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造反指南手册》 第一章 帝王威严 唐廷至德二年,同年,大燕圣武二年,正月初六,洛阳城上阳宫内。 “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期司牧。而功兼造化,乔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 属纩之后,七日便殡。宗社存焉,不可无主。晋王即于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 咨尔肱骨忠臣,内外文武,爪牙之士,腹心之徒,合志同心,辅予新皇。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登基大典已进行到最后阶段,严庄站在大殿外的玉阶之上,高声诵读着昨夜才刚刚拟好的皇帝遗诏。 至于遗诏所说‘晋王即于柩前即皇帝位’中的晋王,指的自然就是安禄山的第二子——安庆绪。 不过如今的安庆绪,已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安庆绪,而是换了一个来自未来新世界的灵魂。 历史上安庆绪的下场有多惨自不必多说,穿越到他身上虽不至于是地狱开局,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如今的安庆绪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是双目迥然地盯着眼前的那张蓝色面板。 【穿越者造反指南手册(已自动激活)】 【当前年代:圣武二年】 【造反者:安庆绪】 【检测到造反者即位称帝,现可选择造反宣称。(注:只能选择其中一种,不可全选)】 【一、奉旨讨贼:能做大唐的一条狗就已经是无上的荣耀,造反?绝对不可能!选择此宣称,宿主可立刻撤销圣武国号,改尊至德,并鞭尸安禄山,解散麾下兵甲。奖励:宿主重新投胎成人的机会一次。】 【二、河北荣光:关陇蛀虫压榨河北诸郡已有百年,河北百姓苦关陇久矣,是时候让苦难的河北也做一把主人的位置了!选择此宣称,宿主可统帅麾下兵甲继续和唐廷抗争到底,并解锁河北荣光主线任务,获得特质:帝王威严。】 【三、四海升平:穿越者的目光当然不能如此短浅,造反是为了给天下百姓更好的明天和期待,原地踏步的循环是对穿越者的侮辱!选择此宣称,宿主可统帅麾下兵甲继续和唐廷抗争到底,并解锁四海升平主线任务,获得特质:帝王威严。】 看着眼前的三个宣称,安庆绪只是略作思索便选择了第三个,四海升平。 第一个肯定不需要考虑,投胎成人的奖励太辣鸡,安庆绪觉得与其说这是奖励,不如说是惩罚更贴切一点。 第二个和第三个奖励的特质都是一样的,不同点就在于主线任务的区别。 河北荣光看起来难度小一点,但四海升平中‘穿越者的目光当然不能如此短浅’的这句话,看的让安庆绪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激动。 反正自己都是有金手指在身上的,放到小说里,不是主角也得是天命大反派,不玩个大的能说得过去? 冲了! 【宿主已选择宣称:四海升平。】 【四海升平主线任务已解锁,宿主已获得特质:帝王威严。】 【帝王威严:身为一名帝王,不怒自威是让臣子敬畏于你的天然法宝。宿主拥有帝王威严,可以使其他人在面对宿主时气势自动弱下三分,增加宿主说话时的分量及话语权。】 【四海升平主线阶段一:稳固皇位。】 【刚刚弑父登基的你,所坐的龙椅并不稳固,其中最大的威胁便是你的生命威胁。为了以后的四海升平,你需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我们或许应该先选择一些合格的侍卫?】 【任务一:任命宿主自己的禁军。】 “没给任务奖励?唔……难道是任命不同的人奖励不一样?” 安庆绪在心中思索着,搜肠刮肚般从原身记忆当中寻找可以能够信任的亲卫军。 原身在造反之前好歹也是个都知兵马使,造反之后又一直跟着安禄山南下,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但对燕国军事还是颇为了解的。 如今洛阳这边的军力一共就只有三部分,从造反之初便跟着南下的河北籍老兵,被安禄山笼络的外族军团,以及战场失利投降的唐廷军卒。 其中唐廷军卒向来不被安禄山和燕国其他将领重视,毕竟除了陇右河西朔方的那些唐军,其他唐廷军卒的战力实在太弱,正面攻坚只会添乱。 而且这些人的忠诚度也要打一个问号。 除了这些人以外,就只有河北老兵以及那些外族军团了。 选哪一个呢? 安庆绪有些头疼。 一旁的严庄看着安庆绪眉头紧锁,不由地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此时宣告的事情已经结束,登基大典虽然有些潦草,但也还算顺利。其他多余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处理,所以严庄便跟着安庆绪回到了大殿之内。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安庆绪这位新君不能出事。 安庆绪回头看了严庄一眼。 严庄这人面相谦和,就是身高偏矮了些,如果走在街上,很难想象这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叛军的军师。 因为是安禄山刚死,燕国上下举国同哀,所以无论是安庆绪还是严庄都是一色白色丧服。 但严庄腰间的那紫色绶带却是让安庆绪多看了两眼。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作为原身对严庄帮助自己谋划弑君的回报,原身已经在今日借着遗诏封严庄为御史大夫和冯翊郡王了。 简单点说,严庄现在的位置和丞相无二! 而严庄,是河北沧州人! 河北门阀已经在朝廷之上有了位置,但还缺少一个能制衡河北门阀的人。 安庆绪虽然是头一次当皇帝,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想到这里,自己这亲卫的人选就有着落了。 安庆绪走在前面,缓缓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如今我大燕外有强敌,于内先帝又刚刚驾崩,朕有些担心局势不稳啊。” “朕有意组建一支龙骧北卫,由阿史那承庆将军统帅,严相以为如何?” 安庆绪没有给严庄一丁点思考的时间,这让严庄微微一愣。 龙骧北卫,这名字都不需要安庆绪解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支军队的任务是什么。 如今安庆绪已经是大燕皇帝,那身为皇帝,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禁军,当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只是这统帅的人选…… 阿史那承庆? 这可是突厥人啊。 “陛下,臣以为,陛下乃九五之尊,这龙骧北卫的统帅人选是不是应该更酌情一些……” 安庆绪停下脚步,目光微凝,侧过头看向严庄。 “严相觉得,为我大燕在前线出生入死的阿史那承庆将军不值得信任?” 严庄同样抬头。 只是在他对上安庆绪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之时,严庄突然觉得那眼神当中仿佛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尤其是眼神当中充满着的那股冷漠,甚至要比已经死去的安禄山带给他的更为强烈。 他心头剧烈颤抖着,整个人木然立在原地。 严庄甚至有一种可笑的想法,如果他现在敢说一个不字,恐怕下一刻他就要身首异处。 这种心中极为强烈的恐惧,是他以前从未在安庆绪身上感受到的。 甚至让他此刻连呼吸都不敢。 片刻之后,那仿佛将周遭都冻结的冷漠缓缓散去,安庆绪背负双手继续前行,只有一道淡淡的声音,远远传入了茫然无措的严庄耳中。 “既然严相没有异议,那便传旨吧。” 第二章 任务二 “你说什么?晋王要用异族当亲军?” “什么晋王?那是陛下。” “都一样都一样。”一身白色丧服的田乾真摆了摆手,看向严庄,急切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这消息属实吗?” “不属实我能跟你说吗?” “那你怎么……”田乾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严庄一眼,恼道:“严相啊,你也是个识大体的,怎么就能任由晋王如此胡来呢?你倒是劝一劝啊!” 劝? 劝你大爷! 严庄白了田乾真一眼。 即便是他现在想到当时安庆绪那道眼神,心神都不由得打颤呢,这狗东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个之前那么文文弱弱的公子哥,怎么就在当了皇帝之后,突然变了性子似的。 严庄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来找你们,也是商量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毕竟这可是禁军啊,关乎着的是朝廷的体面。” “你当时不争取,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田乾真身子后仰,嘴里的话满是埋怨。 严庄虽然不太喜欢,但奈何确实是自己有过在先,也不说话争辩。 安静了片刻,一直在一旁没怎么开口的高尚,突然道:“陛下此举高明至极,你们多虑了。” “高明?” “多虑?” 田乾真重新直回身子,和严庄对视一眼。 两人面露困色,不约而同地看向高尚,疑惑道:“高大人此言何解?” 高尚和严庄是安禄山起兵之前的唯二谋士,论智计,高尚甚至要比严庄更强上一筹。 所以对于高尚的话,二人还是非常看重的。 高尚坐在房间里的边缘角落,半个身子藏在阴影当中,点头道:“如今我大燕虽然建国,但内忧外患却丝毫未减。此时先帝驾崩,新皇即位,正是人心不稳,容易动乱之时。” “所以对于陛下来说,稳住当前局势乃是首重。而在如今的众多局势当中,又以军伍一事最为紧要。” “你们很清楚,如今我大燕军伍一部分是河北老卒,另一部分则是番兵异族。想要覆灭唐廷,二者缺一不可。” “严相你如今已经被封为御史大夫,甚至还当了郡王,这是陛下对我河北的交代。而龙骧北卫一事,则是陛下对那些番兵异族的交代。也唯有如此,不让任何一方感到陛下厚此薄彼,我大燕才能继续向前。” 田乾真道:“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禁军啊。若是以后一统了天下,结果禁军上下却尽是番兵异族,这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 “谁说全是番兵异族了?”高尚抬头看了田乾真一眼,道:“如今陛下组建的是龙骧北卫,既然有了北卫,那自然就可以有南卫。就如同唐廷那些北衙禁军,南衙禁军一般。” “虽然唐廷当初是以北衙禁军为主,但我大燕承金命以克土,等到平定天下之日,以龙骧南卫为主,又有何不妥?” 田乾真和严庄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情。 “高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是为我们河北健儿,特地留了一个龙骧南卫的名额?” 高尚点了点头,道:“陛下肯定有这层意思,但是如今陛下未说,恐还需要由我们自己去争取。” “这样的话……”田乾真抬手摩梭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严庄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感慨说道:“陛下只抛出了一个名字,却把我们和那些番兵异族都勾了进去,这手段当真了得啊。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楚国有鸟三年不鸣,一鸣而惊人,有手段总比没手段好。”高尚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不过如今我大燕内忧外患,可不仅仅是这小手段就能抹平的。我倒是更期待陛下后面会怎么做了。” 严庄哈哈一笑,起身道:“那高大人就好好期待吧,我得先去拟旨了。怎么着也得让陛下明天早上,就见到新任的龙骧北卫大将军才是。” …… 【任务一:任命宿主自己的禁军,完成。】 【你获得任务奖励特质:勇武之力。】 【虽然你身为帝王,但想要在乱世有所作为,马上天子是你不得不选择的一条路。勇武之力可以增强你的体魄,让你拥有一流武将的武艺。但请注意,勇武之力并不是不死金身,所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提枪上马,或许也是你需要着重考虑的事情。】 【选择在朝中毫无根基且战力强悍的异族作为亲卫军是你的选择,自此,你的个人生命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不过作为一名新君,你的权势并不能依靠帝王威严来获得,身处乱世,你需要展露出一些手段让你麾下的将领们相信,跟着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在你所处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坚固但是驻守兵力却并不多的战略城池,正被唐廷死死地掌握在手里。你的父亲已经发兵进攻此座城池,但看起来效果并不是很好。如果我们可以拿下此座坚城,将是一次对士气和你的帝位的一次极大增强与稳固。】 【任务二:征服太原】 躺在榻上一直没合眼的安庆绪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任务面板,看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刹那,他差点喜极而泣。 天知道等任务更新的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他是多么煎熬,甚至他都一度以为这系统坏了。 好在,自己的等待还是等来了回报。 就是这任务二的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安庆绪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至德元年,安禄山便发兵十余万,分四路进攻太原。如今打了已有数月,但太原方向仍然毫无战果建树。 而且唐廷留守太原的武将,似乎是李光弼? 那个凭一己之力将史思明打的满地找牙的唐军将领,甚至领兵能力尤在郭子仪之上的唐军战神。 自己何德何能去跟这种级别的人物交手啊。 “太原,太原……” 安庆绪念叨了几遍,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难搞哦。” 第三章 收心 五更钟响,安庆绪在宫中婢女的服侍之下穿戴整齐。 自从大燕国新帝安禄山登基即位不久之后便身染重病,以至于性格暴躁,行动不便,所以整个大燕国的朝会这一年以来都没有开过几次。 安庆绪如今刚刚登基称帝,首次朝会自然是重中之重。 走出寝殿,安庆绪便看到一名虬须满面的大将正守候在自己的寝殿之外。 看到安庆绪走出来,那大将三步并作两步走,连忙上前走到安庆绪近前,单膝跪地问安道:“臣阿史那承庆,拜见陛下!” 阿史那承庆此时还穿着半身札甲,按理来说,根本用不着对安庆绪行如此大礼。 安庆绪点了点头,正纠结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突然跳出来了一行小字。 【支线任务:收心】 【你虽然将以阿史那承庆为首的番兵异族收纳到了禁军之下,但想要让这些番兵异族完全听命于你,你或许还需要另用一些手段。】 【自从你的父亲病重之后,这些番兵异族便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在他们的心中其实隐藏着一股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想要让他们重新获得安全感,赐姓并提高他们的俸禄,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也请注意,胡萝卜配上大棒的效果会更好哦。】 【任务奖励:随机图纸一份。】 一行一行看下去,安庆绪心中顿时了然。 怪不得阿史那承庆要对自己行如此大礼,这显然是他们心中不安全感的体现。 虽说大唐素来以开放包容为宣称,但在承平日久之后,胡汉之间的分歧和矛盾便日益加剧了起来。 不光是朝廷当中,汉人官僚瞧不起胡人将帅,即便是在民间,汉人百姓也多是瞧不起胡人。 顶多是在行商往来的时候客套一二。 哪怕是在大燕国中,以番兵异族为主的曳落河军团,和由河北汉人组成的汉人集团也向来是素有分歧。 当然,想要解决这一矛盾也并不复杂,让这些胡人完全汉化就可以了。 就如同安守忠,高仙芝,李光弼这些人一样。 安庆绪亲自将阿史那承庆扶起,一脸和煦地道:“将军身披甲胄,不必行如此大礼。反倒是朕日后的身家性命,可都要仰仗将军了,这一礼怕是得朕向将军来拜。” 阿史那承庆一脸惶恐,作势就要再拜。 “陛下折煞臣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等的福分。” 安庆绪一把将阿史那承庆的手腕握住,止住了他的身形,笑呵呵道:“好了,朕都说了不用跪,你再跪可就不礼貌了。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信得过将军,在朕的心里,将军和朕乃是亲如一家之人。” “这样吧,自今日起,将军便改姓安吧。” “!!!” 阿史那承庆面色一震,双眼瞪着老大看向安庆绪,连君臣之礼一时间都顾不得了。 毕竟这可是赐姓,而且赐的还是国姓。 阿史那承庆虽然不是很清楚中原礼节的道道,但也知道,赐国姓绝对是对于一个臣子的莫大殊荣。 哪怕是安禄山,也只是在当节度使的时候给麾下的义子赐过姓。登基之后可从未有过。 当然,虽然他的姓氏也是突厥王姓,但算下来,他这个王姓就和如今大唐国内以前的汉室宗亲差不多,哪能和冉冉升起的大燕国比? 他牙齿上下相碰,声音有些发颤地道:“陛下……陛下当真?” 安庆绪笑了笑,道:“朕一言九鼎,自然是真。” “至于龙骧北卫的俸禄,朕也会按照以往你们在曳落河的时候两倍发放。安将军你,便挂正二品衔吧。” “不过朕丑话说在前面,你们拿了朕的俸禄,可不能从此安逸享乐,像那些神武小儿一般刀提不动,弓拉不开。 朕要的是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是能冲锋陷阵的铁蹄,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像那些神武小儿一般腐朽不堪,到时候可不要怪朕心狠,将你们撤下去了。” 神武小儿说的便是唐廷那边的神武军,通过朝廷发钱募兵,将市井当中游手好闲之徒聚拢起来,以达到免得这些人出去搞乱子的目的。 可以说,整个神武军除了名字听起来霸气一点,实际上屁用没有。 安承庆听得这话,心中的忐忑方才消退了些,哈哈一笑道:“陛下放心,曳——龙骧北卫绝不会辜负陛下厚望。若是有朝一日。龙骧北卫真如神武小儿那般腐朽不堪,陛下大可先斩了臣的脑袋!” 【支线任务:收心,完成。】 【任务奖励:双钩枪图纸一份。】 【双钩枪:宋朝岳飞所使用的双钩枪,配合勇武之力,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什么火器的图纸,安庆绪心中稍稍有些失望,但随即一想便也释然,毕竟再好的图纸,能做出来才是真理。 双钩枪这种宋朝的名枪,和唐朝的时间间隔不算久,做出来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然真给你个飞机大炮的图纸,还是只能干瞪眼。 安庆绪点了点头,随后松开了安承庆的手腕,朝观风殿走去。 安承庆没有立即跟上,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有些红肿的手腕,后知后觉地龇了龇牙,眼神当中浮现出一丝困惑。 自己怎么着也算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了,此时居然能被人把手腕给握肿。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猛了? …… 观风殿内,大燕国的文武百官已经分列两侧。 随着一声陛下驾到,安庆绪在众人的叩首当中缓缓走上了金阶,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几声平身之类的客套话之后,一名身着深绯色圆领袍衫的官员,从殿内右侧站了出来。 大燕国因为建立时日尚短,很多规章都效仿的唐廷,根据《老子》中“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的原则,武将上朝时一般都站在右侧。 加上深绯色的官服,显然是四品官吏。 “臣忠武将军薛嵩,斗胆奏请陛下,撤销对北方太原的用兵,以增兵睢阳。” 薛嵩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大燕国内本就对向南用兵还是向北用兵有颇多争议,只不过之前安禄山在位时,因为病情恶化,以至于几乎不怎么和他们这些臣子们探讨朝中大事,所以他们即便是有心谏言,也无处开口。 但是谁也没想到,新皇登基朝会的第一天,薛嵩就要奏请停止对北方太原的用兵。 第四章 投降 薛嵩是薛仁贵之孙,生于幽蓟,是典型受排挤的河北汉人。 安禄山起兵,薛嵩便跟随安禄山一起南下,若是按照正常历史,薛嵩是直到史朝义身死才投的唐。 由此也可见,关陇世家对河北地区的打压之深。 当然,更令安庆绪感兴趣的,则是睢阳二字。 但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张巡誓死守睢阳的故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 打下睢阳,自此一路南下横行江淮,则可以彻底断掉唐廷财源,这是薛嵩等人支持南下睢阳的观点。 当然,反对的人理由也很充分,燕军多是北方士卒,不适南方气候,与其大军围困一城,不如先下太原,彻底打通河东一道,进而威逼灵武,直捣黄龙。 朝会前,安庆绪还只想着系统的任务,思索着该如何破太原之敌,但是如今听着大殿上的争论,安庆绪又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反正系统的任务是征服太原,又不是只征服太原。 “众位卿家所说都有道理。” 安庆绪坐在龙椅之上,深沉开口道:“太原乃河东重镇,唐廷北都,亦是唐廷威胁我河北腹地的钉子,不可不除。” “当然,睢阳是江淮门户,是唐廷赖以苟活的依仗,也决不可轻言放过。” “既如此,朕决定由忠武将军领兵三万,支援节制睢阳尹子奇部,朕自己御驾亲征太原,不拔除此毒瘤,誓不还都!” 此言一出,观风殿上瞬间寂静的针落可闻。 一众文武,不论是那些自安禄山起兵就跟随南下的,还是中途投降过来的唐廷文武,均是两眼发直地看着龙椅上的那道身影。 甚至还有人不顾殿前失仪,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分辨龙椅上的那张脸还是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张脸。 毕竟安庆绪之前是个什么性子,他们都是清楚的。 之前安禄山在的时候,安庆绪都没上过几次前线。 现在安禄山死了,安庆绪竟然有胆子御驾亲征了? 安庆绪的目光在大殿上的文武身上扫过,虽然众人的表情大差不差,但却始终无人出来表示反对。 毕竟燕军本就是打出来的地盘,安禄山在没有重病以前,也一直都是亲征在最前线,亲征这种字眼在燕军,可以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 敲定基调,后面的细节就简单多了。 薛嵩那边或许还要麻烦一点,毕竟三万军卒,兵种分配和后勤物资还需要一点时间。 但安庆绪这边就简单多了,御驾亲征,除了新组建的龙骧北卫,以及一些随同亲信谋臣,其他的人安庆绪一个都没带。 让严庄下去安排这些细则,安庆绪差人宣了工部郎中余恕进来。 余恕本是唐廷的工部员外郎,潼关沦陷之后,他因官职太低,并没有被李隆基和李亨带走,所以在长安城破之后,余恕便随大流一起投了燕军。 顺便还升了一级,成了工部郎中。 不过在加入燕军之后,余恕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改变,在唐廷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根本没有人重视他。 可谁也没想到,这新皇登基之后,头一批亲自召见的人,竟然就有他。 余恕哆哆嗦嗦地进了大殿,好不容易在宦侍的引领之下走到了大殿中央,两条腿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可是知道,燕军向来是杀人不眨眼,从皇帝到下面的大头兵无一不是如此。 “臣工部,工部郎中余恕,拜,拜见陛下,陛下万年安康!” “起来吧。” 安庆绪挥了下手,示意余恕起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召你前来,是朕这里有一样兵器,想让你打造出来,你且看看。” 说完,安庆绪给大殿一侧的宦侍递了个眼神。 宦侍手捧一张黄色宣纸走到了余恕面前,将身子弯下。 余恕也给宦侍躬了下身子,随后才一头雾水地拿起那张宣纸。 他来之前倒是猜过不少这次安庆绪召见自己的缘由,但唯独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 兵器? 洛阳武库中那么多兵器,安庆绪想要直接派人去拿不就完了? 将宣纸打开一半,看着那两个伸出来的钩子的枪头,以及枪头之上的棱角,余恕瞬间惊住。 不是惊讶这双钩枪的造型,而是惊讶这图纸居然如此精致。 不光是尺寸标注的丝毫不少,甚至连每一部分的重量都标明了出来。 这他娘的才是图纸! 和手中的图纸一比,余恕只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画的东西都是狗屎。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他脱口而出道:“这是陛下所画?” 安庆绪皱了下眉,道:“能不能做出来?” 被浇了一盆凉水,余恕瞬间清醒过来,语气再次变得惶恐,说道:“陛下放心,有了陛下的图纸,臣敢用自己的脑袋担保,此枪不日即可出炉!” “出征之前,朕要见到这杆枪。” …… 正月十四,太原城下。 十万燕军结成三面营垒。 史思明的算盘打的很响,如今太原城内只有一万守军,其中一多半还是刚刚征召的团练兵。自己十万大军围攻,而且都是精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自己都是稳稳的优势。 甚至自己还用了围三缺一的战术,就是要让太原城内的唐军丧失斗志。 只不过一个多月过去,太原依旧还是太原,反倒是自己这边的士气被削弱的一日不如一日。 史思明已经快被打出心魔了。 “晋王要来御驾亲征?这不是胡闹吗!?” “晋王他上过几次战场?打过几次仗?” “节度使打了这么久的太原,马上就要攻下来了,晋王这时候过来摘桃子了?” “……” 城东的主帐大营之内,将从洛阳传旨的信使送走,史思明周围的部将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都是史思明的部下,对史思明的忠诚远高于安庆绪。 其中一人更是诛心道:“陛下突然驾崩,要某看,保不准就是晋王干的。现在晋王亲征太原,保不准是向节度使来的。” “闭嘴!” 这番话说出口,史思明便不能保持沉默了,瞪了那‘大逆不道’的部将一眼,史思明道:“晋王登基乃是天命所归,岂容你在这里置喙?” “这些话,到此为止!” “还有,以后要叫陛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点头称是。 “节度使,那这太原城怎么办?真让晋——真让陛下来摘桃子?” 史思明默然。 平心而论,自己打了太原城一个多月,绝对是付出了心血的。 就这么拱手让人,他当然是不情愿的。 但明天安庆绪就到了,想要趁着这两天快速攻下太原,他又没有这个把握。 就在大帐内一筹莫展之际,帐外忽然急冲冲跑来一燕军军卒,大声喊道:“报——太原城内传信,敌将李光弼愿于明日未时自缚双手,献城投降!恳请将军留他一命!” 第五章 蹊跷 燕军大营营外,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玠四人位列众将最前,其余部将按照官职高低依次在后等待接驾。 虽说史思明等人看不起安庆绪,但此时十余万兵马又并非全是史思明的亲信,所以该做出来的面子是一定要做全的。 自清晨一直等到辰正,众人方才看到远方缓缓移动而来的黑色涌流。 以及黑色涌流当中的那面金色龙旗。 等龙旗接近,史思明带人上前,单膝跪地行礼道:“臣范阳节度使史思明,携大同留守高秀岩,银光禄大夫牛廷玠,云麾将军蔡希德及十万大燕儿郎,叩见陛下!” 周围的燕军将领及军卒此时也纷纷单膝跪地,声若洪钟一般高喊道:“叩见陛下!” 头一次近距离感受这情形,安庆绪心中一惊,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目光在史思明等人的身上淡淡扫过,点头道:“不错,你们辛苦了。” “太原的战事如何?” 史思明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当下便道:“回陛下,太原贼将李光弼已支撑不住,决定投降!” “投降?” 不光是安庆绪愣了,一旁跟随着的安承庆,以及高尚等一众臣子也都惊呆了。 整个太原城打了一个多月,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进展,结果现在自己这些人刚到,你竟然说太原城打完了? 【支线任务:一箭双雕。】 【唐廷将领李光弼是一名智计百出的战将,史思明显然不是其对手。不过鉴于其脑后可能有的反骨,我们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情敲打其一二。而且顺便还能向其他将领,展露你这位帝王的能力。】 【任务奖励:随机图纸一份。】 看着系统的提示,安庆绪眯了眯眼睛。 按照正常历史,安庆绪本就是死于史思明的手下,所以系统说史思明脑后可能有反骨,安庆绪是非常相信的。 安庆绪重新看向史思明,嘴角隐蔽的勾起了一抹笑容,道:“节度是不愧是我大燕的朝廷栋梁,太原如此坚城,节度使竟然只用了区区一个月时间便将其攻下,便是兵仙在此,也应无二了。” 听到自己被誉为兵仙,史思明只当这是安庆绪在讨好自己,心中不免的有些得意。 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唯一打不过的就是李光弼。 如今李光弼还主动投降,这无疑说明他已经跨过了自己的心魔。 实力也更上了一个台阶。 即便是比不了兵仙,那也差不多了。 “对了,唐廷贼将可说何日献城投降?” 史思明听到这话,笑容更甚,道:“回陛下,就在今日未时!正好今日陛下前来,臣斗胆请陛下观贼将受降之礼!” 现在是辰正,距离未时也就是五个小时左右。 安庆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拿下太原城,全赖节度使之功。李光弼即便是投降,投的也是节度使你。朕如果过去了,恐怕还会让那李光弼心生不满,这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朕就在营中为节度使和诸位设下酒宴,到时候等节度使拿下太原城的符印,朕亲自为诸位庆功!” 史思明还要象征性的再推辞一下,安庆绪却根本不给他那个机会,左手一提马缰,直接向营内而去。 …… 和营帐外的热情激动的氛围不同,安庆绪的主帐内乃是一片凝重。 高尚、田乾真等人根本连自身的行头都没有收拾,进营之后,直接便来到了安庆绪的主帐。 不过这些人自从进了他的主帐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时间一长,安庆绪坐的有些不太舒服,忍不住道:“你们……找朕有事?” 田乾真有些担忧地道:“陛下,太原恐怕有诈啊。” “哦?”安庆绪挑了挑眉毛,将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高尚,道:“高卿也是这么想的?” 高尚兜着手,目光深沉地道:“这几日,臣特地派人去太原城周围查探了一番,太原城墙虽然有些破败,但修补的都还及时,并没有器具不足之象。” “而且太原城乃是唐廷发家之地,也是整个河东道的重镇,粮草甲胄素来充足,李光弼也不太可能会因为粮草一事而投降。” “哪怕太原城内是因为兵源不足,那也不应该拖到一个月以后。所以……” “臣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安庆绪的眼神亮了几分。 看来他手下还是有不少人才的嘛。 呵呵一笑,安庆绪道:“不错,太原城此时投降确实蹊跷。你们能看出来,朕很欣慰。” 高尚、田乾真:“……” 你很欣慰? 两人的目光有些异样。 安庆绪直接忽略过去,又道:“但这份蹊跷连我们这些刚来的人都能看明白。你们说,为什么史思明他看不出来呢?” “呃……” 田乾真一时间有些迟疑。 高尚低眉袖手,一言不发。 “好了,朕就说这么多,想不明白的就回去慢慢想。安将军……”说着,安庆绪回头看向安承庆,“让将士们打起精神来,今天可没那么安逸。” …… 大营外,史思明仍然和一众部将守在外面。 虽然是受降,但该准备好的也得准备好,蔡希德和高秀岩两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垒。 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史思明的自己人。 他们既然瞧不上安庆绪,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跟着安庆绪旁边。 所以他们便索性都聚在外面。 史思明并没有阻止,反之,他也想利用此事来给安庆绪一个下马威。 谅这个没本事的小皇帝也不敢说什么。 日头渐渐西斜,很快便迎来了黄昏。 约定的未时临近,一名从西面飞驰而来的探马出现在了史思明的视野里。 “回禀节度使,太原四面城门已开,唐军已经开始在城外列阵投降!” 听到太原四面城门已开,史思明心中终于大定。 他当然也怕在安庆绪面前丢了面子,要是说好的投降,结果李光弼临时反悔,那他自己可就真的成笑话了。 好在,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 史思明从草垛上一跃而下,吩咐道:“传我军令,三军列阵受降!” 第六章 混乱 燕军上下已经彻底沸腾了。 在太原城下蹉跎了这么长时间,看着自己的那些兄弟部队们在其他地方大发横财,自己却只能窝在这么一个小地方,任谁来也没动力继续打下去。 现在太原城终于要投降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即便是在行伍当中有着将官的约束,队列当中仍然止不住一阵一阵低声的欢呼。 史思明骑在自己心爱的坐骑上,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看到李光弼上前来。 这让史思明心中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按照战场上的礼节,如果守城的一方想要出城投降,需要守城的将领脱光上衣,牵着羊走在队伍最前面。 可现在不管是羊也好,还是那应该光着身子的大汉也好,史思明一个都没看到。 “节度使,这唐军的队形看起来不对劲啊。” 跟在史思明身旁的牛廷玠也发现了问题。 眼前的唐军队形军容严整,就算是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以便在投降之后给自己一个好的出路,但这么做也有点过了啊。 史思明点了点头,一挥马鞭道:“去,派个人问问。这李光弼小儿到底还降不降。” 他身旁的部将领命,正要派人前去询问,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却忽然在众人耳边炸响。 脚下的大地,更是伴随着这轰隆隆的巨响都隐隐约约颤动起来。 史思明坐下的马匹差点受惊奔走,好不容易才被他重新驾驭住。 “什么情况?地动了?” “不知道啊。” 史思明重新稳住身形,一脸心有余悸地扫向周围。 牛廷玠也跟着慌忙张望。 许多燕军士卒在刚刚的那一阵颤动中脚下没站稳,直接摔倒,此时还在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自然也没有人能回答史思明的问题。 可还没等燕军士卒们缓过劲来,整个燕军队列后方忽然乱作一团。 史思明愕然看去,只见整个燕军队列后方不知何时已经尘土飞扬,浓重的烟尘中传来阵阵的厮杀之声。 遇袭! 史思明的心思转的飞快,虽然还不清楚唐军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很清楚,自己又被耍了。 这绝对是唐军的把戏。 不,是李光弼的把戏! “狗贼!” 史思明双眼瞪得睚眦欲裂,握着马槊枪杆的手青筋暴起。 跟在他后面的燕军士卒,可都是他从范阳带过来的老兵,是他的嫡系。 现在搞出这么一遭,在安庆绪那些人面前丢了脸,尚且还在其次。 主要是自己的嫡系,这一次可要损失惨重了。 身处着大乱的世道,什么官职爵位,都没有手里的兵权来的实在。 手里有兵,什么官职爵位都能拿到。手里没兵,给你一个皇帝你也守不住。 巴蜀那个倒霉蛋就是先例。 嘴上疯狂咒骂了李光弼一通,史思明没有怠慢,径直调转马头绕去了燕军侧翼。 他连看都不需要看,跟李光弼打了这么多场的对手戏,李光弼肯定是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的、 说不准唐军的前军骑兵已经冲起来了。 继续留下,八成就要被唐军包饺子。 兵没了还有希望再招,自己没了可就真没了。 史思明果断开润。 …… 燕军大营。 几乎就在那轰隆隆巨响的同一时间,安庆绪以及手下的龙骧北卫便已经整装待发。 因为龙骧北卫的前身是胡人组成的曳落河军团,所以龙骧北卫的四千人均是轻骑。 中国的骑兵种类一共只有三种,一种是人马都不披甲的游骑,一种是人披皮甲布甲,马不披甲的轻骑,最后一种则是人马俱甲的重骑。 别看龙骧北卫只是轻骑,但骑兵该有的冲击力却丝毫不弱。 而且因为没有出营,营外的地动几乎对他们没有影响。 “今日杀贼,朕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跟紧朕的金盔!” “朕到哪里,你们就跟着朕杀到哪里,明白吗!?” “明白!” “杀!” 没有再多余的废话,安庆绪亲临战线,这本身就是对士气的莫大鼓舞。 马蹄踏动,一万六千余只马蹄在大地上踏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 燕军队列后方的黄土烟尘已经慢慢落下,露出了地面上一条空洞蜿蜒的裂口。 安庆绪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 火药! 不愧是中唐第一名将。 在这个时候居然连火药都用上了。 安庆绪在心中暗自称奇。 虽然用法比较简陋,而且这火药的质量看起来也不太行,但今天如果没有自己的话,显然又是李光弼的一招出奇大胜。 抬手轻轻一扫,双钩枪直接从一名唐军士卒的腰间划过。 虽然那唐军士卒也穿了皮甲,不过安庆绪手中的双钩枪的枪尖却带有细小的倒刺,加之安庆绪的力气以及马匹的冲击力度,这一下还是从那唐军士卒腰侧带下来了大片血肉。 刺耳的嘶吼声在安庆绪身后响起,但转瞬间便止歇。 唐军挖地道绕到燕军队列后方,虽然动了火药,但目的也只是在燕军后方掀起混乱。 主力还是在前面。 得尽快杀将出去才行。 安庆绪一路驾马飞驰,连斩唐军三人,但随后便陷入了包围。 只不过不是唐军的包围,而是自己人的包围。 异动来的太快,大家本来就有些慌乱,加上又没有将官组织,这便导致混乱进一步扩大。 整个燕军已经看不出半点阵型。 安庆绪心中大急。 就安庆绪差点要对自己人动手的时候,他身后的安承庆,不知何时已然从地上捡起了一面燕军旗帜,一边挥舞一边高声喊道:“陛下亲至!所有将卒聚拢军旗两侧,随陛下杀贼!” “随陛下杀贼!” 这一嗓子喊出去,顿时给了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燕军士卒们指明了方向。 这些燕军毕竟是精锐,会因为没有指挥而混乱,也自然会因为拥有指挥而变得稳定。 哪怕这指挥只是一面再简单不过的军旗。 很快,安庆绪面前便不再是那密不透风的人墙,一众燕军自动流往军旗两侧,给安庆绪的面前留出了一条道路。 第七章 炼狱 “哈哈,儿郎们,给爷杀啊!” “活捉史思明,赏钱十贯,升爵三级!” “史儿,你在哪!你爷爷在此!” 唐军中,一名为首的魁梧大将一脸兴奋地挥动着手中马槊,每一次挥舞都会在溅起鲜血,收割走数条性命。 此人脸型偏瘦,但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正是有中唐第一名将美称的李光弼。 李光弼虽也有将近五十岁,但英姿却丝毫不减,嘴上损起史思明来更是没完。 “史儿,还不出现,你是死了吗?” “哈哈哈哈……” 李光弼和史思明交手数次,史思明从未赢过,所以李光弼这次被史思明围在太原城,一直被李光弼视为平生之耻。 现在把史思明杀得落荒而逃,李光弼可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就是可惜,这家伙是属兔子的,跑的还是那么快。 将手中的马槊从一名燕军士卒的咽喉抽出,李光弼眯着眼睛,在战场上很快锁定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他很熟悉,也是跟在史思明身边的一人,杀不了史思明,杀个史思明的部将也是一样的。 “驾!” …… 战场前线,牛廷玠感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周边走了好几次了。 就比方说现在,他便正被李光弼一杆马槊压在剑身之上,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李光弼有心想要活捉他,牛廷玠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在奈何桥上走了一半了。 他虽然也有些武艺,但看他的散官职就能看出来,银光禄大夫,这是文散职。 他主要还是文官! 哪有文官冲锋陷阵的! 那个该死的史思明,老子好歹也是跟你一起留守范阳,辅佐你治理范阳的功勋老臣了,你他娘的跑都不叫老子一声。 都他妈不是人! 牛廷玠在心里把能骂的人都骂了一遍。 “牛廷玠,你降不降!?” “李光弼,你休要放屁!” 被拒绝的李光弼哈哈一笑,手中的马槊再次往下一压,让本来就支撑起来非常费力的牛廷玠脸色瞬间变得青紫。 “牛廷玠,本官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现在自此弃暗投明,本官或许可以向圣上上表一书,免你死罪。” “但你若是还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要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我呸。”牛廷玠大骂道:“昏君逆臣,食百姓骨血,养家禽恶犬,也有脸妄言免我死罪?有种你便杀了我,休要在此废话。” 牛廷玠是银光禄大夫,在大燕这边乃是正四品散官,地位颇高。 如果能让此人弃暗投明,对以后唐军的反攻都有极大助力。 李光弼又一次劝道:“牛廷玠,本官知道,你对这天下现状不满。但既然不满,便该投身报国,发挥自己才能,改变如此现状方为正理。” “委身从贼,实乃下策!” “哈哈,李光弼,我笑你知兵事,通谋略,却唯独不晓得朝廷二字。”牛廷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野无遗贤,你让我等投身报国,却不知要投哪个身?要报哪个国?” “一面让我等投身报国,一面又堵死我等进入朝堂之路,连范阳卢氏都被尔等挤压的全族退出科举,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既然唐廷不愿意接纳我等,那我等便自己换一个朝廷!” “你!”李光弼对这一番话怼的有些无从开口,恼道:“满口胡言!本官看你也是相貌堂堂,却不想竟被奸人蒙了心智到如此地步。” “也罢,那今日本官便送你一程。” 李光弼自知再说下去肯定理亏,索性便直接放弃了策反牛廷玠的主意,准备直接了结牛廷玠。 马槊刚刚举起,李光弼心中忽然一颤,那种感觉就似乎是被人盯上了一般。 危险! 挥下去的马槊在中途强行被李光弼改了方向,紧接着便听一声脆响,一支几乎是迎着李光弼脖颈飞过来的箭矢射在了马槊之上,随即又被弹开。 感受着自枪杆处传来的力道,李光弼心中顿时一惊,暗道一声好险。 如果刚刚自己不强行改变马槊的方向,牛廷玠虽然要死,但自己的脖子也要被贯穿。 燕军还有如此勇武之人? 没有管拨转马头趁机跑路的牛廷玠,李光弼坐在马背之上,一双虎目深沉地射向飞箭而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金顶圆盔的燕军将领,正挥舞着一柄自己从未见过的兵器,向自己的方向驾马而来。 一路之上,不断有唐军士卒试图抵挡,却均被那燕军将领一枪一个,一个人身上绝不再出第二枪。 “好胆!” 李光弼本就是契丹人,武艺颇精,看着自己麾下士卒被人如草芥一般收割,自是怒从心头起。 李光弼握紧马槊,驾马迎上。 砰! 人影交叠在一起,马槊和双钩枪交锋一碰,随后又散开。 感受着对方的力道,安庆绪和李光弼同时心惊。 两人在这一刻想的事情竟然出奇一致——此人力量竟与我不相上下!? “贼将何人!?”李光弼高声喝问。 安庆绪目光一沉,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定是一条大鱼。 没有回复,当下他提起双钩枪向前一指,夹起马腹便再次冲杀而去。 “杀!” 这一次,安庆绪不再是单人独骑。 因为刚刚身形的阻隔,不论是燕军还是唐军,都已有轻骑从后面跟上了李光弼和安庆绪。此时两军主帅交手,两军将士当然不可能在后方观战。 “杀!” 李光弼浑然不惧。 龙骧北卫的前身是曳落河军团,向来以悍不畏死而出名。 而李光弼周围也同样是他的亲卫,一直以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精锐。 两军马队对冲,只接触的一刹那间,便是无数人马相撞,巨大的惯性作用之下,均有两军士卒从马背上被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重重落在地上,继而被后续的敌人补上一刀。 或是被后续的马匹踏成一滩碎肉。 金戈相碰,骨骼碎裂。 不断有哀嚎声和嘶鸣声响起。 短短几百米纵深的战场,在这一刻瞬间被残肢鲜血覆盖,恍如人间炼狱。 第八章 忠心耿耿 安庆绪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战斗意志如此坚定的唐军,李光弼也没想到,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燕军行伍中,会突然冲出这样一批精锐铁骑。 双方都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个照面的冲锋,就能将眼前的敌人冲垮。 正是抱有着这样的想法,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最原始的战争方法——对冲! 不到三百米宽的正面战场,根本容纳不下上千骑兵一线排开。 虽然唐军的骑兵数量只有燕军的一半不到,但如此狭窄的战线,在这一刻却将燕军的兵力优势,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坐在马背上的骑兵挥舞着刀剑,前一秒还在享受着杀敌的喜悦和兴奋,下一秒便成了他人手下的刀下亡魂。 一波接着一波的密集骑队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在密度如此大的冲锋之下,往往交战就意味着死亡。 在这一刻,战场的胜负只取决于士气。 只看谁率先坚持不住。 “死!死!死!” 安庆绪的双钩枪在人群当中翻腾,每一次的扬起和落下都能掀起一片血雨。 整个人沐浴在鲜血当中,安庆绪面色狰狞的仿佛一只恶鬼。在这一刻,他已然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忘了自己如今乃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帝王。 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一件事情,便是挥舞着手中的双钩枪。 冲在最前线,他只清楚他的周围全是敌人。一旦自己手中的双钩枪停下,这些唐军骑兵便会像恶犬一般扑食自己,直到啃食干净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血肉方会罢手。 纵深短短几百米的战场之上,所有人都已杀得如同疯魔。 安庆绪甚至感觉耳边嗡鸣,原本周遭的那些嘶吼和哀嚎,在他耳中仿佛静默一般。 昏天黑地。 终于,直到安庆绪机械地挥舞着双钩枪,结果却一枪挥空之时,他的耳目才重新恢复清明。 屹立于马上,他茫然的向四周看去,却见前一刻还附身在他周边,如同恶犬一般的唐军骑卒,此时竟不知为何已然消失在自己周围。 只留给了自己一道一道仓皇逃离的背影。 “陛下!陛下!” 安承庆一手举着那面绣有燕字军旗的旗帜,一手提着滴血的陌刀,驾马冲来。 安庆绪回头看去,只见安承庆那张满是血污之下的脸藏不住的兴奋。 “陛下!赢了!我们赢了!” “赢了?” 安承庆一脸兴奋的重重点头,道:“赢了!唐军鸣金收兵了,他们溃逃了!” “鸣金收兵?” 安庆绪的脸上仍然有些茫然。 他虽然不理解,唐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鸣金收兵,但自己还活着站在这里,想来安承庆所说的不是在扯谎。 …… 太原城内。 被亲卫们架着回城的李光弼双目充血。 “休要拦我!都给本官让开,本官要找李抱玉问个清楚!” 看着李光弼如今活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尤其是手上的那柄长剑,他身边的亲卫们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敢让李光弼见到李抱玉,李光弼绝对能一刀斩了李抱玉。 当然,李抱玉的身份也没有多尊贵,只是李光弼的一员副将。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随便就能斩的啊。 亲卫们正死死阻拦着李光弼不让其上城墙,城墙之上便走下来一名年轻将领。 看到此人,李光弼顿时更加激动。 “李抱玉,你竟然还有脸下来,你是觉得本官不敢斩你吗!?” 李抱玉浑然不惧,一脸正色道:“使相要斩末将,末将自然该当引颈受戮。只是末将虽死,却也还想死个明白。” “末将受使相之名在城墙之上指挥大军作战,自问对得起我唐军上下将领,不知末将是犯了何错,要让使相斩了末将?” 李光弼如今的官职是户部尚书、河北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原留守。 按如今唐廷制度,凡是节度使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便可与宰相并称,号为使相。 听到李抱玉不仅不认错,甚至还反问于自己,李光弼顿时心头大怒。 一把挣脱开拦着自己的亲卫,李光弼抬剑便指向李抱玉的脖前。 “你还敢问本官不知犯了何错,本官问你,你为何要下令鸣金收兵?你难道不知道我军和贼军厮杀正酣,双方拼的就是士气。” “贼军马上便要支撑不住,你却在此时下令鸣金收兵,你这是让我军士气一泻千里!” “我大唐多少儿郎死在你这一道鸣金收兵的命令之下!你还敢问本官你犯了何错?你说你犯了何错!” 李抱玉梗着脖子道:“使相如果说的是这件事情,那末将更觉得自己无错了。” “使相所说确实不假,当时我军将士和贼军厮杀正酣,双方比的就是谁先支撑不住。可当时我军必须收兵!” “贼军在城南城北两座大营的军卒已经在往城东调动,使相在城东战线之上已经拖得太久了!” “当时战况已经胶着在一起,一旦我唐军被其缠住,而让贼军从城南城北夹击而来,当时我唐军所有精锐都要葬身于此!” “使相!如果是今天这些人死了,太原城要怎么办!?如果是使相您被俘虏,太原城又要谁来守!” 说罢,李抱玉猛地跪在地上,大喊道:“使相要斩末将,末将当即便可受死,绝无二话!” “但末将对我大唐将士,对使相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没有刻意害我大唐将士性命!使相明鉴!” 城墙下气氛凝固。 不论是刚刚从城外退回来的败军,还是从城墙上跟着李抱玉下来的唐军,此时都沉默着看向李光弼。 良久,李光弼原本怒气冲冲的面容忽地放松下来,整个人闭上眼睛,一声长叹,扔下了手中的长剑。 “你说的对,即便是本官在你的位置上,也只能选择鸣金收兵。” “今日之败,败在本官。是本官知彼不足,用兵不慎,方才酿成今日之惨败,无端葬送我大唐儿郎之性命。” “这天大的罪责,要担,也得是本官去担。” “你……起来吧。” 第九章 老狐狸 “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城东大营的主帐之内,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三人从帐外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 这三人表情急切,看起来还真像是担心安庆绪安全的样子。 当然,是不是真担心,那就只有他们三个自己知道了。 安庆绪已经简单洗过了脸,此时坐在软席上,扬了下手道:“朕无碍,起来吧。” 蔡希德和高秀岩很是听话地起身,但是史思明却还跪在那里,甚至更是狠狠将脑袋磕在了地面上,哭喊道:“臣不敢!” “臣本以为那李光弼也是军中将帅,该有兵家风范,却一时不察,没想到那李光弼竟然会拿投降一事设计,以至于险些葬送我大燕儿郎性命,臣……有罪!” “臣斗胆请陛下降罪!” 听得这话,帐内众人无论心中如何想,脸色神情均是表现得吃惊不已。 安庆绪微微阖目,暗道一声狡猾的老狐狸。 系统的提示还在安庆绪心里,刚才他确实打算借着今天这件事将史思明惩罚一二,即便是不好一刀杀了,也要就此解了史思明的兵权。 但是现在史思明先发制人,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那句经典的——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想怎么办?以及他都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在理智的第三方人眼里,这当然是无理取闹,但问题在于,这座大营里的众多将军中郎将,可都是史思明的亲信。 这种看起来无理取闹的话,往往却更对他们的胃口。 【支线任务:一箭双雕,完成。】 【任务奖励:神臂弓图纸一份。】 【支线任务:掌控兵权。】 【史思明这个老狐狸显然不会让你将其真正治罪,但此番被人设计至颜面尽失,是史思明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做一些小小的文章?】 【当然,就此一刀将史思明杀掉是不可取的,直接从此让史思明马放南山显然也有些太过,不过临时接过太原城下燕军的指挥权,或许还可以尝试一二?】 【如果我们能指挥着太原城下的燕军攻下太原城,完成史思明没有带他们完成的事情,这对于你在范阳燕军的呼声和地位都会有极大的提升。】 【任务奖励:随机盲盒一份。】 安庆绪眯眼看着眼前的蓝色面板,但对于帐内的史思明来说,他只感觉安庆绪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疯狂游动着。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史思明的额头甚至都有隐隐约约的冷汗流下。 虽然他很是笃定,安庆绪不会一刀杀了自己,毕竟自己这么长时间,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对安庆绪的表面工作做的一直到位。 但……万一呢!? 这大帐内可没有自己人,就算是杀了自己之后,整座大营都要闹翻天,那也是在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了。 尤其是安庆绪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那抹冷漠以及漫不经心,史思明恍惚间觉得,安庆绪好像根本没有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 自己仿佛就是一条随意都可以取折的树枝。他感觉自己所面对的根本不是安庆绪,而是一位暴君! 比安禄山更残忍的暴君! 史思明听着自己的冷汗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整个人的精神已经绷紧。 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到了一句天籁。 “节度使不必自责,倒是朕让节度使这段时间太过操劳,这才让节度使中了那李光弼的奸计。” “这段时间,节度使就好好休息一下,营中事宜,由朕先来统筹便是。” 虽然也夺了自己的兵权,但一没杀自己,二没免除自己范阳节度使的官职,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这对于史思明来说,就是天籁! “臣,谢陛下恩典!” 史思明又一次重重叩首。 安庆绪摆了摆手,道:“将士们今日劳累了一天,诸位将军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回去整顿一下兵务吧。” “不过还是要守好营盘,今日唐军损失不小,难保晚上不会夜袭。诸位将军还得做好完全才行。” “是。” 蔡希德等人行礼应下,随后离开大帐。 等这些人离开,安承庆方才上前道:“陛下。” 安庆绪偏头看了他一眼,“嗯?” “陛下……”安承庆则是看了一旁的田乾真和高尚一眼,随后硬着头皮道:“陛下,您如今乃是贵为九五之尊,地位尊崇,实不该将自己陷于如此危险境地啊。” 说着,安承庆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臣斗胆,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安庆绪看了安承庆一眼,随后又看向一旁的田乾真和高尚两人,道:“你二人不跟着一起?” 高尚和田乾真一愣,随后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拜首道:“臣等斗胆,请陛下日后以龙体为重!” “哈哈……”安庆绪笑了下,抬手道:“好了,朕开个玩笑,都起来吧。” “今日,是朕唐突了。朕保证,以后绝不会了。” 即便是没有安承庆他们的提醒,安庆绪以后也不打算亲自冲的那么前了。 今日跟着自己冲在最前面的可不下百人,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自己一个。 这种运气,安庆绪可不敢保证每次都有。 听到安庆绪的保证,安承庆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安庆绪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完全折服了他们,甚至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所以他们是绝对不希望安庆绪有事的。 “对了,安将军,朕还没问,今日龙骧北卫的战损如何?” 听到这话,安承庆刚刚才有些放松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回陛下,龙骧北卫今日阵亡四百三十七骑,轻伤二百一十八骑,重伤三十六骑。其中重伤的大半,应该是……” 安承庆低着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应该是撑不过今晚。” 伤亡六百多,对于龙骧北卫一共才四千骑的编额,绝对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安庆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起身道:“田卿高卿,你二人随朕去看看。” “安将军,劳烦你为我等引下路了。” 第十章 听水站 圆月当空。 伤兵营内,一片低沉呻吟。 安庆绪在一张一张担架中间缓慢着步伐,看着担架之上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在心中哀叹一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还算是幸运,毕竟他们还能活着待在这里。 绝大多数轻伤的人,只要治疗得当,后面还依旧可以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他们仍然可以继续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但是更多的,将自己的性命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之上的面孔,对于他们和他们的家庭来说,这又何尝不是毁灭性的打击? 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讲,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洗脑。 安庆绪只是一步一步从这些担架当中穿过,随后又走出了营帐。 安承庆三人跟在他的后面。 月色之下,安庆绪吁气一声,感慨道:“中秋佳节,本该是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却因为这一场战争让多少儿郎不得已与家人分别,命洒疆场。” “朕,心中有愧啊。” “陛下言重了。”安承庆上前道:“随陛下冲锋陷阵,是我龙骧北卫上下将卒的心愿,即便是命洒疆场,我等亦无怨无悔。” “更何况,我等身为军人,本就该马革裹尸而还。死在疆场,对于我等军人而言,也算是死得其所。” 默然片刻,高尚接话道:“陛下宽厚待人,体恤将士,此乃社稷之福。” “可是这天下乱世,流离失所以至于不能与家人团圆之人,又何止于城外的三军将士呢?” 安庆绪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止于这三军将士,所以朕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太原的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了,如果是再拖下去,军心就要变了。” 刚刚安庆绪带着人一路走来,感受最深的,便是如今整个军营当中弥漫的氛围,可以说根本毫无激情。 完全看不到一丁点对胜利充满着希望的样子。 安庆绪顿了一下,又道:“三位卿家,对于攻下太原城,你们有什么想法?” 安承庆率先道:“陛下,臣以为太原城内守军今日突遭新败,城内的士气必然低迷。不如明日开始便加紧强攻,只要派人日夜不断,连番攻城,太原城必不日即可攻下!” 安庆绪没有评价,只是又问向其余二人,道:“你二人觉得呢?” “臣……”田乾真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低头道:“臣愚钝。” 攻城之法其实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种,要么强攻,要么智取。 智取又主要是以人心为主。 不管是劝降还是离间,都是攻城之法的上优选择。 但问题就在于,李光弼连投降都能设计出来,谁又敢确保他下一次投降是真的投降,而不是假投呢? 可以说,李光弼这一手,直接就相当于断了他们自己投降的路。 既然已经知道对面不会投降,那除了强攻似乎也别无选择。 “高卿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尚肃然道:“回陛下,臣以为安将军所言不妥。” “如今我燕军士气已然低迷,加上史思明又暂时被陛下解了兵权,他手下的将官们难保不会心中有所怨气。如果这时候不分昼夜连番强攻,臣有些担心……我燕军儿郎会被奸人利用。” 田乾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安承庆却是急得两眼一瞪,道:“要不是那史思明,今日陛下也不至于亲身犯险,方才将大军转危为安,陛下只解了他的兵权都是轻的了!” “他们还心中有怨气,他们有什么资格心中有怨气!?他们要是有怨气,自己去把太原城攻下来啊!” “安将军……”高尚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生劝慰道:“话是如此说,但人又岂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更何况,陛下如今还用得着他们,就算是这些人的心思,再怎么不为安将军所耻,陛下也得顺承才行。” 安承庆不明白这里面的头头道道,他只是看了安庆绪一眼,见安庆绪没说话,便当即清楚高尚说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更加气恼。 “这也要顺承……真都是惯的。” 高尚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向安庆绪拱手作了一礼,道:“陛下,臣今天看了兵报,那唐军贼将李光弼,乃是依靠挖了地道从太原城内直接突袭到了我大军后方,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安庆绪眉毛一挑,点头道:“属实。” “陛下,那臣觉得,既然唐军可以依靠挖地道,突袭到我大军后方。那我燕军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安庆绪心中微动,面色不变道:“详细说来。” 高尚说道:“我燕军对比唐军,有着先天的人数优势。如果我们可以从城外挖地道,直接通向太原城内,到时候便可以依靠我燕军源源不断的人数优势,不断地疲劳消耗唐军。” “甚至我燕军大可以在外面攻城,同时派人从地道进入太原城内作乱,如此内外夹击,太原城自一攻而下!” “哈哈……”安庆绪笑了笑,道:“高卿家所说的主意倒是不错,但朕这里倒是也有一个主意,高卿家可要一听?” 高尚眼前一亮,俯身作礼道:“愿听陛下教诲。” …… 太原城内。 “使相,昨日城中共发现地道三处,均是从城外新挖而来,好在都被附近的我军士卒及时发现,并未造成混乱。” “本官知道了。你立刻派人去安排,在城中多安排几处听水站,一旦有发现便提前安排将士守在两侧,势必要第一时间将来犯之贼斩落,绝不能让他们潜入城中,掀起混乱。” “是。” 李抱玉沉声领命。 挖地道这件事是李光弼先干的,他当然也清楚,自己这么做之后,燕军肯定会回敬自己相同的方法。 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对应之策。 在城中搜罗听力好的人将其编组,然后散布在各个枯井口处,侦听周围的动静,以次来交织确定方位。 对此,李光弼还特地给他们起了一个听起来和他们的本职工作没有一点关系的名字——听水站。 第十一章 安分 可以说,听水站就是李光弼敢于用地道战的勇气。 而且这几天听水站的战果看起来,也确实和李光弼所预想的一般无二。 加上昨天的,这段时间听水站已经预测到了七处地道口的位置,仅有两处成了漏网之鱼。 “使相,这段时间燕军挖地道挖的很勤啊,我们要不要回敬一二?”李抱玉问道。 李光弼想了想,摇头道:“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就不灵了。不过如今城外燕军的效率,要比之前高上不少,本官担心……外面的燕军换了指挥的人。” “换了指挥?”李抱玉不解道:“史思明是燕军的范阳节度使,位高权重,燕军还有什么人能接替是史思明的位置吗?” “正是因为能接替史思明的人不多,所以才更令本官心忧啊。”李光弼道:“本官自认对叛军了解不浅,但能有如此勇武之人,还能在位置上高于史思明,保不准是燕军从南方调过来的。” “南方不是还有睢阳……” “睢阳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李光弼眼神一暗,道:“本官最担心的,便是睢阳已经破了。” “睢阳破了?”李抱玉脸色一惊,忙道:“睢阳南方便是临淮,贺兰进明已经带着陛下的任命前往临淮任河南节度使。” “以临淮城内的精兵,完全可以从侧面帮助睢阳解围啊……” 听着李抱玉的话,李光弼眼神更暗了些。 贺兰进明带着任命前往临淮任河南节度使不假,但贺兰进明领的却是当今至德天子的任命。 而睢阳城内的张巡起兵,打的旗号是上一任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的名号。 虢王李巨是什么人?那是太上皇李隆基的人,是当今至德天子李亨的潜在竞争对手。 李光弼觉得,贺兰进明八成是不会救张巡的。 不止是贺兰进明,整个江淮,都不会有人救张巡。 叹了口气,将这些话都藏在肚子里,李光弼道:“先不说这些了,如今首要之事还是太原城。这段时间,你安排人尽量多探听一下城外的情报。最好查明如今燕军的指挥将领到底是谁。” “是!” …… 城外。 史思明的营帐内。 自从被安庆绪夺了兵权,史思明便在大营当中开启了养老模式。除了每天必要的出营吃饭以及解手,史思明几乎不离开自己的营帐半步。 不过这并不代表史思明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今外面主持挖地道工作的是高尚,前几日高尚已经被临时封为工部尚书,陛下从洛阳带过来的那一批工部的人,如今也都归于高尚统下。” 牛廷阶手提着一份食盒,一边和史思明吃着饭,一边随意的聊着外面的情况。 史思明眯了眯眼睛,道:“高尚从起兵之初,便跟随先帝一路南下,功劳甚巨,此番被封为尚书倒是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但他们这段时间可没有什么建树啊。” 史思明低头扒了口饭,问道:“怎么了?” 牛廷阶道:“高尚自己说,他们如今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几天时间挖了九条地道通往太原城内,数量倒是不少,可是却没有一条地道发挥出作用的。” “反倒是还折损了不少我大燕将士。” 史思明眯着眼睛,嘴角隐蔽的勾起一丝笑容,但随后又隐藏下去,道:“李光弼足智多谋,他既然敢用这样的战术,必然有应对的方法。” “陛下毕竟没有自己领军打过仗,高尚也不过只是一文臣,被李光弼那种奸诈小人所算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牛廷阶呵呵一笑道:“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自己人,我估计他们也不心疼。” “此话何意?” “他们这段时间挖完地道派出去的将士,可都是从城南那边蔡希德的大营中抽调的人。那些龙骧北卫的兵马一个都没上。”牛廷阶哼哼道:“我看啊,估计是上一次在太原城下,把陛下给整心疼了。” 蔡希德…… 史思明在心中暗自记下此事,嘴上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龙骧北卫乃是轻骑,善于野战。钻地道搞偷袭的活当然不适合他们,陛下不用龙骧北卫也是正常。” “这些事,牛大人也要多体谅体谅陛下嘛。” …… 就在史思明和牛廷阶两个人正抱怨得热火朝天之时,营内一角的活也同样干的风生水起。 一兜一兜的土被从一井口般大的洞里抬出,随后被人接走之后运上车运出城去。 很快又有人从外面抬着木柱送到洞口,让人借用麻绳将木柱送下去。 至于那洞口处,只有几根木头做的支架,以及一坨绑在支架最上方的麻绳。 整个设施可以说是简陋至极。 蔡希德站在洞口旁边,看着手下的将士们灰头土脸地忙碌着,不由地和身边的高尚攀谈起来。 “高大人,陛下到底有何良策啊?” 前段时间高尚找到自己,上来就是一脸神神秘秘地说,陛下心中已经有了破敌良策,需要自己去执行。 当蔡希德追问的时候,高尚便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开始让自己派人挖地道。 挖个一天两天还好,挖了这么长时间下来,地道都已经挖了十几条了,通过地道潜入太原城的人也同样派了好几批。 可结果呢? 一批成功的人都没有! 蔡希德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蔡将军稍安勿躁。”高尚一脸风轻云淡地道:“不出十日,太原必下。” “这段时间的辛苦,陛下一直都看在眼里,陛下昨日还跟我说,等太原城破之日,一定让蔡将军第一个打头阵。” 说着,高尚转头看向蔡希德,笑道:“蔡将军这段时间的牺牲,到时候就都是值得的。” “啊这……” 蔡希德被整的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之前是想问责,但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再继续追问,确实有些不礼貌了。 想了想,蔡希德道:“十日之内,太原城就能破?” “自然。” “好吧。”蔡希德抬手按了按头顶,决定还是再等十天。 环视了一圈周围大营,蔡希德眼睛转了转,随后忽然压低声音道:“高大人,本将军这段时间听说,城东大营可不是很安分啊……” 第十二章 朕赢了 高尚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蔡希德,道:“哦?蔡将军又是从哪里听来一些风言风语?” “高大人,这可不能说是风言风语啊。”蔡希德板着脸道:“陛下就地免了史思明的兵权,可是这城东大营上下将官,绝大多数都是史思明从范阳带出来的人。“ “高大人将心比心,这人心中有些微词,也是难免的嘛。” 说着,蔡希德还小心翼翼地向周围看了两眼,随后贴到高尚的耳边小声说道:“而且末将还听说,这段时间牛廷阶往史思明营帐中,跑的可不是一般的勤快啊。” 高尚偏头看了一眼这个在这里打小报告的家伙,呵道:“那蔡将军今天告诉这些消息给本官,有何目的呀?” “哪有什么目的……没有的,没有的。”蔡希德如同心中所想被人看穿了一般,表情有些尴尬的摆手道:“末将就是通过高大人提醒一下陛下,要注意安全。”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呵呵……” 高尚心中虽然不信,表面上却还是点了点头,将此事敷衍应下。 蔡希德心里的小九九,他只是随便一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就是希望安庆绪转移行在,到他的城南那边去。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错,毕竟为自己和手下的人争取利益,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即便是高尚,对于史思明也确实是不信任。 但这些事情即便是提,那也只是由安庆绪开口,而不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开口。 警告一下蔡希德,让这件事由他口里从此打住就行了。 再多的惩罚也没必要。 高尚撇了一眼从那洞口里往外出土的数量,将双手往袖子里伸得更深了些,道:“这个地道差不多了,让这些人停了,换下一个去。” “啊?又换?” 蔡希德一脸茫然。 他看了一眼旁边这个,刚挖起来满打满算也没有两天的地道,一时间有些肉疼。 这种挖到一半就不挖的地道,并不是第一个。 甚至这段时间所挖出来的地道有一半,都是挖到一半就不挖了。 简直是浪费。 不知道那姓高的狗东西到底在想什么。 守在地道洞口,负责接土的那几名燕军士卒,此时也向蔡希德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看着这些人将问题抛给自己,蔡希德更加烦躁。 他大手一挥,不耐烦地道:“去去去,都看我干什么,高大人都吩咐了,赶紧吧。” …… 皇帝行在。 安庆绪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 高尚不管是智计,还是办事效率都极强,把事情交给他做,安庆绪可以说是放心的很。 而自己躲在幕后,更能营造出一种运筹帷幄的氛围。 能让别人去做的事情,就不要自己亲力亲为,这是当皇帝的第二个法决。 当然,如今和安庆绪一样,也同样无所事事的人还有许多,比如正被安庆绪拉过来陪自己下棋的田乾真。 田乾真和牛廷阶有些相似,两个人可以说都是文武全才。 只不过有些区别的是,牛廷阶在文武之间更偏向文一点,而田乾真在文武当中却更偏向武一些。 当然,这也不影响什么。 不管文武当中更偏向哪边。下棋总是都会的。 尤其是他们下的还是五子棋。 围棋太复杂,安庆绪以前根本没接触过,自然也不可能拿起来就下。 不如挑个简单容易好上手的五子棋。 安庆绪如今身为皇帝,也不怕没人陪他玩这种低龄幼稚的五子棋。 在一开始依靠熟悉规则,而侥幸赢了两把棋之后,第三局开始,安庆绪便开始下的艰难了起来。 反观田乾真,则是越下越快,越下越轻松。 看着被自己斜过来的两道交叉三点线,田乾真不由地挤眉弄眼道:“陛下,臣可是赢了哦。” “陛下可是答应过臣的,只要臣赢了这一局,陛下就把告诉高大人的那份策谋,也告诉臣的。” 听的这话,一旁的安承庆也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正月十五的那天晚上,虽然当时田乾真和安承庆也在,不过在交流那份策谋的时候,安庆绪和高尚两个人,却是全程在说悄悄话。 这可把田乾真急得是抓耳挠腮。 他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三国志中的周瑜,在战场上也经常给人出谋划策。 现在这样一份安庆绪和高尚都说好的计谋,可他就是死活也想不到,田乾真这几天连吃饭睡觉都不觉得香了。 安庆绪没有接话,仍然是两眼死死盯着棋盘上的那桌棋。 田乾真好整以暇地吁了口气。 两道三点线交叉在一起,两头又没有被任何的棋子挡上,就是神仙来了,只要他不能连着下两步,这局也赢不了。 自己已经稳了,得拿捏一下自己的风范。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从行在外大步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工部郎中余恕,在大帐外求见陛下。说是陛下交给他的东西他已经带人做出来了,请陛下检阅!” 余恕!? 听到这个名字,田乾真和安承庆两个人的心头再度一动。 他们早就听说安庆绪手中,有一柄非同寻常的兵器,当初安庆绪可以一人冲入敌阵,所向披靡,那兵器便在其中发挥了绝大的作用。 他们两个人都是武将,自然对兵器情有独钟。 后来他们派人打听,最后得知,那兵器就是从这工部郎中余恕手中建造而成。 如今他们竟然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难道是这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田乾真和安承庆两个人一时心头有些痒痒。 就在田乾真琢磨的时候,安庆绪忽然叫回了他。 “田卿,该你了。” “啊?哦……” 田乾真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这是安庆绪在叫自己下棋。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无奈。 都已经这个份上了,陛下竟然还不服输。 也罢,那就让我一子定乾坤! 心中这般想着,田乾真回过头捻起一子,正要下在位置上,却猛然发现,自己刚刚摆好的那交叉线,不知什么时候,中间的那个棋子,已经从自己的黑子变成了白子。 “这……” 田乾真顿时傻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安庆绪。 安庆绪这时挤眉弄眼看向田乾真,道:“下呀,田卿不下,那朕就下了。” 说罢,安庆绪竟然真的拿起一枚白子,下在了一道四子线的后面。 “好啦,朕赢了。” 第十三章 封赏自己 田乾真终于还是没有如愿以偿地听到,那让自己抓耳挠腮的策谋。 不过作为安庆绪玩赖的补偿,田乾真获准可以随同安庆绪一起,前往检阅那被余恕制作出来的新东西。 这让田乾真稍稍有些慰藉。 校场已经全面戒严,而在校场之上,则已经摆好了数个箭靶。 安庆绪呆着田乾真赶到校场的时候,余恕早已经带着工部的人等候在这里。 到安庆绪前来,余恕等人连忙上前。 “臣余恕,拜见陛下!陛下万年安康!” “好了,起来吧。”安庆绪抬手说道:“你不是派人告诉朕,说东西已经做好了吗?拿出来吧。” 田乾真立刻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余恕笑了笑,连忙从身旁的助手处接过了一柄短弩。 “陛下请看,您交给臣的物件便是此物。” 将短弩递了过来,余恕还一边说着解释道:“这弩以桑木为身,檀为秢,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 “弓身共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 余恕话音顿了一下,没有说。 田乾真和安承庆在看到这短弩的时候,就已经两眼放光。 身为武将,战场之上有三种东西最受他们的喜爱——好甲,骏马,弓弩。 一副好的甲胄可以在战场上保人性命,一匹好的骏马可以让人在战场上拥有更快的速度,而一张好的弓弩则可以让人在百步之外取敌人首级。 没有任何一个军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浪漫。 听到余恕卖关子,田乾真率先忍不住道:“射程多少?” 余恕向田乾真拱手一礼,随后又向安庆旭行了一礼,道:“射程二字,唯有亲身体验才更有说服力。” “臣斗胆,请陛下亲自一试!” 安庆绪笑呵呵点了点头。 他以前倒是没有特别研究过这些兵器史,但也听说过神臂弓的威名。 能让余恕这样的人斗胆,看来应该是之前把余恕吓了一跳。 拿着神臂弓正要上前射靶子一试,安庆绪忽然瞥见一旁田乾真,正冒着星星的两眼,心思顿时转了转。 将神臂弓递给田乾真,安庆绪道:“田卿,你帮朕试一试吧。” 田乾真一连激动,连推辞都没有推辞。 “臣谢陛下恩典!” 说完,田乾真接过神臂弓站在了那已经画好的白线之外。 用力拉出弩弦,安上弩矢之后,田乾真眯着左眼,瞄准着面前的那张靶子。 很快,随着田乾真的右手食指在扳机上扣动,弩弦失去了束缚,爆射弹出。 将在矢道上的弩矢以极快的速度推出。 噗! 只是刹那间,那弩矢便扎进了校场上的靶子上。 田乾真放下神臂弓,晃了晃有些发麻的右手,两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前方的那靶子。 安庆绪走上前去。 没过多久,另一名工部的官员便小跑着,从前面将那靶子拔下带了过来。 有些东西,只有近看了才能发现端倪。 只见这把子上面正插着一根弩矢,而且弩箭的箭头没入靶子足足有整整一半。 余恕一脸骄傲地道:“陛下,刚刚这张靶子,距离田大人的脚下足足有二百四十步。 看这弩箭的力道,臣以为这张弩的射程绝对也不会低于二百四十步。” “二百四十步!?” 田乾真发出一阵惊呼。 他随后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弩,更是忍不住啧啧赞叹道:“这弩的射程和要比寻常的弓箭相比,都不相上下。在这么远的距离,杀伤力还如此可观,如果能够将这种大规模推广的话,我大燕完全可以单独列装一支弩兵部队出来!” “相比于弓箭手,弩兵培训起来更为方便快捷,而且杀伤力也完全不逊色于弓箭手多少。” “到时候如果能再配合其他兵种一起使用,完全可以大大提升我燕军的作战能力!” 安庆绪眉毛一挑。 有一说一,这些事情他最近还真没想到,毕竟当初他只是想把系统给他的图纸做出来。 不过此时听到田乾真的一番话,安庆绪便有些心动了。 以前玩古代战争游戏的时候,除了骑兵,他最喜欢的便是弩兵。尤其是连弩兵。 看着那些弩箭嗖嗖嗖嗖,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现在自己有了这个机会,那肯定不能错过。 就在这时,安承庆也在一旁道:“不光如此。如今即便是最好的骑弓,也不过只能堪堪达到150步的射程,而且一般的骑手根本无法驾驭。” “如果有骑手可以在马背上利用这种弩射杀敌人,则可以完全提升骑兵将近一半的射程。” “而且还是全员提升!” 嗯?骑弩手? 加倍快乐? 安庆绪的眼神更亮。 余恕也在一旁笑着说道:“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下官觉得,这只母上面所用到的工艺,完全可以推广到其他的弩箭上面。” “就比方说如今我燕军所用的床弩,如果也能够借用这种工艺改造一样,射程还能够提升至少三成!” 余恕说的一脸笃定。 田乾真和安承庆不由地砸舌。 床弩啊! 那东西本来就是威力巨大,射程极远。 如果还能够再增加三成的射程…… 那岂不是都干到四五百步去了吗? 再看自己手中的这张短弩,田乾真的眼神都变化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将这短弩工艺献上来的人,对我大燕可谓有不世之功!” “臣请求对此人立刻进行封赏!” “臣附议!” 安承庆当即跟在田乾真后面表态。 余恕咳咳憋笑,看着田乾真和安承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看来。余恕转过头看了一眼安庆绪,见安庆绪没有反应,方才又转过头道:“两位大人可知,下官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图纸吗?” “哪里?” “正是陛下手中!”余恕像安庆绪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严肃道:“不光是这弩,包括如今陛下自己所用的兵器,也都是陛下自己设计出来的!” “两位大人让陛下自己封赏自己……” “咳咳。”安庆绪咳嗽两声打断了余恕,“好啦,不必再说了。” 第十四章 倾巢而出 就在这时,高尚也从校场外走了过来。 “高卿啊,你来的正好。”安庆绪向高尚招了招手,道:“朕这边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工部,这种短弩工部要加紧时间批量制作,先尽快列装龙骧北卫。” 高尚还有些懵,田乾真在一旁便迫不及待地解释起来。 “高大人,此弩可不比寻常,射程足足有两百四十步往上!若是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将我大燕的军力再提升一整个档次!” 高尚虽是文臣谋士,但身处大燕朝廷,没有人是完全不懂兵事的。 听到二百四十步的射程,高尚也露出诧异之情。 不过他并没有怀疑此事真假,如今安庆绪也在,总不可能田乾真,安承庆和安庆绪三个人合起伙来一起骗自己。 没那个必要。 高尚拱手领命。 “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托。” “好啦,朕就是一说,倒也不用心急。”安庆绪摆了摆手,随口道:“对了,高大人来找朕,可是有事?” 高尚的表情顿时为之一肃,说道:“回陛下,万事皆备!太原……已随时可破!” 田乾真和安承庆两人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安庆绪的神情为之一振。 算下来,如今已经接近月末,确实差不多了。 猛地攥拳挥了下,安庆绪兴奋道:“好!召集三军将士,准备克复太原!” …… 太原城内。 “这几日城外燕军情况如何?” “回使相,燕军一如往常,并无太大异样。” “一如往常?怎么会一如往常呢?”李光弼阴霾着脸,看着自己桌面上的舆图山川,喃喃自语。 他已经得知城外的燕军已经换了指挥,如今统帅城外燕军的正是大燕新任皇帝安庆绪。 李光弼没见过安庆绪,也不知道安庆绪的用兵方略,但只是观其当天能一眼看破自己设计投降之策,李光弼便知道自己肯定是遇到了对手。 这小半个月以来,燕军只是频繁挖地道试图偷进太原城内。 这种方法,最开始或许还能算是一些新方法,可在连续被自己利用听水站勘破之后,这种手段理该就被弃用才是。 如果是史思明,这种愚蠢的一拥而上,试图以量取胜,李光弼或许还不会感到奇怪。 但放在打败过自己的安庆绪身上,李光弼总感觉身上极为不自在。 就好像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落入了猎人的陷阱,而自己还没有察觉一样。 手指在太原城的四方城墙,以及城外的壕沟处依次滑过,李光弼摇头道:“不对不对,李抱玉,你将昨日的兵报重新再给本官念一遍。” “是。” 李抱玉上前翻找出昨日的兵报,开始一字一句地读道:“卯时,燕军大营中传出号角声,半个时辰之后,观风使发觉燕军大营中有土石车辆运出。” “辰时,燕军城北大营中传出操练之声,观其军容严整,可知士气尚可。” “午时,燕军三座大营中同时升起炊烟,相比于昨日,燕军埋锅造饭的时间略有提前。” “……” “戌时,一批载满土石的拉车从燕军大营离开。” “使相,没有别的了,只有这些。” 李光弼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脑袋随着李抱玉的声音一晃一晃。 李抱玉说完良久,李光弼忽然睁开双眼,道:“李抱玉!你刚刚说,燕军第一批送出去土石的车是什么时间?” “卯正。” “最后一批呢?” “戌时。” “前一日呢?” 李抱玉一脸懵,但还是按照李光弼的吩咐在桌面上找出了前一日的兵报,查阅到准确位置后,道:“前一日是卯时三刻出的车。” “最后一批呢?” 李抱玉手指滑到最后,道:“戌时一刻。” “再前一日!不!”李光弼大手一挥,声音忽然拔高地道:“第一日!找燕军挖地道的第一日!” 李抱玉继续翻找。 很快便在最下面抽出了第一日的兵报。 “回使相,第一日是卯正一刻出的车,最后一批是……” “戌时整。” “再找!”李光弼沉着双眼,道:“找这几天城内的地道数量!” 李抱玉继续开始闷头寻找。 郡守府内只剩一片稀拉拉的翻书声。 不多时,李抱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找到了!” 李抱玉抱着一卷文书,一边看一边道:“燕军最开始在城内挖了三条地道,之后是四条,三条……” “最近这几天都是一条,三天前是两条。” 李抱玉说着,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他愕然抬头,却见李光弼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身子似乎有些发抖。 “抱玉,我们当时挖了多久。” 李光弼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虚浮。 李抱玉想了下,随后道:“回使相,我们当时挖了差不多十来天?” “挖了多少条地道?” “差不多三十条。” “咳,咳咳……” 李光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李抱玉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李光弼。 “咳,咳咳……” 李光弼没有推开李抱玉,反而在剧烈的咳嗽之后,简单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道:“抱玉,你说城外的燕军比我们多,但挖的地道为什么会比我们少?” “使相……”李抱玉犹豫再三,还是道:“使相,您身体要紧。” 恰在这时,郡守府外忽然跑来一匆匆忙忙的红色箭衣的军卒。 老远便高喊着:“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燕军攻城了,燕军攻城了!” 李抱玉面色一惊。 连忙看向自己身侧的李光弼,李抱玉劝道:“使相,您身体不适,末将代您去城墙吧。” “不。”李光弼摇了摇头,手扶着李抱玉的手臂强行站起,目光当中展露着一丝决然,道:“本官亲自去。” …… 李光弼在李抱玉的服侍下穿戴好甲胄,随后和亲卫一起上了太原的城墙。 城墙外,十万燕军已经倾巢而出,将整个太原城的四面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这燕军似乎是要决战的意思,即便是已经在太原城墙上守了快两个月的老兵,此时也不由地心中打鼓。 第十五章 落子 “使相,不如我等先行杀将出去,趁他们阵型未稳,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抱玉看着城外的燕军阵容,率先提出了建议。 李光弼一直以来都是以攻为守,若是往常,李光弼肯定会同意李抱玉的建议。 但如今却不同。 “燕军中军阵型虽然不稳,但那几支骑兵早已分列好了两侧。一旦我们骑兵出城冲击燕军中军阵型,必会被其缠住。” “倒时候燕军两翼骑兵包夹而来,我们就是在送!” 李抱玉咬着牙,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将领,他当然知道李光弼说的在理,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李光弼说的在理,所以如今只能看着燕军整顿阵型才显得更加憋屈。 李光弼看着燕军阵线,忽然道:“抱玉,你带人下去,守好城内。” “使相?” 李光弼没看李抱玉,只是道:“燕军今日倾巢而出,必然是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他们藏了那么多地道,说不准就是为了今日。” “城内压力太大,你去本官放心些。” 李抱玉虽然感觉好像有些问题,但军情紧急让李抱玉来不及多想。 当下应了一声是,李抱玉便带着人下了城墙。 …… 城外。 史思明也在营垒当中。 今日全军出动,史思明再怎么不要脸,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呆在大营当中。 而且他也好奇,这几天小皇帝都没怎么出兵骚扰,今日忽然全军出动,到底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和史思明一起远远观战着的,还有牛廷玠。 “十万大军倾巢而动,陛下这是要硬磕太原城了啊。呵,就是不知道要死多少我大燕的好儿郎。” 听着牛廷玠的抱怨,史思明心中点头,嘴上却道:“也不一定非是强攻,说不准咱们陛下还真有什么好主意呢。” “能有什么好主意。”牛廷玠不屑地嗤笑一声,道:“顶多就是藏上几条地道,等着配合今天攻城的时候骚扰一下太原城内罢了。” 史思明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地喊了一句:好主意啊。 就在这时,史思明又听牛廷玠道:“这种手段,李光弼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怎会识不出如此简陋之法?” “到时候李光弼只需要派手下的骑兵守在城外的交通要道,完全可以支援四方。” “李光弼手下的骑兵虽然不多,但只要分配得当,肯定能保城内不出乱子。” “这一手暗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无用之策!” 史思明的脸色忽然有些尴尬。 快速偏头瞧了一眼牛廷玠,见这家伙并没有看向自己,仍是目视着城墙方向,嘴里念叨着个不停,史思明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许。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李光弼不是傻子,这种小道瞒不住他的。” “是吧,我就说只有节度使才能听明白我老牛的想法。” 牛廷玠回吹了一句。 史思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向周围,可当他看到大军后方的时候,忽然一愣。 他推了推一旁的牛廷玠,指着大军后方,两眼有些发直地道:“牛大人,你看……你看那,那是……烟?” …… “咳,咳。” 燕军后方,一股股浓重的黑烟从地底翻涌而出。 被浓重的黑烟呛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安庆绪挥手扬了扬,将周围的烟尘散开,一边咳嗽一边道:“里面火的都放完了吗?” “回陛下,都放完了。” 田乾真大喊着回话。 “朕还没聋,不用这么大声。”安庆绪咳嗽两声,又问道:“跟将士们说好了吗?” 田乾真的声音降低了些,但依旧不小地道:“说完了!今天的浓烟是破城之策,将官们会约束好部下的。” “行了,那你过来随朕下盘棋。” “是——啊?” 田乾真一脸茫然地被安承庆拉走,随同安庆绪走向中军。 安庆绪这一次没有呆在最前面,而是守在中军压阵。 彼时,中军的銮驾之上,一张棋盘早已被人摆好。 田乾真被带上马车,看着那张棋盘,忽然有些走不动道。 “陛下,臣身子忽然有些不适,不如让高大人……” “少废话,朕让你下你就下。” 安庆绪根本不理会田乾真的推辞,直接上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陪自己下棋的,安庆绪岂会这么容易放过? 安承庆在田乾真身后很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小声道:“陛下有令,田大人还是去吧。” 虽然他也有些可怜田乾真,但身为龙骧北卫大将军,防田乾真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田乾真无可奈何地哭丧着脸,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安庆绪身边的位置上。 安庆绪看到棋就不想其他,拿过棋子在棋盘中间当下点上一子,跃跃欲试地道:“田卿,这一次朕一定能赢你一局,你可不准放水啊。” 听得这一番话,田乾真的心中更苦。 从棋盘中拿出一子跟着落下,双方你来我往,前几手完全仍是一如既往的正常开局。 高尚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这种新奇的棋,虽然用的是围棋的棋盘,用的棋子也是围棋的棋子,但是下法却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里面所用的路数,完全和围棋的路数不一样。 安承庆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高大人,此为陛下所创的五子棋,率先用五枚同样颜色的棋子连成一排者获胜。将棋子堵死,棋子也是不拿走的,和围棋不一样。” “哦哦……受教。” 高尚恍然地点了点头。 棋盘之上继续你来我往,不过这一盘,安庆绪的压力比之前锐减。 不是因为他的棋力进步了多少,而是田乾真下的实在是心不在焉。 刚刚干了那么多活,在地道里放了那么多火,田乾真整个心都放在如何破太原城上面了。 自然没什么心思下棋。 安庆绪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随后抬头看了一眼余光撇着太原城方向的田乾真,不由笑道:“田卿一心二用,这可是下棋大忌。” 田乾真收回视线,在棋盘上跟着落下一子,道:“臣只是好奇,不知陛下要用何法破城。” 第十六章 尘埃 “孙子兵法有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失战为下,田卿可知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子兵法作为兵家着作,寻常百姓家肯定是一辈子都看不到的。 但田乾真也是河北世家出身,一本孙子兵法对于他并不是难事。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汉高祖和霸王争天下时,最后曾用一计四面楚歌,彻底瓦解了楚军争雄之心。”田乾真紧随其后在棋盘上落子,道:“陛下是要瓦解李光弼守城之心,收李光弼为己用?” “田卿觉得不妥?” “非是臣觉得不妥,只是李光弼纵横沙场数十年,臣实在很难想出,有什么事情可以瓦解李光弼的战斗意志。” 安庆绪微微一笑,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看了眼一旁的高尚,道:“高卿,你觉得呢?” 高尚是知道安庆绪全部计划,并且执行这些计划的人,所以对于安庆绪的心思,高尚可以说是把握的最为精准之人。 笑了笑,高尚向安庆绪拱了下手,随后说道:“李光弼纵横沙场数十年,确实是当世名将。但与李光弼来往交手之将领,却都是平庸无奇。” “和这些将领们交手多了,自然只能看到这些平庸之人所用的平庸手段。从而误以为天下将领不过如此,战局变化唯有尔尔。” “陛下要做的,便是放宽他的视野,让李光弼知道,这天下兵争,多的是手段,这天下百将,也不光都是那些平庸泛泛之辈。” 高尚说的轻描淡写,田乾真听得却皱起了眉头。 他素来是推崇李光弼的,毕竟李光弼之前突袭河北,将整个河北搅了个鸡犬不宁,河北大小诸将和李光弼交手,结果却无一胜绩。 虽然当时田乾真不在河北,没有和李光弼交过手,但事后田乾真在家中拿着兵报推演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会和其他的那些将领,结果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说来,自己岂不也是平庸无奇的将领了? 高尚说的口气如此之大,让田乾真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话到嘴边,田乾真刚要开口,却忽然听到中军周围似乎有骚动响起。 手捏着一枚棋子悬停在半空,田乾真顿时抬头向四周张望,只见周围的燕军将卒阵型中确实有骚动发生,但却并不像是哗变。 反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有些忍不住地在交流。 燕军的纪律确实一般,尤其是史思明从范阳带过来的这些兵,纪律近乎可以说是散漫。 在阵中交谈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看的方向……似乎是太原城的方向? 高尚不由地眯起了双眼看向太原城的方向,然而除了那一如既往的太原城城墙,田乾真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在这时,安庆绪忍不住催促道:“田卿,该你了。” 田乾真有些心乱,转过了头简单扫了一眼棋盘,随后随手点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 观棋的高尚微微错愕了一下,安庆绪的表情随后大喜,连忙粘起一子点在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位置上。 “田卿,你知道李光弼现在应该在想什么吗?” “臣愚钝。” “跟你想的应该一样。” 棋盘之上又是数枚棋子你来我往,田乾真点下自己的那枚棋子之后微微错愕。 然而就在这时,中军周围的燕军骚乱忽然更大了些。 田乾真猛地抬头看向太原城的方向,只见那太原城的城头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影正自城垛上快速坠落。 没过多久,又是另一块黑影自城垛上快速落下。 田乾真的双眼瞬间瞪得老大。 虽然中军距离太原城颇远,看不得真切,但身为武将,田乾真又岂会看不明白那是什么情况? 那分明就是城塌的情况! “这……” 田乾真呆呆地,完全不敢相信。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在这里这么看着,看着…… 就把城墙看塌了? 不对!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田乾真忽然一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看向正坐在自己面前下棋的安庆绪。 “陛下!” “嘘!” 安庆绪温和地笑着,抬手在嘴边比了个嘘,另一只手则粘起一子,点在了棋盘上那两道三点交叉线上的最后一点上。 砰! 不轻不重的声音在棋盘上响起。 安庆绪微微坐起身子,将剩余的棋子扔在棋篓里,轻声笑道:“好了,朕赢了。” 棋子在棋篓里跳跃着,发出阵阵脆响。 而就在棋篓当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太原城的城墙,在不断的摇摇晃晃之下,这一刻也终于支撑不住。 十万燕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围了将近两个月时间的太原城墙,在自己面前…… 轰然坍塌。 田乾真看着眼前的安庆绪,瞳孔紧缩着,眼神中透露着分明的恐惧。 他心中一万个肯定,太原城的杰作一定是安庆绪所做,将这样一座巍峨雄伟的城墙,只是半个月时间便让其坍塌…… 这简直就是恶魔的力量。 然后安庆绪却自始至终,连看一眼太原城都没有,仿佛在他的眼里,今日之事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看着安庆绪的那双眼睛,田乾真感觉,就现在的这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中所想。 而就在这时,安庆绪忽然轻笑着开口。 “田卿为何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朕都说了,要攻心。” “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守了两个月的城墙,没有丝毫征召,宛若神迹一般在自己面前忽然坍塌,更能让人心生恐惧的吗?” “臣……”田乾真上下张碰着嘴唇,最后才艰难吐字道:“臣,明白了。” 安庆绪耸了耸肩,没去管田乾真到底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高尚吩咐道: “高尚书,派人去传信吧。朕只给太原一刻钟的时间。” 高尚早就在安庆绪的安排之下,写好了劝降的信,如今只需要派出信使将信传给城里的守军就可以了。 向安庆绪拱手行礼,高尚恭敬道:“臣,遵旨!” 第十七章 任务三 在太原城墙塌陷仅仅只过了半刻钟时间,太原城内的守军便拿着劝降信主动走了出来。 对于唐军主动投降,安庆绪并不奇怪。 毕竟这些人虽是唐军,也不过是封建时代的军队而已。 但唐军中为首的人,却让安庆绪稍稍有些诧异。 “你是李抱玉?”看着眼前对自己俯首称臣的唐军将领,安庆绪诧异道:“太原城的守将不是李光弼吗?李光弼何在?” 听到李光弼三个字,李抱玉的眼神中阴霾了些,低头道:“回皇帝陛下,太原城塌之时,使相便在城墙之上,没有及时撤下来,如今……” “已经亡了。” 【任务二:征服太原,完成。】 【任务奖励:书籍《武经总要》一册。】 【支线任务:一箭双雕,完成。】 【任务奖励:沙盘制作手册一份。】 【如今你已经成功攻下太原,完成了你的父亲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经过此事,你在燕军中的威望得以进一步提升,你已经迈出了身为帝王的第一步。但作为梦想是四海升平的你,仅仅提升在燕军中的威望并不足够,你需要收服天下人心,而不单只是为河北一地而奋斗。】 【如今的太原正是你绝佳的试炼场所,你需要在太原城中,迈出扭转燕军形象的第一步。将只知道烧杀抢掠的燕军部队,转变成堂堂正正的煌煌之师,并得到太原百姓的认可和尊重。】 【任务三:第一份根据地。】 【任务目标:成功在太原城中招募得到忠于你自己的一支军队。(注:用掳掠强迫的方法不计算在内,人数不得低于万人。)】 看着眼前的系统提示,安庆绪激动的搓了搓手。 任务二这个难关终于过去了。 系统给出的奖励也非常不错。 武经总要乃是宋朝时期所编撰的兵书,虽然宋朝的武德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却不可否认,宋朝的兵书绝对是一个极为璀璨辉煌的时代。 武经总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宋朝时期由文官统兵,但作为从来不知兵事的文官,想要不闹出太大的乱子,就总需要临时恶补些知识。 武经总要就是这些人的必读兵书。 上面从行军打仗到攻城略地,可以说写得十分详实。 如果把这本兵书教给军队当中的那些,之前有过作战经验的中下层将官,那对于这些人的指挥水平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而且,有了这本书,安庆绪就相当于有了批量复制中下层基层将官的能力。 毕竟再怎么说,武经总要也是宋朝时期所编撰的兵书,经历了唐末五代军阀混战的年代,里面有很多的战略战术,放在如今的唐朝,都是极为先进的存在。 甚至当中还记载着一些火器,对于现在的唐朝来说,正处于刚刚好的位置。 即——有些先进,但也可以做出来。 至于沙盘制作手册,这名字听起来就简单明了。 如果真的能将沙盘这种军中杀器大规模推广,对于军队当中的战略演练也是有着极强的助力。 看了一眼系统给出的任务三,又看了眼李抱玉,安庆绪点头道:“李光弼乃当世名将,死在沙场之上,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了。” “朕会让人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材,你们这些原本李光弼的部将,可以为其送上最后一程。如果在太原城内还有李光弼的家人,你们可以转告他们,朕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 “他们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来,为李光弼送上最后一程。至于在此之后,他们是就此隐于市井,还是想要为我大燕尽力,朕都不会强迫。” “如果他们选择前者,朕不会派人打扰他们。如果他们选择后者,朕也一定以礼相待。” 李抱玉和身后的一众唐军将领,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燕军的残忍素来是出了名的。 当初他们追随李光弼突袭河北的时候,对于河北那些降而复叛,叛而又降的城池,燕军可没少干屠城的事。 当然,只不过当时的燕军指挥是史思明。 不过身在洛阳的安禄山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说他们如今已经收到消息,大燕国的皇帝安禄山驾崩离世,如今大燕国的皇帝乃是新君安庆绪。 但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李抱玉他们就根本没有奢望过安庆绪会和安禄山有什么区别。 他们今日出城,已经报了死志。 如果安庆绪真的要派人加害李光弼的亲人,他们一定会誓死抗争,反正最后大不了便是一死,相当于给李光弼陪葬罢了。 可如今安庆绪不仅没有想要加害李光弼亲人的意思,甚至还允许李光弼的亲人和自己这些人给李光弼送葬。 而且还准许李光弼的亲人,以后可以自行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道路? 事情来得太快,李抱玉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身后有将领推了他一把,李抱玉方才如梦初醒地道:“陛下……陛下,此言当真?” 安庆绪笑了笑。 想要收太原百姓之心,从这些唐军降将开始便是第一步。 一味的高压政策并不能换来这些人的忠诚,相反,让这些人觉得自己乃是一个明君,让这些人感觉到自己跟了一个明君,前途无比光明,才能够收获到这些人的忠诚。 自己展现出来的宽容大度,现在看起来效果非常不错。 “朕一言九鼎,岂会随意胡言?” “进城!” …… 太原城内,郡守府。 “什么?那燕国皇帝当真如此说?准许我们为父亲送终?” 李义忠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激动又忐忑地看着眼前的李家府兵。 身为李光弼的长子,李义忠当然是希望能够为李光弼送终的。 不过李象却是展露出了几分担忧,道:“大哥,我觉得此事有诈啊。万一那燕国皇帝是为了将我们引出去一网打尽,才抛下的此等诱饵呢?” “应该……”李义忠皱起了眉毛,语气迟缓地道:“应该不会吧。我听说那燕国皇帝已经换了人,现在的这位新皇,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 第十八章 宏图伟业 “大哥,如今太原城已被他们团团包围,这消息都是他们从外面放进来的,我们拿什么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李象有些着急地道:“哪怕是退一万步说,这消息是真。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父亲生前是唐廷的使相,还亲自领兵突袭过河北。河北是什么地方?那是燕军的老巢!” “对于燕军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那燕国皇帝就算是心再大,也不能大到如此地步吧!除非他能对河北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是……” 李义忠的脸色再次变得犹豫起来。 自己二弟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可他在心底里又愿意相信家中府兵传递过来的消息。 就在郡守府内一片纠结之时,大堂之内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循声看去,就见李光弼的二子李象,正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 那指缝间还可以见到新生的红肿。 而在李象身前,则是一名体态端庄的美妇人。 妇人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冲着李象骂道:“百善孝为先,自己父亲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连送终都不敢,你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你父亲一生戎马,万事不弱于人。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一个窝囊!” “好男儿死则死矣,连给自己的父亲送终都要贪生畏死,你也有脸自称人子?” 李象被骂的脸色通红,双手捂着自己有些红肿的脸颊,弱弱道:“娘,我……” “休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种愚蠢的儿子!”妇人胸膛起伏,语气严厉地道:“我只问你一句,为你父亲送终之事,你去还是不去!?” 李象嘟了嘟嘴,本想在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妇人那双饱含的怒火的双眼,最终还是只弱弱地道了一个字。 “去……” …… 太原城,一间大宅院内。 安庆绪没有去和李光弼的遗孀们抢郡守府。 反正太原城之前被围城,跑掉的富家商贾多得很,这些空余出来的大宅院足够安庆绪去住了。 大军进城,全面接管太原城,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少。 城内的粮草器械是一方面,统辖城内的人口,恢复生产整顿纪律又是另一方面。 “太原城内的粮食还真不少啊……” 将高尚统计出来的数字仔细看过,安庆绪不禁感慨了一句。 太原城毕竟是唐廷北都,自从当初唐高宗李渊称帝,便一直在苦心经营着太原城。 太原城内哪怕是到了如今的粮食,也足够十万大军整整吃上两年。 “如果不是陛下出奇谋,我大军恐怕围上太原城二十年,恐怕最后也只能无功而返。” 高尚这话并不算完全吹捧。 太原城一直都是只有万余人的守军,如果守城的将领真的能够做到,不管太原城内百姓的死活,只管手下的军卒的话,那以太原城现在的粮食储备,万余人守军吃上20年绝对是绰绰有余。 顶多会死上一大半的城内百姓。 不过一般这种情况也不会发生,毕竟哪有围城,能一围就围20年的。 如果不能把城内的粮食消耗殆尽,那想要攻城的话就只能正面攻坚。 这对于攻城方来讲,绝对是一件损失极大的事情。 高尚曾经在心里简单计算过,如果真的不计一切代价拼命强攻的话,十万燕军少说也得折损上三成。 如果再加上指挥不当这些因素的话,折损5成也是有可能的。 要知道,围攻太原城的燕军可都是燕军的精锐,如果是这些精锐折损5成,对于燕军的军事能力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不管如何,这些粮食现在到了我们的手里,但总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安庆绪笑着说了一句,随后拿起了后面的那一页纸。 只见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人名。 安庆绪皱了下眉头,念道:“王念岚,李义忠,李象……” 连着读了好几个人名,安庆绪发现自己这些人名一个都没听过,不由得有些疑惑。 “高卿,这是?” 高尚向安庆绪拱了下手,道:“回陛下,这些人都是如今盘踞在郡守府内的,最上面的名字是李光弼的妻子,后面依次往下,分别是李光弼的儿女孙子,以及李府中的府兵。” 安庆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只是一想,他便能想出来高尚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显然,燕军的老毛病并没有改掉。 将手中的纸重新放在桌案之上,安庆绪淡淡道:“高卿觉得,朕当时在城外和李抱玉说的那番话,是朕在故意哄骗李抱玉和李光弼的遗孀吗?” 高尚心中一惊,慌忙跪倒道:“臣不敢。” 安庆绪在心中悠悠一叹,道:“你们以前或许是这么干的,朕能理解。但是对于朕来说,这一切如今都要有变化。” “李光弼当初带领唐军突袭河北,一路攻城略地,可以说绝对是我大燕的头号死敌。如果是先帝在位,即便是诛李光弼九族朕都不奇怪。” “可李光弼在唐军中素有威望,如果真的按照先帝的那套方法去做,必然会惹得唐军中那些,拥戴李光弼的人心生不满,甚至在心中将我大燕列为死敌。” “如此一来,他们和我大燕为敌,并不是因为他们对大唐有多忠诚,而只是单纯的想和我大燕为敌。” “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我大燕每前进一步都如同在泥沼当中前行,覆灭唐廷,一统九州的宏图伟愿又从何谈起?” 历史上的大燕和大唐就是一个互相比烂的斗争,双方都很废材,大唐最后之所以能赢,并不是因为大唐有多强,而是因为大燕太废材,也太烂。 如今的安庆绪既然已经换了一个人,自然不能让大燕继续这么烂下去。 “臣知错!” 高尚在地面上重重磕了个头。 虽然是被责怪,但高尚心中却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兴奋。 因为他头一次在安庆绪口中,听到了有关于大燕的宏图伟业——覆灭唐廷,一统九州! 第十九章 原爵 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像高尚这样的文臣谋士,当然也怕跟了一个不行的主公。 对于高尚这种敢挑拨安禄山造反的人来讲,他们心中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信,自然也坚信着自己可以开创一番千秋功绩。 他们最为担心的,便是他们有着一腔热血,但他们头顶上的主公却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懦弱样子。 如同姜维后主之故事。 所以如今能从安庆绪的嘴里听到关于大燕的宏图伟业,高尚心中只觉得欢喜。 安庆绪叹了口气,将那张写满了名字的文书折了折,随后点起烛火将其一烧而尽。 “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从今往后,这种事情朕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臣明白。” 高尚重重在地上叩了个头,声音尊敬,“臣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遍,请陛下放心。” “如此最好。”安庆绪点了点头,表情缓和了些许,道:“备车,朕亲自去一趟郡守府。” …… 郡守府内。 当从门童那里听说,大燕皇帝安庆绪要亲自前来郡守府为李光弼吊唁的时候,李义忠等人一度显得不敢相信。 在他们心中的认知里,大燕那边即便是允许他们为李光弼送终,恐怕也八成是捏着鼻子才认下的。 毕竟李光弼在唐廷那边地位颇高,尤其是在军队当中,更是有不少武将对李光弼这一家心怀尊敬。 如果安庆绪真的对李光弼的遗孀们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势必会影响到唐廷那边的武将对于大燕的观感。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安庆绪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完全是因为外界政治环境的限制。 能够在这种夹缝当中求得生存,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殊为不易。 其他的奢求,他们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直到看到安庆绪真的带人从郡守府外走了进来,李义忠一群人方才如梦初醒。 “臣等参见陛下!” 王念岚从人群的后方走上前来,对着安庆绪拜礼道:“民妇王氏参见陛下。” 安庆绪在王念岚的身上淡淡扫过。 虽然王念岚的身形保养不错,而且行为举止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美感,但毕竟四十多了,还是好几个儿女的母亲。 安庆绪自然不可能对这样的人有什么想法。 在简陋的灵堂内环视一圈,安庆绪皱眉道:“蓟郡公的后事办的居然如此简陋?” 李光弼生前在唐廷那边的爵位便是蓟郡公,这是他承袭了自己父亲的爵位。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李光弼还会在日后被唐廷加封为临淮郡王。 不过现在李光弼已死,这所谓的临淮郡王也无甚意义了。 “回陛下,亡夫生前委身于伪唐,不得已而与陛下作对。陛下能不计前嫌,准许我等为亡夫送上最后一程,我等已然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于其他。” 安庆绪看了一眼这应答得体的王念岚,随后深深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多说什么了。李使相生前也算是位极人臣,你们务必要送好李使相这最后一程。” “我等遵旨……” 王念岚带着灵堂内的众人又拜了一礼。 安庆绪上前从众人中间穿过,走到了灵堂内的那具棺椁面前拜了三拜。 随后又从一旁李义忠的手中接过些黄纸,在铜炉内烧掉。 众人看着安庆绪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铜炉内的黄纸已经渐渐燃成灰烬之时,安庆绪在高尚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转身看向王念岚等人,缓缓道:“李使相死在沙场之上,非朕之愿。” “你们身为李使相的后人,朕不愿看到你们就此漂泊伶仃,朕想了下,李使相生前的郡公爵位,朕还能为你们保留一二。” “你们可以自行研究,如果有想去封地度过余生的,明天让人带着名单去找朕,朕会找人替你们安排。”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表情都没有太多波动的王念岚,脸上也不禁出现了诧异的神情。 像他们这些败军之将,能够侥幸逃脱一死,都已经要归结于对面的垂怜。 像他们这样还能保持原有的爵位,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要知道,他们的爵位可不是那些什么县公县子,而是实打实的郡公! 对于外臣来讲,是仅次于郡王的存在。 而且他们所有的蓟郡公,就在河北境内。 也就是说,他们的爵位是实封,并非是简单的空头支票。 王念岚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安庆绪。 现在安庆绪无缘无故给了他们如此厚礼,容不得王念岚不多想,是不是安庆绪看上了他们家什么东西。 自己不过是一残枝败柳,肯定是入不了安庆绪法眼的。 那莫非是家族里的那几个女子? 可是看安庆绪目光清澈,也不像是会有如此龌龊心思的人。 王念岚一时间有些没搞明白,旋即低下头去,欠身行礼道:“陛下厚恩,妾身相信亡夫若在九泉之下有知,也应当会心感慰藉。” “妾身替亡夫,谢过陛下!” “谢过陛下!” 灵堂内包括李义忠和李抱玉在内的一众人等纷纷拜礼。 安庆绪挥了挥手,道:“好了,这只是朕的一番心意,你们不必多礼。” “朕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就不再是多呆了。” 看着王念岚似要起身相送,安庆绪摆手道:“你们也无需再送。就在此送好使相最后一程吧。” 说完,安庆绪便转身往回走。 只不过路才刚走了一半,迎面而来便有一名亲卫正一脸慌张的小跑而来。 “陛下……” 安庆绪皱了下眉头,招手道:“近前来。” 亲卫小跑上前,走到安庆绪身前俯身道:“陛下,城内出事了!” “龙骧北卫有一名兄弟在城中被百姓拦了下来,如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情况有些控制不住了……” 果然! 安庆绪心中早有预料,城内绝对不会一直这么太平安稳下去。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方的人搞事情了。 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杀意,安庆绪淡淡道:“带朕去。” 第二十章 行刑 和前来禀报的禁军所说的情况差不多。 所谓出事的地方是位于东城的一处酒肆,安庆绪领着人到的时候,酒肆外边已经被围的是人山人海。 太原分为西城中城和东城,其中西城和东城分别坐落于汾水两侧,中城横跨汾水,内有长桥。 被安庆绪设计弄塌的城墙,便是东城的东城墙。 春秋时期的晋阳城和西晋时期的并州城都在汾河西侧,汾河东侧的东城是唐时新修建而成,属于新城,所以城内的居民人数要比西城少些。 出于不扰民的考虑,安庆绪便将大军一部分驻扎在了东城的军营,另一部分驻扎在了城外的统平寺。 本以为这样就能尽量避免燕军扰民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是来的这么快。 伴随着一声陛下驾到,还在酒肆外面围观的太原百姓,纷纷噤声向左右两侧散开,让开了中间的那条道路。 安庆绪一脸严肃地走上前去,就看到在酒肆的门口,一名布衣打扮的平民百姓,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眼神慌乱。 在这名平民百姓的旁边,还有两名一身军装的胡人面孔。 这两个家伙紧靠着,安庆绪刚来的时候,还看到这两个人手握在刀柄上。 看到安庆绪亲自前来,这两个家伙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惊骇,连忙松开了握在刀柄上的手,走上前来跪地道:“属下参见陛下。” 安庆绪眯着眼睛,瞥了一眼这两个家伙的后脑勺,沉声开口道:“什么情况?” 虽然刚才禀报的那名禁卫简单说了一个大概,但毕竟那家伙过来报信的早,有些事情说的也不全面,安庆绪只听懂了其中一半。 现在周围聚了这么多百姓,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陛下……陛下……” 看着这两个家伙在那里支支吾吾,安承庆一脸黑线。 身为龙骧北卫大将军,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安承庆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嗖的一声直接闪身上前,安承庆对着这两个人的胸膛便是两脚踹了下去,将这两人直接踹得倒地。 “陛下在问你们话!老老实实回答!” 连自家大将军都如此说,两人知道不能再拖延了,连滚带爬的从地上重新爬起来,跪回到安庆绪的面前。 “陛下,属下是冤枉的,属下是冤枉的啊……” 众所周知,上来就喊自己冤枉的,十有八九都不是真冤枉。 两人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周围聚拢的人群中便忽然响起了声音。 “不对,他们说错了!” 安庆绪霎时间转头看过去,冰冷的眼神让围观的人群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被他看过去的那片人群纷纷散开,只留下站在前排的一名士子打扮的家伙。 这士子打扮的家伙面像一般,没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感觉,但也没有让人看一眼便心生爱慕的能力。 属于中等稍稍偏上的存在。 但直面着安庆绪的眼神却昂首挺胸,浑然不惧,这倒是让安庆绪微微诧异。 要知道,他现在的帝王威严,如果是正常展露的话,连严庄高尚这样的人都撑不住。 眼前这家伙如果不是特地装出来的,那这份气度确实让人钦佩。 “你说他们说错了?” “是!”士子主动上前一步,道:“我刚刚就在这家酒肆里吃酒,事件的发生经过我全然看在眼里,他们前面说的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们隐藏了一个细节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细节?” “他们两个人刚刚说,他们从酒肆出来的时候,被一群地痞流氓拦住了去路,但是他们在离开酒肆之前,并没有付给这家酒肆老板酒钱。” 无视这那两人投向自己杀人一般的目光,士子继续道:“那一群地皮流氓之所以拦住他们的去路,也是因为他们没有付给酒钱才拦住他们去路的。” 吃东西不给钱! 安庆绪顿时回头看向眼前的这两人。 “他说的可是事实?” “陛下……我两人不是没有给钱,是还没来得及给钱……” 两人被安庆绪的眼神,吓的顿时磕头如捣蒜。 一旁的那名士子,此时又再度开口道:“你二人说的真是可笑,你们两个人都已经从酒肆里走出来了,还说自己是没来得及给钱?酒肆的老板就坐在门口,你们两个人是瞎吗?” 咚咚咚……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磕头。 事情到这里已经全明白了。 安庆绪强忍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道:“朕入城之前三令五申,军中将士不得扰民,更不得随意毁坏百姓财物。” “你二人是朕的禁卫,是我大燕十万将士的表率。你们就是这么做表率的?就是这么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没有管二人的求饶,安庆绪抬头看向还瘫坐在一旁的酒肆老板,淡淡道:“安将军,故意损毁百姓财物,并且欺瞒上官,按律该当如何?” 大燕军中以往根本没有故意损毁百姓财物这一条军规,如今即便是安庆绪后加进来,按照两人只是贪了几杯酒钱,也绝对是罪不至死。 但是后面这一条欺瞒上官,罪责可就大了去了。 尤其是他们两个人欺瞒的,还是安庆绪这位大燕皇帝。 安承庆上前走到安庆绪身前行礼,道:“回陛下,此二人按军令……当斩!” “那就按军令行事。” “是!” 安承庆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下之后,便直接抽刀走到那两人身前,随后一刀一个。 血柱当场溅起,惹得周围百姓一片惊呼。 他们本来就是过来看个热闹,却没想到真的能看个大热闹。 连那名士子也懵了。 只有身后的高尚微微皱了皱眉。 他刚刚有心劝诫,但是没想到安庆绪竟然如此果断。 虽说这两个人确实违反军令在先,但这两个人毕竟是龙骧北卫,是安庆绪的禁卫。 而且他们犯的错只是一点小错,除了有意欺瞒,前者在太原之战前的燕军来讲,根本连错都不是。 为了这样一点小过错,就直接杀了这两人…… 不妙啊…… 高尚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鲜血的味道缓缓弥散开来,就在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庆绪面色如常,忽然道:“这二人是朕的麾下将卒,他们二人犯错,朕也有管教不当之过。” “他们如今已经受罚,朕也不能独善。安将军,按军令,朕该如何受罚?” “啊……” 安承庆错愕着双眼,一脸懵。 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种上官也要受罚的军令,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受罚。 好在身后的高尚反应快,当下接话道:“回陛下,依军令,该杖责十。” 安庆绪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尚,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高卿来行刑。” 第二十一章 良方 噗—— 噗噗—— 杖责的方式有很多种,安庆绪当然不可能趴着让人打屁股,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看起来更疼的方式——打腰板。 之所以是看起来更疼,自然是因为行刑之人乃是高尚的缘故。 高尚虽然身上也有一些武艺,但到底是文官出身,加上心眼多,反应快,不像安承庆似的一根筋,10下板子打完,也只是声势听起来唬人。 真正打下去的力度并没有多少。 安庆绪从地上抬起膝盖,脸色紧紧绷着。 “自今日起,城中将官无论大小都需遵从军令,若有违者,一律按军法从事。任何人不得留情怠慢。” 说罢,安庆绪淡淡地扫了人群中的那名士子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臣等遵旨……” 高尚等人拱手应下,随后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一路上并未再有其他事情发生,这让安承庆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落脚的那座宅院,安承庆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而是身形落在最后并叫住了高尚。 “高大人~” 听到有人轻声呼唤自己,高尚驻足回头,就看到安承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缩着头四处张望着。 顺便还向自己悄悄招了招手。 高尚嘴上露出一丝笑意,走了过去道:“将军叫在下有事?” “咳……” 安承庆咳嗽了一声,道:“高大人,我看陛下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啊……”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高尚在心里不由地翻了一个白眼。 “陛下有心扭转我燕军的军容军纪,今日又发生这种事,陛下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安承庆听得这话,不由地又缩了缩脖子。 “那高大人……高大人觉得,我要不要向陛下请个罪,也打个板子什么的?” “噗——咳!” 高尚一时没绷住,连忙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失笑。 摆了摆手,高尚道:“将军想事情,要想事情的核心啊。陛下今日之所以心情不好,问题是将军您没有和陛下一起受罚吗?” 安承庆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问题不在这。 摇了摇头,就听高尚又说道:“将军既然清楚,陛下不是因为将军没有和陛下一起受罚而生气,那将军为什么会觉得,将军去找陛下请个罪,陛下心情就会好起来呢?” “那高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今日之所以气愤,是因为将军手下的将士领头违反军规。将军您手下的将士,可是龙骧北卫,是陛下如今唯一的禁卫。” 高尚叹气说道:“连陛下现在如今的禁卫都如此,将军让陛下还有何面目去管教其他军队呢?” 安承庆被说的脸色通红,尴尬了片刻之后,咬牙道:“高大人说的是,这些兔崽子这么多天没管教,一个个的皮又开始痒了起来,高大人放心,在下这就去管教育他们,绝不会让陛下再丢脸!” 高尚本想就此打住,但看了一眼安承庆那一脸天真的面孔,终究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非止如此。除了军规一事,将军手下的将士居然胆子大到敢欺瞒陛下……” 高尚压低着声音说道:“纵观青史,天底下有哪支皇帝的禁军,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瞒君主的啊……” “将军要管教的事情,恐怕不少……” 说完,高尚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如今大燕就是如此,别看表面上光鲜艳丽,如今更是打下了太原,自此太原、范阳、长安便可形成犄角之势,大燕江山从战略上得以进一步稳固。 但在暗地里,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可不知凡几。 留给新皇头疼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不再去管安承庆接下来要头疼的事情,高尚抬手向安承庆拱了下手,随后走回了宅院。 一路穿过回廊,高尚在偏厢房看到了安庆绪。 安庆绪正坐在厢房的座位上,手边是一旁宦侍新奉的茶,此时正一手托着茶,一边沉吟着什么。 连桌案上摊开的文折都没有去看。 听到声响,安庆绪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高尚,面无表情地道:“你都跟安承庆说完了?” 安承庆和高尚没有跟上来,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两个人肯定在外面交流了些什么。 高尚也没想过要瞒这些事情,当下道:“安将军因为今日之事心怀忧惧,本想要当面向陛下请罪,刚刚被臣在外面打发走去管教部下了。” “今日之事,安将军虽有管教部下不当之罪,但安将军本人对陛下绝对是赤胆忠心,还请陛下不要迁怒于安将军。” 高尚和安承庆没有什么私交,出言为安承庆求情,纯粹是因为不想看到这样的人被无端迁怒,以至于白白让安庆绪被身边之人怨恨。 “安承庆对朕的忠心朕清楚。” 挥了挥手,示意高尚在旁边落座。 一旁眼尖的宦侍识趣地上前,主动给高尚奉了杯茶。 等高尚接过茶,安庆绪方才道:“龙骧北卫散漫惯了,朕本来以为,给他们地位和丰厚的俸禄便可以让他们有所收敛,但是今日之事方才让朕明白,如果继续这么放任不管,以后这样的板子,朕还不知道要挨多少。” 最后一句只是玩笑话,但前面的问题却是不假的。 安庆绪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相反,他之前就有所考虑,并且还让安承庆多多管教。 只是他没有想到,安承庆并不是这块料。 高尚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臣以为,我大燕军中,此等弊病由来已久。恐怕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内就能够去除的。” “有安将军在营中管教,想来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在高尚心里,其实对这件事是不抱什么期望的。 毕竟这些龙骧北卫都是胡人,散漫的作风已经成为了这些胡人的生活方式。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除非这些人死绝了,否则这问题永远都会存在。 当然,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当着安庆绪面说的。 安庆绪摇了摇头。 时间确实是一剂良方,在繁华和富贵的腐蚀诱惑之下,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最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演变成一种人。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 “对了,顺便查一查,今天拦人的那几个地痞流氓。” 第二十二章 幕后 太原城,郡守府。 “那两个人当真都死了?” “回夫人,小的亲眼所见,那血流了满地,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且不光如此,那大燕的新皇帝还当街受刑,整整被打了十杖呢!那声音梆梆的,是真打到肉上了。” “行了,你下去吧。” 挥手将府中的府兵打发下去,一脸凝重的王念岚方才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李义忠和李象。 “如今你们父亲已死,这个家总要交到你们手里。说说你们看法吧。” 李义忠和李象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李义忠开口道:“回母亲大人的话,那龙骧北卫儿子略有耳闻,是当今大燕新皇帝新设立的一支禁卫,原身是大燕的曳落河军团,都是由胡人番兵组成。” “这些人未通教化,行为散漫,做出今日之事并不奇怪。” 王念岚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李象,道:“你觉得呢。” 李象拱手道:“回母亲大人的话,儿子觉得,观这位大燕新皇帝今日所作所为,倒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 “哦?说来听听。” 李象继续道:“自古以来,能一统天下的军队莫不是义军王师。以往燕军所到一地,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劫掠百姓,将城中财物搜刮一空,随后运往老巢范阳。” “此等做法,与山贼土匪无异。虽然燕军此时看起来势大,但却难以持久,终究是落了下乘。” “不过如今这位新皇帝打下太原之后,直至今日也没有发生以往燕军劫掠的事情,今日之事虽有一些苗头,但这位新皇帝处理手段之果决,可见其人必有壮志。” “而且这位新皇帝,今日还敢当着太原百姓的面亲受杖责,如此以来,不仅博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还打压了那龙骧北卫可能因此事产生的不满,其手段颇有魏武帝之遗风。” “儿子觉得,若是假以时日,这位新皇帝未必不能成为唐廷太宗那样的人物。” 王念岚脸色微微诧异,道:“想不到你对这位新皇帝,竟然抱有如此高的期待。” 唐太宗是何等人物,自然不需多说。 十六岁至太原起兵开始,一路南征北战,麾下文臣将才云集,所至之处无往不利。 如此人物,从古至今也未曾有也。 李象竟然拿安庆绪和唐太宗做比较,着实是让王念岚惊讶。 “儿子只是做个比较。”李象拱手道:“要说真比上唐廷太宗,这位新皇帝还差了不少距离,但总归是要比如今大唐皇帝那边强许多的。” “你这话倒是在理。”王念岚微微点头。 她不是什么乡野村妇,相反,她出身太原王氏,是正儿八经的五姓七望之后。 对于唐廷上面的那些蝇营狗苟,她清楚得很。 在失去了平民百姓对于高高在上皇帝的这一层天然滤镜之后,王念岚自然是瞧不上如今待在灵武和西川的两位唐皇的。 毕竟连国都都丢了,父子两位皇帝还能在那里明争暗斗的,着实是让人尊敬不起来。 “如今大燕皇帝非但没有治我李家的罪,还保留了我李家以前在唐廷那边的爵位,此乃有恩于前。” “平民百姓尚且知道有恩必报,我李家怎么说也算是望族,不论如何,这礼总应该回一份。” 王念岚看了李义忠和李象一眼,淡淡道:“你二人有什么想法?” 这一次没等李义忠说话,李象便急冲冲地道:“回母亲大人的话,儿子有些想法。” “说。” “儿子以为,如果大燕这位新皇帝能活下去,我李家也没有必要非在李唐的一根树上吊死。”说着,李象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义忠,道:“大哥身为家中长子,一言一行均代表着我李家,此时局势尚未明朗不宜轻动。” “儿子以为,不如由儿子投身燕廷,大哥就留在家中先静观局势。如此一来,不论唐燕两方哪方能最后得胜,我李家下场总不会太错。” …… 翌日清晨,大燕临时皇帝行在。 说是临时行在,其实和以前的那座宅院没什么区别,只是为了表面上好听一点,这才改了个名字。 “陛下,昨天那三名拦路的地痞流氓已经查明,确实都是城中的混混,没有其他身份。” “只不过臣带人前去找他们三人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在各自家中毙命,他们居住地方的周围并没有邻居和他们有太多交往,这三人的幕后指使之人,恐怕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高尚的效率很高,毕竟现在整个太原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动用全城的力量找三个人并不费劲。 只是这三人同时在家中毙命,这幕后之人倒还真有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在了。 原本安庆绪心中只是略有怀疑,毕竟大燕凶名在外,那酒肆的老板都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当时只想着息事宁人,根本没有想找麻烦的意思。 居然太原城内会有人如此见义勇为,敢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燕军的刀。 而且还是三名地痞流氓。 太原城内的地痞流氓,什么时候素质这么高了? 现在这三人同时死在家里,无疑印证了安庆绪心中的怀疑。 微眯着双眼,安庆绪缓缓道:“你觉得,幕后会是何人?” 安庆绪的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名士子。 “和那名士子有关系吗?” “回陛下,那名士子臣也派人去查了,只是一名普通的寻常读书人,姓白名参,出身于太原城内的耕读世家,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些名气,但放眼整个太原城倒是平常人物。”高尚缓缓道:“臣以为,是那名士子的可能性不大。” “哦……” 安庆绪微微点了下头。 高尚说完则是顿了一下,抬头瞧了一眼正深思着的安庆绪,随后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册文折,道:“臣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请陛下过目。” 能让高尚亲自递上来的东西…… 安庆绪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身旁的宦侍上前将文折取了过来。 安庆绪翻看着文折,很快,眉头越皱越深。 第二十三章 献策 那文折上面所写的事情很是简单,史思明和高秀岩两人请求率军返回范阳和云中。 他们两个人和他们所率领的军队本身就是临时抽调到太原这边的,如今太原城已经被攻克,他们两人继续留在太原这边也无所作为,不如返回云中和范阳。 云中位于河东道北部,把守着河东道的北方门户,位置极为重要。 范阳则是大燕国的起家之地,价值非同一般。 自然也都需要人驻守。 这种事情虽然不小,但也只是中规中矩,真正让安庆绪皱眉头的,则是夹带在文折当中的一张小纸——史夜杀流氓三。 纸上的字数很少,只有短短6个字,但其中显示出来的内容却不小。 史指的自然是史思明。 流氓三指的应该就是昨天晚上死在自己家里的那三个流氓。 安庆绪不动声色的将里面的那张小纸折叠起来,随后点起桌案上的烛火将其烧成灰烬。 做完这一切,安庆绪方才看向高尚,问道:“你觉得呢?” 安庆绪能将纸烧掉,显然是证明他已经看过其中的内容了。 高尚回道:“臣看过那三人的伤口,确实有一些军伍中人动手的痕迹。” 说到这里,事实就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史思明是跟随安禄山起家的那一批老人,一直以来都是以大燕国二把手自居。 如今安禄山突然暴毙,继位的人却是安庆绪。 从法理上来讲,这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但史思明心中不爽肯定也是有的。 如今找人对龙骧北卫动手,必然是存了想要打击安庆绪这位新君威严的意思。 只不过最后却被安庆绪巧妙化解。 安庆绪忽然笑出了声,手指点了点文折,道:“他这是在向朕求饶吗?” 高尚在一旁说道:“陛下,如今我等攻下太原城,唐廷那边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等此时最大的敌人仍然是唐廷。” “范阳节度使主动撤出河东,已经是先向陛下示弱,若是斩尽杀绝,恐会被其反噬啊陛下。” 史思明可不是皇帝说杀就能杀的明朝太监,相反,人家手里掌握着实打实的兵权。 如果真给人家逼急了,直接起兵造反,切断燕国退路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高尚劝安庆绪要慎重,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朕知道。”安庆绪冷冷说道:“朕会准许高秀岩和史思明回军的事宜,昨日酒肆的事情,明面上你也不要再查了。” “臣明白。” 高尚脸色如常。 虽然安庆绪说是不让他再查,但那明面上三个字他又不是听不到。 明面上不查是给史思明看的,但暗地里还是要查的。 哪怕只是为了求证事情的真假。 安庆绪点了点头,随后提笔在文折的最下角,大大地写了一个准字。 就在这时,门外小跑而来一名小宦侍。 “陛下,门外有人求见,那人自称是蓟郡公之子,说是找陛下有大事请求告知。” 蓟郡公自然是已经死去的李光弼。 安庆绪保留了李光弼一家的爵位,名字自然也沿用到了现在。 安庆绪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容。 自己又是开恩放过他们一家人,就是保留他们爵位,甚至还亲自去给李光弼吊唁,做了这么多总算有回报了。 “让他进来。” 安庆绪淡淡吩咐了一句。 高尚在一旁正打算起身告辞,就见安庆绪压了压手,道:“高卿不必急着走,一起坐下来听听。” 别人来投效,甚至还说了有大事请求告知,这种事绝对是私密无比的事。 他身为臣子能被留下,这便是已经被安庆绪引为心腹的举动。 高尚心中有些翻涌。 他出身不高,连严庄都比不上。 当初被安禄山看中的时候,他正和自己已经年迈的老母亲相依为命,连饭都吃不上,马上就要被饿死了。 像他这种毫无出身的人,能够走到今天,全是依靠安禄山的赏识。 如今安禄山已死,而且因为安禄山死前已经败坏了人缘,根本没有人惋惜他的死。 以至于高尚心中也同样担忧着自己的地位会不会被动摇。 现在被安庆绪引为心腹,这一举动无疑表明了他在大燕这碗饭还能继续吃下去。 没有说话,高尚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肃着身子。 很快,一名看起来就很有精神的年轻人,便在一名小宦侍的引路之下进了厢房当中。 因为要见的是皇帝,李象原本的一身白色孝服已经被替换下来,只是在腰间别着一圈绑着红绳的白色孝带。 表示对已去先人的尊敬。 安庆绪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白色孝带,不由地有一种亲切之感。 “臣见过陛下。” 李象率先叩首行礼。 “起来吧。”安庆绪笑着抬了抬手,道:“你是蓟郡公之子?朕记得你,当初在郡守府的时候,你也在灵堂之内。”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皇帝居然对自己还有印象,李象心中不由地升起了几分得意,起身道:“回陛下,在下李象,家中还有兄长正在为先父守孝。” 家中有兄长,那就证明不是长子。 安庆绪没有在意,仍是一副笑脸说道:“你说你来找朕是有大事要告知,不知道是何大事啊?” 终于要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李象闻言正了正自己的面容,一脸严肃地说道:“回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来向陛下献策的。” “哦?何策?” 李象昂首道:“治军之策!” 治军!? 安庆绪原本还有一些不在意,毕竟世家子弟猪头蠢脑的例子太多了,但听到治军这两个字,他下意识地便是一愣。 身子稍稍坐正了一些,安庆绪看向李象道:“你也懂治军?” 听到自己苦思冥想了一晚上的东西真的勾引起了安庆绪的兴趣,李象不由得有些激动地道:“那是自然!家父是唐廷的节度使,臣身为节度使之子,怎会不懂治军之策?” “而且臣不仅懂治军,臣还知道,陛下此时应该正为治军一事而烦恼!” “臣有办法,可以为陛下解忧!” 第二十四章 训练 “说说看,你凭什么认为朕此时应该正为治军一事而烦恼?” 思索再三,安庆绪决定还是一件一件事情开始问。 李象对此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当下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臣看陛下这几日在太原城中所作所为,均有明君之象,想来陛下心中的梦想,应该也是做一个如尧舜一般的治世明君。” “但陛下的禁卫却在太原城中,众目睽睽之下扰乱陛下所制定的军规军纪。虽然说作乱之人已经被陛下军法从事,但这终究是一个不好的迹象。”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会不会还再次发生。” 安庆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变化。 李象的回答可以说与事实严丝合缝,他心中也一直在担心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可能还好一些,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又不是神仙,不能够做到千里眼、顺风耳。 一旦远离了自己,很难保证这些军伍之人不会上下串通,继而欺上瞒下,视军中的法令于无物。 “你有何办法?”安庆绪手指轻轻叩着桌案,道:“有人和朕说,这些番兵异族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各种规矩约束。” “想要改变他们,只有依靠时间才行。” 安庆绪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李象一脸激动地愤慨道:“胡言乱语!这是哪个鼠目寸光之徒说的话!?这简直就是欺君!” 不怪李象听到这话反应这么大。 他是李光弼之子,李光弼又是契丹人,而且是汉化不久的契丹人。 李光弼的父亲,之前便是契丹族一个部落的族长,后来归降于唐朝被封为郡公。 要说番兵异族,李光弼这一家子都是番兵异族。 说番兵异族不喜欢各种规矩约束,那不是要断他李家的根? 安庆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高尚,毕竟那些话最开始就是出自高尚嘴里。 见得高尚嘴角微微有些抽动,安庆绪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李象啊,说说你的看法?” 安庆绪虽然想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去,但李象显然不是那么地想要轻易作罢的,他今天非得把安庆绪这个思想扭转过来不可。 “陛下应该知道,臣的祖父便是契丹族的族长出身,而且臣家中府邸的家兵,也都是当初祖父从部落中带出来的那一批人,都是陛下口中的番兵异族。” “但家父和祖父治军严苛,手下的将官士卒对所在城池的百姓向来是秋毫无犯,对于军伍当中各种军规法令,也没有听说谁敢不遵守去违抗的。” “和陛下说那些话的人,就是有意在蒙蔽圣听!陛下可万万不能信呐!” “嗯,朕不会信的。”安庆绪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道:“你刚刚说,你父亲和你祖父治军严苛,这才能够保证你父亲和你祖父麾下的将官士卒都能严格遵守军规军纪?” 得到安庆绪保证自己不会相信那些歪理,李象情绪方才平复了一些,心中激动之余,暗自道了一句好险。 要不是他今天来了,恐怕陛下就要被这些歪理给蒙蔽了双眼。 等到这种歪理在陛下心中生根发芽的那一天,他李家恐怕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 自以为自己拯救了一大家子的李象,顿时昂首挺胸道:“陛下明鉴,治军严苛只是其一。” “士卒们之所以会无所事事,违反军规军纪,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在军营当中没有事情干。” “敢问陛下,燕军如今操练是几日一操?” 安庆绪想了想,道:“大概……五日?” 这种事他还真没有详细去了解过,不过以他每天批阅这些奏折来看,隐约记得军队当中好像是五日一操。 这种频率已经不算低了。 在如今这种后勤补给的状态之下,能够保证这种操练频率足以算得上是精锐。 李象道:“那在操练之余,其他时间又是如何度过的?” “自然是各级将官自由组织训练。”安庆绪缓缓道。 这种事情在军队当中属于常规,一直以来军队当中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安庆绪话才刚刚说完,他就隐约察觉到问题所在了。 只是还没等他仔细去想,李象就已经道:“陛下!问题就在这里!” “根据臣所知,如今绝大多数的军队在操练之余,都是由各级将官自由组织训练。而且训练的内容也是由各级将官自己决定。什伍当中若是缺乏力气,便由将官训练力气。若是兵器使用熟练有所欠缺,便由将官训练兵器。” “此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却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如果是将官负责还好,但如果这些将官并不负责,甚至在平常时候都不组织自己麾下的士卒们训练,只是在自己的上官来检查之时做做样子。那就必然会让这些士卒们在军营当中所过的太过清闲!” “陛下可以试想一二,这些人如果在军营当中过得太过悠闲,时间一长,必然会想着出军营找乐子去。长此以往,军纪自然败坏!” 安庆绪点了点头,心中恍然。 龙骧北卫可就不正是李象口中的反面典型吗? 这些胡人出身的禁卫,恐怕就连他们自己的低级将官都不喜欢日常训练,只知道喝酒吃肉耍乐子。 这些人做表率,他们下面的士卒怎么可能用心训练。 “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李象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该组织一批人,专门负责军队当中的训练事宜。这些人训练的对象并不是普通军卒,而是军队当中的各级将官,尤其是那些低级将官,如伍长什长这一类。” “先教给他们日常训练的科目,等他们学好之后,再由他们去训练自己手下的军卒。这些人在学习当中受了罪,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人好过。” “如此一来,只要安排好训练的科目,自然便能够让他们在军营当中不再浑浑噩噩,每天都有充实的事情做。当他们在训练之余,再无其他精力做事情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再想着去违反军规军纪了。” 第二十五章 变动 人性的弱点算是让李象玩明白了。 安庆绪看向李象的眼神也变化了起来。 不过是赞赏的那种。 即便是他,这个时候也要感慨上一句,李光弼后继有人啊。 当然,李象所说的这些也存在一些问题。 毕竟按照李象的做法,这样一来,军队当中士卒们散漫无所事事的情况会得到改变,但同样也会催生其他的问题。 比如,如果长时间的操练体力,那伙食就一定要跟得上,如果还让士卒们饿着肚子去训练,哗变是早晚的事情。 再比如,如果训练的科目是一些没有的东西,时间一长,肯定会引起军队当中的不满。 如果再把低级将官和手底下的士卒们逼得反目,也同样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但这都有解决办法。 安庆绪在心中反复思索再三,最终给出了两个字——可用! …… 翌日,太原城外。 一张张燕军的大旗自统平寺外缓缓排开。 太原城内的位置有限,除了安庆绪的龙骧北卫以及攻城有功的蔡希德能够驻军太原城内以外,史思明和高秀岩都驻扎在城外的统平寺。 虽然史思明也没觉得蔡希德有多大的功劳。 不就是派人挖了几条地道吗?还占用的是他们大营的地方。 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他一个人。 大军缓缓开拔,直到视线当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太原城的城墙,一名部将晃晃悠悠地骑着马,走在史思明身侧,酸酸道:“节度使攻城一个多月,最后被皇帝摘了桃子不说,连太原城都不让节度使进去一趟,如今更是直接将节度使打发走了。呵,真是个好皇帝呢。” 史思明没有说话,一旁的牛廷玠忍不住开口道:“节度使进去了又能如何?太原城是肥,而且是肥的流油,但进去了你也捞不到好处。连陪着自己杀敌的龙骧北卫都能说杀就杀,咱们这位陛下,心可当真是狠呐。” 部将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听着连连点头道:“就是说啊,那两个家伙不过就是没给一顿酒钱。大中午的两个人喝酒才能花几个铜钱?就这么点小事情要被杀。呵,要是先皇在位的时候绝对不会如此。”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有点寒我们河北父老的心呐。” “好了,说说就行了。如果被下面的人听到了,再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本官也保不住你们。”史思明开口打断这两人的苦水。 部将嘿嘿一笑,一脸谄媚道:“哪能啊,咱们全军上下可都是效忠节度使您的。属下说的自然也是下面人的意思,哪能传到新皇那边去?” 史思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若不是离近了听根本听不到。 只是牛廷玠在余光里,却看到了史思明嘴角那勾起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以及眼神当中所暴露出来的精芒。 这让他心头微震。 …… 几乎在城外大军开拔的同时,太原城内的驻军也同样有着不小的变动。 将近四千名燕军的中下层将官一大早就被自己的上司们叫醒,随后被一起拉去了城外郊区。 这些人中级别最低的是伍长,级别最高的是都尉。 安庆绪并没有只针对龙骧北卫进行改组训练,反正训练一支军队也是训,训练一群军队也是训。 索性直接把龙骧北卫、蔡希德部以及刚刚投诚过来的太原守军直接都一起打包带走。 这三支军队人数加在一起足有三万余人,四千名将官也不过只是所有军队将官的一半罢了。 毕竟城内的军营里还有那么多士卒,如果真把所有将官都带走特训,搞不好城内军营里就要出乱子。 一开始那些投诚过来的太原守军的将官还有些慌乱,不过在看到被带出来的人不只是他们之后,也就纷纷老实了许多。 之前太原被围城,城北、城南和城东都有燕军在驻扎的营地。 虽然如今营地基本上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但之前平整过后的土地都还在。 安庆绪昨天晚上临时让人在城南大营里简单加固了一番,一个新做起来的特训营地便完工了。 营地的校场之上,刚刚被拉过来的燕军将官们一脸茫然。 不过倒是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且不提就站在校场对前方高台上的那几名将军,就说围在校场周围的这些面容严肃的将军和中郎将们,就是在场不少人的顶头上司。 中郎将是个坎,燕军承袭唐制,在军队当中,中郎将以上的将官属于高级将官,包括各种将军。 中郎将以下,则是都尉校尉,以及最低层的什长伍长,这些人便是军队当中的中下层将官。 在最后一批送过来的将官们抵达之后,高台之上的蔡希德上前一步,手拿着用纸围成的大喇叭,高声喊道:“肃静!” 校场之上为数不多的微弱交谈,也随着这一声肃静顿时戛然而止。 蔡希德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高声喊道:“你们中或许有人应该见过我,当然也有没见过的,不过这都不重要。自今日起,当你们进了这座营地的大门之后,我们之间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先生和学生!” “出了这个门,我是你们的将军,是你们的上官。但进了这个门,我便是你们的先生,也是你们的老师。” “在这座营地里面,我会负责交给你们兵器的使用。我会把我的平生所学分毫不差地都交给你们,你们也要在学习好之后交给你们麾下的士卒。” “当然,为了防止你们到时候误人子弟,五天之后在这个营地内会有一场考核,只有考核通过的人才能够回到城内的军营,去将你新学到的东西交给你麾下的士卒。如果考核没通过,呵呵……”蔡希德弯了弯嘴角,道:“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听得蔡希德语气当中带的阴冷,校场上的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蔡希德没有明说,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如果考核没通过,下场肯定会很惨。 没有给这些人太多的反应时间,蔡希德高声道:“简单一点,我姓蔡,在这座营地里面,你们可以管我叫做蔡先生。” “现在,我会教你们枪法!” 第二十六章 中郎将 “枪乃百兵之王,枪法亦分步战枪法与骑战枪法,两者有相通之处,但却并不完全一样。今日我们先学习简单的步战枪法。” “尔等从军入伍所学第一门便是枪法,刺,戳、点、扫、挑,格、拨、架、挡、淌这十种招式你们早应该烂熟于心,我在此不重复去教。若有不熟练之人,等一会训练之时,我自会让你们各自的教官对尔等进行加训。” “今日你们要学的,乃是与步战枪法相结合的步法。一枪一动,聚拢而行。尔等且看仔细,我先演示一遍。” …… 校场外,一身常服的安庆绪正驻足远望着校场内高台上的身影。 那身影舞着一杆木质的长枪,时不时还会在中途停下来拍一拍自己的手臂、肩膀以及胯部。 安庆绪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么多人,即便是有蔡将军在上面演示,下面的人也很难都看得真切吧。” 陪在一旁的李象笑了笑,回答道:“陛下所言甚是,蔡将军今日在上面只是简单展示,真正负责训练内容的,是下面的那些将军们和中郎将。” “蔡将军到时候会在营地内挨个巡查,如果有训练错误的,蔡将军到时候自然会进行指正。” 安庆绪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些将军和中郎将可行?” “回陛下,臣昨日和蔡将军对这些将军们和中郎将考教了一番,绝大多数人的功底都很扎实,完全可以胜任教官一职。” 李象嘴上说着,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大燕就是这一点好,作为一个新生政权,各种权贵阶级还没有长成,以至于军伍被这些权贵阶级的影响渗透程度还比较弱。 将军和中郎将这种,在军队当中属于高级武官的,如果换作是唐廷那一边,早就已经被各种权贵阶级渗透的不成样子了。 一支军队里面所有的将军和中郎将加起来,能有三成称职的,就已经要烧香拜佛了。 当然,朔方军会比其他军队好一些,毕竟是唐廷手中几乎是唯一还有战斗力的部队。 安庆绪放下心来,点头道:“如此便好。往后几天的训练内容已经定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定好了。往后几日分别要训练他们刀法,步战阵法,马术,气力,以及骑战枪法,骑战刀法。” “这些都是军伍当中日常训练内容,对于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枪法是基础,刀法是进阶。 毕竟作为士卒而言,长兵器和短兵器,如果有能力的话,自然是都要学的。 马术也是同理。 安庆绪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是没挑出什么问题,随后道:“各自的人选呢?” “步战方面由蔡将军亲自教导,马术和骑战方面……”李象小心翼翼瞧了安庆绪一眼,道:“臣的打算是想要李抱玉将军前来。李抱玉将军以往在先父手下统管的便是骑兵,是先父的副手,骑战方面绝对可以胜任。” 李象说话的时候异常小心,毕竟他所说的内容本身就有些敏感,加上他现在的身份,自然很担心安庆绪多想。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补充一句自己没有二心的意思,安庆绪已然毫不在意地道:“你既然觉得没问题,那便安排吧。” “顺便告诉李抱玉,当先生就要拿出真本事来,要真把自己当先生,真把下面的人当学生。他如果教得好,朕不会吝啬奖赏;但如果他故意藏私,那朕可是要不高兴的。” 李象顿时大喜。 像他们这种降将,能得到新皇的信任,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了。 故意藏私? 绝对不可能! …… “呼嘿哈嘿!” “一!” “刺眉!” “二!” “收枪!” “三!” “刺喉!” “他娘的,张河你怎么扎呢?” 一声愤怒的咆哮,打断了队伍中正在训练的节奏。 负责带队的中郎将教官气势汹汹地上前,一脚便踹在了那名叫张河的伍长屁股上。 从张河的手中夺过木枪,中郎将双手握着枪杆,抬手对着面前的稻草人便是猛地一扎。 枪头准准扎入稻草人的喉头。 中郎将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张河,道:“蔡先生都说了,刺敌人喉头的时候手臂要微微下压,随后再上抬,是从下往上去扎!哪有你平着扎的!?” 说着,那中郎将还将木枪抽了出来,学着张河的样子的将木枪几乎是平举着扎了出去。 “是你这么扎的吗!?是吗?是吗?” 中郎将怒骂着,滑稽的扎枪动作惹得周围人发出一阵轻笑。 张河听着周围人的笑声,有些粗糙发黄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而这时,那中郎将又将恶狠狠的目光看向了其他人,骂道:“你们也好意思笑?你们的动作都对吗?张河虽然动作有些不标准,但人家起码是真正用心在练。你们中间里面还有几个动作软绵绵的,别以为是我没看到!一会晚上统统都给我加练!” 听到加练二字,众人纷纷不说话了。 冷着脸环视了一圈众人,中郎将将手中的木枪扔给了张河,随后转身走出了人群,道:“继续!” “一!” “……” 张河感觉自己的从军生涯,从来没有一天像自己今天这么累过。 烈日炎炎之下,他堂堂的一个伍长,居然要像刚入伍的新兵一样站着学习最基础的枪法。 诚然,他确实偶尔会有一些动作出现点小瑕疵。 但毕竟是从军了这么多年,有点小瑕疵,不是很正常嘛? 一想到自己手下的那几个兔崽子,现在应该还在城里的军营里睡着懒觉,张河心中就更难受了。 不过唯一让他还算有些慰藉的,可能就是营地当中的伙食了。 三块羊肉! 哪怕是像他这样的伍长,在军营里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荤腥的。 如果没有仗打的时候,一周能吃上一顿都是不错的了。 几个刚刚在一个队伍里训练的左右领了饭食,在已经被规划好出来的营地位置里找了个地方,聚在一堆开始埋头干饭。 桌子和食堂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好在他们以前也都是蹲着干饭,如今也不觉得有什么。 张河也跟着几个左右找了个地方蹲下。 第二十七章 孙教官 当初排列队伍的时候完全是按照抓阄来排的,没有自由组队,自然也就谈不上将认识的人分在一起。 众人才不过刚刚一起训练了半天,相互之间绝大多数都不认识,如今围在一起吃饭,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闷。 就在众人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道身影好巧不巧地在张河旁边挤了下来。 张河皱了一下眉,扭头看去,脸色忽然一怔。 因为此时蹲在他旁边的人不是其他,正是今天上午训练他们这一队的中郎将。 “孙教官……”张河往旁边挪了挪位子,简单打了个招呼,余光中却瞥见了那孙教官手中陶碗里面的饭食。 三块大羊肉,以及一张稍微有些发黄的馍馍,外加上小半碗的青菜汤。 和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张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陶碗里的东西,又不信邪地瞥了瞥一旁孙教官手中的陶碗,就这样反复对比了好几次,他才终于确定,这两张陶碗里的东西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他这番举动当然不可能不惹来别人的注意。 尤其是蹲在他一旁的孙教官。 眉头往下压了压,孙教官看向身边的张河,问道:“你看什么呢?是肉不够吃?你要是肉不够吃我分你一块……” 看着孙教官拿着筷子夹肉作势就要往自己的碗里放,呆呆的张河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两只手捂着自己的碗口,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够的我够的……” “你确定?” “我确定!” 看着张河一脸坚定的样子连连点头,孙教官虽然眼神依旧透露着怀疑,但最终还是将夹起来的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就吃吧。” 看着身边的孙教官仿佛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在那里埋头干饭,张河只感觉整个人的脑子都是嗡嗡的。 虽然蔡希德没有明说,但张河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些充当他们教官的人在军营里都是什么身份。 中郎将啊那可是…… 张河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个校尉玩玩,要是能侥幸升了个都尉,那都是彻底的祖坟冒青烟。 中郎将? 哪怕是做梦,张河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在军营里,中郎将这种身份,像他这种一个小小的伍长,根本就是接触不到的人物。 可如今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中郎将,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蹲在了自己的旁边,而且吃的竟然和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是一样的东西! 如果将这事情讲给自己手下的那几个兔崽子听,估计他们都不会信吧…… 张河心事重重地在那里吃着馍馍,没过多久,就听到身边的孙教官在收拾东西。 张河偏头看了过去,只见那孙教官已经将自己碗里的饭食吃的一干二净,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孙教官并没有急着起身离开,而是看向了人群当中的另外一人。 “王羽,你觉得饭食如何?” 王羽就蹲在张河对面,吃的速度要比张河快许多,一张馍馍已经下去了四分之三。 听得孙教官问话,王羽顿时起身道:“回将军,饭食可口的很!” “没让你站,坐!”孙教官皱了下眉,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王羽蹲下来,又道:“都说了在这座营地里没有将军这样的称呼,叫我教官就行了。” 说完,看了一眼王羽手中的碗,孙教官的眉头方才舒缓了一些,点头道:“你也不用跟我编谎话,你在外面是都尉,这种饭食对你来说确实简陋了一些,但进了这所营地,大家就一视同仁。” 都尉! 低头咬着自己手中馍馍的张河顿时心中一惊,眼神往上瞥着那名叫王羽的人,心中一阵突突直跳。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脸他自然是见过的,在训练的时候,这人就站在自己旁边。 他还以为这人跟他一样,应该都是什么伍长一类的。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个都尉! 都尉竟然也跟自己吃一样的东西?训练一样的内容!?而且刚刚就一直蹲在自己旁边! 张河已经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孙教官旁若无人地继续道:“不光是你们,包括我,甚至蔡先生也包括在内,大家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这不光是蔡先生的要求,也是陛下的要求。” 还有陛下!? 张河吓得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行了,多余的我也不多说了。告诉你们这些是让你们知道,这整个营地内都是一个什么样子,免得你们心中不平,想要抱怨些什么。”孙教官说着,起身道:“记得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下午还有其他的训练。不然你们自己没了气力,小心下午的训练跟不上。” 孙教官说完就走了。 张河低头啃咬着自己手中的馍馍,连着咬了好几口,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那名都尉。 “王……都尉?” 张河小声唤了一句。 王羽抬头,看到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张河,笑了笑道:“张河?我在外面是都尉,在这座营地里你叫我王子飞便可。” 张河今天上午被孙教官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王羽当然是记得这张脸的。 张河吞咽了口口水,弱弱道:“那……王兄,我这么唤你如何?” “也可。”王羽笑了笑,道:“张兄叫我有事?” 张兄! 都尉竟然叫我兄! 张河的大脑又是一阵嗡嗡。 好在今天的震惊太多了,张河很快反应回来,道:“王兄,刚刚那位孙教官,你们认识?能讲讲孙教官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听到这话,周围的几人也不由停下了自己吃饭的节奏,一起向王羽看来。 他们都是在孙教官所在的队伍里,自然对自己的教官充满好奇。 这都是人之常情。 “哈,原来是这事啊……”王羽轻笑了声,道:“孙——教官啊,当初就是我的伍长,我也是孙教官一手带出来的。” “要说孙教官这个人……那肯定是相当不错的。以前他带我们的时候,就像我们的亲哥哥一样,其实你们别看他今天那么凶……”王羽顿了下,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道:“他是真用心在教的……” 第二十八章 张河的心思 “说起来,我当初从军的时候家里穷,碰巧当初那年收成不好,把该交的租子一交,最后能留下来的也就能有个收成的三成,根本养活不起家里那么多口子人。” “我没法子,只能去县城里讨生活。碰巧当时有人在县里面招兵,顿顿管饭不需要自己掏钱,我身上又没有什么手艺,县城里更没有什么亲戚,想来想去便稀里糊涂地从了军。当初分成一伍,孙教官便是我当时的伍长。” “其实你们别看他当时是伍长,他当时参军也就比我早了半个月。这我当时不知道啊,是后来才知道的,孙大哥他第一次参军的时候就没摊上个好伍长,参军头几天根本什么都没教他们,等打仗了就给他们随便发了个竹枪,结果第一场仗下来,和孙大哥一起入伍的剩下4个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 “孙大哥力气大,当时剁下了两个契丹人的首级,这才升了成伍长。可你别看他是伍长,他就是力气大点,根本没学过什么路数,当时那军营里也不教这些,这些事情都得全依靠着自己去琢磨。孙大哥刚刚入伍半个月,仗也就打了一场,那能琢磨出来个什么东西?” “所以他当时教我们的时候也没有东西可以教,不过还是把他在战场上领悟出来的一些诀窍都告诉了我们。之后那几天,他拉着我们没事就去练,有时候他白天去别的营地偷偷学,然后晚上把偷学过来的东西教给我们,偷学不到的时候就拉着我们一起练力气。” “但是这个年头你们也都清楚,一场一场的仗根本就不带停的。我们一共练了也才六天时间,然后就被拉到战场上去打仗了。那一场仗下来,孙大哥是冲在我们前面的,能看出来他是想保护我们的。但打到最后活下来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王羽一开始说着的时候嘴角还有些笑容,可说着说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两道泪痕。 他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倒是知道了,当初他们进的那队伍,外面都管他们叫难民营。 也就是俗称的炮灰。 “自从那场仗结束之后,孙大哥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好在孙大哥好人有好报,一路有惊无险,凭着军功节节晋升,方才坐到了如今中郎将的位置。” “这几年来,孙大哥也时常会淘来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拳谱刀法,然后跟着照猫画虎地练。说起来,现在这些新兵蛋子可是要比我们那时候好太多了。” 王羽叹了口气,语气又转而变得羡慕起来,道:“如今陛下做了这么一个训练的地方,还是让蔡将军亲自教我们,之后再让我们去教手下那些兔崽子们,这一来一回,可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呐。” “哪里像我们,可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一个一个爬出来,才有今天这般位置的。” 王羽说的虽然是他自己的经历,但如今这个世道,他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其他人的经历? 唐廷的府兵制已经崩溃,取代府兵制的募兵制实行了这么久,他们这些当兵的早已不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现在在军营里当兵的,可没有几个还是良家子出身了。 百姓们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们头顶上的将官们以往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现在听王羽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是觉得心有戚戚,纷纷附和点头道:“是啊,要是我当时参军的时候能碰上陛下,有像孙教官这样的人当我的伍长,估计我那几个同伴也不至于惨死了。” “还是现在这些新兵赶上了好时候啊,陛下当真是体恤他们。” “说起来,我手底下还真有一个兔崽子,每天天刚亮就起来自己在那练,我也不知道他练的是啥。有时候看到我,他还缠着让我教他两手。嘿,就我那两把刷子,上哪去教他呀。” 王羽听着,忽然乐道:“那你现在不就有机会了?我跟你讲,咱们现在学的这些可都是蔡先生压箱底的东西!绝对的正宗武学!” “可比外面的那些野路子强多了。” “我晓得哇。”说话的那人也跟着笑了,道:“我准备跟着孙教官好好学了,等咱学明白了,也好好在那群兔崽子面前得瑟得瑟,让他们知道咱也是有本事的。哈哈……” “哈哈……没错,到时候还得给他们松松筋骨,现在我一想起他们平日里那懒散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同是同是,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也有点来气了。” 几人说着,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一人忽然问道:“话说,咱们这位蔡先生是什么职位啊?” 王羽偏头看了问话的这人一眼,道:“你是太原的?” “是啊……”那人点头。 王羽想了想,道:“蔡先生啊……大概也就比节度使弱了那么一点吧。” “啊?”问话的人张大着嘴巴,一脸惊讶地道:“那么大官啊,怪不得你们那么厉害,连那么高的城墙都能给弄塌咯。” 这好像没什么因果关系…… 王羽心中这般想着,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不过他心里忽然想多了那么一下——要是自己也能学到,那把城墙弄塌的本事就好了。 …… 张河感觉自己只是吃了一顿饭,却又不只是吃了一顿饭。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了王羽的那些话,他总感觉自己的心里痒痒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和王羽差不多,但又好像两人之间又有许多距离。 张河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他只能在下午的训练当中拼命地更加努力,用身体上的劳累麻痹自己的大脑,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五天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同时过得也很快。 对于营地内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五天的时间里,他们收获的不止是自身的技艺,同样还有周围这一圈自己原本根本就不认识的朋友。 营地内的跑马场上,张河勒住缰绳从马匹上下来,同为一组的王羽立刻迎上去接过缰绳,看着微微有些气喘的张河,王羽不禁羡慕道:“张兄,你这马术当真是了得啊。尤其是你刚刚在马上翻的那一下,简直和李先生展示的一模一样!” “照我看,咱们在整个队,你绝对是马术最好的那一个了!” 第二十九章 出色评价 明天就是最后考核的日子,这最后一天的下午,教官们给他们放了个假,允许他们自由训练,查缺补漏。 王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步卒出身,这么多的训练科目中,最大的短板就是马术。 虽然他们自己之前有一些武学底子,如今在战马上舞刀弄枪也勉强能过得去,不过像张河这样,能够在战马上来回翻腾,甚至时不时还能跑到马肚子底下转一圈,这简直就是把战马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了。 他们是万万做不到的。 王羽身边的一人也同样羡慕道:“是啊,我有几个同僚在其他的队伍,基本上只有龙骧北卫出身的那些人,才能够在马上玩的这么好了。” “咳……” 张河脸色有些讪讪,他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出自龙骧北卫的……” “啊……” 王羽一行人顿时睁大着眼睛,齐齐看向张河,那眼神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道:“你是龙骧北卫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呃……” 张河有些尴尬。 龙骧北卫虽然如今听起来是好听一点,什么皇帝的身边第一禁卫,但是说到底,还是一支由胡人组成的军队。 在哪里都要被人先歧视那么一下。 张河自己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身份低矮,当然不愿意自曝其短。 如今也就是训练的最后一天了,他才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交代了出来。 王羽笑着走上前,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张河的胸口,“好小子,你隐藏的够深啊。你这可不诚实啊。” “兄弟们几个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你现在才说自己是禁卫出身。你这可伤我们哥几个的心啊,你得挨罚!” “就罚你教我们哥几个马术吧!” 一听这话,周围几人瞬间大笑着附和开口道:“没错没错,尤其是那招钻马肚子,我也要学!”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不教会我们今天晚上不许睡觉!” “哈哈,你这可有点狠啊。就你那三脚猫似的马术,你是真不让张兄睡觉啊。” “冯二狗,吴兄的马术好像跟你差不多吧?你这话可有点侮辱人啊。” “他娘的,你再叫我一句冯二狗?” “……” 周围人和往常一样,瞬间哄笑一团。 张河本以为氛围要冷场,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却不料大家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身份。 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张河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道:“啊……我认罚,我认罚。” “不就是马术嘛,很好学的啦……” …… 翌日清晨。 营地内的高台之上,早早便升起一片金黄色的顶盖。 作为大燕境内的第一座训练营地,也是第一批学成的将官们,安庆绪给予了极大的重视。 不仅每天都要过问这些人的训练事宜,即便是最后的考核阶段,安庆绪也要亲自观摩。 考核的形式分为两种,一种是单对单的检验,主要针对的是个人的枪法、刀法,气力等方面,由每个队伍的教官分别考核其他队伍的成员,并给出甲乙丙三种评价。 另一种便是群体竞技,主要针对的是阵型演练,以及马术。 哪怕是已经尽全力去简化考核的形式,但毕竟这是包括4000人在内的大型考核,尤其是单对单的检验,即便是一名教官只需要考核50多名学生,但因为考核的内容多,同样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这一场考核整整持续了两天。 安庆绪也在高台之上看了两天。 等到第三天的早上,李象拿着一份昨天晚上才整理好的评价单呈给了安庆绪。 “陛下,这是军中将官这些天所训练的成果,还请陛下过目。” 评价单上的评价体系一目了然,4000人分为80个队伍,每一张纸就是一个队伍,上面记录着队伍中每个人在各种训练科目的考核结果,其中绝大多数的评价都是乙。 将整整一厚摞,足足有80张纸的评价单交给安庆绪,李象在一旁介绍道:“80支队伍当中,表现出色的队伍一共有三支,其中表现最好的队伍臣放在了最上面,一共出现了三名训练科目评价等级全甲之人。” “其他的人中,各种训练科目评价等级为甲超过三项的人,这支队伍中也出现了7人。” “至于训练评价等级为丙的人,这支队伍中没有出现一人。” “所有评价等级为甲或者为丙的人,臣都组织了人手对其进行第二次考核,以保证考核评价绝对公正。” 李象的话和手里的评价单完全对照,安庆绪不由得点了点头。 能保证自己队伍当中,出现这么多评价等级为甲的人的同时,还能保证没有一人出现丙级,这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毕竟这分组都是随机分的,一个队伍中有几个浑水摸鱼的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能出现这么好的成绩,要么是负责这支队伍的教官运气爆棚,分到的学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要么就是这支队伍的教官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没有将这些评价单全都看完,只是翻看了最前面的几张,安庆绪便将这些评价单转交给了一旁的高尚和田乾真。 看向李象,安庆绪缓缓道:“照你所说,这支队伍确实不错。负责这支队伍的教官叫什么?” “回陛下,负责这支队伍的教官名为孙才文,是蔡将军手下的一名中郎将。” 坐在高台上另一侧的蔡希德顿时挺了挺胸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神当中还透露着一股桀骜的气息。 “好,传这名孙才文上台。”安庆绪笑道:“再将那三名训练科目评价等级全甲之人,也一并叫上台来。” “是!” 孙才文很快便在宦侍的引路之下上了台。 跟着他身后的还有王羽,张河,卫哲。 卫哲此人,王羽和张河也是认识的,正是当初调戏别人冯二狗的那位。 “臣等参见陛下!” “起来吧。”安庆绪抬了抬手,随后看向几人中最前面的那人,看着这人平平无奇的面相,不由得好奇道:“你便是孙才文?” 第三十章 小惩罚 “尔等的考核成绩,朕都已经看过了。朕之前便说过,带队出色的,朕不会吝啬奖赏。你如今带队有功,可有什么心愿?” “臣带队有所小成,主要也是沾了几位先生的功劳。没有陛下的诏令,以及几位先生的倾力相教,臣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孙才文抱拳说道:“臣不敢妄自居功。” “哈哈,你这人倒是谦虚。”安庆绪笑了笑,道:“你不敢居功是你的事,但有功不赏的事朕却不能做。” 说着,安庆绪吩咐道:“来人,赏孙中郎将玉如意一副,玉带一条,命画师为孙中郎将作画一幅,挂于军营。” 在场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虽然安庆绪一直都说,此番有功之臣必要奖赏,他们也一直都在猜测这份奖赏到底是什么,但却从没想过奖赏居然如此贵重。 玉如意和玉带暂且不提,光是画师作画一幅画,还要张挂于军营…… 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先例! 军营里的将军都没有这份待遇。 如今只是一个中郎将,当了一次教官,就能获得如此殊荣? 蔡希德当即起身出列道:“陛下,这份恩荣会不会过于贵重……” 安庆绪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今日孙教官以身作则,诚心教导手下学生,朕相信,来日孙教官手下的这些学生,也必然会以同样的方法教育自己手下的将卒。” “虽然看起来,孙教官只是教好了区区五十人,但真正受此恩泽之人可远不止这个数。此乃于我大燕有大功也。” “大功之臣,朕就要赏,而且还要重赏!” “不仅如此,不光是孙才文的画像要张挂于军营,凡是今日考核的所有将官,只要是所有科目都位列甲等之人,画师都要为其一一画像张贴于军营。” “这些优秀之人,朕就是让全军都记得他们,都知道他们!” 王羽三人之前还是羡慕的那颗心顿时一惊,随后便是无尽的惊喜。 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4个字——出人头地。 如今自己的画像张贴于军营,还有比这更出名的事情吗? 安庆绪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蔡希德自然也没有反驳的话了。 孙才文当即跪地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王羽三人紧随其后。 “臣等谢陛下隆恩!” 看着这四人一身心悦诚服的样子,一旁的高尚和田乾真忍不住对视一眼,眼神当中俱是叹服。 安庆绪也有些得意。 这就是做皇帝的好处。 名与器掌握在自己手里,谁说赏赐就一定非得是真金白银? 往往荣誉感才是比真金白银更好用的东西。 即便是以后涌出来的人才多了,这些优秀的学员也多了,开销也不过就是多了几张纸罢了。 既免除了市侩,又给国库免除了一笔开销。 双赢! 自己赢两次! 这时,一旁的高尚起身道:“陛下,臣以为,这些有功之臣自然应该重赏。但今日考核成绩比较低下的那些人,恐怕也应略施一些惩戒。” 安庆绪本来觉得此事没有必要,毕竟这种荣誉感的奖赏一放出去,但凡要是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会甘心当一条咸鱼。 当教官的人不愿意当咸鱼,自然会认真督促下面的学生。 反过来,当学生的不愿意当咸鱼,同样也可以反过来督促教官。 不过转念一想,高尚说的也未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优秀的学员或许还好一些,但是这优秀的教官每次可只有一个,80多个人里挑一个出来,时间长了,人肯定会有些麻木。 想了片刻,安庆绪点头说道:“惩戒肯定是要有的。只不过大家这么多天也都算是尽心尽力,太大的惩罚就不必了。” “李象,这一期参与训练的将官当中,训练科目有丙级评价的人有多少?” 李象昨天晚上整理了一晚上,对这些数据了然于心,当即回答道:“回陛下,一共二百一十三人。其中一百六十七人的评价中只有一科为丙级,其余四十六人均是两科评价为丙级。” 听着这严谨的数据,安庆绪微微有些惊讶。 李象事先可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如今却能够对答如流,当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既然如此,大家训练了这么多天也都累了,就让这二百一十三人给其他人洗洗衣物吧。” 听到这惩罚,在场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便开始憋笑。 洗衣服……这惩罚确实不重,并不会让人伤筋动骨,要人老命,但让人接受的同时,却也能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惩罚二字。 安庆绪笑着又道:“不光是这些受训练的将官,教这些人的教官也不能闲着。就让他们给那些不受罚的教官也洗洗衣物吧。” 好家伙,连带受罚! 众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能明白过来安庆绪的意思。 同甘共苦才是最能够加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和关系的。 李象更是眼前一亮。、 军营里都是一群汉子,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 这种惩罚可比削官降职更温和,而且也更管用。 “臣遵旨!” …… 第一批学员算是顺利毕业,但这些教官们却不能歇着,毕竟上一批只是整个军营当中中低层将官的一半数量。 几乎就是前后脚,第二批受训的将官们便被送到了城外的军营里,开始特训。 而有了前一批的训练经验,在训练第二批的时候,这些新教官们也更成熟了一些,训练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而且因为已经知道了训练的惩罚与奖赏,这一次,几乎是所有教官都是卯足了劲开始训。 上一次给别人洗衣物的,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想再洗了,而上一次差一点就能够将孙才文挤下位置的人,这一次当然也要拼命去争取一下,那能够将自己的画像挂在军营里的机会。 看着每天都从李象那边送过来的文折,安庆绪的脸色不禁露出了姨母笑。 可以说,如今太原城内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去发展,军队的战斗力在变强,军容军纪也在整顿。 但唯有一人,看着这一切欣欣向荣的景象,嘴角却满是苦涩。 这人便是高尚。 第三十一章 自上而下 “高大人,这段时间军中的花销可有些大啊……” 营帐之内,徐文举坐在高尚的下方,看着从下面送过来的各种文折奏报,脸上的表情不仅有些微妙。 高尚是安庆绪的左膀右臂,负责处理军中的一应杂事。但高尚毕竟也是一个人,处理事情自然也需要帮手。 徐文举就是他最为倚重之人,如今官职虽然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小官中书舍人,但位置却极为重要。 平日里负责整理自下面送上来的各种文章奏报,整理之余自然也能够知晓天下之事。 高尚在座首翻阅着从徐文举那边递上来的一些紧要文章,闻言随口问道:“军中物资不是还有许多富余吗?” 前段时间他还跟安庆绪打保票,说是太原城内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两年之用。 如今随着高秀岩和史思明两路大军分别撤回云中和范阳,太原城内的燕军人数已经下降到三万余人。 就这么点人,按理来说,哪怕是什么都不干,也能干吃上六七年了。 徐文举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说道:“高大人,粮草自然是够用的,但是现在可不比以往了啊。如今军营里的各种伙食都加量,甚至还要保证每天都能吃到荤腥。” “太原城里储存的粮食确实是够用,但储存的肉食可不够啊。若是能够从城里搜刮一些耕牛来……” “混账话!”高尚蹙着眉头打断道:“耕牛何等重要?岂能随意宰杀吃肉?” “我知道我知道……”徐文举无奈地耸的耸肩膀,“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这些话便是随意,也不能说。”高尚瞪着眼睛告诫了一句,随后一脸凝重地开口道:“如今城里的肉食还能供应多久?” “顶多还能供应两旬。”徐文举道:“这还是算上了原本要运往范阳的那批东西。如果刨除这部分的话,顶多还能供应一旬。” 以往燕军每攻下一座城池,都会在城中大肆搜刮财宝,随后通通运往范阳。 这几乎已经成了燕军的惯例。 往往军中在统计战争收获的时候,也都会将这一部分战利品单独列出来计算。 不过如今安庆绪已经隐隐有和范阳史思明部对立的苗头,这种可能资敌的事情自然不能再做。 “范阳那边就不必送了。”高尚淡淡地说了句,随后开始在心里思索着两旬的事。 肉食是军中士卒能够稳定训练的重要保证,如今安庆绪刚刚做了些改制的雏形,要是因为肉食供应不上而被迫中断,高尚这个后勤官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先派人到城外林子里打打猎,能补贴一阵是一阵。至于其他的,本官再去和云中那边沟通一下。” 云中位于河东最北部,同时也是中原与游牧地界的交界处,两方往来的商事还算比较频繁。 如果能够从北方游牧部落那边购买一些牛羊来补贴肉食,倒是可以缓解当今的燃眉之急。 如今高尚拍板,这件事情自然便算是解决了。徐文举将手中的文折放到了一边,拿起另一折文章的时候,却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道:“对了高大人,下官这几日在城内听说,咱们军营里似乎在招募私塾先生?陛下这是又要有什么举措吗?” …… 安庆绪确实有些举措。 当初训练那些军中将官的时候,负责授课的几位先生可谓是都掏出了自己的真本事来教的。 这年头,有一项技艺都能当做传家宝一样传下去,尤其是枪法、刀法,战阵之法这一类的,如果学得好了,再侥幸把自己的家族发扬光大,那就可以算得上是武将世家。 如此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是安庆绪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奉献出来的。 哪怕他身为皇帝。 所以为了此事,他实际上是与这些人做了个交换。 这些人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去教军中的将官,作为回报,安庆绪给他们每个人都送了一本兵书。 兵书这两个字,对于所有人的杀伤力都是一视同仁的。 当年张良凭借着一本太公兵法,便能够位列大汉开国功臣,这等好事谁不眼馋? 别看他们许多人都已经身居高位,像蔡希德这样的人物更是离节度使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些人毕竟没有渊博家世,能够读过兵书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当然,偶然读过些孙子兵法一类兵书的也不影响,毕竟谁会嫌自己好东西多呢? 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任凭是谁都会想要去争取一番。 安庆绪也确实没有食言。 如今的雕版印刷术还算比较发达,复刻出几本武经总要根本不在话下。 蔡希德等人拿到兵书的第一时间自然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就此打个板将其供起来。 可随后当他们缓过劲来之后,方才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内容。 别看他们一个个作战勇猛,但大多都出身卑微,草莽中人,别说读书识字了,甚至有许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像蔡希德,更是燕地胡人出身的将领。 识字? 别闹了。 之前他们还能够不在意这些事,毕竟像这种乱世,只有武力才是能够安身立命的本钱。 但如今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一本珍宝摆在自己眼前,结果却因为自己不认识字而错过? 而且得到了这本珍宝的还不止自己一个。 如果别人打开了这珍宝,而自己没有打开…… 谁都不想屈居于人后,像李抱玉这类降将,更是在心中感激涕零之余,将此看做了是安庆绪对他们的栽培。 不管是出于何种思想,没有人敢把手中的兵书不当回事。 而随着第一个人开始在城中招募私塾先生之后,其他人自然便纷纷坐不住了。 一时间,太原城中招募私塾先生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安庆绪坐在太原城的行在当中,看着手下从太原城内传回来的消息,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支军队如果想真的变成高质量军队,光依靠各种军事训练肯定是不行的。 这种办法只能缓解一时,但时间一长,只会让骄兵悍将更加骄横。 真正想扭转这一局面,就必须将这些军队培养成真正有素质的军队。 什么是真正有素质的军队?那必然是知识啊。 不过在这个时代,强行给他们灌输知识,恐怕会适得其反, 尤其是在以本就是由骄兵悍将起家的大燕,强行灌输的方法更不可取。 想要改变,还是得用最温和的方式,自上而下。 第三十二章 兵书 城内大营,龙骧北卫驻地。 “今日教你们的要领就是这些,上面今天还会下发一批短弩,关于短弩的使用要领我们明日再学。” “你们先在营内好好训练,我先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会考教你们的练习成果,若是有人偷懒,休要怪我不客气。” 对着自己手下的几个兔崽子仔细警告了一番,张河在这些人的一脸钦佩之下走出了营地。 如今的燕军确实已经改变了许多。 张河和孙才文几人的画像早已经被画师画好,张挂在了营地内。而且为了能够让营地内的每一个士卒都能看到,画师们给每个人所画的画像还不止一幅。 而是整整十二幅!张挂在了三座军营内的四座大门旁。 而且在画像的下面,还标注了画像者的名字,考核成绩以及之前在军中所获取过的战功。 军营中的这些大老粗,以前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就在画像被张贴在军营大门旁的当天,整件事情就已经在军营内传得沸沸扬扬。 随着有心之人的下场,事情越传越详细,一时间,军营内的士卒们终于了解到自己的上官到底有多牛逼了。 尤其是孙才文几人的手下,不论是走到哪里,只要一说出自己上官的名字,顿时就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钦佩、羡慕、嫉妒,各种眼神纷至沓来。 这无疑满足了他们极大的虚荣心。 尤其是军营中还传出,以后还会组织士卒级别的考核,优秀者同样会张挂到军营大门旁,这在给予他们的虚荣心的同时,还给了他们一种极强的使命感。 自己的上官已经这么牛逼了,自己岂能落后于人!? 而且要是自己身边的几个同袍,到时候都被张挂到了军营大门旁,独独自己没有挂上去…… 以后跟别人一攀谈起来,唉呀呀,你的上官就是那个谁谁谁,然后继续一交流,别人突然来了一句,你就是你们伍唯一那个没上榜的人? 到时候会迎来别人什么样的眼神? 想想就很丢脸啊! 在这种军中政策的激励之下,以往军营中那股懒散的氛围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拼了劲的努力,想要出人头地。 毕竟就如今这种军中政策,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如果自己的画像被张挂于军营大门旁边,那肯定会让自己在军营内名声大噪。 如此一来,就必不可少地会引起军中将军的注意。 甚至还可能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想一想,如果你既有能力,又能够得到大佬们的赏识,那距离你升官还会遥远吗? 而这些聪明人,又会将自己的想法交流给军营中其他人,如此一来,军营中从上到下,所有人几乎都看见了未来的光明。 …… 驻地外。 如今燕军的军营管理确实严格规范了许多,但也并不是完全禁止军营中的人外出。 张河换好常服,从营地内出来,就看到营地外不远的一棵大树之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看到张河过来,王羽一行人笑着上前道:“张伍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还和以往一样喜欢打屁,张河心中不禁轻松了不少,翻了个白眼打趣道:“王都尉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小小伍长,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哈哈。” 一群人瞬间哄笑。 王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嘴上连连道:“完啦,我们的张伍长学坏啦。都开始会用成语损人啦。” “去你的……” “……” 这些人分布燕军的各个部分,每部分在城中的驻地都不一样,平常见面的次数自然也不多。 这么长时间才终于聚了一回,自然免不了寒暄。 一群人边走边聊,直到气氛慢慢不像最开始那般火热之后,张河才道:“对了王兄,今日你将我等叫出来,应该不是只想单纯的聚一聚吧?” 王羽的表情严肃了些许,当下点了点头道:“今日将你们叫出来的其实不是我,是孙大哥。” “孙教官?” 众人表情一肃,即便是连刚刚几人之间的微小交流,此时也都戛然而止,纷纷朝王羽看了过去。 张河停下脚步道:“孙大哥找我等有事?” “有啊。”王羽回复了一句,随后又摊手道:“不过你们也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想,孙大哥总不至于害我们。” “你们如果有现在不想去的可以走。” 众人相顾对视眼,随后同时做出了决定。 人都已经出来了,走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军营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孙才文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将他们都害了去。 而且他们也确实不觉得,那孙大哥会害他们。 一行人继续向前,很快便在王羽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间小院落。 院落有些破旧,而且地方也有些偏僻,众人到的时候,孙才文已经等候在了院落外面。 “孙教官。” “孙大哥。” “……” 一行人上去见礼。 孙才文也同样是一身常服,微微点了点头道:“都进来说吧。” 院落很是空旷,只有在中间偏左的位置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放着一张石桌。 旁边没有石凳,反倒是石桌上还摆着一摞东西。 众人脸色有些茫然。 孙才文走到石桌旁边,从上面的那一摞东西中随手取了一册书,道:“事情有些多,我长话短说,这是陛下赠予我的一本兵书。” 兵书!? 众人的大脑一阵轰鸣。 连王羽的眼神都有些呆滞。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事让孙才文连跟自己提前透露一声都不透露。 “这本兵书不止我一个人有,据我所知,还有几位将军和中郎将也都收到了这本兵书。我猜测,陛下可能有要将这份兵书传递下来的意思。” “虽然上面还没有旨意下来,但我感觉,这本兵书以后肯定会成为我燕军的训练科目之一。你们都是我带过的人,我觉得你们都是一顶一的好手,所以我想让你们能够提前接触一下,学习一下。” “当然,兵书上面都是字。你们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识字,即便是识字应该也都不认识几个字。所以我在城中请了个先生教我们这书中的内容。” “如果你们有想学的意思,以后我们每旬就抽个三天左右时间出来一趟,让先生教我们。如果有不想学的,现在也可以离开,我不强求大家。” 第三十三章 攻敌之心 院落里的众人既然能够站到这里,自然没有人是愿意庸碌无为,苟且过此残生之人。 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担忧并不是要付出多少汗水,付出多少辛劳,相反,这些在他们眼里都不是问题。 他们最大的担忧,正是自己想付出辛劳和汗水的途径都没有。 就如同那些文官一样,他们并不是忍受不了十年寒窗般的苦读,他们忍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十年寒窗一般的苦读,最后却看不到自己晋身的阶梯。 看不到希望,这才是让人堕落与沉沦的源头。 如今孙才文就差把希望喂他们嘴里了,不对,孙才文如今已经连教书先生都请好了,可以说,这已经是喂他们嘴里了。 若是他们再不识趣,他们死去的爹娘都得从坟里爬出来扇他们几个大耳光。 看到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退缩,孙才文微微点了点头,道:“先生已经在屋内等候多时,尔等若无异议,我们便先进去。” “这兵书是我专门找人抄写的,只是整本兵书的一部分,贪多嚼不烂,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学。一会你们进去的时候,每人可以拿一册。” “不过书你们不能带走,结束课业之后要把书放回来。你们如果真的想要书的话,可以在空闲时间自己去将书的内容抄写下来,你们自己抄写的内容自己可以随意带走,我不会过问。” 王羽搓着搓手,迫不及待地道:“孙大哥放心,我们明白的。” …… 临时打扫出来的房间内已经将桌椅席团分别摆放整齐,布局和普通的私塾一般并无区别。 只不过教授课业的先生,却并不是王羽他们所想的一般,是什么名望大儒。 而是一名年纪要比他们在场中许多人都要小的白衣士子。 看到这么多膀大腰圆,体格魁梧的壮汉从门外依次进房间入座,岳言心中也不免打怵。 将目光不由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孙才文,看到孙才文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岳言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先生开始吧。” 孙才文将房门关好,随后坐到了第一排的中间。 岳言点了点头,端直着自己的身子,一脸严肃地道:“我姓岳,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先生,负责教授你们书本知识。” “我看诸位手中都已经有了书册,那我们便将书册翻到第一页。” 说是书册,其实也不过就是几页纸简单折在了一起。 众人或兴奋或好奇地将书册打开,随后便看到那一个个令人头疼眼花缭乱的方块。 房间内顿时响起了一片低沉的哀嚎。 孙才文已经通知过岳言,他今天教授的这些学生都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对于这些人如今的反应,岳言心中早就有数。 “大家不必慌张,我会为大家解释的。” 岳言也是头一次当先生,本来想表现的严肃一些,但看着这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自己造成猪头的主,岳言最后实在是严肃不起来。 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缓缓道:“这第一句话是,夫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伐谋者,攻敌之心,使不能谋也。伐交者,绝敌之援,使不能合也。伐兵者,合刃于立尸之场,不得已而用之也。” “这前一句话出自孙子兵法,说的是伐谋要比伐交要好,而伐交又要比伐兵要好。当然,什么是伐谋呢?我们说攻敌之心,使不能谋也。我们要攻击敌人的心,让他们不能谋划。” “那接下来的伐交又是什么呢?就是要断绝敌人的援助,让他们不能够合到一起去。” “最后的伐兵,就是要合刃于立尸之场,在尸体的战场上去交战,这是不得已的情况才会使用的办法。” “好,那接下来我们再看第二句……” 看到岳言这就要直接去讲第二句,一群只感觉云里雾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人起身道:“先生,我有不理解的地方。” 这人也是个膀大腰圆的主,突然起身给岳言吓了一跳。 不过听此人开口还是叫了句先生,而且举止恭敬,岳言方才又镇定下来。 “但说无妨。” “先生,你说伐谋要比伐交好,伐交又要比伐兵好,那伐谋不就是最好的嘛。” 岳言微微点头道:“不错。” 起身那人继续道:“那该如何伐谋呢?” 岳言皱了皱眉,道:“自然是攻敌之心,使不能谋也……” “先生,那该如何攻敌之心,才能使不能谋也呢?” 岳言忽然愣住。 如何攻敌之心?才能使不能谋也? 是啊,书上只说了要攻敌之心,可要如何攻敌之心? 不对,我怎么知道该如何攻敌之心!? 岳言很想说一句我不会,但看着周围这一个个大汉,岳言又将嘴边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嗯……你说的这个问题……嗯……非常好。我们不只应该知道要攻敌之心,还得知道要如何攻敌之心……”岳言晃动着身子,只觉得屁股底下有东西要长出来,坐立难安。 他又不是傻子,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体型,再加上斗大字不识一个,却还能问出如此高难度的问题,这些人的身份很明显是军中的人。 私塾教堂里打板子那一套,对付对付那些未出炉的年轻人还行,用在这些军营出身的人身上,那纯粹是自找不痛快。 就在岳言自己都感觉自己快编不下去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道:“所谓的谋,我们可以理解为谋划,但也可以理解为思考。我们让他不能够思考,就是让他头脑最为混乱。” “我们在平时,有没有头脑混乱的时候?” 这话听起来就通俗易懂。 众人齐齐点头道:“有!” 岳言道:“那我们现在试想一下,假设我们面前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或者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我们如果想让他的头脑混乱,可以采用一些什么方法?” 将别人抛过来的问题再抛回去,岳言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句,自己真是个天才。 如此绝妙的办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种带有实际情景的问题,理解起来的难度显然要比之前纯粹的翻译书本更简单。 房间内的气氛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多时,卫哲一脸笑眯眯的起身道:“我知道,如果我的敌人是冯二——啊不,是冯格,只要把他扔酒罐子里,他脑子就直接没了,肯定就不能谋了!” “噗——哈哈……” 房间内顿时哄笑一片,就连表情一直都严肃的孙才文,也不禁抽动了几下嘴角。 唯有坐在卫哲身边的冯格,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卫哲!” “你真是狗啊!” 第三十四章 赠书 按照孙才文和岳言两个人之前的商议约定,一节课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作为聘请岳言的人,孙才文给出的聘请薪酬是一节课五十文钱。 这个价格不算贵,毕竟孙才文又不是只聘请岳言教这一批人。他带过两批将官,每批将官一旬十天来三次,两批就是六次。 算下来,一旬十天的薪酬就是三百文。 一个月便是九百文。 按如今的市面银钱价格,差不多有一贯钱了。 这个价格若是聘请那些名望大儒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但如果聘请的只是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白衣士子,足以算得上丰厚。 不过如今却出了一点问题。 课堂上的氛围和授课模式远远超出了孙才文的预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带出来了一批好奇宝宝,对于兵书上的内容,每一句话,这些人都要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 如此一来,授课的时间定在一个时辰就显得稍短了许多。 像是今天,岳言这节课便足足上了两个时辰还多出一些。 时间变长了,按照道理来讲,薪酬自然也要随之增加。 可问题也同样在于这里。 授课的内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变多,而且这一个月一贯钱的薪酬对于岳言来讲,拿在手里已经显得有些沉重。 若是再舔着脸要求孙才文增加一倍的薪酬,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即便是要,孙才文也不一定就真的会给。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变的话……又显得自己有些廉价。 岳言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将王羽等人依次送走之后,孙才文走到岳言面前,同样面露难色地道:“岳先生,今天的授课时间有些偏长,在下向岳先生告罪。” “无妨。”岳言摆了摆手,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随后说道:“阁下的这批学生都是良才,课堂之上让他们发表见解,也同样是学习知识的一种良策。” 嗯,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不懂。 “可是薪酬……” 听得这话,岳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显然这是孙才文不想给自己加工钱。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总不能如此廉价吧…… 就在岳言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瞥见了孙才文手中的那书册。 这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只是思索了片刻,他便缓缓说道:“阁下之前给的薪酬已经不菲,在下本不该奢求其他,不过在下对阁下手中的书册实在是爱慕甚多,若是阁下能让在下带上一册子回去,在下愿意仍按照以往约定薪酬教授课程。” 听到这话,孙才文不禁大喜,道:“此乃小事,先生若想要,大可以拿去。” 说着,孙才文便将手中的书册塞进了岳言的怀里。 岳言心中微松。 如今既没有随意增加薪酬,也没有让自己变得廉价,这无疑很符合他心中的标准。 而且,他对手中的这本书这确实也有诸多好奇。 从表面上看,这应该属于兵书。但是这又和兵书有些不太一样。 他是士子,也算是熟读书籍,曾经甚至还读过一些孙子兵法。 但孙子兵法上讲的都是一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他只是看了前几章的开头,便觉得一头雾水。 反倒是今天他讲的这本兵书,虽然也有一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但中间却多了许多的注解。 就像是所谓的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孙子兵法可不会给你解释什么是伐谋,什么是伐交。 岳言此前从未读过这种门槛低的兵书,若是能拿回一册回去家仔细研读……细细想来,倒也并一定就真是亏了。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阁下了。” …… 岳言收好了手中的兵书,随后走出了院落。 孙才文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脸,故意在院落中多等了一会儿,方才最后一个走出了院落,将门锁好。 没有回去城中大营,孙才文左拐右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方才径直来到了城内的一家茶楼。 早已经跟茶楼内的伙计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孙才文走到靠近窗户的一张茶桌旁边坐了下来。 茶桌对面是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男子手中端着一碗清茶,表情淡然。 若是熟悉这张面孔的人自会发现,此人便是燕军内赫赫有名的田乾真。 “将军……” “事情办妥了?”田乾真微微旋转着手中的茶碗,轻声道。 孙才文点头道:“臣在城中找了名士子,今日已经将兵书册子交给了他。” “做得不错。”田乾真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今天授课结果如何?” 孙才文想了想,道:“属下以为,尚可……” “尚可?” 孙才文点头道:“今日授课形式,倒是和臣以往所熟知的私塾不大一样。并非是只有先生在前面讲,学生在下面听。反倒是先生只教授字面意思,由听课的将官自由发挥对于兵书的理解,并在课上交流。” “属下以为,这可能是因为臣请来的那名士子对兵事一道并不精通,所以才出此奇招,但效果倒是比属下预想中的好上不少。” 孙才文本以为今日上课,这些人能勉强记住几个字,就已经是这些人的极限了。 却没想到这只是第一节课,竟然真的能让这些人说出一些子丑寅卯出来。 说的对不对暂且不论,但起码不是在那里完全瞎掰打屁。 田乾真微微诧异,随后又轻笑着点了点头道:“兵法有言,以正合以奇胜,这些年轻士子的路数倒是颇有兵家风范。” “好了,今日之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说着,田乾真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转而变得严肃道:“虽然不想说,但本官还是要多嘴一句,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将军放心,今日之事全是属下一人所为,和将军与陛下无关。” 看到孙才文如此懂事,田乾真方才恢复了和煦的笑容。 “你明白就好。” 孙才文起身告辞,只留下田乾真一个人仍坐在茶楼的窗户旁边,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瞳孔间慢慢地变得深邃起来。 第三十五章 士子之争 孙才文今日所做的一切背后都有人指使,其实这并不难猜测。 毕竟区区一个军中的中郎将,哪怕是有再大的胆子,又怎么可能随意将皇帝下发的兵书在外面找人抄写,甚至还将兵书无偿赠送给了外人。 至于安庆绪之所以要做这一切,田乾真隐隐约约也能猜出来一些。 如今军中上层将官得到兵书这事不假,但对于如此珍贵之物,这些人必然会将其视为珍宝,而且这些都是他们拿自己的压箱底的东西换来的。 想要让他们将兵书往下传,必然是难如登天。 所以安庆绪只能亲自动手。 孙才文便是选中的棋子。 虽说孙才文是自愿的,但终究也只是棋子。 田乾真想了许久,直到斜阳从窗外映照在他的脸上,窗外的人群也渐渐稀疏,他方才幽幽一叹,从怀中掏出几文大钱放在茶桌之上,起身离开。 …… 又是一个月很快过去。 太原城内一切照旧。 甚至城中的许多百姓发现,燕军来了之后,他们的生活反倒要比唐军在太原城的时候更加安宁。 尤其是城中那一些,仗着和唐军有些牵连的关系户,以及和与唐军有些牵连的关系户还有些关系的关系户,以往没少凭借着这层身份在城中敲诈勒索。 如今城中改换旗帜,这些人纷纷偃旗息鼓。 别说是再出来敲诈勒索,便是大街上也很少看到这些人。 城中的一间客栈里,几名士子挤在一起。 他们原本是前几年打算去京城赶考碰碰运气的,结果中途就听到了长安沦陷的消息。 本以为唐军能够迅速收复国都,所以他们便一直住在太原等着。 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唐军非但长安没有收复,甚至连太原也丢了。 他们家里又不是特别殷实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为了节省盘缠,几人只能不得已挤在一起。 当然,即便是住在太原,他们也并没有落下自己的功课。 “金风飘菊蕊,玉露泫萸枝……” “白兄,你看看我这句诗怎么样?” 被人拉住的白参翻了个白眼,道:“这不是景龙三年韦安石所做的诗吗?何时成你的了?” “啊这……”拉住白参的那名士子吐了吐舌头,啧啧道:“白兄你竟然知道,唉呀呀,没意思,没意思。” 白参是太原人士,并不住在客栈里,但是他却很喜欢没事就往这里跑。 毕竟以他肚子里的这点学识,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一些成就感。 合上自己手中的诗集,他摇头晃脑道:“当时是人题四韵,同赋五言,韦安石是第一个做的,得字是枝。” “后面还有晖字,是恩深答效浅,留醉奉宸晖;还有欢字,令节三秋晚,重阳九日欢……” “虽说是韦安石和苏瑰当时是最先成诗的,但我觉得做的最好的,还是陆景初的那句的登高识汉苑,问道侍轩臣。” 士子神情怔了怔,随后举起了大拇指,一脸钦佩道:“还是白兄学富五车。等来日开科取士,白兄定榜上有名!” “到时候白兄可切莫忘了小弟啊。” “哈哈,好说好说。”白参笑了笑,满脸得意。 他知道自己的水准,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肯定是不考虑了,他肚子里这点墨水肯定跟不上。但是中个一甲二甲应该是问题不大。 只是不知道唐廷何日才能开科取士了。 一想到这,白参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看向窗外,他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只愿王师早日收复两京啊。” “白兄这么希望唐廷光复?” 白参微微一愣,扭头看了过去,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希望王师光复?” 士子耸了耸肩,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道:“以前倒是挺希望的。不过现在我看太原城的这番景象,可比以前唐军在的时候要好得多。” “除了肉食的价格贵了些,但粮食价格可要比以前还低。而且城中的法纪也比以前好了不少。甚至我看大燕的这位皇帝,也没有比唐皇差到哪里去。” “别的暂且不提,就是说那大燕的皇帝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以皇帝之躯受罚,为的只是手下的几名士卒吃酒没给钱。” “就这一点,我就觉得这大燕皇帝是个好皇帝,最起码不会比唐皇要差。” “而且当时白兄你不也在吗?” “这……!?”白参瞪大着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位同袍。 他不明白,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这位同袍的脑袋里的。 “这岂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士子歪着头快速反问道。 白参支吾着,随后一脸恼怒地道:“当时岂能算?那伪帝哪里是真的受罚?不过就是在收买人心罢了,你们都被他的模样给欺骗了!”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单纯!” “简直就是愚蠢!” “收买人心又如何?起码他还能收买我。”士子被白参说愚蠢,一时间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怒气,不由地道:“我可没看到唐皇如何收买我。整日住在自己的深宫内,连国都都丢了。” “那是奸人蒙蔽!” “杨奸都死了,也没看到唐军收复啊。” “你……!”白参手指着那名士子,气的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罢了,我不和你争。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大手一挥,白参转身向着屋内的岳言走了过去。 刚刚他们争论的时候,岳言一直捧着一本书册在看,显然这是个爱读功课的好孩子。 白参觉得还是跟这种人之间的话题会更多些。 “岳兄,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白参将脑袋凑了过去,上下扫了几眼,随后微微点头满意道:“春秋啊。” “春秋的有些诗歌倒是不错,但还是不如诗经。岳兄你可以多看看诗经,虽说那里面四言居多,但有些用词的确是巧妙,对科举还是很有用的。” “咦,你怎么看上围魏救赵了?这个东西没用啊……” 第三十六章 支线任务 “岳兄,不是我说,你别看如今太原陷落,但陛下犹在,天下忠义之士犹在!收复两京,光复寰宇之事距今不远也。” “当前天下是有些混乱,但这正是你我这种士子奋发图强的最好时机啊!如今其他人要么在流离失所,要么在担惊受怕,纷纷暂停自己的学业。” “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奋发图强,熟记诗歌赋,风雅颂,等来日王师光复宇内,我等就是第一批科举上榜之人!” “到时候天下初定,我等若能博个一甲进士,自是大展拳脚之时。” “岳兄如今不学诗歌赋,反而净学这些杂识,不智,不智啊!” 白参一脸痛心地说着。 岳言本不想搭理他,但架不住白参一直在自己耳边聒噪,而且迟迟没有要住嘴的意思,岳言终于忍不住道:“诗歌赋有何用?能平天下?” 合上手中的春秋,岳言脸色微沉道:“吟上两句风花雪月,难不成就能带兵打仗?会做几句溜须拍马的狗屁诗词,就真的有治国之才?” 白参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愣住。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岳言,随后又指了指自己,语气哆哆嗦嗦地道:“岳兄你……你不是这样的……” “圣人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即是齐家,齐家即是修身,此等小事等你晋身翰林院,自有大把学习时光。” “而且到那里,你才能够学到真正的治国之术。我等现在学习这些诗歌赋风雅颂,为的是什么?是天赋,是悟性啊!” 白参摊开着双手,手臂微微颤抖着,道:“朝廷开科取士,取的是什么士?正是我等展露出天赋和悟性的人啊。” “也只有如此,我等方能在以后学习治国之术时,比其他人学得更快,学得更好。” 岳言眉头微微下压着。 他们这种身份自然接触不到朝廷高层,他们以往挑战夜战寒窗苦读之时,心中所思所想和白参无二。 朝廷开科取士,取的便是百姓中优秀之人。 何为优秀?自然是在科举中出类拔萃之人。 诗歌赋这种简单又不简单的东西,确实是能考验出一个人的悟性。 像岳言以往在私塾读书之时,有的学生上学不到一个月便能提笔作诗,还能得到老师的夸奖。 有的学生即便学上一年,也只能提笔写出几句歪瓜裂枣之语,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若是以往,岳言或许还不会觉得白参所说有何问题。 但这段时间在城中给那些军中之人授课,岳言却渐渐有些迷茫起来。 他每十天要上六节课,但从来没有一节课,甚至是一句话,提及到了诗歌赋一类的。 只是最为基础的兵书内容,战例事实。 这些内容有用吗?如果从他自己的学习时光来看,自然是无用的杂识。 但这些内容真的没用?若是没用,那些军中壮汉又为何要挤在那么简陋的房屋当中坐上两个多时辰之久? 微微摇了摇头,岳言不再和白参进行争论,反而打开了手中的春秋继续看了起来。 看到岳言直接无视自己,白参脸色渐渐有些发白。 他不敢相信,岳言这种在诗歌赋一道,甚至要比自己更为熟练的人,居然也会背叛科举,背叛自己! “呵……呵呵……你们……你们……” 白参一边在房间内倒退着,一边脸色惨然地呵呵笑着。 “你们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近乎是嘶吼般喊出了这最后4个字,白参快速拉开房门,如一头受惊的野兽般疯跑而出。 听着那沉重且匆忙的脚步声,林阳快速起身小跑上前,似乎是想要追上去,但却刚走到房门前就被岳言叫住。 “别追了。” “人各有志,让他自己静一静,不要强求了。” …… 客栈外。 白参扶着石墙的一角,弯着腰,狠狠地喘着粗气。 虽然不知道岳言和林阳为什么会变成自己如此陌生的样子,但白参已然决定,今生今世都不与这两人往来。 这食唐禄却又背叛大唐的乱臣贼子,自己哪怕是再看他们一眼,都是瞎了自己的双眼。 亏自己之前还觉得他们是个好人。 呸! 白参在心中发泄着自己的不屑,同时暗下决心,自己得早日离开太原城。 虽然如今长安沦陷,但皇帝还在灵武,自己也不是没地方去。 等自己到了灵武,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学识,说不定就能得到哪位朝中重臣的赏识。 到时候等自己当了大官,定要狠狠打岳言和林阳的脸。 哼! 白参撇了撇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畅快。 稍稍捋顺了自己的气息,白参正要起身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大喊的让开。 紧随其后,便是一阵人马飞驰。 直到那队人马完全掠过,白参刚才从道路一侧慢慢走了过来,看着那对人马漫漫远去的背影,微微思索了一阵之后,向旁边的一名老者问道:“老先生,敢问这城中是又发生了何事吗?” 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缓缓道:“唉,还能是什么事,又要打仗了呗。” …… 【支线任务:河东告急】 【河东道的南端有一座名为河东城的城池已经沦陷,在河东城的最东边是关乎着整个河东,乃至整个天下的生命线——盐池和潞州。这座城池的丢失,对如今的河东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任务要求:收复河东。】 【任务奖励:随机盲盒十份。】 看着自己麾下两侧的官员,在那里针对近日的紧急军情讨论不休,坐在上位的安庆绪非但没有任何头疼,甚至还有些想笑。 十份盲盒! 上次的任务可都只给了自己一份盲盒。 如今只是一个支线,就有整整十份! 赚大发了! 安庆绪原本还在头疼着,为什么这一次的支线任务迟迟不出现。 如今看来,不过是时机未到啊。 至于收复河东城的难度,其实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大困难。 毕竟按兵报上所说,河东城之所以丢失,一是因为唐军此番乃是强行军突袭,二是因为城中有唐军的内奸。 第三十七章 南下之路 燕军在西面战事的兵力部署大致都集结在长安一带,由安守忠李归仁统领。 原本田乾真也是驻守长安的一员,只不过因为安禄山突然驾崩,这才带着长安方面众人的心思赶赴洛阳。 至于河东道地区,除了北部留守云中的高秀岩以外,主要便是蔡希德驻守河东道南部。 此前为了合攻太原、蔡希德引兵北上,这才导致河东道南部驻防力量空缺。 只要蔡希德引兵南下,一切自然会好起来的。 但唯有一件事,让安庆绪稍稍有些留意。 这便是当前唐军进攻河东的重要人物——郭子仪。 “唐军前锋如今已经攻克安邑,看起来气势如虹,但却是孤军深入。郭子仪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做出如此违背战场常理的决定,所以照我来看,这支唐军的目标主要还是为太原解围。” 高尚虽然是一介文官,但作为安家父子两任的心腹谋士,这时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道:“如今太原城已被我大燕攻下,想来郭子仪也应该知道此事了。如此一来,他们出兵之前的目标已然落空。加之他们此番强行军突袭河东,所带粮草辎重必然不多。” “唐军急于速战,我大燕大可与他们互相对峙,等他们支撑不住自然退却。” 高尚虽然说的有理有据,但其中内容显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田乾真摇头道:“高尚书所说,在下不能全然赞同。唐军此番进攻,固然有为太原解围的意思,但也未尝没有切断太原与长安联系的想法。” “长安还有我大燕朝数万精锐,岂能全然放弃?更何况如今崔乾佑将军在安邑落败,长安方面少了我大燕朝一员大将,若是此时唐军在发兵合围长安,长安危矣!” 甚至连蔡希德,也在一旁跟着帮腔道:“是啊高尚书,哪怕是不提长安,安邑旁边的盐池亦是重中之重啊。” “唐军现在连失河北、河南、关中、河东,朝廷财力必然枯竭。若是让其掌握了安邑的盐池,无异于相当于给其喘息之机。” 高尚微微合着双眼,并不说话。 只有安庆绪坐在上位,听着下面几人的争吵,摩梭着下巴暗觉有趣。 别看这些人现在争论得欢,而且每个人说的都有一番道理,但其实他们每一个人所说的话,都是在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田乾真本就是长安方面出来的,和安守忠李归仁这些将领关系较好,甚至长安方面,还有他自己的嫡系。 这时候自然是第一时间顾及着长安方面的安危。 蔡希德本身便是驻守在河东道南部的,自己的辖地出事,当然急于收复失地。 高尚代表的则是洛阳方面,从洛阳的角度看,长安丢失与否并不重要。而且如今安守忠等人在长安关中并不得民心,数万精锐陷于长安泥沼当中难以自拔,若是能将这部分精锐用于南下,效果肯定要比现在大得多。 对于洛阳来说,只需要确保河东道安稳如故,保证大燕精锐不受损失,大燕便依旧可以在战略上获取主动,甚至还能反过来威逼河北,迫使史思明不敢妄动。 出于这种思想,他自然主张的是和唐军打消耗战,最好能够迫使唐军主动撤出河东。 脚下的立场摆在那里,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谁与谁的。 高尚明白这些,所以当下也不和这些人争论。 反正最后的决定权在安庆绪手中。 “好了,都不必争了。” 挥了挥手,打断几人的争论,安庆绪缓缓说道:“河东是从朔方北地进入河东道的桥头堡,关乎的是整个河东道的安危,若是河东有失,则整个河东道不保。绝不能让唐军在此站稳脚跟。” “朕决定御驾亲征,亲自会一会这个郭子仪。” 听得这话,原本还在微微点头的蔡希德等人顿时一惊。 瞬间反应过来之后,几人连忙跪地高呼道:“陛下不可!河东区区一座小城,怎能劳烦陛下御驾亲征?”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当坐镇太原统筹前局,不可轻动啊!” “陛下如今身怀天下百姓之福祉,一举一动都关乎的是社稷安危,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光是蔡希德一个人,即便是刚刚与蔡希德争论的高尚等人,这时都不约而同地请求安庆绪收回成命。 如果安庆绪只是一个如同东汉那般的寻常小儿皇帝,御驾亲征也就御驾亲征了,反正没人将其当成一回事。 但如今他们已然决定效忠安庆绪,这时候安庆绪代表的就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而是包括着他们的身家性命。 毕竟安禄山可不是只有安庆绪这么一个儿子的。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他们也不会同意让安庆绪如此草率轻动。 蔡希德更是高声道:“臣只需将兵一万,必能克复河东!臣愿立下军令状,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收回成命!”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如此慷慨激昂,安庆绪想了想,感觉自己也确实没有必要凡事都御驾亲征,总得给自己麾下这些将领表现的机会才行。 安庆绪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在太原恭候蔡将军的好消息了。” “郭子仪乃唐军名将,一万人马少了些。朕给蔡将军两万人马,田卿亦随军南下。原本兵力中空出来的部分,由龙骧北卫填补。” “朕不求蔡将军速胜,但求稳重。” 听到安庆绪终于服软,不再想着御驾亲征,蔡希德长松一口气之余,心中忍不住狂喜。 他此番北上太原,麾下兵马不过一万七千余人。 从龙骧北卫填补两万兵力的空额,则是从龙骧北卫分出两千余人给自己。 且不说龙骧北卫这些精锐骑兵,对于他原本都是以步卒为主的队伍是一种极强的补充,就光说将禁军交给自己,这本身就是代表了一种莫大的信任与荣耀。 蔡希德和田乾真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拜倒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第三十八章 谋划太原 河东城。 正如高尚所预料的一般,此番唐军进攻河东,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给李光弼解围,彻底靖平河东道之后,南下图谋两京。 这是整个唐廷制定下的最高战略。 但谁也没想到,郭子仪才刚刚拿下河东,便从河东司户韩昱嘴里听到了太原城陷的消息。 顺道一提,这位河东司户韩昱,正是当初暗中投靠唐廷,和郭子仪军里应外合拿下河东城的最强助力。 若是没有此人,以崔乾佑和河东城的数千精锐,郭子仪绝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拿下河东城。 甚至能不能拿下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也正是从韩昱口中听到太原城陷,李光弼身死的消息之后,郭子仪立刻差人将追击崔乾佑余部至安邑的郭旰和仆固怀恩撤了回来。 “如今太原城失守,整个河东道地区已经全在贼军的掌控之下。再孤军深入已然不妥。” “后续辎重粮草未到,如果此时贼军全军南下,我等恐难挡其兵锋。” “如若安守忠等人率长安的贼军北上,切断我军退路,到时被两面夹击,我军形势危矣。” 河东城内的官衙,郭子仪和麾下的唐军将领聚在大堂之内,面前摆放着的是一张河东地界的舆图。 郭子仪拿着一个木棍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分析着敌我两方的局势。 麾下其余将领听着这些,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郭子仪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都能分明听出来,郭子仪已经有了想撤退的念头。 郭子仪领兵这么多年,更是朔方节度使,对于战场的分析自然没有问题。 原本他们打算作为一把利剑突入到贼军的腹地,切断贼军之间互相的联系,但没想到自己这把利剑才刚刚插进去,便深陷包围之中。 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说,此时撤兵确实是最优选择。 但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河东道站稳的桥头堡,若是就这么白白送予他人,在场之人同样也显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众将领即便是心中有些微词,这时候也纷纷缄默其口,因为如今在这里说得上话的人,并不止郭子仪一个。 就在郭子仪简单讲述完战场形势之后,他便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那道身影,谦卑道:“如今情形即是如此,是战是撤,还请殿下做主。” 这身影面容方正,一身贵气,正是如今唐廷的广平王兼天下兵马元帅——李豫。 作为名义上统筹天下兵马的广平王,哪怕即便贵如朔方节度使的郭子仪,也要受到李豫的节制。 当然,郭子仪也可以选择无视李豫,毕竟这种从未上过兵打过仗的皇子,被骄兵悍将瞧不起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若是那般,郭子仪也就不是郭子仪了。 李豫压着眉头,脸色有些阴沉。 他也没想到李光弼败得如此之快。 明明已经挺了一个多月,就差这十来天的时间,为何就挺不过去呢? 也就是李光弼死的早,否则定要将其问责! “殿下?” “此时谈撤退为时尚早。”李豫摇头道:“如果这时撤退,河东之地便是拱手让人,盘踞在长安的贼军从此失去北方威胁,便可以免除后顾之忧,对前线战事,对陛下,均不利也。” “而且今日如果是退了,诸位让像韩昱等人的忠贞之士作何想法?” “人家冒着身死的风险和代价迎接王师,结果兵戈未见,王师便先行撤退。岂不是要寒天下忠贞之士的这颗热血心肠?” 说着,李豫猛地一张拍在桌子上,喝道:“不过就是丢了个太原,李光弼无能,难道我唐军众将士皆像他这般无能?” “既然贼军能夺下太原,本王就能从贼军手中将太原夺回来!” “郭使相,拿下太原的任务,本王可就交给你了。” “……” 众将再度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不想就这么狼狈撤逃,但也没想到李豫心中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竟然此刻还想着光复太原…… 连一直对皇室尊敬有加的郭子仪,乍一时间也不禁有些咂舌。 收复太原…… 你说的简单。 贼军如今势大,尤其是攻下太原之后,整个河北之地的贼军便可以源源不断途径太行八径,进入河东地界。 而且毫无后顾威胁。 不论是兵员还是辎重补给,都要比唐军轻松的多。 贼军不是刘武周,他们也不是唐太宗。 想复刻太宗皇帝平河东故事,何其难也? 堂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急报声从堂外响起。 一名身着红色箭衣的唐军军卒从堂外风尘仆仆赶来,单膝跪地道:“启禀殿下,启禀使相,外面有一布衣前来送信,信上说要使相亲启。” 郭子仪眯了眯眼睛,抖手道:“拿来。” 一旁的将领快速上前,从军卒手中拿过信封交给郭子仪。 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件,郭子仪快速扫阅着信上的内容。 随着一句一句看下去,郭子仪的脸色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信件读罢,郭子仪立刻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一旁的李豫,道:“殿下请看。” 李豫接过信件,同样开始看了起来。 脸色和郭子仪一样,越看越精彩。甚至到了最后,李豫已然开始喜上眉梢。 “好!”猛地一掌将信件拍在作案上,李豫喝道:“有此消息,太原唾手可得也!” 李豫明显是兴奋过头了,就算是有这个消息辅助,唾手可得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郭子仪在一旁道:“殿下莫急,这消息还未确认。” 说着,郭子仪看向了前来传信的那名军卒,道:“送信的人可在?” “回使相,人送完信便离开了。” 看着郭子仪略微有些担心的神色,李豫满不在意地挥手道:“这消息惊天动地,送完便走也是理所应当。反倒是人留下,本王才要担心这消息的真实性。” “使相着手谋划即可。” 让我谋划也不说为我担个责…… 郭子仪在心中稍稍叹了口气,随后向李豫拱手道:“臣,遵命。” 第三十九章 袭营 安邑城西南五十余里,解县。 河东盐池主要分为两部分,其中靠近中条山的南侧盐池覆盖范围占据大头,位置更靠近安邑。 而除了这部分盐池之外,河东还有一部分覆盖范围较小的女盐池,位于解县西北部。 可以说,解县的位置在整个蒲州也极为重要。 解县东侧,燕军正在此地忙碌地扎着营寨。 之所以要在城外安营扎寨而不进城,自是蔡希德求稳。 唐军不过区区数天便连下冯翊、河东、虞乡、解县、安邑,完全可以料想,这些城池根本没做任何抵挡。 甚至燕军大将崔乾佑在率部溃逃至安邑之时,便被早已潜伏在城中的唐军奸细给守株待兔,险些连自己也交代在那里。 有这种前车之鉴,哪怕是唐军已经从这些城池当中离开,蔡希德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你看起来唐军是走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在城里又留下了几枚暗桩子? 尤其是现在天色昏暗,如果再发生一遍像崔乾佑一般的事情,那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真是烦啊。明明城池都被我们拿下来了,怎么这些人还心心念念着李唐呢?搞得我们现在连城池都进不去。” “就是,尤其是那个叫韩昱的,真该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韩昱的光辉事迹已经被蔡希德传讯三军,甚至其本人的画像也被张挂在军营内。 为了鼓舞士气,蔡希德还为韩昱开出了赏千金的悬赏。 燕军一边忙碌着手中活计加固营寨,一边咒骂着那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行了,都闭嘴吧。早点干完活早点休息。”敲下木柱的最后一锤,张河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周围正在抱怨着的军卒,呵斥道:“唐军来去如风,我们这一路上可不安稳,养足精神才是紧要事,少说这些没用的。” 他这一开口,手下的几人顿时闭了嘴。 即便是心中还有怨念的,也最多只是在心里再叨咕叨咕。 张河也只是呵斥了一句,并没有小题大做。 扎营可不是一件简单事,尤其是这上万大军的营寨,更不能像寻常小队一般草草敷衍了事。 该有的中军,以及负责保卫中军的两翼一样都不能落下,各种拒马之类的防卫设施也要按规矩摆放好。 这些种种的琐事加在一起,可是一件实打实累人的活。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每天晚上都得这么干。 明明那香甜可口的营房就在城内,只需要大大方方进城,就可以不用操劳,睡上一个安稳觉。 甚至还能吃上一顿美味。 结果就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奸细,导致他们只能每天晚上在外面安营扎寨。 别说这些手下人心中郁闷生气了,哪怕是张河本人,心中也同样是不耐烦的。 他跟手下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有将这些心中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说出来罢了。 抬头望了望那解县的城墙,那一垛垛城垛四四方方,明明是自家的城池,却总给人一种阴云密布的感觉。 就好像那里面真的有伏兵一样。 即便是自己身在城池之外,张河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近到触手可及的城池,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冰凉。 将人拒之于门外的冰凉。 就好像那城里的人都在怕他们,并不很欢迎他们一样。 张河自己说不好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确实和太原给他的感觉存在着天壤之别。 就在张河心中感叹着的时候,脚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张河微微一怔,感受到脚下的颤动并没有立刻消失,他连忙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 颤动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地上的石子也在他的眼前上下跳跃。 长年身为骑兵的他只是瞬息之间便反应过来,这是有骑兵接近! 而且还是大量骑兵! “准备武器!” 眼神当中还残留着惊骇,张河从地上跳起,向着周围还在茫然的手下大吼道:“敌军袭营!备战!备战!” 就在张河大吼的声音刚刚落下,他们所在的右军大营的营门,便被人从外直接劈开。 看着那只是被一击便被打成半碎的营门,张河的两眼直跳。 根据战场上的惯例,如此勇将所率领的队伍一定是军中精锐。 大敌! 似乎是印证着他的想法,跟随着那名唐军勇将后面的众唐骑,自从突入营门之后,便控弦连射。 张河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中箭,但听着整座大营内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便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花架子。 “举盾,举盾!” 看着突入营中的一名唐骑已经将箭矢瞄准了自己的方向,张河一边招呼着麾下的士卒们举盾,一边拿着自己的圆盾护在了自己身前。 砰! 箭矢离弦而出,重重落在张河的盾牌之上,随后又被弹开。 心中长舒了口气,张河将头从盾牌后面露出,看到刚刚朝自己射箭那人已经远去。 骑兵突袭营寨最为紧要的要领便是来去如风,这种以小博大,以少敌多的骑兵战术,最大的忌讳便是将骑兵的速度放缓下来。 哪怕是一箭不重,也绝对不要放缓速度去补第二箭。 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但不补第二箭,并不代表着没有其他人补刀。 张河心中的这口气还没有舒出去多久,余光里,他便看到另有一名唐骑正挥舞着马刀向自己的方向而来。 显然,他刚刚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唐军中人的注意。 “区区单骑也敢来送死……” 张河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心中本来就憋着一股火,现在看到还有人如此不开眼的上来找自己的麻烦,张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怂下去。 他们虽是骑兵,但下马步战同样是一把好手。 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训练配合,正好拿眼前之人检验一下训练成果。 “桑井,庞五举盾,白老三,你来射。” “是!” 听着张河的吩咐,聚在他旁边的五人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如同他们已经训练的千百遍一般分工明确地上前。 第四十章 乌龟壳 战马飞驰掠过,刀光连续挥斩。 但回报这名唐军精骑的,并不是那令人着迷的刀刃入肉之声,而是刀刃与圆盾的撞击之声。 这让这名唐军精骑不禁愕然。 他们这次可是突袭,在如此混乱的大营之中仓促迎敌,自己连续两刀下去竟然均被人挡下,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三人中一人举着圆盾在前,护住正前方;另两人举着圆盾在斜上两侧,护住众人的头顶。 其余人则是躲在圆盾的下面。 这种阵型面对单骑,在正面交锋的第一瞬间,已然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而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这些人还能保持着镇定,在自己冲上来之前便整顿好阵型,这种配合强度哪怕是在唐军中也是少见。 马刀入鞘,正准备从马侧抽出马弓射箭回击,可他身子才刚刚转过去,便看到一缕寒芒正在那圆盾的阵型后方已然对准了自己。 寒芒凛然,在这名唐军精骑的瞳孔当中逐渐放大,随后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 刚刚触摸到箭袋当中羽箭的手随之松开,唐军精骑的身子缓缓从在马上栽落。 “白老三干得漂亮!” 伍队中其余几人看着那被一箭贯穿喉咙的唐骑,脸色纷纷振奋。 白老三也同样对自己的这一箭感到震惊。 虽然在训练之时,早就知道这种新型短弩的威力巨大,但他也没想到威力居然如此强悍。 整支箭矢直接从敌人的喉咙之间穿过,放在以往的时候,只有那些能拉得动差不多一石左右的重弓的精锐射手,在近距离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现在自己只是轻轻弯了一下手指,便能够达到和那些精锐射手一样的效果。 当真是可怕。 不等他感慨太多,张河已经抽回了面前的圆盾,向周围几人吩咐道:“白老三填充弩矢,其他人保持阵型不要散乱,随我向中间靠拢,敌人可能不止一批。” “桑井,庞五,你二人在两侧盯紧周围,如果遇到有落单的同袍,便说出我的名字将他们拉过来。” “敌军袭营,我们人数越多越安全。” “是!” 一行人本就不是那些刚初出茅庐的菜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也不需要张河手把手去教每一步的细节。 随着张河的脚步逐渐向营寨的中间靠拢,一行人的队伍也愈发壮大。 唐军此次袭营太过突然,明摆着是掐着探查周围斥候回归时间来的,根本没有给他们提前准备的时间。 加上他们所在的右军大营又是恰好被冲击的第一批,虽然后续有各个队伍的将官在整顿自己手下的士卒,但那些队伍中将官恰好被杀的队伍,则是处于混乱的群龙无首状态。 若是以往,这些人便是混乱的源头。 随着这些人没有秩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加入这些人的溃兵便会越来越多,以至于在最后数量庞大到完全可以冲击动大军营寨。 但如今情形却完全不同。 如张河一般的军中将官纷纷组织着自己的麾下聚集阵型,而随着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们的麾下军卒也愿意相信这些自己头顶上的将官,并没有发生太多不听指挥无秩序的事情。 即便是那些散落在大营内的散兵,也在漫无目的地乱窜过程当中,被那些聚集起阵型的队伍逐一吸纳。 当张河停下脚步之时,原本一伍只有五人的队伍,已经聚集出了十二人。 这其中当然有因为张河自身名号的因素。 别看他只是区区一个伍长,但作为画像被张挂在军营大门旁的人,尤其是还是第一批的人,张河在军中的知名度要远远超过一般的那些校尉都尉。 听到这支队伍的将官是张河,那些散兵一个个都不需要桑井和庞五去多说什么,便很自觉地加入了队伍。 搞得桑井和庞五到最后甚至有一股挫败感。 简直毫无挑战。 “弩手在后,两侧往外各出两步,桑井庞五你二人随我在前。” “保持住阵型,不要乱。” 张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诫着。 虽然刚刚的唐军袭击确实很突然,也给他们所在的右军大营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但张河心中却很清楚,这绝对不是结束。 之前在太原城中上课的时候,课堂上就有一名以前在北方和契丹人打仗的校尉说过,骑兵突袭营寨的时候,如果兵力允许,大多数都会分成几批依次袭击。 第一批只是搅动整个大营的混乱,往后的几批一是要扩大混乱的程度,加大杀伤。二则是要驱动这些大营中混乱的溃兵向前,用这些溃兵来冲击后面的中军。 只有将中军冲动,才算是一场成功的袭营。 张河以前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并不妨碍他现学现用。 伴随着第一波袭营结束之后,安静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脚下的大地便再次迎来了一阵颤抖。 看着张河的预料成为现实,那些后续加入进来的士卒脸上的敬佩更多了几分,而桑井庞五白老三这些张河嫡系,则人人脸上都带着骄傲。 仿佛这预料他们也参与了一样。 只有张河脸色如常。 看着那眼前逐步接近的战马洪流,张河终于大喝道:“举盾,守!”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众人便像之前安排好的那样,持盾的人纷纷上前,护住正前方,正上方和左右斜上方。 就如同一个乌龟壳一般扎在了营地中间。 这是燕军对付袭营的传统阵型。 袭营不比战场上的厮杀,军营中的各种器件杂乱,袭营的一方根本没有办法将马速全部提起。 否则不等杀敌,他们自己就要先和军中的各种器械撞起来。 加之唐军多是轻骑,战马上的骑兵,人人披着布甲皮甲,但他们跨下的战马可都是无甲状态。 真要是将马速全速提起,他们也落不了好。 但如果马速不能完全提起来,那骑兵的冲击力就要大打折扣,只要不是运气差到面对着一群骑兵向一个点冲击,这种乌龟壳根本不是三两骑可以轻松啃下的。 第四十一章 仆固怀恩 “杀!” 黑夜之中,数不清的唐军轻骑从大营外杀进。 震耳欲聋般的叫喊声如排山倒海般回响着,张河连看都不需要看,便知道这些人脸上此时一定展露着对鲜血与胜利的渴望。 但在此时的唐军眼里,眼前的景象却大大超出了他们心中的预料。 本以为他们作为第二波袭营的骑队,面临的应该是一群慌不择路、毫无军规军纪的溃军,只需要一个冲锋,便能将其驱散。 但此时这黑夜之中,那一个个由盾牌组成的乌龟壳,在整座军营之中,杂乱却又带有一丝规律的排列着。 就如同一个个沉默的碉堡,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 郭旰眯着眼睛,控住马缰的手不由地握紧。 作为郭子仪的亲儿子,郭旰跟随父亲也上过不少战场,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军伍。 甚至当初跟随郭子仪奇袭河北之时,他们也没少和燕军的精锐交手。 那即便是由史思明所率领的范阳精锐,也不过就是因为久在边疆,战斗力强悍了那么一些。 但要是说军伍当中的纪律性,那简直是差的不能再差了。 尤其是像今天这种他们突然袭营,郭旰可以肯定,燕军绝对没有提前知道消息,甚至之前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如果这种情形在当初的河北上演,那绝对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说不定这个时候史思明已经狼狈逃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眼前的这支军伍,却能够在混乱之余还能保持着如此阵型,虽然不是那种数万军伍组成的大阵,但是这种小规模几人到十几人的小阵,在军营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起到的作用却要比那种大阵更有用。 遇到硬茬子了。 郭旰的第一想法便是如此。 但事已至此,作为唐军前锋的仆固怀恩已经领着麾下唐军杀了进去,自己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而且郭旰也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败。 唐军和燕军交手,确实是胜少败多。但他跟随着父亲郭子仪和燕军交手,可是胜多败少。 “大唐必胜!” “杀!” 精神一振,郭旰夹紧自己胯下的马腹,手持马槊大吼一声便杀将进去。 “大唐必胜!” 看着身为主将的郭旰和其身旁的亲卫冲在最前面,其余的唐军也纷纷被点燃起了斗志,大吼着杀入了战场。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兵器相接以及箭矢的破空声便在大营之中再次陆陆续续地响起。 …… 另一边,中军大营。 仆固怀恩舞动着马槊,他身边同样跟随着自己的精锐亲卫,从燕军的大营一侧杀到另一侧,随后又折返继续杀个对穿。 仆固怀恩的目标很明确,区区一个右军营寨他还不放在眼里。 虽然郭子仪给他的命令,是让他试探此番出动的燕军实力,但仆固怀恩是何人?本就是铁勒人出身的他身负勇猛,一直都视自己强于他人,军伍当中,也只有郭子仪能让他心生敬佩。 当初从安邑被郭子仪勒令退兵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愿意。 在他看来,所谓的燕军不过就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尤其是如今贼军首领安禄山已死,伪燕正处于新旧政权交替环节,新皇安庆绪此前只是晋王,并非是太子,伪燕朝廷必然会人心浮动。 如此时机,正好是燕军实力最为薄弱,士气最为低下之时。 合该找准时机一举歼灭! 他今天虽然领着的,是试探燕军实力的任务,但心中的想法,却是要给郭子仪证明一番自己的见解是正确的。 就让他用数千精骑直接杀穿这上万人的营盘,最好能将此行的燕军主将蔡希德活捉到郭子仪营前! 心中抱着此种想法,仆固怀恩一上来便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燕军的中军大营。 甚至不惜率领自己的亲卫精锐反复冲杀。 对于兵数劣势的一方而言,如此作为在没有外部支持的情况之下,当然是极为危险的。 但仆固怀恩就是有此等自信。 不过哪怕自信如他,在反复冲杀了数次之后,也逐渐有些犯难起来。 在他的预计之下,自己只需要率领精骑反复冲杀两三次,燕军大营便会自己陷入崩溃。 一旦到了那时候,这些所谓的燕军精锐便都是待宰的羔羊,是自己案板上的鱼肉,可以任凭自己随意蹂躏。 但是如今他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反复冲杀了多少次,可能是五次,也可能是六次。 可燕军的营盘非但没有崩溃的前兆,甚至反而隐隐约约变得更加牢固起来。 从他每一次冲杀穿的时间都在逐渐增加便能够感知出来。 “郭旰的队伍怎么还没有出现!?” 又一次从燕军的中军大营杀穿出来之后,仆固怀恩没有急着再杀进去,而是阴沉着一张脸向自己身边的一名亲卫道:“你折返回去告诉郭旰,告诉他不要再戏耍了,贼军顽固,让他速速领兵前来与本将军会合。” “是!” 亲卫领命而去。 仆固怀恩骑在马上微微喘息着恢复力气,一边看着眼前那火光耀射,喧闹混乱的燕军大营,眼神当中透露出着一股忌惮和茫然。 忌惮是忌惮着燕军的顽固。 茫然也是在茫然着燕军为何会如此顽固。 不是说史思明的精锐已经返回河北了吗? 哪怕是燕军的另一股精锐,如今也仍然在长安一带,并没有长出翅膀飞过来。 眼前这支顽强透顶的燕军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总不会那伪燕的新皇把剩下的全部精锐都派过来了吧…… 心中想到这里,仆固怀恩越想越觉得有此等可能。 既然如此…… 仆固怀恩忽地咧开了嘴角,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高高举起手中的马槊随后向前一指,仆固怀恩大喝道:“众将士,随我杀!” “本将军倒要看看,这燕军的乌龟壳能不能护他们一辈子。” “哦吼~” “杀!” 一众唐军精骑大吼着跟随眼前的主将再次杀进营内,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双冷静到了极点的眸子已经注视了他们许久。 第四十二章 以身诱敌 “给本将军死来!” 燕军的中军大营内,仆固怀恩双目充血,一杆马槊被他自下而上斜挑而出,在他马下试图阻拦仆固怀恩的一名燕军士卒一脸惊骇地被马槊高高挑起,整个人直接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甩出了数米之远。 等他落在地上之际,早已没了呼吸。 仆固怀恩杀得兴起。 他虽然以勇武出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那种,反复冲杀贼军的中军大营时,他也并非是漫无目的的随意冲杀,而是专门找那些有隐隐约约结成阵型的队伍,在他们还没有完全结好阵型之前便将其冲杀开来。 而且每一次冲杀,仆固怀恩都会找着队伍当中最像将官的人,进行斩首。 虽说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击杀到队伍中的将官,但哪怕是没有成功击杀到队伍中的将官,这么长时间的冲杀下来,仆固怀恩也是实打实的给燕军重整队形造成了极大的迟缓。 以至于如今的燕军大营放眼看去仍然是一片混乱。 不过如此混乱的中军大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崩溃迹象,不得不说,这已经不是仆固怀恩曾经所见到的那些燕军精锐能够比拟的了。 好在燕军大营虽然没有崩溃的迹象,但人员的流动还是让仆固怀恩找到了一丝规律。 一双虎目冷冷扫过前方的燕军士卒,久经沙场的仆固怀恩能够明显感知出来,如今的燕军正在朝着自己的左前方缓缓汇聚着。 如今的燕军大营已经混乱到如此程度,这些燕军士卒不四处溃散逃命,反而还在缓缓汇聚,这只能说明在那个地方有人指挥着他们。 能够指挥得动整个大营的人…… 肯定是此行的燕军主将! 仆固怀恩忽地裂开了嘴角。 “好你个蔡希德,本将军正要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仆固怀恩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残忍,立刻拨转马头,向着自己的左前方冲杀而去。 “前方便是燕军主将蔡希德!儿郎们随我杀!” “活捉蔡希德,王侯之位不远矣!” “杀啊!” 听到前面就是此行的燕军主将,一众唐骑纷纷如打了鸡血一般畅快,毫不在意自己正在此时的敌军大营之内,一个个兴奋地怪叫着,径直跟着仆固怀恩麾下的战马便杀了过去。 另一边。 仆固怀恩所预料的不差,在如此情形能够指挥得动整个中军大营的,也只有蔡希德一人。 面对着像仆固怀恩这种劲敌,蔡希德当然清楚,自己如此作为一定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不过他也就是要暴露自己的位置。 和仆固怀恩的想法几乎一致,仆固怀恩将目标对准了蔡希德,蔡希德又何尝不是将目标对准了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在自家大营内反复冲杀,身为主将的蔡希德怎么可能继续容忍? 不过因为唐骑袭营来的太过突然,他们完全没有防备,以至于该有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去马厩骑马。 对于他们来说,只能以步对骑。 步兵结成阵型,对抗没有完全冲起来的骑兵并不是做不到。但也仅限于对抗防守。 骑兵如果要撤,步兵是肯定拦不住的。 如此一来,蔡希德根本没有办法去追击仆固怀恩。 既然没有办法追击,那就主动将其吸引过来。 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眼前逐渐组成防线的燕军士卒,他身边一众持着短弩的亲卫如临大敌般四面张望着。 “将军,要不我们先往后退一退吧……” “众将士的眼光皆在我一人身上,岂可轻言退却?休要继续胡说,乱我军心。”蔡希德直接无视了自己身边亲卫的劝告,仍然执意站在那高高立起的大纛之下。 就在蔡希德的话音刚刚落下后不久,他正前方的阵型之上忽地产生了一丝骚乱。 紧接着,骚乱的面积扩大,暮色之下,蔡希德肉眼可见地看到那阵型之上已然人仰马翻。 他身边的亲卫们顿时紧张到了极点,一个个手持短弩的手掌肌肉更是紧绷着。 如今燕军阵型只是草草组成,蔡希德手中也没有太多的预备队可以填补空缺,一旦这阵线产生骚动,极大的后果便是出现空缺。 不多时,看着那熟悉的唐军大将的身影,亲卫们顿时心中一揪。 他们在心中的祷告并没有起作用,那心中最坏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防守的阵型被人从外面撕开了口子。 “都紧张些什么!?” 蔡希德冷冷的呵斥着,目光如炬般盯着正向自己杀来的那道身影。 亲卫们纷纷偏头看向自家主将,眼见自家主将不动如山,面色如常,亲卫们心中不由地顿觉惭愧。 那唐军的大将已然越来越近,甚至在暮色之下,蔡希德已经能够依稀看到唐军大将棱角分明的面孔。 虽然不知道这唐军大将姓甚名谁,但这并不妨碍蔡希德要取他性命。 看到敌军杀向自家将军,那阵型后方的燕军同样没有闲着,尤其是看到自家主将安稳如山,这些燕军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地涌向仆固怀恩。 试图将其阻拦在原地。 仆固怀恩挥舞着手中的马槊,血花在他的两侧翻飞。 燕军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真正能够接触到仆固怀恩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加之仆固怀恩身后还有他自己的亲卫掩护,想依靠这些人便留下仆固怀恩自然是痴人说梦。 但这些人却也不是毫无作用。 最起码,他们将仆固怀恩的速度迟缓了下来。 一眼望去,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仆固怀恩杀的疯起,但他杀的越疯,周围的燕军涌来的速度便也越疯。 不过短短百余步的距离,仆固怀恩已经能够看到燕军的大纛,以及站在大纛之下的那一众身影。 但就是这百余步的距离,仆固怀恩却走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艰难。 又是一朵血花在他身侧翻飞,仆固怀恩挥起马槊,余光里,却看到那大纛之下的人数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名的燕军已然一字排开,手中举着一个看不大清的东西,正对准着自己。 第四十三章 郭子仪 虽然看不大清那前面的大纛之下,但久经沙场练就的一身直觉让仆固怀恩还是下意识地向右侧偏了一下。 但也只是偏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数十支弩矢便向仆固怀恩激射而来。 能成为蔡希德的亲卫,本身的能力自然都属于上等,加上神臂弓的训练难度并不大,这些亲卫哪怕算不得是神射手,但也不至于偏的太远。 加上此刻又是足足二三十人的齐射,几乎只是一刹那,蔡希德的周围便被箭雨覆盖。 仆固怀恩根本没来得及过多思考,只是在箭雨射来的前一瞬间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护住了自己的面孔。 紧接着,仆固怀恩身上的肌肉忽然有一种撕裂感,随后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在他昏昏沉沉最后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仆固怀恩只听到了身边跟随着自己的亲卫所呼喊的最后一句话—— “将军中箭了!快撤!” …… 冯翊城。 冯翊城坐落在黄河以西,渭水以北,东侧不远便是太上皇李隆基在位时期修建的铁索桥。 李隆基在位之前,想从关中进入河东只有龙门一处渡口,当年唐初刘武周反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率军北上收复河东时,便是从龙门渡口过的黄河。 作为李唐皇室的龙兴起家之地,太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进一步巩固对于河东和太原的统治,李隆基在位时,专门在河东西侧的黄河上建了一座铁索浮桥。 为了建这么一条铁索浮桥,李隆基花费了当年一整年的全国钢铁产量,足以见得李隆基对此事的重视。 而以此时的科技水平,想将这么一条铁索浮桥斩断,对于燕军而言显然也有些太过困难。 所以横跨黄河的铁索浮桥,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燕军和唐军两方的争夺焦点。 而想要保证铁索浮桥的控制权能牢牢掌握在己方手里,在铁索浮桥东西两侧的河东城以及冯翊城,也同样是燕军和唐军必须要争夺的两座城池。 “什么?河东城失守了?” 刚刚从床榻上缓缓醒来的仆固怀恩睁大着眼睛,听着身旁亲卫向自己禀报着的关于河东城失守的消息,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河东城还有郭子仪和数万唐军精锐,加上城内的民心可用,即便是来犯的燕军确实是精锐,但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拿下河东城才是。 甚至仆固怀恩都根本不觉得,河东城会被燕军夺回去。 毕竟攻城可要比守城难多了。 他们当初能拿下河东城,河东司马韩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燕军又没有韩昱这样的人在河东,他们凭什么拿下河东城? 亲卫低着头,弱弱道:“是……是失守了。是郭使相亲自下的令……全军撤出河东。” 郭子仪亲自下令撤出河东? 仆固怀恩的第一感觉便是荒唐。 河东城的重要性,哪怕是军中随便一个中郎将都能看出来,郭子仪会看不出来? 如果燕军拿不下河东,唐军便可以依靠冯翊和河东城稳定后方补给,反观燕军只能退守距离河东两三百里之远的虞乡。 这一来一回,对燕军的后勤辎重消耗可是极为巨大的。 而且唐军还能依靠燕军补给线长的缺陷搞突袭,继续加大燕军后勤补给的困难。 而如果燕军拿下了河东,不仅意味着燕军有了争夺铁索浮桥控制权的资格,更意味着燕军的补给线会大大缩短。 唐军如果想突袭燕军补给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这种重要的城池,郭子仪怎么可能会轻易给燕军? 不顾身上撕裂的痛感,仆固怀恩一把抓住亲卫的脖领,脸色狰狞地喝问道:“胡言乱语!使相怎么可能会下这种令?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被贼军吓跑了胆,强迫使相退守冯翊的!?” 仆固怀恩这一番话可就是实打实的诛心了。 论军中威望,唐军上下尤其是朔方军主力当然是以朔方节度使郭子仪马首是瞻,哪里会有人敢强迫郭子仪做事? 在如今的唐军上下,唯一有这种能力的人,也就只有名义上的天下兵马元帅,已经被内定为太子的广平王李豫了。 而仆固怀恩说李豫被贼军吓破了胆,当然也是他身为武将对这种含着金汤钥匙长大的皇子的不满。 亲卫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他只是仆固怀恩的亲卫,又不是什么军中的大人物。 对上面将官的命令,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哪里能回答的出仆固怀恩的问题? 而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混账!谁能强迫本相?怀恩,你莫要胡言乱语。” 敢当面如此称呼仆固怀恩,整个唐军中也只有郭子仪一人了。 仆固怀恩向门外看去,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着仆固怀恩还在攥着自己亲卫的脖领,郭子仪微微皱眉,呵斥道:“还不放开!?” 仆固怀恩瞬间缩回了手。 看着仆固怀恩如此听话,郭子仪微微点了点头,冲着那名亲卫往后偏了偏头,道:“你先退下,我和你家将军有些事要说。” “是……” 亲卫识相后退离开,并将门带了上。 等到门关好,仆固怀恩一脸迫不及待地道:“使相,河东城真的丢了?” 郭子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看了看一身被白布包裹着的仆固怀恩,关切道:“身子好些了?” 仆固怀恩脸色稍稍有些尴尬,点头道:“好些了……” 郭子仪微微点头,松了口气道:“你当初被送回来时身中十几箭,还带有三四处刀伤,可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如今你还活着,算你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将仆固怀恩扶回床榻,郭子仪道:“我不是就让你试探一下燕军的实力吗?怎么闹得如此严重?” 听着这话,仆固怀恩的脸色更加尴尬。 看着仆固怀恩如此表情,郭子仪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仆固怀恩又轻敌了。 摇了摇头,郭子仪道:“你啊……总是这番急躁。” “你让我如何放心将重任交给你?” 第四十四章 战略与战术 郭子仪总是有一种魔力,一种当别人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收回自身所携带的戾气,甚至很莫名其妙地放低自己的姿态。 就如同现在这般。 如果换做其他人,当着仆固怀恩的面怎么说话,仆固怀恩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毕竟作为一个好面子的纯粹武人,教训老子,你算老几? 老子之所以在前线落败,那是因为贼军太强,自己手里的兵力不够,加之还有人在拖后腿,你敢说是老子轻敌冒进?你是想试试老子手中的刀锋利与否吗? 但偏偏说这些话的人是郭子仪。 仆固怀恩心中不仅没有半分的逆反心理,反而还有一种在自己做错了事情之后,面对长辈谆谆教导的惭愧与骄傲。 “使相,我……” 仆固怀恩嘴边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郭子怡就摇头打端了他想要接下来说的话,取而代之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河东城确实是我下令放弃的,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是主张,和广平王殿下没有丝毫关系。” 仆固怀恩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他心中本就已经确定,放弃河东城的主意,就是出自广平王李豫的手里,郭子仪只是执行命令的一个棋子罢了。 现在郭子仪还在如此说话,他只当是郭子仪还是在自己面前维护李豫。 这种事情郭子仪以前也没少干。 可以说,郭子仪是个没有太多争夺权力欲望的臣子,对于上面的黑锅无论大小,他都全力承担。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郭子仪的存在极大地维护住了李唐皇室的面子,所以哪怕因为黑锅太大,以至于郭子仪不得不被迫被免职,但用不了多久,郭子仪又会被启用。 而且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阻力。 “使相,那广平王……” 看着仆固怀恩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说辞而改变原有的想法,郭子仪皱了皱眉头,表情稍稍有些纠结。 在犹豫了一小会之后,郭子仪还是决定要对仆固怀恩多说些事情。 毕竟仆固怀恩在接下来的战局当中还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如果这种人物都还在这里一味的纠结这些事情,对后面的战局影响是十分不利的。 “莫要瞎说。”郭子仪淡淡地道:“你之前和贼军交过手,应当知道他们的实力。照你所见,你觉得这些贼军的精锐程度如何?” 仆固怀恩险些将自己的性命丢在战场之上,郭子仪这问题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仆固怀恩瓮声道:“从太原南下的这些贼军极其顽固,甚至要比史思明手下的那些范阳兵更为顽固,绝对是贼军的精锐。” 郭子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今贼军的精锐绝大部分都聚拢在长安以及河北范阳一带,你这次所遇到的南下贼军,极有可能便是如今贼军中的全部精锐。” “而且此番贼军南下的主将还是蔡希德,此人的打法便是稳扎稳打,从来不激进冒险。这一次他一路南下攻城拔寨,即便是遇到我军弃守的城池,他也绝不率兵进城。” “面对这种对手,即便我们拿着河东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也难以大胜。” “如今太原已陷,皇室的龙兴之地被叛军荼毒,陛下和广平王可谓是寝食难安。而且我大唐已经陆续丢失两京,至今还没有收复。如果这个时候北都太原再继续沦陷在叛军手里,而我大唐迟迟不能收复的话,我大唐的周围像吐蕃,回纥这些部落又会如何看待我大唐?” 郭子仪看着仆固怀恩,语重心长地道:“形势危机至此,若是我大唐不能大胜,哪怕是小胜,最后也是败!” 仆固怀恩有点懵。 身为拼杀在前线第一线的武将,他的目光都着眼于战场本身。哪怕是对于此次河东之战的推演,仆固怀恩也都是以冯翊、河东两城为基础,从战线的主动权上去看待两方的实力变化。 如果是从他的角度来看,河东城当然不能平白丢失。 但如果从郭子仪的角度去出发,他所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毕竟大唐的敌人可不止是叛军。 现在的大唐还能勉强靠着以前百余年所积攒下来的军威,压服周边的游牧部落;或是让其忌惮于大唐以前百年所积攒下来的军威,而在此时此刻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果让这些人看清了如今大唐的虚实,知道这个祖上荣光璀璨的大唐,如今只不过是纸糊的老虎,那周围的这些游牧部落必然不会客气。 郭子仪其实并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如果灵武这边的唐廷首当其冲,被周围的游牧部落重创,远在西川那边的太上皇可就不会安稳了。 毕竟皇家无情,如今的这位太上皇可是更加无情。 当然了,这些话是肯定不能跟下面这些人说的,否则这些人如果听了去,指不定也要跟着反了。 甚至郭子仪自己本身都有时候感觉,跟着这样的大唐实在是憋屈。 若是将李光弼那人放到自己如今的位置上,看着如今大唐内外的这些丑陋,想来也会郁闷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吧。 就是可惜,李光弼走的也未免太快了些。 郭子仪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既是惋惜,也同时有些羡慕。 仆固怀恩在思考了良久之后终于缓过神来,看向郭子仪的目光也从原本的困惑变成了惊愕。 “使相,那这……” 仆固怀恩刚刚也没有闲着,他自己在心中按照郭子仪的想法推演了整个全部的战局,忽然发现自从太原丢失之后,大唐不管如何行动都已然没有了任何出路。 毕竟太原现在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贼军只要牢牢拒守着出入太原的南北两条通道,再加上有河北精兵源源不断的补给,他们想要拿下太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贼军只需要稳稳地拖住时间,就完全能够硬生生将大唐耗死在灵武。 第四十五章 去而复返 哪怕是河东城仍然在唐军手里,但一个需要主动寻求机会,一个只需要固守求稳慢慢拖时间就可以把对手耗死。 如此对比之下,战争的主动权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已然分明。 除非唐军能从天而降,将太原城夺回来……但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推演到此,才发现面前已然尽是绝路,即便自负如仆固怀恩,当下也不由地感觉前途暗淡,心中更是生起一股无力之感。 只是看了自己的这名部下一眼,郭子仪便知道仆固怀恩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其实当他得知太原已经陷落的消息那一刻,他当时的心情和现在的仆固怀恩并没有什么两样。 “前路虽难,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希望。”郭子仪宽慰道:“叛军内部人心不和,安庆绪这位新皇帝看似一时风光无两,但他真正能用之人并没有多少。” “河东城是我抛出去的诱饵,也只有用这么一条大饵,才能将蔡希德的数万精锐钓起来。” “现如今看起来,是河东城被叛军夺了回去,但同时这些叛军也未尝不是被河东城给困住了。” 郭子仪只是三言两语轻轻一点拨,仆固怀恩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晃着脑袋两眼发光地道:“使相,你的意思是……太原!?” 他似乎猜到了郭子仪的大致想法。 太原城之所以会被如此迅速攻克,安庆绪的御驾亲征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安庆绪的这一次御驾亲征当然是成功的,拔除了唐军在河东道最大也是最为坚固的一颗钉子,等于彻底消灭了唐军在河东道的势力。 但如果从郭子怡的角度去看,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扭转乾坤的机会。 毕竟如今的太原城可不只是有太原城。 如果能够趁此机会,将安庆绪诛杀,那叛军自然不攻自溃。 郭子仪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灵武的支援已经陆续抵达,如今冯翊城内外共有大军七万,均是我唐军精锐。” “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将蔡希德手下的这些人马给我围困在河东城内,哪怕是一人一骑都不要给我放回太原!” 听到冯翊城内外如今共有7万大军,仆固怀恩眼神中的惊愕更甚。 他从突袭回来昏迷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五六天的时间,这么点时间当然不可能够七万大军从灵武开拔到冯翊城来。 如今郭子仪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集合人马,足以见得此次调兵是早有谋划之事。 仆固怀恩识趣地没有多问。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此次大军的数目——足足七万! 要知道,前不久唐军才刚刚在文官房琯的带领下和燕军大将安守忠交战,葬送了唐军整整20万精锐。 如今大唐元气未复,这七万大军已经是如今唐军能够动用的绝大部分精锐了。 “这么多人吗?”仆固怀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那使相你怎么办。”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郭子仪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那郭子仪自己肯定另有重任要去做。 说不定郭子仪自己就要去太原。 但如今唐军兵力已然不足了啊…… 郭子仪闭了闭眼睛,冷冷地点头道:“我的事情你不用管,蔡希德也是久经沙场的阵将,其人本领不能小觑。” “有了韩昱的前车之鉴,蔡希德进军河东城之后,一定会大肆搜捕我们在城中的眼线,河东城内极有可能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助力。” “想要依靠7万大军将河东城围住,难度并不小。如今全军上下,在我眼里,也只有你能担得起这份重任。” 郭子仪并不是故意哄骗仆固怀恩,而是他真心认为如此。 唐军的武备松弛已经太久了,这么多年的歌舞升平,导致军中根本没有后续的良将接替老一任的将帅。 加上此番叛军来势汹汹,横扫整个北方的速度实在是快的出奇,以至于绝大多数唐军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也就是郭子仪手中掌握着唐军的边军精锐朔方军,还不像其他的内地军备那样太过腐烂,这才能有仆固怀恩这么一个能指挥上万大军的人才。 就是仆固怀恩的性格实在是太自负了些,不过刚刚经历一场生死间的徘徊,郭子仪觉得,仆固怀恩应该已经领悟了教训。 最起码也能持续到此战结束。 仆固怀恩却不想其他,他本就跃跃欲试,此时又听到郭子仪如此看重自己,当下便直接应下了此事,拍着胸脯保证道: “使相放心,有我在,河东城内哪怕是一只鸟都不会飞出去!” …… 唐军的变动发生的极快,整个唐军高层能够在事前得知全部消息的,也不过寥寥可数,数人而已。 甚至当唐军重新杀回来时,唐军中还有不少中下级将官都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毕竟前两天自己才刚刚放弃河东城,本以为就要在冯翊和叛军打消耗战了,结果自己又重新杀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放弃河东城? 这不是玩儿呢吗!? 唐军中有不少脾气火爆的中下级将官,甚至已经开始在心中骂起娘来。 攻城可是要比守城危险一万倍的事情,能守的事情不守,反而弃城之后还要主动攻城去拿回来…… 这不就是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吗? 唐军尚且如此,驻守在河东城内的燕军自然也就更懵了。 看着那将河东城四面团团围住的唐军,遮天蔽日的旌旗,燕军从下到上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唐军的葫芦里到底是在卖着什么药。 蔡希德本人更是在郡守府内听着斥候传来的,唐军人数不少于十万的消息目瞪口呆。 大规模行军,斥候远远侦查,人数自然不可能那么精确。 但斥候都是军中精锐,即便是估算的时候有偏差,也不过就两三万人的偏差罢了。 即便是按最低的数量去算,河东城外的唐军也差不多有7万之众。 这个人数都已经是他们的三倍有余了。 此时回绕着蔡希德心中的,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唐军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第四十六章 人心惶惶 蔡希德可以肯定,当初在河东城内驻守的唐军人数绝对没有这么多,毕竟如果唐军真的有这么多人,当初也绝对不会弃城而走。 只是留给蔡希德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就有另一则新的消息从外面传来—— 唐军攻城了! …… 唐军的攻城势头很是凶猛。 仆固怀恩虽然自负了些,但战场上的嗅觉还是极为灵敏的,郭子仪交给他的任务是不要将河东城内的叛军放走。 如果只是让大军围城的话,短时间内可能还不会让城内的叛军察觉出什么,但如果时间一长,这些人一定会心中生疑。 七万大军看起来人数不少,但正如兵法所说的十倍围之,攻城方想要将城池团团围住,怎么着也需要差不多是防守方的十倍兵力。 仆固怀恩不知道城内叛军的准确人数,但想来怎么着也能有个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他这点兵力顶多是城内叛军人数的5倍。 甚至可能还不到。 想用这些兵力就将整个河东城团团围住,并且要从四面八方困死城内的叛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与其在这里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哪怕是用人命去填,将血肉洒满整个河东城的城头,仆固怀恩也要让城内的叛军无暇思考这些事情。 只要他能多拖住一天,远在太原的郭子仪便能多一分胜算。 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在仆固怀恩的压力之下,唐军硬生生连续攻城十五天之久,其中还有大半数是日夜连番攻城。 转眼间,时间便到了4月,河东城内外早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如此高强度的攻城,唐军光是扔在河东城外的尸体便超过了一万具。 如果再算上轻伤重伤的伤兵,蔡希德估摸着,唐军的伤亡绝对不会低于3万。 当然,河东城内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即便是守城方有天然优势,但燕军在这些天中的伤亡还是已经超过了六千。 如此惨重的伤亡比例,无论是对于城外的唐军而言,还是对于城内的燕军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不过好在随着天气转暖,雨季重新降临河东城,终于让唐军的攻势放缓了下来。 这让城内外的唐军和燕军,不由地都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河东城重回短暂的安宁之时,太原城内却已然是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 高尚所在的临时的值房内,今天出奇地人多。 还在太原城内的燕国将领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今日都挤破了脑袋,一副一定要踏平高尚家门槛的势头。 即便是那些官职不高,没有资格直接面见高尚本人的那些官员,也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宅院之外,时不时探着脑袋往宅院里面去瞅一眼,人人脸色均是愁容与惶恐。 哪怕是之前相熟的人,如今都在宅院外面碰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大多只是相视一眼,随后齐齐叹口气。 或者简单地问上一句里面情况如何,得到一句不知道的答案之后,继续默然叹气。 他们官职不高,在如今太原城内的大事上说不上什么话,凡事都只能指着上面人的意思。 可如今太原城遇敌,上面的人同样是对是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连皇帝本人都还在太原没有动作,他们这些小人物当然也不敢妄动。 他们现在全指着上面能拿出一个决定出来,也好让大家在心里有个底。 但他们的期盼,显然不是那么好实现的。 高尚所在的房间内,如今更是一片争吵声不断。 “云中城陷肯定是事实了,唐军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南下,太原如今的可战之兵撑死也就一万多人,这么点的兵力守城不足啊。” “你这话说的不对,当初李光弼守太原的时候手下也不过就1万多人,不还是守了那么久吗?” “这岂能一样?如今太原东城的东城墙才刚刚修补了一半,如果唐军现在全力从东城墙进攻,如何能轻易守住?” “是啊,而且太原毕竟是唐廷北都,城内的不少人都还心心念念着李唐,难保城内不会有人和城外的唐军暗通款曲,难道是要复刻一遍河东城的事吗?” “还有陛下!事关太原安危,陛下为何还迟迟不召我等议事?” “……”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互相争论来争论去,高尚也只能是无奈一笑,根本接不上什么话。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办法,云中城丢的太突然了,哪怕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偌大的一个云中城,里面还有高秀岩和他麾下的1万多燕军在驻守,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说丢就丢? 甚至连云中城被围的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唯一传过来的消息,就是云中城已经陷落的消息。 虽然现在唐军还没有出现在太原城外,但就在昨天,已经有人在城外发现了唐军的哨骑。 也就证明,唐军已经离太原城不远了。 如今的太原城内,绝大部分的精锐都被蔡希德带走南下,留在城中的还有一半多是归降的唐军。 高尚摸不清这些唐军的忠诚,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形去打算。 所以如今的太原城内,实际上的防守力量,撑死不过四五千人。 “都别说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我等面见上陛下!让陛下决定是撤还是战!” 就在众人还在争论之时,李抱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道:“如果是撤,我们就该趁着黑夜隐蔽行军,如今蔡将军已经攻下河东城,我们便可以先行撤往河东,或者撤回洛阳。” “如果是战,我们就该立刻传令给河东的蔡将军,让他领兵北上勤王!” 听得这话,房间内的争吵声慢慢地静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高尚。 “你们……” 看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高尚头一次露出了几分无奈。 如今太原情势如此危急,他又何尝不想见安庆绪?但奈何自己每一次求见都被拒绝,他现在都摸不清安庆绪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飞涨的数字 也许是怕了? 或者是想着和唐廷的那位太上皇一样——现在看起来是假装不召见外人,但实际上已经跑远了? 高尚总觉得不太可能,但又忍不住多想。 “都先等等吧,我再去求见一下陛下。” …… 太原行在。 也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还是安庆绪看自己来往这么多次太过辛苦,大发慈悲召见了自己一次,总之,高尚如今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安庆绪这位新皇还在,还没有抛弃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在宦侍的引路之下,一路到了后花园,出乎高尚的预料,安庆绪此时并没有忙碌于案牍之前,也没有模样憔悴般坐在床榻之上。 反而是身在一片花丛假山之间,逗弄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鸟儿。 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家显然也是个富贵,后花园、温泉池这些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只不过安庆绪以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在这些地方召见过臣子,今日却突然在后花园见自己,这让高尚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尤其是那一眼看过去,他在安庆绪的脸上甚至都看不到丝毫愁容。 云中城陷,唐军随时都会南下,这些难道在安庆绪的眼里连一丝一毫的威胁都算不上吗? 高尚心中不大能理解。 “高卿家来了?”听着传来的脚步声,安庆绪抬头看向高尚,轻轻笑了笑,随后在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石墩,“坐。” 高尚向安庆绪见过礼,便在石墩上坐了下。 安庆绪仍是一脸轻松地笑着,伸手从一旁的茶桌上端起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砸了砸嘴道:“高卿家不辞劳苦,这么多天每日都来求见朕,想来是为了如今太原城内的事情吧。” “陛下明鉴。”高尚低着头,道:“如今唐军大敌当前,陛下又已经有多日未召见臣工,太原城内的文武均是心怀忧虑,纷纷上书,请求陛下出来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朕给你们官职的时候,没说你们的本分是什么吗?”安庆绪放回了手中的茶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回,面色平淡地道:“如今不过就是丢了一个云中城,他们便吓成这副模样,整日里就知道往你府上跑,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做了。” “就这些人,朕出来主持大局又能如何?” 高尚默不做声。 虽然他也觉得太原城内的这些文武确实不太稳重,但毕竟大敌当前,人心慌乱也是情有可原。 更不要说太原城内还有安庆绪这么一个九五之尊,如果安庆绪真出了点什么事,他们恐怕全家都要陪葬。 而就在这时,安庆绪已然再次开口道:“小武,把东西给高卿家看看。” 高尚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安庆绪口中的小武是谁,便看到安庆绪身边一名面白无须的宦侍已经踮着脚走上前,手上还捧着几张纸。 看着停留在自己身前的那双手,高尚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当初跟在安禄山身边的亲信宦侍李猪儿早已经不知所踪,而如今提拔上来跟在安庆绪身边的这名宦侍,好像就是姓武。 之所以是好像,自然是因为高尚之前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放在这些人身上。 但是如今这个名字却从安庆绪口中提起,而且是第一次提起,这可就不得不让人多注意一下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名姓武的宦侍,高尚向着其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从他的手中将那几张纸接了过去,打开翻看起来。 只是当他看到这纸上的内容,脸色忽然一怔,随后又转而变得精彩起来。 因为这纸上的内容记载的不是其他,而是这几天太原城内的粮食价格,以及牛筋牛角牛皮等各种物资,甚至包括各种药材的价格。 看着手中的纸,尤其是纸上所记载的那一个个飞涨的数字,高尚的心中忽然砰砰直跳。 其他的价格暂且不说,光是粮食的价格,在最近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涨了足足一倍,如今的粮价更是已经高达一斗米四百三十七文的价格了。 要知道,这只是一斗米! 放在开元时期,一斗米的价格也不过就是三十文上下,哪怕是前段时间,太原城内的粮价也是稳定在了一斗米一百三十余文。 这才短短几天啊……粮价就已经达到如此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步了。 而且要知道,现在唐军可还没来呢!现在的太原城并没有完全封闭城门,百姓们仍然可以进出。 若是等到唐军来了,太原封闭城门的那一天,这粮价肯定还要继续疯涨,而且城中的柴火价格和炭价也肯定要水涨船高。 到那时候,光是这粮价,一斗米起不是就要飙升到一贯多钱? 高尚看得两手都直哆嗦。 他当然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得出粮价对于稳定城内民心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燕军本就是刚刚拿下太原城,即便是有安庆绪带头以身作则,严肃军规军纪,以至于燕军扰民的事情大大减少,劫掠百姓的事情更是直接消失。 但太原毕竟是唐廷的龙兴之地,燕军在太原的时间太短,仍然是个外来者。 不论是高尚还是安庆绪都非常清楚,如今的燕军在太原远远称不上是得民心拥戴。 现在这种危急关头又搞这么一出,岂不是把燕军往绝路上逼? 高尚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向着安庆绪便是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高尚虽然明面上的职位只有工部尚书一职,但实际上他还监管着中书省,对于太原城内的各种细则理当了然于心。 如今太原城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却全然不知,这份失察之过是免不了的。 不过安庆绪却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毕竟高尚也是个人,一个人管着这么多事,偶尔照顾不到些也是正常。 凡事不能苛责。 “起来吧。”安庆绪闭上了眼睛,抬手道:“天天被那么一大群文武烦着,你能照顾到这些就怪了。” 第四十八章 武曲 安庆绪完全可以借着今天这件事的由头,对高尚手中的权力进行削弱,比方说免除他监管中书省的权力。 不过安庆绪并未这么做,一来此时大敌当前,如果在这种关头免除高尚的职务,难免会让下面的人心背离。 二来,也是高尚此人对自己仍是忠心,手中权柄虽大,但是现在还不至于让他背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安庆绪如今手中无人。哪怕是免除了高尚手中的中书省,安庆绪也没有真正能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去接手。 这不由地给安庆绪提了个醒,自己手下的人才还是有些匮乏。 尤其是能治国的人才。 或许可以把已经停了许久的科举重开一下。 心中想着这些,安庆绪又忽然想起,如今太原城的危机还没有解除,自己想这些未免有些太远了。 无奈地笑了笑,安庆绪看向了自己的面板。 【支线任务:太原危机。】 【太原作为唐廷北都,不论是政治影响还是军事影响都极为重要,唐廷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地任由太原陷落而不闻不顾。此番郭子仪南北两路夹击,便是唐军发动的反攻。】 【不过唐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此番唐军来势汹汹,极有可能是最后的垂死挣扎。太原形势虽然如今危险,但若能成功挺过,至德唐廷将从此再无进攻余力。】 【任务要求:成功守卫太原至唐廷退军。】 【任务奖励:随机盲盒十份。】 【注:此任务会根据造反者守卫太原效果评级进行额外奖励。】 看到随机盲盒,安庆绪直接选择无视。 上一次的十份盲盒他开出了整整十袋的小当家干脆面,连个大袋的小浣熊都没有。 恐怕第一次的随机盲盒能开出那么好的东西,应该是新手奖励,或者是第一次的保底。 指望着盲盒再出金,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 还是得去争取一下额外奖励。 “守卫太原……” 安庆绪靠在新让工匠打做的藤椅靠背位置上,喃喃自语。 系统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评级要求,但想来肯定是杀敌越多,评级越高。 但如果只靠现在驻守在太原城内的燕军,能够保住太原不失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想要去争取一下评级,那就不能只指望着这些人。 征兵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征兵也有说头,且不说如今太原城的人心向背,光是你征兵,那肯定不能空口去征兵。 怎么着也得给东西。 但是如果直接给银钱……安庆绪倒不是给不起,但光给银钱可收获不了这些人的忠诚。 所以得给点其他的…… 安庆绪的目光微微闪烁,用着极其轻微的声音道:“小武,莫要让朕失望啊……” …… 武曲是个人才。 这是高尚在和武曲同行了一段时间之后给出的评价。 安庆绪并没有惩罚高尚的失察之责,但作为弥补,高尚担任起整顿城内秩序的职责自然是理所应当。 而且为了方便高尚的工作,安庆绪还将武曲派了出来,作为高尚的副手。 虽然身体上有缺陷,但毕竟以后的一段时间内也是自己的同僚,高尚自然得先了解了解自己的这位同僚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便在路上简单的攀谈起来。 而一攀谈才知道,这武曲竟然还出身于耕读家庭,祖上甚至在高宗时期做过海州太守,曾经也是有门阀的世家。 只不过最近几代才逐渐落寞下来,由于祖上并非关陇本位,科举迟迟不进,又恰逢灾年,以至于武曲不得不将自己送进宫来,苟且偷生。 初进宫时,武曲只是一个浣衣坊内的小太监,在所有的宦侍当中品级是最下等。 虽然武曲对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浣衣房内的小太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被安庆绪看重甚至委以重任的经过绝口不提,但这并不影响高尚对于武曲的评价。 在皇宫这种最鲜艳也是最肮脏的地方,想要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而在活下去的同时还能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能力便已经显现出来。 至于手段是不是肮脏,身上沾没沾过鲜血,高尚从不在意这些事情。 品行高洁还能步步高升的,那是只存在于书中的圣人,别说那在朝堂上的一个个衣冠禽兽,如今就这天下万千官吏,手上没沾过人命,衣袍上没染过血的,又能有几人? 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高尚重新打开了手中的那些纸,开始反复咀嚼着其中的每一个字。 他这番动作自然免不了武曲的眼睛。 干涩地笑了笑,武曲用着他那还算中气的嗓音开口道:“高大人还在看?” “当然要看。”高尚将手中的信纸翻过一张,道:“这数字看起来说的是太原城内的民生百态,是太原城内的民心向背,但背地里却满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啊。” “哈……”武曲轻笑道:“再怎么刀光剑影,那也是这些人自己的贪欲作祟。和高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高尚和武曲都清楚,他们此行前来就是杀人。 而且杀的还不是一般人。 虽然纸上的这些数字看起来都是经商,但在这个时代,能经商的都不是一般人。 尤其是在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的太原。 寻常一个人的力量,或者一个小小的五口之家的家庭力量,怎么可能斗得过几十上百人结成一体的宗族? 敢经商,并且有能力把商事做大的,他们的背后都是各个世家在撑着腰。 如今太原危急,安庆绪可没心情跟他们玩你来我往的躲猫猫,要打就打这些人背后的主子。 高尚和武曲此行一去,那便注定是人头滚滚。 高尚说不好如今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作为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们每个人的抱负。 他不是没有憧憬过,把自家家族发扬光大,甚至在以后做到如同五姓七望一般的大家族。 可以说,世家二字也同样存在着他的梦想。 但今天,他却要亲手对世家动刀。 这种感觉,就好像亲手打碎了自己的偶像信仰。 马车的速度缓缓放慢,与高尚不同,坐在他面前的武曲,则是眼神当中跳跃着熊熊烈火。 甚至还有一丝残忍的疯狂。 “高大人,武公公,廖家到了……” 第四十九章 立身之本 廖府。 廖家在太原虽然比不上太原王氏这种老牌世家,但在太原也能排得上前几。甚至即便是把整个河东道的世家都摆出来,廖家也能在这么多的世家中排得上中上。 在寻常的市井小民眼中,廖家已然属于巨无霸的那一行列。 太原府尹的位置流水做,但廖家在太原的地位却像是铁打的一般稳固。 “我们这么做,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 书房内,廖闲看着眼前的太原府尹王世杰,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如今的粮价已经比最初翻了四倍多,薪柴的价格也已经是最初的三倍,如果再这么涨下去,太原城内可是要乱啊……” 看着廖闲一副畏畏缩缩的表情,王世杰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些老牌世家确实看起来光鲜亮丽,若是出生在这里面的人,即便是随便出去走一圈,都能迎来无数人的赞叹。 可以说,这些人生来便是享尽荣华富贵的角色。 但这些老牌世家也都有一个通病——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毫无半点魄力! 怪不得廖家和王家的差距永远也拉不近。 王世杰在心中不齿。 不过即便是瞧不上,王世杰却没有在自己的脸上表现出来太多,毕竟他们是在做生意。 生意嘛,自然要和气生财。 呷了口茶,王世杰缓缓道:“廖家主莫急,区区三倍四倍才赚些什么钱?等到唐军真到了太原城下的那一天,到时候才是我们真正发财的机会。” “到时候别说是三倍四倍,就算我们把价格抬到三十倍、四十倍,难道他们就不从我们这里买粮食,买薪柴了?” “可是……”廖闲皱着眼睛,道:“万一那燕朝的皇帝知道这些呢?” 听到燕朝皇帝,王世杰脸上顿时升起浓浓的嘲讽之色,道:“区区娇生惯养的小儿罢了,他能知道些什么?” “不过就是凭借着在边境练就的一身武艺,为非作歹,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武夫粗胚!” “你让他上阵杀人还行,真到了治国之事,还不是都要靠你我?” 抬手指了指廖闲,又转而指了指自己,王世杰呵呵道:“说到底如今也不过就是换了个皇帝,但这千百年来,史书上的皇帝可是有几百位,朝廷上的相位人选更是换了不下千余,但结果呢?” “我们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王世杰伸了伸胳膊,眯着眼睛道:“廖家主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些事情有我在这压着,传不到上面去。” “而且据我所知,现在心动的人可不止廖家一个。要不了多久,太原城内更多的家族都会下场。” “到那时候,太原城就还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太原城。管它城头上插着的是唐旗还是燕旗,廖家的位置不仅不会退下去,甚至反而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廖家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廖闲听得这些话,心中才稍稍放缓了些。 他之前最大的担心,就是如今太原城内有动作的家族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那几家跟他廖家差不多的家族,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动作。 廖家好不容易才攒下如今的家业,廖闲自然做事情要更加的小心谨慎。 但是现在听王世杰口中说,太原城内许多家族已经纷纷意动,随时准备下场,廖闲顿时觉得心中有底气多了。 向王世杰敬了一杯茶,廖闲谦虚地问道:“敢问王府尹,这一次下来,粮价需要涨多少才合适?” 这个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关乎到自己的利益,王世杰在心中仔细思索了一阵之后,默默伸出了5个手指。 “至少也要五十倍。” “五十倍?” 廖闲被王世杰的胃口吓了一大跳。 粮价涨五十倍……这要是算下来,整个太原城内到时候也最多只有一成的人能买得起粮食。 换句话说,王世杰这一句五十倍,太原城怎么着也得死上七八成的人。 这哪里是赚钱?这简直是要绝户啊…… “廖家主莫慌,死不了那么多人。”王世杰安慰道:“如今燕军的兵力不足,那位大燕皇帝已经有许多日都没有见过臣工了,我怀疑,这位皇帝小儿说不定已经撤离太原城了。” “大燕皇帝走了?”廖闲瞪大着双眼,被这消息显然给震惊到了。 “消息准确吗?”廖闲追问道。 王世杰点了点头,道:“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出来,但大家都这么认为,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廖家属于关陇世家,在大燕朝廷没什么消息来源,听得王世杰这么说,廖闲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毕竟就在去年,唐朝的太上皇不就在长安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吗? 看到廖闲慢慢冷静下来,王世杰继续说道:“一旦到时候唐军到了太原城下,城内的燕军发现自家皇帝都不在了,可想而知根本坚守不了几天。” “所以我们必须在唐军到达太原城下的当天,将粮价推到最高,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不仅不能停,还得继续将粮价推上去,把这种缺粮的氛围让全城的人都知道。” “最好能够在这几天就将粮价推到十倍,到时候太原城最多也就死个两三成的人,之后还是老样子就行了——我要这段时间的一半利润,死掉这些人的土地,可以操作给你廖家一半。” 廖闲听着连连点头。 太原城怎么说也有几十万人口,死上两三成还差不多可以接受。 只要到时候太原城内的各个家族把自己的粮食都捂好,不管是燕军还是唐军最后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至于王世杰开口要的一半,廖闲则是并不在意。 看起来这一半数量不少,但这些事可不是王世杰一个人就能做成的。这些钱看起来是给王世杰一个人的,但实际上是给整个太原官府的。 一半刚刚好。 更何况,廖家并不缺钱,他们最后图的也不是那些钱,而是王世杰能操作过来的土地。 只有土地,才是一个世家的立身之本。 “既如此,那就有劳王府尹了。” 第五十章 宣旨 看到终于将廖闲给稳定了下来,王世杰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是唐臣,如今的官职最开始也是唐廷那边授予的。而在太原城陷,燕军入主之后,因为治国人才的匮乏,对于这些跟随投降的唐臣,燕朝并未追究,基本都保留了这些人原有的职位。 但王世杰心中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等到燕朝朝廷一切步入正轨,他这个太原府尹早晚都是要下去的。 毕竟他在朝中又没有人脉,也没有人为他说话,太原这种地理位置极为关键的肥缺,哪怕是做梦都不可能掉到他身上。 所以他只能趁着现在赶紧捞一笔。 这样以后即便是被调任到一个偏远地方,他也能够凭借着自己这么多年所捞下来的钱财,继续过着安稳富足的生活。 说不定还能在当地从自己开始,建立起一个大家族。 至于太原城内的百姓……不过都是奏章里的一堆数字罢了。 无论今天死上多少人,要不了几年,都会生回来的。 “廖家主放心,一切有我。” 王世杰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以及急促的叩门声。 廖闲和王世杰两人纷纷一惊,对视一眼之后,廖闲向门外高声问道:“何事?” “家主,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官府的人,要亲自面见家主,这些人来势汹汹,恐怕不善呐……” 来势汹汹!? 廖闲心中顿时有些虚,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王世杰。 王世杰其实心中也在打鼓,官府的人太多了,如果是原本和自己一样都是唐廷的官员,那都还好,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事,最多也不过便是分上几口汤罢了。 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才是生财的好路子,王世杰并不介意把自己应得的利润分润出去那么一丢丢。 不过唐廷那边的官员,一般也没有胆子亲自找上廖家的门。 如果是燕朝那边的官员,尤其是那边的将领的话…… 听说这些人可都是一个个蛮不讲理的性子。 王世杰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是什么。 不过现在廖闲就在他旁边,他当然不能露怯。 沉吟了些许时间,王世杰一脸云淡风轻地道:“怕什么,这里可是廖家。” “既然有客来,廖家主自该以礼待客。剩下的交给在下就是。” 看着王世杰这番表情,廖闲顿时心中大定。 “好,那就听王府尹的,迎客!” …… 廖家前院。 廖闲和王世杰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看到就站在大门前不远处的那条挺拔身影,刚刚才赶到的王世杰微微一愣。 他虽然如今在太原城内并不受重用,但毕竟官职在这里摆着,自然也是有一些机会能够看到朝中重要人物的。 而要数如今大燕朝中谁最重要……那自然是风头正盛的高尚。 对于这种人物,王世杰能记这张脸一辈子。 所以在看到这张脸的第一时间他便认了出来。 “高尚书……下官见过高尚书……” 王世杰赶忙前往拜礼。 廖闲也跟在一旁向高尚行礼道:“草民廖闲见过高尚书……” 廖闲……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廖家的人。 高尚看了这人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了王世杰。 这人对自己的称呼是下官,显然也是在朝中任职的人,不过高尚对此人倒是没有太多印象,不禁问道:“你是?” 王世杰点头哈腰,一脸陪笑道:“下官忝为太原府尹,曾经有幸见过高尚书一面。” 原来是太原府尹…… 高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王府尹……王府尹和廖家有旧?” 王世杰摸不清高尚的意思是什么,此时偏头看了一眼廖闲,还是实话实说道:“下官只是和廖家主是朋友……” “朋友啊……呵呵……” 高尚还没开口说话,王世杰就听到有一道听起来就有些阴冷的声音在高尚身边响起。 王世杰偏头看了过去,就看到说话的人是一名面白无须,身材偏矮之人。 而且这人还穿着宫里的服饰。 王世杰一眼就能认出此人的身份——宫里面的太监。 但对于为什么会有宫里的太监跟在高尚旁边,而且还能在高尚开口的时候插上两句,王世杰还是有些疑惑。 唐廷那边太监的地位确实高,不论是那位太上皇,还是如今的至德天子,身边的太监地位都远远高于一般臣工。 王世杰曾经也打听过,燕朝皇帝这边有没有宠幸的内臣。 可无论是谁,均表示从未见过。 这眼前的人又是哪里来的? 心中怀揣着疑惑,王世杰向着武曲拱手行礼道:“公公是……” 武曲并非是从小就被送进宫来,相反,他是在外面真正见过世面的人,对于这些世家的狐朋狗友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肮脏事。 且不说他原本就不愿意和这些人多做口舌,如今他更是身负皇命,当然也不愿意跟这些人扯皮,当下就直接道:“咱家姓武,今日前来是奉了皇命前来宣旨的。” 说着,武曲一双鹰眼在前院扫视了一番,开口道:“廖家就这几口子人吗?” 旨意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诏书,宣读这种旨意的时候,不需要有太多人跟着,只需要接旨的人在场就可以。 这种旨意一般所囊括的内容也不多,基本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顺便夹带一些微薄的封赏。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固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但对于门阀世家,这些也不过尔尔。 而另一种则完全不同。 不仅封赏的规模大,而且大概率是要传递四方的,一般而言都和升官进爵有关系,而且还是那种大官和大爵。 对于这种旨意,接旨的事后就不能够草草了事,需要将整个家族的人都聚集起来,一起跪听接旨。 廖闲心中顿时突突起来。 难道是燕皇要稳定人心,给自家封爵位了?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高尚,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回公公,当然不止。” “草民这就让下人去把人都召集过来……” 第五十一章 人间百态 廖家内外一片火热。 穿着各色绸缎的公子小姐在仆人的拥簇下,从内院走出,就连府中高级一点的杂役,都同样动起了自己慵懒的身姿,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院远远观望着。 而低级的那些杂役,则只能在更远的地方听着别人的转述。 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个个喜上眉梢的表情,武曲心中只有不屑和作呕。 这些世家一个个富得流油,几百年累积下来的家业,让他们吃的满脑肥肠,以至于连最基础的思考本能都不会了。 除了会仗势欺人以外,真是没半点用处。 让这些人活在世上压榨百姓,简直是对世道的侮辱。 廖闲跪在地上,抻了抻自己的衣服,又捏了捏自己袖子里的那一小袋金饼,脸上满是浓浓的喜意。 “公公,人都齐啦!” “都齐了?” 武曲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那一双鹰眼当中浮起一丝满意。 不知为何,同样跪在廖闲旁边的王世杰,看着武曲的那双眼睛,忽然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只是还没有等他的预感继续发酵,武曲已经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陛下口谕,廖家为非作歹,操控粮价薪价,以至于太原城内粮价飞涨,百姓民不聊生,朕只想问廖家一句,尔等可愿知错赎罪否?” 听到陛下口谕这四个字,王世杰就已经知道今天不对劲了。 这么大的阵仗,竟然只是一句口谕,明摆着这边是有问题。 可当他继续往下听下去,整个人忽地直接蒙掉。 不光是他,所有的廖家人,包括廖闲在内,都蒙掉了。 他们前一秒还沉浸在家族要更上一步的喜悦当中,结果后一秒便如晴空霹雳。 短短两个呼吸后,廖闲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高声叫喊道:“没有!我廖家奉公守法,怎会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这里面一定有冤情!是有人在诬陷我廖家啊!”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虽然这些事确实是他做的,但他也清楚这些事情都见不得光,不管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承认。 毕竟他们也是要脸的。 管他暗地里如何发酵,只要自己不承认,那自然就有一批信自己的人为自己出声辩解,然后和那些不信自己的人打起来。 到时候感觉情况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手给那些相信自己的人一点好处,顺便打压一些那些反对自己的人,一个光明伟岸的世家形象又能够站立起来了。 廖闲率先反抗,其他的廖家人也纷纷在迷茫之中回过神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击着由护卫组成的人墙。 口中不断地叫喊着冤枉。 武曲却并不管他们如何声张,轻轻抬了抬手,一群甲胄齐备的士卒顿时从廖家门外蜂拥涌了进来。 最后两人在进来之后,还将廖家的大门给关了上。 廖闲看着眼皮直跳。 他心中头一次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哪怕是之前再怎么担心,他最多担心的也不过就是廖家遭受惩罚,从原有的地位滑落下去,甚至一蹶不振。 但是现在看着这一群目光冰冷,甲胄齐备的军卒,廖闲的心头上,头一次升起了要被灭门的恐惧。 “公公,你信我,你信我呀!” 廖闲想冲到前面来,但却被周围的军卒死死卡住了身形,让他根本前进不得。 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原本准备在宣读完圣旨之后,再给武曲的那包金饼,将其高高举起道:“武公公,我这里有金子,我廖家是真的有冤情啊!” “公公!你看我啊!” 看到廖闲如此作为,其他的廖家人也纷纷学的有模有样,开始从自己的身上翻找着所有能够值钱的物件。 什么身上佩戴的玉佩,头上插着的发簪,步摇,甚至是手上戴着的玉镯子、金镯子,都被他们不顾形象的从身上摘了下来,高高举起晃动着。 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大的,连廖家府外路过的行人都能听得见。 武曲看着眼前这些人的模样,心中一时间只觉得无比畅快。 而眼见武曲对自己这些人的模样无动于衷,廖闲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世杰。 毕竟这人怎么说也是太原府尹,应该、或许、大概、可能……应该是说得上话的吧…… “王府尹!你是知道我们的!我们真的是无辜,是冤枉的!” “王府尹,你为我们说说话呀!” 王世杰的眼皮子跳了跳。 廖闲这番话看似在向他求助,但也未尝没有威胁的意思。 尤其是那一句,你是知道我们的。 知道什么? 还不是知道两个人之间所做的那些交易。 廖闲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不帮我求情,我就把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都说出去。 反正现在也是免不了一死,临死前拉一个人垫底,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咬了咬牙,王世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高尚书,武公公,廖家在太原城素有名望,这么大的事,如此草率不好吧……” 他虽然也被人拦住,但表现却是在场众人当中最为冷静的那一个。 可能是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不是一家子,这些人的下场应该牵连不到自己。 武曲看了一眼王世杰,随后往另一边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名军卒将王世杰架到了一边去。 如今这里有着如此优美的音律,可不能让人打扰了自己的雅兴。 当初自己被那些所谓的朋友家族,害得家破人亡之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求饶哭喊? 但换来的是什么? 这些可怜之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萦绕在每一个廖家人头顶上的恐惧也愈发的沉重。 死亡固然是件可怕的事情,但在生存和死亡之间等死,却要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人群当中,仍然有人嘶哑着嗓子哭喊着冤枉,也有人失魂落魄,花容失色地瘫坐在地上,更有人披头散发,双手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和头发,宛如疯了一般。 人间百态,即便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难道就能免了俗不成? 第五十二章 天下世家皆可杀 廖家本家人都已经如此,那些不属于廖家本家人的部曲和杂役,更是早已完全慌了神。 隋唐时期是部曲制,各种世家是有权力在自己的府中养护部曲,这些人便是府中的家兵,而且是世世代代的那种。 廖家当然也有自己的部曲。 但此前天下承平日久,部曲一般来说都是随着家族中人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此前天下并无战事,廖家的生存和发展壮大的模式,也早已抛弃了以往需要亲自去沙场拼杀的低级水准。 所以原本作为家族中最为强大的战力,部曲也没了最开始那样受重视。 本就是下人,哪怕是高级一点的下人,那也只是下人。 你就算是再怎么玩命,他也成不了主人。 你的子子孙孙都只能是任人驱使的下人。 如此一来,不受重视的部曲立刻开始了腐化,从最开始的征战沙场的要求,也逐渐下降到了如今,只要能够跟着家族中的纨绔子弟出去仗势欺人的地步即可。 虽然其中还是有一些人仍然健壮有力,但身上只有粗布衣裳的他们,怎么可能撞得过甲胄齐全的正经军卒? 更不要说,武曲如今带来的还是燕军战力最为强悍的龙骧北卫。 不过几十个人组成的四面人墙,此时显得牢不可破。 无论其中的人如何推挤,根本撼动不了他们分毫。 这完全就是一场折磨人的戏码。 高尚到了最后,都逐渐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觉得,要在武曲是个人才的评价的基础之上,还得再加上一句——这还是个疯子。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太监嘛。 “武公公,差不多可以了。” 高尚淡淡地道了一句。 武曲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对于高尚打搅自己的雅兴,心中有些不爽,但高尚如今地位毕竟尊贵,这个人说的话自己还是得听的。 啧了一声,武曲用着有些怪异的音调,向廖家众人道:“既然你们还知道何为真理,何为公义,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就证明你们心中还有善良,还有悔意。” “既然如此,咱家就给你们一个忏悔的机会。” 说着,武曲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色的御用令牌,将其高高举起道:“众将士听令,送所有廖家之人下地狱去见阎王,让他们去阎王面前忏悔。” 廖家之人原本听到前半段话,心中还稍微有些缓和,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下来了。 但却没想到转折来得如此之快。 下地狱去见阎王?那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是!” 将廖家之人围在一起的四面人墙齐齐爆喝出声,随后组成人墙的身体用力一震,将几乎是贴在自己身上的廖家之人震退,随后从身侧抽出弯刀,猛地就向前挥斩而去。 不论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何物,也不论他们此时是站着还是坐着,纷纷都免不了迎头一刀。 一时间,哀嚎之声响彻整个廖家。 对于武曲的决议,高尚也觉得有些来的猝不及防。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行来就是来杀人的,但也没想到武曲竟然要这么杀人。 尤其是看着其中一名军卒一刀将廖家人群中的一名妇人斩死,他终于忍不住道:“武公公,这样不分老幼统统杀掉,和我们之前所说的不太一样吧?” 武曲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高尚书何时和咱家说要如何杀人了?” 高尚语气一噎。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确实没有和武曲交流过这些。 但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和武曲达成了共识。 毕竟按照惯例,被抄家之人的女眷和幼子都会额外开恩,送入掖庭宫或者教坊司内。 哪有像今天这般全杀了的? “武公公,这些女眷和他们的幼子是无辜的啊……” “呵呵……”武曲呵呵笑道:“无辜?高尚书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呢?就因为他们不是家中的男人?” “可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他们吃饭用的金碗银勺,甚至他们头上的每一枚发饰,他们梳妆盒内的每一盒首饰,哪怕是他们所住的床榻,吃的饭食,用的帷幔,可都是用着肮脏所铸就而成的啊。” 武曲指着那些已经倒在血泊中,和正在血泊中向外挣扎的廖家之人,道:“他们享受着这些肮脏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却不想为其承担丝毫代价?高尚书你觉得这些合适吗?” “他们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无辜的,哪怕他们弱小,但也是肮脏的一员。” “而且咱家就算是饶了他们一命,将这些女眷和幼子送去掖庭宫内,然后呢?你是要让这些被灭门的罪臣之女去服侍陛下吗?” 这是武曲头一次对高尚展开质问,一连串的问题,即便是高尚,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回答。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知道惯例都是如此,这种事情按理来说,就当循照着惯例去执行。 但武曲的连环问题却让他对惯例也产生了迷茫。 他不能否认武曲的问题,尤其是最后的那个问题,让这些被灭门的罪臣之女去服侍陛下……搞不好哪天这些人就突然暴起,来件刺杀君王的大逆。 如此看来,惯例似乎也不是全然都有道理。 高尚垂着眼眸,没有继续开口。 没有了高尚在一边说话,武曲又转而将目光看向了那片血泊。 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贵之人,在面对身经百战的军卒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这些聚集在廖家前院的人就已经被杀了大半。 武曲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癫狂。 甚至想自己拿着刀也跟着杀进去。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做法有些残忍,甚至有些扭曲变态,但那又如何?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安庆绪看重的。 最开始安庆绪只是觉得自己有趣,尤其是听到自己以前读过书,有时候就会喜欢和自己聊一些书里的内容。 但是依靠这些,他也只是能够获得安庆绪的欢心,让他在宫里的位置更加稳固。 而他真正在安庆绪的授意之下,将手伸到外面的事情,还要起源于当初安庆绪随口问了他的一句问题。 “天下世家如何?” 而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是如何回答那个问题的。 “天下世家皆可杀。” 第五十三章 善人武公公 作为宫里人,回答皇帝的问题自然应该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武曲能从宫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太监一步一步爬上来,自然是清楚宫里的规则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脱口而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甚至当他说完回过神来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如丧考妣。 安庆绪也如同他预想的那般,对于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答复,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退了下去。 武曲本以为已经失去了安庆绪这位新皇的欢心,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在半夜被人装进麻袋扔下枯井当中。 但就在当天晚上,他便收到了来自安庆绪的密旨。 让他出宫去打听如今太原城内的民心向背。 没有任何支持,甚至没有明面上的旨意,这就意味着他在太原城内得不到任何官员的帮助。但武曲却很清楚,这是他晋身的机会。 虽然密旨上并没有写明具体什么是民心向背,不过武曲又不是那初出茅庐的孩童。 只是略作思索,他便决定从太原城内的民生百态开始查起。 那最为基础的自然是粮食。 他当初流浪辗转之时,经常连着几天几夜也吃不上一口热乎饭,看着那卖粮的粮庄,两只眼睛都发直。 而他查这些消息的方式也很简单,他虽然得不到太原城内任何官府的帮助,但太原城内不是还有那么多白衣吗? 不论是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还是常年盘踞在太原城内最底层的乞丐们,都是武曲可以利用的能量。 在将自己这么多年在宫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财统统挥洒出去,辅佐着自己之前流浪生涯所练就的一张嘴皮子,武曲成功让太原城内的流民乞丐为自己所用。 而上天这次也终于没有和他继续开玩笑,如此巨大的付出终于让他给安庆绪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今天所发生的一般,水到渠成。 武曲心中明白的很,安庆绪之所以用他,用的就是他那句话,用的也就是他心中的那股狠劲。 武曲并不介意当别人手中的棋子,这世道,谁又何尝不是谁的棋子? 能当棋子,那证明你还有被人利用的资格,也就有了活下去的资格。 安庆绪为什么要派他过来辅助高尚? 如果安庆绪真的想对这些人网开一面的话,直接将那些信纸交给高尚,让高尚自己一个人去处理就好了。 武曲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跟过来。 而安庆绪还是将他派了过来,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安庆绪根本就不想对这些人网开一面。 但身为帝王,尤其是朝中势力还被各大世家把控着的帝王,安庆绪并不能明着下这种旨意。 那如果还想要做这样的事情,自然就需要一双白手套。 武曲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套。 所以武曲在下命令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过安庆绪半个字,所有的一切都咬死了咱家。 如此一来,所有的矛头,所有的仇恨,自然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明面上来讲和安庆绪没有半毛钱关系。 帝王之术,不外如此。 …… 廖家的哀嚎声已经渐渐消退下去。 前院的哀嚎声更是已经完全绝迹。 廖家四方大门都有龙骧北卫在把守,即便是有人侥幸想从其他的几个门溜走,也都会被迎头堵住,步自家主子的后尘。 伸了个懒腰,武曲缓缓走上前去,在廖闲的尸体旁边停了下来。 廖闲之前就挤在廖家之人的最前面,死的时候自然也是第一批死的。 龙骧北卫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兵,加之又被训练过,练就的都是杀人技,廖闲的尸体还是很完整的。 上面只有两处刀伤,一处是自下腹部致上胸膛的刀伤,是龙骧北卫军卒抽刀时从下至上斜劈导致的。 另一处则是贯穿心肺的贯穿伤,算是补刀。 或许刀刚刚捅进去的时候,还能残留一些呼吸,但如今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粘稠的血液自尸体上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覆盖着周围的大地,也逐渐包围了武曲的鞋底。 嗅了嗅腥臭的血味,武曲脸上露出一抹陶醉之色,长长吐了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去,将廖闲即便成了尸体,手中还在握着的那一袋金饼拽了出来。 袋子没有封口,武曲打开袋子将里面的金饼倒出手心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八块。 金饼的价值还是很高的,即便是在开元时期,这一枚金饼都能相当于一贯多的铜钱。 放到如今的话,值个三贯左右是没问题的。 这八块,那就是二十四贯。 足够在太原城内买一栋大宅院了。 还能将里面的丫鬟都配齐的那种。 呵呵一笑,武曲的眼神当中露出一丝嘲弄。 “收买咱家?用陛下的钱收买咱家,你这可是僭越呀,没诛你九族,咱家可真是心善。” 武曲这一番话或许是开玩笑,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是让人实打实的冻若冰霜。 将手微微一翻,手中的金饼噼里啪啦地落在廖闲的尸体上。 再看向血泊当中的其他尸体,大体上都和廖闲相差不多,手中握着的,头上插着的,无一不是精美物件。 真是可惜了这么多好东西,竟然被这些满脑肥肠的肮脏之人所掌握。 人早已经杀得干净,只有这些好东西,武曲看久了也觉得生厌。 重新站起身子,武曲环顾四周,随后抬起了脚步,脚底粘稠的血柱在鞋底挂着,还没有等在空中落下,就再一次被踩回了地上。 武曲重新走回还没有被血泊污染的空地,向着周围还在把守的那些龙骧北卫道:“陛下有旨,此番前来廖家否则抄家的将士,到时候皆有赏赐。但具体怎么做,你们心里都应该清楚。” 杀人怎么说也是件不吉利的事,差人干这种活总得给些报酬。 若是没规矩的,一般都是让手下将士们自己拿,不管拿多拿少,亦或是看上了哪位夫人少女,都是手下将士们自己的事。 曾经的燕军便是如此,甚至有时候还会更过分一些。 但如今的燕军显然就不能如此了。 第五十四章 土地 安庆绪不会吝啬赏赐,光是这些龙骧北卫在改换了名号之后,每个月拿的月俸便比以前翻了一番就能窥见一二。 更不要说他们现在每天的伙食,可要比之前都富贵了不少。 而且这些比以前额外多出来的荤腥,都不需要他们自己掏钱。 足以见得安庆绪这位新皇还是爱护着他们的。 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必要犯着得罪这么一位皇帝去搞一些小手段。 固然这小手段如果做成了,自己拿到的钱财肯定要比其他人多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惩罚也是极为严重的。 轻一点的可能会被将画像张挂在军营通报四方,重一点的则是可能会被逐出军伍,甚至直接被处死。 龙骧北卫的一名小校上前,向武曲手中的御牌行了一礼道:“公公放心,弟兄们都清楚的。不该拿的东西绝对不会拿。” 武曲满意地点了点头。 别看他现在威风,但他现在的威风可是全靠着手中的这块牌子,以及自己背后的皇帝。 和他本人没有丝毫关系。 这些悍卒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从属关系,听他的话那是给他面子,他自己可命令不了这些人。 “既然你们明白,咱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武曲说着,将目光移向了另一边的王世杰,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丝令人发瘆的笑意,道:“王府尹,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呀?” 说罢,武曲又转而摇了摇头道:“算了,王府尹可是铮铮铁骨,咱家还是先和王府尹交交心吧。” 武曲轻轻挥了挥手,架着王世杰的两名军卒将胳膊用力一抬,径直让王世杰的身体半悬空中,只能勉强用脚尖抵住地面。 王世杰感觉自己的魂都快颤了出来。 他可不相信武曲是专门为了跟他交心,他虽然没有和太监这种人打过太多的交道,但光是听着那些令人闻之色变的传闻,王世杰就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痒。 就好像是一条虫子从他的脚底钻进去,在他的身体里胡乱地窜动,却偏偏不出去。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人架着和武曲关进同一个屋子,王世杰一直以来都在勉励保持着身为为官者的傲然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的身子一软,如同烂泥一般使劲的往下坠,嘴里更是哭喊求饶道:“武公公,饶命……饶命啊。” “我说……我全说啊。” “我和廖家有交易,是廖家想要操控粮价,然后让我不要将这些消息送上朝廷,他们只给了我一点钱,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公公,你别走了……你听我说啊……” “别急呀王府尹,咱们慢慢来嘛。”武曲对王世杰的求饶充耳不闻,甚至连头都没回,径直将一间偏房的房门打了开来。 进去了半个身子看了看,这房间里之前没有人,所以此时还算干净。 “不错,这房间干净,适合王府尹的身份。”武曲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向后招了招手道:“带进来……” 两名军卒面无表情地将王世杰带了进去,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根绳子将其绑在了房间里的柱子上。 武曲则是在后面将房间门关好。 高尚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拦。 虽然他在心里并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法,尤其是王世杰此时还是朝廷官员,到底是不是参与了廖家的事情还没有定论。 哪怕是他在心里也觉得,这里面的事情肯定有王世杰一份,但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 如此动作,难免有失公义。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等非常时期确实该行非常之法,尤其是对于王世杰这种在官场上混久了的老油条,如果用常规手段去审讯的话,即便是审讯出来结果也需要很久的时间。 太原如今可等不起这么久。 武曲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的解决方法。 甚至当看到王世杰被武曲带进屋子里的时候,他在心底里还有一种庆幸。 庆幸不是自己干这种活。 不多时,那房间便传出令人耳膜爆炸的凄厉哭喊声。 “君子远庖厨……” 高尚在心里默念了这么一句,随后看向一旁守在自己旁边的小校,道:“带我去看看廖家的府库。” “是!” …… 太原行在,安庆绪坐在后花园里的一片湖泊旁,藤椅就摆放在湖泊的旁边,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根新打做出来的鱼竿。 武曲瞄了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鱼筐,心中不由地赞叹安庆绪的养气功夫真是了得。 安庆绪的年纪可要比自己还小上一些,这么长时间在这钓鱼,结果却一条都没钓到,如果是换做自己在这个年纪,早就要气得跳起脚来。 可偏偏安庆绪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大人物。 安庆绪这时候已经将鱼竿交给了一旁的婢女,手中拿着一本文折看得仔细。 他手边还放着一本。 这两本自然是高尚和武曲两个人分别递交上来的。 高尚里面所写的东西,太多都是有关廖家的事情,其中包括廖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最为重要的廖家的家产。 各种金银珠宝暂且不计,光是土地一项,廖家就占了七万余亩。 太原也算是农业发达,但如今官面上的耕地数量也不过就百余万亩罢了。 廖家就算是一个世家,可全家上下加起来,哪怕是算上府中的部曲也不过就六百三十七人。 和整个太原城内数十万的人口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可就是这么一个家族,竟然占了太原耕地数量的差不多百分之五。 要知道,廖家固然在寻常百姓的眼中是个庞然大物,但放眼整个河东太原,也只不过是个排在中上水准的世家。 在它上面还有着王家、柳家、裴家等等一众传承了几百年,祖上出过不少高居相位的大家族。 连廖家都如此,可知这些盘踞在河东的世家,到底手中蕴含着何等庞大的财富。 而且这还是在太原! 是唐朝的龙兴之地! 这些家族肯定已然收敛了不少。 要是放在其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些世家指不定还有多过分。 第五十五章 升迁之路 而除了土地以外,这些世家经手的产业也是极多。 因为这些世家体量庞大,加之家族中的人口众多,他们一旦参与商业,那就不只是在一个行业中随便玩玩。 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 归属于廖家的各类商铺,光是在太原城就有不下五十间,其中包括粮庄、酒铺、当铺等等。 如今安庆绪直接抄了廖家,自然这廖家的一切财富也都进了安庆绪的腰包。 也是直到今日,安庆绪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杀人放火金腰带。 光是廖家这一家的财富,就相当于如今洛阳府库的一成多了。 除了这一份文折以外,武曲所呈上来的另一份文则,里面所记录的内容,大多则都有关于王世杰的事情。 王世杰的名字,安庆绪自然是见过的。 当初太原城举城投降,城内的各个官员自然也要在上面署名,王世杰身为太原府尹,当初署名的时候,位置还在前面。 不过后来随着大燕入主太原,王世杰的名字就很少出现了。 却没有想到今天再见这个名字,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手中拿着文折看得仔细,安庆绪缓缓道:“这王世杰所说可信吗?” 王世杰能和廖家做交易,除了依靠他身上的这层太原府尹的身份,以及常年对太原官府的掌握以外,最为重要的一点,自然也是因为他本人的信誉。 世家不管背地里如何肮脏,明面上的脸面都是要光鲜亮丽的。 这种可能毁坏家族声誉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廖家能和王世杰做交易,显然王世杰在这一行还是颇有口碑。 那口碑是如何建立的? 自然是在长久的交易当中逐渐建立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绝对不是王世杰第一次干。 也许是为了保命,也许是为了能够少受些折磨,王世杰将自己从第一次当官一直到现在,在各个地方任职的所有事情不分大小,统统都交代了出来。 别看王世杰的人品不怎么样,但他这些任职的经历可谓是精彩。 按照他自己所说,他第一次当官是在开元十一年,做的是洛川县令。 洛川地处关内道,虽然不是京畿,但相隔并不算太远。 他上任的第一年还算是平平无奇,只是稍微整顿了一下县衙内的积务,平反了两件冤假错案,在当地有了一定的名声。 但是从第二年便开始变了。 洛川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人口只有六万余人,但毕竟靠近京畿,城内的有钱富商还是很多的。 这些富商在城内排场奢华,甚至有时候出行还要攀比,今天他家用了两匹赤马拉车,明天另一家就要用两匹刚刚从冀州贩卖过来的白马。 今天这一家在城内的万花楼包了场,不出一个月,另一家也要拿出个名头,也在万花楼内包个场。 最开始的一年,王世杰看着这些富商在城内攀比,还能勉强守得住本心。 可一年时间过去,当他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个官,结果不仅吃穿用度比不上这些富商家庭,甚至有时候连这些富商家庭中过得好一点的下人都比不过。 自己十年寒窗,又变卖了家中的财产给京中的那些官员们送礼,好不容易才博得了个官身,结果过得竟然还不如人家一个下人! 王世杰没有那么多要舍己为天下苍生的抱负,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想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这么一个人。 他以往在老家的时候,身边人都告诉他,读书参加科举就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但等他真正参加科举得了个官身之后,他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凭什么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辛苦,最后过得还要如此凄惨? 就这样,在他上任后的第二年的六月,当时城内的富商吴家找到了他。 因为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手中的权力没有那么大,吴家想要托他办的事情也算不得严重。 只是城外有几家农户之前借了吴家的钱,本来说的是今年要拿收成抵,却没想到今年收成不好,这几家就还想再拖延一年。 吴家当时缺钱,不想让他们拖延,只想让他们尽快还钱,还不上钱,就先拿自己的地去抵。 很简单,也很合情理。 甚至吴家连借口都已经亲自送了上来——吴家缺钱。 别管吴家为什么缺钱,缺了多少钱,反正吴家现在就是缺钱。 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论是情理还是法理,这件事情都能说得通。 而吴家给王世杰的回报也同样不菲——一间坐落于洛川城内的大宅子。 所有的物件丫鬟都配齐的那种。 只要他点头应下此事,自己就不必继续挤在窄小的官衙内去生活,而是可以搬到宽敞敞亮的大宅院当中,享受着仆人和丫鬟的伺候。 成为一个真正的官老爷! 在心中纠结了良久之后,王世杰成功说服了自己,迈出了踏向深渊的第一步。 最开始他本打算,做这一次之后就收手,可当他住进了宅院里才发现,自己总不能住进宅院之后,继续吃着粗茶淡饭吧? 吴家虽然把仆人和丫鬟都给他配齐了,但仆人和丫鬟的吃穿用度总还是需要他去负责的。 甚至是到了冬天用作取暖的地龙,总不能不烧吧? 这些可都是钱。 可依靠他当时的那点月俸,如何能够负担得起这么大的开销? 而恰恰就在这时,城中的另一家富商也找到了他。 就这样,王世杰开始在洛川城内发了他的第一桶金。 这不仅大大提高了他的生活质量,也同样让他手中有了多余的财富,去孝敬之前提拔自己的那位在京的高官。 如此一来,他自然也博得了自己上面的人的好感。 于是没过几年,他便迎来了第二波的升迁。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升迁并不是自己的政绩做的有多么好,而是因为他给上面的人送了钱。 如果这份钱突然断了下来,那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活,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王世杰只能继续操作自己的老本行。 就这样一直操作到了现在。 第五十六章 镇抚司 王世杰这半生以来的经过,完全不亚于评书般精彩,期间也并不是没有京城的御史下来查过,但要么被他和官衙内的其他官员上下其手糊弄过去,要么就是同样塞点钱了事。 即便是最惨的一次,他遇上个刚正不阿的御史,对他的一切手段均是油盐不进,甚至还好巧不巧地发现了一桩,他当时在任上干的一件糗事。 糗事算不多大,但如果真的被放到了御案之上,难免要终结他的仕途。 走投无路的他最后只得亲自带着银钱前往京城,去面见当初提拔自己的那位高官。 高官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亲自和他见面,只是派了府中的一位大管家收下了他的礼,随后便将他打发走了。 等他从京城中忐忑地回来之时,他便收到了消息,说那名御史已经在路上不慎跌落崖底,死相凄惨。 从那以后,王世杰便好像彻底打开了身上的枷锁一般再无顾忌。 他也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蝼蚁,什么叫做权力。 王世杰固然是个可悲之人,甚至他的整个后半生都逃脱不开被人在操弄的魔爪,从被洛川富商合伙引上歧途的深渊,一直到最后沦为被自己欲望所支配的魔鬼。 但这都并不影响他该死的罪名。 安庆绪真正看重的,则是在王世杰当上了太原府尹之后,和太原城内的众多家族所做的交易的事情。 这些可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在这些事情里面,随便在狱中弄死一个家族的仇人,亦或是找个死囚犯去顶替家族中原本应该被处死的人,都已经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陛下放心,奴婢让这王世杰一宿未睡,连着复述了四遍自己说过的东西,对照下来均没有任何错漏之后才给陛下看的。” 安庆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个人能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连着复述出来一遍自己说过的东西,就已经能够验证真实性了。 连着让人复述四遍,武曲干活还是个细致的。 至于王世杰遭不遭罪,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合上了手中的文折,安庆绪看着武曲,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做的不错。” 武曲慌忙跪倒,将头狠狠地叩在地上,道:“奴婢不敢。陛下信任奴婢,才将此事交与奴婢去做,奴婢全心全意本就是本分之事,不敢妄自居功!” 安庆绪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说道:“起来吧,朕看得到你们的努力。” 说完,安庆绪给一旁的安承庆递了个眼神。 武曲颤颤巍巍地起身,随后又一脸不明觉厉地看着安承庆离开。 不多时,安承庆又从一座假山后面显露出了身形。 而在安承庆的身旁,还有着一群身着锦服,但模样却畏畏缩缩的人。 等到这些人走到近前,看着这些人那熟悉的面孔,武曲顿时一惊。 安庆绪轻笑道:“这些人你应该认识吧?” 何止是认识,武曲对这些人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这些人就是当初帮他干活,负责查探太原城内各种物价的帮手。 虽说这些人如今穿的衣服,和之前的那些破烂衣裳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但那张脸却浑然并未改变。 甚至反而被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个俱是慌张。 只是在看到了武曲的时候,这些人的紧张情绪才稍微放缓了那么一丢丢。 不等武曲答话,安庆绪便道:“朕给你的交代你做得很好,朕说过,你们做的一切努力,朕都能看得到。” “这些人都是你的帮手,自然也都是有功之臣,朕打算就将他们编在一起,继续交由你来统领,负责为朕打探各种情报。” 将这些人编在一起作为自己的耳目,算是安庆绪的一时心血来潮,但也是同样是经过仔细思考过后的决定。 皇帝久居深宫,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想要知道的宫外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难如登天。 光是那在原本的历史上,一枚鸡蛋就要吃掉20两银子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如果所有的情报都要交由朝廷来上递给自己,一旦这些人稍微做点手脚,自己就要成聋子瞎子。 哪怕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自己也需要更多新的消息情报来源。 武曲当时探查的太原城内的各种物价条理分明,各种数据统计起来一目了然,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能在没有任何官府的支持之下,就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探查到如此全面的情况。 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情报头子。 安庆绪才不管这人是不是个太监,如今手下除了打仗以外的人才匮乏,只要有才,他都敢用。 武曲则是已经全然惊呆了。 在他的心里,自己能够凭借此事,重新获得在安庆绪心里的地位,让安庆绪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能用就足够了。 至于升一升自己的位置,武曲都没有奢望过。 如今直接被委以重任,甚至还能掌管着这么一批不是太监的手下,武曲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那句“小武,你觉得如何?”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武曲才从茫然之中回过神来,顿时又跪在了地上,狠狠叩头道:“奴婢谢陛下恩典!” “陛下如此厚爱,奴婢结草衔环亦难报其万一,奴婢……奴婢……” 武曲的语气有些抽噎。 如果说他前一次的叩首还有些作秀的成分在,这一次则确实是真情流露。 安庆绪笑了笑,挥手说道:“起来吧,不过你们现在的身份特殊,朝廷没有现成的位置安排你们,所以你们得起一个新名字。” “朕想想……”安庆绪抬手抵着自己的下嘴唇,思索道:“不如就叫镇抚司如何?” 武曲同样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镇即压,抚即安,既要镇压别人,又要安抚别人,这可不就是朝廷统御万民的精髓吗? “奴婢谢陛下赐名!”武曲拱手又拜。 安庆绪笑着点头道:“你们不归朝廷三省管辖,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朕禀报。” “至于镇抚司的衣物,朕会让工部加紧赶制出一批来,你先整顿好你手下的这些人,到时候朕还有事情要交代你们去做。” 第五十七章 请柬 廖家被灭了门。 全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小到刚出生的孩童,大到七八十岁的老妪,没有一个例外,全部惨死于刀下成为亡魂。 如此大事,连半天时间都没到,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毕竟廖家作为在整个太原城都算是庞然大物的世家,如今突然有瓜吃,没有人会愿意错过。 背负着行囊,士子白参站在城门口的告示牌前,一字一句地将有关廖家被灭门的缘由看完,低声唾骂道:“真是残暴,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简直是有伤天道,有违人伦。” 白参的话刚刚说完,他身旁便传来另一道声音。 “我看倒是不然。” 白参偏头看去,就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曾经和他有些交情的岳言和林阳。 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厌恶,白参微微偏头哼了一声,并不搭理他们。 他早已和这两人割袍断义,如今只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对于陌生人,自己没有要搭理他们的必要。 岳言也不理白参,自顾自地道:“廖家之所以得如此下场,还不是他们恶意操控城中粮价在先?之前城内的粮价已经飞涨到一斗米六百余文,寻常人家连这一斗米都买不起,他们这么做,与视百姓如豚狗的恶魔何异?” “如今廖家灭亡,朝廷将廖家的粮食全部拿了出来卖予城中百姓,以至于城内的粮价也在稳步下跌,今天早上的粮价就已经跌到两百文。” “此举可是不知道救活了城中多少百姓。” 岳言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敬佩,道:“朝廷此举虽然的确残暴了些,但若非如此,怎么镇得住城中其他世家?” 林阳也跟着点头帮腔道:“不错,照我来说,朝廷此举纵有小恶,但却是大善。” 说完,他还挑衅般地看了白参一眼。 白参当然清楚岳言说的有道理,但架不住林阳对他挑衅,这让他很不满地道:“满口胡言。” “廖家家中有存粮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拿出来卖是他们的善举,他们不拿出来卖也是他们的本分。” “什么恶意操控粮价,无非都是借口。只不过是朝廷看上了廖家的财富,随便安了个由头将人家就灭了门,甚至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还纵有小恶,却是大善……” “真不知道你们的圣人之言都读到哪里去了!” 看到白参如此蛮不讲理地回怼,林阳顿时气鼓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张着,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学问一般,这种事情他心中有理解,但是轮到说的时候,却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而看到林阳如此模样,白参微微不屑地撇了撇嘴。 喜怒哀乐均表现在脸上,如此人物,必难登大雅之堂。 心中自觉高了林阳一等,白参便不再将林阳视做对手,目光也从他的身上移开,转移到了岳言的身上。 岳言的养气功夫就要比林阳强出许多,此时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恼怒之色,只有满是温和的笑容。 抬手指了指周围,岳言轻声说道:“白兄,你看看旁边吧。” 听到岳言的提醒,白参一脸迷茫地看向周围,随之映入他眼帘的则是一张张表情愤恨的面孔。 这些人都是城中的百姓,刚刚白参的话说的又那么大声,他们当然都听在了耳朵里。 大家都在为着廖家的死拍手称快,结果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人高声说廖家不该死,反而是那些买不起粮食的他们该死。 这些人此时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看着那一个个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吃了自己的表情,白参两只手僵硬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人或许和林阳一样,学问不多,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如果言语交锋玩辩论的话,哪怕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他也不惧。 但这些人有一点却是林阳比不了的。 这些人敢动手。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挨上两三下就得去见阎王。 如果是死在燕军的手里,他便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燕军的残暴,这对于他来说是死得其所,君子无惧之。 但是如果死在这些大字不识的百姓手中,白参便只觉得亏得慌。 咽了口口水,他脸色僵硬的呵呵笑着,又往后退了一步,“大家……别这样……” “别这样……” “……” 聚在周围的百姓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并非是他们心善,愿意饶白参一命,而是岳言出声为白参求了情。 岳言刚刚说的话他们都听在耳朵里,自然知道,这是个向着他们说话的人。 加上岳言本身就是读书人的打扮,他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心中对于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 即便是对于要放过白参有些不愿意,但大家终究还是应了岳言的求情。 而岳言为白参求情的理由也很简单,在他去年身家最为贫瘠的时候,是白参看在同袍的份上资助了他一把。 这才让他能够一直挺到现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参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如果是别的事情,岳言即便是顺着白参也无妨。 但在面对朝廷是非黑白的这种大事上,岳言终究还是不能做到顺从。 从聚集在告示牌周围的人群当中挤了出来,岳言看着早已经远离了太原城城门的那道身影,低声自语了句。 “今日救你一命,便算是我报了一部分恩吧。” …… 城中的百姓对于廖家的灭门算是拍手称快,而同样和廖家一样,身为太原城内的各个世家,则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燕军自从入城之日到现在,从未有过劫掠百姓的事情,也没有在城中大肆抢东西的迹象。 这让许多家族都感觉,是不是以前外面所传闻的燕军残暴的消息有些虚假。 但今天廖家灭门的事情,却猛地让他们惊醒过来。 燕军仍然是那头长着獠牙的恶虎,只是比以前多披了一张温和的皮罢了。 那些原本还在张望着,是否要入场趁机捞一笔的家族纷纷停了手,甚至那些已经跟着下场的小家族也都紧忙和外部撇清关系。 生怕燕朝朝廷的人找上他们。 只是他们想着求安稳的想法终究难以实现。 就在廖家被灭门后的第二天,几乎是所有的太原世家都在当天清晨接到了一份请柬。 而请柬的邀请者,却是他们以前都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名字——镇抚司。 第五十八章 该死不该死 他们以前从未听说过镇抚司的名字,哪怕是他们在收到请柬后第一时间就在城内多方打听,也根本打听不到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太多消息。 而他们为数不多能够打听到的两份消息,其一是镇抚司这个衙门是初建的,成立时间极短。 其二,便是如今统管镇抚司这个衙门的,乃是一位名叫武曲的宫中的太监。 太监参与外朝的事情,虽然素为文人士大夫所不齿,但就行动而言,也并非不可以接受。 毕竟有唐朝的例子在先,远的暂且不说,最近的就有还在灵武那边的至德天子手下的太监李辅国,以及时间再稍微往前推一推的,权柄显赫的高力士。 对于太监主管一个衙门,他们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但有关这个太监的消息,却是让他们不由地汗毛竖起。 因为这位太监最彪炳的战绩,就是在昨天下令屠了廖家满门。 现在这种人物给他们发请柬,除了像太原王氏这种在整个太原乃是数一数二,独一档的存在还能勉强保持着镇定以外,其他的家族心里都在打鼓。 不知道这位武公公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虽然说从心底里而言,他们百般不愿意去,但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小命去考虑,太原城内但凡受到请柬的各个家族,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赴了宴。 太原城内的一家普通食肆内,一楼正常给路过的旅客提供吃饭的地方已经被包了圆。 食肆内外早已被各种守卫和暗桩团团包围,聚拢的可谓是滴水不漏。 毕竟如今宴请的宾客可都是太原城内的各个大家族,安全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 食肆内的一楼大厅内,多余的方桌早已经被撤了下去,只有七条大圆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厅最中央。 左右两侧各有三条大圆桌,坐落的是来自于太原城内的各个家族的家主,而在最前面则是还有着一条单独的圆桌,坐着的只有武曲一个人。 “还不错,今天没有人迟到,咱家很高兴。” 看着四十六张椅子都已经有屁股坐了上去,武曲微微点了点头,一张年纪不算大的脸上露出了让人总感觉有些阴森的笑容。 对上武曲的目光,那些几乎是在最后的时间才急忙赶到的几家家主,则是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这几家论地位,还要比廖家高出一点。 本来还想着拿捏一下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开始这几家的家主并没有打算赴宴,有的派出的是自己家族里的大管事,有的则是派出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但是等到这些人来到食肆内,发现太原王氏的家主竟然今天亲自赶到,这些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起来,连忙派人回到家族里传消息。 也是在收到消息之后,这些人才连忙换了衣服赶紧赶了过来。 论各个家族在太原城内的地位,太原王氏绝对属于独一档的存在,别看其他家族再怎么光鲜艳丽,再怎么跳脱活跃,但永远也追不上太原王氏的屁股。 连太原王氏的家主都亲自前来,他们如果再继续拖大,无异于相当于自己把刀子往镇抚司手里递。 如果这镇抚司是个朝廷里的官衙还好些,毕竟如果是朝廷里的官衙,那主事人就是朝廷里的人,是个有自己的亲缘血脉,是个有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人。 但这镇抚司却偏偏不是朝廷里的官衙,而且主事人还是一个太监。 是一个没了自己子孙后代的太监。 惹恼了这些人,他们可是从来不计后果的,哪怕是弄死了自己之后他们也活不下去,他们也要先把你弄死畅快一下。 甚至哪怕是皇帝本人亲自来了,这些人可能都没有如此惶恐。 毕竟皇帝也是人,也要照顾一下大局,稳定一下四方。 但太监不是。 “既然咱家高兴,那咱家今天就跟你们多说点东西。”武曲端起身前的茶杯呷了一口,慢慢悠悠地道:“如今太原城的形势你们应该也都清楚,可谓是大敌当前。” “虽然朝廷已经传了消息,让蔡将军即刻领兵北上勤王,但大军开拔到太原,毕竟还尚且需要一段时日,所以太原城嘛,可能要度过比较危险的几天。”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 武曲说的冠冕堂皇,但里面的细节却骗不了他们这些人。 如今唐军领兵的可是郭子仪,那位曾经在河北地界横扫四方,差一点就能打到叛军老家范阳的狠人。 这种人物将目标定在了太原,又岂会轻易地就让南边的蔡希德部北归? 指不定太原城内,就得依靠自己城里的这些守军坚持。 武曲并不理会这些人的所思所想,继续说道:“但是陛下曾经告诫过咱家,说是太原城内的危险并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就在这城内的芸芸众生当中!就在这间食肆大厅当中!” 武曲前一句还能说是在讲大道理,后一句则是顿时让人有一种图穷匕见的惊觉。 尤其是那句“就在这间食肆大厅当中!”顿时吓到了不少人,除了极少数些养气功夫还算高深的几家家主,其他人均是神色不一,坐立不安,甚至还有些人仿佛浑身上下瘙痒难耐,在那不停地扭动着身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蚯蚓转世。 武曲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又是一阵畅快。 不过今天的主题终究不是猫捉耗子般的戏弄,武曲顿了一下,很快便接着说道:“咱家奉陛下之命,调查太原城内的危险,果不其然,就抓到了一个廖家。” “这廖家仗着自己家族家大业大,财力丰厚,大肆囤积粮食,以至于城内的粮食价格飞涨,这几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城中百姓。” “诸位说说,这廖家该死不该死?” “该死!该死!” “这廖家居然如此可恶,真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是啊,我之前还误以为这廖家是个老实人,我真是……唉!还是陛下和武公公英明!” 第五十九章 诚意 能够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傻子,不管心中再怎么惋惜廖家,武曲如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自然是要及时跟廖家划清界限,撇清关系的。 甚至那几个如今和廖家有过姻亲关系的,如今都在想着,是不是要回家把那那几个廖家的女眷休了。 看着这些人争先恐后地笔诛口伐着廖家的罪行,武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些人中固然会有人是在说着违心话,但如果真的认真细究下去,发自肺腑真诚开心的家族绝对占据着绝大多数。 毕竟廖家死了,那原本廖家所经营的那些产业,以及廖家留下来的那些土地佃户,如今可都成了无主之物。 这可都是他们能把手伸进去的绝佳机会。 他们和廖家又非亲非故,双方即便是有交情,但也不过就是点个头的交情,又不是过命的那种。 势力庞大到他们这个份上,和他们有过点头交情的人可都海了去了。 真要是每死一个人就要惋惜两句,怕是他们成天都得活在悲伤当中。 轻轻咳嗽两声,武曲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右手握拳,重重捶了自己的两下胸口,道:“可是不尽然呐!” “咱家昨天带人去抄廖家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件,比廖家操控粮价更为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也是更加胆大包天的事情啊!” “牵连进此事的,竟然还有太原府尹王世杰这样的高官!” 听到王世杰三个字,食肆内的顿时安静了下来,整座大厅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诡异。 王世杰在太原府尹的这个位置上坐了可有些年头了,整个太原官府之前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下,可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太原城内的大人物。 即便是他们,也不能轻易小瞧的大人物。 对于廖家实际上是在和王世杰两个人合作着操控粮价的事情,在场众人大多数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在太原干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得拉着官府的人下水。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和王世杰做过交易,干过肮脏事情的可不止廖家一个。 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将这大厅内的所有家族全部屠了,也许会滥杀上几个无辜之人;但如果将这大厅的家族一个跳着一个屠,那绝对有漏网之鱼。 大厅内寂静地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看着武曲的那张脸,或是惊讶,或是忐忑。 亦有危险与狠辣。 武曲坦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册文折,将其高高举起,随后又猛地将其拍在了面前的圆桌之上。 仿佛说书之人在开始说书前的醒目一拍,也仿佛是官府衙门的官老爷,在官衙审案结束时候的盖棺定论。 “这便是那王世杰的供词,根据王世杰自己交代,他将自己从开元十一年在洛川县开始收受贿赂,一直到如今的圣武二年,期间自己所办过的所有大小事情统统写了下来。” “咱家如果是按照这折子上的内容,一个接着一个查下去,诸位觉得可好?” 武曲目光环视着四周,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人开口答话。 只有牙齿之间相互摩擦的咯吱声,在大厅内隐隐约约的响起。 没办法,毕竟这问题没法回答。 说查吧,这里面写的可都是他们的罪行,以武曲这种狠辣之人的性子,根本不需要跟他们当堂对质,直接就能带人闯进他们的家,送他们一个和廖家一模一样的下场。 但如果说不查吧…… 说不出口啊主要是。 毕竟大家好歹都是读过圣人言的,知道个是非公义,虽然在暗地里干着的不是什么清白事,可明面上大家都是要着脸的啊。 这种还天地正道一个朗朗乾坤的事情,你说不干? 这要是传了出去,家族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早就料到这些人的回应,武曲呵呵笑着,道:“咱家本来是想劝一劝陛下要查的,但陛下却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些都是前朝旧事,这些人虽然有错,但也是前朝的错;只要他们能够在本朝洗心革面,和以前的自己做个了断,那也无妨。” “诸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就纷纷地缓和了下来。 不为其他,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帝王。 “是极是极,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等虽然之前有错,但如今早已痛改前非,陛下宽仁大量!” “陛下圣明!” 有人起了个头,大厅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抬手,向着行在的方向拱手,高呼了一声“陛下圣明。” 但武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众人大惊失色。 “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便交来点诚意吧。”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好久都没人答话,武曲沉下了一张脸,阴森地开口道:“诸位不会是想着只是口头说一说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就完事了吧?” 众人的表情如同吃了屎一般的难受。 他们很想问一句,不然呢? 你都说了洗心革面,心啊! 难道我还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不成? 气氛安静了些许,一名锦衣富贵之人站起身来,向武曲拱手说道:“我郑家愿意献出粮食一百石,绢帛两百匹,以算是我郑家洗心革面的诚意!” 绢帛也是唐朝货币的一种,而且是极为稳定的。 以如今的市价来看,一匹绢帛大概能值钱五六百文。 两百匹,也就是十万钱多些。 粮食一百石,也有一万多斤了。 如果是普通人家,这些东西别说是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也难以攒得下如此财富。 但是对于郑家而言嘛…… 呵呵…… 打发叫花子呢? 武曲微微地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屑。 众人现在已经明白所谓的诚意,不过就是让他们割点肉下来,但对于武曲的胃口,他们实在是有些摸不清底。 如今武曲不答话,其他人更不敢随意接话。 就在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张圆桌上的一名中年人,沉着声音开口道:“武公公,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您想要多大的诚意,直说便是。” 第六十章 服软 敢在此时开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君荣。 武曲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但这几天早已将太原城内的情况摸了个大致,王君荣这种在太原城内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武曲自然不可能不认识。 看了一眼王君荣,武曲直接说道:“既然王家主如此说了,那咱家就直言了。” “咱家不要那些金银财帛,只要一样东西——地!” “地?” 众人大吃一惊。 他们在心中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被武曲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但却还是低估了舞曲的胃口。 土地可都是他们一个家族的命根子,往常时候别说是送地,就算是将地租出去都要精打细算。 而他们在其他产业当中赚取到钱财之后,第一想着的也是如何将这些钱财转化为土地。 毕竟钱财的购买力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如果遇到了像如今这种战乱年代,往常一贯钱能买到的粮食,如今就得花上两贯甚至三贯钱。 但土地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的保值程度,可要比手中的那些钱财高多了。 而且如果真的遇上了灾年或者是战乱年代,这土地上所产出来的各种粮食和作物,它们的价格不仅不会跌落,反而还会节节攀升。 如果运作得当,几个月挣来的钱就能抵得上往常几十年赚的钱。 他们家族之所以兴旺,靠的是什么?直观上来说是钱和人,但本质上靠的还是各个家族中所掌握的这些土地。 就连王君荣这样的人,当下也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太原王氏家大业大,真要是割肉放血,拿出大量的粮食绢帛,亦或者是实打实的铜钱,太原王氏其实从心底里而言并不在乎。 这不仅不会损害他们的地位,甚至还有可能帮助他们的地位进一步攀升。 但土地却完全不一样。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武曲身子微微后仰,随后拍了拍手。 里屋听到外面的拍手声,顿时走出来一个个身穿着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蓝色官服的人。 这些人自然就是如今镇抚司的官吏。 蓝色并不在朝堂正常的官服品级颜色当中,算是象征着他们不隶属于朝堂的地位,又因为制作的时间加紧,这些人的官服上并没有太多华丽的图案,只是在衣服的边边上隐约可见一些比较袖珍的花纹。 这些人仿佛早就经过排练一般,此时熟练地给每一个坐在圆桌旁边的各家家主,递上了一本册子。 册子的第一页,写着的正是他们每一个家族的名字。 一时间,不少人顿时眼皮狂跳。 王君荣也拿起了册子简单翻了翻。 册子里面记载的内容确实和他们的家族有关,最开头的几页都是写着他们家族祖上出过什么样的人物,在每个朝代的朝廷当中位居什么样的官职。 在此之后,记载的便是他们如今家族都经手着一些什么样的产业,家族中的财富大致是什么样的数量。 虽然里面的内容不乏有些夸大,但绝大多数还是比较真实的。 王君荣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 这里面有些数字甚至连他都不是特别清楚,但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册子里。 这不由地让他开始在心中重新评估,这个新被组建出来的镇抚司的实力。 就在众人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脸上的表情各种精彩变化着的时候,武曲又让人端来了一正烧着火的火盆,放在了大厅的中央。 武曲眼神斜视着众人,阴声道:“咱家不和你们要多,上面的数字你们也都看到了,咱家只要上面数字的一半,便算是你们和以往的过去做了个了断。” “若是你们同意咱家的要求,就起身将你们手中的册子放在火盆里,将这些往尘俗事统统烧之。” “诸位以为如何呀?” 武曲没有说不同意的可能,这让众人不由地心中一揪。 其中一人起身说道:“武公公,这数字没有这么多啊……我卫家家中的土地一共就四万亩,这上面写着的是五万余亩……” 可是并不等他话说完,武曲直接阴森森地开口道:“哦?卫家主的意思是,要让咱家亲自去卫家搜一遍,将这数字对一对吗?” 听到这话,站起来的卫家家主顿时打了个寒战。 武曲是什么角色,他们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 谁敢让武曲来自己家里去对账? 鬼知道到时候到底是在对账,还是在对人头。 心中仅剩的那一丁点辩解的意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卫家家主悻悻然地坐了下去。 王君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后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手中的册子合了上,起身走向大厅中央的那火盆,随手一扔便将册子扔了进去。 向武曲拱了下手,王君荣道:“王氏愿意拿出诚意,过两日在下便会派人将该上交的诚意地契交予镇抚司。” 其他人看着这一切,均是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过,第一个站起来服软的竟然是太原王氏。 不少人还就在这沉默着,等待着太原王氏的反应,一旦王家要做出什么反对的动作出来,他们也能跟着在一旁帮着腔。 却没有想到人家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武曲也微微觉得诧异,但随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家为什么要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并不重要,反正结果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毕竟连太原王氏都如此,其他人再怎么不愿意,也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低头。 “王家主果真是个识大体的,咱家一定在陛下面前为王家主多美言几句。” 有王君荣的带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起身,将手中的册子扔在了火盆里。 很快,这四十多人便都站起来了一遍。 收了人家这么多的诚意,武曲很快便让人送上来了饭菜。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自然没有心情多吃。 只是一炷香多的时间,众人便已经退了个干净。 大厅内再度恢复了寂静,唯有武曲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两只眼睛沉默地盯着那还在摆放在大厅中央的火盆。 第六十一章 三十三万 安庆绪这一次没有在后花园钓鱼,而是破天荒地来到了平时处理政务的偏房,接见了如今太原城内几位比较重要的臣子。 李抱玉和李象也在此列。 同样是在廖家被灭门之后的第二天,安庆绪也一直从拒不接见的臣工的封闭状态走出,在临时装潢出来的正殿上召见了太原城内的文武,随后将其统统臭骂了一顿。 毕竟如今大敌当前,这些人不思如何迎敌,反而整天聚集在高尚府外,搞得太原城内人心惶惶,安庆绪不臭骂他们一顿,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但也只是臭骂了一顿,并没有对这些人大开杀戒。 不管怎么说,太原城内还需要这他们这些人,杀一个廖家并不影响大局,但将这些人都杀了,太原城可就难守了。 亲自敲定了迎敌的决策,下一件事自然就是加强城内的防务。 蔡希德和田乾真这两员大将如今都在河东,高秀岩在云中生死未卜,太原城内武将中还能看的,便只有安承庆、李抱玉,外加一个李光弼之子李象了。 如今李抱玉和李象前来,便是为了和安庆绪商讨如何加固太原城内的防务一事。 “陛下,如今城内粮价已经平稳,军中的粮食供应也并不成问题。” “守城器械正在由工部加紧赶制,只是工部人手不足,还需在城内招募人手,协同工部赶制守城器械以及箭矢弩矢。” 安庆绪听着高尚的回禀,淡淡地道了一个字,“准。” 高尚退回了原地,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李抱玉则起身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太原城内的兵力只有一万一千三百七十二人,臣担心……若是当初在太原城发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太原城内以现在这些兵力……恐有些不足。” 安庆绪微微眯了眯眼睛。 当初燕军攻打太原城时,李光弼率领唐军守城,手下的兵力也就是一万多人。 如果是复刻当初李光弼的守城方法,理论上来说,这一万多人也是够用的。 但李抱玉真正所担心的,却是当初太原城城墙坍塌的那一幕。 李抱玉之所以会在李光弼死后,率领剩余的唐军几乎未做抵抗就投降,就是因为城墙坍塌的那一幕实在太过惊人。 而且安庆绪能让太原城的一面城墙坍塌,自然就能够让其余几面城墙也同样跟着坍塌。 一旦到了那时候,所谓的城墙便只是一座高高隆起的废墟,除了能让人爬坡费点力气以外,在无滞阻敌军的作用。 也就是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的话,太原城就需要以守城的这点兵力,对抗城外的全部敌军。 一万对十万。 在没有任何支援的前提下,李抱玉是不做任何希望的。 虽然郭子仪并非是安庆绪,但郭子仪的威名毕竟摆在那里,谁也不敢打保票,说安庆绪做到的事情,郭子仪就一定做不到。 对于守城的一方而言,自然要尽量准备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包括最坏的情况。 恰在这时,一名小宦侍在房门外露出了脑袋,随后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在众人远远的身侧走过,来到了安庆绪的旁边。 和安庆绪附耳说了些什么。 高尚几人没听到这小宦侍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但他们却能够看到,安庆绪在听完这些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宣。” 安庆绪又是淡淡地吐出一字。 高尚几人识趣地没有多问。 小宦侍脚步匆匆地退了下去,不多时,身后便又跟着一人折返回来。 正是如今镇抚司的镇抚武曲。 “奴婢参见陛下。” 武曲走到房间正中,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向着安庆绪大礼参拜。 高尚隐蔽皱了皱眼角。 唐朝时期的君臣关系并没有那么严苛,毕竟当时朝堂之上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各种世家豪族,这些家族在当地的名望甚至已经超过了皇帝本人,皇帝并不敢真的折辱他们些什么。 除了在重大节日的时候上大朝会,或者臣子犯了什么重大的过错,他们才会在君王面前下跪。 像如今这种普通议事,高尚他们只需要向君王普通行礼即可。 武曲刚一进来就直接大礼参拜,显得他们很不尊敬人诶……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曲并不是朝堂上的官员,所以应该也影响不到朝堂的规则…… 高尚心中这般想着,安庆绪抬了抬手,轻声笑道:“起来吧,事情办得如何?” 能当着高尚这几人的面问出这种问题,显然是事情已经办妥,只不过是走一遍流程罢了。 武曲低着头道:“回陛下,太原城内的各家都还算是识大体的,都已经在今天上午将他们各家的诚意交到了镇抚司,并无一家拖欠。” “奴婢差人查验了一番,并无错漏,这才前来向陛下报喜。” “地契奴婢都已经让人装进了箱子里,如今就在外面,陛下若是想看,可以随时差人抬进来。” 地契? 诚意? 高尚几人下意识地互相看了看,眼神当中均露出一丝迷茫。 镇抚司邀请城中的各个家族赴宴一事在太原城内并不难查,他们或多或少也都听到一些消息,但关于宴会里面的事情,他们却是全然不知。 如今乍一听闻诚意地契什么的,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安庆绪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当即直接问道:“这些事情朕信得过你,你就直接说,他们交上来了多少诚意?” 听到安庆绪信得过自己,武曲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激动。 嘴上不敢怠慢,武曲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奴婢派人清点过了,城内各个家族一共上交了诚意地契三十三万亩地契,暂时还没有发现有拿劣田充数的。” 三十三万亩! 高尚几人听着这个数字,心中的莫名其妙还没退下去,便被这个数字惊呆到了。 李抱玉之前在李光弼手下,就是负责着太原城内的防务,对于太原城内的情况还算清楚。 高尚更是在入城之后,便接手起了太原城内的内务。 在他们的记忆里,如今太原官府手中所掌握的土地,怕是连三万亩都没有吧…… 第六十二章 授田 没有拿劣田充数很正常,毕竟这些家族以往在太原城内可谓是手眼通天,欺压平民百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对于他们来说,家族中如果有劣田,找个由头和其他百姓交换一番就是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即便是想拿劣田前来充数,一方面是可能没那个胆子,另一方面也是真拿不出来。 但是三十三万亩这个数字,还是着实惊讶到了安庆绪。 要知道,这只是这些世家所拿出来的半数,太原城官府一共在册登记的土地也不过就一百余万亩,相当于这些家族加在一起就占据着太原半数的土地。 剩下几十万百姓加在一起,才能平分剩下的半数。 而且还是充斥着大量劣田的半数。 不愧是朱门酒肉臭。 安庆绪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冷然,微微点了点头道:“镇抚司此行做得不错。” 说完,他又看向了李抱玉,道:“李将军刚刚说,太原城内的守卫兵数尚且不足?” 李抱玉又不是傻子,这时候早已经反应过来,那三十三亩土地定然是安庆绪从城内的那些家族手中挖出来的。 这让他心中又是尊敬又是畏惧。 太原城内的这些家族富户可谓是家财万贯,安庆绪并不是第一个打上他们主意的人,早在他之前,李光弼守太原城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从这些人身上敲出来一笔钱财,用作激励将士守城。 可架不住太原乃是唐朝的龙兴之地,太原城内的不少家族都在唐朝朝廷上说得上话,甚至像太原王氏这种家族完全可以直达天听。 这些人根本不鸟李光弼。 李光弼不管怎么说,也是唐廷任命的将领,在还没有做出要将自己的仕途尽数抛弃的心理准备之前,他也没办法对太原城内的这些家族用强。 最终也只能看着这些家族继续过着逍遥日子,而没有半点办法。 李抱玉身为李光弼的副将,当然和李光弼有着同样的想法。 如今他之前心心念念,但一直没有做到的事情,却被安庆绪给做成了,而且还直接从这些家族手中敲下来了整整三十三万亩的土地! 那可是地啊! 虽然和太原城全部一百余万亩的土地相比,仍然还是少数,但相比于如今太原官府在册能够掌握的三万亩土地数量,这个数字可是翻了十多倍! 李抱玉都不敢想,安庆绪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这些家族屈服的。 恭恭敬敬地报了个拳,他上前道:“回陛下,正是。” “那李将军觉得,太原城内的兵力要增加到多少,才能守下城池?” 李抱玉并未迟疑,当即便给出了一个数字,“回陛下,臣以为,太原城内至少需要士卒三万。” 这个数字是他和安承庆、李象等人仔细商讨之后所得出来的,虽然说正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守城一方兵越多越有优势。 但这数量也并非可以无限膨胀,总还需要考虑计算各种兵器器械,甚至包括太原城内的军粮。 估计着工部制作兵器器械的速度,三万这个数字还算是勉强。 安庆绪点来点头,随后道:“既然如此,你等现在就拟出条文,在太原城内募兵。凡是应招入伍之人,当场授其田十五亩,准许其在自今日起至五十年后,土地上所有产出尽归自己,朝廷每年十中抽一。” “若是其人能在战场建功,朝廷获可免除他每年的赋税。” “兵员上限就设定为两万。” 授田! 免税! 李抱玉错愕地抬头。 显然,他也被安庆绪的大手笔震惊到了。 每人授田十五亩,两万人的话,那可就是整整30万亩! 这几乎是安庆绪从太原城内的这些家族手中,巧取豪夺出来的全部了。 李抱玉还以为安庆绪要将这些土地的收入自己囊中,用作自己的私财。 毕竟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人似乎都是这么做的。 包括曾经住在长安城的那位皇帝。 授田?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李抱玉忽然想起以前和一些中原老人交流过程中,曾经听他们谈起以往的盛世,听说当时朝廷就会给下面的百姓分田。 他当时心中还有些嗤笑,现在看来,那似乎也并非是完全作假。 “但是也要说明,若是有人给朕当逃兵,亦或者是受不了军中的规矩,私自脱伍之人,朝廷可随时收回赐予他的土地。” 安庆绪忍不住告诫了一句。 他从来就没有要将这些土地纳为自己私财的想法,毕竟这么多的土地,就算是他一个人揣兜里,但是没有人在这土地上面劳动,土地也不会平白产出作物来。 他不仅要将这些土地分出去,而且要让每一寸土地都分出去。 只有这样,天下的财富才会越来越多。 不过就算是分,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分到的。 就像是如今这战乱年代,士兵作为最高优先级,所分到的土地自然也要是最多的。 但前提是那些敢打敢拼,服从命令的兵。 而不是那些偷奸耍滑的**。 这些话不用安庆绪提醒,李抱玉本身也是晓得的,当即应了声是。 安庆绪吩咐完之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高尚,道:“朕记得,工部现在的人手还有些不足?” 高尚起身答道:“回陛下,工部如今还可以勉强周转,但如果要扩大生产,确还需要更多的人手。” 安庆绪大手一挥道:“那在太原城内再张贴一则布告,凡是城中有手艺傍身之人,不论贫富贵贱,均可应召!” “只要通过工部考核检验之人,每一人当场授田十亩!” “即便是没有通过工部考核检验之人,也可以由官府出面组织,负责为朝廷做工,一天的工钱就按十钱去给,同时官府负责他们每日的吃食。” “武镇抚。” “奴婢在!”听着安庆绪似乎有些变化的语气,武曲为之一肃。 “此事你也在一旁协助,如果发现有人敢私吞朕授下去的田地,亦或者私吞那些工人的工钱,均要第一时间上报到朕这里来,朕绝不姑息!” 第六十三章 可塑之才 “奴婢\/臣,领旨……” 武曲和高尚等人齐齐拜首。 安庆绪对此事已经有了定论,他们心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异议,当下便领命告辞离去。 只有武曲还留在原地。 高尚离去的时候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武曲并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直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安庆绪稍稍歪了下头,看向武曲道:“你还有事?” 武曲脸色显得稍稍有些犹豫,可又转而变得坚定起来。 膝盖一弯,再一次地跪在了地上,武曲道:“回陛下,奴婢斗胆以为,太原城内的这些家族均不可信。” 这些话他思索了一晚上,一直在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说。 毕竟他当初回答安庆绪的问题,已经表明了他鲜明的立场,如今说出这些话,一旦安庆绪稍微多想那么一点,或者被有心之人带偏那么一下,武曲就是故意挟怨报复。 也或者是杀心成性。 总之风险极大。 但如果不说的话……他自己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一旦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提醒,导致到时候城内出了变故,殃及到了安庆绪的身上,且不说他的未来会如何,光是想到那个场景,他就难以原谅自己。 挣扎了一整晚,他最终决定还是将其说出来。 “陛下是知道奴婢的家世的,对这些世家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奴婢自认为是清楚得很。不论是对于寻常小民,还是这些家大业大的世家来说,土地都是重中之重。” “如今这些人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家的土地交了出来,没有在其中动一丝一毫的手***婢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这些家族在太原城内根深蒂固,奴婢担心……” 武曲没有将话说完,反倒是安庆绪笑了笑,替他将自己的话补全道:“你是在担心,他们会在城内闹事,对朕不利?” 武曲点了点头,一双锐利的鹰眼此时尽显清澈。 安庆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武曲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这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不光能力出众,而且心性至纯。 “你先起来吧。”抬了抬手,安庆绪示意武曲从地上站起来,道:“你的担心其实并非全无道理,这些世家在太原城内根深蒂固,而且互相又结有关系。” “朕如今动的是他们的命根子,如果朕现在坐的不是这个位置,下这种旨意的,也不是朕,而是唐廷的皇帝,你心中的担心,说不定还真会发生。” “但是在现在的太原,在朕的这个位置,你却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武曲被安庆绪的一番话绕得有些迷糊。 这和位置,和唐朝的皇帝有什么关系? 安庆绪看武曲的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明白,当下耐心地解释道:“这么说吧,你觉得廖家如何?” 听到廖家这两个字,武曲的眼神当中顿时爆起一抹精光。 廖家他熟悉啊!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廖家在太原城内的实力可谓雄厚,家族中的产业除了盐、铁、以及青楼行当没有经手以外,其他太原城内的产业均有廖家的身影。” “奴婢觉得,以廖家的实力。在太原城内绝对排得进前十。” 安庆绪轻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你当初灭廖家满门的时候,可觉得吃力?” 武曲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廖家的武备早已经不比以往,家族里的部曲根本不是禁军的对手……” 武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自己已经领悟了安庆绪的意思。 安庆绪这时又笑着道:“正是此理。这些家族固然根深叶茂,在太原城内宛若庞然大物,但归根结底不过都是纸老虎罢了。” “没有相应的武备做支撑,他们不过就是一碰就碎的琉璃盏。” “若是唐廷,他们在唐廷的朝堂上组建了这么多年的势力,或许还能在某些事情上说得上点话,但对于我大燕来说,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助力,甚至这些还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借口。” “朕只是要了他们一半的田产,没有全数收没,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他们活了这么久,都是人精,分得清形势。” “在他们手中没有能够撼动我大燕的武备之前,便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妄动。” “更不要说他们内部这么多家族,光是人心这一点就难齐。”安庆绪勾了勾嘴角,语气有些嘲弄地道:“他们每家上交的田产数量只有他们和朕知道,说是一半,但谁敢担保其他的每一个家族,和他们一样都上交了自家田产的一半?” “只要有一个人多想一点,猜测朕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暗中拉拢其中几个家族,他们自己就率先会开始互相猜忌。” “数量越多,猜忌也就越深。” “他们如果是能拧成一股绳,朕或许还会高看他们一眼。但是就依靠他们现在的货色,呵,朕何惧之?” 武曲听得安庆绪的细细解释,不禁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初安庆绪吩咐自己要割城中这些家族肉的时候,那表情是一个风轻云淡,仿佛根本不叫事一样。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一回事啊。 甚至连在他们中间的隔阂都算计好了。 武曲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忧虑有些懊悔。 “奴婢明白了。” 安庆绪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想了片刻,又随后嘱咐道:“不过话虽如此,但如今太原的形势毕竟不同于以往。” “你回去之后,还是让人继续盯梢,给朕打探这些家族的动静,他们如果只是自己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发泄发泄自己的怨气,朕大可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如果他们敢勾结唐军,那就休要怪朕无情了。” 听得安庆绪似乎是要杀人的语气,武曲为之一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 “奴婢明白!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些人盯得死死的,绝不会让他们在城中捣乱。” 第六十四章 募兵 太原城内这几天的氛围已经被点爆。 之前廖家被灭门的事情虽然也太城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这种事情牵扯的人数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对于此事只是当个乐子看,当个瓜去吃。 除了城内的各种物价恢复了正常以外,对于他们本身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其他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是接下来,太原城内的城墙边上,所贴出来的募兵告示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可是真的,能够影响到太原城内每一家每一户的平民百姓身上的事情。 就正常来说,绝大多数的百姓,对于募兵一事还是很抵触的。 只有良家子才能当兵,参军入伍是一种荣誉的时代,早已经随着均田制的结束而土崩瓦解。 如今凡是被招募所进军队的,其素质大多良莠不齐,混进军伍当中的,也多是城中的泼皮无赖。 毕竟募兵制在这些内地所能够实行的本质,并非是真的为了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主要还是为了吸纳城中的不安定分子,用军营和金钱将这些人圈禁起来,以免除这些人在城中闹事的可能。 如此募兵,对于城内的治安固然有着一定的作用,但却也加速了军队的腐败。 当一个个吊儿郎当、连帽子都戴不端正的**,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迎来周围人何样的眼神显而易见。 再加上这些**,时不时口吐上几句脏话,亦或者在城中随便欺压一下良善,城中百姓对这些人的印象能好那才怪了。 但是如今张贴在太原城内的募兵告示,却让城中哪怕是再怎么痛恨军卒的人,都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仔细听着那样能看懂文字的人讲解,生怕自己错漏了一个字。 “当兵真的就能给地?” “那是自然,这上面写的可清清楚楚,只要能够通过考核参军入伍,当场就能授田十五亩,而且绝无劣田。” “这使用权是什么?” “就和你正常种地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加了个50年的期限。如果在50年之后,你还想继续种你现在种的这块地,就需要给官府交点租金而已。” “官府的税真的是十抽一?” “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这还能有假?咱这位大燕皇帝到底是真仁慈啊。” 仔细听着聚集在告示前的这些人谈话,周围百姓心中顿时大动不止。 唐朝经过上百年的土地兼并,无地可种的破产农民早已占了绝大多数,不是沦为给地主家里种田的佃农,就是沦为四处流浪的刘敏。 当然也有一些能够在城里找点活计做,勉强让自己饱腹的,不过这终究只是极少数。 现在听到当兵就能给地种,虽然一个人十五亩不多,但勉强养活三四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再算上当兵的人有军营里提供饭食,不需要家里额外掏东西,也就是说一个五口之家,在刨出一个人去当兵的前提之后,依靠着十五亩地完全可以过活。 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都去当兵,那家里就是三十亩地。 简直直接奔小康生活去了。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 “官府真的有那么多地给咱们?” 不过提出问题的人很快便被一些识字的给嘲讽了。 “你说这话就不懂了,还记得前面的廖家吗?官府抄了廖家,那可搜出了不少地啊。你难道还怕官府给不起你地吗?” “诶?你干嘛去?” “去报名啊!你刚刚不是说,告示上写的清楚,兵员只有两万吗?我怕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你怕个什么?你一个铁匠当什么兵啊。这还有一封告示呢。” “什么告示?” “这上面写的是朝廷要招纳身上有手艺的人,不论你是木匠、篾匠、瓦匠还是什么,只要同样能通过考核,你就可以去工部干活,朝廷也一样会给你们授田十亩。” “虽然比不上当兵的授田15亩,但你不用上去打仗啊,而且还能继续操作着你的老本行。” “这不比你当兵划算多了?” “你这么说也是啊。那地都是一样的?” “当然是一样的!” “那这上面可说了,要去哪里报名?有没有限制人数啊。” “都在一个地方,没有人数限制。” “那还等什么,走啊!” “……” …… 看着城门口聚拢起来,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长龙队伍,负责募兵的李抱玉、李象和几名军中的将军,脸色都有些复杂。 从军这么多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募兵。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会有如此多的人前来应召参军的。 他们以前募兵,不说求爷爷告奶奶,但也相差无几。 甚至有时候被逼得急了,手下的将士们还得去大街上随便拉壮丁。 “如此盛况,真是罕见啊。” 李抱玉看着看着,不禁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 李象同样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他是李光弼的儿子,在朔方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父亲为了兵员一事在深夜发愁。 要是让自己父亲知道,有朝一日在中原还能有如此多的百姓如此踊跃报名从军,怕不是能从棺材里笑起来。 前来报名参军的人数早已经突破2万,这还是在他们严格限制了参军的人选之后。 最开始,城中也不是没有地痞流氓想着趁机混到军营里混饭吃,甚至在没有通过审查时还三五成群地想过来闹事。 结果在被李抱玉亲自带人斩了脑袋之后,剩下的那些地痞流氓便纷纷都不敢乱动了。 而前来应征报名参军的,则多是在城外的佃户。 那从城内各个家族手中敲出来的三十三万亩地可都不是无主之物,这些土地上面很多本就有人耕种。但如今这些土地不再属于他们所效力的那个家族,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继续种下去。 本来他们这些人还在担忧着自己以后该如何过活,结果却突然得知城中正在募兵,而且还是分田的那种。 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自己现在种的这块田。 不用再给地主每年5成6成或者7成的租子,只要一成上交给官府就足够了。 第六十五章 一个问题 军营内,林阳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和岳言两个人是不是当初脑子坏掉了。 自己就不说了,岳言那可是堂堂读书人,不说学富五车,但也绝对算得上是腹有经纶,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几个人之一。 如此人物,本该居庙堂之高,衣着红紫之袍,结果却好端端的非要过来参军。 他参军就参军吧,自己跟过来又算什么道理? 他家里又不是太原的,更没有在太原娶妻生子,如今得了太原的地,能干嘛!? “上前一步!举弩!” 队列外的伍长一声大吼,将林阳的思绪打断。 听得伍长富有力量感的声音,林阳暂时抛弃了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精神一振为之上前,随后将手中的短弩平平地举起。 “很好,就这个姿势保持,不要乱动。” 伍长那方正的面孔一脸严肃,说完之后便挨个上前,观察起他们每一个人的端姿。 看到不标准的,便会亲自去上前指导一番。 “尾端要靠紧自己的肩膀,对,就像这样,死死地贴在一起才对。不然到时候你发出去的弩矢会乱飞,你自己也掌握不好准头。” “头不要那么低,你的脸都快贴到弩上了,你是要把你的脸也跟着一起飞出去?” “腿啊!我说了多少遍了,腿要分开!分开!你是打算射一次就倒地上是吗!?” 这些人都是新兵,绝大多数都是以往耕作在土地上的农民,偶尔能碰一碰刀棍这样的物件,但是弩这种严格限制外流的军中杀器,他们都是第一次用,自然免不了挨批。 余光里看着那伍长伸腿在岳言的两腿之间踢了踢,林阳心中更为岳言感觉不值当。 堂堂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竟然如今在这军营里受一个粗鄙武夫的训斥。 伍长很快从岳言身边走过,走到林阳旁边的时候,驻足观察了片刻,表情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在简单观察了一阵之后,稍稍点了一下头,便又走过林阳,去观察起了最后一人。 又是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 军营里的生活和岳言林阳以前在外面的听闻完全不同,他们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原城内很少见到有燕军士卒从军营中出来,跑到城中去欺压百姓。 如今每天天刚亮就要起来整理衣物,随后开始在伍长的带领下跑操,锻炼体力。 上午学习刀法和阵型,下午学习弩箭的使用以及阵型的变化,也就只有在吃完晚饭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们才能稍稍有些放松自由的时间。 而且经历了这一天的训练之后,等到晚上,他们只想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放松一下自己身上的肌肉。 出去? 别闹了。 林阳是动都不想动一步。 “岳兄,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趁着四下周围无人,林阳终于向岳言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也一直没有问的问题。 岳言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在城中没什么钱财来源,之前是有白兄资助我们,但如今这份资助没了,我们总得想办法自己过活。” “军营当中提供饭食,总不会让我们自己在外面白白饿死。更何况,参军还会给田,你不觉得这很像书上所写的均田吗?” 林阳听着岳言的解释,微微撇了撇嘴。 他是学识不精,但又不是傻子。 读书人赚钱的方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即便再怎么说,你出去给人家帮忙写东西,总是也能够得到收入的。 为了一两口吃的就要投身军营,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腰带上去拼命,现在他们还没到那种地步。 至于田地就更扯了。 他自己的那份地还留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是肯定没时间去种了,但这并不妨碍等以后自己有机会将这地卖出去,亦或是等自己在太原城内邂逅一段姻缘,这地也可以当做自己未来的聘礼。 但岳言那地可是在得到的第一时间就送了出去,虽然做得很隐蔽,不过林阳还是看到了。 虽然知道岳言是在胡咧咧,不过作为岳言的好兄弟,林阳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反倒是最后那句均田,让他心中微微动了动。 “倒也是,岳兄你别说,光是这参军给田,确实是少见啊。” 林阳在拿到自己田地地契的第一时间,便去自己地契上所标明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的确都是上好的良田。 哪怕是他心中一直都觉得燕朝朝廷做的事情不错,但当时还是不由地被这等大手笔给震惊到了。 “倒也不能说是少见。”岳言沉吟了片刻,道:“最开始参军入伍之人,都是要家中有地的。” “我之前就听人谈起过一个问题,军队当中的军卒,和流浪天涯的亡命徒有什么区别?” 岳言没有继续往下说,显然是在询问林阳。 不知道岳言都是从哪里鼓捣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不过林阳还是认真思索了起来,慢慢回答道:“军队当中的军卒要守规矩,打仗的时候要听军鼓军旗和和自己头顶上的将官指挥。” “流浪天涯的亡命徒嘛……就不需要守那么多的军规,打仗的时候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林阳也没有真当过亡命徒,当下只是猜测地道。 岳言微微点了点头。 问题自然是当初他给那些军中的人上课时候所提出来的问题,最开始的答案和林阳现在给出来的差不多。 岳言又道:“那如果军队当中的军卒,不再守军队当中的规矩,打仗的时候也不再听指挥,那他们还是军卒吗?” “那肯定就不是了啊……”林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后微微一愣,眼珠子猛然变大。 “岳兄你的意思是?” 岳言点头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想,同样都是军队,为什么贞观时期的军队就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而现在的唐军作风却是无比散漫?简直和流浪天涯的亡命徒没有半分区别。” 第六十六章 伍长的来源 岳言这些话其实稍稍有些偏颇,毕竟不是所有的唐军都是那般散漫,最起码朔方军就要强上许多。 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唐军的作风确实素为人们所不齿。 毕竟就连当初身在长安的禁卫神武军都是那般,可以想象其他地方已经烂成了什么样子。 “你要说军队的待遇,贞观时期的军队想要参军,还要自己去准备武器,而且从地方到长安的路费也同样要自己出。” “而现在的唐军不仅武器装备不需要自己花钱,朝廷给一致配备以外,每个月还会反给这些人不少钱财。” “待遇变好了,反而这些人更加不听指挥了,这是为什么?” 林阳一时间有些头大。 “这……这些人有病?” 林阳又不像岳言一样,以前对这些军伍中的问题仔细思索过,当下乍一听闻岳言所提出来的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军卒自己脑子有病。 他们这些文人讲究的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总而言之,君待臣以礼,臣待君以忠,君王对臣子优厚,臣子便会以自己心中相应的忠诚来回报君王。 各种福利待遇变好,林阳自认为,如果换做是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自己绝对不会像那些军卒一样散漫无纪律。 岳言微微摇了摇头。 “一个人有病或许还有可能,但如此多的人同时有病,就绝不可能是人的问题。” “我对比过贞观时期和开元时期的军伍区别,虽然开元时期军伍中的各种福利待遇都远高于贞观时期,但贞观时期有一点是开元时期比不了的。” 林阳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岳兄的意思是……地?” 岳言点头道:“不错。贞观时期的军卒虽然要自己承担武器开销,自己出资行军的路费,但这些人在当时都是有自己土地的人。” “而开元时期的军卒,都是一些流民以及地痞流氓,这些人家中早已没有了需要他们自己去耕种的土地。” 林阳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地有这么重要?” 林阳家里也算是有些家财,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在土地上劳作过,对于土地的产出他尚且不是十分了解,对于土地的重要性,他更是一知半解。 岳言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答话。 其实这里面真正的缘由他也说不明白,毕竟他和林阳一样,都没有真正在土地上劳作过,他只是依照自己以前跟随老师读书时,所记起来的一些细节,在闲暇之余重新记录下来和开元时期做了些对比。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疑惑,所以他才会不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也要在燕军的军营中谋一份差事。 燕军的战斗力如此强悍,远甚于唐军,他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何缘故。 …… 又是一连许多天过去。 岳言这些在太原城内新招募来的新军仍在继续着训练,而他们所训练的任务在林阳看来,如今甚至有些枯燥。 当前太原危机,这些新军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守城。 所以这些人的训练任务也全是以守城为基准。 短兵器的刀法是在短兵相接时,不至于让这些新兵,成为唐军刷人头数的工具。 弩箭的使用,则是作为守城的中坚力量,以用作对城外唐军进行最大规模的杀伤。 至于其他一些守城的守则,以及守城工具的使用,也多是在下午或者晚上的闲暇之余,由所在行伍中的伍长负责讲解。 轰隆隆的大地在不断颤抖着,眼前的战马急速奔驰,马匹后的尘土被高高扬起。 “不要惊慌,稳住你们的身形!” “瞄准你们的正前!” “还没有让你们动!谁也不许动!” 行伍中的伍长在队伍的侧面不断高声嘶吼着。 战马继续奔驰,就在几乎瞬息之间就可以飞跃到众人身前的那一刻,伍长终于开口嘶吼道:“射!” 队列中的五人闻言,立刻扣下了弩箭的扳机,没有携带箭头的弩矢飞射而出。 “散!” 队列侧面的伍长又是一声嘶吼。 五人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弩箭,立刻向两侧整齐散开。 呼—— 几乎就在五人散开的那一刹那,战马从五人散开的空地上奔驰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骑在战马上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木刀,可惜距离尚远,并没有砍杀到队列中五人任何一人的身上。 看得这一幕,队列侧面的伍长那一张粗糙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满意的笑容。 骑马的骑士已经勒住了缰绳,重新返回了过来。 在伍长身前下马,骑士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脸上还残存着心有余悸的五人,不禁转头向伍长赞叹道:“老张,你这几个人不错啊。” “这才几天时间,就能够躲得这么流畅。你这伍长当的好啊。” 被叫做老张的伍长得意地笑了笑,道:“那是,也不看看咱是谁?” “切……”骑士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看他们也差不多了,后面应该不用我了吧?看你这样,咱们伍长也该放心了。” 拍了拍老张的肩膀,骑士哈哈笑道:“放心,我会跟老李说的,你个老张头没丢咱们伍的脸。” “滚蛋,你才是老张头。” 伍长笑骂了一句,但并没有将肩膀上的手打掉。 反而是听到老李二字,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怀念。 老李不是旁人,正是他之前的伍长。 这些新兵被招募而来,自然需要有老兵去带他们,让他们可以尽快适应战场环境。 所以安庆绪便直接差人从原有的那些老兵当中抽了一批人,让他们选择自愿入新军。 普通军卒入新军成伍长,伍长成什长,什长成旗官,旗官成校尉,校尉成都尉…… 之前被张贴在军营大门处的那些人,以及他们所带的队伍,可以优先选择。 虽然是调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但在升官的诱惑之下,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加入新军。 老张便是其中的一员。 第六十七章 老张的请求 在得知他有这种想法之后,他当时的伍长老李,不仅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反而还趁着仅有的半天时间和他促膝长谈,将自己这么久当伍长的经历和经验统统教给了他。 也正是因此,他在入了新军之后才能如此快速地上手。 而在最后离开营地的时候,他还记得老李和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莫要丢了咱们伍的脸。” “老李……现在怎么样了?” 骑士将手从老张的肩膀上移开,耸了耸肩膀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吧。” “有个新兵补进来顶你的位置,最近老李还挺忙的。” “不过你别说……” 骑士又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那五人,道:“这届新兵质量还挺高的。” “顶你位置的那个也是,现在跟你比起来,配合什么的丝毫不差,训练的那叫一个刻苦。若是在战场上还能保持的住,那可当真是了不得了。” “那就好。” 听到顶自己位置的人表现不错,老张心中最后的一点担心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离开,原来的队伍缺人,导致配合程度下降,最后牵连到整个队伍。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 骑士只是被老张邀请过来辅助进行训练,如今训练完了,人家自然也需要去做自己的事,当下便离开了军营。 骑士走后,老张看向了旁边的岳言五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们今天表现不错,比你们第一天好多了。” 一开口就是一句赞扬。 岳言五人不约而同地挠了挠脑袋,脸色稍稍有些尴尬。 他们都想到了第一天训练时候的糗样子。 当时同样是战马奔驰,他们身前也和今天一样,没有任何掩体,只不过在战马冲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配合可没有今天这般沉着冷静有默契。 第一天的时候,有人没忍住心中的恐惧,在老张还没下令射箭的时候,就先将自己手中的弩矢射了出去。 还有人干脆傻在了原地,不仅到最后弩矢没射出去,就连躲战马都没来得及躲。 至于那几个勉强迈得开腿的,躲战马也是东倒西歪,如果是在真实的战场上,基本上只能躲一次,根本结不起第二次的阵线。 差不多就是要溃逃的前兆。 他们还记得,那天晚上,老张站在这里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战场上,速度就快的就是骑兵。你们能掌握应对骑兵的办法,应对其他的敌人其实便也都差不多了。” “其实这种事情很简单,主要就是克服你们心里的恐惧!将他们当成地上的老鼠,蚂蚁!” “都是大男人,你们难道还怕个臭老鼠吗?” 听得老张这句半是开玩笑的乐子话,几人不由地都笑出了声。 老张也跟着笑了几声,随后挥手道:“好了,马上就要吃饭了,接下来就先不去训练了,都先去休息吧。” “岳言、林阳,你们两个人留一下。” 岳言和林阳两人正打算跟着其他人离开,闻言不禁愣了下,互相看了一眼,驻足在了原地。 其他几人眼神中同样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问,也没有故意磨蹭脚步。 看到其他三人走远,老张大步上前,看着岳言、林阳两人道:“我记得,你们两个是读书人?” 报名入伍参军的时候,都要登记自己在太原的身份。 这种事官府以前就有在册登记,只要仔细对照,什么身份都能给你查出来,所以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在这种事情上造价。 岳言和林阳也老老实实填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还记得当时负责登记的文吏一脸诧异。 只不过之前这层身份并没有给他们的从军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不论是提拔还是打压。 岳岩还以为行伍中,没人知道他们是读书人这层身份呢。 现在老张忽然叫住了他们,问自己两人是不是读书人? 两人又没忍住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老张琢磨了下,语气舒缓地道:“是这样……叫你们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事。你们以前既然是读书人,那教书是不是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教书?”岳言和林阳心中顿时诧异不止。 “不知伍长说的教书,是教什么书?” “不是那种书……”老张在胸前比划了一通岳言和林阳两人都没看明白的东西,道:“就是……字!对,字!” “就是最简单的那种,教别人认识字。” “你们是会的吧?” “识字?”岳言疑惑地道了一句,点头道:“那倒是会。” 老张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岳言和林阳两人脸色似乎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又道:“是这样,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训练任务基本上差不多了,你们也没有最开始那几天那么累了。大晚上的与其天天休着,不如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学点别的。” “我打算请你俩给几个伍的人一起教书,就是教他们认识字。” “几个伍?” 岳言很敏感地听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字眼。 老张点头道:“嗯,我和几个关系好的同袍商量了,反正教三个人也是教,教十几二十来个人也是教,都不影响什么。” “这样,你们也不是白教,我和几个伍长一起凑了点钱,就算是你们教大家识字的工钱……不对。” 老张刚说完,便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错漏。 这可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工钱? “也不是工钱,就是那种……放在外边叫那个……束……束绢?对,束绢嘛,就是那个。” 岳言听着,心中更诧异了。 这看模样如此粗糙的汉子,竟然还知道束绢? “伍长以前也读过书?” “哈?我?我没有……”老张摆了摆手,道:“就是以前和老伍长识过几个字,学过点东西,读书是谈不上的。” “你们两个放心,束绢肯定让你们满意,就是这教大家识字的事……” 老张紧张地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道:“你们两个看看?” 第六十八章 为什么 光是林阳不理解,岳岩此时也不理解。 这些人都是军卒,刻薄一点来说,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鄙武夫。 唐朝初年那种文武不分家的情况早已成为过去,如今唐朝高层都是世家门阀把握着文臣的话语权,这些人瞧不起武将,也不可能亲自去做武将该做的事情。 所以相应的,这些人借助了朝廷的手启用了一大批胡人作为将领,尤其是边将。 胡人自不必多说,这些人骁勇善战,而且敢打敢拼。用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同样因为他们是胡人,不能够适用以往的那种出将入相的行为准则,他们一力坚持,朝廷的相位只能由汉人领衔。 即便是当初受李隆基宠信至极的安禄山,也只是在节度使的位置上兼任更多的节度使,不管得了多少大的封赏,他距离朝堂中央的相位的距离,却始终是越来越远。 哪怕是包括同样是胡人出身的李光弼的使相,真正得此封赏的时候也并非是李隆基在位的时期,而是长安沦陷,天子南逃,李豫前往灵武,私自登基称帝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李豫手中无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同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只能大肆封赏当时自己手下为数不多的文臣武将。 李光弼便是其中一员。 加上李光弼确有实力,李豫正需要这样的武将为他收复两京,收复失地,所以才不断加给了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如果没有当今如此大规模的叛乱,以朝堂高层的那些文臣对边患视作隔靴搔痒的程度而言,李光弼这样的人,恐怕穷极一生,也拿不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样的头衔。 而朝堂高层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下面,文武的分裂也是极为严重的。 岳岩和林阳两人之前虽然没有从过军,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们两人以往也并非没见过其他的唐军军卒,可那些唐军,尤其是那些底层的大头兵们,对所谓的读书人向来是不屑一顾。 哪怕是之前驻守太原城中,那些被李光弼从朔方带来的五千朔方精锐,这些人也同样不能免俗。 虽然不至于对城内的那些读书人动辄打骂,但也从来没有高看过他们一眼。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这些人在边疆上出生入死,结果晋升之路却被朝堂上的那些读书人三言两语就轻松堵死。 这些人能对所谓的读书人有好印象就怪了。 更不要说,这些人同样还有瞧不起读书人的本钱。 毕竟你厉害,你怎么不亲自上阵杀敌,把叛军平定了去? 还不是要靠我们! 一群废物! 岳岩本来以为全天下的军伍都是如此,却没想到他今天所看到这些人,却和他原本的认知完全不同。 亲自请读书人教他们读书识字…… 这可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事情。 岳岩忽然想起来,之前那些同样聘请自己当先生的军中武夫。虽然这段时间这些人不知为何都销声匿迹,岳岩猜测这些人可能都之前随着燕军一起南下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仍心念着,这些自己才教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学生。 沉默了片刻,岳岩忽然道:“教书一事没有问题,那些束绢我等也不需要。在下只有一个问题,还想请伍长解惑。” 老张微微一愣,眼神当中瞬间多了几分警惕。 正所谓人情往来,钱财是最廉价的。这两人如果不要钱,反而有可能更难办。 “你说。” “不知大家为何要读书识字?” 老张又愣了一下。 明显没有想到岳岩所问出的问题竟然如此简单,老张脸色明显松了一口气,道:“你们之前进军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军营旁边的墙上挂着的那些人像?” 岳岩和林阳对视一眼,眼神当中透露着一丝困惑地点头。 那么大的人像他们自然不可能没看见,不过当时他们都是刚刚参军入伍的新兵蛋子,没有人在意他们,自然也没有人为他们答疑解惑。 岳岩甚至还能看到,那些画像下面还写着一行行的小字,不过他还真没太当回事。 如今被老张提起,他更加迷茫。 这和这些人要读书识字有什么关系? 老张眉飞色舞地继续自己说着,“咱们燕军和唐军不一样,咱们是有考核的。你们之前在军营旁边大墙上,所看到的那些人像,都是考核出来的精英!” “我跟你们说,我原来的伍长,他当初就因为考核成绩优秀,陛下特地让人寻找了画师,为他画了张象,然后张贴在军营大墙上!名字就叫李长生,你们这几天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那边看一眼,还能找到我那伍长名字呢!” 岳岩和林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对视了一眼,眼神当中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考核!精英! 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科举! 因为战乱的缘故,科举已经被推迟了许久,他们还从未想过,科举这个词,竟然已经被军队所采纳。 考核必然带着奖励,奖励也必然会导致升迁,否则无法解释这些人为何提起考核便如此兴奋。 “那和读书识字?” “老李……也就我的老伍长说了,陛下希望我们都当一个文化人,以后这些读书识字的文化事,说不准也要被纳入到考核当中。” 说着,老张这眉毛又开始止不住的往上挑着,道:“你们可能还不清楚,就前段时间,上面还给我们拨了一批书呢。” “听人说,里面还有孙子兵法这样的兵书!以后都可以让我们随便看。” “但那一个个方块儿,你想看你不就得先认识字吗?” 岳岩感觉自己已经麻了。 书籍向来都是珍贵之物。哪怕是他之前读书的时候,也都是在自己老师那里才能博览群书。 哪怕是有印刷术,方便书籍传播,但在当今世家大族掌握着绝大多数书籍的情况之下,这些人不率先将书籍拿出来,印刷术再高明也没有用。 第六十九章 叛而复降 书籍真正大规模传播的时候,还是得要等到两百多年之后的宋朝。 像燕军这样,拿到书籍之后没有私藏,反而直接下发到了军营当中…… 岳岩根本想不出来,还能有这种操作。 但这很快也激发了他无穷的斗志。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快要摸到,燕军和唐军之所以不同的缘故了。 …… 岳言最终还是同意教这些大字不识的军卒读书识字,并且分文不取,但对于整个燕军来说,这终究还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这些新军中的一些人,每日又增加了新的功课时,一直以来都负责在太原城外周围查探的燕军斥候,也同样在太原城外终于见到了传闻当中一直都在随时准备南下的唐军旗帜。 至德二年五月十七,一直以来都盘踞在云中城的唐军联军终于动身,万余唐军加近万由回纥、铁勒、以及少数突厥骑兵所组成的联军浩浩荡荡南下,目标直指河东道的中枢城市——太原城。 唐军虽声势浩大,但太原城内的众人心中早已有准备,真正让太原城内众人惊慌失措的,而是几乎就在唐军南下的同时,从太原城东面所传递过来的另一则消息。 自从太原城破便率军返回河北的史思明部,在一路磨磨蹭蹭,缓慢行军之后,终于在至德二年五月十三通过井陉口来到了真定,并在至德二年五月十四,誓师叛燕降唐。 唐军使者亲自为史思明授符印,当着三军的面宣读圣旨,加封其为范阳节度使,范阳郡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位列宰辅! 当天,史思明接过符印,立刻分兵三路,其子史朝义领兵一万返回范阳城,整顿老家范阳的政务,坐镇大后方;牛廷玠领兵两万,自真定领军南下,一路所过州县皆望风而降,兵锋直逼黄河北岸。 史思明则亲自率领嫡系精锐三万人马,自真定折返西进,速度要比返回河北时快了不止一倍。 如今大军已完全通过井陉到达寿阳,前锋更是距离太原城仅有一百余里。 一时间,太原城上下震动不已。 像高尚这样的人,虽然心中早就清楚,如今安庆绪和史思明不和,两人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来得如此之快。 史思明这种叛而又降的戏码居然玩得如此果断,在太原城最为虚弱的时候倒戈。 简直就是要把太原城往死里整。 虽然史思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乃是大逆,将那些并不是自己的嫡系人马统统分了出去,自己只带了能够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人数要比之前围攻太原时稍少一些。 可即便如此,那也仍然有整整三万人马! 而且这些人不止对史思明忠心耿耿,同样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军规军纪这些暂且不提,能征善战这四个字绝对是符合的。 “都慌个什么!史思明即便是不来,朕也要取他狗头。如今他竟然亲自敢把头颅送到朕的眼前,正好免了朕千里迢迢再去一趟范阳!” “不过就是区区三万人马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朕还活着呢!” “李卿家、安卿家、你二人亲自带人给我下到军营里,如果有人敢在军营里散播谣言,扰乱我军士气,可以给朕就地格杀!” “武镇抚,你手下的人也是同理。如果有人敢在城内散播谣言,可以给朕直接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把朕的龙旗插在城头之上,告诉太原内外,朕就在太原!与太原百姓同进同退!” “都给朕滚!如果再让朕发现有人玩忽职守,休要怪朕到时候不讲情面!” “臣\/奴婢,遵旨……” 众人再一次被安庆绪骂了个狗血喷头,但非但没有人心中有任何不满之情,反而许多人在心中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安庆绪还在太原城。 皇帝还在,那他们还担心个锤子? 哪怕到时候是城破了,大不了把皇帝绑了送去唐军营地里邀功就是了。 怎么着也能免自己一条死罪。 众人低着头拱着手,弯腰一个接着一个后退出了大殿,只剩下原本站在殿上的几名军中将领还没有离开。 安庆绪刚刚那些话只是平定太原城内现在百官的心思,该要准备守城事宜的事还要准备。 招了招手,几名宦侍从大殿内侧抬着一个四四方方,沉重异常的长桌子走进了大殿。 这自然便是沙盘。 安庆绪前段时间拒不接见朝臣,除了是在等待武曲对太原城内民心向背的调查以外,也并非是全然没有干正事。 太原官府,对于太原城内外的山川河流地理的记载还是颇为详细的。 安庆绪便依照着沙盘的制作手册,领着人按照书籍中的记载,捏了一份太原城的沙盘。 安承庆和李抱玉看着那沙盘微微一愣,看着那熟悉的河流和与太原城极为相似的四方,李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这是……太原城?” 安庆绪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可没有太多的闲工夫去解释关于沙盘的事,从手边拿过一支小旗插在了沙盘四方城的中间,道:“史思明叛降,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上交投名状,也必然会自愿作为攻城的主力。” “郭子仪不会阻拦,所以我们最初几天的主要对手,就是史思明和他所部的三万人马。” “你们曾经和史思明交过手,亦或者和史思明并肩过,说说看法吧。” 众人听着安庆绪的话,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高尚上前一步,开口道:“史思明本人性格急躁,残忍嗜杀,但论智计却只是中下之列。” “当初其人围攻太原时,所用的攻城手段俱是粗糙无比。如果是应对史思明,只需常规守城方式足矣。” “只是唐军此番急行南下,即便是在云中搜罗等待了后续辎重,但想来也难以支持唐军长久在太原城下作战。” “加上史思明如今大逆不道,叛而复降,也一定想着快速破城,早日奠定自己的叛乱名分。” “所以臣觉得,郭子仪和史思明的想法必然是速战速决。” 第七十章 兵临城下 圣武二年五月二十日,郭子仪和史思明两部人马终在太原城下合兵一处。 五万余铁甲声势浩大,黑色旌旗连成一片,将太原城的东北两方围的水泄不通。 安庆绪一身金甲,随同一众军士站在太原城的东城墙上,锐利的眼眸当中尽是冰冷。 唐军和之前燕军围攻太原的方式如出一辙,只派重兵围住了东北两个方向,也就是说,唐军并不担心燕军从南方突围。 一来,太原城内的燕军多以步卒为主,尤其是新募得的两万新军,更是无一骑兵。即便是突围,以唐军从回纥、铁勒等部落所征召而来的骑兵,完全可以从后方追击溃逃的燕军。 而另外一点比较重要的缘由,恐怕也是南方的蔡希德部,难以如愿赶来了。 郭子仪如今只带了两万余人,而其中真正的唐军最多只有半数。 唐军再怎么示弱,也不可能只能凑出来一万人。 很明显,唐军的大部队并不在太原方向。 如今史思明叛降,太原东线对唐军暂时没有威胁;郭子仪本就是南下而来,云中城已被攻克,太原西侧乃是群山黄河,对唐军同样没有威胁。 所以很明显,唐军的另一股主力,只能在南边。 这一点,所有人在看到城外唐军的布阵之后,都已然心知肚明,因此人人表情均显得极为凝重。 狂风将城上城下的旌旗吹得铮铮作响,城墙上的老卒们紧握着手中的弓弩刀剑,严阵以待。 今日是唐军的第一次攻城,安庆绪并没有让那些新招募而来的新军上场。 虽然这些天新军的训练刻苦,在军中的反响都很不错,但新军毕竟还是新军。 没见过血的人,终究还是和见过血的人不一样。 更何况,这第一天的守城绝不容有失,安庆绪必须得以策完全。 而就在这时,城下的唐军的阵列当中,忽地从东侧中飞出一骑。 直到那骑跑的近些,城墙上的众人才看到那战马后面还绑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麻绳后面,则是牵挂着一身影。 那身影被拖在地上,几乎半个身子都和大地紧紧贴着,一路上还流出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史思明!” 高尚两手伸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忽地在众人身旁叫了一声。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跟着看去,果然在战马之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迎合着城上众人,飞驰到距城下两百余步的战马,被骑在马背上的骑卒勒住缰绳。 骑卒稳住身影,抬头看向了城墙之上,露出了那张布满了阴险狡诈的面孔。 看着这面孔,城墙上的不少人都咬着牙,眼神当中满是愤恨。 如果只有唐军一军来攻,他们断不至于今日受如此境地。 “陛下,末将请战!此行必擒史思明于阵下!” “陛下!末将愿替陛下前去,将这史贼头颅取下,献于陛下!” “末将也请战……!” 只是看到那史思明的第一眼,城墙之上便已经群情激奋。 安庆绪能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也对这些人的态度表示慰藉,不过当下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的请战要求。 “史贼虽然奸诈,但能活到现在,身手还是不可小觑。” “而且你们出战,他也未必就会真与你们交手。说不准你们刚刚出城,他便立刻调转马头返回大军当中了。” “不必费劲了。” 众人也都知道安庆绪所说的乃是事实,史思明最擅长的就是以大欺小,审时度势。 真要他去硬碰硬地打恶战,一旦情形不妙,他绝对是第一个溜走的。 刚刚还在请战的几名将领此时纷纷默不作声,只是脸色依旧恨恨。 史思明并不清楚城墙上的那些人对自己的评价,不过即便是他清楚,他大概率也是不在乎的。 咧嘴笑了笑,他伸手拽住了自己马屁股后面的麻绳,将一直挂在他马后的那道身影慢慢从地上拖上前来。 狞笑着抓住了那身影的胳膊,一把将其抻了起来,冲着城墙上的众人高声喊道:“乱臣贼子们,此人,尔等可还认得吗!?” “去尔娘的乱臣贼子。” “史贼可恶!” 噼里啪啦的怒骂声和甲叶的碰撞声响起。 城墙上的一众军将,再一次被史思明激起了心中的怒火。 若是郭子仪指责他们是乱臣贼子也就罢了,毕竟双方分属不同阵营,郭子仪一直都是唐将,立场鲜明。 但你史思明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叛而复降的两面三刀之人,也有脸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倒是高尚还算冷静,此时凝眸着看向史思明手中提着的,那已经分辨不出面容是男是女的人。 如果还能算是人的话。 “此人……有点像高留守?” 高尚有些不确定地道。 但他的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不由地让众人齐齐一怔。 此时也不再去理会史思明到底有多可恶,而是一个个伸着脑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尽着自己的全力,去分辨城下被史思明提在手中的那道身影。 很快,众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凝重之色。 “好像真是高留守。” “高留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那云中城……” 高秀岩在燕军名声不浅,在场军将哪怕是没有和高秀岩共过事,但总都是见过几面的。 安庆绪的脸上布上了一丝阴霾。 他偏头向高尚看去,“云中城如今还没消息?” 高尚脸色一滞,随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云中陷落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只是陷落,那这么久的时间,总该有原本的云中守军逃出城来,前往太原传递消息。 可如今唐军都已经兵临城下,云中城还没有消息,这意味着什么? 云中城的问题,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该死!” 安庆绪紧握着拳头,恨恨地在城垛上砸了一下。 城下的史思明不知城墙上的事,这么远的距离,上面的小声交谈他听不到。 只是在心中估摸着时间,史思明感觉差不多了,遂高声开口道:“此人便是你们的云中留守高秀岩!” “尔等若是继续一意孤行,不思忠义,高秀岩的下场便是尔等的下场!” 第七十一章 死谏 “还有安庆绪小儿,你若真的对你手下的将士心怀悲悯,此时便老老实实自缚双手,出城受降!” “城墙上的众兄弟们,你们都睁大双眼好好看一看,这高秀岩一心跟着安庆绪,可结果却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们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天威浩荡,定会将尔等碾压的如同齑粉一般!” “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你们当中的许多人,以往还和我史思明共事过,我史思明不愿见尔等粉身碎骨,今日特来给你们一条生路!” “唐军已经将南边的蔡希德围困在河东城,七万余人马将河东城围的水泄不通,你们等不来河东的援军了!” “……” 史思明今天说的话,比他前几天加在一起说的话还要多。 城墙上的众军士,脸色早已涨成的猪肝色,尤其是这些人当中的那些,史思明口中以往和他共事过的军士,当下一个个都不禁磨起来了牙齿,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城去,将那大放厥词的史思明碎尸万段。 “陛下,末将请战!” “末将只需三百人,定将那史贼的首级呈于陛下面前!”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诛杀史贼!” “……” 城墙上的将军们一个个再度义愤填膺,纷纷请战。 安庆绪同样阴沉着脸。 史思明不可谓不奸诈,这些话不仅可以动摇城内的军心,同样也是在挑衅。 军伍中的将官如今大多都还是糙汉子,都是凭借着一腔血气在战场之上冲杀打拼出来的战功才攀升到如今的地步。 这些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挑衅。 史思明一人一骑,就敢在太原城下如此大放厥词,就差没把嚣张两个字贴在脸上了。 面对着这种明晃晃的挑衅,这些军中将官如何能忍? 这股心气,即便是安庆绪也不能随便压下。 可若是准许了这些将军请战,一旦出城,史思明背后的叛军绝对不会熟视无睹。 到时候,这些叛军即便不是全军压上,哪怕只是分出一小部分,也不是自己这边区区三百人抵挡的了的。 一旦出城的军士战败,不仅对城内的军心是又一次地打击,到时候安庆绪是否继续出兵相救又是一件更大的难题。 救,那原本不过是一场小战事的摩擦瞬间便会演变成决战,这无疑正撞进了郭子仪和史思明的下怀。 他们如今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尤其是平原决战,对郭子仪和史思明这种兵强马壮,人数又占着优势的军队来说,还具有着莫大的优势。 反观太原城内,数量最多的就是新军新卒,这些人充作守城尚且不知道效果如何,让这些人直接出城大战……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清楚,这么玩无异于找死。 除了这些新军,城内只有近万的老卒,骑兵四千骑。 这些人的战斗素质还算不错,但人数毕竟只有万数,和郭子仪以及史思明的五万联军相比,人数太过劣势。 直接平原决战,郭子仪光是用人数堆,也能把安庆绪给堆死。 可若是不救…… 军阵当中,见死不救乃是兵家大忌。 主帅对麾下将领见死不救,你让下面的其他将官怎么想? 你今日不救他,明日是否又会不救我? 麾下将领若是人人心中皆想着这些,大战一起,又如何寄希望于三军用命,将士同心? 绝不能出兵! 安庆绪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坚毅,低声喝道:“将大弩取来!” 工部这些天都在加急制作神臂弓,对神臂弓应用在床弩一事上投入的心血和时间不多,如今城内满打满算,这种改进过后的床弩也就五把而已。 虽然射程没有达到大家所预期的四五百步,只有堪堪三百五十步,但如今城下的史思明可不就是站在三百五十步内吗? 原本这份大礼,是安庆绪打算送给郭子仪的,不过如今看来,史思明或许更需要这份大礼。 城墙上顿时有人头攒动起来,没过多久,五座床弩便被人用轮车拉到了城墙之上。 随同的还有一众工部工匠,在上到城墙之后的第一件事,便开始将床弩从轮车上卸下,开始组装填矢。 城墙下,史思明看着城墙上似乎有动作,心中再一次警觉起来。 他知道安庆绪有一种新型的短弩,射程达到了二百四十步,威力巨大。 所以他这次特地停在了距离太原城的二百余步之外,为的就是一个安全。 如今这些人拿自己没办法,想来就该出兵搞自己了。 得随时准备后撤。 史思明的手不由地开始紧握起了缰绳。 可就连他都没注意到,正是他心中这般紧张,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自己的安全身上,以至于竟然在这一刻,完全忽视了自己另一只手所提着的高秀岩。 高秀岩在云中城破之后还拼死抵抗了半天时间,最后落败被唐军所擒。 这几天,高秀岩誓死不降,为了以最快速度从高秀岩嘴里扣出东西来,唐军用尽了各种手段,将高秀岩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种面目全非之人,史思明在心中无视高秀岩也在情理之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面目全非之人,竟然在史思明心中最为紧张之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三军将士的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捆绑着自己双手的麻绳,从史思明的手心当中挣脱了开来。 “陛下莫要中计!” “史贼奸诈!不能出战!” “不能出战啊!” “陛下万年!大燕必胜!” 高秀岩用尽着自己全身上下仅存的气力高吼着,随后两手从马后的箭袋当中握着一支羽箭快速拔出,高高举起,对着自己的心房便是猛地一下扎下。 高秀岩做这一切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史思明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高秀岩已经手握着羽箭,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房。 “尔敢!” 史思明愕然偏头看去,却看到了那高秀岩此时,竟还用着那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就是舞台上的跳梁小丑一般。 “放箭!” 第七十二章 断臂 高秀岩死的太过突然,包括一直在后方观摩战场情况的郭子仪,以及天下兵马元帅的广平王李豫,都完全没有料到高秀岩会在这么时候突然暴起。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高秀岩并没有趁着这暴起的时候试图诛杀史思明,而是果断地进行自我了解。 “可惜了。” 李豫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若是史思明能够死在这里,那在唐军攻克太原,平定叛乱之后,收复河北的工作就要轻松许多。 这该死的高秀岩,真是不识大体。 和李豫的心中所想有异曲同工之妙,城墙上的安庆绪,以及燕军的众军士同样也希望史思明可以死在城下。 尤其是看着高秀岩冒死出声,高呼陛下万年,大燕必胜,随后自我了断的那一幕,城上的众人均已然双目充血。 “放箭!” 安庆绪爆喝着开口,五座刚刚组建完毕,还没有经过调试的床弩立刻张开弓弦,连接着床弩的绞盘开始转动,随后—— 砰! 五张牛筋制的弓弦发出了近乎于音爆般的颤动,五支特制的粗大弩矢,这一刻也在城头飞射而出。 远远看去,就像是城内有人投掷出了五支标枪一般。 但速度却要比标枪快了许多倍不止。 史思明确实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还是不免被高秀岩的举动牵动了心神,以至于第一时间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城头之上爆射而出的五支弩矢。 弩矢斜射着飞出,从天而降,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等到史思明反应过来之时,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持他调转马头后撤,只得在马背上挪腾。 虽说床弩没有经过调试,准头不是特别完美,但还是有一支箭矢贯穿了史思明的左臂。 巨大的力量直接撕裂了史思明左臂的肌肉,连同连接着血肉的骨骼也随之粉碎。 僵硬的左臂从马背上飞出,抛洒出一连串的血珠。 “万岁!” 城墙上爆发出一阵足以令人胆肝震颤的欢呼。 …… “拿药来!拿药来!” “止血!先止血!” 叛军的中军大帐此时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帐内的军医官焦急地呼喊着,大帐内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谁也没想到,这大战还没开始,第一次身负重伤之人,竟然是史思明这位堂堂的大军统帅。 好在史思明跑回来的速度快,加上军中药材储备丰足,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史思明的伤势终于得以稳住。 聚在大帐内的一众军医官齐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为自己的小命得以留存感到庆幸。 “参见殿下!” “参见使相!” 郭子仪和李豫一后一前地从大帐走了进来。 史思明疼的龇牙咧嘴,脸色异常狰狞,此时虽尽着自己的全力在平复自己的面容,但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在亲卫的搀扶之下半坐起身,便被李豫上前一步,重新搀扶着躺回了榻上。 “节度使身体不便,就不要强着起来了,安心躺着就是。” “谢殿下体谅。” 史思明松了口气,重回躺了回去。 “殿下,太原城内的贼军可出了城?” 史思明当时刚回到军中便疼的晕了过去,如今刚醒来不久,正急于知道外面在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李豫虽挂着天下兵马元帅的衔,但对于军事并不懂得太多,当下看向了身后的郭子仪。 郭子仪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道:“贼军并未出城,依旧是固守着太原,恐怕是要跟我们打消耗战。” 史思明的脸色变了变,仅剩的那支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砸了下床榻。 “该死!” 若是燕军趁着断自己一臂,遣兵出城交战,那到时候唐军便可以立刻接敌。 五万对一万,即便是一开始燕军士气旺盛,但最后的胜利也必然是唐军的。 那样的话,自己这一条手臂断的便还算值当些。 可现在燕军并未出城,根本不给唐军决战的机会。 那自己这条手臂岂不是就白白折在了那里? “贼军不出城,那岂不是要强攻?”史思明龇着牙发问。 强攻的损失可谓极大。 史思明如今就这点本钱,以后在唐廷想继续吃香喝辣,也同样要靠着自己手下的这数万嫡系。 若是一战都折在了太原,即便是唐军赢了,他史思明以后也难以有什么好下场。 “倒也不尽然。” 郭子仪很清楚,如果现在让史思明领军强攻,保不准史思明现在就会翻脸。 哪怕李豫现在再怎么希望,史思明和安庆绪两个人能斗一个鱼死网破,现在也绝不能提及这种话头。 “当初贼军攻克太原城,听说是弄塌了一处城墙?” “并非一处,而是差不多一面城墙。” 听得郭子仪的话,史思明也想起了当初安庆绪攻克太原城的时候,当即道:“之前安庆绪小儿派人挖地道,后来又烧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原城的城墙就塌了。” “哦?” 郭子仪眼神中闪过一道亮光,道:“我和殿下想去看一看,节度使这边可有人能带路?” “有。” 史思明点头应和,随后派了自己的一名亲卫去为郭子仪和李豫带路。 两人在的时候,史思明还感觉自己的胳膊还凑合,两人一走,没了人和他说完转移注意力,史思明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又开始疼痛难忍起来。 “他娘的,高秀岩那个贱人的尸体还在吗?” “回节度使,还在。” 他身边的亲卫连忙答话。 “去,给我把那贱人的尸体挂在营门之上!将本节度使害成这副模样,他死了也别想安分。” “是!” 亲卫低着头,匆忙领命而去。 想到高秀岩的尸体即将被挂在营门之上,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淋,史思明方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受了些。 微微抬手,本想着将床头的茶盏端起润润喉咙,可是没人搀扶,手刚抬起便开始哆哆嗦嗦,轻轻一动,又随后牵动到了左臂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一时间痛感加剧,史思明刚刚直起来的半个身子又栽倒了下来。 “啊——!” 第七十三章 善战之将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帐。 守在史思明床榻边的女婢更是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栗。 看着史思明半个右手还搭在床头的那个小桌子上,女婢连忙快步过去,将床头边上的茶盏端了起来,递到了史思明的嘴边。 “节度使……水……” 可她的这番举动并没有给她带来史思明的青睐,更没有获得史思明的半句谢意。 宛若一只发狂的野兽,史思明的双眸中带着血丝,右手猛地一扒拉,将递到嘴边的茶盏直接打翻。 啪—— 瓷碗在地面上碎裂,在地面上崩裂的陶瓷碎片溅起,划破了女婢的小腿。 扑通一声,女婢径直跪在了原地,将脑袋咚咚地往地上磕。 此时的她根本不敢因为疼痛而呻吟,她只知道自己惹恼了史思明。 常年侍奉在史思明的身边,她很清楚史思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尤其是最近这两年,史思明跟随安禄山一起叛变之后,性格便更加张狂。 光是最近的这一年时间里,服侍史思明的女婢死了便不下百人。 对于她们这种人,服侍史思明和服侍老虎并无差异。 可即便对于史思明的性情再如何了解,此时的连连叩首也并不能让她侥幸活得一命。 听到大帐内的响动,守在大帐外的两名亲兵连忙赶了进来,随后便听到史思明暴怒着吩咐道:“给本节度使将她拖出去剁了!” “尸体扔到外面去喂狗!” 女婢惊慌失色,当下将自己的脑袋往地上叩得更重了些,嘴上哭喊道:“节度使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节度使饶命啊!” 两名亲卫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形,听到吩咐之后便立刻上前来,熟练地强迫撑开了女婢的嘴,将嘴里的舌头压了下去,并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块布团,怼进了女婢的嘴里。 令人聒噪的哭喊声立刻从大帐内消失,史思明这时才感觉自己左臂的痛感减轻了许多。 奴婢很快便被两名亲卫拖了下去。 史思明重新躺回了床榻之上,整个人望着白色的大帐顶,磨牙恨恨道:“一群贱人……” …… 军营之内,郭子仪和李豫在史思明亲卫的带领之下,很快便来到了当初安庆绪攻克太原城时,所遗留下来的那处痕迹。 原本只是丈宽的坑洞外面早已被火熏的焦黑,李豫满脸好奇地蹲下身子去,在那焦黑的地上抹了一把,又伸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李豫摇了摇头,有些不明觉厉。 “当初那安庆绪就只挖了这些洞?” 李豫转身,向着带自己过来的那名亲卫问道。 亲卫点头道:“是的。” “然后太原城的城墙就自己塌了?” 亲卫再一次点头道:“是的。” “就没什么其他的了?”李豫不死心地继续问了一句。 亲卫摇头,“没有。” 李豫憋了憋嘴角,有些泄气。 “使相可有什么发现?” 李豫自己是看不明白了,当下只能将目光集中在郭子仪身上,寄希望于这名自己的副手能否发现出一些东西。 郭子仪脸上的表情仍然凝重,听到李豫的问话,当下点了点头道:“回殿下,臣确实有些发现。” “哦?说来听听。”李豫精神一振。 郭子仪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坑洞,又指了指自己不远处,几乎是与自己身子平行的另一处坑洞,道:“这些是当初安庆绪派人所挖的坑洞。” “而当初安庆绪派人挖这些坑洞的目的,是要挖出地道直通到太原城下。” 李豫脸色稍稍有些恍然。 郭子仪又继续道:“这一招最开始应该是李光弼所用,李光弼曾经和臣是同僚,之前臣就和李光弼研究过这种战术,也清楚这种战术的弱点。” “挖出地道派人潜入城内,固然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但挖出地道的动静却不小,只需要城内有足够数量的枯井,再找出一些听力好的人分布在这些枯井周围,听着地下的情况,便可以化解。” “如此说来,此法可用作守城?”李豫皱着眉头道。 “理论上来说,是的。”郭子仪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太原城,眼神凝碎地道:“但安庆绪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玩了一出更大的棋。” “更大的棋?”李豫感觉自己的脑袋正在被人反复摩擦,完全跟不上郭子仪的思维。 “是的,更大的棋。”郭子仪认真地点了下头,道:“安庆绪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真的要派人潜入太原城内,而是借助着这种思维,蒙骗了城内的守军,让李光弼误以为叛军是要挖出地道,直通太原城。” “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安庆绪的打算就是要对太原城的城墙下手。” “安庆绪只需要在正常挖地道之余,派人在挖地道挖到一半的时候便停下来,让他们停下来的地方能够刚刚好超过太原城的城墙一点。” “如此一来,太原城的城墙下方就便空了。” 郭子仪抬手,用左手比了个空心土的手势,随后将右手的两指并拢,搭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殿下觉得,如果城墙下面没有土地作为支撑,城墙会发生什么?” 李豫终于听明白了郭子仪的意思,不过当下还是有些困惑地道:“会塌?这么简单?” “倒也不能说简单。”郭子仪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感慨道:“主要太原城的东城乃是新建,当初建成的时候有些……仓促。” “安庆绪正是借用了这一点,在太原城的一面城墙之下挖出了足够数量的地道,随后在同一时间一起点火,用大火去烧太原城城墙之下的土层。” “如此一来,太原城城墙下的土层松软,难以支撑得住如此沉重的城墙,太原城的城墙自然会在顷刻间坍塌。” “此法以前从未记载过在任何兵书之上,但却和水攻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庆绪……真乃善战之将也” 第七十四章 读书士子 李豫终于感觉自己听明白了郭子仪的意思。 土攻和水攻是一样的,都是想办法将城墙弄塌,只不过水攻之法是利用河水的冲击力冲击城墙本身,将城墙弄塌。 而土攻则是利用城墙之下的土地,将土地挖空,从而弄塌城墙。 但土攻仍然有难以适用的场景。 若是城墙建造之时完善,地下的地基建的稳固些,这种方法就难以适用。 所以安庆绪在攻克太原城时,所选取的目标也只是太原城中新建的东城。 之所以选取东城,自然是因为朝廷建造东城的时候已经是王朝中期,各地贪腐之风盛行,偷工减料在所难免。 哪怕是朝廷的北都,也照样不能免俗。 虽然郭子仪用的词是仓促,但李豫又不是完全不识民间疾苦的皇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如此说来,安庆绪所用的方式,我们也未尝不能一用了?”李豫思索着道。 郭子仪点了点头,“加固城墙是件大工程,叛军刚刚入主太原不过数月,时间尚短,定来不及加固城墙。” “叛军能以土攻之法破太原东城城墙,我等亦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得这话,李豫的脸上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道:“既如此,还等些什么?” “东城墙本就已经塌陷过一次,叛军虽然修补,但想来终究还是要比其他处城墙脆弱。传令三军,就从东城墙开始,用最短的时间将东城墙弄塌,随后大军光复太原!” 郭子仪的身子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李豫只提及东城墙,却绝口不提其他的南北两面城墙,这当然不是李豫不小心忘掉的。 虽然李豫给出的借口很充足,也很完美,但郭子仪很清楚,李豫的本心一直都没有改变——让安庆绪和史思明自相残杀。 如今史思明仍然驻军在太原东侧,直面的便是太原城东城墙。 若是东城墙率先坍塌,自然是史思明部去打头阵,驻扎在太原北方的唐军联军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从郭子仪以及战争本身的角度去看,自然是同时土攻太原城三面城墙的方法才是最优选择。 但李豫如今既然有了决议,郭子仪也绝不会多嘴去争取一些没必要的事。 反正这天下是他们李家的天下,他们李家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 “臣遵命……” …… 太原城的攻势很快得以展开。 “启禀陛下,城外唐军这几日的攻势不弱,尤其是史贼一部,这几日更是如同疯了一般。反倒是唐军最近似乎有减弱攻势的迹象。” “就是不知这里面是否是郭子仪故意示弱,以诈瞒我军。” 夜晚,李抱玉从城墙上下来,匆匆前往太原行在向安庆绪禀报着前线战事。 对于城外唐军的攻势强弱,从燕军的伤亡就能够看出来。 这几日燕军在东城墙上的伤亡,每一日都差不多有两百余人的数量。 而在北面城墙之上,每日的伤亡仅有百人左右。 看起来唐军攻城的声势比史思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李抱玉却并不敢轻视。 因为唐军此行的统帅乃是郭子仪。 “史思明被陛下射断一臂,当下心中必然是愤懑不已。其麾下将士拼死攻城,也属正常。” 一旁的高尚解释了一句,心中忍不住幽幽叹息。 如果是正常的史思明,攻城的力度绝不会有今日这般强烈。 史思明是个很爱惜自己麾下实力的人,向来不打死战,不打硬战,一切以保护自己手中实力为最先选择。 除非他被逼急到红了眼睛。 当初李光弼和郭子仪领兵击河北,史思明便打过几次硬战,都是输急了才致使的。 平常时候,都是见势不妙果断领军撤退。 如果史思明不断这一臂,这几日的攻城力度绝不会如此强烈。 但同样,如果史思明不断这一臂,这几日燕军的士气也照样不会如此高涨。 只能说,凡事有利有弊,终究难得两全法。 “唐军此行人数不多,其中大半又是回纥、铁勒等部落骑兵,这些人不善攻城。唐军又要在攻城之余提防史思明,攻城力度减弱并不奇怪。” 安庆绪敲了敲桌子,道:“不过郭子仪此人不能小觑,北城墙的防守不可大意。” “西城那边如何?”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李象的。 李抱玉和安承庆领兵驻防东城和中城,李象领五千新军驻防西城,这是当初安庆绪的分配。 李象如今显得要比李抱玉精神许多,身上的衣甲也没有李抱玉那般脏兮兮的,此时出列行礼道:“回陛下,西城一切正常。” “唐军只是偶尔派出小部队前来骚扰,还有一些游骑往城内抛射箭矢,但并未有任何攻城的举动。” 太原城被汾河一分为二,相应的,城外攻城的队伍也同样要被一分为二。 唐军此番攻城虽是声势浩荡,但能作为步兵攻城的人数也不过就四万余人,加上相互之间还要互相提防,唐军并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同时在太原城的四面展开全攻。 莫说是唐军不能,当初的燕军足足十万之众,也没办法在太原城的四面展开全攻。 唐军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小部队骚扰,牵制城内的燕军。 “城内的民心呢。” 安庆绪转而向另一侧的武曲问道。 看到武曲,在场几人纷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武曲这几日可是没少在城内抓人,而且抓的绝大多数都还是读书人。 他们虽然不在现场,但事情还是知道的。 武曲的声音有些嘶哑,当下出列单膝跪地地道:“回陛下,太原城内的药价薪价略有涨幅,但涨幅还算合理,对城内百姓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粮价仍然维持稳定,只是城内有些读书人造谣生事,在茶肆酒肆青楼等地大肆吹捧唐军,镇抚司这几日共捉拿造谣生事者三百六十七人,因反抗而不得不就地格杀者二十六人。” “其中全部都是读书士子。” 第七十五章 清人 能让连安承庆这样的人都另眼相待的人,武曲这段时间抓的人数当然不止于此。 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整个太原城的舆论,以及掌控太原城内的大小事情,武曲这段时间除了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以外,还带着人扫平了太原城内的各个底层帮派。 一个地方表面上有多繁华,其背地里就有多肮脏。 太原城也不例外。 明面上,自然是官府的规矩最大,由着太原官府管理着太原城内的大小事务。 但在暗地里,尤其是在那些官府根本没有将手伸进去的那些最底层里,独立于官府的体系之外,这里还有着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存逻辑。 这些常年盘踞在城内最底层阶级的地痞流氓互相拉帮结派,在城内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小势力,控制着太原城内的几条街道。 凡是在这里做生意的小商小贩,都要按时交给这些帮派钱财,而这些帮派的生意,除了最基础的收保护费之外,同样还去接一些达官贵人想做,但却不想脏了手的私活。 比方说绑架一个人勒索赎金,亦或是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太原城内。 只要钱财给到位,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家破人亡,这些帮派也不是干不出来。 可以说,这些帮派无论大小,手上都是沾满了鲜血,背负着累累白骨。 说是恶贯满盈都不为过。 不过这些帮派虽然作恶多端,但有一点却是官府都无法与之比拟的,那就是眼线。 这些帮派人数众多,分布在城内的大小街道,甚至只是一个在街道上不起眼角落乞讨的小乞丐,都也有可能是帮派暗中盯梢的一员。 武曲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一路上打着镇抚司的名头挨家挨户地拜访过去,对那些不愿臣服,亦或是提要求的,武曲通通都是杀字了结。 帮派所有大小头目一律诛杀,随后再安排人空降管理。 反正如今镇抚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就这样,武曲这些天基本已经统一了整个太原城内的大小帮派。 而作为统一的代价,这些天光是死在镇抚司手中的帮派各种头目以及顽固党,人数就已经不下千人。 也正是因此,这一路杀的人头滚滚,也让从中那些本就心向唐廷的士子,有了借口攻讦燕朝。 这些人在各种茶肆酒肆驿站等人群聚集的地方大肆宣扬着镇抚司的罪行,随后又将其引申到燕朝朝廷,以及大燕皇帝安庆绪的身上。 对这些人,武曲下手毫不留情。 凡是被镇抚司眼线所盯上的人,不是被抓就是被杀。 一开始,确实是被杀的人多些,但随着镇抚司真的敢处死读书士子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之后,再有被镇抚司盯上的读书士子,遇上镇抚司的人的时候,便不怎么反抗了。 即便是嘴上再怎么高喊,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任由镇抚司中人摆布。 武曲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到后面只觉得索然无味。 亏这些人还自诩是读书人。 “区区二百多人,倒是不足为虑。” 太原城毕竟也是个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在外面读过两本书的所谓士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两百多人的比例实在是微不足道。 “陛下,臣以为,太原城内民心可用,是时候清人了。” 高尚这时出列道。 清人,自然清的是东城的人。 太原城,尤其是东城的城墙并不稳固,这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而且这些天,唐军始终没有对西城和中城有进一步动作,在暂且不考虑这是郭子仪故意使诈的情况下,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唐军将全部的重心放在了东城上。 加上昨天就有军报声称,城墙上有军卒看到了城外叛军营地内有进进出出来往的大车。 上面运的极有可能是土石和滚木。 和当初安庆绪攻城的时候如出一辙。 所以还想着继续依靠城墙去固守,可谓是痴人说梦。 那既然不能依靠城墙,就只能依靠城池本身了。 安庆绪和众人商讨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玩个大的——巷战! 唐军可以把太原城的城墙弄塌,但总不可能把整个太原城全部陷到土里去。 只要太原城民心所向,军心仍在,安庆绪就有这个本钱和唐军在城内厮杀。 安庆绪手指又重重叩了几下桌子,随后缓慢而有力地吐出一字。 “准。” 一众文武很快退了出去。 安庆绪望着空荡荡的周围,不禁有些出神。 策略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安庆绪很清楚,当着其他人的面,自己不能表现出半分犹豫。 如果自己乱了,太原城也就跟着乱了。 但若是扪心自问,安庆绪真不知道清人这策略是好是坏。 哪怕东城是新建出来的城池,可里面的人口仍然有二三十万之多。 这么多人的清场,哪怕是放到后世,也是一件不小的工作量。 更遑论说是现在。 尤其是朝廷的准备并不完善,虽然开出了一系列条件,但大多都属于画大饼阶段。 即便是不考虑这些,在这个时代迁人,本就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工作。 当初李抱玉并非没有想过要跟燕军在城内打巷战,但最后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其中固然有觉得大唐不值得自己如此效死的缘故,可也未尝没有觉得自己难以担当此重任的恐惧。 毕竟这种事情如果一个操作不好,那可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 安庆绪倒是不担心所谓的骂名,他只是担心如果操作不好,自己的小命可是要丢在这了。 武曲这时候已经接替了原本侍奉安庆绪的太监位置,亲力亲为地在安庆绪的案侧奉上了一杯热茶。 轻微的响动将安庆绪拉回现实。 偏头看了一眼脸色谦卑的武曲,安庆绪轻轻笑了笑,道:“你如今是镇抚司的镇抚,不必日夜侍奉在朕眼前。” 这里面可能是有安庆绪体恤武曲的因素在,但武曲却并不敢接话。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安庆绪的信任。 信任从何而来? 那自然是知根知底。 自己要是真按着安庆绪的说法,以后天天不出现在安庆绪的眼前,时间一长,这信任也就没了。 武曲低着头,守在一边不说话。 安庆绪不知他在想什么,当下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朕也没什么睡意,你陪着朕到城墙上去走一圈吧。” 第七十六章 不当牛马 城外,叛军营地。 一场隐匿于黑夜之下的突袭悄然而至,在掀起了一小阵小规模的混乱之后,又在黑夜的掩护之下悄然而终。 “他娘的,这些人有完没完。” 一名叛军的将领扶着兜鍪,从自己的营帐内晃晃悠悠地走出,嘴上骂骂咧咧地道。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有完全醒过来的睡意。 燕军袭营! 这已经是这几天围城,城内的燕军在晚上不知道的第几次袭营了。 史思明虽然因为断了一条手臂而十分羞恼,以至于麾下将士也在白天攻城之时拼尽全力,但史思明毕竟还残留着一丝理智。 他很清楚,自己手下就只有这么点的本钱,在没有完全拿下太原城,诛杀安庆绪之前,自己这点本钱根本来不及多做补充。 而自己的本钱一旦用光,卧居榻侧的唐军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也跟着一口吃掉。 正是因为心中还有着这等顾虑,史思明并没有让麾下的将士昼夜不分地去攻城。 毕竟在晚上攻城,损失可是要比在白天攻城大上一倍不止。 更何况,他们的杀手锏也并非是蚁附城墙。 白天攻城,拖延一下城内燕军的视线就可以了。 所以双方这些天也都极有默契,白天是城外唐军的主场,扮演着进攻的角色,而城内的燕军则扮演着防守的职责。 而一旦白天过去,到了夜晚,则是攻守交替。 场外的唐军采取守势,固守着自己的营垒,而城内的燕军则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动精骑,来一场突袭。 最开始的几次突袭还算颇有成效,甚至有一次,还让城外叛军一处小的营地发生了营啸。 当夜的损失就将近千人。 但也就仅此一次而已。 随着后面的几天时间里,城外的叛军着重注意了自己营地在晚上的守备,城内的燕军再想立功,便更加困难了。 就比方说今天的这一场,那些燕军精骑就只是简单突进了大营营门之后,在营门周围放了几把火,随后就退了出去。 除了救火要稍微花费点功夫以外,城外的叛军可以说是毫无损失。 “这些狗娘养的东西,他们大晚上不睡觉的吗!?” 这名叛军的将领显然是个有起床气的,两只眼睛勉强地撑着,嘴上骂骂咧咧地个不停。 跟在他身旁的几名偏将,嗅着来自于他身上的那胭脂水粉的气味,纷纷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不管是谁在做的如此好事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搅,心中都是很气愤的。 “今天晚上的损失如何?” “回将军,城内的燕军并没有突入大营,对我军内部没有造成损失。只是有一名小卒在救火时不慎崴了脚。” “除此之外,便是今天营地内的布置又落空了。” 一名负责晚上守备的偏将当即回道。 对于城内燕军的袭营,他们当然也不是全无准备,固守只能解决一时,但绝非长久之计。 所以他们也同样下了一番功夫,故意就在大营外面,表现出一番守备松懈的模样,试图引诱城内的燕军突入到营地内部。 而在大营内,他们早已安排了重兵,就等着瓮中捉鳖的戏码。 只是可惜,这些城外的燕军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只在营地大门旁边放火,根本不进去。 “真是个废物,救个火还能把自己脚崴了。”听到今天的鳖同样没捉住,将军不由得有些郁闷,“就这样吧,让将士们轮换一番,养足精神,明天还得攻城呢。” “是。” 身旁的偏将们齐齐拱手。 将军闭着眼睛,抬手打了一个哈欠,正准备往回走,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偏过脑袋向身旁的偏将们问了过去。 “对了,北面的那些唐军如何?” “回将军,唐军营地并无异动。” 听到这话,将军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异色,又继续问道:“那些唐军今天还是没有被劫营?” “是。” “他娘的……”将军很是愤愤的骂了一句。 虽然现在他们和唐军是友军,但坐到他的这个位置,手上能够了解到的情报很多,所以他很清楚,他们和唐军终究只是形同陌路。 哪怕是真的攻下了太原城,诛杀了安庆绪,他们也是要继续跟随着史思明回到范阳、河北,当他们的山大王,土皇帝。 所以对于北边的唐军来说,他们也巴不得这些人能够得以重创,只有这些人实力被削弱,他们以后在范阳、河北过的生活才能越来越滋润。 可偏偏这几天城内燕军袭营的时候,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对北边的唐军一次都没去。 这当然让他们很不爽。 一名偏将这时快速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将军的脸色,随后道:“启禀将军,手下探子来报,这几天唐军的攻城力度似有所缓和。” “有所缓和?” 将军的脸上顿时全无困意,微微眯起来的眼缝当中闪过一丝危险之色。 “消息能保证?” “回将军,属下验证过了,绝对属实!”偏将恭敬地答道:“这几天唐军的伤兵数量仅有我军一半,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轻伤。” “若非有所缓和,唐军绝不会只有如此伤亡。” 将军微微点了下头。 不等他说话,那名偏将又道:“将军,这几天晚上的袭营也颇为古怪,属下怀疑……是否是唐军给太原城内通风报信。” 这话说的就颇为大胆,将军闻言当即神情一凛,呵斥道:“胡言乱语,唐军是友军,不论如何,也不会做如此蠢笨之事。” “燕军之所以如此袭营,不过就是要挑拨我军和唐军的关系,你也不是大头兵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 偏将喏喏着低头。 将军呵斥完之后,神情又再度缓和了下来,微微思索了一阵,轻声道:“告诉将士们,往后几日攻城的时候注意些自己,别冲的那么前。” “我们不受燕军的挑拨,自然也不当被唐军驱使的牛马。” 第七十七章 棋子本尊 城墙之上。 看着城外叛军的营地燃起亮光,不多时又被扑灭,站在一处城垛后面眺望着远处的安庆绪很是轻声地叹了口气。 “叛军的守备是越来越严谨了啊。” “前去夜袭的将士可回来了?” 守在安庆绪身旁的一名中郎将行礼道:“回陛下,还未归来。” “属下以为,陛下不必忧虑。观城外火势,大概只是在大门旁边放了把火,出城夜袭的将士们应该并未深入,想来不会有危险。” 这名中郎将,安庆绪也是见过的,乃是当初第二批在城外训练的将官之一,考核成绩位列第二批中的首席,姓孙名承光。 其人原本是燕军的一名都尉,后来主动请缨,转到新军这边成为了中郎将,今晚正好负责值守。 安庆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吩咐道:“派人到城门处盯着,一旦出城的将士们回来,立刻回来报朕。” “是。” 孙承光拱手应下,随后往后退了几步,将事情交代了下去之后,方才再度跟了上来。 五月正值晚春,气候早已不像前几个月那般寒冷,晚风吹来,竟然没有带来多少冷意。 安庆绪兜了兜自己的双手,随后迈步向前,继续巡视着城墙上的守备。 孙承光和武曲一左一右地跟在安庆绪后面。 行进途中,孙承光忍不住地多看了旁边的武曲两眼。 武曲虽然只是一名宦官,但这几日,其人在太原城内的名声也就仅次于安庆绪之下了。 什么心狠手辣,青面獠牙,背后长着六条手臂之类的话,在太原城内的平民当中流传甚广。 孙承光实在是无法将那在太原城内的平民当中所流传的怪物形象,和眼前这细皮嫩肉的白面宦官联系起来。 安庆绪没有大张旗鼓,这些新入伍的新兵们白天守城已经很辛苦了,大晚上好不容易能稍微休息一下,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以至于这一路走去,认出安庆绪的人寥寥无几。 毕竟除了当初刚进太原城的那一次以外,安庆绪就没有在太原城里的这些平民百姓面前露过面,这些人不认识他也是正常。 看着那一个个在城墙上认真值守的身影,安庆绪心中的烦恼不由地减轻了些。 只是在路过一处小拐角时,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同于其他人站着职守,这身影却是猫在了城墙的这处小拐角里,后背朝外,身子也微微后仰,脑袋埋的低低的。 这姿势可不像睡觉。 如果是睡觉,身子需要往前倾,最好是脑袋能够抵在城墙上,如此睡的才舒服。 安庆绪心中有些好奇,抬手止住了武曲和孙承光的步伐,随后一个人悄步走了过去。 孙承光一脸茫然。 不过安庆绪既然有了吩咐,他自然也不会抗命,当下便守在后面。 “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 安庆绪走近许多,便听到前面的那道身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动静。 不太像是说梦话。 仔细听来,反倒是和读书声有些相似。 安庆绪心底微微诧异。 走上前去,果然发现前面那道身影正借着月光,埋头看着下面的几张书纸。 虽然今天晚上万里无云,但月光也没有太过明亮,加上被这身影挡住了半个脑袋,安庆绪也只能勉强看清楚前面几个字。 似乎是投之亡什么。 安庆绪这时候都将脑袋凑了过去,那身影即便是再怎么用功,当下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微微偏了一下头,就看到一个脑袋差点和自己的脑袋贴到一起去,岳言被吓得噌地一下站起,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那张书纸揉皱,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你,你……你……” 岳言看了半天,没看出安庆绪是谁,但却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安庆绪身后的武曲和孙承光。 孙承光自然不必多说,那是他的顶头顶头……顶头上司。 武曲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却是见过武曲的。 就在当初募兵的时候,武曲可是亲自督促着授田的事宜的。 他当时还有些好奇,向周围人打听了一下这白面无须之人的身份。 一个是军中的中郎将,第一个是镇抚司的镇抚,当今大燕皇帝的宠宦。 这两个人此时老老实实地守在后面,那眼前之人的身份…… 岳言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八成就是人们口中的大燕天子。 岳言霎时间脑袋有些轰鸣,哗啦一声便跪在地上,叩首道:“属下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安庆绪心中的好奇更浓重了些。 这一路走来,那些能第一眼就将自己认出来的人,多半都是军中的将官老卒。 可是看岳言如今身上的这身布甲,以及腰间的短弩和手边的长枪,这都是新军的配置。 “你认得朕?”安庆绪好奇地道。 安庆绪的声音出乎意料般温和,而且第一句话也并非是责怪,岳言当下呆了一下,随后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道:“属下不认得,但属下认得孙将军和武镇抚。” “孙将军和武镇抚都守在您的后面,而当今天下,能让孙将军和武镇抚守在后面的,也只有陛下一人而已。” “有意思。” 安庆绪轻笑着点了点头。 岳言的思路很简单,也很清楚。 但是能在这几个呼吸之间,就能够将思路运转的如此彻底,还能果断作出决定的,这就很不一般了。 “你叫什么?” “属下岳言,马邑人士,家有一父一母和一胞弟……”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事情,岳言当下便将自己的家世都突突了出来。 “你是岳言?” 听到这个名字,安庆绪不禁挑了挑眉。 当初自己安排孙才文暗地里传播兵书的时候,孙才文所找的那枚棋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只是后面由于太原突然遭敌,以及城内这些世家的昏庸之举,导致这枚棋子也被安庆绪暂时放了下去。 本以为应该再也听不到这个名字了,却没想到今天在这碰到了本尊。 安庆绪微微后仰了仰身子,重新打量了一下埋首在地上的这道身影。 “起来吧。” “跟朕说说,你刚刚在看什么?” 第七十八章 翰林待诏 “属下……属下刚刚在看孙子兵法……” 岳言说话的声音有些小,但这并不影响安庆绪能听得清楚。 孙子兵法? 安庆绪第一时间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当初抄廖家的时候,还从廖家搜刮了一批数目不小的书籍。 这年头,各个世家除了喜欢将外面的土地往自己的兜里划拉以外,就喜欢在自己家建书院藏书。 廖家当然也不例外。 高尚当时还带着人清点了一番,光是廖家这一家的藏书就不下千卷。 在抄了廖家之后,这些书籍自然也归安庆绪所有。 于是他便让高尚带着人从中捡了一些和军事地理相关的内容,送到了军营当中去。 此时文武虽然割裂,但整个社会的风气还没有完全达到后面晚唐五代时期的,文人不如狗,武夫遍地走的状态。 边军内的士卒大多瞧不起所谓的读书人,但内地风气依旧尚可。 尤其是前段时间还是城内平民百姓的那些新军,对知识和书籍仍然抱有着极大的渴望与尊敬。 安庆绪也知道,自己送书这一手在军营当中还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只是他倒没想过,居然有人会对书籍痴迷到,连晚上值守都要偷摸看两眼的地步。 “孙子兵法……这倒是本好书。”安庆绪点了点头,道:“看到哪里了?” “属下……属下已经看到九地篇。” 孙子兵法一共十三篇,九地篇已经是第十一篇了。 “你看得倒还挺快。”安庆绪不动声色地道:“但读书讲究的是一个理字,要消化理解书籍中的内容才是,你读的这么快,可理解了其中内容?” “属下……略有心得。” “说说看。” 岳言心中明镜,这是安庆绪在刻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军法严苛,像他这种在值守之时玩忽懈怠,按军法是要领军杖的。 不过,若是自己答得好了,安庆绪轻轻一开口,此事自然也能轻易揭过。 岳言想了想,随后将之前揉皱塞在自己袖子里的那张书纸掏了出来,抹平放在了安庆绪的面前,道:“陛下请看,这是属下昨日读到的地方。” “当时属下读到此处,总觉得和当前太原形势颇为相似,所以便找人借了纸笔,将这几句话记下来。” “哦?” 安庆绪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拿过了岳言放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纸上的字数并不多。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 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 最后一句话,正是当初安庆绪之前从岳言嘴里,隐约听到的那句。 安庆绪没有说话,岳言已经稍稍抬起了头,说道:“陷之死地然后生,属下以为只凭这句,便将如今太原城内的形势说了个直白。” “如今太原四面皆敌,唯一的援军还暂且不知何日才能抵达,此战太原若想胜,固守待援是绝对行不通的。” “属下以为,唯有陷之死地,然后才能生之。” 安庆绪沉默了下。 岳言所说确实无差,太原如果只是固守待援的话,基本就是慢性死亡。 虽然城外的唐军和叛军也打着速战速决的想法,但太原城内也同样拖不起。 如今太原城内尚可上下一心,但正所谓人心思变。 一旦时间继续往下拖,太原城内的守军露出疲弱之象,亦或是太原城内的物资开始匮乏,局势定会开始动荡起来。 尤其是之前在太原城内,被镇抚司敲走了巨量财富的各个家族,一旦察觉到燕军不复当初那般强势,必然也会从中作梗。 安庆绪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太原城的战争。 “如今的太原城还不算是死地?” “自然不算。”岳言侃侃道:“太原城本身乃是争地,即我得亦利,彼得亦利。但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才可被称为死地。” “如今太原城尚有城墙可做掩护,不疾战亦不会亡也,如此自然不能算是死地。” 这种说法倒是安庆绪第一次听说,当下好奇道:“那你觉得,何为死地?如何才能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岳言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吐出四个字。 “刀斧临头!” 不知为何,在岳言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安庆绪忽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看着安庆绪没说话,岳言又继续道:“唯有刀斧临头之时,不战则会必死,如此方能人人奋勇向前。” “只是光刀斧临头,却只能鼓舞将士们一时之勇,想要继续奋勇,还需给将士们希望。” 安庆绪眼神中的惊喜一闪而逝。 如果岳言只说出前半句话,那只能说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但是这书上从未提及过的后半句话,才是真正的精髓。 “你有想法?” 岳言吞吐着犹豫了下,随后又将脑袋埋了下去,道:“属下以为,陛下此法当是最好。” “哦?” 安庆绪心中是彻底地诧异了。 关于守城之法,如今整个太原城上下,包括他自己在内,知道全部的也就只有三人而已。 他、安承庆、和高尚。 安承庆和高尚的忠心都可以保证,更何况这两人即便是往外说,也不会说给一个在新军中的普通士卒。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安庆绪再一次发问。 “陛下此法,本就有淮阴侯的影子,属下也只是妄猜一番……” 岳言仍是低着头。 只是在听到这话之后,安庆绪便真正确信了,岳言这是真看出东西来了。 脸上不动声色,安庆绪又一次上下打量了岳言一眼,道:“你虽有些才华,但值守之时玩忽懈怠也是重罪,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属下……但凭陛下决断。” “既然你要听朕决断,那朕就不客气了。”安庆绪神情淡然,“来人。” “奴婢在。”武曲很是识趣地上前一步。 “传朕旨意,免除岳言军职,收回其原本授予他的田产。并擢其为翰林待诏,可御前行走。” 第七十九章 公信力 “奴婢领旨。” 虽然按照正常流程,皇帝的旨意还要途经三省一遍,正式用印,这些流程和武曲这种宫中宦官并无关系,但此时大燕朝廷毕竟还只是个草台班子,正规的流程肯定是来不及完全走一遍了。 加上翰林待诏这种无关痛痒的小官职,基本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波。 武曲领旨之后再去通传一声高尚,也就完事。 孙承光有些懵懵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军军卒,就这么一夜之间成了翰林待诏? 虽然被免除了军职,也收回了原本的授田,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提拔。 “臣……领旨。” “谢陛下洪恩。” 岳言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拜倒谢恩。 …… 在城墙上拜倒的人不止他一个,原本就守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林阳也是其一。 岳言之所以敢在城墙之上这般正大光明地摸鱼,和林阳就在他旁边望风不无关系。 可惜当时林阳也在走神,第一时间根本没察觉到安庆绪等人的接近。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安庆绪已经悄悄地走到了岳言身边。 这时候再提醒,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在安庆绪离开之后,林阳方才挪动着脚步贴了上来。 “岳兄,你这是升官了啊……” 林阳一脸羡慕地道。 即便是一个翰林待诏的身份,对于他们这种无官无爵的平民士子都是难以高攀的存在,更不要说还加上了一个御前行走。 凡是能御前行走的,只要自己日后别作死,最少也是个六部主官之一。 岳言脸上倒是没有林阳那般开心,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林兄,有件事我想求你。” “何事?”林阳拍了拍胸脯,一脸得意地道:“放心,只要我能办到的,都没的问题。” 岳言道:“我想借你的田一用。” 林阳一愣,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借啥?” “田。” 岳言重复了一遍,两眼极为认真地看着林阳,道:“当初授田的时候,我已经将我的那十五亩地赠给了别人,如今我的田因为我自己犯了错而被收了回去,那些人也就没了田。” “君子当重信守诺,我既已经许诺了别人,便不能轻易反悔。所以我想借林兄你的田一用。” 林阳瞪大着双眼,嘴角不禁地有些抽搐。 对于自己身旁的这位岳兄,他有时候也是在难以理解此人的脑回路。 你都已经是翰林待诏了,而且你的田被收回去,是大燕天子下的旨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时候不仅不开心也就罢了,竟然还将主意打在了我的田上…… 而且如果是你自己要种也就罢了,大家相识一场,兄弟一场,自己也不是那么舍不得的人。 可是你他妈要送人呐! “岳兄……就是如此?” 岳言不解地看了林阳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林阳有些泄气地瘪了瘪嘴角。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颇有些心痛地道:“罢了罢了,你既然要,那就送你了。” 听到林阳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岳言脸色稍稍放松了些,同时又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地。” “这些田便算作是我暂时向你这里借的,等我以后得了月俸,一定将买地的钱还给你。” 我是图你的那两个破钱? 林阳感觉自己这晚上的好心情又没了。 “罢了罢了,我还要去值守,以后再说。” …… 旨意下发的很快。 第二天中午,换了一身衣服的岳言便在宦侍的带领之下,前往太原行在重新面见了安庆绪。 按照正常礼节,岳言本该是在清晨便前来面见天子的。 不过在安庆绪的要求之下,负责引路的宦侍特地带着岳言,在太原城内逛了一圈。 直到中午才赶了回来。 “臣岳言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岳言仍是那张极少有波澜的平静脸,走到大殿中央大礼参拜。 “起来吧。” 安庆绪抬了抬手,在岳言起身之后,便又问道:“你在太原城内走了一圈,心中有何感想?” 如今太原城内已经初步开始了清人工作,在安庆绪的暗示之下,宦侍领着岳言巡视太原城的时候,也是故意走的那几条已经开始清人的街道。 此时安庆绪询问,自然也是询问着岳言对城内清人工作的看法。 岳言轻轻弯了一下腰,拱手回道:“回陛下,臣以为,陛下此举初心是极好的,只是下面的臣子在做事的途中,不禁毛躁了些。” “详细说说。” “臣这一上午一共走了两坊八街,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臣看过这些人的神情,多数均是面露惶恐。” “臣停下来问过这些百姓心中的担忧,这些百姓大多只知道自己要走,却并不知道要前往何处。而且对于朝廷所给出的承诺,百姓们也颇为担忧。” 平心而论,安庆绪觉得自己给出的条件还算优渥。 每一户人家只要迁走,朝廷给提供住所,每日提供正常的饭食,外加每天额外还有50文钱的补偿。 如果是在迁走的途中,自家有什么损失,等到战事结束之后,朝廷也会原价补偿。 只是给出的条件优渥归优渥,但官府的公信力却始终是个问题。 这其实也并非是大燕所独有的问题,自古以来,朝廷官府的公信力其实都是问题。 尤其是地方官府,一旦远离中央朝廷,地方官府就是当地的天。 这些盘踞在百姓头顶上的天,不欺压下面的百姓就已经算是好官。 至于这些官嘴里的话……那自然统统都是鬼话。 朝廷之所以迁户,这也是最大的问题之一。 你就像说的满口天花乱坠,大家不相信你,自然就不愿意搬走,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有何良策?” 安庆绪直接出口问策。 岳言是个有头脑的,安庆绪惜才,但前提是这个才能办事。 岳言低头想了一下,随后抬头道:“微臣只有一个问题。” “讲。” “朝廷的诺言是否真能兑现?” 第八十章 知人善任 岳言这个问题实在是给朝廷不留情面。 原本还想着见一见这位大才的高尚,听得这话更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很是苦涩的笑容。 百姓担心朝廷的诺言是否能够实现也就罢了,连朝廷的官员都对朝廷的诺言能否实现表示担忧…… 高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庆绪眯了眯眼睛,随后道:“朕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岳言面色不变,当下拱手道:“既如此,臣愿意负责迁移太原之民。” 高尚微微有些惊讶。 迁移太原之民这种事情,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做得好了,你也只不过是朝廷决策的一个执行者;但如果做得不好,那你可是要为朝廷背锅的。 正常来讲,朝堂百官对此事应该是唯恐避之不及,像岳言这种主动把这种脏活揽到自己身上的,还真是少见。 但不得不说,对于岳言这种朝堂上的新人,能够当着天子的面揽这种活,要是做得好了,还真能在安庆绪的心里加上不少分。 对于朝官们来说,在皇帝心里加分,无异于给自己的仕途铺路。 这岳言倒还真是个人才。 高尚在心里默默点的点头。 安庆绪也没有拒绝。 高尚如今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如果再让他去负责迁移太原之民,安庆绪自己的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更何况事情一多,难免也会出现纰漏。 如今太原城内可容不得半点错漏。 岳言虽然是个新人,但也未尝不可以一用。 “你放心去做,有什么事可以去找镇抚司,只要是关于此事的,镇抚司全力辅助于你。” “谢陛下……” 岳言领命而退。 直到其人走后,安庆绪方才看向了一旁的高尚,道:“高卿家觉得此人如何?” 高尚想了想,道:“观此人今日言行,倒是个能明辨事理之人。小小年纪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才华不浅。” “只是此人终究年纪尚轻,迁移太原之民乃是朝廷重中之重,微臣有些担心……” 高尚最近说话特别喜欢说一半,说到此处再一次戛然而止。 安庆绪笑了笑,道:“高卿家是觉得,朕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怕他承受不住?” 高尚点了点头,向着安庆绪微微欠身道:“此乃微臣愚见,让陛下笑话了。” 安庆绪轻笑着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将桌案前的一张书纸轻轻移到了桌案旁边,随后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道:“高卿家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守在安庆绪身边的小宦当即上前将书纸取过,低着头交给了高尚。 高尚欠身接过书纸,随后有些迷惑地看了起来。 不多时,当其看完之后,脸上的迷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赞赏。 甚至还有一点点叹服。 “此人竟能将授田全数赠予城中的农户,而且分文不取,陛下慧眼如炬,天命归身,世间竟有如此贤人效力于陛下。” 安庆绪轻笑了两声,道:“你何日也学会这等溜须拍马之语了?” “不过岳言此子倒还真的算得上是贤人。镇抚司给朕的探报说,那农户之前曾经在此子最为落魄的时候接济了他一旬时光,算是有恩于他。” “其子有恩必报,不像是德行有亏之人。” “朕昨天晚上收回了赐予他的授田,却不料此子竟还秉持着君子重诺,管旁人又借买了十五亩田。” “如此人物,朕相信他不会在迁民一事上动手脚。” 高尚一脸肃然地跟着点了点头,道:“微臣和陛下的想法一致,如此大公无私之人,也不屑于在此事上动手脚。” “陛下知人善任,微臣叹服。” 迁民一事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此,要保证手下的人不借着迁民的法令暗中向普通百姓敲诈勒索、中饱私囊,如果没有一个真正清廉的人担此要职,事情还真的不好开展。 朝廷的公信力之所以会降到如此地步,和底下的这些普通官吏借着朝廷的法令攫取着自己的利益,是有莫大关联的。 …… 高尚虽然有时候脑袋有些一根筋,但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之人。 从太原行在中出来之后,他便先去了镇抚司和武曲等人打了个招呼。 算是简单交接了一下。 原本迁民的事情主要也就是由镇抚司在办,太原原本的这些官吏从旁协助。 武曲忙的本来就有些焦头烂额,对于这些百姓,可不能用对付那些地皮流氓和世家的方法,绝不是一个杀字能简单了结的。 武曲当然也很希望能和这些太原百姓开诚布公地好好交流一番,只是奈何他手下的这些人实在是很难让人提起信服力。 毕竟镇抚司的主要职责,还是当安庆绪的第二双眼睛。 镇抚司麾下的人手,本来就是城中的地痞流氓以及帮派中人出身,武曲自己倒是能压服这些人,让这些人可以老老实实办事。 但问题就在于……太原百姓不接受。 将这问题和岳言一说,随便又在镇抚司吃了口饭,岳言便向武曲告辞离去,转而去了军营。 借了一旗新军回来。 新军人数一旗为五十人,人数并不算太多,对于太原的守城任务并没有太至关重要的作用。 加之可能是最开始的那股心气已经过去,城外叛军的攻城势头也逐渐放缓了起来。 五十人的队伍还是抽得出来的。 花了剩下的半天走了各种程序,当天夜里,岳言并开始给自己借出来的这一旗新军发布任务。 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接替原本属于镇抚司的活。 负责和城中的百姓沟通。 武曲得知不仅没有怨言,甚至反过来大力支持。 镇抚司手下的人出身不行,但这些新军却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人在参军入伍之前,本就和这些太原百姓是同样的人,双方天然就亲近。 这些人说话可比镇抚司的人更有信服力。 武曲甚至干脆大手一挥,直接将镇抚司的身份调转了过来,这一旗新军专门负责和城中百姓沟通,镇抚司的人只从旁协助,做一做背后工作。 第八十一章 太原城破 说实话,对于武曲如此配合自己的工作,甚至整个镇抚司上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和怨恨的声音,岳言是非常惊讶的。 毕竟自己过来,可算是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活。 按照正常道理,这些人不该是在心中先有些怨言,随后开始抱团诉苦,最后一起合力在暗中使绊子吗? 岳言本来还在担心的这种事情的发生,结果直到整个太原东城的二十万百姓基本被迁移完毕的时候,他心中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演变成现实。 “这段时间辛苦岳翰林了。” 看着武曲一脸笑呵呵地向自己问好,岳言连忙躬身回礼道:“不敢不敢,全赖武镇抚支持,下官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微末小事。” “岳翰林客气啦。” 武曲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 天知道在岳言之前来的时候,他天天被这些事情搅得有多烦躁。 虽然明面上此事的主管是高尚,但高尚每天要处理的公事何其之多?迁移太原之民这种事情,高尚顶多也就是每天多过问几遍。 真正的担子还是在他的头上。 可偏偏他又没什么办法。 武曲又不是什么慈悲菩萨。 他没什么办法,而被搞得焦头烂额,心情不好,在他下面的那些人同样也不好过。 镇抚司中上上下下,对于武曲的恐惧几乎已经是刻在了骨头里。 最初的那几天时间里,镇抚司上上下下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尤其是看到武曲那一张阴沉的脸,不少人腿都直哆嗦。 搞事? 那和搞自己的命有什么区别? 所以当岳言问出,自己是如何管理镇抚司的时候,武曲当时就愣了一下,随后便笑而不语。 只留下了一句,“镇抚司和朝廷不一样,岳翰林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于武曲如此直白的拒绝,岳言心中没有任何怨气,只是神色有些若有所思。 似乎是在思考着,镇抚司和朝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武曲耸了耸肩,也没有继续搭话。 两人从镇抚司的官衙走出,本是打算前往太原行在述职,结果才刚刚看到太原行在的大门,便忽然感觉整个大地都开始晃动起来。 岳言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一旁的武曲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岳言才没有真的摔倒。 而几乎就是在大地颤动的下一刻,一道宛若天穹崩裂的轰隆之声便在两人耳边炸响。 岳言一时间被震得有些晕头转向。 连着晃了好几下脑袋,他才方才从迷茫当中回过神来。 “这是……” 问题才刚刚问出一半,岳言便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双眼陡然间瞪得老大,一脸惊愕地和旁边的武曲对视着。 “武镇抚?” 没有明着问出问题,但武曲却心里很清楚,岳言这是在问城墙那边的事。 “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 话音刚刚落下,武曲瞬间跳脚。 “不好,保护陛下!” …… “杀!” “杀进太原城,活捉伪帝安庆绪!” “杀啊!抢钱抢粮抢女人啦!” “冲啊!” 看着那原本就只有正常城墙一半高度的东城墙再一次轰然倒塌,早已列阵在外面的叛军将卒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个嗷嗷叫着,让那本就显得有些孤零的太原城,此时更添了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史思明空荡着一条袖子,看着那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太原城墙,眼神当中露出一丝残忍。 右手从腰间的刀鞘当中抽出弯刀,史思明将其高高举起,随后猛地向下一挥。 “传令三军,活捉安庆绪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自今日起,太原城内三日不封刀,三日内所得皆归自己,给本节度使杀!” 传令兵很快将史思明的军令传遍三军,叛军当中再一次掀起一阵狂啸的浪潮。 身为叛军前锋的宁楼宝更是脸上止不住的喜色。 这前锋的位置可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个位置不仅代表着军中精锐,同样也代表着功劳和财富。 如今太原城城墙已破,宁楼宝并不觉得太原城还能继续坚守。 毕竟当初即便是李光弼在,在太原城城墙坍塌之后,不也是同样直接就束手归降了吗? 李光弼尚且如此,安庆绪又能耐之如何? 甚至为了今天,宁楼宝从最开始攻城的时候,就告诫过麾下将士不要太过用力。 好好照顾着自己的小命,发财之日不远矣。 “兄弟们,本将军跟你们说的都实现了吧!太原城城墙坍塌,正是今日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节度使已经有令,自今日起,太原城内三日不封刀!三日内所得皆归自己!” “咱们可是三军中的第一个,这是节度使信任我们!兄弟们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回报节度使啊?” 他麾下的军卒们早已按耐不住脸上的喜色,当下一个个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高声叫吼道:“杀!” “杀!” “杀!” 士气高涨,宁楼宝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银财宝在向自己招手。 将手中的长枪挥了一圈,宁楼宝重新将身子转向太原,随后将手中的长枪用力向前一指。 “随本将军杀!” 在宁楼宝眼里,太原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当下便率领着自己麾下的三千军卒便向太原城内杀去。 两百余步的距离,仅仅二十几个呼吸,宁楼宝便已经率领麾下士卒越了过去,爬上了城墙坍塌下来的废墟。 各种土石杂七杂八的一堆乱在一处,高度足足有一人多高,好在宁楼宝也不是那种养膘的废材,很快便率领手下军卒越过了废墟。 度过了最后一道难关,宁楼宝微微喘了几口气,随后不禁张开双臂,放肆高吼了一声。 “嗷——!” 他手下的将士们也跟着有学有样,纷纷一个接着一个高吼着,似乎是宣告着屠杀的开幕。 而几乎就在他们放肆高吼的同时,就距离宁楼宝不过五十步之远的一处民宅房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高吼之声还没结束,那房顶之上便展露出一抹寒光。 离弦之声响起,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寒光在一片空气当中飞过,直直穿透了宁楼宝的喉头。 高吼之声戛然而止。 “不好了!将军中箭了!” 第八十二章 抱头鼠窜 宁楼宝临死之时,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笑意。 看着自家将军喉咙上插着羽箭,直挺挺地倒下去,旁边的军士们不约而同地齐齐呆住。 “不好,城内有敌!” 其中一名军士猛地怪叫了一声,整个人更是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藏在别人的后面。 其他人更懵了。 在他们的军旅生涯当中,凡是城破之日,基本就相当于战事结束。 如果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像今天这种大半个城墙都塌了的情况,城里的守军肯定早就第一时间跑路了。 敌人? 不存在的。 如今城墙都塌了,城池当中怎么可能还有敌人? “都慌什么!如今城内定是还有小股贼军负隅顽抗,只要扫除这些,太原城的财富便任我等取夺!” 宁楼宝的一名偏将当即高吼着挽回军心。 听到财富二字,其他军士眼神当中的神采又恢复了几分。 一举一动也不复刚刚的踌躇。 看着士气恢复了一些,偏将抬手点了两名军士,道:“你们两人守着宁将军的尸体。” “其他人随我杀!” “杀!” 军士们勉强跟着喊了一声。 太原城内的格局和长安很像,整个东城一共分为十六个坊区。 偏将带着人没有走城中的大道,而是贴着墙根走,穿到了位于众人左手边最近的一座坊区。 一脚踹开坊区和坊区之间相邻的大门,偏将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实在是太安静了! 固然他们以前每攻下一座城池的时候,城池当中的百姓也都会躲在自己家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但总归还是有那么点人气的。 哪怕是炊烟,哪怕是温度。 可他们今日所见,这一路上连个鸟都没有。 偌大的坊区,目光所见之地,尽是空洞洞的一片。 偏将心中也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直觉告诉他,太原城不对劲。 不过又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一众军士,偏将也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露出任何怯意。 咬了咬牙,偏将当即又点了自己身后的几人。 “你们几个,随本将军往前探一探。” 被偏将点到的几名军士均面露苦涩,但自家将军都亲自带头,他们也没办法拒绝。 当下握紧了手中的刀枪,跟上了前方偏将的脚步,走向一处民宅。 这座民宅还带个小院,一般来讲,这户人家肯定是有点钱财的。 而且院子不大,家里应该是没什么守备,又能吃肉,又不用遭受什么损失,是他们以前最喜欢的香饽饽。 嘎吱嘎吱。 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阵微风拂过,被种在院子两边的两棵柳树随风微微晃动着柳条。 一名军士低头看了眼地上,又俯下身子用手摸了一把,道:“将军,地上土不多,不像是被荒废的。” 偏将面无表情地嗯一声。 看着自己队伍里有几个蠢货此时还一脸惊喜,偏将只想骂人。 不是荒废的院子,如今却没有任何人烟。 你们到底在惊喜个什么? “脚步放轻,随我慢慢进……” 偏将带着人,一步并作四步走,一边走着,还一边警惕地望向两边。 好在这院子里没出现什么问题,也没有人冷不丁地从眼前的房顶上冒出来放冷箭。 很快偏将边带着人走到了房门前。 房门通体红木,这主人家以前还是个懂享受生活的。 偏将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许是出了什么事,真走了吧。 偏将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 这种主人家不在的居所也同样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虽然没有人可以供他们玩弄,但有了钱也是一样的。 稍稍挺直了身子,偏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道:“里面没人,一会好好搜一搜,别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尤其是地窖什么的。” “是。” 一众军士用着极小的声音回答。 偏将点了点头,随后抬手一推,将房门推开之后踏步就走了进去。 下一刻,偏见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军士们的眼前,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强有力,但却异常简短的哀嚎。 “啊—” 唰—— 一众军士齐齐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弯身弓着腰,如临大敌地看向房间内。 只是看了许久,也不见房间内出来什么人。 一名军士壮着胆子凑了上去,在走到门槛的时候,将头伸进房间里往下看,便看到就在门槛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了个大洞。 大洞的底部还竖直着几根被削尖的竹枪。 刚刚那名偏将此时正好就插在这几根竹枪上。 一张老脸冲上,眼睛还死死地瞪着。 浑身上下尽是血窟窿。 军士吓得两腿打颤。 “将军……将军死啦……” 听得这话,他身后的那些军士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才刚刚进城,便一连死了两名将军。 众人此时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进还是该退,当下都纷纷地愣在原地。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小声道:“那我们现在还搜房子吗……” 没有人敢接话。 偏将那惨不忍睹的死状就在眼前,谁知道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机关? 亦或是什么别的陷阱。 而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距离他们所在的这间小院旁边,两座民宅的房顶上又露出了两只小脑袋。 很快,两道破空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呃——” “啊——” 一支箭矢仍旧很是精准的插进了一名军士的喉头,但另一只箭矢则准度稍稍偏了些,只是从一名军士的脸颊穿了过去。 经久不绝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院落。 这一小队的士气此时终于再也无法绷住。 “有敌人,有敌人!” “快跑!快跑!” 一名军士很是果断地扔下了自己手中的刀,抱着头拔腿就跑。 有人当榜样,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有学有样。 胆子大的还勉强能抓着手里的兵器,胆子小的早就已经将手中的兵器不知道丢到哪里,抱头鼠窜。 至于那脸颊被射穿的军士更是还躺在原地打滚,根本无人理。 第八十三章 伶俐李豫 “残忍,残忍呐……” 房顶上的王虎悄悄露出脑袋,看着那捂着自己脸颊在地上来回打滚的军士,心中忍不住为其惋惜起来。 他倒是想再射一箭为其了结,让其免除一些疼痛。 只是可惜军法有规定,在一个地方只能射一次,不管有没有射中,有没有杀死人,均不能再射第二次。 哪怕是没有被发现也不行,否则军法从事。 相比躺在地上打滚的那名军士的性命,还是自己的性命更珍贵一些。 将短弩别到腰上,王虎重新将脑袋缩了回去,轻手轻脚地从房顶之上慢慢爬下,在房子后面的一处小巷落脚。 而就在他隔了一个半院落远的地方,同样也有一名燕军轻手轻脚地从房顶上爬下。 正是刚刚和他一起射箭的那人。 也是给刚才那军士的脸颊射了个对穿的人。 王虎眯起了一只眼睛,抬起一根食指从自己的脸颊比了个穿过的姿势,随后撇了撇头表示不屑。 而那人则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后猫着腰从小巷当中快速离开。 “切~” 王虎很是轻声的自语了一句。 刚刚那人他自然也是认识的,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认识,而是非常熟悉。 他们都是在这片坊区长大的,小时候一起玩伴,对这边的地形可以说是了熟于心。 周围的邻里邻居都认识他们,他们也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知道每一户人家房顶上的瓦片是什么形状,哪里有破损,哪里是半块。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才被赋予在这片坊区放冷箭的资格。 当然也不只是他们两个。 两万新军当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在太原城内长大,几乎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土地。 安庆绪着人选取了两千名弩矢射得好的,分散到整个太原城内十六坊,准许其自由行动放冷箭。 …… 宁楼宝和其麾下的一名偏将的死讯,很快传回了城外的叛军军中。 “宁楼宝死了?连谁杀的都不知道?” 史思明瞪大着眼睛,仅剩的一只右手紧紧握着,恨不得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吞进肚子里。 “回来的那些人说,是城内的燕军所杀。” “废他娘得的话,不是城内的燕军所杀,难道还是他们自己杀的吗!?” 史思明抬手一马鞭本想往前抽过去,抽到一半才想起来,来禀报的人并非是跟宁楼宝一起的军卒,方才在半途当中止住,只是狠狠在空气中甩了一个啪声。 “我问的是宁楼宝被燕军中的哪个人所杀!?长什么样子?身高有多少?有什么特征?” “而不是一个所谓的燕军!” 军士低着脑袋,弱弱地开口道:“这……那些人没说。” “他们只声称,宁将军是刚刚爬过城墙废墟,随后就被太原城中的燕军放了冷箭,一箭穿喉,直接毙命……” “废物,都他娘的是废物!” 史思明气恼的胸膛都在起伏。 能作为前锋,宁楼宝自然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却没想到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另外那人怎么死的?” 史思明忍着怒气发问。 “回来的军士们说,吴将军是带着人前去探查一处民宅,结果刚推开门,一脚踏过去便中了陷阱,被藏在门后的竹枪捅了个对穿……” “……” 史思明感觉自己还是不问的好。 一个是被人放了冷箭,一个是中了被人设下的陷阱。 都不知道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他娘的,废物!废物!” 史思明怒骂着几声,随后厉喝道:“滚!你现在回去告诉那些回来的人,让他们继续攻城!” “若是找不到杀死他们宁将军的凶手,他们也就都不要回来了!” “滚!现在就滚过去!” “是!” 军士应和之后立刻翻身上马,狼狈向前面奔去。 史思明现在已然疯了,现在还是远离他的好。 …… “哦?宁楼宝死了?” “死得好,死得好啊。” 北面的唐军大帐内,李豫刚刚收着下面的军卒回禀的消息,忍不住低声叫好起来。 虽然史思明没有死,但死了史思明手下的一员大将,对于唐军也同样是个好消息。 当然,李豫还是懂得克制的,所以他并没有当着史思明的面去叫好。 郭子仪守在营帐内的另一侧,一言不发。 李豫对此事叫好,他可以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 等到李豫兴奋的劲头差不多过去了,郭子仪才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殿下,老臣觉得,史思明怕是要有麻烦了。” “哦?有麻烦了?” 李豫一听这话,刚刚才消退下来的兴奋劲又上来了。 当前便上前走到郭子仪的身前,拉住了郭子仪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麻烦,使相快说。” “……” 郭子仪感觉自己用错了词。 心中稍微斟酌了两下,郭子仪重新组织语言道:“也并非光是史思明有麻烦,老臣以为,我唐军同样也要有麻烦。” “嗯?对我唐军也有麻烦吗?” 李豫的眼神变得微微严肃了些。 郭子仪点头说道:“自古以来,绝大多数的战事一旦城墙被克,城池失陷,不过就是一两日的事情。” “顶多会有一些顽固之徒,盘踞在一两处房区内殊死反抗。” “可如今按照军报上所说,宁楼宝却是死在了太原城墙的地方,远远没有进入到太原城内,更遑论说核心地区。” 李豫消化了一阵之后,倒是反应过来了郭子仪的意思,眼神认真地道:“使相的意思是,城内负隅顽抗的叛军数量人数不少?” 郭子仪刚点了点头,就听到李豫继续说道:“那岂不是正好?正好就让他们和史思明自相残杀去,最好能拼个你死我活,以便他们鹬蚌相争,让我大唐渔翁得利。” “……” 郭子仪感觉自己有些心累。 诚然,李豫并非是那种蠢笨如猪的皇子,相反,李豫在众多皇子当中还算是极为伶俐的。 而且也很有灵气。 只是可能是受朝堂权势熏陶的多了,总是喜欢用朝堂权谋中阴谋算计的那一套。 第八十四章 过程 郭子仪自认为算是个比较开明的人,对于朝堂上的那些阴谋算计他虽然不屑于去用,但也并不排斥。 毕竟人多了,做什么都很正常。 李豫身为皇子,未来的皇帝,这些阴谋算计怎么说也要了解一下的。 郭子仪觉得这并不是大问题。 但是问题就在于,你可以了解,你也可以去用,但是你要分地方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战场! 是刀剑相争,尸山血海的战场! 在这个地方,还用着朝堂权谋当中阴谋诡计的那一套,这不是乱搞吗? “殿下,城内的叛军负隅顽抗,老臣担心,这会对我等收复太原的工作加以阻挠。” “如今太原城外,还有回纥等异族,若是让这些人发现,贼军竟然能在太原得到民心,恐会对我大唐不利啊。” 郭子仪头一次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唐军现在虽然势大,但内部矛盾实在太多。 史思明就不说了,两方本来就是在互相提防,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即便是唐军内部,又何尝不是在和回纥铁勒等异族骑兵互相提防? 李豫脸色微微变了变。 头一次被郭子仪如此劝谏,他也有些挂不住脸。 轻轻地哼了一声,李豫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使相将心放回肚子里即可,太原乃是我唐庭北都,是我大唐龙兴之地,只要我大唐旗帜插在太原墙头,太原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区区贼军也想在太原得民心?痴人说梦!” …… 河东城。 时至今日,唐军攻城的力度早已经放缓下来,最开始的昼夜连番不断早攻城已不再出现,到如今基本上以围城为主。 差不多每隔上两三天,唐军才会在仆固怀恩的严厉要求下攻城一次。 但即便如此,唐军攻城的力度也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基本上就只有前锋象征性地冲上两次,然后便匆忙后退。 仆固怀恩当然很气。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别说是唐军的那些普通军士们,即便是唐军的那些什长校尉这一类的低级将官,都不知道他们此番攻城到底图的是个什么。 如果河东城真的那么重要,当初为什么连抵抗都不抵抗,便直接弃城而走? 如果河东城不那么重要,大家将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此处,又图了个什么? 在最开始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大家那么高强烈的攻城,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军伍当中早已经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厌战情绪。 仆固怀恩常年领兵,对军伍当中弥漫厌战情绪的事情很清楚。 一般来讲,如果一支军队从上至下普遍厌战起来,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应该停止当前的战事,回到后方休整。 可如今北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仆固怀恩根本不敢后退。 一旦如果因为他的后退,而导致河东城内的燕军可以毫无顾忌地北上,对太原城下的战事,无异于会造成极大的冲突。 仆固怀恩没有办法,只能就这么硬挺着。 一边寄希望于北面太原城的战事早些结束,另一边时不时的给自己麾下的将领们施压,让其领兵攻城。 意图给河东城内的燕军营造一股,唐军依旧想夺回河东城的假象。 “所以时至今日,这些人现在还不撤走,我总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 河东城内,孙才文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极为简陋的河东战事图,眼眸低垂着。 和他同样蹲在地上,围在周围的,还有张河、王羽几人。 这些人当初都被抽调出来,随同蔡希德一起南下,此时更是都被围在河东城内。 孙才文之前便是这些人的教官,如今河东城内没什么战事,这些人便索性开始研究起唐军为什么要打河东城。 如果换做以往,他们是肯定不会花费这个闲工夫去研究如此高深的问题的。 可如今上面有明令,任何军中之人不得劫掠百姓财物,更不可对百姓随意驱使打骂,如有违,直接军法从事。 之前在太原城内的那两名龙骧北卫就是最好的例子。 连大燕天子安庆绪,都因为此事,而亲自在大庭广众之下承受杖责。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是朝廷玩真的。 没有人敢拿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去开玩笑。 既然在城中找不出什么乐子,城外唐军每次攻城又只是做样子,而且每隔两三天才能打一次,王羽等人已经快闲出鸟来了。 也就只有这些熟悉的人凑在一起研究研究东西,方能好好打发一下时间。 “河东城是河东道西进的门户,位置确实重要,唐军不会是想把我们围死吧。” “也不好说,不过唐军应该还没这么蠢。他们外面整整7万大军,每天要消耗的粮食是我们的数倍,真要是这么耗下去,反而应该他们是最先支撑不住的。” “那我们就继续耗下去,等他们自己溃散?” “那样未免也太被动了些。”一人很是无聊的躺在地上,冲天上翻了个白眼,道:“还不如出去就真刀真枪干一场,整天憋在这里,实在也太窝囊了。” 虽然最开始唐军的攻城势头确实很疯狂,搞得他们一个个都在心中不断的骂娘。 但比起现在的无聊,他们又忽然觉得,最开始的唐军也许会更有趣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唯有孙才文低头看着自己画的那潦草的战事图,双眼愣愣出神。 王羽和其他人笑着随意搭了几句话,偏头看到了孙才文的异样,不禁道:“孙大哥想到什么了?” 其他几人也在此时纷纷闭上了嘴,跟着王羽一起向孙才文看了过来。 “我在想……唐军会不会打着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哪样的主意?” 王羽几人微微一愣,不知道孙才文到底说的是哪句话。 孙才文眯了下眼睛,轻声道:“你们刚刚说,唐军的消耗比我们多,继续这么耗下去,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 “既然结果没有好处,那如果唐军就想要这个过程呢。” 第八十五章 是太原 孙才文的话让众人瞬间警觉起来。 如果一场战事对双方都没有好处,那倒是也无妨。但如果一场战事对敌方有好处,而自己却不知道,那问题可就大了。 “把我们困在河东城?倒是有这种可能……” “可唐军把我们困在河东城,图的是个什么?” 众人一脸迷茫。 把他们困在河东城,他们可以理解。 但把他们困在河东城有什么用? 就为了让他们饿死? 孙才文拿起树枝,在自己地上所画的太原城的位置又画了一个圈,道:“如果他们只是想将我们围在河东城的话,那就证明他们的主攻目标不在河东城。” “最起码,他们没有真的想拿下河东城的意思。” 众人脸上纷纷一愣。 没有拿下河东城的意思? 那唐军出动这7万多人干什么? 他们可都很清楚,唐军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折损了整整二十万精锐。 在如此条件下,这七万唐军几乎就是唐廷现在的本钱。 出动这么多人,结果不为了河东城…… 说实话,他们有些难以相信。 孙才文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继续盯着自己所画的图,自顾自地说道:“不在河东城,那唐军现在的目标便还有长安和潼关。” 孙才文说到一半,又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长安还有安将军和他麾下的8万精锐,唐军前段时间刚刚在长安惨败……说不通,说不通。” 长安的守军正是安守忠和李归仁,唐军这么多次剑指长安,可没少在安守忠中的手下吃苦头。 至于潼关…… 虽说如果拿下潼关,可以切断长安和洛阳的联系,进而将长安的燕军变成一支孤军。 再配合一些得当操作的话,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可以帮助唐廷拿回国都长安。 可问题就在于……要做到这些操作的前提便是有兵。 安守忠又不是什么昏才,他岂能手握八万精锐,然后坐看着唐军拿下潼关,切断自己和洛阳的联系? 绝无这种可能。 要是唐军将现在围在河东城外围的这7万精锐南调到潼关去,说不定还能有尝试一下的机会。 但现在这么多人都围在河东城外,除非这些人能在一夜之间变成稻草人,真正的主力去天兵神降。 否则唐朝根本没那个能力去打长安和潼关的主意。 将手中的树枝轻轻放了下来,孙才文决定暂时先缓缓自己的脑子。 终究还是兵书读得太少,对于战场的形势把握还很一般。 孙才文不禁想到了太原城内的那位岳先生。 也不知道岳先生怎么样了。 希望他们回去的时候,岳先生还没从太原离开。 “孙大哥,我觉得你应该是多心了。”王羽看着孙才文郁结的眉头,语气温和的劝道:“要我说,唐军就是想拿下河东城,但是没那个能力。” “郭子仪正犹豫着进退两难,不知怎么办呢。” “也不无这种可能。”孙才文微微点了点头,但眉头之间的郁结并未解开。 王羽说的并非虚假,如果换做一个庸才领兵,极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问题就在于此。 唐军主将是何人? 那可是郭子仪! 堂堂朔方军节度使,沙场老将! 那可是能够战胜史思明,让安禄山也忌惮三分的人物。 如此人物岂能是庸才? 稍稍抬头,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孙才文不经意间瞥到了就在自己斜前方的张河。 不像其他人脸上的那么轻松,张河独独盯着自己之前在地上所画的那潦草战事图,脸上满是思索的神情。 “张河?”孙才文轻轻唤了一声。 张河如梦初醒地啊哦了两声,随后抬起头,看向了刚刚呼唤自己的孙才文。 “孙大哥?” 孙才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刚才看的那么认真,有什么想法?” 张河听得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一股不好意思的表情。 直起身子,张河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语气稍微显得有些尴尬地道:“没……没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就大胆说,都是自家兄弟,担心个什么?”孙才文轻轻笑着,道:“你难道害怕我们笑话你不成?” “没有没有……” 张河连连摆手。 稍微思考了一下,张河随后又点头道:“既然孙大哥这么说,那我确实是有点小想法。” “说来听听。” 孙才文伸手,将自己手中的树枝递给了张河。 其他人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张河伸手接过了树枝,向孙才文微微点头表示了谢意之后,开始在地上河东城的位置往下轻轻划了一道。 “刚刚孙大哥说,唐军的目标有可能是长安和潼关,但长安和潼关兵力充足,唐军如今没有足够的兵力,所以唐军的目标是长安或者潼关的可能性不大。” 孙才文微微点头。 这正是他刚才所想,但是没有完全说出来的话。 张河看了一眼其他人,随后又将树枝上移,放回了河东城的位置。 “唐军现在的问题在于兵力不多,他们的主力都集中在河东城,如果他们真的有其他目标的话,那这一处的兵力绝对不会太多。” “嗯……”孙才文思索着点头,“有道理。” “你继续说。” 张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忽然将拿着树枝的手下压,随后轻轻往上一挑。 “所以我觉得,唐军的目标极有可能不在南方,而在北面。” “北面?” 孙才文略微有些惊讶。 其他人也同样露出了惊讶之色。 自此李亨在灵武登基称帝之后,唐军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放在两京上,尤其是长安。 毕竟南面还有一个太上皇,李亨的皇位并不稳固,只有收复国都,才能稳住他皇帝的位置。 至于北面…… 那可没什么好东西啊。 张河并没有理会其他人惊讶的目光,只是道:“如今我军和唐军相邻较近,且兵力稀少之地都在北面。” “所以我在想,唐军真正的想法,有没有可能……” “是太原……” 第八十六章 你最合适 孙才文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让张河开口,说自己的心中想法的时候,张河会显得那么吞吞吐吐,犹豫不决了。 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 如果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张张河,而是其他一名他不认识的人,他一定会以为这人是疯了。 “太原又不和唐军紧邻,想要攻克太原,无非北上南下两条路。” “南边的唐军主力都围在河东城,这么多天也没看哪支军队离开。” “太原城的北面更是还有云中要镇,唐军要想南下太原,是绝对没办法绕开云中的。” 孙才文一条一条地反驳。 “若是他们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云中呢?” 张河快速反问道。 “这能有什么……” 孙才文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说得好。” 孙才文几人纷纷一愣,即便是刚刚最散漫的人,这时也快速从地上蹭的一下跳起,一个个纷纷如临大敌。 蔡希德大笑着推开房门,看着几人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神情,脸上的笑意不禁愈发浓重。 “警觉性也不错,很好,很好。” 看到来的人是自己人,孙才文几人才稍稍放下了心,一个接着一个向蔡希德问好。 “蔡将军。” 蔡希德点了点头,环顾着四周道:“我听军中的将校说,这几天你们几个人一直在窃谋着什么,所以忍不住好奇过来看看。” “你们不会怪本将军唐突吧?” 蔡希德所说的半真半假,但这几天确实有军中的将校跟他反映,孙才文整天带着几名其他的军中将领在一起厮混。 军中武将在一起交往过密,虽然算不得是什么禁忌,但总归还是要提防一下的。 毕竟要是武人结党,那可比文人结党更严重。 孙才文低着头道:“将军说笑了。” “我等就是这些天闲来无事,便在一起随便瞎说一些东西,都是妄谈。以后我等不再妄谈就是。” “诶……本将军可不是这个意思。”蔡希德知道孙才文这时肯定领会错了自己的心思,以为自己过来是让他们闭嘴的。 孙才文自己说得倒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刚才张河所说的那些,如果传到了军营当中,那可是会扰乱军心的。 将士们辛辛苦苦在外征战,结果老家被偷了。 可想而知会对军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蔡希德知道再打哑谜下去,还不知道孙才文会在自己脑袋里瞎想出些什么东西,当即说道:“本将军这次来,是带了一件大消息。” “长安方面有探马前来,声称史思明已经叛降,河北大部沦陷,洛阳此时正在和叛军隔河相望对峙着。” “史节度使叛降?” 孙才文一众人,听着这消息顿时瞠目结舌。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燕军老卒,很清楚史思明就是当时随着燕军起兵的第一批元老。 而且能被安禄山给予范阳留守这样的重要职位,此人对大燕应该是忠心耿耿才对。 这样的人怎么会叛降? 一众人低着头,但还是忍不住互相用眼神交流起来。 孙才文的脸色微微有些皱起,随后问道:“将军,兹事体大,确认过了吗?” 蔡希德的语气有些认真,道:“确认过了。洛阳方面的文书是严相亲笔,绝无虚假。” 严庄当初就是扶持的安庆绪上位,蔡希德觉得此人的话还是有真实性的。 孙才文几人的脸色显得愈发凝重。 “如何史节度使叛降……” 孙才文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他倒不是史思明的嫡系,之前也没有在史思明手下做过事,所以蔡希德今日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解他的兵权。 “史思明这个两面三刀的乱臣贼子,砍他十次脑袋都不为过。”蔡希德恨恨地骂了一句。 虽然昨天晚上他已经不知道骂了史思明多少遍,但当下再提起此事,他还是忍不住骂人。 “将军的意思是……” 蔡希德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语气和心态慢慢平复一些,道:“洛阳方面说,他们在黄河对岸的叛军中,并没有看到史思明的大纛。”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孙才文快速道:“史思明不在叛军中?” 蔡希德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史思明叛降,没有事情比这件事更大。史思明的性格并非怯懦,此人一旦起兵,绝对不会自己待在范阳,将前方兵事平白交予他人。” “而如今史思明不在黄河对岸,你觉得他会在哪儿?” 孙才文想着,脸色随即变得煞白。 洛阳可是大燕的国都,政治意义十分重要。 史思明身为叛军中的绝对领袖,正常来讲是绝对会亲自率兵,攻打洛阳的。 可如今他们并没有去洛阳…… 那就说明,史思明去了一个比洛阳还重要的地方。 当今天下,对于史思明来说,能比洛阳还重要的地方…… 只有太原! 毕竟当今大燕天子安庆绪就在太原。 身在后面的张河,当下都不由得有些惊愕。 他真的就只是随便那么一猜…… 他现在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 真他娘的乌鸦嘴。 “将军……那我们。” 话说到这里,孙才文已经明白过来,蔡希德今日前来是真的有事情。 蔡希得道:“太原城内部军伍不多,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本将军欲领兵北上勤王。” 孙才文心中更是惊讶。 不是惊吓其他,而是惊讶蔡希德的魄力。 要知道,他们现在只收到了来自长安方向的探马,并没有真正收到安庆绪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的诏书。 此时领军北上,如果太原城真的遭难还好。 如果太原城没有遭难…… 到时候,蔡希德的罪过可就大了。 “只是若想领军北上,势必要突破城外唐军的封锁。唐军在河东城外,尤其是在河东城北面驻扎数月之久,营垒坚固无比。” “如果强攻,势必损失惨重。到时候即便是能突破封锁北上太原,也难以有什么大的作用。” “所以本将军和田将军昨天夜里思虑许久,想出一策。” “田将军说,你最合适。” 