轻抚她头发,嘴角有笑容,她身上有香味,他倒也不介意女生投怀送抱,展开双臂搂她时…… 「名……阿名……阿名……」依靠着心脏的跳动声,熟睡的女孩声音呢喃着满足的呼声。 明……阿明……阿明…… ——唐恶人! ——唐小人! ——唐野人! 她不曾叫过他一声阿明。 还醒着的男孩若以为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那只怕是幻觉。 唐明就是唐明,不屑当他人替身! 不想想是谁给她送便当又陪睡! 唐明说翻脸就翻脸,瞬间心寒脸也冷,恶狠狠扒下章鱼脚,大脚把女孩给踹开! 「呜呜……臭阿名……」瑟缩在角落依然沉睡未醒的女孩呜咽,梦到莫名一脚把她喘开,一个人提着行李箱飞奔到国外去。 他的笑容又大又美,背上仿佛长了翅膀,飞得又高又远,而她没有翅膀,胆小怯懦,不敢涉水,只能站在岸边哭喊。 「阿名……呜呜……阿名……」 看得出来,夜夜失眠的女孩今晚睡得很熟,连梦都做了。 开着灯睡不着的男孩再次拉下棉被爬起来,坐在床垫瞪着她…… 看她从角落慢慢滚过来,又滚到他身边来。 夜里寒气重,她要是生病又是他的麻烦……唐明拉起棉被盖到她身上,躺下来还没侧过身去就被她扒住。 她和他碰着额头相依偎…… 她呼吸的热气吹拂,身上淡淡的香气诱人。 唐明眯起了眼,缓缓闭上了眼—— 睡觉! 窗外的鸟儿吱吱叫,阳光爬进来,少男、少女盖着同一条被子,两人都还在睡。 少男背对少女,表情郁闷,看来恶梦连连。 第八章 少女紧靠着少男的背,章鱼脚缠上来,贴着少年的体温、脉动,结实的肉体,睡得又香又沉。 「好热……几点了?」 唐明对着窗口,太阳照到脸上,又晒又刺,终于醒过来,拿起手表一看,已经九点多—— 「糟……」今天礼拜五,还要上课,身为班长迟到不算什么,学校鼓励认真向学的学生,每学期的全勤奖金才是唐明脸绿的原因。 看时间已经旷掉两节课,全勤奖金泡汤了,现在赶去学校也弥补不了,唐明磨牙切齿,他昨晚就应该锁门不让她进来! 唐明冒火,正要骂人,发现爬在胸口那双手十指紧紧缠绕,背后贴着柔软曲线,大腿还跨上来…… 她倒聪明了,窗前阳光刺眼,她躲在他身后好眠。 他是遮阳板吗? 唐明皱起眉头,瞪着拨转不回的时间,转念消了火气算了。 他拉起被子盖上头,继续睡。 后头的少女长期失眠,终于逮到补眠的机会,她大睡特睡,始终未转醒…… 「呼——呼——呼——」 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少男肚皮打鼓了,少女还在睡。 少男终于受不了,扒开章鱼脚,钻出棉被,把自己睡过的枕头塞给她。 「呜……」少女呜咽,抱着枕头缩成一团,未醒。 唐明下午回学校去上课,顺便帮白雅君请假。 天色暗去,唐明带着晚餐过来,白雅君才睡醒不久,一见有东西吃,饥肠辘辘就扑过去。 这回唐明打包两人份的饭菜过来一起吃。 餐桌上面对面坐着,唐明见她边吃边傻笑个不停。 「哈哈哈……」白雅君面色红润,眼睛水灵灵的,神清气爽,精神好! 「哈哈哈……」自从阿名走后,她夜里无法睡,白天也睡不安稳,已经好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 白雅君水汪汪的眼睛传递深情款款凝视唐明,经过昨夜她发现—— 「哈哈哈……」原来没有阿名,这个阿明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有阿明在,她不再怕黑夜! 「哈……哈哈哈——」她出运了—— 「好恐怖,该带你去看医生了。」唐明看她疯疯癫癫,有睡饱跟没睡饱都一样不正常。 「阿明,你喜欢吃什么?花椰菜,还是红烧鱼?」白雅君以前看他是毒草,现在看他是会发光的夜明珠,看见了他的价值,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关心他的喜好还帮他夹菜。 「无事献殷勤,连称呼都改,礼多必有诈,你还是叫我唐恶人、唐小人、唐野人,收起你的笑容,省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还得拿扫帚来扫。」听她叫阿明,他无端刺耳,不知她眼里看的是哪个人? 「别这么说嘛,我们是同班同学,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过去是因为认识不深才产生误解,现在我知道你是热心助人的好班长,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叫你了。」白雅君还拿果汁倒给他。 「你弟叫阿名,你叫我阿明不会搞混?」他却听得很刺耳。唐明是自有品牌,不做人附属品的。 「那不然我叫你小明,小明明,嘻嘻嘻。」睡饱饱心情好,她笑得合不拢嘴。 「白……」痴。唐明吃了一朵花椰菜,点了点头冲着她笑说:「那以后你叫小白——白,有来有往。」 「小白——白?你干嘛停顿一下,听起来不怀好意。」为了偶尔能照顾她的睡眠品质,她有心和他化解恩怨当「麻吉」,但他那张毒嘴老是放冷箭。 「小明明,小白白,明明白白,哪里不怀好意?」唐明脸上写着「不解」反问她,嘴里不停的吃吃吃……痴痴痴,嘴角撇着很贼的笑意。 哼,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白雅君吗?以前她是没睡饱,脑袋打不开,今天可不一样了,看他的嘴脸就知道他在叫她小白痴! 白雅君眯起眼……她真的要为了照顾睡眠品质,和这只万年老狐狸跟万年恶狼杂交转世的世纪大禽兽交好吗?值得吗? ……想到无尽的黑夜无法入睡,每天昏昏沉沉看什么都像黑影来袭,眼前有能治的特效药,虽然有副作用,有也总比没有好。 「那小明明和小白白以后要做好朋友,有事没事一起看电视,白天一条心,晚上一条被,说好了哦!」日本娃娃笑咪咪,白牙放闪。 前人有教,退一步海阔天空;随便他怎么叫,忍他的毒嘴换她神清气爽的好日子,晚上继续使用! 唐明注意到了,这丫头睡饱后脑袋很灵光,不再气呼呼任他欺负了……有意思。 「要做好朋友要有共同兴趣,有共鸣才有话聊,一起看电视这主意不错。我喜欢看影片,正好明天放假,阿建借我几部片子晚上熬夜一起看……有兴趣吗?」 晚上一起……对于最怕晚上落单、害怕黑夜的白雅君来说,这是多吸引人的字眼啊! 她眯着美丽的双眸,灿笑如花,点了点头。 ……她又忘记眼前这只是世纪大禽兽,专门转世来折磨人类的。 月光照在日式木造房屋屋顶上,深夜寒风飕飕,庭院空旷,客厅灯亮着,少男、少女窝在一起看影片。 茶几上几支片子,片名和简介充斥以下字眼—— 肢解…… 烹煮…… 叉烧包…… 鬼迹…… 缝补人皮…… 十八层地狱大解密…… 提头来见…… 「呜……」呜呜呜,这个唐变态! 什么影片不好看,偏偏爱看恐怖至极的杀人魔和鬼片! 跟这种人要怎么培养共同兴趣,怎么做好朋友啦! 「唐……」变态。白雅君差点就把心声吐出来,瞥着窗外阴森黑夜她及时打住,「小明明……我们可以换一片吗?」 两人窝在沙发里,白雅君紧紧抓着唐明的手臂,脸埋在他肩膀上,不看萤幕,光听尖锐的磨刀声、杀人魔阴冷的笑声、鬼影幢幢的声音特效,就够她全身发抖,吓得洗手间也不敢去。 「嗯……我也觉得满无聊的,凌迟尸体的过程毫无紧张感,看得想打呵欠。要换什么?腌头分尸剖——」 「哇哇哇啊——」白雅君光听他念出片名就哇哇叫。 「够刺激吧?那就这一片——」唐明要起身去换片,白雅君死命拉住不放。 「……我不敢看恐怖片啦!」胆小鬼只好自首。 「什么?刚才你说喜欢才一起看的。」她紧紧闭着眼睛,看不见唐明嘴角可恶的笑容。 唐明很故意的把电视音量调大,任她拼命往自己身上挤,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完全没发现他正享受看恐怖片的乐趣。 「那是……以前没看过嘛!」她怎么知道恐怖片这么恐怖,以前她看的片都是莫名挑过的,都是幽默喜剧、历史传记或艺术电影之类。 想到莫名,她隐隐扁嘴……都怪唐毒舌,现在想到阿名,就扯到她的痛。她真的是一个自私的姐姐吗? 「真的不敢看?看来我们很难培养共同兴趣了。」唐明摇摇头,这样要怎么当好朋友…… 「你叫一个才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去参加赛跑,哪有这种道理,你起码挑一部入门级的嘛!」 「入门的……那这部好了,危机四十九天。」唐明从一堆片子里找出来。 「危机……有鬼吗?」白雅君戒慎恐惧,小心翼翼,就怕唐变态介绍的片只有片名听起来正常。 「不是鬼故事。」 「杀人?」 「都是活人。」 「真的?!那看这部好了。」白雅君半信半疑,不过起码把杀人魔和鬼排除掉了。 唐明点点头,起身换片子。 「没鬼也不是杀人魔,那这部片恐怖在哪里?」白雅君拿起包装盒看简介。 「猜忌和凌虐过程。这部是讲一个女学生被绑架,犯人把她封在纸箱里,关在即将爆破的旧大楼内,她为了生存下去,和犯人……」 「不要!」白雅君突然大吼。 唐明已经把片子放进去,回头看见她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 「我不要看了……不想看了。」白雅君紧紧环抱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像逃难似的离开客应,跑回房间去抱莫名娃娃。 萤幕上一个绑着两条发辫的女孩在往回家的路上奔跑,活泼开朗的形象,笑得好开心…… 听说那曾经是她的样子。 唐明若有所思地把片子退出来,关掉电视。 半夜,砰砰砰…… 电灯亮。 刷地一声…… 门又开了。 第九章 这回,她没抱布偶,只带着枕头过来。 又装模作样的「梦游」到他身边,钻进被子里一起睡。 唐明很狠,起身抽掉床垫,铺到角落去,把搁在角落的和式桌子搬来挡,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把她晾在一旁。 「……你干嘛这样?」白雅君只好爬起来,隔着和式桌瞪着他看。 「我不想跟乱发脾气的大小姐一起睡。」唐明衷心话。 「……小气鬼。你懂什么?」白雅君挂着倔强的眼泪,扁着嘴。 「我的确不懂,你长得白白净净,从小衣食无缺,家人捧在手心里,已经够幸福了,却整天愁眉苦脸。也许你娇生惯养成性,搞不清楚世界不是为你而转,但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家领养的弟弟阿名,我不可能依着你的性子,让你想怎样就怎样。」唐明莫名来气。 「……毒舌。你这只大毒蛇!你以为……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就、就算我——我再怎样依赖,以后……以后也……不关你的事!」白雅君抱起枕头,抹掉眼泪。 砰砰砰…… 用力踩着地板,甩头回房去—— 就算她再怎么恐惧黑夜,无法入眠,睁眼到天亮,以后也不会再找他代替阿名! 白雅君哭着回房去,唐明倒是很干脆的闭上眼,阖眼就睡了。 她,过去有什么遭遇他是不知道,但…… 在他的心里,他所有的心疼、所有的不舍都已经在他的妹妹身上用光了,一点不剩,无法给她。 他的妹妹,如果找不到医生医治好那张脸,一辈子都得戴着口罩……他的妹妹论,可是带着笑容在活啊! 更何况她自己也说了,她的以后……关他什么事呢! 呜呜呜……外公是对的,她是应该走出阴霾,学习独立。 她不依赖阿名,也许阿名就不会走了…… 「呜……呜呜呜……」 窗帘遮住了窗外天黑,房里灯光一片大亮,没事了,都那么多年过去了,犯人没再出现过,不会出现了! 就算……就算出现……那只毒蛇就在屋里,嘴巴那么毒,心肠那么坏,有他在,妖魔鬼怪也不敢靠过来,坏人算什么! 「呜……」 她很困,很想睡,但闭上眼睛脑袋就清醒,不管她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怕,要勇敢,要独立,内心那股不安就是无法抹灭。 每当她产生睡意,意识逐渐模糊时,远处就传来一个声音叫她不能睡、不能睡—— 「不能……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会醒不过来,不能睡……」眼泪滑出来,白雅君张开眼睛,懊恼地从床上爬起来,气呼呼的抹掉眼泪,瞪着被她关起的那扇门。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她红着眼睛,抓着被子,瞪着那扇门。 门外,一字排开,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系列莫名娃娃、布偶、公仔,相片、海报—— 唐明一直听到搬东西的声音,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又传来呜咽声,踢墙声,声音愈来愈清晰,把他的瞌睡虫都赶跑了,最后他才不得不爬起床,看她到底半夜在干什么…… 看见,她把跟莫名有关的东西都搬出房间,把一条空矿走道变成「莫名系列商品」展示走廊,看来……她是很介意他说的话,有心改掉对她弟弟的依赖。 唐明扯起嘴角,好的开始—— 「我不会怕的!没有阿名我也……不会怕的!我告诉你,我没在怕……的……」 房间里日光灯亮晃晃,她一个人在对谁呛声? 唐明正要折回去睡觉时,听到她声音里极度的恐惧,他想也不想刷地拉开了门! 门里,精神状况处在最脆弱的阶段,绷着神经紧盯着房内动静的白雅君来不及看清楚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怕得不敢多看一眼,门被拉开的瞬间,她全身僵硬,直接昏了过去! 唐明走进房里,见到的就是她脸色又青又白,昏倒在床上的画面。 唐明满眼荒唐,不敢置信—— 她的胆子是蛋膜糊的吗? 「……这也太夸张了。」 唐明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总不至于是被他吓到吧? 「你才夸张!干嘛叫救护车啦,丢脸死了!」 也不知道唐明是故意整她,还是真担心她出事,白雅君醒过来已经躺在担力木上被抬出门外。 大半夜的,救护车沿路鸣笛开进小巷内,整条巷子有半数住户都醒了,一群人走出来看是谁家里谁出事? 跟着救护车来到李爷爷家,一看,原来是从四胡市过来读书那个柔柔弱弱、风吹就倒的外孙女。 「我就说嘛,这女孩病恹恹的,整天藏在屋里,也不出来活动,迟早要出事。」 ……大婶,你是跟谁说的? 「我家百年说她下课也躲在教室里,不跟同学玩,这孩子也太内向了。」 ……百年?这是哪一号人物,班上没这个人吧? 「去年暑假跟她弟弟一起来,看起来还挺正常的,那时候还会跟人打招呼。」 ……张老伯,你记错了,那时候打招呼的是莫名,她头低低的跟在一旁,跟现在一样正常好不好? 「是啊,这次一个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叫她就跑,都不敢看人。」 ……对不起,她也不想这样。 「阿明,她怎么了?」 ……咦? 「我也不太清楚,半夜突然听到声音,我起来看,她已经昏倒了,所以我才赶紧叫救护车。张老伯、赵奶奶、叔叔、婶婶、阿姨们,真的很抱歉,把大家都吵醒了。」 ……奇怪? 「哪里的话,本来老李出门,我们都担心这孩子一个人在家,她又认生,幸亏你跟她同班,你们处得来,有你过来陪她,不然这半夜出事没人发现可不得了。」 ——不会吧!唐明睡在她家,整条巷子都知道? 「阿明,你赶快陪她到医院去,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唐明又不住在巷子内,为什么整条巷子人都认识他? 「是啊、是啊!阿明,你先把人送去医院要紧。」 ……呜呜,怎么办?她不要去医院啦! 「是,打扰各位了。」 ……他是准备选镇长吗?这么彬彬有礼,对她却恶声恶状,欺她外县市来的没投票权吗? 白雅君躺在担架上,虽然醒过来了,但在众人议论纷纷,几支手电筒灯照下,成为瞩目焦点的她别说张开眼睛了,她根本大气不敢喘一下,继续装死下去…… 她被人抬上救护车,「听见」唐明伪君子的一面,内心不停在吐槽。 直到车门关上,「欧伊、欧伊」一路开下去,白雅君偷偷张开一只眼睛见唐明坐在身边,往他大腿掐了一下—— 唐明吃痛,低头看见她已经醒过来,拼命挤眉弄眼,对他瞪眼又怒视,叫他赶快想办法让救护车停下来。 唐明见她脸色恢复,整个涨红,已经无碍,这才扔给她一个白眼,转头和随车人员说话…… 过了会儿,「欧伊、欧伊」关掉了,车子缓缓停到黑漆漆的马路边,两个人走下救护车,向救护人员鞠躬道谢。 「真的不用载你们回去吗?」司机大哥探出头来。 「嗯……走一下就到了,谢谢您们。」白雅君紧紧拉着唐明的衣服,头低得不能再低。 