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夏,我靠无限选择成权臣》 第1章 入仕 大夏天和四十八年。 萧家老宅。 此时正腊月飘雪,一肥头大耳的男子撑着伞立在老宅前,在叩门入内后,被迎进一处暖烘烘的厅堂。 厅堂内坐着一群锦衣华服的人,见到男子纷纷报以微笑。 男子谄笑回礼:“萧家四郎已年满舞勺,在下今日前来,想修告书一封。郯郡有县令,县尉,县丞若干,及郡守一位正空缺……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去将四郎带来。”坐在高堂的老妇人拢了拢大氅,对旁边的侍女淡淡开口。 侍女行礼离开,不多时带了个如珠如玉的少年郎来。 “四郎,这位乃是徐州中正,听闻你已满舞勺,遂来举荐你入仕。”老妇人见到少年,眼角顿时多了一模慈祥的笑容, “你是想做县令呀,还是想做郡守呀,且与大母说,大母给你做主。” 萧煜正想说话,脑海中忽然出现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平步青云:从郡守开始做官。该选择奖励:获得超级气运加身,一路升官发财,二十暴毙。】 【稳打稳扎:从县令开始做官。该选择奖励:萧氏举族忠诚度提升至百分百,全部成为可用亲信。】 【问道求仙:拒绝入仕。该选择奖励:获得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机械音落罢,萧煜挑了挑眉,朝着老妇人作揖:“大母,孙儿愿为县令。” 妇人愣了愣,试探地问:“四郎,你可想好了?这中正的书信送上去,便不能更改了。” 萧煜颔首:“阿父在时,曾教导孙儿要一步一步来,凡事不得心急。大母,孙儿已经想好了。” 老妇人朗声一笑:“好!好!好!不愧是我萧家的儿郎,有此等心态,入仕后何愁不成大事!” 男子跟着恭维了几句萧煜,而后扭头离开。 【叮!您已选择稳打稳扎,并成功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萧煜看了一眼在座各位的头顶。 清一色的忠诚度一百,且都转为红色。 红色即为亲信。 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少年盘膝入坐,盯着桌案怔怔出神。 一年前,他穿到这个世界,并绑定了一个系统。 系统会在他面临不同场景时,给出几个不同选择,每做出一个选择就会获得对应奖励——当然,奖励有好有坏,譬如方才。 而且选择是强制的,如果他不选择,系统就会自动选择一个,并往往都是奖励最差的那个。 系统说,只要他在异世界安然活到最后,便能获得最终奖励。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萧煜答应了下来,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代替原主继续生活。 通过原主的记忆,他了解到这是个架空世界。 在这里,世家门阀当道,寒门和庶民,乃至皇族根本说不上话,皇帝更是形如傀儡。 而原主生于祖上出过无数三公九卿,数代帝师的上品世家,身份煊赫。 只是如今的萧家大权犹在,却不复昔年光景。 在这人吃人的时代,没有点权利和背景是没办法安然活到最后的。 于是原本决定咸鱼的萧同志思忖再三,毅然决定入仕,扶持这个即将走向衰败的世家。 于是萧同志定下了两个目标。 做权臣。 收美人。 小孩才做选择,美人与权力他全都要。 …… 入夜。 用罢晚膳,萧老夫人传萧煜入屋一绪。 “大母。”萧煜脱下鞋履,朝萧老夫人恭敬行礼。 原主记忆中,大父过世后,他的大母,也便是这位萧老夫人靠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兰陵萧氏,并成功带大了几个子嗣。 原主大父是大将军,这几位长辈,乃至原主阿父和三位阿兄,都先后投身沙场,却无一人生还。 萧家满门忠烈,如今男丁只剩萧煜一人。 这根独苗苗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四郎啊,过些日子便要离开这老宅了,大母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只有这么一个小物件了,你可万万要收好。” 萧老夫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慈祥地抚了抚面前小少年的发梢,随后将一个印匣递了过去。 少年眉心一动,接过印匣打开一看。 印匣之中,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青铜老虎。 萧煜目光一震:“这是……” 虎符! 号令那二十万萧家将士的虎符! “这虎符,是你大父在世时掌管萧家军所用的。后来传给你几位伯父,传给你阿父,再传到你兄长手中。可惜……他们都没了命,留下我这糟老太婆,和四郎这个幺孙儿。”萧老夫人温声道, “四郎,今日大母将虎符传给你。你可拿它号令我萧氏驻扎在郯郡之外的二十万大军。” 【子承父业:继承虎符。该选择奖励:获得二十万大军的绝对忠诚,后会得到皇帝猜忌,仕途举步难行。】 【弃武从文:拒绝继承。该选择奖励:获得属性统御加成二十点,武力值增加一百点。】 【放弃兵权:解散将士。该选择奖励:获得二十万大军的绝对忠诚,萧氏举族背叛。】 萧煜心头一动,内心的激动慢慢冷静下来。 也对,现在掌握兵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可不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遂朝萧老夫人笑道—— “大母,孙儿尚无业绩,若现在继承虎符,只怕引来将士不服。大母不妨将虎符先收着,等孙儿有了功绩,再与孙儿也不迟。” 说罢,萧煜将手中的印匣合上,又递还给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抿了抿唇,忽然眼睛一红。 她的四郎正是鲜衣怒马的年纪,本该过两年再入仕的。 只是如今萧氏嫡出一脉人丁微薄,只剩他这么一个儿郎,若不速速入仕建立功业,萧氏很快就要衰败没落。 可怜四郎,这般年纪便如此懂事。 萧老夫人收回虎符,抹了一把眼睛,笑着抚了抚萧煜的头:“好,好,大母替四郎收着。待我们家四郎建功立业了,大母再将虎符赠与四郎。” “好。” 【叮!您已选择弃武从文,并成功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回到屋中后,萧煜看了一眼自己的属性面板。 统御值变成80点,武力值变成了300点。 关掉属性面板,萧煜运气,感受到磅礴的内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出门不用怕抢劫了。 第2章 我萧氏子弟,从不屈居人下 三日后,上任告书送至老宅。 萧煜要去淮阴县做县令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兰陵,乃至整个郯郡。 郯郡其他世家听闻萧氏最宝贝的小郎君十三入仕,入仕还只做了个狗都不愿意做的低等县令爷。 这萧老夫人想什么呢。 还有这萧煜,是不是傻了,他们听说中正有意让他做郡守的诶。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有的人甚至堂而皇之地嘲讽起萧煜,说他被保护傻了,连怎么选择都不知道。 对于外界的流言,萧煜一概不理。 平步青云却无福享受,那才是真的难受好吧。 离家这一日,少年带着细软,在萧老夫人和女眷们不舍的目光中,挥挥手骑着照夜玉狮子潇洒离开。 是了,萧煜前去上任,只带了一个侍从和一些银两。 萧老夫人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深邃不明。 好四郎,入仕以后莫要怕。 他们若想欺负你,还需得问问我萧家铁骑答应不答应。 …… 天上飘雪,两个少年一路骑行,很快便赶了一半的路程。 途中路过一家客栈,两人下马借宿。 “主公,我已经打听过了,淮阴县是淮阴侯的封地。那淮阴侯为虎作伥,平日总欺压百姓——到淮阴县的好几任县令,都是被他赶跑的。” 萧煜正在用膳时,一个长发高束,眉目俊秀的少年走进来,蹙着眉坐到萧煜对面。 说话的人是他的侍从,名唤谢玄。 没错,历史中的那个谢玄。 这是系统给他的名臣奖励。 经过一年的相处,谢玄早已成为了他的亲信。 “那几任县令都是寒门出身,害怕淮阴侯背后的世家,选择避其锋芒是再正常不过的。”萧煜饮下一杯热气腾腾的酒,不紧不慢道。 “那主公过去,也会糟他欺压?” “淮阴侯背靠世家,我亦如是。他若想欺压我,且须得问问萧家。”萧煜叩着桌案,眼角噙笑。 这时代就是看后台的,你后台硬皇帝老子在你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背后有世家怎么了,我也有。 我怕你不成。 谢玄点点头。 翌日雪停,两个少年继续打马上路,很快便在傍晚时抵达淮阴县。 去公廨交了上任告书,才出公廨大门,萧煜便遇到了一群拦路的人。 这为首的少年锦衣华服,听那帮子人云,说是淮阴侯的嫡子,也便是小淮阴侯。 小淮阴侯听闻萧煜前来上任,特意前来看看这个傻子是个什么模样。 连郡守都不要,选了个小小县令。 切,小白脸。 这是小淮阴侯看到萧煜时的第一个念头。 他要给个下马威,要让萧煜做他的狗腿子。 最好能暖床的那种。 这是小淮阴侯的第二个念头。 “萧县令初来乍到,想必还不熟我淮阴县的规矩吧。在下来给萧县令上一课。”小淮阴侯舔了舔唇角,敛起眉心那丝邪念,伸手挥了挥。 身后一帮人立刻上前,将萧煜和谢玄团团围住,一个个面露凶相,准备随时上去给萧煜一顿胖揍。 谢玄往萧煜面前一站,握紧腰间佩刀。 【低调行事:任由小淮阴侯的仆从胖揍。该选择奖励:武力值加成一百点,威望值减少一百点。】 【出手还击:与谢玄胖揍小淮阴侯的仆从。该选择奖励:统御值加成二十点,威望值增加十点。】 【擒贼先擒王:胖揍小淮阴侯。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一百点,小淮阴侯仇恨值加五十点。】 听到系统的声音,谢玄默。 第一个选择不用看,第二个和第三个他都挺心动。 毕竟威望值是个好东西。 威望值越高,获得的奖励越好,并且会增加获得名臣的概率。 一番思忖后,萧煜有了决定。 他缓缓抬头,看向小淮阴侯,微微挑眉:“这里是公廨,小淮阴侯这是要在公廨闹事?” “管你公廨不公廨,只要是在淮阴县,就是小爷我的地盘。萧县令,考虑考虑,是做小爷的幕僚,还是老老实实挨一顿打,再做小爷的幕僚?”小淮阴侯咧嘴一笑。 他话音落下,仆从纷纷哄笑。 众所周知,小淮阴侯有些特殊癖好。 萧煜的模样,长到了小淮阴侯的心巴上,他不动那心思就怪了。 萧煜点点头,不紧不慢上前。 众仆以为萧煜认怂了,大声嘲笑着给他让路。 小淮阴侯也以为萧煜认怂了,抖着腿,眯着眼睛等萧煜来奉承自己。 然后,萧煜拍了拍小淮阴侯的肩膀,一拳抡了过来。 不对,是两拳。 看着小淮阴侯变成了食铁兽,四遭一片鸦雀无声。 仆从们惊呆了,谢玄惊呆了,旁边看戏的百姓们也惊呆了。 这萧县令这么猛的吗,初来乍到就把地头蛇打了? 还打在了他最在乎的脸蛋上? 【叮!您已成功选择擒贼先擒王,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萧煜瞥了一眼小淮阴侯的头顶。 好感度50直接变成了仇恨度50。 问题不大。 “萧煜!你敢打小爷的脸!”小淮阴侯被仆从搀扶起来,龇牙咧嘴地抽着冷气,看向萧煜的目光狠厉的,恨不能剜下他一块肉来。 “除非帝王,我萧氏子弟,从不屈居人下。”萧煜面带微笑,“方才下手重了一些,还请小淮阴侯见谅。” 小淮阴侯:“……” 我见谅你奶奶个腿! 妈的这么多人呢,就这么把他打了,还打在了他最宝贵的脸上,他不要面子的吗。 “还楞着做甚,给小爷打!狠狠地打!”小淮阴侯推开搀扶自己的仆从,大声吼起来。 仆从们应下,再次一拥而上。 只不过这次,他们看着萧煜的目光,多了几分忌惮。 是了,他们这才想起来,这萧煜虽然是县令,但他背后是兰陵萧氏,是钟鼎鸣食之家,出过无数权臣的萧氏! 他们打了萧煜,那日后算起账来,倒霉的不仅仅是小淮阴侯,他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犹豫。 看到他们眼中的敬畏,萧煜便晓得是自己的威望值生效了。 他正准备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竖子,公廨闹事,成何体统!” 第3章 本侯欲与你兄弟相称 众人闻声,纷纷面色一变。 尤其是小淮阴侯,整个人一哆嗦,下意识回过了头。 不远处,一辆四匹马拉的青铜单辕高车停在不远处。驾车的人一袭甲胄,倒映着凛冽的冷光。车子的后面,跟着一群同样身披甲胄的将士。 车上站着的另一人昂藏七尺,两目如鹰,一袭黑色长袍上绣的金色团花分外显眼。 黑袍,大夏贵胄才能穿的起的颜色。 金色,权力的象征。 他是淮阴侯,这淮阴县的主人。 此时此刻,他那犀利的目光,正带着几分愠色射向这一隅。 “阿……阿父……”小淮阴侯哆哆嗦嗦地启唇。 淮阴侯下车,在将士的簇拥下来到公廨前。 旁边的百姓们不敢再围观,纷纷散去。 小淮阴侯带来的仆从自觉让路,让这身形高大的男子径直走到萧煜和谢玄面前。 淮阴侯瞥了一眼谢玄,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少年上。 是萧家的儿子。 淮阴侯收回目光,淡淡开口:“犬子不懂事,叨扰萧县令,萧县令见谅。” 萧煜拉开谢玄,与他一同朝淮阴侯行礼:“自然。” “阿父,分明是萧煜打了儿!你怎的不为儿讨个说法?!”小淮阴侯见到自家老子对萧煜这般和颜悦色,顿时不爽起来。 淮阴侯回头睨了一眼自家儿子那一对青黑的眼睛,淡淡开口:“是谁招惹谁在先,吾儿心里大抵比谁都清楚吧。” 小淮阴侯:“……” 他讪讪一笑,瞬间垂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县令初来乍到,若萧县令今日有空,且来淮阴侯府。本侯为萧县令设宴接风洗尘,定竭力款待。”淮阴侯又扭头看向萧煜,眼底多了一份笑意。 萧煜皱眉,正要说话,脑海中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同流合污:接受淮阴侯的邀请。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一百点,淮阴侯好感度增加十点。】 【择善而从:直接拒绝淮阴侯的邀请。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十点,淮阴侯好感度减一百点,遇刺时死亡概率增加百分之十。】 【沽名钓誉:婉拒淮阴侯的邀请,并送上礼物补偿。威望值加十点,淮阴侯好感度加十点,道德值减一百点。】 萧煜默了片刻,朝淮阴侯作揖,垂眸温声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叮!您已成功选择同流合污,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淮阴侯朗声一笑,拍了拍萧煜的肩膀,态度越发随和:“申时末,静候萧县令。” 随后带着小淮阴侯和一众将士离开。 回到府邸上,小淮阴侯一脸不解地看着命家臣准备宴席的淮阴侯,一脸不解—— “阿父不是素来看不惯在淮阴县任职的官员么,为何独独对这萧煜和颜悦色,甚至还要为他接风洗尘?” “吾儿,你可知那萧煜什么身份?” “知道啊,他是兰陵萧氏的幺子,如今那嫡出一脉中,只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提起萧煜,小淮阴侯便忍不住咬牙。 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脑子哪根筋打错了,好好的郡守不要,来淮阴县做县令。 还上来打他的脸。 要不是阿父来的及时,他敢保证萧煜这会儿已经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正因他是萧氏仅剩的嫡子,所以才需要拉拢一二。” 小淮阴侯:“???” 淮阴侯看了一眼满脸黑人问号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萧氏只剩下萧煜,那么未来整个萧家,乃至那二十万萧家军必然都是萧煜的掌中之物。 有兵权的世家,是所有人又忌惮又想拉拢的。 他亦如此。 只要拉拢了萧煜,就等于拉拢了萧家,那么日后他不在了,他这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就有不只有本族的庇护了。 他辛辛苦苦为他铺路,这蠢货竟然连这点都悟不出来。 还天天给他惹事,要他擦屁股。 竖子气煞他也。 “去给老子领十军棍。”淮阴侯冷冷开口。 小淮阴侯:“???” 为嘛呀。 话还没问出来,看到自家老子那阴沉沉的脸,小淮阴侯怕奖励加倍,连忙跑开了。 一定是萧煜,一提起萧煜阿父看他的脸色都不对了。 哼,他以后一定要把挨的棍子还回去! …… 申时末,萧煜带着谢玄准时登门。 来的路上,谢玄十分不解,问小淮阴侯这般找茬儿,萧煜为何还要答应赴宴。 “在淮阴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关系总归不好。”萧煜坐在车中,一边低头看着淮阴县的堪舆图,一边开口回答。 来淮阴县时,他总觉得这里的构造有些不大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便让县尉找来了堪舆图,自己细细观看。 到了淮阴侯府后,二人在淮阴侯亲信的带领下径直去了膳厅,入席却不曾看到小淮阴侯的身影。 萧煜不经意问了一嘴,得知小淮阴侯挨了棍子躺在床上时,不免挑眉。 外界传闻淮阴侯十分宠爱儿子,今日一看,这爱是真爱,严厉也是真严厉。 可惜,从今日这闹事来看,小淮阴侯没他老爹那么聪明。 至少不懂人情世故。 “萧家四郎,请。”淮阴侯坐在主位,对着萧煜微微一笑。 萧煜应声入座。 听到淮阴侯对他的称谓,他就知道这淮阴侯打的什么算盘了。 他想拉拢他。 毕竟拉拢了他,就等于拉拢了他背后的萧氏。 萧氏和他成了一丘之貉,那么日后这厮行事,外面的人都要因为萧氏的兵权,与他自身掌握的兵权而对他多几分忌惮。 一顿饭换来这么个好处,不得不说淮阴侯一手好算盘打得啪啪响。 席间歌舞升平,淮阴侯几次敬酒萧煜都回敬。 “本侯有幸识得萧四郎,心头甚是欢喜。本侯欲与你兄弟相称,日后也好多多照应一二,你看如何?”酒过三巡,淮阴侯带着醉意开口,笑眯眯问。 这就直奔主题了? 萧煜挑了挑眉。 【圆滑处事:答应淮阴侯的话。该选择奖励:淮阴侯好感度加五十点,遇刺时死亡概率增加百分之五十。】 第4章 那个满门清流之家! 【遵守家规:拒绝淮阴侯的邀请。该选择奖励:淮阴侯好感度减五十点,获得历史名臣概率增加百分之十。】 【犹豫不决:不拒绝也不给淮阴侯明确的回复。该选择奖励:淮阴侯好感度减十点,威望值减少五十点。】 萧煜饮酒的动作顿了顿。 原主记忆中,萧氏确实有这么一条家规。 在萧氏子弟入仕以后不能随意结党营私,哪怕要结识朋友,也要仔细观察那人的人品。 敛起思绪,少年放下酒盏,朝着淮阴侯抱拳:“蒙侯爷厚爱,下官只是一介县令,身份低微,不敢与侯爷称兄道弟。还请侯爷见谅。” 【叮!您已成功选择遵守家规,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王准,也便是淮阴侯愣了愣,片刻后眯起眼睛:“萧四郎可想好了?” 萧煜垂眸不语,用态度说明了一切。 “本侯已经乏了,不便送客,萧县令早些归府吧。”王准重重放下酒盏,直接下了逐客令。 “既如此,那下官告辞。” 萧煜起身,带着谢玄离开。 目送少年远去的背影,王准紧紧抿着唇角,眼底的阴鸷一闪而逝。 既不愿与他成为一丘之貉,那便休要怪他不客气了。 萧煜,你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的。 腊月十九,萧煜上任的第二天。 淮阴县中正上门,让萧煜举荐淮阴县的子弟入仕。 中正出身淮阴王氏,也便是淮阴侯父族的人。 虽然是知会萧煜,但举荐的名单他早就准备好了——此番来公廨,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对于此事,萧煜也是知道的。 他不疾不徐写下几个人的名字,将木牍交给中正王越。 王越垂眸看了一眼木牍,目光一愣:“这都是……寒门与庶民?” “凡为大夏子民者,皆可为官入仕。王中正觉得有何不妥么?”萧煜挑眉。 “回县令,并无不妥。”王越朝他谄媚一笑,而后告退离开。 走出公廨的那一刹,他直接将木牍掰成两段,扔到了一边,随后驾着车朝淮阴侯府奔去。 亏侯爷还以为这萧煜出身萧氏,会结识什么朋友呢。 如今看来,这萧煜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真是无知,在世家门阀当道的时代,竟然还以为寒门和庶民能当官。 想得不要太美。 “主公,您明明有结识的世家子弟,为何不举荐他们入仕?”待王越离开后,谢玄不解问。 “这王越是淮阴侯派来试探我的棋子。”萧煜呷了一口茶。 淮阴侯这么做,不过是想探一探他背后有没有在淮阴县结识的人,而后找机会铲除罢了—— 自宴席他拒绝淮阴侯的好意后,他便知道淮阴侯对他动了杀心。 拉拢不了,那便直接除之而无后顾之忧。 可他萧煜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幼度,你替我去查查这几处地方,我总觉得蹊跷。”萧煜放下茶盏,拿出之前一直在看的淮阴县堪舆图,拿出朱笔圈了几处地方,递给谢玄。 谢玄接过堪舆图,作揖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捧着一堆竹简送到萧煜旁边,朝他恭敬作揖:“县令,这都是近十年间,淮阴县未曾处理的案件宗卷。” 来人名唤老许,是淮阴县的主吏掾。 萧煜点点头,翻开一本竹简正要细看,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嘈杂无比的声音。 “何人敢在公廨大声喧哗?”老许皱了皱眉,走到外面大喝。 老许出去片刻,又拧着眉走了回来。 “许老,外头出了何事?”萧煜放下竹简,抬头看向老许。 老许目光一顿,踌躇片刻后开口:“外面闹事的,是个被游徼抓来的老农,听说是失手打死了令史家去索要田产的家仆,这会儿面见狱掾,正给自己喊冤呢。” 见萧煜神色一动,老许低声道:“县令,那令史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此事您便当做不曾看见吧。” 【听民喊冤:出面亲自审讯老农。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十点,道德值加十点。】 【充耳不闻:听老许的话不出门。该选择奖励:智慧值加十点,性格转变为圆滑。】 【寻求帮助:去找其他人处理此事。该选择帮助:性格变为孱弱,未来仕途虽顺利,却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傀儡? 他可是要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的人,怎么可能去做傀儡。 萧煜叩了叩桌案,不疾不徐开口:“我身为一县之长,听民喊冤为分内之事。许老,劳烦你去传他们过来。” 【叮!您已成功选择听民喊冤,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喏。”老许见到萧煜这态度,只得作揖离开。 不多时,他便带着一帮人回来了。 其中一个生的五大三粗,被束缚着他的人捆的结结实实地往前一丢。 许是吃了痛,被绑的壮汉用一口方言问候起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 再往旁看,站了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正笑眯眯朝着萧煜作揖:“萧县令,这老农生得粗鄙不堪,难以入目。为不叨扰您清闲,下官这便将他带去狱里问话。” 说话的人是淮阴县狱掾刘有财,旁边绑着壮汉的年轻人是那游徼于飞。 这两人,一个是下邳刘氏出身,一个是朐县于氏出身。 看了一眼两人头顶的简介,萧煜默默收回目光。 “不劳刘狱掾移步,有什么话都在这里问个清楚吧。”萧煜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壮汉,微微一笑,“被绑者何人,自报名讳。” 刘有财碍于萧煜的出身,不敢与他顶嘴,暗中瞥了一眼壮汉,眼底闪过一分警告。 那正在继续输出的壮汉并没有注意到刘有财的警告,而是在感受到头顶的注视后,抬首瞥了一眼萧煜,被他那含笑的目光看得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狐……狐狸? 不对,是新上任的县令……叫……叫萧煜。 萧……萧氏? 他是兰陵萧氏子弟?! 那个满门清流之家?! 壮汉目光一亮,忙不迭地开口:“草民毛根,淮阴县马头乡人,今蒙受大冤,还请县令为草民做主!” 第5章 你这是……藐视皇权 “毛根,你受何冤?”萧煜问。 听到萧煜问话,刘有财又瞪了一眼毛根,可毛根背对着自己,他压根儿看不见噻。 于是毛根哇啦哇啦一通话,将他眼中的事情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毛根家中总共三亩田,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们祖祖辈辈靠着这三亩田过日子。 近几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在这动荡不安的环境下,三亩田只堪堪养活了他家里的几个娃娃,两个老人为了省下粮食,都成了乱葬岗里的饿殍—— 在繁重的赋税和徭役中,他们根本没钱去买棺材埋葬已逝的人,所以只能裹一张草席将人给丢进乱葬岗。 原本毛根和他媳妇省省口粮,尚还能养活几个娃娃。 可是最近……那令史为了给最疼爱的儿子娶新妇,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之外,还处处霸占他们的田产来充作聘礼来送给未过门的新妇。 这不,昨日那令史的家仆突然找上门,不由分说便要用一锭银子买走他家的全部田地。 你说你给他们留一亩田都行啊,特么的三亩田全部抢走,让他们全家喝西北风去吗。 毛根和那家仆争执不下,一怒之间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这家仆 发现自己打不过,干脆拿出刀子砍毛根。毛根儿子上来劝架,劝没劝成,自己还被家仆失手给砍断了脖子,当场咽了气。 家仆惊慌失措中,将刀子丢给毛根,并嫁祸给他——说他得了失心疯,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杀。 毛根哪里忍得住,一边嚷嚷自己没疯,一边要给他那死不瞑目的儿子报仇—— 这之后就遇上了路过的于飞,听到家仆的话之后不由分说将毛根给抓了起来。 “家仆?令史家仆可在?”萧煜听罢,抬头看向刘有财。 刘有财被这少年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拽来畏畏缩缩,躲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见到正襟危坐的萧煜,抖了抖身子,而后谄笑着作揖:“草民刘三嘴儿,见过县令。县令您莫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分明是他杀了自己儿子,嫁祸给草民的!” 家仆姓刘……那令史也是下邳刘氏出身? 怪不得老许说不好惹呢。 可老许大抵忘了,他姓萧。 萧煜摩挲着下巴,微微一笑:“你说人疯,他便是疯子了?许老,去请个医师来,为毛根探探脉象,看看他是否得了失心疯。” 刘三嘴顿时面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又想不到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老许踌躇不决。 萧煜侧头,微微弯起眼睛:“怎么,我这个县令的话不好使了?” 老许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离开,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带了一个布衣老者回来。 “草民……” “不必多礼,给他瞧一瞧,看看他是否得了失心疯。”萧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温声开口, “老先生可瞧仔细了,若是误诊的话,你那医馆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布衣老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连应下后,走到毛根身前为他把脉。 旁边的刘有财见到布衣老者进来时,眼皮子便是突突一跳。 还以为这萧煜和之前的县令一样,都是个软柿子,好拿捏得紧。 可见到少年一身气度连他都能唬住,他这才想起来,萧煜毕竟是世家子弟,怎能与那些寒门草根相提并论。 如今看来,今日这桩事怕是不能善了的。 得赶紧想个法子知会令史才行。 念及此,刘有财侧头拉过自己带来的家仆,轻声低语几句。 家仆作揖,匆匆离开。 萧煜将这一切尽数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叩着桌案笑眯眯问:“老先生看得怎么样?” 布衣老者回头,朝着萧煜作揖:“回县令,以老朽来看,这位壮士身子康健,并不曾得失心疯。” “哦?如此说来,那便是刘三嘴……你在打诳语了?”萧煜看向刘三嘴,微微挑眉。 少年的目光带着几分与他年纪不符的犀利与威严,看得刘三嘴两腿发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县令……县令饶命啊!小的……小的是令史家仆,您不能杀我!”刘三嘴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萧煜。 他是下邳刘氏的家仆,他是世家的人,萧煜不能杀他! “如此,那便是承认你杀了人咯。”萧煜微微一笑,“许老,在我大夏杀人者判何罪?” “回县令,情节较轻者笞刑二十,徒刑五年——情节严重者,笞刑五十,没奴籍,赐绞刑。”老许低着头,不敢看刘三嘴那瞪得状若铜铃的眼睛。 “县令,小的是下邳刘氏家的家奴,您不能杀小的!”刘三嘴面色慌乱。 少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世家贵胄犯错,便不需要惩治,而世家贵胄之外的犯错,便要依法惩治?” 众人默,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的光。 难道不是这样吗。 况且,这些形同牲口的草根给他们提鞋都不配,他们愿意处置这些人,已经是一种施舍了。 “大夏律令规定,世家贵胄犯错,与庶民同罪。刘三嘴,你这是……藐视皇权?”萧煜拨了拨茶盖,呷了一口茶。 茶凉了,好苦。 刘三嘴面色一白。 藐视皇权,这可是个大罪啊。 这帽子要叩到他头上,就算是令史来了也保不住他啊。 “令史到!”在刘三嘴急得满头大汗时,一道声音从远方高喝而来。 众人纷纷侧身。 不远处,一个一袭黑袍,头裹纶巾的男子在家仆簇拥下缓缓走来,掠过刘三嘴殷切的目光,径直看向坐着的少年郎。 来人便是淮阴县令史,刘明。 刘明理了理衣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萧煜:“我这家仆犯了何错,让萧县令如此大动干戈啊。” 萧煜还未说话,刘有财便谄笑着作揖:“令史不知,是这刁民杀了人,嫁祸给刘三嘴。萧县令不明事理,非要审讯一二。您莫动怒,下官这便放人。” 而后冷冷开口:“还不将这刁民给拉进狱里,好生伺候?” 跟着的几个治狱吏纷纷上前,拖着毛根便要走。 “且慢。” 第6章 嬴晚舟 萧煜放下茶盏,叩着桌案:“此处乃淮阴县公廨,我这县令尚在,令史与狱掾这般举动,是否有些越俎代庖啊?” 少年微微一笑,看得刘明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忘记了,这萧煜不是什么寒门出身的官吏,他是上品世家的人。 那又怎么样,这里可是淮阴县,是他刘氏的地盘。 萧氏手再长,还能伸到这里不成? 念及此,刘明微微一笑:“这是下官的家仆,便是下官的家事,县令今日累了,便不要多问了吧。” 【大事化小:答应刘明的话不再过问。该选择奖励:刘明好感度加十点,威望值减五十点。】 【恪守本职:继续追查,为毛根主持公道。该选择奖励:遇到困难时有贵人相助概率加百分之五十,气运值加一百点。】 【暴戾手段:杀了令史,强势换官,为毛根主持公道。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一百点,暴戾值加五十点。】 听着脑中的机械声,萧煜眼神一动,朝刘明笑:“杀人犯法若能算成家事,那今日我让我的侍从,杀了刘三嘴,不也是我萧家的家事?” 刘明眯起眼睛。 好一个目语额瞬的萧四郎,竟拿他的话来压他。 “萧县令莫忘了,此处乃是淮阴县,萧氏并非此处龙头。您当真要对这桩案子一查到底么?”刘明哂笑。 “我为淮阴县县令,查案为本责。为何不可一查到底?”面对前者的压迫,少年面无惧色,不疾不徐地开口。 【叮!您已成功选择恪守本职,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刘明眼底闪过一分阴鸷,正欲说话,一个仆从忽然跑进来,有几分慌张地朝着刘明作揖—— “主公,外面停了一辆刻有琅琊王私印的高车,那下车的女婢称是柔嘉郡主造访,点名道姓要县令率人速速出门接见!” 听闻柔嘉郡主四字,萧煜目光一动。 是她。 …… 公廨外停着的马车张扬奢华,引来所有过路人侧目。 一位婢女沿着车梯慢慢上去,叩了叩门,垂眸低声道:“女公子,县令来了。” 车门缓缓打开,身着曲裾深衣的小姑娘慢慢走出来。 “下官见过郡主。”萧煜率人在公廨之前,对着这位小姑娘行礼。 “晏之阿兄不必多礼。” 萧煜遂起身。 面前姑娘如他见过的那张画像一般娴静温柔。 她叫嬴晚舟,阿父乃琅琊王,姨夫为当今陛下,也便是天和帝,而琅琊王又是天和帝最小的幼弟,遂十分宠爱。 于是爱屋及乌,天和帝也十分疼爱嬴晚舟,甚至赐她大片封地——要知道,大夏没有哪一位王姬的封地能比得过这位小郡主,哪怕是当今权势滔天的懿德王姬也要逊色一筹。 据原身记忆来看,他与嬴晚舟是有亲事的。 这门亲事还是琅琊王亲自上门说来的。 如今的萧家,唯一让人眼馋的,便也只有那兵权了。 “下官刘明,不知郡主今日大驾,有失远迎。下官想请郡主入内,好吩咐仆从设宴为郡主接风洗尘。”刘明确认了嬴晚舟的身份,谄笑着上前行礼。 嬴晚舟瞥了刘明一眼,轻声开口:“脏。” 刘明:“??” 脏,啥脏。 “我家女公子的意思是,这位上官,您身上脏。”旁边的婢女慢慢站前一步,朝刘明不咸不淡行了一礼, “女公子自幼锦衣玉食,从未来过这等穷乡僻壤。上官出身乡野,虽为世家,但吃穿用度毕竟比不上皇族贵胄。所以,请您沐浴三日以后,再来面见女公子吧。” 婢女话音落,满堂沉默。 刘明的面色十分难看,旁边的人连声都不敢吭一下,几个仆从更是低下脑袋瑟瑟发抖。 在他们眼中,刘明的出身已经是顶尖的了,他的吃穿用度也是他们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可是到了今日,他们才意识到天外有天,圈外有圈。 刘明在嬴晚舟的眼里,与草根出身的他们无异。 萧煜挑眉。 这小郡主还有洁癖呢。 也对,毕竟人家的用度,自幼便是最好的。 刘明僵硬着脸离开,嬴晚舟又看向萧煜,眼角微微一弯:“晏之阿兄,听闻你在此上任县令,我特来探望一二。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入仕礼,望阿兄不要嫌弃。” 她话音落下,一旁的侍卫便捧着一只印匣走了出来,恭敬地递到萧煜面前。 这是…… 注意到印匣上的一行小字,萧煜目光一震。 能够……号令徐州境内任意一方王侯将相的……徐王私印?! 大夏境内行分封制,以九州为国,分给开国的各路功臣,可世袭。于是九王与大夏君主共享天下。 而各州府境内,那些富饶的郡县,则封给皇族宗室,论功绩世袭,至多三代而终。 所以诸侯之中,九王的权利是历代最大的,大夏很多权臣便出自这九王的家臣。 那么问题来了,小郡主是怎么拿到徐王私印的? “我父王与徐王私交甚笃,他知晏之阿兄为我未婚郎婿,便赠我以他私印为型,重新锻铸的新私印——徐王说我愿意,可再将此赠与你用作入仕礼。”嬴晚舟看出萧煜心中疑惑,于是开口解释。 【累世通家:接受徐王私印。该选择奖励:嬴晚舟好感度加十点,威望值加五十点,气运值加五十点。】 【婉言谢绝:拒绝接受徐王私印。该选择奖励:嬴晚舟好感度加一点。】 累世通家……难道徐王和他阿父曾经认识过? 萧煜抿了抿唇,垂眸接过这枚印匣,朝嬴晚舟作揖:“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叮!您已成功选择累世通家,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晏之阿兄,在我面前,你不必以下臣自居。”嬴晚舟伸手虚扶起萧煜,望着他定定开口。 小姑娘柔软的手掌触碰肌肤,让萧煜心头一动。 须臾后,他微微一笑:“好。” 因为淮阴县驿站甚远,嬴晚舟便住在了公廨之中。 听闻萧煜正在处理的一桩案件后,她直接命人将在家中沐浴的刘明一干人等给拽回公廨。 第7章 天凉了,你该致仕还乡了 见到嬴晚舟坐在萧煜侧边,刘明谄笑:“郡主唤下官一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嬴晚舟抱着萧煜给她的手炉子,淡淡开口:“一县之内,大小事务,皆应由谁人处理?” 刘明的笑微微一僵:“回郡主,应是县令。” “犯了事的人,即将入狱却张口要伸冤时,应由谁人处理?” 刘明汗颜:“回郡主,应是县令。” “你既这般清楚,那这老农要伸冤,你又为何自作主张揽过案子?” 嬴晚舟将手炉子放在桌案上,砰的一声轻响激得刘明一个哆嗦,直接从弓腰给变成了跪在地上叩首—— “郡主,郡主明鉴!下官只是……只是……觉得那家仆脏污不堪,难登公廨!且萧县令已经忙了大半日的政务,下官想待明日,再让那家仆来这公廨,任县令问话!” 嬴晚舟不说话了,倒是旁边的婢女哂笑:“刘令史可要想清楚了,对皇族宗室打诳语的人,罪同欺君。欺瞒天子的人,无论王公贵族,皆要废为庶人,处以劓刑的。” 刘明背上冒出涔涔冷汗。 他叩首叩得愈发用力:“下官不敢打诳语,郡主明鉴!” “那此案交由萧县令全权处理,刘令史可有异议?”婢女不咸不淡开口。 “没有没有。” 待到刘明白着脸离开,嬴晚舟看了一眼婢女:“兆玉,你先退下。” 兆玉,也便是方才发话的婢女朝二人行了一礼后,退离屋中。 待到四遭无人,嬴晚舟这才侧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萧煜:“晏之阿兄,这等人欺软怕硬,你若不用些硬的手腕,他们要骑到你头上去嚣张的。” 萧煜颔首,想到什么,便出口问道:“郡主此番前来郯郡,怕不只为……探望我吧。” 嬴晚舟愣了愣,随即点头:“郯郡盐官上奏徐王,道铁矿产量与实际不符,恐有人暗中挪用。” 徐王担心有人在他的州府造反,连累到他的名声,想到嬴晚舟要来淮阴县探望萧煜,便委托她暗中调查此事。 嬴晚舟便应了下来。 “也是因此,徐王才慷慨与我私印。”嬴晚舟又抱起手炉子, “我大抵要在郯郡多留一段时日,还望晏之阿兄多多照拂一二。” “自然。”萧煜颔首,心头却有些诧异。 无论古今,盐铁管制都十分严格—— 敢在官府底下偷偷挪用铁,还是这么久以后才被察觉,那么挪用的人要么是当地郡望。 要么,便是那盐官监守自盗。 在嬴晚舟到来之后,不少人知道了萧煜是这位小郡主的未婚郎婿,对他越发恭敬起来。 原本谄媚淮阴侯的几个属官,转头又来奉承萧煜,可以说是把墙头草给演绎得淋漓尽致了。 而刘明呢,就有些悲惨了。 在萧煜彻查毛根一案后,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查明了一切。 毛根是被冤枉的,杀了人的,的的确确是刘三嘴。 萧煜召来谢玄,又顺着这一桩案子查出了刘明贪污的证据—— 起初查的不是很顺利,在谢玄亮出嬴晚舟给萧煜的徐王私印后,那些意图讨好刘明,阻拦谢玄的官吏不说话了,纷纷溜之大吉。 开什么玩笑,这是徐王私印,见私印如见徐王,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不要命啦。 铁证如山之前,刘明的脸色白到了极致。 “县令,县令您放过下官吧!下官出身下邳刘氏,若您放过下官,下邳刘氏唯您马首是瞻!”刘明跪在地上,砰砰砰地朝着萧煜磕头。 萧煜默。 这会折寿吗。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端起茶盏小抿一口,而后微微一笑:“刘令史啊,天凉了。” 刘明:“啊??” “天凉了,您该致仕还乡了。” “……” 腊月二十八,这位横行霸道淮阴县二十多年的刘令史以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为名,被萧煜褫夺官职,废为庶人,刺配边疆修筑长城。 而刘有财,刘三嘴,也纷纷受了墨刑,一并刺配边疆。 随后,萧煜将谢玄提拔为淮阴县令史,又选了个寒门子弟来接替刘有财做狱掾,此事竟无人反对—— 有徐王私印傍身,有嬴晚舟在淮阴县,谁都不敢对他做的决定放一句屁话。 行刑当日,毛根被释放出来,看到冤枉自己的一干人等坐着囚车,带着枷锁离开,眼眶一红。 当萧煜将抚恤金送过来时,毛根再也蚌埠住了,跪在地上抱着萧煜的腿哭成了泪人。 “草民认知中,从未有人敢为庶民伸冤,从未有人敢打压当地郡望,萧县令不畏强权,真乃我等父母官啊!” 萧煜看着似八爪鱼一般的毛根,默。 这是世道啊。 喟叹一声,萧煜拍拍毛根的肩膀:“毛根啊。” “县令……县令喊草民何事。” “别跪了,我的脚被你压麻了。” “……” 经此一事后,萧煜算是在淮阴县打响了名声。 但也因此被下邳刘氏恨上了。 捧了刘明那么多年,本想借刘明之手,多贪污一些银子的,不想这么好一枚棋子就被萧煜给拔掉了,还将他贪污走的银子全部充公—— 人财两失,他们能不恨吗。 可恨有啥子办法嘞,人家背靠兰陵萧氏,旁的是琅琊王的准女婿,这么大一身份摆在面前,他们恨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腊月二十九,嬴晚舟正与萧煜一并探讨新年农耕事宜时,兆玉叩门送来一片木牍。 “女公子,淮阴侯府的仆从送来的帖子,说想请您府中一绪。”兆玉低声开口。 淮阴侯府? 萧煜挑了挑眉。 小郡主来的这几日,淮阴侯府的人跟闭关锁国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今儿突然给小郡主送了帖子。 嬴晚舟放下手炉子,接过木牍一看,忽然目光一动。 信上说,淮阴侯知道长兄下落。 思忖片刻,嬴晚舟出口问道:“那家仆可在?” “在公廨外等您回复。” “你同他说,我会带晏之阿兄一同赴宴。” “喏。” 待兆玉离开,嬴晚舟问萧煜愿否与她同去淮阴侯府。 【俯仰唯唯:答应小郡主要求。该选择奖励:嬴晚舟好感度加一点,遇到危险时逢凶化吉的概率加百分之二十。】 第8章 小琅琊王 【阖门却扫:拒绝嬴晚舟的要求。该选择奖励:嬴晚舟好感度减十,遇刺时死亡概率增加百分之一百。】 萧煜:“……” 陪媳妇天经地义,他义不容辞! “几时去?”萧煜咳嗽一声。 “今日巳时末。” “好。” 【叮!您已成功选择俯仰唯唯,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淮阴侯府,某处院落。 一道身影飞入院落,朝着那昂藏七尺的黑袍男子抱拳:“主公。” 王准转过身来,看向面前一身劲装的男子,面色淡淡:“如何?” “如主公所料,那柔嘉郡主奉徐王之命而来,秘密查访铁矿一事。而对于那件事情,亦如主公所料,柔嘉郡主并不知情。” 听到男子的回答,王准紧绷的心弦微微松懈了一些。 “好。传令下去,近些时日让他们安分守己一些,莫有所动作。等到柔嘉郡主离开以后,一切如常。” “得令。” 男子行礼扭头欲走,只听王准又喊:“且慢。” “主公还有何吩咐?”男子回头再次行礼。 “去将那东西取来。” 男子一愣,抬头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王准:“主公,您确定么?” “嗯,左右也用不得,不如顺水人情。”好给他那不成器的竖子谋划一二。 “得令。” 男子离开半个时辰,很快又折返回来,并将一枚白玉老虎恭恭敬敬地递到王准面前。 王准接过,白玉冰凉的质感在掌心扩散,他垂眸盯着这掌中之物,须臾后慢慢勾起唇角,眼底讥诮一闪而逝。 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真妙啊。 …… 巳时末,奉命候在府邸前,亲自恭迎嬴晚舟的王黎在看到与之一同下车的萧煜时,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萧煜?你来作甚?”王黎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乃本郡主未婚郎婿,本郡主想让他同行,可何不妥?”嬴晚舟看向王黎,微微挑眉。 王黎的脸上顿时又挂起谄媚的笑容:“自然无甚不妥,郡主与萧县令快快请进,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嬴晚舟和萧煜一同进入府邸后,王黎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只是多了几分阴鸷—— “将我屋中的那一坛酒拿出来,好好招待不请自来的萧县令。” “喏。” 不得不说,血脉是个好东西。 在看到萧煜时,王准脸上的笑和王黎一样,以肉眼可见之速凝固。 在嬴晚舟道明后,王准眼皮子跳了跳,随即又笑起来:“郡主和萧县令快快入座吧,臣已经准备好美酒佳肴了。” 众人遂入座,在王黎入内后,乐师敲击青铜钟镈,舞女鱼贯而入,开始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屋中美酒几乎用尽。 很快侍女又进来,给众人添酒。 新酒添上,王黎端着酒樽朝萧煜和嬴晚舟敬酒。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态,萧煜准备回敬,嬴晚舟却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他。 “晏之阿兄,你的那杯酒,味道很奇怪。”嬴晚舟侧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萧煜愣了愣,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嬴晚舟的手背:“多谢郡主提醒。” 这模样落在一边的王黎眼里,就像两人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他咬了咬牙。 这么好看的小美人,竟然是萧煜的。 可恶的猾狐狸! 是了,经刘明一事后,萧煜在王黎眼中,就成了一只狐假虎威的猾狐狸。 两人坐正后,萧煜放下酒盏,略带歉意地看向王黎:“郡主饮酒微醺,在下稍后要送她回公廨,便不饮酒了,还请小淮阴侯见谅。” 王黎:“……” 你不喝那岂不是太对不起我下的东西了? “县令说的哪里话,驾车的是仆从,扶您与郡主回去的也是仆从,再饮两杯也是无妨的。”王黎说着,笑眯眯举起酒樽。 “话说回来,在下适才想起一件事。近几日懿德王姬朝各州府下了诏令,年关将至,各州府要准备名酒祭祀,遂举国不得饮名酒。小淮阴侯这酒,怕是不便宜吧。” 萧煜垂眸看了一眼冒着甜香的酒水,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萧同志是会冷场的。 在他这一席话落罢后,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王黎脸色一变,正要张口说话,高座上的王准淡淡开口:“好了,萧县令身子不适,那不饮便是,吾儿何必为难。传令下去,至祭祀之前,府中上下不得饮名酒。” 听到自家老爹发话,王黎的面色又是一变。 他不想喝劣质的酒水啊! 可是看到自家老爹那隐有不悦的脸,怕挨打的王同志缩了缩脑袋,便不敢说话了。 王准挥了挥手,乐师又奏起钟镈。 “淮阴侯此番请本郡主前来,是有事相告。如今酒过三巡——”嬴晚舟抬起一双水眸,定定望向王准, “还请淮阴侯告知本郡主,我那长兄如今,身在何处。” 长兄? 小琅琊王? 萧同志挑了挑眉。 “诶,郡主莫急,且看此乃何物。”王准咽下口中烈酒,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老虎,递给旁边的仆从。 仆从接过,走过来跪在嬴晚舟面前,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嬴晚舟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注意到那刻在旁边的“琅琊”二字。 是她琅琊军的虎符。 等等…… “此虎符,乃家兄随身携带之物。淮阴侯既得此物,可于何处见过家兄?”嬴晚舟翕动鼻翼,忽然攥紧了虎符,猛然抬头看向王准。 “这块虎符,于不久前,乃臣于自家当铺所得。据闻来当此物的人是个小乞丐,臣去寻那乞丐,那乞丐已经成了饿殍。” “当真?” “臣所言,句句属实。” 嬴晚舟抿了抿唇,忽然起身淡淡开口:“本郡主身子微恙,先行一步。” 说罢便起身离开。 萧煜跟着离去,到了府邸之外,嬴晚舟忽然转身抱住萧煜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 兆玉:“……” 沉默片刻,她默默转头。 萧煜心头一动,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嬴晚舟的背:“郡主?” 第9章 侠盗 在萧煜不知所措时,嬴晚舟又从萧煜怀中离开,垂眸嘶哑道:“回去吧。” 萧煜顿了顿,微微颔首—— “好。” 到了公廨,一路沉默的嬴晚舟轻声道:“晏之阿兄,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饮那杯酒?” “那杯酒,被下了药。”萧煜想到王黎那眼底的一丝丝不甘,缓缓开口。 “嗯。我生来能分辨百味,因此精通医理。而在那块虎符上,我……”嬴晚舟的眼眶蓦然一红,将那块攥在掌心的白玉虎符递到萧煜面前, “我闻到了我王兄的血腥味。” 她王兄爱打仗,每一次受伤都是十分严重的。 自一年前王兄战败挠北失踪以后,她便再寻不到其下落。 而这一次见到了他贴身携带,能号令琅琊军的虎符,惴惴不安的感觉告诉嬴晚舟—— 她的王兄出事了。 甚至有可能…… 萧煜犹豫一瞬,伸手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当铺的人都是有眼界的,贵重的虎符想必一眼便能认出来。郡主且莫哭,待我得了空闲,便派人去那当铺打探一二。” 嬴晚舟点点头,将虎符小心翼翼地收起,意识到刚才萧煜的举动,顿时耳根子一红。 注意到嬴晚舟眼底的羞涩,萧煜默。 夭寿啊,小郡主还没十八呢。 罪过罪过。 …… 沐浴出来以后,毫无睡意的萧煜挑灯夜读,继续处理前几任县令留下来的烂摊子。 深夜,淮阴县大雪弥天,一道身影撑着油纸伞来到公廨一处院子前。 “主公可曾歇了?”谢玄看到屋中烛火明亮,放下油纸伞叩了叩门。 “进来吧。” 谢玄脱下木屐入内,朝萧煜一拜,将怀中紧紧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萧煜面前。 “我买了几个乞丐,同他们分别在那几处院子观察了几日。如主公所料,那些院子……有古怪。”谢玄定定看向萧煜。 他们观察到这些院子先前还有人进进出出,但在嬴晚舟到来以后,那些进去的人却再不曾出来。 “我曾扮成商贩,在那些院子四遭走了一圈。它们的地基都被加高一丈,且四处院墙高而厚实,除了正门并无后门。那些人进去以后,所有的院子都是空的。此外——” 谢玄顿了顿,又道, “在昨日回公廨时,我在街上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他的记忆素来一绝,所以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脸,他俱是一个不差地记了下来。 而昨天见到的那几张脸,就是进了院子不曾出来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街道上的? 不可能是戏法吧,他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萧煜摩挲着下巴,眼底闪过一分趣味。 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这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些人像阿飘一样神出鬼没。 但他,也是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佛的。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能让他们通往外界的东西。 比如说…… 萧煜目光微微一深:“地道。” “主公是说,那些院子里……” 谢玄目光一动,正欲说话,萧煜忽然伸手竖在嘴唇上,朝他眨眨眼睛:“有人来了。” 少年顿时噤声。 老许提着灯笼匆匆忙忙跑来,还未喘气儿便伸手叩上了门:“县令,县令!” “何事如此惊慌?”萧煜出来开了门,见到老许满头大汗,不免挑了挑眉。 “县令不好了,咱们的要送往京城的贡品被劫走啦,还伤了好几个弟兄哩!” 萧煜面色一变。 那些贡品是要送给皇室的,这发生了什么意外,上面的第一个就要传他问话啊。 …… 赶到淮阴县外时,萧煜发现这些弟兄们已经被带到旁边破败的古刹包扎伤口了。 听闻被劫走的马车还在一边,萧煜过去看了一看。 绫罗绸缎没有被劫走,劫走的仅仅只是食物和银子。 “可曾见到那盗贼的真面?”萧煜摩挲着下巴回到古刹。 几个押送的小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年轻些的颤巍巍开口:“他蒙着面,但他的轻功很厉害。他临走前,说……说自己是……是追风!” 追风? 萧煜挑眉。 “江湖中轻功第一人,当为追风。此人乃性情中人,多劫富济贫,受百姓爱戴,故有侠盗之名。”谢玄入内,目光微沉, “想不到,他竟来了淮阴县。” “县令,可要封锁淮阴县,加派人手于四处巡逻,搜找那追风下落?”老许作揖询问。 【秉公执法:缉拿侠盗追风,找回赃物,将其判刑。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十点,遇刺时死亡概率增加百分之七十。】 【寻己之道:追回赃物,放过侠盗追风。该选择奖励:追风好感度加三十,获得神秘宝物一件。】 “他可曾与其余地方的官吏交过手?”萧煜问。 “自是有的。” “都跑了?” “额,都跑了。” “那我们想必也是追不到的。”萧煜笑眯眯开口,“不如先想着如何追回贡品,好像上面交差吧。” 【叮!您已成功选择寻己之道,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到账略有延迟,还请宿主耐心等待~】 萧煜挑眉。 延迟到账的奖励,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呢。 不过,问题不大。 他倒是很想见见这位传闻中,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大盗呢。 贡品被侠盗追风劫走一事,很快传遍淮阴县,有人担心萧煜要被问罪的同时,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萧煜遭殃。 比如说,淮阴侯父子。 听到贡品被盗了,王黎笑的是那个开心。 他还想着怎么给萧煜添堵呢,这堵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天助他也! “吾儿,年后为父要回京城了,你且留在淮阴县,好生用功读书习武。”王准淡淡开口。 王黎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好诶,阿父要走啦,不用担心挨打啦! “为父给你留了几个人下来,督促你用功。若敢闹事,且不说他们会代为父赐你杖刑,萧煜更不会手软。”王准瞥了王黎一眼,看到他瞬间垮下来的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他王准精明一世,怎么生出如此一个蠢货! 偏偏这厮还是他的独子! 第10章 你和我见过的官吏,有点不一样 等王黎蔫巴巴地离开,有几人入内,恭恭敬敬地朝着王准行礼:“主公。” “本侯走以后,你们除却盯着小世子,更要时时刻刻盯着萧煜。切记,行事务必要万般谨慎。若被萧煜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即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王准淡淡开口。 “属下得令!” …… 除夕夜,各地祭祀神灵与先祖,祈求获得他们的庇佑,并让来年风调雨顺。 淮阴县也不例外。 祭祀结束以后,大量的供品被萧煜拿去分给当地穷苦百姓和乞丐。 他还下了一道诏令。 一直到年十五之前,淮阴县公廨前都会开设粥棚,发放食物与棉衣,接济百姓。 这诏一出,淮阴县顿时哗然。 百姓们对萧煜的举动感到很是惊讶。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世家贵胄高高在上,把草根出身的他们当成奴隶,当成牲口—— 像除夕祭祀,若不是萧煜阻止了,按照往年的惯例,这祭祀是要取数十个活人首级,火祭神灵的。 当然了,杀得自然是奴隶和庶民。 可现在,世家出身的萧煜,竟然会为身为草根的他们,开设粥棚,发放食物与棉衣??! 而当地郡望,还有各个官吏,对萧煜此举更是惊讶。 这世道,食物可是弥足珍贵的,这萧煜阻止了用活人祭祀也就算了,竟然拿去分给那帮子草根出身的玩意儿?? 你是认真的吗?? 萧煜对此不予理会。 发放出去的粮食,都是刘明贪污下来的,连棉衣也是用他贪污的棉絮做的—— 这些充其量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入夜,萧煜与嬴晚舟用过晚膳,正在重新书写送去京城的贡品名单,谢玄忽然来了庭院。 “主公,今日我等在粥棚附近设伏,始终不曾见到形迹可疑的人混于其中。”谢玄作揖。 “无妨。”萧煜摆摆手,将墨渍未干的木牍递了过去, “这些物资送给老李,让他明日开仓将这些东西准备起来,而后送去京城。” 老李是淮阴县的仓吏,和老许一样年纪一大把了不想致仕还乡。 而现在年关正是用人的时候,萧煜的人还没有来,遂由着老李去了。 “喏。” 谢玄拿过木牍,作揖离开。 萧煜放下毛笔,看了一眼外面飞舞的白雪。 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会和那个少年侠盗见面的。 而且,就在不久之后。 …… 这是淮阴县百姓们过得最踏实,最快乐的一个新年。 因为萧煜的到来,他们不仅不用与家人在新年时生离死别,也不用在新年时忍饥受冻—— 那些粥棚里发放的食物与棉衣,能够让他们像世家贵胄一样,美美地吃上一顿饱饭,暖暖活活地过了余下的寒冬。 起初这些人是不信的,去粥棚的人三三两两,很是稀少。 后来人们观望着,发现送出的粮食都是实打实的好,不仅有粥,蒸饼,甚至还有他们数年难吃一次的肉! 还是用细盐腌制的腊肉! 细盐啊,他们一辈子都吃不上一次的细盐啊! 于是领的人就多了,对萧煜感激的人也变多了不少。 在正月初一时,萧煜下了新的诏令。 在他管辖淮阴县时,不得取生人头颅火祭,违者处极刑。 于是萧家四郎的仁慈之名就从这时开始打响了。 正月初三,萧煜给县里的官吏们放了年假,准备回兰陵时,收到了萧老夫人的来信。 萧老夫人听闻了嬴晚舟来淮阴县的事,送了书信来,让萧煜好生陪一陪小郡主,不必回去过年。 看罢书信,萧煜便与嬴晚舟留在了淮阴县,并亲手为她做了汤圆。 这个时代,汤圆不是很流行,所以嬴晚舟是第一次吃汤圆。 小姑娘喜爱甜食,一碗汤圆让她一整日都眉眼弯弯。 入夜。 翻完一本古书,萧煜伸了个懒腰,紧闭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萧煜挑了挑眉,起身走过去,推开门便看到那被揉成球,砸在门口的雪团。 又一枚雪球砸了过来,萧煜伸手接住,顺着它砸过来的方向缓缓看去。 不远处,有个一袭布衣,长发高束的少年坐在高墙之上。 少年头戴斗笠,嘴里衔着一根枯草,正吊儿郎当地晃着腿,瞥见萧煜望来,凤眼微微一弯:“萧家四郎?” 萧煜不置可否,将手中雪团扔向一旁,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敢劫走官府的东西,你胆子很大。” “你见过我?”少年挑了挑眉。 萧煜摇头。 直觉告诉他,来人是那侠盗追风。 现下来看,他的直觉是对的。 “为草根伸冤,惩治贪官污吏,废除火祭,开设粥棚——”少年吐掉嘴中枯草,跳到院中,定定看向萧煜, “萧煜,你和我见过的官吏,有点不一样。” “不怕我把你缉拿归案?” “若你想将我缉拿归案的话,早在那一日你便已经封锁了淮阴县,全力捜找我的下落。可是你没有。” 那时他便觉得稀奇了。 在听到萧煜的事迹后,他更稀奇了。 什么样的县令能在贡品被劫走时毫无所动啊。 什么样的世家子弟,能慷慨到把这世道中可以当做货币来交换的粮食,分给草根之辈啊。 于是追风便想来来看看,这于百姓眼中作风清奇,于世家眼中中堪称愚蠢的县令真容。 现在他见到了。 什么嘛,和自己一样都是屁大点的小娃娃。 “能否告知在下,那些被少侠劫走的粮草,藏于何处?” 一炷香后,淮阴县外。 这里是一处庶民的村落,这里的人已经穿上了萧煜给的棉衣,吃上了香喷喷的腊肉。 还有些孩童中,手里拿着做工精湛的点心。 他们的笑声从街头传到巷尾,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不远处,两个少年隐匿在雪幕中,静静看着这一幕。 须臾后,萧煜侧身,朝着追风抱拳:“少侠盗有道,今日一去,我淮阴县只当你从未来过此处。” 追风挑了挑眉。 这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了? “萧家四郎……萧老将军幺子——萧氏满门忠烈,所出子弟果然与众不同。那么——”追风朝着萧煜作揖,咧嘴一笑, “后会有期。” 第11章 萧煜,你想不认账是不是! 说罢便拂袖一挥,扭头几个纵身,少年就这么消失在雪幕中啦。 【叮!您的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奖励? 萧煜忽然心头一动,垂眸看向自己腰间。 不知几时,他身上挂了一块青铜令牌。 萧煜取下令牌,放在掌心仔细摩挲。 片刻后,他在令牌边缘摸到一出凹槽。 凹槽打开,里面露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团。 萧煜挑了挑眉,回公廨后借着烛火将羊皮纸展开。 羊皮纸边缘写有一行小字—— “先师曾得恩公相救,今将此物归原主。追风奉上。” 而当看到上面的东西后,萧煜目光猛地一震。 这是…… 萧家刀谱前七式?! 可是,萧家刀谱自萧家上一辈的男儿全部战死沙场以后,便彻底失传了—— 因为大母曾说,萧家刀谱只靠历代家主言传,而原身父兄死时,那时的他尚且年幼,自然是传承不了的。 追风会有这东西,一定是他师傅曾经见过萧老将军。 萧煜抚了抚羊皮纸,将其放进青铜令牌之中,又把令牌放进旁边的木匣里。 现在还暂且用不上这刀谱,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翌日清早,萧煜与谢玄换了便衣,去那几处空无人烟的院子查看。 半日后,萧煜回了公廨。 院子四遭没有什么机关密道,也便是说即便有地道,出口也不在院子之外。 这些人费尽心机藏身于院子之中,成日鬼鬼祟祟,到底要干什么。 萧煜打算晚上再去一探究竟时,老许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县令,县令不好了!” “怎么了老许,贡品又被劫了?”萧煜敛起思绪,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老许。 “不……不是。”老许嘴角一抽。 “那发生了何事?” “小淮阴侯今日出门闲逛,去了公廨马厩,看到了您的照夜玉狮子,喜欢的不得了。厩驺见他那般喜爱,便自作主张……自作主张将照夜玉狮子牵了出来,让小淮阴侯骑上一骑。” 可那匹马性子烈得很,非常人所能驯。 王黎一骑上去,马便失了控想要将他摔下来。 这么一番闹腾中,马带着王黎奔到了大街上,横冲直撞不说,还硬生生踩死了两个人。 王黎也被摔伤了,这会儿在公廨里要找萧煜讨个说法。 萧煜:“……” 这感觉…… 好像那种放在门口的外卖被隔壁小孩偷吃,串了稀来上门索要赔钱。 离谱。 他抚了抚额,问道:“踩死的百姓尸首可带回来了?” “都带去义庄了。”老许低头。 那两具尸体被踩得稀巴烂,他看到时差点儿把昨天的晚饭都给吐出来。 萧煜颔首:“那便去见一见小淮阴侯吧。” 公廨大厅。 大厅外站着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仆从,见到萧煜过来,个个横眉冷对,大有一副他不给说法就要拼命的架势。 萧煜不为所动,径直去了大厅,而后看到了躺在贵妃榻上,吊着一条腿,哼哼唧唧的王黎。 而他的旁边,跪着一个满脸巴掌印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淮阴县厩驺王富贵。 嗯,和王黎一样,是出身淮阴王氏的子弟。 怪不得想讨好王黎。 可是这王富贵大抵是忘了,他那匹马性子烈得很呢。 啧,脸都肿了。 “几日不见,小淮阴侯怎的半身不遂了?”萧煜坐下,在谢玄奉来茶水以后,端着茶水好整以暇地看向王黎。 王黎:“……” 老子是瘸了一条腿,不是半身不遂啊喂! “萧县令,本世子骑了你的马摔成这样,你不打算给本世子一个说法?”王黎冷冷开口。 【息事宁人:给王黎赔钱,斩杀烈马。该选择奖励:王黎好感度加十点,威望值减五十点。】 【对峙争议:拒绝王黎的要求。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十点,气运值加二十点。】 “哦?小淮阴侯骑马之前,可曾问过我?”萧煜拨了拨茶盖,小抿一口。 嗯,有点烫嘴。 【叮!您已成功选择对峙争议,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王黎一噎,随后瞪着他:“不论如何,那都是你的马!光天化日之下,你的马还踩死了人!本世子亲眼所见,你须得赔偿本世子!” “我的马踩死了人是不错,但若小淮阴侯不曾将它骑出去,这位厩驺,不曾将它牵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多了两条人命呢?”萧煜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侧眸看向王富贵。 王富贵整个身子猛地一哆嗦,忙不迭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萧煜那双明明笑着,却没有分毫温度的眼睛对视。 “萧煜,你想不认账是不是!”王黎指着自己绑着纱布的腿,冷冷开口,“你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便不走了!” 萧煜点点头,起身走到外面那群偷偷吃瓜的侯府仆从前,冷不丁抽出其中一人腰间佩刀,朝着旁边的柱子劈了过去。 只一个刹那,这木柱便被劈成数块,木屑四处飞扬,看得众人瞪圆了眼睛。 仆从:“?!!” 王黎:“??!” 谢玄:“???” 主公在做什么啊。 “按照小淮阴侯的思绪,你们侯府的刀劈坏公廨公共财务,那本县令带着账本去你淮阴侯府,找淮阴侯要些赔偿,也是不过分的吧。”萧煜将刀插进旁边土地中,转过身来对着王黎微微一笑。 王黎被他看得一个哆嗦,旋即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阿父再三叮嘱他,让他少去主动招惹萧煜。 若是让阿父知道他因为骑了萧煜的马踩死了人,还在公廨里闹事,回去免不了又要吃一顿板子了。 不行,他不要挨板子! 不能让萧煜去淮阴侯府! “那分明是你自己劈的,大家都看见了!”王黎说罢,一个劲儿地给仆从们使眼色。 惊呆了的仆从们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附和。 “对对对,分明是萧县令劈的!”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自己劈的!” “……” “哦,那便是说,用刀毁坏财物的我应该赔偿,而无需其主人去赔偿,是么。”萧煜微微一笑。 第12章 太过巧合了吧 “正是!” 王黎猛地点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只听萧煜一笑—— “那便对了,小淮阴侯骑了我的马踩死了人,理应自己去赔偿那些家属,伤了腿,也应自己出钱去治疗,又何必在我这公廨撒泼呢。” 被萧煜套路的王煜彻底噎住。 萧煜套路太深,他要回侯府找爹。 qaq 仆从们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道理嗷。 等等,他们是世子的支持者,他们得支持世子啊,支持这萧煜作甚! 几个仆从正要说话时,外面忽然有一片喧闹的声音传来。 是那两个被踩死的人的亲属,哭着向萧煜指责王黎当街踩死百姓,请萧煜给他们做主。 萧煜闻讯回头,看向厅中面如粪土的王黎,温声开口:“幼度,还不将小淮阴侯请入牢狱,好生问候?” 谢玄会意,转身一把扛起王黎朝着牢狱走去,任他怎般挣扎也无济于事。 仆从们看到萧煜动了真格,一个个都慌了神,连忙离开公廨,回侯府去找王准去了。 听完仆从们的话,王准面色一沉,手中的茶盏顿时裂成齑粉。 这个竖子,告诉过他嬴晚舟在的时候,要少去招惹萧煜了,还这么不听话,现在被抓进去了还要他来擦屁股! 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不行,现在那些东西正在转移的关键,他不能分心。 但又得想办法去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弄出来。 王准思忖片刻,想到了一个人,很快写了一封书信,让自己最信任的家臣,快马加鞭送出淮阴县。 作罢这一切,几个仆从问王准是否要去公廨要人。 王准摇了摇头,随即哂笑:“先不去,萧煜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杀二十等爵的子嗣。” 不错,按照大夏律令,二十等爵的子嗣和家臣犯事,当有皇帝亲手处置,萧煜如果处置了王黎,那便是越俎代庖,要被褫夺官职的。 但王准忘了,萧煜生父可是二十等爵中,已经封到最高爵位的彻侯。 萧家满门战死之后,军功都传给了仅剩的独子萧煜。 满身军功的萧煜自然沿袭了彻侯的爵位,只是他现在太过年轻,懿德王姬就没有下达诏书,而是与萧老夫人商议后,让其年满十六再沿袭爵位。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萧家独子,其实是大夏皇帝与九王之下,最最尊贵的诸侯。 所以面对比他低了一等的关内侯王准,萧煜对其子嗣虽然不可以杀,但是—— 只要王黎不死,他是可以动刑让王黎受罚的。 而知道这件事的,也仅仅只有懿德王姬,萧老夫人,和萧煜本人而已。 于是…… 在王黎挨了二十板子,哭得喊爹喊娘后,王准坐不住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人去了公廨。 “萧县令好大的架势,竟敢打吾儿?本侯乃是陛下亲封的关内侯,二十等爵之子嗣,除陛下之外,任何人无权生杀予夺!” 王准看了一眼惨兮兮的王黎,冷冷看着萧煜,眼底的怒火怎么也遮掩不住。 “哦?二十等爵?”萧煜挑了挑眉, “侯爷怕是忘了,先父乃陛下亲封的彻侯,为二十等爵中,最高一等。在不生杀予夺的情况下,对他动一动刑,让他挨一挨板子,也不过分吧。” 王准一愣。 彻侯? 等等! 他想起来了,兰陵萧氏是将门,曾出过无数武将。尤其是到天和帝年间,萧家嫡支一脉满门皆为良将,一个个都封了二十等爵。 可惜当年关外蛮敌凶猛,萧老将军的兄弟和他们的子嗣全部战死沙场,嫡支一脉只剩下了年幼的萧煜。 而他们那赫赫军功,也都让这浑小子捡了便宜,全部给继承了过去。 这一继承,他就直接成了大夏境内最最年轻的彻侯。 但是懿德王姬看到萧煜那么年幼,不忍他与亲人分别,住在京城,便与萧老夫人商议一二,待其年满十六再沿袭爵位。 却不想萧煜年过十二,便入仕为官。 还弃武从文。 这一下纵然他沿袭了爵位,也是不必居住在京城的。 可恶,他竟然忘了这一茬儿! “看来淮阴侯是想起来了,那么这刑罚,在下是用得用不得呢?”萧煜笑眯眯开口。 王准眉间杀意一闪而逝,他冷哼一声扭头拂袖离开。 萧煜,今日折辱他儿之辱,他王准记下了。 你定要好好地活着,待来日待我成事,必先拿你鲜血,来为我佩刀开光! 王黎看着王准与一众仆从远去的背影,怔怔地说不出话。 阿父……阿父不要他了吗…… 萧煜挥了挥手,让人将王黎送回狱中,而后清扫这院子里的鲜血。 入夜,萧煜陪嬴晚舟用膳。 “晏之阿兄,你杀人了?”嬴晚舟捧着汤圆,睨了一眼萧煜。 自吃了汤圆后,嬴晚舟便特别钟爱这道美食,总缠着萧煜给她开小灶。 萧煜便往里面填各种馅儿,变着花样给小郡主做不同款式的汤圆。 听到嬴晚舟问话,萧煜愣了愣,想到小郡主鼻子敏锐,便道:“今日杖责小淮阴侯,许是沾到了他的血腥气。” 嬴晚舟点点头,想到什么:“今日我派人去调查盐官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晏之阿兄想听么。” “洗耳恭听。” “盐官曾被郯郡郡丞换过,而上一任盐官,便是向徐王上奏有人盗用盐矿的那位。我的侍卫去了一趟上任盐官的家,晏之阿兄猜猜我那侍卫看到了什么。” “那位盐官,已经……”萧煜心头一动。 嬴晚舟点点头,咽下一颗汤圆,轻声开口:“那上任盐官,已经悬梁自戕在家。而他的妻儿,也都下落不明。” 便连曾经传闻的,他搜到的一点线索,也都不见了。 萧煜摩挲起了下巴。 若他记得不错,当今郯郡郡丞,和王准一样,同是淮阴王氏出身。 在盐矿被盗用泄露之后,郡丞火速换人,而上一任盐官,又在换人后悬梁自戕于家中。 再然后,他搜到的,关于盐矿被盗用的线索也都不见了。 这种种的一切放在一起,未免也…… 太过巧合了吧。 第13章 你是什么活阎王啊 “郡主可曾派人验尸?” “已经验过了,是先勒死,再伪装成悬梁自戕。”嬴晚舟缓缓放下盛汤圆的玉碗, “只可惜没有目击证人。” 想到什么,嬴晚舟侧头看向萧煜:“晏之阿兄,近几日我得到了一些关于我王兄的线索。” “郡主要离开淮阴县?” “嗯,我把我的贴身婢女兆玉留下来。若那些人胆敢欺负你,她自会出手替你教训回去的。” “兆玉姑娘会些功夫,郡主出门远行,还是将她带在身边吧。”萧煜伸手抚了抚嬴晚舟的头,微微一笑, “你放心,他们不会欺负到我头上的。” 嬴晚舟耳朵一红,点点头应了下来。 正月初十,嬴晚舟带人离开淮阴县。 她还是把兆玉留了下来。 兆玉见萧煜看到自己时微微愣住的表情,忍不住掩唇一笑:“我们家女公子就这般性子,认定的事儿怎般劝她她都不会变动的。” 这小丫头…… 萧煜无奈,只得让兆玉留了下来。 在与谢玄讨论派谁把王黎送到京城,让天和帝处置时,有个小卒来朝他行礼,说郡丞来了。 郡丞带着皇帝的诏书,和王准一起来了。 王准? 萧煜猜到了这王准大抵想要做什么,便气定神闲地与谢玄出门迎接二人。 “下官见过郡丞,淮阴侯。” “萧煜听旨。”王仲,也便是郡丞颔首淡淡开口。 萧煜遂与众人一道跪地。 王仲从袖袍中取出一片布帛,朗声念出上面内容。 圣旨听着文绉绉的,加上王仲说的是大夏官腔——对于大夏雅言,萧煜只略懂皮毛,但也能听出个大概。 这内容意思是王黎只是年少轻狂,一时贪玩酿下了错误。但他刑罚也受了,也愿意认错了,就不必送到长安去继续用刑了。 再换而言之,天和帝是让萧煜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打扰他求仙问道。 萧煜默。 行吧,圣旨嘛,皇帝的话总不能不听吧。 遂接过圣旨,派人放了王黎。 王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到王准的一刹,眼睛搜的一红,抱着他的大腿就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老子了呢。 王准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黑的不成样子,但还是耐着性子拍了拍王黎的肩膀:“回家再哭。” 外面太丢脸了。 这还瘸着腿呢,得赶紧治啊。 他可不想他的继承人是跛脚汉子。 王黎就这么哭哭唧唧地离开了。 王仲也跟着走了。 美名其曰,许久没和朋友见面,好生会一会。 这些萧煜管不着,因为他现在要换官。 昨日,萧煜豢养的门客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地赶来了淮阴县。 忍耐了这帮人大半月的萧煜终于出手了。 萧煜以他们尸位素餐为由,强势换掉了所有行为不当的人,而后让自己的门客顶上。 县令属官中,所有人都出自世家—— 正在家中过年的他们一听到自己被罢免了官职,心里是那个气啊,当即就齐齐返回了淮阴县,堵在公廨之前,要萧煜给他们个说法。 萧煜以他们妨碍公务为由,一人给了二十板子。 这些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得知王仲在淮阴县,又撅着屁股跑到了淮阴侯府,让王仲替他们讨个说法。 毕竟是世家子弟,王仲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便沉着脸来到公廨,找萧煜谈话。 萧煜笑眯眯地问:“敢问郡丞,下官身为一县之长,可有权力罢免名下属官?” 王仲:“……有的,只是……”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啊,你这罢免就算了,还给他们打板子,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啊。 他刚想继续问话,就见萧煜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方印匣,放在手中摩挲—— “哎呀,都沾灰了。” 王仲:“……” 他看了看那印匣,忽然面色一变。 “徐王私印?”王仲眼睛瞪得溜圆。 “哦?郡丞见过这枚私印啊,那郡丞可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萧煜抚摸着印匣,又笑眯眯问。 “见私印,如见徐王,需……朝持印者行礼,否则视作大不敬。” “既然如此,郡丞还不行礼?” 旁边等着萧煜来道歉的,一众被罢免的属官们:“!!!” 众目睽睽之下,王仲铁青着脸给萧煜跪下去,行叩拜之礼。 属官们:“!!!” 也是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萧煜竟然持有徐王私印。 他不仅可以罢免他们,他甚至可以对徐州内的任意世家,进行先斩后奏!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徐州,他就是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土皇帝啊! 他们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煜看着王仲起来,这才像刚看到那帮人似的:“你们见到徐王私印,不曾行礼,好像有些不敬徐王吧。” 众人面色一白,齐齐眼皮子一跳。 “幼度,将他们带下去,一人二十杖。”萧煜笑眯眯开口。 众人:“!!” 我擦,刚打完二十杖,特么你又来二十杖,是生怕我们残疾不了是不是! 你是什么活阎王啊! 这些人纷纷跪地求饶,不少为了不挨打,朝着萧煜一个劲的跪地磕头。 萧煜不为所动,让谢玄带了人把他们纷纷拉走,而后收起印匣,朝王仲作揖:“下官还有要事,便不送郡丞了。” 王仲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冷着脸离开公廨。 萧煜,今日之辱,我王某人记下了! 你给我等着! 这事儿很快在淮阴县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惊讶于萧煜得了徐王私印,更惊讶于他敢在淮阴县中,直接罢免了淮阴王氏子弟的官职。 不得不说,这位萧县令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是真敢啊。 此事以后,当地郡望纷纷记恨上了萧煜。 瓜分油水的棋子被萧煜弄走了,他们能不气吗。 可偏偏萧煜还有徐王私印,他们又动不得。 这种又气又无奈的感觉,恨得他们牙痒痒。 王准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是真的很想把萧煜弄死了。 来淮阴县一个月,弄出这么多事,还三番五次挑衅他淮阴侯府的威严,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14章 不是鬼神,是镜面反射 冷静下来以后,王准哂笑。 萧煜,你以为那些属官,是那么容易就让你占去的吗。 有时候一人藏私……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玄听到了外面那些当地郡望咒骂萧煜的话,气得觉得白面馍馍都不香了。 萧煜倒是无所谓,还笑着开口:“只有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才会说葡萄酸。” “葡萄?何为葡萄?”谢玄一愣。 “……” 忘了这时代好像还没有打通西域丝绸之路,所以后世华夏很多时兴的瓜果蔬菜他们都不知道。 而少年较真,又问萧煜何为葡萄。 “嗯……西域的一种水果。” “主公去过西域?”谢玄满脸惊奇。 “未曾,在书上看过。日后你若有机会,可亲自去西域见一见。” “葡萄好吃么。” “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甜的! 小少年目光一亮,然后暗戳戳下了要去西域薅葡萄的决心。 此时的萧煜并不知道,自己随后的一句话,为他在日后开拓西域创造了莫大契机。 当然,这是后话了。 “幼度,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萧煜想到什么,看向谢玄。 谢玄愣了愣,随后跑去膳厅隔壁的院子,很快就抱着一只包裹回来,在旁边的矮桌上打开。 那包裹中除了两套夜行衣,便再无其他。 “主公,您确定要夜探那几处院落吗,夜闯民宅好像……”谢玄摸了摸后脑勺。 有点不厚道。 “我这是为百姓排除危险,以己身入龙潭虎穴,岂能算是夜闯民宅。”萧煜笑眯眯开口,“况且,那也不能算是民宅吧。” 谢玄默。 主公说得好有道理。 行吧,继续干饭! …… 入夜。 宵禁的淮阴县除却上夜巡逻的士卒,便再无人上街。 萧煜和谢玄换了夜行衣,几个纵身消失在一片黑幕之中,很快便来到了离公廨最近的一处院子。 两人蓄力一个起跳,轻松翻过高墙,稳稳落到地面。 这高墙之后,只有一处主屋,并再无其他。 谢玄走到门前,伸手准备推开,萧煜忽然将他拽到一边。 被上了锁的大门忽然打开,很快走进来几个人。 他们留下一人放哨,便推开主屋入内,一炷香后抬了一箱东西出来后迅速离开。 因为走得太匆忙,他们丝毫没有发现躲在主屋旁侧,那与高墙仅仅只有六寸之隔的狭隘过道里。 萧煜紧紧盯着放哨之人的脸——这些人来的时候并未蒙面,所以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 这个人,他好像…… 在哪里见过。 少年陷入思忖,直到旁边的谢玄轻轻推了推萧煜:“主公,他们都走了。” 萧煜回神,同谢玄走出过道,来到主屋之前。 然后集体陷入沉默。 方才进来时,他们没有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这门是用大理石雕刻成纸窗门的模样做的! 而且这门上,根本没有锁! 萧煜眯了眯眼睛。 也便是说,那些人根本不是推门进去,他们是找到机关进去的。 “这门有机关——幼度,你与我一同找找。” “喏。” 两个少年分别立于左右两侧,一点一点摸索起来。 很快,萧煜便发现了一个凹槽机关。 但谢玄也发现了一个凹槽机关。 也便是说,只有一个机关按下去才能开门,而另一个,大概率是陷阱。 或者说,只要按下去,就会触动这里布置好的暗器,让你顷刻间死无葬身之地。 “主公,该选哪一个?”谢玄侧头看向萧煜。 萧煜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自己的属性板中,那一行气运值。 他心头一动,踌躇一瞬,伸手按下面前的开关。 石门微微一震,很快朝两边移开。 谢玄目光一亮。 主公好厉害,一猜就猜到了诶! 两人点了火折子入内,开始四下查看。 这主屋布置成了花厅的模样,主位与宾客席坐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还涂了黑漆。 大户人家的手笔啊。 “主公,这四处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啊。”谢玄逛了一圈,有些懵圈。 “幼度,你可还记得方才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谢玄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主公您是说,这里面还有机关?” “然也。”萧煜笑眯眯颔首,四下打量,忽然发现了什么:“幼度,把火折子盖一盖。” 谢玄遂与萧煜一同把火折子盖住。 黑漆漆的屋子中,有绿光从主位出现,星星点点连在一起,好似一只鬼魅。 “这是……鬼神?”谢玄咽了口口水。 “这世间从无鬼神。幼度,你抬头。” 谢玄遂抬头。 天花板上,有一片奇怪的绿光——若定睛一看,便能发现那是鬼魅的缩小版。 “诶,鬼神上天了?” “不是鬼神,是镜面反射。” 谢玄:“???” 镜面?反射? 那是啥? 萧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噤声片刻后擦亮火折子,朝着一处角落走去,很快便看到了一座散发着微弱绿光的青铜饕餮像。 青铜像对面的柱子上有一片磨得光亮的黄铜镜,黄铜镜的对面又有一片镜子。 萧煜再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那一片,心头有些讶然。 懂得用反射的原理来制作鬼神,恐吓造访这里的人,古人的聪明果然不是盖的。 但……他们也有些笨。 萧煜看了一眼那绿油油的青铜像上的手掌印,嘴角抽搐一番后便伸手按了下去。 青铜像发出咔哒一声巨响,很快便往下沉去。 与此同时,那鬼神图案也消失了,而主席座那里也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谢玄擦了火折子走过去一看,目光一喜:“主公,是地道!” “下去看看,小心机关。” “喏!” 下去的地道安置了夜明珠,一路通亮,到不需要再点火折子了。 而且这条通道也没有设置机关,倒让萧煜和谢玄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那扇紧闭的石门之前。 “主公,你可有闻到一些奇怪的气味?”谢玄翕动鼻翼,忽然皱眉。 萧煜自然是闻到了的。 他看着这扇石门,目光微微一凝。 是……融化的铁水味…… 第15章 大烟 铁水…… 这些人难道—— 叮当叮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萧煜不再犹豫,伸手推开石门。 石门之后,铸铁,熔铁的工具一应俱全——这分明是一个地下作坊。 放眼望去,那群衣着单薄,身形枯槁如柴的人戴着脚链,面色麻木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他们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就这么去接触滚烫的铁水,去吸入那有毒的气体。 那些人看到他们进来,连看都不敢看一下,只是稍微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好像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要挨一顿毒打一样。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人的一刹,萧煜想到了被资本主义剥削的黑人奴隶。 “主公,你快看!” 萧煜顺着谢玄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些人将已经锻铸好的铁器冷却装箱,而那些铁器,赫然是刀枪剑的模样。 他们果然在暗中锻铸兵器。 萧煜眯起眼睛:“先回公廨。” “不找出口了吗。” “出口在那。”萧煜指了指作坊里的那扇门,“正门还开着,我们需得将它合上。” 不然就要打草惊蛇了。 “喏。” 两人遂从正门离开,并抹除了自己留下来的踪迹。 回到公廨以后,萧煜目光沉沉。 若是猜的不错的话,那几处院子底下,应该也是相同的作坊。 根据那些有毒气味来判断,那些铁矿应该是没有加工处理过的硫铁矿。 也就是说,从铁矿开采出来后,就直接运送到了这里。 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偷偷运输铁矿,在地底下锻铸兵器,不要命了吗? 这私自锻铸兵器,被发现了是要按谋逆处置,夷灭三族的诶。 萧煜想了片刻,决定改天悄悄带一个人回来问话。 可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在他们离开以后,其中一个人胆子有些大,悄悄抬头看到了他们的服饰,觉得他们不像是这作坊的东家,思忖再三后,便走了一条密道,去朝密道尽头,那处院落中的人禀报。 “你是说,有身份不明的人,闯入作坊,看到了你们在锻铸兵器?”男子听完以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禀报的那厮连连颔首,而后沾沾自喜。 他这可算是有功吧,这东家能给他加餐吧。 这个念头才落下,男子便拔出腰间佩刀,砍下了他的首级。 那厮睁圆了眼睛,到死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将作坊里的人全部抹除,换一批新的人去。另外——”男子又吩咐了一件事,等到仆从作揖离开,这才微微眯起眼睛。 到底是谁这般心细,竟能破掉他们设在主屋的障眼法。 …… 正月初十。 谢玄面色难看地走进来,跪坐在萧煜旁边,眼睛有些红:“主公,他们都死了。” 萧煜一愣:“谁死了?” “那日我们在地下作坊看到的人,我今日去乱葬岗——看到了他们的尸首。” 乱葬岗丢弃的尸体都是无人安葬的,谢玄不忍这些人连死了都没有归宿,每逢有空便会去乱葬岗带走一些尸体,将他们下葬,并立一块无名碑。 今天他去时,便看到很多具最近才丢过来的尸首。 而这些人的脸颊,他记得很清楚—— 他们分明就是那日在地下作坊中,熔铁锻铸兵器的工匠。 “看来已经有人发现我们去探过那地下作坊了。”萧煜摩挲起下巴,“他们怕事情败露,就把人全部杀了,以防万一。” “那么今夜还要去那里吗。”谢玄问。 主公说,今夜要再去探一探其他的地下作坊。 “不去了,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去过,肯定会设下埋伏,再去便是自寻死路。”萧煜摇摇头。 好嘛,那就回家吃馍馍去。 等谢玄离开,萧煜摩挲起了下巴。 这群人做事,还真狠厉。 不过,幼度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既然查不出地下作坊的人,那可以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啊。 萧煜去了书库,找到淮阴县的户口卷宗,想了想那几处院落的位置,在卷宗中一顿翻找,很快便看到了院落地契的主人。 是……他们? 萧煜愣了愣,随后一笑。 如果是他的话,那倒是说得通了。 不过这样一样,想要光明正大地查那些院子,就有些困难了。 但问题不大,他能等。 正月十五,王仲离开淮阴县,王准也在同日要入京述职。 离去前,他再三叮嘱了几个家臣,让他们一定要看管好王黎。 得到几人保证以后,王准这才安下了心,驾着高车一路朝京城疾驰而去。 几个人看着家中养腿伤,气息萎靡的王黎,面面相觑。 这样的少主公,好像也惹不起来事儿吧。 殊不知,在几人离开以后,蔫巴巴的王黎立刻坐起了身子,传来自己的仆从:“快快快,给我备车马,今夜我要宿在秦楼!” “少主公,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仆从看着他绑着纱布的那条腿,有些犹豫。 “我阿父好不容易去京城了,我不得去秦楼潇洒一回啊?”王黎翻了个白眼,“少墨迹,赶紧得去!” “喏。” 仆从很快驾着车带王黎去了秦楼。 王黎点了几个漂亮的小女娘,左拥右抱,日日春宵,可谓快活至极。 在他留宿的第三日,有个妓女给他送来了一种药。 王黎将这包药倒进特制的烟枪,躺在榻上吸了一大口。 王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甚好甚好,赏!” 那妓女得了一锭足两的金子,顿时眉开眼笑,将仅剩不错的存货全部拿了出来。 王黎抽上了瘾,一次点了剩下所有的量。 也许是吸的太多了,王黎抽的正起劲时,忽然猛地一个哆嗦,开始剧烈抽搐不说,还翻起了白眼,口吐白沫。 这可把不少人吓坏了,当即去找了王黎的仆从。 恰逢萧煜带着人巡视淮阴县,见到王黎的仆从慌慌张张去了秦楼,慌慌张张地抬出面色惨白,不停抽搐的王黎。 路过他们时,王黎手上的那杆烟枪掉到了地上。 萧煜捡起来看到里面燃着的,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 大烟?! 第16章 这一颗毒瘤,他一定会拔出来 大烟原产地在西亚,可这个时期的大夏,连西域丝绸之路都没有出现,罂粟从哪传进来的? “这烟枪里的药粉从何而来?”萧煜抓住一个人问道。 那人看了一眼烟枪,咦了一声:“我记得这烟枪,好像是子宁姑娘给小淮阴侯加神仙药的那杆?” 子宁? “秦楼里的女妓?” “然也然也,哎呀我得去给我家少主公请医师了,这位小郎君您自己去问话吧。” 在那人离开以后,萧煜沉着脸进了秦楼。 谢玄面色一变:“主公,您现在正在办公巡查啊!” 去秦楼也要等不办公再去啊! 少年跺了跺脚,忙不迭地跟了进去。 后面的几人面面相觑。 “进去吗?” “不去,万一打扰了县令的好事,日后要唯我们是问的。” “那……” “在门外等着。” “得等多久啊。” “按县令的身子来看,一个时辰不是问题吧。” “……那行,我去买只酱烧肘子,馋它挺久了。” “去吧。” “……” 众人看了看秦楼,心照不宣地在旁边找了一块无人的地方蹲下来聊起了天。 萧煜与谢玄入了秦楼,面对老鸨的问话,直接亮出了自己县令的手牌,而后问道:“此处可有一位名唤子宁的女妓?” “哎呀,县令要找子宁姑娘啊。在的在的,她自然在的。” 老鸨热情地招呼二人去了楼上一处屋子。 屋中的甜香腻到让谢玄紧紧拧着眉。 “主公现下正在办公,这般堂而皇之进秦楼……” 有些不太好吧。 谢玄跟在萧煜旁边,皱着脸低声开口。 “就是办公事啊。”萧煜看向那坐在窗边,盯着外面街上的女子,温声开口,“你便是子宁姑娘?” 女子回头看来,一双杏眼含水,似藏万种风情。 只这么一看,就把谢玄看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扭过了头,低声念叨着罪过罪过,闭目想着这几日吃的膳食。 “正是妾身。小郎君来秦楼,是为寻妾身一度春宵的吗。”子宁扬唇一笑。 萧煜缓缓拿起那杆烟枪,定定看向前者:“你给小淮阴侯抽烟用的药粉,从何处而来?” “小郎君是说神仙药么,您来晚了。方才妾身已经将最后一点神仙药,全部赠与小淮阴侯了。只可惜,他才抽上了一口,那神仙药便都糟蹋了。” 子宁说着,面露惋惜之色。 “姑娘,想必你是没听懂在下的问话。在下是问,你这药粉,是谁给你的?从哪里传进了郯郡,传到了你手中?”萧煜缓缓握紧烟枪,眼底多了一分愠色。 子宁把玩着一缕青丝,嘴角笑意更甚:“小郎君,妾身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公。所以您的问话,妾身要让您失望了。” 在萧煜的注视下,她咧开的嘴角淌下一行黑血,随后瞳孔开始迅速涣散。 不好! 萧煜疾步上前,掐住子宁的下巴。 只是为时已晚,她已吞毒自尽! 谢玄听到对话时便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萧煜的手掌淌下一摊黑血,不由脸色一变:“主公!” 少年赶忙上前,发现血是从子宁的最终流出来的,松了口气的同时,皱起眉头:“她怎的服毒自尽了?” “因为这个。”萧煜瞥了一眼手中烟枪, “幼度,把她尸体带回去,我要验尸。” 谢玄怔了怔,随后作揖:“喏。” 看着子宁的尸首被装进裹尸袋,萧煜握着烟枪的手有些泛白。 前一世,他就是从事缉查这个的,在一次卧底被发现后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折磨到浑身筋骨皆断才被砍下了脖子。 这一世,他一看到那粉末,便认出那是他深恶痛绝的东西。 到底是谁,是谁把这么恶毒的东西传进九州。 历史中的那场战场让他记忆犹新,现在穿越到了这样的时代,他不想看着那种战争再发生一次。 老百姓已经过得够苦了,不能再被这样的玩意荼毒! 回到公廨以后,萧煜迅速验尸,又找来一个擅医的门客,让他验毒。 “这种毒药,好像不是九州内的——其配料我见所未见。”门客仔细研究了一番,满脸惊奇地开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萧煜松了口气。 很好,不是本土人搞的鬼。 但那人一定不会只留了子宁一个,来传播这东西。 这一颗毒瘤,他一定会拔出来。 萧煜淡淡开口:“这尸体有毒,把她烧了,入土要破坏土壤。” 门客:“??” 还有这么个说法的吗。 行吧,主公的话,那就烧了。 等门客把尸体带下去以后,萧煜召来谢玄:“幼度,你可还记得那几处院落?” “自然是记得的。主公是想……” “机会来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查处了。” 当日,萧煜以小淮阴侯不慎吸入迷药,怀疑有人要害他为由,在淮阴县开始全面搜查。 那几处无人的院子,在谢玄得到他批准的搜查令后,直接带着人踹开大门,按着萧煜之前的办法,很快找到了那几处地下作坊。 谢玄去的光明正大,那些人被抓了个猝不及防。 所有的兵器都被集中送去公廨销毁,所有的地下作坊都被直接贴上了封条。 地下作坊就这么曝光于世,所有被抓去做工匠的人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刹,麻木的脸慢慢有了表情,一个个抱着对方嚎啕大哭。 而淮阴县的人,在得知萧煜意外搜查时,不小心查到有人暗中锻铸兵器,纷纷脸色大变。 卧槽,谁胆子这么大,敢私自锻铸兵器啊。 不怕被夷灭三族,全族枭首示众吗。 在百姓们议论是谁时,萧煜与谢玄,已经带着人奔赴下邳,将刘氏家主给铐上了镣铐。 “萧县令,你这是作甚?平白无故为何抓我?”刘氏家主面露愠色,瞪着萧煜。 “淮阴县那几处院子,是刘家主的,而本官搜查时,在那几处院子查到了私自锻铸兵器的地下作坊。”萧煜将公廨卷宗中找到的地契样本拿出来,面带微笑, “刘家主以为,本官抓得抓不得?” 第17章 成了弃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听到萧煜的话,刘氏家主面色微微一变。 那帮家伙…… 跑得这么快,还让萧煜直接查到了这里。 这是…… 这是拿他当挡箭牌啊。 这帮出生! “萧县令,我是被冤枉的,他们冤枉我!”刘氏家主扯着嗓子大声开口。 “冤枉?”萧煜挑了挑眉,随即微微一笑, “可偏偏这地契名字,端端正正写着您的名字。刘家主放心,本官不过例行询问,若刘家主确实不知情,那本官自然会放人。幼度,还不将刘家主请回公廨?” 话音落下,谢玄已经带人将刘氏家主和几个被萧煜点了名的刘氏子弟纷纷抓起来,一并带回了公廨。 在他还未开始问话时,谢玄忽然进来,面色有些微妙:“主公,监御史来了……” 监御史?监御史来做甚? 萧煜挑了挑眉。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萧煜,有人匿名举报,你在私自锻铸兵器,可有此事?”公廨大厅,监御史坐在主位,面色淡淡地看着姗姗而来的萧煜。 萧煜作揖:“禀上官,确有此事,只是——” 少年话音未落,便被徐慎,也便是监御史厉声打断—— “私自锻铸兵器乃是重罪,纵是世家也不得如此!萧煜,你好大的胆子!” 【负险不臣:想尽一切办法查明地下作坊幕后之人,为自己伸冤。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五十点,遇到危险时逢凶化吉的概率加百分之十。】 【抱屈衔冤:任徐慎污蔑,用世家力量强压此事。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十点,暴戾值加五十点。】 “世家不得私自锻铸兵器,那是下品世家,才会如此。何况——” 萧煜不疾不徐抬头,直直看向徐慎, “监御史,下官话还不曾讲完,您便这般着急定论,是怕下官惩治刘氏,还是您担心下官查出幕后之人,您真正想庇佑的那个?” 徐慎心口一抖,面色一沉:“萧煜,你这是何意?” “下官,只想查明幕后之人。”萧煜垂眸。 【叮!您已成功选择负险不臣,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少年不卑不亢的神色被徐慎尽收眼底,他眯了眯眼睛,半晌后哂笑—— “萧煜,你倒是比寻常入仕的世家子弟多了几分胆量。既然如此,本官便念你是兰陵萧氏出身,给你一个机会。七天之内,若你能查出幕后之人,本官概往不究,那些人任你处置。若你查不出来,本官便要罢免你的官职。你哪里来,就给本官回哪里去!” “一言为定。”萧煜抬头,微微一笑。 徐慎冷哼一声,起身拂袖离开。 待他离开,候在外面多时的谢玄立刻入内,面露忧色地朝他作揖:“主公,那刘氏家主怎么也不招,一直在喊说他是冤枉的,还说要见您。” 方才徐慎和萧煜的话他全部听到了。 这七天之内,主公若是查不到幕后之人,被罢免官职还乡,日后虽然还可以再次入仕,但这个污点会跟着他一辈子。 主公…… 算了,主公那般聪明,一定能查到幕后之人的。 “想见我?”萧煜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那便去看看这位刘氏家主吧。” 淮阴县牢狱。 这里阴森森的,几个治狱吏正在说着话,见到萧煜与谢玄过来,当即朝他作揖:“县令。” 萧煜摆了摆手,走到一处牢房前。 这里面做这个身穿锦衣,身形稍有些肥胖的男子。 可不便是刘氏家主么。 “萧煜,我是被诬陷的,私自锻铸兵器的并不是我!你不能夷我三族!”刘氏家主见到萧煜,眼睛一亮,急急起身,抓着木柱凑到萧煜面前。 一股阴暗的潮湿味扑面而来,萧煜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这才看向前者—— “刘家主也知道私自锻铸兵器被察觉者,当以谋逆,夷灭三族处置。既然如此,刘家主何不供出那真正的幕后之人?” 刘氏家主目光一变:“你……你怎知……” 怎知他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 “下邳刘氏的祖上,乃前朝皇室之后。这皇室之后四个字,便已让如今的大夏皇室足够忌惮,也对你们世代打压。在这般情况下,只是下品世家的刘氏,根本没有权利私自锻铸兵器。” 萧煜云淡风轻地开口, “而刘家主不甘祖上江山易主,一直准备着暗中谋逆。恰好,也有一些人有着与刘家主同样的想法,于是刘家主便与他暗中联盟,为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提供锻铸兵器之所,在他日后起兵时,给你个一官半职。” “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不久我的门客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地下作坊曝光于世。您又被我抓了过来,知道这一事的某些人便坐不住了,于是指使了监御史过来,想要将此事污蔑在我身上。” 说到此处,萧煜微微一笑—— “刘家主,被当成挡箭牌,成了弃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面前的少年长身玉立,含笑的眼睛犹似一只智多近妖的成精狐狸,看得刘氏家主心头发毛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生愤慨。 他不甘心啊,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啊。 他提供了钱财,提供了地方,为什么到头来被卖的第一个就是他! 凭什么,凭什么啊! “你若供出那地下作坊的幕后东家,我可算你戴罪立功。我有徐王私印,可免去夷你三族之罪,只处置你一人。供出人保全全族,还是死也不供,夷灭三族,被后人咒骂不肖子孙——” 萧煜眼中笑意更甚, “刘家主,您自己选吧。” 刘氏家主低着头沉默片刻,眼角通红地抬头:“我招……请萧县令高抬贵手,放过我刘氏全族。” 说出一切之后,刘氏家主像是失去了骨头一般,砰的一声瘫软在地,面色颓唐到了极致。 在他画押签字后,萧煜微微摇头,没有任何怜悯地离开大狱。 明明知道败露的后果,却仍然愿意冒险一试——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只能说是活该。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第18章 败露 从大狱离开以后,萧煜正准备给谢玄下令,让他带人离开公廨去办事儿。 兆玉忽然面色匆匆地找来,将一片带血的木牍递到他面前—— “小侯爷,女公子出事了!” 萧煜接过木牍一看,目光一凛。 小郡主在追查其长兄,也便是小琅琊王的下落途中遇到了不明人士的埋伏,所带侍卫基本都被截杀,仅剩的几个带着嬴晚舟跑入朐县附近的山林之中。 而追杀他们的人,竟然还有十好几个! 萧煜捏紧木牍,召来谢玄:“幼度,我在家中的那把陌刀可在你那?” “自是在的。” “你速速去从我带来的门客中挑几个武功高的,随我去一趟朐县。” “去作甚?” “救人。” “那您和监御史的七日之约……” “快马加鞭的话来得及,而且我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东家了。快去叫人。” “喏!” 当日,众人策马奔出淮阴县。 百姓们看到为首的少年一袭青衫,身骑照夜玉狮子,可不便是他们的萧县令么。 只是,少年郎的面色为何这般…… 肃杀? …… 正月十八。 这是嬴晚舟被困山林的第三天。 他们又少了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出去给兆玉传信,而后便再不曾回来。 嬴晚舟看着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受了伤,气息萎靡的模样,微微抿唇。 “是我连累了诸位。”她垂眸轻声开口。 这些侍卫都是她的家臣,若不是她执意要来郯郡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死。 是她任性了。 “保护女公子,是我等的职责。女公子莫要自责。” 一个侍卫朝她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整个身子一颤。 嬴晚舟清楚地看到,这侍卫的身前不知几时多了一只箭矢。 箭矢锋锐的尖端扎破他的心口,带着丝丝碎肉露了出来。 她的瞳孔微微一震。 “他们找过来了!保护女公子!速速送女公子离开!” 几个侍卫迅速站起来,将嬴晚舟挡在后面。 在那侍卫倒下去的片刻,一群蒙面黑衣人缓缓走了上来。 为首的人桀桀大笑,声音低沉得诡异:“柔嘉郡主,可真是让我们一通好找啊。” 他正要抬手下令,后方忽然传来一声烈马嘶鸣。 众人纷纷转身。 不远处,有一群布衣少年郎策马而来。 为首的少年一袭青衫,身骑照夜玉狮子,一张脸写满肃杀。 见到死士的那一刹,少年毫不犹豫地抽出背上九尺陌刀,反手提着朝他们挥来。 身后的少年门也纷纷取下腰间佩剑,跟着一起打向死士们。 众人混战在一起时,侍卫们得到喘息的机会,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那一袭青衫的少年,总觉得眼熟。 片刻后,一个人想了起来,猛地一拍脑袋:“我就说怎么那么熟悉,那不是萧家四郎,女公子的准姑爷吗!” 那个提着陌刀一脸冰冷,大杀四方的少年郎,可不便是萧煜么。 萧煜生擒为首那人,将他五花大绑后这才走向嬴晚舟这边。 “下官救驾来迟,还请郡主见谅。”萧煜将陌刀递给一脸吃瓜味的谢玄,朝嬴晚舟抱拳行礼。 嬴晚舟被追杀时很冷静,进入山林率人应敌时很冷静,可偏偏看到萧煜来援,站在她面前时,她蚌埠住了。 “晏之阿兄,我害怕。”小姑娘扑进萧煜怀中,声音有些哽咽。 众人心照不宣地纷纷侧过头。 哎呀,杀狗啦。 萧煜拍了拍嬴晚舟的背:“不怕。” 而后顿了顿,轻声道:“郡主下次远行,还是将兆玉姑娘带上吧。我与我的门客皆会武功,能够自保。” “好。” 安抚好了嬴晚舟,见她没有什么大碍以后,萧煜转身看向那被五花大绑之人。 “好久不见啊,侯爷。”萧煜微微一笑,笑不达眼底。 男子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哂笑道:“你在说什么浑话?” 萧煜眯了眯眼睛,一把扯下这厮面罩。 众人纷纷看来,不免睁圆了眼睛:“!!!” “淮阴侯?”谢玄惊声,“你不是去京城述职了吗。” “幼度啊,你仔细想想,二十等爵,除最高彻侯,以下哪个需要去入京述职的?”萧煜看向脸色微变的王准,也便是这男子, “假借述职的名义,来暗中行刺柔嘉郡主。让我猜猜为何侯爷要这般冒险。是因为柔嘉郡主发现了暗中偷运盐矿,谋取私利的是你,还是因为小琅琊王被你斩于马下,你害怕事情败露,引来琅琊王的报复?” 萧煜一番轻飘飘的话,直接让在场之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萧县令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萧煜,你不要血口喷人!”王准背上冒出涔涔冷汗,盯着萧煜大口呵斥。 “我血口喷人?”萧煜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展开后递到王准面前, “这是你那同伙,下邳刘氏家主亲手画押的认罪书。上面字字句句,道明你偷运盐矿牟取暴利,以换来的钱财大肆招兵买马,又偷运铁矿暗自锻铸兵器。” “你淮阴王氏,充其量不过一个下品世家,根本无权招兵买马,锻铸兵器。淮阴侯,你现在还觉得我在血口喷人吗。” 萧煜垂眸,面无表情地望着王准。 看到这份认罪书的一刹,王准眼皮子突突一跳,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了,只得低下头苦笑。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萧煜,声音有些嘶哑:“萧煜,你是如何发现的。” “淮阴县不曾处于地震带,那几处院子哪怕挖空地下,也根本不需要牢固地基。你这掩耳盗铃的做法,只会越发引人怀疑而已。” 王准笑。 这小子,这洞察力…… 行吧,他认栽。 在萧煜准备要将人带走时,嬴晚舟上前拦住去路,而后看向王准:“你杀了我王兄?” “当年他带伤路过我淮阴县时,曾留宿我府邸,并无意中发现了我在暗中锻铸兵器的秘密。我怕有后顾之忧,于是……” 说到这里,一切都已明了。 嬴晚舟长袖下的手紧紧握住,片刻后面色如常地开口:“我王兄尸首在哪?” 第19章 愿与主公共存亡 “已经……挫骨扬灰了……”王准低着头,不敢看嬴晚舟那如刀刃般寒冷的眼睛。 嬴晚舟看了王准片刻,淡淡道:“晏之阿兄,我要把他带去琅琊。” 萧煜愣了愣,随后微微摇头:“郡主,且等几日,我亲自将他送去琅琊。” 嬴晚舟点点头,接到兆玉后便急匆匆离开了郯郡,直奔琅琊。 回去途中,谢玄问萧煜怎么发现,是王准杀了小琅琊王的。 “虎符这种东西和私印一样重要,若我是小琅琊王,必定会贴身携带,而且会紧紧固定住。如果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虎符怎么可能会去当铺。” “所以主公便怀疑,是淮阴侯杀了小琅琊王?” “然也。” 猜的成分居多,但他没想到他猜对了。 杀皇族嬴氏子弟,私自锻铸兵器,招兵买马—— 这王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简直大的没朋友。 在这之后,萧煜一行人返回了淮阴县,恰逢七日之期到。 徐慎来到公廨,撩开衣袍坐下,端起茶盏小抿一口:“萧县令啊,七日之期已经到了,你查的如何了呀。” “回上官,那地下作坊的幕后东家,乃是淮阴侯。现已伏法。这里是其同伙下邳刘氏家主的认罪书。” 听到淮阴侯三字的时候,徐慎一个不小心把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 萧同志及时闪过,顺道护住认罪书。 “上官小心啊,这茶烫嘴。”少年笑眯眯地开口。 徐慎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而后淡淡道:“认罪书与本官看看。” 萧煜将布帛递了过去,徐慎接过看了看,顿时脸色一沉:“淮阴王氏与下邳刘氏不过下品世家,竟敢私自偷运盐矿,锻铸兵器,好大的胆子!” 正准备叫人把淮阴侯府和刘氏一锅端时,萧煜不疾不徐地拿出徐王私印,拂了拂上面不存在的灰,轻描淡写道—— “此事发生在我淮阴县内,当有下官处理,监御史没有意见吧。” 徐慎认出徐王私印,想起上次某人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小子磕头行礼,忍不住嘴角一抽,铁青着脸开口:“自然……无意见。” 正月二十四,萧煜将认罪书昭告淮阴县,而后带了人将帮刘氏家主做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抓住,又让谢玄去抓淮阴侯府的人。 可等来的消息却是王黎在王准心腹的簇拥下,逃到他们藏兵的地方—— 没错,在事情败露后,他起兵造反啦! 而且这藏兵数量,竟然多达十三万有余! 此外,王黎还大肆叫嚣萧煜,让他放了王准,不然就带兵攻打淮阴县,踏平他的公廨。 萧煜:“……” 造反造的这么明目张胆,连一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还这么嚣张,还得是你啊。 王黎这话一出,整片淮阴县哗然。 这十万人马要是真的闯进淮阴县,踏平这里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不如妥协一下,赶紧放人吧。 百姓,乃至当地郡望,都将目光投在了最后的决定者,也便是萧煜身上。 一日后,萧煜来到淮阴县城门口,看着已经驻扎在城外的叛军,面不改色。 片刻后,他将王准提了过来,绑在城墙之上,就这么露在王黎面前。 “阿父!”看到王准悬在高空,只用一根绳子绑着手的时候,王黎整个人面色一变,朝着萧煜大吼道, “萧煜,你敢动我阿父,我现在就率军踏平淮阴县!” “好啊,那看看是你进来的快,还是我松绑得快。”萧煜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把刀,横在那根麻绳上,眼中笑意不减反增, “这么高度摔下去,只需一息功夫,不过也能摔死了。想来你也不想落得个乱臣贼子加不肖子孙的罪名吧。” “你!”王黎气结。 “现在,后退三十里,否则……休怪我这刀不长眼咯。”萧煜将刀在绳上磨了磨。 王黎面色一变,大喝道:“住手!” 随即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 待到叛军撤走后,萧煜握着刀子的手颤了颤,而后一把将早已吓到失禁的王准提了回来。 一股尿骚味…… 萧同志嫌弃地将他丢在地上,而后看向旁边跟过来,同样吓到脸色惨白的门客:“幼度可曾出城?” “回主公,谢小郎君已经出城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兰陵县了。” “好。”萧煜点点头,“将他关起来吧。” “喏。” “主公为何料定明日叛军会过来攻城?”在王准被带走以后,另一个门客开口,不解地询问。 “王黎此人优柔寡断,若非那几个王准的心腹劝他,他到现在都还会待在淮阴侯府沉溺酒色,而不是起兵造反。”萧煜看着远方的尘烟,目光凝着一层寒霜, “今日,他们见到王黎因为被抓的王准而退兵三十里,必然会劝王黎舍弃王准,明日攻城,一举拿下淮阴县。” 毕竟历史是有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王准说王准是染了恶疾去的,谁敢说王准是因为被他抛弃,而摔下墙头而死,谁敢骂他不肖子孙。 所以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而明天王黎必定会攻城。 今夜是他唯一求援的机会,只要明天日出之前,大母能带着萧家军赶到,那么淮阴县就有救了。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用下下计…… 萧煜叹了口气,侧头看向门客:“柴火和油,都准备好了么。” “都已准备妥当。”门客作揖,轻声问道,“主公,若明日谢小郎君没有回来,那我们是不是……” 眼前的少年正是十三四岁,该鲜衣怒马的年纪,现在却要站在这里,和他一起面对十万兵马围城。 萧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如果真到了城破的时候,那么淮阴县的百姓和他的门客,他都要救。 少年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一下子让门客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 “愿与主公共存亡!”门客抱拳作揖,目光坚定不移。 萧煜愣了愣,随后一笑:“嗯。” …… 兰陵县。 萧家老宅一片肃穆。 以萧老夫人为首的一帮女眷,纷纷褪下群裳,庄严地披上戎装,鬓发解下,高束成冠。 望着她们执起武器,萧老夫人一敲梨木拐杖,拿出那枚被萧煜拒收的虎符—— “萧氏宗妇听令,随我前去淮阴县,救我孙儿四郎!” 第20章 尔等乱臣贼子,怎敢放肆! 入夜。 淮阴县三十里外,叛军驻军之地。 主营帐。 “不行,我不同意!” “少主公,为了我军日后大计,您必须舍弃侯爷!” “不可以,他是我阿父,我把他舍弃了,日后哪怕成事,他们也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肖子孙!绝对不行!” “哎呀少主公!往好了想,萧煜他手里就侯爷一个筹码,他不敢杀侯爷! 往坏了想,他杀了侯爷,您直接率军攻破淮阴县,以他之尸首祭奠老侯爷。倘若您成事,日后如何使唤史官记录开国一事,不还是您说了算吗!” 心腹的一番话成功让暴跳如雷的王黎面色一滞,随后安静了下来。 “您是说……” “少主公,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您若为王,史官的那根笔,任您言语!” 王黎的眼底闪过一分挣扎。 在事业和亲人之间一番权衡后,王黎闭了闭眼睛,随后猛地睁开,冷冷启唇:“全军准备,一炷香以后随我夜袭淮阴县,生擒萧煜!” “喏!” 淮阴县没有驻军,在叛军来袭时,最先发现的是守在城墙上的萧煜。 他一个起身跑去旁边敲响警钟,打着十二分精神的门客立刻带着早便聚集在一起的百姓,走向密道—— 是的,他们就在那几处院子里,那些密道都被萧煜亲自走了一遍,都可以通往城外山林。 百姓们的撤离,让淮阴县顿时变得空空如也。 萧煜看了一眼旁边的火把,再看了一眼满城街道堆着的柴草,面色淡淡地将五花大绑的王准提了过来。 这一次,没等他开口,王黎便张弓搭弦,对着王准便射出一箭。 “小侯爷,你还真孝顺。”将王准扔到一旁,萧煜挑了挑眉。 “攻城!生擒萧煜!其余人杀无赦!”王黎眉间一厉,大声开口。 叛军遂挑来攻城木,开始攻打紧闭的大门。 城门稍有松动,却怎么也破不开。 萧煜看了一眼大门之后,那被他亲自搬来的几块巨石,慢吞吞举起大弓,抽出背上箭矢,对着叛军中的某一处射了过去。 箭矢落地的一刹,那一片地面出现了一条裂缝,随着叛军兵马的踩踏,裂缝以肉眼可见之势扩大,很快变成一个带着竹刺的大坑,让很多人掉了进去,再不成爬起来。 而这还没完,随着萧煜一箭又一箭射出,惯性极大的箭矢让那些大坑一个又一个暴露出来。 在那一片的叛军,很快伤残一大片。 “萧煜,你卑鄙!”意识到这是陷阱,王黎一边命人后退,一边破口大骂。 萧煜笑眯眯地不说话。 古人云兵不厌诈,他只是运用一下而已。 在叛军稍作调整以后,很快避开所有的大坑,又发起了进攻。 萧煜握着弓箭的手微微攥紧。 他已经拖了很多时间了。 幼度…… 怎么还没来呀。 在城门即将被撞开之际,一片陨星般的流光,从远方天际飞来,在近处看时,成了无数尖端带着火的箭矢—— 万千火箭破云入地,打得叛军是那个措手不及。 这是…… 萧煜心头一动,握着弓箭的手瞬间松开。 他们,来了! “我萧家军一骑踏云破山门,镇蛮敌于关外!尔等乱臣贼子,怎敢放肆!”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叛军身后传来。 众人纷纷转头,刹那间为眼前一幕所震撼。 那群身披黑甲的将士手握长戈,以迅雷之势朝这便赶来; 为首的一排骑兵竟全是换上甲胄的妇人,而最前面的那位两鬓发白,脸上满是褶皱,却是其中目光最为寒冷坚毅的一位。 他们似墨云压天际一般,带着飞扬的狂沙和颤抖的大地压城! “黑甲卫……是萧家军……是战无不胜的萧家军!” “快跑,大家快跑!” 在看到那军旗上明晃晃的萧之一字,在看到这群人甲胄的颜色之后,叛军纷纷面色大变,丢了武器四散而逃。 在大夏之中,武将无数,军队无数,唯有一支军队,只要报出名字就能让胡人闻风丧胆而逃。 那就是萧家军,那最擅奇谋诡兵的萧家军! “杀,生擒王黎和其心腹!”萧老夫人提着一把红缨枪一边吩咐,一边高声开口, “我孙儿四郎何在!” “萧四郎在此!”城墙上的萧煜眼角噙笑,朝远处的萧老夫人抱拳作揖。 “可曾护好百姓!” “百姓无一人伤亡!” “做得好!” 萧老夫人不再问话,率军将叛军杀的片甲不留,很快擒住了来不及逃跑的王黎和其心腹。 搬开石头以后,萧煜打开城门。 萧老夫人和萧氏宗妇,还有谢玄,纷纷打量着他,见他平安无事以后,俱是松了口气。 “四郎,苦了你了。”萧老夫人抚了抚萧煜的脸颊,注意到他身后满街的柴火,和空空如也的县城,心头一震,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睛瞬间一红, “你这傻孩子,这般不相信大母么。” 要是萧煜放火烧了淮阴县和这些叛军同归于尽,她该怎么和那些死去的萧家先烈交代呀。 “相信的。多谢大母,诸位伯母,叔母支援。”萧煜朝着这些妇人俯首作揖。 只是……保护百姓是他前世就种在肌肉中的记忆。 “好孩子,一家人不必言谢。”萧老夫人搀扶起萧煜,将王黎等人扔到萧煜面前,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秉公处理。至于这位……”萧煜看向旁边面色灰白的王准,“他另有人处置。” 清理了街道,安顿好萧老夫人与一众将士后,萧煜来到城门之上,又敲响了大钟。 远处山上的百姓听到这钟声,知道叛军已经全部伏诛,便在门客的带领下,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到淮阴县。 他们本便感激萧煜没有弃城而逃,又在得知是萧煜一人拖延时间,等到萧家军来驰援后,一个个红着眼睛大哭,朝萧煜跪下来叩拜,谢他救命之恩。 萧煜看着他们跪地不停地拜,默。 别拜了,夭寿啊! 他往旁边挪了几步,示意众人起身,而后开口道—— “淮阴侯父子欺凌百姓,私自锻铸兵器,暗中偷运盐矿,铁矿,又起兵造反——数罪并罚,当夷灭三族,枭首示众!” 遂命人抓住全部淮阴王氏子弟,实施刑罚。 至此,大夏再无王氏,再无名曰淮阴的堂号。 第21章 升官! 正月二十八,王氏夷灭三族,刘氏家主也一同行刑。 但萧煜念其戴罪立功,便放过了刘氏,只没收了他们的家产——这家产中,一大半都是他们中饱私囊,剥削百姓得来的。 在没收以后,这些家产该充公的充公,该物归原主的物归原主。 而下邳刘氏,也从此彻底走向没落。 至于王准么…… 萧煜十分大方地让他看完了族人被行刑,然后派人将疯疯癫癫的他给送去了琅琊。 他知道,王准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琅琊王最疼爱的儿子死在一个关内侯的手里,最疼爱的女儿还差点命丧其手——他一定不会轻易就让王准那么死去的。 但对此,萧煜只能说自作自受,纯纯欠儿。 做完这一切,萧煜又见到了徐慎。 不过呢,这一次徐慎不是来找茬儿的,相反的,他还带了一纸诏书。 是徐王亲手写的。 “萧氏四郎萧煜平叛有功,今孤晋其为郯郡郡丞,铜印黑绶,秩六百石。着令其整装赴郯县上任,不得延误!” 听罢诏书内容,众人欣喜若狂。 萧煜升官了! 这才入仕一个月多啊,就升官为郡丞了. 而且,萧煜才十三岁啊。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萧煜是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郡丞—— 且有军功傍身,他必然前途无量! 而萧老夫人,和一众萧氏宗妇更是红了眼睛。 他们萧家将门,出了一个搞文科的料子,现在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必定与那些葬身沙场的先烈不一样。 好啊,好啊。 萧四郎不需要上疆场了,不需要像他的叔伯兄长一样马革裹尸还了。 好啊,好啊。 所有人都替萧煜高兴,唯有萧煜不尽然。 在王氏被夷灭万族后,身为郡丞的王仲也难逃一死。 郡丞之位就这么空了出来。 而他恰好有功绩在身——其实哪怕不是徐王写诏书,郯郡郡守也大抵是会写诏书,让他晋升郡丞,填补这官位的。 世家不怕皇权,但升官太快难免会引来某些有心之人。 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这气运值可不是盖的。 念及此,萧煜收过诏书,开始着手准备上任的事情。 由于在自己走后,淮阴县群龙无首,萧煜思忖片刻,便选了一个萧家子弟接替自己的位置做淮阴县县令—— 在这时代想要站稳脚跟,身后的世家必然不能垮。 安排完一切,已经是两天后了。 逢萧老夫人他们要返回兰陵县,萧煜与谢玄为他们送行。 淮阴县百姓们闻讯,纷纷拿了家中的粮食出来相赠。 萧老夫人全部拒绝。 淮阴县城外,她伸手想要抚一抚萧煜的头,发现有些够不着了,便又收回了手。 “四郎长高了。”萧老夫人感慨。 “大母,祝归途一路顺风。”萧煜微微一笑,抱拳作揖。 萧老夫人点点头,想到什么,将虎符拿出来,递到萧煜面前:“四郎,萧家军就在此处,你可要接虎符,带去郯县?”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萧煜摇了摇头:“孙儿沿袭爵位以后再接虎符也不迟。在此之前,还望大母替孙儿多多保管。” 又拒绝了。 萧老夫人也不恼,拍拍萧煜的肩膀,收起虎符,扭头朗声开口—— “萧家的将士,我们回家!” 大军离去以后,萧煜回了公廨。 老许见到萧煜,正准备行礼,萧煜淡淡道:“那一日,是许老你去告诉的监御史吧。” “县令在说什么?”老许心头一动,面露不解之色。 “我该叫你老许呢,还是要叫你一声老徐呢。”萧煜看向一言不发的老许, “在位这么多年,处事优柔寡断,他们贪下来的银两和赃物,你也分到了不少吧。” 那日查了地契的宗卷,他无意中看到了老许的户籍宗卷,这才发现他出身郯县徐氏,和徐慎,乃至徐王都来自同一个世家。 老许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县令饶命,县令饶命!” 面前的老人年过花甲,满头发白。 “老许,年纪大了,致仕还乡吧。”萧煜看了他半晌,转身离开。 老许抬头,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 琅琊王府。 正厅。 两侧玉石矮桌首席,各自坐了一人。 右边的女子容貌美艳,一袭黑色宽袍褙子,裙边缝制的金线将她满身雍容华贵彰显得淋漓尽致。 左边的男子两目明锐,也是一袭黑色直裾衣袍。 这两人,赫然便是那权倾一方的懿德王姬,和琅琊之主,琅琊王! “王姬大驾府邸,不知有何贵干?”嬴伯考,也便是琅琊王命侍女给对坐之人奉来茶水,淡淡启唇。 “阔别许久未见,老五倒是生分起来了。”懿德王姬拨弄着指甲上新染的豆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长姊。”嬴伯考面色一动,微微垂眸。 “嗯,听闻此番柔嘉前去郯郡探望萧家四郎,遇到淮阴侯父子叛变,起兵造反未遂,已被萧家四郎倾数抓获判刑。柔嘉可曾受伤?”懿德王姬端起茶盏,拨了拨盖子。 “幸得萧四郎及时相救,不曾受伤。” “到底是将门后人,萧四郎年少英勇,也亏得老五慧眼识人,得了如此贤婿。” “不敢当,只是觉得萧四郎出身甚好,堪堪配得上小女而已。倒是长姊……您来琅琊,有何贵干?”踌躇片刻,嬴伯考缓缓抬头,又问出刚才的问题。 “余来琅琊,自然还是为了那一事。不知老五,你考虑的如何啊?” “长姊,如今大夏皇族宗室子弟有数百余人,陛下与储君——” 嬴伯考话音未落,便被懿德王姬出声打断—— “老五是觉得,以他们沉溺酒色,尸位素餐的德行,能稳固我大夏江山,还是觉得余身为女子,不配掌有权力,不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嬴伯考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但懿德王姬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哂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老五的茶,余喝不起。” 说罢起身,在离开正厅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嬴伯考,目光冷冽—— “老五你当知道,如今的大夏社稷因谁而存。你最会审时度势,余希望……你好好想想。” 遂扭头离开。 第22章 蒸熟的种子,怎么还能种出粮食 嬴伯考侧头,看着懿德王姬远去的背影,良久以后叹出一口气。 他不是不清楚,也不是不支持。 只是如今的世道不允许啊。 大夏世家掌权,帝与九王共天下—— 九州之内诸侯众多,且皇室子嗣兴旺,在这样的前提下,谁会愿意看着一个女子踩在他们的头上呢。 …… 二月八日,萧煜带着收拾好的细软,与众门客道别后,同谢玄打马离开淮阴县。 两日后,二人来到郯县公廨。 恰逢郡守告病在家歇养,萧煜便将上任告书给了徐慎,同郡尉拜会过后,徐慎见他只带来了谢玄,不免挑眉:“你只带了一人上任?” 郡丞的属官可不比郡守与郡尉少,这只带一人萧煜怎么安排啊。 难道他不想换成自己的人? “下官初来乍到,门客尚在赶来的路上。”萧煜作揖。 他的门客都在别的地方历练,哪怕是收到了他的召令赶过来,也要将近小一月的功夫。 徐慎点点头,目送萧煜离开,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眼角露出一分深邃。 萧煜虽聪明,但毕竟只有十三岁。 主公为何忌惮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还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 算了,主公的心思,哪能容他去猜。 徐慎摇了摇头,继续品茶。 …… 才收拾好了细软,原郡丞主簿老曹便抱了一堆宗卷过来,让萧煜处理。 萧煜默了片刻:“先郡丞不曾处理过?” “郡丞自诩自己只是郡守替补,遂所有的事都让郡守亲自来处理。这不,郡守被累出了风寒,至今还在家中歇息。”老曹叹了口气。 萧煜皱了皱眉,又询问了一番,这才得知这郯郡郡守乃是寒门出身,是徐王一手提拔上来的。 很多人看不起郡守的寒门身份,处处刁难于他,便连属官也对他多有轻蔑——但因为有徐王在,所以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对他不恭敬。 而先郡丞,也就是王仲,仗着自己出身淮阴王氏,处处欺辱郡守不说,还曾对他家人出言不逊。 但郡守都本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心态,对这些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也不告诉徐王,生怕给他惹麻烦。 也是因此,才有了郡守处理事务,郡丞成日无所事事,处处仗着世家身份作威作福的事儿。 而老曹也不敢招惹王仲,只能对郡守的境遇暗中同情。 萧煜默。 世家,寒门,庶民三个阶级,等级森严到不可逾越,这种歧视哪怕是在他那个时代,也还比比皆是。 “放这吧。” “喏。” 待老曹走后,萧煜开始处理这些宗卷。 其实郡守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消盖一个公章便能发放下去。 不得不说,这寒门出身的郡守,能被徐王提拔,到底是不一样的。 在他亲自管辖的郯县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贪官污吏,也根本没有人欺辱百姓。 而郯郡内其他县就没有这么好了。 盖完了公章,萧煜对这位郡守越发好奇,甚想一见真容。 “主公,外面忽然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见主公。”在萧同志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公廨书阁翻阅一下他们的奇闻趣事的时候,谢玄忽然过来。 “他们在何处?” “已经被我带到院落外了。” 萧煜遂起身,跟着谢玄走到院子外,在谢玄推开门的一刹,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外的几人个个扛着一个麻袋,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衣,头发微微蓬乱,脚上的草鞋很干净,但已经破了好几个洞。 那些味道,就是从他们身上,或者说,是从他们的袋子里散发出来的。 “你们是……” “草民刑三狗,司无县人,见过萧郡丞!” “草民张富贵,曲阳县人,见过萧郡丞!” “草民董老五,即丘县人,见过萧郡丞!” “……” “……” 一行人自报名讳,俱是庶民出身的农户。 萧煜见这些人二月里满头大汗的,便将他们带到院子里的长廊中,让谢玄给他们端来热的酪浆,又取了一盘蒸饼。 “诸位且用。”萧煜将蒸饼往他们那边推过去一些, “都是热的,快吃吧。” 几人眼睛一亮,也不再犹豫,一个个放下麻袋,上前拿着蒸饼和酪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片刻后,吃到一点蒸饼屑都不剩的他们红了眼睛。 这是他们赶了这么多天路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董老五抹了一把眼睛,朝萧煜跪下来磕头:“萧郡丞仁善果非浪得虚名,竟愿施舍粮食与我等草根!还请郡丞为我等农民做主,严惩那廪牺丞!” 廪牺丞…… 难道这些麻袋里装的…… “老伯不必跪我,且细说。”萧煜将董老五搀扶起来。 董老五有些受宠若惊,颤颤巍巍地退开几步,又同众人跪在了地上,将麻袋拿来打开,一股发霉的恶臭顿时扑鼻而来。 “萧郡丞且看。” 萧煜垂眸,一个一个看过去,目光微微一深。 果然。 这里面装的都是黍和稷的种子,他还以为最多发霉了,但是怎么都烂成这样了? “今年天气较好,我等打算二月底便开始播种黍,而稷已经先下地种了。”董老五低头看着麻袋里的种子,眼眶红得厉害, “这些都是廪牺丞派人下发给我们的种子,说什么是上等的良种,让我们拿去用。” 他们不敢违背官吏的话,而且种子刚刚来的时候,确实好得不像话,所以他们想着现在二月了,就先种了稷。 可才种下去几天啊,在一场雨后这埋在土里的种子就全部坏啦! 他们感觉到不对劲,又去看了黍种,结果也都坏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些表面好的,打开来一看,他们这才发现,这些种子都是被蒸熟了的! 蒸熟的种子怎么还能种出粮食啊! 他们当即就去找了廪牺丞,廪牺丞的家仆说廪牺丞不在,还说他们是蓄意更换了种子,要陷害廪牺丞。 家仆找人将他们打了一顿,然后没收了他们的钱财算为补偿,就再也不管他们了。 第23章 放手!给俺放手! 他们只得将自己家存的种子播种下去。 但是又咽不下这一口气,可是当地的县令都不愿意招惹上面的官吏,他们更加气急。 随后,他们便想起了有个能为草根伸冤的萧家四郎,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壮着胆子推了几个人出来,打算来郯县状告廪牺丞。 于是便有了今日一幕。 “请萧郡丞,为草民做主!”以董老五为首的一群人,又朝萧煜重重磕头。 【严惩不贷:帮助董老五一行人查明真相,为他们做主,惩罚廪牺丞。该选择奖励:气运值加十点,在郯郡内行事时有福气傍身。】 【小惩大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减一百带点,出门遇到倒霉事件概率加百分之三十。】 萧煜将众人搀扶起来,拍了拍董老五的肩膀:“此事我会着人去查,若你等所言属实,我自会秉公处理,绝不宽宥。” 【叮!您已成功选择严惩不贷,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安顿好董老五一干人等后,萧煜叫来老曹:“郯郡廪牺丞何在?” “廪牺丞?”老曹想了片刻,“廪牺丞巡视郯郡回来以后,便一直待在府邸不曾出来。好像已经有八九日不曾上工了。” “那府邸你可认得?” “自是认得的。” “且带我去一趟,去探望探望廪牺丞。”萧煜起身拂了拂衣袖。 “喏。” 一炷香后,萧煜与谢玄在老曹的带领下,停在一处府邸前。 府邸装潢奢华,便连门也喷上了上好的红漆。 老曹在萧煜授意下上去叩门:“刘上官,刘上官可在?” 很快,门缝里多了一双滑溜溜的眼睛。 他来回看了看,看到了老曹和两张生面孔。 “这两位是……” “哦,他们是新来的萧郡丞,和郡丞长史。听闻刘上官好几日不曾上工,遂来探望一二。” 那家仆不敢得罪萧煜和谢玄,踌躇片刻给他们开了门。 “两位上官,我家主公正在屋中……歇息,您二位要不去正厅等候片刻?”那家仆摸了摸鼻子谄笑。 “廪牺丞不分昼夜与周公手谈,当真好心性。我且去看看他与周公下了怎样一场烂柯棋,忘了这人间事。这位小兄弟,带个路吧。”萧煜笑眯眯开口。 家仆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越发低下了头。 去的路上,谢玄低声问:“主公,何为烂柯棋?” “……古书云,有一樵夫入山砍柴,观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谈,一时间入迷,待再下山时,发现自己的斧头柄已经烂掉,而山下也早已过去百年。这便是烂柯棋。” 忘了这时代没有烂柯棋了。 “哇,主公知道的奇闻趣事真多!”谢玄望着萧煜,眼底闪过一抹崇拜。 萧煜咳嗽一声:“多读书,读好书,幼度知道的会比我知道的更多。” “嗯嗯。” 虽然他更喜欢吃,但主公的话一定是中用的,回头他就去看那些藏书。 三人来到一处院子前,家仆进去敲了敲门。 不见人应答。 萧煜来到门前,朝着家仆挥了挥手,家仆识趣退下。 他正要伸手敲门,忽然翕动鼻翼,闻到了一些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味道。 “主公,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啊。”谢玄翕动鼻翼,朝门口凑了凑,被萧煜伸手拦住,便不解侧头, “主公?” “幼度,封住嗅觉。” “为何封住嗅觉?” “因为这味道,会让人变成恶鬼。” 谢玄见萧煜皱着眉头,眼神多了几分冷意,便乖乖封住嗅觉。 萧煜一掌推开木门,屋内缭绕的白烟顿时飘了出来。 屋中贵妃榻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袒·胸·露·乳的男子。 男子眼眶凹陷,颧骨突出,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一杆有半个身子长的烟枪—— 随着他的一吸一吐,那胸前肋骨起起又伏伏,看得谢玄是那个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瞬这厮肋骨断了。 此时此刻,男子正抽的起劲,沉醉在飘飘欲仙的幻境中,浑然不觉屋中多了两个人。 谢玄正疑惑这抽的什么东西呢,忽然看到萧煜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把抽过那厮手中烟枪,啪嗒一声给折成了两截儿。 少年下意识抱住了胳膊。 为嘛……感觉有点凉飕飕的。 “恁是谁,恁是谁,恁到底是谁……恁是那唱大戏滴黑脸老糙汉诶,还是那秦楼里叫床滴小老娘们诶——”男子盯着萧煜的脸,笑嘻嘻犯起了浑。 谢玄听到他的话,顿时红了耳朵。 夭寿啊,这话说出来不害臊吗。 萧煜眯了眯眼睛,拎起这厮衣领,伸手给了他两大嘴巴子。 谢玄:“!!!” “幼度,转过头去。”萧煜放下男子,扭了扭手腕,淡淡开口。 “哦。”少年乖乖转头。 灼烧般的剧烈痛楚,打得这男子猛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萧煜又将这厮提起来,一把拽住了他刚才握着烟枪的手,手指一寸一寸地施加内力,痛得这男子登时发出杀猪般惨烈的嚎叫。 “哎痛痛痛痛,恁要谋杀官吏啊!痛痛痛痛,放手,恁给俺放手!” 在萧煜一顿操作下,男子嚎叫一阵,打了一个激灵后,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赏了嘴巴子,顿时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萧煜紧紧捏着。 “恁是谁!放手!恁给俺放手!” 在他清醒后,痛楚越发清晰地传入脑海,男子气得飙出一口方言辱骂萧煜。 在辱骂得累了以后,男子开始讨扰,萧煜这才不紧不慢地放开手,而后从袖袍中取出一块令牌。 “郡丞……恁是那新来滴郡丞?”男子一愣。 “现在看清我是谁了么。”萧煜淡淡开口。 男子:“!!!” 天杀嘞,他刚刚把郡丞说成什么了。 秦楼里……叫床滴小老娘们儿…… 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那个……郡丞啊,方才那都是误会。”男子谄笑。 萧煜也笑,只是笑不达眼底。 他指了指地上断掉的烟枪,冷冷开口:“你抽的药粉,是谁给你的?” 第24章 有权的不怕有权的 刘振,也便是男子微微一愣:“郡丞是说……神仙药么。” 见萧煜不置可否,便谄笑起来—— “这神仙药可是个好东西,一口便能让你欲仙欲梦。” “本官是在问你,这药从何而来?”萧煜面色淡淡地望着刘振,“不要岔开话题。” 刘振眼皮子突突一跳,随后咳嗽一声:“自然是买来的。” “谁卖给你的?” “是……是……” 刘振的眼珠子左右转动,正想着说什么再次岔开话题的时候,忽然瞥见萧煜微微一笑—— “看来廪牺丞是觉得方才的痛没吃够。” 刘振:“!!!” 天杀嘞,恁威胁人! 哎不管嘞,保命要紧。 “是沈公子!”刘振咽了咽口水。 “于何处交接?可还有同伙?” 刘振:“……” 咋感觉……萧郡丞像个查案的衙役捏…… “俺不清楚。每一次他给俺神仙药,都定了不同嘞地方。每一次都是他自己来嘞,未曾见到同伙。” “可曾见到他长什么模样?” “他蒙着面,声音也听不清楚。但总觉得腔调奇奇怪怪嘞,不像我中原人。身形也有些矮小,不足六尺。” 不足六尺,身形矮小,腔调奇怪…… 萧煜眯了眯眼睛,又问:“你与他买神仙药,怎的联系?神仙药怎么卖?” “每月十五,三十,那沈公子都会自己来寻俺。神仙药一株千钱。郡丞也想抽么,俺这儿已经没啦,不过马上要到十五嘞,郡丞可以拿些银子来买。” “……你怎的认识那沈公子的?” “哦,两年前俺闲来无事,在秦……秦楼点嘞歌姬,被灌嘞一顿酒,回去后过嘞几日觉得浑身奇痒难耐,那沈公子便出现在俺身边,给嘞俺一包药,说这是神仙药,只消一口便能解除病痛,让您做个现世活神仙。” 萧煜哂笑。 还真是和现代卖那些玩意儿的手段有的一拼啊。 又询问了一些有的没的,萧煜从刘振口中套出了此行目的。 随着越来越对那神仙药依赖,刘振所需要的量也越来越多。 后来抽的多了,钱不够了,沈公子便说,可以用任意物什兑换。只要那物什有价值。 初时,他拿的是钱财以外的稀世之宝,后来他珍藏的宝贝也都换完了,就把目光落在了自己掌管的粮食,祭祀用的猎物身上。 好在这些也都能换。 而今年,刘振按照惯例把自己的俸禄拿去换了神仙药,发现量比之前少了,于是把朝廷发下来的种子换成自己家中煮熟的种子,分给了那些百姓。 并等他们寻上门来时,借此为由说他们诬陷朝廷官员,将他们家中的钱财全部剥削走了。 可剥削来的钱财,总共不过几两银子,根本不够他用的。 萧煜默。 这哪里是量少了,这分明是瘾太大了而已。 温·一脸威胁·柔地让刘振签下认罪书并伸手画押后,萧煜把认罪书丢给谢玄:“廪牺丞剥削百姓,即日起罢免其官职,囚禁此院。待证据确凿再作判刑。” “喏!” 萧煜说罢便转身离开,也不管刘振白着脸求情。 而谢玄因为是萧煜名下长史,是他最重要的属官,面对他的话,刘振府邸的家仆们都不敢说话,只是战战兢兢地将刘振的院子锁了起来,任由刘振求情不成而破口大骂。 回到公廨以后,老曹面露难色地看着他:“郡丞……那廪牺丞出身沛县刘氏,您这般罢免了他的官职,沛县刘氏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沛县刘氏是大夏的上品世家,家中有诸侯数位,靠恩荫为官的更有数十位。 这刘振自上任郯郡廪牺丞起,沛县刘氏便对徐州刺史多加施压,警告他一定要善待刘振,不然他这徐州刺史就别想当了。 不过徐州刺史乃是郯县徐氏出身,算是徐王家臣中出来的官吏了,所以对这沛县刘氏的话也是半搭不理的。 但郯郡郡守可就没那么好了。 他的出身摆在那里,再加上其性子温吞,所以沛县刘氏在徐州刺史那里讨不到好,便施压到了郯郡郡守身上。 这也便是为什么刘振多日不曾上工,而郡守却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沛县刘氏是上品世家不错,但我兰陵萧氏也是上品世家。”萧煜笑, “论兵权,他家私兵五万,我萧家将士二十万;论侯爵之位,他家最高不过十六等大上造,而我乃二十等彻侯——所以他若想为自己家找不快,只管来郯郡找我萧煜便行。” 老曹张了张嘴。 好嘛,这就是有权的不怕有权的。 人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郯县百姓没想到,这萧煜一来,第一把火就烧给了刘振。 刘振被罢免官职的事情很快在郯县传开,百姓们虽不解其中缘由,但也觉得畅快。 这刘振为官期间,尸位素餐,还常常借着寻常农耕情况的名义,在郯郡内四处搜刮钱财,填充他自己的库房。 百姓们早就恨透刘振啦。 从刘振府邸回到公廨,谢玄抱着蒸饼和酪浆大快朵颐,饭饱以后抱着书籍向萧煜求学。 背完一段兵书,少年踌躇片刻,慢慢道出心中疑惑—— “主公,其实那些烂掉的黍与稷种,再加上认罪书,还有董老五几人作证,便可当成证据,将刘振关入大牢。为何您要将他囚禁在府邸之中?” “你可还记得那神仙药?” “记得,那种东西我见所未见。” “幼度,你觉得那东西能成仙么。” 想起刘振那胸前一片肋骨的谢同志:“……成不了。” 成饿死鬼还差不多。 仙人哪有他那枯槁的模样啊。 他读书少,但他不傻啊。 “嗯。那东西害人不浅,接触它的人,都会变成恶鬼。” “主公怎知它的危害?” “……从书上看到过的。” “嗷,懂了!” 他也要看书,他也要像主公一样见多识广! 忽悠过了谢玄,萧煜微微垂眸。 又接触到大烟和毒贩,让他只觉恍若隔世。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潜伏黑暗中,缉拿这群牲口的日子。 第25章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敛起思绪,萧煜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谢玄:“幼度,我的那把刀可曾带来。” “自是带来的,只是现在尚未组装,主公若是需要,我现在便将陌刀组装起来。” “不必。十五日你再随我去一趟刘振府邸,把刀带上。” “是要去见那位沈公子么。” “嗯。” “好嘞。” 翌日清早,萧煜正让谢玄准备着关于刘振私自调换粮种一事的证据,一个家仆忽然来到公廨,并送来请柬。 那家仆自称是郡守府邸的,奉主公之命请萧煜去府邸饮茶,顺道谈一谈关于如何处置刘振的事情。 【推诚相见:去见郡守。该选择奖励:郡守好感度加十点,遇到刺杀时存活概率加百分之十。】 【形同陌路:不去见郡守。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一段。】 萧煜不假思索,接过请柬欣然应允。 就算家仆不给他送请柬,他也会去的。 毕竟他对这位郡守可是好奇的很呢。 午时。 郡守府。 萧煜看了一眼这与寻常百姓所住院落一般无二的府邸,默默收回目光,跟着那送请柬的家仆径直去往里面。 长亭下,一袭黑袍的中年男子盘膝而坐。 明明瞧着只有而立之年,两鬓却已生出白发。 男子面容慈祥,抬头见到萧煜的一刹,眼角露出一抹笑意:“这位便是萧家四郎吧。” “下官见过郡守。”萧煜作揖。 “萧家四郎年纪轻轻官至郡丞,前途不可限量。”纪复倒了一盏茶放在对面,捂拳咳嗽了几声,朝萧煜摆摆手,“此处乃我私宅,你不必多礼,且入座。” 萧煜遂入座。 两人以茶代酒,互敬一番后,纪复同萧煜谈古论今,从百家争鸣谈到现在的世家门阀—— 一番畅谈后,纪复对萧煜刮目相看。 萧煜这孩子,和其他世家子弟完全格格不入。 不愧是出身将门之后的人。 “那廪牺丞刘振,出身沛县刘氏,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也便罢了,这两年还抽上了神仙药,对百姓变本加厉。”纪复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那神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劝诫了他,他却浑然不听。” 此外,刘振一点也不因为他是徐王之人而忌惮,反而时时挑衅。 要是萧煜不来,刘振还会继续一边抽着神仙药,一边继续搜刮民脂民膏。 萧煜默。 正因为纪复是徐王的人,所以郯县之内这些人不敢明着造次,所以这里的百姓能过得稍微好一些。 而郯县之外,那些人不会顾及纪复的身份,所以继续我行我素。 便似那刘振。 “萧四郎,此番请你来我府邸,我有两事相求。不知你愿否——” 【乐于助人:答应纪复的两件事。该选择奖励:纪复好感度加二十点,气运值加二十点。】 【碍难从命:拒绝纪复的相求。该选择奖励:徐王一派好感度减二十点,出门遇到倒霉事件概率增加百分之五十。】 萧煜挑了挑眉:“郡守且说。” 【叮!您已成功选择乐于助人,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听到萧煜答应,纪复的眼睛亮了亮。 他踌躇片刻,轻声道—— “萧四郎,你知我身份尴尬,郡内多数人看似对我恭敬有加,实则鄙夷不屑。而你不一样。 你出身名门,旁人无谁敢对你不敬。我想请你代我肃清郯郡,给这里的百姓一片清明的治安,便似郯县一样——这是第一件事。” “好。”萧煜颔首。 纪复笑了笑,忽然开始捂拳咳嗽,喘息片刻后又道:“至于第二件事……在淮阴县时,你应该见过那侠盗追风吧。” “见过一面。” “多年前,他先师救过我一命。现在他在郯郡内劫富济贫,各个县乡都在通缉抓捕他。我希望你的人找到他以后,对他网开一面。” 萧煜挑了挑眉。 “于公,他劫走的东西本便是百姓的,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于私,我报当年救命之恩。” “郡守这般笃定我会放人?” “嗯,你和其他世家子弟不一样。” 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萧煜笑了笑,朝纪复颔首:“好。” 两人又饮茶闲聊。 一直到夕阳西下,最后一盏茶微凉,纪复抚着长须看向萧煜:“萧四郎,你以为当今世道如何?” “郡守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说些你想说的,而不是我想听的。”纪复笑。 “根部腐败烂透,大树将倾。” “没了?” “没了。” “……” 纪复沉默片刻,又问, “萧家四郎,你以为懿德王姬如何?” “女中尧舜。” “哦?” “王姬有君子之才,若非女儿身,只怕……”萧煜不再说话。 关于懿德王姬,他听过她的传闻。 黜陟幽明,庶绩咸熙—— 在这样的世道中,一个女子能到百姓如此评价,可见其功绩。 只可惜,正因为她是女子,真正附庸于她的人远不如谄媚于她的人多。 “黜陟幽明,庶绩咸熙……我大夏历代先帝,鲜有几位能有百姓如此评价。”纪复抚着长须, “萧家四郎,你觉得女子可能从政?” “……” 突然想起之前的辩论题目—— 现代女人应该做家庭主妇,相夫教子还是抛头露面去工作,去追寻自我。 在现代都有大把迂腐的人存在,更何况这里。 “下官以为,女子有贤明者,可从政。只是……” “只是如今世道不允许她们抛头露面么。其实不只是她们,寒门,庶民,都见不到太阳。”纪复笑笑,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风雷,让这暗沉沉的九州多一些朝气。” 萧煜微微一怔。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这句诗。 眼前的纪复笑容坚毅,全然没有传闻中的温吞。 他是在……隐忍? 忍到乌云散开,下面百姓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 天色已晚,萧煜作别纪复,离开府邸。 目送少年的背影在昏暗的黄昏中远去,纪复的目光微微一深。 “萧煜,这一场考验,你可不要让我和主公失望……” 微风徐来,这喃喃一声像被石子揉乱的水面散在原地。 第26章 东瀛死士 萧煜带着纪复给的郡守手令回到公廨以后,便调出郡内所有属官,包括县尉在内的卷宗资料一一 想要给郯郡百姓一个清明的治安,就需要从根源下手。 他翻了一遍以后,有些头大地合上宗卷。 果然啊,这些人的势力盘根错杂,便似一张坚固的网一样。 不过……若是这张网中有一个破绽的话,那么再坚固的网也会有扯下来的一天。 想到这里,萧煜心头一动,从一堆竹简中抽出一份竹简。 竹简上第一行,赫然写着廪牺丞刘振五个字。 萧煜微微一笑。 忘记了,破绽早就出现了。 翌日,萧煜以刘振私吞粮食,拒不供出其下落为由,开始带人搜查其家臣,仆从,乃至亲朋好友。 在这般大张旗鼓的彻查下,那些官吏做过的坏事纷纷被抖了出来。 什么剥削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甚至侵吞赈灾银,草菅人命的,比比皆是。 萧煜将查到的人纷纷罢免官职,把人给关进了大狱。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嚷嚷着要萧煜给他们赔不是。 还说草根那种畜生般的贱命弄死了就弄死了,凭什么要让他们下大狱。 诸如此类的话,萧煜在短短几日内听到了几十遍。 萧煜不疾不徐地亮出徐王私印,面带微笑:“见此印者如见徐王,你们是在质疑我萧家,还是在质疑徐王?” 众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呗。 被噎得没话说的他们哭丧着脸在狱中吃起了大碗饭,而原本准备帮这些人求情的世家,也纷纷选择了闭嘴,并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徐州世家多听从徐王差遣,诸侯也是有徐王分封,朝廷象征性地给个诏书—— 他们还想靠着诸侯的恩荫让自己的子孙世代为官呢,怎么可以得罪徐王这个大金主呢。 所以那些倒霉娃,就这么无情地被卖了。 一时间,郯郡官吏,乃至世家人人自危,生怕犯了一点错事就被萧煜拿来开刀。 他们知道萧煜不同以往的官吏,他是有着实权的,背后还有徐王这座大靠山,要是被他盯上了,那还真不好脱罪。 也是在这些人安分下来以后,萧煜再查不出任何罪证。 对此,萧同志表示问题不大。 刘振这些人,只是他的试探。 没想到这帮子家伙都是外厉内荏的主儿—— 这张看似牢不可破的网,其实比他想象的要脆弱得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萧煜知道肃清此处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只要他们的利益网破碎,他们就会自己狗咬狗。 他只要隔岸观火就行。 二月十五。 萧煜带着谢玄又来了一趟刘振的府邸。 家仆带着两人去了他的院子,然后脸色诡异地离开。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从屋中传来,听得谢玄打了个哆嗦。 “主公……”谢同志侧头看着萧煜。 那刘振干哈呢叫得这么凄惨,太吓人了吧。 “不怕,他只是烟瘾犯了。”萧煜拍了拍谢玄的肩膀,走到屋前,而后一掌推开门。 屋中的人以诡异的姿势蜷缩在地上,涕泪横流,十指刨地,连指甲渗出了血也不曾察觉。 他似乎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折磨,裸·露在外的肌肤伤痕遍布,额角更是青筋暴起,嘴边还不受控制地淌着哈喇子。 见到萧煜站在门口,刘振目光一亮,忙不迭地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萧煜的腿哀求—— “萧郡丞,恁给俺抽一口神仙药吧!俺感觉有万千只蚂蚁在啃食俺嘞心肝肺儿!萧郡丞,您行行好,莫囚禁俺嘞,给俺抽一口吧!” 自萧煜把刘振囚禁以后,刘振就过上了没有神仙药抽,生不如死的日子。 在烟瘾犯了以后,他用虐待自己的方式来减轻想抽神仙药的那种感觉。却不想越是痛苦,他就越是想抽神仙药。 萧煜低头看着朝自己嚎啕大哭的人,面上没有一分怜悯。 “我身上没有什么神仙药。今日不是十五么,卖你药的人何在?” 刘振愣了愣,目光又是一亮。 哦,对对对对,今天是十五,沈公子应该来找他了。 那东西……那东西在哪…… 刘振双手双脚并用着爬到床榻前,一阵翻找之后,摸出一枚骨哨,便放在嘴边狠狠地吹了起来。 萧煜清楚地听到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骨哨里面传出,随后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男子扎着高马尾,腰佩弯刀,身形五尺有余,六尺不足。 虽蒙着面,但能看到他露着一双吊眼。 沈公子…… 萧煜还不曾有所动作,刘振便像狗一样四肢并用地爬过去,目光锃亮地看着男子:“沈公子,你可曾带了神仙药?” 沈公子瞥了一眼屋中的萧煜和谢玄,不疾不徐地从腰间取出一只荷包,伸到刘振头顶。 “等价交换。”沈公子缓缓启唇,吐出一口生涩的大夏雅言。 这口音好熟悉…… 等等。 等价? 萧煜眯了眯眼睛。 “沈公子且稍等。”刘振在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一些碎银子,跪在沈公子面前,两手捧着将碎银子递了过去, “共……共一两碎银。” 沈公子掂了掂分量,从荷包中取出一枚小纸包,抛给一脸谄媚的刘振。 神仙药! 刘振眼底露出一丝癫狂,当着众人的面拆开药包便往里面倒。 药包之中只有一点点,刘振却用的心满意足。 烟瘾太深,救好了也浪费汤药。 “你的药,从何处而来?”萧煜摇摇头收回目光,忽然开口。 “阁下,也想买神仙药?”沈公子挑了挑眉。 “买。在这之前可否告诉在下,你从何处来?” “我?你不需要知道我从哪里来。你只需要知道,神仙药能让人欲仙欲梦,让人忘记一切忧愁。一株千钱,你可想好了?” 萧煜正要说话,一枚枯黄的树叶忽然从远处飞来,擦过沈公子的面巾,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在这枚树叶没入地面一寸的那一刹,沈公子的身侧忽然出现了一群人,低声说着叽里呱啦的话,而后抽出腰间武士刀,将沈公子紧紧护住。 这是……古东瀛语? 他们是东瀛死士? 萧煜微微一愣。 第27章 一定会 沈公子缓缓抬头,看向高处。 那边屋檐上不知几时站了个布衣少年。 少年手里捏着一片枯黄的树叶,这会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公子那边。 见到少年的一刹,萧煜目光一深。 是他。 “是你们在卖神仙药?”追风把玩着手中的树叶,漫不经心地问。 “不错。神仙药一株千钱。你若要买,等价来换。”沈公子颔首,指了指自己面巾上的那道痕, “但你背地里搞偷袭,就很不道德了。” “哦?你觉得你们卖这种玩意儿很道德?” “我们做生意的,只讲究你情我愿——至于买家的生死,与我们有何关系?”沈公子挑了挑眉。 萧煜:“……” 你是怎么做到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好了,既然你们无心做生意,那我也不逗留了。后会有期。”沈公子微微一笑。 “害民贼休走!” 追风目光一厉,树叶瞬间脱手,朝沈公子飞去。 可那群死士不知道扔了什么东西,爆出一阵烟雾。 烟雾散去以后,沈公子连带着东瀛死士都已经不见了。 追风恨恨地咬了咬牙。 又让他们跑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萧煜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一跃而下的少年郎。 “我朋友抽了这玩意儿死的。”追风瞥了一眼旁边陷入幻境的刘振,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萧郡丞出身名门,应当能看出此物之邪性。莫不成,你也要吸食这玩意儿?” “……我在钓鱼执法。” 追风:“???” 钓鱼?执法? 那是啥? 萧煜见追风一脸懵逼的模样,暗道一声嘴瓢,而后咳嗽一声:“换而言之,就是设局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郡丞也恨这些卖神仙药的人?” “嗯。” 前辈子就对这帮贩子恨之入骨了。 如果没有他们,纪念馆里就不会有那么那么多带着前辈鲜血的警服。 “我有一位故友,他生来体弱,去岁因为染上了这东西,在除夕夜便撒手人寰。他死一直抱着我说后悔抽神仙药了,满嘴的血流了我整双手。”追风面色淡淡。 自那日以后,他便一边劫富济贫,一边打探这些卖药人的来历与下落。 后来他发现,不只是他朋友,大夏之内很多很多人都受到了这神仙药的荼毒。 这种东西根本不能求仙问道,只会让人沉入深渊——好多人因为这神仙药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偏偏大夏贵胄,乃至王公诸侯,他还就好这一口。 他真的不理解啊,这玩意儿又呛又难闻,有什么好的。 “我会找出这些人的。此外……阁下曾与我萧家先辈认识?”萧煜拿出那日追风留给他的令牌。 “嗯,当年萧老将军曾救过先师一命,两人志同相合,算是故交。先师临终前,将此令牌交与我,叮嘱说若日后再见到萧家子弟,便需物归原主。” 至于萧家刀法,是因为当年他师傅习武时展露出了对刀法的天赋,萧老将军便传授了萧家刀法的前七式。 而多年以后,以口头形式相传的萧家刀法随着萧氏英烈而葬入黄沙,而这一传承,竟以别样的方式又回到了萧家子弟,也便是萧煜身上。 萧煜点点头。 原来如此。 不过,这前七式他都已经参悟,若有完整的萧家刀法,他感觉他的武功还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问题不大,他感觉他能自己衍生出完整的刀谱。 “纪郡守近来可好?”想到什么,追风忽然问。 “一切安好。” 追风点点头,微微挑眉:“萧郡丞,你当真会抓出这贩卖神仙药的背后之人?” 【一诺千金:答应追风的话,抓住贩卖神仙药的背后之人。该选择奖励:气运值加三十点,追风好感度加五十点,并有概率将其招揽为门客。】 【明哲保身:拒绝追风的话,放弃彻查神仙药一事。该选择奖励:追风仇恨值增加二十点,气运值减一百点。】 萧煜不假思索地颔首:“一定会。” 因为这是他的本职啊。 【叮!您已成功选择一诺千金,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追风定定看了萧煜一会儿,忽然失笑,朝他抱拳—— “萧家四郎,祝你官运亨通。” “承你吉言。”萧煜亦抱拳。 少年脚踩微风,几个纵身离开庭院,留下仍旧沉浸在幻梦之中,与美人日日春宵的刘振,还有萧煜和早已看呆的谢玄。 “这世上竟有这般神奇的事,只一阵烟雾便消失了,好厉害的武功。”谢玄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幕,忍不住咂舌。 萧煜不置可否。 把障眼法和忍术融合到一起,这里的东瀛死士确实厉害。 不过可惜了,若是没有追风来打草惊蛇的话,说不定他能摸到一些沈公子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前世卧底多年的经验告诉萧煜,这沈公子绝对只是整张贩卖网链的冰山一角,他背后一定有一双手在操纵一切。 而从追风的话里分析,这背后的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将神仙药的生意做遍大夏南北。 想要揪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哎,慢慢来吧。 而现在……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萧同志看了一眼在那流哈喇子的刘振,淡淡开口:“幼度,我们可以动手了。” 谢玄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谢玄口中的动手是何意思。 少年摩拳擦掌,眼睛锃锃亮:“得令!” …… 二月十七,刘振偷换粮种的事公之于众。 因为他换的是朝廷派下来的粮种,事关来年秋收,所以这事儿很快引起民愤。 尤其是那些被他换走粮食,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的老农。 其中好几个都是佃农,除却税收以外,还要给地主上缴耕地税,这粮种坏了的时候,他们还被地主给恨恨骂了一顿,还被拿走了自家的一分薄田做抵押。 在农民们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中,萧煜将刘振数罪并罚,判了重罪。 除却赐墨刑,他更被官差拉去长城做苦丁。 而他这些年来剥削掉的粮食与钱财,也都还给了百姓。 第28章 硝烟 但从刘振这里入手以后,萧煜查出郡内不少县令,还有其他属官都是抽神仙烟的。 为了抽这个烟,他们甚至私自加重了徭役和田赋。 为此,不少已经到了不需要服役的人,在花甲高龄,再次奔去服役,甚至修筑长城。 但多一去不返。 这些事情暴露之后,萧煜一怒之下斩杀了其中几个情节较为严重的县令,而后将徭役改回朝廷规定的年岁,将田赋降回本该上缴的五成。 当地郡望与官吏看到利益的奶酪被收走了,回到了那些低贱的草根手中,他们再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吃钱了,心里是那个气啊。 可一想到萧煜背后铁打不动的徐王,还有坐拥二十万铁骑的萧家,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选择闭嘴了。 但这还没完。 在三月初,郯郡中正品评官吏,准备填充空位时,萧煜的门客都已经赶到——他拿着徐王的私印,将自己的门客安排了上去。 中正直接看呆了。 哥们儿,你好歹给世家留一个啊,一个县令也行啊。 你全部都要了,是不是太过分啦。 但他也只能心中腹诽一下,毕竟现在郯郡真正掌权的,就是萧煜。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官帽子也给丢了。 在这之后,萧煜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因为刘振抽神仙药,盗换粮种影响甚大,且引起大片百姓抱怨。 所以萧煜下令将郯郡境内,所有明面上能找到的神仙药都缴上来—— 怎么缴呢。 萧同志下了两道诏令。 一道是私自进行神仙药买卖的,如果自动上缴,可记功一等,此功可用于分封二十等爵; 一道是举报进行神仙药买卖的,每举报一人便可或赏银五千钱,也便是五两足银。 要知道,寻常百姓一年的收入不过四千五百钱,还要扣除各种各样的赋税,到最后真正能存起来的,连数百钱都没有。 而这五两足银代表什么,代表一家几口劳动十年,乃至十数年才能攒下来的收入! 代表他们一旦能够举报出一人,那么往后经年,他们遇到天灾,遇到人祸时,都不用挨饿,也不用再因为赋税而被剥夺田产,剥夺房屋! 所以在两道诏令出来的时候,整个郯郡炸了。 郡望与官吏馋那堪比军功的功劳;庶民与寒门馋那举报一个人的五两足银。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在这两道诏令下去之后,整个郯郡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缴烟,举报抽大烟的行动—— 是了,萧煜将神仙药称为大烟。 在诏令下去后的几日,便有整整三石大烟送到了公廨! 这还仅仅只是抽大烟的世家与郡望送来的。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萧煜,萧煜如约给这些送大烟来的人记上了功劳,并承诺年底呈报徐王,让其封侯。 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开,百姓们的举报又开始了。 今天举报这个卖大烟,明天举报那个买大烟—— 这样一来,百姓们得到了丰厚的赏银,而萧煜除了缴获大烟,还有了额外的收获。 靠着这些人的举报,他抓住了好几个贩卖大烟的人。 通过对这些人的审问,萧煜得到了两条重要线索。 大烟是近十数年从东瀛传到九州境内的; 贩卖大烟的全是东瀛人,且幕后组织有一条通往西洋的路,能够直接获取制作大烟的原材料。 东瀛…… 这帮倭贼,欺人太甚! 萧煜将这几人以害民为由,枭首示众。 由于抽大烟本来就为百姓们所不喜,所以这些人被枭首示众时,百姓们一个个都拍手叫好,好些人都喜极而泣。 他们的家人都是因为抽了这害人不浅的玩意儿,才变成了那副模样,好多人甚至因此染上了黄赌——萧煜为民除害,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城墙上,看着百姓们望着那几颗悬挂的头颅一个个相拥而泣,萧煜紧紧抿着唇角。 “主公,您不是说要设局请君入瓮么,这样大张旗鼓地彻查抽大烟的人,会否打草惊蛇?”谢玄轻声开口。 “不会。” 那东瀛人制作大烟,西渡来大夏贩卖,一定是看中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面对唯一的反抗者,也便是他——那东瀛人为了巨大的利益,一定会来铲除他。 只要他们来,那便是自投罗网。 那样,即使他不钓鱼执法,也能获得这些人的踪迹,进行反追捕。 所以现在,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生事。 而且…… 这还不够。 萧煜思忖片刻,侧头看向谢玄:“幼度,那些缴上来的大烟可都搬到海边?” “已经命人搬过去了。” “好,我们走吧。” “去海边?” “嗯。” “主公要抽大烟?” “……是销烟。” “销烟?如何销烟?” “你去看了便知。” …… 三月十五,萧煜带人奔赴郯郡朐县东边的海岸。 那里围着一群卒史,在萧煜一声令下于海边挑挖两池,池底铺石,又在四周钉上了板子,再挖出一条水沟,引盐水入内,流入池中。 待到这一切作罢,萧煜命人将未经熬制的大烟全部割成小块,全部倒进池中,浸泡一炷香后倒入石灰。 石灰遇水便沸,随着卒史的不停搅拌,直到大烟完全溶解在石灰水中,这才命其打开池子,使之流入大洋。 而后又令其清洗池子,以防残留。 萧煜让谢玄把当地百姓召集过来,而后把刘振抽大烟前后的图像一齐展开。 前者肥胖臃肿,后者瘦骨嶙峋,简直难以看出是同一个人! “以先郯郡廪牺丞刘振为例,可知大烟危害人身健康,今本官于朐县销烟,并有诏如下——日后郯郡之内,凡有抽大烟者,皆以重罪而处。有举报抽大烟者,每举报一人,记功一件,赏银五千钱!” 萧煜一席话听得百姓们咋舌。 又看到那两张画像,想起曾经的同胞们因为抽了这玩意儿而家破人亡,于是纷纷红了眼睛。 其实哪怕没有赏钱,他们也会举报的。 因为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愿意管这件事了。 好啊,好啊。 就这样,萧煜轰轰烈烈销烟,并在郯郡内严令禁止抽大烟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徐州。 第29章 他第一次见家长啊 听到萧煜不止阻止了郯郡郡望与官吏私吞钱财,剥削百姓,还阻止了当地人抽大烟,说什么危害人。 还下了举报人就有赏金的诏令。 切,什么嘛,大烟……啊呸神仙药那么香甜,哪里有危害啦。 一定是萧煜抽不到这个东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哩。 所有人都对此事嗤之以鼻,除了某位小郡主。 听闻萧煜硝烟之后,嬴晚舟当即找到琅琊王—— “父王,琅琊境内,也要禁烟。” 见嬴晚舟定定望着自己,嬴伯考心头一软,抚了抚自家闺女的头:“好,依阿辞的话,咱们也硝烟。” 随即下了与萧煜一模一样的诏令。 很快,琅琊郡内各地缴获上来的大烟,纷纷被嬴伯考送到海边,效仿萧煜进行硝烟。 作罢这事之后,嬴伯考听到了郯郡境内百姓对萧煜滔滔不绝的夸赞,挑了挑眉。 也是时候该去看一看他这准女婿了。 三月二十二,琅琊王携女柔嘉郡主来到郯郡,会见纪复。 纪复于府邸设宴款待众人,邀请一众属官赴宴。 萧煜赫然在列。 宴席开始之前,嬴伯考单独传召萧煜。 考虑到嬴伯考是自己的未来妻父,萧煜便从自己的私库之中取出一块质地上好的和田松鹤延年玉佩,又取了一些旁的礼物,一并带过去送给嬴伯考作为见面礼。 当然了,小郡主自然也是有的。 因为想着嬴晚舟喜爱甜食,萧煜便亲自做了一盒豆沙馅天鹅酥,装盒后带给了小姑娘。 见到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嬴伯考瞬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自家养的花要被别人连盆端走的那种感觉。 他咳嗽一声,抚了抚嬴晚舟的头:“阿辞啊,你先出去一下,为父还有事与萧郡丞私谈。” 嬴晚舟看了看嬴伯考,又看了看萧煜,随即点点头,乖巧地离开小亭。 “坐。”嬴伯考示意。 萧煜作揖入席。 嬴伯考给萧煜倒了一盏茶:“孤王自十三年前登门萧府后,便再不曾去过。如今令老夫人可还安好?” “蒙王爷挂念,大母一切安好。” “阅书几何?” “家中藏书八千卷,皆已阅罢,可诵之。” “可通六艺?” “蒙恩师教导,六艺皆涉,不敢妄言精之。” 嬴伯考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萧煜正襟危坐,表情略有些严肃,不免挑眉:“萧家四郎,你紧张作甚?” 萧煜:“……” 他紧张作甚…… 他这是第一次见家长啊。 