第八十七章 西进 蔡希德不是没想过,自己所拿到的情报是不是唐军为了能够尽快拿下河东城,而刻意送给自己的。 但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他扔在了脑后。 一来,这文书上面还有严相的用印。虽然安禄山建立大燕之后,基本延续了所有之前唐朝的官职,但是在官员用印这一方面,尤其是朝廷的高级官员,全部让工部重新造了一批。 即便是仿制,也不是如此短的时间就能仿制出来的。 而且二来,文书上面的时间节点,和如今唐军的表现来看也比较符合。 史思明虽然是刚刚叛降,但这种事情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要提前筹谋,而且绝对要和唐军通上气。 也就是说,史思明肯定已经早就在谋划此事。 唐军也肯定早就知道此事。 这么来看的话,将时间线继续往前推…… 蔡希德觉得,很大的可能性,唐军早在自己刚刚到河东城的时候,就知道了史思明的事情。 加上昨天晚上长安方面的探马入城,没过多久,城外的唐军便开始了调动。 原本就薄弱的西侧和南侧,又被唐军调走了大批人马去填补东侧和北侧。 蔡希德有八成的把握,认为此事是真。 天下哪有那么多十成把握的事情。 八成已经足够了。 而且这毕竟关乎到安庆绪的身家性命,也关乎着他们这些大燕臣子的未来。 不敢赌,也不能赌。 “敢问将军何策?” “西进!” …… 城外。 仆固怀恩忍不住在自己的大帐内破口开骂。 “废物,一群废物!” “那么多人守在城外,竟然让一个小小的探马突破了营地!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站在他帐内的一众唐军将校,纷纷低着头默不作声。 虽然他们心中也很无语。 你又不提前将整个事情告诉我们,谁知道那一个小小探马,竟然会有如此重要的作用? 现在人家探马进去了,你才告诉我们郭使相和广平王殿下在攻打太原…… 你这不是纯纯马后放屁吗? 你早告诉我们,还会有这破事? “将军,属下以为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 “我唐军在城外还有足足七万人马,城内的叛军想突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只要我等齐心合力,将城内的叛军堵在河东城,即便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一名唐军将领道。 其他将领听着也连连点头。 他们也觉得仆固怀恩有点小题大做。 他们麾下这么多人,难道还堵不住城内区区2万人? 而且许多人也觉得,城内的叛军根本没办法出城。 出城就是决战,两万打七万?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仆固怀恩仍然气鼓着。 他当然清楚,事到如今也不是不能守。 可他心里仍然很气。 因为这件事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可现在却被整成了这个熊样子。 “都回去吧,好好整顿军务,城内的叛军肯定会在这几日殊死反击,到时候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要打。” “谁若是敢在那时候给本将军拖后腿,休要乖本将军军法无情。” 话音刚刚落下,大帐外便是一道悠长且嘹亮的声音。 “报——” 一名唐军士卒火急火燎地从大帐外跑了进来,惊恐地大声道:“报将军——城内叛军突围了。” “突围了!?” 仆固怀恩难以置信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其他将领也同样在一瞬间惊愕地抬起了头,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注视在了那名唐军士卒身上。 城内的叛军突围?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突的围?从哪里突的围?” 仆固怀恩也慌了。 “禀将军,城内的叛军是从城西突围,一共千余骑,如今已越过黄河向西而去了。” “西边?” “千余骑?” 一众将校在心中齐齐松了口气,原本惊愕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迷茫。 不知道城内叛军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招。 他们还以为是城内的两万叛军,全部突围了呢。 光是千余骑有什么用? 而且还是西边…… 太原又不在西面,他们莫不是昏了头? “西?” 仆固怀恩重新慢慢地坐了下来,一脸迷茫地反复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 城内的叛军主将是蔡希德,这是郭子仪早就告诫过他的事情。 此人也是声威赫赫的人物,绝不会在战场上出昏招。 如今蔡希德收到消息,肯定会有动作。 虽然这动作的时间快了点,但仆固怀恩并不奇怪。 只是西面到底有什么? 冯翊? 倒是有这种可能。 可冯翊也是一座坚城,光靠骑兵怎么攻城? 更何况还只是千余骑。 等等…… 千余……骑!? 仆固怀恩似乎是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之间张大,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慌之色。 叮铃咣啷。 也不在乎大帐内,还有其他人在这站着,仆固怀恩一脸惊慌失措地开始在桌子上翻找着舆图,也不管桌子上其他的东西被碰掉。 一众唐军将校只觉得看得头大。 仆固怀恩不理会他人,将好不容易找到的舆图摊在桌子上,手指先是放在了如今他们所处的河东城的位置。 随后慢慢往西边移。 很快便移到了冯翊城的位置。 只是仆固怀恩的手并没有随之停下。 而是继续西移。 先是向西,又是向北。 仆固怀恩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愈发惊慌,手指更是隐约可见地在打哆嗦。 不多时,他的手指终于缓缓停在了舆图上的一个位置,整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因为他手指停下的位置,灵武两个字正明晃晃地映照在他的眼睛里。 如今大唐境内所有的精兵都已经被抽走,整个北地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有效遏制燕军的地方。 这些人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如一柄利剑一般,直接插进大唐腹地。 剑指灵武。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可都是骑兵。 仆固怀恩就算是再自负,也清楚幽蓟之地自古就盛产精骑。 以他们这些人的速度,恐怕仆固怀恩现在派信使过去,都不一定能追得上他们。 若是灵武毫无防备…… 仆固怀恩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传令骁骑营,集结,现在就集结!” 仆固怀恩突然大喝着开口。 “陛下有难,骁骑营立刻随本将军去护驾!” 第八十八章 兄弟 如果要说仆固怀恩现在的心情,那就只有后悔两个字可言。 即便是有着郭子仪的告诫,仆固怀恩也尽量去将蔡希德当做一个平等的对手去看待,但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蔡希德。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猜到蔡希德的想法——你唐军不是能去包围我大燕天子吗? 那我就去搞你的大唐天子。 他娘的。 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这点。 仆固怀恩很气,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羞辱了。 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够轻易离开大军。 但他也没有办法。 郭子仪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唐军精骑,就是为了依靠骑兵的速度,打太原一个出其不意。 留给仆固怀恩的,只有一个千人编制的骁骑营。 想要去追赶从河东城西面突围的大燕千余骑,就只能用同样身为骑兵的骁骑营。 可问题在于,骁骑营都是仆固怀恩亲自带出来的骄兵悍将。 整个军伍当中,也就只有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两个人,能指挥得动骁骑营。 如果真让别人来统领这支队伍,别说去追赶前面的那支燕骑。 他们能去给大唐天子收个尸,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所以没有办法,仆固怀恩只能亲自去。 “郑通,本将军将现在河东城外的防务交给你。” “务必要将河东城内的叛军给我围在河东城!” “使相和殿下在太原城的战事,正是最危急关头,你这里绝对不容有失!” “等本将军将前面那支燕骑追杀殆尽,便会立刻回来。” “你只需坚守一阵即可!” …… 就在河东城已经变天之际,太原城的战事仍然在陷入焦灼。 “该死该死!这一群贱民!逆民!” “亏我大唐对这些百姓这么好,他们竟然为虎作伥!都是一群目光短浅之徒!” “给孤杀!” “杀!” 李豫在城外唐军的大帐当中怒发冲冠。 太原城破到如今已经是第五天。 城中的抵抗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在加强。 就在昨天,史思明也终于察觉到太原城内的抵抗,绝不是零星小股叛军队伍。 这些人有组织,知进退,而且又十分熟悉太原城内的每一处土地,每一个环境,往往能在一片街巷当中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坚持了整整三天之后,史思明终于向李豫开口,希望唐军下场支援。 说实话,一开始李豫是有些不愿意的。 他心里巴不得,史思明和安庆绪可以继续互相消耗,最好能够斗得再狠一点。 这才不过三天,史思明部虽然损失不小,但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伤亡了两三千人。 如果这个数字还能扩大个3倍5倍,李豫肯定会极为开心。 但他也很清楚,史思明绝对不会坐看着自己手下的本钱被白白消耗,所以史思明开口之时,唐军就不得不下场了。 否则难免要被史思明再一次背刺。 三国时期的吕奉先,不就干过这种事情吗? 在心里的一片唉声叹气当中,李豫最终同意了史思明的请求。 他原本以为当唐军将旗帜插在城头之上,穿着唐军盔甲的士卒手握着旌旗,大步走在太原城的街道之上的时候,太原百姓会夹道欢呼,箪食壶浆。 李豫是一直有这种自信的。 所以他不顾郭子仪的反对,强行派出将领,领着整整300人的队伍举着旌旗,从城外清理出来的道路上大步向太原城内走去。 但结果却并没有出现李豫心中所想象的那幅画面,而是在刚刚入城后不久便遭人袭击。 时不时从道路的左右两侧冒出来的一两支冷箭,给唐军带去了极大的麻烦。 这一行人才不过走到了太原城的一半,人数就已经折损了整整200人。 唐军将领心中清楚,如果再走下去肯定会出事,所以当即就带着剩下还能活动的人立刻原路返回。 留下了百余具尸体和重伤人员。 没办法,如果他们敢去将同袍的尸体拉回来,死的人还会更多。 保不准他们整个队伍都要折损在城内。 看着自己派出去的队伍,风风光光地进去,结果却如此狼狈地逃了回来,本就是年轻气盛的李豫,心情可想而知。 “贱民!贱民!” 李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咬着牙,一脸愤恨地撕着手中的纸,嘴里仍然不解气地骂着。 站在一旁的郭子仪,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百姓是这天下最淳朴,也最率真的人。 这些人不欢迎王师,反而欢迎叛军,那问题便肯定是出在两边的朝廷身上。 李豫现在不去思索着李家朝廷的问题,反而在骂着那些百姓,郭子仪实在是有一些担心唐军的未来。 “我大唐为他们减免了那么多的赋税,又大肆开办科举,让他们可以通过读书入朝为官,他们竟然心向着那些叛军!?” “我大唐的钱都喂了狗!” 李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对于李豫这两天的一惊一乍,郭子仪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 年轻人嘛,偶然遭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心里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帐外小跑进来一名唐军的士卒。 “启禀殿下,回纥王子求见。” 这是唐军第一次借兵,回纥还是表现了充分的尊敬,此番统领着回纥骑兵的人,正是如今的回纥王子叶护。 这叶护在回纥那边的地位,和李豫在唐朝的地位是一样的,都是当今两国皇帝的继承人。 所以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如今更是以兄弟相称。 李豫为兄,叶护为弟。 听到是叶护求见,李豫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请。” 李豫淡淡道。 两国已经缔结盟约,大唐为兄,回纥为弟,算是平等关系。 更何况,如今大唐还有求于回纥。 对于朝堂上的这些事情,李豫心中颇为敏感。 叶护很快便走进了大帐。 紧随他而来的,还有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兄长安好?弟弟听说兄长这几日食欲不佳,心中不禁有些忧虑。今日特地打了只野兔,兄长可要一起开开荤?” 第八十九章 父母家人 叶护将兔子的耳朵高高拎起,笑着在李豫面前晃了晃。 照实来说,李豫现在是没什么心情吃饭的。 早就被太原城里的那群刁民给气饱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肚子能装得下食物? 但这是叶护的邀请,是回纥王子的善意。 这可比食物本身更加珍贵。 容不得他拒绝。 毕竟如果能得到回纥的支持,自己的太子之位肯定会更加稳固。 当然,叶护如果能和自己打好关系,也同样会让他的王子之位更加稳固。 此乃双赢的局面。 “好啊。” 李豫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 叶护的动作很快。 出身游牧,杀羊宰牛的手法早已熟练的不能再熟练,此时杀个兔子更是手到擒来。 将兔子皮完整的剥下,掏空其的内脏,仔细洗刷了两遍之后,叶护便开始自顾自地烤了起来。 “兄长,其实这兔子肉虽然肥美,但是要弟弟说,还不如牛肉紧俏。” “等以后有时间,弟弟在草原上宰好几头牛,托人给兄长送来。” “阿弟有心。”李豫温和地笑着点头,道:“那兄长就先行谢过了。” “哈哈,小事小事~” 叶护笑着摆了摆手。 郭子仪在一旁冷眼旁观。 说实话,叶护这个人性格不错,大大方方的很豪爽,很对他军旅出身的人的脾气。 而且长相也并不令人生厌,甚至还对中原文化有些了解,这样的人在游牧部落,也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郭子仪并不排斥和叶护这种人打交道。 但是经过了云中城一事之后,他对叶护麾下的那些回纥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大唐之前请求回纥出兵的时候确实答应过,每攻下一座城池,土地和人口归唐,城中的财宝归回纥。 郭子仪一开始其实是反对的。 常年和北方的这些游牧部落打交道,他很清楚这些游牧部落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行事风格。 所谓的财宝归回纥,那可绝对不是唐朝自己随便搜罗一些破烂,给出去就可以的了。 这些游牧部落的一贯风格就是抢。 只有抢到手里,一直到抢无可抢,那才算是真正的尽归自己。 可是一来,朝廷上的那些百官们不信,大唐天子也不信,总觉得随便给点破烂就能轻易打发。 二来,也是如今大唐确实需要这些回纥骑兵。 朔方军虽然也有骑兵,但和叛军相比,数量还差的太多。 回纥骑兵虽然行事风格不为郭子仪所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骑兵确实能打。 现在战事当前,一切都要为战争让路。 郭子仪也无甚办法。 李豫心中所想,就没有郭子仪那般复杂。 云中城一直都在高秀岩的手里,属于是叛军当中的顽固分子。 这些人早已背叛大唐,投身于叛军,那就不是自己人了。 对于回纥骑兵血洗云中城一事,李豫心中虽然有些感慨,但却也没有太过悲伤。 反正不就是人嘛?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等到战事结束,从别的人多的地方,移过去一批就是了。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先打赢这场仗。 叶护当然看出了李豫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兔子烤好之后,叶护撕下了一只看起来最大的兔腿,将其递给了李豫,道:“兄长是在为太原发愁?” 李豫接过了兔子腿,点了点头,道:“是啊。” “也不知道叛军用了何等方法,竟然蛊惑太原城中的百姓为他们所用,见到王师非但不迎,还以弩石相向。” “当真是可恶至极!” 叶护一听,心中顿时笑了起来。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兔子腿,点头附和道:“不错啊,这些人确实是可恶之极。” “兄长为他们操碎了这么多的心,他们竟然还冥顽不灵,将兄长当做敌人。” “别说是兄长你心痛了,就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心也很痛啊。” “兄长为何不直接一把火,将整个太原城都烧了?” 叶护漫不经心地说着。 李豫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火烧太原城,叶护并不是第一个人提出来的这种主意。 上一个提出这主意的人,名叫史思明。 史思明对太原城没什么好感,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但李豫当时巴不得,安庆绪史思明能够继续互相残杀。 看到太原城内的反抗如此激烈,他怎么可能让史思明这么干脆的了解? 所以当下他便派人严词拒绝,声称太原乃是唐廷北都,地位极其重要,绝不能毁坏城内的任何一幢房屋。 史思明自然是气得脸都发红。 但史思明也没什么办法。 他毕竟是叛燕降唐,理论上来说,他现在是大唐的臣子。 自然需要听李豫这位大唐太子的命令。 而且他如果一旦不听,李豫就有理由将矛头对准他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史思明最终也只能服软。 李豫当时还为自己的计策洋洋得意,可现在看来,无异于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史思明要火烧太原城的时候,你不同意。 现在你自己拿不下太原城了,就要火烧太原? 光是自己的这张脸就挂不住啊。 叹了口气,李豫缓缓道:“阿弟有所不知,这火烧太原城一法……不妥,不妥当。” “哦……” 叶护很识趣地没有问其中的缘由。 想了一下,他又道:“若是不能火烧太原城的话,弟弟这里倒是还有个主意。” “阿弟有什么主意?” 李豫并不觉得叶护能提出什么好主意,但反正他现在算是黔驴技穷,姑且一听吧。 叶护嘿嘿一笑,道:“弟弟听说,太原城内的兵,许多都是新招而来?” “确实如此。” 李豫点了一下头。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双方在太原城内巷战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又不是没有抓到过燕军的人,虽然这些人没一个投降的,但身份他们总还是能查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的身份,李豫才会显得如此恼怒。 叶护继续道:“那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很容易找到了?” 第九十章 兄弟情 “弟弟常听人说,中原文化以孝道为先。侍养父母双亲乃是为人子之大事,不能有半分懈怠。” “如果我们能够让他们的父母和家人出面,亲自劝慰,想来那些受蒙蔽的太原百姓,应该会迷途知返吧?” 叶护一脸轻松惬意地说着。 站在李豫身后不远处的郭子仪,霎时间身躯一震。 用着那诧异的目光看着一脸人畜无害模样的叶护,心中忍不住发寒。 “不可!” 如果是寻常的时候,郭子仪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出言去反驳什么。 即便是他心中有不同的见解,也一定是等到没人的时候才会去和李豫详谈。 但他现在却是等不了了。 要是李豫真的被叶护的几番话,就给蛊惑住,那社稷将亡啊! 叶护回过头,同样诧异地看了郭子仪一眼。 “郭使相为何觉得不可?” 郭子仪的语气平生第一次有些波动,道:“这些人都是我大唐百姓,他们何错之有?” 叶护笑了笑,道:“他们投身叛贼,难道还不是大错?” “那只是他们的孩子,一时间被叛贼蒙蔽,和他们这些身为父母的又有何关系?” “我常听中原人说,父女妻儿具为一体,合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叶护身子微微后仰,道:“虽然投身叛贼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子女,但他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自己的孩子犯了错,难道这些身为父母的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反倒是兄长,可以给他们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叶护看向李豫,很是谦和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兄长身为大唐太子,体恤下属臣民百姓,不愿意滥杀无辜,所以让他们去劝说自己的子女迷途知返。” “若是劝说成功,便可以将功赎过,免除一死。” “这难道不是无上的恩赐吗?” 郭子仪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见的事情。 即便是以往被朝廷免官,他都可以做到淡然处之,心中是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是今天,他居然被一个异族之人给驳斥的哑口无言。 当然,这并不是说郭子仪就完全信服了叶护的说法。 恰恰相反,他对于叶护的说辞是完全不屑于一顾的。 可问题就在于,他在如此突然之间,根本找不到有什么可以有效反驳叶护说辞的地方。 叶护能在今日前来,肯定是早就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说辞,基本上已经拟定的万无一失。 即便是郭子仪继续跟叶护去辩驳,叶护也照样有着千百条道理去反击。 所以郭子仪干脆不再和叶护说话,而是转而看向李豫,微微一拱手,极为诚恳地说道:“殿下,太原乃是唐廷北都,亦是我大唐的龙兴之地,此乃天下臣民尽知之事。” “若是殿下对太原百姓不利,肆意屠杀太原黎民苍生,一旦传至天下,会让天下人作何想法?” “殿下三思啊!” 别看李豫之前在嘴里骂的太原百姓是一群贱民,但郭子仪很清楚,李豫能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只在嘴上骂一骂。 李豫本人是大唐太子,太原又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可以说大唐就是他的老家。 你可以在心里埋怨这些老家人不支持自己,但你不能真的对自己老家人动手。 如今这天下信息传播的并不发达,很多消息一旦外传,难免会传的走样。 就算你有千百种理由去屠杀太原百姓,但如果传到外面,他们只会知道你屠杀了太原百姓。 连自己龙兴之地的老家都不放过,这让天下其他州县作何想法? 郭子仪拿捏的正是这一点。 果然,李豫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脸上刚刚还有一些的蠢蠢欲动之色,又顿时消退了下去。 叶护心中顿时大急。 他连忙说道:“郭使相此言差矣。” “我曾听人说,中原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有以直抱怨!” “如今是太原百姓背叛大唐在先,此乃为怨!即便是尊古贤人之法,也该以直报怨。” “若是兄长继续对这些太原百姓宽厚仁慈,只会滋生这些人骄纵蛮横之心,到时大唐又要如何治理这太原百姓?” “如果是这些人不服管教,大唐又要何以面目去要求其他州县百姓听从官府教化?” “更何况,这些人如果任由他们的骄纵蛮横之心滋长,他们今天可以投身为叛贼之下,焉知明日他们会不会自己就当这叛贼!?” “一旦到了那时候,那这大唐到底是我兄长李家的天下,还是这太原逆民的天下!?” 郭子仪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紫。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叶护这一个异族之人,居然也会如此伶牙俐齿。 如果真给他时间,他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不能去驳斥叶护。 可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眼看着李豫的脸上再一次露出意动之色,郭子仪忍不住开口。 可这一次,叶护没有给他机会。 郭子仪第一个字还没有蹦出去,叶护就已经侃侃而谈道:“现在兄长所面临的最大的困难,不过是天下众人悠悠之口。” “所以弟弟前来,正是想为兄长解忧!” “兄长贵为大唐太子,这种事情如果是兄长手下的人来做,难免会污了兄长的名声,也会污了兄长的手。” “但弟弟不同,弟弟是回纥人,不是中原人,不用受这些中原有心之人的污言。” “如果是兄长相信弟弟,弟弟愿意为兄长解除此忧患!” 叶护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弟弟亲自带人,去将那些投身于逆贼之人的父母家人通通带过来,即便是日后有些人说什么,兄长也可以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弟弟身上!” “仁他千般骂名,弟弟担着便是!” 李豫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口口水。 “如此……好吗?” 听着这话,郭子仪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整个人的眼前瞬间有些发黑。 叶护则是面色狂喜。 “只要能为兄长解此忧虑,弟弟绝无二话!” 第九十一章 我大唐的地 不论郭子仪如何在心中大骂着糊涂二字,李豫终究还是被叶护说动了心。 脸上满是激动到甚至有些腼腆的程度,李豫紧紧握住了叶护的双手,眼眶当中留下了倍受感动的泪水。 “弟弟待兄长至爱如此,兄长无以为报啊。” 叶护从自己的眼睛里,也同样挤出了几滴感动的泪水,和李豫泪眼婆娑地对视着。 “弟弟和兄长一见如故,兄长的事就是弟弟的事!只要能看到兄长,不再受此事所折磨困扰,弟弟便知足了!” “好弟弟!” “兄长!” 看着眼前兄弟情深的一幕,郭子仪忍不住的朝天上看去,在刺目的烈阳照耀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阵极轻的叹息。 叶护吃完兔子腿,便向李豫告辞离去。 眼看着叶护屁颠屁颠的跑开,郭子仪终于忍不住向李豫劝谏道:“殿下,那叶护小儿狼子野心,殿下不能轻易答应啊。” “回纥人行事风格残暴,他们说是前往太原城外的村庄,一定会实行烧杀掳掠之事!” “到时候太原城外生灵涂炭,先皇们在九泉之下,该如何瞑目啊!?” 郭子仪直接将大唐的历代先皇抬了出来。 他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李豫看在大唐历代先皇的名头上,可以收回自己的成名。 继而挽救一下那无辜的百姓。 李豫这个时候却已经重新坐直了身子,抬手将自己挂在脸上的两道泪痕擦走,眼眸当中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感动,反而还带着一丝冷意,以及无尽的嘲讽。 “使相急什么,使相以为,孤会不知道这些事吗?” 郭子仪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李豫,不知道这位广平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豫弯了弯嘴角,语气当中略显嘲弄地道:“叶护的想法,不过就是在太原城外搜刮金银财宝,就如同他们当日在云中城所做的一般。” “所谓的为孤解忧,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回纥虽然兵锋强盛,但毕竟底蕴和我大唐相比,还是相差远甚。如今回纥境内的开支过多,他们的财政早已不堪重负。” “此时答应随同我大唐出征,看起来是兄友弟恭,不过就是打着一些正大光明的旗号,可以随意出入我大唐腹地,以便于他们可以搜刮金银财宝,去填补它枯竭的财政罢了。” 郭子仪有些懵了。 他以为李豫只是一个无知小儿,因为一时间被兄友弟恭的浓厚情谊所感动,才被叶护蛊惑,答应了他的请求。 结果现在李豫告诉他,自己全都知道? “殿下既然明白,那为何……” 李豫默默抬头远视,眼底流露出一抹凝重。 “孤也是没办法。” “使相可知,孤这几天派人去太原城外打听,想知道那些原本是我大唐百姓的人,为何会甘愿投身叛贼,使相可知道其中缘由?” 郭子仪到时还没来得及打听这些。 他这段时间操劳着军务就已经有些疲惫,再加上还要盯着李豫,尽量不让这位广平王殿下惹出乱子来,也同样还要保证这位广平王殿下的安全,实在是分身乏术。 “老臣不知,还请殿下教诲。” “他们是因为分田呐!” “分田?” 郭子仪第一时间都稍稍愣了一下。 这个词实在是太过久远,久远到他都已经快忘记了这两个字。 李豫叹了口气道:“不错,就是分田。孤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那安庆绪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从城内的各个家族手中敲诈出了三十三万亩土地!” “正是用这些土地,安庆绪在太原城内招兵买马,凡是愿意投军之人,当场就能够分到15亩田地!而且还是上好的良田!” “不论这些人出于何种缘由,可只要当他们拿到这土地,他们就已经和太原城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别说是他们,哪怕就是使相你自己,你在心里好好想想,如果你是那些百姓,从一无所有突然分到了十五亩的土地,你会如何做?” “你会愿意打开自己的房门,去迎接城外那些可能会收回你土地的人吗?” 郭子仪有些傻眼。 他没想到李豫居然会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所在。 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自己不是现在的节度使,而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手中还没有几亩地的那种,现在突然投军,就能够分到15亩上好的良田,他会拒绝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 那他得到土地之后会怎么做? 肯定是欣喜若狂。 如果有人想抢走他的土地呢? 郭子仪出身尊贵,倒是从来没有被人抢走土地的感觉,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主动把自己的土地分给别人。 但是将心比心的话,或许就跟自己被人抢了心爱之物一样。 那自己肯定是忍不了的。 “可是……如果殿下可以承诺不收回他们的土地……” 郭子仪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李豫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郭使相觉得,城中的百姓会相信吗?” “当初用尽各种办法,从他们手中敲诈出土地的人正是我大唐的官员,是我大唐的官员和太原城里那些家族同流合污,一起将那些百姓原本手中的土地敲诈走,成为了其他家族的私物!” “现在我大唐重新而来,这是仅仅就靠一句承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吗!?” 郭子仪不说话了。 他是头一次被李豫说的哑口无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广平王殿下心中所思所虑,确实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是殿下之前还在骂那些贱民……” 郭子仪一提这事,李豫顿时心中又升起了一股怒火。 “我骂的是那些百姓吗!我骂的是城里的那些世家!是我大唐原本在城里的那些官员!” 李豫手指紧紧握着自己身上的衣袍,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们这些狗东西,天天吃着我大唐的俸禄,享受着我大唐给他们的免赋,结果我大唐有难时,他们不闻不顾。” “现在走到太原城破了,贼军进来了,他们竟然拿出了三十三万亩土地出来!” “三十三万亩!” “那是我大唐的地!” 第九十二章 苦一苦百姓 郭子仪的脸色很是尴尬。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会错了李豫的意思。 他一直以为,李豫所骂的人是太原城里的那些百姓。 只不过李豫的怒气可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整个太原官府上面账册所记载的土地数量,可曾能有三十三万亩之多?” “这些贱民一个个吃着我大唐的粮食,享受着我大唐给予他们的荣华富贵,结果却不思抵抗叛贼,反而去助纣为虐!” “三十三万亩啊!两万多可以为保护自己的土地,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军卒!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叛贼!” “叛贼!” “这些人统统都该死!都该死!” 李豫再一次对自己所痛恨的对象大骂了一通,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 郭子仪这时候又道:“可是殿下,那叶护……” 李豫稍稍喘着气,脸色平淡地道:“那些人既然拿到了土地,便不会轻易背弃叛贼。所以不论使相和孤是否愿意,对这些人都须得斩草除根。” “只要这些人死了,他们手中的土地就可以为大唐所用。人还可以再生,只要有了地,大唐就可以重新再造出两万甚至二十万大军!” “他们虽然无辜,但却也不得不死。” 说到此处,李豫的眼神当中展露出一丝决绝。 “至于那些回纥人……等到时候孤重整大唐河山,自然也会为这些惨死的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至于当下……” “便暂时苦一苦他们吧。” …… 太原城内,一名男子鬼鬼祟祟的从一处小巷的墙根角快速而又不失警惕地前进着。 他身上的衣衫乃是正常的粗布衣裳,但规格却要比他的身材稍小一些,颜色也旧一些,此时被他的身躯紧紧撑着。 男子一路之上左顾右盼,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周围的墙上也没有任何脑袋露出来,男子方才放心地走到一处民宅前。 “咚、咚、咚……” 轻轻扣了三下门,听到里面又传来乓的一声,男子方才松了口气,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穿过前堂来到后面的里屋,三名军装不整,眼眶还有一些发黑的叛军军士连忙手脚并用地,起身爬了过来。 “外面情况如何,太原城内的贼军退了吗?” “找到吃的了没有?” “上面有说要我们可以退兵吗?” 三个问题几乎是被同时抛出来。 男子没有先答话,而是慢慢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荷包。 荷包还没打开,三人便不约而同地嗅了一下鼻子,随后两眼放光。 男子缓缓将荷包打开,露出了藏在荷包下面的四张炊饼。 说是炊饼,其实上面还有许多土渍,而且也没有那种刚刚做出来的热腾腾的热气。 但这对于已经饿了两天的三人来说,这样的东西仍然是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只是刷的一下,荷包内的四张炊饼并便只剩下了一张。 “慢点,慢点……” 看着三人毫无美感地在那里狼吞虎咽着手中的炊饼,男子脸上不禁有些动容。 “啊,呃……水……” “水……” 就在这三人正狼吞虎咽之际,其中一人忽然翻了个白眼,一只手臂还缓缓的抬起,口中不断念叨着水字。 显然,这家伙是吃的太急吃噎着了。 其他三人顿时一惊。 如果是往常时候,光是吃噎到了,当然不是一件什么紧要事。 找一些水给他顺下去就行了。 可问题在于,现在就是在哪里? 这可是在太原城啊! 上哪里去找水? 就他们这几天在城内所勉强搜到的一些水,也在昨天一滴不剩的都喝完了。 另外两人连手中的炊饼也顾不上吃,三人之间手忙脚乱地上前,一个人扶着身子,一个人捋着他的前胸,另一个人捶着后背。 前后夹击。 “咳……咳……” “噗……” 被噎到的那人在这番努力之下,终于一口将噎住的炊饼吐了出来。 噗地一下坐在地上,被噎住的那些人大脑缺氧到还没缓过劲来,长长喘着粗气。 其他三人看到他终于吐出了东西,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老三,你要吓死人啊。” “是啊三哥,慢慢吃,别着急,别着急啊。” 两人一边感慨着,一边继续啃着手中的炊饼。 只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这一次两人吃的速度倒是要比之前慢了不少。 也仔细了许多。 过了许久,那在四人当中排行老三的人才缓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炊饼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腹中的饥饿,闭着眼睛一口咬了下去。 很快,炊饼就被几人解决完毕。 只是那排行老三的人体型魁梧,区区去一个炊饼显然不够他填饱腹中的饥饿。 看着那被自己吐在地上的面团,老三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上前就将地上的面团捡了起来,扔进了自己嘴里。 其他几人倒是没有争抢。 本来就是他自己吐出来的,自己吃回去也属正常。 “二哥,外面情形如何了?” 吃了个炊饼,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其中一人向着刚回来的那名男子问道。 另外两人也都一脸希冀的看着刚回来的那名男子。 “外边……” 男子犹豫了下,随后唉声叹气的道:“没什么情形。” “我偷摸到城边上看了一眼,这段时间还是有人从城外进来,看来上面的将军们还并没有放弃太原。” “还要打啊……” 另外三人的脸上也跟着变得满面愁容起来。 “咱们十个兄弟,打到现在就剩下了4个,就只拿下来了这两片坊区!” “还打……还打个屁啊!” “不是两片了。”刚刚回来的那名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今天早上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个人,他说昨天晚上城内的贼军又发动了反攻,康乐坊已经被夺回去了一半。” “我们现在顶多有一片半。” 另外三人脸色顿时耷拉的跟树皮一样。 太原城整整十六坊,他们现在别说一半了,哪怕就是其中的一成都没拿下来。 继续这么打下去,还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 几人早就不做了最开始那发财的美梦,只想着能在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当中苟活下来。 “对了二哥,那张纸你找人问了吗?” 第九十三章 自己人 听得这话,另外两人也顿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他们最开始在城区内流动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整日里担惊受怕,一开始更没有那个闲工夫关心所谓的一张纸。 可是随着当他们走动的房区越来越多,他们在不经意中发现,他们所经过的每一处房区,就在最显眼的桌子上,几乎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纸。 就是纸上的文字他们看不懂。 身为他们的二哥,也是如今4人当中辈分最高的那一个,男子自告奋勇前去负责搜寻粮食,顺便查明那纸上所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男子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查到了,那纸上的内容写的是,只要有人拿着这张纸前去向燕军投诚,就可以得到口粮,不必再担惊受怕,继续挨饿。” 投诚……? 一听到这两个字,另外三人齐齐沉默不语。 如今军队当中的风气还没有沦落到像五代那样,谁来当皇帝就撅高屁股拜谁的地步。 所以现在乍然听到这两个字,他们第一时间还都有些接受不了。 倒是那名身为二哥的男子又一次劝道:“照我看,燕军给出的待遇还不错。如今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不过就是像如今这般苟且度日。”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些燕军找上来,把我们偷偷摸摸给杀个干净。” “节度使现在已经疯了!他根本就没有把兄弟的命当命!” “太原城内,现在我们无处落脚,太原城外又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不拿下太原,我们只要去外面露个头,当下就要被当成贼军给射成刺猬!” “你们说说,咱们还有必要继续跟着干下去吗?” 另外两人到这还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反应,反倒是在众人当中排行老四的那名精瘦汉子,忽然想起了手中的那些炊饼,道:“二哥,你别告诉兄弟,你已经投了燕军。” 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住,排行老二的那名男子很是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道:“不错,我已经拿着那张纸去了燕军营地。” “你们刚刚所吃的东西,也都是燕军给我的。” “当然,你们此前并不知情。如果你们要怪我,大可以现在一刀把我杀了,二哥我现在绝无任何怨言。” 说着,那男子便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人也随之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等死的样子。 “二哥你!” 精瘦汉子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瞪大着自己的双眼,随后唰的一声从自己的刀鞘当中抽出了自己的弯刀。 “老四!” “四哥!” 精瘦的汉子还没有任何动作,他手中的弯刀就被左右两人一起夺了下来。 “三哥!六弟!” 精瘦汉子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人。 两人被他这么一看,当下也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说道:“我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 “节度使现在已经疯了,就这么明着一波又一波地把人派进来,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在战场上跟人拼死搏杀,兄弟们绝无二话。可就是这般被明着推过来送死,兄弟们心里不甘呐!” “是啊,咱们当初跟着节度使造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造唐廷那群狗官的反吗!” “现在咱们又莫名其妙投了唐廷,跟着大唐的那些走狗们一起打咱们自己人……” “他娘的,兄弟现在只觉得窝囊!” 自己人…… 精瘦汉子被这句话忽然勾起了许多回忆。 这两个人说的不错,他们当初造反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就是单纯的被欺压烦了,看着每天自己过的这穷苦日子,又想到那些盘踞在长安的高官老爷们每天可以衣食无忧,享受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心中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那就干脆反了他娘的! 只是这一场一场又一场的仗打下来,破城劫掠,金银财宝,这一桩桩一件件美妙而又丑陋的事情慢慢蒙蔽了他的双眼,以至于他已经逐渐忘了自己当初跟随着史思明造反的初衷是什么了。 现在被人突然勾起了回忆,精瘦汉子的心里一时间竟然也没有最初那般抵触。 是啊,都是自己人。 城里的这些人是燕军,他们又何尝不是? 他们不该自相残杀的啊…… 看到自家老四的心情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没有了最初的那般激动,排行老二的那名男子赶紧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在精廋汉子毫无反抗的情况下,顺势将其手中的弯刀收走。 …… 太原城内,成安坊。 这里位于整个太原东城最靠西的位置,也是距离中城最近的一座坊区。 如今安庆绪就带领着手下人驻扎在此地。 临时的议事厅内,一座巨大的沙盘被摆放在大厅中央。 这个沙盘已经不再是覆盖太原城及其周围的地理沙盘,而就是单独的太原东城的沙盘。 沙盘的制作本身并不复杂,在太原城破之前,安庆绪并吩咐的人依照太原东城内的各个坊区和街道,制作了另一个沙盘。 以备今日之用。 议事厅内外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捧着一份又一份文折离开或出去。 李抱玉一手捧着新送过来的那些文折看,一边依照着文折上所描述的那些内容,拿起手边的旗子向前一扎,亦或是拔起沙盘上的旗子扎在其他地方。 “甲子坊遇袭,如今守在甲子坊的人数不多,按照前面传来的消息,甲子坊还顶多能够坚守两天。” “昨天甲丑坊受到城外叛军大举袭扰,我军将士伤亡数量不少,已经全面退出甲丑坊。如今城外叛军又开始袭击甲子坊,恐怕他们是想从北面的甲子、甲丑、乙子、乙丑四座坊区打开局面。” “应该相差不多。我军这几天和城外唐军在北城墙处的争夺有些落于下风,不如暂时先舍弃北城墙,组织一下兵力,先将甲丑坊拿回来。” “不妥当。一旦舍弃北城墙,城外的唐军就可以利用城墙居高临下,这对我军不利……” 第九十四章 神器 “城北不同于城东,城东的城墙已经坍塌,城外的叛军无法利用城墙借力,但城北不一样。” “一旦唐军全部拿下北面城墙,不光可以威胁到甲子、乙子、丙子、丁子四座坊区,同样还会威胁到其他两面城墙,乃至于中城。” “一旦舍弃北城墙,无异于将优势拱手让与他人,宁可暂时舍弃甲子坊区,也绝对要保证北城墙不能完全沦陷于城外唐军之手。” “不错,荣将军所言有理,我赞同。” “我也赞同。” “……” 站在这里研究太原城内战争局势的人,当然不止李抱玉一个。 在李抱玉之下,还有几名同样是军中的将领,此时聚集在此地和李抱玉一起分析着太原战争局势,并给出建议参考。 众人看向站在沙盘旁边的安庆绪。 安庆绪点头吩咐道:“传旨,今夜抽调两旗兵马前往北面城墙,务必要确保北城墙不能丢失。” “如果今晚战事顺利,北城墙上的兵马便继续向东面推进,配合甲子坊区的将士们杀敌。” “是!” 就守在议事厅一侧墙边的一众传令兵当中走出一人,拱手应下之后立刻前去传旨。 这所做的一切决策极为快速。 前方传来情报,几名将军组成的参谋团借助沙盘推演,洞察战争走向,随后给出战争意见,安庆绪听取这些意见之后给出决断,守在议事厅内的传令兵在听到决断之后立刻下去传旨。 这所有的流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中间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说是尽量做到了最为节省。 以最快的速度将手头上的军报都处理完,李抱玉忙里偷闲地看了眼插满旗帜的沙盘,心中忍不住有些兴奋。 在参加太原一战之前,他这辈子见过最强的将领就是李光弼。 甚至在行军打仗方面,连郭子仪也要逊色李光弼半分。 李抱玉跟着李光弼这么多年,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同样也很清楚,在唐军诸多军队当中,李光弼手下的朔方军绝对是独一档的强军。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李光弼本人。 李光弼这个人本身性格胆子就大,战场之上不仅身先士卒,许多军情也都是亲身去前往侦查。 如此一来,李光弼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军中的情报,随后将其汇总,依靠自己大脑极其强大的推演之力,随后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战场判断,以及应对策略。 这对于军队当中的将领要求非常高。 胆子大这一点暂且不说,光是那极为恐怖的推演能力,就已经是许多人所望尘莫及的事情。 想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在你的心中对当地的地形极为熟悉,甚至要做到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地步。 而其次,你还要记住己方军队的每一步动作,以及敌方军队的每一步动作,而且丝毫不能差。 毕竟战场之上,哪怕只是一不动作记差了,都有可能对整个战场的分析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如果只是小规模的作战还好,但如果一旦演变成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亦或者说是像今天这种极其复杂的战场,对将领的考验就实在是太高了。 别看如今太原城内的战事,只是关系着区区十六座坊区。 甚至暂时还不包括这么多。 但一般的将领,顶多能将这每一座坊区单独计算,将每一座坊区视为一个整体,进行战术上的推演。 可李抱玉他们却不一样。 因为有着极为详细的沙盘,他们不需要去记住那么多复杂的名称和地形,也不需要去记每一步的动作。 他们只需要按照前面所呈报上来的各种情况,将对应的军旗插到他该对应的位置上,然后就一目了然。 李抱玉甚至可以针对某一座坊区当中的某一条街道进行推演,而且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这不仅不会影响整个战局的整体实际变化,甚至还能在某种程度上,从细微之处改变战局走向。 这都是李抱玉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对于将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奉献在沙场之上的他而言,李抱玉愿意将眼前之物视为神器。 其实在军队当中,很多将领并不喜欢和自己麾下的其他将领或者是一些谋臣,去探讨战争的布局。 因为这个实在是太过困难。 一来,双方所了解到的情报不一定一致。一旦双方所了解到的情况都不同,那互相交流无异,于是互相在对牛弹琴。 二来,即便双方所能够了解到的情报一致,双方的反应速度也很难在一个层面上。 甚至还包括双方对于地理的记忆不同,同样也会导致双方对于战局的判断不同。 更严重一点来说,有时候几个人互相的意见不一样,讨论半天,竟然不知道最后的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如今有了沙盘这种东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聚拢在沙盘周围,根本不存在了解情况不一致,对地理各种问题记忆错乱的情况。 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层面上,每个人都知道对方在说的东西是什么,即便理解稍慢,也能够看着沙盘慢慢推过去。 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一旦有了这个东西,那就相当于在指挥层面上,这支军队不再是受一个人指挥,而是被一群人出谋划策。 哪怕是闭着眼睛想都清楚,一个人对一群人,到底哪边会更占优势。 “中城和西城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李抱玉正在心中无限遐想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安庆绪的问话。 当即一激灵,李抱玉快速回道:“回陛下,中城和西城那边一切正常,唐军目前的攻城重心仍然放在东城处,中城和西城目前的压力并不大。”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懈怠。”安庆绪微微点了点头,道:“最近从城中投降过来的那些叛军情况如何?” “回陛下,这些人目前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人数越来越多,臣担心……臣担心这里面有奸细啊。” 第九十五章 北城墙 李抱玉的担忧,当然不能说是杞人忧天。 相反,其人的担忧恰恰是一件非常现实的难题。 哪怕是包括安庆绪在内,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料到,城外的叛军会在城内投降一事。 毕竟只要史思明不出昏招,就凭他对手下的将校的掌控能力,足以能够保证这3万大军对他忠心耿耿。 可偏偏史思明在断了一臂之后,就昏招频出。 不仅在明知道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之下,还强迫麾下的将士进入城内,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之下,和城内的燕军打巷战。 甚至在自己麾下的卒伍遭受了巨大损失之后,也并不准许他们后撤。 长时间的这种高压,加上一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极其容易让麾下的将士们离心离德。 尤其是在城内这种复杂的条件之下,这些军士们的将官并不能够有效控制他们每一个人。 史思明对手下将官们的掌控能力自然是没话说。 但如果他这些手下的将官们,不能够将这种掌控能力传递到下面的每一个军卒,3万大军离心离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安庆绪当然不会愿意放过如此良机。 即便是事先没有太多的准备,他还是下令,让城内的燕军招收城外叛降的史思明部。 并且给出承诺,只要交出武器投诚,以往一切过错既往不咎。 甚至还让工部临时加印了一批宣传单,重新散布在太原城内每一幢房屋。 随着这种种举措一一推行下去,如今每天前来拿着宣传单,向燕军士卒投诚之人越来越多。 只是人一多,难免就会鱼龙混杂起来。 如今城内只是临时划分出了一块,容纳这些投诚之人的地方。 但真的对这些人进行身份甄别一类的工作,则完全没有进行。 所以如何处置这些人,也就成了当下的难题。 …… 黑夜当中,一场早就有所征兆的血腥厮杀在太原城的北城墙处展开。 燕军的调度完全可称其为完美。 除了从后方抽调过来的两个旗队之外,原本分布在甲子、乙子、丙子、丁子的燕军散兵,也纷纷都被动员起来,帮助燕军探听周围情况。 并且针对落单的唐军予以袭杀。 唐军则没有这么幸运。 除了那些先行登上城墙的唐军,还能依靠着自己所在位置的高度优势,免除城内紧挨着北城墙的那几座坊区的袭扰。 那些盘踞在城墙根下的唐军,则远远没有城墙上的唐军那般幸运。 他们除了要应对眼前的敌人之外,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来警惕着那些黑洞洞的坊区。 用于提防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那些黑洞洞的房屋当中所射出来的暗箭。 这些暗箭威力极大,而且来无影去无踪,这段时间被暗箭所伤的唐军士卒,占了全部伤亡的近乎三成之多。 可以说,城墙下的那些唐军,每一个人无不胆战兢兢。 “将军,不好了,敌军从后面来了!” 刚刚杀退燕军一波进攻的唐军将领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便听到手下士卒向自己禀报。 唐军将领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些燕军的打法,跟他们以往正面在战场上所厮杀的打法完全不同。 这些人并非是按照阵列排开,从一面或者几面发起进攻,恰恰相反,这些人所有的进攻都是以小股部队展开。 他们走的也并非是大道,就是从那些黑洞洞的坊区当中穿行。 七八个人或者十几个人为一组,专门挑唐军驻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发起进攻,厮杀一阵之后,如果看到有唐军的援军赶到,这些人又会立刻退走。 因为人数极少,最多也不过就十几个人。 当他们将所携带的火把往地上一扔,整个人隐藏于黑暗当中之后,就凭借他们对太原城内的环境之熟悉,以及那黑洞洞的坊区之内还有在接应他们的人,唐军中根本没有人能抓到他们。 可偏偏这些唐军还不能对燕军的袭扰不闻不顾。 一旦援兵不到,这些燕军绝对不会那么轻易退走。 指不定要杀到什么时候。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唐军将领立刻领着自己麾下精锐,连忙向后方奔去。 不出意外,这一次唐军将领一样扑了个空。 “这群泥鳅!简直不当人子!” 唐军将领忍不住跺脚。 他也算是纵横沙场十几年的老将了,从没有见到如此无赖的打法。 他恨不得对城内的那些燕军喊上一句,“是男人就拿起武器,堂堂正正出来一战!”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将这句话喊出口。 一来丢脸,二来他也清楚,即便是自己喊了也没用。 城下的唐军可谓是一团糟。 城上的唐军也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城墙上的唐军不需要像城下唐军一般,受到无休止的袭扰,但能登上城墙的燕军,那可都是军伍当中绝对的精锐。 士气高涨和兵员素质暂且不提。 光是手中的武器,两方就不能同日而语。 燕军这边几乎人人配弩,在如此狭窄且密集的战线之上,当燕军士卒利用手中的刀枪清理出一片,可以让弩矢发挥出来的空间之时,战线便已经成了完全一面倒的状态。 无数唐军军卒还没有冲到燕军近前,便被那一支支弩矢无情射杀。 神臂弓本就威力巨大,在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下,巨大的能量完全可以贯穿唐军军卒身上所穿着的布甲。 而燕军在射出第一轮弩矢之后,位列第二排的弩手又立刻上前,随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箭雨出现在城墙之上。 唯有当唐军军卒将大盾从城墙下取上之后,那即将就要溃败的势头才堪堪得以止住。 依靠着大盾的超强防御能力,一众唐军嘶哑着声音,硬生生突入进了那燕军弩手的近前。 可燕军向来是刀弩同修。 在即将就要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一众燕军很有默契地同时放下了手中的弩,将其别在腰间之后,抽出了另一侧的弯刀。 两军军卒的鲜血再一次洒在了城墙上的每一处角落。 第九十六章 偷袭 厮杀声彻底响彻整个北城区。 火光映照着每一个狰狞的面孔。 不论燕军还是唐军,这些普通士卒们所用的兵器大多都是制式装备,比不上他们军中将领的特制武器。 在如此高强度且剧烈的白刃战当中,刀剑卷刃、崩裂豁口是常有的事。 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流到刀柄,进而布满双手。 血与汗的交织,让许多士卒杀到最后,已经完全握不住手中的刀剑。 但在这里,并没有撤退一说。 有的人趁着俯身换刀的时候,偷摸在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尸体上摸几把,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掉些。 也有人干脆从躺在城墙上的尸体身上割出一块布条,将自己的手和刀柄牢牢缠在一起。 至于那些实在握不住手中刀剑的,也只能在看到敌人的第一时间,尽自己全力扑上前去,在敌人还没有来得及挥舞刀剑之前将其扑倒,展开肉搏。 或掐着脖子,或锤其胯下。 或是干脆肘击眼眶。 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留手。 到处都在嘶吼,到处都在声嘶力竭。 而在城墙之下,那一座座漆黑的坊区当中,却存在着一双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城墙上的旗帜移动。 城墙阻隔了他们仰视的视线,但那远高于城墙的旗帜还是能够让他们分辨出来两军的移动速度。 而这些旗帜的每一次移动,那坊区内便会随之消失一双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犹如狐狸般敏捷的身影,向成安坊而去。 …… “推进的速度太慢了。” 时刻都能够收到最前线最新的军报,李抱玉两只手扶在那城墙的沙盘上,眉头紧紧皱着。 “还需继续增派。” “最好能够再增调两旗……不,要三旗!” “情况不对劲。” 一名同样守在沙盘旁边的将领同样苦思着。 “这么狭窄的地方,我军完全可以依靠神臂弓稳步推进,没有道理会被他们阻住推进的势头。” “没什么不对劲的。”李抱玉摇头道:“只要他们能将大盾带上城墙,如此狭窄的地方正好给了他们可以进行绝对防御的优势。” “我的建议是,下面增派的三旗不要弩手,也不要带任何弩箭,就要近战的精锐!” “最好是带圆盾的那些!” “要不让陌刀上场?” 另有一名将军问道。 不过这建议很快又被其他人驳回。 “现在让陌刀上场,为时尚早。” “而且如此狭窄的地形,也难以让陌刀展开,不如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不错,陌刀现在还不能上。” 李抱玉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唐军旗帜,道:“现在我军和唐军在北城墙上战事焦灼,叛军那边虽然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动作,但如果我们不想两面受敌,就须尽快解决北城墙上的战事。” “我的建议是由丙子、丁子两处坊区的将士们去袭扰唐军在城墙下西面的战线。等唐军的主力援兵赶过去的时候,我们派出另外两旗将士,配合乙子坊区内的将士,从中段城墙登城。” “唯有如此,前后加急,方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北城墙上的威胁。” 其他将领思索着李抱玉所提出来的建议,很快便都纷纷点头。 “我觉得可行。” “同是。” “……” 安庆绪仍是站在沙盘旁边,脸色不变。 “准。” “传旨吧。” …… “什么?贼军从后面登城了!?” 正在城墙下东奔西走的唐军将领,才刚刚赶到在西处城墙下一处被袭扰的地方,就乍闻从后方灰头土脸,浑身狼狈赶过来的士卒,汇报着后方的战况,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太原城的东城其实并不算小,光是北段城墙,在城内就足足有三处登城的地方。 其中两处如今掌握在唐军的手里。 掌握在燕军手中的,只有靠近西边的一处。 如果他能够准确知道城墙上的战事情况,亦或者有足够的时间去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思索燕军的战略目的,以他在沙场上多年的征战经验,并不一定会如此轻易中计。 但问题就在于,他既不知道城墙上的战事情况,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让自己冷静思索。 之前燕军三番五次地多次袭扰,早已让他精疲力尽,甚至让他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只要燕军来攻,自己就要立刻带人赶过去。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燕军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应该采用何等的办法,自己又该如何去应对。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城墙上的唐军阵脚已经大乱。 虽然一开始唐军死伤较为惨重,但如今已经渐渐稳固了战线,双方只是在来回数十步的距离之间反复争夺。 前面死了一批,自然还有后面的一批人顶上。 双方完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消耗战。 而消耗战是最消磨时间的。 燕军如今尚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城外的唐军也同样还有着自己的后备兵员,他们仍然可以继续互相僵持。 可如今随着一大股燕军,从唐军战线的中间突然杀出,战局的形势便陡然发生了变化。 双方此时早已经都杀红了眼睛,唐军士卒只知道自己自己脚下乃是同袍,他们只需要迎战眼前的敌人即可。 所以几乎没有人去关注城下的事情。 就这样,突然一支和他们衣装完全不同的军伍在黑夜当中杀上城头,而且立刻针对他们展开了屠杀。 一时间,有些拥挤的唐军队伍根本没有办法展开距离应敌。 杀上来的燕军如同鱼入大海,直接冲到唐军的人群当中便开始随意挥砍。 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分辨旁边的人。 反正都是敌人。 原本是一场双方都只能互相去添油的消耗战,陡然间变成了一场偷袭战。 唐军后方阵脚大乱,使得军伍当中的混乱难以避免地传向了前军。 当正在和燕军军士奋勇拼杀之时,突然得知,自己已经被包了围,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第九十七章 黑色细线 如果说包括神臂弓在内的武器装备优势,还可以用其他的武器装备去抵消,进而去维持阵脚的稳定。 那对于战术上的失利,在唐军不能通过后续的援兵,第一时间将这支从下方新插进来的燕军压制甚至剿灭的时候,城墙上的唐军败局就已经注定。 随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一句,唐军败了的叫喊,本就岌岌可危的唐军士气如同大坝决堤一般一泄千里。 战线最前面的唐军,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跪地受降,而战线后面的唐军则是在一片惊慌失措当中涌下城墙,向城外奔去。 …… 旭日从天边露出一角,久违的光照洒在早已经铺满鲜血的城墙之上。 燕军将领一步一个血脚印地,从城墙之下登上城墙。 北城墙被重新夺了回来,这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燕军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 北城墙之所以会多半沦陷在唐军之手,最主要的原因并非在北城墙处,而是因为东城墙已经全数坍塌。 十六座坊区,城外的唐军和叛军暂时没有办法在这里面取得优势,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坊区外面的优势。 城外的唐军只需要绕过坊区,便可以继续对北城墙展开争夺。 甚至南面城墙也是一样的。 这场战事只是一个开端,往后像今天这般的战事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哪怕是夜夜如此,这名燕军将领也不奇怪。 “启禀将军,唐军已经退走,不知那些投降之人该如何处置。” 一名燕军小校上前行了个军礼。 投降的俘虏早已有规章安排,燕军将领并没有过多犹豫。 “带回成安坊。” “是!” 小校领命退下。 燕军将领一手扶着城垛,看着城外那还在向北溃散的零散唐军,心中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身为军中将领,当然有嗜战如命,一天不打仗就浑身难受的疯子。 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人。 也不知道自己在河北的妻儿老小如今过得如何。 燕军将领一时想了很多。 和他一样,城墙上另一角的林阳,看着城外缓缓被照亮的土地,只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身子里的骨头都在噼里啪啦的作响。 他周围的几名同袍,这个时候也不禁向他透露出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林阳昨天晚上是冲在最前面的,光是他一个人就斩杀了5名贼军。 哪怕是对于老兵来说,这都是一桩了不起的战功。 对于新兵,那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不过在这几乎不经断的战场历练后,林阳此时还能不能算一个新兵,确实要打一个问号。 但不管如何,战功却是实打实的。 军营当中的军功有明确规定,战场之上杀贼五人者,可免田赋一年。 杀贼十人者,免田赋三年。 杀贼十五人者,免田赋六年, 杀贼二十人者,免田赋十年。 除了这些以外,还要包括其他的应得赏赐,以及军职的晋升。 这些可都是可以累积的。 林阳不知道周围的人在羡慕他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异样。 鲜血的刺激,生死的搏杀。 他好像在体验一股自己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策略,每一次前进,每一次后退都是抉择,而这每一次选择的结果都能直接应对着生死。 这不比读书刺激的多? 林阳其实并不大喜欢读书。 只是家里人非要逼着他读,林阳小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当下只能遂了家里人的愿。 不过从他那肚子里可怜的学识,也能看出来此人对读书的厌恶。 每天和一群文人谈论诗词歌赋饮酒作乐,尤其是当着那些每天劳碌的穷苦百姓的面,一开始确实有几分自得,也有几分骄傲。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都是家庭所给他带来的优越感。 所以时间一长,林阳便只觉得无聊。 但是现在,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 城墙上的一众燕军心情不一,有人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也有人只是感觉身体上的疲惫。 所有人都在触目远眺着,哪怕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眺望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细线在远方中缓缓显露出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燕军将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手指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刀柄。 细线缓缓接近,也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粗。 城墙上很快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面露疑惑,有人如临大敌。 新兵们没见过这等场面,不知道那边是什么;但老兵们却总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那和行军有些像。 但将军没下命令,他们也不好说。 细线走得很慢。 过了许久,那黑色的细线当中才缓缓展露出了一个个人形模样。 “备战迎敌!” 燕军将领眼神当中布满警惕,果断下令。 号角声再一次在城头吹响。 林阳下意识地抽出长刀护在自己身前。 不过他也能在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出有些问题。 这细线走得太慢了。 如今唐军新败,如果说唐军不愿意放弃对北城墙的争夺,那继续派援军过来并非是并无可能。 可就算是派援军过来继续争夺,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慢。 而且更没必要从北城墙接近。 从东城墙那边走才是最合适的。 林阳的眼神当中多了一丝疑惑。 可随着那黑色细线当中的一个个人形模样,逐渐露出了面容和衣着。 城墙上的所有人不禁全部愣住。 和他们所猜测的并不一样,这黑色细线当中的人并非是衣甲齐备的唐军。 反而是一群哭哭啼啼,面色惊恐害怕,衣衫褴褛的各色男女老幼。 而在这些男女老幼的后面,还有大约20多骑。 这些骑兵穿着的,也同样不是唐军衣甲,反而是游牧打扮。 燕军将领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如果说唐军要拿这些男女老幼攻城,后面跟着的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二十多骑能干什么? 细线很快迫近到了城墙的二百步之内。 “将军,要放箭吗?” 第九十八章 城下的选择 “暂且不必。” 燕军将领很是谨慎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速回成安坊,禀报陛下说城外有变。” “传令众军士,不得本将军令,不得擅动。” “违令者斩!” “是!” 燕军将领身边的亲卫领命而去。 而就在他吩咐完这一切之后,那逐渐接近的细线也终于露出了一个个原本的模样和身形。 和绝大多数军士所猜测的并不一样,那黑色细线并非是唐军前来重新攻城的军卒,反而是一个个衣衫不整,穿得很普通的粗布,甚至是麻衣的面孔。 别说是盔甲,即便是连兵器也在这些人手中看不见一个。 站在城头上望着这一切的林阳,心中忽然多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城外的黑色细线停在距离城墙不过百余步的位置,这样的距离已经完全可以让城墙上的一众燕军士卒,看清楚城下那一个个面孔的五官。 而在那黑色细线的后方,一个个骑着马匹,在马背上肆意翻腾的身影,控着马匹从人群当中穿过。 这些人一手还挥舞着马鞭,时不时冲着前方的人群抽去几下。 马鞭从空中落下,抽在人群当中。 本就是劣质的粗布衣裳根本经不住马鞭的抽打,但凡被马鞭抽中,衣裳便会破开一道口子,将被衣裳隐藏在下面的肌肤裸露出来,被马鞭抽得红肿。 可即便如此,被抽中的人大多也不敢躲避,因为但凡躲避,如果没躲成倒是还好,除了让那挥舞马鞭的回纥人更加开心以外,并不会带来多余的惩罚。 可如果一旦躲避成功,让骑在马上的回纥人这一鞭子落空,那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将不再只是这小小的一鞭子了。 “都住手吧。” 在估摸着自己手下的这些人都玩得差不多了之后,这一队的回纥人首领开口制止了其他人继续的玩乐行为,一手握着缰绳,控马往前又走了两步。 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城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身前的这些人群上。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们有现在改变主意,还想开口的,我会给你们最后的时间。” 回纥首领的汉话说的极为标准。 城墙上的一众燕军听得有些迷糊。 但城下的人群却是出奇的沉默。 即便是连之前还存在着一些低沉的哀嚎和呻吟之声,当下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纥人毕竟是外来,虽然叶护跟李豫说的,是找出那些在城内参军入伍的燕军士卒的父母家人,但正如李豫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回纥人只是为了给自己劫掠周围村庄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 云中毕竟还是在塞外,虽然最近这些年因为贸易来往,使得云中发达一些,但也只是相比于塞外的荒凉而已。 太原就完全不一样了。 自从春秋以前,太原就因为自身独特且重要的地理位置,而被历朝历代所重视。 上千年的开发,太原的繁华程度,可远不是塞外云中所能够比拟的。 即便是散布在太原周围的村庄,那也是极其有油水可捞的。 起码对于穷困的回纥是这样。 只是回纥这次跟随唐军出征,名义上毕竟还是附属。 身为附属,那就是要听主人话的。 哪怕是现在双方实力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明面上怎么着也得过得去。 所以叶护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但本质并没有因为这个借口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父母家人? 别搞笑了。 别说是城外的这些回纥人了,哪怕就是在城外的那些唐军,甚至把李豫和郭子仪两个人抓到这里来,随便给他们一堆太原周围村庄里的村民,他们就能够分清哪些村民和城内的那些燕军士卒有瓜葛,哪些是没有瓜葛的吗? 不可能的。 即便是各种户籍全部在手,那都是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以及大量的时间去调查。 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没有户籍,更没有准确的户籍。 加上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所以叶护的做法非常干脆。 一个村庄根本不分男女老幼,更不分富贵贫贱,但凡是人就统统抓起来,敢反抗的直接先杀掉一批。 等把村庄能值钱的东西全部抢干净之后,再把村庄里的人统统赶回大营,之后统一宣布——凡是愿意作为唐军话筒的人,愿意主动到太原城下去劝降的,则可以免死。 若是能够成功劝降,将太原城内的军卒带出来的,反过来还是有功之人,可以升官授爵。 当然,如果不愿意的,或者沉默不表态的,那自然统统都是死路一条。 叶护的手段很粗糙,甚至可以说是很残暴,但却是在战场上最为实用的法门。 而且叶护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同样没有避着其他人,更没有去刻意回避唐军。 叶护心中一万个确定,他做的这些事情,李豫和郭子仪两个人肯定都清楚的如同明镜一般。 但是这两个人并没有来阻止自己。 所以叶护完全肆无忌惮。 如今这太原城下的第一批黑色细线,便是那些不愿意作为唐军话筒,以及沉默不表态的人。 城墙上下同时寂静了数个呼吸。 回纥首领的目光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看到这些执迷不悟的家伙仍然如之前那般顽固,回纥首领很是轻声地冷哼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 “既然如此……” “杀!” “嗷!” “嗷呜!” 他身后的那些回纥人早就等此刻已经等得两眼放光,此时见着自家首领下令,一群人顿时怪叫着骑马上前。 手中的弯刀在人群当中翻腾。 身着甲胄的士兵或许还能抵挡一番,但对于这些完全不着甲的普通百姓,这一刻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人群当中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人三五成团地抱在一起,早已知晓自己命运的大人则是闭上了双眼,手掌捂着被他们围在身前的孩童的嘴,等待着回纥人的弯刀降临到自己头上。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在战争当中,死亡却又远没有那么可怕。 第九十九章 换招 战争是人性之恶的放大镜。 如果不加任何规矩约束,当一个手持刀刃之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凌辱一名手无寸铁之人,所能产生的结果要远比死亡更多,也远比死亡更可怕。 在诸多道路当中,一个看起来最为轻松的死亡,是绝大多数人最合理的选择。 至于看不到希望,还敢直面着生不如死般恐惧而奋起抵抗之人,那是要被人歌颂的勇士。 几乎是狼入羊群般的屠杀在城下上演,二十余名回纥骑兵在人群当中肆无忌惮地来回冲撞。 “娘!” 城墙之上,林阳正心有戚戚地看着城下的这一幕,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却忽然在他耳边炸响。 林阳毕竟不是太原人士,这些被回纥人从周围村庄所掳掠过来的百姓和他并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林阳虽然心中也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但毕竟还不算太强烈。 可在他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 太原人士在新军中的比例还是非常高的。 林阳猛地回头看去,便看到自己身旁的一人此时早已红着眼眶,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他的眼眶而下又被他吞回嘴里,牙齿更是紧紧咬着嘴唇如今已经渗出血丝。 “田虎!你冷静!” 看着自己的这名同袍几乎就需要从现在的城墙上跳下去,去跟那些回纥人拼命,林阳赶忙上前将田虎拽住。 田虎同样瞪着眼睛看了林阳一眼。 田虎的眼睛并不大,即便是瞪得溜圆,也不过就是和寻常人眼睛般大小。 可那眼神当中的疯狂和恨毒,却是林阳这半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的。 林阳甚至感觉,仿佛下一刻,被自己所拉住的田虎就能调转枪头捅自己一枪。 “将军有令,妄动者军法从事!你不想活了吗!?” 田虎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一字一顿道:“可那是我娘!” “我娘就在下面!” …… 成安坊。 临时行在里面的氛围在今天出奇般凝重。 “今日城外被回合人屠杀的百姓均已收尸点验完毕,男女老幼共计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和我军军士有牵连瓜葛之人,共计二十六人。” 高尚将手中的文折打开,缓缓读着。 这一刻,即便是素来沉默冷静的安庆绪,当下心中也不由地感觉有几分怒气。 狠狠砸了下桌子,安庆绪低声骂道:“畜生!” 房间当中其他将领,尤其是原本隶属于唐军的李抱玉等人,此时更是纷纷低下头去,让人看不到脸色。 说实话,他们也被城外的唐军所为有些震撼到了。 战场之上以兵为贵,为求胜利不择手段,这固然不能算作是错。 但如此随意屠杀无辜百姓,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直接拉到太原城下来屠杀,这简直有悖于伦理纲常。 是要受千古所唾骂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今的叛军,可是燕朝! 大唐应该是王师,是义军! 最起码从明面上来讲是这样的。 如今身为叛军的燕军,对百姓是秋毫无犯,而作为原本应该是王师义军的唐军,却在纵容旁人随意屠杀大唐子民。 即便是你要找投身于燕军军伍当中的那些家庭,可那完全和燕军没有瓜葛的一百多人是无辜的啊! 哪有这么打仗的? 李抱玉感觉自己又被上了一课。 “陛下,唐军换的这招虽然无耻残忍了些,但效果却十分显着。” 高尚将手中的文折缓缓合上,脸色肃然道:“如今军中士气低迷,尤其是今日在太原城下被屠杀的那群百姓当中,还有我燕军将士们的父母亲属一事在军中流传开来,已有不少人感同身受。” “臣担心,这只是唐军所派下来的第一批。” “若是往后几日,唐军继续派人在城下屠杀太原城周围的平民百姓……” 高尚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这话语中所隐藏的凶险。 如今燕军的守城主力,便是那些在城内所新招募的两万新军。 而这两万新军当中,又有六成以上是出自太原城周围的村庄田庄。 如今这些人得知,自己的父母亲人随时可能被城外的唐军掳掠屠杀,可想而知这些人的士气该当如何。 到如今还没有人选择脱逃队伍,已经算是一大奇迹了。 “以万民相胁……呵呵……李唐这是连最后的遮羞布也不想要了。” 安庆绪冷冷地笑着。 “你们说说吧,唐军此番变招,我军该如何去应对?” 房间内的众将交换了一番目光,随后还是李抱玉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末将以为,我军该主动出击。” “如今唐军这般将太原城周围的百姓拉到太原城下来屠杀,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若是我军继续缩在城内,让唐军可以继续随意屠杀周围百姓,只会让将士们的士气更加低迷。” 安庆绪不动声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道:“其他人呢?” 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而就在这时,一道反对声忽然在房间内响起。 “微臣以为不可。” 众人心中齐齐一惊,不约而同地向说话之人看去,就看到岳言正昂首挺胸地但在众人的后方。 岳言看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于是向着最前面的安庆绪拱手行了一礼,道:“微臣以为,此时还不到出战的时候。” 虽然岳言如今升了官,成了翰林待诏,可御前行走,但在这房间内却是官职最低的那一个。 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 如今战事紧忙,许多人根本直接无视岳言的。 现在看到居然是岳言出来反对李抱玉,众人不由地稍稍有些惊讶。 安庆绪面色如常地道:“详细说来。” “微臣以为,唐军做出如此手段,其目的就是要逼我军出城与之决战。” “既然唐军的目的如此,那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唐军一定会有所防备。如果这时候我军贸然出城与之决战,唐军在完全警觉之下,我军很难取得先手优势。” “一旦双方在平原上展开厮杀,以我军兵力的劣势,此战很难说是谁赢谁输……” 第一百章 健在否 岳言这一番话引得不少人神色动容。 虽然知道,这位被大燕天子所一手提拔上来的翰林待诏应该不是普通人物,但在这等危险时局还能做出如此鞭辟入里分析之人,确实是少见。 城外的唐军虽然在攻城期间屡遭败绩,那些被城外叛军所进来打巷战的军士,也有不少人已经投降了城内燕军。 但这一部分军士的人数,相比于总量而言,尤其是对于城外的唐军而言,数量是极少的。 在安庆绪等人的规划当中,现在这个时候还远远不是要去打决战的时候。 安庆绪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所以呢?” 岳言微微一愣。 自己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还能所以什么? 不过毕竟面临着大燕天子的提问,岳言还是老老实实的又将自己的所言答了一遍。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当下并非是主动出城寻战的时机。” “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按兵不动?” 安庆绪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随后又将目光缓缓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扫过。 被这目光看的人只觉得身上似有虫子在爬,后背冒着丝丝冷气,绝大多数人都没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们这些人没说话,想来应该也是这般想的吧?” 这一次轮到岳岩微微惊讶了。 岳言毕竟是读书人出身,即便平日里一副谦虚模样,但骨子里仍然是骄傲的。 否则也不会在和安庆绪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就主动将负责太原城内迁民的重任揽到自己身上。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敢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提出建议,实际上是因为他觉得,这座屋子里,自己是第一个有这种和别人不一样想法的人。 所以安庆绪这个时候忽然说,其他人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这让岳言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 安庆绪这时候却没有多看岳岩半眼,而是直接看向了房间内的另一名将领,道:“张献诚,你来和朕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张献诚脸色一惊。 张献诚在燕军中的资历其实还是颇为丰厚的,同样是早在安禄山范阳起兵的时候便投了大燕。 在河北颜真卿和颜杲卿兄弟二人起兵的时候,张献诚还领兵整整七千,去围攻颜真卿和颜杲卿的联结中心——饶阳。 虽然最后没打下来,但在那个时候便能被安禄山委以重任,去率兵攻打如此重要的地方,足以见得张献诚此人在燕军中的地位。 张献诚脸色有些惊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回陛下,末将以为,岳翰林说的在理些。” “城外唐军,要的便是迫使我军出城与之决战,如果是我军真的出城,无异于遂了唐军的愿。” “虽然我军有神臂弓助阵,可城外唐军亦有回纥骑兵。” “更何况我军人数相比于城外唐军,还处于劣势。所以此时绝不宜交战!” 安庆绪脸色依旧不变,只是漠然看向其他人,道:“还有谁和张卿家的想法一样?” 虽然安庆绪对张献诚的称呼已经由原本的名字变为了张卿家,但站在房间一侧的高尚,还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 虽然还不知道安庆绪具体的心理路径,但他可以肯定,现在的安庆绪绝对和高兴二字扯不上关系。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虽然对安庆绪的心理活动把控的不如高尚准确,且他们也能够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但架不住如今张献诚已经被半强迫地站了出来。 身后的几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也同样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向安庆绪行礼道:“回陛下,末将附议!” 高尚只是看了这些人一眼,便是眼角一跳,心中大呼不妙。 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可是出奇的一致——都是大燕老将。 如今安庆绪手中的军队分为三股,其中一支由龙骧北卫和蔡希德部留下来的部分人马组成的大燕老兵,第二支是由李抱玉率领的唐军降兵,最后一支便是安庆绪在太原城新招募的2万新军。 而现在站出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隶属于第一支的大燕老兵。 如今提出要主动出城作战的,是李抱玉。 而城内的新军,因为担心自己同在城外的父母家人,定然也是支持这种想法的。 可就在这样的关键当口,以张献诚为首的大燕老兵将领,提出了反对意见…… 如果是以另一种角度而言去看待,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啊……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 如今安庆绪在军营当中大肆改制,尤其是军中的上升渠道被拓宽,各种规章制度也逐渐在变得透明。 这受益者固然良多,但因为这些,而导致自身利益受损之人却也不少。 “陛下……” 高尚感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必须得站出来说点什么,可刚走出半步,话还只说出来两个字,便看到安庆绪已然拿起手边的砚台冲着张献诚,和他身后的几名将领就砸了过去。 “附议你妈了个大头鬼!” 这一下可不只是高尚和张献诚几人吃惊,房间内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安庆绪这出口的脏话给震惊到了。 高尚第一个反应过来,口呼陛下,慌忙跪倒。 众人这时才跟着回过神来,一个个同样慌忙跪倒,以头触地。 自认为是整场事件源头的岳言,更是今日才明白何是天威浩荡,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房间内只留下安庆绪一个人仍在那里破口大骂。 “是不是死的不是你爹你娘,所以你才能忍得住啊?” “太原城外的百姓被人肆意屠杀,我大燕将士的父母家人正被人肆意玩弄,生不如死!” “你们现在一个个告诉朕,现在时候不到,不能出城决战,不能为我大燕将士报仇。” “朕倒是想问一问……” 安庆绪缓缓将头就转了过来,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盯着张献诚的后脑勺。 “张献诚,你父母家人如今健在否!?” 第一百零一章 请战 “张献诚,你父母家人如今健在否!?” 这句话在张献诚的耳边炸响,听在张献诚的心里,就和那索命铃铛无二。 张献诚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死死的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而在他身后的那几名将领,更是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生怕安庆绪将同样的问题再问向他们一遍。 毕竟这是皇权时代。 安庆绪如今看起来,又不是那可以随便糊弄的昏庸君王。 这是真的可以一言以决生死的。 说杀你全家就可以杀你全家的那种。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名燕军军卒从外面小跑而来。 军卒走进,看到这房间内乌压压跪了一群人,下意识地便是一愣。 可马上又被安庆绪锐利的一眼,给看的顿时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慌忙间单膝跪地,军卒高声禀报道:“启禀陛下,外面有一批军士,口中声称要请战,甚至有人说还要面陈陛下……” “人数多少?” “只有十余人,但……” “但是什么?” “但都是校尉以上将官。” 军卒低头答道。 张献诚的身子抖得更剧烈了。 在这个时候请战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 而且最为紧要的,那可是十几名校尉啊…… 张献诚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真正心中激愤要请战的人绝不只是这十几名校尉。 这是第一批被推出来的人。 也是第一批自愿站出来的人。 心中同样有此想法的,但还在观望的人只会更多。 安庆绪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回复这名军卒,而是转而看向了跪趴在地上的张献诚。 “张献诚,你不是和朕说,如今不宜出战吗?” “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安庆绪抬头看向门外,道:“只要你现在出去,将你的想法说与外面的那些将士们。只要他们同意,只要你说完之后,还能完整地活着回到朕的眼前,朕就准你所奏!” “如何!?” 张献诚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快软了。 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 一群官都已经当到校尉的人了,还敢不经传令就聚集到皇帝行在门前,嚷嚷着要请战的事……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人今天能站到这里来,就已经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因为只要安庆绪一个下令,以谋反罪将这些人全部处死问斩,这些人都没地方说理去。 毕竟身为军中将官,这般行径,已经可以在史书上被记载成逼宫二字了。 这些人可都是校尉啊。 他们会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可能带来的后果吗? 不可能的。 能把军中的将职做到这个份上,这些人心里清楚的肯定如明镜一般。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可以想象,军中的激愤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 安庆绪让他出去,将不得出战的想法说给这些人听…… 这和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张献诚嗫嚅着,根本不敢搭话。 安庆绪冷冷笑着。 “你们这些人,当官当到这个份上,竟然连最基础的将心比心都做不到!” “我大燕将士的父母正在被敌人蹂躏,而你们身为我大燕的将领,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你们也有脸做我大燕的将官!?” “张献诚,既然你不敢出去将你的想法说与军中众将,那对于出战一事,你可还有异议?”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捡回来一条命,张献诚连忙鼓起自己全身的力气道:“未将不敢。” “末将并无异议。”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率部做先锋,如何!?” 张献诚刚刚才松下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上来。 先锋多危险啊…… 尤其是这种生死搏杀的决战,自己若是作为先锋,搞不好大半个队伍都要搭进去。 可张献诚却也没有办法。 安庆绪给他的选择非常清楚,要么自己死,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要么就是拿自己和麾下的将士去赌个未来。 自己要是能活下来,这些事自然是一笔勾销。 要是活不下来…… 那也就活不下来了。 不过自己的亲人应该是能活下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张献诚便就不再犹豫。 “末将……末将领旨……” 张献诚还算是个识趣的。 安庆绪微微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张献诚真的还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去坚持什么拒不出战的想法,大不了就是一刀杀了。 “武曲。” 安庆绪头也不回地道。 武曲仍是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当下上前一步道:“奴婢在。” “你带人出去传旨,告诉那些聚在门外的校尉,朕给他们两个选择。” “要么他们和自己麾下的将士,都作为明日的先锋给朕上阵杀敌;要么就老老实实按军法受罚。” “奴婢领旨。” 武曲点了下头,随后低着头,快步出了房门。 军队是最重规矩的。 即便是这些人今日所为,再怎么情理得当,终究也是违了规矩的。 底线绝不能破。 安庆绪很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无异于会给日后的有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所以这些人必须受罚。 当然,安庆绪也不希望这些人就这么无缘惨死。 那与其去被军法从事,不如干脆上阵杀敌,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安庆绪也算是对规矩有了个交代。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武曲便又再度折返了回来。 带回来的消息和安庆绪心中所预料的并无差别。 外面的那些校尉们,今日聚集到此,本就已经是存了死志,只要能请战成功,即便是立刻死在原地,这些人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现在得知安庆绪竟然还给了他们第二个选项,这些人自是欣喜若狂。 他们和张献诚可是不一样的。 作为先锋上阵杀敌,本就是他们所愿。 山呼一阵万岁之后,这些人便被武曲打发走了。 剩下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军中上下对于明日决战一事再无异议,仅剩的便是要探讨明日决战的细节了。 李抱玉几人心中热血澎湃,张献诚几人则是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要论如今情绪最为复杂的,还是立在众人身后的翰林待诏——岳言。 第一百零二章 重病不起 唐军大营。 中军大帐再一次忙碌起来。 随军的几名御医疾走疾行地,从两间大帐内外来回穿梭,脸色一个个尽显焦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如今唐军的最高统帅,天下兵马元帅的广平王殿下忽然得了重症,如今昏迷在床,情形危急。 而好巧不巧,如今唐军的实际统帅郭子仪,也偶发重病。 虽然不至于像广平王那般昏迷在床,每日还能勉强起身应付一下部分极为简单的军务,但也仅限于如此。 再多的,就什么也处理不了了。 仅仅一夜之间,唐军的两位最高统帅就纷纷重病不起,全军上下大小将领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大帐不远处,心中忐忑且担忧着。 他们心中忐忑担忧,负责随军治病的几名御医心中则是更加惶恐。 他们并非是军医,并不负责给军队当中那些下级将官和士卒们治病。 或者确切一点来说,他们的服务对象便只是李豫和郭子仪。 也只有这两位人物,才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去服务。 当然,如果这两位人物其中一个有了个好歹,他们的命,恐怕要搭进去多半条。 甚至要是一个不小心,全家的命都保不住。 可问题同样就在于此。 李豫和郭子仪这两人如今重病不起,他们是望闻问切,各种手段尽数用尽,却实在查不出什么大的病根。 “张太医、黄太医,……这方子该怎么开啊……”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别急别急……”眼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两名同胞又要打起架来,黄姓太医连忙当和事佬道:“照我看,广平王殿下的病,倒是和风寒有几分类似。” “要不就按照风寒的方子开?” “风寒的方子不妥当吧……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可容不得半分差池。” “那你说怎么开?” “不如就补气血吧……我看郭使相倒是年迈,说不定是因为气血亏损而导致的这场重病。” “万一补多了呢?” “那要不再减一点?” “这是可以乱减的吗?”张姓太医没好气地摊手道:“咱们现在开的这些方子,到时候可都是要给太医院备份的。” “你们两个不会真以为,太医院的那些人不会查吧?” “现在这方子随便开固然没什么。可万一回去人家问起来,该怎么解释?” “就按照你们两个现在的说辞,要是陛下知道了。你们两个全家有多少个脑袋可以砍?” 其他两名太医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要是只有郭子仪一个人倒是还好,毕竟只是一个臣子,上面也不会那么追究到底。 可是多了一个李豫,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下兵马元帅的头衔加上广平王的王爵,整个朝堂但凡是个人就清楚,李豫就是下一任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身份地位如此重要的皇子,他们这些方子是肯定要被送到如今大唐天子眼前的。 黄姓太医沉吟着道:“风寒气血都不妥当,我看……殿下和使相的病根在心。” “在心?” 黄姓太医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太原城久攻不克,殿下和郭使相每日又要操劳如此多的军中杂事,忧思成疾在所难免嘛……” 其他两名太医听着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 “那方子就按照心疾去开?” “用药的量少一些吧,说不定没那么严重?” “有道理。” 三名太医很快达成了一致,脸上的愁容也随之一扫而空。 “走走走,快去把方子开了,把药拿了,不能拖太久。” …… 夜半。 郭子仪所在的大帐之内。 和郭子仪面容长得有7分相似的郭旰,正守在郭子仪所躺着床榻边,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温呼热气的药汤。 只是这药汤并没有被他递到郭子仪嘴边。 而是在仔细听了半晌,确定门外无人之后,郭旰才小心翼翼起身,让自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大帐内的一角,将手中的药汤顺着固定大帐的木柱到了下去。 药汤自木柱的表面顺流而下,随后缓缓流入大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做完这一切之后,郭旰才又小心翼翼地,重新走回了郭子仪的床榻旁边。 “父亲……” “都倒干净了?” 本是该重病卧床不起,连声音也极度虚弱的郭子仪,这一刻却半睁开了眼睛,很是轻声的问道。 郭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药碗放到腿上,道:“都倒干净了。” “嗯……” 郭子仪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本半睁开的眼睛这一刻也全部睁开,整个人望着头顶上的大帐,愣愣出神。 一整个白天所展露出来的虚浮,更是在这晚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郭旰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父亲,您至于装病至此吗?” 郭子仪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有此一问,当下也并不责怪,只是反问道:“你知为父为何要装病吗?” “因为回纥人那边的事?” 郭子仪点了一下头,闭了一下眼睛道:“回纥人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大到连殿下也背不起这口黑锅。” “这可是太原,回纥人如果是在暗地里劫掠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却在太原城下这般明目张胆地屠杀太原百姓,这放到史书里,可是罄竹难书啊。” “你知道殿下为何要装病吗?” 郭旰想了想,道:“因为殿下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郭子仪摇了一下头,道:“并非是殿下不想,而是殿下不能,也是不敢。” “如果今天这事传回灵武,被那文武百官得知殿下在军中毫无作为,殿下这天下兵马元帅的头衔是绝对保不住的。” “一旦没了这天下兵马元帅的头衔,殿下就和那太子这位彻底无缘了。” 郭旰知道这事情会比较棘手,但也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竟然能直接威胁到太子之位,当下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 “民情竟会汹汹至此?” “何止啊……” 郭子仪很是牵强的笑了下,感慨道:“这可是北都……” “也不知道殿下如今,心中可曾后悔……” 第一百零三章 战起 郭旰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前半夜的他心事重重,总觉得这天下好像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在他之前的眼睛当中,大唐仍然是那个万国来朝的大唐,伪燕叛贼不过只是一群趁大唐不备的贼子,只要等安西都护李嗣业的支援赶到,再配合他的父亲,剿灭伪燕叛贼不过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轻而易举! 他原本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今夜和郭子仪的一番交谈,他才感觉这事情怕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而自己那个一直在心中骄傲的大唐,似乎和现在的大唐也并不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后半夜,郭旰脑袋当中刚刚有些困意,外面就又传来了城内燕军袭营的消息。 这一次的燕军罕见地没有继续对史思明部袭营,而是突然调转马头给唐军捅了一刀。 如今唐军两位统帅纷纷重病不起,整个军营上下人心浮动,加之这场仗打了这么久,守卫也远不如最开始那般严密。 城内燕军的这次袭营,还真给城内唐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不过好在燕军袭营的人数不多,混乱并未波及到中军,郭旰在得知消息后立马带着人赶往前军将局势稳定。 等到处理完前军的事务之后,郭旰再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已经开始哈欠连天了。 和郭子仪又禀报了一番袭营的大小细节,郭旰方才守着床榻旁边沉沉睡去。 郭旰这一次仍然没有睡多久。 就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大帐外面又是传出一阵骚动。 沉睡中的郭旰被吵醒,他眼神颇为不善地看着走进帐内的传令兵。 “何事?” 好端端睡个觉竟然能被打搅两次,郭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传令兵脸色惊慌,急切说道:“回将军的话,城内的叛军……叛军……叛军出城了!” “出城了?” 郭旰脸上的阴沉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愕。 就连躺在床上装病的郭子仪,这一刻也悄悄动了下耳朵。 郭旰径直用手掌撑着床榻起身,随后一个箭步就走到那传令兵的身前,喝道:“说明白些!” “回将军的话……叛军……叛军出城……如今已经和前军交上手了……” 郭旰这一刻感觉自己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发凉。 出城…… 交上手……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那躺在床榻之上的郭子仪。 这是郭子仪仍然没有动作,更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从床上跳起来。 郭旰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很快冷静下来。 如今城内的燕军莫名其妙出城,而且目标竟然对准了他们,想来就是为了报昨日之仇。 但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城内的燕军突破前军。 郭子仪现在仍然没有任何动作,郭旰不禁咬了咬牙,道:“传令,右兵马使高睿立刻领所部人马支援前军。” “若是前军还能维持住阵线,高睿所部人马就给我顶上去。” “如果前军维持不住,就在前军的后方给我重新拉一条防线!” “但是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叛军突入到中军来!” “是!” 郭旰想了一下,又继续道:“继续传令,右武锋使浑释之,领本部左翼人马向中军运动迂回。” “势必要将这支叛军给我吃下来!” 这一次还没等传令兵应是,郭旰后面的床塌之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 郭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又是一个箭步走到床榻边,很是贴心地将郭子仪从床榻上半扶起来。 郭子仪的脸色仍然虚弱,甚至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分苍白。 “父亲……” 郭子仪抬了下手,没有理自己的这个儿子,而是直接看向跑进来的那名传令兵。 “太原城内的叛军此番出城多少人?” “回使相的话,前军来报是不低于五千人。” “五千……” 郭子仪念叨着琢磨了一下,又问道:“城东那边如何?” “城东暂时还无消息。” “城东大营可出了乱子?” “暂时还未。” 郭子仪微微点头,道:“高睿所部命令如常,右武锋使先按兵不动。” “集合军中众将,顺便请回纥王子叶护前来。” “是!” “对了,殿下那边情况如何?” “回使相的话,殿下那边……病情还未有好转。” 郭子仪的脸色看不出什么,郭旰却是脸上忽然多了一丝青色。 叹了口气,郭子仪摆了下手道:“去传令吧。” “是!” 传令兵很快领命退下,大帐之内又剩下郭子仪和郭旰父子二人。 “父亲……” “不必自责。”郭子仪被搀扶着起身,微微摇头道:“你能在惊慌之时还强行冷静下来做出决断,已经很不错了。” “路还很长,不必苛求完美。” 听得这话,郭旰心中只觉得更惭愧了。 “你觉得,城内叛军此番突然出城,所图为何?” 郭子仪突然问道。 郭旰思索片刻之后答道:“是为了报昨日之仇?” “报仇……这是一个理由。”郭子仪微微点头,道:“报仇然后呢?” “然后……” 郭旰皱了眉头。 见郭旰无话,郭子仪缓缓道:“城内叛军守城人数不多,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策略便是在城内固守。” “固守到我军粮草不支,固守到我军士气低沉,自动退兵。” “对于他们来说,任何大的伤亡都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够负担得起的。一旦他们的手中兵力短缺,他们便没有能力继续在太原城内周旋。” 话说到这里,郭旰终于反应过来。 他有些惊愕地道:“父亲的意思是,叛军想要借此一阵打退我等?” 郭子仪微微点头,“大概如此。” “简直狂妄!”郭旰忍不住骂道。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城内叛军是为了报昨日之仇的小手段,却没有想到这叛军的胃口居然如此之大。 打退我和我爹? 我爹和你们交手可从无败绩! 你们哪来的胆子!? 郭子仪很清楚自己的儿子现在在想什么,但却也只是微微一叹。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最起码在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自己就应该预料到今日会由此一战。 可惜这段时间军事操劳,让自己分心太多了…… 好在现在想明白也不晚。 只是此战之后……自己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一百零四章 鏖战 城东大营,史思明部。 一个接着一个的军中斥候,断断续续地从中军大营的主帐进进出出。 他们当然早就收到了城北唐军被城内燕军袭击的事情。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任何紧张之情,甚至许多人更是不加掩饰的喜上眉梢。 “城里的这些狗儿子们终于开眼了啊,可算是去找那些唐军了。” “是啊。这段时间让唐军坐山观虎斗真他娘的是一个惬意,可算是这也能让他们尝尝挨揍的滋味了。” “话说安庆绪他们打得过唐军吗?” “我听说昨天夜里安庆绪还对北边的唐军动了一次袭营,不应该啊……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毕竟是小儿,哪里会打什么仗啊。” “管他那么多作甚,反正现在他们和唐军在互相厮杀,咱们就老老实实坐观其成就好了。” “任他龙争虎斗,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嘛。咱们大可以坐享其成。” “是极是极……” 一众史思明的麾下部将,在那里肆无忌惮地探讨着。 反正周围也没有旁人,他们嘴里根本没有半分顾忌。 史思明也不好敲打。 一来,他跟自己麾下的这些部将们想法是一样的。让唐军和安庆绪他们一起去狗咬狗,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 二来,也是他这些麾下的部将们如今心中都憋着一团火,现在可算是有地方将心中这股火泻下去,敲打只会适得其反。 “好了,李立节。” 史思明点了自己麾下的一名部将。 一名身材魁梧之人应声走出。 “末将在。” “你代本节度使去回复唐军使节,我现在立刻准备兵马,会以最快的速度驰援殿下和使相,让他们不要着急。” “先将使节打发走回去复命。” “末将遵命。” 李立节拱手抱了个拳,随后退了下去。 其他将领听得这话,心中不由得跟着一紧。 等到李立杰离开之后,其中一人又走出来道:“节度使,咱们真的要去驰援唐军吗?” 史思明淡淡地扫了出列的这人一眼。 “你们都知道的事,本节度使会不知道?” “不过就是先那么回复罢了。如今城东又不是没有燕军出城列阵,本节度使领兵驰援,却被燕军截下,拼死突围不成,不得已又退回营垒,难道有何不可?” 史思明这么一说,他麾下的部将便纷纷露出了会意的神色,不约而同地相顾一笑。 “节度使高见。” “节度使英明。” “俺就是说了,跟着节度使准保没错。” “哈哈……” 史思明坦然收下了这些人的称赞。 “不过尔等也切莫要骄傲自满,我等最后的目的是要那安庆绪小儿,去和唐军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但最后的胜者必须是唐军,而绝不能是那安庆绪小儿!” “节度使放心,末将等明白!” …… 城北,唐军大营。 虽然因为李豫和郭子仪两人的相继重病,导致唐军当中军心出现了一阵波动,但郭子仪治军的底子毕竟还在。 这麾下的万余朔方精锐是常年跟着郭子仪南征北战的嫡系,也是整个朔方军当中,战力最为强悍的一支。 在一开始被燕军趁着天色昏暗之际,快速偷袭了一波前军之后,唐军在逐步后退当中,很快稳住了阵脚。 加之还有高睿及时的兵马补给,极大增强了唐军的防守力量。 张献诚等燕军前锋的脚步,也顿时被唐军所阻。 “将军,前面快顶不住了。” “唐军的攻势越来越强,兄弟们是不是要往后退一退啊……” “退你娘!” 张献诚怒骂了劝自己暂时退兵的部将一句。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太原城墙上的旗帜,并没有看到有要求退兵的旗帜举起,张献诚不禁转回头向自己的部将怒吼道:“告诉前面的人,战线给我顶住了,谁也别想着后退!” “本将军就站在这里,但凡后退一步者,本将军定斩不饶!” 张献诚的态度出奇地坚决。 前方的战场已经沦陷为一片绞肉泥潭,唐军和燕军两方正围绕着整个唐军前军大营一片混战。 两边都已经打出了火气。 即便是一开始不太想出战的张献诚,如今在这等局面之下,也只能选择死战到底。 而唐军更是如此。 燕军陆陆续续的有援兵自后方涌来,唐军也同样从后方源源不断地调兵奔赴前线。 …… “我军如今已经一共在城北方向投入军伍整整七都,顶在最前面的队伍,如今伤亡已经超过两成。” “立刻打出旗帜,让后方部队接管前方,最前面的队伍先暂时撤下。” “城东方面如何?” “史思明部只有小股游骑骚扰,其所在军伍向北方移动了一里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 “看来史思明倒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 “他想当自己的山大王,便不可能真的处理为唐军解围。” “主要还是我军前面的多次夜袭军选择史思明部,而唐军对此熟视无睹,如今我军和唐军鏖战,史思明并不急着救援,自在情理之中。” “不过都是些面和心不和的人物罢了。” 安庆绪两只手臂杵在沙盘边缘,和周围的众将商讨着战场形势。 “告诉李将军,只要是史思明不动,我们就绝不先动。他所率领的五都人马要大战尽起之前,尽可能保全。” 听得这话,尤其是那大战尽起之前六字,安承庆等众将不禁面容一肃。 如今张献诚所部作为先锋,正在和城北唐军鏖战。 而列阵在城东负责和史思明对峙的,则是李抱玉。 李抱玉原本跟着李光弼守太原,所遭遇的第一个对手便是史思明。 如今这两人再度沙场相见,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安庆绪倒是不担心李抱玉怯战,他只担心李抱玉心太急。 “中城和西城方向如何?” “暂时未有异动。” “唐军左右两翼呢?” “唐军右翼是回纥骑兵,如今已经沿着汾水东岸一线排开,看起来是有想加入战场的样子。” “但是唐军左翼仍然稳固如山,并未看出异动……” 第一百零五章 增援 “没有异动……”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如今燕军的作战目标就是要将所有唐军全部拉下水,尤其是唐军左翼,由右武锋使浑释之所率领的两千朔方精锐。 “唐军右翼的回纥骑兵倒是还好,只要我军到时候向后退来,回纥骑兵为了抢功,一定会全数南下。” “只是这左翼的唐军统领是郭子仪的心腹大将,恐怕不好处理啊。” “若是我军现在退兵,说不定也能够让这唐军左翼产生动作。以唐军的角度而言,只要我军后退,唐军左右两翼一起包抄,才是能够最大程度扩大战果的方法。” 一名将领才刚刚提出自己的想法,便立刻被其他人打断。 “绝对不可。” “一旦我军后退,那便是决战之时。怎么能将最大的变数放置在可能二字身上?” “而且唐军右翼的回纥乃是骑兵,左翼却是步兵。即便是唐军左右两翼一起包抄,发挥主要作用的仍然是唐军的右翼,而非左翼。” “郭子仪素来生性谨慎,极有可能会继续敕令左翼按兵不动。” “一旦左翼不动,我军的后手便难以施展。而且即便是施展开来,最终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那就只能迫使郭子仪,主动调左翼驰援中军?” “可是现在张将军的战线并没有任何推进,如何迫使郭子仪主动调兵?” “唯有继续增兵。” “现在哪还有兵可增?” 一名将领有些烦躁地道:“你是打算让城东的部队去支援城北,还是让城中的那些伤兵上前线?” 其他将领听到此话,也同样纷纷默然不语。 如今燕军最大的短板终于还是显露出来——兵力匮乏。 城东的的史思明部即便损失不小,但此时仍然有2万余人。 燕军的一都满编是一千人,李抱玉领兵五都列阵在城北,也就是5000人。 5000人看着2万人,说实话,这已经是极具有挑战性的任务了。 如果再从城东抽兵,到时候李抱玉所肩负的作战任务就难了。 至于从城中抽伤兵,那就更不可取了。 现在还能被留在城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伤兵,甚至许多人伤筋动骨,提刀都提不起来多久。 这些人上战场,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今燕军的觉悟可还没有那么高,一旦伤兵都上了战场,这让自家军队怎么想? 山穷水尽? 那打击的可是军心啊。 当然,也可以从中城以及西城抽兵,可现在李象手中的兵力也不过只有两都人马,还要防备着城中的那些世家作乱,数量也已经不能再减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没开口的安庆绪忽然说道:“谁说没兵了?” “安卿家。” 安承庆心神一动,当即上前一步猛地抱拳。 “末将在!” “如今城内的龙骧北卫还剩下多少?” “回陛下,如今城内龙骧北卫共计兵马两千余人,可随时听候调遣!” 在安承庆出列的一刹那,在场的众将便已经知道安庆绪要做什么了。 “陛下不可!” 一名将领们急忙道:“龙骧北卫肩负的是守卫陛下的重责,若是龙骧北卫全数出城,陛下的安全又谁来守护?” “是啊,陛下。龙骧北卫乃是禁卫,不可轻动啊。” 安庆绪却满不在乎地道:“如果此战败了,即便是龙骧北卫还在城内又能如何?难道就靠着这两千人,就能够护朕安全,护太原无恙吗?” “如果此战赢了,即便是朕孤身一人走在城外,难道就能有危险吗?” “朕意已决,尔等休要多言。” 安庆绪抬手制止了其他将领的发言,看向安承庆道:“你即刻领军,着所有龙骧北卫出城支援张献诚。”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将那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口子!” “迫使郭子仪不得不调兵回援!” “只要唐军的左翼动了,所有军中将领皆有赏赐!朕绝不食言!” …… 这剩下的两千龙骧北卫一直都歇息在城内,不论是军心还是士气,都要远远高于已经在城外打了一天仗的唐军。 尤其是这龙骧北卫人人皆是骑卒,在僵持的战线之上,一只精骑突然加入战场,其所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力是十分巨大的。 原本已经渐渐稳固,甚至如果继续维持还能有希望回推的唐军战线,在安承庆率领两千龙骧北卫突然加入战场之后,乍时间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史思明为何还没到?继续派人去催,派人去催!” “这都多少个时辰了,他就是一只蚂蚁在地上爬,现在也能爬过来了!” 郭旰在唐军大帐中忍不住咆哮着。 明明他们才是有优势的一方,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就是用人数堆,都能把城内的叛军堆死。 “回小将军话,史思明派人过来传信,说是他们被城内叛军所阻,暂时行动不得……” “他在放屁!” 郭旰两只手猛地拍着桌案,怒吼道:“唐军在城东列阵最多不过就5000人,史思明手里2万余众,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精锐,会被那5000人所挡?” “他是吃干饭长大的吗!” 刚刚说话的那名唐军将领脸色讪讪。 他当然也知道史思明这一番回复有些离谱,可人家就是这么回的,他能怎么办? “嗯咳……” 许久不出声的郭子仪终于在桌案后面轻声咳嗽了两声。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郭子仪带病坚持主持军议,自己肯定是要表现出一副真的重病未愈的样子。 所以主要说话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郭旰。 只是现在却不得不轮到他说话。 大帐内其他唐军将领纷纷向郭子仪看来,就听到这位众人头顶上多年的老上司缓缓道:“史思明继续派人去催,但事到如今,不能再对史思明此人抱有希望了。” 众人神色一凛,就听到郭子仪半睁着眼睛,一脸虚弱地继续道:“前军战线如今岌岌可危,可查明了城内叛军,调遣的……是哪支军队前来支援?” 第一百零六章 后撤 郭子仪的话刚刚说完,便立刻有一名唐军将领站出来说道:“回使相的话,据前方将领来报,城内叛军所调遣的这支军队,人人皆是骑卒。” “而且这些人均是胡人面相!” 骑卒,胡人…… 叛军虽然是北地起家,但真正的主力军团其实还是汉人。 胡人面孔虽然在一开始人数不少,但这两年连番大战,叛军中的很多胡骑编制已经被打残。 根本不剩下多少人。 如今守在太原城内的,一支成建制的胡骑,根据史思明给出的情报,便只有跟随在那大燕天子安庆绪身边的禁卫了。 郭子仪的眼皮动了动。 如今前军动荡,中军这边也已经支援不出太多人马,唯一能够指望的便只有左右两翼。 郭子仪微不可查的偏头,看了一眼同样守在营帐内的叶护。 看这家伙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郭子仪便放弃了要调右翼的回纥骑兵前来支援的想法。 如今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战阵搏杀,史思明那边已经给唐军提了个醒,非唐军本部,实在不能指望。 就算是他现在调令回纥骑兵,叶护肯定不会当众拒绝。 但明知道是要让自己麾下的兵马去拼死,叶护又能真正落实几分? 不能再拖了。 更何况,如今城内的叛军连皇帝禁卫都调动了,想来手中也没有太多富余的兵力…… 问题应该不大。 郭子仪定下了自己的心神,仍是有些虚弱地道:“传本帅调令,着右武锋使浑释之立刻点齐兵马,攻打叛军身后,抄断其后路。” “是!” “叶殿下。”郭子仪转而看向叶护。 叶护放下了环抱在自己胸前的双臂,同时将身子也侧了过来。 “节度使请说。” 郭子仪道:“还请叶殿下统领兵马,暂时按兵不动。” “节度使放心。” 叶护点头,保证自己不会乱动。 郭子仪颔首,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份保证有几分可信度,但他总归是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 就是可惜了,手中的兵力还是太少。 如果他要是给自己五万唐军……不,哪怕只有三万,太原的战事也不会打得如此胶着。 更不需要去看叶护和史思明的脸色。 希望天佑大唐。 …… 与此同时,张献诚只感觉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真的陨身沙场之上了。 好在陛下还没放弃他。 在看到安承庆领着龙骧北卫亲自前来支援的时候,他差点儿喜极而泣出来。 跟随着燕军正在向前推进的战线一步一步往前踏出,张献诚直感觉从天灵到脚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畅快。 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名部将忽然回过头,手指着身后太原城墙的方向,向张献诚道:“将军你看,那好像是让我们退兵的旗帜?” 部将并不知道全局的谋划,他只知道,现在他们马上就能够看到胜利的曙光,所以对城墙上的那退兵的旗帜有些迷茫。 退兵为什么还要支援? 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张献诚,在回过头看到了太原城头那退军的旗帜之后,一双眼睛当中所暴露出来的精芒。 张献诚是知道全局谋划的。 所以他很清楚,即便是现在自己的战线在向前推进,但这仍然没有到决战的时候,自己的任务也仍然没有完成。 只有到了现在,太原城头上那退兵的旗帜亮起,他的任务才真正圆满结束。 即便只是第一阶段。 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提醒自己的身边部将的脑袋上,张献诚激动地大喊道:“什么好像,那就是!” “传本将军军令,全军分批次退兵!” “尔等所有人,都随本将军殿后!” 部将颇为委屈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 自己不过就是提醒了那么一嘴,用了一个不太可能的词…… 这也要挨打? 不过战场之上军令如山,部将也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当下便急急忙忙派人传令三军。 紧随其后,张献诚不远处的小旗也跟着打出了退兵的信号。 战场之上,并非是所有人都跟着一顿往前冲的。 校尉领兵冲在前面,副尉则是领着一两个人守在队伍后面,职责就是时刻看着中军的旗语。 毕竟战场一旦打起来,想要依靠传令兵一个一个传信根本不现实。 而在副尉们看到中军打出退兵的旗帜之后,第一反应和张献诚身边的那名部将别无二致。 虽然这仗打得确实艰难,但自己这边好像也没显露出败象…… 这就退兵是做什么? 心中虽有疑问,但对于军令的绝对服从,还是让他们在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命令。 在又短暂地进行了向前一轮的进攻之后,燕军将士们便在自家将官的稳定指挥下,开始了逐步后退。 战场之上,有序退兵是历代兵家最为艰难的一步棋。 不知多少兵法上的佯败,就是因为撤退无序,而演变成了真败。 好在燕军改制,不仅强化了军中将士的自身军中技能,同样也强化了将士们和自家将校的感情。 当手下的每一个军卒,都能够无条件信任负责管理自己的将校,哪怕是再复杂,再不能理解的军令,在这一刻也都能够得到很好的贯彻。 而在另一边,看着眼前突然开始后退的叛军,身上压力锐减的高睿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就在前一刻,眼前的这些叛军,还要死要活得嗷嗷叫着冲上前来,看那架势分明就是要拼出一个生死。 可下一刻,这些人就放弃了自己眼前的敌人,开始跑了…… 这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新婚小媳妇的心情都没变得这么快。 “不能停啊!高将军,快下令追击啊!” 高睿还没反应过来,负责给他传令的一名唐军将领忍不住了。 他并不隶属于高睿麾下,而是被郭子仪派来给高睿传令的,所以不用顾及高睿的心情。 他连忙劝道:“使相已经下令,浑释之将军的左翼已经开始穿插叛军身后,只要浑释之将军的部队穿插到位,我大唐便可以一口吃下这部叛军。” “将军,不能放这股叛军跑啊!” 第一百零七章 烟 被这番一提醒,高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支叛军为何要突然后退。 本来打得好好的,高睿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眼前叛军要使诈。 现在被身边的人一解释,事情就顿时变得清晰明朗了许多。 这是自己的后路要被人断了啊! 后路被断可是兵家大忌,撤退回防自然是理所应当。 高睿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不错,只要能吃下这部叛军,太原城便唾手可下!” 高睿点了点头,随后猛地挥手道:“来人,立刻传本将军令,全军进攻!” “一定要死死给本将军咬住眼前这股叛军的尾巴!” ……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鏖战了几乎是整整一天的唐军,在听到叛军溃败的消息之后,便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勇向前。 朔方军久经沙场,这些沙场健儿可不是那些闻战则逃的沙场懦夫。 更何况,兄弟们打了就几乎整整一天都没半分退却,现在眼看着叛军败了,要溃逃了,自己马上就能去割首级,拿军功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只是迎接这些热血上头的唐军的,却并非是那可以轻易被秋风扫掉的落叶般的溃军,反而是安承庆率部所杀回来的一个回马枪。 唐军在肆无忌惮地向前追击之时,不可避免地散乱了自己的阵型。 这个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大家都已经赢了。 他们的阵型虽然散乱,可眼前的这些溃兵的阵型却是更加散乱。 随便挥挥手就能杀贼的情况,还要什么阵型不阵型的? 能杀敌就完了! 可安承庆却偏偏揪住了这样的一个时间点,率领着士气和体力依旧处于旺盛的龙骧北卫,杀入了唐军的阵线。 如果唐军还能够维持着紧密的阵型,那这些杀进唐军的精骑,将会被无可避免的迟滞速度,最后陷入人数远多于自己数倍的唐军人海当中,从而被人数堆死。 可偏偏如今的唐军阵型无比散乱。 龙骧北卫本就是精锐,此番又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结局根本没有任何意外。 冲在最前面的唐军被迎头痛击,整条战线甚至被硬生生打出来一个豁口。 跟随在中军的高睿被吓得差点拨马而回。 他毫不怀疑,如果眼前的叛军杀一个回马枪的人数不是只有百来人跟随的龙骧北卫,而是五千。 或者哪怕只有一两千人。 自己这条战线也就都要完蛋。 好在那叛军将领似乎只是想迟滞唐军的追击速度,并没有真的要率众杀一个回马枪的想法。 在唐军的战线当中反复左右冲杀了一阵之后,那叛军将领便又带领着跟随着自己的百来骑扬长而去。 “传令全军,暂缓脚步。” “整顿好阵型之后再继续向前追击。” 高睿虽然看着那叛军将领扬长而去,心中也很不爽,但此时还是秉持着一个将领的职责,下达了最优的决策。 而且这也是不得不做的决策。 这朔方精锐虽然悍不畏死,但也不是那样愿意白白送死的人。 尤其是在在现在马上战事都快赢了,马上就要分战利品,分军功了。 谁也不想在这个关头突然嘎掉。 所以在被敌人突然杀回来之后,哪怕是不用高睿去说,追击的唐军也很是从心底放缓了脚步。 跟随在高睿身边的那名将领看得心急。 他骑在马上,时不时的便将自己的身子挺起来,往自己的东边看去,观察着唐军左翼的移动速度和此时方向。 唐军左翼虽然未参与战事,体力还算充沛,但到底仍然是一群步卒。 而且在战场之上又不能扔掉盔甲负重而行,所以哪怕是唐军左翼的移动速度稍快,但却也没有快到哪里去。 如何高睿率部,能够死死咬住眼前的叛军屁股,拖慢眼前这支叛军的行进速度,或许还真可以等到唐军左翼穿插完毕。 但是如今,高睿主动放弃了这一选择,这也就意味着唐军左翼顺利穿插完毕的这一事情,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他也没办法去评价高睿所做。 毕竟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高睿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哪怕是把他放到同样的位置,他所能够做的和高睿相比,也没有任何区别。 所有人做的都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只差那最后一步! 看着那几乎是擦着唐军左翼离开的叛军部队,辛云京握拳,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 汾河河畔。 叶护骑着高头大马和身边的几名回纥将领立在一座高地上,观察着远处的战场情况。 “唐军的速度真是太慢了,这个要是换成我回纥健儿,这支叛军早就被我们一口吃下来了。” “叛军之前杀回来的那名将领表现不错,如果能给他的人再多一点,估计叛军就要反败为胜了。” “确实啊,此人倒是颇有我回纥健儿的风采。” 一群人对眼前的战事品头论足。 他们的任务就是按兵不动,他们也乐得在这里按兵不动。 反正只要等太原城拿下之后,他们能进去分好处就行了。 至于这个要死人的战争……能不参与,当然还是不参与的好。 “可惜了啊,如今将眼前的这支叛军放跑,太原城可就不是那么好容易拿下来的了。” “太原城可不好拿下和我等可没有关系,反正咱们当时可都是说好了,入城打这种巷战,咱们回纥健儿是肯定不参与的。” “那也还是很可惜啊,这个要是让我们右翼去运动迂回,说不定咱们今天晚上就能够进城找乐子了。” “话说回来,那郭子仪为什么不让我们上?” “还能因为什么,不信任呗。这些汉人还是一个德行,除了中原人,他们谁也瞧不起。” “反正我们都已经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出来了,这些唐军自己把握不住,总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来。” “话说,太原城的那股烟是什么情况?这是中原人的什么新东西吗?” “不知道。会不会是投降啊?” 第一百零八章 人间帝王 被说话的人这番一提醒,刚刚还在那边自顾自发泄着牢骚的几名回纥将领,此时都不约而同的向城内的那股浓烟看去。 汉人总是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繁琐玩意。 听说这帮汉人,哪怕是出城投降,都还得牵条羊出来。 他们很是不能理解。 你投降就投降,跟羊有什么关系? “不对啊,这好像不像是投降啊。” 一群人看着看着,其中一名将领抬手指着太原城的方向,忽然叫道:“你们看那里,怎么叛军又打回来了?” …… “天子有旨,今日凡上阵杀敌,此前未经授田者,人人均可享十五亩授田尊荣。” “杀敌有功者,亦可享受免税尊荣!” “天子有旨,今日凡上阵杀敌,此前未经授田者,人人均可享十五亩授田尊荣。” “杀敌有功者,亦可享受免税尊荣!” “……” 宫中的宦侍被两人分为一组,在军中的后方四散开来,大肆奔走呼号。 授田! 免税! 安庆绪再一次祭出了自己的两大杀器。 太原募兵的过程和结果都被燕军上下看在眼里,虽然最终没闹出什么乱子,但对于这些新兵能得到如此优渥的待遇,曾经的那些燕军老兵们哪怕是在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是有些埋怨的。 大家都是从河北范阳起兵,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安家玩命的,那可是从你一无所有,拼到现在位列九五的功勋老将、功勋老兵。 现在你在太原突然招募了一堆新兵蛋子,给出如此优渥的待遇条件,把我们这些功勋老将、功勋老兵撇到一边。 感情大家以前跟着你安家玩命的那些日子……白干了? 也就是之前安庆绪平定太原太过迅猛,这才压着下面的很多那些军中将士不敢多说话。 可人家嘴上不说,并不影响人家心中的怨言在不断发酵。 张献诚代表的便是这些军中将士。 安庆绪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的确是忽视了这些人的存在。 光顾着思索太原内的新兵如何如何,却完全忽视了老兵的地位。 这些人居然没在太原城中闹哗变,安庆绪已然在心中大呼幸运。 好在现在明悟过来也不晚。 至于手中有没有那么多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任谁现在都能看出来,顶在最前面的河北老兵已经有乏力之状。 太原新兵倒是士气旺盛,可到底仍然是一群新兵,训练的时候也多是以短兵器和弩箭为主。 这种战场的生死搏杀,没有河北老兵在前面顶着,胜负总还是有许多变数。 安庆绪必须要想办法,将这些原本已经显露出乏力之状的河北老兵再一次调动起来。 而对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授田更有吸引力了。 当初这些人跟着安禄山造反,所图为了个什么?还不就是活不下去了! 朝廷对河北吸血严重,河北的失地农民在官府的剥削之下根本就是走投无路。 这才不得不舍了脑袋造反。 但造反的本质仍然是为了活下去。 安庆绪现在大手一挥就是直接授田,这便是给了他们往后继续活命的本钱。 攻城劫掠虽然有一时畅快,但一来风险太大,攻城本就是伤亡率最高的战争,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真的能够活到城池被攻克之后。 一旦死在城池被攻克之前,那所有的一切便都是灰飞烟灭。 而且同样重要的一点,攻城劫掠毕竟还是不为礼法所容。 人心皆向善,没有人一出生就想当个杀人无数的大魔王。 这些河北健儿从军之前,可都是老老实实在地里耕作了半辈子的农民,可不是那些地痞流氓,是最踏实肯干的那一批人。 这是这世道逼得他们为了活命,不得不拿起屠刀。 若是有机会,谁愿意真的将屠刀挥向那些无辜百姓? 难道他们在挥完屠刀之后,真的就不会在某个夜晚,想起还在家乡的那些父母妻儿? 如果真的有机会,谁不想做个好人? 安庆绪给他们授田,甚至给他们免税,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做好人的基础。 毕竟好人也是要吃饭的。 饭都吃不起了,也就不论好人坏人了。 张献诚刚刚领着自己的亲卫从断后的路上杀回来,便听到那些宦侍在军中奔走呼号的那些话,不由为之一愣。 他身边的几名亲卫也同样目瞪口呆。 “将军,陛下说的是咱们吗?” 一名亲卫傻呆呆地问道。 张献诚倒是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军中突然爆发出的猛烈万岁呼声,以及肉眼可见的暴涨的士气,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涩。 这是釜底抽薪啊。 他们这些人身后最大的依仗,其实就是这些河北老兵对现状的不满。 而现在安庆绪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便瓦解了他们这些人身后的最大倚仗。 不愧是掌握了名和器的人间帝王。 张献诚现在只是庆幸,当初自己只是胆子大到提出了一些不同战略意见,而非直接反对安庆绪本人。 若是当初他真的再膨胀一些,跟安庆绪对着干的话,恐怕现在他就要被杀了祭旗了。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名小宦低着头,快步从军队当中的人群中穿过,来到了张献诚的马前,双手托着一张信封呈了上来。 “张将军,这是陛下赐予将军的。” 一听到陛下两个字,张献诚脸上顿时一惊,连忙翻身下马。 “陛下说了,军情紧急,张将军不必行礼了。” 小宦又补充了一句。 张献诚听到这话,行礼到一半的身子才又直了回来,双手郑重地接过了手中的那张信封。 分毫也不敢耽搁的将信封拆了开来,张献诚打开信纸,快速扫过其中内容。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这是交代了如今太原东城已经被唐军间谍用一场大火尽数焚毁,请张献诚将此消息告示全军,重新奋勇杀敌。 看到太原东城被唐军间谍用一场大火尽数焚毁,张献诚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可很快他便琢磨过劲来,眼神当中迸发出一丝激动。 “陛下……仁慈啊……” 第一百零九章 复攻 太原城里的滚滚浓烟就在眼前,这是不是一场大火,是不是焚毁了整个太原东城,又或者是不是唐军间谍放的这把火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后面那句话——安庆绪把将这件事告示全军的任务交给了他张献诚! 这是让他张献诚领兵杀敌! 一旦此战获胜,最大的功勋肯定是落在安庆绪头上,这一点并无任何疑问。 而第二功勋,则是要无可厚非地落在领兵杀敌的人身上。 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这或许是升官发财,加官进爵的垫脚石。 但是如果放在他张献诚身上,这就是保命的护身符! 安庆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以前跟朕的想法不一样,朕也把你骂了一顿,但是朕并不怪你,更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如今这护身符你老老实实揣在怀里,继续给朕效命,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刚才还觉得自己被釜底抽薪的张献诚,这一刻心中毫无苦涩,在宫中宦侍和身后一众亲卫的目光之下,很是果决地朝着那金色羽盖的方向连拜三次。 做完这一些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向自己送信的那名宫中小宦道:“劳烦公公回去告诉陛下,末将定不负陛下期许。” “今日不破敌阵,末将自当提着脑袋向陛下请罪。” 说罢,张献诚直接翻身上马,将手中长枪举起,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呼号道:“众将士们,如今太原东城已被唐军奸细纵火焚毁,我等如今已再无退路!” “如今陛下就在我等身后!我等已然退无可退!” “众将士可敢随本将军纵身杀贼,再破唐军一阵,为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亲人们,博一个立身之本,锦绣荣华!?” “战!” “战!” “战!” …… 铺天盖地的喊声仿佛能撕裂苍穹。 这根本不像是一支孤军所能够掀动的声势。 岳言跟在安庆绪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无比复杂。 原本他心中还有些戚戚,本以为是安庆绪被军心裹挟,不得不强行派军出城,与唐军拼死一战。 这在史书上并不罕见。 可看眼前这番景象,谁又说得准,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又是谁真的裹挟了谁? 安庆绪乘着金色羽盖出太原东城,看着眼前士气高涨的一幕,当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头也不回地道:“岳翰林,如今作何观想?” 同样是在安庆绪身后一侧的高尚,此时偏回头看了一眼岳言,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经意间的羡慕。 岳言能在当初军议之时提出那种见解却不遭惩罚,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浓烈的圣眷在身了。 岳言当下低头,朝安庆绪拜了一礼道:“陛下神乎其技,微臣……惭愧。” “陛下迫使张献诚将军死命搏杀,又遣安将军领精骑驰援,破唐军一阵,鼓舞我军士气。” “此番焚城作戏,让将士们得知已山穷水尽,再无退路,同时授田免税,此等连环相扣之法,非天下豪杰莫能使之。” 岳言马屁拍得并不算精良,但安庆绪还是坦然受之。 焚城自然不是那所谓的唐军间谍所为,而是他自己安排人在城内放了一把大火。 而且这场大火也并不是为了什么焚城,单纯就是为了让这浓烟滚滚。 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细究每一场事件的真实。 头顶上的将军说什么,自己看起来也像是那么一回事,那自然就是什么。 安庆绪之前迁移城内百姓的时候说的可是明明白白,所有城内的损失都是要他去负责的。 这要是一把火都给烧了,他把自己全部家当都赔进去也不一定够用。 能省还是要省一点。 而且军中上下将士都清楚,自己的父母家眷都不在东城,所以也不存在因为担心自己父母家眷而士气受打击的事情。 相反,刚才大家已经破了唐军一阵,却因为唐军包抄而不得不退兵,这在很多将士们的眼里看来,是唐军无耻偷袭。 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自己根本不虚面前的唐军。 这一点尤为重要。 安庆绪必须要让手下的将士们感觉自己很强,只有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能打得过对面唐军,他们才真正敢打。 才敢于豁出性命去拼一个荣华富贵。 至于张献诚,则是要给军中的其他将领吃一个定心丸。 朕连张献诚都不追究了,你们这些下面的小喽啰,自然就更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如果不这么做,一旦这些人发觉事情不对,战场上临阵叛降,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今大敌当前,能团结还是要团结的。 安庆绪轻轻挥了挥衣袖,朝着武曲伸手一摊,武曲便识趣地上前一步,将热茶奉了上来。 安庆绪接过热茶,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眉眼带笑。 “且看吧。” …… “叛军又杀回来了?” 郭旰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条绳。 他身前的郭子仪也同样眯着眼睛,心中沉吟着叛军此举到底要作何手段。 不知为何,郭子仪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极度危险的预兆。 只是他他却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难不成是眼前这支叛军? 郭子仪还在心中思索着,麾下的将领已经禀报道:“回小将军话,右武锋使浑释之将军领兵追击差了一步。” “据前线传报,如今叛军复攻,士气高涨。不知是否要暂避一下叛军锋芒……” 士气高涨这种话其实也不需要将领去禀报。 战场之上最重视的,便是情报信息传达,郭子仪每逢战事,不论大小,一定都是亲身到第一线的。 即便是因为如今地位一步一步上升,在军中的位置也渐渐变得重要,导致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冲到最前线,但也绝对都是要跟随大军往前推进的。 像是如今这般情况,郭子仪已经跟随移军到前军了。 所以面前的叛军是个什么情况,郭子仪只需要看一眼便清楚。 郭旰如今被搞得有些焦头烂额,当下气道:“这群叛军不知死活,传令右翼回纥人,让他们截击叛军腹部!” “正面给我顶住!敢退者斩!” 第一百一十章 出击 郭旰所说的当然不能说是没有道理。 如今叛军所有兵力尽出,虽然城北的正面战场上,叛军的人数要略微多于唐军,但毕竟占据叛军绝大多数比例的,还是那些太原新兵。 士气可用,然战力欠佳。 唐军和燕军两方斗得,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之前能被暂时突破阵线,一是右翼的浑释之部不在,正面战场的人数相比于叛军缺的多了些。 加上安承庆的龙骧北卫支援得太过突然,唐军一时不备,这才被钻了空子。 可对于整个大局并没有影响太多。 唐军没有太多的死伤,士气也没有被太大打击。 更不要说,如今唐军还有随同的回纥骑兵没有出场。 叛军已经完全没有底牌,但自己这边还有一张王牌。 郭旰想不出任何理由要自己退兵。 打! 必须往死里打! 郭子仪猛地心中一跳。 他终于察觉出来,自己所预感的不妙,到底在哪了。 回纥骑兵! 这股完全由马背上的回纥人组成的队伍,虽然没什么纪律,但战力绝对是可观的。 唐军也没有把这股回纥骑兵藏着掖着,而是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大军中的右翼,就列阵在汾河河畔。 太原城的叛军不可能察觉不到这支部队的存在。 而且郭子仪也相信,太原城内的安庆绪肯定也能够在城墙上看得真切,这股回纥骑兵自始到终从来就没有动过。 这是一股随时可以突进去捅腰子的尖刀。 安庆绪能率军拿下太原城,敢直接舍弃东城墙在太原城内打巷战,郭子仪心中确定,这绝对不是一个草包。 这么明显的局势,安庆绪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继续要拉开这场生死决战。 安庆绪肯定还有后手! 他的牌肯定还没有出完! 否则他绝不会如此! 郭子仪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史思明会不会是诈降?这会不会是安庆绪和史思明联手设计的一计?如今就等着捅自己一刀? 回纥人会不会早就和燕军有勾结?而自己全然被蒙在鼓里? 还是说唐军内部已有被策反之人? 但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郭子仪领兵征战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现在如此生死危机关头,绝不能容许任何要破坏和平的想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自己还是现在的唐军主帅,是唐军实际的控制者,自己的脑子绝不能犯浑,绝对要保持时时刻刻的清醒。 “且慢。” 郭子仪乍然开口。 连原本装出来那虚弱的气息,如今都散去了许多。 不理会众人投来的目光,郭子仪缓缓道:“暂缓对右翼的传令,如此关头,要先稳住自己的阵脚。” “传令前军,浑释之带队掩护,高睿领兵且战且退,先维持自身阵型稳定,不必急于速战。” “等叛军士气衰落之后,再行与之决战。” 郭子仪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了求稳。 在无法确保自己左右两侧真的完全安全的情况之下,选择和叛军硬拼实在是风险太大。 一旦此战唐军折损了太多人手,那保存完完整整的回纥骑兵,以及人数仍然占据着最多的史思明,很难预料他们会不会对唐军做点什么。 只要能够将唐军所有人都留在太原,最后怎么说还不是全靠他们的一张嘴? 还是先让对面的叛军主动出招,让他们先把自己的底牌翻过来,确信一下自己真的想法是否正确。 哪怕真的是对面没有底牌,完全是殊死一搏也无关紧要。 只要能够稳住阵型,反推也不过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顶多也就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军中很快便有将军前去传令。 时不时也有前军的信报,从前方送来。 前军战线仍然焦灼。 唐军且战且退,然而叛军却死咬不放。 叛军所爆发出来的士气和战斗力,完全超出了郭子仪等人的预料。 和身边的一众将领占据着一座山包,郭子仪坐在轮椅之上,远眺着前方的战场,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 浑释之部虽然之前带甲移动了一段距离,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厮杀,相比于已经厮杀了一天的叛军,体力肯定是处于上风的。 在郭子仪的心中预计当中,即便是浑释之不能够轻松挡住叛军的攻势,总也能打出个差不多的局面。 可是如今看那浑释之的战线,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 难道这就是叛军的底牌? 郭子仪感觉自己从军这么多年的经验,竟然在此刻完全用不上。 “浑释之这个废物,他到底在干什么!” “以逸待劳还能打成这般模样,他平时都是怎么带的兵!?” 郭旰忍不住暴跳如雷。 这战场局面容不得他不着急。 明明自己这边是一路顺风打过来的,怎么突然就打得这么艰难? 太原城死活打不进去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有地形优势,自己这边又没有经历过特殊的训练,打巷战确实不好打。 可人家都出城来野战了! 怎么还是打不过!? “父亲,传令右翼吧!” 郭旰忍不住再一次请求道。 “是啊使相,传令右翼,让回纥骑兵下场吧。” “只要右翼出战,定可一战定乾坤!” 身边的几名参将纷纷出言附和。 郭子仪忍不住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自己这边可是泱泱大唐,一战定乾坤的事情怎么能轮到异族去做? 这词用的就不对! 可他心中又不得不承认,不管心中再如何不愿意,眼前这局面确实不能继续干等着了。 叛军的士气越打越旺盛,反倒是唐军则是一退再退。 若是再不注入强心剂,保不准眼前的唐军就要快进到崩溃的边缘了。 “失策,不该让高睿所部且战且退的。” 郭子仪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他本想让已经厮杀了一天的高睿所部修整一下,从而应对叛军可能会有的后手。 但却忽视了正是高睿所部的这一退,竟然会调动整个唐军的军心。 不过这也不能怨他。 谁能想到已经厮杀了一天的叛军,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战斗力? “传令吧。” “着右翼回纥骑兵……” “出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变故 郭子仪最终还是下了令。 但他的军令却并没有传达下去。 因为就在他几乎是话音刚刚落下之际,眼前的唐军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 而且最先溃散的还是后军高睿所部。 原本还在逐步向后退的唐军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全部开始向两边四散奔逃。 这股溃散的势头又以极快的速度传染了前方的唐军,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唐军加入溃逃的队列。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大半个后军便已经丢盔弃甲。 剩下的小半个后军,也在卸甲的路上。 这一刻,连郭子仪都惊得从轮椅上坐了起来。 两只手难以置信的抬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郭子仪甚至感觉自己这一刻是在做梦。 虽然唐军确实打得艰难,也确实退得越来越快,但这些人可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朔方精锐,他最清楚自己手下的兵。 打得虽然困难,但还绝对没有到崩溃的边缘。 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瞬间,就变成这个样子? 而就在这时,郭子仪身旁的一名偏见忽地回头一撇,随后便是双眼止不住的瞳孔放大,一只手臂颤颤巍巍地抬起,指着众人身后的方向,哆嗦道:“使……使相……你看……你看那里。” 郭子仪等人连忙回头看去,随后便看到了惊呆了他们下巴的一幕。 只见自身的后方大营浓烟滚滚,所有插着的唐军的旗帜早已被尽数砍下。 而在中军大营的最前方,一杆独属于大燕的龙旗正如同神山一般插在地里,猎猎作响。 所有人这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唐军为什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便崩溃至此。 老家被偷了! 再精锐的部队,看到自己在前方征战,而后方的老家被偷,也不可能继续奋勇杀敌。 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定律。 朔方军自然也不能免俗。 “噗……” 郭子仪苍老的面孔一阵变化,随后一口血雾自他口中吐出。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眼前的叛军是真的有后手。 只是这后手跟他所想的似乎不同。 不是回纥,不是史思明,更不是他麾下的唐军将领。 而是一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摸到他们屁股后面的燕军。 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明知道城外守备森严,城里的叛军还在锲而不舍地在夜晚出城袭营,这其中必有文章才对。 可恨自己当初只以为这是城内叛军用的离间之计,失策,失策…… 郭子仪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头晕目眩。 头脑渐渐昏沉,一双眼皮也仿佛有着千斤重担,止不住的下沉。 很快两眼之前便一片漆黑。 郭旰手疾眼快,一把将缓缓栽倒的郭子仪扶住身子,随后向周围的几名参将大呼道:“还等什么,救人啊!” “先撤!” …… 目瞪口呆之人不只是郭子仪一部。 汾河河畔,站在一处山包的叶护和他周围的几名回纥将领,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惊讶不止。 虽然对于郭子仪不用他们出击,而有些心中不愤。 但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唐军会败得如此突然。 就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前,唐军还是一部得胜之师,奋勇前追的。 而短短半个时辰之后,刚刚还如虎狼一般的唐军便四处溃散,将这大好局面拱手让与他人。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到良久,大家渐渐缓过神来,其中一名将领方才道:“这大营……偷的妙啊……” 众人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这些汉人的兵法中有言,兵者,以正合、以奇胜。城内的这股燕军虽然兵书劣势,但却能在悄无声息地,在唐军的眼皮子底下从城内送出了这么一股精骑,不愧是兵法大家。” 叶护忍不住赞叹,说这话的同时,眼神当中更有一丝羡慕。 不愧是久居中原上千年的中原人,文化底蕴深厚,不像他们回纥人,做什么事都要从头一遍一遍去摸索。 浪费时间又浪费生命。 “王子,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一名回纥将领忽然跃跃欲试地道。 其他将领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便同样一脸惊喜。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叶护,眼神炙热。 如今眼下的战局已经格外明显,唐军彻底大败,燕军紧追不舍,看起来是一片气势如虹,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危机—— 燕军的侧翼全数暴露在回纥铁蹄之下。 这些回纥将领心中1万个确信,只要他们回纥健儿们一个冲击,这些刚刚还处于胜利的燕军便会遭遇他们的迎头痛击。 而他们则是挽救大唐于水深火热的最大功臣。 到时候这太原城里面的金银珠宝,他们岂不是就能分得大头了? 叶护微微沉吟了下,随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不,传令全军,所有人不得出击。” “不出击?” 其他的回纥将领们纷纷一愣。 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 不对劲吧。 叶护就知道这些人脑子转不过来,也清楚,如果不给这些人解释明白,指不定这些人还要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当下就道:“你们好好用脑子想想,如今大唐之败已成定局。” “彻底失去太原的大唐,整个东面便是毫无阻碍地暴露在燕军的利剑之下。” “长安不能收复,太原又再度丢失,大唐如果还想去收复失地,你们说他们会依靠谁?又能依靠谁?” “还不是只有我大回纥!?” “唐军越弱,他们就越有求于我回纥,我们也就能从大唐那里拿到更多的好处。” “如今我们下去就算打退了燕军,帮助大唐收复了太原,又能如何?大唐会感激我们吗?” 叶护将马鞭轻轻一挥,眼神当初流露出一丝阴霾。 “这些中原人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挂在嘴边,他们是绝不可能相信我大回纥的。” “帮助大唐力挽狂澜,收复太原。我们只能得到太原一座城池的财富。” “但如果现在让大唐彻底失去太原,我们就可以得到整个大唐的财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暴怒的史思明 叶护的英明瞬间折服了在场的所有回纥将领。 太原的财富和整个大唐的财富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哪怕大唐变得不再是那个富有四海的大唐,而只是一个屈居一隅之地的大唐,但所辖的人口数量到底还是要比他们多的。 而且对于这些中原人来说,他们从下面那些平民百姓手中抠缩财富的本事,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王子英明!” …… 回纥骑兵小小的出击了一次。 但也仅仅是这一次。 甚至在回纥骑兵的先锋连燕军侧翼碰都没碰到的时候,便折返退去。 看到那乌压压的回纥骑兵渐渐地越来越远,安庆绪心中的巨石也终于稳稳落地,脸上露出了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他猜对了。 回纥这次的统领是个有脑子的人。 如果这次的回纥统领真是个没脑子的,一心向着大唐,愿意为大唐效死,那今天这场战争的胜负确实还未可知。 可看这些人在太原城周围做的那些事,唐军却对此默然准许,安庆绪便知道,回纥这一次的统领绝非善与之辈。 “传令……大军突破敌阵之后,立刻转兵东进。” “传令李抱玉,命其拦住史思明叛党,配合后续部队围歼史思明。” “勿要放走一人!” 安庆绪原本谦和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狠厉。 唐军已成溃兵,哪怕是放走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史思明! 河北地区这两年来是不断地降而复叛,叛而又降,基本上就是谁来了就跟谁的旗帜。 史思明即便是败,如果要为他活着逃回河北地区,以史思明的能耐,保不准还真能被他鼓捣些风云出来。 如今李唐未灭,睢阳胜负未知,江南蜀中未平,河北绝不能出事,大燕内部更不能生乱子。 尤其是大乱子。 所以无论如何,安庆绪都要将史思明留在此地。 “奴婢领旨。” …… 城东。 史思明大营之内,军中上下已然一片慌忙。 唐军败得太快,败的也太过迅速。 “混账东西,不是说这次李唐来的是精锐吗?带队的那不是郭子仪吗?怎么连个小儿都打不过!” “李唐不是自称天朝,皇帝不是自称天可汗吗!那些回纥人为何一仗不打就退!?” “这群废物!” 史思明将身前的桌案一脚踢翻,脸色狰狞的可怕。 唐军士气不支,战力不支,在战场上已有体现。 史思明这边已经召开军议,都已经下达了命令,即刻整军准备支援城北战场。 结果大军还没开动,城北唐军溃败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史思明甚至在心中忍不住猜测,这是不是唐军跟他玩的把戏。 唐军是不是在故意佯装溃败,就为了将城内的安庆绪吸引到自己这边来,让自己和那安庆绪杀个两败俱伤,从而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堂堂李唐边军,朔方精锐,竟然会败得如此稀里糊涂。 军营内的将领们也同样被史思明这番模样给吓到了。 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这些人便开始忍不住的劝道:“节度使,如今那安庆绪小儿来势汹汹,更是携着大破唐军之威前来,士气旺盛,不可与之硬碰啊。” “为今之计,还请节度使先行暂退,等我军后撤修整,等那安庆绪小儿所部士气跌落,我军在一举掩杀,定能打破安庆绪!”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不少人的开口附和。 都是自己的私兵,都是自己的嫡系。 养兵花销甚巨,明知道前面是块硬骨头,谁也不想先啃。 史思明瞥了一眼军营中出言附和的几名将领,又同样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怎么听着怎么有些冷。 冷到让在场之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呵呵……你们这时候劝本官暂退,是……怕了吗?” “那不过是个弑君篡位的小儿皇帝,竟然就让得你们如此恐惧,还未交战,便想着退吗!?” 众人听得这话,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史思明虽然在外面的名声素来残暴,当然,其本人的性格也确实残暴。 但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军头还是素来尊敬有加的。 毕竟他们手中也同样掌握着军权,史思明不过是拳头最大的那一个。 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史思明是不会随意责问他们的。 而且有很多好处,史思明也愿意同他们进行分享。 这才得以交换他们对史思明的忠诚。 如今史思明突然责问他们,这显然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讯息。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史思明便对着已经被自己踹翻的矮桌又踢了一脚下去,硬生生将桌子的边缘给踢凹陷下去一块。 史思明暴怒道:“还未交战便轻言退却,都是乱我军心之徒!” “来人!” “将这些人通通押出去斩首!” 这一幕着实惊到了不少人。 刚刚心中和眼前这些人有同样想法,但因为各种缘由并没有出来劝谏史思明的,当下心中都纷纷大呼幸运。 这要是他们刚刚脑子一热,多往前走了一步,现在这掉脑袋的人也要算他们一个了。 至于眼前那些已经站出来的人,则是纷纷跪下求饶,口中大呼冤枉。 史思明对这些呼声充耳不闻,只是轻轻一摆手,帐外走进来的数名军卒便将这些人统统拖走,拉到帐外一刀一个。 随着最后的呼号之声戛然而止,帐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史思明的心思,这两年一直当缩头乌龟的乌龟将军,这一次忽然硬了起来。 不少将领心中忍不住地默默惋惜。 既有对刚刚那些死的不明不白之人的惋惜,也同样有对自己前路的惋惜。 史思明一双鹰眼在帐内的其他将领身上又环视了一圈。 他当然清楚,如今站在这里面的人,肯定还有主张暂时退却的,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一个一个将其揪出来了。 “那安庆绪小儿如今虽不过打赢了李唐,但折损消耗也同样甚巨。” “只要我等顶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势,便是那安庆绪小儿覆灭之时!” “兵力优势还在我等身上,尔等有何惧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迎敌城东 史思明这一番话,算是勉强提振了一些在场将领的信心。 他这一番话没有用一句可能、大概、也许,这类不确定性的词语。即便是他现在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燕军的消息,但这并不妨碍他向在场之人描述一个虚弱的燕军形象。 而且他说的话也非常符合情理。 毕竟唐军的那可是朔方精锐,是唐军现在手中唯二可用的两支军团之一。 也是最受当今李唐至德天子所信任的军团。 想打赢这种队伍,不受点损失说不过去吧? 尤其安庆绪部可是绝大多数都是新兵。 说不定现在的折损就已经将近三成了。 众人满心欢喜地下去筹备,可很快当他们亲历战场之上之后,他们才发现事实远不是这么一回事。 史思明所说的第一个环节就出了问题。 因为根本不是燕军率先攻阵,而是他们率先攻燕军。 当他们突然变成行军之时,一直以来都陈兵在他们对面的李抱玉,这一刻也终于不再和他们继续做着无意义的对峙。 而是同样开始变阵行军。 李抱玉并不跟他们打,而就是那么一直吊在史思明的斜前方,随时可以威胁史思明的侧翼。 在前方战场情况未明之时,这么一支队伍插在这里,威胁实在太过巨大。 在史思明几次变阵,均不能将李抱玉勾引下来之后,怒火攻心的史思明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既然你不来,那我就过去! 不去城北,更不去找安庆绪,就打李抱玉! 这一做法当然算不得错。 如今安庆绪手中体力最为充沛,战力理论上也应该是最强的一部,就是眼前的李抱玉部。 现在安庆绪的主力还未到,李抱玉完全就属于孤兵。 趁着这个时候,先将这股孤兵吃掉,就可以极大的削弱安庆绪的实力。 要是有机会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将李抱玉打垮,还能极大幅度的提振己方的士气。 史思明其实是有意为之。 之前的几次变阵,也同样是为了激起手下将士们的怒火。 只有他们觉得烦了,他们才能真正的敢于出死力,打死仗。 而且在事实上,史思明的这一举措也确实给李抱玉带去了极大的麻烦。 史思明没有用添油战术,而是一上来就用整整多于李抱玉一倍的人马大军压上。 李抱玉只是率领着手下的部队列阵,由于还要时刻盯着对面史思明的动向,防止其在战争中途突然率军加入城北战场,李抱玉必须保证手下的部队具有极高的灵活性以及充沛的体力。 所以他并没有在己方部队周围列营垒。 如此一来,他实际上是在和史思明打野战。 李抱玉唯一的优势就只有那么一丢丢,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体力优势。 但是在将近整整一倍的人数差距之下,这一点本来就可以忽略不计的优势荡然无存。 李抱玉很快便和手下的将士陷入苦战。 看着小河对岸,正在尘土飞扬的厮杀战场,史思明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下。 李抱玉这么多年跟在李光弼身边,到底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虽然李抱玉所部仍然毫无疑问的陷落下风,但他想速战速决却也不容易。 快速提振己方士气有点难。 而就在这时,北方的战场上再一次传来了动静。 看着那黄土弥漫起来的北方,史思明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知道安庆绪一定会来,但却没有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难道安庆绪不先清扫战场的吗? 看了一眼自己斜前方还在厮杀的战场,又看了一眼那黄土弥漫的北方,史思明随后便气血翻涌上来。 他顿时反应过来,安庆绪这个是拿它当软柿子捏了。 觉得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易扫平自己,然后再一起打扫战场也不耽误? 做你娘的梦! 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史思明气的脑门青筋暴起。 唰的一声,抽出自己的弯刀,史思明两条腿夹了一下马腹,直接领着自己的亲卫冲下山丘,冲着前方的军伍大声呼号道:“结阵!” “结阵!” 前方的叛军将士也是一愣。 史思明在军中以惜命而闻名,什么时候见过史思明亲自上阵杀敌的? 那大概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 可随后,叛军众将便被燃起了心中的热血。 连史思明都亲自下场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杀就完了! …… “杀!” 安承庆一马当先。 毕竟是骑兵跑得快,安承庆率领的龙骧北卫在迅速整合完之前通过夜袭而埋伏出去的精骑,人数不减反增到3000余骑。 此番便是担当起了攻坚的任务。 安承庆本以为这只是小事一桩。 毕竟连李唐的朔方精锐都已经被拿下,区区一个史思明,打太原城都打了那么久,能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 眼前的这支叛军不仅丝毫没有因为唐军的崩溃而有士气瓦解的迹象,反而可以说是士气如虹。 连着付出了上百骑的巨大伤亡之下,安承庆竟然丝毫没有撼动眼前的叛军军阵。 “他狗娘的,这骨头怎么这么硬。” 安承庆向刚刚带兵前来支援的张献诚抱怨道。 “将军不必忧虑。” 张献诚没有立刻敦促手下的将士攻阵,而是暂时和史思明相对列阵。 双方隔着仅有5里地的距离相望。 张献诚嘴上开口安慰着安承庆,但心中在眺望之余,也同样忍不住忧心。 他很清楚,自己手下的这帮将士们如今已经体力到了极限。 毕竟打了一天仗,后面又追杀了一阵唐军,最后还用两条腿从城北跑到了城东。 换做旁人,估计早就已经累得趴在地上了。 如果是打顺风仗,一鼓作气而下,他手下的这些将士们尚且还可以继续坚持。 但如果一旦受阻,士气跌落,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史思明现在军心士气都在,甚至手中还握有兵力优势,完全可以支持他在两处局部战场同时开战。 有些难办。 正犹豫纠结着,忽有一骑从南边远远赶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史思明之死 从南边来的这一骑,身上穿着同样是燕军甲胄。 马匹刚至近前,就听到马上的骑士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道:“蔡将军已至,蔡将军已至!” 蔡将军? 张献诚和安承庆两个人听到这名字,当下都愣了一瞬间。 想了一阵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骑兵口中的蔡将军怕就是蔡希德。 直到那骑士来到近前下马,张献诚跟其确认了一遍,从南边来的人确实是蔡希德之后,心中忍不住震撼。 蔡希德被围在河东渺无音讯,太原城内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安庆绪在内,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此战就不要对于河东城的蔡希德部有任何希望了。 却没有想到蔡希德着实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竟然能从河东城突围北上而来。 短暂的震惊过后,张献诚心中随后便是大喜。 若是没有蔡希德,光凭他们自己想要对付眼前的史思明还真是颇有难度。 搞不好还要反胜为败。 但如果有蔡希德,双方配合,同时南北夹击…… 大事可定! “传我将令,全军进攻!” …… 看到眼前的燕军竟然真的不怕死一般往前冲来,史思明眼神当中闪过一丝疯狂。 虽然手下的人都劝他退,但他心中很清楚,眼前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退。 河北诸郡之所以会望风而降,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他史思明兵锋强盛。 一旦自己今日从太原城退了,所谓的兵锋强盛便是一句空谈。 河北诸郡必定会再一次倒戈,他在这些地方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顶多能给他留一个范阳。 毕竟他儿子史朝义还在范阳坐镇。 但是一个范阳够吗? 安庆绪如果真的在太原城连破唐军和他史思明,加上之前智破太原城的巨大军功威望,安庆绪在河北的呼声必会达到一个极点。 甚至要比当年的安禄山呼声更高。 如此一来,他即便是龟缩范阳,也不过就是拖延一阵死亡罢了。 如今这局,想要求得一线生机一条活路,便只有一个办法——打! 只有打退安庆绪,打赢这场仗,他史思明就还是那个史思明。 “杀!” 史思明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冲入敌阵。 主帅尚且如此,他麾下的将士们自是个个人人奋勇杀敌。 加之兵力优势,体力优势,张献诚部很快便陷入颓势。 战场上的史思明,眼神当中的疯狂也更甚。 可就在这时,大军后方突然掀起一阵哗乱。 史思明皱眉扭头看去,便看到那大军后方突然多起了一面面旗帜。 这旗帜他简直不能再熟悉。 就是燕军的形制! 史思明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尤其是那旗帜越来越近,史思明分明看到那有一面旗帜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蔡字。 蔡!? 蔡希德? 史思明握刀的手都是一抖。 郭子仪给自己的信不是写的清清楚楚,蔡希德被7万唐军围在河东城动弹不得吗? 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 这他娘的叫动弹不得!? 唐军是在吃干饭吗!? 史思明现在恨不得追上郭子仪,将他的皮都扒下来。 老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起义投诚,结果你就这么对老子!? 史思明在心中不断地骂娘。 反观张献诚部,在看到那些旗帜之后,原本已经跌落回去的军心又猛地再一次提振起来。 张献诚挥舞手中长枪,再次挑杀一名叛军将士,随后高声怒吼。 “将士们,增援到了!” “陛下万年,大燕必胜!” “随本将军杀啊!” 正和燕军将士们交战的史思明部,一听到这些燕军居然说什么增援到了,原本冲上头顶的热血顿时消散了三分。 两条腿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 毕竟那后方一面面旗帜做不了假。 大家的命都是自己的,生死关头,自然是保命要紧。 一时间,原本还紧密的叛军阵型顿时变得松散起来。 张献诚找准时机策马而上,率领着自己随同的一众亲卫,直接越过眼前的叛军人马,直直杀向叛军中那异常鲜明的独臂将领。 史思明还在微微愣神,他的亲卫们也同样被后方的那一面面旗帜牵动了部分心神。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张献诚已经率领着自己的亲卫杀到近前。 “史贼,拿命来!”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张献诚猛地一声怒吼,抬起长枪对准着史思明的方向便是用力一掷。 如天雷般的吼声在耳边炸响,史思明和随从的一众亲卫方才如梦初醒。 可那长枪已然随声而至。 瞳孔当中的那个枪头不断的放大,史思明一脸愕然。 “节度使小心!” 随同史思明的亲卫们奋勇扑身向前,可终究还是不敌那长枪的速度。 嗤—— 长枪准确无误地自史思明的喉头穿过。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撕裂了史思明的脖颈。 人头伴随着血柱高高扬起。 张献诚纵马而上,在一群目瞪口呆当中的史思明亲卫当中穿过,在马上起身快速接住从空中掉落的人头,随后将其高高举起。 “史贼已死!降者不杀!” “史贼已死!降者不杀!” …… 战争的结局毫无任何悬念。 蔡希德的增援赶至,史思明又于万军丛中被人射杀于阵中。 原本还高涨的叛军士气,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两万余众叛军只是略作抵抗,便纷纷投降。 除了那些史思明的亲卫们还能继续拼死冲杀一阵,其他士卒很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 太原城内。 武曲正组织着镇抚司的人手四下救火。 如今大势已定,太原城内的火不能再烧了。 万一再烧坏点什么东西,这可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安庆绪没去救火,而是站在城墙之上,好奇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之人。 脚下之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的也是唐军最普通士卒的衣服,看起来似乎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安庆绪蹲下身子,用手指将脚下之人的头微微抬起,仔细看了半晌之后,缓缓道:“你就是李唐的广平王,如今李唐至德天子的儿子,李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开奖励 李豫很是屈辱地点了下头。 他感觉自己无比委屈。 自己在自己的大帐内躺的好好的,外面的战事本来也不需要他操心,都是郭子仪一力承担。 往前也都是这么做的,在大事上,郭子仪从来没有含糊出错过。 李豫打心眼里是很相信郭子仪的。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正一如既往地装病,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所在的中军就突然遭到袭击。 而且最令他气愤的是,郭子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几乎是所有的军队全都调走了。 只留下随同他的百来名护卫。 可是百来名护卫有什么用? 面对上千人的燕军精骑,这些人根本抵抗不了太多时间。 李豫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刚刚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跟随着一名唐军军士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迎头的一名燕军精骑给截住。 随后他便成了俘虏。 本来他是想大义凛然赴死的。 身为李唐皇子,天下兵马元帅,堂堂的广平王殿下,岂能沦为贼虏!? 不过当那燕军精骑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李豫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之后,最终还是屈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以求得一线生机。 “罪民……正是!” 李豫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声音颤抖。 安庆绪哑然道:“你说是就是?总要给朕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吧。” 李豫并不奇怪安庆绪的问题。 毕竟他这个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自然不可能容许别人随意假冒。 “有的有的,罪民这里有……” 李豫话说到一半突然呆住。 那张伸向自己怀里去摸索玉蝶的手也顿在那里。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当初为了躲避燕军,他早就将自己身上的所有衣物都换了个干净,自然而然,以前身上所带着的那些事物自然也都没了。 如今这身上干干净净到连枚铜板都找不到。 他上哪去找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来? “怎么?你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 安庆绪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看着李豫如今魂不守舍的样子,安庆绪心中倒是有些觉得好笑。 他这么问,当然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李豫。 毕竟如果想要去证明他的身份,只需要随便抓来几个唐军的俘虏,指认一下就能够分辨清楚。 外面唐军投降的人可也不少。 不过安庆绪还是板着脸,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连自己的身份都证明不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来人,将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什么时候等他想出来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什么时候再说吧。” 轻轻一挥手,左右就有两名军士上前,将李豫压着走下了城墙。 李豫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整个人只是失魂落魄地任人摆弄。 …… “臣蔡希德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差不多是相同的话,这已经是蔡希德第二次说起了。 还记得上一次,是在燕军围攻太原的时候。 只不过这一次的蔡希德,要比上一次无论是在肢体还是在语言上,都表现出了更多的敬畏。 安庆绪也确实值得他敬畏。 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兵力围城,甚至还在已经塌陷了一面城墙的情况下,能将城池守住就已经殊为不易。 可安庆绪却不仅将城池守住,甚至还能反攻,而且还硬生生的将唐军打退,将回纥逼退。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寻常将领能做到的地步了。 放到整个青史当中,能出其右者,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蔡将军请起。” 安庆绪亲自上前将蔡希德扶起。 不得不说,蔡希德这次来的是真的及时。 如果没有蔡希德,安庆绪面对史思明的临死反扑,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蔡将军不辞劳苦自河东救驾而来,既有功劳亦有苦劳,朕如何降罪?” “高卿家。” “臣在。” 安庆绪身后的高尚上前一步。 安庆绪缓缓道:“高卿家和我大燕众将士此番救驾有功,你到时候要拟一个章程出来,什么样的功劳该如何封赏,均要落到实处。” “还有今日在城外血战的将士们,有功者要赏,阵亡者亦要抚恤。尤其是那些父母家人惨遭回纥屠戮之人,均要厚待。” 高尚向安庆绪行了一礼,话还没有说,便看到蔡希德又一次跪下,道:“启禀陛下,末将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何事?” “末将当初率众收复河东之时,没过几日便被数万唐军包围于河东城中。末将之所以可率领我大燕将士,自河东城突围而出前来救驾,其中当居首功之人乃是自河东城率众向西突围的一千五百骑。” “末将斗胆,想向陛下为这些人请功!” 这番话,可是着实让在场众人都惊讶了许多。 虽然他们也对蔡希德能从河东城突围而出感到好奇,但却没有想过这里面还会有这么一段故事。 尤其是当蔡希德仔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而且还着重提到了那一千五百余骑全都是自愿而行,在场众人无不神色动容。 “以身搏命,均是有大功之人啊……” 安庆绪叹了口气,随后道:“高卿家,劳烦你要辛苦些,这些将士也同样是对我大燕有再造之功之人,这些人均要厚待,厚赏。” 高尚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行礼道:“臣领旨。” …… 太原城外的收拢溃兵一事还在继续。 虽然唐军和叛军的绝大多数都束手投降了,但毕竟还有部分四善奔逃,流窜于山林之间。 这些人都不是当地的本地人,如今的时代又山高路远,想通过这么远的距离回家更是一件难事。 如果放纵这些人不管,这些人极大的概率便会在饥寒交迫之下委身从贼,成为那些山贼土匪们。 哪怕是为了地区的稳定安宁,安庆绪也要加紧收拢溃兵的工作。 不过这些事情倒也不需要他去操心。 安庆绪需要操心的事情另有其他。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得把奖励先开一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功勋庙 系统给他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如今均已完成。 而且其中的支线任务,安庆绪完成的评级还达到了甲等。 开出来的奖励也颇为丰厚。 除了一些方便面、棒棒糖之类的小杂碎以外,主要的大件有三份。 其一是一把复合式长弓。 安庆绪试着拉了拉,可以确定,这的确是把好弓。 当然,这弓直接给他肯定是没什么用,不过把这弓再雕琢雕琢,就可以把这弓当成赏赐,赏给有功之臣。 毕竟是系统出品,再加上自己这位皇帝的背书。 当个一家的传家宝不过分吧? 安庆绪只是把玩了下,便将其收了回去。 其二则是几头小猪种。 这猪种和后世的猪非常像,都是白猪。而且根据系统给出的说明,这猪的出肉量在150斤到200斤不等。 这东西可宝贵的很。 如今燕军改制,军队当中训练的内容增加,军规军纪也变得更加完善,好处当然是这会让军队的战斗力大幅度提升,军心也同样更加凝聚。 但这也同样需要有相应的保障。 而最基础的便是伙食。 不论在什么时候,永远都是民以食为天的。 吃饭的家伙最重要。 伙食给到位,荤素搭配合理,军士们训练起来也才会更有干劲,也才有力气去训练。 否则一天天把人训练得跟死狗一般,结果到最后就给几片蔬菜叶子,连个荤腥油水都不给,那这不是训练,是杀人。 可这时代的牛羊产肉率都太过一般,至于猪,那更是惨不忍睹。 且不说如今的猪的长相丑陋无比,肉质一般,而且性格还不温顺,有时候产肉率甚至要比牛羊还低。 完全划不来。 但如果所有的肉都靠牛羊去供给,这个对财政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而且中原也并没有那么多适合养牛羊的地方。 长此以往下去,军中的伙食就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但如今有了这种猪种就不一样了。 产肉率达标,而且又方便饲养。 即便是在中原,大规模饲养也是完全可行的,并不需要占用太多的土地。 如此一来,军中的肉食就不再非得需要草原方面供给,说不定在大规模养殖之后,还能将猪肉推行到民间。 不仅不会对财政造成太大负担,说不定还能去补贴财政。 简直一举两得。 安庆绪心中忍不住大喜。 至于最后的奖励,在安庆绪的眼里要比猪种更为重要。 因为这是一本书。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书。 因为这书的名字名为天工开物。 如果要将中国古代的各种书籍排一个位次,天工开物绝对可以在其中排到前10甚至前5的位置。 这书虽然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儒家经典,但却包括了农业、手工业等各种的生产技术。 而且还是颇为先进的那种。 甚至在后世还有一句戏说——日出扶桑之倭国靠着一本天工开物,跻身进入了近代化。 虽然只是一句戏说,但这也足以看出来此书的威力。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安庆绪所拿到的这本天工开物只是上册,只有原本中的一半内容。 但其中的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等生产技术,却并没有任何删减。 而且这些对于如今的时代而言,都是先进又不失可行性的。 安庆绪一直秉持着一个原则。 先进不一定是好东西。 只有在先进之余还能符合时代的,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就在安庆绪心中激动欣喜之时,系统的提示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太原之战的完美收官,成功打出了您作为人间帝王的第一面强有力旗帜,你在朝廷和军队当中已经建立起了无人可与之相媲美的威望。但作为太原之战的后续,你仍需要继续打扫太原城,将所有的战后可能造成的影响,尽量压至最低。】 【而且在河北之地也并不是完全太平。黄河北岸仍有牛廷玠领兵和洛阳对望,范阳更是还有史思明之子史朝义把持镇守。】 【如果你还想要更进一步,这些都是你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任务四:清扫余孽。】 【任务奖励:天工开物下册。】 安庆绪忍不住汗颜。 这系统果然玩得够花。 一本书都要分成上下两册来给。 不过这也确实足以见得,天工开物对这个时代的作用之大。 没有太多疑问。 即便是系统不给出任务,安庆绪也同样要清扫范阳。 毕竟这可是大家起兵的老家,当然不可能让史朝义一直占据。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将太原城内的事情解决。 …… 高尚办事的效率很快。 仅仅不到两天的时间,针对燕军将士们的封赏,高尚便和下面人筹谋出了一份章程。 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授田。 当初蔡希德带走南下的那一批人中,原本的河北老兵都没有被授田,这一次自然要将这些人原本应该被授予的田地补上。 高尚给出的章程中写得很清楚,想要将这前后两批人的田全部补完,安庆绪至少还得再需要三十万亩田地。 太原城肯定是没这么多田了,除非安庆绪把城内的那些世家手中剩下的那一半土地也敲诈出来。 不过看在这些人在太原城内还算老实的份上,安庆绪决定还是先不这么做。 至于这三十万亩的地,从河北拿就是了。 反正这些人大多也都是河北籍,不需要急着给他们太原的地。 而除了授田以外,高尚又随之提出了第二点,建功勋庙。 效仿当初唐太宗建凌烟阁一般。 只不过当年的凌烟阁是建给那些庙堂勋贵的,而今日的功勋庙则是要建给普通将卒的。 不过两者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庆绪都不由得有些惊讶。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将目光放到底层百姓士卒身上的人,到底还是极少数。 “此法是何人想出?” “回陛下,乃中书舍人徐文举。” 安庆绪点头嗯了一声。 区区一个中书舍人,官不过七品,实在是太小了些。 安庆绪此前毫无印象。 “想法不错。” “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程 高尚等人所提出来的第三条章程,便是最为简单的散官爵位。 散官的历史并不久远,其真正发扬光大的时候还是唐太宗在位时期,距今还不足百年。 散官和爵位并不相同,虽然两者都是一种荣誉头衔,但散官并没有爵位的主人家地位,没有食邑,也没有免税特权。 所以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散官要比爵位低级上一些。 但是对于穷苦人家出身的平民百姓来讲,两者都是他们所高不可攀的事物。 高尚等人在章程当中给出的建议是以散官为主,爵位为辅。 对于那些在战场当中立功之人,按照立功的大小分别给予不同品级的散官。 对于那些有重大功劳,或者极其特殊的存在,朝廷可以赐予他们爵位。 如此一来,便可以免除滥发爵位而导致免税人口过多的弊病。 而且对于这些散官们来讲,人生也会更加有奔头。 散官其实和职官是相辅相成的。 职官是一定会挂有散官头衔,而散官如果在表现优异的情况之下,也可以担任职官的职位。 得了爵位,那基本上就是以后半辈子都处于养老的状态,有国家和朝廷发下来的俸禄,有自己下面的食邑人口,每年源源不断奉上来的税赋。 基本上是衣食无忧。 这是很不妥当的事情。 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不需要任何劳动就能够做到衣食富足,甚至还能过上奢侈的生活,这本身就是对社会秩序的一个巨大挑战。 尤其是在各种资源以及生产力还远不发达的时代之下,这样做,只会滋生各种矛盾问题。 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所暴露出来的矛盾也会随之越大。 毕竟虽然你祖上是为国家建功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辛苦功劳谁也没得说。 哪怕是朝廷每年给你下发各种俸禄,养你后半辈子也无妨。 但这跟你的后代,以及你后代的后代,甚至是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却没有半毛钱关系。 为国家建功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后代。 想要得到权力,享受别人所能够享受不到的事物,那就必须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事物。 而不是仅凭一个出身就可以决定一切的。 否则那大家所寄托于希望的,便不再是个人的勤奋与努力,而是转世投胎的幸运了。 而且一旦爵位滥发,免税群体增多,势必会导致更为沉重的税负压力,分摊到那些没有得到免税特权的人身上。 而这些获得了免税特权的群体却是一个个酒囊饭袋,只会趴在别人的身体上吸食血肉。 一个朝代每到中期的腐败,从这里便是苗头的开始。 “散官的章程可定,但有关爵位的,还要详细再拟一份。” “而且有关于散官的定期考核,以及爵位中所囊括的免税特权都要写明。尤其是其中的免税特权,同样要划分期限。” “本朝不比于其他,想要在本朝获得权利,享受荣华富贵,就得拿出自己的努力,拿出自己的成绩来换。” “父辈祖辈可以为他们打下一段时间的富贵,但如果这些人不思进取,时间一过,朕也不会继续容忍他们啃食国家栋梁。” 高尚等人微微惊讶。 免税这种爵位特权向来都是终身制的,从古至今无不如此。 如今安庆绪竟然要一改常法,将这终身制的免税特权改为限时制,确实是有些剑走偏锋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善政。 虽然这会损害那些功勋高官们的利益,但如果一个只知道维持功勋高官们利益的王朝,又如何能走得远? “臣领旨。” 高尚拱手。 心中清楚,安庆绪此举一定会惹得许多人不快,但高尚却也没有太多的惧怕。 毕竟安庆绪太年轻了。 一个才刚刚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帝王,他有大把时间去巩固自己所推行下去的政策。 如果推行这等政策的,是一个年近50甚至60岁的老迈君王,高尚或许还要思虑一下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但一个不过才20多岁的君王,就没那么多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除非安庆绪明天暴毙。 在心中将这件事情暗自记下,高尚随后又禀报了梳理出来的最后一条章程。 最后这条章程内容颇为简单,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字——封赏。 不论是散官也好,还是功勋庙也好,这都是加在人身上的荣誉,是人的面子。 虽然人活着不能完全离开面子,但如果只有面子却也活不下去。 除了面子以外,还需要更为重要的里子。 也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授田是其中之一,但却也不能一直无限制地授田。 还是得需要真金白银。 毕竟财帛动人心。 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去冲锋陷阵,拼的可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谁跟你去玩命? 尤其是如今安庆绪将爵位所附带的免税特权都给一刀改了,那在赏赐这件事情上就更加不能含糊。 所以如今的问题只有一个——钱! 太原府库虽不至于一穷二白,但也没有太过丰厚。 之前抄了廖家倒是小赚了一笔,可随后为了守太原,基本都是通通搭了进去。 如今答应的,给那些被迁民的太原百姓的补偿,以及对其财务损失的赔偿还没有搞定,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大笔的封赏。 安庆绪突然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陛下,微臣以为,有关于军中将士们的封赏,或可以等到回洛阳以后再行敲定。” 高尚看出了安庆绪如今的难处,当下分忧道。 高尚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毕竟如今大燕的京城还在洛阳,安庆绪在太原只能算是临时停驻。 有关于封赏的事情,等到班师回朝之后再进行,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安庆绪沉思了片刻,随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洛阳……不妥当啊。” 洛阳虽然有钱,但安庆绪心中却并不清楚洛阳到底有多少钱。 自己如果将赏赐拖到洛阳,基本上就已经到了一个人的忍耐极限。 一旦回到洛阳之后能兑付自己的承诺还好,可如果一旦兑付不了…… 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汹汹民情 尤其是一旦自己万一回到洛阳之后,洛阳的府库突然遭了火灾…… 那后果想想就令人害怕。 “你等先下去将章程重新拟好,退下吧。” 安庆绪挥了挥手,将高尚等人屏退出去之后,自己开始独自沉思。 如今自己在太原的威望,要远比在洛阳的威望更强,从做事的难易程度来说,自己在太原做事,肯定要比在洛阳做事更容易一些。 所以这部分钱财,还是得从太原来出。 太原的府库肯定是没这么多钱了,所以另想一些他法。 如今想要弄钱的话,那自然是要将目光放在太原城内最有钱的那一批人身上。 可如果要说太原城如今谁最有钱的话…… 那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安庆绪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动了动。 “武镇抚,你再去约谈一下太原城内的那些家族……” …… “无耻!无耻之尤!” 太原王家的后堂之内,数十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齐聚此处,其中不少人更是被气得脸色胀红。 “老夫活了至今天有整整五十又三年,从未见过有伪燕这般无耻之朝廷!” “一千贯钱呐,那可是一千贯钱啊!只能买一个月的免税!而且土地数量还只能有百亩的规模,甚至还要十年开售!” “也就是整整十二万贯钱!只能买上100亩土地的十年免税权!亘古未见!亘古未见啊!” “这100亩土地,即便是我等老老实实上交上10年赋税,能有12万贯钱吗!?” “这分明就是在抢钱!明抢!” 郑家家主气的嘴唇上面这两戳胡须都得发抖。 平日里,他是最注重自己的涵养,可昨天晚上被镇抚司这一番约谈,着实是把他气得够呛。 甚至昨天一晚上他都没睡好。 今天这一大清早上起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太原王家的府邸之中,前来向他的众位亲朋诉苦。 “不是还有国子监监生的位置吗?” 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有人提了一嘴。 昨天武曲将他们这太原城内的各个家族又请了出来,说的事情除了用钱买免税的田以外,还提到了国子监一事。 用武曲的话来说,他们只要买了100亩的田地十年免税权,便可以获得一名国子监监生的名额。 而且是每买100亩,就可以获得一个名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拿的这些钱,买的并不是免税田,而实际是这个国子监的监生名额。所谓的免税的田地,不过都是附带的产物罢了。 只是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个,郑家家主心中这股气顿时又翻腾上来。 “什么狗屁国子监的监生。就如今这伪燕朝廷,他们连自己的朝堂官员都没有任命明白呢,他们哪来的国子监!?” “这个就是抢钱!” “先是从我们手中敲诈出土地,现在又是明目张胆地抢我们各个家族的家财,怕不是再过几天,他们就要我们各个家族的人头啦!” 郑家家主右手握拳,在身边的桌面上猛捶着,声音极其愤慨。 其他人这时也都深有同感地微微点了点头。 被安庆绪敲诈出了那么一大笔土地,他们现在还在心中隐隐作痛,如今被郑家家主这么一提起来,他们只觉得心里现在更难受了。 “没错,当真是欺人太甚!” 白家家主这时果断地站了出来。 “我们各个家族在这太原城内扎根了上百年,这里是我们的太原城!” “伪燕朝廷来了,我们没有阻拦。他们管我们要土地,我们也出于礼节给了他们。这都是我们示好在先,是我们抱着好感和诚意去的!可结果如何!?” “这群贼子只会变本加厉,他们可曾想过以同样的好感和诚意对待我等吗!?只不过都是一群巧取豪夺之徒罢了!” “我们不能再忍啦!” 此言一出,时间没过去多久,便顿时惹得一群人纷纷附议。 “不错,如今是他们伪燕朝廷不仁在先,我们绝对不能放任姑且之!” “要反抗!我们必须要反抗!” “这太原城是我们的太原城,既然他伪燕朝廷不识时务,我们就需要让这些人重新认识一下,到底谁才是太原城的主人!?” 呼声一片。 郑家家主将手微微抬起,在一片呼声当中道:“各位同泽们,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这件事情本就是郑家家主起的头,如今他说话,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闭上嘴向他的方向看来。 郑家家主道:“伪燕朝廷可不是李唐正朔,这些人明摆着是不愿意和我等诚意往来,所以我们绝不能再用寻常的方法,去向那伪燕朝廷抗议。”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而来。 所谓的寻常方法,指的便是他们在民间造势,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惯用的手段。 一旦官府下达了一些不符合他们愿望的政令,他们便会依靠自己在民间各行各业的巨大影响力和渗透力鼓噪声势,利用那些没什么见识的读书人首先替他们发声,随后再由他们将这些想法,传递到底层的平民百姓。 从而在民间造成汹汹民情。 官吏在自己的任上,图的就是一个政治清明、海晏河清。 也只有如此,他们才能一步一步升官。 一旦当他们自己的治下出现了汹汹民情,首先慌乱的就是他们官吏自己。 这时候,当感觉事态已经发酵到了一个差不多的地步,他们这些扎根在城内的老牌家族便会主动站出来找到官府,以救世主的姿态去为官府中的官吏排忧解难。 将外面的汹汹民情压下来。 一般而言,到了这个时候,官府中的官吏早就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 基本上只听到他们能将外面的汹汹民情压下来,便根本不听往后的事情。 到时候不论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官府基本都是照准无误。 几百年间,这种招式屡试不爽。 几乎已经成了各个家族面对危机的定式。 毕竟用这种方法,既可以为自己家族牟取利益,又同时不用脏了自己家的手,最大程度地将自己的家族独立开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服 基本上没有任何的风险,只有无穷大的收益。 可是如今郑家家主居然说要舍弃这种方法,这当然令在场众人不解。 “还请郑兄解惑。” 人群当中的一人说道。 郑家家主道:“各位同泽应该知晓,如今这伪燕朝廷起步于幽州蛮荒之地,与胡人杂交。” “此地不通民俗,不识诗书礼乐教化,只知道好勇斗狠,恃强凌弱。” “也正是因为他们乃是茹毛饮血之徒,才会酿成今日之祸患。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前段时间的例子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城中那么多的士子,不过就是抨击了几句这伪燕朝廷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没有多说些什么,就被这镇抚司统统带人抓了进去。” “直到今日还没放出来啊!” 郑家家主语重心长地道:“我等知诗书礼乐通教化之人,互相交流尚可以以道理二字为先,凡事亦可以讲究一个以理服人四字。” “可对于那些茹毛饮血,未通教化之徒,如何再用道理二字说服他们?” 不等其他人回复,郑家家主便很是悲痛的自问自答道:“说不通的!” “说不定到了那时候,只会让这伪燕朝廷的屠刀,再一次降临到太原城里的那些无辜百姓身上!” “各位同泽们!” “我等扎根在这太原城内数十上百、甚至数百年之久,深受太原百姓爱戴,亦受太原百姓拥护,我等岂能见那如此惨痛之场景?” “即便是为了太原城数十万的百姓们,我等也绝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了!” 郑家家主说的可谓是慷慨激昂。 如果他面对的真的是一群刚刚及冠的年轻子弟,这一套为民请命的组合拳下来,说不定真能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 可惜他面对的都是一群跟他一样的老油条。 在这天地下摸盘打滚了数十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他们早就过了,那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被调动的热血沸腾的年纪了。 你嘴上说的再怎么花里胡哨,再怎么高大上,大家最后看的还是实处。 “敢问郑兄有如何高见?” 郑家家主听得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肃穆。 他抬手向着周围人拱手作了一圈礼,随后说道:“在下不才,还真就有一个想法。” “我等绝不能和那伪燕朝廷讲道理,要动,我们就要动真格的!” “在下的想法是,我们将家中所有能够调集到的部曲和府兵统统拉出来,再把我们各个家族中的子弟也都召集过来,我们一起去来一场兵谏!” “如今那伪燕天子还在太原城内,只要我们将它天子杀死在城内,我们就可以去灵武迎回李唐正朔!” “只要李唐正朔归来,太原城就仍然还是我们的那个太原城,而且在场诸位人人均是由对国家再造之大功,我等家族必会辉煌腾达,一飞千里!”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另有其他的声音响起。 “就凭我等的实力够吗?” “有何不够?” 郑家家主一脸自信地道:“在场诸位到了如今这时候,也都不要藏着掖着了。我们每一个家族若是拿出一千人确实是有些困难,但拿出个一两百人总不是问题吧?” “我等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即便是没有1万,也能凑出来8000!” “太原城内现在的兵马不多,绝大多数的兵力都在城外。” “八千人的实力足以逆转乾坤!” “更不要说,我等还有一张王牌!” “什么王牌?” 那人连忙追问道。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向着郑家家主偷来了询问的目光。 郑家家主一脸傲然地,看向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王君荣。 “诸位应该还记得,如今统管西城的伪燕将领是何人吗?” 这件事,他们当然不会不知道。 郑家家主的问题才刚刚说出,便有人立刻回答道:“如何不知?不就是李光弼的次子李象吗?” 郑家家主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李象。诸位既然知道李象,那想来也应该清楚这李象的母亲是何人吧?” 听到这里,众人方才反应过来。 太原城内的各个家族消息还算是灵通,当然清楚李光弼的妻子乃是出身于太原王氏的一名女子。 虽然不知道这女子姓甚名谁,但以太原王家在如今这整个天下的地位来看,李光弼不过是区区胡人之后,能够迎娶太原王氏的女子,那肯定是正妻之位。 在如今李光弼已死的情况之下,这位正妻就是最大的话事人! 不少人目光纷纷向王君荣看了过来,连带着眼神也变化了起来。 “郑兄的意思是?” “不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郑家家主哈哈大笑道:“王家家主已经为我等成功说服了李公子,愿意和我等一同举兵!” “李公子本就是李唐郡公之后,忠义无双!只不过是因为蓟郡公死得太过突然,为了保全整个家族性命才不得已委身而从贼!” “李公子这些时间里来和我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一直都盼望着王师能够入城剿匪。只是棋差一着,终究也不过是遗憾在心啊。”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 “李公子手握西城兵马,更是掌握着西城通往中城的大门。到时候只要我等齐心协力,配合李公子,诛杀伪燕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诸公可愿承迎天命也!?” 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中人当中就有不少人已经心中开始蠢蠢欲动了。 大家都是将算计打到最精明处的人,如果真的如郑家家主所说的一般,李象愿意协助他们一起去绞杀伪燕天子,以李象手中的精锐兵力,再配合他们手中的那些乌合之众,还真的胜算颇大。 不过心中有想法是心中有想法,当下还是要将这些事情再确认一番的。 其中一人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看向王君荣道:“敢问王家主,郑兄所说可是事实?” 王君荣一直都在沉默地喝着茶,如今突然有人站出来问自己,他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出来问自己的人,道:“自然是真。” “本家主可拿祖宗牌位起誓,本家主已经成功说服李象。” 第一百二十章 历练 祖宗牌位! 在场众人一听到这4个字,两眼都在放光。 如今这时代的人们,对于祖宗二字可谓是异常尊敬。敬天敬地敬祖宗,这是关乎着整个家族日后的荣辱兴衰。 没有人会拿这种话来蒙骗别人。 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 做人还是要摸着良心的。 “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去准备了!”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连李象所属的西城兵马都已经被安排完毕,天时地利人和尽在自己手中,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害,现在如果不出手,以后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一群人从太原王家的后门各自打道回府,王君荣在和郑家家主几人亲自告别之后,叫来了一直在后面旁听的自己的长子。 王天心被叫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阵跃跃欲试。 他在后面从头到尾听完了前面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当初郑家家主所声情并茂地讲的那些事情,听的他一阵热血沸腾。 一群不通教化的妖魔鬼怪之徒,放在书上,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 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只要能够诛杀恶僚,王天心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太原王氏再一次在这个时代当中大放异彩。 “父亲,是要集合府中家丁吗?” 王天心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向着王君荣拱手作揖。 王军荣从外面慢慢地返回,听着这话,不经意般地扫了自己的这位长子一眼,随后又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起手边还温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说说你的看法。” 这是很明显的考校之意。 王天心激动地道:“回父亲的话,儿子以为,如今我等共同举兵表面上来看胜算颇大,但其中仍有几个不得不要注意的问题。” “其一便是要确定那恶僚之首,伪燕天子所在的位置。从双方整体实力上来看,不得不说,我们还是要在整体上偏弱一些。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想图谋大事,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先将恶僚之首斩除。” “在此之后,便是要去控制整个太原地区的军队。这一点也同样至关重要,而且最好是由我王家的人亲自前往。只有控制了整个太原附近周围的绝大部分军队,太原城才算是真正掌握在我们手里。” “我们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代价,将太原城的局势控制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们要一方面安抚我们手中的军队,同时一方面向灵武方面传递消息,让李唐的军队前来迎接,速度应该越快越好。” “如果中间有可能的话,我们还可以利用伪燕军队的手去帮我们除掉一些诸如郑家之类的家族。” 王天心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冷淡。 “今日之事是郑家率先挑头组织的,即便是来日论功行赏,郑家也依旧能够分到大头的功劳。这对我王家非常不利。” “如果能够趁着太原城的混乱,将郑家率先除掉,那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是我王家当居首功。” 话音落下,王天心重新一脸期待地看着王君荣的表情,似乎想从中发现一些对自己的说法,表现出赞同的一丝变化。 只是他看了许久,也并没有发现他自己想要的脸色,王君荣的脸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王天心忍不住地出声询问道:“父亲?” 将手中的茶慢慢喝完,王君荣才缓缓说道:“说得不错。只是你也觉得,如今在太原城内的朝廷是伪燕朝廷吗?” 王天心微微一愣,一脸愕然地看向王君荣。 他不太理解自己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今在太原城内的朝廷是伪燕朝廷……吗!? 这为什么是一句问句?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刚才郑家家主说了那么大一堆,难道其中的内容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王天心表示不太能理解。 王君荣微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慢慢放回了桌子上,缓缓起身道:“你的想法虽好,但也要记得清楚,如今李唐刚刚被打走,短时间内不可能卷土重来。” “至于所谓的未通教化,北地蛮夷。你可曾真的去过幽州?你又可曾真的去过河北?” 王天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自己父亲所说的话中,隐隐约约展露出来的立场,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以至于让他一时间根本忘记了答话。 王君荣冷哼一声道:“说话!” 王天心如梦初醒,浑身打了一个机灵之后,立刻弯下身子,将头也低了下去,重新向眼前的王君荣行礼道:“回父亲的话,儿子自出生起便在太原……并未去过幽州,也并未去过河北……” “既然你连去都没去过,又如何断定那些人是不通教化的化外蛮夷?就凭别人的三言两语?” 王君荣的语气越说越冷淡。 “你的先生就是如此教你的吗?” 王天心啪的一下跪在地上,连忙道:“儿子不敢。” 王君荣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王天心跪在地上低着头,也看不到王君荣如今的脸色。 只是在两人当中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面前的父亲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你这段时间就待在府中不要出去了。” “等到太原的事情结束,为父会给你一笔钱,为您准备行囊,到时候你去幽蓟历练一番之后再回来吧。” 这是……放逐? 王天心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虽然他们这些民间的家族当中,比不上那皇家为了龙椅的血腥争夺,但这高门大院之内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为了一个继承人的位置打得头破血流,互相使些阴谋算计,更是常有之事,屡禁不绝。 他身为长子,尤其还是嫡出,理论上乃是家族中的第一继承人, 但这些的前提条件都是自己在太原。 如果自己不在太原的话……结果还真的不好说。 “儿子……明白了。” 王天心向着王君荣的方向磕了个头,随后失魂落魄的起身离开了。 也是直到王天心渐渐走远,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当中,那原本后堂的里屋内才又传出一道声音。 “兄长这是还没放弃心儿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禀报 这声音异常的轻柔。 也是随着这声音从里屋内传出,一道美妇人的身影也从那里屋的门框内缓缓显露出来。 王君荣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听那人的声音,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苦涩。 自顾自地重新走回座位上坐下,王君荣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膝上,叹了口气道:“心儿本性不坏,头脑也聪明,只是见识不多容易被人蒙蔽罢了。” “王家还需要他。” “你虽然从王家走出,但王家也仍是你娘家人,你也不想王家以后落到那般凄惨境地吧。” 王念岚很是轻声地笑了笑,没有接王君荣前半句话。 一个连自己盟友都要想着背刺的人,居然说本性不坏…… 头脑聪明固然是有些了,但是这本性不坏……这4个字真是不知道是如何从王君荣这张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也不是自己的儿子,王念岚才懒得操心王天心会如何。 更何况王君荣所说的后半句话也确实有道理,王家再如何,也是她王念岚的娘家人。 王君荣再怎么维护自己的儿子,不知羞耻,也同样是她的兄长。 是她在必要时可以依靠的力量。 哪怕只是借一个名头,那也同样是一股不能小觑的力量。 如果王家真的哪一天落寞了,对她王念岚也没有太多好处。 尤其是在现在李光弼身死的档口,她的几名儿子也还没有成长起来。 李家还是需要别人的适当照顾的。 “兄长对心儿寄予厚望,这是心儿的福分。只愿他能知道兄长一片苦心。” 王念岚同样在王君荣的身侧坐下,开口说道。 “多谢妹子了。” 王君荣向王念岚微微点了点头。 如今王念岚之子李象就在大燕朝廷当差,等到李义忠守孝期满,同样可以承袭他父亲的爵位。 这一家子是直接可以和大燕朝廷,甚至是和大燕天子安庆绪说上话的。 如果王念岚真的将刚才王天心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反馈给大燕朝廷,王天心肯定是难逃一死的。 王念岚愿意手下留情,放自己这位亲生儿子一命,王君荣不论如何,肯定也要表现出适当的感激。 “兄长也不必谢我,都是为了王家罢了。” 王念岚很是柔声地说道:“如今象儿虽然守城有些功劳,但想要更进一步,非立大功不可。” “象儿若能开疆裂土,封侯封王,继承其父的衣钵。到时候和王家守望相助,这同样也是对王家有利的事情。” 王念岚几乎是已经将话挑明了来说。 王君荣脸色如常。 大家族的子弟众多,绝大多数人之间的关系算不得亲近。 他和王念岚之间以前并没有太过深厚的交情,如今的这些来来往往,不过都是利益二字当头。 王念岚愿意放他的儿子一命,那他自己当然也需要回报相同的诚意。 “妹子放心,我知道这些的。” “那兄长何日随我同去见大燕天子?” 听得王念岚如此紧追不舍,王君荣忍不住苦笑道:“妹子这是还不放心兄长?” 王念岚只是微笑着不开口。 很明显,王念岚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王军荣不走,那她肯定也就赖在这不走了。 王君荣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自己的大腿起身道:“也罢,那便现在同去吧。” …… 成安坊。 这里没有被当初的战火所波及到,坊内的原本百姓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往回迁移,让这座房区里逐渐有了一些烟火气。 只是不太多而已。 王君荣和王念岚一前一后地乘坐两架马车从道路上驶过,在距离临时行在还有整整五条街道的时候就被人拦了下来。 好在一番盘查之后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但王君荣和王念岚还是不得不从马车上下来步行前往临时行在,面见安庆绪。 这一路上又陆陆续续经过了七八道关卡和哨口,甚至王君荣还能察觉到不少于十道暗哨就在道路的两边内埋伏着。 这让王君荣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守备之森严。 如果真的要如他们之前所筹谋的那般兵变,还真不一定能以最快的时间突破这重重关卡。 一旦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这重重关卡,诛杀安庆绪,那他们所谓的兵变,也不过就是小儿之可笑罢了。 至于以他们现在各个府中那些老弱之兵,王君荣在心中估摸着想要突破这些关卡的成功性不大。 自己或许还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般想着,王君荣很快又在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引路人之下,最后在一名小宦侍的引导之下进了临时行在,面见到了安庆绪。 没有去看安庆绪的脸,王君荣很是谨慎地秉承着尊卑,低着头走到房间中央,大礼参拜。 “草民王君荣参见大燕天子陛下。” “听说你有要事要来禀报朕?” 高座上的安庆绪不咸不淡地开口。 王君荣没有起身,仍是跪在那里,点头道:“启禀大燕天子陛下,草民确有要事。” “何事?” “草民收到消息,太原城中有一批家族正在暗中联合,准备在太原城中闹事举行兵变。草民得知此事惶恐不安,不敢让这些人真的触犯龙颜,违逆上天,所以特来向大燕天子陛下禀报。” “哦?” 安庆绪的语气当中带了几分好奇。 “都有哪些家族?你从何得知?” 王君荣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问题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当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大燕天子陛下,草民知道。” “太原城中,暗中想要闹事的家族以郑家为首,其中还有白家,易家,安家等,这些人暗中也来知会了草民,想要将草民和王家一同拉下水。” “只是草民身负皇恩,岂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恳请大燕天子陛下明鉴!” “身负皇恩?朕何时对你们有恩?” 安庆绪的问题逐渐变得刁钻起来。 王君荣也随之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反应很快地答道:“回大燕天子陛下,陛下率领大燕将士守卫太原城池,保护太原不被回纥和李唐贼军侵占,庇佑我等太原城中之百姓,我等自算是身负皇恩……” 临时通知 第123章 临时通知 突然收到消息,明天上架,所以更新要在明天变成中午十二点(可能会稍有延迟,因为不能定时,作者中午不一定会拿着手机。) 这本书写到现在,成绩可以说是烂的一塌糊涂,但不重要,写到现在,一直每天两更四千打底,没有请过一天假,更新作者自认为还算稳定。 没几个人,也就不卖惨了。手机打字怪累的~ 我去定个闹钟,明天争取中午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抄家灭族 第124章 抄家灭族 房间内沉默良久。 不多时,这沉默的氛围被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 “哈哈,王家主无官无爵,却亦知为国分忧,实乃我大燕肱骨栋梁啊……” “来人,给王家主赐座。” “顺便再去将王家主的几位老朋友请来。” 安庆绪挥了挥手,守在旁边的一名小宦连忙从后面拿过了一个小锦墩。 虽然不知道安庆绪口中的几位老朋友到底是什么老朋友,不过王君荣还是行过谢礼,老老实实地在锦墩上坐了下来。 房间内同时另有一名小宦在安庆绪开口之后,低着头踮脚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走出去的小宦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四五人。 王君荣一直都分心盯着那门外的动向,此时门外进来人,他也是第一批发现的。 只是当看清楚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一批人脸上的面孔,王君荣先是一愣,随后蹭地一下从锦墩上站起。 一直恪守着尊卑礼节的他,这一刻竟是惊讶得如此失利。 其原因不为其他,只是走进来的这一批人实在是他太过熟悉了。 每一张面孔都是今天上午他才在自己的府里见过的。 尤其是其中的一人,更是当初在他的府里第一批出声附和郑家家主的白家家主。 王君荣觉得自己所做已经够无耻了,却没有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无耻。 来的比他还早! 自己可是几乎没什么耽误就过来了,如今他们来得比自己还早,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就是在刚刚离开自己府中之后,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你们……” “咳咳,见过王家主……” 白延方大家看到王君荣的第一时间,脸色也是和王君荣一般的惊讶,随后便是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抬手向王君荣行了礼。 安庆绪的笑声又恰到好处地从他们后方传来。 “你们都是于我大燕有功之臣,来日少不了同进同退,今日提前让你们相见,也算是熟悉一场。” 原本平平无奇的话语,这一刻听在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尤其是那同进同退4个字。 如果真的是同进同退,他们今日又何至于到此地相遇? 这哪里是同进同退,这摆明了就是在互相的心里种刺呢。 安庆绪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这些人见了一面,就让这太原城中本就不剩下几个的家族再一次分化起来。 王君荣在心里悠悠一叹。 说起来,安庆绪这位如今的大燕天子年岁也不大,甚至还要比自己的长子王天心小上几岁。 可瞧瞧人家的手段,每一招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王君荣甚至怀疑,当初镇抚司找他们商谈,想从他们手中敲诈那么一大批钱财,也是安庆绪故意为之。 说不定安庆绪的眼睛里,从来就不是那么一丁点的钱财。 而是那些家族整个本身。 王君荣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背后直直升起一股凉意。 安庆绪嘴角很是隐蔽的轻蔑一笑,随后缓缓道:“好了,白家主你们先暂且退下,朕和王家主还有一些事要谈。” “是。” 以往在太原城内呼风唤雨的白延方等人,如今被安庆绪呼来喝去,脸上却不甘心露出半分恼意。 向安庆绪行礼之后,众人又纷纷退下。 …… 在王君荣前来投诚之后,又陆陆续续还有两三个家族前来。 别看这些人当初在太原王家的府邸表现的同仇敌忾,但谁都想把自己的身边人卖了,给自己换一个好价钱。 夜幕。 郑家府邸内,火光叠叠。 郑万秋几乎是将家族中所能够动用的所有武力,全部都拉拢了出来。 甚至包括看门的门房,都被他强行拉过来当了壮丁。 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郑万秋看着面前两排身着甲胄的府中精锐,心中一股自豪感忍不住的澎湃踊跃而出。 这可都是他家族中的老本了。 虽然朝廷政策上明明白白的写了,甲胄和弩绝不能私藏于民间,违者以谋逆大罪论处。 但是也同样,所谓的朝廷政策,针对的只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针对平民百姓的朝廷政策,跟他世家有什么关系? 这些东西就往家族里的地窖这么一藏,谁能查得到?谁又敢来查? 当然,甲胄这东西毕竟还是很贵的,加上还需要定期的维护保养,郑家私藏的数量也不多。 一共就只有眼前这20多套。 但是不重要。 郑万秋在心里估算过,私藏甲胄的肯定不止他郑家一个,像太原王家这种在太原城中乃是巨无霸级别的世家大族,私藏的甲胄数量只会比他更多,说不定甚至是他的10倍有余。 算上其他那几十个家族零零散散地加在一起,凑出个千套甲胄应该不成问题。 一千名身着甲胄的武士聚在一起搞突袭,那效果想想就让人刺激。 如今这天下已经有百余年没有改朝换代过了,今日先斩安庆绪,等他郑家控制了城外的兵马之后,再把什么太原王家这种乱七八糟的家族统统剪除。 到时候整个太原都是他郑家说了算,加上手握大燕的精锐兵马,说不定再操作一番,这天下从此就姓了郑也不一定。 反正李唐在太原一战已经几乎被打残,说不定现在根本都没有多少能力守土了。 天下九州,合该今日风起云涌! 郑万秋情不自禁地捋了捋自己随风飘扬的胡须,眼神当中满是得意。 “诸位……” 例行公事,但凡巨大事之前,总要有一番慷慨激昂动人心魄的演讲。 郑万秋为了今晚,还特地花了一个下午,写了一篇文采出众的誓师词。 然后又花了小半个晚上,将这篇誓师词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属于他郑万秋的传奇,今日就要开始了! 只是他才清了清嗓子,刚刚背出来前两个字,纷乱的声音就从府门外传来。 这让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郑万秋也皱了皱眉头。 好不容易酝酿的气势全被搞没了。 “去看看,什么情况?” 郑万秋沉声地向着自己手边的管家吩咐了一嘴。 “是。” 管家行礼之后立刻小跑而出。 他是知道自家家主是要干大事的,当时也同样幻想着以后自己当丞相,甚至位列三公的那种景象。 如今突然被人搅了好梦,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是什么动静啊……不知道今天晚上很重要吗?” 管家刚刚穿过半月门,人还没有看到府门,便和一道寒光撞了个满怀。 只是嗤的一声,刀光便直接从管家的胸膛处划过,随后又自管家的心房处捅了下去。 “噗……” 猝不及防! 管家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散,人便已经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踏踏踏…… 已经打草惊蛇,来人也不再掩饰行踪,直接整齐地迅速穿过前廊,随后来到了大前院。 带队的是一名镇抚司小旗官。 身着蓝色官服的年轻人手里还提着染血的刀,带着人刚刚来到大前院,看着眼前这乌压压,几乎将整个大前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的火把以及人头,人都愣了一下。 郑万秋也愣住了。 自己不是派自己的管家去的吗? 来的人是谁? 自己的管家去哪儿了? 不过年轻人的反应到底是要比老年人快些。 尤其是隐隐约约,看到最前面那几个被火光反射出来的甲片亮光,这名镇抚司的小旗官脸色瞬间变得惊喜起来。 本来还要想着拿下郑家之后,该在郑家头上栽一个什么样的罪名,才能够让外面的百姓接受。 毕竟他们如今属于先下手为强。 这些家族还没有任何动作,就被他们率先拿下。 固然王家和白家的那些人算作是证人,可以出庭作证。 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是会在民间流传成什么鬼样子。 毕竟连自家那白面镇抚,都能被说成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 但是如今就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问题了。 甲胄啊! 放到哪里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了。 这名镇抚司的小旗官,一脸激动地道:“郑家谋反,陛下有旨,族灭郑家全族,一个不留!” “杀!” “杀!” 就在郑家中人还在愣神的当口,跟随着这名小旗官的军卒已经整齐划一地举起了别在腰间的短弩,根本不需要瞄准,直接对着面前的那一堆人群便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人群,任何瞄准的动作都是对时间的浪费。 弩矢如一道道悬挂在空中的丝线掠过。 任何人在触碰这条丝线的第一刹那,便是非死即伤。 郑家中人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脸色无不惊骇。 然而那燕军军卒已经将手中的短弩重新别回了腰间,以长枪和弯刀结阵,向着郑家中人踏步杀来。 郑万秋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都是官兵! 肯定是自己这些人造反的消息走漏了出去! 郑万秋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但如今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也幸好是他离得远,没有在第一轮弩矢射过来的时候被射杀登场。 “给我顶住!顶住!” “杀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救殿下 第125章 救殿下 郑万秋一边大声吼着,一边组织着自己手下的郑家人试图冲杀出去。 他手中还是有王牌在的。 毕竟那可是二十名身披甲胄的武士! 可是他似乎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同样是身披甲胄的官军。 而且还是刚刚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 论血性,论杀人技,早已经疏于武备的郑家,根本不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 郑家被灭了门。 但也不只是郑家。 仅仅一夜之间,太原城内大大小小三十六家家族被屠戮殆尽,几乎是小半个西城都在第二天的清早,被一股血腥味弥漫着。 这些被灭门的家族和当初的廖家如出一辙,不论男女老幼,一个都没有留下。 城内的百姓木然地看着那一具具尸体,被从原本的那些高门大户当中抬出来,甚至其中还不乏他们以往眼熟的家伙。 这一次,再也没有城内的读书士子出来批判燕军的暴行了。 朝廷的公告也很快被贴布在大街小巷。 事情的经过被写得十分详细,从这些家族合谋造反,到最后被人揭发举报,以及从这些家族当中所查抄出来的各种谋反证据,包括甲胄弓弩,甚至还有龙袍玉玺。 没有一个人为这些家族所叫屈。 …… 杀人放火金腰带,安庆绪再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如果说当初抄了廖家一家,只是让他的腰包稍微鼓起来了那么一丢丢。 那么这一次抄了这整整三十六家家族,则是直接给安庆绪凭空变出了好几个钱包来。 高尚带着人手连轴转,整整清点了所查抄出来的财物三天三夜,最后才查抄出来所有财物,刨除掉土地和山泽矿产以外,共计钱财一千三百六十七万贯, 这大体已经相当于李唐开元年间,一年所收上来的税赋了。 别说是发赏赐了,再发几次也都够用。 安庆绪大手一挥,在查抄完所有的财务之后的第二天,便下旨按照高尚所拟定的最后章程,将该赏赐的所有财物全部发了下去。 全程仍是武曲亲自带着镇抚司的人去监督。 而几乎就是在太原城内所有人都沉迷在震惊与欢呼当中的同时,一道人影却悄咪咪的溜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 李豫最近很头疼,也很迷茫。 在被成功抓进太原城关押起来之后的日子里,李豫同样不止一次地想过以死殉国。 甚至他都已经准备好撞墙,当时他的脑袋,都已经和那面石墙仅仅差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不过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堂堂皇家亲王,本该出生就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结果在他刚出生后不久,就要和一批同是跟他一样身份的皇子皇孙,住在那莫名其妙的百孙院内。 每天出入都有宫里的人严加看管。 虽然衣食确实是无忧了,可在那里却根本没有半点自由。 他是皇孙啊! 他应该是享受着无尽光芒与荣耀的皇族啊! 他应该出去去接受外面其他人的跪拜与臣服的! 李豫年轻的时候就非常渴望外面的世界。 所以当长安城破的那一天,李豫心中固然是有因为家国衰亡而导致的悲伤,但却也在那同时还有一股夹杂着的欣喜。 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束缚自己半辈子的囚笼了。 后面的结果也确实跟他想的一般。 马嵬坡一场兵变,却没有想到陈玄礼突然倒戈,这让他的父亲不得不带人溜走。 而他也理所当然地跟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那被自己厌恶了不知多少次的皇祖父。 随后便是他帮助着自己的父亲统领兵马,南征北战。 当然,具体的战争功劳他倒是没有参与太多,但却是能在这天下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了。 同时还能享受着众人的呼声与膜拜,以及郭子仪无时无刻不表露出来的遵从。 李豫原本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反正自己的父皇身子骨不是很好,自己在外面又挣了这么多的军功与名声,估摸着用不了几年,那皇位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到时候自己就是那九五之尊,天下共主。 想要什么要不得? 李豫还没有好好享受着人间的花花绿绿和富贵荣华,就这么一头撞死在石墙上,李豫怎么想怎么觉得太亏了些。 哪怕是要死,也得当上皇帝之后再死吧? 李豫蹲着坐在破旧屋子内的墙角处,两只手环抱着膝盖,有些忧愁。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甚至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来过太原,他如今还是第一次进太原城。 别说他在太原城内可以用的势力了,如今他对太原城内的地形都是两眼瞎。 哪怕是逃出这个小院落,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迷惑一下安庆绪? 这倒也是一个好主意。 可风险却有点大。 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迷惑安庆绪。 他不知道安庆绪的喜好,不知道安庆绪想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安庆绪没有杀自己,还将自己留在这里要干什么。 一问三不知,根本没有地方去下手。 而这天晚上却不一样。 沉睡当中的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推搡着自己,还有很低沉的呼声在自己耳边诉说着。 那语气听起来还有些焦急。 李豫于昏睡当中慢慢醒过来,传入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李豫也终于听明白了那声音到底说的是什么。 “殿下!” 居然有人叫自己殿下!? 李豫当时整个人便是打了一个激灵。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困意顿时全无,整个人蹭的一下从床上直起身子来,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自己旁边的人。 “你是何人?” 李豫一脸警惕地往旁边挪了两下,道。 天色实在是太过昏暗,他也看不清来人的脸,虽然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应该对他没有杀意,毕竟如果眼前这人真的要杀自己,刚刚根本没必要把自己唤醒,直接一刀杀了比什么都干脆。 不过做人总归是要谨慎一些的。 好在对面那人并没有因为李豫的小动作而变得恼怒,反而语气却异常恳切。 “殿下,草民王君荣,是来救殿下出去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聪明人 第126章 聪明人 李豫第一时间还没琢磨明白,这王君荣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深入到关押囚禁自己的地方来,而且还能过来解救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诈。 不过当王君荣报出自己太原王氏的名号之后,李豫心中那原本还存留的怀疑顿时减弱了许多。 人的名树的影,太原王氏位列五姓七望之一,家族势力不论是在地区还是在朝廷之上均是盘根错节。 能够在把守严密森严的太原城中潜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并非做不到。 “你为何要救我?” “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殿下只需知道,太原城中已经变了天。” 王君荣一脸急迫地道:“草民如今来救殿下,既是救殿下本身,也同样是在救草民和太原王家自己。” “时间紧迫,来不及耽搁了。” “殿下快随草民走吧。” 王君荣的言辞恳切,李豫凝眸直视了王君荣一会,并没有在王君荣的脸上发现出什么异样。 在心中默默思索,权衡了利弊一番,李豫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竟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也好,我随你走。” …… 王君荣携带李豫逃离太原城的路上并不顺利。 李豫自小就在深宫大院内长大,在一起跟自己同等身份的皇子皇孙当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要取信于这种人并不容易。 如果这一路上太过风平浪静,李豫在逃离太原城后也一定会怀疑。 不过安庆绪给李豫和王君荣安排的磨难也恰到好处,每次都是让其命悬一线险些被发现,然而一到关键时刻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导致王君荣和李豫可以顺利逃脱。 甚至连王君荣最后带着李豫从太原城内逃脱的地方,都是安庆绪所精心规划好的。 因为就在距离那安庆绪所设定好的地方不远处,便是那堆积如小山一般,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骸。 这些尸骸无一例外,都是前几天在太原城内被灭门的那36家家族中人。 只需路过那里,以王君荣几十年的在这太原城中所历练出来的演技,完全可以来一出令人忍不住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绝妙戏台。 而在看到那些太原城内的世家尸骸之后,聪慧如李豫一般,也一定能在瞬间就想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 如此一来,王君荣所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且理所当然。 而这也是王君荣所取得李豫信赖的第一步。 至于往后,那就要看王君荣在敌后的发挥了。 …… 太原城的城墙之上,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安庆绪目送着王君荣和李豫的离开。 “王家的家属都安顿好了?” 安庆绪用人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安庆绪身后的武曲闻言,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陛下,镇抚司已经将王家在太原城中全部的五百七十三口都控制住了,保证这些人不会乱跑。” 安庆绪当然不可能真的将太原王家给屠一遍。 相反,他不仅不能杀,还要好吃好喝地将这些人供起来。 这可都是王君荣前半生所遗留下来的丰功伟绩,也是他作为一家家主最能引以为豪的事物。 将这些人把握在手里,便能够迫使王君荣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安庆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人数还是太多了些。往后几天仔细甄别一番。对于那些在太原王家没什么地位的仆人,找个时间便将他们都送往南边,确保他们不会往李唐的方向跑就行。” “至于那些王家的本家人,要确保他们吃饱喝足,衣食无忧。” “奴婢领旨。” 武曲躬身点头。 迎面吹了吹晚风,安庆绪长呼了一口气。 太原围城之事,最起码在太原周围的琐事已经基本告一段落。该封赏的都已经封赏,功勋庙也在筹建当中,腰包里的钱财也足够。 李唐那边的种子如今也同样已经暂时埋了下去,至于发芽结果之日还要再等等。 也就只有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尸体还没有掩埋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 只需要慢慢花时间就好了。 现在,还是先腾出手来处理一下河北那边的余孽。 安庆绪沉吟了下,随后向着自己身边的高尚问道:“河北的牛廷玠来消息了吗?” 当初史思明在河北誓师起兵,一共兵分了三路人马出去。 牛廷玠便是领着其中一支兵马南下。 不过早在围攻李光弼的时候,高尚就已经找准时机暗中和牛廷玠勾搭上了。 毕竟两个人都是文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 而且史思明当时弃牛廷玠于不顾,让其险些丧命。 牛廷玠当初自然会对史思明颇多怨言。 甚至当时暗中给安庆绪传消息的人,也是牛廷玠。 在整个太原之战前,安庆绪一直都视牛廷玠为自己人的。 只不过这一切在太原之战后,都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牛廷玠并没有如同一个忠臣一样,在史思明攻打太原的时候,率领自己的麾下兵马宣布驰援救驾。 更没有当众反叛史思明,在史思明的大后方扰乱。 如果当时牛廷玠真的这么做了,太原之战不会进行到要打巷战的地步,史思明更不会安安稳稳的围攻太原城这么久。 安庆绪当时所承受的压力要减轻许多。 只是没有如果。 牛廷玠很是听话的率军南下,然后就乖乖的驻扎在了黄河北岸,和着洛阳隔河相望。 “微臣正要和陛下禀报此事。” 高尚拱手说道:“牛廷玠的加急奏报是在今天下午送到的太原,牛廷玠在奏章当中痛骂了史思明一顿,并表示愿意献城向陛下投降。”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高尚低了低头,随后说道:“只不过牛廷玠在奏章当中说,对于当初未能及时向太原传递消息,他本人在心中深感歉意,所以此番想戴罪立功。” “牛廷玠在奏章当中说,恳请陛下可以与他一同演一出戏,准许他一路诈败逃往范阳。” “到了那时,他自会向陛下献上史朝义首级。” 安庆绪听到最后,嘴巴不由地微微张起。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道:“这牛廷玠倒还真是个有想法的人。” “你觉得他所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微臣以为,牛廷玠现在无路可走。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活路,便是向陛下投降。牛廷玠是个聪明人,微臣以为,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高尚仔细分析着,安庆绪也同样微微点了点头。 高尚对牛廷玠这个人的评价,其实还是很中肯的。 当初高尚刚和牛廷玠交好关系,两边的联系并不紧密,这时候自然需要一些事物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 而一些不伤大雅的小情报,既不会让史思明对他生疑,又同样可以获得来自高尚那边的好感,对于牛廷玠而言自然是要做的事情。 而在史思明誓师叛燕之后,牛廷玠同样很是聪明地选择了静观其变。 这个时候如果再传递消息,那就很难不被史思明发现。 而且同时在表面上来看,太原城内的守备力量极其薄弱,并不一定能够支撑得住史思明大军的大举进攻。 将自己绑在弱势者地位的战车之上,这当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的选择。 不过牛廷玠也同样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那就是他只是驻扎在黄河的北岸,并没有真的渡河去进攻洛阳。 如此一来,即便是日后真的像今天这般,安庆绪于最后大获全胜,牛廷玠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虽然并不忠诚,但这也才是那些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的人在面对事物时,所能够做出的选择。 “区区一个史朝义的脑袋,朕难道就不能亲自去取?在如此大事上选择观望,光是一个脑袋就想将功补过,为民也有些太便宜他了。” “高卿家,你来想想,朕还应该让牛廷玠做些什么?” 这就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了。 高尚低着头,思索了一阵之后,最后答道:“微臣以为,或可以让牛廷玠与范阳征粮,运往太原。” “在范阳征粮,运往太原……?”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所包含的信息量可有点太大了些。 范阳作为响应史朝义和史思明的大本营,就地征粮算是一种惩罚措施。 而将这些粮食又要千里迢迢地运往太原,这里面的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原现在缺少粮食吗? 说缺也缺,但说不缺也不缺。 反正短时间内是足以支撑大军所用的。 后面的话,只要安庆绪率军回洛阳,太原城的粮食自然也就够用了。 完全没必要要从千里之外,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来运送粮食。 除非安庆绪要在太原久留。 安庆绪眯了眯眼睛,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漫不经心,随意地问道:“高卿家也希望朕暂时不要回河北?” “陛下明鉴。太原乃是新征之地,陛下在太原不论做何措施,哪怕是将太原城里里外外全城屠灭,河北的那些家族们也不会对陛下说些什么。” “但是河北却不同。” “河北是我大燕起家之地,其中坐落在河北等地的许多家族都能称得上功勋,陛下可以对外面新征服的土地做任何事情,即便是将太原城内外所有的土地,全部收归于陛下一人所有,陛下也有充足的理由去做。” “可是对于河北,陛下并无这般理由。而如果一旦强行推行太原新政,势必会让河北等地的诸多豪族心生不满。” “如今我大燕在外,还有李唐这最大的敌人。如果陛下还要在今天一座一座城池地去扫平河北,无疑会给李唐以喘息之机。” “所以微臣以为,陛下莫不如就以太原为根基,将太原新城发展起来,逐渐向周边蔓延。” “等到陛下周围已经聚集出了一批真正的可靠臣子之后,再向河北推行也为时不晚。” 安庆绪微微有些惊讶。 说实话,对于自己在太原城做的这么多事情,被什么时候冠以了一个太原新政的名头,他连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细细琢磨的话,也还真的有那层味道。 当然,最令他惊讶的还是高尚所提出来的那一番见解。 说实话,他也一直在要不要继续待在太原,还是回到洛阳两者当中反复纠结。 两者皆有利弊,不过经过如今高尚的一番提醒,安庆绪才终于下定决心。 “洛阳方面无碍?” “严相自先帝在世时,便帮助先帝处理各种政务公文。洛阳城内的大小事务,严相与洛阳百官足以处理。” “范阳那边,何人适合与牛廷玠演戏?” “蔡将军如今因功位列兵部尚书,旧功未稳,不适宜再立新功。微臣以为,田将军或可一用。” 蔡希德固然忠心,但此番救驾有功,赏赐已然极其丰厚。 且不说为了以后避免那些功高盖主之类的话,光是要雨露均沾这一点,安庆绪也不能总用蔡希德一人。 更何况,如今大燕最不缺的,就是能够出征在外的将领。 “既如此,那你回去便草拟一份旨意吧。” “顺便再加上一条,着令翰林待诏岳言随军。” 安庆绪张手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岳言头脑够用,只是在人心二字的理解上稍有欠缺,如今让他跟着出去历练一番。” “职务便让他督运粮草吧。” …… 太原城内最近的变动极大。 城内的那么多家族被同时灭门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这些家族手中还握着许多太原城内的商事。 好在朝廷出手的及时,在第一时间便控制了城内的物价。 不过随着这些位置的突然空缺,原本被这些家族所打压的中小商人,则忽然开始在太原城中慢慢地崭露头角了出来。 只是短短半个月时间,太原城中的秩序便已经恢复如常。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太原城还要比太原之战前的太原城,更繁华一些。 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当中,居住在太原城内外的百姓也慢慢地发现,在太原城外的南边,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武城头(上一章是124章……才发现当时打错了……) 第127章 灵武城头(上一章是124章……才发现当时打错了……) 这些陌生的面孔可不是那些来往于多地之间的商贩,而是身着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白色粗布衣裳,在周围燕军军卒的监视之下修路。 这些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这河东太原两战结束之后,所遗留下来的那些降兵。 太原之战的时候,回纥骑兵撤的快,并没有留下一骑。 但剩余的史思明部以及唐军,最后在不断的围追堵截之下,向燕军投降的人数足有将近两万人。 而河东之战,所遗留下来的降兵则更多,甚至超过了五万之数! 两者加在一起足有7万多人,人数比如今燕军的人数还要多出来了将近一倍。 战场之上对待降兵最普遍的做法便是打散重编,但眼前的这些降兵体量实在太过巨大,即便是打散重编,也会极大稀释原本燕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而且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些降兵当中到底都是什么货色。 毕竟在募兵制的条件之下,所招募出来的军伍良莠不齐,很多人甚至根本就不适合当兵。 这样的人,安庆绪当然不会放进自己的队伍当中。 而除了将降兵打散重编以外,获胜一方一般选择的道路还有两条,要么是将这些降兵遣散回自己的老家,有条件的话还会给他们发放一些路费。 要么就是将这些降兵全部坑杀。 当年的武安君白起,西楚项羽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这些人的下场也很凄惨。 以至于如今军中杀降不详,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默认的规矩。 安庆绪不信这些,但也没必要非给自己去自找麻烦。 毕竟他手中的粮食还暂且够用。 何况他还背靠着河北这座巨大的粮仓,只要自己不将太原新政向河北延伸,盘踞在河北的那些豪族世家只要脑子够用,便都会选择投桃报李,满足安庆绪一切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所以他没必要将眼前的这些降兵全部坑杀。 当然,自己花了钱和粮去养他们,那肯定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吃白喝。 而且这些降兵如果真的太闲了,说不定还会闹事。 安庆绪在斟酌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将这些降兵全部整编到一起,将他们打散之后重新和他们不认识,但身份同为降兵的人编队。 然后组织这些人在太原、河东、虞乡等地周围修路。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不论在任何时代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交通永远是一切的先决条件。 好在河东地区,也就是日后的山西地区的水网还算密集,晋水自北向南,几乎横贯整个河东地区。 这些降兵所要做的工作,也不过就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整理道路,顺便再为太原的几处产粮地区修筑沟渠。 …… 太原城外的一座庄园内,此时也同样在正如火如荼地做着事情。 一座座装满了染料水的大缸摆列在庄园在院子里面,而在这些大缸的不远处,则是那被支架起来的一座座木架子。 木架子上正挂着颜色不同的布料。 “成啦,成啦。” 白延方手捧着刚刚染好的半截蓝色布料,蓝色的汁液顺着布料的另外一角,正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 将地面砸出一个个蓝色的墨坑。 “颜色如何?” 名为黄真的一名中年男子和他周围的几人听得白延方口中的话,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向着白延方的方向跑来,急急忙忙地探过头去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白延方笑了笑,将手中的蓝色布料摊开,给黄真等人看。 也不管那蓝色的汁液浸透了自己的手。 黄真等人一边仔细看着,一边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颜色,真轻巧啊。比翠兰和天蓝要淡一些,而且其中还有那种淡淡的青绿……” 黄真一边看着,一边晃着脑袋道:“只是颜色太淡了,用在布料上倒是可惜了点。平民百姓不喜欢这些颜色淡的。颜色反而是越深越好。” “这天青色,最好是能够用在丝锦之上,供给那些有钱人去用。” 白延方忍不住道:“这些事情你急什么,等颜色都做出来之后,咱们统一规划就好了。” “现在重要的是,这些颜色真的能做出来啊!” 白延方一脸兴奋地道:“我们现在只是试了比较简单的天青色,陛下给我们的方子当中可还是有葡萄青色,蛋青色,紫色,茶褐色,金黄色,鹅黄色……” “如果是我们一一将这些颜色都按照方子的做法对出来的话,我们都要发财了啊!” “不错不错,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还真是发财了。” 黄真等人听着这话,忍不住连连点头。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布料上也有颜色,但颜色并不如后世那般发达,大多都比较单一。 像什么绯红,紫色,绿色之类的,如今这时代固然也能够做出来,但也就只能做出来颜色的几种罢了。 平民百姓对于这些颜色或许是够用了,反正他们一年到头也换不了几件衣服,颜色买的话当然是越深越好。 这样用到最后,还能看出一些颜色出来。 但对于那些追求享受,追求和他人不同的达官贵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种和平民百姓有着极大区别的颜色布料,无疑是非常能够象征他们的身份地位的。 如果再配合一些比较上乘的丝织布料,那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上个10倍20倍都是算少的! 而代价仅仅是这么一缸子的染料。 这里面的利润简直是暴利。 当然,他们肯定是拿不到其中的大头的。 当初他们临时投诚,成为了太原城中仅存的几家没有被那场风波所波及到的家族,这当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但幸运也是要有代价的。 他们都清楚,自己选择了这一步,那以后就必然要被同为世家豪强之人所唾骂。 他们从此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帝王鹰犬。 不过也不重要。 连太原王家也都投了诚,他们这些和王家相比,如同小虾米一般的家族,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又拿出了家族中的大量财富购买那所谓的国子监名额之后,安庆绪也对他们的识相做出了一些回报。 准许他们出资,在太原城内组成一家商行——吉运商行。 商行的一切商事由他们这几家家族负责,收益安庆绪代表皇室,要拿走其中的1半。 另一半由他们几个家族按照最开始的出资比例,来进行每年的分红。 而吉运商行在建立之后所要经营的第一门生意,便是布匹生意。 说实话,白延方一开始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布匹生意早已经在民间泛滥,甚至他们几个家族之前就经手过这门生意,但同样因为竞争者太多,布匹生意的利润可谓是微乎其微。 他们原本是看不上的。 白延方一度以为,安庆绪是要将食盐的生意交给吉运商行。 毕竟河东地区最有名的就是盐,而且这东西也是真正实打实的暴利。 不过如今看到这么多的颜色,白延方之前心中的那一丁点不愉快,早已经随风飘散。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么多不同颜色的布料,对于他们来讲,就和那金灿灿的黄金别无二致。 “我们得提前准备一下,先要准备船,等到我们将第一批丝锦布匹完工之后就要立刻运走,最好不要在路上耽搁太久。” “先要运往哪里?” “天子说了,吉运商行的目的是要将生意做到李唐治下的每一处角落,不如就先往西面灵武去吧。” …… 大唐至德二年八月。 太原之战转眼间便已经结束了数月时间,只是李唐的临时国都灵武城内外,却还是那一番肃杀的气氛。 尤其是那城头之上,被悬挂暴尸在其上的上百具尸体,更是让所有经过的行人脚步匆匆。 根本不敢抬头看去。 白延方等人亲自押送着布匹,装扮成普通商贾的模样交了入城费。 只不过在经过那出城门的时候,忍不住向上瞧了两眼。 一般来说,在城头上挂尸体两种情况最为普遍。 要么是正处于交战当中的城池,为了威慑敌军才会出此下策。 要么就是已经被攻破的城池正在被屠城,或者已经被屠城结束,才会有尸体被悬挂在城头之上,以示对后来者的警告。 灵武显然不在这两者情况当中。 白延方不禁有些好奇。 在车队完全通过城门之后,白延方走上车队的前面,忍不住向路上所雇来的向导问道:“我看城头上的那些尸体好像是最近才挂上去的啊,这是犯了什么事吗?” 向导闻言脸色一变,匆忙看了看周围,发觉没有人看向自己这边,方才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 白延方不动声色地伸手送过去了一摞铜板。 向导缩在袖子里的手掂了掂被递过来的铜板,眼珠子微微动了动,随后拉过白延方到一边,小声地道:“我看郎君也是个实在人,我便跟您交代个实话,这事您在外面,可千万不要乱说,不要乱问。” 白延方的心脏微微一动。 轻轻点头,他道:“你放心,我们就是个做生意的本分人,如果是不能说的话,我不问就是。” “您别随便跟外面问就行。” 毕竟是收了人的钱,向导语重心长地小声道:“被挂在城头上的那些人可不是咱们灵武的人,据说啊,是那叛贼的人。” “叛贼?” “就是那个姓什么安的?”向导皱着眉头,道:“应该就是那些人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就在几个月前吧,突然就跑到了咱们灵武周围。郎君您应该也知道,咱们灵武现在住的是什么人吧?” 白延方配合地点头道:“当然知道,乃是大唐天子陛下。” “是啊。”向导重重的点了点头,身板下意识地微微抬起,语气颇有些骄傲地道:“大唐圣人可是在咱们灵武啊!” “而这些叛贼却能摸到这里来,这事可就大条了。那可是违逆上天啊……” “而且听说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让这些叛贼杀进了城里来。您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那城门是新换的了吧?” 白延方倒是没注意这些,不过此时还是故作思考了一会儿,道:“好像是。” “咱这城门可是几十年都没换过了,这个时候突然换了个城门,就是因为当时连城门都给烧了!” 白延方这时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绝大多数的城池城门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完全防水防火自然不可能,但也绝非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点燃的。 即便是恰巧点燃了,只要及时扑灭,也不会造成多大的问题。 新换一座城门,那只能说明以前那座城门已经被烧到不能再用。 换句话说,灵武当时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灭火,所有的兵力都用来抵御敌人,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侥幸将敌人打出了城外。 白延方很快在自己的脑海中将画面补全。 向导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事情,连大唐圣人都差点沦落在逆贼的手里,你可知当时这圣人的心情该有多气愤?” “这些人即便是死了,也要在城头上不得安生!” “后面呢?”白延方追问道。 “后面倒是没有什么了……”向导回忆着道:“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叛军打过来了,城内当时也是乱糟糟的。” “不过后来大家发现,来的人也只是就那么几百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大部队,所以后面就没什么事了。” “要说有事的话……我记得后面好像有个官员被撤了职?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城门失陷啊,即便是砍了几个官员都不足为奇的呢。” “哦对了,这些事情您在城内可千万不能提啊……” 向导最后还是不太放心地又劝诫了一句。 白延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太原城外当初要建一座功勋庙的时候,他便打听了其中的一些事情。 如今倒是刚好和这太原城的事情对上了。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察事厅子 第128章 察事厅子 在一间驿站内落下脚,白延方将之前向导和他说的事情,和黄真等人重新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黄真忍不住道:“城头上挂着的真是功勋庙的人?” 白延方点了点头,道:“大致上应该差不多。” “之前蔡希德被唐军围困在河东城,手中兵力远逊于唐军。正常来讲,即便是能够突围出城,也必定会损失惨重。” “所以太原城中的传言,说是有千余名勇士自愿出河东城去吸引唐军目光,这件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而且功勋庙你们不也派人打听了吗,其中里面供奉的牌位正好就是一千多个。” “这事实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黄真倒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如此一来的话,这个城墙上挂着的可都是对朝廷有大功之人,也算得上是国家大事吧?”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黄真已经将自己的位置转换过来。 他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帝王鹰犬,手中干的活也是大燕皇室交代的活。 自然出发点一切都要以大燕为立足。 “可我们初来乍到,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吧?” “这里毕竟是大唐国都,哪怕只是临时的,也不是我们轻易能撼动得了的啊。” 另有几人觉得黄真的提议并不妥当。 “做点什么事情倒也先不急。” 白延方思索了一阵之后,缓缓说道:“一会我们一起修书一封,将这里的事情向朝廷说上一声,等朝廷的决策下来,我们再动就好。” “至于我们现在,还是以当初天子交代我们的事情为主。” “先把手中的东西卖出去。” 白延方的提议就显得稳重多了,很快便赢得了其他众人的赞同。 “如此甚好。” …… 灵武城内,察事厅子。 顾名思义,察事厅子的职责便是监督朝廷官员,类似于御史台。 在李唐的朝廷体系当中,当然没有察事厅子这种朝廷机构,之所以要在御史台之外,还要独立出来一个察事厅子,最为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为了李辅国可以将自己手中的权柄伸向整个朝廷。 李辅国原本是太监出身,因为当初跟随李亨北上,一路上护驾有功,逐渐得到李亨信赖。 他这个名字还是李亨所亲自赐予的。 足以见得他受李亨信赖的程度。 在李亨一众君臣逐渐在灵武稳住脚跟,登基称帝之后,李辅国也被逐渐重用起来,甚至被赐予了门下同平章事的头衔。 在朝堂体系当中,拥有这种头衔便已和宰相无二。 只不过因为他是太监出身这一很尴尬的地方,导致他并不能真的在朝廷当中现有的官职体系挂上名号。 而且如果在朝廷现有的官职体系当中玩,李辅国也施展不开自己的拳脚。 官僚体系自从秦汉到今,已经发展了1000多年,基本已经完善。 各个部门之间相互协调,又相互制衡,其中里面的规矩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李辅国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一头扎进这样的官僚体系当中,即便他深得皇帝信赖,也一样会被掣肘。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能够掌权的更舒服一些,他也只能另辟蹊径。 察事厅子便是在这种前提之下所诞生出来的。 监察百官,就意味着李辅国拥有了对这些官员的监察权。 再依靠自己在皇帝那边所能够得到的宠幸,他同样还能在对百官的处决权上占有极其重要的比重。 这两者加在一起,李辅国就相当于几乎拥有了对朝廷百官的任免权。 而且还是合法合规的那种。 “撤销郭子仪兵部尚书衔,这帮老家伙还真是动作的快啊。” 随意翻开自己手边最上面的一份奏章,李辅国将其中的内容统统读过之后,脸上忍不住地产生一丝戏谑。 如今天子李亨身体不太好,作为深受李亨所宠幸的李辅国,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地要主动为皇帝分忧。 所以如今朝堂上的很多奏章都要先送到他这里,他先看过一遍之后,将一些不太重要的奏章批准或者否决,再把其他剩下的那些比较重要的奏章拿去给李亨看。 如今这被放在最顶上的第一份奏章,便是宰相萧华上奏的。 在他身边服侍着茶水的小宦点头哈腰道:“这些老家伙在那里狗咬狗,对相公您也是一件大喜事呢。” 