救护车才开出巷口不久,马上又被载回去,恐怕又引来围观,所以白雅君坚持要走路。 但是等到救护车开走,白雅君放开唐明的衣服,才刚抬起头来,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巨大怪物压过来,她顿时脚软,一步都走不动…… 唐明瞪住她,最后还是必须把她拉起来,一路背回家。 白雅君趴在唐明背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她却不停跟他计较谁对谁错的问题—— 「所以你干嘛要叫救护车?干嘛半夜开门到我房间来?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所以这一切都要怪你知道吗?」 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她会趴在他背上让他背回家,这都是有原因的,不是她喜欢让他背,也不是故意要折磨他,她也是很不愿意的,知道吗? 乌云遮去半边月,少男背着少女走过路灯下,步伐又沉又重,影子慢慢拉长,隐在月光下。 「所以趁我还没发脾气之前,你最好乖乖闭上嘴巴知道吗?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知道吗?」唐明也用她的「知道吗」顶回去。 少女终于结束碎念,少男终于耳根子清静。 第十章 快到家门前,月光爬出云外,少男站定脚步抬头望…… 「你看,那里不是有一盏灯吗?只是偶尔被云遮住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少女缓缓仰头,望向黑压压的天际,果然看见那盏灯…… 是月光。 她一直畏惧黑暗,总是在黑夜里把自己藏起来,躲在满室光明的屋里面,现在仔细一看,她才发现原来黑夜不全然是暗的,不同于她被蒙眼的黑暗,属于夜晚的黑,还是有光亮的…… 沉静的光芒默默注入内心里填补恐惧的隙缝,让不安的灵魂慢慢稳定了下来。少男让少女看到黑暗与黑夜的不同,在少女的黑夜里点亮了一盏灯,让少女在黑夜中有了笑颜。 「……夜明珠。」 「夜明珠?」唐明回头,狐疑地看她一眼,倒是对她不着边际的话语习以为常了。 「嗯……」白雅君抱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嘴巴毒,脾气坏,但是会在黑夜里背她回家,指给她一盏灯的……她的夜明珠。 白雅君忽然脸上又红又热,心脏跳得又急又快。 这瞬间她发现——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但是她说出口的,却不是我喜欢你,而是——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因为、因为——这一切不是太明显了吗? 外公回来了。 而她,自从把黑夜与黑暗区隔开来,望着窗外总能想起那天的月光,偶尔云遮月,那盏灯还是在的,没什么好怕的。 白雅君虽然还无法完全克服内心的恐惧感,不过来到黑夜,闭上眼睛总能看见夜明珠,想起那双锐利的鹰眼,喷毒气的毒嘴,有他守在梦门前,坏人光见他就怕,无法进入她梦里来,她渐渐能够入睡。 恼人的是,清晨张开眼睛—— 唐明在玩她的头发,现在连叫醒她都不肯,直接拉她两条辫子绑在床柱上,再掐她鼻子干扰她睡觉,等她不耐烦地翻身,一个用力过猛扯痛头皮,哀哀叫着醒过来。 「……你还说你不喜欢我,那你干嘛每天都来接我,下课也跟着我,天天上演温馨接送情,这不是爱我的表现是什么?」 大小姐有起床气,因为她喜欢的人,一口否决喜欢她,还喷毒气叫她随时把镜子带在身边,有空就照照! 「剩下十分钟。」唐明看着表开始计时。 「先把我的辫子解开啦!我绑辫子又不是为了给你玩!」她是为了节省时间才在晚上先把辫子编好,想说一早跳下床洗把脸吃完早餐就能出门,却被唐明恶搞,辫子都乱掉了。 唐明用橡皮圈把两条辫子胡乱缠一通,要解开有点难度,他干脆直接拿起剪刀。 「你想干什么?」白雅君大叫。 「帮你解开。」唐明毫不手软就要从纠缠不清的根源一刀喀嚓下去,俐落剪断她三千烦恼丝。 「——你走开啦!」白雅君抢过他手里的剪刀把他推开,小心地从发丝里挑起橡皮圈割断。 「九分钟。」唐明看着表,走出房门。 白雅君好不容易跟床柱分开,赶紧跑进浴室去刷牙洗脸。 她两手抓着毛巾和牙刷,边抹脸边刷牙,恼火地瞪着镜子看…… 十分钟不出来,你敢超过一秒钟的话,下次我不会把你扔进浴缸,我会直接……有机会试试看,妹眼睛张开那一刻,我保证你看到的风景绝对很精采。 白雅君从他闯进她房间,把她扔进浴缸那刻起,就深切体会唐恶人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以她火速刷牙洗脸,上完厕所,整装完毕冲出来。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机会看到他所谓的精采风景,她也一点都不想看到。 「……我的粥呢?」她早上喜欢吃稀饭,尤其是地瓜粥,再配上菜脯蛋、地瓜叶、板豆腐、小鱼干,她每天早上起床的动力也就为了这一餐。 但是她冲出来,餐桌上剩下空碗盘,锅里的粥也空了,剩下两块地瓜让她看见今天外公煮了她爱吃的地瓜粥。 「为了叫你起床浪费我太多精力和时间,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补充精力,我帮你把早餐解决掉了……大部分,知道你爱吃地瓜,特地留两块地瓜给你,快吃吧。」唐明这时候展现好青年的一面,让她看完空碗盘,知道今天外公还是有帮她准备早餐,就把碗盘收一收,火速洗好,剩下盛着地瓜的那个锅给她吃完自己洗。 这时候白雅君又怨又恨地瞪着他,「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是人都不会让自己的爱人饿肚子!」 「谢谢,你终于肯还我清白。」唐明感激她认清事实,他始终坚称自己不爱她,她硬要冤屈他。 「……没人性,从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人!」白雅君认清的事实是他真不是人,才会让自己的爱人饿肚子,最终她坚信他还是爱她的,只是他更爱自己。 「吃完你的早餐记得把锅子洗一洗。」唐明洗好碗筷,背起书包自己先走。 「等我!」白雅君很凄惨地啃掉地瓜,随便把锅子冲一冲就冲出门。 唐明已经牵好脚踏车在门口等她。 白雅君把书包给他,一双眼睛直盯着他。要是她也会骑脚踏车就好了。 「学校规定不能载人,你看我也没用,不快点走我不等你了。」 「……你还不是载你妹妹。」唐恶人哪里在管校规的,哼。 「你太重。」 「我哪里重了?我的体重在标准以下,我最重的时候你还没看过呢!」白雅君,气呼呼的直辩。 唐明看看她除了胸前有肉,身上找不出多余的脂肪,看来女生不管多瘦,还是怕人家说她胖,果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论才八岁,你跟瘦小的小女孩比当然重。你最重是什么时候?」唐明骑脚踏车跟在她身边,看她很能吃却还是纤瘦,天生吃不胖的体质,怀疑她曾经长胖过。 「……比你妹大一点,那时候我胖嘟嘟的,圆圆滚滚都不知道多可爱。」其实白雅君是搬来乡下之前整理照片,要把莫名的照片带过来,才翻出自己以前的模样来。 她早就忘记自己曾经也有过无忧无愁的阳光笑容,每天快快乐乐的上学,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一团肥肉长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说你太重,你不高兴,现在又说自己小时候胖嘟嘟的可爱。既然可爱干嘛要减肥?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我才没有减肥……」白雅君不服气呛声到一半,想起她第一次遇到莫名,就是从减肥跑步开始,才改口说:「我是有想要减肥,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会瘦下 来那是……出了事情,差点就死掉,等我重新活过来,镜子里的我……就不再是我了。」 身和心,都换了一个人,直到最近她才稍微适应黑夜,能够自己睡。 白雅君甚至讶异自己能够这么自然的和唐明提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她正在把那件事情当成过去,已经不会再影响到现在的过去…… 「你怕黑,不敢一个入睡,对人恐惧,跟你出事有关系?」听她主动提起,唐明就接着问。 「嗯……」 「出过什么事情?」 早晨的空气清新带着寒意,她望着陪在身边的他,在冰冷的双手上呼了口热气。 「……放学途中,我被人绑架了。」 因为被人绑架,她差点死掉,重新活过来,才从此怕黑、怕人,不敢一个人睡……吗? 只以为她是都市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小被保护得太好,一点小事情就哇哇叫,早上爬不起来,早餐也要老人家准备好的被宠坏的小孩…… 唐明听说她出过事,却不知道出过这种事! 他绷着脸,一路无语,跟着她的步伐默默骑在她身边,陪她到学校。 白雅君低着头想起莫名来,愈走愈慢,以至于没注意到唐恶人今天善心大发…… 往常她走慢一点就被他踹,每天到校都跑得气喘吁吁。 唐恶人甚至在第一节下课买来面包和牛奶给她,早餐被吃光的白雅君理直气壮地收下了,而且一下子就吃光光。 她也没看到当面包和牛奶搁在她桌上时,整个班上慢慢安静下来,全班都转过头来看见这一幕,一片鸦雀无声,个个张大嘴巴,眼神有惊恐、有猜疑、有难以置信—— 唐明有白雅君不知道的外号叫唐掌门,指的是他好坏名声全都包办了,学校奖牌、奖状、奖学金他专门,还有枢门也是一绝,钱到他手里有进无出,从小学、国中到高中,只有别人请他,没有他请客这回事。 第十一章 全班眼睁睁看着日本娃娃左手牛奶、右手面包,一口接一口,还跟唐掌门呛了一句,「算你有良心!」 一年二班这节下课时间过得特别长,大伙儿看着表读秒数,不知道是牛奶有事,还是面包有事,笃定的是日本娃娃吃完会出事—— 唐大掌门人良心早给狗吃了,他请客?天底下没这回事! ……幸亏,最后响的是上课的钟声,不是「欧伊、欧伊」救护车的鸣笛声,日本娃娃在第二节下课脸色惨白跑去厕所蹲了许久才出来是意料中的事,已经称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天保佑,日本娃娃有惊无险,再次验证……唐掌门没事请客?门都没有! 小朋友,妹知道长和巷怎么去吗? 长和巷,不就在她家附近—— 「不是我自夸,小时候我真的是一个很热心的小孩,听到有人问路,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就不省人事了。」 今天上半天课,中午吃饱饭后,白雅君本来要去睡午觉的,过去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唐明突然出现了,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主动说要教她骑脚踏车! 白雅君想当然耳还是老话一句,「还说你不喜欢我——」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拉出来了。 唐明骑车载她到镇郊外,找了一条平坦无人烟的田间小路让她学车。 他的脚踏车车身比较高,白雅君跨上去脚构不着地,唐明在后面抓着维持平衡,她抓着把手摇摇晃晃,踏板始终轻轻踩,不敢一下踩到底。 唐明这时候突然问起莫名进入她家的过程,这又得从绑架事件说起了…… 「我醒过来时,眼睛被蒙住,嘴里塞了布团,手脚也都被绑住封在大纸箱内,被扔在旧大楼的载货电梯。我听到铁门拉起的声音,随后电梯发出尖锐摩擦声,摇摇晃晃的上升,我就被关在那儿了……那是一个黑暗无声,冰冷饥寒的地狱,当我企图扭动挣扎时,晃动就听到刺耳的声音,我感觉到电梯随时都可能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往下坠时,我动都不敢再动。」 白雅君眯眼望着一片水田,水面蓝天白云、绿树倒映,白鹭鸶飞过,她不安地往后看一眼,确认唐明在后面稳稳抓着。 「在那个空间里,你被关了多久?」被关了多久,直到现在她仍对人、对黑暗埋着极深的恐惧。 唐明问,她才继续说…… 「后来我才听说我撑了五天。当时又饿又累又想哭,蒙着眼睛的布条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喉咙渴到快窒息了,几次都差点昏过去,但是想到爸爸、妈妈,想到外公他们都不能没有我,我咬牙硬撑下去。我不敢睡,怕一睡不醒,我不能让自己昏迷,就这样在黑暗里撑到最后一口气,终于撑不下去以为自己要死掉时,我听到声音,那时候我还以为是幻觉。」 唐明终于明白她在黑夜里不敢睡……一个人不敢睡,是怕一睡不醒,从此长眠…… 「阿名从那一刻走入我的生命里,解救我离开那该死的电梯,把我从纸箱里解放,松开我手脚的束缚、拿掉眼睛的布条,让我重见天曰,重新碰触到温暖的体温……那时候我以为我看到天使。」白雅君不自觉看向手腕,手腕上空空的,再没有手帕绑着莫名公仔。 拜毒嘴明之赐,那天以后她想系上莫名公仔,眼前就会浮现他轻蔑的嘴脸,好像在嘲笑她紧紧抓住她弟弟不放,才导致莫名求去,因此她下决心不再依赖弟弟。 这样,莫名就会回来了吧? 「原来如此……他救了你,所以你父母收养他,成为你弟弟。」怪不得她对弟弟依赖如此深,原来是救回她一条命等同再生父母的大恩人。 唐明隐隐扯起眉头。 「嗯,所以我跟我弟弟的感情非常深厚,比亲姐弟还要亲,现在你知道了吧!」白雅君最讨厌外人说莫名是领养的,她和莫名的感情比亲姐弟还要好呢!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她房间满是姐弟合照。 「嗯,因为他外表很稚嫩,长得很秀气,我们只差一岁,身高差不多,他小学时常被误会是女生,念到国三邻居以为他在念小学,说他长得好高大,他气到朝人家的庭院丢果皮。哈哈,他最痛恨人家说他小,常常板着脸装老成。我弟弟阿名他真的……又白,又俊,超级可爱,我每天抱着他,都很想咬一口呢,哈哈哈——哼,小时候可爱多了。」 白雅君仰头望着天空大笑,又想起她做的梦,莫名飞向天际越过大海离她而去的恶梦,而事实莫名确实一个人逍遥去了。 「咬一口……你难道每天抱着他又吻又亲?」唐明忘了抓住脚踏车,两手一松…… 白雅君正鼓起勇气用力踩踏板,这一踩下去,人车冲出去—— 「哇啊……妈啊——」 连人带车掉进水田,陷在烂泥巴里,唐明像拔萝卜一样把她拔出来。 「你干嘛放手啦!呜呜呜……」 「还好、还好,烂泥巴很软,不痛。」唐明眼见日本娃娃变成泥娃娃,从头脏到脚,咧着嘴安慰她。 「呜呜呜……你还说风凉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白雅君气得嘶吼,每次被他毒气一喷,她都忍不住怀疑他的真心。 「这还用说吗?」唐明早已经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答案从来都是否定—— 白雅君怒瞪着他,看他小心翼翼避免弄脏自己的衣服,她抓着他的手臂稳住自己的身子以后,灵亮的眼神一闪。 不承认喜欢她?试就知道了—— 唐明发现她凑上来要吻他,身子一偏俐落闪开了! 但得意的笑容却落在白雅君嘴角上,她趁他重心不稳推他一把,推得很用力,毫不留情—— 一向只有整人的份,很少被整到、害怕被报复也没有人敢整的唐大掌门人这回判断错误,被白雅君的假动作骗到,被推进水田,栽在烂泥巴里…… 「还好、还好,烂泥巴很软,不痛、不痛哦——」白雅君幸灾乐祸,现学现卖,还奉送娃娃音。 唐明全身都湿了、脏了,坐在那儿,见她白皙的脸蛋半张脸沾了泥巴,还乐得跟他妹妹一样笑开怀,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缓缓扯起嘴角…… 「开心吗?开心就好、开心就好……」他眯起眼,频频点头,从泥巴里爬出来。 白雅君听到了弦外之音……看你能开心多久? 「那个……小明明,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们手牵手一起回家洗澎澎吧?」 「嗯,好啊,手牵手……手伸出来……你干嘛愈离愈远,不是要手牵手泯恩仇吗?」