在前世,萧同志每天都在和那帮毒贩子斗智斗勇,根本没有时间谈婚论嫁。 所以现在正儿八经地见家长,萧同志自然是紧张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嬴伯考捻了捻胡须,忍不住失笑,随后放缓了声音问道—— “萧四郎入仕三月,便得百姓大加称赞,便连纪郡守也书信与徐王,美言你少年有才。来日你必将步步高升,可是仍旧要做当年事啊。” 萧煜清楚,嬴伯考口中的当年事,便是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 他是在问自己当了高官以后,是与当世官僚同流合污,成为剥削百姓的人,还是束身自修,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纤毫物欲不相侵。”萧煜微微垂眸。 嬴伯考目光微微一深:“小女自幼失恃,不喜与外人交谈。日后嫁你为妻,你可愿多加照拂?” 萧煜微微一怔。 这是……轻度自闭症? 怪不得,怪不得在淮阴县时,小郡主除了对兆玉和他说话之外,基本都是沉默寡言的。 原来还有这么个事儿。 “若为晚辈新妇,自多加照拂。”敛起思绪,萧煜定定看向嬴伯考。 嬴伯考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心里多了几分满意。 到底是萧家教出来的子弟,在对待新妇这里,多是与旁的世家不一样的。 萧家家教甚严,男丁从不纳妾,女子绝不为妾。 这样骁勇将门出来的子弟,一个个品行都是十分端正的,他们不会虐待妻儿,也不会纳妾—— 这便是嬴伯考选萧煜为女婿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么,自然就是萧家的兵权,和萧煜的彻侯身份了。 要知道,整个大夏境内封到彻侯的,也不过堪堪几个。 而萧老将军便是其中之一。 在这些人都去世后,萧煜就成了大夏唯一的彻侯。 二十等爵中最高的爵位,享有堪比九王的俸禄——除掉陪嫁,但凭这个便足够他自幼娇生惯养的小阿辞嫁过去后富贵一生了。 衣食住行都不是担心的问题,唯一让他担心的,便是萧煜的立场。 在这个世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大概率会被旁的忌惮。 而后三人成虎,醉了的成清醒的,清醒的却成了醉了的,要被万人口诛笔伐。 他就担心这样的萧煜,在日后若是失势,还能否护得住他的小阿辞。 不过…… 从现在来看,他这样的担心仿佛杞人忧天。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谁也不敢妄自诽言。 思及此,嬴伯考看了一眼旁边侍从。 侍从会意,将手中抱着的青铜剑带了过来,恭恭敬敬递给嬴伯考。 嬴伯考接过,缓缓握住剑鞘。 只听锵一声,那锋锐的青铜剑便有一截脱离了剑鞘。 “萧家四郎,这把青铜佩剑乃当今陛下赠吾之礼。如今吾转赠与你,望你日后,好生对待小女。若她有分毫损伤,吾必唯你是问。” 嬴伯考爱怜地抚了抚剑身,又合上佩剑,将之递给萧煜。 【却之不恭:接受嬴伯考的佩剑。该选择奖励:获得私兵五万,琅琊王一派成为亲信。】 【婉言拒绝:拒绝接受嬴伯考的佩剑。该选择奖励:嬴伯考好感度减五十,恢复自由之身。】 萧煜默了片刻,伸出双手接过佩剑,起身朝着嬴伯考俯首作揖:“定不负王爷所望!” 【叮!您已成功选择却之不恭,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出来以后,萧煜发现嬴晚舟在等他,便抚了抚她的头。 “咦,父王舍得将这宝贝赠与晏之阿兄了?”嬴晚舟注意到萧煜手里的青铜佩剑,忍不住一愣。 第30章 老恶霸的子嗣 “宝贝?”萧煜挑眉。 “嗯。这把佩剑可号令陛下赠与父王的五万私兵。父王将这赠与你,那五万私兵也是属于晏之阿兄的了。”嬴晚舟咧嘴一笑, “晏之阿兄真厉害,这么快便得到了父王的认可。” 原来,这便是那五万私兵。 萧同志怔了怔,回过神来后听到嬴晚舟后面那句话,耳根子微微一红。 这就是…… 来自岳父的认可吗。 另一边,某位王爷出来后就看到了少男少女相视而笑的这一幕—— 想起甚少对自己笑的闺女对着萧煜笑的某位王爷微微缄默。 又来了,那种养的花要被别人连盆端走的微妙感觉。 …… 在郯郡待了几日,嬴伯考仔仔细细观察了萧煜甚久。 当发现他上工时处理公务,对待世家与庶民时的确做到了坊间传闻中的公正不阿,便对其越发满意起来。 果然啊,他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准备离开郯郡时,嬴晚舟表示想多留几日。 “……阿辞啊,你回去以后,陪为父将那五万私兵清点后再来可好啊。” 小姑娘思忖片刻,点点头:“晏之阿兄尚未沿袭兵权,可先用五万兵马震慑郯郡内其他诸侯。” 嬴伯考:“……” 闺女都没关心过他。 算了,不计较了,只要萧煜那小子好好待他闺女就行。 就这样,琅琊王父女二人带着数百侍卫返回封地,但很快,嬴晚舟又带着清点出来的五万人马回了郯郡。 也是这时候,众人才知道这萧煜已经得到了琅琊王的认可,琅琊王甚至赠送了他五万私兵!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琅琊王一派,从此就是萧煜的另一座靠山了。 同样都是世家子弟,凭嘛萧煜靠山一个比一个强! 焯! 自五万兵马在郯县郊外驻扎下来以后,当地郡望和官吏一个个看到萧煜就成了缩头乌龟—— 原因无他,他们家中虽有官吏与诸侯,但人家是二十等爵的最末,连养兵的权利都没有。 哪怕家中能养兵的,也只有堪堪几万而已。 而萧煜呢,除了这五万私兵,还有二十万萧家军——这二十万一个个以一敌十,打他们不是随便打嘛。 所以深谙萧煜是只硬柿子的众人,纷纷选择了龟缩。 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嘛真的是。 面对这一现象,萧煜并不在意。 这正合他意,没有了世家的干扰,他可以继续调查卖大烟的那些东瀛人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他大张旗鼓销烟以后,竟不曾有人来找过他麻烦。 难道是那些人也选择性龟缩了? 还是说,他们去了郯郡和琅琊郡之外的,他的手暂且伸不着的地方继续做买卖? 考虑到第二点,萧煜暗中下了决定。 待下次再碰到那些卖大烟的东瀛贩子,一定要留几个人好好审问,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就这么便宜地给枭首了。 而事实上如萧煜所想,却也并不如萧煜所想。 由于萧煜这一波的操作太过突然,于是消息漂洋过海传到岛国,某些东瀛贩子才刚刚知道。 岛国某地。 “八嘎!”一男子恨恨地捏紧手,手中木牍直接断成了几瓣。 台下,沈公子感受到男子的滔天盛怒,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男子紧紧咬着嘴角:“那萧煜什么来历?” “是……是兰陵萧氏的子弟,萧老将军遗腹子。” 男子:“??” 那个将他们足轻队打到全军覆没的萧老将军? “那个……老恶霸的子嗣?” “正是。” 男子默。 片刻后,想到萧煜的种种行径,他心底啪啪燃起来的怒火压住了那一丝恐惧。 这个萧煜,怎么会销烟,怎么懂销烟的! 这大夏所有世家子弟都爱抽大……啊呸爱抽神仙药,为嘛到了他那里就是个例外! 这个萧煜,和他那恶霸老子一样讨厌! 八嘎!气煞他也! 多年前东瀛人入侵九州,萧老将军率军迎战。 据大夏史料记载,他只用了三万轻骑,就把东瀛人带来的十万足轻兵给打到近乎全军覆没,只剩最后几个小兵跳海这才死里逃生,并回国报信。 而过来想要耀武扬威,称霸九州的,那身高五尺半的东瀛将军,也被吓到大小便失禁,在萧老将军的三尺大刀抵上脖颈时,直接跪下来嚎啕着缴械投降。 后来,东瀛派人来求和,愿用东瀛特产换回那将军的时候,萧老将军同当今大夏皇帝,也就是天和帝商议了一下,便同意了。 将人还回去时他说,让东瀛别没事儿来搞什么入侵,他不想浪费武器。 直白点讲,就是萧老将军嫌弃他们的兵种太垃圾了。 这一仗让萧老将军和萧家军成了东瀛人的噩梦,对他的称呼也从那个传闻中以少胜多的大将军变成了那个传闻中咣咣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老恶霸。 这么一传就传到了现在。 男子思忖片刻,缓缓开口:“以后别在琅琊和郯郡,乃至这两郡附近卖神仙药了。去别的地方卖。” “别的地方?”沈公子愣了愣。 “九州偌大地方,总有萧煜的手神不到的地方。”男子眯了眯眼睛,瞪了瞪沈公子, “你们日后行事谨慎一些。感觉哪里不对劲的立刻离开!若再有失误,你提头来见!” “喏!”沈公子被他盯得浑身一颤,连忙俯首磕头。 他正要离开,忽然又被男子喊住—— “等等!” 沈公子闻言,垂眸洗耳恭听。 “把萧煜贴上人头赏金榜,赏三两黄金……不对,赏百两!如果谁能把萧煜的人头提到我面前来,我拜他为侯!” 百两黄金! 沈公子眼睛一亮,随后又跪下去磕头:“喏!” 等到沈公子离开,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鸷的光。 不论是不是他想的那样,萧煜肯定是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然…… 太耽搁他的计划了。 …… 三月二十八。 萧煜正在给嬴晚舟和谢玄讲解他那个世界中,古代的奇闻趣事,老曹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郡丞,郡丞不好了!” 萧煜:“……” 又来了。 第31章 把脑袋摘下来挂城门口上 “何事如此惊慌?”萧煜理了理衣袍,好整以暇地望着满头大汗的老曹。 “襄贲县、缯县还有盱眙县的三位县令被闹事的世家子弟打成了重伤,被人抬到郯县公廨来,要向您讨个说法哩!” 萧煜目光一顿。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三个县的县令都是他安排上去的寒门子弟。 “他们身在何处?” “正在正厅呢,那些闹事的世家子弟也跟过来了,还有个带了一千私兵,正在公廨之外,嚷嚷着要您也给他们个说法!哎呀郡丞您快去吧!” 众人来到正厅的时候,一行人争吵的不可开交。 其中三个躺在担架上,被打的鼻青脸肿,腿都骨折了的人尤为显眼。 当他们看到萧煜的时候,纷纷眼睛一红:“郡丞!” 萧煜目光一沉:“谁打的?” “我打——” 旁边,一个身形略微臃肿的青年昂着下巴,正要朝萧煜炫耀,余光忽然瞥到了面无表情的嬴晚舟,那最后一字生生被口水呛了回去。 “柔柔柔柔……柔嘉郡主!”他惊得睁圆了眼睛。 柔嘉郡主怎么在这里! 旁边认识他的人:“……” 你逛秦楼逛傻了吧,柔嘉郡主专门为了萧煜来的,还送了五万私兵给他。 这可是郯郡人尽皆知的事情。 “见到郡主还不行礼?”兆玉瞥了一眼这小胖墩。 于富贵,也便是小胖墩还有一众人忙不迭地跪到了地上,朝嬴晚舟行礼。 兆玉搀扶着嬴晚舟坐到主位,再奉来茶水,这才淡淡开口:“起身吧。” 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来,而于富贵也没有了刚才骂人祖宗十八代时嚣张的气势。 “郡丞,您要为下官做主啊!”缯县县令哽咽着开口。 萧煜入座,端着茶盏小抿一口:“先不急。幼度。” “在!” “这几人公堂出言不逊,拉出去一人十杖。”萧煜放下茶盏,指了指连于富贵在内的五人。 诶,你说巧不巧,这五人之中的四人,就是方才骂人骂的最狠的世家子弟。 而另一个人,则是用了某些不正当的眼光看着嬴晚舟下巴往下的某个位置。 萧同志望着脸色惨白的那几人,面带微笑。 当看到某个人时,脸上笑意更深。 小郡主都还没十八呢,你看个棒槌! 禽兽。 “郡丞,郡丞宽宥啊!郡主您帮在下说说情啊郡主!” 于富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萧煜和嬴晚舟磕头。 许是磕得有点用力,小胖墩的五官都有些变形。 嬴晚舟看得眼皮子一跳,不着痕迹地朝萧煜那边挪了挪。 萧煜捂住小姑娘的眼睛,淡淡开口:“幼度,还不拉下去。” 谢玄不再犹豫,喊了几个人将这五人全部拖到外面。 “闭眼。”萧煜温声开口,伸手转而捂住嬴晚舟的耳朵。 嬴晚舟乖乖比起眼睛。 谢玄快准狠地打完十杖,这几人撅着滂疼的屁股进来,正要哭嚎,看到萧煜凉凉地瞥过来,齐齐噤声,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 “好了,有何事且都说来。”萧煜放下手,看向那三位县令。 三个县令被萧煜突如其来的一顿操作给看呆了,然后暗中感慨。 论治纨绔,那还得是萧郡丞啊。 三个县令面面相觑,最终有缯县县令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又听那五个世家子弟讲了一遍,萧煜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据大夏律令规定,男丁年满十七,未过六十者,皆要服徭役。 大夏的徭役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杂役,主要从事个州府之内的杂活差事,譬如修建筑,筑长城,修缮大坝之类; 这一种便是兵役。 好一点的被分配到京城去做卫士,保卫都城,守护皇宫和陵园,或为住在京城的诸位勋贵服务——这里的将士鲜少打仗,且待遇好,俸禄丰厚。 坏一点的呢,就会被分配到边境,戍守长城,抵御蛮敌—— 这里待遇略差,俸禄绵薄不说,将士们还要长年累月地征伐四方,有的时候碰到好大喜功的皇帝,还要主动离开镇守的关门,四处开疆拓土。 于是戍守边境的将士,往往多是马革裹尸还,鲜少有回来的。 但真正能回来的,多能封官加爵,并靠二十等爵免去徭役。 所以后者的利益,是让那些要服徭役的世家子弟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而这几个世家子弟,已经到了二十岁,都还没有服徭役。 原因无他,他们胆子小,害怕被分配到边境去戍守长城,一个不小心嗝屁了马革裹尸还。 于是一直赖在家中,仗着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胡吃海喝,靠着硬实的后台强行躲过了三年的徭役。 而到了今年,因为萧煜的到来,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徭役的官吏都被换的差不多了,新来的人都因为有萧煜做靠山,而不怕这些世家子弟,便将他们的名字报了上去。 这不报还好,一报这几个世家子弟直接炸锅了。 有没有搞错啊,他们是世家出身的诶,为嘛要去边境服役啊! 这些人脑子一热,纷纷闹到了各自县衙的公廨中,还将这三个县的县令给打成了重伤。 三个县令好歹也是寒门出身的子弟,虽然不受待见,但也没被人打过,这被打成了这样,哪里忍得了,当即就来了郯县,要状告这五人蓄意伤害朝廷官员。 而其余世家子弟一听到他们要去找萧煜告状,热过头的脑子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嗖的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这要闹到萧煜面前,那还不完犊子。 五人聚在一起,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人出了个主意,让其中一个带上家中私兵过来,强势逼迫萧煜免去他们的徭役,不然就将他的脑瓜摘下来挂郯县城门口上。 于是于富贵就带了一千私兵过来,所以才这么趾高气昂地在公堂上骂人。 听到这里时,嬴晚舟的眼里已经有了几分不高兴。 把脑袋摘下来挂城门口上……当那郊外的五万私兵都是残障人士吗? “诸位可知,大夏律令明确规定,凡为大夏男丁者,一生须得强制服役一次。无论庶民,寒门,乃至世家贵胄。”萧煜摩挲着下巴,缓缓启唇。 第32章 减轻徭役 “而你们不仅拒绝服役,还殴打朝廷官员——”萧煜叩着桌案,眼角笑意更甚,“幼度,这等罪该如何处置?” “据大夏律令,殴打朝廷官员者当笞刑三十,刺配边疆。”谢玄瞥了一眼那几个人,眼底闪过一抹嫌弃。 众人俱是面色一变。 那几个世家子弟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若想免去徭役,又该如何?” 谢玄默。 主公前不久让他背大夏律令来着,这般问话是在考验功课吗。 不过……他记得他背到过这一篇的,是啥来着。 少年思忖片刻,又踌躇一瞬道—— “不愿或不能亲自服役者,可出两千钱……请人代役?” “不错。此代役钱名曰更赋。”萧煜又看向以于富贵为首的五人, “你们既然不愿去服役,何不请人代役?” 几人面面相觑,讪讪道:“没看过大夏律令,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萧煜:“……” 三位县令:“……” 好歹也是出身世家的子弟,连大夏律令都没看过,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萧郡丞……我们现在请人代役,还来得及吗?”于富贵谄笑。 萧煜挑眉:“你觉得呢。” 最终,这五人还是被萧煜以殴打官员为由,关进了大牢。 而那一千私兵,也被萧煜以扰乱公堂秩序,破坏治安为由,被罚去修缮郯郡的大坝。 那五个人可都是世家捧在掌心的苗苗,一听到几人被关进去了,众世家都急了,想派人过来出钱把人给赎出去。 但萧煜还没说话,兆玉代嬴晚舟先发话了。 她说,萧煜是琅琊王府的准姑爷,他的命令便是琅琊王的命令,若想反驳萧煜,便去琅琊郡找琅琊王。 众世家:“……”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你未婚新妇的人脉来压人。 可他们忘了,他们自己也经常依仗着别人的权势来打压别人。 但是一轮到自己,他们就受不了了,觉得对方很过分。 这几个世家都是中品世家,比起嬴晚舟背后的琅琊王和其母族琅琊王氏,那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了。 龟缩。 对此,萧同志浑不在意。 该判刑的判刑,判完刑把人送走以后,萧煜开始着重调查郯郡内的徭役现况。 不查还好,一查萧煜整个人都被震惊了。 因为大夏有更赋,所以知道这个的很多世家人在面对要去边疆的徭役时,大多会请别的人代替自己服役,鲜少会有自己去的。 但去了回来的,多封侯拜相。 便似原身先父和其叔伯兄长。 而免除徭役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依照二十等爵的官位,来免除徭役。 后代沿袭爵位,若无军功则降等沿袭,但只要你够品阶,也可以免除徭役。 但封爵的前提是,先辈之中得有人从军打仗,或者在其他方面有杰出的成就。 不然二十等爵,你连个最末的公士都没得封。 那么这样一来,徭役基本上就都被中下层阶级的人给承包了。 但代役来的功劳,却都要记在请他们的人的身上。 这一点和现代的某些人很像。 不过这样可不行。 因为大夏服役时间长达数十年,而且实行的是替补制——只要在役的人没有出事,那么替补的服役人员便不需要做事。 也便是说,他们咸鱼一辈子也能有免费的衣食住行。 但这样的替补名额,多数给了去皇城服役的世家子弟。 而那些不能请人代役的贫苦人家,便要在杂役和兵役中来回横跳。监督这些服役人员的官吏,多不会给好脸色。 他们不仅克扣伙食,甚至还会变相地欺压在役期间的庶民与寒门子弟。 因此很多人都死在服役期间,而更多的人哪怕已经到了该退役的年纪,也因为草根身份,而被迫替世家多代役几年,生生累死在岗位之上。 了解清楚郯郡,乃至整个大夏的徭役之后,萧煜沉默。 这样繁重的徭役,这样多的赋税,底层的百姓能熬过来真的是奇迹。 至于造反…… 大夏建国以来,也不是没有农民起义。 只是他们武器差,粮食差,还没有好的领导者,遂都以失败告终。 在先辈们尝试了几次之后,大夏底层的百姓彻底死了心,泯灭了胆子,再不曾动过起义的念头。 不起义的话,这些徭役和赋税,忍一忍,几十年过去了,好歹有一线生机。 但是起义? 起义的后果是什么? 是被镇压,是被他们火祭来乞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是被上层阶级的人当成牲口随意射杀,是被他们从军打仗时,当成两脚羊随意享用! 更差一点的,你子子孙孙都要沦为奴隶,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在百姓们眼中,老老实实地服役缴税,比起义来得强得多。 活下去啊,活下去才是他们唯一的念头。 萧煜慢慢敛起思绪,看着手中冗长的徭役单子,心里下了个决定。 …… 四月三日,一道诏令从郯县下达郯郡各地—— “郯郡徭役繁多,吾思甚久,将欲轻减之。现制诏如下,凡年满五十者,皆可退役,满五十在役者亦如是。” “以上人士退役,在役候补者接替服役。候补者不得代役,凡有违者杖三十,谪郯郡边境筑长城。” “以上诏令自抵达诸县乡起,当即刻执行。如有耽误,该县县令杖三十,黜官职。” 这道减轻徭役的诏令一经下达,直接在郯郡引起轩然大波。 在役期间的庶民和寒门子弟们哭了。 萧郡丞是什么现世活神仙啊。 候补咸鱼的世家子弟哭了。 萧煜是什么现世活阎罗啊。 郯郡内出身世家的县令也哭了。 他们才上任不久啊,这萧煜就想要赶他们下台了。 腹诽归腹诽,毕竟嬴晚舟还在这里,所以诏令下达至县的这一天,县令们纷纷行动了起来,调出服役名单,把所有在役期间,年满五十的人给强行退役。 又把候补的人全部拉上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的抱怨和反抗,众县令一致视若无睹。 反正这是萧煜的意思,你要怪就去怪萧煜,跟他们不搭噶。 第33章 故交 因为又怕被罢黜官职,又怕挨打,所以这些县令爷们的执行效率甚高。 很快,整片郯郡内所有在役期间年满五十的人,全部退役回乡。 而那些准备继续咸鱼的世家子弟,则都苦着脸接替了他们的位置。 要知道,服役的人是不能做官的,所以萧煜这一道诏令,等于是断了他们的仕途—— 深谙这一点的世家子弟们,可谓是恨透了萧煜。 可恨归恨,人家的背景摆在那里,他们能怎么办。 憋着咯。 有的人愿意忍气吞声,但也有人不愿意这样。 在服役时把自己的大好前程给生生作废,真的太可惜了。他们可是要做大官,要封侯拜相,要给后辈恩荫的人,怎么可以服役。 这都是那等草根该干的事儿。 在这样的思想之中,有的人脑子一热,便生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 数日后,各地县令的奏折陆陆续续地送来郯郡,表示自己顺利地完成了诏令上的事儿,并借此向萧煜邀功。 萧煜也不吝啬,给这些县令纷纷记了一笔大功。 “大夏开国之时,政治清明——诸位先皇帝轻徭薄赋,国库富庶不说,百姓也十分安乐。”谢玄看着这些奏折,忍不住轻轻开口, “若他们看到现在这样,一定会很失望吧。” 萧煜默。 何止失望。 历代皇帝开国时,都希望自己的王朝能绵延千秋万代,可看看历代王朝的末代皇帝,哪个不是荒唐至极。 君尚不贤,下方官宦纵能贤政,也都被奸佞作为异己铲除。 萧煜摇摇头,起身朝外走去。 “主公不讲故事了?”谢玄见他朝公廨外走去,连忙跟上。 这几日,谢同志听萧煜讲那些奇闻趣事听得入了迷。 就好像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他翻遍这藏书阁里的书,都没有找到印着主公口中那些故事的书呢。 谢同志表示很不理解。 “不讲了,纪郡守请我品茶。”萧煜想到什么,停下来看向谢玄, “幼度你不用去——我留了一些酥点在屋中,你且去取来代我送到郡主那里。” 谢玄:“……” 感觉自己像打酱油的人被无故踹了一脚。 “回来给你讲故事。”萧煜失笑。 “好!” 小少年眼睛亮了亮,迅疾转身。 萧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喟叹。 这孩子学习天赋惊人,要搁他们那里高低得是个学霸。 好了,该去找纪郡守咯。 …… 郡守府。 湖心亭。 家仆过来,对那正在烹茶的男子低头躬身行礼:“主公,萧郡丞来了。” 纪复捂拳咳嗽了两声,微微颔首:“请他进来吧。” “喏。” 片刻后,一袭青衫,头裹纶巾的少年缓缓而来,立定后朝着纪复作揖:“郡守。” “萧四郎不必多礼,且坐。”纪复微微一笑,伸手示意。 萧煜遂入座。 纪复给他倒了一盏茶,两人相敬以后,萧煜小抿一口茶水,眼角噙笑:“不知郡守今日可需下官向您述职?” “诶,浮生偷得半日清闲,自当不论公事。”纪复抚了抚胡须,看向旁边的家仆。 家仆会意,很快端来一方棋盘。 下棋…… 萧煜默。 “萧四郎可会博弈?” “略懂皮毛。” 简直不堪入目。 “来手谈一二?” “……” 他,不想出糗。 纪复看出萧煜的为难,心里登时明白了什么,又抚了抚胡须,笑道:“这世间所有熟能生巧的事情,都是从无中而生的。萧四郎若是不嫌,老夫可授你棋艺一二。” 【寸莛击钟:向纪复请教棋艺。该选择奖励:纪复好感度加二十点,得到贵人青睐的概率增加百分之二十。】 【委婉拒绝:拒绝向纪复请教棋艺。该选择奖励:纪复好感度减十点。】 从无中而生…… 萧煜心头一动。 “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萧煜垂眸作揖。 【叮!您已成功选择寸莛击钟,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纪复颔首,遂与萧煜手谈。 手谈第一局,萧煜惨败。 在纪复讲解棋之奥妙,与如何布局之后,萧煜若有所思,又开始了第二盘。 第二盘仍然以失败而告终,但这一次,纪复已经不似第一局那般胜的轻松了。 再是第三盘,第四盘…… 到了第五盘的时候,萧煜通过观察纪复的布局,摸出了下棋的技巧,已经能和纪复打成平手了。 到了第六盘,纪复的脸色慢慢凝重。 从棋盘上来看,萧煜的布局看似散漫,但实则已经略略高过于他。 这孩子领悟得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纪复手中的棋子摩挲许久,最终放回棋盒之中。 “我输了。”他端起茶盏小抿一口,大大方方地认了输,随后看向萧煜,毫不吝惜地夸赞,“萧四郎有博弈天赋。若非入仕,当可入宫为师。” 萧煜笑:“下官志在天地间。” 纪复愣了愣,随后朗声大笑:“不愧是老萧的幺儿啊,这性子当真随了他!” “郡守……见过先父?”萧煜挑眉。 “算是忘年交吧,常书信往来。”纪复想到什么,让家仆取来藏在书房之中的一只木匣,而后推到萧煜面前。 “老萧一手狂草惊为天人,可惜世上再不曾寻得他的真迹——这些都是他的亲笔信,如今我留着也无用,你便带回去,权当留个纪念吧。” 原身先父,萧老将军的……亲笔信? 萧煜愣了愣,接过木匣打开,里面堆满了木牍。 他拿起一块木牍看了看。 上面是工工整整的隶书,并非狂草。 倒是这内容…… 忽然看到了什么,萧煜心头一动,放下木牍抬头看向纪复:“当年先父最后一战,为何是徐王派人押送的粮饷?” “徐王于老萧乃是故交,自幼便相识。半辈子的情意,老萧自然愿意将后背交付于徐王。”纪复捂拳咳嗽了几声,温声开口, “他出去征战的那些年,粮饷多是徐王亲自供应。而这些战役中,也包括老萧的最后一战。” 萧煜垂眸。 方才,他清楚地听到纪复将最后一战四字微微咬重了一分。 他这是想表达什么。 第34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回到公廨以后,想起纪复的话,萧煜思忖片刻,托人从兰陵县那里带来了一份卷宗。 卷宗上记载,原身先父,也便是萧老将军自少时起便与还是世子的徐王相识,两人一同去边塞服役时成了生死之交。 后来齐齐攒了军功回来,一个沿袭爵位成了徐王,一个靠着军功封为彻侯。 后来萧家军每每出征,都是徐王负责运送他们的粮饷。 十三年前最后一战从边疆回来时,萧老将军接到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说在边疆戍守的萧家大郎被围困,要他带兵去驰援。 彼时萧老将军身边只有三千子弟兵,且都受了伤,但想着对方是自己长子,老将军还是奔赴大夏北境。 就在这去支援的路上,老将军半途暴毙,那三千子弟兵也下落不明。 其妻闻讯,动了胎气,早产诞下遗腹子,而后撒手人寰。 那个遗腹子,也便是原身。 萧煜觉得很不对劲。 按道理说,萧家军每一次出征都会有家臣记录在案,那么原身长兄不可能不知道萧老将军的战事儿,也不可能不清楚他身边带了多少兵。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便是要请求支援,也应该是向最近的诸侯请求驰援才是。 可偏偏他选择了离得最远的萧老将军。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萧煜想查十三年前的事情,可发现这十三年前的事儿好像被谁抹去了一样,除了萧老将军,谁的相关文献都没有留下。 对此,他专门休书去询问了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回信说,当年放着这些文献的卷宗都还没有送回来,负责送信的斥候便下落不明了。 紧随其后,萧氏子弟便接二连三地陨落。 而对于这件事,萧老夫人她们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查。 只是每次要查到什么时,负责探查的斥候总是死于非命。 萧老夫人深谙事情不对,害怕继续查下去,唯一的宝贝孙子也要夭折其中,与其他宗妇商议之后,便只得将此事暂缓下来。 这一缓就缓了很多年,直到现在萧煜重提此事。 萧老夫人说,她查到的最后一点线索,就是徐王给萧老将军送粮。 看罢萧老夫人的信,萧煜默。 纪复是徐王扶持上来的人,如果徐王曾经对萧老将军做过什么,依照他说的那些话,难道纪复是在…… 可还有个事儿。 兰陵萧氏好歹也是上品世家——能够不声不响截胡上品世家家臣,并将之抹除的,这大夏应该没有几个人吧。 夜深人静,少年扣着桌案,看着萧老夫人给的书信和卷宗,陷入了沉思。 一夜无眠。 …… 在徭役的诏令下达后,郯郡在家的老人明显翻了一番。 他们为了感激萧煜,在郯郡内搭建了一处祠堂。 祠堂里供奉的石像,便是这个少年郎。 但是来供奉的人多为庶民与寒门,从无世家子弟。 直到十七日。 一个世家子弟醉酒来到萧煜祠堂,在这儿闹了一通后摔倒了萧煜的石像,并从从他的石像后面摸出一块布帛。 布帛上写着—— “镇妖宝符,压邪祟于此。除此邪祟,可解大旱。” 看到布帛上内容的人纷纷面色一变。 这里是供奉萧煜的祠堂,布帛在这里被发现,岂不是说萧煜就是那邪祟? 而且更关键的是最后面一句话。 可解大旱…… “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提示!萧煜一定是妖孽转世,才断了给老天爷的祭祀,才让这徐州大旱!一整月丝玉不降!” “杀萧煜,除邪祟,解大旱!” “……” “……” 那世家子弟高高举着布帛嚷嚷,过来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纷纷神情微妙。 也有秉着吃瓜态度,生事儿不嫌事儿大的,也跟着喊话。 又因为大夏信奉神灵,所以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传遍了郯县。 百姓们大半不相信萧煜是邪祟,小半将信将疑,小半想着这些日子来的大旱,还有日渐枯萎的庄稼,也忍不住加入了讨伐萧煜的行列。 他们围堵在郯县公廨前,要把萧煜抓去火祭给老天爷,以此来求得老天爷的宽恕。 更有甚者,打算先恢复火祭,先用奴隶的人头来平息老天爷的怒火。 彼时的嬴晚舟和兆玉已经回了琅琊郡,公廨之中只有萧煜和谢玄。 听到这件事情以后,谢玄气不打一处来。 “荒唐!主公怎可能是邪祟转世!一定是有人污蔑!不行,我要找他们说理去!” 谢玄正要出去,被萧煜拉住。 “对付这种事情,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萧煜看了一眼旁边搬家的蚂蚁,随后笑眯眯开口。 谢玄:“??” 魔法? 什么是魔法? 好吃的吗? 萧煜不紧不慢地走到公廨大门前,一下推开大门。 原本十分喧闹嘈杂的大门口,在少年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噤声儿。 他就像是带着一层说不上的威压,只这般轻轻扫了一圈,众人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有的人越发肯定萧煜就是邪祟转世了。 “既然徐州不雨,那本官作为郯郡郡丞,代行郡守之职——即日起本官便去祭台祈雨。一日不落雨,本官便一日不走。若七日之内不落雨,本官当自刎问长天。”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萧煜还能祈雨? 真的假的? 在人们惊讶狐疑的目光中,萧煜不紧不慢地走向祭台,对着那高耸入云的青铜柱微微作揖,而后撩开裙摆跪了下来。 百姓们跟着过来围观,见到萧煜跪下来,想到他之前为他们做的事,一个个不吭声了。 谢玄被挤在人群外,只能跑去另一边的阁楼,远远看着高台之上跪得笔挺的少年郎。 主公…… “放心,七日之内必下雨。”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谢玄侧头,冷不丁对上追风笑眯眯的眼睛。 “你怎的在这?”谢同志打了个激灵。 “萧郡丞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连远在兰陵县的萧家都知道了,我怎的不知。”追风打了个呵欠,看了看万里无云的长空,目光微深。 只要七日之内下了雨,那萧煜是邪祟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那些个蠢货,真以为用这么一招就能把萧煜拉下水吗。 要知道,背后护着他长大的人,可不仅仅只是萧家啊。 第35章 他是我们的福星! 兰陵,萧家老宅。 看罢手里的书信,萧老夫人将之狠狠拍在桌案上,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她孙儿四郎怎么可能是邪祟转世,荒唐至极! “君姑,四郎如今要在祭台祈雨,若七日后大雨未来,那他岂不是……”萧二娘面色担忧之色。 萧老夫人摇摇头:“此乃最合时宜之计。” 如果萧煜用其他强硬的手段的话,只会让舆论更大化。 但萧煜没有。 他选择以祈雨为自己证明,证明自己并非邪祟转世。 要知道,大夏子民是信奉神灵的。 而祈雨可是一个神圣的活计儿。 在大夏的传说之中,只有被长天眷顾的宠儿,才会带着满身的福气,为大夏求来风雨,为大夏求来来年的长天庇佑。 所以若萧煜能祈雨成功,那说他是邪祟转世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不止如此,他还会被冠上福星之名。 日后无论走到哪里,百姓们和世家们若是不想惹怒神灵,都必须对他以礼相待。 就连皇帝也必须要这么做。 听罢萧老夫人的一席话,众萧氏宗妇纷纷一愣,随后失笑。 “不愧是我萧家男儿。四郎这脑子呀,随了他长兄。”萧二娘夸赞。 “大郎也是个读书的料子,若当年没有去边疆服役,想来也不会……”萧三娘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缄默。 “好了,我孙儿有萧氏列祖列宗庇佑,自不会出事。天色已晚,你们都去歇了吧。晚娘且留下。”萧老夫人淡淡开口。 晚娘是萧二娘的闺名,听到萧老夫人开口,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萧老夫人将一样东西塞到萧二娘手中,低声开口—— “我近来腿脚疼得厉害,你带些人去为我孙儿撑腰。” 萧二娘低头,看着手中的虎符,目光微微一动。 “君姑这是……” “若祈雨成,便以污蔑彻侯之名杀造谣者;若祈雨不成,便将我孙儿四郎带回萧家。 这官不做也罢,我只要我孙儿一世无虞。 老身尚在,他们敢欺负我孙儿四郎,那便只管来试试。” 萧老夫人说到此处,眼底迸射出一抹凌厉的光。 注意到萧老夫人眼底的神色,萧二娘握紧虎符,朝其慎重一拜:“定不负君姑所望!” 萧老夫人出身雍州安定蒙氏,蒙氏先祖从龙有功,助大夏祖龙皇帝开国,得以封到彻侯。 蒙氏子弟靠着恩荫,如今已然成为大夏的上品世家。 萧老夫人是当今蒙氏家主的姑母,她十分疼爱萧煜,作为表叔,蒙氏家主自然也是疼爱萧煜的。 而这枚虎符,正是萧老夫人与萧家联姻时,蒙氏家主送给她的陪嫁——这枚虎符,能号令三万蒙氏家兵。 有这些士兵,加上琅琊王赠与的五万,想要保住四郎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她要做的事,就是静观其变。 如果第七天还没有下雨,那么她便要行动了。 萧二娘作别萧老夫人,一人一骑离开兰陵县,奔去这三万私兵的驻扎之地。 望着萧二娘远去的背影,萧老夫人的目光微微怔忡。 她至今还记得那几年,萧家男儿的尸首被一具一具抬回来时,那满堂的白布啊,挂上去就没断下来过。 直到后来再也没有人能去战场了,萧家的白布才撤了下来。 当年的事情尚且没有查清楚,她决不能让她的四郎也步入他们的后尘! 萧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坚毅。 …… 另一边,萧煜已经跪在蒲团上第三天了。 这三日,他滴水未进,点膳未用。 一开始,还有百姓在那指指点点,觉得萧煜不过是做一番样子而已,觉得他很快就会灰溜溜地离开的——毕竟哪个世家子弟会当着百姓的面自刎呢。 这可是大稀奇的事儿。 后来,百姓们发现萧煜好像是来真的,那些想说他是邪祟的人,也慢慢都闭上了嘴巴。 第六天,夜。 追风提着一壶酒坐到屋檐上,遥遥看着祭台蒲团上,盘膝入坐的少年。 “萧四郎,第六天了。”喝下一口酒,追风咂了咂嘴。 有点烈。 萧煜缓缓睁开眼睛,仰头看了看黑云飘动的长夜。 燕雀低飞,空气微润。 要来了。 在这个念头落下的一刹,一声轰鸣自远方天际而来,响彻整片郯郡。 又是一声闷雷落下。 “滴答——” “滴答——” 雨水先是一点一点落下,再然后点连成片。 百姓们听到窗外的雷声轰鸣,纷纷被惊醒,想到萧煜,一个个打开窗户看向那高台。 少年负手立在雨幕之中,仰头看着长空。他一袭青衫沾着丝丝氤氲,这样看过去,仿佛是腾着云驾着雾,似谪仙人一般来到人间。 萧煜祈雨成功了! 他不是邪祟转世! 他是长天庇佑的宠儿,他是能为大夏带来好运的福星! “萧郡丞祈雨成功,解我郯郡大旱!” “他不是邪祟转世,他是我们的福星啊!” “我们的庄稼有救啦!” “……” “……” 百姓们欢呼雀跃着,提着木桶,搬出瓦缸,来迎接这大自然的馈赠。 当旱季来临时,这些水就成了他们延续生命的必须之物。 而现在,他们一边储水,一边站在雨中大口大口饮着这无根甘霖。 有的人看向萧煜时,看到少年单薄的背影,忍不住一阵抿唇。 “多谢郡丞祈雨,解我郯郡大旱!” 不知是谁带头,朝着萧煜跪下来磕头,百姓们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朝高台上迎风而立的少年跪下磕头—— “多谢郡丞祈雨,解我郯郡大旱!” 雨幕中的少年慢慢转身。 百姓们目光虔诚到了极致—— 这一刻,他们眼底的崇拜不再隐匿。 萧煜笑了笑。 嗯,还好在现代,没少和那些人学观察气象。 不然就要丢人现眼了。 经过祈雨一事以后,萧煜彻底名声大噪—— 再也没有人敢说他是邪祟转世啦。 你要是敢在郯郡里说,这里的百姓保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而原本等着看萧煜身败名裂,自刎而亡的某些人,看到萧煜不仅没有自刎,反而因此成了郯郡,乃至大夏的福星,又是气恼又是嫉妒。 凭什么好事都让萧煜占了啊! 不服! 第36章 我觉得不是他偷的 郯县之外,小山之上。 天降大雨,来的十分突然。 萧二娘伸手接住一片雨水,眼底闪过一丝深邃。 四郎祈雨成功了,这日后郯郡内大抵再无人敢找他不是了。 那么,她也要回兰陵县了。 “让将士们回兰陵吧。”萧二娘转身,对着跟随自己的心腹淡淡开口。 “得令。” 一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兰陵。 自大雨落下,郯郡下了整整两日两夜。 百姓们储存到的水,足够他们用到下一个旱季来临。 而庄稼在经过这次的滋润以后,也开始茁壮生长。 多日来,压在百姓心中的那口沉闷随着这场大雨一下散去,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去祠堂给萧煜烧香的越来越多了。 毕竟福气这种东西,谁不想多沾一沾呢。 而萧同志,在淋了雨后,光荣地感冒了。 但巧的是,纪复也感冒了。 于是处理公务的事儿,就落在了谢玄身上。 谢同志看着一堆文书,默了片刻:“主公,这些……” “仔细处理完了,给你做糖糕。”萧煜喝了一口姜茶。 谢玄目光一亮:“好嘞!” 而后抱起文书蹭蹭离开。 萧煜笑。 到底是孩子。 在谢玄离开以后,萧煜看向房梁:“蹲那么久,你脚不麻?” 房梁上有个一袭玄衣的少年,听闻萧煜说话,撇撇嘴跳到地上。 他轻功很强的诶,但为嘛每次都被萧煜发现啊。 “少侠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我公廨,不怕他们将你缉拿入狱?”萧煜捧着姜茶。 “等他们那蹩脚轻功练好了再来吧。”追风掀起一个白眼,从怀中取出一本竹简抛到萧煜面前, “记叔让我给你的。” 萧煜打开瞥了一眼,目光一顿:“兵法?” “不知道。记叔让我带话,说给你七日时间看这本书,七日后他会以沙盘为图,与你斗兵。” 斗兵? 萧煜挑了挑眉,须臾后喝罢姜汤:“我知道了。” 追风离开前,顺走了萧煜桌案上的饴糖。 他塞了一块在嘴里。 啧,甜的发齁。 萧煜怎么吃得下这糖的。 其实追风同志并不知道,这糖完全是因为嬴晚舟爱吃,所以萧煜总在桌上放一盘。 以至于现在成了习惯,改不过来了。 萧煜告假的这些日子里,谢玄将公务处理得很好。 他基本能够独当一面,去一个人应付这些事儿了。 连在府中的纪复偶尔看了他送来的批阅后的文书,都连连夸赞。 谢同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都是主公教得好啦。 但安静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 七日之后,恰逢萧煜养病回来上工,郯县神庙里的供品忽然不翼而飞。 对此,百姓们众说纷纭,最后大致分为两种。 一派人觉得是那侠盗追风偷走去劫富济贫了; 另一派人觉得是被不明乞丐悄悄带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藏起来了。 但第一种的可信度更高,毕竟追风经常劫走供品。 比如说,之前在淮阴县时,就是追风劫走了萧煜要贡奉给朝廷的宝贝。 你偷偷别的东西就算了,但连给神灵的供品你也要偷,是不是太过分啦。 百姓们将这件事情告到了谢玄面前,让他一定要抓住追风。 谢玄又将这件事告诉了萧煜。 “幼度以为如何?”萧煜拨着茶盖子。 “他们说,是那侠盗追风盗走了供品。” “那是别人的想法,我想听听幼度的想法。”萧煜笑。 谢玄抿了抿唇,声音轻到了极致:“我觉得不是他偷的。” “何以见得?” 谢玄默了片刻,抬头看到萧煜鼓励的眼神,心里的紧张褪去几分—— “有两点。 其一,主公与我皆知,追风……少侠近来一直待在纪郡守府邸,不曾出去,而发生盗窃的时间在昨夜晚上。那段时间纪郡守与他在府邸博弈,那时我正好去府邸送文书——我能作证。 其二,我去神庙看了一下现场。主公曾与我说过,所有犯事的人,都会留下属于他自己的蛛丝马迹。我便在现场之中环顾一遭,于神庙中发现了这个。” 谢玄说着,将藏在袖口中的一节木枝取了出来,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放下茶盏,接过木枝。 是老槐树木,有些潮湿的腐烂味。 “这一截树枝是在供台旁边发现的。据我调查,整片郯县之内只有西城门口有一株老槐树。 西城门到郡守府一来一回,纵然有轻功在身,也需要半刻时间。而当时的衙役就在附近上夜,一听到神庙内有动静即刻赶来,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我今日去亲自走了一趟,在半柱香之内想要到郡守府,若非鬼魅是不可能的。如此我便大加推断,偷盗供品的另有其人。” 谢玄说罢一段话,摸了摸后脑勺, “我之前不敢说,是怕主公觉得我徇私枉法。” 萧煜知道他私下里和追风有些交集,他便担心自己说出自己的想法的话,会让别人以为他在包庇追风。 “你推断的很有道理。不过你还漏了一点。” 萧煜起身,拉过身后的屏风,那一副他亲自画下来的郯县堪舆图。 他指着神庙的地方,“郯县内有一条河,河水路过老槐树,这树枝是从河里出来的。幼度,你可还记得,神庙后面也有一条河?” 谢玄微微一怔:“主公的意思是……” “在短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衙役怎般搜查也找不到。那是因为,他们只找了陆路,却忘了神庙后面的那条水路。” 萧煜看着手中的这一截树枝,目光微微深邃, “而且,我也不相信是他偷的。” 萧煜接手了这件事,并带着谢玄亲自开始调查。 这算是干回了老本行。 看完案发现场,谢玄在萧煜的指点下发现了另一处线索。 神庙后面的河岸,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来来回回有些紊乱,但是能够明显分辨得出,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足迹。 萧煜看了一眼脚印,沉吟片刻后温声开口—— “身高六尺有余,七尺不足。左脚有些跛,是个常年从事劳作的壮汉。幼度,你去从这次服役的人里去搜,找大概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的壮丁。” 第37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主公怎知他是壮汉?”谢玄满脸惊奇。 “一般来说,有跛脚者,多为脊灰症患者,或从事重苦劳役,或为战事而伤。自多年前北疆一战以后,大夏便鲜少再发生重大战事,那便可以排除这个。 而脊灰症患者,多瘫痪在床,行动迟缓,想要在短时间内逃走,并带上数量庞大的供品,非体能强悍者而不得行。” 萧煜说罢,看向谢玄, “这些以后我都会慢慢教你如何去分辨,你先去将我方才与你说的那批人员宗卷调过来。” “喏!” 谢玄将全部宗卷调过来时,已经到下午了。 此时的萧煜正好收到了纪复的请帖—— 他要请他入府,以沙盘为棋,而后斗兵。 萧煜拍了拍肩膀,将查人的任务交给了谢同志—— “太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细而能察。幼度,我看好你。” 萧煜的一番古早话让谢同志有些懵逼,但仍感觉重担在身,遂猛地点头。 又叮嘱了一些话,萧煜遂提着一壶热茶,慢吞吞上了去郡守府的双马安车。 “那些宗卷分量可不少,主公便全部交给谢小郎君了?”门客一边为他驾车,一边问道。 萧煜喝了一口热茶,不疾不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门客:“……” 怎么感觉主公病了一遭,整个人都老气横秋了很多。 片刻后,郡守府。 萧煜见到纪复时,他已经将沙盘摆好了。 而那个整个郡都在谈论的风云人物,追风同志正大喇喇地坐在纪复旁边,啃着烤鱼。 见到萧煜,他也不避讳,还朝萧煜招了招手:“来条烤鱼?” “……我不饿。” “风寒可曾痊愈?”纪复给萧煜斟了一盏茶。 “已经痊愈。” “嗯。来试试?”纪复指了指偌大沙盘。 萧煜默了片刻,想着之前博弈时的画面,微微颔首。 沙盘斗兵,其实和现代的象棋差不多,只是更加真实一些。 不过……他可没把握赢纪复。 毕竟对方曾是徐王的幕僚。 两人之间隔了一扇屏风,同时在木牍上书写操纵沙盘上兵棋的步骤,由侍从逐一取走,一步一步演变在沙盘之上。 追风一边啃着猪肘子,一边观察战局。 虽然他不懂兵法,但从沙盘上来看,萧煜被纪复打得一败涂地。 怎一惨字得了。 “萧家四郎,你不是出身将门嘛,怎的连斗兵都斗不过记叔。”追风笑。 走出屏风,萧煜看着这惨败的战局,没有羞愧,反倒仔细观察期纪复的布局和每一步的走向。 “战场讲究千变万化,是不可能按部就班来的,所以真正上了战场,对方的每一步都需要仔细揣摩——再进一步,若能做到知己知彼,便能出奇招制胜。” 纪复抚了抚胡须, “萧四郎初看兵书,能在老夫手中过十招,已经天赋异禀。” 纪复的前一段话,让萧煜微微一愣。 这是他刚穿越过来在看兵书的时候,萧老夫人曾对他讲过的话。 而那时他只是扫了一眼兵书,便搁置在一旁—— 他刚刚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需要适应这个时代的官腔,处事习惯,原身的等等等等…… 要适应的太多了,他就把兵法书忘到了脑后。 这再次看时,也就是前不久纪复送来的时候了。 揣摩对方,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和他卧底时揣摩他们贩毒的地点,贩毒方式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若是转换一下…… 盯着这场败局,萧煜目光一动,朝着纪复作揖:“郡守,可否再来一盘?” “可。” 遂又开一盘。 这一次,萧煜下笔飞快,如行云流水一般,很快便写满一片木牍。 追风好奇萧煜写了什么,但隔着一面屏风他看不清,便只能盯着沙盘。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沙盘上,两边的布局与走向近乎一样,但每每都是萧煜这边更高一筹,初时险胜,而后完胜纪复。 当侍从报出胜负时,纪复写字的手抖了抖。 他停笔起身,走出去看了一眼沙盘,沉默片刻后,看着萧煜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这是什么招?”纪复问。 “师夷长技以制夷。”萧煜微微一笑,“方才听了郡守的话,在下便稍加揣摩了郡守的心思。” 在纪复的布局之上稍加改变,吸取了他的长处,然后用更刁钻的布局来打破他原本必输的死局。 纪复眼底露出一抹震惊。 这孩子…… 他不过稍加提点了一下,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纪复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开始咳嗽。 萧煜和追风上前要给他拍背顺气,纪复摆摆手拒绝,端过侍从早便准备好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笑眯眯看向萧煜:“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 随后撤去屏风与沙盘,与萧煜煮茶论事。 “听闻你接手了神庙供品被盗一案,查的如何?”纪复问。 “查到了一些线索。” “萧四郎可曾怀疑过追风?” 追风仍旧啃着烤鱼,只是眼角余光慢吞吞落在萧煜身上。 萧煜端着茶水小抿一口,将谢玄的推断和自己查到的线索讲了出来:“神庙供品,供的是百姓的祈愿与希望,追风少侠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 在这个有信仰的年代,偷供奉神灵的东西,无异于刨人祖坟。 要挨千刀的。 纪复笑了笑,追风的余光也收了回来。 萧煜慢慢放下茶盏,定定看向纪复:“郡守,下官有一事相问。” “但问无妨。” “十三年前,先父与诸位先伯叔,乃至兄长,是如何身死的?” 追风一口烤鱼呛在了喉咙里,他捂拳闷声咳嗽着逃离现场,留下一脸沉默的纪复。 纪复抚了抚胡须,对上萧煜的眼睛,踌躇片刻后,微微摇头:“孩子,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 萧煜目光微动。 不是他该知道的时候? 他知道这其中所有的事情经过? 那为什么和大母书信往来多年,却不告诉大母? 是了,前不久萧煜才刚刚知道纪复用徐王之名,和萧老夫人以书信往来多年,一直在暗中关注原身的一切。 第38章 这三人嫌疑最大 纪复关注原身,多半是受到了徐王的指示。 而让他好奇的是—— 从纪复刚才的话来判断,他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情,为什么选择隐瞒萧老夫人,让她们白白查了那么多年。 再然后,上次他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依郡守所言,下官理当几时知晓?”萧煜挑眉。 纪复抚了抚长须:“萧四郎,你要面对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在你羽翼丰满时,你有了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也便能知道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煜从纪复眼里看到了一抹凝重的光。 他……是在担心? 萧煜默了片刻,缓缓起身,朝纪复作揖:“下官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拜访郡守。”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纪复久久不能回神。 “纪叔知道当年的事,为何不告诉萧家四郎?”追风从墙上一跃而下,两手抱胸,斜倚长柱之旁。 纪复缓缓收回目光,微微一叹:“他和你一样,都还只是个孩子。” 追风愣了愣,旋即抿唇。 …… 神庙供品盗窃一案事关重大,且有很多百姓关注——郡尉得知萧煜接手以后,便将手下的卒史都调过来,任他差遣。 回到公廨以后,萧煜询问谢玄查人情况。 谢玄将三本竹简放在萧煜面前:“这三人嫌疑最大。” 一个叫陈勇,曾在边境服役十年,后腿部受伤,调回郯县做杂役; 一个叫孟安,修筑大坝多年,在大坝决堤时被砸伤了一条左腿,擅长凫水,如今因为萧煜的诏令,已经退役在家; 另外一个叫麻赖,曾因偷盗而被贬为奴隶,如今正在郯县边境修筑城墙。 “陈勇力大无穷,可在短时间内带走很多供品;而孟安擅长凫水,若他偷窃,可从那神庙后的河里游走;至于孟安……偷东西可是他的老本行。” 谢玄说出自己的分析,萧煜听罢点点头:“身高与年龄可都满足?” “正是从这两者入手筛查,最后得出这三人。主公可要将他们传来公堂问话?” “不急,明日你随我去探访一二。写两张搜查令,到时应能派上用场。” “喏。” 翌日,萧煜与谢玄策马,先去了那陈勇的家中走访调查。 这经过一番询问,萧煜意外发现陈勇曾隶属萧家军,而且他正是当年萧老将军的旧部! 问了一些案情相关的事情后,确认排除了陈勇的嫌疑,萧煜问道:“当年,先父因何葬身沙场?” 陈勇愣了愣,随即想起来萧煜乃是萧老将军的遗腹子,眼底露出一抹感慨后摇摇头:“那时我已经手上回乡,被分配郯县做了杂役。” 所以萧老将军如何死的,他其实也并不清楚。 不过…… “草民与当年的萧家旧部还有一些往来,若郡守不嫌,草民可修书询问一二。”陈勇朝萧煜作揖。 “那便劳烦你了。” 萧煜点点头,看了一眼跛着脚离开的陈勇,扭头带着谢玄离开。 这第二位去探访的,便是那孟安。 只是孟安身形瘦弱,虽擅凫水,却并不像能在短时间内抗走众多供品的窃贼。 看到孟安豆芽菜儿似的小身板时,谢玄涨红了脸。 “主公……我……我好像找错人了……” 萧煜拍拍谢玄的肩膀:“要相信你的直觉,走吧,去看看最后一位。”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一处落魄的农舍前。 “两位贵人,来我这寒舍作甚?”一道阴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二人闻声转头,对上一张贼眉鼠眼的脸。 见到萧煜的一刹,麻赖愣了愣,下意识扭头想跑。 萧煜眯了眯眼睛:“站住。” 麻赖一个哆嗦,又回过头来,朝萧煜讪笑行礼:“郡守。” “认得本官?” “您上任郯郡郡丞时,奴曾远远见过您一面。” “跑什么?” “这不是怕奴冲撞了郡丞和这位小郎君么。” “近来神庙供品被盗一案,你可曾有所耳闻?” “额,略有耳闻。” “听闻,你有入室盗窃前科?” “额,确有此事。不过现下奴已经从良,再不曾盗窃。” 萧煜又问了一些有的没的,瞥了一眼他那农舍。 农舍上的稻草才翻新,干净的不像话。 “新盖的屋子?” “不是,盖了有些年了。再攒一些银子,奴便能脱离奴籍,重回庶民之列了。” “嗯,好好干。” 萧煜拍拍麻赖的肩膀,与谢玄离开此处。 转身时,他在谢玄耳边低声道:“此子有嫌疑,多派人盯着。三日之内,他必有所动作。” 谢玄愣了愣,随后低声应下。 因为不放心别人,谢玄亲自带了人盯着那麻赖。 果然在第二天夜里,看到麻赖鬼鬼祟祟地爬上屋顶,在茅草中一顿翻找,摸出一些东西将带来的布包装得鼓鼓囊囊,而后一个纵身跳下房檐。 谢玄想要立刻上去询问,但一想到萧煜曾说过的话,那颗略有些焦躁的心便瞬间安定下来。 他给了旁边的人一个眼神,众人会意,立刻三三两两分开,悄悄跟上麻赖。 谢玄跟萧煜习武健身,轻功敏于常人,遂几个纵身悄然跟在麻赖身后。 当这条路越走越熟悉之后,谢玄赫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不是那孟安的家吗。 等等,麻赖和孟安认识? 谢玄来到孟安家屋顶上,伸手在茅草屋顶上扒开一个小洞,朝下看去。 昏黄的烛火中,麻赖的脸色阴鸷到了极致—— “事情已经败露了,你我快些瓜分这些东西,早早离开郯县。” 孟安看了一眼他的布包,微微摇头:“萧煜聪明异常,若现在便离开郯县,必为他有所洞察。” “那该如何是好?” 孟安思忖片刻,打开麻赖的布包。 布包里装的东西,可不便是失窃的供品么。 而除了失窃的供品外,竟然还有两块金条! “这些供品,你我偷偷用掉。没有了赃物,他查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孟安低声开口,“至于这两块金条,你我一人一根分了去,各自藏好。待此案风声过去,你我迅速离开郯县。” 第39章 死了个人 麻赖点点头,想到什么,面露微妙之色:“那尊……” “贪得无厌者,皆不善终。”孟安瞥了他一眼,“你若想活着,拿着这块金子远走高飞便是。” 这一块金子,只要他不大手大脚挥霍,那么便足够一个人富庶地度过余生了。 “诶,好嘞。” 两人又交谈了片刻,直到夜深,麻赖才带着自己的那一份赃物悄悄离开。 屋檐之上,谢玄盯着麻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下巴。 …… 翌日。 “怎么样,昨晚查的如何?”萧同志起了个大早,一边打五禽戏,一边笑眯眯地问着旁边啃白面馍馍加咸菜的谢玄。 “主公说的对,我的直觉是对的。孟安和麻赖是同伙,他们一起盗走了供品。只是他们要销毁赃物,如今再想抓,怕是有些不好办了。” 谢玄咽下口中馍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昨夜我没有抓他们,是不是太过犹豫了。” “幼度没有抓他们,是有自己的原因么。” “嗯。我发现那麻赖还偷了两块金条,从他们的对话来看,那两块金条好像也是从神庙里偷的。我想着他们没有说清是从神庙何处偷来,又不愿打草惊蛇,便没有下令捉他们。” 而是派了人继续跟踪两人。 不过按照昨夜两人的对话来看,他们好像要准备逃离郯县了。 萧煜挑了挑眉。 这孩子有做警察的天赋啊。 不错不错。 他停下手中最后一个动作,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谢玄的肩膀:“做得好。继续盯着他们,然后你今日得空,再随我去一趟神庙。” “喏!” 谢同志跟着萧煜处理完了公务,换了一身行头,又去了那神庙。 萧煜回忆着谢玄说的话,在神庙又转了一圈。 金条…… 金条能藏在哪里呢? 这神庙就这么大,也没有机关,也没有暗道……能藏在哪里呢? 总不可能是变戏法吧。 萧煜摩挲着下巴,不经意间转头,蓦地看到了那神像旁边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脚印一直蔓延到神庙后面的河畔,俨然就是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些。 再看那神像,注意到背部落的灰有些不一样,萧煜眯了眯眼睛。 “幼度,你来看。” 谢玄闻声而来,顺着萧煜所指的方向仔细看去,端详了片刻,微微皱眉:“诶,这落的灰……好像有点浅?” “不是浅,是被人触碰时不慎抹掉了。” 萧煜说罢,伸手在那里一阵摸索,很快摸到一处凹槽。 他不做犹豫地按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神像后面露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洞。 这洞里面,竟然堆满了金条! 谢玄倒抽一口冷气。 目测一下,这些金条大抵有十斤。 一块金条都够一个人富庶地过完余生了,这十斤金子……嘶,谁这般大胆,竟敢在神像里面开洞,把金子存放进来。 “麻赖和孟安偷的金条便是这里面的。”谢玄轻声喃喃,“不对,也许原本就是他们的呢。” “不。你看这里。”萧煜低头,指着这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微微眯起眼睛, “幼度,你再仔细看看。” 谢玄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这里面……好像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然也。”萧煜颔首。 他们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这第三个人,他也是跛脚! 而这脚印被麻赖和孟安近乎完美地覆盖住,所以第一次和方才看时,他们根本没有注意。 而萧煜之所以怀疑还有第三个人,是因为他看了麻赖和孟安的资料。 那两个人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是不可能存下这样的巨款的。 而第三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黄金藏在此处,又大抵是不慎被麻赖或孟安之中的某一个人看到了,而后他们动了歪心思。 偷供品是迷惑外人,偷黄金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想到这里,萧煜面色微微一变:“幼度,孟安和麻赖那边你可曾派人盯着?” “派人盯着呢,主公怎么了?” “若我猜得不错,那真正藏匿黄金的人,已经发现这两人偷了他的黄金。为了以防万一,他大抵会下狠手。” 谢玄跟着面色一变。 “不过你喊去盯梢的那几人伸手都不错,应该能够护住他们。” “那现在……” “把这些黄金带回公廨,黄金真正的拥有者会找上门来的。”萧同志笑眯眯地开口,“走吧,该回去了。” 谢玄看着萧煜离开的背影,默。 感情……主公让他一个人背这些金子回去? 抽了抽嘴角,谢同志认命地解下外袍,将黄金打包进去,而后全部带回公廨。 就这样,萧煜一直等到了四月二十八日。 认领黄金的并没有找上门来,倒是县里死了个人。 说巧不巧,死的还是谢玄一直派人盯着的麻赖。 哦,也不对。 麻赖去了一趟赌坊,等谢玄手下的人发现他迟迟不曾出来,感觉到不对劲,立刻进去找人。 找了一圈没找到,却在出来时,那赌坊的后面,看到了被生生砍下了脑袋的麻赖。 几人被吓得不轻,却还是带着尸首去了义庄,请了仵作。 仵作验尸后说,是个会用刀的人把麻赖一刀砍死的,力气大得很。 而且那把大刀还很锋利。 从谢玄那边听到这件事情之后,萧煜微微皱眉。 百姓是不准私藏武器的,能拥有武器的,除却被许可的江湖子弟,便也只有世家与朝廷了。 用刀…… “他们发现尸体时,还看到了什么?”萧煜忽然问。 “麻赖身上所有的银子都不翼而飞了,听说他在赌坊里下了大赌注,赢得还挺多。”谢玄轻声开口。 心里的某种念头肯定之后,萧煜开口道—— “幼度,你去赌坊,将麻赖死的那一日,不对,从神庙供品被盗走开始那一日所有客人往来的名单誊抄一份,带回来与我相看,越详细越好。” “喏。” 谢玄离开以后,萧煜正准备去义庄,再检查一下麻赖的尸体。 而就在这时,公廨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40章 人不可貌相 正厅。 “郡丞!郡丞救救草民!有人要杀草民!” 孟安一见到萧煜,立刻眼泪汪汪地跪到萧煜面前,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 “你压着我脚了,起来。” “……好。” 萧煜正襟危坐,端起茶盏小抿一口:“谁要杀你?为何要杀你?” 孟安默。 踌躇片刻,他低头看着地面,声音轻到了极致—— “实不相瞒……前一阵子,草民同那麻赖在神庙附近捡到了一些银钱,同他瓜分了以后便准备离开郯县,去探望一下家中老人。 谁知那麻赖去了赌坊,拿分到的钱去耍了一遭,而后便被……草民担忧那凶手是因为这银子才杀了麻赖的。草民心里惶恐,来公廨想请郡丞庇佑——” “本官有点疑惑。” “啊?”孟安一愣。 “第一个疑惑,神庙附近往来香客众多,且有专人日日清扫附近一片,那些银钱怎的被你等捡到?”萧煜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 “第二个疑惑,你说凶手是因为你们捡到的银子,才对麻赖下杀手。你是如何认定的,为何不觉得他是因为麻赖赌赢了钱才见财起意?” 孟安眼皮子突突一跳,正欲说话,却见萧煜微微一笑,又张口道—— “幼度。” 火急火燎回来,一直在外面等着的谢玄闻声,立刻带着一卷竹简入内,将其打开,展露到孟安面前。 孟安看了一眼,微微一愣:“这是……” “是那家赌坊自神庙供品盗窃案发生以来,所有的赌客往来记账。想必你也看到那个名字了吧。既然这么怕死,还不将你们如何去神庙盗窃供品与金子一事从实招来?” 金子…… 他为什么知道! 孟安瞳孔一震,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 少年温和地反望着他,眼底却带着几分他说不上来的威严。 像是在他面前,所有的谎言都能被洞察一样。 感觉自己裸了…… 被一个少年看得心里发虚地孟安背上冒出涔涔冷汗,终于想起了萧煜的另一重身份。 他是萧家人,他是那个天才层出不穷的萧家的子弟。 躬身磕了三个头,孟安颤巍巍开口:“那些金子……是藏匿于神像之后,原本……原本……” 他咬了咬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遭,而后有些颓唐地匍匐于地,声音颤抖着能听出明显的卑微与恳求:“草民只是一时糊涂,求郡丞救草民一命——” “你因一己私欲而起邪念,招来杀身之祸也是自得其所。不过念在你从实招来,本官可免你重刑。但其他你应受的刑处,本官不会减轻一分。”萧煜看了一眼孟安,微微摇头。 孟安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连连朝着萧煜磕头谢恩。 在孟安被带下去之后,萧煜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起身:“幼度,走了。我们去见一见那位凶手。” “喏!” 去的路上,谢玄一言不发。 萧煜挑了挑眉:“怎么,不开心?” “为何会是他……”谢玄点点头,闷声开口。 萧煜看着前方,目光微微怔忡:“幼度,你要记得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有的人披着人畜无害的皮囊,却能做出比魔鬼还要恐怖的事情。 他上辈子,可见的多了去了。 第41章 凶手 郯县偏郊,某草屋。 犁地回来,陈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从瓦缸里舀了一瓢水痛饮下去,余光忽然瞥见两个打马过来的少年,眼光一顿。 他放下水瓢,走到院子里跪在地上朝着来人行礼:“草民见过郡丞。” 萧煜下马,把缰绳递给谢玄,而后看向陈勇:“不必多礼,那日托你的事办得如何?” “回郡守,尚未回信。”陈勇摇摇头。 萧煜颔首,温声道:“幼度,东西带来了吗。” 谢玄看了眼陈勇,将怀中竹简拿出来,一言不发地递给萧煜。 萧煜不疾不徐地打开,递到陈勇面前。 陈勇愣了愣:“郡丞……草民不识字。” “这样么。那本官来告诉你,这上面写的是郯县赌坊自神庙供品失窃以后,赌客往来记录。因为麻赖一事,本官查了这记录。却发现了日日都登记到了你的名字。” 萧煜慢慢合上竹简,微微一笑, “你说巧是不巧?” 陈勇被他看得心头一凛,再看谢玄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沉默片刻后,陈勇问:“郡丞凭这个,断定草民是杀害麻赖的凶手?” “不是这个。是尸体。” 来见陈勇之前,萧煜先去见了一眼麻赖的尸体。 能做到用刀把人脑袋从脖颈砍下来,还让伤痕这般整齐不凌乱的,只有常年用刀的人。 从伤口来推断,便能看出那刀乃是长三尺左右的大刀,且下手者孔武有力,已经十分习惯用刀砍人。 而在这年代,习惯用刀砍人的除了刽子手,便只有将士了。 说来也巧,整个郯县就一个老刽子手,那刽子手还致仕还乡了,新来的刽子手还没到任。 所以见到尸体以后,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的萧煜,就肯定了凶手就是陈勇。 说完自己的推断,萧煜见陈勇沉默,脸皮隐隐的抖动。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陈勇那破旧的茅草屋顶:“看来本官猜对了。那让本官再来猜猜,你杀麻赖,又想杀孟安,是因为那一批金子。” 陈勇低着头看着自己满是泥垢,长满茧子的手,许久之后方应声:“嗯,是为了那一批金子。” 而后抬头看向萧煜,嘴角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容,“郡丞还不知道吧,那些金子,都是萧家将士们的。” 萧煜愣了愣:“萧家将士?” 陈勇点点头,眼尾有些红。 二十年前,他随萧老将军出征漠北,受伤以后退役还乡,做了杂役—— 其实原本他不做杂役的,因为他已经封到了五大夫,所以他是请人代役的。 后来萧老将军病故,郯郡郡守见他孤寡一人,便结合世家夺走了他的田与家产,制造了一些罪名诬陷与他,褫夺了他的二十等爵封号,并将他贬为庶民。 那时候萧家已经没有了主心骨,萧老夫人又要保护唯一的男丁萧煜,又要应付那些联合起来对付萧家的世家与诸侯,根本分不出心去管萧家退役的旧部。 他也不想给人家生事儿,便忍下了这一口气。 所以他现在沦为杂役,还要给别人当佃农,靠着微博的收入勉强度日。 再后来,萧家已经从最艰难的时候缓和过来,开始处理萧家退役的旧部。 好些已经去世的将士家中无人,又与他关系较好,萧老夫人知道他现在十分落魄以后,便派人将他们的抚恤金全部塞给了他—— 她之所以不知道陈勇因何落魄,是因为郯郡郡守用陈勇唯一的老母性命威胁他。 老母被郯郡郡守关在他府邸中,陈勇担心,便对萧老夫人打了诳语。 那些抚恤金有很多,陈勇却不敢用。 为什么不敢用,这些都是和他情同手足的兄弟,用他们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他用之有愧啊。 他便打造了一尊神像,用匿名的方式修建了神庙,并将这些金子存放在神像之中。 他想让兄弟们沾一沾神灵的光,下一辈子能转生到一个太平的时代,一个不用打仗的时代。 建造神庙以后,他常常会去拜神像。 既拜神像,祭拜兄弟。 直到那一天,神庙的供品被盗了。 陈勇心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便去了神庙。 果然发现金子少了两块。 在观察到那些脚印以后,陈勇也和萧煜一样,想到这偷东西的人肯定是服役的人。 而这些金子想要快速花掉,兑换成碎银或铢钱,又不被某些人察觉,那就只有一个地方。 赌坊。 陈勇没有转移金块,打算继续用它们钓鱼,好抓出盗贼。 他不相信有人能受得住金钱诱惑。 至于赌坊,自供品失窃以后他便去赌坊日日蹲守。 在发现神庙所有的金子不见以后,他在那日又去了赌坊。 果然在之后看到了麻赖揣着一块金子进来,换成银两赌钱。 和那些金条相伴多年,陈勇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兄弟的血汗钱。 在战场上都没有那般强烈杀意的他,第一次生出了要狠狠弄死一个人的念头。 他也这么做了。 在逼问出麻赖金子的下落以后,陈勇拿着那把陪伴他多年,斩敌无数的大刀,摘下了对方的脑袋。 他把他的脑袋烧成了灰,祭奠他的兄弟。 说到此处,陈勇从屋中进去,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三尺大刀来。 谢玄心头一凛,当即握紧佩剑,一下挡在萧煜面前,警惕地盯着对方。 “郡丞来早了些。可惜啊,不能取孟安狗命了。”陈勇抚摸着大刀,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上一任郯郡郡守已经致仕还乡,你可知你阿母下落?”萧煜拍了拍谢玄的肩膀,从少年身后走出来,看向陈勇。 陈勇面露苦笑:“在郡守致仕还乡,也不曾让我阿母回来的时候,我便知道,我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些剩下的金子被我安置在公廨,并未被孟安于麻赖盗走。” 听到萧煜的话,陈勇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那也好,也算物归原主。” 只是到底有些对不起兄弟们。 而这世间,也无留恋…… 陈勇垂了垂眼睫,举起大刀往自己的脖颈上狠狠一抹。 那动作快的,甚至连萧煜和谢玄都来不及出手制止,便眼睁睁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42章 你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当陈勇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谢玄的瞳孔微微一缩。 萧煜拍了拍谢玄的肩膀,找人给陈勇葬了,然后将那些金子放回神庙,并重新铸造了神像—— 这样一来,金子彻底封死在神像之中,再无人知道它的存在啦。 神庙供品失窃一案就这么告破了,凶手也已自戕,但知道真相以后,百姓们无不唏嘘。 原来追风不是窃贼呀,他们错怪他啦。 誊写完这一桩案子的卷宗,将之放入库中时,谢玄有些不解地问:“主公,他为何要自戕?” “或许对他来说,死反倒是种解脱。” 谢玄愣愣,而后不再说话。 萧煜整理着宗卷,忽然碰到旁边的书阁,一卷堆在高处的竹简掉了下来。 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 拍掉上面的灰,萧煜蓦然注意到竹简上写着的一行小字—— “天和三十五年,浿水关一役。” 浿水关……那不是萧家人曾镇守的长城关门么。 踌躇一瞬,萧煜打开宗卷看了起来。 上有字如是—— “天和三十五年,七月十七,匈奴夜袭浿水关。大良造萧湛率军迎敌,战至寅时,军中忽鸣金收兵。大良造与其亲信立于敌军之中奋战,待知情时已被敌军包围。 又战一刻,亲信皆亡。失双臂,以口叼佩刀,又斩十余人。后因寡不敌众,被枭首于浿水关外,为秃所食。 后其子驰援而来,斩鸣金收兵之人,大杀胡人,以险胜而告终。 ……” 看罢所有内容,萧煜目光深邃地捏紧竹简。 这是十四年前的战报,是萧老夫人查了十四年都没有查到的东西。 为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为何,萧煜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幼度,你继续整理宗卷,我出去一趟。” “喏。” 谢玄看着萧煜匆匆离开的背影,再扭头看了看杂乱的书库,缄默片刻,认命地撸起了袖子。 …… 郡守府。 长亭之下。 一位侍女将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端到那兀自手谈的男子面前,垂眸低声道:“主公,您该喝药了。” 纪复落子的手顿了顿,复又起。 片刻后,在侍女催了第二声,他这才侧头,看了一眼那盛满药的碗。 “今日是两份的剂量?” “嗯。” 纪复点点头,端过药汁:“我会喝的。” “主公,药冷了便没有效果了。”侍女垂眸。 “你现在,是在我的府邸里,不是在王府。” 侍女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纪复放下药碗,继续手谈,直到仆从来报,说萧煜要见他。 他点点头,当着侍女的面喝下一整碗药,然后挥退侍女,接见萧煜。 萧煜来时,那空中飘着的药味让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上次风寒时,那几天的中药直接给萧同志喝出了心里阴影。 以至于现在看到中药,萧同志都选择敬而远之。 “又来偷半日空闲了?”纪复放下棋子,笑着看向萧煜。 萧煜朝纪复作揖,而后将怀中竹简拿出来,递到前者面前:“郡守怎会笃定,我能发现这战报?” 听到战报二字时,纪复的手抖了抖,随后稳稳接过竹简。 他捂拳咳嗽一阵,温声道:“也没有笃定,只是给了萧四郎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郡守先前不是说,现在还不是下官该知道的时候么。”萧煜挑眉, “既然郡守有浿水关战报,可还有其他战报?” 不只是他想知道当年萧家子弟全部牺牲的真相,萧家老宅中的宗妇,还有撑起整个萧家的萧老夫人,她们都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纪复笑了笑,忽然开始猛烈咳嗽,咳着咳着便呕出一大口血来。 血水溅到棋盘之上,殷红的颜色看得萧煜面色一变:“郡守?!” 纪复喘息一阵后,像是在这一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子微微超前倾去,用手撑着台面,迫使自己抬头,能与萧煜对视。 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年,眼底充满了复杂。 “好孩子,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早告诉你。”纪复拿出帕子,颤巍巍地擦去嘴边血渍,声音有些嘶哑, “接下来,你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看了一眼那药碗,萧煜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我祖上也是世家,后来家道中落,我沦为寒门子弟……” 那一年,入仕无望的他遇到了徐王,彼时徐王正年少,看中他一身才华,便将之收为家臣。 他感念徐王的知遇之恩,曾暗中立过誓言,愿以毕生奉其为主。 后来通过徐王,他认识了萧老将军。 嗯不对,那时的萧老将军也还很年轻,他看着他们从青丝到白发。 忘了,他自己也跟着变老了。 再后来,萧家子弟战死边疆,萧家军被萧老夫人代为掌管。 最后一战回来以后,徐王不再碰武器,并整日郁郁寡欢。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一天,他发现了徐王的秘密。 恰逢此时,徐王派他来郯郡做郡守,让他考验萧煜的能力,让他暗中庇佑一二。 他答应了,揣着秘密来了郯县,并暗中见了一眼萧煜。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呀,和数十年前的萧老将军,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那个秘密,并对萧煜生出了怜悯之心。 得知他,和萧家一直在探寻当年的真相,他便悄悄留了线索。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徐王发现了。 徐王以他身子不适为由,让他蜗居府中,并架空他的权利,日日派心腹给他送药。 听到这里,萧煜再不明白什么就是傻子了。 纪复给的线索,矛头直指徐王。 也就是说,这些年压住线索,不让人透漏半分给萧家的幕后之人,就是他。 想到这里,萧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纪复又呕出一口血,脸色白了一个度。 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片木牍,颤巍巍地递给萧煜。 萧煜接过一看,上面写满了人名。 “这是……当年萧家出事时,徐王联络的所有人的名单。” 第43章 草民范蠡 纪复的瞳仁正在慢慢散开,但他仍看着萧煜。 “这是我这一世,做的最后一件顺应本心的事……好孩子,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了……” 他看着萧煜,笑了笑。 随后拿着帕子,擦掉萧煜指尖沾到的血渍,而后慢吞吞起身,将药碗扔进湖中,扭头趔趔趄趄地走回屋中。 萧煜在一路沉默中离府。 翌日,纪复病薨的消息从府邸传出。 他的心腹拿来纪复的绝笔诏书,递给萧煜,说:“主公去前,留此任命告书,请萧郡丞接任郡守一职。主公已上报徐王,还请郡丞稍等几日。” 萧煜打开诏书看了看,忽然蹙眉。 这纸张厚度有点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好。” 等人离开以后,萧煜回了自己的院子,找来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用前世卧底时候学到的办法,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把诏书拆开,并从中得到了一页书信—— “萧四郎,见信如晤。 吾尝事徐王,是以行之,惟以答其遇恩。 待君知明,慎勿多杀无辜。 子欲之,吾已使人具子矣,登之左右。 善矣,祝君官运通,一世无虞 纪献之绝笔。” 雨后天青,屋中少年捏着这张带着丝丝殷红血丝的信纸,目光深邃。 从墨迹来看,纪复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了,也很早便知道,自己透露了那些事情,徐王会把他—— 抹杀…… 他垂了垂眼睫,将这封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又把诏书粘回原样。 …… 纪复病薨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彭城县。 低调奢华的王府之中,一位两鬓斑白,一袭黑色蟒袍的老人端坐在庭院之中,听曲烹茶。 一个带刀侍卫策马入城,落马之后径直奔入王府之中,很快便轻车熟路地来到老人面前。 “王,郯县来信。”侍卫对着老人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封放在木匣之中的竹简。 徐王,也便是老人烹茶的手顿了顿,复又起。 须臾后,他不紧不慢地停了手中动作,接过这竹简,打开后看了看。 “献之病薨了啊。”徐王叹气,“他和老萧与孤自少时相识,却皆先孤一步而去。” 侍卫:“……” 你搁这搁这呢。 “献之可入葬?” “回王,前日萧郡丞已经将纪郡守下葬。” “嗯,他的上任告书孤已经准备好,你带过去吧。” “……喏。” 等到侍卫离开,徐王的眼底慢慢溢出一抹深邃。 萧煜…… …… 就这样,萧同志在十四岁这年,坐上了郯郡郡守的位置。 而很快的,萧煜便见到了纪复笔下,那个要给自己捎消息的人。 公廨。 “你说,你叫范蠡?”萧煜拨着茶盖,看向眼前之人。 在萧煜面前,恭敬地跪着一个布衣少年。 少年垂着眼睛,手里捧着一方木匣:“草民范蠡,奉纪郡守之命,前来追随萧郡丞。” 萧同志看了一眼他上面象征名臣的蓝条介绍,默。 好家伙,好家伙。 纪复竟然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他接过木匣,虚扶范蠡一把:“今日你且整顿一二,明日上工。幼度,公廨里有空闲的院子,你给他安置一处。” 正在偷摸吃饴糖的少年闻言,立刻抹了抹嘴,拍拍范蠡的肩膀:“走吧。” 范蠡瞥了一眼肩膀上的糖印,沉默片刻,跟着谢玄走了。 在范蠡离开以后,萧煜摩挲了一下木匣,缓缓打开。 里面清一色的竹简,打开来一看,全是当年的战报。 全是……萧家子弟战死的战报。 萧煜誊抄了一份,将这些全部送回了兰陵县。 第44章 薯蓣 在范蠡安顿好之后,萧煜让他做了郡丞,并将先前纪复给自己的那份名单给了这个少年。 “郯郡内事务我来处理,这一份名单,你去帮我查一查他们十四年前做了些什么。查不到便罢了,若能查到,且都与我通报。” 范蠡看了一眼名单,目光微动:“纪叔写的。” “嗯,你怎知道?” “我是被他收养的,他教我读书识字。” 哦,难怪认得笔迹。 “主公,范小郎君初来乍到,连做官都没有过,您让他直接做郡丞,他能胜任吗。”谢玄端着一叠宗卷走进来,看着范蠡瘦弱的背影,面露担忧之色。 “所有人做事时,都是从不会开始的。而且,我相信他比我更适合。” ……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五月。 这时天气不冷不热,疍家人开始下海捕鱼。 一艘一艘的船只从朐县港口奔赴海中,开始了每年最紧张最激动人心的捕捞时刻。 不知道什么,老方今天眼皮子总是突突的跳。 心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他们海上捕鱼,遇到一只漂流不知多留的木筏。 木筏上坐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人,见到他们的渔船,面露兴奋之色,奋力朝他们挥起了手,叽里咕噜地说起了外邦话。 众人:“……” 听不懂。 他们将人救了上来,给他们送上了淡水馍馍和咸菜。 几个人吃得泪流满面。 吃完以后,他们又叽里咕噜地说起了话,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恰逢这一日,萧煜带范蠡和谢玄巡视郯郡,途经朐县,听闻海上飘来了外邦人,便一道去了港口。 当听到几个外邦人说着口音十足的拉丁语时,萧煜挑眉:“你说,你们是从大秦来的?” 谢玄:“?!” 范蠡:“?!” 众人:“!!” 萧郡守竟然懂外邦语! 其实萧煜前世卧底的时候,跟很多外国人打交道,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多国语言。 而拉丁语就是其中之一。 “对,我们来找传说中的东方之国,只是途中遇到了海上风暴,我们失去了方向。请问这里是哪里?”其中一个十分好看的小少年站起来,朝萧煜微微俯身。 “这里是九州,欢迎你来到大夏朐县。” “九州……难道这里就是那传说中的东方之国?”想到这些人黄皮肤,棕褐色的瞳孔,少年目光微微一亮。 萧煜不置可否。 通过一番交谈,萧煜得知这少年叫做霍里森,是大秦皇帝膝下的一位王子,因为酷爱探险,所以决定带着自己的亲信横渡大洋,去寻找另一片大陆上的九州,那个神秘的东方之国。 然后他们经历了海上风暴,失去了船只,漂泊五十天,最终来到了这里。 通过系统确认了霍里森的身份,萧煜将其以外使之名带到朐县公廨,给他们安顿了一个暂时的住处。 安顿下来的第一天,霍里森发现这里的伙食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好吃。 虽然东方的美食很别致,比如那个馍馍。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人做饭时用的盐都是粗盐,根本没有用细盐。 “诶,书中说中原富庶繁华,为什么你们不吃细盐?”用膳时,霍里森很是惊奇地问。 萧煜咽下一口馍馍:“小殿下,您觉得盐代表什么?” “财富,权利。”霍里森想了想。 “不错。” 在古代,盐制作不易,因为盐的管控十分严格。 寻常百姓只能吃粗盐,而粗盐对他们都是奢侈品。 而细盐,现代的那种盐,那是有钱有权到极致的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在大夏,寻常百姓若是私用细盐,那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所以他们不是不吃,而是不能吃,不敢吃。 谁会用自己的脑袋去尝一点点细盐啊。 有这胆子多整点粗盐不香吗。 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霍里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膳后,一行人下乡去巡查农田。 地中种着一片又一片的稷,青油油的分外好看。 正在地中的人见到萧煜,无一不笑着对他问好。 萧煜一一回应。 “你们的土壤质地真好,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种活薯蓣。”霍里森看着这肥沃的土地,眼底充满好奇。 “薯蓣?” “嗯,我记得我带了果实来。” 霍里森从亲信袖袍中取出几块红登登的东西,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看了一眼,默。 这不地瓜吗。 第45章 继承!新一代的萧小将军!(1) 不过话说回来,大夏好像还没有引进红薯,中的最多的农作就是五谷。 而且因为这些年天气不好,亩产一直不高。 不过他可以试试培养出红薯。 这玩意儿耐旱得很。 “小殿下,这薯蓣的果实可以给我一块吗。”思及此,萧煜看向霍里森。 “没问题。本来想带着这东西来与你们贸易交换商品的,只是我们的船只半途都被风暴吹毁,只剩下这么一点了。”霍里森把薯蓣递到萧煜手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贸易? 萧煜挑了挑眉。 这大夏连西域丝绸之路都没有,对大秦人的认知也仅限于金发碧眼,善古怪语言的外邦人。 想要贸易可是个难事儿。 不过他想试试。 回到郯县公廨,萧煜写了一封诏书派人送到徐王那里。 徐王从未听过有对外贸易这么个说法,但萧煜在信上说若做好了能引动经济,让徐州变得富庶,便准了。 有了徐王的首肯,萧煜开始制造船只。 大夏之中,有造船术,但远不如大秦那般先进。 在霍里森和他的亲信的帮忙下,萧煜在图纸上稍加改造,召来了朐县最会造船的工匠,把这张图纸给了他们。 一个月后,一艘适合远航的大船成功问世。 霍里森惊讶于他们造船的速度,亲自测验了大船的性能,十分满意,对大夏的工匠赞不绝口。 这样的一艘大船,在他们那里,最快也需要大概四个月的时间才能造好一艘。 可是在大夏,这些匠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用短短时间,就造出了这么庞大的一艘船。 而萧煜望着这艘庞大的木船,只是惊讶了一瞬。 毕竟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 大船造好了,霍里森也要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带上了一大批当地的茶叶,陶瓷与丝绸,准备带回自己的国家进行贸易。 萧煜还给他们送上了用磁石制作的初代指南针,以方便他们纠正方向。 用历史的话来说,这东西叫司南。 “萧郡守,这段时间很高兴您的款待。如果归途顺利,下一次我还会来大夏,并与贵国正式商议贸易一事。”霍里森微微俯身,朝萧煜行了一个绅士礼。 “那在下静候佳音。小殿下,祝你一路顺风。”萧煜微微一笑,朝他作揖。 跟在旁边送行的谢玄也随之行礼。 在众人的目送下,船只扬帆起航。 金发碧眼的少年立在甲板之上,朝着岸上的人遥遥挥手。 在一片海浪中,船只随波远去,消失在西沉的斜阳之下。 目送一行人远去,萧煜也回了郯县。 郯县公廨后方的一处院子里,叫做薯蓣的幼苗已经生根发芽。 凭借前一世少年在乡下务农时的经验,萧同志成功培养出了薯蓣的幼苗。 只要能够长出来,那么以后碰到大灾难时,这东西就能缓解一下饥饿了。 在回到郯县的这一日,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范蠡也回来了。 并带回了一个消息。 “主公,当年追随萧老将军上战场,经阴山一役最后的幸存者,我已经找到了。”少年作揖。 正在浇水的萧煜目光一顿。 阴山一役,萧老将军的最后一场战争。 那些战报中,提到所有萧家子弟的死因,却唯独没有提到萧老将军的死因。 也没有写到最后是谁代替萧老将军打赢了这阴山一役,是谁让萧家军回到兰陵。 “人何在?” “他们腿脚不便,正在赶来郯县的路上。” “嗯,少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萧煜点点头。 第一次听到纪复以外的人喊自己小字,少年的耳朵微微一红,朝萧煜作揖后转身离开。 萧煜没有等到这些人的到来,倒是郯郡边境,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 七月八日。 一场大雨过后,整个郯郡都热得不得了。 渔民们因为大雨在家歇了两天,趁着大晴天继续出海捕鱼。 老方又感觉眼皮子突突地跳了。 总感觉又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那一艘一艘的船只漂洋而来。 那些船只杨着巨大的船帆,船上站着的人叽里咕噜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一个个生着与他们相似的面庞,只是身形瞧着矮小了许多。 倭小野蛮。 这是老方见到这群人的第一个想法。 那就简称他们为倭人吧。 倭人们带着长刀和武器,逼停渔民们的船只,迫使他们回到岸边。 他们一起下了船,被赶到港口挨着礁石的地方。 老方回头看了一眼礁石。 再退就要摔死啦。 倭人们将他们全部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商讨着什么,片刻后不知道是谁站了出来,用生涩的腔调开口说出大夏雅言—— “我们是箕国人,现在奉将军之命,征用你们这里的土地!” 众人看着他们打家劫舍,欺辱当地的妇女,一个个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是征用土地吗,这特么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趁着这些人放松警惕时,老方和同伴们商议了片刻,找到跟着自己出海捕鱼的儿子水生,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开口—— “水生,乖娃娃,你听好了——过一会儿阿父给你支开他们,你从旁边的小陡坡下去,那里有条小路,你从那跑。一直跑,不要回来,那里通往郯县。 你去郯县,找萧郡守,告诉他朐县被一群从箕国来的强盗占领了,他们在这里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他会管的。” 年幼的水生看了一眼那边长得矮小,面上凶巴巴的箕国人,怯怯点头。 随后,老方与一群大汉们发起暴动,用当地方言骂这群人出生,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在箕国人出手镇压时,一个小少年摸黑悄然离开这里,从小路回到村中,牵来一头小毛驴,从一条隐蔽的小路一路飞奔离开。 很快,水生找到了萧煜。 箕国人? 萧煜一愣,难道是那个地方的? “求萧郡守救救朐县百姓!”水生跪在地上,对萧煜一个劲地磕头。 【止戈散马:接管萧家军,驱逐箕国人。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加五十点,被皇帝忌惮概率增加百分之二十。】 第46章 继承!新一代的萧小将军!(2) 【坐视不理:任由箕国人欺负朐县百姓,等徐王派兵去驱逐箕国人。该选择奖励:威望值减三十,君王忌惮概率三年内维持在零。】 听着系统的话,萧煜目光动了动。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都不会对老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 将水生拉起来,萧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救他们的,你且好生歇一歇。” 【叮!您已成功选择止戈散马,并成功获得该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命人将水生带下去休息之后,萧煜摩挲起了下巴。 箕国人已经入侵朐县了,尚不知人数几何,而现在回兰陵县领军,根本就是远水近火。 那么便只能先用未来老丈人给他留的那五万私兵了。 可是……他没打过仗啊。 念及此,萧同志忽然想起了曾经纪复与自己沙盘斗兵的那一幕。 算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稍作犹豫后,萧煜当即带着谢玄和嬴伯考给他的那把宝剑,从驻扎在郯县郊外的军营中调遣出将士随他奔赴朐县。 为防万一,他还给范蠡留了一封信,让他带去兰陵县。 …… 老方的闹事,被箕国人很快镇压了下来。 村子里所有的壮丁与孩童都被关在了一起,所有的妇人都被他们抓上了船只。 不听话的人,自然被他们火祭了他们的神仙。 他们把村子抢的差不多后,海上又漂来数十艘船只,下来乌压压一群人。 老方数不清这些人有多少,只看到他们站满了整片港口,乃至附近的整片地方,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祭台上堆着的尸骨,都曾是他们认识的人——现在他们变成了真正的一片。 老方抹了一把脸,望了一眼小路的方向。 两天了,水生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路上出事了。 还是……萧郡守他…… 箕国人洗劫了这里,集结军队后,又把手伸向朐县别的地方。 朐县世家于氏,和当地豪绅被吓得不轻,一个个闭门不出。 那些箕国人知道世家有私兵,也不敢把动静闹大,于是在见他们闭门龟缩后,便把爪牙伸向了当地的百姓。 在他们选出一部分朐县百姓,即将把这些人祭天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马蹄声一道传来的,还有作战时才有的号角声! 为首少年身骑照夜玉狮子,头戴兜鍪,手提陌刀,一袭以青铜丝串联在一起的石甲胄。 在烈马嘶鸣中,少年肃杀的目光伴随着冷冽的声音一道袭来—— “诸将士听令,随吾驱逐贼寇,护我朐县百姓安宁!” “得令!” 这阵仗看得箕国人毛骨悚然,一个正要砍人头的将军当即拿出号角,下令让将士们迎战。 战争一触即发! 大夏将士手握长戈,随着少年一道冲锋,很快便与这些人厮杀在一起。 因为这里不是战场,所以战区很快被大街小巷分割—— 每一条巷子,乃至每一条胡同中都是两国将士交战的地方。 而那些世家与豪绅,听到门外的刀枪碰撞声,一个个打着颤,龟缩的越发厉害了。 在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又有数十艘船飘到了朐县港口。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占领朐县,再慢慢侵吞整片郯郡的! 而恰逢此时,范蠡带着萧家军的虎符与三万萧家军驰援过来。 “主公!接虎符!”少年纵马将虎符抛到萧煜面前。 萧煜伸手稳稳接过,瞥了一眼身后的萧家军,高举虎符大喝:“萧家众将士听令,杀箕国贼寇,驱逐出我大夏!” “得令!” 在萧家军加入之后,摸清箕国战术的萧煜捏着虎符,想到了萧老夫人作战时坚毅的脸颊,瞬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内心仅剩的一丝慌乱荡然无存。 他一步跃上青铜高车,一边让范蠡御车,一边发号施令。 一天一夜的恶战之后,原本略有些混乱的战局很快被这个少年扭转乾坤! 箕国人败了! 当感受到外面的战火平息时,那些世家贵胄纷纷打开门,去看是谁解决了麻烦。 当他们看到那飘着萧之一字的军旗,看到那站在青铜高车上,手提陌刀的八尺少年时,一个个心头大震。 尤其是于氏家主。 看着萧煜这副模样,曾经上过两年战场的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萧老将军。 一模一样的意气风发。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 萧煜继承了萧家军,新一代的萧小将军诞生了! 将门没有没落,而是延续在了这个少年的手里! 那些觊觎萧家军的人,他们的算盘要落空了! 此战结束以后,怕死的箕国人选择了缴械投降。 经过一番统计后,萧煜发现这一次箕国来了整整六万人,而经过此战以后,他们只剩下一千人不到了。 萧煜看了一眼那些被他们火祭的尸首,缄默片刻后,将这些箕国人全部送到边境去修筑长城。 经过血洗的朐县,看上去满目疮痍。 又统计了一下死去的无辜百姓的名单,萧煜给每一个人送上了抚恤金。 然后带着这三万萧家军回了郯县。 顺便带回了一个箕国将军,说是要审问。 箕国是大夏属国,他们的先祖是从大夏迁徙过去的,所以在他们自己的语言没有形成之前,他们说的都是九州话。 所以箕国将军能用大夏雅言和他无障碍交流。 经过一番审问之后,萧煜得知这箕国将军是看中了中原肥土,觉得他们箕国很强,便想从海上来,从侵入大夏边境开始,一点一点吞并整个大夏。 萧煜:“……” 夜里做的梦还是少了,才想着白天也来做做。 给你行的。 那将军被萧煜看得心里发毛,犹豫片刻后说出了实情。 箕国得知大夏实行分封制度后,看到他们强盛的雅痞,连蛮人都能震慑于关外,便也效仿了起来。 结果东施效颦,诸侯在瓜分到权利之后,历经几代的努力,直接架空了箕国皇帝,让他做了真正的傀儡,比大夏皇帝还要惨一点,没有任何话语权的那种。 这位将军是其中一个诸侯的家臣,想着讨好自己的主公,便自作主张准备南下渡海,来入侵大夏抢一波物资回去,让他家主公涨涨威望。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7章 阴山一役 萧煜:“……” 最后,这位将军也被他一并发配边境修筑长城。 而他们留下来的船只,则被萧煜赐给当地工匠带回去研究,用于改进造船术。 朐县一战,萧同志以迅雷之速平定海盗,很快就在整个郯郡,乃至整片徐州打响了名声。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骁勇善战的军队回来了。 萧煜继承了萧家军,也继承了这个将门的作战天赋。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欢喜的人感慨萧家军回来了,他们的边境将会得到短暂的安宁; 忧愁的人因为做的某些事情,害怕萧煜起来后,自己遭到他的强烈报复。 而另一边,萧家老宅也得到了萧煜首战告捷的消息,阖家高兴之余,一个个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啊,好啊,他们老萧家后继有人了。 萧老夫人抹了一把眼睛,低头看着木匣中的一堆竹简,轻声喃喃—— “诸位萧家的先烈,未曾马革裹尸还的你们在边境可以安息了。 四郎已接手萧家军,这萧家终于不再是我一人支撑……咳咳——” 萧老夫人忽然开始咳嗽,眼底的光涣散了一瞬,又重新凝聚。 抚摸着这些竹简,萧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萧家满门战死沙场,她不信这是巧合。 在她离开之前,她一定要了却这个萦绕心头多年的夙愿。 …… 七月十七,郯县公廨来了一群乞丐,请求会见萧煜。 “主公,他们便是萧老将军旧部,曾随他一同奔赴阴山一役的。”范蠡对萧煜作揖。 “他们可曾用膳?” “尚未。” “先把他们带去用膳吧,做些米粥垫垫胃,再送些鱼肉去。” “喏。” 在这些人用罢膳食之后,萧煜放下手中毛笔,起身离开院子。 正厅。 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老人唯唯诺诺地跪坐在正厅,却没有坐在席位上,见到萧煜过来,先是愣了愣,而后红了眼睛。 “萧郡守。”众人齐齐叩首行礼。 “诸位快快请起。为何不坐席位?”萧煜将他们搀扶起来,见到他们跪坐的地方,目光一顿。 其中一个老人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脑袋:“我们怕一身泥污,弄脏了这软垫。” “软垫本便是拿来供人坐的,且都入座吧,莫拘谨。” “诶……好。” 众人入座,一个个绷紧了身子。 直到萧煜让仆从奉来茶水,询问起当年的阴山一役。 众人遂再次红了眼睛。 “当年阴山一役,老将军同我等一并上阵杀敌。本来蛮人被打得节节败退,老将军忽然收到一封急信,说远在另一方边境戍守的长公子受到腹背受敌,请求老将军驰援。 老将军分了心,再上战场指挥作战时被敌人一剑刺穿了心肺。 他强撑着伤势打退蛮敌,火急火燎赶到长公子那里去时,长公子已经殁了。老将军一口气没上来,加上伤势严重,遂也跟着去了。” 那时边境外蛮敌屡屡来犯,主帅阵亡的消息传出去易损军心。 所以他们将老将军和长公子匆匆安葬在了边境,并镇压下了这些消息,而后告诉其他萧家子弟,让他们代替二人继续作战。 紧随其后的,萧家子弟也一个个没了。 萧家将士葬在边境,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把人送回去。 但连战报都下落不明,他们害怕把尸首送回去,尸首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无奈之中,他们只能在边境,为这些孤坟守了十四年。 直到前不久范蠡的人找到他们,他们这才乔装打扮成乞丐,一路胆战心惊地来到了郯郡,会见萧煜。 “家中宗卷上说,先父是归途半路暴毙而亡,怎的变成了战场重伤不治而亡?”萧煜挑眉。 几人愣了愣,面面相觑后俱是摇头:“属下不知。但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曾有假。” 这几人都是萧老将军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打诳语。 那么说谎的就是宗卷。 是谁写的宗卷送回来的? 将几人安顿下来以后,萧煜蓦然想起了纪复曾对他说的话。 徐王送粮…… 和萧老将军自少时相识,手足之情颇深…… 再想到纪复送的那封信,一个不让人相信的真相似乎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萧同志叩着桌案,微微眯起眼睛。 算了,凡事讲证据。 得先找到证据才行。 萧煜想让这些老人留下来安度晚年,但他们挂念着长眠在边疆的一行萧家子弟,婉拒了萧煜的好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悄然折返边境。 他们不能让那些英烈孤零零地沉眠在那里。 他们要守着,要守到有朝一日,这些睡着了的人,能够光明正大地马革裹尸还。 他们才能够彻底安心。 第48章 嘶,听着都疼 在会见老兵们之后,萧煜将调查的重心转到了当年送萧老将军阴山一役卷宗回来的那几人身上。 可也是这一查,萧煜发现当年送战报的人,全部暴毙在了归途。 线索又一次断了。 无奈之下,萧同志只得将思绪转在了工作上。 大夏六月末,各地百姓交完了税。 七月,所有的官员都要统计税收。 田税,刍藁,口赋,户赋,苛敛,赀罚…… 一系列的赋税卷宗,看得萧煜头大。 不行了,找个人和他来一起痛苦。 萧同志把在记录薯蓣田生长情况的谢玄和范蠡给拽了回来,三人平摊,一起统计这杂七杂八的税收。 三个少年聚在一间屋子里,从早上看到晚上,总算把小山高的竹简翻完了。 萧煜揉着有些发酸的手,眼皮子疯狂抽搐。 这年代纸张还没有普及,书信多以布帛木牍代替—— 要是纸张普及起来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翻竹简翻得手都要抽筋。 再看谢玄和范蠡,这两位同志也没好到哪去。 谢玄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将一本竹简递到萧煜面前:“主公,这一册上有几处田产出入明细不对。” “我这里也有几处铺子和杂税对不上来。”范蠡也递上几本竹简。 萧煜才接过,两个少年就蹭的起身,一溜烟跑到外面干饭了。 做了萧煜的门客之后,范蠡被谢同志很顺利地带成了干饭少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萧煜抽了抽嘴角,整理了一下屋子,默默坐下翻开这两人给他揪出来的账簿。 仔细看了一番后,萧煜皱眉。 谢玄说的那几处田产,他下乡巡视时曾亲自去考量过,土质不错,亩产应该还可以啊,怎么少交了这么多粮食。 那几处铺子,他记得不错的话,生意也是很红火的,这上缴上来的银子竟然少得可怜。 而那些杂税,少交的部分是郯郡的盐铁税。 在大夏,盐铁管控严格,但只要你有滔天的权势,是可以私自贩卖盐铁的。 前提是要向官服打报告,并要年年上缴盐铁税。 而这统计名单是初版,还没有具体到谁交的税,交了多少,所以萧煜决定先查漏交最为严重的杂税。 整片郯郡之中,私人贩卖的铁矿与盐矿只有两家,所以极其容易查寻。 这不,在翌日萧同志便查到了是哪一家漏的税。 诶,你猜猜是谁。 是咱们亲爱的郡尉大人。 他名下的盐矿和铁矿,漏交了税。 不止如此。 范蠡用罢膳食以后,便直接去查这几处漏的税了。 全部都是亲爱的郡尉大人名下的。 你说巧是不巧。 想起某位郡尉已经好几日没有上工,七月二十三日这天,萧煜拿了一件东西,带着谢玄上门亲自去探望。 郡尉姓王,叫做王毅,出身冀州的上品世家太原王氏。 这王姓可是的大家,那淮阴王氏便是太原王氏的支脉。 所以从眸中程度上来说,这王毅和淮阴侯父子还是远房亲戚。 两人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王黎院子前。 谢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主公,好像是……”谢玄面色一变,连忙掩住口鼻。 “是大烟。” 萧煜眯了眯眼睛,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 大门之后烟雾缭绕,原本看上去满是富态的王毅被这白烟包裹着,已经瘦的不成人样。 听闻动静,躺在贵妃榻上的他咯吱咯吱转了个身,继续挥动长长的烟杆。 “幼度,转过头去。”萧煜淡淡吩咐了一句,三两步走到王毅面前,伸手夺过烟枪一折两段,而后给了这厮两个大耳巴子。 乖乖转过身的谢玄听到这清脆的响声,心口蓦地一抖。 嘶,听着都疼。 “格老子的!谁!谁在打本官!不要命了是不是!” 王毅被这两耳巴子扇的滚到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从幻境中清醒,张口怒骂,当看到萧煜这张脸的时候,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我看郡尉神志不清,遂掴你两掌。郡尉有异议?”萧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不敢……不敢……”王毅像是泄了气的球儿,瞬间蔫巴下去,一脸的怒意只剩谄媚与讨好。 “本官上任郯郡郡守以后下的第一条诏令,郡尉可还记得?”待烟雾散开,萧煜坐在旁边的石凳之上,把玩着这断成两截的烟枪,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是命令禁制郡内各地,私自进行大烟买卖,乃至抽食。” “那郡尉可还记得,违背诏令者,该当何罪?” “非官者没家产,刺配边疆;为官者……革职,笞刑五十,没家产,刺配边疆——”王毅说到此处,已经冷汗涔涔。 “既然记得这般清楚,郡尉还要明知故犯,胆子挺大啊。”萧煜将烟枪放在桌案上,瞥了一眼王毅。 谢玄转过头看时,便看到王毅一个哆嗦,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朝着萧煜磕头—— “下官只是好奇大烟的味道,一时兴起,这才浅试一二。还望郡守看在下官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宽宥下官一回吧。” “王郡尉啊,你是一时兴起,还吸食成瘾,因烟瘾太大,实在没忍住,这才偷偷抽了大烟?” 王毅听得眼皮子突突直跳,抬头对上萧煜的眼睛,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裸·露在这个少年面前一样。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抽大烟的动作那般娴熟,抖烟烟枪不落手——这种老烟鬼才会的动作,岂会是你口中抽个一两回便养成的?”萧煜看破他心中的想法,哂笑一声, “想不到本官前来这一趟,竟然还有这样惊喜的发现。” 听到萧煜的话,王毅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萧煜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没做过坏事的官吏,他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那他来,不会是…… 看到谢玄手中的两捆竹简,王毅眼皮子突突一跳。 他偷的税,不会被发现了吧。 诶,就是被发现了。 萧煜示意谢玄过来,将这两本竹简打开,上面记录满了这半年王毅的偷税记录。 第49章 徐州刺史(1) “讲讲吧,这半年来你漏交的税钱去了哪里。”萧煜好整以暇地望着王毅。 王毅脸上冒着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的举动都在萧煜预料之中,萧煜也不急,只是从袖袍中取出一片布帛,慢吞吞放在石桌之上。 “王郡尉,可还认得这东西?” 听到萧煜问话,王毅顿时抬头,看了一眼萧煜拿出来的布帛。 是圣旨,上面的内容还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一眼。 看清之后的王毅:“!!!” 焯,这圣旨怎么还留着?! 面前这圣旨,可不就是之前王准向王仲求援救他家小世子时,王仲送来的圣旨么。 见王毅仍旧不说话,萧煜拿起布帛,慢吞吞摩挲着那上面的朱迹—— “传闻大夏开国时,一位王姓工匠为他一手雕刻传国玉玺,并留下图纸传给其子嗣。陛下的玉玺,便是你们太原王氏的先祖为其雕刻的吧。” “的确如此。萧郡守为何提此事?” “……王毅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么。”萧煜举起布帛, 熠熠生辉的阳光下,朱迹略显昏暗。 “玉玺之印泥所留朱迹,光鲜亮丽,浴火而不化。” 萧煜拿了火折子,一把点了布帛,朱迹的那块地方很快烧成了一片灰烬。 王毅的瞳孔一缩,额头上滴下冷汗。 “懿德王姬掌权,最厌诸侯以权欺人。若王黎送入王都,必无命而还。遂你以芦菔伪造玉玺,来从本官手里救下王黎。”萧煜收了火折子,笑眯眯看向王毅, “王郡尉啊,本官猜的对是不对啊。” 在拿到圣旨的时候他便发现朱迹有点不对劲,因此特意找到了曾经赐给萧家的圣旨,经过反复对比后,又找来了专门制作印泥的匠人,便发现了这印泥是假的。 那这印玺,连带着这圣旨也大概率是伪造的。 萧煜觉得留着有用,便没有将之销毁。 这不,今儿派上用场了。 “那些漏缴的税,都被我用来抽大烟了。”听到萧煜的话,王毅沉默很久,而后苦笑一声。 去岁他去雍州会故友时,染上了烟瘾。 这一染便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也像那前廪牺丞一样,渐渐用光了自己的家产。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戒不掉了,但是又急需银子,于是他便将目光落在了即将缴纳的税钱上。 他都以为自己做的够隐秘了,却不想还是能够被萧煜发现。 行吧,认栽。 …… 王毅漏水手段十分娴熟,萧煜感觉他不止漏交这半年,于是顺藤摸瓜往之前地查了查。 果不其然,他查到了王毅上任郡尉这五年来的偷税记录。 但所有被他投机取巧漏掉的税钱,都已经拿去买了大烟。 萧煜审问了王毅之后,让谢玄带人去雍州,抓住了一窝贩卖大烟的东瀛人,并成功捣毁了一个制作大烟的窝点。 那些东瀛人对萧煜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想杀,派出去刺杀他的人都没一个回来的。 想逃,只要落入萧煜视野,怎么也跑不掉。 就离谱。 第50章 徐州刺史(2) 王毅被革职以后,萧煜让谢玄接替他的位置,做了郡尉一职。 并因为漏税一事,开始大加整治郯郡内的官吏腐败作风。 很快,一大批官吏被萧煜查出了有偷税漏税的行为。 他直接把这些人全部革职,并换上了出自寒门与萧家的子弟。 对此,被革职的官吏们虽有抱怨,却只能碍于萧煜背后的依靠,敢怒不敢言地将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 九月三日,一辆青铜高车忽然停在郯县公廨之前。 片刻后。 萧煜正在处理公务,范蠡忽然进来,面色匆匆地对他作揖:“主公,五公子与徐州刺史来了,点名要您亲自接见。” 范蠡口中的五公子,便是天和帝的五儿子嬴丘。 这位五公子乃越八子所出,据闻不受宠爱,所以一心游历四方。 “他现在身在何处?”萧煜放下手中朱笔。 “已经带到正厅了。” “好。” …… 正厅。 宾座上端坐着两人。 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一个面色稳重的中年男子。 这两人可不便是大夏五公子嬴丘,和这徐州刺史诸葛靖我么。 二人正在饮茶,一道温润的少年声蓦然传来—— “适才处理公务,叫五公子与刺史候了片刻,还望二位见谅。” 萧煜褪下鞋履入内,朝两人行礼,“下官萧煜,见过五公子,诸葛刺史。” “不必多礼。”嬴丘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朝萧煜微微一笑。 三人从公事上开始,聊到奇闻趣事,最后竟是开怀大笑。 “能识萧郡守,也不枉小王郯郡一行。”嬴丘朝萧煜遥遥举杯,“小王以茶代酒,敬萧郡守一杯。” 萧煜举杯回敬。 在嬴丘以出恭为由离开之后,诸葛靖我感慨一声:“自离开王都以后,五公子游历大夏,去九州拜见诸侯——” 他叹了口气,“诸侯多敬公子,而百姓不尽然。” 萧煜不说话,只听诸葛靖我又道,“世人皆传萧郡守轻徭薄赋,其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五公子遂慕名而来,果见百姓对郡守赞不绝口。” “这些不过为官者之分内事。”萧煜抿了一口茶,淡淡看向前者, “刺史与五公子今日前来郯郡,想必另有要事吧。” 诸葛靖我笑笑,抬头看向主座上的少年郎:“素闻萧郡守睿达,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等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说。” 萧煜静待下文。 “兰陵萧氏东山再起已为必然之事,五公子有意与萧氏结盟,共谋大业,待事成之后必分一杯羹与萧家子弟——不知郡守以为如何?” “刺史的意思是,五公子欲与下官结盟,借萧氏之力,搅动当今朝廷局势,好逼迫那位下台?”萧煜挑眉。 “然也。”一道随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少年慢慢走回席坐,侧头与萧煜对视—— “这社稷为我男儿郎之社稷,岂有女子掌权之道理?若萧郡守愿与小王歃血为盟,待事成之后,郡守必为我大夏之新起栋梁!” 画饼? 【称兄道弟:答应五公子嬴丘的邀请,与之联盟。该选择奖励:懿德王姬一党仇恨值增加一百点,日后筹谋机密时被偷听墙角的概率增加百分之五十。】 第51章 拒绝 【安时处顺:拒绝五公子嬴丘的邀请,不与之联盟。该选择奖励:日后仕途上遇到困难时有贵人相助的概率增加百分之五十。】 听着脑海中的声音,萧煜没有急着作答,而是伸手轻轻拨弄茶盖。 徐王和懿德王姬为同一党派中人,都想扶持寒门与庶民,来抗衡一家独大的诸侯世家。 据他调查,懿德王姬是个有野心的,她觊觎那个位置—— 而五公子嬴丘,虽不受宠,但这些年游历,却得到了不少的诸侯支持,是皇位的热门竞争人选之一。 如果加入五公子一党,那么势必会被懿德王姬和徐王有所察觉。 而现在,他和萧家正在追查当年的事情,若是徐王对他生出警惕之心,那么后面的事情,怕是要不大好查了。 念及此,萧同志缓缓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朝廷之事自有朝廷定夺,下官只欲眼前事,至于五公子的盛邀,还请另谋他人吧。” 【叮!您已成功选择安时处顺,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萧郡守,你可想好了?五公子给你机会,是看得起你萧家。”诸葛靖我眯了眯眼睛。 嬴丘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萧煜。 “我萧家从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眼光。五公子心怀大志,当找志同道合之人。今日这茶,下官不奉陪了。”萧煜瞥了一眼诸葛靖我,面无惧色。 诸葛靖我面色一沉,起来正准备说话,却被嬴丘伸手拦住。 “如此,那小王便不叨扰萧郡守了。”嬴丘微微一笑,起身带着诸葛靖我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萧煜目光微微一深。 诸葛靖我出身琅琊诸葛氏,也是名门世家之人,从今日来看能断定他是追随嬴丘,并反对懿德王姬掌管大权的—— 他成为其幕僚,那么琅琊诸葛氏必定也是嬴丘的后台之一。 琅琊诸葛氏多谋士,祖上更是帮助大夏祖龙皇帝打下如今的社稷,能得这士族相助,嬴丘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也能说明,他不可能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藏的真深。 萧煜笑了一声,起身离开大厅。 …… 公廨之外。 诸葛靖我与嬴丘走上高车,吩咐仆从驾车离开。 “主公,这萧煜初入仕途,说话不知轻重,我日后为您多多打压他一二,让他明白自己与萧家如今的处境,选择您才是最正确的道路。”诸葛靖我朝嬴丘作揖。 嬴丘摆了摆手,想着少年的脸,眼底闪过一抹趣味:“平淮阴侯之叛,轻徭薄赋,禁大烟,断奇案——如此少年英才,何须多打压。待我多会一二,自能将他收为己用。” 看到嬴丘信心满满的模样,诸葛靖我不再说话,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萧煜敢拒绝嬴丘一次,肯定会拒绝他第二次第三次。 只有给他一点压力,让他意识到选择追随嬴丘才是最好的,他才会改变态度。 而想要给他压力,那便只需要从懿德王姬这一党入手,断了他的其他念想。 据他所知,徐王与琅琊王,皆与懿德王姬有些交情。 而这两人,一个是萧煜先父的故交,一个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念及此,诸葛靖我心中有了思量。 第52章 三个疑点 在诸葛靖我和嬴丘离开以后,公廨又来了一批人。 他们自称是纪复豢养的门客,纪复临终前曾给他们修书,要他们投奔到萧煜门下。若萧煜不答应的话,那么便带着分发下去的钱财衣锦还乡,侍奉家中老人—— 纪复名下门客众多,皆为寒门与庶民。 临终前,考虑到这些门客过得清贫,而他无妻无子,家中也没有长辈要孝顺,便散尽家财,将所有的钱都分给了门客。 门客们大为感动,听了纪复的话来投奔萧煜。 现在就等萧煜的答复了。 萧煜看着这些人,想到纪复临终时那复杂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温声道:“都留下来吧。” 遂收留了门客们。 在这之后,萧同志继续大刀阔斧地改革郯郡内的官场作风。 到十月中旬,在又收拾掉一群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之后,萧煜终于做到了曾经答应过纪复的第二件事情。 郯郡内没有什么贪官污吏了,至少明面上已经没有了——剩下的藏得深的,只要慢慢去找,总能找得到的。 …… 十月十六,萧煜收到了嬴晚舟的来信。 信中说嬴伯考即将举办文会宴,要招揽新的门客。 嬴伯考觉得萧煜的人脉太单薄了,便让他也来赴宴,自己相看几个收为门客。 忙碌了甚久的萧同志考虑到许久没见到小媳妇了,便将手头差事交给了范蠡和谢玄,自己收拾了一些细软,而后从萧家军中点了二十个武功高强的将士,扮成侍从与自己离开郯郡,奔赴琅琊。 两日后,一行人停在郯郡与琅琊郡之间的一处驿站,准备休整一晚,翌日继续赶路。 萧煜挑灯夜读纪复留给他的那几卷兵书。 纪复在书上做了详细的批注,且都通俗易懂。 萧煜碰到不明白的地方,只消看上两眼批注,便茅塞顿开。 意犹未尽地看完一卷兵书,萧煜心有所感,提笔写下了自己的见解,正要翻阅第二卷兵书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随后,一个人叩响了门:“主公可曾安歇?” “尚未。外头发生了何事?” “我们在驿站巡逻时,捉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听闻您的身份,嚷嚷着要见您。” “宣。” 片刻后,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推开木门,押着男子进入屋内。 青年名唤萧道明,今年才进入的萧家军,是萧煜的家臣。 萧煜放下兵书,看向跪在地上男子,面色唯唯诺诺的男子,端起茶盏小抿一口:“姓甚名谁,家作何方?为何大半夜在驿站中鬼鬼祟祟?” “草民朱成,拜见萧郡守!萧郡守,草民出身琅琊郡,乃一介佃农。今并非有意闯入,实在是身揣密信,遭人刺杀,遂从官道躲避于此。闻萧郡守为人光明磊落,故想求郡守庇佑一二!” 朱明,也便是这男子抬头,定定看向萧煜。 昏黄的烛火下,男子的脸色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惨白—— 再看面容,他鬓发凌乱,额角冒着汗。一双草鞋还被蹬破了,衣衫前面也沾染上了一片泥泞,倒确实像是慌乱逃亡之中不小心摔出来的。 只是……他的手指干净,只有轻轻的一层薄茧,倒不像是常年从事农耕重活的。 萧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萧道明挥了挥手:“你且退下。” “喏。” 萧道明作揖后抱着大刀合上木门,规规矩矩地守在庭院之中。 “你说你乃一介佃农。既为佃农,何揣密信,谁人指使你送信?又可知为谁追杀?”萧煜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朱明。 朱明低着头,道出来龙去脉。 琅琊王嬴伯考在前不久于琅琊郡内下达诏书,说他即将举办文会宴,要广邀郡内文人雅士赴宴——这场文会宴不问出身,只问学问。 也就是说,无论诸侯贵胄,还是庶民寒门,只要你有学问傍身,皆可入席。 朱明的东家出身郡望,也想与嬴伯考交好,并推举自家的子弟去参加文会宴,顺便借此试探一下嬴伯考的口风,想在琅琊郡内谋个一官半职当当。 便写了一封信密封起来。 但想到自己曾与其他世家有过节,若是大张旗鼓派人送信,必定会被他们察觉——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借此说他们趋炎附势,一贯看淡权势的嬴伯考必定会厌恶他。 想来想去,他便打算找一个不识字的,面生的家仆去。 恰好那日朱明去府邸讨要工钱,正好见到了东家。 听闻此事之后,为了讨好东家,朱明便毛遂自荐,接下了这差事。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马上都要到琅琊郡了,他还是遭到了刺杀。 为了躲避这些人的刺杀,朱明便跑上了官道,来到了驿站。 认出车上的标志出自萧家之后,朱明便想要得到萧煜的庇佑,想与他一同进入琅琊郡,会见嬴伯考。 听完朱明的一席话,萧煜眯了眯眼睛。 三个不对劲的地方。 其一,朱明自称是世家门下的佃农,既然是佃农,那便只是长工。与家仆相比,长工一般不讨东家喜欢,相反的还会严厉对待他们,生怕他们在自己的名下节外生枝—— 若东家有点脑子,必然会找认识的,信得过的家仆去送信。 世家家仆家臣众多,不可能一个不识字的都没有。 可东家偏偏找了朱明,一个本该老老实实耕地的佃农? 其二,还是基于朱明这个身份之上。 他既然是佃农,那么也就是说他出身不好,既然出身不好,那么上面便不会对他有过多关注。 换而言之,朱明这种连肖像都没资格在县衙户口上留下来的庶民,走在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能认出来他是某某东家名下的佃农。 那么那些刺客怎么认出来的。 听他的话,刺杀他的刺客不止一个,他充其量不过是个莽夫,怎么逃得过训练有素的刺客的? 其三,朱明说他大字不识,那么为何能够认得出萧家的标志。 要知道,在寻常百姓眼里,这不过是好看一点的纹样——而在这时代,没有经过专门学习的人,是压根分辨不出世家门阀中,那代表他们身份的标志的。 想到这三个疑点,萧煜微微垂眸。 第53章 信中藏话 朱明说完话以后,静静等待了片刻。 不闻上首少年的动静,朱明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萧煜。 恰逢萧煜看向自己。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朱明便感觉整个脊背一凉。 莫名的压迫感也在这一刹迎面而来,让他心悸的同时,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少年这清澈却又犀利的眼神对视。 “那封密信,可否与本官看看?”萧同志叩着桌案,淡淡开口。 朱明踌躇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木匣,旋动开关后取出装在其中的木牍,恭恭敬敬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接过。 初看一眼,倒还平平无奇; 再看一眼,萧同志挑了挑眉,而后哂笑。 玩这种手段? 彳亍。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个人在算计他。 思及此,萧煜将木牍递还:“明早丑时末启程,你随本官的车马一道。” “多谢萧郡守!”朱明面上一喜,朝萧煜磕头以后起身离开。 在离开院子的一刹,朱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目送朱明离开,萧煜把萧道明召了进来:“朱明此子行迹可疑,你且派人暗中盯着他,日日与我汇报。” 萧道明作揖离开。 不多时又返回来,朝萧煜作揖,挠了挠头:“主公,住在咱们隔壁的一位贵人听闻外面动静,一番打听后知道是您,想请您过去饮茶一绪。” 萧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默。 “主公,那位贵人让我给您这个东西,说您见到了这个,便能认出他的身份了。”萧道明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恭恭敬敬地放在萧煜面前。 萧煜看了一眼,目光一顿。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思忖片刻,萧煜接过令牌:“我去去便来,你派人盯紧那朱明。” “喏。” …… 须臾,萧煜敲响了隔壁院子的大门。 在递上令牌之后,不过多时,里面便走来几个带刀侍卫,朝萧煜作揖:“萧郡守,请。” 萧煜遂入内。 屋中烛火昏黄,一位男子正在煮水烹茶。 见到男子,萧煜作揖:“下官萧煜,见过袁御史。” 面前这位男子,正是当今的御史中丞,出身豫州汝南袁氏的袁青。 男子笑着微微颔首:“萧郡守不必多礼,且入座吧。” “御史深夜传唤下官,不知所谓何事?”萧煜撩开衣袍入了席坐,与袁青相对而视。 “老夫听闻外面动静,得知隔壁住的乃是萧郡守,听闻郡守功绩甚伟,便想会见一二。萧郡守此番……是要去琅琊郡参与琅琊王的文会宴?”袁青为他倒了一盏茶。 萧煜接过,同袁青举杯相敬,小抿一口后颔首:“然也。倒是御史日理万机,怎的会在此方驿站?” “老夫奉陛下之命,巡查各州府。如今恰好巡查至此,又闻琅琊王将举文会宴,便想去同他讨一杯茶饮一饮。” 萧煜:“……” 怕不是也要去收揽门客吧。 大夏有些像他那个时代的古周,诸侯与九王在大夏境内分封土地,招揽门客与私兵,使之为家臣,而这些都是被准允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权势庞大,足够养得起你手下的人。 汝南袁氏为大夏簪缨世家,乃实打实的上品名门,袁青自幼便坐拥家臣无数,又素闻与琅琊王不和,这去嬴伯考的地盘招幕僚,确定不是给自己落面子的? 萧同志觉得十分奇怪。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此番举办文会宴的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萧同志便探了探袁青的口风。 还真就是去文会宴招揽门客的,也没别的心思。 萧煜默。 不懂古人的心思。 还是老老实实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入琅琊郡去见小郡主和老丈人了。 翌日,萧煜一大早与袁青辞别,而后带着朱明先一步离开驿站,奔赴琅琊郡。 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袁青勾唇笑了笑。 萧煜啊萧煜啊,你以为你出身萧氏,沿袭彻侯爵位,便不会有人敢动你了吗。 你想得太过简单了。 “主公,我等是否要去琅琊郡?”待萧煜一行人不见之后,一个心腹朝着袁青作揖询问。 “不急,等文会宴开始时再去。” 他可不想吃那老匹夫的臭脸,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要不是为了那位,他甚至连琅琊郡都不愿踏足一步的。 可是没办法诶,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袁青不疾不徐地坐上安车,淡淡开口:“去泰山郡。” “喏。” …… 小郡主一早便收到了萧煜今日要来琅琊郡的消息,让兆玉给自己打扮了一番,换上漂亮的曲裾长裙,在嬴伯考面前转了一圈:“父王,好看不好看。” 嬴伯考想要夸赞,但想到自家闺女不是穿给自己看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 但望着嬴晚舟亮晶晶的眼,嬴伯考的心瞬间软了下来,笑着抚了抚嬴晚舟的头:“阿辞穿什么都好看。” “父王觉得好看,那晏之阿兄定也觉得好看。”嬴晚舟点点头,带着兆玉离开。 嬴伯考:“……” 他这当阿父的,太失败了。 “主公,萧郡守来了。”在嬴晚舟离开以后,心腹走来,对着嬴伯考作揖。 嬴伯考本想晾着萧煜,但想到嬴晚舟,冷哼一声:“把他带到湖心亭。” “喏。” 萧煜将礼物交给这位传话的心腹以后,便跟着他去了琅琊王府的湖心亭。 嬴伯考已经在此等候他。 见到嬴伯考,萧煜立刻俯首作揖:“下官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嬴伯考端着茶小抿一口,淡淡道,“听闻郡守此番,带了个佃农入城?” 萧煜愣了愣,想到这里是嬴伯考的地盘,他有些眼线也是正常的,便将此人来历告知嬴伯考。 嬴伯考皱了皱眉:“一个出身士族的人,怎会雇佃农为其送信?” 萧煜垂眸。 看吧,不只是他一个人觉得奇怪。 “那封信可曾带来?” “已经带来了。”萧煜在离开之后,让朱明把信交给了他。 萧煜拿出木匣,递给嬴伯考。 嬴伯考打开后取出木牍,看了几眼,瞬间抬头看向萧煜:“萧煜,你可曾看过这封信?” “不曾。”萧同志一本正经地打诳语。 嬴伯考将信放在桌案上,脸色有些微妙:“信中藏话,说你已与五公子秘密结盟。” 第54章 苏秦 萧煜垂眸。 昨夜在驿站,他便看出了书信的不对劲。 再一看,这书信话里有话,暗指嬴丘郯郡一行,秘密与他结盟。 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个朱明大概率就是某些人派过来,想用这种手段离间他和嬴伯考的—— 众所周知嬴伯考除却税收与述职,基本是不问朝事的。 而有人若是打折朝廷的名义与他处事,那么他一定会生气。 而朱明背后的人,正是想利用这一点,来离间他和嬴伯考。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要打空了。 “王爷,那朱明来路不明,下官有一计可引出其背后之人。”萧煜缓缓抬头。 “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嬴伯考拨了拨茶盖,微微挑眉。 “然也。” 他昨夜装出没有看出来的样子,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只有嬴伯考与他配合,那么想要揪出朱明的背后之人,只是时间问题。 嬴伯考喝了一口茶,微微颔首:“好。” 随后想起什么,又问:“听闻萧四郎最近一段时日,在查当年萧氏子弟为何身死?” 萧煜点点头。 “兰陵萧氏自随祖龙皇帝开江山,定社稷之后,萧家军便世代相传。如此将门,多为史书赞美,多为有心者忌惮。”嬴伯考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萧煜, “萧四郎,孤不管你未来如何抉择,孤只要你护住小女无虞。” 萧煜心头一顿。 他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情。 敛起思绪,萧煜颔首:“定不负王爷所望!” …… 两日后,文会宴开始。 在这期间,萧煜和嬴伯考不和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开来,所有人都觉得嬴伯考这位即将到手的乘龙快婿要跑了。 于是有不少人分别打起了萧煜和嬴晚舟的心思。 虽然知道了萧煜和嬴伯考的计划,但每每看到有小女娘围着萧煜转的时候,嬴晚舟总忍不住撇嘴。 这些小女娘都没她好看,晏之阿兄才不会看上她们呢。 在文会宴开始的第二天,朱明不见了。 萧道明派出去的人跟着他离开琅琊郡。 同日,御史中丞袁青来到文会宴,并十分高调地带来了十个美人 这十个美人是袁青在隔壁泰山郡大费周章寻来的,都是世家清白的姑娘——袁青当着所有人,也包括嬴伯考的面,将这十个美人送给萧煜做小妾。 人家的婚约还没解除呢,这就先收了小妾,袁青分明是在夸夸打嬴伯考的脸啊。 果然,在袁青这一举动之后,嬴伯考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下来,而嬴晚舟也定定看向萧煜。 萧同志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面带微笑:“既然是袁御史的好意,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遂命萧道明将这十位美人全部带回兰陵。 众人纷纷咋舌,嬴伯考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他拐着弯骂了一通萧煜和袁青,袁青嘴角疯狂抽抽。 忍。 为了主公的大业,他忍。 遂面带微笑,厚着脸皮继续参加文会宴。 在这之后,文会宴继续。 赴宴的诸侯开始物色招揽人才。 萧煜也在嬴伯考的暗示下,开始物色人才。 “兖州巳方,拜见诸位贵人!” “荆州穷愁,拜见诸位贵人!” “梁州……” “……” “……” 这些人展露才华之后,多被其他诸侯收入麾下。 眼看幕僚们一个一个减少,嬴伯考见萧煜不为所动,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 这小子干啥呢。 在嬴伯考暗示了第四次之后,萧煜终于直起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在偏安一隅,瞧着有些瘦弱的少年:“你,姓甚名谁?” 少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见到萧煜看向自己,他愣了愣,眼底闪过一抹胆怯。 须臾后,少年深吸一口气,起身朝着萧煜作揖:“雍州苏秦,拜见萧郡守。” 出身雍州的世家子弟? 众人纷纷侧目看来。 要知道,作为王都所属地的雍州,那里的世家多为嬴氏皇族支持者,他们生来便注定了要坐拥无数权利。 “雍州……扶风苏氏?”萧煜看了一眼苏秦上面的名臣条,眼底闪过一抹深邃。 “正是。”苏秦,也便是少年点点头。 “扶风苏氏……那个簪缨世家?” “他叫苏秦,我好像在哪听过。” “想起来了,他不是苏氏家主那个最不受宠的庶子么。” “哦,我也想起来了,生母身份低微,挺不受待见的。” “啧,堂堂世家子弟,竟要跑来做别人的幕僚,真是丢人现眼。” “……” “……” 旁边的人认出苏秦的身份,一个个眼底露出了轻蔑鄙夷的光。 可他们好像忘了,世家最初就是靠着做别人谋士,为别人打天下而才得到无数荣光的。 苏秦涨红了脸,在想到什么以后,眼底的胆怯消失的一干二净,直挺着脖子,任他们议论云云。 “扶风苏氏多谋士,可愿追随于我?”萧煜看着少年,微微一笑。 苏秦愣了愣,随后朝萧煜俯首一拜:“苏秦,愿追随萧郡守!” 萧煜又收了几个出自寒门的子弟做了门客,便被袁青喊到一边去品茶了。 “萧郡守,那十个美妾若还不够,老夫可再替你寻十人送到府邸之上。”袁青微微一笑。 萧煜:“……” 大可不必。 “十人足矣。不过下官好奇的是,下官与御史不过才见了一面,御史为何送下官良多美妾?” “听闻萧郡守与琅琊王生了嫌隙,老夫以为你与那柔嘉郡主的婚事也要告吹,便自作主张替你寻了十位美妾过来。萧郡守莫不是嫌老夫多事?”袁青抿了一口茶,微微挑眉。 “下官不敢。”萧煜垂眸。 到底是驰骋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每套出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朱明出现之后,袁青也紧跟着出现—— 一个送信,一个送美人,都是让他与嬴伯考生嫌隙的。 这两人莫不成,有点关联? 萧煜忽然心头一动,佯做苦笑:“告吹便告吹了吧。郡主当配王公诸侯,而非区区郡守。” 袁青看了一眼萧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第55章 一丘之貉 同萧煜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袁青从怀中拿出一片木牍,递到萧煜面前—— “纪复病终前,曾修书与老夫,委托老夫多多提携你一二。听闻梁州广汉姜氏家主有女,尚未婚配。若萧郡守有意,老夫替你说个媒。” 萧煜接过令牌,看了一眼。 像纪复的笔迹。 纪姓出自姜姓,姜为上古八姓之一,是大夏实打实的贵族名门。 而广汉姜氏细细算起来,是纪复祖宗一辈的亲戚。 但到这一代,姜氏与纪氏早已分支,两家根本无瓜葛。 纪复为何提及姜氏? 为何让他去与姜氏女联姻? 又为何让袁青来送这封书信? 还是说…… “袁御史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毕竟有婚约在身,这般堂而皇之收了美妾,已是不妥。若再……”萧煜垂眸,压住眼底深邃。 “诶,萧郡守此言差矣。男人三妻四妾为常事,姜氏女并非嫡出,若收为贵妾,萧郡守背后,不又多了个姜氏。”袁青微微一笑。 萧煜:“……” 要不是看到你眼里打的啪啪响的算盘,我还真就信了你的好意。 他佯做四村片刻,踌躇着点点头:“那便劳烦袁御史做个媒了。” “自然。这姜氏女貌美,是响当当的美人,萧郡守见了定会喜欢的。”袁青举起茶杯,朝萧煜一敬。 萧煜举杯回敬。 饮下杯中茶,袁青拿出了一片木牍,递到萧煜面前:“此乃姜氏家主投刺,他已候你多时。” 萧煜接过木牍,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最后的落款者是姜家四女,姜兰舟。 “好。” 文会宴结束以后,诸侯与世家子弟纷纷离开,而前来投奔嬴伯考的那些人,嬴伯考只留了一些有真材实料的,其余的纷纷遣散回乡。 听闻萧煜要去梁州,嬴伯考私下召见了他。 “那朱明身份你可查清?”嬴伯考问。 “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嬴伯考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道:“萧四郎,你可知袁青身份?” “汝南袁氏子弟,上品世家之人。” “不止。” 萧煜一愣。 “五公子嬴丘生母越八子,为先袁氏家主与越氏家仆偷情所生,因身份低微故不得以袁为姓。而袁青,乃先袁氏家主嫡长子。” 越八子越姓袁氏,也就是说…… “袁青是五公子元舅?” “然也。”嬴伯考点头,“孤与他不对付,便是他与五公子有这重身份。” 旁的不知,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者。 之前嬴丘来拉拢他的时候,他暗中收到了袁青对嬴丘的举荐。 也是因此,他查了一下袁青和嬴丘的关系,也便知道了这件鲜为人知的事情。 萧煜默。 哦,怪不得袁青对他这么好呢,原来和嬴丘是一丘之貉,想要替自己支持的皇子来拉拢他和他背后的势力与人脉啊。 “萧四郎,他为你和那姜氏女牵线,你去了梁州以后,有何打算?”嬴伯考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虽然收下十个美妾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但嬴晚舟因此被人说话,这难免落了琅琊王父女的面子。 若小郡主还未过门,萧煜又抬了一位贵妾进门,这在世人眼里简直是夸夸打他们父女的脸。 “下官自有分寸,还请王爷宽心。”萧煜起身作揖。 嬴伯考点点头:“孤还是那句话,你不得薄待小女。” “自然。” …… 这之后,萧煜辞别嬴伯考父女,带着萧道明和苏秦等人前往梁州。 这途中,朱明的身份被查了出来。 知道朱明真实身份以后的萧煜哂笑。 “朱明何在?”萧煜将带着朱明身份资料的木牍折断扔进木林,看向萧道明。 “回主公,朱明已经被秘密押回郯郡。”萧道明作揖。 “把这个带给范蠡,让他去审问朱明。”想到什么,萧煜从怀中取出那所谓纪复写的书信,递给萧道明,“让他再去查一查纪老先生与广汉姜氏之间有何关联。” 萧道明愣了愣。 先生…… 这是学生对夫子的称呼。 主公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口的。 好像是……纪郡守病逝以后。 “喏。”回过神来,萧道明作揖离开。 十月三十,萧煜一行人抵达梁州广汉郡。 当日便带着投刺见到了姜氏家主,也见到了那位姜家四娘子。 萧煜入座以后,姜氏家主带人屏退,离开时朝下人使了个眼神。 很快的,堂中有一女子盈盈而来。 “姜氏兰舟,见过萧郡守。”姜兰舟顿首拜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姜兰舟果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姜四娘子不必多礼。”萧煜微微一笑。 “萧郡守为诸侯,当受拜礼。”姜兰舟缓缓起身,微微垂眸。 “且坐。” 在侍女奉来茶水以后,萧煜与姜兰舟举杯对敬。 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问话以后,萧煜探出两件事儿。 一,姜兰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儿已经被姜氏家主暗戳戳定下来了; 二,嬴丘曾经暗访广汉,会见过姜氏家主。 不出意外的话,这姜氏家主也已经成为嬴丘的支持者了。 所以这就是袁青为了离间他和嬴伯考父女下的套。 准确来说,是嬴丘为了拉拢他,下的第二套。 不错啊。 他不还一还,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位五公子费的心思了。 念及此,萧煜笑眯眯看向姜兰舟:“姜四娘子,你可愿……” “小女无心风花雪月,还望萧郡守见谅。” “以我义妹之命,随我驰骋官场?” 两人同时说出口,而后俱是一愣。 姜兰舟呼吸一簇。 她没听错吧,萧煜竟然不是想要纳她为妾,而是让她做他的幕僚? “姜四娘子谈吐不凡,萧某深感你并非池中鱼,自不会迎你为妾。况且,姜四娘子也不愿自己困于后院,潦草了却余生吧。”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姜兰舟抿了抿唇,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抬起头来看向萧煜—— “听方才的话……萧郡守此番来广汉,本便不是为小女婚姻一事,而是为了破坏袁御史的计划?” 萧煜挑眉。 这么聪明。 “然也。”他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兰舟, “他既想设计你我,那你我不如将计就计,反设计于他,套出他幕后之人。” 姜兰舟垂眸。 虽为世家女,但毕竟是庶出,故她纵饱读诗书,通兵法谋略,日后也只有嫁人为妾这么一条路。 而现在,萧煜给了她第二条路。 一条……她梦寐以求的路。 权利…… 第56章 逐出家族 “我不过一介世家庶女。”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王侯将相,不论寒门庶子,皆可成大器。” “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 “古有妇好,钟无艳替夫从军,享名垂青史;今有懿德王姬掌权,得女中尧舜之美誉。谁言女子不得从政?” 听到这里,姜兰舟忍不住看向萧煜,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微微一愣。 她沉吟片刻,又问:“萧郡守心之所至?” “志在天地间。” “若手握大权,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萧郡守心之又所至?” “观天下之变,效商君还宁之社稷。” “若意欲入朝为官者,不止我这一介女流之辈,萧郡守心之又所至?” “那便举贤者入朝。” “若为天下人反对?” “方卿有权,是不逾小丑。”萧煜微微一笑。 姜兰舟沉默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这句话,她喜欢。 权利是把两刃刀,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它的追求。 只要手握大权,大到真的可以只手遮天时,那么所有反对的声音都不过跳梁小丑。 便如现在的懿德王姬。 她又跪在地上,朝萧煜行土揖之礼:“姜兰舟,愿追随郡守!” 几日后,姜兰舟身染恶疾,无法参与祖宗祭祀,引姜氏诸长老厌恶,觉得她触犯了老祖宗。 商议之后,将其逐出家族。 但在姜氏家主的极力要求下,姜兰舟的名字被保留在了族谱之中。 而萧煜借此,将姜兰舟认为义妹,冠萧姓,带离广汉郡。 他们离去的那一天,姜氏家主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姜兰舟乘坐的那辆安车。 “主公,当真让女公子这般两袖空空地离去吗。”心腹在旁边小声问。 “萧煜会照顾好四娘的。”姜氏家主叹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小声呢喃道, “也就这孩子最像我了啊。” …… 就这样,姜兰舟跟着萧煜回了郯郡。 而与此同时,在受了刑之后,朱明把一切交代得干干净净。 他确实本名诸葛明,是诸葛靖我的家臣。 此番前去文会宴,就是受到了诸葛靖我的指示,要他想办法把密信塞到萧煜身边,或者跟着萧煜一起进城。 为了演戏演得真实一点,诸葛明是真真实实挨了一顿打。 第57章 反将一军(1) 而袁青,则如萧煜所想那般,是嬴丘下给他的第二套。 如果离间没有成功,那就让袁青当着嬴伯考的面赠送萧煜美妾—— 不,不对。 诸葛明说,这条计策是诸葛靖我献给嬴丘的。 坊间传闻诸葛靖我老谋深算,且用计狠毒。 如果传闻是真的话,那么诸葛靖我绝不会让袁青只单单送他美妾。 一定还有别的,他没发现的。 从地牢离开以后,萧煜摩挲着下巴,忽然想到了袁青送他的那十个美妾。 “那十位美妾何在?”萧煜看向身旁一同出来的谢玄。 “已经安排在主公的后院了。主公……柔嘉郡主还没过门,您先……不太好吧。”谢玄摸着脑袋,红着脸开口。 “……哪有白日宣*的,你别多想。”谢玄敲了敲谢玄的脑袋, “诸葛靖我出身琅琊诸葛氏,诸葛氏多谋臣。他让袁青赠我美妾,必定还存有别的心思。” 他得去摸一摸这些美妾的底细,省的诸葛靖我憋了大招打他个猝不及防。 哦,这样啊。 谢玄顿时了然,遂与萧煜共去后院。 因为都是女人,所以萧煜直接让姜兰舟去探探她们的口风,而自己则与谢玄坐在屏风之后,静静聆听众人的对话。 半晌后,姜兰舟终于结束了与最后一位美妾的交谈。 她走到屏风之后,朝萧煜作揖:“义兄,这十位美妾确实如袁御史所说那般,家世清白。” “义妹不觉得,其中一位叫做玉姬的姑娘,身形略略高挑了一些?”萧煜拨着茶盖子,小抿一口。 这一面屏风制作精巧,在萧煜的这一面能够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一举一动,而对面的却只能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身影。 哎,古人智慧高深。 “这正是我要说的疑惑之处。九州之内,女子身形娇小,通常多为六尺至六尺半。而那女子,目测约有八尺。而且……她的眉眼与身形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姜兰舟回忆着女子的容貌,忍不住皱眉。 萧煜继续品茶。 西域没有开通,九州之内都是最早的,最纯种的黄种人。 他们的身高比起现代人普遍要矮上一点,而且多为凤眼,丹凤眼。 那女子身形高挑不说,还是个双眼皮。 还有一个——玉姬的脸部结构,和身体比例太过奇怪。 难道说…… 萧煜心头一动,忽然放下茶盏起身。 “义妹,你是女子,多替我盯紧些那玉姬。幼度,替我准备一只炭笔。” 匆匆吩咐了两句,萧煜回到书房,拿出一把青铜格尺,抽出一块羊皮纸。 在谢玄拿来炭笔之后,萧煜立刻在羊皮纸上作画。 “主公,你在画什么?”谢玄看着羊皮纸上的图案,感到十分好奇。 “她的三庭五眼很奇怪。”萧煜这么说。 谢玄:“???” 三庭五眼? 那是啥? 很快,羊皮纸上多了一具人形骨骼。 消除脸上奇怪的部分,如果按照正常的三庭五眼来画,那么应该是…… 萧煜对了比例之后,在旁边画了一只头骨,用青铜格尺校准三庭五眼,一番操作后,在谢玄惊诧的目光中画出一张人脸来。 看着这张人脸,萧煜微微眯起眼睛。 前一世他成为缉毒警察之前,曾经跟着一位着名的画像师学过几年画像。 想不到这一世还能派上点用场。 谢同志看着这张人脸,皱眉。 这张人脸是个女子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略厚。 “这位姑娘……长得好生奇怪……”谢玄小声开口。 萧煜放下炭笔,擦了擦手。 那当然。 这压根不是九州人,这是有着胡人血脉的外邦人。 “这玉姬用了某种药物,或者奇怪的东西改变了脸部结构,让她变成了九州人的模样,只是技术不成熟,所以脸看着虽美,但很奇怪。而且她的身高暴露了她不是九州人的身份。” 萧煜放下巾帕,指了指羊皮纸上的人脸, “幼度,记住这张脸了吗。” “记住了。”谢玄紧紧点头。 “你去泰山郡,贩卖奴隶的地方打听这个玉姬的来历。” “主公怎断定她是奴隶出身?” “她不是九州人,想要家世‘清白’,只有成为奴隶。” “喏。”谢玄作揖,踌躇片刻后小声问道,“主公,方才您做的画……” “待你回来,我便教你。”萧煜笑了笑,拍拍谢玄的肩膀,“去吧。” “好嘞!” 小少年兴冲冲地牵了马,于当日离开郯郡。 与此同时,一直暗中盯着玉姬的姜兰舟,发现了玉姬夜半鬼鬼祟祟的。 在派人蹲守几日后,姜兰舟的人截到了玉姬放出去的飞鹰。 与绑在飞鹰腿上的一封书信。 姜兰舟把书信带给萧煜,萧煜打开看了看,微微皱眉。 这是一种他没见过的语言。 应该是玉姬的家乡文字。 要是有个人能看懂就好了。 “主公……可否给我看看?”旁边在替萧煜整理书籍的苏秦瞥见这封信的内容,踌躇须臾后,小声开口。 “你见过这文字?” “我曾结识过一位老先生,那位老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苏秦轻轻点头。 萧煜遂将书信递给苏秦。 苏秦接过,借着昏黄的烛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面色变得很微妙。 “信中说了什么?” “信中说……萧郡守不为美色所动,疑似不举……玉姬想用秘药与主公……春……”少年涨红了脸。 萧煜:“……” 神特么不举。 姜兰舟低下了头,拼命压着嘴角的笑意。 “可还有其他内容?”萧煜咳嗽一声,又问。 “哦哦,有的有的。信上还说,若此计不成,是否用第二计。” “没了?” “没了。” 萧煜眯起眼睛。 此计不成…… 第二计…… “季子,你去誊抄一份这封信。义妹,待季子抄罢,你将飞鹰放出。”萧煜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 “义兄的意思是不打草惊蛇,继续引出袁御史的第二计?” “不错。” 姜兰舟点点头,与苏秦一同作揖离开。 当夜,一只黑鹰飞离郯郡。 第58章 反将一军(2) 几日之后,黑鹰又趁夜飞了回来。 同夜,玉姬带着一壶温好的酒去书房,找正在钻研兵法的萧煜。 昏黄火烛之下,佳人美酒作伴的萧同志,看着玉姬深情款款道:“次妻美甚,奈何我自幼身怀隐疾,无法举事。次妻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玉姬的嘴角疯狂抽抽。 得,萧煜还真不举。 她压下眼底的嫌弃,笑道:“那夫主可否赏妾身一个脸,饮一盏这妾身亲自酿的美酒?” “我自会饮的。次妻且先回吧。” “……喏。” 玉姬悻悻离开之后,萧煜不疾不徐地拿起酒壶,然后喊来范蠡。 “少伯怎么看?”把这一壶酒交给范蠡,萧煜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范蠡摸索了一阵,倒出两盏酒:“这酒壶有机关,可倒出两种不同的酒。至于有毒无毒,且需验证。” “嗯。你暗中去找个老医师。” “喏。” 翌日,一只白鸽飞入萧煜庭院。 萧煜接过飞鸽,抚了抚它的头,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布帛—— “姬自西域来,非九州人也,尝与嬴丘相见。” 曾与嬴丘见过面…… 那也就是说,玉姬送出去的信,最终会落在嬴丘的人的手中。 看罢之后,萧煜将布帛放在烛火之上,将其烧了个一干二净。 …… 近些时日,萧同志的后院夜夜笙歌,甚至都有些荒怠正事儿了—— 虽然隐隐有不举的消息传出,但美妾们留宿萧煜,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 几个追随萧煜的门客几番劝说,劝他不要沉溺酒色。 萧同志轻飘飘应着,又转身投入温柔乡。 众人:“……” 这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自古英国难过美人关啊。 众人叹着气离开。 姜兰舟来的时候,萧煜的脸上堆满了红唇印。 “呀,义妹来了。”萧煜松开搂着的玉姬,笑眯眯开口。 姜兰舟:“……” 这口吻,好像个放荡公子。 “义兄,我有要事禀报。”姜兰舟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看向一群美妾。 萧煜会意,朝众人挥挥手:“都下去吧。” 美妾们拜了拜,纷纷离开。 玉姬路过姜兰舟时,眼底闪过一抹探究的光。 在拐角时,她看到了范蠡。 正要来的范蠡忽然拐了个方向离开了,还顺便拉走了正要过来说事情的苏秦。 苏同志一脸莫名地被范蠡拉到了另一处拐角,正要问话,范蠡忽然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探出脑袋看向前方。 苏秦噤声,跟着范蠡一道看向那边。 那边拐角,玉姬正蹑手蹑脚地倚在门窗前,听着里面的对话。 “义兄,谢小郎君来信,说已经查到了关于五公子的事情。” “哦,他如今身在何处?” “谢小郎君出门探亲去了,正在回来的路上。他想邀请义兄去先郡守的府邸一绪,说在那里告诉您一个关于五公子的秘密。” “秘密?” “谢小郎君说,是那个秘密。” “好。纪老先生的府邸?” “嗯。” “为何选此处?” “此处隔音效果好,无旁人偷听。” “几时?” “三日后,子时未半,以三道哨声为暗号。” “好,知道了。” “……” 玉姬听罢之后便悄然离开。 而旁边,苏秦的脸色微妙到了极致—— “范兄,为何……主公的声音这般洪亮?” 洪亮到他们这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主公和姜四娘子在演戏给这位玉姬看。”范蠡扭头看向苏秦,低声开口, “五公子和其幕僚设套准备离间主公与琅琊王父女,强行逼迫主公同他们结盟。主公将计就计想要反将一军,拉其幕僚下台——而这玉姬便是突破口。我将此事告于你,你可莫要声张,坏了主公大计。” 苏秦连连捂住嘴巴,朝着范蠡摇头。 他绝对守口如瓶哒! …… 三日后。 郯郡纪复府邸。 一道身影趁夜而来,闻三道哨声遁入府中,循声而去,很快见到一个蒙着面的黑衣少年。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几双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此处。 另一边,萧煜看着面前的谢玄,微微挑眉:“今日回来的?” 谢玄点头,面色有些许的苍白。 “你这……”察觉到少年的气息有些虚,萧煜正欲说话,谢玄忽然示意他噤声,拉着萧煜的手掌在其掌心写下一行字, “有刺客,约莫十人。” 萧煜目光一动 来的不是偷听的人,是想杀死他的人。 那个秘密…… 幼度真的知道嬴丘的什么秘密? “你当真……” 谢玄与萧煜相处甚久,已经明白萧煜想要问些什么,当即又点头,而后又飞速写下一行字—— “我无意中调查到一件事,在归途遇袭,受了伤。” 哦,怪不得气息不稳。 “主公,此处机关我都已经重新启动好。只要他们一动身,机关便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谢玄咳嗽一声,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又写下一行字。 他们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纪复的府邸设有无数墨家机关。 只要机关启动,那么闯进这里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曾是纪复告诉萧煜的,并赠送给萧煜启动机关的秘钥,希望他住在府邸之中,以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萧煜想着这里是纪复住过的地方,他住进来有点不尊重这位教授他良多的老先生,便没有住进去。 而今日,这些机关将要派上用场。 辨识出谢玄写的字后,萧煜点点头,而后皱眉。 幼度的伤,有点重。 谢玄看向萧煜身后的黑暗,微微眯起眼睛。 几日前,他收到萧煜和姜兰舟的信,说要他配合萧煜演一出戏。 而他那时恰好见到了一个人,查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也是知道那个秘密之后,那个人被杀了,而他也遭到了袭击。 他带着一身伤回到郯郡,正好赶上约定的时间。 于是有了现在一幕。 “主公只身前来?”谢玄写下一行字。 “外面埋伏了人。”萧煜微微摇头,也在谢玄掌心写字, “等会儿打起来,你先离开。” 萧道明带了几个萧家将士在门外埋伏着,如果这里面的人跑出去,那么就会被他直接抓住。 第59章 反将一军(3) 暗处。 近乎听不到萧煜和谢玄对话的几人眯起眼睛。 其中一人暗中比了个手势—— (动手。) 众人拔出腰间匕首,一个个从暗处跃出,朝着萧煜的背部刺了过去。 萧煜早便有所准备,在刺客们扑过来的时候抽出腰间软剑,扭头同他们打斗起来。 谢玄也想打动,可胸口带着伤,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口。 疼的雅痞。 “幼度,你先走。”萧煜冷冷开口。 谢玄看着萧煜被十人纠缠,心里急的不行,可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打架的能力,只能先一步离开。 他并没有离开府邸,而是带着秘钥去了启动机关的地方。 墨家机关一旦启动,不见血不止。 今日的纪家大宅,势必要有一场恶战。 …… 一剑斩掉一人头颅,萧煜回头看着那步步紧逼的剩余九人,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纵身一跃跳到了房梁之上。 刺客正要跟上,几片袖箭不知从何而来,反应快的刺客迅速躲开,反应慢的那两个当场被打成了筛子。 很快,府邸内又出来一群刺客。 萧煜心头一动。 不止十个,这起码得有三十个刺客。 “我是来的不巧了,赶上萧郡守被人刺杀?”慵懒的声音从墙头传来。 众人侧头。 墙头上站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少年咬着草根,斜睨下方,手里还捏着几枚袖箭。 是追风。 “你怎在此?”萧煜挑眉。 “我一直在此。”追风翻了个白眼。 自纪复离世以后,他便在此为他守孝。 不知道哪个人启动了墨家机关,把睡得正香的他直接吵醒。 这出来一看,就看到了这么一大场面。 “主公有令,杀萧煜和谢玄!”刺客不再管追风,继续朝着萧煜打去。 而其中一批人,则跑开去找谢玄所在。 “追风,你去帮一帮幼度,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难,我萧家必定出手竭力相助!”萧煜抵挡着刺客的来袭,张口大声道。 “你放过我一次,帮助我洗清嫌疑一次。现在我还给你,你不需要欠我人情。” 追风吐掉草根,施展轻功正欲离开,只听萧煜又喊—— “府邸外有我的人,你把幼度带出去,他们会护你等安好无虞!” “得令。” 少年咧嘴一笑,几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很快便找到了谢玄。 墨家机关启动,需要用秘钥人为操纵——在机关没有见血之前,操纵者停下动作,机关便会自毁。 谢玄一边操纵着机关攻击这些朝他袭来的刺客,一边捂着渗血的伤口。 意识渐渐模糊的少年紧紧咬住了牙关。 主公还在府邸内,不能停,不能停…… 在意识要消失的那一刻,谢玄忽然感觉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什么东西。 那东西入口即化,清凉的感觉直奔丹田,几乎是转瞬便让他清醒过来。 追风挡在谢玄前面,一边放出袖箭一边开口:“墨家机关启动半柱香之后可手动停止。撑住,等一下我带你出去。” “你怎知?” “纪叔曾教过我。” “那主公……” “萧家的武功是战场上演变出来的,招招致人性命。你要相信他。少废话,保存体力。”追风从袖口中取出数枚袖箭,捏在手中, “别浪费我喂给你的还元丹。” 还元丹…… 谢玄点点头,调动着恢复过来的力气,开始全力操纵机关。 另一边,有了机关的相助,萧煜很快解决掉了这批刺客,并顺利逮住了两个活口。 卸掉他们的下巴之后,萧煜拿出一枚骨哨吹响。 听到哨声以后,谢玄算了算时间,当即停止墨家机关,被追风背着离开府邸。 而萧煜也提着两人出来。 府邸隔音好,外面的萧道明一干人听不到里面的打斗声,看到萧煜血淋淋出来时,纷纷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当即现身奔到萧煜面前,正要问话,只见萧煜摇摇头:“先把幼度带回去,找个医师。把这两个刺客带去地牢审问,问不出话直接用刑。” “喏。” 萧道明等人离开以后,萧煜擦干净软剑,将之别回腰间,而后看向追风。 “多谢。”萧煜作揖。 “不必言谢,权当我还你之前的人情。”追风摆摆手。 萧煜笑:“世人传江湖子弟恩怨分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追风咧嘴一笑:“最多算半个而已。” 自纪复收留他以后,他便鲜少再劫富济贫了。 “守孝之后,少侠有何打算?” “还能怎样,这里已经是你的地方了。我当然要去浪迹江湖咯。” 谢玄手里有秘钥,那就证明纪叔已经把府邸留给了萧煜。 那他继续住在这里,就是鸠占鹊巢了。 “若有朝一日少侠不愿继续游行江湖——”萧煜将一把钥匙递到追风面前,微微一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追风愣了愣,接过钥匙后朝他晃了晃:“送出去的钥匙不得收回。” “自不收回。” 【叮!追风好感度增加40,当前好感度100!】 【叮!恭喜宿主解锁快意恩仇!】 【快意恩仇:有概率触发江湖事件,并得到江湖子弟的追随。】 系统声音冷不丁响起,听得萧同志心口一抖。 嘛时候系统还会播报这东西了。 目送追风离开,萧煜缓缓收回目光,回了府邸,径直去往地牢。 一番审问后,那两个刺客受不了刑,招出指使他们来刺杀萧煜的人是袁青。 他们是袁青培养的死士。 袁青与嬴丘对话时,嬴丘说什么萧煜知道了他的秘密,不能拉拢了,为防万一,要斩草除根。 听到嬴丘的话,袁青就把他们派了过来,要刺杀萧煜。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一幕。 秘密? 萧煜带着疑惑去了谢玄的院子,询问他伤情以后,问了他所要说的那个秘密。 听罢始末,萧同志茅塞顿开。 哦,怪不得急眼了。 原来是怕他用这个秘密反过来威胁嬴丘啊。 “知道此事的还有谁?”萧煜问。 “据目前来看,知道此事的除了袁御史,五公子本人,便只有主公与我了。当初那个告诉我这件事的傅母,第二天就被发现溺毙在池塘。” 第60章 徐王到!(1) 他赶过去的时候,那尸首都已经泡胀了,给他恶心的三天没吃下饭。 萧煜沉默片刻:“那位傅母可还与你说过其他的话?” “好像……我想起来了。我见到那位傅母的时候,她的人都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但我问话时,她总说什么‘寒冬之鼠窥天机,不为天所觉……’我问她什么寒冬,什么鼠。她说四季之寒冬,十二生肖之老鼠。” 谢玄又想了想,而后摇摇头, “便再没别的了。” 寒冬之鼠窥天机,不为天所觉? 寒冬…… 老鼠…… 萧同志想到什么,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翌日清早,苏秦来找萧煜上工时,敲门进去,发现萧同志用木牍贴了满墙的天干地支,不免一愣—— “主公,你这是在作甚?” 萧煜将昨夜的事告诉了苏秦。 苏秦沉默片刻,看着天干地支,轻声道—— “十天干之中,壬癸携寒气;十二地支中,子对应生肖鼠。阳干配阳支,阴干配阴支。以此表来看,寒冬之鼠为壬子年。” “不错。再用地支与五行来看,子鼠属阳水,位北方;天干与五行来看,壬为江河之水。”萧煜点点头, “若那傅母的话是真的,那便还有一个知道五公子秘密的人——大夏北方江水一带,壬子年生的人。” “主公为何要查这人?”苏秦不解。 “原本五公子用计与我,想逼迫我与他联盟。他那时不伤我性命,我只消拉其幕僚下台给个警告即可。如今他对我动了杀心,我若不做些什么,岂不太对不起他昨夜派出来的那些刺客。” 萧煜哂笑。 苏秦了然。 再之后,萧煜把萧道明召了过来,拿出一张大夏堪舆图,指着北方一带道—— “你带人去北方每条江水附近,找此处壬子年生的,曾与大夏皇族有过关联的人。找到以后,秘密带回郯郡,务必保证其性命安全。若找不到,便替我去看一看那些沉眠在北方的萧家将士。” 总有一天,他会带他们回家。 “喏。” 等萧道明离开,萧煜又把范蠡召来。 “如何?” “君已入瓮,可捉。”范蠡作揖。 “好,动手吧。”萧煜点头。 …… 十一月底,一封书信飞出郯县。 腊月二日,郯县公廨外来了一队披着甲胄的将士。 有卒史问他们是谁家的将士。 “经人检举,郯郡郡守萧煜涉嫌通敌叛国,私藏敌国细作。现我等奉徐州刺史之命前来搜查细作,缉拿萧煜!闲杂人等屏退,不得妨碍公务!”一位将士拿出一枚令牌,大声开口。 被这声势震出来吃瓜的门客们:“???” 主公通敌叛国?? 你说萧家子弟通敌叛国??? 啊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门客们还没说话,当事人萧同志已经出来了。 他好整以暇地立在门口,看着这乌压压一片人,眼中噙笑:“本官倒是好奇,谁人检举了本官?” 为首的一个将士给旁边人一个眼神,那厮会意,立刻带过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娘。 可不便是玉姬么。 第61章 徐王到!(2) “次妻不见数日,原来是去了彭城县会见诸葛刺史。”见到玉姬,萧煜挑了挑眉,“次妻且说一说,我窝藏的细作何在啊。” 玉姬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身后的将士推了他一把。 “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哦——次妻的意思,次妻便是那细作?” 玉姬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十位美妾,乃袁御史赠与主公。照尔等所言,袁御史也涉嫌通敌叛国?”跟在谢玄旁边的苏秦忽然开口。 “袁御史浑不知情,自不算通敌叛国。” “将军这话说得不对吧。”少年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袁御史不知情无罪,我家主公也不知这美妾便是细作,是不是也该算作无罪呢?” “他私藏细作,怎的算作无罪?” “细作?凭良室玉姬一人之言?她如何证明自己是敌国细作?”苏秦猛然看向玉姬。 玉姬踌躇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片布帛:“这封信乃是我要送给月氏国,也便是我家陛下的。” “可否与在下看一看?”苏秦问。 玉姬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将军。 将军给了她一个眼神。 玉姬遂将竹简递给苏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怎么,贵国陛下也喜欢三字经?”苏秦将书信上的内容大声念出来,看向玉姬。 玉姬眼皮子突突一跳。 “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深吸一口气,玉姬上前一步, “他根本不通西域语!” “好,且不说我通不通西域语。良室既为敌国细作,为何潜入我大夏?”苏秦问。 “自然是为了获取情报!” “获取谁的情报?”少年的声音严厉一分。 “萧郡守萧煜的!” “为何要获取他的情报?”少年的声音又严厉一分。 “萧家满门,只剩一个嫡子。我大月氏国曾败于萧家之手,我家陛下闻萧家独子已经入仕,遂命我入境,秘密监视萧煜!” “既然秘密监视萧煜,为何如今要主动暴露自己身份?”苏秦眯起眼睛。 “自然是奉主——”玉姬下意识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面色一白,而后噤声。 “良室怎的不说了?让在下来良室良室未曾说完的话。是不是奉你主公之命,来陷害我家主公,以窝藏敌国细作之罪名,诬陷他通敌叛国,而后将其根除?” 苏秦缓缓一笑,摇了摇手中竹简。 玉姬的面色又白了一分,开始支支吾吾。 旁边的萧同志默默咂舌。 不愧是历史上凭一张口舌纵横诸国的丞相。 这一番问话,差一点就给人家问出来了。 “你少在这里使嘴使舌!”那将军看不下去,一把拉过玉姬,而后厉声开口,“来人,将萧煜与其同僚拿下!” 诸将士还未上前,远方忽然飞来一片箭雨,径直落在这些人的脚跟子前。 诸葛谈,也便是这将军注意到箭矢上的记号,忽然皱眉。 这记号,好像在哪见过。 他正要问谁人放出的箭矢,只听后面传来一道洪亮的传报声—— “徐王到!闲杂人等速速屏退!” 第62章 有一腿 “徐王到!闲杂人等速速屏退!” 徐王? 诸葛谈看向那箭矢,面色猛地一变。 他想起来了! 这箭矢上的图腾是徐王军中的! 众人纷纷回头,向不远处看去。 一队身披黑甲的将士开道,在两边整齐排列。 当那四匹马拉的青铜双辕高车出现在百姓们面前时,百姓们纷纷匍匐于地,叩首跪拜。 高车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驾着车,一个身披黑袍,立在他之身后。 当马车停下时,一个将士自发上前当做人梯,任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踩着他的脊背慢慢走下高车。 