听到相公两个字,李辅国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几番笑容。 相公是对宰相的称呼,放到朝堂上,肯定是没有官员会主动对李辅国说出这两个字。 尤其是以萧华为首的那些老臣集团,对李辅国的称呼一直都停留在李公公这三个字上。 这让李辅国其实心中非常恼火。 不过奈何这些人势大,李辅国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所以一直也迟迟没有动手。 “朔方军不过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新败,这些人就要急着罢免郭子仪的兵部尚书,恐怕下一步就是奔着将朔方军肢解掉的目的去的。” 将手中的奏章合上,李辅国随手将其放到一边,道:“这些人是要解了陛下的兵权呐。” 小宦侍听到这里,当下不由得有些吃惊地道:“啊这……竟是这般吗?这些老东西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对陛下出手了?” “相公,那我们是不是要将其打回去啊。” “打回去?为什么要打回去?” 李辅国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一眼吃惊的小宦侍,道:“不仅不能打回去,还要照准他们所为。” “毕竟郭子仪确实是大败一场,而且葬送了我大唐那么多的精锐,撤销一个兵部尚书衔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他们以后可能会肢解朔方军的动作,这对我们有什么不好吗?” 小宦侍忽然有些懵。 他能够进察事厅子,负责服侍李辅国,还能旁听一些政事,自然是因为他同样深受李辅国的信赖。 而且在私下里,他已经拜了李辅国为自己的干爹。 这宫里的宦官虽然没有当初在长安的多,但也有个小几百人。 他能够在这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被李辅国看中,还被收为李辅国的干儿子,除了口齿伶俐以外,当然还因为他的脑子要比其他人更明一些事理。 宦官这一行向来天生就要比人矮上一头,想要和外面的那些朝中官员竞争,必须要有一些其他的手段辅助才行。 皇权就是这最有力量的手段之一。 跟皇权绑定,和皇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从东汉开始就流行下来的套路。 所以对皇帝不利的事情,一般而言也同样是对宦官不利的。 他心中是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李辅国笑了笑,随意地说道:“朔方军力量太大了,灵武内外没有任何军队的力量能够和朔方军相抗衡。” “郭子仪固然是个忠臣,他没有把控朝堂的心思,但谁知道他下面的那些军中将领没有这层心思呢?” “一旦郭子仪被他军中的将领所裹挟,真要上演一出当年曹阿瞒所进行的戏码,你我这些人都得在外面人头滚滚落地。” “所以这朔方军能不留,最好还是不要留。” “萧华能够做到宰辅的位置上,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大可以配合他去做。” “而且也只有真的将朔方军肢解掉之后,我们手中的力量才会得以增长啊……” 李辅国不耐其烦地说着,小宦侍的眼中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相公圣明,儿子佩服。” “诶……” 李辅国呵呵地笑着摆了摆手,道:“圣明是用来说皇上的,你在宫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虽然听起来像是责怪的话,但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小宦侍低着头赔笑,李辅国已经将身前的奏章往前推了一下。 “这件事情最好还是速办。先不要耽搁了,你立刻回复一下,最后就给萧华拿过去。” 李亨将部分政务交给李辅国去处理。 只是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事情,又要去写那么多的东西,李辅国毕竟还是肉体凡躯,时间一长也会劳累。 所以为了给自己减轻一些负担,一些回话之类的笔头工作,李辅国便都交给了自己眼前的这位干儿子去做。 自己只负责最后的审阅流程。 “儿子明白。” 小宦侍也是个读过诗书之人,当下低着头走上前,将作案上的奏章接了过去,随后走回了自己的小桌,跪坐下去之后开始提笔写回复。 其实说是回复,也不过就是两个字——照准罢了。 写完之后,将奏章又拿过去给李辅国看了一眼,李辅国点头之后,小宦侍刚要拿着奏章离开,就听到李辅国忽然叫住了自己。 “且慢。” 小宦侍一脸茫然,还以为是自己写的东西有问题,回头小心翼翼的疑惑道:“相公还有吩咐?” “你将衣服脱了。” 小宦侍的脸瞬间呆滞。 虽然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不过小宦侍还是很听话地将奏章放在了一边,随后当着李辅国的面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不过衣服才刚刚解下来一点,李辅国便再一次叫停。 “好了,可以了。” 小宦侍仍是一脸茫然。 李辅国却已经将自己手中的奏章打开着扣在了自己的桌案上,起身走上前来,仔细观察起了小宦侍埋在绿色衣袍之下的那套衣服。 拉过了那套衣服的一角,李辅国眯着眼睛分辨着衣服的颜色,又同时用手搓了搓,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好奇起来。 “用料倒是普普通通,只是这颜色……好像不是寻常的青色吧?” 听到这话,小宦侍才终于反应过来李辅国的意思,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说渗透出来的冷汗,道:“相公明鉴,这衣服的颜色确实不是寻常的青色,而是最近城中布坊当中新出的天青色。” “这衣服可是以前在城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刚刚展露出来便受到了城中极多人的追捧,连那布坊的门槛都差点被踩爆了。” “儿子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布坊当中搞来了三套,另外两套儿子已经在今天早上给相公送到府里去了。” “相公的两套,颜色可要比儿子这套好多了。根据那布坊的说法,颜色叫做青红色,整个布坊上下也就三套!” 小宦侍如同一个小孩般向着李辅国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似在邀功请赏。 李辅国却根本没有听他后面所说的那些,只是手捏着这衣服的布料,道:“这布坊是卖成衣的?” 成衣在唐朝时期已经出现,贞观年间就已经有卖成衣的行业在长安了。 所以在灵武出现卖成衣的其实并不奇怪。 小宦侍点头道:“成衣只是其中之一,里面一样还在卖布。” “卖的布和你现在身上这套衣服所用的布料是一样的吗?” “是啊……” “颜色呢?” “也是一样的。” 看着神情若有所思的李辅国,小宦侍颇有些不解的道:“相公是觉得这衣服的布料有问题?” “我就说,那一匹布料卖九百文简直就是贵的要死,这狗商家居然还敢在其中掺杂东西,相公放心,儿子这就带人去找那间布行要说法去。” 小宦侍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李辅国抬手打断的小宦侍的话,道:“不,布料没什么问题,你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烦。” “不过你刚刚说,这布料受到了城中极多人的追捧?此事可是你亲眼所见?” “那绝对是儿子亲眼所见。”小宦侍自信道:“儿子是亲自去的那布行,当时就为了要三套衣服,鞋都被踩掉了一只。” “里面还有很多官家的人,甚至在门外面都排了好长的队伍呢。” “若是如此,那就好办了。” 李辅国忽然笑了起来,道:“你现在立刻派人去那间布行,在那间布行封锁起来,不要让外人和他们做生意了。” “同时你亲自去找布行的老板谈,他们店里的所有布料,我们都要通通收购下来,他们有多少我们吃多少,不过价格方面要降一些。” “就按一匹布……”李辅国想了想,道:“七百文。” “最多也不能超过八百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发俸禄 第129章 发俸禄 今日尚书省的氛围有些不对。 身为礼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萧华刚一走进尚书省中,便看到礼部的几位官员正聚在一堆窃窃私语着。 对各自桌案上所摆放着的公文熟视无睹。 萧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脸上表露出几分不悦。 如今可还没下值呢! 这剧聚众摸鱼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两声,见得刚刚还在聚在一堆窃窃私语着的几位礼部官员顿时噤声看向自己,萧华一脸严肃地道:“你们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是如此办事的?桌面上的那么多公文还要处理,都当看不见吗?” “还不回去做事!” 自家的顶头上司发话,几位礼部官员很是识趣地应了一声是,随后低着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桌案之上,极其不情愿地拿起自己作案上的那些公文,假装开始看起来。 看到这些人起码表面上还算给面子,萧华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随后淡淡地哼了一声,迈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在自己的桌案前面坐了下来,萧华并没有急着处理自己眼前的公文,而是反而看向了自己手边一侧的一名礼部侍郎。 “易侍郎,你来说说,你们刚才都在谈论些什么?” 刚刚这些人围着的就是易侍郎的位置,萧华问他话合情合理。 易侍郎脸色微微变了变,很是小心地看向了其他人。 这动作当然没有瞒过萧华的眼睛。 这让他更为不悦,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怎么?有些话连我也说不得吗?” “下官不敢。” 易侍郎连忙起身出列告罪,道:“下官不敢瞒相公,下官等人刚刚所讨论的,乃是昨天所发下来的去年俸禄。” “去年俸禄?” 萧华微微一愣。 如今朝廷财政状况不好,俸禄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延迟在发,别看如今这俸禄晚发了8个月,但其实已经算是快的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有自己家的管事向自己禀报,说是俸禄发下来了。 不过他也没在意。 萧家也算是地方豪族,而且家族如今并没有被战火所波及到,也算是家大业大。 所以萧华本人的吃穿用度其实都是不愁的。 对于那一丁点的俸禄,他并不放在心上。 昨天晚上他也只是知道这么一回事之后,根本没有详细过问,就将管家打发了出去。 “朝廷体谅尔等,将去年的俸禄下发下来,这事有什么值得好讨论的?” 易侍郎的脸色变得更为尴尬。 思索了一阵之后,他还是缓缓说道:“回相公的话,昨天朝廷所发下来的俸禄,和寻常的俸禄有些……有些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萧华眼角微微皱了起来,道:“有何不一样?” 易侍郎道:“往年所下发来的俸禄多是铜钱和粟米,有时候会加一些丝锦布帛。” “可是昨日朝廷所下发来的俸禄,并没有半点铜钱和粟米的影子,全是丝巾布帛啊!” 萧华听得这话,当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朝廷的财政是有些枯竭,从江南转运过来的钱粮,没有办法经通运河直抵洛阳,只能从汉中转运。 所经地区山多路远,耗费颇巨。 但即便如此,朝廷的国库也还远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毕竟就在今年,朝廷还发动了一场范围如此巨大的战事。 给朝廷官员所下发的俸禄,不应该见不到半点铜钱的影子才对。 不过心中疑惑是疑惑,萧华嘴上还是说道:“丝锦布帛有何不妥?尔等若是想换铜钱,将其拿到市面上换去就是。”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一大早上无心处理正事,聚在一起讨论个没完吗?” 易侍郎欲哭无泪地道:“回相公的话,若是以往所发下来的那些丝锦布帛也就罢了。” “就拿下官来说,下官每年的俸禄,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怎么折算也都能有个一百来贯的钱财。” “即便是在如何低价贱卖,也没有低于过九十贯的。” “按照常理,哪怕是所有的钱财都换成丝锦布帛,加在一起也应该有200匹上下。” “可是昨日发下来的丝锦布帛,一共就只有15匹啊!” 说到此处,易侍郎语气当中的哭腔已经是个人就能听出来了。 萧华也呆滞了。 从200匹突然变成15匹,这缩水了可将近快10倍啊! 怪不得昨天晚上,自己家管事来向自己禀报的时候,那脸色有些不对劲。 当时的他还没多想,如今看起来,估计自家的俸禄也相差无几。 “如果是按你正常的年俸,只有15匹的话……”萧华捏着手指头算了算,语气更为吃惊地道:“那岂不是说这一匹布,就要值上7贯多钱?” “这是什么布?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易侍郎脸上已经挂上了两道泪痕,道:“回相公的话,户部的人说了,这丝锦布帛和以前的那些布帛不一样,乃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如果是在外面卖的话,这一匹布的价格应该是在八贯钱!” “八贯……” 如果一匹布的价格是八贯的话,那15匹布的价格便是120贯。 和礼部侍郎一年的年俸相差无几。 萧华捏着自己下巴上所蓄起来的胡须,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易侍郎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啪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头也跟着埋了下去,抽噎道:“相公!不是这样子的啊!” “那丝锦布帛确实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乃是最近城中一家布坊新出来的新品。而且这布帛的材质和其他的布帛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颜色跟其他的不太一样。” “固然这布帛的价格,确实要比其他的布帛贵一些,可当时在城内卖的时候,一匹布说到天也不过就一贯钱罢了!” “户部是拿这一贯钱的布,当成八贯钱发给我等啊!” “相公,属下还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六口人,六张嘴,可就等着下官这每年的俸禄过生活呢啊!” “如今户部如此做,这让下官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易侍郎这些话,无疑是在场许多礼部官员的共同心情。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同样有坐在周围的礼部官员抽噎着起身,向萧华拜倒道:“萧相公,下官也是一样,昨天户部派的人来了,只给了下官十匹布啊!” “下官是第一时间就让家里的人拿着布出去卖了,可是在外面卖布的又何止是我们一家,别说这一匹布要卖出八贯钱了,就是有人肯出800文买,大家都要争着抢着卖呐……” 尚书省内顿时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萧华只感觉有些牙疼。 这些人都如此,那他也同样是赔大了啊! “尔等先起身,我自会为尔等做主!” 事到如今,必须要先稳住这些朝廷官员。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也一日不可无朝廷。 尤其是在如今这逆贼作乱,朝廷尚未拨乱反正之事,更需要朝廷百官通力合作。 绝不能让这些人撂挑子。 “你们先将今天的公务处理好,你们的难处,本相也都知道了。” “本相这就入宫,去向陛下禀明此事!” “一定会还尔等一个公正!” …… 萧华一路不停。 事情已经酿成今日这般局面,没有什么事要比解决自己手底下的官员俸禄这件事更为紧要。 只不过才刚刚走到宫门,萧华便看到了自己的几位老熟人。 李轨、郭颍,潘璋。 都是和他同为尚书省六部的尚书。 “你们这是?” 萧华看着这几人,心中顿时有一股不妙的预感。 李轨看了眼急匆匆赶过来的萧华,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苦涩,转头向着郭颍和潘璋道:“萧相也来了,看来大家是都齐了啊。” 互相见过礼,李轨问道:“萧相也是为了昨天发下来的俸禄一事?” 萧华心中一凉,很是僵硬地点了下头。 “正是。你们不会也是吧?” 李轨无奈的笑了笑,道:“萧相不用猜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事啊。” 郭颍此时呵呵一笑,道:“李尚书的吏部,萧相的礼部,在下的工部,潘尚书的刑部。” “得,除了兵部和户部以外,咱们可算是同病相怜了。” 户部虽然明面上,还在朝廷的体制之内,但如今早已成为李辅国的傀儡。 至于兵部…… 那可是握着刀把子的家伙。 谅李辅国也没那个胆子去薅兵部的羊毛。 朝中六部,基本上算是被薅了个遍。 “中书省和御史台那边呢?” “不清楚。” 李轨耸了耸肩膀,道:“我在来的路上倒是看到了御史台的人,如今他们没到,怕是应该已经回去了,在看我们的消息。” “呸,连个察事厅子都打不过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连来都不敢来,御史台真是养了一群废物。”潘璋气冲冲地道。 今天这情况明显是人越多越有优势,只有让皇帝感到民情沸腾,感受到整个朝堂的愤怒,他们才能够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 御史台不来,只想着坐观其变,潘璋能有好心情也就怪了。 更何况,也正是因为御史台的不作为,导致察事厅子一步一步做大,如今甚至已经抢了原本属于他们很多刑部的权柄。 潘璋恨不得亲自去兼管御史台。 “不要说了,那些御史也不容易,都是些年轻人,总要为自己的前途想想。” “跟着贼宦作对就没有前途了?”潘璋话中带刺地道:“这一群没有脑子的人,贼宦才能够逞几年的风头?” “他们是臣子,做的事跟一群宦官有什么两样?” 潘璋说得毫无避讳,李轨三人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好啦,这里毕竟是宫里。” 李轨后半句李辅国的眼线到处都是的话没有说出来。 潘璋也不过是心中憋着火,如今发泄出来一部分倒也好受了许多,当下听了李轨的劝慰不再多言。 几个人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很快便从大殿的方向小跑过来一名小宦官。 “陛下宣诸位尚书大人觐见,随我来吧。” “请。” …… 萧华4人很快在小宦官的带路之下进了大殿内。 只不过当他们进入殿内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 因为此时站在殿内的,还有几道熟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他们的同僚,早已经抛弃了自己作为一个臣子尊严的户部尚书余杰。 而另一人,则是户部尚书余杰的指使者,如今深受李亨所信赖的贼宦,李辅国。 而除了这两人以外,还有皇帝的叔叔李泌,以及新到不久的神策军将领李嗣业。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萧华四人行礼。 几个人的正前方拉着一道帷幕,帷幕的后面躺着一道人影。 虚弱的声音从帷幕后面传来。 “起来吧,朕安。” 话是这么说,但这语气和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是安的样子。 萧华心中又升起一丝忧虑。 这时就听到帷幕后面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今日来找朕,有什么事情吗?” 萧华闭了闭眼睛,将那些无用的想法从脑袋里面抛出去,随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臣等今日求见陛下,主要还是为了昨日朝廷给官员们发放俸禄一事。” 话才刚说到一半,便听到一旁的李辅国讥讽道:“陛下龙体未愈,每日还要操劳国家大事,你们就因为这一俸禄的小事情劳烦陛下,牵动陛下的心神?” “你们也都是朝廷大员了,怎么连为陛下分忧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呢?” “……” 萧华自认为也算是个有涵养的人,可如今被李辅国这一番话,差点破了防。 好在连着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住了自己躁动的内心,萧华气恼地看了李辅国一眼,道:“李公公说的好啊,只是这官员俸禄乃是小事这句话,本相却不能苟同。” “朝廷百官皆是陛下的臣子,是维护朝廷运转的重要工具。没有俸禄,官员们该吃什么喝什么?” “官员们不吃不喝,又如何能够为朝廷负责,为陛下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个套 第130章 一个套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如今体恤下属臣子,将俸禄提前发了下来。固然其中绝大多数的俸禄都是由布帛作价,少了些实钱,但大体也不会相差太多。” “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要斤斤计较,尔等身着朝廷红衣紫袍,可曾真的想过要为陛下分忧,要为这天下分忧吗?” 李辅国直接便是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了下来。 不等萧华说话,他身后的潘璋就已经忍不住站了出来。 “李宦,尔休要胡言乱语!什么一点蝇头小利,不会相差太多。在外面卖出去不过几百文钱一匹的布帛,竟然被你们作价成了八贯钱!” “这叫一点蝇头小利?原本够10个人一年吃的钱财,到你们手上直接就变成了1个人的!” “当官的要是连自己的家庭都顾不好,就如何能够为陛下分忧!?” 潘璋嗓门有点大,萧华忍不住将耳朵往一旁别了别。 李辅国却是呵呵冷笑道:“如今逆贼作乱猖獗,国都也尚未收回,朝廷上下理当共体时艰,以助我大唐度此难关!” “连陛下为了国事,每日都将饭食减少到了两顿,每顿饭甚至只有两菜。” “陛下尚且如此,尔等身为臣子的,就不能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吗?你们说你们是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忧愁,你们不思如何为陛下分忧,反而到这里叽叽喳喳。” “你们是要搅得陛下还要更加不得安宁吗!” 李辅国掷地有声地道:“不就是困难了一些吗?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是这芸芸众生当中的人杰!” “难道只是稍微饿了一下肚子,你们就要怨恨朝廷,怨恨陛下,将你们手中的担子放置不管了吗?” “你……!” 听着李辅国在那里满口胡言乱语,潘璋气得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 他们今天来的目的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为了自己手下的那些官员们讨一个公道,把该得的俸禄拿回来。 甚至在萧华心中,他都已经不希望将所有的俸禄全拿回来了,只要能拿回来一半,此行就不算是无功。 而且本该是他们叫屈的一方,结果话还没说上两句,李辅国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帽子就迎面扣了下来。 轻轻地拉了一下潘璋的衣角,萧华往前又走了一小步,道:“李公公说得在理,我等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乃是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 “如今朝廷有难,国库周转不开,我等即便是先委屈一下也没有问题。” 轻轻的一句话,既缓解了看不着面孔的李亨可能会因为李辅国的话,而出现对他们这些朝廷官员的怨恨,同时又换了一个方法,试图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李辅国原本声称的是,户部并没有短缺朝廷官员的俸禄,可是随着他那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萧华接着他的话,又顺势将局面转换到了朝廷有难,他们可以委屈的地步。 从而变向坐实户部短缺了朝廷官员俸禄一事。 这是萧华的小心思。 李辅国何等人也?那是从宫里的宦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心思玲珑。 萧华嘴里刚冒出前半句话,他便明白萧华心中打的是什么小主意。 只是还没等李辅国开口,萧华顿时又针锋相对地道:“可是下臣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朝廷如今确实有难处,可是据下臣所知,国库似乎还没有拮据到,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来的地步吧。” 萧华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户部尚书余杰,随后又向帷幕后面的李亨行了一礼,道:“陛下向来体恤臣工,往常的时候对于朝廷僚属的俸禄从未有过克扣。” “如今突然少了这么多,下臣实在是不理解,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萧华明显着是想反将一军。 李辅国呆了片刻,到嘴边的话随后改了口。 李辅国脸上挂笑地道:“萧相说笑了,在下何曾说过国库空虚?只是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国库中自然要留备一些铜钱,以备随时有可能的不备之需。” “如果萧相说的,是户部给朝廷官员所发的俸禄,均是以布帛作结的这件事,这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朝廷的困难,也是朝廷不得已而为之。” “但如果萧相认为,给朝廷官员以布帛作为俸禄,就是户部在克扣朝廷官员的俸禄,那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冤枉了。” 李辅国回身同样向着帷幕后面的李亨行了一礼,道:“户部在发放俸禄的时候,曾经找臣看过,都是民间罕有的上等货。”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民间确实是卖了一贯左右钱财一匹,但那也仅仅是最开始的时候。等到后面,这布匹的价格就已经开始一路飞涨,到前几日的时候已经是有价无市。” “莫说是八贯钱了,哪怕就是你出八十贯,八百贯,也休想在市面上买到同样的一匹布帛。” “如今潘尚书只说这布帛最开始时卖出去的售价,却绝口不提后面发生的有价无市一事,臣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潘尚书失察,还是有别样的小心思呢?” “你……!” 潘璋两只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抬手指着李辅国连着往前走出去两步,那表情恨不得现在就要揪住李辅国暴揍一顿的样子。 “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官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小心思。” “只有你在这里妖言惑众,蒙骗陛下。” “真是大胆奸宦!” 李辅国挺着胸脯,脸色从容,淡然地道:“潘尚书说在下是奸宦?潘尚书可有证据?” “而且潘尚书说我在胡言乱语,那不知潘尚书是否将自己所受到的布帛,亲自放到街上拿去售卖过啊?” “我……” 潘璋脸色一变。 萧华等人更是心中一惊。 李辅国的最后这句话,可就是真的杀人诛心了。 他们今日气势汹汹的赶过来,潘璋甚至一口一个奸宦,若是到头一件一件说起来全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李亨以后会如何看待他们? 更不要说,他们如今针锋相对的,还是李亨最为宠幸的李辅国。 事情大条了! 萧华等人均知道事情不妙,但仓促一时间,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因为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外面的价格到底如何。 虽然手底下的那些官员是这么说的,但谁知道那些官员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被李辅国所收买? 如果真的被李辅国收买,他们继续强行撑下去,不就是自己跳入李辅国的陷阱吗? 看着这些人有些慌乱的延伸,李辅国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一群渣渣。 气氛僵硬了片刻之后,李辅国很是隐蔽地给了另一旁的李嗣业一个眼神。 不管如何,萧华这些人还是朝中的重臣,在天下尚未平定,社稷也未稳固之前,这些人是不能够轻易去动的。 李亨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不会任由李辅国来胡来。 李辅国如果只是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李亨也就听之任之了。 毕竟臣子间的互相制衡,向来是帝王之术的必修课。 但如果李辅国想要更进一步,将这些朝中的重臣全部剪除,那无疑就触动了李亨最后的底线。 李辅国能够得宠这么久,除了救驾有功以外,善于琢磨李亨的心思,并能够很好的把握分寸,也是非常重要的。 如今这个时候,显然就到了把握分寸的时候了。 李嗣业很快接收到了来自于李辅国的眼神,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上前道:“启禀陛下,臣还有本奏。” 帷幕后面再一次传来了李亨咳嗽的声音。 “咳,咳咳,李将军有何事要奏?” 李嗣业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道折子,双手高高呈上,道:“回陛下的话,如今逆贼作乱于太原,两京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当中,臣自西北回来至今,每一日想及此事均是忧愤不已。” “臣恳请陛下准臣率军,为陛下夺回太原!传檄河东!” 萧华等人再一次惊愕地抬头,一道道目光齐聚在了大殿上的那道身影上。 就连一直都身着道袍,在另一边闭目养神的李泌,闻言也不由地睁开双眼,略带诧异地看向李嗣业。 对于李嗣业的想法,萧华其实并不奇怪。 李嗣业一个月前从西北领军回来,便一直在屡屡上书请战。 萧华身为宰辅,当然知道此事。 不过整个朝廷高层都很有默契地决定将此事压下。 不为其他,就为如今的大唐已经没有办法再掀起一场大战了。 李嗣业从西北领回来的神策军整整六万人马,如果要动,这就是一场至少6万将士参与的大战。 加上要为这6万人马所提供后勤补给的民夫,少说也要20万人。 大唐已经连着打了两战,均是大败而归,整个朝廷都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即便是好战的兵部,也同样表示,今年是不能再掀起任何大的战事了。 所以李嗣业的请求当然是石沉大海。 可是谁也没想到,李嗣业竟然还是一个如此有想法的人。 眼看着朝廷这条腿抱不上,他转而就跑到了李辅国这条宦官的腿上。 而且还爬得这么高。 如今甚至可以借助着李辅国,直接跟圣上对话。 这是很不妥当的一件事啊! 要是李嗣业真的从此和李辅国站在了一条船上,那岂不是就说明神策军的军权,要被李辅国分润出去绝大一部分? 那可是6万西北边军的精锐啊! 不成。 绝对不成! 萧华连之前官员俸禄的事情都顾不得了,当即反驳道:“陛下,臣以为李将军所奏此事不妥。” “如今朝廷已经连着掀起了两次战事,耗费甚巨。而且这两次战事均是徒劳无功而返,甚至还折损了我大唐一位郡公和节度使。” “如今我大唐和该休养生息,先操练兵马,整顿军务,恢复我大唐军队的战斗力。” “等待明年或者后年,我大唐再以虎狼之师,配合上像李将军这般名将,定可如摧枯拉朽般横扫叛贼,恢复我大唐万世基业!” 帷幕后面的那道身影没有说话。 反倒是李嗣业跪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反驳道:“萧相一介文官就不要说这些了。” “休养生息,操练兵马,还一等就是明年或者后年。难道休养生息的就只有我大唐一个吗?” “我大唐不动,难道那叛贼不也还是一样在休养生息吗?更何况叛贼坐镇河北,那可是一处粮仓!” “而且据我所知,如今睢阳已破,江南从此在北方的门户洞开,如果我们在叛贼的西线不给足压力,一旦叛贼调动主力部队前往江南,江南从此就要那么现在叛贼手里,我大唐也失去了从江南源源不断的赋税!” “若是真的等下去,只会对我大唐更加不利!” “更何况如今叛贼内部未平,范阳还有史思明之子史朝义在,太原也围城如此之久,城内的军心民心均该是疲惫不堪。” “这才是我大唐进攻的最好时机!” 李嗣业目光炯炯地高声道:“只有我大唐夺回太原,继续能够以太原为根基,向东威胁叛军的河北腹地,才会真正缓解我大唐在江南的状况。” “如今叛贼比我大唐更需要时间,我们绝不能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可以从容的去解决内忧!” “萧相之见,不过都是些书生愚见罢了!陛下可万不能听从啊!” 萧华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心中有些气。 争论就争论,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 不过光是看李嗣业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见得李嗣业这段时间心中到底被窝了多少火气。 心中反复着告诫自己要冷静,萧华缓缓道:“李将军,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 “即便是现在不能给叛军时间,但是朝廷现在的国库也应该支持不了多久的战事了……” 话才说到一半,萧华忽然愣了一下。 这句话好像有些熟悉。 战事……国库……钱财? 瞥了一眼一边的李辅国和户部尚书余杰,萧华猛然惊觉。 这是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使者至 第131章 使者至 原本应该用来给朝廷百官发俸禄的钱财,肯定已经被李辅国带人吞进了肚子里。 萧华原本打着的主意,是想从李辅国的嘴里能抠出一点是一点来,至于剩下的那些,他再尽量能从自己家里拿出来贴补一下,就拿出来一点。 毕竟国家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能尽量维持朝政的稳定,就尽量维持稳定。 否则一旦生出乱子来,大唐保不定要第一时间就跟着分崩离析。 只是他没有想到,李辅国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吞到肚子里的钱,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往外拿啊。 甚至连李嗣业这张牌都打了出来。 萧华一时间有些牙疼。 朝廷一旦动上兵戈,那所谓的给朝廷百官发俸禄的事情,自然就要搁置在一旁。 万事以打仗优先。 只是李辅国或许只是抱着要让李嗣业领兵出去溜达一圈,做做样子差不多就回来完事。 然后把该报和不该报的军费通通报上一笔,将原本的这部分空缺填满,也就完事了。 可李嗣业真的是那么好拿捏的一个人吗? 萧华可不这么认为。 大唐的武德充沛是出了名的。 之前的朔方军,安西军,甚至包括在安禄山反叛之前所率领的东北边军,也都非常热衷于在边境挑唆战事。 原因无他,在大唐,绝大多数手握重权的将领,如果想要能够继续维持手中的这份权力,就必须用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来向中央朝廷邀功。 来让大唐天子满意。 只要打仗,干什么都行。 李嗣业在安西军摸爬打滚,一路打仗打上来的将领。 他真能如着李辅国的愿望,只是出去带兵溜达一圈,然后又溜溜哒哒的回来吗? 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把这头猛兽放了出去,指不定这家伙还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一旦万一真的再次开战,大唐的财政绝对会立刻枯竭见底。 如果李嗣业打赢了尚且还好说一些,可如果打输了呢? 这可是要比房琯和郭子仪两次出征最后失利还要惨痛的结果。 一旦大唐没了钱,又没有办法掌握战略主动权,那大唐将从此彻底陷入被动。 糊涂啊。 这些太监真的就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萧华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可他也分得清如今事情的轻重缓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阻止李嗣业。 可还没有等他重新组织好自己在心中的语言,大殿的外面又急匆匆地传来一阵声音。 声音很快在大殿外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便是一名小宦官的身影从大殿外低着头,快步匆匆地从众人的身侧穿了过去,将手中的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辅国。 萧华看了一眼李辅国,只见这家伙眼神带笑,那一双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带上了几分挑衅与得意,萧华顿时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李辅国既然在今天将李嗣业带上了大殿,那肯定其人必然有后手。 就在萧华苦苦在心中琢磨着李辅国的后手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李辅国已然开始率先发难。 “什么?竟有此事!” 李辅国在那道带着挑衅与得意的目光扫过萧华之后,将手中的册子缓缓打开,面孔上随后也换了一副惊愕之色。 将手中大开的册子震动的一响一响,李辅国言语之间表现的极为愤怒。 “叛贼遣使来此,竟然还敢如此猖獗?” 叛贼? 遣使? 这番话可是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尤其是萧华。 他身为礼部尚书,统管礼部一切事宜。 有关于使者这种外交事情,理该由礼部经手。 可萧华仔细回想了这段时间礼部所处理的公文,从来没有提过有哪边派来了使者。 只是一瞬间,萧华便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李辅国故意为之。 如今朝政上下,李辅国这人可谓是手眼通天,如果真的是他全力施为,想要在礼部的眼皮子底下瞒上一件事情也并非做不到。 萧华忍不住心中有些发苦。 大唐至今百余年,何时有被一介宦官骑在朝廷百官的头上如此凌辱的时候? 李辅国已经在这个时候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 “萧相也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礼部所经手的事情。” 李辅国果断一个皮球踢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刻又同时聚集在了萧华的身上。 就连同他随行的李轨等人,当下也不由地对其投去了几分好奇与询问的目光。 他们和萧华也能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这种有使者前来,尤其还是在大唐如此式微的时候,理该是一件天大的事。 可萧华却从未跟他们提起过,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是区区一个使节,连李辅国那边都能查探到消息的东西,你竟然不告诉我们? 这么多年的同僚还要不要做了? 萧华这个时候也根本来不及解释,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萧华从李辅国的手中接过了那册子。 只是目光扫去两三行,萧华脸色陡然一惊。 册子上的内容写得明明白白,伪燕大概于半个月前发来公文,说是要遣使。如今使者已到,却在灵武城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进城。 在察事厅子的公文之上,将这一切的罪责归结到了礼部头上。 萧华顿时头大如牛。 半个月之前的一张公文,他可以肯定,礼部从来没有见过。 肯定是被李辅国暗中派人给截留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张截留了的情报,才有了昨天户部下拨朝廷官员俸禄,以及今日这些事情。 他们完全被人牵了鼻子走! 而李辅国这个时候又将这册子交给他,也同时将这招待使者的事情又转换到了礼部的头上,萧华却是不得不接。 如今朝廷已经够乱的了,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 朝廷官员的俸禄一事还没有解决,李嗣业口口念叨着东征的事情也没有尘埃落定,如果这个时候大家继续又去在招待使者的问题上来回拉扯,只会把朝堂的这股水搅得越来越浑。 不仅会让有心之人趁机浑水摸鱼,也同时会让别人看了大唐的笑话。 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几位同袍,萧华咬着牙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只能自己吞自己的苦水。 “礼部对此事早有准备,理该不会出现如此情形才对。” 萧华表面上故作镇定地将折子缓缓合了上来,随后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不过使者此番来的确实有些突然,具体是什么情况,本官还真的不知情。” “事不宜迟,本官先行告退。” …… 向着帷幕后面的那道身影请离,并得到了应允的答复之后,萧华第一个离开了大殿。 随同的李轨几人面面相觑。 萧华是在场几人当中官职最大的,也可以说是他们的领头羊。 可是如今事情还没有定下,自己这边的领头羊就先跑了,他们这些被留下的人不免有些尴尬。 尤其是对上李辅国内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他们总感觉自己在被嘲讽。 李辅国也确实在嘲讽他们。 “萧相已经走了,诸位还有何事情?” 李辅国笑意盈盈地道。 潘璋脸色被激怒的有些发紫,马上就要忍不住地继续骂上两句,却被李轨和郭颍眼看着见状不妙,连忙将其拉了回来。 “我等无视。” “既然萧相走了,那臣等也先行告退了。” 李轨和郭颍连忙拉着潘璋就往回走。 三人刚刚走出大殿,潘璋便一把挣脱了郭颍捂着他嘴巴的那张手,愤愤道:“你二人拉着我作甚?” “那贼宦明摆着就是在嘲讽我们,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郭颍和李轨两人脸上不由地露出苦涩笑容来,不约而同地摇着头道:“萧相都先行离开了,在气势上本来就已经先弱了一头。” “若是我等有证据还好,继续和他李辅国周旋,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郭颍用右手手背在左手掌心上连着拍了两下,苦口婆心地叹气劝道:“可问题在于你我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我们继续待在那里不就是自取其辱吗?” 李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你们看今日李辅国的所作所为,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我有一种感觉,昨天晚上户部给朝廷百官发俸禄的事情,是李辅国特意为止。” “而且他也已经算准了,我们今天会来找陛下告状。否则他不会如此早地带着李嗣业在那里等着,更不会只用那一个小小的册子就把萧相支走。” “哪怕是我等死磕到底,恐怕最后出糗的还是我们。” 两人都这么说,潘璋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当下理智还是很清楚的,明白这两个人说的都是正理。 可心里明白归心里明白,但心情可不是光是一句明白就能够平复的。 嘴唇来回动了动,那似乎是一连串的问候祖宗的话语,最后也只是在潘璋的嘴里变成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贼宦误国啊!” 李轨个郭颍两个人也同时跟着叹了口气。 这番话是朝廷的共识,但是却谁也没办法真正除掉这颗毒瘤。 “今日是李辅国准备的充足,以有心算我等无心,让他胜上一场也不无不可。” 李轨缓缓道:“我真正担心的,是萧相那边。” “萧相?” 李轨点了点头道:“萧相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使者前来,萧相不会不跟我们商量。” “所以我担心萧相那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 萧华确实遇到了麻烦。 灵武城的城门口处,围观聚拢的人群已经挤成了一团又一团。 灵武的气氛已经沉闷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场热闹看,哪怕知道就是理论上不是他们能够随意看的,但两条腿还是忍不住地往这边走。 反正真的要看到不能看的,自然会有官兵驱赶他们。 把能看的看了也可以。 徐文举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早在安庆绪收到黄真等人联名写来的密信之后,安庆绪便已经知道了灵武城内所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灵武城头上挂着的数百具尸体的事情。 这事情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他现在既然知道了,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哪怕是往大了说,这些人都是与他大燕有功的功臣,是位列功勋庙第二等级供奉的功勋。 对于这些人,如果还让他们继续被敌人暴尸于城头之上,哪怕给他们封赏的再丰厚也一样无济于事。 但是直接宣战也并不妥当。 毕竟太原如今刚刚遭遇战事,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还有北面云中城所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也需要处理。 诚如李嗣业在大殿上所分析的那般,安庆绪现在甚至要比大唐更需要时间。 既然不能出兵,又同时不能够坐视不管,那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了——遣使。 大燕已经建国,从国家的平等关系的角度上来讲,两国是有互派使者的资格的。 当然,至于大唐接不接受大燕有这个资格倒是要另当别论。 所以身为大燕使者,其实是非常有可能在来到灵武之后,被大唐派人一刀砍了的。 但是使者又不能不去。 在反复斟酌,权衡再三之后,安庆绪最终选定了由高尚所推举出来的人选——中书舍人徐文举。 当然,中书舍人这官职的品阶实在是太低了点。 至德朝廷虽然已经被打到了濒临崩溃,但好歹打出来的还是大唐的旗号。 对于这个还有余威的庞然大物而言,安庆绪还是要给予适当的尊重的。 所以在来之前,他已经特旨提拔了徐文举为中书侍郎。 按大燕官制,中书侍郎可是正四品衔! 徐文举相当于连升六级! 安庆绪肯定是没有不舍得的。 徐文举如果能从大唐手中活着回来,那就证明其人确实是真有其才,一个中书侍郎的位置不算高抬。 但是如果回不来,那就证明此人才不配位。 死了也不过就死了。 徐文举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徐文举此行便该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一切争取要以活着回到太原为前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此时还没入灵武城,才刚刚到了城门口,便开始作妖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无一日不磨刀 第132章 无一日不磨刀 原本这一路都在宫中宦侍引路之下的徐文举车架,在到达灵武城门的那一刻说什么也不动弹了。 徐文举本人更是直接从车里走了出来,对着被挂在城头上的那上百具尸体就是嚎啕大哭,不论谁来劝也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 礼部根本不知道此事,第一时间没有派出前来迎接的官员。 李辅国那边也只是派出来了两名小宦官负责引路的事情,这两个小宦官位卑权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当下也只能如同以前在宫里一样,立刻小跑回宫里去上禀此事。 而这两名宫里的宦官一走,城门处的唐军守兵便更加手足无措。 徐文举一行人的使者公文都是齐全的,这些唐军守兵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去尽量阻拦从城门内外涌过来的,意图吃瓜看戏的百姓。 落在徐文举的目光上也多种多样。 有的是好奇,有的是不解。 甚至还有许多就是单纯如看猴戏一般的玩味。 徐文举坦然受之。 在嚎啕大哭了一阵之后,直到徐文举自己都有些哭不动了,方才收了声音。 但也没有重新回到车架之上。 而是盘膝坐在地上,脸正对着那被悬挂在城头处的那上百具尸体。 面容悲怆。 萧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群人在周围围观着,人群中间是一片被空出来的圆形空地,而那圆形空地中间则是盘膝坐着一道人影。 人影周围还有着几名守卫。 从人群当中挤了过去,萧华率领着在路上招过来的几名礼部官员,大步上前走到徐文举近前。 “大唐礼部尚书萧华,敢问贵使为何停在此处不前。” 听到大唐礼部尚书这六个字的时候,徐文举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惊诧。 一般来讲,负责迎接使者的官员最高也不过就是个侍郎。 这已经就是非常高的规格待遇了。 按照如今唐燕两国之间的关系,哪怕随便来一个礼部的主事官员,徐文举都不觉得奇怪。 礼部尚书亲自迎接,这规格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这份惊诧也只是快速闪过,徐文举仍是盘膝坐在地上,微微仰了仰头。 “大燕中书侍郎徐文举,我坐在此地不为其他,只求速死!” 徐文举说的一脸大义凛然,萧华忍不住眉头跳了跳。 “贵使说笑了。” 不论如何,徐文举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否则一旦大燕使者死在灵武,可以想象,太原那边一定会借着此等借口出师伐唐。 而这样一来,李嗣业领兵出征的局势将不可逆转。 这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讲是非常不利的。 必须求稳! 萧华的脸上牵扯出一丝笑意,道:“我大唐确实招待不周,之前的地方多有怠慢贵使。” “但也请贵使相信,之前的这些事都是事出有因,绝非我大唐本意。还请贵使多多谅解。” “不论如何,在这里总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如果继续下去,对你我两方身后的朝廷而言,都是有损脸面之事。” “贵使以为如何?” 这老家伙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吗? 徐文举又是诧异地抬头打量了一眼萧华。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家伙也是礼部尚书。 礼部固然是一个清水衙门,但能够做到一部尚书的位置,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个老好人才对。 尤其是在这大唐的朝廷当中,要是心中没有点阴谋算计,安能坐稳尚书之位? 之前这一路上都没有大唐的朝廷官员前来迎接,徐文举还以为是大唐的朝廷不欢迎他们。 如今看来……似乎自己之前的猜想并不正确? 也不尽然。 这些老狐狸们一个比一个能藏心思,说不定大唐的朝廷真的不希望他们来,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做出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来。 徐文举在心中微微点了点头。 大致摸索出来的两种方向,徐文举决定继续试探。 “我以为不怎么样。” 出乎萧华的预料,徐文举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自己都已经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你心中有的气也该出完了,这个时候自己给了你一个台阶,你就应该按着台阶下来才对。 这么义正言辞的拒绝。 你他娘的是真想死在这里吗? 萧华身后的几名礼部官员脸色都变了起来。 这时候就听徐文举继续道:“贵国准了我大燕使者前来,可是这一路之上,却不见贵国半个朝廷官员的身影,此乃是尔等怠慢无礼在先。” “我等既然前来,已经到了这城墙之下,贵国却又拿着我大燕的将士尸体暴晒于城头之上,令我大燕将士死也不得安稳,岂非挑衅乎?” “贵国要是想故意折损我大燕的国威,不如现在就将在下一刀砍死在城墙之下,也好过在下进了城之后,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被人摸了脑袋去。” 萧华身后的几名礼部官员心中更气了。 好像说的真的是他们乐意这么干一样。 我们自己都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啊! 你说我们怠慢,我们没有消息,可不怠慢能咋的!? 萧华心中又是泛起一阵苦涩。 李辅国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些。 如果自己受不了心中的这股气,和徐文举针锋相对,那无疑是正好遂了李辅国的心愿。 可即便是自己强忍着受了这股气,也同样会折损礼部的面子,到时候将会不可避免地折损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 堂堂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朝廷宰辅,结果却对叛贼如此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自己以后又如何号令百官? 不论怎么走,李辅国都是绝对的赢家。 如果是就自己本心而言,萧华当然会选择前者。 毕竟自己乃是大唐堂堂礼部尚书,是正朔。 你不过是一个叛贼的中书侍郎,乃是伪逆。 论正伪,你不如我。 论官职,你同样不如我。 那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但是现实却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选择第一条路。 在自己的威望和大唐的未来之间,萧华果断选择了后者。 “贵使言之有理。之前确实我大唐怠慢在先。” “不知贵使以为,如何才能让贵使相信我等是真抱着诚意而来?” 徐文举抬手指了指城头上所悬挂着的那些尸体,不假思索地道:“先将这些尸体统统放下来,我今日先来还有一事,便是要和贵国商议双方之前战事,所遗留下来的那些将士尸体的归属。” “如果你们真的是抱着诚意来谈,那就不要如此侮辱我大燕将士的身死后事!” 这番话一出,不论是萧华还是他身后的那些官员,均是面色齐齐一变。 将那些叛贼的尸首挂在城头上,可是当今天子的主意。 这种事情即便是要放下来,那哪是他们能做的决定? 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刁难人嘛? 不少人回过神来,眼神颇为不善地盯着徐文举。 徐文举浑然不惧,只是一双眼睛同样深深回敬着萧华。 他身后的那些官员说什么想什么都没有用,真正有决定权的是眼前的这位二品大员。 徐文举只要盯着他一个人就行了。 气氛短暂地凝结了一会儿,萧华深深看了一眼徐文举,忽然道:“贵使所请合情合理。” “来人,将城头上的尸首放下来。” 萧华身后的那些官员们大惊。 “萧相不可啊!” “此事应当请于宫中,不可如此草率啊……” 有人相劝,有人更是直接对着徐文举恶语相向。 “这些叛贼本就是人人该死,只是将其尸首挂在城头之上,没有对其挫骨扬灰,就已经是对这些叛贼开了大恩。” “萧相不能再对这些叛贼仁慈啊!” 听着好像是在说着城头上的那些尸体,可说话的人却眼睛一直都盯着徐文举在看。 那意思不言而喻。 徐文举呵呵地笑着,看都没看那人一眼。 萧华却是回头狠狠瞪了刚才说话的那名官员一眼,喝道:“这件事本相后面自会向天子禀报,尔等照着本相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怎么?本相指挥不动你们了吗?” 萧华再怎么说也是当朝二品大员,宰辅之位,朝廷上鼎鼎有权的大佬之一。 他身后的这些礼部官员当然是不敢得罪的。 听了这话,这些人再也不敢出口嚣张,连忙一个一个低着脑袋溜走。 没过多久,城头上便多出来了一堆人头在动。 随后便是那些挂着尸首的绳子开始被人往上拉。 萧华将目光重新看向身前的徐文举,道:“贵使如今可满意了?” 说实话,徐文举是有些吃惊的。 之前这一路上都是宫里的人来接应自己,他还以为是大唐的朝廷不想理会他,反而是宫里的人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 可是如今萧华竟然连自己这么过分的请求都能答应,甚至听这些人的说法,萧华还是顶着忤逆圣意的可能来做这件事的。 如此大的代价来向自己服软,这不应该是之前大唐朝廷所作所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毕竟之前那么冷漠,徐文举都觉得这李唐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战事了。 怎么敢情到了现在,李唐似乎又没有打的意思呢? 不过也不好说。 毕竟兵法上有言,哀兵必胜。 这种故意让自己吃瘪来激发己方军队的战斗力的方法,历史上也不是没人用过。 但说实话,这种可能性倒也不是很大。 徐文举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诸多可能反复都确认了一番,随后缓缓点头道:“萧相的诚意,在下如今是看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萧相了。” …… 徐文举终于领着人入了城。 而就在那城头之上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李嗣业走上来的李辅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正在忙碌着将城头上所悬挂的那些尸体搬上来的军卒,带着几分哀愁的声音道:“不过只是叛贼的一个小小中书侍郎,就能够让我大唐的宰辅卑躬屈膝。” “唉,就这样的事,可让咱如何跟陛下去说呢?” 李辅国哀叹地说着,顺道还摇了摇头,做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身边李嗣业的拳头早已经紧紧攥起,看着眼前的那些忙碌的军卒,眼神中都好似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他声音中气地道:“不过就是两场大败,就让这些文臣都失了骨头。” “如此丧国威的事情,这些文臣竟然也能干得出来,简直是有愧于我大唐历代先祖!” 李辅国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说的正是如此啊。” “咱实在是想不出来,如果再让这些人继续软弱下去,我大唐往日的雄风又该如何振作起来?我大唐要何日才能真正的重振先祖之基业?” “难,难啊……” “李相公不必担忧。” 李嗣业毫不避讳地道:“此事想要解决起来也简单得很。” “只要我等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赢叛军一场,军心自然振作,将士们也自会奋勇起来!” “到时候即便是这些文臣再想掣肘,也要问问我等手中的刀剑答应与否!” “好!”李辅国大声赞叹道:“李将军有此志向,何愁我大唐不兴?” “李将军也暂且放心,出征的事情,咱一定为李将军落实到位。” “李将军只需最近要多操练操练手下的将士,将手中的刀剑磨好。” “咱向李将军保证,将军手中的刀剑,必有出鞘饮血之日!” 李嗣业弃朝廷正朔,投身于李辅国这个宦官门下,为的就是这一句话。 虽然心中不齿,但眼下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相公放心,我安西将士无一日不磨刀。” …… 礼部如今正手忙脚乱着。 李辅国突然将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砸在礼部头上,这实在是打了所有的礼部官员一个出其不意。 好在之前便有正常使节的章程,加之徐文举所一路上同行的车架不多,使者更是只有他一个,连个副使都没。 所以还是稍微好招待一些的。 但是当徐文举将早就所写好的章程拿上来之后,李唐朝廷的高层小圈子里便炸开了锅。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遇刺 第133章 遇刺 “就地安葬叛贼的尸首允准他也就罢了,互通商贸有无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但是割城这件事情却是绝对没得商量!” 本就脾气暴躁的潘璋第一个开口,手指狠狠的点着徐文举所送上来的那封章程,怒气冲冲地道:“他们要是真的想要城要地,那他们就自己过来打!” “我大唐是打了败仗,但这也不是他们可以如此嚣张放肆的理由!” “不过就是折损了一些将士,我大唐又不是自此就没了再战之力!” 李轨等人虽不说话,但那张脸显然是和潘璋的意思是一样的。 徐文举所送上来的章程写的条条道道倒是不少,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三点。 第一,就地安葬燕军尸首。 其实安庆绪一开始本来是打算交换两边的尸首,反正当初太原之战遗留下来的唐军尸体极多,随便捡出个几千具尸体换一换,完全是可以做得到的。 可是转念一想,尸体毕竟不是什么吉祥的事物。 徐文举再怎么是个小官,那也是朝廷的官员。 押送尸体,而且还是随同着这么多的尸体,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更何况,尸体保存不好是极容易腐烂的。再搞上点瘟疫什么的,那就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后面便干脆改了意思,让李唐这边要老实安葬燕军将士的尸首。 而且也顾及着李唐的脸面,徐文举提出来的章程并没有说过多的要求,绝口没有要求朝廷大员甚至是李唐皇帝本人亲自祭奠燕军将士。 毕竟如果那么做了,打脸未免也打得太狠了一些。 李唐是败了,但还没有败到完全没办法要脸面的地步。 李唐这边的朝廷官员对于这一条,虽然心中有些微词,但大体上也能接受的过去。 反正挂在城头上那么久了,即便是没有徐文举来,过段时间也得将这些尸首从城墙上拿下来葬了。 免得整出点疫病出来祸害人。 第二便是双方互通商贸有无,不得以任何理由欺压大燕的商人。而作为回报,大燕也同样保证不以任何理由欺压李唐这边的商人。 百姓更是一视同仁。 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在场的几位官员根本就直接忽视了这一条。 现在的商人可不是那些小商小贩,能稳定来往于两地,甚至是多地之间的,那都是极有实力的大商贾。 而这些商贾身后,那必然是有各个地方的豪族在后面撑腰。 甚至很多商贾就是地方豪族本尊。 这些人才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 哪怕是当初开元全盛之时,这些人尚且对朝廷的政策阳奉阴违,如今李唐只剩半壁江山,想限制他们? 痴人说梦罢了。 更不要说如今朝廷上的许多官员,暗地里的手中都经办的各种商事。 哪怕是限制了又能如何? 都是自讨苦吃罢了。 既然限制不住,那干脆就要点脸面不限制。 而除了这两点以外,最为重要的便是最后一点,也是如今在场几位官员眼中认为,徐文举此行前来的最大目的——冯翊城。 徐文举在自己的章程中说了,希望李唐可以割让黄河以西的冯翊城,从此唐燕两国相安无事。 后续还列出了一系列的和谈条件。 包括唐燕两国以兄弟互相称呼,李唐为兄,大燕为弟。 大燕每年可以向李唐购买五万匹丝帛,同时大燕从此承诺不再继续侵扰李唐腹地。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李唐要将冯翊城割让出来。 城里的官员可以撤走,但是城中的百姓要留下。 兵部尚书也跟着点头道:“冯翊城与我大唐极为重要,若是此城在我大唐手中,便可以最大程度保证我大唐腹地不会生大乱子。” “贼军也不会借助此城快速调动人马。” “如果一旦叛贼将此城纳入手中,恐怕很难保证当初在灵武所上演的那一幅画面不会又一次重演。” 提到当初在灵武所上演的那一幅画面,在场的官员顿时屏息凝神。 他们都是一直待在这里的,自然清楚当初那场乱子到底有多悬之又悬。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当年在长安所上演的天子出逃的画面就要在灵武重新复刻一遍。 也幸好是最后李泌带人将李亨拦了下来,并且立刻组织人手御敌,才维持住了李唐的最后一丝脸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冯翊城确实不能丢。 萧华眼神仍盯着章程上所写的那些内容,脸上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房间内安静了有段时间,萧华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轻声咳了两下。 “这道章程不过是刚刚才送过来,都不用着急,明天自然会开朝议事。” “最近礼部的事情太多,本相有些乏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萧华直接开口赶人。 其他官员不禁有些惊讶。 萧华素来是好脾气,平常议事的时候他即便是坐不住,也一定会等到最后,等到所有人都不耐烦了的时候,他才会宣布结束。 如今大家正兴致盎然的呢,萧华现在赶人? 能坐到今天这房间里的椅子的人都是鼻子灵光的,当下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只不过碍于规矩在前,他们也不好继续徘徊在萧华身前,当下便一个接着一个告辞离去。 李轨也离开了,但是没有完全离开。 走出去后没多久,他就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和其他人分开,随后又转头走了回去。 他看得真切,萧华对徐文举所送上来的那份章程是确有意动的。 萧华一直都希望与双方能寻求一阵暂时的和平,给自己这边一些喘息之机。 如今大燕那边主动提起,这对于萧华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碍于徐文举那份章程中所提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苛责,萧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着手解决。 李轨回去就是出谋划策的。 房间内只有他和萧华两个人,说起话来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的顾忌。 几乎是单刀直入般地开口,萧华很快便是满脸发愁地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些动心。” “李嗣业已经将手伸到了李辅国的身上,李辅国为了李嗣业手中的军权,也一定会对李嗣业多加纵容。” “短时间内或许还能压得住,可是如果时间一长,变动会很大啊……” “如今的朝廷不能够再继续折腾了。” 萧华语气颇有些担忧地道:“我大唐乃是正朔,和叛军交战从天下大义来讲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如果李辅国真的借助这个理由重提旧事,朝廷也没有继续劝阻的理由。” “但是如果能借着这个由头,将双方的和平决策定下来,以后在面对李辅国的时候,朝廷也不会束手无策。” “只要能有所周旋,便能够继续为朝廷赢得喘息之机啊。” 李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叛贼那边所提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苛责,我大唐已经失去两京一都,如果现在继续割地求和的话,对上下的民心军心都不利啊。” “本相当然清楚。”萧华感觉有些头疼地道:“如果条件能够放缓一些就好了。” “如果条件放缓,那还得去谈。” 李轨想了一下,道:“只不过臣觉得,徐文举的级别或许不够。” “他只是一个区区中书侍郎,之前也没有过在六部行走的经历,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官员。” “恐怕叛贼那边都不觉得,他们所派回来的使者不一定能成功活着回去。如此一来,臣觉得在徐文举十有八九,便是叛贼那边所抛出来的一枚棋子。” “如果和他扯皮的话,恐怕扯上一年半载也扯不出什么。” 萧华倒是没想过这些,听着不由得看向了李轨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轨认真道:“臣觉得,既然判决那边可以向我大唐派出使者,我大唐又为何不能向叛贼那边同样派出使者?” “既然徐文举的身份级别不够,那就找身份级别够的人去谈。” “总之只要不割地求和,哪怕是让我大唐当弟弟认个兄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说着,李轨又举出了当年的例子。 “太宗皇帝当年在渭水河畔也曾受那突厥羞辱,不过卧薪尝胆了三年,就将那吉利可汗抓来长安献舞。” “先祖在上,后辈理当效仿之……” 萧华有些被说动了。 尤其是当年太宗的往事,那可是整个大唐几乎是最能够让人所津津乐道的辉煌,太宗皇帝在位时,那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可令人拍手称赞的奇事。 拿今天和太宗皇帝作比,如果光看现状的话,倒还真是有颇多相似之处。 “那照你所言,谁去当这个使者好一些?” 这话问的就颇为认真。 李轨道:“所去之人必须要对我大唐忠心耿耿,绝不能因为一些叛贼所随意拿出的好处就蒙了心。” “而且其人身份地位又不能低,否则伪燕那边又会觉得我们大唐这边没有诚意。” “若是再来一个口齿伶俐,能够据理力争之人,倒是就更好了些。” 说到这里,李轨话语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萧华道:“前两者的话,臣看潘尚书就颇为合适。” “至于这口齿伶俐之人,潘尚书虽然不太符合,但是如果能够挑选一名适合的副使协助潘尚书,想来应无大碍。” …… 萧华心中的意动已然大增。 不过他还是没有最终把人选敲定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即便敲定一下人选也没用。 他虽然官位极高,位列朝堂宰辅,但毕竟不是那一人堂的权臣。 这种向其他国家出使的大使,并不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能够定下来的。 他需要在朝廷之上和所有的官员商量,包括李辅国。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徐文举那边出了事情。 …… 鸿胪寺内外已经围满了禁军。 萧华带着礼部和兵部的官员匆匆赶来,便看到鸿胪寺内地上,已经被整整齐齐摆放了五具身披黑衣的尸体。 遇刺! 讲道理,萧华不是没有预料到城内会有人对徐文举这位使者动手。 毕竟大唐和叛军还在交战,城内的百姓对徐文举的观感算不得太好。 加上有心之人的恶意挑唆,徐文举遇刺的事情完全在他的料想当中。 只是这时间却让他实实在在地意外了一把。 徐文举才刚刚入城,不过是第一天。 结果这夜里,这些人就忍不住了。 未免也太心急了! 萧华急匆匆地赶来,眼神很是气恼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几具尸体,脸上明明白白地将厌恶两个字显露无疑。 这是他为数不多将自己的心情表现在脸上的时候。 随行的官员看着周遭的血迹,更是一个个心惊胆战。 萧华只是瞥了一眼这些尸体就没再去管,径直走向站在外面,被随性护卫保护起来,一脸惊恼的徐文举。 “贵使……” 才刚刚说出两个字,萧华的声音就被徐文举突然打断。 徐文举满脸不悦地喝道:“萧相就是如此对待外臣的?在下怎么说也是大燕的使臣,难道萧相以为,不将在下明着在城外处死,而是在这城内随便找个由头留下性命,李唐便可以免了大燕的怒火吗?” “在下可以明着和萧相说了,若是在下有什么不测,灵武城也休想安分!” 这话说的就颇为不客气。 如果是寻常时候,指不定就有官员嗤笑:你不过一个区区中书侍郎,还是临时的那种,能有什么重要性可言? 死了也不过就死了,还能如此大大咧咧地威胁别人? 只不过现在却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而且萧华等人也都知道自己现在理亏,所以对于徐文举发脾气,他们也都可以理解。 毕竟换作自己处于徐文举的位置上,他们也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贵使莫要惊慌。今夜的事情,确实是我等疏漏在先。惊扰了贵使,在下先向贵使赔一个不是。” “本相保证,现在便立刻加强鸿胪寺的守卫,保证贵使日后在城内的安全。”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规划 第134章 规划 萧华好一阵辩解,同时又屡做保证,几乎是打着要将自己嘴皮子磨破的心思说了半天,最终才好不容易地说服了徐文举。 “萧相心中有诚意,外臣见识得到。” “好意在下就先领了,但这城内未免也太不安全了些。”徐文举的表情毫无波澜地道:“行刺的事,在下就不去强行追究了。” “只是在下希望萧相可以在三日之内,把在下送上去的那份章程讨论明白了。” “三日之后,在下还要急着回太原去复命。” 萧华只是略一思忖,便明白徐文举心中的担忧。 他如今算是孤零一个人远赴异国,而且他远赴的这个异国,和他身后的朝廷几乎是死敌一般。 这未免会给人一种四面皆敌的感觉。 徐文举8成是怀疑今天这行刺的行为是他们在自导自演,就是为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将更多的人手调过来,从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自然会给人带去更为强烈的不安感。 萧华不知道徐文举的心思到底如何,但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出发,那他肯定是不想这么轻易送命的。 希望尽快返回太原那个安全的地方也在情理之中。 萧华想了想,随后点头道:“贵使的意思,本相明白了。” “三日之内,本相一定会给贵使一个答复。” 萧华并没有话赶话的给出保证,只是说会在三日内给出一个答复。 没商讨完自然也是一种答复。 …… 萧华带着人前去处理善后的事情,徐文举冷冷的扫了一眼自己目光所及,所能够见到的所有李唐官员,从鼻孔轻轻地发出了一道哼声。 “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闯进来!” 这句话是他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们说的。 说完,他随后转身走回了房内。 没有人对此生疑。 毕竟这刚刚遇到一场刺杀,徐文举惊魂未定,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保护自己的安全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说不准这接下来的三天,徐文举身边的这些侍卫,怕不是要跟他寸步不离。 只是房门关上之后,徐文举从自己的袖子里,缓缓抽出了紧张到略有些发白的手,脸色也没有在外面的那份坦然与气恼。 反倒是眉头紧锁着,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张信筒。 外面死的那些刺客是真的,他受到了惊吓也是真的。 但是有一点却是假的。 那就是这些刺客的目的并非是行刺。 反而是为了送这么一封信。 虽然不是正常送信的方式,但徐文举作为亲身经历者,心中的这种感觉是极为强烈的。 否则一名刺客都已经杀到了自己的床前,怎么可能被刚刚惊醒的自己用双手就给制服? 徐文举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出身不高,自小也帮着家里做过些农活,所以身上确实是有一些力气。 但也仅仅是有一些力气罢了。 他都没习过武,不可能双手制服着一名手拿利器的刺客。 那名刺客反抗的虽然激烈,但在自己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信筒之后,那刺客便立刻咬掉了藏在牙里的毒药自尽。 就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可以去赴死了一样。 费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送给自己一封信,甚至不惜折损掉如此精锐的人手。 其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 徐文举想了一下今天在他面前所出现的那几道身影,随后缓缓摇了摇头,将信筒拆了开来。 …… 朝议进行的十分顺利。 大燕使臣在城内遇刺的事情确实引发了朝堂百官的声讨,当今礼堂天子李亨也明确下发了诏令,要严查此事,揪出其幕后凶手。 只不过到底会不会尽心去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徐文举当初也说了,他并不要求李唐朝廷这边如何去追查自己遇刺的事情,所以萧华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上心思。 他真正欣喜的,反倒是朝廷几乎是没有遭遇什么阻碍地,就通过了他所上呈的奏章——请求派遣使者前去太原,商谈和议之事。 对于和议两个字,萧华最担心的两个人,一个是如今统军的李嗣业,一个就是被李嗣业抱着大腿的李辅国。 不过或许是上天垂怜,李嗣业突然病倒在自己家里,连着好几天都没来上朝。 这就让最大的阻力消散掉了。 而除了李嗣业以外,李辅国虽然对和议的事情也多加阻挠了些,不过最后还是在朝廷百官都有此等想法,以及陛下同样默许的现实情况之下,李辅国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此事。 不过李辅国毕竟还是李辅国。 事情虽然没有阻止得了,但是对于派遣使者的人选,李辅国还是和朝廷百官周旋了好一阵。 这一次李亨没有默许站在朝廷百官的这一边。 双方扯皮了整整两天,最后终于敲定,出使的正使是刑部尚书潘璋,副使为秘书郎华时。 随行的将军为亲勋翊卫校尉柳松霖。 看着眼前的这一份名单,萧华不由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潘璋正使的身份无可挑剔,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李辅国只有户部尚书这一人能够与之替换。 但户部这地方可明显要比一个使者更为重要。 此番即便是去了,和议能否成功尚且还是两说。 但是如果李辅国将自己手中的户部尚书调走,那整个户部将的是铁板钉钉地不在自己手里了。 手中没人,自然就没办法在这个位置上动手脚。 李辅国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人塞到其他的位置上。 柳松霖自然是李辅国那边的人。 李辅国最开始本来是想将柳松霖放到副使的位置,但架不住萧华的意向实在太过坚决。 在反复争夺之后,最后还是由吏部尚书李轨出面,推举了一名在朝廷上没什么地位和名分的小小秘书郎,夹在这两个人当中做了副使。 萧华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的。 李辅国没将手伸到副使的位置上,想去干扰议和的进程便困难了许多。 …… “有困难也不怕,我们时间还很充裕。” 太原城外,安庆绪正在高尚等人的陪同之下走访着城外的道路,时不时还和手中的舆图对照一二。 “养猪的场子就可以设在前面这个地方。” 安庆绪手指着自己的斜前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舆图,点了点头道:“这条路还可以再稍微扩宽一些,到时候养猪场设在这里,运送东西也方便。” 高尚等人应声称是。 安庆绪又道:“养猪就不劳朝廷动手了,吉运商行着手去办即可。” 吉运商行中留守在太原的贺轮此时也在随同的行列当中,听得这话,表情顿时一喜。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众望。” 太原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吉运商行先出手的第一批布帛在灵武那边大受好评。 同样,商行当中最近产出来的一些布匹,在太原城中也颇为抢手。 毕竟衣食住行都是硬通货,没人能不吃东西,也没有人能不穿东西。 贺轮虽然没有仔细清点过,但也知道这段时间商行获利颇丰。 而这一切全赖于安庆绪给出的良方。 上一张方子就已经如此绝妙,这新的一张方子难道还能会差? 虽然养猪这种东西,听起来确实不那么雅观。 但要是转念一想,猪是做什么用的?那可是产肉用的啊! 这不就和吃挂上钩了吗? 贺轮在心里打定注意,等一会回去了一定找个人好好研究研究,这养猪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学问。 毕竟这可是安庆绪吩咐下来的差事,算得上是皇命。 安庆绪不会和他们争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事。 但是同样,要是他们把皇命给办砸了,那后果也可想而知。 如今的太原,其实远不如后世太原所开发的那般完全。 城池要比后世的太原小上很多,就连城外的设施,也几乎可以称作没有。 很简陋,但潜力也很大。 安庆绪既然打算要扎根太原一段时间,那自然就要把太原打造的尽量完美。 城内的诸多民屋早已经修缮完全,安庆绪准备为城外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造。 炼铁的工坊在昨天就已经命人安排好了位置,河东地区的铁矿也有不少,水路发达,估摸着明后天,城外的炼铁工坊就可以开第一批炉子了。 而在炼铁工坊的旁边,安庆绪又设置了一处大兵营,同时将原本属于兵部下辖的兵械司以及工部的兵杖局单独拎了出来合并到一起,改名为兵器监,从此不再受兵部和工部管辖,而是独属于皇帝。 办公地点也从城内变成了城外。 如果是放到李唐那边,这一项变动就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 堂堂六部下面的一个部门,你说变就变,那岂不是你今天动了兵部,明天就可以动工部,后天就敢动户部? 再过上个10天半个月,整个六部岂不都成了空架子? 这让那些六部大员们管谁去? 但是在太原,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安庆绪本人的威望无人能及,太原的朝廷系统更是千疮百孔,极不完善。 即便是有人觉得不妥当,也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兵器监和兵仗局里面的人选倒是没变,这些人在自己所在的司署做了那么久,熟知各种兵器的制作流程,都是有用之才。 新的兵器监监正甚至还得了安庆绪御赐的一个小册子。 册子上写的不是其他,正是安庆绪所获得的天工开物其中的一部分。 包含的乃是一些兵器及火器的制作和图纸。 兵器监监正在看到这册子的时候,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 火器本来就是在唐朝晚期开始应用到军事层面的,唐朝中期就已经出现了萌芽。 很多时候,一些看起来先进的事物,其实不过就只是和原本隔了一层窗户纸一般。 只需要来个人将其捅破,后续的一切自可以水到渠成。 安庆绪所做的,便是去捅那层窗户纸。 至于后续的发展,安庆绪则暂时不去管它。 手下的人即便不是大才,但终究也不会是蠢材。 天工开物这种标准答案给你摆在桌子上了,你哪怕照着抄,也总能抄个八九不离十。 一路走过去,安庆绪可谓是兴致勃勃。 太原城外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都恨不得将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安进去。 有关于农业的诸多设施以及水利就不说了,安庆绪早就将这些事物发给了下面,让下面的人按照章程去做。 武曲则领着镇抚司的人暗中监督。 而除了有关于水利农业的以外,包括制盐、制糖、烧砖、制陶等等,安庆绪恨不得都在太原城外摆上一排。 只是可惜这些事物到底还是被记录在天工开物之上,即便是相比于如今这个时代再怎么先进,也同样需要无法避免的原材料。 尤其是像制糖,制陶这一类的产业,原料基本上都只有在南方才能生长的出来。 太原这边肯定是没有的。 安庆绪也只能对其抱有一丝遗憾。 “尔等还需谨记住一点,道路务必要保持通畅,山林剿匪工作亦不能停息。” 安庆绪想要打开商路,最主要的便是要保证交通的畅通无阻。 而对于交通造成阻碍的,除了山高路远,道路不便以外,时不时在山林中出没的山贼盗匪,也是极其令人头疼的事情。 别的地方,安庆绪暂时是鞭长莫及。 但是河东地区,尤其是太原周围,山林盗匪绝对要清零! 一个都不能留下! “是。” 高尚等人拱手称是。 …… 在城外简单走了走,安庆绪便又返回了太原城内。 虽然如今城内的公务并不算多,高尚在一旁协助处理,更是为安庆绪省下了极多的麻烦与时间。但几天下来,终究还是要有一些公务是安庆绪不得不亲自去处理的。 像是如今被摆在安庆绪桌案上的第一份公文,便是有城中官员言说,如今城中商事繁茂,其中夹杂了许多蝇营狗苟之徒,需要朝廷即刻派出官员前去治理规范。同时增添商税,充盈国库收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开恩科 第135章 开恩科 安庆绪看到这奏章上所言的第一反应是感觉有些好笑。 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手下的高尚,安庆绪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来抬了一下,道:“这份有关于治理城中商事的奏章,高卿家已经看过了吧。” 高尚拱手答道:“回陛下,微臣的确已经看过。” “有何想法?” “微臣以为,之前太原城中的诸多家族因为谋逆大罪而被满门抄斩,其家族身后所遗留下来的空缺,土地和人口已经被朝廷所接受,但其身后所遗留下来的各种商事,朝廷无力,也无法统统接管。” “不如将其放散于民间,允许民间自由买卖竞争,朝廷只派出官员整顿秩序即可。” 高尚回答的一本正经,安庆绪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的想法倒是跟高尚不谋而合。 从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农业是一国之基础绝对是挑不出任何错漏的,重农也确实是一个国家绝对所不能更改的基本原则。 但重农抑商却不同。 农业是重,这无可争辩。 但商却也同样重要。 只有商业发达起来,整个社会才会随之变得朝气蓬勃,百姓的出路也会变得多起来,不再是从种田和打仗当中二选其一。 也只有通过提高生产力,再配合商品化,才能真正从源头上,打击世家大族对于土地以及农民的人身控制权。 否则即便是安庆绪再怎么打击世家,也不过是倒下了一个杨家,起来了一个李家。 重视农业而偏废商业,这是不可行的。 以前的事,安庆绪不想去多做讨论。 但从自己这里开始,就得有些变化出来了。 “监管一事应该由谁去合适?” “微臣不知,全凭陛下定夺。” 高尚说着。 他不是故作推辞,而是真的不知道。 以往的朝廷政策,向来都是重农抑商,甚至一直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时期。 1000多年了,高尚自己能跳脱出重农抑商的书本框框,发掘出商业不可或缺,这一点就已经是殊为难得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让高尚本人去治理商事,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强人所难了。 而在整个朝廷百官当中,像高尚这样的人才就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了。 连高尚本人都不知道如何治理,其他人焉能表现的比高尚还好? 安庆绪很清楚,如果派一个喜欢瞎管的人过去,那还不如干脆就不派人。 尤其是在一个事物所发展的早期,也是最为脆弱的阶段。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好的方法来,安庆绪索性摇了摇头,将这本奏章放到了一边。 “也罢,此事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嘴里含着茶水品尝着,手上则立刻翻起了第二本奏章。 奏章不过刚刚被打开,安庆绪只是粗粗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眼睛便是一瞪,嘴里的茶水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噗——” 颇有些失态地将手中的奏折放到桌案上,安庆绪接过自己身边服侍的宫女所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和身子,脸色才慢慢恢复下来。 只是那语气仍然有几分羞恼。 “胡闹,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安庆绪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那份奏章,道:“朕还年轻,哪里用得着现在就……就充盈后宫的?” 安庆绪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想了想,选了一个充盈后宫这个词。 没办法,被逼婚传出去,实在是有点太过难听。 更遑论他还是一国天子。 高尚仍是坐在那里脸色如常,根本没有半丝变化。 安庆绪还在那里纠结着自己被逼婚的事情,恼道:“这是谁写的?什么时候提这种事情,就这种做人的眼力,到底是怎么当的官?” 安庆绪正准备重新将奏章拿起来,去找找到底是哪个爱这家伙给自己上眼药,就听到高尚一本正经地忽然道:“回陛下,奏章最前面不是写了吗?是臣工部尚书高尚启奏。” 安庆绪刚刚触碰到奏章的时候顿时僵在哪里。 “啊?” 颇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了眼高尚,就听到高尚继续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绵延皇嗣本就是陛下身为天子的职责。” “如今太原安定,家国社稷也已初步安稳。陛下如今又闲来无事,趁此机会为皇家开枝散叶,难道有何不好?” “还请陛下容臣斗胆说上一句,只有陛下真正诞下皇子,陛下的位置才算是真正的彻底稳固。” 安庆绪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催婚。 一开始确实是有几分羞恼。 不过后来反复琢磨了高尚所说的话,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高尚此人所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自己军功卓着,威望无人可与自己相比,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唯独有一点,却还有可能出现一些意外。 那就是自己的身后事。 身为皇帝,你哪怕文治武功均到了极点,但如果不能成功诞下皇嗣,确保太子之位稳固,那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总还是会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看待的。 尤其是他现在所进行的这些事情,对于自己能否立一个后人,其实更为重要。 可不要忘记,如今在洛阳城中,可还有一个朝廷呢。 而且安庆绪自己也并非是安家唯一的男儿,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洛阳。 当初安庆绪斗胆试弑杀安禄山,最大的缘由,便是安禄山动了要立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安庆绪的弟弟当太子的意思。 如果是按照正常历史演变,历史上的安庆绪在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赐死了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不过后来由于自己稀里糊涂地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加上还有系统的辅助,安庆绪并没把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回事,就那么任由其呆在了洛阳城里。 毕竟那么小个玩意,今年算起来顶天有个6岁。 换到后世的话,那就是个连小学一年级都没上的小娃娃。 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后来自己在太原城接连取得对唐军的胜利,威望大涨,安庆绪就更没有把自己那个小娃娃的弟弟当回事了。 可是如今被高尚这么一提起,安庆绪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自己那个弟弟年纪小,别说是现在,只要是自己活着,哪怕是再过二十年也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可是如果自己死了呢? 寿终正寝还好,自己或许还能有精力去培养下一代继承人。 可如果是中途暴毙呢? 安庆绪心中倒是不担心,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换在高尚这些人的立场上,将心比心,那就不能真的将其当作看不到了。 毕竟大家真的舍了脑袋跟着你安庆绪搞革新,那大家自然就算是新党。 一旦你这个新党的最大头子没了,然后连个后续大家能推举出来,继承你这个头子地位的人也没有。 最后不得不推举一个跟大家完全不熟悉的旁人。 难保之前因为革新,导致利益受损的人,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反将一军。 想要让下面的人真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那你就得先去免除下面人的后顾之忧。 想通了这一点,安庆绪就对高尚没有那么多的责怪之心了。 “高卿家所言,朕明白。” 安庆绪轻轻地将奏章合了上,道:“只是先帝去世还不到一年,朕这个做儿子的,就这么大张旗鼓纳后宫嫔妃,难保不会落得一个不孝的名头啊。” 虽然确实是原主弑君杀父,但毕竟不是司马昭那种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当街刺杀君王。 别说是民间了,即便是朝廷,或许有人这么想,但他也没有证据。 只要没有证据,那就还能做面子工程。 “陛下赤子之心一片,臣等明白。可是江山社稷不论对国家还是对先帝而言,也是同等重要。” 高尚又一次劝道。 安庆绪有些烦了。 轻轻地挥了挥手,他道:“好了,反正左右不过两年的时间。权当朕为先帝守孝三年,充盈后宫的事,两年之后再说吧。” 高尚心中稍稍有些叹息,没有能够劝服安庆绪在最近就充盈后宫,确实不是那么的完美。 毕竟现在太原城内的事情没多少,绝大多数都由自己来处理,安庆绪几乎算是没什么事干。 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些女子陪着,安庆绪怎么说也是个年轻人,这一来二去的,只要安庆绪身子骨没什么问题,皇嗣基本上一年之后就能定下来了。 而且在太原,也同样要比在洛阳安全多了。 所以说,这其实是最完美的情况。 可惜安庆绪不同意。 高尚也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更何况,两年之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高尚的要求非常低,他甚至不奢望安庆绪能留下一个被培养完全的皇子出来,哪怕只要留下一个苗,甚至哪怕留下一个肚子,对于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看安庆绪这么年轻,总不至于连两年都活不到。 高尚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安庆绪却是忽然发呆了起来。 他可不是在想着两年之后选妃时候的热闹场景,他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选妃是从民间给自己选女人,那为什么不能从民间给自己选才? 尤其是这精通商事的才。 反正从朝廷的官员中是提拔不出来了,从民间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嘛。 而且科举都停了这么久,简简单单开上一科,也是自己的恩宠了吧? 心中这般想着,安庆绪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高卿家。” “臣在。” 看着安庆绪那嘴角勾起来几乎止不住的笑意,高尚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安庆绪突然想通了。 可惜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听到安庆绪已经淡淡地吩咐道:“传朕旨意,三日之后,在太原城内开设恩科。” “民间所有百姓,不论是否有功名在身,均可参与恩科考试。” “主考官就由高卿家你来做。” …… 三日之后在太原城内开设恩科考试的消息,很快便被张贴在太原城中的大街小巷上。 还驻足在太原城中的许多读书士子听得这消息,脸色惊诧的都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亦或是将自己的耳朵狠狠捏揉了几下,非得让告诉自己的人重新再将消息说一遍。 直到终于确认,这恩科考试的消息为真之后,太原城内的所有读书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而在高兴之后,所有人也都开始在打听起这场考试的内容,以及主考官的名字来。 毕竟时间只有三天,能多做一些准备,自然就要多做一些准备。 就像是以往靠诗歌赋的时候,如果能够打听到主考官的名字,并且掏出钱财得到门路,去购买一些主考官之前所做出来的诗,或者是赞赏过的诗,到时候临时模仿其中的文笔格式乃至包含的意向,这都是有很大几率可以得到主考官青睐的。 如今自然也是同理。 “主考官是高尚?” “高尚是哪里人?可写过什么好诗吗?” 主考官是高尚的消息,并不难打听。 只是在这些读书士子打听高尚以前的大作的时候,不由得几乎是同时犯起了难。 因为他们根本打听不到高尚以前到底写过些什么诗词,甚至都不知道高尚之前参加过什么诗会,点评过什么人的诗。 什么都不知道,那自然就没得准备了。 “哦对了,朝廷可说了,此次恩科考的是哪科吗。” 李唐那边的恩科叫制科,考的东西五花八门,理论上来说有明经、算学、诗赋,策论和德行等等。 但绝大多数开设的制科要么是诗赋,要么就是德行。 如果打听不到此次主考官所作的诗的话,那说不定是要考德行。 只是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再一次让这些人大跌眼镜。 “朝廷说了,此次恩科考的乃是一个商字。” “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字到底该如何解。 毕竟商可以是商事,也可以是宫商之曲调。 “就光是这一个字,没有点什么其他的提示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竟然是丁 第136章 竟然是丁 这三天的时间里,太原城内的众多读书士子可谓是愁的白发都多了好些根。 将自己关在房间的安庆绪,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觉。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出考题。 外面的那些应考者对考题满面愁容,殊不知这里面的出题人对该考些什么题,也同样有些抓耳挠腮。 考太难了肯定不行,且不说外面的那些应考者能不能将题答出来,安庆绪本人就不会出太难的题。 而且安庆绪还需要考虑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判卷。 商事从来就没有成为过一国的典范,不论是通过科举,还是通过自己家族地位进入朝廷的官员们,对商事完全就是睁眼瞎。 看他们监督考试纪律还行,但是让他们去判阅考完收上来的那些卷子…… 那跟没考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如果让这些卷子都自己来判,自己来审阅…… 那工作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安庆绪是天子不假,但他也绝不想当一个要累死在龙案前的天子。 看着自己所出的那么多道题,安庆绪想着想着,忽地眼神一亮。 “咦,有了。” …… 三日之期很快过去。 无数读书士子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临时所划分出来的一片考场。 身为此次主考官的高尚坐在最上面,面无表情。 因为此次恩科不论身份,只要对自己有信心的人都可以报考,所以来应考的人数也非常多,足有数千人。 每人一个单独的小隔间,按着安排坐好之后,卷子很快便被启封发了下去。 高尚也收到了这么一份。 主考官在考试的时候其实颇为无聊,下面有其他的巡考官员,主考官原本是进行出题任务的。 结果,今次恩科出题任务被安庆绪揽了过去,高尚几乎就是当了个吉祥物。 在考试的时候他也不能做别的,索性便拿着卷子看了起来。 而且他也确实想看看,安庆绪到底出了些什么问题。 说不定能对自己有些启发呢? “唔……我的兜里有五文钱,买菜花了两文,还剩几文钱?” “那肯定是三文啊。” “咦,下面还有甲乙丙丁?” 高尚在看到第一题的时候便愣了一下。 以往的科举一般都是出一道考题,然后让底下的人去自由发挥。 比如说要是考诗歌赋,那就由主考官去命名要做这首诗的主题,如果再严格一点,还要去规范一下格律,甚至是意象的选定。 如果是考策论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随便从最近或者以往的奏章当中选一个困难的问题,然后修修改改,便是一道题目。 剩下的,便是应考者的长篇大论。 往往题目十几个字的小题,应考者要写上上千字不等。 如果再算上自己所打的那些草稿,恐怕要上万字了。 现在这一道长题,结果最后只需要填一个选项? 有意思。 高尚毕竟反应快,马上就明白了安庆绪出这些题的意思。 如果是长篇大论的话,那所有的审阅工作都只能交给安庆绪一个人去做。 毕竟只有安庆绪最懂这些。 但是如果变成选项的话,安庆绪只需要给自己这些人一份答案。 哪怕他们对这些题目根本看不懂,也完全不影响他们去进行判阅的工作。 如此以来,就有了非常多的人手可以帮助安庆绪分摊劳动。 妙啊! 虽然知道,这后面的审阅工作保不准还得要自己来做,但高尚的心里却还是感觉颇为有趣。 新东西往往能最勾人心魄。 高尚甚至也来了兴致,一边看题一边忍不住拿着手边的毛笔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口中时不时还念叨着些什么。 “甲、丁、四……丙、甲……” 高尚心中感觉颇为有趣,下面的那些应考者其实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这前面的15道题都是算学题,而且还是非常基础的算学。 基本上就是考加减乘除。 如果非要说有些难度的话,那就是后面那5道题加减乘除的稍微多了些,一道题都需要来来回回加减乘除34次,才能算出最终结果。 但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太多的阻碍。 毕竟如今敢于参加此次恩科的,那都是对自己的才华抱有非常自信的人。 很快前15道题就结束了。 当看到第十六题的时候,包括高尚在内的几乎所有做题人都微微一愣。 因为从这里往下开始,题目忽然变化了起来。 不再是前15道题那种简简单单的算学题,而是变成了一大堆文字组成的叙述题。 而且其中的内容,也开始变得有些大逆不道起来。 就比方说这16题的题目。 “古人曾言士农工商,下面对于士农工商4种职业,排列组合顺序正确的是()” “甲、农最高,士次之,工又次之、商最次之。” “乙、农最高、士次之、商又次之、工最次之。” “丙、工最高、农次之、士又次之、商最次之。” “丁、四者地位相同,并无贵重之分。” 一共只有4个选项,按照前面所出的题的规律来看,这4个选项当中肯定有正确的那1个。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心中所认为的士农工商的正确排序,在这个4个选项当中完全见不到啊! 明明应该是士最高,唯一算是与之有些接近的,那便是最后一个丁选项。 和丁选项说的,还是四者地位相同。 士怎么能和其他三个地位相同呢? 不少人提起笔来,只觉得长时间根本无法下笔,不由地向其他人看得过去。 试图找到同样有跟自己相同认为的人。 如果能有人率先站起来就更好了。 只是唐廷已经数十年没有开过科举,偶尔的恩科也同样是寥寥无几,读书人读了大半辈子,根本无路晋升。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虽然不是唐廷那边的,但大燕已经接连打退两次唐军的进攻,甚至已经在太原稳住了阵脚。 这已然可以算是承接了从唐廷那边的天命。 取代李唐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不会是一个短命王朝,那在这里当官也没什么不同。 蹉跎了大半辈子的绝大多数读书人,对这个机会是十分珍惜的。 所以哪怕是看到这出了一个不太对劲的问题,许多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说出来的好。 万一因为自己站出来说两句话,就被定性为考场喧哗,然后被赶了出去呢? 自己前面的题答得那么好,要是因为这一道题就被赶了出去,那岂不是要悔死自己? 聪明的人识趣地选择了先行跳过,大不了就等后面看看有没有人提出问题。 哪怕是到了最后的时候,也没有人提出问题,自己大不了就随便去填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反正不过是4个选项嘛,哪怕是随便蒙一个,也有几率能蒙对啊。 …… 刷刷的笔错之声又一次响起。 后命题虽然也同样有些难度,但要比这第16题好上太多。 最起码不用接受心灵的拷问。 当然,难度还是有的。 当应考的读书人在一个时辰之后走出考场,脸上很难见到几张兴奋且惊喜的表情。 无他,只是因为后面的内容实在是绕得他们转不开墨来。 “王兄,第二十七题你选的是什么答案?” “27题……你说的是那个卖木雕的题吗?” “正是!” “我选的是丙,一个月前卖出去的价格是20文,半个月前卖出去的价格是15文,也就是说这木雕每半个月就要跌价5文钱。” “问你今日的价格,应该是10文钱吧。” 诉说着自己的解题思路,这么头戴濮巾的读书人看着问自己问题的朋友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地好奇地问道:“你选的是什么?” “我……我选的是丁。” “丁?十五文?为什么是15文?” “我……我感觉都半个月了,木雕的价格应该不会再下降了吧。” 两人的交谈并没有刻意掩盖声音,所以身边随同他们走出来的许多读书人都听得到。 听到这话,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名读书人顿时上前,一脸惊喜。 “这位兄台你选的也是丁?我也是丁啊!” “实不相瞒,在下家里做的生意就有这木雕的生意。若是从外面又来一批上好且原本城里没见过的木雕,最开始是一定要设置一个高价。” “如果有人买,买的人多,那就适当的在往上继续抬价格。” “但是如果没有什么太多人买,那就适当的往下降价格。就拿在下家里的生意来说,这木雕往往经过个三五天的波动,价格基本上也就稳定了。” “所以这道题的答案肯定是丁!” 听得这话,头戴濮巾的读书人发出了拷问。 “这难道不是一道算学题吗?怎么还跟实际扯上关系了?” “怎么能说是算学题?当时在外面公布的恩科内容不是已经说了吗,此时恩科考的是商啊!” “是商!” “那前面的那些算学题?” 后挤过来的这名读书人如同看傻子一般,看了头戴濮巾的读书士子,道:“前面的算学题只是基础啊。” “你见过哪里做买卖的东西,不需要账本的?” “你想要算账,不会算数哪里行啊?” “……” 类似的争论在太原城内各处不断地上演着。 而在城内正负责批阅试卷的官员们,也一个个飞速地挥动着笔墨,在那一张张试卷上画着圈圈。 整张试卷一共是65道题,前面的15道题每题两分,后面的50道题每题三分,加起来的总分正好180分。 只需要在审阅完一张卷子之后,数一数圈圈的数量,再把每道题的分数贴上去,然后和总分做一下减法,一张卷子就如此快速的审阅完毕。 轻轻松松。 只是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上千张的卷子便已经全部审阅完毕。 高尚带人又整理了一下所有应考者的名单以及其所对应的分数,然后按照顺序排列了一下,在当天晚上便交到了安庆绪的手上。 “启禀陛下,今日恩科所应考者,共一千二百一十七人,其中最高得分155分,最低得分34分。” “臣只截取了得分前200人的名单,后面的名单还在加紧整理当中,请陛下先行过目。” “200人足够了,后面的不必再麻烦了。” 安庆绪挥了挥手,随后接过了高尚所整理好的那份名单看了起来。 最高得分只有一个,满分180分的卷子只做了155分,也就是一般般的水准。 但是如果算上这是第一次考这种新颖的题,那这155分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安庆绪将目光向左上方扫了过去,看到了这张卷子的姓名。 “伍珍……” 安庆绪暗自将这个名字记下。 而除了这个最高得分以外,第二名的得分倒是也差的不多,150分,不过只差了区区5分而已。 或许是因为都是选择题的缘故,整张名单的分数差距确实都不是很大,排在第200人的分数也有125分。 这里面或许不乏瞎蒙的缘故。 安庆绪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明天早上就将此次的考试成绩放榜,只选入前100人。前50人入殿试,朕还要亲自考较他们。” “至于后面的50人,先让其入翰林院,让翰林先生再好好教教他们。” …… 第二日清晨,随着放榜的消息再一次传遍全城,整个太原城的气氛也被再一次点爆开来。 以往的那些科举那一次不都得等上个好多天,才能最后有消息传出来? 如今这昨天刚考完,结果今天早上就放榜。 速度如此之快,效率如此之高,着实让许多人大开眼界。 “155分,这么高!?” 看着那最顶上的名字,以及那名字旁边的数字,许多名字根本没入榜的考生不由地发出一阵惊呼。 分值当初都已经在卷子上标明了,所以他们很清楚155分的含金量。 这么奇葩的一张卷子,竟然只扣了25分…… 不是人啊! 有的人在看上面的名字忍不住心生敬佩,也有的人则是觉得心中不服,快速地依靠着贴在金榜旁边的那份试卷及答案,对起了自己的答案。 “甲丁丙丁乙……没有错误啊。” “乙丙丁丁……嗯?丁?” “第十六题竟然是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路 第137章 出路 将这恩科的试卷以及答案公布出来所造成的轰动,完全不亚于开恩科以及放榜速度之快,这两则消息本身。 毕竟后两者的消息所造成的轰动再大,但也只限于城中读书人的这一个小圈子里。 顶多能在牵扯一下他们身后的家族。 但是这恩科的试卷则完全不同。 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平民百姓,在简单的听人谈论之后,也能听得明白这世界上所考的内容以及试卷的考试流程。 不需要长篇大论的那种文辞华美,只需要去填一个个选项,选对了就是有分。 分高的就能中榜。 虽然中榜不一定是当官,但对于他们这些底层的平民百姓而言,也绝对算得上是鲤鱼跃龙门了。 而且考试还不收钱。 要是这么说的话……自己岂不是也能去试上一试? 而且听闻的周围这些识字的人说了,在考试上的内容就是最简单的算术,什么自己兜里有五文钱,买菜花了两文钱,问自己兜里还有几文钱。 这就算是一个孩童,他也能知道明白啊。 之前因为担忧自己学识不够,而没有去参加此次恩科的人,看着这试卷一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时间能立马流逝回去,让他们重新再选择一次。 而那许多的平民百姓则纷纷动了心思,寄希望于下一次开恩科的时候,自己也能让家里人去试上一试。 反正路途如此之近,又不需要花钱,甚至考试也只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成本。 若是走运了,那从此鲤鱼跃龙门;若是没走运,对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 只有那些参加了此次恩科,但没有上榜的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在金榜之上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的读书士子,看着自己周遭人的面目表情,心中忍不住叹息起来。 这一次他们算是赶上了最好的时候,竞争压力不大,而且大家都是几乎都是同等基础。 如果是下一次的话,估计前去应考的人数,就不会只是仅有的千人了。 指不定要翻上个3倍5倍的呢。 一名读书士子心中颇有些哀叹着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 这名读书士子一脸警惕。 “你是何人?” 那管家的面目倒是和蔼,此时学着读书人的样子,对着这名士子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是赵家粮记的管家,奉了东家的命,敢问阁下可是昨天刚刚参考完恩科的大才?” “没进金榜,何敢自称大才?”士子仍然是一脸警惕地道:“不过确实是昨天刚刚参考完恩科,只是有愧于圣上罢了。” 听到眼前这人没中榜,那管家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浓厚了几分。 “是这样的,东家家里有一名郎君,如今还没有及冠,东家想为家中的郎君找一名先生。” “如今郎君您没中榜,如果是后面还没有事情安排的话,不妨屈身随着在下,去见一见的东家府里的那位郎君如何?” 这一名读书士子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眼神当中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的意思是,你要找我去教你们家小郎君?” 管事笑意盈盈地点头。 “正是。” “为何是我?” 他感觉自己把话问明白。 他倒是不怀疑眼前之人的真诚,赵家粮记这个名号在太原城内,他也算是略有耳闻。是最近新崛起来的一批商贾。 做的还挺大的,平日里的风闻也都是良心。 “在下并非是怀疑阁下,在下只是一名落榜之生,要说文辞,太原城内比在下高出去的人可多了去了。” “在下只是不理解,阁下为何偏偏看中了我?” 管家笑道:“因为郎君您刚刚参加完恩科,对此次恩科的题目以及流程,肯定是极为熟悉。” 这番话把他说得更迷糊了。 “这只是一次恩科罢了。” 恩科的考试和正常的科举是完全不同的,就好像正常的科举,绝对不会以德行为晋升的阶梯。 但是恩科就可以。 所以这次恩科虽然新颖,但要说对科举有什么助力,那还真不一定。 管家这时候笑着道:“郎君恐怕不知,外面已然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此次的恩科,便是以后科举的试水。” “若是谁能够先掌握恩科的道理,以后科举也一定能掌握先机。” “可是……” 这名读书士子还在犹豫,那边的管家已然抛出了砝码。 “一个月三贯钱,吃住均由东家提供,每日一顿荤腥。郎君在教导完小郎君之余可以随意支配时间。” 三贯钱! “烦请引路!” …… “消息都传出去了?” 安庆绪批阅着一共没有几份重要的奏章,随口向着身边的武曲问道。 服侍在身侧的武曲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陛下交代的消息,奴婢已经让镇抚司安排人往外传了,陛下放心便是。” 安庆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镇抚司对别的地方可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但是在太原城那绝对是手眼通天。 只不过是区区往外传一份消息,安庆绪相信以武曲的能力,办起来没什么问题。 武曲小心翼翼看了安庆绪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情,随后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要奴婢说,还是陛下您心善。” “见不得那些落榜的读书人蜗居在自己的一隅之地荒唐度日,给他们谋了一份能糊口的生计。” “陛下才是真的照顾天下万民呐。” 武曲是个机灵人,他很清楚,只要恩科的模式和以后科举的模式相同,这消息往外一传,那一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以往科举之所以困难,那无非是因为要读的东西太多,考的东西也太过复杂。 就比方说最简单的诗歌赋,没有个十几年的基础扎实功底,想要随口做出一篇诗文来,那都是只有天才才能做到的地步。 更不要说,还要作出一手好诗文了。 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如果要在考试的时候做,还得去符合主考官的心情,以及主考官的喜好。 种种限制条件之下,如果不是太聪明的,对诗歌赋之道极为熟稔之人,恐怕连做上一手能符合格律的诗都是问题。 经文之类的就更是如此了。 那一章章的东西写的晦涩难懂,甚至很多文章是故意将句读也随之省略掉的。 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明白。 想要求得名师,那根本就不是光靠钱财就能够做到的。 你们有点身份背景,没有人引荐,就算你拿出千金又能如何? 但是如今这恩科则大不如前。 考试难度变简单了,问题也变得更加具体了。 真正还能算是考试难度的,那就只有能读明白问题以及一些逻辑理解了。 而且其中的这些逻辑理解并不困难,许多人认为自己都能够尝试一二。 如此一来,读书参加科举所要付出的代价比就不再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需要依靠自己身份背景去求得名师来教导自己的子弟。 只需要找一些熟悉文章的人,前来教导自己的子弟就可以了。 代价无疑变得小很多。 而最先出手的就是商人。 商人本来就是最有钱的那一批人,有了钱之后就想要地位。 之前在李唐的时候,科举都被那些世家大族所把持,他们这些以商人的身份新晋上来的势力根本争夺不过那些老牌的世家大族。 毕竟科举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所熟悉的战场。 经文也好,诗歌赋也好,这些都有一个通识——那就是好坏全凭那些考官来断定。 除非是通过通顺与否,就能够一眼辨明好坏的。其他的均在不好不坏之间。 那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好谁坏,不就是看人的一张嘴怎么说吗? 你送的文房墨宝更贵,那自然就是你家受文学熏陶的程度深,所做的诗文自然也会更好。 你一个没有名师教导的人,那肯定是做不出什么高深的东西来的。 但是随着这一次恩科,商人们看到了原本属于世家大族手中所掌控的科举战场出现了松动。 考试的好坏优劣不再依靠考官本人的喜好以及主观臆断,而是通过极其标准和规范的答案。 是可以张贴到天下所有百姓眼前的答案。 不论判卷的人是谁,你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也好,你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也好,拿到手中的这张卷子,你也只有按照标准答案判这一条路可走。 没有了考官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那大家只需要在事前的考试上做好充足的准备,事后自然会有一套规范的流程来稳定。 这就让那些商人们看到了曙光。 加上他们本来也都是极有钱的那一批人,雇上一些小读书人,根本不算是什么代价,所以他们自然是最先出手的。 …… 赵家的厢房内,刚刚被聘请为先生的秦元泰,还时不时的会感觉到自己是沉浸在梦中。 读书人的出路一般只有两条,要么就是一路科举中榜,从此晋升于朝堂当中,跻身于国家官僚体系。 吃着皇粮,受着皇恩。 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回家当一个教书先生。 名满天下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秦元泰也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 但其实教书先生虽然看起来身份尊贵,但要说生活质量,则远远不行。 尤其是像他这种没什么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教书先生这份工作只能保证他每日粗茶淡饭,能够维持自己的性命罢了。 但是要享受如今在赵家所享受的待遇,那还是差的太远了。 且不说自己住的是赵家的东厢房,里面各种的配置,那都和赵家小郎君的厢房一般无二。 吃的也同样是多种多样。 每次他都是和赵家大小郎君一起上的桌子。 赵家是个有钱的,吃起来的东西都是他前半辈子没见过的。 所以每次上桌,秦元泰都能被小小地震撼到一遍。 今日也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赵家的郎君在饭桌上,突然考较起来了赵家小郎君的学问。 秦元泰一开始还有些慌。毕竟好不容易榜上了这么大的一个饭票,这要是赵家郎君问的太难,让小郎没有回答的上来,那他的饭票也基本上就该到头了。 可当他听到赵家郎君所考教的几个问题之后,他就不慌了。 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当初在恩科上的考试原题。 这些题,他早就跟赵家小郎君反复讲解过了。 赵家小郎君是个聪慧程度不亚于秦元泰的,对于自己父亲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甚至还有一丝不屑。 “父亲,此题的结果是7。不过要是把前面的两个数调换一番,父亲可知结果是多少?” 听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还反向考较自己,赵家郎君顿时乐了起来。 “你说是多少?” “其实还是7!” 赵家小郎君美滋滋地道:“今天他给你结算4文前,明天他跟你结算3文钱,颠倒过来的结果当然也是一样的。” “此类朝三暮四者也。” 赵家郎君很欣慰。 其实这就是一道极为简单的加法题。 他欣慰的并不是自己儿子会做,而是欣慰着自己儿子没有生硬地照搬照抄。 同样的题是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的,只有会问题里面所隐藏的解法和道理,才算是真正的会了这道题。 自己儿子能做到这一步,秦元泰是个在认真的。 “犬子能有今日,全赖先生尽力。” “不敢当。”秦元泰连忙回礼。 “其实说起来,还是小郎君聪慧,很多问题小郎君一点就透,在下主要还是在一旁对于小郎君的一些困惑引导一二罢了。” 说到一半,秦元泰话音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不过要说遗憾,其实也是有的。” 赵家郎君耳朵顿时微微直了起来。 “先生先说。如果是有什么需要,先生尽管吩咐就是。” 秦元泰叹了口气。 “主要还是缺少书籍啊。在市面上的四书五经都不在恩科的考试范围之内,在下也只能通过恩科的卷子,尽量去引申出一些相似的内容来教导小郎君。” “但是在下也很难保证,下一次恩科或是科举所出的内容,就一定是和此次恩科所出的内容类似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郎君 第138章 小郎君 “陛下,商事总集第一卷臣等已经加急拟出,还请陛下过目。” 深夜,伍珍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强忍着不打哈欠,前来向安庆绪复命。 作为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之人,伍珍这位恩科状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下马派到重要职位上做实物,反而是在安庆绪的旨意之下,当起了编书之人。 随从他一起的,还有同样在此次恩科位列第二名的榜眼,以及第三名的探花郎。 此次恩科开了这个先河,可以想象,外面早已经对此事讨论的风起云涌。 而困扰在外面那些想要参与这新式科举之人的最大头疼之处,便是大家没有一个合理的参照。 以往考进士明经,起码还有四书五经作为参考。 哪怕是考那些诗歌赋,也有固定的格律在那里摆着。 如今这突然加了一门商科,大家对此可谓是两眼一抹黑。 算学倒是还好一些,最简单的算学在民间并不是什么被束之高阁之物。 但算学毕竟只有15道题。 大家总还是要为后面那50道题去考虑的。 安庆绪在从武曲那里得到此种反馈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伍珍等人进行编书。 大燕本就没有什么文治,所谓的名家大儒他根本也没带来,或者说他也没有。 高尚等人更是忙着太原城内的政务抽不开身。 所以这种活只能让这些新人来干。 安庆绪倒是没有对着书立说那种近乎于顶礼膜拜的敬畏,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本书罢了。 哪怕是里面写的在后面发现有些错漏,也不过就是再发行第二版罢了。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谁能保证自己所说所写就永远都是正确的呢? 不可能的。 安庆绪就是简简单单交了个任务下去,但是在伍珍等人的眼里,这可是实打实的皇恩浩荡。 着书立说啊,那可是接近于圣人的标准了。 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能在科举当中大放光彩,结果转而就向圣人去靠拢了。 这份惊喜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 伍珍等人对此事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 效果虽不错,但代价也是很显而易见的。 那一双浓重的黑眼圈,以及即便是面圣也止不住的那种困倦感,无疑就是最好的说明。 安庆绪拿起书简单翻了翻。 这时代的书,肯定没有后世那种已经成体系的商科教科书般严谨,更没有那些体系商科教科书般深奥。 安庆绪对于这本书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扭转如今这时代人的观念。 让这个时代当中,读了这本书的人能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商业,也同样是这个社会当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商人和农民也同样重要。 是的,还有农民。 伍珍前两天就上交了第一版,只不过被安庆绪在看完之后重新打了回去。 最主要的缘由,就是里面并没有提及农民的重要性。 粮食永远是民生的重中之重,安庆绪确实打算提高商人的地位,但商人的地位绝对不能比农民还高。 最起码在朝廷的政令文件里,绝对要将此事写得清楚明白。 你可以因为自己是出生于富商家庭而骄傲,但是你绝对不能因为自己是出于农民家庭而自卑。 安庆绪异常重视这一点。 伍珍在清楚了安庆绪的意思之后,立刻回去加班加点,又将整套书籍重新整理了一遍。 上交上来的第二版,无疑就比这第一版好了很多。 里面的很多的关键地方都提起了农业的重要性,并且说农业是商业的支柱。 无农则无商。 因为早就已经看过一遍,安庆绪这一次看的速度异常之快。 但伍珍仍然还是站在下面等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伍珍都已经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快不属于自己了,上面的安庆绪才终于淡淡地发话。 “做的不错,让工部着手印制吧。” 将那本原版书籍轻轻地合上,放在桌案之上往前一推,一直将自己藏在侧面的武曲闻声上前。 “奴婢领旨。” …… 明年秋天正式开科的消息,在太原城中不胫而走。 这一次可不再是恩科了,而是实打实的科举。 不光是太原城中的百姓可以参加,整个河东地区乃至整个天下所有百姓均可以参加。 没有任何的要求。 哪怕你是李唐的官员都可以。 无数人听得这消息,都感觉到了坐在太原城中的那大燕天子的心中豪气。 但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也并非是无人。 刚刚来的太原城不久的潘璋,就是其中一员。 “蛮夷之地,忤逆之徒,也敢大言不惭开什么科举?” “此乃君子之约,非世家名望之辈,不可与之夺也。” “这狗屁的叛贼,简直是污了科举二字的清明!” 潘璋在得知消息之后,便在驿馆内破口大骂起来。 当然,他也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跑到外面去骂。 毕竟如今是他身处太原城,和徐文举身在灵武城类似,潘璋如今同样要先夹着尾巴做人起来。 “尚书大人息怒,这毕竟是叛贼嘛。” “说起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笼络人心的好办法。” 此行随同的副使,秘书郎华时在一旁劝慰着潘璋道:“毕竟这天下纷乱,让科举停了已有数十年,天下读书人无不翘首以盼,就指望着腹中的学识出人头地。” “伪燕不过是占了先机,迎了天时,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华时说的显然不是道理。 如今天下确实纷乱,但说到底,这纷乱持续了满打满算也没有三年。 科举能停了数十年的时间,跟纷乱有什么关系? 但身为李唐的臣子,他又不能不这么说。 只有把这帽子盖到叛贼的头上,才能凸显出李唐朝廷的英明神武。 潘璋听得这话,脾气果然是收了一些,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太愉快。 “难登大雅之堂是肯定的。叛贼自己知道,想要看堂堂正正的手段是不可能赢了我大唐的。” “只能出此奇招!” “但这些叛贼也不好好想想,能参加他们科举的人,难道能是什么忠君爱国之徒吗?” “正好就让这些叛贼,帮我大唐收了那些只知道钻营富贵,不思圣贤的败类,免得到时候这些毒瘤混迹我大唐朝廷当中,徒惹他人生怨!” 说着,潘璋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华时这一次就没有再接话了。 别看他此次出行是个副使,但他就是一个空架子。 潘璋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那是萧相的人,而且还是朝廷的一部尚书,权柄极重。 另一边的柳松霖手握兵权,又是李辅国李相公的人。 这两边才是真正要龙争虎斗的人物。 至于他这个副使,那纯粹就是站在两边中间占位置用的。 瞥了一眼就那么坐在旁边闭目养神不吭声的柳松霖,华时也搞不清楚这位李相公的心腹,到底是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当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话的好。 不过很快,驿馆的外面倒是传来了一阵脚步的声音。 还伴随着喧哗。 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的柳松霖都睁开了眼睛,冷冷的偏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果然没过多久,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一名宫里太监模样的宦官微微弯着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有旨,传唐国两位使者前去面圣。” 没有提及柳松霖! 华时顿时头大如牛。 伪燕这边可能是不清楚他们的一行三人的关系,所以按照正常的外交以及并没有提及使团护卫的事情。 但在他们这里可不一样了。 伪燕可以对此事不管,他这个被推出来当两边出气筒的人不能不管啊。 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柳松霖,华时小心翼翼地道:“这……要不,在下就不去了吧。” 前来传旨的小宦官冷冷一笑。 “这可是咱大燕天子的旨意,贵使是不给面子?” 大燕对阵唐军连胜两场,即便是宫里的小宦官,在李唐的使臣面前也敢于挺直腰板。 华时面色一变。 因为他忽然发现,潘璋和柳松霖固然是他不能得罪的人,但大燕朝廷似乎也同样是他不能得罪的存在。 这边突然给了自己一份压力,华时霎时便感觉自己成了没头苍蝇似的。 “要不,让柳将军随行护卫?城内恐怕不太安全,外臣我怕死啊……” 这话,尤其是最后的6个字,说的固然是他心中真实所想,但还是不由得引来了潘璋和柳松霖的侧目。 君子德行高尚,信奉舍身取义。 即便是怕死,那也绝对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潘璋更是肉眼可见地在脸上露出一丝鄙视。 前来传旨的小宦官又是冷笑。 “贵使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是觉得城内会有人对贵使不利吗?” “贵使说自己怕死,可是信不过我大燕朝廷和大燕天子?” “若是如此的话,那想来今天这些事情也没必要再谈了吧……” 谈肯定还是要谈的。 潘璋性子虽然烈了一些,但有一点,他和萧华是达成了共识的。 那就是如今的大唐,绝对经不起再折腾了。 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柳松霖,见这家伙没什么反应,潘璋不耐烦的上前道:“说的什么屁话。” “你不过只是宫里的一个太监,也敢妄议国事吗?我大唐和尔等朝廷谈事,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宦官所说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异常的刺耳。 潘璋甚至仿佛看到了李辅国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一直以来对李辅国的怨念,也在这一刻转移到了自己面前的小宦官身上。 彻头彻尾的指桑骂槐。 可惜那棵槐树听不见。 小宦官都在第一时间被说懵了。 明明是你们李唐新败之军,如今更是过来遣使求和。 脾气怎么还能这么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打了胜仗呢!? 潘璋却没有让他多想,当即挥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冷哼地上前道:“带路!” “华郎君,你也跟上来罢。” “哦哦,好的。” 华时听了这话如梦初醒,忙是点了两下头,飞一般地跟在了已经走出去的潘璋身后。 …… 驿站外面的官兵很快撤走。 安庆绪对潘璋这两个人的保护还是非常妥当的。 甚至保护的有些过于妥当。 潘璋所以感觉有些浑身不自在,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随着自己性子发挥的时候。 得适当的克制一下。 刚刚就没克制住,现在不能再继续不克制了。 而就在那些官兵带着潘璋和华时两人离去之后不久,驿站又一次迎来了一位客人。 被留下来的柳松霖无可避免地成了接待之人。 “徐侍郎,快请快请。” 来的人也算是柳松霖的老熟人了。 这一路上,两人一起同行了月余时间。 双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同行了这么久,自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友情交集。 徐文举笑呵呵地向着柳松霖做了个礼,随后撩了下自己的衣袍,坐在了房间里的位置上。 “这一路上还要承蒙柳将军的庇佑,如果没有柳将军,小臣焉能够得幸活着回到太原城?” 其实徐文举回来的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松霖反而才是危险的源头。 柳松霖同样呵呵笑着,脸色完全没有之前跟潘璋待在一起时的板肃。 “徐侍郎说笑了,都是为上面卖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今日我看徐侍郎身着常服,应该是不谈官事吧?” 徐文举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房门又再一次被忽地推开,将徐文举和柳松霖两人几乎是同时吓了一跳。 不约而同地向被推开的房门看去,就看到那房门处正站着一道年轻人的身影。 面容还有些眼熟。 徐文举和柳松霖都是见过此人的,在初次的吃惊之后,便很快恢复了神色。 “原来是潘小郎君。” 徐文举很是热情地道:“潘小郎君可是有事?” 眼前之人不是其他,正是潘璋之子。 年纪不大,不过十又五六,还未及冠,没有娶妻,也没有任何官身。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何不跪 第139章 为何不跪 潘璋如今的年纪早已半百,亲子潘昌不过十又五六,也算得上是老来得子。 潘璋的妻子在生下潘昌之后,没有两年便撒手人寰,潘璋直到今日也没有续弦。 可以说,潘璋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极为宠爱的。 在他的计划里,等到自己儿子再稍微大一点,便给自己的儿子寻一门好亲事,提前及冠。 及冠是不一定非得20岁的,只需要差不多些,能够娶亲就可以了。 只要及冠,潘璋在依靠自己在礼堂朝廷中的地位,给自己这个儿子随便安排一个小官职,然后再慢慢提拔。 不指望着自己的儿子可以和自己一样做到六部尚书,毕竟这等官位确实是太高了些,一般人做不到这个地步。 另一方面,也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也未免太过劳累。 潘璋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老老实实,快快乐乐地过完自己的一生,顺便再给潘家续个香火。 如此就可以了。 此番出来,他原本是没想带着自己的儿子的。 可架不住自己这个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要去太原的消息之后,便开始缠着他要一起去太原。 理由还挺冠冕堂皇——外出游历。 潘璋当时就气的有些想发笑。 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外出游历,能游历出个什么东西来?书都没读两本呢,书里的道理还没琢磨些名堂出来呢。 你那是外出游历的吗? 外出游玩还差不多! 潘璋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 可是很快在自己儿子的百般攻势之下,他就败下阵来。 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 而且潘璋想了想,也不觉得太原会有什么危险。 自己怎么说也是大唐的一部尚书,位高权重。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还是自己这般地位如此之高的使者? 于是乎,潘璋便将自己的儿子潘昌也顺道一路带到了太原城来。 权当是为其开阔开阔眼界了。 这一路上,潘昌表现的确实是个十足的少年人心性,跟华时、柳松霖、徐文举等人都算是有些交情。 但是要论潘昌自己的心里,他还是觉得徐文举说话的时候最为舒心。 徐文举不像华时和柳松霖,那两个人跟他说话的时候,要么是支支吾吾,要么就是爱答不理。 潘昌总觉得自己一张热脸贴上了个冷屁股。 徐文举则和这两个人大大不同。 徐文举本身也是个有学识的人,潘昌和他谈起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之时,徐文举总能说的侃侃而谈,而且有些时候言辞还异常幽默,能够惹得潘昌哈哈大笑。 加之徐文举说话的态度也并不像华时和柳松霖那般让潘昌所不喜,反而是极度温和,根本让人生不起任何的厌烦。 潘昌是很愿意和徐文举说话的。 如今看到徐文举竟然也在,瞬间的惊讶之后顿时变成了惊喜。 “我是来找老爹的……徐大哥怎么也在?” 潘昌很是热情地走上前去,在徐文举身边坐了下来。 徐文举年纪要比潘昌大上一轮,但同样却比潘章小上许多,两人之前在路上这么一合计,顺道就直接以兄弟相称了。 当然,主要还是潘昌这么合计的。 徐文举对潘昌的称呼一直都是潘小郎君。 徐文举温和道:“在下今日休沐,想了想在城中也没有什么事要干,便索性过来和柳将军讨杯茶喝。” 说着,徐文举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松霖,微笑着点了点头。 潘昌听得这话却是眼前一亮。 “徐大哥今日休沐?” “正是。” “那可太好了!” 潘昌此时兴奋得简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双热切的眼睛看着徐文举道:“那徐大哥可能带着我在这个太原城内随便逛逛?” “徐大哥也算是太原城的老人了,总该知道玩的东西在哪里吧?” 徐文举温和地点头道:“确实知道一些。” “太原城原本倒是还没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可玩,不过这段时间,城里还真出现了些在下以前没见过的小东西。” 听到以前没见过,潘昌的一双眼睛顿时更亮了几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要不徐大哥我们现在就走?” 如果有潘璋在,他还得跟自己的父亲请示一番。 不过如今潘璋已经走了,柳松霖那张臭脸,他直接是看都不想看,所以根本直接无视了柳松霖。 徐文举脸色露出一丝尴尬,故作犹豫了片刻,随后又看了一眼柳松霖,悄悄的交换了个眼神,略带歉意地道:“柳将军您看……” 柳松霖脸色在潘昌来之后,就变得再一次板肃起来。 当下回看了一眼徐文举,随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只负责保护潘尚书和华秘书郎的安危,其他人不归我管。” 柳松霖这话肯定是不合规格的,但潘昌此时巴不得柳松霖不管,当下便是一脸欣喜,急急忙忙地将徐文举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往外走。 “徐大哥放心啦,咱们今日出去玩乐的钱我掏了!” “快走快走……” …… 城外。 “这是哪里?为何要出城?” 潘璋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望着周外快速掠过的景色,眼神颇有些警惕。 周围的行人基本上已经越来越少,刚刚更是直接掠过了太原城的城门。 他虽然对太原城不算熟悉,但也知道如今这明明就是往城外走的路。 带自己过来面圣,结果却往城外走?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等不会加害两位贵使,贵使稍安勿躁即可。” 马车外面的小宦官,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些莫名其妙被潘璋威胁了一通,当时他还没缓过神来,如今回过神来,自然对潘璋没什么好态度。 殊不知他这一番话,华时腿肚子打颤的幅度却更加剧烈了许多。 华时敢用自己的亲人发誓,自己绝对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本能。去做好一个使者的尊严了。 就凭自己现在还没惊叫出声,慌慌张张的要往外跑,华时敢说自己绝对已经无愧于大唐天子。 至于腿肚子打颤…… 这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潘璋倒是比华时沉稳得多。 只是华时就坐在他的身侧,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一双不停在打颤的腿。 这让潘璋的心里更添几分烦闷。 只可惜外面还有旁人,他也不好在这里去训斥华时些什么,只能不耐烦的递给了他一个眼神,同时在心里给华时减起分来。 等他自己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参一参这个秘书郎一本。 顺便跟李轨也好好谈一谈。 这到底给自己塞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进来? 终于,在不断的颠簸之下,颠簸的幅度也慢慢小了起来。 潘璋清楚,这是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估摸着快到了。 就在马车终于稳稳停下来的时候,马车里的潘璋微微倾了倾身子,再一次掀开了车帘。 入目之处却是一处庙宇。 如今这天下也不是没有庙宇,不论是道观还是佛寺,都是极多的。 潘璋以前还去拜访过这些地方不少次。 毕竟都是清静之地,乃是高雅居所。 身为朝中大员,不去往来几次,都不知道在跟别人聚会的时候谈些什么。 潘璋很熟悉那些道观和佛寺的规格和模样。 所以他也很确定,眼前这座庙宇既不是道观,也不是佛寺。 而且看这座庙宇的样子,似乎也是刚刚建起来不久的。 就在他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庙的时候,里面到底有些谁的时候,那不耐烦的宦官声音又一次在马车外面响了起来。 “两位贵使,咱们到了。” “下车吧。” 别人已经催促,再不下去就不礼貌了。 潘璋心中莫名的感觉有一阵突突,此时不由得阴沉上了一张脸走了出去。 华时赶忙抑制住自己还在打颤的腿肚子,起身跟了上去。 在宦官的引路之下,潘璋和华时两个人走进了庙宇。 确实如同潘璋之前在马车中所预料的那样,这座庙宇正是一处新建不久的。 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的几株柳树都没有完全栽种好。 只不过这氛围还是有些不对。 有佛寺的庄严,但是却没有佛寺的那般金碧辉煌。 位置倒是符合道观的清幽,但是气氛却莫名要比道观压抑上许多。 潘璋阴沉的一张脸走进前殿,外面还是明亮的上午,里面却几乎是灰色一片。 仿佛阴阳交隔一般。 华时霎时间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时辰。 潘璋也微微愣神了片刻。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后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两边被密密麻麻摆在墙壁上的牌位。 牌位的数量极多,甚至这一排根本就摆不全,潘璋粗粗一扫,就能看到许多地方已经起了两排,甚至三排。 同样也显得牌位上的字极小。 潘璋将自己的眼神紧紧眯着,尽自己全力去分辨出那些牌位上的几个字。 前面引路的小宦官并没有放慢速度,潘璋也只能跟上脚步,所以给他分辨出这些字迹的时间并没有太多。 潘璋一共也没有真正看清几个牌位上的名字。 但就是他看清的这寥寥可数的几个牌位上的名字,还是让他不禁地头脑一震。 因为这上面的名字实在是太普通。 普通到甚至令人窒息。 王老二,赵三郎…… 这些人往往都是只有一个姓氏,后面就开始用数字般的辈分代替。 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家庭人物,就绝对不会给自己家族中人起这样的名字。 所以这些人只有一个解释,绝对是地位极其卑微,极其低下的。 搞不好就是那在城中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一抓一大把的那些。 田垄里的那些全都是。 这些人也配享有供奉? 潘璋不理解,而且大为震撼。 如果说这些人被自己家里人供奉,他倒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祭奠自己的祖先嘛,此乃人之孝道,也是朝廷所提倡的事情。 可是眼前这景象,显然不是那些普通家里人的祭奠。 如此大的规模,再结合前面有宦官引路,搞不好这就是大燕朝廷干的事情。 堂堂朝廷竟然给这些贫民供奉? 这怕不是失了心疯吧? 潘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华时这一刻只觉得自己跟上前面潘璋的速度更费劲了。 …… 两人很快穿过了前面五座大殿,来到了最后一座。 在看到最后一座大殿内的摆设的时候,潘璋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前面剩下的四座大殿,其实和第一座大殿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气氛一样的压抑,四面的墙上一样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 甚至连上面的名字格式都是相差无几。 潘璋没有仔细数,但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上万个牌位。 那气氛压抑的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的周围冷飕飕的。 如今这最后一座大殿倒是好了许多。 或许是位置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时辰的缘故,这最后一座大殿,竟然从天上接了不少的阳光下来。 里面摆放的虽然也是牌位,但数量可远不如前面五座大殿那种密密麻麻。 而且这里面的牌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起来要比前面五座大殿内所那些所供奉的牌位要大上一圈。 “陛下,唐使已经带到。” 前面引路的宦官的声音忽然响起。 潘璋这时才发觉这最后一座大殿内里面,竟然还有一道身着白衣的人影。 之前光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牌位了,竟然没注意到里面的人。 潘璋在心中暗自懊恼了一声,随后向前面那道白衣人影拱了下手。 “外臣见过燕皇陛下。” 潘璋可不觉得安庆绪是什么天子,所以自然不会用天子去称呼他。 华时也跟着用相同的话附和了一句。 只是两人的说话,并没有迎来任何答复。 那前面的那道白衣身影只是抬起手之后往后挥了挥,示意引路过来的那名宦官离开。 再之后,就没有针对两人做出任何动作了。 嗅着那大殿内弥漫着的清香,潘璋这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被磨完的当口,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动作的那道白衣身影终于动了一下。 “尔等见朕,为何不跪?”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夜 第140章 过夜 这声音听起来好似并不大,可在这同样不大的殿堂内,却显得异常直入人心。 华时不知道潘璋听这声音的观感如何,他就知道他现在膝盖都是软的,差一点就啪地跪了下来。 只不过因为他站在潘璋的后面,所以潘璋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或者说,潘璋也根本没空暇去注意他。 安庆绪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久居于人上,在他不刻意压制的前提下,早已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 潘璋乍时都感觉有些目眩神迷。 毕竟这种威严,可绝对不会是在一个体弱多病的天子身上所能够产生出来的。 只是潘璋毕竟不是草包,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满脸的义正言辞道:“外臣是大唐臣子,天地君亲师,外臣跪拜于大唐天子是理所应当,跪拜于旁人却是为天地所不容。” “天地自有法则,外臣岂敢擅改之?” 华时原本看到潘璋张口,心中便下意识的一阵胆寒。 毕竟潘璋这心直口快和暴脾气,在大唐的朝廷上是出了名的,有时候真的发起怒来,即便是萧相也要避让其三分。 华时很怕潘璋这个时候分不清形势,直接开口顶撞。 尤其是在把他自己口边最常见的那叛贼两个字带出来,华时只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是凉飕飕的。 但是当他听完潘璋所说的话之后,华时便是一愣,随后带着有些异样的眼光,看向前面的潘璋背影。 这话……虽然也有那么几分强辩,但和潘璋以前的言辞和态度相比,却已经是极为温和了。 华时一时间都分不清,眼前的潘璋,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潘尚书。 潘璋当然还是那个潘尚书。 只是潘璋能做到一部尚书的位置,固然有因为如今时局混乱,他借乱世而起的一番助力。 但他本人也同样是有脑子和能力的。 他在大唐朝廷那边位高权重,也就只有萧相等几位宰辅能压他一筹,而且这些宰辅还需要他们来一起合力去对抗李辅国。 潘璋当然不用刻意压着自己的脾气。 甚至他还要故意将自己的脾气放大。 只要他时刻冲在对抗李辅国等人的最前线,萧相这些朝廷宰辅就会愈加看重他。 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会更稳固。 所以潘璋虽然在朝廷上素来有心直口快和坏脾气的称号,但他这份心直口快和坏脾气向来都是对准的李辅国,或者是那些朝廷的低级官员。 绝对不会真的对和自己平级的同僚,甚至是比自己更高级别的宰辅发作。 萧华很清楚潘璋的性格,李轨也是一样。 所以李轨才会推举潘璋前来,萧华也会同意李轨的推举。 安庆绪没有回头,语气平淡。 “大唐于天下不仁,抽江南河北以供关中享乐,如此无视天下百姓之王朝,其君主亦配称天下之君吗?” 潘璋仍是一脸坦然。 “我食唐禄,便是唐臣,此乃亘古不变之天理。” “食君之禄,便理该为君分忧。” “我潘璋绝非背君之徒!” 潘璋并没有去正面回答安庆绪的问题,因为他很清楚,抽血河北江南一直都是整个朝廷的基调。 当初长安朝廷上上下下数百位官员,绝大多数都出自关陇。 其背后各个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 这些人掌握朝堂的话语权,那肯定不能让朝堂的税赋真的分摊到他们自己的头上。 可是国家还要照常运转,勋爵还要照常享乐。 那这负担自然需要有人去承担。 自唐朝开国便与关陇结下仇怨的河北自然是首当其冲。 只是这虽是朝中许多高位所默认之事,但却并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 在明面上,大唐天子是天下的君主,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论是关陇,还是河北,亦或是江南都是一样的。 宣传的口径绝不能出错,而且要异常统一。 否则一旦将那些默认的准则抛出去,天下必会瞬间四海崩裂,天子的名誉也要被砸个稀巴烂。 一旦天子的名誉丧尽,四海之臣皆不以天子为尊,必会重蹈两晋之故事。 所以潘璋对这些事情绝口不提,只是一口咬定,自己乃是大唐之臣。 顺便还非议了一句安禄山的背主行径。 安庆绪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声。 潘璋非议他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听不出来。 安禄山以前深受李隆基宠爱,虽然宠爱这两个字对于一辈子都在权力漩涡里打转的李隆基来说,实在是有些天真与梦幻。 但不可否认,除了死死将宰相的位置握在手里,没有将出将入相的准则安放在安禄山的身上。 以此等手段,同时吊着边军大将的胃口,并且还能借助边军大将的势力压迫朝中官员。 除了这些以外,李隆基在各种待遇的问题上,对于安禄山确实是极好的。 甚至可以达到无人能出其右的地步。 背叛一个如此优待自己之人,为人所不齿是理所应当的。 可那是安禄山的问题。 跟我安庆绪有什么关系? 安庆绪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替安禄山遮掩那些不义的行径,所以潘璋这番话看起来是攻击力满满,但是真的打在安庆旭身上的力道,却根本所剩无几。 “罢了,你是唐廷派来的使者,还是谈谈正事吧。” 安庆绪缓缓转过身子来,道:“你呈上来的那份章程,朕已经看过了。和议不是问题。” “朕也愿意和大唐保持和平。” “但是首先,朕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潘璋微微眯了眯眼睛,道:“敢问大燕皇帝陛下想看到什么诚意?” “对战争忏悔的诚意。” 安庆绪道:“你们在章程上说了,不忍心见到两国百姓深陷于战火当中,希望两国罢兵言和。” “既然你们也知道战争对两国百姓不利,那总应该表现出一二,你说朕说的可对?” “外臣愚钝,还请陛下直言。” 安庆绪呵呵笑了笑,随即摇头说道:“这里也是当初太原和河东两战,我大燕所阵亡的将士牌位。” “他们在从军之前,也是在地里耕作的百姓。” “既然你们对战争二字有忏悔之意,那就由你代替你们的大唐皇帝,在这里祭拜一下这些阵亡的百姓可好?” 祭拜!? 还是代替大唐皇帝祭拜这些叛贼将士!? 潘璋很是没有礼貌地抬起头来,直视地看向安庆绪。 安庆绪那张脸确实是清秀,即便是当年的长安健儿,能够与之比肩的模样也没有几人。 如今这张脸上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藏在那温和表象的下面,却带着十分的危险,令人捉摸不透。 想都不需要想,这种事情必须要一口回绝。 大唐想罢兵言和,又不是真的要一直罢兵言和。 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大唐的财政已经不足以支持继续再打下去了,所以才需要借着这么一个由头暂时休养生息。 只需要时机成熟,大唐的财政重新焕发活力,再起兵戈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如果代替大唐皇帝去祭拜这些叛贼的将士,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代表着大唐真的对叛贼低头,甚至大唐还要在这些叛贼的面前矮上好几头。 这样一来,即便是以后大唐财力焕发活力,大唐想再起兵戈,但还是要在大义之上先行落了下风。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战争的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这些叛贼手上了。 只要这些叛贼不想打,大唐就不能打。 什么时候等这些叛贼准备好了,他们想打,大唐才只能去被动接招。 潘璋当然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乃大唐臣子,岂能祭拜外国之民?” “可就在数年之前,这些人都是向你们大唐朝廷输送赋税的哦。”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潘璋不想再在这没用的地方继续争论,干脆直接一口回绝。 “陛下如果想要诚意,大可以从其他地方来谈。” “但是如果陛下想要堕落我大唐天子之颜面,外臣绝不敢之。” 潘璋将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甚至露出了那要慷慨赴死的意思。 安庆绪被这般拒绝,心中却并不气气恼。 就在潘璋率领使团从灵武城出发的时候,白延方和黄真等人,已经将潘璋的性格,甚至包括使团内其他人的性格和势力背景都探了个七七八八,直接写成密信送往了太原。 所以安庆绪很清楚潘璋的性格,也知道潘璋之所以能够出任正使,是唐朝那边的萧相一力推举。 萧华是什么人,安庆绪并不知道。 但是此人能够做到一国之宰辅,甚至还能够和李辅国斗的旗鼓相当,可见此人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 既然如此,那他推举上来的潘璋也当然不可能是草包。 想靠三言两语并将其糊弄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安庆绪道:“潘尚书果然是威风得很啊。不过朕劝潘尚书还是在好好想想。” 眼看着潘璋的嘴又一次张了起来,安庆绪抬手缓缓道:“潘尚书也不要着急,这毕竟是事关两国和议的大事,还是要多慎重考虑考虑。” “朕要在这大殿之内为我大燕将士魂灵祈福几日,留给潘尚书慎重考虑的时间还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说完这些话,安庆绪根本就没有等潘璋接话,转身就走向了内殿。 潘璋本来想对着安庆绪背影再来一番慷慨激昂的大义陈词,但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周围也没有观众,他这番陈词也传不到外面去,除了可能会惹恼安庆绪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左右也不过这几天时间。 安庆绪不过就是想打要在这里磨他的心气,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互相耗下去。 想通了的潘璋,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干脆将嘴巴闭上,就那么直直的站在大殿内。 跪是不可能跪的,拜更是无稽之谈。 潘璋虽然年过半百,但身子骨却是异常的硬朗。 就那么在大殿上直直站了两个时辰,竟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反倒是他身后,要远比他年轻许多的华时,两只腿站了两个时辰,都已经麻得不成样子。 甚至在这2个时辰的时间当中,他已经换了不下于二十个姿势,脸上的痛苦更是显露无疑。 估计要不是这一次使团的正使是潘璋而不是他,华时早就已经应了安庆绪的要求,去祭拜这些牌位了。 内殿当中,正抽出闲暇用着点心的安庆绪听着身边的宦侍禀报着外面大殿里的事情,尤其是对潘璋这个人竟然能站着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一个的情况极为惊讶。 2个时辰,那可就是4个小时。 普通人别说是站着了,哪怕是坐着甚至是躺着,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4个小时,那都是极其困难的。 别人都不说,安庆绪自己就是第一个做不到的。 将又一块桃花酥放在嘴里,咀嚼碎掉它之后轻轻吞咽下肚子,安庆绪拿起从宦侍手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道:“血性忠臣不可轻慢。” “晚上天凉,去拿床被褥给他,记住,要厚一些的。” “是。” 宦侍低着头应下之后缓缓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找来了一床厚被褥,拿着递到了潘璋面前。 看到这床厚被褥的时候,华时两眼放光。 看今天这模样,安庆绪只要不走,那他们肯定也没办法走。 八成就是要在这大殿内睡下了。 只是睡归睡,华时以前又不是没在别的地方睡过,但是如果光睡这冷冰冰的地面,华时感觉要不了两天,自己就得染上风寒。 现在这一床厚被褥,虽然不如可以准许让自己回去睡得舒心,但好歹还是能给人一丝温暖的。 潘璋没有辜负华时那一双热切的眼神。 虽然身体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但面对着宦侍递过来的这一层厚被褥,潘璋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替外臣谢过陛下好意。” “但是祭拜之事,外臣仍不能答应。” 宦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觉得潘璋这人有些该死,但这些话却轮不到他一个宦侍来说。 “奴婢会转告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抓人 第141章 抓人 宦侍不咸不淡地开口说完,大殿内再一次恢复沉默。 那一床厚被子就那么静静地压在宦侍的手上,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潘璋上前将这床厚被子接过去。 宦侍不由得再一次抬起头来,向潘璋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床厚被子,里面可都是实心的棉花,压得人胳膊怪酸的。 要不是顾忌着安庆绪就在里面的内殿,他早就将这床厚被子扔在地上,自己回去了。 潘璋被这眼神看得,脸上露出几分红润。 他同样将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华时,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恼怒。 “华郎君,你去接一下。” “哦哦,好……” 华时被这沉默的氛围弄得有些发愣,当下被潘璋叫起名字,才重新反应过来。 总算是将自己手上的这床厚被子扔了出去,宦侍才不管到底是谁接的手,冲着潘璋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 看到宦侍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潘璋脸上方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将被子铺一下。” 潘璋淡淡地开口。 华时愣了一下。 虽然说两个人在朝廷上的身份确实是云泥之别,但怎么说自己也是朝廷官员,而且还是此次出行的副使。 理论上来讲,是地位仅次于潘璋的。 而且哪怕是从实际上来说,地位比他高的,也不过就潘璋和柳松霖两个人。 自己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要自己给别人铺被子? 华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潘璋一眼。 潘璋却仍在那一动不动。 华时忍不住在心中打鼓。 几乎只是瞬息的考虑时间之后,他立刻向现实妥协。 没办法,谁让现在这座大殿里,一共就只有他和潘璋两个人呢? 他还要继续在朝廷上混呢,得罪潘璋这位朝廷尚书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好在华时本人并不是出自什么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早些年家境贫寒的时候,也是亲自耕读过的。 很快一床被子就被他铺好了。 甚至他还贴心地将大殿上的殿门给关了上,随后才走回了潘璋身边。 “潘尚书……” “扶我一把。” 潘璋淡淡地说着,身子仍然没有动作。 华时一脸困惑,但还是很听话地伸手扶了过去。 只不过当他伸手扶住潘璋身子的时候,他才发觉,潘璋如今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麻的。 那毕竟是整整两个时辰。 他尚且无法在两个时辰内坚持一动不动,以潘璋比自己大了两轮还多的年岁,想要在两个时间内的时间内保持一动不动,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李唐朝廷的那么最后一点尊严。 华时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好的滋味。 他觉得潘璋的做法完全没必要,但是对于潘章的做法,他在心中又不自觉地出现几丝动容。 …… 夜深。 驿站之外,潘昌迈着愉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独自归来。 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高兴。 甚至嘴上还吹起了很是轻松的口哨。 “小郎君。” 守在二楼的侍卫点头礼貌性地唤了一句。 其实这称呼本没有什么问题,同行这么长时间,一路上大家也都是这么称呼的。 但今天的潘昌显然与以往不同。 两名侍卫的话才刚刚说出去,潘昌就在两个人的前面停了下来,从袖子里轻轻一掏,便掏出了两枚只有原本一半大小的金饼,轻轻地抛给了这两名侍卫。 “尽忠职守,当赏。” 两名侍卫都愣住了。 他们守在这里本来就是职责所在,而且今天也是正好轮换当值,轮到了他们。 这有什么好赏的呢? 心中不理解是心中不理解,但那么大的金饼摆在自己眼前,两名侍卫还是眼疾手快地从空中接住了那两枚半大金饼。 沉甸甸的,实心的! 两名侍卫下意识的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当中是止不住的惊喜。 金饼可是要比铜钱值钱多了。 银子现在还没有成为日常货币,但金子却永远都是硬通货。 尤其是在如今这世道,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力逐渐下滑,民间的私铸货币也开始慢慢的有了一些苗头。 所以铜钱的购买力是在不断下跌的。 那么相应的,金子的购买力就在不断攀升。 如果是开元年间,这半个小金饼也就相当于差不多半贯通宝的价值。 但是放到现在的话,这半个小金饼可就差不多得有两贯以上了。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当了个值,就能够得如此丰厚之赏赐? 这属实是天上掉馅饼下来了。 二人心中是有些疑惑的。 不过看了一眼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的潘昌,尤其是那一双目不转睛般盯着自己两人,似乎是在期待着他们下一步动作的眼神,两人便顿时会意。 将手中的半枚小金饼握在手心,两人同时向潘昌抱拳躬身道:“谢小郎君赏。” 这话显然对于潘昌而言极为受用。 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潘昌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又增长了几分。 微微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自己的身后,潘昌道:“你们尽忠职守,这就是你们应得的。” “好好表现,以后本郎君亏待不了你们。” 潘昌说完,便上前拍了拍这两名侍卫的肩膀,随后便上了楼阶。 两名侍卫低下去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 直到潘昌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两名侍卫方才重新抬起头,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我也是。 ——潘小郎君不会是要收买我们吧? ——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 ——你守在这里,我去禀报将军。 ——好。那你快去快回。 ——那金饼呢? ——先给将军吧。 …… 柳松霖的房间内,穿着一身睡衫的柳松霖坐在床榻之上,听着下属来禀报的内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那两枚半大金饼,柳松霖缓缓道:“你说,潘小郎君刚刚回来,只是因为你们说了一句问候的话,就赏赐给了你们如此丰厚?” 前来禀报的那名侍卫点了点头。 “回将军,的确如此。” “潘小郎君似乎有要拉拢你们的意思?” 侍卫啪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我等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绝不会被潘昌拉拢,请将军明鉴!” 这番话中,他连潘小郎君这几个字的敬语都不说了,直接改名换了潘昌的原名。 潘昌虽然是潘璋的儿子,潘璋又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不假,但潘璋毕竟是文官,而且还是一个刑部的文官。 跟兵部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哪怕潘璋的官阶要比柳松霖高,但对于他们这些大头兵来讲,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上司才是真上司。 更何况,他们以前和潘璋都没有什么往来。 潘璋和柳松霖相比,根本不需要去多加抉择。 柳松霖笑了笑。 将手中的两枚半大金饼又抛给了那名侍卫,他缓缓说道:“不过就是少年人心性,赢了钱罢了。” “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既然是潘小郎君赏给你们的,那你们收好就行了。” “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既然这是潘小郎君已经送给你们的财物,那他就绝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记住了吗?” 侍卫一脸懵。 前面的那些话倒是还好理解。 这后面突然来了一句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就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将军吩咐肯定有将军的道理,侍卫点头回答道:“属下记住了。” …… 第二日清晨,潘昌又一次起了个大早出门,同样是直到深夜才返回。 在外面值守的两名侍卫,又一次得了潘昌的赏赐。 第三天也是同样。 不过就在第四天的时候,潘昌在深夜回来的脸色就有了一些变化。 对于在外面值守的侍卫,潘昌并没有如同前三天一样大加赞赏并给出丰厚赏赐,反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脚步匆忙地走了过去。 这让两名侍卫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等到翌日清晨,潘昌甚至要比前4天起得更早,一副满满斗志般出了门。 可这一次潘昌并没有等到深夜才回。 才不过刚刚黄昏时刻,在外面值守的两名侍卫便看到潘昌的身影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许多惊魂不定,身子更是在微微蜷缩着。 好像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 “小郎君。” 两名侍卫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向潘昌微微点头打着招呼。 潘昌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当他看清楚这两名侍卫的面孔之时,整个人的脸上再一次焕发了光彩。 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他双手紧紧握着其中一名侍卫的肩膀,神情焦急,且带着几分期盼。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你是不是从我这里拿过赏赐?” 侍卫心中咯噔一声。 他们这些人4天一轮换,所以今天守在这里的人就是第一天晚上守在这里的人。 甚至潘昌现在把着的这名侍卫,就是当初向柳松霖禀报的那人。 所以对于柳松霖的告诫,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钱可以拿,但是绝不能还回去。 想到这里,他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难色。 “小郎君……属下,属下确实得过小郎君的赏赐……可是小郎君给属下的赏赐,已经被属下花了出去……” 不等潘昌继续往下说,他便直接拿话,将潘昌接下来的话堵死了。 潘昌毕竟没有见识过什么社会的大风大浪,所以对于世卫口中的话他并不疑惑,只是眼神当中露出了几分落寞。 不过很快,他又看向了身边的另外一名侍卫,向其投去了热切期盼的眼神。 “你呢?我记得你,你也是得过我赏赐的人。” “我现在出了点难事,你只要把我当初给你的赏赐先借给我,等回到灵武之后,我可以十倍还给你!” 十倍! 那侍卫一听这个数字,当下便是心中一阵意动。 潘昌毕竟有名有姓的出身,对于自己的诺言一般而言都是极为重视的,所以他并不担心潘昌到时候出尔反尔。 半枚金饼变成10倍,那可就是5枚金饼。 折算成相应的通宝,少说也要十几贯。 这个相当于他一年的俸禄了。 如果再算上给自己发俸禄的时候有些折损,一年的俸禄都比不上。 “这……” 就在他在心中天人交战之际,驿馆外面突然又起了一阵喧哗。 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驿馆外面便冲进来了几名身着短衫的壮汉。 这些壮汉的手中还握着短棍。 潘昌偏头看了一眼冲进驿馆之内的这些人的打扮,当下整个人就被吓得有些炸毛。 而这些冲进驿馆之内的人在驿馆内环视,驿馆内的人数不多,所以还没有等到驿馆的掌柜上前过来询问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就看到了潘昌的身影。 “好小子,原来你在这儿啊。” “兄弟们,把他给我抓回去!” 为首的一名壮汉大手一挥,直接吩咐着手下人就要将潘昌抓走。 两名侍卫顿时皱了皱眉头。 他们虽然得了吩咐,潘昌给自己的赏赐,自己可以拿,而且不要送回去。 但他们得到的吩咐也就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潘昌还是潘璋的儿子,是他大唐刑部尚书之子,地位尊贵。 岂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人抓走? 两名侍卫当时就按刀上前,站在了潘昌身前,对着面前的一众壮汉冷喝道:“尔等狂妄!” “我等乃是大唐时辰,我等身后的人更是我大唐正使潘尚书之子,尔等怎敢随意侮辱我大唐使团!?” 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就被大唐使团这4个字给吓到了。 但今天敢过来的人显然不是寻常人。 听到大唐使团4个字,他们不仅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畏惧,反而还露出几分好整以暇的意味。 为首的壮汉更是哈哈笑道:“大唐使团?大唐使团又怎么了?难道是大唐使团就可以欠钱不还吗!?” “这里还不是你们大唐的地盘!” “不要说只是一个区区的尚书之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在这里欠钱,他也得给我还了!” 第一百四十章 面圣 第142章 面圣 欠钱? 潘昌在外面欠了钱? 两名侍卫第一时间是有些迷惑的。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去说话,闯进来的这些壮汉当中为首的人就说道:“昨天的时候,潘昌就已经欠了我们安财苑七十二贯多的通宝。” “我家掌柜心善,也愿意和你们身后的潘昌交个朋友,所以便免除了那些零头,只需得交还七十贯通宝即可。” “昨天你们身后的潘昌可是信誓旦旦在我们安财苑说了,一日时间必能够将钱财凑齐,我家掌柜信了,这才放了才离开。” “正所谓君子重诺,可没想到潘郎君生的是一副一表人才的模样,心却和无耻小人无二!” 为首的壮汉将手中的木棒子指向躲在侍卫身后的潘昌,道:“你且问问你身后之人,他今日到底做了何等行径!?” 语气慷慨激昂,两名侍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因为这阵吵闹,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在驿站内驻足的客人观望,随意妄下举动的话,极有可能会对大唐的声誉产生影响。 他们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唐军的普通侍卫,连个官身都不是。 想要处理今日这般棘手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们这个身份能做的。 两名侍卫脸色有些发难地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潘昌,这让潘昌的脸色不由得更青了一些。 这时候,这些壮汉当中为首之人又再一次道:“既然他不说,那就由我来说!” “今日此人一大清早,便假扮成其他人的模样溜进了我们安财苑,绝口不提还钱的事情,反而还在我们安财苑继续玩乐!” “而且最后输了钱还不认账!昨天欠的70贯通宝还没还完,今日竟然又欠了我安财苑一千三百多贯通宝!” “简直是无耻之尤!” 听到这1300多贯的数字,不论是已经出来驻足观望的旁人,还是就处于事件中心漩涡的两名侍卫,都被齐齐吓了一跳。 1300多贯啊那可是! 他们这一年的俸禄折算下来,有10贯通宝吗? 从潘昌早上出去到这下午被追回来,顶了天也就是半天的时间。 然后就输了他们130年的俸禄? 这一下子就没人能淡定了。 躲在两名侍卫身后的潘昌,此时更是整张脸都是青红之色,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有。” “我又没有说不还你们钱!” “我父亲是堂堂二品尚书,怎么可能还不了你们的钱……” 只是他这番话听到别人的耳朵里,却并没有多少信服力。 毕竟他爹又不是大燕的二品尚书。 为首的壮汉冷冷笑道:“子债父偿,倒是合理。但谁能向我们保证你不会在中途逃跑啊?” “我父亲是二品尚书!”潘昌有些急了,“我兄长还是你们大燕朝廷的中书侍郎!你们怎能如此咄咄逼人!?” 这一下,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观望者,脸色都不由得变了一下。 能在这里呆着的,一般都是走南闯北,有些名声的人物。 所以潘昌这句话里面的问题,所有人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能听出来。 你一个李唐朝廷堂堂二品尚书之子,兄长却是大燕朝廷的中书侍郎? 这两层身份重叠在一起,谁看都觉得奇怪。 为首的那名壮汉却不理会这些,呵呵道:“你爹是谁,你兄长又是谁,关我何事?我只知道你现在欠我们安财苑的钱还没有还!” “少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一千多贯钱可不是笔小数目。今天你走也走,不走也得走。什么时候等你的人把你欠的钱给我们安财苑还上,你才能离开!” “你休想!” 潘昌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惊恐,大声开口嚎叫道:“我不可能跟你们走,你们想都不要想!” “我爹是二品尚书,我兄长是中书侍郎!你们什么身份也敢碰我!?” 为首的壮汉目光一沉。 手中的木棍往前一挥,他冷冷道:“给我上,把人带走!” “谁敢!” 两名侍卫抽刀便是上前。 不论如何,他们是此行使团的护卫,要保证使团人员的安全,这是他们最基本的职责。 现在上面还没有发话,所以他们的职责当然也没有变。 潘昌虽然在使团内没有任何的官职,但毕竟也是使团当中的一员,而且是大唐天子同意的一员。 所以保护潘昌的安全,自然也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这些人想把人带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闯进来的这些壮汉们,却并没有被这两把刀吓到,反而一个个脸色进行凶狠的上前。 若是不加以制止,今日在此地必要洒血一场。 而就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一道声音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再一次缓和了下来。 “既是潘小郎君惹出来的事情,就让潘小郎君自己去解决吧。” 两名侍卫愣了一下,抬头往上面看去,就看到柳松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此时正半条胳膊搭在二楼的栏杆上,望着下面的这情形,淡淡地说着。 为官者,就这一点最为舒服。 他们手中有轻飘飘决定一件事情走向的权力。 如果是换做这两名侍卫,他们是绝对不敢做出如此选择的,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权力。 但是柳松霖不一样,他有这个权力。 “是。” 其实之前前去向柳松霖禀报事情的那名侍卫,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些想法,当下立刻就服从命令地将刀收了回去。 潘昌这一刻倒是急了。 他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楼上的柳松霖,恶狠狠地道:“你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力和资格这么做!” “我爹是堂堂二品尚书,是此次使团的正使。” “就算是要做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也应该等我爹回来再说!这里哪有你一介武夫决定的份!” 听到一介武夫四个字,柳松霖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冰冷。 “既然你还知道有什么事应该等你爹回来再说,那你惹麻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应该等你爹回来的时候,再去惹麻烦啊!?” “我的职责是保护此次使团的安全,所以我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为使团带来麻烦的人,哪怕你是潘尚书的儿子也不行。” “更何况,钱是你自己欠出去的,并不是使团,更不是朝廷欠出去的。” “难道你是要让你爹挪用朝廷公款,去为你填补这份窟窿吗?” 潘昌听着这一句句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柳松霖的意思已经鲜明的再也不明显,他不会去做出任何保护自己的举动。 至于后面所谓的挪用公款,其实不过是诛心之言。 因为此次使团出行的盘缠几乎就是算着日子给的,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去填补他的窟窿。 “我……” 潘昌茫然无措。 柳松霖却已经收回了自己那冷淡的眼神,再一次走回了房间。 看到自家将军都已经回去,两名侍卫也清楚了事情已经这么定了下来,所以立刻向两边挪动了脚步。 “带走。” 为首的壮汉甩了一下头,身后的几名壮汉顿时蜂拥上前,将潘昌直接扭压了下来。 潘昌知道反抗也没用,所以干脆连反抗这一步都省略了。 只不过就在他们刚刚带着潘昌走出驿馆的时候,一道熟悉的面孔却忽然出现在潘昌的眼前,这让他眼神一亮。 “徐大哥!” “徐大哥救我!” 潘昌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徐文举,但他也清楚,这现在是他唯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着潘昌被这么多壮汉押着的这副狼狈的状况,徐文举也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潘小郎君?潘小郎君,你这是……” 看了一眼潘昌,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些壮汉,徐文举道:“这是什么情况?” 别看这些壮汉们之前在驿馆内叫的凶,潘璋那位李唐的二品尚书,他们或许真的可以不在意,但是徐文举这位大燕的中书侍郎,他们却不能完全无视。 “徐侍郎……” 为首的壮汉向着徐文举拱了下手,道:“是这个样子的,这位潘小郎君在我们安财苑欠了一些钱财没有还,按照规矩,我们得先将他押回去严加看管。” “等什么时候他把钱还上,什么时候再将其放还。” 安财苑最开始就是徐文举带着潘昌去的,所以对于这些安财苑的人他很清楚。 不过听到潘昌欠了这些人钱的时候,徐文举不禁露出一丝痛心的表情,道:“潘贤弟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地方不要常来,会丧人心智的……” 这话显然是徐文举真的说过,潘昌脸色顿时羞愧的有一些许发红,头也随之低了下来。 徐文举也同样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我看潘小郎君也是无心之失。” 说着,他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些短衫壮汉。 “不过就是一些许钱财,潘小郎君怎么说,也是使团中人,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他欠了多少钱财?” 为首的壮汉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照实了说道:“昨天欠了七十贯通宝,今天又欠了一千三百多贯。” 多余的零头掌柜的说了可以免掉,所以合计下来是一千三百七十贯。 “多少!?” 徐文举显然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一千三百七十贯!” “你们怎么不去抢!” 这番话可就有些侮辱人了。 安财苑是开赌场的,怎么说也要比抢文明一些。 “徐侍郎,咱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的,徐世郎若是拿不出钱替潘郎君将这笔欠债还上,那还烦请让路。” “胡言乱语!哪有你们这样能够让人直接欠上这么多钱的规矩!?” 徐文举一脸恼怒。 他大手一挥道:“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 “今日这番事情既然让本官见到了,那本官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要走,统统随本官去面圣!” …… 城外,功勋庙。 “阿楸” 华时哼了哼鼻子,再一次打出了个喷嚏。 这几天他们都是在这大殿内过的夜,或者确切一点来说,他们这几天除了出恭以外,基本上就没出过这座大殿。 潘璋是打定主意要和安庆绪死磕了。 只要安庆绪还要脸,他就绝对不会置和平这天下大义于不顾。 如果他还想要这大义,那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最起码是在太原内,在和议达成之前不能出事。 所以潘璋实际上是有恃无恐的。 只是他这么有恃无恐,要和安庆绪死磕到底,倒是苦了一边的华时。 安庆绪最开始只让人给出了一床厚被子,那这层厚被子当然是无可厚非的,要盖在潘璋的身上。 所以华时反倒是没了被子盖。 虽然后面潘璋也叫人过来要了一床,但这床新的被子就显然没有安庆绪特意吩咐的被子厚。 也就只能勉强遮个身体。 御寒的话,效果却并不怎么样。 这5天的时间下来,华时并不出人意料地受了风寒。 “你若是身子扛不住了,就和本官说一声,先回去休息也是无妨的。” “本官是正使,本官呆在这里就可以了。” 潘璋看着身子微微蜷缩起来的华时,忍不住开口关慰道。 “潘尚书放心,下官这身子还撑得住。” 华时露出了一个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的笑意,拒绝了潘璋的好意。 他这一次并非为名,也并非为利,只是发自内心单纯的对潘璋的尊敬。 如此老臣为了朝廷尊严,都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何况是他了? 哪个少年人心中没有一腔热血?那个青年入朝堂之时不曾想过匡扶社稷? 华时甘愿随着潘璋这么一直等下去。 潘璋见得华时的目光坚定,也没有继续去劝,脸上近乎是头一次在华时的面前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向他点了点头。 他以前确实是不大看得上华时的,毕竟这么一个软弱怕事的秘书郎,能够让他正眼相待才怪。 但是观其这几天的表现,确实是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潘璋也必须承认,他之前确实是小觑了这个华时。 不论其人才华如何,就凭这份心性,那就已经算得上是上佳。 等后面回灵武,或许可以提拔一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卦 第143章 变卦 两人在这大殿里待了也有数天,安庆绪出乎他们意料般,自从那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他们两人的眼前。 潘璋在心中估摸着,安庆绪八成是已经走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安庆绪也是一国天子,平日里肯定要有许多的事务去处理。 跟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潘璋后面这两天,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不过就相当于是换了个地方宅着嘛,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大殿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这让潘章和华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可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虽然潘璋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所在的这座庙宇的地位,但就看着所供奉的牌位数量,以及安庆绪之前竟然能够亲自前来祭拜,就知道这座庙宇的地位肯定极高。 尤其是在这庙宇几乎是最里面的地方,理该是无人打扰的寂静才对。 怎么可能会出现喧哗? 两个人在大殿内又等了一会,结果这喧哗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似乎更剧烈了一些。 潘璋给身边的华时递了个眼神。 “你出去看看。” “好。” 华时没有废话,直接起身就往大殿外面走了出去。 大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潘璋一个人。 没有了华时在一旁,潘璋只是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他刚刚似乎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很熟悉的声音。 但是这熟悉的声音理论上,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 有可能是幻听。 但也有可能是出事了。 潘璋皱着眉头,很快就看到华时神情古怪的也从大殿外面走了回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华时看着潘璋的表情,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潘璋的心中更加不稳定了。 “有话就说。” 潘璋催促道。 华时道:“潘尚书……外面……外面是徐文举带着一批人在外面。” 徐文举跟他们同行了一路,潘璋只是微微思索便反应过来了这个人。 “徐文举不过是一个中书侍郎,他什么身份,也敢在外面闹事?”潘璋皱着眉头反问道。 “倒也不是闹事。” 华时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徐文举是带着人来的,而且这群人当中还有……还有潘尚书您的爱子。” “昌儿?” 潘璋的瞳孔都忍不住猛的一缩。 这代表着他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外面的声音并不是他的幻听,而确实是他的儿子发出来的! “昌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潘璋急切地追问。 华时摇了摇头。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下官就看到他们在那里推推搡搡,潘小郎君还被人押着。” “什么?昌儿还被人押着?” 潘璋心中又是一惊。 在外边听到自己儿子潘昌的声音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现在华时竟然说,他在外面看到自己的儿子潘昌竟然还被人押着。 那显然是潘昌极有可能在外面犯了事。 否则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爱贪玩,不怎么分尊卑。 这些小毛病不论是在灵武也好,还是在长安也好,有他这位在李唐朝廷里任职的一部尚书撑腰,那就都不算什么问题。 尤其是他还是刑部尚书,即便是大理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在太原,这些道理就完全行不通了。 他是李唐的官,又不是大燕的官。 而且他和安庆绪相处的也并不算很融洽。 这里的官可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潘昌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甚至说不准还会故意找潘昌的毛病,并且加以放大。 毕竟安庆绪现在表面上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这并不代表人家不能另辟蹊径,从其他的地方想办法让他去妥协。 潘璋扪心自问,自己无论是为官方面,还是自身的人品方面,都算得上是没什么毛病。 即便是有一些小毛病,但也绝对没办法当成什么把柄去威胁自己。 要说自己唯一的软肋,那就只能是自己这个亡妻所遗留下来的独子了。 糊涂啊! 潘璋现在忍不住给当初在灵武作出决定,让潘昌跟随同行的自己狠狠一个大巴掌。 水如此深的龙潭虎穴,非让潘昌跟过来做什么!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听到自己的儿子就在外面,说不定还是被人特地拿出来做文章的,潘璋心中就根本没办法安静下来。 整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两个字。 “潘尚书,下官觉得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保持冷静……” 华时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看出潘璋心里的症结所在。 毕竟潘璋对自己的这个独子爱护,在整个李唐官场并不是什么隐蔽的消息。 基本上只要是个官都能知道这件事。 华时当然也不例外。 “小郎君如今虽然被他们拿着,但他们既然能将小郎中带到这里来,就证明他们的目标并非是小郎君本身,而是潘尚书您。” “只要您还能够保持冷静,小郎君就不会出事。” “最起码也能保证性命无忧。” 华时同样一脸急切地开口劝道。 其实这些话如果换做5天之前的他,那他是肯定不会当着潘璋的面说出口的。 毕竟他就是一个过来充当受气筒的,只需要老老实实受气,然后能够活着回去,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至于剩下的,那都是潘璋和柳松霖的事情了。 跟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副使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今跟着潘璋在这大殿内共事了一段时间,华时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起来,对潘璋这个人还是充满了一些尊敬的。 而且他也自认为,自己和潘璋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既然不再有之前那般生疏,这种情况他当然得开口劝上一句。 不过他显然是低估了潘璋对自己儿子的那份爱护之情。 最起码能够保证性命无忧,但却不能保证自己儿子不会受皮肉之苦! 潘昌从小长到现在这么大,潘璋都没有舍得对潘昌动过一丝毫毛,如今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在外面受皮肉之苦? 在大殿内焦急踱步了两个来回,潘璋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看向了大殿外面。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说完,他就直接大步向着大殿外面走了过去。 华时一脸无奈。 如今这个时候,潘璋肯定是保持着按兵不动才是最合理的。 但是人家不想按兵不动,他也没办法强行将人家留下。 潘璋对他的观感确实多了一些关怀,他也确实觉得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一些,但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生死之交的地步。 更不是所谓的忘年交了。 非要类比的话,那也不过就相当于一个前辈对于一个后辈的微微赞赏。 提意见可以,但是要强迫前辈照着你的意见去做,那就未免有些分不清自己身份地位了。 华时怎么说也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爬上的秘书郎的位置。别的能力或许还要考量一二,但是审时度势的能力,那早已是炉火纯青。 所以他很是识趣地没有继续开口,立刻跟上了前面潘璋的脚步。 而就在大殿的外面,潘璋确实看到了徐文举和自己的儿子潘昌。 还有夹夹在两个人中间的两名壮汉。 功勋庙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地,更不是皇家禁区,但也算是一个清静之所。 不可能一下子蜂拥出来那么一大堆的人,外面的守卫也不可能真的让那么一大群人都进来。 尤其是这一群看起来就不像是干好事的壮汉。 所以真正进来的人,算上徐文举也不过就是4个。 徐文举一个,潘昌一个,还有两名一左一右压着潘昌的安财苑之人。 这4个人直到如今还在吵闹着。 潘昌是最先看到潘璋突然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的人,当下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向着潘璋呼喊道:“爹,快救我啊!” “爹,我在这儿!” 潘璋也同样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被两名壮汉扭压着的潘昌,眼神当中止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心痛。 “昌儿……” 脚步蹬蹬蹬地上前,潘璋一只手直接劈向了扭压着潘昌的两名壮汉,试图想从这两名壮汉手中将自己的儿子先解救出来。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只是一个文官,而且并不是那种自幼习得文武艺的文官。 所以他这一下子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自然也无从撼动那两名壮汉。 “老家伙,你干什么?” 那名在左面扭压着潘昌的壮汉,被潘璋这么一下打的胳膊有些疼,当下便瞪着眼睛看向潘璋。 潘璋浑然不惧,直视着那名壮汉的眼神。 “你说我干什么!” “明明是你在抓着我的儿子。我倒要问问你,我儿子干了些什么,能够让你这么抓着!?” “你儿子?” 那壮汉明显愣了一下,顺着潘璋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押着的潘昌,随后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老家伙说的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押着的这家伙。 这不是歪打正着了吗!? 那壮汉的眼神也随之变化起来,看向潘璋的事后更是带上了几分戏谑与贪婪。 手又把潘昌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他挑着下巴看向潘璋,语气颇有些挑衅地道:“你说的儿子就是他?” “把你的手拿开!” 潘璋冷冷的呵斥。 他这下没有继续去用身体和手试图将那名壮汉的手拉开,反而取代其使用了言语攻击。 “你要是这么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那名壮汉却并没有被潘璋的气势所吓到,当下就是说道:“既然你是他爹,那正好子债父偿。” “你儿子欠了我们一千三百七十贯通宝,他现在是没钱花了,既然你是他的爹,那就由你来出还这笔钱吧。” “只要你现在将钱拿出来替他还了,我立刻将你儿子放给你。” “什么!?” 潘璋听的那个数字,只觉得整个人都蒙了一下。 不光是他,就连匆匆忙忙赶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华时都愣了。 通宝就是铜钱,大燕毕竟是刚刚建国不久,连很多的规章法制,甚至包括官职爵位都是沿袭的大唐,自然也没有那个余力去制作自己的货币。 所以仍是按照民间之前所通用的唐朝的通宝去进行交易。 但是前面的数字却着实让人吃惊不已。 一千三百七十贯! 通宝的购买力一直都很强,即便如今遭逢战乱,让通宝的购买力下降了不少,但一千三百七十贯还是一笔极大的数字了。 按照他这么一位秘书郎的俸禄,他一年下来所有杂七杂八的都折合到一起,基本上也就只能拿上个六七十贯左右通宝的样子。 哪怕是潘昌的老爹潘璋这位刑部尚书,一年到头所折合下来杂七杂八的正经收入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百贯。 当然,潘璋目前还没有传出来有什么其他不正经收入的风声。 所以一千三百七十贯这个数字,他要干上二十多年。 即便是他老爹潘璋,也要不吃不喝干上七八年不止。 潘昌是怎么欠出去这么多的钱的? 潘昌这个时候忍不住大声出言为自己辩解道:“爹,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儿子是被他们骗了,是被他们用诡计所算计了!” “徐大哥可以为儿子作证的!” 潘璋听得这话,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最前面的徐文举。 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个跟自己站在不同立场不同阵营的家伙,但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他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潘昌也同样用着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徐文举。 可接下来徐文举的一番话,却是大大出乎了潘昌的意料。 “下官并不知情太多,下官只知道潘小郎君欠了安财苑一千多贯通宝却没有钱偿还。” “下官虽然和潘小郎君之前有那么一些交情,但这笔钱却并非小数目,下官也没有办法能拿出来,所以不得已,下官只能前来找潘尚书想办法了。” 没有一句话是向着潘昌说的! 甚至徐文举现在说的话,跟之前他所说的话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直言 第144章 直言 潘璋听着这些话,脸上不由地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毕竟他并不知道之前徐文举是怎么说的,他只知道现在徐文举所说的话,和眼前他所看到的这一幕景象是比较贴合的。 他现在思索的,反而是徐文举口中那个安财苑的事情。 不管今天这场戏到底是安庆绪特地设计在自己面前演出的,还是真的是误打误撞恰好所发生的,这件事情风波的缘由——安财苑,绝对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但是潘昌却是很清楚地知道徐文举之前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所以他当下便是瞪圆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文举,那状况分明就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大声质问徐文举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了来这里,是为我来主持公道的吗!? 如果自己早知道徐文举会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是这般说辞,那他死也不可能跟着徐文举过来啊。 可他哪里知道,徐文举之前所说的话就是为了安抚他。 如果他这个重要人物在这场戏中不上场,这场戏又怎么可能继续演下去呢? 所以徐文举根本就没去看潘昌。 倒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他根本就没拿潘昌真正当成一回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地循序渐进。 他和潘昌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可能估计只有潘昌是这么天真的认为的吧。 “按照我大燕的律法,欠钱不还的,最少要被罚劳役,最高甚至可以被发配边荒。潘小郎君这次所欠的金额数量实在是有些巨大,如果真的是按照律法来走的,恐怕一个发配边荒是免不了的。” 徐文举恰到好处地又上了一把推力。 发配边荒!? 潘璋勉强还能镇定下来的心神,这一刻又没绷住。 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在他的心里,哪怕是潘昌被真的打上几板子,那都是一件自己心中无法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说是要发配边荒? 这不是搞笑吗! 边荒那地方是正常人能过去的吗? 别说是到时候发配时间到了能回来,哪怕是过去的时候,能活着到达地方就不错了。 而且大燕如今所掌控的地盘算是边荒的,也就只有幽州那边了。 幽州对面就是契丹。 以往那地方可是天天在打仗。 这要是人过去了,那还能有个好? “不过就是些许钱财,我替昌儿还了就是。” 潘璋一脸坚决。 他身后的华时,则是脸色微微动容。 不等徐文举说话,那名押着潘昌的壮汉就先说道:“既然你要替这家伙把钱还了,那就先拿出钱来。” “不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毕竟是一千三百多贯。我等也不要你太多,一千三百贯就可以。” “就在这个地方,咱们两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只要你钱凑够了数,这家伙我立刻就还给你。” “但是如果你想让我等先把人还了,那绝无可能!” 最后一番话,直接将潘璋想说的话堵死了。 潘璋张了张嘴,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尴尬。 他有些恼怒道:“我不过是一个外臣,我哪里能现在拿出来那么多钱!” “你不过就是来讨债的,我怎么说也是堂堂二品尚书,难道会差了你这点钱财食言吗!?” “你先把我儿子还给我,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差人将钱给你送来,一千三百七十贯通宝,一文钱都不会少!” 听了这话,那壮汉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你这说法绝对不成。” “我先将你儿子赶紧的等你再回去,如果不差人把钱给我送过来,那我难道还能飞过去找你让你还我钱吗?” “你也说了,你在那边是二品大员,位高权重。我过去了不过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敲得动你府的大门?” “到时候你随便给我按个由头打进大牢里,或者直接当街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可不傻!你想都不要想,要么一手交人一手交钱,要么就直接按律法办事!” “你……” 潘璋咬牙切齿。 面对着眼前这家伙油盐不进的状态,他实在也是没辙。 正如他所言,这笔钱数量不小。 即便是他想挪用使团的公款,使团的公款的钱财其实都不够这笔数字。 而且再说一句大实话,他即便现在回到灵武那边,该如何将这笔钱凑出来,他心里其实都没有数。 说不准后面他还真有可能像这名壮汉所说的一样,干脆随便找个由头就将人给扣下。 当然,真的随便找个由头把人当街杀了是肯定不行的。 他心中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眼看着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用,他不由得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看戏的徐文举。 在徐文举有些惊讶的目光下,潘璋直接抬手指向了徐文举,随后对着那名油盐不进的壮汉说道:“你信不过我可以。” “那不如就这样,你总应该认识徐侍郎。就让徐侍郎来担保。” “徐侍郎,你可愿意为老夫担保一下,先将昌儿救出来?” “我不愿意。” 这一下就轮到潘璋惊讶了。 徐文举的回答实在是太过果断,连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 “你……” 眼看着潘璋的怒火就要转移到自己身上,徐文举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摇头说道:“其实也不光是在下不愿意,主要是这笔钱财数量实在是太过巨大,在下即便是有心担保也无能为力啊。” “别的都不说,就算是把在下全部的身家家当都给点卖了,加在一起,恐怕也就只能凑出个零头出来。” “一共就这么点家当,安财苑也不会同意啊。难不成,潘尚书是要在下把在下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给典当出去吗?”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潘璋虽然心里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嘴上肯定不能那么说。 这让他不由得又有些牙痒痒。 不光是他犯难,他身后的华时也很犯难。 其实如今这种事情遇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让潘昌去自生自灭。 毕竟这个案子也是潘昌自己所惹出来的,没道理让别人去给他擦屁股。 如果去发配一圈还能侥幸活下来,那就算他命好,算他命不该绝。 如果被发配了一圈,不幸死在了那里,那也算他命中该有此一劫。 大不了以后等王师反攻,将这些叛贼尽数绞杀之后,在过去亲自祭拜一番也就罢了。 如今的情况如果还想要把潘昌给完好无损的揪出来,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而且徐文举的意思都已经那么明朗了,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把潘昌捞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这些道理只需要潘璋真的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下,他也都能想明白。 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去思考。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众人身后忽然的一声陛下驾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文举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跪了下去,随后是安财苑的两人,最后才是潘璋等人。 “在这功勋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安庆绪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到了过来。 等到他缓缓走进过来,不由地偏头看了一眼众人,随后沉着声音开口道:“朕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功勋庙乃是清静圣地,不要谈论那些肮脏秽物!” “身为君子,就该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姿态。在如此清幽之地去谈论这些俗不可耐的粪土,你让供奉在这里的英灵们作何感想?” “臣知错。” 徐文举立刻认错。 没有等其他几个人说话,安庆绪就淡淡地开口吩咐道:“只此一次,再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不过就是没钱还债了,律法条文都在那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按照律法发配就是了。” “幽州那边的长城还需要修缮一下,就将其发配过去吧。” 轻描淡写间便直接决定了潘昌的未来。 听着自己的命运被决定的潘昌只觉得两眼一黑。 刚刚跪下去的潘璋也同样是急迫地起身,道:“不可!绝对不可!” “有何不可?” 安庆绪闻言转过身来。 潘璋喉头动了动,尤其是被这一双眼神注视的有些不自在,气势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下跌了几分。 “昌儿他……他是我的儿子,恳请陛下看着外臣的面子上,饶昌儿一命。” 安庆绪不禁哈哈笑了两声,道:“是你的儿子又能如何?别说是你的儿子,哪怕是朕的儿子违反律法,那也就要按照律法来处罚!”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的儿子?” “可是……昌儿他是大唐人。” “但他是在我大燕的土地上犯的法!” 安庆绪说话的声音让人不容置疑。 大唐之前打了败仗,说话自然没有太多气势。 潘璋之前能坚守底线不退,就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但是如果还要继续放狠话的话,潘璋显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潘璋做不到,安庆绪却可以做到。 思虑再三,潘璋几乎是咬着牙道:“还请陛下给指一条明路。” 安庆绪听着这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潘璋。 他当然并不是真的要把潘昌往死里整,潘昌一个无官无爵之人,弄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多好处。 这么一个小角色也不值得他去费心思。 他之所以在刚过来之后就如此果断的下决定,自然是因为之前早就已经知道这边的一切动向,所以也清楚潘璋救子之心是十分心切的。 既然潘璋的弱点已经显露出来,那自然要对着他的痛点穷追猛打。 所以安庆绪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对潘昌下手,目的就是要迫使潘璋率先屈服第一步。 当然,潘璋即便是不屈服也无伤大雅,反正潘昌死活与否都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安庆绪没有想要将潘昌搞死的心思,但是如果潘璋自己不救他儿子,安庆绪也没必要非要留着潘昌的性命。 不过潘璋显然是坐不住的。 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安庆绪缓缓说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要朕出手相救的话,朕也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为你先还上。” 要说整个太原城内,如今谁有能力去帮潘璋还上这笔钱,那指定非安庆绪莫属。 毕竟城内但凡能够掏出这笔数量钱财的人,那都是有脑子的人,而有脑子的人自然能看明白风向,所以绝对不会存着要找死的心思,去来抢安庆绪的风头。 潘璋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安庆绪,等待着他下一步的说辞。 安庆绪这时候又继续说道:“只是这笔钱财数目不小,想要让朕帮你拿出来的话,总是不能让朕白拿的。” “所以还是得看看你自己,能够拿出什么让朕满意的。” 潘璋道:“外臣人就在这里,还请陛下直言。” 眼看着潘璋不愿意自己将话说出来,安庆绪笑了笑,随后将话题直接揭了开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也就直说了。” “朕不图你的钱财,你想许诺给朕多大的回报,朕也统统都不在乎。” “只不过朕现在只是有一桩心事。你如果能够帮朕完成这件心事,那这笔钱财朕直接送给你也无妨。” 潘璋看着安庆绪道:“敢问陛下是什么心事?” “替朕拜祭这功勋庙中的英灵百姓。” 果然还是这件事! 华时在身后忍不住为潘璋揪了一下心。 他就知道,安庆绪这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做了这么一个圈套,为的还是要迫使潘璋屈服。 他们的目的还是打在了潘璋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招,打的确实是潘璋的要害。 华时张了张嘴本想开口劝阻一下,但是随即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被抓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劝别人放弃别人的儿子,这不是君子之道。 而且设身处地的换个角度去想,如果被抓的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妻子,自己能够舍得让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去送死吗? 华时心中犹豫了。 而就是这份犹豫,让他更不能开口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路 第145章 上路 大唐至德二年十一月初一,也是大燕圣武二年十一月初一,太原城外的功勋庙,里里外外正举行着一场盛大仪式。 大燕天子安庆绪亲自前往功勋庙祭拜在太原和河东两战当中,战死的大燕将士及百姓。 一道随同祭拜的,还有太原城内的文武百官,以及神形憔悴的潘璋。 在家国大义和自己活生生的亲儿子,两者中间,潘璋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高尚高声诵读着祭拜文章,太原城内的文武并没有入功勋庙内,而是在外面成列地默然聚集。 这些人不进去,潘璋自然也同样没有进去。 而且身为在场当中唯一一个身份特殊之人,潘璋被安置在了整支队伍的最中心,也同样是偏前面的位置。 在他的左右都没有人为他挡住视线。 所以随着风声聚集过来的太原城内外的百姓,可以一眼就认出这个地位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家伙。 再稍加打听一番之后,潘璋的身份自然不胫而走。 潘璋当然清楚,这就是安庆绪和他底下的那些人搞出来的小算计。 堂堂李唐使者,当众向着叛贼的将士们去祭拜,可以想象这会引起多大的轩然舆论。 甚至这舆论还要在大燕朝廷的有心推波助澜之下。 李唐可算是在他的手中丢尽了脸面。 但其实这脸面,早就已经随着之前的两次大败,都丢的差不多了。 潘璋如今丢的,也不过就是剩下的那么一丢罢了。 “那就是大唐的使者吗?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啊。” 有的人对着潘璋指指点点。 “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罢了。” “可我听说这些人坏得很啊。” “人模狗样,衣冠禽兽而已。” 周围围观的人群低声讨论着。 这些声音传不到潘璋的耳朵里。 随着最前面的高尚将写好的祭文缓缓读完,终地一声高呼。 到了这一步,按照位次列好顺序,站在外面的文武百官也随之立刻跪下身来。 虽然之前没有排列过,但在场官员都是人精,而且在来之前就已经被礼部的官员反复叮嘱过,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何况今日安庆绪还在现场,虽然没有跟他们一起站在外面,但待在里面并不妨碍安庆绪可以得知外面的一切事情。 哪怕是为了在新君面前多表现表现,今日的这番事情也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而且他们也确实没有出差错。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让人根本察觉不出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 唯独潘璋稍稍滞后了一些。 但也只是滞后了那么一瞬间。 看着潘璋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触地,高尚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 …… “他真的跪了?” 安庆绪正处于整座功勋庙内的最后一座大殿,此时同样跪在大殿内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如同参佛礼拜一般闭着双眸。 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武曲压着声音道:“回陛下,那潘璋确实是跪了,只不过速度要比其他官员慢上一些。看起来……” 武曲又将头往下低了低,道:“不那么整齐。” 安庆绪听得这话轻轻勾了勾嘴角,似有似无般呵了一声,道:“到底是李唐的人,有那么一点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正常的。只要他跪下去,朕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不必再苛责于其他。” 安庆绪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抬起了手,随后挥了挥,道:“既然潘璋已经履行诺言,朕自然不会食言。” “吩咐下去,将潘昌放了吧。” “奴婢遵旨。”武曲点了一下头,但是却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又一次问道:“陛下,那安财苑那边的事情要如何处置?” 这件事情毕竟是由安财苑而起,最开始的欠钱也是由于潘昌在安财苑欠钱开始的。 不过安财苑却并非是朝廷所有,更非安庆绪所有。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徐文举在一边的推波助澜,也同样少不了安财苑的主动配合。 哪怕是其中存了不少,因为安庆绪势大,而让安财苑不得不低头的缘故。 但人家毕竟还是主动配合了。 所以这本就是欠给人家的钱,是不是要还还是一个问题。 安庆绪听得这话,轻声道:“太原城内的百姓,普普通通,一年下来能结余多少钱财?” 听得这明显和问题不相关的话,武曲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仔细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若是太原城内普通家庭,不论是做工还是农户,一年下来或可结余个三五贯通宝。” 安庆绪轻轻笑了笑,又随后道:“我太原城内的普通百姓,一户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过只能结余出三五贯的钱财。” “可是这开在我太原城内的一个小小赌场,不过只是在一个半天的时间里,就在一个人的身上敲诈出了一千多贯的财富。” “若是他们坑宰的是城中富户倒也还罢了,但他们的胃口会仅限于此吗?” 武曲低下头去,说道:“奴婢不知。” “你掌握着镇抚司,怎会不知啊?” 安庆绪轻飘飘的一句话,武曲啪地一下就跪了下去,连连叩首道:“奴婢有罪,奴婢……奴婢以为,这些人心中贪婪不止,恐不会轻易收手。” 武曲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安财苑的事情,相反,如今在他镇抚司的许多人手当中,很多人都在以往和安财苑打过交道。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赌场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背地里干的其实尽是阴险勾当。 而做这些阴险勾当,自然需要合适的人手。 原本就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不论是花费代价还是办事效率都是最合适的。 这些消息汇总到武曲这里,他怎么可能对安财苑今后的行为毫无预料? 只是他不知道安庆绪心中,到底做的是什么样的想法罢了。 “这些赌场开起来,不过就是勾人前去,随后用尽各种手段,将去的人身上所有的财富榨干到一干二净,逼得这些人不得不要卖儿卖女。” “到时候他们再去将这些童男童女卖给其他人牟利,结果到头来,却是让那些每天辛勤劳作给我大燕上缴赋税的百姓们家破人亡。” “如此阴险肮脏之算计,留之何用?” 武曲心头一凉。 安庆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只是对安财苑这一家动手。 虽然以往的历届朝廷,也曾有过不少次数下发这种禁赌令,但绝大多数都是收效甚微。 甚至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借着禁赌令,来给朝廷增加圈钱用的。 要么让人花钱来赎罪,要么就直接收归于官府开办。 如今大燕朝廷国库还算充盈,加上这段时间在整个河东地区挖掘沟渠,兴修水利。 甚至官军还亲自在太原城外囤了一片田。 可以想象明年的税赋会更加的充裕。 如果再算上从河北地区受伤来转运过来的税赋,如今大燕朝廷的财政情况简直不要太健康。 安庆绪根本不需要去借着这些名头去为自己圈钱。 所以那目的就只能有一个了——安庆绪是真的要打击这个行业。 这些开办赌坊的人向来都是家大业大,而且以往也算是坏事做尽,武曲并不为这些人同情。 他只是忍不住开始忧心起来,不知道这一批,镇抚司内又要清洗掉多少人。 他心中担忧着,安庆绪已然缓缓道:“太过臃肿不是件好事,鱼龙混珠,人多眼杂。” “你的目光该放在那些有实力的骨干身上,而不是那些只知道浑水摸鱼之人。” 虽然没有明确的示意,但这话听在武曲的耳朵里,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武曲心中一凛,即便情理上能够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感慨帝心难测。 “奴婢明白。” “奴婢这就去办。” 安庆绪从武曲进来,直到现在,整个人动都没有动一下,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的又补充了一句。 “朕一会儿会让人传旨给李象和李抱玉,此事由他们两人主导,镇抚司从旁协助。” 李象和李抱玉毕竟身份上,要比安庆绪这些后来之人更那么接地气一点。 他们两个人出面,即便有什么情况,也会更方便控制一些。 “奴婢领旨。” …… 潘璋这一跪,不仅将自己的儿子跪得活了过来,也同样将整个和议的事情大大的提前了。 原本还不知道要扯多少皮的和议,在这一跪结束之后,连一天时间都没有用到,就被彻底敲定。 大燕放弃了对冯翊城的争夺,也不再去索要大唐的土地和人口,双方以黄河为界,各自休养生息,以图安定。 而为了维持和议,原本所拟定的每年大燕需要向大唐购买丝帛制品,也转换了对象,变成了由大唐向大燕购买丝帛制品。 不过还是在潘璋的距离力争之下,大唐每年需要向大燕购买丝帛制品的数量,减少到了3万匹。 价格由市场价规定。 两国从此是以兄弟之国相称。 大唐没有失去土地和人口,虽然不得已每年要多支出去一些钱财,但总体而言还是赚了的。 大燕其实本来也没打算要冯翊城,毕竟只要李唐还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朝廷还不是全是一批猪脑子,这座城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以白白交给他们。 能够得到潘璋的当众跪祭,安庆绪就已然心满意足。 至于每年还能够多出去卖的那些丝帛制品,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毕竟以现在大燕布匹的质量和颜色,放到哪里都是不愁卖的。 卖给别人也是卖,卖给大唐也是卖,其实都是一样的。 反倒是最后一点,两国从此可以兄弟之国相称,倒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了。 毕竟从此以后,大燕就可以真正声称自己乃是得天命了。 这就是名义法理,能够在很多时候发挥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总体而言,这是一场双赢的和议。 只不过促成这项双赢和议的潘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和华时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潘璋靠在车厢壁的上面闭着眼睛休息,华时时不时地撇向他几眼,也不知道潘璋现在到底心中在想着什么。 其实他现在也很难受。 主要是因为之前在功勋庙住的那几晚上受了风寒,现在他只想打喷嚏。 但是却碍于潘璋就在自己旁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或者说有些不敢。 谁都知道现在潘璋心情不好,他也不敢肯定自己之前和潘璋有的那么一丢丢交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深厚,官场之上最忌讳一厢情愿的和别人交心,尤其是以小对大。 华时所以一直秉承着尊卑有序,即便是如今在马车里面的旁边坐着,也只是坐着一半的位置。 马车晃晃悠悠地动着,时间一长,华时甚至觉得那马车的车轴所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都格外的响。 可随着马车突然猛地一停,华时原本有些疲惫的身躯打了个趔趄随之一惊。 “什么情况。” 华时有些懵地看向周围。 反倒是潘璋却是不动如山,身子根本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一脸坦然。 马车外面很快传出几声喧闹之声。 没过多久,马车的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掀了开来。 柳松霖的身影从马车外面走进。 “柳将军。” 华时有些慌张地盯着柳松霖看。 他自认为和柳松霖应该是没什么仇,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看到柳松霖,他直感觉心头咚咚直跳。 尤其是柳松霖以前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今天走进来,竟然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让华时更觉得大事不妙。 “华郎君郎君身体好些了?” “承蒙柳将军关怀,在下已经好很多了。”华时脸色有些僵硬地点头。 好在话还没说两句,一直没睁眼的潘璋就开口打断道:“柳将军有什么事,冲着老夫来就是了。” “今日这般,是柳将军亲自动手来送老夫一程,还是老夫自己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起吧 第146章 一起吧 华时刚才还有些庆幸着自己不用继续和柳松霖对话,去独自享受着这份尴尬。 结果潘璋话才刚刚接过去说了没有两句,这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就让华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送老夫一程? 这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儿啊。 尤其是当他再一次转过脑袋看向柳松霖,仔细感受一番后,还真能感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冷意与杀气。 这令他心头又是一惊。 “让老夫猜猜,你一个官职连三品都不到的小将军,即便是胆子再大,恐怕也想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是李辅国告诉你的吧?” 潘璋仍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开口说着。 华时忍不住心头狂跳。 他有一种想现在下车的冲动。 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柳松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随后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潘尚书不愧是潘尚书,只是这反应过来的时间似乎是晚了点。” 潘璋这时才猛地睁开眼睛,眼眸当中满是冷意。 “所以昌儿的事,也是你们之前早就已经谋划好的。” “也算是吧。” 事到如今,柳松霖也没有继续瞒着潘璋的意思,随意的说道:“不光是潘小郎君在太原的事情,从潘小郎君还在灵武的时候,整件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李相公派人明面上是刺杀徐文举这位叛贼使臣,实际上却是暗中通信。” “你这位潘尚书奉公守法,为官清廉,即便是当年在长安都是有名的。想要会让你屈服,常规手段定是行不通的。” “既然常规手段行不通,那就只能另做他法了。” 潘璋眼神当中露出一丝恼怒,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愤怒起来。 “所以你们就对昌儿下手!?” “李相公也是无奈之举嘛。”柳松霖笑了笑,直接在马车的门帘处坐了下来,道:“谁都知道你潘尚书这辈子的软肋只有儿子一个人,不拿潘小郎君动手,还能怎么办?” “你……” 潘璋垂下去的双手紧紧握着。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柳松霖这个军武出身的武将,他绝对已经一拳头呼上去了。 语气仍然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潘璋道:“老夫不理解,你们这么做,到底对你们有何好处?” “难道就为了打那场仗吗?”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柳松霖同样冷冰冰的看着潘璋,道:“你们这些文官只需要通过科举踏上朝廷,便是一路高枕无忧,可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我们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靠着军功这两个字挣出来的。” “现在你们一纸和约,直接和叛贼罢兵求和,从此将我们束之于哪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红紫之袍,可曾想过我们底下这些人!?” “那你们也不该这样!” 潘璋语气稍稍有些缓和,但也只是稍稍了那么一丢丢。 “朝廷已经无法支持再起一场大战了……” “朝廷无法支持与我们何干?” 柳松霖此时宛如变了一个人一般,眼睛直直的盯着潘璋,恶狠狠道:“我们这些在前线打仗,卖的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脑袋,是自己的血!” “朝廷掏钱供养我们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之事!是我们用着自己的命,自己的血,去为他李家的朝廷守土!” “朝廷要是真有种的话,就让你们这些身着红紫衣袍,身着龙蟒的人去上前线啊!你们敢吗!?” 最后这4个字,柳松霖几乎是嘶吼着一般,向着潘璋喊出来的。 潘璋一时间都被这气势有些震到了,当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柳松霖稍稍喘了几口气,舒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之人只会指点江山,拿着他人的鲜血和命数去博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你们有什么资格代替朝廷做决定,你们有什么资格代替我们前线的那些将士们做决定?” “更何况如今国破家亡,长安洛阳还在叛军手中,当年蜀汉尚且还知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道理,你们这些人可是真的为朝廷想过,为天下的百姓想过!?” “你们从来都没想过!” 柳松霖语气变得再一次激动起来。 “你们要是真的想过,这天下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们要是真的想过,你也不会今天出现在这里!” “这天下靠你们是已经救不了了,既然如此,那就换个人来救!” 潘璋一时间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承认朝廷这次做出的和议决定确实有问题,可摆在朝廷面前的路,确实也没有第二条可选的好路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冷不丁的吐出两个字。 “换谁?” 柳松霖斜撇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我们。” “既然你们这些人救不了天下,救不了大唐,那就换成我们来救。” “刀在我们手里,人在我们手里,我大唐儿郎尚有一丝血性,还不至于拿不动刀,去要向叛贼低头,乞求和平!” 潘璋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挣扎起来,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们不是向叛贼祈求和平,是为了休养生息!” “是为了以后啊!” “以后?”柳松霖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哪一次不是说为了以后?可为了为了,就成了如今的天下如此模样!” “那是奸相杨国忠李林甫蒙蔽圣听……” “杨国忠李林甫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这些话?” “我……” 潘璋再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 柳松霖身子微微后仰,斜着靠在了门栏上,道:“当年太宗陛下麾下人才无不是出将入相,文能安邦治国,武能上马击贼。” “可你再看看你们这些人,除了能拿着笔杆子在那里挥洒笔墨之外,还能拉得开弓吗?还能射得出去箭吗!” “既然你们这些人要一心阻挡,那也休怪得李相公无情了。” 潘璋心痛的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相信李辅国啊。” “那就是个宦官,奸宦……我知道你是李嗣业的人,这样,你带我回去见李嗣业,我亲自向他陈明情况。” “这里面中间有误会,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只要我去跟你们李将军解释清楚……” “你闭嘴!” 柳松霖脸色铁青。 “李相公固然是个宦官,可哪怕是一个宦官都尚且知道忧国忧民,你们这些身居庙堂高位的衮衮诸公又何尝真的想过的天下?” 说着,他微微一顿,又呵呵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今天跟我说这些,不过就是想为自己求一条生路,想让我活着将你带回灵武去罢了。” “什么和李相公解释,不过都是用来搪塞我的戏码。” “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说完,他就从自己的袖子里缓缓掏出来了一把短剑。 华时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潘璋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自己。” 潘璋早已想明白他在太原所经历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套,李辅国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制止他和太原那边签订和议。 李辅国真正想要的,就是自己的命。 不论之前他在太原那边到底和安庆绪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只要他这么一死,柳松霖自然会将过错全部归结于燕国身上。 堂堂朝廷的二品尚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面,事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哪怕双方签订了和议,也不过到头来都是一张白纸罢了。 李辅国甚至都不需要太怎么用力出手,只需要是稍微将消息透露到民间,然后轻轻的加以鼓噪一番,自会民情汹涌。 等到那时,谁要是再敢提和约二字,贬官都是轻的。 李辅国和李嗣业的希望自然可以达成。 潘璋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急着往回赶。 毕竟柳松霖在太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对他下手,说不准就是处于犹豫阶段。 潘璋本想趁着柳松霖犹豫的时候能够安全返回灵武,最不济也要回到黄河以西。 可惜柳松霖做决定的时间和速度都要比他预料的提前,而且更快。 不过他所说的这一切倒也并不是为了求活而得以胡言,李辅国那恋栈权利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是柳松霖口中的为国为民。 李辅国肯定有自己的阴谋算计。 李嗣业刚刚从西域那边回来,对朝中的事情即便之前有过了解,也大多不过都是些书面了解。 不曾真的接触人,自然容易被人欺骗。 潘璋确实是打算亲自和李嗣业解释清楚的。 他现在甚至有些懊悔,当初李嗣业上门求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当时就没有亲自放下身段,去和李嗣业解释一番。 可能是自信李嗣业能够依仗的力量只有他们? 潘璋现在已经无暇去思考那么多了。 因为柳松霖手中的短剑已经刺了过来。 “我,噗——” 潘璋话还没说完,短剑便直接刺穿了他的腹部,柳松霖还犹不解气地,又攥着短剑的剑柄转了一圈。 被人刺入腹部并不会第一时间死亡,利器搅动腹腔的痛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 潘璋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腹部以及柳松霖那只满是鲜血的手,额头上浸透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脸色极其狰狞。 柳松霖并没有给潘璋说话的机会。 短剑被他快速从潘璋的腹部拔出,随后几乎不做停留地再一次插入。 噗嗤—— 噗嗤—— 连续多次。 潘璋的脸色也由最初始的狰狞逐渐变得煞白。 直到最后一刻缓缓合上了眼皮,将脑袋歪向一侧,整个人的身子也软了下去。 随着潘璋的身子倒在了自己肩上,柳松霖也停下了手中继续捅刺的活计,抬起另一只手探了探潘璋的脖颈,发觉其彻底没了呼吸之后,方才用力地将这尸体往前一推,将其扔在了车厢内。 华时已经看呆了。 一直没有出声,已经是他极力克制自己了。 柳松霖既然敢一个人进来做这种事,那肯定外面的人早已经被他收买。 不对,外面的那些人本来就是他的人。 华时这时候即便是再怎么叫喊,也绝对没有任何用处。 或许不出声保持冷静和克制,还能和柳松霖谈谈交易,顺便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柳将军……” 华时用尽自己的全力,在自己的脸上扯出一丝,看起来还算是有些笑容的笑意。 可回答他的却只是一道剑光。 潘璋身份毕竟高贵,堂堂朝廷的二品大员,即便是当年李嗣业初至灵武的时候,也要对这样的人毕恭毕敬。 和潘璋说话,柳松霖愿意浪费这个时间。 但华时一个毫无权柄的秘书郎,就没必要费这个事了。 甚至他连那短剑上所残留的血迹都没有去擦拭。 抬手便直接冲着华时的脖颈来了一剑。 剑刃横着掠过,直接切开了华时的大动脉。 常年在沙场上所锻炼出来的杀人技,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在马车中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顺便又确认了一下潘璋和华时两人的彻底死亡之后,柳松霖方才平静地用着华时那身还算干净的衣袍,擦拭了一下自己短剑上的血迹。 随后将自己的短剑重新插回了袖子里。 面无表情地走下了马车。 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撇了一眼柳松霖衣摆的血迹,便立刻明悟了刚才马车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当下冲着后面招了招手。 潘昌被另外两名侍卫,堵着嘴押了过来。 之前不知道潘璋最后到底是死是活,这位潘璋的独子自然还不能够那么轻易的去处置。 但是如今前者的下场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后者自然也不能留下了。 “将军,此人……” 柳松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惶恐的潘昌,随后轻轻地摆了摆手。 侍卫当即会意,嗤的一声,抽出腰侧的长剑,同样对着潘昌的腹部就捅了过去。 这种事情必须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去做。 侍卫将长剑缓缓从潘昌的腹部抽出来,并没有如刚才柳松霖一般直接继续捅刺,反而是看了看周遭的其他人,将长剑缓缓平举上来。 “因为一己私利,毁我大唐千秋社稷,此等罪孽深重之人,大家一起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唐天下 第147章 大唐天下 如果是处理一些寻常之人,那自然不需要如此麻烦。 柳松霖一个人处理,或者由他去发话,他手下的亲卫去处理就足够了。 但事情既然牵扯到了潘璋,那自然不能算作是小事情。 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甚至要比杀良冒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在杀良冒功的时候,他们也需要所有人一起出动,让每一个人的手都沾上了血,才能最大的程度保证事情不会败露出去。 如今这情形也是一样的。 潘璋已经死了,没办法再对他身上做些什么,那就只能从潘昌身上去着手了。 在已经死了的尸体上去增添伤口,和拿着刀剑去捅活生生的人,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柳松霖冷冷环视了周围的众人。 其实给他们这些普通兵卒的选择并没有多少,他们今天要是不杀潘昌,那接下来柳松霖手中的刀就只能挥向他们。 周围这些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人还是纷纷走上前来,脸上表露出麻木的神情,抽出了自己的刀剑,在潘昌的身体上,交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直到最后一名兵卒用力将自己手中的刀剑捅刺进潘昌的身体,潘昌整个人又是一阵抽搐。 他已经不知道在昏迷和被痛醒之间,反复徘徊了多少次了。 这些人下手异常精准,每一招都能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疼痛感,但每一招又不会轻易置他于死地。 潘昌已经不想去再深究其中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他只希望这些人能尽快的来给自己来一个痛快。 好在柳松霖并没有想要去继续戏耍他的意思。 等最后一名兵卒交完自己的投名状之后,那一名一直在旁边负责监督的亲卫转过头去看了柳松霖一眼。 在得到了柳松霖的眼神之后,亲卫点了点头,用刀快速抹过了潘昌的脖子。 “处理一下,我们之后立刻出发。” 柳松霖看都没有看那缓缓倒去的潘昌尸体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 兵卒们很快托起了尸体,又留下了一架马车,将上面的东西几乎搬空。 随后点起了熊熊大火。 …… 灵武城。 快马疾驰奔走在城内的主道之上,随着一则消息在城内如潮水般迅速传播,灵武城内上上下下无不震惊不已。 大唐堂堂朝中二品大员,负责出使大燕的使团正副使,因为此次出使不利,于回城的路上自裁身亡。 柳松霖待人拼死抢救,却也只抢回来了一部分尸骸。 “怎么可能?潘尚书和本相共事多年,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场和议就自裁而亡呢。” 萧华听得这消息震惊不已。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灰头土脸的柳松霖。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回萧相的话,下官并不知道潘尚书到底和叛贼是如何谈妥的和议,下官原本想跟着潘尚书一起随同,却被伪燕派人所阻拦,拒不让下官随同。” “下官不得已,只能独自带着人待在驿馆等候消息。这期间多日的时间里,潘尚书一直都被伪燕扣押了下来,和下官一面都没有见到。” “等到下官见到潘尚书的时候,已经是潘尚书和伪燕达成了协议之后,下官还记得当下官第一次见到潘尚书的时候,潘尚书脸色极其憔悴,下官早该想到……” 柳松霖从自己的眼角当中挤出两滴眼泪,一脸哀愁地看着萧华,痛哭流涕道:“下官早该想到的啊……” “恐怕就是这几天的时间里,潘尚书已经被伪燕之人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潘尚书最后不得已才答应了他们那些无耻的和议,甚至还当着他们供奉那些死去叛贼的灵位之前下跪祭拜!” “潘尚书是何等人物?又是何等傲骨之人?结果却被那些叛贼,在太原城接二连三地连番羞辱,下官懊悔啊!” “下官恨,为什么当初下官没有直接冲破那些伪燕之人的阻拦,如果当时有下官待在潘尚书身边,恐怕潘尚书也不会被那些叛贼折辱到要自裁以谢罪的地步!” “下官当时恨不得直接随同潘尚书而去,只是下官觉得总该有人将这事情的原本和朝廷及陛下说明,总不能让朝廷和陛下还被那些叛贼蒙在鼓里!” “下官这才不得已而委屈求全而归也!”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萧华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嗡嗡的。 柳松霖表演的实在是太过情真意切,而且所说的话又是7分真3分假。 当初确实是潘璋和华时被人单独带走,而他也确实被安庆绪的人给拦了下来,这些都是当时实实在在所发生的事情。 萧华即便是在太原城中有眼线,所能够探查到的消息和他嘴里所说的话也是几乎相符合的。 他只是隐藏了自己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这一消息。 而这也是萧华所根本无法探查到的消息。 至于后面的,潘璋和华时连着数天都被几乎是半软禁在功勋庙内,没有回到驿馆,这也是事实所发生的事情。 最后潘璋回来的时候,也是在参加完城外的祭典之后,脸色脸色不好看也是当时潘璋所实实在在的脸色。 任何一个人被连着设计,最后脸色能有好才怪。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话。 柳松霖只是隐藏了一些关键信息。 而这也是最致命的关键信息。 萧华虽然本能地感觉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儿他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对在哪里。 毕竟他根本没有如柳松霖之前所做原那般,在太原城城内安插了探子,实际上已经提前知道了太原城内所发生的大体事情。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第一次听说。 萧华这时候也只能一边提着问题,一边快速在脑海中理思路。 “不对不对。即便你说的都是真话,潘尚书在太原城内被叛贼所折辱,潘尚书又为何要在回城的路上拉着华秘书郎和自己的儿子一同上路呢?” “下官知道萧相不信任下官,可下官真的不知道,潘尚书当时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啊。” 柳松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哭诉。 “下官当时立刻就安排人手前去救潘尚书等人,可潘尚书根本就不让我等接近。甚至为了不让我等接近,潘尚书还特地在自己的车架里面放了一把火。” “大火燃烧的机会,甚至车架里面还传出来了爆炸的声音,下官只能先让人去救火。” “可等到火势慢慢变小之后,潘尚书几人就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啊!” 柳松霖回答几乎是无赖。 但这种无奈的回答,又同时也是最无懈可击的回答。 柳松霖这时候不管如何回答,都只会是添乱。 但是唯独一口咬死,不知道潘璋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接下来事情就根本没有办法细究,也没有办法往下去盘查。 而且柳松霖的话又从道理上很能解释得通。 毕竟这到底是两个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清楚另一个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不对不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萧华还在那里摇着头,嘴上喃喃念叨着不可能三个字,可即便是他,也没有继续再去盘问柳松霖。 “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去讨论潘尚书到底是怎么死的,诸位都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如今该考虑的是我大唐和伪燕之间的关系该当如何进一步发展,亦或是如何进一步变化!” 李辅国这时候打断了众人的思索,将话题转了过去。 “现在摆在我大唐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一份和议,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将它认下去!” “自然该认!” 萧华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 和议本就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才促成的结果,虽然中途意外折损了一个潘璋,但到底来说结果还是好的。 更何况,也同样是因为折损了一个潘璋,萧华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巨大。 所以他更希望能够保住和议这个结果。 李辅国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萧相所言,在下倒是有些不太认同了。” “如果是普通的协议,认下或者不认都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如今这份和议却是不同啊。” “如今满城上下,谁不知道这份协议,乃是于我大唐屈辱至极!” “连促成此协议的潘尚书都在回城的路上,无颜面见陛下而自裁。” “如此和议,朝廷如果将其认了下来,会让这天下的百姓如何看待朝廷!?” 李辅国说着,语气也随之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往前走出一步,冲着那张帷幕就是恭恭敬敬的一拜。 “陛下,我大唐如今已经失去了长安、洛阳和太原,天下半壁江山沦于贼手,时至今日,我大唐不能再失去人心了啊!” “如果此等和议一旦认下,势必会对这天下的民心,以及对我朝中将士们的军心。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打击啊!” “即便是能够用此协议来换取的十余年的短暂和平,可和平之后呢?” “这只会继续滋生伪燕的骄纵之心,让他们愈发我将我大唐放在眼中。同样也会使得在10余年后,我大唐将士面对伪燕根本无心去战!” “陛下,臣拒绝接受此等和议!” 李辅国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萧华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好在被身边的李轨扶住。 朝着身后的李轨给出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萧华重新看着面前那身躯都似乎变得高大起来的李辅国,脸色不禁变得有些白。 他承认,在柳松霖入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将其控制起来,封锁关于和议的消息,是他今天最大的失策。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谁能想到大家等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最后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份结果? 萧华心中即便是想的再坏再坏的可能,都没有想过,潘璋这么个大活人会在如此快速的时间内突然就没了。 如今城内这消息传得满城皆知,根本不需要去猜,这背后一定是李辅国的手段。 可知道又能如何? 情况已经如此。 听着那帷幕后面的皇帝连着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咳嗽,萧华心中便不由地又是沉了下去。 他能够感觉到,那帷幕后面的皇帝,似乎是被李辅国说动了。 想想也是,10余年,李亨即便是身子骨再怎么不好,他也不敢赌自己能不能真的活到10年之后。 如果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倒是还好说。 可如果自己万一活到了那个时候呢? 难道要因为自己如今做的决定,导致唐军军心不在,以至于在10年之后直接倒戈卸甲,让他成为亡国之君吗? 更何况,李辅国虽然说着是10余年。 但这和约难道真的还能持续10余年不成? 李亨身子骨是不好,但还没有不好到脑子也跟着坏了的地步。 只要伪燕感觉时机差不多了,绝对会毫不留情的撕毁和约。 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和平,而是两边在军备竞赛! 就看谁先恢复过来。 谁先恢复过来,谁就能够先给对手迎头痛击。 但是如果如今既然知道,继续维持这张和约,不仅不会对大唐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大唐变得越来越弱。 那这张所谓的和约,就没有继续持续下去的必要了。 帷幕后面忽然传出一道弱弱的声音。 “李嗣业何在?” 萧华听着这前三个字,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李嗣业已然上前。 “臣在!” “和伪燕对战,卿家有几分把握?” 李嗣业低着头,但语气当中却满是傲然。 “陛下圣明,臣不敢自夸以其瞒圣上。十成的把握,臣肯定是没有的。古往今来,任何一场大战,即便是韩信白起也不敢在战前自夸必胜。” “但若是陛下能够放臣在前线之权,后方粮草同时可以统筹兼顾到位,臣便有7分的把握可以击败伪燕,重复我大唐河山!” “当真?” “臣愿意以自身的项上人头担保。” “李将军……” 萧华试图上前将其打断。 只是那帷幕后面的身影并没有给他机会。 “既如此,那大唐天下便托付给李将军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毛遂自荐 第148章 毛遂自荐 “萧相,如今事情未尝没有转机,我等也不必如此愁眉苦脸嘛。” 吏部尚书李轨一身平日里的衣服和萧华共处一室。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制止李辅国的阴谋算计。 李亨再怎么样,那仍然是大唐天子。 而且是不能继续撼动的大唐天子。 西川那边已经有一个太上皇了,就在隔壁的太原,还有一个伪燕的天子。 如今这天下两个天子,一个太上皇,还不算江南那边的永王。 如果再把江南那边的永王也算进来,这天下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如果李亨这个屁股下所坐的龙椅再不安稳,一旦让别人察觉到灵武还可以有什么其他的小动作,这大唐就彻底没救了。 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唐如果没救了,他们这些在唐廷当官的,又有谁能落得了好? 固然他们还可以换个朝廷继续当官,但说出去毕竟不太好听。 而且即便是他们能过去,也无法保证以后一定能够得到重用。 不能够在朝堂上立足,那和没当官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可不是只想着混吃等死的咸鱼。 所以李亨这个位置绝对不能动摇。 李亨所说的话,就代表的最终的决议已经被敲定。 萧华不论心里到底愿不愿意,事到临头,他也只能够按照李亨的想法,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这种做自己完全不想做的事情,是最让人头疼的。 这是最让人提不起来动力的。 可偏偏身处他这个位置,还不能轻易地撂挑子不干。 “我怎么可能不头疼啊。” 萧华一只手杵着自己的额头,时不时还用着大拇手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眉心。 “李嗣业狮子大开口啊……上来就管我们要10万人的粮草和辎重。现在哪里还能凑出来10万人的粮草辎重给他用啊……” “本来前面两场就已经所属的那么多,今年江南的税赋又够呛能按时运至,如今的国库,可比我们两个人的脸盘都要干净。” “李嗣业这个武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萧华的声音有些愤怒。 其实这些话,也可以理解为他是在抱怨着上面的天子李亨。 只不过当着别人的面,说大逆不道的话自然是不行的。 那就只有用下面的李嗣业,让他承受,原本应该属于李亨来承受的怒火。 而且李嗣业也确实并不无辜。 最起码萧华是这么认为的。 李嗣业从西域那边一共就带来了满打满算还没有7万人马,如今这一张口就要10万,这岂不是代表着李嗣业还要继续募兵? 三万兵看上去不是很多,但这可都是正值壮年的劳力,是在田地里辛勤耕作的主力军。 这3万士兵背后代表的就是3万户家庭,是整整3万户家庭所能够给朝廷提供的税收。 而且是如今大唐朝廷能够直接掌控的税收。 江南那边虽然名义上会将税收押解过来,但毕竟洛阳不在大唐的手里,通过运河运输转到是行不通的。 他们只能够前往长江,然后通过南阳襄阳一线,一路上山路水路并行,而且还要提防着在关中时不时还会受到驻扎在长安的安守忠等人的偷袭。 江南那边的税收,就没有过按时送达的时候。 而且江南那边也并非没有主人。 那可是永王李麟! 和李亨都是一样的,李隆基的儿子,而且以前都是亲王。 如今这天高皇帝远,谁能保证永王那边就没有半点想法? 而且也不只是永王会有这种想法。 李麟手下的幕僚和亲信,可不都是一心向着至德朝廷的。 这世上的功劳最大也大不过从龙之功和救驾之功。 难道不会有野心的人,要通过永王来达成自己心中的目的和抱负。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不过萧华最开始也并不担心。 这毕竟都只是阴谋算计的小道。 只要大唐能够恢复实力,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叛贼,收复两京,甚至都不需要将长安洛阳全部收复,哪怕只收复一个长安,都能够极其有力地震慑江南。 而最开始的情形,也确实是在向着对大唐有利的方向发展。 李光弼孤军坚守太原,郭子仪领兵驰援,只要李光弼能够继续坚守一段时间,郭子仪成功为李光弼解围,就能从而彻底肃平整个河东。 随后就是自北向南自西向东可以两面包夹长安。 哪怕是最坏的可能,也能够迫使长安的安守忠退出长安,据守潼关。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长安被收复,江南大体上便可平定。只需派出一队王师顺江自西向东而下,便足以平定江南局势。 而且同时还可以有力保障关中安稳,恢复自江南押解上来的税赋安全。 同时还可以依靠关中之民养军。 几乎已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尤其是在如此恰好的关头,安禄山还突然崩逝。 这简直就是对大唐的天赐良机。 可偏偏出来了个安庆绪。 伪燕不仅没有因为安禄山的死而让朝局动荡,反而还因为安庆绪的一系列操作使得伪燕似乎是比以前变得更强了。 这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也同时是给大唐来了一记迎头痛击。 现在的大唐几乎可以说是四面漏风,哪一方面都是短板。 不论是朝局,还是军事,还是税收。 就没有一个方向不是弱点。 也就是因为有着李嗣业的最新加入,才让大唐军事方面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弱。 可这个时候更应该采取守势才对。 最大程度的保证大唐现在仅有的这么一个较强的点,然后静静地等着伪燕犯错误。 没错,萧华一直心中所打的主意就是静观其变,然后等待着对手犯错。 这也是弱者最大的无奈。 实力强的人可以随心所欲,但实力弱的人却毫无办法。 正面硬拼拼不过,即便是有一些取巧的动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徒劳。 唯有等待对手犯错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伪燕如这些就是看起来实力空前强大,但其内部的矛盾还是很多的。 别的都暂且不说,胡汉能否融合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安禄山死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蹊跷,这同样也是胡汉矛盾几乎于爆发出来的结果。 只要耐心等待,大唐还不是没有机会。 可偏偏李嗣业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就只想着打仗。 打他娘个头! 萧华忍不住在心中爆粗口。 “即便是这场仗能赢,就算是能够成功将太原收复下来,将整个河东地区扫平,我大唐这最后那么一丁点家底又能剩下多少?” “伪燕在长安还有7万大军虎视眈眈,此时精锐尽出,这难道不是给长安叛军可乘之机吗?” “萧相息怒……” 李轨无奈地摇着头劝道。 “如今陛下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当臣子的也只能按着陛下的心思去行事。” “至于长安那边,李嗣业倒是也不是没有谋划。” 说着,他从自己的袖子里缓缓掏出了一卷被卷起来的纸,随后递给了萧华。 “这是什么?” 萧华皱着皱眉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李轨道:“李嗣业写的战策,我从兵部那里弄到了一份,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就要交给尚书省共同议事了。” 萧华这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没有去问李轨到底是怎么从兵部里拿出来的。 毕竟如今的兵部也不是他们的兵部,暗中派一些探子留点后手都是常理。 没有多做犹豫,他直接伸手将递过来的那卷纸接了过来,随后将其打开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 虽然心中不喜欢很烦,是心中很烦,但事关家国大业,生死攸关之局面,却也容不得他不仔细。 “7万精锐兵分两路,三万新军牵制长安?” 萧华的脸上很快露出了惊讶之色。 李轨点了点头。 他能将这纸拿出来,肯定是他之前就已经看过这一点,不需要刻意隐瞒。 所以他当下道:“五千精锐在北面雁门关外佯装牵制敌军,另有一万五千精锐进军河东城,看似主攻,实则佯攻。” “等到伪燕大军南下,北面原本杨工的精锐迅速变主攻,直插太原。” “南面本来就和长安隔着黄河,到时候只需切断黄河上的浮桥,3万守军足以拖住长安的7万叛军。” “李嗣业做的战策还是很大胆的。” 李轨给出了最后这么一句,算不上夸奖,也算不上贬低的评价。 萧华也同样点了点头。 “看似佯攻,实则主攻,看似主攻,实则佯攻……如果能够成功执行到位的话,倒也确实能够称得上是一条奇策。” 虽然总觉得这策略看上去有点眼熟,但是不得不说,这也是如今最符合唐军实际情况,能够打出的最好的策略了。 太原本就离北面近,如果一路从南向北的话,唯有通过骑兵大举穿插突袭。 唐军如今缺少骑兵,从南向北从实际上就走不通。 更不要说即便是真的有骑兵,想要用骑兵去攻坚,那也和找死没两样。 但是如果想要用主力步兵去的话,唐军现在又不能够支持持久作战。 速战速决只能自北向南。 和当初郭子仪的策略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而用南面的精锐牵制敌军,如果真的能够牵制出来的话,那还确实是有几分希望。 “可如此,一来从北向南的主攻精锐就要减少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兵力能够打下太原吗?” 萧华心中还是有些忧虑。 毕竟当初连郭子仪都败于太原城下。 如今大唐两位战功最为卓着的将领,一个是郭子仪,一个是李光弼,都在太原城下一死一败。 萧华并不觉得李嗣业要比郭子仪和李光弼更强。 “一旦如果南面的精锐没有成功将太原的主力诱骗出来。岂不是又要上演一次和数月前一样的结果?”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轨看着萧华。 萧华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挥了挥手,将手中的那张纸压在了桌子上。 “也罢,大唐天下都交给李嗣业一人了。” “我等准备好后方的辎重粮草就行了。” “国库现在肯定是不够的,等明天找六部堂官过来商议一下,看看这个税要如何加征,才能够最小程度的动摇民心。” “萧相大义!” 李轨朝着萧华长长一拜。 “只是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 萧华颇为诧异地看着李轨。 李轨虽然没有挂上宰相之衔,但一个吏部尚书就已经和半个宰相没有区别了。 如此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固然是夸张了些,但也不会夸张太多。 什么事情能让李轨这个吏部尚书都做不到的? 萧华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本相能做到的自会尽力。” 李轨道:“在下以为,这我唐军的主力7万精锐交由李嗣业统兵固然无错,毕竟这些人本就是李嗣业从西域带出来的,李嗣业指挥他们如臂指使。” “但李嗣业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一个人。除了李嗣业带走的这7万精锐,以外剩下的3万人马,却同样极为重要。” “这3万兵马既有负责拖住长安叛军的重任,也同时是我大唐手中最后的军队了!这些人马一定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里啊!” 看着李轨那一双诚恳的目光,萧华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什么可靠的人手? 这可不是指可靠能打仗的人手。 而是能听他们指挥的人! 别看这3万人马是新兵,而且都是操练不久,没什么战斗力的。 可那可是相对于正规军队而言。 相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和一般的那些县中衙役,这些人可绝对都算得上是一个个豺狼虎豹。 而且人数众多。 这绝对是一支极其可观的力量。 尤其是在灵武城现在如此空虚的局面之下,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唯一一支大的军队武装。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这支军队被李辅国派人掌控,那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 萧华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沉下声音道:“你的意思是?” “下官愿毛遂自荐,统领着三万兵马,坐镇渭水河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雨欲来 第149章 风雨欲来 “你?” 萧华看着李轨,眼神当中和脸上的诧异已经不加掩饰。 有一说一,他确实没想到李轨的提议竟然会是这个。 但是转念一想,李轨的这个提议确实很让人心动。 如今朝廷上最为主要的六部,李辅国那边只占了其中之一,从纸面上来讲,优势并不大,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弱小。 可偏偏李辅国占的这其中之一却是兵部! 乱世当中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拳头! 虽然朝廷后面及时察觉出了李辅国的动向,并且同样及时出手,可最终也只是将禁卫龙武军的指挥权抢夺出来了一半。 而且还是李辅国在肚子里嚼完之后又吐出来的那一半。 具体来说,便是李亨从长安逃出来,中途经过马嵬驿的事变之后立刻带着人北上,在灵武安顿下来,重新组建了禁卫龙武军。 李辅国作为当时李亨身边最受宠的红人,加上大唐一直都有宦官监军的传统,李亨便直接让李辅国督龙武军了。 后面经过朝廷的一系列反抗和提议,李亨才重新考虑了自己之前的这则任命。 但即便如此,李亨也并没有完全将李辅国手中的权力收回来。 只是将其这份督军的权力一分为二,另一半则交由了以萧华等人为代表的朝廷。 而作为补偿,李亨又重新任命了察事厅子这个完全独立于大唐朝廷之外的机构。 看起来算是双方皆赢的局面,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李亨并不是直接一刀切,将李辅国手中督军的权利一分为二的,而是让李辅国,主动去将自己手中的龙武军一分为二。 这就有了极大的可操作空间。 虽然最后这支独立出去的龙武军所领头的将军,不可能是李辅国的人,但是同样,李辅国也可以将这独立出去的龙武军,都变成老弱病残。 甚至还将其拱卫内廷的职责剥离了出去。 让这部分独立出去的龙武军只负责外城的守卫。 本来就不是多么精锐,又失去了拱卫内廷这么重要的职责,可想而知,这独立出去的龙武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又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慑作用。 但是如果能够将城外的那三万新军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如今这双方的局面就可以不太一样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整整三万人马。 哪怕是呆在那种地,都能产出不小的收成呢。 而且哪怕是李嗣业到时候真的大胜而归,他们手中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能力去和李辅国和李嗣业对抗。 手中有人,做事不慌。 