唐明把脚踏车拉上来,把手伸向她,。 ——他是鬼!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恶鬼! 「哈……哈哈哈……哈——哈嗽!」白雅君笑着打哈哈,两手抓在身后不敢靠近他,冷风吹来,她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到我家去吧。」 「你家?」为什么要到他家?白雅君倒退一步,眼神很猜忌。 「两个烂泥人走在路上太招摇,我家在前面而已,你要就跟来,不然自己走回去。」唐明也是很不愿意带她回家。 前面?哪个方向的前面?白雅君举目四望,不见屋瓦房舍,只见水田绿园,有种花、种树、种菜,空地、荒田……他家在哪? 「……我才不会上当。」 要是换成以前,唐明直接就把她赶回去,绝不跟她客气。 在听过她的遭遇以后,颇能体谅她的心情,点点头,自己往前走。 「喂,你是故意的吧?把我带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叫我自己走回去,我哪知道路啊!」 白雅君只好跟上去。 「你家好偏僻……我是说好隐密,藏在树林里像迷宫一样。」白雅君跟着唐明走进树林,在里头弯弯绕绕穿过小径才看到盖在林中的木造房屋。 屋子外墙藤蔓攀爬,屋前庭院好大,放着各种玩具,还有秋千。 而吸住白雅君目光的,是栩栩如生的树雕,看得白雅君嘴巴愈张愈大……有吐蛇信的毒蛇、半个人高的毒蠍子、张开大嘴的鳄鱼,还有白雅君不知名长得奇形怪状的吸血鬼鱼、吸血蝙蝠、死亡之虫、章鱼人……等等。 天啊,他家是做什么的,她如入恐怖怪兽动物园,头皮忍不住麻—— 唐明把脚踏车放在墙边,打开门回头看见她的表情。 第十二章 「我家是种树的。」唐明父亲在种树。 「这是谁的杰作?」白雅君喜欢光亮,偏爱浪漫唯美风格,可爱的小动物等等,她当真无法理解谁会在家门前摆一堆恐怖造型的树雕,这些八成是爱看恐怖片的唐恶人诡异的嗜好。 「我父亲雕的。」唐明等在门口,想也知道她脑袋里在转什么,可惜这回合她仍然没机会调侃他。 「哇啊……好厉害。」唐爸爸大作,白雅君瞬间不敢有二话。 「因为论喜欢。」 「你妹妹……喜欢的东西还真特别。」看来全家人都很宠爱小妹妹,就和她在家的地位一样。 「只有一间浴室,你要先洗吗?」唐明看她已经冻得身体在发抖。 「衣服……」她没有衣服换。 「先穿唐元的。」 「你表姐跟你们一起住?」 「嗯。」 哇啊,他家好热闹…… 「你表姐也姓唐,那你姑丈……」 「她从母姓。」 「哦……」 「大家都在外头忙,论也到冰店去了,家里没人在。你想冻死在外头,还是要进来洗澡?!」唐明知道她踌躇不前问东问西,来自于她对人的恐惧,索性直接告诉她。 「那你不早说。我先去洗,浴室在哪?」白雅君松了口气,穿着又湿又脏的衣服,她身体都冻僵了。 「进来。」 「莫名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因为几次捡他回家,他都偷偷溜走,莫名其妙惹我生气,我就简称他莫名。他救了我以后才知道他没有名字,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没有户口也没有家。还没进我们家门前,他像流浪动物一样,白天去市场捡东西吃,四处游走,一个人玩,累了就找空屋睡,经常被欺负,所以对人有敌意。」白雅君洗好澡,唐明已经臭了脸。 那有什么办法,她头发长,全沾了泥巴,要洗干净得花很多时间,她又不是故意让他等。 「那天,他肚子很饿偷了东西吃,被发现了被追,他钻进旧大楼躲藏意外救了我。」 唐明洗好澡,抱着胸膛站在她面前,这回在等吹风机。 白雅君头发很长,吹干要花很多时间,两人眼瞪眼,她又不能装作没看见,就笑嘻嘻和他聊起她最爱的弟弟。 不过她有兴趣的话题,唐明却没什么兴趣……看她提起莫名双眸闪亮,笑得神采奕奕,他伸手掐她脸颊。 「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想吓鬼吗?」 「啊……放手啦!阿名说我留长发好看,叫我不要剪,以前都是他在帮我整理头发,就不知不觉留长了。」 「你叫一个小男生帮你整理头发,羞不羞?怪不得他要离家出走。走开!」唐明抢过吹风机,等得不耐烦了。 白雅君被大脚踹到一旁,头发只吹干一半,又被他恶毒的字眼刺中要害,气呼呼的瞪他。 「我弟是去留学,不是离家出走!他说将来要盖…一座大城堡让我当公主,为了我们的将来才去的!」白雅君好生气,莫名把她一个人留下来,她已经够伤心了。 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唐明忽然嗤声。 「哈!骗小孩的话你也信?当你弟也真辛苦,别人风风光光的去留学,他要编藉口找理由才能去。我劝你快长大,还你弟弟自由身,算是报答他对你的救命之恩。」 「你——你……哪有人这样对待喜欢的女生,没风度,没气质,你最……」最讨厌了! 白雅君又被他气到跺脚,决定要自己回家时,她猛转身看见有人进屋来,小小的身子,熟悉的身影,是他妹妹唐论。 她见过几回,唐论都戴着口罩,第一次见她拿下口罩,但是她的脸怎么回事?怎么会—— 「哇……呜——」撞见唐论的脸,白雅君满眼惊恐,出口尖叫时被唐明捣住了。 砰地一声,吹风机掉到地上还在转,唐明一手环住白雅君,一手牢牢捣住她的嘴巴,把她的身子转过去,不让他妹妹看到她惊吓的眼神。 「二哥,你们在做什么?」唐论从外头蹦蹦跳跳进来,嘴里哼着歌,手里提着一桶炸鸡,她拿下口罩正准备大快朵颐。 「在玩。你怎么跑回来了?谁带你回来?」 唐明的双手紧紧箝制她,白雅君听他轻松的声音和妹妹在说话,她却被他粗暴的力道弄痛了,感觉骨头都快被他掐断。 「姐带我回来的。」 「唐元人呢?」 「她骗姑姑说我想吃炸鸡,带我去买炸鸡就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去约会了。」唐论开开心心的坐在客厅打开炸鸡桶,好奇的看着二哥抱女生,「二哥,你们也在约会吗?吹风机为什么掉在地上……姐姐为什么穿唐元姐的衣服?」 「不是。我教她骑脚踏车,她摔到田里去了。」唐明空出一只手弯身捡起吹风机,把吵人的声音关掉。 「不是约会……那你们为什么抱在一起?」唐论看他们两人还紧紧地抱着。 「我们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她被抓到了不认帐,我正打算修理她。」唐明对妹妹真是有问必答,态度完全不一样。 「哦……真可怜。大姐姐,你要吃炸鸡吗?!」他们家常玩这个游戏,二哥当猫的时候,没有人敢被抓到不认帐,因为二哥很会整人。 「她不吃,她要回去了。论,你先去洗手再吃东西,吃完后嘴巴要擦干净,把口罩戴好。」 「……我知道啦!」唐论很有个性,讨厌被当小孩子看,虽然忘记要洗手,她也不承认。 唐论跑进蔚房,唐明也没放开白雅君,火速抓着她走出去。 白雅君被拖到树林里,到唐论听不到声音的安全范围,唐明才把她放开。 白雅君差点窒息,整张嘴被他紧捣住烙下指印整个泛红,骨头都快散了。 「——你想杀人灭口啊!」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到声音。 「可能的话,我会这么做,所以——闭紧你的嘴!」唐明魔眼锐利,不是和她开玩笑。 白雅君张着嘴巴看着他好一会儿…… 「你妹……生下来就这样吗?」被他冷酷的威胁,她也无法和他生气,她看到太惊人的一幕,直到现在还深深受到冲击。 唐明紧绷着脸不说话,只是瞪着她——叫她闭嘴! 白雅君眼泪在眼眶里打滚,难以置信她所看到的……斑斑血印烙在一个女生的脸上,在那么小的女孩脸上,论的人生以后怎么办?她一个外人都心疼,何况是家人,全家人一定很难过! 她也有弟弟,唐明保护妹妹的心情她完全懂。 「你……你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弟说有人爱美去削骨,既然连骨头都能削了,你妹她也能治好的!」白雅君抹掉眼泪安慰他。 唐明冷利的眼神慢慢不见,从瞪视转为凝视…… 「又不关你的事,你哭什么?」 「呜呜……你懂什么……论是女生耶,女生……都很爱美的……呜呜……你要对你妹妹好一点,看你对她那么凶……呜呜……」 唐明紧扯着眉头,见她呜咽的一张脸,这时才见她泛红的脸留着他的指痕。 可见他刚才有多用力,不顾一切的……只顾自己的妹妹,没顾虑到她是个女生,细皮嫩肉的女生…… 「……疼吗?」唐明伸手抚摸她的脸,柔柔嫩嫩的,身上还有和他一样的沐浴香。 白雅君摇头,仰头望着他。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问他,关于他妹妹,去看过医生没?找过哪些医生? 她妈妈很爱美,认识很多美容名医,她可以回家帮忙问……对了,爸爸老是念妈妈花很多钱在那张脸上,说都可以买一栋房子了,论的脸那么严重,肯定很花钱,他们家缺不缺钱?需要的话她回家找爸爸帮忙…… ——闭紧你的嘴! 虽然她想问,但想起唐明的警告,她又不敢问。 但是……可以的话她真的想帮忙—— 白雅君启齿,还没来得及出声,看见唐明的脸压下来,嘴唇和她碰在一起…… 温热的触感,瞬间像触电,电麻了她—— 唐明……突然吻她…… 为什么? 还说他不喜欢她,既然不承认为什么—— 「封口费。」 唐明声音嘶哑,手指轻抚她的唇,轻描淡写的带过她的为什么。 但是封口费……他是牛郎吗?占她便宜还卖乖! 「……色狼!」白雅君气得往他小腿踢了一脚。 唐明早料想到,优雅地闪开了。 第十三章 他凝视着她气呼呼的脸,却忍不住笑……嘴角抑不住笑容浮起,望着她直笑。 白雅君好生气,气得回家跟外公告状。 「外公!我们家一定有暗门,不然他怎么进来的?每天、每天、每天都来!明天我一定要报警抓他!」 「你怎么还不能早点起床呢?」面对每天都赖床的外孙女,天天被人叫起床,还有脸说话,李爷爷摇头兼叹气。 「外公!你都不担心我被人家欺负吗?」 「房子我自己盖的,有没有暗门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用担心。」 「那一定是锁头旧了太容易打开,要对付大恶人一把锁也不够!外公,快走,我们去五金行多买几把锁回来吧!」 「不要,那多麻烦。」李爷爷正在看电视,被她吵得声音都听不见,拿遥控器转大声点。 「走几步路而已哪会麻烦,趁天还没黑,我们快出去啦!」白雅君一个人不敢出门,天黑更不用说,不过比起以前已经好多了。 过去她根本不可能说要一起去。 「走路不麻烦,多锁几道锁配钥匙麻烦,开门也麻烦,你早点起来不就得了。」 「这跟我早点起来有什么关系?外公!现在是有人大摇大摆闯进家里来骚扰你外孙女耶!你都不担心家里被人搬光吗?」 「阿明他们一家本来住在巷尾那家冰店,你外婆还在的时候,几个孩子经常在家里玩,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个性好又懂事,有想法也很负责任,你多跟人家学习。这附近好多女孩子喜欢他,条件比你好的倒追他都不要,我哪需要担心你。」 「那他干嘛来追我?天天押着我去学校,又跟着我下课,很烦耶!」外公不帮她,还帮唐恶人说话,把白雅君气得跳脚。 「你嫌烦……你现在不怕了?」李爷爷这才仰头看外孙女。 从开学到现在,一整个学期都有唐明在身边,如果没有唐明的话,她一个人还会不会怕…… 外公问得真好,白雅君自己也不知道。 她瞬间没了声音。 李爷爷摇摇头,继续看电视。 「明天自己早点起来,不要怪人家。」 「外公!他为什么自己能开门进来,你都不奇怪吗?快点,趁天还没黑我们去买锁啦!」 「你不要误会阿明,他是好心帮忙。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很麻烦了,不要去。」 「你都袒护他!为了你孙女的安全麻烦一点有什么关系!」 「不要,多锁几道门,我还要多配几把锁给阿明,太麻烦了。」李爷爷挥挥手,「快去把衣服洗一洗,别吵我看电视。」 白雅君听完外公的话,傻眼…… 是外公把钥匙给阿明,让他进来叫她起床,免得她天天上学都迟到——她哪里想得到,比起自己的外孙女,外公会更信任一个外人! 「外公,我妈是领养的吧?阿明才是你在外面偷生的吧?」白雅君扁嘴,感觉被背叛。 「胡说八道!你这孩子成天神经兮兮,疑神疑鬼,我老实跟你说好了,阿明是我拜托他跟着你的,不要把他看成奇怪的人。」李爷爷本来不想告诉外孙女,是不让她有依靠,要让她自立自强,但也不能一直让唐明背黑锅。 白雅君这会儿总算弄明白,从开学进校园到现在,唐明始终在身侧,原来是有原因的…… 外公一直告诉她,事情过去了,不用再害怕,叫她要挥别过去,要独立,要走出去,不要再依赖人。外公说得很潇洒,表面上放牛吃草,暗地里外公也担心她,叫唐明跟着她。 白雅君顿时赤红了眼睛……她就知道,外公是爱她的。 至于唐明,他为什么要接受外公的委托? 在学校她是有听说,唐掌门还有一项绝活,赚外快的方式五花八门…… 「外公,你有付人家打工费吗?」 「嗯……」 「怎么算的?」 「按小时算。」 「你要扣掉早餐费,他把我早餐都吃光了……」呜呜,悲从中来,原来唐明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喜欢她才天天跟着她…… 呜呜呜……还她的吻来! 吾弟阿名,一别半年,近曰可好? 为姐一切安好,安心勿念。 臭阿名,分开半年多了,学校已经放寒假,你没有放吗?为什么过年不回来? 鸣呜鸣,阿名,开学已多时,我仍然被欺负得好凄惨,你都在做些什么,一通电话也不打! 臭弟,最近常下雨,阴晴不定,天气愈来愈热,你是忘记国字怎么写吗?干嘛写「落落长」的英文信给我,你欠揍啊! 连你都欺负我,你姐我天天忍受骚扰,身处水深火热,那只大色狼闯我的香闺,掀我的香被,掐我的嫩脸,扯我秀发,还强吻了我,可恶至极!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啦, 呜呜鸣。 阿名,其实我好想念你,每次提笔窝信给你,都有好多、好多话告诉你,千言万语…… 但是阿名,过去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阿名,阿名,阿名……要好好照顾自己…… 早点回来…… 满地粉蓝色香水信纸,她昨晚又没睡,熬夜写信给莫名了…… 唐明捡起其中一张,不意外又见她字字句句是对阿名满怀牵挂和思念,对他这个阿明却是满纸诋毁之能事。 唐明感叹同音不同命,人家是吾弟阿名;他是打工的大色狼。 一块白布被她抹得这么黑,他看漂白也很难,干脆黑得更彻底。 唐明手指一弹,香水信纸飘落地,大色狼爬上她的床,掐她的嫩脸,掀她的香被,惊见夏天来临,她也换上清凉睡衣 枕头上长发披散开来,芙蓉睡颜毫无防备,宽松的渐层粉蓝色细肩带背心和短裤,衣料薄透软柔,一条带子滑落肩头,衣摆上翻,浑圆饱满的胸部下缘隐约可见,宽口短裤也卷了上来,白皙修长美腿摊在粉红碎花床单上—— 唐明听见心跳声,血液沸腾,双眸灼热离不开她迷人曲线! 原本只是想整她而已,他却忍不住低下头……靠近她的脸…… 贴上她的唇…… 柔软温热的接触,熟悉的感觉和气味,唐明的吻……有森林的味道,还有他家的沐浴乳香,唐明的身躯紧贴着她的,双手在她的身上游移,温柔的吻逐渐变得火热起来,慢慢挑开她的唇,转为深入的吻—— 天啊! 她好色,竟然做起唐明吻她的梦,还吻得热情如火,比起那天在树林里的吻还热切,还真实,连他的抚摸都有感觉,还有他压在身上的热度,两人碰在一起的心跳声,她的胸口快不能呼吸了…… 嗯……嗯? 嘴里好像咬到东西…… 唐明在她的嘴里放了什么…… 有股味道…… 怎么做梦也能闻到味道吗? 而且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好强烈,是—— 「大蒜!噗……呸呸呸!」白雅君从床上爬起来,在床边吐,嘴里满是咬碎的大蒜,好臭。 「喜欢吗?」 唐明的声音…… 白雅君抬起头,见熟悉的背影。 唐明站在书桌旁,翻着书柜上的书…… 「——你有病啊!」白雅君觉得她有病,每天张开眼睛看见他已经习惯成自然,每天他换花样整她也见怪不怪,假日他没来她反而有失落感,这下可好了,竟然连春梦都做了。 白雅君摸着滚烫的脸,庆幸唐明背对她,不然他那双鹰眼一定会发现她做了和他有关的梦,又会嘲笑她是在梦里对他发情流口水了吗,一副色迷迷的模样? 每天早上的十分钟,没闲情发呆,白雅君爬下床冲进浴室,火速挤牙膏刷牙洗脸。 镜子里映着一个匆忙的女生毫无女人味的盥洗动作,刚起床的狼狈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口水,睡衣更是凌乱,松紧带的裤头滑落,中腰变超低腰、穿得歪歪斜斜,肩带掉了一边,春光乍现…… 管他的,反正要换制服也是要脱掉。 