老人举目庄重,一双眼睛扫过前方,看得这些将士,包括诸葛谈在内的,都忍不住心头一颤,跟着百姓们跪地叩首行礼—— “拜见徐王!” 洪亮的声音响彻郯郡。 徐道仁,也便是这位老人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个好整以暇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眉眼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只看到他的这一下,徐道仁的眼底便浮现出了道不明的深邃。 见徐王看来,萧煜正要率众人叩首行礼,徐道仁忽然摆了摆手:“贤侄不必多礼。” 又命众人起身。 “大王此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诸葛谈作揖,谄笑着问道。 “孤无事便不得来郯郡了?”徐道仁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身后的玉姬一眼。 “来得,来得。” 就这样,诸葛谈与萧煜等人跟着徐道仁进入公廨。 萧煜将人引到正厅,命仆从奉来茶水。 徐道仁先是问了萧煜近来的情况,这才询问起外面的人马是怎么回事。 诸葛谈与萧煜俱是说了一遍。 徐道仁挑了挑眉:“你那位良室何在?” 一直在门外的玉姬听到有人传话,脱了鞋履低着头入内,朝徐道仁跪拜:“妾叩见大王。” “貌美甚,面相瞧着有些古怪。”徐道仁抚了抚长髯,淡淡道,“那道竹简何在?” 苏秦垂着眼睛将竹简奉上。 徐道仁给了旁边的心腹一个眼神,心腹会意,上前接过看了一眼,朝徐道仁点点头:“回主公,的确是三字经。” “玉姬,孤且问你,为何要以三字经伪造书信?”徐道仁看向大厅中叩首不敢抬头的玉姬。 “大王问话,若敢诳言,鞭五十!”心腹大声开口。 “玉姬,诬陷朝廷命官是夷三族的重罪。孤瞧你也不似外邦人,若有所苦衷只管开口。孤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若半柱香后你还不说,那便莫怪孤不留情面了。” 徐道仁说罢,端起茶盏小抿起来。 而他的心腹则拿出一根长香,插到正厅中的青铜炉鼎点燃。 诸葛谈脑门溢出冷汗,想要说话,只见徐道仁冷不丁望过来一眼,他一个哆嗦后顿时噤声,同时把自己的脑袋给垂了下去。 半柱香很快便要过去。 在满堂沉默时,玉姬忽然哽咽着开口—— “妾身与幼妹孤寡两人,自幼相依为命,后卖身葬父,与幼妹流落至奴隶市井。逢琅琊王文会宴,袁御史来市井挑中妾与幼妹,要将妾送给萧郡守! 而幼妹则留在他身边做奴隶。被买下来那日,妾曾见过袁御史与诸葛刺史。诸葛刺史以幼妹之命要挟,妾遂奉命监视萧郡守,伺机下药得到其人,好以之拉拢,获取萧家军情报。 殊不知萧郡守……不举,妾便只能遵循诸葛刺史的第二计,以窝藏敌国细作之名诬陷萧郡守,准备逼迫萧郡守与之联盟。 妾所作所为,实属被迫之举,还请大王为妾做主!” 说完最后一句话,玉姬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徐道仁。 满堂沉寂。 诸葛谈抬头哂笑:“刁妇满口狂言,竟敢污蔑我家主公!你是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玉姬忽然撩开袖口,伸出臂弯,露出胳膊上的那一点梅花印—— “会见诸葛刺史那日,刺史曾与妾有一夜鱼水之欢,并以私印烙下梅花印!梅花印有剧毒,若每月无解药,将受百般折磨而亡!此毒乃诸葛家为震慑奴隶而秘制,非诸葛氏家主而不得!” 看清梅花印的诸葛谈:“??!” 主公还和这个玉姬有一腿??? 卧槽?! 第63章 大月氏国王姬 徐道仁抚着长髯,给了心腹一个眼神。 心腹会意,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朝徐道仁点头。 “传孤旨意,徐州刺史诸葛靖我意欲诬陷朝廷官员,即日起罢黜官职,由萧煜继任。御史中丞袁青——”徐道仁淡淡开口, “一并罢黜官职,而后孤再写圣旨禀明陛下。 其同僚凡有参与此事者,皆罢黜官职,没家产,刺配边疆。 至于玉姬……” 徐道仁看向萧煜:“她乃贤侄良室,便交由贤侄处置。贤侄以为如何?” “多谢大王。”萧煜微微一笑,作揖一拜。 徐道仁挥了挥手,玉姬和诸葛谈顿时被拖了下去。 “大王,大王您没有实在的证据,您不能罢黜我家主公的官职!” “您不能罢黜我家主公!我家主公乃诸葛氏子弟!”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 “……” 当诸葛谈的声音渐渐远去,萧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诸侯之中,九王权利位比天子。 不,远比天子多得多。 像刚才,徐道仁对于隶属中央官员的袁青,就是先斩后奏。 而处理诸葛靖我与袁青一干人,只要有一点点旁的证据与之相关——作为徐州的王,徐道仁弹指间就能剥夺两人官职。 管你世家贵胄,只要在徐州之内,想要恩荫,想要封侯拜相,就必须和徐道仁打好关系。 而也是因为这一点,萧煜知道徐道仁亲口发了话,诸葛靖我和袁青就成了弃子。 不止被世家抛弃了,也被嬴丘抛弃了—— 嬴丘若还想要那个位置的话,不仅不会救这两人,反而还会下狠手。 毕竟某些人知道的东西可不少,谁知道他落网之后会不会把某些不该说的招出来呢。 萧煜想的没有错。 在风声传出去之后的第二天,袁青和诸葛靖我就被传出暴毙家中。 当徐道仁的亲兵赶到两人府邸时,他们已经气绝多时了。 对此,人们纷纷怀疑两人是畏罪自尽。 毕竟陷害谁不行,特么去陷害萧煜,还说他通敌叛国。 这根太阳打西边升起一样荒唐。 …… 在把上任告书送给萧煜之后,徐道仁与他品茶博弈。 “贤侄此番请老夫前来,怕不止为叙旧吧。”徐道仁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看了一眼手握棋子的少年郎。 对坐的萧同志垂了垂眸,在棋盘上放下棋子,而后微微一笑:“瞒不过大王。” 他这次请徐道仁过来,就是想借徐道仁的手反将一军,把袁青和诸葛靖我,这两个嬴丘的左膀右臂给拉下水。 因为只有徐道仁出手,才能最快地解决麻烦。 至于嬴丘,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 等他要找的人找到了,嬴丘自会下台。 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滥好人。 “老夫与法衡以兄弟相称,贤侄可唤老夫一声伯父。” 法衡,原身先父,萧老将军萧翀的字。 “伯父。”萧煜落下一子,朝徐道仁作揖。 “初次见面,此番解困,便算作老夫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吧。”徐道仁微微一笑。 “多谢伯父。” “哎呀,这一晃,法衡都去了快十四年了。老夫闭起眼睛,和法衡征战沙场的日子恍如昨日啊。”徐道仁看着萧煜的脸,发出一声感慨。 萧翀的那些儿子里,就属这遗腹子萧煜生得最像他老子。 看到萧煜的第一眼,徐道仁恍惚中还以为是萧翀回来找他来了。 萧煜端起茶盏,用余光打量着徐道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这位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 愧疚?? 难道说…… 算了,还没查到有效的证据。 不急。 腊月十日,徐道仁离开。 在他离开的那一天,萧煜去了一趟自己名下的一处私宅。 萧煜远远地便听到了嬉闹声。 推开大门,院中两个高挑的少女正在玩闹,见到萧煜的一瞬间,两双暗棕色的眼睛登时放出光亮。 “萧郡守!”年纪稍小一点的少女朝他行礼,似乎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笑嘻嘻改口,“不对,现在该称呼您为萧刺史了。” “都一样,称呼而已。”萧煜摆摆手,看向旁边沉默的女子,温声道,“我已为你们准备了通关文牒,待我上任时,我会派萧道明护送你们回家。” 女子眼睛一红,带着少女朝萧煜跪地叩拜:“萧刺史大恩大德,玉姬此世难忘!” 眼前这个异域女子,正是玉姬。 而旁边的少女,正是她的幼妹。 在第二计使出之前,萧煜派人秘密找到了玉姬那被关押起来的妹妹,并将她送回来和玉姬团圆。 玉姬感动之余,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并决定配合萧煜演戏,继续进行第二计,用第二计把袁青和诸葛靖我拉下水。 为了让玉姬演得更真实一点,萧煜特意找来了诸葛氏族控制奴隶的梅花印,仿制了个九成九像的假图案。 前不久袁青和诸葛靖我的一干同僚落网,萧煜当着众人的面,拉了个身形与玉姬差不多的死囚犯上刑场,亲手将其斩于刀下。 而真正的玉姬姐妹,就被他藏在私宅之中。 也便有了现在一幕。 “不必多礼。”萧煜将两人搀扶起来,温声道,“下次再来九州玩,要仔细辨别坏人。” 两姐妹红着脸点头。 临去前,玉姬拉住萧煜的袖子,轻声道:“萧刺史,其实……我真的是大月氏国人。” “我知道,尊贵的王姬殿下。”萧煜眨了眨眼。 “你怎么……” “你伪造的那种文字,我去问了别人。他们说那是大月氏皇室才会的特殊文字,专门用来传递秘密情报。 你们是带着仆从来九州游玩,被骗尽钱财后沦落成奴隶的。只要顺着这些查一查,很容易便能查到你们的身份。” 玉姬怔了怔,抿了抿唇,朝萧煜弯腰行了一个西域礼:“若有朝一日,您来我大月氏国游玩,我必将您奉为贵宾,尽我国最高礼数宽带。” 萧煜将她虚扶起来,微微一笑:“会有那一天的。” 【叮!玉姬好感度增加50,当前好感度100!】 【叮!大月氏国忠诚度增加100点!】 【恭喜宿主解锁新地图西域!】 第64章 升迁!徐州刺史! 离开郯郡之前,萧煜遣散了这些美妾,并给了她们足够的银两。 马上要和小郡主议亲了,他可不想让未来的媳妇儿被人说话。 …… 天和四十九年,腊月二十七。 离开郯郡当日,苏秦的人回来了。 他们顺利在北部找到了萧煜要找的那个人。 当问清想要问的一切,萧煜挑眉:“如何证明你所言有效?” “陛下曾见过老奴。”她踌躇片刻,怯怯开口。 萧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够了。 有这一句话,足够把嬴丘拉出权力中心了。 想要那个位置的五公子呀,下辈子吧。 “主公,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安顿好老仆妇之后,萧道明找到萧煜,作揖询问。 “我等即日启程,你暗中派人护送她们离开,按照我给你标注的那条路走。若有官兵询问起来,你便说是我派你去边境寻找萧家子弟。” “喏。” 目送萧道明离开,萧煜翻身上马,大声开口:“启程!” “得令!” 苏秦,范蠡,谢玄,姜兰舟一干人等纷纷作揖上马,跟着萧煜离开。 除了这些人,跟着萧煜一起走的还有十万萧家军与嬴伯考给他的五万私兵。 继承虎符之后,萧煜只带了一半的人出来,另一半在隐患没有除掉之前,萧煜将其留在兰陵县保护萧老夫人他们。 就这样,萧煜在十四岁这年,又成为了徐州的刺史。 少年朝着权力的王座,又跨出了一个大步。 …… 天和五十年,正月六日,众人抵达四川郡彭城县。 萧煜带着告书上任徐州刺史,并将十三万兵马安顿在了彭城县外二十里处。 这可给彭城侯吓得不轻。 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萧煜带了人要来抓他哩。 彭城侯和彭城县一众官吏战战兢兢地前来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大夏有史以来最最年轻的刺史萧煜。 “诸位不必多礼。”萧煜笑眯眯开口,又看向彭城侯,见他脸色有点难看,挑了挑眉,“彭城侯这是怎么了?” “小侯见萧刺史带了这般多的兵马驻扎在彭城县之外,以为小侯犯了错事……” “彭城侯呐,你可曾听闻一句话啊。” “何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彭城侯把头埋得更低了。 心虚? 还真有鬼? 萧煜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底精光,将彭城侯虚扶起来:“只要彭城侯不做错事,本官自不会无故缉拿。” “诶诶,好。” 目送萧煜率官吏去公廨安顿,彭城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侧头对自己的心腹低声开口:“快快快,快去把那些东西送走。” “喏。” 收拾好细软之后,萧煜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四川郡治县,也便是沛县县令刘长明。 说起这沛县刘氏,之前在郯县的时候,还和萧同志有些瓜葛呢。 刘长明一见到萧煜,登时谄笑行顿首礼:“沛县县令刘长明拜见萧刺史!” “免礼。刘县令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萧煜低头,看起徐州各郡下辖的县乡卷宗。 “是这样的上官,上官上任之前,下了一道诏令,命徐州境内各地禁大烟,销毁大烟。 下官收到诏令以后,当即销毁了沛县内所有的大烟。可有一户人家不愿配合,下官顾及他家身份,不敢轻举妄动,想着您上任来了,便来相告于您。” 萧煜抬头:“哪户人家?” 他在上任之前,让范蠡和苏秦帮着朝徐州各地发出禁烟销烟的诏令。 现在以他的威望,几乎没有哪个县令和郡守会把他的诏令当个屁放掉的。 他倒要看看是哪家铁钉子。 “是……沛侯……” 萧煜挑眉:“沛侯刘稚?” “正是。” 哟,这刘长明还真是铁面无私,连自己本家出来的诸侯也敢举报。 不错嘛。 这沛侯刘稚,和刘长明一样,都乃沛县刘氏子弟,爱食狗肉。 因为靠着祖上恩荫沿袭诸侯,又是大世家的人,所以他素来行事嚣张。 简单来说,就是一土霸王。 第65章 是他!(1) 刘稚和本家沛县刘氏沆瀣一气,相互庇佑,所以当地的人都不敢动他。 他们怕刘稚,他萧煜可不怕。 不过…… “沛侯与你同出沛县刘氏,刘县令要检举他?”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实不相瞒,这沛侯多年前曾与下官家中有些过节,打伤过家母。下官……” 萧煜了然。 哦,借他的手公报私仇嘛。 “那沛侯手中可有大烟?” “据下官调查,他自己便在府邸私自提炼大烟。” 制毒? 萧煜眯了眯眼睛:“本官安顿下来,随你同去沛县会一会这位沛侯,还望刘县令莫要打草惊蛇。” “明白,明白。” 五天后,被萧煜派去沛县的探子回来了。 据了解,刘稚吸食大烟并非一朝一夕——他是最早的一批吸食大烟的人。 因为不满于他们的供货速度,所以刘稚就和沈公子以及沈公子幕后的人秘密会谈了一次,而后以自己的府邸为窝点,开始加入毒贩之列,培育大烟原料,制作并贩卖大烟。 这么些年下来,刘稚从贩毒之中牟取暴利,囤到不少财产。 整片沛县吸食大烟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说他是土皇帝一点都不错。 除此之外,萧煜还了解到这刘稚手下养了将近一万的私兵。 而且他背后还有一方来历神秘的大人物,所以他才能够在沛县横行多年,欺负其他世家子弟而不被报复。 而刘稚这些年,手中沾染了不少人命。 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了解到刘稚的资料后,萧煜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 缉毒…… 哎,又要干回老本行了。 …… 摸清那一万私兵驻扎之地后,萧煜给谢玄下了一道令。 在谢玄离开的第三日,也便是正月十七,萧煜带着刘长明,率人秘密奔赴沛县。 在范蠡假扮交易大烟的瘾君子,混入刘稚府邸之后,少年给出信号。 萧煜带人迅疾闯入,人赃并获,一举拿下刘稚和在场所有进行大烟交易,制作大烟,乃至种植大烟原料的人。 谢玄带着萧家军直接控制住了刘稚的一万私兵,刘稚现在没有后援啦。 当看到那一片大烟原料的田地时,萧煜的目光微微一沉,当即命人割下,全部集中火烧。 他又去看了一眼那些制作出来的大烟。 在一堆大烟之中,萧煜蓦然发现了一包白粉。 仔细检查后确认是类似现代毒品的萧同志:“??!” 提纯的大烟?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难道是…… 萧煜猛地回头,冷冷地看着出口问候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刘稚:“给你大烟种子的人何在?” “在你奶奶个腿!萧煜你个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犊子!坏本侯大计,你等着!他们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刘稚目眦欲裂地盯着萧煜,破口大骂。 萧煜朝众人挥了挥手,众人会意,纷纷转身。 而后,萧同志上前,单手拎起被五花大绑的刘稚。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萧煜拍了拍他的脸。 “你个杂种!你个有娘——” 刘稚话音未落,忽的消了音。 原是萧煜卸了他的下巴,并给了他两耳巴子。 将人扔到地上,萧煜拿出巾帕擦手,面色淡淡:“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骂我阿母。” 原身的阿母,也便是萧夫人,少时便与萧老将军一并上战场。 她是巾帼女将军,是所有人提及便面带敬仰的女娘。 这样连萧老夫人都敬佩的女娘,他自然容不得别人说她的不是。 刘稚的脸红里透白,看着十分滑稽。 他盯着萧煜,眼神越发阴鸷狠毒。 “少伯,把他带回去审问,问出与他做交易的人几时来,带多少人马。” “喏。” 把沛侯府邸所有大烟都带出来时,萧煜一行人遭到了不少围观。 人们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那群买卖大烟,瞧着瘦骨嶙峋的人,一个个面露鄙夷。 干哈不好非要抽大烟,人萧刺史都注明了大烟的危害了——看看多少人为了这玩意儿家破人亡。 就非得抽,非得抽。 现在完蛋咯。 第66章 是他!(2) 萧煜上任徐州刺史之前,就下了几道关于大烟的诏令—— “一:凡抽大烟者,皆杖五十,籍没其家,刺配边疆; 二:大烟相害,凡举大烟、大市买,或阴作大烟者,丛核相考,举一人,赏五千钱,可记功。 三:其阴作大烟者,举奏获,皆以危朝廷之罪,处极刑矣。 四:或有司举食大烟、作大烟,不论汝河出,皆罪加一等,并罚。” 这四道诏令下达到徐州各郡县,引起百姓们哗然。 百姓们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官场术语,经过读诏令的人的翻译后,一个个眼睛蹭蹭亮。 能找萧煜举报达官贵族,一个人头五千钱,还可以记为功勋,可以用来封二十等爵! 五千钱啊,五两足银啊,一家人铆足劲干十几年都不一定攒的到的银子! 只要举报出一个人,经核实就能得赏金,还能记功勋! 有这好事,那还等着干哈,写举报信去啊! 萧煜在郯郡做的事有目共睹,而且萧家子弟皆一诺千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在这四道诏令下达以后,徐州各地的百姓们为了那五两银子,纷纷暗中打听,将知道的抽大烟的人记录下来,暗中找人写信送到彭城县。 他们知道明着来会遭到报复,所以在各回各家以后,一个个行动都十分秘密,仿佛这四道诏令就像针入大海一般没了个动静。 其实在几日后,在萧煜他们去抓刘稚的时候,就有无数举报信送到了彭城县。 不只是有百姓的,更有官吏的。 他们也馋那功勋啊。 萧煜一边整理着刘稚这边瘾君子们的资料,一边同姜兰舟,苏秦翻阅举报信。 派萧道明出去核实后,萧煜将萧家军分成六批,分别让自己,姜兰舟,苏秦,范蠡,谢玄与萧道明带人去抓这些瘾君子们。 在诏令下达时,瘾君子们看到上面久久不曾有动静,还以为这萧煜雷声大雨点小,新官上任点把火,糊弄糊弄百姓的。 当他们藏匿了几日,准备继续交易时,却被身披甲胄的一帮将士逮了个现行。 当认出那飘扬着的军旗上的“萧”之一字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萧家军! 这萧煜动真格的! 就这样,萧煜用三个月时间,捣毁了徐州境内所有明面上的大烟贩子窝点。 在这期间,他几次与沈公子交手,并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 大烟贩子幕后的那个人,是东瀛的一位贵族,具体身份这些人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东瀛贵族可以只手遮天。 那位贵族曾经放话,要用大烟打开大夏的国门,来达到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这大夏的目的,并以此得到整片九州,圆他帝王之梦。 萧煜的眼里涌起复杂。 按照目前大夏子民抽大烟的程度来看,这东瀛贵族可能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且他们缴获的毒品之中,除却古早的大烟,更有用不明手法提纯出来的白粉,冰粉,等类似现代新型毒品的东西—— 这些东西更加容易让人上瘾。 还有一点,让萧煜的内心升起担忧。 这些人的贩毒模式和他前一世卧底时,那个大毒枭的贩毒模式近乎一模一样。 从那些类似现代毒品的粉末来看,他十分怀疑是那个人也穿越了过来。 而且根据大烟出现时间来推算,这个人至少比他早穿越十年,甚至更久。 哎,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事情,现在要回去审问刘稚了。 听说他的幕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在萧煜轰轰烈烈的禁毒行动下,徐州境内再也没有明面上的毒贩窝点了。 所有被抓到的东瀛贩子,纷纷被萧煜当着百姓的面处以极刑。 而几次刺杀萧煜不成地沈公子,也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了东瀛,再次见到了他们的大哥大。 “萧煜!又是萧煜!八嘎!” 那人气得掀了桌子,一把揪起沈公子的衣领,恶狠狠开口:“他怎么抓到你们的?” 娘的,每次都在萧煜手里落网,这萧煜怎么和现代那帮缉毒警察一样,像块牛轧糖甩也甩不掉! 沈公子战战兢兢地说出萧煜的禁毒行动。 那人听完以后,先是愣了愣,随后将沈公子放开:“徐州境内可还有窝点?” “已经……已经全部被拔除了。” “那就去其他地方继续卖!离萧煜远点,行事低调点!” “喏!” 等沈公子离开,那人一屁股坐了下来,盯着面前的画像陷入了沉思。 面前的画像,可不就是萧煜么。 片刻后,这男子脸上多了一抹狰狞的笑。 “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 众人回到彭城县,已经是五月初了。 彭城县的治狱吏急匆匆找到萧煜,说刘稚在狱中十分不安分,还嚷嚷着萧煜再不放了他,有他好果子吃。 萧煜挑眉。 谁给谁好果子还说不定呢。 去到狱中,刘稚已经狼狈到了极致。 这段时间,摸清现实的沛县刘氏深谙萧煜动不得,只得放弃了刘稚,还以狗肉宴来讨好安置在彭城县中的萧氏子弟。 当刘稚看到萧煜的那一刹,开始满嘴喷粪。 “刘稚啊,你的下巴又不想要了是吧。”萧煜揉了揉手腕,不疾不徐地瞥了一眼刘稚。 刘稚:“……” 狱中瞬间消音。 “主公,他交代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抓获并处置,刘稚是否需要——”范蠡低声开口询问。 “先不急。”萧煜看了一眼刘稚,转身离开大狱,一边走一边同范蠡道, “刘稚横行沛县多年,背后除却沛县刘氏,还有其他高官庇佑。沛县刘氏虽为上品世家,但比起雍州名门还是差了一些,他们护着沛县的一个小小诸侯,必有其他缘由。” “主公是想借刘稚一事,引出幕后人,探一探他们庇佑刘稚的真相?” “不错。” 就这样,萧同志又等了好几天。 直到五月十日,一辆青铜高车停在彭城县之前。 “廷尉到!尔等官吏,还不出来迎接!” 萧煜率众人出来迎接,去正厅一番交谈之后,顿时了然。 刘稚背后的那个人,正是位列九卿之一的廷尉蔺正! 第67章 长公子嬴稷 这蔺正出身冯翊蔺氏,乃雍州上品世家子弟。 大夏王都位于雍州,蔺正生来便注定了入仕直接成为中央官员。 靠着祖上恩荫,这蔺正直接免去了徭役,入仕时以郡守起步,一路做到现在的九卿位置。 九卿再往上,那便是三公——而对于蔺正来说,只要不被对手抓到把柄,坐到三公之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徐州刺史萧煜,见过蔺廷尉。”萧煜率众人朝蔺正行礼。 蔺正踩着人梯从高车上走下来,朝萧煜微微一笑:“萧刺史不必多礼。” 遂与众人入正厅。 “本官此番前来,是为沛侯刘稚一事。刘稚沿袭先父功绩,为陛下亲封关内侯,为二十等爵。诸侯为二十等爵,论大夏律令,萧刺史尚无权降罪,不过可交由我廷尉府处置。” 正厅中,蔺正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淡淡道。 见蔺正这般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萧煜挑了挑眉,而后颔首:“自然。” 两人又聊了一些旁的,在萧煜旁敲侧击的问话中,确定了一件事。 蔺正的确就是刘稚背后的高官。 啧,竟然傍上了九卿,难怪敢横着走。 不过刘稚以为一个九卿就能让他低眉的话,那他纯纯想多了。 翌日,蔺正送投刺给萧煜,请他去彭城县的福来茶楼饮茶,顺便见一位贵人。 萧煜应约而至。 茶楼二层雅间。 萧煜来时,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侍卫。 只一眼他便觉出这两人武功高强,且远在自己之上。 大内高手…… 难道里面的是…… 萧煜不动声色地敛起思绪,入内朝着屏风后两道人影垂眸作揖:“蔺廷尉。” “萧刺史不必多礼。”一道比蔺正略显年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萧煜依言起身。 很快,蔺正走了出来,朝他低声道:“今日见到的贵人,还望萧刺史莫要声张出去。” “自然。” 蔺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离开,将这一隅天地留给了这个少年和屏风后的人。 萧煜走到屏风后,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男子见到萧煜,微微一笑,朝他伸手示意:“且坐。” “敢问贵人——”萧煜没有入座,而是垂眸作揖。 “你不曾见过孤,不过应该见过孤的五弟,孤为他长兄。他曾来郯郡找过你。” 五弟? 听这人以孤自谓,那必为哪方王公。 他口中的“五弟”见过自己,萧煜想了想,只想到两个人。 嬴伯考,嬴丘。 两人都在他们那辈中排行第五。 而当今陛下,也便是天和帝,已经是个好像要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了,那必然不可能是眼前男子。 排除掉嬴伯考,那就只有嬴丘。 嬴丘长兄…… 萧煜连忙跪下去行九拜礼:“臣见过长公子!” 是了,眼前这人正是大夏长公子嬴稷! 这位长公子嬴稷,乃天和帝元后所出的嫡长子。 但是元后性格强势,又有母家撑腰,所以不受天和帝喜爱。 因此生下嬴稷之后,很快便郁郁寡欢而薨。 嬴稷又被传生来克母克父,所以虽为嫡出的长公子,却也是不受天和帝待见的。 但仍有一帮朝臣觉得嬴稷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子,都愿意追随他。 “不必多礼。”嬴稷微微一笑。 萧煜入座以后,与之以茶代酒,相互敬了一轮后问道:“殿下此番前来徐州,不知所为何事?” “孤来徐州,一为微服私访,二为一睹萧刺史真容,看看这百姓们赞不绝口的少年英雄生个何等模样。如今一见,倒真有几分萧老将军的模样。”嬴稷笑。 萧煜颔首,而后挑眉:“殿下见过先父?” “他入朝述职时见过几面。可惜了,这般英雄。”嬴稷惋惜地叹了口气。 萧煜点点头。 两人又谈了一番旁的,谈及兵法,嬴稷对萧煜的见解感到十分惊讶。 萧煜年纪轻轻的,对兵法钻研到如此程度,也算一奇才了。 就不知实战时会否纸上谈兵。 “刘稚一事,孤已大致听闻。大烟祸害百姓不假,刘稚以此牟取暴利,确实该罚。”想到什么,嬴稷开口。 “嗯。殿下,关于刘稚一事,臣有一惑,望殿下托蔺廷尉查明。” “且说。” 萧煜便说了出来。 刘稚贩毒牟取暴利,赚了那么多钱,他们抄家时却只抄出大烟,半毛钱的影子都没见到。 萧煜又让范蠡去查了刘稚名下,以及与他相关人员名下的各种财产,却发现都没有银钱的下落。 而据刘长明所言,刘稚甚少往家中送银两。 那么问题来了。 刘稚的钱藏哪去了? 还是秘密用在了其他的地方? 在刘稚被带走以后,这一切都将不得而知。 听完萧煜的话,嬴稷饮下一口茶,点点头:“孤会命蔺卿查明的。” 萧煜颔首。 此时已经日暮西山,昏黄温暖的夕阳从窗口映来,扑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之前。 年轻的男子,与正在成长的少年并于黑暗而坐。 “萧刺史,孤心有宏图大愿,你可愿随孤,完成孤之大愿?”嬴稷缓缓放下茶盏,抬头看着对坐的少年。 【北面称臣:接受长公子嬴稷的邀请,与之联盟。该选择奖励:获得嬴稷一派的全部忠诚,步入中央朝廷后拥有话语权,但同时失去嬴伯考一党的信任。】 【婉言谢绝:拒绝长公子嬴稷的邀请,不与之联盟。该选择奖励:嬴稷好感度增加三十点,与你的关系从萍水相逢变为他乡之友。】 萧煜垂眸片刻,起身朝着对坐之人俯首作揖—— “殿下高情远致,臣莫不敬服。而臣暂无心旁事,唯愿治下百姓安康。望殿下见谅。” 【叮!您已选择婉言谢绝,并成功获得该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嬴稷当前好感度:45。】 在大夏,长公子嬴稷是出了名的品行端正。 比起他老子天和帝,不少百姓觉得嬴稷更适合那位子。 但皇家的事情他们没资格插手。 少年起身时落于夕阳之下,作揖起来时眼底锃亮而清澈的光,尽数落入嬴稷的眸中。 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让嬴稷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第68章 歃血为盟,为天下大计! 十几年前的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面对萧煜的拒绝,嬴稷也不恼,笑了笑之后温声道:“孤希望有朝一日,看到萧卿心甘情愿拜于孤之衣摆下。” 萧煜垂眸不说话,直到嬴稷戴上斗笠,与蔺正离开茶楼,这才起身侧头,看向街道上远去的安车。 之前他接过了嬴伯考的佩剑,算是与其一党。 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做墙头草,去与其他人结盟的。 而今日看到嬴稷,让萧煜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段事。 天和帝爱好美色,却不想立后。 他继位时妾已成群,却还没有正妻。 朝臣们看在后宫中有世家子女的份上就没怎么大声呵斥皇帝,却还是时不时上奏请他立后。 大概是被催的不耐烦了,天和帝继位十五年后,从京兆冯氏中挑了一位貌美的女娘立为皇后。 这位冯皇后,便是当年以天和帝病弱之名,垂帘听政,和懿德王姬抢夺权利的那位。 也是同年,嫡长子嬴稷诞世—— 在嬴稷诞生之前,后宫妃子们是有过身孕的。 但是太后喜欢嫡出的长子,所以在天和帝没有立后之前,暗中弄掉了这些胎儿。 这件事情被揭露以后,太后被天和帝幽禁宫中,天和帝也因为没有子嗣,又迫于无奈,于是立后。 在冯皇后和太后相继薨逝以后,天和帝便再也没有册立过皇后,但宫中年年添人——为了这些美人,天和帝年年都要扩建皇宫,给她们居住。 这位皇帝陛下呀,可以说是真正的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了。 而嬴稷,在天和帝不待见的眼光下活了近三十五年。 关键是,他还没有被立为储君。 如今的公子们,多有强硬的母族撑腰,长公子嬴稷就稍显势微。 而且据坊间传闻,天和帝有跃过儿子们,直接册立孙子为皇储的打算。 所以嬴稷,他真的如大家口中那般坐得住吗。 望着安车远去的背影,萧煜缓缓敛起思绪。 …… 夜。 一道身影左拐右拐,确认身旁无人尾随后,径直去了一处僻静的宅院。 他缓缓摘下头上斗笠,皎皎明月照出这人脸颊。 可不便是蔺正么。 蔺正垂眸朝着前面背对着他的身影作揖。 “刘稚已经被带走了?” “已经被带走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如今被萧煜有所觉察,为防万一,当绝后患。” “喏。” “还有何事?”感受到蔺正还没走,男子淡淡开口。 “据可靠消息,懿德王姬拉拢朝臣,与皇帝展开了明面上的权利争夺。”蔺正踌躇片刻,开口试探询问,“那我们——” “此时若是横插一脚,难保不会大难临头。”男子仰头看着天上明月,笑了笑, “一山只容一王,让那两只老虎自己去争夺领地吧。” “喏。” 等到蔺正离开,背对着蔺正的男子缓缓昂首,微微呢喃—— “筹谋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您进棺材安享晚年了。” …… 另一边。 琅琊郡。 一处奢华的府邸外围,站满了身披铁甲的将士。 所有仆从被赶到庭院中央——长戈对准了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冷汗涔涔,屏气敛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这庭院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庭院之中的屋子里,气场全开的一男一女对坐饮茶。 “老五,上次同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呷了一口茶,懿德王姬淡淡开口。 “上一次,我已经给过长姊答案了。”嬴伯考脸色微沉,“长姊如此兴师动众,扣押我仆从,不知所为何意?” “母后诞老五时,因为亏损了身子不能养在身边,余亲手将你抚养长大。在陛下继位以后,为你讨来琅琊作为封地。余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要你为余做一件小事你都不答应。” 懿德王姬缓缓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老五真是太让阿姊伤心了。” 嬴伯考心头动容,脸色不复方才那般冷漠。 他,陛下,长姊都是已故太后所育。 陛下长长姊十岁,长姊长他十岁。 他是由长姊一手拉扯大的,众兄弟姊妹中,他和长姊的感情最为深厚。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疏远的呢。 嬴伯考想了想。 好像,是从陛下身子不好,从此蜗居深宫,让长姊代他处理朝政那年开始。 那一年,他清楚地看到了长姊眼底的野心。 所以自那年以后,他便常年待在封地,再不问朝事。 本来,他都快忘记了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今日懿德王姬的一番话,让嬴伯考恍恍惚惚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他尚还年幼,尚还住在王都的时候。 那时的他们,心里装着的只有无邪与天真。 哪来如今这般多的心计。 现在…… 想到民不聊生,想到天和帝沉溺酒色的嬴伯考垂了垂眸,长长叹出一口气。 而后抬头看向懿德王姬:“长姊的小事,是指什么事?” “也不多。不过是想收回诸侯权力,去除分封制度,巩固中央集权,还九州一片盛世而已。”懿德王姬拨了拨豆蔻,轻描淡写地开口。 嬴伯考:“……” 《也不多》。 长姊啊,你可晓得你这一句话,需要多少人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完成吗。 且不说世家诸侯被夺走权利,光九王这一道,他们的权利就已经根深蒂固,岂是说收回便能收回的。 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造反,分裂大夏,自立为帝吗。 似乎是看出嬴伯考的顾虑,嬴月姬又叹了口气,幽幽道:“老五啊,你要知道,长天留给阿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能等十年,二十年,可是阿姊已经等不起了。” 嬴伯考抿唇。 岁月不饶人。 曾经名动天下,无数人求娶的阿姊,如今鬓边也生出白发。 她确实等不起了。 沉吟片刻后,嬴伯考缓缓开口:“这天下,寒门与庶民可否分一杯羹?” “江山社稷因百姓而起,因百姓而兴,他们为何不能分到一杯羹。”懿德王姬笑了笑,眼底闪过一分势在必得的光芒, “待事成之后,我大夏百姓,皆有机会入仕!” “好。那今日,长姊与我歃血为盟。” “嗯,歃血为盟,为天下大计!” 就这样,嬴月姬与嬴伯考在天和五十年冰释前嫌,并歃血为盟。 第69章 改革:牛耕的诞生 离开琅琊郡前,嬴伯考与嬴晚舟为懿德王姬送行。 懿德王姬抚摸着嬴晚舟的头:“阿辞和萧家四郎还不曾议亲吧。” “还不曾。”提到萧煜,小郡主的耳朵便忍不住红了起来。 懿德王姬是过来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抚了抚嬴晚舟的头,懿德王姬看向嬴伯考:“老五,找个时间让萧四郎上门议亲吧。孩子们的婚事虽已口头定下,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嬴伯考颔首:“待萧四郎忙了手头的事情,我自会修书与他商议此事。” “好。” 目送懿德王姬离开,嬴伯考拍了拍闺女的肩膀,温声道:“阿辞,跟父王回家了。” “好。” 嬴伯考看着自家闺女,忽然发现她竟和自家长姊有些肖似。 哦,也无怪乎长姊这般疼爱阿辞。 原是将她当成了自己闺女。 琅琊微雨,嬴伯考打伞,见嬴晚舟抱着自己的腰,不免柔声问:“怎么了呀阿辞?” “阿父……这里人多,我害怕。” 阿父,这个别人家对父亲的称呼让嬴伯考愣了愣。 他心底的某一片柔软下来。 “不怕,阿父同你一起走。” 说罢,便牵起嬴晚舟的小手,慢慢往王府而去。 嬴伯考不知道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后,他还能陪闺女多少年。 但至少现在,他能保护好他的小阿辞。 …… 五月十三。 刘稚被蔺正带走。 目送他们离开以后,萧煜看着跟自己来的谢玄:“如何?” “查明了,彭城侯在主公上任那两日,秘密转移了好几批东西。只是他们转移的太过迅速,不曾查到是什么东西。”谢玄作揖。 想到自己上任时,彭城侯那心虚的表情,萧煜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彭城侯曾经和刘稚有过来往,他心虚,难道是知道那消失的银两的下落,怕刘稚东窗事发以后,他们查到他头上? 萧煜思忖片刻:“幼度,你带人去查彭城侯与刘稚这些年的往来记录,越详细越好。” “喏。” 回到公廨以后,萧煜很快收到了一个消息。 刘稚在遂蔺正回雍州的途中,忽然生了急病暴毙而亡。 随着他的尸体被草草葬在一片荒山野岭,这一桩事就这么轻飘飘掀了过去。 可萧煜总觉得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的那种。 唉算了,先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现在已经快要六月,在七月时徐州各地的廪牺令发放下去了菘菜的种子,准备让百姓们播种。 可五月份发生了一场灾祸,类似于现代的流感,很多百姓生了场大病,还没有从伤病中缓过神来,根本没有力气下田耕种。 可是不耕种他们就没法缴税,没法缴税他们就要变成流离失所的氓子。 有的百姓想到萧煜曾说,如果遇到问题解决不了,可以修书给他,派人送到彭城县公廨,他会尽最大力为他们解决问题。 于是便与伙伴凑钱,找了一个捉刀人,大着胆子让他代笔,写了一封信送到彭城县。 萧煜十分关注民情,每天除了处理公务,督促谢玄学习,便是翻阅这些从各地送来,写着各种各样字体的书信—— 是了,在这个时代,文字还没有统一,每一个地方流行的书体是不一样的。 哪怕一个州府,只要换了一个郡,同一个字写出来都会带有偏旁的差异—— 就和方言一样,换个乡你可能就听不懂他在讲啥了。 这些书信多是十分寻常的,比如解决一下打架纠纷,财产分割之类的。 直到萧煜看到了那请自己帮忙解决劳动力问题的书信。 这个时代属于半封建半奴隶制,生产力略有些落后—— 那些青铜器都是有钱人才能用得起的,寻常人家只能用木,贝,石等原始工具进行耕作,这也就导致工具时常出现损坏的情况。 而铁器,铁器更不要想了。 这都是朝廷和世家诸侯用来锻铸武器的。 萧煜想了片刻,忽然听到马儿的嘶鸣声,目光一亮。 牛! 这个时代,牛是用来被祭祀的物品,只有天子和诸侯世家才能在特定情况下享用牛肉。 所以被豢养的,闲置的牛群有很多!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萧煜很快承包下了整片彭城县的牛。 随后找来一块大木头,开始闭关。 五月二十三,萧同志拍掉肩膀上的木屑,看着这成型的工具,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成了。 随后,他换了一套衣装,牵着一头牛去了彭城县外的一处田地,召来当地的农民,当着他们的面拿出自己捣鼓了好多天的工具,用麻绳套在牛的身上。 随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萧同志赤脚下地,牵着牛开始耕地。 农民们惊奇地发现,这牛带了个不知名的工具,耕地起来竟比他们用耒耜方便得多! 一亩地他们原先要用很久,可是萧煜很快就耕完了。 “萧刺史,这是什么工具?为何耕地如此之快?”一个农民大着胆子上前,行礼问道。 “此工具名曰为犁,以牛配合耕地,称之为牛耕。诸位,日后可以牛耕代替人力耕作。”萧煜笑眯眯地朗声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我们没钱买牛。” 牛的价钱可昂贵了,一头牛要十两银子嘞。 “诶,不用你们买,本官早已买下整片彭城县的牛群,准备将牛租给你们耕地。”萧煜摆了摆手,又笑, “至于这工具,本官已经召集工匠,命他们加紧赶制。犁与牛一并租给你们,以年租来算,每年十钱。若工具损坏,或耕牛病死,另加十钱。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怔。 十钱…… 得到这么好的牛和工具,萧刺史不觉得亏吗。 萧煜当然不觉得。 现在看似是他亏,以后可有的他赚的。 百姓们听到萧煜的话,纷纷心动。 就这样,在萧煜的鼓动下,彭城县的百姓们纷纷签押了租赁书,各自领回了耕牛与犁。 萧煜又往徐州各地下了诏令,告诉他们解决耕作的办法,就是用牛耕代替。 但想要牛耕,就必须签押租赁书,保证不能宰杀耕牛,不能刻意损毁工具。 第70章 合作 如果被发现出现以上情况的话,要以重罪处置。 徐州百姓:“??” 徐州世家:“??” 用祭祀的牛来耕地? 萧煜还得是你啊。 这件事一开始遭到不少人反对,直到徐道仁亲自观察了用牛耕地和人力耕地的效率后,一锤定音。 整片徐州推行牛耕。 反对的声音就这么消了下去。 而百姓们也开始好奇,什么样的牛耕,让徐王都想要推行—— 要知道,徐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推行什么政策了。 自从萧煜来以后,先是什么全徐州禁大烟,再是这次的牛耕。 哎,萧煜不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名门之后啊。 在下达召令的同时,萧煜迅速承包了整片徐州养牛的场子,并以朝廷之名给那些牵了租赁书的农民与佃户下发犁与耕牛。 由于犁这个字从未在大夏出现过,所以百姓们写字时,纷纷效仿了萧煜写的那个字。 而往后的人再写这个字时,也怕被人认错,写成了萧煜的那样。 也是因为这样,“犁”成了大夏第一个一同的文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徐州出现牛耕以后,各地郡守受到萧煜的指示,纷纷下场去巡视,果然发现他们耕地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耕出来的地也比耒耜好上一些。 徐州世家们不以为然,甚至抱着吃瓜的态度去看戏。 牛也就只能用来吃吃或者祭祀,竟然想着用它去耕地。 还十钱租出去,这怕不是大冤种。 等着挨朝廷的罚吧。 为了看好戏,有人将萧煜改革农耕的事情上报到了朝廷。 懿德王姬听闻此事,亲自来到徐州考察。 当发现牛耕确实利大于弊后,又看了萧煜的租赁书,对之赞不绝口。 六月二十日,懿德王姬亲临彭城县,会见萧煜。 这是萧煜第一次看到懿德王姬。 她已经年过五十,却仍旧保养得当,比起现代的那些女明星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刺史推行牛耕,余觉甚好,可大加推动我大夏经济发展。余有一事欲与萧刺史商议。”懿德王姬端着茶盏小抿一口,看向对坐的少年。 茶雾之中,少年垂眸温声:“为殿下分忧,为小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懿德王姬和嬴伯考联盟的事,小郡主已经修书告知他了。 “萧刺史为推行牛耕第一人。余欲以朝廷之名,与萧刺史合作,于九州各地推行牛耕。” “如何推行?” 懿德王姬笑了笑,缓缓道来她的想法。 先让牛耕在徐州推行一年,待来年秋收时见到成效,再借此往九州各地推行。 因为犁是萧煜发明出来的,所以她会以朝廷的名义,向萧煜购买所有工具,再以朝廷名义和耕牛一并租赁出去。 至于租钱,一开始和萧煜一样,定十钱。 等到经济上来再慢慢涨价,而他们四六分成。 朝廷四,萧煜六。 因为这个牛耕是萧煜想出来的,工具也是他整出来的,朝廷不过是沾了萧煜的光。 等到牛耕成熟,她再放开特权,用铁锻铸铁制农具,进一步推动农耕发展。 而到了那时,所锻铸的铁制农具她会交由萧煜另外租赁,租钱仍是四六分。 “若你觉得少,那便三七。” 一直沉默的萧煜慢慢摇头:“四六。” 懿德王姬和他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铁器。 他一开始也想过。 但现在动铁器,就是动了世家诸侯的奶酪,他们肯定会出面阻止的。 合作谈成后,懿德王姬微微一笑:“萧四郎,你与柔嘉有婚约在身,按规矩,你也可唤余一声姑姑。” 这孩子,她越看越欣赏,真恨不能抢过来做自己儿子。 可惜啊,萧翀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了。 萧煜笑而不言。 送懿德王姬离开前,懿德王姬抚了抚萧煜的头,目光温和:“日后官场有事,可报余之名讳。他们忌惮余,自不会为难你。” 萧煜想到什么,朝懿德王姬作揖:“殿下,小臣有一事相求。” “哦?这么快便有事了?且说来听听。” “是关于先父的。” 懿德王姬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 片刻后,她问:“萧四郎,你是要查当年的事情么。” 萧煜颔首:“多年前,萧家便一直在查此事,只是有人暗中阻拦,几次三番查寻而不得。如今,尚还有多位萧家子弟葬于北部,不得还乡。” 少年的眼神清澈,让懿德王姬一眼便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萧翀时的场景。 那时的萧将军,也和现在的萧煜一样年轻,一样满身蓬勃朝气。 拍了拍萧煜的肩膀,懿德王姬颔首:“此事,余会帮你。” 她和萧翀是认识的,一开始她也在查这件事。 只是那时她权势不多,派出去的人很多都下落不明。 后来她忙于朝堂斗争,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 现在萧煜又提及此事,她决定再重新查一下此事。 在懿德王姬的安车离开之后,萧煜望着一行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段家族秘事。 当年要不是原身先母嫁入萧家,那么嫁入萧家的,就是这位懿德王姬。 哎,算了,不想了,回去看田去咯。 是了,萧同志自己也有一片田。 不过种的不是五谷杂粮,而是薯蓣。 薯蓣被他培育活啦。 第71章 陈年旧案,他的另一重马甲(1) 七月十八。 徐州大雨。 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上,头戴斗笠的少年一边扶着一只胳膊,一边踉踉跄跄地奔跑。 羊肠小道的尽头是岸边,岸前是湍急的河流。 少年面色一变,下意识刹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些人。 见他停下,那群人也跟着停下。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不是号称江湖轻功第一人吗,怎么连我几个也跑不过啊。” “哦,想起来了,你被我们下了软筋散,轻功用不出来。”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好让我等早日回去交差?” “……” “……” 几人猖獗地笑了起来。 眼见他们步步紧逼,追风一把抹掉嘴角血渍,嘴角也扯开一抹笑—— “若此番小爷大难不死,他朝必取尔等项上狗头!” 说罢,便转身跳进湍急的大江之中。 小小少年的身影很快被冲走,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淹没在水中啦。 “娘的,晦气!找!主公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人啐了口唾沫,盯着那湍急的水流,恶狠狠开口。 …… 牛耕推行以后,徐州天气渐渐炎热,灌溉农田又成了一个问题。 萧煜带着谢玄等人实地考察,召集工匠,开凿沟渠,将各大江河支流之水引到农田附近—— 这种人工开凿的河流,就成了大夏人工运河的先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河流以最快的速度开凿出来后,萧煜靠着系统给的草图与工匠研究数日,成功捣鼓出了水车,并以水车灌溉农田。 这样一来,就省了不少力气。 萧煜又观察了这些江河修筑的大坝,确认它们十分安全,还能保障上百年之后,便准备去看一看百姓们的田地。 已经七月了,徐州各地的牛耕都推行起来,百姓们干活轻松,也越发卖力。 萧煜自己也有一片农田。 除了种植薯蓣,他还种植了给牛吃的草料。 并以市场价格卖给朝廷,懿德王姬再转租百姓。 是的,租。 当然现在只是租,等到经济上来以后,该卖还得卖。 不然就要一直亏钱啦。 在萧煜给自家农田安置了水车之后,正要偷个半日清闲,谢玄忽然面色慌张地进来—— “主公,我们引流时,河里飘过来一个人。我刚刚看了一眼,好像是追风少侠!他受了重伤,已经快要没气了!” 萧煜:“???” 与谢玄赶到现场时,众人请来了医师,正在对那个重伤的少年进行抢救。 萧煜拨开人群,见到这厮肚子鼓囊,脸有些发紫,连忙蹲下去给少年进行心肺复苏,并用上了人工呼吸。 众人:“!!” 谢玄:“?!!” 这是什么操作?! 旁边的范蠡扭头咳嗽一声,淡淡开口:“医师留下,其余人回避。” 众人纷纷扭头离开。 片刻后,追风猛地咳出几口水,胸口开始有了起伏。 “老先生,劳烦帮他看看。”萧煜起身给医师让了个位置。 老医师的目光在萧煜和少年两边挪动,片刻后带着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蹲下去给追风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 “他被人下了软筋散,如今药效已经过去,只要喝一帖药便能恢复体力。至于外伤,老夫需要回医馆另取外敷药物。” 萧煜让谢玄和范蠡和老医师回去,自己背起追风往他们暂住的别院走去。 追风是被热风闷醒的。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感受到自己被人背着,微微一愣。 “撑着,医师去给你拿外敷药物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萧煜。 “又欠你一条命啊。”追风咳嗽了两声,咧开苍白的嘴笑,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多谢……萧刺史……” 说罢,少年便不省人事。 萧煜把追风背回去,放在床榻上时,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刺青,目光一顿。 这刺青的纹样,好像在哪见过。 谢玄和范蠡带着老医师回来时,萧煜趁着老医师敷药期间,将这刺青的图案画了下来,放在两人面前:“可曾见过这刺青纹样?” “这个凶神恶煞的,什么人用它来刺青?”谢玄瞪大眼睛。 “是梼杌。”范蠡面色微深, “大夏律令有曰,凡被定罪为乱臣贼子者,没家产,夷三族;若族中有幼子,赐墨刑,世代为奴。他们给乱臣贼子的子嗣刺上去的纹样,便是梼杌。” 萧煜愣了愣,随即抿唇。 他想起来了。 曾有一本书对各种图案纹样进行解释和介绍,其中便有写道在大夏梼杌是穷凶极恶的象征,多用于刺在罪臣之子身上。 而刺有这种图案的人,基本都是生下来便要刺在身体的某处了。而且对于大夏世家而言,这些被刺青的奴隶,比牲口还要不值钱。 其他奴隶在他们眼中也一样。 这也便是说…… “主公这刺青图案,从何处发现?”范蠡忽然问道。 萧煜还未说话,便听老医师张口道—— “醒了,醒了,这位小郎君醒了!” 萧煜进去,见老医师面色微妙,顿时明白他也看到了那梼杌刺青。 让谢玄去熬药后,萧煜将老医师带到旁边,笑眯眯开口:“老先生方才瞧到了什么?” “萧刺史,老夫什么也不曾瞧见。”老医师心头一凛,连忙跪地叩首。 将人搀扶起来,萧煜拍拍老医师的肩膀,朝他手里塞了一块金子:“劳烦老先生了,少伯,送他回医馆吧。” 范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里屋的追风,带着老医师离开。 等到众人皆不在,萧煜这才起身去往里屋,在茶案前坐下,倒了一杯茶小抿一口,轻描淡写道:“少侠臂弯上的刺青,好生奇怪。” 追风面色一顿,随即苦笑:“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这刺青来历。不过我好奇的是,为何你会成为江湖子弟?” 追风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伤口的手掌:“萧刺史若有空闲,可允我给你将一桩故事?” “洗耳恭听。” 少年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因享有“四塞之国”之誉,陇西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第72章 陈年旧案,他的另一重马甲(2) 他们争了很久很久,直到数百年前,一支家族迁徙到这里,并在此定居。 那个家族靠着强横的实力,将陇西牢牢占据,并以一支铁甲军彻底结束了长达百年的争夺。 大夏建立,这支家族从龙有功,凭借铁甲军一跃成为陇西的龙头,也称为大夏最古老的上品世家之一。 可是他们的威望太高,以至于那一片的人,一度只知这家族,而不知夏朝君王。 君王们忌惮这家族的实力,不敢说话。 直到十五年前。 那一任的家主继位,因为不满于一直屈居人下,便带着铁甲军直奔王都。 长城烽火起,雍王与雍州诸侯收到诏令,连夜奔到王都攻击那家主与铁甲军。 家主腹背受敌,最终铁甲军覆灭,而他也被生擒于天和帝面前。 天和帝将他定为乱臣贼子,亲自下令将其枭首示众。 而那个家族也被夷灭,便连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要被烙上刺青,世代为奴。 雍王清点人口时,发现那家主的儿子不见了,便秘密追查其下落。 这么一查,便查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追风已经红了眼眶。 “当年,陇西李氏谋逆一案举世震惊,李氏遗孤下落不明。如此说来,少侠便是那李氏孤儿——李连城?”萧煜挑眉。 “嗯。当年,我阿母在被枭首之前,将我托付给她信任的一位江湖侠客,托他带我远走高飞。”追风抹了一把眼睛,继续讲起来。 那位侠客,就是后来传授他轻功,教他读书识字的师傅。 师傅终其一世都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世,就怕他卷入纷争。 直到前不久,他被雍王的人发现,被追杀时意外得知了自己李氏孤儿的身份。 但根据他的调查,陇西李氏家主,也便是他生父为肱股之臣,曾有二朝元老之誉。 这样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要造反,为什么要等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在先帝驾崩,天和帝刚继位的时候就起兵,那不是最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追风很不理解。 萧煜也觉得迷。 但看着少年落魄的身影,他踌躇片刻,温声道:“若你想查当年一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无功不受禄。”追风抬头看向萧煜,“你提个条件。” “若你不嫌,此后可为我门客,我可护你周全。” 追风垂眸片刻,轻声应下:“成交。” 【叮!恭喜宿主获得江湖名士追风!】 【您已成功解锁陇西李氏旧案!】 旧案…… 萧煜看了一眼追风,起身离开屋子。 “少伯,你去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就这样,追风在十五岁这年,成了同为十五岁的萧煜的门客。 而这个决定,也打开了属于他的权力之路。 回到彭城县以后,范蠡很快就送来了陇西李氏旧案的相关卷宗。 “根据卷宗记录来看,的确是陇西李氏起兵谋反。”范蠡朝萧煜作揖后开口道, “不过此事仍有几处疑点,在当年叫人争论不休。” “且说。” “其一:李氏坐拥兵家必争之地,曾奉祖龙皇帝之命率铁甲军镇守陇西,其入京必过长城。长城了望台甚高,守军铁甲军声势浩大,如何瞒天过海?” 第73章 订亲 “其二,大夏开国时,陇西李氏曾与祖龙皇帝将虎符一分为二,本家天家皆一半,可各自号令十万铁甲军。若无完整虎符,铁甲军不得全部出动。当年事发,铁甲军倾巢而出,虎符从何而来?” “其三,既要谋逆,何不直接攻取陇西之地,再逐一吞并边缘。而李氏家主偏选择直入王都长安。能为世家家主者皆并非愚昧之人,若真想谋逆,这一点不可能想不明白。” 范蠡又列举了好几个疑点。 萧煜听罢,眉头深深拧起。 从这些疑点来看,陇西李氏旧案,分明就是一桩预谋已久的,人为蓄意灭门案! 而能够想到用这种办法来铲除陇西李氏的…… 萧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垂了垂眸,找来追风,将当年查到的疑点说了出来,而后问:“这件事若继续查下去,将会牵连众多。追风,你可愿再隐忍几年,待我手握大权,再亲自派人为你父族翻案?” 追风沉默片刻,红着眼睛点点头:“但听主公之言。” 这几个疑点听过来,他再不晓得自己父族是被人坑了就是纯纯一登儿了。 而以萧煜目前的势力,想要翻案基本是不可能的。 当年陇西李氏旧案闹的那般轰动,却仅仅过了一年便再无人问津。 可想而知,背后之人权势何等滔天。 唯有等萧煜手握大权,真正可以在中央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了那天,那才是他为父族翻案的最好时机。 现在,他需要把前十几年没有看的书,没有学的东西全部学起来。 等追风离开,萧煜拿出一片木牍。 木牍上写满人名,很多人名都被划掉。 这是纪复临终前给他的名单,名单上的人他都一一查过,结果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了,仅剩的几个还都是徐道仁心腹。 徐道仁的心腹对这位异性王忠心耿耿,想从这几人嘴里套出点东西,怕是不大可能了。 只盼懿德王姬那边,能带给他一点好消息。 而懿德王姬这边,的确查到了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琅琊王的书信可曾送到萧刺史那边了?” “您是指……议亲的书信么?” “嗯。” “已经在路上了,约莫再过一日便要抵达彭城县。” 听罢心腹的话,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懿德王姬叩着桌案,思忖片刻后,将之扔进旁边的炉鼎,任它被火焰吞噬。 “在萧刺史和柔嘉郡主订亲之后,你再派人将查到的事情告知于他。此时不得节外生枝,若有尚书仆射的人来徐州,将他们阻拦于徐州之外。”懿德王姬淡淡开口。 “喏。” 待心腹离开,懿德王姬看了一眼已经变得黑乎乎的竹简,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竟然,是他。 …… 萧煜收到了嬴伯考的来信。 信中说,最近天和帝有意从宗室中选取适龄女娘与世家联姻,以此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 而嬴晚舟已经年满十四,且身份尊贵,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听说天和帝并不知道嬴晚舟和萧煜的亲事,并且写了圣旨,要赐婚嬴晚舟给雍州世家。 嬴伯考此番修书,就是为了与萧煜商议赶紧上门提亲,正式把亲事订下来。 萧同志看完书信,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有人和他抢媳妇的节奏啊。 为避免夜长梦多,萧煜在收到书信的当日便清点出了纳采所需用到的礼品,又托范蠡找来当地最好的媒婆,连夜奔赴琅琊郡,托媒婆上门提亲。 而此时,传达赐婚诏书的尚书仆射在赶来的路上…… 抵达琅琊郡后,萧煜按照三书六礼的流程,迅速纳采,问名,纳吉,纳征。 纳征之后,嬴伯考与萧煜商议了订亲的吉日。 两人在黄历上翻了大半天,最终敲定了最近的一日。 也便是八月二十八。 而此时,传达赐婚诏书的尚书仆射还在赶来的路上…… 八月二十八日,琅琊王府前张灯结彩,人人身着红衣,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是啦,今天是他们的女公子,柔嘉郡主和徐州刺史订亲的大日子。 而此时,传达赐婚诏书的尚书仆射依旧在赶来的路上…… 今天的嬴伯考很高兴,一边是自己的闺女终于订亲了,一边是终于不用担心闺女被当成订亲工具了。 接待了前来祝福的四方来宾之后,嬴伯考将萧煜拉到了自己的书房谈话。 “萧四郎,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你了。当年老夫上门提亲,是与你先父,也便是萧老将军一早商议好的。”嬴伯考缓缓开口。 萧煜:“???” 一早商议好的? 当年萧翀和嬴伯考结识时,知道他其实并不似表面上这般闲云野鹤——嬴伯考一直在暗中培养寒门与庶民的势力。 只是这世道,鲜少有人看得起寒门与庶民出来的官吏和门客。 萧翀知道以后,决定与嬴伯考以亲家之名,暗中用萧家庇护他所豢养的寒门与庶民—— 那时萧夫人身怀六甲,而琅琊王妃刚刚有孕。 他们两家商议,若诞下一男一女,便结秦晋之好; 若诞下两个男婴,便做个拜把兄弟。 可后来,萧翀那一支的萧氏子弟接二连三陨落,萧老夫人为了扶持萧家,在对嬴伯考万般致歉以后,将庇佑那些寒门与庶民的势力全部集中召回兰陵县,来保护仅剩的独苗苗。 也便是萧煜。 嬴伯考也不甚在意,甚至继续上门提亲。 毕竟曾经萧翀也帮过他,这门亲事,他认。 交代完当年的事情,嬴伯考拍拍萧煜的肩膀,眼眶微红:“四郎,老夫膝下就阿辞一个孩子了。你定要好好待她。” “晚辈必将令爱奉为珍宝。”萧煜起身,朝着嬴伯考俯身作揖。 嬴伯考不再说话,同萧煜一道出去,当着众宾客的面宣布萧家和琅琊王府结秦晋之好。 就这样,嬴晚舟和萧煜正式订亲。 而此时,传达赐婚诏书的尚书仆射在徐州边缘莫名其妙兜兜转转好多日后,终于赶到了琅琊郡。 当他火急火燎到时,却发现人小郡主已经和萧煜订了亲,甚至开始商议大婚之日了! 尚书仆射:“???!” 第74章 领军,奔赴塞北之地! 风尘仆仆的尚书仆射看了一眼嬴伯考,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萧煜,再看了一眼默默啃着小甜点的嬴晚舟,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微妙到了极致。 合着,他竟是那大冤种? “琅琊王和萧刺史动作,当真快啊……”沉默了半晌,尚书仆射捏着诏书,琮牙关里憋出一句话。 嬴伯考拨了拨茶盖,小抿一口,轻描淡写道:“宫仆射来的不巧了。若再赶早些,能吃上一杯小女与萧刺史的订亲酒。” “……” 大可不必。 “琅琊王,萧刺史,您这订了亲事,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宫修,也便是尚书仆射谄笑着开口。 “不好交代?孤乃陛下胞弟,孤给自己府邸的女娘订亲,有何不好交代的?”嬴伯考瞥了一眼宫修,淡淡道, “倒不知宫仆射这般大老远来一趟琅琊郡,要宣读些什么?” 宫修见嬴伯考这态度,也没脸继续说赐婚诏书的事儿,当即寻了个由头,又急匆匆地回了雍州王都,并会见天和帝。 王都皇宫某奢华宫殿中,一群方士正谄笑着将冒着热气儿的丹药递向立在屏风前的内侍。 内侍接过端详了片刻,走到屏风后。 屏风后,那位尨眉皓发,一袭墨色龙袍的老人斜倚毛毡上,正听着宫修讲话。 见到内侍进来,朝他挥了挥手,内侍会意,将丹药递了过来。 “照宫卿所言,琅琊王已经和兰陵萧氏结了姻亲,将柔嘉许配给了正在徐州任刺史之职的萧煜?”老人接过丹药,就着碗中药汤一并服入口中。 “是。”宫修跪在地上,听到上首老人不咸不淡的声音,头也不敢抬一下。 这位老人,正是当今的大夏天子,天和帝! 天和帝用罢丹药,又朝内侍挥了挥手。 等到内侍带着方士们退下,天和帝这才看向下首朝自己跪地叩首者:“那诏书就此作罢。若无事,宫卿且退吧。” “喏。” 宫修战战兢兢地起身离开,等到这里一个人也不剩的时候,天和帝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 老五啊老五,你是几时与兰陵萧氏勾结上的。 你不知道,兰陵萧氏一直是你长兄心头之患么。 天和帝眯起眼睛,眼底不愉一闪而逝。 嬴晚舟和萧煜的亲事订下了,大婚也需得提上日程。 可考虑到嬴晚舟还未及笄,嬴伯考便打算等自家闺女及笄以后,再商议婚事。 萧煜当然同意。 离开琅琊郡前夜,嬴伯考父女为萧煜饯行。 席间酒过三巡,一直沉默不语的嬴晚舟忽然轻声开口:“我也要去。” “啊?阿辞说甚?”喝高之后正在和萧同志吹牛皮的嬴伯考醉醺醺看向自家闺女。 “父王,儿想随晏之阿兄,一并去彭城县。” 嬴伯考瞬间酒醒了一半。 他望着嬴晚舟,嘴角扯开一抹笑:“阿辞啊,再过一年,待你及笄了,你想去哪里,父王让萧四郎带你去哪里,好不好呀?” 嬴晚舟低头绞着袖口:“近来徐州各地……爆发疫病,晏之阿兄……要去四方巡视……儿可帮忙。” 听到闺女的话,嬴伯考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阿辞,那谢地方太过危险了,不得胡闹。” 嬴晚舟虽然精通医毒,但疫病传染风险太高,他闺女这般金贵的身子,被感染了该怎么办。 “阿父,别的女娘,能向小郎君们一样,游历诸国——儿……也可以。”嬴晚舟抬头,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眼神却变得坚毅。 嬴伯考劝阻的声音顿时噎住。 别的女娘可以游历四方,那是因为她们身子康健; 而嬴晚舟自生来便鲜少出去,那是因为她害怕与别人接触。 上次离开琅琊郡是为了萧煜; 这次离开琅琊郡又是为了萧煜。 嬴伯考心里五味杂陈。 沉默良久以后,嬴伯考重重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若阿辞想去那便去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 偌大膳厅中,只剩下嬴晚舟和萧煜。 “去疫病灾区医治伤患者可并非儿戏,阿辞想好了?”萧煜擦掉嬴晚舟嘴边的水渍,温声问道。 自订亲以后,萧同志便改了称呼。 “嗯。”嬴晚舟点点头,因为说话不利索,干脆打起了手语, “我精通医毒,也曾与师傅研究过疫病,对这些我是有把握的,我不是在儿戏。” 对于手语,萧煜看得懂一些。 明白了嬴晚舟的意思,萧煜抚了抚小郡主的头:“阿辞记住,以自己安全为首,方能救治更多百姓。” 小郡主重重点头。 九月初,嬴晚舟跟着萧煜回了四川郡。 众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召集过来的医师,去往徐州各地的疫情重灾区。 这次的疫情爆发突然,众人忙碌了整整五个月,一直到第二年一月中,疫情才消了下去。 教授嬴晚舟医毒的是位已经过世多年的高人,最终祛除病根的药方,就是嬴晚舟亲自写下来的。 众人纷纷赞许柔嘉郡主妙手回春。 天和五十一年,正月初三。 关外风雪至,蛮敌入侵冀州长城。 长城驻军不敌,点烽火朝冀州诸侯求援。 诸侯纷纷龟缩,冀王派人领兵出征,却挠北而回。 彼时蛮人已经打进了冀州,冀王大惊之下想起曾经蛮敌的克星,连忙修书派人送去徐州。 正月十七,萧煜收到冀王底下斥候来信,说蛮敌入侵冀州,他的人皆不敌,萧老将军曾经打的蛮人多年不敢入关,现在萧老将军不在了,冀王想请萧煜带着萧家军去打退蛮人。 “冀州诸侯何在?”萧煜问。 “皆……不敢出门。” “……” 他算是知道当初为嘛徐道仁和原身先父要去塞北服兵役了。 “此时我不能擅做决定,须得问过徐王。” 萧煜问过徐道仁以后,徐道仁当即准允。 正月二十三,得到徐道仁亲笔诏书的萧煜问清对面人马之后,带上谢玄,苏秦二人,率领十万萧家军挂帅出征。 而范蠡则被萧煜留在彭城县处理公务的同时,顺道保护小郡主。 第75章 他们的噩梦回来了!(1) 萧煜出征那一日,天上飘雪。 嬴晚舟从城墙的青石之中踮起脚尖,看到带有“萧”之一字的旌旗在大雪之中猎猎飞舞。 少年将军身披甲胄,带着陌刀跨上照夜玉狮子的那一刹,当即策马率军离开。 “兆玉,晏之阿兄为何不回头看看那些为他送行的百姓?”嬴晚舟侧头,不解地看向身旁跟着的兆玉。 “女公子,出征之人若心怀牵挂,便打不得好仗了。”兆玉为她拢了拢大氅,笑着开口。 小郡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大军出徐州那一天,徐州边境之地,徐道仁那苍老的眼睛望着马背上的少年将军,微微抿唇。 临行前,他曾找到萧煜,并为他准备了丰厚的粮草。 那孩子大概是想到了当年老萧最后一役是他派人送的粮草,怎么也不愿意接受。 直到他让萧家军的人一一检验,确定这些粮草没有问题之后,他又问萧煜愿不愿意带。 萧煜踌躇片刻后同意了,但只带走了一半。 为了不让边境人找萧煜的麻烦,他提早来到徐州边境,放了风声让边境将士为其迅速放行。 大军出关,看着萧煜远去的背影,徐道仁的眼底闪过一丝怔忡。 良久后,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溢出,却迅速没在风雪中—— “法衡啊——” …… 自当年被萧翀赶到关外以后,蛮人们便再不曾在九州内这般横行霸道,这般烧杀抢掠一样。 看看,所谓的诸侯,所谓的雍王,见到他们一个个还是老样子,整个一孙子似的。 狗屁的战败,特么连打都不敢和他们打就跑去说被打败了,要向萧家求援。 萧家? 蛮人将领阿图鲁呵呵一笑。 萧家能打仗的不都在十几年前死绝了吗。 哪来的萧家子弟? 阿图鲁一狼牙棒锤死个奴隶,将其头颅割下扔进火堆,而后看向身后披着兽皮,手握弯刀的将士们—— “弟兄们,放开了抢!多抢一点女人带回去给我们生种!有反抗的,像刚才那样,直接把他火祭长生天!” “得令!” 将士们闯至一片山前,小丘上立了一匹马,马前有个恣意坐下的少年。 少年一袭甲胄,额配黑頍,这会儿正叼着根枯草坐在雪地中。 见到他们停在丘下也不害怕,反倒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尔乃何人,报上名讳!”阿图鲁眯了眯眼睛,张口道出生涩的大夏雅言。 少年吐掉草根,朝下方瞥了一眼,嘴角扯开一抹笑容,大声回答—— “我乃将军先行官,奉命来勘探此方地形!” 将军? “小娃娃,你家主公乃是何人?”阿图鲁挑眉。 什么人这般胆大,竟敢让先行官一人前来,就不怕他直接把人给砍了吗。 还是说,这里有埋伏? 阿图鲁当即警惕起来。 少年听到阿图鲁的问话,眼角多了一分笑,却冷的厉害。 “我家主公,姓萧。” 他起身拿出一支骨哨吹响,而后策马迅速朝山丘后方离开。 在哨声响起的那一刹,漫天箭矢自山丘另一边飞出,射向蛮人大军。 尽管早有猜测,阿图鲁的将士们还是被乱箭所伤。 他们一边举起盾抵挡箭雨侵袭,一边询问阿图鲁该怎么办。 “这小子肯定设了埋伏等着我们去追,全军后撤!”阿图鲁当即开口。 方才风雪太大,那小子说什么他没听清。 他家主公姓啥? 另一边,追风回到萧家军所在之地。 见到他平安回来,站在高车上的萧煜当即抬手示意弓兵不必继续放箭。 朝萧煜作揖后,追风复命:“据属下目测,蛮人将士万余,领军之人身形魁梧,眼如铜铃,通大夏雅言。” “好。”萧煜笑眯眯问,“怎么样,第一次做先行官,害怕不害怕?” 追风摇摇头,眼底冒出一抹兴奋的光。 哪害怕啦,他觉得刺激的紧! 你想想,一人面对千军万马,那场面! 嘎嘎帅! 待追风回位,大军原地等了片刻,带着另一支小队候在另一处的谢玄派人来给萧煜传递消息。 阿图鲁率人后撤到三十里开外,已经调动所有军队,准备朝萧煜这边发起进攻。 “主公怎会猜到那蛮人头领必然要集结军队朝这里打来?”追风很是惊奇。 “他看到你一人必定有所警觉,在我们放箭后也定会后撤。 此番蛮人大张旗鼓进攻,若为抢夺粮食,早该似当年一样抢完就跑,而非现在的继续进攻。他们必定是想探一探大夏实力深浅,而后一举攻下整片冀州,再逐一吞并大夏。” 萧煜说罢,看向萧道明和追风, “萧将军,连将军,你二人分别带一队按计划行事。其余人随本将原地等候,随时准备迎战!” 追风自追随萧煜后,萧煜便在众人面前称他连城。 去姓留名,此后世上再无追风,只有连城。 可私底下萧煜还是会喊他一声追风。 毕竟习惯了,难改。 “得令!” 两人作揖,分别带领队伍离开。 此时萧煜这边只剩一万弓兵和一万步兵。 “主公为何要等候于此?”彼时,一直沉默的苏秦忽然开口问道。 山丘之后就是平原,平原上没有任何能够当遮掩物的东西,要蛮人打过来,主公他们从哪躲避? “赌吧。” “赌?” “嗯,赌他们不懂大夏地形,觉得走平原离开边疆是攻打冀州各地的捷径,便挑此路守候。” “若他们从其他地方去呢?” “所以还有几位将军率军离去呀。”萧煜笑眯眯开口。 “那若阿图鲁集结部队,朝此处强攻,主公又该如何应对?” “那就撤。” “撤?” 萧煜又笑,却不再言语。 另一边,阿图鲁集结军队后,派人敲响就近一户诸侯的门,问他冀州地形,并索要堪舆图。 那诸侯小门小户出身,平时吃喝嫖赌都来不及,哪会有堪舆图这样的东西。 面对阿图鲁的问话,这诸侯被吓得失了禁,哆哆嗦嗦开口:“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为您带路,冀州有一条路,过去之后就是平原,可攻各地。我说出来以后,请您放我一条生路。” 阿图鲁挑眉。 哟,你小子有眼力见儿。 “带路!” 第76章 他们的噩梦回来了!(2) 阿图鲁跟着那诸侯走了一段路,蓦然发现这就是方才他们撤退的那片小山丘。 箭矢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地面上的无数小洞和杂乱无章的马蹄印,无不告诉在场的人方才此处有过类似交战的迹象。 “你确定是从这里走?”想到刚才那冷不丁飞出来的箭雨,阿图鲁狐疑地看向那带路的诸侯。 诸侯被他这一眼瞪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点头:“确定,确定……” 他走这条路很久了。 这条路过去就是太原郡,他经常去那里的秦楼楚馆泡妹妹来着。 “将军,他们为何要将箭矢收回?”阿图鲁的心腹面带不解,用蛮语开口询问。 “那必然是他们准备不足,才着急忙慌地收回箭矢。”看了一眼山丘上的马蹄印,阿图鲁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还以为那小子准备了什么后招,原来是虚张声势而已。 娘的,差点坏了单于大计。 “我们的人马可都集结?”阿图鲁看向心腹。 “皆等候将军发令!” 太原郡三面环山,是抵挡蛮族的要塞。 临行前,单于再三吩咐攻打冀州一定要把太原郡打下来,等到援兵过长城,再逐一吞并冀州。 既如此…… 阿图鲁思忖片刻,拔出腰间弯刀,高声开口:“兄弟们,随我攻打太原郡!待援兵越过长城,再夺冀州!” “杀!” 不远处的山岗上,一支军队驻扎于此。 为首的谢玄远远眺望,见到他们越过山丘,不免挑了挑眉。 蛮人果然朝太原郡打去了。 “将军,主公那边只有两万人马,我等可需即刻前去支援?”旁边的将士作揖询问。 谢玄看着蛮人大军扬尘而去的背影,发现他们没有带上粮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话——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芑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这些蛮人没有带上押送粮草的车,就说明他们驻军之地还在原来的地方。 他们在等援兵! 只要断了他们后援,这些人就是瓮中鳖! 断粮草! 谢玄目光一亮,当即扭头看向等候自己说话的众将士:“萧副将带两万兵去支援主公,其余人随我去蛮人大营,夺他粮草,伏击他后援!” 被传话的萧副将叫做萧度,听到谢玄的话,立刻抱拳:“末将得令!” 在萧度带人离开以后,谢玄看向剩余的一万骑兵,大声开口:“全军有令,随本将北去,断蛮人后援!” 遂率人迅速下山离开。 另一边,苏秦和萧道明的人注意到阿图鲁的人朝着太原郡那边去后,想到萧煜在那个方向,也迅疾带人前去支援。 苏秦也注意到了阿图鲁并未带上押送粮草的车,便也生出了和谢玄一样的念头。 踌躇片刻后,少年目光瞬间坚定。 将大部队派往太原郡,苏秦带了三千弓兵往北而去。 这一批弓兵,带着他捣鼓出来的独门宝贝,保证给那批驻守在军营的蛮子们一个大惊喜。 …… 截住一队落后的蛮族小兵,谢玄找来几个听得懂蛮语的萧家将士,很快审问出他们驻扎之地所在,当即带人秘密包抄过去。 随着一声号角吹响,偷袭战迅速打响。 助手在此处的蛮人不过千人,被突如其来的骑兵给吓了个哆嗦。 他们有的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萧家军斩于马下。 而此时,苏秦也来到了蛮人军营附近。 他算了算箭矢飞行和落地的距离,找了一处合适的角落,大声开口:“放箭!” 将士们点燃箭矢,朝着敌方军营射去。 箭矢在空中擦出火花,落地时以一声巨响爆裂,炸出一个大坑。 被它射中的人,则纷纷被炸得四分五裂。 苏秦看着那些蛮人,眼底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成功了,他的轰天雷成功了! 诶,那另一边的将士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当火箭雨飞来时,谢玄一眼便认出这是萧家军的箭矢,当即明白是有人也来偷袭敌方军营了,为避免误伤,于是一边躲避火箭一边大声开口:“军旗!把军旗竖起来!” 很快,那印有“萧”之一字的旌旗被插在了军营的了望台上。 苏秦看到萧家军军旗,眼皮子突突一跳,顿时抬手:“停!” 好家伙,差点厚葬友军。 而活着的蛮人们看到那熟悉的旌旗时,一个个脸色大变,脊背冒出了冷汗。 他们不会记错的!这是萧家军的军旗! 萧家将士回来了! 他们的噩梦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蛮人不再死守军营,纷纷丢盔卸甲地朝远处逃跑。 谢玄早有准备,当即将所有人擒住。 与此同时,苏秦与弓兵也从山上下来,同谢玄汇合。 “这等火树银花之物,也就只有苏小郎君和主公才能捣鼓出来。”谢玄看到苏秦,顿时咧嘴一笑,“干得漂亮啊,苏将军!” 被夸了的苏同志红着耳朵,说话都不利索了:“谢……谢将军,接下来可,可要……伏……” “自然。伏击他们的后援,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谢玄点点头,“这样一来,主公对峙那蛮人将领阿图鲁,就有十成胜算了。” “好,谢将军要如何伏击?” “苏将军准备如何伏击?” 两人异口同声,先是一愣,而俱笑。 “苏将军说吧。” 苏秦沉吟片刻—— “雁门关为防备蛮人第一关,蛮人不明大夏地形,跃长城当自此关而入。只要在雁门关附近设下埋伏,便能打他们的后援一个出其不意。谢将军以为如何?” “好。蛮人以骑兵闻名天下,萧家军佩戴长武器的重步兵最克他们。而此次我这些骑兵,恰好带了长戈出战。且修整一日,我等卸马整装,以长戈伏击,可功之。” 两人又相视一笑,稍微整顿物资之后,一并策马率人奔赴雁门关。 天和五十一年,二月十日。 蛮人后援看到自家人驻守在雁门关上,放下戒备之心,自此关而入塞。 逢大雪,天地一色,尤甚壮观。 未行多远,两边忽然冒出大批步兵。 这些步兵身披重甲,手握长戈,而且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将蛮人骑兵压制住。 经过苏秦的火树银花的配合,在一日一夜的奋战以后,蛮人后援被倾数歼灭于雁门关。 史书载,天和五十一年,雁门关一战,萧氏家臣谢玄苏秦以一万三千人伏击蛮族,歼灭其四万八千余后援,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一役。 这两个少年,从这一战开始打响了名声。 而沉寂十五年之久的萧家军,也在雁门关一战之后,再次登上了大夏的历史舞台。 第77章 前尘(1) 而此时的太原郡外,阿图鲁已经攻打了两天一夜。 奈何城内有萧煜,追风等人坚守,太原郡久攻不下,他们的将士疲劳无比。 而萧煜这边,因为有充分的粮草,不仅夜夜大鱼大肉,甚至还能和百姓们欢声鼓舞。 相比起萧煜的以逸待劳,蛮人们这边就快蚌埠住了。 他们的粮草要吃完了,而且援兵迟迟未到。 怎么个事儿啊! 夜。 当发现派出去询问援兵何在的将士还不曾归来时,阿图鲁眼皮子突突一跳。 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 …… 太原郡城中。 城楼之上,一袭甲胄的萧煜持刀守夜,立在高处眺望远方。 长夜之下,火光照不亮的城外,分外空旷幽深。 “主公,两位将军他们的人都来了,为何不见两位将军身影?”追风站在萧煜旁边,不解问道。 “你可发现蛮人援兵未至?” “确实。按照他们的骑兵速度,这会儿应该赶来支援了。”追风说到此处,忽然一愣,“难不成他们……” “他们直接去后方,把人援军给伏击了。”萧煜眼底笑意不减反增,“而我方大军,已经在太原郡三山聚集。” “主公是想包抄,将蛮人一网打尽?” “嗯。传令给潜伏三山的将士,子时发起夜袭,生擒蛮人将领阿图鲁,缴械投降者不杀。” “喏!” 子时至,阿图鲁正在准备新的战术,忽然外围马蹄声声震。 “将军,将军不好了!夏军发起了突袭,他们的人已经打到军营外了!”一个将士忽然闯进来,慌慌张张开口。 阿图鲁猛地站起来:“我援军可来?” “尚……尚未来。” “娘的,什么关头了还不来!全军准备,随本将迎战!” 此番是萧煜亲自率人发起的夜袭,而且是从太原郡附近的山上抹黑跑下来的,蛮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得屁滚尿流。 很快,萧煜以一招漂亮的萧家刀法斩断阿图鲁武器,并将之生擒于马下。 而剩下正在负隅顽抗的蛮人们,见到主将已经被抓,一个个军心涣散,顿时缴械投降。 认出这刀法的阿图鲁望着萧煜的脸,瞳孔一缩。 “萧家刀法……你是萧家人?” “在下萧煜,先父萧翀。”萧煜拍了拍他的脸,笑眯眯道,“诶——将军啊,你怎么年纪轻轻的,身子就不行了。你看你都失禁了,这味道可不好闻。” 阿图鲁整张脸都惨白到了极致。 萧翀,曾经凭一己之力斩杀他们左右贤王,带人追到大漠腹地,打得他们差点对大夏俯首称臣的大夏第一猛将! 他竟然还有后人存活于世! 可恶,可恶啊! 天和五十一年,二月十二,徐州刺史萧煜于子时发动夜袭,诛蛮人三万,生擒其将领阿图鲁,俘获一万五千余人。 至此,雁门关一战彻底结束。 也是这一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萧家军回来了。 派人将阿图鲁和抓住的蛮人将士送到俘虏营后,萧煜并未急着回徐州,而是去了一趟阴山。 大雪皑皑,天地一色。 找了一天一夜,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些曾为萧家军的老乞丐们。 老乞丐们穿着芦苇絮做的冬衣,见到萧煜的一刹那,纷纷红了眼睛。 他们知道,沉睡在这里的人,可以回家了。 他们也可以回家了! “诸位老前辈护我萧家英烈尸首,为其守墓十五载,萧某深感敬佩,诸位请受萧某一拜!”萧煜看着他们,朝众人俯首行礼。 老人们仓皇让开,哆嗦着上前搀扶起萧煜—— “我等可不敢受萧将军这一拜。” 萧煜笑:“应该的。” 一位老人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嘶哑到了极致:“十五年了,我们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五年了。现在啊,这些将士,终于可以安心回家,不用担心他们的尸骨不存了。” “老前辈,这里埋了多少人,我好命将士们将他们找出来,带回兰陵。” “我们守着的,是萧老将军膝下的次公子,萧二将军,萧三将军,还有他们的几位公子的。而萧家其他将士——”老人抬头,看了看飘雪的长天,手指阴山,目光苍凉, “这青山啊,埋遍忠骨——” 萧煜沉默。 苏秦和追风,还有谢玄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带领将士,拿着铲子进山。 萧道明则带人将这一片的清理出来。 看着摆在面前的一片又一片马革,看着老人们枯瘦如柴的身影,萧煜的眼神微微恍惚。 精忠报国,何愁青山不留忠骨。 可有的人,甚至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 前世的他,因为一位老前辈的缘故,从事了禁毒警察一行。 老前辈见到他的第一眼,先是愣了愣,而后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错嘛,还真的考上来了。好好干啊。” 他跟着咧嘴笑:“收到!” 那时他们在边境工作,与一个跨国毒贩集团打交道。 老前辈有丰富的卧底经验,常常带着他乔装打扮成边境的小贩子,套取毒贩手底下小喽啰的信息。 闲暇之余,他们就像父子两一样,唠唠嗑,谈谈未来。 “小郁啊,我们这一辈跟我一起从事禁毒的,当初说好退休一起打麻将的,到头来就我一个还在了。现在我年年都要托人去给他们坟头上香,你说说,他们多不厚道——” 老前辈总和他调侃,说自己命硬。 卧底时和另一帮毒贩子枪战,挨了几次枪子都没死成。 而他那一辈的同事,却都在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 后来,那个经常派人在他们小商店进行毒品交易的毒枭怀疑他们之中有警察派来的卧底,便找了人过来试探。 老前辈凭着经验顺理混过去,并借此套得毒贩信任,带他一起混进了毒贩团伙之中。 再后来,不断有毒贩落网。 毒枭又一次怀疑上了他们。 准确来说,是怀疑老前辈。 这之后的有一天,已经好久没有和他私下联系的老前辈忽然找到他,并塞给他一个写着地址和路线的纸条,目光深深沉沉—— “小郁,以后他们让你吸毒,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拒绝。这是我们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第78章 前尘(2) “如果他们怀疑了你,要杀你的话,你就按照我给你准备的路线跑,去那个地址,那里有我们的人,当你到了那里之后,他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危。” 他愣了愣问,那前辈呢。 老前辈笑笑,一如记忆中一开始见面一样:“我啊,我这都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我无所谓了。” 他低了低头,又问。 老前辈生日要到了,今年要不要给他过个生日。 面前的人顿了顿,而后摆摆手,拍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好好干。等以后咱们技术先进了,就不需要做这样危险的任务了。” 他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后来,他再也没有看到过老前辈。 …… “主公,主公——” 萧道明的声音将少年飘远的思绪拉回。 他仰头看了看天,片刻后收回目光望向前者,声音声音微微的嘶哑:“怎么了?” “那位老前辈有话要与您说。”萧道明看了看萧煜的眼眶,眼底闪过一分担忧,“主公,您……” “无碍。你带些人去冀州买棺材——这里的将士每人一个,钱都记在我的账上。若此番出行带的钱不够,便以我的名义问冀王借一些,回头还他。” “喏。” 萧煜说罢,看向萧道明所指的那位老人。 老人唯唯诺诺地站在雪地上,见到萧煜望来,立刻躬身作揖:“将军。” “老人家不必多礼。” 萧煜将他搀扶起来,带到僻静的一边:“老人家寻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将军,您可知当年带领我们打赢阴山一役的乃是何人?”老人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萧煜抿唇:“是那位。” “您怎知……”老人一愣。 萧煜垂眸。 在他出征之前,懿德王姬的人给他送了一卷竹简。 竹简上记录的是放在朝廷里的,完整的阴山一役。 而上面注明了最后带萧家军打赢阴山一役的人,是徐王。 萧翀的至交。 然后又送给他另一份手札。 是宫中秘辛。 看完那手札之后,联想到曾经听到的关于萧翀和徐道仁的事情,萧煜明白了一切。 而大战在即,他来不及问话。 如今战事已定,一切要等回到徐州再说。 萧老夫人他们等这些将士,等了十五载了。 大雪纷飞,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拂过一片马革,声音轻而坚定:“萧家的将士,我们回家。” 二月十七,蛮族单于得知萧家军重现大夏,惊慌之下连忙派使臣向冀王送来和战书,并表示愿意赔偿一切战争损失。 而他们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紧萧家军,别让他们跑到漠北去霍霍他们。 至于阿图鲁,单于直接将之抛弃了,同那些将士一并作为俘虏送给大夏。 冀王:“……” 还得老萧家的人出马,一打一个准。 看看,直接让蛮族单于怂成这样了。 二月二十八,阴山一带所有萧家将士的尸骨都被挖出并安置在了买好的棺材中。 二月二十九,萧煜向冀王辞行,率军返回徐州。 顺道带走了那个给阿图鲁带路的诸侯。 这样的人与细作又有何异? 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棺材,冀王怔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下巴。 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雪地中,冀王才猛然回神。 抚了抚惴惴不安的心口,想起萧煜回去时那深邃的眼神,冀王呢喃出口—— “这九州……怕是要变天了。” 四月七日,大军返回兰陵。 抬着棺材的队伍从县城一直排到了县城外,一条长龙般望不到头。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 兰陵县,萧家老宅前。 “大母,孙儿已将萧家的诸位将士从阴山带回,他们可以安息了。”萧煜站在门口,朝萧老夫人和萧氏宗妇作揖后,转身朝身后人示意。 众人纷纷放下棺材,朝萧氏妇人们行礼。 妇人们眼眶一红,纷纷掩面哽咽。 为了保护萧煜,她们忍了十五年不去拼尽全力彻查。 十五载过去,她们的郎婿,曾经随萧家一桶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终于得以归家。 好啊,好啊。 “四郎啊,你说他们可以安息了……是否——”萧老夫人抓着萧煜的肩膀,通红的眼里带着一份激动。 萧煜迟疑片刻,点点头:“已经查到了。只待孙儿去确认,便知真假。” “好。”萧老夫人抹了一把脸,眼底多了一分欣慰。 将萧家子弟葬入祖坟后,萧老夫人与萧煜密谈。 “四郎查到当年的事了,那背后之人可是徐王?” “大母怎知?” “在徐州,能不声不响阻拦我们这么多年的人,除了他的人,老身还真是想不起第二人。”萧老夫人哂笑。 当年她就怀疑徐道仁了。 要不是为了保护萧煜,她拼了这条命也要查出她萧家子弟的死因。 “此事尚无证据,且待孙儿回去后问明。” 萧老夫人点头:“四郎几时动身?” “过两日便要回去复命。” “好。 听闻你已与那柔嘉郡主定亲。大母早些时候打听过了,这可是个好女娘,你须得好好待她。若是必要的话,日后莫走我们萧家的老路,好好做一个文官,别让那小姑娘似我们一般成日担惊受怕的。” 萧老夫人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早年失去丈夫,后来又失去自己的儿子们,到最后连孙辈也只剩下了萧煜。 这就是生在将门的悲哀。 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是真的往心里去落刀啊。 听完萧老夫人的话,萧煜心头微动,而后颔首:“孙儿必定好好对待郡主。” 萧家子弟找回来了,算是完成了萧老夫人心头多年的夙愿。 她给这些人烧完香后大病了一场,但还是强撑着要给萧煜送行。 临行那一日,天上微雨。 萧老夫人被萧二娘搀扶着站在兰陵县高楼上,目送少年率军远去,眼底闪过一分怔忡。 当年,她也是看着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和孙儿这么率军离开兰陵县的。 现在这般细细一瞧,四郎的背影真是像极了她儿萧翀。 四郎啊,接下来的路,你带着自己的人往前走了。 放心的,大胆地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我们老萧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萧老夫人仰头看了看正在落雨的天,嘴角忽然溢出一道血渍。 “君姑!” “快去请医师!” “快把君姑带回宅子里!” “……” 城楼上传来一道倒地声响,随后便是众人慌乱嘈杂的声音。 第79章 前尘(3) 萧老夫人病倒了的消息,是萧煜回到彭城县以后,萧道明留在老宅的将士派人传给他的。 听闻此事,萧煜当即要回去探望。 可很快萧二娘又送来书信,告知萧煜萧老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人也醒过来了。 萧老夫人亲口说,让萧煜好好忙自己的事,不要一来一回地折腾自己。 看罢书信,萧煜思忖片刻,从自己的库存里找到一些名贵的药材,让萧道明连夜送回兰陵县。 又安排了人清点银子,将其送往冀州还给冀王后,萧煜这才带着投刺去了一趟徐王府。 有些事情,该问问明白了。 …… “哦,贤侄来了?”徐道仁挑眉,“快快请他进来。” 片刻后,心腹带着萧煜入内。 “此番雁门关一战,听闻贤侄麾下的诸位将士甚是英勇,将蛮人打得直接呈上了和战书啊。”徐道仁给萧煜倒了一盏热茶,笑眯眯开口。 萧煜入座,将阴山一役的完整宗卷从怀中取出,放在桌案上,定定看向前者:“大王,为何当年带领萧家军打赢阴山一役的,是您?” 徐道仁眼皮子跳了跳,看了一眼旁边的心腹。 心腹会意,当即屏退四方侍从。 “当年,老夫听闻法衡和其长子出事以后,便迅疾带兵前去阴山驰援。却不想还是晚来了一步。”徐道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萧煜又从怀中取出几块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木牍,再次放在桌案上—— “既是如此,大王当年,为何阻拦萧家军斥候,将萧家子弟战死的战报传回兰陵?又为何阻拦我大母将萧家人的尸首带回来?” 这些木牍,正是懿德王姬查出来的,当年徐道仁和他亲信的书信往来。 经过懿德王姬的暗中审问,那些亲信说到底还是害怕萧家的报复,于是悄悄留下这些木牍,好在日后做个墙头草两边倒。 随后,萧煜又拿出一本手札,继续放在桌案上。 徐道仁认出木牍上自己的字迹,心头沉了沉。 看到那本手札,他的心又沉了沉。 端起茶盏小抿一口,徐道仁淡淡看向萧煜:“贤侄知道了多少?” “猜出了个大概,今日想来问话。先父与大王自少时相识,情谊深厚,大王要这般对待先父,对待我萧家子弟,是不是因为那一位?” “贤侄啊,老夫给你将一个故事吧。故事不长,你听完便知你想知的事了。”徐道仁低头摩挲着茶碗,也不管萧煜答应不答应,只沉吟片刻,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很多年以前,有两个出身名门的少年,在一次世家举办的文会宴上相识。 两个少年因为争一碗酒而打了起来。 也是不打不相识,事后两人发现他们都想扶持寒门与庶民,让这些人也能在权利中分到一杯羹。 志同道合的两人结拜为异性兄弟,并相约在日后一起去边关服役,让那些蛮人瞧瞧他们的本事。 后来,他们各自回家,回家后常以书信往来。 在十六岁那一年,两个少年遵守了约定,一起去边塞的战场上靠真刀真枪打下军功。 只是其中一个少年已经娶了妻,而那个女娘也是个将门后人,便随着她的郎婿一同上战场。 另一个少年很是羡慕,并暗中发誓以后也要找一个能够与自己并肩的女娘。 再后来,先娶妻的少年凭着与生俱来的武将天赋,带着那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军队,打出了一场又一场漂亮的胜仗。 所有人都赞美他是大夏的战神。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战局都会往一边倾倒。 而战绩平平无奇的他,便常常被人拿来和他作对比。 他并不嫉妒,只是有些自卑。 他没有作战的天赋,而他的兄弟却能在战场上焕发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一年,这个少年的阿父生了重病,一番权衡后,他与那个少年告别,回到家乡为父侍疾。 也是那一年,他的阿父病故,他沿袭了阿父的爵位。 他再也不能随便上战场了。 还是那一年,他和那个少年约定,以后他来做少年的后盾。 少年相信他的兄弟,便将粮草和驰援全部交给他。 很多年过去,两个少年一个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一个成为了权倾一方的王侯。 但他们每次见面,仍似少时一般,会饮酒作乐,会谈论古今,会商量扶持哪一方寒门与庶民。 他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从年少至年老。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个少年已经儿孙满堂,而他仍旧孑然一身。 那个少年问他,为何还不娶妻。 他笑,找不到能够与自己并肩的人。 其实吧,他很早之前就找到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上门求娶,那个女娘就被当成了联姻的工具送给了皇帝。 他不敢索要,怕女娘受尽千夫所指。 皇帝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用这个女娘的命来威胁他,让他暗中断了那个少年的后援,让他和他的兄弟子女全部战死沙场。 一开始,他又惊又怒,直接拒绝了皇帝的暗中示意。 那是他视作手足的兄弟,他怎么可以背叛。 后来,他得知那位女娘在宫中被天和帝暗中囚禁,日日生不如死。 他开始犹豫。 那一年,蛮人再次入侵边关。 两鬓生出白发的少年,听到那个州府之王的求援,没有片刻的犹豫,皮甲挂帅,带着子女再次奔赴边关。 临走前,少年来看他。 他笑说,这是最后一仗,打完他就退役,在家颐养天年了。 到时候,他要常常来他的府邸寻他,与他喝酒博弈。 已经暗中做了决定的他也跟着笑。 的确,是最后一战。 那年开始,那个少年的兄弟,子女开始逐一战死沙场。 而少年也在他的安排下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他的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大悲之余生下遗腹子,便撒手人寰。 那一家满门将才,只剩下了妇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看到那些妇人哭得那般悲怆,看到那挂了不知道多久的白绫,看到稚婴那双像极了少年的眼睛时,他犹豫了。 第80章 真相大白,徐州易主! 于是他动了恻隐之心。 在那之后,他拦截了所有要送回那个家的战报,拦截了所有要送回那个家的尸首。 他觉得只要那样,那个家就不会有持续的悲伤。 而他也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说他的兄弟还有后人,只是迟迟没有归家。 他的兄弟的确还有后人。 自那稚婴被举族保护起来时,他便派出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寒门子,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他成长,看着他从一点点长到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这个和他生父生得近乎一模一样的小小少年入仕了。 他打算给他一个高官,让他直接平步青云。 可是他没有选择做郡守,而是选择了做一方县令。 县令就县令吧。 他把那个寒门子派过去做郡守,并让曾经和少年订下婚约的小郡主,带着他的私印去见一见她的准未婚郎婿。 他以为可以这么相安无事。 可是小少年竟然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并开始着手调查。 而那寒门子,他竟然透露了当年的事情,并不断地暗示小少年,当年的事情与他有关。 他惊慌之中生了怒,架空了寒门子的权利,并派人给他送去了有毒的汤药。 跟随他几十载的寒门子就这么被他生生毒死了。 他一点也不悲伤,反而还很庆幸。 庆幸小少年不知道真相,庆幸他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小少年到十五岁,率军奔赴战场。 他在风雪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少年。 当年的他们,何等意气风发。 可是,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因为愧疚而苟活着。 而现在,小少年还是发现了当年的真相。 听到这里,萧煜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的拳头捏的泛白,看着徐道仁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萧四郎……你可能原宥老夫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徐道仁说到此处,也是停了下来,老泪纵横地看向面前这个少年。 这张脸他看了几十年,现在每看一次,他心里的愧疚便多一分。 他后悔啊,后悔当年一时糊涂害死了自己的兄弟,自己兄弟的兄弟,和他们的子女。 “原宥?”萧煜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盯着徐道仁,素来平和的眼里多了清晰可见的怒意, “那日我的人将他们从阴山带回来。他们的尸骨从县城里排到县城外,他们在山中躺了整整十五年——成千上万的将士因为大王心头一念而惨死沙场,大王现在让下官来说原宥大王? 大王有何资格口出此言?下官又有何资格代这些英烈原宥?” 徐道仁低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心头最初的怒意过去后,萧煜看了一眼手札,声音又平淡下来—— “那位让您念念不忘的宫妃,早在皇帝发现您和她秘密的那一年,她就被秘密吊死在了宫廷之中。她的尸首被扔到了荒郊野外,遭到豺狼虎豹的啃食,尸骨无存。 她的婢女将此事记录下来,随后自尽于宫廷之中。你以为你的一时之念能够换来她的生,其实她早就死了,死在了很多很多年前。” 徐道仁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煜。 片刻后,他哆嗦着打开手札,看到羊皮纸上以血撰下的血书,忽然捂脸哀嚎,开始痛哭流涕—— “法衡,法衡啊!老夫害了你啊——” 萧煜面无表情地盯着徐道仁,只觉其虚伪无比。 人死了你才愧疚,当初干这事情的时候干嘛去了。 萧煜拍了拍手,一群将士鱼贯而入。 几个人被萧道明和谢玄押进来,五花大绑地落在徐道仁眼泪。 徐道仁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到这一幕,愣了愣:“贤侄,你这是……” “这几人,便是纪老先生给我名单上活着的几人。他们当年参与了谋害我萧家的一事,现如今我要带回兰陵县,交由萧家亲自处置。 至于大王——大王已经年迈,写下认罪书后自行退位让贤吧。徐氏一族里有个无父无母的少年,天资不错,适合继任徐王之位。” 萧煜淡淡开口。 “萧煜,你这是以下犯上!”徐道仁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张口大喊道,“来人,快快来人护驾!” 偌大王府中,无人应答。 “大王省省心吧。”萧煜拿出徐道仁私印,在他面前晃了晃,微微一笑, “您的将士,萧某接管了。” 早在来的时候,他便暗中部署了兵力,强行逼迫徐王手下的几万将士认他为主。 这些将士被萧家军所震慑,不敢与之硬拼,几乎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臣服。 徐道仁看了看四遭,众人冷漠而厌恶的眼神。 尤其是在外面听到真相的萧家军,一个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徐道仁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该下位了。 写下认罪书,写下禅位书后,徐道仁整个身子颓唐了下来。 萧煜已经撤掉将士,并给他端来了一碗药。 “大王,该喝药了。” 徐道仁看着这碗药,熟悉的味道让他瞳孔一缩,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贤侄……贤侄饶我一命!”徐道仁抬头看向萧煜,一边朝他磕头,一边出口乞求。 卑微的徐王,萧煜平生头次见。 可这并不能让他怜悯。 他拍了拍手,很快上来两个侍从,一个架住徐道仁,一个掰开他的嘴强硬地灌了下去。 “以后这徐王府,还是您居住。至于能住多长时间,就看您能喝几碗药了。”萧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两眼通红的徐道仁,淡淡道, “不要觉得疼,纪老先生死的时候,一个疼字没说。” 随后扭头离开。 徐道仁望着萧煜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怔忡。 法衡…… “法衡啊,法衡,法衡啊——” 他忽然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天和五十一年,四月二十八。 徐王徐道仁写认罪书,承认当年谋害萧家诸将士事实。 并说自己德不配位,又主动写下禅位书,禅位于徐氏族中的一个幼子。 而萧煜立下赫赫战功,在日后将暂领徐州大权,辅佐新一任的少年徐王,知道他成年。 这两道诏书发出去的时候,整个徐州哗然。 原来,萧家英烈是被徐道仁害死的! 但这不也意味着,徐州从这一日开始易主了吗—— 幼子年幼,无权接管大事。 萧煜掌权,日后随便找个理由再换徐王,徐王就成了傀儡,而他就成了真正的徐州之主。 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低头不说话。 没办法,现在的萧家已经不是他们所能说得起的了。 就这样,萧煜在十六岁这年以迅雷之势架空了徐氏一族的权利,成为了新一任的徐州之主。 第81章 大婚,洞房花烛(1) 在徐道仁认罪以后,萧煜迅速出手,查清了所有当年帮助他暗中谋害萧家的人。 随着这些人的落网,曾经煊赫一时,历代徐王皆出自于此的上品世家,也便是郯县徐氏开始逐渐走向落寞。 取而代之成为徐州新晋顶流世家的,则是沉寂了长达十五载有余的兰陵萧氏。 在处理掉徐道仁一党以后,徐州空出大批官位。 随着萧煜一声令下,萧氏子弟和寒门纷纷取而代之。 眼馋官位的世家顾及萧家如今势力,不敢多言,相反地还要上赶着讨好萧煜,以便从他这里获取好感,继而让自己的家族继续有恩荫庇佑,从而能够保证爵位的延续。 忙完这些事情,已经是七月了。 此时的牛耕技术已经成熟,萧煜和懿德王姬商量以后,开始往九州各地推广。 由于“犁”只有萧煜所召集的工匠才能产出,旁人仿造出来的根本用不长——而各州府牛群,也都被萧煜和懿德王姬管控,所以他是间接垄断了牛耕。 在徐州经济提升上来以后,萧煜提高了租金。 就这样,萧同志真正开始了发家致富之路。 这些作罢,萧煜回了一趟兰陵县,给萧家诸位英烈上香。 在萧氏列祖列宗的面前,萧煜暗暗起誓。 当今皇帝忌惮世家,以阴术制衡,无数忠臣良将为其残害。 似他萧家,似那陇西李氏。 这样不仁不义,沉溺酒色又不理朝政的皇帝,实在德不配位。 他萧煜从现在开始,要改变自己的奋斗目标。 他要让整片江山易主。 郑重地给萧翀和萧夫人的牌位上了三炷香以后,萧煜去了院子。 在徐道仁的认罪书传到兰陵县时,大病初愈的萧老夫人老泪纵横,生生哭晕在众人面前。 于是又病倒了。 闻着满院的药味,萧煜知道,萦绕在萧老夫人心头多年的夙愿已经完成,她现在已经很累了。 她撑不住了。 “大母。”入屋以后,萧煜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四郎……我孙儿四郎——”睡得昏昏沉沉的萧老夫人听到声音,张开浑浊的眼睛喃喃问道。 萧煜连忙上前搀扶着老妇人坐起来。 她的身子像片羽毛似的,轻得不得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松松垮垮的肩膀,扛起了整个萧家,扛了十五年之久。 萧煜为萧老夫人拢了拢衣襟,跪坐在床榻之前:“大母,是孙儿。孙儿回来看您来了。” 听清了萧煜的声音,萧老夫人的目光慢慢聚焦。 她颤巍巍伸手抚摸着萧煜的脸颊,忽然眼眶一红,脸上滚下一行浊泪—— “阿衡,我儿阿衡,你可算回来啦,阿母等你十五载啦——” 旁边的萧二娘抹了一把脸,轻声道:“自那日病倒以后,君姑便识人不清。四郎见谅。” 萧煜点点头,捧着萧老夫人那近乎皮包骨的手,声音越发轻和:“大母,是孙儿四郎,非是阿父。” 四郎…… 萧老夫人定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随即又欢喜起来。 “四郎回来啦,让大母好生瞧瞧。几个月不见,你清减了这么多。”萧老夫人有些心疼地念叨了两句,抬头往门外看了看, “郡主不曾与你一道回来?” “回来了的。大母且稍等片刻。” 萧煜出去以后找到嬴晚舟,对她低声嘱咐了几句,说清了萧老夫人的病况。 “里面没有旁人,只有我那二娘与大母,进去以后你同她们问个好,不怕的。”萧煜抚了抚嬴晚舟的头。 小郡主颔首,攥着萧煜的衣袍一角,跟着他脱下鞋履入内。 “见过萧老夫人,萧二夫人。”小郡主乖乖巧巧地一一拜过。 萧老夫人眼底多了几分光,笑呵呵地朝嬴晚舟招手:“郡主不必多礼,且过来些,让老身仔细瞧瞧。” 嬴晚舟踌躇片刻,看到萧煜鼓励的眼神,定了定心,又乖乖上前。 萧老夫人看着这样乖巧安静的小女娘,心里是那个喜欢。 她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子,轻轻拉着嬴晚舟的手,套了过去:“初次见面,老身也没什么好送的,便将这陪了老身半辈子的羊脂玉镯赠与你吧。” 嬴晚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萧煜。 萧煜朝她点点头,她便任老妇人拉着自己的手腕套上镯子。 看出小姑娘的局促不安,萧老夫人说了几句便放开手。 嬴晚舟顿时躲到萧煜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袍。 “四郎啊,你们打算几时成亲啊。”萧老夫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待今年阿辞及笄以后,来年再定婚期。”萧煜笑。 “哦,那大母还得等上好半年呢。” 萧煜摸了摸鼻子。 “可以提前的。”小姑娘柔柔的声音忽然从萧煜背后传来。 “阿辞说什么可以提前?”萧煜侧身,抚了抚嬴晚舟的头。 “父王曾与我说……只要成亲……老人家的病就会好……我们可以提前婚事……老夫人的病……就会好了……” 嬴晚舟磕磕绊绊地开口,说到后面干脆同萧煜打起了手语。 萧煜点点头,回头看到萧老夫人惊诧的眼神,便轻声道:“阿辞自幼失恃,不喜与旁人接触。” 会意后,萧老夫人看向小姑娘的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也和四郎一样自幼失恃啊。 萧老夫人不再问他们的婚事,而嬴晚舟却打定主意将婚期提前。 在她看来,只要成亲,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喜事,萧老夫人的病就会好起来。 萧煜倒是不介意,但考虑到嬴伯考,他还是修书一封,去过问嬴伯考的意思。 收到书信以后得嬴伯考:“……” 他家的花还没长成就要被某些人连盆揣走了。 真彳亍。 想到这是嬴晚舟的意思,嬴伯考便决定先给自家闺女办一场及笄礼,再将两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就这样,嬴伯考带着人来到郯郡,亲自给小姑娘过了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而后亲自登门,与萧老夫人商议之后,将两人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十八。 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月,所有人都为他们的婚事开始忙碌起来。 第82章 大婚(2) 嬴伯考和萧老夫人亲手书写请帖,广邀徐州各路人士前来参与大婚。 考虑到萧老夫人身子不适,所以他们的拜堂地点就定在了萧家老宅。 这是萧家沉寂十五载以后最热闹的一次。 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大婚事宜,唯有准新郎官儿萧同志有些…… 紧张。 毕竟呢,这是萧同志两辈子以来头一遭成亲。 不紧张就怪了。 嬴晚舟发现他的异常,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甜食,来安抚这位准新郎官的心情。 看着差点被炸掉的厨房,看着小郡主因为做饭弄得黑乎乎的脸,萧同志连日来的紧张忽然一扫而空。 他失笑一声,在嬴晚舟不解的目光中拿出一方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擦掉小郡主脸上的灰。 “我们家阿辞做的真棒,不过以后还是我来给阿辞做好吃的吧。” “为什么?” “嗯,因为阿辞的手要用来救治病人,我帮不上什么忙,自然只能给阿辞做些后援工作了。” “哦。” 旁边的谢玄,苏秦,范蠡等人:“……” 好样的,主公又在杀狗。 就这样,很快便到了两人大婚的日子。 徐州诸侯世家,名人雅士,还有受到追风邀请的江湖人士,纷纷带着珍贵的礼品来庆贺这位新晋徐州之主的大婚。 让人惊讶的是,懿德王姬竟然也亲临现场,甚至还要做萧煜和嬴晚舟的主婚人。 这也便罢了,她还送上了一对珍贵的和氏玉璧作为新婚贺礼。 “怎么,不欢迎余?”懿德王姬笑眯眯开口。 “能得殿下主婚,下官三生有幸。”萧煜笑。 不只是懿德王姬,嬴丘,嬴稷等一众公子们得知徐州发生的事情以后,纷纷不请自来,带着丰厚的贺礼来向萧煜讨一杯喜酒喝。 今日可是他们拉拢萧煜的又一好机会。 现在的萧煜可不一样了。 携幼子令诸侯,整个徐州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要能拉拢到萧煜,就等于拉拢到了整片徐州! 这样肥美的一块肉,诸位公子们纷纷明里暗里较劲,谁也不让着谁,都准备暗戳戳找萧煜谈话。 毕竟是大喜之日,萧煜也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干脆全部迎进府中。 拜完堂后已是黄昏迟暮,夜间的酒宴这才刚开始。 众公子们没有找到和萧煜谈话的机会,便打算在酒宴上暗示。 可萧同志酒量真滴到位,几轮烈酒敬下来,就是嬴稷都有些吼不住,而萧同志还能笑眯眯地和众人再战数个回合。 众公子们:“……” 失策了,改日再找萧煜。 不行,要去找个茅厕好好吐一吐。 先溜为敬。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个大佛,萧老夫人塞给萧煜一卷册子,神神秘秘开口:“四郎,今夜无人闹洞房,你们只管自己去闹,明早也不必让小丫头来问安了,多歇歇。” 萧煜:“???” 啊哈? 啥玩意儿? 等到萧老夫人离开,萧煜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手里的册子,顿时眼皮子突突一跳。 这特么是…… 不用付费,免费解锁各种新奇动作的春宫图…… 萧煜正在原地石化时,紧闭的木门忽然被推开。 “诶,姑爷,您怎么立在门口呀。”兆玉不解地看着萧煜,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一本册子,“您手里拿的是……” “额,少儿不宜。”萧煜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将其一把扔进旁边的小树林里,然后走进屋中,咳嗽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兆玉和众喜婆们给了他一个我懂我都懂的眼神,迅速离开。 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远去,萧同志松了口气,合上木门,转身看向这满屋大红。 龙凤烛火摇曳,床榻前端坐着的小女娘一身华美嫁衣,让萧同志看着看着,脸不自觉烧了起来。 肖郁,你要注意形象,你要注意形象。 深呼吸了几下,萧煜拿起旁边的玉如意,慢吞吞走到床榻前,挑开红盖头。 烛火之下,佳人娇面红霞衬,朱唇降脂匀。 见到萧煜时,小姑娘水汪汪的眼微微弯起,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袍:“夫君……何不饮合卺酒?” 萧煜第一次知道,媚而不妖这个词该用在什么人身上。 小郡主这一眼,看得他腿都差点软了。 “那个,喝,自然喝。”萧煜放下玉如意,扭头走向桌案。 结果左脚拌右脚,走了个踉跄。 听到身后窃窃的笑声,萧同志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同嬴晚舟喝过合卺酒,萧煜便坐在床榻上。 嗯,干坐着,和嬴晚舟大眼瞪小眼。 直到某一刻,嬴晚舟拿出了小册子。 萧同志低头。 嗯? 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一眼。 嗯? 这不就是…… “这是……父王给我压箱底的……他说……洞房花烛时能派上用场。”嬴晚舟打着手语, 完了,小郡主太单纯了,他下不去手了。 “那个,夫人啊,要不你我沐浴过后,便歇了吧。” 嬴晚舟摇摇头,指了指册子:“父王说,须得有此一事,方算真正的夫妇。晏之阿兄是不是嫌弃我?” 她说着低下了头。 萧煜:“?!!” 他不是,他没有! “那个……这个可能,会有亿点点疼。” “阿辞不怕。” “那先沐浴?”萧煜试探地看着嬴晚舟。 “好。” 两人去了沐浴的地方,当看到侍奉的婢女说,萧老夫人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大木盆用作鸳鸯浴后:“……”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一会儿我们也会像册子上那样坦诚相待吗。”嬴晚舟小声问。 “嗯……” “那一起鸳鸯浴吧,左右不过早些坦诚相待而已。” “???” 见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萧煜默。 靠,他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小姑娘都不害羞,他害羞个什么。 就这样,两人如了萧老夫人的愿,共用鸳鸯浴,而后顺理成章洞房。 第83章 济川先生 大婚之后,嬴晚舟给萧老夫人亲自把脉,为她写下了专门调理身子的药方。 在这之后,萧煜夫妇拜别萧老夫人和嬴伯考,带着众人和萧家军浩浩荡荡回了彭城县。 萧煜已经具备接管萧家军的资格,萧老夫人便不再让萧煜留一半在家中,而是让他全部带去彭城县。 如今的萧同志已经是徐州之主,这万一要有什么对他有反对的心思,萧家军正好可以震慑那些不轨之人。 回到彭城县以后,萧煜想起自己还有个人没有审。 安置好细软,便去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里面有个人被困在其中,正蔫巴巴地蜷缩在柴草之上。 听到脚步声传来,那人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去。 见到萧煜的一刹,那人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忙不迭地扑过去,靠在栏杆边上—— “刺史……上官,上官!我知错了,求上官宽宥,求上官宽宥!” 眼前这个满身狼狈的男子,正是当日因为怕死,出卖了汉人,做了一回奸细,给蛮人带路去太原郡的那诸侯。 王保。 说来也巧,这王保乃是太原王氏子弟,靠着世家恩荫封为诸侯,以一片乡为封地,纯纯一不折不扣啃老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可就这样一个纨绔,出卖了生他养他的族群,甚至还带蛮人去他的故土。 要知道,蛮人没有道德概念的,他们真的杀进太原郡的话,大概率会屠城。 屠城代表着什么。 屠城代表着,所有的人,包括太原王氏子弟都要死。 不仅要死,他们祖辈积攒的财富都会被掠过一空,而之中的女眷还会被极尽欺辱,甚至有可能会被火祭蛮人的长生天。 这样可怕的后果,仅在王保一念之间,就会产生。 而他现在竟然还想要求饶。 萧煜垂眸看着王保:“为蛮人指路,与卖国无异。卖国贼子,以何求原宥?” “上官您不能杀我!我乃太原王氏子弟,我乃名满天下的济川先生的弟子,您若杀了我,他的弟子会对您展开报复的!” 济川先生? 有点耳熟。 萧煜看向旁边过来学习审人的苏秦:“济川先生,听过么。” 苏秦沉默片刻:“便是恩师。” 济川先生身份成谜,据传闻是落魄世家出身,但他才富五车,游历九州,因此桃李满天下。 当今为官的寒门子弟,四分有一出自济川先生门下。 可以说,济川先生为当代寒门之首。 当年济川先生游历到扶风郡时,他便拜在了老先生门下。 先生疼爱他,对其倾囊相授。 只可惜他那时被阿父掌控,离不得府。 这倒让苏秦庆幸起来。 若那时虽先生离府,现在大抵就不能追随主公了。 “先生仁善,但也不会盲目收弟子。像你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他是不会收入门下的。”苏秦看着王保,微微摇头。 王保咬牙:“那老儿当着众人的面将我收为弟子,我怎的不算他学生?” 萧煜却不愿再听他多言。 卖国贼什么的,最讨厌了。 压下眼底的冷冽,萧同志从怀中取出一卷诏书,朝王保展开,淡淡开口—— “冀王亲笔诏书,褫夺你爵位,降你为奴隶。你那些要辩解的话,留到边疆去与要同你一道修筑长城的奴隶说吧。来人,行刑!” 当即便有两个治狱吏走来,一个打开牢门拽出死死挣扎的王保,将他绑在木桩之上。 一个拿来烙铁,烫得通红,直接往王保面上一烫。 成为奴隶之前,是要墨刑加身的。 像这种被贬去修筑的长城奴隶,墨刑一般直接烫在脸上。 王保的惨叫伴随着烙铁烤肉时发出的滋滋声一并传来,听得苏秦瞬间白了脸。 萧煜伸手捂住少年的眼睛,带他离开这片晦气之地后,递给少年一块饴糖:“老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少年踌躇一瞬,接过饴糖含在嘴里,方才的害怕顿时一扫而空。 他含着饴糖,思忖片刻后作揖道:“老先生每一年都要去雍州,这会儿应该在雍州。” “济川先生学识广博,季子可否引荐一二?” “自然,我这便去修书。” “好。” 目送少年远去,萧煜的目光微微一深。 当今世家为了利益,将他们与大夏皇室捆绑在了一起。 想要让世家掀翻大夏,除非深深触动他们的利益,不然他们安于现状,多不会做掉脑袋的事情。 再观寒门与庶民,已经受到了数百年的压迫。 他们已经和士族与皇室建立起了无法泯灭的仇恨。 若从寒门与庶民这边入手,那么动摇士族和大夏皇室就显得轻便许多,推翻这个王朝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拉拢寒门。 拉拢寒门的最快最轻便的方法,就是拉拢济川先生。 …… 九月一日。 济川先生收到苏秦的书信,前来徐州会见萧煜。 萧煜设宴款待。 夜,济川先生正与萧煜聊在兴头,追风忽然入内,要同萧煜禀报萧家军的事情。 在追风成为萧氏家臣后,萧煜便将让他在军营里面历练,好生学习武功和兵法。 追风学的颇为努力,却在处理军务时遇到一些麻烦,便想来请教萧煜。 同萧煜作揖后,萧煜给他介绍了济川先生,追风便又规矩地同济川先生作揖。 济川先生看着少年转过来时露出的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那手中的青铜酒樽也啪嗒一声摔在了席坐旁。 注意到老先生看到自己时,那眼底的震惊和错愕,追风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这货莫不是雍王的人,认出他要去通风报信来了? “连城……可是连城?”济川先生噌的一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追风。 “连城?老先生怎知我名讳?”追风云淡风轻地挑眉,心中却警铃大作,按着佩刀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 济川先生看出少年的警惕,又看向萧煜:“萧刺史将这位小郎君收为家臣,可知他底细?” 萧煜看向旁边的苏秦。 苏秦点点头。 老先生的人品是说得过去的。 第84章 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 遂颔首道:“自是知道的。” 济川先生点点头,看了看四旁的人,又踌躇起来。 “都下去吧。”萧煜会意,朝侍奉他们的婢女与仆从挥了挥手。 待众人屏退,济川先生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展露在追风面前。 令牌上刻着“镇西”二字,满头发白的老先生紧紧捏着它,眼圈通红—— “连城,我乃你叔父,你我皆是陇西李氏子弟。” 追风身躯一震。 “你说什么?你是我叔父?”他回过神来,哂笑起来, “当年陇西李氏旧案,举世皆知。谋逆抄斩,夷灭三族,何来后人?” “自有后人,便是你我。”济川先生叹了口气,幽幽道来。 陇西李氏有一支铁甲军,堪比萧家军。 因为镇守西边,所以以镇西军自谓。 当年他在外游历,听闻李氏家主,也便是其兄长谋逆后,火急火燎地准备入京面圣,查明真相,为兄长说情。 可是他才进雍州,天和帝要夷灭陇西李氏三族的诏令便下达到了陇西。 家主的心腹找到他,将号令镇西军的令牌塞到他怀中,并给他使了易容术,让他带着追风母子远走高飞。 可是当时心腹被雍王的人发现了,雍王派人追杀。 心腹和李夫人为了保护住李氏仅存的血脉,将他们托付给了一个信得过的江湖人士,而后自己引开雍王追兵,被乱箭生生射杀。 他不信忠心耿耿的陇西李氏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在为家族和自己立下衣冠冢后,他改头换面,以济川先生之名一边游历九州,一边暗中调查当年陇西李氏旧案的真相。 而那枚号令镇西军的令牌,也被他带走了。 镇西军只认李氏家主本人和令牌,李氏家主已经陨落,镇西军及后人只要见到令牌,就会认主。 陇西李氏除了表面上的镇西军,其实还有一支养在民间的镇西军,这些人都是初代镇西军的后辈,因为忠诚于陇西李氏,于是世代传承军令。 这么些年游历下来,他已经差不多聚拢在一起了。 而这些人,皆被他以寒门子弟的身份收留在门下。 他也查到了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便决定找到当年的李氏遗孤,为李氏翻案。 实在不行,那就…… 说到此处,济川先生便止住了声音。 他看向追风,追风的目光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当年师傅说过,的确有一位先生与我一同被他收留。您……当真是我阿叔?”过了好半晌,追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此令为证,若我所言半句有假,便不得好死。”济川先生举着镇西令,立下重誓。 “好。您说要为我阿父翻案,那谋害他们的……是不是那个人?”少年的眼眶红到极致,声音越发颤抖。 济川先生踌躇片刻,点点头:“据我这些年的暗中调查,当年长兄率镇西军入京,根本就是雍王与皇帝设下的阴谋。” 兄长是听闻有人要谋逆,并得到天和帝密诏之后,当夜便火急火燎地带着镇西军从边塞入境,直奔王都。 却不想这就是雍王和天和帝设下的圈套,只要他率军入京,那就以谋逆之名将他拿下。 听罢济川先生的话,萧煜默。 比起陇西李氏,狗皇帝对他们萧家的手段倒仁慈许多。 不过这还是碍于塞外蛮人只害怕萧家军,如若不然,萧家怕是要落得和李家一样的下场。 这个狗皇帝,早晚把他一脚踹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追风和济川先生相认之后,接过了镇西令。 而济川先生听闻他这侄儿追随萧煜,想起前不久徐道仁的认罪书,便试探地开口:“先徐王谋害萧氏,可也是……” “然也。”萧煜颔首,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选择直接开门见山, “老先生,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我想邀请老先生,随我一同覆了这大夏。” 覆了这大夏…… 济川先生愣了愣,随后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又滚下两行浊泪。 “老夫已经将三千寒门子,倾数转交于我侄儿连城。侄儿之意,便是老夫之意。侄儿,你意下如何?”济川先生止住笑声,看向追风。 想着萧家那从城头抬到城尾不见底的棺材路,想着李氏满门冤魂,追风捏紧令牌,眼底燃出了仇恨的光芒。 这大夏,当覆之! “愿随主公成就大业!”追风捏着令牌,朝萧煜俯首作揖。 济川先生见他行礼,慢慢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又朝萧煜跪下,行起隆重的九拜礼:“李济川,愿追随萧刺史,共谋大业!” 【叮!恭喜宿主获得名士济川先生!】 【恭喜宿主获得寒门一派支持!】 【济川先生当前忠诚度:100,寒门一派忠诚度:100。】 萧煜起身,搀扶起两人:“老先生与连将军不必多礼。” 就这样,萧煜在十六岁这年,正式走上了他要穷尽半生的那条路。 尽管知道这条路会踏着很多人的尸骨,会染上很多人的鲜血,甚至会引起很多战争,但他仍旧义无反顾。 抛开成王败寇,正意气风发的他们,也要指点江山,纵横社稷! 百姓民不聊生,那就开创新时代! 君主德不配位,那就拉他下台! 若非要战,那便战,止戈为武才是一条革命最好的出路! 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 …… 在济川先生表明态度以后,很快便将镇西军后人召集起来。 见到令牌,镇西军对追风认主。 为了不被雍王的人发现,萧煜将这五万镇西军并到萧家军中,单独交给追风和济川先生去训练。 与此同时,济川先生收的,真正的寒门子弟得知他们的老先生已经成为萧煜的幕僚之后,纷纷来到徐州,表示愿意跟着先生一起追随萧煜。 于是这三千寒门子弟,便成了萧煜的门客。 萧煜的名声越发煊赫,兰陵萧氏屡屡传到朝廷,传到天和帝的耳中。 终于有一日,这位沉溺美色的老皇帝坐不住了。 萧煜……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将萧家重新带入大众之眼。 还间接成为徐州之主。 好,好得很。 天和帝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曹常侍,萧煜可年满十六?” “回陛下,过了今年的九月,萧刺史便满十六了。”旁边的人微微躬身。 “十六了,该沿袭爵位,赐个封地了。”天和帝眼底露出一抹精光,“研墨,寡人要写诏书。” 第85章 沿袭爵位,封地陇西! 九月十五,萧同志十六的生辰宴,徐州各地官吏纷纷送来礼物祝贺。 有的听闻萧煜家中只有小郡主一位正妻,似上次一样,送了十个美人过来。 萧煜:“……” 又来。 这十个美人被他要暂时专心搞事业为由,原封不动地退还。 除了这种奇葩的贺礼,也有一些深得萧同志心意的。 比如说,济川先生赠的藏书一千卷。 比如说,萧老夫人赠的田产千顷。 再比如说,嬴伯考送来的一百寒门门客。 这些门客都是经过嬴伯考精挑细选的,品行与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他们其中也有好几个,曾经出自济川先生名下,自然是心甘情愿追随萧煜的。 本来呢,雍州的皇子们也要来的,想着借此拉拢一二。 可一想到上次嬴丘嬴稷两兄弟被灌趴了抬回去,纷纷望而却步。 在宴席过半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随后,谢玄入内,朝萧煜作揖,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主公,朝廷来了人,说是陛下给您留了道圣旨,贺您生辰。来的还是上次那位宫仆射。” “圣旨?贺生辰?”萧煜挑眉。 思忖片刻,他端起一叠酥点,召来旁边的侍从:“夫人不喜见客,这会儿想来该是饿了。你将这叠酥点带进去,再命后厨那里为她做些膳汤,要清淡一些的。” “喏。” 等到侍从离开,萧煜这才随着谢玄出门。 偏房。 宫修已经等了片刻,内心未有半分不耐。 “宫仆射与其在此等候,何不去前厅喝一杯美酒?” 听闻这声音,宫修立刻谄笑着起身,朝入门的少年行礼:“不敢叨扰萧刺史。” “宫仆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萧煜明知故问。 “是传陛下旨意。”宫修继续谄笑,而后清清嗓子,开始念诏书, “制诏徐州刺史萧煜:先彻侯萧翀之子率军退蛮敌,镇其于雁门关外,寡人龙心甚悦,感念兰陵萧氏将门出将。今闻其年过二八,准尔沿袭彻侯爵位,赐封地陇西!” 念罢圣旨,宫修谄笑着看向萧煜:“萧刺史,啊不,萧侯,陇西一带常有蛮人侵犯,陛下望您即刻整装,去封地震退蛮敌。 陛下还说,若您不愿赴陇西,他可为您换兰陵为封地。就是兰陵稍小一些,食邑也少一些,要委屈您一二了。” 【接旨:接下圣旨奔赴陇西。该选择奖励:对军队掌控力增加,获得陇西一带实际掌控权。日后步入朝堂以后,能够凭借军功与皇帝和士族叫板。】 【拒绝:获得兰陵县实际掌控权。皇帝敌意值减少三十点。】 萧煜微微眯起眼睛。 自陇西李氏旧案之后,陇西世家生怕自己也被皇帝阴谋给弄嗝屁,纷纷迁徙走了。 世家一走,当地的军队也都撤离,百姓们也跟着迁徙去了别的地方。 如今的陇西一带,只剩下一些没有气力搬走的老弱妇孺——那里与蛮荒之地近乎无异。 若比起食邑,兰陵县远比陇西好得多。 皇帝肯定是不想让他好过,又不想他过得太不好,就写了这么一道诏书,借赐封地之名义将陇西给他。 一面是给了史官一个交代,告诉史官他没有薄待英烈,他把整个陇西一带都赐给了英烈之后,这样的封地,等同于一方诸侯王; 一面是陇西多年无人开垦,十分蛮荒,他过去之后少不了要费大力气重新开垦荒地。这样天和帝又能获得免费的人力,又能借他的萧家军为他解除边境忧患。 再一面,他想把他弄去陇西,然后让别人接管徐州,以此来分解他的权力。 看上去,封在兰陵比封在陇西好。 但若是迁徙过去的话,他就能够在封地豢养军队,以农民身份掩盖。 甚至,他还能够打通西域,以贸易来发展经济。 更甚者,他还能通过西域,去往更远的地方,去将那里的农作带回来耕种,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水平! 少年的眼里燃起灼灼光亮。 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当下跪地叩首拜道:“萧煜接旨!” 【叮!您已成功选择接旨,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送走宫修之后,听到这话的范蠡和苏秦纷纷皱起了眉头。 “主公,陇西已是蛮荒之地,您若去了陇西,且不说费人力费财力,您若去了陇西,皇帝定然是想打徐州的主意。”范蠡作揖, “如今宫仆射尚未走远,还请主公三思。” 苏秦也作揖:“若主公奔赴陇西,徐州极有可能会再次易主。” 萧煜笑了笑,将其中利弊道出来,而后道:“将一半兵力留在徐州,一半带去陇西。那些世家被萧家军震慑,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我在陇西打出军功,徐州世家只会更加忌惮萧氏,更不会生出逆心。”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巴结自己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顶替他去易主,去做皇帝掌控徐州的傀儡。 而那时,陇西和西域已经被他打通,陇西成了他养兵的据地,狗皇帝忌惮他巴结他还来不及,哪敢从他那里套好处。 范蠡和苏秦愣了愣,俱是恍然大悟。 对啊,陇西蛮荒,只要将士们过去以农民身份掩盖,主公再以招佃农为由征收壮丁,兵士不就来了嘛。 前期耗材不错,但后面打通西域,有贸易做后手之后,再加上牛耕的租钱与制作“犁”的技术,乃至徐州税收,主公不是坐等着收钱嘛。 再按这个想,日后主公要谋大业,谋大业的本钱不就夸夸夸来了嘛。 “主公几时动身?”想到这里,范蠡和苏秦俱是目光灼灼地抬头。 “皇帝想要我们即刻动身,那便遂他意,全军整装,三日后动身。”萧煜摇了摇圣旨,笑眯眯开口。 “喏!” 众人纷纷离开。 就这样,天和帝自以为自己摆了萧煜一道,其实是亲手将一份不得了的大礼送到了萧煜的手中。 多年以后,病危的老皇帝想起这年这事儿,还会为此懊悔地叹息一声。 可是懊悔已经无用了,少年带着他亲手送来的这份大礼,开始准备打天下的第二步啦。 第86章 开荒 九月十六,萧煜生辰的第二天,圣旨布告徐州,整个徐州都知道萧煜继承了彻侯爵位,要去陇西驻守边境了。 因为怕萧煜不高兴,天和帝还连夜让内侍送了第二道诏书来,封他为陇西郡守,让他随意调动自己的将士,并增上通关文牒。 徐州哗然之后,所有人暗戳戳高兴。 萧煜要去陇西了,这不就是变相地贬谪了嘛。 毕竟那块蛮荒之地,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再而言之,徐州是不是要再次易主了。 那么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把控徐王,以此号令徐州了呢。 可他们这个念头刚起,萧煜就以徐王之名,把刺史之位传给了萧家子弟,并留下了十五万萧家军在徐州。 同时,他还发出一道诏书。 他将号令萧家军的虎符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这新刺史。 如果徐州之内有人不听这位新刺史的话,意图闹事的话,那么第二天萧家军就会敲响你家的门。 萧家军震慑蛮敌,更震慑世家。 一听到这个诏书,徐州世家纷纷偃旗息鼓。 开玩笑,人头要紧啊。 可问题来了,萧煜留了十五万萧家军在徐州,去边境陇西就带几万人?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如今的萧家军,连嬴伯考赠的私兵和镇西军算在内的话,足足有三十万。 三十万什么概念,禁卫军的三倍,雍王手下士兵的一倍半—— 换而言之,整个大夏,没有哪个世家的养兵数量能比得上萧家。 萧煜留下十五万,还能带走十五万。 用十五万人打退蛮敌,开垦荒地,再加上日后征来的壮丁,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九月十八,处理好了一些隐患,萧煜拍拍面前人的肩膀:“徐州交给你了,好好干。” 面前少年名唤萧慕,是萧煜从萧家中选出来做徐州刺史的。 萧慕早年曾拜见过萧老夫人,萧老夫人说此子聪明,品行也端正,萧煜听了她的夸赞,便调来相关资料。 确认之后便将其提拔为徐州刺史。 见到萧煜这样看好自己,又将萧家军虎符交付于他一半,萧慕心里感动之余,朝萧煜作揖深深一拜:“定不负主公所望!” 萧煜点点头,又同送行的萧老夫人一等作别,而后走到彭城县城外。 军队井然有序。 大军之前,还有一队人马。 谢玄,苏秦,姜兰舟等人赫然在列。 萧煜走到其中一辆安车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打开,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儿来。 望着小郡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萧煜心头软了软,从怀中取出一只油纸包,塞到她面前:“给你做了一些酥点,路上饿了吃。” “好。”嬴晚舟接过,乖乖巧巧点头。 “舟车劳顿,夫人当真要随我去陇西?” 他去陇西,不止要做之前定下的事,更要查明当年陇西李氏旧案中,哪些人做了皇帝的帮凶。 期间可危险的很。 “夫君去哪,哪里便是我家。”嬴晚舟又点点头,目光坚定不移。 萧煜笑了一声,揉了揉嬴晚舟的头,看向旁边的兆玉:“照顾好夫人。” “姑爷且放心。”兆玉抿唇笑。 萧煜这才扭过头去,接来谢玄手中的缰绳,翻身跨上自己的那匹照夜玉狮子,朗声开口—— “启程!” 大军随着这个少年缓缓远去,萧老夫人看红了眼眶。 她知道萧煜这一去便是经年无归期。 日后萧煜从陇西领了战功,那便要直接去雍州王都,去朝廷做事了。 而她这身子,怕也撑不到萧煜荣归故里的时候。 萧老夫人知道,这是她和萧煜所见的最后一面。 她深深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眼底除却担忧,更多的是自豪。 四郎走了萧家祖辈的老路,却又走的不太一样。 他曾说,未来的某一日,整片大夏将不再是这种半割裂的状态; 未来的某一日,大夏的百姓,会吃上真正意义上的饱饭,会过上真正意义中的太平日子。 萧老夫人也知道,这样的日子,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拼上血汗和努力,才能做的到。 而萧煜,她的四郎,她的好孙儿,将是他口中,乃至百姓心中盛世的引领者。 这样的宏图大业,是他们曾不敢想的。 但现在萧煜想了,也开始做了。 那么,她,兰陵萧氏,安定蒙氏,将会举族支持。 四郎,大母祝你前途似锦,未来无虞。 这一路,你且放心,大胆地去走。 我们给你兜后。 …… 从徐州到陇西郡,几乎横跨一个大夏,再加上途中车道泥泞,各州府道路狭窄不同,萧煜他们哪怕用了最快的速度,也用了近乎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了陇西郡。 天和五十二年,正月二十二。 萧煜抵达陇西郡治县狄道县,将大军安顿在县外二十里处,而后去了公廨。 这里比他想像的还要荒凉。 一路走过来,全部都是暴露在日头下的尸骨。 零零散散的村落中,十户中有一户人口,且妇孺孩童尚在的,那都是不错的。 很多村子都成了空村,杂草都覆盖住了他们的房屋。 便是狄道县也只有百户人口不到。 萧煜花了几天时间,让谢玄统计了陇西郡二十一县的总人口。 陇西现存户数,抛开长城守军不算的话,只有千户不到,人口堪堪过六千。 没有壮丁,没有成了年的男子,全是老媪,妇人,和尚未成年的孩童。 这些人,家里有妇人的,便靠着离家最近的田地过日子。 家中没有妇人帮忙,只有一个老人或者小娃娃的,因为无法耕地,那就靠吃野菜,靠吃树皮和土谋生。 更有甚者,直接去乱葬岗刨尸体食用。 这么些年下来,尸体早就被吃完了。 那些想要迁走的人,都饿死在了路上,成为了别人和大自然的盘中餐。 这里所有的人都面色蜡黄,骨瘦如柴。 再看长城驻军,一个个跟竹竿似的,风吹吹就倒,这样的人哪里打得过吃牛羊肉的西蛮人。 萧煜越看越生气,越看越窝火。 安顿好身边事宜,萧煜当即命令将士们全部解下甲胄,带着武器去往各地。 有人去干嘛。 当然去开垦荒地! 这么多荒地全部长满杂草,这么多平地全部都是饿死的尸骨,曾经辉煌的陇西,沦落到这样无人问津的地步,谁人看了不说一句心塞。 第87章 谢玄出塞贸易,丝绸之路诞生 萧煜命人给所有在陇西的人送去了救命的粮食,又将将所有年迈的老人和无人看觑的幼童接到狄道县,让人专门照料。 换下长城守军后,萧煜给了他们粮食,把他们连带着分配好的将士,一并送到陇西二十一县各地,开始耕作。 耕种什么呢。 陇西的气候种植五谷是可以,但要保证产量,五谷就不行了。 所以萧煜让将士们先种薯蓣,再种一些棉花。 有了薯蓣,陇西的人日后碰到大灾就不需要去吃野菜和土,甚至是尸体; 有了棉花,冬天就能做棉衣,也不至于让他们冻死。 眼下他们带来的存粮,分给这些百姓的话,那只能够勉强过完三个月。 但这个问题萧煜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提前给萧慕那边打了招呼。 送粮食的这会儿应该已经过了半途,到粮食吃完之前,粮食是绝对能够送达陇西郡的。 解决了开荒的问题,接下来就是人口。 长期用将士耕地可不们,将士是要来打仗的,这样又耕地又打仗太耗费心神。 必须征丁。 萧煜想了想,先给萧慕修书一封,派萧家军中的传信官快马加鞭送去徐州,而后又联系上了雍州刺史冯不修。 这冯不修出身京兆冯氏,是嬴稷母族的人,有传闻他是嬴稷的支持者之一。 见到冯不修以后,萧煜直接开门见山,说有两件事要同他商议。 一件事是要雍州境内的死囚或者奴隶,要壮丁,拉去陇西郡耕地开荒; 第二件事他想打造一条从陇西郡开始通往西域的路,发展贸易,推动陇西郡经济。 冯不修听罢这话,思忖起来。 他和长公子交情不错,萧煜来雍州任职陇西郡守时,长公子曾专门修书叮嘱他,一定要尽可能拉拢萧煜。 现在拉拢的机会就来了。 第一件事倒是好办。 第二件事……这万一弄不好,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容易往你头上扣啊。 他同意了萧煜的第一件事,很快为他调来雍州境内的五万奴隶,任萧煜差遣。 至于第二件事,冯不修不敢私自应允,修书送去朝廷,询问朝廷的意思。 懿德王姬看到这奏折以后,挑了挑眉。 这段时间为推广牛耕忙昏了头,她是才想起来萧煜因为天和帝的一道圣旨,明升暗贬来到了雍州,去做陇西郡守。 陇西那荒凉地,去那里的官吏,待不到几个月就纷纷找理由跑光了,也是难为萧煜那孩子。 懿德王姬不假思索批准了这贸易的请求,顺道告诉萧煜,贸易得来的银钱全部归他,朝廷只收一成税收。 这正和萧煜的心意。 得到朝廷的批准和准允去塞外的文书以后,少年喜上眉梢,准备开始大干一场。 萧煜放还了奴隶们的身份,让他们重新变回庶民。 他下了这样一道诏书,诏书大意如下—— “在陇西郡内,只要你好好耕地,好好劳作,不惹是生非,不重走旧途,我萧煜以萧家名义给你每月发放俸禄。 如果还有闹事的,经过衙役查明定夺确认是故意为之后,那么就在原来所犯罪名之上,加上你新犯的罪,再做处置。” 此外,萧煜还鼓励生育。 只要增加一个新生儿,便奖励一两银子。 这些话让奴隶们震惊的同时,也大为触动。 自大夏建立以来,鲜少有给奴隶放还户籍的。 萧煜可以说是头一个了。 而且这诏书,也太和他们心意了。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没有住的地方,才走上了犯罪的路。 如果可以好好生活,谁愿意成为奴隶,被豪门贵胄颐指气使。 奴隶们大哭,纷纷表示愿意好好劳作。 而那些老弱妇孺,也被他们相看以后带回去赡养—— 现在是萧煜提供粮食,等到萧煜给他们的田,他们耕作有收成以后,他们就有自己的粮食和存银了。 而且只需要教比朝廷规定还少一半的税收。 这样的郡守,他们焉能不敬! 把将士召回来一部分进行训练以后,萧煜又推行了牛耕。 这样一来,陇西郡的耕作问题和人口问题就得到了完美解决。 随后,萧同志把目光投向了西域。 这一天,萧煜将谢玄和苏秦召到身边。 “这段时日,幼度的西域文学得如何?”萧煜笑眯眯问。 谢玄紧紧点头:“已经学会很多了,能够用西域文和苏小郎君进行基本交流。” 随后不解问道:“主公为何不让我去训兵,让我去学这玩意儿?” 苏秦也表示很不理解。 这段时日,他一直忙着教谢玄西域文,都没空去钻研陇西这边的本土文化了。 “幼度啊,你可曾还记得,我同你说过西域有很多美食?”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自是记得,我还惦记了好久呢。”谢玄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而后目光一亮,“主公莫不是想让我去西域。” “是让你和季子一同去西域,带着我们的丝绸,茶叶去通商贸易。贸易之后,你再将他们的美食带回来,我们自己种。”萧煜缓缓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一卷诏书,笑着问, “朝廷已经批准,幼度可愿出塞贸易?” 谢玄又想起了萧煜曾经说过的话。 葡萄,西瓜,玉米,花生……还有好多好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名字。 少年咽了口口水,随后朝萧煜作揖一拜:“我愿出塞贸易!” “好。” 四月十八日,萧煜将早便准备起来的茶叶与丝绸打包装好,点了二十几个武功高强的萧家军同谢玄一同出塞。 想起说服他们贸易可能需要费些口舌,萧煜便让苏秦与之同行。 “我已经同玉姬修书,她前日回信来,并同意与我等贸易。你们先去大月氏国贸易,做好补给之后按照我给的那张地图,再沿着那条路往西北方向走。 此行甚远,诸君一路保重。” 叮嘱完该叮嘱的,萧煜朝着众人作揖。 众人作揖回礼,而后在他们的目送下,带着装满货物的马队离开陇西郡。 少年们的背影消失在掀起的风沙中,萧煜的内心因为激动而稍微加快跳动。 历史上,这条路带给多少朝代繁荣昌盛,让多少外邦闻他华夏之名。 而现在,他将亲手开启这条路,让这片九州,再一次走入世界的眼中。 他萧煜,定会在这时代的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第88章 远征西域,河西走廊建立! 在谢玄和苏秦走后,徐州那边的八万奴隶和粮草相继被送到了陇西。 萧煜把下地耕种的将士召了回来,并清点了粮食。 这批粮食颇为丰厚,加上他这彻侯的俸禄,养活现在陇西境内的人,完全是绰绰有余的。 而到了秋收,除却这边的薯蓣,徐州又一批粮食将会送来。 所以打仗不是问题。 是的,萧同志准备出征西域。 建立丝绸之路,必须要打通一条两国走廊。 而萧煜现在要做的,就是训兵,然后去打通那条走廊。 这样一来,谢玄和苏秦他们路上遇到了麻烦,他还能赶到撑个腰。 七月,西北蛮人来犯。 萧煜知道,打通走廊的时机到了。 九日,萧煜点兵七万,以要永退蛮敌为由,率军从陇西的长城出塞,直奔西北大漠。 接下来三月,这一支带着萧字旌旗的大军,横行大漠,打得西北蛮人们嗷嗷叫的同时,一路往北仓皇逃窜。 到天和五十三年二月,萧煜灭西北诸国,大夏统一河西。 并在河西立下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 河西蛮夷纷纷选择归顺。 至此,萧煜在十八岁这年,远征西域,亲手建立了河西走廊。 在敦煌郡设立玉门关以后,萧煜对西域诸国的皇帝送出书信。 信的大致意思如下—— “我大夏有意与诸国以贸易的形式友好往来,并派出使臣若干,以茶叶,丝绸等特产奔赴诸国贸易。诸国若不愿意贸易,请不要虐待我家使臣。 如果他们有半分损伤,我大夏铁骑将兵临城下,为他们讨回公道,并将贵国收为我大夏之土。” 诸国皇帝:“……” 威胁! 这特么就是赤果果地威胁! 就萧煜这半年在西域立下的威名,他们敢对那些使臣动手吗。 他们敢把使臣赶出去,并说部贸易吗。 这万一惹着这个姓萧的了,那铁骑是吃素的吗。 他们才不要做亡国皇帝。 就这样,有了萧煜的提前招呼,谢玄一行人顺利在西域各地贸易。 等到他们按照原路返回时,赫然发现原本的河西一带建立起了个玉门关和阳关。 而这两道关门之后,驻守着的竟然全是萧家军! 众人:“???!” 卧槽,发生了什么。 当去往关门询问后,谢玄和苏秦张大了嘴巴。 半年时间打下河西走廊,设立四郡,让西域诸国迫于铁骑威名而敞开国门同意贸易—— 还得是主公啊。 苏秦眼里冒起了小星星。 他费尽口舌劝说贸易,还不如主公武力解决来的实在。 学到了学到了。 萧煜打下河西走廊,设立四郡的事情传到了朝廷。 所有人都称赞萧煜少年有才,萧家没有没落在他之手的同时,又纷纷忌惮起来。 这样一个少年英才,日后带着兵权入了朝廷,绝对是一个踢不动的硬疙瘩。 不对,现在的他,已经是踢不动的铁疙瘩了。 而天和帝呢,既嫉妒萧煜,又很眼馋河西那片广阔的土地。 准确来说,是馋这片土地上的税收和宝贝。 还有异域美人。 但懿德王姬已经下令,说萧煜打下来的地,让萧煜管了,他便不好意思再问萧煜开口要。 因为他知道,要了萧煜也不会给。 毕竟当初把他弄到陇西的时候,萧煜去岁就以太过贫穷为由没有交当地的税收。 而今年,更是堂而皇之要求朝廷增加他的俸禄。 天和帝迫于徐州那边给他的压力,不得已给他加封了个镇西大将军。 所以现在,这位老皇帝也只能馋一馋而得不到咯。 河西走廊建立以后,贸易之路彻底打通。 四月,谢玄苏秦回来,带回了诸多贸易产品。 葡萄,西瓜,玉米,花生,各种瓜果…… 的种子。 本来是要带实物回来的,但路途太过遥远,好些都要坏了。 所以他们只能忍着从嘴角流出来的眼泪,把这些东西瓜分,并留下了种子。 萧煜对此表示无所谓。 除了这些蔬果的种子,他们还带回来了西域的手工作品,以及西域的珠宝和马,还有等等等等从未在九州境内出现过的稀罕物件。 这些马不同于大夏,都是一等一的烈马。 萧煜将其留来训练为战马。 除却这些,还有沉甸甸的,满箱满箱的金子银子。 看得负责管钱的范同志眼里都冒起了小星星。 好多钱,好多钱…… 主公谋大业的本钱,都数不过来了喔。 在谢玄回来以后,萧煜又派出了第二批学会西域文的人出使西域贸易。 这一批的人,带上了大夏的盐铁和瓷器,还有他们自己的手工业和农作物。 毫无疑问,这一次萧煜准备换一些更珍贵的物品回来。 处理了贸易方面的事情之后,萧煜将从河西四郡选来的壮丁和妇人送到陇西,让他们在这里扎根。 一开始,这些人因为独特的长相,和异地口音和当地人很是和不来。 后来,他们通过长时间的相处,学会了这里的耕作方式,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就慢慢与之变得融洽起来。 而当地人也因为他们爽朗豪迈的性子,接受了这些异域人。 在萧煜为他们更换户籍以后,他们彻底融进了九州。 到后来,这些异域人和大夏人通婚繁衍,他们所诞生的子嗣成了大夏这片土地之上,最早的一批混血儿。 这也是这个世界历史上,民族融合的开始。 而人们每每提及关于西域丝绸之路,每每提及民族通婚,融合之类的话题,都会下意识提起萧煜这个名字。 毫无意外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少年,这个未来盛世的开启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解决了最头疼的人口问题,萧煜又开始改革河西与陇西这边的文字,方言,以及官道宽窄,和各种各样的计量单位。 这场变动一直持续了半年,直到八月,两地的各种才做到了基本统一。 在这期间,萧煜又开设了学堂,在河西四郡的学堂请了专门教异域人中原文化的先生。 这些先生经过他的培养,都已经学会了西域语,讲起话来那个流利的,让异域人再次感慨中原之强悍,西域不能及也。 也是从这开始,彻底臣服于萧煜。 第89章 岂会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八月八日,追风送来一封信,说是萧家那边送来的家书,要让萧煜加紧看。 在陇西这一年半中,追风已经完全接管镇西军,并随着萧煜打下了不少军功。 如今的少年个儿拔高,经过战场的历练以后,眼底那份属于江湖的不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稳重。 除却跟着萧煜打仗,追风做的最多的时间就是和济川先生查找当年李氏旧案的相关线索,并暗中准备证据,等待有朝一日萧煜手握大权,为他们的家族平反。 这一年,追风还去了陇西李氏的祖坟,去看了族人的衣冠冢。 回来以后,追风为他们立下牌位,牌位竖了满堂,险些放不下。 追风跪在李氏宗主夫妇的牌位面前,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后面嗓子都哑了,才被姜兰舟喊了出来。 这一年,姜兰舟在萧煜的授意下,做了他的长史,帮助他处理很多公务上的事情。 如今的姜家小娘子,也是河西和陇西郡内能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啦。 再说回萧煜,拿到家书以后,听着追风的话,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打开竹简细细看去,手指一抖。 信上说,萧老夫人病重,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几日回光返照,一直念叨着想要再见萧煜一面。 萧二娘看不下去,想着萧煜也已经班师,就修书一封,让萧慕派人快马加鞭送来。 可是陇西到徐州路途遥远,传信官跑死了三匹快马,这封信送到萧煜手里时,也已经是好多天后了。 萧煜放下书信,找到姜兰舟:“我家大母病重,我要回徐州去侍疾。我不在时,诸事烦请义妹代劳。” 姜兰舟在处理公务这一块上他是十分放心的。 “义兄且去吧,可要带上小嫂嫂。”姜兰舟问。 “舟车劳顿,她身子不好,不宜远行。我不在时,你多帮我照顾一些。”萧煜摇摇头。 “好。” 叮嘱完一些事宜,萧煜当即召来谢玄和萧道明,带了二十几个萧家军,骑上快马迅速离开。 离开雍州以后,他们风尘仆仆的背影很快引来某些人的注意。 …… 广汉郡。 姜氏老宅。 一处长亭之下,有两人正对坐品茶手谈,不亦乐乎。 “近来,令女在河西四郡威名竖起,吾有意以正妃之礼,将其聘娶过门。太傅以为如何?”嬴丘缓缓落下一子,温声开口。 对坐男子,也便是姜氏家主姜正宁落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复又起。 他落下一子,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面色淡淡:“姜兰舟已被老夫逐出姜氏,虽冠姓,却已非姜氏女。五公子若想求娶,当问过她那义兄。” “姜四娘子虽和萧煜结拜为异性兄妹,但据吾听闻,她的名字,尚未从姜氏族谱中移除。这还是太傅极力挣来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嬴丘也端起茶盏,笑着呷了一口。 “不过留了个名字而已。若五公子非要娶姜氏女,老夫膝下还有三女尚未婚配,可任五公子挑选。” “可吾若非要娶姜四娘子为妃呢。” “……老夫无能为力,还请五公子见谅。” “太傅教授诸侯世家子弟二十载,见多识广,对萧煜此子如何看待?” “殿下,老夫已经致仕还乡,不问朝事了。” “诶,太傅此言差矣。您一朝为太傅,便一世是吾师。吾日后,还多需要太傅和姜氏帮忙呢。” “萧煜此子,文之改革定河西四郡,武之远征西域,诸国震慑于其威名,甘为大夏属国。放眼朝廷,文韬武略之大器者,未有人及也。” “萧氏将门因他东山再起,吾有心拉拢一二,是以想迎娶姜四娘子。” “殿下与其想着以联姻之名拉拢萧煜,不若想想如何韬光养晦,对付那长公子。如今的长公子,有了京兆冯氏的举族支持,于朝堂上可谓是如日中天。”姜正宁放下茶盏,瞥了一眼嬴丘。 一提到嬴稷,嬴丘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而后又变作一派随和。 嬴稷,他的好兄长,这两年在懿德王姬的监视下隐忍成长,竟然凭借身份和一番少得可怜的作为,获得了京兆冯氏和其他朝臣的支持。 这可让需要靠游说来获得人脉的他,羡慕的很呐。 压下心头的嫉妒,嬴丘抬头看向姜正宁:“据吾打探,萧煜已经离开陇西回家侍疾。现在可是拉拢萧煜的最好时机,太傅有何妙计?” “将门多孝子啊。”姜正宁捏起一枚棋子,缓缓放在棋盘上。 嬴丘若有所思一番,随后起身匆匆离开。 很快,心腹便传来了嬴丘离开广汉郡,抄小道直奔徐州的消息。 “主公,您当真要帮五公子拉拢萧煜?”心腹作揖,低声询问。 “凤尚知择良木而息,萧煜比凤聪明,岂会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那主公这些年为何屡屡帮助五公子?” 姜正宁又落下一子,低头看着棋盘,目光幽深:“再有几步,便可收网了。” 心腹看着只差几步,就要把白子彻底围困起来的黑子,若有所思起来。 另一边,嬴稷也收到了线人传来的萧煜要回家侍疾的消息。 彼时他正和冯不修在京兆巡查。 “殿下,雍州诸关卡皆已对萧郡守开放,他顺利离开雍州了。”冯不修低声开口。 “嗯。”嬴稷看着面前的百姓们耕作,微微颔首。 “殿下,听闻五公子也离开了雍州,似乎也是朝着徐州去的。” 嬴稷往面前的水塘垂眸,看着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 “老五去徐州,无非是想拉拢萧煜。萧煜侍疾要紧,此时若有人生事,老五再出去解困,难免不会让人心生好感。可他想错了。” 萧煜不是普通世家子弟,这孩子的心思比他想象地还要缜密一些。 能够不动声色弄垮徐氏,架空徐王一族,自己在这个年纪坐上徐州之主的,岂会被这点小把戏骗到。 说不准,有些人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念及此,嬴稷的眼底掠过一抹讽刺。 第90章 天转凉了,有些人可以下台了 “老五自幼教导甚少,不会一人想出如此念头。他离开雍州前,还去见了谁。”嬴稷忽然问。 “去了广汉郡,见了姜氏家主。”冯不修作揖回。 “姜老太傅啊,难怪。幼时也只有他肯教授老五。”嬴稷负手而立,望着前方天地,轻声开口, “听闻他有一女,被逐出家族后和萧煜结为异性兄妹。此女正值豆蔻之年,老五可是上门求娶的?” “殿下怎知?”冯不修愣了愣。 “他也只能想到这些办法来拉拢萧煜。”嬴稷笑了笑,“想要吞下一块炙肉,可不能急于一时。不过他既然想要与我争抢,那不妨送他一份大礼。” 他同冯不修低声耳语几句,冯不修的目光抖了抖,踌躇片刻后作揖离开。 嬴稷缓缓侧身,看了看王都皇宫的方向。 给我放权,给我巡查百姓,拉拢民心的机会——好姑姑,心慈手软的你,可上不了高位啊。 让我来告诉你面对夺权者,该如何处置吧。 …… 萧煜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眼看徐州近在眼前了,可是他们忽然在豫州边境被守将拦了下来。 守将说,最近豫王出行遇刺了,要彻查每一个往来行客。 哪怕你是王公贵胄也不能例外。 谢玄看了一眼面前排起的长龙,朝萧煜低声开口:“主公,按照他们现在的检查速度,我们最快也要后日才能赶到兰陵。” 而萧老夫人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萧煜皱了皱眉,牵着马上前,拿出怀中令牌:“我乃陇西郡守萧煜,此番东去只为回家探病侍疾。望诸将先检查本官一干人等,快速放行。” 听到萧煜自报家门,旁边的人纷纷侧目看来。 “他就是萧煜?果然生得好看,到底是人中龙凤。” “这般年纪便封到了镇西大将军之位,还手握重权,真正少年英雄。” “也不知这几个守将怎么想的,竟敢拦着萧郡守。” “是啊,也不怕徐州那边传话来,直接罢黜这几人的官职。” “……”“……” 随着人们议论纷纷,几个守将也认出萧煜身份,纷纷背上冒出冷汗。 他们一个个下跪行礼:“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萧郡守恕罪!” 萧煜摆了摆手:“且快快检查过后为本官放行。” 他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郡守,不是卑职不放,而是豫王有令,叫卑职一个一个查过去,谁也忽略不得啊。”那守将面露难色。 “你且先查本官一等,再查这些个百姓,有何不妥?”萧煜皱眉。 “郡守,卑职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您莫为难卑职了。” “……” 他是要让这些人先检查一下他们,没有问题后放行,再检查别人。 又不是说要强行闯过去。 特么你管这个叫为难? 那守将又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到了这时,萧煜和谢玄他们再看不出来这守将是在故意拖时间,那就是纯纯一傻登儿了。 想到萧老夫人病恹恹的样子,萧煜眯起眼睛,正欲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咦,这不是萧郡守么,怎的到豫州来了?” 萧煜注意到那守将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敛起冷意,扭头看向来人。 高车上,男子踩着人梯缓缓下来。 百姓们看到他那昂贵的黑衣,纷纷躬身跪地。 “五公子。”萧煜率谢玄等人作揖。 “萧郡守不必多礼。”嬴丘微微一笑,打了个一个酒嗝, “方才正与豫王饮酒,忽闻城头守将前来报有人闹事,吾特来查看。” “下官不曾闹事,只想让这些守将先查过下官一等,而后放行。”萧煜淡淡开口。 “可曾查了?”嬴丘看向守将。 守将摇头。 “先查一个也是查,先查二十个也是查。这位萧郡守千里迢迢还乡,岂会是谋害豫王的行凶之徒。” 守将听到嬴丘的话,慌忙跪地给萧煜赔罪行礼后,命人开门放行。 “这些守将不懂变通,萧郡守见谅。”嬴丘亲自送萧煜离开,笑眯眯地开口。 萧煜面无表情地上马离开。 目送他们远去,嬴丘的心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什么萧郡守,殿下这样给他解围,他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 嬴丘摆摆手,心情甚好地开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而后看向心腹:“你不是在豫王府邸么。” “豫王同我说,他那里有新买的神仙药,想请殿下过去一同享用。”心腹立刻作揖。 神仙药? 嬴丘眼睛一亮。 “速速带吾去豫王府邸。” “喏。” 离开豫州以后,谢玄忍不住开口:“主公,方才我瞧着,那些人分明像是早便认出了你,故意拦着您路的。” “他们和嬴丘是一伙的。嬴丘想要给我解围,卖我一个人情,那些人不敢忤逆,陪他上演了一场好戏。” 萧煜一边御马一边冷冷开口, “幼度,回到陇西郡后把我让你准备的,弹劾嬴丘的奏折全部送到朝廷。” 之前没管嬴丘,是他压根没时间。 现在有了时间,他当即就收集了嬴丘指使诸葛靖我谋害他的罪证。 只是因为突然要回家侍疾,又怕姜兰舟一个人上奏,要被朝廷带走问话,引来诸多麻烦,这才压在了陇西郡。 现在嬴丘来这一处,直接把萧同志心底的怒意给勾了出来。 而在回到兰陵县,发现萧老夫人的头七都已经过去之后,萧煜心底的怒意到达了顶峰。 他去到萧氏祖坟处,披上丧服,给萧老夫人上了香,磕过头后,见到了萧老夫人的侄子,也便是原身表叔,蒙氏家主蒙毅。 “陇西到徐州兰陵,最快七日。为何贤侄用了十日?”蒙毅给萧煜倒了一盏茶,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途中遇到了一些事。” 萧煜将豫州那事讲出来后,蒙毅皱了皱眉:“五公子像是故意而为之,你同他有过节?” “是单方面过节。他曾派人想谋害我,谋害不成又想借此卖我人情,拉拢与我。” 蒙毅垂眸片刻,抬头看向萧煜:“考妣已去,贤侄有何打算?” 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面色淡淡:“天转凉了,有些人可以下台了。” 第91章 当官儿就欺负人 “你要对五公子动手?” “他谋害我在先。若不除之,只会留有无穷祸患。” 蒙毅沉默须臾后,给萧煜添了一盏茶—— “萧老将军这一脉只剩你一人。贤侄聪颖过人,凡事若留把柄,萧家将永无再起之日。” 萧煜挑眉。 他这位好阿叔,是在提醒他弄死嬴丘的时候不要留下把柄被人捏小辫子? “多谢阿叔提点。”萧煜作揖。 “日后若有困难,可去安定寻我蒙氏庇佑。你是考妣仅剩的后辈,我自当多加照拂一二。”蒙毅拍了拍萧煜的肩膀。 “好。” 【叮!恭喜您获得名士蒙毅!】 【恭喜您获得安定蒙氏举族支持!】 【蒙毅当前好感度:60。安定蒙氏当前忠诚度:100。】 …… 九月二十,萧煜一回陇西,就把准备好的证据揣在怀中,派人送入王都,直接呈到了懿德王姬的面前。 懿德王姬得知那日让诸葛靖我陷害萧煜的背后之人是嬴丘后,大发雷霆,当即要将其贬为庶人,发配边疆修筑长城。 嬴丘得知以后害怕得不行,去了王姬府邸,当着一种仆从的面跪下,声色泪下地求她宽宥。 并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只是看重萧煜的才华,想要拉拢一二而已。 懿德王姬看着嬴丘哭的涕泪横流,想起这么些年他在一众皇子中夹缝求生,存在感低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脉,还都是靠游说而来。 没有子嗣的懿德王姬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之后下了诏令—— “五公子行事不端,今黜其官位,幽禁王府,无召不得出。” 嬴丘的脸色微微一变。 幽禁王府……这不就意味着他和那皇位无缘了吗。 这和贬为庶人有什么区别。 他还要说话,可是懿德王姬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只得噤声,任由人将他拖了下去。 被软禁王府以后,嬴丘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萧煜,要不是萧煜,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可恶,他不好过,萧煜也别想好过! 嬴丘召来心腹,对他耳语一番。 心腹的眼瞳抖了抖,很快便离开王都,带人直奔陇西。 望着他们离开,嬴丘眯起眼睛。 萧煜,你让我软禁府邸,那我便要断你臂膀,看你如何嚣张下去。 …… 这一日,姜兰舟处理完了公务,想着上街去看一下百姓们现况,便换了便装离开公廨。 一离开公廨,便有几个人暗中找了上来,拿出一块令牌,对姜兰舟低声开口:“姜四娘子,家主病重,甚是念你,想请您回家侍疾。” 姜兰舟认出那块令牌,眯了眯眼睛:“阿父让我回家侍疾?” “不错。” “众人皆知,我姜兰舟已被他姜正宁逐出姜氏,我虽冠姓,却早已不在是姜氏子女。他子女众多,纵然病重,也轮不到我去侍疾。”姜兰舟淡淡开口。 “家主甚是念您,望您回家探望一二。” “你们到底是谁?” “什么?”几人心头一动。 “这块令牌,是姜家赠给贵客,作为人情用的令牌。一般不会拿来号令姜氏子弟,你们身为姜氏家仆,竟然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姜兰舟理了理衣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演戏,也要做足准备才行。” 几人见被一个女娘揭穿,脸上挂不住,露出凶狠之相,直接敲晕姜兰舟,将其套在麻袋里,准备将人带出城。 来到城门口时,那几人注意到了城门口的守将。 说来也巧,今儿是追风率人代班守城门。 瞥见几人推着车和几个麻袋离开,追风本来准备收回视线了。 可忽然看到其中一个麻袋抖了一下。 嗯? 看花眼了? 追风又盯着麻袋看了一眼,可是忽然上来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少年嗅到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眯了眯眼睛,淡淡开口:“站住。” 几人继续往前走。 追风一步跨出,抱着剑拦住众人去路:“说你们呢,例行检查。打开麻袋。” “这麻袋里装的都是肥料,不大好闻的,小将军,要不还是算了吧。”一个看着憨厚老实的人上前一步,朝追风作揖谄笑。 “让你打开就打开,若是无什么,本将自然放行。”追风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还是说你们这麻袋里藏了一些别的东西?” 几人汗颜,纷纷开始哭嚎说追风仗着当官儿就欺负人。 旁边人:“……” 你搁这搁这呢。 这些人都是萧煜解放出来的奴隶,对他和他的下属都眼熟的不得了。 追风与他们相处那么久了,他们也是晓得追风人品的。 人这么好一小将军,你特么说他欺负人,这不是扯了嘛。 追风不再废话,拔出剑挑开几人,一下划开上面的麻袋。 几人面色大变,正要上前,两边将士上来将其按住,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追风低头片刻,收了剑用力扯开麻袋,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姑娘。 当看清那女娘的真容时,众人纷纷脸色一变。 “姜长史?” “姜长史怎么会在麻袋里?” “你笨啊,看这几个人不像好人的模样,那肯定是要绑走姜长史,欲行不轨之事啊。” “也是。还好咱们连将军眼尖发现了端倪,要不然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情。” “……” “……” 众人窃窃私语间,追风已经确认了姜兰舟还有气息,并且没有受伤。 “将这些人带回大狱,本将亲自审问。”他看着这几人,冷冷开口吩咐了一句,随后打横抱着姜兰舟离开。 夜里,从田地巡视回来的萧煜听闻此事,去了姜兰舟的院子。 姜兰舟已经醒了过来,经过医师把脉,确认没有大碍,这会儿正在饮茶。 见到萧煜进来,姜兰舟起身行礼:“义兄。” “那群人何在?” “还在狱中,连将军正在审问。” 萧煜又去了地牢,看到追风臭着脸的样子,挑了挑眉:“审出什么来了?” “是嬴丘的人。他因主公的弹劾被懿德王姬囚禁府邸,心有不甘,派人来把姜长史暗中带出陇西郡,想要用她来折辱主公,并逼迫主公与他联盟。” 第92章 嬴丘不是皇室子弟! 提到嬴丘的时候,追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萧煜目光一动。 又是他啊。 被软禁了还不老实。 王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懿德王姬一时心软,这才改判嬴丘软禁府邸。 不过这也意味着,嬴丘与那位子再无瓜葛。 “主公,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追风问道。 “把他们打包送到王姬府邸上,让王姬看一看嬴丘的真面目。她若还是心软下不去手,那就另外找办法。”出了地牢以后,萧煜看着追风,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此子必须抹除,否则后患无穷。” 追风命人连夜将这些人送到了懿德王姬府邸。 听闻嬴丘又在萧煜地盘上搞事情,还打上了姜兰舟的主意,懿德王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下,她也不再顾忌这一身相连的血脉,下诏给嬴丘两个选择,要么滚去长城做奴隶,要么饮下鸩酒嗝屁。 嬴丘自然是害怕死的,所以大哭一场见无济于事后,便选择了前者。 被发配的前夕。 嬴丘正呆呆地看着月光,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借着月光侧头看了过去。 “是你?你来做什么?”他挑了挑眉。 “马上要去边疆了,用不到这东西了吧。给你送来一些,用完好上路。”来人笑了笑,从袖袍里取出一支烟枪,还有一包东西。 “神仙药!” 嬴丘眼睛一亮,当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东西,拿了火折子点燃抽起来。 须臾后,他惬意地靠在木柱上,神情恍恍惚惚。 “外边全是守兵,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自有人脉。” “你既然能进来,可否帮我逃脱?” “逃脱?自然可以。” “如何帮我?”嬴丘蓦地坐起来,眼睛亮蹭蹭的。 “殿下只消过了今日,一切自然解脱了。”来人微微一笑,眼底透着诡异的光。 “好。” 嬴丘又低下头,继续抽这美妙的神仙药。 …… 翌日,废公子嬴丘暴毙府邸的事情骤然传遍王都。 也很快传到了萧煜的耳朵里。 “听闻那嬴丘被发现时,是七窍流血的,还死不瞑目嘞。”谢玄描述着听到的消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谢玄撇了撇嘴, “那个嬴丘竟然还是个老烟鬼。死到临头了还要抽大烟。他被发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杆烟枪,旁人怎么拽都拽不动嘞。” 烟枪? 萧煜习字的手顿了顿。 懿德王姬听从他的建议后,就下令在雍州境内禁止抽大烟。 众皇子想要讨好懿德王姬,是不会在府邸私藏大烟的。 要抽也只可能会偷偷摸摸地去外面抽,更别提把烟枪藏在府邸了——因为皇子王姬们要做人之表率,所以懿德王姬会时不时派人上门突击检查。 那么问题来了,嬴丘的府邸前后都是守兵,而且东西也都被抄完,空空如也的府邸连只苍蝇都藏不住,烟枪和大烟从何而来? 暴毙? 七窍流血? 大烟? 一切的疑惑让萧煜心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苏秦忽然面色慌张地进来:“主公,不好了!” “何事?”萧煜放下毛笔。 苏秦喘了口气—— “王都……王都那边不知怎的,传出了您和废公子的过节,说是您对懿德王姬的判决心生不满,便暗中派人出手毒死了废公子。而且越传越烈,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您指使人,暗中毒害了废公子!” 萧煜挑眉。 虽然他确实有弄死嬴丘的念头,但不会蠢到在王都里行事。 嬴丘暴毙,还有与他的过节,应该都算是密辛。 能将这种事情堂而皇之爆出来,还传得这么沸沸扬扬,能闹得这么大,毫无疑问是有人弄死了嬴丘,并想嫁祸给他。 嬴丘虽然已经被废为庶人,但还没有从族谱中除名,所以他还算是大夏皇室子弟。 谋害皇室子弟,可是不小的罪名。 纵然现在皇室势微,世家掌权,但谋害皇子,也能让你官途够呛。 用嬴丘之死来布局,借此将他拉下水。 倒是好得很。 可他是有后牌的,纵然入局,也能明哲保身。 萧煜眯了眯眼睛,忽然开口:“幼度,养在庄园的那一位老媪可还安在?” “自然在的。”谢玄点头。 “把她带上,随我入京面见懿德王姬。” “喏!” 很快,一行人便换上便装秘密入京。 一直关注萧煜的冯不修收到消息以后,当即将此事告诉了嬴稷。 “他入京是想自证清白。”嬴稷饮了口茶,在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又拿起另一种颜色的棋子反复摩挲, “且让吾看一看,他如何破局。” …… 懿德王姬府邸。 “萧煜,作为一方守将,无招擅自入京——你便不怕被人揪住,参你一本?”懿德王姬拨着茶盖子,瞥了一眼萧煜,眼底有着清晰的不赞许。 “那便要请殿下为下官说几句话了。”萧煜微微垂眸。 懿德王姬笑了笑:“好了,若真被发现,余自会帮你的。说吧,此番匆匆入京,可是因为那连日来的传闻?” “是,也不全是。此番下官带了一位老媪入京,那位老媪有些话要同殿下讲。”萧煜颔首。 “哦?既然如此,那便宣她入屋觐见。”懿德王姬呷了一口茶。 很快,一位年迈的老媪佝偻着腰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懿德王姬面前,叩首拜道:“民妇越氏,见过王姬,王姬安好无恙!” “萧四郎,你从哪寻来的这老媪,竟然会宫廷之礼?”懿德王姬看到她这标准的礼仪,挑了挑眉。 “多年前,她便是宫中人。”萧煜微微一笑。 懿德王姬的眼光一顿,缓缓放下茶盏,抬手微微一挥。 心腹会意,当即带着众人屏退。 “说吧,你是何人,为何来此?”懿德王姬这才看向老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老媪。 在哪里见过呢…… “殿下,民妇昔年,曾为已故越八子的婢女,为废五公子的傅母!今日求见殿下,是有一秘密相说。” 老媪抬头,定定看向懿德王姬, “废五公子,并非皇室子弟!” 第93章 集体失踪 嬴丘不是皇室子弟? “何出此言?”懿德王姬沉了目光,盯着匍匐在地的老媪。 “殿下,废公子为越八子和一伶人所生。那伶人得越氏庇佑至今还存于世。若殿下不信,大可去查证。”老媪抬头,定定望向高座上的女人,泪眼汪汪, “殿下,民妇是看着越八子带着身孕被陛下强行纳入宫中的。为了活命,民妇这么多年一直东躲西藏,直到得萧侯庇佑,这才有一方喘息之地。殿下,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啊!”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余自会查清。你且暂留府邸,可有异议?”懿德王姬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民妇听凭殿下差遣。” “嗯。” 命人将老媪带下去之后,懿德王姬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煜:“萧四郎,你是几时知道此事的?” “是废公子命人谋害与我,我偶然听闻。” “他还真是个蠢货。”懿德王姬哂笑, “若查明他并非皇室子弟,余自会为你撇清此案。若你伪造此事来叫自己脱身,余要罚你的,你可明白?” “下官不会拿皇室血脉大做文章,殿下一查便知。” “好。”懿德王姬点点头,眼底警告退去,看着萧煜的目光多了几分恍惚。 跟萧翀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脑中的少年身影一闪而逝,懿德王姬挥了挥手:“你先回陇西吧,等余派人给你传信。” “下官告退。” 等到萧煜一行人离开,懿德王姬离开派人去查证此事。 很快,他们就在晋阳越氏找到了那个被庇佑的伶人。 伶人经不住审问,很快就承认了当初和越八子暗通款曲,让她未婚先孕的事儿。 懿德王姬大怒,当即赐这伶人活殉越八子。 随后,王都中传出了消息。 嬴丘的府邸被禁卫军重重包围,苍蝇都飞不进去,跟别提人了。 经过仵作验尸,嬴丘是吸了过量神仙药,致旧疾复发,七窍流血而死。 至于什么旧疾,那便不得而知了。 此事传出以后,懿德王姬迅速将嬴丘从嬴氏族谱中划除,连他的尸首都只是裹了一张草席,仓促而秘密地扔进了乱葬岗。 同时,懿德王姬放出诏书,说此事已经查明,萧煜一直待在封地,没有机会暗害嬴丘。如果还有人造谣生事,那便以诽谤诸侯之名贬为奴隶,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懿德王姬一顿雷厉风行的操作,直接让谣言销声匿迹。 这事儿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当嬴稷听闻此事以后,缓缓摸索起了下巴。 那日萧煜进王都去见了懿德王姬,一定是给她看了什么人,才让懿德王姬这般速度地草草结束此案。 这就是萧煜的后手么。 不错。 权力之争,没有一点压力没什么意思。 那就勉为其难让萧煜来做一做他的对手吧。 嬴稷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下的一盘棋。 毕竟一个人布局实在没意思。 总得有人破局才好玩。 …… 今年的收成比去岁翻了一番,陇西与河西四郡的粮仓堆满了一半,而剩下的粮食足够他们度过下一年。 这是这么多年来,百姓们第一次见到粮食能够存储起来的两年。 而且,这么多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以后他们的粮食吃完了,还能免费从这里拿! 他们激动的同时,更加感激起萧煜。 萧煜入主陇西以后,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把这里从一片蛮荒,变成了如今良田遍布的模样。 通西域以后,陇西是第一个让西域商人驻扎的地方。 商业,农业,手工业在萧煜的鼎力支持下飞速发展—— 当听闻这里没有聚众闹事的人,这里治安甚至比王都还好,这里没有世家豪绅欺压百姓,曾经迁走的百姓纷纷羡慕不已,又想从各地迁回来。 可萧煜不让。 彼时的陇西已经从原先的千户不到,变成了一万户有余,这还只是去岁年底统计的,却已经比刚开始翻了十倍有余。 而陇西郡的新生婴儿,在去岁便已经有了约莫三千。 今年河西四郡陆陆续续有外邦人迁徙过来,接受中原文化,融进这个边境大郡,在这里繁衍生息—— 所有人都知道,终有一日,陇西会再度繁荣昌盛,再次变回昔年的边塞重镇。 甚至,远超昔年。 河西四郡,与陇西所有的官吏都是萧煜亲手调任,不经朝廷之手——朝廷也管不着这里。 这些官吏多出于萧氏和寒门,他们吃过苦,知道百姓所受之苦,所以上任后兢兢业业,不贪财不官官相护,也不会草菅人命。 这里的官吏,是雍州中声誉最拔尖儿的。 看到百姓们脸上洋溢起来的笑容,所有人都很开心。 这近两年付出的汗水得到了回报——陇西与河西四郡的如今,离不开他们一起的努力。 “玉门关驻军五万,陇西驻军十万,在训练士兵十万,徐州驻军十五万——据以上统计,主公共有萧家军,包括镇西军在内共计三十万,在训士兵十万。” 这一日,追风将统计的将士名册报给萧煜, “其中骑兵,弓兵,步兵各十万。我军兵营锻铸兵器预计十万,在训战马预计三万。” 念罢后,萧煜点点头—— “追风,西域那边进贡来一些品种不错的烈马,回头你们挑一半好的留在陇西训练成战马,剩下的你转告义妹,让她派人送到王都,再补充一些西域的特产,就算是今年的贡品吧。” “喏。”追风想到什么,开口道, “主公,近来陇西各郡总有人报案说有人失踪。前不久我们派去调查的人,也都失踪了。” “集体失踪?”萧煜闻言,顿时抬头。 “算是吧。短时间内陆陆续续失踪了很多人,且都在陇西郡西南一带。” “我们的人失踪了几个。” “二十个。都是萧家军出来的斥候。我们去找时,未发现他们留下什么踪迹。” 萧煜摩挲起下巴。 军中斥候负责勘探地形,就是现代的侦察兵。 能让侦察兵都失去踪迹,那这就不是简单的失踪案了。 “追风,你喊上幼度,带些人随我去西南一带看一看,他们失踪的地方。” “喏。” 第94章 兔子 十月秋风爽。 陇西各地百姓都沉浸在秋收的喜悦中,萧煜他们来到西南一带的山脉时,这里的百姓正在载歌载舞,庆祝秋收。 他们认出了萧煜,高兴地送上用产出的粮食制作的米酒。 萧煜笑着接过,一边与民同乐,一边让谢玄他们去调查那些失踪的人。 入夜,萧煜借了一户老农家的篱笆宅院留宿。 彼时,谢玄他们打了几只野兔回来,给萧煜烤成炙肉打打牙祭。 “主公,那些人都是在西南一带的山里失踪的,我们去那里看过了。那座山出去便是积石山。我派了一队人往积石山那边去看,过两日应该会有消息。” 谢玄一边用刀割肉一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低声开口。 萧煜用短刀插起一块炙肉,看着它肥美的肉,忽然开口:“幼度,你们猎来的兔子可还有活的?” “有。” 谢玄很快把几只活着的兔子带了过来。 看了一眼兔子,萧煜淡淡开口:“积石山那一带定然有人。” “主公何出此言?” “野兔生于荒野,体型小,行动敏捷;家兔豢养于圈,体型略胖——而且这兔子毛发也不一样,一眼便能分辨出来。”萧煜咬了一口兔肉,笑眯眯开口, “幼度,过两日你再带一队人,去抓兔子的地方再找一找。” “喏。” 两日后,谢玄带了一队人,又去了那抓捕兔子的地方,并在那一处潜伏下来。 果不其然,在这之后的第三个时辰,他们看到了一群骂骂咧咧朝着这里走来的人。 “娘的,非要养,非要养。养就养吧,跑丢了还要喊我们来找。” “头儿消消气,人家毕竟是有身份的。” “他娘的谁会在深山老林里闲着没事儿养兔子,就为哄一臭娘们儿开心。要不是看在他身份,老子早就给他俩大嘴巴子了。” “消消气消消气。” “……” “……” 草堆里十几双眼睛盯着这群人越走越近。 “都找三天了还没找到,就拿我们撒气。他娘的,真晦气!”方才那一直骂娘的男子抖着一脸横肉,气冲冲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这一口唾沫好巧不巧地吐在了谢玄面前。 一股子土腥味儿扑鼻而来,激得少年一个哆嗦,差点蚌埠住曰出来。 (小将军,是否要现在去抓捕?) 旁边的人用眼神询问。 (再等一等,看一看他们是不是有备而来。) 谢玄摇摇头。 众人便耐心等了一刻。 当那男子挥挥手,准备带人离开时,谢玄忽然吹出一声口哨。 原本安静的草丛忽然立了起来,变成十几个人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众人:“??!” 卧槽,这是鬼神现身啦? 其实不是。 这是萧煜弄出来的,让谢玄他们的野外潜伏敌人的外装。 此物称之为迷彩。 这是萧煜整出来以后谢玄首次投入使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看看,那帮人被吓得都失禁啦。 确认没有人逃走通风报信后,谢玄满意地点点头:“全部带走。” 于是这群人就被全部装进麻袋,一股脑儿带回了军营。 第95章 卧底 见到这帮人的时候,那个男子还在骂骂咧咧。 萧煜十分友好地给他进行了消音。 旁边的人看到那脱臼的下巴,眼神惊悚到了极致。 “好了,幼度去问吧,谁不肯乖乖回话的,那便让他不用继续说话了。”萧煜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笑眯眯看了一眼那边五花大绑的人。 众人:“!!!”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离开地牢以后,萧煜拎着河西那边送来的柘跑去厨房。 河西那边的柘经过西域人的培育,加上那边光照,汁水比中原这边要甜的多。 最近小媳妇吃腻了酥点,萧煜打算用这些柘来熬点糖浆,给嬴晚舟做一些冰糖葫芦。 在萧同志熬糊了第四锅糖浆之后,终于弄出了清澈的糖浆,做出了一批糖葫芦。 他给嬴晚舟送去一批,恰逢谢玄等人进来,又将这些冰糖葫芦分给了这些少年们。 姜兰舟也分到了两串儿。 “主公,这是什么吃食,酸酸甜甜的。”谢同志捏着竹签,眼睛蹭蹭亮。 “冰糖葫芦。” “葫芦?葫芦能吃吗?” “以猴楂串之,裹以糖浆。形似葫芦,而谓之冰糖葫芦。并非是真葫芦。”谢玄笑。 谢玄点头,眼底的光越发亮。 跟着主公,总有些新奇的吃食。 针不戳。 少年们正是爱吃糖的年纪,难得空闲下来,众人齐坐一堂,围着火炉烹茶,欢声笑语不断。 待到糖葫芦吃罢,谢玄这才提起正事。 “主公,那些人已经招了,他们说他们是太仓丞的人。太仓丞准备在积石山一带开荒,命他们去那一块地方驻扎。” 萧煜捏了一块茶点,就着茶水抿了一口:“可有问过那些失踪的人?” “问了,他们说最近是看到太仓丞的心腹陆陆续续带了一些人回来。说是要开荒,可是他们这么些日子都未曾看到那些人的踪迹。” 谢玄想到什么,顿了顿又说道, “听他们说,那些被带回来的人都上了脚链,全都是一副奴隶的扮相。” “可还问出些其他的什么?” 谢玄摇了摇头。 “若我记得不错,那太仓丞姓钱,好像出自彭城钱氏。”范蠡喝了一口茶,缓缓启唇。 “奇怪,除却中央朝臣外,雍州当地的官吏应由雍州世家上任,为何会有徐州人去做雍州的官?”苏秦皱眉,满脸的不解。 “主公上任徐州刺史时,曾怀疑过那彭城侯私自移走了一批什么东西。只是当时主公忙于管理徐州,又忙于禁烟,是以忽略此人。”范蠡低头看了一眼沉沉浮浮的茶叶, “而在主公上任陇西郡守后不久,太仓丞便有那钱姓子弟接任。” 萧煜咽下茶点,又喝了一口茶,看向姜兰舟:“义妹怎么看?” 姜兰舟正用着追风给她拨的烤花生,听到萧煜问话,轻声道—— “在谢小郎君与我说了今日之事后,我便去查了一番。那太仓丞自上任后便来了陇西境外。若说巧合,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今日审问的这些人,多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他们口中的那位便是太仓丞,太仓丞还在此处养了一个外室。那兔子便是那外室豢养的。”谢玄又想起什么,出口补充。 “外室?”萧煜挑眉。 “嗯,听说那太仓丞家有悍妻,不敢纳妾,只敢在外面偷腥。”谢玄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耳朵。 萧煜摩挲着茶碗,沉吟片刻道:“幼度,少伯,你们且与我来。” 谢玄和范蠡遂与萧煜离开,去了内室。 一炷香以后,沉默不语的谢玄忽然开口:“主公,我要同您一起去。” 萧煜拍拍谢玄的肩膀:“我去便好了,多人易生嫌。你们留在外面,做我的后盾。” “主公,纵然有易容术加身,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这样一个人进去,实在容易露破绽啊。”谢玄有些焦急地看着萧煜。 “自然不会一个人去的。”萧煜笑笑,“好了,去帮我拿一些猪皮来。” 谢玄撇着嘴起身离开。 留下范蠡,定定看向萧煜:“主公是要带一人进去?” “嗯。如此一来才不会惹人怀疑。” “那人若是背刺……” “他若想活命,自不会生出这等心思。”萧煜拿出一只瓷瓶,眨了眨眼睛。 范蠡若有所思。 随后,萧煜去了一趟地牢,挑了一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人,把他单独带了出来。 萧同志打开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掰开这厮的嘴给他喂了进去。 “想要活命,就照本官所说的话去做。”萧煜收起瓷瓶,看着他扒着嘴巴干呕的模样,面色淡淡, “若你多嘴一句,此毒便会让你痛不欲生。若你乖乖配合,事成之后,本官自会给你解药。” 那人也不想死,白着脸跪在萧煜面前,朝他磕了几个头:“但凭郡守吩咐!” 十月十八,换了一张皮囊的萧同志,带着那畏畏缩缩的人,抱着几只兔子,策马朝着积石山悠哉悠哉而去。 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谢玄再次撇嘴:“为何主公不让我同他一道去卧底?” 旁边,沉默不语的范蠡忽然轻声开口:“也许主公是怕你有什么意外。” “我武功和主公不相上下,怎会出意外。” “总会有万一的。” 范蠡想起了萧煜交代时流露的表情,微微抿唇。 主公以前,是不是因为这种卧底的事情,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 …… 萧煜和那厮走了不知多久,只道天将明,这才堪堪抵达积石山附近。 “接下来的路不能策马了,老白,你随我下马。”萧煜看了看这座山脉,淡淡开口。 随行的人叫做白方,就是之前萧煜给喂药的那厮。 听闻萧煜的话,白方当即跳下马来。 萧煜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又拍了拍它们的脑袋,它们便自发朝着陇西的方向离开。 白方张大了嘴巴。 这马这么聪明的么。 那是当然。 萧煜带来驯马的西域马奴,教给他一种驯马的办法。 学会以后,萧煜所豢养的马都认得了陇西的路,只要给它一个命令,它就会自己朝着陇西而去。 第96章 金矿 积石山小院。 守在这里的喽啰们低着头,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一句。 原因无他,这里的女君丢了她心爱的兔子,前去的人过了三日还没回来,现在不止女君心情不好,他们的那位主子心情更不好。 喽啰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这位女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她,叫她在主子面前吹耳边风说他们的不是。 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是挨板子这种惩罚了,按照主子现在的心情来看,他们大抵会被直接杖毙。 倒夜香的小王挑着担子走出院子,将夜香倒了个干净后,蓦地看到两人远远走来。 他定睛瞧了瞧。 咦,这不就是去了三日还没回来的白方和伍胥么。 “白哥,伍哥,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去哪了?”小王伸手招呼着,扯着嗓子问。 白方捏着鼻子,眼底闪过一分嫌弃。 想起萧煜说的话,便摆了摆手:“他们去镇上找女人去了。” 因为主子对他们这些下人还算不错,所以在这里看守的人有需求的时候,就会去镇上,隔个三五日再回来。 小王点点头,看到另一人背着的竹筐:“伍哥,你这背着的是啥?” “是女君的兔子。”萧煜压低声音。 “找回来啦?” “嗯。” “伍哥声音有点怪。” “得了风寒。” “哦哦。” 同小王一道回去后,萧煜便在白方的带领下去了那院子。 姒氏望着窗外,正垂眸叹息。 一个婢女忽然跑进来,兴冲冲开口:“找到了女君!兔子找到了!” 萧煜来时,看到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坐在庭中。 她容貌姣好,一对好看的眉紧紧蹙着,眼尾微红——这样我见犹怜的模样,堪称一代佳人。 将兔子递过去,姒氏抚了抚它柔顺的毛,温声道:“多谢。” “此乃我等分内之事,女君无需言谢。”白方诚惶诚恐地弓着腰。 萧煜也跟着弓腰。 离开时他侧头看了一眼姒氏。 姒氏抱回了走丢的兔子,可眉眼间的郁色并未因此消散。 她还是不开心。 难道说,这妇人是被关在这里的? 萧煜正疑惑,那边突然来了人,点名道姓要白方和伍胥去见主子领赏。 敛起眉间思绪,萧煜看到白方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免挑眉:“怎么了?” “去主子那领赏的人,从来没回来过。”白方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没回来过? 不知怎的,萧煜又想起了那些失踪的人。 …… 两人跟着那传话的人走了片刻,来到一处隐秘的小院。 经人授意,两人脱下鞋履入屋。 屋中隔着一闪屏风,屏风后坐了一个人。 “主公。” 两人跪地叩首。 “其余人去了哪里?”屏风后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 “回主公,他们去了镇上,大抵过两日便回来了。”白方哆嗦着开口。 屏风后的男人沉默片刻,又慢慢启唇:“你二人找回兔子,哄了女君开心。本官便赏你们一些海味珍馐吧。”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便走来两个人。 那两人抬着一张桌子放在萧煜和白方面前。 桌上摆满了美食,竟然还有一道烹牛舌。 “白方,伍胥,美食凉了就不好吃了。”男子淡淡开口。 白方看了一眼萧煜。 萧煜拿起食物,目光微微一顿。 上面撒了迷药。 他迅速敛起神色,大口大口吃起这些食物。 白方见状,也抓起一只猪蹄往嘴里塞去。 片刻后,两人纷纷倒地不起。 屏风撤去,男子看了一眼两人,眼底闪过一抹深色:“把他们送过去吧。” “喏。” 萧煜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此时药效已经过去,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手链,脚链…… 萧煜眯了眯眼睛,伸手抚了一下脸。 易容的皮没有破损,他们暂时没有发现。 此时,紧闭的木门忽然打开,火光顿时照进萧煜眼中。 他被刺得眯了眯眼睛,而后不疾不徐地坐起来。 来人是个身着甲胄的小卒,见到他醒了,丢过来两只硬邦邦的饼子。 “吃完了滚去营地干活,不要想着逃跑,想要逃跑的那些就是下场。”小卒指着一个地方冷冷开口。 萧煜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那地方看了一眼。 那里数着几条十丈高的青铜柱。 每一根青铜柱上吊着数条锁链。 锁链下挂着的,是一具又一具已经干瘪下去的人尸。 “白方兄弟何在?”敛起目光,萧煜啃了一口饼子,问道。 “他已经去干活了。你赶紧吃完也去干活,少墨迹。”那小卒瞪了萧煜一眼。 萧煜三两口吃完饼子,小卒见状,丢给他一把锄头,一只背篓。 借着火光,萧煜清楚地看到这锄头不是青铜材质,而是铁制的。 懿德王姬还没有开放铁矿特权,能用铁的,多是世家贵胄。 或者皇室子弟。 萧煜不动声色地起来,背上背篓,拿着铁锄头跟那小卒出去。 出去后,看到眼前一幕,萧煜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一片正在开采的矿山。 山上站着巡逻的将士,山里来回走动的,是身形枯瘦,被锁链束缚的壮丁。 矿山中央,就是方才所看到的青铜柱。 这些壮丁面容枯槁,眼神麻木,俨然一副被关久了的模样。 而萧煜刚才被关着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柴房。 这样的柴房还有很多个,并列成一排。 萧煜被小卒带到一处地方挖矿。 他一边挖一边四下打量,很快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那些人也注意到了萧煜。 错愕之下张了张唇,只见萧煜使了个眼神过来,便纷纷噤声儿,继续低头挖矿。 铁锄头到底比青铜好使,萧煜挖下来一些矿,借着四遭的火光看到了夹杂在矿石中的金色。 金子…… 这是金矿。 这样大规模的金矿,按理说应该知会朝廷,若想要的话还需出钱买下来才是。 可这金矿,他入主陇西时并不知道。 也就是说,是他进陇西之后才有人发现了这里。 再或者,开采金矿的人压根没想过上报朝廷,想要私吞这里的金子。 这么大规模的金矿,开采出来的金子应该不少。 那人想要做什么。 第97章 割绳自保 入夜,巡逻的将士传了话来。 人们顿时放下手中东西,被赶回洞窟里歇息。 夜里的洞窟很冷,那些将士只扔了几张薄薄的毯子进来。 为了争夺毯子,人们打作一团。 吵闹间,萧煜走到几人面前,同他们蹲到一处角落。 “主公,你怎的进来了?”一个人望着萧煜,满脸的焦急。 “主公可曾受伤?”另一人上下打量萧煜。 萧煜摇摇头。 这些人正是失踪的萧家军斥候。 他蒙着一张人皮,这些人本是认不出他的。 但是刚才,他用了萧家军暗中传递信息的手势和这几人说话,那几人即刻会意,也便因此在方才认出了萧煜。 “大头,你的腿怎么了?”萧煜看着刚才一个问话的青年,挑了挑眉。 接管萧家军后,萧同志凭着超强的记忆力记下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相貌。 所以对于萧煜能够准确无误地喊出他们的名字,这些人并不觉得惊奇。 因为已经惊奇过了。 “我们前些日子来此处时调查时,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于是伤了腿。我们醒过来后,就被他们抓到了这里。那些失踪的人也都在这里。” 萧大头说到此处,往旁边看了看,确认没有人靠过来偷听后这才道,“据我们这几日观察,这金矿的主人有九成可能是雍州刺史冯不修。不过不排除另一个人。” “谁?” “彭城侯钱易。这几日我们看到彭城侯和冯不修来矿场视察,矿场巡逻的将士对他们态度极为恭敬。 哦对了,我们曾近距离看过这些士兵。他们的图腾并非正规军,是世家私兵。” 萧煜点点头:“可还见到其他人?” 众人摇摇头。 “倒是还有一个。主公应该是见过的,就是那太仓丞钱宇。他和彭城侯同出一家,都是彭城钱氏子弟。偶有几次他会亲自带着捉到的壮丁来金矿。”萧大头想起一人,又道。 “主公此番潜入,有何打算?”另一人悄声问。 萧煜看了一眼那边因为闹事而过来的将士,低声道:“我留有后手,你们一切如常。” 随后甩了个眼神。 众人会意,当即推推搡搡地散开。 夜。 冯不修看了一眼矿场,回到积石山小院。 此时院子里传来低沉的闷哼声。 冯不修推开门,看到一男子趴在木凳上,两边的人各自执着一根木棍,往这男子臀部招呼。 而这男子,赫然便是白日把萧煜他们送过去的男子,也便是太仓丞钱宇。 冯不修只是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钱宇,便绕过他往里面走去。 “殿下。” 里面有一男子正在烹茶,听闻冯不修出声,缓缓抬头看来:“如何?” “回殿下,矿场并无可疑人员。” 嬴稷缓缓放下陶碗,缥缈的茶雾遮掩住他眉间深色。 昨日来此,发现钱宇养了个外室。 在这种地方养个外室就算了,他竟对手下人管教如此宽松。 若是让有心之人混进来,他的事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于是嬴稷一怒之下,就杖责了钱宇。 这时,又有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可不便是那彭城侯钱易么。 “殿下,钱宇已经杖责三十。”钱易朝嬴稷作揖,弓着腰谄笑,“这惩戒都惩戒了,您看……” “好了,见血太晦气,处理的干净点吧。”嬴稷抿了一口茶,淡淡启唇。 钱易心头一动,看了一眼冯不修,冯不修面无表情。 他垂了垂眸子,当即笑着走出去,吩咐下人把钱宇抬走。 他抓来旁边的心腹,低声道:“把本侯带来的药,给太仓丞送过去。看着他上药,不能浪费一点。” “喏。” 目送心腹远去,钱易又走进屋子,朝嬴稷作揖:“殿下此番一行,不知所为何事?” “彭城侯啊,你也是跟了吾多年的人了。这一片金矿,吾将其交给你打理,你可知为何?”嬴稷笑着反问。 钱易摇摇头,继续谄笑:“还请殿下明示。” “你与吾同系一条绳,绳毁则人亡。你可明白?” 钱易低头:“下官明白。” 嬴稷是在提醒他,不能将此事暴露出去,否则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向钱宇这样的人,和他们那群散漫的喽啰,是万万不能再弄进来的。 “好了,退下吧。” “喏。” 等到钱易离开,嬴稷放下茶盏,朝着冯不修招了招手。 “殿下。” “钱易任人唯亲,势必不会对钱宇下狠手——你去派人盯着些。此外,若金矿一事被人发现,便割绳自保。” “喏。” 冯不修离开以后,当即带着人去了钱宇院落。 恰逢钱易出来,见到冯不修,他的脸色僵了僵。 “上官怎的移步于此?”钱易上前谄笑。 “本官来探望一番太仓丞。”冯不修淡淡开口。 钱易还想说话,冯不修挥了挥手,旁边跟着的侍卫当即上前将他拉到一边。 冯不修大不入内,一屋子的血腥味儿顿时扑鼻而来。 皱了皱眉,冯不修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钱宇。 那些人是下了狠手的,钱宇的臀部都被打烂了,此刻正流着满头大汗呢。 冯不修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瓷瓶,将塞子拔出,倒在钱宇的伤口上。 钱宇的身子痉挛了一下,片刻后开始不停抽搐。 又过须臾,他也不抽搐了,那只搭在枕头前的手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见状,冯不修收了瓶子,不疾不徐地朝外面走去。 他径直来到钱易面前,将空了的瓷瓶塞到钱易手中。 “那位姒氏是个爱哭的娘子。陛下心疼女娘,不忍其落泪。太仓丞去后,将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莫知会姒氏了。”冯不修拍了拍钱易的肩膀,覆在他耳边低声道, “若下回还有这样的喽啰出现,那么挨板子的,便要换成彭城侯了。” 钱易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冯不修拍了拍钱易的肩膀,带着人大喇喇离开。 等到众人皆离去,钱易颤颤巍巍地入屋,探了探钱宇的鼻息。 片刻后,他瘫软坐地,一张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第98章 借东风(1) 卧底十天后,萧煜摸清了这金矿的地形。 这金矿看似守卫严密,其实不然。 这一片矿山在积石山之中,在一处矿洞深处有一暗河。 萧煜和几个萧家军斥候凭着记忆在沙地上画出了陇西郡堪舆图,反复比对以后,确认这条暗河是一条分支—— 积石山到陇西郡那条大河的分支。 只要顺着这条暗河流的方向游,不日便能抵达陇西郡境内。 为了实验一下,萧煜与几人商议好后,趁着今夜那些将士换岗的功夫,摸着黑悄悄溜到了那片矿洞之中。 矿洞黑暗幽冷,萧大头便拿了火折子点亮。 众人借着微弱的光,一路来到暗河前。 “主公,暗河湍急,万一下面有什么尖石头,您这下去实在太危险了,要不还是换我们来吧。”萧大头皱着眉开口。 “我水性比你们好。而且我和他们留下了暗号,只要出去他们就能与我接应。大头留下,你们先回去,等一下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萧煜说罢,便纵身一跃跳下了暗河。 暗河比他想象地还要湍急。 萧煜顺着暗河的流向摸黑往前游去,心里计算着时间,在中途贴着石壁换了一次气后,又数了半柱香,这才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他悄悄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确认四遭无人后迅速爬上岸,两手并拢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而后凑到唇畔,吹出一道响亮而清奇的哨声。 哨声传出很远,片刻后飞来一只白乎乎的鸽子。 而鸽子的身后,跟着一群纵马而来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身骑盗骊,高束的长发恣意飞扬。 可不便是谢玄么。 白鸽盘旋在萧煜上方,咕咕咕叫着。 萧煜朝它伸手,白鸽乖乖地落在这少年臂弯上。 谢玄带着人策马而来,看到萧煜浑身湿漉漉的,当即让人取来大氅披在萧煜身上。 众人就地烤火。 “主公十日不曾与外面联系,我险些就要带人搜山了。”谢玄给萧煜递来一壶烈酒,瞪了他一眼。 萧煜仰头灌下一口酒水,身子顿时暖和了起来。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鸽子的头:“鸽子到底聪明。” 萧煜收服西域以后,招募了几个天赋异禀的训鸟师。 这些训鸟师专门为皇族世家培养能够传递信息的鹰,雀和鸽子等各种飞禽。 萧煜将他们招入麾下后,便叫他们培训了一批白鸽。 这些鸽子除了能够传递信息之外,听到特殊的哨声还能及时带人前来支援—— 鸽子的听力系统十分强大,且聪明异常,这便是萧煜选择鸽子着重培养的原因。 这不,今儿鸽子派上用场了。 “主公查到了什么,可曾找到失踪的人?”谢玄撇着嘴递来一块炙肉。 萧煜让人把鸽子带走以后,一口炙肉一口酒地大快朵颐起来。 片刻后,他抹了一把嘴,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想起什么,萧煜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灿灿的石头,递到谢玄面前:“幼度,你找人将这个秘密送进王都——秘密送进去,不要引起任何人关注。” “送给谁?” “送到懿德王姬府邸。她看到后必然会问你此石从何而来,你便将我今日讲与你听的话,如数讲给王姬。 金矿一事事关重大,王姬自会出手。届时你只要以积石山在陇西一带,要巡视为由,跟着王姬过来便可。” “那主公呢,主公还要回去吗。”谢玄接过石头,看着萧煜,微微皱眉。 这才去了十天,主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要是让夫人看到,定要心疼。 “我自然要回去的。”萧煜笑眯眯点头,“还有些事没做。” 两人又聊了片刻,谢玄想起什么,又问:“主公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条河。”萧煜指了指旁边的河水。 这条河便是那暗河最终汇入的地方。 也是经过谢玄提醒,萧煜找来纸笔,画下了暗河的走向,并画出了大致的矿山地形图。 谢玄愣了愣:“主公还要原路返回?” “傻子才走那么危险的路。这条暗河的走向我已记下来,沿着这暗河走就能找到矿山。矿山附近丛林遍布,下面便是各种矿洞。矿洞四处通风,定有其他入口。” 萧煜把地图交给他,“把这个带上,一并送给王姬。” 随后要了一匹快马,萧煜行了一个时辰,绕了远路找到矿山与密林交接的一处洞口。 将马放离,确认这里无人发现之后,萧煜做下了标记,打了火折子往洞里走。 一番弯弯绕绕,萧同志在心中数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看到熟悉的矿洞。 与此同时,萧大头久久等不到萧煜回来,想着他叮嘱过的话,在万般焦急中悄悄回了歇息的地方。 在回去之后,萧大头赫然发现萧煜已经回来了。 “主公从何处回来的?”萧大头惊讶地问。 那边没歇息的几人听闻萧煜回来,当即凑了过来。 “有一处洞口,通往其中一处矿洞。明日我带你们去一趟。”萧煜低声道,“我已与外面取得联系,不出数日必然有人来查封此处。” “主公是想趁乱逃走么。” “不,把这里的人一并带上逃走。” “这么多人,如何带上?” “借东风。” 众人:“??” 啊哈,借东风? 那是啥? “等天时地利人和,自有办法堂而皇之地逃跑。”萧煜笑眯眯打起了包票。 众人面露不解之色,正要细细询问,外面忽然来了巡逻的将士。 他们只能将满腹疑惑咽回去,准备待到明日再做询问。 毕竟几个人跑到还可能,这么多人一起跑,想想都不现实啊。 …… 另一边,谢玄回去以后,当即找人去王都。 想到萧煜说过的话,谢玄又吩咐了几批人,走不同的路去王都。 而他自己也带着萧煜给的东西混迹其中。 冯不修的人一直关注着陇西,得知萧煜手下的人连夜离开陇西,沿不同的路线朝王都而去时,当即飞鸽传书告诉了冯不修。 看完书信,冯不修立刻告知嬴稷。 一群人走不同的路,一并去王都? 嬴稷摩挲起了下巴,随后开口道:“派王都那里的人盯着,不能漏了任何一个人。” 第99章 借东风(2) “喏。” 冯不修派人去跟踪谢玄。 谢玄早有防备,进入王都之后命众人混入各种人流多的场合,换了一套衣装,再套上早早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后从后门离开—— 这些人就这么活生生跟失踪了。 得知此事后的冯不修:“……” 这帮家伙…… 踌躇片刻,冯不修还是将此事告知嬴稷。 嬴稷端着茶碗,面色淡淡:“既如此,那便不必继续看了。” 冯不修遂命那些人都不必继续盯着。 …… 王都。 懿德王姬府邸。 “啪!” 将金色矿石重重扣在桌案上,懿德王姬的脸色沉到了极致。 “擅自开采金矿,这个彭城侯好大的胆子!”懿德王姬的眼里盛满怒意,她蓦地看向谢玄,“你说萧四郎在矿中,只有几个萧家军斥候保护他的安危?” 谢玄点头。 “荒唐!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余商量一二!这出了事情该怎么办!”懿德王姬眼底的怒意又多了几分,但随之涌上来的便是担心。 冷静下来以后,懿德王姬当即拿出令牌,喊来心腹。 “传令黑冰台,即刻整装,与余共赴陇西!”懿德王姬把令牌递给心腹,一甩广袖,起身冷冷下令。 “殿下,黑冰台全部出动?”心腹一愣。 “余要去铲除不轨之人,难道只带几个去吗?”懿德王姬瞥了他一眼。 心腹当即作揖离开。 “谢玄,你带你的人先回陇西。为防万一,此事不得声张。你只说余是去陇西巡查的,可是明白?”懿德王姬又看向谢玄。 谢玄作揖:“下官明白。” 望着懿德王姬颔首离开,谢玄暗暗心惊。 黑冰台,大夏皇室的暗卫。 祖龙皇帝开国以后,为保障人身安危,便建立了一支隶属皇帝的秘密执法队,称其为黑冰台。 黑冰台规模一万,却个个身怀绝技,足以以一敌十。 历代皇帝曾用黑冰台处理过很多不听话的诸侯,以此达到震慑的效果——但是近百年皇族势微,且常有天子被刺杀的这种事情发生。 黑冰台便渐渐成了保护皇帝的暗卫。 而如今,黑冰台竟然听命于懿德王姬。 皇帝已经无能到连这样的保命牌都交出去了吗。 算了,眼前事儿要紧。 谢玄敛起思绪,带上自己的人迅速离开王都,朝着陇西那边而去。 十一月五日,懿德王姬率一万兵士抵达陇西,一为视察,二为考验当地长城守军的作战能力。 据传,萧侯亲迎王姬入城,设宴款待,笙歌不歇。 听闻懿德王姬去陇西后,嬴稷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传令给钱易,让他看紧手下的人,让他们不要出事。 如果被懿德王姬发现,那么这片金矿就不再是他的私有之物了。 嬴稷心里清楚,懿德王姬对他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疼爱,她只是利用他的身份来制衡其他公子—— 予他权利,将他捧在高位,让那些想要争夺皇位的公子把目光投在他身上,将伸向懿德王姬一党的手转伸向他。 如果金矿的事被发现,那么他就会沦为弃子,从此与权利再无瓜葛。 不可以,绝不可以。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只差登门一步便能成就大业。 在这种节骨眼上,他绝对不能被踢出弄权的圈子! 现在他必须要准备后手。 念及此,嬴稷又召来冯不修。 “王姬带人来陇西,调查清楚他们接下来的去向。若往积石山来,便做好割绳自保的准备。”嬴稷说到此处,眼底闪过一分阴鸷。 冯不修会意,作揖离开。 另一边,萧煜又从暗河这里出去一趟,与谢玄的人联系之后,得知懿德王姬已经带着黑冰台前来陇西,这两日准备以练兵的名义,带着陇西的驻军和黑冰台去积石山进行实战演练。 听到这件事之后,萧煜便晓得人和已至。 地利也有,只差天时。 “主公,王姬让属下来传话,让您先不要轻举妄动。”传话的人朝萧煜作揖。 “若不有所动,里面的人就都不能活着离开矿山了。”萧煜摇摇头。 如果这件事被发现,矿山拥有者为了自保,定会对里面挖矿的人赶尽杀绝。 那时候再想逃跑就来不及了。 “那……”那人面露难色。 “放心,我已有计划。你们届时只管来便是。对了,到时候你们需要带一些东西……” “喏。” 萧煜回去以后,当即找到萧大头:“你们的东西安置的如何?” “回主公,都已安排妥当。”萧大头几人迅速点头。 “好。” 萧煜看了一眼悄悄竖在旁边的伣,眼底闪过一抹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十一月七日,懿德王姬率陇西军和自己的将士去积石山进行实战演练。 抵达积石山时,王姬下令让手下人先勘测地形。 钱易大感不妙,连忙找人告诉嬴稷。 而此时,懿德王姬的人已经发现了矿山,连忙回去禀报。 冯不修和嬴稷当即断了与钱易的联系。 钱易咬咬牙,对手下将士下了令。 山谷里的矿工见过他们的,一个都不留。 当那些将士下来准备大肆屠戮的时候,萧大头他们蒙着脸连忙跑到青铜柱前,拉动吊绳。 尸首一阵颤动,无数黄色的粉末从天而降。 而此时山谷风起,强烈的风席卷着这些黄色粉末,迷了在场每一个将士的眼睛。 “大家把眼睛蒙起来跟我走!往那边的矿洞走,那里有密道通往外界!” “他们听不懂陇西方言,大家快走,不要耽误时间!” “不要乱挤,先让年纪小的跑!” 萧大头扯着嗓子用陇西话大声喊。 这里的人都是陇西出来的,听到萧大头的话,立刻从一脸震惊中回神,解下衣裳蒙住脸部跟着萧大头所指的方向跑去。 将士们想要追,却被这些粉末迷了眼睛,疼的厉害不说,还吸进去不少,登时咳嗽起来。 另一边,矿洞前的萧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咳嗽咳到流出了泪水,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等到所有的人都在萧大头几人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迅速离开,萧煜拿出早便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后往外面一扔。 这里的矿物质不似现代,原始的矿石是含着硫的,所以只要燃烧,就会产生有毒气体。 这些毒气,足够拖延时间到王姬的人赶过来了。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 俱全矣。 第100章 点天灯 懿德王姬的人蒙着面赶到时,便看到整片矿山都被带着颜色的气体包围。 这还不算,矿石在被点燃后迅速产生了爆炸,整片金矿都开始摇晃。 懿德王姬当即下令让众人撤退,随后又命谢玄带人去找萧煜。 彼时的萧煜他们已经从洞口跑了出来,吹哨喊来白鸽,很快便于谢玄他们汇合。 当这么多人活生生露在懿德王姬眼中,懿德王姬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萧煜是怎么做到带着这么多人从这些将士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 “殿下,矿地十分危险,已经有坍塌的苗头。我们先离开积石山吧。”萧煜摘下面上的衣裳和人皮,朝懿德王姬作揖。 懿德王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去了矿地多久啊,就瘦了这么多。 随后敛起思绪,众人迅速离开。 在这之前,他们将准备暗中逃跑的钱易和其手下暗中截住,并带回了陇西。 经过黑冰台审问,钱易承认了是他私自开采金矿,想要牟取暴利的事儿。 懿德王姬大怒,当即就要处置钱氏一族。 萧煜总觉得漏了些什么,想要单独再审问一次。 王姬允。 进入地牢以后,萧煜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和雍州刺史冯不修如何相识的?” 绑在木桩上的男人遍体鳞伤,嘴角淌着一串血渍。 听到有人问话,钱易慢吞吞抬头。 面前的少年身形修长,只是好像瘦了一点儿,这一身青衫落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许宽松。 “我不认识什么冯不修。”恹恹地看了一眼萧煜,钱易又慢吞吞垂下了脑袋。 “是不认识他,还是不敢认出他。” 钱易心头一动,抬头对上少年俯视下来的冰冷目光:“萧郡守此言何意?” “本官救出来的矿工,纷纷指认你与雍州刺史冯不修有来往,并数次一起巡视矿场。 此外,本官命人挖出几个幸存的将士,他们乃钱氏私兵,更是你的心腹。彭城侯觉得,这些人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钱易的眼睛颤了颤,仍旧低着头。 “叫本官来猜猜,为何彭城侯不愿供出冯不修。是因为他背后的人将你当成了弃子,舍你一人而保全大局。 再以钱氏一族之性命,叫你自己承担罪责。彭城侯,本官猜的对是不对?” 萧煜面前的人又颤了颤,牙关微微咬紧。 “那看来,本官猜对了。可是身为一地诸侯,私自开采金矿等同谋逆,会判处夷灭三族——这等罪名,彭城侯竟然不知道?” 萧煜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不论你供出不供出,钱氏一族都在劫难逃。但你若供出你身后之人,本官便可以将功抵过为名,保你钱氏一族,只斩你一人。 是信他人鬼话叫你举族夷灭,还是舍你己身保钱氏,你自己衡量。” 钱易紧紧抿着唇。 他知道,金矿的事情败露以后,他是难逃一死的。 诚如萧煜所言,为了保住钱氏,他自己出来顶替了所有的罪名。 可也是萧煜的提醒,让他想起来,光私自开采金矿这一条罪,就足够让他钱氏举族夷灭了。 他家中有妻儿老小,他们不能因为他的一己之念而丧失性命。 眼下冯不修已经将他视为弃子,他若想保住钱氏,萧煜便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论萧煜所言是真是假,为了钱氏,他都得试一试。 念及此,钱易猛地抬头看向萧煜:“长公子!” “是长公子嬴稷!”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庶出子弟,不受家族疼爱,根本没希望沿袭爵位。 后来他遇到了嬴稷,嬴稷借其母族,也便是京兆冯氏给钱氏施压,助他登上彭城侯之位。 他便因此成了嬴稷的追随者。 后来,他帮着嬴稷做了不少事情,比如说与沛侯刘稚合谋,拿刘稚赚到的钱去购买铁矿,暗中锻铸兵器,送到嬴稷那边。 当日萧煜上任时,他因为心虚提前转移了这批兵器,却差点被萧煜发现。 而那时萧煜的注意力都在刘稚身上,所以他侥幸转移,没有被查到。 再后来,萧煜接手陇西,嬴稷为了观察萧煜,便准备带人去积石山设置哨点。 却不料在此处意外发现了金矿。 而那时的他已经成了嬴稷心腹,嬴稷便将金矿交给他开采。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交代完一切,钱易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整个身子都颓唐了下去。 “那些金矿开采出来以后,你可知送去了何处?”萧煜又问。 “我只负责开采。”钱易摇了摇头。 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萧煜让钱易签书画押,这才离开地牢。 地牢之外,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是脸色讳莫如深。 “殿下,钱易交代一切,算是将功赎罪,可否只去他一人之命?”萧煜朝懿德王姬作揖,并奉上认罪书。 “那便赐他点天灯吧。”懿德王姬接过认罪书,见萧煜面色一顿,便淡淡开口,“四郎可有异议?” 萧煜垂眸:“下官无异议。” 把犯人扒光衣服,以麻布包裹,泡进油缸。 等入夜后将其绑在木桩之上,以火点燃。 此酷刑,谓之点天灯。 这种刑罚,多用于穷凶极恶之徒,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自大夏开国以来,鲜少有被赐点天灯的例子。 这钱易算是百年来头一例。 他是被杀的那只鸡,而要儆的猴,从王姬眼神里来看,已经不言而喻了。 最终,钱易以私自开采金矿为名,当着陇西人的面被点了天灯。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刑场之上,人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让被迫观刑的百姓回去后差点儿做了噩梦。 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成了灰烬,烧到后面骨灰都被风扬走—— 这一片地方留下的焦臭经久不散,以至于后来好一段时日,当地人不敢吃烤肉。 回到王都以后,懿德王姬当即宣召嬴稷。 嬴稷入了王姬府邸,还不曾行礼,王姬便伸手给了他响亮的一嘴巴子。 “竖子,给余朝着皇宫跪下!”懿德王姬怒瞪嬴稷。 第101章 结下梁子 这一掌打得十分用力,嬴稷的脸被打歪到了一边。 他不疾不徐地正过脸,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 懿德王姬瞥了一眼他挺直的脊背,哂笑一声:“侄儿挺的这般直,不知受得了几杖。” 她坐到软席上挥了挥手,两边候着的侍从当即提着粗长的木棍走来,朝着嬴稷的后背狠狠招呼过去。 一下又一下,那后背很快就渗出了血渍。 嬴稷几度被打歪身形,却又迅速跪直身子。 但很快,他的脸,他的身子都冒出了涔涔冷汗。 终于,在呕出一口血后,嬴稷弓下了身,颤栗着,挣扎着,却怎么也直不起腰杆了。 嬴稷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耳朵边嗡嗡作响,眼神也慢慢有些恍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鞋履出现在他眼前。 鞋履的主人挡住了他头顶的光,那冰冷的声音也慢吞吞传来—— “世家贵胄开采金矿尚且需要与朝廷知会——而你这般一声不吭的将金矿纳为己用,还借彭城侯之手暗中锻铸兵器。 身为陛下嫡出长公子,却心存谋逆之心。嬴稷,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懿德王姬训斥的话,嬴稷笑了笑,嘴角又流下一行血渍—— “姑姑,您还记得幼时吗。幼时的我没有母后庇佑,被宫中人嫌弃,被父皇厌恶,我落魄到需要和其他皇子王姬豢养的犬兽去争夺食物。 是姑姑心头不忍,召来冯氏子弟,与了我嫡出长公子应有的尊严。是姑姑告诉我,告诉我若要在这皇宫里活下去,便要往上爬,让所有人看到你,让你成为他们动不起的存在。” 懿德王姬垂眸盯着这个背上不断渗血的男子:“你现在说这些作甚?” “姑姑,我听了您的话,说服冯氏让他们拥立我。我听了您的话走入朝堂,和我那些受父皇宠爱的皇子们争权。 他们背后势力庞大,拥护者众多。而我只有冯氏,冯氏还有一半不听我的话。我争不过他们,是您帮了我一把。 后来,您借我的手,稳住了冯氏的异心。您也借我的手,制衡住了那些妄图撼动您地位的皇子。我从未说过半句埋怨的话——” 嬴稷缓缓抬头,迎上懿德王姬的目光,眼眶通红, “姑姑,在我心中,您早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早已将您当成我的阿母了。我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这位手握大权的王姬的心弦。 她的眼神怔忡片刻,隐隐松动了两分。 垂眸看着嬴稷,懿德王姬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和老五一样,嬴稷近乎也是她带大的。 她对嬴稷除却利用,更多的也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培养—— 她没有子嗣,以后成事的话她需要一个继承者,但这个继承者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所以她选中了嬴稷。 但是嬴稷的这番作为,实在让她寒心。 而方才听他一席言语,懿德王姬却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虎毒不食子。 沉默良久之后,懿德王姬扭过头看着别院,面色淡淡—— “那座金矿,出自积石山,便交给萧煜打理吧。至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掀过去。但此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彭城侯钱易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稷儿,你可明白?” 稷儿…… 姑姑很多年不曾这般喊过他了。 嬴稷垂了垂眼睫,朝懿德王姬深深一拜:“侄儿明白。” “好了,你受伤了,近段时日好生养伤吧。你手中的那些事务,也都交给他人去处理。” “……好。” 被抬出懿德王姬府邸时,嬴稷深深看了一眼满脸疲倦的女子。 冯不修见到嬴稷时,被他这样子吓了一大跳。 “殿下,您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嬴稷抹了一把挤出来的眼泪,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演了一出苦肉计罢了。”嬴稷微微一笑。 子嗣果然是姑姑的软肋。 “那……” “矿山一事,她不会再继续追究。只是近段时日,我要被她放权了。此外……这矿山倒是便宜了一个人。”嬴稷缓缓眯起眼睛。 “萧煜?”冯不修试探地问。 “嗯。那日他的人入王都以后,姑姑便带着黑冰台扮成的将士去了陇西,又巧合地去了积石山。他的人定然将此事告知了姑姑。”嬴稷哂笑, “倒是我低估了萧煜,还以为他发现不了这件事。”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只是借了懿德王姬的手去解决这事而已。 好一个萧煜。 要不是他这横插一脚,现在掌管王都大权,现在站在朝堂上说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便是他,便是他嬴稷! 现在他不仅被架空了权利,那一片金矿还便宜地送到了萧煜手里,他之前的努力都成了自己给别做的嫁衣裳——那些东西都被懿德王姬接管了。 筹谋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眼看就要大权在握,如今却前功尽弃—— 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之前他还有拉拢萧煜的念头,那么现在的他,就只剩下了和嬴丘一样的想法。 弄萧煜,往死了弄他。 “殿下,那现在……” 冯不修的声音把嬴稷的思绪拉回。 “去找个医师给我看一下。”嬴稷淡淡开口。 只要他一朝没死,他便要一直筹谋那件事。 现在不过就是再忍一忍而已,他又不是忍不起,反正他都已经忍了三十年了。 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么多年所受的屈辱,痛痛快快地偿还出去。 而萧煜…… 他们来日方长。 嬴稷压下眼底冰冷的杀意,在冯不修和心腹的帮助下回了府邸,开始了漫长的告假养伤生涯。 长公子嬴稷被懿德王姬杖责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萧煜耳中。 听到嬴稷被杖责后一番言语晓之以情,让懿德王姬动了恻隐之心,最后换来了轻飘飘的没收权势,并幽禁养伤,萧煜挑了挑眉。 王姬到底是心软了。 萧煜看了一眼手中金矿的地契,眼底深邃一闪而逝。 这也意味着,他和嬴稷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此子若不除,必定会成为日后他谋大业时的巨大隐患。 算了,来日方长。 第102章 福德王姬 矿场清理出来后,那些葬身其中的将士尸首也都被挖了出来。 但他们已经被毒气感染,萧煜便让谢玄放了一把火,直接把这些尸体给烧了个干净。 现在矿洞已经坍塌,彻底清理并重新开采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虽然萧煜并不明白为什么懿德王姬不把这金矿收入朝廷而是转手赠给了他,但这么一块肥肉,不要白不要。 他做出简易的隔离服,命人穿上去整理矿场后的几日,这些人带了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回来。 只看了一眼,萧煜便认出来这是那前太仓丞钱宇养的外室,姒氏。 姒氏是被钱宇强掳过来的,还被下了软筋散,连路都走不了。 矿山东窗事发之后,积石山小院所有的人都卷铺盖跑了,谁也没空管姒氏。 姒氏就这么待在院子里,靠吃土和树根充饥。 等到萧煜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 萧煜给姒氏吃了一顿饱饭,拿来一锭金子:“软筋散的毒已经解开,吃罢这顿饭,你便回家吧。” 姒氏心头一动,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侯爷,妾身已经没有家了。” 钱宇将她强行掳走的时候,便杀了她全家二十多口人。 她如今就算去投奔远亲,那些人也只会嫌弃她是个弃妇,再无人愿好生待她。 萧煜挑眉。 片刻后范蠡走来,看了一眼伏案哭泣的姒氏,低声道:“主公,她家世干净,并非嬴稷的人。” “那便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会派人送你离开。从镇西大将军府邸出去的人,他们不敢说闲话。”萧煜淡淡开口。 是了,现在姒氏就住在萧煜名下的将军府邸里。 不过萧煜和嬴晚舟一般都住在郡守府。 “侯爷,妾身出身书香门第,早年曾读过一些书籍。妾身想留在陇西教授学生,还请侯爷许妾身一片容身之地。”姒氏抹了抹眼泪,又抬头看向萧煜。 萧煜沉吟片刻:“那便去河西四郡吧。” 于是命人将姒氏送去了河西四郡的学堂。 姒氏去了河西以后,很快便凭借一身的才华得到了学生们的尊重。 而她也因此成为了学堂里的第一位女夫子。 …… 矿场彻底清理干净后,萧煜确认有毒气体已经散尽,这才招募了一批矿工,叫他们有偿开采金矿。 金矿开采出来之后,萧煜在系统的帮助下建立了古早版金矿冶炼厂。 又找了专门冶炼金子的匠人过来坐镇,这样一来,萧煜便在自己的封地上造出了足金。 他将这些足金刻上了大夏官府的印记,抽出三成充当封地税收,剩下的留在库存中以便日后派上用场。 腊月,陇西飘雪。 萧煜给矿工们放了假,叫他们回去过了年再回来上工。 还给发了丰富的过年大礼包。 不只是他们,陇西与河西四郡所有在职的官吏,做出贡献和功绩的都收到了萧煜赠出的东西。 萧同志将此谓之年终奖。 这些东西除却金银,还有萧煜自己培育的各种瓜果蔬菜,可把一众没有拿到的官员们给羡慕坏了。 他们暗戳戳下了决定,表示来年一定要努努力。 于是陇西与河西四郡的官吏们就这么内卷了起来。 …… 腊月二十。 年关将近,萧煜越发的忙碌起来。 要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回家陪媳妇。 这一天,他正在公廨和范蠡,姜兰舟等人谈事,说到兴头上,一个小卒忽然进来,面色慌张—— “郡守,外面来了一大队人马,说什么是王都来的福德王姬,点名道姓要您亲自去接见。” 萧煜出来时,便看到一匹高头大马。 那一袭红色曲裾长裙的小女娘跨坐在马上,一双丹凤眼朝上微微翘起,眼角一滴泪痣带着道不明的妩媚。 小女娘见到萧煜,垂头望来,朱唇轻启:“你就是我大夏最年轻的彻侯萧煜?” “殿下安好毋恙。”萧煜带人朝小女娘行礼。 这个生得明媚张扬的小女娘,叫做嬴昭,乃天和帝与乐夫人所出的十五女,自幼颇受宠爱。 因此性格乖张,如今虽只有十五,却已是王都中连纨绔都要称呼一声纨绔的小女娘。 嬴昭跳下大马,把缰绳抛给随行的侍从,绕着萧煜转了一圈,啧啧一声:“世人诚不欺我,萧侯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起来吧,萧侯不必多礼。” 萧煜失笑,将众人迎进公廨以后,命人奉来茶水。 “殿下此行不知所为何事?”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这一批的茶叶不错,可以用来给阿辞做奶茶。 嗯,回去的时候让幼度带上一点。 “陇西与西域开通贸易以后,当地便有颇多奇珍异兽。我想举办一场冬狩,今日前来,是想问萧侯借陇西一块地方做猎场。”嬴昭喝了一口茶,被烫的吐舌头。 这茶是真不好喝,还不如一壶梨花白。 在大夏,诸侯贵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是可以举办大规模的狩猎的。 所以对嬴昭想要举办冬狩的心思,萧煜并不觉得新奇。 听罢嬴昭的话,萧煜心头了然,点点头:“不知殿下想要圈哪块地?” 嬴昭放下茶盏,抬头对上萧煜的眼睛。 她蓦地红了脸—— “随……随意。萧侯安排便好。” “好。” 萧煜拿出陇西堪舆图,与众人商量片刻,圈下了一片不算很高的山作为冬狩之地。 让追风带人去驱逐那一片的猛兽之后,萧煜看了看时间。 可以下工了。 让姜兰舟安排嬴昭住驿站后,萧同志拿着茶叶悠哉悠哉准备回府邸。 却不料嬴昭骑着马追来,说什么要看一看侯夫人的真容。 “世人皆传,柔嘉郡主美甚,堪为一绝。我从未见过这位小堂姐,萧侯不介意让我去拜访一下吧。” 萧煜皱眉:“我家新妇怕生。” 这两年嬴晚舟和姜兰舟他们接触后,自闭症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怕见到陌生的脸庞的。 “无妨无妨,我就远远地看一眼。” “待来日吧。”萧煜摇头。 嬴昭气馁,只得蔫巴巴地回了驿站。 旁边的姜兰舟将一切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女娘离开的背影。 义兄这是,又惹了一朵桃花? 第103章 群雄云聚,围猎开始! 猎场准备好以后,嬴昭命人准备投刺,送到雍州各大世家之中。 雍州世家听闻此番场地是嬴昭借了陇西,也便是萧侯萧煜的地儿,想着要讨好一二,便纷纷应邀而来。 腊月二十七,陇西飘雪,那一处被重兵围起来的山脉已经人山人海。 “扶风苏氏子弟至!” “安陵班氏子弟至!” “茂陵马氏子弟至!” “平陵窦氏子弟至!” “冯翊蔺氏子弟至!” “京兆冯氏子弟至!” “长安杜氏,长安韦氏子弟至!” “高陵于氏子弟至!” “泥阳傅氏子弟至!” “安定蒙氏子弟至!” “……” “……” 随着小黄门一声一声地高喊,那些被报了家门的年轻人们纷纷挺直了腰杆,竖起因着族姓的旌旗。 高贵的雍州士族子弟们,在今日因一场围猎云聚。 他们纷纷寒暄着,打着招呼。 也不忘和这场地的东家,也便是萧煜打招呼。 萧煜一一回应,一边召来谢玄,低声道:“今日雍王的人也来了,你派人提醒追风,让他仔细着些。” 在没有走入中央朝廷之前,追风还不能暴露在大众眼中。 谢玄会意,作揖离开。 “武威安氏子弟至!” 小黄门高声落下,众人纷纷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那群竖着“安”之一字的人。 这些人身高九尺,褐发碧眼,鼻梁高挺,模样与九州人格格不入。 “是胡人!”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顿时惊叫着往旁边退开。 各世家的将士纷纷上前,长戈齐齐对准这些人。 安氏子弟俱是一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萧煜。 萧煜不疾不徐地站出来,淡淡开口:“武威郡乃我大夏郡县,他们是河西一带新晋士族,乃我大夏户籍,是堂堂正正的大夏人。诸位不必惊慌。” 在西域人臣服大夏以后,第一批融合进来的人因为冗长的性命格格不入,萧煜大手一挥,便赐了他们安姓。 安定天下,以宁四方。 并从灭掉的西域诸国贵族中选出几个聪明伶俐的人,让他们做了安氏一脉的嫡支,并带动安氏学习中原文化。 有了萧煜的帮助,安氏就这么在武威郡生根,并成为了河西走廊第一个支棱起来的世家。 “他们都是我大夏子民,你们害怕个什么?他们会吃了你们不成?”嬴昭走来,皱眉望着众世家子弟。 众世家子弟俱是愣了愣,而后尴尬地咳嗽两声,望望天望望地。 忘记这茬儿了。 “切,一个杂种组合起来的士族,也好意思过来狩猎。”一个冯氏子弟小声开口。 他话音落下,便有一支箭矢蓦地落在脚跟前,一寸不到的土壤之中。 那冯氏子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看见萧煜收回长弓。 “此乃本侯之封地,安氏子弟为本侯庇佑,还望诸位慎言。若再被本侯听到这等话语——”萧煜一一扫过群众,又蓦地张弓搭弦,朝着旁边的巨石发出一箭。 箭矢离弦飞出,转瞬间没入巨石之中,那巨石表面竟被箭矢打出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随后,那巨石砰一声四分五裂。 众人:“!!!” 那冯氏子弟:“!!!” 萧煜把长弓递给旁边的范蠡,笑眯眯开口:“本侯手中的刀刃利箭,可不长眼。” 他又轻飘飘看了一眼那冯氏子弟。 那冯氏子弟一个哆嗦,竟被生生吓得尿了裤子。 在场面一派静默时,又有小黄门高喊—— “懿德王姬至!” “长公子至!” 一群身披黑甲的将士走入场地,拥着身着华服的一女一男入场。 是禁卫军! 众人纷纷从刚才萧煜那一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朝两边散开,跪在地上朝那锦衣华服的女子行起九拜礼—— “臣等见过王姬,王姬安好毋恙!” 懿德王姬坐着龙撵而来,嬴稷跟在她身侧走路。 抬了抬手,等到龙撵安稳停下,懿德王姬在嬴稷的搀扶中缓缓起身,笑着朝众人抬手示意:“诸卿免礼。” 众人纷纷起身,低着头不敢看那圣颜。 “姑姑怎的来了?”嬴昭笑着上前行礼。 懿德王姬点了点嬴昭的头:“皮猴子,余若不来撑场面,这些人闹了事,便要怪在萧侯头上了。届时生了麻烦,你该如何解决。” 嬴昭吐了吐舌头:“姑姑考虑的是。” “人都到齐,那狩猎便开始吧。既是今年第一场冬狩,大家便不必拘谨。”懿德王姬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开口。 随着懿德王姬去了营帐,众人顿时一哄而散,嬴昭也跨上大马带着侍从离开。 待场上人都散去,这里就只剩下了嬴稷和萧煜等人。 “长公子不在府邸养伤,怎的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陇西参与冬狩?”萧煜拍了拍大氅上的雪花,好整以暇地看着嬴稷。 嬴稷的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听到萧煜的话笑了笑—— “萧侯将吾的金矿收入囊中,吾自然要再赠一份大礼给萧侯,祝萧侯日进斗金呐。” “那本侯拭目以待。”萧煜朝嬴稷微微抱拳,而后转身离开。 恰逢此时谢玄回来,萧煜又拉过他低声开口:“去查一查嬴稷如何说服懿德王姬离府来参与冬狩的。” “喏。” 入夜,谢玄给了回话。 “那嬴稷同懿德王姬打了感情牌,似上回一般说动了懿德王姬,这才得以出府。却除了贴身侍卫,一个人都没有带。” 没有带自己的人? 萧煜想起白日嬴稷所说的话,缓缓摩挲起下巴。 那他要怎么送一份大礼给自己? 在萧同志思索时,一个士卒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朝萧煜作揖道:“主公不好了,外面有人闹事,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 萧煜登时同谢玄出去。 营地中一片喧闹,三派人大打出手。 “萧侯至!” 随着小黄门一声高喊,萧家军顿时入场。 凛冽的气息随着寒风扑面而来,三波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打斗,齐齐看向那缓缓走来的少年。 少年身披大氅,蹬着一双鹿皮靴,冠宇上落着雪花,一贯温和的眼似今日的风一样冰冷。 见到萧煜的一刹,一排人顿时跪了下去—— “我家主公惨遭毒手,还请萧侯做主!” 第104章 玉璧引发的惨案 经在场之人一番言语,萧煜大致了解了情况。 杜氏,韦氏与冯氏乃京兆世家龙头,为争夺第一世家的名头,数百年来明争暗斗不断。 这不,他们的弟子今儿把争斗带到了猎场上。 嬴稷拿出一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玉璧作为彩头,扬言谁打的猎物最多,这块玉璧就归谁。 世家子弟爱财物,更爱玉。 玉者,君子也。 有这样的美玉,自然引来一众士族的眼馋。 他们便带着人进山打猎,最后这三家打来的猎物总数竟是一样多。 嬴稷便说,你们评判一下自己的功绩吧。 谁家的功绩最多,这块玉璧就归谁。 三家本便因此相互看不顺眼,如今听到要用功绩来争玉璧,当即开始大声争吵。 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场面一混乱,那出身韦氏的一位小诸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长枪扎成了个透心凉。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诸侯已经气绝多时了。 两边人纷纷开始推却责任,说是对方的人杀了小诸侯。 这推攘之间又吵起来,隐隐又有了大打一架的趋势。 再后来,便是萧煜出来,也便有了现在三方对峙的一个场面。 “王姬何在?”萧煜想起什么,忽然问。 “今日长公子去营帐陪了王姬一会儿,到了申时王姬便称作身子不适,回狄道县找夫人号脉了。”谢玄作揖。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他来主持场面。 萧煜看向隐藏在人群中的嬴稷。 嬴稷对上萧煜的目光,坦然一笑。 冷冷收回视线,萧同志走到那小诸侯的尸首前,看了一眼旁边拔出来的长枪。 长枪上刻着一道图腾,萧煜将长枪拿起,递到众人面前,淡淡开口道—— “此枪上所刻图腾,为杜氏一族所有。方才打斗中,哪位杜姓郎君丢了他的武器,且自行出列。” 众人沉默片刻,有个将士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此人误杀诸侯,将其拿下。方才带头斗殴的人,一并拿下,带回狄道县审问。”萧煜把长枪抛给谢玄,淡淡开口。 这三个世家的子弟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在看到萧家军那冰冷肃杀的眼神后,集体选择了沉默。 众人散去,萧煜又忽然出声:“长公子且慢。” 嬴稷便慢吞吞停下脚步,回头笑眯眯地看向萧煜:“萧侯唤吾,所为何事?” “长公子当真送了本侯好一份大礼。” “何大礼?” “这三个世家,皆有自己扶持的公子。这些公子是长公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强劲对手,长公子此行,是想借冬狩之名除去自己的心头之患。 他们死了人,作为东家的本侯就必须出手处理此事。无论处理的好与不好,本侯都将与那三大世家生出嫌隙,日后入京必遭那三派排挤—— 长公子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时场地已无第三人,凛冽的冷风吹到这里,拂乱两人大氅上的绒毛。 嬴稷笑着拍起手来:“好一番精妙绝伦的推论。不过,萧侯此言可需证据。若无证据,便是犯了诽谤皇族的不敬之罪哦。” “任何事情只要做了,便会留下痕迹。自以为抹除的干净,他人也能找到蛛丝马迹。”萧煜面无表情地盯着嬴稷, “长公子有蓄意引发斗殴之嫌疑,且一道随本侯回县里饮两杯茶吧。” “如此,那吾便随萧侯去一趟吧。” 就这样,冬狩在出了人名后草草结束。 没有出事儿的世家为了避嫌,纷纷启程回家。 而嬴昭,嬴稷,还有三大世家一行人,纷纷随着萧煜浩浩荡荡地回了狄道县。 经过一番审问追查,萧煜确认了那人就是杀害小诸侯的凶手。 但他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一人所为,并无他人教唆。 此事也被懿德王姬知道,懿德王姬判了此人车裂之刑。 而那些带头打起来的世家子弟,也都被赐了笞刑三十,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至于那惨死的小诸侯,懿德王姬大手一挥,叫他家的弟弟沿袭了爵位,又赏赐了好些真金白银用作慰问。 那些世家碍于懿德王姬有众多大臣支持,不敢说什么话,便将怨恨全部推到了萧煜身上。 萧煜说的话成真了一半。 此事在明面上就这么结束了。 但其实不然。 腊月三十,也便除夕当天,萧煜又问了一遍当时跟着进去打猎的,三大世家的侍卫。 经过萧煜套话,这些侍卫最终一致承认,他们打的猎物,有大半都是别人早就准备好的,他们只是捡了漏而已。 就是巧合的是,他们拿着捡漏的猎物和自己的猎物回来一算,总数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三个带头打猎的世家小郎君又十分喜爱玉璧,尤其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玉璧。 于是就有了那一幕。 捡漏? 记录了这些人的口供,萧煜又派人喊来谢玄与追风,询问他们在冬狩开始之前的一段时间,有没有人提前进过山。 谢玄摇了摇头,倒是追风想起了什么:“我巡视时曾经遇到一队黑衣死士,我以为他们要行刺某位诸侯,便留了一部分人下来,带人去追赶。 只是追了一半这些人便不见了踪迹,我回来时询问可否有异常,那些人俱是摇头说没有。” 萧煜若有所思片刻:“追风,将你留下来的那批将士传过来问话。” “主公,那些都是萧家军,他们岂会有异心?”追风面露诧异之色。 “萧家军不会有异心,但别人会。” 追风愣了愣,心里明白了什么,当即沉了脸去传唤那些将士。 那些人卸下甲胄武器入内,朝萧煜齐齐作揖。 “抬起头来。”萧煜叩着桌案,淡淡开口。 众人纷纷抬头,只是一起低垂着眼睛。 萧煜打量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到一人面前:“戴了这么久的假面,闷是不闷?” 那人愣了愣,忽见萧煜伸过手来,一把按住他脸颊,猛地朝旁边一拽。 这一拽,竟拽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 旁边几人见状,纷纷扭头欲跑,却被追风和谢玄的人,以及他们手中的大刀拦住去路。 第105章 如何添加乐趣 在他们被抓住后,众人学着萧煜一顿拉扯,很快就拽下了他们脸上的人皮。 “带下去审问,装聋作哑的便上刑。若全部都不说话,那便给那小诸侯活殉吧。”萧煜看着茶碗,又抬头看着众人,面带微笑。 那些士兵:“!!” 活殉! 你是什么活阎罗! 天和五十四年,大年初一。 陇西各地舞龙迎新年,地牢内一片哀嚎声连天。 众人各自挨了一顿棍子之后,吃上了萧同志送来的饺子。 他们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忽然一个个哭成了娘们。 最后是最开始受刑的那厮,招出了一切。 他们说是冯氏的一位小诸侯看不惯那死去的韦氏诸侯,就暗中找到他们谋划了这一切,然后再把罪推给那早已买通的杜氏子弟身上。 那杜氏子弟收了金钱,又想起家中老母,便一口咬死是自己所犯之错。 “那些被你们换掉的萧家将士何在?”萧煜问。 “被我们打晕了扔在大山里。” 他们带着萧煜一行人找到那些萧家将士的时候,这些将士没有皮革保暖,冻得脸色惨白,近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萧煜让人把他们抬回去,请了医师救治,随后传来那杜氏子弟。 杜氏子弟听到他们的话,脸色一阵变化后也供出了那冯氏子弟。 萧煜当即将人抓捕回来,叫懿德王姬处置。 懿德王姬下旨罢黜了那冯氏诸侯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罚去守皇陵,此生不得返京。 而嬴稷因为洗清了嫌疑,也就是被释放。 这事儿就这么彻底结束了。 大年初二,萧煜看着嬴稷和懿德王姬离开的背影,抿着唇角不说话。 他们派出去的探子说,那冯氏诸侯在来陇西之前,是暗中出过门的。 而那一日,长公子府邸也出去了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先后停在了同一家茶楼附近。 知道这事儿后,萧煜几乎可以断定这冯氏诸侯就是嬴稷推出来顶罪的大冤种。 他到底许了冯氏什么好处,让冯氏这样愿意牺牲有二十等爵的诸侯来帮助他? “萧侯,萧侯?” 听到声音,萧煜回过神来,侧头朝着旁边的小姑娘作揖:“殿下。” 嬴昭摆摆手:“萧侯不必多礼。” 萧煜遂起身。 “萧侯,我要回王都了。不知萧侯几时去王都任职?” “不知。”萧煜摇摇头。 作为陇西郡守,兼镇西大将军这两年,他管辖的地方没有任何百姓暴乱,没有任何蛮族敢入侵。 开荒发展农业,贸易发展经济与手工业——他的功绩已经可以入朝为中央官员了。 早前懿德王姬也找过他,告诉他做好准备,今年极有可能升迁,去中央做官。 而他升迁之后,陇西与河西四郡作为他的封地,还是一切如旧,任他安排。 也便是说,陇西,河西四郡,乃至徐州的实际控制权还是属于他。 所以萧同志并不着急。 反正早晚的事儿。 “哦哦。那个……我……”嬴昭低下头,搅合着手指,耳朵通红, “我见萧侯,心中甚是欢喜。萧侯可愿迎我入门——我不介意,我不介意和小堂姊共侍一夫的。” 萧煜:“???” 旁边的谢玄和苏秦:“!!!” 他们张大了嘴巴,回过神来以后纷纷选择战术性回避。 嘛呀,主公又招惹上一朵桃花了。 快溜快溜。 “咳咳,那个……听闻福德王姬性子豪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萧同志回过神来,捂拳咳嗽一声,默默后退一步作揖, “流水不眷落花,臣有吾妇柔嘉一人足矣,还请殿下见谅。” 嬴昭脸色有些白。 她张了张嘴,低下头片刻,转过身去仰头看看天,咧嘴一笑:“好嘛好嘛,方才我不过是同萧侯开了个玩笑话,萧侯莫要放在心上。” 然后撇着嘴,通红着眼离开了。 萧煜松了口气,转身回了府邸。 恰逢姜兰舟出来,见到萧煜,脸色有些微妙。 “义兄,懿德王姬离去前,命人抬了一箱子玉器过来,说赠与你和小嫂嫂。” “嗯。嗯?赠与我和阿辞?” “义兄……自己去看吧。”姜兰舟红着脸点点头,迅速带人离开。 她的眼神好奇怪啊。 萧同志一脸疑惑地进屋,随后便看到了那些玉器。 认出这些玉器作用的萧煜:“……” 旁边的侍女和侍从纷纷低下头去。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把这些……”萧煜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些脚步声。 “夫君。” 萧煜忙不迭地合上箱子,挡在箱子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来人:“夫人怎的来了?” 嬴晚舟看了一眼兆玉,兆玉会意,带着众人离开。 这儿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二人。 “姑姑走之前,听闻我还未曾孕育子嗣,又闻你我二人许久不曾行事。便差人送了一箱玉器过来,说填一些乐趣。那些玉器冷冰冰的,如何添加乐趣?”嬴晚舟说到这里,面露不解之色。 萧同志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 “那个,夫人啊,这些玉器是能添加乐趣,却需要夫人亲身而为……” “如何为?”嬴晚舟歪了歪头。 萧煜喉结滚动,眼神微微一黯。 “夫人想试试么?”他轻声问。 “若夫君想试试,那我便试试。”嬴晚舟思考了一会儿,看向萧煜。 萧煜的喉结又滚动了两下。 第107章 验尸(2) “验尸?” “嗯,验尸。蔺廷尉既口口声声称是臣军中的将士谋害了福德王姬,臣自然要看一看尸体上的伤口。这万一蔺廷尉看花了眼,岂不是冤枉了清白之人?” 萧同志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蔺正。 蔺正的脸色十分微妙。 懿德王姬掩唇失笑,挥了挥手:“那便依了四郎。不过既然要验尸,余这里倒是有一位出了名的仵作,曾助官府破过无数奇案。最近他正好在王都教学,余可借四郎一用。” “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蔺正眼皮子突突一跳。 无数奇案,难道是…… 很快,两个男子依次走进廷尉府。 前面一个人萧煜很眼熟。 可不就是姜兰舟那无情爹姜正宁么。 后面一个……没见过。 “见过王姬,王姬安好毋恙。”姜正宁驻足,看了一眼萧煜,随后朝懿德王姬微微作揖。 萧煜一怔。 姜正宁曾为帝师,竟然要向懿德王姬行君臣之礼。 难道说…… “草民窦柏茂,见过王姬,王姬安好毋恙。”旁边那背着一只箱笼的老人跟着姜正宁一起朝懿德王姬行礼。 窦柏茂! 在场听到这三个字的人俱是呼吸一窒。 出身名门窦氏,却醉心医术而将爵位拱手相让,自己浪迹江湖,以仵作之身验尸,助官府屡破奇案。 世人听到窦柏茂,皆要称其一声窦公。 公为侯爵之称谓,由此可见窦柏茂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了。 “窦老先生不必多礼。想必老先生也知道今日此行所为之事吧。”懿德王姬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自然。”窦柏茂垂眸作揖,抬头看向萧煜,又朝他抱拳,“萧侯,请。” 萧煜颔首,遂在他人带领下,同窦柏茂一同去了验尸的地方。 目送众人离开,懿德王姬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额头似乎冒出冷汗的蔺正,微微挑眉:“蔺廷尉?” “臣在。”蔺正回过神,连忙朝懿德王姬作揖。 “蔺廷尉可是身子不适,怎的这大冬天都冒虚汗了?” “臣……” “余忽然想起来,前不久蔺廷尉还同冯不修冯刺史饮茶叙旧,那般生龙活虎的模样,岂会说病就病。蔺廷尉,你说对吧——” 蔺正瞳孔一缩,把头埋得更低了。 “蔺廷尉可还记得当年,是谁一手提拔了你,将你从无名无分的庶出蔺氏子弟扶持到如今的九卿之位?” “王姬知遇之恩,下官没齿难忘。”蔺正深深一拜。 “既知余对你有恩,便不要背着余做些其他事情。尤其是不要让余知道,余一手栽培的人,到头来竟会选择背主。”懿德王姬说到此处,缓缓眯起眼睛。 蔺正跪在地上,朝懿德王姬叩头:“下官不敢。” “今日一事,若萧煜自证了清白,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知道。殿下最恨背主,背信弃义之人。若有此等人,当……严惩不贷。” “知道便好。”懿德王姬哂笑,将茶碗递给旁边的侍卫,淡淡开口, “茶凉了,添一盏新茶。” …… 嬴昭已经死去多日,饶是现在天气很冷,她的尸首也已经有了些许的腐烂。 “小殿下,对不住了。”萧煜看着白布低低道了一句,而后看向窦柏茂。 窦柏茂点点头,一下掀掉白布。 嬴昭的身上布满刀伤,最恐怖的一刀扎穿了心脏,在那里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三寸长的大口子。 这还没完,萧煜还看得到她脖颈处的青紫。 衣衫不整的尸首,衣衫下的青紫,让萧煜垂了垂眼睫。 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死之前经历了这些,一定很绝望吧。 “是刀伤。”窦柏茂仔细看了半晌,须臾后指着心口的那一处伤痕,“这一刀从后背贯穿心肺,是致命伤。” 随后顿了顿,又道,“他们是先杀后奸……” 萧煜的眼瞳颤了颤,猛地盖上白布,又和窦柏茂去看了其他的侍卫的尸首。 待午时,众人出来,懿德王姬放下茶碗:“如何?” “回殿下,王姬与其一众侍卫,的确死于战争所用刀伤。至于是否是萧家刀,还需进一步验证。” “殿下,那的确是萧家刀,不过人非我萧氏子弟所杀。”萧煜朝懿德王姬作揖。 “哦?听四郎言下之意,便是有人借了你萧家军的刀,杀了福德?”懿德王姬挑眉。 “然。” “萧四郎,你如何证明?”懿德王姬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旁边始终低着头的蔺正,又看向萧煜。 “只需两块猪皮。”萧煜微微一笑。 片刻后,侍从将两张才切割下来的猪皮挂起来。 萧煜拿来萧家刀,走到一张猪皮面前挥出去,那刀瞬间没入猪皮之中,刀尖儿整个穿了进去,随后指着这块猪皮,缓缓启唇—— “萧家刀法分两种,一种为执掌军印者所学,一种为萧家军所学。而这两种刀法,都是从战场上演变出来的,招招杀敌致命,便似如此。而尸首上的刀法——” 话音未落,萧煜提刀猛地砍向另一张猪皮。 三息后收刀,萧煜又道, “尸首上刀法,杂乱无章,以凌虐为主,与我萧家刀所授一刀毙命之理并不相符。再有,我萧家刀全部为惯用右手者佩刀,军中将士俱用右手挥刀。 而尸首上的刀痕略显绵软,很明显用不习惯这右手刀。也便是说,他乃一左撇子。” 说罢,萧煜让开身子,叫众人去看那两张猪皮。 窦柏茂第一个上前,仔细看了片刻,指着第二张猪皮道:“尸首上的便是这种刀痕!” “殿下,我萧家军对兵器管控十分严格。那日将士被打晕,兵器因此落入冯氏诸侯之手。若有行凶之人,大抵便是那被废黜的冯氏诸侯所指派。” 萧煜朝着懿德王姬抱拳作揖, “臣已命人去请那废诸侯入京,只待当面对峙。还请殿下明鉴!” 懿德王姬沉吟片刻,颔首道:“允。” 一日后,谢玄快马加鞭,带着那废黜的冯氏诸侯来到王都,并直奔廷尉府。 经过懿德王姬的当面审问,这厮很快便供认不讳。 是他看不惯嬴昭的浪荡行为,买了死士让他们在嬴昭归途中将其暗杀,并嫁祸给萧煜,挑起他与朝廷之间的争斗,让冯氏从中谋利。 第108章 立储 这样一来,萧煜就证明了清白之身。 懿德王姬判了这厮车裂之刑,等到人被拉下去后,她缓缓看向一直龟缩不说话的蔺正—— “蔺廷尉,说说吧,我那好侄儿同你说了些什么?” 蔺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懿德王姬磕头:“下官不知殿下所言之意。” “余养了一只狗,给它喂食,它尚且知道护主。余的人,栽培这么多年,他却做出连狗都不如的事情。蔺正,余今日给了你两次坦白的机会,你却始终打诳语。” 懿德王姬拨弄着手指上的豆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黑冰台为余效命,你当真以为你背着余和我那好侄儿做的事情,余一点都不知道么。” 蔺正脸色一白,把头埋的更低了:“殿下饶命……” “余给过你坦白求命的机会,是你自己把握不住。”懿德王姬垂眸俯视着蔺正,面无表情地开口, “廷尉蔺正无得,不堪为九卿,拉下去,没家产,赐车裂。”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决定了这个背主的男人的命运。 黑冰台拉走蔺正时,懿德王姬侧头,看向旁边的萧煜。 “四郎,稷儿为人如何?” “微臣不敢妄言。” “此处无外人,余允你说。” “工于心计,擅隐忍,做事果断狠厉,不任人唯亲。假以时日,羽翼丰满,必掌大权。”萧煜思忖片刻,垂眸作揖。 能杀兄弟姊妹,能把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人推出去顶罪的人,说他狠厉都是轻的了。 这种人,为了权利根本不会留感情。 “你也这般以为。”懿德王姬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分落寞, “只有余在自欺欺人。” 只有她,还把嬴稷当成从前那个没了娘,哭着喊她阿母,要她疼爱的小娃娃。 可她也不好。 利用多于真心。 “传余口诏,长公子嬴稷为宗室首嗣,才德兼备,堪当大任。今余代陛下,册立其为大夏储君。去修诏书,布告天下。”理了理衣袍,懿德王姬敛起思绪,侧头看向跟着自己的心腹。 心腹愣了愣,片刻后作揖离开。 等到心腹离去,懿德王姬侧头看向萧煜,笑了笑:“四郎,你可觉得余此举不妥?” “若殿下心中谋划大业,立长公子为储君一事,确实不妥。”萧煜垂眸。 “他想要做储君,名正言顺地上位,那余便成全他。”懿德王姬哂笑,眼底闪过凌厉的光, “先诛心,后诛人。” 萧煜默。 他大概明白了。 懿德王姬已经对能够不动声色撬墙角的嬴稷产生了杀心。 而要不动声色地铲除威胁,方法有很多,而她选择了那一种。 让嬴稷成为储君,想要大展拳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懿德王姬纵横朝堂,而他就像个和狗皇帝一样的半透明傀儡。 唾手可得的东西就在眼前,野心勃勃的他为了筹谋许久的东西,肯定是坐不住的。 再从天和帝想另立继承人那边施压,为了保住位置的嬴稷被逼着出手,那么…… 懿德王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诛杀嬴稷一党。 绝了。 “四郎,如今廷尉之位空缺,你可愿替补此位?”懿德王姬又开口。 萧煜顿了顿。 在这种节骨眼上让他入京做官,懿德王姬大概率是想让他参与储位争夺,给嬴稷增加一点危机感,加快他行动的速度。 他本便想给嬴稷下绊子,懿德王姬此话正合他意。 “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懿德王姬笑,压下眼底的冷光。 嬴稷,余给过你活命的机会。 你既不要,那便休怪余不留姑侄之情。 至于继承人…… 懿德王姬看了一眼萧煜,想到些什么,心头微微一动。 她已另有打算了。 天和五十四年,二月八日,长公子嬴稷被立为储君,位居东宫。 同日,萧煜受封廷尉,朝廷下诏令其着日归去安顿封地之事,而后整装入京赴任。 就这样,萧同志在十九岁这年,又成了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九卿。 …… 陇西狄道县,郡守府。 长亭下,有一年轻的妇人正趴在木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池塘中肥胖的鲤鱼。 “女公子,女公子!回来了,姑爷回来了!”兆玉面带喜色地匆匆走来,朝着那边的妇人张口喊道。 晏之阿兄回来了? 嬴晚舟回神,顿时起身跑向正厅。 “哎呀女公子您慢一些呀!”兆玉看得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提起裙袍跟在后面追。 嬴晚舟赶到时,萧煜已经召来了谢玄一干人,嘱咐完了他们要迁徙的事情。 “我入京以后,陇西郡守便交给义妹。追风留在此处掌管军队,顺带帮衬义妹一二。其余人随我入京。”萧煜说到这里,注意到门口毛茸茸的脑袋,顿时眼角噙笑, “夫人怎的在门外?” 谢玄等人知趣离开。 嬴晚舟这才入内,一下扑进萧煜怀中。 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小姑娘连日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二十天。”小姑娘轻声道。 “你都一日一日数着呢。”萧煜会意,抚了抚她的头。 “你还要入京?” “不是我,是我们一起。殿下下诏,准我升迁一事。这几日,待我安顿好封地的事,我们便入京去。”萧煜松开嬴晚舟, “王都人多,阿辞怕不怕?” “有晏之阿兄在,我不怕。”嬴晚舟摇摇头。 “这几日要忙,晚些陪你。” “好。” 萧煜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郡守交接的事情。 姜兰舟在陇西的功绩有目共睹——她做郡守,除了一些反对女子为官的,基本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们反对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那位连城连将军,可护着这位姜家女娘了。 于是在萧煜走之后,姜兰舟成了大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郡守。 二月十五,萧煜叮嘱了姜兰舟一些事,拍拍追风的肩膀:“我义妹就拜托你了,连将军。” 追风红着耳朵点头应下。 交代完最后的事情,萧煜翻身跨上夜照玉狮子,扬声开口:“启程!” 姜兰舟看着众人远去,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义兄升官入京,长公子被立为皇储,这便意味着,那个位置的争夺正式开始了。 第109章 面圣,封号镇西! 东宫。 嬴稷坐在那盘着一条飞蟒的软垫上,目光环视这历代储君所居住的宫殿,眼底露出一抹贪婪的光。 多少年了,他终于住进梦寐以求的地方了。 不,这还不够。 他要住那个地方! “殿下,冯刺史求见。”一个内侍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嬴稷弓腰。 自位居东宫后,懿德王姬便彻底解除了对嬴稷的软禁。 不止解除了对他的软禁,还将原本回收的权利又重新还给了嬴稷。 此外,懿德王姬还给嬴稷安排了詹事及一众太子卿属官。 这便是明着承认了嬴稷皇储的身份。 如今册封大典一过,整个大夏世家诸侯都知道了这位储君的存在—— 懿德王姬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让他面对众公子的羡慕和嫉妒,让他面对不支持他的大臣的质疑与反对。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一切都近在咫尺。 这区区口头言语算些什么。 前半生的苦难都被他熬过来了,这些他自然也能熬过去。 嬴稷心情颇好地理了理衣袍—— “宣。” 片刻后,冯不修入内,朝席坐上的人躬身行礼:“殿下。” “冯卿不必多礼。今日入宫寻孤,不知所为何事?”嬴稷端起茶碗,摩挲着它精致的碗边,眼角弯弯。 “萧煜入京要赴任廷尉了,大抵明日便要抵达京城。” 冯不修提及萧煜二字,让嬴稷摩挲茶碗的动作顿了顿。 片刻后复又起。 “入京便入京,难不成还要孤去迎接他么。” “萧煜位极彻侯,听懿德王姬那边的话说,他入京便要面圣,请示陛下赐封号。赐封号以后,萧煜便要常居王都了。” 听到冯不修的话,嬴稷微微眯起眼睛。 在大夏,九王之外的诸侯分两种,一种是按照封地给封号的诸侯,另一种就是皇帝亲赐封号的诸侯。 像前者,多只消待在封地,按时缴税便可。 但后一种,多是凭借二十等爵晋封而来,一身功绩凛然,是邦邦硬的铁板子——皇帝也会根据他们的功绩来赏赐单独的封号,以彰显天子恩宠。 得了这样封号的诸侯,基本上以后都是要住在王都的——像京兆世家,祖上都是从彻侯扎根在长安,然后渐渐发展成顶尖儿的世家。 而这些诸侯,在入朝以后都会成为一股党派新流,附庸他的,讨好他的人会数不胜数。 而萧煜,有封地又掌徐州之权,背后又有懿德王姬撑腰,入京以后必定是顶流新晋权贵,那些人不但不能明着开罪他,反而还要上赶着讨好巴结他。 看看,有些人生来就享有别人努力毕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但这又怎么样呢。 他是储君,他是大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是未来的天子。 只要他在一天,他就永远能从身份上压萧煜一头。 而他和萧煜的争斗,也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这夺位之路,没有一些对手,委实无聊。”嬴稷缓缓放下茶盏,微微一笑。 冯不修沉默片刻,作揖后扭头离开。 …… 二月二十日,萧煜携家眷及萧氏家臣入京,入主懿德王姬早便为萧煜准备好的彻侯府。 说起来,这座府邸其实一开始是给萧煜生父,也便是萧翀的。 只是萧翀当年拒绝了天和帝赐封号的事情,带着家眷回了封地兰陵,这座彻侯府便这么闲置了下来。 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彻侯府装潢精美豪华,萧同志感慨古代匠人精湛之后,便迅速命人收拾细软。 随后他去了一趟廷尉府。 如今他成了新晋廷尉,廷尉府中的一切事宜便由他掌管。 蔺正留下的人都被懿德王姬派出的黑冰台清理了个干净,如今带来的萧氏家臣,正好可以全部顶替上。 萧煜思忖片刻后,让范蠡接手了廷尉丞一职。 “少伯,陇西李氏旧案中牵扯到的人皆由廷尉府处置,当年的卷宗应该还存在廷尉府。先摸清廷尉府是否混入皇帝派来的人,再把卷宗调出来。”遣退众人,萧煜低声开口。 “喏。”范蠡明白萧煜是要帮追风查清当年的事情真相,便朝他作揖。 想到什么,范蠡又道, “主公,外面来了一个小黄门,说是皇帝宣您入宫。” “好。” 须臾后,萧煜率萧道明出来,朝那等候了不知多久的小黄门微微一笑:“本官初来京城,适才安排妥当诸事,叫大监久等了。” “哪里哪里。”那小黄漫谄笑,“萧侯既已将诸事安排妥当,便随奴入宫一趟吧,陛下还在等着您哩。” “那便劳烦大监引路了。” “诶诶,不劳烦不劳烦。” 萧煜上了轩辕高车,由萧道明驾着车,带着几个身披黑甲的侍卫,随那小黄门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路上行人看到这张陌生的面孔,第一眼惊艳,第二眼好奇。 王都几时出了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是哪个是世家出来的子弟? 他们一番窃窃私语,不知道是谁认出了萧煜,惊声道:“是萧侯!” “萧侯?那位年纪轻轻,便官拜九卿的萧侯萧煜?” “然也,正是他!我在家中见过他画像!”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他就是那传闻中凭一己之力架空徐王一脉,仅凭少年之身便成为徐州之主;那一人率军灭西域诸国,用一年时间打到剩下诸国俯首称臣的萧侯萧煜! 萧同志在百姓们一片崇拜敬佩的目光中入了皇宫,径直去了章台宫。 彼时,天和帝正在与懿德王姬饮茶博弈。 听闻萧煜请求觐见,懿德王姬缓缓落下一子,微微一笑:“陛下不是总想见一见这位萧侯么。如今萧侯来了,陛下何不宣他入内?” 她话音落下,旁边的内侍便迅速离开,很快带着萧煜入内。 天和帝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他不疾不徐地落下一子,这才侧头看向朝他们行稽首礼的萧煜:“爱卿免礼。来人,赐座。” 萧煜遂入座。 天和帝简单问了一下他入京之后的事儿,便切入主题,问起封号。 懿德王姬提了一嘴他将军之衔,天和帝便问:“懿德以为,镇西可为萧卿封号?” “萧侯封地陇西,可用之。” 天和帝佯做四村片刻,便颔首道:“既如此,那便赐封号镇西吧。” 就这样,王都多了一位镇西侯。 第110章 舌战群臣露锋芒(1) 萧煜离开皇宫以后,懿德王姬就命人把镇西侯的牌匾挂在了他的府邸之上—— 这块牌匾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天和帝一道圣旨,盖下国玺就行。 天和帝想赐别的封号都不行。 就这样,人人都知道那位年纪轻轻的彻侯被皇帝赐了镇西的封号。 这意味着从此之后,京城中多了一位与京兆世家毫无瓜葛的新晋权贵。 而这也意味着,若是萧煜日后的身份再上一层楼,那么以后的京兆世家,就会多出一个“萧”姓。 所有人都携带着贵重的礼物,写了投刺想要上门去拜访巴结这位镇西侯。 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吃了闭门羹。 除了懿德王姬派来的亲信,偶尔能请动这位镇西侯之外,多数时候萧煜都待在廷尉府处理前任廷尉,也便是蔺正留下来的事务。 而文武百官们,除了上朝时间,基本上也是见不到萧煜的。 跟别提那些想要拉拢萧煜来对付嬴稷的一众公子们了。 就这样,萧同志过着府邸,廷尉府,朝堂三点一线的日子。 直到三月初五,雍王派人送来投刺,想请萧煜参加初八的文会宴。 雍和…… 萧煜看着投刺上的名字,微微眯起眼睛。 雍和,雍王的名讳。 他的文会宴,是以异性王之名邀请雍州诸侯世家携带家臣前去,举荐能人入仕。 那些能人,多出自士族,鲜少有寒门。 雍州勋贵,从来都是看不起寒门子弟的。 “主公,雍王派的中常侍还在门口等候您回话,您可要前去?”谢玄作揖询问。 “幼度,你可还记得当年陇西李氏旧案?” 谢玄愣了愣,随后颔首:“自然是记得的。” 追风小兄弟的父族,曾经的陇西霸主。 现在举族没落,只剩孤苦伶仃的两个人相依为命。 提起陇西李氏,谢玄又想起一件事,随后睁圆眼睛:“雍王不是当年暗中谋划此事的幕后元凶么。” “此事是济川先生和追风他们的怀疑,虽然八九不离十,但仍尚待查证。幼度,你替我将季子喊来。” “喏。” 片刻后,苏秦抱着一卷古书急匆匆地走来,就要朝萧煜见礼,被他一把搀扶起来。 “季子,三日后雍王文会宴,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去?”萧煜直截了当地问。 “雍王?不是……” “欲要动手,必先知根知底。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萧煜笑眯眯地开口。 苏秦了然。 主公去文会宴,是想探一探这位雍王的底细。 可是…… “他们看不起寒门。”苏秦垂了垂眸。 “上古人皇帝舜发于畎亩之中,一代明相傅悦举于版筑之间……古代诸多能人名士,大半为寒门庶民。他们放下自己的身份,展露自己的锋芒,让自己名垂青史—— 季子,你是苏家子弟,你不是寒门。他们尚且不在乎出身,你便更不要自卑—— 你的才华应该展露在天地间。寒门如何,庶子如何,他们一样有满腔满腹的才华,让那些人望尘莫及,让那些人自诩不如。” 萧煜拍了拍苏秦的肩膀。 苏秦瞳孔一震。 仿佛醍醐灌顶似的,曾经萦绕少年心头多年的这个羞愧的身份,一下子让他不羞愧了。 对呀,寒门子弟尚且不在乎,他出身堂堂士族,他又何必被嫡庶之分所困扰。 他有一腔才华,他是济川先生的弟子,他不比他们差! “我愿随主公共赴文会宴!” 念及此,苏秦放下竹简,朝着萧煜重重作揖一拜。 “好。” 三日后,也便是三月初八,萧煜带着苏秦,在萧道明和一众侍卫的护送下奔赴长安县。 京兆尹是雍州治郡,长安县是京兆尹治县,也是大夏的第二王都,更是是雍王的封地。 能把第二王都作为自己封地的异性王,可见雍氏一族地位之重。 这一次的文会宴不同于徐州嬴伯考举办的那场。 今日的文会宴,来的都是雍州世家,乃至整个大夏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带来的年轻人们,多是世家勋贵出身,是生来注定就要做大官儿的。 而这一场文会宴,不过是雍王给他们提供的入仕捷径之一罢了。 没有文会宴,他们有的是别的法子入仕。 总之,官场之地,寒门和庶民一定要被他们士族踩在脚底下。 文会宴举办在一处露天大院里。 萧煜来时,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的脸庞。 有当日应邀参加冬狩的京兆世家和雍州世家,更有朝堂上出没的文武官吏。 甚至,他还看到了位列三公的左丞相韦老太公。 这位韦老太公可了不得啊。 先帝驾崩时,将当时的储君,也便是天和帝托孤给这位才二十岁的韦丞相。 宫中秘辛录记载,当时是先帝秘密召见韦丞相的。 据说,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他们只听到韦丞相在里面重重叩头,立下誓言一定会好好辅佐储君,随后屋中便传来一声高呼—— “陛下殡天了!” 在那之后,天和帝便在韦丞相和韦氏一族的簇拥下登上皇位。 也有人怀疑过此事。 因为先帝当时最疼爱的儿子,乃是如今的琅琊王嬴伯考。 嬴伯考与琅琊王氏结亲,更有曾经的徐王,也便是徐道仁暗中支持,按道理来说皇位极有可能是他继承才对—— 大夏皇位可以父死子继,也可兄死弟及,管你嫡出还是长子,只要受喜爱的,他盖一个国玺,天王老子来了都抢不了你的皇位。 当然,逼宫除外。 毕竟历史上又不是没出现过这种事。 而这位韦老太公,辅佐天和帝至今,是实实在在的当朝肱股之臣。 他已经过了致仕还乡的年纪,却还坚守岗位,还要培育年轻人,往朝廷里添加人才。 这样兢兢业业,可歌可泣的大人物,所有人都要尊敬地喊他一声太公。 天和帝也要这么喊。 “镇西侯至!” 随着小黄门一声高喊,原本热热闹闹的庭院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那几个争先恐后给韦老太公敬酒的世家子弟也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所有人都回过头,动作一致地看向那缓缓而来的少年侯爷。 第111章 舌战群臣露锋芒(2) 天未霁,微雨绵绵落。 身形修长的少年打伞,踏着青石台阶悠悠而来,一双噙笑的眼睛里带着道不明的气场,只这么轻描淡写地扫视过去,便叫那些偷偷打量他的世家子弟自残形愧,不敢与之对视。 “汝便是镇西侯萧煜?”上座的韦和瞥了一眼萧煜,丝毫不为其气场震慑。 “然。”萧煜颔首,率苏秦与萧道明朝韦和作揖。 “诶,萧侯旁边的人好像有些眼熟。” “是琅琊王文会宴上,毛遂自荐的苏氏子弟苏秦。” “哦,原来是那个丢了士族脸面,去给他人做门客的庶子啊。” “萧侯也不知怎的想的,偏偏就选了这么个人做门客。” “……”“……” 众人认出苏秦,顿时目露鄙夷之色。 苏秦入座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复又起。 很快,文会宴开始。 众世家子弟纷纷展露才华,以求一个入仕的机会。 也有人想讨好萧煜,在萧煜底下谋个一官半职当当。 毕竟他手握陇西,河西与徐州实权,安排一个徐王都不在话下,更别提一个官吏了。 前方的萧煜端起青铜酒樽,摇晃着里面的酒液:“雍州世家,便在雍州做官的好,跑去徐州作甚?” “镇西侯封地西北,掌陇西与河西一带大权。那里疆域甚广,想必有空缺的官职。若侯爷肯与在下一官半职,我苏氏必瞻首为马!”那年轻人谄笑着朝萧煜行礼。 “苏氏……季子,你以为如何?”萧煜饮下杯中酒,侧头看向旁边正襟危坐的少年郎。 “士族傲骨磷磷,为一官半职而折腰,不是有辱士族颜面?”苏秦微微一笑。 那少年面色一变,随后嗤笑道:“此乃文会宴,为我士族子弟入仕之筵。文会宴流传千年,岂容你一个不入流的庶子在此置喙?” “赴宴欲入仕者,先诫六艺,后使人露汝所善。得长者顾,得可得而得。此,为文会宴。足下未诫六艺,又未露所善,莫不是看不起雍王的文会宴,故凡从简尔?” 苏秦摇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扇子,笑眯眯开口, “还是说,足下通身上下,只有士族子弟这么一个长处?” 他话音一落,立刻引来旁人的哄笑。 这厮涨红了脸,伸手指着苏秦,哆哆嗦嗦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彼时,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出口嘲讽道:“你身为堂堂士族子弟,岂能毛遂自荐,去做他人门客?” 那人听罢,立刻附和。 随后挺起腰杆,轻蔑地瞥了一眼苏秦。 苏秦面无恼色,摇着扇子,不疾不徐开口—— “大夏一众世家贵胄,皆自门客开始发家。其中不乏草根庶民之身。当年开创文会宴的圣人,曾曰‘不论汝身者何,扬露有才,则大夏纳为人臣’。足下此言,可是看不起自家祖宗,看不起那位圣人?”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瞬间噤声。 有的人发家致富了,成为高官了,就忘祖宗是什么出身的了。 诚如这些自诩身世甚好的世家子弟。 可是苏秦一番言语,无不让他们想起最开始,那些世家的祖先,他们随着大夏的祖龙皇帝南征北伐,立下屡屡功绩,最后封侯拜相,这才摆脱原本的门客与庶民的身份。 而那位开创文会宴的圣人,更是以一己之力推行诸子百家,致使如今大夏思想广而繁多。 苏秦这一番话,无疑是在嘲讽他们忘本,嘲讽他们不尊重圣人。 “照足下所言,那便是将你自诩为伊尹之辈。伊尹有济世之才,而足下却只会在此争辩口舌。如此一看,你所谓的才华也不过尔尔。”又有人出声。 “伊尹为一朝之相。相,王佐者也。伊尹辅佐君王,所以被称为济世之才。而我辅佐的主公是一位诸侯,诸侯为天子之臣,那我便只需要为主公谋事,为百姓牟利。 像他那样名垂千古的伟人,我是不配与之相提并论的。如果有一天有人能将我称为伊尹之辈,那便是我苏某的莫大荣幸。” 苏秦摇着羽扇,笑眯眯地看着那出口的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干脆气呼呼地端起酒盏吃酒。 “如今镇西侯手握大权,坐拥重兵,世人皆传他野心勃勃,有不臣之心。苏小郎君怎么看?”这这时,又有人问。 “雍王掌十万兵马,皇族掌十万禁卫军,雍州世家,乃至其余八州上品世家皆豢兵马万余。同这些兵马数量比起来,我主公手下的兵马便是小巫见大巫。 他的兵马都驻守在边境,抵御着蛮敌。足下说主公有不轨之心,莫不是对自己家中兵马不自信,觉着你们的兵马太过薄弱,连蛮人都不如,好让主公打你们就似翻个手掌一般轻易?” 苏秦一句话成功干烧了这小子的cpu。 他绞尽脑汁想不到如何辩解,便沉默着坐下。 “你这都是强词夺理,不是正经之谈!我且问你,你有何经典之论?”又有一个世家弟子站起来,怒瞪苏秦。 “我并没有经典之论。”苏秦饮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众人哗然,仿佛找到个突破口似的,纷纷要拿此开刀,狠狠羞辱苏秦一番。 “一个士族出身的门客竟然没有经典之论,委实可笑!” “就是,有空在那巧舌如簧,还不如回去写几篇传世名言!” “……”“……” “祖龙皇帝文武并治,任用贤臣,得以开创我大夏。若单单依靠寻章摘句,单单依靠文臣的经典着论,那样的王朝只会软弱而不会长久。 正是深谙此理,祖龙皇帝这才大肆从寒门与庶民中挑选能人,而非选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世家。也是有了那些寒门与庶民,才成就了如今的诸多士族贵胄。 大丈夫成日舞文弄墨,数黑论黄……何以兴我大夏,何以重振昔年大夏盛世之威?” 嘶! 这小子! 又特么给绕回去了! 还有世家子弟不服气,纷纷起来和苏秦争辩,却都被苏秦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 原本热热闹闹的文会宴,变成了这个少年一个人的舞台。 他的言论太过精彩,以至于多年以后还是有人记得,当年前朝大夏呀,有个出身士族的庶子,凭借一张能辨是非的口舌,说的那群士族子弟哑口无言,颜面无存呐。 第112章 美男计 苏秦舌战群臣,凭一己之力把那些人斗的哑口无言,甘拜下风,很快就因此事打响了名声。 而那些出身世家的庶子与寒门们,纷纷以他为榜样,开始放下世俗的眼光,去参加各个地方的文会宴。 他们也要像苏秦一样,放下他们的出身,去毛遂自荐,去得到像萧煜一样的人的赏识。 他们有才华,他们有抱负——他们不比别人差。 有崇拜苏秦的人,扒出了苏秦的底细,这才发现他除却世家庶子的身份外,更是济川先生的弟子。 于是人人都称赞萧煜得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幕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文会宴自苏秦舌战群臣以后,很多世家子弟都羞愧难当,不敢继续和苏秦讲话。 场面一度安静,安静到诡异。 直到雍王的人来请萧煜过去谈话,萧煜慢吞吞放下茶盏,带着苏秦与萧道明离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又开始继续说说笑笑。 韦和望着萧煜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萧煜…… 雍王府,一处安静的院子之中。 有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正在与一年轻的小女娘博弈。 这位老人正是雍王。 这位女娘,便雍王世子所出的温晗郡主,雍王最疼爱的嫡亲孙女。 “大父,你输了。”一子落下,雍静姝咧嘴一笑。 “姝儿棋艺见长啊。”抚了抚下颚上蓄着的长髯,雍和赞许地点点头。 雍静姝正要说话,那边忽然赶来一个侍从,朝两人作揖后看向雍和:“大王,镇西侯来了。” “宣。” “喏。” 须臾后,一袭青衫的男子随着侍从缓缓入内,朝雍和二人作揖:“见过雍王。” 天边晚云渐收,这位年轻侯爷的半边脸迎着晚霞,长眉下两目微垂,写尽风雅二字。 该怎么形容这个身形修长的侯爷呢。 唔,像冬日大雪中挺拔的劲松,仿佛任他人怎般施压,他也能这般从容不迫。 坊间传闻萧煜容貌美甚,是有龙阳之癖的小郎君心中首位恋慕对象。 倾慕的女娘更多,从王公贵胄所出的名门贵女到街边的卖豆腐西施女,梦里梦外都是这个年轻的小侯爷。 简单来说,萧煜的外貌,男女通吃。 今日一见,果然身如玉树,有松柏之气。 这是雍静姝见到萧煜第一眼时,对他的评价。 “萧侯不必多礼。此乃吾儿所出大娘子。温晗,还不见过镇西侯?”雍和看向发呆的雍静姝。 雍静姝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朝萧煜行礼:“见过镇西侯。” “郡主不必多礼。”萧煜微微一笑。 雍静姝抬头,对上萧煜噙笑的眼睛,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叮!雍静姝好感度+20点!】 【雍静姝当前好感度:50。】 萧煜:“……” “晗儿,你且退下。”雍和摆摆手。 雍静姝看了一眼萧煜,依言乖乖退下。 待到萧煜入座,雍和命人给萧煜斟茶。 两人对饮一阵,雍和适才开口:“陛下赐萧侯‘镇西’为封号时,可曾说过什么?” “陛下只言我封地陇西,掌河西四郡,手下将士又戍守西边,便赐‘镇西’二字。”萧煜微微一笑。 “便无其他?” “无。” 雍和挑了挑眉。 萧煜垂眸。 当年,陇西李氏镇西军名声响彻天下—— 那一战消耗完了雍王和皇城内的所有人马,又有一众诸侯闻狼烟过来驰援,才堪堪将镇西军全部抹杀。 现在雍王的人马都是后面招募培养起来的。 但他也因此对镇西军留下了心理阴影。 便似现在,提及镇西二字,萧煜便能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恐惧。 是在害怕镇西军,还是在担心当年的事情真相昭示天下。 那便不得而知了。 “萧侯以为我家温晗如何?” “如花照水,如柳扶风。” “听闻萧侯府邸上,只有一位柔嘉郡主。温晗已经及笄,尚未婚配。若萧侯不嫌,老夫可将温晗送至府上,叫她同令夫人做个伴。” 萧煜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拐角处偷听的人下意识伸出脖子,观察着这位侯爷的一举一动。 雍和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堂堂郡主,送去给别人做妾。 真的六。 “本侯初来王都,朝中事宜尚未安排妥当,暂无心风花雪月,便不劳雍王费心了。”萧煜放下茶盏,微微一笑, “不过,我家新妇怕生,那府邸上除了几位侍女,便都是男子。若郡主想拜访我夫人,侯府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如此,那改日老夫让温晗投刺,叫她去萧侯府上做客。” “好。” 雍和又问了一些有的没的,几次旁敲侧击问萧煜和天和帝的对话,问来问去也就那样,便放弃了继续试探的打算。 萧煜离府后,雍静姝立刻从拐角处出来。 雍静姝行了礼,迫不及待地问:“大父,镇西侯方才所言是为何意?” “他的意思,大抵是相中了晗儿,想试探我雍王府的意思罢了。晗儿,大父让你做他人妾,你可觉得委屈?” “其他人的话,晗儿自会有些委屈。但镇西侯……镇西侯文武双全,晗儿似其他女娘一般,对其一眼倾慕,是……是不委屈的。”雍静姝低下了头,耳朵红得厉害。 “既如此,那晗儿过些日子便写投刺,登门拜访那柔嘉郡主吧。” “好。” 她把头埋的很低,因此雍和并没有看到雍静姝眼底的不甘。 妾是男人之间的玩物,赠送来赠送去,连族谱都不能上。 如果可以,谁愿意为妾。 …… 萧煜离开府邸以后,回了府邸。 来到院子时,嬴晚舟已经命兆玉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汤。 沐浴出来,萧煜抱着嬴晚舟,温声问道:“阿辞,过些日子会有一位女娘登门拜访你,你想不想见她?” “为何会有女娘登门拜访我?”嬴晚舟侧身,歪头不解地望着他。 萧煜想了想,将心中的打算讲给嬴晚舟听。 “晏之阿兄,是想用美男计,骗取雍王信任?” “嗯。阿辞若生气,我便换个法子。” “我不生气,让她来吧。”嬴晚舟摇摇头,“只要晏之阿兄不将自己引入危险之中便好。” “为夫遵命。”萧煜笑着抱紧嬴晚舟。 他的小阿辞呀。 第113章 玉台诗案(1) 就这样,镇西侯府多了一个常常登门拜访府邸女君的温晗郡主。 在几次拜访后,萧煜朝雍和松了口。 入府也不是不行,得看雍和有什么诚意。 这是雍和第一次见到一个小辈用这么张狂的口吻和他谈条件。 但关键是,萧煜有张狂的资本啊。 想到这里,雍和压下心头的火,跟萧煜谈话。 结果谈到一半,雍王府便来了一群黑甲侍卫。 是懿德王姬遣黑冰台来,请萧煜入府谈话去。 萧同志就这么跟着黑冰台跑了,留下一个脸色如锅底的雍和,盯着萧煜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王,这镇西侯这般不给您面子,您为何还要让郡主入府为妾?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嫁给王公诸侯做一方正妻啊。”在萧煜离开以后,心腹上前,不解地出口询问。 “你可知,当今朝廷掌权者为谁?” “是储君?” “不对。” “是懿德王姬?” “嗯。这萧煜是懿德王姬一党的人,背靠徐州,封地西北,手掌重兵。若不加以拉拢,日后为他人差遣,必为我等心头大患。”雍和眯了眯眼睛。 原本他还不肯定萧煜属于哪一党,今日他便可肯定萧煜隶属懿德王姬一党。 如果能把萧煜拉拢过来,与他一起听命陛下的话,那么他雍氏子弟日后必能位极人臣,说不定还能…… 雍和压下心头思绪,淡淡开口:“派人盯着萧煜那边的一举一动,时时传信。” “喏!” …… 懿德王姬府邸。 “听闻四郎今日颇得女娘青睐,便连雍王世子家的小郡主也甘愿入府为妾啊。”高座上,懿德王姬拨了拨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作揖的萧煜。 萧煜汗颜。 这要是解释的话,会越描越黑吧。 在萧同志想着如何开口时,上方忽然传来懿德王姬的声音—— “查陇西李氏旧案从雍王这里入手是不错,但你不可伤了阿辞的心。若四郎想查,余可助你一臂之力。” 萧煜骤然抬头,对上她淡淡的目光。 她怎么知道? 仿佛看穿了萧煜心头的疑问,懿德王姬笑了笑:“四郎啊,听闻你常常为阿辞描眉束发,今日可否来为我这个姑姑也束个发啊。” “殿下,这于理不合。” “此处无外人,你只当余是个寻常长辈便好。” “喏。” 萧煜随着懿德王姬去了旁边的耳房,待她坐在梳妆台前,便拿起白玉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其梳起头发。 只这么几下,他便看到了藏在乌发下面的华发。 萧煜怔了怔。 懿德王姬今年五十八岁了。 “看到余的白发了么。”懿德王姬忽然问。 萧煜垂眸。 “发丝交错,看似杂乱。但若是细细梳理,便能根根分明。而隐藏在这一头青丝下的华发,四郎便也能看清那隐匿的华发。”懿德王姬透过黄铜镜,看向身后的少年侯爷,目光温和, “四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的每一个选择,对你身后的人都至关重要。有的时候,往往一个简单的抉择,便能定人生死。 当年陇西李氏旧案发生时,余不在雍州,但也知道一些内幕。此事是雍王引起,有人背后出谋划策——他们共同谋划了这场灭门之案。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受益者是谁?” 萧煜思忖片刻:“是陛下。” 雍和是狗皇帝的心腹,当年陇西李氏旧案发生之后,镇西军被当成叛贼剿杀,虎符被回收——那么从这里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狗皇帝。 “不错,是他。”懿德王姬点头, “再从此处想,能给雍王出谋划策,秘密谋划整件事的,必定也是他的心腹,且在朝中颇有话语权。” “若非如此,那些诸侯便不会佯做看不到那么多兵马从长城长驱直入王都。”萧煜缓缓放下梳子,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 “殿下与陛下是同胞兄妹,为何要将此等密辛告知于臣?” “余若还当他是长兄,便不会夺权数十载。如此色令智昏之辈,焉配为君?”懿德王姬哂笑。 萧煜默。 这种事儿……是能这么堂而皇之说出口的吗。 “此处无外人。”懿德王姬笑,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满脸褶皱,眼神微微恍惚, “四郎,长天留给余的时间不多了。你可知余心中谋的是什么?” “是江山社稷。”萧煜把梳子放在桌案上。 他一早便猜到懿德王姬想要夺权,自己做皇帝了。 只是现在时机没有成熟,所以她一直把控朝政。 在懿德王姬把权利分给嬴稷,看着他和几个皇子明争暗斗,萧煜便知道,懿德王姬已经开始加快行动速度了。 “不止是这江山社稷。”懿德王姬抚了抚脸上的褶皱, “分封制度下,百姓和奴隶过得太苦了。” 萧煜心头一动。 懿德王姬笑了笑,慢悠悠转了话题—— “雍王名下有一高台,名曰玉台。玉台一开始是祭祀神灵所用,现为雍王纳入囊中,常与其一党人士饮酒吟诗。萧四郎,你若想动雍王,余倒是有一计。” 听到玉台以后,萧煜已经想到了什么。 在懿德王姬说完话以后,萧煜微微一笑:“那便要烦请殿下帮忙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不过话说回来,四郎既惹了桃花,那你便和余给那雍王施一出苦肉计吧,好叫他对你放松警惕,让余的人有机可乘。”懿德王姬笑了笑,慢吞吞拔高声音, “来人!镇西侯以下犯上,杖责二十,送回府邸养伤。” 就这样,萧煜在众人面前,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棍,然后被抬回镇西侯府。 一日后,大街小巷传出这样一个消息。 萧煜与那雍王世子所出的温晗郡主看对了眼,想纳她为妾。 懿德王姬听到后十分生气,把萧煜传进府邸训斥了一番。 两边僵持不下,懿德王姬就打了萧煜二十板子,然后气冲冲命人将之抬回府邸养伤。 这件事传到雍和耳中的时候,饶是见多识广的雍和都忍不住一愣。 萧煜这小子,真看上温晗啦? 他召来心腹,还未说话,又一个心腹跑来,急匆匆开口:“大王,懿德王姬那边传了人过来,好像要宣召!” 第114章 玉台诗案(2) 很快,雍和带人出来。 看到小黄门后,众人纷纷行礼。 除却雍王,院子里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传懿德王姬口谕!雍王世子之女温晗郡主,欲入镇西侯府为妾。余甚不解,今遣使前来,欲借玉台,以问神灵,该作何解!” 小黄门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说了懿德王姬的口谕,然后看向雍和,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口谕念罢了,雍王给个回信儿吧。” 雍和思忖片刻,微微作揖:“殿下既想借玉台一用,那便任殿下用。” 小黄门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带着人优哉游哉离开。 众人起身离开,心腹看着小黄门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死阉人!” 拐角处,一道身影听着他们的对话,咬了咬唇,扭头迅速离开府邸。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城西湖畔。 嬴晚舟在兆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雍静姝,面色清冷。 “东西……在哪里?” 雍静姝看了一眼她身后乌压压的一帮人,扭头看向湖畔,眼底的光晦暗不明:“侯夫人需过来些,我不喜与外人讲话。” 兆玉皱着眉正要说话,却见嬴晚舟慢步走了上去。 “你说的……那些医书何在?”嬴晚舟一边说一边打着手语。 雍静姝看着她,眼底嫉妒与轻蔑交加。 一个半残之身的女娘,凭什么能得到懿德王姬的疼爱,凭什么能成为萧煜的新妇! 她是世家贵女,凭什么要做妾。 只要,只要…… “只要你死了,我自然会给你烧过去。你这等半残之人,岂配为萧煜之妻。”雍静姝森森一笑,蓦地伸手将嬴晚舟推往湖中。 “女君!” “女君!” 兆玉和一众侍从顿时面色大变,纷纷疾步上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策马而来,纵身跃到湖边,将快要落水的嬴晚舟一把捞住,稳稳护在怀中。 那一袭青衫与雍静姝擦肩而过,可他并没停留片刻,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 只这一刻,雍静姝便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不过是一出戏。 上下打量着嬴晚舟,确认她没事以后,萧煜心头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王姬说的对,他的这一计实在草率。 他差点失去他的小阿辞。 回头看向雍静姝,眼神冷冽:“幼度,把她关进地牢。” “萧侯,我雍王世子嫡出长女,你不能关我!”雍静姝猛地看向萧煜。 “关得关不得,郡主一试便知。” 萧煜话音落下,谢玄已经带着人将雍静姝押走了。 待人散去,嬴晚舟白着脸一言不发。 “怪我兵法未曾读透便擅作主张,阿辞不怕,我来了。”萧煜压着眼底的心疼与懊恼,轻轻抚着嬴晚舟的头,“对你不住,下次我不再用这等计策了。” 须臾后,嬴晚舟的眼神慢慢聚焦。 她看向萧煜,慢吞吞打起手语—— “军中将士,西北封地那边……总有受伤不治而亡的人。我精通医毒……想为晏之阿兄做些事情。我听她说,她有古代医圣留下来的孤本,便想借阅一二。” 说到这里,嬴晚舟低下了头。 萧煜摇头:“阿辞做得很好了。你可是想要将孤本编写成册,流传后世?” “嗯。” “没事的,等以后安定下来,我为你寻变九州四海的医书。这次是我不好……阿辞,我带你回家。” “好。” 萧煜遂抱起嬴晚舟,坐上安车带她归府。 路上,听闻雍静姝骂嬴晚舟为半残之身,萧煜心头火冒三丈。 他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怎么能被别人这般羞辱。 安抚好小娇妻的情绪后,萧煜便揣着一只瓷瓶去了地牢。 听闻脚步声,雍静姝掀起眼皮子往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镇西侯移步地牢,不知所为何事?” “方才在城西湖畔,郡主羞辱吾妇为半残之身。那片刻后,本侯便让你尝一尝她亲手炼制出来的宝贝。” 萧煜居高临下地看着雍静姝,语毕后侧身让开。 两边的狱卒立刻上前打开牢门,把雍静姝架起,绑在旁边施刑的木桩上。 “萧侯,我是雍王世子之女!你要对我动私刑?!”雍静姝睁圆了眼睛。 “吾妇为琅琊王之女,更为皇室宗亲。郡主欲推吾妇下水时,便是欺辱皇室子弟。这等罪名,当交由我廷尉府审问。至于用刑不用刑……郡主想必比我更清楚吧——哪个进廷尉府的没受过刑?” 萧煜不再废话,从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掰开雍静姝的嘴,给她喂了进去。 确认她吞下去后,萧煜收起瓷瓶。 “萧煜,你为何要骗我?!”雍静姝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地看着他。 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脸颊,萧煜面色平静—— “郡主可记得十数年前的陇西李氏旧案?” 听到这几个字,雍静姝要辱骂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你什么意思?”她冷冷看着萧煜。 “前不久,有人给本侯提供了一条线索,说雍王世子在多年以前,也便是在陇西李氏旧案发生那段时日,缕缕派人去陇西一带的长城走动,并刻意调走长城驻军。 根据后来调查,那些驻军最终去了王都附近驻扎。郡主觉得,此事巧合不巧合。” 吞下药丸后,雍静姝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阵阵发冷,心肝儿像有蚁虫在啃噬,浑身难受的紧。 听着萧煜的话,雍静姝眼皮子突突一跳。 “陇西李氏旧案发生的时候阿父还未曾娶亲,那时的事情我并不知道。听萧侯之言,是在怀疑当年灭门案另有内幕?”压下喉咙里的痒痒感,雍静姝挑眉。 萧煜眯着眼睛打量了她片刻,忽的一笑—— “郡主打诳语的本事,真是烂到了家。是你自己交代你所隐瞒着的事情,还是我再给你上十八般刑罚后,你再慢慢吐露?” 如果说看到萧煜第一眼是有松柏之气,那么现在的萧煜给雍静姝的感觉就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将利刃抵到你脖颈的修罗。 看着萧煜此刻的眼神,雍静姝心底的害怕被一点一点勾了出来。 她后悔了。 后悔一时上头推了嬴晚舟。 “去岁,我无意打开阿父书房密道,发现一间密室。我在那间密室里,发现了……刻有陇西李氏图腾的兵器。” 第115章 玉台诗案(3) 属于世家的兵器其他诸侯是不能私藏的,否则会被视为谋反。 她不知道为什么阿父的密室里为什么会藏匿着这种东西,却晓得一旦自己说漏嘴,可能会给整个雍氏召来夷族之灾。 所以她把这个秘密埋在了心底。 直到今天,在萧煜的逼问下…… 说到这里,雍静姝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毒药的药效开始发作,折磨着她的五脏六腑与每一寸的血液。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脖颈,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萧侯是怀疑,我阿父和大父他们,亲手谋划了这桩灭门案?”她张了张干裂的唇角,轻轻问。 “镇西军忠心耿耿,十数年前忽然叛变,数道关卡毫无察觉不说,雍王世子的这一举动,实在让人不怀疑。郡主不必担心,很快世子便会来牢里陪你一起吃大碗饭了。” 萧煜说着,命人给雍静姝解绑,把她扔回牢中。 雍静姝呕出一口血,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萧煜:“你……只是借我的手让你的人趁机打进雍王府,去查探当年的事情?” “原本确实是想借你去查探雍王府一事的。但如今我已经有了更好的法子。在真相大白之前,要麻烦郡主一直待在地牢了。” 萧煜说罢,扭头转身离开。 看着萧煜远去的背影,雍静姝颓废地窝在了墙角。 雍静姝失踪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雍王府。 雍和不以为意,反倒是从外巡视回来的雍王世子急得不得了。 他膝下除了一个小儿子,便只有雍静姝这么一个女儿了。 雍王世子当即派了人去寻找,那些寻找的人却都被萧道明送了回来。 “世子不必担心,郡主在侯府住得好好的。”萧道明冷冷开口。 尽管听闻近来雍静姝和萧煜的事,但雍王世子还是忍不住皱眉:“胡闹!她还是未嫁之身,住在男子府邸成何体统!” 说罢便要去接雍静姝。 可人还没踏出府邸,便有一排黑甲卫出列,拦住了他的去路。 黑甲卫上的武器刻着的图腾,可不就是兰陵萧氏的么。 “萧将军这是何意?”雍王世子一愣,冷冷开口。 “我家主公有令,郡主暂住侯府,与女君作伴,任何人不得叨扰,也包括雍王府之人。若尔等要强来,那便休怪刀剑不长眼了。”萧道明不为他气场所震慑,面色不改。 雍王世子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威胁! 赤果果地威胁! 不去就不去! 确认雍王世子打消了念头以后,萧道明这才遣散将士离开,转身去了懿德王姬府邸。 听到此事以后,懿德王姬微微一笑,看向对坐之人:“时机已到,四郎可随我去玉台祭祀神灵了。” 对面的男子一袭青衫,手捧茶盏,面色从容。 呷了一口茶,萧煜缓缓放下茶盏,朝懿德王姬微微一笑:“静待殿下投刺。” 三月二十八,懿德王姬率萧煜赴玉台,祭祀神灵,问他与雍静姝的姻缘如何。 哪料玉台高柱忽然倒塌,要不是萧煜出手及时,懿德王姬便要被砸伤了。 这一幕可把围观的百姓给吓得不轻,纷纷以为神明降临,是在阻挠萧煜纳温晗郡主为妾。 而萧煜便大声说,既然神明都发话了,那么必然是温晗郡主与他无缘,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众人也都赞成。 萧煜是神灵认可的福星,也只有嬴晚舟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娘,才能配得上他。 虽然雍静姝也不差,但真论出身,她还是逊色了一些。 这还没完。 柱子倒塌以后,人们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卷藏在其中的竹简。 竹简上写着一首诗。 诗的内容十分张狂,大意便是这大夏天下是公天下,不是嬴氏的家天下,任何王公诸侯都有权瓜分土地,并建立自己的诸侯国。 懿德王姬看到这竹简以后,大发雷霆,说有人在挑衅天子权威,挑衅他们皇族颜面。 皇族虽然没落,虽不似数百年前那般可以任意指使诸侯。 但天子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诸侯不能拂了皇家的颜面。 于是开始命人追查这竹简的由来。 因为玉台隶属雍氏,所以懿德王姬将此事转交廷尉府。 萧煜得到懿德王姬亲自下发的诏书,带着侍卫开始大肆彻查此事。 很多雍王一党的人,他们之前做过的脏事就这么被顺藤摸瓜查了出来。 四月到五月,有不下百人因此入狱,其中更有诸侯十五位——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雍王的人。 这,还没完。 萧煜又顺着这些人继续查,查到了十多年前,他们齐齐得到了一笔莫名的巨款。 这些巨款被萧煜带人挖出来以后,那刻着“陇西李氏制”的字样时隔多年,重见天日。 萧煜以他们私藏叛贼赃物为由,要将这些人视为同党,全部斩杀。 在这之前,他先斩杀了一批被怀疑为写下竹简的江湖方士。 而雍王府也被重兵圈住。 一时间人心惶惶。 到后来,萧煜再审问时,这些人经受不住恐吓与刑罚的折磨,纷纷选择招供。 当年他们听了雍王父子的话,秘密参与了陇西李氏旧案。 陇西李氏,是被阴谋所害。 问出这些,萧煜当即上书,向懿德王姬申请,开启宗卷,重新调查陇西李氏旧案。 懿德王姬笑眯眯地问脸色难看到极致的天和帝“借”来国玺,盖上印章,准了萧煜的奏折。 这桩案子牵连甚广,因此被史官记入书中。 后世人称之为玉台诗案。 玉台诗案的开始,标志着陇西李氏旧案的重启。 当年所有怀疑过此事的人,纷纷关注着萧煜的一举一动,迫切地希望他查明真相,让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平息怨气; 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心里惴惴不安的同时,也关注着萧煜的一举一动,迫切地希望他什么也查不出来,草草结束此案。 随着萧煜在懿德王姬的调查下,成功“找到”了当年李氏孤儿,某些人心虚了起来。 心虚的同时,也对萧煜憎恨到了极致。 第116章 我叫,李连城(1) 萧煜,可恶的萧煜! 不行,一定要做点什么! 不能让自己积攒一世的名声毁于一旦! …… 夜。 东宫。 嬴稷拨了拨烛火,中庶子入内,朝他恭敬作揖:“殿下,有人求见。” “深更半夜地求见孤?”嬴稷放下剪子。 “是——”中庶子报出名讳。 “他?”嬴稷挑了挑眉,“那便宣吧。” “喏。” 片刻后,一位身披莲蓬衣的人缓缓入内。 见到嬴稷,他微微俯首:“殿下。” 嬴稷为他斟了一盏茶,屏退左右:“深更半夜,老先生来孤这东宫作甚?” 来人缓缓摘下莲蓬衣,脸上的褶皱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清晰。 他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淡淡道:“想必殿下也听闻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玉台诗案了吧。” 嬴稷摩挲着茶碗的边缘:“老先生未曾牵扯其中,今夜前来,莫不是为了玉台诗案后面重启调查的陇西李氏旧案?” “不错。老夫听闻殿下与镇西侯有恩怨在身。此番殿下若能助老夫一臂之力,他日老夫必力排众议,扶持殿下荣登九五。” 压下眼底精光,压下心里兴奋,嬴稷缓缓颔首:“既如此,那孤该如何帮助老先生?” “只要镇西侯查当年事情时,殿下派人混淆视听,助老夫摆脱此案便可。这件事对于殿下而言,易如反掌吧。” 嬴稷微微一笑:“成交。” 此时的镇西侯府,也来了一个人。 男子摘下莲蓬衣,朝萧煜单膝跪下行礼:“连城见过主公!” “不必多礼。”萧煜伸手将追风搀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再忍耐一段时间。待沉冤昭雪以后,你便以真名示众。” 追风的眼圈微微一红。 自知道身世后,每每看到那堆满了屋子的牌位,他总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自己的心上,让他沉闷的喘不过气。 原本这些事,是应该让他自己来查的。 可主公揽过了此事。 追风深感愧疚。 “为蒙冤之人伸冤,本便是我职责所在。”萧煜见他愧疚,又道,“届时让你亲自操刀,手刃仇人。” 追风抿唇。 “西北那边如何?”萧煜招呼追风坐下,给他倒了一盏茶。 “一切安好。有姜家娘子在,主公大可放心。” “若你不嫌,待此事之后,我与济川先生做主,为你二人说媒结个亲事。” 追风耳朵蓦地一红。 “主公……那个……大业未成,尚不可安家。” “是不可安家,还是不敢同她表明心迹?” “……主公我先退了。” 追风起身作揖,急急忙忙离开。 萧煜笑着摇头。 五月三十日。 在几个诸侯将当年的事情招供以后,萧煜当即带人去了雍王府,以要查是否有类似玉台诗的类本为由,开始搜查府邸。 很快,萧煜的人就查出了雍王世子书阁中的密室,也看到了密室中的武器。 雍王父子看到那些东西后,纷纷面色一变。 其中,雍和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不是让他把这东西销毁掉吗,怎么还留着呢。 这个竖子气煞他也。 随后,萧煜以私自藏匿其他世家兵器为由,顺理成章地把雍王父子请到廷尉府饮茶。 “萧煜,我儿静姝何在?!”雍王世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萧煜就火冒三丈。 “世子不急,过不了多久你们父女便能团聚了。” “你把静姝怎么了?”雍王世子闻言顿时上前,却被谢玄一把按在了原地。 “世子与其担心郡主,不妨先担心一下自己吧。”萧煜坐到主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说说吧,为何世子密室中会藏有叛臣陇西李氏一族的兵器?” 第117章 我叫,李连城(2) 听到萧煜的问话,雍王世子一怔,一身气势顿时蔫巴了下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那便放在一边。世子再说说,当年陇西李氏旧案发生前后,世子为何燃烽火,调遣雍州诸侯率军入京驻扎?”萧煜问。 雍黎,也便是雍王世子又是一怔。 这件事他做得那么隐秘,萧煜怎么知道的。 “世子莫不是以为自己做的隐秘些,便无人知晓了吧。”萧煜挑了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雍黎背上冒出一股冷汗。 片刻后他咬咬牙:“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说不说都得难逃一死。世子不说,那本官便去问一问雍王吧。” 萧煜遂往旁边的牢狱走去,提审了雍和。 雍和的嘴巴也十分严实,怎么也不肯说出来。 萧煜又问了几个抓来的诸侯,诸侯们一致指认雍王父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另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因为当年与他们交接的是雍王父子,他们是听了这两人的话把军队带来王都附近,一并埋伏剿杀镇西军的。 恰逢懿德王姬要召见李氏孤儿,萧煜便修书给追风,让他做好准备。 六月三日,懿德王姬召见追风。 同日,萧煜再审雍王父子。 他来廷尉府时,恰逢嬴稷带人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呀,萧廷尉,这么巧。”见到萧煜,嬴稷顿时扬起笑脸。 萧煜懒得同他虚与委蛇,面色淡淡地作揖,绕过嬴稷正准备离开。 “萧煜,陇西李氏旧案,你查不明白的。” “殿下此言何意?”萧煜回头,对上他笑眯眯的眼神。 “萧煜,你有一腔抱负,孤也有一腔抱负。你我志同道合,何不联手?”嬴稷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若你答应,孤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将你视作心腹,奉为上卿。” “殿下所求,为我所求,却也并非我所求。我与殿下,从来同源异流。”萧煜摇摇头,微微作揖后扭头离开。 嬴稷愣了愣,看着萧煜离开的背影微微抿唇。 “殿下不是与他结了梁子么,为何还要拉拢与他?”心腹不解地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一些恩怨,撇了便撇了,但人才可不是常常能遇到的。” 尤其是,像萧煜这样的人。 可惜了,他给过萧煜好几次机会,萧煜一次都不要。 萧煜进了廷尉府后,直奔牢狱。 雍黎正在发着呆,见到萧煜进来,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萧煜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侧身看向旁边的治狱吏:“方才太子可曾来过大狱?” “来过的,并见了雍王父子。”治狱吏不敢隐瞒,作揖回道。 想起嬴稷说的话,萧煜侧头看向雍黎。 雍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怯懦片刻,轻声道:“萧廷尉,我招。” …… 懿德王姬府。 正厅的高座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女子端着茶盏,一双丹凤眼直直落在下方跪着的少年身上。 “萧氏家臣追风……你便是那李氏孤儿?”懿德王姬缓缓出口询问。 “正是。” “萧四郎如何识得你身份?” “是那罪奴刺青。” “济川先生是你什么人?” “是卑职舅父。” 懿德王姬又问了一些问题,还问了一些陇西李氏的隐私,确认眼前人不是人假冒的以后,便道:“好孩子,抬头来,让余看看。” 追风缓缓抬头,微微垂下眼睫。 “余曾见过李氏家主一面,你这容貌,确实肖似。四郎那边如何,雍王父子可曾招了?”懿德王姬靠在软垫上,慵懒地问。 追风正要作答,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随后一个侍卫忽然跑到门口,朝着懿德王姬遥遥行礼—— “殿下,萧廷尉求见!” “说什么来什么,宣。”懿德王姬的眼底勾起一抹笑容。 片刻后,萧煜脱下鞋履入内,在追风旁边驻足,朝懿德王姬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你此番前来,可是查出了些什么?” “雍氏父子对当年谋害陇西李氏满门供认不讳,此乃他们的认罪书。”萧煜低着头,捧上一卷竹简。 心腹接过,递给懿德王姬。 懿德王姬缓缓低头。 上面的只言片语,将那残酷的真相倾数写出。 很久以前,大夏有位皇帝为搏佳人一笑,于是烽火戏诸侯,因此引来诸侯不满。 诸侯们差点儿造反,最后是九州诸王联合镇压,才平息了要割裂的局势。 而那位帝王,竟被活生生吓死了。 也是从那位帝王以后,大夏皇族开始势微,一直到现在的天和帝,更是没有话语权—— 若不然,他的权利怎会落到懿德王姬手中。 而世家诸侯,所拥有的权力却一日多过一日。 尤其是手握重兵的那些世家,比如兰陵萧氏,比如陇西李氏。 天和帝害怕这两个世家起来造反,成日担心自己头上顶着一把刀,思来想去,打算先对近一些的陇西李氏出手。 他召来心腹雍王父子,与他们秘密谋划了这一切。 先是以有人要在王都起兵为由,命雍和派人向陇西李氏发出八百里加急的军令,让他带着镇西军火速入京驰援。 再是雍黎以重金收买陇西到王都各地的诸侯,叫他们故意放了关卡,并带着将士去王都—— 如果李氏家主对有人造反的事情信以为真的话,那么必定会觉得这些空荡荡的关卡,守在这里的驻军都跑到王都去准备掺和一脚了。 他只会更加着急。 再然后,李氏家主带着镇西军去往王都,面对的是雍王父子和各路诸侯联合起来的大军。 雍和以李氏家主无诏率兵入京为由,宣他谋逆造反之罪,命各路诸侯群起而攻之。 又有早便设好的埋伏,纵是镇西军身经百战,也在这样的腹背受敌中全军覆没。 再随后,陇西李氏满门抄斩。 而那些密室里的东西,都是雍黎收来的战利品,随时欣赏自己的战绩。 懿德王姬放下认罪书,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子,抬头看向追风:“孩子,你真名叫什么?” “回殿下——”追风缓缓抬头,眼圈红到了极致, “我叫,李连城。” 第118章 分裂,凉州的诞生! 连城,李连城。 舍姓留名,原来如此。 “传余口令!雍王父子撺掇诸侯谋害忠良,今真相大白,其党羽黜爵位,夷三族——至于雍氏……雍王父子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车裂之刑。”懿德王姬朗声开口,等到心腹进来,眯了眯眼睛,又道, “雍氏,夷九族。” …… 史书载,天和五十四年,六月四日,廷尉萧煜与懿德王姬联手,为陇西李氏沉冤昭雪。 萧氏家臣,也便是那李氏孤儿得以以真名示众。 得知真相后,王姬大怒,宣雍王党羽夷三族,雍氏夷九族。雍王父子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车裂之刑。 同日,废雍王世子雍黎暴毙廷尉府大狱,尸首以惊人之速化为脓水,为萧煜下令,裹草席扔至乱葬岗。 据大夏野史载,此案牵连甚广,光夷族枭首者便有一千余人,其中雍氏便占十分有四。 那场面之恐怖,有书文如下—— “以都刑场为心间数街,血遍地,浓稠民步皆粘履。血飘月余方散。斩首积成山,子多被惊泣。” 从这年以后,九州之上再无雍姓。 也是这一年,懿德王姬废除了雍州的王族制度,郡县官吏直属中央朝廷。 也便是说,从这开始,雍州再无下一位雍王。 真相大白以后,百姓无不感伤。 忠良如萧李之辈,始终难逃帝王猜忌,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 他们纷纷为陇西李氏烧起纸钱,哭这些英烈的牺牲。 懿德王姬为了弥补追风,不对,现在该称呼他李连城了。 为了弥补李连城,懿德王姬打算拜他为大将军,让他执掌都城禁卫军。 李连城拒绝了懿德王姬的好意,表示自己是萧氏家臣,应该待在萧煜的封地作事情,而不是僭越在主子之上。 懿德王姬愣了愣,笑着作罢。 作别萧煜,回到陇西以后,李连城去了放满牌位的屋子,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阿父,阿母,诸位李氏族子,晚辈李连城已为李氏澄冤,恶人皆以伏诛,九泉之下的诸位,可以安息了!” 说到后面,李连城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门口的济川先生老泪纵横,看着长天,眼底多了几分激动的笑。 他李济川,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 好,好! 再旁边,姜兰舟看着背影萧索的李连城,心头很不是滋味。 她走进屋中,给这些牌位上了香,拜了拜,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饴糖,递给李连城。 李连城接过,含在口中,眼圈通红。 “哭吧,哭出来好受些。男儿郎也能哭,谁会说他娇气。”姜兰舟拍了拍李连城的肩膀。 李连城静默片刻,忽然抱着将姜兰舟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的老人轻轻带上了门离开。 姜兰舟拍着李连城的背轻轻安抚,等到这个少年哭够了才慢慢停下动作。 她蹲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以后你有何打算?” 少年把糖咽下,哑着声音开口:“主公助我为李氏沉冤昭雪,我自然是要助他谋那大业。” 以后,他就是萧煜手里的一把刀。 萧煜所指之地,他必率镇西军为其开疆! 姜兰舟笑:“好。” 调整情绪,李连城继续操练士兵。 六月中,雍州士族看不起西北一带的外邦人组建起来的世家,纷纷上奏要懿德王姬将他们赶出大夏。 可这样一来,难免失了民心。 在懿德王姬犯难之时,萧煜给出了一个办法。 听到他说的话,懿德王姬思忖片刻,伸手写了一道诏书。 天和五十四年,七月十八,懿德王姬将西北一带从雍州划分出去,重新组成一片州府。 她将此州取名为凉州,而凉州之王,便是镇西侯萧煜。 这个诏书一出,很多士族顿时噤了声儿。 说懿德王姬逐出去了吧,那些外邦人仍旧是大夏子民; 说她没逐出去吧,那些外邦人又被划分出去,成了劳什子凉州人。 哎,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以后某些外邦世家来和他们雍州百年望族争夺地位。 就这样,大夏从此由九州变成了十州。 第119章 前奏,中秋晚宴 在萧煜被封为凉王以后,徐州那边的世家越发不敢妄动。 他们已经明白,想要继续在徐州立足,就必须投奔萧煜。 萧氏已经东山再起,只有和萧氏站在同一条船上,他们才不会因为党派之争而落入水里。 想清了这一点,徐州众世家在萧煜封王后纷纷修书投奔。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萧煜完全掌控了整片徐州。 在身后的势力变得牢不可破时,萧煜和懿德王姬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东宫。 是时候,出手了。 八月的雍州异常炎热。 蝉鸣不断,听得人心头烦躁。 再一次被蝉鸣声吵醒后,懿德王姬有些不悦地睁眼。 自今年入夏以后,她的身子骨便越发不好,从前留下的旧疾,也有复发的趋势。 懿德王姬知道,这是老天给她的一记警钟。 她必须要扫清障碍,加快行事的速度。 揉了揉太阳穴,懿德王姬正恹恹地躺在贵妃榻上,一个心腹忽然入内,朝懿德王姬作揖:“殿下,镇西侯来了。” “宣。” 懿德王姬强撑起身子,拿起茶壶准备倒茶。 忽然间,她手腕一阵疼痛,茶壶倒在了茶几上,滚烫的茶水顿时淌了出来。 “殿下!”旁边的侍女面上一惊,忙不迭地上前拿开茶壶,拿了丝绢为懿德王姬擦拭手腕。 “殿下被烫伤了,快去请医官——” 侍女话音未落,懿德王姬摆了摆手:“小伤而已,不必去请医官。翠儿,你去重新沏一壶茶,过一会镇西侯要来了。” 侍女担忧地看了一眼懿德王姬,片刻后应声离开。 很快她又提着一壶新沏好的茶水回来。 萧煜来时,懿德王姬已经坐在茶案前了。 “四郎来了。”见到萧煜过来,懿德王姬笑了笑,伸手示意,“私下里在余这边不必行礼,快坐吧。” 萧煜依言坐到懿德王姬对面。 他清楚地看到懿德王姬倒茶的手有些抖。 萧煜的目光微微一深。 懿德王姬少时臂弯受过伤,后来落下了病根。 现在这是……旧病复发了? “殿下,您这……” “老毛病而已。四郎宵衣旰食,成日窝在廷尉府和你那府邸,怎的有空来此处陪余饮茶了?”懿德王姬浑不在意地把倒好的茶水推过来。 “有人曾与臣说,浮生忙碌,总要偷上半日清闲。”萧煜笑。 “四郎,在此处,你我没有君臣之分,只论长辈。” “臣……四郎遵旨。” 两人闲聊片刻,谈起嬴晚舟,懿德王姬面露揶揄:“你与阿辞成婚三载,怎的不要个子嗣。若有了子嗣,余这个姑姑还可以帮你带一带。” 萧同志咳嗽一声,眼底闪过一分不自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阿辞的身子不好,现在要孩子会要了她的半条命。 过两年再说。 “说起孩子,过些日子便是中秋宫宴,由东宫操办。四郎可知东宫那位储妃?” “略有耳闻。” 那位储妃与嬴稷识于微时,情谊深厚,只是多年未有子嗣。 而储妃出身寒门,因为身份问题从未上过玉牒。 近两年嬴稷崭露头角之后,储妃诞下皇室首位嫡孙,这才与这幼子一同入了嬴氏玉牒。 “陛下有意立长孙为太孙,却因稷儿而只得将此念头消隐。如今稷儿有了子嗣,未来的储君之位,更不会落在这长孙头上。”懿德王姬呷了一口茶又道, “但稷儿心狠手辣,能除嬴丘与嬴昭,必也不会放过曾一度威胁到他地位的长孙。” 萧煜一愣:“殿……姑姑此意——” “当年的事情,余皆已查明。是稷儿命人在大烟里放毒,毒死了嬴丘。又是他暗中指使人谋杀了嬴昭,将此事嫁祸给你。”懿德王姬垂了垂眼睫。 嬴稷玩弄权术,她也会。 因为嬴稷的本事,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她若不会这些,就不会以女子之身把控朝堂数十载,而无人撼动地位。 她留着这些证据,并不是想要放过嬴稷,而是想要在嬴稷尝到权利的甜味后,一并拿出,给他致命的打击。 一个人在云端纵横,想要的东西眼看唾手可得,却忽然坠入泥潭,那些东西再遥不可及——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那姑姑之意……是想在中秋晚宴动手?对东宫那位?”萧煜挑眉。 “想要把一只鹰逼入困境,必先折其羽翼,断其爪牙。”懿德王姬眼底露出惊人的寒意,片刻后她微微一笑, “四郎届时只管带阿辞入宫赴宴,余请你看一出好戏。” 萧煜沉默片刻,点点头。 ……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 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宫,与君共同赏月。 天和帝才用过丹药,这会儿药效上来,正与美人卿卿我我。 懿德王姬面无表情地下令让侍卫把守着皇帝的宫殿,随后带着人入了咸阳宫,径直坐上那黑龙宝座。 众大臣纷纷面色一变。 懿德王姬从前都是坐在旁边的位置的,这堂而皇之地坐在龙椅上,还是头一遭。 但碍于四边的黑冰台,他们纷纷朝懿德王姬下跪,行叩拜大礼—— “臣等见过王姬,王姬千秋万岁!” 位于懿德王姬座位下面的嬴稷跟着行礼。 是了,在正式场合上,懿德王姬是以千秋万岁来称呼自己的,而这天和帝看在眼中,却只言不发。 “诸卿免礼。”懿德王姬抬手,露出袖袍上的五爪黑莽,笑眯眯开口, “今日中秋佳节,陛下设晚宴本欲君臣同乐。怎奈他今儿身子抱恙,便由余来住持,诸卿只管畅饮!来人,笙歌!” 话音落下,众臣坐回席位,钟磬之声随即响起,舞姬入内,翩翩起舞。 萧煜给嬴晚舟切了一块太师饼,放在她的盘子上。 “咸口的……”嬴晚舟看了看馅儿,撇嘴。 “府邸里有甜口的,明日给你吃。太晚了容易积食。”萧煜笑着给她倒了一盏米酒,“夫人且尝尝宫廷米酒。” 嬴晚舟点头,乖巧地端着酒樽小抿一口。 和琅琊府邸酿出来的米酒,是一个味道。 忽然有些想父王了。 如此热闹,宴席过半后,一个内侍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东宫的小殿下落水了!” 第120章 十面埋伏:鸿门宴宫变(1) 嬴稷和储妃赶到的时候,小稚童已经没气儿了。 旁边跪了一地的侍女和内侍。 “我儿!”储妃惊呼一声,扑过去将凉透的奶娃娃抱在怀中,失声哭泣起来。 嬴稷目眼圈通红,眦欲裂地看着那跪了一地的人:“混账东西!小公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失足入水,为何不立即上前营救!” 一个侍女哆哆嗦嗦地抬头:“殿下……是冯刺史要带着小公子去湖边玩……奴等不敢上前阻拦……” 冯刺史?冯不修? 嬴稷侧头看向旁边。 不远处,一个人被侍卫扣押在那儿,面色昏昏沉沉的,可不就是从宴会开始就一直不见踪迹的雍州刺史冯不修么。 懿德王姬点了一个侍卫,淡淡开口:“你来说说,适才发生了什么。” 那侍卫犹豫了一瞬,缓缓开口:“适才……适才……冯刺史饮了些酒,说要带小公子去湖边散心。我等不敢拦着,便远远地看。 谁料……谁料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后便直接醉倒在亭子里。我等见冯刺史身旁无小公子身影,便去寻找。便看见小公子飘在……湖面之上……” 冯不修脑袋胀痛,意识模糊。 等到他听清旁边人说话时,他发现自己被人按在地上。 而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 只觉着头脑疼得很,像被放在火上灼烧一般。 “好你个冯不修,经这般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室子弟,你可知罪!”懿德王姬瞪向冯不修,眼底冒出凛冽的寒光。 冯不修看了看除非怀中没有呼吸的稚子,看了看旁边跪着的乌压压一片人,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殿下,臣并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小公子……” “不是你杀了小公子,难不成是鬼神?!”懿德王姬哂笑,“萧卿何在?” 萧煜上前:“臣在。” “传余旨意,冯不修谋害皇嗣,黜其官职,废庶人,打入廷尉府!三日后午门车裂!”懿德王姬冷冷开口。 “殿下,我乃京兆冯氏子弟,您不能杀我!”冯不修抬头。 “这么说,你便可以将大夏律令置之身外?今天余饶恕你一个,明日是不是还可以饶恕成百上千个?”懿德王姬挑眉。 冯不修不说话了。 “太子,冯不修是你的亲信,他谋害皇嗣,你以为该如何处置?”懿德王姬又看向嬴稷。 嬴稷抬头,对上懿德王姬的双眼。 他从这位姑姑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挑衅与轻蔑。 这一刻,嬴稷确定了。 真正害死他儿子的,不是冯不修,是借冯不修之手的懿德王姬。 他的好姑姑,害死了尚在牙牙学语的亲侄孙。 嬴稷又看向冯不修。 冯不修像是又明白了些什么,白着脸对嬴稷微微摇头。 嬴稷转过身去,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握起:“自然应该,按照大夏律令处置。” “太子大公无私,不愧是我大夏储君。”懿德王姬朗声一笑,放大了一些声音,“尔等愣着作甚,还不将他拉下去!” 这些人迅疾动手,把冯不修的官袍扯下来,给人五花大绑地送去了廷尉府。 萧煜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哭到昏厥的储妃,立定不动的嬴稷,和一脸神采奕奕的懿德王姬。 有一种预感在他心底蔓延。 王都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等到众人散去,这里只剩下了懿德王姬和嬴稷。 皎皎皓月下,这位储君挺拔的背影竟有一些萧索。 “姑姑,他是你亲侄孙,血浓于水。”嬴稷低头闭眼,声音沙哑。 “嬴丘和嬴昭,也是你的弟妹。你对他们下起手来,倒也挺果决的。”懿德王姬摆弄着手指上的蔻丹,漫不经心开口。 嬴稷猛地转身,目光通红地盯着前者:“嬴丘他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我杀了他不让混淆皇族血脉,我何错之有!” “放肆!就算他血脉不纯,也轮不到你动手。手足相残,你可知后世人要如何评判你!”懿德王姬放下手指,冷冷看向他。 “侄儿不知后世人如何评判侄儿,倒是姑姑,后世人一定会评判您野心勃勃,牝鸡司晨!” 懿德王姬眸光一厉。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牝鸡司晨这四个字。 凭什么女娘不能做皇帝,凭什么女娘把持朝政就要被说牝鸡司晨。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杀意尽数消散。 “稷儿,好好享受你的储君生涯吧。在余没有对你动手之前,你可以选择放弃。余看在姑侄多年的份上,可以留你为奴,去修筑长城。这是你最好的归宿。” 懿德王姬淡淡开口, “若你还执迷不悟,还想和余抢夺皇位,那冯不修的下场,便是你的明日。” 嬴稷袖袍下的拳头越握越紧,眼底涌动着深深的不甘。 凭什么。 他筹谋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让他放弃! 他是嫡长子,他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凭什么要他拱手相让给别人! 就算是待他如亲子的姑姑也不行! “你可想好了。冯不修只是一个开始。”懿德王姬微微一笑,“好稷儿,余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说罢便扭头离开。 嬴稷目送她离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一个月……一个月…… 他仰天看着那轮悬月,眼底闪过一抹癫狂。 东宫的内侍寻过来时,嬴稷不知道坐了多久。 “殿下,夜深了,您该回宫了。”内侍将嬴稷搀扶起来,轻声开口。 “最近天气炎热,告诉那位老先生,朱厌将入世。”嬴稷缓缓启唇。 内侍愣了愣,片刻之后离开。 是夜,东宫有一道身影悄然离开皇宫。 一个时辰后,某处大宅的府邸之中,一位老人听罢来人之言,思忖片刻后,缓缓颔首:“告诉殿下,小公子头七后东宫设宴,请百官前来吊丧。” “喏。” 八月二十二,储君嫡长子头七后,嬴稷宴请文武百官,请他们前来吊丧。 文武百官皆着素衣前来。 连天和帝都派了人来安慰嬴稷,唯独懿德王姬称病不来。 第121章 十面埋伏:鸿门宴宫变(2) 吊丧之后,众人一袭素衣赴筵。 筵席过半,萧煜姗姗来迟。 “冯不修一党的人适才处理完,望殿下见谅。”给小公子的牌位上了香,萧煜朝嬴稷微微作揖。 嬴稷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片刻后扯着僵硬的笑:“哪里的话。萧卿既然来了,且入座吧。” 萧煜遂入座。 丧席无笙歌燕舞,只有味道寡淡的素菜与米酒。 众人沉默地吃着,直到一个醉醺醺的人走到厅中,趔趔趄趄地朝嬴稷作揖,笑眯眯开口—— “殿下,王姬抱恙未能前来。闻筵席寡淡无味,遂命下官携舞姬十位,乐师一众,前来献舞助兴。” 众人面色一变。 搞什么啊,白席还有笙歌燕舞的,这懿德王姬是完全不把东宫的颜面放在眼里啊。 嬴稷眯了眯眼睛:“现在献舞,怕是有些不妥吧。” “跳的是祈祷往生的舞,有何不妥?”那醉醺醺的人又问。 嬴稷不再说话。 舞姬与乐师入内。 她们戴着祭祀时用的木质面具,脚蹬木屐,一个个手持巫师所用的木杖。 随着钟磬声起,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 半柱香后,乐声里混入了鼓声与琵琶声。 曲调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而舞姬也随曲调的变化变动舞姿,一举一动之间染上了杀伐之气。 众大臣看着看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煜拿着竹酒舀盛了一杯米酒,青铜酒樽里的液体倒映着这里随鼓声颤动的烛火。 彼时,异变忽起。 舞姬们忽然从木杖里抽出长剑,齐齐朝着高座上的嬴稷奔去。 飞舞如龙的长袖掠过这位少年侯爷的面前,在旁边大臣惊叫着往旁边退散的时候,他仍从容地把玩着青铜酒樽,又慢吞吞举起酒盏饮下一口酒。 仿佛对这一切都已经知晓。 彼时,奏乐的乐师也从袖袍中取出短剑,一并朝着嬴稷那里杀去。 大臣们叫得越发慌乱了。 嬴稷看了一眼那边镇定自若的萧煜,眼底的冷光不再遮掩,他起身护住储妃,而后一把抽出挂在墙上的青铜剑,与这些舞姬对峙起来。 舞姬与乐师训练有素,逮着嬴稷的命门往死了刺。 很快,嬴稷便与储妃被刺成了筛糠。 众大臣睁圆了眼睛。 弑君,这群人弑君! 在他们抱团缩在一起,想着如何自保时,这露天的庭院忽然飞来无数箭矢。 乱箭飞入庭院,很快就将舞姬与乐师倾数刺杀。 萧煜不疾不徐地端着酒樽起身,往旁边走了走,就这么轻飘飘躲过了箭矢。 乱箭停下后,无数身披重甲,头戴武弁冠的将士手持长戈,鱼贯而入。 为首的一人,可不就是那位左相韦禹么。 韦禹走到那两具挂满了箭矢的尸首前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满地的舞姬与乐师尸首,这才朗声开口—— “刺客皆已伏诛,殿下可出来了!” 众人:“???” 片刻后,一位一身素衣的男子从内室慢吞吞走出。 可不就是嬴稷么。 众人:“???” 储君没死? 刚才死的,是个替身? 嬴稷笑着朝韦禹作揖:“多谢老先生出面相救,孤感激不尽。” 韦禹虚扶起嬴稷,看了一眼萧煜,朗声开口—— “早些时日,老夫听闻消息,说今日筵席,有人欲行刺储君,遂特意布下埋伏,等那刺客上门。今刺客已伏诛,老夫抓到了为其放行的人士。” 他话音落下,将士们便押着一个头戴抹额的男子入内。 可不就是懿德王姬的心腹么。 “殿下,懿德王姬妄图谋害储君,老臣已经派军队将王姬府邸围住,只待殿下发令。”韦禹朝嬴稷再次作揖。 “姑姑竟如此不顾血脉之情,想杀孤于宫宴之中。”嬴稷看到来人,故作痛心地开口,“老先生,将他就地处决吧。” 韦禹颔首,看了一眼旁边的将士。 将士手起刀落,转瞬间便将这厮的头颅砍了下来。 “懿德王姬牝鸡司晨,把控朝政多年,其心之野,天日昭昭!杀孤子嗣,今又意图刺杀孤,断我皇室香火,其罪之重,日月为鉴! 父皇卧病多年,欲除王姬,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孤谨代父皇,除王姬,清君侧!” 嬴稷朗声开口。 众大臣听着他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心照不宣。 今日这一出,怕是嬴稷为了夺回政权,早就筹谋好的鸿门宴。 只是,他是几时和左相韦禹勾搭上的。 韦氏明明也有自己扶持的小皇子,为什么要搭理嬴稷? 众大臣百思不得其解。 “老臣代储君行清君侧之事,今日以后,凡有懿德王姬一党者,皆夷三族!在座诸位,可曾想好了?”韦禹扫了一圈众大臣,最后把目光落在萧煜身上,意有所指地开口。 众人默。 这是逼着他们投奔嬴稷啊。 片刻后,陆陆续续有人表态,但仍有人默不作声。 “镇西侯,你身为懿德王姬一党之人,作何表态?”韦禹看着萧煜,眯了眯眼睛。 萧煜不疾不徐地饮下杯中酒,来回把玩着青铜酒樽。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本侯忠于大夏,为何要向储君表态。太子殿下,莫不是你想攀上高位,今日特意谋划了这一出?”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知道归知道,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萧煜你是真不怕死啊。 嬴稷笑:“孤不过是清君侧而已。倒是萧卿与懿德王姬来往甚密,若不表个态,日后只会引来有心之人言语菲菲啊。” 言语间,无非是承认了他谋划此事。 “不过口舌之争罢了,他们也不敢动我。”萧煜又笑。 嬴稷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冷:“萧卿便这般自信地以为,今日不做表态,你能竖着走出这片宫殿?” 话音落下,将士们张弓搭弦,对准了萧煜。 众大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殿下是如何这般自信地以为,你的计谋成功了的?”萧煜挑了挑眉。 语毕,对准萧煜的弓箭纷纷调转方向,转而对准了韦禹和嬴稷。 两人:“??” “余来晚了一些,可曾错过今日这一出好戏?”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很快,一个女子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来。 可不就是抱恙在府邸的懿德王姬么。 第122章 懿德寄命,萧煜拜相(1) 看看那倒戈相向的将士,看看那神采奕奕的懿德王姬,再看看那自始至终从容淡定的萧煜,嬴稷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看似是他精心布置的一场计谋,其实是懿德王姬设下的计中计。 为的大概就是让他逼宫,让他暴露自己的势力。 真正要清君侧的不是他,是他的好姑姑,懿德王姬! “姑姑是几时开始的?”在将士上前,把嬴稷扣押住后,他抬头看向懿德王姬。 “自余知道蔺正背主开始。”懿德王姬拨了拨蔻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稷儿,你是余一手教出来的,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这满皇宫潜伏的黑冰台么?” 嬴稷面色一变,最后苦笑一声:“我认输。” “太子嬴稷妄图谋反,今余代天子废黜其太子之位,废太子一派倾数剿杀,以清君侧!”懿德王姬扫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剿杀的话,便从刚才那几个朝废太子投诚的爱卿开始吧。” 她微微咬重了爱卿几个字。 潜伏的黑冰台一涌而出,把刚才说话投奔嬴稷的一干人等倾数抓了出来,就地正法。 在嬴稷被拉下去以后,懿德王姬又看向韦禹—— “当年参与陇西李氏旧案,幕后为雍氏父子出谋划策的,便是韦相你吧。” 韦禹目光一动。 “让余猜猜,你深更半夜入东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废太子助你摆脱嫌疑,而作为回报,韦相会帮其发动宫变,篡夺皇位?” “刁妇,你牝鸡司晨,合该下位!”韦禹冷嗤。 懿德王姬拨弄蔻丹的手顿了顿,复又起。 她笑了一声:“韦相这般淡定,可是还在等着宫外的后援?让余再来猜猜,那宫外后援,可是被你和嬴稷施狸猫换太子之计,以假尸首逃走的雍黎?” 韦禹眼皮子突突一跳。 她怎么知道? “可惜了,韦相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懿德王姬又笑了笑,声音微微拔高,“把他带进来!” 很快,一个满身狼狈的男子被拖了进来。 男子的双腿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他是被拖进来的,身下一片血渍,蔓延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路。 这男子,可不就是本该死在牢狱里的雍黎么。 “韦禹谋划陇西李氏旧案,残害忠良;又暗中谋划宫变,妄图与废太子谋朝篡位!今两罪并罚,黜其官职,罢其爵位,废庶人!”懿德王姬说到这里,忽的咳嗽起来, 片刻后,她留下一句“韦氏夷三族”,便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 场面顿时混乱。 萧煜一边出来镇场子一边抱起懿德王姬往外走去—— “宣太医!” 史书载天和五十四年,八月二十二,太子嬴稷与左相韦禹联合,设鸿门宴发动宫变。 被懿德王姬识破后,太子被废,赐鸩酒;韦禹赐车裂,韦氏夷三族。 从此以后,韦姓退出这片权利纷争的舞台。 而剿杀了废太子一党的懿德王姬,在宫变当日忽然吐血昏厥,昏迷不醒。 镇西侯萧煜念其无子嗣,便亲自侍疾。 朝中无人掌权,诸位皇子开始明争暗斗。 各大党羽因此浮出水面。 王都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这样的局势一直持续到腊月。 腊月八日,昏迷许久的懿德王姬终于幽幽转醒。 看到床榻前侍疾的萧煜,她沉默片刻后红了眼睛:“四郎……孩子,苦了你了。” 萧煜摇摇头。 懿德王姬于他而言,亦母亦师。 何况,她是他名义上的姑姑,他侍疾是应该的。 见懿德王姬醒过来,萧煜拿来药碗。 “外面下雪了,四郎,陪余去看看雪吧。”懿德王姬笑着推却。 注意到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萧煜意识到了什么,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 片刻后,他颔首应下:“好。” 庭院大雪纷飞,长廊下站满了人。 他们都是懿德王姬的心腹,今日都被召见过来,听懿德王姬下诏书。 长廊一侧,萧煜给懿德王姬拢了拢大氅,同她一道席地而坐,望那满庭飞雪。 “四郎,你可知你阿母?” “听大母说,阿母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娘,文武双全。” 她陪着萧老将军从年少到年迈,一同征伐四方,可谓满身传奇。 “若当年,萧翀没有娶了你阿母的话,那么嫁给他的,便是余。” 萧煜愣了愣。 懿德王姬从怀中取出一把精美的短剑鞘,低头轻轻抚摸,眼中闪过一分感慨。 人人都说她嬴月姬贪权慕势,可谁又知道,她也曾有过儿女情长。 只是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能够为自己争取的本事,所以那段往事只能无疾而终。 