萧华在心中思虑了几番之后,朝着李轨点了点头。 “明天朝议的时候,你主动请缨吧。” …… 太原城。 “陛下,这……” 高尚瞪大着眼睛,看着手中的信件,忍不住头皮发麻。 “北面实则主攻装作佯攻,南面实则佯攻装作主攻……李嗣业不愧是西域名将,一出手便是不凡啊。” 将整封信件读完,即便是自始于比人高的高尚,当下也不吝啬口中的赞美之词。 毕竟如此战策,确实是他们之前所意想不到的。 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真如这战策所言,让太原城中本就为数不多的主力再一次被调走南下,一旦李嗣业亲自率领神策主力突破雁门关南下,那个时候的太原将彻底没有招架之力。 这跟当初郭子仪所为确实相似,但这里面又有极大不同。 郭子仪当时南下,所率领的唐军主力稀少,真正负责主力攻城的并非是唐军,而是刚刚投诚过去的史思明。 两边之前就互有嫌隙,当时更是互相不信任。 加上还有回纥兵马。 看起来当时的唐军势大,但实际却有非常多可以钻空子的机会。 可是李嗣业不一样。 如果他真的是率领着唐军主力,而且只有唐军主力南下,这就可以完全避免当初郭子仪所犯的错误。 而且李嗣业从西域带回来的神策军,比郭子仪手中的朔方军只强不弱。 太原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元气虽然恢复了些许,但是如果再次成为战场,势必会让这刚刚才积攒出来的一点元气又一次荡然无存。 这对于太原城内的民心也是一个打击。 即便这一次安庆绪还能幸运地依靠太原城守住,甚至运气爆棚地再一次将李嗣业击退。 但太原也不再会是之前的那个太原。 安庆绪恐怕都不得不要重新回到洛阳,坐镇中央。 这对于他们这些新政中人也同样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新政已经和太原连在一起了。 “陛下,这其中的内容真的可信吗?” 高尚忽然问道。 不容得他不仔细思虑。 李嗣业既然能够想出这种明暗交替的想法,那谁又知道这封信件会不会也同样是李嗣业故意释放出来的迷雾呢? 可是面对着高尚的疑问,安庆绪却脸上毫无在意的神情。 从自己身子前面的桌案之上又找出了一封信,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宦官,宦官上前接过,随后又小跑下去递给了高尚。 这时候就听到上面的安庆绪淡淡地开口说道:“这是两封不同的信,高卿家看看就知道了。” 高尚颇有些一头雾水的打开,随后当看起这新境界当中的内容,脸色又是微微一愣。 “这……” 高尚颇有些怀疑人生地将自己如今看的这封信进放下,又拿起了自己原本已经放下之前的那封信件看了起来。 随后又再一次反过来重复。 就这么如此再三,依次比对着这两封信件当中的内容,高尚脸上的惊讶之情也变得愈发浓重。 不是其他,主要是这两封信件当中的内容实在是太相似了。 虽然这两封信所写的话并不是完全一样,但是这其中的内容,尤其是针对李嗣业的作战计划,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完全没有半点错漏的那种。 安庆绪这时候又一次开口说道:“其中一封信件是吉运商行从灵武那边给朕传过来的消息。” “这另外一封信件则是有其他人跑来太原城,给镇抚司传来的消息。” “这两封信件送过来的时间,只相隔了半天。” 高尚轻轻歪了一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信上的内容倒确实是可信了许多。” 吉运商行就是之前白延方等人受安庆绪之命组建的那个商行,这帮人跑到灵武那边卖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这些人既然是受安庆绪之命,那些人有能够和直接和安庆绪联系的办法。 这很正常,并不是值得让人奇怪的事情。 而镇抚司就更不要多说了。 和大唐那边的察事厅子颇有些相似之处,镇抚司也同样是只对皇帝本人负责。 有什么事,自然也只会通知于皇帝一个人。 这两封信件写的是同一件事,通过两个人又同时只给一个人传递。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有两方人马都希望把这封消息传过来,而且他们中间没有通过气。 这基本上可以排除李嗣业是在故布疑阵的可能。 毕竟这很容易给人一种画蛇添足之感。 如果真想故布疑阵,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和朕想的是一样的。” 安庆绪笑着点了点头。 “李嗣业带着这么多的人马从西域那边回来,触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 “这是虽然预料到他们内部不会安稳,但也没有想到,他们内部居然会有这么多人都希望李嗣业死在外面。” “高卿家觉得,这是哪两拨人在内斗?” 高尚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陛下的话,这件事……微臣确实不知道。” “不过李嗣业手中掌握着兵权,恐怕这两边的人马,都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想着要对李嗣业下手的。” “要是微臣来猜测的话,刚刚落败的郭子仪可能性最大。” “太原一战,郭子仪败得如此惨烈,又如此突然,被罢官夺权是理所应当之事。” “只是郭子仪毕竟是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或许会甘愿让权,但他手下的将领们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头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节度使管着他们。” “李嗣业显然是那朔方军节度使最有可能的接班人。” “如果郭子仪或者郭子仪手下的将领们不希望李嗣业接替这个职位,那这个时候让李嗣业直接死在外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那另一边呢?” “另一边……微臣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安庆绪笑了笑,没有继续去为难高尚。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纯粹就是兴致来了,随口那么一问。 至于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并不重要。 李嗣业绝对是算得上大唐那边,到现在为止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名将了。 只是可惜大唐朝廷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 既然这些人不那么在乎李嗣业的死活,那安庆绪做个顺水人情,将这番好意收下来又有何不妥? 左右都是对自己没坏处的事情。 “召兵部尚书蔡希德前来议事吧。” 安庆绪淡淡地吩咐道。 之前太原一战,蔡希德因救驾有功,而被直接擢升为兵部尚书。 虽然只算是一个虚职挂名,毕竟真正的兵部尚书还在洛阳呆着呢。 但是太原这边的军务,便不可避免地要落给蔡希德去管理了。 …… 同样是在灵武城。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外面绕到了广平王府。 灵武城已然风声鹤唳。 虽然萧华等人在出兵以及不出兵的问题上最终落败给了李辅国,但谁都知道,萧华等人所代表的朝廷,绝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认输。 尤其是在李嗣业已经领兵出征,灵武城不仅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也同样是李辅国手中实力最为弱小的时候。 萧华等人要在这个时候对李辅国出招是肯定的。 谁都能够感觉到灵武城内让人极为压抑的氛围。 广平王府的侧门被缓缓打开,那道人影只是和打开的门房点了一个头,随后便直接走了进去。 而在广平王府内,被禁足在内不得出门的李豫早已经等候多时,甚至等的脸上都有些焦虑之色。 直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走近,李豫的脸上的焦虑之色才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激动。 “王师!” 看到确实是王君荣走近,李豫也不顾自己大唐亲王的身份,直接上前率先给王君荣行了一礼。 王君荣并没有制止。 李豫已经拜他为师,他当时本想制止,但是却没有制止成。 那这个时候,自然没必要再去多做些不讨喜的事情。 “殿下。” 王君荣点了一下头,算作简单回了一个礼。 李豫道:“王师可否已经打听清楚了,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豫从外面逃回来的灰头土脸,在逃回来之后,就直接被李亨下令禁足在了广平王府。 毕竟这么丢天家威严的一件事情,不加以严惩,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豫虽然是从太原城逃了回来,但受此影响,基本上也是和皇位从此无缘了。 李亨虽然如今体弱,但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皇子。 李豫既然明摆着和皇位无缘的,那些原本还对其示好的朝中官员,当下自然要很识趣地认清形势,从此和李豫划清界限。 这就导致李豫虽然能够察觉到如今城内的风向有些不对,但是城内,尤其是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是完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自己又不能够出府,所以去外面查探情况的任务就只能交给王君荣去做了。 “具体的……在下了解的也不是特别清楚。” “但大体上,该是萧相等人在朝中的争斗落了下风,李辅国支持的李嗣业如今已经出征,双方现在正围绕着大军出征之后,日后所要继续调拨到前线的粮草补给以及军械补给一事打的热火朝天。” “不过这具体的结果倒是还没有出来,市井当中对此虽有猜测,但都是些不入流的想法。” 王君荣毕竟只是一个外人,尤其是当他托身于广平王府之后,哪怕是有着太原王氏这个大背景,灵武中依旧没有多少人愿意与其结交。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争虎斗 第150章 龙争虎斗 太原王氏虽然位列五姓七望之一,平时在民间素有威望。 但那也只是针对于天下太平的时候。 天下没有动荡,自有朝廷秩序统管一切,世家大族们则可以利用自身在朝廷中的能量为自己所用,一步一步去增强自身家族的实力与影响。 同时还能够将自己和朝廷这辆马车绑得更加牢固。 但这都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天下太平。 世家大族们并不是全都喜欢火中取栗,寄希望于将水搅浑,从而让自己浑水摸鱼,以摘取最后最大的成果。 绝大多数世家大族们还是希望事情能够按部就班地去发展,最好是这个天下动荡越少越好。 如果没有动荡的时候,即便是家族中出了几代败家子,最大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家道中落,以至于让自身家族在朝廷上面所能够发挥的影响力变得弱小。 可这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只需要家族中间后面几代,出现几个天资拔萃之人,甚至只需要一个,就可以重新带领整个家族再度崛起。 但是如果天下动荡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真到了那个时候,那是真有可能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乱贼,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得,直接把你整个家族都给杀光干净。 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一般来讲,除非早就有所安排,就是等着这天下大乱的时机好火中取栗,并且已经暗自筹备了许多年,甚至许多代人的时间。 只有这些家族,才会对天下大乱感到欣喜若狂。 一般的世家大族们并不希望如此。 天下太平,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执行,不需要再去多多劳费精神。 躺在自己家族中所遗留下来的祖业上面,什么都不需要干,顺便还能享受享受生活。 这难道不香吗? 最多也不过就是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所谓大志。 可大志有什么用? 这天下有大志向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是那一个个寒门子弟中的读书人,谁也不希望能够一朝鱼跃龙门,列土开疆,封侯封王? 可能够实现自己心中大志向的人又有多少? 寥寥可数罢了。 那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吃喝玩乐,风花雪月呢? 自己又不是像那些寒门子弟一般一无所有,只能通过奋斗继而去逆天改命。 以他们家族中所积攒下来几十上百年的人脉,哪怕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族子弟,只要不是不学无术的太过声名狼藉,都可以通过运作当个七八品的小官。 如果是放到外面,那少说也是个县令起步。 至于家族中但凡能够读进去两本书的,平日里跟着大家一起按部就班生活的,等到及冠之后,运作一下,混个一州刺史的位置也不是做不到。 而不管是外面的县令还是一州刺史,那些寒门子弟出身的读书人没有个十几年的奋斗,能做到这个位置? 而且即便是真的奋斗了十几年,若是最终拼不过别人,还不是一样要抱憾而终。 自己的起点已经是绝大多数人一生仰望而不可及的终点,甚至还要超出这终点太多,完全没必要再更进一步了。 大家互通有无,抱成一团,稳固自己的地位就可以了。 互相竞争,非要把谁踩死的事情,又有什么必要去做呢? 若是天下太平的时间,以太原王氏如此大的体量,即便是家族中没有一个人在朝堂上当官,旁人也不会因此而小瞧了太原王家。 作为太原王家的家族王君荣,那更是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被奉为座上宾的人物。 不是因为王君荣有多强,而是因为它背后的太原王家牛。 就像是范阳卢氏一般,直接全族退出科举,数十年没有家族子弟在朝中任职。 可即便如此,就有人敢小瞧了范阳卢氏吗? 但是在时局动荡的时候,这一切的规则就统统都做不得数了。 太原王家又如何,如此大的体量,还不是说被人全族屠灭,就被人全族屠灭吗? 再强的家族,在真正的刀子面前,都是待宰的鱼肉。 除非这个家族本身就是一柄刀子。 李亨忍不住悠悠一叹,随后咬着牙道:“可恨可恨,若是之前,本王又何须让人去打听下面这些消息?” “朝中大把官员要挤破本王的王府门槛,争着抢着要给本王送消息呢。” “如今本王不过是暂时失势,竟然连这最表面的朝堂纷争都不知情了。” “都是一群虫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豫和王君荣是有着同病相怜的。 虽然王君荣身后的太原王氏并没有真的被全族覆灭,但最起码从太原所传递出来的各个渠道的消息,对于太原王家的表述却是一样的。 李豫对于这一点心中是确信不疑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拜王君荣为师,并且将王君荣当作可以倾心交付之人。 前者不是重点,能通过各种手段,将这么一个人物先绑在自己的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以李豫现在的身份和状态来讲,但凡有点能力的人都不会这么轻易被他和自己绑在一起。 “殿下暂且息怒。” 王君荣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后开始分析形势。 “朝堂之上的争论愈演愈烈,其实对殿下来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这些人真的都抱成一团,对于当今天子的命令绝对服从,那殿下才是真的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只要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争斗,那么为了能够取得争斗的最后胜利,动用一些破格的手段,也并不是值得稀奇的事情。” “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愿意将自身的力量借给殿下来用。” 李豫听着眼前一亮。 “王师请说。” 王君荣道:“根据在下所打听到的消息,此次出征的领军大将并非是郭子仪,郭子仪仍然被罢官在家。” “此次领兵之人乃是李嗣业,而李嗣业最近则是投入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象征着朝廷,和朝廷站在一条线上的郭子仪没有被启用。而是李嗣业领兵出征,这无疑说明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李辅国一党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 李豫不禁有些惊讶。 “李嗣业竟然投身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李嗣业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在西域那边打出赫赫名声的将领,他还是听过几次名字的。 按照他的理解,这沙场之上所打出来的将领向来都眼高于顶。 所谓的居功自傲,绝大多数代表的都是他们这些沙场上所打出来的武将。 不像那些一个个心里有七八个心眼子的文官,那都是一个比一个能藏的人物。 李豫还一直以为李嗣业应该是代表着朝廷一派,如今是朝廷继续想要主持征战,被李辅国疯狂阻挡而不成。 却没想到这事实竟然完全相反了过来。 心中震惊之余,他不由得又在心底里升起几股愤恨。 这些见异思迁的狗东西! “在下也有些惊讶,但在下多方打听,得到的事实都是如此。” 王君荣一脸谦和地说道:“据说当时是李嗣业首先看向的朝廷和尚书省那边,但是却并没有被朝廷所接受,这才不得已而投身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如今说起来,也算是这些人自作自受。” 李豫听着这话,心中就感觉解气多了,当下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不错,这群目光短浅之徒,竟然让李嗣业这等重要的人物投身到了敌人的门下。” “真不知道靠这群人,该如何治理的好天下!” 王君荣直接假装没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将其无视掉。 “只是李嗣业虽然领兵在外,但是这军队的后勤任务却还是落在了朝廷的身上,李辅国那边自然会不放心。” “可朝廷这边已经损失了一个李嗣业,相当于直接损失了对军队的控制。” “在这等情况之下,朝廷更不会轻易在军队后勤这方面所放手。” “以在下的眼光来看,此番李辅国想要将军队后勤补给的权力控制在手里,估计是难以实行得了的。” 李豫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凝重。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李辅国。 因为李辅国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之前在某些地方上,李辅国对他有所打压,但那些基本上都是一些小事,李豫心中有些怨恨是有些怨恨,但也不会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听着李辅国竟然将手直接伸到了军权上面,这个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之前朝廷的兵部是控制在李辅国的手上,他是知道的。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如今这天下的兵马还有哪支兵马,会完全听从兵部的调令? 人家能跟朝廷保持相安无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朔方军目前看起来倒是听话,但朔方军的听话,是因为如今皇帝就在灵武,而且朔方军政节度使是郭子仪。 要是换作别人的话,但凡是一个有一点野心的人当这个节度使,搞不好都能上演一出奉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所以掌控兵部,和掌控军权是不一样的。 李豫可以容许兵部在李辅国的手上,但是军权绝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要是李辅国能将军权和后勤保障的权利同时抓在手里,那就基本上可以相当于完全能够控制一支军队。 而且以李辅国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能量,他可以随时进行大规模的扩军活动。 这意味着大唐的实际天子要换人了。 “不知道王师所说的机会在哪里。” 李豫一脸虔诚地发问。 王君荣则是瞧了他一眼,随后同样有几分严肃地道:“那就要看殿下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王师请讲。” “如今看起来是李辅国略占上风,但实际上两边不过是在互相角力,如今只能算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如此情况,以殿下的身份和能力,完全可以从两边挑选一方,自然便可在天平的一侧,加上足以分清胜负的砝码。” 李豫听着这话,脸色不由地惊呆了起来。 他一直都以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小透明般的无用之人,却没有想到在王君荣的嘴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可以决定两方胜负的关键力量。 “本王竟然如此重要?” “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李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感动。 连带着,他看向王君荣的眼神也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瞧瞧人家王君荣,在这个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打气,再瞧瞧那些在朝堂上尸位素餐的虫豸! 简直就是高下立判! “王师之心,本王一定铭记于内。” 李豫一只手攥成拳头,仅仅锤在自己的心口。 王君荣心中懵了一下。 不知道李豫为什么突然有如此大的反响。 但想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李豫这时候又一次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这一次还是要站在朝廷上。” “李辅国手中已经有了一个李嗣业,绝不能再将这后勤如此大的权力交给李辅国手上。” …… 此时此刻,大唐朝廷的户部和兵部已经乱作一团。 虽然户部和兵部都处于李辅国的控制之下,但李辅国能够控制的还只是最上面的那一层官员。 比方说户部尚书,兵部尚书这种朝廷高官。 但也仅限于此。 李辅国毕竟在朝堂上所付出的精力不算太多,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手深入到整个户部和兵部的上上下下。 而这就给了萧华等人去制约李辅国的机会。 朝堂上的官员都是需要站队的,不论是皇子夺嫡时候,站队哪个皇子,还是朝堂党争的时候,战队哪个党。 你需要身后有背景,自己有势力,才能够真正在朝廷上所立足。 而在一个部门当中,上下的两层官员却分属不同的党派,问题就完全凸显了出来。 按理来说,此番去进行军队后勤运输的部门不过就是一个户部和兵部,都在李辅国的控制范围之内。 可偏偏在负责押运粮草的人选上犯了难。 根本没有人可派。 但凡朝廷的调令刚刚发下去,被负责指派押运粮草的人肯定要染上一场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两难之境 第151章 两难之境 “老爷,妾身听说如今国事艰难,老爷在家称病,这样子,朝廷真的不会追究吗?” 徐家大宅内,一名容貌绝佳的美妇人刚刚弹完一首琴,此时正依偎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怀中,一边侍奉着中年男子喝茶,一边软糯糯的开口。 中年男子将美妇人献上来的茶结果之后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朝廷为什么要追究?” “如今这出征打仗是奸宦一手促成的,整个朝廷上上下下数百位官员谁在心里不清楚,此时的朝廷根本支撑不起一场大的战事。” “在如今这个时候出战,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我等手里,非要打他作甚?” “如果是你老爷我真的要是接了这个差事,到时候还要帮着他们去筹集粮草。你也不想一想,如今朝廷的国库空虚,打仗要的这些粮草辎重应该从何而来?” “还不是要去下乡帮着他们收刮民脂民膏?” “这些东西最后又能落到老爷我兜里一文钱吗?” 中年男子呵呵道:“如此明显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会真的去做。” “至于所谓的国事艰难,那也不还是奸宦这些人一手促成的吗?” “既然是他们捅出来的娄子,那就让他们到时候去将这个篓子补上。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中年男子名叫徐玄,在朝中的官职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 如果是在平日里,他这等官职是根本没资格在朝廷大事上露面的。 但是如今就不一样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朝中规章制度,为前线大军押送粮草辎重的人选,就该是他这位户部主事。 徐玄虽然没有资格参与朝中的机密大事,但是他脑子却是极为清楚的。 身在朝廷这等官僚体系当中如果想往上爬,那就必须得靠有人提携。 光是靠自己踏实肯干做事,是行不通的。 如果在上面没有人关注你,没有人提醒你,你即便干再多的事情,都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 别人身上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你所做的所有功劳全部揽在自己头上。 若是这个人心还算是有那么一点良知,还能给你留口汤去喝。 如果这个人心我就已经脏透了的话,那你连口汤都喝不到。 徐玄当然不会只满足于这么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 所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去往上爬,想尽办法去认识更多的朝廷高官。 但是可惜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效果。 这也很正常,区区一个户部主事,在二品,三品甚至一品大员遍地的天子脚下,一个破主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又能拿出什么能敲动这些人心思的东西? 徐玄一直不得其法。 这个困扰也一直在困惑着他。 但是直到今天,转机就出现了。 朝廷和李辅国斗的如火如荼,如今朝廷明面上暂时处于下风,正是需要别人雪中送炭的时候。 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如果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估计还没有这个雪中送炭的资格。 但是如果放在事关于户部和兵部之间的战事,那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就要发挥作用了。 别看自己位置不高,但就负责送军需这么一个重要职位,谁来都不得掂量掂量着自己? 如果自己能够将这职责揽下来,并且全力去帮助军需筹备的话,那他自然就可以获得李辅国的好感。 从此直接跻身进入察事厅子的高层也未尝可知。 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户部的位置上,李辅国明面上还掌控着户部的高层,说不定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进一步爬升。 毕竟李辅国虽然势力看起来庞大,但是对于朝廷官员这方面的影响力还是要稍微弱一些。 如果能由朝廷官员这个时候主动对其投怀送抱,那即便是照着千金买马骨的想法,李辅国也要对其善待有加。 徐玄承认自己之前曾经心动过。 但是转念一想,李辅国毕竟只是一个宦官。 宦官是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去揣测的。 千金买马骨的想法是读书人的想法,谁知道李辅国有没有这种想法? 如果有,那自己或许还能小赚一点,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他既在李辅国那边搭不上话,又从此被朝廷正途所唾弃。 那他这辈子的宦海人生,才是真正的被彻底终结了。 所以最后思虑再三,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投靠于朝廷一派。 相比较于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宦官,还是跟自己同样身为读书人的朝廷官员更容易猜测心思一些,也更值得信赖一点。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的相差无几。 在他称病,将押送军需的职责所推脱掉之后,这几天陆陆续续就有不少朝廷官员前来看望他。 且不说他们这几天所带来的礼品到底有多么的丰厚,就光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就能让这么多官员前来看望。 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官员,都要比自己高出个好几个品阶。 放到以往,这哪里是他敢想的事情啊。 徐玄心中忍不住激动。 他赌对了! 而其他官员看到这副模样,自然便清楚如今朝廷心中到底是做什么想法的了。 如今剩下的,就只是站队问题了。 朝廷还是李辅国? 根本不需要去多加考虑。 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内部打的不可开交,是大家内部的事情。 怎么能够屈服于一个太监? 而且如今的大唐天子体弱多病,李辅国这个完全依靠天子宠幸才爬上来的宦官,如果一旦失去了天子的宠幸,那不就是可以随便任人揉捏的废物吗? 而且看起来,这一天似乎也并不远了。 所以很多官员都非常识趣的选择了朝廷。 萧相对此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他是如今朝廷当中极少数,支持去要为前线将士筹备军需的。 朝廷之间内部怎么打,怎么争斗,那是朝廷之间内部的事情。 首先,这绝对不能牵扯到在外面浴血奋战的大唐将士。 人家拿命在守卫着大唐的疆土,就算是他们不能够提供一些什么其他的帮助,但总不能在该有的后勤方面出岔子。 更何况,这是如今大唐仅有能拿得出手的精锐了。 朔方军精锐基本已经葬送在前两次的反击当中,李嗣业所率领的人马,绝对不能再出差错了。 否则一旦李嗣业所率领的人马出错,大唐将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战力去抵挡伪燕。 亡国之兆就在眼前。 可惜他虽然心中明镜,也是极少数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哪怕他位高权重,可是在如今这等大局面之下,他并不能够深刻的控制下面每一个人的想法,也更不能控制他们每一个人的行为。 而且相对于整个朝廷的力量来说,它虽然位列宰辅,但却和整个朝廷的力量没有办法相比。 下面的那些官员在朝廷和李辅国当中,选择了势力更为强大,未来也更加光明的朝廷。 那同样在朝廷和他萧华当中,这些人自然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萧华。 除非萧华此时明确表态,自己从此和李辅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双方同进同退。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公,冯翊城那边又派人来催了。” 被下面的人这么一提醒,萧华只感觉现在的脑子更疼了。 如今负责冯翊城方向战事的将领他也是认识的,是郭子仪手下的大将,也是当初在太原和河东两战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撤职的朔方军将领——仆固怀恩。 萧华其实在心中觉得,仆固怀恩是最应该被撤职的。 明明手中握着七万朔方军精锐,结果围困一个河东城竟然还能让人家跑出来。 以至于让人家不仅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剩下的朔方军精锐全部打到崩溃,甚至还能够抽出手来,去北上支援太原。 如果要对河东和太原两战,大唐最终失败,划定一个主要背锅的人,或者是主要背锅的一群人,仆固怀恩的名字绝对要在其中。 可偏偏谁也不能否认,在灵武城最为危急的时刻,也是天子最危险的时候,是仆固怀恩带着人及时前来护驾,最终解除了灵武城的危机。 李泌虽然在关键时刻将李亨拦了下来,并且立刻组织人手反击,但灵武城的人手只能够尽量去维持战线,勉强做到不崩溃而已。 想要反败为胜是不可能的。 伪燕出动的都是军中精锐,而且都是明知道此行必死的军中精锐。 这些人杀到灵武城下,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完全就是抱着一个杀一个回本,杀两个不亏的心态。 哪怕是有着李亨勉强支撑着自己身体,亲自激励将士。 但终究还是伪燕有着极为悬殊的战斗力差距。 如果没有仆固怀恩,灵武城估计还真不一定能保持到现在这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样子。 也说不准,李亨是否还能够活着待在灵武发号施令。 功劳最大,莫过于从龙之功和救驾之功。 仆固怀恩明显占了后面这一点。 所以哪怕是因为他的轻敌大意,导致了整个河东战场的失利,进而影响太原战场的溃败。 但他也仍然是凭借独一无二的救驾之功,成为整个朔方军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战败被撤职的将领。 这可是即便是连堂堂名将郭子仪,都没有免除的结局。 而且甚至因为没有被撤职,而同时又对河东战场极为熟悉,仆固怀恩再一次被允许带罪立功,重新率领军中精锐杀向河东。 萧华在看到这则任命的消息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无语。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如今郭子仪确定无法出山的局面之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仆固怀恩虽然为人喜欢轻敌大意,但本领还是有的。 之前又刚刚遭遇一场失败,总不可能一个人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萧华总的来说,还是觉得问题不大。 只是这仆固怀恩一封又一封,催后勤粮草和辎重的文折,实在是让他有些头疼。 他也想把该送的东西都送过去。 可问题是没有人,也没有东西送啊! 毕竟大唐如今整体的战局规划,是仍然以北方的李嗣业所部为主攻方向,也是此战的主要力量。 整个朝廷上上下下,但凡是他萧华能够动用的资源,都是全力供给于北方的。 而且即便这样,北方战场的资源也还有着巨大的缺口。 连主攻方向都如此,那作为整个战场的佯攻方向,萧华对此实在是有心无力。 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间,萧华语气有些虚弱地道:“先给仆固怀恩回一封信,告诉他后面的军需很快就会送来,让他先暂时撑一阵。” “是。” 下面的官员点头应下,只是那个脸色却有些迟疑。 “可是相公,这已经是仆固将军过来催的第四封文折了……我们要是还让他拖的话,恐怕会军心不稳啊……” “再什么不稳也得拖下去。”萧华这么直白的点出来有些恼火,“而且他们现在不是在伪燕的地界吗?” “实在不行就因粮于敌嘛!” 下面的官员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敢吱声。 哪有那么好因粮于敌的。 且不说他们现在人数不多,一兵力分散开来,很容易被别人趁着此番可乘之机,出兵偷袭。 而且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啊! 一月份! 一月份啊! 哪有能在一月份长出来的粮食啊? 他们要是真想因粮于敌,那就只能去劫掠城外村庄的粮食。 可这些话,是萧华这么一个堂堂朝廷宰辅能说出去的话吗?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岂不是教唆将领滥杀无辜吗? 萧华小小的发了一道脾气,但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肯定不是妥当的。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语气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后面这些话就不要跟他说了,告诉他不出三日,就会有军需送到给他。” “你再替我给李轨写一封信,让他从自己军中的仓库当中拨出来一些送到冯翊城。就算是本相欠他一个人情。” “尽量送些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后勤压力 第152章 后勤压力 “将军,就净是这些破铜烂铁,这不是打发人玩儿呢吗?” 河东城外的连营当中,仆固怀恩在一众军士的拥簇之下,望着眼前被他们排列好的从后方送过来的军需,脸色极其难看。 虽然他这一路从整体大战略的角度方向是佯攻,但是却要在前期做足了主攻的架势。 如此才能够将太原城内的主力吸引南下过来。 最好是还能够在太原城那些主力南下的过程当中打一场伏击,让太原不得不加快人手补充兵马,再一次南下。 如此才能尽可能地削弱太原城内的守备兵力。 也能够让李嗣业所带领的兵马,能够更快地北下攻下太原。 只要能够成功拿下太原,河东之地,就算是彻底肃清了。 即便是还能剩下一些散兵游勇,对于整个大方向上而言也不足为惧。 所以整个任务的重心,就是要在于如何让他用本该属于佯攻的兵马和装备,去打出主攻的架势来。 这是一个很考验将军的技术活。 仆固怀恩虽然在河东城,这是第二次打佯攻了。 但这一次却和上一次有着极为分明的不同。 上一次虽然他也是给北边搞突袭的郭子仪打辅助。 但上一次,郭子仪可是给他留足了兵马和装备。 郭子仪从北边带军主打的就是一个奇袭。 加上当时还有从东面的河北地区,在背后捅太原刀子的史思明在,所以郭子仪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马。 仆固怀恩可以尽全力的去发挥。 也可以全力去挥霍。 他自认为上一次虽然最后结果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是前期打的还是没有问题。 他将整个河东城内的守军死死压在了城内,让他们连个头都不敢露出来。 要不是最后,自己迫于河东城内守军搞出来的这么一招奇袭,不得已而带兵前去驰援灵武,救驾勤王。 河东城内的守军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河东城的。 更不要说去北上支援太原了。 但是如今这一次,可和上一次的情形大不相同。 没有了从河北地区起兵的史思明,甚至李嗣业这一次连回纥那边该请的援军都没请。 这就导致整个进攻的中心,全部压在了如今本就兵力不多的唐军身上。 听说为了这件事情,李嗣业前去拜访郭子仪的时候,最后还闹了一个不欢而散。 甚至郭子仪的心腹爱将,仆固怀恩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风声。 大抵就是郭子仪建议李嗣业可以前去找回纥请求援军,而李嗣业却坚决的一口回绝。 仆固怀恩其实也看不上那些回纥人,但是他也明白,这个时候找援军,总要比不找援军好。 回纥人再怎么喜欢隔岸观火,但哪怕他们在战场上不出力,就在一旁观战着,也好比让他们被敌人拉拢过去。 而且回纥人确实不善于攻城。 但是可以让他们去做点别的事情嘛。 比方说这在行军途中搞突袭的事情,让回纥人去做显然是物尽其力。 能减少很多麻烦呢。 仆固怀恩这边的压力也能减小一些。 可惜李嗣业那个直脾气,根本没有一丁点大局观念。 仆固怀恩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朝廷没有剥夺他的官职和爵位,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眼里,他现在都是戴罪之身。 此番领兵出征,更像是戴罪立功。 如果赢了,那自然可以洗刷自己的屈辱,仆固怀恩从此也能够扬眉吐气。 但是如果输了…… 他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这场仗绝对不能输! 如果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跌倒两次,仆固怀恩自己都要有阴影了。 只是看着眼前被送过来的这些破铜烂铁,仆固怀恩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前途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行军打仗需要的后勤补给是非常多的,其中最大的地方自然是粮食。 这一点后方倒是没有克扣。 虽然质量上差了那么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够容忍。 仆固怀恩是清楚知道朝廷困难的,知道在如今这等朝廷状况之下,想要将军粮以充足质量的数量交割过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以他对于军粮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能吃就行。 这段时间,他也派人在附近的村庄收缴了一批粮食,都是能充作军粮的。 对于他这等领兵在外的将军来说,没有什么比让自己手下的士兵吃饱饭更为重要。 尤其是在自己并没有太多嫡系,掌管这支还不属于自己军队的时候,要是自己让手下的这群士兵吃不饱饭,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在自己的脑袋,和自己的名声两者当中,显然是自己的脑袋更为重要一些。 只是粮食的问题固然可以解决。 但除了粮食以外的第二大头,也就是军队当中所需要的军械方面,李轨这边送过来的东西就不是他能容忍的。 兵器在战场上的损耗非常严重。 如果真的是一场血战下来,一名士兵基本上都要换上一到两把兵器,才能够支撑完整场大战的结束。 没有足够兵器换的,基本上在大战中间,自己的姓名也就结束了。 而是打完一场仗之后,基本上会有一多半的士兵,都需要更换自己的武器。 如果是仗打赢了还好,可以从战场上所遗留下来的那些战利品去填补这方面的空缺。 但是如果仗打输了,那这些损失可就没有办法从战场上得以填补。 只能需要后方不间断的运输。 仆固怀恩现在虽然还没到那种仗打输了的地步,但是这种攻城的消耗基本上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而且因为是攻城的消耗,对于箭矢这类军械数量的要求是非常庞大的。 随手从那些包扎成一捆一捆的箭矢当中抽出来的其中一支,仆固怀恩将其调换过来,看着那比正常大小少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箭头,仆固怀恩顿时气的不打一出来。 箭头要是小了,现在就代表着箭矢的杀伤力会减小。 自然而然,也会导致攻城的力度大打折扣。 而且最为重要的问题是,一旦这些箭矢被射到城里去,被河东城内的守军发现两者当中的区别,人家又会如何认为? 这无疑相当于自曝其短! 本来他们就是为了吸引太原主力。 这要是让这些守军们发现他们自己的后勤出了问题,根本无法切实保障他们的军需,河东城内是否还会加急,派人向太原求援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这些人胆子突然一大,觉得靠自己可以撑过去呢? “真是一帮混账!” 仆固怀恩将手中的箭矢直接猛地一下子折断,随后将其摔在了地上,看向了那名负责押送此次军需的小校,大声吼道:“将士们在前面拼死打仗,你们就在后方给我们送些这种东西?” “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若是被射进了城里面,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小校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着仆固怀恩的怒火完全无惧。 “只有这些东西了,你爱要不要。” “而且就这些东西,还是将军从军仓当中挤出来的,这是我们将军自掏腰包支援你们的,你们还想要怎么样?” 小校心中自然也憋着一股火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轨如今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的,原本就在整个大军中不怎么受重视,现在连本该属于自己的武器都要被别人强行夺走。 而且夺走就夺走吧,甚至还要被别人再嫌弃一番。 这算哪门子道理? 你不想要? 你不想要,老子还不愿意给呢! 小校直视着仆固怀恩的目光。 “你要是真有能力,就去对着朝廷发脾气,去对着灵武城内的那些官老爷们去讨要!” “你!” 仆固怀恩气极。 手掌都已经被他高高举起,只是挥到一半,却又被他硬生生止住。 小校并不是他手下的兵,也不归他管,他无权责罚。 更不要说,小校做的事情,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和问题。 人家只是负责押送。 押送到了,就证明人家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至于其中缺斤短两的情况,自然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并不负责此事的小校去承担。 而且人家说的都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这是人家自掏腰包赞助过来的。 人家都已经友情白送了,又能挑出什么其他毛病呢? “罢了,本将军不追究于你。” “你带着人回去复命吧。” 仆固怀恩挥了挥手。 小校心中冷笑。 嘴上这么嫌弃,最后不还是收下了吗? 装什么大尾巴狼? “告辞。” 小校很快带着人离开。 仆固怀恩身边的那些将校们,也在小校离开之后立刻就围了过来。 “将军,如今这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有总好过没有。” 仆固怀恩又很是愤愤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些缺斤短两的军需,随后挥了一下手,索性将目光瞥了开来,眼不见心不烦。 “将这些东西都先封入库房,不到最后的时候,先不要给大家发下去。” “至于剩下的,本将军会再给朝廷上书,争取让朝廷再补一批军需过来。” 仆固怀恩这么说着。 只是那语气却不自觉地又落下了几分。 朝廷都已经让李轨自掏腰包过来赞助了,估计也差不多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除非这个时候,江南那边的税赋能够突然抵达。 或者萧华能突然想出什么在百姓不知情的情形之下,祸害百姓的新点子出来。 就如同当年的第五奇一样。 否则这批后勤军需是应该没戏了。 “是。”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的北方,一间不起眼的村落里,李嗣业正率领着自己的亲卫们驻扎在此。 之前郭子仪汇合回纥人一路东进,拿下云中之后直接突破雁门关,插入河东腹地,所过之处可谓是寸草不生。 郭子仪自然是没做什么的。 而且他约束麾下的将士们也还算有些力度,朔方军要比其他很多地方的边军有规矩多了。 可郭子仪终究也只是大唐的官,约束不了那些同行的回纥人。 更不要说,这次本来就是大唐有求于回纥。 这一路之上,回纥人到处杀伤劫掠,早就已经将沿途村落杀的几乎都不剩下几个人烟了。 李嗣业如今所住的这间村落便是如此。 这也是他一直反感于,要让回纥人加入的原因。 郭子仪的想法他当然清楚。 如今大唐北面,或者说整个中原北面,最强的邻居就是回纥。 有这么一个邻居,大唐自然是寝食难安。 尤其是在西面还有吐蕃,东面还有叛贼的情况之下,和回纥处好关系自然显得就更加尤为重要。 更不要说,回纥本身就对大唐还存有那么一丢丢的善意。 双方有着能够和平友好相处的前提。 所以能够去尽量解决大唐边境其中一个方面的隐患,自然是大唐需要去争取的事情。 毕竟将回纥人拉拢到自己这边,总好过让别人拉拢了过去。 如果真让伪燕成功将回纥人拉拢上,到时候两边从北面和西面一起进攻大唐,那大唐可真的彻底就没救了。 李嗣业能理解郭子仪的想法,但能理解并不代表他就会去采用。 而且他也觉得郭子仪的想法过于保守了。 回纥人? 那是些什么东西? 固然两边现在还算是友邦,但也只是算是而已。 回纥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全心全意帮大唐,大唐也从来没有想过全心全意将回合当成自己人。 既然早晚都是要翻脸的,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做好独立于回纥之外的准备。 否则如果什么事都依靠于回纥,以后又怎么去跟回纥打仗? 而且回纥之前在这一路上烧杀抢掠,早就已经深得河东百姓的痛恨。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带着回纥人前去,那不等着河东百姓给自己找麻烦的吗? 在种种因素叠加之下,李嗣业拒绝了邀请回纥人加入的建议。 而拒绝这个建议的代价,则是要给这场突袭增加了数个难度。 不论是从兵力,还是从后勤方向。 昏暗的烛光之下,李嗣业看着眼前的舆图有些愣神。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雁门关 第153章 雁门关 舆图上面早已经被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 此时笔的颜色还比较单一,这密密麻麻的线条,其实也只有李嗣业一个人能看得懂。 人的脑子终究是有限的。 再怎么复杂,再怎么精密的推演,终究也需要一个载体去将其呈现出来。 李嗣业所用的载体,就是眼前的这张舆图。 上面标注了唐军进攻以及伪燕防守的各种可能性。 其中如今正在打着的,便是北方云中的这一战。 其实云中如今的防守力量并不强。 之前郭子仪和回纥人伪装成贩卖牛羊的草原人进入云中城搞突袭,其中出力最多的便是那些回纥人。 毕竟回纥人本身就是草原部落,这些人属于是本色出演。 战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回纥人自然要拿战功的大头。 于是云中城的悲剧就上演了。 一开始还只是肆无忌惮地劫掠,但随着唐军和回纥人在云中停留的时间加长,城中百姓手中的钱财也逐渐变得稀缺。 渐渐地,他们再也无法供给这些回纥人的威逼。 所以没过多久,这本来只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劫掠,瞬间便演变成了屠杀。 李豫和郭子仪都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回纥人不是他们能够制约的住的,在大敌当前的今天,一切都要以最为主要的敌人为首。 等到大军离开云中城的时候,云中城内部的百姓数量已经十不存一。 但是有一点,因为当初郭子仪和回和人是进入城中搞突袭的,并没有对城防设施进行太多的破坏。 此时云中城的城墙守卫设施基本上是完善的。 所以李嗣业的这场戏,还能继续演下去。 否则如果云中城真的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他再继续率兵在这附近游掠,死死吊着云中城,不往前走。 那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 可是如果继续在这里演戏,风险当然也是有的。 如果太原方面不上当,反而是派军驰援云中。 那依靠云中原本还完善的城墙守备体系,李嗣业想继续往前打,就需要花费很大的代价了。 而且速度,也绝对没有一开始所预计般的那般快速。 可李嗣业没有办法。 如今这等局面,想要反败为胜,那就必须要入场一局很大赌注的赌局。 要是赌赢了,之前大唐两场败仗所输掉的东西都能一把赢回来。 但是要是输了,那大唐也就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全部的重担都压在李嗣业的手里。 “云中方面如何?” 李嗣业盯着眼前的舆图看了好一会儿,同时默默的盘算了这些布置当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随后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副将询问。 副将困得直打哈欠。 李嗣业是清楚知道自己手里的担子到底有多重的,所以在这种压力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安心入睡。 而且他手里的这个分担子,是他自己主动争取来的。 成了,他就是再造大唐的无上功臣。 但要是输了,他也免不了留的身后一世骂名。 所以只能通过不间断的工作和忙碌,来让自己的心神得以短暂的放松。 但这终究也只是他一个人。 别人可没有他这么大的担子。 虽然知道这场战争可能要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但终究也不过就是一场仗罢了。 能赢自然是最好。 但输了也就是输了。 跟着李嗣业这么几乎是没有白天黑夜般时间概念的颠倒,正常人都受不住。 不过副将还是很尽忠履行着自己职责的责任,立刻将自己打出来一半的哈欠收了回去,腮帮子鼓起,随后复原道:“跟将军安排的一样,只有在白天攻城,晚间不动。” “弟兄们都牢记着将军的吩咐,此时保存着实力,并没有给云中城太大的压力。” 李嗣业轻轻点了点头。 “云中城后方的情况呢?” “和之前一般无二,根据斥候来报,并没有发现伪燕有向北方增援的趋势。”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雁门关的关卡倒是异常警备,对于来往人员和车辆的出入盘查都比之前细致了许多。” 听到没有发现伪燕向北方增援的趋势,李嗣业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只要太原没有像云中城增兵,那云中城就没有太大的威胁。 更何况,李嗣业也不是没有后手。 这场战争可不是那种对于一城一地的争夺,而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擒王行动。 只要云中城的守军不多,还维持着现在不到千人的数量状态之下,云中城是否拿下就没有那么重要。 能拿下当然最好。 但即便是拿不下,只要分个四五千兵马将云中城团团围住,就不影响大军的继续通行。 李嗣业根本就不打算在云中城死磕。 除非太原增兵。 只有云中城内的兵力达到一定数量,能够有效地对后方粮道的安全产生威胁,这才是一块不得不要啃下来的硬骨头。 但是如果太原方向真的增兵过来,李嗣业也绝不会轻易就看着太原方向的援军平安进入云中城。 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场仗就又要改变一下了。 “将军,弟兄们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要真的进攻云中城啊?”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李嗣业并没有因为副将的唐突发问就恼怒。 其实他现在等的也有些着急。 毕竟这时间等的越长,变数就会又多一分。 此时再怎么不耐烦,也得继续往下等。 从得知到两面战线的消息,到朝堂上的一番讨论,直到最后的作出决定。 再然后就是筹备兵马,领兵出征,以及路上行军的时间。 这些事情想要都准备齐全,少说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李嗣业在心中默默地估算着。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唐这边并没有来自太原城的任何消息来源。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需要他去主观猜测。 这本身就拥有着极为大的不确定性风险。 李嗣业必须让每一步都保持着慎之又慎的决定。 “再等等,再等等……” …… 雁门关。 雁门关的守将名为孙光。 他原本是蔡希德的部下,后来因为雁门关原来的守将在郭子仪和回纥领兵南下的途中力战身亡,他这位本就是汉人出身的将领,在蔡希德的举荐之下,得到了这么一个差事。 孙光也同样是参与过当初太原城外那场军中将校的培训的,虽然最后的成绩不怎么耀眼,但也算是一个中上水准。 后来的领兵治军方向,孙光还获得过一次嘉奖。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毕竟这从军中改制以来到现在,一共也没有经历过多久的时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过一次嘉奖,孙光的能力已然可以得到认证。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雁门关可不像云中城。 叶护那些回纥人可以对云中城不做任何想法,毕竟云中也不过就是一座城池,对于善于骑兵的草原人来说,完全可以绕过去。 没必要非要去对云中城做些什么。 但是雁门关就不一样了。 作为长城之上极为重要的一道关卡,叶护绝对不可能对雁门关熟视无睹。 草原和中原的和平友邻永远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事件,互相争斗,互相博弈才是最为常见的主流。 长城这种极大限制草原发展的军事设施,叶护好不容易带着人来一次,当然要对其动些手脚。 所以在当初南下的途中,叶护特地让人破坏了许多雁门关的城防设施。 甚至还放火烧了许多处地方。 这也是李嗣业敢于将目光放到北方的原因之一。 云中城可以将其绕过去,雁门关也可以直接强行突入。 只要突破雁门关这道关卡,自北向南一路通往太原,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被其阻绊的地方。 孙光带人过来守雁门关的第一件事,便是投入了大力气去修缮雁门关。 安庆绪虽然不知道雁门关当初被破坏成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毕竟这时代也没有照相机,可以照相过来实拍。 但是看着眼前的,几乎是焕然一新的雁门关,安庆绪还是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在雁门关的防务,尤其是在军营附近视察了一圈,安庆绪不吝言辞地夸奖了孙光几句。 “蔡尚书举荐孙将军的时候便说,孙将军治军严谨,对待手下士卒颇为爱护,心中更是有谋略之人。”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陛下谬赞了。” 孙光心中自然是得意的,因为安庆绪的突然到来而造成的心中几分惊讶,当下也被喜悦冲淡了,头轻轻的低了下去,道:“雁门关乃是我中原的北方门户,臣得此重任,自然不敢怠慢。” “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分内之事,当不得陛下如此夸奖。” “更何况,如今这雁门关能够修缮的如此迅捷,当中还有陛下的功劳。臣岂敢独占此工?” 安庆绪笑了笑,没说话。 孙光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修缮雁门关的主力,并非是孙光手下的士兵。 而是之前投降过来的唐军降兵。 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被用来整顿河东地区城池和城池之间的道路,以及那些水利工程。 但同样也有一部分,被用作各种大型工程的基建队。 此时雁门关这边就是如此。 毕竟修缮这么一座关卡,费时费力,孙光手下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两千多人。 想要靠着2000多人修缮这么一座关卡,根本不是几个月时间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这些人还要兼顾着训练和维持治安。 就算是再怎么有钢铁般的体魄,也禁不住这么造。 “朕虽然有功,但孙将军的功劳却也不能够被埋没。” “传朕旨意,孙将军守卫雁门有功,晋散官一品。雁门关诸将士各赏锦帛两匹。” “是。” 孙光微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大燕的爵位经过改制,基本上不再下发。 即便是当初蔡希德救驾有功,朝廷也只是下发了各种封赏,却并没有再提拔蔡希德的爵位。 要不是之前蔡希德就已经被赐封了爵位,而且蔡希德一直以来都是支持安庆绪的,让安庆绪不太好动手。 不然的话,孙光觉得,安庆绪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把蔡希德的爵位一撸到底。 连上面的高级将领都如此,孙光一个普普通通的中郎将,自然不再奢求于其他。 晋散官一品就已经不错了。 从各种俸禄待遇方面,大燕的散官和爵位的差距并不大。 而且同样也可以世袭传承,虽然会降级传承,但爵位其实也是如此。 唯一的差距就是没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土地。 但孙光倒是也不追求于这些。 至于赏赐雁门关诸将士的锦帛两匹,这可是和灵武城中,李辅国操控户部给大唐的那些朝廷官员,下发的布匹是不一样的。 这可是实打实的锦帛。 是真正值钱的玩意。 安庆绪这次前来没带多少人,但唯独带了不少的财货。 就是打着过来封赏雁门关诸将士的主意来的。 赏赐很快就发了下去。 没有一丁点拖泥带水。 雁门关上上下下都兴奋了。 但孙光在一开始的激动和兴奋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这其中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封赏是一件很能够鼓舞士气的事情。 但同样也能够很精确探查,如今雁门关内的能战兵马数量。 “孙将军坐。” 孙光被安庆绪派人请了过去。 安庆绪如今的脸色也换了一张极为严肃的神情。 孙光刚刚老老实实坐下,就听到安庆绪直接问道:“孙将军可知道,如今北面云中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果然如此! 孙光的心里暗道一声。 如今北面正打得如火如荼,安庆绪却直接跑来雁门关进行封赏。 要说这中间没有一丁点的联系和瓜葛,孙光自己都不信。 只是突然知道这中间会有联系和瓜葛,但是对于安庆绪这位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孙光却并不太清楚。 所以他思索了一下,随后便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陛下,臣大体知道一些。” “根据臣派出的斥候探查,云中虽然受敌,但唐军的攻城力度却并不是很强。” “臣以为,云中应该无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中城 第154章 云中城 “而且臣前些日子派出斥候北上云中附近去查探,唐军并没有出动大部队将云中城包围,而且即便是在攻城的时候,也都是在白天出动,没有昼夜不停攻城的时候。” “所以臣以为,唐军部署在云中附近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多,此番更像是唐军假意袭扰,试图去牵制我军的视线。” 孙光一本正经的回答。 安庆绪微微点头。 孙光所分析的情况当然和事实有着十万八千里远的差距,但其实这也是一个人最为正常情况的分析。 唐军所表现出来的情况,以及所表现出的打法,就是现在眼前这般模样。 云中现在守城的压力也不大,虽说也发了文书来求援,但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意味却并没有那么紧急。 所以对于稳妥的分析,那就是唐军在云中附近部署了一支作为牵制的兵力。 这是不会错的分析。 不是所有人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承担自己私自推演,所能够带来结果的责任的。 孙光固然可以进一步分析,去认为此事,唐军有可能是故意示弱。 可如果唐军没有这么做呢? 到时候一旦朝廷听信了他的分析,将大部队都部署在了云中。 结果却让整个河东南部地区空虚,被唐军趁虚而入。 孙光不过只是一个中郎将,他如何能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 安庆绪不会强求自己的臣子做到尽善尽美。 孙光能将整个雁门关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事情,也不该轮到孙光一个雁门关守将去操心。 “你说的不错。如果是其他时候的唐军,此番部署在云中附近的兵力基本是以牵制为主。” 安庆绪语气平淡地开口。 “但如今的唐军并非是其他时候正常的唐军,此番唐军领兵的主帅名为李嗣业,此人刚刚从西域那边回来,正是急于建功立业的时候。” “更何况此人手中还有他掌握的数万兵马嫡系,都是跟随他在西域征战的老兵,战斗力强悍。这也必然会滋生李嗣业骄傲自满。” “朕已经得到确实的情报,李嗣业部署在云中城外的兵力看起来只是一支牵制部队,但实际却是唐军主力。” “唐军如今仍在河东方面投入了数万兵马,看起来攻势强大,但实际上南方的河东城,才是唐军的牵制目的。” 安庆绪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孙光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他不是没想过北方可能会出现了一些变故。 毕竟安庆绪本人都突然亲至,之前没有跟他打过一丁点的招呼。 能够让堂堂皇帝本人亲自前来,要说是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孙光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 但即便是心中有所预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云中竟然会如此危险。 唐军主力是个什么情形? 就算唐军如今实力不如以往那么强盛,但10万兵马,还是应该能凑的出来的。 而且安庆绪自己刚刚也说了,此番唐军的领兵将军是李嗣业,所带领的兵,都是刚刚从西域征战下来的老兵。 战斗力强悍! 也就是说,云中附近至少集结了唐军5万以上的精锐部队。 云中现在城里的守军还不到千人,固然云中的城防设施没有被破坏,都保留的比较完善。 可那终究也只是死物。 想要守城,需要靠的是活生生的人。 不到千人的数量,怎么可能守得住云中那个城? 云中又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城。 即便是不投入任何的预备队,就光光是要守住四面城墙,人数都要放到三千以上。 像是之前的云中留守高秀岩,常年驻扎在云中的部队就有万余兵马。 只有这等数量的兵力,才能够确保云中的安稳。 孙光完全可以想象,云中就凭借现在目前的那么一丁点守城力量,估计连抵挡唐军进攻半个时辰都够呛能抵挡的下来。 怕不是一个冲锋就要倒在地上。 而一旦云中被唐军拿下来,就在云中南方不远的雁门关,自然会是首当其冲。 雁门关如今的守军也不多,不过就区区两千多人。 倒是比云中城多一些。 两千多人守卫雁门关,理论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长城的建立初衷,就是要以极少的人数,去守备漫长的疆域防线。 历朝历代,在长城的各个关卡投入的兵力都不会特别多。 除非特殊情况。 否则如果在各个关卡投入的兵力太多,那也就失去了建立长城的初衷。 孙光自信,即便是凭借着自己手中的两千多名守军,靠雁门关的条件,想要抵挡数万名唐军,应该也是可以抵挡一段时间的。 但这都有前提条件——那就是他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如果唐军真的是突袭云中,然后立刻南下,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那孙光还真没那个自信,能够将唐军抵挡在雁门关外。 所以听到安庆绪说云中附近部署的是唐军主力,孙光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去问安庆绪收到的消息到底确真与否。 人家都已经说了,自己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而且自己身为臣子,问皇帝收到的消息到底能不能保证真实性? 这不就是不想活了吗? “臣失察!臣愧对皇恩!” 孙光当即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向安庆绪连连叩首。 安庆绪轻轻摆了摆手,语气颇为温和。 “朕说了,你无罪。” “能够派出斥候查探云中附近的情形,你已经做的非常不错了。即便是换做其他人来,也不见得能比你做的更好。” “至于对情况的预料,出现一丝偏差,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你心中不必自责。” “朕今日前来,也不是来对你兴师问罪的。”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听到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终于留了下来,孙光心底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多谢陛下厚爱。” 孙光又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了一下,随后说道:“臣现在就去整顿兵马,关闭雁门关的各处要塞,先行断绝雁门关来往出入。” “臣誓与雁门关共存亡!” 孙光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这也是他心中的真实写照。 雁门关毕竟是长城关卡,更是占据着地利的要塞防线。 古往今来,不知道这座雄关抵御了多少草原部落的入侵。 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别说是数万兵马了,就算是10万兵马,孙光也有自信能够将他们抵在外面一段时间。 而且安庆绪如今都亲自过来了。 这就证明朝廷并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 估计援军应该也很快就会到了。 粮草充足,士气旺盛,又占据着地利优势,同时还有援军即将到达。 这些种种因素条件加在一起,孙光想不出会输的可能性。 而只要成功守下这一波唐军的入侵,那他孙光就是有功之臣。 就算是不能把自己的位置再往上提上一提,散官职总是还能继续加一点的吧? 散官职的官阶越高,以后等他年纪大了,干不动武职,转行做文官的时候,起点也会更高一些。 再不济,自己能够拿到的俸禄总会更多一些的。 这就是明摆着送到自己手里的功业。 孙光没有理由不将其死死抓住。 可安庆绪却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脸色没有丝毫的触动,似乎是并不认可他所说的意见一样。 孙光当时就蒙了一下。 很快他就听到安庆绪拒绝了他的提议。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守城,朕有什么必要亲自前来?” 孙光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安庆绪亲自前来,不是为了鼓舞士气的吗? 毕竟不管再怎么说,纸面上的优势条件再怎么多,两边明摆着的人数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 安庆绪如果是亲自前来,鼓舞人心,那肯定是会对守城更有利一些的啊。 什么叫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守城,朕有什么必要亲自前来? 安庆绪还想玩什么大动作吗? 孙光满脸疑惑。 安庆绪道:“如今唐军的兵力不多,南面河东城的战线已经有消息传来,唐军至少在河东城方向部署了一万多人的兵力。” “也就是说唐军在云中附近所能够部署的主力部队,也不过就5万来人。” “而除了这两个方向上的战线以外的军队,整个唐军后方一片空虚,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支持守备的兵力。” 孙光顿时瞪大了眼睛。 安庆绪这意思很明显,他要将北面云中附近这支被唐军部署在此地的主力部队全部吃掉。 甚至还要再进一步。 “可是……可是臣现在手中的兵力……只有两千余人啊……” 孙光诚惶诚恐的说道。 他承认安庆绪此举确实如果真的能成功,收获将会极为丰厚。 但前提是能成功。 唐军部署在云中附近的主力可是有着5万余人,安庆绪今日前来根本没有带多少部队来。 孙光想了一下,随后快速补充道:“那臣现在就去筹备粮草?” 要突袭500人或者5000人或许容易,但是想要突袭整整5万人,这已经不能算是突袭了。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 孙光自己觉得如果想要和唐军正面交锋的话,起码两边人数应该要旗鼓相当。 最起码也不能差的太多。 安庆绪应该是还有后续部队要陆陆续续抵达。 那他先老老实实帮着筹集粮草,等到后续部队抵达之后,直接就可以迅速进军。 这应该能够节省大量的时间。 安庆绪仍然没有点头,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 “孙将军不必筹备太多粮草,如今雁门关的存粮应该是够用的吧。” “你先带着人将雁门关内的粮草清点一番,同时我这里还有一桩任务要交给你。” “还请陛下示下。” 看着孙光一脸忐忑的样子,安庆绪笑着说道:“孙将军将心放宽些,朕只不过要让孙将军派人替朕送一些东西去往云中城。” “不是什么大事。” …… 云中城内。 李象率领一众军士举着火把,匆匆忙忙赶往城门方向。 云中城的位置是极为重要的,在高秀岩之后,选择一个新的有能力且有一定地位的人继任云中留守这个职位就是当务之急。 安庆绪最后思索再三,选定了李象。 一来,云中城的位置在雁门关以北,虽然也是整个河东地区的门户,但相比于雁门关还是要差上一些。 只需要让真正的亲信把守住雁门关这道咽喉就足够了。 二来,也是如今太原城内有地位的武官并不多。 蔡希德作为安庆绪手中最为重要的诱饵,也是大唐眼中最为重要的一条鱼,是一定要领着兵南下的。 也只有蔡希德领兵南下,大唐那边才会认为计策已成,才会实行下一步的计划。 除了蔡希德以外,安庆绪如今手中在太原还能用的高级武官,就只有安承庆、李抱玉和李象了。 安承庆自然不必多说,根本不可能轻易外放。 李抱玉和李象这两个人相比,明显是后者更好控制一些。 毕竟李象的所有家人都在太原。 而且李象作为主动前来投诚之人,安庆绪对他的信任也会更强一些。 所以在权衡了几番利弊之后,李象便成功继任了云中留守这个职位。 当然就目前而言,他还只是代云中留守。 至于能否真的将这个位置坐稳,还要看他在这个位置上的表现。 李象看到云中城的情形之后是非常复杂的。 他之前也来过云中城,知道云中还算是整个北方比较繁华的城镇之一。 可是和眼前这幅清清冷冷,满街尸骸的景象相对比,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繁华的影子? 说是人间地狱都不为过。 李象在领兵前来云中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道路,安葬尸体。 就这么一项工作,就让他带着人足足干了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 云中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只有在城中偏西南角的地方还居住着百余户百姓。 所以这也给了李象相当程度的自主权。 城中没有什么大的势力能够对他产生阻碍,他可以全力去施为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些规划。 第一百五十三章 火药 第155章 火药 当然,他心中所有的那些想法并没有时间来得及去实施。 因为唐军几乎没有给他太多整备的时间,便又一次出现在了云中城下。 好在虽然唐军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实际上的攻城力图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烈,甚至可以看出唐军的兵力也同样捉襟见肘。 因为按照正常攻城的办法,想要成功拿下一座城池,最基本的就是要将这面城池给围住。 只有断绝了这座城池往外面传递消息的任何可能,以及可能从外面接收援军部队和各种物资补给的路线,将这座城池从物理意义上真正的变为一座死城,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削弱守城守军的心态。 至于后面的围三缺一,那都是要在守城守军的心态已经降临到一个临界点之后,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可是如今云中城内的守城心态并没有被打击太多,整体而言还算是士气高涨。 李象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之前大燕连续两次和大唐决战获胜的原因。 毕竟前面两次的大战,大燕朝廷这边赢的可谓是酣畅淋漓,而且收获颇丰。 整个军中都自下而上地弥漫着一股乐观到极致的氛围。 这对于一些战略决策自然会造成一些可能容易自大的偏差,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对于整个军队当中的士气的凝聚是非常有利的。 李象就是后者如今的受益人之一。 如果外面的唐军,不是认为光靠着他们的五千人的数量就能够直接将城内的守城士气逼迫到崩溃,那他们如今这在外面围城如此松散,只能说明他们自己的兵力不够用了。 这同样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毕竟前面两次大战,唐军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兵力。 房琯那次倒是还好一些,负责驻守在长安的安守忠,主要还是要确保长安的稳固,所以并没有追击太远。 已经溃败的唐军其实逃跑的人数占比非常之多。 这些溃军,又在后面会被唐军所收拢下来。 所以这对于唐军有生力量的兵力并不是一个太大的打击。 但是就在前段时间发生的河东之战和太原之战,整个唐军几乎绝大多数的兵力都被俘虏。 这些人可没有机会再回到唐军那边了。 哪怕是作为一个全盛的王朝,在一瞬间突然损失了如此多的有胜力量,而且是再也不能挽回的那种,都会让他们自己元气大伤。 何况是如今,现在一个只有连半壁江山都不到的李唐? 所以李象也只是下令,紧紧守住云中城的四面城门,然后增强城内的巡逻频率。 不过在如今接见到了从外面匆匆忙忙赶进来的燕军将卒,李象则不免吃惊起来。 眼前的这名燕军将卒名为孙青,是雁门关守将孙光的亲弟弟。 当初孙光和孙青两个人一起投军,因为在战场上拼杀有功,被一步一步得以提拔。 孙光是被提拔的比较快速的那一个,也是因为孙光的战功比较多。 而在孙光被提拔起来之后,还只是一个普通伍长的孙青,就被孙光直接收入麾下,成了自己亲卫的队长。 本就是一家人,互相之间的信任比其他人更为牢固。 孙青当这个亲卫队长理所当然。 李象是代理的云中留守,那自然要跟附近,尤其是掌握着雁门关守将的孙光打好关系。 既然认识孙光,那同样自然也会认识孙青。 “原来是孙队长。” 李象稍稍惊讶道:“孙队长这般不辞劳苦的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 孙青作为孙光的亲卫队长,向来是寸步不离,此时能为孙光派出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而且虽然云中外面唐军的围城力度并不强,但怎么说也是在围城。 这要是一个没搞好,指不定就是要深陷重围。 孙青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能让他冒着这样的风险前来,估计事情还不会太小。 尤其是身后孙青和他手下的那些兵,还带着一辆看起来不太小的马车。 上面盖着布,但布下面却是鼓鼓囊囊的。 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象看了马车上的东西一眼。 孙青这个时候也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了一张信封,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象。 “这是陛下亲自写给李留守的,还请李留守一看。” 李象虽然现在还是个代留守,但正经人称呼,谁能把那个代字加上啊。 李象一听到陛下两个字,顿时打起了精神。 孙青是跟着孙光的,孙光如今就在雁门关,而且身为雁门关守将是不能够轻易动弹地方的。 而如今孙青既然能拿着安庆绪的信过来,也就说明安庆绪这个时候八九不离十,就在雁门关! 安庆绪本人的地位和重要性不言而喻,能让安庆绪亲自赶来雁门关,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而且还应该非常紧急。 否则身为天子,理该在中央坐镇。 怎么可能随意轻动? 李象一脸严肃的从孙青手中接过了信封,然后丝毫不敢怠慢的就将信封拆了开来,读起了其中的信件。 事实也并不出他所料,这封信上所写露出来的那些内容,实在是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李象一开始还只是两个眼睛震惊的瞪着,可当他读到后面,整个人都忍不住的轻轻颤动了起来。 “这……竟然会是如此?” 李象将整封信件通通看完,随后还是眼神当中,犹有后怕地看向了孙青。 他也不知道孙青是不是知道这封信中的内容,所以他也不清楚要不要当着孙青的面将话说出来。 孙青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李象,而是不经意间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随后说道:“兹事体大,不如我们进去再详谈?” 李象这个时候自然就能反应过来,孙青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而且应该还带着某些并没有写在信件当中的任务。 李象心中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如果真按这张信件上所写的内容一样,此围在在云中城附近的唐军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唐军真正的主力就在云中城的不远处,随时虎视眈眈地看着云中城,那后果还真的很是严重。 一旦唐军主力真的全力来攻,李象就算是心中再怎么自信,他也绝对不敢说能靠着手中这还不到千人的数量,就将唐军主力拦在云中城外。 毕竟云中城可不是雁门关,他只是一座城池。 还是一座没有那么小的城池。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现在云中城内并没有太多的百姓。 也就说明,他并没有办法从云中城内汲取力量。不管是拉人助战,还不是直接就地征召能够守成的壮夫,他都做不到。 他手中只有靠着他那点不到千人的士兵数量,而且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的那种。 他要是现在能够靠着手中这么一丢丢的士兵数量,能够把在云中城的四面城墙守好,就已经也是刚刚好了。 如果中间再出现一些折损减员的话,就有些勉强。 好在现在他提前得到了消息,如果真的是他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突然就接受唐军的主力进来进攻的话,那到时候才是真的惨了。 虽然现在收到消息,对于结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朝廷那边,对于唐军的变动,还有什么比较好的应对方法了。 “府里有热茶,不如我们进去边喝边聊。” 李象将身子侧开,把孙青迎进了府中。 身边的亲卫们刚刚将热茶奉上,李象就马不停蹄地等不住开口道:“这里没有了外人,不知道陛下那边有什么应对方略?” 孙青根本就没有去伸手接茶。 他就知道李象会等不及,所以直接开口说道:“李留守不必着急,陛下既然知道了唐军的动向,自然会有相应对的方针。” “如今唐军看起来来势汹汹,但这也是唐军最后的殊死一搏。如果能够成功将唐军的最后反抗的势头按下去,那唐军今后再也无法组织的出大规模的反攻力量。” 李象听着这话,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他心中也着急,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唐军最后的殊死反攻。 就是现在唐军这些反攻的主力,都是从西域那边现调过来的。 而且哪怕是调过来,现在这些兵力,也让整个西域方向重新开始转攻为守。 而且也已经到了守的极限。 如果大唐还要继续抽调兵力支援本土,那整个西域方向连继续坚守都要非常艰难。 除非打算全部放弃大唐在西域的领土,那大唐还能继续抽调出几万人的兵马。 可是抽掉兵马也同样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在一年之内连续经历三场大败,估计等到后面谁要是再敢主动交战,还不等他真的领兵出来,就要在朝廷上,被其他人唾沫星子给直接喷死。 李象心中甚至觉得,如果真能按照孙青所说的那个样子,将大唐这一次进攻的势头直接按死,说不定可以就此借着这一战的势头,直接反攻到灵武城去。 直接把李亨活捉了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前提是得打赢啊! 李象迫不及待地看着孙青,虽然言语上没有再次催促,但是那个脸色和眼神已经表露无疑。 孙青道:“所以陛下特地为了唐军这一次进攻,亲自来到雁门关督战。” “陛下说了这一阵不仅要将唐军打退,更是要将唐军所带来的这些主力,尽数全歼于云中城下!” 尽数全歼!? 李象的瞳孔忍不住扩大。 虽然知道安庆绪这个人一直很勇,而且他也承认前面那两场仗,大燕打的也确实是很漂亮。 可就这么说,要将大唐主力,全部歼灭在云中城下…… 这是不是有点太膨胀了? 而且现在云中城就这么点兵。 李象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敢问陛下这一次带来了多少兵力?” 李象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 孙青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嗯……陛下这一次……如果要说带兵力的话……大概带了二十来个人?” 二十来个!? 李象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如果是二十来万兵马,那他觉得安庆绪所定下的这么大的战略并不是不能实现。 毕竟那可是全歼,没有几倍于敌人的兵力,将其团团围住,根本不可能达到全数歼灭的作战效果。 但是二十来个人? 这能有什么作用吗? 这跟就靠自己城内手下,还不到1000人的兵力有什么区别? 想要靠着不到1000人的兵力,去歼灭人家5万以上的兵力,而且人家的兵力还是相当程度的精锐。 做梦也没有这么做梦的啊。 “陛下是在开玩笑的吧。” 李象呵呵,笑着那脸色怎么看都有些强颜欢笑。 当着别人的面直接质疑安庆绪的决策,他当然是不敢的。 但是这决策实在是有些太过离谱,让他不得不怀疑。 孙青摇了摇头。 “陛下怎么会开玩笑?不过雁门关还有几千兵马,这些人会跟随陛下一起。” “而且陛下还特地给李留守,带了一样大杀器。” 大杀器? 什么样的杀器,能打人家5万兵力啊? 李象忍不住在内心里哀嚎。 不过孙青都这么说了,他总得接上两句话。 “还清解惑。” 孙青道:“陛下这一次命我前来,除了是给留守您带来消息以外,还给留守您带来了那辆马车。” “想来那辆马车,李留守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 李象点了点头。 孙青这一次来总共有带了那么一辆马车的东西,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那东西怎么看,也不可能跟杀器有联系啊。 “注意到是注意到了,陛下说的杀器,就是那辆马车?” 孙青道:“马车自然不是,但马车上的东西却是。” “陛下说了,马车上的东西是兵器监这段时间刚刚新研制出来的产物,将我们平日中所用的火药进一步加以提纯,威力要比原来的火药大上十倍不止!” “如今云中城内空虚,并没有多少百姓,正是适合火药发挥的时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杀器 第156章 大杀器 “火药!?” 李象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第一时间,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火药本身并不是一个陌生词汇,早在几百年前道士炼丹的时候,火药这两个词就已经被记在于古籍之上。 更何况,他父亲李光弼不是没有用过火药。 但是在李象自己的印象和认知当中,火药这两个字似乎从来就没有和战争扯上过关系。 即便是像他父亲那种思维比较发散之人,最多也不过就是拿火药去扰乱一下视线。 就像是当初挖地道的时候,李光弼还是比较喜欢利用火药来破土而出的。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利用火药的爆炸声去壮大声势。 但战场上的主力仍然还是刀光剑影,是战马嘶鸣。 核心的永远是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李象是被自己父亲耳濡目染的,对火药的认知也大多数是从李光弼那里传承得来。 将火药用于战争,他还可以接受一些。 但是要让火药作为战争的主力,这他实在是难以认同。 “这莫不是开玩笑吧?就凭那一点点粉末,如何杀敌?” 李象忍不住开口质疑。 毕竟这牵扯到他和他手下几百名将士的生死,这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事情。 孙青耸了耸肩膀。 说实话,他之前也不觉得就那么一点点粉末状,平日里只是用来放烟花爆竹的玩意,能有多大的威力。 但当兵器监的人亲自给他演示了一番之后,他便将这种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立刻摘了出去。 李象如今的想法,倒是和他之前有些相似。 既然如此,那想要说服李象,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事实来讲话。 孙青于是说道:“李留守不相信情有可原,这样吧,在下让人给留守展示一番,等到留守见过了,自然就清楚了。” “还请留守让人准备好一幢空置的房屋,最好周围也没有人居住。” 李象很是认真地盯着孙青的眼睛。 盯了许久见,他仍然和之前一般真诚无二,李象才确定孙青所言是确确实实的。 并不是搪塞自己。 “如此也好。” 李象点了一下头。 “那我这就去差人准备。” 如今云中城内到处都是没有人住的屋子,别说是周围也没有人居住啊,哪怕就是这附近两条街都没有人居住的屋子,都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需要多花时间,费时费力去找。 反而花时间的,还是孙青那边差人安排了一番。 好在这一次随同的有兵器监的人,还不至于让孙青这个不清楚其中道理的门外人亲自上场。 李象和孙青一众人等,聚集在一处被选择好的空置的民宅外。 李象并没有带太多人。 一方面是云中城此时还需要正常巡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一旦到时候事情不如预料的那般顺利,也能给孙青和还在雁门关的安庆绪留些面子来。 李象一只手握着刀柄,站在孙青的旁边,也没有心情去跟孙青交谈,只是一直盯着那在在里里外外忙碌着的兵器监的人看。 这些人带的工具确实很多,什么铲子,锄头应有尽有。 乍一打眼看去,这些人仿佛根本不是吃着朝廷俸禄的兵器间官人,反而就像那些忙碌在民间田地里的农夫,亦或是那些民间铁匠铺的打铁之人。 尤其是在现在的时候,他们连自身的原本的官服都没穿。 连衣服款式都和民间那些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没有让李象等太长时间,很快,那在民宅里里外外忙碌的兵器监之人,便纷纷从民宅里走了出来。 于松将自己手中的工具递给了旁边的人,随后抻了抻自己的衣服,一脸正色地走上前来。 “兵器监攻城司司正于松,见过李留守。” “目标民宅已布置完毕,还请李留守等人带人稍退。” 兵器监内部当然也是有分组的,守城和攻城所用的兵器自然不一样,战场上的厮杀,步战和马战所用的兵器又不一样。 听到攻城司三个字,李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于松。 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他现在可是一城留守,即便如今前面还有一个代字,那也是从五品的大官。 还是手握重权的那种。 兵器监下属的一个小小司正,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七品。 至于手中的权力,两者那更是没有相比较的余地。 李象又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那座民宅。 虽然样子上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可以说是一般无二,可若是继续这么看着看着,李象确实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恐怖之感。 “退。” 李象向后摆了摆手。 周围的人也跟他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也就是往后退了几步。 于松的眉头当下就皱了起来。 “李留守,这距离还是颇近了些。” “我们下的药量比较大,李留守恐怕还要再往后退上一退。” 李象又是看了于松一眼。 不过他也没跟这一个小小的司正计较。 又往后摆了一摆手。 “再退。” 周围的人又跟他往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就这么几步几步的往后退,实在是太过麻烦,于松干脆抬手指了,众人身后差不多有几十不远的那一处院墙。 “请李留守带着人,退到那处院前后面。” 李象不由地回头向于松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几十步远的距离,在这种情况复杂的城内,这已经要远远超出弓弩所能够覆盖的范围了。 毕竟城内的各种民宅建筑繁杂,都是可以有效阻碍弓箭射出路径的。 又转过头看了于松一眼。 于松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认真,严肃的根本看不出来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李象略带深意地道:“希望于监正不要让本留守失望。” 说完,他边直接带领的周围人,退到了于松所指的那处院墙外面。 于松并不搭理他。 李象虽然比他的官大,但两者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他在兵器间自己造自己的小玩意,其中所有的花销都是由朝廷户部拨款。 甚至还有一些不一样的稀奇玩意,是直接由皇帝内帑拨款的。 李象别说只是一城留守,就算他在外面裂土封侯,跟他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哪怕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不埋没自己新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 看着李象确实带着人,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于松向后冲着其他人点了点头。 “开始吧。” …… 李象还在远处观望着。 可很快,眼前的景象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于松确实向着身边的那些兵器监的官人吩咐了些什么,可然后这些兵器监的官人没有去点燃什么东西,而是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捆绳子。 其中一个人拿着绳子再一次跑进了民宅,随后鼓捣了好半天,那个人才又一次出现在了李象的视野当中。 要比正常草绳细上许多的绳子,正被那个人一点一点地放在地上。 而且还在随着脚步,不断地往外延伸着。 李象等的有些发困。 “哈……” 李象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最后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孙青。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的意思却极为明显—就这? 孙青并没有在意李象的看法,而是聚精会神地往前面那处民宅看着。 这跟他上一次看到的东西可不一样。 自己当初在雁门关所看到的,是这些人直接点燃了火箭发射过去,速度又快,又很暴力。 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绳子。 孙青感觉自己又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 终于,李象看到了那个一点一点放着绳子的人停下了脚步。 拿出小刀,将绳子割断,放在地上,于松则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火折子,然后上前将绳子的一头点燃。 火苗很快就在绳子的一端燃了起来,随后迅速沿着绳子向里蔓延。 李象看着那火苗蔓延的速度,眼神才多了几分亮光。 这火苗蔓延的速度可比正常点燃草绳的速度快多了,显然这绳子肯定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李象思索着,感觉大概率应该是浸泡在油里挺长时间。 而在那火苗蔓延开始,于松本人便立刻带着他们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向李象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看着于松这些人都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但是那处民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李象忍不住开口道:“这就是你们说的火药?” 于松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在意李象的嘲讽。 “李留守多等一会就是了。” “那就多等一会儿咯。”李象道。 只是话虽如此,但李象并没有在多关注那处民宅,而是一直在关注着于松的脸色。 他已经感觉那处民宅应该是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自己都等了这么长时间,如果真能有什么动静,那动静早就该出来了。 何苦等的到现在? 今天他还非得等到于松主动认怂不可。 李象自己这胜负心也起来了。 可惜于松的那张脸却一直平淡如水,根本没有任何波动,哪怕是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没有显露出来。 李象正觉得无趣之时,却耳边突然听到一阵轰隆之声。 仿佛天空中传来巨雷,突然在他耳边炸响一样。 甚至连脚下的大地都在轻微颤抖。 李象本来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整个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望着周围。 而他身边的那些亲卫,更是在这个时候已经纷纷抽出刀来,将他们这些人护在中间。 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警惕地望着四周。 “谁!” 他们还以为是有敌袭。 孙青却是见怪不怪。 他第一次在雁门关见到这种景象的时候,和李象身边的这些人表现的差不了多少。 如今看着这些人,几乎就是在看着自己当初的表现。 孙青甚至在心中还感觉有些亲切。 他笑着出声道:“不要惊慌,没有敌人的。” 对周围人笑着安慰了一圈,他随后看向了李象,道:“李留守,这便是陛下所说的大杀器了。” 说着,他还用手指了指之前被布置的那处民宅。 虽然如今那处民宅已经成了一片还冒着火光的废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点,曾经还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李留守觉得这大杀器如何?” 李象早就已经看到了那处民宅,此时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着,整个人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处民宅可不是什么简单结构,而是位于整个云中城内城的一座砖房,结构可谓是相当严谨。 基本上,也就只比在云中城周围的城墙严谨程度差上一丝了。 可是哪怕严谨到这种砖房,如今那将整个院落所包围着的砖墙早已经坍塌下来,那原本被高高垒起的一个个砖块,此时更是被轰飞到满地都是。 而且绝大部分都已经成为肉眼可见的碎渣。 甚至即便是和那处民宅相邻的两处院落的院墙,都受这余波影响,被轰塌了一小半。 至于民宅内部,虽然早就已经被搬空了易燃物品,但被那原本的人家种植在院落里的一株柳树,此时已经肉眼可见地升起了红色火苗。 李象是上过战场的,也见识过战场的残酷。 所以他不自觉的就将人带入了进去。 如今这看起来满地狼藉,那是因为人都已经疏散完了,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除了那株柳树以外。 但如果有人在里面呢? 连那被严谨垒落起来的砖墙都如此,不过是血肉之躯的人,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要是真处于那爆炸的中心,怕不是要四分五裂掉。 而且那被崩碎的砖块同样都是大杀器。 如果他们并没有按照于松的指示,离那处院落远远的,而是死犟着站在原地,估计现在早已经被那些飞溅的砖块砸的满地找牙了。 而且这只是一处民宅。 要是能将这一整条街道都连起来呢? 李象忽地两眼放光。 他终于理解了安庆绪所说的大杀器,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了。 扭过头看向于松。 于松这个时候的脸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平淡,而是挂上了一丝丝的笑意。 显然是在满意着自己的杰作。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排 第157章 安排 李象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他还以为于松那张脸,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呢。 原来也是会有波动的啊。 李象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 但是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于松弄出来的这个火药,还确实很让人眼前一亮。 “你们刚刚下了多少的药量?” 李象开口询问道。 虽然这火药的威力让他耳目一新,正所谓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同样,抛开剂量谈威力,也是耍流氓。 刚才这轰隆的一下子威力确实巨大,不过李象并没有进去民宅里,观察他们到底是如何放置的火药。 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放置了多少火药。 如果放置的太多的话,那其实最后能够显示出来的效果,并没有如刚才那般爆炸。 而且刚才这些人来来进进出出的,捣鼓了那么半天,李象觉得这些人下药下多了,也是很正常的。 于松当然清楚李象的顾虑,此时直接回答道:“李留守勿要心急,我们刚刚在那座民宅内,下放的药量并不多,只有正常额度的半包药量。” “主要是为了顾及到其他人,近距离观察民宅的爆炸情况,如药量放的太多的话,难免会伤及到无辜。” “还请李留守见谅。” 李象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接话。 只是满眼饱含深意地看了于松一眼。 他感觉眼前这家伙是在拐弯抹角的编排着自己。 但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于松那句半包药量,还是让他着实的小小震惊了一下子。 “只有半包?” 从马车上将火药取下来的时候,他倒是看到过。 上面的火药都是被一包一包包裹好的,直接就可以拿下来取用,然后将包裹拆开,也可以将那原本被包成一包的火药,继续拆成多个小包。 确实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而且那些纸包的大小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应该也是按照某种标准来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标准,李象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对于那些包裹的大小还是有些印象的,一个包裹也就是半个小怀的面积。 虽然不至于被说成小,但也绝对谈不上多。 而就是这么一包,甚至只是这一包中的一半,就能够产生如此强大的威力? 李象感觉自己以前的全部经验都被颠覆了。 如果火药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威力的,那以后光堆火药,岂不是就能把整个城墙炸塌? 根本不需要你来我往的强攻,也不需要尔虞我诈的用计策。 直接就是光明正大的堆火药,然后直接点炸了他。 只要火药数量足够多,别管你几面城墙,炸完外城墙之后就炸内城墙。 即便是你里面还有瓮城,一旦连外城墙都没有了,那你瓮城也发挥不出什么太大的作用。 照这么说来,那一座座巍峨的城墙,岂不都是没用的之物了? 李象一时间有些恍惚。 于松则是接着话,将自己刚刚带着人如何在那处民宅里面布置的细节和过程都交代了出来。 这些东西没必要隐瞒。 更何况这些东西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也非常有必要。 于松这些人之所以会冒着风险赶来云中城,就是为了要将这布置的手段交给李象的。 否则以他们这些人的重要性,安庆绪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涉险的。 别看如今安庆绪将自己手中的那半册《天工开物》,都毫无保留地下发了下去,其中记载着火药的提纯方法以及增加威力的一些设想,看起来像是有标准答案在抄。 但毕竟这时代相隔了七八百年,即便是同样的一个物件,在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当中,被叫的名称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所以能不能照猫画虎将东西描绘出来,同样也跟一个人的悟性有性有不可分的关系。 于松显然就是有悟性的人才。 所以他虽然在朝廷体制内只是一个不怎么入流的小官,但是在安庆旭的眼里却非常重要。 李象恍惚着,直到于松都已经说到后半段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好在一旁的孙青听得仔细,向着李象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已经将这些话全部都记了下来,不用劳烦李象丢脸再去问一遍。 李象也向其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可若是想要做到这样的爆炸威力,即便是在前面的准备工作做到尽善尽美,也同样需要半包的药量才能够达到这种威力。” “我们这次一共才带了多少包啊?” 孙青好奇地发问。 具体负责往马车上运东西的工作,都是于松他们一手负责的,孙青并不知情,他只是负责押送,一路上也一直都在警戒着车队的安全,根本顾不上去分心看马车上的东西。 所以他确实是真的好奇。 当然在好奇之余好奇之余,也同样是在给李象补课。 “这次马车上一共带来了二百零三包,如果将今天这次刨除之后的话,现在马车上应该还剩二百零二包。” “外加还剩下的半包火药。” 于松快速回答道。 “那也就是四百零五座房屋?” “这好像不是很够吧?” 李象又一次疑惑的发问。 200多包的火药看起来好像不少,但是按半包要量炸掉一栋民宅的话,这些东西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能炸掉400多栋民宅的数量。 整个云中城之前可是有着好几万户人家的。 400多的数量,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啊。 “后续还会有其他火药到达吗?” 李象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期待。 光凭现在的火药数量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但是如果后续可以源源不断将火药送达到云中城的话,那可发挥的手段可就太多了。 李象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好了上百种,把外面的那些唐军炸上天的过程。 可惜于松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没有后续的火药了。” 看到李象一脸惊愕的目光朝自己看了过来,于松又补充道:“这和火药的生产没有关系,以太原城的物量储备,火药可以被源源不断的制造。” “最大的问题是在从太原到中这条路线上的运输过程,尤其是出了雁门关以外。” “如今我们这里是只有一次的物资运送,唐军或许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放了我们进来。” “但是如果我们一旦源源不断的将物资运送过来,源源不断的把车在这条路线上行驶。哪怕是唐军故意放着我们进来,也一定会产生疑惑。” “如果唐军的手下有人将马车截下来之后,发现了我们在马车上所运送的火药,那我们在云中城所做的这么多准备都将变成无用之功。” “说不好,唐军还会利用这火药来进攻我们。” “这应该也不是李留守想看到的情况吧。” 李象神情凝重。 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分得清情况,之前问出那样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他太心急了,也同样是被火药的威力有些炸蒙了。 如今被人将事实情况摆在眼前,这么一点播,他便很能清楚地看出来。想要继续从雁门关往云中城运送东西,是根本不可行的一条路。 即便以后还有从雁门关送过来的东西,那也绝对不可能是火药。 估计更可能是其他的用来迷惑唐军视线,或者主动勾引唐军做些什么的。 “可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恐怕还真的不太好办啊。” 李象皱着眉头思索。 想要凭借他手中的那点兵力肯定是不现实的。这些火药必须要将它原本的威力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 他手中的那些兵力,只能是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出场。 如果他手中的那点兵敢在一开始就露面的话,估计有多少都要搭进去多少。 可是如何分配着400栋房屋,这仍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报那,那外面的唐军可并不是几千人数量的唐军,而是足有上万人精锐的唐军。 哪怕是这么多人不全部进城,只进城其中的一半,甚至只进成其中的两成。 那也一样是有一两万人的兵马数量。 这些人分散到整个城池里面…… 显然不是只靠400栋房屋就能将他们圈起来的。 于松此时却笑了笑。 “火药今天用来炸民宅,只是为了给李留守和还在云中城内的其他将士们士们现一下威力。但这并不代表着火药就只能炸民宅。” 李象微微一愣。 但是随后,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啊! 火药今天之所以炸那栋民宅,是为了给他这种不相信火药有威力的人展示一下实力。 如果火药的数量足够多,能够足以将整个云中城底儿朝天的掀翻起来一遍,那肯定是极好的。 到时候别管唐军进城多少兵马,哪怕是全部的唐军都进到城池中来,李象也有自信,将这将这些唐军全部拿下。 但是如果没有的话,那火药为什么不能用来做些别的事情? 两百多包的火药数量如果分布在整个城池当中,那肯定是微乎其微的,效果估计也就能产生一瞬间的混乱。 如果对面是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乌合之众,那效果会好一些,但是如果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那估计爆炸所能够产生的混乱并不会持续太久。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成为瓮中之鳖的,可就是李象自己了。 可是同样,如果能将这200多包火药集中起来一起发挥。 不过只有半包火药的药量就能够产生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能将这200多包聚在一起,或者说十几二十包聚集在一起,分布在10到20个,相隔距离并不远的地方,将其围成一个整体。 那能够产生的动静就很吓人了。 于松这时又同样笑着道:“火药的引燃方式有三种,其中一种是直接点火,但如果不借助任何外力的话,直接点火的人就是第一被火被火药爆炸所冲击的人,基本上难逃一死。” “除了这种点火方式以外,还可以在远处射火箭,只要火箭能够点燃到火药身上,同样也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因为距离隔得会远一些,所以大概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不过我们并太推荐这种方法。” 李象微微点了点头。 射火箭的限制太大,尤其是在诚实这种复杂的环境之下,想要成功将火箭射中到火药上,需要的肯定是非常精锐的神射手。 且不说在点燃火药之后,爆炸的速度能不能让这个神射手得以快速逃生。 即便是为了能够发挥出爆炸的最大威力,神射手要在敌人距离爆炸出不远的地方射出火箭,这一定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爆炸尚且还在其次了。 一个人被一堆人围着,基本上同样难逃一死。 而想要培养一个神射手的代价是很大的。 本来弓箭手的培养难度就已经不小了,能够成为弓箭手的,都是军中绝对的精锐。 力气小一点的人,根本连弓都拉不开。 至于弩…… 即便是神臂弩对于使用者的力量没有那么大,但这却是一柄短弩。 李象还没有听说过能在短弩上点火的。 “所以就用你们刚刚所用的那些绳子?” 李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说道。 于松点了一下头。 “不错,那些绳子我们也带来了,燃烧的速度要比正常的草绳快上许多,但是如果将绳子伸的长一些,也同样能给人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撤退。” “而且绳子可以放在地上,甚至可以沿着墙根处掩蔽地放,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当然,我的建议是,如果要将火药大量聚集在一起使用的话,最后还是在火药爆炸处不远的地方,挖上一个能够让人容身的地窖。” “否则如果绳子伸的太长的话,恐怕在中途就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一旦绳子的火苗被扑灭的话,那顺藤摸瓜,自然会找到火药的位置。” “这个我懂的。” 李象道:“火药肯定要集中到一起去使用,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到时候这容身的地点,还需要你们来帮着安排一下了。” “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于松道:“但具体要在何地使用,就是李留守要决定的事情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局势 第158章 局势 云中城外,李嗣业淡定地坐在自己的床榻旁边,闭目养神。 如果是前几日,他还没有办法保持如今天这般镇定。 但反而越发临近到计划中所约定的时间界限,李嗣业则愈发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一名他的部将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在得到准许的声音之后,推门而入。 将房门好生地关好,部将方才转过身子向李嗣业轻轻地弯了一下身子。 “将军,您找我?” 李嗣业手下的将领并不少,毕竟手握着数万兵马,如果真要把从中郎将一直往上的将领全部列一个名单,一张纸都列不完。 但是能真正被他认为心腹的将领却不多。 眼前之人就是一个。 作为他的心腹爱将,眼前之人负责帮助他收集各类情报,手中也掌握着他精挑细选打造出来的斥候团队。 之前在西域那边,李嗣业之所以能连战连胜,和眼前之人所提供的情报价值是密不可分的。 当然这里面也有吐蕃人,对于情报这方面实在是不怎么重视的缘故。 吐蕃如今国力虽然强盛,甚至可以和大唐掰掰手腕,但毕竟崛起时间很短。 之所以能够崛起,还是很大程度上依靠着这个时候的环境气候因素。 否则就那一片高原上,怎么可能长得出能供养出一个帝国规模般人口的粮食? 没有粮食,那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国家了。 吐蕃内部尚且如今还实行着奴隶制度,跟中原差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 所以李嗣业手下对于吐蕃的情报渗透工作向来是无往而不利。 要不是因为西域和中原相隔的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很多后勤补给难以从中原维持。 区区一个吐蕃,李嗣业早就带人直接荡平了他。 但吐蕃毕竟是吐蕃。 伪燕可不是吐蕃那种文明未开化的国度。 大唐朝廷上上下下对于伪燕的称呼一律上都是以叛贼为主,言语当中极尽鄙视之意。 但嘴上鄙视是嘴上鄙视,就两个朝廷体制来讲,伪燕并不差大唐什么。 双方都是受中原文化熏陶的,即便伪燕因为常年在北方边境,受胡人风俗影响较深一些。 但汉家文化为主体,这却是没有被改变的事实。 即便是再怎么受影响,也不会变成像吐蕃一样,直接实行奴隶制的那种惨淡局面。 加上李嗣业来到这边的时间尚短。 即便是这一次没有了回纥人跟随,但李嗣业这一路上遇到的很多百姓,对于他们的态度都是左右摇摆的。 更像是处于一种观望的中立。 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看他们到时候能表现的出什么状态。 李嗣业很难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也是情报工作一个最为主要的前提。 如果双方文明程度上有着阶级代差,就如同吐蕃那样,被打掉作为奴隶的那些人口,自然会期望着唐军能够到来,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 心中本就偏向着大唐,自然在得到什么有用的价值情况的时候也会想到大唐。 可太原这边就完全不是这个道理。 哪怕是太原之前作为大唐的北都,也是大唐皇家的龙兴之地,一直以来都受到很多特殊待遇。 可大燕朝廷这段时间在太原以及整个河东地区的所作所为,也同样被这些当地的百姓看在了眼里。 大唐固然对太原以及周围的河东地区有些优待的政策,但这些优待的政策却跟最下面的那些百姓无关。 早就已经被上面将自身的势力渗透进朝廷官僚体系当中的世家所劫持。 可大燕朝廷的所作所为则完全不是这样。 就拿一个最为直观的例子来讲,大唐只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下发各种政策,说是要给大家减税。 但大燕则会派人亲自给他们兴修水利,甚至还会在修建水利的途中,教授他们一些种植农田的办法。 更不要说大燕朝廷还一直在派兵追缴山贼了。 如今这山高林密,很多村庄一直以来都被山贼所侵扰。 大唐的朝廷官府以前从未管过这些,或者说对于他们而言,也没必要管。 毕竟那些山贼都是有些脑子的,不会真的傻到去攻打城池。 既然不会攻打城池,那自然对于那些官老爷也就没有太多影响。 已经没有影响了,又何必要花费那么大的功夫以及可能会失败的代价,追杀这些人呢? 本来双方无仇无怨,相安无事,如果就这么突然追杀一下,最后还没有杀掉,岂不是无缘无故和一个恶人结了仇? 欺压以前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他们或许还会哭着喊着求你跟他们讲道理。 但那些山贼可不会。 即便是他们能够舍得花钱,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但自己的家人呢? 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以及周边人去考虑的。 而这些统统表现出来之后,给下面的那些真正的百姓所产生的观感,就是这些官府的不作为。 不论你是出于何种理由,又有着何种难处,但你确实在自己的为官任上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作为。 可这一切都随着大燕入主太原之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改观。 最终能让底层老百姓看到真真切切实实变化的,才是最硬的道理。 之所以还能在大唐和大燕之间保持着观望态度,主要还是因为大唐这百年来的声威太强。 虽然达不到当年大汉养士四百年的程度,可大唐自从贞观时期开始一直到开元年间,一路东征西讨,声威已经强大到了一个极点。 有这种过硬的实力背景,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生病了一般,被人打的连战连败。 可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大唐是有能力站起来的。 如果没有那种过硬的实力背景,李嗣业所率领的唐军早就被当地的百姓赶出去了。 整个大情况并没有偏向于唐军,李嗣业想要在当地去获取更多的情报消息,自然也极为困难。 不过虽然困难,但到底还是能打探出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最近云中城没有再出现什么车队进入?” 孙青所率领的那么一只车队,还被人层层守护着,在行进的路途当中是极为明显的。 城外方向,唐军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这也可以让唐军的斥候可以在四面各个方向自由活动。 早在孙青率领车队从雁门关出来之后的第三天,这支车队就已经被唐军的斥候发现,并且汇报到了李嗣业那里。 李嗣业最开始还以为是伪燕向云中城方向派遣了援军。 当时仔细确认了消息之后,确定这只是一只车队,守在这支车队旁边的人数也就二十来个人。 根本不可能是援兵之后,李嗣业最终敲定主意,在云中城不远处,唐军对这支车队进行一波小小的阻截,随后放这支车队进入云中城。 一来,让这支车队顺利进入云中城,可以展现出唐军守卫力量薄弱的特点。 尤其是在云中城不远处,这可以代表着唐军并不是要故意放水。 伪燕上不上当不知道,但这个套子是肯定要下下去的。 二来,也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在后面钓到一条大鱼。 毕竟这只有几辆马车所组成的车队,很难保证会不会是伪燕送上来的探路的石头。 如果能够让这石头顺利过去的话,后面指不定还能会出现几条鱼。 要是安庆绪敢亲自过来,到时候自己率军那么一出击,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太原城了。 就算是整个河北,自己都能直接荡平了。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是李嗣业随随便便意想一下。 毕竟就算是安庆绪会这么轻松,真的从太原城里出来,但周围的守护力量也绝对是极为强大的。 李嗣业或许可以带兵将援军冲散,但想要在万军丛中将安庆绪精准擒到手里。 这实在还是有些太困难了。 但是自从让那支车队顺利进入云中城,一直到现在,过去了也差不多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 整个后方,伪燕那边却连一丁点的动作都没有。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部将的脸色也同样有些不太好看。 他僵硬的点了一下头,道:“回将军的话,目前还是没有消息。” “属下怀疑会不会是这些叛贼们选择了其他的路线。属下已经加派人手,让手下的人向其他方向探查了,但仍然还没有消息传来。” 李嗣业直接自动无视了最后那句话。 唐军的斥候们,本就是四面八方都在探查情况。 除非能再把上天遁地这两条加进去,否则再怎么往其他的方向探查,终究也不过都是曾经探查过的方向。 “都没有消息的话……” 李嗣业低声念叨了一句,仔细想来,又觉得很是头疼。 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道:“南边已经给本将军传来了消息,他们派出去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蔡希德的大旗,甚至有许多人声称自己亲眼看到了蔡希德本人。” “从南边传过来的情况,是蔡希德所带的人马不低于三万,这几乎已经是太原城全部的精锐,也应该是叛军所能够在握在自己手里的几乎是所有的主力部队。” 部将脸色微微一怔,随后变得更加阴沉。 南边的军队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人,李轨手中那3万人守城还行,想要作为支援摇旗呐喊也还可以。但是如果要让他们真的上前线的话,肯定是行不通的。 尤其面对的,还是蔡希德所带领的3万精锐。 如果李轨手中那三万人都上了前线,估计整个朔方北地也就跟失陷相差不远了。 所以这也同样也代表着南边将会在后面的时间里,随时会抽兵西侧,采取守势态度。 蔡希德即便是脑子再不灵光,也肯定会在后面的时间里发现异常。 一旦到时候被他们得知,南线战场上的唐军人数,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的时候,这些人肯定会察觉出,北地才是他们这一次的重点目标。 这一次,仆固怀恩手中可没有多余的兵力,能够和蔡希德打牵扯了。 一旦蔡希德真的想要引兵北上驰援的话,仆固怀恩是没有能力将其拦在援军路途中间的。 而这一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李嗣业没有办法实时获得南线战场上的情况,这个时候只能猜测时间,以及可能发生的事件。 光是这么随便一想,他都能够感觉出李嗣业身上所背负的这么沉重的担子。 “将军,时间不等人啊。” 部将在心中想了又想,最后也只是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退是肯定不能退的了。 李嗣业在灵武争战争取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一次出征前又在天子面前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如果就这么无功退军的话,李嗣业以后这半辈子都别想再领兵出来了。 而他本人,也会成为整个大唐朝廷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笑柄。 这种代价别说是李嗣业,哪怕就是他,都是绝不想承担下来的。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打。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间打。 “说不定他们所派出去的那支马车就是在故布疑阵,和整个战场上的大局没有任何关系。” “否则一旦时间拖得越久,蔡希德引兵北还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继续拖下去的话,我们后面即便是打到了太原城,恐怕太原城内的守军士气也会难以想象的高涨。” “这对我军不利啊!” 李嗣业听得这话,脸色不禁有了一丝动容。 他确实是在思考现在云中城内的可能情况。 但他现在应该思考的,却也不仅仅是云中城。 云中城只是一个附属品,打也可以,不打也可以。 这一次的重中之重,是在雁门关内的太原城。 只要能够成功拿下太原,或者说在蔡希德北还之前拿下太原,到时候即便是蔡希德回来,也注定是无功而返。 甚至只要能够拿下雁门关,也算是他们前进了一大步。 一旦掌控雁门关,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直接虎视眈眈着太原,主动权也将从此回到他们的手上。 “你说的有道理。” “传令,全军今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进发云中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目光 第159章 目光 今日的云中城和往常时候相比大不一样。 光是看着城下那乌泱泱的一群数都数不清的人头,孟凡能感受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即便是现在他还站在着城墙之上,对着城外的那些人头,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老兵,恰恰相反,几个月前,他还是因为自己家中的几亩薄田不得已而卖出,从而在发愁自己以后的路要往哪里走的糊涂蛋子。 幸好当时看到了太原城内招兵的启示。 吸引孟凡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授田。 孟凡自己清楚自己的事,除了一直以来会种地的本事以外,干别的他还真不太行。 如今当兵就给田,如果在战场上立功还能免赋。 如果是往常时候,这可都是那些员外老爷们的特权。 一辈子都轮不到他这个在地里长大的苦哈哈身上。 孟凡看到那告示的第一眼便是有些怀疑。 不过架不住周围人都是一群乐观性子,他想了想,于是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涌了上去。 反正看看也不要钱。 在反复确认得到当兵真的给田之后,孟凡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太原一场恶战,虽然最后是以燕军的胜利而告终,但原有很多燕军的编制都已经被打散了。 于是乎,像孟凡这种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新兵,便理所当然的被补充到了原有那些老兵的编制中。 再然后,便是跟着李象一起到了云中城。 然后就碰上了今天这情况。 孟凡其实有时候心中就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两边非要打来打去。 双方争夺一座城池,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比方说云中城。 如果是为了拿下城池,那为什么又要在拿下城池之后将整个城池血洗? 难道没有人在土地上耕作,土地就会自己产出来粮食吗? 打来打去,把人都杀光了。 难道最后土地产不出粮食,饿肚子的不是自己吗? 孟凡原本是考虑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不过自从参军入伍之后,他每天再也不用为饿肚子去发愁。 军营中的伙食好到他以往都不敢想象,虽然训练确实刻苦了些,如今每天的伙食要比最开始差了些,但还是能够保证至少两天一顿荤腥。 甚至为了这件事情,军营当中还张贴出来了一张告示,说是如今战事焦灼,军营中的伙食要精打细算。 孟凡当时都惊呆了。 他惊呆的并不是军营中的伙食下降,而是惊呆的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居然上面还能发张告示解释。 他以前干农活的时候,在闲暇之余,也会跑到城里去给一些富贵人家打短工。 不过说是短工,其实在当工的时候,跟奴婢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被人家颐指气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吃饭什么的也不会提供,都是要自己掏粮食去解决的。 至于每天都干什么活,更是不固定。 都是上面吩咐什么,他们就老老实实跟着去做什么。 解释? 人家可是老爷们,怎么可能跟他们这些泥腿子解释? 所以当他看到军营中,竟然会张贴出来解释情况的公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发愣的。 论身份地位,怎么看也是这些军营中的将领,要远远高于那些在小村子里作威作福的老爷们。 可是人家就做到了那些在小村子里老爷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孟凡感觉自己自从自己入了军营,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起来。 孟凡一时间思绪有些发散。 不过很快他就被别人从回忆当中叫了回来。 “干什么呢?打仗呢。别发呆啊!” 一名士兵正紧张兮兮如临大敌般面对着那已经开始移动的唐军队伍,结果却在不经意的回眸间发现孟凡还在那里神游物外。 这让他不禁大为恼火。 好在孟凡脾气并不坏,被人叫过来也能及时知道自己的错误,当下对着那名将自己叫回神,也同样是跟自己并肩守卫着三步距离城墙的队友,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我的问题,我不会走神了。” 孟凡立刻握着自己手中的长枪往侧面走了一步。 发现他走神的那名士兵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一下头。 之后他就没有再去看孟凡。 孟凡还是在他身后第二排守卫的地方,他才是最先守卫城墙的那一队,所以对于他来说,眼前城下的那些唐军才是最大的敌人。 孟凡看到自己的队友并没有太过责怪自己的意思,不由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平日里他们相处的都还算融洽,但战场上分神,哪怕是一张嘴说出花来,也都是他最大的问题。 目光重新看向前方。 城墙上,一轮一轮的箭雨已经开始射了出去。 这是城墙下的唐军,并没有因为这箭雨的阻击,就放缓了自己进攻的势头。 和当初在太原城,史思明所带来的人,还是有着挺大区别的。 孟凡手中不由的握紧了长枪。 …… 李象等人虽然在云中城中留了后手,但后手同样也是需要唐军大部队进城之后才能实施。 而为了能够让唐军安心地入城,那就只能尽可能力将这场戏演的更好一些,让唐军能够真的以为是他们费劲辛苦才将城池拿了下来。 李象没有和李嗣业交过手,但想来一个能一直在西域摸爬打滚,能活着受到封赏的将领,总该会有一些战场上的直觉和嗅觉。 云中城不能轻易放弃。 最起码不能让李嗣业感觉太过容易。 而几乎就在同时的雁门关内,一直以来都心中突突,忐忑不已的孙光,也再一次受到了安庆绪的召见。 一步一步上前,向着安庆绪叩首行过礼之后,孙光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瞧了一眼安庆绪。 只见那张脸上,和之前他所见到的脸色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让孙光不由的更加疑惑。 他这段时间已经仔细打听了雁门关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大规模行军的迹象。 也就是说,安庆绪所言并非虚假。 他这次真的一支兵都没带。 孙光当然是知道安庆绪所用出来的那件大杀器的,可光是火药,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雁门关现在的守军有2000多人,就算云中城内的守军有1000人,两边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3000的人数。 估计连此次唐军来进攻的一成人数都不到。 就算是火药能将唐军的士气削弱下去,能给唐军重创,但是想凭着3000多人吃掉整个唐军,未免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步兵。 如果这些人都是骑兵的话,那或许还有一丝可能性。 骑兵的速度快,可以在这些人溃散之后,重新聚集成阵型之前便再一次将他们冲散。 来往几次,便可以让一支军队彻底瓦解。 但是步兵的速度可跟不上。 而且一旦如果卸下盔甲,轻装前行,很有可能会被敌人反将一军。 危险系数实在太大。 而如果不能够将整治敌人吃掉,只要等敌人在天亮之前收拢溃兵,然后探明燕军的虚实,这将又是一场难解难分的死战。 即便不按太多人数,就按唐军有5万的兵力。 哪怕是在一场战争当中全部溃散,如果不能够对其进行有效的追击,一般来讲,军队的将领都能在天亮之前,收拢出来2到3万的溃兵。 如果军队的将领太过无能,自然是另一回事。 但李嗣业显然不是那种无能的人。 哪怕是再按少一点来算,唐军在溃败之后能够收拢到两万的兵力。 燕军这边最多仍然还是3000的兵力。 2万对3000。 唐军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孙光有时候确实不知道安庆绪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如今这情况,没有后续的援兵,怎么能往前打呢? 就在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安庆绪已经开口道:“孙将军,如今算下日子,云中城应该已经差不多要打起来了。” “雁门关内派出去的斥候,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孙光将自己的心神重新拉了回来,向着安庆绪行了一下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昨天夜里有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唐军昨天夜里,斥候触动的次数要比往常几日频繁了许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唐军就会在这几日对云中城展开进攻。” “倒是和朕想的一样。” 安庆绪轻轻笑了下。 看着孙光那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 这几天孙光打听雁门关以难动静的事情,他当然收到了消息。 不过他并没有阻止。 能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么探消息的,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内奸所为。 所以他干脆就没管孙光。 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将领对情况不太清楚,所做的一些昏招罢了。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有些事情就得将话说出来了。 “孙将军不必忧虑,朕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还请孙将军先将雁门关内的建造兵团集合起来。” 孙光听到建造兵团这四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建造兵团说的就是如今雁门关内的那些唐军降兵。 当初这些人在太原投降之后,便被分配到了往各处修桥挖沟渠的各种工作。 同样,这些人因为不属于原本的燕军队伍编制,所以这些人被冠以了一个新的称号,建造兵团。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但在背地里,大家都是以约定俗成的降兵,去称呼这些人的。 孙光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好在他能反应过来。 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脸色不由地就变得更加惊愕。 雁门关内的那些唐军降兵人数还有1万多人,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太少。 按照之前的规划,这些人要在雁门关内修补各处工事,一个月后在大致将雁门关内外修复完毕之后,便会向南折返。 所以这些人一直都停留在距离雁门关军营不远处,被孙光单独画出来的一片空地里。 孙光从来没有想过,安庆绪竟然会将目光盯在这些人身上。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清楚在这个时候安庆绪能在言语当中提及这些降兵,那肯定不是自己一时的突发奇想。 定然是在心中早有谋划。 “陛下……” 孙光当即就要劝说。 他可以列举出来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唐军的降兵,忠诚度首先就要打一个问号。 此番又是安庆绪亲至,那自然更要考虑其本人的安全问题。 怎么可能轻易让这些还不知道是否忠诚的人跟随出征呢? 尤其是这些人的人数还占据着绝对的主体。 要是这些人真的被有心之人扇风点火,搞出点乱子来,安庆绪自己的安危都要成为一个问题。 更何况雁门关内也没有准备这些人的甲胄和武器。 雁门关内的守军额定人数就是两千人,自然甲胄武器都是按照两千人的标准来准备的。 其中武器会稍微多一些,毕竟一个人所带的武器并不只是一种。 但甲胄绝对都是按照数量严格发放的。 毕竟这东西极为重要,绝不能流落到民间当中去,而且制作的过程也要比武器更为复杂,同样也更消耗时间。 如果原本额定只有两千人的队伍,突然多出来了几千套甲胄的配置。 这简直就是把谋反的帽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扣。 孙光没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也真拿不出来那么多的甲胄。 到了战场之上,有盔甲的士兵和没盔甲的士兵,战斗力绝对是两个极端。 一支忠诚度要打问号的队伍,同时在战场之战还不一定能够发挥出多大战斗力的队伍…… 这有什么要去考虑的必要吗? 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出口,安庆绪就已经将其打断。 “按照朕的吩咐去办事就行了。”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建造兵团集合起来,一炷香之后,朕会亲自前去。” “如果一炷香之后,朕看不到一支军容严整的队伍,朕可是要拿你问罪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液在燃烧 第160章 血液在燃烧 孙光终究还是悻悻然地走了出来。 安庆绪的意志不可更改,而且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委婉的劝诫。 同样在得到消息之后发懵的,也不止孙光一个人。 雁门关内的大唐降兵,或者说安庆绪口中的建造兵团,同样在为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诏令发懵。 身为降兵,那自然就有要身为降兵的觉悟。 什么公正的待遇都别想了。 别冷不丁地被人摸了,就已经算是在这个世界上的万幸了。 至于干体力活…… 反正许英是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如果什么都不干,难不成还要在人家这里干吃白饭吗? 真到了干吃白饭那一步,估计自己的小命也就快不保了。 毕竟连为人家拼死打仗的军中嫡系,每天还要训练,时不时还要上战场去拼命呢。 他们这些投降过来的,怎么说也不可能要比人家那些军中嫡系待遇更好。 至于当俘虏之后的伙食,比是肯定比不过自己之前在朔方军的伙食了。 但却能吃的饱。 能吃饱,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是突然间校场上集合,到底是哪一回事? 那地方是他们这些俘虏该去的地方吗? 许英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郊区,想要坑杀他们也做不到。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英想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对着自己下面那些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那些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面的那些人跟他一样,都是被燕军俘虏之人。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他以前的同泽,双方的关系也就是在这几个月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 谈不上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但总归不算是陌生人。 起码相比于那些燕军来讲,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还是要亲近许多的。 既然如今大家都对着莫名其妙的诏令有些困扰,自然要互相询问,互相探讨。 许英之前在唐军中是一个小都尉,手下管着百来号人,是有些头脑和见识的。 所以他很快就被同为降兵的周围人,推举了出来。 哪怕是从最亲近的关系角度来讲,他们也肯定更信赖许英一些。 听得许英这么说,其他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往常时候都是直接差人过来通知我们,现在居然要我们去集合,真是奇了怪了。” “我之前路过营地的时候,听他们说似乎又要打仗了,感觉有可能是跟这又要打仗有关系吧。” “打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难不成还能要我们去跟着打仗不成?” “哈哈,说的倒也是。” “……” 一群人简单放下心来,讨论的话题也逐渐放开。 声音很小,但就走在他们前面的许英还是能听个一清二楚。 在听到要让他们跟着去打仗的时候,许英不由的目光一闪,脚步轻轻停顿了一下。 随后又继续上前。 …… 校场之上,过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集合起来。 这些降兵要么是朔方兵,要么是当初跟着史思明混的河北兵,不论哪一边都不是新兵蛋子。 在校场上集合这件事情自然不需要其他人去教。 而且哪怕是身为降兵,也并不是全无组织。 如果没有任何组织,也干不了什么大工程。 按照之前分配的各个组别,依次在校场上排列,若是不去细究他们身上每一个人的穿着以及脸上的风貌。 从高往下一眼看下去,倒是还真有一丝百战精兵的风采。 安庆绪站在高台之上,淡淡的扫了下面这些人一眼,脸色如常。 孙光看得安庆绪的脸色,也心中摸不透他到底是做何想法。 虽然安庆绪有要带着这些人走的意向,但是想让这些人心悦诚服,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哪怕是这些人,只有一万多的数量。 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上的安庆绪已然大声开口。 “将士们,朕知道你们如今心中可能会有一些困惑,不知道这大早上的,把你们叫过来要做什么。” “甚至你们当中有一些人可能还有一丝忧虑,可能是在担心朕会不会卸磨杀驴。” “其实你们心中大可以没必要忧虑,如果朕真要把你们卸磨杀驴的话,也不会叫到这里来。” “校场是神圣的,是每一个军人的心中圣地,在这里哪怕是说任何谎言,都是于上天的最大不敬!” 孙光听得这话,脸色顿时为之一肃。 校场对于一支军队来讲确实重要,但诚心来讲,却没到所谓的军中圣地那么高。 这不过就是一个军队平日里操练时候的场所。 安庆绪如今这么说,显然是在铺垫后面的话。 “朕知道在场许多人,现在心中可能还有着对于战争的忧愁,不知道这场战争为什么要开打,又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朕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这该死的战争能够尽快结束!” “但这场战争又确实不得不打,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河北之地的百姓就要继续受那些高高在上,世世代代位居于庙堂之高的世家大度所盘剥。” “他们平日里不学无术,却掌握着一村一乡一县甚至一府官员的任命大权,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在这些位置上安排他们自己家族的人,而不需要受到任何的阻挠。” “他们可以将自己家族中最为顽劣的子弟,可以将自己家族中最荒诞的子弟,送到边远的县城,掌握着对于一县百姓而言的生杀大全,继续在一县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们可以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就派人将其掳掠到自己的家中。他们可以在外面看上了一块上好的良田,便将这块良田用尽手段收入到自己的手里!” “他们甚至会和当地的豪强所合作联姻,即便是这些当地的豪强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杀人,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只需要几幅字画,就可以让这些本该是为民请命的朝廷官员,草菅人命!” “为了自己的享乐,为了自己的家族,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任上,在自己的辖区内横征暴敛,大肆收刮财富。” “为了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蝇头小利,他们可以毫不顾忌法度的强闯民宅,甚至和当地的豪强联合起来,一起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他们应该是自己任区内百姓的父母官,是该为这些百姓着想,结果却成了欺压这些百姓的大恶人,成了将这些百姓看作如猪狗一般无二的屠夫!” “他们可以在天灾肆虐之际,牢牢派兵将自己的官仓捂得严严实实,不下发哪怕一颗粮食!” “他们可以看着百姓身无分文,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苦苦哀求之际,却仍然在一旁冷眼旁观,最后只为了豪强们可以将那可怜的几亩薄田收走。” “而他们所获得的好处可能仅仅是一顿饭食!” “百姓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他们所吃的一顿饭更为重要!” “本该有治国大才的贤者无处报国,而仗着自己父辈所受蒙阴的纨绔子弟却能够在其他地方伸手遮天,朝廷律法已经被这些人践踏的体无完肤,朝廷尊严早已被这群恶人所败光!” “他们不会为了自己治下的百姓兴修水利,不会为了明年能够让自己所治理的百姓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去殚精竭虑。” “他们不会为了维持律法而去克制自己的欲望,他们只图眼前的荣华富贵,早已忘了朝廷的本质是为天下生民请命!” “这一切都不是正常应该发生的事情!” “朕在河北见多了从其他地方逃亡过来的百姓,他们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孑然一身,他们一个个面容枯黄,身形瘦弱。” “他们放弃了生他养他的土地,他们放弃了自己原本有着和睦美满家庭的地方,不辞劳苦地赶来河北,只是为了能够有自己的土地去耕作,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吃上一口饱饭。” “朕不明白,只是为了让自己吃上一口饱饭,难道这也是过错吗?只是为了让自己吃上一口饱饭,这就要背井离乡吗!” “这到底是凭什么!?” “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打到那李唐朝廷,打到那些高高在上,世世代代居庙堂之高的紫红勋贵们面前,让他们跪在自己的脚下,让他们跪在自己他们原本一辈子都看不上的人的脚下,然后好好的问上他们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无视律法,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仗着自己手中的权利胡作非为?” “这不是朕一个人要做的事情,朕也不是唯一一个受他们欺压的人!” “诸位也可以扪心自问,好好想一想,当你们以前还是一个百姓的时候,那些官府的中的衙役们,也整日里瞧不上你们的官老爷们,到底是如何对待你们的?” “他们可有在你们受灾的时候发粮赈灾?他们可有在天空不作美的时候,导致你们因为收成不好,还不上所欠的钱的时候,主动出钱替你们将钱暂时还下?” “他们可曾有过不曾觊觎你们的土地?” 安庆绪素质三连问,声音并不算大,但却字字诛心。 北风呼号着,校场内出奇的静默。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低头沉思。 甚至还有人两眼已经泛出泪花。 安庆绪所说的这一切固然有人是没经历过的,但能够站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都经历过这些。 而且即便是少数那些没经历过这些的人,以前也都是这些行为的执行者。 许英的眼神也同样复杂。 安庆绪今天所说的这些,一切都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从未思考过战争的意义,更没有思考过这场战争为什么要打。 他虽然是一个都尉,但这位置是他实打实用命去拼出来的,只知道打仗可以升官发财,可以积累军功,可以让自己做在更高的位置之上,可以让自己活的更好,过得更舒服。 但他却从未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或者说早在他凭着自己的第一份军功,得到嘉赏之后,就已经将自己为什么走向这条路的原因抛在了脑后。 对于一个朝不保夕,一个即将溺水却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之人,哪有什么思考自己为什么落水的时间? 赶紧牢牢抓住那棵救命稻草,将自己拖回岸上,才是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安庆绪的话,却让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让他开始思考,这场让自己差点溺死在其中的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发出来的? 其实也不需要思考太久。 被当地豪强带着家丁破门的那一幕,早就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和绝大多数的剧本是一样的,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导致在春天买种子所借的欠款及没有及时还上,请求宽限时却被人一通暴揍。 官府不作为,为了活命不得已背井离乡,投军去挣一条活路。 许英有时候不得已感叹自己命好。 自己还能投军,还能在那生死只是一瞬间的战场上活到现在。 如自己一般经历的绝大多数人,可能早就在背井离乡的路上就撒手人寰了。 许英之前选择性地遗忘那些不美好的过去,但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引子,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又会很快被人勾起。 他这个时候才猛然想明白,这差点将自己溺死在其中的水,并不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而是有人主动放开了水闸,将那原本阻碍洪水的大堤主动卸开了一个口子。 自己只是被那缺口奔腾而下的洪水所淹没,但没有淹死的一个侥幸幸存者。 许英不知怎么,心中忽然感觉有一团火在烧。 脑海中更是不自觉的浮现出来,自己站在高高的宫殿玉阶之上,自己面前是被成群被绑起来跪在地上的达官显贵,是他这辈子正常情况都难以企及的朝中大员。 而自己则是拿着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的场景。 许英感觉整个人身上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里城外 第161章 城里城外 许英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高台之上,那仿佛能直接人心灵的蛊惑之声还在持续。 “这一路走过来会死许多人,但是朕不会退缩,今天如果我们不对着头顶上的那些暴行者施加以反抗,他们明天只会变本加厉!” “一时的流血,换来的是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生活,是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可以迎接光明的权力!” “我们想要身为人的尊严,必须通过我们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朕希望等你们有朝一日,回到你们自己原本的家园的时候,见到你们原本父母,原本的妻儿子女,能够真正挺起胸膛,告诉他们,你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可以为之骄傲的男人!” “他们可以以你为榜样,你的孩子们可以为你而自豪。” “你们不是随风飘摇,随风逐流的兵痞,不是那一旦被百姓看到,就要对你们退避三舍的恶棍!” “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 “告诉朕,你们是想成为你们父母,妻儿和孩子眼中的栋梁?还是想成为一个他们羞于启齿,被四里八乡的乡亲们所提之便唾骂的恶棍!?” 呼号着的北风已不知在何时慢慢停歇了下来。 许英直感觉自己的热血上涌。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自己原本的那间小屋外,将自己的儿子高高举起,沐浴在夕阳时分的金色阳光之下转圈圈。 周围是其他的孩童在嬉笑打闹,以及自己的妻子挽着发髻,柔和的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自己每每走到一处,迎面而来所遇到的熟悉的乡邻,都会亲切的和自己打着招呼。 还会满心欢喜地称呼自己一句许郎君。 周围都是金灿灿的麦穗,也不必再为战乱而烦忧。 许英忽然鼻头一酸。 在战场之上,于生死之间拼杀了这么久,他现在却连个娘子都没娶呢。 如他们这样的人,绝大多数都未娶妻。 如今好男不当兵,能够主动去投军的人,大多都是社会地位及其低下之人以及那些游离在饿死的边缘所徘徊的人。 原本就是不被人所重视,甚至受人所鄙视的群体,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好良家能看得上他们。 至于那些本就游离在饿死边缘的人,连自己的肚子都管不好,还不知道吃完这顿下一顿有没有着落,有哪里会有新功夫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即便是真正进了军营,吃喝起码能够保证。 但就如今这战乱纷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葬身于战场之上。 这个时候平白娶了个娘子,一旦自己哪天死在战场上面,保不准还要便宜了别人。 肉体之间可以交互。 再深入就绝对不行了。 许英之前一直都将这条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可今天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成家立业的欲望。 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可以绵延?谁不希望自己可以被后人尊敬祭拜? 富贵不还乡,尚且如锦衣夜行。 满足了最基本的物质生存需求之后,渴望被别人所尊敬是每一个人心中都在萌发的嫩芽。 “朕不能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活到最后,甚至朕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最后,但是朕可以保证,每一个为了天下生民所奋斗之人都是平等的。” “我们该吃一样的食物,穿一样的衣服,每一个人都该被尊敬,每一个人都该得到公正的待遇!” “你们可愿意随朕一起!?” 高台之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许英没有迟疑,他的手紧紧握着,眼神当中满是嗜血的激动与疯狂。 “誓死追随陛下!” “为天下生民而战!” 嘶哑的呼声在校场上突兀般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许英的方向看了过来。 许英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愣了。 许英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有头脑,有见识,而且还冷静。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将许英推举出来,并信任他的原因。 这种第一个站出来的事情,可不像是许英的风格啊。 但是这种错愕的情绪也就只是短短闪过了那么一下。 为天下生民而战! 这句口号听起来很响亮啊。 好男儿志在四方,即便是没读过书,一个大字也不识的人,尚且也知道家国荣辱。 哪怕只是口头上说说,大家也更希望自己能够展现出自己和旁人不同的那一面。 为天下生民而战。 这可比为钱,为粮食高大上多了。 “誓死追随陛下!” “为天下生民而战!” 相同的呼声再一次响起。 随后又是一次。 呼号的人数一次比一次多,响声也一次比一次大。 自上而下看去,安庆绪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随着呼声的次数变多,那些原本看起来还有些萎靡之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慢慢挺起了胸膛。 立直了自己的身子。 “朕不强求诸位。” “愿意追随于朕的,现在出列到孙将军的领取武器。” “朕带你们一路向北,用我们手中的刀剑,用敌人的鲜血,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尊严!” “杀!” …… “杀!” 喊杀声淹灭了整座云中城。 巨大的石头被投石机高高扬起,随后重重的砸在了云中城的城墙之上。 李嗣业的攻城办法简单粗暴。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兵贵神速,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被浪费,所以他所用的方法和郭子仪并不相同。 郭子仪喜欢用计,喜欢以最小的代价去完成最大的战果。 李嗣业则没有这方面的追求。 只要代价可以在他的承受之内就足以。 他这几天带着大部队隐藏于云中城外,自然不是光待着那么简单。 而是早就已经命令手下人准备好了一系列攻城所需的物件。 今天正式打响对云中城攻城战的时候,唐军直接从后方将早都已经准备好的各种材料都往前方运了上来,随后立刻开始在城外进行组装。 不到半天的时间,一座座投石机以及攻城所用的冲车就已经摆列在了云中城外,并正式投入战场发挥了作用。 而且发挥的作用不小。 投石机的巨大威力,虽然准头还有些不足,但数量却足以弥补这一区别。 而且云中城内的守城兵力并不多,只需要打中一下,都可以给守城的一方带来士气的巨大打击。 李嗣业骑着马在大军中央,眺望着云中城城墙上的战事,心中慢慢地估算的时候。 云中城内的守军已经有了败退的迹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可以将这座城池完全拿下。 只要拿下这个城池,唐军以后的进军所有的后勤物资都有了可以保证安全的地方。 这将会极大地缓解唐军的后勤压力。 同时也能够增加他手中可用的士兵数量。 “传令,北城墙增加攻势,继续给叛军施加压力。” “今日午时,我大军就要在云中城内开灶做饭!” “是!” 传令兵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随后扬起马鞭,快速地驱赶着马匹前往北方传令。 正在负责进攻云中城北城墙的唐军将领徐祥在收到消息之后,也同样是一脸自信。 “请回信给李将军,用不了两个时辰,只需要最多半个时辰,我大军就可以打开北面城墙。” “我大唐儿郎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烧锅做饭!还经李将军不必忧虑!” 目送着传令兵离开之后,徐祥看了一眼北面城墙,眼神当中的得意不由的又浓重了几分。 云中城内的守军数量到底还是太少了,四面城墙同时进行防守,兵力很快便会显得捉襟见肘。 如今对于云中城的进攻,打了还没有一个时辰,被城墙上的守军兵力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且没有看到任何有补充的兵力加入。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能够从云梯上登上城墙的士兵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自己往上汇报的半个时辰,都是多算了。 徐祥不由地在自己的心中暗自恼了一下。 “继续擂鼓!” …… “往这边走。” 孟凡正在云中城内被人拉着狂奔。 说实话,他就这么被人拉着跑,其实脑子是有点懵的。 像他这种按理来说,中间应该在城墙上守城的人,结果却在战事开打之后没多久,就被人替换了下来。 甚至他还没有受到任何伤。 孟凡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的体力轮换,但是当他刚刚从城墙上下来之后便立刻被人拉走,跑向了其他地方。 孟凡就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因为他们如今跑向的方向正是云中城内。 好不容易停留在了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孟凡终于有了时间歇息,同时也有了时间去询问自己心中的困惑。 “等一下,等一下。” “你拉着我跑到这里干什么?” 孟凡疑惑地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将军有令。城墙难以坚守,让我们守着城内就行了。”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拉着他过来的那个人说起话来,解释的言简意赅。 孟凡当下便是一脸惊讶。 “守着城内?城内这怎么守啊?” 孟凡四下张望了一下,眼神当中的困惑更浓重了一些。 他虽然也参与过太原之战,太原之战的时候,也同样是主打巷战。 但这和如今的云中却又大不相同。 太原之战之所以能够打的顺利,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参与太原之战的燕军绝大多数都是太原的本地人。 甚至当初在太原城内打游击的,都是特地安排土生土长的太原人,很熟悉的知道自己周围每一座房区,甚至每一个建筑都是在什么位置。 只有在心中对这些地形了然于心,他们才能够利用这些地形去尽可能的和敌人进行周旋,才能用极少数的人去拖住要比自己多出两倍甚至三倍的敌人。 孟凡不是太原土生土长的人,所以当时他也并不是作为在太原城内各个坊区打游击的那2000人中的一员。 在太原他都没有机会上场,在云中城,他显然更没机会了。 周围的这些地形它虽然算不上陌生,毕竟也在云中省内待了这么久,大致的地方它都能够清楚。但也只是清楚一个大致了。 凭借着大致的地形可没有办法和敌人周旋,搞不好一头撞在了自己没走过的巷道当中,迎头就能和几倍的敌人碰到面。 “放心,不需要你多做什么,你看到那个地方了吗?” 孟凡困惑的表情早就在预料当中,拉他过来的那个人手指向了墙根底下。 孟凡跟随着他的手指,将目光投了过去。 树木的阴影遮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墙根,孟凡第一时间完全没看到有任何差别,不过随着他好奇走上前去,终于发现了墙根底处还有着一层,淡淡的如粉末一般的黑色颗粒。 “这是什么?” 李象之前虽然让人在云中城内找了一处民宅,测试了火药的威力,但当时的情况早已经被李象下令严格保密。 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即便是极少数,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风声,知道城内当时好像出了点事情。但也不知道出的是什么事情。 至于要将那件事情跟火药联系起来,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是将军找人安排的,你的任务不需要做太多,就是隐藏在最近房屋之内,看到了这坨草绳没有?” 将他拉过来的那个人,手又指向了另一边的一截草绳。 草绳的颜色还是比较鲜明的。 如果从外面不经意扫过,或许发现不了。但孟凡此时就站在距离那绳子不远的地方,当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 他点了一下头。 “看到了,绳子是干嘛用的?” 来人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然后递给了他。 “你就藏在这间屋子里,听外面的情况,如果发现有敌人接近的时候,你就去将那个绳子的一头点着。” “点完之后就不需要再管其他的了,立刻向着那边的地道口跑过去,后面会通向其他的地方。” “等你过去之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下一步需要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洞口 第162章 洞口 孟凡怀中抱着火折子,守在院子的跟脚旁边。 大半个身子已经隐藏在草丛的阴影当中,整个人的耳朵则是附在墙面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将他带来这里的人已经离开,根据那个人的说法,他是还要去安排其他的人守其他的位置。 孟凡并不理解。 不过军令如山,这显然不是他能反抗得了的事情。 上面的既然吩咐了要这么做,那他这个当兵的自然也只能按照上面的吩咐去做。 眼神时不时的看向自己不远处的,同样是被草垛子所掩埋着的洞口。 据说这洞口是通向其他地方的地道,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呢? 孟凡忍不住在心中怀疑起,拉自己过来的那个人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连带着,他握着火折子的双手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绳子,还有一堆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有那洞口。 这三个看起来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的东西,就这么摆在他的面前。 孟凡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一面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 这让他顿时心中一惊。 他身后不远处,那应该是城门的地方。 听这声音不小。 难不成是城门塌掉了? 孟凡在心中忽然变得更紧张了。 毕竟这城门一旦被人撞塌,那就代表着城外的敌军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城门的入口涌进来。 以如今城内现在的兵力,肯定不是成为敌军的对手。 云中城失陷也就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孟凡突然在心中开始犹豫,要不要主动走出去,向唐军投降。 但他同样也不能保证,投降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万一唐军不接受投降呢? 自己过去不是就是羊入虎口? 孟凡在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而就在这个时候,嘈杂的说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墙根不远处响了起来。 显然,这是城外的敌军已经涌了进来。 孟凡整个人都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他所在的这座房区算是离城门口比较近的那一片,所以唐军从城门口攻进来之后,要到达他的地方,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并不多了。 孟凡甚至能感觉到,他和外面的唐军这个时候是剩下了一墙之隔。 如果不是这堵围墙,估计他现在已经暴露在唐军的视线当中。 没有时间思考和犹豫了! 孟凡在投降和听令行事当中,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选择了后者。 燕军这段时间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个会随便出卖士兵性命的人。 自己可以给燕军一个信任的机会。 迅速掏出火折子,将上面的帽子拔下,用嘴吹了吹,将火折子燃起。 随后他按照吩咐将火折子,点在了自己脚下的那处草绳的一端。 草绳经过特殊处理,变得极其易燃。 被火折子轻轻点燃之后,随后迅速向前面烧了过去。 孟凡看着那燃烧的速度,忍不住张了张嘴。 草,确实是很容易燃烧的东西,但这个速度是显然不是一般的草。 看来上面的那些将军还是有点东西的。 孟凡心中这般想着,脚下的动作也不再迟疑和停顿。 手忙脚乱地迅速扒开掩盖着自己身形的草丛,随后向着早就已经瞄好地方的那处地道口跑了过去。 他身形很快,不过弄出来的动静却极为轻微。 就和普通的风声吹过,一般无二。 而同样就在孟凡刚刚从地道口钻下去之后,在地底下刚刚跑出了十来步远的距离,就听到自己的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声音可是要比之前所听到的,那城门被撞塌的声音还要大上千百倍。 甚至整个大地都和着声音,在同时颤动起来。 地底下的孟凡,一个脚步没站稳,直接被摇晃着趴在了地上。 但是那张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因为疼痛而表现出来的痛苦,反而是整张脸都是惊喜之情。 虽然不知道那动静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显然,自己刚刚应该干了一件大事情。 而且这动静都如此之大,那向来跟自己不过一墙之隔的那些唐军肯定也着不了好。 孟凡整个人心中之前的那些纠结一扫而空,反而这个时候变得无比兴奋。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孟凡继续往前狂奔。 眼神当中充满了亮光。 …… 而几乎是在同时的地上,就在孟凡刚刚所栖身的那处墙根旁边,原本高大的围墙早已经成了断壁残垣。 石头的碎渣散落在四周,此时进入城内的唐军正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的各个地方。 在地上不断地扭动着身躯,哀嚎着。 而离得那处围墙最近的那几个人,此时直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过多长时间,徐祥便带着自己的亲卫们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愤怒。 而跟随他旁边的其他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则是在惊讶之后表现出了迷茫之情。 在城内遭遇袭击,这肯定是事实了。 但什么样的袭击能造成这种动静? 尤其是那处只能隐约看出一丝围墙痕迹的墙根,到底是什么样的威力,才能把那么一堵围墙打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外面的投射机还在往城里抛石头吗? 不是应该早就停了吗? 周围人表示无法理解。 “可恶!” 徐祥一个人将拳头攥的死死的。 他之前还在为着自己率先攻破云中城的城门而欢呼庆幸。 虽然云中城内的守军不多,拿下这座城,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但他这种能够率先攻下城门的,再怎么说,也少不了一记大功。 从此自己的军功履历上,就要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只要再过个几年,没有人会去追究你所攻打的这座云中城守军到底有多少?守备力量到底有多强? 别人只会记得你是第一个攻下城池的人。 徐祥也只会这么吹嘘自己。 可是如今自己手下的部队在城中忽然遭遇袭击,这显然会让他的光彩事迹变得不那么光彩。 到时候别人再说,可就不只是会说他是第一个攻下城池的,而同样还会加上一句,也是第一个在城内被袭击的。 说不准还是唯一一个。 容易被人当成笑柄啊。 徐祥心中很是气愤。 他沉着一张脸给自己身边的亲卫递了个眼神。 亲卫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上前在一众伤员当中选了一个,受伤看起来不是那么严重的。 将这个人揪到前面来。 “还不见过将军?” 那名伤员原本还在哀嚎着,听着这句话,嘴上也不敢再继续哀嚎了。 一双眼睛戴着几分可怜之情,看着徐祥道:“徐……徐将军,小的见过徐将军。” “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本将军只问你一句,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祥阴沉着脸道。 那名伤兵听着这话,身子顿时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神当中满是惊恐,嘴上更是磕磕巴巴的道:“回……回将军的话,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们就是正常入城进来的,结果就刚走在路上,什么都没干,就突然就耳边好像炸开了一样。” “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有数不尽的石头,对着我们直接就砸了下来。” “时间太快了,太快了,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这些石头砸了一个正着。” “将军,就是这个样子啊,将军。” “将军,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名伤兵忽地在徐祥的跟前跪了下来,老泪纵横。 徐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眼前这家伙说的话倒是不少,但是却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 他说的这些东西,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 甚至光是看也能看出来,这些石头都是从自己身边那处围墙当中炸出来的。 “你可知道这围墙为什么会炸吗?” 徐祥忍着心中的恶心,又问了一句。 伤兵则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道:“回将军的话,小的不知道啊。” “小的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知道这老天爷就忽然让这围墙在小的身边炸了,小的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老天爷啊。” “小的是被冤枉的啊……” 徐祥听着这些话,心中更来气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不耐烦地给自己身边的亲卫了个眼神。 亲卫立刻上前将那名伤兵拖走,送到后方去疗伤了。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纷纷上前将着躺在地上的那些,不管是还在哀嚎的,还是没有哀嚎的人,通通抬往后方。 徐祥这个时候转过身子,看向已经被炸成,只有地上那一小堆儿墙根儿的围墙,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来。 墙不可能无缘无故炸掉。 这里面肯定有玄机。 “都给我搜。” 徐祥吩咐下去。 爆炸的声音很大,早就已经惊到了周围的其他人,不管手中有事儿还是没事儿的,都赶紧往这边过来看。 反正也就是过来看这么一下,要是真没什么事情的话,自己也不差这一小点儿的时间。 但是如果真有什么大问题的话,自己如果不过来观察,那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进城的这些唐军也顾不得搜刮城里的财富了。 人越聚越多,搜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搜索的程度也越来越仔细。 终于,在有人扒开了一处被碎石搜索掩埋盖起来的石堆之后,终于发现了这里面的玄机。 “将军,这里面有东西。” 在周围的人听着这声音,顿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活,目光纷纷朝着声音的源头看来。 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徐祥,在听到这声音之后更是精神为之一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大步上前。 “有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城门攻破的事情,早在他还在城外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过去向李嗣业禀报了。 算起来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李嗣业应该就会带着人赶到北城门外。 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城内被这件事情所牵绊着,那可实在是太丢人了。 也会在李嗣业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如今这里有突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徐祥匆忙上前,直接越过了那兴奋的朝自己招手的士兵,随后将目光往那名士兵的身后探了过去。 一座空洞洞的洞口落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这个洞口就位于地上,看起来倒是和正常的井口差不多。 事实上,这些在云中城内很多地方互相联通的地道,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快速挖通,主要依靠的,就是这些早就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枯井。 如果没有这些枯井,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通一条联通的云中城内各地的地道,那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极为巨大的。 如今李象手中的兵力,可完全不足以支持他在掏出另一份人力去做这种活。 不过徐祥还是很明显就能察觉到这处洞口的不对。 因为那洞口旁边的杂物可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那些碎的石头以外,还有一堆杂草。 如果是石头,他还能理解,毕竟那么多的围墙被炸裂的话,石头能往外飞,自然也能往里飞。 将这处洞口堵住倒是正常。 但还有那么多的杂草就不一般了。 而且这些杂草明显和正常所生长的草并不一样,都是有人从附近拔完之后掩盖到这里的。 这个洞底下一定有问题。 徐祥心中忽然激动起来。 冥冥当中有一股直觉告诉他,只要顺着这条洞往下追查,就一定能够找到事情的源头。 “叛贼们在城中负隅顽抗,这个洞口后面所联通着的,一定就是叛贼的巢穴。” “张武,你立刻带着下洞去追击叛贼。” 本就在周围围观着的张武,在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他略微有些僵硬地将脖子缓缓转了过去,视线对上了徐祥那略显阴沉的眼神。 犹豫了片刻之后,张武终究还是妥协了命令。 “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走地道 第163章 走地道 叫了几个人一起,张武顺着从洞口往下抛下去的绳子,慢慢地着地。 当他脚碰到地面那干枯的落叶之后,他就已经能够确定,这就是一座已经废弃荒置了很长时间的枯井。 不过虽然没有那阴暗潮湿的氛围,但周围却仍然显得阴森森的。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能够勉强在这座枯井当中照亮一些亮光。 脚踩着不知道积攒了多长时间的落叶所铺成的枯井的底部,张武在周围摸索着可能出去的路线。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洞口并不是很大,但比上一比,也能挤上一个人过去。 跟随着他下来的其他几个人已经面露胆怯。 “张大哥,咱们没必要再过去了吧?” “要不咱们就跟将军说一声,这下面没什么发现。” “是啊,我总感觉这洞口好像不太对劲。” “我也有点怕。” “咱们一年到头才拿几个钱啊,犯不着把命丢在这个地方吧?” 其他人一言我一嘴的说着。 最近他们能够拿到的军饷越来越少了。 这跟大唐财政国库的实力有关系。 虽然发军饷的人嘴上说着,现在欠下的,以后会都补足。 但终究没揣到自己兜里的,那就不是自己的。 他们都不是刚刚招募过来的新兵蛋子,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老兵。 身为老兵,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一些保命技能以及战场上厮杀对决的要领,同时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后方那些所谓上官们的嘴脸。 这帮人要是欠军饷,想要让他们还,估计这辈子,等自己死了都不一定能等得到。 本来拿的钱就不如以往,如今还要干这种怎么看都不是很吉利的事情,这些人当然心中100个不愿意。 只不过这并不是他们不愿意就能不去的事情。 张武脸色阴沉,在心中暗骂这些人脑子糊涂。 徐祥在上面所表现出来的脸色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是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吗? 再退一步来说,如果真的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他何至于亲自下来呢? 虽然并不是完全清楚徐祥心中的算计,以及为什么会如此暴跳如雷,但事实情况摆在那里。 要是他们现在顺着绳子爬回去,告诉徐祥枯井下面什么都没有。 徐祥可能会在短暂的时间内选择相信。 但等到继续搜查,发现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 那这座枯井自然会重新出现在徐祥的视线里。 一旦到时候,再派个人下去打探情况,结果汇报出来的,跟自己汇报出来的情况并不符合。 到时候,那就可不是下去探探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搞不好是要真的丢命的。 没好气的转过头,瞪了自己身后的这群人一眼。 “少说这些没有用的,将军的吩咐,军令如山,谎报军情者,你们都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谎报军情,当斩。 是每一个参军入伍之人要休习的第一课,这些已经不知道参军入伍多少年的老兵当然不会不清楚。 互相看了一眼,有的人甚至缩了缩脖子。 张武这个时候则是已经向着那处黑洞洞的洞口走了过去。 “不过就是探个路还不一定真的有问题呢,往前走就是了。” “你们要是真的害怕的话,绳子就在那里,也可以回去,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徐将军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们要是带不去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没有人能保得住你们。” “你们自己选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直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座洞口。 留下他身后的这几个人面面相觑。 黑洞洞的洞口,怎么看都有些阴森。哪怕是对于那些不相信世间有鬼神的人来说,这个情况都要踌躇不已。 何况是他们这些还相信着世间有鬼神的人。 但相比于鬼神,那上面的徐将军也同样令他们胆寒。 鬼神可以要他们的命,上面的徐将军也可以要他们的命。 这是一道两难的抉择啊。 “现在该怎么办?” 忽然有人出声问道。 另有一个人听得这话,不禁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还能怎么办?张大哥不是已经说明白了吗?徐将军的心情很不好,要是现在就这么上去,难保不会被徐将军问责。” “张大哥已经进去了,根本没办法在上面替我们求情。难道你还指望着,其他人替我们求情吗?” 一句话就将提出问题的那个人给噎住了。 他们都是张武手下的兵,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其他人哪里会冒着得罪徐祥的风险,替他们求情呢? 几个人又继续沉默在那里。 一小会儿的时间之后,终于其中有一个人咬了咬牙,脸上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转身看向了那处洞口。 “罢了,连张大哥都过去了,还怕个什么?” 说完话之后,那个人的身影,就直接同样没入了那洞口的地方。 在他走之后,其他的几个人也互相看了看,最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进入那处洞口。 毕竟这洞口里面可能有东西,但也可能没有,但是如果他们就这么直接上去的话,那肯定是要被徐祥问责。 相比于几乎已经能确定看得着的结果,还是赌一下有可能安全的道路比较好。 地道里面,这后进来的几个人快速抓紧脚步,很快就追上了最前面的张武。 当然,这也跟张武的速度放的很慢有些关系。 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和观察着周围的土壁,一边时刻紧紧盯着那自己手里举着的火折子。 这是唯一可以给他们照亮的东西。 其他几个人也借着或者是所提供的微弱的灯光,分别观察着前后两边的道路情况。 当然,也有人和张武一样观察着两边的土壁。 一个人用手抓了一把自己身边的那土壁,用手掌将手抓下来的土搓了搓,随后放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脸色不由地变得有些古怪。 “这土好像不太对啊。” 张武走在最前面,听到这句话,顿时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人,看着手里还揉搓着土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不太对?” “就是这个土啊。” 那个人将手中的土摊开,展现在张武眼前。 “这个土太新了点。” “之前我们下来的那处井,明显是已经废弃荒置了很长时间的地方。” “可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个地方明显是应该刚刚挖出来不久的。” “这里面很有可能会有人啊。” 张武眼神当中多了一丝凝重。 “你能确定这条路新挖出来的?” “那是肯定的啊。”那个人一脸自信的点了点头,“我之前在家和我爹挖过地窖的,知道这土。如果已经挖了很久,和刚刚挖出来的土,看起来是不一样的。” “这肯定就是新挖出来不久的,而且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张武听着这话,顿时将原本用右手举着的火折子交到了左手上。 同时右手抽出了自己腰间所配挂的单刀,将其侧着摆放在身前。 “都仔细点儿。” 其他人神情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将自己身上仅有的兵器统统拿出来,护在自己的身子前面。 天大地大,还是自己的小命最大。 …… 就在张武几个人在下面继续摸索着前行的时候,云中城内的另一处小院子里面,孟凡坐在另一处院子里面,毫无顾忌地用手在一边扇着风。 整个人脸上可谓是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但孟凡的脸上却写满了欣喜和愉悦。 他既高兴自己干了一件大事,同时也开心自己并没有被抛弃。 下面那条地道实在是太难走了,后面可以说是越来越窄。 甚至到最后他都需要将身子侧过来,一点一点挪动着往前走。 可见当初挖这条地道的时候到底是多么的仓促,竟然最后连足够的空间都没有留出来。 不过好在他还是出来了,而且这座小院子里仍然是有人守着的。 虽然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具体方位,但想来肯定要比自己原来的那院子安全很多。 因为这院子周围并没有什么脚步的声音响起。 一边给自己扇风,他一边看见守在那枯井洞口,这耳朵附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上面,正一脸仔细地聆听着什么。 “喂,你在听什么呢?”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听下面的声。” “这玩意儿能听到下面的声?” 孟凡挑了一下眉毛。 看着那古怪的仪器,显然,他眼神当中变得更好奇了几分。 不过他并没有质疑。 因为他也听说了这挖地道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东西可以能够让人听到地道里面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 只不过就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今天第一次瞧见那东西,就仿佛见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样。 不过在得知了答案之后,他就又一次将自己的嘴巴牢牢闭了上,并没有去打搅那正在执行任务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的任务是什么,但看着那头像躺在那个家伙脚边的一处草绳,孟凡就是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这家伙要干的事情,肯定跟自己刚才要干的事情是一样的。 而且能够在这么紧张的氛围当中,得到一个休息的时间也是极为不容易的,他对于自己这段可以休息的时间是非常珍惜的。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看到一直仔细听着下面动静的那个人终于有了一下动作。 耳朵也从那一直贴着的古怪仪器上面所拿了出来。 孟凡看向他,忍不住问道。 “下面有动静了?你是听到人了吗?” “嗯。” 那个人的回答仍然是极为简洁。 快速将那个仪器收好,同样从怀中掏出的火折子,随后将自己脚边的草绳子一头点燃。 孟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光看着那快速燃烧着的草绳,心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快走。” …… 地道里面,张武带着人又发现了一处异常的地方。 “前面洞口变窄了,想要过去不太容易,你们跟紧了。” 张武小声地提醒着自己后面的人。 这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就是为了紧张这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 如今的道路突然变窄,很有可能就是出口的最后一关。 谁也不知道出口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正等着他们。 出去再做准备肯定来不及了,所以现在就得动员安排好。 “一会儿,到时候我第一个带人出去,最后两个人留在后面,先不要动。” “如果外面没有人,我在招呼最后两个人进来,如果外面出现了打斗的声音,后面两个人就先藏好,不要露出身子。” “如果我们在外面打赢了,我自然会在外面叫你们进来,但是如果我在外面没打赢,你们就立刻悄悄地往回走,将这边的事情报告给徐将军。” “都听清楚了没有?” 张武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些人,眼神当中透露着询问的意思。 “听明白了!” 其他人脸色凝重地跟着点头。 如今这地道走的乱七八糟,他们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几个人陆陆续续的往前走,只是他们因为这昏暗的灯光并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的脚边,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条隐藏在最边上的黑色细线。 “嘶……” 忽然,正在往前走着的张武,听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声音。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连忙停下了原地。 要不是这个时候不得已要侧着身子走,他都想先蹲在地上,好好观察周围的情况。 “张大哥?” 后面几个人疑惑不解,不知道张武为什么在前面突然停下。 张武则是张望着左右。 “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就是嘶嘶的声音。” “没……咦,好像确实有点儿动静。” “好像确实啊,我也听到了一点声音。” “不会是敌人进来了吧?” “我的娘啊,你别乱说话呀!” 此言一出,这些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现在这一个个侧着身子,要是正好跟敌人迎面相撞的话,那可未免太滑稽了些。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嗣业 第164章 李嗣业 别的都不说,就光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那到时候和一只螃蟹在挥舞着刀剑都没什么两样。 “应该不至于。” 说话的那个人也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什么鬼话,立刻为自己辩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巨响忽然从最前面传来。 张武和周围的几个人纷纷一愣,随后那巨响便一波接着一波,不间断的从那处洞口外面向里面所波及。 巨大的动静,甚至震塌了周围那本就是刚刚挖出来,导致并不算结实的土壁。 只是一个瞬息之间,张武几个人就被直接埋在了土里,连一句呼喊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 …… 同样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的还有徐祥。 他正守在那处枯井井口旁边不远的地方,爆炸声从那条地道的外面一直延伸到洞口边缘,火药直接沿着两侧的土地最底下一直蔓延。 地道里面的光线本就阴暗,即便是有着火折子,大多也只能看到上面半截的事物。 张武根本不可能再去费尽心思往下面仔细看东西。 即便是看,也就只是轻轻扫一眼。 火药本来就是黑色,和土的颜色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两者杂在一起,如果不是仔细看,仔细区分的话,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而且潮湿的环境能够很大程度上掩盖硫磺的味道。 剧烈的爆炸在枯井的底部上演,随后那爆炸的声浪,直接从枯井底部向上面腾空而出。 徐祥一直在焦急地等着下面的消息,并不觉得下面会真的出现什么大问题。 毕竟城内的守军就这么点人,现在分散在整座云中城内,他们所能够遇到的肯定不过都是一群散兵游勇。 给他们造成一些小麻烦,但也只会是一些小麻烦。 徐祥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尽善尽美,让自己如此光辉的履历之上,不要增添哪怕一丁点的污迹。 但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炸蒙了。 枯井井口旁边的土地被炸得开裂,整个大地都跟着颤动了几下。 等徐祥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则是极为惊慌的自己手下的士兵。 徐祥看着这些人的行为,心中不禁大怒不已。 要是这个时候,敌人来一场突袭的话,自己这边这么多人怕是都组不成一直有战力的部队出来。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只不过都是敌人的小把戏罢了!” “敌人应该还没有走远,乌金,你立刻组织人手,向着周围侦查。” 徐祥还是果断地给自己手下又一名将领下了命令。 名字叫做乌金的那名唐军小校,同样还没有在这场爆炸当中回过神来。 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整个人也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现在应该正在地底下的,那名名字叫做张武的家伙。 他跟张武并不认识,甚至之前他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第二个张武。 “是!” 不管心中自己是怎么想的,当着徐祥的面,他是绝对不能露出任何胆怯之色的。 向着徐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立刻带着手下的士兵向周围前去探查。 “你们几个,跟我走。” 看着乌金颇为慷慨出去的背影,徐祥点了点头。 这才是他唐军该有的样子。 哪怕是面对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也要保持着一颗无所畏惧的心,以及犹如钢铁般的意志。 徐祥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走到了那处枯井的旁边。 只是往下看了一眼,他就感觉有些惨不忍睹,立刻就偏开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原本是枯井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由乱石所堵住的洞口。 巨大的爆炸直接延伸到枯井的最底部,将整个枯井周围的石壁都震裂开来。 当然这些石壁并没有被强大的爆炸声浪所掀飞出去,反而都是脱落到了枯井的最底部。 徐祥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惋惜的同时,还有些庆幸。 惋惜,自然是惋惜已经被埋在地底下的张武一行人。 就看这么个情况,那已经跑到地底下的那几个人肯定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庆幸则是庆幸这些石头是在往下落的,而不是从上面飞出来的。 要是这些石头能从上面飞出来,那他们可就有的头疼的事情。 甚至要是一块石头长了眼睛,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自己。 那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 “乌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从那出院子里走出去的乌金一行人还在路上磨蹭,在这队伍里的其他人已经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他们发现现在眼前的这座云中城虽然是被他们所攻了下来,但是似乎也并不是全被他们攻了下来。 尤其是还出现了很多让他们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这莫名爆炸的墙和莫名爆炸的井。 他们以前不管是在哪里攻城略地,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明明都是石头做的墙,和石头做的井,怎么可能说炸就炸呢? 而且还偏偏挑着周围都是他们的人的时候才炸。 这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难道是有上面的老天爷,在盯着他们? 这个想法一出,这些人顿时就感觉自己走不动道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神明,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的。 难不成是他们现在为大唐卖命,让上面老天爷不满意了吗? 难道说,真的天命已经易主? 大唐气数已尽,就该有新的王朝来取代大唐?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有些遏制不住了。 乌金倒是还没想这么多。 他现在只想如何才能够将眼前的这个难关给躲过去。 徐祥的吩咐早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什么向周边去探查情况。 你要是相信我这个钱的话,你怎么不自己亲自带着人去呀?总想着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待着,让别人去给你卖命送死。 上一个老老实实听话给你卖命送死的人,已经在地底下被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能会被挖出来呢。 自己可没有那么傻。 “我们就先这么走,不要进任何院子,也离这周围的墙都远一点。” “就简简单单在这边绕一圈,然后往其他的地方绕圈圈,把时间拖过去就可以了。” 乌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使用拖字诀。 北城墙被攻克,徐祥肯定会急着去邀功,李嗣业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收到确切的消息。 往常的话,既然一座城市已经被拿下了一面城墙,基本上也就离这座城池被攻克不远了。 李嗣业一定会立刻加派人手,甚至会自己亲自带队前来,源源不断的从已经被攻克的北面城墙往城内输送援军。 一旦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抵达,徐祥自然就没有办法继续老老实实待在那个地方。 同样,这些爆炸的事情,将会传递到李嗣业的耳朵里。 到时候就有其他人去解决了。 ……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仍然那间院落当中,徐祥已经从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到现在根本再也绷不住自己的神经。 “人呢?人呢?人都在哪儿呢?” “催他们的人还没有回来吗?再去派人催啊!” 徐祥一边在院子里焦急地走着路,一边时不时冲着自己身边的那几名将官大声地嘶吼着。 乌金他们已经一个时辰多,都没有动静了,甚至没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过来给他们传递消息,哪怕是没有消息的消息都没有。 徐祥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整队都遇害了吗? 可是这城中又没有听到什么新的爆炸声响,徐祥对外面的情况完全是睁眼瞎。 所以他后门又派出了两队人马去找乌金。 哪怕是带回来一个乌金还活着的消息也可以。 然后他派出去的这两队人马,又消失了一队。 虽然另有一队回来了,但这队回来的人马当中,连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徐祥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一团云雾所笼罩着,明明周围看起来是那么的触手可及,可偏偏他却一丁点真实情况都看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很大,不像是一个人的。 徐祥还以为是终于又有一队人活着回来了,于是起身向着那院子的门口看了过去。 不过当他看到那院子门口,所露出来的那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他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惊讶。 惊讶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惶恐。 他连忙上前。 “将军……”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拿下了云中城?” 还没有等徐祥把自己的话说完,李嗣业走过来,瞪着眼睛,劈头盖脸就是对着徐祥一顿输出。 徐祥在心中给自己想好的那一丁点可怜巴巴的解释,在这一刻也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 嘴巴张了张,嗫嚅了两阵之后,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属下无能。” “你是真的无能!” 李嗣业同样很是火大。 来这一路上他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不过半天时间就拿下来一座,还算是比较重要的城池。 大军后面的补给安全就有了一定的保证。 而且后面可以继续心无旁骛地,直接向着雁门关和更南面的太原去进攻。 不需要再担心后方可能会有的一些威胁。 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下一座城池,也会给军队的士气带来很大程度的提升。 这也是他最为看重的事情,也是他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尝试将云中城攻下来的最大的原因。 只有先将军队的士气提升上去,让自己手下的士兵清楚的知道他们可以打败眼前的敌人,他们才会在战场上爆发出真正的实力。 这一场近乎于是赌局一般的战争,才有胜利的希望。 可是如今这云中城虽然是打下来了,但是对于士气反而并没有任何提升的效果,甚至反而还打击了士气。 这才是让他所无法容忍的事情。 这一路上他看到很多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和无措。 仿佛每一个人都在担心着,下一个天降之灾会不会莫名其妙的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这些人从脸上看,根本看不出是一支已经攻下城墙的军队。 反而倒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军队。 明明是打赢了的情况,结果却像一支打输了的队伍。 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仔细跟我说明白。” 李嗣业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向着徐祥近乎是呵斥着一般问道。 徐祥知道这是自己能够将功补罪的时候,根本不敢怠慢,用着卑微且讨好的语气说道:“回将军的话,我们当时刚刚打下城墙,正是向着城内去绞杀其他的余孽的时候……” 徐祥将事情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当然,其中自然也省略了他那些对于现状没有办法,不得已而暴跳如雷的事情。 想来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也不是李嗣业想知道的。 李嗣业在听完之后,脸色不由地露出了一丝凝重。 他这一路上也听到了很多个版本,甚至知道有士兵在私底下声称,这是老天爷降下来的惩罚。 李嗣业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当时恨不得要把这些造谣的士兵统统将其拿下。 只不过后来由于这些在私底下造谣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李嗣业根本没办法去同时处理这么多人,这才只好做罢。 想着先过来,把问题的源头解决好。 但现在看来,这个问题的源头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尤其是人莫名其妙的爆炸,虽然这洞口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使用。 但由于这枯井下面已经坍塌,根本没有办法顺着下面的路去探查。 所以哪怕是知道,这肯定是那些叛贼在捣鬼。 但是在没有抓到任何一个人,没有掌握一丝一毫的证据之前,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主观猜想。 是没有办法让下面的人信服的。 毕竟相比于自己这个他们的长官,还是老天爷的分量更重一些。 同样就在李嗣业苦恼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忽然又一次在城内响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炸药包 第165章 炸药包 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天上降下的雷鸣。 徐祥本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现在被这声音,吓得整个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李嗣业没有被那爆炸的声音所吓倒,反而是被自己身边的徐祥打激灵给吓了一跳。 这让他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地很是厌恶地看了徐祥一眼。 其中当然是有恼怒着自己失态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对于徐祥的失望。 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军中骨干,那是能够在外统领一方兵马的军中将领。 结果现在不过就是被一个爆炸声就吓到了如此地步。 这样的人有何能力去统领一方兵马?自己当时又是怎么瞎了眼才能看上这样的人去提拔他? 李嗣业甚至在某一个时间开始怀疑了自己的眼光。 当然他也很清楚,现在这时候并不是去怀疑自己眼光的时候。 “所有人,立刻随本将军前去勘察情况。” 很是简短有力的落下了这么一句话,李嗣业立刻带着自己身边的亲卫,便向着那爆炸的源头赶了过去。 徐祥也暗觉恼怒。 他当然知道自己肯定是让李嗣业失望了。 这会直接关系到他往后的军旅生涯,以及在军中的职位。 不过他肯定是没有胆子去怪李嗣业的。 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形也确实是他有过在先。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愤怒都归结于在城中捣鬼的那帮叛军。 要不是这些人在城里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他何至于会在李嗣业面前出丑? 明明城墙都已经被攻下来了,就不能老老实实举手出来投降吗? 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到底有完没完啊? 徐祥在心中将城中那些叛贼们的祖宗十八代都统统问候了一遍,随后也立刻带着剩下的人,跟上了已经走远的李嗣业。 …… 爆炸的源头,离他们所在的那处院落并不远。 所以他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赶到了爆炸的现场。 只不过当徐祥看到这现场的第一眼,第一反应便是有些眼熟。 等他仔细回想了一天之后,才赫然发现,这就是跟他当初第一次遇到爆炸时候所产生的场景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同样的街道,都是同样被炸成碎石般的院墙。 同样都是满地狼藉,以及在街上不断哀嚎,蜷缩着身体的士兵。 过来的其他士兵们已经快速上前,去清点自己受伤的同胞。 很快就有一名士兵认出来了,倒在地上的一张脸。 “乌大哥!这是乌大哥!” 一名士兵正在辨认着那些伤兵,当他看到了乌金的那张脸的时候,顿时就叫了起来。 徐祥也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当即也不管李嗣业就在他的前面,直接就大步走了出去,向着那名叫着乌大哥的士兵走了过去。 等他走近了之后,也不需要去仔细观察什么,看到确实是乌金之后,徐祥顿时忍不住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是怎么被炸到的?” 一上来就是连环三连问。 乌金本就被炸的有些迷糊,现在听到这些问题,顿时心中苦涩。 他倒是也想问问题,他这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炸了,自己都明明已经躲到这个地方来了,应该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帮家伙真他娘的是神出鬼没。 这么偏僻的位置都能安排人。 乌金在心中忍不住骂娘。 这其实并不能完全怪李象。 李象一直秉持着要将火药集中起来,以最少的次数打出最大的威力,所以他并没有在那些偏僻的地方安插人员,更没有在那些地方去放置火药。 所有火药被摆放的位置,都是已经被圈好,一个又一个的套子。 乌金之所以被炸到,自然是因为他还在这个套子里面。 至于他自己在心里认为的偏僻,那纯粹是他自己在心中认为的。 到底不是云中城的人,之前更是从没有来过,所以在一堆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房区当中,乌金很快就带着自己手下的人迷了路。 然后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边。 负责守在这里的人和孟凡一样,都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心中都绷着一条绳。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走近,他哪里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人? 当下就直接点燃自己脚下的绳子,然后结果自然就和孟凡的结果是一样的。 乌金确实冤枉,但也不算完全冤枉。 李嗣业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还能说话吗?” 乌金虽然不是什么高级武官,但李嗣业作为全军统帅,这张脸他还是认得的。 李嗣业本人都已经亲自来了,他难道还敢拒绝不成吗? 当下低着头,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都叙述了一遍,其中隐藏了自己故意往偏僻的地方走的事情。 李嗣业没有怀疑。 人不认识路,在这么密集的城区迷路也是正常的现象。 更何况还要防备着时不时可能会发生的爆炸。 这是完全可以解释的通的。 而且如今这地方也并不算城区偏僻的地方。 所以他们就根本没有想,乌金是想故意带着人往偏僻的地方走的事情。 否则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搞不好还得再治乌金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照这么说的话,附近应该还有一个能够让他们可以容身逃走的地方。” 李嗣业对比了两个人的说辞,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那空空的院子。 他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更不相信鬼神会站在叛贼的那一边。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是叛贼故意设计的。 而如果能够精准的掌控时间,那这个人当时肯定离这附近不远。 能够逃脱的话,应该是有一条能够让他们容身的密道。 就跟当初所爆炸的那座枯井是一样的。 立刻安排人在四周搜索,果不其然,李嗣业在院落的后面发现了一处同样的枯井。 “将军,不能再派人去查了啊。” 徐祥还没有等李嗣业说话,就主动上前去劝。 “这地道就是明摆着的陷阱,只要我们派人过去,他们一定会在地道的另一头监听地道里面的动向。” “一旦发现里面有动作,他们肯定会立刻有引爆可以爆炸的东西。” “我们到时候不管去多少人,都是死路一条啊。” 李嗣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他没有说话。 徐祥都能够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就算他当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就凭着这两个人的复述,他也能将整个事情还原个八九不离十。 地道的另一头有人监听是肯定的。 但是同样,地道里面也一定会有可以引爆的东西。 李嗣业根本就没想过要顺着这地道顺藤摸瓜,将隐藏在地道另一侧的人揪出来。 毕竟这样的做法难度实在是太大,而且也几乎根本不可能实现。 只需要到时候另一边的人听到一丁点动静,立刻就可以让下面的地方爆炸开来。 在那种狭窄的地方,人奔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比爆炸的速度更快。 李嗣业不是一个喜欢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的人。 但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可是却连敌人在用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那这场仗如果继续打下去,只会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劣势。 其实倒是也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寻找一处城内最高的地方,然后派人爬上去去观察城内的情况。 如此一来,城内不管出现任何情况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随后依次往下类推,将城内所有比其他建筑高的地方统统占领下来,最后拍出眼睛好的人爬上去去观察,就足以看到这城里各个民宅的动静。 如果真的有人在民宅的院子里鬼鬼祟祟,他们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传递消息。 如此一来,就可以减轻他们很多的麻烦。 可惜他们想到的事情,也同样被李象想到了。 在这种城区作战的时候,最不能够忽视的,就是可能会被高处的敌人发现动向,一旦被高处的敌人发现动向,那自己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掌控当中,也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尤其是对于他们现在所采用的这种战术,更需要将出其不意做到极致。 所以早在确定这种战术的第一时间,李象就立刻派着手下的人将城中所有比较高的建筑统统拆除。 能够拆除高出来的部分,就去拆除高出来的部分。如果不能拆除,那就直接简单暴力,直接全部拆毁。 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这种方法可不一定能够实行下来,毕竟拆的都是别人的财产。 财产的主人一定会跟你拼死力争。 这个时候甚至你给钱,都是很难去执行下去的。 但是云中城的情况,却让这种措施变得极其容易执行。 财产的主人? 早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以当唐军攻打进城城池后,所面临的就是在城池中的所有高建筑都被拆除。 唯一的几座高建筑就是城墙了。 可是,即便是在城墙上,也只能看到外围房区的情况,是没有办法看到里面的。 李象所选择的地方也恰好就在里面的房区。 李嗣业如果想要赢下这场战争,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打了这么长时间,结果现在连敌人在用什么样的武器都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耻辱!” “无论如何,这一次本将军亲自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找到敌人正在使用的武器是什么?” “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你就在上面守着。” 说着,李嗣业就找自己身边的一名士兵借了绳子,将绳子一头固定在地面上,随后另一头抛进了那处井里。 李嗣业先是将自己身上的盔甲都卸了下来,随后一个人顺着绳子往下爬。 徐祥看着那。今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同样跟着卸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准备带着几个人一起,沿着绳子往下爬。 李嗣业已经对他没什么好感了,自己如果现在还不能进行最后的挽救,那自己后面可就真的是前途无望了。 到了他这种级别,再想往上升一升位置,可不是靠战场上奋勇杀敌就可以做得到的,而是需要靠上官的赏识和提拔。 所以哪怕是心中害怕,但是面对李嗣业的时候,该舔还是要舔的。 可是他刚刚将自己身上的盔甲卸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等他把自己想要带的人点好一起下去,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什么人?” “不好,有敌人。” “快把他拦住!” “不能让他进来啊!” 一道道急促的呼喊声就在他前面的不远处响起,徐祥他说看去就看到一堆身着唐军兵服的士兵,正在手忙脚乱的,在前面的街道上互相追赶。 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互相追赶? 徐祥有些懵。 但是当他看到那身穿唐军军服的家伙,正一脸兴奋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包裹。 徐祥顿时心中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快拦住,快把他拦住!” 徐祥赶忙向着自己身边的人吩咐,同时自己也急速往后退。 可是那从上一条街区跑过来的家伙,已经一脸疯狂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火折子,将那手中方方正正的包裹给点了起来。 随后他将那手中的包裹用力的往前一抛,自己则是就在快要接触到负责阻拦的唐军的前一刻立刻拐弯,向后跑了过去。 包裹在空中滑过,随后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徐祥的脚边。 看着那嘶嘶燃烧着的包裹,徐祥感觉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亮了起来。 极致的热浪和冲击,瞬间让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极致的光芒。 徐祥整个人更是被高高的抛起,随后如一块破烂抹布一般落在了地上。 跟他一样遭灾的还有乌金。 乌金是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那个人,只不过奈何他之前刚刚受了伤,根本跑不快,所以他的身子后面落后了徐祥一步半的距离。 可是在那填满了火药的爆炸包面前,一步半的距离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围城 第166章 围城 巨大的爆炸声在街道之上炸开,还在向着徐祥所处狂奔的唐军士兵也同样遭了殃。 李象特地在这次的炸药包身上加了量,能够被爆炸所波及到的范围足足有数十米远。 离得近的人,就比如徐祥和乌金,当场便不省人事。 整个人直接躺在血泊当中,一动不动。 至于其他离得稍远的那些人,则能够稍微幸运一些,起码现在还能够在血泊当中蜷缩哀嚎着。 刚刚从井口下去去探查地道里面情况的李嗣业,此时还正在井底搜索着周围,观察着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结果乍然之间就听到了上面爆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声响。 李嗣业当时便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继续去探查井底,连忙拽着绳子向上攀爬。 等他好不容易从枯井当中爬出来的时候,入目所见之处遍地是狼藉。 整个街道上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李嗣业抽了抽鼻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分明就是火药的味道! 这无疑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如今的军队和战争并没有将火药用在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代又一代的将领,不断挖掘着战争的潜力和多样性。 李光弼曾经就对火药大加赞赏,并且一直致力于此道的研究。 李嗣业虽然一直在西域,并没有参与李光弼的事情。 但是他之前和中原通信往来的时候,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消息的。 李光弼在太原城战死,其家人投降叛贼。 李嗣业原本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李光弼那一家只是所以能有地位,主要还是源于李光弼老爹带着族人投诚。 胡人向来打仗的时候敢打敢拼,开元和天宝年间陆陆续续已经开始在边境启用大胡人作战。 李光弼这一家子,作为契丹人,本就是与中原人相对应胡人。 胡人受中原文化熏陶前来投诚,这本身就是一件能够极大振国威的事情。 朝廷自然要给足礼数和待遇。 尤其是李光弼的老爹在契丹部落的时候,也是部落的酋长。 地位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所以能够受封于郡公,这本身也是一种家世所带来的成就。 李光弼在战争这一途上有些造诣,甚至要比他老爹在的时候做的更好,李嗣业是认同这一点的。 但同时,李光弼身下的子孙则并不出息。 比起他们的老爹来讲可是差远了。 李光弼战死之后,李嗣业就没有再把他下面的子孙当成一回事。 但是如今看来,或许情况要比他想象的更为糟糕。 恐怕这些李光弼的子孙,早就把自己老爹所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统统送给了叛贼。 当真是可恨至极! 这些人世受国恩,结果最后却不思报国,反而资助于叛贼。 “真是一群混账!” 李嗣业将牙咬的紧紧的,大步上前,在路上顺手抓过来一名正在狼狈往外跑的士兵,大声地喝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本将军刚刚下去就爆炸了!?” 那名士兵明显慌不择路。 正常的士兵看到李嗣业过来,早就已经往其他的方向跑了,或者即便不跑的,也是呆在原地不动。 哪有主动还往李嗣业方向靠拢的? 那不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除非是打着这个机会,想要趁机表现一下的心思。 眼前的这名唐军士兵,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在被抓过来的那一瞬间,他脸色还是惊慌失措的。 而被抓过来之后,他脸上则是带上了几分茫然,等反应过来之后,方才一脸惶恐。 他的整个人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往下落,如一滩烂泥一般,全靠李嗣业死死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抬,才能让他勉强能够站直在地上。 “将军……回将军的话,小的也不知道啊。” “我们正跟徐将军等在上面,结果不知道怎么,前面就突然大喊大叫了起来,说是有敌人。” “结果我们看过去并没有发现敌人,反倒是一群都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衣服的人在互相追逐着。啊?还没等问清楚情况,其中一个人就莫名其妙向我们扔过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出来。” “小的只看到了徐将军往回跑,结果恰好那东西落在了脚边,再然后,就砰的一声炸开了。” “其他的事情,小的真的不知道了啊,将军。” 还往回跑? 李嗣业的脸色带上了几分羞恼。 徐祥怎么说也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结果现在表现的却如此不尽如人意,他这个提拔者的脸上也是无光的。 至于那一群都穿着和唐军一样衣服的人,显然其中竟然混杂了敌人。 李嗣业放开了攥着那名唐军衣领的手,直接将其猛的往其他的方向推了一把,让他滚蛋。 所以后他就开始一个人考虑起来。 能够和唐军穿着一样的衣服,而且这么远的距离都没有被发现,直到走近才被发现,这种伪装确实难搞。 不论是那些逆贼还是眼前的这些唐军士兵,本质上都是中原人,从长相,样貌甚至身材上面都看不出明显的差别,如果换上一样的衣服,远远的看上去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唯一的差别就是口音了。 但口音也并不是万能的。 想要让整个军队都换上另外一种口音,当然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想要几个人学习另外的一种口音,却并不难以办到。 设置口令,用他们独特的西域口音来加以辨别身份,只能保证一时的安全。 当然,哪怕是能够保证一时的安全也是要用的。 有总比没有好。 李嗣业的眼神当中浮上了一抹担忧。 云中城内的敌人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狡猾。 他之前去找郭子仪,郭子仪当时就跟他说过这些逆贼打城内的巷战的时候,手段诡变多端,需要多加小心,多加提防。 说实话,当时他还有些嗤之以鼻。 能够被围困在城中的,都是一群负隅顽抗之辈,也是同样是一群山穷水尽之徒。 一群山穷水尽的人,又能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来? 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战败找借口罢了。 李嗣业当时在心中还有些鄙夷,堂堂朔方军节度使,大唐名将郭子仪,也同样免不了俗。 但是当他今天真的遇上他心中所瞧不起的这些逆贼们,李嗣业才终于明白郭子仪那番话中所隐含的意思。 这些逆贼真的是手段频出。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上用。 李嗣业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离开了云中城。 而就在他带着人离开云中城不久之后,唐军立刻收缩包围,此时的云中城的其他三面城墙也已经陆陆续续被唐军攻克。 毕竟北面城墙已经在李象的授意之下,放弃了城墙的守卫。 而在整个城区的最外围,是并没有部署太多的爆炸点的。 所以唐军是完全可以绕着最外围,对其他三面城墙进行里外夹击。 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损失自然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更何况,在城区的其他地方也同样有部署的爆炸点,都需要人手去主观调控。 唐军在拿下了云中城的其他三面城墙之后,只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分出一小部分兵力进行云中城的助驻守,主力部队继续南下去攻打雁门关。 反而是所有兵马,直接将云中城团团包围了起来。 只有一小部分兵马,被李嗣业派去幅散在周围。 充当在周围打秋风的人 大有一副要将云中城死磕下来的架势。 这其实对唐军的打法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会有很大的弊端。 唐军的后勤补给仍然压力很大,如果不能够快速入关,在关内寻得补给。 以他们现有的这些后勤物资,是没有办法支撑太久的。 哪怕是将那些在周围打秋风的人也算进来,其实也没有办法延缓唐军太多的时间。 李嗣业身为整场行动的策划者和执行者,他最清楚如今腾军所面临的困境。 但是如今,他却也不得不下达这样的作战指令。 原本的计划确实是唐军要快速攻下云中城之后,立刻分出大队主力兵马南下。要用最快的速度能够打到太原城下。 前半段的设想,他们也实实在在的做到了,但是在做后半段的设想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城中的这几场爆炸。 如果就伤亡来看,这几场爆炸所造成的损失并不是很大。 损失的兵马再整整数万大军面前,不过都是不足一提的。 也就是只有损失的徐祥,在唐军所有的武官当中,属于职级最高的那一个。 对于唐军的战斗力会有一些影响。 但这却并不是这爆炸所造成的,影响最为严重的后果。 最为严重的后果,反而是因为整支唐军在面对着这些爆炸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茫然无措。 李嗣业行军打仗多年,他对自己手下的兵有非常精准的判断,什么时候自己手下的兵能征善战,什么时候自己手下的兵士气低迷,需要回退修整,李嗣业都清清楚楚。 但是,即便他带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在西域打了那么多年仗,却从来没有在自己手下的这些兵的脸上,看到过任何一丝茫然无措的表情。 哪怕是面对着极为凶狠强悍的吐蕃人,他手下的兵都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茫然无措来。 但是今天在云中城的时候,他却见到了这一幕。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逆贼,要比那些长于高原上的吐蕃人更为强悍。 而是因为这些逆贼们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诈。 这是他和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们,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事物。 人们的恐惧往往来自源于未知。 当一个人面对着一种未知的事物,并且这个未知的事物还能给他造成伤害的时候,人们将会不可避免地对这样的事物产生惧怕。 当人们无法弄清这事物的原理,人们又会对这种事物感到敬畏。 李嗣业当然不会让自己手下的兵,对那些逆贼们感到敬畏。 要是连他手下的兵,都能对这些逆贼们产生敬畏的情绪,那他这场仗,也就不用再继续打下去了。 而且要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那就是直面恐惧。 只要他们能打败这爆炸的源头,将云中城内的这些逆贼们抓起来。 不需要将所有人通通抓到,只需要将其首领抓到,就能够极大程度的削除,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们的恐惧心理。 李嗣业如今打着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主意。 他没有办法将对于逆贼还残存着恐惧心理的士兵,继续让他们前进。 连云中城都有会利用火药的逆贼,那很难保证在雁门关,在太原城,不会出现火药的应用。 一旦在这些地方同样出现火药,而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们,却没有成功克服心中对火药的恐惧。 在战场之上,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一旦因为看到了火药,而让这些士兵们在开打之前就产生了畏惧的心理,到时候只需要敌人一个冲锋,这些已经产生畏惧心里的士兵就将一触即溃。 设置在云中城外的唐军指挥营帐内,一众将领都沉默着。 他们当然清楚李嗣业做出如此决策的原因,也清楚他做出这种决策,是就目前的种种情况而言最为正确的一种选择。 但这个最为正确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站在他们现在所处的战场立场之上。 在他们的后方,在那些并没有清理到战场前线的其他朝廷官员眼睛当中,跟他们所思所想可就会存在着很大的不一样。 一旦到时候这些朝堂官员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到时候皇帝亲自逼迫他们出战的话…… 局势恐怕就很难说了。 “云中城是必须要打的,打不下云中城,后面的雁门关,后面的太原城都打不了。” “这几天多派斥候,去刺探一下雁门关周围的消息。” “云中城内的爆炸,不过就是由火药所引起的,传令所有的将士,对于城内的房屋,一间一间地去逐步搜索。” “走的时候尽量分散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变势 第167章 变势 连着整整五天,唐军在云中城下一步都没有前进。 当然,没有前进并不代表着毫无收获。 而且恰恰相反,唐军虽然这几天并没有在战线上向前推进多少,但是却在其他的领域取到了极为不寻常的战果。 其中战果最大的一点,就是对于城内那些火药的使用突破。 城内的那些逆贼确实极其狡猾,如兔子泥鳅一般,最开始的时候,唐军根本抓不到他们任何的踪迹。 只能在搜索的过程当中小心,小心,再小心,但即便是再怎么小心,终究还是难以避免惨重的伤亡。 惨重并不代表着士兵数量上的减员严重,即便是大燕的火药已经加以针对改进过,威力和市面上的其他作为烟花爆竹原料的火药相比,已经翻了好几倍,可到底和真正的火器时代所使用的火药,有着极大的差别。 威力虽大,但却也没有大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除非是离着墙壁特别近,直接被炸药所炸裂的碎石头和砖块给砸到脑袋,或者好巧不巧的砸到命门,一般而言,只有这些情况才会让唐军的士兵当场死亡。 而除了这些情况以外,唐军的士兵则大多只能算是身上负伤。 后勤的补助和救治及时跟上,唐军这些负伤的士兵仍然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后恢复自己的战斗力。 而且渐渐付出了不间断的伤亡之后,唐军也终于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第三天之后,终于成功在一处民宅内,提前制止了逆贼点燃火药的行为。 这一点对于唐军极为重要。 李嗣业之前最多只是能从细节,和爆炸之后所残留的味道,推断出逆贼所使用的武器乃是火药。 但对于这些逆贼到底是如何使用火药,又将这些火药部署在了什么地方,李嗣业并不能做出准确的推测。 因为他无法预料,逆贼所使用的火药威力,到底大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这已经超出了它可以用以往的经验去进行推断的范围。 因为如果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火药是根本没办法用于战争的。 就那么一点烟花爆竹所能够产生的威力,如果说是能把锅炸出一个窟窿,李嗣业当然是相信的。 但要是能把这一整面墙还是如此坚固的石墙给炸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能去找将这些火药所弄出来的逆贼。 哪怕是李嗣业心中对于这些逆贼们有一百个瞧不起。 但关乎着整支军队的军心和士气,李嗣业并不能,也不敢去妄下结论。 如果因为他随便下达的结论,而让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再一次遭受了损失,这将会对整支军队的军心,造成更严重的打击。 因为这会让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认为他们的统领不如逆贼。 如果连奋力冲杀在最前线的将士们,都无法相信他们自己的将官,那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们在战场上发挥出自己可以舍生忘死? 好在唐军仍然有着巨大的人数优势。 李嗣业也正是依靠着有巨大优势的唐军,才成功在多个方向上同时开花,最后声东击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其中一处民宅,在里面负责探听周围情况的逆贼神经最为平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其拿下。 而在派人里里外外仔细搜索了那间民宅之后,李嗣业也大体上搞懂了这些逆贼们所玩的把戏。 所有的火药确实和他们以往所见到的那些并不一样。 不过哪怕是这些和他们以往所见过并不一样的火药,威力似乎看起来也并没有大到离谱,因为这些火药都是埋在墙根最底下的。 他们和那些石墙几乎就是紧紧相连的。 而负责将这些火药点燃的逆贼,也同样是守着这些火药不远的地方,也是离这些墙根不远的地方。 这个位置,很方便他们去探听周围的情况。 让他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探听到周围的情况,并且做出反应。 从而给在外面巡逻的唐军给予威胁。 李嗣业整个人感觉无比的神清气爽。 之前一直绕在他们心中的困惑,也是一直让他们不得寸进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搞不明白逆贼所有的行事方式。 既然不知道逆贼到底在做什么,又是怎么做事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去谈及如何去应对。 但是如今既然知道了,那自然就有可以去应对的方法。 就比方说应对这些埋在墙根底部的火药,那只需要提前派出人手,准备好足够的水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轻的动静,将这些水桶中的水从院墙的外面倒下去。 或者提前找人,用着在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到我的声音,提前在院子的其他墙的墙壁上加长梯子,然后找动作麻利的士兵,提前爬上梯子,观察里面的情形。 民宅的墙很多,而一个人终究也只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到事物,顶多可以同时盯着两面墙的动静。 而且一个人在不间断盯着这些墙壁情况的时候,总是需要耗费很多的心神。 根本没有办法保持长期的注意力去集中。 所以,派人提前观察的法子是完全可行的。 除非派去观察的那个人实在是点子太背,恰好他所搭成的梯子就落在了里面观察情况的那个人的视线当中,并且恰好就被他所发现。 可这种情况也是很多例子当中才会出现这么一次。 而且这么点损失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剩下的只需要提前关注好那个人所在的位置,随后快速的下来将为此报点,自然就会有其他已经准备好水桶的士兵,前去被标记好的那个地点,提前将水倒下去。 其他人便可以一拥而上。 后续的两天时间当中,唐军一直在反复的做着这件事情。 而且效果出奇的不错。 李嗣业这段时间能够明显感觉到,军中的士气回复了不少。 这无疑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对于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们来说,只需要能够让他们找到克服恐惧的办法。那他们原本因为恐惧而一落下去的士气,自然会得以回归。 不过李嗣业和唐军心里高兴了,那自然就有其他人心里不高兴。 比方说如今仍然隐藏在城内的李象。 云中城内的一间民宅中,这是李象他们所选择好的几个隐藏的流动据点之一。 这个时候的李象早已经换了一身打扮,所有能够象征的他身份的衣服和各种配饰,早就被他统统摘了下去。 如今的他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居民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如今这座城里也没有什么一般的居民。 李象这身打扮想要去鱼龙混珠肯定是做不到的。 更没有办法依靠这身装扮逃脱出来。 李象如今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已经是我们所到达的第五个流动据点了,我们剩下还能够让我们暂时容身的据点可不多了。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我们所有准备好的容身据点都会被唐军一一找到并且拔除。”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连最基础的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到了那个时候,就和丧家之犬没有什么区别。” 其他人听着这话,也都默默的将头低了下去。 之前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们一共也就在城内准备了15个可以保证安全的据点,并且这些据点当中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 为的就是如今这个时候一旦唐军大规模进城搜捕,他们可以有一个地方去保证之前所安排下去的各种指令可以得到执行。 并且同样有一个地方可以接受城内各个地方所传递过来的消息进行汇总,能够时刻掌握城中最近所发生的事情。 不求要掌握所有,但起码能知道一些是一些,这些事情,这些消息,也可以为他们去更改变动之前所定下来的决策的方向,提供很大的帮助。 这也是他们设立这一些能够保证安全据点的初衷,而且自从唐军入城之后,他们一直都是按照以往的原定计划所执行,中间没有出任何的错漏。 甚至在一开始的三天时间里,他们所设立的其他能够保证安全的据点都没有被使用,因为他们在城内几乎是零损失,零伤亡。 负责在他们这些据点和城内其他人之间联系的人员,更是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而且情况一切正常,这自然代表着据点的安全性。 但这一切原本都看起来是极好的情况,却在两天之前开始有了变化。 陆陆续续有在他们这些据点和城内其他人之间联系的人员失踪,而且他们之前所设定的那些原本应该安全性没有任何问题的据点,也开始逐步被唐军所发现。 这无疑代表着,唐军已经开始找到了他们所有行动的条理。 并且他们在根据着他们所有的这些行动,进行了相应的针对。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他们所做的这些针对确实有效。 这无疑相当于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他们之前能够表示宽心,并且能够继续坚守在城中,最大的依仗就是他们在暗处,而唐军在明处。 他们熟悉唐军的一切动作,而唐军并不熟悉他们的动作。 这就给了他们足够去针对唐军的可能。 但是如今这情况却忽然被反转了过来,反而变成了他们在明处,而唐军在暗处。 而且他们都不知道唐军是如何从明处转移到了暗处,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改变了什么样的战术。 这里面的问题就实在是太大了。 “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就被拔掉了四个据点,要是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在城中坚守太长时间。” 李象这番话是看着孙青说的。 “我需要知道后面还是否有其他的变化。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恐怕要想好我们的自己的退路。” 李象确实是在唐军和燕军当中更看好燕军。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要将自己的性命绑在燕军这马车之上。 与其自己在立国的过程当中战死,最后被死后追封,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立国之后,凭借着自己的开国之功,从此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如果自己在这中途当中不幸战死,哪怕是在自己死后自己被封了王,对于他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他所在死后被封的王爵,就能够跟随他一起轮回到下半生吗? 既然这份王爵,并不能保证他的下一世可以成为王侯,那他自然也不屑于去追求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李象心中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就是一个俗人。 他愿意建功立业,也渴望着建功立业,但他建功立业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而不仅仅是为了建功立业这四个字。 孙青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论官职我还没有李留守您的官职高,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啊?” “陛下只是说让留守您继续坚守在云中城内,陛下后面自然会率领着援军人马赶到,为留守您解围。” “但是这具体的时间陛下并没有明说。” “想来应该是坚守的时间越长越好吧。” 李象听得这话,不禁有些恼怒。 这明显的就是一句屁话,还坚守的时间越长越好。 难道他不知道坚守的时间越长越好吗?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还怎么继续坚守在城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于松一直都沉默着,如今也终于开口。 “其实我们现在也只能坚守。” 李象面色不善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于松浑然不惧地说道:“云中城本来就是一座空城,里面根本不存在让我们必须混杂在其中的百姓。” “如今云中城更是被唐军四面团团包围,如果我们能够聚集出来一支足够数量的人马,或许还可以尝试着在城外唐军包围比较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 “但是如果我们聚集不到数量足够的人,形成不了一股有效的战斗力,凭我们自己是很难突围出去的。” “可如果我们要聚集足够的人,必然要在城中闹出一股不小的动静来。” “唐军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我们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两线 第168章 两线 听到这些话,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极为愤怒的李象,也不由地沉默了下来。 于松说的当然有道理,而且也正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才让李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去加以反驳。 也让他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之前所想的,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如今的云中城确实很难继续坚守,在没有外力支援的前提之下,想凭借他们将这座城池守下来,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们并不知道外界的支援,或者说来自于安庆绪的援兵什么时候会抵达。 可即便是他们要抛弃云中城独自逃命的话,只要仔细一分析,就会发现这也同样是做不到的事情。 云中城外的唐军,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足足有的数万人。 当然,数万人的兵力其实在一场围困城池的战斗当中并不算多。 古往今来,如果想要将一座城池团团围死,那起码也是需要十几万的兵力。 而且围困城池的兵力也是要根据城内驻守的兵力进作调整的。 兵书上有言,十倍围之。 只有当你手中的士兵人数要多于城中兵力人数的十倍以上,你才能够有这个条件去围困这座城池。 如果城中的人数太多,甚至如果城中驻守的人数超过10万,那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保证可以将这座城池围到死。 这也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办到。 除非是由于其内部矛盾导致的其他情况发生。 如今的云中城,城内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几百人。 而且这些人都分散在城中的其他地方,想要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所造成的动静,唐军不可能不发现。 毕竟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哪怕是最基础的吃喝拉撒,都是在这座空旷的城池当中,一个极其不寻常的信号。 而且如果将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势必会导致在外围所布置的那些爆炸点要作废。 这会直接导致唐军在城中搜索的速度加快。 也会直接让唐军搜索的时候所受到的阻力变小起来。 唐军将领只要但凡有点脑子,就会能够感觉到城内的动向已经变化了起来,自然就会进一步加快搜索的速度。 李象想要依靠手中的这些人进行突围,纯粹是天方夜谭。 要是能突围成功,那绝对算得上是老天保佑。 可怎么能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老天保佑的可能性的上面呢? 万一老天不保佑自己,那自己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当然,李象也并不是说只有突围这一个办法。 他虽然现在身在燕军当中,可他的父亲却是李光弼。 这是一个实打实为唐军战死在太原城的将领,更是整个大唐朝廷能够和郭子仪相提并论的将领。 他这个李光弼的儿子,完全可以享受到一些自己父亲所能够带来的好处。 他完全可以声称自己是被迫不得已而投降的燕军,是在忍辱负重。 一般来讲,大唐朝廷也不会太怎么去为难他这么一个小辈。 当然,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以后也基本上就最多能谋得一个闲职。 能保证自己以后衣食无忧,但是想去享受什么荣华富贵肯定是做不到了。 除非又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但这种重大的变故怎么可能会堆在一起连着串儿发生? 李象更希望自己的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去投降于大唐。 而且他投降大唐的话,也并不一定真的就能够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清算。 毕竟在太原之战的时候,他可没有什么去打开城门,迎接唐军主力。 要是被人揪着这么一点不放过的话,算作他通敌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非朝中有其他的高级官员愿意为他说话,愿意保住他一条性命。 可李象哪里知道朝中有没有其他的高级官员愿意这么做呢? 李光弼到底是契丹人出身,在朝廷上的人缘并没有特别好。 尤其是,他还是一个武将,跟朝中的那些文官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这些人别到时候落井下石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李象重新坐回凳子上,整个人都闷闷的。 两难之地啊。 明明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但这三条路不管走哪一条,几乎都是绝路。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如今我们能够接二连三的被唐军找到那些能够保证安全的据点,这无疑代表着我们之前所做的计划已经泄露,或者被唐军找到了可以针对的空缺。” “想要继续在城中和唐军盘旋,我们就必须针对空缺进行修改。” “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 李象在反复权衡了这三条路的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再先坚守一段时间。 武将之间向来都是惺惺相惜的,如果自己能够打出自己的实力,让李嗣业能够对自己另眼相待,那即便以后自己因为不得已而投降大唐的话,也应该会得到一些重用。 最起码,他可以让李嗣业为他说上几句好话,这无疑可以给他的活命带来更多的希望。 而且另一方面,突围这条路几乎是走不通了,除非有外面的人接应。 所以综合来看,坚守无疑是现在最优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现在该怎么才能坚守更长的时间,不管是等到援军到达,还是等到李嗣业主动向自己伸出橄榄枝,想要招揽自己。 可是他所问的这个问题,注定无法得到回答。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 这样屋子里的几个人瞬间警觉起来,因为他们这几天之前所安排的那些据点都已经被唐军找到了很多,所以他们现在同样的心里是非常担心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据点,会不会也在某一个时间突然被唐军找到。 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如果一旦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据点恰好被唐军找到,那么以唐军在城中拥有的人数的优势,他们是很难从中成功逃脱下来的。 可同样,他们心中还是有着疑惑的。 因为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具体是位于云中城的中央,算是比较腹部核心的地方,而在外围的其他几个爆炸圈都还没有被触发,唐军应该没有理由直接会搜索到这里。 而且即便是搜索到这里,也应该会被外面的人所发现警觉。 可是外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显然不寻常。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全部都进入戒备状态。 “情况可能不对,大家做好准备,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大家要做好应对。” 李象几个人趴在门边上,如果进来的人真有问题的话,他们也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 于松也同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那几个炸药包。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大门也还原打开,露出来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当他们看到的时候,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这个人身后并没有其他的队伍,显然并不是城外的唐军,更不是唐军发现了他们如今所在的据点前来搜捕他们。 而相反,这个人的面容他们都非常熟悉。 安承庆! 安庆绪的禁卫统领! “安将军,安将军你怎么来了?” 李象表现得大为惊讶,尤其是看着安承庆身上的那一身唐军的军服,他表情也同样精彩了许多。 他这个时候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外面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放人进来了,因为什么身份都不需要讲,就这张脸就足以让所有的将士都纷纷让道。 “云中城坚守不容易,陛下让我给大家带个消息。” 安承庆看着这些人,笑着说道。 …… 北方的战事唐军似乎是打开了一些缺口,然而在南方,仆固怀恩的日子就并没有那么好过了。 铁索桥的西侧桥头,仆固怀恩让自己麾下的唐军将士在此地扎营,和就在河对岸的燕军相互对峙着。 他之前率军攻打河东城,看起来攻击的势头非常强烈,似乎是要将河东城拿下来,不拿下来就不罢休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支作为佯攻的队伍。 如果能拿下来,那属于意外之喜,但如果拿不下来,那也是十分正常。 仆固怀恩并没有拿到那份意外之喜,所以在一直没有拿下来河东城之后,当蔡希德率领着燕军主力南下赶到河东战场的时候,仆固怀恩不管心中再怎么觉得可惜,也只能立刻引兵撤退。 如果他不撤退的话,那他麾下这1万多名唐军精锐,就要全部葬身在河东战场之上。 但是他即便是撤退,也并不是完全撤走,而是要牢牢守住这铁索桥的西侧桥头。 绝对不能够放河对岸的逆贼们过桥来。 唐军的安排已经是尽全力地去做到周到了。 渭水河畔有李轨,李轨率领着那3万新兵,率领着那3万新兵,一边和长安的守军对峙,一边训练的那3万新兵,争取将他们能够尽快的训练成一支可以打仗的军队。 仆固怀恩虽然觉得这有些痴人说梦。 新兵向老兵的蜕变,可并不是通过不间断的训练就可以达到的,而是需要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见到血之后,才是真正蜕变的开始。 李轨带人来到渭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渭水上面的所有浮桥全部拆除,根本不给长安的守军北上的机会。 这无疑相当于自己断绝了自己麾下将士们能够打仗的机会。 如果将士们打不了仗,那他们也永远都是一辈子的新兵。 但仆固怀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对于李轨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手下的兵战斗力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根本可以忽略不计,想要靠这种军队去成功遏制住那长安百战精兵的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够采用一些其他的招数。 将河面上的所有桥全部拆除无疑是非常好的选择,因为这些桥都是木头路的桥,很容易拆除,并不像他现在所做出的这道铁索桥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斩断。 如果他眼前的这座桥如果不是铁索桥的话,而是同样有木头的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座桥给拆除,因为只要将眼前的这座桥拆除掉的话,不管河对岸的燕军数量如何的多,也终究只能是望着黄河而无可奈何。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李轨做的做法还是很符合实际的。 仆固怀恩摇了摇头,心中感觉有一丝无力。 这段时间他也试探过河对岸的那些燕军的战斗力,出乎他的意料,河对面的燕军数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而且战斗力要比他想象中的强很多,要跟他当初和燕军交手的时候战斗力更强。 当然强弱也是对比出来的,他之所以感觉到对面的实力强,主要还是因为他这边现在的实力太弱了。 虽然他手中的兵同样都是从西域那边一仗一场仗打下来的老兵,但是由于后勤补给方面的压力,导致他们现在手中的兵器并不趁手,而且数量也远远不够。 蔡希德手中并没有火药,而是仍然依靠着以前的战争方法利用弓箭的数量去压制,但由于蔡希德这边能够源源不断的得到物资补给,他手中有充足的物力去支持他火力覆盖。 反观仆固怀恩这边,他手中的物资太过稀少,尤其是像弓箭这种消耗品,根本远远达不到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去挥霍的地步,所以他每一步都必须精打细算,这让他很是头疼。 这本身就是一场战争前的火力消耗,能够有效的打乱对面的阵型,并且能够有效的打压对面的士气,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当一群士兵连在营地当中,都必须要扛着盾牌来去提防自己头顶上的弓箭,只有这样才能够在营地当中去行走的话,这对于整个军队的军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毕竟这可是自己的营地,连自己在自己家的营地当中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何况乎在不属于自己家的战场之上呢? 仆固怀恩如今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第一百六十七章 商议 第169章 商议 这段时间的唐军可谓是叫苦连天。 仆固怀恩不知道北面战争情况的进展现在怎么样了?但反正他现在这边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还算是好消息的,就是对面的燕军这段时间发动的几次进攻,都被他们依靠狭窄的地形打退。 这座屹立在河面之上的铁索桥,虽然当初修建的时候造的要比一般的桥更大。桥面上可以允许三驾马车并排而行,可在这以数万人为规模的大兵团作战的面前,这座铁索桥的宽度还是稍稍显得有些狭窄了些。 不同于北面战场,南面战场的燕军,对于唐军是有着绝对人数优势的。 只是因为这座铁索桥的存在,让燕军无论是有再多的人数优势,都没有办法得以有效的施展开来,因为无论你有多么多数量的将是在这座铁索桥上能投入的兵力也终究都是有限的。 更何况蔡希德手中虽然有足够的物资,也有足够的弓箭,去支持他进行大规模的火力覆盖,但是弓箭对于没有穿戴甲胄的士兵杀伤力很明显,可是对于那些穿戴和甲胄整齐的士兵,杀伤力就并没有那么可观了。 尤其是在和对岸的宽度,当弓箭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强力了。 这个时候的弓箭,在射到那些甲胄身上则会显得软绵无力。 除非这些弓箭可以好巧不巧的恰好从甲胄中间穿过,射到那些在甲胄掩盖之下的唐军士兵的肉体上。 否则这些弓箭造成的杀伤力并不足以撼动唐军的阵型。 大唐朝廷虽然后勤方面很是堪忧,但在甲胄方面并没有亏欠给南面战场上太多。 仆固怀恩手中没有充足的刀剑,也没有充足的弓箭,但是甲胄作为战争的最为基础的物资还是很齐全的。 最起码这些甲胄,就足够让他可以组织一支完全穿甲的队伍,在铁索浮桥上和燕军正面相搏。 至于那些在战争中所损毁的武器,也可以在燕军的撤退之后去收缴敌人在战场上所遗留下来的武器。 能用的不是那么的顺手,但两边最起码在人种方面都是相通的,手中的武器也大体上相差不差。 一些细节上的手感肯定会影响一些战斗力,但相比于没有武器来讲,影响的还是是比较小的。 仆固怀恩也只能这么做,毕竟现在条件如此,他现在唯一能够希望的就是北面的战场情况能够有快速的重大突破。 “燕军这几天已经不再和我们继续强攻了,而是就躲在河对岸消耗我们,时不时还要派兵往河的北岸和南岸找机会让我们疲于奔命,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在刚刚结束半天的巡营之后,仆固怀恩召集了自己手下的将领,展开了一场讨论。 讨论的内容也非常简单,就是应对河对岸蔡希德所部这几天的动向,而要做出接下来的战场安排。 “那也没有办法,想要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们就只能去跟他们正面进攻。如果我们不能够在正面组织起一直能够有效去进攻的队伍,那他们正面就没有什么太多的压力,我们只能去被动防守。” “如果他们认为战场正面没有压力,肯定会分兵去其他方向寻求突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着人数优势,即便是他们分兵去其他方向寻求突破,我们在正面战场上的人数也会少于他们。” 听得这名将领的话,其他人纷纷低着头,眼神有些许暗淡,沉默的不说话。 现在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太过被动,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在正面能够组织起有效的队伍去进攻。 如今他们还能够去继续坚守阵线,让对面的严燕军没有办法去通过铁索浮桥来进攻,其中最大的倚仗就是他们作为防守方,可以在桥的一头用大的范围,去阻击那桥头小范围的敌军。 3驾马车能够并行的桥,虽然看起来确实挺大,但是其实一名士兵想要有效伸展开自己所使用的武器,也同样需要不小的地方。 所以这桥的宽度看起来不小,但实际上这一个宽度能够容纳的士兵数量也不过就是五到六个人。 如果人数再多的话,就会出现士兵和士兵之间的武器相碰撞的情况。这无疑会让整个军队的阵型都会随之被打乱,尤其是在最前面。 如果对前面的队形出现散乱,势必会连着影响到后面的队伍,到时候会酿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可如果这桥的宽度只能容纳五到六个人的话,那么在他们通过桥的第一时间,所面临的敌人却并不是跟他们同样宽度的5~六个人,而是整片土地,而整片土地上的唐军,就可以弓箭齐发,去射击这些人。 而且同样可以组织远比他们人数更多的兵力去对付他们。 如此一来,其实是进攻方占据着极大的劣势。 也正是因为着拥有着这样的防守优势,唐军才能够有效的坚守这么长时间,并且能够找准时机打上几次反击,将敌人从桥上赶下去,并且搜刮敌人在撤退的时候所遗留下来的那些武器装备。 活人肯定是会将自己的武器装备原封不动的带走的。 在军队当中,擅自遗落武器和甲胄那都是死罪一条,除非是打着不想再回军营的念头。 可是那些死人的武器可能不会有人在有那份闲工夫去替他们保管,所以这些死人的武器就是唐军重点捡拾的对象。 也正是依靠捡来的这些死人的武器,唐军还能够在现在的情况之下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而且也同样是因为他们有着防守的优势,他们所射出去的弓箭也有很多都是可以进行回收的。 这无疑给了他们本就非常脆弱的后勤物资一个很强烈的缓冲。 但是如果要从防守转为进攻的话,那结果就自然会大不相同,原本只有防守方才能够有的优势也会从他们这一边消失。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对于对面的燕军,则会拥有防守方的优势。 他们一旦进攻,那在桥头上所容纳的有限宽度就变成了他们。 本来就拥有人数劣势,如果唐军在主动发起进攻,那基本上和故意在削弱己方的军队数量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连拥有的各种优势的燕军,都不能够在进攻上讨到便宜,那本来就没有这些各种优势,反而有着各种劣势的唐军,又怎么可能在进攻上讨到便宜呢? 这不就是纯纯的送人头吗? “我不同意。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持我们进攻。” “论战斗力,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现在根本不如何对岸的那些敌人。我们才是实力弱小的一方,如今实力强大的一方去攻打实力弱小的一方,尚且都不能够取得胜利。那我们这些实力弱小的一方去攻打实力强大的一方,又怎么可能去给实力强大的一方带来威胁?” “这不仅不会带来任何威胁,反而还会去削弱我们自己的实力和让两边的实力差距变得更加明显。如果我们自己的实力被削弱了,到时候说不定实力强大的敌军,只需要一个进攻,就可以把我们本来就很脆弱的防线给撕开一道口子。”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仅没有办法去成功完成我们的目的,将河对岸的敌人牢牢地遏制在黄河的东岸。反而会主动向河对岸的敌人放进来,我们到时候都是朝廷的千古罪人!” 一名将领突然在房间内站了起来,表情很是激愤。 房间内响起了一阵非常微小的细细的讨论的声音,大体上是在讨论的,这两种方案,到底哪个方案更符合实际一些。 