白雅君懒得把睡衣穿好,拿漱口杯装水咕噜咕噜—— 漱口到一半,白雅君拉起目光,和镜中人面对面……从上到下又把自己看一遍…… 咕噜咕噜—— 「咳……咳咳咳……啊——好恶心!」她一个不小心把漱口水吞下去了。 但是……但是有更十万火急的事! 刚才……刚才她起床是自己掀的被子,还是、还是…… 一场春梦占满她的脑记忆容量,她丝毫没有记忆她起床之前是盖着被子还是被唐明看光了? ……所以他才转过头去? 第十四章 「呜呜呜——我不要活了啦!」要是真被他看光了,她以后怎么嫁人! 十分钟后…… 白雅君穿好制服,辫子编到一半从房里冲出来,她指着唐明大吼——「今天是礼拜天耶!」 「嗯,所以你穿制服做什么?昨天没洗衣服?」唐明一身轻便,在客厅吃她昨天买来的冰淇淋。 因为每天早上赖床,需要人工闹铃,她没有资格抗议,平常日白雅君都会多穿一件睡觉,只有假日她才随便穿。 「又不用上课,一大早来做什么?」搞到她生理时钟混乱,以为今天是平常日,匆匆忙忙的赶十分钟。 「下午我有事,只有早上有时间教你骑车。」唐明想到要教这个笨蛋白痴学会骑车,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时间,忍不住摇头叹气。 「那你早点说啊!突然……突然闯进来……」白雅君的脸又红了。 「我有哪一天敲门了吗?」唐明反问她,还问得理所当然。 「你冈刚有看到什么?」白雅君很介意她的被子是掀开还是密实盖着。 「满地垃圾,书柜一层灰,书本乱放………」唐明细数他所看到的。 「你管我房间脏不脏,我是问你看光我的身体没——」白雅君涨红了脸打断他的话,却不小心把内心话吐出来,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想知道你有没有踢被子?」唐明如果老实回答她的问题就不是唐明了。 「嗯!」白雅君昂着下巴,若无其事点头。 「没有。」 「……真的?」双眸生光,但唐毒嘴回答得这么爽快实在有问题。 「信不信随你。」唐明大口、大口挖着冰淇淋吃。 白雅君才眯起侦探眼,仔细一瞧,他挖进嘴里吃的不正是她昨天买来准备午后配着阳光享用的芒果冰淇淋吗? 「我说你怎这么老实,原来在偷吃我的冰淇淋!」她一个大步过去,抢下他吃剩的半桶。 脑袋总是一弯再弯拐了八九十个弯的唐明人生里没有「老实」两个字,白雅君夸他老实,唐明还觉得这回合赢得太轻松。 他当然没有说谎,她确实没有踢被子,因为被子是他掀开的,他只是没有回答她撩人性感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该看的他都看光了,而且还嚐了她甜美的嘴唇,触碰她的身子…… 想起李爷爷对他的信任,唐明有愧,只好告诉自己,今天不是打工日聊表安慰,回家写悔过书。 本来他只是碰着嘴唇轻轻一点,想整她而已,所谓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一时的意乱情迷,青少年把持不住会犯的错,这些唐明自信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的字眼,他想都没想到会在她身上破功。 比起白雅君的惊慌失措,无地自容,唐明还比她想掩盖方才犯的错,他的自信人生差点毁在她手上,都怪她…… 「你假日都这样睡的吗?」 两颗脑袋不会装一样的东西,蹦出来的画面自然不同,听他这一问,白雅君以为她掉了肩带、松了裤头,少穿一件不能见人的私密模样曝光,顿时羞红了脸! 「还说你没——」 「睡得像猪一样,地震来你也没感觉吧?」唐明颇有怨言,语气很责怪。 就因为她睡得像猪,没感觉他的吻,他欺身爱抚,才险些赔上他的人生,幸亏理智跳出来阻止他犯下人生大错,否则他就得为她的人生负责了。 「……你说话不能快一点吗?」吓得她差点喷泪。白雅君丢他白眼,松了口气,为自己平反说:「那是因为我突然想起国内、国外有时差问题,我弟说不定是半夜打电话来我没接到,所以等了一晚上……哼!反正是因为天亮才睡着,睡得正熟你跑来的缘故,我才不是猪呢!」 经她这么一提,唐明脑袋里的结打开了。 他才狐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睡到被人爬上床,被人吻了、摸了都没感觉,他想起她曾说过他们姐弟俩一直形影不离,同吃同睡,莫名使她养成床上有人陪睡的习惯—— 「……干嘛啊?!」白雅君吓了一跳,唐明突然脸色很难看的瞪视她,好像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一样。 「你还是猪,蠢猪!」唐明无端冒了火气,起身走人。 「……喂!你不是来教我骑车的?」 砰! 唐明甩了门走掉,白雅君还是头一回看他无端生火,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奇怪,我是哪里得罪他了?」 三年后…… 一条大学一年级有一对出名的情侣,两人都不承认和对方交往,但每天都碰在一起。 男生高大冷俊,足智多谋,鹰眼锐利,走在校园里有如发光体吸引飞蛾扑火,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人绝对是坏男人的代表。 女生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十年未剪的长发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尤其成天笑嘻嘻,看起来很好相处。其实男人要的不多,就是这身材、这脸蛋、这笑容,还有反应快又有趣的脑袋而已,美人一入校园就鲜花礼物收不完,追求者众,理所当然。 不过,这些都是上学期的事了。 虽然男生照样帅女生照样美,一样的闪闪发光,一样的众人垂涎,但是这一对碰在一起,马上就擦枪走火,流弹四射把众多爱慕者坚实的心硬生生打到粉碎一地,重拾无望的地步,而且经常上演。 就像今天,一条高中的学弟、学妹来参观校园,活动才结束,高中妹们蜂拥而上围绕着唐明不肯散去,这时候有个声音破开人群炸进来—— 「我有你的孩子了!」 响亮的声音和爆炸宣言有效吸引众人目光,一群穿着制服、气质清新的高中妹停止嬉闹,东张西望。 人群外站着一个白净的长发女生,这女生摸着肚子走过来…… 白雅君昂着下巴,走向「孩子的爹」,目光直视众人偶像—— 「我有你的孩子了。」这回声音更清晰更笃定,对着受高中妹拥戴的白马王子说。 「你确定是我的?」坏男人通常这样问,唐明不免俗也来一回。 「你的!我是跟你睡的!」为了把高中妹们的白马王子抹黑,白雅君声音很大。 「所以呢?」唐明没否认两人一起睡了,也就是他承认? 花样少女们一个个张大眼睛,眼里星星月亮太阳全掉了出来,连下巴都掉了,只听两人继续对话…… 「所以你要负责!」孩子的妈要求她肚子里孩子的爹要有肩膀,有勇气有担当,这也没有错…… 听到这里,已经有许多伤心的女生哭着跑开了,剩下不死心的和热爱八卦的继续听男主角怎么说…… 「有件事你要知道……」校园发光体声音好听,态度沉着,风度、气度诱发一堆粉红心心飘散,她们很愿意听、很愿意知道。 「我不管,你要负责!」孩子的妈歇斯底里打断男主角的话,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男生、女生一起睡……」 「就是你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不管男主角说什么,女主角都打定主意赖他到底。 「只是盖一条被子什么事情都没做,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不愧是校园发光体,在女主角一片闹声中,非常有耐性、有条理,淡然、淡定把话说完,澄清两人没有发生关系,赢来一片掌声。 但掌声完毕,众人想想不太对…… 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这两人还是盖一条被子的关系啊! 「啊?是这样……但是我吃午餐时闻到腥味就想吐,你确定不是怀孕?」女主角把手放进男主角的手里。 「一大早吃那么多东西,下课还吃零食,中午你还吃得下?我看你是把胃撑坏了。还不舒服吗?」男主角牵起女主角的手。 「有点。家里有胃药吗?」 「回去看看。」 两人手牵手,离开一群高中妹。 这对从来不承认是情侣关系的情侣,诸如此类的爆炸性对话天天上演,炸来炸去,久而久之……追求者就散光光了。 两人迎着阳光的笑容得来不易,这是经过去年一场骤变以后,唐明久违的笑容,也同时改变两人的关系,让唐明牵起白雅君的手来…… 去年,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唐明母亲的性命,唐明父亲面对深爱的妻子骤逝,禁不住打击生了重病。 幸亏唐家向来省吃俭用,为了随时能够治疗唐论的脸,积存了一笔钱,还足够拿来应急。 但坐吃山空,经济来源不能断,为了维持生计,唐明姑姑要顾店,唐元要帮忙。 第十五章 唐论年纪还小,突然失去妈妈,面对爸爸倒下,吓得不言不语,变了样子。 唐宋从小立志当医生,希望将来能治好妹妹的脸,他念了外地大学的医学院,本想休学回来帮忙,被家人阻止了。 唐明忍着母丧的悲恸,一肩扛起照顾父亲和妹妹的责任。 过去的邻居都有心帮忙,但是唐家为了守住唐论的秘密婉谢了,只有白雅君横冲直撞的,提着行李,冲进了深居树林里的唐家,和伤心的唐家人作伴,帮唐明分担责任。 白雅君勇气可嘉,借用唐宋的房间,但她还克服不了对黑暗的恐惧感,尤其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她根本无法入睡。 所以总是在半夜,她摸进唐明的房间,钻进唐明的被子里,枕着他的手臂,依靠他的心跳声熟睡。 最后,她进唐宋房间的次数愈来愈少,几乎直接睡在唐明的房里了。 一年来,唐家人好不容易才走出悲伤,唐明父亲健康状况好转,年纪还小就失去母亲的唐论开始恢复笑容,白雅君带来活力、在一旁打气功不可没。 她不但帮了唐家人,同时也帮自己找回笑容和活泼开朗的个性,她已经能够融入人群生活,不再草木皆兵,现在只剩下对黑暗和对电梯的恐惧无法克服。 「……在想什么?」 亮晃晃的灯闪着,两人盖着一条被,唐明虽然闭着眼睛,白雅君仍知道他没睡着,因为她只要稍稍靠过去,就听到他挪动的声音。 这一年来,唐明扛着重担:必须坚强,表面看不见他的改变,但他眉间生了皱纹,毒嘴少了气焰,经常若有所思,这些白雅君都看在眼里,他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剩下两人时,才会拿下面具。 唐母刚过世时,他强撑着未掉一滴泪,当时她很担心他,每天夜晚都缵入他怀里,假装自己很害怕,很需要他,抱着他把温暖传递给他,直到某天深夜她辗转醒来,发现他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她被埋在他抽动的胸口,听到他无声的啜泣,她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任他拥抱,默默陪着他,听他偷偷哭了一夜。 接近天亮时,他胸口的颤动逐渐平息,她也才松了口气。 「我在想,能不能把灯关掉?」 两人盖着一条被,中间画了一条线,虽然唐明没有禁止她爬上他的床,但最近唐明都不准她靠过去,稍稍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都买眼罩给你了。」白雅君买眼罩给他,还特地选在学校的公共场合拿给他,并且大声表扬他为了配合她的习惯,睡觉都不能关灯的委屈和体贴,这才让大家知道两个人睡在一起。 「我不喜欢戴眼罩,况且这是我的房间。」唐明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但老早就被喧宾夺主了。 看看他房间里面,衣橱挂着她的衣服,书桌变成她的化妆台,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全身镜,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杂物。 唐明唯一禁止她带进来的就是和莫名有关的东西,别说是莫名娃娃、莫名公仔、海报了,小到就连一张相片都不许存在这个房间。 「你哪里来的房间?唐爸说这是他的房子,登记在他的名下,他准我使用每一个房间,我的权力比你还大,你别忘了。」白雅君嘟着嘴,翻过身去,最近的他不可理喻,而她是有脾气、有骨气的。 所以两人坚称不是情侣,确实也没错,错在两人谁也没有明说他们只是室友,还互相配合对方制造暧昧不明的言语举动,把肉麻当有趣。 「我们非亲非故,我也不是你弟,你和我挤一张床都不害臊?」经过一年,走出母丧的悲痛,毒嘴明又回来了。 经过一年,当他的床伴,给他温暖,陪他走过母丧的悲痛,被他用完就扔了,可怜的日本娃娃…… 「那你下去睡啊!滚下去啦!」白雅君从床上跳起来,从他头底下抽起枕头打他,踢他,踹他。 可怜的日本娃娃经过毒嘴明多年的荼毒,几年下来已经练就百毒不侵的本事,甚至培养出反击能力,攻击力一流,她早已不是昔日活在绑架阴影里畏畏缩缩的白雅君,走到哪儿都不怕被欺负了。 「喂!」被抽走枕头,还被踢又踹,唐明马上反制,抓住枕头袭向她,把她撂倒在床上,压在身下…… 两人隔着枕头叠在一块儿,忽然世界静止了,只剩下两人眼对眼,心对心,火热的凝视…… 从高一到大一,从陌生到熟悉,两人慢慢的互相了解、相互扶持,走过彼此的人生伤痛、难过和煎熬的路程,一起携手到现在。 他们之间,有层层堆叠的回忆交织出的情谊,培养出眼神交会就能懂的默契,有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的火花,只要稍有不慎就一发不可收拾…… 唐明缓缓低下头,嘴唇靠近她…… 白雅君承受着他的重量,有窒息的感觉,当他的呼吸愈来愈近,火热的湿气喷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启唇缓缓闭上眼睛…… 两人的唇几乎碰在一块儿……时…… 「你们在做什么?」没有戴口罩的唐论;右脸血迹斑斑,在夜深人静里冒出来,小头颅披头散发,下巴靠在床沿,灵瞳盯着两人直看。 大眼对上小眼,三双眼睛碰在一块儿,被小孩看到儿童不宜的画面…… 白雅君猛撞见那张惊悚的脸,吓得心脏差点停了,她险些叫出声,幸亏及时打住了。 唐论那双好奇的眼睛直盯着压在一起的两人看,唐明很淡定,面无表情,动也不动,被压在身下的白雅君像被逮到做坏事一样,瞬间血液窜升烧得沸腾腾,羞得整张脸都红了。 「……你有敲门吗?」唐明不急着动作,转头看着妹妹问她的礼貌。 唐论很乖,默默起身走到门边敲了两下回来,继续跪坐在床边,趴在床沿看着两人。 「这么晚你还没睡?」唐明靠在自己的枕头上和妹妹聊天,动作自然又大方,毫无窘迫感……无视他枕头底下还压着一个人。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睡不着。」唐论望着被二哥压在枕头下的白雅君,又问:「你们在做什么?」 「呜呜……你二哥欺负我。」白雅君扁嘴,呜咽,扮起可怜转过脸去……装死,交给唐明去应付。 「我们在玩叠叠乐,你要玩吗?拿枕头叠上来。」唐明报仇马上又及时,从来不等三年,一个人压在白雅君身上不嫌重,还邀妹妹一起来。 「你想压死我啊!」白雅君闻言大叫,踢他、踹他,挣扎着想翻身。 唐明索性拿全身重量压制她,轻轻松松地制住她踢打过来的手脚。 两个大人玩得很开心,小孩子却没什么兴趣。 「……你们好幼稚。」唐论揉了揉眼睛,看着很无聊,拖着她的床伴鬼娃娃回去睡觉,出门也很乖的把门关上。 「都怪你啦,明天论要是跟唐爸说怎么办?」 「说什么?」 「说你跟我在房间里玩叠叠乐……你很重耶,走开啦!」白雅君愈说脸愈红,眼睛不敢看他。 「你都已经明目张胆睡到我房间来这么久了,连论都见惯了,你现在才烦恼这个问题不嫌迟吗?」唐明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好笑。 「……你管我,走开,我要回去睡了!」她今天再跟他睡,她就跟他姓! 「回哪去?你家……对了,外面很黑,你不敢出门,也只能回我哥房间……真的要回去?!」唐明很可恶,这时候拿开枕头,俯身贴近她,在她耳边低语,搔得她耳朵好痒。 