后来,她看着她放在心底多年的人为了绵延子嗣,于是娶妻生子。 他儿孙满堂了,可她仍旧孑然一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她只知道,在看到和像极了他的少年时,她是欢喜的。 她把少年当成了自己,和他的孩子。 用毕生谋这江山,只差登门一步,可是老天还是没给她机会—— 她快不行了。 这行将就木之身,今日回光返照,让她能够交代最后的话,她已经知足。 那么…… “四郎,陛下让徐道仁杀了你阿父,甚至险些毁了你萧氏,你恨不狠陛下。”敛起思绪的懿德王姬侧头,看向萧煜。 萧煜沉默。 “你大胆说,这里没有有异心的人。余先是你和阿辞的姑姑,再是君与臣。” “杀父弑兄,血海深仇,焉能不恨。”萧煜垂眸,轻声道。 “恨就对了,你要狠狠地恨他。不要因为他年迈了,而放下你们家族的仇怨。”懿德王姬转头看向庭院,庭院已经被大雪覆盖。 “四郎,余知道,你一直在筹谋那件事,那件和余一样的事。” “殿下……” “叫姑姑。” “殿……姑姑。” “不怕,余自知时日无多,你有此等心思,余心甚慰。这天下给谁余都不在意,余在意的是,分封制度下毫无人权的奴隶,和最底层的百姓。” 懿德王姬摩挲着剑鞘,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邃, “自前朝开始,他们已经苦了千年了。四郎,余去后,你可愿代余继续走这条路?带着你的愿望,带着余的愿望,继续走这条路?” 第123章 懿德寄命,萧煜拜相(2) 懿德王姬说罢,忽的开始咳嗽,她咳得十分用力,直到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趔趔趄趄的,差点一头栽倒在大雪之中。 “姑姑!”萧煜面色一变,忙上前将她搀扶住。 众心腹跟着面色一变,在不远处候着的医官就要上前,却见懿德王姬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摆了摆。 遂止步。 “四郎,你回话。”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懿德王姬沙哑地问。 “我愿走这条路。” “励志竭精?” “励志竭精!” 看到萧煜眼底的认真与坚毅,懿德王姬蓦地笑了起来。 她忽的软了身子,哪怕是萧煜扶着,整个人也控制不住地往雪地里倒去。 萧煜跟着坐在雪地上。 “四郎,你把手伸出来——” 萧煜乖乖伸出手去,懿德王姬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哆哆嗦嗦地放在他掌心。 “这是姑姑的令牌。拿着它,在场所有的人都会听你的号令。”懿德王姬又呕出一口血,微微拔高了声音,“你们听清楚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朝着萧煜俯首作揖,改认这位年轻的侯爷为主。 “四郎,你不要怕,往前走,带着余毕生的夙愿,只管往前走——”懿德王姬失去了气力,倒在萧煜肩膀上, “余保护不住萧翀,定要保住你。余留给你的人脉,足够你一边蛰伏一边发展,最后一举完成余未完成的,你想完成的大事。”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萧煜,也不知道是那个已经逝去了的人忽然涌现在脑海,这个少年侯爷的眼圈慢慢变红。 “四郎……余去后,把黑冰台还给陛下。在众人眼里,你要干干净净地上位,不要给他们留下任何口诛笔伐你的机会。” “好。”萧煜哑着声音回。 “照顾好阿辞,待她调理好身子,你们要早日孕育子嗣,为萧家,为你未来要坐的那个位置,开枝散叶。” “好。” “余走之后,嬴氏皇族,还有陛下,你无需顾忌。还有一件事,陛下登基前,曾经秘密召见过韦禹。原本的储君该是老五,却落在了陛下头上。你去查一查,日后此事必能成为你束缚陛下的锁链。” “好。” “四郎,记住余的话。不要怕,一定不要怕。保护好阿辞,保护好萧家,保护好百姓,保护好这乱世里,所有能为你效力的良臣猛将——” “……好……” 慢慢地,懿德王姬感觉自己看不见了,闻不到了,也感受不到冷了。 恍惚中,嬴月姬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萧翀。 “法衡阿兄,你来接我了吗。” “月姬,我带你走。”一句记忆中的话,又出现在耳畔。 少年的脸恍若隔世。 让嬴月姬又哭又笑。 “这一次,我终于能跟你走了。” 满庭飞雪,落满这女子的一袭华服。 与权利相伴毕生的大夏王姬,终于在这大雪纷飞的天,结束了她传奇的一生。 她挣脱了身份的桎梏,跟着多年未曾入梦的少年,迈着前所未有的轻快步伐,随着呼啸的风雪轻飘飘地离开了人间。 把嬴月姬放在长廊的贵妃榻上,萧煜与众人跪下叩首,启唇高呼—— “懿德王姬,崩了!” 天和五十四年,腊月八日,执掌朝堂数十载的懿德王姬,病故与其府邸之中。 由于其生前功绩斐然,有女中尧舜之名,遂其党羽诸臣以崩谓之故去。 天和五十四年,腊月十日,懿德王姬最后的遗诏布告天下,萧煜奉遗诏拜相。 腊月十六,王姬头七后,萧煜率文武百官,以帝王之礼将王姬葬入大夏帝陵,并行国丧。 腊月二十,懿德王姬得谥号文,入太庙,其画像与历代帝王并列。 此后,黑冰台归还天和帝,天和帝对王姬国丧一事并不追究,反倒现身灵堂,为其大哭一场。 第124章 肖郁,好久不见(1) 拜相后,萧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可以号令黑冰台的虎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归还给了天和帝。 天和帝喜上眉梢,刚要说话,便听萧煜笑眯眯开口—— “陛下思念文君,心甚悲,引发旧疾,是以无心打理朝政。臣身为一朝宰相,便勉为其难代陛下暂理朝政吧。” 众大臣:“……” 好家伙,勉为其难是这么用的? 学废了。 天和帝:“……” 娘的,熬死一个嬴月姬,又来了一个萧煜。 不过不急,黑冰台在手,他很快就能弄死萧煜,自己亲政! 美好的未来唾手可得,天和帝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他咳嗽一声,淡淡道:“寡人正要与诸位爱妃去酒池肉林好生快活一番,既如此,那便要劳烦萧爱卿了。” 随后带着人快速离开,生怕萧煜一个反悔又把黑冰台的虎符给拿回去。 暗中记录的史官看着天和帝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皇帝,废矣。 …… 回到皇宫后,天和帝迫不及待地拿出虎符,准备召见黑冰台。 可黑冰台的影卫看到这虎符后,对着天和帝摇了摇头—— “陛下,祖龙皇帝有定下规矩,唯虎符与密令皆得者,方可启用黑冰台。” 天和帝一愣,随后召见了萧煜。 萧煜笑眯眯地开口:“陛下,黑冰台臣已代文君归还给您,至于能否启用,那便是您自己的事了。” 天和帝:“……” 你搁这搁这呢。 嬴月姬死之前召见了你,把黑冰台的虎符给了你,肯定也告诉了你启用黑冰台的办法。 也就是说,萧煜很明显知道密令所在。 但他就是不说。 诶,就是玩。 但天和帝也不能问萧煜索要,一来拂了颜面—— 堂堂皇帝用不了自己的暗卫,死了还要被一个女子摆一道,实在是丢脸。 二来就算要,按照萧煜这态度,摆明了是把黑冰台归还给他,但不给他用啊。 “陛下,臣还要处理政事。若无他事,臣便先告退了。”萧煜起身作揖。 天和帝只能扯着一抹笑,从牙关里吐出一句话:“如此,那爱卿请回吧。” 萧煜心情甚好地离开皇宫。 谢玄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萧煜出来,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未曾出事,这才松了口气。 “主公,陛下这般匆忙召见您入宫所为何事?” “黑冰台。” “哦。啊?”谢玄一愣,“您不是已经把黑冰台还给他了吗。” 萧煜比了个手势。 谢玄会意。 两人上了高车以后离开皇宫一段距离了,萧煜这才开口—— “祖龙皇帝成立黑冰台时,为了防止某些人擅自盗用,便立下了规矩。要启动黑冰台,须得同时执掌虎符与密令。 皇帝只有虎符,自然是启动不了黑冰台的。” “哦,那密令不见了吗。” “密令便是姑姑去前,留给我的那块令牌。” 那块令牌被她单独拿出来作为自己的信物,用来号令追随自己的心腹。 只要令牌在他手里一天,天和帝和他便都一天启动不了黑冰台。 “那主公不也启动不了黑冰台?”显然,谢玄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若想打听消息,我有广交天下寒门子的少伯;若想处置某些人,我有幼度你们帮忙出谋划策。黑冰台不过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是一样的。”萧煜笑。 谢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天和五十五年,大年过去后,随着李连城下令,紧闭的关门重新打开。 等候多时的西域商人们通过玉门关,奔赴凉州各地进行贸易。 在检查的时候,李连城发现有一些人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他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拦住这些商贩,淡淡开口:“入关例行检查,拿出你们的通关文牒。” 商贩们说着西域语,表示他们第一次来贸易,听不懂大夏雅言。 李连城又该用西域语说了一遍。 莫开玩笑,这些年在凉州,李同志在姜兰舟和仲儒先生的督促下刻苦学习,其中单单语言种类就涉猎了很多—— 其实他本来不用学这些的,但萧煜拜他为将军,让他率军镇守西域,检查每一个入关贸易的人。 刚开始李连城听不懂,后来便因此开始学习,于是慢慢精通各种西域语言。 在商贩们拿出通关文牒递给李连城看后,李连城掀开他们推车上的布头。 白布下盖着的,清一色用油纸包包起来的东西。 拿起一包东西,李连城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都是我们西域制作胭脂的粉末。”一个商贩笑,“将军要来一些么。” 胭脂? 李连城把油纸包凑近了一些,一股熟悉的甜香扑鼻而来。 他顿时面色一变,将其扔回车上,而后拔出腰间佩剑往油纸包上猛地一划。 里面的东西就这么露了出来。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李连城眼底露出了惊人的寒意:“是大烟原料!来人,把他们拿下!” 早在去岁,嬴月姬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大夏境内全面禁止吸食大烟了。 现在大烟成了违禁品,一旦查到就要被按上非法持有违禁品的罪名,等同私自藏盐铁,是要处重罪的。 而边关的人检查不当,让大烟流进大夏,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置。 所以听到李连城的话后,四遭的将士顿时握着长戈走来。 那几个商贩见好像被发现了,顿时面色一厉,随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张口喊了一句叽里咕噜的话—— 猛地拉掉那东西上嵌着的一根细条。 李连城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他面色一变,当即大喊:“所有人,掩护百姓速速后退!” 众人迅疾护着四遭的百姓往后退去。 几乎是在他们退离的那一刹,这几个商贩便轰的一声,被不知名的东西炸得四分五裂。 离得近的几个将士为了保护将士,背上的甲胄都被炸了个稀巴烂,而他们的人也被炸得五脏六腑移位,奄奄一息。 李连城一边红着眼睛让人把大烟带去用萧煜教的办法销毁,一边大声开口:“军医,快传军医!” 这件事情传到萧煜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好多天以后了。 第125章 肖郁,好久不见(2) 炸了? 四分五裂? 不会是…… 萧煜眼皮子突突一跳,连忙把朝中事务交给了范蠡和苏秦,叮嘱兆玉照顾好嬴晚舟后,便迅疾带着谢玄和侍卫匆匆奔赴玉门关。 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玉门关,已经是二月十八日了。 那几个保护百姓,被活生生炸伤的将士身受重伤,早在事发第二天就不治而亡。 把将士安葬下去后,李连城给了他们家属丰厚的抚恤金。 萧煜在李连城的带领下,去了爆炸的地方。 自从发生这件事后,玉门关就暂时停止了对外贸易。 萧煜在现场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他把那些碎片捡起来,瞳孔微微地颤抖。 是手榴弹碎片。 这个时代,有人用火药做出了手榴弹。 难道说,这里的穿越者不只有他一个,更有别人? “主公,我们在围观的群众里抓到他们一个同伙,那个同伙说的东瀛语。姜家阿姊说您听得懂。”李连城想起什么,作揖道,“我已把他关在天牢里了。” 萧煜把手榴弹碎片揣在腰间,随李连城去了天牢,很快就见到了那同伙。 经过一番审问,萧煜得知东瀛有一位皇子,十数年前忽然造大船派人远洋,找到他们,要求与他们进行大烟贸易。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钱,便答应了下来—— 大烟飘扬大海,在东瀛本土加工以后,再漂洋过海来到九州大地。 这位东瀛皇子用江湖术士,让他们把大烟称为可以寻仙问道的药品,在九州大肆贩卖。 这就是神仙药之名的由来。 后来,萧煜与嬴月姬全面禁烟,东瀛皇子又联系到他们,出重金让他们带着他的人把大烟原料包装好,通过贸易的方式带进来。 只是李连城因为朋友深受大烟毒害,所以对大烟的味道记得分外清楚,也对大烟深恶痛绝。 于是哪怕大烟只是原料,李连城也给认了出来。 那位东瀛皇子的人见被发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圆乎乎的东西,拔了栓子把自己炸成了碎片,死前还要高呼天皇万岁。 萧煜:“……” 确认了,那东瀛皇子就是穿越者,而且还是一个被神剧洗脑严重的穿越者。 离开天牢以后,萧煜拿出手榴弹碎片摩挲着,眼神明灭不定。 那个东瀛皇子穿越之前一定是个毒贩子,不然不可能精通这么多制造现代毒品的办法。 要想杜绝毒品传播,就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念及此,萧煜蓦地放下手榴弹碎片,看向谢玄:“幼度,去把济川先生请来。” 很快,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 重回陇西李氏老宅后,他便住在了那里,任凭李连城劝说,再不肯挪窝。 他说,他是陇西李氏人,生在这里,也要在这里落叶归根。 “大王。”济川先生放下拐杖,就要朝着萧煜作揖。 萧煜连忙伸手虚扶起他:“老先生不必多礼,且快快入座。” 遂入座。 待到侍从提来茶水,给两人斟上茶后,济川先生这才开口:“大王传唤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老先生人脉广泛,可曾识得什么能人巧匠,例如能锻铁成钢,制作精绝机关的?”萧煜抿了一口茶,直接开门见山。 济川先生思忖片刻:“有倒是有,不过他年纪尚轻,怕是不能委以重任。” “幼度,少伯,季子——他们皆少时随我从徐州一路走来。人虽年少,未不可成大事。”萧煜笑,“劳烦老先生引荐一二。” 济川先生点点头,很快便给萧煜送来一个身穿草鞋,头戴斗笠的小少年。 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的模样让萧煜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李连城。 他侧头看了一眼李连城,李连城看着少年,眼底也是微微的怔忡。 “草民墨尚,拜见凉王。”少年放下草根,摘了斗笠,朝着萧煜行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九拜礼。 萧煜笑着把他虚扶起来,听到他自报名讳,挑了挑眉:“墨子是你什么人?” 少年沉默片刻:“我是他五世孙。” 经过一番了解,萧煜这才晓得面前这小子不仅是墨子后辈,更是墨家新一代的钜子—— 墨家人精通机关之术,其中数这位年轻的钜子为一绝。 “你可能造出这等东西?”萧煜将几张草图拿出来,递给墨尚。 第一张草图上标注了制作手榴弹的每一道工序; 第二张草图,是萧煜那个时代,某个李姓盛世出现的突火枪; 第三张草图,是一些黑乎乎的丸子,萧煜注名轰天雷; 后面的每一张草图,都是萧煜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的,曾在华夏历史上让世界叹服的各种火器。 墨尚每看一张,面上的随意便敛起一分。 到最后一张名曰火石炮的玩意儿,墨尚的脸上已经带着明显的激动与兴奋。 他从未见过这等把各种机关放在一起,加上劳什子火药能弄死一大片人的武器。 如果制作出来,族谱上一定能有一大页关于他的记载! “大王可否给我一些时间?”墨尚亮蹭蹭地看向萧煜。 萧煜点头,笑眯眯地拨给他三万工匠,任他差遣。 可墨尚一脸嫌弃,拿出属于钜子才有的令牌,很快便召集来了墨家子弟。 看着这些人,萧煜忍不住想起了某位下令把墨家屠杀殆尽的皇帝爷。 想不到吧,有朝一日他肖郁能在另一片时空,用这种方式重新见到一样却又不一样的历史人物。 等到墨尚离开闭关,萧煜低头看了一眼草图的原稿。 他原本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这种东西只会让战争更加惨烈。 可有些人,不仅拿出了这东西,还拿出了让他们华夏人憎恨百年不止的大烟。 这样的话,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萧煜回到朝中处理事务,顺道让人修书给萧慕,让他按照自己的指示开始秘密地做两件事情。 如此四个多月后。 萧煜收到了墨尚来信。 草图上的那些东西,都造出来了。 萧煜又撂了担子,再次去了凉州。 曾只能在博物馆见到的东西,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萧煜伸着手,一一抚摸过它们。 就这样,另一个时空生于和平时代的少年,与那个时代千年前的文物,在这个时空进行了一场跨时代的接触。 第126章 肖郁,好久不见(3) 萧煜去了积石山,亲自实验了这些火器。 他们的威力比想象中还要惊人。 萧煜咧嘴一笑,给墨尚送来早就囤积好的金子:“子期,加大生产量。” 子期是墨尚的小字。 墨尚作揖:“得令!” 有了成功的经验,聪明的墨家子弟们很快就造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火器。 收到墨尚送来的书信后,萧煜找到天和帝,告诉他东边有一个岛国在挑衅他大夏的皇威,现在该怎么办。 天和帝当然明白萧煜在想什么,只是佯做思忖片刻,便开口道:“那便劳烦萧爱卿出兵,将其收为我大夏郡县吧。” 萧煜拿到天和帝盖了国玺的诏书,笑眯眯地转身告示天下—— 东边有个叫东瀛的岛国,冒犯我大夏天子威严,现在我萧煜要代天子出名,把这个弹丸小国给打下来,以平息天子之怒。 这道告示一出去,萧煜立刻召来嬴月姬的人,让范蠡和他们在自己离开以后,一起处理朝中事务。 “如果有人要暗中生事,那便劳烦诸位了。”萧煜朝着众人微微作揖。 众人想避开,可这地方那么小,他们于是诚惶诚恐地受了萧煜的揖礼,并表示有他们在,王都一定不会有人搞小动作。 萧煜拍了拍范蠡的肩膀,带着谢玄,萧道明,墨尚和那批火器直奔徐州。 现在的萧煜已经不是当初众人庇佑的少年—— 独当一面的少年奉旨奔赴徐州,准备东渡大洋,过海打击东瀛岛国,所有的人都不敢阻拦,相反地还要上赶着给他送些粮草物资,以讨好这位权倾朝野的年轻宰相。 萧煜欣然接受,来到徐州与萧慕会晤的时候,曾经目光孱弱的少年,在这些年的历练中,变得愈发成熟稳重。 “主公!”见到萧煜,萧慕顿时下跪行礼。 萧煜一把将他搀扶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家中几位女眷可还安好?” 自搬去陇西后,萧家老宅的妇人便被萧煜托付给了萧慕。 “一切安好。”萧慕点点头。 “我之前修书,叮嘱你做的两件事如何了?” “回主公,都已准备好了!” 萧慕带着萧煜去了港口—— 无数庞大的战船在港口安静地泊着,这是萧煜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 萧慕又带着他去了萧家军训练的地方—— 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正在训练水上作战,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这是萧煜吩咐他做的第二件事。 萧煜点点头:“很好,辛苦你了。” 少年羞赧摇头:“不辛苦。敢问主公,这些人要去何处作战?” “去东边。”萧煜指了指太阳升起的方向。 随后,萧煜找来墨尚,对他吩咐了一句。 墨尚立刻带着人把带来的火器,安装在战船之上——战船依照萧煜的吩咐,早就留好了孔洞,如今这些火器正好安置在上面。 安装期间,萧煜找来谢玄和萧道明:“幼度,道明,你二人不日随我出洋征战,怕是不怕?” 两人俱是摇摇头。 其中,数谢玄最是兴奋。 他已经好久没动他的红缨枪了。 如今听闻要随萧煜再次并肩作战,他早就手痒痒得不行。 萧煜笑了笑。 随着武器安装完毕,所有的将士经过训练,都学会了使用火器。 萧煜知道,时间到了。 九月二十,这位年轻的两州之王登上甲板,目光扫过面前乌压压的一片将士,高声启唇—— “诸位将士,东瀛人将大烟带入我大夏,祸害百姓,还挑衅我大夏天子威严!今日我们远洋出征,把我大夏的王旗,插在那弹丸之地,让他们俯首称臣!” “得令!” 将士们一震武器,齐刷刷回答,洪亮的声音传遍整片港口,听得人亢奋而激动。 “出征!” 随着萧煜吐出二字,众人纷纷登上战船。 停留此处甚久的船只,终于扬起帆布,在一片夕阳下朝着东方驶去。 岸边,墨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拳头慢慢攥紧。 他已经知道了萧煜的念头,也心甘情愿地带着墨家臣服于他。 那么年轻的王啊,你一定要凯旋回来。 我必奉上墨家所有心血,为你所要走的那条路,亲手锦上添花。 …… 这是大夏第一次造出能够远洋的大船。 这个时代的造船术刚刚起步,所以并不发达。 船身虽然牢固,但航行速度实在有些难言,再加上季风,所以船队行驶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看到那片地图上画的东瀛岛屿。 好在船上有足够的瓜果蔬菜,将士们并没有得上萧煜历史课上学的坏血病。 十月二十一,船队抵达东瀛。 东瀛人身高不足六尺,从未见过这样身披重甲,手持奇怪武器的将士。 便连这些战船在他们的眼中,也成了庞然大物—— 虽然他们自己也有战船,但和面前的这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萧煜召来系统,用天眼熟悉地形后,从船上牵来跟随自己多年的夜照玉狮子,翻身上马,拔出手中火枪:“诸将听令,随孤直捣黄龙!” “杀!” 将士们在东瀛人一脸恐怖的神色下,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从此处开始直冲东瀛各地。 东瀛的将士都是武士军和足轻兵,在萧煜的重甲兵下,连几个回合都没有打下来都全部缴械投降了,其中几个生着吊三角眼的,谄笑着给萧煜带路,把他们带到了东瀛的王都。 这里的将士有着和萧煜一样的火器。 好在萧煜早有准备,所有人在铠甲里面,都穿着用特殊方式制作的软甲,配合外面坚硬的重甲,效果虽不如现代防弹衣,但也能够抵御火枪出来的子弹。 两边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最终随着最后一个武士的倒下,东瀛王都沦陷。 萧煜一边命人清理战场,收走他们所有的火器,一边带着人闯入了皇宫,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制作大烟的东瀛皇子。 不对,他现在已经成为东瀛的昭和天皇了。 昭和看了一圈那些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汉人将士,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先是诧异一番,但在看到萧煜后,眼底的诧异变成了了然。 “肖郁,好久不见。”昭和盯着萧煜,嘴角扯开一抹萧煜熟悉无比的阴鸷笑容。 萧煜的瞳孔微微一颤。 是……他。 第127章 同归于尽 老前辈离开后,肖郁收到了上级的命令。 上级让他立刻回家休息,不需要进行卧底任务了。 他回信说,现在知道整个毒贩团伙的只有他。 如果他贸然离开,换了新人过来交接,一定会引起毒贩的警惕。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布网的最关键一步,如果因为这样而前功尽弃的话,那么老前辈就白白牺牲了。 这封信送出去后不久,肖郁便收到了回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继续执行任务,保证自己人身安危。 肖郁拿了打火机,把信点着烧了,继续卧底。 在这之后,他混上了二把手。为了不吸毒,他拿着假的白粉蒙混过关。 后来,他见到了这个集团的大哥大,老白。 第一次见到老白的时候,他正在对一个女人开肠破肚。 字面上的开肠破肚。 再然后,他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肖郁垂下冰冷的目光,不让自己暴露。 “你,老肖,新晋的二把手?”老白回头,叼着一根雪茄,抖了抖满脸横肉,两边小弟顿时上来给他点烟。 肖郁点点头。 “跟着老子混,知道什么规矩吧。”老白吐出一口烟,上下打量肖郁一眼。 “知道。” “小伙子长得不错,谈女朋友没。” “没。” “以后哥给你介绍几个,这年纪没个女人太他妈丢脸了。” “多谢大哥。” 肖郁跟着他去了很多国家进行毒品交易,暗中记下了所有的毒品交易地点。 有一次,他们在南非一个原始部落进行交易,竟然不慎遇到了枪战。 肖郁清楚地看到老白调来了坦克。 坦克……这种军用武器,他怎么可能有。 肖郁意识到不对劲,回去后联系了上级。 上级很快揪出老白在白道里的保护伞,但是对方级别太高,他们动不了。 肖郁只能继续潜伏。 那一年,又是大雪天。 他想起了老前辈。 在边境的河边烧纸钱时,肖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在这里点火,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把剩下的纸钱扔进火里,肖郁回头,对上老白明灭不定的眼。 “奇怪又熟悉的味道。”老白走过来看了看,注意到飘出来的灰烬,似笑非笑地开口, “听说有一年,这里死了个老警察。卧底咱们毒枭被发现了。他和一个小伙子交情挺好,那小伙子就是你吧。” 肖郁的眼神微微一变。 “让老子来猜猜,你是不是他们说的,另一个卧底在这里的警察?” 肖郁慢慢攥紧了拳头。 老白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谁没死过一两个亲人,好了,烧完了赶紧回去,这里冻死个人。” 再后来,他还是被识破,和老白同归于尽。 想不到,他重生后穿越到了这里,老白也是。 还真是……冤家路窄。 敛起思绪,萧煜挥退众人,拔出腰间佩刀,看向昭和:“把这两辈子的恩怨结一下吧。” “你就不怕老子在这里布置炸药,把你炸得粉身碎骨?”昭和挑眉。 “你这里没有任何炸药。”萧煜面色淡淡。 “你怎么知道?” “……” 他有系统,他怎么知道。 系统又不是吃白饭的。 昭和慢慢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把武士刀,前面忽然跳下一群东瀛忍者。 “退下,这是老子和他之间的决斗。”昭和拔出弯刀,冷冷开口。 忍者行礼隐退,两个人各自握紧手中大刀,朝着对方打了过去。 这一场时隔二十多年的决战,终于今天拉开帷幕。 第128章 东瀛郡 两个人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萧煜砍下了昭和的两条胳膊,又刺伤了他的腿,昭和这才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消失不见的东瀛忍者看到天皇这般模样,便再次出现。 昭和再次挥退他们,往地上啐了口血,幽幽地望着萧煜半晌,忽然开口:“肖郁,你知道我重生到这里后,为什么还要制作那些东西吗。” “你想统一九州。” “不止。你曾经那个国家的历史中,不是因为某些人用大烟打开了你们的国门么。老子也想用大烟打开你们的国门,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九州。” 昭和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忽然一笑, “可惜呀。老子又败了,又败在了你小子手里。” 随后面色一厉:“老子不甘心!怎么无论在哪里,都要被你一个混小子压一头!” 萧煜哂笑,拿出麻绳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那些东瀛忍者再次出现,萧煜看着他们,用东瀛语淡淡开口—— “你们效忠的天皇已经被孤抓了,若你们不想死,便缴械投诚。若执意为你们的天皇复仇,那些死去的武士兵,便是你们的下场。” “你们为什么要毁了我们东瀛?”一个忍者满脸的不解。 “这得问问你们的好天皇啊。他要是不想害我大夏,我又怎会漂洋过来来取他首级?”萧煜砍下昭和的头颅,抹掉脸上的血渍,随后缓缓开口。 东瀛忍者们想到了些什么,看看天皇的尸首,看看那满目疮痍的王都,集体陷入沉默。 最终,一部分人破腹自尽。 一部分人选择缴械投降,归顺了大夏。 …… 史书载,天和五十五年,十月二十七,凉王萧煜率军攻破东瀛王都,斩东瀛皇帝昭和于宫殿之上。 至此,东瀛亡。 处理掉尸首以后,萧煜留下一部分将士看守东瀛,随后带着人离开。 从这一年开始,东瀛和西域诸国一样,变成了大夏国土之上的一个郡。 召回士兵后,萧煜派了新的官吏与士兵过去,并在郡内开设学堂,免费送当地老百姓读书学习。 当然,学的是汉语,读的是汉字写的书。 除此之外,萧煜统一了东瀛和大夏的度量衡等各种东西,还大力发展东瀛郡的海上贸易,以此推动这贫穷岛国的经济—— 昭和把买到的钱全部拿来做成了大烟,这个国家早就被他榨干了。 在经济恢复以后,发现生活更甚从前的百姓们渐渐接受了一切,也开始主动学习汉语。 东瀛的和族,就成了大夏历史上西域外,第二个与汉人融合的外族。 在东瀛郡的事情处理掉后,萧煜把目光放在了外面的大烟贸易上。 因为老白的到来,原本不会制作大烟的那些人学会了制作大烟,甚至有些人还能提炼纯度更高的大烟。 这些东西虽然已经流传不进大夏境内了,但保不准还有下一个会带手雷自爆的人出现。 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现,萧煜将所有的火器分配给了边疆戍守的将士。 并告诫他们提高警惕,而那些火器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使用。 将士们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因此谨记着萧煜的话。 后来,完成心中大业的萧同志摧毁了所有的火器,摧毁了所有的草图,抹除了一切火器存在的痕迹。 原因无他,这样的东西不能出现在这里。 否则后来若再起战争,只会让乱世更加动荡,并造成更多死伤。 但正如萧煜说的,凡是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东西,必定会留下痕迹。 所以后人考古的时候,发现了几千年前就出现了类似火药爆破的痕迹,还有人工制造火器的残留物—— 这项考古发现,近乎震惊了整个考古界。 人们不但证实了几千年前那个夏文明的存在,更找到了它存在的证据。 原来那个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的文明,它真的存在过,而且……它竟然这般的先进! 第129章 洪涝(1) 回到大夏后,萧煜一边让人大力造船,发展海上贸易,一边开始效仿他那世界里的几位皇帝,开始修生养息,囤积国库。 萧同志的事业蒸蒸日上,但总有些人看不得人好。 这不,他们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 镇西侯府,议事厅。 “关于合资修建桥梁——萧相,并非老夫不愿出资啊。实在是您这修生养息的政策一下去,老夫家中很快便捉襟见肘了,委实捐不出银两啊。”说话的人两鬓斑白,正是当今右相杜永。 “杜氏为百年望族,这修生养息的政策实行了连一个月都不到,百年基业便付之东流了?”萧煜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水,挑眉看向他。 杜永噎了噎,随即眼露精光:“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族中尚未有子弟入仕……” “入仕不入仕的,只消右相一句话即可,问本相作甚?”萧煜再挑眉。 杜永笑了笑:“这朝堂谁人不知,如今若无萧相首肯,哪个弟子能轻易入仕为官?” 萧煜:“……” 个死阴阳人。 “郎中令名下诸郎尚还空缺,杜氏子弟既要入仕,便做个郎将吧。”思忖片刻,萧煜微微一笑, “不过,诸郎有百余空缺位置。既要入仕,那便择个时日,多选一些世家子弟吧。本相这便入宫禀报陛下,为此事做个准备。” 杜永挑眉:“萧相此言,选官一事交由老夫去办?” “然。” 杜永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萧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目送杜永立刻,萧煜修书,让萧道明送到宫里去。 “主公,选官一事您不是一直严格把控着,就怕混进来一些尸位素餐之辈。如今怎的将此事交给右相去处理了?”谢玄旁听他们的对话,十分不解地问。 “幼度,你可知当今,还有多少位公子对那位置在虎视眈眈?”萧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据我所知便已经有八九位了。”还不算已经死掉的嬴丘嬴稷。 “这位右相出身长安杜氏,以他为首的杜氏,扶持的乃是七公子。”萧煜抿了一口茶, “据闻,杜永曾经与嬴稷有过联系,只是后来嬴稷宫变兵败,他个老狐狸立刻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现在要想让他露出狐狸尾巴,唯有放出肥肉加以诱惑。” 谢玄了然:“主公是想借此事扫清嬴稷旧党,肃清朝廷?” 萧煜颔首,又召来范蠡:“待杜永送来名单,每一个人的底细都要查清楚。” 范蠡颔首,作揖离开。 端起茶盏,萧煜缓缓摩挲起茶碗。 去岁他领兵征战东瀛,收到范蠡书信,便发现似乎还有嬴稷旧党在暗中潜伏,并蠢蠢欲动。 现在杜永想要往朝廷里安插他的人,这正好给了他一个肃清旧党的机会。 …… 腊月八日,王都飞雪。 杜永于这一日送来名单,范蠡很快便调查出了那些人的背景。 但全都是与嬴稷旧党毫无瓜葛的世家子弟,甚至还有几个寒门子弟。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放出肥肉也会有所警惕。”萧煜看着那些资料,只是笑了笑,“少伯,你还查到了什么?” “有一位名唤杜淼的杜氏子弟,也在此番入仕之列。右相杜永虽未明面上多加关照,但暗中却为他送去数位出自寒门,且家世清白的谋士。”范蠡回答。 “那位杜淼品行如何?” “好吃懒做,挥金如土,常年流连秦楼楚馆。据闻,还有龙阳之癖。”范蠡说到这里,眼神有些微妙。 萧煜默。 口味还挺重。 他添了几个出自济川先生门下的寒门子弟,随后把名单交给了范蠡。 很快,名单上的这些人全部入仕,成为了郎中令名下的诸郎。 腊月二十三,连日的大雪压垮汉水的一处大坝。 大坝决堤,汉水中游的汉中郡遭了殃。 洪涝来得凶猛,淹死了很多百姓。 汉中郡郡守立刻下令叫百姓往高处去,又迅疾修书到朝廷,请求派人来治理水灾。 这件事传到朝廷,很多人都推脱来推脱去。 治水治好了没啥,治不好人家要怪罪你,一堆奏折弹劾下来,怎么着你也要被贬官的。 这件事一直讨论到早朝结束都没有讨论出个结果。 下了早朝后,萧煜把诸位大臣召见到侯府的议事厅,继续讨论此事。 大臣们纷纷龟缩。 彼时,一直沉默的杜永开口:“萧相有福星之名,不妨萧相亲自去一趟汉中郡,说不准洪水便能退了呢。” “对啊,萧相为我大夏福星。若萧相亲自去治水,必能引来神只垂怜,消灾消难。” “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 一众大臣听到这话,立刻纷纷点头,忙着把烫手山芋甩给萧煜。 萧煜端着茶碗,思忖片刻后点点头:“既如此,那本相便亲自去一趟汉中郡吧。” 随后又看向杜永,笑眯眯道:“本相不在王都时,朝中诸多事宜便要劳烦右相了。” 第130章 洪涝(2) 杜永立刻笑着接话:“自然,自然。” 腊月二十八日,萧朔带着谢玄一众人奔赴汉中郡。 他们沿途救下了很多因为洪涝流浪来的百姓。 萧煜一边下令,让汉中郡附近的官吏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一边观察着洪涝。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萧煜拿出地形图,找来专门看地形的人,与他们商议片刻,决定挖出一条支流,让汉水水位下降,以起到引流退洪的效果。 打定主意后,萧煜迅速召见墨尚,将圈下来的地方指给他看:“子期,在这一片地方开凿渠道打通汉水引流,最快需要多久?” 墨尚拿来青铜格尺,量了量这片地方的长度,又看了一下堪舆图上的地形,在地上拿出竹片一顿计算。 片刻后,少年看着地上的竹片缓缓开口:“若用我墨家工匠,加上墨家机关制造的工具,最快也需要一个多月。” 萧煜点点头:“好,那此事便交由你来办。” 随后,萧煜让谢玄安排救济百姓的事情,自己则骑上照夜玉狮子,带着侍从们沿着汉水一路朝南去。 越往南走,路上积水越多,道路也越发泥泞。 尤其各地道路宽窄不同,路上还有各地官吏奉命来送粮,萧煜到最后为了让他们先去灾区,只能下马避让,与随从们牵着马步行。 就这样两天后,萧煜在汉水附近的某一处山上落脚。 他拧着湿透的袖袍,指了指那边源源不断往外流水的地方:“那底下可是有东西?” 旁边来自汉中郡的,随行的官员顺着萧煜所指的地方看了看,想了片刻后作揖道:“回萧相,那是汉水储水的闸口。” “储水的闸口?”萧煜看着那不断往汉水涌去的水,同一个精通凫水的侍从说了话。 侍从作揖离开,一个时辰后湿淋淋地回来:“主公,闸口的开关被人砸掉了。整个闸门也被破坏掉了。” 萧煜面色一沉。 眼下不是旱季,存储的水一旦涌入汉水,便会迅速增高水位。增高水位的同时,涌下去的水从高处带来的力,便形成了洪涝。 这是有人故意制造洪涝,想水淹汉中郡啊。 这么做有啥好处。 “去把看守此处闸口的官吏找来。”萧煜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随行的官员踌躇片刻:“萧相,此处……并无专人看守?” “无专人看守?”萧煜面露微妙之色。 大夏所有储水的闸门处都有专门的人看守,怎么到了这里就没有人看守了? “准确来说,是从您下了削减税收,并决意举国休生养息的政策开始,看守此处的官吏便嫌弃俸禄微薄,辞官回乡了。” “不曾找人替补?” “替补的人淹死在路上了。”官员汗颜。 “……那闸口附近可有住民?” “上游有几处,闸口下游的,全部都淹死了。” “去把他们找来。”萧煜对着侍从吩咐。 “喏。” 又一天后,侍从们带回几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妇人。 妇人见到他们一身便衣,但气度与常人不同,便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大胆,见到萧相还不快行礼!”那官员厉喝一声。 第131章 半成品一样的大坝 妇人们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朝地上跪去。 “免礼。”萧煜摆了摆手,温声开口,“本官且问你等,洪涝出现之前,汉水储水一带,可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出现过?” 那些妇人们见到萧煜态度温和,一个个慢慢放下了心头的惶恐。 其中一位妇人思忖片刻,怯弱点头:“回丞相,在洪涝爆发之前,民妇的确见过一群人,于那宋上官辞官后,常常徘徊在闸口附近。” 洪涝爆发那日,她清楚地看到那群人从闸口出来,手里还带着一堆不知名的玩意儿。 再随后,她和同村的几个妇人便听到剧烈的响声,以及地面拼了老命的颤抖。 再随后,洪涝便爆发了。 “那群人的模样你可还记得?”萧煜眯了眯眼睛,又问。 妇人点点头,描述出了依稀的样貌。 萧煜拿来纸笔,把这些人的特征记录下来,回去以后按照三庭五眼的比例画出来,随后召来妇人,把画像放在这妇人面前。 “是不是他们?” 妇人打量了一番,蓦地睁圆眼睛,连连点头:“是他们,就是他们!” 神乎了诶,萧相竟凭一番口述就精准地画出了这些人的相貌。 萧煜颔首,给了妇人一锭银子,随后拿着画像给侍从:“传令给少伯,让他三天内把这些人送到我面前。” 侍从作揖后拿着画像离开。 不得不说,范同志办事效率很高。 三天后,这些人被五花大绑着送到萧煜面前。 “说说吧,洪涝爆发前,在汉水储水一带行迹鬼祟,意欲何为啊?”萧煜理了理袖袍,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彼时的萧同志,威望值早已经刷满。 所以这些人只是被萧煜看了一眼,便哆嗦个不停。 “不说?”萧煜垂眸,看了一眼范蠡顺道送过来的资料,缓缓启唇, “王毅,行二,家中一子于前不久入仕,官至郎将;宋飞,行五,家中一子前不久入仕,官至郎将——” 他又陆陆续续报出一些人的名字,每念出一个,这些人的面色便白上一分。 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那批前不久被举荐入仕的郎将们的亲属。 “是自己招出来,保住举族之命,还是本相用刑查出来,夷灭尔等三族,叫你等子孙十代内不得为官——自己好生想想。”萧煜放下写满字的木牍,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那些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片刻后一个人缓缓开口:“是右相。” 萧煜的眸色微微一暗:“细说。” 片刻后,这些人都招供。 杜永为了赶他下台,特意制造了这一场洪涝。 他提前让看守汉水储水一带的人辞官离开,随后用子嗣仕途买通了这些人,让他们破坏了闸口,让存储的水一泻千里。 随后让萧煜南下,并准备再次破坏另一处储水的闸口。 这样一来,萧煜是福星的传闻就会不攻自破。 而这便也给了杜永绝好的机会,赶萧煜下台。 杜永打了一手如意好算盘,可惜他没想到,这些人做事不谨慎,早就被人暗中看到了。 “主公,渠道已经挖好,河水已经引了进去!”墨尚进来,兴冲冲地朝着萧煜作揖。 “做得不错。”萧煜见到他脸上的泥巴点子,笑着道,“那处大坝你们去检查了吗?” 在这些人招供以后,萧煜便让墨尚带人去检查一下另一帮人准备破坏的大坝。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墨尚的脸色立刻一沉。 “也不知道是谁施的工程,这大坝修筑得和半成品一般——看上去完好无损,坚不可摧,实则内里全是空心的。至多三年,那大坝就会被汉水冲垮,大坝两岸的村子也都会被淹没。” 萧煜正要说话,谢玄便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主公,我派人去修筑大坝时,看到这个人过来。我见他形迹可疑,便带过来了。” 萧煜定睛一瞧。 哟,杜淼。 “杜郎将不在王都待着,随郎中令学习政务,跑到这汉水来作甚?怎么右相派你来协助本官治水?”萧煜挑眉。 杜淼初时还在挣扎,见到萧煜,一身的嚣张跋扈登时蔫巴了下去。 他谄笑着作揖:“下官出门游历,听闻萧相在此治水,特来探望一二。” 第132章 抓个现行 萧煜点点头:“幼度,把人放了吧。杜郎将好不容易游历一趟,你把人抓了,实在不像话。” 那杜淼挑衅地看了谢玄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 “主公,我瞧他形迹可疑这才抓来的。”杜淼离开,谢玄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你的眼光不会错。”看到少年眼底似乎带着一份委屈,萧煜笑着道歉,“方才我是想要打消这杜淼的警惕心,特意出此言语。” “主公曾说有人要去破坏大坝,莫不成便是这杜淼?”谢玄顿时正色。 萧煜颔首:“不错。” “所以主公是想设计,引杜淼露出狐狸尾巴,再抓个现行?”墨尚摩挲起了下巴。 “然。”萧煜又笑,随后看向谢玄,“幼度,这段时日,施粥的事情交给道明,你带人去暗中盯着杜淼。待他行动,立刻出手将其擒拿。” “得令!”谢玄立刻作揖离开。 …… 在墨尚开凿沟渠引流后,洪涝渐渐稳定下来。 萧煜从凉州调来人马,又命墨尚召集工匠,加紧清理汉中郡四遭泥泞,重新修筑道路,并重建房屋。 四处逃窜的难民们又陆陆续续地返回汉中郡,对萧煜纷纷跪下谢他治水,哭得那个昏天黑地的,差点儿把萧同志给送走。 萧煜厚葬了那些为了帮助百姓,葬身于洪涝中的官吏,给他们记上了功劳,让他们的子嗣继承功劳,获封二十等爵。 再随后,大坝在墨家工匠的集体努力下,迅速修缮结束。 确认这大坝已经变得十分牢固,足够使用千年后,萧煜这才召来萧道明:“朝廷那边动向如何?” “右相一派的人尚不知道洪涝情况,坊间已经开始流出主公并非真福星,而是灾星的传闻。”萧道明作揖。 “让他们继续传。幼度那边如何?” “杜淼听闻主公将大坝修缮后,连夜召集手下,看似在秦楼楚馆里夜夜笙歌,实则在密谋事情。” “让幼度不要急,继续盯着。” “喏。” 又过了几天,杜淼带着一帮人,抄着家伙准备去破坏大坝。 盯着这些人许久的谢玄,在他们刚开始动手时就立刻出现,人赃并获,把这些人抓了个现行。 得到消息以后,萧煜微微一笑。 准备根除蛀虫,可以返回王都了。 于是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了王都。 萧煜回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出洪涝已经消退的消息,坊间说他是灾星的传闻遂不攻自破。 萧煜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杜淼准备破坏大坝的事,和之前那些人故意制造洪涝,引起社稷动荡的事布告天下。 这两拨人很快引起了强烈的民愤,尤其是汉中郡的世家—— 他们不少祖上传下来的积业都差点被毁于一旦,能不动怒么。 在这些世家和百星的联名斥责声中,萧煜把这些人全部判处了重罪,准备不日行刑。 在牢里等待死亡的时日十分煎熬,杜淼安耐不住心头的恐惧,大声嚷嚷着供出了幕后指使他们做出一切的右相杜永。 萧煜等的就是他自己供出来。 随后,萧煜迅速派人传召杜永,以危害大夏社稷为由,将他罢黜,又迅速拔出杜永一档。 并借此大肆素清朝廷,很快便彻底根除了嬴稷旧党。 原先那批入仕的子弟,也被他抓出不少尸位素餐的人,将他们一并罢黜了官职。 萧煜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让人们一度想起了曾经驰骋朝堂数十载的嬴月姬。 不愧是继承了文君衣钵的人,这速度……绝! 就这样,威风一世的右相倒台了。 而嚣张跋扈的杜氏,也就此消停下来,明面上不敢再有大的动作。 第133章 退居府邸 处理掉嬴稷旧党后,朝廷一度安静下来。 不少人又开始重新站队,其中大部分上赶着来讨好萧煜。 听闻萧煜成婚多年,后院只有柔嘉郡主一人,且没有子嗣,那些人纷纷送来美妾。 萧煜:“……” 又来。 把这些美妾转送给诸位皇子们后,时间便来到了二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嬴晚舟感觉到身子不适,想自己给自己把个脉,可是看出来的脉象怪怪的。 萧煜听说以后,莫名想起了前不久做的梦。 他梦到天边飞来一颗紫色的星辰,在嬴晚舟院子上方久久不散。 难道说…… 萧煜请来皇宫里的医官为嬴晚舟号脉。 那医官号了半天,忽然面带喜色:“恭喜萧相,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近两月身孕了!” 萧煜目光一震,下意识看向嬴晚舟。 嬴晚舟也看着他。 待到医官带着赏银离开,萧煜伸手抚上嬴晚舟的小腹,目光复杂。 他要当爹了,两辈子第一次当爹。 “阿辞,怀身孕会很疼,你怕不怕?”萧煜问。 嬴晚舟伸出手,抱住萧煜抚着她小腹的那只手。 “这里,是我和晏之阿兄的第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能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我很高兴。”嬴晚舟的嘴角挂起笑容。 她确实很高兴。 因为她自幼身子不利索,如果能留下子嗣,那么有一天她先萧煜一步离开,这个孩子还能代她陪他走完最后的岁月。 萧煜抚了抚嬴晚舟的头:“阿辞从今日开始,要多多注意饮食,还要锻炼身子。” “好。” 萧煜把这件事修书告诉了嬴伯考。 嬴伯考听到这件事情,十分开心,连夜带了人赶到王都在萧府住下,说要等到闺女生养后再离开。 他还将当年侍奉琅琊王府,也便是嬴晚舟生母的傅母与稳婆都带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很快王都上下都晓得嬴晚舟有孕了,也都晓得自封王后一直待在封地不来王都的琅琊王,他为了瞧小郡主也来王都了。 许久不见嬴伯考,天和帝甚是想念,想要召见他入宫叙旧。 面对过来传口诏的曹立,嬴伯考婉拒:“告诉陛下,老臣身体不适,需要在府邸静养,不宜多加走动。” 曹立:“……” 《不宜多加走动》。 他最终叹着气儿离开。 皇宫。 满头华发的老皇帝听到曹立转述的话,本就混浊的眼神,越发浑浊下来。 许久以后,天和帝叹了口气,朝丞相府送了一堆赏赐。 就这样,嬴伯考在萧府住了下来,与萧煜一同照顾嬴晚舟。 三月二十九,七公子嬴江携名家画作登门,欲请琅琊王一同欣赏。 嬴伯考知道他想拉拢自己,再借他来拉拢萧煜,便出言婉拒。 不甘心的七公子嬴江同志又来了几次,结果通通吃了闭门羹。 那些看不惯嬴江的朝臣笑话他,皇帝都请不动琅琊王,凭他一个已经不受宠了的公子,也想请琅琊王。 做啥梦呢。 嬴江被这些人笑得面红耳赤,只得愤愤离开。 这一天,萧煜上朝,照例同诸位大臣们讨论奏折上写的各种国事。 以嬴江为首的一众朝臣纷纷起身站出来,抱着玉笏弹劾萧煜,说他不该像文君那样越俎代庖。 既然皇帝生病,那么暂理朝政的,应该是皇室子弟,而非萧煜一个外姓子弟。 那些朝臣们说得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听得萧煜频频点头。 “七公子心怀雄心壮志,可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萧煜问。 “自然。”嬴江点头。 嬴江一派的大臣:“……”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如此,那臣便将暂离朝政的大权交付殿下,望殿下好生处理国事,莫任人唯亲。” 萧煜说罢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把嬴江拉到主位上,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脱下官袍,褪了丞相袍,以回家服侍妻儿为名,悠哉悠哉地离开朝堂。 这时,嬴江一派的大臣们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纷纷面色一变,拼了老命地给嬴江使眼神,让他赶紧从主座上下来。 可一直受到排挤的嬴江同志,好不容易被推上了这个位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在意这些人的眼神。 他咳嗽一声,开始大摇大摆地下政令,并决定将萧煜之前定下的国策全部推翻,并重新加重赋税。 很快,因为修生养息的政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儿的百姓们听到朝廷急速更改的政策,纷纷傻眼了。 怎么怎么个事儿啊。 不是说好了修生养息,轻徭薄赋了吗。 你这忽然加重税收,加重徭役是几个意思啊。 当然,这仅限于雍州之内。 守着雍州关卡的将领,和送诏书的黄门,害怕萧煜的报复,不敢将它们送到其他九州。 所以遭殃的只有雍州这一片的百姓。 在百姓们的一番打听后,终于晓得了朝堂上的事情。 萧煜当众脱下官帽,把大权让给七公子嬴江,自己退居府邸去陪媳妇了。 他们时望所归的萧相,竟然被一个草包皇子给推下了台? 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这是朝廷的事,百姓们再抱怨,也管不了朝廷的事情。 而嬴江上台后,其他皇子见他是萧煜放上去的,一时间不敢有大动作,纷纷在暗中观察。 当观察到萧煜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和嬴江联盟的心思后,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纷纷开始弹劾嬴江—— 弹劾他上位后下的荒唐政策,弹劾他沉溺美色,得意忘形…… 而那些支持嬴江一党的大臣,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见招拆招。 于是一时间,朝堂上各种明争暗斗,层出不穷。 …… 镇西侯府。 陪嬴晚舟散完了步,萧煜同嬴伯考饮茶博弈。 “那位坊间传闻十分草包的七公子掌权后,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四郎可有听闻?”嬴伯考落下一子,缓缓问道。 “不负草包之名。”萧煜落子,颔首莞尔。 “你推他上去,又压住召令不往其余州府传,是想以此打击七公子一党的大臣?” “嗯。他们成了众矢之的,才能认清这七公子的真面目。” 第134章 杜氏变心,嬴江下台 “四郎师承长姊,同她学习弄权之术,如今为何要用此等计策?”嬴伯考挑眉。 按照嬴月姬的作风,对待敌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与其铲除异己者,倒不如把异己者纳为己用。此后欲成大业,有他们鼎力支持,必事半功倍。”萧煜饮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碗。 嬴伯考默。 好吧,是他肤浅了。 他果然不会弄权。 一盘棋下完,萧煜净手,要去给嬴晚舟做羹汤。 彼时,萧道明入内,朝萧煜作揖:“主公,太中大夫杜令闲求见。” 这就忍不住了啊。 萧煜笑了笑:“把客人带去正厅,奉上茶水,告知他我要去为我家新妇做羹汤,叫他稍等片刻。” 萧道明作揖离开。 半个时辰后,萧煜悠哉悠哉来了正厅。 正厅里坐着一个面色温和的青年,青年一派儒雅温和之姿,看得萧煜目光微微一顿。 纪老先生…… “下官杜令闲,见过萧相。”见到萧煜入内,杜令闲,也便是这青年立刻起身,朝着萧煜作揖一拜。 萧煜敛起思绪,摆了摆手,坐回主位:“太中大夫今日登我府邸,不知所为何事?” “萧相,七公子行为无状,不堪掌权。今下官特意代杜氏前来,请萧相回朝,重新执政。” “朝中能人无数,七公子既然行为无状,何不请其他皇子接管权利?”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不疾不徐地问道。 “诸位公子无甚功绩,若在此时接管朝政大权,怕是难以服众。” “那便请德高望重之人去掌管朝政,或者,直接让陛下出来管理朝政——这朝堂本便是陛下的。” “我等去请过陛下了。陛下与一众妃嫔在追求寻仙问道之术,暂无心打理朝政,叫我等来寻萧相。” “七公子母族为杜氏,何不请个杜氏子弟出来协助他打理朝政?” “七公子……掌权后,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飘得忘乎所以,连一直扶持他的杜氏也不听了,甚至还嫌弃杜氏管他管得太宽,罢黜了好几个杜氏子弟的官位。 作为杜氏未来家主的杜令闲,看到这样荒唐的公子来掌管朝政,感到十分心寒。 这还是他没有走到那个位置,假以时日,他要真的走到那个位置了,岂不是能对杜氏完全翻脸不认人? 他们杜氏可养不起这样的白眼狼。 “所以,杜大夫是想借本相之手,叫七公子下台?” “萧相与文君相识多年,文君曾对萧相倾囊相授,算萧相半个先生。那么敢问萧相,文君之意,萧相可曾心生一二?”杜令闲忽然看向萧煜,这般出口问道。 “怎么,杜大夫也要来效仿本相之前的行为,来个拨乱反正,肃清朝廷?”萧煜摩挲着茶碗,眼底凝聚出一道冷光。 所以,他是承认了。 杜令闲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起身朝萧煜跪下,行空首礼,随后抬头,再次定定看向萧煜—— “沧海桑田,江山易变。但天上只有一轮日月,任江山变化,它们也仍旧巍然不动。数百年前,我杜氏先祖择良木而息。今朝,杜令闲亦择良木而息。 下官恳请萧相,佩冠冕,加官袍,入朝理政!” 天下会变,江山会改,但他们杜氏,效忠的是能够让天下变强,能够让国家安泰,让百姓安逸的君主。 从前的杜氏子弟选择了嬴氏,跟着他们打天下。 现在他们的后代,一个不如一个,这样的公子,怎么能让这乱世重新变回盛世。 所以在萧煜出现的时候,杜令闲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尤其是,在确定萧煜有入主九州的念头后,杜令闲便不再犹豫了。 他即将接任杜氏家主之位,他必须为了杜氏的未来,找到合适的可扶持人选。 【接受:接受杜令闲的投奔。该选择奖励:您将获得杜氏的举族扶持。】 【拒绝:拒绝杜令闲的投奔。该选择奖励:您将与杜氏在朝堂明争暗斗,进入不死不休的状态。】 脑海中传出久违的系统声,萧煜看着朝自己行九拜礼的青年,默。 原本以为拉拢杜氏,要费上一些功夫,现在杜氏自己送上了门来。 这份礼物,不要白不要。 念及此,萧煜敛起思绪,伸手扶起杜令闲:“本相身为一国之相,自不会对乌烟瘴气的朝廷视若无睹,杜大夫快快请起。” 【叮!您已成功选择接受,并获得该选择奖励!】 【叮!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杜氏当前忠诚度:70。】 杜令闲松了口气。 他赌了一把。 赌今日这样贸然表明心迹,不会让萧煜心生警惕,并对他与杜氏产生杀心。 好在他赌对了。 萧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效之。 【叮!杜令闲忠诚度增加10点。】 【杜令闲当前忠诚度:70。】 四月十七。 一场大雨过后,萧煜换上官袍,戴上冠冕,在萧氏家臣的一路护送下,大摇大摆乘着高车一路进了皇宫。 众人一路来到天和帝所在的宫殿,以杜令闲为首的一派大臣早已等在那里。 见到萧煜到来,众人点点头,齐齐跪在地上。 萧煜这边,要辞官回封地,说愧对文君教诲,无颜做丞相; 杜令闲那边,弹劾七公子嬴江行为无状,处事草莽,不堪掌管朝政,并希望萧煜回来,继续执掌朝政。 两边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惊动了天和帝。 天和帝被曹立搀扶着出来,看到了跪在最前面,挺直腰杆儿的萧煜。 再看到跪了一地的大臣,他沉吟片刻,让曹立传来了嬴江。 嬴江正在和家臣斗蛐蛐,听到天和帝召见他,立刻屁颠屁颠赶来。 还没说几句讨好的话,天和帝便阴沉着脸开口:“叫萧卿回府,自己打理朝政,打理成这般个混不吝的模样,竖子敢尔!” 嬴江被他盯得一个哆嗦,下意识跪在了地上。 也是这时,他才看到了萧煜,杜令闲,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顿时面色一白。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嬴江磕着头,颤颤巍巍地想说话讨扰。 可是他一肚子的女人与纸醉金迷,没有半分文墨,这时候的脑子,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余地。 第135章 笼络人心,封侯拜相 很快,嬴江迫于天和帝的威压,当众卸下权利,朝着萧煜跪下磕了三个十成十的响头,恳请他重新入朝执政。 天和帝急于和一众美妾寻欢作乐,便咳嗽着开口:“萧爱卿啊,我儿态度诚恳,此事你看……不妨算了吧?” “既如此,那臣便勉为其难,接受七公子的致歉,重新入朝吧。”萧煜点点头,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众人:“……” 学到了,勉为其难又是这么用的。 “陛下,七公子行为不端,朝堂上任人唯亲,此事您该如何处置?”在众人皆起身,一片静默时,萧煜又开口询问。 天和帝眯了眯眼睛,看向旁边忽然就沉默不言的杜令闲:“杜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 七公子嬴江母族为杜氏,这不就摆明了询问他母族的态度么。 “七公子行为无状,任人唯亲,不堪入朝掌权。至于该如何处置,但凭陛下定夺。”杜令闲作揖,三言两语将话抛了回去。 但这也表示了,杜氏已经舍弃了嬴江。 摸清这一点的天和帝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越发难看。 片刻后,他沉声开口:“传寡人口谕,七公子嬴江行为无状,从即日起废为庶人,幽禁王府,无诏不得出。” 嬴江面色一白,忽然开始大哭着求饶。 一边朝天和帝磕头,一边朝杜令闲磕头。 此时的嬴江同志才回过神来,一旦杜氏舍弃了他,那么那个位置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希望啦。 可惜他领悟得晚,嬴江在杜令闲冷冷的注视中,被侍从一路拖回了府邸。 众人离开后,天和帝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陛下,您为何叹气?”曹立面露不解之色,“可是为废七公子心伤?” “那个竖子,有何好叫寡人心伤的。”天和帝哂笑,随后摇摇头,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面露担忧之色,“寡人叹气,是因为萧煜。” “萧相?” “嗯。” 杜氏今日的态度,让他十分怀疑是杜令闲和萧煜做的戏。 而刚刚杜令闲对嬴江的态度,是让他确定了,这就是一出戏。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萧煜已经成功拉拢了杜氏。 萧煜跟长姊相识多年,难道他真的要做下一个长姊,常年摄政,架空他的权利吗。 长姊啊长姊啊,你到死都不肯放权。 念及此,天和帝想起那个有一生传奇的女子,又叹了口气。 罢了,他现在形同傀儡,不是动萧煜的时候。 何况,以后他可能还需要去拉拢萧煜呢。 杜永倒台以后,右相位置空缺出来,萧煜便成了大夏唯一的丞相。 又要处理公务,又要陪媳妇,还要在凉州实施一系列的改革,这可忙坏了萧同志。 终于,萧煜下了个决定。 四月二十八,镇西侯府议事厅。 厅中一群相识多年的少年站了一排,看着面前笑眯眯宣读诏书的萧煜,面面相觑一番,最后推出一个斯文的青年来。 “主公,我等都是萧氏家臣,现在为我们封官拜爵,会否引来他人不满?”范蠡作揖询问。 “文君掌权第一步,便是许诺追随她之人有高官厚禄。如今我亦如此,许你等高官厚禄。那些心里想要名利,欲追随我,却又不敢追随我的人,看到你们获得爵位后,自然会心动,也便心甘情愿来投奔于我。” 萧煜笑眯眯开口,“那么少伯,你可愿接下诏书?” 范蠡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亮蹭蹭的光。 他撩开裙摆跪地,行稽首礼:“范蠡接旨!” 萧煜又看向苏秦和谢玄:“季子,幼度呢?” 两人面面相觑,纷纷下跪行礼:“苏秦(谢玄)接旨!” 天和五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范蠡拜相,接任右相一位。 苏秦官拜御史中丞,领侍御史和诸郡侍御史;谢玄官拜卫尉,领皇宫诸门屯兵。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诏书派送凉州。 李连城改封镇西大将军,统凉州十三骑—— 在萧煜把自己的军队整理划分后,总共分成十三支,因驻守凉州,遂名凉州十三骑。 而凉州刺史呢,自然是姜兰舟去担任了。 她虽女娘出身,但一身才华与抱负众人有目共睹。 前不久,姜正宁更是把她认回姜氏,并表示未来的姜家会有姜兰舟接手。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姜氏会成为萧煜的左膀右臂,而姜兰舟更将成为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个世家女主人! 此等殊荣,很快便被史官载入史册。 嗷,顺带提一嘴,姜兰舟和李连城已经在济川先生的见证下于二月初完婚了,萧煜还特意送去了一对上好的玉璧作为贺礼。 眼见萧煜对手下的人纷纷封侯拜相,连女娘出身的姜兰舟都成了凉州刺史,那些暗中观察的人想不承认自己心动都难。 很快,这些人暗中投奔萧煜,并表明心迹愿意追随于他。 萧煜筛选出了一批有真才实干的人留在身边,剩下的纷纷叫他们吃了闭门羹。 第136章 黄粱一梦,故人指路 那些人气恼之下,纷纷投奔了萧煜的政敌—— 便是自萧煜入主中央朝廷后,便一直排斥他的世家官吏。 这些世家官吏在范蠡等人上位后,越发憎恨萧煜。 于是党派之争愈演愈烈。 哪怕身后有诸多势力附庸,但面对这样多的明招暗招,萧煜还是因此忙碌了起来。 嬴伯考看在眼里,却知道这党派之争他们不能出面。 他们出手,只会给萧煜带来更过麻烦。 五月八日,身为御史中丞的苏秦弹劾一位新晋官吏行为无状,草菅人命。 那官吏出身一方诸侯,见到苏秦弹劾,立刻与诸侯一派的大臣反过来弹劾苏秦诬陷朝臣。 两边的人就这么公然在朝廷上吵了起来。 当然,苏秦同志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不是盖的—— 这些人一个都没吵过苏秦,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最终是苏同志占了上风,那官吏以行为无状之名暂时卸下官职,羁押廷尉府,择日审问。 这日下朝后,苏秦在回府邸的路上,马车忽然失控,整个人都摔到了一边。 马车四分五裂,苏秦被家仆七手八脚找出来时,一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恰逢萧煜从旁边经过,见状连忙喊来萧道明,拿自己的手令去宫里请了医官来为苏秦包扎伤口。 得知苏秦只是伤了筋骨并无大碍后,萧煜松了口气,随后冷着脸回到府邸。 嬴晚舟正在湖边长亭投喂锦鲤,见到萧煜回来,顿时眉眼弯弯:“夫君。” 萧煜抚了抚嬴晚舟的头,又抚了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夫君不开心。”嬴晚舟捧着他的脸端详片刻,伸手抚上他皱起来的眉梢。 萧煜笑了笑:“在府邸陪夫人,总归是开心的。” “夫君身上有血腥味,是谁受伤了么?”嬴晚舟翕动鼻翼。 萧煜愣了愣,将今日之事缓缓道出。 嬴晚舟思忖片刻,起身离开,不多时又折返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壶茶,还有一只精致的茶碗。 “这是我近日研制的安神茶。姑姑在时,曾与我说静下心来,方能捋清心头的麻烦事。我帮不了夫君的忙,便请夫君饮一盏安神茶。” 嬴晚舟说着,倒了一盏茶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抿唇,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呷了一口。 很快,一杯茶一饮而尽。 萧煜靠着嬴晚舟的肩膀,眼底疲惫不再遮掩。 他要怎么做,才能在迅速处理掉这些麻烦的同时,又保护住他要保护的人呢。 这么多年了,他看了那么多兵法书,跟着文君见过了那么多阴谋阳谋——人人都说他师承文君,可独独他自己觉得,他怎么都继承不到文君的半分聪明才智。 面对千军万马都从容不迫的年轻相爷,在小娇妻面前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恍恍惚惚中,萧煜来到一片府邸。 他看着府邸里的设施,心头微微的恍惚。 十四岁那年,他在这里见到了此生的第一位老师。 “四郎。”慈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煜缓缓侧头,阔别多年的中年男子,没有死时的苍白羸弱,没有喝药时隐忍的痛苦—— 他如初见时康健无恙,如初见时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隔着一片缭绕在地面的云雾,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老先生……”萧煜失神,微微呢喃。 “你来,四郎。”纪复朝他招了招手,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长亭走去。 萧煜起步跟上,跟着纪复来到长亭的矮桌前坐下。 “四郎,来与我下一盘棋。”纪复倒了一盏茶,笑着开口。 “好。”萧煜望着纪复,哑声应话。 记忆中的少年与男子时隔多年,在这里重新下起了棋。 不知多久,黑子落下,萧煜看着棋盘失笑:“先生,学生输了。” “是你让了我。”纪复笑,“四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且说与我听一听。” “先生,我该如何在快速解决对手的同时,又能保住我之盟友。”萧煜看向纪复。 “四郎可曾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 “听过。” “在朝堂立足,引来对方忌惮。他们急于除掉你,若此时暴露自己的短处,对方为了一劳永逸,也许便会派出最有能力者来与你施展各种计谋。 此时出手,将这匹上等马淘汰。对方警惕心起,再放实力中等的人来试探。你也放出实力中等的人,投其所好,许以名利去除掉对他而言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样一来,对方剩下的便都只是虾兵小将。 到了这时候,再让上等的马去对付下等的马。对方看到你有如此浑厚的实力,必定会心生恐惧,短期内不敢再有大动静。” 纪复笑了笑, “田忌赛马,赛的是马,却也不仅仅是马。你明白了吗。” 萧煜若有所思,目光倏地一亮:“学生明白了!” 纪复颔首,端详着萧煜,面露欣慰之色:“懿德王姬教了你很多,四郎长大了,如今能独当一面了,我很是欣慰。” “先生……” “这天下,能者居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莫让天下百姓看到希望却又失望。” 萧煜正要点头,面前景象忽然模糊起来。 下一刻,他猛地睁眼,入目却是嬴晚舟的轻纱薄衣。 方才,是纪老先生入梦,为他指路? “好阿辞,谢谢你的安神茶。”萧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激动地侧头吻了吻嬴晚舟的眉梢,起身迅速离开。 第137章 得加钱 萧煜又开始忙碌起来。 苏秦因伤告假后,手底下不服他管教的人,推了一个出身泥阳傅氏的世家子弟上去,暂代御史中丞一职。 傅溱,也便是这世家子弟上位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当即就带着人开始使劲儿揪小辫子。 揪谁的小辫子呢。 那自然是萧煜一党了。 今天弹劾范蠡尸位素餐,明天弹劾谢玄野心勃勃,到后面傅溱发现萧煜不管不顾,只一门心思陪媳妇,并管凉州一带的事情,便晓得了一件事情。 萧煜怂了。 他怕啦! 他便开始越发肆无忌惮。 眼见萧煜不急,那些追随他的人纷纷着急起来。 这要再不出手,这小屁娃娃就要骑到人头上去猖狂啦! 六月,天气渐渐炎热。 谢玄等人下朝后,齐齐去了镇西侯府,询问萧煜为何无所动静。 便连杜令闲也跟多来,想要探一探萧煜的态度。 萧煜正在给嬴晚舟熬梅子汤,听到他们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复又起。 直到梅子汤熬好,命兆玉给嬴晚舟送去后,萧煜这才把众人带进议事厅,让侍从奉来凉茶。 “诸位可曾听闻,田忌赛马?”萧煜问。 众人愣了愣,齐齐颔首。 这种历史故事,他们自然是听过的。 “以长处统计对方短处之前,先以短处让对方露出长处。”萧煜摩挲着茶碗,微微一笑, “这傅溱背后依附的是谁,诸位可知?” “是安陵侯。”杜令闲思忖片刻,道。 萧煜看了他一眼,颔首:“不错。出身泥阳傅氏的安陵侯,与傅溱身为宗亲,是他背后最大的仰仗。那么安陵侯靠何发家,有谁又知?” “当年安陵侯祖上本是一方再普通不过的诸侯,后来无意中在封地上发现了一处铜矿,上交朝廷后,得拜为侯,享五代世袭。 不过近些年,朝廷势微,此代安陵侯虽仍按时缴纳铜矿税银,但具体开采所得明细,却并未上报朝廷。主公是想借傅溱,去叫这安陵侯露出狐狸尾巴?”范蠡挑眉。 “知我者,少伯也。”萧煜笑,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 众人心头一动,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萧煜的言下之意。 田忌赛马,以长击短,杀鸡儆猴。 “那么萧相要派出何人,去对付这傅溱?”杜令闲喝了一口这十分清爽的凉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杜永倒台以前,曾往郎中令手底下塞了一批诸郎。其中有一批人投靠于我,其中有个名叫于去疾的,诸位可有印象?” “出身高陵于氏,贪财,慕权。”谢玄当即开口。 当初主公让他调查那些人的背景,他都调查了过去,对这个叫做于去疾的人,印象深得不得了。 一个出身大世家的人,竟然视财如命。 真的离谱。 “此事便交由他去办吧。”萧煜道。 “那于去疾玩世不恭,若在傅溱手底下吃了亏该如何是好?”杜令闲问。 “便是要他吃亏。傅溱好大喜功,尝到甜头必定不会收手,只会变本加厉。届时他们所有潜藏在暗处的人,便会集中起来对付我们。” “那于去疾若能斗过傅溱呢。” “那便无需我们出手,叫他继续顺着傅溱把安陵侯的老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那于去疾若是忽然倒戈,投奔傅溱,跟着他一道来对抗我们呢。” “打个赌吧,于去疾此子爱财慕权,但不会做出背主之事。”萧煜说到此处,看向杜令闲,“月时,你可愿去知会于去疾?” 月时,杜令闲的小字。 杜令闲颔首:“得令。” 很快,他便找到了正在暗中找人打马吊的于去疾。 略略施以钱财利诱后,于去疾很快便答应下来。 但应下后,他又有些犹豫了。 “还有何事?”杜令闲挑眉。 “这个嘛……傅溱出身泥阳傅氏,不是很好对付。要想对付他,也不是不可以。得……得加钱。” 杜令闲:“……” 你掉钱眼子里去了吧你。 最终,杜令闲塞给他十锭足金,于去疾拿了钱,欢欢喜喜地打包票:“包在我身上,必定麻溜儿办事儿!” 杜令闲失笑,暗中观察了几日。 萧相倒是赌对了,这家伙贪恋钱财,但确实不会做出背主的事情。 而且,这于去疾好像不似表面那般看着玩世不恭啊。 第138章 青铜粉 于去疾借打马吊的名义,邀请了傅溱身后的几个世家子弟来府邸小聚,又唤来舞姬,昼夜笙歌艳舞—— 舞姬们来自西域,自凉州入境,个个身形高挑,形貌美艳。 这些世家子弟从未见过这样眉骨深邃,自带媚态的女娘,只见到她们的第一面便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老宋啊,你说那批铜矿是前不久送进王都的?” “诶对,我亲眼看着安陵侯的人运了铜矿给宫里的匠工。” “便没了下文?” “有的,我瞧见那送铜矿的人去了王都一家十分有名的秦楼楚馆,叫啥来着,我给忘了。” “一夜春?” “嗷对对对,一夜春,一夜春。这几人去了王都得一夜春,听闻劲儿可狠了,姑娘们都承受不住。” “又没了?” “额,且待我想想。” “你傻啊,前几天闹了那么大一件事儿都给忘了。一夜春的头牌翠娘横死屋里,那凄惨相,可吓坏了不少人。” “对,听闻这事儿还惊动了官府。” “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和那翠娘同在一个屋子里的,听说还有个运送铜矿的士卒。那士卒自出事后便没了声息。” “对,我也想起来了。” “……” “……” 这日打马吊结束以后,于去疾把探听到的消息告知杜令闲,杜令闲又告诉了萧煜。 “让少伯去查那士卒的下落。对了,那翠娘尸体可还在?”萧煜问。 “好像已经扔到乱葬岗了。” 萧煜当即带人去了乱葬岗,很快凭着画像找到了翠娘的尸首。 此事天气炎热,尸首已经腐烂,并散发出阵阵恶臭。 萧煜当即请来窦柏茂与自己一同验尸。 “脖颈下有一处勒痕,根据勒痕来看,是军用麻绳勒死的。”半个时辰后,窦柏茂摘下萧煜自制的简易口罩,“此外,我还发现了这个。” 窦柏茂拿出一方白色巾帕,摊开后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垂眸一看。 青色的粉末。 (系统,分析粉末。) 【正在分析……】 【分析结果:青铜粉。】 “是青铜粉。” “从这女尸指甲缝里挖出来的。”窦柏茂缓缓开口,“这种青铜粉,以这姑娘妓女的身份,是接触不到的。” “多谢窦公。”验尸结束后,萧煜朝窦柏茂作揖。 窦柏茂摆了摆手,拎着箱子潇洒离开。 将尸首埋葬后,范蠡找到萧煜:“那士卒死了。” “死了?” “嗯,被埋在了乱葬岗附近。我在他尸体上发现了这个。”范蠡将一捆细细的麻绳递了过来。 萧煜接过来看了看。 和女尸上的勒痕相差无几,上面还有血斑,凶器应该就是这麻绳了。 萧煜又仔细看了一番,忽然在麻绳中间的夹缝里看到了一些青色的粉末。 叫系统分析后,他赫然发现,这些粉末也是青铜粉。 把麻绳放起来后,萧煜召集家臣,与他们饮茶议事。 “一个女娘出身秦楼楚馆,在接触运送铜矿的士卒后忽然横死屋中,死因是军用麻绳从后面勒住脖颈,导致其窒息死亡。”萧煜拨了拨茶碗上的茶雾,看向众人, “诸位有何看法?” 第139章 探听消息 “同是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运送铜矿的士卒这么些个,接待的妓女也这么些个,独独这女娘死了……会不会——”苏秦若有所思。 “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被杀人灭口。而那士卒便是泄露风声的人,因此也被灭口。”谢玄接话。 萧煜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验士卒尸体时,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勒痕。 又同众人谈了片刻,萧煜忽然想起来什么:“听他们说,那一夜春夜里,常常能听到隔壁人叫床?” 众人纷纷红了耳朵。 “主公问这个作甚?”谢玄看向萧煜,眼神十分微妙。 “若此事是真的,那便代表一夜春隔音不好。若一夜春隔音不好,那他们之间的对话,必定还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萧煜当即起身,“好了,你们都回去忙吧,道明随我换便衣去一趟一夜春。” 两人当即换了一身行头去了一夜春。 “妈妈,听闻你这一夜春美人虽多,前不久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萧煜问。 “哎呀客官,闹了动静归动静,但生意我们还是要做的嘛。”老鸨讪讪一笑。 “哦?您这儿有什么样的美人?”萧煜抚了抚黏在面上的假胡须。 “诶,可多了去了。您想要什么样儿的,就有什么样儿的。”老鸨眨了眨眼睛。 萧煜抖了抖身子,咳嗽一声,塞给老鸨一锭银子:“那给我选一些最好看的姑娘,送去二层的雅间里来伺候着。” “客官,二层雅间前不久闹了事儿,不方便您进去……” 萧煜又给老鸨塞了一锭银子。 “客官且稍等,奴这便传人带您进去!”老鸨立刻喜笑颜开。 她很快招呼了一个小厮,带着萧煜和萧道明去了二层雅间。 在姑娘们还没上来之前,萧煜给萧道明甩了个眼神。 萧道明会意,立刻同萧煜分开四处查看。 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倒是萧煜在床榻的角落看到了一些青色的粉末。 拿了帕子捻起来一看,萧煜目光一深。 是青铜粉。 他又往床榻的别处看了看,随后在床榻的一边看到了一片红晕。 萧煜瞳孔一震。 是喷溅型血液。 看这血液模样,应该也是最近才出现的。 可是那两具尸体都是被勒死的,并没有出现某种利器的伤痕。 难道说,这场上还有第三个人听到了什么事情,也被杀人灭口了? 萧煜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凶手,二十到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从伤口勒痕来看,左边力气偏深,左手力度比右手手劲大。 军用麻绳…… 真的是那士卒身上的吗。 “客官,客官,姑娘们来啦——” 侧写在老鸨带着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推门而入时结束。 萧煜看着面前这群用着劣质脂粉香,模样各异,搔首弄姿的女娘,默了默,对老鸨挥了挥手。 他和萧道明坐回位置,姑娘们自发上前,开始为他们斟茶倒水,捏肩按摩。 “你们这里,谁的耳朵最是灵光啊?”半晌后,萧煜露出一副惬意的姿态,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女娘们看到这一锭足银,眼睛都放出了光,争先恐后地说自己耳朵最灵光。 唯有一个女娘,在听到萧煜问话时,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萧煜将她的躲闪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随后扯嘴一笑:“哎,你们吵的我头疼,这样吧,我给你们银子,留下一个姑娘来伺候便好。” 随后装若无意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女娘身上。 “就你吧。”萧煜伸手,缓缓指向她。 第140章 隔间 很快,这些妓女退下,只留下了这个女娘。 “叫什么名字?”萧煜摇晃着青铜酒樽。 “晚娘。”女子低头绞着自己的手帕。 “过来些。”萧煜招了招手。 晚娘依言过去。 “给我倒酒。” 晚娘提起酒壶,战战兢兢地给萧煜倒酒。 “这双手生得好看——这里的茧子,弹琵琶弹得吧。”目光滑过晚娘左手上的薄茧,萧煜挑了挑眉。 “这位郎君怎知?”晚娘挑眉。 “猜的。”萧煜笑。 “……” “你怕我?” “啊?” “你神情躲闪,是怕我么。我貌似生得没有那么吓人。” “不,不是的。郎君形貌跌丽,是晚娘见过的……最好看的客官。”晚娘红着耳朵开口。 “嗯,继续倒酒吧。” “喏。” 片刻后,萧道明出去。 晚娘清楚地听到了他在隔壁屋子跟别人咬耳朵的声音,红了脸颊:“郎君,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客官,他……” “他是个大老爷们儿,在军中历练多了,也是要来发泄一下精力的。”萧煜笑,“这声音姑娘听得这般清楚?” 晚娘迟疑片刻,在萧煜温和目光的注视下点点头。 “那妓女出事那天,你可在这屋子隔壁?”萧煜问。 晚娘眼神一闪,迅速低下头去。 萧煜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案上:“认得字么。” “认得的。” “看看令牌上写的什么。” 晚娘看了一眼那令牌。 上刻“凉王”二字。 凉王……凉王…… 晚娘猛地抬头,望着萧煜的瞳孔骤然睁圆:“您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凉王,当今的左相萧煜?” “然。”萧煜颔首,“不必怕我,亦不必有所顾忌。且把你听到的全部说来,我自有办法保你周全。” 晚娘蓦地红了眼圈,扑通一下跪在了萧煜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是三个响头磕了过去。 萧煜:“……” 要折寿啊。 “萧相,请您为玉儿做主!她是被人害死的!”晚娘哽咽着开口。 玉儿便是那死去的妓女的名字。 “莫跪,起来说。”萧煜拍了拍她的肩膀。 晚娘坐在萧煜旁边,缓缓道出那天的事情。 “这屋中其实是有隔间的。那日我与客官嬉戏,躲到隔间里,无意中偷窥了玉儿和她招待的那位军爷的对话。” 玉儿把那军爷灌得酩酊大醉,那军爷在笑嘻嘻的功夫里说了一堆稀里糊涂的话。 他说,铜矿不过表象,他们真正赚钱的并非铜矿。 他说,剩下的铜矿都大有作用。 他说,这件事一直让他保密,可他是个憋不住秘密的人。他就不信,他说完能怎么样。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 这士卒说着,还拿出一袋粉末给玉儿看。 结果两人拿不稳,袋子撒在了床边。 这粉末刚掉出来,旁边就忽然闯进来一个人,看到这青铜粉末后立刻神色一变,拿出麻绳迅速勒死了两人。 但在场的还有一个军爷,他也听到了这两人的谈话。 见到那人闯进来杀人时,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直到那厮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他倒在床榻上不知死活。 等到那人靠近,他又趔趔趄趄起身,抢过剑反杀了那个人。 随后迅速跳窗离开。 在这之后,一夜春就被一群人包围。 那士卒和玉儿的尸首就这么被迅速扔去了乱葬岗。 青铜粉末和现场也都被迅速清理。 而她躲在隔间,不敢出声。 直到这些人离开,她才赶走出来。 第141章 要赚很多钱 萧煜听罢后,摩挲起了下巴。 那些士卒都是安陵侯的人,进来听到这话杀人灭口的,不是安陵侯的人,便是与安陵侯有合作的人手底下的。 如此,想要查清真相,就需要去那铜矿看一看了。 什么秘密,让安陵侯这般害怕被外人知晓呢。 “萧相……您方才说的事……”晚娘两手绞着帕子,怯弱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琵琶弹得如何?”萧煜问。 “自幼师承名师,得他一身真传。” “我家夫人在府邸养身子,缺一位琵琶女去为她奏乐解乏。”萧煜笑了笑,“收拾东西,随我离开吧。” “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走。” “可我……” “是在担心你的身份么。”萧煜从怀中取出一片木牍,递到晚娘面前, “我在方才留你时,便已唤萧道明为你赎身。现在你是自由身,再不是妓女。” 晚娘接着木牍,身子狠狠地颤抖,又朝萧煜跪下狠狠一拜:“萧相救命之恩,晚娘没齿难忘!” 萧煜把她扶起来,示意萧道明带她回府,自己则去了廷尉府,以天子脚下出现命案为由,让他们好好调查那死在一夜春的士卒。 就这样,一夜春少了个相貌美艳的妓女,镇西侯府里多了个擅弹琵琶的乐姬。 廷尉府都换成了萧煜的人,调查此事很快便有了结果。 士卒是安陵侯手底下的私兵,并非死于暴毙,而是人为谋害。 由于是廷尉府出手,所以此事很快便闹得王都人尽皆知。 萧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六月二十九日,下朝以后,萧煜召来于去疾。 这是于去疾第一次正儿八经与萧煜会面。 见到顶头上司时,这个年轻人承认自己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但随着与萧煜的谈话,他很快便放下了紧张。 萧煜太平易近人了! “一夜春发生的人命案,矛头直指安陵侯。于去疾,你可愿亲手调查此案?” “主公,非是我不愿。我不过一个候补的郎将,这般平平无奇——” “廷尉府还缺一个廷尉丞。若此事你办得妥当,我便举荐你去廷尉府,再赠你百金。” 廷尉丞诶!这要是升了官儿,那就直接是九卿啦! 还有百金…… 好多钱好多钱好多钱。 于去疾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起身作揖:“下官领命!” “你出身大世家,自幼锦衣玉食,为何这般看重钱财?”想起什么,萧煜忽然问道。 于去疾垂了垂眼眸,眼底滑过一分苦涩:“锦衣玉食的是他们,并不是我。” 当年,于氏家主夫人被诊断难孕育子嗣,家主便从宗族里挑选除了他,过继到了家中。 一开始还挺好的,他们教他读书认字,给他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待遇。 直到夫人后来有孕,陆陆续续诞下了三子一女,他的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 那些人对他也不复从前,这些阿弟阿妹都因为他占了长子的名额厌恶他,辱骂他是个不知名的杂种。 后来他的待遇一度不如家生奴,家生奴过得都比他好。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发誓自己要出人头地,发誓自己要赚很多钱,要吃饱穿暖,要有权有势。 萧煜听罢,沉默片刻,拍了拍于去疾的肩膀:“以后会的。” 话音落下,萧煜脑海忽然传来系统声—— 【叮!于去疾忠诚度增加二十点!】 【于去疾当前忠诚度:100。】 第142章 铜矿背后的秘密 拿着萧煜给的令牌离开以后,于去疾当即收起以前那玩世不恭的做派,召集了手底下最是信得过的人,亲自带着他们去廷尉府接手一夜春的人命案。 由于萧煜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线索,于去疾很快就查到安陵侯的铜矿,并要求安陵侯上交账册。 安陵侯碍于朝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又有廷尉府施压,便只能将铜矿的账册交了出去。 于去疾翻了账册,觉得很合理,却又有着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于是他又将这一车,足足有百十斤的账册又翻了一遍。 最后,通过调查铜矿运输记录的于去疾发现了问题所在。 账册是假的。 账册里记录的铜矿和运送到王都的铜矿根本对不上。 它们少了至少一半往上。 这可是个重大的发现。 于去疾赶紧报告给了萧煜。 萧煜等的就是这个,当即派于去疾带人去缉拿安陵侯,带回廷尉府审问。 傅溱的人一直关注着萧煜一派的一举一动,当感觉到情况不妙的时候,立刻派人秘密飞鸽传书给安陵侯。 正在王都寻欢作乐的安陵侯当即带着私兵连夜离开王都,准备返回封地。 萧煜哪里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联系京兆郡守,又让萧道明下达诏书,封锁各个出口。 两拨人吗很快便在京兆郊外的荒地上会面。 一支箭矢直直射入安陵侯身下大马的脚边,惊得马儿腾起前蹄,把安陵侯就这么给摔在了地上。 安陵侯龇牙咧嘴地扶着屁股站起来,抬头看向面前打马而来,一袭青衫的男子。 “安陵侯火急火燎的模样,这是要去哪呀?竟连陛下的诏令都不听了。”萧煜低头看着安陵侯,微微一笑。 安陵侯背上冒出一股子冷汗,扯开嘴巴僵硬地笑,正要说什么话,萧道明忽然过来,一把将安陵侯拽起,拖去了廷尉府大狱。 这还没开始拷问呢,不惊吓的安陵侯便老老实实招待了铜矿做假账的秘密。 他的封地虽然在雍州,但不过弹丸之地,食邑少得可怜。 但上面有那么多人要巴结,下面又要养活自己的家臣和私兵,安陵侯无奈之下,便将注意打到了铜矿身上—— 铜矿除了可以锻铸祭祀所用的青铜鼎,打仗所用的青铜武器,以及其他器皿之外,更是锻铸钱币的原材料。 安陵侯想到了这个,便将开采来的铜矿,一半拿去锻铸似币,一半开采,继续按照惯例上交朝廷。 因为要假账十分容易被发现,安陵侯便买通了主爵中尉。 有了主爵中尉做掩护,安陵侯便一直在封地锻铸私币,而外人不知情。 直到前不久,一个士卒酒后不小心说出了这件事情。 又恰好被安陵侯的心腹听到,那心腹便立刻斩草除根,并伪造成暴毙的模样。 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交代完一切,萧煜当即让萧道明带人捉住了准备逃窜的主爵中尉,直接赐了这厮车裂之刑。 而安陵侯也被罢黜爵位,废成庶人,因私自锻铸伪币而被一同判处车裂。 傅溱就这么失去了背后的保护伞。 很快,他便蔫巴了下去。 第143章 赠卿千载国祚 追随傅溱一派的人一看情形不对,纷纷低调了下去。 萧煜知道,这还没完。 这不过是田忌赛马的第一步。 把安陵侯除掉了,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不成气候,便可以完全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了。 没多久以后,苏秦养好了伤,重新开始上朝。 忍耐多时的苏同志带着自己培养的一帮门客,与范蠡和杜令闲联手,狠狠地弹劾傅溱一帮人,把他们手下大部分的官吏纷纷贬谪出朝廷。 就在这时,傅溱娶到了傅氏家主的幺女,因此得到了泥阳傅氏的支持。 他仗着举族支持,和萧煜一派的人陷入了死斗。 党派之争就这么陷入白热化阶段。 很快,时间来到八月。 天气炎热,嬴晚舟的胃口不是很好。 萧煜每天下朝以后,变着法给小娇妻做好吃的补充营养。 如此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 萧煜收到了姜兰舟的来信。 信中说一批从凉州发往西域的货物被拦在了西域中一个名叫大宛的国境内,大宛的将士掳走了他们出使西域的商人和使臣。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萧煜曾和大月氏国的王姬相识,而大宛国要与大月氏国联姻,大月氏国的那位王姬不愿意,说心悦大夏的凉州之王萧煜,此生不会嫁人。 那提出联姻要求的大宛国王子一气之下,便扣押了商贩和使臣,还嚷嚷着一定要萧煜亲自过去,不然大夏的人就只能见到商贩和使臣的头颅。 萧煜放下书信,微微垂眸。 还有两个月阿辞便要临盆了,这西域一来一去,两个月都不止啊。 恰好,嬴晚舟就在他身边。 看到这封信,嬴晚舟放下手中的酸梅汤,抚了抚萧煜皱起来的眉头:“国事为重,夫君去吧。” 萧煜看着嬴晚舟澄澈的眼睛,心头一软,侧过身去吻了吻她的眉梢。 “我一定速速回来陪你,阿辞乖乖在家养身子,记得锻炼。” “好。” 萧煜简单收拾了一番行囊,带着萧道明和一群侍卫便策马离开雍州,直奔凉州而去。 八月十七,一行人抵达凉州境内,滞留在驿站小憩时遇到了一个乞丐装扮的老人。 “哎呀,腿受伤啦,谁来送老夫入凉州啊。” “哎哟哟,哎哟哟,疼的嘞!” “……” “……” 听到老人在门口哀嚎,萧煜让萧道明开门去把老人搀扶进来。 谁知他们开了门,怎么也搀扶不动老人,老人还嚷嚷着不要虾兵蟹将,要真正的龙王出来。 萧煜出去,看着那老人:“老伯口中龙王与虾兵蟹将,所谓何意?” “这龙啊,便是能领千万群众走向光明的人。这虾兵蟹将啊,自然是被龙庇佑的臣民了。”老人笑眯眯开口,“小子,赶紧扶老夫起来,把老夫背进去。这么热的天儿,我都要热死了。” 萧煜沉默一阵,转过身去把老人背进驿站。 老人又嚷嚷着要萧煜给他做美酒佳肴。 旁边的侍从看得十分生气。 他娘的,这糟老头子怎么得了颜色开染坊,这么厚脸皮啊。 竟然要他们的主公做一个仆从的活! “主公,君子远庖厨。”萧道明看向萧煜,“让驿站的厨子给他做些吃的便算了,您着急赶路呢。” “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大夏的百姓。百姓帮百姓做饭,也没什么大事。正好,我带了些干粮,给你们做些泡馍吧。” 萧煜笑着摆摆手,去了厨房要了些羊肉,做了一顿羊肉泡馍,又从系统空间里拿出珍藏的美酒。 除却分给老人,每一个随他赶路的侍卫都分到了美酒与泡馍。 这种新奇的馍馍吃法,在以后竟然大为流传。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老人吃完羊肉泡馍,喝了美酒,还不知足,又嚷嚷着要萧煜带他一同进凉州,但是需要萧煜亲自用推车拉着他走。 这可把侍卫气得不行。 他们主公这么尊贵的人,凭什么给一个乞丐模样的拉车啊。 这不扯淡吗。 “怎么了?这小伙子年轻力壮的,拉一拉我老人不应该吗?” “帮个老百姓都不乐意,还指望你干啥。” “用这眼光看老夫干啥,老夫又不能吃。去去去,闪一边去,我要听你们主公回答。” “……” “……” 【随缘乐助:帮助老人去往凉州。该选择奖励:神秘奖励一份。】 【置之不理:拒绝老人的要求去往凉州。该选择奖励:无。】 久违的选择声响起,萧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那喋喋不休的老人,随后让萧道明拉一辆推车过来。 【叮!你已成功选择随缘乐助,并成功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稍后到账,请宿主耐心等待~】 听到萧煜的花,萧道明诧异一番,却还是去拉了辆推车过来。 萧煜把老人抱上去,转身便带着车子往凉州走去。 侍从们看的憋屈,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一路上,老人心情甚好,笑眯眯地和萧煜聊天。 “壮士啊,你觉得这天下是分是合啊。” “看似为合,实则分裂。”这就和春秋战国差不多的。 “那你觉得,哪一块地方实力最强呢。” “没有最强,只有比从前更强的地域。” 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夏的整体国力已经比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好上不要太多。 “那你又觉得,谁能让这九州和数百年前一样,再次拥有一个极度的盛世呢。” “能者逐鹿而居之,自让天下无虞。” “那你觉得,谁是这个有能力的人呢。” 萧煜沉默片刻,回答:“王侯将相,皆有大才。诸多贤者云聚,方成就盛世,而非单单一人。” 老人听罢萧煜的话,大笑起来,随后不再问话。 一直到凉州城前,萧煜这才停下脚步。 不等萧煜说话,老人便自己跳了下来,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把脏兮兮的拂尘,捏着拂尘用柄端往萧煜面上一点,随后笑眯眯开口—— “年轻人,这天下群雄逐鹿,却如你所言那般,必有贤者云聚,而后造就盛世。” 【叮!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老伯是何方高人?”萧煜若有所思地看着老人。 “我不过一介平平无奇的修道之人,窥探天机觉紫微星东临,便知这天下要起风云。”老人继续笑,嘴唇不再动,接下来的话传音入密,单单说给了萧煜一个人听, “萧煜,你载我入凉州城,共计一千一百一十一步,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赠你一千一百一十一年的国祚。此外,我再赠你延年益寿丹一粒,祝你心之所向,必有所成。” 萧煜目光一震。 而这老人,说罢便提着拂尘朝远处走去。 等萧煜回过神来再看时,老人的身影已经被飞扬的黄沙淹没了。 第144章 那就武力解决一切 延年益寿丹…… 萧煜忽然感受到手里多了样东西,低头摊开手掌一看,顿时看到了一粒黑黢黢的丹药。 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赛到手里,看来这位高人武功十分精湛啊。 “主公,李将军和姜刺史来了。”萧道明忽然走来作揖。 远方传来一处急促的马蹄声。 将丹药收入空间,萧煜闻声侧头,看到一男一女同时打马而来。 可不便是李连城和姜兰舟么。 “主公!” “义兄!” 两人下马,齐齐作揖。 萧煜将他们虚扶起来,笑着开口:“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两人一路入了狄道县,待到安顿下来后李连城和姜兰舟立刻道出那些商贩现如今的情况。 “他们前日又派了使臣来问话,说主公再不去大宛,他们便要将使臣的头颅送回来了。”李连城说到此处,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娘的,要不是本着主公提倡的和平发展,这会儿子他早就点兵一万把这弹丸小国给灭了。 给他惯的,敢在丝绸之路上这么嚣张。 “可曾派人谈过?”萧煜问。 “派了三波使臣,三波人都被扣押下来了。”姜兰舟面露难看之色。 “大月氏国那边什么态度呢。” “大月氏国已经和大宛国断交了,并表示全力支持我大夏。” “既然用文的解决不了,那便武力解决一切。连城,你且点兵一千,随我去迎接诸位使臣回朝。”萧煜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 李连城目光一亮,忙起身作揖:“得令!” 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给他憋死了这些日子! 有了萧煜的命令,李连城当即点了轻骑兵一千,跟着萧煜披上甲胄便直奔大宛国而去。 当西域诸国看到那熟悉的军旗在猎猎飞扬时,齐齐毛骨悚然。 噩梦又回来了。 这次是哪个倒霉娃子惹了这位凉王,让他领兵亲自出征? 好奇的众人一番打听,很快了解到了前因后果,纷纷开始吃瓜。 吃瓜的同时,又设了局,打赌大宛什么时候打开国门。 输着打开国门,恭恭敬敬地送出使臣的那种。 毕竟萧煜麾下的凉州十三骑可不是开玩笑的。 八月二十七,轻骑兵在漠地策马狂奔,终于抵达大宛国的边境。 驻守边境的大宛国将士上一次见到雄赳赳气昂昂跑到边境来的骑兵,还是三年前萧煜征战西域那会儿。 巧的是,这次“造访”他们边境的,又是大夏来的骑兵,又是萧煜亲自带队的。 当看到这个年轻的凉王骑着夜照玉狮子,笑眯眯地率军兵临城下,朝他们打招呼时,大宛国的将士们纷纷咽了口唾沫,脊背上冒出涔涔冷汗。 腿软了,怎么办。 在线等,急! “那个……许久不见,凉王别来无恙啊。这率军来我大宛国边境,不知有何贵干?”为首的一个大宛国将领被下属们推出来,谄笑一声,吐出一口蹩脚的大夏雅言。 “我这有几位臣子,出使西域,前来贸易时在大宛国走失了。他们的家人十分担心,便告知孤王。今日孤率军前来搜寻一番,诸位将军可有意见?”萧煜笑了笑,朗声开口询问。 那将士看着他后面乌压压的一片骑兵,又咽了口唾沫。 总有一种,家要被一锅端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第145章 关我镇西侯什么事 压下这种奇怪的念头,他谄笑着开口—— “我是自然没有意见的,并十分欢迎您来到大宛国做客。但您带着这么多的将士,这样贸然进入我们的国度,如果吓到了百姓该怎么办呢。” 萧煜继续笑,并不为所动:“我只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如果我没看到我大夏的子民从大宛国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我不介意让大宛国成为我大夏之内的一个郡,便似东瀛那般。” 话音落下,萧煜微微眯起眼睛,眼底的冷厉就这么溢了出来。 那将士:“!!”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看了一眼那乌压压的骑兵,这将士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十分从心地快马加鞭跑回都城禀报此事。 那大宛国的国王听到这件事情以后,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特么的,哪个不要命的去招惹了这么个祖宗啊。 谁把他大夏的人给扣在这里了,赶紧给人送走啊! 一直沉溺酒色的大宛国国王一番打听,顿时晓得是自己那好大儿干出来的事儿。 他一气之下,当即派出人把这厮捉起来胖揍一顿,随后找出被扣押的使臣和商贩,让将士把他们,连带着这位五花大绑的王储一并快马加鞭送出去。 别耽误他的性福事儿。 萧煜等了一天不到,便有一批人火急火燎地走出了大宛国。 其中一些是大夏的使臣和商贩,剩下的一些,一个是那闹事儿的王储,一个是出来谈话的使臣,一个是去送消息折返回来的将军,还有他的喽啰们。 大宛国使臣谄笑着开口:“那个……凉王啊,我家陛下深感王储行为草莽,已经废除了他的王储之位,并决定将他送去大夏做人质,以示我们与贵国友好往来。 如今使臣和商贩皆已送回,您看——”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呗。 确认商贩和使臣相安无事后,萧煜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还显得十分不服气的王储,随后笑眯眯地朝那使臣点点头:“行啊。” 目送萧煜一行人离开后,使臣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悠哉悠哉离开。 哪知这些人刚放下警惕,萧煜便杀了个回马枪,直接率着将士一口气攻下了大宛国,并生擒大宛国国王和一众王公贵族—— 由于萧煜出行带上了存放在边境的火药,所以这些人很快便被打得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凉王,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好此事就此作罢的!”那使臣气得直瞪萧煜。 “你喊我什么?” “凉王啊。” “是啊,你喊的是凉王,凉王已经答应你们退军了。但攻打此处的是镇西侯。你们对凉王说的话,关我这个镇西侯什么事。”萧煜笑眯眯地开口。 使臣:“……” 就这样,萧煜此行不仅要到了使臣,还顺带灭了个大宛国。 西域就这么又少了个国家,剩下的国家对萧煜的阴影越发大了—— 一千轻骑兵对阵大宛将士,说灭就灭,这还怎么打。 打个棒槌啊。 八月三十,萧煜回到玉门关,将沙盘上的一枚小军旗插在了大宛国的国土之上。 同时放话—— 剩下的几位西域诸国同志们,做生意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如果再像这位大宛国同志一样,把心思打到咱大夏的同胞身上,那么我不介意带着我手底下的十三骑来你们的国度游览一下贵国风光。 至于亡国不亡国呢,那就不知道了。 其余西域诸国:“……” 你敢不敢把威胁说得再清楚点。 第146章 祥瑞异象生,萧煜喜得麟子 在这道诏书发出以后,玉门关重新开放,西域商贩又开始贸易往来。 萧煜把俘虏来的大宛王氏打包送到范蠡那边,让他看着处理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回镇西侯府。 索性此次出行用的时间异常之快,萧煜在九月十三这一日回到了镇西侯府。 媳妇还没有多看上两眼,那朝廷上又闹出了幺蛾子。 傅溱娶到傅氏女后,趁萧煜外出地功夫里,竟然不知从哪得知嬴丘并非皇族血脉的事情,并说当年是萧煜隐瞒了事实,刻意混淆皇室血脉。 这可把苏秦和范蠡给惊到了。 毕竟混淆皇室血脉是个不小的罪名啊。 他们一直压着傅溱一党弹劾萧煜的奏折,听闻萧煜回来,立刻寻到他商量对策。 萧煜表示问题不大。 嬴月姬病故前,发现背叛她的不止蔺正一个,而且那人勾结了嬴稷,暗中为他做了不少事情。 因此她也猜到嬴丘的身世问题可能会在日后暴露,被人当做筹码来威胁萧煜,逼迫他下位。 所以嬴月姬特意写了一份秘密诏书留给萧煜用来澄明一切,并留下那傅母一命作为人证。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萧煜休息一日后,便带着这秘密诏书和那傅母悠哉悠哉上了朝。 大臣们一见到他上朝,再次拿出混淆皇室身份的这事儿来弹劾萧煜。 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萧煜不疾不徐地拿出了诏书,又派人将那傅母请了过来。 当听罢诏书内容后,众人的脸色顿时难看地像便秘了好几天。 什么玩意儿? 为了保住皇室颜面,这才选择了继续隐瞒? 如果有人要因此来问罪萧煜,那就是和她嬴月姬过意不去。 “文君才去不久,诸位这是不把她的遗诏放在眼里了?”放下诏书,萧煜好整以暇地看向诸位面色难看的大臣,然后慢吞吞拿出嬴月姬赠送给他的令牌,放在掌心把玩。 众人:“……” 最终,萧煜又请来天和帝辨认傅母,在天和帝,在诏书和傅母的作证下,众人一致划过了这个问题。 下朝以后,傅溱臭着脸走出朝堂,当看到从他身边路过的萧煜时,脸色更臭了。 “堂堂大丈夫,从一个女娘手里获得权力,简直不知羞耻。”傅溱冷哼。 萧煜的脚步微微顿住。 “傅卿娶了傅氏女后,听闻傅老太公没少推举您座下的门客啊。”萧煜转身,轻描淡写地伸手数起来, “同宗子弟三个,异宗子弟十数,皆身居要官。可惜,前不久都被范相和苏中丞给弹劾得贬谪到了偏远之地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傅溱便来气。 “萧煜,你少得意,有你哭的时候!”傅溱哂笑,扭头拂袖离开。 萧煜笑而不言。 骚年,混江湖的别太嚣张。 小心挨打。 …… 九月下旬,苏秦和范蠡以此事联合出手,弹劾傅溱一党的人污蔑朝廷官员,赶走了一大帮傅溱的人。 这也导致傅氏慢慢和傅溱离心,并渐渐生出了不再扶持他的念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十月,天气转凉。 萧煜算了算日子,嬴晚舟临盆的日子快到了,他让稳婆早早地准备起该用的物件来。 十月十日晚,嬴晚舟发动。 萧煜守在产房外,看着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眼底带着肉眼可见的焦急。 (系统,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阿辞顺利产子?) 当听到嬴晚舟因为身子瘦弱,隐隐有难产的迹象时,萧煜眉心一皱,暗中询问起系统。 【正在搜索……】 【搜索结果:延年益寿丹。】 【服用延年益寿丹可绵延益寿,并改变服用者体质。】 萧煜目光一亮。 (能否把丹药给阿辞服用?) 【可以,请宿主稍等片刻,丹药正在传送……】 【传送成功!】 系统声音落下,萧煜下意识看向产房。 当听到嬴晚舟的哭声,他皱了皱眉,朝前迈出一步。 “姑爷不可!里面的婆子都是净身过的,您现在进去,怕是要引起夫人身子不适,乃至血崩!”兆玉伸手拦住萧煜。 萧煜心头一动。 里面用的高温杀菌,他现在进去确实不好。 便继续随着众人等在门外。 嬴伯考拍了拍萧煜的肩膀:“阿辞精通医术,四郎莫要担心。” 萧煜看了看嬴伯考颤抖的手,没说话。 阿辞…… 嬴晚舟微弱的哭声持续了一整个夜,直到黎明升起。 天上泛起朝阳的时候,镇西侯府上忽然掠过百十只飞鸟,经久盘旋而不散。 直到屋中传来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第147章 萧决 众人纷纷抬头看着那散开的飞鸟,眼底满是差异。 百鸟绕梁,这可是祥瑞之兆啊! 在他们大夏,伴随祥瑞出生的稚婴,与生俱来便是能得到神灵祝福的。 这孩子,前途无量! 当稳婆兴冲冲地抱着皱巴巴的小娃娃出来时,萧煜看都没看一眼,与之擦肩而过,径直去了屋中。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亲爹的嫌弃,小稚婴嘴巴一撇,哭得越发响亮。 这可把嬴伯考心疼坏了,忙不迭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抱着哄起来。 萧煜来到屋中,远远地便看到嬴晚舟惨白如纸的脸。 他走过去蹲下来,拿着稳婆手里的帕子为她擦掉鬓边的汗水,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夫君……”嬴晚舟睁眼看到萧煜,微微一笑。 “好阿辞,辛苦你了,乖乖睡一觉吧。”萧煜吻了吻嬴晚舟的额头。 “夫君可给麟儿起名?”嬴晚舟问。 萧煜为嬴晚舟拢了拢被子,思忖片刻后道:“此事等你出了月子,我们一起想。” “我听夫君的。我方才看了,他生得比我健康,不需要以汤药养身。”嬴晚舟说着,眼睛开始一睁一闭。 “睡吧。” 萧煜晓得她累得很,低头哼着一支小曲儿,待嬴晚舟闭上眼睛,这才颤抖着起身走出去。 谁都不晓得,他进来的那一刻,腿是软的。 要不是定力够好,方才差一点就要给众人磕头拜年了。 嬴伯考看到萧煜,立刻笑起来:“四郎,快来看看你和阿辞的孩儿。” 萧煜点点头,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过这稚婴。 原本正在啼哭的稚婴感受到了萧煜的存在,立刻变得乖乖巧巧不再哭泣。 “这小哥儿聪明得很,知晓他阿父来了,这都不哭不闹了。”旁边的稳婆笑着打趣。 萧煜低头看着怀中这一丢丢大,皮肤皱巴巴,看着有点丑的小东西,眼底闪过一份嫌弃的同时,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血脉相连么。 看了片刻后,萧煜把他抱给乳母带下去喂奶,随后温声开口:“今日吾喜得麟儿,在场之人,皆有赏赐。”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作揖道谢,说着不带重复的祝福话儿。 这日之后,萧煜每每下朝都回来亲手给嬴晚舟做月子餐。 此事传出去后,羡慕坏了王都得女娘们。 嫁人当嫁萧晏之啊。 嬴晚舟出月子后,旭哥儿的正名便成了他们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稚婴生于朝阳初升时,又有飞鸟盘旋,遂起乳名旭哥儿。 对于正名,众人各执己见。 最后是嬴晚舟出口,说听萧煜的,众人这才齐齐看向他。 萧煜笑了笑,提笔写下一个字。 “决?”众人齐齐念出。 “《书经·益稷》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此决通决,有疏通水道之意。”萧煜缓缓开口解释此字意思。 他希望旭哥儿以后若是从文,便要让朝野清明,让贪官污吏藏无可藏; 若是从武,便要让天下社稷安宁,外夷不敢侵犯九州之地; 若心在江湖,便摒弃了所学的规矩,为自己肆意潇洒地走一遭。 而决,正好对应萧家的水字辈。 听罢萧煜的解释,嬴晚舟低头看着怀中酣睡的稚婴,温声道:“那旭哥儿,日后便唤作萧决吧。” 萧决的正名入了萧氏族谱后,萧煜很快为他送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大礼。 在旭哥儿的满月酒上,萧煜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册封文书,将他立为凉王世子。 此举震惊四座。 要知道,世子和储君为了确保继承人能平安长大,基本都是在人十岁之后才册立的,这才满月便册立为世子,可是大夏有史以来的头一殊荣啊。 这个带着祥瑞出生的稚子,从一开始便得到了举目关注。 所有人都知道,萧家有了接班人,萧煜的衣钵有了接班人。 那么这个少年,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的一笔呢。 谁也不知道。 …… 旭哥儿满月酒以后,嬴伯考返回了封地,萧煜也开始慢慢把重心留在朝堂之上。 这段时间傅溱没有了傅氏的鼎力支持,在朝堂寸步难行,每次看到萧煜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在有一天,傅溱殿前失仪,张口大骂内侍是个阉人后,萧煜便知道,让某人下台的机会来了。 第148章 自由发挥 十一月七日,天降大雨。 由于天气转冷了一些,大臣们早上上朝,都是本着点卯态度来的。 眼见他们一个个暗搓搓摸鱼,萧煜给了旁边的于去疾一个眼神。 正在暗中暖手的于去疾接到萧煜的眼神,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萧相,下官有事启奏!” 于去疾这冷不丁嚎了一嗓子,把众大臣听得纷纷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狠狠剜了他一眼。 “准奏。”萧煜温声开口。 于去疾抱着玉笏起身,路过旁边的傅溱,佯做不小心地踩了一脚这厮的朝服。 傅溱盯着于去疾的背影,恨不能将其看出一个洞来。 “禀萧相,下官要弹劾傅溱傅郎将之胞弟傅余!在萧相下了官吏禁赌令后,傅余还时常出入赌坊寻欢作乐!如此举动,实在目无法纪,败坏我大夏朝纲!” 原本正要继续摸鱼的傅溱听到于去疾的谈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着玉笏起身出列,面朝上首萧煜,跪在大厅中央—— “萧相只禁官吏赌博,并未严禁百姓。舍弟并未入仕,算不得官吏,纵然去赌坊也无伤大雅,弹劾败坏朝纲!” 他顿了顿又道, “倒是于廷尉丞,下官听闻您时常出入赌坊啊。” 傅溱说到此处,看了一眼于去疾,眼底闪过明显的讽刺。 想弹劾老子,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萧相,下官听从您的吩咐暗查赌坊,抓获了好些去赌坊赌博的大小官吏。到头来却要被这傅郎将弹劾,还请萧相为下官做主!”于去疾磕头重重一拜。 那咚一声分外响亮,听得萧煜眼皮子突突一跳。 大兄弟,你不疼吗。 他咳嗽一声,淡淡道:“此事廷尉想必也是知晓的,廷尉啊,你说对是不对啊。” 旁边当背景墙准备打瞌睡的廷尉忽然被点名,立刻抱着玉笏面朝萧煜,微微作揖:“回萧相,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那便是将功抵过的,于卿便无过错。倒是傅卿,明知令弟出入赌坊,聚众赌博,却不加以制止。家教尚且不严,又如何安天下啊?”萧煜看向傅溱,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光。 傅溱正要说话,旁边的于去疾忽然嗤笑—— “岂止家教不严。他那家风更是歪里歪气的。诸位想必不知,这傅郎将的夫人,因不满傅郎将的私事,私下风流不羁,养了一群小倌不说,连下官都险些被她买走呢。”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朝臣的关注。 瓜,有瓜! 快吃瓜! 看到朝臣们一个个眼睛放亮,聚精会神听瓜的萧煜:“……” 八卦之心,自古人人有之。 “于去疾,你休要胡言!我甚时候不举了!”傅溱恼羞成怒,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诶,我可没说你不举。我说的是你私下为你夫人奏乐,那音调跑得,隔了三堵墙都听得到。难道傅郎将还有不举之实?”于去疾挑眉,一副很是诧异的模样。 不知道是谁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总之很是清楚,听得傅溱面红耳赤,气上心头,伸出脚就要给于去疾狠狠地来上一下。 这还没碰到于去疾呢,于去疾便往旁边倒去,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萧相!傅郎将杀人啦!傅郎将朝堂之上杀人啦!外头侍卫何在,还不快快将他拉走!” 萧煜眼皮子抽搐。 之前和于去疾串通好了让他自由发挥激怒傅溱。 没想到,这哥们儿不仅自由发挥了,还超常发挥了。 这一手碰瓷,真的…… 妙啊。 萧煜咳嗽一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傅溱,张口淡淡道:“来人,傅溱朝堂失仪,意欲危害朝廷命官,其举实在嚣张!将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月!” 第149章 皇太孙 在这一日之后,萧煜让于去疾继续发挥,说有事儿他兜着。 于去疾说对付傅溱这样的人,就要把不要脸的手段发挥到极致。 于是继续扒傅溱的黑料,并天天上书弹劾傅溱。 傅溱一党的人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可是后来…… 这黑料的瓜,他们都觉得越吃越爽是怎么一回事? 再后来,连沉溺寻仙问道的天和帝都听说了傅溱的黑料,已经闹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了解到某人黑料后的天和帝沉默了许久,趁着自己清醒的功夫召来萧煜。 “萧卿啊,这傅溱行为无状,朝堂之上大声喧哗,你打算如何处理啊?”天和帝抱着新得来的爱姬,吃了一颗方士给的长生丹,悠哉悠哉问道。 “回陛下,藐视朝堂者,当按大夏律令贬至边疆,削其爵位,杖责三十。”萧煜作揖。 “那萧卿以为,附庸傅溱一党的人又该如何处理呢?” “若触犯大夏律令,臣定秉公处置,绝不法外留情。” 天和帝收回对爱姬上下其手的动作,垂眸打量着面前这位朝他屈膝跪地的年轻丞相。 片刻后,他挥退爱姬,淡淡开口:“爱卿啊,寡人已是古稀之年,却尚未立下皇储。东宫一日空悬,前朝便一日纷争不停。寡人这头疼得紧呐,爱卿可有何法子?” “陛下,立储一事是您之私事,臣不能越俎代庖。”萧煜垂眸。 “无妨,寡人不过想听取一番爱卿的意见。” “大夏祖训,储君并非选取长子与嫡子,亦可选贤能者而立之。至于何人,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所人选了。”萧煜缓缓抬头,面带微笑地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可寡人还是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十个回合的太极。 终于,天和帝嗑药的后劲儿上来,整个人都变得红通通的,意识也慢慢有些飘飞。 他又召来爱姬,一边对其上下其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爱卿以为,老九所出的小十如何?” “小十公子不任人唯亲,广纳谏言,善待封地里的百姓,可称君子。” “那寡人若跃过诸位皇子,立寡人的孙儿为皇太孙,爱卿以为如何?”天和帝拉着爱姬的手慢慢往下,露出惬意的表情。 “陛下,臣只是臣,不能越俎代庖。” 天和帝哂笑。 你越俎代庖的事情还少吗。 “既如此,那寡人便写一道旨意,劳请爱卿处理掉傅溱一事后,再当朝宣读吧。” “喏。” 等到萧煜离开片刻后,天和帝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拉着爱姬往床榻走去。 随着傅溱新妇的黑料被爆出,傅氏再也受不了,当即上了和离书,当日带着傅氏女回到了家中,为她重新择觅良人,并连夜镇压这些四起的谣言。 随后,傅氏子弟在朝为官者,联名弹劾傅溱行为无状,请求萧煜将其罢黜官职。 眼见傅溱已经失去人心,一直隔岸观火的萧煜这才慢悠悠出手将其废为庶人,打了一顿板子后直接扔出了王都。 没有了傅溱,傅溱一党的人就只剩下了虾兵蟹将。 苏秦和范蠡联手,很快让这些人明白了什么叫做降维式打击。 在傅溱失势后不到一个月内,朝廷内再无一人听从傅溱,也再无一人听从傅氏。 傅氏从此元气大伤。 天和五十六年,腊月九日,萧煜当众宣读圣旨。 天和帝立小十公子赢和为皇储,成为了大夏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的皇太孙。 在这位皇太孙上位后,朝臣们炸了,一直争夺储君之位的众皇子们也炸了。 他娘的,夺来夺去,被一个后生给占走了便宜? 第150章 奇怪 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还是萧煜鼎力支持的? 这小十公子瘦不拉几,空会纸上谈兵,萧煜眼瞎了看上他哪里了? 大臣们见萧煜在背后支持赢和上位,便打算暂时偃旗息鼓,观察这赢和上位后的举动再做打算。 可一群公子们却坐不住。 天和帝越来越老了,瞧着也就这么几年的光景了。 此时他们若不把赢和赶下位子,来日天和帝驾崩,他们再去争夺皇位,就要背上弑君篡位的骂名。 所以必须得赶在天和帝之前动手,把赢和赶跑。 实在不行,暗戳戳弄死他也行。 有的人这么想的,也真的这么做了。 在赢和上位不到短短十天,便经历了大大小小七次刺杀。 这可把他吓得不轻,去告诉了天和帝无效,又去求了萧煜。 萧煜大手一挥,从凉州十三骑里拨出一百人保护赢和。 有了萧家军的保护,在接下来的日子赢和再也没有遭遇过刺杀。 对此,赢和感激不尽,却气坏了一群暗中谋划准备接盘的人。 娘的,这个萧煜,手伸的也太宽了吧! 他是不是魔怔了呀。 这个赢和哪里好了呀! 但眼见赢和有了萧家军的保护,死士再难近身,他们便暂时消去了弄死赢和的打算,随后进军朝堂,在朝会上对赢和是各种鸡蛋里挑骨头找茬儿。 被一堆麻烦事缠身的赢和,忙得焦头烂额的,又想去找萧煜帮忙。 萧煜拒绝了。 “殿下,您身为皇储,处理国事乃是您的分内之事。陛下力排众议将您立为皇储,便是希望您能早日独当一面。” 听罢萧煜的话,赢和沉默片刻后作揖离开。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萧煜微微皱眉。 奇怪。 狗皇帝不是最宝贝这孙子么,为什么赢和受到这么多次刺杀,天和帝却不闻不问的。 难道修仙修魔怔了? 没道理啊。 沉吟片刻后,萧煜拿来令牌,召出几个嬴月姬留给他的影卫,秘密叮嘱了一番。 影卫们作揖后,迅速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开。 几天后,潜入皇宫的影卫们又折返回来,对着萧煜讲出他们探来的消息。 赢和,已故九公子和九夫人所出的嫡子,行十,母族为越氏。 九公子生前很讨天和帝喜欢,所以赢和出生后,形貌肖似天和帝的赢和,也很受天和帝疼爱。 但有一件事很奇怪。 有一年赢和与行十五的小公子嬴溱因为争夺一件器皿而大打出手,闻讯而来的天和帝竟然破天荒大声斥责了赢和,反而抱走了素来不受待见的小十五公子。 而赢和因此被天和帝冷眼相待,最后是赢和亲自去天和帝面前跪着认错,才让天和帝待他如初。 听罢影卫的话,萧煜摩挲起下巴。 就算要培养一个人,但依照天和帝护犊子的性子,是不会对赢和受到欺负坐视不理的。 确实奇怪。 “再去查一查嬴溱。” “喏。” 等到影卫离开以后,于去疾急匆匆入内,朝萧煜作揖:“主公,廷尉府那边有人闹事,某请您过去镇场。” 第151章 马奴丑夫(1) 萧煜跟着于去疾直奔廷尉府,搁老远便听到了一群人的哀嚎。 “哎呀,没天理啦!官高儿就能欺负百姓啦!” “没有王法呀!咱们老百姓辛辛苦苦一整年,为的就是能赚些银钱,过年时潇洒一二。现在他们这般层层加税,还要我们怎么活呀!” “可怜我儿,年纪轻轻便想不开悬梁了!现在我也没个钱给他收尸!” “姓马的,他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 “……” 听到这些人的哭嚎,萧煜皱了皱眉,大步走入廷尉府。 “萧相至!” 随行的侍从一声高喊,堂内乌压压一片人先是齐齐静默了片刻,最后哭得更响亮了。 “萧相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在凉州缴税缴得好好的,这到了王都来做生意,税收不减反增!” “萧相啊,他们逼死我儿,这是要扒了我们的皮,喝我们的血啊!” “……” “……” 捕捉到其中关键词,萧煜看向其中说话的一个人,微微挑眉:“你们是从凉州来的?” “正是。”其中一个人抽了抽鼻子,擦掉冒出来的鼻涕泡儿。 “且莫哭。此处寒凉,都入屋来吧。” 萧煜带着众人入了屋,让萧道明带侍从给他们奉来热茶,见他们喝下茶,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后,萧煜这才问:“发生了何事,且都道来。” 方才应萧煜话地那个人缓缓站起来作揖,期期艾艾地道出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本是凉州籍贯的生意人,因为做多了和西域的贸易,想着要带动内地的经济,便在去岁结伴来了王都,想在这里打出一片天。 一年忙碌过去,他们确实靠着西域来的商品赚得盆满钵满。 本来也好好的,直到缴税时,上面一位姓马的平准令,听到他们是从凉州来的商贩后,那笑着的脸色当即变得冷嗖嗖的—— 先是以西域商品不知好坏且试用一二为由,降低了他们的物价;再以凉州富庶,贸易往来颇多,理当多加税为由,提高了他们的税收。 这也都罢了,他们都能接受。 但是,这些人看到他们的生意因为物价变低,变得越来越好时,纷纷又狮子大开口,再次提高了税收,收了钱还不够,还说他们官商勾结,私吞财物,一下子强行封了他们的店,还把他们中的几个人拉去衙门打了几十棍子。 等他们变卖家产,把那些人救出来时,好几个已经没气了。 唯一活着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些人气得浑身发抖,想去找萧煜。 可说来也巧,那时候萧煜带着人去西域索要商贩了,他们又想寻找萧煜的亲信。 但想起那时萧煜的人在朝堂上和傅溱一派斗得水深火热,他们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添麻烦,便生生等到了萧煜处理完傅溱一党,才跑到廷尉府来哭诉冤屈。 好在于去疾已经成了廷尉府的二把手,听到此事立刻上报萧煜。 也便有了现在一幕。 听到他们的话,萧煜深深皱眉:“姓马的平准令?可是名唤马钊,出身茂陵马氏的那位?” “对,正是此人!”一个年轻人颔首,提到他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众人朝萧煜磕头深深一拜:“请萧相为我等做主!” 第152章 马奴丑夫(2) “此事本相定会为诸位父老乡亲做主,且都莫跪着。”萧煜皱眉,将他们搀扶起来。 有了萧煜的保证,这些人自然是都信的。 萧煜找人安排了那些死者的身后事,给了他们丰厚的抚恤金,随后让萧道明去查了这马钊的底细。 不查还好,一查不得了。 这马钊的阿父马毅,是当年陇西李氏旧案的帮凶。 在帮助废雍王等人加害陇西李氏全族后,马毅封官加爵,还靠着恩荫得了一片不小的封地。 两年前萧煜和文君嬴月姬联手,以玉台诗案为引,牵引出当年陇西李氏旧案,为李氏全族平反,马毅被嬴月姬褫夺爵位,赐了车裂之刑。 而马钊则在茂陵马氏的保护下,混到了一个平准令的官职。 但也因为其父的死,和萧煜结下了梁子。 所以在听闻那些人从凉州过来后,他便加以迫害。 这些是线人查出来的,想要定罪还需要实切的证据。 恰逢于去疾前来,谈及此事,萧煜问道:“此事你作何解?” “对付这样耍阴招的,我们自然也要刷阴招。”于去疾笑眯眯道,“不久以后便要春蒐了,主公且看我的,我自让他实打实招来。” 萧煜笑:“好。” 天和五十七年,正月十九。 过年祭祀之后,便是春蒐。 天和帝近来起色甚好,便带着赢和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奔赴镐京郊外猎场,参与春蒐。 天子围猎,需要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萧煜早早地让谢玄将那山头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后这才让众人入场。 各大世家诸侯收到诏书,早早地换上骑装等候于猎场,见到天和帝驾临,齐齐跪地高呼天子圣安。 天和帝让赢和拿来弓箭,把着他的手张弓搭弦,朝那场地上绑着的狍子射出一箭,随后笑眯眯道—— “今日春蒐,诸位不必多礼,且都放开了心思去享乐!” 众大臣见天和帝设出第一箭,也不再等待,带着各自的士卒便奔入大山之中。 却还有一个人没有立刻走。 他拿出鞭子,对着面前的马奴便是狠狠甩了过去。 萧煜听到他骂骂咧咧,顿时侧目望过去,随后微微挑眉。 这不马钊吗。 “天子脚下,平准令这般语言粗鄙,有失仪态啊。”萧煜策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马钊。 马钊抬头,见到萧煜,原本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下来。 “下官教训自己的家奴,不曾碍着萧相,萧相便莫要多管闲事了。”马钊冷冷开口。 萧煜看了一眼旁边跪地的马奴。 马奴生得黢黑,奇丑无比,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此地为本相管辖,任何人不得于此闹事。若平准令非要闹事,那便回王都吧。”萧煜冷冷开口。 马钊见到他身后的一众侍卫,咬着牙不再说话,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马奴,这才转身打马离开。 “叫什么名字?”萧煜问。 “萧相是在问奴么。”马奴抬头,一脸错愕。 “起来回话,叫什么名字。” “奴名丑夫,为马氏家生奴。”丑夫低着头,涨红着耳朵开口。 “一双眼睛倒是干净,可愿入我麾下,叫你从军做个士卒?” “奴愿追随萧相,只是奴身份低贱……” “那便冠我之姓,赐你萧尹为名。”萧煜笑笑,“你现下只是一个马奴,想必平准令也不会多家为难的。今日来我营帐报道,他不敢阻拦。” 他也没时间阻拦了。 “萧相,您为何要让奴追随?”丑夫眼底带着几分不解。 “眼缘吧。” 丑夫:“……” 因为他长相清奇? 萧煜说罢,抬头看到于去疾发出的信号,扔给丑夫一个药瓶子,便打马进入山林之中。 望了望萧煜离开的背影,丑夫低头看向手里的药瓶子,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笑。 阿母说得不错,他终是遇到了能救自己一命的贵人。 第153章 南下,入荆州(1) 于去疾一直盯着马钊的去向,见他奔入深山打猎,便给手下侍卫甩了个眼神。 侍卫会意,当即分作两支小队,一支推着盖着黑布的囚车朝马钊的方向奔去,另一支则调转方向,带着几只五花大绑的狍子去了东边。 这厢,正在气头上的马钊将一股子没地方撒的怒气全部放在了猎物上。 瞧他,卯足了劲儿张弓搭箭,箭矢一根根飞出,竟然做到了个例无虚发。 马钊越打越上头。 某一刻,他忽的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吼叫。 这声音…… 马钊心头一动,打马顺着这声音寻觅过去,随后看到了一只毛色锃亮的灰狼。 灰狼从草丛里窜出来,见到马钊,顿时龇牙咧嘴,面露凶光。 果然是狼! 要是将这匹狼打下来拿去讨好皇帝,也许他还能再次获封爵位! 马钊面上一喜,心里有所想法后,立刻张弓搭弦,对准那灰狼便是一箭射出。 灰狼看到箭矢的一瞬间,眼冒绿光,噌的一下往丛林窜去,竟恰好躲开了这一箭。 “娘的,小牲口给我等着!” 马钊心头一怒,策马便跟着灰狼远去,很快便将侍卫们甩出远远一大截。 等到他钻入丛林深处,发现不见灰狼踪迹,又发现这里安静得不像话时,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彼时狂风大作,四方丛林窸窸窣窣,仿若鬼哭狼嚎。 窜动不停的丛林,倏地冒出一片人状的东西,白乎乎地随风飘着,一头长发沾着血拖在地上,随风一飘一飘的。 东西慢慢靠近马钊,最终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马钊听不大懂,但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又听到了他的。 是那些凉州来的商贩,前不久悬梁自戕的那几个! 难道是他们的鬼魂回来索命来了? 念及此,马钊面色蓦地一变,眼见鬼魂靠近,忙不迭地打马往回跑。 马儿才跑开一步,便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在地上,连带着马钊也摔了个狗啃泥。 感受到头顶一片阴影,马钊转过头来,那血淋淋的头发正好落在他面上,一下子激起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狗贼马钊,还我命来……” 这一次,马钊清楚地从这叽里咕噜的话里听到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脸色登时惨白一片,哭嚎着喊道:“不是我杀的!是我的侍卫打的你们,你要索命找他们索命去,找我作甚啊!” 马钊被吓得神志不清,断断续续说了一堆话。 片刻后,狂风停息,旁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传出,缓缓走出一群人。 马钊回过神来,看到为首的一人,微微一愣:“殿下?” 来人可不便是赢和么。 赢和看了看马钊,又看了看旁边的厉鬼,微微挑眉:“这是鬼神现身,来惩罚平准令来了?” “非是鬼神现身,不过是微臣作弄平准令的一个把戏而已。”厉鬼忽然开口。 话音落下,他摘下假发,露出真容。 可不便是于去疾么。 “微臣看不惯这平准令许久了,便想着在此做弄他。却不想他竟然被吓得说出了这么多个秘密。恰好殿下在场,可须得为凉州商贩做个主啊。” 于去疾说着,朝赢和跪下去。 原来,在方才被吓时,于去疾一不小心把事情全部抖了出来。 而赢和呢。 他是被几只毛色漂亮的狍子引到此处的,却恰好看到有人举着大叶子扇风,于是就看到了这么一处好戏。 所以,这是谁故意引他前来,想借他的口惩治马钊? 是主导一切的于去疾,还是…… 他背后效忠的萧煜? 赢和缓缓眯起眼睛。 第154章 南下,入荆州(2) 无论怎样,马钊擅自更改税收,已经触犯了大夏律令。 赢和当即下令罢黜马钊的官职,将其押入廷尉府,交由于去疾审问。 曾经和马钊有过小恩怨的于去疾嘿嘿一笑。 马贼啊,你落我手里了吧。 春蒐结束后,于去疾亲自带着人去了马钊的府邸,找到了他改变税收贪污的银钱。 有了实证,又有了赢和的佐证,马钊被判了徒刑二十年,并被罚去边疆修筑长城。 可马钊已经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受得了边疆的寒苦。 他去到北边后没有几个月,便硬生生冻死在了长城下,最终被同行的奴隶漠视,抹了点灰埋进长城地基之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处理掉马钊一案,萧煜大刀阔斧地修改了税率法,并规定如果发现未经朝廷准允,任何人在封地或者其他州府私自更改税率,皆可举报。 经过查证,确认其违法行为后,萧煜将会从重处置。 这是萧煜下了修生养息政策后,动的第一个改革律法。 朝野上下很是在意税率,纷纷关注着萧煜一党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们把手伸到自己的封地上去。 在这新税率法实施以后,萧煜受到不少匿名举报信,在短短两个月内抓出不少贪污腐败的毒瘤,将他们公之于众,并从重处刑。 剩下想要贪污的人看了,纷纷收起了张狂的嘴脸,开始低调行事。 所谓杀鸡儆猴,莫过如此。 而萧煜也知道想要根除腐败不能急于一时,便继续推动适合当下时代发展的经济政策——改革农田拥有制度。 现在的地主多是靠恩荫制度,所拥有的田地基本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田产。 萧煜想要推行均田令,却遭到了不少世家贵胄的阻挠—— 没办法,这均田令从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他们兼并土地,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自然是要阻挠的。 介于反对者众多,和范蠡等人商议后,萧煜决定在徐州和凉州先推行均田令。 想要推翻一个王朝,就要先获得老百姓的支持。 想要获得老百姓的支持,那就得让他们吃饱饭。 想要让老百姓吃饱饭,最根本的问题除却税收,便是田地。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田地,让他们自己耕种,让他们有了粮食来源的保障,能够确定在交完税收的同时吃饱饭,甚至还能存钱—— 如此才能彻底拉拢百姓。 毕竟民以食为天。 在这灾荒常常发生的乱世,吃是第一难题。 只要这个解决了,那么一切难题都会随之迎刃而解。 天和五十七年,四月二十七,均田令于凉州和徐州二地正式实施。 这项政策一下来,两个州府的所有百姓都领到了政策给予的福利—— 肥沃的田地,健康的小牛,崭新的农作工具,品质上乘的种子。 是了,这些都是萧煜免费提供的。 在均田令实施前,萧煜便发布了诏书,只要有人接受均田令,他便会提供以上一切政策福利,还会免费续航。 所谓续航,便是牛犊正常病死,可以找当地官服记名更换;农具坏了,种子用完了,也都可以找官府要。 这道政策一下去,两个州府的百姓获得了土地,能够自己当家做主,不需要再成为谁家的佃农,交那额外的赋税,纷纷打心眼里感激萧煜。 在均田令于两座州府实施得热火朝天时,荆州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当地百姓眼馋均田令的福利,联名上书荆王,希望他能接纳均田令,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新政策的福利。 可荆王不但不答应,反倒在大怒之下斩杀了好几个百姓。 甚至自这开始,荆王一反常态,开始大肆更换荆州各地官员,时不时就来上演抄家一条龙服务。 一时间,荆州各地人心惶惶。 五月,萧煜收到百姓送来的匿名举报信,说荆王心怀不轨,谋害忠良。 了解近来荆州发生的事情后,萧煜将事情交给范蠡一行人,自己带着萧道明等人换上便衣,准备南下入荆州去暗访一番。 当然,此行也带上了萧尹。 第155章 河面浮尸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萧煜得知到萧尹年少时,在一次放马过程中遇到过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老人们博弈时想要喝水,便喊来萧尹为他们烹煮热水。 萧尹见他们满头华发,便答应了下来。随后去了很远的河流挑来干净的水,搭了架子煮了热水给两位老人饮用。 两位老人饮罢,又指着萧尹让他去山里打猎,说他们还想吃肉。 萧尹便拿了身上的干粮,布置了陷阱,打来了两只野雉,全给老人烤了去。 老人吃饱喝足后,一盘棋下完,留下三卷古书离开。 萧尹找不到老人踪迹,便带着三卷古书回到了住所。 那时的阿母尚在,见他想念书,却又不认识字,便用攒了很久的银子给他做了束修,让他去旁边的学堂跟着老先生读书。 老先生见萧尹天生丑颜,一开始是不答应的,甚至故意让他去扫地,借此羞辱他,想让他识趣离开。 但见萧尹并未因此放弃,他一边扫地,一边凭借敏锐的听力在外面听先生授课,后来竟慢慢学会了很多,并借着学来的知识开始磕磕绊绊地阅读那三卷古书。 有一天,先生提出一个分析诸子百家利弊的问题,场内无一人的回答叫他满意。 先生见到外面旁听的萧尹,忽然大声出口,询问他此题何解。 萧尹想起了三卷古书上隐约提过诸子百家,便就着自己的看法说了一些。 先生有些诧异,许久之后苦笑一声,道他有眼不识泰山,后收束修,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就这样,萧尹一边放马,一边学习,很快悟到了三卷古籍上的全部内容。 可奇怪的是,在他悟出古书上所有内容那日后,三卷古书竟然消失不见了踪迹,任他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了。 阿母会看一些相,说他这是有高人相助,让他先隐忍几年,等以后遇到了命定的贵人,再拿出自己的本事尽力效忠。 后来,阿母病逝,萧尹作为家生奴,一直为马钊放马,常常要遭受其他仆从的冷嘲热讽,有的时候还要因为性格不合,相貌丑陋粗鄙而挨上一顿毒打,好几天吃不饱一次饭。 萧尹一直隐忍下来,直到那日春蒐,萧煜将他脱离奴籍,赐了他萧氏家臣的身份。 一开始,萧尹不是很相信萧煜。 但随着日渐相处,萧煜礼贤下士,不任人唯亲,一举一动皆入萧尹眼中。 他便认可了萧煜,开始以萧煜门客身份自居,为其出谋划策。 处理马钊一事的时候,很多计策都是萧尹口中出来的,他说出这些时,连范蠡都要惊叹萧尹的才华,说萧煜又多了一个得力门客。 “主公,近来天气古怪,按照我们如今的速度,怕是五月中都不一定能抵达荆州。”萧尹戴着蓑笠近来,摘下蓑笠挂在旁边,朝萧煜半躬身作揖。 “无妨。”萧煜示意萧尹坐下,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暖身,好奇问道,“德之说少时得到过三本奇书,不知是哪三本奇书?” 德之,萧煜给萧尹起的字。 萧尹摇摇头:“我已忘记了。” 自书本不见后,他便忘了内容,却在需要时,能下意识引出书本内容,并转化成计谋。 萧煜了然。 大抵和他之前遇到的那老道士一样,也是一番奇遇吧。 途经几日大雨后,萧煜他们来到漳水附近。 沿着漳水再往难走,便到荆州了。 眼看暴雨有越下越恶劣的趋势,萧煜想着道路泥泞,不宜出行,便找了家沿途的客栈借宿。 因为近来在教谢玄绘制堪舆图,所以一停下来,萧煜便让谢玄出去观察漳水走向。 谢玄奉命离开,披着蓑衣带着几个侍从去了漳水的支流。 这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河面上飘来两个白花花的玩意儿。 谢玄定睛一看,顿时目光一厉。 是浮尸! “那里有两具尸体,拿竹竿把他们捞上来,再去禀报主公。”谢玄看向旁边侍从。 侍从们作揖离开。 萧煜闻讯来时,两句尸体已经被转移到了旁边破败的道观里。 “死者一男一女,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见到萧煜,谢玄登时作揖开口。 “尸体面部肿大,幼度如何做此判断?”萧煜挑眉。 “我的验尸技术是主公亲手传授的,主公比我更通这些,却看不出来么?”谢玄反问。 “倒也不是,只不过想听听你的判断。”萧煜笑。 谢玄摸了摸脑袋,随后郑重其事道—— “主公曾教过我关于名为‘物理’的相关知识。据这些知识可以得知人体内密度与水近乎相等,因此尸体进入水中后,会先沉入水底。 而随着尸体逐渐腐败,体内会慢慢产生大量气体,尸体内有了这些气体,便会浮出水面。由于气体过多,尸体会膨胀,故纵然死者身前身形瘦弱,也会因此变得判若两人。 而往往这时候,尸体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这便是主公同我说过的尸体巨人观。” 谢玄说了一堆现代化的词汇,让旁边跟来观摩验尸的萧尹听得一愣一愣的。 倒是萧煜笑了笑,又问:“不错。那幼度如何判断这两具尸体死了很长时间?” “主公曾经说过,尸体腐败后产生的气体最先在腹部内形成,而后蔓延到下肢,所以尸体在水中会先上浮上半身,随后是下半身。 当气体充满整具尸首时,尸体才会全部浮出水面。因此当尸体全部浮出水面时,排除掉天气等因素,可以从这推论这两具尸体已经完全腐败,并死了很长时间。” 不错嘛小伙子,以前没白教。 萧煜愈发满意,又问:“那幼度又如何判断男女之分?” “这个简单,主公之前也讲过。”谢玄在萧煜的注视下,咧嘴一笑,随后清清嗓子开口解释, “男性盆骨比女性小,臀部肌肉并不发达,但男性胸腔要比女性宽很多,所以男性尸体在水中发生高度腐败时,尸体重心会靠近身体前方。 而女性却恰好相反。因为她们……” 谢同志咳嗽一声继续道。 “因为她们盆骨较大——” 第156章 腹中木牌 “且臀部肌肉相对发达,所以可以从此推论,男性尸体在水中呈现俯卧位,而女性尸体呈现仰卧位。” 谢玄一番话落罢,萧煜连连点头。 萧尹越发迷茫。 这都是什么新奇的词汇,为何他从不曾听见过。 “除了尸体,可还打捞出什么其他东西?”萧煜一边蒙面,一边戴上手衣蹲下去检查起尸体。 “就算有大抵也都被这凶猛的河水给冲走了。”谢玄摇摇头。 萧煜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没有什么外伤,无法判断自杀还是他杀,便道:“幼度,找把剪子和小刀来,我们准备验尸。” “喏。” 在谢玄离开后,萧煜看向旁边的萧尹,出口问道:“德之,若不适应可以先回客栈。” “我想记录下来。”萧尹摇摇头。 萧煜知道萧尹想要编写一本奇闻杂事,便颔首让他在旁边记录。 很快,谢玄取来验尸所需的物件儿,放在萧煜面前一字排开。 见到这些与现代工具十分相似的东西,萧煜挑了挑眉:“幼度随身带着呢。” 这些都是萧煜绘制出图案,让墨家工匠给打造出来的仿现代工具,一直用于验尸。 “嗯,养成随身携带的习惯了。”谢玄摸了摸脑袋。 萧煜笑笑,拿出解剖刀对着尸体的肺部划了下去。 随着肺部器官被萧煜取出,一股股内脏内留存的血液快速滴落。 谢玄蹲下来,和萧煜一起观察那肺部脏器。 当看到这肺部干净无比时,两人异口同声道:“他杀。” 肺部表面并没有泥沙,很明显是死后抛尸江中。 “主公,这两个人的腹部是不是太鼓了一些。”谢玄开口。 萧煜颔首:“是有些奇怪。” 尸体已经排气,萧煜很快解剖了两具尸体的腹部,并从里面取出一些木质碎片。 将这些碎片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并进行排列组合后,碎片组成了木牌的模样,上面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 “主公,这两块令牌上的图案好像是一样的。”谢玄道。 “嗯,看着像一样的,找好的拼起来试试。” 两人拿着镊子一阵忙活,很快拼出一幅完整的图案。 是个图腾。 “荆氏图腾……”萧煜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主公!查到了!”萧道明急匆匆走进来,朝萧煜作揖, “根据漳水流向,我们去沿途去查了当地失踪的人口,在漳水上游发现一户村落于数日前惨遭屠杀,整片村子只活下来了一个稚童,被人藏在草垛里。” “那孩子可曾带回来?”萧煜忙问。 “带回来了,随行的医师正在给包扎伤口。” “我且去看看,幼度,你再看看尸体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喏。” 天稍霁,萧煜跟着萧道明去了不远处的医馆。 说是医馆,其实就是个茅草搭起来的棚子,但里面坐堂的老医师是游历江湖退休下来的,医术高超,三两下便给那小娃娃止住了流血不止的大腿。 “只差一寸,你这宝贝疙瘩便要保不住了。老朽这里没有好的药,日后那里难免留疤。”作罢一切,老医师看着稚童,微微摇头一叹。 多好的娃娃,这年纪轻轻的。 第157章 夜奴 萧煜来时,便看到这稚童一言不发地坐在草垫上,喝着水一般的黄米汤。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来,稚童抬头看了一眼萧煜。 萧煜怔了怔。 这种麻木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准确来说,是前世的小时候。 那时候父母因为商业联姻,十分不喜欢对方,所以在生下他后便分居了。 他跟着父亲一起生活。 父亲忙于交际,常常要喝酒,但酒量不咋地的他,每次回来都是喝得酩酊大醉,每一次遭殃的都是他。 父亲骂他和母亲,说他看着就让人厌烦,还常常骂着骂着就开始打他。 一开始是衣架,后来是皮带,再后来是什么,他记不清了。 反正到遇到师傅之前,他身上基本没好的地方。 而那时,他记着这个人是他的父亲,所以他一直不曾还手。 而每次借着镜子给自己处理伤口时,他总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神。 麻木,空洞。 和这个稚童一样。 …… “萧相,这小娃娃受了刺激,好像暂时不能说话了。”老医师的话让萧煜回神。 他摸了摸袖袍,拿出一只荷包,打开后蹲下来递到稚童面前,笑眯眯道:“尝尝这个蜜饯,哥哥从王都带过来的。” 这只荷包是嬴晚舟给他做的,平日里他都装一些小食,用来解小姑娘的嘴馋。 后来便养成了习惯。 见稚童讷讷摇头,萧煜拿起一颗塞到他手中,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可不可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稚童在他的注视下,沉默片刻,手里的陶碗忽然抖了抖,摔在地上。 稚童开始嚎啕大哭。 “阿父,阿母……他们,他们掉河里了,他们不要夜奴了!” 老医师听到稚童开始抽抽噎噎地说话,面露惊喜之色:“咦,奇了怪了,这娃娃失语症好了!” 萧煜捕捉到稚童话中的关键词,朝旁边的萧道明看了一眼。 会意作揖,萧道明将老医师请了出去。 众人纷纷留守外界,此地便只剩下了萧煜和自称夜奴的稚童。 萧煜回忆着哄儿子的手段,轻轻拍着稚童的背:“好了,不哭不哭。” 安抚了一阵,稚童抽抽噎噎地吃下手里的蜜饯,情绪慢慢稳定后,磕磕绊绊地说出自己见到的一切。 他叫王生,因为是在夜里生的,所以阿父给他取了个夜奴的小名。 那日他在村里和别人玩耍,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无比的声音。 随后,过年时候杀猪才能听到的惨叫声,从各个熟悉的人的最终喊出来。 王生看着他们倒地,看着他们流出红登登的水,在一片懵懵懂懂间,被匆匆赶来的阿父给抱回去,藏在了家门口的草垛里。 “夜奴,阿母的好夜奴,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好不好?”阿母蹲在他面前,含泪开口。 王生最看不得阿母哭了,乖乖应下。 随后,他便看到阿父和阿母写了些什么东西绑在鸽子的腿上放飞以后,拿起两块木牍折碎了吞下。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便被一群穿着甲胄的人给抓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人有一抹八字胡,眼睛像王生看过的黄鼠狼。 那个人问阿父阿母东西去哪了,阿父阿母不说,那个人便给阿父和阿母喂了东西,在他们睡着以后把他们扔进了村子旁边的水里。 第158章 怪癖 “鸽子传信?”萧煜挑眉。 “嗯,白乎乎的鸽子。阿父养得肥嘟嘟的,我揪它一根毛都要拖我裤子打我屁股——我以后再也不欺负鸽子了,阿父阿母不要抛下我——” 王生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萧煜:“……” 比他儿子还能哭。 将所有的蜜饯拿出,安抚好这小崽子情绪后,萧煜召来谢玄和萧道明。 “主公,除了那些木牌,便再查不出别的了。”谢玄对着萧煜摇头。 “嗯。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具尸体便是这王生的生父母。”萧煜把问出来的事和两人讲了讲,随后看向萧道明,“道明,你去查查是哪只白鸽给王生爹娘穿的信。” 在大夏,萧煜是第一个开启用鸽子传信的人——为了方便传信,他承包所有的鸽子。 那些想要用鸽子传信的人,必须得从萧煜这里租借,然后登记信息。 而为了方便管理,萧煜在九州各地都开了训养鸽子的庄子,只要鸽子租赁到期,那些人吹一吹特制的哨子,鸽子们便能飞回庄子。 “可是,鸽子能飞回庄子,但不能带回送走的书信啊。”萧尹不解。 “只要找到那只鸽子,把鸽子带回这里再修书一次,它所飞到的地方,便是王生父母最后一次送信的地方。”萧煜道。 “还有这样新奇的事?”萧尹挑眉。 “且试一试便知。”萧煜笑。 别的传信的他不敢保证,但经过系统给的特殊手法训练的鸽子,只要萧煜想,那是绝对能找到两边的传信人的。 萧道明作揖离开,很快去了附近的衙门取来王生父母的身份信息,又去了附近的庄子,很快便找到了那只鸽子。 带回鸽子后,天气已经彻底好了起来。 萧煜研墨随便写了一句话,绑在鸽子腿上放飞。 谢玄策马跟着鸽子离开,本日后捉回来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书生。 经过审问,这书生吐露出了一些事情。 他和王生父母是旧识,因为看不惯荆王的怪癖,和那虚伪的作风,便打算效仿萧煜,推翻荆王的统治,让荆氏一族下台。 自萧煜让徐氏一族倒台,徐州易主的事情传出开始,他们便十分崇拜萧煜,开始暗中谋划这件事情。 本来谋划得好好的,兵马他们都开始暗中募集了。 直到前不久,有荆州百姓联名上书,想让荆王推行均田令。 荆王大怒之下,大肆屠杀百姓。 好巧不巧的,杀的百姓都是暗中投奔他们,准备一起举事的同伙。 而他们暗中集结的兵马也都被当做马贼全部剿杀,王生父母察觉到有内鬼,给他写信后让他带着剩下的人躲藏起来,不要出现。 同村的一个伙伴知道事情暴露,准备去找他通风报信时,看到夫妇两人为了拒绝荆王的招安,吞下代表他身份的令牌,随后又被荆王的人抓起来逼供。 夫妇两人看到了隐在暗处的那厮,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随后,那人看到夫妇两人拒不招出剩下人的位置,这才被恼羞成怒的荆王将领灌了毒药扔进了河中。 他大惊之中连忙跑去找到了书生,情急之中忘掉了还在草垛里藏着的王生。 “怪癖?荆王有何怪癖?”萧煜问。 “萧相,荆王他……食人肉!尤喜婴孩之脑!”书生红着眼眶说出这桩鲜为人知的密辛。 萧煜:“??!” 第159章 马贼 口味这么重? “你们还有多少人幸存?”敛起思绪,萧煜问。 “连草民和夜奴算在内,共计二十七人。”书生想了片刻后,作揖回道。 “他们可知道荆王恶行?” “草民手里一直掌握着荆王屠杀百姓的证据,只是被荆王一行人识破,下令追杀,出不得荆州,这才久久不得上报朝廷。”书生说到此处,忍不住面露苦色之意。 “能否将他们全部召集过来?” “可。” “最快需要多久?” “若无荆王一脉人阻挠,至多三日。” “好。”萧煜看向谢玄,“幼度,你速去传信到凉州,同连城说荆州有马贼出没,让他速速带一队人马来剿匪。让少伯打开雍州关卡,确保他们在最快时间内赶到荆州。” “得令!”谢玄作揖后迅速离开。 萧煜又让萧道明带几个侍卫去保护书生,跟他一道暗中集结那些同伙。 安顿好一切,已经是五月二十五日了。 这日天气大好,萧煜带着萧尹和王生,堂而皇之地入了荆州。 正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荆王听到萧煜来,整个人一阵发蒙。 萧煜? 萧煜来荆州做什么?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他忙不迭地从温柔乡中爬出来,连夜跑到荆州驿站,屁颠屁颠儿迎接萧煜一行人入城—— “不知萧相前来,孤有失远迎,望您见谅。”荆王对萧煜作揖,谄笑着开口。 萧煜瞥了一下他的眼睛。 躲闪,心虚。 有鬼。 这荆王除了吃人肉,剥削百姓,还在暗中做了什么事情? “哪里,让荆王出来相迎,倒显得臣礼数不周了。” 萧煜微微一笑,和荆王打起了太极。 这么几个回合后,荆王把人请到了自己的王府。 …… 南郡,江陵县。 荆王府。 “萧相日理万机,亲自来我这荆州,不知所为何事?”荆王给萧煜奉上茶水,谄笑着开口询问。 “臣听闻此处马贼屠杀百姓不说,连从荆州去雍州报信的朝廷命官也敢在青天化日地杀害。此等作为,何其嚣张。” 萧煜抿了一口茶,笑眯眯道, “大王身在荆州,想必也是有所耳闻的。却不知大王为何放任马贼屠杀百姓,自己却安逸于宫殿之中,置之不理呢?” 语毕,萧煜脸上多了一层冷意。 荆王被他眼神看得骇了一跳,背上冒出涔涔冷汗。 马贼? 荆州什么时候有马贼了? 不管了,萧煜权势滔天,先认错先。 念及此,荆王当即开口:“马贼一事孤并不知晓,定是手底下的尸位素餐不曾禀报。孤这便加派人手剿匪。” “嗯。” “那个……萧相啊……” “嗯?” “您见到的马贼,长个甚么模样?我给手底下的人传画像,让他们准备准备去。” “这个啊,好说。可否借纸墨笔砚一用?” “自然,自然。” 片刻后,荆王看着画像上的“马贼”,陷入了沉默。 这特么……不是他手底下化成贼子去弄死那些小牲口的人吗。 他看了一眼萧煜,心里一声咯噔。 完了,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160章 剿匪 “那个……萧相啊……”荆王踌躇片刻,想要开口岔开这个话题,让萧煜忘记剿匪。 “此番剿匪,可算大功一件。听闻荆氏一族有不少子弟欲入朝廷为官,有了这些功劳,他们必能如愿。大王为了家族,想必不会不去剿匪的吧。”他话音未落,萧煜便面带微笑地开口。 “……那是必然。”荆王沉默半晌,苦着脸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 萧煜,好一个萧煜,竟然用荆氏一族的前途来威胁他! 若他答应,便是损失自己的得力干将; 若他不答应,便是损失荆氏一族对自己的信任。 要知道,荆氏一族已经对他近几年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若是他再不为荆氏一族做些什么事,宗族里的长老便要将他这个从旁支出身的荆王给拉下水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泥坑里爬出来,他怎么可能还要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 不就是损失几个得力干将吗,他又不是损失不起。 待日后弄死那几个老顽固,彻底掌握了荆氏一族和荆州,再想办法给萧煜找茬儿也不迟。 念及此,荆王的眼底迅速掠过一抹精光。 在萧煜的人到来以后,荆王下了一道诏令,让那些扮成马贼模样的将士聚集起来,说是要演练一番。 “马贼”们窝在山窝窝里,看着冲上来的官兵,心里想着这演练还挺逼真。 但什么时候,大王的私兵这么多了。 而且,那军旗上的字好像还不太一样啊。 等到箭矢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扎的对穿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娘根本不是演练。 荆王是想杀他们! 有人想要喊冤,澄清自己的身份,可却全部被人暗中抹杀—— 原来,荆王猜到了这点,他不想自己的荒唐行径被人知道,所以决定直接杀人灭口。 毕竟除掉那些人,一半是用自己的私兵以处理谋逆罪臣为名直接剿杀的;另一半人有些小势力,荆王便自作聪明地让手下扮成马匪去杀掉他们。 其实扮不扮都一样,当那些人看到马贼手里兵器的时候,便能认出这些是荆王的人了。 书生和王生父母便是凭此认出来的。 解决掉所有“马贼”之后,萧煜给这些参与此战的荆氏一族子弟纷纷记了功劳。 “主公既然准备拉荆王下台,为何要让荆氏一族子弟去王都为官?”谢玄面露不解之色。 “谢兄以为,是从未得到,还是即将得到了因为某些事失去,更容易引起人的不甘心,从而憎恨起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萧尹笑眯眯问。 谢玄思忖片刻,面露了然之色。 原来主公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荆氏一族和荆王离心啊。 啧,幸好他不是主公对立面的人。 “主公,我们的人马已经剿“匪”完毕,是否需要返回凉州?”萧道明看向萧煜。 “先按兵不动。”萧煜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南郡,“荆州治县一直在南阳郡,而荆王在数年前将荆州治县改到南郡江陵县,诸位可知其中缘由?” 萧尹和谢玄回忆了片刻探查来的资料,异口同声道:“庄园!” “不错。”萧煜颔首。 据探子回报,荆王在南郡有数座从不对外开放的庄园,庄园里的人只进不出,无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直觉告诉萧煜,荆王心虚的原因就在这些庄园里。 “德之,幼度,此事交给你二人去探查,莫打草惊蛇。” “得令!”两人作揖,齐齐离开。 第161章 遗诏 六月三日。 谢玄和萧尹成功查出了庄园里的东西。 庄园里全都是被关押的青年。 “他们给这些人吃牲口吃的饲料,喝潲水。待圈养的男子到一定年岁,便要拉去宰杀,挑选身上最肥美的部分,制成肉羹和肉饼,送到荆王府里。”谢玄的脸色十分难看, “主公,这荆王太过分了!活生生的人被他这般对待!” 萧尹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他朝萧煜作揖:“主公,现在可否出手?” “可。这样,幼度,德之,你们带兵去救庄园里的人,道明随我去趟荆王府,再会会这位荆州的主子。” “得令!” 谢玄和萧尹当即分别带了一队人马,直接端了这些人的庄园,并顺利解救出这些成日活在恐惧之中的青年们。 青年们是荆王府的家生奴,生来便注定了要被吃的命运。 当见到有人把他们带离这黑暗的院落时,这些麻木的脸上纷纷松动,最终一个个抱着嚎啕大哭。 谢玄禀明萧煜后,将这些人送去凉州,给他们落下了户籍。 他们仓皇活过十数年,终于在某一天得到了安家之所,再不用和牲口一般等待被宰杀。 再看萧煜这边。 萧煜带着萧道明,和五百将士堂而皇之包了荆王的府邸,并将他吃人的罪行公之于众。 荆氏一族闻讯赶来,想要给荆王说情。 “不过是几个家生奴而已,那都是我们荆氏一族的私有财产,大王有权处置他们。” “是啊。前些年活祭盛行时,这些家生奴都是要被拿去活祭的。” “萧相高抬贵手,便莫要与大王计较了吧。他毕竟是一州之王,有些怪癖不也是正常的吗。” “……” “……” 萧煜坐在正坐,端着茶盏小抿一口,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荆氏族人,又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荆王,慵懒开口道—— “高抬贵手自然是可以的,但荆王罪行已经公之于众,便拿在座诸位,乃至整个荆氏一族子弟的前途来将功抵过,以平息众怒吧。” “……草民觉得荆王所犯罪行严重,当依法处置。” “法不留情,萧相当处置荆王,杜绝此等恶行再次发生!” “草民附议!” “……” “……” 众人沉默片刻,纷纷义愤填膺地开口,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而旁边正面露得意之色的荆王,见自己家族的人转瞬间就把他抛弃了,顿时面色惨白。 “萧相,萧相您饶孤一命!” “他们都是牲口,孤为何不能食用他们?!” “萧相,萧相……您饶孤一命,以后荆州奉您为主!” “……” 这个一州之王跪在地上,放下所有的尊严与自卑,朝年轻的丞相狠狠磕头求饶,企图引起他的怜悯,换来自己的免罪。 萧煜垂眸,看着这位眼眶通红,面带谄媚的王,眼底闪过一抹讽刺。 “是荆氏一族的未来重要,还是荆王一人的未来重要,诸位可想清楚了?”他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向众人,目光清凌凌的,不带一分温和。 众人未有踌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荆王…… 下台。 也是,一个人的命运,怎么能比过一个家族的命运呢。 他们可是荣辱与共的啊。 挥退众人后,萧煜单独审问荆王:“当年为何将治县迁徙于此?” “我说了便能放过我吗。” “你若不说,我那地牢里有的是刑具让你说。” 荆王抖了抖,片刻后颓废地低下头去。 “是诏书。” “诏书?” “嗯,当今皇帝篡位的证据,和数十年前,先帝真正的遗诏。” 萧煜目光一动。 第162章 拜师 嬴月姬病故前,曾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当年狗皇帝篡位的证据,和原本让嬴伯考登基的先帝遗诏。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派人暗中寻找,甚至缕缕联系嬴月姬的人四方打听致仕还乡,尚还在世的前朝老臣。 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再加上后面遇上了傅溱等人找麻烦,萧煜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如今听到荆王一番言语,萧煜又想起来了这一茬儿。 “先帝遗诏?此话何意?”敛起思绪,萧煜倒了茶小抿一口,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当年,先帝真正传位的公子,并非当今陛下,而是五公子,也便是如今的琅琊王。”荆王缓缓开口道,“我那老堂叔与先帝少时相识,是他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 当年,先帝病重,已经致仕还乡的老堂叔奉命前去镐京侍奉先帝。 老堂叔去了没多久,便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背着一副先帝赐他的古画。 后来,老堂叔病故前,一世无子的他把自己召到床榻前,将那古画给了他。 “那副古画,看似是古画,其实夹层里藏着真正的传位诏书。堂叔临终前告知于我,希望我用这份诏书去威胁皇帝,让他多在王都给荆氏一族的子弟谋点好处。” “谋点好处?荆氏一族占荆州为王,分封此方天下,还要如何谋好处?”萧煜挑眉。 “因为……当年九王给大夏祖龙皇帝打天下,其中陪着祖龙皇帝南征北伐,功绩最多的便是我们荆氏一族的老祖宗。 可那祖龙皇帝,竟然给我们这样一块小小州府。而那无所事事的雍氏一族老祖宗,却能获封那般大的地盘,甚至让王都都定都雍州镐京!这不公平!” 提及此事,荆王便忍不住面露愤愤不平之色。 萧煜沉默片刻道:“你可知,在你口中无所事事的雍氏老祖宗,当年散尽举族之财力,赔进去了半族子弟,从少时跟随祖龙皇帝,与他几经生死,靠着一条命才换来了他后面的无上荣耀?” 荆王愣了愣。 还有这个事儿? 族中家传的古史书没写啊。 这是当然的。 每个世家为了宣扬自己祖上的光荣,往往都会在自己家族编写的史书上对家族的往事夸大其词,同时摸黑其他世家的功绩。 而萧煜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当年整理嬴月姬遗物时,不小心翻看到几本不完整的九王史才晓得的。 “那副古画何在?”萧煜又问。 “孤……我不知道。”荆王苦涩地摇头。 当年老堂叔告诉他古画被他藏在南郡,但后来担心事情暴露,辗转数家古玩店因此下落不明时,他便将治县迁到此处,一面在南郡各地建立庄园抓人豢养满足自己的怪癖,一面去南郡寻找古画。 可到现在都没找到,唯一的线索便是四年前古画曾在陈记古董行出现过,被一位神秘的商人买走了。 萧煜听罢,记录下了荆王的话,准备起身离开。 “萧煜,我说了这么多,你可否饶我一命?!”荆王见他要离开,急急忙忙问道。 “那些曾经在庄园里待宰的青年,要被剁成肉饼送上你的饭桌时,他们可曾向你求饶?”萧煜回头,垂眸看了他一眼。 荆王目光闪烁。 他们不曾向他求饶,因为…… 他们连怎么说话都没学过。 就这样,荆王食人的恶行公之于世,随后被判处了绞刑。 而荆氏一族要的东西,萧煜也并未食言,挑了个品行不错的少年继任荆王之位,又挑了些人让他们奔赴王都,去做郎将,如此也算入仕了。 荆氏一族对萧煜感激不尽,新一任的荆王更是当场和萧煜拜了把子。 这偌大荆州,就这么被萧煜不费一兵一卒收入了囊中。 处理完先荆王的事情后,萧煜并没有急着离开荆州,而是去了陈记古董行,打听那古画的事情。 古董行的陈老板认出萧煜,也不敢得罪,当即告诉他了那名神秘商人的来历。 “你说那商人乃是镐京籍贯?”萧煜挑眉。 “千真万确。他一口大夏雅言说得字正腔圆,是镐京人错不了的。”陈老板紧紧点头。 见陈老板一副信誓旦旦,没有撒谎的模样,萧煜若有所思片刻,离开古董行,当即传令众人,准备返回王都。 “主公是要回王都寻找古画么。”萧道明问。 “嗯。王都商行为文君旧部管辖,镐京籍贯出身的商人,出去必定要在商行进行登记,只要查一查谁在四年前来荆州陈记古董行做生意便晓得古画下落了。”萧煜颔首。 为防万一,萧煜他们在翌日便动身返回王都。 临行前,一道小小的身影拦住了萧煜的去路。 “夜奴不可胡闹!”书生疾步上前,一把抱住那拦路的稚童,随后面带歉意地看向萧煜,“夜奴不懂事,望萧相见谅。” 萧煜摆了摆手,认出他们后看向王生,“夜奴,你为何拦我去路?” “萧相,您可否收我为弟子——我想……想跟您学习治国之道!”王生睁着大大的眼睛。 挑了挑眉,萧煜跳下马去,蹲在王生面前,目光与他平视:“为何想学习治国之道?” “阿父阿母说,他们生逢乱世,所遇世事皆荒唐。而萧相是一个顶好的人,若我能跟着萧相学好本事,以后有所作为,便不会再有荆王食人这等荒唐事了!”王生认真地回答。 萧煜愣了片刻,看着他这熟悉的,坚韧的眼神,蓦地一笑。 食人这种事,哪怕是在和平年代,也是有的。 “跟在我身后学习,可要吃好些苦头的。你可想好了,要随我走?若留在这里,我给你留的家财,也足够你挥霍一世。”萧煜又问。 原来,在荆王食人一事结束后,萧煜便给这些人留下了充足的身外之物,以弥补他们过去失去的一切。 其中,王生也得到了很多,现在无父无母的他和书生生活在一起。 听到萧煜的话,王生不假思索,重重点头:“我不怕吃苦,我想跟着萧相学本事!” 萧煜朗声大笑,揉了揉王生的脑袋:“好,那便在此拜师吧,我这门客为证。拜过师后,你便是我之弟子了。” 王生目光一亮,当即挣脱书生朝着萧煜跪下,拜了三拜。 就这样,在众人的见证下,萧煜收了第一个弟子。 第163章 古画 拜师之后,萧煜给王生改了个名,唤他王疏。 “先生,‘疏’为何意?” “所谓‘疏’,便为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萧煜见他一脸不解的模样,想起王生读的书少,便抚了抚他的头, “以后你会知道的。” 就这样,众人踏上了归途。 七月八日,雨。 萧煜的车马终于踏入王都,抵达了镇西侯府。 看过旭哥儿和嬴晚舟后,萧煜当即找来了掌管镐京商行的人,通过他携带的竹书册子,很快便查到了四年前去往荆州陈记古董行做生意的商人。 查到此人后,萧煜当日便换上便衣,去了此人府邸。 听闻萧煜来意,那商人沉吟片刻:“此古画一直被草民收藏于书房之中。萧相若十分喜爱,草民这便取来赠与萧相。” 萧煜拿出一幅有百年历史的古画,表示可以交换。 那商人看过古画,面上一喜,很快便去取来了古画,递给萧煜。 萧煜观摩一阵,伸手滑过画面,在边缘处顿了顿。 有凸起的地方,这里面果然藏了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敛起心绪,同商人作揖后回了侯府,迅速召来精通古画的范蠡和苏秦,请他们帮忙揭开古画。 两人拿来专门的工具,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将画从画轴上取了下来—— 这年代的纸张都是皮制,或者写在帛上,历经数百年而韧性依旧。 “主公,取出来了!” 随着范蠡开口,萧煜忙过去,戴上手衣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压在古画下面几十载的帛书。 “少伯,我不通古画,你来看看真伪。”萧煜召来范蠡。 范蠡拿起叆叇对着那帛书一阵观察,又戴上手衣掂了掂手感,随后放下帛书,朝萧煜颔首—— “先帝在世时喜用这等丝质帛书做诏书,裁成古画的一般大小,这张帛书大小与质地皆符合。至于玉玺印拓,从痕迹来看也是真的。” 萧煜垂眸。 再从上面让嬴伯考继位的内容来看,就可以证实是先帝遗诏不错了。 而根据遗诏内容,先帝是十分疼爱当时还是长子的狗皇帝,甚至把长安作为封地要给他。 那么问题来了。 先帝为何不传位长子,而是传位给幼子呢。 萧煜百思不得其解。 “宫中秘辛记载,当年先帝身体康健,只是晚年沉迷长生之道,他找来的方士炼丹时说用嫡长子的命格做献祭,可以让其长生。 后先帝暗中立诏书,废长子立幼子,却不料当日驾崩,诏书也便成了遗诏。”范蠡淡淡开口。 “少伯怎知这些?”萧煜挑眉。 旁边的苏秦也很诧异。 范蠡摸了摸鼻子:“在宫中处理政务时,闲来无事观察御书房构造,无意中发现了密室,然后发现了这本密辛。” 萧煜默。 哥,还得是你啊。 “那如此说,皇帝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极有可能便是在那一天谋害先帝,直接篡位?”苏秦摩挲起了下巴。 “嗯,大抵是如此。可先帝一朝老臣都已故去,皇帝的亲信也被我们处理的差不多。知道当年事情的便只有他一个人了。”萧煜颔首。 “话说回来,主公寻这个作甚?”苏秦忽然问。 “自然是为了更好地改朝换代。”范蠡淡淡开口,“不过现在只有诏书,没有旁的证据,主公若凭此逼迫皇帝下位,势必会引起满朝文武的不满和强烈反对。” “想要谋那位子,不一定只有这个办法。”萧煜笑眯眯开口,“这诏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现在皇太孙已立,他的时机快要成熟了。 萧煜开始联系李连城,让他暗中招兵买马,加强训练。 在萧同志将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异变突生。 