仆固怀恩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而当他看到这些人在讨论时候的那个脸色以及那副模样,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偏向着第二个发言那一名将领的观点的。 虽然心中对这些将领没有血性感到不齿,但他也同样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唐军确实不适合继续进攻。 可是那名率先出来说话的将领,显然不服气。 “你说的倒是简单我,我们要是现在不进攻的话,不能够将敌人的目光从其他方向调整过来,到时候他们从黄河的其他地方渡河怎么办?”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去调动太多的人嘛,哪怕每一队只需要几百人或者1000人。这些人只需要随便征集一些船只,再用船只拼接起来一座浮桥,就可以成功渡河。” “一旦这些人渡河成功的话,随时都可以去威胁到我们自己的大营。难不成我们还要为了这几百个人,就分出一支队伍去阻击他们吗?” “那如果到时候他们分出的队伍太多,难道我们要从现有的军队当中分出几千人的兵力,就是为了去其他地方阻击他们吗?” “如果我们真的分出去了那么多的人,正面战场怎么办?” 第二名站起来说话的那名将领开口反驳。 “现在黄河上能够渡河的所有桥都已经被烧毁,至于黄河上游水流湍急,根本不适合渡河。” “说到底也不过只有只有下流才适合渡河罢了,我们只需要派出兵力去,在那个黄河的下游不断巡逻,反正也不过就是从我们到渭水的那一段距离。” “只需要我们能够确保这一段河段的安全,就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我们的目标只是守住这里,只是让河对岸的敌军不能够过河进攻我们就足够了,真正的胜负手在北面,并不是在我面。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原地防守,而不是想着主动进攻!” “而且我们现在防守就已经感到很是吃力了,如果我们再主动进攻的话,能够进攻成功,那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进攻不成功,反而削弱了我们自己手中的兵力。朝廷可没有其他的兵员给我们去补充。” “我们手中的这些兵力完全是此是一些就少一些,想要补充,也要等到这项战争结束之后才能够得到补充,我们必须精打细算,绝对不能去做任何有大风险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在这里进攻本身就不能说是有什么胜利的可能,那基本上就是完全没有胜利的希望!” “相比于这一条完全没有胜利希望的路,我们只能选择去被动防守。哪怕是苦了点,累了点,我们只能和他们去换取时间!” “如果只是一味的被动防守,早晚都会出现错漏。” 第一名站起来说话的那名将领同样不服气。 “而且你说的倒是容易,你说是黄河的上游不会有可以适合渡河的地方,那里水流湍急,不适合渡河。” “可你怎么知道,和对面的敌军不是跟你是同样的想法呢,说不定他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就知道我们不会往黄河的上游派太多的兵力去巡逻,而特地挑在黄河上游渡河的地方呢?” “一旦他们真的做了一些障眼法,将自己的部队在黄河的上游渡了河,而我们没有发觉,到时候一旦配合他们主力部队进攻,他们在后方袭扰我们的大营,我们全军都要崩溃!” “如果我们同时分兵的话,你又要分出多少人?每次分出1000人够吗?” 房间内再次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双方说的,都很精准的拿捏到了对方说的痛点。 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渭水,也有数百里的距离远。 这么远的距离,是不可能派出1000人就能够巡逻完的,也不可能是在一天之内就能够巡逻完的。 所以必须要派出人手在黄河的河岸边不间断的进行巡逻,而且密度最好是越大越好,只有密度大起来,才能够在第一时间掌握河对岸的敌人的动向。 因为如果敌人能够事先将所有在河面上铺设浮桥的设施准备好,那么离他们将这些设施拉到河岸边,并且立刻着手开始。布置到最后布置完成,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所以想要稳定地去保证这一条河岸的安全,那就需要在同一个位置设置巡逻的间隔绝对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甚至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这对于人手的需求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争吵 第170章 争吵 仆固怀恩现在最缺少的东西自然是各种的后勤物资,尤其是对于一些消耗品的战争工具,比如像弓箭弩矢这样的事物,仆固怀恩对于这些东西是非常渴求的。 但是除了这些以外,仆固怀恩现在第二个所最缺少的东西就是士兵的数量,也是他麾下同样是极为重要的短板之一。 他当然不清楚和对岸的蔡希德手中到底有多少可用之人,但是就凭他根据蔡希德所部进行的结营方法,以及他们所结成营地的规模来看,少说也要有五六万人。 这大体上也是如今燕军所能够在河东地区动员处的全部兵力。 李嗣业之前上书的时候所分析的情况,和如今所看到的情况也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对面的燕军将整个河东地区几乎是全部的能够使用的兵力,抽调南下。 人数少说也是他们的三倍往上,甚至有可能达到了4到5倍。 如果他们还想要从现在所驻扎的地方一直往南方到渭水的边上,保证这一条线路的安全,那么少说也要出动5000人马。 这几乎是相当于仆固怀恩手中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了。 或者说甚至要比三分之一还要多出去许多,因为在这几天交战当中,他手下的士兵也同样折损了一定数量。 而这些人不间断的在这道路线上去巡逻,而他们所要应对的可能是人数只有几百人,远不如他们人数的燕军。 这是一个对于他们自己手中士兵的损耗非常大,而对于对面的敌人损耗的非常小的一种战术方法。 “如果真按你的方法所说,我们至少要抽掉上千人的兵力南下,而且为了应对北面,我们也同样需要抽调至少上千人,甚至还要数量更多,因为北面的战线的长度要远比南边的战线长度更长。” “这样一来,我们真正在正面驻守的人数又能有多少,难道同样只能靠着四五千人的数量,就能够抵御对面大军突然的进攻吗?”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我们现在手中只有四五千人,对面只需要不间断的消耗我们手中的兵力,我们正面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得住的。” “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去让南北两面负责巡逻的士兵回来吗?且不说到时候时间上能不能来得及,就算是他们回来了,又能够立刻投入战斗吗?在这么长的战线上反复巡逻,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 “如果打仗的时候,连体力都没有办法保持到最为充沛的阶段,你要怎么才能够让他们去抵御敌人的进攻?” 这名将领在那里侃侃而谈,而他所说的这么多话,所透露出来的思想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要主动寻求变化,主动寻求战机去主动出击。 归根结底他的想法就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要主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错。 在场身上如果一味的被动防守,那早晚都会被敌人找到破绽,随后击败,所以想要在战场上获胜的话,那就必须要想尽办法,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有自己手中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才能够去决定这一场战争的走向,才能够让这场战争在自己想打的时候开始,在自己想结束的时候停止。 仆固怀恩打了也是一辈子的仗,他当然不会不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可问题就在于,他当然想将战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蔡希德哪里会这么轻易将战争的主动权让给他呢? 两人之前就在河东城下交战过一次,那一次都是他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不过还是给蔡希德用一招奇兵给机智化解。 现在这一次主动权都把握在人家的手里,可以想象,蔡希德更加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 仆固怀恩头一次,头感到如此的疼痛。 在战场之上觉得有些苦恼,这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一次却是让他第一次有这种心中的无力之感。 感觉摆在他自己面前的路,没有一条是好走的路。 一条路都是充满了荆棘坎坷。 “那也绝对不能出战,如果出战的话,只会更加快速的损失我们手中的兵力!” “我们现在的目的就只是将敌人拖住在这里,让敌人不得寸进。真正的胜负决胜手又不在我们这!” “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拿到主动权呢?我们本身就是被动的一方。我们物资后勤补给跟不上,我们的兵员数量也跟不上。” “我们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拖住时间啊!” “就算我们的目的是拖住时间,自然也是拖得越久越好,而且哪怕是拖入时间,我们也必须要等北面的消息传达过来之后,这才是我们最后的胜利目标。” “如何北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反而是我们这里先被那些逆贼们所攻克。到时候和对岸的那些敌人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杀向灵武城!” “这一次可就不是上一次,只有几百人不到千人的兵力了!” “现在灵武城内的守军到底有多薄弱?你们在场应该也都是有些了解的,如果这个时候让数万名敌军长驱直入,直接兵临城下的话,到时候你要陛下怎么办?” “而且即便是到时候出去拿下了太原城,可陛下却同样被敌军掌握在手里,那这场仗不同样也是白打了吗!” “这怎么能说是白打了!” 这名将军被反驳的有些气极,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话语,去再一次反驳。 同时他在心中也不由的顺着这种思想下去,而且越想越觉得心中恐惧,现在灵武城的守备可以说是异常薄弱,几乎都不剩几个守军。 也就只有数千名老弱病残的家伙在城内充当门面。 毕竟为了支援这场战事,朝廷可谓是将所有能动用的家底都用了出来。 就差直接征召那些朝廷官员自己府中的奴婢和部曲上战场了。 如果时间再早个几十年的话,说不定朝廷还真会下这样的决定,李亨大概率也不会和这些人客气,但毕竟如今这个时间,这些朝廷官员自己家里的那些人也早已经不堪重用。 这些人征兆还是不征兆,对于大局影响其实并不是很大,所以干脆朝廷也就没有去管这些人。 更何况朝廷官员本身就是朝廷决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如果上面不提的话,他们自然也不会愿意削弱自己家的实力,去给别人做嫁衣。 可哪怕是现在,这些人还在灵武城。 可是依靠这些人根本无法组织出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到时候真的要敌军在他们这个方向上一鼓作气,直接兵临城下的话,灵武城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太久。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现在在这种场合说,毕竟这要是说出来了,那不就相当于是在扰乱军心,并且也同样在否定自己之前所提出来的战略吗? “怎么就不能守太长时间了?连太原城在没有兵力的时候,都可以去征召城内的普通百姓参军,并且依靠城内的地形打巷战阻击敌人。” “我大唐天子还在城内,难道连那些逆贼们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大唐就不能做到吗?” “之前那些敌人兵临城下,不也是被我大唐军民英勇反抗,给驱逐了出去吗?” “怎么当时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就做不到了呢?” “你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这两件事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另一名将领牙根子,此时都被气的直痒痒。 “你忘记了郭使相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太原城内的那些逆贼,之所以能够爆发出那样的战斗力,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他们太强,而是因为逆贼朝廷给他们发了田地!” “如果今天逆贼攻到灵武城下,你就能把你们自己家的土地拿出来献给朝廷,让朝廷分发给下面的普通百姓吗?” “我为什么要把我们家的土地拿出来啊?” 最先开口的那名将领也不服气。 土地都是他们这一辈辈一代代的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每一亩地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所积累下来的财富,是他们留给自己子孙后代的福报,也同样是一个家族,能否保持兴旺的根本。 如果失去了这些土地,那就代表着他们的家族今后将不再有那么高的容错率,只要有一代人没有成长起来,那么很有可能这一个家族就会就此没落下去。 因为一个家族能否成长,能否新生的最大缘由就是能否有成才的例子,入朝为官。通过利用自己在朝廷上的权利和影响力,不断为自己家族壮大声势。 也或者是为自己的家族聚敛财富,这都是让一个家族逐渐成长为成天大树的根本。 一个家族之所以会受那么多人的追捧,自然是因为这个家族给其他人提供了极为有力量的支持,让其他人得到了相当多的好处,所以这个家族在会被那么多人所追捧。 而能够给别人提供的好处,不外乎就是名气以及利益,再或者是权利。 让别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就需要用相当的权力去保证这一点。让别人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生活,这就需要大量的财富。 而同样只有你先给予了别人的好处,让别人有求于你。而你自然也会同时得到这个人的效忠,这就代表着你们家族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扩大,从而也可以利用这条影响力去招揽更多的人。 而这一切的所有根本都是钱,没有钱是万万做不成这些事情。 如果没有钱的一个家族中的家族子弟,可能的后面连书都读不起,连书都读不起。在朝堂上,在失去了自己的人脉之后,连科举这一条,还能够勉强让已经没落的寒门重新走到舞台最前面这一条路都很难去做到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家族所着想,怎么着也不可能把自己家族里的土地都送给别人啊。 这不是要断自己家族的命根子吗? 殊不知第二名将领看着他的语气和表情,心中仍忍不住冷笑。 这些人一个个就知道保持着自己的权利,保持着自己的超然地位。 可你如果比所有人都高出一等,那你又怎么才能够让别人去心甘情愿的为你效命呢? 就好比说那些没有土地的破产农民,他们在自己的地方连个能够赖以生存的土地都没有,连一个能够让他们自己和自己家人活下去的命数都没有。 你指望着这些人去老老实实地为了一个城池而奉献吗?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个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相关的城池,他到底是在谁的手里,跟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甚至他们可能还巴不得这座城池先换一个主人。 说不准,这个城池换了主人之后,还能清算一下以前那些在城内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那些家族,如此以来,这些家族的土地自然就会被新主人重新收回去了。然后被发给其他人去耕种。 而他们这些已经破产的农民,正是这些其他人。 可以说这些人和朝廷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你指望着都跟你不是一条心的人去为你卖命,这和自己把自己扔进老虎堆里有什么区别? “行了,都不要吵了。” 仆固怀恩头疼地摆了摆手。 这两个人吵的他实在是头疼,可偏偏这两个人并不是他的部下,他是暂时能够约束这两个人,并不能够将这两个人治罪。 毕竟他的手下没有兵,而李嗣业的手下可是有兵的。 而且这两个人也只是争吵的太过厉害,并不算是什么罪。 不过这两个人提的意见还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 如今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守在这里,争取在太原的消息传达到这里之前,守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不能让对面的敌军从他们这道防线绕过去。 攻破这道防线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个时候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时间,所以主动出击,这种风险极大的行为,仆固怀恩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将这种行为给舍弃掉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怀疑 第171章 怀疑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守这里。 能多拖一会儿时间,就拖一会儿时间。只要他拖的时间越久,那大唐能够获胜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当然,仆固怀恩其实心中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疑问。 算算时间的话,现在北面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如果北面快马加鞭往南面传递消息的话,蔡希德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就能够收到北方的消息。 那个时候,蔡希德还会不会继续进攻,就仍然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上一次在河东之战的时候,蔡希德可是不顾一切的往回走。 甚至那个时候,蔡希德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如果他真的要往回走的话,仆固怀恩是没有一丁点办法能够将他拦住的。 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北面的战场,能够速战速决。 只不过现在从北面战场所收到的消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乐观。 仆固怀恩又不是什么朝廷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将领,而是在朔方军扎根多年的老将。 在朝廷上也是一名资历深厚的将领。 郭子仪这地位他肯定是比不上的,但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和渠道的。 所以北面的消息虽然并不会通过朝廷的文书递到他的手上,但他同样能够依靠自己以前这么多年所经历下来的各种消息渠道和来源,去得知北面的消息和战争情况的进展。 打听这些事也并不是为了别的,主要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安心,同时也能够去调整自己这边的战术。 如果北面战场真的已经大军攻到了太原城下,那仆固怀恩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哪怕是拼着全军都不要的可能性,也要去死死的将蔡希德拖在这里。 当年在河东城下的时候,跟他一起的可都是朔方军老兵。 他牺牲这些人的时候,心中都没有半点犹豫,何况是他现在手下的兵,跟他都不是同属于一方节度使手下的。 牺牲这些人对于仆固怀恩而言,心中更是连半分压力都没有了。 只不过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主要还是因为北面战场的进展并不顺利。 根据他现在所得到的消息,北面战场现在连雁门关都没有打进来。 更不要说还在关内的太原城了,那估计是连影都没有见到。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北面的大军才能够打到太原城的情况之下。他是没有办法去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赌注,都压在这一次的战场上的。 如果北面大军真的突然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太原城下,那他这场赌局说不定还能赢。 但如果中途出现了哪怕一丝一毫的问题,导致北面大军没有打到太原城下,他要是做这场豪赌无异于自找死路。 仆固怀恩有时候都不止一次的在想,北面的李嗣业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现在蔡希德已经将这么多的主力部队都拉到了河东,跟他在这边隔着黄河对峙,结果北面面对如此空虚的敌军的时候,却仍然迟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当然,他并没有怀疑过李嗣业本人的信念。 且不说这些手下的兵都是他从西域带出来的老兵,跟他一起出生入死,那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对于自己手中这些一把带出来的老兵,没有任何一名将领会舍得抛弃这些人。 李嗣业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拿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的性命去开玩笑。 更不至于去拿自己手下将士们的性命,来为他自己去搏一个前程。 而且哪怕是为了去博取一个前程,那也明显的是带着自己手下的这么多将士一起去投奔,这份前程来的才会更猛烈一些。 等等!一起去投奔? 仆固怀恩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当中猛地露出一丝震惊。 虽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仔细琢磨的话,这些并非没有可能。 如今北面战场上上下下都是李嗣业的自己人,不过他真的要在自己的军队当中做点什么的话,只需要严加封锁消息,就能够确保不会有半点风声走漏出来。 仆固怀恩固然有自己的消息和情报来源,但他的这份来源也不是像千里眼和顺风耳那样无所不能。 如果被有心之人刻意地封锁的话,那他的这份消息来源也同样是过时的。 所以有时候这些消息并不是完全可靠,只能当做一个参考。 真正能够相信的还得是自己脑袋里的分析。 以及自己现在眼睛所看到的事实。 仆固怀恩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凉。 因为就他目前所看到的事实,现在是蔡希德带着几乎是逆贼方面全部的兵马南下。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商榷的事情。 任何一支军队,或者说任何一个国家在自己家皇帝还在的情况下,都绝对不会让主力部队离开皇帝本人太远。 仆固怀恩即便是之前对于河东城的攻势再怎么猛烈,但一来,河东城又不是第一次遭遇过他的进攻。 河东城本身的位置虽然也同样很重要,这关乎着两边能否在河东的战场上取得主动权,但相比于安庆绪这位帝王,哪怕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贼的地方,但起码那也是皇帝。 河东城再怎么样,也跟一名皇帝的生死安危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所以正常来讲都需要留守相当部分的主力,来拱卫皇帝的。 李嗣业之前的计划也只是去尽量将太原城的兵力吸引出来,能吸引多少就多少。 李嗣业固然也希望能将太原城内的兵力吸引出来更多一些,但在他所写上去的那份奏章当中,也不敢去写明能够将太原城内的几乎是全部的守军全部吸引出来。 要知道他当初为了能够去获得这场战争的机会,在奏章当中可谓是用了不少的夸张修辞。 这本身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在朝堂之上,任何官员想要做任何事情,需要获得其他人的支持的时候,总要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一番。 毕竟你不吹的,让别人相信自己,别人怎么会怎么支持你呢? 可哪怕是这样,李嗣业都不敢去奢求将太原城内的全部守军都吸引出来。 因为将太原城内的那些守军全部吸引出来,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偏偏这件事情却被仆固怀恩做到了。 仆固怀恩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他对自己的实力固然还是极其相信的,可哪怕他对自己的实力再怎么相信,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去让逆贼如此花费大的心思来对付自己。 当年自己手握着七万大军围攻河东城,都没有让逆贼太过注意自己。 何况自己现在手中还没有当初兵力的一半,而且还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指挥起来定然会有些生疏。 这会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 就现在这样的情况,对面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很明显是杀鸡要用牛刀。 如果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也就罢了,杀鸡用牛刀能够杀的更快一些。 可是在不能够保证自家个绝对安全的情况之下,再杀鸡用牛刀的话,这其中的风险未免有些太大了。 逆贼不可能是那种喜欢赌博的傻子。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仆固怀恩他自己所不了解的隐秘。 而就目前现在这种种情况综合起来分析的话,最大的疏漏无疑是在北面。 将所有的重心全部放在南面来防备他,这明显是这些逆贼相信北面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之前北面又不是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虽然进攻云中城的唐军人数只有数千人,但那怎么说也是一股敌军。 逆贼就算是再怎么因为前两场战争的胜利而变得自大,也不至于对这几千人熟视无睹,总需要留出一部分兵力作为防守的。 再不济,主动出城剿灭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可偏偏这些动作都没有。 如果不是这些逆贼的高级官员集体傻掉了,那就一定是这些人和北面的唐军达成了协议。 仆固怀恩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当初就是李嗣业一个人非要去跟这些逆贼死磕,哪怕是之前连着失败了两场战争,也在所不惜。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甚至连郭子仪都主动解释现在不适合继续打仗的前提之下,李嗣业还在一意孤行。 之前或许还可以理解为就是他一腔奋勇想要报国心切。 但是现在北面战场迟迟没有任何进展,那这所谓的报国心切又会出现在哪里呢? 这分明连半点报国心切的样子都看不到啊。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腔奋勇想要报国的话,那不更应该速战速决,迅速带领着兵马南下,直接捣毁太原城吗? “不对不对。” 仆固怀恩忽然在房间内摇起了头。 这让房间内的其他将领顿时感到一头雾水。 这突然来了一句不对不对,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之前所讨论的那些内容不对,还是说仆固怀恩是对自己之前所定下的那些想法感觉不对? 就在其他将领还在感觉迷惑的时候,仆固怀恩也同样将目光看向了在场的这些人。 他张了一下嘴,本来想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口,但又忽然想起这些将领,可都是李嗣业一手从西域那边带过来的将领。 这让他立刻将嘴巴重新闭了上。 这些人中肯定有跟李嗣业不是一条心的,有一心是向着朝廷的,但肯定也有李嗣业的自己人。 如果李嗣业真的如他所猜测的一般有那种想法的话,那么在自己这边绝对就不会没有任何的安排。 说不定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以及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早已经被人在暗中记了下来。所以即便是他现在心中有猜测,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他也无法确定这里的将领到底哪一个是一心跟着朝廷的,又有哪一个是一心跟着李嗣业的。 而且即便是他能够确定,也同样不好说。 这些人最起码都是跟着李嗣业有过一段时间了,对于李嗣业的信任,肯定要比对于他的信任更深厚许多,自己这么一个外人在这么突然的时间说李嗣业怎么样,有可能辜负朝廷的厚望。 估计这些人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 所以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 仆固怀恩忽然感觉一阵头疼。 如果是之前,那么他在军队当中还能有嫡系存在,那或许他还可以借助着自己的嫡系部队,这些自己完全能够信任的人去做点什么。 可是如今他在军队当中能够完全相信的人,也就是自己身边的这几名亲卫。 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人了。 不对。 如果硬算起来的话,还能有一个骁骑营。 不过骁骑营的兵力,现在也不过就只有千余人。 而且这些人作为军队当中唯一的一支骑兵,一直都受到了各方的关注。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将目光放在这支队伍上的好,因为如果一旦这支队伍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很快就会传的,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够知道。 仆固怀恩肯定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是他不希望,是他不希望。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和难题,还是需要人去解决的。 李嗣业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或者有没有已经按着别的想法去做事情的行为,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地追查了。 如果这个时候继续追查的话,首先是浪费时间,其次也容易打草惊蛇。 现在北面战场还没有什么太过劲爆的消息,那就证明着双方应该还在克制。 说不定李嗣业现在可能还处于犹豫的阶段。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过分加码。 如果太过过分的话,只会将人逼走。 仆固怀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提前应对这种最糟糕的情况。 但是想要应对这种糟糕的情况,他手中就必须要有属于自己能够调动的队伍。 而且这支队伍还必须跟李嗣业没有关系才行。 就比方说现在他眼前的这支队伍,跟李嗣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双方对立,很难确定这些人会帮谁。 第一百七十章 到访 第172章 到访 对于李嗣业而言,将自己大部分的希望压在眼前的这些人身上,简直和自寻死路没有什么区别。 李嗣业手下的兵同样早就不是所谓的府兵了,都是身为各个将军自己在地方上招募得来的兵,这些人对于朝廷中央的信服力,可没有对于他们自己顶头上司的那些将领,更有信服力。 相比于朝廷中央所下达的各种指令,肯定还是跟他们自习所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将领,所通知他们的命令,会更让他们听从一些。 如果是之前的朝廷,在掌控了这些军队的财政情况,控制着其中的一支军队,是否在什么时候去发军饷,倒是还能够借着这样的手段去制约这支军队。 但是如今的朝廷根本没有能力再去借助财政手段,去制约一支军队了。 仆固怀恩既然没有办法从朝廷这棵大树上来借取一丝力量。那就只能去另辟蹊径。 去寻找一些他能够想到的法子,来拯救他所效忠的朝廷。 “你们都先下去吧。” “具体的安排,暂时一切如常。” “如果有其他地方的变动,到时候本将军会再通知你们。” 仆固怀恩表现出一番有些困倦的脸色,挥了挥手,将房间内的这些人都打发走了。 房间内的这些将领,不由地有些迷惑。 仆固怀恩之前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但那张表情还是很是在认真思考的,而且在刚刚不久之前他们还能看出来,仆固怀恩似乎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表现出一番如此疲惫的样子,而且那已经做好了决定,又被他给给收了回去。 这个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这些将领互相看了看,不过最后还是都没有将话问出来。 仆固怀恩虽然不是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一手将他们带出来的将领,但现在名义上还是他们的上官。 虽然他们是李嗣业手中的兵,但此番南下之前,李嗣业就已经对他们千叮万嘱过,让他们之后都听仆固怀恩的命令。 李嗣业都这么说了,那他们自然就没有不去听从的道理了。 他们可以无视大唐朝廷,但是他们不能够无视李嗣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嗣业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再造恩人。 是李嗣业把他们从西域那黄沙漫天的苦难地方拉了出来,是将他们那些原本只能一辈子埋藏于西域,可能到最后临死之前也没有办法出人头地的一群人,硬生生拉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他们没有人不会感激李嗣业。 所以李嗣业对于他们的吩咐,他们是一定要听的。 “属下知道了。” …… 李轨军所在的营地内。 “什么?你确定你说的可是事实?” 李轨此时正在自己的营帐当中休息,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卫兵给吓了一跳,而在听说了卫兵所禀报的事情之后,他更是一脸惊愕,眼神当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再把你的话重新说一遍!” 李轨指着闯进来的那名卫兵说道。 卫兵同样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当下就将自己原本的话又明明白白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回尚书大人的话,属下拿自己的脑袋发誓,此番前来的人确实是仆固怀恩无疑!” “属下之前见过那张脸,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且来的这个人虽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但不论是那一身的气势还是举止投足之间所表露出来的气魄,都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 李轨将信将疑,但是在他的心中已经大半都变成了相信。 能够闯进自己营帐,那显然说明这名卫兵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相反,这名卫兵正是他所极为以重的心腹。 李轨是朝廷的文官,之前的时候,这名卫兵也只是负责的他自己的安全。 同时兼顾负责为他打探一些消息以及负责处理一些不那么好听的事情。 而当他领兵之后,那自然而然,此人也就从原本普普通通的侍卫一职,变成了一名卫兵统领。 也只有让自己的心腹守在自己身边,李轨才能够感觉稍稍安心许多。 听到来的人确实是仆固怀恩之后,李轨脸上则是表现出了震惊以及一丝担忧的神情。 “仆固怀恩……他不是守在黄河边上跟燕军对峙呢嘛,他怎么过来了?” 李轨不是很能理解。 虽然他是一名文官,但是对于出征打仗的事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解。 像他们这种在外领兵打仗的将领,非特殊情况,是不能够相互见面的。 一般都是在自己所在的辖区内待着,不管你在自己的辖区内怎么折腾。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出了自己的辖区,反倒是跑到了跟你几乎是同级别的其他的一名领兵的将领身前。 那这其中的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尤其是,如今来的还是仆固怀恩。 这家伙手中可是掌握着人的精锐部队,自己手中的这3万兵马,虽然看起来人数上,是仆固怀恩手中掌握着部队人数的一倍。 但是如果两边真的列阵厮杀,李轨毫不怀疑自己手下的这3万人,根本就不是仆固怀恩手中那人的对手。 仆固怀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无疑是要比自己能力更大,实力更强的存在。 李轨一直所信奉和保守着的战略就是对其保持距离,如果仆固怀恩真有什么需要那么让朝廷下发旨意,李轨自然会听从,就如同上一次去将自己仓库中的各种军需调拨出来,送给仆固怀恩那样。 虽然根据他在后面所收到的消息得知,仆固怀恩并没有将他好不容易舍弃出来的那些军需品用上战场。 但李轨其实是并不在意的,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对于朝廷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 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仆固怀恩那边要是守不住的话,那跟他也没有关系。 “估计那边现在应该是最为焦灼的时候,他这个时候舍弃自己手下的部队,跑到我这里来。” 李轨在那里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眼神当中在捉摸着仆固怀恩如今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访,到底所图是什么? “没道理呀!” 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他那边有些独木难支,想要依靠自己去伸出援手的话,那直接向朝廷那边据说明情况让朝廷就下发旨意就可以了。 仆固怀恩之前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无非又是把自己之前所做的一次再做一遍罢了,这应该对于他来讲没有什么太多的难度。 而且根据他对仆固怀恩的了解,这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哪怕是知道自己现在实力有所不逮,恐怕也不会愿意舍下脸面去求别人。 更何况求的还是一个之前他最为嗤之以鼻的文官。 这并不符合仆固怀恩做事情的风格。 更何况,如果现在直接绕过朝廷这道程序,反而是直接过来找自己的话,那这情况只能说明要比守不住更复杂很多。 “他就没说,他这次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吗?” 李轨看向自己最为信任的卫兵问道。 卫兵摇了摇头。 “来的人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更没有说自己的目的。只是说想要尽快求见大人。” “而且是越快越好,甚至为了能够尽快见到大人,他还给了属下一些报酬。” 李轨听得这话,脸色不由地更加担忧了。 仆固怀恩那么自负的一个人,竟然为了要求见自己。甚至不惜舍下脸面给自己身边的人贿赂。 说实话,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仆固怀恩能这么做,那无疑说明他是看得起自己的。 如果面对着一名无名小卒的话,仆固怀恩即便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份。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自己报出自己的名号。 如果他能够将自己的身份先露出来,然后再做这些事情的话,那无疑会让自己的身份被抬得更高一些。 不过仆固怀恩能做到如今这个样子,李轨已经非常知足了。 “他倒是一个急性子。” 李轨又自己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随后问了一句。 “你将他安排好了吗?” 卫兵点头回答。 “回大人的话,已经都安排好了。” “反正他如今没有自己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属下就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先将他随便安排下来了。说是要来向大人请求。” 说完这些话之后,卫兵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 “大人,属下觉得,如果能见的话,还是见一面的好。” 李轨打量了卫兵一眼。 “你有什么想法?” 卫兵低头说道。 “回答人的话,属下觉得,仆固怀恩无论怎么说也是一军之将,能让他隐藏自己身份,亲自过来,而且没有带多少人。还要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份,那显然说明这是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虽然非常的紧急,但是却并不能够让他去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同样说明这件事情应该非常的重要。而且应该是那种绝密的事情。” “一般而言,这种事情往往牵扯的事都是非常大的。” 李轨思考了一下之后,随后点了点头。 “你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那你就下去安排一下,让我先去跟他见一面。” 卫兵点头说了一句是,随后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只不过在他离开营帐之后,却并没有直接返回到仆固怀恩所在的那座营帐,而是在大营当中又拐着弯走了一阵,随后来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角落。 说是不起眼,并不是说这一片地方并不重要,相反这片地方在整座大营当中非常重要。 甚至是被保护在了整座军营的最为中间,因为这就是整个军营当中所有辎重的存放地方。 一支军队能否保证充足的战斗力,能否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最为重要的就是武器装备。哪怕是一支军队的士兵再怎么强悍,但是如果没有武器装备作为支撑的话,仍然都只能是被当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这些所有的武器装备都是一支军队当中的辎重。 是要被特别安排,是别人所严加看守和保管的地方。 这种地方的重要性仅仅次于粮仓。 或者说其实这种地方跟粮仓的重要性是相同的。 如果没有粮食,人会饿死,但是如果没有武器装备,人同样也会去送死。 这都是直接跟一个人,一个士兵,甚至一支军队的生死,所直接相关联的事物。 只不过如今这名卫兵所来的地方却并不是中央大营的最中心,而是位于边缘的地方。 在这座地方,有几名把守的普通侍卫。 “什么人?” 在听到有人接近的时候,那几名侍卫虽然人数很少,但明显是打着十足的警惕。 立刻就做好了战斗姿态,时刻紧盯着缓缓接近的那道人影。 即便是在后面已经看清楚了这道人影的面孔,也是知道了这道人影,是他们比较熟悉的人之后,也不敢放松警惕。 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唐军的士兵,如果是唐军的士兵,大家都是一家人,犯不上如此相互提防。 卫兵在这些侍卫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这些人,眼神当中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我来找你们家主人,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几名是那个互相看了一眼,正准备去分出其中一个人。回去禀报消息,就听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屋子里传出他们熟悉的声音。 “让李先生进来吧。” 李先生说的自然就是那名卫兵。 只不过他之前并不姓李,之所以被姓李,自然还是之前为李轨的家族立过功,被改成了主家的姓氏。 姐同样是因为被改了姓氏,他才能够如此得到李轨的信任。 一般而言,即便是对于为家族立过功的下人,要给予一些很重要的赏赐,甚至是被赐给姓氏,都不会是主人家的姓氏。 主人家的姓氏都是非常少见的。 这名卫兵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此人在李轨家族中的重要地位。 “李先生,请。”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本钱 第173章 本钱 房间内并没有那么多复杂而且乱七八糟的家伙,所有房间内的布置和装扮都非常的简单,甚至第一眼看过去还有些单调。 整座房间内加起来就只有一张最为简朴的桌子,以及一张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种床。 除了这两样东西之外,整座房间内就没有其他的家具和装扮了,剩下的就只是坐在那张桌子旁边的,一个白色的人影。 外面的护卫们向两边让了开来,卫兵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走了进去。 而当他推开房间的门走进房间里面的时候,倒是看到了房间里面的那个白色衣服的人影。 他的眼神当中多了一丝波动。 眼前之人并不属于唐军的一份子,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唐军都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但是这种跟唐军完全不属于同一个阵营的人,竟然能在唐军整座大营当中最为中心也同样是极其重要的地方所住下,而且还能带上那么多护卫,跟他一起住下。 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这种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保不齐也要是他一个罪名,甚至说不上还是一种能够杀头的罪名。 不过他倒是并没有这种担忧,因为他的后台正是李轨。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的后台,就知道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相反,李轨对于他所做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甚至根本不知道军营当中被藏了这么一个人。 其实这并不难办的。 如果是一名勤恳负责的武将,是那种一步一步从战场上最底层厮杀上来打拼出来的将领。那么他所带领的军队一定是军纪非常严谨的。 而且此人也一定会勤恳负责,对于下面的每一次安排和每一次巡逻都是非常重视的。这样的话,想要在军队当中藏人就比较困难了。 李轨却恰好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毕竟是一个文官出身,虽然打仗的时候临时读了一些兵书,而且在领兵之前也向其他人请教过一些战场上的常识和基础,但对于到底该怎么打仗以及很多细节却并不是非常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可以在外面领兵,毕竟这支军队本身也没有什么太过繁重的任务,加上这支军队本身就是新招募出来的士兵,战斗力非常孱弱。 连朝廷都是将这支军队看作是用来天充门面和人数的军队,对于他们的要求就是能够负责看好河对岸的那些燕军,能够及时去知道那些敌军的动向,并且将这些动向汇报给朝廷就足够了。 换句话来说,就这点任务量换做一个农民,一群由农民组成的村庄子只要给他们点甜头,他们都会非常乐意效劳。 不过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虽然非常差,但是作为这支军队的最高级别将领,李轨有一点还是非常值得一提的,那就是他对于自己的能力,是有着十足的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够领着这样的一支军队出来,其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支军队的掌控权不要落到他们的对头手里。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直拥有着数万人的队伍,哪怕是这些数万人。再怎么不经过训练,只要给他们刀枪剑戟,只要给他们该有的假证。哪怕是让他们一窝蜂的往前上,那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家丁能够抵抗的了。 只要合适的武器装备供应到位,这也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只有点战斗力的队伍了,那对于他来讲,一支有点战斗力的军队就足够了。 哪怕这些士兵再怎么好吃懒做,再怎么不务正业,那杀个人抄个家,总是会干的吧? 能把这两个活儿干好,就已经很符合他的预期了。 所以他干脆就将军营当中很多的细节和其他的任务就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人去做。毕竟相比于自己这个完全没有了解过治病这件事,对于在领兵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经验的人,讲下面的人即便也同样没有上过战场。但总归也是管理过一些下人的,应该会有一定的经验。 更何况他对于自己这支队伍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不让自己在自己的军队当中莫名其妙被割了脑袋就足够了。 所以在这种将领的手底下做事,是完全有可能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利去运作一些事物,让自己去得到什么更多的好处的。 卫兵首领如今所做的就正是这样的事情。 军队的范围是非常大的,容纳有数万人的军营,那同样也是很大的一个范围,在上面的将领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依靠他自己手中的权利和自己独特的身份地位,想要去在这么一个偌大的军营当中藏几个人,难度并没有很大。 而同样是因为他藏的地方足够的紧要,一般的士兵根本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能够走到这里来,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发现的问题。 至于这个人外面所安排的那几个护卫,其实他觉得完全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毕竟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光依靠那几个护卫也跑不掉。 只不过是为了给两边都留有一些安心罢了,毕竟他不信任眼前的这个人,眼前这个人也不一定会信任他。 至于两边之所以互不信任,那自然是因为两边如今根本就不在一个阵营当中,甚至可以说他们两边如今所信奉的人,都是彻彻底底的敌对势力。 “想不到李先生今天竟然会亲自前来,不知道是军队当中又出现了什么状况,还是有什么短缺的东西需要再下去安排了吗?” 卫兵的首领并没有率先说话,而就在他看着眼前的那个白衣男人的时候,那道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已经笑着开口说了起来。 他将自己手中的书册合了上来,随后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名卫兵首领。 那张脸上所散露出来的笑容,就好似如春风细雨一般和睦,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负面情绪,反而会在心里升起一股温和的感觉。 简直是自带的亲和力。 不过李先生却并没有被亲和力影响太多。 他跟随着自家的主人见过太多的人,也见过太多的事情。在官场之上,什么样的面孔不是他没见过的? 所以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心神,随后板起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知道白家郎君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白延方呵呵的笑着。 “托里先生的福,住的当然还算习惯,虽然环境简陋了些,但在下这一段时间走南闯北。别说是如此简陋的房子了,哪怕就是路边随便废弃的那山间小庙,有时候都是足够让人去感慨庆幸的栖身之地了。” “至于能够在贵军当中得到一处可以免受其他人所打扰的房间,说实话,这已经是在家在李先生的手中能够获得的意外之喜了。若是李先生想要将这份清净收回去,在下也绝无怨言。” 李先生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相反,他仍是紧紧地盯着白延方的那双眼睛试图从那张还眉眼带着笑意的眼神,当中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只可惜他注定还是要失望了。 他虽然李轨这么多年在官场上见过无数的人物,知道很多达官显贵,也知道很多家族子弟那张丑陋的脸,以及一个个渴求上位而流须拍马的那些心思。 但他终究也只是跟着旁边的人才见过这些。 白延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他这辈子见过的人和读过的心思又哪里会比李先生更少? 所以他想要从白延方的眼神当中看出一些别样的情绪,那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快,被叫做李先生的那名中年男子在心底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随后他就开口说起话来。 “收回去就没必要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再收回来。而且白先生这段时间所展露出来的诚意,我也看在眼里,我相信白先生。” 白延方人是表现出的那副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被叫做李先生的这名中年男子。在言语当中所抛出来的橄榄枝就得意忘形。 相反,他对于眼前的这名中年男子在言语当中所抛出来的这些橄榄枝其实并不是非常重视,因为他来的时候自然也已经打听过眼前之人,不过只是一个仆人。虽然是一个非常受宠的心腹,也是一个非常能够被李轨信任的人,但一个仆人终究也只是一个仆人。 这世上最为可笑的道理,就是相信一个身为主人的人会对一个服侍自己的仆人真的动起心思。 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已经是极为的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人当中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惺惺相惜,更不会产生什么儿女情长。 想要看到这些东西,在街边上的那些画本里面或许还能看到,但是要放到现实当中,高门大院早就会将这些东西统统打死。 像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即便是他现在在怎么风光,看起来在军营当中权力在怎么大,但只要李轨轻轻的动一下念头,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就会在生死这两条道路当中立刻徘徊起来。 他所提出来的这些橄榄枝,哪怕是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但代表的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仆人,代表不了他身后的主人。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身为主人在借着自己手下仆人的嘴去传递身为主人自己的消息。在很多情况下,主人不方便出面的时候,是会出现很多这种情况的。 李轨如今身份很高,在军营当中更是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注视着,所以做出让自己手下的仆人代替自己讲话的举动,并不是不能够理解。 但哪怕事实真的如此,那也足以说明自己在李轨心目中的地位是并不是非常高的,完全不足以让李轨亲自接见。 更何况,他现在连眼前这名中年男子身后的人都没见到过一面,哪怕是知道眼前这名中年男子身后的人,就是如今这一支唐军的最高级别指挥官李轨,白延方依旧连见都没有见到过李轨一面。 在没有见过这黄金最高级别指挥官之前,那眼前这名仆人所说的所有话都是放屁。 不过哪怕他在心中,再怎么觉得眼前这家伙说的话都是放屁,但他也不得不去对这个跟自己一顿放屁的人笑脸相迎,因为这是他在唐军这么多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够打开突破口的存在。 这并不是说整整数万人的唐军只有这么一个人会被自己说动,相反,能够被自己说动的人大有人在。 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更不可能去在军队当中一个一个人去说服他们自己,然后让他们等待着自己继续去说服下一个人,这样的工作量太大,耗费的时间也太久,而且也更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自己虽然是要完成任务,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同样重要。 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的话,那他也犯不着要在外面安排那几名侍卫,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了。 之所以选定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人能够被自己说服只是其中之一,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眼前这个人在军队当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它并不是军队当中直接挂上名的将领不能够去指挥太多的士兵,但是他却能够在整支军队当中最高级别的指挥官的面前说上话。 换句话来说,他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受别人注意的目光并不多,但是却能够影响整支军队的意志。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影响一支军队当中最高级别指挥官的心思,那就相当于影响了这一整支军队的意思。 只要眼前这家伙还没有完全被他身后的主人所抛弃,完全失宠之前,此人的利用价值都是非常巨大的。 而且,白延方也不希望眼前这监护会被他身后的主人所抛弃,毕竟他为了搭上这条线,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下了不少的本钱的。 现在都暂且不说,就是如今这支军队的军营当中的那么多物资,里面可有不少都是他下的本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源 第174章 来源 战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对于钱财的巨大消耗。 哪怕只是一支只有几万人的军队,那想要保证这支军队能够稳定的发挥战斗力,在战场上取得作用,都同样是需要大量的后勤物资补给做支持的。 李轨当时自己请求担任眼前这支军队的将领,但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的重要性却实在是太低了一些,甚至还不如不远处仆固怀恩是率领的那支军队。 毕竟人家说出来领的军队,怎么说手下的士兵也都是精锐的士兵。都是在战场上打过不少战争的老兵。 这些士兵见过血,也知道该怎么打仗,战斗力是非常高的。 可李轨自己手中的兵就远远不如他们了,他手中的士兵都是刚刚招募得来的,虽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能够让他们大概知道一些军队中的纪律,让他们能够去遵守一些军队中的纪律。 但是想要让这些在不久之前还是普通农民,甚至连农民都算不上的破产流浪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这显然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不要说别人了,哪怕是这只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李轨,对于这种事情都不敢去奢望。 连他都尚且如此,那比他级别更高的朝廷自然也不会是傻子。萧华哪怕是身为朝廷的百官之首,作为皇帝也非常有帮助的左膀右臂,却并没有依靠自己手中的权利去为自己同一阵营的李轨,来谋取一些便利和条件。 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毕竟在历史上,各种党争为祸甚久。 如今的大唐朝廷也同样是有着党派分别的,就比方说他们现在以萧华这些人为首的朝廷官员的派别,和以李辅国为首的宦官派别,就是有着非常大分别的两个朝廷党派,两个党派之间互相制肘,对于很多情况,党派之间所秉持的原则,都是不希望另一个党派能够借助这件事情谋取利益。 而在另一个党派不能够借助事情谋取利益的同时,如果自己能够借助一些事情来谋取利益,让自己这个党派变得更加强大的话,那显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如果能够借着一些便利条件让自己的话语学变得更重,那就有可能将和自己这一方敌对的党派彻底挤出朝堂,这无疑会大大增强自己党派的影响力,同样可以加强自己的名声和权利。 而未能达到这些目的,他们往往会有可能牺牲一些其他的事情。甚至可能会牺牲国家和朝廷的整体利益,来去谋求自己所在的这一个党派的利益。 就比方说现在如今的这种情况,如果换做其他人的话,未必不会去故意削减其他军队的各种后勤物资,甚至会削减其他军队的粮草,然后将这些本该给到其他军队的东西统统给到李轨手中。 这当然就会加强自己手中能够掌控的这支军队的实力。 而有了各种物资补给的情况之下,那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就可以适当的扩招人数,而一旦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人数再一次多起来的话,那相应的军队当中的各级官员的数量也肯定是要多起来的。那这些官员都是一个一个空缺的职位,都是可以将自己人安插进去的。 如今朝廷官员的位置就那么多,基本上都是你占一个,那自然就要少一个。 而朝廷维持了这么长时间,基本上该站的位置都已经占据了,即便是有一些还没有占据的位置,也大多都是无关痛痒的位置。既捞不到什么油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权利。 大家在朝廷上当官,所求的无就是一个利益,要么就是一个权利,而如果捞不到什么油水,又没有什么重要的权利,那这种位置自然也没有人能看得上,那将人安排到这样的位置上,也并不见得,就可以去让这个人对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党派更加忠诚。 所以这种位置向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当中。 但是军队当中的位置就不一样了,一方面,军队是掌控着国家的暴力机器的。这也是对于所在党派最后的一层保险,哪怕是在其他方面,自己党派和其他党派的斗争处于下风,但有自己手中的军队,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党派还能够继续存活。 因为军队在自己的手中,就代表了自己手中有着掀翻桌子的实力。 你可以在其他地方比我更强,也可以在其他的地方斗争斗争赢了我,但是你并不能够对我感情杀绝,因为你一旦对我感尽杀绝,那我就可以依靠着我手中的底牌去直接掀翻这个桌子,之前我跟你一起玩,那是因为这是流传下来的规则,我也愿意去接受这个规则。 但是我遵守这个规则的前提条件是你能够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如果你连我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了,换句话说,我连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确定了,那我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去遵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则,所有的规则都没有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而且非常恰好的是自己手中有着可以无视这个规则的实力,如果自己手中没有这个实力,那自己当然只能够任人鱼肉,这只能是自己无能的表现,但是自己手中有着这样的能力,结果就将完全不一样。 萧华是完全可以这么做的,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李轨如今的处境肯定要比现在好上很多。 白延方更不会在这里和眼前的这名男子平等的谈话。 可萧华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李轨是完全可以理解自己这位同僚的心意的,萧华虽然跟他一样,同样看不上这些以宦官为首的太监势力。 其中固然牵扯到了一些立场问题,也同样牵扯到了一些利益问题,但更多的还是他们对于太监这一类人群的鄙视。 大家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堂堂英雄好汉。而你们既然已经觉了自己的子孙根,都已经从身体上否认了自己是一个男人,那男人之间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参与了。 就好比说后宫不能干政一样,前面的朝堂之上都是男人的事情,跟女人有什么关系? 这两者其实从某些意义上是相通的。 当然,李辅国所做的步步紧逼也同样是很大的原因。 但李轨心里却非常清楚,萧华对这些太监势力不满意归不满意,但是萧华却并不喜欢掀桌子,相反,他更像是一个修补匠。 李轨心中非常确定,如果他自己不提出来,自己要出来带领这支军队的话,那萧华是绝对不会安排自己的人,来出来统领这支军队的。 甚至很有可能,萧华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 毕竟眼前的大唐最为紧要的事情,是要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在面对着逆贼的攻势之下,能够挽回一些颓势。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只能对于各支军队的实力进行统一的安排。让所有的军队都能够用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实力去尽可能的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即便是这个样子,都不一定能够保证在战场上百分百的获得胜利,更何况,如果没有办法让每一支军队,都能够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那战场上的胜算只会变得更低。 可是这个样子一来,在大唐现在如此物资匮乏的前提之下,就必然要舍弃一些战斗力不是那么强悍的队伍。要将所有能够调动的物资和后勤,全部去补充到战斗力比较强的队伍当中。 而在大唐,现在所有的军队,或者说还能够有战斗力,有建制的军队,那就只有李嗣业和仆固怀恩如今所统领的两支队伍了。 李轨按照实力来说,他如今所率领的这支队伍,只能不断地去向后排。 想要将朝廷的物资和补给去输送到他这里,那不一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甚至说不定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他这边该有的物资和补给,都不一定能够送到他的手里。 如果真的这连续好几个月,甚至连续一两年,军队当中的物资都处于一个非常匮乏的阶段,那这支军队是一定会滋生出不满情绪的。更不要说去保持训练,哪怕只是最低级别的训练强度,都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上级军官还要对下级的士兵在要求一些其他的事情,估计搞不好下面的那些士兵会直接造反。 所以萧华一开始对于这支队伍,也并没有特别看好。 不过他到底还是给了李轨另外一条道路,或者说另外一个许可去走。 毕竟朝廷,是肯定没有办法将精力和各种物资去顾及到眼前的这支军队上的,可是朝廷估计不到,并不代表的这支军队下面的士兵就真的能够体谅朝廷的难处。 而且即便是他们真的能够体谅朝廷的难处,他们终究也都是一个一个鲜活的人,他们都是要每天去吃东西,才能够保持自己生存的人。 这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基本的原则,也是最不可动摇的。 这些并不会随着一个人的意志如何坚定就发生改变。 哪怕一个人的意志再怎么坚定,他连续好几天不吃饭,该饿死也是一样要饿死的。 所以为了保证这支队伍还能够继续存在,也同样是保证这支队伍能够尽量的安稳。毕竟如果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队伍,那发生哗变甚至是造反,都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如果一旦发生哗变或者造反,那对于现在非常脆弱的大唐朝廷的战场情况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萧华肯定是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 毕竟哪怕这支队伍战斗力再怎么不堪一击,但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农民和那些市井之徒就能够组织起来抵抗得了的。 尤其是一旦这队伍爆发出了非常庞大的怨气,那么这些人会被其他有心的人迅速组织到一起,他们哪怕之前再怎么散乱,再怎么混乱到没有组织,也会在这个时候变得有组织起来。 而一支有组织的队伍,对上一直没有组织的队伍,那绝对就是碾压级别。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去将这支队伍打败的话,那就只能需要同样有组织的精锐的部队前去。 可是如今有组织的精锐部队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做,都拥有自己分配的地方。 他们自己的任务也同样非常重要,如果这个时候因为内部环境的问题,导致这些在外面征战的队伍不得已而要回来,那很有可能就会对于这脆弱的战场情况,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损失。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只能去尽量让这支队伍能够拥有自己的物资补给,让他们能够自己每天吃得上饭。 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但是朝廷并没有能力去给他们输送各种物资,那就只能让这支军队自己去想办法。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李轨可以在当地随便去征收钱财。 给予在外面领兵的将领一些征收当地前台的权利,这种情况,大堂早就已经使用过了,而使用这种情况的代价也非常明显。如今的这些逆贼就是最好的例子。 眼前的这些逆贼们之所以能够举兵造反,就在于他们拥有了自己的人,拥有了自己的兵马,拥有了自己的钱粮。 如果这些人只拥有兵马,但是没有任何钱粮的话,这些人也不可能会造反。 甚至哪怕这些人造反,只要到时候朝廷一旦掐断了这些人前良的来源,让他们自己陷入没有粮食可以吃的境地,那么这些造反的军队自然就会分崩离析。 而且如果朝廷掌控着他们的钱粮,这些军队自然也会对朝廷献上忠诚,但是如果是他们自己头上的将领让他们吃的上饭,吃的饱饭,那自然这些士兵也会将他们自己的忠诚献给他们头上的将领。 前者才是一个朝廷能够正常运转的合理情况。 一旦到了后者,那就势必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军阀。 一支军队最多人数的士兵都不听朝廷的调令,而听他们自己头顶上的将领的命令,那对于他们来讲还有什么朝廷的威严? 萧华是绝对不可能让已经发生过一次还没有被解决的问题,在自己的手中再发生一次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问个明白 第175章 问个明白 和萧华类似,李轨同样向萧华提出过想要在当地去征收钱财以及各种人力来补充军队的想法和要求。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同僚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所以在已经清楚不可能的情况之下,他也没有继续在这条路上去做过多的挣扎,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换了一条赛道,去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在朝廷地位之下的其他的那些人身上。 说白了,军队要的各种物资,各种补给,其实归根结底也只能说成一个字,那就是钱。 如今的大唐,所能够统治的地方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但总归还是有着不小的土地的。土地上面仍然有着足够的作物产出。 换句话来说,如今朝廷并不是缺少物资本身,而是朝廷缺少能够将这些物资弄到自己手里的条件。 如果是缺少这些物资本身,那即便一个人再怎么有头脑,有手段,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有了一些可以去操作的空间。 朝廷如今还存在,那就不可能主动下发命令去。允许自己手下的军队能够私自抢劫自家百姓的财物。 朝廷之所以能够让百姓们信服,最为重要的就是朝廷有着自己的威信,百姓们相信朝廷会保护自己的安全,保护自己的财物。 只有百姓们相信朝廷跟他们是站在一起的,百姓们才会去服从朝廷所下发的各种条文,朝廷也能够借助百姓们的信任而存在,否则如果百姓们都不相信这个朝廷了,那自然这个朝廷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所以有着这一个制约的条件,那直接从百姓手里抢东西是肯定不行的,一旦这么做了,那肯定会要遭到所有人的唾骂,甚至说不定自己的名声也要一直被写进史书里面,成为千古骂名。 李轨当然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后人,被千百年后的每一个读书人用笔杆子戳脊梁骨。 所以他只能将目光去放在其他人的身上,那就需要比朝廷的地位低上一些,但是又要比那些百姓们的地位高上一些,同时这些人的手中还有相当大量的财富。 如果能够让这些人支持军队的建设,让这些人参与进来,并且将自己手中的财富投入进来,那这个问题不就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吗? 而且这些地方上的富豪们,每个人家中所藏匿的财富加在一起,其实也同样是非常可观的数字。甚至要跟最为强盛,也最为宽裕的时候的朝廷国库也不相上下。 更不要说如今的大唐国库了。 所以是否能够成功将这批人笼络到自己的手下,并且能够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付出,他们所藏下来的那些财富,就是一个非常紧要的事情。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别说这是一支数万人军队所需要的各种后勤物资以及粮草了。哪怕是这个数字,再翻上一倍,也完全绰绰有余。 只是可惜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毕竟那些能够在如今这个战火纷飞的情况之下,还能够手中有如此大量财富的家庭,那都绝对不是一般的家庭。 如果只是普通家庭在朝廷上没有什么背景和实力的话,早就已经在官府的一层又一层剥削和压榨之下,已经将自己家几乎是全部的财富都榨干净了。 哪里会轮得到现在让李轨出手? 而至于那些之前没有被官府所压榨的那些家庭,很明显那都是官府所惹不起的势力,或者说他们本身也就是官府的一份子。虽然朝廷需要钱,但总不可能从自己家掏钱去给朝廷。 这些人在朝廷之上本来就有自己的势力,也有自己的人在朝廷上担任着各种各样的官职。 李轨虽然也是堂堂一部尚书,但萧华那种位高权重之人,都不能够让这些官员把自己所有的家产拿出来去奉献给朝廷,那更不要说,他的地位还不如萧华呢。 比他位高权重之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更没有办法能够办得到。 所以这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只不过这件头疼的事情却并没有让李轨感觉太过烦恼,因为他在接受了朝廷的任命之后,便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或者说将自己手中的任务下放给了其他人。 李忠就是被选定的这么一个冤大头。 作为李轨的心腹,李忠除了对李家忠心耿耿以外,也同样是有着足够的头脑去思考问题,并且去做事的,毕竟如果连思考问题并且提出见解的能力都没有,那也更不可能去得到主人家的重视。 只是不管他头脑再怎么机灵,但是在这种棘手的问题之前,他也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很好的办法去解决,毕竟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金钱。 哪怕是他用自己的一张嘴将各种道理说出花来,人家就是捂着自己的钱袋子不松手,他又不能主动去上手,将人家的钱袋子抢过来。 更不要说即便是他愿意将自己嘴里的那些大道理说出话来,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听啊。两边的地位差距都摆在那里,现在家里能够有大量钱财的,那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和家庭。 而他又算一个什么东西呢? 只不过是一届区区家仆罢了。 人家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仆人所说的话,就把自己家族所积攒下来的这么多年的财富送出去呢? 李忠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忧愁的,甚至连续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叫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他不间断的思考和求问之下,他终于找到了,能够愿意前来资助军队后勤物资,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无底洞的人。 还有这个人就是眼前的白延方。 李忠对于眼前的这家伙情感是很复杂的,因为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打听过眼前之人的身份。 只不过任他无论怎么打听,他所能够打听出来的所有消息,都是说此人乃是出生于太原的一个普通富商家庭。 只是这消息真的有什么可信度吗? 就如今这等交通环境,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商家庭,家里虽然有些钱财,但是并没有那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为整个家族保驾护航的话,那这样的家族一般也就只能在自己的当地做做生意。 即便是再怎么厉害,这家族再怎么兴旺,也不过就是能玩家族中的很多产业,伸到其他周围的几个县城。 就基本上已经是这种富商家庭的极限了,如果这种富商家庭还想要更进一步,将自己家族中的生意做的更大,那就必不可少的,要将自己家族中的势力去伸到朝廷之上。而想要去伸到朝廷之上的话,那最为方便的一条道路就是通过科举。 如果搭不上朝廷的这辆马车,那没有朝廷的人脉和势力为家族保驾护航的话,那即便是家族再怎么厉害,在国家的暴力机器面前也同样只能是微不足道。 更不要说一旦经商的路途太过遥远了,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所花费的成本,同样是一笔非常大的天文数字。 路上的各种山贼以及其他的劫匪都先暂且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要保证一条商队的安全性那就必不可少的,要招募很多的护卫。 而且这个护卫的数量是随着你上队的规模要同样去扩大的。而且这种护卫的规模并不会随着因为你搭上了朝廷的便车,就可以让你的护卫数量减少。 所以不论你这个家族是否在朝廷上有着自己的势力,在经商这条道路上,每一支商队都需要足够的护卫,才能够让这支商队能够顺利的前进。 但只要能够避免在这些道路上被各种各样的山贼或者劫匪洗劫一空,那这些花销就都是值得的,可是在这些花销是还有另一项,同样也是非常巨大的成本开支,那就是在路上所设置的各个关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路上所经过的各个地方所设置出来的各个关卡,想要去安全无恙的顺利通过这些关卡,那所需要付出的过路费也同样是一笔天文数字。 每一个关卡都会因为设置者的身份不同以及地方不同,想要通过这些地方的过路费当然也会随之波动。而且绝大多数每一个关卡设置的过路费都是恰到好处,不会让你感觉太过心疼,但是也不会让你感觉那么轻松。 然后就能够卡在一个让你稍稍有些心痛,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拿出来,咬咬牙是完全可以挺的过去的这么一个状态。 看起来的话,每一个关卡所需要的过路费并不是很多,但架不住这一路上关卡的数量太多,所以就会导致这些过路费在不断的累加之下,就会叠加到一支商队根本无法负担得起的代价。 不这还不算在路上所必不可少的人员开支,比如说路上这一跟着队伍前行的各种人,他们每天需要吃的粮食以及他们每天住的客栈,客栈可不都是免费的,同样都需要有钱才能够住在里面。 而且如果你是用马来拉车的话,那么马每天也同样需要吃饲料。 这些都是对于一直商队来讲极大的成本。 但是如果在朝廷上有人说话的话,那这些自然就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就比方说关卡的过路费。 如果真的能够拿到朝廷的准许,那这些关卡的过路费自然就可以节省开来。 甚至说不定还能够借着朝廷的准许,在很多客栈也不需要去多花钱。 当这些成本一旦被节省下来的话,那两地来往,不断的贩卖货物,自然才会变得有利可循。 李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些东西,所以他非常清楚,能够从太原来到灵武的人,那绝对都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小人物。 更不要说如今的太原还已经发生了归属权的变化。 以前的太原是大唐的太原,但是现在的太原,可不再是大唐的太原了。 且同样让他非常怀疑的一个点,那就是他所打听出来的这个消息。其实用用了非常多的渠道,但是所有的渠道所打听出来的消息都是这一个。 甚至所有渠道所打听出来的消息都是一模一样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如果是一个新手,那自然会觉得这样的消息是无比准确的,但是对于一个成熟的老手而言,他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这里面出现的问题,因为很多自己的消息的渠道是多种多样的,那么不同的人看待同一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见解,更何况每个人他所能够掌握的消息来源都是单一的。 正常情况下自己的这么多的消息渠道,所对一个事情收集上来的消息都会有很多的差别,虽然有可能在大方向上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很多细枝末节都会变得并不太相同。 就比方说想要打听一个家族中的人丁,那自己正规消息的渠道来源,可能直接是从官府上所查来的。 但是自己的另一个消息来源可能就是从市井当中所打听出来的,可能会比官府记录的人丁数量多出来一些,甚至还会传出来一些什么私生子的绯闻。 但是如今自己所打听出来的消息,哪怕是在细致目前上都是极为相似的,这本身就并不寻常,唯一能够解释的可能,那就是有人在故意为白延方掩盖着他自己的身世。 而且做出这一举动的人也一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最起码在太原方面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否则根本拦不住自己那么多的消息渠道来源。 可是如今的太原在谁的手里啊? 那可是在敌军的手里! 在如今的太原手眼通天,那无疑代表着是在敌军的阵营当中有着非常强大的势力。 所以白延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物? 李忠被这个问题深深地困扰着。 之前,他还可以对这样的疑问暂且压下不管。毕竟在整支军队最为基础的粮草和物资问题面前,其他的问题都要往后靠。 但是如今仆固怀恩突然的到访,却让他不得不来问个明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分析 第176章 分析 毕竟按照常理来讲,他们和仆固怀恩完全就是两条战线上的人,两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瓜葛,即便是之前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分。 唯一能够算得上两边关系的,那就只能说是他们都在同一个朝廷下所任职。 甚至于他们的关系不仅不融洽,反而有些生疏。毕竟仆固怀恩是武将,而且是地方节度使手下的将官。 而李轨是中央朝廷的官员,而且还是文官。 两边之间能不出什么仇怨,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可就是这种完全两不相干,也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人,竟然突然到访。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对于仆固怀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李忠却并不知情。 但是他左想右想,心中大致也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仆固怀恩那边所出现的状况,一定和眼前的这些人有关系。 他说不好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他还手中也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线索,但他心中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而且从这些人最开始接触自己的时候,他心中就有这种感觉。 白延方这些人,虽然他所能够调查出来的身份是太原城中的富商,但是按照他自己的猜测,这些人一定和那些逆贼们有关系。 而他们身后的所谓的商行,肯定少不了如今大燕朝廷的支持。 所以如今他们支持自己,那就相当于自己在支持着自己的敌人,如果把他设身处地地放在白延方位置上看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白延方所做的这些事情的。 而且他也相信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到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出跟白延方一样的行为来。 可是白延方却偏偏这么做了。 白延方难道真的是一个傻子吗?这当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的是一个傻子的话,大燕朝廷也不可能把这样的人派过来委以重任。 所以此人肯定有着自己的图谋。 李忠懒得再去猜他们这些图谋。而且他猜了也不一定能够猜对,如果他还猜错的话,那针对自己的猜测所做出来的应对,很有可能也是错误的,这种风险太大,他不愿意去赌,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去赌。 毕竟他们现在所在的还是唐军的军营,而唐军的话,自己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不管外面的情形如何,最起码在现在的这个局面之下,自己还是拥有着一定优势的,哪怕自己现在所有的优势是借助着别人才能够拥有的,但自己现在确实是实大实占据着主动。 既然自己占据着主动,那自然就要发挥作为主动者的优势。 “你们现在应该有动作了吧?” 李忠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白延方微微一愣。 李忠这番话说的确实有些没头没脑。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李忠这个时候过来到底是因为了什么原因。 虽然他们现在如今在唐军的军营当中算是打入了敌军的内部,但是李忠对于他们是非常防范的。 就比方说他们现在虽然在唐军的军营当中,但是没有得到李忠的允许的前提之下,他们是不能够在营地当中随意走动的。 只能够在他们现在所居住的这么一间小院子里勉强活动一下,至于想要在整个营地当中打探情报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们看起来像是在人家的军营当中做客,但实际上和被圈禁没有什么区别。 白延方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对于整个唐军的动作其实是一无所知的。甚至连一些细小的细节去推断都很难办到。 因为一个最大的人就是在于他们处于整个营地的中,和营地当中那些士兵所居住的地方距离是比较远的,他们没有办法了解到那边的情况。 不过在心中仔细思索一阵之后,白延方还是能够很快的推断出,此时的唐军一定是出现了问题。 一个军队想要出现问题情况是有很多种的,可能是军营当中出现了疾病,导致很多士兵患上了疾病之后致使战斗力下滑,也有可能是粮草不足导致军队的战斗士气低迷,甚至很有可能会酿成军中的哗变。 这些都属于军队出现问题的内部原因。 不过白延方只是很快时间就将这些内部原因给排除,因为现在的唐军并没有出现任何感染疾病的情况,物资方面也应该是非常充足的,他们是提供物资的人,自然清楚自己提供的这些物资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准。 虽然这里提供的这些装备要比正常所使用的装备有那么一点的偷工减料,但这也无可厚非嘛,毕竟自己作为一个民间势力,愿意资助军中,这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对质量要求那么多? 如果再对质量要求那么多的话,那自己这个作为民间的独苗,仅有的这么一只愿意资助军队的势力也将荡然无存。 这肯定不是如今的唐军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且这些装备虽然偷工减料,但是对于军队的训练,却影响并不大。 李轨率领的这支军队本来也不是奔着打仗去的,不过就是能够多磨练一些军队,就磨练一些军队。 所以应该不是军队当中的内部原因导致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外部原因了。 如今整个战场大概分为三个地方,其中北方战线就是李嗣业所率领的唐军主力,正在死磕云中城。 而另外两个地方则都在整个战场的南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自然是仆固怀恩所率领的队伍,正在黄河的西岸和燕军对峙,寄希望于通过死守而让河对面的敌军不能够越过黄河一步,从而保证自己腹地的安全。 而最后一个方面也同样是最不重要的一个方面,则是李轨如今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所驻扎的地方,也是其所负责的战场。 李轨所面对的敌人并非是蔡希德,而是长安方面的守军。 其实从战斗力来讲,长安方面的守军要远比蔡希德所率领的军队更有战斗力。而且也更是燕军这么多年所打出来的精锐 长安方面的守军将领安守忠,本人也同样是一名,完全不逊色于蔡希德指挥能力的将领。 只不过安守忠所面临的压力是要比蔡希德更大的,因为他所驻扎的长安并不在大燕的掌控之下。 虽然如今的长安已经被他所攻了下来,但是长安这座城毕竟是大唐建国以来,已经经历了一百余年的国都。 长安城中的百姓对于大唐自然会更有亲切,而且大唐如今也并没有辜负这些长安百姓太多。 对于整个大唐朝廷的基本盘,大唐对于这些人还算是比较优待的。人员不断的从其他地方吸血,尤其是从河北以及江南吸血,然后将这两个地方所新上来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运输到长安。 利用这些从其他地方上所吸上来的财富,去供给长安的官员和人去享乐。 如果说在河北的百姓心中是有多么的仇恨大唐朝廷,那么在长安的那些享乐的家族,以及朝堂上那些官员背后的人就在心中有多么赞美着大唐朝廷,而这些人又恰恰掌握着笔和纸掌握着整个社会的舆论风向。 所以经过他们的一通渲染,大唐其他的底层百姓,自然也会对大唐有一种引以为豪的骄傲感。 安守忠在率领军队驻扎长安城之后,并没有在长安城内所实行太多可以去收拢人心的政策。他毕竟只是一个武将,战场上打打杀杀,排兵布阵的事情,他擅长的很。 但是对于如何收买人心,如何去进行城池的建设工作,那他就完全没有经验了。 而且不光是他没有经验,哪怕是之前的安禄山也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虽然他在河北做的还算不错,但是在河北范阳,那是整个安禄山的老家,也是他最为信赖的地方,他自然要好好经营。 可是长安,却并不是他所信赖的地方。 甚至安禄山在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彻底去坚守长安。或者说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够夺得天下,他所想的无非就是在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去尽可能的去掠夺财富,让自己可以过的更加潇洒。 这从他之前和自己手下的对话当中自己手下用,即便是你以后失败了,也可以带着现在的这么多人,和所说挖出来的这么多财富,去当一个山大王。 他的手下用这样的话,去安慰当时安禄山非常恐惧的内心,而且成功说服了安禄山。 所以哪怕是从这一点也可以能够看出了,安禄山当时并没有真的要去夺得天下。 而且包括他在一开始的进军路线上,也并没有将河东地区放在重心。如果他真的有要夺取天下的那颗心的话,那么在一开始的排兵布阵上,他就应该将河东地区放在整个战略的重点。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路南下,哪里有钱就先去打哪里。 其实这完全就是山贼行径。 安守忠受这种行为的影响,那么在进入长安城之后,他同样纵容了自己手下的士兵在城内的烧杀抢掠。 而这也无疑让长安城内的百姓,对于眼前的这些叛军更为厌恶。 安庆绪在打下太原城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严肃了整支军队的军规军纪,让自己手下的士兵不去骚扰太原城内的百姓。 其实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即便是之前百姓们再怎么受宣传的影响,对于外来者的目光是如何的警惕,那么之前所听的毕竟都只是听说。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当他们真真正正看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才会去坚定自己的想法。 在长安城内的那些百姓,他们所看到的事物无疑是跟他们之前所听说的那些消息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只会对身为外来者的燕军表现的极其厌恶,但是在太原城内的百姓则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前虽然也听到了燕军的很多坏消息,但是当他们真正等到燕军入城之后,看到燕军的所作所为,他们才发现他们之前所听到的那些消息,跟他们如今所见到的这些燕军行为,完全就是两回事。 这又会让整个太原城内的百姓快速的扫清自己之前的那些偏见,从而对于身为外来者的燕军变得信任起来。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信任,燕军才能够在整个河东地区迅速铺开自己的势力。而且能够快速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 有了这样的信任,他们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后方会不会起火,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小部队走在外面的时候,会不会被人偷袭。 这一点无疑是长安内的安守忠,所不具备的地方。 所以在唐军的战略构想当中,安守忠肯定是要将长安城死死守住的。而要想守住这样的地方,那么安守忠手下的军队就一定不可能离开长安城太远,否则如果一旦离开长安城的话,完成内剩余的那些百姓自己就会把旗帜竖起来,造大燕的反。 所以李轨这边,也是最不容易出问题的一个方面。 而另外两个方面,如果是仆固怀恩那里出现了问题,导致黄河对面的燕军突破了仆固怀恩手下唐军所设置的防线。 那距离仆固怀恩如此近的这里,李忠是绝对不会表现的如此淡定的。 因为如果真的是这一条防线出了问题的话,估计李忠现在早就将所有部队集合起来,卷铺盖跑路了。 连续排除两方面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北面战场出现了问题。 白延方在心中想通这一层之后,也不由地觉得惊讶。 他当然清楚,北面战场乃是唐军绝对的主力。 而整个河东地区的绝大多数主力,又都被蔡希德带领着南下了。 说实话,他当时对于这样的决策并不看好。 一旦北面没有办法依靠弱势兵力坚守住,那在南边压下再多的砝码,最多也只会拼成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应该做的选择。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诱饵 第177章 诱饵 不过他虽然在心里觉得,南面战场放下如此大的赌注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现状。 毕竟做决定的人是安庆绪,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去影响安庆绪的决定。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尽量让南面战场变得更加顺利一些。 当然,如果南面战场实在无法顺利的话,他也必须要给自己找上一条后路。 不过现在还不是去考虑后路的时候。 李忠能在这个时候找自己,那只能说明北面战场出现了问题,而北面战场唐军明明拥有着巨大的战力优势,还能出现问题,那只能说明北面的进展并不顺利。 白延方不得不惊讶。 他也不知道北面战场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才能将唐军的主力部队给拖住的。 不过心中惊讶的他并不能够在此时的脸上表现出任何惊讶,相反,他还必须要展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不知道李先生在说些什么。” 李忠看着眼前这家伙脸上那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这让他不由地有些不爽。 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发作的时间,所以他也只能将自己心中的这股不爽憋在心底。 “如今现在的这个情况,阁下就不要再继续跟我卖关子了。白先生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但你是伪燕朝廷的人,这一点应该是做不了假的。” “我还是想请白先生好好看一看现在这周围的环境。白先生最好知道你现在到底身处于什么样的地方当中。” “如今这里可还是唐军的军营。” “白先生或许可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的身份泄露出去,那迎接白先生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李忠这番话可就是赤裸裸的撕破脸皮了。 他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前的这名男人的脸,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些可以去验证自己猜测的证据。 毕竟他虽然在言语上说的肯定,将自己眼前的这家伙归结到了伪燕朝廷的阵营当中,但到底是不是,还是没有明显的证据。 他不能够确定眼前这家伙就真的是伪燕朝廷的人。 虽然他心中对于这种猜测有很大的把握,但万一呢?万一就是那看起来非常微弱的,另外的一点点可能性出现了呢? 不过他并没有在自己眼前的这张脸上看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尤其是在自己说完的那一些话之后,眼前的这张脸上不仅没有如他心中所期待的那般,表现出惊慌的神情。甚至反而脸上的笑容还变得更加浓厚了几分。 这让他肚子里的那颗心又一次落了下去。 如果眼前这家伙能够表现出惊慌失措,那就代表着他可以在接下来的对话当中占据主动权,而且如果眼前这家伙能有惊慌失措的表情的话,那同样也能够一丝可能性,是自己冤枉了眼前这家伙。 虽然并不是完全能够确定自己冤枉了眼前的家伙。毕竟也是可以有一个人当被试过自己身份之后所表露出来的惊慌的心情。 但最起码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可是如果现在的这一张神情表现在自己眼前,那这一丁点的可能性也将不复存在,眼前之人,正如他一直说怀疑和猜测的那样。此人根本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富商家庭。 而就是一名伪燕朝廷的人! 白延方能看出眼前这家伙已经不耐烦了,到了一个极点,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不过才跟他说了这么几句话,为什么这家伙能够就如此的沉不住气,但就眼下的这个情况来看,显然并不适合继续去惹怒眼前的李忠。 白延方轻轻笑了一下,随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仔细整理了一番,随后语气非常郑重地道:“连李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再继续隐瞒下去,并不是君子所为。” “现在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向李先生介绍一下自己吧。” “在下的名字并非欺骗李先生,白延方确实是在下的名字,只不过身份上,在下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富商家庭,而是太原白家的家主。” “同时也是吉运商行的掌柜之一。” 吉运商行? 李忠很准确地抓到了这个关键词,这个词他在打听消息的时候也略有耳闻。 商行这两个字并不是一件多新鲜的事,但是吉运商行却是在太原新出现的一家商行,而且听说其背后的势力非常大。 很多人想要打听里面的消息,都没有办法打听得到。 这家商行在太原城内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所以虽然他并没有安排任务去,要打听关于吉运商行的消息,但是所给他回复的这些消息当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这家商行上写下了一些笔墨。 李忠之前还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在太原城内的消息,哪怕再怎么重要,那也只是在太原罢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只有这些吗?” 白延方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毛。 他说这些话当然也同样是包含着试探的意味在里面,而他想要试探的内容就是有关于眼前之人到底掌握着多少的消息情报。 如果眼前这家伙真的对于太原城内或者说河东地区的事情了如指掌,那么当自己提到吉运商行这四个字的时候,那眼前之人就应该已经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清楚了。 但是李忠却仍然问出了只有这些吗的话。 那显然说明这家伙虽然有一些情报来源,但是这些情报并不是那么的细致,或者说并不能够打探到太过深的东西。 这就未免有点小儿科了。 白延方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 论打探的消息,自己只不过刚刚搭上李忠这条线,就能够通过很多细节去推断出唐军的主攻方向,并不在南边。 而李忠却对整个太原的消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些浅显的消息,也根本不能够称为什么情报。 白延方忽然感觉有一些寂寞。 眼前这家伙如此被李轨所信任,结果在打探情报这方面,还不如一个半路出家的自己。 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吉运商行是一家由太原城内的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共同筹办的一家商行。商行内部所经营的各种事情,由商行当中的各个掌柜去分别负责,而深航当中的各个掌柜则就目前而言,是由筹办这家商行的各个家主所担任。” “在家不才,正是筹办吉运商行的几个家族的家主之一。” “如今在商行内部负责的是布匹贸易的生意。” “当然这家商行能够成立起来,其中也少不了朝廷的支持。” 白延方在最后提了这么一句。 李忠忍不住瞳孔一缩。 前面那些话只能算是对于伤痕的简单介绍,只有最后这句话才是点名了整个商城的性质,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商行,而是一家具备着官方色彩的商行! “所以你实际上是逆贼的人?” “这一番话,李先生之前不就已经说过了吗?” 李忠被这句话说的,有那么一瞬间,哑口无言。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我只是很好奇,你一个逆贼的人,为什么要花费如此大的财富来支持唐军?” “李先生这句话说的有失偏颇,我支持的并非是唐军。” 白延方笑呵呵的看着李忠,道:“我支持的是李先生您啊。” 听到这番话,李忠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他在心中想过无数个回答,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回答。 什么叫支持的是自己? 李忠并不是一个认不清现实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所有的地位,所有的权力,全部来自于李轨的信任。 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李轨的。 只有李轨拥有的权利,他才能够拥有。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更像是一个活在别人身子下面的影子。 是应该那种一辈子都得不到什么人注意的影子。 结果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冒出来,告诉自己说,他要支持自己这个影子。 换做是谁来,都得被好生的吓上一跳。 “白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延方笑呵呵的说道:“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在下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李先生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如此弱大的一支军队,能够在李先生的规划下变得井井有条,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厉害的能耐,这也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能耐。” “古往今来,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几乎都是能够青史留名的大将。” “李唐并不值得在下支持与奉献,但是李先生却不一样。在下能够看到李先生这股明灯冉冉升起,这本身就是一件上天赐予在下的幸运之事。” 李忠眯了眯眼睛。 “白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白延方道:“在下只是觉得像李先生这般有才能又有胆量的人。就这么一直屈居于人下,做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无名小卒,未免实在是有些太过屈才了一些。” “像李先生这般大才,就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内尽情的驰骋。” “而不是屈居于这一滩死水,把自己的一身才华带进棺材里。” 李忠盯着白延方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 白延方同样不急,就那么笑呵呵的回看。 李忠的性格他已经基本上掌握清楚了。 这是一个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甚至可以说有些自负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想法,有胆量的人。 至于这家伙的能力到底有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厉害,这个问题还是要小打上一个问号。 但是李忠这个人的性格却是跑不掉的。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愿意安于现状的人,那么他绝对不会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留在军营当中,而且根据他所说的话,相信他在之前就已经心中有一丝肯定,知道自己乃是敌军的人。 可是他心中知道这一切之后,仍然还是选择了将自己留在唐军的军营当中,这无疑代表着此人心中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 而且还不是那种一般的想法。 最起码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愿意安于现状,让自己继续去做一个仆人的身份。 哪怕他现在再怎么受宠,再怎么被信任,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多的安全感,自己的一切荣华富贵,自己的,甚至说是生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都掌握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上。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能够在心中感觉到踏实。 如果是其他平庸的人,或许会对现状感觉无力,没有办法去改变现在的处境,所以久而久之也就选择了躺平。 可李忠显然不是那些平庸的人。 所以他一定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不再去寄人篱下,让自己不需要每天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因为自己做了一些不明不白的错事,导致自己失去了主人家的信任,从而给自己后半生提前画上一个句号。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早上几十年,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白延方感觉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的把握非常大。 白家家主这个位置他干了这么久,可不是白干的,在这个位置上见过不少人。 他当然有自己的识人的本领。 他很清楚眼前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用什么样的诱饵可以将这一条大鱼钓上钩来。 现在他已经将眼前之人所需要的鱼饵抛了下去,他所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去等待眼前的这条鱼上钩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李忠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要拉拢我?” 白延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话对,但是也不对。” “李先生是何等聪慧之人,想来不需要在下说,也能够明白如今的局势。” “像李先生这般富有韬略之人,本就应该为自己寻找一名良主。” “至于拉拢二字……其实在下更愿意将其称作为邀请。”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上钩 第178章 上钩 李忠琢磨着白延方所说的这些话。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如今这时候即便是不需要人说,他也能够清楚,都是非常重要的抉择时间。这关乎到他自己以后的未来道路和自己以后的命运,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也必须得再三思考之后才能做下决定。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白延方说的确实很让人动心。 尤其是那最后的邀请两个字。这让他得到了之前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 他在李家地位颇高,吃喝方面肯定是不愁的,像他这般身份,也不需要再为最简单的温饱问题去考虑。 而当一个人已经满足了最基础的物质需求之后,那么这个人就必不可少的会追求更高级别的需求。 李忠如今所追求的,正是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并且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也只有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在别人的眼中,自己也是跟他们同样平等相待的一个人,李忠才能够从中感觉到一丝自己是真真正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否则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一辈子都只是别人的仆人。 李忠甚至走在路上,感觉那些在地里深耕的黝黑农民,哪怕这些人是在为别人家的土地而耕作,李忠都在心底里有一股感觉自己比不上他们的感觉。 明明自己衣食住行方面过的都要比这些人好,甚至自己外出行走的时候,身边还能跟上两个帮忙的小厮。 至于钱财方面,自己要比这些人阔绰不知道多少倍了。 可偏偏当他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总会感觉自己不如他们。 李忠对于这种情况是非常苦恼的,但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因为他自从生下来,就是别人家的家生子。 他父母就是给李家当仆人的。 那在一个家族当中,仆人所互相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当然也只能是仆人的命。 李忠可能唯一和其他那些家生子有些区别的点,就在于他的父母给了他一个比较机灵的头脑。 他能够凭借着自己比其他人更为机灵的头脑,去得到主人家的青睐,并且一步一步得到主人家的信任。 同样是凭借着主人家的青睐和信任,他才能够借助着主人家的势力去满足自己的衣食住行,去丰富自己的生活。 可哪怕他让自己的生活再怎么丰富多彩,他仍然也只是一个仆人的命,别人称呼他,哪怕是表面上恭恭敬敬,对他的可谓是尊重的不像话,可是在背后里,说不定有多唾弃他。 李忠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去改变这样的现状。 可是即便他的头脑再怎么比其他人机灵,他终究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人。一个势单力薄的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一个大家族? 更不要说去对抗整个社会的秩序。 整个社会的秩序就是这些家生子,只能一辈子都是家生子,绝对不可能翻身做主人。 李忠如果想要带头改变这一点,那他一定会率先遭受到来自于秩序的铁锤。 李忠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什么助力的人,在这种秩序的铁锤之下,只会被砸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烂泥,继续滋养着混乱的秩序的土壤。 李忠甚至都觉得可能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如今他所看到的这个人却给他带来了一丝光明。让他看到了自己似乎也不是没有真的机会,自己似乎翻身的机会就在自己的眼前。 “你们……邀请我?” 李忠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的颤音。 甚至在他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发现。 白延方却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者说他想不察觉都很难。 如今这房间内除了他就是李忠,整间房子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他又没有那么多的心理活动,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李忠表现出来的异常。 白延方心中微微有了动作。 李忠能表现出这种语气,那就说明他的心里是有想法,说不定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再不济,也已经被自己说动了绝大的一部分。 自己只需要趁热打铁,就一定能够将眼前之人拉下来。 “李先生可能不清楚。大燕先皇虽然在李先生所能够接触到的消息情报当中,是一位无恶不作之人,也是一名忘恩负义之徒,但是此人在河北却是走了许许多多的好事的。” “就比方说现在燕军当中的许多将领以及朝廷上的许多官员,他们原本的出身都不是非常高,甚至比方说如今在朝廷当中最受皇帝陛下所宠信的高尚,当年此人也同样是被先皇所宠信。” “可是此人却并非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而只不过是一破落的寒门子弟。甚至家中当时只有他自己和自己的一名老母亲。” “如此人物只是因为其人有才华就迅速被提拔重用,一路做到了如今的高位。” “我看李先生的才能目前若是能够得到发展的空间,也一定能够大有一番作为,到时候凭借着这一番作为封侯拜相,蒙阴子孙,这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李忠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是那一双逐渐变得光彩起来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 作为一名家生子,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封侯拜相这四个字扯上关联,更不可能去蒙阴自己的子孙。 如果就按照现在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是他以后找到了一个勉强的可以跟他过日子的女人,随后生下的孩子。可是他所生下的孩子也,只能仍然是继续当仆人的命。 他所能够给自己孩子留下的,或许只能是高一点的地位和更多一点的资源。 而且这些地位和资源,还是只能跟同样是家生子的身份的人进行比较的。 至于他的孩子还能不能够继续得到主人家的信任,这完全就是说不准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听过能够有几代人一直都被主人家所信任的例子。 但是如果一旦一个仆人没有办法得到主人家的信赖,那么即便是再怎么的荣华富贵都不过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只需要住人家随便动一动一个念头,他所用的一切都将会被彻底收回。 李忠觉得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也很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要遭遇上这样的命运,被这样的不公正的命运所玩弄,所以他一直以来都非常抗拒结婚生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抗拒并没有什么用,别看他现在还没有和其他的女子结婚生子,那是因为现在他还是被主人家所信赖的人,主人家还需要他。 而且同样的一点,就是他现在还算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年纪,毕竟他现在其实也只有30多岁罢了。 李轨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并没有逼迫他快点去结婚生子。但是如果等他年纪再大一些的话,那他也肯定是避免不了要在主人家的撮合之下,去找一个可能自己完全不怎么认识的女子去生孩子。 毕竟如果身为仆人的话,没有办法去生孩子,那自然而然你此时的只是一个孩子,但对于整个李家来说损失的则是未来,你这子子孙孙的仆人。 说不定就因为你这一脉没有生孩子,导致整个家族后面损失了几十上百个仆人。 这是很大的一笔资源,也是很大的一笔劳动力了。 所以除非你死的太快,否则只要你年龄合适的话,那主人家到时候是一定会让你去找一个女子结婚生孩子的,哪怕是你心中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因为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你希不希望,而是人家需要。 李忠之前也一直在为自己子孙后代的事情所发愁,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可人总要是要未雨绸缪一些的。 如果自己子孙后代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是如现在的这般地位,甚至要比现在的地位还滴上一些,那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去面对自己的孩子。 但是如今看着这似乎有可能将一切现状所改变的机会,李忠心中的那团火也逐渐地燃烧了起来。 “所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白延方笑了笑。 李忠能够问出这么一句话,那就代表着他心中已经做下了决定。 “李先生不妨先说一说,如今唐军那边正在经历着什么。” 之前自己被问了那么多问题,现在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了。 白延方发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恶趣味,而是为了了解如今的真实情况。 毕竟他之前并没有办法,蜗居在这么一个地方,就了解那么多的大事情。他所能够了解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靠他通过一些细节,去推断和猜测的。 李忠既然已经做下了选择,那在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去故作扭捏地坚持些什么。 所以他很清楚直白地,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部都抖露了出来。 “我了解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但是如今北面战场的进展并不顺利。” “南面战场的另一条战线上,虽然和我们距离得比较近,但那边的防范一直非常严,我之前并没有去打探太多那边的消息,我所能够得到的情况大概就是另一边的战场。如今守起来也并不是非常的顺利。” “只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仆固怀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选择来拜访。” “而且是他一个人自己悄悄摸摸地起来,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 白延方之前还能够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当听到仆固怀恩一个人偷偷摸摸前来拜访,而且还如此突然的时候,就有些露出了疑惑和思考的神情。 仆固怀恩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别看此人之前是打了败仗,但是统兵的能力还是在那里的。 而且此人的脾气火爆,对于那些他所看不惯的事情,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如今这个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悄悄摸摸地独自起来,而且还没有去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 如果一名将领他所负责的战线上正在拼死苦战,而且还有一丝要坚守不住的迹象,那这个时候,这名将领就更应该留在战线上,去鼓舞自己手下军队的士气。 私自离开自己军队所负责的辖区,这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 仆固怀恩又不是什么新手将领,怎么可能不知道战场上的规矩? “既然他没有表露身份,那你是如何能够确定此人就是仆固怀恩的?” 白延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忠与其十分自信地道:“我之前又不是没有见过此人。这个世上我所见过的人就没有我认不出来的,哪怕是这个人再怎么会伪装隐藏,都绝对不可能逃过我的这双眼睛。” 李忠抬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睛。 “此人一定就是仆固怀恩。” 白延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对于李忠的吹捧,绝大多数都是客套话,都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罢了。对于李忠的实力,白延方可根本没有他所说出来的那般信任。 只不过碍于那些话,自己才不过刚刚说出来,现在就怀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去深问。 而且仔细想一想的话,来的这个人不论是不是仆固怀恩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毕竟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来的这个人肯定即便不是仆固怀恩本人,也一定是此人的手下,而且还是非常信任的心腹。 这两者当中,不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明此时仆固怀恩所在的那条战线上情况非常的不乐观。 如果他的情况不乐观的话,那他对面蔡希德的情况就非常乐观了。 或许自己可以尝试一下两面开花? 白延方很快就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如此的话,那此人便是我们的敌人了。” 白延方分析道:“如今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此人这个时候隐藏身份前来,抱着的想法无非就是要请求援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同行 第179章 同行 “只不过仆固怀恩这个人的性格如何,李先生想必知道的要比我更为清楚。能够让他在这个时候放下自己的身段前来,想必此人如今所遭遇的麻烦,一定不是什么能够轻而易举解决的小麻烦。” 白延方笑着说道:“李先生不妨猜测一下,仆固怀恩此人如今所面对的麻烦是什么样的麻烦?” 李忠心中确实有了一些猜测,当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说出来之后,在白延方的面前就放下了一些顾忌。 “此人的性格我确实清楚,如果是普通的麻烦,他绝对不会放下身段过来。” “只不过在不久之前,我们才刚刚给他送过去了一批物资,按理来说,他现在不应该要为物资所发愁。” “如果是燕军现在的攻击势头太过猛烈,让他难以招架的话,那他只能需要人手了。” “不排除他手下的士兵们死伤太过惨重,导致他手中没有太多可以调动的军队。” 白延方点了点头。 “李先生所想和我所想的,基本相差无二。” 白延方说完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 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忠看着这一幕,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白延方的举动,在他的眼里,明显就是还有什么心中其他的猜测,但是有什么顾忌,所以才没有说出口。 这让他有些不大欢喜。 如今他们搞这些隐秘的动作,本就应该有什么说什么,怎么还能如此搪塞? “白先生可是还有什么想法吗?” 李忠忍着自己想要发作的脾气。 白延方看了他一眼,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用着有些怀疑不定的语气说道:“既然李先生问了,那在下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并非是在下心中有什么偏见,只是在家觉得,如果仆固怀恩此人连他自己手下的那些精锐都上去,不能够有效阻挡蔡希德将军的话,那此人将目光放到这边,恐怕并不是一件什么好的事情。” 李忠听到这里,原本刚刚有些放松的神情,顿时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白延方所说的,也是之前他一直心中所担忧的问题。 仆固怀恩再怎么和他们不对付,但是他手下所统领的那些士兵都是整个唐军中的精锐,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李忠承认自己确实是眼馋,而且甚至还有些妒忌,但他不论再怎么妒忌,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他心中的妒忌就会有所更改。 如果连这种精锐,都尚且无法坚守的话,导致整个军队伤亡惨重,那他们现在手中的这点新兵蛋子,又能顶上什么太大的用处吗? 整个朝堂之上有一个算一个,从来就没指望着他们的手下3万新兵蛋子,能打出什么光鲜亮丽的精彩操作出来,更没指望着这3万新兵蛋子能爆发出什么战斗力来。 完全就是顶着有比没有好的心态,看待着李轨如今所统领的这3万兵马。 我要把这样的军队拉到前线上,跟同样也是精兵的燕军去死磕,恐怕这三万人马的损失会更为惨重。 保不准会全军覆没,也不一定。 李忠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来到白延方这里。 因为如今可以说,在他的眼里,已经到了他手下的这支军队的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在这种最为关键的时候,自然要把自己所有能够知道的消息和情报都汇总起来,然后统一决策出一个上策出来。 否则如果没有到这种关键时刻,他也不可能和白延方摊牌。 而这个时候,白延方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些以外,在下其实还有一个担心的地方。” “仆固怀恩如果真的想要征调,先生手下这3万兵马的话,那他完全可以通过朝廷用一纸调令,将这3万兵马全部调动过去,这对于他来说是最为快捷,也是最为方便的方法,而且不用担心李轨事后会抗命的这一个可能性。”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没有通过朝廷,甚至都没有依靠他如今的官位来压迫,而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前来,就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他的身份一样。” “如果他真的有想要征调兵马的心思的话,那隐藏身份这并不符合他的目的。反倒是一进入军营就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来,然后不给所有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将军队拉走,这才是最符合他的心思的做法。” “而且仆固怀恩又不是什么新出来的将领,他同样是在沙场上征战过很多年的老将领,那么他应该很清楚,如今这3万人马的战斗力跟他手下的那些人的战斗力完全就不在一个级别。” “如果没有合适的地方条件去凭借的话,他就是把这3万人马全拉过去,其实对于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有些蹊跷,我也总怀疑此人是否会有更大的图谋。” 李忠被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慌了神。 他之前能够想到第一层,也就是仆固怀恩很有可能是将目光打在了他们如今手中的这3万兵马上面,并且想要让他们臣服。 一来,朔方军经过连续的两次大败,整个军队可以说已经元气大伤。 而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想要快速的补充实力,当然最为首要的条件就是要把军队的士兵招募过来。 李忠想来想去,如今在整个朝堂可以控制的军队来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比他们手中这3万兵马更为合适了。 仆固怀恩是坚定的朔方军将领,那么作为一名坚定的朔方军将领,自然要考虑整个朔方军集体的利益,而对于他们这种军队的将领来说,只有当他们手中的军队的实力强大了,他们自己才能够得到保证,同时他们自己才能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李忠甚至怀疑这很有可能是整个朔方军其他将领及其共同做出来的决定,就是要将他们手中这3万兵马全部吞并掉,然后整合成他们朔方军的主力部队。 这样一来的话,那朝廷所能够掌控的军权自然会迎来一个很大的削弱,同时朔方军手中的军权则会得到一个非常强有力的恢复,虽然很难恢复到他们最开始的那种水平,但是也完全可以让他们继续在朝廷上有着一席之地了。 同样,他们拿走之后,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并不会落入李辅国之手,对于整个局面来说,朔方军只会得到非常多的好处,而不会得到任何的坏处。 如果非要说可能会得到什么坏处的话,那大概就是会加深朝堂上所有的官员以及其他人对于军队当中飞扬跋扈现象的厌恶了。 可是在人家那么强大的拳头面前,这种心理上的厌恶又有什么作用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作用。 李忠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想的够全面了,所以他一直想的是,如何在这种局面之下,保全他们手中的这3万人马。 他很清楚,在如今这个已经出现了乱世迹象的时代,如果想要出人头地的话,那就一定要掌控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拳头,那什么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拳头? 答案毫无疑问的自然是军队。 叛军为什么能够掀起如此庞大的声势,并且让朝廷都如此的头疼,甚至差点把朝廷都给打没了,无非就是因为他们掌控着当时极为强大的边军。 想要对付这些叛军,拿着书本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听这些大道理,所以只能用同样的拳头去对付他们。 李忠是非常看重他手下的这3万兵马的。 这3万兵马虽然在名义上的将领是李轨,但实际上真正负责军队当中各种事物的都是他李忠。 他对于这支军队其实也是非常有感情的,当然不希望自己有感情的这么一支队伍,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送到了别人的手里。 只是他如今经过这么一提醒,才发现事情似乎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是啊,如果仆固怀恩真的只是想着要将这3万兵马收归他自己所有的话,那为什么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偷偷摸摸的前来? 而且哪怕就算是他觉得自己可能丢不起这个人,但是当他已经迈入这军营的第一个门槛的时候,他就已经丢人了。 这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影响,他也犯不着多此一举。 而且他隐藏身份的话,那更很难见到李轨了。 如果连人都见不到,那他又怎么可能把这3万兵马收归他自己所有呢? 不合逻辑的事情太多了。 李忠之前没有想到的这些问题,这个时候统统都从他的脑海当中浮现了起来,并且不断地轰击着他的脑仁,让他觉得头疼的厉害。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那么如今这个时候自己可能要头疼上好长时间,但是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他如今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帮手。 李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后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眼前的那个人。 “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白延方嘟了嘟自己的嘴巴,好像也同样是思考了一阵之后,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在下心中也没有什么猜测,毕竟这些时间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这些事实连接起来不合理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不过如果让在下能够跟着先生一起去见一见这位唐军将领的话,说不定在下可以从他的一些表情和只言片语当中,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和消息。” 李忠明白过来了。 白延方这是想要跟着一起去见仆固怀恩。 其实这个想法还是挺大胆的。 明明是燕军的人,结果现在去要见唐军的将领。 这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什么区别? 不对,其实也是有点区别的,因为这个看两边的实力来讲,其实更像是鸡去给黄鼠狼拜年。 自己去找厕所的路。 李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这仔细想来的话,也并不算是一个有多么坏的决定。 仆固怀恩如今的这些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想光靠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即便他能够思考出来,也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而如今最为紧要的就是时间。 白延方无论是从他的所作所为还是从他的谈吐当中都能看出来。此人是一个聪明才智,不亚于自己的人。 如果有这样的人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提供一些帮助的话,那自己应该会更轻松的去识别出来仆固怀恩心中所隐藏的阴谋。 而当自己知道了这些阴谋之后呢,自己才能够去做出相对应的手段。 更何况,他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还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李忠稍微想了一下这其中的诸多可能性,随后便点了一下头。 “你去倒是可以跟我去,但是这身装扮你要稍微打扮一下。” 李忠自己离开不久之后又重新返回,带了一套普通的唐军士兵的装扮。 白延方将自己原本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李忠带回来的衣服。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倒是蛮正好的。 白延方心中不由有些称奇。 李忠还是有些能耐和本事的,其他的能耐和本事暂且不说,就是这光是看别人一眼,就知道此人的身材和衣服大小应该穿什么样的最为合适。 这个本事要是没有一段苦功夫去练的话,是根本练不出来的。 怪不得这家伙能这么受李轨信任。 头脑和出谋划策确实很重要,但同样离不开的还有这一身讨好人的本事。 这一点自己确实是比不上人家,毕竟这种苦功夫他可从来没有练过。 以前都是别人练这些苦功夫,然后来服侍他的。 白延方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将这身唐军衣服的最后一个腰带也佩戴了起来。 只不过在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的时候,他偷偷地从自己原本的衣服的袖子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然后挂在了自己一身新衣服的袖子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拯救大唐 第180章 拯救大唐 营帐当中,仆固怀恩正在强行让自己表现的淡定的坐在一张桌子的旁边。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茶点,仆固怀恩来的第一时间,因为心中很烦闷,所以也拿起了这些桌子上的茶点简单吃了几口,只不过味道确实跟他们看起来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都很烂。 仆固怀恩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味道如此稀烂的茶点,当然不可能让他胃口大开。 只不过他也清楚如今唐军的后勤情况早就已经入不敷出,哪怕是朝廷能挤出那么一丁点的钱粮,能用来支援前线就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了,所以在这种现实条件的制约之下,他也不能够再奢求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更何况他在朝廷当中是有消息来源的,他很清楚,李轨所率领的这支队伍根本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过太多的支援。 也就是说人家现在已经非常困难了,能够拿出这么一点茶点用来款待自己,就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更不要说自己还没有暴露身份。 仆固怀恩心中清楚,所以并没有责怪些什么,只是喝着在这些茶点旁边,味道平淡跟白开水一般的茶水。 算是能够让他心中因为之前的那点惶恐不安和焦急而导致的口干舌燥,得到一点舒缓。 就在他自己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他立刻将自己表现的平静下来,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人掀开营帐进来。 果然,进来的人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是他之前所见到的李忠。 如果自己记忆没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 仆固怀恩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的相貌,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不算特别离谱。 李忠虽然当时也介绍了他自己的身份,但听到此人只是李轨手下的一名卫兵首领,他就没有什么想要多去了解的欲望了。 哪怕自己如今再怎么落魄,那能跟自己去对标的人也必须是李轨本人。 区区一个仆人,有什么资格跟自己交谈? 仆固怀恩将目光从李忠的身上绕了过去,只不过在他身后,他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所熟悉的那张面孔,反而是看到了一个跟随在李忠身后,穿着只是唐军普通士兵衣服的,一个将自己的脑袋低下去的家伙。 这让他有些不理解。 李轨他当然是见过的,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之间的不相往来。 但毕竟都在一个朝堂上围观认知,大家都在同一片屋檐下,所以再怎么样也终究是认得对方的相貌的,更何况两边还算是官职比较高的朝廷栋梁。 哪怕是为了以后必须要尽情的一些合作,两边也都得认清对方的人才是正理。 就比方说如今这情况情形,就逼得他们这两个这些没有任何交情的人不得不走到一起进行合作。 最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如今他却并没有看到李轨的面孔。 李轨并不在这里,或者说并没有跟过来。 “你们李尚书不在吗?” 虽然在军营当中,李轨这样的军中统领更适合被别人叫做将军,但是仆固怀恩显然在心里并不认同这么一个人是跟他身份并列的将军。 尚书的称呼还是更为合适一些。 李忠看到仆固怀恩上来就问李轨的消息,心中不免的嗤笑了一声。 仆固怀恩这种人就属于典型的以前高高在上惯了,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要顺自己的心意,所以哪怕有这么一丁点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情,都觉得十分的不正常,想要发怒。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都能如他自己心意的事情啊? 你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主动的讲出来。你所打出来的旗号不过只是一名唐军的普通士兵,就凭你这种打出来的如此低级的身份,就想要见到高高在上的李轨? 那你不是纯纯在做梦吗? 李忠要是能让你这么轻松就见到李轨,那才真是出了问题。 李轨之所以没来见他,其实也是抱有着这一层想法。 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的二品大员,说上一句话,那也是能够在朝廷当中掀起一阵不小风浪的大人物。更何况如今自己还手握着如此大的军权,虽然说他现在手中的这份军权看起来有些水分。而且水分还不是一般的大,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手中这也是实打实的3万兵马。 要比那些地痞流氓和无用的家丁,所组成的队伍可厉害的多。 这不光体现在装备上,同样也体现在人数和战斗力上。 李轨现在这个身份,那肯定要有自己这个身份的尊贵和坚持,最起码也要有配得上自己如今这等身份的格局。 如果是仆固怀恩本人堂堂正正地亮出自己的身份,然后要来求见自己的话,那李轨也不会去驳了这个面子。 毕竟仆固怀恩这样的身份,也足够让他自己亲自下场去迎接一番了。 可是如今你却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主动暴露出来,你不过就是一个唐军的小士兵,那你一个唐军的小士兵就要求见我这等大人物,那我怎么可能真的去见你? 哪怕你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但谁知道你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如果换做其他一个人,随便都说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禀报,然后每个人都想过来见自己,那自己岂不是每天都要累死? 任何身份都要配得上相应的格局。 如果自己所展露出来的格局不够,那自己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搞出来的如今的地位,岂不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吗? 李轨正是抱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等着仆固怀恩自己坐不住,先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然后他在和和气气的出场。 这样才算是一场正常,也是两边身份完全平等的去交谈。 否则随便一个军中的小士兵,都要可以叫得动自己这位堂堂朝廷文官的二品大员,这种事情如果传了出去,那相当于在打整个文官集团的脸。 别人不会知道这名小小的普通士兵,其真实身份竟然是整个仆固怀恩,是地位和级别跟李轨相差不多的,同样的军中大将。 人们只会知道是一个小小士兵,随便就可以见到朝廷的二品文官。 说不定这还是这些武将,在战争结束之后故意要宣传出这样的风向。 李轨作为整个朝堂文官集团的一分子,自认为需要出手去为整个文官集团考虑,来消除以后可能会出现的这些不正之风。 武将不过就是一群只知道在战场上打仗的粗鄙武夫,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可以,让他们治理城池的话,那纯粹就是自找不痛快。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那还是要他们这些文官来为这些粗鄙的武将们去擦屁股。 他们将这一座座城池打的支离破碎,让这么多可怜的无辜百姓,无家可归,最后还是要他们去费尽心思费尽力气。去治理这些城池,去让这些百姓从无家可归变得能够稳定下来,想尽办法来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 这可都是很花力气,也很花心思的活儿。 李轨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些文官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的好事,结果却到头来被随便一个粗鄙武夫就能够压在头上骑! 这是他绝对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如今因为长安被敌军所攻克,导致整个朝廷流浪,而且还要借居在一个堂堂朔方军节度使的麾下。 算是仰仗这些军中武将的鼻息。 其实这就让他们这些文官已经很没有面子了。甚至他们在朝廷上面对这些文官的时候,往往都有一种自己抬不起来头,甚至腰杆也挺不直的感觉。 哪怕是这些武将们,根本没有人说话,只是一个眼神看自己,他们都能够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来。 没办法,这些粗鄙武夫实在是太过吓人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沙场上拼死过的,那一身气势就让人忍不住去往后退上几步,更不要说那一个个可以杀人的眼神。根本就是他们这一辈子娇生惯养出来的文官所不具备的。 所以当他们和这些武将们去争论很多事情的时候,其实他们心中都是没什么底气的。 不然也不会出现,当朝廷第一次要去反攻敌军的时候,房琯说什么也要主动站出来,将整个军队的指挥权揽下。 只有能够借着军队指挥权,将整场战争打好,文官集团们才可以扬眉吐气。 用事实去向这些粗鄙武夫们,说明自己还是有能力的。是有能力帮助朝廷收复失地,是有能力重新恢复着大好河山,日月山河的。 也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能够以后在这些武将集团们面前真正的把腰杆挺起来。让他们在跟这些武将们所争论的时候,不至于在还没有开口,气势上就要先比这些人弱了三分。 当然,李轨是一个怀有大志向和大抱负的人。 他非常清楚,如果一旦到这天下太平的时候,再让那些粗鄙武夫们去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权利。那将会把整个国家和朝廷带上一条不归之路。 这些武夫们脑子里面只有打打杀杀,根本没有修养生息,更没有与民同乐。 当他们在国内没有仗可以打的时候,那他们必然要将手伸向外面。而且之前的大唐那些边军也都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之前倒是还好,毕竟他们虽然同样实力不小,但大多数都是只能够在地方上掌握着自己的权利,在地方上胡作非为。 朝廷还是有可以制约他们的力量的。 而且因为他们只掌握着地方上的权利和资源,所以他们即便是愿意挑起一些事端,也会尽量将这些事情控制在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 毕竟对于这些粗鄙五父母来说,他们是喜欢打仗不假,但是他们更喜欢的是打一场的胜仗,而不是一场场的败仗。 战争打赢了,他们自然可以向朝廷区邀功请赏,也可以去从容不迫的瓜分很多战败者的财富和女人。 这无论是对于他们自己,还是对于他们手下的士兵,都是有着巨大好处的事情。 但是如果战争打败了,这些好处对于他们可就是统统都没有了。 他们需要的,是可以源源不断地去获得好处,而不是一场场让自己去灰头土脸的。 是如果当这些人掌握了整个朝廷,掌握了整个国家的最高权力,那他们自然就不会愿意将自己的目光局限于这一场场小规模的战争。 论起战争所能够带来的财富,那当然是战争的规模越大,波及到的范围越广阔,那打赢之后所能够得到的财富自然才是越多的。 就好比说你针对一两座城池所掀起的一场小规模战争。和针对一个国家所掀起的一场大规模战争。 如果你打赢了前面的一场小规模战争,你顶多可以收获到这一两座城池所容纳的财富和人口。 而且这一两座城池保不准,还要有很多的财富和人口在这场战争当中消散,你实际所获得的还远远不足。 但是如果后者的话,你一旦打赢,那你将获得这整个国家的财富和人口,这就是一笔非常庞大且可观的数量。 一个国家少说也有几百座城池。 哪怕是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给自己属下去分,那估计都是分不完的。 李轨完全可以预想到,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会给整个国家和中原带来多么巨大的灾难。 这种动不动就是灭国级别的战争,固然一旦打赢了,所能够带来的回报是非常丰厚的,但是一旦打输了,给整个国家和中原带来的也同样是灭顶之灾。 而且如果当中原在这些粗鄙武夫的手中被平定之后,他们将目光转移到周边的外族,那对于那等蛮荒之地,对于整个中原的军队后勤同样都是非常巨大的压力。 李轨并不看好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可以打胜仗。 所以他心中一直都非常坚信,整个国家的主导权,一定要掌握他们这些文官的手里。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的拯救大唐。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争斗 第181章 争斗 但是想要让整个朝朝堂由文官来主导,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绝对不是谁随便一说就可以轻轻松松实现的。 哪怕是皇帝本人说也不行。 毕竟这天下的权利构成,皇帝或者说整个皇家是最大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这一块儿权力大饼当中的一部分。 除了皇权之外,还有其他很多权利在旁边辅佐着。 这些权利相辅相成,都有着自己的规则,也有着自己的手段。 想要真正去压服其他的权利,那就必须要有能够拿得出来的功劳。 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比能够平定这场叛乱,让整个天下重新恢复安宁与平静,更大的功劳了。 也只有这种功劳才能真正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才能真正让天下人都信服他们。 也只有天下的人都信服他们,他们所做出来的决定才能够在下面的百姓当中很容易的就推广开来,从而去不断的扩大着自己的实力范围。 最为简单的道理,如果这场叛乱最后是由那些武将们所平定的,那在未来受这种影响的无数学子们,一定会先想着从军报国。 而且他们也能够清楚的在自己身边的人看到这些人,从军之后在战场上厮杀夺命所能够带来的封赏,都是非常丰厚的。 每个人不管是当官也好,还是从军也好,虽然有一部分人真正想着的是有大志向,大包袱去为国奉献,但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想着荣华富贵,让自己的未来生活可以变得更美好。 那么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当文官也好,还是去当武将也好,都不过是他们去实现自己。荣华富贵的一个途径罢了,当他们发现当武将可以让他们比当文官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从军这一条路。 如此一来,那军队当中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去补充,也有源源不断的势力。 这会让军队的势力变得空前的膨胀,而且能够非常长久的持续下来。 持续甚至要比这空前膨胀更为重要。 而且一旦这些军队当中的能量可以持续下来,并且还能够在朝堂上占据非常强烈的主导地位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更加的花费心思去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来巩固军队应该获得的各种权利。 甚至去获得一些他们原本可有可无,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应该获得的权利,他们都可以借助自己空前膨胀下来的能量和势力去达到这一目的。 而一旦当他们达到这样的目的之后,军队就会给手下的士兵们更多的福利待遇,同时也会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从军这一条道路。 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整个文官的体系将会被挤压到朝廷的边缘,甚至会有可能被逐出朝堂。 李轨当然是要尽自己的全力,去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且相反,如果在这场叛乱当中,最后是由文官体系来结束的这一整场动乱,那对于整个以后的朝堂生态的影响,就会出现一个完全相反的状况。 未来的朝堂将不再会让军队无限的空前膨胀,而是会由文官来统领军队,最后不断的将军队纳入文官体系当中。 这样一来的话,那未来更多的学子自然会选择老老实实参加科举,最后加入朝堂,当上一名文官,并且以自己文官的身份为荣耀。 而且也只有当他们当上文官之后,他们才能够获得自己所梦想的那些荣华富贵。 这样的一个生态才是真正对于文官体系有利益,有好处的生态体系。 不过这一条路却并不是那么好走。 之前房琯之所以力排众议,要去率领军队去平定叛乱,最大的缘由其实也是根源于此,因为他要帮助自己身后的文官体系重新树立权威,并且在未来的朝堂当中奠定一席之地。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最后的下场和结果却并不是如他想的那般乐观,房琯所率领的军队被安守忠毫无疑问的打败。 这也为后来的人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蓝本作为参考。 后来的人会很清楚的发现作为文官的短板,那就是他们虽然在朝堂上还有着一些能量,但是在军队当中,他们的能量却很难得到施展,即便是他们可以利用自己在朝堂上的能力,去不断的让自己所率领的这些军队得到很好的后勤补给,和很好的粮草支撑。 但是他们在整个战场的指挥上,和对于战争的形势判断上,却有着非常明显的缺陷。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军队能否在和其他的军队教授当中打胜仗,并且能否去取得这一整场战争和战役的胜利?后勤粮草,这当然都是非常重要的条件,甚至对于对手的情报的了解程度也是可以影响整个战场的胜负的。 但是要论在所有的这些影响条件当中什么最为重要,那肯定还是作为一名将领的指挥能力。 只要对方将领不是一个草包,那么基本上他的后勤粮草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除非是客观条件制约的太过严重。 而在客观条件并没有制约太过严重的情况之下,那双方将领的能力便是尤为重要的一个对比。 一个身经百战并且有着极强指挥能力的将领,他可以在战场当中敏锐地把控到可以出战的时机,并且能够拥有非常强大的利用地形去帮助己方的军队打仗的能力。 他们可以非常清楚的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打仗,对于自己手下的军队有帮助,一次也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军队适合在什么地方打仗,并且同样他们也可以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安排一支合适的援军,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用来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而这些几乎都是需要在战场上不断摸索,从死人堆里不断的摸爬滚打,一步一步才能够锻炼出来的极为强大的能力。而这些能力毫无疑问只有那些武将才能够拥有,绝对不是一个从来没有存过军或者只读过几本兵书的文官所能够具备的能力。 即便是他们当时可以具备,也大多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纸上谈兵,即便是说的再怎么偷偷知道,但跟实际上的作战差距还是非常的明显。而且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在战争面前很容易露出胆怯的心理,从而造成巨大的疏漏,而这种疏漏又很容易被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所把控到,并且给予针对。 房琯之所以会败的如此惨烈,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文官,他只是在领兵打仗之前快速的读过了几本兵书。 这样的能力,在战场上让他闹出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方说他在和敌军打仗的时候,竟然用出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前使用过的火牛阵。火牛阵的使用可以说最早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而且也几乎只有春秋战国时期才使用过。 这种很古老的战争方法也只有在兵书上才能够见过。 到如今基本上已经被时代所淘汰掉了,可是房琯并没有切身实地的打过仗,所以他还是几乎是一味的照搬兵书上的计谋,最后的结果当然明显的被安守忠识破,并且出击所打败。 可以说之前的那场战争,会失败的如此惨烈,房琯绝对是要负首要责任的。 而且也正是因为他的完全不懂指挥,让整个唐军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让他同样受到了很多唐军将领的鄙视。 这是很正常的,毕竟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文官,非要嚷嚷着领军出战,最后还打出了如此不堪入目的战绩,没有人会瞧得上这样的人。 只不过这些武将很快就从一开始只是对于房琯本人的看不上和瞧不起,转变到了针对整个文官集团的看不上和瞧不起。 其实这当然并不能算是完全的空穴来风,毕竟房琯本人就是整个文官体系的首领,是整个文官体系的领头人。 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可以看作是整个文官体系整体的意志。而且当时也确实相差不大,房琯的领军出征是得到了整个朝廷的支持的。 而且谁也没有想到会失败的如此惨烈。 这就直接导致了整个朝廷当中有一部分文官就此开始觉得心灰意冷。 李轨好在并不属于这些心灰意冷的文化当中,他当然也觉得房琯丢了他们这些文官集团的脸,不过他更多的还是觉得,如今的文官应该一步一步来。 先慢慢的把整个文官的名声拉回来。 郭子仪在太原的失利,其实也对于文官体系算是一个寒冬的回暖。 毕竟强弱都是比较出来的,之前是只有文官房琯领兵出征,结果最后大败而归的一个案例在前面,所有人自然会从这个案例总结出来文官的无能。 但是如今除了这场失败以外,又多了同样的一场失败的案例,而且这一场失败的案例是由武将所足的,而且郭子仪又是在武将集团当中分量极其高的这么一个人物。 堪比房琯在整个文官体系当中所占据的分量。 这样的人在最后关头失败,而且也同样是一场非常大的惨败,这无疑相当于说明了之前文官的失败,并不是文官的无能。 你们武将上场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两者当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也正是从太原之战失败之后开始,文官体系才有了逐渐能够针对武将体系的一些力量。 之前文冠在草房之上是很难做的,不论武将说什么,他们都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毕竟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去和武将针锋相对。 毕竟武将只要提及到一嘴,说你们之前自不量力领兵出征,结果却损失了那么多的军队,就足够让所有文官都张不开嘴。 但是等到太原失败之后,文官也可以张开嘴了,即便是武将在拿之前的失败说事,他们也同样可以拿太原之战的失败说事。 只不过这虽然让文官开始扬眉吐气起来,但也同样让武将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 之前无论他们怎么说这些文官,这些文官都不敢跟他们顶嘴的,但是现在他们不仅敢顶嘴了,甚至还敢去反向讥讽他们,这当然是他们这些暴脾气说容忍不了的事情。 所以如今这场仗,军队当中的很多武将其实和郭子仪并不是在同一个战线上的,他们并不认为这场仗不应该打,反而他们在心中也同样的迫切的要尽快打这场仗。 郭子仪是从整个国家的力量和重的负担角度去分析,这仗这样打的太快了点,应该慢慢的恢复实力之后再徐徐图之。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他所处于的这般立场去想事情,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如他一般,不骄不躁。 很多武将心中所想的就是要尽快的去争回这口气,让他们重新给扬眉吐气,重新让这些之前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的文官闭嘴。 而让这些文官闭嘴,让他们重新扬眉吐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只不过郭子仪之前的地位实在太高,在整个军队当中的权威也太重,即便是他们内心的想法和郭子仪完全不一样,但他们也并不敢去违逆郭子仪的想法。 相当于郭子仪一个人可以不经过下面的人同意,就代表所有军队的想法。 明面上来讲,这当然不算什么问题,但是下面的人终归还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所以李辅国但出来唱反调的时候,这些人并没有去太过坚决的反对,而是保持着一些观望的态度,甚至他们很多人心中都希望李辅国能够在这场争论当中胜出。 因为只有李辅国和他的观点胜出,那这场能够帮助他们重新扬眉吐气的战争才能够打起来。 这才是他们所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不过他们所求之不得的事情,却同样有人对其嗤之以鼻。 而在这些嗤之以鼻的人当中,李忠就是其中的一员。 第一百八十章 下手 第182章 下手 李忠不论他是否想承认,他都无法避免地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所有的一切想法,一切行为都收到了李轨的影响。 毕竟两个人相伴这么多年,李忠很多时候的出发点和思考问题的立场和方式都是按照他的主人,也就是李轨所进行的思考。 所以他心中是同样瞧不起这些武将的。 其实仔细去分析的话,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道理,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仆人和这些在朝堂上任职的武将,属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恩怨的话,那就只能说这些武将同样没有给予他作为人应得的尊重。 但是非要说这一点才会导致两边的恩怨,实在又是有些太过牵强。 白延方最起码是很不理解两边的恩怨的,只不过他心中虽然不理解,但是又非常乐于见到如今了别的恩怨,反正咱俩不能恩怨,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反而对于他主要做的事情会有很多好处。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那自然不能够不拿。 李忠看到仆固怀恩的事后同样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态度反而有些很明显的恶劣。 “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小士兵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求见李尚书?” 李忠把普普通通的小士兵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仆固怀恩听着都有些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忠语气当中的不耐烦和恶劣,他当然能听得出来,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他似乎并没有和眼前的这家伙有过什么恩怨,自己好像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家伙,之前也应该没有得罪过他,这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表现的这么恶劣和不友好? 而且自己都说了,自己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自己怎么就见不了李轨了? “我是带着仆固将军的命令前来的!” 仆固怀恩思索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决定,现在将自己的身份抖露出来,而是声称自己是带着将军的命令前来的。 他觉得依靠自己的名声,只需要自己说自己是带着将军的命令前来,李轨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总应该给他一个面子,亲自过来见一见自己。 李轨只要能够自己亲自过来,到时候他自然会表露出自己真实的身份,而且他相信李轨之前是见过自己的,那当他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知道很多事情了。 他之所以没有在现在就表露出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担心事情所泄露出去。 李轨如今手下的这些士兵和军队,虽然是他所新招募出来的,看起来应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关联,但同样也是因为都是新招募出来的,这些人的身份反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 新招募出来的军队向来都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如果不经过精心挑剔的话,很容易就混入别人的奸细和眼线。 李轨之前只是一个文官,并没有领兵打过仗,更没有什么领军的经验,仆固怀恩并不觉得这家伙真的能把一支军队治理的井井有条。 那既然不能的话,他就必须要去考虑到眼前的这支军队当中会不会有其他人的探子,如果自己现在就暴露身份的话,会不会就被其他人得知自己的身份,也同时推断出自己如今并不在军营当中。 这样的话,那些有可能已经投降敌人的家伙,会不会就会发现他们自己的谋划已经被泄露了出去,已经被自己识破了? 一旦他们没有这种想法,那倒是还好一些,如果一旦他们真的已经投靠了敌人的话,他们突然发现他们的这些话已经被自己所识破,会不会狗急跳墙? 到时候他手中并没有什么能够值得信任的部队去防范,同时也不能够先行控制这些在军队当中的各级将领,则必然会导致出很大的风波。 所以他必须想到所有最坏的可能的情况,并且去针对预防这些情况。 李忠并不知道他心中想的这么复杂,他早就得知了自己眼前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他如今所需要的不过就是给眼前的这家伙施加压力。 别说他还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是携带着自家将军的命令前来的,哪怕就是他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他都不可能真的按照眼前这家获得想法去将李轨找过来。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不断的去逼迫仆固怀恩,让他把自己这一次前来的目的说出来,然后他再去分析自己下一步应该去做出什么样的步骤? 只有等他将自己所需要的这一切都分析明白了之后,他才会去考虑需不需要去通知李轨一声。 “你说你携带了将军的命令,就是写他的将军的命令,如果你只是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过来假装是携带了将军的命令,故意来欺骗呢?” “我是真的有将军的命令,而且这件事情非常的紧张,也非常的重要,还请你快快去通报一下。” 仆固怀恩有些急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是强行着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并没有让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因为他也清楚。眼前之人能够自己一个人过来,那显然是有着不同的地位。 他还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在这支军队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和地位,所以在非必要的情况之下,他必须去让自己的脾气保持收敛一些,最后还是能够和和气气的将事情解决完,等到将事情都解决完之后,他再腾出手来收拾眼前这个对他不尊敬的家伙也是一样的。 李忠这个时候则表现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状态,不管仆固怀恩说什么,他都表示不屑一顾。 “既然你非要说自己是携带了将军的命令前来,那不如这个样子吧,你先把你们将军的命令跟我说一遍,我再去把这件事情网上通报,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的话,尚书大人自然会亲自前来接你,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不重要的话,还是请你原路返回吧。” “将军给我的命令是让我亲自见到尚书大人之后,才能将事情说出来!” 仆固怀恩当下就有些着急了。 他甚至都怀疑眼前这家伙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不然为什么非要堵在这里不让他去见李轨。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才忽然瞧见自己眼前这家伙身后的,那一名穿着唐军普通士兵衣服的人忽然举起了手臂,对准了他。 随后他就看到什么一个东西,从手臂的袖子当中射了出来。 仆固怀恩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遭遇袭击,也根本没有想到这场袭击来得如此突然,根本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哪怕是在行进的道路上,他遭遇袭击,他都不会如此的奇怪,而且他也一定会有所警惕,可是在自家的军营当中,他确实是实打实的完全没有防备。 而且这个时候他全身心都是想着如何才能说服眼前这家伙,让他能够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情况汇报给李轨。 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如今这个时候遭遇袭击,而且哪怕是他有过一些预料,也只是在预料李忠会不会对他出手。 而且经过他的一番权衡之后,他觉得李忠对他出手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毕竟双方之前从没有见过,即便是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过是李忠收到了李轨的指使,因为得到了别人的命令,才会对自己出手。 李轨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要对自己下手的人吗? 仆固怀恩觉得并不像。 李忠对自己的出手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了,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的人会对自己出手? 李忠身后那家伙从一进来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在意,只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罢了。 所以如今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在最后关头轻轻一偏,但是所偏离的幅度并不大,胸膛仍是被那个利器所插入了进去。 仆固怀恩只是觉得胸口一疼,随后脑子就有些混沌。 李忠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惊呆到了。 他一切的想法都是逼迫仆固怀恩将自己隐藏身份前来的真实目的交代出来,虽然他对仆固怀恩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好的观感,如果能恶心这家伙一下的话,他也是非常乐意去做的。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至此人于死地。毕竟一旦仆固怀恩死在这里的话,那所牵扯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仆固怀恩可不是什么小虾米,可以无声无息就将其弄死,完全不担心后续有人去追查的人物。 李忠心中敢肯定,如果仆固怀恩死在这里,那绝对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仆固怀恩只手捂着自己胸膛上的那支利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那人影,呃呃地张嘴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白延方通过口型大致可以判断出来,他似乎是想问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抱着何种目的。 只不过这一切,注定是他没有办法得到的回答。 白延方只是沉默地笑着看着仆固怀恩,就那么静静地等到他力气不支,栽倒在地。 说实话,今天绝对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白延方从一开始得知仆固怀恩竟然亲自前来,甚至没有带太多的护卫,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也正是当他得知这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决定要将仆固怀恩永远的留在这里。 仆固怀恩如今负责的可是第二道战线,如果此人一死,那绝对会对其所统领的军队的军心和士气,造成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 蔡希德是非常有机会趁虚而入的。 一旦到时候蔡希德领着自己的军队大举渡过黄河,向西挺进,那无疑会给让北方的压力得到非常大的程度的削弱。 而这也同样可以成为彻底灭亡李唐的最后一步棋。 至于李轨如今手下的这3万人马,白延方则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就凭这3万刚刚招募过来,还没有进行过多组织训练的军队,恐怕连正规军五千兵力的战斗力都达不到。 只需要仆固怀恩所负责的防线彻底崩溃,那整个大唐的腹地将再也没有可以阻挡蔡希德手中军队的能力。 蔡希德将可以彻底的长驱直入,一举拿下灵武城。 白延方他自己只需要坐等着胜利的消息,传到自己的耳边就可以了。 只不过在自己坐等着胜利的消息传到自己的耳边之前,自己还需要解决眼前的李忠。 这其实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看着李忠那一双几乎要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完全喷发出来的眼神,白延方就很清,今天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揭过去的。 想想也是,他如今做的这些事情可完全没有和其他人通过气,从一开始有了这个念头,到最后决定,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过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 李忠哪里知道他会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话,他也绝对不会让白延方跟着自己过来。 李忠之所以现在还能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最大的缘由还是李忠之前跟他谈过的那些话已经表明了心迹。 李忠许是在心中已经将他自己和白延方做了等号,认为两边已经是朋友了。 不过朋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呢? 白延方一时间有些头疼。 如果可以的话,他未尝不想将李忠也留在如今的这座营帐当中。 因为如此一来的话,这是可以减少自己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自己也不需要再费尽口舌去向李忠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很可惜的是,李忠还有他自己要做的任务没有完成。李忠不应该也不能够现在就留在这里。 白延方只能继续浪费着自己的口水,向其解释。 “李兄何必如此眼神看待在下。”白延方微笑说道:“此人不除,永远是你我前进路上的一大障碍。” “如今将其除掉,拿着他的脑袋前往朝廷邀功,李兄还怕得不到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闹事 第183章 闹事 “我当然不是担心得不到荣华……不对!” 李忠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就突然发现自己掉入了白延方给自己设置的陷阱当中,当下立刻就改了口。 “这根本就不是荣华富贵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吗?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得到他这次为什么隐藏身份悄悄摸摸的前来的原因啊!” 李忠克制着自己的肢体语言,但是话语当中还是充满了激动。 “如今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直接将其干掉了!我们的目的最后岂不是完全落空了吗?” 白延方笑了笑。 “李兄,其实有些事情问和不问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白延方指了指一旁的仆固怀恩的尸体,道:“他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不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只需要他一死,唐军到时候自然会阵脚大乱。” “只需要唐军自乱阵脚,河对岸的燕军便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扑上前来,到时候你我的大事自然可成。” “我们只需要清楚这些就足够了。” “不论他这一次悄悄前来,目的是为了求得援兵也好,还是真的有什么其他的消息想要通知也罢,这些对我们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 “我们只需要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将其处死就足够了。” 李忠眼神当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当然能够听出来,白延方所要表露出来的意思,绝对不仅仅是他所说出来的这些。 当他仔细在心中细细回想之后,他大概就猜测出来了白延方为什么要如此着急的杀掉仆固怀恩的原因了。 仆固怀恩如果只是为了求得援兵,那对于两人的计划确实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白延方根本不需要急着在他说出口之前就将其杀死。 但是如果此人这一次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得援兵,而是有什么重大的消息要传达,那重点就在于了这一要传达的消息上面。 配合上仆固怀恩这一次前来如此的隐蔽,根本没有惊动任何的其他人,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前来,可以想象此人要传达的消息一定是非常重大的。 说不定他要说的消息,就和北方的战场有什么联系。 如果北方战场上传来对燕军不利的消息,那对于两人之间的合作自然就会造成影响。 白延方如此急切地出手,其中的原因未尝没有,要让这北方的消息再也没有透露出来的可能性。 不过转念一想,白延方这段时间一直被自己可以说是软禁在军营当中,根本没有出去过,也同样没有派人出去过,更不要说和外面的人传递消息了,所以他应该是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情的。 这样一来,北面的战场具体的情况他应该也无从知晓,而且北面战场的情况,即便是李忠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延方更加不可能知道北方战场的具体消息了,所以他之所以如此急切出手,其中应该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李忠思索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两人合作的诸多可能性要远远大于两人合作破灭的可能性,如果非要让两人的合作破灭,那只有是在北方战场上唐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而除了这一种可能性以外,其他情况他们继续合作能够带来的好处,要远比两人之间合作破灭所能够带来的好处大的多。 李忠想到这里,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那般咄咄逼人,更没有之前的急切,反而逐渐缓和了下来。 “可是你出手之前并没有通知我。” 李忠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白延方。 白延方轻轻笑了笑,随后很老实的立刻抬起手。向着李忠的方向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 “这一点是在下心急了,让李兄多多见怪,在家确实要向李兄赔个不是,如果李兄想要责罚在下的话,还请随便。” 李忠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责罚白延方。 人家愿意给自己一个面子,叫自己一声李兄,那是人家看重自己,但这绝不代表自己就能够爬到人家的头上作威作福。 如今自己确实是有一些优势和有一些地位,但这些优势和地位完全是由于自己如今所处于的阵营当中,是如今这座唐军的兵营,给自己带来如今的优势和地位。失去了这些,他他根本没有办法和白延方相提并论。 白延方能够做出如此大的决定,那完全可以想象此人一定在燕国在朝堂之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且说不定是可以经常面见皇帝的那种大人物。 自己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在面前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眼前之人的身份和地位,所以他在之前,仆固怀恩死的时候都强行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没有让自己嘶吼喊出来半句话。 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太过心急,导致自己得罪了眼前之人。 自己未来在燕国朝堂上,还需要仰仗着此人的帮助呢。 “白兄说笑了。”李忠脸色也同样缓和了不少,在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同样抬起自己的双手给白延方回礼道:“在下只是希望以后白兄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能够提前知会在下一声,毕竟不管怎么说,咱们终究还是朋友的关系嘛。” “那是自然。” 白延方笑着点头。 李忠这个时候又说道:“如今仆固怀恩死的如此突然,如果唐军得知这一消息,一定会军心溃散。不知道白兄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有何高见?” 李忠之前就完全没有预料到如今所出现的这种情况,所以他当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只能将自己现在心中所有的问题,全部抛给眼前的白延方。 “要说是高见,是绝对是谈不上的。我要说针对如今这情况的一些想法,那在下还确实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见。” 白延方当然只是简单的谦虚一下,他随后就继续开口说道。 “仆固怀恩如今虽然死在了这里,但毕竟那边的唐军还不知道这样的消息,而且我猜测仆固怀恩这一次悄悄前来,根本就没有知会他手下的士兵,所以很有可能他手下的那些士兵都不知道自家的将军已经死在了外面。” “这其实正好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的机会?” 李忠有些不大能够理解的看着白延方。 …… 白延方最后并没有将自己全部所想的内容都交代给李忠。毕竟李忠只是他在唐军当中的一个跳板而已,李忠虽然在现在的唐军当中有着一定的权利和地位,但是要论能够影响唐军的,还得是整个唐军名义上的最高级别将领,李轨。 白延方当然不可能和李忠真的交心,所以他最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和李轨谈的。 李忠很快也被说服了。 白延方所拿出的借口也非常的简单,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你现在的地位,并不能够指挥整个军队,李轨是一定要在一旁协助的。 李忠心中当然是不怎么喜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目前的情况,他自己确实是无法指挥得动这么一支军队。如果这支军队仍是驻扎在原地,那么有一些微小的变动,哪怕是由他说出口,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毕竟只要军队仍然驻扎在这里,那再怎么微小的变动,对于军队整体的影响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对整个军队的整体影响不大,那其他人当然不会闲的没事找事,故意去找李忠的问题。 谁不知道此人就是李轨的亲信。 可哪怕是亲信,那传达命令也总是有一个度的,在不影响整体军队的前提条件之下。大家自然可以相信你口中的一些命令就是李轨所传达的命令。 可是如果你所传达的命令,影响了整体军队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那大家自然不会再继续去对你毫无保留的信赖。 总是有一部分人会怀疑你说这些话的真实性的。 而这一部分人,就是相当不安稳的分子了。 白延方说的话,就是要尽量去避免这一些不安稳分子的存在。 如果让整支军队从驻扎变为行军,开始往其他的地方进发的话,那就无疑是影响了整体军队。 李忠一个人是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即便是他下达了,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听从于他。 白延方正是用着这样的借口成功通过李忠的引荐,见到了李轨。 李轨最开始还是有些懵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军队当中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混进了一个敌军的奸细,而且奸细竟然还能够正大光明的来到自己面前。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自然是十分的恼怒,恨不得立刻下令将眼前之人拉下去,碎尸万断,只是等他逐渐的冷静下来之后,并且得知了仆固怀恩死在自己军营当中的消息的时候,他便慢慢的反应过来,事情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去做决定。 而这也正好给了白延方可乘之机。 李轨在交谈了一番之后,终于成功被说动,第二天晚上便召集了军营当中的各级将领,开始拔营。 …… 仆固怀恩的军营内,此时正有些吵闹。 几名唐军将领正集合在一起,试图冲击仆固怀恩所居住的主帐,只是他们却一直被仆固怀恩周围的亲卫们所阻挡。 “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要面见仆固将军,你们还不快快让开!?” 亲卫也觉得头疼,他们得到了自家将军的非常准确的命令,绝对不能够让任何人进入他所在的主帐当中。 甚至其中的首领更是得知到了非常确切的消息,他们的将军如今根本不在军营当中。 仆固怀恩当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手下的这些亲卫们,所以具体是因为什么缘由导致他们将军要悄悄摸摸的离开,他们其实也并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自家将军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抛弃他们,所以他们也一直忠诚的守护在营帐在外面。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所要隐瞒的事情逐渐开始隐瞒不住了。 仆固怀恩这艺术就是好几天的时间,最开始的第一天倒是还好一些,首领告诉其他将领仆固怀恩生了病,暂时不方便起身见别人。 其他的唐军将领自然表示理解。 谁都清楚如今的情形对于唐军的压力很大,仆固怀恩身为如今唐军的将军,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自然而然压力要比其他人大的多,在这种巨大的压力面前生病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加上只是第一天,大家也就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但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仆固怀恩仍然没有露面,去见其他的将领,亲卫首领也仍然在声称自家将军生了病,不方便见外人。 从第二天开始,其他的唐军将领就开始逐渐在心中产生了怀疑的思想。 生了病其实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无论是因为着凉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哪怕是因为心结难解,都可以让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只是生病归生病,你因为生病就不见任何人,甚至连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都不见,这就很令人奇怪了。 如果是其他时候,你不见人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啊?这可是在战争期间啊! 对面的敌军就在河对岸虎视眈眈,时不时地四处派人搞破坏,搞偷袭。 大家还等着军队当中的那么多问题去有人来决策呢。 你就算是再怎么不露面,总应该派一个人来决策这些问题。哪怕是在你的心目中,没有人能够顶替你的地位去决策这些问题,你自己总应该露面,去简单交代一下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做才对呀? 哪有直接连面都不露的。 仆固怀恩走之前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快去快回,最多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够成功返回来。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其他人产生太多的怀疑,所以他干脆也就没有去指派代替自己的人选。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仆固云 第184章 仆固云 而且即便是他有心指派人去帮助自己决策军营当中的事物,他也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代替他的位置。一方面,他现在手中并没有能够完全值得自己信任的将领。 很多有才能的将领,或者说有担当的将领都并不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他对这些人都信不过。 而他一手提拔上来,并且对其有百分百信任的这些将领,又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足够的地位去统领一支军队。他们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可以去让其他人信服他们。 仆固怀恩如果在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安抚一下其他人,但是如果他不在的时候,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听从他所指派的这些人选的。 而且仆固怀恩所以一个人隐藏痕迹,悄悄摸摸地离开军营去找其他人搬救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于他怀疑自己所在的军队当中出现了叛徒。而且是非常多的叛徒。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更不可能去随意指派人手了。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的唐军,事情可是非常多的。 和对岸的敌军时不时的仍然两面出击,在黄河的河岸边上附近徘徊游荡,似乎是在寻找着可以渡过黄河的其他地方。 而这一情况到了现在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定论,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 仆固怀恩之前说是让其他人等一等他,再想一想办法。结果这么突然病倒,连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其他的唐军将领看着这一幕,自然心中是非常着急的,也非常希望仆固怀恩能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他们别的事情都可以暂时缓一缓,但是这些事情总是需要拿出一个决定的呀。 结果仆固怀恩这么长时间连一个人都不见,他们当然会出现一些怀疑的情绪。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忘记两者身份的差距,所以即便是他们心中有所怀疑,甚至有所不满。但并没有立刻就将其发泄出来,而是在简单的商讨了一圈之后,决定用一个比较隐蔽的迂回的方式,来将他们心中的疑惑和问题诉说出来。 而他们选择的这个隐蔽的方式则是今天借着送药的机会,前去探望仆固怀恩。 不论是于情于理,还是从各种角度来说,他们选择的这个方式都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毕竟两者的关系是军营当中的上下级关系,现在他们的上级将军生了病,而且已经严重到不能够处理。军营当中的事务。 那他们这些身为下属的,自然有资格,也有这个理由前去探望自己的上级。 所以他们也没有想到过今天借着探望的名义前来会仍然被阻拦在外面,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借着探望的名义前来,却仍然被阻拦在了外面之后,他们才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除了因为被接二连三地阻拦在外面以外,导致他们心中的怒火不断的加剧,同样也是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因为如果仆固怀恩真的只是得了一点小病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一直把自己藏在里面,不让任何人前去探望。 何况他们如今都已经组团前来,已经明着摆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哪怕是里面的人,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可能不放行。而且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诚意摆了出来,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没有理由在如今这个局面下继续拒绝他们,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些家伙,却仍然将他们拒绝在了外面。 除掉这些他们面前的人不通人情味这一种可能性以外,那能够解释如今这一情况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里面绝对出现了他们所意料不到的变故,而且这个变故是绝对不能够通知他们,不能够让他们所知道的。 就里面出现了不能够让他们所知道的变故,才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面前的这些护卫会接二连三的阻止自己这些人进入去探望。因为如果他们真的进去了,那么自然会知道里面的变故,而这显然不是眼前这些护卫希望他们所发现的。 他们有一种自己好像被别人戏耍了的感觉,这让他们非常的愤怒。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经受过这种被人羞辱的滋味了。 他们现在说什么也必须要进去,非要将这些不能够让他们所知道的变故弄个清楚。 “你们还想要继续阻拦我们?我们只是先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将军,难道连这也不能够允许通行吗?” 亲卫首领其实心中也是很害怕。 仆固怀恩走的时候跟他说的很清楚,最多也不过就是两天的时间,其实按照他自己心中的估计。一天的时间他就能够安全返回来是,之所以告诉亲卫首领的时间是两天,这还是他给自己留了不少的余地呢。 毕竟李轨跟他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他将自己要说服李轨的时间也同样算了进去,如果算上这些需要额外多花费的时间。那确实要比最快速的时间要长上那么一些,可即便是再长上那么一些,两天的时间应该也足够自己的往返了。 可是如今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且看着这样的情况,基本上也快到第四天了。 仆固怀恩并没有按照他所说的话一般如约的出现,这让亲卫首领心中也没有什么底气。 不过心中发虚那是心理的活动,表面上他还是强行装作非常硬气的样子。 “将军说了,他现在病重,不适合见外人。” “如果诸位将军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禀报的话,可以将事情告诉在下,在下可以帮助各位将军通传。” “但是如果诸位将军只是前来探望的话,还是先请回吧。什么时候等到将军的身体好一些,能够进人了,在下自然会请诸位将军前来的。” 亲卫首领现在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不论能不能拖,反正就是硬拖时间。 只不过他明显低估了眼前这些人的坚持。 “这样我也不为难你。我们这边只派出一个人前去探望将军,不过将军这么多天连个消息也没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当属下的心中自然是担忧将军的身体,而且如今战事就在眼前,全军上下都离不开将军。” “可能阁下还并不太清楚如今军队当中的情况,现在将军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都没有露面,军营当中已经开始谣传,是不是将军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甚至还有更不好的谣传所出现。” “这并不是靠军法就能够制止的事情,想要贫富军营当中的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将军亲自出面,哪怕是将军现在真的不能出面。那也最好是让我们进去探望一番,顺便了解一下将军的身体到底如何。” 亲卫很是冷酷的继续摇着头。 “将军现在还没有醒,但是将军之前吩咐过任何人,没有将军的吩咐都绝对不能够进入营帐。” “遵从将军的吩咐,守卫将军,这是我的职责。” “我可以答应诸位将军,等将军醒来之后,我会将诸位的要求传达给将军,如果将军到时候同意让诸位前来探望的话,在下自然会派人去邀请诸位。” “但是如今将军还没有醒,在下绝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去将将军叫醒,去打扰将军的休息,还请诸位谅解。” 亲卫死咬着嘴不松口,已经让很多人等的不耐烦了。 “什么叫等将军醒来之后,你去将我们的要求传达给将军?那我就问问你,你心中有没有一个时间的约束啊?等到将军醒来,将军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是今天就会醒来,还是一个时辰后会醒来,还是说要等到好几天之后才会醒来啊?” 亲卫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他哪里知道仆固怀恩什么时候会醒来,他所说的话也都是他随便胡诌的。 仆固怀恩自然是什么时候能从外面回来,才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可是他哪里知道人家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至于在现在这个情况,给在场之人一个准信,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个时辰之后,仆固怀恩就能够回来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要是敢承诺一个失神之后,将军就会醒来,估计一个时辰之后,自己就要首先被扒了皮。 要是说好几天之后,那确实不算食言,但是恐怕到时候连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些人都等不了,当场就要把自己扒皮。 怎么说都逃不了被扒皮的下场。 亲卫心中满是苦涩的心情。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敢承认,还是做贼心虚,还是说将军根本就没有生病,而是被你们软禁了起来,不允许我们去见将军!?” 人群当中爆发出了大喝的声音。 金曲听着这声音微微一愣,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心中有些不大高兴。 虽然并不能够完全排除这种最坏的可能性,但一旦这种事情在军营当中传开,对于整个军队的军心都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这种事情哪怕是说,也绝对不能在现在这种场合,正大光明的说,而且还说的这么大声,难道这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金曲很是隐蔽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唐军将士。 虽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军营当中的主帐,周围没有太多的闲杂人等,可在不远的地方还是有巡逻的卫队存在的。 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听到如今说的这些消息,然后又传递给其他人去? 不过现在在制止人家的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金曲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同样面色极其不好看的看着眼前的亲卫首领。 反正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那莫不如现在就先把仆固怀恩的情况确定下来到底是真的生病,还是出现了什么其他的变故,总要让他们这些同样身为军队的将领,知道个情况。 “一派胡言!” 就在这个时候,金曲一群人的身后突然有暴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金曲等人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肤色有些偏棕黑色的高大壮汉,带着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名高大壮汉瞪着两个如同龄般的眼睛,一张气势汹汹的面孔,仿佛能直接将它们吞进肚子里。 金曲当然不会不熟悉突然出现的这家伙,相反,这名壮汉在整个军营当中都非常有名气,因为此人正是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云。 仆固怀恩的儿子不少,而且绝大多数都被他拉到了从军的战场之上。 仆固云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仆固云在军队当中的名声,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仆固怀恩的儿子这一点,相反,他真正打出来名声是他实打实从战场上,用生死所搏杀出来的功名。 哪怕是金曲他们和仆固怀恩并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双方之前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对于仆固云,他们是实打实地,从心底里敬佩的。 因为此人很对他们沙场战将的胃口。 之前仆固云都是在最前线驻守的,这是仆固怀恩的安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会突然在这个地方出现。 仆固云带着一左一右两名侍卫,只是很少的三个人,却走出来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路过的时候,其他的唐军将领哪怕是站在他的面前,都会不由自主的为他侧开身子,让开道路。 仆固云一步一步的从这些将领中间穿了过去,最后走到了那营帐的前面,目光环视着金曲等人,沉着声音开口。 “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可能有些人会疑惑,为什么我不老老实实在最前线驻守,反而会突然跑到军营当中来。” “但是我要说,我现在来的正是及时!” “瞧瞧你们一个个人,都乱成了什么样子!我父亲不过是病重了一些,就让你们如此大惊小怪,甚至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难道是要兵变吗!?” 仆固云最后一句话是暴喝着说出来的。 金曲等人之前对亲卫首领可以不甚在意,但是在仆固云面前,他们却没有那份胆量。 “少将军息怒……”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可能 第185章 可能 金曲再也没有之前对待其他人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硬气,反而是变得有些低三下四。他们的态度之所以会转变的如此突然,其中绝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源自于仆固云身上。 仆固云是仆固怀恩的儿子不假,但这人也同样在沙场上闯出了赫赫名声。 在如今还是冷兵器交战的年代,仆固云在沙场上所闯出来的名声,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就是其本人的勇武。 仆固云可以说是非常全面的遗传了自己父亲所遗留下来的武将基因,整个人光从外表上就看起来非常的粗犷,而且孔武有力。 尤其是那满是胡须的面孔,哪怕是一个正常的人,从远的地方望上一眼,心中便下意识地会生出几分胆怯的心思。 这根本都不需要用名声去压服其他人,哪怕只是最那也是最基础的相貌,就能够奠定他本人的气场。 当然,仆固云很好的遗传了自己父亲所遗留下来的武将基因,这也同样让他在沙场之上大放光彩,只不过此人却也并不是那般全能。 但虽然能够在战场上表现的空无有力,但是在整体大方向的战争谋略上却显得有些并不是那么的精通。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仆固怀恩出名,也并不是靠他在战场上的谋略所打出来的名声。 仆固怀恩和他的这个儿子在很多地方上都是相通的,两人都依靠自身的武力在军队当中所扬名,对于战争谋略方面则没有太大的建树。 不过这本身也并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郭子仪才是那种依靠战争谋略打出来建树的人。 而且哪怕只是拥有着一身孔武有力的力量,对于军队来讲也是很足够了。 最起码对于他们这些同样身在一座军营当中的武将而言,仆固云带给他们的压力是非常巨大的。 “少将军还请听我们细说,我们并没有有扰乱军心的想法,我们只是想要前去探望一下将军。” 金曲首先站出来说话。 他也是军中武将的一员,而且是被推举出来的代表,这个时候自然要由他出面讲话。 金曲指了指一旁守在营帐外面的亲卫首领,道:“只是我等明明是一片赤诚,真心想要探望将军的伤势到底如何,可偏偏就被此人一直阻挠在外。” “如今我们大敌当前,军队当中正是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这个时候将军病重,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下面的将领,难保不会让将士们去胡思乱想。” “我们也是为了军中着想啊。” 仆固云呵呵冷笑。 “什么胡思乱想?不过才两三天的时间,没有见下面的人而已,就能够让你们去胡思乱想了?” “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胡思乱想,是故意有人要生乱子!既然有人要生乱子,那就按照军法从事。” “你们回去大可以去追查下面的人,如果有人敢乱嚼舌根,在军营中散布谣言,就给本将军就地拿下!” “至于我父亲的病情,我这个身为儿子的都还没有进去探望呢,怎么你们要抢着比我这个当儿子的更殷勤吗?” 金曲瞬间被说的哑口无言。 仆固云如果不在这里,那他们当然可以用军中的大义去继续压迫。 可是仆固云却好巧不巧的就在这里,而且此人的身份又是仆固怀恩的儿子。 人家说的可是有理有据,他这个当儿子的是最讲孝道的那一个。可是哪怕是他这个最讲孝道的儿子都还没有进去探望,那他们这些只是人家下属的军中武将,又在这里着什么急呢? 金曲之前对别人所说的那些话,在这里却完全的不适合了。 几个人暗中默默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拱手告辞离开了。 只不过在他们心中却也同样困惑着一个问题。 “仆固云不是一直驻守在桥头吗?他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赶回来了?” 在回到自己住所的路上,有的武将忍不住发问。 唐军不管怎么说,也是两万多人的队伍,主力部队自然是守在桥头,和河对岸的敌军对峙着,两边谁也不肯相让。 但是作为整个军队当中核心的大营,却不能够驻扎在最前方,而是要往后放置一些距离。 仆固云一直以来都是驻守在桥对岸第一线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疑问,仆固云在军营当中的威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让此人驻守在最前面,其他人也能够心安。 可仆固云如今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征兆突然返回,这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仆固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如今这个时间点回来,实在是有些正常啊。” 有一名在军营当中资历比较老的武将,忍不住琢磨着说道。 “将军才刚刚病重这么几天,而且传出来的消息是一直都是将军昏迷不醒,连我们这些就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呢,应该没有道理去传达什么消息给仆固云。” “仆固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其他武将听得这样的问题,也不由地陷入了困惑当中。 仆固云回来的时间点确实是太巧合了一些。仆固怀恩这位军营当中的最高级别将领病重,而且已经严重到不能够见其他人的情况,仆固云这个一直驻守在外面,而且在军营当中还有着不小的威望,同时手握兵权的人突然返了回来。 这一层一层的身份叠加起来,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们有没有刚才仔细观察过,仆固云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他身边却并没有带太多的人。仆固云自己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气势,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没有他的那般能力。” 人群当中另有一名将领琢磨的开口。 “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他身边的那两个人,虽然也是表现的一脸精神,但在暗地里那股强撑着的心气却是做不了假的。” “别看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吓人,但都是做的样子来吓唬别人的。而且他们隐藏在心底里的那股疲倦感,是没有办法能够遮掩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说话的这名将领,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郑重。 “我的意思是,仆固云应该是事先并不知道这些可能,而且同样没有做什么准备,甚至他们今天过来都是急忙赶过来的。” “仆固云应该不太可能是故意为之。” “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金曲听着这名武将所给出来的分析,忍不住点了点头,因为他如今回想起来,仆固云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人的状态,确实不像是什么有底气的样子。 如果是普通人观察的话,那说不定会被这几个人的样子给蒙混过去,但是像他们这种已经可以算是阅人无数的家伙,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般轻易的就被蒙骗过去。 仆固云之前所表露出来的风头太盛,一时间让他有些手忙脚乱,但是等到他现在仔细想想的话,仆固云还是流露出来了很多能够去深深纠察的细节的。 仆固云如果只带了两个人前来,而且是急急忙忙赶回来,那就可以去排除他们之前事先有所准备,甚至有可能是他们故意为之,策划出仆固怀恩突然生病的这一可能性。 否则如果是他们事先就有所准备,甚至是他们一手策划的,那他们自然也应该将后手准备齐全,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般疏漏。 “可如果不是他们事先得知情况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事情变得更严重了?” 金曲想了想,随后脸色突然一变。 仆固云能这么急急忙忙赶过来,肯定不可能是他远在天边,就通过什么心意相通,知道这边的情况。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只能说有人暗中给仆固云传递了消息。 到底是谁传递消息,又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法去传递消息,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传递了消息之后,是传递的这则消息,让仆固云可以立刻放弃驻扎在桥头的那1万多主力部队,仅仅带着可能是当时身边的两个人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而且一直几乎应该一步都没有停歇,也一个时辰都没有休息。 也只有这种急忙赶回来,才会出现无法掩饰的疲惫的状态。 金曲很简单就能够想象出来当时的情形。 仆固云正结束这一天,也有可能是半天的战斗,正在军营当中巡营,结果突然有手下的将士过来禀报,说是有人带着特别重要的消息过来,想要面见仆固云本人。 仆固云外表看起来确实很粗犷,而且打起仗来也毫不留情,宛如一个杀神,但那只是打起仗来的时候,在平时,仆固云那张粗犷外表下隐藏的,反倒是一颗挺温和的心思。 所以在得知有人带着重要的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仆固云并不会如其他那般自视甚高的家伙直接将携带消息赶过来的人拒绝,反倒是有着极大概率,他会真的亲自降下自己的身段去迎接。 仆固云正是有着这种带人亲近的举动,才让他在军营当中得到了很多将士的拥护。 如果只是在沙场上表现出一番勇武,固然也会赢得一些将士的尊重和敬畏,但绝对没有办法得到更多将士的爱戴和拥护。 反倒是这种平易近人并且真的体恤下属的人,才会真的在军营当中有一个良好的口碑。 仆固云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 甚至在这一点方面,他要比自己的父亲做的更好。 金曲大概可以想象到,仆固云极有可能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立刻带着自己身边的人赶了过去,然后从来的人的口中得知了很重要的消息。 金曲可以确定这个很重要的消息一定是关于仆固怀恩的,而且这消息当中很有可能提及了他们所意想不到的情况和内容。 也正是他们所意想不到的情况和内容,让仆固云大惊失色。 很有可能让他只是匆匆忙忙的简单安排了一下往后几天的布置,随后就立刻带着身边的人快马赶了过来。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很显然——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能够让仆固云会如此的失态。 “仆固怀恩……” 金曲用着很轻的声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当中想过了很多种的可能。 “生死安危……聚众……不能见人……” “不好!” 金曲猛的尖叫了一声,把他周围的其他的将领都吓了一跳。 “老金,你想到什么了?” 看着金曲明显不正常的表现,其他人纷纷将自己的目光投向过来,并且立刻用关怀的语气问道。 金曲是他们这些人中脑子转的最快的,所以他们很多事情都习惯找他来出谋划策。 如今这情况看起来好像一团浆糊,他们这些人是没办法分析明白了。 所以只能将为数不多的希望都交到金曲的身上。 金曲眼神当中有着极为明显的惊恐,说实话,他都被自己突然出现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你们仔细想一想,仆固云如今的职责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是绝对不会随意离开自己的岗位的。” “而且仆固云刚一过来就目标非常明确的直奔主帐,所以很明显,他是知道了军营当中发生了什么,甚至知道仆固怀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他的儿子放弃如此重要的职责也要赶过来,并且整整三天不能够见其他人。” 金曲抛给了自己身边这些武将们一个疑问。 即便是在军营当中,能够做到他们军中一将这种地位的人,哪怕是有脑子转的慢的,但也绝对没有脑子完全转不明白的。 金曲给足了他们思考的时间。 而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些人也逐渐在自己的脑海中,想到了同一个原因。 “你的意思是……仆固怀恩……死了!?” 一群武将忍不住地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一脸惊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没办法,他们所想出来的这个原因实在是太过惊人,但是想来想去,又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够同时满足如今的这么多现实条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混乱 第186章 混乱 一群将领脸色不一。 有的人表现出了惊愕,有的人表现出了愤怒,当然,更多的人则是表现的一脸茫然。 “其实也并不一定。” 金曲不知道是安慰着其他人,还是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说不定也应该是其他的可能,仆固怀恩说不准,只是病重的比较严重,还没有到最后那一步呢。” 只不过他说完这番话,仔细想想,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而且其他的将领也并没有就这么轻易的被安慰到。 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会那么容易就随便更改。 而且就如今这个情况,仆固云匆匆忙忙的在最前线赶了回来,情况肯定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仆固怀恩突然出现了什么事,哪怕是病情严重的比较严重,还没有到死亡那一步,但这又和最后的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你看他们并不是跟仆固怀恩一路打过来的,也并不是仆固怀恩的嫡系,两方只不过算是一个临时统领和服从的下属。 但是在如今这等大敌当前的情况之下,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唐军,最起码是他们这一路部队,是非常需要仆固怀恩来坐镇的。 如果失去了这么一个人物,对于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都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而且有的将领则想的更为长远。 仆固怀恩之前可并没有传出来有什么一直以来长久缠在自己身体上的疾病,虽然说常年征战在沙场之上的武将都必不可少的,会留下一些暗伤在自己的身体上,这些暗伤也确实会发作,让一个人的身体不再如之前那般硬朗。 可一般而言,这些在沙场上常年征战所留下来的暗伤,都会在一个人年老的时候发作。让一个人在老年之后变得痛苦起来。 仆固怀恩明显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如果按照年龄来算的话,那仆固怀恩现在的年龄正是在沙场上征战的年纪。 不应该会因为暗伤自己的身体变得情况低迷。 而且哪怕是因为自己之前受到过一些暗伤,那总是需要一个导火索和口子的。毕竟这些暗伤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突然迸发出来,去搞垮一个人的身体。 一般都是在沙场上新添了什么新的伤口,然后这些新的伤口跟随着以前所留下来的暗伤一起突然迸发出来。 这才会导致一个人变得情况危及起来。 仆固怀恩一直以来都在后方坐镇,统筹整个这一路的战争情况,根本就没有怎么亲自参与到最前线去。 他连最前线都没有过去,只是派了自己的儿子过去,那更不要说会增添什么新的伤势了。 除非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危急,逼不得已让他增加了一些心理上的问题和伤势。 但有一说一,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些。 “不如我们先回去看一看?” 有的将领提出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将领的一致认同。 虽然他们刚刚是主动告辞离开的,但现在的情况跟刚刚又变得不一样了呢。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顶住一切压力,确定他们心中的猜测到底是真是假,从而让自己安心起来。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仆固云在或不在,都不能阻止他们现在的动作了。 一群将领互相看了一眼,并很快就感觉到了对方眼神当中的坚定。 金曲正要点头同意,却忽然听到军营当中响起了喊杀的声音。 这让所有的将领不由一愣。 如今他们军营正处于后方,在前线没有被攻克的情况之下,他们不可能遭受到任何的危机。 仆固云人的能力摆在那里,又有足够数量的主力部队跟着驻守,除非蔡希德不要命了,疯狂将自己所率领的部队压上来进攻,不然前面应该是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的。 而且哪怕就算前面真的出现了问题,那也应该最先遭受进攻的是整个军营的东面,也是最靠近前线的地方。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则是整个军营偏西的地方,最靠近后面。 而且他们现在所听到的喊杀的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同样正是离他们应该听起来并不是特别远的,军营后方所传出来的。 这边是怎么发现敌人的? 一群将领这个时候又互相对视起来,而他们的眼神当中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般坚定,反而变得慌乱和震惊。 他们也确实应该慌乱和震惊。 仆固怀恩不论到底是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但都是他们军营当中内部的问题,哪怕是他们真的出现了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只要他们处理得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度过危机。 仆固怀恩所发生的事情毕竟还是属于隐蔽的情况,虽然同样非常严重,但并不会直接威胁他们的安全和性命。 毕竟现在又没有什么陪葬的制度,他们这些只不过是下属的将领罢了,仆固怀恩哪怕是现在死了,又不会直接把他们一起都带走。 可是如今这喊杀的声音是代表着敌人来犯。 敌人可是真的能把他们都送走的存在啊。 “快去看看。” 这些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再去调查前面的仆固怀恩的事情了,那边到底如何?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多关系,他们现在必须要这喊杀的声音的源头找出来,并且确定情况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赶过去的路上,金曲则忍不住开口询问。 “声音现在还没有消停,我估计八成是后方有敌人突然袭击,不是说敌人都在前面,最近这段时间蔡希德也没有找到合适渡河的地点吗?” “这些敌人到底是哪里过来的?” 其他将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恐怕是他们真的找到了能够渡河的地方?” 其中有一名将领怯生生地开口。 “可是这整个黄河一线根本没有其他地方,能够继续让大军渡河的了。最多也只有一个龙门渡口的存在,可是龙门渡口同样我们早就已经派人在那里盯着。” “龙门渡口的桥也早就已经被我们烧掉了,如果敌人想要从那里度过的话,就必须重新将桥建造起来才能够渡河。如果他们真的要将桥重新建起来的话,我们的人不可能完全发现不了。” “如果我们的人发现了情况,是一定会回来禀报的。” 金曲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 “你确定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落下对于龙门渡口的监视吗?” 这名将领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则表现出来了肯定。 “我确定!” 金曲和其他将领的心,在这个时候才稍稍放了下来。 只要龙门渡口没有遭受意外的话,敌军就不可能出动大股部队前来,那最多也不过就是小股部队游窜。 金曲大概可以猜测到这应该是敌军有那么一只小鼓部队,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让小鼓部队人渡河的这么一个地方,然后在他们并没有派出足够人手监视整条河岸线的情况之下,偷偷摸摸带着人渡过了黄河。 而在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有些疏漏防守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摸到了他们的后面,然后发起了这一场突然的袭击。 既然是小股部队的话,那应该不会掀起什么太大的乱子。 毕竟他们怎么说,如今这座军营当中也有1万多的精锐部队。也许会被打上一个突然的措手不及,让整个军营变得慌乱起来,但在发现对面人手不足的情况之下,还是可以去调动部队,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吃掉的。 毕竟人数优势和体量摆在那里,如今这又不是什么黑天半夜的,想要靠小股部队突然袭击,就将一座万余人的军营彻底打乱,那纯粹是天方夜谭。 尤其是他们这座军营当中又不是什么杂牌的农民军。 他们可都是从战场上打生打死,一路拼杀上来的队伍。 但是当他们逐渐向着混乱的源头接近过去的时候,他们即便是之前稍稍放下来的心也不由地又重新提了起来,因为随着他们逐步接近,这喊声的声音,非但没有任何停止以及减弱的趋势。反而还逐渐的变得更大,并且似乎范围也更广了起来。 难道说,这一次过来突然袭击的敌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少? 金曲一群人,不由的在自己的心中打起鼓来。 “你站住!” 金曲好不容易在过去的路上抓到了一个跟他们行进相反的唐军士兵,连忙上前将这家伙给叫住。 他们之前所看到的唐军士兵都是跟他们行进方向相同,也就是都是从他们的后面向着混乱的源头赶过去的,所以他们其实和金曲这些人一样,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其实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来眼前这支唐军,和其他军队所不同的地方。 如果是其他军队,那么在突然听到军队有地方陷入混乱之后,绝大多数的其他人都会保持沉默,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地盘上。 或者情况再恶劣一些的,就会直接四散奔逃。加剧这种莫名其妙而来的混乱。 很多明明人数上占有非常大优势的部队,突然就被打乱了,其中最大的原因就出在这里。 并非是敌人太过强大,而是他们自己内部先出现的乱子,反而加剧了敌人的强大。 不过这在他们眼前的这只唐军上并没有显现出来。 这些唐军士兵不仅没有变得惶恐,而是按照之前所训练过的一样,立刻去准备好自己的武器,随后去赶往混乱的源头。 这也是金曲他们认为这一次混乱无伤大雅的,最大的依仗所在。 这种被突袭的日子,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他们手下的这些士兵早就可以熟练应对如今的这些情况了。如果眼前的这些敌人认为,他们只是派出很少的一部分队伍,就能够突然袭击去见他们所在的这支军队打散,纯粹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恰恰相反,他们眼前的这支部队是完全有能力立刻做出快速的反应,将这些来犯之敌直接一口吃掉的。 虽然如今这情况似乎跟他们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但他们心中仍然抱着对于自己手下这些士兵的相信。 不过这些人自然是问不出来任何有情报的消息的,但是眼前这家伙是第一个,他们看到跟他们行进方向相反,也就是从混乱的源头往回跑的家伙。 金曲脸色其实是很不好看的。 从混乱的源头往回跑,这代表着逃散。 对于一名将领来说,手下出现了这样的士兵,无疑是非常打脸的一种行为。 金曲甚至恨不得直接一刀将眼前这个逃散的家伙给砍翻在地,但是如今他还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冲动。去问问的前面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种能够逃散的情况,在他们的军营当中出现的可非常的少。 从混乱的源头往外跑的这名唐军士兵,在看到这么多将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也是有些惊呆了的。 最后他整个人就忍不住地发抖起来。 作为一名也算是打了许多场仗的老兵,他当然清楚私自逃散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尤其是还好死不死的撞上了这么多将领的组团儿。 要是只有其中一个说不准,他还能求饶一番,看看这家伙能不能心善,放过自己一马。 但是眼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那自己可这一次真的惨了。 “将军,将军们……” 他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立刻被人打断。 金曲一脸不耐烦的让他闭嘴。这些求饶的话,他都已经听了千百遍,他最讨厌这样的话。 “你跟我们说说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混乱?敌人从哪个方向来的?” “是……是……将军……前面……前面好多的人啊。” 这名唐军士兵明显身子抖动的幅度更剧烈了。 似乎是回想到了那些如同杀神一般的家伙们,唐军士兵明显对于那些人的恐惧,要远远大于眼前的金曲等人。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突然,就有好多的人向我们发起了攻击。” “我们顶不住,真的顶不住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安守忠 第187章 安守忠 金曲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色顿时就变得极其难看起来。而且不光是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在他周围的其他唐军将领脸色同样骤变。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如今这个时候,在他们后方搞突袭的这一群敌军的数量应该是非常少的,只是其中的很少一部分部队在他们的心中的估计当中,人数应该不多于百人。 即便是稍有出入,也最多不过100多人的数量罢了。 可是如今此人说的,竟然是出现了乌央乌央一大群人,这显然不是几百人的数量能够做到的情况。 他们这一次恐怕有了大麻烦。 金曲立刻带着人家快了脚步,也顾不得去处罚眼前的这名唐军士兵。 这名唐军士兵原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结果眼睛一闭,在睁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周围都没有了人,这样他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自己都跑到了这里,那当然不可能再度折返,所以他连忙脚步不停地抓紧往另一个方向跑。 金曲并不在意那名唐军士兵,反正就按他所跑的那个方向,即便是一直跑下去,也还都是在军营当中。 现在并不是浪费时间去处罚这一个小小的士兵,而是要立刻知道前面的情况,并做好相应的对策。 但是等他们到达混乱源头之后,看着眼前的一幕,金曲一群人都不由地麻木了起来。 哦即便是心中似乎已经有了那种最坏可能性的估计,但是他们在心里最多也不过就是觉得情况要稍微混乱一点,可能会有一部分的军营被敌人所攻占,但两边应该还是能够保持一定的,看起来比较清晰的战线。 最多也不过就是他们正在被敌人缓缓的推进,自己这边不断的一步一步后退。 这已经是他们之前所能够估计的最坏的情况了。 哪怕是人特别多的情况下,那敌军能够源源不断的从不知道在哪个黄河的弯道过的河,从而增派的人手一直隐藏下来,就算是最坏的那种可能性,他们并不是突然发现,然后突然做出决定,而是有预谋,有规划。 可时间在这里摆着,他们就这几天的反应时间,而且还要保证一切都在隐蔽的条件下进行,那怎么着人数最多也就千八百人罢了。 毕竟如果人数再多的话,那踪迹就不好隐藏。 一旦人数超过1000人,甚至几千人乃到1万人的数量,这么庞大的人口,每一天光是吃饭所需要的口粮就是一笔极大的数目,而且他们这个时候还是在敌人的地盘,一切都并不是很方便。 哪怕是他们想要从后方运输他们的口粮,那要度过黄河的话,同样也是需要花费很大功夫的。更何况人数一旦多起来,他们也没有合适的藏身的地方。 所以人数是绝对不可能太过离谱的。 金曲他们正是在这种的思想指引之下,将原本一两百人的敌军人数提升到了四五百人,最多也不过就1000人罢了。 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想象出来的极限,也是他们认为敌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1000人其实同样想要成功隐藏自己的踪迹,并且保证稳定供应每天的后勤军需品,其实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了。 金曲是自认为凭借他们现在的能力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他们能够在心中认为敌军能够做到,就已经是非常给这些敌人面子了。 但是如今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的时候,整片军营已经完全混乱起来。几乎看不到任何唐军的抵挡。 后续确实有源源不断的唐军的部队抵达,大部分唐军也如他们所训练和想象的那样,爆发出了强大的斗志,奋勇冲杀在前,但是很快就被敌人汹涌的浪潮所淹没。 就好像是一群绵羊分批次不断地冲入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狼群海洋,几乎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说奋勇冲杀上去的那些唐军士兵,就彻底淹没在了那些敌人的汹涌浪潮当中。 根本没有起到一丝阻碍敌人前进脚步的作用。 金曲整个人手脚发凉。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哪里还不知道他之前在心中所估计的,哪怕是所估计出来的那种最坏的情况,都是完全估计错误了。 前来偷袭的敌军的数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凭借他常年领兵征战的敏锐直觉和分析的能力,他只是看一眼就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支敌军的兵力人数绝对不会少于万人。 甚至很有可能这些眼前的敌军的数量,要比他们整座军营当中的唐军数量人数还要多。 金曲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 如果说只有几千人的数量,那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毕竟蔡希德那边那么多兵马,分出个几千人尝试一下其他的战争方法是很正常的选择。 可是那边怎么可能分出这么多的兵马?而且完全绕过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任何有敌军度过黄河的迹象,更不要说敌军在他们腹地大举活动的迹象。 要知道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聚集都不需要走动,就已经很难不被人所发觉。 尤其是在如今的战争情况之下,附近的一些村庄也好,城镇也好,都是完全被他们所掌控起来,但凡是周围有那么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们也应该都可以收到消息。 而且要知道黄鹤是在他们的东面,而他们如今所遭受袭击的是在整个军营的西面,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渡过黄河之后,还要绕了那么远的路,穿插到了他们军营的后面,然后再统一时间发动突然袭击。 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要执行起来,那可以说是错漏百出,好多地方都能够找到很明显的问题。 而且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没有跟上,都会暴露整个军队的行踪,继而去暴露整个大部队的动向。 敌军什么时候这些兵员素质能够高到这样的地步了? 金曲很不能理解。 他也确实不能理解。 燕军经过一段时间准备之后,军中的素质和和战斗力都有了明显的上升,但要说立刻就能做到那种精锐部队才能够做到的,分批次隐藏行踪前进,这对于他们的要求还是未免太高了许多。 金曲最起码他心中的估计是没有出错的,燕军现在的军队素质是完全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是如今袭击唐军军营的军队却也并非是蔡希德所部。 就在唐军军营外,西面的一处并不算高的小山坡上,一道人影正独自站在山坡的最高的地方,眺望着眼下的战情情况。 他将自己的双手背负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的军队如同潮水般奋勇冲杀在前,不断地去淹没着唐军的阵型,眼神当中没有一丝的变化。 仿佛在他的心目中,他手下的这些军队能够做到这一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和自信。 因为他所率领的这支部队正是整个大燕当中同样精锐,甚至在之前要比蔡希德所部更为精锐的部队! 他就是安守忠! 他手下的人数也同样不是金曲他们所估计的几百人,几千人,甚至1万人,而是整整6万! 这一支原本应该驻守在长安负责管理整个关中的精锐部队,在大唐朝廷的估计当中是绝对不会轻易有所动作的。 所以他们之前也只是派出了少量的杂牌部队,和这支部队隔着渭水相望,只是负责监督这些部队的动向。 其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防万一,确保他们所估计的情况是对的。 如果按照正常历史的发展走向,那安守忠所率领的这支助手在长安的精锐部队,确实和大唐朝廷所估算的那般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支部队会一直守在长安,直到他们被人打出去为止。 其实大唐朝廷做出这样的估算是完全正常的。 长安作为一个国家的京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这代表着一个国家的能否继续存亡的关键。 古往今来,但凡自家的京城被人攻克,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政权能够继续去维持。 所有人对于如今的大唐朝廷也同样保持着观望态度,如果大唐朝廷不能够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重新掌握主动权,并且收复京城,那接下来大唐所面临的困境一定会比现在更加严峻。 而能够掌握敌人的京城,就相当于握住了敌人的要脉。 更不要说,长安还是安禄山渴求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他更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的部队从长安撤出去。 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走向,在安禄山死亡之后,大燕基本延续了之前的政策,这也就给了大唐得以反攻的时机。 可如今的安庆绪却早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草包。 他敏锐的察觉出来,如今自己手中的精锐部队数量远远不够。 而就在自己手中的精锐部队数量远远不够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只人数多达5万人的精锐部队,却一直驻守在长安那等地方,迟迟不能够打出任何的优势。 即便是作为牵制唐军,也只能牵制一些杂牌部队。 这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安庆绪在收到唐军要再一次反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将长安这支部队拉出来。 安守忠原本的任务是助手在长安,并且负责整个关中地区的防务,如果能够完全将关中地区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就相当于切断了大唐朝廷和南方的连接。 不论是西蜀还是江南地区的税赋,都将没有办法通过任何渠道转运到大唐朝廷里。 如果朝廷连最基本的钱粮都没有,那自然离崩溃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可以说这一开始的计划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而且整体上来看也是当时比较好的一种选择,但问题就在于这中间的执行出现了问题。 安守忠守卫长安的任务做的很好,之前还数次打退了唐军的进攻。 但是他将自己的职责做的好的部分,也仅仅就在于前面这一部分守卫长安。 在负责整个关中地区防务这一部分,他做的已经不能说是不够好,而是完全都没有任何的效果。 关中地区的百姓并不听从安守忠的号令,整顿整个关中地区的防务几乎是完全就没有做到,所以江南的税收仍然可以继续通过关中地区源源不断地抵达大唐朝廷。 安守忠本人当然是有一定问题。 他的政策可以说几乎保持了之前大燕的政策,对于长安这种地方并没有进行太多的管理和治理,主要都是在进城之后烧杀劫掠了一番。 之后就放之任之了。 中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太多的治理,只不过长安的百姓对于燕军的观感已经下降到了非常恶劣的地步,所以对于他们的治理,长安的百姓根本是不买账的。 这也就导致安守忠只能不断的去收缩自己的兵力,尽量来保证长安附近的稳定。 否则如果没有办法用足够数量的兵力保证长安附近的稳定的话,那自然也不可能去掌控整个关中地区。 想要掌控整个关中地区,就必须先掌控长安,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安守忠在不得长安百姓民心的情况之下,只能用自己手中的兵力去掌控长安,而在掌控长安之后,他手中就没有再多余的兵力去继续掌控关中地区了。 或者说他没有办法做到全面覆盖整个关中地区。 而当它不能够全面覆盖整个关中地区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疏漏,让江南的税收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大唐朝廷。 安庆绪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关中地区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继而去切断大唐朝廷的税收来源,那干脆就彻底不要。 安守忠直接领兵北上,插入唐军腹地。 整整6万精锐部队,一旦在唐军腹地完全空虚的情况之下挺进,那就和饿狼扑进羊圈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一点也是大唐朝廷所完全没有考虑到的情况。 毕竟在此之前,长安的燕军就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动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北上 第188章 北上 大唐朝廷认为在长安的手机不会有动作时,一方面,而同样在此之前的多次两方的试探进攻当中,长安的守军都没有任何动作,也同样能够佐证他们所认为的这一观点。 大燕之前的战争规划来讲,确实是这样的。 关中地区非常重要,大唐家也是在大唐朝廷建立之后的根本盘,就是如今的关中地区。这里关乎着整个大唐朝廷的兴衰与否。 如果失去了整个关中作为依仗,大唐朝廷不过一苟延残喘之人,依靠着他们如今手中仅有的那些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的人口所能够为他们提供的税收。朝廷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运转起来。 毕竟朝廷运转,包括给官员发放的工资和俸禄,都是需要钱作为基础的。 更不要说中间还有皇族成员的生活以及其他。在面对着各种风险和大规模工程所需要的花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只有能够掌控的土地越多,土地上生活的人越多,提供的税收越多,朝廷才有足够的资金,来去规划这些大规模的工程,才能够提高一个朝廷的力量。 而能够成功切断大唐和其他地方的联系,这一点对于整个战争的胜败是非常重要的。 河北之地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手中,而且河北的这些地方也同样是大燕发家的基本盘,所以并不担心河北会投降到大唐那边。 更不要说如今大唐连战连败,虽然如今还存活着,但却实在让人没有办法相信这样的大唐朝廷真的可以反败为胜,尤其是对于大唐朝廷本来就信任程度没有那么高的河北地区。 这些地方的人固然有一些野心家,试图从现在的混乱局面当中能够谋取到更大的利益,前提是这一局面能够足够的混乱,现在局面虽然并没有那么明朗,但却也没有达到可以去火中取栗的混乱程度。 如果他们现在动手的话,那就无异于相当于投靠大唐背叛大燕。 如果在未来的时候,真的是大唐朝廷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那还好说,但是如果大唐朝廷输了呢? 那他们作为背刺的二五仔,下场一定会极其凄惨。 这当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自己成为那样的下场。 河北地区并没有真的完全忠诚于大唐朝廷的人,顶多都是这样一些有自己想法的野心家。即便是之前或许还有一些完全忠诚于大唐朝廷的人,但在安禄山在位期间,这些人就没有压抑住自己的矛头,在他们露头之后被纷纷扑灭。 如今仍然存活在河北地区的,早已经没有忠诚于大唐朝廷的人了。 但河北地区和关中地区的争斗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对于关中地区掌握着最高权力这一现状,河北地区的人,尤其是那些掌握着地方话语权的豪强,是非常不满意的,也是并不想就此安定于如今的现状。 尤其是在关中地区的那些人,在掌握了最高权力之后,对于河北地区的人不断盘剥和压迫,这也导致了河北地区的人对于关中地区逐渐有了仇视的态度,并且仇视的程度越来越深。 两方的矛盾甚至可以追溯到大唐开国之前,这已经是延续了上百年的恩怨,更不要说如今中原最为主要的地区就是关中地区和关东地区,而关东地区又以河北地区最为重要。 这些当地的豪强在已经满足了自己生存的基本条件,并且也逐渐取得了地方的话语权。真正成为地方的土皇帝之后,他们自然要将自己的手伸向更高的位置,去谋求更大的权利和地位。 所以这代表着万人之上的至高皇权,就是他们所争夺的对象。 当然皇权只能有一家能够得到,所以绝大多数的家族并没有那么疯狂到非皇权不取的程度,而他们所对于自己家族最大的期望,就在于他们能够在朝廷上取得丞相之位。 一旦他们家族中的子弟可以在朝廷上担任各种重要的职位,这无疑代表着他们的家族在朝廷上拥有了重要的话语权。而朝廷是统领整个天下的重要部门,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部门,是掌控着整个天下兴盛衰亡。 而在朝廷当中,什么样的状况能够代表着一个家族在朝廷上担任了重要的职位,并且拥有了重要的话语权?那回答自然毫无疑问的是要统领丞相这一个职位。 毕竟这个职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朝廷的百官之首。 但是如今大唐朝廷几乎每一任丞相都是出自关中地区,关东地区极为稀少,更不要说河北地区的家族弟子更是寥寥无几。 这同样代表着整个河北地区的地方豪强被关东地区的地方豪强排挤出了圈子,如果是普通的圈子也就罢了,作为地方豪强,也许并不在乎那几个普通的圈子,但他们所将其排挤出的圈子却是代表着整个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 是仅次于皇权的存在。 这显然并不是河北地区的地方豪强所能够接受得了的。 所以两方的仇怨在历史的不断累积之下,早就已经势同水火,安庆绪完全不需要担心河北地区会投靠到大唐朝廷那一边。 或者说河北地区,当他们完全投靠的大唐朝廷那一边的时候,也基本上代表着自己的失败。 只有当大燕完全看不到任何能够取得胜利的希望,并且基本上已经是游离在崩溃和灭亡的边缘,这些河北地区的地方豪族才会调转枪头,重新回到大唐的怀抱。 但这是河北地区和关中地区历史上所不断累积下来的恩恩怨怨,这却并不代表其他地区和关中地区,有同样的仇怨。 就比方说在天下的位置当中,同样非常重要的西川地区和江南地区,在关中地区的地方豪强掌控了整个天下的朝廷话语权之后,当然必不可少的要吸纳其他地方的骨血,来去运输到关中地区,供给关中地区的地方豪强享乐。 但对于不同地区,不同对象所吸纳的程度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比方说对于关中地区的恩怨最深,也同样是竞争能力最大的河北地区,那自然是要往最深的程度去剥削。 这要去不断削弱河北地区的实力,让他们没有办法能够通过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去动摇关中地区,继续掌控着天下朝廷的权柄的现状。 而对于其他地方,比如说西川地区和江南地区,关中地区对于这些地方的压迫和剥削,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至于如今对于江南地区的剥削和压迫要比以前更深许多,那自然是因为如今的河北地区作为整个供养关中地区最大的财源已经消失了。 尤其是在如今,大唐朝廷还处于剧烈的战争状态,这更需要大量的财富去供养。 在失去了河北地区之后,那西川地区和江南地区这两个同样重要的地方,自然是江南地区无可避免地被朝廷看在了眼里。 不过大唐朝廷对于如今江南的剥削时间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者说严重剥削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所以江南地区的反抗程度并不距离。 再加上江南地区也同样有一个皇族子弟坐镇,能够很好的去抹平江南地区的一些民怨。 所以江南地区是可以继续给大唐朝廷供养财富的。 如果在全局的角度来看,大燕要是不能够一举灭亡盘踞在北方的大唐朝廷,那继续在长安和整个关中地区留守一部分精锐的兵力。也同样是很有用的。 毕竟在不能够彻底灭亡你之前,那自然要一步一步削弱你的能力,将你能够动用的力量降低到最低,而在战争情况下能够降低的力量最为直观的体现就是截取你的财富。 在如今的条件之下,整个大唐朝廷的财富都来自于其他地方,源源不断地向整个北方朝廷进行供养。虽然现在关中地区在如今的这些兵力部署的条件之下,不能够完全切断这些地区通过关中地区向其供养财富。 但总归这么多人数在那里摆着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的,最起码可以让他们有了更长的周转路线,让他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越多,同样在路上的损耗也就会变得越多。 有一些影响,终归是要比没有影响好的。 大燕这些一直没有动驻守在长安这支军队的最主要的原因,就同样是在于这一点。 但是如今并不一样了。 安庆绪要对北方的这个大唐朝廷开刀子。 如果是之前的话,那他还没有完全将主意打到北方的这个大唐朝廷上,虽然他取得了太原之战的胜利。也同时扫平了在河东地区存在的不安分实力。 但整个太原和河东地区毕竟统领的时间还很短,更何况河北地区和关东地区也并不是非常的安宁,虽然名义上是归他所管辖的,但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所以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完全为其所用,还并不一定。 所以最稳妥的方法自然是要继续在太原和河东的地区治理,将这里治理的如同铁桶一般,没有任何疏漏,并且这里的财富可以源源不断生长出来,去供养军需。 尤其是如今大唐虽然连续遭遇了两次在战争上的非常严重的失败,可大唐毕竟是那个延续了上百年的大唐,哪怕是在遭遇了两次战争上的严重失败之后,大唐手中能够掌握的兵力数量还是非常可观的。 这些兵力如果想要主动出征,或许会有些捉襟见肘,并且在路上的消耗也同样并不是朝廷能够轻易负担得起的,这会是一场非常沉重的负担。 但是如果只是想要守土的话,这些兵力的数量就完全足够了,并且因为就在自己的本地驻扎,这些人并没有路上所需要的那些遥远的花费,对于整个朝廷的负担也并没有那么大。 如果他们想要进攻的话,那这些在路上的负担就需要他来去维持,对于整个大燕朝廷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和花费,更不要说如今他掌控的地方就只有河东地区这一点,一旦真的出征的话,在路上会发现很多不确定的情况。 这些都会造成战争上的巨大失败。 安庆绪如今所需要的就是先稳住自己的地方,慢慢消化。 可是他之前确实是抱有这样的想法,但奈何不到北方的这个大唐朝廷实在是主动求死,明摆着自己的兵力数量就捉襟见肘,而且国库空虚,很难负担得起。劳师远征所需要的大量财富。 在这个时候还主动出兵,那可以说就是主动把刀往他的手里递,并且还很贴心地将自己的脖子也伸了过来。 他要是不握住这把刀,然后冲着脖子砍下去,他都觉得有些太亏了。 既然北方的大唐朝廷主动求死,那安庆绪来了自然不介意去送她一程。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就需要一直驻扎在长安的精锐部队了。 安守忠之前都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能够从长安主动出击,毕竟整个关中地区的事情他还没有整理明白,而且这一点也确实并非是他的长项。 安守忠很清楚明白自己的长板和短板都在哪里,他所擅长的是领兵打仗,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击杀敌军。 战争的事情,他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取得一系列有效的成果,但是除了战争以外的事务,尤其是在治理方面上的事务,他实在是没有头绪去处理。 在长安这么长时间,他都被长安附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麻烦的头疼。 毕竟身为整个长安以及关中地区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他需要去处理这些事情,可但又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所以他每天都处于在非常痛苦和纠结当中。 现在突然有了,能够继续去做自己所擅长的事情的机会,安守忠在收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大喜。 当然,原本对于他的命令是需要他自己去找北上的路线,这一点确实是有些问题。 毕竟能够通过渭水北上的地方,早就已经被唐军沿线看守起来,想要在不惊动敌军的情况之下北上,几乎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七章 礼物 第189章 礼物 安庆绪其实一开始都没有想好,如何让驻扎在长安地区的这支兵力,可以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之下,尤其是在让大唐朝廷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时间节点就北上。 渭水虽然没有黄河中上水势那么湍急汹涌,但想要在其中渡河也很困难。 渭水本身的水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想要在渭水上通行船只,都需要在旁边额外再挖一道运河。 由此可见,想要通过渭水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是要强行渡河的话,那确实是并没有特别困难,毕竟渭水的水文条件无论怎么说,都和黄河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黄河的有些河流地段那是真的过不去,但是渭水则不同。 其中的河段很多如果想用船只通行的话,那确实是要费很大的功夫,而且基本上也过不去。但是如果只是想从河面上渡桥的话,那只需要越过这些河水就可以了。 渡过渭水从来就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在于如何不惊动河对岸的守军,偷偷摸摸的在河对岸的那些唐军还没有回过神来,以及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眼前的河水渡过去,并且迅速整顿兵力直接插入腹地。 李轨率军南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除了所有的浮桥设施,并且沿岸加派人手看守。 虽然在每一处河流地段所安排的人手并不多,想要依靠这些人手进行有效的阻拦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问题在于这些人只是负责盯哨。 他们只需要静静地被安排在那里,然后观察着形式就可以了,一旦对面有什么异常的动作,他们及时向自己的上面进行禀报,他们就可以算是很光荣的完成了任务。 可以说,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简单。 也正是因为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简单,但是又异常的管用,这也成为了困扰安守忠非常大的一个难题,有时候他都不由地在懊悔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河对岸留下几座营垒。 如果当时他可以在河对岸留下一座营垒,并且一直保留到现在的话,那自己又何必去受到这等困扰呢? 不过现在奥会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太多意义了,毕竟他之前的任务只是负责整个关中地区,对于渭水北面的北方地区是并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当中。 安守忠能够依靠自己手里的这数万兵马,将整个关中地区掌控好,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在当时的那种前提条件之下,放弃河流对岸的杨磊当然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所以他现在在去懊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另一方面也是没有什么可懊悔的。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天终究还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去走。 安守忠他正懊悔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北方给他传来的消息,而且消息上所声称的正是如今他的破局之法。 从北方给他传递过来的消息,内容非常简单,总结起来甚至可以用短短几句话就能够将其概括。 说的就是北面的唐军已经成功被策反,在三天之后,北面的唐军会率先拔营北上,所遗留下来的营地都是一座空空荡荡的营地,河流沿岸同样不会再有唐军去看守了。 安守忠可以带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大大方方的渡河,而不再需要有其他人阻挠。 安守忠说句实话,当时当他我一次听说这等消息的时候,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这个是他头疼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的问题,结果就这么轻轻松松就被别人所解决了。 尤其是这解决的方法实在有些太过另类,说是策反北面的唐军。 他们和北面的唐军可是敌人关系,作为敌人,哪里是说能策反就能够策反的? 哈但实在是见不过消息上所表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过坚定,所以当他看到这消息之后,再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是决定暂且相信他收到的这些消息。 不过他也并没有,就这么傻呵呵的直接完全听着这个消息,大大方方的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安全渡河,而是新派出了小部队进行试探。 这也是任何一名正常的将领在得知了一些自己无法完全确认其真实程度的消息之后,所能够做出来的选择。派出一部分有限的兵力去试探这些消息的虚实。这样的话,一旦他所拿到的这些消息是假的,也不至于让自己的部队所遭受太过严重的损失。 