白雅君心脏跳动得好厉害,差点又闭上眼睛,却在此时听到一个声音,让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也不是我弟,我还是回去自己睡,免得落人口实!」 她和他眼对眼,心瞪心……看见唐明眼底的热火消沉,脸色转冷,让她转瞬就后悔,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太好了,我终于能关灯睡觉。」唐明把枕头摆好,躺下去翻身背对她。 白雅君抱起枕头爬下床。 唐明突然又说:「既然你还我一夜好眠,特别提醒你先去厨房找孅烛,希望你还记得我哥房间的灯一个月前已经坏掉了。」 上个月唐宋回家,发现房间的灯管明明灭灭,他赶着回学校来不及修理,交代给唐明,而唐明……就是预见有今日,故意留着修理她的。 看看这整个房间里堆满白雅君的东西,她早没在唐宋的房间出入很久了,哪里知道那房间的灯管坏掉! 第十六章 「坏心眼……」已经抱起枕头准备逃出房间的白雅君,最后也只能回来摆好枕头,躺在他身边。 唐明闭上眼,不再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想……这周搬回外公家去。」白雅君终于开口,说出她一直迟疑的话。唐爸爸已经康复恢复正常生活,唐家走出阴霾,她就放心了,而且再住下去,恐怕她有家归不得。 ……她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唐明,反对唐明?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白雅君转头看向唐明,他明明还没睡,却不言不语,也不回答。 唐明扯起眉头,灯光亮晃晃的刺着眼皮,一年来已经习惯了,现在他不知道关了灯他是否还睡得着…… 见他没半点反应,白雅君踢了他一脚。 唐明这才张开眼睛,把脸转向她,「听到了……又如何?你又想听到我说什么?」 漠然的表情,冷淡的语调,好像不把她弄哭,他就不叫毒嘴明! 白雅君瞪视他,又闷又恼又怒—— 「我是自己想回去的吗?我再不回去,我妈就要和我断绝关系!你自己不得人疼,我有什么办法?」 一年前她住进唐明家,被下乡来看她的爸、妈逮个正着,閙了一场家庭革命。 虽然有外公帮忙说话,认为她一直以来受唐明的照顾,如今唐家遭逢变故,胆小畏缩的她能懂得受人点滴涌泉以报的道理,主动去帮忙是好事,况且唐家姑姑和唐元也都住在一起,让父母放心,但她妈妈就是不允许。 白雅君一气之下就豁出去了,直言她是喜欢上唐明,她非去不可,如果不允许,干脆就把她赶出去好了。 她自己当然晓得,父母就生她这么一个女儿,她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况且他们曾经差点失去她,失而复得之后,他们更是处处依着她,把她宠过头,才让外公担心她的将来。 要不是被外公挡着,爸爸甚至连她到乡下来念书都要跟着来,她是仗着父母疼她、宠她,最后会依她,才敢说这种话,当然不是当真有了爱人不要家人。 当时唐明母亲刚过世,白雅君不想给他惹麻烦增添困扰,所以她很快澄清只是她在暗恋唐明,全是她的个人行为,唐明不知情,两人还只是朋友,而当时确实是如此。 她的爱情宣言,没给唐明惹麻烦,倒是给自己绊了一跤,虽然外公喜欢唐明,也相信唐明,但是牵扯上感情问题,加上她顶撞父母,外公就不说话了。 她伤了爸爸的心,见爸爸摇头叹气。 妈妈则震惊,忽然质问她—— 「阿名怎么办?」 「别说了!」妈妈才开口,爸爸马上就阻止,对妈妈使眼色,安慰妈妈说:「孩子年纪都还小,将来还有变数,现在谈这些言之过早,等他们念完书再说。先回去吧。」 爸爸知道,她执意要做的事情,挡也挡不了,先退一步再说,所以拉着妈妈回去了。 阿名怎么办…… 阿名怎么了?什么叫阿名怎么办? 白雅君当时没反应过来,她很担心莫名出了事情,他自从出国后只有写信和打电话回来,他们已经几年不见了。 她打电话给阿名,听到他的声音,确定他平安无事,他还和她说过年会回来,她开心地松了口气,和他抱怨起妈妈的歇斯底里,这才放下心来。 后来她和妈妈约法三章,等唐爸爸病好她就搬回外公家,住在唐家期间和唐明维持纯友谊关系,妈妈没点头之前不准谈恋爱。 「真奇怪,我妈以前还常常夸你们兄弟,怎么后来……」以前她母亲和外公一样说起唐家兄弟就赞不绝口,信赖有加,直到她表明爱上唐明后,她母亲态度大转变,每次来见到唐明都冷冷冰冰的。 「你是怎么惹到我妈?」白雅君哀怨地怪起唐明来。 「我和阿姨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会惹到她……也只有你在她面前说我坏话,你还敢怪我?」唐明掐她的脸,捶她额头。 唐家妹妹还没出生前,唐家兄弟开朗活泼外向,偶尔调皮捣蛋,但是唐论出生以后,他们兄弟商量好了,为了保护妹妹,兄弟两人一定要齐心协力,营造完美形象,成为热心公益人人夸的优质好青年,当妹妹背后的光芒。 所以这么多年来,在街坊邻居靣前唐论不曾拿下口罩,未曾引起闲话,哥哥们的光环功不可没,唐家兄弟在镇上可是有口皆碑。 「我怎么知道我会……」会喜欢上他。白雅君眼里浓情流转,咬着嘴唇凝视他。 「会什么?」 两人枕头靠在一起,脸对着脸,眼神交会,彼此都懂的,唐明却面无表情。 窗外月光默默,林里风静无声。 自从来了白雅君,唐家二哥房间的灯未曾关过。 唐明的心只有月光懂? 难道她就无法明白…… 「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的?我是女孩子,女生向往浪漫爱情,男生不该主动点吗?」白雅君点滴在心头,心里是甜的,只有嘴巴是涩的。 没办法,她爱上的是一个平常嘴巴就很坏,面对爱情更选择沉默是金的男生,不讨就没有糖吃。 两人至今未曾把喜欢说出口,白雅君能守住对母亲的承诺,最大关键还是在和这个嘴不甜的男生赌气。 她一个女孩子,提着行李住进他家,还爬到他床上来了,只是讨他说一声爱她,他这张金口有这么难开吗? 「主动?你是说……」唐明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说女追男隔层纱,女生都开口抱怨了,男生怎么还能迟迟不动作,没有任何表示,唐明二话不说,大脚越过界,长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拥进怀里展现铁汉柔情的一面,嘴巴贴近她…… 他用浓烈热吻回应她的要求,用有力的臂膀和章鱼脚将她柔软的身子揉进骨子里,化行动为主动…… 唐明深吻她,紧紧拥抱她,给她直接又窒息的爱—— 白雅君感动吗?曾经几次被他在梦里吻醒过来,初时她还烫红脸,陶醉在被爱的错觉里,但有次被他咬破嘴唇,她嚐到血的味道已经淡掉浪漫,现在像这种故意逗弄她的恶质玩笑的吻完全被她看透。 他每次都玩这招,她只觉得想哭而已! 白雅君差点喘不过气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好些工夫,拳打脚踢,终于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是叫你嘴巴主动点,不是……」白雅君气到破口大骂,骂到一半,咬到自己舌头。可恶,说错话了——「我的嘴巴还不够主动吗?!」 她就知道贱嘴明不会放过她,果然马上就耍贱了。 唐明作势又靠过来。 白雅君踢他一脚! 「此时此刻此秒钟起,不准你越过这条线,不准碰到我!」 本来打是情,骂是爱,但他老是惹她动到真气,恨得牙痒痒,只想啃他的骨,吃他的肉! 白雅君拉过被子把自己卷起来,连一小角都不留给他盖。 「你不热吗?」唐明用手指搔弄她的鼻子,扯她的头发。谁叫她把自己打包,这下更好欺负了。 「叫你不要碰我!」白雅君侧过身去,一头长发披散背对他,第一百九十三次告诉自己,他不告白,她连手都不给他碰了。 「小白痴,你卷成这样很像长了头发的毛毛虫,你知道看了很滑稽吗?」有一种人你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北南,这种人的代表就是唐明。 叫他不要碰,他手痒、嘴巴痒、全身都痒,长脚跨上毛毛虫的身子,一把抓起毛毛虫的长发,分抓成两把绕成麻花卷,愈卷愈紧 「你很坏耶!会痛啦……」长了头发的毛毛虫。一只披了黑色长发的毛毛虫跃入画面,想像起来白雅君噗哧笑开来,第一百九十三次誓言破功,她松开被子扔到他身上,对他又踢又打,没几下就没了气,自己钻入他怀里。 「不要碰我。」唐明学她说话,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你下次再叫我小白痴,我要回去跟我妈说……」夜很深,白雅君早就困了,钻到唐明怀里,摸着他的心跳,话未完就睡着了。 「再回去告状你要准备当织女了,小白痴……」唐明嘴角泛着深情爱意,轻叹了口气,拥她进入梦乡。 两人相拥而眠的日子不多了,今天就好好抱着她睡吧…… 唐明想,她回去也好,否则他没有把握能够再守护她…… 第十七章 虽说春天都过去了,也才刚过不久,最近躺上床,她一靠过来,他就开始有冲动……她老让他对自己的人格产生怀疑,质疑自己是个人面兽心,她不知他为了藏住这一面煞费苦心。 她再住下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唐明缓缓调整呼息,终于睡意来袭,他正要沉睡之际,突然听见她梦呓,张开眼睛瞪着她—— 「名……阿名……阿名……」 依靠着他的心跳的女孩,每每进入梦乡就喊起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唐明望着亮晃晃的天花板,想两人相拥而眠的日子不多了,今天就忍下这口气。 他深吸口气,闭起眼睛…… 「阿名……阿名……你可终于回来……回来了……」梦着另一个男生的女孩嘴角泛笑意,真的是做梦都会笑。 唐明眼皮一跳,眼睛迸开来,睡意全消! 暑假快到了,她这么急着搬回家,莫非是她弟弟要回来了? 「名……阿名……」 唐明脸色相当难看,长腿一伸,狠狠踢她一脚! 「呜呜,好痛……」 痛才好,痛了她才不会在梦里找阿名。唐明可一点都不怜惜。 怀里的女孩呜咽一声,可怜兮兮的紧紧抱住他不放,只要有心跳声,有体温,她就很好睡,不管唐明掐她的脸,扯她头发,她都能继续睡。 唐明凝视她,看她睡得沉、睡得香,睡梦里泛笑容,就算不再说梦话,仍惹恼他—— 他掐住她的鼻子,堵住她的嘴巴,要她从窒息的吻里醒过来,看清楚睡在她身边的是唐明,不是莫名! 「呜……我快死了……好痛……」 这一夜,睡着的日本娃娃又被咬破嘴唇,差点被吻到窒息死掉——醒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可怜,唐明好可恶,却不知道全是她自己拿针捅出来的。 外公出国去玩,要到下礼拜才回来,那时已经放暑假了。 白雅君延后了一周,趁假日找唐明开唐爸的货车,帮忙把一年来陆续搬进他房间的东西载回外公家。 唐明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杂物怎么会这么多,还得动用到货车才载得完。 「好热!累死我了!」白雅君绑了两条辫子,穿着背心和短裤,她只拖好地板,就在干净清凉的地板上躺成大字形,直接休息。 「这放哪?!」唐明一个人卸货,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把她的行李搬完,还拆箱帮她把物品归位。 「化妆台上。」 「这个呢?」 「书柜第三层。」 「这包东西……」 「丢到抽屉。」 白雅君的行李,衣服是唐论陪她折的,其他全是唐明打包,唐明拆箱,唐明整理归位。 「衣服呢?!」 「冬天的故衣柜,夏天的就不用拆了,下礼拜暑假直接带回家。」 听到她一放暑假就要回去,唐明回头,见她躺在地板上指挥他,他立刻说话—— 「去床上躺着,别躺地上。」 「嘻嘻……这里好舒服。」窗口微风吹来,刚拖好的地板冰凉,她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 「别闹了。」唐明走过来,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 才抱起她,唐明就皱眉头,发现她的体温还很高,「不是已经退烧了吗?怎么还这么烫?」 白雅君肠胃炎,这几天病恹恹的,昨晚才好转,到早上恢复气色,就赶着搬东西,让唐明不太高兴。 「天气热的关系啦。」 唐明把她放到床上,摸她的额头。 白雅君看他一脸不放心,赶紧把眼睛张得大大的,看起来显得有精神。他这个人就那张嘴坏,她一有事总能见他温柔的一面,但以前依赖莫名过头,近几年白雅君深切反省了,她不想让唐明担心她。 「你今天要跟我回家,还是我留下来陪你?」 她是很努力在学习独立,但残留在内心的阴影却没那么容易完全克眼,她自己也知道还需要一段时间。 外公不在家,还要三、四天才回来,她仍不敢一个人待在家,因为唐明一直臭着脸,所以白雅君没跟他说,她只是先把东西搬回来放—— 「你留下来。」白雅君听到他的提议,毫不迟疑改变主意。 在他家不能锁门,时不时都有人半夜突然打开门,姑姑、唐元、唐爸都会出现,还有唐论直接趴在床边盯着他们看,两人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白雅君想到终于有两人能独处的时间,她眼里满是星星,脑袋里充满画面,想着、想着,脸颊忽然比窗外夕阳还要红。 唐明点了点头,和她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想太多,纯粹只是担心她生病想陪在她身边照顾。 唐明其实有其他事情要问她,有关于这个暑假她显得归心似箭,是否是因为…… 「暑假……你弟会回来吗?」 提起莫名,白雅君眼里的粉红花朵淡去,立刻就扯眉瞪眼。 今年过年家里还是三个人,说好的过年要回来的人,又放她鸽子。 团圆饭少一人,妈妈怪她有了阿明就忘了阿名,对阿名不够关心,莫名其妙把气出在她头上。 「书都念完了,他再敢不回来试试看!反正我已经跟他说我护照签证都办好了。」 望着高楼大厦就发晕,无法踏进电梯,逃离城市生活跑到乡下来念书,好不容易才适应人群,但一个人仍不敢到陌生地方去,莫名听到她要去找他,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还敢不回来? 唐明看她得意洋洋,一副吃定她弟弟的模样…… 「所以你弟弟……终于要回来了。」瞧她眼里生光,唐明不高兴的并不是莫名回来这件事,而是她迟迟不说是否另有隐情? 「嗯,对啊!这次他是真的要回来了!」白雅君笑得好甜,不见眼前有人生了闷气。 「很开心?」 「嗯!」 开心就好……看她笑得毫无芥蒂,可能是近日一场病无心提及,没有其他原因。 唐明释怀,凝视她的笑容。 她笑嘻嘻的,笑容好耀眼,整个人像在发光………唐明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对她而言莫名远比血亲的弟弟还要亲,不仅仅因为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同吃同睡、如影随形,莫名陪伴她多年有切割不断的感情—— 亲情! ——她对那个小不点再深的感情,都归属于亲情这部分。 唐明撑起嘴角,陪她一起开心……只是他努力回想,好像她一天到晚都在告他的状,对他龇牙咧嘴,成天数落他的不是,不曾见她也笑得如此灿烂—— 所以古人才说打情骂俏嘛,不是没有道理的,感情的层次不同,亲情和爱情不在一个天平上,是无法比较的。 那个小不点也不过是拥有她的笑容,在她心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如此而—— 「我弟好几年没回来,也不肯寄一张照片给我,去年圣诞节我爸、妈去看他,说他一年长高好多,现在已经有一百八十多公分,留着一头微卷的短发,长得好俊俏,哈哈……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唐明本来不想计较,但她满溢的笑容却仍刺了眼! 白雅君想到多年不见的莫名,她那个令她感到骄傲的天才弟弟要回来了,她的心思、她满脑袋都是莫名,不知不觉把眼前的心上人晾在一旁了,直到黑影罩下来,她拾回焦距,笑容已被他吻去—— 唐明覆在她身上,撑着身体的重量,一遍又一遍吻她。 白雅君怕把病毒传染给他,却来不及阻止他,他火热的吻一下子就令她头昏脑胀。 窗外一片火红,房间里电风扇摆动,偶尔微风轻拂。 