第164章 半路遇袭 九月,萧煜让王疏随行,带着人去王都附近的乡野巡查百姓秋收。 自从西域把很多农作提前引进来,又有了修生养息的政策后,百姓们的生活水平便得到了明显改善。 现在大部分地区的人不必为缴税和食物而发愁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出了幸福的笑脸。 萧煜知道,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大部分。 现在世家门阀当道,又有九王背后的氏族把控地方政权,好些百姓还是活得十分辛苦的。 想要彻底改变这样的局面,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萧煜带着王疏亲自下田收割成熟的粮食。 王疏看到萧煜割麦子的动作这般熟练,十分诧异。 夜里用完晚膳,王疏找萧煜温习功课,提到此事,忍不住问了一嘴。 “有句话叫做一方王受一方土地供养,便要庇佑一方百姓。当年凉州荒蛮,我带着手下的人亲自教他们开荒播种,久而久之便学会了。”萧煜笑。 “那如今的凉州,可还荒蛮?” “自与从前不一般,日后你去看了便知道了。” 离开萧煜的院子,王疏悄悄找到了随行的谢玄,问起关于凉州的事情。 谢玄适才打完一套萧煜教给他的五禽戏,听到王疏问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咧嘴笑道:“凉州如今可以说是百姓当家,人人都吃得起饭,人人都能上得了学堂。” 那里没有知识垄断,没有豪横的世家。 不是他吹牛,凉州百姓脸上洋溢的笑脸,绝对是全大夏最多的。 毕竟有什么好的政策,主公都是确定有益后,第一时间便在凉州实行。 你看像均田制,就是凉州最先开始实施的。 凉州百姓从一开始的食不饱穿不暖,到现在人人有田地,人人过节有肉吃。 听到了谢玄的话,王疏对凉州越发好奇了起来。 后来,小少年去凉州,亲眼看到了萧煜治下的百姓,在乱世过着正儿八经的安居乐业的生活,心里的崇拜便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九月七日,萧煜主持了一场祭祀后,带着百姓们塞过来的农作,准备返回王都。 归途中,一批黑衣死士忽然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并齐齐朝着萧煜所在的安车发出袭击。 “他们是朝着主公去的,保护主公!”谢玄面色一厉,拔出腰间佩剑,大声喝道。 众人纷纷朝着萧煜的安车靠去。 安车内,萧煜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外面飞速接近的死士,看向王疏,出口问道:“夜奴怕不怕?” 王疏的脸色有些白,他握紧手中匕首,颤巍巍地摇头:“不怕!” “好夜奴,记得为师教给你的武功,随我出去应战。”萧煜揉了揉王疏的头,随后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大刀。 “好!” 在刺客们捅破安车的那一刹,两人从后车门跃出。 萧煜一手提着王疏,一手提着刀,手起刀落间便砍下了一人的头颅。 王疏看到萧煜从容不迫地应敌,心里的紧张慢慢消下去了一些。 他回忆着萧煜教他地格斗术,拿起匕首便朝着旁边的死士刺过去。 这一场恶战在半个时辰后落下帷幕。 谢玄生擒了两个死士,将他们抓起来带去了镇西侯府,准备用私刑逼问出些幕后黑手。 萧道明走过来朝萧煜作揖:“没有身份牌,没有墨印,不是奴隶,是大世家豢养的死士。” “好。去查一查我们近来行事时可有暴露。”萧煜思忖片刻,又道,“传消息出去,说我半路遇刺,身受重伤。” “主公是想借此引出那幕后之人?” “嗯。” “喏。” 待萧道明离开,萧煜侧头,看到王疏盯着自己手里被鲜血染红的匕首发呆。 “怕了?” 王疏回神,朝萧煜作揖,随后从死士身上扯下一片布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渍:“弟子不怕,只是第一次动手杀人,有些紧张。” “随我走这条路,多多少少会手染鲜血。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遇到很多。”萧煜拍了拍王疏的肩膀。 “先生是说,以后还会遇到袭击吗。” “嗯。可莫看我身在高位,惦记我身后那些肥肉的人可多了去了。”萧煜哂笑,随后道,“好了,回去吧,记得这两日到我院里来‘侍疾’。” “喏。” 萧煜归途中身负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王都,也震惊朝野。 那些看不惯萧煜的臣子纷纷蠢蠢欲动。 但碍于如今范蠡坐稳了丞相的位置,他们只能暗中观察。 第165章 是他 其中,不少人怀疑萧煜是装病的,背地里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他们纷纷打着探望的幌子,投了名刺想要一探究竟,但都被王疏拦在门外。 “家师尚在昏迷,不便见客,望诸位见谅。”王疏微微一笑。 那人眼见进不了,嘀嘀咕咕道:“一个乡野来的草根也敢拦路,没娘养的玩意儿。罢了罢了,看来是见不到了……” 说罢,便提着礼物离开此处。 小少年袖袍下的拳头紧了紧。 回到庭院,王疏照常侍疾。 见到旁边的嬴晚舟,王疏规规矩矩作揖:“师娘。” “嗯,你师傅等你多时了,进去吧。”嬴晚舟微微一笑。 “好。” 王疏脱下鞋履入内。 屋中,萧煜坐在榻上正翻阅一本古籍,抬头见到王疏到来,微微一笑:“夜奴来了。” 王疏作揖:“先生。”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见小家伙抿着唇,萧煜挑眉。 王疏顿时红了眼眶,哑着声音开口:“先生……他说我是没娘养的乡野草根。我明明有阿母阿父的,他们只是,他们只是——” “他们只是活完了,回到天上去庇佑夜奴去了。”听到王疏的话,萧煜目光一冷,招了招手,待王疏过来抚了抚他的头, “好夜奴不委屈,谁这般说的你告诉师傅,师傅给你出气。” “他自称是黄门郎家的家仆。” “嗯,知道了。你去把少伯阿叔喊来。” “好。” 片刻后,范蠡匆匆赶来:“主公。” “可曾查到了?”萧煜见他满头是汗,便倒了盏茶给他。 带回来的死士经过审问,萧煜发现他们是哑巴,便找了范蠡去从其他地方查。 “查到了,是……” “但说无妨。” “是皇太孙的人。” 萧煜端茶碗的手顿了顿。 是他? “你可确定?” “确定。这死士灌的哑药是大夏皇室专有的,我从皇宫这条方向去调查了这批死士的来历,发现他们前不久被拨到皇太孙名下。”范蠡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主公帮狗皇帝扶持他上位,他竟然如此不知回报,还反过来咬一口主公。” 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狼。 萧煜摆了摆手:“无妨,他也坐不了多久了。少伯,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主公且吩咐。” 萧煜将今日王疏的事儿简单提了提。 范蠡顿时面露冷色:“此事交与我。” 平日里,王疏跟着萧煜,范蠡和谢玄他们学文学武,他们早便将王疏当成了自己的后辈来疼爱。 现在见到王疏被人这般辱骂,范蠡是真的动了怒气的。 离开镇西侯府后,范蠡当即调出这黄门郎的相关资料,又找了人手去查他名下的资产。 几日后,范蠡查到这黄门郎有过劣迹,还和赢和有过牵连,当即便让苏秦揪着此事当朝举报他行为无状。 又有几个萧煜一派的人附和,这黄门郎很快就被革职发配了边疆。 而那个辱骂过王疏的人,也被踢到了奴籍。 黄门郎一个小小的官职,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所以这事儿很快就掀过了篇章。 倒是赢和,在听到黄门郎被革职后目光微微一暗。 黄门郎是他的人。 难道说,萧煜已经发现是他动的手了? 第166章 西蛮来袭,赢和亲征 有了这个念头后,赢和的心头顿时打起了鼓。 若是被萧煜发现的话,那么他便没有好日子过了,必须得加快进度才行啊。 不行,得先去看看。 心存怀疑的赢和带着珍贵的药物上门拜访。 这一次萧煜让王疏放行。 去到君子轩,看萧煜一副脸色苍白,在榻上的昏睡模样,赢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萧煜的确受了重伤,用那么多死士换一个重量级别的萧煜,是一桩完全不亏的买卖。 离开镇西侯府时,赢和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等到赢和彻底离开,在榻上昏睡的萧煜骤然睁眼,冷冷地看着未曾关起来的大门,和赢和那几乎可以用愉悦来形容的背影。 臭小子,这么想当二五仔搞背刺是吧。 彳亍! 他起身一把抹掉擦在脸上的白粉,迅速去了书房,暗中召来自己的一众心腹。 “近来皇太孙可曾有何异动?”萧煜问。 “这位皇太孙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而西边那帮蛮子见我们修生养息,以为我们遇上了内忧外患,最近在边境摩拳擦掌,有要入侵的迹象。”范蠡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随后想起什么,又道, “这赢和知道此事,还直言若西蛮来袭,他便要亲自点兵挂帅出征。” “他要挂帅亲征?”萧煜挑眉。 “不错。”范蠡颔首。 当时上朝时,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位皇太孙的豪言壮语。 听了范蠡的话,联想到之前的行刺,萧煜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这小子不会也想…… “主公是猜测,那赢和也准备暗中——”范蠡忽然道明萧煜心中想法。 “嗯。少伯,你去查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动,尤其是在军事这一方面。”萧煜颔首,“盯紧着些,莫放过一丝细节。” “喏。”范蠡作揖,随后又问,“若他当真准备举事,我等可要阻拦?” “一个二五仔留着作甚,自然是要拿来杀鸡儆猴了。好了,现在幕后黑手已出,你们去传我已经苏醒过来的消息。”萧煜哂笑。 这小子想出征立军威,去立就行了,但他才不会让他完成的那么简单。 明白了萧煜的意思,众人作揖离开。 翌日,萧煜苏醒的消息传出,并动了大怒,开始大张旗鼓地调查当日行刺一事。 又翌日,西蛮来袭。 听到萧煜醒来,准备龟缩的赢和被苏秦等人用三言两语,被迫赶鸭子上架,准备挂帅亲征。 临行前,他特意来看望萧煜。 一是想探探萧煜有没有暗中查到他搞小动作,一是准备看看萧煜有没有要放权的意思。 当看到萧煜白着脸在那处理公务,又面带微笑地看了他一眼时,赢和沉默片刻,作揖离开。 萧煜在背后搞小动作了,一定搞小动作了! 他这次出征不会死外边吧。 少年皇太孙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踏上了出征之路。 事实上,萧煜确实搞了小动作。 他借此给赢和压力,让他一路提心吊胆的去了西边——等到了那里,他在军中安插的那几个人就会散步消息说赢和害怕打仗,是个空会纸上谈兵的花架子。 赢和为了稳固军心,便会没时间管朝廷里的事。 而这,也给了萧煜最好的机会拔出赢和背后的势力,让赢和回来以后好好欣赏萧同志给他准备的大礼物。 当然,这只是礼物的其中之一。 真正的礼物,还在后面呢。 第167章 皇太孙造反了 可让萧煜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礼还没有送出去,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话说赢和好不容易稳住军心,并带着他们打了胜仗,驱赶了蛮夷后,正在清点战利品。 心腹忽然来报,说萧煜大病痊愈,并重新开始主持朝堂了。 赢和写捷报的手一抖,墨水晕染了这张帛书,即将完成的捷报便这么作废了。 “殿下,您是……生病了吗?”心腹看到赢和苍白的脸色,面带疑惑。 “他知道是孤做的了,他要报复孤了……孤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赢和放下毛笔,瘫坐在软垫上,目光失神地喃喃自语。 心腹一脸的黑人问号。 嘛没退路了。 “爱卿,我们的人马何在?”半晌后,赢和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心腹。 “都在王都附近。您带过来的这些人不够用吗?”心腹问。 “对,驱逐西蛮人还不够用,你拿着孤的虎符去把他们都召集过来,速速去。” “喏。” 心腹很快就召集了赢和的人马,带着他们暗中去了西南军营。 他们自己以为做的无人知晓,其实一举一动都被萧煜的人看在眼中。 得知此事后,萧煜摩挲起了下巴。 “看来,我们准备给皇太孙的大礼,他是要收不到了。”片刻后,萧煜笑了笑,看向旁边的王疏,朝他招了招手, “夜奴来,去给你连城阿叔修书,让他火速集结凉州十三骑。” “先生,是要打仗了吗。”王疏怔了怔。 “不出预料的话,此番为师会亲征。夜奴想不想跟着为师去打仗争军功?” “想!”小少年抱着腰间的小短剑,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好,去修书吧。”萧煜会意,拍了拍王疏的肩膀。 “嗯!” …… 天和五十七年十一月,太孙和于西南举事,领人马五七千万余,自西南长城一带直攻雍州。 十一月十七,边关八百里加急上奏,得知太孙造反,朝野震惊。 帝大怒,废太孙之位,着令相煜点兵亲征,剿杀叛党。 十一月十八日,天降大雪。 萧煜辞别嬴晚舟,带着王疏和萧道明一行人去到镐京郊外之地。 李连城和凉州十三骑在此已经等候多日,见到他们前来,纷纷抱拳作揖。 “他们打到哪里来了?”萧煜给王疏扣上一顶兔绒醒狮帽,侧头看向李连城。 “情报有误,废太孙部队并未朝雍州而来,他们奔着蜀郡的方向去了。”李连城作揖。 “看来是想迷惑我等视线,盘踞蜀中为王再另做打算啊。懂些兵法谋略,但不多。夜奴,堪舆图拿来。”奇怪的是萧煜好像并不意外,他笑了笑,朝王疏招招手。 王疏当即把背着的画卷打开。 画卷上是一张帛书,帛书上绘制着完整的大夏堪舆图。 “他们从金沙江过去,为避免夜长梦多,必横穿大漠直奔蜀郡。我等现在在镐京,纵走最快的路去蜀郡围剿叛军,也是来不及的。我们到那,他们必定已经占据住了蜀郡。蜀郡易守难攻,我等必须占领先机。” 萧煜指着两条路,缓缓开口。 “那主公作何打算?”李连城问。 “连城,你可还记得义妹出身何处?” “广汉姜氏。” “不错。广汉姜氏。你再看广汉郡。”萧煜指了指广汉郡的地理位置。 “主公是想,借姜氏兵马拖住叛军,避免他们入住蜀郡?” “嗯。” “好,末将这便派人去告知岳丈。” “不必,老太公的人想必已经在蜀郡外埋伏着了。”萧煜笑。 “几时埋伏的?”李连城一愣。 “在我们出兵时,义妹要了堪舆图,看了他们行军路线,猜测赢和觉得我会在雍州布置埋伏,故迷惑我等视线,随后转路直奔蜀中。” 所以在那时她便飞鸽传书姜正宁,让他带上姜氏私兵,提前埋伏在蜀中附近。 李连城听罢,忍不住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看,这是他家的新妇! 为避免赢和还有后策,萧煜和李连城分别带一支队伍,准备同姜氏私兵对叛军来个包抄。 而此时的赢和,还在为自己的决策洋洋得意中。 萧煜呀萧煜呀,你一定想不到吧,小爷现在要去蜀郡做土皇帝啦。 第168章 不造反也会死的! 当赢和来到蜀郡剑门关,打算从这里打进去时,看到了姜正宁和他的私兵,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孙殿下,哦不对,现在该称呼您为废太孙了。”姜正宁立在剑门关之上,面带官方微笑地垂眸看着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今老夫且以臣自谓吧。臣劝殿下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如此尚可流得一命。若您执意要攻打蜀郡——” 姜正宁从袖袍中掏出一张帛书,扯着嗓子大声开口—— “臣拿了萧相的诏书,可对您先斩后奏!殿下,您想清楚了,是生是死,全在您一念之间!” 萧煜……是萧煜! 他猜到他会绕路蜀郡了? 那他之前的举动,岂不就是一跳梁小丑? 意识到这一点,赢和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主公,我们打是不打?”旁边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问。 赢和低头沉默片刻,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对面城墙上的姜正宁:“打!”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缴械投降回到王都,刺杀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按照萧煜的做事风格,他大概也是难逃一死的。 况且…… 哎,既然怎么都是死,不如做困兽之争,殊死一搏。 念及此,赢和当即召集将士,让他们发起进攻。 进攻的号角被吹响,大军洋洋洒洒而来。 姜正宁摇了摇头。 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哈。 “放箭!”姜正宁抬手下令,冷冷开口。 早便埋伏在剑门山两侧的将士听到号令,登时松动手中弓弦。 万千箭矢齐发,似暴雨般往下飞落。 赢和的部队就这么在猝不及防间被乱箭射死了好些。 “攻城!打进去占领蜀地!”赢和站在高车之上一边指挥,一边大声开口,“不准退,退缩者杀无赦!” 因为赢和的这句话,那些跟随他的将士再次死伤大半。 最后,早便生出不满的副将带着自己的人直接临阵投降,并反过来要追杀赢和。 这可把赢和给整不会了。 仓皇之中,他带着自己的几十个心腹侍卫朝着西南大漠跑去。 “主公,我等可需派兵去追?”姜正宁的心腹作揖询问。 “不必,那里自有人等着他。”姜正宁摆了摆手。 “那我等……” “回去吧。” “喏。” …… 赢和在山林中弯弯绕绕逃了几天,眼见后方没有追兵,不由得狠狠松了口气。 可他刚出山林,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在大漠边缘被乌压压一片人给围住了。 而围住他的人,可不便是萧煜么。 “呀,萧相,这么巧。”赢和被马背上萧煜那清凉凉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谄笑。 “不巧,我在等你。所有人现在缴械投降,本相可饶其一命,只废你等军户身份,贬为奴隶修筑长城;若还执迷不悟——叛变的后果是夷灭三族,诸位可想清楚了。” 萧煜瞥了他一眼,侧头看向那些跟着赢和的将士们。 他微微咬重了夷灭三族这四个字。 将士们听出萧煜话语中的警告,沉默片刻后,十分从心地选择了放下武器。 萧煜抬手,给这些人戴上了镣铐,顺带把赢和五花大绑,扔上了马车。 “那日行刺,殿下安排的?”马车上,萧煜拎着一壶茶小抿一口,好整以暇地望着赢和。 赢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茶壶,注意到萧煜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随后轻轻点头:“是我。” “为何?” “想试探萧相背后的势力。” “……” 六,你是真虎。 “若不出意外,陛下去后便是你继承大统,为何选择造反?”萧煜又问。 “可以给我……” “老实说完,这壶凉茶都归你。”看破少年心思,萧煜摇了摇手里地茶壶。 赢和沉默片刻,忽然红着眼睛低吼道:“我不造反也会死的!” 萧煜愣住。 不造反也会死? “此话何意?”萧煜挑眉。 “萧相其实,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吧。您一直在筹谋此事,筹谋了快十年了吧。”赢和避开这个问题,忽然问。 “是。”萧煜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思,“好了,说说吧,为何不造反也会死。” 赢和抿了抿唇—— “皇祖……陛下忌惮手握兵权的臣子,更忌惮不为他所用的诸侯。您首当其冲。但陛下为了自己的江山大业,必会选择拉拢与你。 到了那个时候,你便知道我为何不造反也会死了。” 说到此处,少年脏兮兮的脸上滚下两行泪。 “像我们这样生在皇族,又不受疼爱的公子,生来无权无势,只能做别人的傀儡。萧相,你自幼受尽宠爱,是不会理解的。”赢和惨笑着开口,鼻子之间冒出了泡泡。 萧煜沉默片刻,把茶壶递过去,顺带塞给他一块猪肉干。 …… 史书载,大夏天和五十七年,腊月初,废太孙和之叛军于剑门关被剿杀一半。 叛军残党逃至西南大漠边境,为相煜所截,带回王都。 废太孙和幽禁廷尉府,终身不得出。 至此,叛乱落下帷幕。 经此一事后,储君之位再次空悬下来。 诸位公子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甚至还有几位皇孙,也因为有赢和这个先例,也暗中盯上了储君之位。 朝臣们再次为了立谁为储开始争论不休。 萧煜看着他们成日吵闹,直觉头疼。 下朝后,萧煜带着一车奏折回了镇西侯府,喊来范蠡帮忙一起批阅。 “赢和背后的事可曾查到了?”批改奏折间,萧煜问。 自赢和说出那些话后,萧煜心里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天和帝好像在憋什么大招。 意识到这点后,准备举事的萧煜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这狗皇帝要搞什么动作。 顺带查一查赢和为什么造反。 “不曾。”范蠡摇摇头,“这属于皇宫深度密辛,不用黑冰台是查不出来的。” 萧煜默。 也就是说,要查这件事还得去找狗皇帝要东西。 那还是算了。 这一日后,萧煜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腊月二十二。 第169章 嬴不弃 瑞雪兆丰年。 年关将至,人们在这不大不小的雪中,欢欢喜喜置办着年货,准备好好过一场大年。 腊月二十二这一日,萧煜将公务带回侯府,准备一次性处理完,再提前给朝廷官吏放年假。 两车奏折被拖回侯府后,萧同志喝了口嬴晚舟熬的姜汤暖暖身子,搓搓手准备开始一日的忙碌。 这里的奏折大多都是地方官吏送到朝廷来的述职奏折—— 有的无关紧要,全是“陛下安好”“今天天气好”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话;有的写了两三句官场话,就开始拍马屁;有的则是写了今年送的什么贡品。 只有小部分是老老实实写了今年一年的情况。 萧煜面无表情地批完了几十斤拍马屁的奏折,准备喝口茶再折磨自己的眼睛。 “先生。”彼时,王疏入内,朝萧煜作揖。 “功课学完了?”萧煜颔首,递给他一盏热茶。 “学完了。先生……有位郎君在门口求见。他自称是十三公子嬴不弃。”王疏坐到软垫上,端过茶小抿一口,想起什么忙道。 萧煜挑眉。 嬴不弃? 有点耳熟。 片刻后,萧煜记起来了这号人物。 嬴不弃,天和帝第十三子,母亲是已故的范阳夫人,出身范阳卢氏。 因为是早产,故自幼体弱多病,但才华横溢,名下有一批忠诚的追随者,多为范阳卢氏家臣,和出身寒门或出身草根的子弟。 若他记得不错的话,文君在世时曾经对此人赞许过,说他有君子之才,可惜母妃早逝,若不然这储君之位他是可以争一争的。 嬴不弃和萧煜基本没有交集,今日登门,难道是为了立储一事来的? 思忖至此,萧煜召来萧道明,让他引嬴不弃入内。 不多时,一个裹着白狐裘的男子随萧道明缓缓而来。 男子身形偏瘦,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之色,走两步咳嗽一下,仿佛一阵风吹来他便能倒下来碰个瓷。 此人便是嬴不弃。 “萧相。”见到萧煜,嬴不弃将手炉交给旁边跟着的侍卫,朝他微微作揖。 “殿下不必多礼。”萧煜起身,虚扶他一把,将其迎入内屋。 王疏端来茶水,便将门带上离开了。 “殿下素来待在府中,今日怎的得空出来了?”萧煜给嬴不弃添了一盏茶,微微一笑。 嬴不弃捂拳咳嗽一声,摩挲着茶盏边缘,沉吟片刻后道:“实不相瞒,今日吾前来,是为立储一事。” 果然。 “此话何意?”萧煜挑眉。 “先母早逝,曾有一段时间,吾被姑姑养在名下,得她教导,知天下百姓之苦。萧相扬名后,吾一直暗中观察——” 当发现萧煜确实人如其名,一直在位百姓做事时,嬴不弃便起了争夺储位的心思。 他想拉拢萧煜,和他一起开创新朝。 “臣为何要帮殿下?”萧煜垂眸盯着飘忽不定的茶雾,让旁者看不清他的心思。 “因为你我都心向百姓。正如萧相屋中所挂的这幅字。”嬴不弃指了指萧煜身后挂起来的那张字。 萧煜顺着嬴不弃所指的方向侧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既然想要联手,殿下有何诚意?臣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萧煜回眸,看向面前之人。 嬴不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望向窗外。 满庭飞雪。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吾知萧相之心思,能深得姑姑青睐的你,又怎会没有和她一样的念头。”嬴不弃侧头,微微一笑, “吾的诚意,便是百年后,这天下拱手赠卿。” “这般舍得?” “江山社稷,能者居之。萧相之才,比及尧舜。若得天下,吾这副身躯无法绵延子嗣,亦不舍得将隐隐有太平之势的社稷交付给思想老旧之辈。 言至此,萧相大抵能会吾心意了。” 萧煜看着他清亮亮的眼睛,片刻后低声一笑:“殿下这张嘴,和我家门客还真是有的一拼啊。” 片刻后,他缓缓敛起笑容:“我可以祝您一臂之力。但您若是个表里不一之辈,您这位子,臣可以送您上去,也能拉您下台。” “自然。” 大雪纷飞的这一日,嬴不弃和萧煜歃血为盟。 天和五十八年,正月十七,范阳侯携卢氏子弟,同萧煜一党联名上奏,立十三公子嬴不弃为储君。 天和帝迫于萧煜的威压,写下了立储诏书。 次月,储君行册立大典,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第170章 出事了 嬴不弃被立为储君后,谢玄教王疏练武的间隙,同萧煜闲聊。 “主公既有心举事,如今却让皇帝立储,为何做此举?”谢玄满脸不解。 “赢和造反被擒时,说过他不造反也会死。我左右调查也想不清他为何会说这番话,总觉得皇帝在暗中筹谋什么。如今嬴不弃要上位,我可借他之手去看看皇帝的意图。” 萧煜看了眼旁边扎马步的王疏,低声开口。 谢玄了然。 夜里无事后,萧煜端了些热酒,与嬴晚舟黏黏腻腻。 自服用下丹药后,嬴晚舟的身子便与常人无异。 于是在某些方面上,萧同志便不再客气隐忍了。 夜深人静,萧煜一脸餍足地抱着小娇妻:“阿辞,待今年春暖花开时,我带你去看看如今的凉州吧。” 自迁入镐京后,嬴晚舟便再没出去过,一直待在镇西侯府中。 现在萧煜得了闲暇时间,打算带媳妇出去游玩一圈。 “王都要发生什么事了吗。”嬴晚舟戳着萧煜的心口,小声问。 “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莫怕,为夫必定护你无虞。”萧煜拍了拍嬴晚舟的肩膀。 “嗯。” 事实上,这种不安的感觉,在嬴不弃成为储君后便愈发浓烈。 尤其是这几日,萧煜的眼皮子突突直跳,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在嬴晚舟答应下来后,萧煜立刻开始吩咐兆玉收拾行囊,并亲自安排去往凉州的诸多事宜。 到了三月,天气暖和了些,萧煜在城门口看着萧道明带人护送嬴晚舟母子去了凉州后,便一直在府邸等消息。 当确认李连城和姜兰舟接到一行人后,萧煜松了口气,这才将心思放在公事之上。 很快,萧煜确认了不安预感的来源。 徐州出事了。 自萧煜开通了海上贸易后,便在徐州建立了很多港口,推动当地的经济发展,现在除却东瀛郡,西方诸国皆漂洋至此贸易通商。 而前不久,一群外邦商人来到徐州后,徐州当地忽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传染病,感染率和死亡率极高,被感染者短短几日便会死亡。 请求朝廷支援的奏折传到镐京时,传染病已经爆发了好几天了。 眼见死掉的百姓越来越多,萧煜当即召来全王都最有名的医师,跟着自己便直奔徐州而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一直在宫中养病的天和帝忽然上朝,以此事为由,说梦见邪祟入他大夏,造成此恐怖疫病。 又找来巫师卜卦。 巫师算出此子位置,带众人直奔东宫。 随后,巫师指着一个正在咳嗽的年轻人,满脸惊恐道:“他便是破坏我大夏福运的邪祟之人!他是天煞邪祟,快快将他除去!” 年轻人面色一变。 “原来是储君啊。”天和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嬴不弃,随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抬手一挥, “储君疑似邪祟附体,不足堪当大任,今撤其储君之位,幽禁王府,待邪祟驱散后再做决断。” “父皇——”嬴不弃看着眼底闪着冷光的发白老人,内心猛地一缩,在被押起来的时候望着他,语气有些颤抖,“您当真要如此对待儿臣?” 天和帝看着他这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知怎么便想起了已故多年的卢氏。 那可是个尤物,可惜死得早了些。 敛起思绪,天和帝拍了拍嬴不弃的脸,低声道:“老十三,你这要怪,便怪你坐上了不该你坐的位置。” 若不然,他还真不想杀这个肖似他母亲的儿子。 第171章 岐伯 天和五十八年,三月二十九。 萧煜一行人抵达徐州边境,远远地便看到官兵戴着厚重的维帽,带医师成批成批地检查每一个出入的百姓。 再往后看,隐隐能看到用车拉走的,一批又一批已经腐烂的尸体。 萧煜瞳孔一缩。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他走上前,递上自己的令牌道明身份,将士当即目光一动,恭恭敬敬地朝一行人作揖,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后,很快便请来了徐州刺史萧慕。 “主公!”见到萧煜,萧慕忍不住面露激动之色,朝他俯首作揖。 “关键时刻便莫在乎礼数了。现在徐州疫病严重,死伤情况如何?”萧煜将他虚扶起来。 萧慕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情况不容乐观。 这病传染性极强,唾液,近距离接触,还是沾到血液,乃至患者所有物等等,皆会感染。 初时不显症状,随后便是咳嗽发热,皮肤溃烂,生脓疮;再接着便是高烧不断,吐黑血。 再随后,人便一命呜呼了。 吐黑血? 黑血? 萧煜挑眉。 这传染病真的是传染病吗。 “我带了些医师过来,让他们去看看吧。”敛起思绪,萧煜开口。 “好。” 一众医师做好防护措施,跟着萧慕去看了那些病发程度不一的感染者。 到了傍晚,这些人齐齐聚在一起,探讨着今日观察的结果。 萧煜问情况如何,这些人纷纷摇头,说自己可能是道行尚浅,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人可都是出身医学世家的大能,连他们也看不出来吗。 萧煜有些失望。 见萧煜这般神色,其中一位医师悄悄找到萧煜,同他作揖道:“萧相,下官认识一位草根出身的江湖名医。他专解疑难杂症,江湖里有神医之称。若您不嫌,下官这便修书将他引荐给您。” 【答应:接受医师的举荐。该选择奖励:贵人到来,助您逢凶化吉。】 【拒绝:拒绝医师的举荐。该选择奖励:贵人将到来,时间不定。】 久违的系统声在脑海响起,萧煜沉吟片刻,颔首道:“如此,那便劳烦您了。” “不劳烦不劳烦。” 两日后,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打马而来,被拦在了徐州关外。 他扬言是萧相请来的医师,并拿出了举荐信。 将士听到萧煜的名字,不敢犹豫,当即过来禀报。 【叮!恭喜您获得名医岐伯!】 【岐伯当前忠臣度:70。】 【岐伯当前亲密度:1。】 随着脑海声音响起,萧煜立刻将人请来。 岐伯,也便是男子见到萧煜后立刻叩首行礼:“草民见过萧相!” “不必多礼。岐伯现下可愿看看那些病患?”萧煜问。 “草民便是为此而来,劳烦萧相遣人引个路。”岐伯起身颔首。 萧煜便让萧慕的侍卫带着他去了前两日那几个医师去的地方。 到了夜里,岐伯面色凝重地回来。 同萧煜作揖后,岐伯缓缓启唇:“草民以为,此次疫病,并非普通疫病,而是……” “可是有人刻意投毒?”萧煜问。 “萧相怎知?” 萧煜目光一沉。 果然。 第172章 萧煜命在旦夕,晚舟千里救夫 第172章 萧煜命在旦夕,晚舟千里救夫【求首订,求首订!】 “从症状分析出来的。”毕竟吐黑血什么的,想想都觉得不是染病啊。 萧煜看着岐伯,面露焦急之色,“此毒可能解?” 岐伯颔首:“可。只是草民需要一些时间,且需要大量药物。但草民两手空空来,并未——” “药的问题本想为你解决,岐伯只管竭力解毒即可。” “喏。” …… 这之后,岐伯便靠着切下来的死人肉,开闭闭门研究解毒配方。 可过了几日,岐伯还是毫无头绪。 眼见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蔓延到的地方也越来越广,萧煜心里的焦急更上一层楼。 他命人调查这病从谁开始的间隙,尝试着联系系统,想询问一下可否扫描出毒的来源。 【可以的宿主。】 出乎意料的,系统回答了萧煜的问题。 萧煜忙追问—— (有几成概率可以扫出毒素来源?) 【在零距离接触感染者的情况下,成功率百分之一百。】 系统的这个回答成功干沉默了萧同志。 零距离接触,意味着他要搭上感染者。 而搭上感染者,便意味着他有十成十的概率会被传染。 而这种传染病一旦传染上,是百分百的死亡率。 (如果我做了防护措施,离远一些扫描的概率呢。) 【零。】 听到系统的回答,萧煜摩挲着茶碗,长眉紧紧皱起。 现在他有三种选择。 第一种是等岐伯研究出解毒配方,若要有所成果的话,就目前来看,似乎需要很长时间; 第二种是查出谁投的毒,抓到投毒之人后直接逼问出解药,但就现在他带过来的人手来看,这些人忙于寻找草药,又要应付因为传染病而闹事的百姓,便无暇去查此事了—— 那么他只能联系范蠡,让范蠡用人脉去查,但这种选择一样需要耗费时间。 第三种…… 便是他去接触感染者,让系统分析毒素来源与成分,随后让岐伯快速配出解毒药。 而他将会感染。 若是在病症出现的几天内没有配制出解药,他便会死。 但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快的办法。 萧煜放下茶碗,起身走到隔壁的屋子,悄悄看望那些感染了“病”,躺在屋中,面色麻木,瞧上去了无生机的人。 他们死气沉沉地躺在里面,仿佛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即将死亡的命运。 而外面,没有感染的,他们的亲属,或躲在屋中掩住口鼻哭泣,或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神,乞求神灵的保佑;或目光呆滞地做着曾经该做的一切事情。 看着这样的画面,萧煜心中五味杂陈。 他仰头看了看天,蓦然想起了自己的属性板。 属性板上,他的幸运值很高。 也许…… 念及此,萧煜忽然喊来岐伯,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萧相不可,您是金贵之身,怎可以身测毒!”岐伯面色大变,忙开口劝道。 因为内心极度担忧,岐伯连萧煜忽然能探出毒素这个点也没注意。 “此乃最快办法。过会我进去测出毒之来源,劳烦岐伯速速配置解药。萧某之命,便要交付在岐伯手上了。”萧煜朝着岐伯作揖,微微一笑。 岐伯看他心意已决,张了张口。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萧煜走到了躺满了感染者的屋子里。 翌日清早,萧煜的院落被封锁起来,谁也不让进,连萧道明一行人也不行。 除了岐伯。 很快,岐伯得到了毒素成分,开始配置解毒药方。 萧道明他们知道了萧煜以身测毒,大惊失色下,决定锁死这个消息。 主公被感染的事儿要是说出去,一定会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这便罢了,但他现在正在徐州,正在传染区最严重的地方。 他是下来整治疫病的,若是连他也感染了,下面的那些百姓,一定会更加慌乱,他们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秩序,一定会直接崩溃。 百姓们要是暴动,说不定会做出更恐怖的举动。 毕竟危险当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这边,萧道明他们封锁了消息,开始全力配合岐伯配置解药; 另一边,远在凉州的嬴晚舟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这一夜,她再次梦到萧煜满脸苍白地站在她面前,咳出几口黑血后被两条毒蛇拖到了天上,她怎么喊都喊不回萧煜。 梦里的最后,是她在一片挂满了白灯高悬的地方,抱着萧决,看着萧家人身披麻衣的场面。 嬴晚舟再次被这反复了好几夜的噩梦惊醒。 心口的惴惴不安愈发浓重。 嬴晚舟捂着难受到发疼的心口,紧紧皱起了眉。 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酣睡的旭哥儿,起身匆匆忙忙下榻。 外面守夜的兆玉见到嬴晚舟外衫不披一件,就这么赤足散发地走出来,不免面露错愕之色。 “夜半三更,女君不就寝,这般模样到外面来作甚?” “兆玉,给我安排马车。”嬴晚舟缓缓开口。 “啊?”兆玉一愣,“安排马车。” “快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去徐州找晏之阿兄。” 兆玉知道嬴晚舟执拗,只得帮她传了府邸的马车。 此举很快惊动了李连城夫妇。 得知嬴晚舟要去徐州找萧煜,李连城皱眉:“嫂嫂,现在已经很晚了,夜行不太安全。不妨明日早晨,我派人送您离开凉州可好?” 嬴晚舟摇头,两眼通红地望着她,声音哑到了极致:“我在梦里看到晏之阿兄吐黑血,看到萧家白灯高悬……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 她心里焦急着,说话又变得和从前一样结结巴巴。 姜兰舟心疼着,瞪了瞪李连城,忙上前拍了拍嬴晚舟的背:“嫂嫂不急,我这便传一队人马护送你们离开凉州。” “多谢。” 李连城见状,只得拿出自己的令牌连夜调来一队将士,叫他们暗中护送嬴晚舟离开。 由于嬴晚舟催得厉害,原本要一个多月的行程,生生压到了半个月不到。 四月十八,嬴晚舟风尘仆仆赶到徐州的时候,在兆玉的帮助下自爆身份,很快便见到了萧道明一行人。 得知嬴晚舟到来,萧道明他们很是诧异。 “夫君何在?”嬴晚舟见到萧道明,直接开口询问。 “主公他……”萧道明的眼神躲躲闪闪,说话支支吾吾。 “我夫君……何在?”嬴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病症带来的不适,努力保持口齿清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萧道明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疲惫,咬了咬牙,缓缓道出实情—— “女君,主公他在半月前以身测毒,感染了这病,虽然有医师岐伯配的解毒药,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解毒药,因此只能续命。这几日主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只怕,命在旦夕啊。” 说到此处,萧道明眼底闪过一抹哀色。 嬴晚舟瞳孔一缩。 越来……越微弱了…… 命在旦夕…… 她眼前一花,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朝旁边跌去。 “女君!”兆玉面色一变,伸手稳稳将之搀扶住。 正要询问嬴晚舟时,后者摆了摆手,借着兆玉臂弯的力量站稳脚跟,定定看向萧道明—— “带我去见他。” …… 这种毒来自于遥远的西亚,成分十分复杂。 岐伯研制了十几种解毒配方,不知道哪一种能够解毒。 萧煜以自己感染为由,让岐伯放心大胆地拿他试药。 索性岐伯配出了半吊子解毒药,于是他活了下来。 于是这半个月,他过上了和药相伴的日子。 但也是自那之后,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 今日也不例外。 喝完药后,萧煜昏昏沉沉地坐在书案前,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趁自己还清醒的间隙,闭目用神识在系统空间翻找着可以用的医书。 “吱嘎儿——” 木门传来一声轻响。 “岐伯,今日熬药的速度这么快啊。”听到声音,萧煜笑了笑,慢吞吞地把神识抽回来。 岐伯的声音没有响起,反倒是鼻翼前飘来了一股熟悉的相思花香。 这味道是…… 萧煜蓦然睁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阿辞——”萧煜怔了怔,忍不住喃喃。 看着面前人瘦到颧骨都露出来的脸,嬴晚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 她绕过书桌走过去,缓缓跪坐在萧煜旁边,伸手捧着他那苍白的脸,低声开口:“是我,我来了。” 萧煜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猛地向后退开,眼里带着几分愠色:“阿辞,此处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快走,离我远一些。” 嬴晚舟摇了摇头:“晚了,我也要被感染的。” “傻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呀。此毒凶险异常,你若感染了——”对着这张朝夕相伴的脸,萧煜实在舍不得骂,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来帮那位老伯配药。”嬴晚舟抓起萧煜的手,放在唇边虔诚一吻,随后看向他,目光和萧煜从前看她那般温和, “我师承神医,自幼精通医毒。所以……萧晏之你别怕,你纵去了阎王殿,我也要把你拉回人间。” 说罢,她又吻了吻萧煜长满胡渣的下巴,随后起身离开。 这之后,嬴晚舟开始和岐伯一起研制解药配方。 岐伯给嬴晚舟熬了一碗防传染的药,嬴晚舟喝下后,并未出现感染的症状。 她从岐伯研究的这防传染的药入手,开始研究正确的解毒配方。 有了嬴晚舟的加入,两人很快便研制出了一张全新的解药配方。 萧煜仍然是第一个试药者。 “这药有些猛,晏之阿兄你……”嬴晚舟端着熬好的药,望向瘦到能看到胸口肋骨的萧煜,忍不住面露担忧之色。 “我信阿辞。”萧煜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嬴晚舟沉默片刻,拿起勺子亲自喂萧煜喝下,随后守了他整整一日。 一日后,昏睡的萧煜慢慢醒转。 嬴晚舟发现,他的脸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已经有了隐隐的红润。 她心头一喜,又在床头守着萧煜到第二天傍晚。 萧煜微弱的气息彻底平稳下来,面色也恢复到了健康时的模样。 嬴晚舟给萧煜把脉后,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解开了,解开了…… “已经没事了吧,阿辞不哭呀。”萧煜伸手拭去小姑娘脸颊两边的泪。 嬴晚舟紧紧抱住萧煜,片刻后松开。 “晏之阿兄,我把药方拿出去救外面的百姓,你且好好休息。”嬴晚舟在萧煜眉心落下一吻,随后匆匆离开。 萧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想起之前系统的选择,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贵人,大抵便是阿辞了吧。 嬴晚舟和岐伯共同研制的这张配方,成功救下了徐州剩下活着的感染者。 三天后,徐州境内再无人因此“病”而死; 五天后,最后一位感染者痊愈。 死后新生的徐州百姓看着那被烧完的尸首,怔愣之余,纷纷瘫坐在地上,相互抱着嚎啕大哭。 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活下来了! 四月二十九,历时近两个月的传染病彻底落下帷幕。 萧煜痊愈这一天,嬴晚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岐伯给她把脉后道:“夫人只是过于疲惫,现在只消好好休息便好了。” 萧煜提着的心这才悬了下来,亲自抱着嬴晚舟去了一处干净的院子休息。 “萧相,草民有一疑问。”安顿好嬴晚舟后,岐伯看着走出来的萧煜,想起什么忽然道。 “且问。” “那日,萧相是如何以身测出毒素的?”岐伯踌躇片刻,好奇地问道。 萧煜心头一声咯噔。 玩球,把这茬子事儿忘了。 “那个,我早年和一位隐士学了些奇异的本事,只要靠近患者便能探出那病。之前一直急于寻您,是以忘记我还有些本事。”萧同志咳嗽一声,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岐伯了然。 原来是这样啊。 “岐伯,我府邸缺一位医师,您可愿入我门下?”萧煜看向岐伯。 岐伯思忖片刻,朝萧煜深深一拜:“草民拜见主公。” 萧煜在徐州歇了两日,并让萧道明他们查那传染病的来源。 没有了传染病的担忧,萧道明很快便查出了源头,并抓来了个外邦人,五花大绑地送到了萧煜面前。 外邦人看到萧煜,顿时开口:“@#%¥amp;*……” 萧煜:“……” 你小子,搁这飙洋文行,飙洋文脏话问候我祖宗十八代就是你不对了。 第173章 回京 第173章 回京 把人遣散之后,萧煜把这小洋人单独留下,自己审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萧煜端着一盏茶,慢吞吞标出一口小洋人家乡的方言。 小洋人:“??” 我擦,这个土着会说他们家乡的话? 那岂不是…… 想到自己刚才飙的脏话,小洋人的脸色顿时爆红。 “我叫克里斯。”片刻后,小洋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来自哪里?” “亚述帝国。” 亚述……西亚。 西亚,西亚,西亚? “知道大烟吗?”萧煜忽然问。 听到大烟两字,克里斯目光躲闪地低下头。 “我说了,你会杀死我吗?”片刻后,他小心地抬头。 “你要是知道什么但不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萧煜一脸温·威胁·柔地笑。 克里斯:“……” 片刻后,在萧同志平易近人的目光注视下,小洋人老老实实交代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当年,老白以东瀛皇族的身份和亚述帝国的使臣联系上后,开始合力种植大烟原料,并将之提纯,制作成各种毒品,随后贩卖到大夏境内。 后来东瀛被灭,萧煜进行全面禁毒,这条暴富的路子就这么断了。 亚述帝国的统治者因为喜爱战争,常年征伐。 但战争需要浑厚的财力支持。 所以得知萧煜全面禁毒,断了他们赚钱的路子后,这位皇帝勃然大怒,想要讨伐大夏。 但想起东方古国披着神秘传说的面纱,他又不敢贸然攻打,与心腹一阵商量后,便派人将亚述帝国中独有的一种毒悄悄带入大夏,制造疫病,引起恐慌。 等到九州都出现这种病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进攻时机。 因为那个时候的大夏,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啦。 为了确保不被发现,他们特意走了遥远的,检查相对宽松一些的海路。 却不料萧煜发现的这么快。 说到这里,克里斯忍不住看了一眼萧煜。 面前这个人,十三岁入仕,十六岁成为一州之王,十九岁封王——战功赫赫的他满身传奇,放在他们亚述,也是无数人追捧的存在。 可惜他不是。 “你同党去哪里了?”萧煜记录下了克里斯的口供,又问。 “他们害怕被抓,正准备从海路逃跑。现在这会儿,大概已经在港口了。”克里斯想了想。 萧煜当即找到萧慕,传令徐州各大港口进行突击检查,很快便抓到了克里斯的几个共犯。 把其中一个闹得比较凶的处绞刑示众后,剩下的人都被萧煜关在了一起。 “主公,接下来可要返回王都?”萧道明作揖。 “嗯,准备准备吧。王都那边可曾有什么事?” 萧道明踌躇片刻,把嬴不弃的事情讲了出来。 邪祟附身?霍乱大夏? 萧煜被天和帝这波操作给整笑了。 “那十三公子现在还幽禁在王府?” “嗯,范相带人拦着,皇帝不敢轻易杀了十三公子。” “好,传令将士整装,明日回镐京。” “喏。主公……那些洋人怎么处理?” “一并押回王都,待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喏。” 五月四日,众人在百姓依依不舍的目送中,离开徐州。 萧煜和嬴晚舟共坐一辆安车。 解开毒后的这几天,嬴晚舟天天想着法子给萧煜做补身体的药膳。 长没长肉萧煜没感觉出来,反正小娇妻是在夜里遭了殃,这会儿窝在萧同志怀里,为他昨夜的疯狂哼哼唧唧,蔫巴巴地不愿搭理人。 萧煜变戏法地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叠荷叶酥,见到甜食的嬴晚舟顿时眉眼弯弯,也便顺利地被哄好了。 “那些洋人用这等龌龊方法毒害我大夏百姓,夫君留着他们作甚?”咽下一块荷叶酥,嬴晚舟又窝进了萧煜怀中,随后皱了皱眉。 抱着铬人,回去还得给晏之阿兄好生补补。 不过……她的药没问题啊,为什么补的地方奇奇怪怪的。 “亚述人爱好战争,但在战争中行为异常残暴。此番他们这般对我大夏,一是为试探我大夏实力,二是为他们的远征做战前准备。他们既然这么想打仗,那我便好生陪他们打一打。”萧煜抚了抚嬴晚舟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光。 嬴晚舟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还想问些亚述的地域风情,生活习性,而萧煜闻着怀中人发梢的相思花香,慢慢开始心猿意马,手也开始不老实。 感受到手肘下有块硬硬的地方,嬴晚舟顿时面色一僵,抬头对上萧煜俯视下来的,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嬴晚舟只在某个时刻才能从萧煜身上看到。 但现在她看到了。 该不会…… “晏之阿兄,我们在车里……”意识到什么,嬴晚舟的耳朵爆红。 “车子隔音好。好阿辞,我轻轻的。” “……” 半月后,持续腰疼的嬴晚舟决定了。 不给萧煜进补了,到头来遭了老罪的只有她。 (╥﹏╥) 五月下旬,一行人顺利抵达王都。 萧煜让将士们休整几日回凉州,安顿好了疲惫不堪的小娇妻,这才悠哉悠哉地入宫复命。 天和帝见到萧煜这模样,挑了挑眉。 这小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还有,他入宫来述职后,不会问起嬴不弃的事情吧。 萧煜并没有问,而是将疫病一事说完以后便直接离开了皇宫。 这让天和帝很是诧异。 那帮人说萧煜不是和嬴不弃有些关系的么,怎么对嬴不弃不闻不问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担心以后做那件事时萧煜不会答应。 离开皇宫后,萧煜找到范蠡,吩咐他去查嬴不弃的事情,听闻嬴不弃有肺病在身却无医师敢为其医治,萧煜皱了皱眉,带着岐伯又去了嬴不弃的王府探望。 王府,萧煜看着咳嗽到吐血的嬴不弃,嬴不弃看着瘦脱相的萧煜,齐齐陷入沉默。 岐伯给嬴不弃把脉后深深皱眉。 开完药方,他找到萧煜,低声开口:“十三公子的肺病已经病入膏肓,又有郁气在身。若好生将养着,还能撑个数载。若再受到什么刺激,恐怕撑不过明年了。” 昨天一直想着多更新一点的,可是四处旅游,实在累成了狗,望友友们见谅 第174章 抓到了搞背刺的二五仔 第174章 抓到了搞背刺的二五仔 萧煜的目光微微一抖。 沉吟片刻后,他低声道:“用最好的药,最适合殿下的药方,所有的费用从侯府取,你取药时同夫人知会一声。这段时间,你便留在王府照顾殿下吧。待殿下好了一些再回侯府。” “喏。” 岐伯下去熬药,萧煜坐到嬴不弃对面。 嬴不弃捂拳咳嗽一阵,慢吞吞伸手给萧煜倒了一盏热腾腾的茶。 “此番徐州一行,晏之怎的成了这般模样?”把茶碗推过去,嬴不弃看着萧煜这没有丁点肉的脸,微微皱眉。 萧煜笑笑:“不小心染了这毒而已。” “毒?” “嗯。” 萧煜简单说了一番,嬴不弃听罢后,忍不住面露愠色:“这帮洋人好大的胆子!” 他一个情绪激动,又开始捂拳咳嗽。 萧煜皱眉,坐到旁边给他拍背顺气。 片刻后嬴不弃摆了摆手,萧煜这才收回手。 “殿下的事情,臣已经听说了。” “晏之也觉得我是邪祟附体,给大夏招致灾祸的人么。”嬴不弃看向萧煜,见他不说话,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神灵可以是人们的信仰,但它决不能成为造谣诽谤的理由。”萧煜缓缓开口,看到嬴不弃诧异的脸,微微一笑,“殿下见谅,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其实臣是不太相信的。” 他生在思想开放的新世纪,曾接受过最良好的教育,所以他不信神佛。 不过穿越重生这件事的确有点离谱。 而于大部分人而言,所谓的命运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而那一小部分,生来便站在权力的顶端,他们不需要过多的努力,便能得到普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得到的一切。 不过就嬴不弃目前情况来看,没有人帮他的话,那么他大抵要终身幽禁王府了。 念及此,萧煜轻轻拍了拍嬴不弃的背:“殿下,此事交由臣吧,臣来为您澄明一切。” “你不怕我现在的状况连累到你么。” “他们没那个胆子。”萧煜笑了笑,“放心,臣为殿下撑腰。” 嬴不弃看着面前人眼底的自信,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叱咤朝堂,以女子之身搅动朝廷风云数十年的女子。 他的姑姑。 目送萧煜远去的背影,嬴不弃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眼底闪过一抹羡慕的光。 若他能活得长些,再长些…… 这日以后,岐伯便留在了嬴不弃府邸,而萧煜也开始暗中调查嬴不弃的这件事。 六月十七。 嬴晚舟陪萧煜用早膳,吃鱼羹时,忽然面色一变,捂着嘴跑出去一阵干呕。 萧煜看了看鱼羹,看了看嬴晚舟,忽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做的梦。 梦中锦鲤跃过高门,直直落在他家院子的水池里。 不会是…… 萧煜走过去搀扶起嬴晚舟,面露关心之色:“阿辞,你……” “我方才探了探,一月多。”嬴晚舟嗔了一眼萧煜,“以后再也不给晏之阿兄做补药了。” 听到前面的话,萧煜喜上眉梢;听到后面的话,萧同志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抱了抱嬴晚舟:“那从今日开始,为夫给你做好吃的。” “好。”嬴晚舟乖乖应下。 哎呀,小娇娘还是很好哄的。 …… 也许锦鲤真的入门了,今日萧煜成功查到了一点有用的事儿,并将查到的这个人带了过来。 嬴不弃府邸有个叫做宝叔的鳏夫,专门为他拾掇贴身之物。 在嬴不弃当上储君之后,宝叔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不少穷亲戚过来投奔他,想从他这里捞点油水。 俸禄绵薄的宝叔为了不落面子,常常偷东宫的宝物出去贩卖,以此来打肿脸冲胖子,给这些穷亲戚施舍钱财。 嬴不弃知道一些,但碍于宝叔跟了他很多年,对他忠心耿耿,便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嬴不弃不会想到,这位一贯忠心耿耿的老奴仆,竟然会为了钱出卖主子。 “疫病”爆发之前,宝叔的钱彻底被穷亲戚们卷走,没有了钱给他们后,这些穷亲戚一个个开始给他甩脸子,这让爱极了面子的他一度陷入苦恼之中。 后来,萧煜离开,一直暗中监视东宫的天和帝找准时机,派人找到宝叔,问他愿否帮自己让嬴不弃下台。 若是他愿意的话,那么天和帝便会给他十箱金子,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若是他不愿意的话,那么他将活着走不出宫殿。 这哪是询问啊,这分明是威胁啊。 宝叔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哭着哭着鼻子上冒出了一个不适时宜的泡泡。 萧煜:“……” 宝叔:“……”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忙不迭地抹掉这个泡泡,咳嗽一声缓缓开口:“奴为了保命,便只能答应陛下了。” “所以,你在十三公子的屋子里,放了下蛊用的人偶?”萧煜问。 宝叔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萧煜眯起眼睛。 光屏巫师的空口之语是不能定罪的,所以天和帝安排了宝叔,在嬴不弃屋子里放了人偶,在搜查宅邸时搜出来以方便定罪。 这个背刺的二五仔,真的狗啊。 “萧相……若我供出陛下,还储君清白,您能饶奴一命么。”宝叔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觉得陛下会让你说出来吗。” 宝叔低下了头。 “那个巫师你可见过?”萧煜忽然问。 “见过的,见过的。”宝叔连忙抬头。 “还记得他的相貌吗。” “记得一些。” “去拿炭笔和帛书来。”萧煜看向旁边的萧道明。 萧道明作揖离开,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很快,萧煜根据宝叔的口头描述,画出了那个巫师的相貌,并派人抓住了那个招摇撞骗的巫师。 最后,在夷灭三族和夷灭自己中,巫师哭丧着脸地选择了后者。 六月十八,萧煜将巫师告上廷尉府,说他污蔑一朝皇子。 经过廷尉府审问,巫师污蔑嬴不弃是灾星的事情很快传开,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萧煜上朝启奏天和帝,率自己一党的臣子和范阳卢氏请天和帝恢复嬴不弃储君之位。 玩嗨了,明天回去了,可以开始好好更新了 第175章 巫山神女(1) 第175章 巫山神女(1) 眼见巫师并没有暴露自己,但想到人又是萧煜抓的,凭他的手段,一定问出了想要问的东西—— 而面对萧煜,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思及此,天和帝压住眼里不甘,只能恢复了嬴不弃的储君之位。 可恶啊,这个萧煜怎么没有死在徐州啊。 这之后不久,那个巫师因为造谣诽谤皇族子弟,被判抄家产,并处以极刑。 而宝叔也没好到哪里去。 曾经他吞过的所有钱财,都被萧煜逼着连本带利吐了回来。 “保管好了,可别再让手下的人偷走了。对了,岐伯给您熬的药您须得日日喝,可不能因嫌苦便一日隔一日地偷偷倒药。”将东西送回来时。萧煜拍了拍嬴不弃的肩膀。 嬴不弃看着萧煜,心头微微一动。 母妃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是有些血脉的舅舅,也只是一味地关心他有没有夺到位置,有没有弄死皇帝自己上位。 “那位巫师抄家了吗?”嬴不弃敛起思绪,缓缓问。 “才找到他的家,萧道明正带人去呢。” “嗯。” 抄家这天,萧道明带着人进入了巫师买在京都郊外的大宅,很快将男女老少全部赶出来。 乌压压的一片人,细细数来竟有二百二十二位人口。 嚯哦,当巫师果然挣钱多。 这一户人家,都比得上王公贵族了——像他们镇西侯府,原本也有两三百的仆从和家臣,但在萧煜的极力要求下,才减到堪堪一百余人。 就这主公还嫌多呢。 抄家开始,萧道明和心腹打开库房,看到了闪到晃眼睛的黄金,璀璨夺目的珠宝,还有各种各样的古玩字画—— 这些古玩字画堆积成山,上面已经落了灰,一看便知主人家不懂得珍惜。 萧道明暗道一声暴殄天物,随后下令开始搬东西。 五库房的东西,他们五十个人搬了整整两天,就这还没结束。 墙角里,砖瓦缝里,床板板下,木桶的底座——凡是能够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宝贝。 当从裤衩里都能抖出几粒金珠子时,萧道明人麻了。 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在身上,怎么哪哪都能藏宝贝,连裤衩子都不放过。 抄家持续了五天五夜才结束。 萧煜看了萧道明统计出来的抄家名册,那整整一车有余的竹简,成功干沉默了萧同志。 他想过这年代巫师是个很吃香的职业,一定比其他职业赚得多。 但他属实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就抄出来的东西来看,这巫师府邸的玩意儿,抵得上一个大封地诸侯的私库了。 真他娘有钱啊。 不想看账册的萧同志看到休沐过来蹭茶喝的杜令闲和于去疾,伸手把册子丢了过去:“账册对完,请你们喝我私藏的大红袍。” 看看萧煜笑眯眯的脸,再看看那一车的账册,杜令闲和于去疾双双陷入沉默。 主公,您是懂怎么压榨下属的。 两人想着萧煜私藏的大红袍,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地拿起账册。 有了空闲时间的萧同志,则开始盘对流放的府邸人口。 男子一百位全部黥面后流放边疆,女眷全部沦为官妓或者奴隶。 “那巫师府邸二百二十二口人,已经全部抓走。不过据传闻,巫师早年在外曾收养过一个义女。那义女容貌美艳,又异常聪慧,得到巫师一身传承,数年前只身入江湖后再不知所踪。” 萧道明汇报完了手头事情,想起什么又作揖道。 “容貌美艳的巫女啊。可有人见过她样貌?”萧煜问。 “那姑娘出门以维帽遮面,除了多年前旧仆和已经死掉的巫师,便再无人知晓其容貌。不过她倒是有个名字,叫做莲娘。”萧道明说着,拿出一片木牍递给萧煜。 萧煜看着上面写的两个字,缓缓摩挲起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莲娘的身份,有些怪怪的。 巫师的这种本事没有传给子女,反倒传给了一个义女,如果是考虑天赋问题的话他可以理解; 但将这吃饭的家伙都传承了,那想必是十分疼爱的。 这样疼爱,为何会纵她一人去诡谲多变的江湖闯荡? 为何不给她配置侍卫和仆从? 萧煜觉得很不对劲。 等萧道明离开,萧煜拿着大红袍泡了一壶茶,随后进了隔壁院子。 杜令闲和于去疾两个大冤种忙活了大半天,终于看完了所有的账册。 “少了一笔钱。”杜令闲揉着疲惫的眼睛,缓缓开口。 萧煜把装着大红袍的茶壶放下,适时递过来两只茶碗:“哪一笔钱?何年何月何日?” “天和四十八年,这巫师进攻觐见皇帝,得到一笔价值数万两的赏赐。我和老于把所有账目都对了过去,没有发现这笔银子的支出。”杜令闲倒了一盏茶,小敏一口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于去疾跟着倒了一盏茶,吸了吸那香喷喷的茶雾,补充道:“那笔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带着那后面半年的赏赐,也都下落不明。” 萧煜目光一动。 天和四十八年啊。 “月时,去疾,你们可曾听过那巫师义女莲娘的事?”萧煜忽然问。 于去疾摇头,而杜令闲则是若有所思地颔首:“好像从族中长辈口中听过一点。” 大夏的人们是信奉神灵的,所以大世家常常请巫师来占卜吉凶,或者让他们主持祭祀。 “那位莲娘是几时被收为义女的?”萧煜问。 杜令闲想了片刻,用肯定的语气开口:“是天和四十八年。巫师闾鹤第一次入宫面圣,得丰厚赏赐。那年闾鹤顺便来到我家主持祭祀,我跟在阿父后面,看到他怀中抱了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身打扮分外精致——她就是后来闾鹤收为义女的莲娘。 天和四十八年,小姑娘,不翼而飞的赏赐…… 萧煜摩挲起了下巴。 这种事儿,不会牵扯到什么宫中密辛吧。 可查宫中秘辛这种事儿,黑冰台查的最快啊。 要不,想办法把虎符弄来,调黑冰台去查查? 第176章 巫山神女(2) 第176章 巫山神女(2) 这么想着,萧同志心头很快有了打算。 在翌日下朝后,萧煜去了御书房,一顿捯饬后很快翻出了被天和帝藏在密室里的虎符—— 天和帝本想过将虎符藏在萧煜找不到的地方。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藏了也用不了,便摆烂般地把虎符和玉玺藏在了一起。 这便是萧煜为何能这么快找出虎符的原因。 拿到虎符后,萧煜摩挲了一下那上面岁月留下的痕迹。 曾几何时,这块虎符属于一个女子。 现在,它只能躺在暗处吃灰。 萧煜敛起思绪,离开御书房,拿着令牌和虎符,很快便联系到了黑冰台的首领。 黑冰台的首领见到这两样信物,当即朝着萧煜下跪行礼。 “吾有一事要交与你去查。”萧煜将其搀扶起来,将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 首领颔首,抱拳作揖:“必不负主公所望。” “嗯。” 这之后,萧煜一边打理朝政,一边照顾嬴晚舟的起食饮居,一边等着首领的消息。 时间来到七月。 这个月的天渐渐炎热。 萧煜吃了嬴晚舟做的补药,很快便养回了原来的模样。 “辛苦夫人了。” 嬴晚舟瞪了一眼萧煜,红着脸侧过身不再搭理他。 萧煜吻了吻她的发梢,随后起身下榻,神清气爽地出门。 院子门外,一个男子已经站了许久。 见到萧煜出来,立刻抱拳作揖,将一张写满字并附赠了画像的帛书递过来。 萧煜接过帛书仔仔细细看罢,抬头看向男子:“此事不得惊动他人,须得烂在肚子里,你可明白?” “明白。”男子作揖后离开。 萧煜垂眸看着这帛书,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片刻后,他将帛书扔进熬药的炉子下,目送它烧成了灰烬,这才转身离开。 …… 中元节开始前几日,巫山忽然彩云大作。 人们路过那边,看到有一女子于云雾中现身,又有九色鹿相随其后。 女子形貌美丽,仿若玄女。 众人见这巫山异象,大惊之中纷纷下跪朝那女子叩首,高呼巫山神女降世。 其后不久,一个叫做无极山庄的门派横空出世。 据传闻,山庄庄主是一位武功出神入化的女子,而那女子便是之前降临世间的巫山神女。 无极山庄门庭若市,无数江湖人士争先恐后地加入山庄,引来江湖动荡。 同月,龙门镖局护送的一大批官银忽然不翼而飞。 打劫官府的事情年年有,年年查,但因有有心人庇佑,所以基本上查不出个所以然就不了了之。 萧煜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这批官银是已经入了雍州境内,在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不翼而飞的。 这可吓坏了护送的镖师,连忙报了官。 那官员是萧煜的人,不敢隐瞒,当即上报廷尉府。 随后于去疾便将此事告诉了萧煜。 联想到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再想到之前看的帛书上的内容,萧煜摩挲着下巴,手中的折扇缓缓合拢,往桌案上轻轻一敲—— “传萧道明,带人同我微服私访去。” 七月二十七,萧煜叮嘱好了王都事宜,换上便衣和萧道明坐了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便离开了镐京。 这马车出镐京一日后,忽然被拦截了下来。 哪个人拦路。 萧煜出去一看。 嚯哦,拦路的可不便是待在东宫养病的储君嬴不弃,和看着病人的岐伯么。 “殿下和岐伯怎么来了?”萧煜面露诧异之色。 “晏之此番微服私访,带上我一道吧。”嬴不弃微微一笑。 “殿下,您的病需要静养,不可舟车劳顿。”萧煜皱眉说罢,看向岐伯。 岐伯一脸的无奈。 他拦了。 没拦住。 “实不相瞒,我利用卢氏的人脉,查到了一些关于巫山神女的事情。此番出来,想随晏之一同微服私访,瞧瞧这位神女真容。”嬴不弃又笑了笑,“这行了这么远了,晏之再赶我回去也不太合适了,你说对吧岐伯。” 岐伯低着头不敢说话,因为此刻萧同志的目光里带着一份愠色。 萧煜瞅了嬴不弃半天,见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底的愠色换成了无奈。 “既如此,那臣只好将臣的马车拿出来和殿下共享了,马车简陋,不比东宫专用安车,望殿下见谅。” “无妨。”嬴不弃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悠哉悠哉上了萧煜的马车。 上车后,萧道明十分知趣地离开,去外面为他们驾车。 “殿下知道了多少?”萧煜问。 “没有晏之知道的多。此番微服私访,晏之怕是不仅仅为了查那银两被劫一案吧。” “殿下倒是机敏。不错,此番微服私访,我同殿下想的一样,要去瞧瞧巫山神女真容。”萧煜颔首。 “那么晏之知道的,可否告知于我?”嬴不弃缓缓敛起眉间笑容。 见此,萧煜正色,将查到的言简意赅说了一番。 听罢后,嬴不弃面色微微恍惚—— “果然……果然……” “果然什么?” “没什么。晏之——” “臣在。” “若有朝一日,我要同那赢和一样,被逼着走上了谋逆的道路,你会帮我吗。”嬴不弃摇了摇头,缓缓看向萧煜。 “会。” 因为他们歃血为盟。 不过话说回来…… “殿下方才说,被逼着走上谋逆之路,是为何意?”萧煜面露不解之色。 “我只是有个猜想罢了。”嬴不弃摇摇头,缓缓闭眼,一身疲惫尽显。 萧煜看着闭目小憩的他,默不作声。 直到后来,萧煜才明白过来,今日嬴不弃和他的一番对话是什么意思。 也是那时,他才明白了天和帝真正的意图。 但这都是后话了。 …… 八月初的一场暴雨生生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不得已间,萧煜他们找了沿途的一家简陋客栈夜宿。 夜里,嬴不弃因这大雨而肺病发作,很快咳得不省人事。 第177章 后山温泉 第177章 后山温泉 好在岐伯随身带着专门给嬴不弃配置的药。 两个时辰后,嬴不弃的咳嗽终于平息。 “殿下,您需要静养,不宜远行。”岐伯顶着一双黑眼圈,满脸郁闷地看着嬴不弃。 “待我确认我想的那件事情,我自会回东宫,这段时日要劳烦岐伯了。”嬴不弃摇摇头,略带歉意地笑。 岐伯:“……” 行医这么久,第一次碰到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麻了。 萧煜看着嬴不弃那病恹恹的脸,皱着眉吩咐随从在客栈小住,随后派萧道明出去打听消息。 八月九日,萧道明快马赶回,稍微喘息后急匆匆道:“主公,已经打听到了。打劫那批官银的人是雍州边境外的山匪,那批山匪打劫走了官银后便将银子送去了无极山庄!当地的郡守和郡尉并未阻拦,反倒大开城门为其护行!” 给打劫官银的山匪护行? 萧煜哂笑:“知道了。传令下去,今日启程,去往无极山庄。” “喏。” 入夜,月色郎朗。 车队迎着闷热的晚风踏上泥泞的小路,朝着无极山庄扬长而去。 …… 无极山庄设立在豫州太行山下。 传说上古时期,陶正之冠宁封子曾在此处教授黄帝御龙腾云之术,因此无数江湖中人常于此云聚,饮酒交友。 而自有了无极山庄后,太行山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萧煜他们抵达太行山脚下时,看到这里挨山塞海,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疫情结束,人们解封后各大景区,尤其是某个着名烧烤地人满为患的场面。 随着目光打量,萧煜发现这些人纷纷手捧装满生肉的青铜簋,面朝山腰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庄,跪地一拜一叩首,口中念念有词。 巫者,祝也。 在古代,能够通灵的巫师充满了神秘感。 人们崇拜自然与神灵,也顺带着崇拜能够通灵的巫师。 巫师祭祀,等同皇帝祭天。 所以他们祭祀用的器皿,是与天子无异的,甚至比天子用的还要好一些。 比如说现在这些人手里捧的青铜簋——这便是祭祀时常用的器皿。 这些青铜簋做工精致,非熟能生巧者而不成。 而这样的工匠,多侍于王公贵胄。 “他们在拜见巫山神女。”打听了消息回来的嬴不弃看着这乌压压跪了一片,对着山庄方向虔诚叩首的人,忍不住面露深色。 “这等场面,堪比天子下乡。”萧煜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人这般多,我等要如何查探无极山庄?”叹了口气,嬴不弃看向这乌压压的人。 “三日后无极山庄要召开比武大会,胜出者将能够直接拜入无极山庄门下,并成为巫山神女的亲传弟子。”萧煜理了理衣袖, “只要参与比武大会,便能光明正大地进无极山庄了。若殿下想引起那巫山神女的注意,可以在进去之后卖个破绽。” “卖破绽?” “她喜欢黄白之物,殿下可以用黄白之物引她悄悄现身。” “这倒是不成问题。不过此处这么多人,该如何——”挤进去报名。 “这不必担心,我派出的先行官已经报好了名,我们从另一条小路直接上山庄即可。”萧煜说着,从怀中取出块令牌在嬴不弃面前摇了摇。 “就晏之你一人去比武?”嬴不弃看到上面的字,微微诧异。 “总不能让尚在病中的殿下抱恙比武吧。” 嬴不弃摸了摸鼻子。 一行人悄然离开,从侧方小路上山。 在确认了令牌真伪后,无极山庄的仆从收了萧煜塞过来的一锭金子,十分热情地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院子。 “晏之就这般笃定神女喜欢身外之物?”嬴不弃看着萧煜的举动,微微挑眉。 “劫走的官银都送到了无极山庄,还有那些东西。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金白银堆砌而成。她不会不喜欢的。” “我倒是好奇,一个身份尊贵,备受崇拜的巫女,为何会如此喜爱黄白之物。” 萧煜也很好奇。 但很快的,他们就会了解到想要了解的一切。 而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目标入网。 进了山庄以后,嬴不弃以身子不好为由,亲自找到厨房的管事,塞给他十锭足两的银子,并给了一张药方,告诉他一定要速速将这些药材准备起来。 管事的没见过出手这般阔绰的人,当即眉开眼笑地应下。 到了夜里,嬴不弃所住屋子的外门被一人叩响—— “这位小郎君可曾歇了?” “不曾。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三更半夜来敲门?”嬴不弃慢吞吞坐起来,张口问道。 “倒无大事,是我家神女听闻郎君身怀肺疾,便想请郎君去后山温泉泡上一泡。” “温泉?” “然。那温泉自天上来,为神仙所洒甘霖。泡了之后便可解一身疾病,甚至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郎君若愿去,奴这便为您引路;若不愿去,奴便不再叨扰郎君了。” 说话的是个清脆的女声,听着倒不像是害人的模样。 嬴不弃侧头,看向不知几时出现在自己屋中的萧煜,微微挑眉,随后低声询问—— “去是不是?” “殿下安心去,我暗中护您周全。” “那我可把命放晏之手里了。” 嬴不弃笑了笑,披上一件薄氅,打了灯推开木门,看向门口规规矩矩低头的小婢女,温声道:“劳烦姑娘引路吧。” “喏。” 嬴不弃暗中算着时间,按正常速度走了约莫约莫一炷香后,才到了那所谓的后山温泉处。 这里确实有一口温泉,皎皎月光下,温泉上漂着一层浅浅的白雾,淙淙流水声分外心旷神怡。 “郎君且入内吧。对了,这温泉可不能泡时间长了。”婢女小声提醒后,便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 嬴不弃看着这温泉,犹豫要不要把戏做全,脱衣入水时,一道声音忽然传入耳畔—— “温泉无毒,对身子的确有益,殿下可以一试。” 是萧煜的声音。 他竟然会传音入密这种道术? 嬴不弃诧异了一瞬,随后脱下大氅和长衫,裹着条亵裤慢慢步入温泉之中。 温泉的确舒服。 嬴不弃正惬意地眯起眼睛,忽然感觉到前方一阵微风徐徐。 昨天写的涩涩被和谐了,emmm,还想写涩涩来着,下一章再试试,不知道会不会和谐 第178章 一刀九九九 第178章 一刀九九九 虽然身体不好,但作为皇室子弟,嬴不弃自幼便要学习君子六艺,所以是有些武功底子在身上的。 听闻风声袭来,嬴不弃迅疾睁眼,冷冷朝前望去。 前方云雾缥缈,隐隐约约间,有一片洁白玉笏映入眼帘。 不,不是玉笏。 是一个女子的后背。 那张蝴蝶骨随着双手的张开缓缓抖动,八字轮廓的线条在皎皎月光下分外清晰。 云雾缠绕着那玉笏般的背,带动她缓缓转头。 这是个姑娘。 还是个,好像只穿了条肚兜的姑娘。 姑娘美得不可方物,双瞳剪水,只一眼便满含万种风情。 嬴不弃看得呼吸一窒,随后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迦迦迦研界,遮遮遮神惹。吒吒吒怛那。多多多檀那…… 罪过罪过。 “这位郎君,此方温泉养人,若配合我之神力,能让郎君再不受病痛折磨。”见嬴不弃闭眼,姑娘缓缓靠近,气息如兰。 感受到佳人靠近,嬴不弃缓缓睁眼,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挑眉:“你是巫山神女?” “是我,我叫巫咸。” 巫师多以巫为姓,不足为奇。 嬴不弃敛起思绪,又问:“神女说要配合你之神力,要如何配合?” “自然是……这般配合了。” 巫咸微微笑着。 嬴不弃面色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发现自己抵着石壁。 而巫咸便借此又靠近一些,近乎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小郎君生的真好看,入赘做我的夫婿吧。”巫咸勾唇一笑,眼底千娇百媚。 暗中的萧煜啧了一声。 这是要上演伦理片啊。 “……姑娘,你我素未相识,如此这般,实在不合礼数。”被陌生女子凑得这般近,纯·处男·情储君殿下的耳朵根子红到了极致。 说罢,不等巫咸有所回答,便噌一下起身上岸,三两下穿好了衣衫。 巫咸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嫩到能滴出水的唇畔,趴在嬴不弃上岸的地方,一眨不眨地仰头望着他,目光慵慵懒懒:“哎呀,小郎君好生无趣。我都愿以神女之身委身于你,同你共赴云雨,你却这般不解风情。” 嬴不弃:“……” 哪有一上来就做这种事情的啊。 况且,况且…… 哎呀,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似乎是能听到嬴不弃心声似的,下一瞬后山传来一道清脆的鸟鸣。 这是萧煜和嬴不弃定下的离开信号。 “神女自重。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退。”听到这鸟鸣,嬴不弃心里狠狠松了口气,闭着眼朝温泉方向作揖,随后扭头匆匆离开。 巫咸看着嬴不弃远去的背影,眼底的娇媚骤然被一道意味不明的神色替代。 回到院子后,嬴不弃轻声道:“晏之,晏之你可回来了?” “我在的,殿下。”萧煜从暗处现身,坐到嬴不弃对面。 “为何那神女会做出这般……这般……之事?”嬴不弃脸色十分不自然。 “不清楚。大抵是看上殿下的脸了。” 嬴不弃:“……” 真的谢邀。 “哎,先不提她了。我听闻后日比武大会,不少江湖里的高手都要参与,晏之有几分胜算?” “九分吧。” 毕竟萧家刀法是从战场上演化过来的的。 这个时代江湖门派的招式以花里胡哨居多,真正杀伐果断的少之又少,再加上那属性板上快要爆表的气运值,所以萧煜毫不担心。 嬴不弃点点头,想起什么,忽的问:“晏之怎会传音入密这种奇术?” “以前遇到过一位高人,教了我一些。”萧同志咳嗽一声,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嬴不弃了然。 原来如此。 两日后,比武大会召开。 这次比武大会不同以往,因为是神女召开的,所以很多有名的江湖人士,乃至消失许久的某某大侠都现身了。 大会以抽签淘汰制进行,且规矩很简单。 一,点到为止。 二,不准刷阴招。 宣布完规矩后,比武大会很快开始。 在嬴不弃的注视下,萧煜不疾不徐地拿出萧道明为他准备的弯刀,看着面前身高八尺的壮汉,不疾不徐地抱拳。 那壮汉十分看不起这样的小白脸,冷哼一声提着手里的流星锤便打了上来。 饶是晓得萧煜武力惊人,嬴不弃看到那堪比人头大的流星锤时,仍旧忍不住面露担忧之色。 “这位姓萧的郎君,是同小郎君一道的么。”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嬴不弃身侧。 嬴不弃眼皮子突突一跳,猛地侧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下意识低呼:“神女?” 她怎么在这,刚刚不是还在高台上的么。 巫咸戴着面具,没有被旁人认出来。 她往唇畔竖起食指,咧嘴一笑:“我偷偷跑下来的。” 嬴不弃皱了皱眉,扭头看向高台。 这边,萧同志提起大刀对上那流星锤,只是手上青筋微微暴起,便一下砍穿了那瞧上去做工精致的流星锤。 壮汉:“??” 嬴不弃:“!!” 众人:“??” 卧槽,一刀九九九? 壮汉瞅了瞅自己被砍成两半的流星锤,瞅了瞅一脸淡定的萧煜,忽的红了眼眶。 “哎哟,你干嘛!” 壮汉捂着眼睛扭头跳下了高台,哭嚎着离开。 萧煜:“……”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娘们唧唧的。 就这样,萧同志成了比武大会的一匹黑马,成功杀到了决赛。 决赛是个来自大宗门的子弟,使得一手好剑法。 但在萧同志眼里仍旧有些花里胡哨。 不是他看不起武剑的,而是剑法杀伐果断,有时候花里胡哨的招式反而会影响剑招本身。 “姓萧?”对面青年抬头。 “然。” “出身兰陵萧氏?” “天下萧姓何其多,并非所有萧氏子弟都出自兰陵萧氏。”萧同志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来吧,少废话。” 青年闻言,面露轻蔑之色,随后挥动手中长剑,朝着萧煜打来。 萧同志提起手中大刀,不紧不慢地还手。 很快,花里胡哨的剑法变暴露了它的缺点。 第179章 拜入山庄 第179章 拜入山庄 萧煜挥刀将他手中的剑打飞,不算很凌厉的刀锋直愣愣抵在这厮的脖颈上。 “若去掉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你的剑法会更上一层楼。你输了。”片刻后,他收起大刀,淡淡开口。 男子愣愣地看着萧煜离开的背影,在裁判宣布萧煜胜出后仍未回神。 比武大会结束后,萧煜和嬴不弃被请到了一处敞亮的大厅内。 不多时,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盈盈而来。 少女戴着一张木质面具,身上配满了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这位便是我们的庄主巫山神女,你们两个,还不快快拜见神女!”旁边跟着的侍女见两人无动于衷,忍不住皱眉。 “无妨。不知二位因何要拜入我无极山庄?”坐上高位,巫咸拨了拨修长的手指,笑眯眯开口询问。 “听闻无极山庄庄主为巫山神女,道行高深,可通天地。在下与舍兄前来拜入山庄,一为舍兄求药,二为一睹神女真容。”萧煜抱拳。 “大胆!我家神女身份尊贵,岂容尔等小辈随意窥探!”侍女厉喝。 “小蛮不得无礼,退下!”巫咸目光一厉,瞪了瞪侍女。 “神女!” “退下!” 小侍女跺了跺脚,一脸委屈地跑开了。 等到堂内只剩下三人,巫咸微微一笑:“我家女婢不懂事,望二位见谅。” 说罢,便不疾不徐地摘下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饶是前日已经见过,当在白日再次看到这样一张顾盼生姿的脸时,两人还是忍不住面露惊艳之色。 片刻后,他们迅速收回目光。 “神女容颜倾世,貌似天人。”萧煜毫不吝惜地赞叹。 “二位郎君也是人中龙凤。而这位哥哥,生得更是甚得我心呢。”巫咸说着,一双弯弯的凤眼看向嬴不弃。 嬴不弃蓦然想起前夜那一幕,耳根子飞速变红。 “好了,不说笑话了。”巫咸又将面具戴上,随后撑着下巴慵懒地开口,“你们已是我无极山庄弟子,入了山庄,便要为山庄办事。我可不养闲人。” “庄主有何吩咐,萧某但凭庄主差遣。”萧煜颔首。 “清风剑派最近新得了几件稀世珍宝,我夜观天象,发现那稀世珍宝有邪气附体,颇为不详。想请人去将这宝物取来入我山庄,待邪祟被我驱散,再将其送还。” 嬴不弃:“……” 萧煜:“……” 你是怎么做到把抢劫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萧郎武功高深,此事交由萧郎一人前去即可。至于你这阿兄,且留在山庄治病吧。萧郎可有异议?”巫咸笑盈盈地看向萧煜。 萧煜默。 这是生怕他跑路,给扣押人质啊。 嬴不弃看向萧煜,眼底带着询问的意味。 (殿下放心,我将萧道明和几个武功高深的侍卫留在此处护您周全。) 嬴不弃诧异。 他们此次微服出访,本就没有带多少人,现在萧煜要把一大半留给他,那么他要怎么去潜入清风剑派,又怎么平安回来? 萧煜给了他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随后抱拳:“如此,那舍兄便要劳烦庄主照拂一二了。” 入夜。 嬴不弃毫无睡意,敲响了隔壁萧煜的门。 萧煜也还没有睡,见到嬴不弃,不免挑眉:“殿下怎的还不歇息?” “睡不着。晏之你这是准备什么?”嬴不弃看到他在捣鼓一堆黑乎乎的药,面露好奇。 “是解蛊药。”萧煜等嬴不弃进来后,起身将门关上,低声道,“这巫咸一身银饰,是苗疆巫族的打扮。苗疆人擅长下蛊,中蛊者被下蛊时毫不自知,但到蛊毒发作时便会痛不欲生而死。” 所以他找系统要了一些能解所有蛊毒的解蛊药,打算以防万一。 “那这些药你是从何而来?” “这个啊,我托人打听出巫咸来历时,一早准备好的。”萧煜一本正经地打起诳语。 嬴不弃点点头,在萧煜的示意下捏起一粒解蛊药服下。 “解蛊药可以管七日,保人七日内不中毒。殿下,我给再您留四粒,每隔七日您便服用一粒。”萧煜仔细叮嘱着,“在臣回来之前,若那巫咸意图对您做些什么,您先委屈一下,等我们取得她信任,找到那些人便可离开了。” 先前说到那官银被劫走,不仅因为有官员故意放水,更因为有人暗中见到巫咸真容,所以帮了个忙。 萧煜的线人打听到这些人在见到巫咸真容后,去一间屋子密谈了一个下午,最后只有巫咸一个人气冲冲地出来。 而那些人不知所踪。 萧煜猜测这些人大概是知道巫咸身份的,只要找到这些人,让巫咸身份暴露,他们就能脱离山庄,以真面露示众,再堂而皇之地带兵来查封山庄,找到被劫走的官银。 与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好。”嬴不弃颔首,随后面露担忧之色,“那清风剑派有高人镇守,此番你一人前去——” “谁说我一人去的。”萧煜眨了眨眼睛。 嬴不弃愣了愣,随后一笑:“那若期间发生了事,我要如何联系你?” “找萧道明。萧道明会用我们萧家独有的传讯文字去联系线人,线人会飞鸟传书于我。若解药服用完前我还不曾回来,殿下千万不要与那巫咸再有任何接触。便是山庄中的饭食和水也不能引用—— 到那时萧道明会和线人联系给您送来山下的饭食和水。” “好,万事小心。” “嗯。” 嬴不弃和萧煜又聊了些关于山庄的事情,这才离开。 翌日清早,萧煜换了一身行头下山,在山下镇上七拐八拐,很快拐进一家挂着红灯笼的酒馆。 “酒家,来坛烧刀子!”萧煜坐到矮桌前,将大刀重重放在桌案上,朗声大喝。 “诶,好嘞!” 酒小二很快拎来一坛酒,笑眯眯地放在萧煜面前:“客官,您的酒!” 萧煜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酒小二,小拇指在他手侧按了三按,随后大剌剌道:“再来一碟酱肉!” “诶,客官您稍等。” 不多时,萧煜喝了酒吃了肉,准备起身离开,很快被几个人拦住。 第180章 吕颂 第180章 吕颂 “你等拦路作甚?” “客官,您还没结账呢。”带头的酒小二笑眯眯开口。 “结账?我方才与了你一锭足银,不是结账?” “那只是酒钱。您还没给肉钱呢。” “这么小一坛竹叶青你收一两银子,光天化日地你打劫呢。”萧煜抱着刀。 “照客官这么说,您是不打算结钱咯。” “废话!” “上!”酒小二眯了眯眼睛,冷冷开口。 几个打手一拥而上,萧煜拔刀反击。 可大概是竹叶青有些上头,这没打三两下,萧煜就被人反手捆着带走了。 这边闹了不小的动静,吓到了旁边进来吃酒的客人。 他们纷纷结了银子往外跑去。 其中一个人来到拐角处,对着那边几个坐在地上啃蒸饼的人缓缓开口:“那个姓萧的被一帮打手架走了,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人把他捞出来?” 坐在地上的一个人咽下蒸饼,摇了摇头:“庄主说了,这个姓萧的狡猾得很,咱们只管盯紧他就行。” 那人点点头,不再多言。 另一边,被扣押到内院后,酒小二和一帮打手当即放开萧煜,朝他单膝下跪,面色恭敬地垂眸抱拳:“属下见过主公!” 原来,这酒馆乃是萧煜交给范蠡打理的产业之一—— 范蠡一边打理这些产业圈钱,一边用这些产业打造出一条广泛的消息链。 为了不被发现,萧煜特意让这些产业里的人学习了萧家军中线人接头的暗语和他们专用的秘密文字。 像刚才,萧煜按了三下酒小二的手侧,便是代表他被人跟踪了,需要一块僻静的地方讲话。 又在赛银子的同时塞了一块拇指大的木牌。 木牌便象征着萧煜的身份。 酒小二认出萧煜身份,立刻就想了办法,也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此刻,萧煜也没了方才的半醉之态,正襟危坐于软垫上,朝他们摆了摆手:“王都那边可有什么事?” “并无大事发生。”酒小二想了想线人来报,朝萧煜摇头,随后将木牌递过去,低声问道,“主公被那些人缠着,可需我等将他们——” 他说着,比了一下抹脖子的手势。 萧煜摇摇头:“我才拜入无极山庄,那庄主巫咸将储君扣押在庄内,委托我去做事。这些人暂时杀不得,不能引起那巫咸的警觉。你速速去帮我准备几件东西,我要带到清风剑派。” “喏。” 两日后,盯着酒馆的人发现萧煜鼻青脸肿地被酒小二赶了出来,除了把刀,身上行囊全部没了,马也被收走了——萧同志一脸阴沉地离开了酒馆。 这些人见识过萧煜的武功,见他能在这里栽跟头,不免自此后对这个无名酒馆敬而远之。 他们跟着萧煜离开后,看见他来到马市,又看着他从鞋拔子里抽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笑容僵硬的马商。 众人:“……” 你这钱藏的,财神爷来了都不敢收啊。 用金叶子换了一匹快马,换了一些碎银子后,萧煜快马加鞭赶去了清风山。 山下有一牌坊,牌坊旁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刻“清风剑派”四个大字。 萧煜正准备跨上那漫长的石阶,旁边忽的传来一道声音—— “阁下可是前不久拜入无极山庄的那位萧大侠?” 这声音…… 萧煜侧头,看清来人容貌,微微挑眉:“是你?” 这年轻男子,可不就是最后一场决战时,用花里胡哨的剑法和他比武的那小子么。 叫什么来着。 萧煜想了片刻,记起这厮叫吕颂。 “晚辈吕颂,见过萧前辈!不知前辈来清风剑派作甚?”吕颂朝萧煜恭恭敬敬作揖,全然没了之前那股桀骜不驯的气焰。 “我来同掌门借些东西。你来此作甚?” “实不相瞒,晚辈乃是清风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吕颂摸了摸脑袋。 “清风剑派掌门修独门功法,一手清风剑法出神入化,在江湖鲜有敌手。教出你这么个弟子,他大抵出门不敢自诩剑道第一人了。”萧煜瞥了他一眼,扭头朝着山上走去。 吕颂自恃天赋不错,所以很少在剑法上努力。 这次出来比武,他是头一次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对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羞愧。 听到萧煜讽刺的话,吕颂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涨红着脸跟上。 “前……前辈。” “嗯?” “您收我为徒吧,我想跟您学习武功。” “……我拒绝。” 他可不想被清风剑派追杀。 “您答应晚辈嘛,阿……师傅一定不会生气的。” “……” 萧煜不再多言,而是一路上了山门。 直到见到清风剑派的掌门,看到这中年男子和吕颂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再看到吕颂不自然的神色时,萧同志陷入了沉默。 感情这是个有偌大家业要继承的二世祖啊。 怪不得一身天赋不好好修行,而是成日凹造型。 在吕颂拉着掌门嘀嘀咕咕一阵说话,又在他道明萧煜来意后,掌门看着萧煜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热起来。 萧煜:“……” 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萧少侠啊,听闻此番比武,你胜了犬子。犬子十分仰慕少侠,不知少侠愿否收犬子为徒,授他武功?”掌门将萧煜引到客厅,直接开门见山,随后想了想,又道, “若您愿意,也可拜入我清风剑派门下。老夫可拜你为执剑长老,赠你珍宝秘法无数。” 萧煜:“……” 果然。 “清风剑派的清风剑法为当世剑法第一,为何不让令郎学家传剑法?他的天赋足够学到十成。”萧煜呷了口茶,淡淡问道。 掌门苦笑:“实不相瞒,非是老夫不愿让他学,而是当年……” 当年清风剑派闹内讧,争斗间有人用清风剑法杀死了吕颂的生母,这一幕还被年幼的吕颂看到了——所以自那以后他便十分厌恶习剑,尤其是清风剑法了。 萧煜了然。 原来如此。 他抿唇片刻,正要开口,只听掌门又道—— “若少侠愿指点犬子一二,您要借什么,老夫直接拿来送您!” 沉默片刻,萧煜放下茶盏:“也不是要借。” 第181章 嬴不弃中毒 第181章 嬴不弃中毒 吕颂不知道萧煜和自家老爹谈了什么,只看到天边烈阳跑到西山,变作一派迟暮,他二人才从屋中走出来。 掌门对萧煜的面色显得格外恭敬,出来后还朝他抱拳作揖,行世家之礼。 这可看呆了吕颂。 要知道,阿父素来不喜世家,更不会在意什么礼数。 如今,他竟对萧大侠这般恭敬。 这萧大侠和他说了些什么呀。 “吾儿,来。”掌门侧头,朝着在不远处立着的吕颂招了招手。 “阿父。”吕颂过去作揖。 “从今日起,萧少侠便是你的师傅了。你收拾细软,跟萧少侠下山习武历练吧。待你有所学成,再回清风山。”掌门抚了抚长髯,笑眯眯开口。 阿父这么说,那便是萧前辈答应了! 吕颂面上一喜,下意识看向萧煜。 萧煜温声道:“我对待弟子可是很严格的。若吕小郎君懈怠半分,我是要戒尺问候的。” “弟子定不会懈怠半分!”吕颂忙作揖。 “混小子,还未拜师,何称弟子!”掌门朝他脑袋招呼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还不跪下先拜师。” 吕颂忙撩开衣摆跪在地上,朝萧煜拜了拜,高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不必多礼。”萧煜将吕颂搀扶起来,“好了,过两日便随我下山吧。” “好!” 两日后,萧煜借到了巫咸提到的那几件宝贝,带着吕颂悠哉悠哉下山。 路过一处茶馆,两人进去饮茶,随后萧煜带着吕颂与自己的线人见面。 也是通过线人,吕颂隐隐晓得了萧煜身份不凡,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儿。 “阿默,这段时日你在此待着,等听闻无极山庄的事情后再来无极山庄寻为师。”萧煜拍拍王疏的肩膀,随后看向那线人,“我徒弟便拜托诸位照顾了。” 阿默是吕颂的小字。 听到萧煜的话,吕颂刚想点头,忽的问道:“无极山庄的事情?什么事情?” “大抵是,他们和山匪勾结,打劫官银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吧。” 吕颂:“??!” 还有这事儿? “好了,我不宜在此处久留。待手头事情完成,自会有人来接你与我相会。” 萧煜说罢,便策马离开此处。 吕颂望着萧煜离开的背影,侧头看向线人,踌躇片刻后问:“我师傅是什么来头,怎的能管打劫官银的事情?” 那线人见萧煜并未给吕颂道明自己的身份,略略诧异过后笑道:“到了那日小郎君便晓得了。” 听到线人的话,吕颂对萧煜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 无极山庄。 自萧煜离开后,已有近一月时间。 期间巫咸数次召见嬴不弃,想要与他做些羞羞涩涩的事情,但每每都被嬴不弃以身体不适拒之门外。 在又一次被拒绝后,巫咸终于有了些动怒的迹象。 “这位郎君,可是我不够貌美?” “神女貌似天人,非常人所能及。” “可是嫌我年龄偏大一些?” “在下不曾嫌弃神女年岁。” “可是嫌我出身巫族,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小郎君?” “在下不曾嫌弃神女出身。” “那你为何不肯与我交合!”巫咸摘下面具,十分委屈地撇起嘴巴。 嬴不弃涨红了脸。 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啊,这是他们的身份,根本就没办法啊。 看着嬴不弃不再说话,巫咸气鼓鼓地离开院子,回了自己的屋中。 不多时,她拿出一只瓷瓶,找到自己的女婢小蛮,将瓷瓶递了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小蛮作揖离开。 夜。 嬴不弃看着桌案前的这粒丹药,眼底闪过一分担忧。 晏之已经离开无极山庄快一个月了,这是最后一粒解毒药,服用下去后七日若他还不回来,那该怎么办。 叹了口气,嬴不弃将丹药捏起来,就着水服下。 在他服下去不久,萧道明叩响了门—— “公子,您换洗的衣服已经被人送过来了。” 嬴不弃打开门,端过木盘,低声问道:“晏之几时回来?” “主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至多后日便能抵达山庄。”萧道明四下看了看,亦低声回道,“殿下大可放心了。” 听到萧道明的话,嬴不弃松了口气,沐浴后换上衣衫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感觉烈火焚身,蚁虫啃咬骨头。 疼痛难忍间,嬴不弃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对上萧道明焦急的眼神—— “殿下,殿下!” 他好疼…… 他怎么说不出话…… 嬴不弃张了张口,却吐出一大口黑血。 昏昏沉沉间,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耳畔—— “殿下怎么了?” “殿下嘴角发紫,好像是中了毒!” “中毒?” 下一刻,嬴不弃看到了一个人。 萧晏之…… 他又吐出一口血,便彻底昏死过去。 “殿下吃过解毒药了吗。”萧煜顾不得一身风尘仆仆,侧头看向萧道明。 “已经服用过了。” “服用过后可曾接触过什么?” “什么也不曾接触,饭吃的我们从外面买来的,不曾假他人之手。期间殿下拿了件换洗的衣物。” “换洗的衣物……换洗的衣物一直是你们拿的?” “不是,是那神女巫咸的婢女小蛮拿来的。” 萧煜走到床前,三两下扒了嬴不弃的里衣,给他裹上自己带来的备用衣裳。 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确认无人跟踪后吹响口哨。 不多时外面飞来一只麻雀儿,乖乖巧巧地落在萧煜跟前。 萧煜取下麻雀腿上的布条,打开一看,上写—— “已达山庄,膳房相会。” 烧了纸条后,萧煜速速去了后厨。 后厨里只剩一个厨子正在忙碌了。 萧煜左右环顾,拿着食材挑挑拣拣,佯做不经意开口:“明月几时有。” “抬头自己瞅。”厨子冷不丁开口。 萧煜顿时放下手里的蔬菜,看向那厨子。 厨子摘下头上维帽,露出一张稚嫩的少年脸。 可不是墨尚么。 原来,在离开时,萧煜借酒馆老板豢养的鸟给远在凉州的墨尚飞鸽传书,让他速速赶来。 收到消息的墨同志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日抵达山庄,并扮成厨房打杂的小厮混进了山庄。 第182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1) 第182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1) 对过暗号,认出彼此身份后,萧煜直接把墨尚拽到嬴不弃院子里,将那套衣裳拿出来给他:“上面有没有毒?” 岐伯看不出来这种毒,萧煜便想到了同样精通医理的墨尚。 墨尚借着月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闻了一遍,最后拿着小刀划开衣领处,倒出了一点白色的粉末。 “七日散,苗疆奇毒之首。白色,带有淡香。与身体接触后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没入体内,致人发烧昏迷,期间吐血不止,七日后七窍流血而死。” 墨尚注意到衣服上的黑色血渍,抬头看向萧煜,面色有些凝重,“这衣服谁穿过了?” 萧煜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殿下。” 墨尚跟着萧煜进了屋子,给嬴不弃把过脉后脸色沉重:“若回镇西侯府,从那取岐伯和我搜罗来的奇药,便能解开。只是一来一回不止七日,回去后殿下便已经无力回天了。” 沉默片刻,萧煜问:“所以眼下,只有一种办法。便是让毒之人拿出解药了?” “嗯。我这里有一粒先父留给我的续命丹,不能解毒,但能为他再争取三日时间。主公若能在十日内寻回解药,凭我和岐伯的医术,定能将殿下救回来。” 萧煜攥紧了拳头,眼底是别人看不到的冷光。 须臾后,他走出屋子,寻到萧道明:“我离开前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萧道明颔首,四下环顾确认无人后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帛书,缓缓打开,上面画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 借着月光这般看过去,可不便是无极山庄的俯视图么。 “我们派来的先行官已经打探好了,东边和西边住的都是客人,南边住的是神女巫咸和她的人,北边这一块是祭台,祭台下有一道暗门,只是机关精湛,我们的人破不开。 但是他在暗门那边听到了人的呻吟声,我们怀疑暗门下便是关押那些失踪人的地牢。”萧道明低声道。 机关? 萧煜思忖片刻,当即把墨尚拉来,给他看了无极山庄的地图,指了指祭台的位置:“这里有道暗门,暗门下有机关,子期可能破解?” “天下机关出墨家,墨家机关难诸子。这世间还没有我墨家子弟破解不开的机关。”墨尚信心满满地昂首挺胸。 “好,此处便有道明你等看着。不得让任何人闯入。”萧煜沉吟片刻,眼底溢出一道杀意,“必要时刻,可以暴露身份,杀鸡儆猴。” “喏!” 是夜。 萧煜和墨尚换了夜行衣,一路避开巡逻的人,径直来到那祭台下隐蔽的暗门处。 打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墨尚看到了这埋在土里的机关。 “巫族机关啊。” “不能解?” “能。我说了天下机关出墨家,巫族机关也是如此。巫族机关比较恶心人的地方在于,机关内会抹上各种各样的苗疆奇毒,稍有不慎便会让人死无全尸。不过这个机关,我瞧着好生眼熟。” 墨尚说罢,拨开泥土开始仔细研究,很快便破开了机关。 只听暗门咔嚓一声轻响,很快往上打开。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里面飘了出来。 “又腥又臭,这劳什子巫女不会在里面养什么尸体做傀儡吧。”墨尚一脸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萧煜封闭了嗅觉,举着火折子往黑漆漆的里面扔出一粒石子儿。 片刻后听到了声响,萧煜挑眉。 落地两米深? “走吧,里面深的很,小心些。”他说罢,便纵身跳了下去。 墨尚看得眼皮子突突直跳,跟着跳了下去,刚落地要抱怨萧煜也不怕有什么机关就这样擅闯,忽然听到了一片痛苦的低吟。 这里太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墨尚思忖片刻,从袖口间拿出一只木偶上了发条放在地上。 木偶仰头举起双臂,竟噌的一下燃烧起来。 这燃烧出来的白光,一下子点亮了这昏暗的一片。 紧接着,两人看到了这片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仅有的牢狱中坐满了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伤痕遍布,其中还有几个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里蠕动着白白胖胖的蛆虫,俨然一副死去多时的模样。 总算知道了臭味来源的墨尚面色一白,捂着脸发出好几声干呕。 前一世见过更腐败的尸体的萧同志一脸淡定,举着火折子看向他们,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被巫咸关在这里的?” 这些人见到有人过来,先是一脸的警惕,在听到萧煜问话后俱是一愣。 随后,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发白老人缓缓开口:“是。年轻人,你找谁?来这里做什么?” 老人一口生涩的大夏雅言,带着十足的苗疆味。 “我可以救你们出去,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萧煜道。 “我等素未谋面,凭甚相信你的话?”老人哂笑。 “在下兰陵萧煜,今奉命前来调查官银被劫一案。不知这个身份,可能让诸位暂信一二?”萧煜抱拳,自报家门。 萧煜? 他是那个首任凉王,如今权倾朝野的权相萧煜?! 众人面露震惊之色,齐齐看向这个从容自若的男子。 老人盯了他半晌,片刻后沉声道:“你是为了巫咸的身份来的吧。” “是。”萧煜毫不意外地颔首。 “救我们出去,我们告诉你巫咸的身份,并告诉你山庄的藏宝之地。” “好。”萧煜看向姜尚,“子期,此处必定还有其他入口,你带他们从那边出去,我去想办法拖住外面的人。” “那巫女身怀奇毒,若主公一个不小心……”墨尚皱眉。 “我不会有事的。” 萧煜拍了拍墨尚的肩膀,随后纵身离开此处。 来到一片地方,萧煜看了眼即将走过来的巡逻队,忽的一步跨出,在他们面前堂而皇之地跑了过去。 “什么人,竟敢擅闯无极山庄!” “还不快快停下束手就擒!” “快抓住他,保护神女!” “……” “……” 这些人见到有人一袭夜行衣出现,顿时面色大变,很快敲响铜锣,引来各院侍卫的协力追捕。 不多时,萧煜便被捉住,在一片刀枪箭矢的瞄准下,被带到了火光通明的神女院。 看到这厮摘下面罩,巫咸眼底的冷意刹那间被震惊所取代:“萧家郎君?!” 第183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2) 第183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2) 这一行夜袭衣的男子,可不便是去了清风剑派的萧煜么。 萧同志不疾不徐地站起来,笑眯眯地抱拳:“庄主。” “你不是去清风剑派了么,怎么在山庄,还一袭夜行衣?”巫咸眯起眼睛。 “庄主要的那几件宝贝,萧某都已替您寻来,只是夜班回归,不知庄主住处,这才贸然走动,惊动了侍卫。望庄主见谅。”萧煜作揖。 “是这样?”巫咸挑眉。 “是这样。” 见萧同志满眼认真,巫咸压下心头狐疑,慵懒地倚在虎皮靠背上:“既然拿了东西,便将它们带上来与我瞧瞧吧。” “且慢!” “萧家郎君还有何事?” “这些珍宝甚是珍贵,一件价值连城,为防万一,萧某想私下拿与庄主看。”萧煜说着,看了一眼四下的人。 这些人面色一滞,随后齐齐脸带愠色。 他娘的,这个姓萧的啥子意思,觉得他们会搞背刺是不是! 你在挑拨离间! “行。”巫咸思忖片刻,爽快地点头。 萧煜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拿了东西后,找到墨尚和萧道明,低声道:“与外面接应的人联系上了吗。” “联系到了,他们都已经潜伏到山庄里了,只要主公发出暗号便能全部出动。”萧道明颔首。 “好,等我消息,看好殿下,不能让任何人近身。”萧煜再次叮嘱。 “喏!” 很快,萧煜便又折返回巫咸所在的院子。 这里的人都已经守到了外面,见到萧煜过来,没一个给他好脸色。 萧煜混不在意,提着布包便径直走到里面,合上门后将布包放在巫咸面前的案台上,将之打开,里面的几件珍宝便这么展露在巫咸视野之中。 伸手细细抚摸着珍宝,确认真伪后,巫咸压下眼底的一丝贪婪,抬头笑盈盈看向萧煜:“萧家郎君办得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萧某想为舍兄求一件东西。” “何物?” “七日散的解药。” 巫咸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片刻后复又起。 “什么七日散的解药?” “七日散,乃苗疆奇毒之一。神女命你的婢女小蛮将这种苗疆奇毒下到舍兄衣领之中,叫他中毒昏迷不醒——明明前一段时日还对舍兄这般热情,怎的如今却要下毒置他于死地?” 巫咸瞳孔一震,抬头与面前的男子对视。 萧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垂眸看着她,眼神明明随和亲切,却无端让她被瞧得背脊发寒,汗毛倒立。 “没办法,谁让小郎君这般不听话,明明只要乖乖跟我交合,我便能保他衣食不缺,百岁无忧。可他偏偏啊,要和我对着干,那我就没办法咯。” 见被识破,巫咸索性也不装了,又抚了抚这些宝贝,随意慵懒地靠在虎皮垫子上,笑吟吟开口。 “听庄主这话,是不打算给解药了?”萧煜摩挲扳指的动作慢慢停下。 “本来是不打算给的。不过若萧相愿意拜在我衣裙之下,并服下这枚子母蛊,我便可以考虑将七日散的解药拿出来给那位病恹恹的储君殿下。” 巫咸从袖袍中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后缓缓放在桌案上。 是一大一小两只蛊虫。 “是几时识破我身份的?”萧煜看了一眼虫子,转而看向巫咸。 “那自然是,在你们步入无极山庄的时候。哦,说得再准确一点,应该是在你们要来无极山庄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既然这么想调查我,那我就索性陪诸位演一出戏咯。”巫咸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 “王都内有你的人?” 巫咸不置可否。 见到她这模样,萧煜笑了笑:“比起闾鹤,莲娘比他聪明得多,只可惜,还是差了一些功夫。” 听到莲娘二字,巫咸再次瞳孔一缩。 她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自己身子绵软,体内的力气被迅速抽走,整个人砰一下趴在了桌案上。 巫咸惊恐地发现,她连咽口水的能力都要失去了! 萧煜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巫咸的下巴,温和的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之色—— “珍宝好看吗,神女大人?” “你下毒,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意识到什么,巫咸眼底喷出一道森冷的寒意。 “哟,是谁给储君下毒,又是谁劫走官银在先呢。莲娘说话,可不能黑白颠倒啊。”萧煜敲了敲巫咸的额头,笑眯眯将她拎起来。 “你是如何……” “你有你的人脉,我亦有我的人脉。早在闾鹤被抄家时,我便察觉出了你的不对劲。这么一查,竟还被我查出了一件大事。比如说,天和四十八年……” 萧煜看到她呼吸变得急促,嘴角笑意不减。 他从怀中抽出一把刀,慢吞吞抵在她的脖颈处,声音温和如旧—— “把解药拿出来,否则在下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因为谋害储君而被判处极刑。比如说,车裂,人彘,点天灯——或者,我先将您最宝贝的这身皮囊,灌注水银一点一点剥下来。” 哪怕已经失去了全身的知觉,那种无名状的恐惧还是从脚底蔓延上来。 随着刀尖一寸寸没入脖颈,冰冷的触感伴随着往外流出的血液,一下子触到了某个开关。 巫咸猛地闭眼,费尽全力哑着嗓子大声道—— “在我腰间有一粒黑色药丸,可以解苗疆百毒!” 语毕,萧煜伸手探去,不多时便摸到一粒丹药。 经巫咸确认后,他将丹药收起,一手提刀抵在巫咸脖颈处,一手提着她的后脖颈往外走去。 外面的人等了片刻不闻动静,正暗自奇怪,悄悄侧头打量着院内的一切。 随后便看到木门被砰一声踹飞出去,萧煜持刀抵着巫咸的脖颈走了出来。 “神女!” “神女!” “保护神女!” “……” “……”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持刀上前。 却碍于萧煜抵着巫咸的脖颈,不敢太过近身,只得小心翼翼地与之周旋。 萧煜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后,看着面色凝重的众人,和他们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子,面无惧色。 “是我自己爆出你的身份,还是你自己说。巫咸,莲娘,亦或是……王姬殿下?”萧煜抵在巫咸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开口。 第184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3) 第184章 真相大白,巫咸身份示众!(3) 天和三十九年,天和帝的心腹雍王去苗疆巡查,带回来一个貌美如花的苗疆少女,进献给天和帝。 天和帝对这少女一见钟情,不顾她已经怀有身孕,便强行纳其为妃,此后开启了长达十多年的专宠。 在这期间,这位苗疆女子先后诞下一女一男,但在诞下小公子后服下毒药,临死前怎么也不愿意见天和帝。 天和帝大悲,将其立为夫人,葬于妃陵。 天和四十八年,同样来自苗疆的巫师闾鹤进献长生不死药,得到天和帝喜爱。 闾鹤说长女在宫中会有性命之忧,天和帝听了这话,便依依不舍的将小王姬送出宫去,并赠送大批钱财—— 此后每年都要赠送钱财给闾鹤,让其好生照顾已经被收为义女的王姬殿下。 后来,已经得到真传的王姬从喝醉的闾鹤口中得知自己真正身份,也得知自己并非天和帝生父,一怒之下带着所有钱财离开家中,只身奔赴苗疆,寻到母家认祖归宗后,并在已故生父前磕了三个头,誓要报狗皇帝杀父夺母之恨。 再后来,王姬借着这些年得来的钱财,并利用天和帝的愧疚,缕缕打劫官银,并制造巫山神女的身份创建无极山庄,以此拉拢江湖名士,同她一并举事造反。 而这个女子,便是巫咸。 巫咸创建无极山庄时得到外翁一家的支持,但他们听到巫咸要造反时不仅没答应,反而还劝说起巫咸。 战争伤民伤财,现在朝廷里有萧煜在稳住局势,并努力让大夏恢复曾经的繁荣—— 如此治安下,不需要发动内战消耗不需要的财力。 百姓们不能吃战乱之苦啊。 可巫咸已经入了魔怔,哪里听得进这些人的话,直接就把这些人关在了无极山庄的地牢之中。 此时此刻,两人的模样像极了缠绵的新婚夫妇。 若是抛开手中刀子不看的话。 听到身后人轻声讲出自己的身世,巫咸眼底闪过一抹森冷的光—— “萧煜,你最好现在杀了我,若再晚一点,我必叫你生不如死!”看到场上某个人消失不见,小姑娘眼底杀意不再遮掩,用最软弱无力的口吻,说出了最狠的话。 她话音落下,房梁上忽然窜出一群蒙面黑衣人,跳下来朝着无极山庄的人打了过去。 片刻后,无极山庄众人大半被杀,其余皆被生擒。 其中一个人摘下面罩,三两步走到萧煜面前,握着剑朝他抱拳作揖:“弟子拜见师傅!” 这年轻的小公子,可不便是吕颂么。 与此同时,墨尚也带着救出来的人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挑眉。 主公几时又收了一个弟子? “萧煜,你算计我?”看到这一幕,巫咸的眼皮子狠狠一跳。 萧煜? 萧煜? 听到巫咸的问话,吕颂一怔。 这名字怎么和当今权相一个声调。 他看向萧煜,想起阿父恭敬的神情,想起那独门的刀法,心里猛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难道说…… 师傅便是凉王萧煜? “师傅,您是那位新晋权相,出身兰陵萧氏的萧煜?”吕颂试探地开口。 “嗯。”萧煜颔首,从腰间掏出丹药递给他,“阿默,把这粒带到我的院子,给一位名叫岐伯的老先生。” “好。您的院子——” “子期,带他过去。” “喏。” 听到萧煜承认,吕颂内心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 他的师傅是当朝权相萧煜! 阿母,他出息啦! 吕颂乖乖作揖跟着墨尚离开后,萧煜看向那边过来凑热闹的武林群众,朗声开口:“在座诸位,我手中的这名女娘,并非什么巫山神女,而是在逃朝廷犯人,巫师闾鹤之女莲娘!” 众人:“??!” 莲娘?! 那个朝廷发出二十悬赏金的在逃犯莲娘?! 王德发? 爆出巫咸身份后,萧煜也爆出自己身份,随后对众人下了逐客令。 众人被赶下山后一脸懵逼。 武林大会横空出世的黑马竟然是当朝权相萧煜? 无极山庄庄主不是巫山神女,而是搞噱头的在逃通缉犯莲娘? 这什么什么事儿嘛。 清理了场子后,萧煜把莲娘扔在了地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召来亲信,让他们带着那帮人先离开,顺便去找宝库之地。 “萧相,您不想知道……”为首的老人缓缓开口。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走吧,今夜不会太平的。” 沉默片刻,老人率人朝萧煜深深作揖一拜,随后步履蹒跚地离开。 巫咸躺在地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张口大喊—— “外翁!” 为首的老人身形猛然一颤,须臾后发出一声沉沉叹息,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老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巫咸的鼻子狠狠一酸。 外翁……他不要她了。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有一人匆匆赶来:“禀主公,殿下服用丹药后已经醒转!” 话音落下,又一人匆匆跑进来:“禀主公,山庄被一群手持武器,来历不明的人包围!对方人数众多,约莫千人!” 听到这话,趴在地上的巫咸顿时张口哈哈大笑:“萧煜,你死期到了!” 萧煜一把将其提了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笑眯眯道:“放心,总会死在你后面。” “把她关起来,召集全部人马,准备迎战!”萧煜说罢,将巫咸丢给了身后之人,冷冷开口。 很快,山庄之外聚集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火光通天中,一片嘈杂嚷嚷声不断。 “萧煜!把神女交出来!我等饶你不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快束手就擒,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老老实实把神女交出来,否则休怪长箭不长眼!” “……” “……” 这些人在山庄前叫嚷不断的时候,山庄正门被砰的一声踢成了碎片。 木屑飘扬中,萧煜提着一把刀走了出来,拍了拍衣袍上沾到的木屑,抬眸环顾四遭,面色从容自若。 “方才谁说让本相束手就擒啊?”萧煜把玩着大刀上的圆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众人:“……” 这萧煜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么笑起来跟个活阎罗似的。 他娘的,鸡皮疙瘩都被看出来了。 第185章 水滴刑 第185章 水滴刑 许是被这种气场震慑到,在场一度鸦雀无声。 “不说话?那本相可要说了。”萧煜笑了笑,缓缓启唇, “在场诸位可曾听闻凉州十三骑?” 这几个字一经吐露,立刻引得众人面色一变。 凉王萧煜名下的凉州十三骑,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支军队的前身为镇西军和萧家军—— 一个以铁血凶猛,一个以奇谋诡计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两支军队。 后来陇西李氏平反,镇西军旧部随李家主公李连城归顺萧煜,合并成凉州十三骑—— 这支军队打过无数胜仗,只要亮出刻着图腾的黑色旌旗,便能让敌人害怕。 他们是听着这两支军队的故事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合并起来的凉州十三骑。 “萧煜,你什么意思?”一个人仗着人多势众,冷冷出口问。 “早在官银被劫到无极山庄时,本相便一直派人在追踪这些官银的下落。方才救出的那些人里告知本相藏宝之地,本相已经派人去寻了,不多时便能找到那批官银和被莲娘派人抢走的各大江湖门派的宝物。 她有心利用这些官银招兵买马,豢养私兵。大夏律令里,豢养私兵并无过错。但豢养私兵来对付朝廷官吏,便可视作不敬朝廷,等同谋逆——例如,你们现在这般。” 萧煜杵着刀,笑眯眯地指了指他们,随后倏地冷下脸色,厉声开口, “诸位现在杀我,或许能救走莲娘。但杀了我之后呢——你们会被列入谋逆之党,凉州十三骑会踏平你们的故土,你们会被夷灭三族!” 随后口吻又温和了回去—— “诸位现在放下武器,尚有回旋之地。想想你们的亲人,想想你们家中牙牙学语的稚子。为了一个通缉犯谋逆,为了她而被夷灭三族,被后世口诛笔伐——这样做,值得不值得?”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话音落下便干沉默了在场众人。 萧煜明显地看到了他们眼底的犹豫和动摇,嘴唇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不多时,方才开口问话的人看了看手中的刀,咬咬牙,猛地放下武器。 随后朝着萧煜跪下叩首:“草民被巫女蛊惑,作出违心之举,望萧相宽宥,饶我等一命!” 眼见有人投诚,后面动摇的人不再犹豫,纷纷扔了武器跪地投诚。 后面萧煜的人见到这般模样,齐齐陷入沉默。 而姗姗赶来的吕颂一行人,见到这一幕,亦纷纷惊诧。 下令将这些人安顿好后,萧煜转头。 面色苍白的嬴不弃坐在不知从哪搞来的轮车上,被墨尚推过来。 “晏之查到了藏宝之地?”嬴不弃挑眉看着萧煜。 “吓唬他们的幌子而已,还未来得及探得。” “如此说来,晏之是空手一赌?” “算,也不算吧。” 嬴不弃沉默片刻,低低一笑:“晏之这口舌功夫,比起那位苏御史,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殿下过奖了。”萧煜作揖。 他们闲来无事时,就会搞点辩论赛,然后在这辩论赛中,苏秦充分展露了自己的口才,好几次将萧煜都说得哑口无言。 久而久之,萧同志耳濡目染,便学会了一些门路。 “你给她下毒了吗?”想起什么,嬴不弃问。 “不是毒,是麻沸散,臣家新妇亲手研制。” 他家媳妇专门研制出来的麻沸散,只要触及皮肤便能生效,且效果持久。 “……” 他刚醒过来就要被塞一嘴狗粮,还有没有天理了。 “带我去看看她吧。”无奈地摇了摇头,嬴不弃缓缓开口。 萧煜明白他的意思,随后带着他去了那处地牢。 麻沸散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巫咸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张嘴能动。 见到萧煜和嬴不弃,巫咸眼底立刻爆出凶狠的光。 “那时不肯与你做那等事,是吾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你并非皇室血脉。你且放心,吾不害你性命,只要你乖乖回答吾的问题。”嬴不弃慢吞吞站起来走过去,蹲下身俯视着巫咸。 “太子殿下好一颗仁慈之心,民女都生出谋逆之举,还对您这般下毒,竟然还想放过民女的性命。”巫咸哂笑。 嬴不弃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温声道:“孤不会害你性命,但孤受过的苦,你要十倍偿还。” 注意到嬴不弃眼底的冷光,巫咸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瞳狠狠一抖。 身后的萧煜看到巫咸眼底的恐惧,面露讥讽之色。 嬴不弃出身皇室,自有过得清苦,知百姓疾苦,但也知自身之苦。 仁慈不假,但嬴不弃的仁慈,从来都是有度的。 “孤那位病故的十皇兄,可是和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嬴不弃捂拳咳嗽了一番,声音温和依旧, “你若乖乖回答,孤便不将你四肢削去,受人彘酷刑;你若不乖乖回答,孤便将你一身美人皮一寸寸剥下来,喂给豺狼。” 巫咸:“……” 你和萧煜亲兄弟吧,威胁都一样的吗? 但见嬴不弃的目光似乎不像作假,巫咸眼睛一闭:“是。” 听到她吐出这个字的时候,嬴不弃的眼睫颤了颤。 片刻后,他起身扭头,淡淡道:“把她带回王都后送去东宫地牢,手脚捆住,下巴卸掉,赐水滴刑。” 离开地牢时,嬴不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用汤药吊命,不准让她死掉。” 随后不再停顿,径直走出去。 也许是才解了毒,也许是外面刮起了风,嬴不弃才走到外面,便双腿一软,直直往前跌去。 彼时,一只手伸来,几时拽住要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储君殿下。 “殿下,你的轮车忘了。” 萧煜把嬴不弃搀扶到轮车上,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 “晏之,你觉得我残忍吗。”嬴不弃忽然问。 “若臣等不救殿下,今日死在无极山庄的便是殿下。”萧煜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 嬴不弃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问:“晏之,你知道我十皇兄吗。” “略有耳闻。” 那位已故十公子没有母族,但生前非常得天和帝疼爱,连带着他生出来的嫡长子也是天和帝最疼爱的幺孙儿。 等等。 第186章 受命首战,夜奴远征 第186章 受命首战,夜奴远征 已故十公子…… 最疼爱的幺孙…… 废皇太孙赢和…… 不造反也会死…… 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出现在萧煜的脑海之中,但好像又没有出现。 算了,先回去再说,他还有事儿要做呢。 九月十九,无极山庄的事情昭告天下,举世震惊。 二十二,萧煜找到劫走的官银,将这些巫咸招募来的人进行招安,一部分天赋好的收编进了凉州十三骑,剩下的则全部放还原籍,赐他们金银回乡。 这些人临走前痛哭流涕,并再三保证不会再做出这种糊涂事。 而巫咸的外翁,那帮苗疆人,因为揭发有功,则被萧煜记了功,封了个不大不小的挂名闲官。 送走这些人后,萧同志又将借来的宝贝送还清风剑派,却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事情。 直到清风剑派掌门摸了摸宝贝,瞬间瘫倒的时候,萧煜这才想起来。 麻沸散忘擦掉了。 十分尴尬地给掌门送上解药后,萧同志这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王都。 十月十八,萧煜返回镐京,迅速处理掉了手中的事务,随后去见了一趟天和帝。 却不想这老皇帝成日沉迷酒色,在面对十公子和其长子的话题上那般敏感。 套了半天没套出有用的话,萧同志大手一挥送了两个江湖方士赔罪,随后悠哉悠哉回了镇西侯府。 嬴晚舟有孕五月,已经显怀。 旭哥儿见到萧煜,也能张口含糊不清地喊一声阿父。 萧煜拿着美食哄高兴了妻儿,这才召来许久未见的王疏。 王疏已经过了生辰,年满十三了。 萧煜给他送了把红缨枪做迟来的生辰礼,笑着开口:“试试趁手不趁手。” 王疏喜爱萧家刀法,但更爱枪法,在枪法造诣上,连谢玄这个教他的师傅都要夸一声天资出众。 见到这把被萧煜擦得锃亮的红缨枪,王疏面上一喜,接过长枪当着他的面挥舞了一套枪法。 “趁手,趁手的紧!”小少年抱着长枪爱不释手地点头。 “趁手便好。夜奴啊,让你去凉州跟济川先生学习外邦语,学习的如何了呀。”萧煜问。 “回先生,弟子已经能和外邦人顺利进行语言交流了!” “先前让萧尹教给你的兵法,你可曾读透了?” “已经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些不解之处。” 萧煜闻言,便让萧道明准备沙盘,在长亭下与之沙盘斗兵。 谢玄来时,便看到那一袭青衫的年轻侯爷坐在不远处,沙盘布兵。 而他的对坐,有一个执笔写字,模样认真而严肃的小少年。 谢玄觉得熟悉,却又觉得不太熟悉。 原是十年前的少年已经长大,现在正如当年故去的老先生那般,认真而耐心地栽培后生。 想到此处,谢玄不免感慨一声时光匆匆。 沙盘斗兵落下,王疏以一步之差输给萧煜。 萧煜拍了拍有些气馁的王疏,毫不吝惜地夸赞:“夜奴做得很好,比为师当年做的还要好。凡事不能一步而成,再努努力。” “嗯嗯。先生说当年?当年先生也曾和谁这般沙盘斗兵吗。”有萧煜的夸赞,少年眼底的气馁很快消散,随后昂首满眼孺慕地看着萧煜。 “当年啊,当年我也如夜奴一般大,也有一位先生教我兵法谋略,同我博弈斗兵。当年我和我的老先生,也是差一点点便能胜他。他说再练练,便能成功了。” “那后来呢。” 萧煜垂了垂眸,伸手揉了把王疏的头:“后来老先生不在了,也便没有后来呢。” “啊。先生,弟子不是故意要——”王疏一愣,顿时面露愧疚之色。 “无妨。”萧煜又道,“夜奴啊,想不想和为师一样手握千军,做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想!”小少年迅疾点头。 “那今日,为师把这枚能号令凉州十三骑的虎符借与你,你从其中挑选一支出来,跟随你去打仗立军功可好?”萧煜将袖袍中早便准备好的一方木匣拿出,慢慢递到王疏面前。 “啊?先生……弟子还未曾出师,还有好多东西未曾学会。”王疏心头一惊。 “莫慌。为师让萧尹跟着你一起,做你的军师。现在你只答愿否。” 王疏沉吟片刻,抬头定定看向萧煜,抱拳道:“弟子受命!” “好徒儿!” 萧煜笑,将木匣递过去,“打开看看。” 王疏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两块合并在一起的青铜虎符,上面有着岁月的痕迹。 这曾是萧家军的虎符,现在被萧煜用来统领凉州十三骑。 两块虎符合并在一起,便能挥动数十万大军。 可……他真的能像先生那样,统领三军,运筹帷幄吗。 “夜奴不怕,为师再派几个部队老将与你同行。你有本事在身,让他们瞧你的本事,让他们服气。”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萧煜半蹲下去,目光与他平齐, “大胆去做,不必藏着掖着。在我萧煜这里,少年锋芒可露。” 接触到目光的那一刻,少年的心不再畏缩。 王疏紧紧捧着木匣,昂首挺胸:“定不负先生所望!” 书载,天和五十八年,十一月四日,相煜首席弟子王疏受命,假虎符辖凉州重骑三万余,携火器数千,拜相煜门客萧尹为军师,拜其旧部若干为将,出军远征亚述。 出征这一日,萧煜率文武百官为期送行,吕颂赫然在列。 在这一日之前,吕颂已经和王疏打过照面了。 之前他一直不服气这么一个小毛孩做自己的大师兄,但当他看到这个小少年率千军万马,要孤身远征千里之外的亚述,震撼之余,被其勇气折服,于是心甘情愿地喊出了一句大师兄。 “师傅,几时我才能像大师兄这般,携虎符率军马?”待众人远去,吕颂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煜。 “待你学有所成时,你自能也如夜奴这般。”萧煜拍了拍吕颂的肩膀,“好好学。” “嗯!” 天和五十九年,三月八日,王疏借西域诸国之路抵达西亚,在萧尹的建议下没有立即出动,而是假贸易之命派出使臣去亚述。 使臣带着商品离开时,部队中的斥候也混入其中,七日后送来亚述帝国的堪舆图。 第187章 亚述灭国 第187章 亚述灭国 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份情报。 亚述帝国的皇帝沉溺酒色,常年对外征战,早就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但碍于他们暴力的统治,百姓们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王疏请示萧尹。 “过几日大雾蔽日,行军过道入沙而不见其踪迹,此为天时;据堪舆图来看,从此方攻打亚述可叫敌军措手不及,此为地利;内有百姓不满,我等可挑动其怒气,火上浇油,此为人和。”萧尹摇着手里的扇子,笑眯眯开口, “少将军,天时地利人和,可攻之。” 王疏颔首,与众部将制定了完整的进攻策略,又为防万一,制定了另外两套进攻法子。 随后,混进去的斥候开始大肆制造“王相有衰败之征,东方将起新星”诸如此类的话,并将之编织成当地民谣大肆传唱。 百姓们本来就不满亚述皇帝的暴政,听到这些民谣,心里反动的火被悄悄点燃。 二十二日,大雾至,王疏见时机成熟,下令发起进攻。 为了区别友军,他们纷纷往头上戴了红色抹额。 亚述人从未见过这些黄面孔的人,也从未见过这般凶猛的打法。 但当他们发现,这些人是奔着皇帝去的时候,纷纷激动起来,也拿了红色的衣裳或者布料裹在头上,举起铲子刀叉,亦或板砖凳子,纷纷加入了这场战争。 亚述皇帝发现大夏入侵,有灭国之势,终于不再沉溺酒色,慌慌张张组建军队全力反击。 大街小巷都是他们的战场,所有可以用到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武器—— 但这一次,天秤没有往骁勇善战的亚述人这里倾斜。 这场战争打了近乎一个月,亚述皇帝的军队看到对方拿着从未出现过的火器突脸,将他们的人炸得粉身碎骨。 己方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到最后全部缩在了皇宫。 而亚述人知道了这些黄皮肤的人来自神秘的东方大国,听到首领用亚述语言说来解放他们,但必须要他们臣服大夏—— 这些人早便不满亚述皇帝的统治,对于谁做统治者他们压根无所谓,他们只想活着。 于是纷纷臣服。 就这样,王疏带着人包围了皇宫,并高声开口只要亚述皇帝愿意投降,那么他可以饶其一命。 若还要死守皇宫,那么大夏的铁骑将会踏平这座宫殿。 亚述皇帝颤巍巍地派人问话,他们哪里惹到了大夏,让对方这样不远千里来诛灭他的国家。 王疏哂笑:“当年,贵国联合东瀛,派人将大烟流入我朝,迫害我大夏百姓时,便要想到有如今的下场。” 听先生说,他本来不想动亚述的,毕竟太远了。 但结果这批人竟然在徐州投毒,先生看着死掉的一大批百姓,心里十分生气,于是动了征伐亚述的念头。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亚述皇帝自己作出来的。 亚述皇帝纠结了一天,终于在翌日黎明,捧着象征帝王的权杖,带着文物大臣和那些侍卫出来投降。 天和五十九年五月二日,王疏远征亚述,首战告捷。 亚述自此沦为大夏边塞之郡,与西域融为一体。 而这个名唤王疏的少年将军,也从这一战开始,缓缓走上了那条让他名垂青史的路。 与萧尹整顿了亚述内部,等到再凯旋班师时,已经是这一年的年末了。 在这年四月,萧煜得了次子,因考虑到嬴伯考一人待在琅琊,便取氏为姓,因此唤作嬴泗,又取了个乳名平哥儿。 平哥儿入了宗室玉牒后,便被萧煜派人送到了琅琊。 嬴伯考闻讯大喜,当即立其为世孙。 有了这个小世孙陪伴,嬴伯考终于不再觉得偌大王府只有自己一人了,那府邸中也多了些笑声。 再说回王疏,自腊月班师回朝复命后,便被萧煜拜为中尉,又按军功封他为官大夫。 自这以后,小少年开始掌控一方兵权。 而在这一年期间,萧煜和嬴不弃联手,让苏秦带人去地方巡查,借他的名义处置了不少地方贪官污吏。 萧煜和嬴不弃明白这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大贪官贪起财富来是不留痕迹的—— 要想抓住这种蛀虫,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 这一年,吕颂跟着萧煜学习,把萧尹留下的兵法读了个磕磕绊绊,但也能在萧煜的提点下,勉强做到举一反三。 这点不尽人意,但吕颂在武功的造诣上大有长进。 萧煜知道他对剑抵触,便让他从十八般武器中重新挑选出一样。 吕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剑相近的刀。 萧煜挑了挑眉,将自己补全的萧家刀法十式甩了过去,让其好好参悟。 吕颂很快便琢磨出了前五招,并能顺利挥舞出来。 为防其骄傲自得,萧煜直接将他送去了凉州十三骑的军中历练。 而谢玄,苏秦,范蠡,杜令闲,于去疾等人,也都在这一年成长了不少,并有了自己的门客与支持者。 再看天和帝,自得到萧煜送来的江湖方士后,吃了那些丹药,成日红光满面,甚至有几次还能上朝—— 虽然大权尽数把握在萧煜和嬴不弃手中,天和帝插不上话。 不过,在看到天和帝上朝时乐呵呵的模样时,大臣们还是有些诧异。 陛下吃了什么药啊,前两年都没个精气神,怎么这一年这般神清气爽的。 难道真的吃到了长生药? 其实不然。 萧煜给的江湖方士,所做出来的丹药固然有补身体的效果。 但……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加了不明材料的强悍补药。 所以看似精神,其实真正的内里早已被掏空。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是如此。 而这一切只有萧煜知道。 腊月三十,除夕夜。 东宫清冷无人,嬴不弃处理完手中的事,想起来什么,去地牢看了看。 巫咸被处以水滴刑后没多久便疯了,嬴不弃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美人脸,终是不忍心下杀手,便撤了水滴刑,将其关押在地牢的一处暗室中。 每当他动了某些念头时,便会来此处宣泄。 这一日亦是如此。 完事后,嬴不弃一脸餍足地低头,看着瘫在床上的巫咸,眼底闪过一抹深邃的光。 第188章 奴虽微末,亡夏必奴! 第188章 奴虽微末,亡夏必奴! “若你乖一点,不再闹事,孤便放你出去,立你为侍妾。”离开前,嬴不弃揉了揉巫咸的头。 巫咸目光呆滞,仿佛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走出地牢后,嬴不弃对心腹开口:“地牢湿冷,给她准备一些棉被和厚袄子。” “喏。” 吩咐完,嬴不弃便去了镇西侯府。 已经两岁的旭哥儿会走路后便成了十足的皮猴子,成日在府中上蹿下跳的,惹得跟着他的婢女和仆从们一顿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祖宗就磕着摔着让女君心疼了。 今年除夕,李连城夫妇来到王都过年,还将他们养的小丫头袅袅也带了过来。 让人惊奇的是,旭哥儿见了袅袅,竟破天荒地安分下来,甚至拿出一副世家公子哥儿的模样,规规矩矩地领着小丫头四处玩乐。 “袅袅素日里挺爱闹腾的,今日倒有几分女娘的样子了。”李连城看着乖乖巧巧跟在旭哥儿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忍不住咂舌。 别说李连城和姜兰舟,嬴晚舟看到自家儿子这般模样,也是惊了惊。 “如此也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萧煜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开口。 众人愣了愣,俱是大笑。 很快,谢玄,苏秦等人也都赶到了侯府—— 自跟随萧煜后,大家聚在一起过年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原因无他,他们相识甚久,早已处成了家人,这般聚在一起无非为个团团圆圆。 “怎的不见济川先生?”提前给两个小娃娃包了红包,王疏左右看去,忽然问道。 “老先生在凉州教导你那二师弟,今年怕是有的他们忙了。”李连城笑。 在吕颂被送去军中后,李连城知道了萧煜派其来的意思,便开始教他军中事务。 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吕颂一开始手足无措,在济川先生耐心的教导中,终于慢慢上手。 这会儿他正在军中训兵练武,还要和军中将士过大年嘞。 众人聚在一起吃茶嗑瓜子,正聊的尽兴,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吾这般贸然前来,可曾扰了诸位雅兴?” 咦,这声音? 众人侧头看向门口,顿时惊声—— “太子殿下?” 来人可不便是嬴不弃么。 “殿下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萧煜连忙带众人起身,将他迎到屋中,作揖问道。 “听闻镇西侯府年年都过得十分热闹,还有什么蜀地火锅相伴守岁。今日吾前来,只是想蹭一顿饭。晏之不会想赶吾走吧。”嬴不弃眨了眨眼睛。 萧煜一愣,随即笑道:“自然不会。” 随后,嬴不弃加入了茶会。 听着他们滔滔不绝的谈话,和爽朗的笑声,再看于去疾和谢玄这两个活宝一唱一和,与朝廷上的一派肃穆大为不符,嬴不弃忍不住诧异起来。 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呀。 到了晚上,萧煜给嬴不弃展示了蜀地火锅—— 火锅底料是外邦运来的辣椒,配上牛油熬出来的。 当然,这是辣锅。 像吃不得辣的嬴晚舟,便有萧煜专门为其调制的菌汤锅和番茄汤锅。 今年有两个小娃娃加入,萧煜便用了酸甜的番茄汤锅。 嬴不弃发现,侯府过年竟不是分食制,而是聚在一块圆桌前,以公筷烫火锅,共同用膳。 而这圆桌还比较高。 为此,萧煜还专门拿出了从西域传过来的长腿椅子,他把这种椅子叫做胡椅。 初时有些怪异的嬴不弃,很快便融进这派范围,并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意识到这一点,他看着妻子和睦,朋友满聚的萧煜,心里生出了浓浓的羡慕。 “殿下,来侯府过年不必拘束,此处又不是朝堂。”于去疾看出嬴不弃的异样,将青铜酒樽递到这位储君面前,笑嘻嘻开口,“今日您来,日后便可当我们都是您的族亲,您不必难过,日后臣等都会伴您左右。” “去疾说得不错。日后殿下可将我等当成您的族亲。”萧煜笑。 “细说起来,晏之与我的确是族亲。”嬴不弃看了一眼嬴晚舟,又看向萧煜,忽的笑起来,内心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后,两个小娃娃散步消食后,熬不住瞌睡虫,早早地入眠。 众人聚在一起烤火守岁。 萧煜给嬴晚舟裹了一件狐裘,随后陪嬴不弃博弈。 “殿下今日心不在焉的,可是碰着了什么事?”一子落下,萧煜给嬴不弃斟了一盏热茶。 “晏之,你可还记得无极山庄时,巫咸说出来的那些话?” “记得。” 嬴不弃摩挲了一下茶碗,缓缓抬头看向萧煜:“我那十兄在时,深受父皇疼爱。他故去后,留下的一子更是被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萧煜默。 这事要不是黑冰台查到,他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 “殿下提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赢和。造反之前,他曾被宣进宫中,那日出来后,我看到他像丢了魂一样。”嬴不弃笑笑,“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听到嬴不弃的话,萧煜却再次想到了赢和被自己擒住时说的话。 不造反也会死…… 他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一个侍卫忽然匆匆地跑进来,对着嬴不弃作揖—— “殿下,地牢那位忽然吐血,怕是要不行了!” 嬴不弃面色一变,忙起身作别萧煜回了东宫。 地牢那位? 难道是巫咸? 他们…… 萧煜看着嬴不弃匆匆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 嬴不弃早上看巫咸还是好好的,晚上再见到巫咸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旁边的医官说,这姑娘在牙齿缝里藏了毒药,刚刚把毒药咬碎咽下去,现在已经毒发。 嬴不弃找来了岐伯,见岐伯摇摇头,顿时红了眼睛。 他蹲下去颤抖着抱起巫咸,声音有些沙哑:“为何——” 巫咸睁眼,看到嬴不弃,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我本想在你未发现之前和你交合,诞下不该存在的子嗣去威胁狗皇帝,可你们竟发现了我,还坏了我的大计——曾经我有无数次想将你折服在我衣裙之下,现在,我只觉得嬴不弃你好恶心。” 巫咸笑了笑,伸出沾满血的手扒拉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开口, “奴虽微末,亡夏必奴。你们嬴氏大夏,等着被灭亡吧!” 第189章 祭河神 第189章 祭河神 巫咸说完,便张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随后慢慢停止了呼吸。 她死不瞑目。 嬴不弃慢慢放下巫咸,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把她拖出去埋了吧。” “喏。” “且慢……找个地方葬了吧。” “喏。” 奴虽微末,亡夏必奴。 巫咸这话…… 嬴不弃看着被草席裹起来的尸首,微微眯起眼睛。 …… 在萧煜取消活祭后,大年便一年比一年热闹。 今年也不例外。 萧同志媳妇孩子热炕头,这大年过得是那个美滋滋。 大年一过,官员们便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 正月十六,所有官吏复工。 十七日,几个来自范阳卢氏的子弟入宫觐见天和帝,并给他送上了七八个貌美如花的女娘。 天和帝一高兴,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这几个范阳卢氏子弟谢恩后,并没有去看望出自他们母族的嬴不弃,而是径直离开,返回了范阳。 嬴不弃对此没什么,毕竟这些范阳卢氏子弟一般都是这个态度。 倒是萧煜觉得奇怪。 出身同族的太子殿下不见,见一个半只脚跨入棺材的老皇帝干嘛。 萧同志这么想着,便派人混入了范阳去。 但范阳郡有独特的文字和语言,所以萧同志派出去的线人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无功而返。 范阳郡属冀州,冀州为九州之首,但语言繁多,文字亦如是。 像范阳郡,有些地方就是后来华夏首都的前身,他们的语言经过数千年的演变,才成了后来的京话,也便是人们常说的普通话。 但这个世界里的范阳郡,是老祖宗的老祖宗,他们的语言还没有融合外族,还没有形成后来的京话,所以外人基本都是听不懂范阳郡方言的。 但放到萧同志这里,就问题不大了。 毕竟有系统可以进行同声翻译,还能让他自由交谈。 念及此,萧煜摩挲着下巴,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群范阳卢氏子弟,看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毕竟再过不久,萧煜和嬴不弃筹谋的事情便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在这件事暴露出来之前,为了确保万一,萧煜要抹除掉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正月二十,萧煜换上便衣,带着王疏等人离开王都,直奔冀州涿郡。 途经巨鹿时,天逢大雪,众人便停歇在一处客栈。 夜,客栈小二给萧煜送来了烫好的酒。 萧煜见他愁眉苦脸的,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客官是外地来客,想来有所不知。咱们巨鹿郡背靠的那条河忽然决堤,巨鹿侯说是我们不敬河神,触动天怒。巨鹿侯下令要让郡内各地选适龄的貌美女娘,贡给河神,以平息神怒。” 店小二叹了口气,缓缓道, “我家闺女二丫,和店家闺女大丫都被看上了,这两日便要送过去祭河神。” 萧煜默。 所谓祭河神,便是将这些妙龄女子五花大绑地放在竹简上,再让竹简带着贡品飘在河面上。 他们会在竹简上做手脚,等竹简飘到河中央就会散开,而这些被选来祭河神的女子们被五花大绑,挣扎不了,脚底又有石头,只能慢慢沉入水底—— 活生生淹死。 等到店小二离开后,王疏眉头紧皱:“先生,若世间真有河神,他会允许这样的祭祀出现吗。” “神灵爱众生,若真有这样的河神,那一定是不称职的神灵。夜奴,明日你随我去拜访巨鹿侯。” “好。诶先生,听闻巨鹿郡由巨鹿季氏掌管,这位巨鹿侯,莫不成便出身巨鹿季氏?” “嗯。” 巨鹿季氏也是个数百年的大世家,底蕴深厚,不仅能够雄霸巨鹿,整个冀州都是能够说得上话的。 如今冀州世家里能够和巨鹿季氏一较高下的,也便只有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 翌日,萧煜和王疏直接去了巨鹿侯的府邸。 看守府邸的家仆见到两人一身平民布衣,顿时面露轻蔑之色,挥着木棍要将其驱赶。 王疏少年心气,见他们这模样心头一怒,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萧煜摆了摆手,随后不疾不徐地从腰间拿出一块刻着“萧”之一字,背面有着萧氏图腾的令牌。 “拿它去找你们主公,便说兰陵萧氏子弟求见。”萧煜淡淡开口。 那两个家仆见到萧煜亮出令牌,自报家门,登时面色一变,赔着笑进了门。 “先生,既报萧氏家门,何不直接道出您的身份来?”等到两人离开,王疏十分不解地低声问道。 “我们此次是微服出访,若暴露身份再去范阳卢氏,他们必定有所警觉。” 王疏了然。 原来如此。 很快,家仆又拿着令牌出来,一同跟出来的还有一个青年。 这青年正是巨鹿侯世子季政。 巨鹿侯不在家,他听到有人求见,正要拒绝,便看到家仆手里的令牌,于是一下子认出了外面来人乃是萧氏子弟。 开玩笑,如今的兰陵萧氏今非昔比,随着萧煜的起飞,早便是徐州顶尖的大世家了好嘛。 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怠慢了,人回头告了一状,且不说萧煜会不会问罪,单兰陵萧氏的问罪他都担不起啊。 虽然他们巨鹿季氏也是百年世家,但人家萧氏出了个把持朝廷,手握重兵的权相萧煜——人家一句话就决定你家族的未来,你敢对他族亲不敬吗。 “下人有眼不识泰山,烦请二位见谅。”季政赔笑作揖,“不知二位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听闻巨鹿季氏有意与外族联姻,我萧氏正好有些适龄的女娘。族中长老便派在下前来询问一二。”萧煜笑着作揖回礼,随后看了一眼王疏道,“这位乃是在下的弟子,夜奴,快快见过世子。” 王疏遂作揖。 “此事好说好说,二位郎君不必多礼,快快入内,吾这便命人准备宴席好生款待二位!” 季政正想着怎么巴结萧氏呢,听到萧煜来意,当即喜上眉梢,连忙将他迎了进去,随后名侍从准备起宴会来。 夜晚,萧煜和季政交谈甚欢时,巨鹿侯回来了。 见到萧煜,巨鹿侯挑了挑眉。 第190章 以毒攻毒 第190章 以毒攻毒 这小子是谁?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们当然见过。 巨鹿侯去王都述职时曾远远见过萧煜一面,不过那时巨鹿侯公事缠身,所以很快便忘掉了自己见过萧煜的事情,是以现在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吾儿,这两位是……”巨鹿侯用冀州方言问。 “这两位乃是徐州来的,兰陵萧氏的子弟。听我们说想和外面的世家联姻,便想让萧氏女娘和我们季氏儿郎联姻。” “就这样?” “就这样。” 巨鹿侯看了一眼萧煜和王疏,见他们眼神里透着股清澈的愚蠢,便放下了戒心,随后笑着用大夏雅言道:“二位千里而来,今日吃好喝好,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说来。” “倒确实有个招待不周的地方。”萧煜摇晃着酒樽,慵懒道。 巨鹿侯:“……” 他就客套一说,你丫还当真了诶。 “可是府中哪里做得不妥当,怠慢了二位郎君?”季政连忙询问。 “我师徒二人千里而来,赶路匆匆,见人家家中媳妇孩子热炕头,实在羡慕得紧呢。”萧煜慢吞吞道。 旁边的王疏一口酒哽在了喉咙。 找借口就找借口,先生咱能别扯上他吗。 他还是个小孩子! 巨鹿侯父子俩很快就明白了萧煜的话中话。 他们沉默片刻,巨鹿侯咳嗽一声道:“那确实是府邸招待不周。这样,待会儿等二位用罢晚膳,本侯让犬子带二位去当地最好的秦楼楚馆,陪二位好生消遣一番如何?” “如此,那便劳烦世子了。”萧煜笑眯眯开口。 “诶,不劳烦不劳烦,哪里的话。” 季政早就想要去那地方玩两圈了,但巨鹿侯管得实在太严——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出去浪的机会,季政怎么会放过。 他当即答应下来,但碍于巨鹿侯在场,不好将自己的兴奋表现的太过。 夜。 季政带着萧煜二人离开,径直去了离侯府最近的秦楼楚馆。 在跨进去的那一刻,小世子再也控制不住,直接解放天性,左边搂着个美人,右边搂着个小倌悠哉悠哉离开。 而他的身后,竟然还跟了一群形形色色的大老汉儿们。 萧煜:“……” 王疏:“……” 这巨鹿侯世子,口味不是一般的重,是重得简直离谱了啊。 “两位客官,世子吩咐奴家好生招待二位,天字一号房已经为二位安排好了,且随奴家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扭着腰走上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她那嗲里嗲气的声音,听得王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身子,下意识拉了拉萧煜的衣袖,抬头眼巴巴看着萧煜。 (先生,我能不能不去?) 萧煜微微一笑,扒拉掉王疏的袖子。 (不能。) 少年气馁,蔫巴巴地跟着萧煜去了雅间。 到了雅间,门一关上,萧煜点的几个姑娘顿时一改之前的嬉嬉笑笑,面色肃穆地朝着萧煜作揖:“主公!” 王疏:“??!” 先生几时还有秦楼楚馆这等产业。 其实这是范蠡开的,而且九州各地都有他用秦楼楚馆建立起来的情报网。 而这些人都见过萧煜容貌,方才又见萧煜打了暗号,是以一下子就把人认出来了。 萧煜拉着王疏坐下,倒了一盏茶小抿一口:“那些被抓去要祭河神的女娘,现如今都被关在何处?” “都被关在巨鹿侯名下的一处庄园之中。主公,可需我等加派人手将这些女娘救出来?”为首的一个妓女开口询问。 “不必,我有办法让她们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萧煜摇摇头。 “先生有何办法?”王疏好奇。 “文君曾经教过我,对付这种以神灵之名来残害百姓的人,便要以毒攻毒。”萧煜笑眯眯开口,随后道出自己计划。 王疏咂舌。 还得是先生呀。 …… 翌日清早,百姓们在河边择菜洗衣时,忽然发现河边多了一个土丘。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河边几时多了个土丘。 “这一定是神的指示,我们挖出来看看!”其中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声开口。 众人听到神的指示,纷纷面色肃穆。 在上香祭拜过神灵后,几个人带头,拿着锄头吭哧吭哧刨开了土丘,很快在里面挖出一尊河神青铜像。 河神青铜像的底盘下刻着一行字,上撰—— “以吾之名残害生灵者,将引天谴。” 这话一出,直接在巨鹿郡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之中开始传出这样的话—— “河神一定是看到了我们要用妙龄女娘祭他,他才生气了的。” “不能用活人祭河神,会引来神灵的惩罚!” “……” “……” 诸如此类的话很快演变成了要巨鹿侯取消祭河神,改用瓜果长香。 巨鹿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稀奇的事情,心里狐疑之余,也是害怕自己的事情暴露了,很快便下令取消了用妙龄女子祭河神的事情。 那些妙龄女子被打开镣铐,一个个相拥而泣,很快回到了各自家中,与亲人团员。 萧煜看着出来的人员,微微皱眉:“不对。” “先生是说哪里不对?”王疏侧头。 “人不对。” “啊?”王疏一愣。 “线人来报,关进去的妙龄女子起码有百余人,这出来的细细数来,连半数都不到。还有一半人没放出来。” “诶,为何没放出来?” “这几日都没有祭河神的现象出现,而庄园有人盯着,里外都没有他人出没。这些女娘要么消失踪迹,要么……便是遭遇了不测。”说到此处,萧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是夜,萧煜将轻功不好的王疏留在侯府观察巨鹿侯动向,自己换上夜行衣,只身一人前来庄园。 庄园已经没有什么人把守了,萧煜很快便闯入其中。 随后,从警多年的萧同志一下便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 很淡,但是能够闻得出来。 想到白日里的那第二种可能,萧煜瞳孔缩了缩。 (系统,能否检测到庄园内是否有生命迹象?) 【请宿主稍等片刻,正在扫描……】 第191章 长生丹 第191章 长生丹 【扫描成功!】 【扫描结果:庄园内有生命迹象,生命迹象正在变弱……】 萧煜眼皮子突突一跳:“给我具体位置。” 【正在定位……】 【定位成功!】 有了系统导航,萧煜迅速隐入庄园内部,很快便摸索到了那触动地下室的机关。 …… 地下室深处。 小夭记不清自己来这里多久了。 她只晓得这里长年昏暗无比,进来这里的人分为三种。 一种是妙龄少女。 她们进来后会被问清生辰八字,然后好吃好喝地养起来,只是看不到阳光。 等到了某一日谁谁谁生辰的时候,这些少女就会被再次洗净带走,然后再也不会回到牢房,但那一日,她会闻到难以言喻的血腥味—— 她鼻子很灵,那些味道她想不闻到都难。 一种是带刀侍卫。 这些人把她们抓走关押在这里,负责她们的起居饮食,也负责在她们生辰时,将她们全部抓走,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还有一种,她不是很清楚。 但每次这种人来时,那些侍卫就会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从这些侍卫的谈话来听,小夭依稀能够猜出来,第三种人是他们上面的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离开的时候,是活着离开还是成为一摊枯骨地离开。 这一日,小夭第一百次想着这两个问题的时候,外面忽然走来两个侍卫,举着火把指了指她:“今日她生辰,把她洗干净了带走。” 小夭微微一愣。 今日……是她生辰啊。 她默不作声地起来,任由侍卫们解开她的镣铐,随后跟着侍卫走到不远处的屋子里。 那里有个木桶,里面盛满热水,还有花瓣呢。 小夭老老实实地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群裳,又老老实实跟着侍卫走出去。 沿着一道漆黑的楼梯往下,小夭数了三十个台阶,随后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抬头朝前面看去,顿时瞳孔一震。 前面有一尊数丈高的神像,神像前有一片祭台,祭台两边点着火,祭台上有一玉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玉床的那一刹,小夭莫名想到了之前自己闻到的那些血腥味。 侍卫将小夭抱到玉床上,用镣铐捆住她的四肢,随后拿出一把刀,沿着小夭的脑门一路朝下。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从这里响起。 不多时,惨叫声便弱了下去。 萧煜破开机关寻到地下室时,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他皱了皱眉,眼见一个侍卫巡逻过来,顿时出手将其打晕,三两下调换了衣裳,然后举着火把往里面走去。 很快,萧煜看到了那些被关在牢里的姑娘们,也看到了那些侍卫。 在他掏出墨尚给的贴身暗器准备动手时,一个浑身沐血的侍卫走出来,一脸晦气地丢了刀去打水洗手。 萧煜眯了眯眼睛,忽的将火把扔出去,在吸引他们注意的那一刹手腕一翻,五枚袖箭就这么飞了出来,径直扎进那几个正在闲聊的侍卫的脖颈。 其中一个侍卫挣扎着要逃跑,萧煜一步跨出,三两下扭断了这厮脖子,随后看到了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大串钥匙。 牢里的少女们都看呆了,回过神来时便看到萧煜把钥匙串扔了过来。 “打开后往外面走,在庄园外等我。”萧煜对着拿了钥匙串的那少女低声开口。 少女讷讷应下。 那边,侍卫洗完手出来,看到其他人倒在了地上,面色一滞。 等他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扭头要跑时,一片冰冷的玩意儿忽然抵在了自己的脖颈。 “想活命就闭嘴!”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侍卫浑身僵直,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此处为何关押少女?为何有血腥味?”萧煜冷冷问。 “大……大侠,手稳住,千万稳住。” 侍卫僵着身子,沉默着缓缓道出实情。 多年以前,巨鹿侯也是个雄霸一方的人物。 一年前,一场病差点要了巨鹿侯的性命。 也是这时,巨鹿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年迈,所以开始慢慢给儿子放权,自己则向天和帝一样,开始追求长生之道。 为了能够问道长生,巨鹿侯派人去往江湖,大肆寻找能够炼制出长生丹的江湖方士。 很快,他便寻来了一位十分有名的方士。 这方士告诉巨鹿侯一个办法可以绵延益寿。 那就是抓妙龄少女,在她们过及笄生辰的那天,按照她们的生辰八字,取下对应五行属性的脏器,再将其整个人榨成血浆,连着脏器炼制成丹药。 这种丹药便能让人绵延益寿。 巨鹿侯信了,于是暗中抓妙龄少女。 此番祭河神的噱头,也是他搞出来,光明正大抓妙龄少女来杀害,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 而这地下室之所以有血腥味,是因为他正好杀了一个少女,取出了她的脏器。 萧煜听罢,眼底冒出了冷冽的光。 打着长生的名义杀害百姓,好得很,好得很。 “那方士何在?”萧煜又问。 “住在巨鹿侯府。” 侍卫话音落下,便被萧煜抹了脖子。 他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走出去,看到风中抱团,瑟瑟发抖的一群少女们,面色慢慢柔和下来。 “诸位姑娘不必害怕,在下是来帮你们的。这是在下的令牌,你们拿着它去找冀州刺史,将巨鹿侯的罪行一五一十说出来。” 萧煜说罢,将腰间的令牌取下,递了过去。 “敢问恩公贵姓?”接过令牌的少女忍着哭意,沙哑着声音问。 “在下姓萧,家中行四。”萧煜微微一笑。 “萧四郎……难道您是出身兰陵萧氏的那位——” 那女子想到什么,见萧煜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顿时睁圆了眼睛。 “此事不可张扬出去。诸位姑娘,待你们去了冀州刺史那里,告知他们此事后,在下会安排人将你们安全护送回家。”萧煜微微一笑。 “那恩公要去做什么?” 萧煜慢慢垂眸,盯着手里还淌着血的短刀,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去处理一些披着人皮的牲口。” 第192章 中邪 第192章 中邪 姑娘们拿着萧煜给的令牌,结伴去寻到了冀州刺史。 冀州刺史认出了这是萧家的令牌,当即面色一变,随后听姑娘报出了巨鹿侯杀人炼丹一事。 由于事关诸侯,冀州刺史不敢自己一个人处理,连忙请示了冀王。 冀王看到萧家令牌,想起萧煜,连忙派人去巨鹿郡查此事真假。 恰好有个好心人将一个江湖方士五花大绑地送了过来。 这江湖方士被打断了三条腿,哭嚎着老老实实讲出了全部。 冀王捏着萧煜给的令牌,沉吟片刻道:“巨鹿侯杀人炼丹,有违人道。今孤撤其爵位,将其贬为庶人,送到王都,由廷尉府审判。” 就这样,巨鹿侯杀人炼丹的事公之于众,在引起众怒后,冀王的人很快便当着季氏全族的面将他直接押走了。 季氏本来还想争一争的,但看到冀王手里捏着萧家的令牌,便十分默契地闭起了嘴吧。 而季政就这么从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一夜升职成为了新一任巨鹿侯。 他对自家阿父做的事情感到十分恶寒,因此并未多问是谁将这事透漏了出去。 匆匆处理了继位的事情后,季政想要再找萧煜他们商量联姻的事情。 可府中哪里还有萧煜的人影,他早就在把方士捉到手送走之后,就直接带着众人赶往涿郡啦。 二月十九,一行人抵达涿郡范阳县,并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联系上了安插在这里的线人后,萧煜立刻询问起范阳卢氏近来的动向。 “自从王都返回以后,范阳卢氏便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我们潜入卢氏府邸做家仆的人混到卢氏家主那边,前日传来消息说,卢氏家主送去的美人已经怀有身孕。” 那线人左右看了看,迅速压低声音, “卢氏家主打算待那美人生下子嗣后,让储君下台,重新扶持一个稚婴登上高位——卢氏家主想要自己把持朝政。” 听到线人的话,萧煜目光一沉。 原来卢氏家主是想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上去。 这一手如意算盘,给他打得哐哐响啊。 可惜啊,想得太美了,适合白日里多做点梦。 敛起思绪,萧煜吩咐线人让他把卢氏家主的亲属资料调来。 线人作揖离开。 几日后,线人送过来两卷竹简,上面记载了卢氏家主所有三代内直系亲属的信息。 当看到他那个成日不着调的二世祖儿子后,萧煜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下巴,随后看向面容清秀的王疏,忽然心生一计,随后笑眯眯道:“夜奴啊,来帮为师一个忙。” 王疏:“……” 先生咱能别这么笑吗,有点吓人啊喂。 qaq 一日后,那位有混世魔王之称的纨绔子弟,也便是卢氏二郎卢飞白当街强抢民女,直接带回了府中做他那第四十位填房小妾。 又一日后,范阳县开始渐渐流出卢府二郎君是食人魔降世的来路不明的传闻。 又几日后,奉命巡查各地的御史苏秦带着属下前来范阳,才入范阳境内就忽然倒地不起。 恰好这日风雨大作。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事儿,人们纷纷跟着风说苏御史这是中了邪了,一定是中了那卢家二郎的邪了。 他是食人魔啊。 苏秦醒来后,听到这种事,觉得很是可笑,当即带人去了卢府。 碍于苏秦背后的人是萧煜,卢氏家主不得不带着卢飞白亲自接见苏秦一行人。 苏秦入府还好好的,在见到卢飞白的那一刹,又口吐黑血,忽然倒地。 这可吓坏了卢氏家主。 朝廷命官死在这里就算了,他娘的这是萧煜的人,萧煜的人死在他府上,必定要惹麻烦上身。 卢氏家主脸色惨白地派人将医官传进来,可就是不见醒。 下属们说了苏秦进范阳后的事情,卢氏家主脸色顿时臭到了极致。 他娘的,之前就听说了,谁在那造谣说他儿子是食人魔的,来,站出来! 他保证不弄死他。 卢氏家主忍着心头的怒意,派人找来了一位巫师。 巫师说这府邸有邪祟,冲撞了贵人,才让苏秦昏迷不醒。 卢氏家主哂笑着让巫师找。 你能找到不干净的东西老子跟你姓。 巫师举着一只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然后带着众人去了卢飞白的院子。 卢飞白面色微微一变。 巫师绕了一圈,好像什么也没找出来。 卢飞白松了口气。 巫师绕了第二圈,缓缓停在一处花圃前。 卢飞白再次面色一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邪祟在这里!”巫师睁开眼睛,指着花圃厉声开口。 “大胆!休要污蔑吾!”卢飞白迅速开口。 “吾儿莫急,让他挖!让大家看看,吾儿是不是那食人魔!”卢氏家主哂笑。 卢飞白:“……” 眼见卢氏家主都发话了,众人立刻拿来铲子,对着花圃一顿挖掘。 很快,他们挖出了一堆不完整的尸骨。 众人:“?!!” 卢氏家主:“???” 卢飞白:“……” “他……他就是食人魔!”巫师指着卢飞白,哆哆嗦嗦地开口。 卢氏家主的面色十分难看,刚想说话,就听下人来报,说苏秦已经醒过来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见状,卢氏家主看向卢飞白,见他哆嗦着嘴说不出话,眼睛微微一眯。 最终,在保全家族和保全子嗣间,卢氏家主十分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他将卢飞白五花大绑地送到苏秦面前,义正言辞地表示任由苏秦处置。 苏秦借着当地的衙门对卢飞白一番审问,很快卢飞白便承认自己做的事。 他养小妾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在家中养了一头猛兽,为了让猛兽保持野性,卢飞白将伺候过自己的小妾扔去给猛兽吃。 猛兽吃完的尸骨他便按照巫师的吩咐埋在花圃里,以正风水。 苏秦听罢勃然大怒,当即派人处置了那头吃人的猛兽,又下令将卢飞白废掉贵族身份,赐腰斩之刑。 这可惊呆了听审的卢夫人。 她怎么求都无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飞白被当众实施腰斩之刑。 第193章 祭祖 第193章 祭祖 在这之后,苏秦又以有人妖言惑众为由,开始大肆彻查卢氏。 很快,他便查出卢氏贪赃枉法不说,还草菅人命数十条。 而范阳县的百姓碍于卢氏是百年郡望,不敢声张,只能这么忍气吞声地活着。 苏秦拿着萧煜赐的剑,以奉天子巡查民间,检举世家诸侯之名将这些人革职的革职,刺配边疆的刺配边疆,原本好多属于卢氏子弟专有的官职,直接被其他世家捡了漏—— 对此,卢氏家主是那个气,看着苏秦恶狠狠地开口,扬言要告他藐视皇权,先斩后奏。 苏秦笑了一声,直接派人请来了冀王。 冀王在苏秦温和的注视中,咽了口唾沫,十分从心地笑了声—— “在冀州境内,孤允苏御史先斩后奏。这等草菅人命的子辈,该杀,该杀。” 卢氏家主:“……” 你是狗吗,狗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就这样,苏秦在范阳县大刀阔斧地来了波换血,又找到卢氏家主,明里暗里地敲打了他一番,警告他若不想卢氏覆灭,便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卢氏家主见到苏秦手里拿着刻了“凉”之一字的牌子,哪里还不明白苏秦的言外之意,是让他不要动嬴不弃的储君之位。 见卢氏家主久久不应,苏秦咳嗽一声,慢吞吞开口—— “若是卢氏家主不介意本官再插一脚的话,卢氏家主明儿便让卢氏旁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来做吧。本官看他年轻有为的,似乎十分能胜任呢。” 话音落下,苏秦身后的一个侍卫好像不经意做了个拔刀的动作。 卢氏家主:“……” 威胁! 赤果果地威胁! 他娘的!他怕毛! 不闹就不闹! 深吸一口气,卢氏家主顿时一脸谄笑:“哎哎,苏御史此话何意呢。老夫已经年纪大了,自然不会动不该有的心思,这不还等着后人让老夫颐养天年呢么。” 苏秦摆了摆手,身后侍卫立刻往后撤了一步。 “哎呀,卢氏家主早这么说不便好了。可惜呀,晚咯。”他笑眯眯地说完,忽然面色一厉,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哧溜一下砍了这厮的头颅。 溅起的鲜血染脏了他那一身衣裳。 “卢氏家主卢平纵容孽子草菅人命,贪污赈灾银子达百万银。今本官斩此贪官,取其首级回去复命,诸位可有异议啊?” 苏秦一边擦着手背上沾染到的鲜血,一边抬头看向卢氏家主尸体后的那一群卢氏子弟。 卢氏子弟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见到苏秦这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害怕不已,连连摇头。 就这样,这位卢氏家主嚣张了数十年,最后落得草席裹住尸身扔进乱葬岗,首级悬于城门示众三日后为野狗分食的下场。 而那位被卢平送进去的宠妃,也被爆出和侍卫通奸,所怀子嗣并非皇室血脉的丑闻。 天和帝一怒之下,下令将这对奸夫淫妇浸了猪笼。 新上任的卢氏家主是被苏秦推崇上去的,心性软弱,直接向苏秦和其背后的萧煜表示了自己效忠不二的态度。 卢氏大换血后,又得到了皇帝的冷眼,自此停歇了别的心思,开始老老实实地效忠嬴不弃。 苏秦做完这一切,离开范阳郡后立刻向萧煜一行人汇报此事。 将一切目睹的萧煜拍了拍苏秦的肩膀:“做得好。” “这贡献最大的,还是险些舍身的小夜奴啊。”苏秦起身,揶揄地看着王疏。 被迫女装配合苏秦行动的某人顿时耳朵爆红。 要不是先生让他女装,他才不会女装。 不过有一说一,女装好香…… 由于苏秦还要继续巡查,是以萧煜他们作别苏秦后,便返回了王都。 解决掉了隐患,萧煜和嬴不弃将一直在筹谋的事情提上日程,开始为宫变做最后的准备。 …… 四月清明将至,皇室清明节祭祖。 作为储君的嬴不弃,是要代替已经年迈的老皇帝带着宗室子弟去皇陵祭祖的。 而从镐京到皇陵的路,哪怕是坐马车也约莫有将近一日的路程。 是以按照惯例,嬴不弃要提前两日抵达,然后安排祭祀事宜。 出发前夕,王都某处的大宅深院,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抬头深深地看着月亮。 不多时,一道黑影潜入其中,对着这身影抱拳作揖:“见过主公!” “准备好了?”身影回过头来,淡淡开口。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主公发号施令!” “明日离开王都,行至偏僻之地,立刻按照计划行事。” “喏。” “退下吧。” “属下告退。” 等到黑影离开,那身影舔了舔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翌日清早,萧煜换上朝服,带着同样换上正装的嬴晚舟坐上安车,朝皇宫门口而去。 无论是作为一朝丞相,还是皇室宗亲,他都要去跟着祭祖。 待众人在王都门口聚集得差不多后,随行的侍从清点了人数,确认无误后朝车队中间,那辆轩辕高车上,一袭玄色蟒袍的男子抱拳作揖—— “殿下,人数无误,可赴皇陵!” “出发。” 嬴不弃颔首,一声令下,车队缓缓朝王都外围驶去。 去往皇陵的路有些偏远,前两日下了雨,道路还有些泥泞。 