安守忠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当他所派出去的那些小部队在成功抵达河对岸,并且前去探查的那些,仍然扎在原地的唐军军营里面的情况之后,所汇报给他的消息和他之前所收到的消息可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 整个唐军军营虽然看起来,外表上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好像和往常一样里面,似乎仍然是正在井然有序做着事情,但实际上里面的人早就已经走空了。 河对岸的这座唐军的军营,完全就是一座空营! 安守忠在听到这消息之后,并且确认其消息的真实,立刻表现的大喜过望当下就立刻带着自己手下的所有士兵全部渡河。 而在他成功渡河之后,也并没有按照之前如他想象的一般立刻北上,而是现在那原本是唐军的军营当中安顿下来。 按照他之前所收到的那些消息所声明的那样。李轨之所以会成功被他们所策反,主要是因为压抑不住自己的野心,而他们也同样是通过诱使了李轨的野心,让其对整个朝廷大权,产生了觊觎的想法。 所以按照他们所谋划的那个样子,李轨会先率领自己手下的部队北上去进攻灵武城,到时候整座城市一定会掀起非常大的混乱。 安守忠完全可以一直静等着时机,到时候等待着灵武城出现了巨大的混乱之后,然后突然出兵进攻灵武城。 不然平白去攻打这样一座城池的话,说不定会遭受一些非常严重的损失。而且一旦安守忠突然快速的到达了城下,而里面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发生的时候,李轨一定会发现自己之前被欺骗了。 李轨虽然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并且他心中也一直对于至高的权利有想法,但是他对于整个大唐朝廷仍然是心怀忠诚二字。李轨他本人要获得权利,但一定是要在大唐的朝廷上获得权力,而绝不是到其他的朝廷上。 安守忠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所收到的信息当中,在提及这句话的时候,那字里行间都能够表露出来的遗憾。否则如果李轨愿意主动投降的话,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搞得这么麻烦了。 所以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确保灵武城内自己先乱起来,否则一旦他们城内没有先乱起来的话,到时候李轨发现自己被欺骗,一定会将自己手中的兵权全部上交给大唐朝廷。这样一来,他所带过去的那些军队就可以成为唐军守城的军队。 再加上城内本身,还有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部队,和可以被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部队,城内可以完全聚集出一支数量非常可观的守城部队,虽然这部队如果放到外面打野战或许要一败涂地,但是依靠着城防设施守城的话,那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要知道一点,火药在整个严军当中还是处于刚刚发展的地步。安守忠手中根本没有任何火药,甚至他都不知道火药已经开始在燕军的军队当中被使用了起来。 没有火药这种针对城墙的威力非常巨大的武器。想要攻打城池,那就必须要用很老也很笨的方法。而这样的话会消耗大量的兵力,并且也会造成大量的损失。军队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在土地上更多的劳动力,也都是可以为整个国家提供税收的重要人员。 这些人对于整个社会和整个国家来说都是非常巨大的财富,安庆绪之前特地跟下面的人安排过,如果能够尽量减少战争的损失,那就一定要减少战争中的损失。绝对不能够因为好大喜功,因为一些所谓的教条,让自己的部队蒙受一些不必要的损失,这要明令禁止。 虽然这个制度并没有按照规章所延续下来,毕竟什么情况?在遭受了大量的损失的时候,是因为一些所谓的教条什么时候又是必要的损失,这一点其实是非常难以界定的事情。毕竟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看法,哪怕是针对同一场战争情况都有不同的看待角度。 而这一点,无论最后是由谁来评断,都显得在结果方面并不是非常的公平,所以这一点就并没有作为规章制度,所写在明明白白的军事手册上。 不过这一点还是印在了很多军中将领的脑子里。安庆绪也不奢求太多,只希望这些直接掌握着自己手下士兵生死的军中将领,能够认清自己手下这些士兵的价值,能够体恤一下他们就足够了。 再多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求太多了。 所以如果因为进攻城池而造成大量的伤亡,这其实就没有必要,毕竟可以让他们自己内部先乱起来。安守忠同样不是一个喜欢随便拿自己手下士兵性命不当性命的人。 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消息当中所给自己的建议,让自己在军营当中先安顿一段时间之后,找机会将驻扎在军营东面的那只唐军吃掉。 这同样也是非常大的战果,放到军功计算的话,也同样是一笔非常大的战功。 安守忠在仔细打听了一番之后,最终选择在今天动手。 一旦自己出兵进攻驻扎在东面的那只唐军,那自己这边的情况就一定没有办法继续隐瞒得了了。所以一旦他决定出兵之后,就必须立刻统筹自己的兵力,然后带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北上去进攻灵武城。 而他之所以选定今天,也同样免不了之前唐军军营当中所给自己留下来的一样礼物,或者确切一点来说,是一具尸体。 仆固怀恩的尸体! 白延方在走的时候并没有将这具尸体带走,而是让人将其隐藏了下来,并且在消息当中写清楚了这句尸体所放的地方。 白延方当然清楚,这一具尸体会有非常大的用处。就比方说对于那些唐军士兵来说,如果他们得知自家将军消失的消息,绝大多数士兵的表现应该都是茫然,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人觉得自家将军可能已经死了,但一方面没有证据,另一方面他们也不可能随意的胡乱开口,一旦他们敢开口,就一定会被藏在军中的其他人所拿下。 如此一来,自然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混乱,也没有办法去扩大战果。可如果把这一具尸体明明白白地摆放在这些唐军士兵的眼前,那这些人自然再也不会有不相信的感觉。 白延方很相信安守忠能够好好利用他所遗留下来的这个礼物。 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人。 安守忠在收到这个礼物之后,好好的谋划了一番。想要将这份礼物的作用发挥到对待,那就一定要让最多的唐军士兵,注意到这样的礼物。 安守忠在思考了一阵之后,决定将这具尸体直接高高挂起来,到时候随着军队一起冲锋陷阵。 安守忠这样的做法对于仆固怀恩,当然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毕竟正所谓人死为大。一个人都已经死了,还如此玷污这个人的尸体,哪怕是从情理上讲都非常不妥当。 但他安守忠从来就不是一个讲情理的人。 而抛弃在道德上的压力,那在实际的战场上,这样的做法所取得的效果又是确实非常显着的。 尤其是在配着一些口号。比如说是仆固怀恩已死,这样一类的口号和那绑着尸体上的木板被高高举起了,两者和黑漆漆的大军一起出现,对于整个唐军士兵们而言所造成的视觉轰动是非常巨大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蔡希德的惊讶 第190章 蔡希德的惊讶 甚至可以说,安守忠所率领的部队,在一开始取得了如此大的战果,并且打开了这么大的缺口,他所采用的这种不怎么讲道德的决策是非常至关重要的。 能够被安排在守在外围的士兵,那都是整个军队的一些有点素质的士兵,尤其是对于这支唐军来说,那绝对都是军队当中的精锐。哪怕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也绝对是最顶尖的前几批当中的一员。 所以如果正常来讲,即便是当他们遇到了黑压压一片的敌军,也最多会有一些被措手不及的惊诧感。但是想要就这么轻易的被完全击垮,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他们之前在西域所遭受过的偷袭也好,还是各种各样的手段,即便是其中包括像投毒这样一类的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也都不是没见过。 可以说,这些人是真的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果真的只是一些小小的突袭,虽然同样会打断他们的阵脚,但并不会造成几乎是难以扭转回来的局面。 这从之前军营当中,有那么多人源源不断的往出事的地方赶,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只需要最前面的那些人支撑住这第一波的攻势,哪怕只是暂时的稳住阵脚,即便是整体的战线仍然在不断的向后退,但只需要不造成大范围的溃败。整体而言就都是有希望重整旗鼓,将战线反过来往前推进的。 他们之前也一直都是采取着这样的措施去打的,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自家将领的尸体就那么明明白白的被绑在最高的地方,他们即便是想不看都非常困难,基本上相当于直接把那句尸体拍在了他们眼前。这么大的一个东西,自然他们不能够当做看不到。 这一幕实在是将所有人都给看傻了,游戏是在配合的,那源源不断,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敌人正源源不断的向自己这个方向汹涌而来,这让他们不禁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对抗着汹涌的敌军。这两者任意一种情况,如果单拿出来都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但偏偏是这两种情况整合到了一起,打成了非常巧妙的1+1>2的效果。 安守忠可以说几乎是一路横冲直撞。在唐军的军营当中根本没有遭受到太多的阻碍,之前从唐军的军营后方向出事的地方跑过来的那些唐军士兵,虽然来的速度很快,而且之前也确实有排练过,但是他们之前却从来没有练习过前面的站长情况会突然崩溃的如此迅速。 毕竟他们之前就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自家军队能够被崩溃到这样的速度。 可以说,这是对于他们自身水平的一种盲目的自信,但如果在其他地方,他们确实有这样自信的资格,但很不巧的是,今天遇到了他们平生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的对手。 所以这样的安排就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些从后方跑过来的人并没有任何的队形要求。可以说他们都是一个一个散乱的单独的个体,正常来讲,如果他们能够在前面暂时稳住阵脚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会在赶到之后立刻和周围的人组成联系。 当他们一个一个都组成联系之后,自然也就拥有了一定的阵型,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快速投入到前方的战场上。这是可以极大程度减少时间浪费的一种方式,但是在他们组成联系和组成阵型之前,他们却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他们凭借着自己一个一个单独的个体的力量,是完全没有和大军相抗衡的能力的,而安守忠也并没有给他们可以去组织起来联系的时间,甚至可以坐在整支军队的前锋全速涌入进唐军的军营当中,这一场战争几乎就没有了任何技巧可言,完全是两边实力的正相碰撞。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方的实力因为各种原因不断的削弱,导致原本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来其中的1\/10,而另一边的实力这个原原本本的发挥了出来,甚至在看到敌方如此不成气候的条件之下,甚至还爆发出了远比其他时候还要强大的战斗力。 在其中一方惨遭削弱,而另一方不断加强的情况之下,这一场战争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并宣告结束。蔡希德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同样表现出了吃惊。因为他其实还在想着如何去尽量将眼前的唐军所打垮。 别看如今他所在的一方是实打实的优势方,不管是从兵力上还是从后勤补底上,他都拥有远高于河对岸敌军的巨大优势,并且因为之前是仇人相见,那自然如今情形调转过来可以说是格外的眼红。 之前是他无论是在兵力还是在物资补给上,都是劣势的一方,并且还被封锁了消息,导致他只能去平端的无故猜测。虽然最后那场战争的胜利仍然是以他为最后的胜利者而告终,但是在整个战争的过程当中,可以说它是吃尽了苦头,并且也发自内心的觉得非常的憋屈。 蔡希德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憋屈的感觉,所以当他在那场战争期间就已经暗自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在其他的地方找回场子。不过可能是大家当初都没有想到自己找回场子的时间会如此之快,并且也如此的迅速。 这让他当时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和绝大多数遭受过憋屈的人一样,都显现出来了一种近乎于是大仇得报的快感,是这种兴奋的心情却并没有在他的心里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深深的知道和他所牵手的这名敌军将领同样是一个不能够小觑的人物。 虽然口头上说的是他当时被各方面压制打让来十分的憋屈,最大的原因是那名唐军将领依靠着丰富的兵力和物资。是他拥有足够的客观条件才让他打的非常的艰难,但是这些话毕竟都只是口头上说说,在心里,他还是非常承认那名敌军将领的水准的。 毕竟那还是拥有着足够的客观条件,但如果只是一个草包将领来统领军队的话,最后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效果。甚至最后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将他打败,或者同样让他变得和当初一样憋屈,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将领能够做到的事情。 而且同样是一个最基础的条件,那就是当初那名敌军将领,可是统领着将近10万的兵马。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小的数目,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再指挥着这么多人数的情况之下,还能够将手下的军队治理的井井有条,并且还很调理清晰的给这些人分配他们所需要负责的工作。 治理军队同样是考察一名将领是否合格,或者说能力是否出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条件,如果此人最大的能力只能带领1万多人的话,那即便是他在打仗的方面有再大的天赋,也绝对不能够让他去率领更多的人马,否则就是放置其他士兵的安于不顾。 而这也同样代表着这名将领以后所有的人生的光辉履历,最后显示在十位上面的上限就已经被定死了,并且也绝对不会太高。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容易就被其他人所取代的。 蔡希德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也同样清楚,和他所交手的那名敌军将领同样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面对着和自己可以说是同一水平的将领,他是丝毫也不敢大意的,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会在上次交手中取得最后的胜利,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成功去派出了一支敢死队,将那名原本可以说跟自己同一水准的敌军将领给引走了。 如果没有把那名跟自己同一水准的敌军将领给引走,那让其本人仍然继续留在正常是上去指挥军队的话,那自己是绝对没有可能依靠着原本兵力就非常大劣势的军队,去强行攻克兵力人数远远多于他们的优势军队的。 所以蔡希德这段时间一直都保持对于河水对岸敌军的压制,这只是要在大的方面去压住敌军的势头,但是这并不能够决定最后的战争动向。当然他其中也同样了试探了几次进攻,但效果都不是很好,毕竟地理条件对于他们的限制摆在那里,哪怕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这等地理条件劣势的情况之下,去击败和自己同一水准的将领。 既然正面进攻行不通,那蔡希德只能去采取其他的办法。之前他所做的派出人手在上下两路去不间断的巡逻,并且看起来似乎是在查找着什么,就是他所用出来的计策,这一个计策其实有2点好处,其中第一点他是真的希望可以在这黄河这上面,开辟出其他的可以渡河的地方。 毕竟他手中的士兵数量是非常多的,想要让这么多士兵渡河的话,自然是需要一个正儿八经的渡口来使用的,只不过眼前的这座桥是肯定是用不了的,那它自然也不能够将所有的重心全部放在眼前的这座桥上,毕竟这座桥之前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其他人在后面的时候慢慢所建造出来的。 既然这座桥本来并没有,而是后来人建造出来的,那渡口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以前没有渡口的地方,现在未必不能够成为渡口。 只不过有一说一,蔡希德虽然同样对于这样的计策寄予的希望,但是他所给予的希望却并不是非常的大,因为他也很清楚,河东那片地区对于李唐王朝是非常重要的。李唐王朝在建立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对于河东地区的开发。更没有停过对于河东地区的交流和联系,所以这附近的渡口,和黄河的水文条件,李唐王朝应该是掌握着非常全面的情报的。 而在他们掌控着非常详细情况的情况之下,最后都没有办法在这一条沿岸之上去开辟新的渡口,那他们自然也很难去做到。除非在最近这一段时间,黄河又出现了新的动作,但是根据他所了解的情况,这段时间黄河还是出奇的安静。 所以他之所以派出那两股部队在上下两方面试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去牵扯出河对岸这些敌军的兵力。毕竟这些人哪怕知道黄河这条线上不能够再出现其他的渡口,但是他们又不敢去赌这份可能性。 哪怕心中他们再怎么确定,但是人总是要想一个万一的,万一在黄河上面真的有什么他们之前所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可以被当作渡口来使用。到时候一旦让眼前的敌军大举度过黄河的话,那他们可就是真的危险了。 而且同样不要忘记。他们如今所在的这片土地,尤其是在他们的背后,已经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部队了,或者说唯一一只能够人数,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军队,那就只有李轨所率领的这一支距离他们并不算特别远的军队了。 不过李轨手下的那些士兵都是新招募过来的新兵,战斗力还需要打一个问号,几乎也可以将他们当做不存在。所以在这种种的条件制约之下,哪怕明知道蔡希德最后大概率是要无功而返,可仆固怀恩却仍然是不敢赌的。 而只要他不敢下这个赌注,不敢去在这场赌桌上进行豪赌的话,那他就一定是要分兵去两侧的,而这样一来将会极大的削弱他们在正面所能够投入的兵力数量。这样一来,不论是在其他的两个方向上,还是在证明的方向上,蔡希德取得成功的胜算就又多了许多。 只不过他的这个计策所使用的时间还比较短,后续还没有补充完全。所以对于面前的敌军的削弱程度并不是特别大,想要真的能够去削弱敌军的战斗力,还需要其他的计策相依辅助。 可是还没有,等他去想到其他的计策能够用来使用的时候,他就先收到了消息—— 一直以来都作为阻碍他们的绊脚石的和对岸的唐军,没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首当其冲 第191章 首当其冲 其实在黄河对岸的那处唐军驻扎的营地发生混乱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当时一直以为,这或许是唐军那边将领所搞出来的花招,想要去勾引他们主动出击。 仆固怀恩以前也没少用这样的计谋。故意展示出自己薄弱的一方面,去勾引他出兵进攻,然后就派出其他的部队守在两边,等着他主动进攻,然后迎头打击。每一次进攻对于蔡希德而言,伤亡都是不小的。 虽然这些伤亡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当中,而且依靠他现在手中的士兵人数,这些伤亡并不能够让他伤筋动骨,但毕竟都是自己手底下的兵。他还没有去丧心病狂到,拿着自己手下士兵的性命不当性命,让他们去不断的往前面送死的地步。 所以在接连上了几次,或者说也是他主动前去试探之后,发现没有任何太大的进展,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打出效果。蔡希德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不再和河对岸的唐军进行正面交锋。 反正自己只需要派出一部分兵力在前面安安稳稳的驻扎好。哪怕什么都不动,和对岸的唐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并且同样要打起12分的精神去戒备。这其实就是优势的一方对于劣势一方的碾压。 处于劣势的一方,如果想要获得战场的主动权,并且获得战争的胜利,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出错的同时,等待着对手犯错,但即便是他们能够保证自己不出错,然而对手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主动犯错,那结果也只会随着时间的偏移,慢慢的倒向优势方的一面。 蔡希德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人,他当然清楚,既然如今自己掌握着优势和主动权,那就一定要牢牢的守住自己手中的优势和主动权,绝对不能够轻易犯错。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他不轻易犯错,就是他已经立了功劳。 蔡希德原本以为黄河对岸的这些唐军应该和之前一样,在主动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想要勾引他主动进攻,但最后发现并没有成功之后,就很快会偃旗息鼓。 毕竟之前唐军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只不过算算日子,距离唐军上一次主动示弱的时候,好像确实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之后,再给自己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倒是也挺符合唐军的一贯风格。 所以他当时只是在收到了消息之后就打发了自己手下的士兵离开,并且也没有多过注意。但是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黄河对岸的唐军营地明显混乱的程度加剧,并且甚至有人看到在营地当中出现了厮杀的影子。 这就是一件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也是绝对不能够去轻视的事情了。 蔡希德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一切事情。一方面让自己手下的人通知全军做好战争准备,另一方面则亲自带人跑到最前面,去观察黄河对岸的情形。 虽然没有后面因为科技发展,所出现的一系列有助于帮助观察的工具。但两边的营地相隔的距离却并不是特别的远。毕竟中间有一条黄河作为阻拦。所以光凭人的肉眼去观察,也是完全足够的。 不观察还不要紧。蔡希德这么一观察才发现,黄河对岸的这些唐军营地,一定是出了大事情。毕竟之前任何一次唐军主动示弱的时候,营地本身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混乱。而且营地对于一支军队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即便是主动要暴露自己的弱点,但是这种真正触碰到军队核心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够出现乱子的。 毕竟如果连营地本身都出乱子,那那些并不知道其中内情的士兵就一定会心中惶恐。当这些心中惶恐的士兵,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聚集到了一起,他们心中的恐惧就会在互相之间被不断放大,最后让他们产生一些很警惕戒备的心理,并且很容易就将这种负面情绪传染给其他人。 一旦当营地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这种负面情绪所传染,那整座营地就会必不可少的出现兵变。就像战场当中很多明明是假装溃败的军队,却突然变成了真正的溃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军队当中很多的士兵,并不知道他们这一次是假装溃败。 而军队又是一个非常密集的士兵团体。所以当这些士兵互相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必不可少的传递互相之间的恐惧心理,然后进一步放大并传递给其他人,最后让所有的士兵都相信,他们军队是真真正正的溃败了。 蔡希德当然清楚这一点,也很明白,眼前的唐军绝对不会出此下策。或者说出不出此下策都没有意义了。因为这即便是真的唐军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动静,就是来引诱自己的。那最后也不过是玩火罢了。 才得立刻就下了自己的命令,让集结起来的军队立刻向着黄河对岸的唐军营地发起进攻。 如果河对岸的唐军是真的出现乱子,那他们正好可以借着这样的机会一举攻克这座营地,从而拿下黄河对岸的一座桥头堡,从而打通他们真正可以进入到大唐腹地的一个机会和通道。 即便是唐军在河对岸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他们并没有真的陷入混乱,那出兵试探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自己运气好,说不定就可以将这原本是他们所假装做出来的混乱演变成真正的混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即便是没有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最后也不过就是损失一些兵力罢了,到时候及时让人撤回来,对于他这等仍然手握着巨大优势的一方,也是完全可以承受得起的。 这同样也是优势方对于劣势方的一种无解的对策。劣势方想要在其中的一方面赢优势方一场,就需要下非常多的功夫。甚至还要不惜通过冒险,来求得的一丝可能的机会。 但是优势方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和必要。 其实唐军营地当他们出现混乱的时候,就已经昭示着他们最后必败的结果了。因为唐军的整体大型是分为两部分的,驻扎在黄河沿岸的是唐军的一部分精锐是这一部分精锐驻扎在黄河沿岸的营地,而另一支部队则是驻扎在这支军队的后方。 安守忠率领兵力先行进攻的,就是驻扎在这支军队后方的真真正正的唐军大营。一旦后方这一座唐军大营被冲垮,那安守忠率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驱赶着已经溃散的唐军,冲击驻扎在黄河沿岸的唐军营地,这一定会让驻扎在黄河沿岸的唐军营地中的士兵,陷入不知所措当中。 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同胞。都是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兄弟。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上风也没有任何指令的前提之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冷血到就直接拿着自己手中的兵刃,将其对向自己那些,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兄弟。 而这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的犹豫,都会酿成他们后面所无法挽回的灾祸。安守忠很轻易地就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驱赶着这些唐军溃兵,然后直接冲散了驻扎在黄河沿岸的唐军营地。 当蔡希德率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渡过铁索桥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战场基本上被处理完了。 虽然他们在冲上来之后,也前后击吃到了一些小肉,但这些小肉显然都可以说成是整个战场的零碎。 蔡希德第一时间找到了眼前的友军的统领。尤其是当他看到安守忠的时候,眼神当中同样表现的极其精彩。 他们两个人都是燕军老将,之前同是在安禄山的帐下听令。虽然后面在安禄山举兵之后,两人各自统领的一支军队,在不同的地方作战,如今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两人重新相见,还是能够认得清对方的模样的。 安守忠看到蔡希德的时候,其实也同样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蔡希德领兵下来。毕竟手中握着整个大燕朝廷,几乎是可以掌握的全部精锐,那这一定要是一个自己极其能够信任的人来做。否则一旦统领这支军队的将领不听话,甚至有了其他的心思,那对于太原方面绝对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打击。 蔡希德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得到如此信赖。当真是不可小觑。 “多年未见啊,安将军。” 蔡希德简简单单行了一个礼。 安守忠我也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蔡希德见面,但两人竟然碰上了,而且之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仇怨。虽然也同样没有什么交情在罢了。 但别人竟然先给自己问好行礼,那自己总不能落了礼数。 “蔡将军风采依旧。” 蔡希德哈哈一笑。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不知道安将军此番离开长安,是有什么新的指令吗?” 安守忠驻守在长安的事情是整个朝廷人尽皆知的。安守忠如果没有得到命令的话,是不会从长安离开脚步的。除非他自己没有守住长安,被唐军重新打了回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的唐军已经软弱到了一个极点。 更不要说,现在唐军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兵力,都已经拿出来在南北两面进攻了。根本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兵力去攻打长安。 安守忠点了点头。 “天子有令,让我率军离开长安北上。” 他说的言简意赅。 蔡希德却将这话听在了心里。 安守忠能够率领自己的军队离开,那肯定是有更重要的安排,然而能够比住驻扎在长安更为重要的安排,那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件事情了。 如果在这几个事情当中,再加上一个北上,那答案显然就呼之欲出了。 “安将军是要北上进攻灵武城吗?” 蔡希德能够猜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安守忠甚至在心中感觉,蔡希德所接到的命令应该和自己差的并不多。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蔡希德能够带着这么多的兵力出来。 要知道,如今蔡希德手中的兵力数量几乎跟他差不多了。如果只是为了防备唐军从南面进攻的话,那根本用不到如此多的兵力。毕竟两边都是有城墙的,只需要守城即可。即便是再怎么重视南面的敌人,但只要还秉持着坚守的态度,那最多也不过就是将兵力和敌人所持平。 这基本上就已经可以保证,不会出现任何失算的防守了。 然而能够派出比敌军的数量几乎是多了一倍还多的兵力。这只能说明,蔡希德要做到的绝不仅仅是坚守这么简单的事情。进攻是板上钉钉的。 在结合之前自己所收到的命令,以及那些人在唐军内部的活动,大致并不难联想出来一些事情。 “正是如此。”安守忠点头回答。 “那这不是巧了吗?”蔡希德爽朗地笑了两声。 “不瞒安将军,其实在下所受到的命令和将军是一样的。” “如今将军前来,正好我们两军合兵一处。将军以为如何?” …… 灵武城。 这段时间内的灵武城一直都不太平,一年之内连着发动了这么多场大的战事,即便是有着江南的税收可以补充一二,但是朝廷现在距离江南毕竟还是太远了,很多税收并不能够如约地抵达朝廷。 如果说发动前两次战争的话,还只能算是掏空国库,那这一次就彻底是砸锅卖铁了。想要持续去供应这场战争,就必不可少的要去扩充朝廷的收入。 而在这种情况下,要扩充收入,光凭寻常手段是很难做到的了。尤其是在现在大唐朝廷能够实际控制的土地严重缩水的现在,想要扩充收入,那基本上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加税。 也可以加其他的摊派。 反正名字或许有所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要从民间收获大量的财富。 灵武城作为朝廷的所在地,而且是临时的所在地,自然无可避免地被首当其冲。 第一百九十章 城下 第192章 城下 灵武城毕竟没有长安城的那种地位。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临时所逃难过来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根并不在城里。 甚至可以说,朝廷当中绝大多数的官员,对于如今他们所居住在的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两者之间完全是割舍和陌生的关系。 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之下,他们对于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所居住的人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关怀心理。 两边之前素不相识,完全没有任何亲缘作为关系连接的纽带,这些在朝堂上当官的人们自然也不可能去为了下面这些百姓真的考虑些什么。 如果是其他时候和自己利益不相关的话,或许这些当官的还能够为自己治理下面的这些百姓,尽量可以为他们谋取一些福利。 但是如果当这些百姓和他们自己的利益,甚至说,两者的利益在某些时候发生了冲突,那么在这种时候的情况之下,这些当官的自然不可能继续为了这些百姓的利益,去损害自己的利益。 如今他们所面对的情况就是这样。 上面对于金钱看的很重,并且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份额也一次比一次多。那么相应的,他们自然要将自己头顶上的这些份额摊派出去。 其他地方的税收他们暂时是收不上来的,比方说江南地区以及西川地区这些地方。他们根本派不出人手前去那里收东西。 即便是派出去了部分人手,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些人真的可以诚心竭力地为朝廷办事。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在远离朝廷中枢的情况之下,尤其是在朝堂中枢和地方通行非常不便利的情况之下,这些人在当地做些什么,朝廷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和知道。 甚至不要说朝廷不知道,连察事厅子都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人家在当地会干些什么,自然也不可能去指出这些人的过错,更不要说去监督他们,按照朝廷的吩咐去做事情了。 再加上两者的路途遥远,即便是在当地征收各样的税收,也很难在朝廷所需要的时候直接补充过来。 这些是能够征收上来的税收,更多的其实是相当于一种在以后能够填补进国库的窟窿。现在多收一些税,那么等到其他地方的那些税收填补运输进来之后,那么相应的,就可以减少对于现在他们所治理下能够直接征收税收的这些土地上的百姓的压力。 甚至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给现在受到了更多压力的百姓给予一定的减免税负的福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事情。 最起码现在的朝廷是这么想的。 至于等到真的这么一大笔钱,从那么远的地方源源不断的运输进来,填补进了国库之后,他们到底是将这些钱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发放给现在承受了过多压力的百姓,给予他们一定的减免税负的福利,还是直接揣在自己的兜里,假装不知道以前的事情,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不过现在的灵武城所经受的事情却远比在城中,对待那些在城里居住的百姓受到剥削更加的让人费解。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驻守在城外的军队,驻扎在城外的军队的数量并不多,他们的职责只是防卫天子所在的地方,并且去监视着周围的其他情况。 毕竟之前敌军突然派出一支小部队,直接插入到了他们的腹地,甚至一度打到了天子脚下,这件事情让整个朝廷都感觉心有余悸,更是让天子一阵后怕。 所以在那件事情之后,朝廷就立刻变动了起来,派出了一部分部队驻扎在城外,时刻监视着。外面的动向这样,即便是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朝廷也不至于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之前朝廷所进行的改变,才让他们现在再一次经受和之前那差不多事情的时候,不至于慌了阵脚。 只不过,虽然提前得知了消息,但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萧华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 因为此番兵临城下的并不是那远在河东地区的敌军,而是跟他们穿着一样,甚至旗帜都相差无几的自己人。 李轨! 萧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同朝为官,甚至关系还一度非常亲密的李轨,竟然会带兵直指京师。 哪怕只是暂时的京城,但这毕竟是天子所居住的地方。 李轨在没有得到任何朝廷调令和允许的情况之下,竟然私自带领着自己的全部兵马北上来到了天子脚下,这已经和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轨,你可知你现在所作所为是什么意思吗?你这是在谋反!难道你就不怕后世的史书上,明明白白的记载着你的罪行吗!” 萧华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处理朝堂上的政务了。 李亨现在还没有来,估计就以那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估摸着在得知这样的情况之下,基本上应该是气昏过去了。 所以现在城墙之上最高级别长官仍然是他。 他看着城下那自己极为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劝你现在罢兵离开,或许你和朝廷之间有些误会,但你也是朝廷上的官员,有什么误会,大家完全可以当面将其说清楚。” “你现在私自带着你自己手里的军队来到这天子脚下,即便是你本想要讨回一个公道,但最后的史书上,可不一定会写,你真的只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萧华还抱有着一丝能够将李轨劝回来的心理。 而且他也真的是觉得,他和李轨这些应该是有一些误会的,毕竟李轨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在需要一些后勤补给方面,朝廷并没有将重心多放给他们。 所以在感觉朝廷并没有用心对待他们的话,李轨在受到一些人的挑唆以及下面人的蛊惑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做出像眼前这种不怎么理智的举动出来。 那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只要他能够和李轨把两边的误会说清,未尝不能够把眼前的这次危机成功度过去。 且他自己也有相当大的把握,两人即便现在看起来再怎么嗯,关系恶劣,但毕竟之前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官。而且两个人互相对于彼此的性格都非常的了解。 萧华很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位同僚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对于权力当然没有人不会贪恋,他其实都不敢那么大声的说,自己真的不贪恋权位。 虽然他现在在其他人的眼里确实是一个不怎么贪恋权力的人,但那是因为他现在基本上已经坐在了整个朝廷的最高的权力的位置上,所以他才能够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自己没有在这个最高权力的位置上,他恐怕都没有办法真的不对这个位置做一些觊觎。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同僚,对于权利或许会重视一些,但是绝对不会用一些违背道义的方法去争夺权利。 萧华最起码他是自己这么认为的。 而在城下的李轨听到萧华的话之后,也同样皱了皱眉头。 “你们说,萧华现在说的话到底有几成的可信度?” 他向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问道。 其中一个人自然就是他之前一直信赖的心腹,李忠。 而另一个人,则是李忠最近才为他引荐不久的白延方。 他也是直到白延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清楚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一直以来那么多的后勤物资供应开销到底都出在谁的头上。 而在得到了确切答案之后,他不由的对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刮目相看。 毕竟能一次性,而且是不间断的拿出那么多的金钱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具财力雄厚的证明。 显然,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现在都是香饽饽。 当然,白延方之所以能够拿出那么多的金钱,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财力,而是因为他的背景。 他敢说,如今这个世道上的那么多商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自己身后的背景更大。 毕竟自己身后的背景是大燕朝廷。 能够和自己身后背景平起平坐的,现在看来也只有大唐朝廷,而据他所知,大唐朝廷并没有扶持任何一个商人势力。 如果大唐朝廷真的有扶持了商人势力,那现在恐怕也不至于会为金钱这样的事情所头疼到现在的这样地步。 朝廷自古以来,也没有去扶持商人势力的例子。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重农抑商才是普遍的情况。 在这样的理念治国方针所影响之下,朝廷对于商人可谓是极具打压。 而操场上的那些官员当然也乐于去奉朝廷命令打压这些商人,毕竟这些商人被打压了,那么通过打开这些商人所空缺出来的那些行业上的位置,才能够让他们去伸手。 而且每一个位置,那都是一个一个肥缺的香饽饽。 如果一个官员级别并不是很高,每年想要巴结贿赂的人也不那么多的话,能够将手伸到商业上来,那通过商业所能够赚取得来的利润,要远比它当官所赚的多的多。 所以不论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还是从整个国家的角度出发,商人都是朝廷所一定要打击的对象。 大燕这种不仅不打压商人,反而还扶持商人的做法,其实在历史上已经算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了。 “大人何必要听信此人谗言。如今城内守军根本没有多少,战场上的优势尽在我们一方。” “他说的好听,说什么要给双方解除误会,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的误会?” “大人现在已经领兵到了此地,萧华想要的不过就是将大人先骗进城去,然后趁机将大人做掉,以至于让我等群龙无首罢了。” “这些不过都是小人所为的计策,大人怎么能够轻易的上当呢?” 李忠说的话,其实和李轨的心里所想的是差不多的。 而且李忠所说的话,是一定要和李轨心里所想的是差不多的。 正是因为一直都秉持着这一个基础,李忠才能够一直获得李轨所给予他的信任。 李轨或许在刚刚决定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可能有一些犹豫。人总是会有一时间听信了别人的话,然后热血上头所做出的糊涂事。 但是在路上连着行军了这么长时间,即便是一个再怎么热血上头的人,也早就能够冷静下来了。 李轨如今走到这里,已然可以说明他早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了。 而且哪怕是他心中真的有一些后悔的情绪,在路上都没有后悔,又怎么可能兵临城下了才临时后悔? 萧华所做的这些努力和所说的这些话,注定只能是无用之功。 “那现在就直接派兵攻城?” 李轨到底是没有真正领兵打仗果,所以在真的兵临城下之后,第一件事需要做什么?倒是反而不怎么清楚了。 李忠也同样不怎么清楚。 好在白延方这个时候果断开口。 “如今我们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名头做实,是城内的人对不起我们在先,我们只是讨回一个公道。” “如今将士们第一次来到这里,士气高昂,但如果第一次进攻失败,很容易就会让这高昂的士气顿时滑落下去。” “不如先让将士们安营扎寨,慢慢让将士们的士气积蓄起来,然后再一鼓作气。” 李轨听着这些话挺有道理,点了点头。 白延方这个时候又继续说道。 “不过我们绝对不能让城内的人混淆视听,扰乱我们的军心,所以该有的宣传是必不可少的。” 李轨很是放心的大手一挥。 “这一点你尽管去做,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他们如今起兵所打出来的口号,就是要向朝廷讨回一个公道。而且他们手下的这些士兵没有吃过来自于大唐朝廷的一丁点粮食,所以这些士兵对于大唐朝廷根本就无所谓忠诚。 他需要做的,只是不断的削弱这些士兵对于叛逆这两个字的恐惧。 让他手下的将士们不必在战争还没有开始,就自己先怯懦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各怀鬼胎 第193章 各怀鬼胎 当然,李轨肯定是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的,而且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处理去这些小事。 所以他直接将这些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事情,都交给了白延方去处理。 白延方是一个商人,而商人进行了如此成本之大的投资,那肯定是需要获得回报的,而对于商人来讲,还有什么比身份跃迁更为重要,也更大的回报吗? 毕竟在军营中管事,虽然在第一时间可能并没有身份上的明确,没有获得什么名分,但有一点却是无可避免的,也是无法被人所忽视的,那就是这个人已经开始为官家做事了。 尤其是还是在军营当中,这就相当于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朝廷,距离获得官家的身份已经进了很多。 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商人,转变成一个官家身份,这其中的差别可谓是天壤之别。 李轨即便是把自己想破头颅,最终也只是觉得白延方敢于进行如此成本最大的一场投资,并且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其中所打的主意一定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掌握大权,政变成功。 否则一个商人即便是再怎么为官家做事,但朝廷的制度摆在这里,他也只能是一个隐藏于水面之下的,官家手脚的延伸。 想要真真正正获得官家身份,在朝廷制度不发生任何改变的前提之下是不可能的。 但是朝廷制度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改变呢? 想要去改变朝廷制度,那就只有发生一场极其大的变革。 白延方鼓动自己进行政变,也正是此理。 李轨在心中不由的又想到了之前白延方跟自己吹的天花乱坠,并且说的冠冕堂皇的那些话。 其实那些话总结起来不过都是一个意思,自己如今在外面领兵备受排挤,朝廷对待自己和自己的手下不公,他一个外人,即便看到如此场景都不由地感觉到心寒。 如今自己手握重兵,那正是一个向朝廷讨回公道的绝妙时机。 这就能够很明显的展现出来,作为一个商人,从来不接触朝局的弊端。 但凡是白延方能够多了解一些朝堂上的隐秘消息,他也能够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领兵出来,绝对不是在朝堂之上受到了排挤。 而是自己主动申请得来的这样一个职位。 嘴上当时说的自然是为了抢夺这3万人马的兵权,不让李辅国那一边可以轻易的将这份军权拿到自己手里。 如此一来,既削弱了敌人,又同时壮大了自己。 白延方但凡能够知道并且说清楚这一点,他都要对白延方这个人刮目相看。 可惜白延方根本就不了解这些朝堂上的隐秘消息。 反而只知道在那里夸夸其谈,尤其是当时明明说错了一大堆的东西,却还是满张脸上都是那份自信的神情,仿佛在那里挥斥方遒。 就好似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个明白人一样。 看起来精明至极,其实蠢笨无比。 李轨每次想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有些在心底里感觉好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白延方表现的如此蠢笨,在朝廷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所以他才敢于大胆放心去用白延方做事情。 不过这样愚蠢的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这种看起来精明,但本质上愚蠢无比的人,如果当他们感觉自己成功欺骗了敌人,或者改变了别人的想法,那他一定会自鸣得意,并且为此津津乐道。 这样一来,自己只需要顺着他的想法去做去说,就可以得到他百分百的忠诚。 并且可以驱使他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这可以给自己节省很多利息和麻烦,毕竟有了这样一个傻子,尤其是这个傻子又有大量的财富作为支撑,那就相当于自己可以通过这个傻子,可以源源不断的取得大量的财富,来支撑自己的一些想法。 而作为一个傻子,那很容易会在其他的时候犯错误。 这样一来,自己以后就可以很好的掌握他的把柄,甚至可以随时清算。 一旦此人到时候被自己清算掉,那自己所有的污点自然也就会随着此人被清算的同时通通消失。 嗯,得找一个好方法,能够让此人被清算的同时。不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否则如果把自己也牵扯进去的话,那无疑相当于说自己卸磨杀驴。 看来还是要在朝廷之上,扶持一个跟自己打擂台的傀儡才行。 李轨在心中忽然想到了以后所应该做的事情,不由的重新开始考量计算了起来。 …… 而就在另一边,白延方和李忠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开始安排后方的人马,原地安营扎寨。 李忠有些神不守舍。 白延方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忍不住笑着问道。 “李兄可是心神不宁?” 李忠回过神来瞧了自己身边的人一眼,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下头。 “不瞒兄台说,我现在这颗心还真是有些突突的。” 白延方笑了笑,没把他所说的话当成一回事。 李忠到底只是一个仆人,或许脑子转的快,能够给别人出谋划策,搞些小计谋,但终归是没见过真正的大风大浪。 如今率领着这么多的人兵临城下,并且直面的还是天子,李忠有些心神不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如果是自己之前的话,那真的同样面临如今的这些状况,说不定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很可惜,自己是经历过在太原城中所遭受的那些大风大浪的。 所以眼前的这一幕,在他看起来不过都是小儿科罢了。 不过就是3万兵马而已,甚至这些兵马的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带给人的压迫感,都要比之前在太原城外的那些部队少太多了。 甚至这些兵马现在连城都还没进去呢。 现在发生的这么点东西就开始心神不宁,那以后怕不是要把整个心都吓出来。 不对,也说不定没有以后了。 白延方在心中笑了笑。 “是很正常的事,我们毕竟是要做大事的。不过李兄最好还是将自己的心情平复平复,这样一来,才能够不暴露我们做大事的初衷嘛。” 听到大事这两个字,李忠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狂热,不过又很快被他很好的隐藏了下去。 男儿自当建功立业,这是每一个人自打在年轻的时候,就在心底里所种下来的一颗种子,或许以后的时光里会随着外界环境的一步一步压迫,以及这艰难的世道,一步一步的逼迫,让这些人在年轻时所种下来的这颗种子,再也没有办法生出嫩芽。 但只要恰好遇上了一抹阳光,恰好又被水花灌溉,这些原本在心底里这里种下来的一颗种子,就会重新生根发芽。 李忠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在碰到白延方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心中萌发出那么大的志向的,但是在碰到了人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不错,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李忠点头同样附和着说了一句之后,自己的脸上的神情果然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如今他们三个人可谓是各怀鬼胎。 李轨看起来是被白延方和李忠两个人联合哄骗的,找不到北,一时间热血上头决定起兵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当然,这讨一个公道,也不过是他们在明面上所打出来的借口。 李轨为了能够掌控权柄,早就已经是费尽了心思,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装作一个老好人的形象,把自己心底里的对于权力的欲望都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实际上,他早就盼着这样的一天到来,能够让自己真真正正的掌握着世界最高的权利。 所以他明面上是为了自己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因为他们所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才要去为自己们的这些人讨回公道,但实际上他的目光早就已经看向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他在自己的心底里都已经规划好了,自己完全可以一步一步来,先将这最高的权利收回,把李辅国这些奸佞小人统统杀掉,扫平自己的道路。 然后第二步就是去不断的将各种权利收拢在自己的手里,并且在朝堂当中培养出自己的亲信。 这一点对于他来讲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的困难,毕竟他在朝廷上早就有自己的基础。在朝中做官了那么多年,并且甚至还做到了一部尚书之位,要说他手中没有几个能够信得过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只需要先将这些自己原本就能够信得过的心腹提拔起来。并且去将任何反对自己的人通通打压下去,只需要反复这样的步骤,持续个几年时间,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做到朝廷上的大权独揽。 当然,在执行这一步的时候,皇帝的位置肯定是要留出来的。 毕竟自己现在所打出来的名号只是去讨回公道,换句话来讲,其实也就是跟清君侧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之所以没有用清君侧这样的名号,是因为这样的名号对于他来讲并不是特别的合适。 如果他要用这样的名号,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将自己的矛头对准李辅国这些小人,要么就是将自己的矛头对准李辅国和萧华这些加在一起的全部人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朝廷上自己就会先出现乱子。 萧华那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他们的救星,然后不择手段地在自己还没有进城之前就将李辅国处死。 李亨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应该会默许这样的事情。 如此一来,这是最能够简单达成的目的。 可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如果一旦真的事实如此的话,那最后获得巨大功劳的并不是他自己,反而是一直都在城里呆着的萧华。 因为最后将这奸佞小人处死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萧华一派。 萧华是这些人的领头羊,自然而然是要将最大的功劳归结到他的身上。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在此之前所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同样是萧华一派。 甚至自己能够领到现在的这些兵马,萧华同样是在这期间出了不少力气的,所以其他人在不清楚内情。甚至没有人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情况之下,都会觉得自己这么做事受到了萧华的指使。 在这种前提之下,所有人都只会将萧华当做一个神明去崇拜,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狗腿子罢了。 可李轨却很清楚,萧华是一个野心远远没有自己大的人,他不会去做那等冒天下之大不为的废立之事,他是非常安于自己心态的位置的。 李轨自己领兵兵临城下,对于萧华而言,这是非常让他所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一旦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最后的胜利果实却被萧华给得到了,那自己的未来日子是肯定不会好过的。 萧华虽然他自己的野心没有那么大,但是对于朝廷上的那些各种手段算计却并不是一窍不通。 自己一旦被他所记恨上,那自己的未来日子可以说肉眼可见底暗淡。 即便是不会死,那估计跟死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李轨当然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最后的目的只能是后者。 可是如果就直接将自己的目的都抛出来,要清算在朝堂上的所有人,那最后所能够导致的结果一定是朝堂之上空前的团结。 这同样不是他所想看到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手里的军队,虽然不论是人数上还是战斗力方面都远远高于城内的守城部队,但时间却并不在他的这一方。 毕竟军队也是要吃饭的,而他这一次行军所带的粮食可没有能够供应大军太多。 更不要说,大唐朝廷并不是彻底没有可以指挥的动的部队了。 仆固怀恩就在他们的身后,随时可能反应过来,去捅他们的屁股。 李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灵武城,把事实结果敲定下来。 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让城内越乱越好。 否则一旦让城内的两帮人团结起来,那自己拿下灵武城的时间一定会被大大延长。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对味 第194章 不对味 能够让城内的两帮人互相自己乱起来,那就只能在自己所打出来的旗号上进行模糊处理。 自己只说要向朝廷讨一个公道,但具体却并没有说明要向朝廷的哪边讨一个公道。 绝大多数的朝廷官员一定都会认为,自己是向李辅国去讨公道。毕竟他自己之前就是和那些朝廷官员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这些人心中的第一直觉就一定是会觉得自己是和他们所亲近的。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将矛头对准他们早就已经看不惯的那些小人。 李辅国在掌管察事厅子的时候,这些人跟着自己的主人,可没少找那些朝中官员的麻烦,毕竟朝堂上面的权利就那么多,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就只能将其他人也往下拉。 之前他们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发作,主要就是因为自身的实力并不够。长大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把柄可以去威胁这些人。 李辅国是可以直接和天子说上话的,并且也正是受着天子信任的时候。所以他们一切说辞其实在天子眼中都是非常的苍白无力。 说不准天子之所以信任这些人,就是要故意扶持这些人来跟他们打擂台。 只有这样才能够造成两方势力上的平衡,这也才是帝王手段。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想要凭借着依靠天子的圣明,来还这个世道一个太平,显然是很难去办到的了。 但是除了能够依靠天子以外,他们又没有其他的方式,能够非常有效的对这些小人发动攻击,所以长久以来,他们心中其实也是非常憋屈的,毕竟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正道。 但是如今他们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契机,可以将自己一直在心中所纠结的心结,彻底的打开开来。 李轨所做的这一切,充当的就是这么一个契机。 朝中有不少官员都觉得他大胆。毕竟这种私自率领军队兵临城下的事情,无论结果最后是好是坏,都免不了要上史书,被后面的读书人骂上几百上千年。 最起码绝大多数人扣问自己的内心,他们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做出这种行为的。 但是他们自己做不出来,是自己做不出来,现在有人。替他们做了,他们一直想做,但是又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很快就开始盘算起了如何利用这件事情,来将自己的利益可以进行最大化的获取。 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所谓的补救,无非就是在各方的利益平衡以及博弈之下来,最后选择一个能够尽量让自己获得更大利益的一个方法。 而对于这些朝堂官员们来说,还有什么比将一直在自己耳边烦躁的这些苍蝇通通打死,来的更舒坦的事情吗? 所以在李轨兵临城下的第二天时间,朝中的官员就已经在前一天的晚上临时结成了各样的派别,随后在第二天的早上统一开始向这些李辅国一类的小人们宣战。 “只要能够将李辅国等人就地正法,李尚书一定可以看出朝廷的诚意,引兵退去!” “不错,李尚书之所以会做出如今这种糊涂事,过错并不在他自己的身上,而是在这朝廷当中出现了小人!” “李尚书所作所为,所要达成的目的,最后不过就是将朝廷当中所混杂进来的这些小人所清除。” “朝廷本就该是为天下人立命之所,能够位居在朝廷之上的人,无不都是一方名门正派。” “只是可惜朝廷早已不复当初,如今混杂进了想要扰乱我朝中秩序的小人,李尚书虽然行为有些过激,但其本意却仍然是好的。” “是啊……” 朝会还没有开始,早就已经迫不及待聚集来到此处的朝中官员,就已经开始七嘴巴舌的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上了事情。 萧华自己站在最前面听着这些,脸上忍不住的闪过一丝烦躁。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都是李轨所做的并没有任何的错了,李轨现在还只是在城外,他们就开始忍不住为此人开脱。 明明是一个私自领兵,没有经受过朝廷调令就率军围城,天子脚下。无论是放在哪朝哪代的规矩,这都是明明白白的谋逆之罪。 就算是李轨幡然悔过的及时,最多也只能免除他家人的连坐之罪,自身的死罪是怎么着都免除不了的。 可是现在倒好,这一帮都是在朝中做官的人,明明白白的知道事情如何,却根本不想按照朝中的规矩去做事,反而开始为这乱臣贼子去开脱,还说什么要还这天下一个世道清明。 萧华只觉得这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他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污染了一样,整个人都觉得恶心。 可是他偏偏又不怎么好发作,因为他又不是瞎子,当然能够看出来这些人在朝中,虽然站位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在暗地里早就已经有了各自的组织,早就已经开始了,抱团取暖。 自己虽然是百官之首,但却并没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完全能够听懂自己的党派。换句话说,他并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的利益,将这些自己下面的官员连接在一起。他之前可以代表这些官员在朝中发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官职摆在这里,而他的这个官职之所以能够加在他的身上,其实也是皇帝本人的命令,而不是像其他时候由官员所推举出来的。 如果是官员所推举出来的宰相,那自然也就相当于这个人是所推举他的这些官员的领头羊,他有足够的权威在这些人当中。而且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人没有什么利益可以分给他下面这些人的话,那么他下面这些官员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把他推举出来。 萧华对于这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他之所以不做这些事情,并非是他想不到这一层,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屑于去做。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位置上去待多久,要将自己的这份权利握在自己的手中,一直到什么时间。他一切的想法都是要在自己的任期之内去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能够为这个天下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好处。 哪怕能够让这个坏糟了的天下改变那么一点点,能够往好的方向变化那么一点点,也算他在自己的这个任期内没有白忙活。所以他才懒得去管这些勾心斗角,为了权力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只不过他的想法虽好,但他下面的那些人以及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官员显然都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明面上其他的官员表面上对萧华恭敬有加,对于一些吩咐也都是全力照办。但实际上的尊重以及信服却并没有太多。而且之前他们之所以会对一些命令照办,主要的原因,同样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顶头上司是愿意听从的萧华的。换句话说,这个命令并不是因为从萧华到嘴里说出来,所以他们才听懂,而是因为这个命令是他们自己的顶头上司们所愿意执行的,所以他们才会听走。 相比较于萧华,明显还是直接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人,更会对他们有压迫感。至于他们自己头顶上的这些顶头上司们为什么会支持萧华,那原因可就太多了些。有的人是和萧华之间的交情不错,有的人则是佩服此人的人品。 总之原因多种多样,反正在不影响大的利益的时候,他们都愿意去卖给萧华一个面子他有什么想法,全照办也就可以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不影响大的利益。李轨如今这样的事情显然就已经不符合这个前提了。任何一方都能看得出来。在如今这样的大事所影响之下,能够牵扯到的范围是非常巨大的。任何一方如果操作得当,都能从这样的大事情之下获得非常丰厚的回报和好处,在如此能够动人心弦的回报和好处的面前,他们自然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了。 而在他们权衡了多方的条件和可能性之后,他们还是觉得李轨的胜算会更大一些。毕竟就城内的这些三瓜俩枣的军队,那是真不对这些军队抱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想依靠这些军队把城池守住。那还不如希望城外的那些人自己崩溃来的可能性会更高一点。 尤其是现在看到城内都是这样的氛围,那保不准就有人和外面的人串通连接。说不准有人趁着半夜偷偷给外面的敌人把城门打开,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如今的城内,肯定有很多人是要投降的。那么在整座城池中绝大多数的声音,都是向城外投降的情况看。如果自己再这样傻呵呵的坚守,那显然就是不识时务了。 说不准还会被别人当成功劳给绑走。既然注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那还不如干脆就跟着大部队一起投降呢。说不准自己比别人开门的时间更提前一点,自己反而能落得一个更大的功劳。 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这场大戏的结果是毫无疑问的。那自然而然还要趁着这场大戏还没有完全落幕的时候,就要去将水搅得更浑一点。如果能趁着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对头铲除一个,那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件更赚的买卖了。 只不过现在大家还都互相比较克制,并没有去指责其他的对头,而是统一都将矛头对准了李辅国。大家还是都清楚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谁的,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向他们共同的敌人所清算的时候。只有当他们共同的敌人被清算完毕,他们之间的恩怨才能够去得到进一步的清理。 谁也不想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被他们共同的敌人给摘了桃子去。而且相比较他们之间的那点恩恩怨怨,还是李辅国更被他们所记恨。毕竟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多也不过就是牵扯到了权力的争夺。大家都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也同样都是有各自的家族背景在后面摆着。所以互相即便是斗的特别激烈,但总归不会牵扯到人身安全问题的。 这也是所有家族互相达成的共识,毕竟一个家族在朝堂上做官的人可不是那么一个两个。可能在朝廷高官的位置上确实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毕竟这本身的位置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在整个朝堂的中下层官员当中位置可就太多了些,尤其是在地方官,各个家族互相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去,几乎都没有人能够数得过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这个家族到底有多少家族子弟在朝中做官,又有谁能够一飞冲天。互相之间都有底牌,也都有抵御,那么大家自然也没有必要斗得你死我活。只需要我现在占领了一些优势,你稍稍退避,那我就不会去进一步追杀。 等什么时候我失了势,你再重新崛起就好了。毕竟大家都是同为关陇的家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有必要关系之间搞得那么僵。 只不过他们之间倒是有这种默契,可是李辅国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李辅国作为一个宦官,他可能有这些家族的那种默契,在他掌握了权力之后,对于他所看不惯的这些朝中官员,都是往死里整的。 这无疑严重威胁到了朝中官员的生命安全。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成为下一个被死里整的人。 所以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够将这破坏规矩的人尽早踢出去,最好能够将其万劫不复,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之前没有机会,但是现在机会就来了。 李辅国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死! 这是所有朝中官员的一致看法。 只不过当他们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朝会正常都应该开始的时间了,他们却仍然没有发现李辅国和天子有出现的迹象,甚至连个传话的太监都没有出现。 整个大殿之上,只留下了他们这些朝中官员在那里一窝蜂地站着。 这让很多人渐渐的感觉不对味儿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监 第195章 太监 其实天子不出现倒是挺好理解的,毕竟现在天子的身体不怎么样,之前一段时间天子也确实一直都没有参加过这种正常的朝会。 不过说句实在话,以前的会其实更像是例行公事,整个会议上根本没有几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谈,大多都不过是走一个流程,然后有个官员象征性的提议两个事件出来。 之后再由其他的官员进行一阵讨论,最后天子简单下一个决定,整个会议就算完成了。 这种会议其实看起来就没有太多真的需要参与进去的意义。往往都只是例行公事,走一下就完事了。对于这种会议,天子不论是来也好还是不来也好,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如果天子认真负责,那自然不会错过这种会议。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想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名声,那一个勤政的作为是肯定不能避免的。所以想要让史书上对自己多加上一些赞美的词汇,那就必须要从小事做起。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会议也绝对是需要全数出勤的。 但是对于那些,并不是过于看重史书对自己描绘的皇帝来讲。这种会议参加不参加就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甚至能够为了让自己多休息一段时间,能够多偷懒一阵,那这些会议一般来讲都是能推下来就推下去的。 如今的天子其实就是后者,不过这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名声不怎么在乎,而是因为他的身体条件确实没有办法支撑他事无巨细地参加每一场会议。虽然带病参加每一场会议,能够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好听一些,但同样对于自身的状况又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当今天子在权衡了一番之后,还是选择了后者,让自己的身体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完全将会议上的内容给抛弃掉,不在意了。毕竟是关乎的朝廷每一件事情的重要决断,身为朝廷的帝王,该知道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够缺少的。 而充当皇帝眼睛的人,就是他们这些朝廷官员一直都看不对眼的李辅国。如果是往常时候,一场会议要即将开始,不论这场会议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总归都是有其他人到场的。如果是非常重要的话,那即便是天子生病很重,也一定会亲自上场来询问每一个人的观点。 或者说每一派势力的观点,以求达到一个平衡。而如今这样的情况显然就是这非常重要的事情,按照正常来说,天子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时间的,也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事情,一定会亲自过来的。可是现在正常会议都已经到了,应该开始的时候,天子的影子他们却都还没有见到。即便是再怎么愚蠢的人,现在都应该能够察觉出来不对劲起来了。更何况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又没有一个是愚蠢的人。 “萧大人,天子现在还没有出来,是不是身体有些不适应啊?” 其中有的大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都将目光看向了最前面的萧华。 毕竟无论怎么说,萧华是真正的百官之首。他们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先询问一遍这位在他们头顶上的百官之首的。更何况现在天子不见,这件事情明显是非常大条的。搞不好可能会动摇国本。所以谁都不愿意直接和这样的事情,牵扯到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不愿意直接和这样的事情牵扯到太多的关系,那就只能推举出别人来充当这个挡箭牌。萧华不论是地位上还是从他们个人的情感角度出发,都非常适合这样的一个挡箭牌的位置。所以他们如今这么问,其实也就是打着想要让他去主动将天子请出来的这样一个主意。 萧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想的的是什么。只不过他知道归知道。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想要拒绝的意思。如今这个情况确实已经到了需要天子出来主持事务的阶段了,即我因为这件事情会得罪皇帝本人,导致他未来的官路不怎么顺畅,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更好的选择了。 他很快就下达了命令,让人去后面询问一下天子的情况。毕竟到底是百官之首,不论是官员们也好,还是那些在一旁等候的太监们也好,都很卖给他的面子。 很快就有一边等候的太监往里面去走。但是等了很久,却仍然也没有见到太监回来。萧华等着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算是性格脾气都很好的那么一个人了,连他都等的不耐烦,可以想象,那些其他的官员现在估计早就已经在发作的边缘了。 要说没有什么怨言是不可能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处理外面的事情。如果拖沓一天,那都有可能酿成不知道会如何发展的变数。如今显然是要将这可能会发生的变数尽可能地按下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外面可能会动摇国本的事情给平定下去。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有一个更为光明的未来。 但是现在连应该组织这样事情的天子都不见,甚至连过去晴天子的太监都不见了。这些人让其他的官员等候的非常不开心,毕竟这个天下是姓李的。现在连你们这些做天下主人的家伙都对这天下不在意。反而要让他们这些给你们李家打工的官员操心。虽然他们也从这天下当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要论获得的好处最多的人,那肯定是你们李家的人。 现在出现了危机的事情,结果你们这些获得了最多好处的人不露面,反而要让其他人去顶锅。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也早就已经乱做了一团。 魏灵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最开始他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太监。只不过他的起点要比平常的太监稍微高一些,因为他小时候念过一些书,所以他会写一些字。算是太监这个群体当中比较少有的那些文化人。而且同样是因为他当时进宫的那个时间比较不错。在他最开始当太监的那段时间里,正好是由高力士在掌权。 高力士这个人,算是太监的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比较能够得到一些清贤名声的人了。毕竟历史上其他的那些大名鼎鼎的太监,要么都是霍乱朝廷,要么就是结党营私。这也和这个群体有着直接的关系,毕竟大家都已经断了自己的子孙跟相当于根本没有办法去拥有自己直系的血缘后代。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没了,那自然也就不需要去考虑,造福自己后面人了。 所以像他们这类群体,一般都是怎么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利,怎么能够去获得更多的财富,他们就怎么去做。只不过在这些人当中,高力士却明显是其中一个比较另类的存在,因为他拥有几乎是太监一切梦寐以求的权利。要说一个太监最大的依靠是什么,那自然是身为皇帝的信任。 一个太监最开始的地位都一定是非常弱小的。他们之所以能够一步一步的爬上去,一步一步的掌握更多的权利,甚至可以和朝廷的那些官员相抗衡,最为主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依靠着皇帝本人的信任,可以直接跟皇帝本人诉苦。一个人不管去做了再多的工作,吃了再多的苦头,如果他所做的这些工作和所吃的苦头,不能够直接传达给他的领导,那么他不论做再多的工作,是再多的苦头,都是没有用的,因为领导看不到他的任何努力和付出。 只有领导看到了你的努力和付出,并且认可你,那么你才可以得到升官进爵的机会。这个道理不光适用于朝廷上的官场,也同样适用于这些太监之间的权力争夺。只不过他们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就是用来服侍帝王的。所以他们能够面见到皇帝的次数,要远比那些朝廷上的官员面见帝王的次数多。尤其是那些朝廷官员,如果品级不够的话,他们可能一年到头都没见过皇帝见面。 估计唯一能够见到的几次面,那都是在逢年过节皇帝召见几乎是全部官员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跟随着其他人一起远远的看上皇帝几面。即便是你的官职够了,能够有资格和皇帝单独去讨论事情了,但是你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够见到皇帝的。你能不能见到皇帝,还要取决于皇帝想不想见你,以及皇帝知不知道你想要去见皇帝。而在这中间作为传达的人,就是这太监。 太监在这一方面要比这些官员的优势大了不止一点点。他们几乎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身为皇帝的日常喜剧当中,比方说你的皇帝早上起床的时候需要人服侍去穿衣服。而同样你的皇帝在早上洗漱的时候,也需要太监去将你洗漱用品统统端上来,有时候如果身边没有妃子侍候的话,还需要太监去伺候。 至于平常在路上的时候,那就更是这个样子了,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没有皇帝特别的下命令的,基本上太监是跟皇帝寸步不离的。可以说,他们能够看到皇帝的时间要,远比那些官员们看到皇帝的时间多得多。他们可以直接和最高级别的领导对话。这就可以给他们带来非常多的好处和优势,那就是他们可以掌握他们最高级别领导的喜好,我知道他们这最高级别领导讨厌什么,有什么平常的小习惯。 想要知道这些,那就一定是要融入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当中,知道他的方方面面。想要融入日常生活当中,依靠朝廷上的那些官员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只是皇帝的下属,去帮助皇帝处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他们可不是伺候皇帝日常起居的人,他们也不可能放下那个身段去伺候皇帝的日常起居,毕竟在他们的心里,皇帝的位置或许都不是那么的高贵和重要呢。 能够在如今这等情况登上朝堂官员位置的,那都是一个一个世家大族的子弟,这些人一出生就享受尽了荣华富贵,并且自小所接受的教育也都是他们是高贵的一批人。想要依靠他们这些自持身份的人去伺候别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他们如果不能够融入到帝王的一点一滴的生活当中,他们就自然不可能去知道皇帝的喜好和心思。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够聪明,而纯粹是客观条件约束了他们。 但是如果想真的要和一个人拉近距离的话,知道这个人的喜好,知道他所讨厌的事情,知道他的小习惯,甚至知道他的一些微表情所能够代表的含义都是非常有用的。这也会快速建立另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好感和亲切。高力士就是将这一切几乎是做到了极致的人,他依靠着自己身为太监的一些优势条件。几乎是得到了当时皇帝李隆基的全部信赖。 而能够得到一个皇帝的全部信任,那也就证明着他当时拥有着非常强大的权柄,甚至可以参与进人事任免当中。尤其是他所伺候的皇帝李隆基,又是一个在帝王心术和帝王手段上,玩到炉火纯青的一个天子。李隆基当时对于整个朝廷的掌握已经达到了非常强大的地步。最起码在明面上,他是无所不能的。 高力士在得到了李隆基的信任之后,他其实完全也可以成为在朝堂上的一个小皇帝。即便是一些权力不如他的太监,在历史上都可以操控官员的任免。毕竟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非常的困难。只需要在一些官员的任免文书上做一些小手段,比方说把一个给自己送了钱的官员的文书放到上面,而把没有给自己钱的官员文书放到最下面。 那么皇帝在看到最上面的官员的文书,会觉得这个官员非常的不错,是非常有可能在当时就批准这样的文书的。 至于后面的那些文书,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去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马嵬驿 第196章 马嵬驿 毕竟太监掌握着一名天子皇帝身边的一举一动。天子和皇帝再怎么尊贵,那也只是在身份上的尊贵,其本质上仍然是一个人。 是一个只有两条手,两条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皇帝也做不到千里眼,顺风耳,不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他所能够得知的一切信息都是外界给他传达过来的。 所以作为一名太监,如果真的对权力有什么想法的话,是完全可以依靠各种他们所能够利用的便利条件,去为自己获取更多的权利和财富。而他们在获得完更多的权利和财富之后就可以去完成他们的梦想,去享受这世间的欢乐。 没有人是不想享受的,尤其是作为本就已经失去了自己子孙后代很多欢乐的太监。可偏偏在太监这个群体当中出了一个高力士这样的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他虽然也同样掌握着任何一个受宠太监都能够得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他却并没有随意的去使用这样的权利。 朝堂上的很多官员,并不是没有想过通过这样的一条路去走后门,来为自己的升官的路上去加快进度。但他们所送的所有礼物都被人给照单不误的全部收下了,但是等他们真的要求到人家头上办事的时候,人家却完全没有想要给他们办事的想法。 这就是俗称的,所有的礼物我都收下,但是你想要找我办事的话,那就完全免谈。作为在官场上的任何一名官员,只要是稍微经历一点人情世故,都知道这样的做法是绝对要不得的。毕竟大家都不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混,大家都是身后有背景,有势力的。都在一个平台上做事,那自然也就要讲一些规矩。 哪怕是不能够被摆在明面上,只能在暗地里所默认的规矩,那也同样是规矩。而这所谓的能够在暗地里被默认的规矩,那就是你收了钱就要去办事。否则如果你收了钱不办事,那无疑相当于在你的人品上得了一个非常大的污点。以后任何人再有其他类似的事情也都不会去求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收钱也不办事。 而且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在现在的这些人心目中,是有可能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带来一些祸患的。他们是非常相信报应这两个字的,如果自己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情,那很有可能这些不道德的结果会传递给自己的后代。所以一般来讲都不会有人去想着打破这样的规则,去不遵守这样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高力士又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就偏偏不遵守这样的规矩。 这让很多想要走这条后门儿的官员是非常无奈的。毕竟人家是一个太监,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子孙后代,所以他这些不道德的行为也不可能去转递给他的子孙后代身上。同样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势力,他最大的背景和势力就是皇帝本身。所以这些官场上所默认的规则,根本就套用不到他的身上。 他正是通过自己这种几乎可以说是不道德的做法,才让他得了一个和其他的那些太监不一样的名声。因为他和其他的太监所不同的是,他虽然同样收了大量的财富,但是他却并没有因为这些财富就去造成更大的破坏,没有让那些没有什么本事的官员,通过走后门儿去获得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权利。 否则,一旦让这些本来就没什么本事的官员,通过走后门儿去获得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权利。尤其是他们在地方上去作为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儿,那没有任何人能够约束他的情况之下,他所能够造成的破坏效果是非常巨大的。 尤其是他这个位置,是因为通过贿赂别人所得来的,那么他是付出了非常大的财富的代价。所以当他去当上官员之后,一定想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将他之前所付出的那些代价通通弥补回来。 一旦他抱着的想法是这样的想法,那地方上的百姓一定会遭到非常严重的剥削。这会对地方上的治安和整个天下的太平都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而同样这份不好的影响和混乱,就会反过来影响到中央朝廷。因为他们在获得了更多的财富,通过剥削那些百姓们获得更多的金钱。他们就会反过来继续用他们所获得的这些金钱和财富,去贿赂上级。 这样一来一定会让整个观察透明的非常不好的风气,虽然当时的官场的风气也并不是特别好。但总归是没有通过高力士,从而去变得更差。 而且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办事,这才导致那些官员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这无疑相当于没有触动任何朝廷官员的权利。高力士相当于就是一个空有地位,但是从来不使用自己手中任何权利的人,对于这种人,当然没有人会真的要把他当成敌人,反正对自己的利益没有任何的影响。那为什么不结交这样一个朋友呢? 所以在那个时期,太监的地位并没有变得后面这么糟糕。名声也还算是可以。真正变得糟糕,名声也变得更差的,都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魏灵当时在长安,因为办事利索,并且比其他的太监更懂得一些文化。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一步一步的提升。不过在长安的时候,他的身份并没有被提高,态度仍然只是一个虽然有点用处,但是用处却并不是很大的太监。如果放到整个太监的这个阶级来讲,它应该只能算是一个地位在中间级别的太监。不过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也足够了。 魏灵的身份,真正得到跃升的,反而是在长安之后。河北的敌军突然起兵。然后一路南下几乎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就打到了潼关门前。随着在关爱外面所爆发的一场大战,最后以唐军的失败而结尾。整个长安也陷入了极大的动乱当中,很多在长安的官员都被天子所抛弃。甚至很多皇族子弟都同样被抛弃了下来。 魏灵因为在宫里当太监,是最能够得到第一手皇帝的消息的。所以他可以说很快就得到了皇帝要出逃的消息,所以他也是第一批跟着皇帝往外逃的人。正是因为他当时做了这样的举动,才能保证他一直是跟着皇帝身边的。否则如果他也留在了长安,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后面的这些机会发展。 身为太监,想要真正得以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就是要跟在皇帝的身边。魏灵不管是碰巧也好,还是早有魔幻也好,他最后是成功的获得了这样的一个条件,并且在逃亡的路上又果断的跟了现在的皇帝北上。原本出逃的太监并不是他一个,虽然没有在宫里那么多,但人数也并不是很少。可是后来这些太监在逃亡的路上被分成了两批人。其中有一部分人,自然是跟随着原来的皇帝李隆基继续逃亡到西川地区。 这些人占据着绝大多数。毕竟跟着原本的皇帝一起走,肯定是风险最小的,而且当时是只有那么一位皇帝。当时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现在的皇帝会如此大胆,在他的父亲李隆基还没有死之前,就自己称自己为皇帝。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太子最多应该会当一阵摄政王。但是要离皇帝这个位置,应该还有非常远的路要走。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那自然是跟着现在的皇帝混的明显,未来会更光明一些。哪怕是李隆基,当时年纪已经非常大了,但人家都已经活了这么久,谁能确保他后面会不会活的更久呢?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错误,因为李隆基后面确实活了非常久。而且活了这么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被软禁起来。让他的心情变得并不是特别的好,甚至可以说很是郁闷。 长时间的心中郁闷,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寿命的。可以想象,如果李隆基并没有受到软禁,而是仍然当自己的皇帝,一个人逍遥自在,那他一定会活得更久。最起码再多活个十几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在这十几年当中,这些太监则继续可以依附在李隆基的身边,吃香喝辣。 这明显是一条稳赚不赔的道路,所以很多太监都选择了这样的明显对自己更为有利的选择。魏灵则是跟这些人不一样。 他选择了这条路,和这些人所走的路则完全相反,因为他所跟随的天子正是如今的天子。也是当时的太子,说实话,他当时都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太子,但当时的那个情形根本没有办法让人去过多思考,一切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机会。魏灵在事情过后,我曾经也不止一次地反思过,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反复考虑的话,那么他有很大的概率也是会跟随着李隆基一起去前往西川的。毕竟这条路不管怎么看都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但是可惜并没有再来一次。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因为鬼迷心窍了,还是一时间热血上头,总之他选择了跟随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如今天子一起往北行动。而他所做出来的这一个决定,也将是他可以说是这一辈子所做出的最为明智的几个选择之一。 如今的天子在当时的情况并不是特别的好。如今的天子原本想的是在自己的父亲李隆基逃亡了路上,发动一场兵变。而他所选定的地点就是在马嵬驿。当时整个跟随着李隆基的军队就是长安里面的禁军,李亨作为当时的太子是拥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的,那就是他跟禁军的统领陈玄礼的关系非常好。 所以当初的想法是他隐藏在暗处,明面上通过禁军发动兵变。让这些可以说是唯一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先将阻碍最大的杨家兄妹除掉。这两个人是完全依靠着李隆基才登上现有的位置。所以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来投靠自己的。既然是命中注定无法被改变的敌人,那就必须先下手为强,将其除掉。 想要除掉这两个人的借口,其实也并不难去发掘,毕竟大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失败,甚至连京城都丢弃掉了。可以说这是整个大唐王朝历史上都没有办法去修改的污点,那么这样的污点自然需要有一个背锅的人。李隆基肯定不愿意自己去背锅。这是一个对自身民生非常在意的一位皇帝,很多需要做的脏事,他都是完全不说任何的细节,全让他手下的臣子们去做。 而他自己就可以一个人坐在京城当中,去享受着胜利的果实。所以不论是从哪方面角度来讲,杨家兄妹是都一定会成为牺牲者的。真正的重点其实是后面的那一步骤。那就是在除掉杨家兄妹,正好可以借着这样的势头,去逼迫李隆基退位。 李亨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在刚刚发动一场兵变,甚至还流了血,死了两位非常重要的人之后,他觉得李隆基应该会变得惊恐。而在这种惊恐的状态之下,在被简简单单的一个威胁。那么他很容易就交出自己手中的权利,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头衔。否则如果他不交出皇帝头衔的话,那么光是为这场大唐王朝失败的借口,可就不仅仅是杨家兄妹这两个人了。 想来如果天子亲自赔罪的话,那么效果肯定是直逼死上杨家兄妹两个人更好一些的。李亨是绝对不会在意李隆基的性命的,如果能够顺带除掉李隆基,他是绝对会这么做的。毕竟他们虽然是父子,但关系一直都不是非常的和睦。甚至可以说李隆基非常不喜欢他所立下来的这名太子。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李亨做好的一切计划,最后却因为陈玄礼的突然倒戈,导致这些计划最后通通破产。原本陈玄礼是应该帮助李亨的,可是当他再除掉了杨家兄妹两个人之后,他立刻向着李隆基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这也就代表着他和李亨划清了界限。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见了 第197章 不见了 李亨都没有想到原本是自己的陈玄礼,会叛变的如此突然。如果有了这样的一张王牌在手,那么他将会成为毫无疑问的大唐王朝的新一位皇帝。 他也将会是大唐王朝唯一的一个皇帝。但是随着这张王牌不在自己手里,情绪就变得急转直下。李亨甚至连他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握。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李隆基作为一个对自己的手中权利看的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如果当他真的知道负责着自己的安全的首领,仍然在暗地里被别人所拉拢,即便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绝对是不可以的。 不要说他这个亲生儿子,还并不被他的父亲李隆基所喜爱,甚至不止一次的产生过废掉太子的念头。这对于一个太子和一个儿子来讲都是非常恐怖的存在。 李亨在感觉自己的性命几乎都不在自己手中掌握的情况之下,他立刻选择了离开大队伍。而他所带上的几乎都是他所能够信任的一些人,以及愿意跟随他的人。魏灵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们当时离开的时候,因为走的匆忙,所以根本来不及去组织宣传,所以他们跟随着一起走的人数是非常少的。魏灵能够成为其中之一,在李亨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他作为新的天子手中为数不多,能够去在他微末之时就跟随着的人,从而彻底迎来了自己的未来光明前途。 魏灵也在这期间一步一步成长到了大太监的位置。甚至说他在整个太监这个阶级,甚至在整个宫中,也就只有李辅国能够稳稳的压住他一头。除此之外,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首领。 不过,虽然大家都是太监,魏灵却并没有跟稳稳能够压住自己一头的李辅国走的特别的亲密,这并不是他嫉妒别人,毕竟要论宠信的话,他所受到的天子宠信并不比别人差。要论能力的话,自己肯定是能力不够的。魏灵对自己的能力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但他之所以仍然没有跟那个人走的特别的近,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天子不希望他们走的非常近。哪怕是在宫里,也仍然是不能够一家独大的,所有的势力都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李辅国是被皇帝所扶持起来,面对着外面朝廷所带来的压力。他是真真正正去跟外面的那些朝廷官员打擂台的。所以他所能够动用的力量,以及所在的位置是一定要比较高的。 天子分给他的信任和权利肯定也是要更多一些,否则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实力作为背景,那么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压制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也就没有办法去树立天子的威严。但是相应的,虽然这个人要能够获得很大的实力背景,可他并不能够真正的大权独揽,更不能一手遮天。 李亨需要的人是一个能够被自己所掌控的太监,是能够听从自己吩咐和命令的人,而不是像当年的赵高一样。如果自己的奴隶已经膨胀到可以反噬自己这个主人的话,那这是一个主人的失职。李亨并不想作为一个失职的主人,被自己所养着的奴婢所反噬。所以他也一定要在这里养着这些奴婢当中,去寻找一个平衡点。 李辅国权力很大,但是目的只是去面对朝堂上的那些压力。那么在宫里面,那就需要树立另外一个对手。魏灵就这么进入到了天子的眼睛里。 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此人和李辅国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瓜葛,之前能够在长安获得一步一步的晋升。主要受到的也是高力士的缘故。和其他人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所以两个人之前没有任何恩情,同样在如今,一个已经做到了最高的位置,而一个只能屈居于第二,相当于在位置上产生的争夺。只要进行相应的挑唆,是完全可以让这两个人变成互相的对手。 魏灵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所以他也一直很老老实实的秉持着自己的身份。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但唯独不能够和李辅国走的太近,否则一旦他和人走的太近,那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就很容易会被联想成,他还主动投靠到了人家那一方。 本身就是为了和人家那一边打擂台才被扶持起来的,如果现在他主动投靠到了别人那里,那就无疑相当于他也没有利用的价值。在宫里,作为一个太监失去了利用价值,尤其是在皇帝的眼中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和死亡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所以没有特殊情况,魏灵是一直跟李辅国划清着界限的。 但是如今这情况,已经迫使到他不得不去主动找人家了。因为就在他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他自己下面的太监的禀报,说的是天子突然不见了,而且在哪里都已经找不到了。 魏灵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毕竟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没有当初长安城的皇宫那么大,算来算去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点人手,怎么着也能够都翻上一个遍。所以他立刻就将过来向自己说消息的太监打发走,让他们再仔细去寻找,说不定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突然从病床上起来了,想要到其他的地方去走走呢? 作为太监,是绝对不能够大惊小怪的。魏灵最开始其实并没有在意,毕竟皇帝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说不定皇帝故意离开,就是没有通知他们这些太监,就是想要一个人去静一静,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在主动去打扰的话,那很明显就是故意去惹皇帝不高兴。作为太监,那是皇帝的奴婢,是皇帝的仆人,作为仆人,怎么可能去惹主人不高兴呢? 何况如今天色还早。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帝自己想明白,想开了,自然就会回来了,也不用太过着急,所以他只是按部就班的继续吩咐自己手下的太监,让他们去准备正常需要的东西。 只是随着时间1分一秒的过去。原本应该早就出现的皇帝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这才让他们这些太监开始坐不住了起来。尤其是现在已经到了,要开始早会的时间了,今天要讨论的这件事情。魏灵虽然对于外面的情况了解的并不算特别多,但总归不是彻底的瞎子,所以他大概也能了解到一些今天要讨论的事情,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整个城都被围住了。魏灵就算是自己想装作自己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啊。但是事到如今,皇帝本人确实是没有出现,这就很让人无法理解了。魏灵这个时候也终于坐不住,再也不能够去自认为觉得皇帝本人可能是想去静一静。所以才会故意玩消失这样的把戏的。 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个人都想去静一静,但现在已经到点了,不能够再继续逃避了。 魏灵立刻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四下去寻找,可是最后他们所寻找回来的结果却都是相同的答案。 一无所获。 魏灵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 “一无所获。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获呢?你们确定你们每一个地方都找了,没有落下任何一个都能够被忽视的小细节吗?” 魏灵忍不住的去问着自己身前的这些人,他自己身前的这些人都同样是低着脑袋,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回公公的话,我们真的每一个地方都找了。可是真的没有找到啊。” “会不会是天子故意躲着我们啊?” 其中有一名太监做出了大胆的猜测。 他算是和魏灵关系比较好的两人之间还有一些私自的联系。所以如今这种情况之下,他能够去问和说出一些超出正常下属所回答的话语。 魏灵瞪了他一眼。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天子怎么可能故意躲着我们!如今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个朝廷都等着天子一个人做决断呢。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先找到天子的位置。” “继续给我找。如果找不到的话,你们也就别回来吃饭了。” 魏灵早就已经暴跳如雷。 天子可以不出现。毕竟这是天子自己的事情,人家真要是不出现的话,作为皇帝本人,他们这些太监自然是不能强迫皇帝去做什么的。但是天子不出现,是他自己不出现,他们不能真的不知道天子的位置。 最起码,他们要确保天子现在仍然在城里。这样,他们也算是对于外面的朝廷那些官员有一个交代。 可是随着时间继续的流逝下去,不光是他所派下去的那些人手给他的回来的禀报的消息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他所期待的消息以外。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也终于等不及的开始派人来去询问天子的下落。 “公公,萧大人派奴婢过来问一问。天子打算什么时候上朝啊?” “朝中百官已经在草场上等候很长时间了,天子如果不上朝的话,也还请给个准信。如果上朝的话,也可以说一声什么时间上朝。这样的话也让朝中的那些官员,心中能够有个标准。” 魏灵本来心中就烦躁的要死,现在又听到别人过来催自己,他心中只变得更加烦闷。 “催催,催就知道催,难道只有他们着急,我就不着急吗?” “他们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天子,难道我就不希望尽快见到天子吗?现在哪里是天子什么时候上朝,到底还要不要上朝的问题,现在是天子都不见了!” “不见了!你知道什么叫不见了吗?我们现在找不到天子了,我怎么知道天子什么时候上朝啊?” 过来从外面询问的太监脸色也是一脸的尴尬,他一直都守在外面去看着那些朝廷上的官员,所以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知道天子迟迟不上来,朝上的那些官员已经等不及了。 而且他也觉得天子这么长时间不上来,确实做的不妥当,外面都已经情况紧急到了那种地步,天子还窝在后面,那确实不是一个天子应该有的担当。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后面的情形会如此的严重。天子竟然直接就不见了。 “不见了?” 他弱弱的问了一句,用着怀疑的语气。 “是奴婢想的那个不见了吗?” 魏灵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和烦躁简单压抑了一下,随后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名太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就是你想的那个不见了。” “本来我也是觉得可能是天子心中比较烦躁,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一开始下面的人来跟我说,天子不见了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太过在意。我只想着天子现在一个人心情不好,咱们这些当奴婢的就不要去烦天子了。” “可是随着这天都慢慢亮起来之后,天子却迟迟没有出现,我这才发现问题不对劲。这宫里面现在的地方就这么大。就算是一个大活人,再怎么避开宫里人的耳目,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消息啊。” “我已经发动所有人去尽量找了,但到底能不能找到,什么时候能找到?还是一个不确定的数呢?” 魏灵把手重重的这么一拍,随后向着自己眼前的这名太监摊手。 “你说说就如今这等情况,我能怎么办?我难道能跟外面的那些人说,天子不见了吗?” 前来询问的这名太监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觉得魏灵说的很有道理。 如今的情形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高力士的情形了,当年太监还算是稍微能够让人有点尊重,现在基本上就是人人喊打的地步,尤其是对于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一直都嚷着宦官误国。 甚至他们今天搞不好,第一个要发难的就是他们宦官。他在外面今天一直能够看到,有不少朝廷官员用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 看着他心里都直哆嗦。 如果这个时候跟外面那些官员,说天子不见了,估计他们这些太监怕不是会立刻被清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军权 第198章 军权 在一个寻常的普通百姓的眼里,这些是披着官服的官老爷,或许一个都是深不可测的大人物。是他们这一辈子都需要仰望的存在。是他们连去和其对视的勇气都不会是有的存在。 但是在他们这些太监眼里,这些披着官服的朝中官员,和披着人皮的禽兽,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或许其中有一部分官员是真的为天下立命。但绝大多数的官员,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眼前的那一点利益。 这些人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所暴露出来的吃相,可没有比那些争夺粮食和肉食的恶犬好上多少。说他们依据是披着人皮的禽兽,其实并不算特别的离谱。 所以范宇其实也非常清楚,这些朝中官员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算他们这些太监。或者说是这些当中以李辅国为首的太监,和那些投降到这些太监旗下的官员。 范宇之前并不在意,因为他并不是李辅国这一党派的。再怎么清算也牵扯不到他的身上,而且宫里同样需要人服侍。是需要他们这些太监存在的,所以他非但不会被这些事情所牵扯到,甚至还可能会因为这一件事情,而让宫里的大批太监下去,从而让他有可以上升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事情和可能性,都随着天子消失不见,而全然发生了变化。 “那李公公在吗?” 范宇顿时有些焦急的问道。 魏灵微微一愣,之前他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子身上。毕竟国家最大的人就是皇帝,所以他哪里有心思去管其他人。 但是现在得到了眼前之人的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看到天子,但同时,自己这段时间好像也一直都没有看到李辅国。 “好像,我确实没怎么注意……” 魏灵心中同样感觉到了一丝惧怕,他立刻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太监询问道。 “这段时间,你看到了李公公吗?” 这名太监当然知道李公公代表着的是谁。他身子都有些哆嗦的回答。 “回公公的话,奴婢,奴婢没有看到啊。” “奴婢等人要是能够看到李公公,早就将李公公的消息告诉公公了。奴婢是真的没有看到李公公啊。” 魏灵听得这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范宇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天子消失不见,现在李公公也不见了。” 魏灵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自己眼前的这名太监。 “李公公之前一直都操劳着前面朝廷的事情,前面朝廷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吗?” 范宇看了他一眼,脸色非常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之所以能够被相国大人吩咐过来询问天子的消息,就是因为前面的朝廷既没有发现天子,更没有发现李公公。” “你应该也知道前面的事情,现在朝中的那些官员一个个气势汹汹。现在明摆着就是要拿李公公问罪呢。如果你公公人在的话,那还能够吸收一下他们的怒气,你我还能有条活路。” “可是如果这人突然不见了……” 范宇深深地瞧了魏灵一眼。 “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魏灵抿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他当然清楚可能会造成的后果,他又不是傻子,如果是李辅国人在的话,那么那些朝中官员自然会将矛头对准他,毕竟他们之前斗的是热火朝天,而且双方结的仇可以说是非常的深。能够逮到机会,自然要把对方往死里整。 可是如果人不见了,那些朝中官员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一腔怒火突然没有了发泄的地方和对象,那他们不可能将心中的怒火收回去的,肯定会找到其他的发泄对象,将心中的这团怒火发泄出去。 可这整个朝堂或者说整个城内,能够成为他们发泄对象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毕竟他们都是太监。在这些朝中官员的眼里就不是自己人。如果他们有报复的第一对象消失不见,那自然就要转移他们的报复对象。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太监,说不定他们会自己内部生出乱子来,但是如果有了他们这些太监,那毫无疑问,他们这些太监就是最好的报复对象。 哪怕是之前他们和这些朝中官员根本就没有任何仇恨,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这群披着人品的禽兽。毕竟他们手中同样有着这些禽兽们需要的利益,只需要把他们都给除掉的话,这些空出来的利益就可以被他们这些禽兽所分食。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范宇突然看着魏灵。 魏灵也同样看着范宇。 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然清楚,如果他们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等待着他们的路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们都必须要去做点什么才行。 可要真说到做点什么,他们又一时间想不出太好的方法。毕竟是竟来得如此突然,天子的消失和李辅国的突然不见,都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时间没有一丁点的准备,甚至没有一丁点的预判。这就导致他们根本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更没有去因为事先料到这一切而做一些安排,他们现在只能依靠着现有的条件去做一些什么。 可是现在的条件对他们又非常的没有帮助。毕竟他们只是太监群体当中管理着宫内事务的人。而在这等情况之下,他们需要掌控的是能够保证他们安全的手段。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想能够掌握城里的军队,毕竟只有手中握着军队,他们才能够得到一些安全感,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城内的军队确实有一部分在他们太监的掌控当中,但这部分军队是李辅国在掌控。根本就不听从他们的调令和安排,所以他们想指挥这些军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想要去和军中进行交流的话,我们总得派出一个人去。不过现在我们对于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魏灵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 宫内的事情他们可以说是比较灵通的,但是对于宫外的事情他们可以说是完全的两眼一抹黑,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天子能够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消失,那么很显然,李辅国应该同样在宫内拥有着一批不小的势力。只有同样拥有着势力,他才能够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跟着天子偷偷离开。 魏灵和范宇两个人已经在心中断定,肯定是李辅国察觉到事情不妙,立刻就带着天子离开了京城。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如今所发生的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 “你也觉得是你公公带着天子离开的?” 范宇看向魏灵。 魏灵点了点头,随后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难道除了这种解释之外,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如果是在宫外面的事情,对于朝堂上所发生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肯定是不如李公公的。” “但是要轮在宫里所发生的事情,李公公是肯定不如我的。哪怕是他在外面权柄滔天,但只要在宫里面,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知道。这一点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可是如今他突然消失,而我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消息,你觉得如果他不是跟天子在一起,难道还能会有其他的可能吗?也只有他跟天子在一起,有着天子的名头,他才能够去瞒过我的视线。” 范宇看了他一眼,在反复的权衡了一下之后,同样点了一下头。 他在太监整个群体当中也算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小首领。他对于宫里面的事情当然是了解过一些的,也清楚魏灵和李辅国两个人的争斗。两个人看起来不怎么对付,但实际上各自的势力一个是在宫外面,一个是在宫里面,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如果是在宫外面,那肯定毫无疑问。李辅国的优势是最大的。甚至在他最鼎盛的时候,连朝堂百官都不得不低头。但是要论在宫里面的势力,李辅国确实比不过魏灵。 虽然他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可以想象。如果李公公在外面都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权柄。这个时候再加上他在宫内的势力,那魏灵根本就不可能和其争锋。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李公公在宫里面根本没有办法插足什么。 也只有这样,这两个人才能够一直的去斗下去。 李辅国想要在宫里面做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或许可以瞒得住其他人,但是想要瞒得住魏灵,确实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宫里面这么多人,就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瞒得住魏灵的耳目。 其他人暂且不提,就说那已经消失的天子本身,这就是一个完全能够瞒得住魏灵眼睛和耳朵的人。 魏灵能够知道这宫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依靠的当然不是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而是他依靠他手下的各个人。或者说是依靠他手下的太监和宫女。 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大家都是宫里人。既然都是在宫里面讨生活,那要说在宫里面谁最大,那肯定毫无疑问的是皇帝本身。所以当他们看到皇帝的时候,肯定会在皇帝和魏灵两个人当中选择皇帝,而非后者。 毕竟后者哪怕看起来再怎么厉害,那也不过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个太监,是皇帝的奴婢。这一点是非轻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李辅国又和皇帝本身的关系比较好。所以他完全有可能跟随着皇帝早就已经离开了宫里面。而一旦到了宫外面,那就是李公公的地盘儿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子已经离开了城。外面的势力我没有办法掌控,我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但李辅国在外面经营了那么久,肯定有他自己的渠道,所以一旦他带着皇帝离开宫里,那就完全可以依靠着自己在宫外面的渠道,顺势离开城池。” 魏灵一字一句的分析。 “而且你仔细想想,既然皇帝都冒着这样的风险私自离开宫里面,那肯定不会在宫外面逗留。宫外面又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皇帝肯定是要离开城池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帝说不定已经离开了。” 魏灵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当中已经带上了懊悔。他当然非常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够先察觉到情况的异常,然后立刻派人去调查?如果当时他真的能够及时提前调查的话,说不定可以等着天子还没有走远就发现问题。到时候哪怕是派人去追也好过,现在根本都不知道天子走了多久。 毕竟从他手下的太监向他禀报,天子消失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就过去了。这好几个时辰的时间说不准人家都走了多远。更何况,你又不知道人家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范宇也同样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形对他们实在是太不利了。不过他随后话风又转了过去。 “可是城中一晚上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动静,如果李辅国真的把自己麾下的军队也都带走的话,那肯定不可能如此安静。所以我猜测他应该只是带走了其中一部分,甚至是很少的一部分作为护卫。” “绝大多数的军队应该还是留在城里的。”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发现李辅国抛弃了他们,消失不见。估计他们心中也一定是非常惶恐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趁机将这些军队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最好能够将他们调进宫里来。” “确实是一个好主意。”魏灵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那些针对到底是不是都被带走了,但总归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坏处。 如果真的都被带走了,他们也不过就是做了一次无用功,但是如果真的没有被带走,他们的生命就能够得到一次非常强有力的保障。 “那派谁去试一试?”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合作 第199章 合作 魏灵和范宇两个人如今已经心有灵犀一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所以他们自然思考的事情也是在为自己去考虑。 “派谁去其实并不重要。外面的军队只能算是一个后手。如果能让别人拿着我们的信物过去,能够取得那些军队中的人的信任就足够了。” “但是我们不能够将所有的砝码全部放在军队身上,毕竟那些军队到底怎么样,你我心中都有数。李辅国突然消失,他们并不一定就会真的转而投靠到我们。” “他们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即便是我们给出再大的条件,也不一定真的能比别人给出的条件更为优越。” 对于那些军队中的人来讲,他们之前虽然在朝廷和李辅国两者当中选择投靠到了后者,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要在后者的身上一条道路走到黑,他们之所以会投靠到后者山上,其中最大的原因,也不过就是因为后者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罢了。 天下任何事情,归根结底都离不开利益这两个字。但是现在能够给他们提供巨大利益的李辅国突然消失。这就代表着他们现在成为了一只没有任何归属的势力。 尤其是他们还掌握着极为强大的暴力机构。虽然他们手中的军队和城外面的那些军队没有办法相比,不论是人数上还是战斗力差距上,应该都有非常大的差距。但不管怎么说,这仍然是军队。相比较那些普通人,在城里的话,还是具有着非常相当的优势的。 哪怕外面的军队再怎么精锐,但是想要让他们进城的话,总是也需要时间的。可是城里的这些人,可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投放到城中各个角落的。相比较于城外的军队来说,城里面的军队明显更有威慑力一些,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在城里当官任职的。 所以这样的一个势力一定会受到其他方的争抢才对。李辅国可能没有来得及将他们都带走,但是等到绝大多数人都发现情况不对劲。李辅国突然消失了以后,他们一定会迅速展开对此人留下来的各方面的势力进行争夺。李辅国确实是他们非常头疼的一个对手,也是让他们咬牙切齿的仇恨对象,但是他们作为对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这个对手手中掌握的资源非常的丰厚,手中掌握的势力也非常的强大。 而他们在争夺这些所遗留下来的资源的时候,一定会许可这些人非常丰厚的利益,而这些利益那些在朝中当官的当然是可以许诺出来的,而他们这些在宫里面当太监的就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了。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之前的李辅国到底许诺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好处,所以他们可以尝试去争取一下,但是想要仅凭他们就能够争取得到这样的一股势力,那明显是有些难度的。 “光靠我们确实有些难办。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些盟友吗?” 魏灵忍不住地问道。 范宇点了点头。 “我们在宫里面有我们自己的优势,但是现在天子不在宫里,我们在宫里面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宫里面最为重要的就是天子,我们之前的优势就在于我们可以知道天子的一举一动,可以知道很多有关于天子的消息,这些消息是非常值钱的。” “但是现在天子不见了,我们也没有办法通过天子去行使我们的权利,所以我们能在宫里面的能力再怎么强大,对于现在的状况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这也并不代表着我们不能够狐假虎威。” 范宇开始迅速分析。 他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误,毕竟宫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皇帝本人去运作的。这些太监想要掌控权力,想要掌握财富。皇帝这两个字是他们永远都绕不过去的门槛,他们想要运作一切事物,都必须从皇帝周围去着手。 只有从皇权本身分出来一小部分,或者说沾染到一丝皇权携带着的那么一点权利,这些太监才能够运用这些权利去为自己谋取利益和财富。他们手中的权力最大程度的也都是源于这里。而且作为一个太监,在最开始发家的时候,基本上这就是他们能够依靠的全部了。但是如果他们所依靠的皇权突然消失不见的话,那这些自然就统统都要作废掉了。 如果他们所在的宫里面不再拥有皇帝,那么自然而然他们这些本来就依附于皇帝才能够获取权利的,太监自然就和他们这些所能够拥有的权利直接出来了距离。就好比现在当初跟随着太上皇去西川地区的那些太监。他们可能仍然会在当地拥有一些作威作福的权利,但那是因为太上皇本人也是拥有着皇权的,而且在当地这么一个和天子这边拥有着隔绝关系的地方,他们所能够依附的太上皇的权利,其实本质上是个皇帝的权利差别不大的。 但是一旦两边的联系被打通,太上皇也跟随着从西川地区回到了皇帝身边的话,那么他们这些跟随着太上皇身边的太监,将再也没有他们能够在西川地区享乐的机会了。同样,他们在跟随一下太上皇回到皇帝身边之后,也失去了之前能够依附皇权,所能够带来的种种好处。 由此可以看到皇帝本身对于这些太监的权利是非常重要的,即便是在以后的历史当中,唐朝的太监掌握了非常重要的军权,但是这些太监也仍然要以皇帝作为基础。他们虽然可以去自行废立皇帝,但是必不可少,他们一定是要拥有一个皇帝,并且让让这个皇帝处于他们的掌控当中的。而一个皇帝要永远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其实也就相当于这么一个皇帝是一直都代表着他们的利益,也是跟他们拥有着同样的地位的。 如果是以前的话,在皇帝势力更加强大的时间点。那就相当于这些太监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只不过在后面的时间,皇帝的势力不再有之前那般强大,这才导致两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太监为了能够永远得到皇帝的信任,开始采用了一些畸形的手段。但是这里面的本质条件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 “现在天子虽然不在宫里面,但毕竟天子消失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我们这些时时刻刻跟随着天子身边的人,总能够得到一些别人得不到的消息。”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收到什么别人得不到的消息啊。” 范宇有些不争气的看了魏灵一眼。 “哪里需要什么真的消息呀?我们只需要透露出这么一点消息就可以了。朝廷的那些官员们早就已经精明的很。他们所需要的其实不过都是一个借口,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借口罢了。对于整个天下来说,还有什么比皇帝本人的消息更为拿得出手的借口吗?” “现在皇帝本人不在,那皇帝之前留下了什么,或者说过什么或者皇帝的意思是什么?那还不是全靠我们这些在宫里面的人去说吗?更不要说我们现在是宫里面地位最高的。这个时候宫里面的大小事情,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而且你要清楚,这已经是我们最后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这也是我们最后能够拿得出手的砝码了,也只有能够依靠着这一点,我们才能够让在朝廷中的那些官员高看我们一眼,我们才能够跟他们去保持一个平等的地位。否则就依靠我们现在的这种处境,他们为什么要拒绝清算我们,并且让我们和他们共享利益呢?” 魏灵被这么一说也顿时反应过来,之前确实是他想的太天真了。他现在手中的东西看起来好像不少,毕竟他现在是宫里面地位最高的太监,宫里面现在所留下来的人,无论大小都要归他管理,都要听他的话。这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敢想的,这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权利。但是实际看下来,他的这些权利也都只集中在宫里面,在外面却没有办法得到太多的延伸。而现在宫里面的权利,在外面的那些人看起来又是非常弱小的存在。 所以他们手中唯一能够当做砝码也是唯一可以用来交易的就是他们之前的这样的身份,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身份,那就是太监。魏灵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太监的身份,竟然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自己手中最大的王牌。毕竟太监这两个字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太好的词。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不是没有办法了,谁又想要断了自己的子孙根,去当这个太监呢? 但是现在也正是因为他是这个太监,他之前一直陪伴着皇帝左右,所以他是比较有权威去说皇帝的意思的这么一个人。而且同样是因为他在宫里面的地位,所以他可以能够最大程度的统一宫里面的说辞。这样一来,相当于在皇帝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假装当一个皇帝。虽然这其实也有一种替死鬼的意思在里面,但是这却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外面的那些官员进行合作的一个前提。 毕竟外面的那些官员在其他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宫里面的皇帝这个头衔。如果能够打着皇帝的名义去做事情的话,那相比于他们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去做事情,那肯定是要舒服很多的。魏灵就可以为那些官员提供这样一个名义,只不过后面他可能的遭遇,那就是后面才有可能发生的了。 “而且你也想想,就算你现在有骨气,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可是那些官员完全可以除掉你和我,然后再扶持另一个太监上来。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你我却是白白丧命。咱们都已经入了宫,当了这个太监,又何必去为难自己呢?” 范宇又一次在旁边劝。 魏灵已经很心动了。 范宇说的同样非常有道理。他们这些在宫里面当太监的,就算是嘴硬又能怎么样?人家完全可以派人无声无息的把他们做掉。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再扶持其他的太监来坐上他们的位置,然后照着他们的想法去做事情,说一些话。毕竟宫里面的人什么人都缺,但唯独不缺的就是太监和宫女。想要找到一两个当傀儡的太监,实在是太容易了。 只不过这么做的话,虽然方便,但却也有很多隐患,毕竟哪怕扶持上来几个傀儡,但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尤其是身为朝廷上的官员,如果去参与进宫里面的事情的话,那么是非常容易留下把柄,这也会让人抓住进行攻击的。 甚至这很有可能会被以后清算的。这些朝中的官员,可不像他们这些太监都已经是不可能拥有子孙后代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家族的,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和自己的子孙着想,他们也能够不做,这样可能会在以后被整个家族都被清算的事情,那么就尽量不做的好。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可以实时务为俊杰,主动和这些人进行合作的话,那么一定会得到这些人的好感。这样一来,他们自己自然就不需要担心被这些人给过河拆桥。至于以后可能会出现的结果,那就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要是现在都活不下去,那又何必说以后的事情呢? 反正他们都是不可能有子孙后代的人了,所有事情自然要第一个为自己去考虑。哪怕是以后被清算的话,那最后结果也不过的就是他们死掉罢了。反正还能够多活这么长时间,那有什么理由放弃不管呢? “好!那咱们就这么做。” 魏灵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可是朝中官员那么多,我们要找谁合作啊?” 魏灵说着就看向了范宇。 范宇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对于外面的事情,他可能是要比自己了解的多的。 范宇能够再三相劝,自然是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主意。 “要是我说的话,不如就找萧相公。”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好脾气 第200章 好脾气 “萧相公?” 魏灵虽然说对外面的那些朝中大臣并不是非常的清楚,但是对于这位百官之首的人物,他还是非常有了解的。毕竟哪怕是在之前天子还在的时候,皇帝也会常常把他在嘴边所提起。 作为天子身边非常重要的太监,那能够得知天子的喜好,一举一动,包括记住天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分内的事情。 “你确定他真的会跟我们合作吗?” 魏灵的言语当中并没有太多的自信。这很正常,毕竟在他的眼里,他对于外面的那些村子了解确实不多,可是他也知道这位百官之首的性子,在天子的嘴里一直都是一个克尽职守的性子。虽然没有过多的了解过,但是他觉得这样一个人应该是跟他记忆当中的,迂腐的老怪物是差不多的。 朝中大臣总有这么一些不知死活的老顽固。即便是面对着生死存亡这等重要的事情,也要守着他那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的风骨和规矩。哪怕是刀剑都加到他的头上了,他也不知道变通一下。魏灵对这样的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反正这种人跟他所秉持的理念是完全不一样的,能够躲的远一点,就躲的远一点。 “你放心,相公他不是那种人。”范宇神秘地笑了一下,显然他对于自己所提出来的这个人选是相当有自信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是担心相公是不是那等老顽固,我可以告诉你,虽然相公在朝中大臣的圈子里却是比较独树一帜,但他绝对跟那些老顽固挂不上边。” “而且相公在外面并没有太多的朋友可以帮衬他,如果是平常时候天子还在的话,一切自然有规章,秩序可以维持稳定,但是现在天子不在了,一切规章秩序都会立刻被人打破,这个时候,相公在旁边没有人帮衬,总会有些孤独。” “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对其伸出援手。相公自然会感激你我二人。如此一来,我们在外面有相公,同时在里面还有我们,” “不论外面到底变动成什么样子,你我到最后才能够真真正正的稳如泰山。” 魏灵想了想,觉得他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其中有一些细节还需要再深深的挖掘一下。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你我这等身份毕竟不入别人的法眼,而且相公现在孤身一人,急需要别人的帮衬,这一点连你我二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那些朝中官员呢?他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吗?如果他们看出来了,难道他们不会捷足先登,先去帮衬相公吗?” 范宇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们帮衬相公就跟你我二人帮衬相公有冲突吗?” 他用着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魏灵。 “相公之所以是相公,他能够做到百官之首的位置。就代表着此人绝对不简单。如果真的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绝对不可能一路从最底层的官员厮杀到最上面。” “只不过相公之前并不愿意去过多的获取自己的利益,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整个天下,如此以来,他身边自然没有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帮助。所以才会显得相公有些独木难支。只不过相公之前并不在意这些。天子也愿意相信相公,而且朝廷之上还有很多官员,是敬佩着相公的为人的。” “但是如今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日,现在天子突然消失,而且极有可能是故意被人带走的。这个时候想要真正的去主持大局,就唯独只有相公一个人才能够做到。这一点有人能够看出来,但也有人看不出来,那些看不出来的人,主要想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位置再往上爬一爬,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那么一丢丢利益,而看不到整个全局。” “可是你还是要知道的,这个朝廷到底还是聪明人是最多的。无论他们是真正的为全局去考虑,毕竟如果整个局面崩坏,那么他们作为这整个局面的一份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如今的处境就和这句话是一样的。不论他们是真的能够看清楚这一点,还是单纯的去敬佩相公的为人,愿意帮助相公一把,愿意在这等局面之下支持相公,这都是对我们有利的一方啊。” “难道你觉得光凭我们两个人在宫里面搞这些小动作,如果在朝廷外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相公的话,相公就能够做成事情吗?我之所以选定相公,那是因为相公的人品是得到肯定的。如果我们两个能够得到相公的认定,并且得到相公的保护,那么我们就可以完全相信相公,以后一定会为了我们的安全去考虑。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投靠到别人的话,别人不一定会在以后真的考虑我们的安全,甚至说不定已经在心中做好了过河拆桥的准备。” “即便是为了能够给我们以后作为一个保障,现在选择相公也是最为合适的。更不要说现在相公还有着这么高的地位,这个时候如果有大量的人同时愿意帮助相公,那么我们做成事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我们一方面不用再担心自己以后的安危处境,一方面也可以能够尽最大程度的保证,我们能够占据最后的胜利者的地位,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解决方法吗?” 范宇想的很清楚,光靠他们两个人,他们也只能在宫里面做出动静来,但是现在宫里面完全没有办法占据主要的地位。所以他们不论在宫里面弄出多大的动静,其实在外面所能够造成的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那么这个时候光靠他们肯定是没有办法确保外面的人能够占据优势,所以他们只能够去押注外面胜算比较大的地方。 萧华就是他目前经过多方比较所得出来的,最有可能获得巨大优势的一方。只有先投靠到最后能够取得胜利的一方,那么他们才能够确保自己可以真真正正的笑到最后。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把相公请过来见一见吧。” 魏灵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毕竟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之所以要把萧华请进来去见面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被揭露出来。所以能够提前做一些安排,哪怕这个时间可能提前的并不是那么多,但总归也是提前了一点点。 像如今所发生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哪怕能够提现那么一点点去布置,那么最后也就有可能是因为这提前这么一点点时间,导致整个局面的大优势。 “那我这就去,回去请相公。” 范宇快速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一脸焦急和不解的萧华回来了。 萧华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脸严肃的魏灵,并没有看到任何关于皇帝的身影,这让他有些不明白。直觉告诉他,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华看了周围一眼,尤其是看到周围那些原本应该守在两边的太监和宫女,结果现在都没有出现。这让他心中的那一份不妙的直觉,又浓重了许多。 毕竟这里是宫内,按照道理来说,事后在两边的太监和宫女应该是非常多的。魏灵早就知道如今要做的事情不一般,所以在范宇出去的时候,他就让人把周围的人都打发走了,毕竟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是要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才能够去听的,可是在宫里面他们并没有能够绝对相信的人。毕竟如今的时间,根本也不允许他们去相信别人。 “相公,天子不见了。” 魏灵和范宇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也没有打算去过多隐瞒,当下就将情况直接抖露了出来。毕竟如今周围都没有了别人,只有他们自己这些人如果再去隐瞒一些事情的话,那只会继续去拖延时间。他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所以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将事情给解决,才是他们如今最为紧要去做的事情。 萧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一愣。 虽然直觉已经告诉他可能会有不怎么好的事情发生,而且他心中也大致做出来了一些并对不好事情的准备,但是还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两个人会如此直接,如此突然。并且说的事情还是如此的不好。 什么叫天子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天子不见了?” 萧华用着怀疑的眼神看了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家伙眼,他们两个都是宫里面的太监,而且在太监里面坐的还是不错的位置,尤其是其中一个叫做魏灵的太监,已经是宫里面太监当中可以说是比较高位置的二把手了。 可以说,宫里面的事情不论大小,是绝对逃脱不了魏灵得了这双眼睛的,所以他说的话反倒是有那么一些让人看起来就感觉不怎么对劲的地方。 魏灵当然知道。萧华是在怀疑他们所说的话,其实换做任何一个人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都会怀疑他们所说的话,这是很正常的,所以他并不恼怒,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苦涩并且非常无奈的笑容。 “我已经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已经让他们打发走了。如今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三人,没有必要卖什么关子,天子不见了,就是天子不见了。” 萧华听到这里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怀疑,并且也确定了。魏灵嘴里所说的这番话,八成都是真的。 随后,他的心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子不见了,在一个封建王朝当中可不是什么小事,天子就是皇帝,而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以说,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家自己的。如果皇帝作为整个皇族的大家长突然消失的话,那就带走了这个天下,失去了他的主人。他们这些帮助皇帝治理天下的,也就成了没有公司领导的一批无业游民。 大家勤勤恳恳,在公司干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现在公司正遭受着危难,他们正在想方设法的为公司排忧解难,让公司度过这个难关,争取借助着这样的由头,得到公司领导的青睐,随后升官发财。最不济也是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 结果现在公司的难关还没有度过去,他们正在想方设法的去减轻公司受到的危难的程度,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公司的领导突然消失了。这在哪一个打工人身上,哪一个打工人能受得了啊? 萧华都非常罕见的露出一丝惊容。 “天子是什么时候消失啊?你们为什么没有看住天子啊?” 萧华在外面素来是一个好脾气。一般不论发生了再大的事情,哪怕是捅破天的事情,在他的眼里都不是什么难以挽回的过错。在那些大臣的眼睛当中,他更是几乎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不好的脾气。更不要说什么生气了,几乎就是完全没有过的。 可是在面对着天子消失,这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大事情。萧华也终于没有办法继续保持他那一直养成的好脾气了。即便是面对着这两名跟他身份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太监,按照道理来说,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对这样的家伙动怒。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魏灵同样非常无奈的和身边的范宇互相看了一眼。那眼神当中带着一丝果不其然。 范宇虽然之前跟他说过,萧华在外面的脾气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一个好的口碑,如何如何受人尊敬。魏灵却觉得即便是再怎么样的一个老好人,在突然得知这么大的事情上都不可能不发怒的。现在发生的事情,可以说跟他的预料并不差太多。 只不过这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点点小胜负欲罢了。对于大局影响并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 “萧大人不要着急,天子消失的事情就在今天。只不过这具体消失的时辰,倒是不能确定。” “大概估算的话,距离现在消失,应该能有上个两三个时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情况 第201章 情况 如果说萧华之前还只是比较惊讶这些消息的话,那么如今他整个人就已经变得怒不可遏。 “三个时辰!?” 萧华的音调,陡然间拔高。眼神当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三个时辰,那可就是整整六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里,那能干的事情可是太多了。 他还以为天子消失,不过就是这最近这很短的时间内的在他心里能够接受,或者说预想的时间段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 最多也不应该超过一个时辰。 天子这么重要的人,能够消失一个事情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现在眼前这两个人竟然跟自己说,天子消失了,已经有三个时辰。 别说是他了,哪怕换做任何一个人过来,都没有办法接受得了啊。 魏灵被这一嗓子嚎的有些不太自在,用手指很是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当然清楚是自己理亏。三个时辰的时间,哪怕是换做一头猪消失,那也应该找回来了。 即便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一头猪,一头牛消失三个时辰,那也都早就应该坐不住了。现在是天子消失三个时辰,而他在中间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决策去寻找。 这不能不说是他的失职。 “萧大人息怒,这确实是在下的失职。只是如今天子消失已经成为定局。即便是萧大人想要问罪在下,也总要先把当前的困难度过去之后再说啊。” 萧华被这么一说,也顿时冷静了下来。确实,现在并不是纠结天子消失到底是谁负主要责任的时候,更不是去追究谁的主要责任的时候。 虽然眼前这两个家伙,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将天子消失,这样的突然发生的困难,给安全度过去。 如果是换做其他时候天子消失,或许还有继续暂时隐瞒,然后去找人寻找的可能和机会。毕竟天子身体不好,哪怕是不参加早会,也不会有任何官员去说什么。 顶多是在心里觉得不爽。他们这些打工的官员大早上起来兢兢业业地参加早会,结果当皇帝的却还在赖在自己的被窝里面不动弹。 不过这些话倒是也不会有那种傻子真的说出来。而且皇帝身体不好,不参加早会也能够说得过去。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他们还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弥补。 萧华心中非常确信,如果不是由于眼前这个特殊的情况,让他们无法去利用天子不参加早会的借口来搪塞的话,魏灵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干。 但是如今这等情况就明显地摆在众人的眼前。李轨在城池外面领着上万的大军虎视眈眈。城里面的不管是士兵也好,还是官员也好,甚至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他们每个人也同样是心惊胆战。 甚至朝廷当中都有不少的官员主动提出意见,说是要和城外面的那些人讲和。李轨毕竟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所以他们天生就会有些亲近,讲和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而且和外面的李轨讲和,对于他们要做,和对于他们的立场和利益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动。这样一来,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 但话是这么说的。萧华却绝对不可能真的带人这么做。李轨就算之前是朝廷当中的一员,甚至在朝中官员的品级当中还算是比较高的那一个,而且李轨跟他自己的关系也比较非同寻常。 如果真的由他自己出面的话,那两者能够成功达成协议,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可能性并不小。这也是很多人所期望的事情。 可他毕竟是朝中的百官之首,是维护着朝堂秩序的人。李轨就算跟他的私交不错,就算是有着种种比较方便的身份,但他现在的行为就是明目张胆的叛逆行为。 是对于天子和朝廷的大不敬的行为。若是放在朝廷的律法当中,就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存在。是典型的乱臣贼子。 萧华身为朝中的百官之首,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和这种乱臣贼子走到一起的。这是他的原则,是他无法更改的原则。 李轨在他的眼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必须失败,然后被他压入大牢,当中秋后问斩。萧华顶多能够看见两个人之前的交情不错的前提之下去,给他送一点好吃的,让他在大牢当中的为数不多,剩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至于再多的,他这个百官之首也就无能为力了,而且他也不想去做了。 否则如果他今天代表整个朝廷和乱臣贼子合作,那岂不是明天任何一个官员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觉得自己的心情不顺了,都可以去立刻招募军队,然后过来包围京城。 这对于整个朝廷的秩序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如果每一个官员都是这么做的,并且每一个朝廷都和这样的官员合作,那朝廷的威严和朝廷的秩序又将如何去维持呢? 朝廷当中各级官员的升迁自然由朝廷自己的一套规则,每个一个官员想要升职,想要去获得更高的位置,都是需要去遵守这样的规则去行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例外。 萧华身为朝中的百官之首,做的就是去维护这样的规则,并且依靠着这样的规则去处理各种各样的大小事情。如果连他这样的人都带头破坏并且违反规则,那朝廷的一切,也就可以,都不需要存在了。 反正每一个官员如果觉得自己不爽了,觉得朝廷对于自己的决策不公正了。立刻招募军队过来包围京城就可以了,到时候朝廷自然会满足他的一切想法。如此一来,到时候就变成了各个军阀在地方割据。 一切的道理,一切的法则就都变成了互相之间的拳头之间的攀比,比谁的拳头更大,比谁的军队更多,比谁的战斗力更强,那谁自然就有道理。朝廷所代表和维护的秩序就如同一座破烂的屋子,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也根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重视。 “你说的对,现在确实不是去考虑给谁的过错下定义的时候。” 萧华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开始分析的局面。 魏灵稍稍有些惊讶,下意识的看了自己身边的范宇一眼。 他还以为萧华会揪着自己的过错和问题继续不放呢,再不济也可能会多发怒一段时间,毕竟就他刚才的那种怒不可遏的架势,不管是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消停下去。 他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范宇为什么会大力推举萧华这个人作为他们的合作对象了,因为这个人拥有着如正常人一般的喜怒哀乐,在听到天子消息的时候也会惊讶,在听到天子消息的时间如此之长的时候,也会感受到愤怒。 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只有一个人,那么才有能力和资格去跟他们进行交易和合作,作为一个人喜怒哀乐,那代表着这一个人的正常情绪,生活是正常的,否则一个人如果连最基础的喜怒哀乐都没有,那很难去保证这样的人拥有同样的礼义廉耻。 如果真的对于一个喜怒哀乐的人完全都没有的,这样的人去跟他们承诺什么,保证什么,他们也很难去相信。他们也一定会觉得这样的人会不会在后面给他们毫不留情的出卖,毕竟连最基础的情感都没有,你能指望的他有什么不可催的原则吗? 萧华这一点是一个正常人的同时,他还能够快速的冷静下来,并且保持着一个非常理性的头脑。可以说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适合他们的合作对象,他们现在处于劣势,非常需要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快速冷静下来的思维,而且他们这种身份完全不对等的关系,也只有一个非常理性的头脑和思维才能够把它们连接起来。 任何一个感情用事,都会导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裂痕变得更加严重。魏灵之前之所以会表现的如此犹豫,这一点同样非常重要,因为那些朝中官员大多数都是各个家族所派上来的人。他们虽然在当官儿的期间内同样经受到了各种的考验,各种的竞争。但这些竞争和考验的强度相比于那些从寒门出身,一步一步选拔上来的人,还是要小很多。 而且由于很多人都是在一个圈子里长大,他们很多人都是互相认识的,在竞争起来的时候,也不会真的到那种你死我活的程度,所以可以说他们成长和生活的都是比较顺风顺水的,唯一经过的一些比较大的挫折可能就是之前叛军突然起兵,然后一路攻城拔寨,最后连着攻克了长安和洛阳。 这让很多人失去了他们一直熟悉的家园。这些人根本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魏灵并不觉得这些人能够在很多时候下都保持一个非常冷静的头脑。 萧华却用他自己的完全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行为,给魏灵吃了一颗非常饱满的定心丸。 萧华还在那边快速的分析着。 “如今这种情况,天子一旦不出现,肯定会引起很大的波澜,无论是用什么样的借口,都很难让朝中的官员信服。” “如果天子找不回来的话,最好是要由天子身边的人出面。再不济,也要先把当前的早会给度过去。只有给城里面的其他人吃上一颗定心丸,他们才能够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萧华说着就看向了魏灵和范宇。 显然他是在问的这两个人,现在宫里面还有没有什么皇帝所亲近的人在。 魏灵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萧大人啊,有件事情可能还得跟您说一下,那就是李辅国也差不多消失了三个时辰。” 萧华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出奇地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魏灵都不由地感觉到了惊奇。 其实对于萧华来说,他对于李辅国消失的事情早有预料,毕竟李辅国虽然身份上也是宫里面的太监,但他却在朝廷当中担任着比较重要的职位。如果是从严格意义上进行划分的话,李辅国其实是相当于半个朝廷上的人的。 在其他时候的会议上,天子确实会因为自身的身体缘故选择不过来,但是作为天子身边最亲近也是最为信任的人。李辅国是在每一场会议上都是从不缺席的。毕竟他需要实时掌握这些会议上的第一首消息,因为他作为皇帝的眼睛和鼻子。这就是他自己的工作。 而且朝中的很多官员也都非常清楚。李辅国代表着的就是皇帝本身他能够听说到什么,也就代表着皇帝能够听说到什么,他能够看到什么,也就代表着皇帝能够看到什么。他能够到场,也就相当于皇帝本人到了场。 可是如今他们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天子确实是迟迟都没有出现,但除了天子本身以外,李辅国也同样迟迟都没有出现。萧华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预感了。所以如今在他听到这种消息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对的,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只不过虽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嘲讽李辅国。 “想不到这家伙跑的倒挺快。真不愧是属兔子的。” 萧华当然清楚。李辅国之所以跑路,肯定是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妙了,而且他的处境也确实不妙。李轨在率领军队包围城的时候,朝廷的官员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向李辅国这一群人发难了。 在实质性的刀锋的威胁之下,天子出面也没有办法能够保得住李辅国。李辅国是个聪明的人,他肯定知道情况,所以他只要留下,那就绝对少不了等死这一条路。 萧华出于维护朝廷秩序的原则之下,是肯定不会让李辅国这么容易就被人弄死的。但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并不代表着别人也同样会这么认为。 尤其是作为当事者,也是自身的生命受到极大威胁的李辅国,他更不会拿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去赌一个敌人的人品。 第二百章 广平王 第202章 广平王 正是因为都清楚这些事情。萧华早在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想过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了,现在只不过是他预想的这种最坏的可能性,真的变成了现实而已。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辅国趁着你们没有注意,私自将天子带走了。是这个意思吗?” 萧华反问着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太监。 魏灵刚要说话。范宇就急急忙忙地在一旁插口。 “萧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啊。”范宇的声音,甚至还带有着一丝哭诉。“我们也没有想到李辅国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会私自将天子带走。” “我们之前虽然跟他有过过节,但毕竟都是为皇帝服务的。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竟然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我们事先知道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如此轻易就得手的。” “这是我们的疏忽。萧大人还请见谅吧。” 魏灵颇为诧异,看了自己身边的这名同僚一眼。而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范宇也同样给他递来了一个眼神。 魏灵毕竟是能够在皇帝身边服务的人,所以他也是非常机灵的。一个眼神就立刻明白了范宇所要表达的意思。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可避免,如果真的要一层一层的追查下去的话,他们的罪责肯定是不小的。毕竟把天子都弄丢了,这即便是再怎么小,只要被有心人提起来,那都是要砍头的大罪过。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要快速的一撇清自己的罪过。范宇最开始想的是先和萧华结成同盟的关系,然后在这件事情暂时尘埃落定之后,再去考虑以后要找哪一个背锅侠来替他们顶罪。 反正宫里面的太监这么多,随便死上一两个太监,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的事情。到时候他们将罪过往已经死了的太监身上这么一推,那在纠查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都是死无对症了。 根本就不需要去过多担心。 但是用这种方法的话,毕竟会落人以口舌,哪怕是明面上查不出任何的证据,但这种栽赃陷害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低级,只要是明白的人,一眼就知道其中的缘由。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都知道你的心中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所以你顶多可以欺瞒别人那些看不懂的,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的。 但是对于能够知道其中内情的,都知道各个人的人品。到了这样的一步。根本就不是一些小手段,能够欺瞒的了的。更不是一些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背锅侠,就能够很好将事前揭过去的。 但是现在这就有了一个能够很好去给他们借口的机会。李辅国这个人的身份肯定是要比那些没有什么地位的小太监的身份高的多,把他推上前用他来当背锅侠,也更容易让别人信服。而且将这么大的罪过往他的身上推,李辅国之前的那些在朝堂上的敌人,一定也会非常乐意的。 毕竟有这么样的一个大的罪过盖在自己敌人的头上,那不论是自己接下来清算的人,还是去将敌人的下场变得更凄惨一些,都可以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魏灵他们到底只不过是宫里面的太监,虽然也不怎么被这些在朝堂上当官的大臣们所喜欢,但毕竟他跟这些大臣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魏灵他们只不过要的是宫里面的权利,这宫里面的权利也不是这些朝中大臣们所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对于权力这种东西,当然一个人如果能够掌握的阅读,那肯定是越好的,可是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尽善尽美,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更不要说权利。 这些在朝廷当中做官的人是非常清楚的,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最为看重的权利,是位于整个天下的权利。也就是朝堂上的秩序,只有掌握了朝廷上的秩序,掌握了这些朝中的各个官员,那他们才是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可以去发展重大的基础。和这些相比,宫里面的权利虽然也非常的让人比较垂涎欲滴,但真要到了取手的时候,大多数的官员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魏灵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眼前的萧华,见他并没有在表情上做出任何的疑惑和费解。魏灵心里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落了地。 萧华能够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肯定是脑子灵光的,所以他们心中打着的是什么样的算盘,或许能够堵住其他人的口舌,也或许可以真的瞒过一些人,但要想瞒过自己眼前的这家伙,那是肯定做不到的,或者说大概率是做不到的。只不过萧华却并没有说什么,也就代表着他是默认了他们的小心思。 如此一来,这令他们所头疼和困扰的一个巨大难题也就随之解决了。 “李辅国裹挟天子出逃。陷天子于不义之地。此人包藏祸心,罪该万死。” 萧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锤定音。 李辅国到底是真的主动去裹挟天子出逃,还是这本身就是天子的意思,他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了。萧华甚至在心中觉得这两者的可能性是完全相等的,甚至有可能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毕竟这种例子在这李唐的皇族身上,可不是第一次发生。 早在一年多之前,长安就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那一次可就是皇帝本人亲自逃走的。如今的这位皇帝和当时的那位皇帝可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都说老子是什么性子,儿子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些这样的性子。所以老子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儿子同样做出来,并不是一件特别令人奇怪的事情。 甚至说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不过到底是真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假的这种可能性,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如今必须确立的是天子的权威。如果还想要让这个天下重新获得太平,不至于真的成长为那种地方歌剧分裂的地步,就必须要树立起一个强大的,绝对的中央的标志。 在封建王朝当中,这种绝对的强大的中央王朝的标志天然就是皇帝本身,尤其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间,这种旗帜必须更要强大,也必须更要无可挑剔。或许在实力身上,可能这样的旗帜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但是在精神上和人品上这样的旗帜必须是至高无上的。 不论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如今在他们的嘴里,这绝对不可能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一定是皇帝受到了小人的谗言,被小人所裹挟。李辅国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而且他也必须是这样的小人。 “这是当然的,我们立刻就下达通缉令。”魏灵重重的点头。 萧华这种话一说出口就无疑相当于已经给李辅国宣判了死刑。只要他还能够活着出现在大唐朝廷的人面前,那他毫无疑问是一定要死的。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们在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变化。李辅国不论是在宫里面还是在宫外面,根本没有太多的人跟他是真正有什么交情的,之前那些投靠在他手下的人,大多数也不过都是看上了他背后的皇帝的权利。跟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直接的交集。 而且现在这些人在失去了他这个最为重要的领头羊之后,更不会敢多说什么话了,他们这些人现在唯唯诺诺,生怕被清算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去引火烧身?可以说现在不论是在宫里面还是在宫外面,但凡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是都希望李辅国可以尽快去死的。 萧华是我做出来的这样的决策,其实也未尝没有将所有的心思都考虑在其中的元素。毕竟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希望一个人死,那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尤其是在这个人放置于朝廷的律法当中,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处死的前提之下。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希望一个人死,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去维护律法的公平性,而是要维护整个朝廷的人心。 无论怎么说,这个天下的主体是朝廷,只有朝廷安定住了,只有朝廷上这些人心稳定住了。这个天下才有去挽救的希望,否则这个天下也就没有救了,当这个天下都没得救的时候,一个朝廷的律法再怎么公正,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就好像是空中楼阁一般,根本没有基础。 萧华还是能够分得清主次的。 “既然如今天子不见,朝廷上的会议中还是需要人主持的。李辅国也消失了,那总需要有一个人代表皇家。” 萧华想了想之后又随即开口。 “你们觉得谁来做这个位置比较合适?” 魏灵范宇两个人同时都惊呆了一下。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下,明显都能够发现对方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如今天子消失,那就需要重新一个人来主持大局。范宇魏灵两个人之前原本想的是暂时结盟。然后借用着天子的话,比方说去假传天子以前下的命令,让萧华将整个朝廷上的事情都承担下来。如此一来,他就掌握着这个无上的权利。 魏灵范宇两个人也能够借着这样的权利分一杯羹,不论是保全自己,还是趁机去实现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野心。 可是如今的事情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萧华似乎并没有要假传圣旨,然后自己将整个朝廷上的权利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而是想要直接去重新去立一个皇帝。萧华这哪里是想要当一个大名鼎鼎的权臣,这简直就是想要当一个太上皇啊。 其实仔细一想,如果真的是要假传圣旨的话,那确实有很多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尤其是你假传圣旨,那就代表着皇帝本人还是那个皇帝。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允许自己手下的臣子,去假传自己的圣旨。哪怕是情况再危急的时候也不行。 所以一旦真的做了这样的举动的话,那很容易就会在后面的时间里遭受到其他大臣的攻击,而且同时也会失去皇帝本人的信任。一旦朝廷当中的大臣攻击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也同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支持,那就代表着这个人离倒台不远了。萧华如果真的倒台的话,那他们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尤其是他们作为同样帮助去假传圣旨的人。到时候肯定也免不了是被杀头的。 这样一想的话,萧华所做的事情明显比他们之前临时想到的一些决策更要全面一些,并且也会更安全一些,当然必不可少的,这样的事情也肯定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更大胆。不过他们之前所想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小心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大胆,那不如就做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步。 “全凭大人吩咐。” 魏灵范宇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清楚,这个时候不是自己去逞能的时候,所以直接将决策权交给了萧华。 “我们两个人一直都在宫里面,对于外面的事情不是特别了解。所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人选比较合适,我们两个还真不太清楚。萧大人一直在外面。想来有很多事情都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以不如就让大人您来做这个决定吧。” 萧华点了点头,似乎是满意着眼前这两个太监的识趣。最起码在他们这两个太监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这也让他们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萧华这个时候就缓缓的开口说道。 “现在虽然天子不在城里面,但城里面却也并不是没有皇家血脉。要论人选,那肯定是要从皇家血脉里挑选。” 范宇魏灵两个人齐齐点头。 要是想要另一个新的皇帝又不想改变国号的话,那肯定是要从原来的皇族血脉当中挑选,只有这样才能够去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这一点无可厚非。 “不知道大人所青睐的是谁呢?” “广平王。” 第二百零一章 功勋 第203章 功勋 范宇魏灵两个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广平王是谁。当今的天子所生下来的孩子并不多,尤其是儿子,如今还活着,跟在城里面的,名气还稍微有一些的,也就只有广平王一个了。 广平王,其实之前在朝堂上的呼声一直都比较高的,算是整个朝廷上上下下所公认的太子。离真正的太子的位置就只差一个名头了。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流程的话,那么只需要等到广平王立下一些比较大的功劳,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之前的天子也一直都是这么按部就班的去安排,而要说在如今这等环境之下,想要立下一些比较大的功劳,那就只有去平定叛乱。而且也只有是平定叛乱这样的大的功劳,才能够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才能够让这位太子有更强的威严。 不过天子也知道,这样一个一直以来就出生在深宫大院内的皇家子弟。根本就不懂什么兵法战略,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其实天子本身也不懂,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跟自己是一个环境长大的。自己都不懂的事情,自己这个儿子更不可能懂了。 不过要说天子所有的儿子都不懂打仗,那倒也不是完全对,只不过之前也确实有一个同样善于领兵打仗的皇子,但却被当今天子给处死了。具体原因,那就只有天子本人才能够知道的。 反正朝堂上有的人猜测是当今天子为了给广平王铺路,毕竟这样一个能够善于领兵打仗的皇子,是对皇位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威胁的,就如同之前的太宗皇帝一样。一个能够在战场上打出声威赫赫的皇子,那同样会获得很大的一批将领的拥护。到时候这样的皇子如果不被立为太子,不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那这些跟随在这名皇子身边的众多将领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些将领可跟那些文官不一样,文官或许还只能动一动嘴皮子,真到了皇权落下头顶的那一刻,大多数文官都是束手无策的。但是这些长久以来在沙场上厮杀出来的武将,可跟那些文官的软担子不一样。这些人手中是真真正正的我有着兵权,他们的麾下也同样有着很多效忠于他们自己的将士。 虽然理论上所有的将士们都是朝廷所统帅的,这些将士们效忠的对象自然也应该是朝廷和天子本身,但毕竟朝廷只是一个虚框的概念。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统领他们的将领也同样是朝廷的一员,那他们效忠于自己的将领资源也就等同于效忠于朝廷,至于效忠于天子,天子可从来没有跟他们打过仗,更没有跟他们同甘共苦过。他们真的要对天子信服些什么,其实也未尝真的见得。 或许是当今天子知道这样的皇子对于皇权的威胁是非常巨大的,为了能够以后让皇权的传递下去,不至于继续产生腥风血雨,所以不得不忍着痛苦下了杀手。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传言是说当今天子看不上自己的这位皇子,觉得自己的这位皇子抢了自己这个当爹的风头,并不喜欢他,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杀掉了。 只不过这一种说法传播的范围并不广,毕竟在天子脚下,谁也没有胆子大到那个地步,敢随便传播这种动不动就要抄家灭族的传言。而且真的就算是这种情况发生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又不至于非要去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子翻案。如果皇子还活着,那么或许会有一些投机者想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鲤鱼跃龙门,直接成为从龙之功。但现在皇子已经死了,即便是他们再怎么胆子大到能够包天的地步,最后的结果也不可能让一个死去的皇子登基成帝,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去获得从龙之功。 横竖都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他们当然是不愿意去做的,所以这种说法传播的范围很小。久而久之,也就只有广平王一个人的皇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并且还算是非常有名气的。或者换句话说,在太原之战之前,广平王这三个字的名号在整个朝廷当中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只不过在太原之战之后,广平王的名号的力量就减弱了许多。天子当初为了能够加强广平王的威严,给自己的这个儿子去获得一些比较大的功劳,特地安排了整个朝廷当中最能打的一名将领作为他的副手。这个人的名字就是郭子仪。 郭子仪身份在整个大唐朝廷上都是相当不一般的存在,除了他是整个大唐朝廷当中现在自己能打的将领之外,他同样也是最受大唐将士们所爱戴的将领。即便是根本就没有被他所率领过的将士在听到这样的名号,都会发自肺腑地献上自己的爱戴。这就是郭子仪在整个大唐军队当中的声望。 哪怕是之前跟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多交流的李嗣业,在出征打仗之前也特地去请教了郭子仪,不论是想从中获得一些指点,还是想从中获得一些经验,总之,郭子仪这三个字在整个大唐朝廷中都是不能够被人所轻易忽视的存在。广平房能够得到这样的人作为副手,基本上就相当于一只手获得了整个大唐军队的效忠。 而且有这样的人负责行军打仗的事情,广平王基本上就等于坐着懒功劳。毕竟名义上,广平王才是所有军队的总统帅。郭子仪只不过是一个副元帅,那么副元帅立下的功劳大部分都要归功于元帅身上,显然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情。郭子仪对于这样的决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见,其实对于他的影响本身也不是很大,它毕竟只是一个臣子,只是一个给皇帝打工的人,所以功劳是人家主人的肯定是毫无疑问的,他又没有真的要去谋朝篡位的意思,除了主人以外,他一样能够获得最大的功劳,这对于他来讲本身就已经足够了,而且给这些主人分去一些功劳和名胜,自己还能够得到相对应的好感,这对于一个打工人来说,能够得到自己老板的好感和认同,基本上是非常丰厚的回报的。 尤其是像这种老板是不变的情况,他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跳槽。能够得到这种老板的认同,基本上可以让自己的下半辈子高枕无忧。对于任何一个打工人来说,这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以说,当今天子的算盘打的是非常好的。郭子仪本身的性格摆在那里,加上自己的安排又非常妥当,只需要一帆风顺的继续打下去,大唐的军队能够连战连捷,取得胜利,那自己所看好的这个广平王就可以一步一步的去获得更大的功劳,最后成功接替自己的位置。 如此一来,作为皇帝的权利也可以顺利的平安过渡。不至于发生兄弟骨肉相残的悲剧的戏码,可以说这是非常不错的一种决策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的。偏偏在太原之战的时候,天子的谋划突然落空了,因为唐军没有继续取得胜利,反而是经历了一场无比大的失败。 之前唐军也并不是没有取得失败,只不过那一次出兵的时候,广平王并没有随军。所以那次失败罪责怎么说也归结不到广平王的头上。其实对于那一次的出兵,整个朝廷甚至包括皇帝本人都是有着非常清晰的看法的一个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的文官,突然率领那么大的军队出征,如要是真的能打的赢叛军的话,那这些叛军也不会掀起这么大的声势了。 这些人可都是身经百战,在边境一步一步厮杀出来的精锐,虽然如今叛变了,但战斗力是摆在那里的,是非常可观的。而且率领这些军队的将领也同样都是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从来没有打过上的文官,能够对付得了的这样的文官如果要对付一些从来没有打过仗的农民起义军倒是还好,但这样的对手显然不是文官可以去解决的,所以那一次天子根本就没有让广平王随军。估计天子当时也是清楚,这一次都是朝廷上的那些文官,非要这么闹,那就让他们这么闹一次,不可能让自己看好的儿子去跟他们一起胡闹的。 但是这一次郭子仪随军出征,打太原之战,天子是对这一场战争抱有着非常大的期待的。而且天子当时也需要这一场的胜利来象征树立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威,毕竟你们这些文官吵吵闹闹,觉得你们上你们也行,结果却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失败,那接下来就让我这个皇帝去使用一些你们所看不上瞧不起的人,然后狠狠的打你们这些文官的脸,这样一来,以后你们做事情自然就不会再继续那么大声跟我这个皇帝去嚷嚷了。 天子的算盘打的是很响的,但很可惜,在太原之战,郭子仪同样也遭受了一场巨大的失败,甚至比之前文官所搞出来的那一场失败差不了多少。郭子仪肯定是要挨罚的,那同样作为名义上统领整支军队的广平王自然也是需要挨罚的。当初这些文官打败仗的时候,天子惩罚这些文官可没有手软,现在这些天子的亲信打了败仗这么多文官在那里看着天子,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不然的话就是落人以口舌。 广平王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件事情被罚,一直被禁足在自己的住所之内。直到今天都一直没有出现在朝廷之上,哪怕是往常朝廷开的早会。作为非常被天子看中,甚至是下一任接班人的皇帝的广平王都没有出现,可以想象,天子对于广平王的惩罚还是非常深的。 甚至有不少官员都觉得皇帝并不是没有要换新一个太子的想法,毕竟广平王之前的呼声再高,那也只只是一个皇家的亲王,并不是真正的太子。 只要还没有坐上那个真正的太子的位置,那么就不存在任何的名正言顺,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性,天子虽然身体不好,但到底不是只有广平王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些儿子只是呼声没有广平王这么高,所立下的功劳也没有广平王这么大,甚至还有一些小儿子年纪也不够,但功劳也好,还是权威也好,都是可以去人为树立起来的,就像当初天子去故意扶持广平王一样。 天子既然可以去扶持广平王站起来,那同样也可以扶持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所以朝堂上的很多官员,都开始思考着下一个太子有可能的人选。当然他们也少不了关注广平王的消息,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迟,广平王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后续的动作,所以很多官员就对此不怎么关注了。 范宇魏灵两个人更是如此了,因为他们这段时间就从来没有从天子的嘴里听到广平王这三个字,天子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个儿子一样,提都没有提。 他们这些当太监的,每天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少,哪有闲工夫去关注一个天子根本连提都不提的皇子的消息呢?也就只有现在被萧华突然说出来的话提醒,他们才想起来,现在城里面还有这么一个皇子。 “广平王现在还在城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只不过我们也没有关注太多,要是广平王没有走的话,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魏灵范宇两个人也不敢去,多肯定些什么,他们连宫里面的事情都不敢说,完全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毕竟天子刚刚突然消失,他们连个头绪线索都没有,所以现在宫外面的事情,他们更不敢去打保票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 萧华也同样没有说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广平王现在走了还是没走,但直觉告诉他,广平王应该是还待在城里面的。毕竟李辅国只是一个太监,他把天子带走,那是他的一种自保的手段,但他没有任何理由把一个跟他并不是很对付的皇子也跟着带走。 第二百零二章 其他人 第204章 其他人 萧华等人在决定好之后,就说干就干了起来。现在的时间不等人,他们根本耽误不起,去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他很相信如果天子消失的情况传播开来的话,那么所有的大臣在经过最初的短暂惊讶之后,都会立刻想到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能够简单代替天子位置的人去扶持。 到时候广平王作为整个城中比较有分量的皇子,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追捧,那到时候广平完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过去的话,那么他们就没有任何先发的优势了。 到时候他们就和那些其他的过来拥护广平王的人处于同样的地位。这无疑是范宇魏灵两个人所不想见到的,尤其是他们两个的身份,就代表着他们需要无时无刻不在宫里面做事情。 如果能够得到皇帝的特殊青睐的话,这对于他们两个人继续去保持自己的身份,甚至可以让自己的身份去更进一步,是有着非常大的帮助的。 所以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争取一下这个先发的优势的。 萧华想的没有他们两个这么浅显,因为他很清楚城里面有分量的皇子确实是只有广平王一个,而且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从年龄,还是从个人之前所立下的功勋来讲,广平完无疑都是最为合适的那一个。 而且扶持广平王的话,即便是以后天子真的回来了,没有死在外面,就好像如今的太上皇一样,在外面活得好好的,那么广平王的这个身份,也会令现在的天子更为放心一些。 毕竟一个自己之前就看好的皇子,即便是后面出现了一些状况,但天子还没有去选择扶持其他的皇子,就代表着天子并没有对广平王彻底的失望。 即便是现在有些冷淡,也只能说明天子现在对于广平王不是那么的看好,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但同时更大的还是有期望的。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是广平王登基称帝去主持大局的话,那么天子在得知这样的事情之后,心中是有一丝可能会放下的。 毕竟不是自己所厌恶的皇子,登基成了自己的位置。 这对于他们这些扶持新皇帝的人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情况,但这也不能去说明所有人都是抱有着同样的想法,毕竟广平王无论从身份,年龄还是从自己的之前所立下的那么多的功勋来讲,肯定是要比其他的皇子更有优势的。 但是这也同样代表着如果去扶持广平王的话,那么自己可能很难去说的上太多的话。 因为过来扶持广平王,可过来支持广平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是正常的官员是没有办法在这么多的支持者当中分得比较大的蛋糕的,大家只能去平分蛋糕。 而且是跟随着自己的官职,官职越大,那么能分到的蛋糕也会相应的越多一些。 但是如果官职比较小或者官制没有那么大的话,那么他们所能够分到的蛋糕就非常的小了。这对于很多野心家是不合适的,他们更想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局当中去争取一份比较大的蛋糕。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在其他人都支持广平王的时候,他们则去物色到一些其他的皇子。 这些皇子没有广平王的合适的身份,年龄,也没有广平了之前所立下的那么多的功劳,相应的就不会被那么多的人所看好。 这样一来,如果真的能够成功扶持这种新的皇子当上皇帝,那么相应的跟自己一起分功劳,分蛋糕的人就少很多,甚至很有可能是只有自己一个,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获得全部的从龙之功。 尤其是现在广平王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可以去处理很多相应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并且也有自己之前所提拔起来的心腹。 如果去支持广平狼的话,即便是在广平王以后成为了新的皇帝,他们也很难去把控朝局,如果没有这种野心的人可能不会去想那么多。 但是如果有把控朝廷野心的官员,他们肯定是不希望广平王登基称帝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如果是一个年纪更小,没有什么自己判断能力的小皇帝成功当上皇帝的话。 那么作为自己唯一的一个去扶持这样的小皇帝,成为皇帝的一个官员,肯定是能够获得这个小皇帝全部的信任的,相应的,他也就可以去借机把控整个朝廷。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人去支持新的皇子,而是他们这些人来支持广平王,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的官员都纷纷参与进来。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可能皇帝这个位置的争夺者就不是一两个皇子,而是很多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外面的动作还没有平息,反而自己内部先出了乱子,自己内部先闹了起来,这对于整个天下的太平和安稳是有着非常不好的影响的. 萧华想的就是要去尽量避免因为皇帝这个地位的变动而产生的动荡影响,所以他必须要提前行动。 好在宫里面的门也并不是只有一个,他不需要重新去走回外面去,经过那些还在外面议论纷纷的朝中官员,这样一来就不用惊动他们. 即便是他们后面会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也会将这个时间延后许多,这也可以给他们的行动带来很多的空闲时间。 说不定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再去行动,这里面中间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等他们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他们已经将事情办妥了,到时候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在整个大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之后,即便是再有一些人有什么小心思的话,也会很快的被扑灭,甚至他们自己也会放弃自己心中的小心思。 …… 而就在另一边,广平王此时正在自己所居住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读着书。 或者说他现在读着的并不是那种市面上所常见的书籍,而是一份比较大的纸张。 书籍一般都是很小的,一页一页算是很正常的纸张,但是他现在所看的这份纸张,要比正常书籍所用的那些纸张,大上很多,要有这些正常书籍纸张的八个大小。 而且他所看的这些纸张还不只是一个,是很多的纸张被钉成了一摞。当然现在这个时代的条件之下,是肯定没有订书钉这样高科技的东西的. 所以将这些纸张编织在一起的仍然是最普通常见的麻绳。而且甚至可以看到这些纸张旁边的孔洞都是新做出来的可以想象这些纸张是特地被人搜罗起来之后专门整理到一起,甚至用麻绳给它添加了一起,让这些纸张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这些报纸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一点。本身这些报纸就已经非常大了,还要从旁边翻阅,正常人的手臂哪里会有那么长啊?还不如就从中间给它翻阅到一起折叠上呢。” 广平王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翻阅着,一边在口中抱怨。 只不过即便是他在抱怨的时候,手也没有随之停下,而是继续去翻阅着他手中的这一捆报纸,并且眼神从未离开报纸上的内容一刻。 如果有熟悉的人站在这里看到广平王现在的这个样子,就会知道这是广平王看到了自己非常感兴趣的东西才会表露出来的动作。 作为一个皇家子弟,不管是对于自己的喜好还是对于自己的很多动作,当然都是有严格的规范的,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喜好更是一定要尽可能的隐藏,绝对不会让别人所发现。 广平王和其他被放养的那些皇子不一样。 皇族的子弟是非常多的,尤其是现在的太上皇李隆基所生下来的皇子也不少,这些皇子又生下他们自己的儿子。加在一起来。这些皇子皇孙恐怕都不下100多个。 这么多人放在一起,那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去照顾的,那肯定是要分出来优先主次。能够得到太上皇喜欢的,能够得到自己父亲喜欢的皇子,那肯定是要被优先培养。 而那些没有办法得到太上皇喜欢,也不怎么被自己父亲喜欢的皇子,大多数都是由于自己的母亲出身不怎么样,甚至他们的母亲有很多都是宫里面的宫女,跟他们的父亲本身就是露水相逢。 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很多都是冲动之下的产物,所以自然而然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自己父亲太多的关爱,那么相应的,他们也就得不到重点的照顾和培养。 对于这些后者,他们的言谈举止可以很明显的发现,要比那些得到过重点培养的皇子,是差上了很多水平的。 只不过广平王明显不属于后者,他从出生开始就得到了自己的祖父,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李隆基的喜欢。 能够得到自己祖父,尤其是他的祖父还是当时的皇帝的喜欢,那无疑相当于他就得到了自己父亲的喜欢,所以广平王是得到了整个皇家的大力培养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后面可以快速得到自己父亲的扶持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培养了比较好的关系。 只不过相应的广平王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很多皇家礼仪的制约。 越是被皇家所看中的皇子,他的一举一动越要符合皇家的礼仪,越要不能够逾越自己的规矩。像是不能够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展露出太多的兴趣。 在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够表现的太过厌烦。这都是一个皇子在受到培养的时候所要经历的必修课。 广平王之前一直是遵守着这些规矩的,只不过随着他被禁足在自己的住所之后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太多的人关心他,他随后也就慢慢的放松了对于自己的约束,从而展露出了自己天性的一面。 王君荣这个时候正在一边教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他自从从太原出来之后,跟随着身边的广平王回到城里。 最开始还因为广平王被禁足在自己的居所,他这个人也不太敢随意出门。尤其是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也是知道自己过来,并不是抱有着很单纯的目的,所以自己心中就有些胆怯,这个时候更不敢随意出门。 而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又没有什么事干,所以他干脆就随意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 好在广平王也不是讨厌这些花花草草,甚至也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新奇的东西,毕竟皇宫里的院子肯定是不缺少花花草草的,但是作为一个皇子,尤其是被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所看重的皇子,是不可能去亲自操劳这些本就应该是低贱的下人才应该去做的活。 所以广平王一开始是指的这些东西非常的新鲜,他有着强烈的新鲜感。 王君荣最开始种这些花花草草的时候,其实是跟着广平王一起种的,只不过后面需要去每天为他们浇花,每天去为他们剪一些枝条。这些很枯燥又很繁琐的事情,就不是广平王所能够坚持的下来的。 毕竟他最开始种这些花花草草也就是出于一时的新鲜感,并不是真的特别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所以后面养护这些花花草草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了王君荣。 王君荣好在对这件事情乐此不疲,之前他在王家的时候就养过很多花草。 毕竟在这种大户人家当家主,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操累的事情,但有时候又非常的闲。王君荣没有那么多不雅的癖好,所以在没事情做的时候,就喜欢更加修身养性一点。 尤其是随着年纪大了,他也更加喜欢那种田园的清净。只不过他喜欢的这种田园的清净,可不是下地去干活,而是享受着大自然的芬香。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也逐渐发现外面的人对于他们的看守似乎没有那么严。 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能够走动,完全不能够走动的其实只有广平王一个人,他这个在广平王府里的其他人,是可以偶尔出去走动走动的。 第二百零三章 地图 第205章 地图 毕竟如今的城池可是天子脚下,皇帝对于自己儿子的吩咐,不会有任何一个儿子敢于不去遵守的,所以在王府外面看守的人并不多。 而且哪怕是这个皇子现在受到了禁足的惩罚,但皇子的身份仍然摆在那里,广平王的封号也没有被削除。 只要人家还是那个皇子,只要人家还是那个广平王,那就说不准人家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复出。 到时候现在守在人家外面的普通将士,不过都是一群卑微的打工人。 一旦这种大领导重新付出的话,你这种打工人岂不是要遭了殃,尤其是这种打工人,这些还得罪了落魄的大老板。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卑微的打工人,哪怕是丢了性命,都要感天谢地。 毕竟最起码你家里的其他人和你的其他亲戚都保住了性命,否则的话,即便是连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大家也都非常清楚,不过都是一群打工人,人家大老板自己的家是这群打工人跟着有什么好掺和的呢? 只需要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到时候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坐等着大老板给自己发工资就可以了,又何必去要为难一个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大老板的人呢? 尤其是住在里面的广平王非常的识趣,根本没有要强行冲出来的意思。 这种自己身份高贵,还不随便给下属找麻烦的老板,已经是非常稀少的了。 否则如果广平王真的非要冲出来去冲到皇帝的面前哭诉些什么,他们这些在外面守着的打工人还真不太好办。 毕竟人家再怎么样都是非常尊贵的身份,你一个身份卑微的打工人,难道真的敢去阻拦这种高贵的老板的孩子吗? 万一真给这孩子碰出点毛病出来,到时候老板一个心疼,直接把你头给砍了,你上哪里去说理去呢? 但是如果你不阻拦的话,到时候老板觉得心情不烦了,然后去给你安上一个守卫不利的罪名,你还真的没地方去说理,毕竟你确实是没有按照你的身份规矩去做事情。到时候同样也是难逃一个死字。 这种老板家的孩子不给他们找麻烦,他们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既然人家都这么懂规矩,那么他们自然也可以在其他不是那么需要严格遵守的地方去争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比方说去让广平王身边的那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人,随便出去逛一逛。毕竟他们来的时候,上面的要求是不许让广平王出门,但是可没有说不许让广平王身边的人都不能出门。 反正只要广平王不出门,那么其他的人出不出门,那就不是他们需要去管的事情了。 虽然按照正常的规矩和道理,连广平方都不能出门,但这些广平王身边的其他人自然也同样是都不能出门的。可是只要没明明白白的写在他们眼前,他们自然就可以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君荣在摸清了这其中的规律和门道之后,很快就和守在外面的将士打好了关系,随后偶尔隔上个三天,五天的时间,他就会出门一趟。 广平王对于这样的情况是非常乐见其成的,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王爷,是可以去竞争太子的人。 或者说,他就是某种意义上已经在暗中被确定成为太子的人。别看他之前骂那些屈炎附势不过来看自己的官员骂的那么狠,但是实际上那不过都是一时冲动,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所说出来的话。 毕竟他在这一路上可遭了不少的罪,这其中的怒火都需要有一个释放的渠道。但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应该非常清楚的明白,他要想继续去坐稳这个太子的位置,就仍然需要很多人来帮助,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 虽然他自己不能出门,但如果能让别人出门去打探消息的话,这对于他以后的很多决定都会有着非常大的帮助,并且人在里面却能够知道外面的事情,也非常符合运筹帷幄,这种听起来就很有气派的描述。 广平王也很喜欢这种一听起来就非常帅的描述。 王君荣之前就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在摸清规矩之后,也没有去让外面的人太过为难,只是隔上三天五天才出去打探一次消息。 时间间隔的并不是很短,他也不是每天都要出去,甚至一天出场好几回这就给了他们这些外面的人能够回复上面的一些道理。 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那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互相为难,两边也没有什么非要拼的你死我活,非要去斗个你死我活的仇恨。 王君荣在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有时候还会顺道买回来一些新鲜玩意,有一些比较值钱珍惜的玩意,就送给外面的守卫的将士,这也是他们之间互相打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而另一些新奇玩意这都被他用来去给了广平王。就像是广平王如今所看的这些报纸,就是他特地从外边去搜集的。 广平王此时正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这些报纸其实都是好多天之前搜集过来的东西了。甚至很多一部分都是已经被他看过很多次的了,但这个时候他仍然是乐此不疲的。即便是其中的很多新闻他都已经看过了很多遍。 “这可都是好东西呀,可惜这么好的东西不是我大唐能够拥有的。” 广平王一边说着一边在嘴上忍不住的感叹着,他所看到的这些报纸虽然都是王君荣在外面所搜集到的,但这些报纸上的内容记载的都不是城里发生的事情,而是都记载着太原城内,甚至还有很多一部分是河东地区内发生的一些事情。 当然这些报纸主要记载的仍然是太原发生的事情,毕竟这些报纸的名字就是太原报纸。 王君荣一边浇花一边说道。 “这些东西虽然现在是我大唐所没有的,但是殿下如今知道了这些好处,那等到殿下以后掌握权利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将这些东西在我大唐的境内推展开来。到时候这些好东西自然会造福我大唐天下的子民。天下的子民也同样会对殿下感恩戴德。” 广平王听着这样的话,哈哈一笑。 这些东西确实是好,上面记载着很多的事情,都是太原城内发生的事情,这对于外面的人能够想要及时了解太原城内发生事情是一个非常好的渠道。 甚至太原城内的很多人也能够及时的知道自己的城内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尤其是在报纸上所记载的内容又非常的详实,而且很多都是有很多信息的。就比方说他现在手中拿着的这样的一份报纸,上面记载的东西分为四个部分,其中有两个部分是报道了两条新修建的道路。 甚至在其中还详细地说明了这些道路的修建的时间,所一共使用的花费,并且在以后可能会连通什么和什么地区,会对这些地区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和好处,甚至还在下面很贴心的用笔将地图画了出来。 虽然只是关乎于这道路的很小的一部分地图,但却可以让一些看不懂字,对整个地区没有任何概念的百姓,更直观的了解到这些道路的所在的位置和能够起到的作用。 毕竟光看描述的话,那很多人都会看的一头雾水,但是如果将图案和文字结合起来一起看的话,那很多的百姓就会对此恍然大悟。 甚至他自己也是一样的。虽然他对于整个天下的大范围的地图是了解的,也知道太原在哪里,知道各个地方大致都在哪里。 但对于很细致的地方,他是不了解的。 他最多了解的也就是当初长安周边的一些地方,这毕竟是他一直生活也住的时间比较长的地方,所以他会比较了解一些,但对于那些他根本就没住过,甚至只是一走一过,路过的地方他就几乎是没有任何了解的,比方说太原。 如果让他不去查找任何的消息,不去翻阅任何的文书,让他光凭就说出太原包括哪些线程,包括哪些乡村,这些乡村的位置都在哪里?这些乡村互相之间都隔着些什么?到底有多远的距离?乡村之间依靠什么去生活?每一个乡村或者每一个城镇有多少的人口。他是肯定都说不出来的。 毕竟整个天下那么多的县城,那么多的城镇,那么多的乡村,他哪能每一个都记住啊? 但是现在有了这些在下面所绘制出来的地图,继续了解的话,那就非常清楚了,即便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概念的乡村和城镇,也能够在地图上会很清晰的标明出来。 并且依靠他之前所了解的一些地形知识,他能够很快的就察觉出来这些道路可能会起到的一些作用,甚至他还能够去延伸到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去感知到一些在这些报纸上所根本没有体现出来的内容和好处。 广平王看着这些有些高兴,随后拿起在一旁的毛笔开始在另一张大的白纸上去画东西。 其实看起来像是一张空的大白纸,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张白纸其实上面早就已经被画好了很多黑色的道道。 甚至在这些道道的上面,还标志着一些方块和三角。 别人是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但作为画这些东西的广平王,他非常知道他画的这些东西所代表的是什么。 将报纸下面的地图和报纸上面的内容反复的看了两遍之后,他又跟自己所自己绘制的那张白纸上面的图案对照了一番,随后在其中的两个三角之间勾上了一条线。 “不容易,不容易呀。” 看着广平王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王君荣顿时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 他也是头一次看到广平王将这张白纸拿出来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而上面现在就已经画了这么多东西可以得知,这肯定是广平王在私下自己主动画的。 “殿下这是在画什么?” 广平王听得这话得意地笑了笑。他的语气似乎有些邀功的意思,有带着一丝得意就好像是一个学生想要得到自己老师的夸奖一样。 “王师你看,这是我根据这些太原报纸上面的内容所画出的路线图。这个中间的方块就是太原城,而它周围的这些三角代表的是分布在太原周边的城镇,其中有一些比较虚弱的三角图案,代表的就是这些在报纸上说打算新建造的城镇,但是现在应该还没有建起来的城镇。” “至于这上面的一些圆圈,则代表的是分布在太原周围的一些乡村,而且都是比较大的乡村。至于连接在这些图形中间的黑色道道,则是代表着报纸上所说要修建的道路,至于这些有两条道道的,这是报纸上,所要说的去连接的水路。” 听着这么一解释,王君荣顿时感觉眼前的东西清晰了许多,毕竟是一个非常简略的粗糙版本,不可能像正常大工程绘制地图那样非常的细致,这些一个一个图案,代表着一个一个地方是很简单行军打仗的时候所绘制地图的一些标准。 王君荣说实话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广平王作为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弟,竟然能够放下身段去学习这些东西,这已经是很多皇子所难以做到的地步了。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高贵身份的皇子来说,怎么可能去放下身段学习那些粗鄙武夫的东西呢? “那殿下所说的了不得?” 王君荣看着眼前的有些密集的图案。轻轻地出声问了一句。 广平王好不容易能在王君荣的面前去展现自己的智慧,当下就笑了笑开始解释。 “王师你看,太原之前是跟周围的这些城镇乡村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的,之前有一些道路,也只是太原和周围附近的一些城镇之间的道路。最为主要的道路,主要是自南向北,这么一条沿着河流两岸所建立起来的道路。” “这条道路只能去沟通整个河东地区的一些重大城池,对于太原周围的这些小城镇和乡村,则没有太多的连接。” 第二百零四章 道路 第206章 道路 “如果只是按照这种方法去修建道路的话,那么只能够连接道路所联通的这些主要的城池。这些道路可以大大加强这一个一个城的互相的联系。” “只不过这些道路的加强的能力是有限的,他们也只能够加强这互相的两个城市之间的联系。” “可是这两个城市之间即便是有着道路连通,之间的距离还是很长的。所以想要快速去在两个城池之间往返同样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家中有车的话,那或许还能够方便一些,但是如果家中没有任何的车辆,只能依靠自己的两条腿去走路的话,那就很难办到了,那就免不了在路上需要去风餐露宿。” “可是路上又是非常危险的。偶尔还会有山贼出没,甚至如果在山林当中还可能会遭遇到野兽。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不会选择外出,即便是外出也大多只是去城池周围讨一讨生活,这些道路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如果将这些道路不再局限于指示盘重要的城市连接起来之后,而是把一个城池和它周围的城镇和它周围的乡村都连接起来,那就会大大加强这些道路所能够起到的作用。” “毕竟两个重要的城池之间的距离是非常远的,想要去往返这两座城池是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和很久的时间的,但是如果只是在城市和他周围的城镇之间往返,甚至在他城池和他周围的乡村之间往返,那中间的距离就要比之前短上许多,即便是他的家中没有任何车辆,只是依靠着他的两条腿去走路的话,也同样是可以在一天之内就能够往返的。” “这就代表着一个人如果想要做生意的话,可以不再局限于一个城池当中做生意可以将他所需要贩卖的物品送到城市外面,送到外面的城镇也好,送到外面的乡村也好。” “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人能够买得起他的东西。同样的,也会有更多新鲜的东西流入到原本不可能存在这些新鲜东西的城镇和乡村,这对于当地的生活都会发生非常大的改变。” “而且这些城镇和乡村的人也可以通过道路去城里面做事情,这对于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可以得到一个非常大的提升,毕竟如果能够在城里面做生意的话,肯定是要比在他们一个小村子里做生意,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这对于当地人的生活水平的改善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广平王说的头头是道。 王君荣在他拿过报纸之后就已经自己先看过了,所以对于上面的记载上民俗报道的事情他心中是非常清楚的,只不过虽然他清楚,但这个时候也并不影响他表露出惊讶,而且他心中也确实是非常惊讶的。 因为他都很难相信自己才出来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所在的家乡太原就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要知道,之前太原可都是几十,上百年都没有变过样子的。而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流传出来了这种新鲜东西,这显然已经超越了之前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变化。王君荣在太原城中生活了大半辈子。 要说他心中不诧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这倒是一件造福天下人的好事,如果能够将这样的措施推行下去的话,那对于整个天下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件福报啊。” 广平王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真的能够将这样的道路从整个天下都蔓延开来,都将推行开来的话,那确实对天下人都有着非常不错的好处。只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又是非常困难的。” “自古以来,每一个王朝怎么可能不知道道路的重要性呢?但是绝大多数的王朝都只能尽量的将重要的城池之间连通起来。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想将一个城市和他周围的城镇乡村连接起来,让更多的百姓都能够从中获得好处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却并没有办法做到这样的事情罢了。” “想要修建道路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情,也是需要耗费非常大的人力物力的事情。” “朝廷每年的收入是有限的,朝廷每年需要花钱的地方又是很多的,而且还需要去存下来一些,来去预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天灾人祸。” “如此一来,朝廷手中是非常拮据的,能够在一些重要的城市之间把道路修建好,并且能够定期将其维护好,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想要在城市和它周围的一些城镇,乡村之间继续修建道路,而且还要每年去将这些道路继续维护的话,那这样的负担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所能够支持的了。” 广平王说着,不由的叹了口气。 王君荣同样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困难。 他虽然没有在朝廷当中当过官,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自己的眼界还是有的。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所谓的朝廷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王君荣与其说他没有办法在朝中当官,还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 道路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道理。 但道路却并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事情,道路它在经过不好的天气,比方说下大雨的时候,它也会变得泥泞。想要去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度过之后,继续确保道路可以正常使用,那就需要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度过之后,派人去维护,派人去重新修整道路。 只有这样道路上才可以正常的通行,马车正常地去走人,否则的话,当道路过于泥泞,马车的轮子都要陷下去,那道路自然久而久之就会被荒废。 可是派人去修整道路也同样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 就比方说修整道路的话,那就需要修整道路的时候所需要的原材料,普通的泥土肯定是不管用的,需要的都是沙土。而这些还是都要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这些原材料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而除了原材料以外,要修整这些道路,还需要大量的人手,而这些人手他每天要吃的东西,他每天要住的地方都是一笔不能够忽视的开支。 除非官府根本直接强迫不参与这些让负责去参加修整道路的平民百姓,自己携带自己的粮食,自己去在地上风餐露宿。但久而久之,如果长时间这样的话,百姓肯定是不愿意去过来参加这样的工作的。 如果官府给钱,那或许还是另外一种说法,但是绝大多数的官府都是不给钱的。 而这样的做法是没有办法长久维持的。 想要长久维持,就需要同样在人力成本上花上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对于朝廷是非常大的压力,尤其是朝廷上面去播出一部分钱那么想要留到下面真正能够用来办事情的话,那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官员的手。 那么一个官员都顺手揣进自己口袋当中一些,每一个官员一个一个加在一起呢,揣进自己的兜里的钱可就太多了。这样一来,下面可能只需要一文钱,那么上面想要能够让下面分到这一文钱就需要去播出来诗文前甚至20文钱的额度。 如此一来,朝廷想要去维护大的主要道路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在朝廷比较拮据的时候,甚至很多主要的道路都没有办法得到妥善的维护。更不要说还要在城市和他周围的城镇以及乡村当中修建小路了。朝鲜可没有太多的钱去支持修建这样的小路。 “如果想要完全凭借地方官员自己去做,想要完全依靠朝廷的国库去做,那这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这张报纸却给了我一个新的启发。” 广平王的脸色只是消沉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后就重新又焕发出来的光彩。甚至变得有些充满斗志。 “这些报纸上所记录的这些消息非常的充实,而且将这些道路能够修成之后所带来的种种好处都写得非常清楚明白,能够让每一个看到或者听到这些报纸的人都能够知道其中的好处,如此一来,就会有很多当地的百姓愿意希望这条道路修好。” “这个时候,地方的官员在报纸上的最后加上一些捐款的事项,就会有很多当地的百姓愿意去为这条道路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且在报纸上写的也非常清楚明白,这些百姓所捐的钱也会在后面的十年当中完全的返回。相当于百姓拿出来一部分钱,提前将能够连通到自己城镇和村庄的道路修好,让自己提前享受更好的生活,并且自己掏出来的这部分钱还会在十年之内回到自己的手里。相当于百姓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失,就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而对于朝廷来说也可以去花到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情。” 广平王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翻阅起来了报纸,最后将报纸翻的稀里哗啦,才在最中间的一页,找到了他想要的一则消息。 “而且对于朝廷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亏损。这则消息上写的非常清楚明白,朝廷要重新去统筹税收,并且将商业的税收纳入到朝廷的监管当中。朝廷对于商业的态度也不再是一味的全部打压,而是允许商业的存在,并且在部分程度上鼓励商业的发展,这样一来,如果道路能够快速连接,那么相当于城市和城镇乡村,甚至说城镇和乡村,哪怕是乡村和乡村本身,他们之间的商业活动都会变得更多。” “这样一来,对于朝廷来说,他们就可以从这些变得更多的商业活动上去,得到更多的税收,而这些税收,足够支持他们在十年内偿还这些百姓所捐出来的金钱了。甚至还要比这些百姓当初捐出来的金钱更多,而他们能够提前很长时间就享受到这部分多出来的税收,这也相当于增强了朝廷的实力。”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王朝都没有办法成功在城池周围去建设道路的网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钱不够,并且后续的维护费用也没有,但是如果将这报纸上的内容和商业的税收两者结合在一起,这就相当于朝廷修路不再是一件只能往里面投入,而得不到任何回报的事情了。” “朝廷能够从道路上所得到的收入,完全可以弥补每年在这道路上投入的维护费用,这样一来,朝廷才能够有更多的钱去做更多的事,并且去将这样的好事推行到整个天下。” 广平王越说越起劲。 之前之所以只有在重要的城市和城市之间才能够有道路联通,最为主要的就是这些道路承担的作用是运输税收。 如果道路不连通到这重要的城池,那么这座城市所收上来的税收就没有办法很好的运输到朝廷去。这就相当于朝廷损失了一大笔税收的来源,而联通道路所需要的花费是很好可以被这城池所受伤的税收所弥补的。 加上道路所自带的天然的军事属性,所以朝廷才会去耗费大量的资源修建道路。 但是对于一个城池周围的道路,朝廷就没有办法去上心了,毕竟这座城市他可以自己去收他周围的税收,这也是地方官员当官所必要的职责之一。 如果一个地方官员连他周围的这些城镇乡村的税收都收不上来的话,那么他这个官员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去当下去了。 而关于去收这些周围城镇乡村的税收,同样都有当地的各级小的官员去负责,每一层官员层层的分配下去,最多只不过是在运输的路途当中出现一些困难,但是只要最后能够成功将东西送到,那这些困难都不叫困难了。 既然修不修这样的道路,都能够把这些税收运送到城内,然后再通过大的道路去将这些税收运输到京城,朝廷自然也就没有那个需要,去连接这些小的城镇和乡村。 第二百零五章 意见 第207章 意见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里面能够反映出来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将这样的工程贯彻到底,那整个天下所能够产生的混乱的次数,就会少很多很多。”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将城池附近的城镇和乡村都连接起来,那这些原本扎根于城里面的官员们就会更方便的去将他们的工作传播到附近的城镇和乡村当中。” “同样也更利于地方的军队去深入到每一个城镇和乡村当中去。一旦地方有叛乱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祸端的时候,地方的军队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出现混乱的地方。” “到时候不管是地方的官员进行安抚,还是地方的军队进行平乱,都是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的。” “而且这样一来,当地的生态环境就会以为一个大型的城市作为中心,并且将它中心的经济和财富去辐射到他周围的城镇和乡村。” “这样一来,对于整个大的集体的财富都会造成一个明显的提升,如果当地的百姓变得更加富裕,那能够为朝廷提供的税收就会更多,而朝廷由于交通更为方便,对于这些地方的百姓的征调,还是对于这些这一方让他们去当兵的效率都会提高很多。”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手中可以随时掌握的兵力人数,会变得越来越多。如果他们能够将这样的政策,贯彻执行到整个河东地区的每一个角落。” “那就相当于整个河东地区的所有资源都可以在最大程度的被他们所调用。他们也是相当于真正的将整个河东地区开发到了极致。”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王朝敢说可以将一个地区开发到极致,哪怕是在他们的京城附近,都会存在着很多朝廷没有办法将手伸进去的角落。可是如果按照他们现在的这些所作所为,他们将整个河东地区完全的掌控在手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样的政策一旦推行起来,速度会越来越快。” “到时候别看他们现在还只能够停留在整个太原附近的地方进行开发,但是只要这个开头开好了,后面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甚至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将整个合同地区完全的掌控,甚至将整个河东地区的潜力,完全的挖掘出来。” “要是他们真的能够将这样的政策推广到整个河北地区,甚至整个河南地区,那将会是呈现一个非常可怕的景象了。” 广平王说到最后,语气当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说不好的恐惧。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政策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换做是他自己,他也希望能够将这样好的政策推广到整个天下,但是如今推行这样政策的人却是他们的最大的对头,这实在是让他没有办法真正的高兴起来。 如果是他们大唐朝廷是这么推行的政策,那么他一定会发自肺腑的感到开心。但是很可惜,并不是大唐朝廷推行的这样的政策。 “而且不光如此啊,这些道路如果真的能够有效的去维护,那么可以想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当地的征收工作都会减轻很多,并且征收的损耗也会相应的减少很多。”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他们可拥有了更多的粮食,在如今这个环境之下,拥有更多的粮食就代表着他们拥有着更大的战争潜力,这对于我大唐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件能够开心的起来的好事啊。” 王君荣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说实话,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颇有些富二代性子的广平王竟然也能说出如何此深刻的道理。 在他的眼里,他眼中的广平王,其实跟他家族当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区别并不是很大。都是没有什么能耐的,然后被自己的父辈强行拉出去镀金,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后代一个更好的起点,一个更好的地位。 至于后代本身,能力说不得太差,但离好也确实差了很多。 这样的人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庸的人,最起码在他的眼中,广平王的形象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他没有想到一直在他眼中都是如此平庸,如此没什么能力的广平王竟然也能够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并且能够对这样一件事情有着如此深刻的认识。 甚至可以说当中很多的认识,是他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就比方说道路对于粮食征收这些方面。 一旦在当地能够投入人手的数量变少,就代表着朝天可以用更少的人手去做更多的事情,这同样对于朝廷来说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如果是可以去减少人手的话,那就相当于朝廷又少了一部分开支。 也就意味着朝廷能够将更多的财富用于其他方面。 如果朝廷并不想减少这些人手的雇佣,那么同样可以让这些人手去负责其他的工作,这就可以让朝廷的工作在下面的城镇和乡村当中可以更为准确的传播。 之所以这些城镇和乡村当中很多百姓会被当地的地痞无赖和豪强欺压。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当地的官府没有办法深入到这些乡村内部。 即便是当地的官府派出官员去了解情况,也会认为人生地不熟和其他的种种原因,导致他们的工作一直没有办法持续地开展下去。也会更容易被当地的地痞流氓和那些豪强们所联手欺瞒。 这自然会导致当地的很多百姓看到官员派下来的时候,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帮助。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信任当地的官员。 而官员其实有很多也是非常无辜的,因为他们自以为他们所了解的消息就是最真实的情况,根本就没有想过当地的很多地痞流氓,地痞无赖和当地的豪强竟然会胆子大到,联合起来去欺瞒他们这些在朝廷上任职的官员。 他们自以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真真正正的为民请命,却没有想到他们从始至终都在遭受的欺骗。 至于有很多朝廷所发布下来的政策和命令,由于地方官员的人手不够,所以常常需要当地的一些豪强来帮助官府,进行宣传朝廷所下发的各种政策和命令。 毕竟这些当地的豪强都是读过书的,他们要比那些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平民百姓更能够去了解政策上的含义,并且他们人手比较多,在当地也有一定的基础,所以很多官员就会直接将这样的工作摊派到其他人的头上。 可是这就给了当地豪强去借虎皮拉大旗的机会。 很多豪强就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表面上宣传是官府的意思,但实际上却在私自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收敛财富。就比方说很简单,朝廷需要征收一部分粮食,朝廷可能经过一系列的计算,决定在每户人家征收上一斤粮食。 这个数字并不算特别多如果在天公作美,粮食收成的也比较好的时候,每户人家拿出一斤粮食是绰绰有余的,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伤筋动骨,即便是收成不好的时候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将这么多粮食集中起来,就可以让朝廷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等到由当地的豪强去征收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通过当地的百姓根本不认识字,而且和外界也没有过多的接触,然后去篡改官府发下来的命令。 如果官服只是想要在每户人家征收一斤粮食,他们就可以假传这样的命令,在每户人家征收2斤粮食,而他们反过来又只需要给官府上交每户人家一斤粮食的分量,至于多出来的那一斤粮食的分量,就可以被他们私自吞下来。 而他们所存下的这些粮食,不论是拿出去卖,还是存放在自己的家里,等到天不作美,年景不好的时候,许多人不得不需要卖地来求生存,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些原本就是他们收刮上来的粮食,反过来去低价买这些其他平民百姓当中手中的土地。 然后将这些土地继续收为己有。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着更为强大的财富基础,同样就可以去供养家族更多的子弟,可以去读书,然后进一步的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以说这几乎是在这种时代下无法避免的一个状况,但是如果能够在每户城镇,每个村庄之间连通上道路就可以很大程度的减轻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和程度。 毕竟这种豪强联合起来,上欺瞒官府下欺压百姓的情况,能够发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朝廷所发下来的命令是什么。 朝廷当然会有相应的文书,但是这些百姓不识字,所以自然看不懂文书,他们想要去得知文书上的内容,就只能需要别人去给他们读,去给他们解释,而由于这些解释的工作落在了当地的豪强身上,所以他们就可以借着这样的权利,随意的去篡改其中的命令。 由于这些豪强可以说,是这些平民百姓所能够接触到的唯一一个能够给他们解释命令的人,所以这些好像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但是如果能够让这些百姓接触到更多的人,可以为他们解释这些命令的含义,那这些好像自然会有所收敛。平民百姓可不是傻子。他们是非常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的。 如果他们得知这些豪强给他们说的,跟命令上给他们说的,并不是一样的,那么他们自然会站起来反对豪强。 想让平民百姓在一瞬间去学会读书识字,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道路能够很有效的让这些平民百姓认识更多的人,而一旦当他们认识了更多的人,他们得知消息的渠道就随之多了起来,当地的豪强和地痞流氓想要去切断这些百姓的得到消息的渠道也会变得更加的困难。 这样一来,同样会使得朝廷的政策和地方的廉洁程度,都会相应的提高很多。 “除了这些以外,他们不仅修了相应的道路,还同样修了各种的水利设施。”广平王在说完道路的这两则消息之后又继续开始说了,剩下两则当中其中一则的水利消息。 “兴修水利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不过由于朝廷的国库问题,想要在地方上去兴修水利的话,就只能由地方官府自己出面。如今太原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天子坐站在太原,当地的官员不敢随意欺瞒,所以才会如此尽心尽力,但是这上面并没有积极如何去能够让当地的官府自发修建水利设施,这一点他们其实还是有待加强的。” “他们不能够同样利用修路的捐款方法,去筹集兴修水利所需要的财富吗?”王君荣有些好奇地问道。 广平王摇了摇头。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以的,毕竟这样的方法在修路上有用,在修水利设施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毕竟道路是可以给当地的平民百姓带来很大的福报的,而水利设施也同样可以给当地的百姓带来很多的好处。” “但是当地的平民百姓的钱终究都是有限的,而且他们这些钱想要收回来,想要去换得更好的生活也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想要去让这些百姓拥护这样的政策,就需要给这些百姓足够的时间去得到他们能够从中得到的好处。只有当他们尝到了甜头之后,他们才会去拥护这样的政策的执行。” “如果在短时间内大量的去让这些百姓捐款,而却迟迟不能够给他们回报。即便是真的让他们的财富增加了,但是因为你捐款的次数变多了,导致百姓手中仍然没有多余的金钱能够让他们去提高自己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去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那对于百姓来说,这样的政策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尤其是官府一直在从他们的兜里往外掏钱。这也会让百姓们去逐渐的厌恶官府。” “太原那边如果真的要是这么做了,那反倒是他们自寻死路了。” 第二百零六章 见面 第208章 见面 王君荣将他所听到的这些都暗自的记在自己的心里,决定等自己回去的时候要将这些所听到的东西都简单的整理一遍。 等自己后面回到太原的时候,再将这些自己所听到的消息都交给上面,这样一来,估计自己同样也能够再立下一桩功劳。 至于其他的消息倒是不是那么紧要了,毕竟现在太原的报纸也是处于刚刚发起的阶段。 “我倒是有些不太理解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呢?太原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去能够推行这样的报纸呢?” 广平王在谈论完了报纸其中的内容之后,又开始对报纸本身产生了好奇。 “这上面还记载着很多有意思的新闻,虽然这些新闻没有什么太大的信息量,也跟政策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但是这里面很多有趣的消息都是那些特别受平民百姓所喜欢的消息。甚至当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 “一旦那些百姓能够对这些故事产生好奇,产生兴趣,那么他们就特别想知道这些报纸上面的内容,也会更想要能够通过他们自己去看懂这些报纸上的内容,而不是仅仅去听别人给他们说,给他们讲解,这样一来,当地去推行教化的难度就会降低不少,而且说不定成果也会更好。” “真是想不到啊,这么一个聪明的决策,以前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有想出来。” 广平王,到底是广平王。他能够自小就获得李隆基的喜欢,能够一直得到自己父亲的信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能力摆在那里,或许他的领兵打仗的能力并不是很出色,但是对于治理国家这一方面,他确实是有着特别独特的眼光。朝廷那么多的官员决定支持广平王,并不是因为仅仅是他的身份起到作用,同样他的能力也确实得到了很多官员的信服。 王君荣甚至感觉如果不是自己的立场已经决定了,已经摆在这里,不能够去继续更改了。 如果他只是很普通的身在大唐朝廷上的一个官员,在看到广平王如此的能力之后,恐怕也会甘愿投身到广平王的麾下去为这位皇子卖力气。而且他也确实相信在整个大唐朝廷当中,在整个大唐的众多皇子当中,这位广平王是能够让大唐走向更为光明的那一位皇子。 这能够给整个天下带来更好的生活。 只是很可惜,他的立场已经决定下来,不能够去变更了。而且广平王虽然是非常不错的,但是相比于太原城中这些新鲜事情的源头,明显还是后者更厉害一些。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在家听人说起,这些都是太原城中的那些商人所鼓捣出来的东西。殿下应该也知道,太原城中的有些商人已经将生意做到了这边来,所以这些相应的报纸也会被他们带来一部分。我就是从他们手中将这些报纸收集起来的。” “原来这就是商人嘛。” 广平王喃喃自语,眼神当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 说实话,他对于商人所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确实知道的并不多。他对于这些底层百姓只能有一个比较模糊的印象,那就是这些平民百姓是非常厉害的,但是这些厉害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却并不知道,而且不光是商人,哪怕是那些从业的手工业者,哪怕是那些在土地上耕作的农民,对于这些人真正能够展露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能量,他都是并不知情的。 “好啦,说这些也不是特别重要。最近外面是不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广平王说着说着忽然画风一转。王君荣都忽然愣了一下,只不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对上了广平王那双非常深邃的眼眸,让他不由地仿佛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颤抖。 “殿下是什么意思?” “外面是不是已经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了?” 王君荣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偶尔还是出去了解情况的,所以对于外面如今的地步他是很了解的,而且他也早就已经跟城里的人接了头,所以他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是有规划的,只不过他从来就没有将这些消息都透露给广平王。 他根本不知道广平王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广平王则是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笑出了声,整个人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严肃。 “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其实猜测起来也不是很困难,毕竟外面原本负责看着我的人已经减少了很多,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这些负责看守我的士兵是不会轻易被调动的。而且可以简单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去调动这些士兵,那肯定是跟战争有关的。所以这附近肯定是有战争发生。” “而且这份报纸最近的一个也都是在你上上一次出门的时候了,在你上一次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回来任何的报纸,既然这些在城里面的人每一次都能够得到新的报纸出来,那么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这些人没有理由带不来新的一份报纸,所以他们之所以没有把报纸带过来,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办法去出门,收到新的报纸。” “可以想象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这些在城里面做生意,做买卖的人都没有办法出门,那肯定是威胁到了城池的命运。” “简单将这两者结合到一起,大致就可以推算得出整个事情的样貌了。我们的附近有战争发生,而且战争已经大到没有办法让城中做生意的人出门。那想要同时去满足这两个条件,就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已经有人兵临城下了。” “我说的对不对?” 王君荣没有想过自己一直隐瞒的消息,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线索露出来当下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同样眼神当中也变得有些无奈。 “原来这些都瞒不住殿下。” “哈哈,你当然是瞒不住我的。你作为我的老师,其实也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会让我变得担心,所以就故意隐瞒。我虽然大致上能够猜到一些,但到底没有真正了解我全部的消息,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王君荣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也并没有任何理由要去隐瞒了,之前之所以隐瞒,那自然是因为整个计划想要顺利的进行。 如果广平王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那肯定是能够将最终的效果做到最好,但是现在广平王已经知道了,那自己想要继续去完成任务的话,那继续去获得广平王的信任,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前提。 只有自己继续得到广平王的信任,自己以后才能够继续在他的身边做事,并且能够得到很多第一手的消息。 只不过当他正要将他所了解到的这些消息全部说出来的时候,外面忽然有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样两个人同时都愣了一下,毕竟他们在这处居住的院子是非常偏僻的,尤其是在广平王被禁足之后,周围也早就已经被清理了。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经过这边。 除了每三天要送一次菜的人会经过这边,然后敲门。其他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消息过来,更不会有任何人过来,更不要说敲门了,尤其是现在外面可还是有这两名看守的。 虽然外面的看守人数已经被抽调走了很多,但到底还是留下了两个人在开着大门,后门也还有两个人。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寻常百姓有胆大包天的过来敲门,那肯定也要是被在门外面看守的两名士兵给及时阻止的。能够越过门外的两名士兵,或者让门外的两名士兵不敢阻拦,还能够上前敲门的,那肯定是在朝中当官的,而且这个官还不一定太低。 哪怕是什么小官,那也肯定是有着非常大的背景。 广平王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些多了兴致的笑了笑。 “这个时候还来到访,倒是有些意思了。” “出去见一见吧。” 王君荣点了一下头,随后去担任了开门的工作,而另一边的广平王也很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准备拿出最好的姿势去迎接这个可能是朝廷大官的人。 而等到门打开的时候,王君荣和广平王都同时愣住了,因为站在门外面的那个人虽然周围没有其他的太多的跟随,但是那张脸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尤其是其中的广平王,他之前可是参与过朝廷上的很多事情的,对于萧华的这张熟悉的面孔可以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他确实想过,可能是皇帝要念记着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然后派人过来解除他的禁足,也有可能是皇帝干脆不认他了,直接派人过来赐死他,这也不是之前没有干过的事情。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已经做好接受的选择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次过来的竟然是如此有分量的人物。这可是堂堂的百官之首啊,能够让这样的人过来。广平王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些忐忑,因为他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竟然是相国亲自前来。小王受宠若惊,小王给相国问好了。” 广平王主动去行礼。即便是在他之前地位没有丝毫重要的时候,对于这位百官之首,他也要拿出实打实的尊敬。 更不要说他现在的地位根本就不稳固。而且萧华也确实值得他的尊敬,毕竟此人的人品和能力都是得到很多人的认可的。虽然他在朝廷上的膨胀并不多,但不管是朋友还是跟他有矛盾的敌人,都对他的人品挑不出任何的错误,他们最多也只是利益上的牵扯纠纷,利益上的对立,但是这些对立完全牵扯不到个人身上。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对于此人的人品和作风都是无可挑剔,要竖大拇指的。 “殿下这段时间受苦了。下官今日前来也就长话短说了,如今天子失踪,下官想请殿下出来主持大局。” 萧华根本没有打任何的马虎眼,现在这等时候也不允许他打什么马虎眼,干脆就将整个事实情况非常清晰明白的直接说了出口。 广平王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当下直接愣在了原地。其实他愣在了原地。 另一边的王君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他所能够收到的消息也不过都是在城内的这些接头的探子,这些人来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比他提前到哪里去。 所以他们能够收到的消息,也就是普通百姓能够收到的消息再稍微多一些,顶多在有些方面能够是达到一些朝中低级官员能够得到的消息这样的地步。 可是这种机会的消息,显然是没有办法能够获得天子突然消失,这种大爆炸消息的级别的。王君荣都不知道天子不见了,他只知道外面现在是被另一名大唐朝廷的大臣给围住了。 “天子不见了?” 广平王在愣神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之后才缓缓的缓过神来,眼神当中还残存的难以置信的神情。天子可是他的父皇。那怎么说也是一个朝廷的皇帝,竟然能够说不见就不见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那可是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啊。更不要说这么一个大活人,身边的衣食住行可都是有着不少人看着的。 要说普通的平民百姓可能会不见,那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毕竟他们都是一个人,不论走到哪里,突然消失总归是能说得通的,但是那可是皇帝呀,周围向来都是前呼后拥,不知道有多少个太监宫女跟在身边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广平王第一时间还以为萧华是在逗他。只不过对上那双极其认真的眼睛,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将这样的消息跟玩笑两个字连接在一起。 “我能问问,父皇他是怎么消失的吗?” 第二百零七章 尸体 第209章 尸体 萧华没有任何的隐瞒,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王君荣也在一旁仔细的听着,毕竟这可是百官之首所说出来的消息,这可要比他在外面打听的所得到的消息可准确的多了。 而且听完这些消息之后,广平文也很哀愁的捂着脑袋哀叹了一声。 说实话,他都没有想到会变得这么曲折,他还以为是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却没有想到现在把整个城市搞得如此紧张兮兮的人,竟然是自己人。 李轨这个名字他当然是听说过的,毕竟是在朝中当着大官儿。其实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文官出身的家伙竟然会领兵围城,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这期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萧华知道广平王现在说着的是外面围城的事情,所以他同样点了点头。 “我也以为这其中会有些误会,但是现在群龙无首,整个朝廷没有人主持大局,总归是不行的。而现在能够有这个能力去主持大局的,就只有殿下您了。” 广平王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其实也是在思考。 这个主持大局听起来是一个比较有分量的职位,如果是其他时候,也就是在他还没有被禁足之前,有人让他去出来主持大局,他肯定是义不容辞的。 毕竟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都担得起这样的位置,但是现在可不是以前了。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非常惨重的失败,甚至葬送了很多大唐军队的精锐,而他现在所遭受的惩罚还没有结束,突然就要出来主持大局。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尤其是天子消失,这听起来就很假的东西。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没有办法让人完全的把心放下来。 尤其是这个主持大局。 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天子确实消失不见了的话,拿出来主持大罪就相当于行使的是天子的权利,行使的是皇帝的权利,也就相当于他在实际上是拥有了皇帝的权利。 既然一个人都能够在实际上拥有皇帝的权利,那他和皇帝这个名字又能有多远的距离呢?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皇子,可没有想着要谋权篡位,他也不需要去想着谋权篡位,自己的父皇身体不是很好,估计哪怕就是光凭父皇他自己也坚持不了几年,他完全不需要如此着急的就把自己的名号确立起来,所以他其实是非常犹豫的。 这种出来主持大局明显是带有着很大程度的陷阱的。 如果自己一个不留神的话,就很容易主动跳进去,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还没有在做最后一步呢,怎么可能就这么随意的被别人给踩下去? 萧华看到了广平王的犹豫,同样开口说道。 “天子抛下自己的臣子们离开这于情于理,即便是天子以后回来也不会继续能够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如同如今的太上皇一样。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就相当于实际上可以获得其他绝大多数官员的信任。” 萧华这番话可谓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王君荣和广平王两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惊讶。如果是别人说出来这些话,他们或许还不会表现的这么惊讶,但是如今说出了这番话的人,可是萧华。 这可是长久以来一直将整个朝廷的秩序看作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一直以来都是在去主动维护朝廷的秩序和律法,绝对不会让别人随意的去动摇朝廷的规矩,朝廷的律法。任何事情都要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去做,按照规章秩序,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来。 他们就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操控皇帝这个位置。 甚至还明摆着说即便是以后的皇帝回来了,也没有办法继续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这就和相当于废掉现在的皇帝有什么区别呢? 这可不是一般的臣子能做,也不是一般的大臣敢做的事情了。萧华这番话基本就可以等同于告诉广平王,你现在出来主持大局,我来扶持你当皇帝。 当然其实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因为但凡一个出来主持大局的人都是可以获得其他大臣们的信任的。 萧华并没有说出来主持大局的人的身份的范围,也没有说他们的年龄的范围。 其实前者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疑惑,那肯定是拥有着皇族血脉才能够优先去选择的,可是后者同样没有任何的约束。这就代表着这些选择将会变得多种多样,如果是一个能够已经成年并且有着独自判断能力的皇子,那肯定是非他自己的莫属。 但是如果只是一个皇子的身份,不需要那么多的智慧,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判断能力,只需要是一个皇子就可以的话,那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天子身体不好,只是最近这两年的事情,之前天子的身体还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真的让自己其他的弟弟们去,因为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和扶持,最后登上了天子的位置。 