炎热的天气燥热难耐,满身是汗,两人的身体贴在一块儿,又烫又热,让人有宽衣解带的冲动…… 唐明眼神勾魂迷离,满载欲望,细碎的吻落在她耳垂、白皙的玉颈、香肩…… 一只手早已爬进她衣服里,抚摸她雪白的肌肤…… 「嗯……」白雅君身体还不太舒服,忍着肠胃隐隐绞痛,喉咙痒痒的想咳嗽。 「……咳……」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唐明压着她偏高的体温,双手触摸到她泛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缓缓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皱眉不悦…… 「干嘛不阻止我?」 「干嘛怪我?你自己凑上来的……咳……咳咳……」白雅君心跳得好快,脸又烫又红,避开他那双縻眼。 她本来很期待两人独处的时光,即将拥有的浪漫夜晚,但现在反而恐慌……好像不是时候。 唐明把她的衣服拉好,抹去她脸上的汗。 第十八章 她像块磁铁,吸着他的手、他的心,希望世界停在这一刻,暑假不要来…… 唐明一怔,眼底抹过惊讶,瞪着她看。 「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突然被他瞪着看,白雅君仔细研究他那眼神………好像受到什么刺激,好稀奇,怎么回事? 「……没什么。」唐明扯着眉头,怎么能告诉她,她那颗爱幻想的脑袋终于发威了,让他也受到感染变傻,堕落到不现实的幻想里。 「下礼拜要载你回去吗?」为了甩脱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回归现实面,回到主题。 白雅君摇摇头,「我妈会去机场接外公,送外公回来,顺便来载我。」 「嗯……」 白雅君狐疑地看着他,「好奇怪……你刚刚在想什么?好像有事情不敢让我知道?」 「带来的西瓜冰凉了吧,我去切西瓜。」唐明充耳不闻,直接走开。 面无表情……他又恢复正常了。 白雅君摸摸额头,是身体不舒服产生错觉吗? 唐明……错愕里藏着慌乱窘迫的眼神,一定是她看错了。 一条大学 明天就放暑假了,一早却打雷闪电,倾盆大雨。 「彩虹!」 以为要下一整天的雨,到中午突然放晴,天边斜挂两条彩瀑,有人指着天空大叫,立刻有人出声,那叫霓虹。 白雅君所有的课都上完了,收拾课本,走出二楼教室,在走廊上仰头看,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雨带走污秽的空气,雨过天晴后的美丽风景仿佛新世界,充满朝气与希望,她深吸了口气想—— 这么好的约会天,可惜唐明下午还有一节课,等他下课再找个地方去约会吧!明天妈妈会载外公回来,下午他们就要回家,暂时见不到面了…… 「小君,白雅君!」 白雅君望着天边的彩虹,听到有人在叫她,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好像电话里听到的变声后莫名的声音——双彩虹有如幻影般绚丽,难道也会让人产生幻听……甚至幻觉? 她贴着栏杆往下看,有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子仰头对她笑……校园发光体唐明走到哪儿都吸引女生的目光,可名草有主整个校园都知道,女生们早已转移目标,不再跟着他、看着他惊叫,这会儿发光体换人当了,又高又帅的男孩光是站在那儿已经相当惹人注目,他那清澈的声音和天使笑容,更让一群女生陷入疯狂惊叫。 「呀啊——好帅哦!他是谁?」 「谁啊……是谁?谁认识他——天啊!好像明星哦!」 绿草水珠化为星芒点缀在周围为他发光,他,一头微卷的短发随风飘扬,双腿修长,深邃的双眼皮眯着清澈的眼神, 一口白牙闪闪,嘴唇红润笑得好真诚,不只是五官长得俊美,那神韵、那笑容,仿佛神派下凡间来净化人心的天使。 俊美的天使穿着简单的湛蓝色衬衫,卷起袖子,衬出他奶油肤色白得发亮,搭配米黄色长裤气质出众,优雅迷人。 「……阿名?」 要不是周围骚动,白雅君真以为一切全是彩虹的错,让她看到莫名的幻影。 「要下来……」 莫名还没说完,白雅君已经转身在走廊上狂奔往楼梯口的方向。 唐明在楼梯口旁的教室上课,刚出教室见两条发辫从他眼前飞过—— 「小白。」以为她没看见他,唐明出声唤她,却不见她停下来。 她急匆匆的下楼梯,跑得飞快,让唐明皴眉担心她踩空跌倒。 ……出什么事了?若非有紧急状况,她应该听见他的叫唤,不该对他视而不见。 「那个人是谁啊?」 「好像长了翅膀的天使……真帅。」 「走过来了。」 「那不是日本娃娃吗?」 「喂喂……阿明,你快来!」 唐明担心有什么事,正要下楼跟去看看,突然被同学拉住,拖到栏杆旁。 「哇啊!阿明,快看,你女朋友外遇了!」 唐明这才见好多人趴在栏杆旁往下看,楼下…… 他女朋友奔进一个高大帅哥怀里,被直接抱起来转圈圈—— 两条发辫飞了起来,甩在天空,刺了唐明的眼,停了心跳! 「这是阿名。他也是阿明。白莫名,唐明,你们互相问好吧!」 正午用餐时间,三个人在学校侧门外一家中华料理店坐下来,白雅君帮两人介绍,一双眼睛黏在莫名脸上,还时不时摸摸他的脸,两人像分不开的连体婴似的,互相看着对方…… 「久仰大名,你姐常提起你,很高兴见到你,弟弟。」唐明坐在女朋友对面,被当空气视而不见,这情况还是头一回,他的表情极为不自然,看起来很需要适应,连语调都飘出尖酸刻薄的味道来而不自觉。 「哈……怪不得我老觉得耳朵痒,就知道是雅君在……念我。真的很抱歉,我跟她有太多事情聊,我们很少聊到外人,可能雅君有提过你,但我没记性,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阿明……哥。」白莫名从脸上抓下白雅君的手,自然的握在手里,连笑容都很自然—— 宣示主权! 听他叫阿明,显得格外刺耳,好像他成了替代品…… 唐明眯起了眼,嘴角向上勾起。 「那当然,国际电话那么贵,你们姐弟久久才说上几句话,又不像我跟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天看,随时都能聊,聊到都找不到话题了。我个人推崇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但她像麻雀一样,老爱贴在我耳边说话,老听她在耳边提弟弟,听到睡着她还不过放过我呢。」 唐明转开视线,在三人面前摆好碗筷,又拿三个杯子倒饮料,向对面两人递去,毫不在意两人的抓抓摸摸,毕竟两人是好久不见的—— 姐弟! 学校侧门外的中华料理店,便宜好吃有名气,是一条大学学生的最爱之一,此刻里头座无虚席,外头还有排队外带的人潮,热闹非常—— 安静异常! 以为日本娃娃琵琶别抱,跳进外来的大帅哥怀里,大伙儿跟来看热闹,这才知道来的是日本娃娃远走国外多年的天使弟弟。 不过这对外表一点都不像的姐弟也太黏腻,随便抓一个踏进店里来的客人问,都笃定会说两人是热恋情侣,而坐在对面的……这还用说吗?一看就是两人的朋友嘛! 校园发光体在这对姐弟面前黯淡无光像个局外人,看得——一条大学学生低头忙吃东西。 靠近窗口的十三号桌,一个女生笑得好清爽,笑容好灿烂,两个男生台面上从容优雅自在,这桌底下…… 让人会忍不住弯下腰来,看看桌脚是不是已经被端歪了。 中华料理店大锅炒得热呼呼的,青菜炒肉丝,酸辣汤,猪肝汤,锅贴,炒饭水饺…… 菜一上桌,白雅君就马上夹,白莫名的碗里、盘里堆得好丰盛,唐明的碗里、盘上冷冷清清。 「所以妈载你和外公回来?这个也嚐嚐,都是你爱吃的。」两姐弟顾着聊天,姐姐没忘给弟弟夹菜。 「嗯。」弟弟也很照顾姐姐,两姐弟尽往彼此的碗里夹,来来往往,世界祥和,画面真美丽。 因为白莫名想体验农夫生活,外公答应教他种菜,所以他跟着母亲过来要在外公家住一阵子。 「那我也要留下来!」白雅君好开心,像是盼到过年的小孩似的,笑得又甜又闪。 「你不跟妈回去?!」 「你又不回家,我回去做什么?」 「爸、妈会伤心的……」还有「某人」听到她这么说,恐怕要捶心肝了。莫名瞥一眼对面的「某人」,扯起嘴角。 唐明自己盛了一碗酸辣汤,嚐起来没滋没味,感觉今天的味道全走味,拿起醋来一倒再倒。 他倒是吃得很专心,很有雅量让这对好久不见的姐弟去聊个够。「反正他们假日就会过来了。」 「你要打电话跟爸说一下。」 「知道了。外公好偏心,只教你种菜,不肯教我!」 「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我听说是你把外公的菜都拔光了,他才不让你接近菜园。」 「哪有拔光啊!才几棵而已,我看外公除草辛苦好心帮忙,哪知道外公种的菜长得跟草一样。」 「哈哈哈……你要先把菜分辨清楚啊。」 「你不要笑我,外公又不只种一种菜,一个菜园子里种了十几种,哪分得清啊!」 「哈哈……好啦,你不要生气,我帮你跟外公说情,这次我们一起学就不会出错了。」白莫名帮她把晃到前面来的辫子拨到身后。 第十九章 「这还差不多。」 听这对姐弟的对话,唐明忍不住扯眉。以为白雅君过去是被她父母宠惯,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只伪天使! 「我最喜欢这家店的锅贴和酸辣汤了,好吃吧?」 才刚出过两道彩虹,踏出店门外,细雨飘飘,天色又转阴了。 「嗯,跟我们家巷口那家味道很像。」有两人从小吃到大的家乡味,有共同怀念的滋味,这是外人无法参与的话题。 日本娃娃勾着天使弟弟的臂弯,两人有说有笑走出来,一条大学有名的校园发光体跟在后头出来…… 天使弟弟和校园发光体各自打开伞,校园发光体正要把伞分给女朋友,却扑了空,日本娃娃已经钻到天使弟弟的伞下,和他挥挥手—— 「你回去上课吧,我跟阿名先回去,你下课再过来,拜拜!」 日本娃娃勾着天使弟弟的手,一把小雨伞两人紧紧依偎漫步细雨中,转身就把校园发光体抛在脑后。 编着长长发辫的日本娃娃和一头飘逸浅褐色短发的天使弟弟,手上那把小巧精致的粉蓝色雨伞仿佛两人的顔色,极为赏心悦目的两人在伞下晕染出浪漫梦幻的美丽画面,在一条小镇的街道上相当醒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阿明,你要回学校吧?」 「嗯……」唐明撑着经济实惠、伞面大又遮阳的黑色大伞,伞下钻进一个男生。 「哈!真幸运,幸好你的伞够大。我把伞放在学校了。」 白雅君和白莫名共撑一把伞回家,唐明帮同学撑伞走过斑马线。 眼见一把粉蓝色雨伞逐渐远去,不见伞下长发辫的女孩回过头来多看他一眼…… 「学校好多女生在尖叫,听到你女朋友的弟弟不只长得帅,还是个天才,全都陷入疯狂状态,真是疯了。」 「我没有女朋友。」 「是是是,你没有女朋友,日本娃娃也没有男朋友,你们对情侣玩这个哏都玩不腻吗?」 「……有点。」 唐明是觉得有点腻了……所以他想玩点别的—— 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想吓鬼吗? 阿名说我留长发好看,叫我不要剪,以前都是他在帮我整理头发,就不知不觉留长了。 哪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日本娃娃的招牌长发剪掉,让她一大早醒过来看见自己的两条长发辫挂在窗口晃 这风景应该挺绝妙的。 有句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白雅君认为这句话应该要修正了,起码在她母亲身上,这句话一点也不适用。 「阿明,我明天不用回家了,我妈已经答应让我留在外公家过暑假!」唐明下课后就过来问候,白雅君帮他开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凝望他闪得很灿亮。 「嗯。」唐明见她眼眸里的光芒为他而闪,嘴角才宽松。 「我留下来,你很开心吧?」 「我看这张脸比较开心。」唐明看着她的脸微微笑,表情很暧昧,口气很模糊,不知道是说她看起来比较开心,还是看着她的脸比较开心。 「我果然是美人胚子。」白雅君当然挑自己想听的话解读。 「所以你承认自己空有外表?」唐明挖坑绝不会只挖一个。 「嘘!小声点,我妈在里面,听到你就惨了。」平常两人可以斗嘴,今天是警戒状态,白雅君可不希望他再被母亲扣分了。 「原来你还会怕啊。」 「没办法啊,谁教你不长得人模人样一点。」 李慧英从窗口就看见两人在庭院有说有笑,打情骂俏,回头见她儿子落寞的眼神,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雅君,外公出去前不是交代阿名用那间和室吗?你先去擦一遍,柜子也要打开来擦。阿名,你的行李拿进去整理。」 两人一进门,李慧英就喊一双儿女进去忙,她有李爷爷威严的神韵,比女儿还高一点,维持着完美体态,衣着打扮高贵优雅,更添气势。 莫名提起行李走进去。 「阿姨,我也来帮忙。」唐明拉开了阳光少年的笑容。 「整理一个房间而已,不用那么多人,你坐吧。」 「妈,打扫阿明比我还在行,给阿明擦好了。」白雅君赶紧把握加分机会,帮唐明重塑形象。 「你少偷懒了,快进去!」 「……那么热,两个人擦比较快嘛。」 「都不要擦,你房间让给阿名,你跟我回去比较快!」 「我马上去擦。」白雅君赶紧进去。 「阿姨,天气热,我带粉圆豆花冰过来,姑姑说阿姨喜欢粉圆,这碗有多加。」 「谢谢。」 白雅君从走廊探出头来,见她母亲对唐明还是冷冷淡淡,她实在无法理解,回头问弟弟,「为什么妈不喜欢阿明?」 莫名背对着她,耸了耸肩,不言不语。 深黑的夜,外面下着雨。 姐弟两人几年未见,有聊不完的话,外公很早就睡了,他们准备了点心、水果、饮料从客厅移到和室,白雅君听他说这几年在国外所学所见,她向弟弟诉说她慢慢驱除内心恐惧的过程。 其间,白雅君三句不离唐明,嘴角总是泛着又爱又恨的笑容,眼神甜腻腻。 「你觉得他怎么样?」最后白雅君问弟弟,因为是家人,家人的意见很重要。 「……高大帅气,符合你的理想。」莫名浅浅一笑。 「不是说外表啦,我是说其他地方。」 「以前你常说……未来的男朋友要高大帅气、深情专一、温柔体贴、浪漫有情调,现在还是吗?」莫名拄着下巴,笑望着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人儿…… 「当然啊!」白雅君趴在和室桌上,吃着零食。 那为何他朝着她的理想目标走过来,在她的眼前了,她却看不见呢? 「嗯……好像离你的目标有点远。」为何她眼里只有那个眼神像冰块的唐明?在他看来唐明与她的理想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是吧!我都不期待他能花点心思送个小礼物讨我开心了,不懂情趣、不浪漫、不会甜言蜜语,起码要说一句喜欢我吧……就光会欺负我,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嘛!」对白雅君而言,莫名不只是弟弟,还是她的姐姐妹妹,是她可以毫无顾忌分享一切最亲密的手足。 「但是……你还是喜欢他了。」 「嗯……」白雅君叹了口气,「情不由己嘛,就爱上了。」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莫名伸手越过桌面,帮她抹去嘴角的饼干屑,抚顺一头长发。 白雅君拉过他的手平放在桌面,脸贴上去,把他的手当抱枕。 「什么时候……呢?!有次在大半夜叫救护车,后来背我回家,天很黑,我很怕,他指着月亮跟我说……」 你看,那里不是有一盏灯吗?只是偶尔被云遮住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那时我突然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不再那么恐惧黑夜……是那次吗?还是初次去他家,他为了妹妹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想杀人灭口啊! 可能的话,我会这么做,所以——闭紧你的嘴! 「阿明很保护妹妹,疼爱妹妹就像我疼你一样,所以备感亲切……我也忘记是几时开始,感情堆积、产生变化,不过肯定不是一见钟情,哼!」白雅君可没忘记第一次见到唐明,就被他推了一把,又被拉头发,让她错愕又惊恐的校园冒险记。 「……因为你也有一个弟弟,看到他很疼妹妹,有了亲切感而喜欢上他。我倒是没想到我的存在也帮上他的忙了……哈。」莫名内心藏着丰沛的感情,在她看不见他时,对她深情凝视,口气轻松调侃,他却一脸苦笑。 白雅君揉着眼睛,想睡又舍不得睡,抓着弟弟的手依着不放。 「第一次见到唐明时,是他推了我一把,我才踏进教室,也是他拉着我,把我带到座位上,解除我的不知所措,也是因为被他气到忘了恐慌……后来我都能够理解他是在帮我,不过人家白马王子出现都带着笑容、奏着浪漫音乐,哪像他态度有够差,你说小说里的女主角爱上地方恶霸,这像话吗?!」