马车的颠簸让嬴晚舟十分不适,靠在萧煜怀中小憩。 萧煜给她披上一件薄氅,侧头透过木窗看向外面。 今日微雨,外面荒草丛生。 除了车轱辘压过泥坑的声儿,整片车队都十分安静。 而那远处的荒草,竟惊一片飞鸟来。 看到这一幕,萧煜皱了皱眉,打开木窗朝着旁边的王疏招了招手。 护在车子旁边的王疏看到萧煜招手,立刻策马过来,正要开口,见嬴晚舟睡了过去,便压低声音—— “先生召见弟子何事?” 萧煜朝他打了几个手势,王疏立刻冷了目光。 他朝着萧煜微微点头后,佯做无事地退到旁边。 旁边谢玄和萧道明都在,看到前面少年伸出袖袍下的手,暗戳戳打了几个手语。 看清这些手语的那一刹,谢玄和萧道明不约而同地冷了目光。 第194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1) 第194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1) 距离抵达皇陵还有三里路,而此时天色已晚,众人便选择就地歇息一晚。 因担心有野兽出没,萧煜让随行的侍卫们举着火把四处巡逻。 车队远处的木林中,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中间那辆让嬴不弃歇息的安车。 待到巡逻的侍卫过去,确认他们有一段距离才能返回来后,为首的一个男子抬手朝前一挥,低低开口:“动手。” 话音落下,身旁疾风窜动,无数黑衣人朝着嬴不弃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其中一批人发动藏在袖口的暗器,细长的箭矢瞄准那马车窗口,朝着里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身影飞了过去。 在暗器穿过窗户的那一刹,已经靠近的死士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影不过是一张被烛火放大的纸张剪影,顿时面色一变。 中计了!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旁边飞出,抬脚踹飞面前的黑衣人,一边提刀朝死士砍去,一边大声开口—— “有刺客!保护殿下!” 听到萧煜的声音,埋伏在暗处的谢玄和王疏当即带着侍卫冲出来,一队帮着萧煜对付那些跑出来的黑衣人,一队举着火把策马冲进丛林,追击见到情况不对,开始逃窜的剩下黑衣人。 有了谢玄的加入,萧煜很快制服了这批死士,并成功抓到了两个活口。 为防止他们吞毒自尽,萧煜利索地卸掉了这几人的下巴,随后吩咐谢玄护好嬴晚舟。 语毕,萧煜吹了声口哨,那匹跟随他多年的照夜玉狮子顿时嘶鸣而来。 萧煜跨上马背,点了几个人跟他追入丛林之中。 另一批死士在王疏的追击中迅速逃窜。 王疏哪里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当即张弓搭弦,三箭齐发—— 少年的箭术是萧煜和谢玄亲手教的,这三箭齐发,顿时百步穿杨,直接扎进了三个人的背部,叫他们命丧当场。 “继续追!捉不住活的便不必留手,全部就地处置!”王疏一边策马往前跑,一边抽出箭矢张弓搭弦,一边张口大喊。 这些跟着的人都是王疏培养的亲信,好些都是跟着他远征亚述的。 听到王疏的话,他们当即加快了速度。 很快,萧煜也赶了过来。 在师徒二人的夹击下,剩下的黑衣人被包围在一起。 他们做出了困兽之争,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萧煜提刀策马,所过之处无一人生还。 很快,这些人纷纷命丧黄泉,再没了气息。 通过系统扫描附近,确认没有逃出去的人后,萧煜这才返回车队将早便转移位置的嬴不弃找了出来。 “刺客已除,殿下可安心歇息。”萧煜作揖。 “晏之好身手啊。诶对了,你是如何感觉到有异样的?”嬴不弃毫不吝惜地夸赞一番,随后挑眉问道。 “这条路常有车队路过——宿在此处的禽鸟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车马过去的声音,并不会被远处的声音惊走。 今早我们的车队经过泥地,所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响亮。可偏偏惊起了远处丛林中的飞鸟。这附近没有野兽出没,那惊了它们的便只剩人了。 出行之前,臣已经命人清路,这条路上不会有外人路过,也不会有江湖子弟过道。那么草丛里的那些人便可排除闲杂人等。 而我们今日出行,随行的都是宗室子弟。根据大夏律令,除储君和皇帝可动用影卫黑冰台外,宗室子弟不得私自豢养死士。这些宗室子弟但凡带了脑子出门,便不会让死士跟着,而是叫他们扮成侍卫混迹其中。 排除掉以上,那么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些人乃是某位宗室子弟提前安排好的死士,用来行刺某人。臣第一个想到的是殿下,是故安排殿下换了马车提前隐藏。” 并用了烛火剪影佯装车中有人,所以才有了后面让所有刺客都懵逼的一幕。 听到萧煜的推论,嬴不弃咂舌,随后又问:“晏之如何断定这些死士出自宗室子弟?” “殿下一开始乘坐的乃是轩辕高车,到途中才换成了另一辆安车。这些人行刺时,直奔殿下白日所在的安车来,而车队里并无人半途而返,故臣从此点推测这些刺客的幕后指使者藏匿在队伍中。” 在他观察到嬴不弃换了马车后便立刻做出了某种只有死士才能看得到的暗号。 所以这些死士才一出现就直奔着嬴不弃白日所在的那辆马车而来。 “审问一事,便交给晏之吧。”嬴不弃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笑道。 “喏。” 萧煜说罢,转身看了一眼那三个看上去死气沉沉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前不久刚从系统那里得到一粒吐真丹,本想着日后留给儿子用的,却不想要在这里派上用场。 哼,最好别让他抓到那个二五仔,否则一定要扒他一层皮。 祭祀结束后,返回的途中萧煜立刻将吐真丹化成水逼着三个死士喝下,随后开始审问。 审问了半个时辰,发现这三个死士啥也不知道的萧同志表示人麻了。 白白浪费一粒吐真丹。 可恶的二五仔! “先生,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该如何抓出幕后之人?”在旁边听审的王疏小声询问。 “不急,嫌疑犯就在这些人之间,有名册在,他跑不掉的。”萧煜摇了摇手里的名册,面带微笑地开口, “他既然不出来,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用另一招了。” 王疏抖了抖身子,在心里给那个人点了盏灯。 先生一笑,敌人生死难料。 默哀三秒。 …… 四月八日,众人回京,很快储君遇刺的事情传遍王都。 萧煜将这些宗室子弟拉到廷尉府,在他们一脸懵逼的表情中笑眯眯开口—— “关于此次储君遇刺一事,本相已经得到了神的指示,晓得了幕后之人姓甚名谁。本相劝这位人士自觉出来,否则待会儿当众难堪,可休要怪本相哦。”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和什么嘛,不是说萧煜最不信神佛的么。 在他们越发懵逼的神情中,萧煜命人抬来了一口装满墨水的青铜鼎。 第195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2) 第195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2) “想要向神明自证清白,诸位便将手伸进这口青铜鼎中。神明已经向我说过了,只要你们是清白的,哪怕沾到墨水,也会很快变得很干净。”萧煜笑眯眯开口, “想必诸位也不想浪费时间,那便快些开始吧。” 众人面面相觑,在看到那些侍卫冷飕飕的脸色后,认命地撸起袖子,排着队往青铜鼎里的墨水按。 等到半刻钟后,萧煜让他们摊开手掌,随后带人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手掌。 无一例外的,这些人的手掌沾到了墨水,全都变成漆黑一片。 除了一个人。 “诶,十七公子的手怎么一点墨水都没有沾上啊。” 十七公子嬴杰对上萧煜似笑非笑的眼神,余光瞥见那些人全都是黑乎乎的手掌,心里顿时一声咯噔。 糟了,这萧煜玩儿阴的。 “大抵是变干净得快吧。”嬴杰讪笑着开口。 “哦?是么。” 萧煜挑了挑眉,随后看向众人,向他们解释了这次的事情是他设计而为,随后笑眯眯地派人将嬴杰请到了廷尉府,去见了那三个被关押在狱中的死士。 死士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看到嬴杰的那一刹纷纷面色一顿,随后移开了目光。 “萧煜,你带吾来此作甚!”嬴杰也是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压住眼底的惊慌,面带愠色地看着萧煜。 “做什么?自然是谈谈殿下为何想不开,要安排死士行刺储君的事了。”萧煜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小抿一口。 “吾没有行刺储君!萧煜,你休要污蔑!” “没有行刺?那方才十七公子为何不像他们一样大大方方地将手放进青铜鼎里?”萧煜放下茶碗,抬头微微挑眉。 嬴杰一噎。 谁他娘知道你小子玩阴的。 他还真以为神灵和萧煜通话了。 “十七公子不说也无妨。听闻贵府最近迎娶了新妇,这两日十七公子要待在廷尉府,那位新妇和十七公子恩爱有加,羡煞旁人。如今无人照顾,那便让臣代十七公子照拂一二吧。” 萧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微微一笑。 嬴杰愣了愣,顿时冷下目光:“萧煜,你在威胁吾?” “诶,十七公子此言差矣。您是君,我是臣。臣怎么可能威胁君呢,臣分明是在和十七公子商量啊。” 嬴杰:“……” 你管这叫商量? 他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闭起眼睛迅速开口:“人是吾安排的。” “为何要安排死士行刺?” “那个病秧子能坐上储君之位,吾凭甚不能?”嬴杰睁眼哂笑,眼底是对嬴不弃浓浓的轻蔑。 萧煜眼中笑意逐渐加深:“如此啊。” 很快,十七公子嬴杰派人行刺储君的事情就从廷尉府传了出去。 支持嬴不弃的朝臣得了萧煜的暗示,纷纷告到天和帝跟前,让他一定要给嬴不弃主持公道。 天和帝这两日又从萧煜那里得了几个炼丹水平高超的方式,正生龙活虎着。 听到内侍曹立来报,天和帝猛地一撞,让跟他一起的妃子不自觉绵长了尾音。 感受到生命的过度,天和帝慢悠悠起身,满脸的红光,显得他那般有生机。 “刺杀储君,那便让萧爱卿按照大夏律令来处置。”侧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天和帝十分满意地收回目光,对萧煜的怨恨仿佛也减少了一些,于是十分温和地这般开口。 曹立微微颔首,躬着腰退离此处,留下一室旖旎气息。 那些大臣听到曹立传达的话,当即找到萧煜,“请求”萧煜一定要按照律令惩治嬴杰。 萧煜便顺理成章地废除了嬴杰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后打了四十仗,直接扔去边疆做了苦丁修筑长城。 嬴杰被废之后,那些支持他的臣子立刻转而投奔了其他皇子。 解决掉隐患后,萧煜又排查了一遍王都,确认没有什么潜在危险后这才去了东宫,与嬴不弃商量正事。 一番饮茶后,两人敲定四月十七日,天和帝为二十七公子举办百日宴的时候发动宫变,让天和帝写下禅位诏书。 “晏之,新的时代要开始了,今日你我以茶代酒,举杯相敬!”嬴不弃笑着开口。 “好。”萧煜跟着笑,随后举起茶碗碰杯饮下。 在离开东宫的时候,萧煜的右眼皮突突跳了一下。 不知名的不安在心底悄然蔓延。 回去后,萧煜开始筹备宫变一事,时间很快来到十六日。 宫变前夕。 这一日的夜分外安静。 萧煜拥着嬴晚舟正闭目小憩,屋门忽然被人叩响。 “何人?”萧煜当即睁开眼睛,伸手摸向床边挂着的大刀。 “是属下。主公,宫里出事了。”外面传来萧道明的声音。 萧煜心头一紧,小心翼翼放开嬴晚舟,起身穿着木屐下榻,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便匆匆开门来到外面。 “宫里发生了何事?”萧煜问。 “今夜储君被皇帝召入寝殿,半刻之后皇帝忽然头部带血地闯出来,高呼救驾。听说是储君用砚台砸伤了皇帝的头,还要弑君夺玉玺写假诏书。 卫戍军赶来后便将储君控制起来,储君被囚禁在了东宫,皇帝说储君意图谋杀君王,准备废掉储君,过两日直接将他问斩。” 萧煜目光骤然一厉。 “主公,皇帝让卫戍军全城戒备,那我们准备的事……” “传令下去,让他们暂时不要暴露,一切等我们信号。”萧煜皱着眉。 如果旁人污蔑嬴不弃谋害君王,他倒是有办法能让嬴不弃脱困。 可现在说要弑君的却正是狗皇帝本人,虽然他们本来就打算做这种事。 现在宫变前夕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不能逼宫了。 他得想办法赶紧把嬴不弃捞出来才行。 萧煜把萧尹召入书房,书房内的烛火燃了很久,两人俱是彻夜未眠。 翌日下朝后,萧煜先生去装模作样地看望了一番天和帝,见他额头上的伤口,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 这伤口怎么看着怪怪的。 离开以后,萧煜又去了东宫。 此时东宫已经被卫戍军围了起来,见到萧煜纷纷举起手中长矛。 第196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3) 第196章 风声鹤唳,奴隶举兵(3) “此处任何人不得入内!” “本相来探望储君。”萧煜拿出嬴月姬给他的那枚令牌。 为首的一人曾追随的嬴月姬,看到这令牌,对萧煜的目光立刻转为恭敬,随后放行。 萧煜直接找到嬴不弃的院子,远远地就看到他形单影薄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头呆呆地看着那处高墙。 “昨夜殿下可曾受伤?” 熟悉的声音传来,嬴不弃侧头看到萧煜,微微一怔:“晏之?” “嗯,是我。”萧煜入内。 “我无碍。”嬴不弃摇摇头。 上下打量他一番,见嬴不弃的确不曾受伤,萧煜松了口气,随后皱眉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让我过去侍疾。可到了屋中,我跪了半晌还没说话,他忽然拿起桌上砚台敲自己的头,随后跑出去说我行刺他——” 嬴不弃扯了扯嘴角,眼底闪着苦涩的光, “晏之,你信吗。” “殿下说的,我都信。” 嬴不弃又低下头去:“我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他却这般想置我于死地。” 明明他也有着他的血脉,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凉薄。 萧煜沉默片刻,拍了拍嬴不弃的肩膀,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侍卫忽然闯了进来—— “萧相!大事不好了,豫州奴隶举兵造反,将豫王挟持做了人质,要让萧相亲自前去才肯放人!诸位将军都想出兵征讨,如今争论不休,都在等您发话!” 萧煜面色一变,看了眼萎靡不振的嬴不弃,低声道:“殿下,待臣回来,必定为您主持公道。” “总是得麻烦晏之,我这个储君当得真不称职。”嬴不弃昂首笑了笑。 “这是分内之事。” 萧煜说罢便匆匆离开了东宫,径直去往御书房。 那里,谢玄等人都要候在那里,纷纷表示愿意出兵镇压奴隶起义。 萧煜挥了挥手,一边暗中派人传信给王疏,让他提前带五千人马往豫州去,一边去找了天和帝。 天和帝正在服用丹药,听到萧煜求见,生生压下心头的不耐,召见了萧煜。 “陛下,外面奴隶举事,从豫州发兵,直奔雍州而来,想来过两日便要到王都了。”萧煜淡淡开口。 天和帝:“???!” 不是,人都要打过来了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那个,萧爱卿啊,可有部署兵力,准备迎战啊。”天和帝笑着问。 “有啊。” 天和帝松了口气。 “不过此次负责带兵的,乃是太子举荐上来的人。听闻储君造反,这会儿在家中告病。其他武将也都告病在家,臣倒是想带兵,不过臣若去了,这王都便无人守了。万一他们像当年那般打到王都来——” 萧煜话音未落,天和帝背上便冒出了一股子冷汗。 很久之前,皇室掌权的时候,那个二缺祖宗搞什么烽火戏诸侯,让诸侯不满,自此不再听皇帝的话。 后来,蛮人一路打进雍州,差点儿把王都给掀了。 最后还是当年的雍王联系了在西北镇守的镇西军,这才镇压了蛮人。 而那二缺祖宗也因此被活生生吓死。 如今起义发生在内部,起义的虽然是奴隶,但如果他们真的打进镐京,第一个就是要拿他开刀的。 而萧煜此一番言语,分明就是告诉他现在不能杀嬴不弃,杀了他,他有可能就会像当年一样仓皇逃出王都,落得个颜面无存,还要背负骂名的下场。 不,不行! 天和帝咬了咬牙,开口道:“在奴隶起义被镇压之前,寡人不会废掉储君,亦不会动他性命!” “臣想起臣还有一位远征过亚述的爱徒,这便命他点兵去镇压起义。臣告退。”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萧煜笑眯眯地作揖离开。 随后打听了奴隶起义的人数。 得知对方不过一万余人后,萧煜又点了五百人,跟着自己便迅速离开了王都。 在他离开后,卫戍军被撤离,但同样的,东宫除了几个照顾嬴不弃起居的仆从,便再无他人。 也是在萧煜离开后,一张从未在皇宫中出现的陌生面孔,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东宫…… 萧煜与王疏汇合后一起朝着豫州赶去。 路上斥候来报,萧煜这才得知这场奴隶起义从何而来。 巫咸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恨极了天和帝,一心想要起兵造反,推翻这大夏王朝。 她除了召集各路江湖人士,也一直在用得到的钱财暗中购买奴隶。 被解放的奴隶十分感激巫咸,铁了心忠诚于她。 巫咸就这么培养了几个心腹。 这几个心腹还学过一点兵法,就暗中替巫咸培养起了奴隶军队。 当得知事情败露,巫咸被带回东宫生死未卜后,那几个心腹就开始筹谋起义。 于是就发生了前不久的奴隶暴动,然后杀进豫王府,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豫王被挟持,豫州各郡不敢贸然出手,是以奴隶军队很快控制住了大半个豫州,而且他们还在不断地壮大队伍。 当斥候来报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扩充到了两万余人。 “先生,我们只有六千人不到,对面两万余人,这场仗怕是难打。”听完斥候来报,王疏微微皱眉。 “夜奴可知对方是什么兵种?”萧煜问。 “一半是奴隶组建起来的步兵,一半是半路招募进去,尚未训练的民兵。” “那我们的兵种呢?” “轻骑三千,枪兵二千,步兵一千八百余。” “我们的将士都是训练过,上过战场的。对方正儿八经的仗都没打过,其中大部分还是半路招募进去的,未曾训练过。这样的人马比起我们曾打过的蛮人,还有夜奴打过的亚述人,几乎不是一个层次。” 萧煜拍了拍王疏的肩膀, “真正该担心的,是他们才对。” 面对正统的军队,民兵再凶猛也是难敌的。 除了正统军队的首领脑子有问题,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那就当他没说。 王疏听了萧煜的话,心底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 是啊,何以畏惧。 更何况,这次有先生和他一起出兵征讨嘞。 第197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1) 第197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1) 师徒二人同萧尹,萧道明等属将聚在一处,商量起如何平定努力叛乱。 考虑到对方手中人质较多,众人决定诱降不成再采取其他措施。 抵达豫州的第二日,萧煜便大张旗鼓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随后,奴隶起义军的首领耶丸派使者送来书信,要求萧煜亲自来谈判。 萧煜应邀。 “先生,您当真要只身前去?若他们设下陷阱该怎么办?”谈判前夕,王疏忍不住开口,“要不您将明叔带上,让他护您周全。” 王疏口中的明叔,便是萧道明。 “我让道明留在军营,自有留他之意。”萧煜笑,“夜奴,可还记得为师教你的火器使用方法?” 王疏颔首:“自然记得。” 亚述一战之中,他便以火器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记得便好,好了,夜深了,去休息吧。” “先生……” “我有宏图大业未成,不会这般草率地死在奴隶之手。” 王疏看到萧煜眼中的认真,抿了抿唇,压下眼底的担忧转身离开。 翌日,也便是四月二十八,萧煜一人一马,只身赴往起义军大营。 这些奴隶都已经做好了萧煜要反悔搞突袭的打算,都准备好要迎战了,却看到萧煜他真的只身一人前来,不免纷纷诧异。 “君子一约,信诺千金。”起义军首领耶丸感慨一声,随后看向旁边的人,出口吩咐道, “他既然一人前来,我等便要以礼相待。来人,请贵客入席!” 遂迎萧煜入营帐,以美酒佳肴款待。 见萧煜毫不防备地饮酒食肉,耶丸既敬佩他的泰然自若,又担心萧煜会否留后手刷阴招。 毕竟萧家军以奇诡之术闻名大夏。 与萧煜对饮期间,耶丸借着酒劲试探萧煜。 萧煜早便料到耶丸会作此问,便开始同他打太极。 这么打了几回合太极,萧煜做出一副微醺的模样:“将军这般招待在下,不知那曾经的豫州之主是否也有如此待遇?” 耶丸也是一副酒意上头的样子,抱着酒坛咧嘴一笑:“他啊,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如何能像萧相一般被我以礼相待。不过他倒是听话,将豫州堪舆图亲手奉上,如此我也能与他酒肉。” 萧煜又明里暗里问了一番,确认人质无事,只是被囚禁在王府之中时,目光一转。 他撑着下巴,把玩着手里的青铜酒樽,漫不经心道:“将军让在下只身谈判,如今酒过三巡,也该把正事提一提了吧。” “提!自然提!”耶丸喝的东倒西歪,听到萧煜的话摇了摇脑袋,随后坐直身子, “要想我等放过人质,被朝廷招安也可。我有两个条件,若萧相能够答应,我不仅放了人质,还会让萧相平安无事地回到军中。” 这是变相地威胁啊。 好久没人这么威胁他了。 萧煜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随后继续把玩手里的青铜酒樽:“将军且说无妨。” “其一,我要做新的豫州之主;其二,让我和我手下的人全部脱离奴籍。” 【护卫君土:拒绝耶丸的要求,您将鼓舞士气,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获得百分百的胜利效果加持。】 【安车蒲轮:答应耶丸的要求,您将招安叛军,获得叛军的全部忠诚与豫州的实际掌控权。】 系统的声音让萧煜微微沉默。 “将军曾是巫咸心腹,她想推翻大夏王庭,为何将军却提出招安一说?”萧煜问。 “当初听闻神女死讯,一时愤怒上头,是想过要推翻大夏。但转念一想,战争带来的困扰,全被百姓承受了。 更何况,朝廷有萧相和他背后的凉州十三骑,这样勇猛的军队和不曾打过仗的起义军一比,起义军基本没有胜算可言。 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活着,为了不让自己的命被别人拿捏蹂躏。若能招安,那便是给我和我的兄弟谋了一条最好的活路。” 耶丸苦笑,缓缓道出心中真意。 听罢耶丸的话,萧煜垂眸片刻:“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叮!您已成功选择安车蒲轮,并成功获得该选择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 放萧煜离开时,耶丸的心腹忍不住开口:“主公就这么放虎归山?” “他敢一人赴约,便可称一声君子。君子之交,一言千金。我信君子的为人,君子是不会出尔反尔的。”耶丸看着那一人一马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萧煜平安回到军营后同王疏他们道明耶丸心意,随后取消了进攻的计划。 翌日,耶丸带着降书和人质一并出现在萧煜的答应前。 萧煜欣然接受降书,并代天子下诏废豫王爵位,改封耶丸为新一任豫王,同时将他们的户籍全部改为庶民。 就这样,萧煜不费一兵一卒便顺利化解了这场奴隶起义。 唯有……某个失去了王位的人一脸不服。 豫王正要辩论,只听萧煜轻飘飘开口:“一个有事做缩头乌龟,无事笙歌燕舞的人,拥有一方领土却不为百姓谋事,这样的人也配享受世袭罔替的爵位?” 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豫王的嘴。 处理完招安的事情后,萧煜让耶丸等着分封诏书,随后带兵于五月初返回王都。 天和帝听到萧煜招安起义军的事情后松了口气。 终于没有性命之忧了。 他十分爽快地让萧煜拿印玺盖章,给豫州送去了封王的诏书。 随后要处理的,便是嬴不弃的事情了。 在萧煜面带微笑地劝·威胁·说下,天和帝咬着牙下了罪己诏,说自己那日嗑药出现了幻觉,这才误会了嬴不弃。 罪己诏布告天下,人们唏嘘不已。 随后,嬴不弃复储君之位。 五月十三。 这一日,紧闭的东宫大门在萧煜的示意下,再次打开。 萧煜迫不及待地走进嬴不弃所在的院子,却看到两个侍女跪在庭院中,紧紧匍匐在地,顿时眼皮子一跳。 “储君何在?” “回萧相……自殿下被废后,身子每况愈下,旧疾屡屡复发。奴婢想请医师,却被看守之人拦住。殿下今日又呕血了……” 来了,歇了两日,元气满满复出,好了,萧同志要称帝咯 第198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2) 第198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2) 萧煜闻讯,立刻让萧道明去将岐伯请来,随后进屋屋子。 跨进去的那一刹,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萧煜来到床前,入目一个面色苍白,双颊凹陷的男子。 床榻边,被褥上全是鲜艳的,褐色的血。 “殿下……” 看着这个进气少出气多的人,萧煜眼底一片复杂。 嬴不弃在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想睁眼看一看是谁。 他费尽了气力,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于是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庞。 “是晏之啊。”嬴不弃笑了笑,“起义军平定了吗。” 若不是萧煜耳力好,嬴不弃这蚊子哼哼的声音他是真听不清楚。 “嗯,平定了。殿下,您的储君之位我为您争回来了。”萧煜颔首,将袖袍中的诏书取出,缓缓放在嬴不弃手中。 嬴不弃摇了摇头,将诏书放在一边,随后支撑着缓缓坐起来:“晏之,外面有太阳吗。” “有。” “带我去晒晒太阳吧。” “好。” 萧煜把嬴不弃背上轮车,给他系上薄氅,推着轮车朝外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晒了太阳的原因,嬴不弃苍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岐伯赶来后,萧煜让他给嬴不弃看诊。 把了一番脉,岐伯的眉头悄然一皱。 待走到旁边,他才看向萧煜,并低声开口道:“殿下病入膏肓,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如今……是回光返照。” 萧煜心头一顿,下意识看向嬴不弃。 “都退下吧。”他缓缓开口。 众人遂屏退。 “我已行将就木了吧。”嬴不弃闭眼享受着暖阳,忽然道。 萧煜沉默片刻,微微应声。 “还记得拥我上位时,你我歃血为盟时说的话吗。”嬴不弃睁眼侧头,看着不远处的萧煜。 “记得。” 嬴不弃笑了笑,忽然张嘴呕出一大口血。 “殿下!” 萧煜面色一变,忙上前去。 “封侯非我意,惟愿海波平……晏之,老皇帝登基多年,是时候让他退位让贤了……” 嬴不弃紧紧抓住萧煜的手, “萧晏之,你不会退缩的,对不对!”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萧煜颔首。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嬴不弃呢喃着这句话,眼中忽然绽放出了笑意, “好,好,好!” 一阵微风徐来,嬴不弃缓缓松开手,慢慢靠回椅背。 身子好轻,比微风还轻。 这光好暖,比盛阳还暖。 这条路呀,他到头了。 但是萧煜还没有。 他和他所要追求的,还远远地没有到头。 可惜呀,他是看不到咯。 萧煜看着那闭上眼睛的人,缓缓起身,沉默良久后放高声音—— “储君薨矣!” 天和六十年,五月十三日,储君不弃旧疾缠身,病薨于东宫之中。 朝野大悲,相煜得帝诏,以国丧之礼下葬储君,停歌舞,停嫁娶,举国哀悼。 储君头七过后,天降大雨。 这日下朝,萧煜回到府中,看着雨水落满庭院,目光深沉。 “阿爹……”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 萧煜侧头,将朝他张手的旭哥儿缓缓抱起来,温声问道:“旭哥儿想不想要九鼎啊。” “九鼎是什么?”旭哥儿歪头,不解地问。 “九鼎是禹王留给后人的大鼎,镇于九州各地,它会庇佑每一州的百姓。” “那阿旭要九鼎。阿旭长大了也要庇佑百姓!”稚童昂起肉嘟嘟的下巴,眼睛里充满坚定之色。 萧煜笑了笑:“好。” 夜。 众人围聚花厅,饮茶闲谈。 这是自嬴不弃病故后,他们头一遭聚在一起。 “把事情提上日程吧。”萧煜缓缓开口。 众人一愣,齐齐停住交谈,抬头看向萧煜。 他们都明白萧煜口中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主公以为,几时动手是最好时机?”杜令闲问。 萧煜摩挲着茶碗,看着碗中滚烫的茶水,目光深邃:“月底新的江湖方士会被遣送入宫。皇帝身体抱恙,会查出疾病缠身,时日无多。为防万一,诸位且好生筹备。” 语毕,众人心照不宣地晓得月底便是动手时机,纷纷作揖,随后起身离开。 五月底,萧煜寻到了新的江湖方士,将其带入宫中,献给天和帝。 天和帝大喜,当即服用了新江湖方士送来的丹药。 随后趁此同萧煜谈话,说储君之位空悬,他有意要下诏,立已故十公子所出的嫡长子,也便是皇孙嬴溱为皇太孙。 “不知萧相以为如何啊?”天和帝笑眯眯开口。 “立储乃陛下家事,臣无权过问。”萧煜面色淡淡。 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天和帝松了口气,当即下诏立嬴溱为皇太孙,又拜萧煜为帝师,负责教导年幼的皇太孙。 随后,天和帝便沉溺在寻仙问道之中,再不过问前朝之事。 六月初,在天和帝立储后不久,天和帝忽然毫无征兆地病倒。 无数医官为其诊治,却都探不出病因,并纷纷明里暗里地提示众人一件事—— 皇帝的身子已经亏空了,这场病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大家要提早准备起后事啊。 此话一出,引得满朝震惊。 六月十二,天和帝清醒,召皇太孙侍疾。 六月十三,天和帝吐血,召文武百官,让萧煜入屋一并侍疾。 众大臣都晓得,老皇帝这是不行了,要向某人交代后事呢。 萧煜入屋,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床榻之前,皇太孙嬴溱正抱着天和帝的胳膊哭泣,见到萧煜过来,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萧煜待他十分严厉,小太孙是打心眼儿里害怕这位老师的。 “陛下。”萧煜朝天和帝作揖。 “萧爱卿来啦。”天和帝睁眼,看到萧煜,面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曾几何时,他忌惮萧氏,曾无数次想要用对付陇西李氏的阴招,用在兰陵萧氏身上,将萧氏连根拔起。 可这毛头小子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根除萧氏的计划自萧翀而止。 其后十数年,他眼睁睁看着这小子一步一步攀上权力巅峰,到如今他忌惮不已,却又不得不仰仗的存在。 第199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3) 第199章 天子托孤,萧煜称帝!(3) 他堂堂一代天子,先被一个女子架空权利数十年。 好不容易熬到头,又来了个后生,以强硬手腕和后台再次将他架空。 可恨这世家当权,可叹他无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到了如今,他觉得唯一能够护住他这孙儿的,却只有萧煜。 “爱卿啊……”天和帝捂拳咳嗽一番,慢吞吞开口, “寡人已是风中秉烛,只怕时日无多。如今朝中诸多事宜经由你手,寡人甚是心安。可唯有一事,寡人忧心至今啊。” 他说罢又开始咳嗽,咳着咳着还咳出了血。 “大父!”嬴溱看到天和帝吐血,顿时面露惊慌之色,下意识要传医官。 天和帝摆了摆手,随后定定看向萧煜,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爱卿啊,寡人百年后太孙继位,只是他如今太过年幼,诸多公子恐生不满。 寡人请你……扶持太孙上位,以帝师之名摄政,稳住朝堂……” 说着,他又开始咳嗽,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煜。 【临终托孤:答应老帝辅佐幼帝,成为大夏第一权臣。该选择奖励:小皇帝孱弱无能,会写禅位诏书,让你名正言顺改朝换代!】 【野心勃勃:拒绝老帝辅佐幼帝,并直接起兵造反。该选择奖励:您将获得名臣侯景,并在造反成功后被其弑君篡位。】 【孱弱无能:答应老帝要求后和世家一起扶持幼帝。该选择奖励:气运值减半,您将在准备造反时被世家发觉并联合镇压,从此倒台。】 听着脑海里传来的系统声,萧煜看着天和帝,唇畔慢慢勾起一抹笑容:“太孙殿下乃臣之弟子,臣自然会扶持殿下登基为帝。” 【叮!您已成功选择临终托孤!奖励到账稍有延迟,请宿主耐心等待~】 “平哥儿,来……”见萧煜答应下来,天和帝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朝着嬴溱招了招手,“把大父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 嬴溱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在天和帝靠着的软枕下一阵摸索,很快摸出一只木匣。 天和帝和蔼地看着他:“平哥儿,打开它。” 嬴溱遂打开。 里面是一块青铜虎符,虎符看上去十分古老。 这块虎符,便是与令牌合起来,能号令黑冰台的虎符。 “带着它,朝萧爱卿拜三拜,这是拜师礼。他受了你的礼,便要代你把持朝政。平哥儿,日后要听帝师的话——” 天和帝说着说着,又开始咳嗽。 嬴溱眼眶通红,哽咽着举起手中木匣,朝萧煜跪下,拜了三拜。 萧煜垂眸,看着这半大的少年。 未来的帝王朝自己行稽首礼,其意味不言而喻。 狗皇帝是一个好的大父,但不是一个称职的天子。 伸手搀扶起小皇帝,拿过他手中的木匣塞进袖袍,萧煜让天和帝写了遗诏,随后将诏书塞给嬴溱,淡淡道:“殿下先出去吧,臣还有事要和陛下私说。” 嬴溱看了眼天和帝,看了眼萧煜,慢慢走出屋子。 等到这里没有第三人了,萧煜不疾不徐地从袖袍里拿出一份帛书,摊开后递到天和帝面前,轻声开口道—— “先帝卧病在榻时,韦禹入宫侍疾,将其毒杀,并篡改遗诏,捧陛下上位。陛下还记得这件事么。” 天和帝看着这份帛书上的内容,面色微微一变。 他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萧爱卿此言何意?” “陛下弑父上位,坐了几十年的龙椅,可曾心安?” “爱卿到底想说什么?” “太孙年幼,朝野无一人臣服,而臣有门客三千,有西凉铁骑数十万,有心腹无数——陛下以为臣想说什么?”萧煜微微一笑。 “萧煜,你这是谋逆!”意识到什么,天和帝骤然睁圆了眼睛,猛地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怒意。 “让徐道仁害我萧氏满门忠烈,让雍和设计剿杀镇西军,夷灭陇西李氏——”萧煜将帛书缓缓收进袖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底闪过冷厉的光芒, “将忠臣赶尽杀绝的时候,陛下就该想到有这一日。” 天和帝的目光颤了又颤,最终缓缓低下头去。 片刻后,他哑着声音道:“你要这天下,便拿去吧。萧煜,寡人只求你放过太孙一命……” “放过?”萧煜挑了挑眉,从袖中拿出一粒丹药,漫不经心地开口, “只要陛下服下这枚牵机药,臣自然可以放过太孙,再保他一世无虞。” 听到牵机药这三个字,天和帝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抬头看向萧煜,眼底闪过一抹憎恨:“萧煜……你不怕遭报应吗?” “遭报应的,不应该是陛下吗。”萧煜微微一笑,“陛下可考虑清楚了?” 天和帝咬了咬牙,一脸颓唐地朝着萧煜伸出了手。 萧煜将丹药放在天和帝手中,看着他吞下去,这才慢悠悠道:“哦,臣记错了,您服用的那枚不是牵机药,而是会迅速毒发,让人致死的一息绝。” 天和帝目光一震,忽的开始咳嗽呕血。 萧煜看着他面露痛苦,不停伸手挣扎的样子,眼底没有一分同情。 想起什么,他又不疾不徐地开口—— “哦,忘记了一件事。之前臣给陛下进献的那几个方士,他们所炼制的丹药,都放了慢性毒药,一点一点掏空服用者的身子。 陛下这般想要长生,却也只能想想了。而至于您的尸身……这篡位者是个甚么下场,您也会有个什么下场。不用客气,臣给您一条龙服务。” 天和帝:“……” 你是懂杀人诛心的。 在萧煜嘲讽而冷漠的目光下,天和帝呕出最口一口血,含恨合目。 确认天和帝气绝后,萧煜缓缓走出去,一脸肃穆悲痛地高声开口—— “陛下,宾天了!” 早已在外侯着的文武百官,顿时齐齐跪了下去,恭送这位在位数十载的帝王驾鹤西去。 史书载,大夏天和六十年,六月十三,帝召见相煜,临终托孤,相煜应允。 帝遂崩。 其后,相煜为帝举国丧,拥太孙溱继位,是为新帝。 九月,新帝登基,改年号为乐康。 乐康元年九月,新帝奉国玺,拜相煜为摄政王。 第200章 龙袍加身,江山易姓! 第200章 龙袍加身,江山易姓! 新帝登基三月,便有朝臣不满幼帝,觉得他年纪太小,担不起大任。 随着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新帝开始慌张,很快在一次早朝中犯了个错误。 有的大臣立刻抓着此事,公然弹劾起皇帝来—— 天和帝生前,把嬴溱护的跟什么似的,一点苦都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也不让他吃。 如今有个萧煜待自己这般严厉,这些朝臣也抓着他的一点小错误对他公然弹劾,落尽他的面子。 小皇帝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下朝回去后抱着天和帝的牌位哭了一通,说要做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望天和帝不要生气。 翌日上朝时,小皇帝拿出诏书,亲口宣布自己不堪大任,要禅位给萧煜。 众大臣:“??” 这……这么突然的? 下方,谢玄,苏秦,范蠡,杜令闲等人纷纷抬头,悄悄看向萧煜。 萧煜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高位旁边,仿佛听不明白小皇帝的话似的。 “陛下,这大夏乃是嬴氏天下,建国数百年,您这说禅位便禅位……似乎有所不妥吧。”有个大臣看了眼萧煜,起身出列,抱着玉笏开口。 “帝师从政多年,其功绩诸位有目可睹,寡人禅位给旁人,或许有所不妥,但禅位给帝师,并无甚不妥。” 嬴溱说着,侧头看向萧煜,双手奉上诏书, “请帝师受诏!” 眼见文武百官都抬头看向了自己,萧煜这才慢悠悠起身,朝着嬴溱俯首作揖—— “禅位者皆选贤者,犹似三皇五帝。臣不过一介臣子,不敢自称贤者,亦不敢受诏,望陛下收回诏书。” 嬴溱把头埋得更低了:“萧相都不敢自称贤者,那这大夏便再无人可担‘贤’之一字。” 萧煜又假意推辞了一番,这才勉为其难地接过了诏书。 随后,嬴溱又将早便准备好的国玺亲手奉上,并搀扶着他走上那高位,转头看向文武百官,高声开口—— “此乃新帝,诸位还不快快拜见新帝!”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应话。 彼时,范蠡率先出列,抱着玉笏跪下行稽首礼:“臣范蠡,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 “臣谢玄,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 “臣苏秦,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 “臣杜令闲,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 “臣于去疾,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 “……” “……” 簇拥萧煜的一帮臣子纷纷出列,对他行稽首礼。 又有人拿来早便准备好的玄色龙袍,满眼恭敬地披在萧煜身上,随后跪地高呼万岁。 就这样,萧煜在二十五岁这年,成功走上了权利的最巅峰,完成了他这一世的第一个大目标。 乐康元年,腊月二十二,帝禅位相煜。 相煜龙袍加身,接受禅位诏书,被众大臣簇拥上帝位,改封乐康帝为南海王,令其迁往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次年正月,萧煜登基为帝,以封地凉州为名,遂改国号为凉,改年号为建元,仍以镐京为王都。 建元元年,萧煜登基后延用前朝官制,拜萧尹为左相,范蠡为右相,谢玄为太尉,苏秦为御史大夫。 又拜王疏为卫尉,墨尚为将作少府,吕颂为中尉,萧道明为中常侍,杜令闲为郎中令,于去疾为廷尉—— 那些跟着萧煜的人,无论是门客,还是家臣,都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随后,嬴晚舟在萧煜登基的那一天,以元后之身入主中宫。 而萧决,也在同日受封储君,入主东宫。 二月,萧煜登基一事布告天下,引九州震惊。 凉州,雍州,冀州,豫州,兖州,徐州,青州纷纷送来贺礼,表示臣服。 而南方的梁州,荆州和扬州,则对乐康帝禅位萧煜的事情表示除了极度的不满。 三州之王纷纷脱离朝廷掌控,自立为王。 自此,九州陷入南北割裂的局面。 对于南方三王的叛变,萧煜并不感到意外。 这三人野心勃勃,怎么可能会在江山易姓之后老老实实臣服新朝之帝。 但他现在无暇管南方。 大凉建立后,萧煜又向西域发出通报。 西域是被萧煜打下来的,得知萧煜称帝,惊讶了一瞬后纷纷送来礼物表示臣服。 而北方的蛮族得知江山易姓,一开始是蠢蠢欲动的。 但得知新帝姓萧,就是当年那个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萧煜,纷纷偃旗息鼓。 开什么玩笑,脑子有坑了才会去找萧煜的不快。 他们派使臣送来礼物,想要以和亲之名结秦晋之好。 萧煜直接拒绝,并放话外邦—— 大凉称霸九州一日,大凉境内的女娘便永不会对外和亲。 同时又借此下令,世家女娘凡有才者可入学堂,经过专门的考核后可以入朝为官。 只要入朝为官了,那么以后你们就可以自己选择郎婿,还可以以朝廷命官为由,维护女性的权益。 这道诏令放出去,不仅震惊了外邦,也震惊了大凉内所有的世家。 外邦震惊的是萧煜这态度过于嚣张,世家们震惊的是萧煜想让女子做官。 但转念一想,女子为官所带来的利益,全都是被他们世家吃的,所以为官也不可。 世家们就这么接受了诏令。 而世家的女娘们在得知这条诏令后先生诧异,随后想起了那个成为凉州刺史的姜兰舟。 她是世家庶女出身,原本的命运是等待家族的安排,联姻其他世家,从此之后在后院度过一生。 但是后来因为萧煜,她不仅选择了自己的夫婿,甚至还崭露锋芒,治理起了偌大一片凉州,其为凉州百姓年年传唱。 更有人为她立庙,日日供奉香火! 这样的生活,她们也曾幻想过。 但她们知道那也只能想想。 而现在,这个机会被大凉的天子亲手送到面前,她们怎么能不心动。 于是乎,在诏令下去后,各州府的官办学院多了很多世家出身的女娘。 眼见发布诏令引起女娘思想变动的目的达到,萧煜又将目光转向了庶民和寒门。 想要让科举取代九品中正,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科举制出现,必定会引起世家阻挠。 第201章 大凉第一位状元郎 第201章 大凉第一位状元郎 唯有一步一步走,将重重艰险跨过,方能完成改革。 建元元年,二月十五,帝下新诏,诏令如下—— 天子制诏: 凡寒门,庶人所出,不可复因荐仕。欲官者,须就门弟子,读朝廷定书籍,考朝廷制度试。 自建元元年始,每岁三月与七月,分遣会试乡试,越七月乡试始三月赴试。 若未经乡试,则须复读三年方再乡试。会试高中殿试,御试传胪,天子钦点为之屈状,始可仕进。 如见舞弊,终不收用。 今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这道名曰科举的诏令一出,再次在大凉境内引起轩然大波。 世家子弟们研读了诏令的内容,发现皇帝根本就是在针对寒门和庶民。 寒门也便罢了,庶民连书都没摸过,还要经历这劳什子层层考试,别说三年了,三年复三年,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考中啊。 而且,萧煜保留了九品中正制,让世家子弟继续推举族中子弟入仕——在这道诏令出来以后,寒门和庶民就不能和他们去抢入仕的位置了。 果然啊,天子还是偏向世家的。 而那些寒门与庶民,除了一小部分能悟出诏令暗意,感慨天子思想超前的,剩下大部分都在暗中抱怨。 这种制度下来,他们还怎么入仕呀,这辈子怕不是只能想想了。 由于是第一次实施科举,萧煜让各州府挑选寒门和庶民,准备进京参与第一次的乡试。 在这之后,萧煜又下令废除了分封制度,改用郡县制。 各州诸王原本有所不满的,但看到萧煜除了废除分封制,并没有太过动用他们利益,又想到萧煜背后的数十万铁骑,便只能被迫接受了下来。 在分封制度废除后,萧煜在大夏郡县的基础上重新划分了郡县,随后将在凉州实施的均田制彻底实行起来。 有一个世家企图反对,直接被凉州十三骑连根拔了起来。 而拔除一个百年郡望,萧煜竟然只用了十天时间。 世家们直到萧煜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他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纷纷偃旗息鼓,老老实实接受了均田令,任百姓们直起腰杆儿,自己当家做主。 只要世家的其他利益不被触碰,一切好说。 反正九品中正还在,不慌的,不慌的,他们肯定还能有机会像以前一样拿捏皇帝的。 这些世家在心里如是自己安慰自己。 很快,三月到来。 墨尚在萧煜的授意下,用墨家家传的建筑术于王都东边,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建起了第一家贡院。 而那些从各州府赶来的学子,看到这座恢弘的院子,感慨墨家建筑术巧夺天工之余,心里纷纷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 如果科举能够被天子推崇起来,那么他们以后就不需要再被世家踩在脚底下,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 是了,这些奔赴王都参与第一批会试的学子,大部分都能明白萧煜这道诏令的意思。 明面上萧煜是在压迫寒门和庶民,但实际上是给他们开出了另一条路——这条路若能顺利走到头,那么他们以后就能完全地和世家区分开来。 甚至,他们都有可能与世家抗衡,让更多被世家压迫的寒门和庶民学子看到能读书识字的希望! 一想到这里,这些学子们越发地激动兴奋。 建元元年,三月初三,第一次科举会试正式开始。 由于这是第一次实施,萧煜十分重视,派了范蠡和苏秦亲自来监考。 而萧尹呢,则留在东宫教授萧决。 会试经过九天,书生们吃喝都在里面,出来的时候人都要虚脱了。 范蠡和苏秦收了试卷,按照萧煜的要求糊名易书,然后召来京城有名的学士一同批改试卷。 此番会试,萧煜打定主意要从这开始开放思想,于是亲自拟定题目,让学子们以国之未来为题,自由发挥。 经过三天三夜的批改与层层挑选,范蠡将最终敲定的二十份试卷送到萧煜面前。 萧煜看过后筛掉一半,让这剩下的十人参与最后一轮殿试。 三月十六日,十人入明堂,会见这位大凉祖龙。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安!”众人下跪行稽首礼。 “平身。今日殿试,寡人取前三位定榜,点首位为状元,另赐千金。”萧煜说罢,便看向范蠡。 范蠡会意,待十人入座后开始发放竹简。 在萧煜登基后,便下令车同轨,书同文,定了大凉的官用书体为隶书。 是以这些学子们在科举时,都不再用各地的文字,而是用了统一的官方文字,也便是镐京文。 很快,时间一到,范蠡便让众人停笔,随后将竹简收上来呈到萧煜面前。 萧煜逐一看过去,最后圈了三个人出来,又在早便准备好的诏书上写下那高中榜首的人名,随后递给范蠡。 范蠡接过帛书,清了清嗓子,高声开口—— “天承运,皇帝制诏:建元元年恩科殿试,兖州才子楼照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 被点名的年轻人身子一颤,面露激动之色。 他中了! 他是首次科举的状元郎! 阿母,他出息了! “草民楼照接旨,叩谢吾皇!”楼照连忙出列,下跪行稽首礼。 随后,另外两个人也被点为探花和榜眼。 赏赐结束后,楼照披上大红花儿,坐上高头大马,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被差吏护送着打马游街。 没有考中的人看着这盛大的场面,眼里充满了羡慕。 差一点点考中的人也是如此,心里更加坚定了三年后要努力的念头。 作为首届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楼照很快便得到萧煜的重用,封他为谏议大夫,秩六百石。 要知道,楼照不过是寒门出身,能做到地方郡守都已经是极其不错的了。 而现在他被点为状元郎,入仕起步便是九卿之一郎中令的属官,这简直也太逆天了吧。 楼照的官位一出来便引来无数世家子弟的眼红。 但想到这些人以后要通过层层考试才能入仕,心里的不平衡瞬间消失了。 第20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政权分裂,百国争三州! 第20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政权分裂,百国争三州! 早晚有一天这帮寒门子会被皇帝新诏搞得心力憔悴,放弃科举入仕,老老实实耕田种作。 随着第一届会试结束,寒门和庶民出身的学子们对科举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好像……科举入仕比九品中正好一些诶。 不确定,再观察观察。 大凉这边,选官制度的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南方三州诸王将这些看在眼中,纷纷嗤之以鼻。 好好的世家子弟不用,用什么寒门和草根—— 他们也配入仕,萧煜这皇帝做的真离谱。 尤其是梁王,看萧煜这么大刀阔斧地搞选官制度改革,甚至还准允女子入仕为官,对萧煜的轻蔑就差鼻孔朝天骂人了。 打压寒门就打压寒门,不让他们入仕不就行了,搞什么科举这么花里胡哨的,还让女子入仕。 女娘就应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出去抛头漏面算什么呀。 这萧煜一点都不会做皇帝。 让他来教教萧煜怎么做天子才能将享乐发挥到极致吧。 梁王下令让州内诸侯进献美人,随后将她们编织成队伍,送到了打猎的猎场。 这些美人会被当成野兽来用箭矢射猎,被射中的女娘会沦为贵族们的玩物,而一场狩猎下来,没有被箭矢射中的女娘,则会获得金子,被放还籍贯。 新奇的玩法很快引来很多王公贵胄参与,也引来百姓们的不满。 这不纯纯把人当牲口来看待了吗。 很快,这种新奇的狩猎游戏传到了荆州和扬州,让这两州之王觉得十分好玩儿,也纷纷跟着效仿起来。 其中,荆王还借着狩猎的名义让百姓们出钱修缮猎场,光明正大地搜刮民脂民膏—— 被嬴月姬和萧煜管了这么多年,他贪财都不敢贪得明目张胆。 现在脱离了掌控,荆王直接选择了放飞自我。 一时间,三州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但为了活下去,只能咬着牙拼了命地隐忍。 现在的他们,是无比怀念三州还属于大夏的日子。 修生养息,轻徭薄赋——这日子巴适得不要不要的。 这三王非得搞什么脱离,真的无语死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四月。 又一场狩猎游戏结束后,梁王派人将猎场上死去的女娘扔进乱葬岗,随后下令寻觅新的适龄貌美女娘。 负责扔尸体的,一个名叫陈颂的士兵看着这些死相凄惨的女娘,眼底闪过几分不忍的同时,心中的怒火慢慢被勾了起来。 这些人这样草菅人命,实在不配拥有这样多的领土与权利! 他想推翻梁王,做自己的主人! 这个念头在心中出现的一刹那,陈颂被吓了一跳,背上冒出股股冷汗。 扔了尸体后他回到住所,脱下甲胄沐浴出来,已是深夜。 陈颂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念头。 推翻梁王,自己做皇帝。 如果可以成功,那么就不需要再受人差遣。 如果可以成功,那些女娘就不会再被人当成牲口来使唤。 如果胆子大一点,去试一试…… 翌日,陈颂顶着黑眼圈找到几个心腹,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试探着透露了出来。 几个心腹听到后先是震惊,随后沉默。 又片刻,一个心腹开口:“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愿随主公举事,推翻梁王,拥您称帝!” 剩下几人也纷纷表露心态。 陈颂他们立刻开始召集人马。 四月八日,在一场狩猎游戏开始之前,陈颂带着心腹走到奴隶们关押的地方,拿出钥匙解开束缚他们的镣铐。 奴隶们看着陈颂的举动,面露不解之色,但眼底更多的是惶恐,生怕这个人做出什么举动来。 “梁王残暴,以人为牲口,肆意猎杀!此等无道之辈,焉配为王!今陈某摔旗举事,且望诸位随吾杀进梁王宫殿,取其首级,以泄民愤!” 陈颂摔下象征梁王王室的旗帜,将至狠狠踩踏在地上,随后站上大石头,看着奴隶们高声开口。 奴隶们震惊地看着陈颂,面面相觑后没有谁敢率先发言,生怕被人当做出头鸟给摘掉了脑袋。 “诸位,今日不反,他日便是我们掉脑袋。你们想被一直剥削吗!你们不想拥有自己的田地吗!你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被他当成牲口来猎杀吗!” 听到陈颂的问话,有人开始松动。 “我不想!我要摆脱奴隶的身份!我要做自己的主人!”一个面色黢黑的人站出来,高声应话。 “我也不想!” “我也不想!” “……” “……” 眼见众人纷纷应和,陈颂松了口气,拔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过头顶,再次大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我等以奴隶之身起兵举事,誓推翻梁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 眼见鼓舞了士气,陈颂将早便偷来的武器分发给奴隶们。 很快,一只规模千人,由陈颂领导的起义军形成了。 梁州的人看到陈颂起义,纷纷拿出家中菜刀板凳,剪刀鱼叉响应。 陈颂一边收纳这些跟着起义的人,一边朝着梁王所在的汉中郡打了过去。 这场起义声势浩大,很快引来整片梁州的关注。 梁州各郡的人早便受够了梁王荒唐的统治,纷纷响应陈颂的号召,跟着他一起进攻梁军。 梁军被起义军打得落花流水,很快投诚。 五月初,陈颂带人攻进汉中郡,杀了梁王,将他的尸体悬挂在城墙上示众。 而在他准备登基的前夕,起义军内部发生了内讧。 陈颂被杀,起义军分裂,各自占领了梁州的一部分称王称帝。 眼见梁州起义成功,荆州和扬州也相继爆发了起义。 建元元年七月,三州诸王,连同其一脉被各路起义军尽数诛杀殆尽。 起义军分裂成各个势力,分别占据三州各郡,自己称帝称王。 自这一年开始,天下再无州府之王。 而南方三州政权也彻底分裂,形成了百国争三州的局势。 在诸国建立后,为了争夺领地,开始不停地爆发战争。 其中好些世家抢到了土地,效仿萧煜称帝。 南方就这么陷入了混战。 第203章 夜奴北上,封狼居胥! 第203章 夜奴北上,封狼居胥! 消息传到大凉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了。 今年天气分外炎热,尤其是北方边塞一带,甚至隐隐有干旱的迹象。 北方蛮人注意到九州南北分裂,政权割据,觉得萧煜暂时无暇顾及边疆,便对冀州动了心思。 七月底,蛮族匈奴单于派出军队准备偷袭北疆,抢夺粮食以度过旱季。 若能顺带抢下一块土地,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而这些年,萧煜利用修生养息赚来的银子,全部拿去修筑四面边疆的长城—— 有犯了事儿被发配边疆的人做免费苦力,不修筑白不修筑。 考虑到要用火器震慑外邦,萧煜修改了一下长城,在长城上除了建筑了望台,还建筑起了炮台,以方便将士用火器对抗外敌。 而这样的长城,便有了千年后明长城的规模—— 不过萧煜设计地长城规模宏伟,修筑起来十分耗费人力和时间。但这长城是基于原长城修改的,所以到了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了。 因而对付起入侵的外邦绰绰有余。 察觉到北方蛮族异动后,驻守北方的将士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到了王都。 萧煜收到奏折,微微挑眉。 他正想着怎么把北方这块地方弄过来搞畜牧业赚钱呢,这机会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放下奏折,萧煜派萧道明传来王疏,随后将虎符与他,命他点兵五万北击匈奴。 “定不负陛下厚望!”少年抱拳作揖,满面坚毅。 八月二十,王疏被封为骠骑将军,领兵五万,独自北上—— 收了王疏为弟子后,萧煜发现这小娃娃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在打仗方面有着绝对的天赋——如果给他足够的实战经验,假以时日,少年必定名扬天下。 于是这一次,萧煜让他自己领军,以培养他独自作战的能力。 九月初,王疏抵达北疆,恰逢匈奴来袭。 他直接率军于长城迎战。 当打退敌军,发现匈奴军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强之后,王疏迅速更改了原先的迂回战术,决定直接发起强攻。 他找来熟悉北方地形的斥候,勘探出了关外的地形位置,正要出兵,又逢匈奴来袭。 这一次匈奴找来了乌桓做帮手。 然并卵。 再一次打退蛮人后,王疏看着他们仓皇跑远的背影,脑中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夜。 戍边的一位将军上长城巡逻守夜,忽然发现王疏不见了。 他面色一变,忙下去寻找,正一脸懵逼时,一个将士忽然跑来,面色焦急地开口:“将军不好了!那位王小将军带着三千轻骑兵出关,往匈奴所在的北方大漠跑去了!” “什么!”那将军听罢这话,顿时眼前一黑。 这王疏怎么这般草率啊! 要突袭就带三千骑兵,这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要如何向陛下交代呀! 要知道王疏如今才不过十六岁,可是整个大凉中最最年轻的一位武官了。 不止如此,听闻他还是陛下尚未登基时收入门下的第一个弟子,得其倾囊相授,可谓是十分看重。 这王疏要是在北方出了什么事儿,他不被扒了一层皮也要丢官啊。 这将军急得不得了,忙派人去追王疏。 可人家带的是轻骑兵,早便跑得没影没踪了。 这茫茫夜色有狼群出没,将士们追到北方大漠,又怕狼群偷袭,又怕遇到匈奴兵围堵,只能无奈地原路折返。 听到这些人的消息,将军再次眼前一黑。 “日日派人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吐出一口浊气,压着心里的惶恐和怒意,咬牙开口。 而在王疏带兵离开后,匈奴竟然再未来偷袭过北疆,便连难熬的冬天也不曾来过。 所有人都以为匈奴被打怕了。 而王疏始终下落不明,所有人又都以为他死了—— 这件事终是传到了朝廷。 萧煜知道后并不生气,反倒勾了勾唇角。 他带出来的徒弟他心里有数。 要真的就这么死在了北疆,那才是真的离谱。 建元二年,正月。 王疏仍旧没有消息传回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月十日,风雪大作。 在北疆那位将军准备私自掏银子,给王疏打造一副棺材送回去做衣冠冢的时候,忽的发现关外白色苍原上,有一道黑色身影顶着风雪朝这边飞速靠近。 他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便定睛仔细一看。 来人高举印着“凉”之一字的旗帜,很快便能让人认出是王疏军中的斥候。 “北疆捷报至,速开关门!” “北疆捷报至,速开关门!” 斥候洪亮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听得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齐齐面露欣喜之色。 将军带着人亲自打开城门,将那斥候迎了进来,随后问道:“王小将军和其部队何在?” “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我需要入王都送捷报,劳烦诸位迎一迎我家主公了。”那斥候抱拳作揖,留给他们一份捷报,吃了两块肉干,喝了口烈酒喘息片刻,随后再次翻身上马离开。 将军等到斥候走远,立刻打开捷报,众人纷纷凑了过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众人纷纷被吓了一大跳。 王疏带着三千轻骑兵追着撤退回去搬救兵的匈奴军,在他们回去扎营地的地方搞了个偷袭,直接歼灭了对面一万余人。 这还没完,他又刻意放跑了几个,让他们跑回匈奴的大本营。 等斥候标记了位置飞鸽传书后,王疏立刻根据地形做出了最佳的偷袭路线,直接杀到对方王庭,将毫无防备的匈奴人杀了个对穿。 这也便罢了,到后面匈奴单于反应过来,火速召集三万匈奴军反击。 王疏和他们正面交战,竟然生生把对方打得只剩千人不到! 而那匈奴单于的首级,都被王疏摘下来祭旗了! 其后,在追击匈奴残兵,路过狼居胥山时,王疏看到这宏伟的山脉,还顺带以萧煜的名誉在此祭拜天地,并立下石碑,刻上“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九个字。 如此张狂的话,从一个少年手中落出,实在不像样。 但关键是他这恐怖的功绩,又让人觉得,他这般作风,好像也并不过分诶…… 第204章 冠军侯! 第204章 冠军侯! 王疏封狼居胥后,乘胜追击,带着三千轻骑兵直捣大漠,一口气灭掉了匈奴。 匈奴的残余部队逃亡了西方,从此不敢再回此处。 而北方其他蛮族部落,看到最强大的匈奴直接被灭了,纷纷汗毛倒立。 这个王疏什么来头,凭三千骑兵灭了整个匈奴! 要不要太离谱! 然后,当他们得知王疏得萧煜亲传后,齐齐陷入沉默。 又然后,这些北方蛮人直接对萧煜俯首称臣,称呼萧煜为天可汗,表示愿意年年朝贡,以大凉为天。 …… “小小年纪,有如此丰功伟绩。这等模样,不愧是陛下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啊。”看罢捷报后,将军一脸感慨。 这边,萧煜收到了捷报,忍不住朗声大笑。 他就说吧,他带出来的徒弟绝对嘎嘎猛。 大凉史书载,建元元年八月二十,将王疏率军五万赴北疆北击匈奴。 九月,王疏率三千骑兵入大漠,不知所踪。 次年正月,斥候送回捷报。 王疏以三千骑兵屡次以少胜多,歼灭匈奴军十数万余,生擒其将军三十二位,得美妾千位,良禽若干,珍宝无数。 同月,北方其余蛮族俯首称臣。 少年北击匈奴,封狼居胥的事情一下子传遍大江南北,让他彻底名扬天下。 但也有不少臣子认为封狼居胥的这种事情应该是天子去做,王疏这样实在不合礼数。 萧煜浑不在意,反而大肆嘉奖了众将士。 建元二年三月,大军凯旋。 萧煜率文武百官亲自迎接王疏班师回朝。 王都城门口,少年将军骑着夜照玉狮子,身上红氅随风飘扬,眉眼里写满了意气风发。 他不顾一身风尘仆仆,翻身下马,疾步走向萧煜,朝他俯首作揖:“臣不负陛下所望,北击匈奴,今凯旋班师!” “好!好!好!” 萧煜一连道了三个好子,随后将他搀扶起来,侧头看向旁边跟着的小黄门。 小黄门会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高声开口—— “王疏听旨!” 王疏心头一动,看向萧煜,对上他含笑的眼,明白了什么,忙跪下道—— “臣王疏听旨!” “建元二年春三月,大凉皇帝制诏:寡人闻褒有德,赏至才,骠骑强军王疏,北击匈奴,封狼居胥,安我社稷,寡人甚嘉之!今封其为彻侯,赐号冠军,赐太原郡食邑三千户!今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此圣旨一出,震惊在场众人。 二十等爵的最高一等彻侯,按照常规的食邑来看最多一千户,这王疏竟然能够得到三千户食邑,还是在太原郡这样肥美的地方! 嘶! 皇帝这是明目张胆地偏袒自家徒弟啊。 萧煜就是偏袒。 但他们能拿他如何呢。 这边,见王疏愣在当场,小黄门笑了笑,小声开口道:“将军接旨吧。” “臣王疏领旨,谢陛下圣恩!”王疏回过神来,双手接过这张薄薄的帛书,随后行稽首礼。 待起身,众人入城。 接风洗尘宴结束后,王疏入了御书房找到萧煜,要将虎符归还,萧煜笑着将之推了回去。 “一个将军没有自己的兵怎么行。拿着,以后为师还要靠你为大凉开疆拓土呢。”萧煜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王疏愣了愣,蓦地红了眼眶。 当年,若没有先生把他带走,给他请名士,教他这样那样,他便不会有如今的功绩。 “先生教诲之恩,夜奴此生难忘,唯以手中利刃,为先生开疆拓土,安定海内!”王疏俯首作揖。 “如今北方也沦为我大凉属国,唯有南方三州陷入百国争雄的混乱局面,不过现在也不必担心,毕竟他们自身难保,更不会北击大凉。眼下暂无战事,夜奴也该找个新妇替你管一管家了。”萧煜微微一笑。 王疏的脸腾的一下变红。 “天下未曾安定,弟子何……何以安家?”少年结结巴巴地开口。 “哦?是不愿安家,还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娘,无法听从为师的安排啊?”萧煜挑眉。 “哎呀……先生!” “当真有心仪的女娘了?”见王疏的脸越发红,萧煜的八卦之心瞬间被勾了出来,“且说说来,为师来给你做个媒。” 王疏红着脸支支吾吾片刻,说出了一个人名。 萧煜一愣。 原来是李连城的义妹呀。 这些年,李连城作为镇西大将军,在凉州混的是那个如鱼得水。 那些跟着他的部将,一个个都跟他称兄道弟的,其中一个战死之前,还将自己唯一的妹妹托付给了李连城。 李连城就将她收为义妹,让姜兰舟养着。 姜兰舟见其年幼,便当成女儿来养,这一养便是很多年。 而王疏在送吕颂去凉州历练的时候,曾见过这小姑娘几面,这一见就惦记上了。 只是那时他尚无功绩在身,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 听到王疏的话后,萧煜当即修书给李连城写了一封信。 李连城找来小姑娘,问人家愿否嫁给王疏。 小姑娘红着脸说但凭义兄做主。 一看有戏,李连城连忙给萧煜回信。 萧煜当即赐了王疏一堆金银珠宝,赶他出王城,让人家登门求娶去。 就这样,少年在十六岁这年,娶回了心心念念的小女娘。 王疏已经没有爹娘了,所以高堂上是萧煜坐着。 然后范蠡亲自当了主婚人。 由于封地甚远,萧煜直接在王都开辟出了一座府邸赐给王疏,让他们小两口住进去。 又保留了骠骑将军的官职,王疏在没有战事时便到京郊去训兵。 日子就这样看似和谐地过着。 直到南方战事起,甚至隐隐有了波及大凉的趋势。 四月,清明祭祖。 登基后,萧煜让萧氏举家迁徙到了凉州,以方便日后有所照应。 于是这年清明祭祖,萧煜也是带人去凉州祭祀的。 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萧氏宗妇。 这些人当年拼命护着原主,萧煜感念恩情,封她们为诰命夫人,派专人照顾,以让妇人们安心颐养天年。 祭祖后,萧煜正准备回京,忽然收到了一封从南方边疆发过来的奏折。 第205章 北迁遇匪,吕颂出师首战 第205章 北迁遇匪,吕颂出师首战 是南方三州的几个百年郡望受不了这持续不断,日日不歇的战争—— 这战争打下来,他们的祖业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于是这几个世家商量了一番,写了封信,派人冒死送过境,送到大凉南疆戍边将士的手中,希望萧煜能够准允他们带人北迁大凉,给他们一块地方定居。 如果萧煜能够答应的话,他们愿意送上三成的祖产。 要知道,单一个百年世家的三成祖产,便能够抵得上朝廷十年的总收入,更何况,这还是数个百年世家。 有钱不赚纯傻子。 萧煜回到王都以后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南疆,让戍边将士给世家派来的线人。 世家收到回信很是高兴,拆开来看后,发现萧煜要他们先把祖产换成金银,派人送去边境让戍边将士验收,确认无误后才会派出将士来接应他们。 这萧煜是一点亏不肯吃啊。 但想到如今是他们有求于萧煜,几个世家家主只能苦笑着答应了萧煜的要求。 四月中,逢南方梅雨季,道路泥泞不堪。 三州难得一致停下征战,百姓们得以有短暂的喘息。 世家们知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在连绵不绝的雨夜将准备好的金银进行包装,随后聚集在梁州西边边境,悄然朝着大凉而去。 雨夜总多事。 一行人行至一半的时候,遇上了沿途的山匪—— 那些在三州称王争霸的人想要拉拢世家,专门派人盯着自己领地上的世家,生怕他们投奔了别人。 这些准备北迁的几个世家为了不被那些人发现,打算分批迁徙,因而此番带出来的私兵少得可怜。 是以对上山匪时,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不得已一边朝着大漠深处跑去,一边派人去向大凉求援—— 向原本的地方求援势必会被发现,按照那些人的尿性一定会把他们夷族来杀鸡儆猴,逼迫其他世家臣服他们。 戍边将士收到了求援的消息,不敢自作主张,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王都,禀报萧煜。 恰逢吕颂从凉州历练回来,萧煜封吕颂为将,让他点兵一万出去剿匪。 在凉州军营历练甚久的吕同志已经出师了,见萧煜终于给了他一个实战的机会,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当即点兵挂帅,往西边大漠而去。 四月十七日,吕颂派出的斥候联系上了躲在大漠深腹的世家们。 同时,另外几个斥候探到了山匪的情报。 他们一直在大漠边缘打家劫舍,山匪窝窝的位置大概在蜀郡那一带。 探到位置后,吕颂派人佯装成商队从大漠过去,准备以诱饵引他们现身。 商队装着满车的粮饷,还有牛羊等牲口,一下子就被山匪派出去的哨子小五给看了清清楚楚。 看着那些牛羊,小五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肉香。 这些山匪已经很久没有打劫到商队了。 上次的那批来历不明的队伍跑得那般块,他们追都追不上。 眼下碰着了这么肥的商队,一定要狠狠地宰一顿。 小五不动声色地离开盯梢的地方,回到山匪窝窝朝山匪头子宋老三汇报了此事。 如今三州混战,各地粮食紧缺,所有的粮食都最先紧着军队,百姓们饿的都要人吃人了,宋老三他们是迫于无奈才上山做了山匪。 其实做山匪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没有粮食吃,他们占山为王,好歹能挖一些野菜,打一些野味果腹—— 但这片山上的野味都快被他们吃完了,剩下的都是幼崽,他们也不打算赶尽杀绝,留一些繁衍后代,以保证冬天时能够有鲜肉供应。 是以宋老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肉了。 现在听闻这么肥的商队,不只是宋老三,所有听到消息的喽啰眼里都冒出了狼一样的光。 “兄弟们,咱们有肉吃咯!抄家伙,准备大干一场!”宋老三喝下手中的酒,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吆喝道。 众喽啰就等着宋老三发话,听到他这般说,登时勒紧裤腰带,抄起家伙跟着宋老三和小五朝着商队的方向包抄过去。 生怕这些人跑了,宋老三他们行路匆匆,因此丝毫不曾察觉远方惊奇的飞鸟。 十八日,一行人拦住了商队,表示只要交出粮食,他们不会杀人。 藏匿在商队中的将军首领眼见山匪出动,顿时拔出腰间佩刀,高声开口—— “杀!” 装扮成商人的士兵纷纷拔出藏起来的武器,大喊着蜂拥而上。 还有人拿出藏在车底下的号角,跑到车上高声吹起。 远处候着的吕颂听到战令,当即跨上轩辕战车,拔出腰间青铜佩剑,高声道:“杀!” 将士们倾巢出动。 看着四面八方赶来的乌压压一片士兵,山匪们顿时傻眼了。 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商队是诱敌之术。 “他娘的,哪个损人想出来的招数!”宋老三啐了一口唾沫,看到不断倒下的弟兄们,心里一阵焦急,忍不住高声开口,“将军刀下留情!我等愿招安!” 吕颂已经驾着战车赶了过来,听到宋老三喊话,当即抬手示意。 诸将士见状,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却仍面露警惕之色。 “本将如何信得你的话?”吕颂垂眸看着宋老三,淡淡开口。 “将军在上!我等本为良民,逢那三州百国争雄,百姓收来的粮食全被朝廷缴纳,我们是迫不得已才上山做匪寇的。弟兄们见证,我等我来不杀人,只抢粮食渡日!” 宋老三急急开口,生怕吕颂不信,举起一只手道, “俺以俺考妣起誓,若俺宋老三有半句是假,日后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吕颂打量着他。 男人的脸因为常年劳作,被晒得黑黢黢的。 哪怕是做了山匪,也已经能看到曾经身为农民时的几分淳朴。 这样的人都被逼上山做了匪寇,可见三州如今局势之惨烈。 吕颂收回目光:“招安可以,把你们武器都放下来,随本将一同回去,本将可上奏陛下,与你们庶民户籍。” 眼见挣得了一条活路,宋老三面上一喜,当即吆喝兄弟们放下武器,老老实实任将士们戴上镣铐。 第206章 推恩令削弱世家,萧煜迁都长安 第206章 推恩令削弱世家,萧煜迁都长安 在处理了山匪之后,吕颂验收了世家送来的银子,确认无误后派人送去王都。 随后让斥候传信给待在三州还没出来的世家,叫他们加紧收拾行囊,准备北迁。 就这样,这几个世家在吕颂的护送下,于五月里入了大凉境内,顺利换成了大凉的户籍。 而那些山匪,也被萧煜特赦,给予了他们大凉户籍,叫人送到凉州去种地。 有了粮食,有了免费的住所,还能享受到最优先的政策待遇,山匪们感激不尽,一个个欢天喜地地跟着走了。 再看回世家。 这些北迁过来的世家,为了和本土世家有所区分,就被人称为侨姓世家。 侨姓世家占据了北方本土世家的土地和资源,这才扎根下来就引起了本土世家的强烈不满,纷纷上奏提出抗拒,要求萧煜把他们赶回去。 萧煜才不搭理这些奏折。 他答应世家北迁,一是为了挣银子充盈国库,为以后收回三州统一天下做准备;二是为了分化世家,让他们自己内耗。 这样一来,他就能隔岸观虎斗,不费一兵一卒地削弱世家力量,以方便日后科举制的完全实施,和其他政策的正常推广。 眼见萧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侨姓世家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后台似的,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儿,开始大肆和本土世家争夺资源和本属于他们的权益。 至于寒门与庶民出身的那派子弟,因为要忙着七月的乡试,是以对他们的争夺视若无睹。 随着两派的明争暗斗日益加重,好些本土世家元气大伤。 萧煜趁此发布了改良版推恩令—— 大凉境内,前朝世家诸侯所得的封地今后需要由长子,次子,季子继承,如果没有三个儿子继承封地,那么朝廷就会收回一部分封地,重新给你封一个降等的爵位。 如果降等候还没有三个儿子能继承,那就继续降等,直到没有封地。 而在继承封地后,继承者必须严格遵守大凉律令里的治安令,严格服从朝廷管辖,豢养私兵数量不得超过朝封地所规定的数量。 地方官吏或巡察御史一旦发现私兵超过数量,可以上奏举报,举报者可加官进爵,被举报者将削去世袭爵位。 这推恩令一出,立刻在大凉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本土世家联名上书,想让萧煜取消推恩令的实行。 而那几个侨姓世家为了争夺更多的资源,也不管推恩令的深层削藩意思,齐齐联名上书表示无条件支持朝廷,还弹劾这些本土世家作为臣子,公然反对天子发布的诏令,是一种大不敬。 萧煜对此表示十分肯定,于是找出一个抗议的最狠的本土世家,直接以不敬天子,意图谋逆为由,废去了他们族中子弟的爵位,将这些人的封地赏赐给了侨姓世家子弟。 眼见萧煜明目张胆地偏袒侨姓世家,本土世家更加不满了,但想到萧煜背后的凉州十三骑,只能生生忍受下来,即怕自己丢了小命,又怕属于自己一族数百年的封地被侨姓世家夺走。 两个世家派系就这么再次加深了矛盾。 五月底推恩令全面实施后,大凉内部世家的矛盾平面上平息了下去,所有世家都在选听话的人过继到嫡出一脉来继承封地。 而选不出来的人,则开始了长达甚久的开枝散叶行动中。 眼见世家平息争斗,开始自己内耗,萧煜把目光投向了王都的几个超级世家。 在他登基后,赢氏一族已经降皇族为臣子,去了各自的封地老老实实过日子。 但这些前朝就存在的世家,一直是他的心头刺。 这些世家不是他现在能动的,有的时候朝政上还要受这些人左右。 他得想个办法脱离现在这种被掌控的情况。 六月初,雨。 下了早朝,萧煜回来陪嬴晚舟,顺便教萧决下象棋。 看到棋从这边跳到另一边,萧煜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来。 世家不会迁走,但他可以迁啊。 迁走后属于他的力量搬入新的王都,那么那些世家再想插手,不就没机会了吗。 萧煜眼睛一亮,和萧决匆匆下完这盘象棋后,当即召来自己的一众心腹们。 听到萧煜要迁都,并道明其中利弊后,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齐齐沉默。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么问题来了。 “迁都可行,不过……要迁都到何处?”范蠡问出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太原郡?” “涿郡?” “狄道郡?” “陇西?” “……” “……” 众人纷纷给出自己的想法。 有的提议迁都到封地,以方便管辖;有的提议迁都到军事重镇或者兵家必争之地,以方便部署兵力。 萧煜摇了摇头,缓缓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地方。 众人低头一看,纷纷一愣。 “长安?” 这不是在镐京旁边吗。 这…… “长安为前朝陪都,迁都过去不会引起太多争议,而且离凉州近一些,我们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迁徙到新王都。”萧煜缓缓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在茶喝完后散开,纷纷去转告手下的心腹,让他们收拾起行囊。 范蠡和萧尹则提前去长安,开始扩建宫殿和各街道的府邸。 建元二年七月,帝下令迁都长安。 八月十五,帝率文武百官入主长安,长安自此成为大凉王都。 迁都后,萧煜心腹入主长安,随着萧煜的刻意培养,他们慢慢成为新一届的超级世家,并取代了原来雍州诸世家的位置。 而那些旧世家,就这么被萧煜留在了镐京,意识到自己被踢出权力中心后,心里有所不甘,却也只能咬碎了不甘咽进肚子里。 他们知道萧煜不向前朝帝王那般软弱,这是个手段强硬的人,你敢和他杠,他敢和你往死了嗑。 在迁都长安后,萧煜下令扩建修葺长安,长安城很快焕然一新,连带着原本的宫殿都看着恢弘了许多。 完成迁都,替换掉超级世家后,萧煜马不停蹄,又开始准备推动畜牧业,发展大凉国力。 第207章 牧场 第207章 牧场 大夏时候的畜牧业很是落后,直到嬴月姬和萧煜联合推广了牛耕,才勉强推动了一点畜牧业。 在匈奴被灭后,北方空出大片土地,十分适合养殖牲口。 萧煜决定去实地考察一次,圈一块地做牧场—— 匈奴所在的地方常有狼群出没,一旦牧场没选好,牧场里的牲畜就会沦为狼群的自动提款机。 九月秋收后,萧煜下朝,召见萧决。 “阿父!”见到萧煜,萧决顿时起身行礼。 虽然已经成为储君,但私下里萧决还是会这么喊萧煜。 萧煜抚了抚他的头,笑眯眯地问:“旭哥儿想不想和阿父一样管理臣子呀。” “儿想和阿父一样有很多很多门客,想和阿父一样建功立业。可是阿母说儿太小了,还不到那年岁。”萧决皱着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萧煜哈哈大笑,从袖袍中取出一方木匣,递到他的面前:“旭哥儿打开看看。” 小稚童依言打开。 木匣里是一方玉玺,玉玺下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隶书大字。 是阿父盖诏书用的国玺诶。 萧决目光一亮,随后仰起头看向萧煜:“阿父将国玺给儿作甚?” “阿父要离开王都去北疆勘察牧场,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二位丞相先生辅佐旭哥儿,尝试着打理一次朝政如何?” “可阿母说儿太小,还不能堪当大任。” “莫怕,只要你想去做,阿父会让最好的先生教导你。你是储君,又有诸位先生在,朝臣们不敢对你不敬。” 看着萧煜慈祥而鼓励的目光,萧决缓缓抱紧木匣:“那儿想试一试。” “好。” 九月十五,萧煜带人北上,亲自去勘察北疆牧场。 临行前,萧煜下令太子监国,二位丞相辅政。 大臣们傻眼了。 虽然但是,太子殿下才六岁啊。 让六岁的小娃娃监国,闹呢。 城墙上,目送萧煜一行人远去,萧决侧头看向范蠡和苏秦:“二位先生,阿父北上,我该如何处理政事?” “治国之道,帝王之术,臣等已经准备好了,殿下且随臣来。” 范蠡和苏秦微微一笑,带着萧决去了御书房,将早就准备好的书籍拿了出来。 这是济川先倾尽腹中之墨写出来的书,里面包含自古以来的帝王之术和各种治国之道,写出来后济川先生赠给萧煜,以作为他登基的贺礼。 萧煜觉得这书应该留给萧决,便让范蠡他们找个时间把书给他看。 如今时机来了。 就这样,萧决小同志在苏秦范蠡等人的辅佐下,于六岁这年磕磕绊绊地开始了打理朝政之路。 再说回萧煜。 一行人去了北方草原,到达时已经是十月了。 今年北方天气不好,连绵不绝的大雨让关外的土地变得十分稀烂,道路泥泞,车马难行。 北疆山脉众多,萧煜担心遇上泥石流,下令让人先找离山远一点的地方驻扎下来,待雨势稍缓再出行。 翌日,天稍霁。 萧道明从边疆调来几个被发配去修筑长城的匈奴奴隶,同萧煜道:“主公,这几个人以前是专门给匈奴王族养牲口的牧民。” “北疆哪些地方适合养殖,且无狼群出没?”萧煜看向这几人。 在匈奴被灭后,这些奴隶被送来了大凉,学会了大凉雅言,是以能够听懂萧煜的话了。 一个比较瘦的奴隶磕磕绊绊开口:“陛下,您再朝东行二十里有一处平地,那里土壤肥沃,适合圈地做牧场——只是那里离长城稍远一些。” “远不是问题。带路吧。”萧煜摆了摆手。 “喏。” 萧煜跟着这奴隶去了地方勘察,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块风水宝地。 他当即让萧道明标记下来,随后问这奴隶要什么赏赐。 奴隶支支吾吾,片刻后小声地恳请萧煜废除奴隶制。 被抓到大凉的这大半年,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 但看到这么多奴隶过着毫无人性的生活,饶是匈奴出身的他也心中生出一些不忍来。 萧煜听到奴隶的话愣了愣。 其实吧,在他登基后便更改了奴隶制度。 现在的奴隶全部都是死刑犯和战场上投降下来的俘虏。 之前的奴隶都已经被他放还了庶民籍贯,赐予他们良田去耕作了—— 现如今的奴隶只要好生劳改,也是有机会脱离奴隶籍贯的。 萧煜知道改革不能一次而成,所以这些制度他在原有的基础上更改保留。 至于完全废除的事情,那大概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他只管铺路就行。 “奴隶制存在千年,想要废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寡人暂不能应允你的赏赐,但可放还你的庶民籍贯。”萧煜开口, “你既熟悉此方地形,那日后便在此养殖牲口,不必再回长城劳作了。” 那匈奴奴隶愣了愣,随后俯首:“多谢陛下!” 筹建牧场的事情开始进行,萧煜召来工匠,亲自盯着他们圈地修筑围栏。 这些围栏要防止牲口逃出,也要防止荒郊外的野兽来偷开自助餐,所以必须得修筑得十分牢固。 十月十日,萧煜飞鸽传信送往凉州,让李连城他们将马群和羊群各拨一百只,准备好后等来年春天送来。 目送飞鸽远去,萧煜策马去看牧场的工程。 围墙已经修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修筑棚子。 考虑到北方气候等诸多因素,萧煜决定用毡房。 那被萧煜调来负责牧场的匈奴人阿萨听到毡房,登时毛遂自荐,说他能帮忙。 萧煜便调了工匠听他差遣。 他带人东去,打算再看看还有没有好的地方。 这一去就碰到了一群出来狩猎的草原汉子。 他们正追着一群野鹿,看到萧煜,登时停了下来,开始叽叽咕咕。 注意到这些人微妙的目光,萧煜挑了挑眉。 (系统,开启同步翻译。) 【正在开启……】 【开启成功!】 随后,萧煜听到了如下对话—— “他们是九州人吧。” “看着像。” “带头的那个小白脸挺好看的,抓回去给三殿下做禁脔吧。” “为啥不给二王姬?” “……” 萧煜:“……” 第208章 泥石流过北疆,吕颂出兵灭乌桓 第208章 泥石流过北疆,吕颂出兵灭乌桓 你小子……就喜欢口味重的是吧。 萧煜瞥了他们一眼,扭头准备离开。 那些人见他们要离开,当即面色一变,策马追了过来。 其中一个举起手中大弓,张弓搭弦射出一箭。 箭矢飞出,不偏不倚地扎进萧煜面前的土地,惊得他身下烈马扬蹄嘶鸣。 萧道明顿时冷了目光,拔出腰间佩剑带着侍卫们侧头看向这些追过来的草原汉子们。 “等……一下!”一个草原汉子跑到他们面前,生涩滑稽的大凉雅言从口中慢慢吐出,“我们的王有意和大凉人交朋友,想请你们去我们的部落做客。” 做客……做鸭还差不多吧。 稳住马儿,萧煜淡淡开口:“贵国陛下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如今我们有要事在身,做客的事情大抵得放到改日。” 草原汉子:“??!” 这人会将草原话,那么刚才他们讲的话他不就听到了吗。 萧道明和一众侍卫:“??!” 主公几时学会草原话了? 草原汉子被萧煜这么看着,有些心虚,只能悻悻地任人离开。 当看到他们朝着那修筑起来的篱笆走去时,纷纷一愣。 这些九州人要在北疆圈地做牧场吗? “若匈奴不被灭,我们也可以来北疆打猎的。” “这么大一片土地,白白给那帮子文弱书生占了去。” “可不是。你看刚才那小白脸,给他神气的。” “……” 众人看得牙酸,纷纷小声嘀咕。 其中一个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嫉妒的光。 这片地……本来是属于他们的呀。 哼,他们拿不到北疆的资源,这群九州人也别想拿到。 …… 夜。 萧煜正准备歇息,忽闻外面一片嘈杂。 他走出毡房一看,注意到远方火光冲天。 而那里正是牧场的地方。 萧煜面色一变,当即让人过去灭火。 此时十月,北方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很猛——这些人从远方河流打来的水根本扑灭不了这般大的火。 看着火势蔓延迅速,萧煜心头沉沉。 要是下一场大雨就好了。 也许是气运值起了作用,在这个念头一落下,天空雷声轰鸣。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大雨很快骤然而来。 滂沱大雨浇灭了火焰,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了轰隆轰隆的诡异响声。 不知道是谁回头看到了什么,眼睛陡然睁圆:“泥石流!是泥石流!” 萧煜回头看去。 这场大雨冲散了山上的山石泥土,一下子引发了泥石流。 泥石流以恐怖的速度朝着他们这边蔓延过来。 “大家往旁边山上跑!”萧煜面色一变,当即开口大吼。 众人立刻策马往泥石流两边的大山上面跑去。 泥石流来得太快了,很多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卷了进去。 萧煜跑到山上,看到山下有一个牧童抱着小羊羔坐在石墩上,石墩四遭是呼啸而过的泥石流。 而泥石流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没过石墩。 看到牧童苍白的脸色和恐惧的眼神,萧煜抿了抿嘴唇,在萧道明惊诧的眼神中策马跑下去,施展轻功飞到牧童旁边,一手提着牧童,一手提着羊羔往对面纵身跃去。 萧道明被萧煜这举动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眼见萧煜平安落在地上,顿时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还跑出来放羊?”将牧童拉到旁边,萧煜低头看着小少年。 “不是的,我的羊跑丢了。我出来找它,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群穿着乌桓人衣服的人拿着火把点燃了那个方向的木栅栏。 我看到你们的毡房离火烧起来的地方很近,想过来提醒一下。” 牧童小声开口。 萧煜抚了抚他的头,拿出一块饴糖塞到他怀中,漫不经心地问:“那些点火的人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牧童含着甜津津的饴糖,听到萧煜问话,回忆了片刻,缓缓描述出他们的相貌。 在雨停后,泥石流也停了下来。 萧煜捡起树枝,在泥地上根据牧童描述的容貌画出几个人,指着他们道:“是不是长这样。” 牧童辨认了片刻,重重点头:“是这样。” 这几个人蓄着大胡须,生得十分魁梧,而且面部特征十分明显,所以牧童迅速认了出来。 看到牧童点头,萧煜目光一冷。 这几人是昨天他碰到的那几个人。 他姥姥的,来放火烧草原,这要不是雨来得及时,这火能把整个北疆烧完。 那得死多少人啊。 这帮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吧。 彳亍! 在清理了泥石流破坏的道路后,萧煜当即修书一封给吕颂。 十月十八,吕颂带了三万枪兵来到北疆,得萧煜示意进攻乌桓。 他们是摸黑进去打的,而且打得快准狠。 于是吕颂只用了五天时间,灭掉了整个乌桓部落,并将那几个纵火的人给生擒,亲自押到萧煜面前。 也是这个时候,这几人才晓得,那日他们口中的小白脸,竟然是大凉祖龙,那个从徐州兰陵发迹的萧煜! 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纷纷面色大变,恳请萧煜留他们一命。 萧煜哂笑。 留,自然要留。 不把你们身上的价值榨干净,怎么会让你们轻松地去见阎王。 这些人就被贬为奴隶,戴上镣铐去修筑边疆长城了。 而因为版图扩张,是以边疆的长城要从乌桓,也便是他们的故乡边境开始修筑。 在自己的故土上修长城来防一个族出来的其他草原族群,这种感觉,让他们是真一言难尽。 而那些草原族群晓得乌桓被灭的原因后,一个个龟缩的更厉害了。 这些人是真不怕死啊,竟然想放火烧萧煜。 不知道大凉有个萧煜是福星降世的传闻吗。 清理掉地面的泥石后,萧煜下令重新修筑牧场。 十一月,第一场大雪降临北疆的时候,牧场竣工。 确认其牢固性后,萧煜这才带人返回王都。 萧决在范蠡和苏秦的辅佐下,已经能够勉勉强强地处理政事。 但他毕竟年幼,很多事情考虑得不是很周到。 萧煜回来后,将萧决处理的事情拿出来一一复查了一遍。 第209章 占城稻引进,新农具耧车的诞生 第209章 占城稻引进,新农具耧车的诞生 有些小地方处理得不到位,不过以萧决如今年纪来看,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时候该给萧决找个伴读了。 这个念头落下,萧煜让萧道明写了一份近臣家中的子嗣信息名单,从中挑出了几个和萧决年龄相仿的子弟,随后拿去让萧决自己选伴读。 萧决看了片刻,指了范蠡家的三小郎,和杜令闲家的四郎。 两个小少年很快以太子伴读身份入宫。 让萧决继续跟着萧尹学习功课后,萧煜继续暗戳戳削弱起世家的力量。 腊月,各地九品中正选官。 萧煜更改了九品中正的制度,让每个世家必须从嫡支一脉和庶出一脉各选一半子弟出来,如果哪个支脉没有的话就不准参与今年的九品中正。 世家:“……” 你是懂怎么把权利分散的。 有些世家想钻漏洞将举荐的名额全部留给嫡支,可萧煜早就下了另一道诏令。 如果各地中正查出世家有擦边行为,将会被朝廷记录在案,七年内不准再次参与九品中正。 世家:“!!” 根据可靠消息,现在南方的侨姓世家都在想办法申请迁来北方,一旦这些人搬过来而他们被禁止参加九品中正的话—— 别说七年了,可能三两年时间这些迁过来的侨姓世家就能站稳脚跟,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们。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娘的,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在侨姓世家的无形压迫下,面对萧煜的政策,本土世家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除夕夜,凉州岁贡比去年翻了一番,萧煜很是高兴,和亲信们多饮了两杯。 有了牛耕后,萧煜在凉州彻底放开了铁矿的使用权,只要和官府报备过后就能够领取铁质农具回家耕地,保修期三年。 至于其他州府,如今世家还在夺权,萧煜打算晚一点点再下令开放铁矿权。 如今凉州大丰收,比起从前已经好了不要太多。 李连城夫妇带着济川老先生和其长女李长乐来王都过年,小丫头一来王都便缠着萧决,要他教自己解九连环。 “主公这般喜爱姑娘,怎的不与女君养一个?”李连城见萧煜看着自家女鹅的目光,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担心阿辞的身子。”萧煜收回目光,笑着摇摇头。 “额,臣观皇后脉象,是长寿之症。而且,皇后已经有两月身孕了……”旁边的岐伯小声开口。 众人:“??” 萧煜也是一愣:“阿辞有了?怎的不曾告诉我?” “皇后说,陛下这两日忙于各地岁贡,让臣晚些时候告诉陛下。”被这么多人看着,岐伯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 萧煜蹭的一下站起来朝长乐宫走去。 旁边众人望着萧煜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夫人以为这次是个女娘还是个小郎君?”李连城同姜兰舟小声问。 “女娘吧。嫂嫂一直想养个姑娘,陛下有福气在身,常能心想事成。”姜兰舟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我希望是个小郎君。女君这次若是又养了小公子,我便将一身的武功都教给他。”李连城说着,忍不住面露兴奋之色。 “……家里那混小子还不够你嚯嚯的?”姜兰舟嘴角一抽。 “那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着来气,直接把他丢军营去让吕颂教他去了。”李连城顿时一脸嫌弃。 他们口中的混小子,便是姜兰舟和李连城继李长乐之后养的小郎君李深。 李深一出生便成了整个凉州子民的宝贝疙瘩—— 所有人都十分宠爱这位小郎君,导致他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李连城气得牙痒痒,干脆把人扔进了军营,让吕颂去教他习武去了。 这边,萧煜看过嬴晚舟后,发现其一有孕便胃口不好,便亲自为其写了一份食谱。 食谱中有些东西需要用到米来制作,而如今的稻米多在南方,而且基本都是野生的,人们吃的都是稷,菽等其他古早杂粮。 思来想去后,萧煜决定去凉州开辟一片庄园,专门养殖水稻,栽培大米。 萧同志说做就做。 建元三年正月,萧煜派人从西边大漠往南行,经过天竺,最后抵达安南贸易通商,随后费时半年多带回历史中那种名叫占城稻的种子。 同年八月,嬴晚舟诞下一女,萧煜为其取名萧沅,小名囡囡。 有了种子后,萧煜找来最擅长种植的农学专家,将种子交给他们,让他们好生培养。 随后又在系统的帮助下,弄出了古代版的简易大棚。 这些人历时三个月,在第一场雪抵达凉州时,于大棚中成功培育出了占城稻幼苗。 他们上报萧煜后,萧煜重重封赏,随后让他们在大棚里种植水稻。 但这个时代条件有限,大棚的温度控制不好就很容易让水稻坏死。 考虑到这一点,萧煜找来了墨尚。 墨尚用机关术制造出了恒温系统,虽然简易,但十分有效。 建元四年,在萧沅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第一批引进过来的水稻,在大棚中成功结出果实。 萧煜留了一半去皮做成大米,另一边让他们拿去早就准备好的水稻田里播种。 水稻就这么在凉州推广起来。 而有了水稻后,又有很多其他的瓜果蔬菜,从外国贸易被引进来。 像辣椒,土豆,洋柿子等很多年后才会流入九州的瓜果,因为萧煜积极发展贸易,提早了很久流入这片古老的大地。 而它们抵达的第一站,便是凉州—— 凉州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萧煜有什么政策都是先在凉州实施的,有什么瓜果蔬菜引进来,也都是在凉州这边种植推广。 也是因此,如今的凉州越发繁荣昌盛,甚至隐隐有了要赶超雍州,成为第一大州的趋势。 再说回农业发展。 这些新的瓜果蔬菜被引进来后,原本的工具便不好用了。 四月清明祭祖后,萧煜在凉州看着百姓们耕地种作,沉吟片刻,从系统空间里翻找了很久,最终选出了几百年后会出现的一种工具。 耧车。 将草图给墨尚后,墨尚很快便捣鼓出了这农具。 萧煜立刻让墨尚批量制作,送去凉州进行广泛使用。 第210章 十国联军侵南疆,夜奴挂帅夷白家(1) 第210章 十国联军侵南疆,夜奴挂帅夷白家(1) 耧车推广后,大凉的农业再次得到飞速发展。 看着凉州百姓们的生活蒸蒸日上,萧同志十分满意。 能想象得到这片车水马龙的土地,十几年前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凉模样吗。 要不是这里是他的封地,他自己都不相信,短短十年,凉州就能大变模样。 回王都时,凉州百姓们掷果盈车,送来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 随行的萧决看到他们的热情,忍不住咂舌。 “阿父,这些东西都是只有在凉州才能看到吗?”旁边的嬴泗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窝在嬴晚舟怀中小声问。 嬴泗成为琅琊王世孙后,一年之中除了清明祭祖和除夕能见到萧煜和嬴晚舟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琅琊住。 “嗯,到时候平哥儿记得把这些东西带给你外翁。你外翁年纪大了,走不动远路,平哥儿将这些带回去分享给外翁,他会很高兴的。”萧煜揉了揉嬴泗的头。 “儿记住了。” 小稚童颔首,随后侧头看向倚着嬴晚舟酣睡萧沅。 这是他的妹妹呀。 好小好小一只。 …… 回到王都后,萧煜给嬴泗拨了一个十分有名的名儒,教他读书识字,随后派人护送其回琅琊。 这两年随着推恩令的实施,世家们安静了不少,没有在暗中闹幺蛾子,让萧煜十分放轻松地将目光落在科举制上。 科举制度刚刚诞生,他得亲自盯着,以确保科举在日后能够完善并取代九品中正。 在他登基这四年里,大部分寒门和庶民子弟经过一次乡试和会试后,都熟悉了这科举的流程,并暗暗发觉了科举的好处。 也是因此,现如今抱怨科举制度阻碍入仕的人已经很少了。 再看世家。 在九品中正制被萧煜更改后,侨姓世家和本土世家的争斗从明面换到了暗处。 彼时,南方不少世家都得到了小道消息—— 侨姓世家迁徙到大凉后不仅没有被打压,还能够在萧煜的支持下明目张胆地和本土世家挣脱利益—— 这么好的事儿他们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呢。 不少南方世家看看如今自己过的朝不保夕的日子,看看北方世家那富得流油的安逸日子,纷纷开始眼馋。 其中以梁州白氏为最。 白氏家主白胜效仿之前的那几个世家,联合了几个有意北迁的世家,写了一封书信,派人绕过诸国眼线,悄悄地送到大凉边境,想让萧煜开放关门,让他们迁入凉州。 为什么迁入凉州呢。 其一,白胜听闻凉州如今走在政策的最前沿,萧煜有什么好的政策都是第一个在凉州实行,所以现在凉州肥的不得了; 其二,凉州的世家是外来民族合并后诞生的,不是本土世家,只要他们迁徙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凉州称王称霸,甚至还能制衡萧煜,让他成为傀儡,让大凉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边白胜的如意算盘打得夸夸响,那边萧煜看到书信后一声哂笑,提笔写下了一封信,派人送到了白胜手中。 信中内容大致如下—— 想要迁到凉州可以,将你们的祖产交出一半来扩建凉州。等你们搬到凉州后,扩建出来的地全部归你们使用。 白胜一看完,整张脸黑成了锅底。 特娘的,萧煜这特么是提要求吗,这特么是明晃晃地抢劫啊。 要祖产就算了,特么你要一半的祖产,真别太离谱。 白胜又馋北方那肥沃的土地,又不想待在南方天天担惊受怕,思来想去后忽然灵机一动。 如果他们打过去,直接占领了这土地呢。 白胜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找到了自己控制住的傀儡皇帝,让他下令派出使臣,去三州各地游说联军,一起攻打大凉。 经过四年混战,南方百国的局势已经彻底形成。 诸国现在只想着猥琐发育,别被人偷了家,是以谁都不会搭理白胜的话。 最后,白胜只在梁州这边联盟到了连自家算在内的十个诸侯国。 建元四年五月,十国联军十三万,浩浩荡荡地朝着豫州边境打了过去。 在废除分封制后,耶丸便成了豫州刺史。 这一日,他正好带人在南疆巡查长城的修筑情况,忽然感受到了地在微微地晃动—— 在被萧煜招安后,耶丸系统地学习了兵法谋略和其他知识,还亲自去北疆观摩了吕颂灭乌桓的那几场战役,并从中学到了不少。 是以感受到这地面的晃动时,耶丸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敌袭。 他伏地贴身停了片刻,起身面色凝重地立刻开口:“有一支规模十万余的军队在朝这边赶来,大概是南方三州联军要来攻打豫州了。 你等速速调兵遣将过来准备迎战,再派斥候八百里传信送去王都,申请朝廷驰援!” “喏。” 片刻后,斥候牵来快马,背着书信奔上官道疾驰而去。 五月十一日,跑死了三匹快马的斥候抵达王都,来不及歇息片刻,便高举着手中竹简大声开口—— “边疆急报!闲者避让!” “边疆急报!闲者避让!” 斥候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入皇宫,很快会见萧煜,并将竹简双手奉上。 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萧煜心头一动。 来攻打大凉了啊。 他正愁没个合适的机会收回三州呢。 思忖片刻后,萧煜召来王疏,让他点兵五万南下驰援边疆。 “若胜券在握,那夜奴便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莫怕,大凉在你背后,放开了去打。” 临行前,萧煜拍了拍王疏的肩膀。 “喏!” 王疏作揖一拜,转身跨上高头大马,面朝将士,拔出手中佩剑,举过头顶,大声开口—— “出征!” 城墙上,范蠡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不免发出一声感慨:“冠军侯颇有陛下当年英姿。” “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徒弟。”萧煜说完这话,忽然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肖郁这小子,颇有你当年风范啊。” “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 那时萧煜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些事引来别人的夸赞,师傅为什么能这么高兴。 现在轮到了他,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一些。 第211章 十国联军侵南疆,夜奴挂帅夷白家(2) 第211章 十国联军侵南疆,夜奴挂帅夷白家(2) 旁边,吕颂注意到萧煜眼底的自豪,忍不住微微抿唇。 师兄年少扬名,立下的丰功伟绩连他都要为之惊叹。 假以时日,他也有如此功绩,先生会否也这般自豪。 …… 建元四年,五月二十八日。 耶丸凭着豫州的五万驻军成功抵挡住了十国联军的入侵,但这些联军如今正发动车轮战,不断地消耗着戍边军队的数目。 眼见朝廷驰援尚未到来,而自己这边的将士受伤死亡的一日比一日多,耶丸的心里多了几分焦急之色。 斥候应该送到王都了才对,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吧。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烈马嘶鸣传入耳畔。 耶丸猛地抬头朝后面内城看去,那里有人策快马跑来,同时高喊道—— “冠军侯率军至关门五十里,即将抵达南疆边关!” 是斥候回来了! 斥候带着朝廷驰援回来了! “太好了,是冠军侯来了!” “小侯爷来了,咱们就不用怕这帮王八羔子了!” “……” “……” 城墙上的将士们听到斥候来报,纷纷面色激动地开口。 耶丸松了口气。 驰援终于来了。 他赶紧要了匹快马,亲自带人跑去迎接王疏。 抵达边疆后,看着众人殷切热烈的目光,王疏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主公,他们都盼着您来呢。”旁边的亲信揶揄。 众人连连点头。 可不吗,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驰援给盼过来了。 少年侯爷的脸颊有些发烫,咳嗽一声和耶丸他们去了将士的驻扎地。 安顿好将士后,王疏和耶丸进了主帅营帐。 “刺史,现下战况如何?”王疏喝了一口凉水润润嗓子,问道。 “不太妙。”耶丸有些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十国联军,原本是十三万余,被我们耗掉三万余人后,那些联军又调来了两万人。” 而他们的人马,连带着王疏的人算在内,总共才八万出头。 听闻那些人还在游说其他诸国,准备继续结盟调动军队。 “他们现在驻扎在哪里?”王疏问。 “这里。”耶丸拿出标识,放在沙盘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王疏垂眸一看。 这些人驻扎在罗山山脚啊。 是个好的驻扎地。 “传令下去,今夜烹羊宰鱼,犒赏三军。”王疏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耶丸愣了愣,随后作揖离开。 很快,白胜这边收到了大凉那边的消息。 那个冠军侯王疏来了,来的时候下令犒赏三军,大家伙儿大吃大喝,还有人击否作歌,引得众人高声跟唱。 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被大凉人吹得神乎其神。 什么继承了萧煜的衣钵,什么生来的将才,都是狗屁。 白胜心里不屑,但看到那边人以逸待劳,不甘示弱,也下令犒赏三军。 翌日,大凉这边依旧大吃大喝,载歌载舞。 又翌日,大凉这边仍旧大吃大喝,载歌载舞。 而白胜也是照做的,就想看王疏先撑不住,发兵攻打他们。 结果连着以逸待劳三天,这十万大军眼看着要把口粮炫完了,白胜这才有些着急起来。 这王疏怎么回事儿,大吃大喝不打仗,搁那玩儿呢。 难道说他准备出其不意地进攻,像灭匈奴一样灭他们? 想起之前打听到的王疏的战绩,白胜顿时心头一紧,随后派人紧紧盯着对面大凉的动向。 结果盯了三日,对方不是在大吃大喝,就是在大吃大喝的路上。 再看他们这边的斥候,一个个盯大凉那里心力憔悴的。 而他们的粮草还没过来,剩下的只够吃三天的了。 眼见王疏迟迟不动,白胜咬了咬牙,下令发兵攻打豫州。 在大军拔营动身的那一刻,后方忽然传来一片躁动。 白胜站在战车上,猛地回头看去,听着那嘈杂的声音,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报——大凉冠军侯率三万轻骑绕路偷袭我军后方!”斥候忽然策马跑来,面色焦急地大声开口。 白胜:“???” 这小子不是在城内吗,嘛时候跑到后面去的? 但现在顾不上想这些,白胜匆忙下令大军调头迎战。 然为时已晚。 王疏带着轻骑兵将后面的联军杀了个对穿,当白胜他们赶来的时候早就往罗山山上撤了。 白胜气急败坏地下令追击,却不料正中王疏下怀—— 他们在罗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白胜带兵追击,必定要中埋伏。 果不其然,这些联军一上山,就掉入陷阱中。 眼见时机成熟,王疏带着人现身,将这些人杀了个猝不及防。 很快,联军惨败,丢盔卸甲朝各自的国土跑去。 他们的领导者白胜就这么被丢在了山上。 从陷阱里抓出了活下来的敌军做俘虏送回南疆修筑城墙,王疏生擒了白胜。 不等王疏开口套话,白胜就尿了一裤子,十分从心地道出了不少情报。 确认过真伪后,王疏不再犹豫,集结兵马,火速赶去那十国,开始了攻城战。 截至建元四年七月末,王疏成功灭掉那十国,并以煽动群众掀起战争,制造混乱为由,当着众人的面夷灭白氏一族。 十国贵族仓皇逃亡,渡过长江后龟缩在荆州其他诸国内,此后不敢再兴风作浪。 就这样,王疏攻占十国,夷灭白氏,将大凉的版图扩张到了荆州境内,长江以北的位置。 自此之后,荆州便只剩下了长江以南的那半块儿。 而经此一战后,三州之人都见识到了王疏的战术,一时间想要联军攻打大凉的那几个诸侯国,纷纷偃旗息鼓。 如今不宜进攻,苟且发育吧。 打来的地并入了豫州,于是王疏将剩下的事儿交给耶丸处理,自己带着兵回王都复命去了。 这之后,又有南方世家想要迁入大凉。 萧煜提出了和上次差不多的条件。 碍于白氏先例,无论你迁入或者不迁入凉州,想要来大凉安居,需要拿出五成产业来投入大凉的各地工程。 众世家:“……” 这个白氏,被夷族了还要给他们留麻烦。 真的离谱。 第212章 苏秦远交近攻,出使南越结盟 第212章 苏秦远交近攻,出使南越结盟 但为了后辈的生存和发展,这些南方世家们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决定忍痛上交祖产。 南方三州如今的局势,他们世家活得实在艰难。 钱没了可以以后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这个念头落下后,想要北迁的世家们齐齐聚在一起,开始悄悄地变卖祖产,将之兑换成现银,然后带着私兵通过大漠,悄然行了两月,才抵达大凉边境。 萧煜将他们安排进去后,这些世家就成了第二批迁徙过来的侨姓世家。 成功落下大凉户籍后,这批世家欢天喜地,正准备大干一场恢复以前的身家,直到…… 他们看到了推恩令和改进后的九品中正。 世家:“……” 这还不如不迁徙过来呢。 这么卷,简直不要太离谱。 可如今都已经迁徙过来了,再想搬回去,不在大凉统一或者南方那边统一前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些世家只能选择了沉默地接受推恩令和改进后的九品中正。 …… 在十国联军攻打大凉不成,反被大凉攻占领地后,南方集体安静下来,开始继续内战。 而最南边的部落百越,一直在偏远的岭南一带过着半奴隶制半原始的生活。 在他们发展成部落文明后生活便有了质的飞跃,尤其是农耕传播到这片地方后,百越人开始嫌弃自己过的这种野蛮生活,并向往九州人的农业文明。 百越的首领闾浯一直关注着九州的一举一动,当发现九州南北分裂,北方大凉雄踞,南方百国争霸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建元四年八月,闾浯集合百越,点兵二十万,悄然发兵入侵九州。 九月,闾浯攻占了南海郡。 十月,闾浯攻占桂林郡和象郡。 建元四年十一月,闾浯在象郡称帝,立国号为越,因为位处最南方,故史称南越。 对于这个搞背刺的南蛮人,三州诸国是气得那个牙痒痒。 可越国已经入主九州,站稳了脚跟,根本不可能动摇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闾浯和南越这般开始在九州发展。 建立越国后,闾浯开始学习九州文化,效仿北方的大凉进行各种改革,可总是改革的不到位,甚至还引起百姓的不满。 恰好萧煜得知了闾浯建立越国的消息,思忖片刻后派苏秦出使越国。 建元五年,正月二十七,大凉使团从大漠一路南下,顺利抵达越国边境。 闾浯听闻大凉皇帝派丞相出使越国,便带着文武百官亲自迎接苏秦等人的到来。 早年苏秦游历过岭南,所以对这里的语言还算熟悉。 是以当看到苏秦能够流利地和他们交谈,并且这般从容时,闾浯被震撼的同时,又感慨其满腹经纶。 苏秦带来了通晓农耕的专家和无数良种,并表示只要闾浯同意和大凉结为盟友,那么他将会代表大凉来帮助越国改革,并大力推广农耕术。 闾浯闻言,当即将代表越国丞相的印玺交给苏秦。 众大臣见状,纷纷表示不满。 苏秦一个大凉人,怎么可以做越国的丞相呢。 然后他们开始辩论。 再然后…… 苏秦舌战群臣,以惊人的才华和学识成功说服了这群大臣。 越国大臣们甘拜下风。 就这样,苏秦成了史上第一位执掌两国相印的人。 顺利和闾浯结盟后,苏秦履行诺言,将良种和专家交给他们。 随后,越国开始推行农耕,并在苏秦带过来的一系列大凉政策中,慢慢地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渡到了半奴隶半封建制度。 在感受到这些政策的好处后,百姓们慢慢收起原本的不满,开始默默接受这些政策。 闾浯效仿萧煜改革,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让越国变得强大起来,也越发感激萧煜,因此越国变成了大凉坚不可摧的盟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三月春暖花开,第一批稻谷的种子种了下去,很快长出幼苗。 而苏秦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回去时,苏秦收到了越国很多百姓的护送。 他们十分舍不得这位来自异国的丞相。 苏秦笑着接收了他们送来的礼物,将农业专家留在越国后,便带着从越国找来的优秀瓜果种子返回了大凉。 为了保持两国间的友好往来,萧煜让人从大漠这里开辟了一条专门直通越国的丝绸之路,随后开始了贸易通商。 当看到茶叶,丝绸和瓷器后,闾浯感慨起大凉国力之强,又忍不住想起了苏秦临去前自己和他的一番对话。 闾浯问:“以如今来看九州诸国,大凉的国力堪称九州之首,是实实在在的北方霸主。这样雄踞一方的霸主,为什么不率领军队结束南北割裂,统一天下让百姓安定呢?” 苏秦答:“外患不足畏惧,实在是内忧不断。大凉确实繁荣昌盛,但内里有无数世家,在分裂天子权益。只有当内忧彻底解决,陛下才能放心出兵。” 闾浯一愣。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试探大凉皇帝萧煜的野心的。 毕竟大凉的国力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可是,他好像……听到了个不得了的回答。 萧煜想废除世禄世卿和九品中正? 这两个制度都延续快千年了诶。 可在看到国内实行的大凉诸条政策后,闾浯又觉得,萧煜好像能够做到这个。 哎,一定要抱紧大凉的大腿。 于是闾浯愈发坚定了当大凉盟友的心思,也越发热切地对待起从大凉过来的商人与游客。 五月八日,苏秦返回大凉王都,拜见萧煜。 “陛下为何要结交这般远的国家?”饮茶闲聊时,苏秦忍不住问。 “季子可知远交近攻?”萧煜摩挲着茶碗,笑眯眯反问。 远交近攻? 苏秦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萧煜的言下之意,顿时咂舌。 还得是您啊。 “如今我们已经和越国结盟,若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结盟该怎么办?”苏秦又问。 “季子出使越国,以为其国主闾浯为人如何?” 苏秦想了想:“可称君子。” “做君子的人,不会成为两边倒的墙头草。” 第213章 嬴虞夷何氏,建齐国称帝 第213章 嬴虞夷何氏,建齐国称帝 三州诸国争霸,大国吞并小国成为一方霸主,再联盟剩余诸国已是必然之势。 而越国这个新起之秀是个变数,能够用很短的时间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度到半奴隶半封建制度,其未来难以想象。 与其让这样的潜在对手被其他诸国拉去联盟,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后盾盟友。 所以萧煜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与越国结盟后,萧煜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开始继续整顿内部。 只有确保世家没有实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他才能够放心出兵攻打三州—— 不然这帮子家伙搞个半路背刺,他被偷家就寄了。 因为现在需要循序渐进,所以萧煜没有拿出新的打压世家的政策,而是看着他们继续内耗,并时不时暗中加一把火。 …… 南方三州。 在听闻越国和大凉结盟后,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联盟,把越国撬到他们这边来。 闾浯看了一眼三州诸国的官僚体系和各种政策,面露嫌弃之色。 还想祸害他盟友,想都别想。 闾浯一脸微笑地送出四个字—— “敬谢不敏。” 诸国:“……” 给你这么多丰厚的条件你竟然不要,萧煜给你换了什么迷魂汤了。 眼见闾浯油盐不进,诸国只能无奈返回。 与此同时,一个封地在庐江郡的嬴氏子弟正在遭受当地世家的欺压。 作为前朝皇室,萧煜给了嬴氏十分优良的待遇,保持了他们的爵位,并让他们享世袭五代。 而嬴虞本是庐江郡的侯爷,他才沿袭爵位不久,三州就从大凉之内脱离,分裂成诸国开始争霸称雄了。 这个倒霉的娃子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他的封地很快就被当地世家控制。 嬴虞明面上还是庐江郡侯,实际上早就形如傀儡,如同前朝的天和帝一般。 这些世家仗着嬴虞性子软弱,将当地的嬴氏子弟赶尽杀绝,只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们也不让他成婚,为的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只要王侯没有后代,那么他的世袭爵位就等同作废了。 当地的世家就能取而代之。 于是萧煜建国五年半,嬴虞被欺负了五年半。 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世子,变成了二十一岁郁郁寡欢的庐江郡侯。 建元五年,六月七日。 这一天,嬴虞身边的一个亲信被斩断了手脚,丢到他的面前。 斩断他手脚的这人,正是庐江郡郡望何氏出身的子弟何政。 “侯爷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般爱偷东西。在下替侯爷清理门户,也不劳侯爷亲自动手了。”何政拍了拍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眸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嬴虞,勾唇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被斩断手脚的人望向嬴虞,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主公,我只是看到厨房里有些好的吃食,想为您拿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吃糟糠,我想让您吃些好的……” 嬴虞缓缓回神,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目光一红。 要是在当年,他想吃什么没有。 如今这种生活,吃糟糠已经是家常便饭,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他的下属为了让他吃顿好的,竟然就这么断了手脚。 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医官。”嬴虞小声开口。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们打断我遍体筋骨,医官纵能救回来,我下半生也成了废人了。侯爷,你且听我一言——” 嬴虞目光又红了几分。 他点点头:“你说。” “老侯爷临终前担心您因为性子软弱而被欺负,便暗中培养了三十名文武双全的死士,叮嘱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交付给您。现在……时机到了,主公——” 他又呕出一口血,忽的睁圆眼睛,颤巍巍地紧紧握住嬴虞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声音弱却清晰无比, “若想活下去,当今之计,唯有杀进何府,自立为帝!”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脖颈一歪咽了气。 嬴虞鼻子发酸,抱着他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 半晌,他缓缓止住了哭声,望着已经咽气的心腹,眼中的孱弱慢慢被狠厉所取代。 “阿父,您在天之灵,定要佑儿今夜事成——”嬴虞缓缓捏紧手中令牌,森冷的杀意从眼中溢了出来。 入夜。 何府。 自占领庐江郡后,何氏子弟便居功自傲,个个狂妄到得意忘形。 你看他们夜夜笙歌燕舞,把酒言欢,哪有半分要搭理百姓死活的样子。 这会儿,何政正左拥右抱,沉溺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他们喝到兴头时,何府之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对阖府上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月上梢头,寒鸦夜啼。 何政打了一个酒嗝,终于有了倦意,打算让爱妾搀扶着他回去歇息。 彼时,大厅中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何政倚靠在美人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 当血腥味顺着黑衣人手中染血的佩剑飘过来时,何政身上的酒意消散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何人?”何政口齿不清地询问。 “要你命的人!”为首一人冷冷开口,随后抬手下令。 那些人顿时一拥而上,逮着人便杀。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作一片,一下子让何政彻底清醒了过来。 “救驾!来人救驾!”何政浑身瘫软,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焦急地大声开口。 可没有人应答。 早在何政他们醉生梦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被杀尽了。 很快,这里也只剩下了何政一人。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何政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为首一人缓缓摘下面罩。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何政顿时睁圆了眼睛:“是你?!” “怎么?很诧异?” 嬴虞垂眸看着他,缓缓上前,忽的伸手举剑,一下刺入他的大腿。 何政痛得面色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饶我一命……我把庐江郡赠你……”何政倒抽着冷气。 嬴虞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接没入了他的脖颈。 “庐江郡,本便是我囊中之物。” 第214章 齐国联军攻越,王疏围魏救越 第214章 齐国联军攻越,王疏围魏救越 嬴虞冷冷说罢,何政便捂着流血不止的脖颈归了西。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将近五年的孱弱侯爷,竟然会奋起反击。 史书载,建元五年,六月二十二,庐江郡侯嬴虞夷何氏一族,将其私兵据为己有。 其后占领庐江郡,并自立为王,建国号为齐。 建立齐国后,嬴虞大肆招兵买马,带着军队南征北伐,吞并周边的不少小国,很快便将齐国的版图扩大了一倍。 建元五年,九月三十,三州诸国联名上书嬴虞请求停战。 嬴虞考虑到现在的百姓吃了太多战争之苦,便欣然接受他们的请求。 自此,诸国成为齐国的附属国,齐王嬴虞成为南方霸主。 在霸主之名坐实之后,嬴虞开始整顿国内,大力发展经济。 在吃到世家压制的苦头后,嬴虞选择了效仿萧煜,实行推恩令削弱世家力量,随后开科举,大力扶持寒门和庶民出来的能人良臣。 又效仿萧煜的经济政策制度,下发了均田令,改革农具,百姓们有了田地,纷纷开始种地耕作。 嬴虞又将从何氏那里搜刮来的钱财投入各种建设,齐国的经济就这么以迅雷之势恢复起来。 腊月,嬴虞派人出使越国,想要一些粮种给百姓耕种。 闾浯慷慨地赠送了一大批粮种给齐国使臣。 次年正月,嬴虞忽然放消息大骂闾浯,说他不是好人,给他的粮种全部都是蒸熟的。 这样的种子怎么给百姓播种。 闾浯:“???” 不是,他记得他给的是生的粮种,而且是最优秀的一批种子啊。 怎么怎么就变成熟的了呢。 原来,嬴虞看中了越国这片肥沃的土地。 在这里种植农作,一定能够大力推动农业的发展,让齐国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找借口以方便日后攻打越国。 找人查明真相后的闾浯:“……” 你小子,真别太离谱。 建元六年,正月二十。 齐国国君嬴虞召集诸国,联军二十万,以越国国君闾浯欺骗齐国为由要讨伐越国。 闾浯仗着越国前面有瘴气沼泽之地易守难攻,虽然不怎么害怕这二十万大军,但还是有些担心。 万一他们攻过了这些沼泽之地,真的打到越国来了该怎么办。 因为没有战事,他让将士们解甲归田,直接去种地了—— 现在军中只有几万人在守边疆。 如果突然发集结的诏令,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眼看大军要压境,闾浯一边发集结的召令,一边派人快马加鞭走丝绸之路去北方寻求大凉皇帝萧煜的帮助。 为了方便两国友好交流,萧煜特意在丝绸之路上设置了驿站,还派将士守护,因而丝绸之路上没有一个匪寇。 所以越国斥候跑上丝绸之路,能经过驿站换马换粮食,并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大凉边境。 将奏疏送去后,萧煜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恰好王疏在旁边教导萧决武功,听到这事儿顿时走过来朝萧煜作揖:“陛下,臣请命出战,驰援盟国大越!” “此时去南越怕是来不及了。”萧煜沉吟片刻,“夜奴,你随我来。” 王疏跟着萧煜入了屋中。 萧煜指着绣在屏风上的堪舆图:“与齐国联军的分别是宋、陈、赵、晋,魏,楚,夜奴你速速率军从丝绸之路过去,攻打位处梁州的魏国。” “为何攻打此国?”王疏面露不解之色。 “齐国国君嬴虞是南方霸主,想要让诸国承认他的霸主之位,并恭敬待他,他就必须护住盟友。而若是盟国受到灭国的风险,你猜他是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进攻大越,还是为了自己长远的利益回头援助魏国?” 萧煜笑眯眯地开口反问。 听罢萧煜的话,王疏盯着堪舆图思忖了片刻,随后茅塞顿开。 他悟了! 先生还得是先生呀! “弟子这便率军去进攻魏国!”王疏作揖。 “去吧。” “喏!” 随后,王疏受命点兵七万,率军从丝绸之路南下。 二月十八,大军抵达魏国,展开第一轮攻势。 魏国戍边将士听闻对方是大凉那位骁勇善战的冠军侯,顿时毛骨悚然,连忙敲响警钟,随后派人告诉魏国国君。 魏国国君听到这件事,吓得背脊发寒。 他们的军队已经跟着嬴虞去打越国了,现在魏国境内能够调动的军队不过一万不到,还都守在王都,不能去往边境。 魏国国君当即派人请嬴虞救魏国。 这边,已经发起进攻的嬴虞收到消息,当即面色一变。 若是现在撤退那就前功尽弃了,这可是最好的攻下越国扩展疆土的机会。 可若是不撤退,那么他就会失去盟友的心,霸主之位将不复存在。 嬴虞思前想后,最终黑着脸下令鸣金收兵,带人调头去往魏国,帮忙打退大凉军队。 见嬴虞如萧煜预料般撤兵后,王疏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先派人攻下了魏国的数座城池,并派人继续朝着蜀郡打去。 待到这些人抵达,王疏已经攻下了蜀郡,而魏国国君在嬴虞的帮助下,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将王疏打下来的那座城池,除蜀地之外的全部纳入囊中。 打下蜀郡后,王疏班师回朝。 越国的灭国危机就这么被萧煜的计谋轻而易举化解了。 而经此一战,嬴虞不仅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还获得了魏国这个立下白马之誓的忠诚盟友。 收获了大批金银珠宝后,嬴虞心满意足地带着军队返回了庐江郡。 再看越国这边。 成功化解危机后,闾浯十分感激萧煜,派人去民间寻找珍宝,很快找到了一块完美无瑕的和氏璧。 闾浯看得都有些爱不释手了,但还是忍着,派出使臣护送和氏璧去往大凉。 而这一次去,使臣并不是以盟国身份,而是以属国使臣身份。 这样无异于代表越国臣服于大凉,愿做大凉的附庸国了。 面对闾浯真诚的态度,萧煜欣然接受和氏璧,并反赠送给他一批新的粮种,派人护送回去。 第215章 苏秦使楚,完璧归凉 第215章 苏秦使楚,完璧归凉 这年代,玉器多为君子所喜爱。 听闻萧煜得了越王闾浯赠送的和氏璧后,占据扬州北方大片领土的楚王熊桓十分眼馋,很想将那块和氏璧要到手大肆炫耀。 但该用什么办法要过来,并且付出最小的代价呢。 见熊桓成日惦记着和氏璧,并为此唉声叹气的,他的一位心腹便上书熊桓,为他献了一条计策。 熊桓听罢,十分高兴,当即决定按心腹说得去办。 四月十七,熊桓派人出使大凉,送上黄金千两与无数珍宝,表示若是萧煜愿意,他们愿意以长江以北的扬州十五城,换那块和氏璧。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高座上,一袭玄色龙袍,头戴九旒冕的男子微微挑眉。 这熟悉的套路…… 啧。 萧煜佯作思考状,片刻后大手一挥,派苏秦带着和氏璧出使楚国。 下朝后,苏秦去御书房求见萧煜。 “陛下当真以为楚国国君愿意拿十五城换和氏璧?”苏秦问。 “和氏璧纵然价值连城,但若真有人这么做,不是智力缺陷,也是差不多了。”萧煜笑,“此番使楚,季子可有信心完璧归凉?” 苏秦愣了愣,片刻后试探地开口:“陛下言下之意,是想……” “送上门来的十五城,不要白不要。”萧煜眨了眨眼睛。 明白了萧煜的意思,苏秦微微一笑,俯首作揖道:“臣定会完璧归凉。” 遂与楚国使臣离开。 …… 建元六年,五月二十,一行人抵达楚国国都。 为了表示诚意,熊桓亲自出来迎接。 这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和氏璧。 “大王既然这般喜爱和氏璧,不妨且沐浴斋戒三日后,再于朝堂上欣赏其玉身吧。”苏秦不疾不徐地开口。 熊桓面色一滞,随后连连应下:“还是苏使想得周到,孤这便去沐浴斋戒三日。” 随后将苏秦和一众大凉使臣安排进了驿站。 入驿站已是深夜,苏秦正准备歇息,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头咯噔一跳。 不会是看错了吧。 苏秦起身走出门外,猝不及防地伸手拽住了这厮。 那人回头,讪讪一笑:“苏相……” 面前这个穿着使臣衣裳的半大少年,可不便是萧决么。 苏秦:“!!!” “太子殿下,您怎么跟着来楚国了?” 苏秦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说怎么感觉随行的人里有个人身高怎么这么矮。 竟然是萧决! “除了凉州,我都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此番悄悄跟苏相来扬州,望苏相莫要告知阿父。”萧决眼巴巴地看着苏秦。 苏秦默。 偌大一个储君不见了,你觉得陛下会不发现吗。 他将萧决安顿在屋内,随后出去联系了安插在扬州境内的线人。 很快,从线人那里苏秦得知萧煜已经晓得了萧决跟着苏秦南下,并告诉他说既然来了,那便带萧决去看看扬州风景。 苏秦无奈,只得让萧决以书童的名义跟在自己旁边。 在熊桓沐浴斋戒的这三日,苏秦带萧决逛了楚国境内的扬州诸地,并告诉了他各地线人的联系方式。 当见到这庞大的情报网是范蠡受萧煜之命所建立后,萧决张大了嘴巴。 阿父可从来没告诉他,看上去温雅儒和的范相竟然是这情报网背后的主子。 “这情报网建立多久了?” “若是从少伯兄跟随陛下开始算的话,那么大抵要比殿下您的年岁大上一轮还不止。”苏秦想了想。 萧决默。 三日后,众人去朝堂面见熊桓。 一见到苏秦,熊桓便立刻开口道:“孤已斋戒沐浴三日,贵使可否将和氏璧呈上来?” “自然。” 苏秦看向旁边的人,他们立刻抬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木盘,将木盘缓缓放到熊桓的桌案之上。 熊桓打开看到和氏璧,眼底都冒出了光。 见他爱不释手地抚摸,却丝毫没有要提出要拿十五城换玉璧的事情,隐在人群中的萧决忍不住凑近苏秦,小声开口—— “苏相,这楚王不会想要赖账吧。” “殿下,自信点。” “啊?” “把不会去掉。” 萧决蓦地睁圆了眼睛。 真想赖账啊。 “那如何是好?阿父说这块玉璧要放进太庙当传家之宝的。” “殿下且看臣的。” 苏秦清了清嗓子,忽然直视熊桓,冷不丁朗声开口:“大王,这和氏璧有一处瑕疵,不知您可曾发觉?” 熊桓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苏秦,随后询问:“这瑕疵在何处?” “且让在下指给您看。” 苏秦说罢给那抬玉璧过去的两人使了个眼神。 他们会意,又迅速把玉璧抬了回来。 苏秦缓缓启唇:“百姓之间尚且讲究信用,大王身为一国君主,竟这般不守信诺。” “孤几时不守信诺了?”熊桓一愣。 “大王曾言,愿以楚国十五城换这和氏璧。如今我们已经将和氏璧带来了楚国,却不见大王的诚意。您这般不守信诺,让下面的臣子和百姓如何看待?”苏秦哂笑, “还是说,大王根本就想空手套白狼,直接将和氏璧强抢来楚国?” 熊桓一惊,忙讪讪一笑:“贵使莫要动怒,孤这是见到和氏璧太过高兴了,适才忘记了答应贵国的条件。来人,把堪舆图拿来!” 内侍立刻将堪舆图拿上来。 熊桓摊在桌案上,指着长江以北的这十五城道:“贵使来看,这便是孤要赠送给大凉的十五城。” “赠送城池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请大王将所有手续准备齐全,再等我们斋戒沐浴五日,再议此事吧。”苏秦微微一笑。 “……行。” 下朝以后,苏秦当即联系线人,将和氏璧送回了大凉。 原本他想把萧决一起送回去的,但想到萧决待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一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快,又是三日过后。 熊桓为了得到和氏璧,准备了齐全的“手续”,准备哄骗苏秦。 再见到熊桓,苏秦直截了当地开口:“大王,和氏璧已经被吾送回大凉了。” 熊桓:“???” 这里改编自典故《完璧归赵》,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哦 第216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1) 第216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1) 不是,怎么怎么就把和氏璧给送走了? 嘛时候的事儿啊。 “贵使为何要将和氏璧送回大凉?”熊桓看向苏秦,忍不住出口问道。 “大王今日拿出来的手续,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苏秦不答反问。 熊桓一噎,面上有几分心虚。 苏秦看在眼中,笑了笑—— “大王还未登上王位时便极其喜爱玉器。如今成了一国国君,为了一块玉璧拿十五城去交换,这件事无论是谁说都会觉得荒唐至极。 更何况,大王并没有要信守诺言的意思。是以吾将和氏璧送回了大凉。如果您生了怒气,那便杀了我来治我的罪吧。” 熊桓眼皮子一跳,见苏秦一副准备随时慷慨就义的模样,原本想杀人的心思反倒犹豫了起来。 苏秦不仅仅是大凉的丞相,更是自少时起被萧煜亲手提拔上来的门客,萧煜同他情同手足。 如果苏秦死在了楚国,萧煜一定会勃然大怒,不计代价地报复回来。 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念及此,熊桓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令将苏秦他们送回大凉。 苏秦完璧归凉后,再次名声大噪。 而萧决见到苏秦的口才和其从容不迫的气度时,对其越发敬佩和崇拜。 六月,众人回到大凉后,萧煜以楚王不讲信诺,妄图欺骗他大凉国宝,派王疏发兵攻打楚国。 王疏点兵五万,很快便攻下长江以北的十五城,将其归入大凉版图。 自此之后,楚国之地只剩下了长江以南的地方。 而楚王熊桓因为这件事引来了下属的不满。 你说你好端端地去招惹人萧煜干嘛呀。 猥琐发育发育,培养将士开疆拓土不香吗还是咋的。 为了一块玉璧丢了十五城,真的别太离谱。 没过多久以后,他的儿子就在亲信的拥护下篡位。 熊桓被贬到长江边缘一带,落得了个活生生饿死的下场。 得知熊桓的下场后,萧决忍不住唏嘘。 为了一块玉璧让自己丢了王位还丢了性命,得不偿失啊。 “殿下从先楚王这里学到了什么?”正在给萧决上课的范蠡问。 “君子者,当守诺也。”萧决缓缓开口。 “还有呢。”范蠡又问,看他有些犹豫,便鼓励道,“殿下大胆说。” “我跟着苏相使楚,看见了他面对楚王妄图使诈时做出的相应对策。苏相的从容冷静,是我应当学习的。我方才不敢说出来,是……” “我与苏相相识十余年,情谊深厚,不会因此去嫉妒他的。”范蠡已经明白了萧决的意思,忍不住失声一笑,“殿下说得很好。” 萧决跟着咧嘴一笑。 “好了,臣今日的授课已经结束,您该跟谢将军去学武功了。” 萧决的笑容顿时止住。 “习武好累,这两日可以不去吗。”小太子可怜巴巴地问。 范蠡抚了抚萧决的头,微微摇头:“不可。” 萧决撇嘴。 “殿下,您还记得您的身份吗。” “我是大凉皇帝的儿子!”萧决顿时昂起下巴。 “嗯,您还记得先前您同陛下说的话吗。” “您是指哪一句?” “为君者,当造福社稷也。” “记得的。我要向阿父一样成为大凉百姓的骄傲!” “想要成为像陛下一样的人,您若没有本事在身,又如何服众呢。天下名士众多,您觉得他们会臣服于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吗。” 萧决愣了片刻。 对哦。 阿父说过在其位谋其职。 你坐的位置越高,享受到的东西越多,但你要付出的东西也会越多。 尤其是像国君这一类诸侯王公的位置,坐上去了不仅仅要考虑自己,更要考虑你在的这片土地上住着的百姓。 而要造福社稷,守护好百姓,什么也不学是不行的。 想起萧煜的话的小太子缓缓起身,朝着范蠡作揖后拉着两个小伴读去寻谢玄去了。 范蠡看着萧决远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一分欣慰之色。 太子一闻千悟,只稍加指点便能领会深意。 假以时日,太子登基,必能成为陛下心中最完美的接班人,带领后生在那条路上继续往前进,进一步完成陛下和文君两代人的宏图大愿。 北方大凉收了扬州长江以北的十五城后,便没了继续进攻的打算,而是将矛头转向内部,继续整顿世家。 而南方三州这边,除了越国紧跟大凉的脚步,改革推动经济建设之外,剩余诸国眼见齐国坠落霸主之位,纷纷开始蠢蠢欲动—— 在嬴虞帮魏国打回半数土地后,于归途中被手下谋逆。 嬴虞带着心腹仓皇逃窜,叛臣趁此上位,取代了嬴虞做了新一任齐国国君。 齐国内乱,霸主之位就这么消失了。 为了能够号令诸国,剩下的几位大国国君都开始暗中整顿内部,准备结盟诸国,成为新一任的霸主。 这其中,争夺的最厉害的便是楚国,魏国和宋国。 而在荆州之地的赵国啧准备猥琐发育。 开创赵国的老国君病逝后,公子璂登上了王位。 赵国兵力薄弱不说,连国土都是诸国中算十分小的。 公子璂为了不让赵国被吞并,毅然决然效仿大凉和越国进行改革。 他派使臣去大凉求学,表示愿意与大凉友好往来,想看萧煜他们如何训兵和改革。 对于公子璂提出的这个请求,很多大臣都建议萧煜不要答应。 萧煜笑:“大凉兵强马壮,他纵学去又何妨?” 言语间,一个帝王对自己国家实力的自信充分展露。 众大臣便不再多言。 随后,萧煜派谢玄带使臣去观摩训兵。 恰好这几日王疏在京郊亲自训兵,是以当赵国使臣看到大名鼎鼎的冠军侯训兵时,忍不住眼睛里冒出了星星。 要知道,冠军侯不止在大凉出名,在赵国,乃至其他三州诸国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你知道坊间传闻给他的称呼吗。 是战神诶。 古往今来能得战神美誉者少之又少,今少年得战神美誉,当为天下人敬仰。 所以当偶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赵国使臣看得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第217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2) 第217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2) 王疏训完兵,带他们过来参观的臣子适时咳嗽一声。 赵国使臣回过神来,神情略有些尴尬。 擦了把头上的汗,王疏走过来,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微微挑眉,随后看向臣子,用眼神询问起来—— (这些人是谁?怎么跑到军营来了?) “侯爷,这些是赵国来的使臣,是来观摩我们大凉如何训兵的。”臣子又咳嗽一声,低声开口。 “陛下的意思?”王疏又问。 “是。”臣子将萧煜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王疏。 王疏又看了一眼那些赵国使臣,若有所思片刻,回头走向另一边还没有训练的将士,高声吆喝道—— “全军列阵,准备训练!” 赵国使臣观摩了三日,每一日王疏都会用不同的训兵方式。 注意到这点,赵国使臣不解之色:“小侯爷,你们为何要分不同的训兵方式?” “孔老夫子曾云因材施教。这些将士所属兵种不同,便要用不同的方式去训练。” 赵国使臣一愣。 这样的嘛。 “却不知贵国兵种几何?”王疏忽然问。 赵国使臣忽然红了脸,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一……一种。” “什么兵?”王疏沉默片刻,问。 “平民组建的步……步兵。”赵国使臣看着面前这些训练有素的大凉将士,脸更红了。 王疏再次沉默,又问:“敢问人数几何?” “五万……”赵国使臣的声音轻若蚊蝇。 “那便用第一日我训兵的法子。”王疏眼里没有丝毫的轻蔑,思忖片刻后道,“鉴于贵国兵马人数,那法子得稍微改进一下。” 这些训兵的法子是萧煜发明出来的,他将其称之为军用格斗术,根据不同的兵种,兵种的人数来量身定制专门的格斗术,以方便作战时做出完美的配合。 接下来数月,赵国使臣一直跟着王疏学习训练步兵。 王疏还亲自演练了几次实战,让赵国使臣与自己斗兵,以指出其不足之处。 建元七年正月,在大凉待了大半年的赵国使臣学有所成,带着萧煜赠送的一堆礼物圆满回归赵国。 在大凉的这段时间内,赵国使臣还见识到了大凉改革政策的益处,想着回去后也要效仿大凉,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 赵国使臣想得如此美滋滋,却不想回去后赵国已经变了天。 原来,赵国国君公子璂太过年轻,登基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便纳了好几位世家女娘入后宫,却不想这些女娘一个个勾心斗角,整日闹得公子璂头疼不已。 直到某一天,不知道是谁,把下给一个妃子的毒药下到了赵国国君的茶水中,公子璂喝下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世家们就开始争权夺利,想要扶持傀儡上位。 但很快的,赵国皇室里出现了一个十分有作为而且胆大的年轻人,带着心腹发动宫变,一举占领了赵国国君的位置。 这便是公子居。 公子居登基后不久,这赵国使臣便回到了赵国,听说此事后,身为先帝心腹的使臣悲痛不已,原本想着报仇雪恨。 但公子居拿其家人做威胁,使臣在无奈之下,只能将在大凉学到的东西纷纷拿了出来。 公子居开始一边训兵,一边眼馋那霸主之位。 是了,这位野心勃勃的新国君也眼馋霸主,想要号令南方诸国,尝一尝万人之上的感觉。 很快的,这个机会送到了公子居面前。 齐国先国君嬴虞被新国君的人一路追杀,逃到了其他国度境内。 那些人害怕得到齐国的报复,纷纷不敢答应收留他。 嬴虞辗转之间,便这么带着仅剩的几个心腹来到了赵国,想恳请公子居收留他,并帮助他夺回王位。 公子居认出了这位齐国国君,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摸索了一下下巴,随后慢悠悠开口:“帮助您夺回王位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呢。” 嬴虞抬头缓缓看向公子居:“我已经身无分文,大王觉得什么我用条件满足您,您才能出兵助我夺回王位?” 见他将问题又抛了回来,公子居佯做思忖片刻,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在孤助你夺回王位后,还望贵国能够承认我赵国的霸主之位,并支持我赵国。” 嬴虞默。 这就是变相地臣属。 他齐国的版图比赵国大了近一倍,如今不仅要寄人篱下,还要承认这弹丸小国的霸主地位。 真的是……滑稽至极啊。 可嬴虞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再也不能夺回王位了。 大凉那边是不可能出兵的,萧煜肯定巴不得他们内乱,越乱他越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三州。 齐国那么大一片土地是他辛苦打下来的,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打下来的江山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要想让他给别人做嫁衣裳,绝不可能! 念及此,嬴虞缓缓咬牙,哑着声音开口:“我答应大王的条件。” 公子居满意地笑了,随后开始调整军队。 正好,让他来试试训练的成果。 六月七日,赵国国君公子居借嬴虞步兵八万,带回去攻打齐国。 这些步兵用了大凉训兵的法子,竟在短短数日内将齐国骑兵打得溃不成军。 嬴虞杀了齐国新国君,顺利夺回了王位,并兑现诺言,尊赵国国君公子居为霸主。 眼见上一任霸主承认了赵国的地位,其余诸国陆陆续续表了态,但也有不表态的。 比如越国。 就这样,赵国国君成了第二位三州霸主。 在成为霸主后,公子居迫不及待地召集诸国联军,准备训兵攻打大凉,开疆拓土。 原先去过大凉的那位赵国使臣听到之后,感到十分震惊。 “大王,我们与大凉友好往来,还从大凉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您要反打我们的盟友,您要让世人如何看待赵国?”在联军后的某一日,他忍不住开口劝解公子居。 “孤的事岂容你一个臣子僭越?”公子居面露不满之色。 “就算您要攻打大凉,这训兵的方式也不对啊。大王有所不知,臣从大凉那里学回来的训兵方式,乃是专门针对步兵的。” 第218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3) 第218章 赵国霸主攻大凉,萧煜使计离心盟军(3) 赵国使臣面露无奈之色,忍不住道出实情。 野心勃勃的公子居哪里肯听他的劝诫,只觉得他让自己落了面子,于是面带愠色地看向他:“你要忤逆君主吗?” 说着让人将他拖了下去,褫夺了他的官职,下令将他打一顿板子驱逐出王都。 被废了官职的赵国使臣离开王都前,深深看了一眼王都的方向,心里充满了绝望。 这样刚愎自用的君主,如何能让赵国变得强大。 有这样的人统领国家,国家灭亡是迟早的事情啊。 他深深叹了口气,驼着背离开了赵国王都。 公子居匆匆练了三个月的兵,便在九月联军五十万,要去攻打大凉。 大凉的臣子知道后,纷纷气得七窍冒烟,唾骂赵国不讲义气。 奶奶的,我们教你们训兵,教你们改革,你们他喵的不感恩就算了,现在还要反过来打大凉? 脑子没问题吧。 了解了赵国朝廷如今局势的萧煜瞬间了然。 换主子了,怪不得。 “阿父,他们如今联军五十万要攻打我们,但训兵的方式却用的是我们大凉步兵训练的法子。儿想跟着王家阿兄出兵作战,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正确的训兵!”在旁边学习处理政事的萧决听到这件事,仰头看向萧煜。 萧煜抚了抚他的头,温声问:“旭哥儿以为不费一兵一卒瓦解军队好,还是正面硬碰硬险胜来得好?” “那自然是不费一兵一卒来得好了。咦,阿父莫不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自己从内部瓦解?”萧决意识到什么,顿时亮晶晶地看向萧煜。 “然。”萧煜眨了眨眼睛,随后拿出几本竹简,逐一在玉案上摊开, “旭哥儿来看,这些人都是联军的主将。旭哥儿看罢后不妨来猜猜阿父用什么法子来瓦解他们的联盟?” 萧决依言上前,拿起竹简一条一条地仔细看了过去,片刻后放下最后一本竹简,缓缓摸索起了下巴。 看着萧决这个和萧煜如出一辙的动作,旁边的范蠡忍不住挑了挑眉。 萧决沉吟半晌,试探性地缓缓开口—— “这里有个叫做茂生的将军,看了很多年兵书,旁人赞誉他满腹经纶,可他却从未上过战场。根据情报来看,此番联军,茂生是因为名声被世家推举上去的将领,此番是他首次领军作战。 阿父……莫不是想从茂生将军这里找破绽?” “我家旭哥儿真聪明。”萧煜毫不吝惜地夸赞自家儿子。 萧决耳尖一红。 范叔还在呢,哎呀。 “那阿父要如何瓦解他们呢?”想起什么,萧决又问。 “这时候,旭哥儿便要学一学‘人言’的力量了。”萧煜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人言两个字,笑眯眯开口。 萧决点点头,默默看着萧煜同范蠡讲了些什么,随后范蠡作揖离开。 建元七年十月八日,诸国联军开始进攻雍州南疆。 因为有长城的抵挡,还有强到没朋友的火器的降维打击,联军并没有能够按照计划攻破关门,长驱直入打进长安。 反倒因为火器,他们损失了不少的将士。 为此,公子居很是气恼。 随后不久,诸国联军里面不知怎么的,流出一个传言。 这些人面对五十万联军其实是十分害怕的,但因为领军人不是那个扬名三州的茂生,所以他们还能够死守。 如果让茂生来领军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守不住的。 一开始这么说的只有几个人,但随着时间一长,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这个传言。 很快,这件事传到了公子居的耳中。 他当即就要启用这个人,让他担任主帅去号令三军打仗。 “大王不可。茂将军虽然盛名在外,但毕竟首次领兵,经验不如老将。何况与我们对战的乃是大凉—— 众所周知大凉铁骑前身乃凉州十三骑,十三骑前身为兰陵萧氏的萧家军和陇西李氏的镇西军。萧家诡术奇谋,李家铁腕凶猛,两者合二为一,非老将不能敌。 茂将军还需多参战,积累些经验适才能对战大凉。您这般贸然信了谗言用事,日后是要吃大亏的呀。” 公子居的谋士余太公听到他要启用公子居,顿时出面来劝诫公子居。 余太公跟随公子居多年,为他出谋划策无数次,深得公子居信任。 现在余太公对公子居推心置腹地讲任用茂生的利弊,公子居眼中生出几分不悦的同时,也犹豫了下来。 他决定再缓几日。 另一边,王疏已经奉萧煜之命,带着萧决以监军的名义来到南疆,指挥戍边将士作战。 当线人冒着风险将联军内部的消息送过来后,萧决看到王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免挑眉—— “王家阿兄这般神态,莫不是早便猜到了现下局势?” “然。”王疏颔首, “这赵国国君公子居刚愎自负,坐下却有一位对其忠诚不二的谋士余太公。便是这位余太公为其策划了宫变,让他夺下了赵国国君的位置。 在我们放出谣言后,余太公必定会劝诫公子居不可听谗言行事,公子居也会因此迟疑。” 现在不出他预料,公子居没有撤掉老将的领军位置,但也提拔了茂生,让他又掌了部分军权。 “那接下来王家阿兄要如何做呢?”萧决第一次出来看实打实的打仗,一心求学。 王疏咧嘴一笑,朝萧决眨了眨眼睛:“殿下且看臣的。” 萧决:“……” 不愧是阿父带出来的弟子,打哑谜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在王疏他们来之后不久,公子居让联军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上场的是骑兵与步兵,但他们用的都是步兵训练的法子,而且公子居根本没有考虑人数等诸多因素,所以战阵有些肉眼可见的奇怪。 王疏意识到机会来了,当即亲自率了一支枪兵出关门迎战。 枪兵带着改进后的火器,很快便把这些人打得狼狈挠北。 在他们回到军营后,茂生领军必败大凉的传言再一次传开。 这一次,公子居说什么也不听余太公的了。 第219章 四面楚歌(1) 第219章 四面楚歌(1) 他当即下令让茂生做了联军的头领,命其准备进攻大凉。 这一下,无论是那些老将,还是被褫夺头领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将军,纷纷劝诫公子居不能让茂生带兵。 他经验不足也就罢了,对面可是萧煜亲自带出来的冠军侯,这么打根本就没有可赢性啊。 公子居大怒。 再哔哔拿你们人头祭旗! 众人:“……” 得了吧您是霸主您若高兴,爱咋咋地,我们不管了,输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眼见众人沉默,茂生立刻点兵训话。 这些人一直阻拦他,压着他不让他领兵,他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 同样都是将领,谁不是一点一点学会的呀,凭什么不让他领兵呀。 十一月一日,在众人沉默的眼光中,茂生得意洋洋地发兵攻打大凉雍州南疆。 王疏早就得到了消息,也知道了此番带兵的事茂生,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殿下,大败联军的机会来了。” 王疏说罢,便让萧决留在关内,自己带着兵出关门迎战。 萧决看着少年侯爷策马远去时,那身后翩飞的红色大氅,看得心里头痒痒无比。 总有一日,他也要戎装加身,用学来的本事为大凉开疆拓土,守护大凉百姓无虞。 茂生熟读兵法,但毕竟是第一次领兵打仗。 面对敌军来势汹汹,他只会根据书中所写来布置军阵,根本不会随机应变,这可把旁边的老将看得心急如焚。 照这么打下去,联军必败无疑,真的不用看了。 他还想继续劝诫茂生,而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的茂生,在听到这几人的劝诫后,一声哂笑,带着一身反骨直接下令进行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 茂生出兵短短三日,就被王疏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这五十万大军被王疏的七万余人打得只剩三十万不到也便罢了,茂生本人还被王疏生擒,将其斩首挂在关门口示众。 公子居挠北,在一片不满的声音中仓皇地逃回赵国,就这么结束了他的霸主之位。 赵国失去了霸主之位后,其余诸国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齐国也是。 嬴虞夺回王位后一心整顿内部,眼见公子居这么快下台,便十分想要将霸主之位抢夺回来。 越王闾浯继续保持隔岸观火的态度。 …… 建元七年腊月七日,王疏班师回朝。 而他凯旋回来的这一日,王疏的新妇恰好诞下一麟子。 萧煜十分高兴,亲自为其取名王垚,又直接将其册立为世子,这便寓意着冠军侯将会被世袭下去了。 临近年关,嬴泗送来书信,表示今年要在琅琊陪嬴伯考过年。 萧煜回了书信,又送了些礼物过去后,带着众人去凉州看一看萧氏诸位宗妇。 二十日,他们才抵达凉州,便收到一条噩耗。 济川先生不行了。 萧煜和李连城亲自为其侍疾,送走了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 济川先生病逝前,向萧煜举荐了自己的义子李嵩。 考察了他的人品后,萧煜惊艳其才华,想请他在凉州办的官方学府里担任教书先生。 李嵩欣然应允。 其后,一行人在凉州的萧家大宅里过年。 建元八年正月一日,萧煜梦见飞鹤盘旋头顶,高鸣不止。 翌日,他醒来后兆玉便带来喜讯,嬴晚舟诞下一麟子。 萧煜面上一喜,为其取名萧溯,又取了乳名乐哥儿。 安哥儿诞生后,很多人闻讯送来贺礼。 李连城和姜兰舟看着乖乖巧巧的乐哥儿,心里头羡慕的不得了。 看看陛下家这般乖巧的小公子,再看看他们家的调皮鬼,真的很难不让人羡慕啊。 王疏送了一把玉打磨出来的宝剑,笑眯眯道:“三公子的面相我很喜欢,待三公子大了,我便要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萧煜笑:“你家小子不教?” “教,自然教。不过从前陛下是我师傅,如今陛下又有了小公子,便满足一回我的心愿,让我做小公子的师傅吧。” 萧煜朗声大笑,连连应下。 旁边的吕颂看着萧煜望向王疏时,眼底的自豪毫不遮掩,忍不住心头一动。 师傅对大师兄是真的好啊。 待乐哥儿满月后,一行人才启程回到了王都。 萧煜让人给乐哥儿入了皇室玉牒,随后开始寻思新年的第一个国策。 如今大凉的农业已经有了飞速发展,而手工业却还停滞不前。 像丝绸,陶器,瓷器虽然能够制作,但远不如后世来的精良。 想要进一步推动大凉的经济发展,可以从这里入手。 有了这个念头后,萧煜让范蠡寻找精通养蚕制丝,擅于烧制瓷器的民间大师。 随后,萧煜调来了世家们如今情况的情报。 不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放心地撂下担子,萧煜开始手把手教萧决处理难度大一些的国事。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发现,有个人偷偷带着兵符,调兵去往了边疆。 吕颂原本对王疏没什么意见的,甚至十分崇拜这位比自己年轻的大师兄。 可随着王疏封狼居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大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甚至还有孩童唱着专门为他编的童谣。 反观自己,在萧煜的一众亲信中—— 谢玄有小镇西侯之称,范蠡经商有道,苏秦舌战群臣,王疏封狼居胥,姜兰舟女子身治天下,李连城名震西域,墨尚造火器,萧尹貌丑却有治国之才…… 他们一个个声名远扬,自己的那点名气在这些人中近乎透明。 世人常拿他和王疏来进行对比。 同为萧煜弟子,一个年少封狼居胥灭匈奴,另一个基本没有建树。 这如何不让吕颂心里不平衡。 渐渐的,他心里的不平衡慢慢转为了嫉妒。 这种嫉妒的心理驱使着他带兵一路南下,抵达了边境。 边境的将士认出这位是萧煜的次弟子,恭恭敬敬地对其作揖:“吕将军此番南下,不知所为何事?” 戍边将士的例行询问让吕颂慢慢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神骤然一变。 他……擅自调兵了! 第220章 四面楚歌(2) 第220章 四面楚歌(2) 他……贸然调兵了! 这可是要视作谋逆的大罪! 要知道,萧煜虽会护短,但手下亲信真的犯了错,他是照罚不误的。 吕颂焦急之中,心头灵机一动。 “本将奉朝廷之意南下进攻楚国,要作为给三公子的生辰礼。你等不得声张。”吕颂咳嗽一声,如是开口道。 戍边将军有些奇怪。 当年王姬诞世时,陛下虽也普天同庆,但没有让臣子弄这样的礼物来贺生辰啊。 这属实不向陛下的作风诶。 但面前的是吕颂,戍边将军便敛起心中疑惑,同他作揖:“喏。” 确认戍边将军没有声张后,吕颂松了口气,摩挲起下巴。 现在只有真的打出一番功绩,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 念及此,吕颂坚定了要攻打楚国的心思。 二月,楚王熊桓刚刚喜提太子一枚,正举国欢庆着,忽然收到了大凉发兵攻打楚国的消息。 熊桓吓得一个哆嗦,怀中抱着的小太子差点儿给摔在了地上,要不是旁边的王后眼疾手快,这会儿熊桓又要承受丧子之痛了。 “发兵的是谁?是大凉冠军侯还是小镇西侯?”将人带离此处,熊桓面色紧张地询问。 “非也,是大凉皇帝萧煜的第二位弟子吕颂。” “哦,那没事了。嗯?真打过来了?” “都到边境三十里开外了……” 熊桓:“??!” 我焯?真打过来了? 萧煜不是奉行什么修生养息的政策,若非外地来犯,是不轻易举兵攻打他国的么。 熊桓火急火燎地召集将士,组建军队对抗大凉。 由于此次吕颂来得匆忙,并没有做好十足的战前准备,所以他们很快就在楚国边境被敌军给围住了。 不知道对方多少人马,也不敢回去求援的吕颂就这么被熊桓派来的人困在了这里。 而楚国的将士听说吕颂是萧煜的弟子后,也不敢贸然出兵,本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必撤的念头,继续围着吕颂的这数万人马。 另一边,萧煜给萧决上完了一位未来帝王该上的课后,准备让吕颂和萧决切磋一下武功,派人去传吕颂时,却发现吕颂不在府中。 萧煜心里感到奇怪,派人去找吕颂。 这一找,很快萧煜便晓得了吕颂带着兵符,调了七万余人马南下攻打楚国去了。 得知吕颂擅自出兵,还反被楚国将士困住后的萧煜:“……” 以后别说是他徒弟,说出去丢人。 “阿父,吕家阿兄被困在那边,我们需要派兵去驰援吗?”萧决问。 “自然要。”萧煜回神,看向萧决,缓和了声音,“弘文可愿随阿父南下?” 弘文是萧决的字,萧煜想了很久给起的。 “阿父要亲自领兵,救吕家阿兄吗?”萧决目光一亮。 “然。” “儿要随阿父一道南下!”萧决当即开口。 萧煜抚了抚萧决的头,召来范蠡和苏秦,将朝政托付给他们后,随后派萧道明去调了一万人,遂他南下。 听闻萧煜调动的人数后,萧决感到十分惊奇。 一万人能够救出吕家阿兄吗,会不会太少了。 但一想到领兵的人是他阿父,是曾经统领凉州十三骑的镇西侯,萧决便又觉得有萧煜出马,一定会有奇迹诞生。 由于萧煜下令将士轻装而行,所以军队在短短十数日便南下抵达了边疆。 二月十七日,戍边将军见到萧煜亲临,大惊之中慌忙行礼,想起吕颂交代的话,踌躇片刻后将其举动如实报告出来。 萧煜并没有责怪他,而是询问起吕颂那边如今的情形。 戍边将军老陈松了口气,缓缓将这几日线人送来的情报如实相告。 吕颂被困后,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直在原地耗着。 而据线人调查,吕颂那边的粮食快要吃完了,却还没有要进攻的打算。 听闻吕颂如此这般,萧煜皱了皱眉。 这孩子怎么了,以前教他打仗不是这么教的呀。 “如今困住吕将军的楚军已经增加到了十万,大有要进攻的趋势。陛下可要发起偷袭,援救吕将军?”老陈再次作揖询问。 “不必。”萧煜摆了摆手,“把那边的地形堪舆图拿来与寡人瞧瞧。” 老陈恭敬地递上地形堪舆图,随后退离营帐。 出来后的那一刹,老陈只感觉自己的脖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世人常言大凉祖龙建元帝宽厚有度,不轻易动怒斩杀官僚—— 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无二啊。 这要是换成其他的君主,自己的弟子被困住了而他不敢上报,一定是要被牵连进去的。 斩首抄家都有可能。 其实不然。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萧煜对老陈的不上报行为表示有些生气。 这样不上报,那楚军要真的打起来了,吕颂如今的状态,就是活生生葬送了那数万将士的性命。 这些将士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因为将领的一次突发奇想,一个不敢上报的念头而葬送性命,那就实在是冤得可怜。 所以在事后萧煜废除了老陈的官职,却并没有牵连其家人。 而也是自吕颂一事过后,戍边的将士对内地来军的检查纷纷严格了起来,再也不会轻易地放他们出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看完堪舆图后,萧煜当即找来楚地的线人。 萧决看到萧煜和线人秘密交谈几句后,线人便带着那一万余的将士出关,趁着夜色离开了。 “阿父这是要做什么呀?”萧决面露不解之色。 “弘文若是长年在外,可会想念故乡?”萧煜抚了抚萧决的脑袋。 “会。”萧决颔首。 上次他偷偷跟着苏相离开没多久就想阿父阿母他们了,还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呢。 当然,这些小少年是不会和萧煜说的。 “这些将士也是。我们只要晓之以情,用一些东西让他们怀念故乡,再趁此发起进攻,便可以少战多,打他个出奇不意。”萧煜笑眯眯开口。 萧决愣了愣,明白了萧煜的意思,顿时恍然。 怪不得要找楚地的线人呢。 原来是这样。 弘文出处:《文心雕龙》“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第221章 四面楚歌,吕颂被罢黜官职 第221章 四面楚歌,吕颂被罢黜官职 请假 三州诸国争霸,大国吞并小国成为一方霸主,再联盟剩余诸国已是必然之势。 而越国这个新起之秀是个变数,能够用很短的时间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度到半奴隶半封建制度,其未来难以想象。 与其让这样的潜在对手被其他诸国拉去联盟,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后盾盟友。 所以萧煜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与越国结盟后,萧煜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开始继续整顿内部。 只有确保世家没有实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他才能够放心出兵攻打三州—— 不然这帮子家伙搞个半路背刺,他被偷家就寄了。 因为现在需要循序渐进,所以萧煜没有拿出新的打压世家的政策,而是看着他们继续内耗,并时不时暗中加一把火。 …… 南方三州。 在听闻越国和大凉结盟后,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联盟,把越国撬到他们这边来。 闾浯看了一眼三州诸国的官僚体系和各种政策,面露嫌弃之色。 还想祸害他盟友,想都别想。 闾浯一脸微笑地送出四个字—— “敬谢不敏。” 诸国:“……” 给你这么多丰厚的条件你竟然不要,萧煜给你换了什么迷魂汤了。 眼见闾浯油盐不进,诸国只能无奈返回。 与此同时,一个封地在庐江郡的嬴氏子弟正在遭受当地世家的欺压。 作为前朝皇室,萧煜给了嬴氏十分优良的待遇,保持了他们的爵位,并让他们享世袭五代。 而嬴虞本是庐江郡的侯爷,他才沿袭爵位不久,三州就从大凉之内脱离,分裂成诸国开始争霸称雄了。 这个倒霉的娃子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他的封地很快就被当地世家控制。 嬴虞明面上还是庐江郡侯,实际上早就形如傀儡,如同前朝的天和帝一般。 这些世家仗着嬴虞性子软弱,将当地的嬴氏子弟赶尽杀绝,只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们也不让他成婚,为的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只要王侯没有后代,那么他的世袭爵位就等同作废了。 当地的世家就能取而代之。 于是萧煜建国五年半,嬴虞被欺负了五年半。 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世子,变成了二十一岁郁郁寡欢的庐江郡侯。 建元五年,六月七日。 这一天,嬴虞身边的一个亲信被斩断了手脚,丢到他的面前。 斩断他手脚的这人,正是庐江郡郡望何氏出身的子弟何政。 “侯爷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般爱偷东西。在下替侯爷清理门户,也不劳侯爷亲自动手了。”何政拍了拍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眸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嬴虞,勾唇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被斩断手脚的人望向嬴虞,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主公,我只是看到厨房里有些好的吃食,想为您拿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吃糟糠,我想让您吃些好的……” 嬴虞缓缓回神,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目光一红。 要是在当年,他想吃什么没有。 如今这种生活,吃糟糠已经是家常便饭,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他的下属为了让他吃顿好的,竟然就这么断了手脚。 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医官。”嬴虞小声开口。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们打断我遍体筋骨,医官纵能救回来,我下半生也成了废人了。侯爷,你且听我一言——” 嬴虞目光又红了几分。 他点点头:“你说。” “老侯爷临终前担心您因为性子软弱而被欺负,便暗中培养了三十名文武双全的死士,叮嘱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交付给您。现在……时机到了,主公——” 他又呕出一口血,忽的睁圆眼睛,颤巍巍地紧紧握住嬴虞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声音弱却清晰无比, “若想活下去,当今之计,唯有杀进何府,自立为帝!”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脖颈一歪咽了气。 嬴虞鼻子发酸,抱着他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 半晌,他缓缓止住了哭声,望着已经咽气的心腹,眼中的孱弱慢慢被狠厉所取代。 “阿父,您在天之灵,定要佑儿今夜事成——”嬴虞缓缓捏紧手中令牌,森冷的杀意从眼中溢了出来。 入夜。 何府。 自占领庐江郡后,何氏子弟便居功自傲,个个狂妄到得意忘形。 你看他们夜夜笙歌燕舞,把酒言欢,哪有半分要搭理百姓死活的样子。 这会儿,何政正左拥右抱,沉溺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他们喝到兴头时,何府之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对阖府上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月上梢头,寒鸦夜啼。 何政打了一个酒嗝,终于有了倦意,打算让爱妾搀扶着他回去歇息。 彼时,大厅中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何政倚靠在美人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 当血腥味顺着黑衣人手中染血的佩剑飘过来时,何政身上的酒意消散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何人?”何政口齿不清地询问。 “要你命的人!”为首一人冷冷开口,随后抬手下令。 那些人顿时一拥而上,逮着人便杀。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作一片,一下子让何政彻底清醒了过来。 “救驾!来人救驾!”何政浑身瘫软,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焦急地大声开口。 可没有人应答。 早在何政他们醉生梦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被杀尽了。 很快,这里也只剩下了何政一人。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何政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为首一人缓缓摘下面罩。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何政顿时睁圆了眼睛:“是你?!” “怎么?很诧异?” 嬴虞垂眸看着他,缓缓上前,忽的伸手举剑,一下刺入他的大腿。 何政痛得面色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饶我一命……我把庐江郡赠你……”何政倒抽着冷气。 嬴虞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接没入了他的脖颈。 “庐江郡,本便是我囊中之物。” 三州诸国争霸,大国吞并小国成为一方霸主,再联盟剩余诸国已是必然之势。 而越国这个新起之秀是个变数,能够用很短的时间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度到半奴隶半封建制度,其未来难以想象。 与其让这样的潜在对手被其他诸国拉去联盟,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后盾盟友。 所以萧煜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与越国结盟后,萧煜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开始继续整顿内部。 只有确保世家没有实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他才能够放心出兵攻打三州—— 不然这帮子家伙搞个半路背刺,他被偷家就寄了。 因为现在需要循序渐进,所以萧煜没有拿出新的打压世家的政策,而是看着他们继续内耗,并时不时暗中加一把火。 …… 南方三州。 在听闻越国和大凉结盟后,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联盟,把越国撬到他们这边来。 闾浯看了一眼三州诸国的官僚体系和各种政策,面露嫌弃之色。 还想祸害他盟友,想都别想。 闾浯一脸微笑地送出四个字—— “敬谢不敏。” 诸国:“……” 给你这么多丰厚的条件你竟然不要,萧煜给你换了什么迷魂汤了。 眼见闾浯油盐不进,诸国只能无奈返回。 与此同时,一个封地在庐江郡的嬴氏子弟正在遭受当地世家的欺压。 作为前朝皇室,萧煜给了嬴氏十分优良的待遇,保持了他们的爵位,并让他们享世袭五代。 而嬴虞本是庐江郡的侯爷,他才沿袭爵位不久,三州就从大凉之内脱离,分裂成诸国开始争霸称雄了。 这个倒霉的娃子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他的封地很快就被当地世家控制。 嬴虞明面上还是庐江郡侯,实际上早就形如傀儡,如同前朝的天和帝一般。 这些世家仗着嬴虞性子软弱,将当地的嬴氏子弟赶尽杀绝,只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们也不让他成婚,为的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只要王侯没有后代,那么他的世袭爵位就等同作废了。 当地的世家就能取而代之。 于是萧煜建国五年半,嬴虞被欺负了五年半。 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世子,变成了二十一岁郁郁寡欢的庐江郡侯。 建元五年,六月七日。 这一天,嬴虞身边的一个亲信被斩断了手脚,丢到他的面前。 斩断他手脚的这人,正是庐江郡郡望何氏出身的子弟何政。 “侯爷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般爱偷东西。在下替侯爷清理门户,也不劳侯爷亲自动手了。”何政拍了拍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眸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嬴虞,勾唇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被斩断手脚的人望向嬴虞,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主公,我只是看到厨房里有些好的吃食,想为您拿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吃糟糠,我想让您吃些好的……” 嬴虞缓缓回神,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目光一红。 要是在当年,他想吃什么没有。 如今这种生活,吃糟糠已经是家常便饭,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他的下属为了让他吃顿好的,竟然就这么断了手脚。 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医官。”嬴虞小声开口。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们打断我遍体筋骨,医官纵能救回来,我下半生也成了废人了。侯爷,你且听我一言——” 嬴虞目光又红了几分。 他点点头:“你说。” “老侯爷临终前担心您因为性子软弱而被欺负,便暗中培养了三十名文武双全的死士,叮嘱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交付给您。现在……时机到了,主公——” 他又呕出一口血,忽的睁圆眼睛,颤巍巍地紧紧握住嬴虞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声音弱却清晰无比, “若想活下去,当今之计,唯有杀进何府,自立为帝!”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脖颈一歪咽了气。 嬴虞鼻子发酸,抱着他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 半晌,他缓缓止住了哭声,望着已经咽气的心腹,眼中的孱弱慢慢被狠厉所取代。 “阿父,您在天之灵,定要佑儿今夜事成——”嬴虞缓缓捏紧手中令牌,森冷的杀意从眼中溢了出来。 入夜。 何府。 自占领庐江郡后,何氏子弟便居功自傲,个个狂妄到得意忘形。 你看他们夜夜笙歌燕舞,把酒言欢,哪有半分要搭理百姓死活的样子。 这会儿,何政正左拥右抱,沉溺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他们喝到兴头时,何府之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对阖府上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月上梢头,寒鸦夜啼。 何政打了一个酒嗝,终于有了倦意,打算让爱妾搀扶着他回去歇息。 彼时,大厅中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何政倚靠在美人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 当血腥味顺着黑衣人手中染血的佩剑飘过来时,何政身上的酒意消散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何人?”何政口齿不清地询问。 “要你命的人!”为首一人冷冷开口,随后抬手下令。 那些人顿时一拥而上,逮着人便杀。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作一片,一下子让何政彻底清醒了过来。 “救驾!来人救驾!”何政浑身瘫软,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焦急地大声开口。 可没有人应答。 早在何政他们醉生梦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被杀尽了。 很快,这里也只剩下了何政一人。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何政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为首一人缓缓摘下面罩。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何政顿时睁圆了眼睛:“是你?!” “怎么?很诧异?” 嬴虞垂眸看着他,缓缓上前,忽的伸手举剑,一下刺入他的大腿。 何政痛得面色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饶我一命……我把庐江郡赠你……”何政倒抽着冷气。 嬴虞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接没入了他的脖颈。 “庐江郡,本便是我囊中之物。” 第222章 第222章 是夜。 楚军阵营。 他们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明明被围的是大凉军队,可整日担惊受怕的却是他们。 在这样煎熬的日子里,楚军将士个个心力憔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紧张得不行。 主帅营帐内,楚军将领孙叔卯看着堪舆图,发出第三十一声叹息。 “主公何故叹息?”旁边的心腹问。 “叹如今局势,双方僵持不动,不知敌军作何打算。”孙叔卯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倾数显露。 心腹沉默片刻,眼底也多了几分愁绪。 彼时,外面不知道从哪传来了歌声。 “诶,谁在唱歌?” “不晓得,不过这调子怪熟悉嘞。” “笨啊,这是咱们家的民谣!” “哦哦哦,俺说这么熟悉嘞。” “是谁在唱楚歌?” “不晓得,唱得怪好听的。” “是啊,这唱的我都想家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 “……” 这歌声初时微弱,渐渐变得清晰。 将士们听着听着入了神,忍不住纷纷跟着哼哼应和起来。 很快,整片楚地军营都是整齐划一的歌声。 跟唱到后面,将士们一个个鼻子发酸,眼眶通红。 故乡近在咫尺,却不知几时能归乡,更不知他们能不能活到明天。 这一场战争,要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 随着歌声慢慢停下,楚军营地中,有的将士忍不住伸手抹了把眼睛。 在他们思绪万千时,一片嘈杂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敌袭!敌袭!”一个浑身狼狈的斥候策马跑入军营,一边跑一边大喊,“速速撤离此处!大凉援军来了!速速撤离!” 在哨兵吹响号角的时候,众人纷纷面色大变,拿起武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孙叔卯也听见消息跑出了营帐外。 而在出来的这一刻,由远及近的厮杀声愈发响亮。 他也跟着面色变了变,张口大喊道:“保持队形撤离,莫要慌乱!” 可是这些将士在这些日子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心弦紧紧绷着,如今这如来跑来驰援的大凉将士,心里的弦直接绷断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队形不队形。 而还有一些人,都是和孙叔卯出生入死的兄弟,聚到一起想要护着他离开。 孙叔卯还想拖一些时间,随后听到远方又有一个己方斥候跑来,张口大喊—— “是大凉皇帝亲自领军!大家快撤!” 众人:“!!!” 这一下,他们也顾不上再拖延什么的了,纷纷拿着兵器往楚国境内撤离。 开什么玩笑,萧煜率军亲征了,这场仗哪里有得打。 最终萧煜他们赶到时,楚军已经撤走了大半。 就这样,萧煜不费一兵一卒为吕颂解围。 在看到楚军听闻他来后直接逃跑的这场面后,饶是萧煜也忍不住咂舌一瞬。 咱就是说,他有这么恐怖的么。 不至于吧,跟见到了阎罗王似的。 他又不是暴君。 算了,先去看看他那逆徒。 念及此,萧煜直接去了主帅营帐。 而这边,吕颂他们饿得头昏眼花,差点儿要开始吃土啃树皮的时候,一直在盯梢的斥候发现楚军仓皇撤离了。 随后,斥候眼尖地发现是大凉军队过来驰援,忍不住面露喜色,忙不迭地跑去寻找吕颂,汇报此事。 而吕颂听到这件事后,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他做的事情都被师傅知道了。 师傅会怎么惩罚他,是褫夺他的兵权,将他扫地出门;还是按照大凉律令,以谋逆罪将他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吕颂心头的这种惴惴不安,在主帅营帐的帘子被萧煜掀起来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陛下,太子殿下。”吕颂看到入内的两人,硬着头皮起身行礼。 “阿父,我就说吕家阿兄没事吧,您不必跑这么快的。”萧决笑眯眯开口。 吕颂心头一动,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煜。 萧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顿时心头一慌,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弘文乖,你先出去让将士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大凉,阿父有点事要和他说。”萧煜抚了抚萧决的头。 萧决乖乖作揖离开。 待营帐内没有人了,萧煜适才垂眸仔细打量起吕颂来。 粮食困难,清减了很多,没有受大伤。 萧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账外明月,面色淡淡:“吕颂,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吕颂紧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怎么,敢做不敢认?” “弟子知错!”吕颂忽的拔高了声音。 “做错了什么事?” “弟子不该贸然领兵,让将士处于这般险境,差点便活生生葬送数万大军……”吕颂越说到后面,越因为底气不足而声音变轻。 “为师想要知道,你为何一声不吭拿了兵符就跑到了南疆来?”萧煜转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等着挨罚的年轻人,声音缓和了些许。 吕颂缓缓抬头看向萧煜,眼底闪过几分犹豫,但见萧煜的脸色并没有一开始那般难看了,踌躇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猛地闭上眼睛开口—— “因为大师兄年少有为,跟随师傅的诸位心腹皆有建树,唯有弟子不上不下。弟子心生不忿,这才莽劲上头,领兵做出此事。 师傅要杀要剐,弟子甘愿受罚!” 听他道出缘由,萧煜愣了愣,随后深深看着他:“你是因为嫉妒夜奴的功绩比你高,嫉妒这些心腹的作为比你多,你才做出了此事?” 见萧煜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心头缘由,吕颂脸皮一阵滚烫,不自觉低下了目光。 萧煜又转头看向天上明月,两手负背。 “阿颂啊,你可晓得他们跟了我多少年?”萧煜忽然问。 吕颂愣了愣,依言答道:“谢将军他们自少时便与师傅相识,一路相互扶持过来,认识将近二十载。大师兄半途跟随师傅,比弟子认识师傅的时间长。” “在你认识的这些人里,少伯是寒门之身,追随我时多次遭人白眼,尤其是从商,他为无数士族子弟唾弃;季子是贵族庶子,自幼不受待见,未见我之前曾缕缕受人鄙夷轻蔑。 便连我的发妻,她幼时经历过些不好的事,也落下不能出口成言的病症,常为其他女娘所不待见。 还有夜奴,出身庶民,为了活下去而拜我为师。 曾经的他们,虽然对自身所拥有的感到自卑,但却从未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心生嫉妒。但正是因为看到了别人的优秀,他们才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萧煜说着,缓缓转头对上吕颂怔愣的目光,他伸手拍了拍吕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阿颂,看到别人的好不难,看到自己的好才难。你身上的优点放在别人那里,也是让人无比羡慕的,只是你从未发现自己的好。 等你发现了自己的好,又何故去嫉妒他们呢,他们还要反过来羡慕崇拜你。” 吕颂的唇角颤了颤,目光通红:“师傅,您不罚弟子吗。” “我打了你一顿,能让你深刻反省的话,我早就下令给你五十军棍了。可显然不能。”萧煜摆了摆手。 “师傅……要不您还是打我吧。” 他这么说教,比棍子打在身上还让他想哭。 “清风剑派的掌门前不久修书送来王都,向我问你如今的情况。”萧煜摇了摇头,面色平和地看向他,“你阿父很想你,回清风山去看一看吧。” 吕颂心头猛地一跳:“师傅,您要赶我走?” “也怪我一直忽略你的感受。今日起你不必待在军中了,卸下战甲回清风剑派吧。”萧煜将吕颂拉了起来,随后背过身去,朝他摆了摆手。 吕颂眼眶红得不能再红,咬了咬牙,跪地朝萧煜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卸下自己的战甲离开了营帐。 出门的那一刻,恰好碰到过来的萧决。 萧决看到吕颂这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吕家阿兄,你把战甲解了作甚?” 吕颂动了动嘴角,小声地将自己所犯过错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听罢,萧决沉默片刻,忍不住看向吕颂—— “阿父刀子嘴豆腐心,吕家阿兄跟随阿父这么多年,他早就将您当成自己的亲人了。此番解您兵权没有从严处置大抵也是为了小惩大诫。 待您回了清风剑派,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再回来找阿父,阿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吕颂一愣:“亲人……” “是啊。”萧决点点头, “阿父教我武功时,常常拿你和夜奴阿兄的武功来做例子,让我以你们为榜样好生学习。平常你和夜奴阿兄不在的时候,阿父老是会在我们耳边念叨你们的名字,说你们两个比他年少时乖了不要太多……” 听着萧决絮絮叨叨,吕颂鼻子一酸。 他眼中不上不下的自己,在师傅眼里是能拿出来教导储君的例子…… 吕颂抹了一把眼睛,扭头策马离开了军营。 萧决看着吕颂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叹息。 吕家阿兄这次做得的确过分了,这可是数万人的性命诶。 哎。 大军返回王都后,萧煜发放了丰厚的军饷犒劳安慰将士们,稳住了军心,开始处理朝政。 吕颂的兵权被萧煜自己握在了手里。 朝臣们看在眼里,都以为吕颂此次惹怒了萧煜,萧煜惩罚吕颂的同时,顺便将兵权夺回来自己掌握。 而开始跟着萧煜上朝的萧决听到大臣们私底下的谈论后,忍不住撇了撇嘴。 才不是。 吕家阿兄走后,阿父除了在他们面前能笑一笑,现在就连处理公务都是耷拉着脸的。 阿父一点都不开心。 …… 三月春雨,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吕颂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清风山。 清风山下古碑矗立依旧,只是不见了当年那一袭青衫,上山讨要宝贝的郎君。 吕颂看了眼古碑,正了正自己的斗笠,随后一步一步走上青石台阶。 清风山山顶,杂役弟子正在清扫练武的场子,忽然发现有人上来了。 诶,奇怪。 这个时间还没开放招生大会啊。 怎么会有人来呢。 他满腹疑惑地拎着扫把走过去一看。 待看清楚那厮容貌后,杂役弟子手中的扫吧掉在了地上。 他张大了嘴巴,眼里是浓浓的惊诧—— “少……少门主回来了!” “少门主回来了!” 随着他这一嗓子嚎出去,很多休沐的弟子纷纷跑出来观看,认出吕颂后俱是面上一喜。 “少门主回来了!” “少门主衣锦还乡啦!” “诶少门主此番回来,怎么没有穿战甲啊,给师弟们瞧瞧你们战场上打仗的宝贝啊。” “少门主武功高强,肯定已经做到很大的武官了,才不需要亲自上战场呢,自然也不需要穿铠甲啦。” “你少胡说,我听他们说武官带兵,无论冲锋不冲锋,上战场都要穿铠甲的。” “哎呀,少门主此番回乡探亲,难不成要一身戎装上山吗,这几十斤的玩意儿不得把少门主累趴下……” “……” “……” 吕颂看这些人说得一脸兴奋,望着自己的目光也带着小星星,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吾儿!”一道颤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吕颂抬头,蓦地一怔。 自拜师萧煜,跟着他离开后,吕颂便再也没有回到过清风山。 记忆中中年男子丰神俊朗的脸,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鬓边白发丛生,原本平滑的眉心也生出了道道皱纹。 “阿父……”吕颂忍不住失神。 掌门激动得上前,上下打量着吕颂,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安回来便好,平安回来便好。” 吕颂鼻子一酸,跟着掌门进了他所在的院子。 在屏退众人后,吕颂刷地跪在了院中央:“多年未归乡探亲,儿不孝,请阿父责罚!” 掌门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笑道:“罚什么罚,如今你已是大将军了,可不能动不动下跪。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随后他发现吕颂面上表情不对。 “阿父……您还是打儿子一顿吧,往死里打,儿子心里能好受些……”吕颂哑着声音开口。 第223章 第223章 “吾儿,你这是……怎么了?” 吕颂将自己一时糊涂做出的事告知掌门,随后低下头去,静静等着掌门的训斥。 掌门看了他片刻,和颜悦色地问道:“若是那些将士都在此次战役中牺牲,吾儿以为一次肉身上的惩罚便能挽回他们的性命吗。” 吕颂一怔,下意识摇头否定掌门的话。 “那便对了,这些惩罚毫无意义。陛下此番让你回来,是为了让你自省。好了,吾儿舟车劳顿,这两日好生歇歇。待过几日阿父带你去个地方。”掌门拍了拍吕颂的肩膀,温声开口。 吕颂闷声点头。 接下来这几日,吕颂一直待在房中,按照掌门的要求抄写清心咒。 又是一场大雨。 天稍霁,空山闻鸟鸣。 吕颂打开门出去,恰好看到掌门在晨练。 掌门也注意到了他,打完一套拳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笑眯眯道:“用过早膳没?” 吕颂摇了摇头。 “走,用了早膳阿父带你去个地方。” “好。” 用罢早膳,吕颂跟着掌门朝后山走去。 两人步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一片丛林不算很茂密的地方。 两株相隔不远的大树下有一座坟,坟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坟前炉里还有几支烧了一半被雨浇灭的香。 “认得这里么。”掌门擦了擦墓碑上的水渍,垂眸看着坟。 “阿母的长眠之地。”吕颂低头。 自知道阿母是因为清风剑派的恩怨而离世后,他便恨极了剑法,也鲜少来这里祭拜阿母。 “给你阿母上柱香吧,这么多年了,你阿母一定很想你。” 吕颂依言给坟墓上香,随后父子俩坐在不远处的孤亭下对酌。 日上梢头,过午时分,掌门已经面露醉色。 “儿啊,你知当年,你阿母是怎么去的吗。”他抱着酒坛,两眼通红,自顾自地说起来, “当年,阿父和你一样年轻气盛,就爱追求极致的武功。我和你阿娘成亲后,仍不忘本心,在江湖里面打打杀杀,立誓要闯出一番名堂。” 后来,江湖里出了一个剑法比他还厉害的奇才。 江湖子弟称那人为大剑仙,称他为小剑仙。 他十分不服气,去寻那人试剑比武。 他们打得昏天黑地,到最后那人耍了阴招将他刺伤,他险些丧命那厮剑下。 是他夫人冒着危险将他救下,也是那时受了伤,落下了病根。 “后来怀了你,我本打算放下过去,好生和你们过日子。结果他为了不让当年的事情传出去,损毁他的名声,他竟然带着人杀上清风山,要屠了我们宗门。” 掌门说到这里,眼睛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声音也哑到了极致, “那一日我们拼尽全力将这些人斩杀,却也惊得你阿母早产。因为之前留下了病根,她难产血崩。阿父当时是想舍小保大的,可你阿母拼了命要把你生下来,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阿颂,你晓得吗—— 你阿母那样一个爱漂亮的人,她去的时候还叮嘱我要为她梳妆打扮再让她入棺材。她还说,我挑衣服的眼光不好,以后要让我再找一个会打扮的女娘,来打扮阿颂。 阿父现在后悔了,后悔当年为何一时冲动结下这等仇怨。若非不然,阿颂便不会见不到你阿母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掌门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伸手捂住了眼睛。 吕颂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他一直以为阿母是清风剑派内部恩怨才故去的,原来是因为阿父和别人的恩怨。 回到庭院后,吕颂将掌门搀扶到床上,拿了湿帕子为他擦洗脸颊。 “阿颂,你阿母不希望你成才,只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不要步入阿父的后尘。你若在陛下那里过得不快,便回清风山来。 你若还想回去,便要听一听阿父的话,别将阿父的性子都学了去,那样会吃亏的。” 吕颂的脑海一直回荡着掌门说的话,深深看了一眼掌门,缓缓侧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那把青铜剑。 那是阿母的佩剑,阿父曾说,这是阿母留给他的宝贝。 抿了抿唇,吕颂抓过这把佩剑,离开了庭院。 掌门再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捂着无比疼痛的脑袋,晃悠悠起身出门。 远远的,掌门听到了剑风的声音。 他心头一动,下意识寻觅着声音过去,看到吕颂在庭院中认真地练习清风剑法。 吕颂手里的佩剑…… 掌门心头一动。 失神间,吕颂已经练完一段剑法,回头看向掌门,抱剑作揖。 “吾儿,你这是……” “阿父,这把剑用的很趁手。”吕颂咧嘴一笑。 掌门愣了愣,仿佛明白了什么,回过神来跟着笑:“清风剑法可都会?” “其实,在很多年前儿便偷偷学过了。”吕颂小声道。 掌门朗声大笑起来。 数日后,吕颂背着行囊辞别掌门。 众人为其送行,纷纷面露不舍之色。 “若得了时间,便多回清风山来看看。阿父在你院子里埋了几坛酒,等你回来,阿父再与你饮个不醉不归。”掌门拍了拍吕颂的肩膀,面目慈祥。 “阿父……”吕颂张了张口。 “去吧,陛下念着你呢。”压住心底的不舍,掌门挥了挥手,“去追求你想追求的事,阿父不拦着你的。” 吕颂鼻子一酸,俯首作揖深深一拜,转身离开。 年轻的少侠再一次踏上了离乡的路,可这一次他却心如明镜,再无数年前的彷徨。 望着那一袭背影缓缓消失在山中的青石台阶上,掌门慢慢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夫人,我们的阿颂长大了。 你可放心离开了。 …… 又是一年清明祭祖。 这一年,几位萧氏宗妇也多了她们自己的牌位。 萧煜带着乐哥儿一一给她们磕头拜过。 “阿父,她们都是您的亲人吗。”萧溯从蒲团上颤巍巍起身,小声问道。 “是。”萧煜将其抱起,抚了抚他的头, “若当年没有她们倾举族之力护住阿父,阿父便没有如今的成就,你们也不会来到阿父身边。她们不仅是阿父的亲人,更是恩人。所以以后阿父不在了,乐哥儿和你的阿兄阿姊,要记得年年来祭拜她们哦。” 萧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回到王都长安已是五月。 五月十七日,萧煜正在考验萧决的武功,萧道明忽然进来,朝他作揖:“殿下,吕小郎君负荆请罪来了。” 萧煜一愣,侧头瞥了一眼要凑热闹的萧决,见萧决立刻缩回脖子,继续乖乖地练武功,这才跟着萧道明去了前院。 宫门口,吕颂赤着上半身,背着长满倒刺的荆棘,挺直了腰杆儿跪在宫门前面,引来无数路过宫女和太监的目光打量。 吕颂没有和任何人说自己回来王都。 他一回来便背着荆棘跪在了这里,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萧煜来时,看到吕颂满头的汗,微微挑眉。 “从清风山回来了?” “弟子已自省,望师傅原宥弟子一次。若还有下次,弟子以命谢罪!”吕颂看见萧煜,目光一亮,立刻朝他行了稽首礼,随后定定开口。 看了他片刻,萧煜目光里深色拂动。 当年,他也混不吝,犯过严重的错误。 他的师傅是怎么对他的呢。 “自己去扫扫你的府邸吧,多久没住了,要落灰了。”慢慢回过神来后,萧煜淡淡开口说罢,随后扭头离开。 晓得话外弦音的吕颂面色一喜,忙朝萧煜磕头一拜,随后颤巍巍起身离开。 吕颂回来后,王疏第一时间知晓,想将前不久萧煜塞给他的兵符拿给吕颂。 他带着兵符亲自登了吕颂的府邸。 吕颂摇了摇头,将兵符推了回去:“这是师兄应得的,此番回来,我不为兵权,只是想跟在师傅身边。” 王疏愣了片刻,随后失笑:“那我便先替你保管着吧。” 这之后,吕颂便一直待在府邸练习剑法。 直到六月,一封奏折被线人秘密送入御书房。 萧煜看罢奏折后,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近来世家安分了不少,但民间却不安分。 民间不知几时多了一伙身怀异术的奇盗。 据目击者称,这些奇盗有的会缩骨功,有的会穿墙术,有的会易容术,有的有千里眼顺风耳—— 他们就好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般,在各州府进行偷盗。 这偷的还都是官府里的宝贝。 还有几次,这些人把各州府要送到王都的奏折,与某些机密内容给盗走了。 各州府的郡尉联合抓盗贼,却始终无所收获,便联系到萧煜放在民间的线人,将此事悄悄告诉了萧煜,想请他派个人来抓住这伙盗贼。 摩挲下巴,伸手叩着桌案,片刻后萧煜缓缓道:“道明,去把他们召来。” “喏。”萧道明晓得萧煜口中的他们是谁,作揖离开,不多时便请来了范蠡,谢玄,王疏和萧决。 萧煜将奏折拿给他们看后,范蠡看向萧煜:“陛下是想亲自去捉拿这伙奇盗?” “然。此番我微服出访,不得向任何人伸张。”萧煜颔首。 “陛下是怀疑……这王都内有他们的人?”谢玄捕捉到萧煜的言外之意,微微挑眉。 “每次在官府的人要捉到他们之前,他们都能逃掉。目前我只是怀疑他们在四处都有和我们一样的线人,还不能确定。”萧煜摇了摇头,随后看向萧决,笑眯眯问, “弘文,这段时间能否为阿父分担分担国事呀。” 萧决立刻挺起胸脯:“阿父放心,儿一定好好帮您处理政事。” “照顾好你阿母和老三。” “好——咦,阿父要带小妹一起走吗?” “嗯。”萧煜颔首。 他给萧沅启蒙的时候,发现萧沅继承了他的一些断案能力。 若生在和平年代,这就是妥妥一做警察的好苗子,简称老天爷追着喂饭。 而恰好萧沅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萧煜打算此番微服私访,带上萧沅一起,好培养培养她的能力。 五月二十八,萧煜忽然重病不起。 昏迷前,萧煜召见储君,下令太子监国,双相辅佐。 众大臣听到萧煜昏迷的消息,先是一阵诧异,随后纷纷心思各异起来。 但看到萧决面色如常,那些生了别样心思的人也不敢过多展露,只能暗中派人打听消息。 同一日,几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悄然离开了长安。 离开长安后,一双小手扒开车窗,新奇地朝着外面看了起来。 “阿父阿父,我们真的要去抓那些奇盗吗。”萧沅侧头,满眼激动地看向车内假寐的男子。 萧煜缓缓睁眼,将小丫头捞进怀中,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眯眯问:“对,这次阿父教囡囡一些新的断案术。” “好!” 后面一辆车中,王疏和吕颂对坐博弈。 萧煜的密诏送到府上,到跟着离开,至现在吕颂都还没回过神。 师傅还愿意信任他。 “你再不下棋,我便要嬴了。”王疏瞥了吕颂一眼,慢悠悠开口。 吕颂回神,看着棋盘忍不住嘴角一抽:“我已经输了。大师兄棋艺精湛,堪称一绝。” “没有没有,先生可比我厉害多了。”王疏连忙摆手。 吕颂笑笑,收起棋盘道:“此番微服私访,师傅只带了这么些人,若遇到麻烦该怎么办?” “你可知黑冰台?”王疏忽然问。 “大夏皇室的死士,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传闻一人可抵十人,一代天子传一代——”王疏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这些人该不会是——” “然。”王疏笑眯眯颔首。 在大凉取代大夏后,萧煜便正大光明地接手了黑冰台。 此番出行,萧煜下令让黑冰台的人化成侍卫跟随他们一道出行。 而若遇到麻烦,那还有范蠡培养在各地的线人出来帮忙,所以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安危。 听到王疏的话后,吕颂咂舌。 黑冰台诶,传闻中一人抵十人,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六月十日,一行人抵达弘农郡。 据线人来报,这帮奇盗从太原郡逃跑后,便一路南下。 线人跟踪着他们追到了弘农郡后,这些人发现了线人的存在,然后在郡内失踪。 第224章 第224章 不过因为线人盯得紧,所以这帮奇盗还没有离开弘农郡。 “那些人神出鬼没,线人是如何认出他们并能一直追踪的?”听着众人的对话,萧沅面露好奇之色。 “不止这些奇盗身怀绝技,在我们的线人中也有这样的人存在。比如那个追踪奇盗的线人,便是凭借气味锁定这些人的。” “气味?”萧沅惊奇地睁圆了眼睛,“靠气味锁定这些人?” 萧煜颔首。 接手黑冰台后,他发现黑冰台训练死士的方式和现代训练特种兵的方式很像,但更狠一点。如果发现训练者身上的某种天赋,他们便会想尽办法将这天赋训练到极致。 萧煜便学来了这种办法,训练了一批在各个领域拥有绝对天赋,堪称老天爷喂饭的人,在他们训练完成后便遁入民间,成为线人,为他提供各地情报。 而追踪这些奇盗的一批线人里,有个人和嬴晚舟一样天生鼻子灵敏,能够分别万种气味,并分辨出每一个人身上的气味—— 不但如此,只要某样物品沾染了属于某个人的气味,这线人也能立刻分辨出来。 也是凭着这个天赋,这线人才能在第一次和奇盗们接触的时候,就记住了他们的气味,并一路追踪到弘农郡。 只可惜这些奇盗太过警惕,所以现在线人还不曾抓到他们。 听罢萧煜的话后,萧沅满脸惊奇。 她是见识过自家阿母的神奇本事的,但阿母的这种本事只用来分辨真药材和假药材,用分辨出来的药材为阿父熬制养生汤。 阿母都不让她喝…… 想到这里,萧沅撇了撇嘴,抬头看向萧煜,小声问道:“阿父,我们接下来要去见一见这位线人吗。” “自然。这几日弘农郡还有灯会,阿父带你逛庙会去。”萧煜笑着颔首。 “好~” 六月十三,弘农郡各地举办庙会,当地郡望杨氏一族布告四方,在庙会期间会布衣施粥,并筹集募捐—— 募捐到的善款将和一批宝物一并送给朝廷,投入灾区重建。 不少人称赞杨氏为人仁善,纷纷响应募捐。 杨氏子弟将募捐的地方设在了府邸前,这会儿来募捐的人排起了长龙。 府邸对面的茶楼二层,萧沅看着这条长龙,忍不住咂舌。 这便是大世家的号召力吗。 “阿父让杨氏家主做此举,不仅是为了募捐善款,更是为了将那些奇盗引出来吧。”想起什么,萧沅忽然开口。 “囡囡真聪明。”萧煜揉了揉萧沅的头。 萧沅咧嘴一笑,正要继续问话,忽然有人叩门。 “进。” 待萧煜应允,吕颂入内,同他们作揖后低声道:“师傅,那位线人来了。” “快快请他进来。” “喏。” 不多时,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叼着一根草,悠哉悠哉走了进来。 看到萧煜的一刹,少年的目光毫不避讳,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确认他的真伪。 直到旁边的王疏咳嗽一声,少年才缓缓收回目光,朝萧煜作揖:“草民小五见过陛下。” “诶,这位阿兄没有姓氏吗。”萧沅忽然问。 “身为线人,所用名讳皆是代号,真正的姓名,只能记录在花名册上,不能告知世人,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萧煜温声开口解释,见萧沅了然地点头,这才看向少年, “不必多礼。此番你前来,可曾探得什么新线索?” 小五略微思忖后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翕动鼻翼,随即目光一深:“有个人混入募捐的队伍里了。” 萧煜心头一动,伸手一挥,旁边立刻出现了个黑衣人。 是他带来的黑冰台头领阿飞。 “等会小五锁定人后,让你的人悄然混入队伍实施抓捕。”萧煜开口。 “喏。” 小五走到窗前,闭目深深一嗅,随后睁眼,指向那个穿着布衣,佝偻着背的白发老人:“是他。” “老人家?这位阿兄没指错吧。”萧沅睁圆眼睛。 小五摇头,眼底闪过一抹深色:“不会错的。” 他记住这个味道很久了,每次要抓到这家伙的时候,他就溜走了,真的是让他气得牙痒痒。 阿飞记住了这个人的样貌,悄然离开房间。 不多时,队伍中便混入了几个壮年男子。 轮到那老人募捐的时候,壮年男子们忽然一拥而上,朝着他扑了过来。 老人面色一变,刹那间挺直了腰杆,一个纵身跃上房檐朝远处跑去。 萧沅清楚地看到,这老人在挺直腰杆的那一刹,身形有了细微的变化,忍不住心头诧异。 “阿父,他在变戏法诶。” “这是缩骨功。”萧煜抚了抚萧沅的头,看着隐藏在暗处的人都追了上去,转头看向王疏和吕颂,“阿颂,你轻功好,你也去帮忙围堵。” “喏!”吕颂立刻作揖离开。 萧煜看向窗外。 对面,杨氏家主站了出来,一脸淡定地主持局面,随后目光不经意抬头看向对面,和萧煜对视了一眼,朝他微微颔首后扭头离开。 一个时辰后,吕颂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小五和阿飞,阿飞的手里提着个小老头。 是了,这个小老头便是用缩骨功异形的那厮。 阿飞将小老头反手绑住,扔到萧煜面前。 小老头抬头对上萧煜淡淡的眼神,下意识避开目光,看向缩在萧煜怀中的小丫头。 萧沅也在打量着这个小老头。 他会缩骨功,怎么锁骨,锁骨时会有疼痛的感觉吗。 萧沅看着小老头的目光充满探究。 “同伙何在?”萧煜坐下,一边给萧沅掰着点心投喂,一边漫不经心地出口询问。 “什么同伙?”小老头赚着一双看上去贼兮兮的眼睛,面露不解之色。 “自然是和你一起团伙作案,偷窃官府宝物与机密的同伙。” “诶,这位郎君在说什么呀,老头子我笨手笨脚的,哪来的本事能偷官府的宝物和机密呢。”小老头夸张地怪叫了一声。 众人:“……” 萧煜:“……” 你小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吧。 “阿飞,上刑。”眯了眯眼睛,萧煜淡淡开口。 “喏。” 阿飞言罢,伸手摸向袖子。 萧沅好奇地睁大眼睛,想要看一看传闻中的黑冰台是怎么用刑审问别人的。 结果还没看到呢,萧煜就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囡囡现在年纪小,看这些东西容易长鸡眼。” 萧沅:“……” 她懂了,阿父是觉得她年纪小不懂医理常识,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忽悠她。 不看就不看。 萧沅听到小老头惊呼一声,随后发出奇怪的声音。 压抑并快乐着? 嗯? 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萧沅奋力扒着萧煜宽大的手掌,终于扒开了一条缝。 随后,她看到小老头被阿飞捂住嘴巴,拿着羽毛在那挠小老头的脚底板。 小老头笑不出声,一副快要岔气的表情。 萧沅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上刑。 学到了。 她看了片刻,正觉得索然无趣时,小老头忽然开始奋力抖动并挣扎个不停。 萧煜将蒙着萧沅的手挪开,抬起来挥了挥。 阿飞立刻停下手中动作,随后扒了堵住小老头嘴巴的袜(wa第四声)。 “据我知道的,连我在内,一共有十个。”小老头喘了口气,吐出嘴里的唾沫,慢吞吞开口。 娘的,他是属实没想到自己这脚竟然这么臭,这袜塞嘴里,差点没给他熏晕过去的。 “据你所知?也便是说,还有别的人是你不知道的?”萧煜挑眉。 “嗯。”小老头对上萧煜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 “你认识的这些人都在弘农郡,住在何处?” “他们每天都要换地方,还约定了若是我们其中某人在当日没回去,便不告诉他第二天换的住地了。翌日被落下的那人便要自己去联系他们,还要用暗号确认身份。” “你们偷的东西藏在了哪里?送去了哪里?” “偷来的宝贝都被我们沿途换成了银两,统一交给张老七。张老七负责接头,只有他知道东西送到哪里,我们这些手底下的只负责偷和跟着他转移东西。” 小老头摇了摇头。 “如何联系他们?暗号是什么?” “我鞋底有个暗格,暗格打开有一枚哨子。若要联系人,子时三刻去县城南面的老来弄堂吹三声,等一刻来的人便是我们的人。” “嗯,暗号呢。” “天马流星拳,送你一包盐。” “……阿飞,把哨子拿出来。” 阿飞将那双烂乎乎的草鞋提起来,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 他飞快地摸索,很快在其中一只中摸到了暗格,并将哨子取了出来,随后恭恭敬敬地递给萧煜。 萧煜看着手中味道十足的哨子,默。 这玩意儿吹了以后,嘴会得脚气吗。 算了,下不去口。 拍了拍萧沅想要抚摸哨子的手,萧煜把骨哨递还给阿飞,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给他喂一粒药,今夜让他去吹哨,将那些人引出来。” “喏。” …… 入夜。 县城内一片安静。 小老头来到城南的老来弄堂,确认了时间后吹响哨子。 暗中的阿飞带人盯着小老头的一举一动,在他吹完哨子后纷纷屏气凝神。 一刻钟后,弄堂里来了两个人。 “天马流星拳。”其中一人状似不经意路过小老头,慢悠悠开口。 “送你一包盐。”小老头立刻答。 那两人立刻凑到小老头面前,出口询问:“怎么样,今日杨氏送了官府什么宝贝?” 小老头忽的大声开口:“行踪泄露,你们快跑,有人要抓你们!” 那两人面色一变,即刻扭头朝远处跑去。 阿飞面色一变,也不再犹豫,当即一边让人看住小老头,一边带剩下的人现身去追那两人。 在旁边暗中守候的吕颂见状也追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吕颂抓住了其中一个人。 那厮见被堵住,开始垂死挣扎。 吕颂一直背着阿母临终前送他的剑,见此情形当即拔出长剑,三两下制服了这人。 “清风剑法?你是清风剑派的人?江湖子弟为何要插手?”那人被抓后,满脸不解。 “你管我,我乐意。”吕颂翻了个白眼,将他五花大绑后联系上阿飞他们。 阿飞的轻功比吕颂差了一些,让另一个人跑走了。 一行人返回了夜宿的客栈。 听闻今夜发生的事情后,萧煜看向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老头,目光似笑非笑:“看不出来,老伯还挺讲义气的啊。” “做人不讲义气,要被人唾弃的。”小老头小声开口。 “说吧,你们的幕后之人是谁?”萧煜看了他和那个被抓回来的年轻男子一眼,淡淡开口。 两人直接装傻充愣:“幕后之人?什么幕后之人?” “喂给老伯的这一粒药,三日内不服解药,便能让你五脏六腑皆被腐蚀,让你受万般疼楚,七窍流血而死。死了之后,你的尸骨还会被余毒化成血水,死无全尸。” 萧煜摩挲着茶碗,漫不经心开口,“这粒解药现在只有一粒,我却把毒药喂给了老伯和另外一个人。老伯觉得,我将毒药给谁的好?” 小老头:“……”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你小子,拿命威胁我,我怕个毛线球! “是王。”须臾后,小老头缓缓开口。 “王?世家子弟?” “不是,是一国国君。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是被王从三州之地选出,通过西域秘密送入大凉的,以各种身份掩盖,为的就是盗窃大凉的机密和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小老头一口气说完,随后愧疚地低下了头。 这个年代有本事也不行,他本来都快要饿死了,忽然便有人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侍奉王,他们以后子子孙孙都会衣食无忧。 三州战火不断,这样的条件怎么不让他们心动。 于是他们就选择做了细作,以自己的本事在大凉各地偷窃官府机密。 萧煜看了他片刻,又问:“找到你们的那个人是谁?” 小老头摇摇头,说自己记不清了,那个人给他们喂了药,从前的事他正在一点点忘记。 萧煜便看向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怎么也不肯说。 第225章 抓奇盗(1) 第225章 抓奇盗(1) “阿飞,上刑。”萧煜面色淡淡。 “喏。” 阿飞应下,不疾不徐地拿出一片羽毛。 片刻后,年轻人抹了把眼角的泪:“我不知道。” 萧煜:“……” 你不晓得你弄出一副知道却又宁死不说的表情干嘛。 下令将这两人关起来后,旁边的王疏问道:“先生,让他们跑了一个,这货盗贼应该会更加警惕了,说不准还有可能连夜离开弘农郡,我们该做什么对策?” 萧煜摩挲着下巴,半晌后忽然问:“弘农内,还有什么世家来着?” 王疏想了片刻:“弘农县内有个杨氏与谭氏。这两家都是百年郡望,为了争夺弘农郡龙头的位置,百年来明争暗斗不断,如今两家见面便要发生口头争执或者斗殴。” 官府的人看在眼里,碍于两边都是大世家子弟,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但这两年因为推恩令的实行,杨氏和谭氏都已经安分了很多。 见萧煜又沉默,王疏又问:“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此次杨氏募捐中出现了人捉拿他们,这些人必定以为是杨氏联合官府要请君入瓮。眼下他们行踪暴露,必定会逃到弘农郡最安全的地方。”萧煜道。 “最安全的地方?县衙?” “非也。” 王疏摩挲下巴,思忖了片刻,目光骤然一亮:“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氏和谭氏积攒了数代恩怨,此番在杨氏的场子出事,盗贼们觉得杨氏一定会四处搜查他们,并怀疑谭氏,与官府一并搜查谭府。 谭氏一定会争辩,这个时候一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而提出搜查的人,大概率不会搜查到自己的府邸。 杨府便能让盗贼们钻空子躲进去。 听了王疏的话,萧煜笑着颔首:“明日你去叮嘱杨氏家主和县令,闹动静越大越好。” “弟子明白!” 翌日。 杨氏家主在弘农县内爆出一条消息。 那伙在大凉各地行窃,偷盗官府宝物的人已经潜入了弘农郡,并在昨日出现在了杨氏的募捐现场。 杨氏家主派出的人抓到了一个人,却问不出其同伙下落,现在他要派出私兵,和官府的人挨家挨户搜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会立刻带走审问。 这事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很快在弘农郡引起百姓哗然。 谭氏家主本来想吃瓜,但看到杨氏家主带着私兵和官府的人来后,吃瓜的表情明显一愣—— “杨氏家主不去搜查,来我府邸作甚?” 杨氏家主:“关照邻居。” 谭氏家主:“??” 杨氏家主:“谭氏与我杨氏为左邻右舍,这搜查的事情便从令府开始吧,省得外人说在下包庇邻居。” 谭氏家主:“……” 我可去你的包庇。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这样,谭氏家主黑着脸侧过身子,让县令和杨氏家主的人进去搜查。 杨氏家主一脸微笑地站在谭氏家主身边。 “杨毅,你们搜查不应该是秘密搜查么,搞这么大动静做什么?生怕那些人跑不掉是不是?”等到四下没有旁人的时候,谭氏家主凑过来低声询问。 “嗯。”杨氏家主缓缓敛起笑容,也低声应道,“有位贵人来了弘农郡,要我和县令协助他缉拿盗贼。” 两家人明面上形如水火,但暗中其实早就化解了前代恩怨。 用世交来形容他们不足为过。 “这伙盗贼当真有传闻中的那么邪乎?”谭氏家主面露好奇之色。 “昨日我亲眼见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变成壮年男子,三两下跨上墙逃跑。”杨氏家主面露深色,“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谭氏家主咂舌,想起什么,揶揄道:“你说那帮人不会跑到你家里去吧。” 杨氏家主眼皮子一跳,连忙瞥了他一眼,确认谭氏家主并不是试探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低声道:“若真的在,那便可以直接瓮中捉鳖了。还有,此地有贵人的眼线,谭兄务必慎言。” 谭氏家主一脸的莫名。 贵人贵人,他说的哪位贵人啊。 没有搜查到盗贼,县令出来后谄笑着和谭氏家主作揖致歉。 谭氏家主端起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摆着架子下逐客令。 等到人离开朝着其他地方去搜查后,谭氏家主深深看了一眼杨氏家主的背影,转身回到家中。 另一边,小五已经成功进入了杨府,并很快给萧煜送去了一封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后,萧煜举起茶盏,朝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事成之后,在下必会给杨氏记上功劳,上报朝廷。” 萧煜对面的男子,可不便是杨氏家主杨毅么。 杨毅笑了笑,也跟着举杯:“这都是某分内之事,贵人无需言谢。” “弘农杨氏百年郡望,曾四世三公,带带位极人臣,而今为何不愿在朝廷展露锋芒,反倒急着让家中子弟回乡,一同编撰史书?”萧煜饮了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也不算某自贬,我杨氏子弟多愚忠,总爱墨守成规。而今大凉取代大夏已有数载,杨氏子弟的心却总不大愿意归顺。”杨毅苦笑, “为防小辈做出不利朝廷的事,某便以编撰史书为由,将他们召集回来。” 萧煜沉默片刻:“若朝廷想让杨氏子弟入仕为官呢。” “敬谢不敏。” “若有朝一日,天下不再是从前那般,杨氏可还会入仕?” “陛下为何想要我杨氏子弟入仕?”杨毅抬头,看向萧煜。 萧煜挑眉。 这就掉马甲了。 “杨氏家主如何认出来的?” “某曾见过冠军侯一面,能让冠军侯这般毕恭毕敬的郎君,除了他的先生,也便是陛下您,便再无第二人了。” 原来是这样。 “吾有爱才之心,杨氏子弟多怀才,让他们穷其一生去编撰史书,杨家主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那便等到陛下口中,天下不再是从前的天下吧。”杨氏家主微微一笑。 “若以后的天下,不再是世家当权,杨家主又当如何?” “那便遵天言。” 第226章 抓奇盗(2) 第226章 抓奇盗(2) 听罢杨毅的话,沉默片刻,萧煜蓦地一笑:“好。” 待到杨氏家主离开,萧煜忽然道:“阿飞。” 阿飞立刻出现在萧煜身边:“卑职在。” “传信给小五他们,今夜动手,放走两个,其余的人都抓住,尽量抓活口。” “喏。” 入夜。 杨府上下一片安静。 有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屋子中溜出来,聚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 “巡逻的侍卫马上要换班了,我们趁此准备离开杨府。”一个男子左右环顾,确认不见旁人后,率先发话。 “那杜老汉和于振怎么办?”旁边一个女子忽然问道。 “他们肯定是被抓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先逃,把情报送出去再说。”男子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女子,“怎么,你还在想着于振?” “没有。”女子咬了咬唇,猛地摇头。 “现在不是谈风花雪月的时候。等我们回去了,有了功绩在身上,要什么男子王不能给你。”男子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等会出去后,不准闹幺蛾子。听到没?!” “听到了。”女子蔫巴巴地开口。 “好,记住暗号,离开后找地方歇下,等过两日在城北汇合,我买了个车夫,他会用载夜香的木桶带我们出去。若那时你们谁没有来,我可就不管了。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连忙回。 “嗯。” 丑时正,杨府巡逻的府兵换岗。 在这间隙,一行人跟着男子暗中探出脑袋,观察着府兵换岗的情况。 确认安全后,男子挥了挥手,众人立刻跨上高墙。 而在他们跳下高墙的那一刻,又纷纷僵住了身形。 这些人的面前,多了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目光冰冷又犀利。他手里提着一把短剑,在看到这些人出来的一刹,只是挥了挥手,旁边的人顿时一拥而上。 男子面色一变,当即开口:“分头跑!”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当着众人的面穿墙而去。 阿飞惊了一瞬,很快收回目光,扬声开口:“抓活口!” 旁边跟着的吕颂见到男子穿墙逃走,也是惊了一瞬,回过神来后看了眼阿飞他们陷入混战,当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 男子跑了许久,确认没有人后这才松了口气,落到地面大口大口喘息。 穿墙术一次性施展太久,会消耗大量体力。 现在的他连擦鼻涕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喘息了一阵,男子缓缓抬头,眼神蓦然一僵。 面前不知几时出现了一个抱着长剑,头戴斗笠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袭布衣,一身正气却难以遮掩。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男子眯了眯眼睛,忽的开口。 “缉拿你归案的人。” “缉拿我归案?我并没有犯下错事,缘何缉拿我?”男子扬眉。 “看来你是不肯乖乖就范了。”吕颂不打算和他继续废话,缓缓拔出手中长剑,忽然目光一厉,提着剑便冲了过来。 男子面色一变。 糟糕! 他现在没有力气施展穿墙术了! 退无可退的男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赤手空拳和吕颂肉搏。 但没有异术在身上的男子,这三脚猫功夫哪里敌的过正儿八经学过武功的,江湖出身的子弟。 吕颂三两下将他制服,将其五花大绑地带进客栈。 与此同时,阿飞他们也抓住了剩下的八人,连带着上次逃跑在内的那厮,一并抓了起来。 这些人见到小老头和被抓的一个年轻男人,顿时面色一变。 女子在看到年轻男人的一刹,顿时红了眼眶:“于郎!” 于振,也便是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女人,又看向沉默不语的男子,略微诧异后看向萧煜。 他竟然能将老大也抓回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男子缓缓抬头,面向萧煜。 “这话……该我问你们吧。”萧煜挑眉。 男子默。 旁边的屏风后面,萧沅看着两边都在沉默,觉得无比古怪。 “是谁在暗中偷窥,大半夜还不歇息呀。”萧煜忽然懒洋洋问。 萧沅眼皮子突突一跳,见萧煜侧头看往自己这个方向,便晓得被发现了,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阿父……” “囡囡这么晚还不休息。”萧煜并未生气,而是朝她招了招手。 “囡囡想看看阿父如何审问犯人的。”萧沅走过去,扑进萧煜怀中,小声道,“阿父不要生气,囡囡听完就去歇息。” “囡囡敏而好学,阿父怎会生气。”萧煜笑了笑,塞给她一碗温热的茶水。 旁边的男子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忍不住道:“我们不是犯人。” “潜入他国,偷窃官府情报,不是犯了细作罪,那是什么罪?”萧煜挑眉。 男子被他看得眼皮子一跳,抿唇片刻后道:“可对于我们所在的国家而言,我们做这样的事并不算犯罪。您不能用大凉的律令审判我们。” “身在大凉一日,便要一日遵守大凉律令。除非诸位觉得……自己非人?” 男子:“……” 众人:“……” 你小子搁这玩咬文嚼字呢。 “说说吧,情报要送到哪里?什么时候送出?送出去了几份情报?具体情报内容是什么?”喝了一口茶,萧煜慢悠悠开口问。 “不知道。”男子低头。 “不知道?”萧煜挑眉,侧头看向阿飞,“上刑。” 阿飞熟稔地掏出羽毛,缓缓走向男子。 已经尝过刑罚的小老头和于振在心中默默给男子点了一盏蜡烛。 片刻后,男子面色涨红,呜呜挣扎。 阿飞拔了塞在他嘴里的袜,男子吐出一口唾沫,喘了口气后,眼睛通红地开口:“陈国。” “你们是陈国的人?” “嗯。” “陈国国君派你们来的?” “嗯。” “说说情报的事吧。” 男子沉默片刻,颓废地驼了背:“我们收了陈王的人送来的数斗米,决定要为陈王办事。陈王把我们训练一番后,叫我们扮成商队,秘密潜入大凉。” 陈国兵弱,陈国国主为了护住这弹丸之地,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227章 萧决领兵首战(1) 第227章 萧决领兵首战(1) 因为陈国只是弹丸之地,常常被其他稍大一些的国家君主垂涎,而陈国国主为了护住国土,便主动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并送出自己的公子去做质子,任由其他诸国派人以出使结交的名义来监视陈国,不让陈国有一丝一毫的发展之举。 不能正大光明地发展陈国,陈国国主便在暗中找来国内郡县各地身怀异术的奇人,将他们派往各个大国暗中窃取情报,以引起这些国家内部的动荡,没有办法顾忌小国。 而他们这一批人就是送到大凉来窃取情报的。 他们把窃取到的情报从玉门关送出去,再从西边大漠送回陈国。 了解到之前盗的那批情报,都是一些关于行军情况,还有些奏折什么的,多无关紧要之后,萧煜思忖片刻,看向这十人:“想不想要活命?” 众人纷纷一愣,随后低下了头去。 他们答应陈国国主,本便是为了能有一口吃的,能够在这战火风飞的乱世活下来。 能够有活命的机会,谁会去选择用死亡结束一生的不甘。 “现在我给诸位一个活命的机会,要是不要,只在诸位一念之间。” 为首的男子抬头看向萧煜,目光如炬:“你是谁,如何能凭三言两语左右我们的生命?你要凭什么让我们信服你的话?” 萧煜挑了挑眉,不疾不徐地拿出一枚令牌,扔到男子面前:“这个,够么。” 男子低头一看。 令牌上用隶书刻着“萧”之一字,在这片烛火下分外显眼。 萧…… 大凉皇族之姓。 “你是大凉皇室子弟?”男子蓦然抬头。 萧煜不置可否。 男子眼瞳闪过一分震惊之色。 在这个时代,还不会有人拿天子旁亲这种身份来弄虚作假。一旦拿出来,那么他就必定和天子沾亲带故。 大凉天子萧煜,那个十三岁入仕,近二十载写满传奇的人物,九州各地,家喻户晓。 男子沉默片刻,低头看着令牌道:“贵人给我们活命的机会,代价是什么?” “做我大凉的线人,用你们的本事去三州各地打探情报。” 此话一出,不只是男子,就连剩下众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萧煜。 这要答应下来,不就等同通敌叛国了吗。 “我们好歹……是陈国子民啊。”男子面色有些微妙。 “陈国前身是什么?” “大夏治下的一个郡。” “大夏末代幼帝禅位凉王萧煜,那么大凉改朝换代,代大夏统领九州是顺理成章的事。按道理来说,陈国乃至三州,都本该是大凉的一部分才对。诸位以为,在下说的对是不对?”萧煜笑眯眯地问。 男子:“……” 众人:“……” 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不行,脑干要烧了。 最终,在萧煜的一顿忽悠下,男子他们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条件。 在这些人答应后,萧煜大手一挥,直接带着人返回了王都。 也是回去之后,这些人才发现给他们提出条件的这位郎君,他竟然就是大凉天子萧煜! 怪不得他身边有这么多本事高强的人。 破获奇盗案后,萧煜让人根据男子的口供,很快追回了失窃的情报,并兑现诺言放了这几人一条生路,给他们落下了大凉户籍,让他们入了线人的编制。 有了铁饭碗不愁吃穿后,男子纷纷感激萧煜,也坚定了要让三州早日回归大凉怀抱的心思。 返回王都后的翌日,王都内便传来天子病好的消息。 萧煜上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弘农郡内的几个贪官污吏,随后又任命第二届状元郎为巡察御史,带人去大凉各地开始为期一年的监察。 随后,萧煜恢复了吕颂的兵权,并赐还爵位。 做完这两件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 建元八年的九月,大凉各地频频传来丰收的消息。 而同一年的九月,南方三州灾祸不断,大部分百姓都颗粒无收。 史无前例的灾荒开始了。 很多百姓为了逃荒,纷纷舍下田地与房屋,往能容纳他们的地方迁徙。 据线人来报,这一路上的饿殍遍地,尸骨无数。 萧煜看着这份字句简短的奏折,沉默了很久以后,召来心腹们谈话。 “南方灾年之惨烈,史无前例。诸位有何看法?”萧煜喝了口已经半凉的茶水,看向下座众人。 “诸国纷争不断,如今又逢天灾,受苦的还是百姓。臣以为此番陛下可下诏令,准南方庶民北迁,拨良田,赐灾银。”范蠡思忖片刻开口道。 “附议。此举不仅可救南方百姓,更能为陛下收揽民心。”苏秦跟着点头。 “若有像那些奇盗一样的人,趁着先生下诏,钻空子潜入大凉该如何是好?”王叔忽然开口。 此话一出,众人俱默。 是啊,要是再有细作趁着这个诏令钻空子那该怎么办。 眼见讨论无果,萧煜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回府,随后去了东宫。 萧决正在和阿飞学习黑冰台的擒拿术。 小少年天资甚好,阿飞只是略略指点示范,他便能像模像样地学出来了。 看着萧决惊人的学习天赋,阿飞默。 当年他要这么聪明,能少挨多少打。 萧决练罢一段武功,开始扎马步入定。 阿飞在旁边看着,忽然侧头看向来人。 萧煜在唇畔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飞会意,悄悄退隐到一旁。 萧煜看向萧决,忽然抽出腰间短剑,朝着他打了过去。 一阵疾风从背后袭来,萧决目光一厉,下意识侧身躲避,随后弯腰拔出别在木屐上的小匕首,朝着后面之人反击。 当看清来人面貌时,萧决手中动作猛地一顿。 “阿父?”萧决睁圆了眼睛。 见萧决停下动作,萧煜也跟着停下了动作,随后道:“若真上了战场,当熟悉的人向你发起进攻时,弘文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停下攻击。” 萧决沉默片刻后问:“是因为大父吗。” “嗯,记得大父怎么去的便好。” 萧决默。 阿父曾讲过关于大父的故事。 第228章 萧决领兵首战(2) 第228章 萧决领兵首战(2) 那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可惜遇到了不良人。 少时相交,形同手足的兄弟,为了心爱的女子选择了背叛。 让萧氏近乎满门陨落战场,最后只剩下阿父一个幺儿,被大母和诸位萧氏宗妇以命相护,这才能够平安长至十三岁,才有了后面阿父光复门楣的事迹。 “儿省得,定不忘阿父教诲。”敛起思绪,萧决抱拳作揖。 萧煜拍了拍萧决的肩膀,同他进了内屋。 待内侍奉来茶水后,萧煜端起茶碗小抿一口,随后说出今日的那封关于灾民的奏折,温声问:“弘文有何看法?” 听到这奏折,萧决便明白了萧煜来意。 “灾年之下,百姓多无辜。北方有阿父的线人,南方亦如是。只要在诏令下了之后,让线人们调查清楚迁徙过来的人的信——虽然过程有些麻烦,但也能杜绝后患。”思忖片刻后,萧决缓缓开口, “这是其中一个法子。还有第二个法子,那便是不下诏令,拒绝百姓们的北迁,如此一来,那些人便进不来了。” “嗯。弘文以为,哪个方法更好一些?” “儿以为,战争与灾年中,百姓是无辜的。”萧决缓缓道。 闻言,萧煜笑了笑,缓缓拿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那此事交给弘文去办怎么样?” 萧决定睛一看。 可不就是阿父号令民间线人的那块令牌吗。 据闻这块令牌曾经是属于阿父恩师,那位前朝末代长公主嬴月姬的,后来文君病故前,亲手将这块令牌交给了阿父,连带着她身后的人脉。 现在,阿父要将这块令牌给他。 奇妙的传承在心中蔓延,少年一脸郑重地接过令牌,朝着萧煜抱拳作揖:“儿定不负阿父所望!” 建元八年,九月十八日,萧煜发布了一道诏令。 诏令内容大致如下—— 凡是原户籍在三州的庶民,可以凭借己身过所(古代版身份证)去大凉南疆各地关门进行入关检测。 确认身份无误后可以进入大凉,落大凉的暂居户籍。落了户籍后,你要签一份朝廷的切结书,朝廷会根据你家人口给你赐良田,赐房屋和免费的耕牛与农具,保你进大凉之后到来年的秋收前衣食无忧。 等到你有了经济收入后,就要开始慢慢地还朝廷借给你的钱。在你还清后切结书内容视为作废,而你也将正式落大凉户籍,成为正儿八经的大凉人。 这道诏令发布以后,立刻被萧决带人亲自送往南疆,通过线人传遍了三州各地。 萧煜的这道诏令于逃荒的灾民们而言,就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水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无论真假与否,他们都要去看一看。 为了活下去,为了让他们的子子孙孙活下去。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规模迁徙开始了。 得到了灾民们的身份信息和图像后,萧决派人连夜临摹复刻数份,分别发给各大关口的戍边将军手中,暗中让他们一定要记住信息和图像,不能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进来。 诸位戍边将军牢记此事,在灾民们到来前硬生生记下了这份庞大的名单。 其后三月,数万灾民北迁,众人从中抓到了不少企图蒙混进来的细作,将之处以极刑后挂在关门口前。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诸国再也不敢派细作进去了,只得眼睁睁看着灾民们进入大凉。 而进入大凉后,萧煜如约给他们赐田赐屋子与粮食,灾民们看到天子一诺千金,纷纷喜极而泣。 有希望了,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这场诏令下去后,不只是萧煜,萧决也跟着名声大振。 民间多出不少赞美这位储君的童谣。 而南方观望的灾民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想要迁徙到北方。 此时各国君主坐不住了。 再这么迁徙下去,他们国家就没有百姓了,他们就成光杆司令了。 这可不行啊。 他们连忙下令发了赈灾粮食和银子,这才勉强制止了百姓们的迁徙。 …… 建元九年正月,萧决返回王都,将令牌归还萧煜,萧煜拒收。 “今年弘文便要十三成年了,这枚令牌,便当做阿父提前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吧。”萧煜笑。 萧决愣了愣,随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起。 同年三月,第三次会试开始。 三月二十,大凉的第三位寒门状元郎诞生了。 在这一年,萧煜为科举入仕的年轻人们设立了一个新的官职。 钦差大臣。 这个官位同九卿,职位内容不限,由天子随意定下。 比如,萧煜封这第三位状元郎为钦差大臣,让他协助巡察御史监察各郡。 等到一年期满回来,他就能凭借这一年间积攒的功绩获得其他官职。 但都是九卿属官起步的了。 这个官职可馋坏了不少世家子弟,但看到寒门和庶民子弟那样努力三年甚至更久才能从数万人中挤破了头抢到状元郎的位置,又纷纷望而却步。 还是九品中正香。 而经过九年时间,寒门和庶民已经对科举制度改了观。 这无疑是九品中正后,最公平的一种选官制度。 只有让科举发扬光大,那些身份低微的人才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现在,科举制度刚刚萌芽,他们不能让世家有所察觉。 所以,这些人都心照不宣地表面抗拒科举,暗中却为了下一届的状元郎之位,而开始疯狂地内卷起来。 还是建元九年,这一年北方畜牧业得到了大力发展—— 在萧煜于凉州废除了等级森严的食肉制度后,凉州百姓的生活品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们现在不仅能吃五谷杂粮,鸡鸭鱼猪,甚至老死的牛切下来的肉他们都能尝一尝。 但畜牧业发展的太好,也容易引来别人的眼红。 比如某些游牧民族。 这年七月,李长乐过了自己十三岁的生辰,仗着一身功夫,想要出门去闯荡。 李连城看着自家闺女那三脚猫功夫,嘴角抽了抽,在姜兰舟的劝说下,还是默默看着小姑娘半夜背着行囊策马离开狄道郡。 第229章 萧决领兵首战(3) 第229章 萧决领兵首战(3) 恰好萧决得萧煜准允,给他放了段长假出来游山玩水。 萧决带着几个黑冰台扮成的侍卫便去了凉州,想找李长乐一道出去。 听闻她已去了北疆,萧决挑了挑眉,忙策马寻觅了过去。 …… 九月,李长乐来到了北疆。 她去了萧煜定下的那片牧场,看到了场内成群飞奔的烈马,雀跃涌上眉梢。 李长乐联系上了管理这片马场的官吏,用银钱换来了一匹上好的夜照玉狮子,又换了一些肉干与水,便准备朝着更北方出关游玩。 “姑娘,北方有蛮族出没,还有狼群,你可要当心啊。”卖马给她的官吏看李长乐这般年轻,忍不住开口提醒。 “放心吧,我可是学过功夫的。”李长乐拍了拍胸脯,策马远去。 而在她离开后没多久,萧决便赶到了北疆,听闻李长乐出关后忍不住面色一变,又匆匆离开。 李长乐在关外疯玩了三天,在烈马都累得不肯跑时,她才停了下来。 也是此时,李长乐感受到一抹疾风朝自己飞来。她冷了冷脸色,袖袍一甩,藏在袖口下的袖箭飞出,正要打中那枚飞过来的暗器。 “谁人偷袭——”李长乐沉着脸扭头一看,看到来人的一刹顿时面色一滞, “殿下?” 为首的一人可不便是萧决么。 “袅袅阿姊武功有进步啊。”萧决笑眯眯策马过来。 “殿下怎么来了?”李长乐面露不解之色。 “阿父给我放了段假,允我出门游历,我听闻袅袅阿姊在北疆,便寻了过来。” “你不会想拉我一起跟你游历吧。”李长乐瞥了他一眼。 萧决不置可否。 “我可是要靠自己一个人闯出名声的,萧决你不准跟我。你若跟我,待你再来凉州时我就不给你喝我酿的十息醉了。”李长乐瞪了萧决一眼,又朝他扮了个鬼脸,随后转身离开。 夕阳下,小姑娘鲜衣怒马远去的背影深深印入萧决心头。 “殿下,可需我等暗中跟着李家娘子?”旁边的侍卫问。 “派个轻功好的暗中跟着吧,日日来报,不得延误。” “喏。” 待一人离开,萧决这才收回目光,朝关内策马而去。 关外的夜很冷。 李长乐窝在篝火前,和烈马相互取暖,又灌了一大口烈酒,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醉意上头,小姑娘哼出一支北地民谣。 正在兴头上,李长乐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随后睁圆了眼睛。 …… 也许是换了一块地方的原因,萧决辗转难眠,一直到深夜也睡不着。 外面下起秋雨,刺骨的冷从窗户缝隙飞进来,钻进被窝中。 萧决揉了揉眉心,索性披着大氅起身,推开窗户看这大漠夜景。 就在他发呆时,一只白乎乎的鸽子忽然映入眼帘。 注意到鸽子腿上绑的信条,萧决心头一动。 这是阿父亲自找人培养的信鸽,不出急事是不会用信鸽的。 敛起思绪,萧决将信鸽招呼过来,解下小纸条打开一看,顿时呼吸一窒。 李长乐在关外烤火时遇到了蛮人偷袭,被一帮蛮人掳走了。 而根据那侍卫暗中观察,绑走李长乐的这批人,是爱食人肉的羌族人。 一想到某些血腥的画面,萧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捏紧纸条,睁开眼冷冷开口:“烦请诸位即刻整装。” 话音落下,侍卫们纷纷出现在萧煜身侧,朝他抱拳作揖。 “去将辽东郡的一万驻军调来……算了我亲自去。” 萧决拿出象征自己身份的令牌,准备递给一个人,忽然想起吕颂的事,犹豫片刻后披上蓑衣,带着众人连夜奔赴辽东郡。 袅袅阿姊,你千万不要有事。 …… 关外的雨冷得刺骨。 李长乐是被这扎人的雨水拍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不说,整个人还被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 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李长乐心头一慌。 完了,被蛮人掳走了。 听说北方游牧民族文化野蛮,有的族群还会食人,她不会成为这帮蛮子的食物吧。 这个念头甫一落下,李长乐的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来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一双眼睛像鹰隼般犀利,望着李长乐时,哪怕这是黑夜,李长乐也能感受到来自面前之人眼底的贪婪。 贪婪…… 仿佛意识到什么,李长乐心口一抖,强忍着惧意抬头,说出一口流利的蛮语:“我阿父是镇西大将军,我阿母是凉州刺史……我义兄乃是大凉储君,你们不能杀我!” 在凉州求学时,姜兰舟找来最好的先生教李长乐各种语言,为的就是让她以后好出去自己闯荡。 见这中原女娘会说北方蛮语,男子有些诧异地挑眉,随后低低一笑:“如此说来,姑娘便是那位名满凉州的小女侠李长乐了?” 这回轮到李长乐诧异了。 她的名声已经远扬到北方大漠这里来了吗。 “放心,我们不会杀你。我家小殿下看中了姑娘的一身好皮囊,想要将姑娘献给长生天。”男子微微一笑。 “献给……长生天……”李长乐喃喃一句,想到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顿时面色一白。 在北方蛮族,他们崇拜老天爷,将其称为长生天。 为了表达对自己神灵的尊敬,蛮族们常常会选出一位身份尊贵的人来做祭司,祭司会在每一年的祭祀开始前,选择妙龄女娘,在其头顶灌注水银,将一张皮完整地扒下来,再制作成人面鼓。 等到祭祀开始时,祭司会敲打人皮鼓,在祭台上载歌载舞,最后将人皮鼓用火烧的方式送给神灵,以求神灵的庇佑。 而水银灌注进体内,到扒皮的整个过程,会有人用秘药让女娘全程清醒…… 这些人是被活活痛死的。 等到男子离开,李长乐的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眼角溢出的泪水。 第230章 萧决领兵首战(4) 第230章 萧决领兵首战(4) 大凉王都。 萧煜收到了一封北疆送来的飞鸽传书。 送北疆到王都相隔千里,飞鸽中途经过特定的驿站需要换一只再继续启程—— 这种飞鸽传书多送急信,专门训练过后的信鸽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能抵达王都。 萧煜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布条拿下来一看,面色微微一变。 李长乐被蛮人绑走了,萧决听闻消息后去了最近的辽东郡,用储君身份调动了当地的一万驻军,然后直接离开了关内。 辽东郡郡守不敢隐瞒此事,连夜飞鸽传书告诉了萧煜。 也就是说,现在萧决已经离开关内整整一天了。 “先生脸色怎的如此难看?”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萧煜侧头,发现王疏不知几时进了御书房,这会儿正担忧地看着他。 “夜奴,你看。”萧煜将布条递了过去。 王疏接过去看罢,也是面色一变。 “先生,可需弟子带兵去驰援太子殿下?”王疏抬头看向萧煜。 萧煜沉吟片刻,微微摇头:“你先去辽东郡与线人接头,等弘文的消息。” 此次也算是萧决第一次领兵,便当作是给他的历练好了。 “喏。” 王疏作揖离开御书房。 …… 这场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终于停了。 天稍霁,久违的阳光重新洒满整片草原。 羌族祭司戴着一张诡异的木质面具,两手高高举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剔骨刀,在台下众人虔诚的注视中缓缓走上高台。 高台上有一根擎天木柱,木柱前绑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李长乐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森冷双眼,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她看了一眼旁边准备好的一罐水银,再看了一眼祭司举着刀缓缓朝自己走来,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在李长乐闭上眼睛的那一刹,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祭司停下手中动作,跟着众人一起疑惑地转身,看向远方。 远方苍原上,那条和天交际的线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黑影。黑影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奔来。 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嘶鸣声,羌族人们终于看清了这帮人的面貌。 这是一群黑甲加身的骑兵。 骑兵们中间飞扬的旌旗上,刻着那样显眼的“凉”之一字。 “敌袭!大凉打过来了!大家快撤!” “敌袭!敌袭!有一支大凉的骑兵朝这边过来了,预计半里不到!” “快撤!快撤!” “……” “……” 祭司和羌族皇室听到敌袭,还是大凉来犯,哪里还顾得上祭祀,纷纷慌慌张张地牵来马匹,朝着更北处跑去。 听到这些人用蛮语讲话的李长乐,福至心灵似的睁眼,远远地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策马飞奔过来。 照夜玉狮子上的大红薄氅,一下子刺红了李长乐的眼睛。 少年策马赶到祭台前,一步跨上高台,以迅雷之势拔刀斩断绳索。 李长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绳索束缚后顿时朝前面跌了过去。 萧决连忙丢了刀接住李长乐,伸手摸上她的脉搏,确认其并无中毒,只是过于虚弱后狠狠松了口气。 “阿旭……” “袅袅阿姊不怕,我来了。我来替你收拾这帮羌族子弟。”萧决解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随后招来几个黑冰台扮作的侍卫,命他们照顾一下李长乐。 “阿姊在此等我。”深深看了一眼李长乐,萧决捡起台上大刀,翻身上马带兵远去。 吃了侍卫们带来的干粮和净水后,李长乐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 随后她看向守在营帐外的侍卫,扬声问道:“殿下此行带了多少人马?” “回李娘子,殿下此行带了辽东郡驻军骑兵,共计一万两千余人。” 一万两千余人? 李长乐眼神一呆。 据她这几日的观察,羌族起码有五万以上的兵力,阿旭只带了一万多人,能打的来嘛。 小姑娘不自觉皱眉。 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天杳无音讯。 在李长乐踌躇要不要去问问的时候,熟悉的烈马嘶鸣声从外面传来。 她连忙起身下榻走到外面,远远看到萧决策马飞奔而来。 而他的旁边,竟然牵着她那匹丢在大漠之中的照夜玉狮子! “阿姊可别再将自己的马丢在大漠了,怪不好找的。”萧决停在李长乐面前,跳下马来,笑眯眯地开口。 李长乐鼻子一酸,忽的扑过去抱住了萧决的脖颈。 萧决猛地一僵。 旁边人十分有眼力见地转身避开目光。 少年已经比自己高了,李长乐抱着哽咽了半晌,吸了吸鼻子才抬头看向萧决,哑声道:“你就这么带着一万余人来羌族本营,不怕被他们伏击吗。” 软玉在怀,萧决的目光微微一暗。 “阿父曾带我观摩过战争,又亲自教我兵法,与我沙盘斗兵。我了解过羌族人的兵种与兵力,故带一万余人足以。”他伸手抚了抚李长乐的头。 少年的眼底带着十足的自信,意气飞扬的模样让李长乐忍不住加快了心跳。 她松开环着萧决的手,扭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打赢了吗?” “没有打赢。” 李长乐顿时回头,对上萧决笑吟吟的目光,便意识到他在骗自己,忍不住又扭过头去,不搭理某人了。 “哎呀,这不是想让阿姊替我担心一下嘛。” “……那你回去后,义父会责罚你么。” “我擅自领兵,责罚自然是要责罚的,不过为了阿姊,我心甘情愿。就是不知阿姊愿不愿意跟我回王都,替我求个情,让阿父对我从宽处置。” “……” 最终,李长乐跟着萧决一起回了王都。 大凉建元九年九月,储君领兵一万余人深入大漠,以奇招攻羌族,诛其兵七万,生擒羌族祭司与诸王室。 此一战后,储君萧决的名声开始越发远扬。 不少世家听闻这一战后,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位储君没有被萧煜养废,相反的他还继承了萧家骨子里的打仗天赋。 你瞧瞧,十三岁不到领军以少胜多,这真的不要太离谱啊。 第231章 革命前辈 第231章 革命前辈 回到王都后,萧煜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萧决,随后以将功抵过为名给他关了禁闭。 而入夜后,两道身影却悄悄离开东宫,再次开始游历大凉。 听着黑冰台来报,萧同志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这一年,有了亲信去各地监察后,推恩令的实施越发畅通无阻,世家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萧煜牵着鼻子走了。 他们试图反抗,但想到某个世家反抗的前车之鉴—— 凉州十三骑踏平那世家封地,血腥飘荡数日不绝。 便又纷纷偃旗息鼓。 而南方诸国,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后,于这一年缓缓形成了齐,楚,陈,南越,赵,魏六国并存的局面,其中属齐国和南越的领地最大,最小的便是陈国。 在六国并存的局面稳定下来后,诸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停战,开始老老实实发展国力。 …… 自今年过夏后,嬴伯考生了场风寒,随后以前的旧疾都被牵引了出来。 侍疾时,嬴泗听到嬴伯考总是念叨着阿母的名讳,抿了抿唇后离开屋子,提笔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王都。 这封书信送到长安的时候,萧决和李长乐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 萧煜将朝政之事交给了范蠡和苏秦,随后一边派人传信给萧决让其赶往琅琊郡,一边收拾行囊,带着嬴晚舟他们离开了王都。 一行人抵达琅琊郡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 萧决和李长乐收到了线人送来的消息,比萧煜他们早一些时日赶到了琅琊王府,这会儿正和嬴泗一起侍疾。 细细算来,萧煜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嬴伯考了。 这会儿见到他,看到这位老人满鬓白发,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再不是记忆中那一派温润儒雅的样子,萧煜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他都这么老了呀。 “阿父,阿母。”萧决和嬴泗看到立在门口萧煜夫妇,起身朝他们行礼。 萧煜颔首,朝他们招了招手。 两人会意离开,萧煜跟嬴晚舟端着煎好的药来到嬴伯考榻前。 似乎是有所感触一般,嬴伯考忽的问:“阿辞……可是我的阿辞回来了……” “阿父,阿辞在这。”嬴晚舟连忙开口应答。 嬴伯考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忍不住感慨一瞬,颤巍巍朝她伸出手去。 嬴晚舟会意,凑过去让嬴伯考那双枯槁的手抚在自己脸上。 “陛下将阿辞照顾得很好……老夫百年后也便能够宽心了……”看到嬴晚舟如今这副模样,嬴伯考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他叮嘱了一番嬴晚舟关于自己的身后事,随后看向萧煜,咳嗽几声道:“陛下,老夫为平哥儿找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老夫觉得您该去见一面,也许你们会很聊得来……”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 萧煜连忙扶嬴伯考靠着,拍他的背顺气。 “岳丈吃了药好生歇息吧。”萧煜将药递给嬴晚舟。 嬴晚舟接过药喂起嬴伯考。 “我这副身子,饮不饮药已经无所谓了。”嬴伯考笑了笑,“能在去前见到你们,也算了却了老夫心中一桩夙愿。” 嬴晚舟的眼睛登时红了:“阿父休得胡说,阿父是要长命百岁的。” “阿父长命百岁不了了,阿父的小阿辞要长命百岁啊。” 嬴晚舟咬着唇低下了头。 离开屋子后,萧煜看到院子里,萧决在教嬴泗练习武功。 兄弟俩一年里见面两次,但这并没有让他们变得生疏。 嬴泗看向萧决的目光充满崇拜和依赖。 “平哥儿。” 听到有人喊他,嬴泗回头,放下木剑扑到来人怀中:“阿父!” “平哥儿长高了不少。日后你外翁不在了,你可愿继续留在琅琊王府,还是跟阿父一起回王都?”萧煜问。 这些年,嬴晚舟总是想念这个自生下来便养在嬴伯考身边的次子,总觉得自己亏欠他良多。 “阿父和阿母是帝与后,不能为外翁守孝。若儿子也跟着阿父阿母走了,便没有人为外翁守孝了。”嬴泗想了片刻,压下眼底的不舍,缓缓摇头。 明白了嬴泗的意思,萧煜抚了抚他的头,温声道:“你外翁说,他为你寻了一位教书先生。这位先生何在,平哥儿能否为阿父引荐一二呀?” 一提到教书先生,嬴泗的目光都亮了亮。 “阿父且等一等,儿这便将先生带来!”小少年蹭蹭地跑开。 “二弟都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儿。”萧决心里冒出一股酸意。 萧煜失笑。 不多时,嬴泗便拉着一个一袭白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眉眼清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到萧煜和萧决之后,他缓缓俯首作揖:“草民顾朝安,见过陛下,见过储君。”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男子,也便是顾朝安的那一刻,萧煜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必多礼。顾先生家作何方,先前是做什么的?”萧煜问。 “草民本是一介游民,得王爷一饭之恩,便入府为其幕僚,后为世孙教书。” 萧煜点了点头,与顾朝安又聊了片刻,越聊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浓。 他跟着顾朝安去了顾朝安在王府的住所。 当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字帖后,萧煜终于明白了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祖国如有难,汝应作前锋。” “……” “你……也是穿越来的?”萧煜侧头看向顾朝安。 “穿越?是指从一个时空穿到另一个时空吗。”顾朝安愣了愣。 “是。你不知道穿越吗。” “我刚刚知道。依陛下之言,陛下也是穿越的么。” “是。我来自21世纪,你来自哪里?” “1944。陛下来自未来,那么可知我们的抗战,胜利了吗?”顾朝安看向萧煜,眼底带着几分紧张。 是革命前辈。 萧煜眉间露出一抹敬意:“胜利了。” 第232章 山丘遇袭 第232章 山丘遇袭 “我们失去的土地收回来了吗?”顾朝安又问。 “还有一部分没有收回来。”萧煜苦笑着摇摇头。 沉默片刻,顾朝安忽然红了眼眶:“没事,胜利了便好,胜利了便好。” “前辈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执行最后一次卧底任务时,我的行踪被奸细泄露,他们把我捉进了监狱,让我尝了三十种酷刑。”顾朝安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开口。 萧煜肃然起敬。 当年华夏岌岌可危,风雨飘摇,正因为有这些前辈的存在,所以他们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所以才能有21世纪,那样和平而美好的年代。 不,那个和平年代也有人们看不到的黑暗。 但这盛世,终归如前辈们所愿般到来了。 …… 嬴伯考终究没有熬过今年。 除夕的前一天,他紧紧攥着嬴晚舟的手,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建元九年腊月,最后一位前朝琅琊王病故其王府之中。 帝后大悲,亲自为其披麻戴孝。 次年二月,琅琊王世孙嬴泗得建元帝特允,以稚童之身沿袭爵位,成为大凉建立以后的第一位新琅琊王。 三月,萧决授萧煜之命,护送嬴晚舟一行人返京。 而萧煜则要带人巡游扬州。 临行前,嬴泗紧紧抱着萧煜,一脸不舍地看着他。 “阿父日后不能常来琅琊,但平哥儿可以常来王都陪陪你阿母还有小妹他们。”萧煜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儿是男子汉,儿不哭!”嬴泗抹了一把眼睛,仰头看向萧煜。 萧煜笑了笑,转身策马离开。 二十八日,萧煜开始沿着扬州的海岸线巡游,亲自检查各个港口的海上贸易工作情况。 百姓们听闻帝王巡游,纷纷跪拜在萧煜经过的道路两侧,目光虔诚而崇拜。 萧煜看完了这些港口,收到了一大波百姓们送来的礼物。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看到这些百姓殷切热烈的目光,萧煜便只能默默地接受了。 四月底,萧煜来到扬州北方的一处山脉。 听闻这里有一处矿产,被当地世家发现后并没有自己吞掉,而是为了讨好萧煜直接送给了朝廷。萧煜在之前就派了人来开采矿山,如今矿山已经开采出来了一小半。 “陛下,这一批开采出来的铁矿质量都特别好,一定能造出最上乘的铁制武器!”负责开采的一个工匠将一筐黑黢黢的矿石运送到萧煜面前,十分兴奋地开口。 这个工匠是墨尚从墨家子弟中挑出来专门培养,随后举荐入仕,帮忙进行兵器锻铸的。 在萧煜建立大凉后,便加大了对铁器的使用。 现如今的军队中,只有大凉用的是铁制武器,而其余诸国用的都是青铜武器。 萧煜看着这些矿石,被工匠激动的心情渲染,也跟着笑:“今年若能将兵器产量提高一辈,我给诸位记上一笔大功。” 听到萧煜的自谓,工匠愈感亲切,连连应下一定完成任务,不负君望。 将百姓们送过来的特产拿出来分给这些矿产里劳作的壮丁们后,萧煜离开了此处。 …… 夜。 一行人途经山丘,四方甚是荒芜,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狼啼。 在车队朝着某个方向行进时,一支锋锐的箭矢从远方疾驰而来,径直插入车队里的副车之中。 箭矢刺穿木板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萧煜耳畔,正在假寐的他倏然睁眼,眼底一贯的随和在此刻被冷厉倾数取代。 “有刺客!保护陛下!” 隐在暗处的阿飞和为萧煜驾车的萧道明齐齐开口。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数十个黑冰台影卫从黑暗中一跃而出,将车队紧紧护住。 “不准停,继续走。”萧煜冷冷开口。 对方多少人尚不得知,但现在一旦停了,就要成为别人的活靶子。 萧道明和阿飞闻言,立刻加快了车队的行进速度。 而在他们加快了行进速度后,一大群蒙面的黑衣人从远处现身,策马朝车队疾驰而来。 阿飞仔细听了片刻,面色微微一凝:“陛下,有百余人正朝着车队来。” “前方有山谷,把他们引到那里去。” “喏。”阿飞明白了萧煜的意思,当即和萧道明一起驾车朝着前面的山谷赶去。 后方,带头策马追赶的蒙面男子看到他们朝着山谷去了,犹豫片刻,继续追了上去。 一行人追到山谷时,赫然发现山谷内停着数辆马车,但马车车窗乃至后门已经全部打开,里面的人俨然已经弃车逃跑了。 在蒙面男子皱眉之际,山谷两侧忽然飞出无数短箭矢,径直朝着他们扎来。 糟糕! “有埋伏,大家小心!” 他发出一声大喝,众人连忙挥动手中短剑击退箭矢。 也是这一刻,山上冲下来另一群身着玄衣,手持短剑的人。 为首的人眼神犀利如鹰,只一眼便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杀!” 随着阿飞一声令下,黑冰台影卫纷纷一拥而上。 论战斗,黑冰台的影卫们真没怕过谁。 以一敌十不是吹的。 是实打实训练出来的。 这些刺客显然不是黑冰台的对手,很快就被杀绝。 彼时,隐在暗处的萧煜缓缓走出来,看着被擒住的一个活口,正要询问,忽然感觉到地面有细微的颤抖。 “主公,又有人朝着这里赶来了!这次恐怕有二百余人!”阿飞伏地听了片刻,起身面色焦急地开口。 萧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咬牙切齿看着他的刺客,随后道:“丢掉车子,策马分三批走,去兖州会合。” “喏!” 话音落下,众人动作利索地拿出匕首切掉绳索,各自策马离开。 等到那群人赶到这里时,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弃车,与满地的刺客尸首。 来晚了一步,让萧煜给跑了。 为首的年轻郎君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脸的不甘心。 注意到前方的马蹄印后,年轻郎君打量了片刻,忽然扬声开口—— “分成三批给我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33章 孤子复仇(1) 第233章 孤子复仇(1) 兖州,东郡,濮阳县。 这一日,兖州风雨大作。 某处酒馆内,一身着布衣的俊美男子正端着陶碗在饮酒,酒馆半闭的木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身形高大,披着莲蓬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不疾不徐地坐到俊美男子对面的矮桌,张口要了一壶酒。 俊美男子喝罢碗中酒,起身离开矮桌,推开后门离开。 莲蓬衣男子瞥了一眼他离开的那道门,喝了口酒后也不疾不徐地起身。 萧煜才到后院,便听到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可查到那帮人什么来历?”萧煜转身看向来人。 阿飞,也便是莲蓬衣男子摘下头上帽子,朝着萧煜摇了摇头:“暂未。不过卑职查到这些人并非大凉人。” “不是大凉人?”萧煜挑眉。 “然。这些人扮成商人从去岁腊月开始便从南疆关口分批入大凉,数月来一直暗中游离在扬州。” 萧煜皱眉。 也就是说,这些人极有可能一早就暗中盯上了他。 “陛下,卑职还查到一件事,这些人在扬州时,曾秘密找过世家罗氏。” “罗氏?” “嗯。罗氏曾在扬州拥兵自重,后迁徙到大凉扬州境内,因推恩令分诸侯十四位,其中三位诸侯曾主张与南方诸国贸易通商。据线人来报,那些人的头目曾与这其中一位罗姓诸侯暗中会面。” 萧煜摩挲起了下巴,片刻后道:“那些人现如今在何处?” “他们分作三批追击我们,其中两批人已经被属下的人剿杀,留了几个活口。还有一批,便是跟着陛下的这些人,如今正在兖州境内,暗中搜寻陛下下落。” 他甩掉了好几个尾巴才找到萧煜的。 “去扬州见见那位罗姓诸侯。” “陛下不可。若那些人在扬州设伏,陛下此行便凶险万分。”阿飞连忙劝阻。 “他们若敢设伏,那便将他们一网打尽。”萧煜面无惧色,“待人马聚集,即刻启程去扬州。” “喏。” 五月二十七,一行人抵达扬州江都。 萧煜以商客之名向罗氏家主送上投刺,得其热情款待。 罗氏家主见到萧煜的那一刹,只感觉其并非池中鱼,一身贵气难掩,更像是大诸侯。 莫不成,他是暗中来巡查各郡的? 生出这个念头之后,罗氏家主对萧煜的态度越发恭敬谦逊起来。 经过一番交谈,萧煜发现罗氏家主对罗姓诸侯主张对外贸易的事情是一问三不知。 观察到罗氏家主眼底一闪而逝的苦涩,萧煜挑了挑眉。 看来,这罗氏一族真正掌权的,应该是那十四位诸侯。罗氏家主已经被架空了权力,只空有一副世家家主的壳子了。 他不动声色地敛起思绪,又套了片刻的话,随后聊出两条信息。 其一,有三位罗姓诸侯权力最大,也一直惦记过去的地盘; 其二,这三位罗姓诸侯掌握着罗氏全部的兵力,共计七万。 萧煜寻了个理由,让罗氏家主将他引荐给这三位罗姓诸侯。 第一位罗姓诸侯思念故土上那繁华的贸易,因此十分喜欢商人,尤其是南扬州过来的商人,每次在他们过来贸易时都会出大价钱买南扬州产出来的东西; 第二位罗姓诸侯十分喜欢黄白之物,在自己的封地上大肆敛财,他的府邸可以说是用金银堆砌起来的,而且还昂着脖子吹嘘,说这里没有比他更富有的士族子弟; 第三位罗姓诸侯爱美人,他的府邸上有三十多位姬妾,但这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每一年都要离开封地一段时间,去寻找各种各样的美人。 告别这三位诸侯以后,阿飞问萧煜可套出什么线索来。 “暂时没有。你派人盯紧那个罗盛。”萧煜缓缓开口。 罗盛便是那个喜欢黄白之物的侯爷。 “陛下是发现那人的可疑之处了?” “嗯,我问这罗盛金钱由来时,他总言左右而顾其他,神情闪躲。” 这金钱由来一定有所猫腻。 甚至有可能与那些刺杀他的人有关系。 阿飞点了点头,作揖离开。 …… 入夜。 扬州雷雨交加。 萧煜收到了萧决的来信,正在挑灯夜读。 他们已经返回了王都,萧决以太子之名监国。范蠡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关于农田的政策,可以给百姓红利的同时,又能暗中削弱世家。 萧决担心政策推行出去后遭到世家联名抵制,便想问一问萧煜的看法。 阅读完了书信,萧煜提笔回信。 木牍上的字迹还没有风干,一道惊雷忽然划破天际。 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萧煜门外。 “谁?”听到叩门声,萧煜不动声色地握住藏在腰间的匕首。 “是卑职。”门外传来阿飞的声音。 “进来吧。” “喏。” 阿飞推门进来,顾不得被打湿的后背,急匆匆朝萧煜作揖:“不好了陛下,罗家出大事了。” “何事?” “今夜卑职派出去盯着罗盛的人发现有一群黑衣人乘雨夜进入了罗盛的府邸,一个时辰以后离开——” 他派过去的那个人嗅觉灵敏,在这些人离开后不久就闻到了从宅院里飘出来的血腥味,随后感到了不对劲,便悄悄跑进这罗盛的宅子一看。 结果发现罗盛一户一百三十二口人全部被杀,就连府中的小稚童也没能逃过。 萧煜面色一凛,将木牍拿起来递给阿飞:“待雨停后派人送回王都,阿飞你再带人随我去一趟罗盛的府邸。” 直觉告诉他这一群黑衣人应该和刺杀他的那批人脱不了干系,或者他们就是同一批人。 “喏。” 片刻后,数道身影悄然落入罗盛的府邸。 萧煜压了压头上挡雨的蓑笠,在阿飞的提示下走到罗盛尸体面前。 罗盛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喉咙部位有一道深深的划痕。 是在睡梦中被锐器一招割喉而死。 萧煜又出去看了其他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割喉而死。 但是有一具尸体有些奇怪。 这具尸体鬓发凌乱,能看出来生前有过反抗和挣扎的痕迹。 第234章 孤子复仇(2) 第234章 孤子复仇(2) 这尸体生前应该是不小心发现了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只反抗挣扎了一阵就被割喉而死。 萧煜盯着尸体还未陷入沉思,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谁在那里?”不等萧煜问话,同样听到声音的阿飞已经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短剑,目光冷冽地看向旁边。 那边立刻没了动静。 “我们和那些人不是同伙,阁下不必害怕。”萧煜摆了摆手,放缓声音开口。 场地静默片刻后,见仍没有人出来,萧煜朝着阿飞甩了个眼神。 阿飞会意,握紧短剑悄然朝着那边假山靠了过去,以迅雷之势窜到假山后面,拽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来。 萧煜定睛一看。 是一个半大的小稚童,这会儿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 注意到这男童的面貌和罗盛有些相似,萧煜大抵有了猜测,半蹲下身子温声开口询问:“小童,你为何躲在那假山后面?” “是……傅母让我躲在那里的……”稚童怯生生开口,随后哽咽起来。 萧煜耐心询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从稚童的话中拼凑出这样一个经过。 这个稚童是罗盛家的幺儿,叫罗茂。 今夜罗茂莫名感到心慌,睡不着哭着想找罗盛。 傅母无奈之下就抱着罗茂去找罗盛,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随后慌慌张张地将他藏在假山后面,叮嘱他无论见到什么人都不要出来,要保持绝对安静。 在罗茂保证后傅母跑出去,随后他透过假山里的孔看到了傅母被一个黑衣人纠缠上,她没有挣扎多久就被黑衣人一刀锁喉。 沉默了片刻,萧煜将罗茂带回自己所在的客栈,随后问他记不记得那黑衣人的样貌。 罗茂摇了摇头。 天太黑,他记不得了。 小家伙因为淋了雨,这会儿有些发烧的迹象。 萧煜让人买了一副祛风寒的药回来给罗茂熬了喝下,随后在第二天雨停时,派人把他送到了罗氏家主的家中。 罗氏家主看到罗茂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后问他是被谁送过来的,见罗茂一问三不知,罗氏家主连忙带着罗茂去了罗盛的府邸。 随后,罗氏家主发现罗盛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罗氏家主大惊失色,踌躇很久后选择了报官。 但雨水早就把黑衣人们来过的痕迹给冲刷得干干净净,过来的官吏怎么也查不到蛛丝马迹,这桩灭门案就这么成了悬案。 …… 萧煜并没有离开扬州。 派人监视完了罗盛的葬礼后,见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萧煜便联系上了扬州这边的线人,让他们去查罗盛的经济来源。 数日后,线人奄奄一息地出现在萧煜面前,在他惊诧的目光下喘着气道—— “陛下,罗盛在暗中走私兵器。我们将兵器拦截下来,却遭到了一批黑衣人的刺杀……”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在了萧煜的面前。 “阿飞。”盯着尸体沉默良久后,萧煜缓缓出口。 “去查这些人的来历,查到后不惜一切代价捉回来,不论生死。” 萧煜的声音明明和先前一样平和,可落在阿飞耳朵里,却听得他莫名打了个哆嗦。 冷,好冷。 陛下好像……很生气。 “喏。” 阿飞作揖离开,喊来跟着自己的十数个黑冰台影卫,对他们吩咐一番后其中几个人迅速离开。 又几日,一个黑冰台影卫带回来一个血淋淋的人。 随后,萧煜对其进行了审问。 原来,罗盛名下的一个镖局收到消息,让其帮忙送一批兵器出境。 先镖局头领感觉这样做不对,便婉拒了罗盛的要求。 谁知当夜就被罗盛的人灭了满门,只有一个头领的小儿子逃了出去,为了报复罗盛,换了一身行头潜藏在镖局中。 镖局换了一个头领,按照罗盛的话押送兵器从小道出境,与一个年轻的男子会面。 查验过兵器后,男子会给他们金银珠宝作为报酬,如此有长达一年半之久的交易。 小儿子深感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当即找了几份证据要上报朝廷,却被镖局新头领发现。 新头领以前是老头领的手下,认出小儿子的身份,在对其威逼利诱不成后将其关入地牢施加重刑套话,以确认他有没有将这件事透漏给别人。 但小儿子怎么也不肯说,新头领只能保留了他的性命。 随后不久,一帮人闯进了这里,带走了镖局所有的人,也带走了这个小儿子。 这些人便是黑冰台影卫,这个年轻男子便是老头领的小儿子。 “你可见过与镖局接头的人?也便是向你们购买兵器的那位。”听罢年轻人的话,萧煜问。 “你们是谁……”年轻人费力地睁着眼睛。 “朝廷的人。” “……我见过他……”年轻人沉默片刻,缓缓讲述出那人的容貌。 萧煜拿来炭笔和帛书,在上面一阵画画,片刻后将帛书举起来给年轻人看—— “是不是他?” 画像上的男子以奇妙的手法被画得栩栩如生,一下子看呆了年轻人。 他怔愣片刻后回神,呆呆地点头:“是……是他。” “阿飞,去查这个人。”萧煜把画像塞给阿飞,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又道,“找个医师给他看看。” “喏。” 数日后,黑冰台影卫还没有消息,倒是线人送来了一份画像与一份情报。 情报上说,画像上的人就是之前行刺萧煜的头领。他现在已经追到了扬州境内,前不久似乎杀过什么人,回来的时候一身血腥味。 萧煜盯着这张画像,目光深邃到了极致。 画像上的年轻男子,与他之前画的那张像上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是谁,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为什么和罗盛有兵器交易,却还要屠罗盛满门? 匪夷所思的疑点让萧煜夜半难眠。 在萧煜辗转反侧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院子外传来。 “何人在此?!” 听到阿飞冷冽的声音,萧煜连忙起身下榻,推开门朝外一看:“阿飞,发生了何事?” 第235章 孤子复仇(3) 第235章 孤子复仇(3) “有人夜闯客栈,留下一枚带书信的飞镖。属下的人已经去追了。”阿飞将飞镖和一张被扎穿的帛书递了过去。 萧煜打开一看,帛书内容如下—— “想要了解被刺杀真相,明夜子时自己来城东荒郊饯行亭。” 萧煜的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道将帛书递给阿飞:“阿飞,将人喊回来吧。” 阿飞接过帛书看了看,也跟着皱了皱眉,随后抬头担忧地看向萧煜:“陛下要一人前去么。” “自然,让我去见见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萧煜哂笑。 明白了萧煜的话中话,阿飞作揖退下。 …… 翌日夜,子时。 城东郊外,饯行古亭。 一道身影静静立在亭子中。 不多时,又一道身影策马而来,停在古亭之前。 听到马蹄声,萧煜缓缓转头。 皎皎月光下,策马而来的年轻人容貌尽数展露在萧煜面前。 和画像上一模一样,只是现实中接触时,萧煜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 “陛下倒是守诺,竟当真敢一人前来。”年轻人跳下马朝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萧煜一番,忽然笑出了声。 “观阁下年纪轻轻,为何要行刺杀一事?”萧煜问。 “年纪轻轻……”年轻人咀嚼着这四个字,又笑了笑,随后不答反问,“陛下可还记得六年前那一战?” “六年前?”萧煜垂眸。 六年前,即建元四年。 建元四年的战事只有以白氏为主联盟十国,攻打大凉的那一战。 白氏……白氏…… 萧煜看着年轻人,忽然一愣:“你是那白氏家主的子嗣?” “我以为陛下日理万机,早便忘了当年白氏家主的相貌。不错,白氏家主正是先父。”年轻人盯着萧煜,眼底的恨意一点也不遮掩, “陛下说我年纪轻轻行刺杀一事,陛下可又知白氏被夷族时,我才不过十岁!” 这一句话,他近乎是用吼出来的。 萧煜默。 他就说这么熟悉,原来是白氏家主的儿子。 “那你可知,当年你阿父和白氏一族做了什么事,才会让我下令将其夷族吗?”敛起思绪,萧煜看向年轻人。 “我阿父做了错事,但不至于让举族都来承担他的错误。陛下贵为一朝天子,为何手段这般残忍?!”年轻人目眦欲裂地望着萧煜。 在他的记忆中,阿父一直对他很好很好,恨不能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只为让他开心。 那年他从外游玩回来,以为能像往常一样得到阿父阿母的拥抱。 可他等来的却是贴上了封条的府邸,被枷锁束缚,坐在囚车上游街示众,受尽百姓唾骂的白氏一族。 阿父居于首位,他从人群中挤出,清楚地看到阿父一脸颓废的脸色。 “阿——” 他一声阿父还没有喊出来,就被旁边跟来的傅母按住了嘴巴。 “小郎君不可喊家主了。”傅母贴着他小声开口,一脸的泪水润湿他背部。 好像有所感应似的,阿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后无声动了动唇角。 他幼时不善言语,阿父专门教他读唇语和学手语。 他清楚地看到阿父在对他说,幺儿,别出声,快逃。 那一瞬间,他泪水决堤。 为了报仇,他暗中靠着阿父秘密留给他的家产大肆招募人马培养成死士,随后派人送入大凉监视萧煜他们的一举一动。 又找到罗盛与其进行兵器买卖,为的就是在萧煜下扬州巡游时将其刺杀。 却不想这萧煜命这么好,这样都没死成。 “当年,在白氏一族联盟十国攻打大凉,我曾命人调查过这白氏。你知道我调查出了什么么。我的人调查出他草菅人命,贪污赈灾银子,在灾年为了屯钱给你建造府邸,活生生饿死了数千流离失所的灾民。 那些白氏族人,为了讨好你阿父,也有样学样,搜刮民脂民膏,将搜刮来的钱财献给你阿父,让你阿父为你添置最好看的玉器,寻找最珍贵的宝物做你的生辰礼。 而他们手里沾染的鲜血,远比你阿父来得多。” 萧煜看着怔愣住的年轻人,缓缓启唇, “与你而言,你阿父是一个顶好的阿父,将你宠成掌中宝,将你养得那般干净,毫不知他背后做的腌臜事;可与百姓而言,他是恶魔,无休无止剥削他们,践踏他们性命的恶魔。” 正因为查到了这些,所以萧煜才撤销了将白氏贬为奴隶送去修筑长城的原诏令,而是改为将其夷族,一是血债血偿,二是警告其他三州世家做事收敛一点。 “你打诳语!”年轻人激动地反驳,“我阿父不是这样的人!” “是与不是,那些曾被你阿父管辖过的百姓,他们心中自有答案。还有一件事,我萧煜从不打诳语。”萧煜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年轻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不可能……不可能的。我阿父那么那么好,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萧煜的这一番话击垮了少年心中多年的父亲形象,让那个和蔼可亲的阿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两手沾满鲜血,笑容狰狞的恶魔。 “不管如何,阿父待我都极好,我要你偿命!”年轻人蓦地抬头,忽然吹出口哨。 哨声落下,四遭忽然出现一群黑衣人。 “杀了萧煜!”年轻人冷冷开口。 黑衣人们不为所动。 “拿下。”萧煜缓缓启唇。 黑衣人们立刻朝着年轻人奔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将其擒住。 随后,其中一个黑衣人摘下面罩。 是阿飞。 “陛下,这人的同僚皆已伏诛。”阿飞朝着萧煜作揖。 萧煜摆了摆手,随后看向年轻人。 “萧煜,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地看着萧煜。 “我自然是一个人来的。” 年轻人:“??” “和他们分批来的。” 年轻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赶紧给我个痛快。”年轻人面露不耐地低下了头。 萧煜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痛快?” 第236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1) 第236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1) “把他带入地牢,给他上髡刑(kun第一声,流行于夏商周到东汉的一种刑罚),然后送到边疆去修筑长城。” 年轻男人面色一变,开始奋力挣扎。 却被黑冰台的人死死按住,无奈只能昂首目眦欲裂地盯着萧煜:“萧煜,你不能替我头发!你没权这么做!” “无权?”萧煜垂眸看了眼年轻男人,蓦地一笑,“不久之后的未来,整片九州都会成为大凉的一部分。你觉得寡人有无权利处置一个大凉境内的罪人?” 此话一出,年轻男子忍不住面色一滞。 这一刻,这位帝王眼中的雄雄野心不再遮掩,那般清晰地展露在年轻男子面前。 他在一片沉默中被带走了。 年轻男子的人被带走后不久,萧煜自爆身份,很快引来扬州刺史的接见。 萧煜直截了当地说明了罗盛通敌叛国,并将镖局的人拉出来作证。 大凉天子查出诸侯通敌叛国,还有实打实的证据,扬州刺史心里跟明镜似儿的,当即就请示了萧煜,随后带着人敲响了罗氏府邸的大门,将所有罗氏子弟都抓到了一起。 罗氏家主迁徙到大凉以后,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被吓傻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扬州刺史说明了原因,把罗氏家主听得脸色惨白。 他就说罗盛怎么无缘无故被灭门了,原来是买兵器的人害怕罗盛将此事暴露出去,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 这是真的狠啊。 “大凉律令里,通敌叛国者当夷三族以儆效尤。” 扬州刺史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罗氏的罪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众人顿时朝旁边看了过去。 是阿飞。 阿飞策马过来,停在扬州刺史面前,扬州刺史谄笑着上前作揖见礼—— “上官怎的来了,何不见陛下?” “陛下回王都了,吩咐吾来传话扬州刺史。陛下说,通敌叛国者该判死罪,但若将功折过,可避死罪。”阿飞看向扬州刺史,低声开口。 扬州刺史愣了片刻,绞尽脑汁揣测着萧煜的意思,随后试探地说了个回答,得到阿飞的肯定后,当即走到罗氏家主面前,同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罗氏家主听罢后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朝着王都的方向跪了下去行稽首礼拜了三拜,随后起身高声道:“今日我以罗氏家主之名,将罗盛,罗素,罗真三脉人废除宗籍,收回其兵权,上交朝廷,以示我罗氏忠心!” 听到想要的答案,阿飞点点头:“罗盛已死,罗素,罗真府邸的人,壮年男者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妓,幼子交由罗氏其他宗子抚养。” “喏。” 就这样,萧煜借此事收走了罗氏的兵权。 罗氏经此一事后,实力大大削弱,渐渐地从世家沦为了寒门。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回到王都,已经是七月中旬。 见萧决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萧煜便当起了甩手掌柜,带着嬴晚舟开始了巡游。 他们最先去的便是凉州。 凉州是大凉书院最多的州府,也是人才最多的地方。 随便去哪一家书院,萧煜都能听到朗朗上口的读书声。 他们读的不是老思想的旧书,而是萧煜悄悄命人传播开来的。 你要引领改革,你就不能只告诉他们先进的科技,你要顺应时代一步一步走起来,从纺织机到蒸汽机……这种没有几十年,百年时间不能变革出来的东西,不能一蹴而就。 萧煜深谙这一点,所以他带着人亲手铺垫。 等到后面一切成熟,那个早就成为他梦中的时代,才会一步一步迎着光朝他走来。 萧煜巡查了凉州的书院,发现学生们抱着竹简出入很是麻烦。 思忖良久后,萧煜从系统里找到了纸张的制造办法,随后告诉了墨尚。 墨尚有最先进的工匠团队,听到萧煜的话后没多久就用植物纤维制作出了质地柔软的纸张。 纸张出来后,萧煜让工匠们将造纸术在凉州流传,随后又拿出了雕版印刷书—— 两种发明率先在凉州实行。 随着雕版印刷和造纸术的出现,凉州人很快舍弃了笨重的竹简与木牍写字,改用纸张制作的书本来誊抄印刷文章,或者其他用途。 由于萧煜亲自监督,所以纸张的价格并没有如他那个世界刚出现时昂贵得离谱。 相反的,纸张价格平易近人,一度受到读书人的喜爱。 而当地世家也很喜欢这种纸张,学会了造纸术后主动承包了造纸做书,以免费提供给在学府读书的各位年轻人们。 雕版印刷和造纸术很快便流传到了其他几州,不少读书人都十分羡慕凉州人拥有了先进的纸张代替竹简。 但众世家们深切感受到这玩意儿流传到其他州府,遭殃的一定是世家,于是集体反对。 萧煜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让造纸术和雕版印刷流行,所以并没有在凉州之外的地方大加推广。 巡游了凉州后,萧煜又去了雍州其他地方。 在这期间,萧煜收到了一封从越国送来的书信。 是越王闾浯写的。 原来,在他们的文明以极短的时间发生质的飞跃后,他们原本使用的工具就十分落后了。 可是他们根本不会冶铁与冶炼青铜,拥有一堆铜矿却只能无可奈何。 闾浯便想到了大凉。 大凉前身是大夏,大夏以精美的青铜器闻名四方。 他便想向萧煜讨要一批青铜器回去研究。 萧煜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利落干脆地找了几个会制作青铜器的工匠大师,又让萧决从国库里挑选出一批品质不错的青铜器,随后派人护送这几位大师与青铜器去往越国。 这些人走的是大漠的那条丝绸之路。 因为三州诸国和大凉关系僵硬,所以他们从不借路而行。 第237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2) 第237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2) 请假,发烧还没完全退,昨天去医院检查低血糖晕了,这两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等我休息好了码字补回来,争取这个月完结开新书。 三州诸国争霸,大国吞并小国成为一方霸主,再联盟剩余诸国已是必然之势。 而越国这个新起之秀是个变数,能够用很短的时间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度到半奴隶半封建制度,其未来难以想象。 与其让这样的潜在对手被其他诸国拉去联盟,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后盾盟友。 所以萧煜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与越国结盟后,萧煜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开始继续整顿内部。 只有确保世家没有实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他才能够放心出兵攻打三州—— 不然这帮子家伙搞个半路背刺,他被偷家就寄了。 因为现在需要循序渐进,所以萧煜没有拿出新的打压世家的政策,而是看着他们继续内耗,并时不时暗中加一把火。 …… 南方三州。 在听闻越国和大凉结盟后,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联盟,把越国撬到他们这边来。 闾浯看了一眼三州诸国的官僚体系和各种政策,面露嫌弃之色。 还想祸害他盟友,想都别想。 闾浯一脸微笑地送出四个字—— “敬谢不敏。” 诸国:“……” 给你这么多丰厚的条件你竟然不要,萧煜给你换了什么迷魂汤了。 眼见闾浯油盐不进,诸国只能无奈返回。 与此同时,一个封地在庐江郡的嬴氏子弟正在遭受当地世家的欺压。 作为前朝皇室,萧煜给了嬴氏十分优良的待遇,保持了他们的爵位,并让他们享世袭五代。 而嬴虞本是庐江郡的侯爷,他才沿袭爵位不久,三州就从大凉之内脱离,分裂成诸国开始争霸称雄了。 这个倒霉的娃子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他的封地很快就被当地世家控制。 嬴虞明面上还是庐江郡侯,实际上早就形如傀儡,如同前朝的天和帝一般。 这些世家仗着嬴虞性子软弱,将当地的嬴氏子弟赶尽杀绝,只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们也不让他成婚,为的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只要王侯没有后代,那么他的世袭爵位就等同作废了。 当地的世家就能取而代之。 于是萧煜建国五年半,嬴虞被欺负了五年半。 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世子,变成了二十一岁郁郁寡欢的庐江郡侯。 建元五年,六月七日。 这一天,嬴虞身边的一个亲信被斩断了手脚,丢到他的面前。 斩断他手脚的这人,正是庐江郡郡望何氏出身的子弟何政。 “侯爷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般爱偷东西。在下替侯爷清理门户,也不劳侯爷亲自动手了。”何政拍了拍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眸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嬴虞,勾唇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被斩断手脚的人望向嬴虞,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主公,我只是看到厨房里有些好的吃食,想为您拿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吃糟糠,我想让您吃些好的……” 嬴虞缓缓回神,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目光一红。 要是在当年,他想吃什么没有。 如今这种生活,吃糟糠已经是家常便饭,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他的下属为了让他吃顿好的,竟然就这么断了手脚。 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医官。”嬴虞小声开口。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们打断我遍体筋骨,医官纵能救回来,我下半生也成了废人了。侯爷,你且听我一言——” 嬴虞目光又红了几分。 他点点头:“你说。” “老侯爷临终前担心您因为性子软弱而被欺负,便暗中培养了三十名文武双全的死士,叮嘱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交付给您。现在……时机到了,主公——” 他又呕出一口血,忽的睁圆眼睛,颤巍巍地紧紧握住嬴虞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声音弱却清晰无比, “若想活下去,当今之计,唯有杀进何府,自立为帝!”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脖颈一歪咽了气。 嬴虞鼻子发酸,抱着他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 半晌,他缓缓止住了哭声,望着已经咽气的心腹,眼中的孱弱慢慢被狠厉所取代。 “阿父,您在天之灵,定要佑儿今夜事成——”嬴虞缓缓捏紧手中令牌,森冷的杀意从眼中溢了出来。 入夜。 何府。 自占领庐江郡后,何氏子弟便居功自傲,个个狂妄到得意忘形。 你看他们夜夜笙歌燕舞,把酒言欢,哪有半分要搭理百姓死活的样子。 这会儿,何政正左拥右抱,沉溺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他们喝到兴头时,何府之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对阖府上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月上梢头,寒鸦夜啼。 何政打了一个酒嗝,终于有了倦意,打算让爱妾搀扶着他回去歇息。 彼时,大厅中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何政倚靠在美人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 当血腥味顺着黑衣人手中染血的佩剑飘过来时,何政身上的酒意消散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何人?”何政口齿不清地询问。 “要你命的人!”为首一人冷冷开口,随后抬手下令。 那些人顿时一拥而上,逮着人便杀。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作一片,一下子让何政彻底清醒了过来。 “救驾!来人救驾!”何政浑身瘫软,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焦急地大声开口。 可没有人应答。 早在何政他们醉生梦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被杀尽了。 很快,这里也只剩下了何政一人。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何政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为首一人缓缓摘下面罩。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何政顿时睁圆了眼睛:“是你?!” “怎么?很诧异?” 嬴虞垂眸看着他,缓缓上前,忽的伸手举剑,一下刺入他的大腿。 何政痛得面色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饶我一命……我把庐江郡赠你……”何政倒抽着冷气。 嬴虞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接没入了他的脖颈。 “庐江郡,本便是我囊中之物。”三州诸国争霸,大国吞并小国成为一方霸主,再联盟剩余诸国已是必然之势。 而越国这个新起之秀是个变数,能够用很短的时间从半原始半奴隶制过度到半奴隶半封建制度,其未来难以想象。 与其让这样的潜在对手被其他诸国拉去联盟,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后盾盟友。 所以萧煜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与越国结盟后,萧煜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开始继续整顿内部。 只有确保世家没有实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他才能够放心出兵攻打三州—— 不然这帮子家伙搞个半路背刺,他被偷家就寄了。 因为现在需要循序渐进,所以萧煜没有拿出新的打压世家的政策,而是看着他们继续内耗,并时不时暗中加一把火。 …… 南方三州。 在听闻越国和大凉结盟后,三州诸国也想和越国联盟,把越国撬到他们这边来。 闾浯看了一眼三州诸国的官僚体系和各种政策,面露嫌弃之色。 还想祸害他盟友,想都别想。 闾浯一脸微笑地送出四个字—— “敬谢不敏。” 诸国:“……” 给你这么多丰厚的条件你竟然不要,萧煜给你换了什么迷魂汤了。 眼见闾浯油盐不进,诸国只能无奈返回。 与此同时,一个封地在庐江郡的嬴氏子弟正在遭受当地世家的欺压。 作为前朝皇室,萧煜给了嬴氏十分优良的待遇,保持了他们的爵位,并让他们享世袭五代。 而嬴虞本是庐江郡的侯爷,他才沿袭爵位不久,三州就从大凉之内脱离,分裂成诸国开始争霸称雄了。 这个倒霉的娃子因为身份尴尬,所以他的封地很快就被当地世家控制。 嬴虞明面上还是庐江郡侯,实际上早就形如傀儡,如同前朝的天和帝一般。 这些世家仗着嬴虞性子软弱,将当地的嬴氏子弟赶尽杀绝,只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们也不让他成婚,为的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只要王侯没有后代,那么他的世袭爵位就等同作废了。 当地的世家就能取而代之。 于是萧煜建国五年半,嬴虞被欺负了五年半。 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世子,变成了二十一岁郁郁寡欢的庐江郡侯。 建元五年,六月七日。 这一天,嬴虞身边的一个亲信被斩断了手脚,丢到他的面前。 斩断他手脚的这人,正是庐江郡郡望何氏出身的子弟何政。 “侯爷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般爱偷东西。在下替侯爷清理门户,也不劳侯爷亲自动手了。”何政拍了拍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垂眸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嬴虞,勾唇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被斩断手脚的人望向嬴虞,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主公,我只是看到厨房里有些好的吃食,想为您拿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吃糟糠,我想让您吃些好的……” 嬴虞缓缓回神,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目光一红。 要是在当年,他想吃什么没有。 如今这种生活,吃糟糠已经是家常便饭,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他的下属为了让他吃顿好的,竟然就这么断了手脚。 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医官。”嬴虞小声开口。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们打断我遍体筋骨,医官纵能救回来,我下半生也成了废人了。侯爷,你且听我一言——” 嬴虞目光又红了几分。 他点点头:“你说。” “老侯爷临终前担心您因为性子软弱而被欺负,便暗中培养了三十名文武双全的死士,叮嘱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交付给您。现在……时机到了,主公——” 他又呕出一口血,忽的睁圆眼睛,颤巍巍地紧紧握住嬴虞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他的手中,声音弱却清晰无比, “若想活下去,当今之计,唯有杀进何府,自立为帝!” 说罢,他便吐出一口血,脖颈一歪咽了气。 嬴虞鼻子发酸,抱着他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 半晌,他缓缓止住了哭声,望着已经咽气的心腹,眼中的孱弱慢慢被狠厉所取代。 “阿父,您在天之灵,定要佑儿今夜事成——”嬴虞缓缓捏紧手中令牌,森冷的杀意从眼中溢了出来。 入夜。 何府。 自占领庐江郡后,何氏子弟便居功自傲,个个狂妄到得意忘形。 你看他们夜夜笙歌燕舞,把酒言欢,哪有半分要搭理百姓死活的样子。 这会儿,何政正左拥右抱,沉溺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他们喝到兴头时,何府之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对阖府上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月上梢头,寒鸦夜啼。 何政打了一个酒嗝,终于有了倦意,打算让爱妾搀扶着他回去歇息。 彼时,大厅中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何政倚靠在美人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 当血腥味顺着黑衣人手中染血的佩剑飘过来时,何政身上的酒意消散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何人?”何政口齿不清地询问。 “要你命的人!”为首一人冷冷开口,随后抬手下令。 那些人顿时一拥而上,逮着人便杀。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作一片,一下子让何政彻底清醒了过来。 “救驾!来人救驾!”何政浑身瘫软,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焦急地大声开口。 可没有人应答。 早在何政他们醉生梦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被杀尽了。 很快,这里也只剩下了何政一人。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何政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为首一人缓缓摘下面罩。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何政顿时睁圆了眼睛:“是你?!” “怎么?很诧异?” 嬴虞垂眸看着他,缓缓上前,忽的伸手举剑,一下刺入他的大腿。 何政痛得面色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饶我一命……我把庐江郡赠你……”何政倒抽着冷气。 嬴虞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接没入了他的脖颈。 “庐江郡,本便是我囊中之物。” 第238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3) 第238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3)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今天打到了一只鹿和一只野猪,足够部落两天的食物。 阿娜高兴地和一起出来打猎的族人们朝着部落的方向走去。 可今天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和蔼可亲的族人,而是被打得一片狼藉的家。 阿娜和几个一起出去的人傻眼了。 “阿耶!阿娘!” 回过神来,阿娜心急如焚地朝着自己一家的帐篷走去。 可过去并没有看到阿耶和阿娘的身影,而地上还有一摊没有干掉的鲜血。 随后,阿娜又看到一串血脚印。 她连忙和几个伙伴一路寻觅了过去,很快就在另一个部落的囚笼里看到了被抓走的亲人朋友们。 那些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一个劲的甩眼神让他们赶紧离开。 阿娜咬了咬牙,红着眼睛扭头往大漠的另一处跑开。 …… 王疏本来是不需要来护送青铜器的。 但听到自家媳妇想尝一尝越国的特产后,王疏便去请示了萧煜,亲自带着人护送青铜器去南越。 途径一处驿站,王疏看了看天色,决定让将士们休整几日再继续出发。 这一夜大漠风雨大作,王疏正在挑灯夜读,忽然有人敲门。 “谁?” “是卑职。”心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何事?”王疏问。 “主公,外面来了几个大漠的耶族人,他们说想见一见这条队伍的首领,有事相求。” “把他们带到大厅去吧。” 王疏披上一件外袍,朝着大厅走去,很快便看到了这几个异族人。 他出现在大厅的那一刹,阿娜便注意到了这年轻将军眉宇间的正气与肃杀。 那是久经沙场才会有的。 阿娜敛起心中的畏惧,用一口生涩的大凉官话问:“你们是大凉来的人吗?” “是。”王疏挑了挑眉,颔首。 “阁下是哪位将军?” “在下王疏。” “您就是那位冠军侯?!”阿娜一愣。 “正是在下。” “侯爷,我们的部落遭到了入侵,我所有的亲人都被他们抓走了!我听闻这里常常有大凉的人路过,这才贸然前来,如果打扰到您,请您见谅!但我想请您发兵救出我的族人,如果您愿意救出我的族人的话,我以耶族王姬的身份在此表示,耶族愿意归顺大凉,并年年纳贡!” 王疏思忖片刻,问:“俘虏走你们族人的部落有多少人?” “他们有五千骑兵!”阿娜立刻开口。 王疏又看向自己的心腹,低声问道:“我们此番出来带了多少人?” “回主公,我们带了三千骑兵。” 那就够了。 “留两千人在此看守,给他们一些食物和水,点一千人随我去救人。”王疏当即开口。 “喏。” 留下阿娜,王疏让她画出了完整的大漠堪舆图,随后派出斥候去勘探地形。 一天后,斥候飞鸽传书,确认了阿娜的话并非作假。 王疏当即整装,带着一千轻骑兵奔入大漠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驿站二楼,阿娜看着这位将军扬尘远去的背影,眼里盛满了担忧。 一千骑兵打五千骑兵…… 真的……可以吗。 我来了 第239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4) 第239章 一统天下的开端:青铜器案(4) 但很快,王疏用实力打破了这个小姑娘的质疑。 八月二十日,王疏以迅雷之势发动突袭战,灭掉了那个入侵阿娜族群的部落,并成功将阿娜的族人救了出来。 和亲人们相聚,抱在一起的时候,阿娜喜极而泣,并发出由衷感慨。 大凉的战神冠军侯,果然名不虚传! 随后,阿娜兑现诺言,带着族群归顺大凉,并奉上了一千牛羊作为贡品。 王疏接纳后修书一封,让人带着书信和这些牛羊返回大凉交给萧煜,随即继续带着青铜器南下,朝着越国而去。 因为送达顺利,所以九月他们便启程返回大凉,十月下旬便到了王都复命。 同年十月,李连城在玉门关截获一批青铜器具,并在器具的内部发现了大凉行军记录。 他深感此事之重要,当即飞鸽传书禀报了萧煜。 萧煜闻讯后,下令让李连城将这批青铜器连带着那几人一并送入王都。 十一月,这些人被送入王都,萧煜派范蠡亲自去审问。 范蠡很快就审出了结果。 “是楚国细作,想获取我国兵力行动踪迹。”范蠡将那几人的口供呈到萧煜面前。 萧煜垂眸,看着这份口供不做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案。 这帮人,还真是不长记性。 范蠡见萧煜沉思,踌躇着要不要问萧煜如何处置他们。 而这时,久违的系统声在萧煜的脑海响起—— 【天朝之威:带兵消灭诸国,一统天下。您将获得百分百战争胜利buff加持!】 【唯唯诺诺:继续犹豫不决,修生养息。您将在三年内获得亿万财富!】 熟悉的选择让萧煜缓缓回神。 他垂眸看着木牍,微微抿唇。 修生养息发展了十年,大凉的国力早已今非昔比。 也许,是时候该完成大业的最关键一步了。 “少伯以为我们如今的国力如何?”念及此,萧煜缓缓抬头看向范蠡。 “九州之巅,诸国不可及也。”范蠡思忖片刻,同其作揖。 “若出兵攻之,胜算几何?”萧煜端起茶碗,缓缓摩挲其边缘,又问。 “功之必取,战之必胜。”这一次,范蠡没有丝毫的犹豫。 萧煜闻言,朗声大笑。 片刻后,他缓缓敛起笑容,定定看向范蠡:“少伯,时机到了。” 范蠡愣了愣,明白过来萧煜的意思,目光缓缓变得深邃。 他们等了十多年,终于……要走到这条路的终点了。 【叮!你已选择天朝之威,并成功获得奖励!】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建元十一年正月,萧煜发出一统南方的诏书。 随后拜王疏为大司马,吕颂为骠骑将军,萧尹为军师,率兵十万南下。 同年正月,大凉储君萧决携未婚新妇李长乐请命率军亲征。 帝大悦,拨人马十万与萧决二人,准其南下。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统一之战开始了。 二月,萧决抵达南方,朝魏国发起进攻。 同年二月,王疏亦抵达南方,朝楚国发动进攻。 二国连忙派兵迎战。 第240章 大结局:山河一统,萧煜飞升! 第240章 大结局:山河一统,萧煜飞升! 两月后,二国不敌大凉铁骑,同时呈上降书。 其后,诸军继续挥师南下,又在这一年内相继攻打下剩下的诸侯国,最后只剩下了越国。 闾浯不愿与昔日的好友兵戎相向,便直接选择了俯首称臣。 建元十二年,正月二十,随着越国国君闾浯俯首称臣,九州再次被一统。 而这一次统一九州的,再不是嬴氏大夏,而是萧氏大凉! 至此,大凉版图北至狼居胥山,南至越地,东至瀛洲岛,西至亚述,成了当之无愧的超级帝国。 也是这一年,四遭小国见识到了大国之威,纷纷送来礼物,表示愿意俯首称臣,成为其附属国。 在一统九州的征战结束后,萧煜停止征战,开始着重整顿内部。 均田令,推恩令等一系列政策被朝廷推广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终于能够打破从前的束缚,让自己读书,让自己走上曾经遥不可及的仕途之路。 建元十二年,八月七日,储君萧决亲赴下聘,迎娶凉州刺史之长女李长乐为储妃。 储君大婚,普天同庆。 萧煜下令大赦天下,引无数百姓欢呼。 没有战事后,萧煜为了不让蝴蝶效应带来的巨大力量破坏这个世界,便让墨尚销毁了火器草稿图,并将所有的火器都存放在了边境各地,又下了规定。 以后只有大凉遇到大难,外敌来犯的时候才能拿出这些火器,平常时候这些东西只能存放在边境用于震慑外敌,不到关键时候不能使用。 建元十三年六月,皇长孙诞世,萧煜将其立为太孙。 建元十四年三月,萧煜退位,携其后嬴晚舟归隐山林,游历天下。 同年三月,储君萧决登基,改年号为天授。 天授十二年,经过两代人数十年的努力,科举制最终完全取代了九品中正,越来越多的寒门与庶民得以触碰书籍,走上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那条路。 随后萧决决定继续走萧煜的路。 是年七月,各地掀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思想改革。 书院里开始流传女子当家也可顶半边天的事。 天授二十年,天下安庆,海晏河清。 粮草封顶,再无流民。 人人都称赞大凉祖龙和天授帝这对父子开创了前所未有的超级盛世。 天授三十年,萧煜带着嬴晚舟的牌位回到了长安。 嬴晚舟服用了丹药改变了寿命,陪萧煜到九十多岁,便因为一场病离开了人世。 嬴晚舟病逝后,萧煜便回到了长安,彻底开始了颐养天年的日子。 萧决只娶了李长乐一个妻子,如今却也儿孙成群,甚至连皇长孙的子嗣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萧煜从阿父变成了老祖宗。 这一日,天降大雪,人皆道祥瑞。 【叮!恭喜宿主成功编撰穿越攻略指南,现已成功获得最终奖励!】 【您将可以选择现在飞升或者正常亡故后飞升,飞升后系统将自动解绑!】 萧煜看着面前的长安城。 大雪纷飞下,古城道上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他和他的朋友们追求了半生,终于为这里的百姓追求到的美好日子。 多年过去,除了谢玄,他的朋友,乃至阿辞都一一故去。 现在呀,他好像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幼度啊。”萧煜坐在轮车上,缓缓开口。 “陛下。”旁边的谢玄缓缓应声。 谢玄虽然已经儿孙满堂,但仍选择跟着萧煜一起游历。 “不必喊我陛下,扶我起来走一走吧。” “喏。” 谢玄搀扶着萧煜从轮车上站起来,萧煜没有撑伞,鬓边落满雪花,却看不到雪花。 “幼度,这是我们追求的盛世。文君不能完成的,我们替她完成了。”萧煜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的街道,微微一笑。 谢玄忍不住感慨:“是啊,一晃都半辈子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玄总感觉萧煜的身上好像散发出了一种光芒。 随后,他竟然看到面前的虚空出现了一道天梯,而萧煜缓缓爬上城墙,准备踏上那天梯。 “主公!”谢玄一愣,连忙道。 萧煜缓缓回头,看向谢玄微微一笑:“幼度,愿留在人世颐养天年,还是愿随我一同去探玄妙之门?” 谢玄愣了愣,忽的明白什么,忍不住眼睛一红—— “幼度自少时便随主公,自那时便立誓,主公何在,幼度何在。” 萧煜又是一笑:“好。” 天授三十年,腊月。 建元帝萧煜和其心腹谢玄被发现故于城墙之上。 自此,这位一生充满传奇的大凉祖龙在他人生的最后一页上缓缓画上了句号。 【叮!穿越攻略指南初本已经刊印,现将发放给诸位后世穿越者!】 【友情提示:大凉拥有千年国运,请诸位宿主不要作妖,不要破坏任何国策~】 (全文完) 还差一些番外,过两天写。 第241章 番外:萧煜前世,肖郁篇 第241章 番外:萧煜前世,肖郁篇 肖郁出生在一个商业联姻的家庭之中。 家里很有钱,但父母并不相爱,更是十分讨厌这个所谓的结晶,所以他自幼没有人管教。 因为家里有钱,所以肖郁被送去贵族学校读书,但这并没有让他好好学习。 相反的,进入学校后,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校霸,成天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十三岁那年,他以倒数的名次冲进了贵族中学。 进学校第一天,肖郁逃课了,还带着几个兄弟上街打群架。 直到一个男子面色不善地赶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年纪轻轻地不学好,长大了要违法犯罪吗!”男子一手抓住打得最狠的肖郁,瞪了他们一眼。 众人见到来人,顿时一哄而散。 “为什么打架?”把人拉到一边,男子淡淡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肖郁也是淡淡开口。 话音未落,男子一把扯住肖郁的耳朵。 肖郁痛得倒抽冷气,开始奋力挣扎。 在他准备用力挣脱的时候,男子拿着不知道从哪整过来的冰袋,一下子敷在了肖郁肿起来的额头上。 肖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愣愣地看着男子不说话了。 “干嘛,以为我要把你送少管所啊。”男子挑了挑眉。 被戳破了心思,肖郁的耳朵微微一烫,他挣脱开来,冷冷地看着他:“你要送我去,我就逃跑。” “小屁孩能跑到哪里去。”男子笑了一声,“好了,早点回去上课吧,别让大人和老师担心。” 少年低下头去,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的光。 他们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怎么,你家大人不管你?”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 男子明白了,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些大人真的是,这么大一娃娃也能晾着不管,生了遭罪来的。” 说罢,他看了看表。 哎,到饭点了。 “吃饭没啊?”男子问。 “没……没有。”听到第一次有人问自己吃饭没,肖郁忍不住又是一愣,下意识抬头结结巴巴地应。 “走吧,叔带你去吃顿羊肉火锅。” 肖郁立定不动。 “怎么,不信叔?警惕性可以啊。”男子又咧嘴一笑,随后从裤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打开,递到肖郁面前,“正儿八经的证,造不得假。” 肖郁在警官证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缉毒科,陈建国。 少年抿着唇,被男子拽着朝另一个地方走了过去。 用饭间,少年被男子的滔滔不绝打开了话闸。 “叔,您真是缉毒警吗?” “看到我胳膊上这伤没,当年卧底的时候留下来的。”陈建国,也便是男子指了指自己胳膊上两寸长的疤痕,笑眯眯道。 肖郁心头一动,又问:“做警察会有很多人关注你吗?” “怎么说呢,有的是不能被关注的,只能一直活在黑暗之中。” “黑暗中?” “嗯。”陈建国喝下一口啤酒,低头摸着手上的表,目光深深,“有的人,到死都不能泄露他任何的信息。他们的丰功伟绩,只能封存于档案之中。” 肖郁低头搅起了碗中的调味料。 “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嗷。这么聪明一个人,以后用在正途上,指不定能收获什么大成就呢。好好学习,不要成天想着打架做混混。”陈建国抬头看向肖郁,语重心长地开口。 经过方才的交谈,他发现肖郁不是本性使然,而是因为他的家庭环境,让他自幼缺少关注,他打架无非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罢了。 “我知道。”少年低着头,手中的动作停了片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陈建国, “只要不做大的错事被记档案,我也可以考警校吗?” 陈建国愣了愣,随后笑:“自然可以,不过考警校很严格,你的学习可不能落下。” “我不会的。” 那日一别后,肖郁一改往日的作风,剃掉了一头黄毛,变回了板寸头少年。 他开始发愤图强,夜以继日地学习那些曾被他深深憎恶痛觉的知识,同时不忘锻炼自己的体能。 多年后,a市刑警大队。 陈建国打了水,正准备回去整理宗卷,一个一米九的年轻人忽然站到他的面前,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你是……”陈建国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报告!缉毒科实习生肖郁,向领导报到!” 陈建国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是谁。 “是你啊,真考上来了?” “嗯!”肖郁咧嘴一笑。 “好好干!”陈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 “收到!” 这之后,肖郁成了陈建国的小跟班,有老手亲手带,肖郁进步的很快,和陈建国配合着破解了不少贩毒案子。 后来,因为他出色的表现,上级决定让肖郁去边疆卧底,破一桩国际贩毒案。 陈建国有丰富的卧底经验,便自主申请带着肖郁一起卧底进去。 两人在边疆开了小卖部,很快摸清了这个犯罪团伙的窝点,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对面携带武器,武器数量惊人。 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性命之灾。 肖郁因为容貌出众,年纪又轻,很快得到了犯罪团伙一把手老白的赏识。 老白将自己认的干女儿介绍给肖郁,肖郁作出一副直男的样子,拒绝了想要谈恋爱的那个姑娘。 见状,老白很是生气,最后是肖郁凭借一番花言巧语哄好了老白。 在一次交易发生意外后,肖郁帮老白挡了一刀,老白彻底信任上了肖郁,从此让他做了团伙里的三把手。 在肖郁准备悄悄地将情报送出去时,陈建国忽然找到了他。 “小郁,最近几次行动抓了他们不少人,他们已经怀疑内部出卧底了。”陈建国将怀中的手表取下,戴在肖郁的手上,“最近不要轻举妄动。” “好的。” “对了,如果他们怀疑了你,要杀你的话,你就按照我给你准备的路线跑,去那个地址,那里有我们的人,当你到了那里之后,他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危。” 他愣了愣问,那前辈呢。 陈建国笑笑:“我啊,我这都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我无所谓了。” 他低了低头,又问。 老前辈生日要到了,今年要不要给他过个生日。 面前的人顿了顿,而后摆摆手,拍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好好干。等以后咱们技术先进了,就不需要做这样危险的任务了。” 第242章 番外:萧煜转世篇 第242章 番外:萧煜转世篇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恩师。 直到那一天,老白将他绑进一处高楼,将他折磨了三天三夜,才说—— “老子已经晓得了你和你那个人都是卧底。他娘的,老子对你们这么好,你竟然是警察的卧底!” “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被老子扔进河里,活生生浇了水泥闷死的!” “看在你跟老子做这么久事情的份上,老子给你一个痛快,等会把他手脚的筋挑掉,扔到海里喂鱼。” “……” 老白每说完一句话,肖郁的眼眶就红一分。 妈的,王八蛋! 出生,出生啊! 他的老师,他的前辈,那么那么好一个人,被活生生灌进了水泥柱! 出生! 眼看支援迟迟未到,肖郁心中做好了决定,挣脱开束缚自己的喽啰,目眦欲裂地站起来,忽然扬起手中的引爆器,扯开满是鲜血的嘴角:“老白,跟我去地下,给前辈磕头赔罪吧……” 随后,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按响了警报器。 那一日,边境的某处高楼被炸得四分五裂,高楼内无一人生还,具死无全尸。 …… 肖郁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竟然成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透明人。 准确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此时,他的面前有一个穿着不知名古代衣服的小稚童,稚童的轮廓和眼睛与他有八分像。 肖郁看得忍不住一愣。 这孩子怎么和他长得这么像,但是……为什么他看着有点呆。 “四郎,四郎来。”一个鬓边生出华发的妇人将小稚童缓缓抱起,笑眯眯开口道,“今日大母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呀。” 被唤作四郎的稚童似乎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点头。 妇人将稚童抱上了马车,肖郁不受控制地跟着飘了过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能离开稚童六尺之外。 随后,他跟着稚童还有妇人来到了一处奢华内敛的府邸。 穿过层层回廊,肖郁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 “阿辞,这是萧老将军家的幺儿萧四郎,今日让他陪你玩一玩可好?”一个年轻的少年抚着小女娃娃毛茸茸的脑袋,目光慈祥而宠溺。 “阿兄抱……”小女娃娃朝着少年张开手。 “不行哦,阿兄要跟着阿父去学习武功了,以后争军功回来给阿辞攒嫁妆。”少年笑了笑,随后起身离开。 妇人将稚童放下,跟着少年一起离开。 肖郁看着两个稚童面面相觑,俱是沉默寡言。 随后,他发现这个小女娃娃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好像……患有轻度自闭症? 肖郁皱了皱眉。 彼时,因为没有了熟人,小女娃娃开始眼眶变红,吸着鼻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 而旁边的稚童一副呆呆楞楞的样子,让肖郁看得心头一急,下意识推了推稚童的身子。 却不料这一推,竟让他直接附身在了这个稚童身上。 肖郁愣了片刻后,听到小女娃娃稚嫩的哭声,当即从怀中摸出一包饴糖递了过去。 “不哭,哥哥给你饴糖吃。”他将饴糖拿出一块,塞到小女娃娃的口中。 小女娃娃慢慢止住了哭泣,含着饴糖,好奇地打量着肖郁。 肖郁心里软成了一片,伸手揉了揉小女娃娃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嬴晚舟。阿兄叫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肖郁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没有道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又抚了抚小女娃娃的头,“以后害怕的时候,吃一颗糖吧,吃一颗糖便不会害怕了。” “嗯,阿辞记住了。哥哥以后还会来找我,给我糖吃吗。” “若有机会,哥哥的糖管够。”肖郁笑。 “好。” 话音落下,远方传来一声妇人的呼唤—— “四郎。” 肖郁顿时脱离了稚童的身体,随后稚童又变回了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稚童被妇人抱走了,小女娃娃看着稚童离开的背影,缓缓捏紧了手中的饴糖。 多年后,琅琊王府有女初长成,爱甜食,容貌甚美,却只认一位未婚郎婿。 便是那位兰陵萧氏,萧老将军萧翀的遗腹子,萧四郎萧煜。 她曾去见过萧煜,却发现他总是呆呆傻傻的,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 她有些失望,但仍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未至。 直到那一年。 彼时的少年已经成了县令,并开始在郯县大展手脚。 她看到记忆中的少年长成了她不认得的模样,唯有那一双眼睛仍旧澄澈如初。 那一刻,嬴晚舟知道,那个给她糖吃的少年,她回来了。 第243章 番外:嬴月姬篇 第243章 番外:嬴月姬篇 我叫嬴月姬,我是大夏的嫡出王姬,自诞世便受到万千疼爱。 尤其是父皇,父皇喜爱我恣意不驯的性格,说看着这样的我,就好像看到了他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以他纵容我骑马射箭学六艺,纵容我跟着帝师学**王驭臣之术,纵容我大肆招揽门客,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十四岁那年,一次宫宴之上,我正百无聊赖地饮酒,旁边两个少年忽然因为一杯酒而打了起来。 两个少年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父皇出面,将他们拉了开来。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徐王世子徐道仁,一个是萧家彻侯世子萧翀,因为要面圣所以随着他们各自的阿父入京居住。 父皇说,要让我在两人里面挑一个出来做自己的伴读。 我明明都已经过了挑伴读的年纪了诶。 但看着这两个少年,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生得真俊,尤其是这个姓萧的,这眼睛,太戳我了。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萧翀。 就这样,我与萧翀相知相识,我们一起骑马射箭,一起游历王都附近的山山水水。 小世子和我一样,爱饮酒纵歌,爱打马游街,爱沙盘斗兵。 有几次我遇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自己落得一身伤,却和我说看到我平安无事便好; 那年花朝,我随口一说想要城东的兔儿灯,他策马跑了一个时辰,辗转几人为我求来了一盏兔儿灯。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脸很红,但我想我大概知道了答案。 我说,我有一愿,若你能接纳,我便让你与我并肩而行。 他问,何愿。 我说了一句话。 我要做女中尧舜。 他沉默良久后,抬头定定看着我:“我支持殿下。” 那一刻,我终于找到了我自己的知音。 我很开心,想要找到父皇为我和萧翀赐婚。 可天有不测风云。 老彻侯忽然战死沙场,军中内部出了矛盾。 萧翀身为世子,必须回去继承家业。 他临行前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说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让我等他。 我信了。 我等到他为了稳住家族,联姻蒙氏;为了萧家军继承彻侯,从此和徐道仁开始南征北战,再不回王都—— 到最后,我等到他阴山一役全军覆没,萧氏男儿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让萧氏宗妇不惜倾举族之力来拼命保护。 听闻那个消息后,我心里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 萧翀……他死了…… 他说好要娶我,要和我并肩而行的…… 他死的消息传来王都时,一封信被送到了我手中。 “阿月亲启—— 吾自知有愧,不敢入王都见佳人,便以书信代之。家中事业繁重,吾为稳住军心,不得已联姻蒙氏,有愧殿下一片真心。 此阴山一役,吾夜间噩梦交替,总觉不安,却又连连梦起十数年前,王都打马游街,饮酒纵歌。 吾愈感羞愧,此书并非为旧情,只感慨经年变故甚多。 殿下在王都一切安好,只管去做您心中欲行之事。 若此战过去,臣将只是您的臣子,此生忠贞不二。 萧翀笔。” 他还记着当年的话,却不知道这一战是他最后一战,这也是他的绝笔信。 可他并不知道,当年即便他没有娶亲,我也嫁不了他。 父皇不会让我联姻南方大世家,只会让我在雍州选择最近的,以巩固他的权利。 我的少年,抱着毁约的愧疚过了半辈子。 我抱着这封书信哭得十分狼狈,到最后我实在承受不住思念,偷偷地跑到了兰陵,去看了他的葬礼。 他们所有人的尸首都没有回来,他们的棺材都是空的。 但也是那时,我见到了那个孩子。 他和萧翀长得真的好像好像。 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帮萧翀度过家族难关,那么此刻,或许这个孩子就是我和他的血脉了吧。 我离开了兰陵,从此之后不再接近酒色,开始大肆扩张权力。 当新帝继位后,我以他身子不好为由,强行把持朝政数十载,我凭借着铁腕手段,成功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权臣,懿德王姬。 后来,我又见到了那个孩子。 他长大了,恍惚中我还以为看到了我的少年世子。 可惜他不是他。 我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培养,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茁壮成长,我也意识到,他的野心并不仅仅只在成为权臣。 有野心好啊。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到后来,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才得知,萧翀是被害死的,是被他视若手足的徐道仁害死的。 萧煜给萧家男儿报了仇,还想继续报仇。 可我撑不住了。 这一年的雪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我的少年世子一骑绝尘,离开王都后再未回来,此后数十年,我再不曾看到他入梦。 可是现在,我看到他来了。 他变回了少时的模样,他带着当年未曾履行的约定来了。 “月姬,我带你走。”少年笑盈盈地朝我伸出手。 我也笑。 “好。” 这一次,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跟着他走了。 第244章 番外:纪复篇 第244章 番外:纪复篇 我叫纪复,出身寒门。 少时,家中大母心高气傲,不愿低三下四地给人做事。 于是,她那一副傲骨,生生地让她饿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我也快饿死了。 但我并没有。 我被一个一身贵气的少年救了。 他给了我饭食,给了我住的地方。 我自知受之有愧,想要报答他。 可想来想去,我最值钱的,也只有我这脑子。 “草民无以为报,愿为贵人幕僚,倾草民之力辅佐贵人成事。”我跪在地上,朝他行稽首礼。 他盯着我打量了很久,最后勾唇一笑:“好吧,府上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于是我成了他的幕僚。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徐道仁,徐王世子。 他的府邸一开始只有我们,后来多了一个恣意的少年。 他叫萧翀,兰陵萧侯世子,未来的掌家人。 据说,他们是因为一场宴会上的一杯酒而打架,进而成了好朋友。 我看着他们情同手足,一并征战。 我看着徐道仁战场失意,开始成为萧翀后援。 后来,徐道仁遇到了心爱的女娘,却被皇帝强行掳走。 皇帝急于回收权力,逼迫徐道仁暗中除掉萧翀,否则就把他心爱的女娘处以极刑。 徐道仁犹豫再三,照做了。 萧氏全家男儿湮灭,只留下了一个稚婴。 “我不想那么做的,可是我若不那么做,她就要死了。我不想失去她,你知道吗我不想失去她……” 事后,徐道仁在我面前喝得酩酊大醉,哭得狼狈至极。 我内心五味杂陈。 待徐道仁清醒过来后,又让我去监视那个稚婴。 一边是出于最后的良心,他感到愧疚,想要暗中保护; 一边是压住外界送回来的消息,不让萧家人查到是他动的手脚。 徐道仁不想和萧家撕破脸面。 后来,那个稚婴长成了少年,十三入仕,成为郯县县令。 我以郡守之名上任,暗中观察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这个萧家四郎萧煜,还真有他阿父昔年的风范,不愧是将门虎子。 我很欣赏他,也因为知道当年的事情却不吐露,而感到愧疚。 于是,我暗中给他透漏消息,让他开始怀疑,并调查当年的事情。 徐道仁知道以后,给我灌了毒药。 这手段一如既往地狠呢。 但没办法,谁让他当年与我一饭之恩,又对我有知遇之恩。 我忠于徐道仁,这条命都是他给的,他收回去我也没意见。 只是,我不想看着萧煜一直查不到往事,便悄悄地给他准备了一份名单。 毒药发作了,吐血的样子很难看。 我看着萧煜震惊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萧煜,接下来,你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将一切吐露出来后,我那颗沉甸甸的心瞬间释然,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一下,我无愧于我的良知,也无愧于我的忠诚。 我也终于可以去九泉之下,给我的阿父赔罪了。 阿父教导我要为人正直,不要畏惧权势。 可权势之下,刀枪剑戟对阵赤手空拳,焉能不畏惧。 四郎呀……望你余生能屹立权力之巅…… 你想要走的那条路,我看不到结局,但我能尽我所能为你安排。 不要怕,大胆地往前走吧。 第245章 番外:萧煜重孙篇 第245章 番外:萧煜重孙篇 我叫萧政,今年二十三岁,是大凉祖龙皇帝萧煜的重孙,大凉的第四代皇帝。 从老祖宗到我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三十年,而关于太祖萧煜的事迹至今仍在流传,仍是百姓们的茶后饭谈,说书先生口中最常拿出来的段子。 是了,经历一百三十年的改革,整个九州已经完全焕然一新—— 比如说,科举制完全取代了九品中正制; 比如说,郡县制和官僚制完全取代了分封制; 比如说,世家贵胄再也没有什么优先权利; 再比如说,第一本关于女性和儿童的律令在六十年前横空出世,女性与儿童的权益得到了最大保障,她们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用老祖宗那辈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的改革之路,终于走到了头,终于获得了丰收。 十六岁那年,父皇带着母后祭拜完了萧氏老祖宗们,就游山玩水去了,把皇位传给了我这个长子。 继位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七年,我除了在开发木器上有些额外的造诣外,其他领域不能说是不精通吧,那是完全的摸不着头脑。 用父皇的话来说,我是中庸之辈。 但中庸之辈有中庸之辈的好,比如说我不需要猜忌臣子,不需要担心百姓—— 如今的朝堂局势已经十分安定,王都内的世家都是太祖留下来的心腹。 似谢氏、李氏、范氏、苏氏、杜氏、墨氏等…… 很感谢我生在这样一个太平的年代,看到百姓们夜不闭门,粮仓封顶的样子,我很高兴。 我不用被人骂是昏君,也不用被人骂是暴君。 我只要兢兢业业地做好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所以闲暇之余,我很是好奇一百多年以前,我那位一生都充满传奇色彩的老祖宗呀,他是怎么从一个臣子成为帝王的。 我去翻看了太祖记事录—— 大夏天和四十八年,太祖萧煜入仕; 天和四十九年,太祖硝烟,琅琊王赠其五万私兵,免除男丁五十岁以上的徭役,接管萧家军,击退海盗,成为郡守,又成为徐州刺史; 天和五十年,太祖与嬴伯考歃血为盟,发明牛耕,会见先朝懿德王姬; 天和五十一年,太祖挂帅,雁门关一战成名,其后徐州易主,娶亲嬴晚舟,又认济川先生,收镇西军; 天和五十二年,太祖奔赴封地,任陇西郡郡守,派谢玄打通西域,挂帅亲征,从此开启西域丝绸之路; 天和五十三年,太祖打下河西走廊,设阳关、玉门关二关,封镇西大将军; 天和五十四年,太祖成廷尉,位列九卿,获封镇西侯,同年玉台诗案爆发,雍氏夷九族,凉州成立,太祖成首位凉王,腊月懿德王姬病逝,太祖为其戴孝; 五十五年,太祖亲征东瀛,杀天皇昭和,治水汉中郡; 五十六年,太祖肃清嬴稷旧党,其名下门客封侯拜相,同年八月灭大宛国,得长子萧决; 五十七年,太祖于凉州和徐州推行均田令; 五十八年,太祖扶持嬴不弃成为储君,于徐州治疫,不幸感染,得其妻嬴晚舟千里相救; 五十九年,太祖首席弟子王疏远征亚述,一战成名; 六十年,天和帝托孤,太祖监国; 乐康元年,新帝登基,太祖被拜为摄政王,同年腊月,新帝禅位,太祖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凉,改次年年号为建元; 建元元年,太祖开设初代科举制,南方政权割据; 建元二年,王疏封狼居胥,获封冠军侯…… 其后数年,便是我们举国上下人人都能背诵出来的大凉南北统一史了。 翻到书册最后一页,我看着那一行文字,陷入了沉思。 书上说,老祖宗和谢玄一起病逝在高楼之上。 可传闻中,又有人看到他们并没有病逝,而是因为功德圆满,羽化成仙了。 这个世界……当真有仙人吗。 哎,还是继续兢兢业业地做皇帝吧,不能把老祖宗花费百年打下来的江山给霍霍在我手上。 “父皇……抱……” 听到稚嫩的声音,我合上书册,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个稚童,眨着亮蹭蹭的眼睛朝我跑来。 是云儿,我最看重的长子,也是最聪慧,最像先皇祖父,也便是太宗的一个。 我将他抱起来,笑着道:“私下里,喊我一声阿父即可。走,阿父带你去打马游街。” “好!” 少年该做少年事,少年方成少年才。 一切顺其自然,方成大事也。 (全书完) 终于完结了,本来还想写一个萧翀的番外的,但感觉写不对味道,所以放弃了,新书很快开坑,尽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