她有好多话跟弟弟说,这几年来她积压好多情绪等着她亲爱的弟弟来抚平。 因为这些话,对唐明说,都只是对牛弹琴,最后只会气死自己而已。 她也是人,她也需要呼吸,需要氧气,需要出口啊! 「哈哈哈,地方恶霸啊……他知道他在你眼里形象这么差吗?!」但又如何呢?比起符合她理想的白马王子,在她眼里还是只有地方恶霸。 第二十章 「他才不在乎呢!啊,不过千万不能跟妈说,不然妈又更不喜欢他了。唐明他虽然缺点一大堆,既不温柔也不浪漫,不过他有责任感、孝顺又顾家,其实也很照顾我……阿名,你能不能跟妈说,不要再对唐明摆臭脸了,我看得好心疼……」 「……嗯,别担心,我会跟妈说的。」莫名落寞的眼神藏在温柔深情的笑容里,抚摸她柔顺的长发。 她所希望的,他都会照做的……只要她快乐,维持现在的笑容…… 莫名抬眼望窗外深黑,过去那个一入夜就缩进他怀里抱着他瑟缩不安,让他心痛又心疼的人儿,现在已经有了寄托,眼神稳定,笑容光亮。 既然对白雅君而言,他不是莫名,而是白莫名,是白家的一分子,是她的弟弟……她认定了,一辈子不变的事实…… 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会当白莫名,当她的弟弟。 「君,现在我毕业了,你等着,我帮你盖一座大城堡,等你出嫁,给你当嫁妆。」 「不要……你要把大城堡留着娶弟妹,只要给我留一个房间。我有预感,我一定会被地方恶霸气到经常回娘家阿名,你要把城墙盖得高高的,挖一条又深又长的护城河,叫地方恶霸在城墙外唱三天三夜的情歌,再咬着玫瑰、游水过来求我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他歌声还不错的话,三天可以接受,要是唱歌像杀猪,我怕会提前把门打开,那就便宜他了。」 「他唱歌是没有我好听啦,当歌星是不可能,还不到杀猪的地步,你就忍耐一下吧。」 「嗯……好吧……」 白家姐弟有说不完的话,困了、倦了,收起桌子,铺被躺平继续聊,聊到好晚、好晚,聊到睡着…… 「爷爷早。」 清晨露珠还湿着,李爷爷打开门正准备去田里时,唐明就来了。 「阿明,这么早?」 「嗯,天气好,想找雅君一起运动。」唐明骑单车过来,还准备了水和点心。「他们姐弟都还在睡,你进去叫,我先出门了。」 「好,爷爷,哪时候要施肥?」 「现在还不行,过两天吧。」 「那后天我再过来帮忙。」 「好,麻烦你了。」 李爷爷出门去,唐明准备去把白雅君挖起来一起骑车。 打开房门,床上是空的,枕头上干干净净,被子也没打开过,像一夜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唐明眯起了眼,转向和室,拉开门—— 冷气窜出来,唐明火气飙上来,差点爆血管! 白雅君钻在莫名怀里,两人共用一个枕头、一条被,莫名手臂揽着她纤细的肩膀,像一对情侣睡得又香又甜又沉…… 唐明大步上前,拨掉莫名的手,把白雅君从他怀里挖出来,一把抱起来,走出和室! 他步伐又猛又重,踩得地板作响。 莫名谜眼望着怒气冲冲的背影,翻一个身,背过身去。 唐明把白雅君抱回房里,放回床上,在这个大热天里拉起被子把她身子盖得密密实实,气得很想直接把她给闷死! 「好热……」白雅君被闷醒,半魅着眼睛看见唐明坐在床边,「……三分钟,再睡三分钟就好。」 她踢掉被子,翻身继续睡。 「九分五十九秒倒数。」 「……讨厌啦!」白雅君气呼呼地冲下床,一早被唐明叫醒就以为要上课,冲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要骑车,别穿裙子。」唐明跟到浴室提醒她。 白雅君才挤出牙膏,听见他的话,突然想起来,今天开始放暑假了,昨天跟唐明约好三人一起骑车去逛逛—— 「……现在几点?」 「五点半。」 白雅君一听,马上搁下牙膏、牙刷,踏出浴室,窝回床上。「起来。」 「……我眼皮出了毛病,眼睛打不开,你跟我弟去骑就好。」她伸手摸来摸去,抓到遥控器,打开冷气,困得连张一下眼睛都懒。 「不早点睡,一整晚都在做什么?!」唐明弹她的额头,一把火还烧着。 「好痛!还不是为了你……对了,先来拟定战略。」白雅君摸着额头,为了两人的未来,勉强撑起眼皮,盘腿坐起来。 「你要打仗?」 「不是我,是你跟我。」白雅君两手往他的腰环抱,脸贴着他的胸膛,依偎在他怀里。「我妈最听我弟的话了,只要我弟肯帮我们,妈很快就会答应让我们交往了。」 「我有答应跟你交往吗?!随便就钻进男生怀里。」唐明低头瞪着钻在他怀里的她,眼里还揉着沙,口气酸溜溜。 白雅君捶了他一下,她困得很,没力气和他贫嘴。 「所以你要巴结一点,骑车不要骑赢我弟,热了给他掮风,渴了给他递水,带他去吃好吃的。记得,我弟开心,我妈就开心,我们就不用当地下情人了。加油,拜拜。」她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给他战力,自己躺平,吹着冷气舒服睡。 「你不担心我跟你弟打起来吗?」唐明一下、两下、三下不停弹她额头解气。 「为何?!很痛耶!」白雅君拨掉他的手,把被子拉到头顶上。 「互相看不顺眼。」唐明想起莫名看她的眼神,语气格外复杂,碰到这少根筋的笨蛋,还跑去抱着莫名一起睡! 「我弟已经答应了,你表现得好他就肯帮我们,你不要欺负我弟我就不用担心了。加油。」白雅君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莫名答应帮忙?这倒稀奇了…… 「你弟向来说谎不打草稿?」他不搞破坏,就是帮大忙了。 「我弟说一不二。拜拜。」白雅君只想蒙头大睡,他却一直不走一直问。 「当真?」唐明当然是故意的,她不是很爱聊天吗?还跑到莫名的房间去耶了一整晚。 「……保……证……呜呜。」白雅君哭腔都出来了,困得脑袋都快不清醒了。 「你一晚上跟你弟聊天,都说些什么?」 「帮你说话……呜呜,阿明,我拜托你让我睡……」 「整晚都在帮我说话?」 「对啦!」 「你这么爱我?」 「……你这么爱整我?」 「我本来想当作最后一个问题……」 唐明话还没说完,白雅君马上拉开被子弹起来,两手捧住他的脸,嘟起嘴巴亲了一下,终于可以打发他—— 「你不想回答我们就继续……」 「呜呜……爱——爱爱爱——我爱你!好了吧!讨厌啦,为什么是我先说?」白雅君又气又恼,却不敌睡神来袭,先举白旗投降。 「好吧,既然你对我告白了,看你的表现我再考虑接受你的感情。」唐明扬起嘴角,这才消了心头气。 「……臭大男人!」白雅君虽然有感觉他很针对她在生气,但她自认没招惹到他,她现在很困,实在搞不清楚他哪一根筋不对劲,干脆等她睡饱再说。 「这回先饶过你,下次再被我逮到……保证有你惊叫。」唐明抓起她一把长发亲吻,对她的宝贝长发发誓。 她下次若再敢和莫名抱着睡,他保证会让她看到此生难忘的绝妙风景! 早晨空气清新,凉风清爽,往郊外的小路上单车双双对对,慢慢轻踩,你侬我侬,优闲享受着夏日时光…… 咻—— 优闲…… 咻! 两台单车一前一后呼啸而过,打乱优闲步调,犹如一阵疾风划破清晨的寂静。莫名踩在前头,才一会儿,又换唐明迎前破风。 两人互别苗头,互不相让,死命踩踏板,非要争出高下。 你要巴结一点,骑车不要骑赢我弟,热了给他掮风,渴了给他递水,带他去吃好吃的。 白雅君的话在血气方刚、正值青春的轻狂少年战场上毫无作用。 两人拼得你死我活,耗尽体力后,双双倒在马路边。 记得,我弟开心,我妈就开心,我们就不用当地下情人了。 好蓝的天,阳光刺眼,唐明眯了眯…… 「要吃东西吗?」 阿名,你能不能跟妈说,不要再对唐明摆臭脸了,我看得好心疼…… 嗯,别担心,我会跟妈说的。 好蓝的天,阳光刺眼,莫名眯了眯…… 「带了什么?」 两张汗水淋漓的脸相望,看在同一个女孩的面子上,唐明眯着笑眼,莫名扯起嘴角。 「好吃的。到前面凉亭,那里还有吊床可以睡一下。」 第二十一章 两人牵车到树下放,到凉亭休息,唐明把点心拿出来,有鸡肉饭团、糖心巧克力、红豆抹茶面包、柳橙汁和西瓜。 莫名看他带来的东西,忍不住看他一眼…… 昨天说自己体力太差,要在今年暑假开始加强运动,兴高采烈说要骑车练体力的人是白雅君。 「阿明,你回家顺便去买东西,我要鸡肉饭团、糖心巧克力、红豆抹茶面包、柳橙汁,还有……」唐明规划路线时,白雅君一直插嘴。 「你是去练体力,不是去练肚皮。」 「运动兼野餐嘛!这叫享受生活。」 「你出一张嘴我跑腿,你是很享受。」 「记得还要切西瓜哦!」白雅君把他的挖苦当耳边风,笑容很甜的画一个爱心给他。 唐明也充耳不闻,把路线图递给两人看,下面大大的备注写着:饮料、开水、粮食自备。 白雅君马上拿红笔,把备注划掉。 唐明又写上去,又被划掉。 看得出来,两人很爱玩幼稚游戏也很常玩,他原以为最后就不了了之……以为把她记挂在心里,连她只说过一次的话都不忘的只有自己,所以其实他很不甘心把她交出去。 莫名拿起他和白雅君都爱吃的红豆抹茶面包咬了一口,发现比例不太对,他只咬到抹茶的苦涩,嚐不出红豆的甜腻味…… 曾经,他紧握着的手,如今不得不放手。 「哈……真好笑,说要骑车的人,还叫人准备一堆她爱吃的东西,最后却赖床不来。」莫名边吃边笑,他真的很不甘心! 「是啊,好在她有一个好弟弟帮她收拾善后,不然真该修理一顿。」唐明拿起水喝,远远眺望山青水秀,不去看莫名脸上的落寞。 莫名扭曲的表情转冷,忿忿瞪他一眼,本想与唐明和平共处,却听不惯他一副占有她的口气。 「……现在是弟弟,以后可不一定。今天我尊重她的选择才放手,但是我永远都会站在她的身后,所以请记得,哪一天她转身看见我,握住我的手时,也希望你展现风度松开她的手。」 莫名对白雅君深情满溢,爱太深,只要她幸福快乐,他愿默默守候。 换句话说,他一点都不把唐明看在眼里。 「那一天……太遥远。人生苦短,你又何必呢?」唐明连白雅君都不曾出口表白的感情,他又何须对莫名弟弟交代,他只劝莫名不必枯等一个此生不属于他的女人。 「未来的事……谁晓得呢?」人生路还很长,况且三人都还不到适婚年龄,也许几年后白雅君对唐明的热情淡去,看清了超现实派、毫不浪漫的唐明并非她携手一生的伴侣,两人走向分手之路也有可能。 「的确,你是感触最深的人。」唐明马上接口,意味深长,毫不隐藏话中有话,但他自认说话很中肯,口气不含讥刺,表情也没有挑衅,并且点到为止。 「那时年纪小,没有力量保护她,才做了万不得已的选择,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跟你一样一帆风顺!」虽然如此,莫名还是中箭流血,眼神很杀挥出利剑反击。 「……也不到一帆风顺的程度。所以说你出国留学是另有苦衷?小白知道吗?」 「不知——你问得太多了,我跟你没这么熟。」莫名扯起眉头,他并不想和他聊私事,却差点顺口说了出来。 唐明扯起嘴角,本想不着痕迹拐他说,却被他识破。 「抱歉,我也无意打探你个人的隐私,只是想说和你混熟一点,也许你愿意告诉我当年绑架事件详细始末。小白粗略说过她受难经过和你的出现,对于犯人未曾详述,听李爷爷说犯人没有抓到。老人家三缄其口,我也不好追问,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问雅君?」提起当年的事情,莫名脸色紧绷。 「我怕她不安做恶梦,半夜又死抱着我不放。」 怕白雅君不安是真,余下就是废话了。 听得出来早上那一幕深深刺激到唐明,让他一逮到机会就报复,非要莫名知道谁才是真主。 莫名看在他对白雅君用心、思虑周严的份上,不和他一般见识。 「你的顾虑是对的,当年她在医生的抢救下,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生命迹象稳定后,警方为了破案一再要求她仔细回想事发经过,她自己也希望犯人能够抓到,所以总是很配合,但是……结果不如预期,却反而加深她的恐惧和不安。」 半山上微风清凉,接近正午的凉亭很安静,石桌上都是白雅君爱吃的东西,莫名看着,把当年事件始末告诉他…… 那天,白雅君事先向家人报备说要去同学家玩,晚餐前会回家。 到了晚餐时间,李慧英见不到女儿回来,打电话去女儿同学家问,却说她没有去。 放学时间,白雅君和两个同学一…起走,两人都说走到半路白雅君突然往回跑,两人都回头追她,她也没停,拐个弯人就不见了。 两个同学都是看见她往自己家的路线跑,以为她可能想起什么事,突然跑回家了,就没有再追她。 白家当晚找不到人赶紧报警,边焦急等待,边四处寻人,但是毫无音信,无法知道她是逃家或被拐骗,甚至绑架,就这样过了五天。 莫名发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那是在城市中的一栋废弃大楼,十层楼高,曾经发生过火灾,夺走几十条人命,鬼影幢幢,传说不断,附近没有人敢靠近。 白雅君被绑在十楼电梯内,莫名拖她出来,本想跑下去找人来救她,她却惊慌颤抖,用仅存的力气抓着他,那么害怕他走掉。 莫名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小小的身子背着她走下十层楼,差点被压垮。白雅君住进医院,清醒之后说是听到有人问路叫住她,她回过头去时不知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醒来已经被綑绑手脚丢在纸箱内推进电梯。 她说有听到电梯启动的声音,还有摇摇晃晃缓慢爬升的感觉,知道电梯升得很高,停在高处。 但是,整栋大楼形同废墟,早已断水断电,电梯已报废不可能启动。 而且当日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同学都说是她转身往回跑,她们还追了一段路,并没有陌生人来问路。 白雅君失踪五天,白家没有接到任何一通可疑电话,没有犯人打来勒索赎金。向白家四周清查,也查不到和白家结怨,恶意绑架小孩报复的可疑人犯。 虽然白雅君的手脚瘀青满布綑绑痕迹,也因饥饿多日、缺水虚脱,惊吓过度处在惊恐状态差点死掉,但是她和莫名的说词和现实情况兜不拢,而且两人早就认识,为何这么巧是莫名发现她? 还有莫名一个人跑进附近居民都不敢进入的废弃大楼,还上到十楼去做什么?警方询问时,莫名老实回答他因饥饿偷东西吃,被追赶才躲进大楼,他也不知道那栋大楼闹鬼,藏在三楼把东西吃完,怕太早出去会被发现,想等天黑才出去。因为一个人玩习惯了,看见楼梯就玩起数阶梯,一阶两阶三阶数着踩上去,一下子就到十楼了,他也确实报出十层楼的阶梯数,他是见电梯内有纸箱可捡,才发现白雅君。 问题又来了,他一个瘦弱小孩,怎么有办法把比他还高还重的白雅君背下来?莫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哪来的力气。 白雅君坚持有陌生人问路,坚持电梯会转,自己真的是被坏人绑架,莫名也坚称是在废弃大楼十楼电梯内发现她,把她背下来。 但是白雅君连犯人的样子都没看到,只是听到问路人的声音,甚至连声音是男、是女都难以回答,困扰了办案人员。 有警察质疑小孩是否有跷家的可能,因为在外头出了事情,怕被大人责骂,所以结伙编了一套谎言? 因为警方一再清查,实在找不出可疑人犯,两个小孩信誓旦旦,说词却不合逻辑,疑点重重。 不过白家父母相信自己的小孩,坚信白雅君不可能跷家,一定是被绑走凌虐,要求警方必须详查。 「……她被绑架,却因缺乏线索警察帮不了忙,反过来怀疑我们没说实话。至今仍然查不出可疑人犯,无法确切知道犯人是锁定目标、针对白家而来,还是心理变态狂的随机犯案,所以即使经过多年,全家都还无法安心过日子。」 唐明想起高一开学前李爷爷来找他,说他的外孙女和他考上同所学校,拜托他照顾她,陪她上下学,不要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第二十二章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白雅君初来时,神色仓皇,不敢靠近任何人,每天被逼着踏出家门,一出校园就拔腿狂奔,生活于恐惧之中的原因了。 「雅君当时很伤心,她被绑架时一度还担心同学的安危,但是两个同学的说词都和她不同,演变成罗生门。当时我们年纪还小,对于不被信任、一再被质疑产生很大的不安全感,所以我们很依赖彼此,一直以来眼里也只有对方……」莫名眼底有伤,当年离开她是必须走的路,即使演变成今日的结局,他也无从后悔。 天使弟弟不是叫假的,俊美的脸庞,纯真的眼神,孤寂落寞的背影令人动容,心生垂怜,连唐明都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 「也许在你眼里看来,我面相好、命好、成绩好,人生一帆风顺,应该照顾人生不顺遂万不得已出国留学的人造成的遗憾,写下‘君子有成人之美’赚人热泪的感人结局;我重申,我的人生真的还不到一帆风顺的程度,你自己要看开。」他劝他收起那张黯然神伤的表情,别妄想骗他的眼泪,他是唐明,不是白雅君,他没有那么好骗。 「不退出就算了,那么多废话!」莫名挥掉他的手,掸了掸肩膀,眼底已一片冷色。 唐明扯着嘴角笑,心底却落下重石……当年无解的悬案没破,谁也不知道藏在暗处的犯人是否还盯着她…… 唐明深深吸了口气! 不过……这更让他狐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莫名离开白雅君的身边? 「好热、好热……」 「白莫名!你眼里有没有我的存在!」 炎热的暑假过了一半,白家姐弟的农夫实习课程结束,明天就要回四胡市。 暑假唐明有打工,其余闲暇时间全被白家弟弟给占据,两人常常相约出门,把她丢在家里,白雅君已经快变成怨妇了。 「啊?怎么了?」白莫名满头大汗,和唐明打完羽球回来,才刚踏进家门就被指住鼻子质问,天使弟弟一脸无辜。 「我们明天就要回家了,说好今天要把阿明让给我!你又把他带出去!」白雅君气得跺脚,脸色跟外面的天色一样黑了一半。 「哈,因为看你在收行李嘛,所以我们才先去打一场球。」天使弟弟一脸笑容,没说她每次收行李都要花半天时间。 「一场球从中午打到天黑!都要吃晚饭了!」白雅君气呼呼的,只见她弟一个人回来,唐明不见人影。 「你别急,小唐明天放假,晚上住我们家一起看片,他回家吃饭洗个澡就过来。」两人名字发音相同,为了区隔,莫名叫唐明小唐,唐明就叫他小莫,谁也不肯吃亏。 「这还差不多,那你也去洗澡吧。」白雅君露出笑容,表面很生气,其实乐在心里。 过去她太依赖莫名,两姐弟都没什么朋友,看到唐明和莫名相处融洽,她很开心。 莫名笑着走进去,一进到浴室,天使般的笑容就消失了,镜子里映着一张比冰块还冷的俊美酷颜。 天上繁星点点,老人家很早就睡了,三人一起在客厅看影片。 片子才放到一半,天使弟弟在姐姐的瞪眼下,揉着眼睛说爱困,起身回房去。 岂料,莫名前脚才走,唐明就伸懒腰…… 「打了一下午羽球,我也困了……晚安。」 眼看着被冷落,白雅君眼泪都快掉下来,两眼喷火瞪着他的背。 「快烧穿了……过来。」唐明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哼!」白雅君昂着下巴,慢吞吞的关掉电视,慢慢走向他。 「大小姐。」唐明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白雅君这才勾着他的手臂笑出来。 「到我房里去?」 「……哄你睡觉吗?」 「不然你要哄我弟睡吗?」白雅君拖着他进房间,嗔道:「你跟我弟很合嘛,我都快吃醋了。」 「是谁叫我要对他好一点的?你准备休学回家了吗?」唐明瞥一眼她打包好的行李,再次长了见识。 剩下一个月暑假而已,看她收拾的行李有三大箱。 「不是只有我的东西嘛,里面有给爸、妈的礼物,还有小河缝给我的大布偶,然后……一堆杂物,这样而已。」白雅君眼神闪烁,脸红红避开他。 「一堆杂物……」唐明看看她的房间,化妆台上摆着两人合照的相框不见了,搁在柜子上一对两人共同制作还写着名字的咖啡杯盘组收掉了,还有挂在窗口的风铃,上头有他的照片,她说要用来镇邪,也收起来了。 整个房间里,属于两人的回忆,白雅君全都装箱打包要带回去陪伴……只是回去一个月,她这么大费周章。 「大布偶不会刚好长得像我吧?」唐明扯起嘴角揶揄她。 「有像吗?那是你妹好意,我只好收下罗。」唐论喜欢缝东西,而且手艺很好,所以白雅君在她去年生日时送了一台缝纫机给她,偷偷拜托她帮忙缝唐明大布偶。 提到大布偶,白雅君就忍不住偷笑。唐论年纪虽小,不过缝起她二哥的分身当真传神,特别是那双吊吊的臛眼,凶凶的锐利有神,还有嘴角那抹大奸臣的贼笑, 完全抓到神韵,真不愧是他妹妹,完全了解他。 「一个月见不到我,要天天抱着布偶睡,被你紧勒不放,沾满口水,当我的分身还真可怜,你可别太蹂躏我的分身。」 「你臭美!我是拿来当沙包用的,像这样。」两人坐在床上,白雅君拿起枕头打他。 「喂……别玩了,会把爷爷吵醒!」唐明抓住枕头把她压在床上。 白雅君安静下来,想到明天要回家了,以唐明的个性,放假日也不会特地搭车去找她…… 「一个月见不到面,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白雅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多他勾来勾去,手指绕着他的脸,声音轻轻的黏黏的,身段放得很软了,只差没直接求他,爱她就要把话说出口。 唐明若有所思地瞅着她一会儿,起身把枕头移到床头靠着,声音干干地问她,「你家里……跟你弟的房间分开了吗?」 莫名多年没回来,这几年白雅君都在一条镇念书,孩提时期姐弟两人共用一间房,但现在两人都已经长大了,就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房间怎么安排? 「嗯,我跟我弟的房间现在是我在使用,隔壁还有一间空房,那间已经请师傅装潢好了,以后我跟我弟有各自的房间。」 唐明听他们两人房间已经分开,嘴角宽松点点头,本来不再多说,白雅君却开始滔滔不绝…… 「莫名他喜欢蓝色,我喜欢粉红色,以前莫名都将就我,床单、被子、家具,全都是粉红色,只有一张书桌是蓝色,这次装潢我特别交代我爸要用我弟喜欢的颜色,然后窗帘、书桌、装饰品要等我回去再挑,我弟喜欢的东西只有我知道……」 白家姐姐的恋弟情结又跑出来了,口沫横飞、得意洋洋,不见唐明已经拉下脸来。 她说个不停,唐明两根手指掐住她嘴巴。 「呜……」白雅君被他掐痛了,瞪着他看。 「你要怎么宠你弟都无所谓,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准再跟你弟一起睡。」房间分开了,不代表她就会乖乖睡在自己房里,因为她已经有不良纪录,唐明才严厉叮嘱她。 「为什么……你跟我弟不是已经打好关系了吗?」白雅君拉下他的手,真不明白他突然发什么脾气。 「这是两件事,你听我的就是了。」唐明扯着眉头,不想解释那么多。 白雅君把他一看再看,看他很认真,看他脸很臭,看他脸上警语标示「照做,不准追问」,臭大男人的脾气又出来了,她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嗯……喔……」她识相闭嘴。 唐明眯起了眼,见她眼神很飘,脸色迟疑,胡乱点头,她这副神色摆明是准备阳奉阴违! 「我警告你,要做坏事就别被我抓到,否则……」唐明抓起她一把长发在眼前晃,厉声威胁她说:「想换个造型顶光头,你就试试看!」 白雅君讶异见他一双鹰眼像揉进沙子整个怒红,这可稀奇了。说实在话,她身边追求者也不少,唐明都见过,但他经常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认定她不会被拐跑,每次都只有她在吃醋怨叹老天爷不公平。 第二十三章 但他今天是怎么回事?霸道不讲理,酸味四溢,对象却是白莫名? 她真是愈来愈搞不懂他了,他宠他妹,她从来没吃过醋,究竟他跟她弟是吃哪一门醋来着? 高深莫测的男生果然思绪诡异。 唐明在意的点在白雅君眼里看来很幼稚,根本没有争辩的必要。 「知道了,我会注意……不过我这人吃软不吃硬的,与其威胁我,不如利诱,比如深情蜜语,情话绵绵,买点小礼物,送一束花之类,我相信会比较管用。」白雅君抓着他的手玩,若无其事地说。 唐明瞪着她,绷着一张脸,敲了一下她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拉进怀里,眯眼凝视她…… 白雅君脸带笑容,和他深情相望。 唐明抚摸她的脸,伸手把她垂在脸颊的发丝塞到耳后,轻轻揉着她耳垂,低头缓缓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很低,随着他的呼吸灌入她耳里…… 「你提着行李跑来我家时,我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滚烫,我知道对你而言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此生我不负你……我爱你。」 白雅君眼眶泛红,眼泪很快滚下来,心动棒动感动,扁嘴哭了…… 她钻入他怀里,两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有他这几句话,她此生此世为他做牛做马都甘愿了,呜呜呜…… 唐明抱着她,按着她的后脑杓,不让她抬头看见他满脸赤红又羞又窘的模样——这么肉麻的话,打死他也不再说第二次了! 女人是水做的,柔情似水,泪水不绝…… 白雅君哭得唏哩哗啦的,好不容易才听到唐明的告白,正浓情密意,明天却要分开了,呜呜呜…… 「我……我不想回家了……呜呜……」 只是回去一个月,又不是要分开一年,很快就开学了……唐明很务实,也很精明没把想法说出来,他只是轻拍她的背安慰她,但是她哭个不停 「你知道论的情况,我们全家都为了能找到医治她的医生而努力,未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金钱,很可能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所以你也要考虑清楚,万一将来我必须在你和论之间做选择,照顾论必是我唯一的抉择。」唐明对她是真情真意,把她当成人生伴侣来考虑,所以认为她有必要知道他身上所背负的责任。 白雅君点点头,就因为他慎重负责任照顾家庭所散发的光芒,让她很有安全感,她才这么依赖他。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也有弟弟,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把论当成自己的妹妹,和你一起照顾。」白雅君不希望他有负担,所以接着说:「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莫名身上,有那么一天我弟需要我的照顾,我必须在你和莫名之间做选择,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莫名……我一生都不会忘我的生命是他延续的。所以,你完全不用烦恼我和论之间会有问题。」 唐明凝视着她,她能谅解,他当然很高兴,不过……当她说,他和莫名之间,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莫名时,他的心却像扎了刺! 「……嗯。」他低头吻住她,虽然她说得没有错……就因为她说得没有错,莫名是她的弟弟,如同论是他的妹妹一样的道理,所以他无话可说,所以他只能吻她,用火热的吻,紧密的拥抱让她记住—— 莫名是她的弟弟,唐明才是她的爱人! 回到四胡市,白家母子关起门来,李慧英表情严肃问养子莫名…… 「你真的要这么做?」 「嗯,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是不错的人。妈,你可以放心,让他们交往吧。」莫名回国特地到一条镇,就是为了认识唐明,亲自了解唐明。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唐明是好孩子,只是我早就答应你……」李慧英望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女儿的命是莫名捡回来的,莫名也是她养大的,从小看着两小无猜,感情好得没话说,顺理成章认为两人长大之后能共结连理,一个也不要离开身边,没想到世事难料…… 只有她那傻女儿什么也不知道! 「妈,我仍然是您的儿子……只要雅君幸福就好了。」莫名握住母亲的手,笑着要她放心,他一辈子都是白莫名。 「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我决定了,我祝福他们。」莫名衷心祝福唐明和白雅君两人幸福美满。 「……好吧,我知道了。」 只要莫名同意,李慧英就答应唐明和女儿交往,不再阻止他们。 莫名笑着点点头。他没有告诉母亲的是他的感情没有变……水不变。 他祝福他们,但若是……将来两人有变数,他也不会再默默退让! 两年后…… 一条镇愈来愈热闹,临近一条大学附近又开了一家复合式咖啡馆,结合人文和在地美味,飘散咖啡香。 纯朴小镇有自己的味道,镇上人们飮食固定,当地传统店家当道,大学附近新餐厅如雨后春笋冒不停,下场常常是昙花一现,经营不易。 所以,餐厅需要人气,需要广告,既然开在一条大学附近,最省力也最有力的宣传方式,就是请校园里的俊男美女来坐镇了。 校园发光体坐在窗口最醒目最招摇的位子,迷人阳光濯落在他身上,像泼了一层金粉,引钱潮滚滚来…… 唐明是什么钱都赚的,坐在窗口装模作样喝咖啡就能拿打工费,他又怎么会拒绝? 咖啡厅老板很有才,给他一支笔,桌上铺平稿纸,叫他扮文艺青年,偶尔眯眼沉思,望向窗外,状似不经意幽幽一眼勾向路上女孩,只见从窗边走过的女孩下一秒就进店里来—— 又一个客人上门! 叫唐明装模作样,他觉得很浪费时间,灵机一动,干脆动起笔来,一举两得。他虽然不是文科出身,不过从小作文就很不错,再加上身边有一个爱幻想、乱搞浪漫的女朋友,他只要把她的思考模式拿来套用,理性加上感性,随随便便填满一张稿纸是轻而易举的事。 唐明趁着打工爬格子,脑袋方才捕捉到一丝灵感,玻璃门突然被用力撞开,他那爱搞浪漫的女朋友甩着长发冲过来,紧握两只拳头质问他 「大家都说我家有钱,你才跟我交往!这是真的吗?」 「嗯……这说不定是诱因。所以呢?」 「所以你是为了钱跟我交往?」 「是的话呢?」 「是的话,你不应该跟我交往!」 「那么要分手?」 餐厅里都是两人的声音,男的优雅、俊朗、气质出众,淡然淡定,干脆爽快不拖泥带水。 女的外型亮丽,抢眼夺目,自信光彩,是众多男人的梦想,只要她愿意,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这一看就知道,这女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男生肯定挨巴掌,好戏上场了—— 「我爸说,等我结婚,我们家那栋金鸡母大楼要交给我管理,你跟我交往只看得到我家的钱又吃不到,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跟我结婚才是上策!」 铿铿锵锵地,众人手一滑,咖啡杯碎成一地,暗暗骂这个女的——花痴啊!败家女—— 唐明伸手遮住她那双饿虎扑羊般的眼睛问她:「男人有两种,喜欢挑战和专吃软饭,你喜欢哪一种?」 「阿名说,男人喜欢有挑战的女人,好女人应该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不是当男人的金山银山,这样才会被珍惜。」 周围的客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虽然不知道「阿名」是谁,但是这个阿名说得好。 阿名说。白雅君的「莫名字典」又出现了。 唐明隐隐咬牙,扬起嘴角——臭小子不搞破坏就不错了,他当然希望白雅君当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了。 「那你的看法呢?」唐明放下手,朝她微笑。 「唔……但是阿名没谈过恋爱,他根本不知道在爱情面前,女人愿意付出所有,只为她爱的男人。」 唉……蠢女人啊! 没救了。 「所以,你宁愿在爱情面前低头,希望你喜欢的男人吃软饭?」 咦?这个男生莫非是在开导这个女生?!这样看来这个男生也不是那么坏嘛。 「我愿意在爱情面前低头,因为我爱上的人是你,像你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值得我付出所有,我希望和你结婚,和你共享我们的一切,不分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互扶持直到老去。」 女孩偎进男孩怀里,当众宣告所有权—— 校园发光体和日本娃娃的今日头条,在校外上演。 两人甜甜蜜蜜,飞蛾散去,老板冷着脸色走过来…… ……请继续阅读《明明很爱你》。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