那估计就是他做梦也是不会甘心的。 广平王想了很久,最后咬了咬牙,刚要决定去同意。就立刻被人给制止了。 “且慢,且慢,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多思索一阵才好。” 王君荣快速的上前打断,他可不希望广平王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他还需要广平王去继续做其他的任务呢。只不过还没有等他开口,外面却又一次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一次不再是朝廷当中的官员,而是一名神色慌张的士兵。 “相国大人不好啦。外面,外面,外面已经乱了!” …… 外面确实是已经乱了,但是如果准确一点来说,乱了的地方并不是城池外面,而是城墙上。 城墙上有很多的唐军士兵,这些士兵原本的任务是负责驻防城墙,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突然攻城。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外面的人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动作。 可是他们却在今天突然掏出来了一个板子,突然开始有了动作。 尤其是那一个很大的木板子,被他们高高举起来,这些城墙上的其他唐军将士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和不理解,不知道这些人要打着什么样的名声和旗号。 更不知道这些人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要做些什么,毕竟他们眼前的这些人可是突然都从自己的军营当中走了出来,开始摆好架势,看起来就是想要跟别人决一死战的意思呢。 这让城墙上的许多唐军士兵都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又不可能去跑到城市下面,跟这些比他们人数不知道多了多少倍的家伙打阵地战。 他们只需要在城墙上去防守,不断的去削弱城下进攻方的兵力,他们只需要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原本他们觉得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难的工作,毕竟他们虽然有一部分都是性命,但还是有一部分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只不过他们由于身上带有一些伤势,导致不得不停下来修养,也正是因为他们停下来修养,所以他们才能够今天坐在这里。 原本两边一直是相安无事的。他们还以为这一次应该不会真的要见到血光。他们也不希望在这里就打起来,毕竟下面的那些人可不是敌人,而是他们算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大家都是大唐的军队,又为什么非要手足相残呢?这是他们所抱有的一些观点。 外面的那些家伙一直以来没有动作,他们这些人还以为外面的那些家伙跟他们想的是一样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天这些人突然有了动作,而且其中他们在最前面还高高的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面还绑着一个人。 或者说,严格意义上,那应该是一具尸体。 谁也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这些敌人要将一个尸体放在那么高的木板上,还有把这么高的木板再一次高高的举起来。甚至这个木板还是冲着天仰了一下角度。 这种位置就好像是特地方便他这边的人能够看到这些东西。 可是等到这个木板慢慢走进,等到城墙上的很多士兵,都能够清楚的看到这木板上面,所绑着的这个尸体到底是谁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的发现,这木板上所绑着的人,就是他们的皇帝,也就是他们的天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天子明明好端端的待在城里,为什么突然被这些敌人给搞了过去?甚至还把天子的尸体给带走了,这简直就是难以相信的存在。 “那是皇帝陛下?” “好像是啊。” 城墙上的很多唐军将士在窃窃私语,互相交头接耳的。即便是原本应该维持纪律的唐军将领,如今也不由的撑目结舌,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情去管下面的那些将是交头接耳,让他们不要说话。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城墙下方,李忠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城墙上守城的将士的内心已经开始浮动起来了,毕竟他们说到底也不过都是打工人罢了。 如果有老板在的时候,那他们为老板打工,或许还能够升官发财,能够得到自己很多的好处,但是如果现在老板都没了,他们这些在老板手下打工的人就还有什么必要去继续为了老板打工呢。 他脸色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向自己身边的白延方,皇帝的尸体当然不是他带人找回来的,他甚至都没有想到皇帝会从城里面悄悄出来。 而这一切的结果其实都是白延方带人做的,甚至他之前都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直到人家带着皇帝的尸体过来的时候,他才知道的。 “只不过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李忠还是忍不住的询问。 白延方笑着挑了挑眉头。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如今我们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要将眼前的这座城给拿下来。如果你还想着在以后可以升官发财。能够让自己的位置更上一步,那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如果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让仆固怀恩那边反应过来,到时候在我们的后面派兵偷袭我们。到时候我们可就会陷入前后被夹击的尴尬境地了。” “如果到时候我们不但没有拿下这座城池,反而在这座城池下面被打的丢盔弃甲。太原那边对你我的评价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你也不希望太原那边对你我的评价会变得那么的低下吧。” “如果真的被评价到了那种低下的地步,你我接下来想要在太原方面去获得自己的地位,可就会变得更加困难了。所以为了能够展现出你我的能力,用最短的时间拿下这座城池,总是需要去采用一些非常人所能够办到的方法的。” 白延方漫不经心地开口劝着。 他当然清楚,李忠如今所有些担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那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理的这具尸体乃是大唐天子的尸体,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百年王朝的皇帝,是一个百年王朝天下人的图腾和象征。是秉承着上天意志的天命之子。 私自对这种人的尸体做出如此不恭敬的事情,是很容易会受到上天的责罚的,也会造成很多难以预料的后果。 李忠最起码像他这种人是在心中比较担心的,而且他本身对于天子皇权这类带有极其封建色彩的词汇,都是极为恭敬的,而且不光是他,几乎是绝大多数的天下人,尤其是那些没怎么读书识过道理的百姓,都是带有着盲目的崇拜的。 即便是那些读过书认识道理的读书人,他们中很多一部分也同样是认为皇权是不能够侵犯的。 而作为承载着皇权载体的天子本身,那自然是同样神圣无比的。如今他们把天子的尸体高高挂在上面,任由风吹暴晒,李忠自己的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第二百零八章 加火 第210章 加火 而且不光是他。李轨在看到天子的尸体的时候,那一刻也是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天崩地裂了。 李忠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他却一双眼睛亲眼看到了,在李轨看到天子尸体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悲痛不已,伤心欲绝。 甚至直接哭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今率领大军攻城变动的人才不是李轨,而是他李忠和白延方。 李忠还不知道李轨心中打的小心思和主意,但是他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毕竟他虽然脑袋是机灵的。 可在读书和认识很多历史道理的这一方面,还是要比其他人差上许多,尤其是比白延方李轨这两个人是要差上很多的。 如此对待一个皇帝的尸体,这会让一个人在礼法上面就先天的带有弱势的地位。毕竟如今不管是哪一个王朝想要持续建立,都离不开忠诚这两个字。 不管是哪一个人当皇帝,建立哪一个国家,都是需要靠忠诚这两个字来团结自己手下的那些大臣们的。 毕竟光靠皇帝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治理出特别大的天下的,他需要靠各种各样的大臣为他打工。而是想要让这些大臣紧密地团结在他周围,不至于反叛他,就必须让这些大臣们心中牢记忠诚。 这其中是有非常多的说道的。 想要去让这些本身就绝不是傻子的大臣忠诚于一个人,那也需要不断的在这个人身上加上各种各样的权威,加上各种各样的神秘色彩,就这样,当大家觉得这个人离他们非常的远,让他们不可琢磨,他们才会发自内心的对这样的人产生恭敬,皇帝本身就是带有着一丝神秘色彩的一个称号。 更是在往后的每一个王朝当中,不断给皇帝天子这样的身上加上各种各样的天上的权利,带有着上天的意志和色彩。可以说,皇帝本身是不允许别人所侵犯的。 如果是在朝堂上这一个比较小的圈子里,那不管做什么,还都是稍稍可以去放松一些约束和规矩的,毕竟朝廷上的人大多只是一小部分人,而这一小部分人是非常精明的,他们很清楚皇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不同于那些没有什么知识的平民百姓,他们是非常了解,皇帝本身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所以哪怕是你得罪皇帝,哪怕是你看不起皇帝,他们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说到底,他们本身也不是对皇帝非常忠诚,他们都不过是在利用着这样的一个规矩去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他们最后所需要的,只是他们想要的利益而已。但是如果在远离的这个圈子里派,当这个游戏参与进来的人不再只有那么很少的几个人,而是有着大量的人参与进来,尤其是有很多对这一套深信不疑的平民百姓参与进来,那他们也都要在明面上维护着这样的规矩。 是绝对不能够做出任何损害这些规矩的举动的,就好比他们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将皇帝的尸体高高挂在上面,如此的被侮辱。 如果这样的举动是在朝廷上,是在皇帝的宫里面发生,只有很少的人才能够见证到这一幕,那或许还不会变得这么严重,毕竟只要人少,那么就有可能去隐藏一些非常关键的信息,之后其他人在听到的也不过都是很多人传播无数遍所流传下来的版本,其中还会遭到很多删改和扭曲。 而且毕竟眼见为实,当其他人在事实上没有见过,他们只是道听途说,听着其他人给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复述着这样的版本,甚至他们一个人可能还会听到很多不同的版本,那么这样的话,他们大多都只会把这样的事情,当成一个饭后谈资去一笑而过,而不会当成是真的伤天害理的大事情。 可是如果当眼见为实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好像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论是城里面还是城外面,都有大量的将士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幕,而这些将士其实就是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所组成的,他们就是这些群体当中的一员。 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能够见到他们在侮辱皇帝本人的尸体,那这无疑代表着皇帝的权威要在这些人心中大打折扣,他们在这一刻就会突然之间发现皇帝本人也没有那么神秘,皇帝只要被杀也是一样会死的,不再是他们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那种神话人物,不再是那种仿佛是拥有的不死之身,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永远俯视着你,永远知道你的一举一动的神仙。 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个即便死了之后一样可以被高高举起高高挂在木板之上被侮辱的尸体罢了,一样是和正常人死去之后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样惨烈的尸体。 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想要继续当皇帝都是很大的阻碍,毕竟他们想当皇帝位的肯定是当皇帝以后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利用这些权利去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让自己去享受之前所无法享受的生活,而不是去给自己找麻烦的。 更不是去让人觉得皇帝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被打破的规矩,可以被拉下神坛的存在,从而让自己变得麻烦不断。 李轨肯定是心中打着的想要去换皇帝的这样的一个心思,说不定他也有自己想要去当皇帝的意思,否则他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决定出来。 萧华还想着是否可以尝试一些手段劝服自己这位以前的朋友,这在白延方眼睛当中是非常可笑的存在,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家心中已经决定了这一切就代表着这些决定是不可能更改的,这种大逆不道的决定,一旦做了出去,那就绝对不可能有收回来的一天。 除非是他自己遭遇了失败,才有可能将这些收回来。但是在遭遇失败之前,这些决定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的结果的,不存在另外一条选择和结果。 李轨他确实存在着篡位的想法,但是在看到皇帝尸体那一刻,他也知道情况已经大条了,他想去换一个皇帝,把他自己捧上皇帝的位置。 可是这一切当中所需要经过很多年的努力,需要经过很多的步骤,是需要一个比较平和平缓的趋势,慢慢来做这一切的就好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先把他自己捧上一个比较高的臣子的地位。 然后一步一步掌握朝廷的权利,然后逐步架空皇帝本身,最后在民间把自己的声望给不断的拔高,这样一来,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当这个皇帝。 也是只有这样的话,他才能够保证皇帝的权威,皇帝的尊严不遭受任何的损害,他能够很好的继承皇帝这样的尊严和权威。 但是现在皇帝的尸体都已经出来了,这就代表着皇帝的权威是要遭受非常大的打击的。如果是由他出面去做这一切,哪怕是皇帝本人,并不是他所弄死的,而且也确实不是他所弄死的。 白延方在抓到了皇帝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个活着的皇帝去送给别人,只有死了的皇帝才能够更好的完成他们的目标和想法。所以他在抓到这个活的皇帝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将皇帝弄死。 甚至还在弄死之后在皇帝的身上又弄出了很多伤痕,为的就是行造一个伤痕累累的尸体,这种惨烈的状况。 只有这种惨烈的尸体,一个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无比尊重的皇帝,却在死后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这两者能够形成的强烈对比才能够更直观冲击人们的心理。 才能够在人们的心中造成一个非常强烈的反差,然后去驱使人们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李轨或许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么多,但他绝对清楚,一旦皇帝的尸体被摆在明面上,那他接下来要做的这一切都要完,甚至他本人也不可能再有一个新的机会,去将皇帝的位置换自己上去做了。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装作自己不存在,装作这些都不是他所做的,而那个时候直接晕厥掉是他所能够做出来的一个最合适的选择。 因为他也非常清楚想要快速拿一下自己眼前的这个城池就一定要采取一些非同寻常的办法,如果只是用一些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攻击的方式,是没有办法快速拿下一个诚实的,必须要让里面的守军先行崩溃,然后他们才可以快速拿下诚实,毕竟他们在拿下城市之后还要去抵御其他人的进攻。 这样一来,城池各种的守备的设施就一定是要非常完善的才行,如果他们在攻击的时候就先将这些设施给破坏掉了,那么他们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将这些设施重新修缮好,那么等到他们后面的军队来攻击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这么多可以用来依靠的力量去帮助他们防守。 说到底,他手下的这些军队在人数上或许占据着一些比较大的优势,但是在战斗力方面确实不太行。 能够依靠设施去防守的话,或许还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如果没有设施去防守,能够让别人轻易的把城墙重新给打破,那到了那个阶段。 他所做的这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要采取这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把皇帝的尸体直接搬上来,确实是一个比较大胆的做法。 而且在短时间内用这样的做法确实可以快速击溃城里面负责防守的那些唐军士兵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可以不攻自破。 但是要用这样的选择绝对不是他能够去做的,他是绝对不能够去参与的。只能让其他人去参与,至于这参与的人,最后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毕竟他后面还是要重新为皇帝本人去树立民生的。 他还是要让皇帝变得再一次尊贵起来,再一次变得无人可以撼动取来,所以这些在这等情况之下敢于去侮辱皇帝尸体的人,最后都是只有死路一条的,等他到时候掌握了大局,并且重新为皇帝这个位置平反之后,将这个天下的游戏规则重新给扶持起来。他们就又可以继续在相同的一张桌子上开始打牌了。而他们这些最后肯定是要成为牺牲品的。 李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和结果已经被注定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太过唐突,太过冒险。可白延方跟他是不一样的,他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根本不需要去害怕李轨,李轨可能有他的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但他有自己的手段,难道白延方自己就没有任何能够做出来应对的决策吗? 双方都不过是在一张牌桌上互相打出自己的底牌,一张一张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李轨已经将自己手中的牌打的都差不多了,而且他手中现在剩下的几张牌都已经能够很清楚地被人看出来。白延方自己的牌还没有打出来多少呢,这一场两个人之间的争斗还没有到最后阶段呢。 白延方轻轻笑了笑,没有在这些话题上多浪费口舌。李忠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张牌桌上出现过,这张牌桌上也永远没有他的位置。 所以他不需要去跟一个从来没有在牌桌上出现过的人解释那么多,他也听不懂,而且他也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个牌桌上打牌的速度再一次加快起来。 时间是非常紧凑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误。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眼前的这种城市先乱起来。而如果要让眼前的这个城池乱起来的话,那首先就要让这座城市先被攻克。 只不过现在的火候还不是很大。 “城墙上的那些守军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这个时候是时候再给他们推力一把了。” “把第二批的人也带上来吧。” 第二百零九章 城乱 第211章 城乱 白延方发话之后,立刻就有下面的士兵跑到后门去传达。 然后没过太久的时间,就有新的人从后面源源不断的赶了过来,并且原本只有一个木牌子被高高举起的数量也开始增多了起来,逐渐的就有新的好几个木牌被高高举起,其中有一个还快速的从后面往前接近。 等到这个木牌子接近到和最开始挂着皇帝尸体的那个木牌子一样的距离的时候,现在城墙上的那些唐军的将士们也都能够看清楚这些新过来的木牌上面所挂着的尸体到底都是什么样子的。 而当他们看清这些新过来的木牌子上面,所挂着的尸体都是什么样的面孔之后,他们整个人的士气就再也绷不住了。 如果说皇帝对于他们还比较遥远,他们能够辨认出皇帝的身份,主要还是皇帝的那身衣服,像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是没有办法能够直接看到天子的容颜的,他们最多也就是远远能够看到天子的服装,天子的颜色。 所以他们只知道最开始的这个木牌子,上面说挂着的这个尸体上面所穿着的衣服是非常像他们所见过的天子所穿的衣服的颜色的,而且看起来这衣服的款式也差不多。 但是到底这是不是天子本人,他们是没有办法能够直观判断出来的。而他们那些负责领头的将领们当然也不可能去真的说什么。 更何况有很多像林也同样没有看到过天子的面容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底层的大头兵们不知道,难道他们就能够知道了,不可能的。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去解释,即便是有一些人能够看出来,其实最开始也是不敢相信的,觉得这是不是什么障眼法? 毕竟天子应该好端端的在城里坐镇呢,怎么可能出去?还被这些人逮到给杀了。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但是等到这后面一个一个木牌子再一次被举起来,尤其是跟天子尸体所挂着的那个木牌子并列的。 上面所挂着的那个尸体他们就比较熟悉了,因为天子本人他们是见不到的,但这不代表天子身边的人他们也见不到,尤其是李辅国。李辅国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那些天子比较宠幸的大臣们,因为他们的官职都比较高,所以他们对于这些大人们的见面次数也不是很多。 李辅国仅仅是一个太监,所以他有时候是需要经常抛头露面的,而且他之前在军营当中巡逻的时候,也有很多的将士都是见过他的,所以他们很明白的就能够看出来这个面孔属于谁的。 而等他们发现如今他们所认识的李辅国,竟然也被外面的敌人给抓到并且杀死,挂在木板之上,他们就心中顿时觉得恐惧起来,而且另一个想法也开始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生根发芽,那就是李辅国是什么样的人啊? 虽然那只是一个太监,但但可是非常受天子所信任的太监,他们后面其实见到这个人的次数就不是那么多了,但他们也都清楚。李辅国给他们留下来的种种的传闻,那就是这个人经常陪伴在天子的身边。 可是现在连天子陪伴在身边的太监都被抓到被杀死了,那这跟着太监在旁边的人,而且还穿着的是天子的衣服,这不是皇帝又是谁呢? 等到他们发现皇帝竟然都被外面的人给抓住,甚至杀死了这些原本负责防守的唐军将士,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坚守在城墙之上了,毕竟连无所不能的皇帝都没了,他们继续在这里坚守,又有什么意义存在呢? 很快在外面的敌人发动简单的一轮进攻之后,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只是做了做样子,抵抗一下之后便立刻将自己的武器全部丢下,开始往城里面逃跑。 尤其是城门方面更是直接被里面的将士们给打开,开始往四面八方逃窜。说实话,城外面的人都傻眼了,因为他们都没有想过城里面的人会如此的不堪一击,竟然连抵挡都没有抵挡太久,就这么直接打开了城门,选择逃跑。 不过他们本来对于这些只是名义上跟他们算是同袍的家伙们就没有太多的好感,现在看到他们逃跑,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波动,最多只是最开始展现出了一些惊讶,随后便是非常极致的欢喜。 毕竟这代表着他们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城了,并且可以去搜刮城里面的财富了。 李轨虽然有着其他人的资助,但到底是没有朝廷国库作为支持的,更何况即便是有着朝廷国库作为支持,他手下的军队都不过是招募得来的,最多只能够去发放一些这些招募过来的设定最简单的一些俸禄,能够维持他们平常生活所需要的金钱罢了,至于再多的,比方说打仗所能够立下来的功劳,应该获得的各种各样的奖赏啊。 李轨是没有足够的金钱和财富支持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工作的。 所以在这种条件之下,想要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将士们去奋勇打仗,那就只能给他们其他的方式去激励他们,毕竟你肯定是要有激励的手段,才能够让这些人把脑袋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去跟别人拼死搏杀的,人家玩儿的是命,你要是不给人家相应的好处和待遇,但人家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不当命呢? 你要是不给人家待遇,说不定人家就要把你的命不当命了。 李轨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直接放松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在胜利之后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他自己是没有钱发,但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士兵没这个搜刮的能力。 只要每攻下来一座城池,那这座城市里面所有的财富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可以随便去获取,至于每个人能够获取多少,那就看你每个人自己的能耐了。 你有更强的搜刮的本事,你能够去搜刮到更多的财富,那你自然就能够获得更多,但是如果你没有那个本事,你搜过的东西比别人少,那你也不要去怨天尤人,这只能归功于你自己无能。 所以在有着这样的激励手段之后,他手下的将士们在某种意义上确实要比之前更激动了不少,同时战斗力也变强了不少,最起码看起来是要比以前更唬人的许多。 李轨但所作所为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新想出来的东西,而是唐军之前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甚至说之前每一个王朝的军队在打仗的时候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当兵打仗为的就是能够获得更多的功劳,获得更多的财富。 如果国家有钱,那可以让国家去拨出一部分金钱的预算,然后作为这些将士们打仗用功的奖赏。甚至如果国家的政策比较清明的话,还可以用各种各样的观觉去激励这些将士们打仗,奋勇拼命,只要你能够成功在战场上获得功劳,你就可以去升级自己的地位,不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而且可以得到国家赐予你的爵位,这样一来你就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地位。 而且这样的地位还同样可以带来很多的好处,比方说你可以不用再向国家去缴纳你的税收,国家甚至还有可能去要给你相应的税收作为补偿。这些都不是不能够办到的,但是如果当一个国家没有这么富裕,当朝廷的国库开始捉襟见肘,那这些依靠朝廷去做的各种各样的奖励措施就都没有办法去维持了。 即便是你想给这些打上拼命的将士去加官进爵,但是要知道如今这天下,你在大街上随便抓出十个人,可能有九个人都有绝位,或者九个人可能夸张了一些,但最起码有八个人是有爵位的。 整个大唐的风气就是这样,之前打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参加了打仗并且立下的功劳。 而大唐对于这些人的奖赏就是给他们相应的爵位,但是爵位之所以比较珍贵,那就是因为这东西很稀少,平民百姓大多数都没有,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够拥有,再加上这些爵位所能够带来的一系列特权,这才能够让这些东西得到别人的尊敬和追捧。 但是等到这东西开始泛滥了,等到这东西满大街都是,你在大街上随便抓出来十个成年的男性,有一大半都有爵位,甚至可能每一个人都有爵位,那大家就会逐渐的不把这东西当成一个好处了。 甚至连他们本来应该享受到的特权也开始被别人逐步的削减,毕竟这天下每一个人都有爵位,那朝廷的税收该从哪里去收缴呢?所以这些人现在逐渐的,已经开始对爵位这样的事情麻木了。 继续去赏赐这些人爵位,远远不如直接赐给这些人金钱更来得振奋人心。只不过李轨手中是没有钱的,国家手中也是没有钱的,所以想要去赏赐自己手下这些将士们金钱,那就只能去委屈一下城里面的百姓了。 毕竟都是跟自己出生入死打仗的,耗费了这么多人命才拿下的一个城池,放纵一点,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而就在另一边,城里面也直接乱做了一团。 之前还在朝廷上嚷嚷着,觉得李轨跟他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相同的话题可以去说服他的官员,现在都和其他人一样,谁也不再敢继续把这样的人去当成自己的同伴。 甚至说当皇帝的尸体被挂在木牌子上高高举起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慌了神了,毕竟他们最倚仗的能力那就是外边的军队是他们这些文官的人所带领的。 但是现在人家直接把皇帝弄死了,甚至还明摆着挂了出来,这是就是在告诉里面的人,他跟里面的人不共戴天,连皇帝都能弄死,那他们这些不过都是给皇帝打工的大臣们,又怎么可能会落的好处呢? 而且仔细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跟这样的人走在了一起,那以后的史书上又会该怎么写你呢?人家是弑君的大罪名,难道你就没有协同了吗? 这是要受万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没有任何一个文官敢于去承担这样的罪名,他们也不愿意去让自己的清白的名声得到这样的侮辱。所以现在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其中一边是城外的敌军正在蜂拥地向城市里面涌进,而另一边则是城市里面的各种官员马不停蹄的往城外面跑。其中往外跑的还夹杂着很多城里面的富商,还有城里面的百姓。 大家之前是觉得天子还在,现在朝廷当中的这么多高高在上的大神们还在连这些当官的都还没跑,他们这些不过都是平头老百姓的,又急什么呢? 毕竟外面也不安全,远远没有城里面安全,虽然城里面有些遭罪,但相比于外面随时可能让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还是城里面稍微划算一些。 但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城里面的这些官老爷们也不过如此,都没有办法去保证自己的安全了,那大家还都不都是一样吗?整个城市当中已经完全乱了起来。 萧华原本是想着赶回朝廷当中去主持大局的。 当他听说外面已经将天子的尸体都挂了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事情达到了最糟糕的情形。如果天子只是消失不见,那只需要他把广平王扶持起来,然后继续去对抗外面,并且隐瞒天子消失的消息,只需要在朝廷上的一些官员之间去把实际的情况交代出来,对于下面的中低级官员,甚至普通的平民百姓就直接告诉他们天子现在生了病,不适合见外人,由皇子广平王出面去主持朝廷。 这也是更容易被人所接受的,但是现在天子直接尸体就已经摆在了外面,这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去隐瞒实际的消息了。萧华一时间都没有想到很好的解决措施,他只是想着先回来将朝廷当中的这些官员稳定。 第二百一十章 逆行 第212章 逆行 萧华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能够解决眼前出现的这些突发状况。 但是他终归还是一个愿意去做事情的人,他是想着能够做一点事情,能够让这个情况缓解一下,那就能够尽量去缓解一下。 虽然现在大兵压境,甚至城中的那些将士和士兵们的心中都出现了波动,但总归还没有到完全失败的那一刻,只要还没有到完全失败的那一刻,一切都或许会有转机出现。 萧华所要做的就是能够尽可能去稳定现在的情形,然后去等待有可能出现的那一丝转机的出现,至于最后如果等不到的话,那也都是天上所注定的命数,不能够去强求。 只不过现实情况跟他所预想的偏差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他才刚刚从外面回来。 就在宫外面看到了一群根本连自己的衣冠都不再整齐的那些朝中的官员们,这些人在往常的时候都是表现的尽可能的体面的,在那些平民百姓的面前更是表现的一副极其尊贵的样子,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仿佛只是看这些平民百姓一眼,就已经是极尽他们全力的去施舍了。 可以说这些人身上不管是所穿着的,还是所佩戴的,还是他们所吃的,那都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可是如今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所一直辛辛苦苦维持下来的体面和面子? 在外面如此动荡的环境之下,这些人所想的都是一个一个的去跑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根本就没有想着如何去扭转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如此困难的处境。 萧华都没有走到里面去,只是在外面看就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人群当中的慌张,慌乱,以及疯狂。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天下会如何,更没有去想过天下百姓会如何,他们所思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自己。 萧华想着想着。突然好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和他们同朝为官的这些官员们,到底跟他是有着分明的差别的。 他一直希望这些人能够重新正视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做官这一条路,为什么要在朝堂之上穿着这一身身的官服,他希望这些人能够有朝一日重新捡起自己内心最原始的那份纯真。 然后和他一起将这个天下治理的更好,给这个天下的百姓带来更多的福报。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些衣冠禽兽们表现的样子,他突然释怀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人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高高在上,在他们眼里恐怕那些最为卑贱的平民百姓,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的人,虽然他们都是肉血凡胎,但长久以来在观念上的差别,在身份上的差别,甚至在一个人言行举止和周围环境的差别,就已经将他们完全的分隔了开来。 这些平民百姓根本不觉得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跟他们都是同一样的人,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也同样不觉得这些百姓跟他们是同一个物种。 他们穿着这一身一身红色的,紫色的官袍。 看起来好像是享尽了人间的尊贵,可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要为自己身上所穿着的这一身身的衣服去做些什么,为了那些一直供养着他们享乐的那些百姓们去改变些什么,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哪怕是事到临头降临到如此的大难,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去保存自己脚下的土地上所生活的百姓,保存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里面所居住的平民。 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想着自己去如何如何活命,都想着能够比别人更快一步逃离深渊和魔爪,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一直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平民百姓,根本没有那个能力,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着土地,他们一旦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土地去流落他乡,那就是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 可是这些百姓的困境,却从来没有被这些当官的人所在乎过。 萧华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一个人独自向着宫里面迈步前行,他的双腿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有像他今天这般沉重,仿佛他没迈出自己一步的双腿都好像是在拖动上千斤的沙袋一样,很难。 可即便是再难,他也一直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在所有官员都从里往外的浪潮当中,只有他一个独自的逆行者。 那些从里面往外奔逃的官员们,当然也看到了萧华,只不过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去在乎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主动上前打招呼了。 大敌当前每一个人现在最首要思考着的都是去如何挽回自己的生命,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何逃脱敌人下的魔爪。城外的那些人已经彻底都是疯了,他们连皇帝的尸体都敢亵渎,甚至他们连皇帝都敢杀,这些人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他们就是实打实的恶魔。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敢在城里面多做停留,因为仿佛他们多停留哪怕一刻钟的时间,都有可能被城外的那些疯子们给五马分尸。 萧华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已经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当内了。萧华跟他们走的方向是相反的,非但不跑,还主动往宫里面走。 就在这些人的眼中,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萧华自己想找死,那是他自己的权利,是他自己的想法,和别人没有关系。甚至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巴不得萧华赶紧进去的,因为这样一来,说不定他还能拖延住城外那些疯子们的脚步,毕竟一个堂堂百官之首,如此高级的官员独自在宫里面,哪怕是用来赎罪,砍头,地位也应该是够了的。 萧华周围是很混乱的嘈杂声。 有的人似乎是鞋被踩掉了,在那里破口大骂着,有的人似乎是觉得自己身上的东西有些碍事,一边跑一边开始解开自己的各种衣服往地上扔。还有的人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就知道闷着头往外冲。 萧华甚至在当中还看到了几个比较老的官员,因为腿脚不方便,跑不动,而没有办法赶上大部队,从而被他们身后追上来的人无情的推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也同样没有任何留情面的,直接踩在了那个比较老的官员的身上,踩着他的背部继续往前,没有意思,想要停下来减速的意思。 整个混乱的队伍当中还响起了哀嚎的声音。 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队伍,人挤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在当中有一个人倒下,那势必会带上周围或者前后的几个人一起倒下,而这些人又会立刻下意识的去搭上自己身边的人,从而牵动整个一片小范围的人都在那里摔倒。 其中或许有一部分人能够眼疾手快的急忙爬起来继续往前奔跑,而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在待在地上,需要时间去慢慢的回过自己的神,然后从地上慢慢起来。 但是很可惜,他身后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给他们这种缓过力气的机会。如建设等情况,每单个一刻钟,那都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所以他们毫不留情,也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地就直接踩在了那些已经摔倒的官员的身上。 哪怕是这些官员当中有年迈的人,有之前跟他们是同窗的人,甚至还有他们的顶头上司。但是在如今这等情况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去顾及这些不可去分说的交情了。 萧华就好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纷乱的人群在那里逃命,而他自己一个人的速度却很慢很慢,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 即便是那些面容狰狞,嫌弃着前面的人跑的太慢,根本没有给自己施展速度的机会的那些官员在看到他这么一位逆行者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愣上一瞬间,随后下意识的给他让开道路。可能是眼前之人的身份让他做这种下意识的动作,也有可能是眼前之人的举动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几乎是所有挡在萧华面前的人,最后都不由自主的让开了道路。等着他安全通过之后,他们再继续往前去夺命狂奔,继续去参与进去那混乱且嘈杂的逃命大队。 萧华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才是这些人之前在平日里一直所装出来的那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他现在正在冷眼看待着人间的红尘滚滚。 看着这些肉体凡胎的凡人们,在那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夺命狂奔,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富家商贾,还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最后也没有办法逃脱厄运的追索。 萧华忽然笑出了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第一次迈入宫廷那道大门时的激动。 也仿佛看到了长安城破的熊熊烈火,仿佛看到了这一路之上无数生命亡魂的哀嚎不断。 他想过要改变这一切,想过要把那个最为繁盛的大唐重新拯救起来。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真正抱有着跟自己同样理想的人,只是自己一个人。就好像是这空荡荡的大殿一样。 以前明明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是无数达官贵人再次欢饮达旦,是无数官员在此唇枪舌剑,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一心为民的官员。 是一片热闹与繁荣的景象。 但是如今却只是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城外那些叛贼们悬挂在木板上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唇枪舌剑的官员们,最后也不过都是一群只知道占据着高位,却不思为民立命的肮脏臭虫。 无趣!无趣! 萧华忽然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放声大笑,他将自己头上的冠轻轻的放在地上。 将自己身上的官袍给欢欢脱下来,同样恭恭敬敬地摆在自己头冠在下面,他将自己的腰带也同样缓缓的折叠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衣服的最上面,最后他双膝跪在地上,冲着自己脱下来的那身衣冠,也同样是冲着那大殿上的龙椅,狠狠地叩了一个头。 “我大唐自高祖立国,太宗征战,到今已有百载光景。繁华盛世终归泡影,生民哀嚎,天下炼狱,老臣有心改命,却无力回天。” “老臣在此叩拜大唐列祖列宗,各位帝王。臣萧华,尽力了!” 萧华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他紧紧闭着自己的双眸,随后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了那大殿上的一个柱子。 眼神当中也随着那道柱子的影子愈发清晰而变得愈发坚定。 他快速上前,一阵小跑。随后狠狠地将头砸在了柱子上。 鲜血横流。 …… 而就在城里面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时间,城外面的军营也同样多了许多道身影。 很多根本就没有穿着军队当中士兵衣服的人出现在了军营当中,并且将一处营帐团团围住。而在营帐周围负责把守的几名士兵早就已经躺在了地上,他们的脖子处缓缓留下血色的痕迹。而在这些人当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显得极其的耀眼。 白延方! “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吗?”他面色平淡的向着身边的一个带刀之人问道。 带刀之人点了一下头。 “回答人的话,周围所有的哨子都已经被剪除,只有里面一个人,按照大人您的吩咐,暂时还没有动里面的人。具体要如何处置里面的这家伙,还要请大人您来定夺。” 白延方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很微弱的笑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不错,你做的很好。” “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就都在外面守着吧。” 白延方说着就走了进去,只不过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忽然停下,随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名已经被杀死躺在地下的唐军士兵手边的刀。将刀拿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两眼,发现没有任何血迹沾染在刀上,他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拎着刀走了进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对策 第213章 对策 李轨就在军营当中的营帐里,他此时整个人的双手都被反着绑在了床子的腿边儿。 他本人身上的衣服,更是穿着非常纤薄的白色睡衣。 就好像他是一个原本在床上睡觉的人,突然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就给他绑在了床的腿上其实也确实差不多,因为他确实就在床上躺着的时候突然被人冲了进来,然后直接给他绑了起来。 李轨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 他可以肯定,他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些人,而且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隐瞒自己的面孔的意思。 而且冲进来的人还那么多,甚至不由分数直接冲杀到了军营当中,把他安排在自己上外面负责守卫的两名士兵都给直接杀掉了,他在里面是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惨嚎的声音之后才惊醒的,只不过他在惊醒之后没有太多的动作,就立刻被人给制服住了。 说起来,他还是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原本他只不过就是想借着如今这混乱的时局给自己搏一个好的出身,去让自己的野心得以成就。 而且他的计划也相当完善,到时候先利用着城内的这些官员和别人之间的矛盾。 让他们在一边先出现乱子,最好是他们在里面先打上一个,不可开交,头破血流。然后他自己在外面坐山观虎斗,表现出一幅没有任何危害的温厚样子,就那么等待着里面的人自己忍不住,然后主动把自己迎接进去。 只要到时候里面的那些人主动把自己迎接进去,他的立场就不再是为自己去做这种大逆不道事情的人了,而是为了整个朝廷。 而他的身份也不再是那个可以被扣上乱臣贼子这样帽子的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圣人。 一旦到时候他接触了这样的名头,就可以立刻在朝堂当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呼声,很多朝廷当中的官员都会立刻支持于他,而他之前在朝堂上本来就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心腹。 毕竟他之前在朝廷上做的官职可不低,又掌管着非常重要的部门,在这种职权的加在自己的身上的前提之下,想培养一些能够忠诚于自己的心腹是非常简单的。 到时候一方面他拥有着大圣人这样至高无上的头衔和名号,同时他也拥有着大量忠诚自己的心腹,这两者一相结合,他立刻就能够在朝廷上取代萧华,成为新一任的百官之首,哪怕是他名字上没有百官之首这样的称号,他在实际里,也是完全可以当得上这样的责任的。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一步一步去加强自己的权威,把自己的名声巩固的很好,甚至最好能够在民间也流传出自己非常贤明的名声。 与此同时,他还可以在宫里面去使一些手脚。 现在的皇帝身体不是很好,那么这种不是很好的皇帝随时可能会染上一些很重的病症,然后突然撒手人寰也是非常合理的。 到时候只需要等待这个皇帝一死,他就可以去利用着他手中的权利,扶持一个他喜欢的皇子登上皇位。最好这个皇子是年纪比较小的,这样也比较方便他掌控,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彻底巩固他的权利,并且继续去不断的加深自己的名声和威严。如果在后面他还能够去平定如今所发生的这一场叛乱,那么他的名声和威严将会达到一个至高无上的顶点。 甚至要远远比那些在龙椅上坐着的小皇帝高上更多,而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就可以着手开始篡皇位了。 李轨给自己规划的时间大概是20年内,能够逐步的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但是突然出现的皇帝的尸体则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甚至从一开始就打破了。皇帝的尸体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禁忌。没有人不敢不对皇帝不尊敬。 否则一旦你对皇帝本人都不尊敬了,那就相当于你在打破现有的游戏规则,现在的这个游戏规则就是皇帝本人高高在上,所有的官员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本人赐予他的,你可以在你的心底里,在你的小圈子里,甚至在你自己的家里看不上皇帝,认为皇帝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这一点别人管不了你,而且别人也不惜的去管。 但是在明面上你是绝对不能够这么说的,你必须表现出来对于皇帝的十足的恭敬。 只有这样,你大家都在明面上一直维护着皇帝的权威。这些没有什么知识的平民百姓,也才会更加深信不疑天授皇权这样的说法。只有他们相信皇帝的权利是上天赐予皇帝本身的,那么他们这些在皇帝手下打工的大臣们,才能够去依靠着这样的名头,去盘剥他们手下的那些平民百姓们。 毕竟他们之所以能够治理这片土地上这么多的平民百姓,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平民百姓相信他们所代表的权利,其实就是皇帝本身所代表的权利,既然皇帝本身的权利是上天赐予的,那么他们这些官员的权利同样也就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一些上天的色彩。 而上天又是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需要去祭拜的对象,所以只有去一起维护现有的这些游戏规则,他们才能够以最小的成本和代价去获得最多的利益。 可是现在你直接把皇帝给杀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事情,是板上钉钉没有办法抹除的污点。 如果被天下人都知道你把皇帝给杀了,那就代表着你率先去推翻了这个游戏的规则。当平民百姓都看到你能够随便杀皇帝,皇帝本人也没有那么的神圣之后,他们就会对皇帝和上天的恭敬和祭拜产生一些动摇。 如果他们对皇帝的尊敬产生了动摇,那么这些依附在黄泉下面的官员们,他们将没有办法继续去打着皇帝的名头来欺压这些平民百姓,继而去收官他们的财富。 即便是可以继续搜刮,那也要大大加强他们搜刮这些财富的成本,并且也大大增加了他们受到报复的概率和可能性。 所以一旦有人把皇帝杀了,那么这个人是最后绝对不能够得到善终的。天下无数的人都会群起而攻之,一定要把这个率先破坏规则的人给踢出局。最好是把这样率先破坏规则的人,杀鸡儆猴之后,重新树立皇帝的尊严。 李轨当然清楚自己肯定会受到万夫所指,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攻击。 所以他在看到皇帝尸体的那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不妙,所以他立刻就决定装死,只要自己装作昏迷之后,那么一切看着情况去变通,就总归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毕竟到底不是他亲自下令去杀的人。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把这尸体带回来的白延方。 李轨最开始对于这个人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之前资助自己的商人。后来被一番的挑唆,他才去决定冒险干上一番大事业。白延方后面也确实展现出来了一些才干。 比方说在通管整个军队的这些环节上,白延方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并且也省下了他不少的力气,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其他的麻烦。 但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会给他带来皇帝的尸体。李轨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准确掌握了皇帝的行踪,并且又是如何安排的人手把皇帝本人给杀死,甚至最后还带回来的。 他这几天在自己的床上装晕,实际上也是在思考着这件事情所能够带来的种种结果。 按照他最为乐观的估计,那就是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利,他所率领的这些军队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相比于城里的那些老弱病残肯定还是要有一些优势的,尤其是在他们现在看到了皇帝的尸体以及李辅国一群人的尸体之后肯定会内心方寸大乱,到时候他手下的这些军队就可以快速的找准时机突入到城里面,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将城市给拿下来。 这样一来,他的第一步也就完成了,接下来他就需要接管整座城池的防御,并且去将整个城市的内政打理干净。其中最为难办的就是如今还待在城里面的其他官员,如果是之前的方法,那其他的官员是会主动打开城门把他迎接进去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收买人心这一步上省下很多的力气,可以说是几乎水到渠成。 毕竟自己本身就是这些人主动打开城门把自己接进去的。他天生就得到了这些人的拥护和爱戴,那么自然而然。他也不需要再花费太多的力气去重新取得这些人的信任,只不过现在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了,因为首先自己的军队进程并不是因为他们打开了城门,而是他们主动去攻下了这座城市。 而另一个也是非常重要的意见,就是他直接把皇帝的尸体亮了出来,这对于里面这些一直都在这张游戏桌子周围玩游戏的官员们来说,这是不能够容忍的存在。李轨肯定是要为自己所做的这些行为付出代价的。 到时候他就需要再收买人心,这一步上浪费很多的力气,不过他大概也想好了一些应对手段,首先那就是一定要哭诉自己是清白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这些情况,之前他看到皇帝的尸体之后悲痛欲绝,非常伤心。 甚至一直晕厥到了现在,根本不知道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皇帝的尸体竟然被用作进攻的工具。这是一定要撇清关系的,也只有将这些侮辱皇帝尸体的行为,跟他自己撇清干洗,那么他接下来才能够继续去收买这些官员的人心,才能够从某种意义上得到这些官员的谅解。 毕竟大家都是在一个桌子上玩游戏的,遵守的都是同样的规则,如果你没有真的想要去破坏这个规则的意思,而是还想着去将规则缝补好,之前之所以破坏规则,只是由于中途出现了一些无法控制的因素,那其实大家也不是不能够重新接受你的甚至如果你能够将这已经被破坏的规则重新缝补好,能够让大家一起继续在这张桌子周围玩儿游戏的话,那大家其实仍然会支持你,甚至会拥护你。 毕竟能够将已经破坏掉的规则重新缝补好,就已经是展现出了非常大的能耐的。 李轨想要做的就是这一点,这也是他必须去做的,而如果要做到这一点的话,到时候就一定要拿出几个背锅侠。 白延方肯定是背锅侠其中之一了,毕竟把皇帝杀死,甚至把皇帝尸体带回来,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他要是不死谁也说不过去。李轨也并不在意这一个人的生死,反正他跟白延方认识都没有太长的时间,两人之前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交情,交情一开始也是人家来简单资助给自己的军队一些后勤物资的。 白延方只能算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人,一个商人能有什么政治地位呢? 李轨之前对待他那是看在钱的份上,展现出一丝礼貌,但真的要想平等对待的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除了这个人之外,那肯定还是要有其他的被国家和替死鬼的。 毕竟白延方虽然是整个事件的源头,而且很多事情也确实都是他做的,但到底身份摆在这里,一个连个官身都没有的家伙,放到朝廷上来说,那就是一个不值钱的货色,拿出一个不值钱的货色,就想把这样的规则重新缝补好,显然是不够格的,其他人也不会认可你这样的做法。 所以后面肯定是需要其他人来顶锅的,至于顶锅的人选。李轨倒是还没有想好,但这种事情也急不得。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皇帝能够从城里面跑出来,那肯定城里面也有问题。 最少也是一个渎职的罪过。 到时候外面和里面一起共同推几个背锅侠出来,事情也就可以圆满解决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享 第214章 分享 可是还没有,等他去实行自己所想好的这些计划,他就突然被一群人给绑了起来。 甚至这些人在把他绑好之后,又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既没有在他的身上动刀子去威胁他,也同样没有去折磨他,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废话。 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看他叫嚷的声音有些大,一直用手捂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比较随手从他的床脚的地方拿了一只袜子,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李轨当然知道袜子是谁的,那就是他自己的。 因为这段时间行军打仗,他甚至连袜子都没有时间来得洗,这袜子已经有好多天都没动过了,光是闻着味儿就已经能够让人觉得有些恶心了,现在更是把这袜子揉成一团,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李轨简直快要被味道给熏迷糊了。 可是他偏偏又发作不起来,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袜子。 李轨现在只希望能够有一个人来解救他,不管是对他做什么也好,只要能够先把他嘴里的这个臭袜子给拿走,他就要谢天谢地了。 他一直在床角所绑着的地方蠕动地试图去挣脱,开绑着他的绳索,但很可惜他到底只是一个文官,力量不够大,而绑着他的人,那都是一个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夫。 所以凭借他的力气是根本没有办法去挣脱开绳子的,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的技巧。李轨在挣扎了很久之后发现都没有什么效果,索性就直接也不动弹了。 因为他在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些人只是把他绑在这里,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那就代表着他们只是先过来的一批小罗罗,他们上面应该是收到了更高级别人的命令。 正是因为有上面人的命令,所以他们才不会随便对自己动什么,即便是把自己绑在这里,在自己的嘴里塞臭袜子,也只是让自己不能够乱动,不能够乱喊。 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寻仇过来的,想要让自己去偿命什么的,那当时直接把自己一刀杀了就完事了,根本不需要费如此的周章。 他们既然能做的这么麻烦,那就肯定说明他们不只是过来寻仇这么简单,而且他们既然可以去绕过军营当中这么多的守卫过来,就证明这些人背后绝对不是简单的人,说不定这些人背后就是得到了某些军队当中的人的指使。 如果是一些很简单的人,不可能在不惊动军队的士兵的前提之下,一路摸到自己这里来。除非他们的运气爆棚,可是这种事情运气爆棚的几率几乎接近于0。 哪怕是能够成功绕过在军营当中巡逻的士兵,他们也没有办法准确的第一次就摸到自己的营帐当中,毕竟他所在的营帐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装饰的,就是很普通的营帐,跟寻常的营帐没有任何区别。 根本不可能被人第一次就找到,所以这些人大概率就是来自军营当中的,也只有来自军营当中他们才能够利用这些军营当中的身份为他们做掩护,才能够准确知道他所在的位置,然后派人过来。 而从他们在外面直接杀了守在外面的两名士兵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应该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他们竟然能够直接在军营里大开杀戒,这就证明了最起码周围这一部分的地区已经在人家的掌控当中了。 否则他们不可能会如此的明目张胆,如此一来,那自己继续挣扎也没有什么用,即便自己侥幸挣脱开了绳索,从这座营帐当中逃了出去,又怎么可能逃得出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呢? 他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文官而已,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甚至连自己逃出去之后跑到马棚那边,抢到一匹马往外跑都做不到,所以不如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继续分析着如今这件事情,幕后的直视者可能是谁,这样一来也有可能在后面和指示之人的对话当中,占据一些先发的优势。 说不定他就能够靠这些简单的优势来成功的挽救回自己的一条性命。李轨在想通了之后直接就在原地不动弹。 双眼也随之闭了上来不睁开,好像是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直到外面响起一阵动作和一阵交谈,交谈的声音不小,他大概能够听到是一个人正在恭敬的对着另一个人说什么。 他还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其中的内容,好像是说里面的人怎么样了,然后回答的那个人说里面的人一切正常,就等着他进去了。 至于剩下的,他倒是没有听到太多,不过光听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就已经能够代表着,那些突然闯进来不仅杀掉了自己安排守在外面的守卫,还直接把自己如此对待绑起来的胆大包天的逆贼。 他们的首领已经出现了,而他们的首领如今确实跟他所想的一样,是要过来跟他对话的。 李轨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去回想着自己之前所想到的种种可能性,并开始整理一些相对应的话术。如今他是处于劣势的,想要去在这种条件下保全自己的性命,一些花言巧语是肯定避免不了的,而且还要在这些花言巧语的当中加上一些忽悠的话语。 只有把这些都结合起来,他才能够有效的去迷惑对自己原本是抱有着不利想法的家伙。甚至很有可能反客为主。 只不过当他看到从迎战外面走进来的那个白衣身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住了,因为眼前之人他非常的熟悉,熟悉的并不是他对这个人如何熟悉,对待这个人其实他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是这张脸这个人的名字他确实记忆的非常清楚,因为这就是白延方!是他早就已经决定好,要推出去当背锅侠的人啊。 李轨脑袋一时间很乱,他有想过,有可能是军中的一些将领不满意他的做法。 然后才决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也都比较符合。动不动就直接把人杀了的,如此血腥的手段,如果是什么文弱之人的话,肯定是不一定会想得到的,但是如果这些所作所为出自那些粗鄙武夫的手法,就非常能够令人接受了。 尤其是这完全不考虑可能造成的影响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尤其是会被人发现的后果,就这么直接将人杀掉扔在外面,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考虑周全的正常人能够做的出来的,能够做的出来这一点的,肯定是那些没有什么大道理,脑袋也不知道拐弯儿的粗鄙武夫。 李轨觉得想要忽悠这些人其实算不上多么的困难,但是眼前之人竟然不是那些粗鄙武夫,反而是白延方,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大跌眼镜。 白延方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当然也不能算特别普通,毕竟如果普普通通的商人是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来资助自己的,更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是来蛊惑自己干如此一番大事业的。这个人首先是非常有钱的,同时也是非常有想法的,但是这到底也只是一个商人。 商人是怎么有能力去安排这么精锐的杀手过来绑自己的呢?李轨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愣,因为他突然想起当初皇帝尸体就是被他所带过来的。李轨之前还以为是不是白延方安排了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去围追堵截,故意在这天子可能逃跑的道路上设下埋伏,然后把天子一网打尽,直接杀掉。 但是现在看来人家显然没有用他手下的人,估计都是人家手下自己的人,也只有他自己的人用着才放心。 李轨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多想那么几种可能性,多察觉一点当时的问题,不至于害怕到直接装着晕厥过去,那自己是肯定能够发现其中的错漏的。 只要自己当初能够发现这里面的异常,那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做出相对应的安排,最起码绝对要在自己周围的守卫方面多安排一些人,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人给拿下。 只不过现在说一切都晚了。 白延方走进营帐之后,将营帐的门帘重新放了下来,他往前简单走了两步,随后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床角的李轨,眼神当中带着一丝捉弄的意味。 李轨也同样看出了他眼中的嘲笑,这让他脸色有些羞愧的发红发紫。 想他好歹也是堂堂朝中的高官。是要即将干大事业的人。甚至在未来是要当皇帝的大人物,结果现在却虎落平阳,被一个小小的商人给拿捏住了,还要被一个小小的商人给嘲讽,这简直就是他人生当中的巨大耻辱。 别说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就算是他从小时候一直活到现在,他都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给嘲讽过。这简直就是无法容忍的。 李轨原本已经有些消停的身躯,又再一次的开始挣扎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神,似乎是骂了很多的肮脏话。说不定已经连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进去了。白延方对这些动作完全都不感冒,他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些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已经有很多话想跟我说,而且说不定也是非常恶劣的话。也确实像你这样的人物高高在上,突然被我偷袭了这么一下,让你自己在阴沟里翻船,你肯定是很不乐意的,我想你现在应该非常的懊悔,如果你当时能够知道是我如何把皇帝的尸体带过来,能够多了解一下其中的内景,最起码你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派人询问一下,当时的军队当中的士兵都出现在哪里,有没有人被我派过去,你就应该能够知道我还有一只是我自己所掌控的力量。” “如果你能够知道我自己其实实际还掌握着一支力量,没有任何动作的话,你应该绝对不会就这么放松警惕,最起码你要把自己所假装晕厥的这个营帐给布置的更铁桶一些。绝对不可能让人随意就突入进来,更不可能让别人已经把外围都扫荡干净,之后突入进来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任何的察觉。只不过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也有些太晚了呢?” 李轨的脸色变得更加的不好看了,因为他心中所想的几乎完全都被眼前的家伙给猜中了。 如果是因为他的一时间没有察觉,导致他因为麻痹大意了而被人给趁机偷袭。他虽然也会觉得非常的气愤,但气愤的程度并不会特别深。但是他现在的所有所思所想完全被人给猜测的,这代表着他自己在人家的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掩饰的。 这同样也代表着他的能力,是要远远低于眼前之人的能力的,这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的。怎么说也是朝中的高官。都是他去安排别人,都是他去计算别人,怎么可能有朝一日轮到别人来计算他呢? 甚至别人不仅计算了,但还计算成功了,他这简直就是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白延方看着眼前之人在那里蠕动着自己的身躯,尤其是那张嘴还略微的鼓了起来,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因为嘴里面塞着东西让他说不出来。 白延方当时就觉得有些无聊,毕竟他这一次过来是摆足了胜利者的姿势的。要是自己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跟他分享这种沉默的喜悦,他自己也是非常无趣。只不过现在事情才仅仅成功的第一个阶段。 要是完全说出来的话,很容易会泄露机密,所以他不能随意跟人说,但是有一种人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那就是固定的死人。 很多秘密是不能够暴露的,但是活人不管再怎么守口如瓶,都是无法被完全相信的,可是死人不一样,只要人死了,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的机会去将心底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李轨就是这样的一个死人,这也是他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乖乖的,你先不要动,我先把你的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机会 第215章 机会 “我知道你现在嘴里面塞着东西肯定非常不舒服,我帮你把东西拿出来,但是你可不能咬我哦。而且你最好后面说话的声音也不要太大,否则的话,我只能重新把东西塞回你的嘴里了。” 白延方说话的声音很轻,而且言语当中带有着极其严重的挑衅的意思。 就好像是在逗寻常的小猫小狗一样,这无疑很打击一个人的自信和尊严。 李轨当然是很难忍受这样的打击,很难忍受这样的侮辱,但是在当嘴里的东西被人拿出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的长长的吐气和吸气,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精力去骂人。 白延方也没有着急去做什么,也就是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只不过那张脸上却一直是在轻轻的笑着,似乎是在看别人成为落汤鸡之后一样的高兴。李轨确实,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他口中的落汤鸡。 他所有的谋划,到如今来讲几乎是已经全部落空了,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最后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去成全了别人。而他所最后便宜的人就是他眼前的白延方,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不怎么瞧得上的人,毕竟自己一个堂堂在朝廷上任职的高官,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在民间做生意的生意人呢? 想要金钱也好,还是各种珍奇的玩意也好,有时候只是这些高官的一句话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会争先恐后的把东西送上来。哪里还需要跟这些商人一样,去为了一件东西,为了那么一点点的金钱奔波。 李轨在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不用再忍受那恶臭的味道。 在长长的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让脑海中变得清净了一些,随后他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他眼前的白延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到了如今这个时间,他不可能再把眼前之人看作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了。 一个普通的商人或许能够拿出来跟他同样的惊险,也有可能一些胆子大的商人或许也能够去蛊惑他做一番大事业,但是任何一个商人都不可能去培养出这种精锐的战士,甚至这种完全效忠于一个人的,根本不考虑其他人的,甚至连他这么一个在朝廷上任职的高官的人都不考虑。 这已经不是普通战士的程度了,这几乎可以相当于完全效忠的死士。 培养这种人的代价可是非常大的,不仅需要从小物色目标,然后挑选还需要在成长的阶段不断的去培养他们的武力,不断的去给他们灌输信念。 如果是寻常人家能够养出一两个这种人物来,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这还是比较有身家的人,而且即便是养出来的,一般都是当做贴身保镖去用的。 如果养出来的人再多一些,或许还会再安排一两个,为自己和家族去处理一些不方便家族正面出手的肮脏事。 但怎么说也不可能奢侈到把这些人直接安排去抓皇帝。要知道皇帝即便是逃走的比较狼狈,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逃走的,身边是一定要有一群人跟随的,甚至也一定会有一些相当精锐的士兵跟随。 拿自己花费大力继续培养的人跟这些国家的士兵去死磕,这无疑相当于巨大的浪费。尤其是白延方又不是要登基称帝的,他甚至在朝堂上连个官都没有当,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篡位的举动出来。 李轨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着的是什么。 其实这他就有些想多了。白延方虽然确实有不少钱,之前家族里也确实有这种人,但是他如今大老远的过来,是肯定不可能随身携带太多的那种人的,也就只有他身边比较信任的一个,被他直接带了过来,也不能够再多的。毕竟他们要干的事情,即便是在这里也同样是掉脑袋的事情。 哪怕是太原那边也保不住他们的,所以一定带过来的人是绝对能够信任的人,不可能中间出一点问题。否则一旦带过来的人当中出现一点问题,给他们一个告密,他们全部都要完蛋。 至于多出来这些人,那完全就是从其他地方拿到手里的。 安守忠之前跟他接头的时候,他特地从人家的手里要了一些人。 安守忠所带领的军队的士兵精锐程度自然不需要多说,那都是经过无数场生死征战所历练出来的精锐的军队。这些人在战斗技巧方面可以说是非常的出色,要远远比李轨手下的这些兵强上太多。 而这些人之前也一直隐藏在唐军当中。白延方在得到了信任之后,同样就可以安排一些军队当中的事情,而有了他在一旁的辅助,一些装扮成普通百姓的精锐士兵,自然就可以毫无问题的混入到唐军当中。 白延方甚至还非常巧妙的给他们都安排到了一起去,这样的话,他们就仍然还是一个整体,不至于被人发现,而且他们做什么也可以一起行动。 对外的说辞就是他们的队长得到了什么样的命令,不至于分布到各个地方,然后再重新聚集到一起的话,那会惊动很多的人。 “我只是你眼中认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罢了,当然准确一点来说的话,我应该是商行的掌柜。这1点之前在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至于你非要再问一些其他的身份的话,嗯,我只能跟你说我是太原那边来的。”白延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李轨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确实立刻瞪他的双眼,他当然知道太原来的是什么意思,如今太原已经不在大唐的掌控当中了。白延方说他是从太原那边来的,那显然就是说他是大燕那边派过来的。 李轨很清楚,那边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好心思,更不可能去扶持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人家的计划当中,最后的目的是为了让唐军内斗。而他自己则因为自己的野心上了钩。 “你竟然是太原方向来的。你如果是太原方向,太原方向,那岂不是说明,冯翊城那边已经完蛋了吗?” 李轨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大了。 仆固怀恩生死的消息是他知道的,他之所以决定干这么一番大事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仆固怀恩死了。 如今在内地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天子脚下的唐军一共就只有两只,其中一只就是他自己,而另外一只唐军就是距离他身边不远的冯翊城。 论战斗力,论战斗的经验,他们都远远不如另外一支军队,正是因为这样的军队就在他们旁边,所以他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今他们身边的这一支军队的将领突然身死,那就代表着他们的机会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做一些什么动作的话,可以保证在他旁边的那支军队不会反应过来,而且即便是反应过来,也会因为没有人来统领,陷入自己的慌乱当中,而这样就给他去做事情的时机了。 李轨所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时间打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只要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成功做成这件事情,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如果调唆自己的人是敌人派过来的,那这一切显然就不可能是人家为自己去考虑了。仆固怀恩之所以会死,恐怕这些人在其中也出了很大的力气。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些人也同样希望仆固怀恩死。 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和条件,才能够让这些人也同样希望仆固怀恩死? 仆固怀恩所统领的军队一直在抵抗着敌人渡过黄河,哪怕是他李轨,也是要在心底里承认,仆固怀恩对整个唐军能够继续坚守是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的。既然敌人希望人家死,那就只能说明敌人是希望于借助这样一个突破口打出局面来。 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有了接下来要做的一系列谋划,仆固怀恩只是开启这些计划的一个前提,而现在这个前提已经被做成了,那也就代表着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了。 李轨只需要轻轻一点联想,就能够得知。白延方和他身后所站着的人是非常希望能够尽快在黄河南面打开突破口的。 仆固怀恩已经死了,而他们也带着军队离开了,也就代表着黄河那边的唐军。他们的身后没有人,而且他们的首领也消失了。这样一来就很容易会被敌人给前后夹击。 李轨一时间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要如何去做到这一点,但是可以肯定估计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黄河南面的唐军已经遭到了魔爪。可怜自己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会不会被这些人派出兵力给攻击,导致自己非常迫切的希望能够尽快拿下眼前的城池。 可他却不知道他所心心念念害怕担心的黄河南面的唐军,恐怕现在已经全部沦陷了。李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所有的一切计划都是在别人的计划当中,他所做的这一切完全就是给别人去铺路。 “你们好狠毒的心啊!” “放轻松,你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黄河南面的唐军确实是没救了,但是长安我们可是给你让出来了。现在城里面乱作一团。你手中的那些货色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他们或许会在城里面大肆收刮,但是想要让他们去按照规矩做事,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次从里面跑出来的人肯定会非常的多。你应该能给我想象得到,里面还会有其他的人加杂在其中,比方说跟皇族有关的人啊。” 李轨又一次瞪大了双眼。 “皇族,你是说广平王殿下!?” “好了,好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在我们面前装吗?你能够说人家是广平王殿下吗?恐怕在你的心里应该都已经想好了,等你自己当上皇帝的那一天,早就要把这些对你的皇位有威胁的家伙都通通弄死吧。现在就不用去装你这一副忠臣的样子了,不是吗?” 白延方轻轻笑着打趣。 “不过你猜的确实不错,确实是广平王,到时候广平王会在这些逃难的人当中逃出城去,而他们在辗转反侧,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最后决定前去长安碰一碰机会。到时候依靠广平王的身份和他身边的人在长安,说不准就会一呼百应,然后重新建立起大唐王朝。”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李轨好像疯了一般,连连摇头。 “光有长安和关中地区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一旦整个朔方北地沦陷,敌人就可以立刻挥鞭南下。渭水并不是天险,根本不可能阻碍北方敌人的步伐,想要依靠关中地区去重新打出一片天下。北地就是绝对不能够缺少的重要支柱。” “没有希望的,没有希望的。” 李轨虽然想着的事情确实是大逆不道,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没有一颗平定天下的心。 毕竟在他的计划当中,等到他成功掌握了朝廷的权柄之后,要给自己做出最后前进一步的事情,就是平定整个天下。 也只有让天下的战乱消失,让整个天下重新获得太平,他才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至高无上的功劳,才能够名正言顺的给大唐王朝换房本。 否则天下如果还陷入战乱当中,而他自己就开始进行篡位的事情,那到时候他自己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他对于接下来要如何去平定战乱,是有着自己的谋划的。 或许他对于战争的细节指挥是没有太多的经验,也不擅长这些,但是作为一个侃侃而谈的文官,对于整个大的战略方面,他是有着自己一番的见解的。而且偏偏他的见解并不是完全错误的。 白延方轻轻笑了笑,没有解释,他当然知道,如果只依靠整个关中地区是不可能有机会的,但他们可是敌人啊! 作为敌人,怎么可能真的给自己的敌人能够翻盘的机会呢?他们又不是傻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去处 第216章 去处 “算算时间,现在城里面估计已经乱起来了。你的任务已经到此结束了,那么现在……再见了。” 白延方轻轻的笑着,但是他的笑容在面前的李轨眼里,和魔鬼无异。 “不,你不能杀我,我……我是当朝二品尚书,你不能杀我!” 李轨疯狂的扭动着身躯。 眼看着眼前的人一步一步走近,他再也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维持了许久的淡定。毕竟这可是真正的生死离别。 他毫不怀疑,眼前的人说要杀自己,是真的可以杀自己的。 “我在朝廷当中还有不少的人脉,我很有用的,你只需要留我一命,我可以帮助你们做很多事情。” “关中地区向来是大唐王朝的最关注的地方,也是最特别优厚的地方。” “关中地区的百姓向来向往着大唐,你们在关中地区并不得民心,如果想要光凭你们去治理关中地区的话,代价会非常大。” “尤其是原本在关中地区的那些官员,也不会随便听候你们的调遣。” “朝廷当中欺上瞒下的事情太多了,很多地方都会成为你们的掣肘,但是我不一样,我可以帮助你们!” “我在朝廷上虽然不说是一呼百应,但也绝对有大量的人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如果你放了,我让我在外面去支持你们,关中地区绝对可以成为你们日后的天下粮仓!” “这对于你们以后征战江南,平定西域,也是一个极大的保障。” 李轨开始疯狂的推销自己。 说实话,白延方在中途都不由得有些要被他说动。 大燕未来要走的道路是很多的,即便是往小了说,还有江南地区没有完全平定。西川地区还是在李隆基的手里。 虽然如今的江南地区并没有完全被开发,并不像后面那么繁华,但是如今的江南已经初步显露出来了具有繁华的特性。而且在大唐王朝的时候,江南地区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关中地区运送粮食。 这代表着,江南地区已经在如今体现出来了作为一个天下粮仓的雏形。 要说在如今这等封建王朝当中什么最为重要,那毫无疑问就是人口和粮食。 或者单纯一点的说,那就是粮食,毕竟只有你有了充足的粮食,才能够去容纳那么多的人口。像是如今大量的人口都选择在中原定居,最为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中原地区的土地肥沃。在这中原的土地上面进行劳作,可以产出大量的粮食去养活自己一家老小。 否则如果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最后所获得的粮食连自己一家老小都无法养活,那他们只能选择去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江南地区现在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去支援关中地区。 可以说江南地区的潜力是非常巨大的,而如果放着这么一个潜力巨大的地方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那恐怕整个中原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至于现在被李隆基掌握在手里的西川地区,就更不需要说了,巴蜀之国天下闻名,那本身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就是作为关中地区的巨大粮仓。、不论是当年的西汉立国,还是后来的蜀汉三国,不过是以西川一个小小的地区,就可以抗衡整个天下。 要论威胁程度,现在的西川地区甚至还要超过江南地区。 进入现在西川的实际掌控者是李隆基,而江南那边的掌控者是李隆基的儿子。 李隆基完全可以做到一呼百应。 但是如果想要平定西川地区,关中地区就是没有办法绕过的一个节点。 毕竟安庆绪就算是再怎么自信,也绝对不可能想出从河南地区直接平定西川地区的想法。 这简直就是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范畴,除非把飞机这种东西发明出来。 但是在这个时代,想把飞机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和痴人说梦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承认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河东地区作为大唐王朝的龙兴之地,尚且都成功被我们掌控。” “一个小小的关中地区,就算是之前再怎么被优厚,真正的天下大势面前又能抵挡得了几时呢?” 白延方轻轻笑了笑,随后提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走上前面。冲着李轨的心脏位置就是一剑刺了下去。 “而且如果放了你,你自己也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你还是先把嘴永远的闭上吧。” …… 与此城内的广平王府,广平王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般悠闲。 毕竟这些虽然他被禁足在自己的王府当中,但是不管怎么说,朝廷还在,他自己的父皇还在,而且现在在整个皇族当中,还没有其他任何一位皇子能够跟自己并驾齐驱,根本没有能力去动摇自己的太子之位。 所以他根本完全都不急躁。 这也是他后面逐渐想明白的一点,虽然他暂时被自己的父皇所责罚,但是在这整个国家的继承人没有任何其他人选的前提之下。自己哪怕只是受到了一时责罚,但是对自己未来的影响却并不是很大。 而且归根结底,自己之所以被责罚,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打了一场败仗,可是打了一场败仗的人又不止自己一个。 不管是文官集团的人,还是武将集团的人,那都不是没有打过败仗的。 而且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军队的统帅,但是实际的指挥权根本就不在他的手里。这一点整个朝廷上的官员都是心知肚明的,他的父皇当然也是清楚的。 所以战争失败的责任怎么着也不可能完全都戴在他的头上。 他之所以被责罚,之所以会被禁足在这里,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父皇需要对其他人展现出一个态度,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等到过上一段时间,自己还会是之前的那个广平王。 李豫正是因为心中非常清楚,所以他这个时间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悠然自得,而且他也乐得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之下先清静一段时间。 甚至他还借着这段时间汲取了不少的知识。 毕竟太原城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在战争当中,可以说整个太原城的民心聚集以及大燕朝廷在整个太原城附近的动员能力都非常的强大。 如果不是当初整个太原的资源都完全的被调动了起来,太原根本不可能在多方联军的共同攻击下坚挺了这么长时间,一直等到战场的局势发生变化。 但是大燕王朝在太原。是并没有任何的根基势力的,他们相当于是完全的外来人。一个外来的集团竟然能够在太原城那些去调集出来如此大量的资源,以及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动员能力。就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或者任何一个势力身上,都很难去想象的事情。 这其中一定是有着内在的原因的。 李豫希望能够找到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并且将其推广到整个天下,尤其是大唐王朝所还掌控着的天下当中。 太原虽然地理位置和军事位置非常重要,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郡之地。 光凭这么小的地方,都能够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但如果能够把这样的方法去铺到整个天下,那该是多么华丽的景象。 谁能够提前将这等方法去铺盖到整个天下,谁就能够在这场去争夺天下最高权力的斗争当中获得最后的胜利。 李豫当然不想输,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祖上的荣光也好,他都不希望自己最后会成为失败的一个人。 如果在朝廷上,他还需要去处理各种各样繁琐的事物,去处理各种各样令人头疼的人际关系。甚至还要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应该让别人去找到任何的可能的把柄来攻击自己。 所以如果他不是被禁足在自己的王府之上,他反而还真没有这样的空闲的时间去大量吸取敌人的宝贵经验。 李豫一直把自己如今的状态看作为厚积薄发,而他现在所处于的就是厚积薄发当中的厚积阶段。 但是他所有的这一切想法,随着今天城中的巨变,顿时都变得烟消云散。 他自己的父皇竟然死在了外面!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是如今他们所在的这个小朝廷全部都寄托在他父皇的一个人身上。 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死在了外面,那城中的这个小朝廷就会立刻分崩离析。光凭他自己在朝廷上的威望并不足以将这个小朝廷继续维持下去。 甚至说,如果没有他父亲的支持,那么即便是依靠他自己想要去平稳过度皇位,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更不要说还在如今这混乱的局面之下,想要完全依靠他自己去维持住整个朝廷,让自己去成功替代自己父亲的那个位置,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也是几乎难以办到的事情。 李豫甚至在看到外面的乱象之后,就已经在心中彻底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毕竟现在城中的所有大臣们都想着的是如何逃命,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何要继续维持他们所在的这个朝廷。 “王师,如今我们该如何做啊?” 李豫眼看着自己想不出任何解决的方法,于是将自己所面临的这个难题抛给了一边的王君荣。 “如今城中的守军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去守卫城池,甚至城里面的军队已经开始出现了逃散的现象,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继续在城池内坚守。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即便是殿下,您能够成功笼络到朝廷当中的那些官员们的支持。但是在面临敌军围城的情况之下,如果不能够成功去笼络到这些将士们,让他们继续去卖命,即便是能够笼络到再多的朝廷官员也是没有用的。” 李豫面色有些难看。 王君荣说的当然没有问题,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城中的这些军队根本不想着继续去保卫城池了。 如果是皇帝本人还在的话,那么这些人自然会因为身后就是皇帝而爆发出极其强大的战斗意志。而且也是因为皇帝就在他们身后,所以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能够被皇帝看在眼里,这样一来,他们未来的前途也好,但是他们通过这一场战争所能够获得的报酬也好,都会是非常丰厚的。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最大的好处面前,所有人都能表现的像一个勇士一样。 可是现在皇帝本人已经抛弃了他们,而且皇帝还死在了外面,这对于城中的这些军队,尤其是这些将士们的作战意志来讲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毕竟他们一直以为皇帝就在他们身后,结果却没有想到皇帝早就已经抛弃了他们。 这是一种非常大的心理落差,这样一来就根本不会有人想着继续去卖命了。 如果没有将士们去奋力保护城池,那么城池被攻克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如果真的城池被攻克的话,那么他即便是能够在一堆官员的推举之下,当上了大唐的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王师以为,我要是把城中现在还在的将士们的心给笼络起来,有几成的把握?” 李豫饱含着一丝期待的问道。 王君荣摇了摇头。 “很难。” 李豫有些不死心地继续问:“如果我能够将郭元帅请出来呢?也没有把握吗?” 郭元帅自然就是郭子仪。 李豫和郭子仪算是老朋友了,而且这一次也是一起受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算得上同病相怜的。 郭子仪在军队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如果让郭子仪出面,李豫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王君荣怎么可能让李豫呆在灵武城,李豫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可是有着更重要的作用的。 “就算是郭元帅出面,依靠现在城中的浮动人心,就算是能够成功,安稳下来绝大多数将士们的心,但是想要将外面的敌人抵挡在城池之外。殿下觉得有可能吗?” 这些话可谓是直指要害。 “那该怎么办?” “其实殿下除了灵武以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去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长安 第217章 长安 长安城。 此时的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便是应该街道上最热闹的上下午,在如今的长安城内也看不到几个人影。甚至此时的长安城,要比当初安守忠率领着燕军驻扎的时候还要冷清许多。 当初燕军入城,在得知宫中的财宝,被城中百姓拿走了大半之后,燕军立刻对长安城展开了大范围的劫掠行为。长安城内一时间哀嚎遍地。这直接导致在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长安城内的百姓对待安守忠,以及安守忠所率领的燕军非常不感冒,甚至非常怨恨。 毕竟那些财宝虽然确实被他们拿走了不少,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参与了这件事情。不论是出于距离原因,导致距离宫城远的百姓知道这一消息时,已经距离第一波冲入宫城大肆劫掠宝物的人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他们再过去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汤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还有的百姓也是出于自己的心理包袱。毕竟虽然皇城里的达官贵人以及皇族皇子公主们都逃散了,但那毕竟是屹立在那里上百年的皇城,是一个顶级王朝的标志性建筑,是一个时代的符号。 这些几乎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长安百姓,从一出生开始就沐浴在这种光环之下,他们既因为沐浴在这种光环之下而骄傲自豪,这让他们在面对其他地方的来客的时候,能表现出极其坦然的宽容。 同样,他们也对这种一直盖在他们头上的光环顶礼膜拜。即便是在宫里面的宫人,也就是那些太监和宫女先抢夺走了非常多一部分的宫城宝物,这些一直将那皇城当做自己信仰的长安百姓也对其不敢逾越。 所以很多人都对去宫城抢夺宝物这件事情,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克制。可安守忠以及他所率领的燕军,却对这一切不管不顾。明明那些从宫里面逃走的宫人,才是抢夺了宫城中宝物的主力人群,可燕军却对他们这些老实本分的长安百姓动手,甚至去抢掠他们的财富。 即便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一点点身家,就这么被人无情夺走。毕竟此时的叛乱才不过刚刚开始,上百年的中原百姓,包括此时的长安百姓,对战争仍是相当愤慨,还没有对战争二字变得麻木起来。 长安附近的抵抗一波接连一波,甚至长安城内,都日常可见和燕军对着干的人。虽然这些人在被燕军抓到之后,向来不会落下什么好的下场,但这种抵抗却一直没有断绝。这也是最让安守忠所头疼的大问题。 换做领兵打仗,安守忠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绝对可以办的妥妥当当。但要论治理一座城池,如何安抚一座城池内的百姓。如何让自己治理的城池不生乱子,如何让城中的百姓爱戴起来自己,安守忠就麻爪了。 甚至不光是他,整个燕军都没有几个治理一方的人才。 好在安守忠终于得到了调令,可以离开这个让自己头疼到夭寿的地方。长安百姓在发现安守忠离开之后,先是迷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燕军故意引蛇出洞。而在确定安守忠是真的领兵离开了长安之后,长安百姓便立刻变得欣喜若狂起来。 这意味着他们这么长时间的抵抗终于有了效果,这么长时间所付出的流血和牺牲,终于得到了他该得到的回报。这对于一次一次深陷入绝望的长安百姓们来说,就好像是在一次又一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终于看到了一丝黎明。这自然会让他们欣喜若狂。 可是在他们经过最开始的那一阵欣喜之后,他们忽然发现接下来的局势变得并没有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好。反而变化的逐渐有些扑朔迷离起来。而其中第一个发生在他们所没有预料到的变化,就是整座城池的归属。 长安虽然是一个璀璨王朝的标志性符号,但是它仍然是一座城池,里面居住着上10万的人口。这在城里面所居住的数10万的人口的衣食住行。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也都无法忽视,并且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极为重要的事情。之前毫无疑问,他们的一切管理都是由大唐王朝来承担的。但是自从大唐的朝廷抛弃了他们之后,大唐的天子离开了长安之后,长安城迅速被安守忠和他所率领的军队所接手。 安守忠虽然确实不怎么会治理一座城池,也从来没有治理过这么多人口,但是他手中仍然是有着一批之前在大唐王朝当中任职的一些官员,这些人并没有来得及跟随大唐天子和其他人离开。这些人大多数官职都比较低,根本没有资格知道一些朝堂当中非常隐蔽的事情。当时的大唐天子李隆基又走得非常仓促,甚至连他很多的皇子,皇孙,包括公主在内的事先都不知情。连这些身份尊崇的人都不知情,那些身份低微,在长安城任职的低级官员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而这些官员等到知道大唐天子已经抛弃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敌军兵临城下了,这个时候整个城内的军队都已经四散逃离。毕竟连天子都不见了,甚至太子也没有了,那谁又愿意去搭上自己的性命,守卫一座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城市呢?可是连负责防守长安城的军队都已经没有勇气去继续作战,也没有那份心情去继续,为了深厚的百姓作战,那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文官,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愿意非得去为国捐躯的意思。如果天子和他们同在,他们倒是不介意和天子一起去守卫国门。这样的话,即便是自己死了,也能为自己博取一个很好的名声。 但是天子都已经抛弃他们了,可以说是天子对他们不义在先。那么在这种前提之下,他们去背叛大唐,投靠敌人,自然也不是那么完全做不得的事情。安守忠手中正是依靠着这些从大唐朝廷当中投靠过来的一批官员才能够将整个长安城治理的有那么一点模样。虽然投靠过来的这些官员当中没有什么是之前在朝廷当中担任着非常高的职位的。但是他们却之前一直处理着整个朝廷当中和整个长安城当中非常基础的工作和任务。虽然上面的统筹以及对未来的决策这一方面的只能出现了空缺,但是保证整个基础工作正常运转,最起码保证整个长安城的居民生态,能够继续维持原样,还是可以保障的。 安守忠尤其是他后面也开始约束起来了自己的军队,虽然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懂得任何治理诚实的道理,但是有一点他是非常确定的,那就是军队一定要秋毫无犯。当然他们一开始确实没有做到这一点,并且一开始他们也没有想到要在长安城久待下去。但是等他们后面逐渐开始在长安城驻扎下来之后,他们也开始注意起来了自己的言行和举止。 安守忠能够提供的支持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且这样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最起码这像那些官员展露出了一个态度,那就是我希望可以将长安城继续治理下去,而不是一心为了破坏长安城而来的。这也给那些投降到这边的原本的那些大堂官员们吃了一个定心丸。只要这些人还希望长安可以继续运转,那他们就还有用武之地。他们这么多年在长安所待下来的人情世故。在官场上不断磨练出来的能力,就是他们手中最大的本钱,也是他们手中最大的衣长,依靠着这些条件,他们才能够将长安城维持就跟之前不会有太多差别的一个样子。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些人在长安城中默默努力,才能够保证长安城中的正常交易以及正常的物资流通可以顺利进行,这才能够保证整个长安城内虽然一直有反对安守忠和他所率领的军队的声音,但是反对的这些浪潮终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最起码没有在长安和长安附近掀起大规模的起义活动。如果换做是安守忠他自己和他手下的这些将领们去治理长安城的话,估计长安附近的起义活动早就已经风起云涌了。 很多人一直都觉得长安城的状况会这么一直的维持下去,但是就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间,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安守忠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悄无声息地突然离开了长安。和军队一起离开的,还有很多在长安任职的官员。这些人原本是大堂的官员,但是因为大唐突然发生的变故,导致他们不得已去投降到敌人那边。安守忠对这些人帮助自己去治理这么大一座城池,是有那么一丝感激的心理的。所以在他要率领军队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将所有长安城内的官员都召集了起来,并且跟他们坦白的事情。 那就是他需要率领军队离开,并且他也知道这些人竟然已经投降了一次,那么在那些大唐其他的官员的眼里,这些人就毫无疑问,都是二五仔的叛徒。不管是为了利益争夺也好,还是单纯的想出一口恶气也罢,这些人最后一定都会遭受一些很惨痛的后果。安守忠虽然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是非常清楚,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所以他给这些官员们两条道路,要么就自己离开,然后拿着他们所有的家财也好,还是金银珠宝也好,去回到他们自己的老家,过自己的下半辈子。要么就现在晚上回去收拾行李,然后带着一家老小跟着他一起北上。 当然其实也有第三条路,那就是继续待在长安城,这样一来,他们可以说唯一寄托的就是希望那些大唐的其他官员和大唐的新皇帝可以对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虽然则原谅他们的背叛行为。绝大多数的官员们都选择了第一条路,有少一部分官员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选择第二条路,毕竟他们觉得反正到哪里都是当官。安守忠虽然性格确实暴躁了一点,而且跟他们一直所信奉的儒将的形象有很大的区别,但到底还是可以尊重他们的。而且听说太原的那位新皇帝要比安守忠更加尊重他们这些当官的,所以有些人觉得可以去赌一赌自己的前程。 毕竟哪怕是继续待在长安城,那未来的前途也就能一眼看到头,他们这些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再怎么身不由己,到底是已经背叛了一次,所以即便是未来的大唐王朝的新皇帝,对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可以去既往不咎,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在新的朝廷上去获得职位上的晋升。就待在自己现在的位置上,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这就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对于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官员们倒是不在乎这些,反正他们的人生也基本上走到了尽头,但是对于那些正值壮年的官员们来说,他们自然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就这么碌碌无为的庸碌下去。更不希望在他们未来还有大把时光的前提之下,彻底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所以一些对自己的宽敞前途还留有一丝期待,想要去让自己的官职也好,还是让自己的权利也好,可以去有进一步的跃升机会,这些人就纷纷选择了跟随安守忠离开,毕竟太原那边听说也是非常需要新鲜血液的,他们这些之前就做过官,并且知道很多事务处理的流程的老官员,应该也正是太原那边所急需的。 当然除了这两种以外,还有一部分官员选择继续留在了长安。这些人有的是仍然对大唐王朝抱有尊崇,他们投靠于安守忠是迫不得已的无奈行为,如果有选择,他们还是希望可以回到大唐的怀抱。还有的人则是放不下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毕竟他们有很多人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长安,这片土地已经和他们连在了一起。 安守忠并没有为难这些人。沙场上的将领其实是免不了和江湖牵扯到一起的。而他们这些武将一般的直肠子,素来喜欢的就是江湖上的道义。 不过安守忠虽然没有为难这些人,可是第一批遭难的人却仍然是这批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处理 第218章 处理 长安城内的各种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尤其是之前就扎根在长安城内的很多势力,即便是经过一次清理之后,仍然有大量的势力蛰伏在长安城内。 这些隐藏在长安城内的各种势力,当然是有一心向着大唐王朝的。不过更多的是力还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在那里蠢蠢欲动。 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借着大唐王朝的名头,为自己做一些事情来提供借口和助力。毕竟上百年所得来的名望不是吹嘘出来的。 安守忠之前和他所率领的军队驻扎在长安城,他们拥有着绝对无法可以被任何人所匹敌的实力。 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是长安城中还有着不少的势力在那里蠢蠢欲动,有着自己的野心,想要在这混乱的直接去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毕竟如果整个天下一直保持着太平的话,那么想要在这种太平的环境下去按部就班的赢得一些比较大的成就是非常困难的。 可是想要去造就一个混乱的时代,又是非常难以办到的,这并不是你有这份心思就可以轻而易举去操控整个一个时代的一个时代,即便是再怎么看起来沉默,仍然是有着非常多的人杰出现的。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自然不可能随意就被一些人把弄。如果没有非常强大的家庭背景,没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并且还有着个人魅力以及自身过硬的硬实力,想要通过人为去扭转一个时代的变化是非常困难的,和痴人说梦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很多人苦苦等待着这么一个时期,但是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时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他们现在就恰好遇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所以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但凡是心中有这么一些小心思的都不会愿意轻易的就错过这样的机会,毕竟这可以算作是上天垂怜他们,而给他们所降临下来的恩赐。 至于这场混乱的源头安禄山,那不过就是一个掌握着手中兵力的一个武夫罢了。 这种人能够成为搅弄风云的时代的宠儿,拿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和背后支持他的那么多世家大族所密切相关的。 如果没有他身后的家族去支持他的话,光凭他一个小小武夫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搅弄出如此惊涛骇浪的局面的。上一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去扭转整个时代的风浪的人,并且还塑造了一个极为璀璨,极为辉煌的时代的人,还是出现在数百年前的东汉末年。 而那个人其背后的家族影响力可以说是在那个时代登峰造极。 在整个天下都享有非常盛大名声的四世三公,袁绍可以说是从一出生开始就站在了整个时代的最顶尖。也正是有着这样的家庭背景和有着他本身过硬的人格魅力以及自身的权谋运算的能力,这才能够让他去掌控一个时代的走向。 而安禄山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资格,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他们这些人并不是没有机会的,更何况即便是当初强大,如同袁绍一般,最后仍然在曹孟德的面前落败,最后黯然收场了自己一辈子的结局。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进行做比较的话,安禄山都绝对不可能可以和袁绍是相提并论的,所以即便是当初袁绍都没有成功笑到最后,他们这些人面对一个比袁绍还不如的安禄山,那自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所以他们所需要的就是静静的等待实际就可以了,也正是因为他们有着远比普通人家更长久的传承,所以他们在面对着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表现出比一般的家族更为淡定,并且也更为理智的决策,就比方说当初在长安城烧杀抢掠的那一阵疯狂的时间里。 这些家族就非常的能够精确把握到这些底层将是的诉求。安守忠手下的兵,绝大多数都是出身河北的汉人,虽然他们被打上了逆贼的名号,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是真的以杀人为乐的,而且就整个天下来说也并不存在完全以杀人为乐的这么一个集体。 或许真的是有这种脑子不正常,和其他人思路完全不一样的奇怪之人,以杀人为自己的乐趣,但是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占据着极少,极少数,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集体。尤其是在军队这样的地方。 而这些从卑微的身份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军队当中的士兵们。他们连着打仗最后所求的一个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钱财罢了。 其中或许也有一些是希望寄托于征战沙场,可以让自己获取功名,但对于绝大多数那些在当兵之前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将士们而言,他们可没有这么高大上的追求,他们所求的都是非常简单,也是非常直白的诉求,那就是能够让自己吃上一顿好饭,最好是能够让自己以后都不会挨饿,能够让自己有花不完的钱。 可以说这些东西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直白到不能再直白,非常世俗的东西,甚至会被许多读书人所厌烦。毕竟这些读过一些书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是喜欢拿清高这两个字去配合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穿上,要么是白色,要么是青色的长衫,然后再配上自己手中的一把折扇,最好,这把折扇上面还能够在提笔写上一两句的诗文,如果能够是一些比较出名的诗文就更不错了。 这样的话才能够凸显出,自己和其他那些平民的穷酸,完全不一样的富贵,才能够表现出他们自己的清高。 但是这对于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实在是有着太过遥远的距离,他们才不管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他们只知道能够让自己填饱肚子,能够让自己的家人填饱肚子,能够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以后不再挨饿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所以他们所求的一切说白了就是财富,就是他们手中能够真真切切掌握到的钱财。 但是矛盾点也就是在这里,他们是为了能够去获取更多的钱财,才会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而同样长安城内的占据着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也同样是,把自己这一辈子甚至有可能是几辈子的祖上才积攒下来了这么一点的钱财,看作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当两方的需求都是冲击到了一起的时候,那么矛盾就会变得无法抑制。 尤其是在面对着以暴力威胁的军队,那么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就显得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甚至他们的生命也变得可以随意被别人所收割和掠夺。 但是那些有大量家财支撑的势力则明显不同。这些同样是底层出身的士兵们,他们所需要的就是钱财,而他们家族里所拥有的大量的同样也是钱财,而且他们这些钱财也是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花完的,那么在自己的性命和钱财这种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可以是成为身外之物的东西,两者进行比较的话,那显然是他们自己的性命会更加重要许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有着比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在遭受烧杀抢掠的时候会多出另外一条道路,尤其是这些士兵们所需要的就是钱财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去杀光你的人,反而他们需要的是用最短的时间,去让自己获得最大的收益。 如果一个人能够老老实实把自己所积攒下来的财富交出来的话,那自然对于他们来讲就没有必要再去多此一举,他们留着这个时间去搜刮下一家,显然是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很多势力即便是遭遇了长安城内的动乱,但是仍然在最后得以幸存下来。 安守忠后面约束了一下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但是毕竟军队的硬实力还是摆在那里的,并不是他们这些盘踞在长安城内的家伙们可以去对抗的,所以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显得非常的沉寂。 但是当安守忠突然离开长安城,并且将他所带领的这支军队一起离开了之后,一直压在这些当地的地头蛇市里,头顶上的大石头就像突然被掰开了一样,这让他们突然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的光明。 在经过最初几天的安定之后,他们很快就在确定了,安守忠是真的离开了长安,并且基本不会再回来的情况下,所以立刻就采取了动作,而他们首要将矛头指向的,就是那些留下来的朝廷中的官员。 之前他们虽然在长安城中的动乱当中基本保存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是没有遭受一点损害的。为了能够让自己和自己的势力家族保存下来,他们同样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的,尤其是付出了巨量的财富。 即便是对于加大业大的他们来讲,这些大量的财富也不是他们随意就能够拿出来的,可以说他们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他们当然要发泄出自己心中的愤怒。 安守忠已经离开,并且他们也没有办法找比他们实力强出这么多的人去进行报复,所以他们只能够将矛头转移。之前就投降到安守忠这边,并且前段时间,一直为安守忠勤勤恳恳去治理长安城的这些朝廷中的官员,就成了他们的头号目标。 将目光对准他们,一方面可以去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同时一方面他们也不需要负担太多的舆论压力,毕竟他们这里就有现成的舆论接口可以拿来使用,他们这些人已经成为了大唐王朝的叛徒,那么他们这些一颗心都向着大唐的人去诛杀大唐的叛徒,显然是一件名正言顺的事情。 甚至他们还可以煽动很多同样容易被煽动的百姓们,跟着他们一起做事情,他们甚至都完全可以把自己隐藏在幕后,即便是后面真的会出现一些变动和不对劲的风声,他们也可以很好的把自己摘出来进行保全。 而他们所需要付出来的代价,不过就只是那么一点点,跟他们可以说是毫无瓜葛的,容易被煽动的平民百姓罢了。 当然,他们将目光第一个对准这些人,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需要去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利。 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他们家族中的财富也好,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也好,其实他们一切的更高的追求,都不过是围绕着权力这两个字周围衍生出来的。如果没有可以相对应匹配的权利的话,那么即便是他们有着大量的财富,也会很轻易的就被别人给惦记上,最后很有可能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所以只有能够拿到相匹配的权利,他们才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得以更好的生存。 如今长安城内的权利虽然随着安守忠率领着自己手下的军队离开,导致整个长安城中的权利在最高层面上出现了空缺。 但是这种最高层面的权力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他们所需要的也不是这种最高层面的权利,或者说他们现在所需要的并不是这种最高层次的学历,他们需要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上爬,将自己的基础逐渐打好,然后才能够去考虑那种更长远的事情,所以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反而是基础的权利。 而这些基础的权利就掌握在这些还留在长安城中的这些官员们的首领,他们之前就负责长安城中的基础的事务处理,安守忠并没有去剥夺他们的权利,甚至反而还更加重用了他们,这就导致他们手中的权利不仅没有任何的削弱,反而甚至还隐隐约约加强了起来。 这对于当地的地头蛇势力来说,显然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安守忠之前在,那大家自然会顾忌着安守忠,对于下面的那些官员们来说,也就是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人家已经离开了,那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再去继续忍让。 不过想从他们的手中将权力夺过来,其实道路是很多的,但是想要没有任何麻烦的完美过渡,那解决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把这些人都处理掉。 第二百一十七章 蔓延 第219章 蔓延 其实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多么复杂,有多么困难的事情,甚至如今的长安城内本身就有着这样一种氛围,若有若无的存在,毕竟大家之前一直备受压迫。尤其是在那接近于自己完全无法撼动的强权面前。几乎是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从心底里感觉到那股无奈和无力感。 尤其是在迟迟得不到大唐军队出现这样的好消息,并且迎接他们的反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的时候,每个人其实在心底里都是非常烦躁的。 这么长的时间里,让他们在自己的心中完全地憋着一股火气。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好不容易自己头顶上的那颗巨大的石头自己离开了,那么他们心中憋了这么长时间的火气,自然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让他们能够将自己心中的火气放松下来。 所以这些那些狐假虎威的城中的官员们,就无可避免的成为了他们的发泄自身火气的渠道。 至于城里面的这些官员们,为了保存这些百姓所付出的辛苦,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并且他们也不愿意知道。 尤其是在有心之人的挑唆之下,很快人群就变得愤怒起来,随后在城里面爆发了一场巨大的暴动。安守忠如果还在的话,是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并且即便是有一些暴动存在,那么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利用军队将城里面的暴动平息下去。 但是如今安守忠已经不在了,那些维持城里面最强有力的军队也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时,那么如今在面对城中发生大规模暴动的情况之下,就再也没有一直能够站出来的势力去平息这场暴乱,甚至很多人都乐意去坐观其成,并且希望着自己可以在这种混乱的局面当中浑水摸鱼。 甚至城里面之前那些在官府当中任职的衙役们,在面对暴乱的苗头的时候,也都纷纷选择了沉默,毕竟他们也是出生在长安城土生土长的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交际圈和交际范围。 他们周围的人会无可避免的潜移默化当中去影响他们自己的思想和认知,所以久而久之,他们也觉得这样的一场暴乱是理所应当的,或许有一些人还会去冒着危险给自己之前的上级传递消息,但对于整个大局的影响,这种行为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暴乱最开始是在长安城东面的一座民居坊当中点燃起来的。 这里边之前居住的以达官贵人为主,在安守忠待人进城所洗劫最为严重的地区,也是长安城的东面。这就导致这里面当时空下来了大量的闲置房屋。 一般而言,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往这边走,所以这边很快就被新的各方势力给收入了自己的手里。当然,这些各方势力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角色,而是流窜于当地民间的一个一个小帮派。 这些小帮派主要就是以在街道上流窜的那些地痞流氓为主。安守忠率领军队入城之后,这些人消停了一段时间。毕竟他们虽然占据着当地的底层势力,但他们手中的能量还是以拳头为主,但是他们最为引以为傲的拳头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军队这样的庞然大物? 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存在,主要还是因为有这样的土壤,让他们不至于完全的灭绝,但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打压,他们的实力其实已经远不如前。 不过在这种局面之下,他们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能够让自己继续发展起来,毕竟他们之前能够在长安发展起来,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当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需要他们。 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占据着整个权力的最高层,但是权力并不是只有最高层的。 所以他们也同样需要有人去帮助自己占领权力的下面。 只有他们同时掌握了上下两方面的权利,他们才能够去握有更多的财富,并且也能够去更大可能性的提升自己的势力和名望。 最简单的一点,那就是如果他们想要去为一件事情来鼓噪声势的话,如果他们不能够将自己的手伸向民间,那么他们想要去鼓噪声势就会变得非常困难,这需要有大量的财力作为支撑,并且也非常容易被发现。 但是如果他们能够将手一直伸向民间,并且掌控能力也非常强的话,那么他们再做这样的事情就会轻而易举,并且也能够很好的将自己隐藏在幕后,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人发现。 而且如果能够在当地去将手牢牢掌控着民间的各个家庭的话,那么在民间的这些家庭都会很快地成为他们的势力范围。 这对于他们提升自己在朝廷上的话语权也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毕竟都是高高在上的一群人,他们是不屑于放下自己的身段和一群奔波在吃饱饭这条线上的百姓们去争抢的,所以他们就必须要扶持自己的人,而当地的这些地痞流氓背后所成立的一个一个帮派,其实就是这些达官贵人们的手的延伸。 为了能够保证自己帮派的延续,他们每年或者甚至是每一个月都需要向自己身后的达官贵人们贡献大量的财富。 不管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耿耿,还是为了表达自己是确实有能力的,他们每年其实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大量支出。 而对于那些达官贵人们来说,一方面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的从这些地方抽血。 地方帮派所上缴来的这么多的贡献,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没有人会拒绝,能够让自己每天多吃上一顿大鱼大肉。更何况这些人还能够帮助自己更好地掌控地方,所以这些帮派在得到上面的默许之后,很快的就发展了起来。 可是随着一场长安城内的变动,这些帮派也迎来了他们自己的寒冬,他们一直赖以生存的达官贵人们,在这场变动当中都离开了长安城。 这些帮派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脊梁骨,他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完全没有任何的支撑。 而长安城的新主人似乎也没有想要去扶持他们的意思,在对长安城内的清洗当中,他们也同样损失了大量的人手。 虽然说这并不是敌人去故意针对他们,但他们确实是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很多帮派甚至在一夜之间,帮派内的人员就损失了几乎一半。也很好理解,毕竟帮派中最多的就是地痞流氓,流窜到各个街道上的。 混的好的,有头有脸的自然会有自己的居所,但是混的不好的那些则往往都是在街上随便混日子的,如果是在太平时期,那么这些街道上随便混日子的,自然也不会受到官府的过多关注,只要保证你不去故意给官府找麻烦的,官服也是懒得理你的。 可是面对着刚刚入城的军队来说,这些人显然就没有了能够从官府那里获得的待遇。尤其是对于一群当时眼睛里只有钱才两个字的士兵们来讲,这些人自然是不可能拿出钱财去孝敬士兵们的,所以迎接他们的最后往往都是刀剑。 也就是直到长安城慢慢恢复了正轨,在一系列原本就在长安城当中任职的官员们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岗位上,捡起了长安城内的各种事情。 这些盘踞在长安城当中底层的各个帮派们才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不仅是熟悉的官府的做事的风格,还是熟悉的那些官府的面孔。 虽然很多之前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也完全称不上是他们背后的支持者,但是他们原本的支持者已经消失了,那么能够让自己去继续保存下去的,自然就是去认一个新的主子。 这对于他们来讲并不是一件什么丢脸的事情,所以慢慢的他们很快也重新划分了自己的实力范围。 而在慢慢的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也慢慢的稳定了下来之后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去弥补自己之前所亏损的势力。 在最开始那阵连自身生命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的阶段,他们自然一切事情都是要以能够保证自身的安全,保证自己的存活为前提。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些服务的,但是当他们的生命安全,当帮派的存活能够得到保证了,他们自然要去将整个帮派继续发展。 尤其是在很多之前遭受了重大损失的帮派们的眼里,他们是更加迫切的需要发展自身帮派的。只不过当时大家的头顶上还有一颗巨大的石头没有离开,所以帮派之间的互相争斗也都是比较克制的。 毕竟那些狠人们才不管你是要干什么。也不管你后面的支持者是谁,反正在他们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的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你请谁出来都没有用的。 但是帮派之间表现的克制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仇怨就会减少,甚至就是因为他们表现的非常克制,反而使得他们当中所生出来的各种仇怨更深。 毕竟没有人在中间给他们充当调解,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能力将对面打成猪头。 但是他们有能力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能力表现出来,这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心中都是非常愤恨的。 即便是那些明知道自己实力弱小的人,也同样是心惊胆战,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明显比自身实力强上很多的家伙会不会突然给自己一下。 现在面前那个比自身实力强上很多的家伙,不会给自己一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永远都不会给自己一下,现在不会给自己一下,是因为有更大的一只老虎在盯着他。所以这些人同样也都表现的非常急切去扩充自己的势力,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压的消停的家伙突然消失了。 这一下子不管是之前那些有能力觉得自身可以把对方打成猪头的家伙们,还是那一些实力弱小的人都开始激动了起来。 尤其是前者,他们之前没有机会将自身的能力付出于现实,但是现在他们自然就有了这样的机会,而对于后者来说,他们心中是非常紧张的,毕竟之前能够制约那些人不敢向自己动手的家伙已经消失了,那么那些人就随时可以动手,毕竟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为了能够让自己不限于被动,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出击。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没有第二条路的选择。 正是双方都抱着几乎相同的思想,最后付出了同样的实践,很快在一天的夜里,无数帮派开始在城区内进行火并。 最开始这一场暴乱只是局限在帮派和帮派之间,但是由于参与的帮派人数越来越多,局面很快就控制不住了,尤其是在有心之人的故意挑唆之下,原本只是帮派和帮派之间的互相撕咬,瞬间转变成了向整个帮派进行复仇。 其中就包括这些帮派所信任的主子。 如果是换做之前的话,这些帮派哪怕是被有心之人挑唆,也绝对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毕竟当时他们每个帮派背后哪怕是级别最低的,也得是五六品的官员,而且五六品的官员还是更高品级的官员,所推出来的这么一张门面牌。 在这种几乎是天对地级别的身份压制之下,这些人就算是直接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也都不敢想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做法出来。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因为这些帮派之前那些高级官员的主子已经不见了,他们这些新认的主子,往往都是之前在朝廷当中处于七八品,甚至还有九品官员的这么一些人。 这些官员的品级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差别,但和之前那些几乎是位列于整个朝廷最高级别的高官们来讲,差距就显得没有那么大了。 尤其是这些官员们背后并没有任何更高级别的官员给他们撑腰,所以在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这些帮派们,很快就将战火蔓延了开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局势 第220章 局势 也许最开始,这些人并不是真的要让那朝廷官员见血,而是抱着一种去威慑的意思在。毕竟让自己之前所惹不起的人在自己的威慑之下瑟瑟发抖,这件事情想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如果这些官员的品级太高,那么他们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都不可能有。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官员的品级太低,而且背后没有什么更高级别的官员为他们撑腰,所以他们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第一个遭殃的官员,则是在朝廷当中负责管理典籍的官员。 如果是在太平年代,一个管理文献典籍的官员是一个清水衙门,对于一些不喜欢争抢,不喜欢争名夺利的人来说,又在同时不对自身的生活水平有太高的要求,或者是自身的家族能够满足他的日常需求和享受需求,那么待在这样的清水衙门其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事情。 毕竟这里没有权力中心的那般争夺,也没有那种斤斤计较。自己可以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每天按照规矩打卡上下班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加班什么的。 甚至如果在这个位置上做的好了,受到了皇帝的青睐,那么再去负责一些编写史诗一类的工作,那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青史留名了。 要说这样的工作唯一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在其他人面前没有什么太多的存在感,如果没有被皇帝委以重任的话,那基本上就是一个小透明般的存在。 这样的弊端如果是在太平时代的话,或许还显现不出来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如果一旦当时代步入混乱的时候,那么这样的工作就很明显会出现大问题。 因为自己之前手里的权利并不多,所以自身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势力。这就导致这种人在无论是官场之上还是在民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支持。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想着去求这样的人来庇佑自己。更不要说这些人本来没什么权利的,同时品级还不够高,所以基本上这些人就相当于孤家寡人一个。 而对于那些帮派当中的人员来说,欺负一些没有任何背景势力依靠的孤家寡人显然是最符合他们的需求的。不论是为了给他们壮胆子也好,还是单纯的想去找一些软柿子欺负也好。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原本可能只是想着威慑的行为,突然变成了流血行为。一开始只是那个官员家里面的门房拒绝开门。 毕竟怎么说也是在长安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当官的,如果真要是一穷二白的话,是很难在这里立足的,所以哪怕是清水衙门也基本上都是有着家族底蕴,底蕴当然算不上足,但是也要比普通人高出许多。 所以养活几个仆人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而且就在长安城这种地方,你如果一个当官的连几个仆人都没有的话,那传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会看得起你。而对于这些仆人来说,自家姥爷是当官的,不管是当什么官,但总归是跟那些平民百姓是天壤之别,所以在其他跟他们同类人面前,或许他们值不起太多的腰,但是面对的一群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他们向来都是趾高气扬的。 有一些官员或许还会约束一下自家仆人的行为,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来说,则基本上觉得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毕竟他们都已经在朝廷上不争不抢了,难道还不允许他们在底下人面前找一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感吗? 正是抱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门房一开始只当外面是来了一群小混混,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 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家老爷好歹是在朝堂上当官的,结果现在竟然到了一群小混混都敢来敲自家姥爷房门这种惨淡境地。这些人也不知道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然敢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门房当然不可能开门,甚至还隔着门跟外面的那群混混对骂起来。 而外面的那些帮派中,人本身就是混江湖道义的,平生在外面最注重面子两个字。尤其是他们现在脑子里几乎全都是冲动,热血上头的时候,结果他们气势汹汹的过来了,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反而被里面的仆人跟他们骂了起来,就是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 所以原本只是隔空对骂,很快就伴随着一个人上前踹门,而变得开始存在了暴力行为。这些官员家里面的门并不结实。 或许一开始他们就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外面的那些普通人竟然踹他们家的门。如果只是三五个人踹一踹,或许还会好一些,但是面对着几十个人乌央乌央的一顿拳打脚踢。本身就不算怎么结实的门立刻就被踹坏了开来。 而里面的门房则是更大的眼睛看着这一些,脑子里完全没有转过弯来,毕竟他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这些人竟然敢真的踹门,而且还踹开了。 而这些突然冲进来的帮派人士则顿时掀起了一阵尖嚎,随后再看到眼前几乎是目光呆滞的门房的时候,一群人立刻上前对着此人就开始又打又骂起来。几十个人的拳打脚踢,显然不是一两个门房就能够支撑得住的。等他们觉得自己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了之后,再看到他们脚下的那个门房的时候,门房早就已经是面目全非,有胆子大的人往下探了,探门房的呼吸,发现早就已经被他们给踹死了。 死了人和伤了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尤其是他们打死的人,还是人家当官的手下的仆人。 正所谓打狗还需要看主人,他们这帮人把狗直接打死了,却完全没有给主人一个面子,这完全可以,相当于就是在人家主人的头上拉屎撒尿。这一下子,所有人又开始变得恐惧起来。毕竟当官儿的和不当官儿的,再怎么说,绝对是有天壤之别的。哪怕是人家当官儿的中间还分369等,还分各种价格。 但是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面前,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不是简单两句话就能够扭转的,所以这些人在看到他们打死的人之后,那原本上头的思绪也纷纷都被拉了回来。正正在一群人思考着该做出什么样的对策的时候,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提了一嘴,那就是直接斩草除根。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把狗打死了,而主人现在都没有出面,与其求得主人的原谅,不如直接就把主人也一起打死。毕竟他们现在不管再怎么卑微的去恳求人家狗主人的原谅,哪怕是这条狗的主人同意了原谅他们,难道这些话就真的可以相信吗? 这些当官的都是一个个什么货色,大家自己心里都有数。嘴上跟你和颜悦色的,背后找到机会绝对要狠狠的捅你一刀子。 现在这狗主人之所以没有出来,那无非就是因为怕了他们,所以表现的比较谨慎,等到后面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这些人重新掌握了自己手中的权利,那绝对就是向他们复仇的时候。 到时候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部都跑不了。既然最后反正也是要被这些狗官所清算,不如直接就先下手为强。 而且他们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有个人过来阻止他们,可以说这一座宅院里面,应该是没有什么护卫一类的。他们可以在这座宅院里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最为重要的1点,这座院子这么大,恐怕值钱的东西也一定不少。 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步步紧逼的同时,又有巨大的诱惑摆在自己面前,这些人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而且正是这样的一场动作,则彻底点燃起了其他帮派的热血,于是在整个长安城内都掀起了极为惨烈的混乱。 甚至到后面已经演变成不只是向那些官员去复仇,反而是连着长安城内所有的大户人家,只要是这些帮派他们能够打得过的,他们就都过去了。 毕竟帮派也是需要发展的,而任何帮派想要发展,只有两点是最不可或缺的,其中一个就是人,而另外一个就是钱,甚至说对于钱的需求,这些帮派想要发展的话,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像是帮派这里面常年混迹在社会底层的地痞流氓他们对于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怎么感冒,你跟他们谈忠诚,他们才不跟你谈忠诚,所以你想要让他们为你卖命,想让他们听你的安排,那么给他们钱就是最好的选择。 要说整个长安城内最有钱的存在,除了皇宫以外,那就是当官的,可是当官的早就已经被人先下手为强。这些动作慢一点的帮派可以说在背后连着喝口汤的机会都捞不到,那么他们就只能去另辟蹊径。于是整个长安城之外,除了皇宫和这些当官的以外,第三有钱的,就是这些富商们。 当然这一些在长安城内的富商也好,还是一些当官的也好,自然也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唐朝的时候是允许大户人家去蓄养奴婢的。这些奴婢就是大户人家自己的财产。 在后面时候才慢慢崛起的富商,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上层社会,所以他们也开始去养奴婢,而这些奴婢就是他们每一个家族的刀把子。 这些人如果想跟正经的军队去作对厮杀的话,那在日渐腐朽的这些人的身上是肯定做不到的。甚至能够在正规军队一个照面的冲击之下,还能够保持不溃散,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但是要让这些人去对付那些同样没有什么规矩的地痞流氓的话,那这些人还是有着一定的战斗力的。 甚至于这些家族当中所养着的奴婢反而还会更强一些。毕竟这些人从最开始,也就是奔着成为打手这些方面去的。 所以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之下,立刻就有一些富商家庭和一些当官的家庭开始动用自己手中的奴婢势力开始反抗。并且这些家族也同样开始互相联合其他的家族。 长安城内在安守忠率领军队入城之后,又一次迎来了大规模的细节。整个长安城当中此时已经变得一片混乱,双方都在长安城内各个街巷的道路之上进行搏斗。 对于两方而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在道路上照面,那绝对就是一场殊死搏杀。而除了在街道之上搏杀以外,在没遇到人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拒绝去随便找一家民宅,抢夺一下财宝。 亦或是对几个美人动手动脚。 甚至在混乱当中,本身就打着浑水摸鱼的人大有人在。 有些人可能前一秒还是帮派中人,后一秒就变成了那些富商家族中的奴婢。然后可能又过了一段时间,又变成了帮派中人。 大家本身就不太相熟,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办法去很好的分辨每一个人的身份。而利用着这个机会去抢夺钱财,对于很多人来说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整场混乱,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帮派中人确实展现出了非常疯狂的冲动的一面,但是在面对着长安城当中真正的地头蛇。 并且有着大量财力作为支撑的当地家族势力,这些帮派显然不是其对手。对于这些长安城当中的家族来说,他们面对方派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杀手锏,那就是自身的财力。 帮派当中并非是铁板一块的,甚至很多帮派本身就分各种各样的势力。而这每一个势力和每一个势力之间的联系又并不紧密。 有的是共同结拜,有的则就是干脆貌合神离。这种联系的程度在面对着有宗族,姻亲,血脉相连的家族势力,显然可以说是脆弱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些本身就貌合神离的各个势力,更是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长安城当中的家族势力只需要拿出相对应的钱财,就完全可以在这些帮派内部进行策反。 所以在整整经历了三天的混乱之后,长安城当中的局面终于被慢慢的平定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预料 第221章 预料 即便是最开始主动将这场事态扩大发的那些有心之人,其实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如此混乱的局面。 如果能够将整场混乱的情是合理一定一定范围之内,那么不管是浑水摸鱼也好,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好,总归是有他们可以趁虚而入的地方和时间。 可是当整个事态已经变成这种巨大的混乱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这个能力去控制接下来的局面和事情的走向了,一切全凭天命。 所以等到整场事情最终安定的时候,最后的获益者并不是长安城内的每一个人。 而是来自于外来之人。 而第一个受益者的外来人,就是仆固云。当时他和自己所率领的部队在北方受到敌人的前后夹击,绝大多数的同行的将领,都已经在那场突袭当中丧命。 仆固云能够活下来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当时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整个军营的边缘,所以当前来进攻的敌军要找到他的时候需要经过由其他人所组成的阻碍,而这就给了他非常多的时间可以用来逃生。 仆固云原本想着的并不是自己去逃生,毕竟作为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武将的家族弟子,在沙场上战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光宗耀祖的事情,只不过他虽然有着以死报国的想法,但是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则并不是这么想的。 毕竟仆固云可以去以死报国,继而去光宗耀祖,那是因为他祖上世世代代吃的都是朝廷的粮。 既然吃了人家朝廷的粮食,也收了朝廷的俸禄,那去相应的为朝廷效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这些人也同样要去疑似保护,毕竟他们可没有仆固云这种的家庭因素,他们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更希望的是能够保存自己的小命。 而他们如果想要保存自己的一条小命,那仆固云就绝对不能够死,毕竟如果自己家的大将军死了,那么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 不管是做什么,最后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而且他们想着的也并不是完全的逃命,而是同样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去东山再起,重新捡起自己在这场战争当中所丢下的荣华富贵。 而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的话,仆固云就更不能死了,如果仆固云死在他们前面,到时候万一有朝一日,大唐的军队重新恢复失地打了过来,那么他们这些失去了自家将军的人,就和无根的浮萍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且到时候如果他们连一个能够为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朝廷是可以随意去拿捏他们的,毕竟想要去治他们的罪,只需要随便搜罗点证据,甚至都不需要去故意捏造证据,就足够将他们下罪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们也一定要让仆固云活下来,而且最后哪怕是大唐的军队没有重新打回长安,那么等到他们可以去投降大燕的时候,仆固云也可以成为非常重要的砝码。 不管是领他们一起投降也好,还是他们拿着仆固云的人头去投降也好,总归是一条出路。 而且还是一条能够让他们去升官发财的路,所以在简单的迅速讨论了一番之后,他们立刻算是半强迫的就带着仆固云离开了。 仆固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他平时也不是一个太喜欢算计人的家伙,所以他只是以为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要强迫把自己带走,是不想让自己白白送死。 而在路上的时间,他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也迅速接受了自己手下这些将领的好意。而是他之所以能够在路上迅速冷静下来,这其中当然有他手下这些将领去不断劝告他的原因,而且他手下的这些将领劝告他的方法和理由,也非常的说得出口,仆固云是家族子弟当中唯一一个有希望继承大责任的人。 所以哪怕是为了家族以后还是为了大唐的未来,他都必须活着,现在活着是忍辱负重,有朝一日一定会获得更大的回报。仆固云只需要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把他这一次的逃生看做是忍辱负重,而不是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这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一切,那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所以在慢慢的看到仆固云恢复了自己的心神之后,一群人在商讨了一番之后也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将自己的下一步目的地定在长安。 他们如今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地盘,那么如果想要东山再起的话,即便是为了以后投降,有一个能够更拿的出手的本钱,他们现在也同样需要一个新的地盘。 而且这个地盘一定不能够离中原核心太过遥远,否则对于中原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方,那这样的地盘肯定也是拿不出什么太值钱的价码的。 到时候即便是他们想打包把自己也卖走,恐怕也卖不出一个好价钱,所以他们一定是要拿到一个有着可能完全可以拿得出手的价值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没有被敌人所占领,最好是一个无主之地。 如今整个天下,河北和河南地区自然不必多说,河北地区本身就是敌人的老巢,至于河南地区,现在也正处于交战当中,而淮南和江南地区也同样是早就已经被各个势力所瓜分。 而且淮南和江南地区距离他们也太过遥远,等他们过去的话,那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境地,到时候恐怕就是人为刀俎,而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以被人随意宰割。 所以他们还是想要希望找到一个他们比较熟悉的地方,同样,在西川地区,显然也是不符合他们心里的预期的。 更不要说西川地区还有李隆基这个太上皇的存在。在如今很有可能大唐天子都已经经驾崩的情况之下,李隆基这个太上皇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帝。但总归只是有着这么一丝的可能性,如果李隆基可以确定,如今的大唐天子已经死了,他本身就是大唐朝廷至高无上的唯一一个话事人的话,那么他们去投靠到西川地区自然也可以。 虽然如果他们前往西川地区,到时候以他们自己的身份恐怕担任不了什么太高的职位,这样一来,即便是以后要把自己打包卖出去的话,恐怕也卖不上一个什么太好的价钱。 但相比于江南是淮南地区,西川地区显然是一个更适合他们生存的土壤,而且西川地区实力也并不算是特别强大,到时候他们这些军队当中的人过去的话,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可能不会受到重用了。 他们还是有着一丝能够抬高自己身份的机会的。 所以一开始是有很多将领是想着要去前往西川地区,但是他们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快就被仆固云给否决掉了,而随后仆固云则提出了一个更为冒险也更为大胆的方案,那就是前往长安。 仆固云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们在渭水以北地区遭遇袭击,而他们面前的敌人并没有任何的动作,所以他们背后的这一股敌军是非常强大的。可是在他们背后。根本不存在这样一股敌军的势力能够变得如此强大。 所以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那就只能是长安方面的敌人动了起来,毕竟整个关中地区,也就只有盘踞在长安地区的敌军有战斗力了。 而且更能够加深他猜测的一点,那就是李轨并没有任何的动作,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派兵来源的情况,能够出现现在眼前的这种状况,只有两点可能要么是他已经投降了敌人,而且比所有人都先投降,他主动把敌人放了进来,但是在进攻的过程当中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所以这种可能性并不是特别大。 仆固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李轨已经在阻止敌人渡河的过程当中丧命。 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够解释为什么李轨在面对如此吃紧的战争情况的时候,并没有派出自己手下的士兵前往他们所在的军营当中报信,更没有要来请求援兵的意思。 只有李轨本人在战场上不幸战死,刚刚才被组织起来的一团散沙的军队,顿时失去了他们的主心骨。所以他们根本想不起来要去抵抗敌军,更不要说去请求援兵了,估计直接就是鸟做乌云散。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仆固云根本就没有往那边去想,而且他也不可能猜到,李轨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过他猜的局面倒是也并非完全不对,最起码在他背后偷袭的那支军队确实是长安附近的军队,仆固云在猜测到了这点之后,于是和自己的手下的将领们进行商量,随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那就是前往长安。 如果他所猜测的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那么长安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座空城。 安守忠在长安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毕竟他本人只是一个武将,并不是会治理城池的那一种,他手下也没有太多会治理成职的人才。 甚至他所在的朝廷也并没有派出任何官员去帮助他治理城池,而且他所在的朝廷当中也同样没有太多这方面的人才。 安禄山本身就是一种土匪行径,属于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随后把自己抢到的所有金银财宝全部运往河北。 这是一种就把河北当做自己本家地区,其他人都是看着敌人的一种行为。 如果是有着这样的思想,并且一直坚守着这样的思想,想要去征服天下,完全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安守忠也不可能依靠他手下的那些武将去把长安的民心全部收拢过来,否则如果长安那么容易就能够被收拢到他们自己的手里的话,他们大唐在长安待了上百年之久,那也真的就是白待了。 大唐可以亏欠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但绝对不会亏欠长安地区的百姓。 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都可以恨大唐朝廷,但长安地区的百姓绝对不会恨大唐的朝廷。 安守忠自己在长安的时候都没有把长干治理的非常好,长安的百姓都不听从于他,一旦他本人离开的话,长安更不可能去听从一个他留下来的经历,这个时候要么安守忠直接就把所有人全部都带走了。 如此一来,长安到时候一定是一座几乎没有任何防守力量的城池。 要么就是他留下来了一小部分人,但是如果只是一小部分人的话,他们只需要派出内应去前往长安城,然后跟长安城的百姓鼓动起来,到时候里应外合,也不是没有拿下长安城的可能性。 仆固云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很快就得到了他手下将领的一致战斗,毕竟哪怕是从他们的角度来讲,长安肯定是要比西川地区更好的,也是他们更优的一个选择。 毕竟他们如果在长安地区的话,那就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制约,哪怕是李隆基也没有办法去管理他们,他们可以在长安地区当自己的山大王。 与其在别人手下遭罪,哪里有自己当老大活的痛快呢。 而且长安地区的重要性明显要比西川地区更为重要,如果他们能够将长安地区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到时候哪怕是将自己打包卖掉,也能够卖得一个更好的价钱。 如果是西川地区的话,他们即便是把自己打包卖掉,他们也不会是最高级别的那一批人,他们上面还有无数比他们级别更高的大官儿。 他们只能够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喝点汤。 但是如果他们自己就是老大的话,再把一个重要性要比西川地区还要高一些的长安以及它周围的关中地区卖掉的话,那估计恐怕裂土封侯都不在话下。 到时候他们就不再是这什么老破小的小将领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新朝廷的大功臣。 鲫鱼跃龙门,说的就是他们。 仆固云也很开心能够得到自己手下将领的支持,只不过等他和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来到长安城之后,眼前的景象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第二百二十章 人 第222章 人 仆固云完全没有想到,长安城竟然会自己发生内乱,虽然和他所预料的相差不多,长安城里面的敌军的军队确实都已经被带走了。可是敌人不见的前提之下,竟然自己人会内斗起来,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好在这场乱子终归还是处于可以控制的局面,最起码在他的眼里是可以控制的,毕竟长安城里的这种局面如果是在普通人眼里,那绝对和毁天灭地的灭顶之灾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是在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并且上过战场的人的眼里,那这场乱子就和小孩子打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几万人在战场上排列队形,数十万人在战场之上交锋的场景可比这壮观的多得多。 仆固云虽然手里并没有太多的军队,但是随同他一起逃出来,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还是有那么百来个人的。仆固云最起码在抵达长安城的时候算不上是孤家寡人,这也和他之前在军队当中一直表现的对手下的士兵比较宽容大度,有一定的关系。 仆固云虽然是仆固怀恩的儿子,但是在治理军队这一方面,他算是一直聆听着郭子仪的教诲的。所以在对待手下士兵这一方面,他的做法比和他的父亲并不是太相似,反而是和郭子仪的做法比较相近,这也为他在如今这种局面之下,能够保存在自己有机会东山再起的本钱。 也正是依靠着他手里的这一百来个人,一直跟随着他的忠心耿耿的人。他才有机会去平定好长安城内部的乱子。 否则哪怕是不管他再怎么看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如果他手中没有人的话,眼前的这种在他眼里不过是小乱子一般的内乱行为,也足够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们终归只是人,终归只是血肉之躯。只要被杀还是会死的,只要是被刀捅到肚子里,一样是会流血的,一样是会感到虚弱和疲惫的。 不过他在率领自己手下的人将长安城内部的乱自卑稳定下来之后,这个如何治理长安城的问题又留给了他。 安守忠就是一个不会治理城池的人。他能够去让长安城稳定下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着其他人哪怕是加在一起都不能够撼动的军队。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你没有合适的方法,那么绝对的有压制性的力量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虽然这种办法不一定是成本最低的,但在某些时候绝对是最管用的。 仆固云很不幸的是,他手中并没有这样的力量,他虽然能够平定好长安城内部的乱子。 他之所以能够稳定长安城内部的乱子,他手中固然掌握着一些比其他人都强的力量,可是最主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手中的这部分力量,而是长安城内部的各个家族和各个势力之间并不和谐,他们自己就有各种各样的内部矛盾。 他们没有办法拧成一股绳,向一个地方去使力气,也不可能调转矛头一致对外。 仆固云在这个时间出现,而且还掌握着其他人,哪怕是凭借着他们一个人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对抗的。力量的时候,那么所有人自然也会愿意去给他这个面子,而且同样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大家已经乱了三天了。这三天的时间里,大家该打的也都打了,该杀的也都杀了,到最后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有些疲惫了,毕竟他们说到底只是各个家族。 他们的一切争斗都是围绕着自己的家族利益,都是围绕着自己的权力欲望。所以能够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能够去扩充自己的家族利益,去扩充自己的权利。他们才会愿意去进行争斗,但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目标的话,所有的一切争斗都是毫无意义的。 最开始大家还是有着一个目标,算是有些热血,但是到了后面两天的时候,大家仿佛就是完全处于被动的一方,是为了迎接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间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攻击,而去被动的防守,甚至为了这种被动的防守不得不去先下手为强。 这样一来,大家就完全没有了主动性,大家都已经感觉到身心疲惫,只是大家谁也不敢停手。因为这场乱子当中一旦有人停手,那极有可能面对的后果就是死亡。 就在大家处于都已经非常厌烦的地步的时候,仆固云带着他自己的人突然出现,这算是给了各个家族各个势力一个台阶去下。 互相去认怂,向着自己的死对头去认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要是这样的结局,但他们宁可打个玉石俱焚。但是如果是,给其他人一个面子,而看起来像是让自己没有那么被动。自己并不是去主动求和的,而是抱着和平的态度给别人一个面子,那对于他们来说就完全可以接受了。而且这样说的话,大家说出去也会好听一些。 仆固云正是在这种多方的算计和联合之下,才被推上了长安城的斗争的舞台之上,而且是暂时最为光彩的一个角色。 毕竟从明面上来看,是由他出面平定了长安城三天的内部矛盾,给了长安城百姓一个能够安居乐业的机会,让他们重新可以过上自己稳定的生活。 仆固云一时间在长安城的呼声无二。 仆固云虽然是忍不住很享受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心中同样也非常清楚。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非常虚浮的,没有任何根基的,就算是他现在所能够看到的这些呼声。 也很难没有其中在长安城内各个家族暗中推波助澜的成分在。而他光凭自己手中的几百人的实力,显然是不足以去让长安城内所有家族都向他低头的。 在手中这点实力能够勉强对付的了长安城的一个家族,两个家族。甚至三四个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如果长安城内所有的人都统一起来反对他,他是完全没有可能继续在长安城里站住的。 安守忠跟他最大的区别就是在面对长安城中所有的反对力量结合起来。 之后他仍然能够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军队稳稳的扎根在长安城。当然这也完全没有任何有任何比性,毕竟人家是手握数万军队,而且都是军队中的精锐,而他现在手里不过就只有百来个人而已。 百来个人和数万军队,这两者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打不过是很正常的,比不了,即便是任何人来都是没有什么说法。 真正让他头疼的反而是另外一点,也就是他自己的身份。 安守忠跟他的差距,除了两者手中的军队数量和实力不一样以外,还有一点非常至关重要的区别,那就是两者的身份是不同的。 安守忠的身份是外来的敌人,对于长安城的不管是百姓们来说也好,还是对于这些家族势力来说也好,尤其是对于这些家族势力来说,安守忠是外来之人,对于他们来讲是敌人。 他们这些在长安城的家族和市里都是大唐的一份子,最起码安守忠是可以给他们这样定性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既然两边是敌人的话,那对待敌人自然有对待敌人的方法。 安守忠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和顾忌的对他们这些人痛下杀手。甚至是说杀就杀,也不是不行,哪怕是没有任何证据。安守忠可以毫无顾忌,因为那个身就是外来之人,尤其是他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把长安变成自己的领地。 在这种情况之下,对于长安城中人家如果不动城里的人不动城里的东西,那是人家心地善良。如果人家真的要动,甚至把手的长安城内的人都杀光,你们也说不出什么个错来。 毕竟在如今这等时代战争期间,去屠杀一座城池的事情可谓是屡见不鲜。甚至从古到今,在战争当中保证不屠杀任何城池的人都找不出来几个。 安守忠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且他手中还有这样的能力,保证他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长安城内的这些家族和这些势力,不管是出于什么的原因担忧,他们终归是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的。 而且能够活到现在的这些家族合适里都是不敢去。动作的,因为感有任何小动作的人早就已经没了。可是安守忠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代表他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仆固云除了自己手中没有对应的强大的实力以外,身份也同样是但没有办法迈过去的一个门槛。 安守忠是大唐的敌人,对于他们来说是外来者,他做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仆固云是实打实大唐的臣子。和他们是自己人。 大家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做事情,但也都在同一批人手底下卖命。你总不能对待自己人的行为和敌人对待他们的行为是一样的吧,那不然的话,你到底是大家的自己人还是敌人呢? 这些长安城中的各个家族要说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戴帽子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对你同样没有优势的境地,那就是你算是一个逃兵。 从战场上逃下来的人,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收买人心,重新聚拢起来自己的一片根据地,这也是你日后可以去东山再起的本钱。 如今长安城中的各个家族已经主动抛出了橄榄枝,不管是为你鼓噪声势也好。还是大家都愿意卖你一个面子也好,总归大家的面子工程是已经到位了,而且该做的东西都已经都做了。 而且也听着你的安排,大家都已经互相不动手了,别管这个不动手是不是他们本来就已经厌烦了,反正总归所有的好处都是你拿了,那么你既然拿了好处,总归是要给大家进行一些回报的。 正所谓投桃报李。做人是需要知道感恩的,大家已经把你推上了这个位置呢,相应的最高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大家不去想了,那么除了最高的位置,剩下的几个位置,在死了这么多人之后,长安城内部的权力机构已经成了一个真空。 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有人进行填补进去,所以如何去分配这个人进行填补长安城内的各个权力机构,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他仆固云所不擅长的问题。 仆固云出身的是武将世家,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拽到了军营里参加训练,在长大一点之后就开始作为一名士兵,跟随着自己的父亲进行征战战场上的事情,他自认还是懂得很多的,但是归到内政这一环节上,他就可谓是睁眼瞎了。 至于他手下的这些将领,跟他大概也都是一路货色。只不过出身没有他高都是一些,要么是原本军中将领的儿子,要么就是从平民百姓参军入伍,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中郎将以上的将军大概基本都是前者,而中郎将以下的小将领基本上都是后者。 好在可能是老天爷在庇佑着他。 仆固云如果依靠他的能力去进行分割这块权力蛋糕的话,那估计最后肯定是要闹得非常不愉快的。这对于他想继续在长安城内落地下来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情,但是就在他最为头疼的时候,上天给他又送来了一个人,或者说是给长安城又送来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李豫。 王君荣带着李豫一路从北方赶过来的时候,长安城内部的乱子已经平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该如何去划分城内的各个权利的蛋糕。 仆固云不擅长这些,但是出生在皇族的李豫,肯定是擅长这些的,最起码也是知道该怎么去划分的。 而且李豫的突然到来,也是非常强有力的一剂定心丸。长安毕竟是大唐王朝百年的国都,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大唐皇族子弟出来坐镇,而且还是近乎等于太子之位的李豫,这对于长安的内部来说,是一件非常鼓舞人心的事情。 李豫如果能够出面的话,组织长安内部的事情也会更容易许多。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让步 第223章 让步 李豫一开始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毕竟是常年混迹在皇族子弟当中的权力争夺圈子里的,对于各种权利的分割以及权利的本质还是掌握的非常到位的。 早些年他被养在百顺苑的时候,那周围全都是跟他同样身份的皇族子弟,有的也同样跟他拥有自己父亲以至自己皇祖父的宠爱,而当然也有的则是备受冷落。 但不管是受到宠爱的皇子皇孙,还是受到冷落的皇子皇孙,那几乎是已经写在骨头里和血液当中的权力手段,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而且在这种到处都是同样的身份,到处都是同样精通权力斗争的人群来讲,如果一个人不能够精通这些手段,那么他就没有办法识破来自敌人对他的攻击,既然不能识破敌人对他的攻击的话,那自然也不可能相应的去做出任何的防守对策,所以基本上就等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身前,任人宰割,这样的人在皇族圈子里是活不长远的。 而且即便是能够活下去,也大多都是苟且偷生那一类。基本上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重视。李豫能够从这一个圈子里脱颖而出,那必不可少的就是他相应的对这些手段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 所以当他知道了仆固云心中的想法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下来,而且对于他来说,刚刚经历了北方的一场变动之后,长安对于他同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当他得知长安城内的敌军已经都离开了之后,作为大唐朝廷的国都,如果能够成功掌控这里,那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掌控的,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非常强有力的定心丸。 毕竟大家相隔这么远,其他人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到底是凭借你的真本事真刀真枪的看下来的,还是凭借着偷鸡摸狗的把戏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甚至说哪怕是你捡了便宜,从别人那里捡过来的也好,因为大家距离太远了,没有办法去求证这些消息,所以大家也并不在乎这些,大家唯一在乎的就是你到底是不是成功把长安城掌控住了。 尤其是在后面,一旦敌人发现长安城被他所掌控的话,那么一定会大举过来报复。 如果他能够防守的住,这次报复,这对于他在整个天下的微信来讲都是极大的提升,这可要比他跟着其他将领东征西讨打仗,一场一场的胜仗来的更过真切,毕竟如果是后者的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这个人真实的水平,指挥本领也就那样,所有的功劳都是从别人那里贴金贴过来的。 这个时候即便是你打过无数场的胜仗,大家对你的看法也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如果他能够凭借自己的真实本领去守住长安城的话,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可是他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本领去做成的一件大事情。 而且如果他真的能够守住长安城的话,之前到底是他用什么手段拿下长安,就彻底的不重要了,毕竟能够守住一座城池,这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一个证明了,当初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的祖父李隆基可是连守城都没有守的。 如果按照他的设想,一切都能够顺利进行的话,他将会成为比自己祖父李隆基更为伟大的皇帝,那么它在整个天下的威望将彻底奠定,即便是随着他父亲的死,导致不再有人去为他继续铺路,他一样可以去继续自己的皇帝之路。 其中一方是根本不懂这些门门道道,而另一边则是想要借着这样的契机重新去把自己的能力树立起来,而且他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着非常大的自信的,毕竟一个守城极为鲜明的例子就在自己眼前,当初太原城的时候,他们可是进攻的一方,而且是掌握着可以说是绝对优势的进攻的一方,但是最后还是败在了太原城下。 他在北方的时候待在自己的王府当中,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的,他可是仔细研究了当时太原之战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会遭受到惨败,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两点,其中一点就是外部的进攻,一方人心不和,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甚至哪怕即便是他自己当初也同样打着想要去坐山观虎斗,让他们其他两方鹬蚌相争,而他自己则渔翁得利。 连他都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他当然不可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除了这一点以外,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就是要去成功掌控城内的民心变化。 能够成功收拢的住城内的民心。这一点对于他来说,他有这个自信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因为想要去收拢城中百姓的心思的话,无非就是给予他们利益,让他们能够为了自己去前赴后继,而且长安城内还有他们独特的地方的优势,那就是大唐王朝已经把长安作为根基,上百年这上百年的时光,长安城的百姓日日夜夜都在沐浴的大唐王朝的光辉,而且也在承受着大唐王朝的恩泽,那么这个时候,他以大唐王朝皇族子弟如果甚至能够打出一个太子的旗号坐镇长安城的话,估计长安城内的百姓肯定是会夹到欢迎他的。 如此一来,长安城内的民心就已经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了。 剩下的事情可以说就是一切水到渠成了。 仆固云都不反对把自己这最高的位置送出去,那城里的其他家族和其他势力当然更不会反对,而且更不要说来占据这个位置的还是大唐朝廷的皇族子弟。 这本身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身份象征了,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够拥护这样的人,其实对于他们更稳定的统治更稳定的权力保障都是非常有用的。 甚至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还生怕仆固云不愿意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了,毕竟人家怎么着也是世家子弟,也同样有着尊贵的身份,如今整个天下风雨飘摇,很难不去想会不会有人已经打的想要篡位的心思了。安禄山那边已经给大家树立了一个很鲜明的立场。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要去学习安禄山的话,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仆固云本身就是外族的人,而且还是武将出身,这种鲜明的身份特点其实和安禄山是非常一样的,毕竟两人都是外族,而且都是在边疆的武将,唯一不同的是仆固云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他在自己的军队当中没有那么高的威望,而且他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军队,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去长安城外溜达一圈儿,瞬间就拉动一只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的队伍呢? 他们大家都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也不懂得这些军队当中的人是怎么进行交流的,更不知道这些人的交情到底如何,但是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毕竟大家也都听说过,军队当中的袍泽之情,有时候甚至要比圣旨还要大。 仆固云既然愿意交出自己手中的权利,那可以说大家就达成了一个非常和谐的地步。剩下的事情也并不难办。 只不过这些大家都以为一切都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的时候。 李豫的几个举动,忽然让大家变得有些琢磨不定了起来。 而其中一个政策那就是他下达了,要将整个长安城的土地进行清理丈量。 没有什么比土地这两个字,更能够触动这些长安城内建安族的神经了。 这些家族本质上都是一个个封建王朝的地主,他们手中最重要的资产是他们最能够赖以生存的土壤,就是他们手中的土地,尤其是他们现在在长安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手中的每一份地契,他们手里的每一亩土地都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这是他们宁可去跟其他人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交出来的财富,而李豫现在突然要去丈量长安城内外的土地,这很明显是要动他们手里的财富啊。 别说你只是区区一个皇族子弟,你还不是皇帝,哪怕就是皇帝本人,他想清理长安城内外的土地,都是一件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的工作,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达官贵人遍地,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自己的势力,每一家每一户都在朝廷上有自己的人,而且朝廷的人本身他也就不干净。这些人怎么可能去为了朝廷去查自己的家呢?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那些还是很好的保持了克制。 李豫可能也知道,想要依靠他们这些家族去清点土地的话,根本就是一件完全不可能有结果的工程。李豫所以并没有去安排他们进行这项工作,而是启用了一些从民间挑选上来的寒门子弟。 甚至说这些人是寒门子弟,都已经是夸奖他们了,因为这些人祖辈根本就没有出过什么大官,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当过一个小县令,一个小县丞罢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算是破落的贵族,根本就是最为普通的平民百姓,不过这种选择也不是不能够理解,毕竟长安城内连着经受了两波战火,城中的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甚至当中很多的豪门贵族都惨遭了灭门,甚至有了很多豪门贵族都已经离开了长安城。 这个时候想要去找一些寒门子弟的话,也是非常困难的。 如果想要进行这种工作的话,那又不能是完全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完全没有读过书,完全不识字的人是无法胜任这种朝天工作的,所以这些工作就只能交给那些和豪门贵族,没有任何牵扯的同时,又还能够读书识字的。 这些还苟延残喘,生活在长安城内的,有点学识的百姓就很快得到了李豫的青睐。 不过对于这些人的成功上位,这些豪门贵族还没有太多的动作。毕竟这些人根本没有自己的势力,完全就是别人的傀儡。 李豫想要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人是根本没有办法成为他们的威胁的,而且他们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在连续两场的战火当中,他们逐渐发现在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想要依靠自己的以前的,不管是学识也好,还是以前这种名望也好,是没有办法支撑他们能够长久不衰的。 在这种混乱的时代,最紧要的关键性的保障还是他们手里的刀把子。 只有他们手中的刀把子够硬,他们才能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拥有自己的话语权,不过他们之前的刀把子都随着他们自己的不重视逐渐走向没落,所以如今想要重新崛起的话,他们就需要重新把自己手里的刀把子捡起来。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去训练自己手中的仆人,不管是手中的奴婢也好,还是这些临时投靠到他们麾下的门客也好,他们首先要的就是把自己的家族势力武装起来,甚至有一些还直接把自己的家族子弟给武装了起来。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是明目张胆放在明面上去做的,所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乐得李豫去瞎折腾,毕竟他瞎折腾了,他们的时间才会更多,他们做事情也才会更不容易被发现。 李豫所做的事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现在长安城内已经有很多消失了的豪门贵族,不管是他们是被灭门了也好,还是当初跟是在李隆基直接逃走了也好。 总之他们现在都不在长安城了,而他们不在长安城之后,他们这些家族所遗留下来的土地正好就可以去让李豫放手去轻点,反正这些东西跟他们也没有关系,都是别人的。那拿别人的东西去慷慨,他们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同时他们也把这件事情记在了他们自己的心里,当做这是自己的一次小小的让步,如果他们的让步多了,而相应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的话,那么他们是毫不介意给这位还处于稚嫩期的皇族子弟,一点颜色瞧瞧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粮食 第224章 粮食 所以当他们看到李豫在长安城内开始折腾的时候,他们就也都没有管。 人家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是能够让大唐变得更加强大,什么是能够让朝廷变得更加的有活力,他们通通也都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他们还是喜欢自己之前原本所做的那一套,也更喜欢在这种混乱的时代之下墨守成规,哪怕是他们现在转变自己家族中的重心,把原本偏向文学的那一套转变型,他们现在偏向武力的这一套。 但哪怕是他们现在的这种转变,其实也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去做的,毕竟他们以前的祖宗们就是在混乱的时局线果断的选择了武力这条道路,如此才保证了他们的传承不断觉甚至可以在未来的时间里发扬光大,甚至还有一些运气比较好,并且也确实有实力的,在混乱时局中,不仅没有衰落下去,反而变得更加的强盛了。 但是这些林林总总,所有的加在一起都是本质上他们还是按照前人已经走过的路去走一遍,而前人完全没有走过的路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去看的。 毕竟之前没有人走过的路肯定是伴随着非常大的风险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伴随着一些机遇,但是相比较风险,他们还是更喜欢求稳妥的一条路,而且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论这个时代如何的变化,不论这个天下如何的起起伏伏,他们本身的位置不会遭到太大的动摇,如果他们能够把自己按照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实力,转变成一定量的武力值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就能够确保他们在这个乱世当中继续生存。 而且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实力也是非常强大的,他们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底牌,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财富,也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人口,尤其是财富和人口,这两项就是一个家族或者说一个势力强大与否的重要性的标志。 而他们早就已经拥有了这些他们所需要做的,不过就是将这些进行一些整合而已,只要能够做到这一步,他们就可以确保不会被比他们地位级别更低的人去轻易的推翻,而只要他们不会被比自己,更低级的人,比方说那些平民百姓被这些人去推翻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继续高高在上,坐他们自己的位置。 如果他们不想着去更上一步的话,那么不论自己头顶上的人,哪怕是如走马观花一般叙述的换人,可是都是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们去治理的,而且在地方上也需要他们这样的人。 到时候不论是其中哪一点,他们都能够吃的非常开,哪怕是最后的统治者,不再是关中地区的人,他们这些长安的家族不再受到重视,可是这并不能够影响他们在本地去维持自己的名望。 就好比说现在的河北地区,在河北地区的各个家族之前就非常不受长安这边的重视,但是这影响他们在本地拥有巨大的名望吗?根本是不影响的,所以他们有着无数条退路可以走,完全没有拼了那最后一条狭小的道路,去把自己有可能去变得万劫不复。 只不过他固然是拥有着自己的退路,可这并不代表的所有人都拥有着这样的退路,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李豫来说,要说这个天下谁最没有退路的话,以他和他身后为代表的大唐的皇家子弟是最没有退路的。 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打上了非常浓烈的大唐门头的标签和色彩,尤其是他们本身就是大唐王朝的皇族子弟,这样一来的话,不论新上任的统治者是谁,他们这个以钱的统治者的一分子是肯定得不到好的。 而且他们也并不需要以前的统治者的子弟们,去帮助他来治理这个天下。如果是在和平时期通过禅让皇帝的这样的方法来成功交接皇位的话,或许他们这些人还有一定的用武之地,他们最起码在生命安全这一方面是可以得到保证的。 可是如今这等混乱的局面,大家想要抢夺位置,靠的就是手里的刀剑。哎这个时候要遵循的守则,最重要的就是斩草除根。如果留着他们这些上一任的统治者的皇族子弟,很难保证以后不会有心怀故国的人打着他们的名号去叛变。 而且其中你也说不好,哪些人是真的喜欢故国,那些人就是单纯的想要借机完成自己野心的野心家。 在这种局面的变化之下,他们想要维持住自己的性命,想要维持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和动荡的局面做抗争。 李豫选择的就是这最重要的一条路,但是他一开始想的还是不错的,有着各种各样可以借鉴的方法摆在他的面前,可是当他真的掌握了权力之后,他才忽然发现这一切想的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之前是没有怎么掌握过太多权利的,他的父亲也是同样是一个权力欲望非常强的人,这可能是遗传了李隆基的特点,所以他虽然当时在朝廷的呼声是比较高的,可是真正落在他手里的权利并没有多少。 不然的话,如果他手里真的有那么多至关重要的权利,他也不会每一次都要跟随军队去出征讨贼了,不然的话,那么多的权利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一定是要待在朝廷的中枢地区,不能够轻易离开的。 能够离开固然能够体现出他是比较受到皇帝宠爱的同时也能够体现出他现在的地位并不是特别的重要。就好像说皇帝御驾亲征这件事情,不论在哪一个时代来讲都是天大的事情,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皇帝本人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本人就是权力的象征和代表,他本人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绝对不能够轻易离开朝廷中枢的。 如果是御驾亲征的话,这就代表着一大帮子的权力中枢的这群人,都要跟随着皇帝一起走的。这种事情牵扯的太大,所以不论在哪一个时代,这种事情都会被看作为天大的事情。 可是如果一个皇子他能够随时随地就可以出去的话,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复杂的条件,甚至说只是需要带他一个人,或者说多带一点自己的护卫们,这就完事了,这就可以代表了这个人暂时还没有拿到实质性的权利,或者说固然他有可能拿到了一些看起来很厉害的头衔,可是真正落到实际的地方有他没他是一个样子的,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够不在意他。 李豫之前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所以当他掌握了长安城内的权利之后,他才忽然发现这跟自己以前所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就比方说现在他手中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所拥有的这座长安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如今北面的情况还没有明朗起来,他还没有拿到确切的消息,但是就依靠北地残存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军队,是根本不可能抵挡敌军太久时间的,所以当敌人得知长安城内重新有了主人之后,尤其是这个主人还是自己,那肯定会率领军队讨伐,而他要做的是和敌人正面硬钢。 当然,他要正面去硬干的时候,也是需要依靠自己的层次作为防守,得以庆幸,当初长安城在连续两次遭受外敌入侵的时候,城内都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所以长安城内的城墙设施还都保存的比较完善。 安守忠当初可能也是不想破坏,或者说他用这些城墙也有用,所以他也同样没有破坏,这就给了李豫一个非常好的基础,这也是他有自信能够依靠长安城去抵挡的住城外敌军的最大的底气,毕竟长安城和太原城市不一样的,太原虽然也是非常关键的城池,但那毕竟和朝廷中枢距离很远。 在如今这个时代,交通是非常不便利的。所以即便是皇帝,对太原的关系非常的深,太原也是龙兴之地,可是由于长安和太原的距离太过遥远,太原那边具体的一些行政措施,具体的一些对待上面所下达的命令执行程度是并不一样的,也是长安这边没有办法保证的,所以人家那边是很容易就偷工减料做点什么的。 比方说正常要进行城墙的修缮工作,那我就偷偷的藏下来一部分钱,我把这部分钱揣到自己的腰包里,然后只留出来一半,甚至是更少的钱去进行修缮城墙,做一做表面工作就完全可以了。但是这种事情就是放在长安城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毕竟长安城就是有皇帝本人进行作证,而皇帝本人周围还有非常多的太监,太监其实也是起到了一个监督朝廷的作用。 如果没有这些太监充当皇帝的耳目,那皇帝就会被这些臣子们随便糊弄,对于一个不怎么离开皇宫的皇帝来说,哪怕是他脚下所待着的这个城池,如果不能够去了解城内的一举一动,不能有第二个消息渠道的话,那和长安太原之间的距离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好在之前的大唐王朝的各位皇帝还没有愚蠢到把所有的消息全部交给这些臣子,所以长安城的最起码在防守这方面的设施还算是比较完善的,尤其是城池的高度和坚固程度要比太原城高出很多个量级。至于这些城墙下的土地,那同样也是经过专门处理的,如果只是随便就可以为挖,他的城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国都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的。 李豫相比较当初在太原城的时候,如今他想要防守这座长安城是拥有着很多优势的,一方面他拥有着合法性的地位,而且另一方面他的守城设施也比太原城更为完善,他完全可以不用去花费那么大的风险把敌人也入到城里面进行打城内的战斗。 而是完全可以依靠着城墙进行阻击,敌军如果能够利用城墙就把敌军阻挡在太原城外,那是完全够用的。 不过想要去依靠长安城这一座城市进行坚守的话,还是有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的,而其中最首要的问题就是粮草。 他手中的兵力人数并不多。所以如果他想要去固守一座城池的话,能够把城里的其他人动员上的手手,这就是最大限度了,至于想要反击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以想象到时候他一定会面临着一场围城战斗。 所以想要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完全出不去的情况下,还能够继续坚守,最为重要的那就是要人有吃的,毕竟大家不管怎么说,还是没有脱离人这个范畴,只要是人,那就一顿三餐免不了。 当然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吃上三餐,但总归也是要吃饭的。 尤其是那些当兵的,如果你既要人家在前面给你拼死打仗,后面和你却连饭都供应不上的话,那根本就不要想着那些人会为你拼命了。 李豫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唐皇族子弟的身份是有非常大的用处的,但是还绝对达不到那种可以让人舍生忘死,就是为了这一个身份也要去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力量的,这种力量他自知之明,是肯定没有的。 李豫想要去清点城里和城外的土地是其中一个方面,其中更为重要的那就是想要借着清点这些土地的同时,清点一下他手中能够动用的所有粮草。 安守忠在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把城中所有带不走的粮草全部都焚烧殆尽,这就根本没有给李豫剩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可用的粮草,所以他一切都要从头自己去发掘。 可是在连续了数日的清点之后,坏消息却接踵而至的传来。 李豫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疾病是在清点了土地之后,他拿到了很多无主的土地,最起码是暂时无主的土地。 可是在粮草这一方面,他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拿到。虽然徒弟对于他来讲也是非常的有用处,不管是用作激励士兵们奋勇杀敌的手段,还是以后作为国家资产去发掘其价值的存在,都是有着巨大用处的,但是在马上就要被敌人兵临城下的巨大危机之下,土地是没有粮食来的更有用,也更直接的。 李豫现在必须要想出其他的方法,来解决这个最大的困难。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送钱 第225章 送钱 粮食是不会凭空变出来的,它是需要在地里生长出来,而在地里生长出来又需要大量的时间,现在这个年头正好是刚刚春天需要播种的时候,不仅不是粮食收获的时候,反而还需要拿出一部分粮食去耕地。 李豫倒是可以将留下来的这一部分粮食先借用下来。 毕竟对于他来说,如果长安城守不住的话,那他八成也是要没命的,既然连自己的命都要没了,那留着明年才能收获的这些种子又有什么用呢? 所有事情都要服务于当下,这才是最重要的前提。 只是光是把这些充作种子的粮食给收集起来,然后用作补充守城的粮食储备的话,仍然对于所需要的额度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所以要把这些粮食很好的进行补充,就只能去另辟蹊径。 现在既然从外面拿不到,已经没有主人的粮食的话,所能够采取的办法就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从现在手里还有粮食的这些人手中将这些粮食想尽办法给弄过来。 而有良知的这些人份额如果太小的话,手中粮食数量不多的话,那即便是费尽心思把这些东西拿过来,意义也不大,而且这样做的话,由于这些掌握着本来数量就不多,粮食的人,大多都是居住在城里面的平民百姓,这些人对于防守这件事情是有着非常大的帮助的。 这些人可以提供大量的力量,尤其是人力,这些人可以,哪怕是没有经过泰国正规的训练,但是如果只是想要进行城池防御的话,也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训练,只需要你能够挥舞刀剑,然后进行一些守城工作的进行就可以了。 也就只有当你力量特别大,被军队当中的其他将领看中,把你提拔成弓箭手这一类功能型的职位,你才需要去多多进行训练。而除此以外的话,其实训练的强度并不大。 但是这些人又不可或缺,那么这些人竟然已经提供了人力,自然就不能再让他们去提供粮食,否则如果人力和粮食都从这些人身上来获取的话,羊毛也不能都可着一只羊去薅羊毛,更何况这些还是活生生的人呢,如果真把这些人给逼急了的话,恐怕效果会非常的不好。 李豫在认真思考了好多天之后,于是做出来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策,那就是进行货币的改革。 只要是处于一个战乱的时代,那么货币一定会泛滥,尤其是这些在民间私自铸造的假币,会要比朝廷流通的货真价实的货币更加汹涌。 毕竟一旦朝廷属于监管的话,那很多民间本身就有铸造货币的能力。 在古代的话,想要去铸造货币,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有技术性的工作。 说白了,你只需要会正常的会冶炼金属就足够可以做到了,尤其是大多数的货币都是铜币,铜的熔点本身就不高。 所以即便是要炼制这些金属所需要的原料和燃料也都是市面上所常见的,这些民间的平民百姓是完全可以获取这些原料和材料的。 而要从这些货币当中获得利益也非常的容易,只需要把原本的一枚金属货币给融化开来,然后私自添加一些其他的便宜的金属,然后把它重新塑造成两枚钱币,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原本一枚钱币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两枚钱币。 如果他能够用这种方法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货币全部这么操作一番,那就相当于他的身价直接翻了一倍,同样的这些已经被处理过的掺假的货币,还可以进行再一次的掺假。 甚至很多人为了方便,直接就把原本的一枚货真价实的货币给直接融化,铸造成五枚甚至十几枚的货币。 而且还有一些人干脆往货币当中添加其他的那些便宜的金属都不做了。 哪怕是为了保证钱币本身的重量,这种行为都不弄了。而是直接就把原本的一枚钱币分开成两枚,甚至三枚钱币,这样一来,钱币本身就会变得非常的轻,同样也会变得非常的脆弱。 甚至连大小都会变得比以前小上好几圈儿。 当然,现在的这个局面肯定是还没有货币泛滥到这样的地步,不过现在长安城里面的情况,已经可以初步发现这样的苗头了。 李豫所提出的针对货币进行改革的事情,也就是针对这样的苗头所进行的。 长安城内的其他家族对这件事情明显警惕了一些,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他们当中第一重要的手中的资产是土地的话,那么第二重要的就是货币。 因为资产这种东西或许不会随着其他的一些操作而变化,除非直接被别人给抢走,但是货币尤其是财富,钱财这类东西是完全可以被人通过一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然后被人给掠夺走的。 即便是他们当时都有每个家族自己的事情要做,要转移一下自己家族中的工作重心,他们也都不约而同的对这件事情上了更多的心思,果不其然,他们真就发现了李豫进行的下面一项动作。 那就是回收市面上的货币,然后通过朝廷重新塑造一种货币,取代原本的这种旧的货币,而这取代的价格竟然达到了一枚新的货币,可以取代旧的货币十枚。 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们想不关注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已经牵扯到了整个长安城。 李豫所做的做法,而且还如此的简陋无比,这几乎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背后所藏着的手段和谋划,那就很明显想要通过一枚新注册的货币来取代旧的货币,这就相当于现在手里拥有旧货币的人,他手中的财富会迅速的贬值。 而要说现在整个长安城内,毕竟现在李豫所能够将手伸到的地区最多也就是一个长安城了,长安城外面他也初期不到,但是就论整个长安城内手中掌握着原本的那些通宝的货币最多的人是谁? 那一定是他们这些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家族,尤其是这些豪强。 在市井当中的那些平民百姓手里根本是没有太多钱财的,顶多靠个几十年攒下来的,一两贯钱就是顶天了,而一两贯钱说白了也就是一两千文。一两千个铜板,或许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能够支撑他们家庭一段不小时间的开销,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家大业大的豪族,甚至是对于整个天下,整个朝廷来讲,这一两千文钱,不过就是9牛一毛上的毛尖尖。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李豫现在需要把财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所以他动用这样粗劣的手段,这样一来,这些长安城内的家族们就坐不住了,他们也不可能任由李豫继续去胡闹下去。 之前你要轻点土地,这件事情大家已经退了一步,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我们两个互不相干,甚至你要在具体事件上需要一些帮助,我们也都愿意给予你帮助,毕竟光靠你手里刚刚提拔上来的那几个人,恐怕连自己手下的那些办事的人都管不明白呢。 所以想要靠这些人把事情做好,那必须需要依靠他们这些原本就在长安城内拥有着不小力量的人来办。而他们现在已经帮了你去做成了这件事情,虽然结果可能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我已经尽力去帮你了,你应该回报我些什么。 可是你竟然现在回报我的就是想要把我手中的财富转移到你自己的手里,而且还是采取了这种,几乎是明目张胆巧取豪夺的手段。这就相当于一下点燃了每个家族的火药桶。 如今这种混乱的局面,大家最需要的就是把自己手中的力量牢牢握紧,结果你现在不思考着怎么让我们去获得更多的财富,就获得更多的力量,反而还要从我们的手中去压榨财富和力量。你以为你是谁呀? 你以为你是之前的安守忠吗? 而且,就算是安守忠,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他也没有干出你这样的荒唐事情来。 立刻就要有些动作,不过他们也没有采取声势特别浩大的行动,毕竟李豫现在只是做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色,相当于抛出来了一点小小的诱饵,具体会做成什么样子,大家还不好说,而且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你直接把人家赶下台,大家在明面上是说不过去的,毕竟人家不管怎么说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是大家所拥护的大唐王朝的皇族。人家在身份和血统上就有天然的合法性,如果你要破坏这种合法性,那就相当于你就是乱臣贼子。 这四个字的名号是不论任何一个人,都不想承担到自己头上的,不然一旦被戴上了乱臣贼子这样的帽子,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保住你自己的一条性命。 因为你一旦戴上了这样的帽子,那不管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合理合法,并且说出去,在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点都能讲出一大堆道理。然后去刺杀你。 甚至哪怕是同为乱臣贼子的人,也可以毫不留情,没有任何顾忌的把你整个家族斩草除根。大家所忌惮的就是这样一点,否则大家如果明面上都是支持着同一个大唐王朝的话,那不管最后我们这些家族在互相争斗当中,最后是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谁获得了最大的权利,他都没有办法通过这种借口,把另外一些家族给除掉。 他没有办法通过这种完全对他没有任何负担的手段,就把自己的竞争对手给全部除掉。而他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他就需要在做事情的时候进行更多的思考和顾虑,同样也就给了你延续下去的机会,大家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所以如今在面对着李豫所做出来的选择之后,大家还是很理智,都保持了克制,只是在暗中去悄悄反对这项政策的执行。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反对一个政策实在是不能够太容易,尤其是这个政策所颁布下来的时候,皇帝根本没有那么多忠心耿耿并且有能力去执行这个政策的人帮助他。 他所提拔上来的那些新人大多都是一些没有根基,或者说全部都是没有根基的人。 其中或许有一些人确实是有能力的,但是这些能力在没有人帮助他的时候是显现不出来多少的,尤其是在面对这样大的事情需要各个部门,各个方面的人,进行通力协作。 就比方说你想要收回市面上所有的钱财,那么你需要有相应的官府人员去告诉这些平民百姓吧? 然后你还得有专门的人去帮助你铸造新的货币吧。 而且你要派出去的人他得知道铸造的手段,他也知道货币的规矩。最好是他还能够懂一些比较复杂的铸造技术,能够让其他人不那么轻易的就给私自制造出来。 否则的话,如果你铸造的钱币太过简单,哪怕是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能够依靠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工具,就给你制造出来一个差不多的钱币的话,那你这个钱币即便是你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你的政策下达的政策再怎么清楚明白,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而且你还需要和这些有能力去铸造货币的这些大家族进行一些合作。 历史上凡是进行货币改革的皇帝,都是要和这些原本就有着非常大权利的家族进行合作,或者是直接把这些大家族给除掉的。 只有在除掉了这种可能威胁自己政策执行的人之后,他才能够去发布这样的命令,才能够让这项命令畅通无阻的去执行。 李豫现在可以说这些需要做到的前置条件他一个都没有做到,那对于长安成立的这些家族来说,想要在这些新的政策上动些小手脚,那实在是不要太容易。 李豫当然也没有那么愚蠢,他当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一些前置条件,并且他也进行了一些相应准备,但是很显然他的准备并不够全面。 因为当他新发行出来的这一批货币出现在市面上之后,被这些长安成立的各个家族所拿到手,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他们很惊喜的发现,这些货币确实有一些比较需要高明的技术。 可以说,这些技术就是一些防伪的手段,这些手段是存在的,不是普通的一个随便平民百姓转出来都能够做到的,但是这些技术手段,对于他们这些家族来讲,并不存在什么太大的技术难题。 这就相当于老天爷给他们送钱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妥协 第226章 妥协 李豫原本的想法,确实是从当地的这些世家大族的手里去获得钱财。并且通过他所新铸造出来的这种货币。减少在市面上所流通的货币,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去利用他新制造出来的这些货币,把这些新铸造出来的货币可以多铸造出来一些,然后用这些货币去买东西。 长安城中并不是真的没有粮食了,不然的话,长安城里面这数10万的人口每天恐怕都要吃不到东西而饿死,所以长安城当中是有粮食的,只不过这些粮食都是有自己的主人的。李豫身份摆在那里,他是大唐王朝的皇族子弟,是如今整个长安城明面上的代表人物,用通俗的话来讲,那就是妥妥的正派人物。对于这种正派人物,他是不能够强取豪夺的。 无论他要获得什么东西,最起码在明面上都是要有一个正当理由的,就好像是他现在需要大量的粮食。但是他不能够明知道长安城内的这些家族有私藏的粮食,他就直接派人去将这些粮食搜刮出来。如果他这么做了,他这个身份所能够带给他的诸多便利以及包括合法性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他也就变得和那些乱臣贼子没有什么区别了,到时候少不了,获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李豫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采用了一些其他的方法。那就是通过一些,看起来的还能够说的上是借口的借口,然后把这些长安城内有主的粮食都买过来,毕竟我愿意掏钱去买你的粮食,而且还有抵御敌人这样的正当理由在面前不论是谁都挑不出一个错字。 就好比说我原本可以凭借着这样的正当理由直接抢你的粮食,但是因为我是正派人物,我不能去干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付给你钱。 如果我不给你钱,我直接去抢夺你的粮食,抢夺你的财务,那是我做的不对,你不管是怨恨我也好,还是讨伐我也好。这同样也是你自己的正当理由,但是既然我已经给了你钱,基本上我能够把我所做的一切的道义都已经做出来了。你如果还是拒绝还是想要心怀怨恨的话,那就是你自己不识好歹。 跟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那我也没有必要跟你讲什么客气和道理,而且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不论是到哪里都说不出一个正确两个字。便是你真的要搞什么小动作,你下面的这些人恐怕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你。有时候这些看起来的理由似乎并不是那么必要,但总归是有很大需要的。 因为所谓的人心就在于能否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能否去说服自己。而这些很大取决于他能否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说服自己。有时候人是很难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的,尤其是每个人,如果是自己想理由的话,那么他所想到的理由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去灌输给他一个理由,让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能够让自己内心获得安抚的这么一个方法,那么几乎是不会有人去拒绝的。 只不过这种去收回货币,进行货币改革的政策在一开始还算取得了一些比较显着的效果。李豫所能够掌握的钱财数量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多了起来。李豫根本等不及,立刻就让人带着他所能够掌握的钱财,去在城中大肆收购粮食。 但是这项政策落实到真正的平民百姓当中,就很明显的变了味道。最开始的两天,各个社交大同之间还相互保持着一些克制,主要是因为他们想要去复制这种新的货币也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慢慢的进行试错的,最起码让人在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才对。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在三四天左右的时间里。长安城内的各个家族很快便先后完成了对这种新的货币进行复制的方法。 随后这些家族就开始在城中大肆活跃起来。 而他们所采用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装扮成朝廷的使者。李豫这个时候手下的人的数量太少的弊端也凸显了出来,因为他手下能够用的人太少,而他又要做的事情太多,这就导致他在每一个任务上所安排的人员都只有那么寥寥两只手能够数得过来的数量。可是他给他手下的这些人所安排的任务量可不是这简简单单几个人在几天之内就能够做成的,就比方说新铸造这些货币那想要铸造这些货币的话,总是需要有原材料的吧? 正常的话,那么你要铸造一枚能够价值等同于之前旧的货币,十倍的货币的话,那么你这一枚货币里面所含的铜的数量,就应该要比那种旧的货币的数量,等于它的十倍。 但是如果朝廷真的这么做了,想要推行这种新的货币改革,就完全是为百姓谋福利了,而朝廷从中去没有办法能够获得一丝一毫的回报。这对于朝廷来说显然是一个赔本的买卖,所以一般来讲,这种新铸造的货币是不可能和旧的货币里面含铜量是和他们价值的比例相同的,不过也有一些会对百姓稍微好一点的王朝,尤其是在和平年代的时候,在朝廷的政治还比较开明的时候,那么可能这个比例减少的数量会稍微小一些。 但是如果在这种对百姓不怎么友好的王朝,或者是处于乱世当中,根本就没有人在百姓死活的时候,那基本上就很难去预测这个里面货币的含铜量了。 李豫自认为自己还算是对百姓比较好的那一类人,所以他的新铸造的这些货币里面的含铜量和原本的那些货币的含铜量的比值,大概是现在这一新的货币能够比得上原本一枚货币当中含铜量的五倍。虽然和两者十倍的价值是有些区别的,但总归不是含铜量一模一样的。而且在如今这种如此困难的局面,这些还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李豫觉得自己做到了古人都很难做到的事情,他手下的这些人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非常不容易,就比方说要去铸造货币的话,你就需要把原本的这些铜钱重新融化,这些东西就是你的原料,而想要将这些铜钱重新融化的话,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你手里需要有这些东西。长安城的附近是没有什么大型铜矿的,李豫想要促销货币的话,就只能够通过城内现有的这些原本的货币进行获取他们的原料。 也就是说他手下的人既要负责去维持这些百姓兑换手里的铜钱。同时也要负责监督每一个百姓,让他们把自己手里的铜钱都兑换出来。因为如果他们不兑换出来的话,朝廷就没有多余的铜去铸造新的货币,那么这种兑换的政策自然也不可能实施了。所以能够让每一个百姓都把他手里的铜钱兑换出来,这就是这些人。面临的最大的事情,可是你跟这些百姓讲道理的话,尤其是讲那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的话,这些百姓是听不懂,也不愿意去听的。 尤其是在你这种货币的明显里面的含铜量是要比原本的这些货币含量少很多的情况之下,大家又不是傻子都能够一眼看出来的东西,尤其是这种钱币跟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些百姓或许对家国大事不了解,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但是对自己生活边上的这些所有物件,哪怕只是微小到一个普普通通,邻居家吵嘴,他们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想要在钱币上做文章,欺骗这些百姓是根本做不到的。这样一来,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愿意将自己手里的铜钱去兑换。可是这些人不对话,那显然是行不通的,所以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就开始想办法,而长安城中能够让他们轻易去撬动的人,也就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对于那些豪门大族,他们手中都有着自己的力量。 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就以朝廷现在手里的这点军事实力。想要去动长安城内的这些豪门大族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面对这些豪门大族的不配合,他们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去向上面李豫进行反映应,可是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当朝廷这个最大的中央政府都没有力量去制裁。这些地方上的豪门大族的时候,你又怎么能指望着皇帝硬气起来呢? 李豫同样非常头疼,但是他又不能明着说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够将这些请求都压下来。但是他的这个做法就已经相当于说明了自己的无能。手下的人同样是一片哀嚎,你的皇上都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却让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去办。他们这些人又一个个不是诸葛亮那样的神仙,能把没的东西也变出来有的。 可是别管皇帝本人怎么说,哪怕皇帝本人做不到,他处理不了那些豪门大族,但对于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难道他还处理不了吗?所以皇帝办不到,是皇帝的事情,你还是要把事情办完的,那对于他们来说,就只能想办法从那些同样无权无势的百姓手中去获得财富的。或者说强迫他们把自己手里的铜钱交出来,兑换成新的货币,可是想要靠他们一家一户的去走访,这同样也是行不通的,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高效完成。从这一任务的话,他们终归还是要免不了去求那些豪门大族。 这些豪门大族在长安城扎根许久,甚至能够从之前安守忠的统治之下一直坚挺到今天,这更代表了他们对当地势力的渗透。想要靠这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官员去做事情的话,那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而且也有可能做不成事情。但是如果换成这些当地的豪门大族出面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这些豪门大族对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本来就是期望着,毕竟他们想要把自己手里心铸造的这些钱币推行出去。让他们和朝廷的货币直接混淆在一起,所以他们也同样需要这样的身份,他们可能一开始还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假装成朝廷的官员,然后去在当地推行这样的货币。但是现在人家既然已经主动求到了自己的头上,那就可以相当于自己正想着瞌睡,结果他们就给自己送来了枕头。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是这些家族们自然不可能不接触,所以他们立刻信任同意,并且和这些过来请求他们的官员订立了一系列规则,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而且他们现在是处于主动的地位,这个时候自然要为自己去争取更多的好处。 当然订立的这些规则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这些家族倒是很希望能够去制定这些对朝廷进行约束的规则,但是也能够想到这些规则肯定不会被李豫所同意,所以和这些官员定的这些规则的意义不大,他们也就没有费这个心思,而是快速拿下了这些算是朝廷都允许之后,开始了自己的一系列事情的实施。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让长安城内的平民百姓顿时遭殃起来。 之前那些朝廷的官员对于他们要去强迫让他们兑换新的货币,大多也就是说一说,轮不到挨家挨户的上门走访,而他们又很清楚的知道手里的这种新的货币和原本的货币完全价值不一样,相当于直接缩水了一半。现在长安城内确实有货币滥发的情况,但是本质上货币的交易是看里面的铜的数量。 现在不管是乱发的货币也好,还是原本的货币也好,铜的数量还是大致可以得到保证的,所以这种情况之下,要去兑换新的货币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所以当地的百姓在之前一直秉持着不反抗,但是也不妥协的态度,而这些朝廷的官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之下,对于这些百姓也没有什么办法。尤其是他们之前也就是这些平民百姓当中的一员,知道他们的难处。 所以他们也不会再经常时候就动用暴力行为。 但是当这些的政策的执行者变成豪门大族以及他们的打手之后,他们可不会有太多怜惜百姓的心思。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乱象 第227章 乱象 对于上面的那些纷纷扰扰,底层的平民百姓其实并不在乎的,他们只关心着自己的生活。而且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也只能关心自己的生活。那么多高层的官员在那里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对于这些平民百姓们来说,他们接触不到那个层面,也分不清这些的好坏。 毕竟对于那些高层官员们来说,不论他们做什么,总要给自己披上一层高大上而且又极为道德的衣裳。这一层衣裳对于很多平民百姓来讲是看不透也扯不下来的。他们无法分辨这身衣裳到底是好是坏。 所以他们能够关心的就只有自己能够真切感受到的生活,自己的生活能够变得更好。能够变得更加有活力,那么自然,这这样的生活就是有盼头的。 之前的大唐王朝之所以能够得到长安百姓的尊重和爱戴,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大唐王朝的统治之下,让长安城内的百姓感受到了这些没有感受到的活力。感受到了这些没有感受到的尊严,在一个强大的王朝统治之下,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挺起自己的腰板,说一声,自己是大唐人。 而且当他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能够给他们带来强烈的自信。并且他们的生活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开始。能够使用的衣服变得花样更多,开始能够吃的东西变得更加的富足。 甚至他们每一户家庭当中,在年末的时候都能够有自己的余下来的粮食。这就是他们每一个平民百姓所能够真切实际体会到的生活。也是真真正正和民生所相关的一切。安守忠在的时候,长安城内的百姓其实过得并不是特别的舒坦。 最开始人家在长安城内大肆劫掠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虽然后面人家也约束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将士,但这种约束其实很大程度上也只是让这种发生扰民的事情的频率降低了一些,并不是完全的杜绝。 而且即便是在后面发生扰民的事情,安守忠也并没有对这些事情进行太大的责罚。 就是最起码,他所给出来的处罚力度,是远远比不上当初在太原城的时候,安庆绪所给出来的处罚力度的。这就导致长安城内的百姓在两者的对比之下,还是心心念念着能够回到以往大唐王朝所在的时间。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们过的日子可是要比现在幸福多了。 李豫的到来,确实在最开始给了长安成立的百姓一个非常好的定心丸,也让城内的百姓开始期待了后面的生活。 李豫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名声了,广平王这个封号可不是白封的。所以当长安城内的百姓得知广平王重新回到了他的长安城之后,长安城内的百姓无不例外地期望着他们能够在这位广平网王带领下去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广平王确实是颁布了一系列的政策,不管是试图增强实力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是留给他们平民百姓的反馈,却是这些政策无一例外的都非常的垃圾。 尤其是对于货币改革的这一项措施,这是直接在本就不怎么富裕的百姓身上继续割肉,而且割的还是大肉。尤其是在长安城内的这些豪强大族们,得到了从官府手中按自准许的权利之后,他们的做事方法也就开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就比方说现在朝廷需要让这些百姓把自己手中的铜钱兑换出来,朝廷把需要兑换的新的货币发给这些豪门大族。那么这些豪门大族自然要去上缴能够去和这些新的货币进行兑换的同等价值的原本的货币,然后把这些原本的货币上交给朝廷。只有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场游戏才能够长久的持续下去。 可是对于这些豪门大族们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财富去兑换这种明显能够让自己亏本的货币。 所以他们就只能从其他的渠道来获得这些货币。而且如果只是把他们得到的这些新的货币给兑换完的话,那相当于他们也就是在白给别人打工。 大家都是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背负着骂名的。要是自己在背负着骂名的同时又得不到什么好处,获得不到一丁点的利益,那自己背负这个骂名就纯粹是没有用了。 亏本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去做的,所以他们只能想办法,再将这些他们所得到的新的货币兑换完之后,还要把自己所铸造出来的这些货币同样让百姓给兑换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从百姓手中获得财富。 让他们自身的实力得以增强。而且朝廷对于这一点也并不在意,毕竟朝廷需要的只是这些原本的。货币对于你到底是兑换了多少货币,你又留下来了多少,朝廷是不管的。或者说朝廷也没那个能力去管。 这就让当地的豪门大族有了太多可以操作的机会,当然平民百姓手里能够有的同钱就那么多,他们每一家,每一户在长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财富几乎都是有一个定额的。这些东西换完就没有了。 所以如果是通过正常手段去操作的话,最后这些大头还是要从这些豪门大族手里去拿。也是一些朝廷官员心中没有任何顾虑的,就把这些权利放手给这些豪门大族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这些家族最多也就是提前把这些百姓的铜钱给压榨出来,等到最后的话,他们新的货币被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来,然后送到这些豪门大族的手里。 这些家族自然要把他们家族里面所积攒下来的铜钱都拿出来,哪怕是他们之前所多压榨的那些百姓的铜钱,到后面也都要一文不少的全部吐出来。 只是对于这样的做法,这些家族们自然也有自己应对的一套方略,那就是虽然平民百姓们家里面没有太多的钱,可是这些平民百姓的家里是有其他的财产的呀。这些百姓自然可以把自己家里面的财产变卖出去,然后再把所得到的货币兑换成新的货币。而要说谁的手里掌握着这些原本的货币数量最多,那肯定是属这些豪门大族。 所以一场强买强卖的景象,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长安城内的各个地方。 一开始还只是变卖一些家里面的家具这些。家族们还稍微有些收敛,也主要是为了试探朝廷对于他们所做的这一切的容忍。试探一下朝廷的底线,但是在发现朝廷对这些熟视无睹,或者说朝廷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情况的时候,这些家族们就开始肆无忌惮的起来。 有的小家庭还有着一些产业,在城中会有一些商铺。那么这些商铺的所属权自然会毫无意外的被这些家族们所强行霸占。还有一些小家庭会有土地,以及各种各样的不动资产。不管是土地也好,还是其他类型的不动资产也好,哪怕是平日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在如今的情况下,也肯定是要比新的货币值钱的。 最后这些钱财源源不断的通过这些当地的豪门大族,开始进一步收缴到朝廷中央。李豫手中有了钱,自然也就可以开始他的动作了。而他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在城里面去购买粮食。 之前是他手里没有钱,他想要粮食的话,只能去想一些不需要花钱的手段。但是现在他手里有钱了,那就不需要那么复杂了,直接给钱交易就可以了。而且他所代表的是朝廷,他所派出去的人自然有朝廷在背后。所以他只要肯花钱,就不怕有人不卖粮食,而且如果这些人不卖粮食的话,就可以给他们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 原本他的想法是从当地的这些豪强大族的手里去购买粮食,这些家族里面所存储的粮食最多,而且这些家族存储的粮食如果被动用的话,也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对整个长安城内部的生态平衡的破坏,尤其是对于底层百姓平民的破坏,对于这些底层的平民百姓们来说,如果你拿了他们实心粮食,可能一家后半个月就要都喝西北风,但是如果你拿一个家族,哪怕是100斤粮食,对于这个家族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只不过这种事情同样也不能由他一个人去做,他一个人也做不过来,所以他还是如同以往一般把这件事情分配给了自己手下的。这些为自己新提拔起来的人去做,可是这些人在完成上一项工作,也就是去兑换货币的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和当地的各个豪门大族拉近了关系。之前大家已经有了一次合作,那这个时候直接撕破脸皮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在上一次合作的时候,虽然这些豪门大族们没有明确的贿赂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些豪门大族的贿赂,但是人家在自己过去的时候,不管是去交代任务也好,还是去例行公事也好。都给足了自己的尊敬。如果现在自己突然带人去,要强行收缴这些家族里面的粮食。能不能成功收教还是一说,毕竟现在朝廷的实力也不强,但面子上肯定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好在最后朝廷要的就是粮食,并没有说一定要从这些豪门大族的手里去获得粮食。所以有一些官员干脆选择了摆烂,直接把这项任务也交给了豪门大族去完成。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完成最后的粮食收缴的数量就可以了。 这些当地的家族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家里面存的粮食拿出来。送给朝廷,而且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去将百姓手里的粮食搜刮一番的话,那么他们手中的粮食自然也就成了城中的稀缺货。说不定还可以卖上更高的价格。 所以这些家族很快就如法炮制,继续复刻了自己上一个任务的时候所做下来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的主要核心就是一点——那就是把原本应该由自己承担的损失全部转移到百姓的身上。 只不过这样做在上一个进行货币改革的时候,本来就已经被这种政策搞得有些怨恨的百姓,如今又突然面对朝廷,连自己手中的粮食都不放过,可想而知这些百姓的愤怒会积攒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之前强行让他们手里的铜钱进行贬值,而且强买强卖他们的所有土地和资产。他们忍了就已经非常困难了。 现在进园林,他们手里最后的粮食都不放过,人不吃粮食可是会饿死的。这可是跟自己的生死大事息息相关的。 这东西可不是说能过去就能过去的事情。 “将军,如今城里面的情况可不对啊。” 仆固云所带过来的一名将领坐在仆固云的旁边,脸色很是忧愁并且担心。 仆固云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如今长安城内正在发生着什么。 “殿下想要粮食的心情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个手段是不是有些太过不择手段的一些?这些从百姓的手里抢粮食啊,这相当于就算是给了钱,那最后这些给的钱又没办法变成粮食。” “而且我听说城里面的这几个粮庄,现在也纷纷打出公告说自己缺粮。他们缺个屁的粮食,收粮食的时候都没有收到他们头上。他们明白的就是现在不想卖,等到以后大家手里都没有粮食了之后,再把自己手里的粮食卖出一个天价来。” “如果这么下去的话,长安城内肯定是要生乱子的啊!” 对于他们这些将领来说,不论是跟着广平王去升官发财还是在以后去投诚的话,如今长安城能够变得更好,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有利的。前者自然不需要多说,即便是后者的情况发生,他们也能够凭借着长安城的有利形式,给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如果长安城内部就已经先乱起来的话,到时候让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直接入了城。那他们这些投诚之人的重要性就会下降许多,在人家那边的待遇说不定也不会受到太多的重视。 所以不论是出于哪种情况,他们都是希望长安城内的情况可以先稳定下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身边人 第228章 身边人 仆固云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同样是很纠结的。如果从自己的本心出发,他对于李豫这个但有着皇族身份的人是非常尊敬的。毕竟他祖上就是吃着皇家的粮食,从他小的时候开始,给他灌输的就都是一些忠君爱国的思想。 他从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所向往的事情就是能够有朝一日,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凭借功勋封侯。 李豫是能够带给他所希望的好处的,他当然不希望李豫就这么堕落下去,但同时他也清楚长安城内的民心是非常重要的。 北面的敌人还在对着他们虎视眈眈,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动南下。把他们一网打尽,他们想要去将长安防守住的话,长安城内的百姓是一定需要他们拉拢的。而且他们也只有把长安城防守住,他们才能够在整个关中地区站稳脚跟。 他们现在所能够掌控的地方只有长安城的一座城池,如果想要凭借长安城的一座城池,就像和拥有着河北之地,以及半个河南地区,还有整个河东地区的敌人做抗争的话,这和拿鸡蛋碰石头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是谁来都做不到。 他们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就只能够去联合,剩下的这些还站在他们身边的势力。西川地区是肯定要拉拢的,江南地区也同样是不能够放弃的,不过现在不管是西川地区还是江南地区,都有着自己的主人。 虽然说这两个地方的主人和李豫有着非常大的关系,毕竟他们都同样是皇族弟子,甚至在西川地区的李隆基还是如今的太上皇。但是皇族弟子之间也是同样有斗争的,大家所求的都是一个皇位。 李豫这些年轻人自然是想要尽快的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而李隆基这个年迈之人,也同样不希望在自己的晚年失去权利。他已经品尝了一辈子的权利的滋味,非常清楚的知道。权利这两个字能够给他带来多么大的享受。他已经无法离开权力去独自生活了。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平白的把自己的权利交出去。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一旦这么大的权利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这个曾经是皇帝的人将不再有任何的作用,甚至说不定这个新的皇帝还会把他看做眼中钉,肉中刺。 而他又不像其他的那些年迈的皇帝一样,在年纪大的时候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有威严,别人的那些皇帝之所以能够在他们老的时候还能够牢牢的把控住权力,即便是他们已经将皇位让了出去,他们仍然控制着朝廷当中绝大多数的臣子,这其中最大的缘故就是当一个人,尤其是坐在皇帝这样的位置上的时候,他身上所能够展现出来的威严会随着时间的增加变得不断的浓厚。 而且随着他掌握权力的时间不断的延长,朝廷上那些负责做事情的官员们,啊?就会从一开始和皇帝算是同一辈人,甚至当中有很多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人,变成一个被皇帝自己提拔上来的人。 对于前面的那些人来说,他们本身就是和皇帝的同龄人,甚至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人。这些人会把这样的皇帝看作是自己的晚辈,当一个人端着老一辈人的架子,在年轻一辈人的面前很难去说,这样的人会对皇帝产生什么过于尊敬的心思。 但是到后面这些朝顶上的官员都是由皇帝自己提拔上来的,这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而且这些被新提拔上来的人并不知道皇帝的过去,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在他们的眼仅当中皇帝就会被人为的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李隆基其实是有这样的先天条件的,但是他相比其他皇帝有一个最大的不足之处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弥补的过错,那就是在他掌握权力的期间。长安城丢失了这座在大唐王朝当中有着非凡意义的一座城市。以及同样有着非凡意义的洛阳城,两座城池都在他的手上丢失。 而且最后也并非是在他的手上重新夺回来的,这就会让让他这么长时间所积攒下来的威严荡然无存。 大家才不管你到底以前做了什么,到底以前表现的有多么冷酷无情,有多么会玩帝王心术。大家能够在明面上找出你的错误,而且还是如此巨大的错误。要真的往严重了去说的话,就凭着这个错误,你一旦死后都没有脸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一个翻出如此大的错误的皇帝,你根本对不起这天下的百姓,更对不起你的祖祖辈辈。 这就会给很多人得以攻击他的借口。 李隆基当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但是之前所犯下去的过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对于他来说,想要去拒绝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只能够从第二阶段想办法,也就是不让人拿到这样的借口去攻击自己。 想要做到这一点的话,大概其实是有两条路可以走的,那第一条路也是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管是长安城也好,还是洛阳城也好,最好都不要被人收复。 因为如此一来的话,虽然这两座城池是在自己的手上所丢失的,但是一直都没有人收复,这同样也能够证明敌人的强大。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所犯下来的这些过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昏庸无能,并不是因为他当这个皇帝有多么的不称职。而是因为敌人实在是太过强大,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而且只要有其他人拿不下这两座城市,就没有办法树立起比自己更强大的威严,别人也不会那么心悦诚服。李隆基自己的地位就仍然可以继续保持。 李豫想要在长安城坚守的话,想要得到西川那边的支持,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或者说即便能够得到支持,也大多都是出于颜面上给他的一些口头支持,而且毕竟西川地区距离长安可谓是山高路远。就算是真的给出一些支持的话,那么这么远的距离估计也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唯一要说可能会有些帮助的大概就是等到长安城的战争结束之后,对于战争之后的处理工作可能会有那么一些帮助,但说实话,如果长安城这一场战争能够打赢的话,这些所谓的帮助就都不重要了,如果长安城这一场战争打不赢的话,那这些帮助也同样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来自西川方面的支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至于江南那边的时和态度也大概是同样的水准。两边都是距离这山高路远,虽然江南地区那边的主人并不像李隆基这样。之前就掌握权利,但确确实实,他同样是皇帝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而且江南地区的永王殿下可是跟他父亲是一辈人。 正所谓立长不立幼,李豫在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亡之后,他的辈分可以说在这三方当中是最小的。如果他不能够拿出非常强大的事情来树立自己至高无上的威严的话,那么光凭辈分以及其他的各方面条件,他是很难去争夺的过这位自己的叔叔的。 长安城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只有拿下整个长安城关中地区其他的那些势力。现在还处于观望当中的人才会真正的下定决心。 毕竟敌人已经从外面打进来了一次关中地区。谁也不知道你这一次又能够撑多久,如果你只是一个花架子的话,根本撑不了多久,大家要是现在就过来投靠你的话,到时候一旦你自己倒台了,这些人就都是自己求死了。 能够活到现在的没有人是真的想死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观望,如果长安城这边真的能够打赢的话,那就代表着这位广平王殿下是真的有实力的,对于这样一位有实力的皇子,大家本身就是大唐王朝的臣子,跟随着一位大唐王朝的皇子去继续奋战,也说得通。 只是如今长安城内的形式,在长安城里面的人看来可谓是极其不好。 “你们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样吧,你们先暂时稳住,我去和殿下好好说一说。” 仆固云这么说着,随后很快就自己一个人前去皇宫。 如今的皇宫可谓是空空荡荡,外面只有很零散的侍卫,皇宫里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人巡逻。仆固云在其他人的带领之下,很快就见到了李豫。 李豫如今的模样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现在可谓是蓬头垢面。尤其是那张憔悴的脸,很明显是好几天都没有合眼了。 仆固云下意识地在心底里生出了几分羞愧和怜惜。 李豫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年轻人,现在这么一个年轻人要背负着如此大的压力。换做是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估计自己也不一定好受,说不定现在早就崩溃了。李豫如今不仅没有表现出崩溃,反而还在想着如何去改变现在的劣势状况,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而且哪怕是只从这一件事情也能够看出这位皇子是真的有实力的。只不过现在走的路可能因为时间太紧迫了一些,导致走的有一些歪。 李豫看到仆固云来之后同样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地图,笑着看向自己现在唯一能够倚重的武将。 “原来是仆固将军来了。来人,给将军看座。” 李豫笑着挥了一下手,身边就有着一人从外侧拿过来了一个小凳子,送到了仆固云的身边。 仆固云礼貌性的想着送凳子过来的人点了一下头。这个人显然不是宫里面的太监,但是自己以前又从未见过,估计应该就是李豫这段时间在城里面新提拔上来的人手。 人看着还算是有几分模样,打扮的像那么回事,有一点儿所谓的治国之才的意思。但是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才能又是另一回事。 “多谢殿下。” 仆固云朝着李豫拱了一下手,最后在那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之后,开始陈述起自己今日前来的意思。 “殿下,下官听说殿下在长安城内着手进行了几项改制?” 李豫点了一下头。 “将军所言不错,如今长安城内如果光凭现在的实力,是很难抵挡着度北方的敌人的想要,让这些敌人在长安城外折戟沉沙,就必须要想办法在长安城内发生一些改变。” “将军可能还有些不太清楚,如今通过我的一些改制手段已经成功筹集到了大批的粮食,下一步就是要招募可靠的人手了。” “只不过现在长安城中所存储的铁的数量并不是很多。至于武器方面更是少之又少。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粮食,想要通过粮食来招募人手,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这些人手都是我大唐的子民。” “让这些人手无寸铁去跟敌人厮杀,这不是本殿下想看到的。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发愁如何才能够让我大唐的子民手中可以使用到趁手的武器。” “如今将军过来正好可以想一想这样的方法。也能够给本王提出一些建议。” 李豫表现的非常热情。 仆固云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李豫应该是知道外面的情况的,毕竟如今的皇宫又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内部事务,即便是所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就只有长安这一块儿地方,完全不需要像以往的那些皇帝如此操劳。 李豫应该是有着充足的时间在长安城内进行巡视的。 只要他在长安城内走一圈,就一定能够发现长安城现在的问题,他原本以为,李豫是知道这些问题的,只是因为大敌当前,导致他不得不暂时假装没有看到这些。 却没有想到今天他过来,竟然看李豫的表情和意思,似乎是人家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这就很有问题了啊! 仆固云下意识的往自己身边的人的方向瞅了一眼。 第二百二十七章 风平浪静 第229章 风平浪静 仆固云身边的那个人此时表现的依旧是一脸的温和。好像他和李豫所讨论的事情跟他完全不相干一样。那么只是很好的秉持着自己作为一个陪同者的身份,在那里一旁静静地站着。 仆固云但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比较仔细的回答了李豫所问出来的那几个问题。凭借他在战场上多年的见识,他所提出来的意见还是很有用的。李豫表现的非常热情和激动。 仆固云在感觉到他和李豫的关系差不多已经被拉近了许多的时候,他这才决定要再往前试探出一步,最起码是要试探出,李豫对于外面的那些情况,到底是否知情,还是不知情,如果是知情的话,那为什么要放纵外面的情况继续腐烂下去。 只不过他所想要问出去的话,却最终没有问出来,因为就在他刚刚表现出来想要询问外面情况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陪同者,也是李豫非常信任心提拔上来的那些人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请求李豫先去休息。李豫确实已经忙碌了一天,又在这个时候听了仆固云所说的这么一大篇长篇大论之后也确实感觉有些疲惫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身边人的请求。 这个时候即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出来,如今外面所发生的事情之所以没有传到李豫的耳朵里,显然和这身边之人有着很大的关系。仆固云顿时对着身边的那个人怒目而视。 身边的那个人表现得非常的从容,淡然。 李豫在的时候谁也不会乱发作自己的脾气,所以他暂时也不需要担心旁边的仆固云会突然冲上来直接把自己摁在地上一顿暴打,那样的人只有一些年纪大的,有一定地位,而且还有着坏脾气的老将军才能够做到。我是他爹的话,说不定还有这种可能性,但仆固云好歹是个年轻人,是没道理做出这种越格的事情的。 李豫不知道底下人所产生的这些小九九,他只是觉得自己确实累了许久,应该要去休息一段时间。 仆固云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在为那身边之人送走的时候,在外面,他忍不住对着身边的那个人低声的怒吼。 “你们这是在蒙骗壁下,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都已经对着你们的行为愤愤不平。” “长安想要继续坚守这些百姓就是极为重要的,你们现在是在故意的去损毁长安继续坚守的重要支柱!” “将军,还是收收你的脾气吧。” 身边之人面对着仆固云所表现出来的愤怒表现得无动于衷,反而甚至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 “现在平王殿下为了长安的事情,可谓是整天愁的睡不着觉。你们如果再拿这些小事去广平叨扰王殿下,到时候广平王殿下身子累坏了,难道你们要自己站出来接殿下的班吗?” 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是皇帝之位的名正言顺的接班人是合乎法统的,他们这些如果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话,和犯上作乱没有区别了就。 放到以往的时候,要是有这种心思,估计抄家灭族对于他们来说都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仆固云很是愤怒的去威慑他身边之人,但他身边之人显然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管对于他任何的威胁都表现得无动于衷,而且仆固云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来,他就像是身后站着什么重要的人一样,不管是面对着自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让他在愤怒之余又产生了一丝害怕。因为它的位置在长安城来讲还算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它不是一个喜欢自己把自己树立的太高位置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现在的地位还是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的。 要是眼前这家伙连自己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那就说明他身后的人或者说身后的能量要远比他所想象的大的多,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被李豫提拔上来的一些没有根基之人的平民弟子。 如果真的是平民百姓出身的话,即便是背后站着人,恐怕也很难去迅速扭转过来自己的思想。面对着自己从出生就享受着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之人,这些才刚刚当上官不久的平民百姓是没有办法直腰板的。 言语当中对自己恭敬都算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这些人在谨小慎微一些,估计面对自己都要不自觉的往后退上好几步。才是一个人正常的表现,可是眼前之人不管是表现也好,还是语气也好,甚至说他所说的话,几乎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告诉自己,不要去多事。 这几乎都是明摆着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或许他之前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些家伙。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家伙本身就有着其他的身份。 情况非常不妙! 仆固云顿时在心中开始警觉起来,他在又简单的撂下了两句狠话之后,便佯装愤怒的离开了。他当然不是故意赌气离开,而是要去集结自己的属下,开始商讨对策。 只不过他前去商讨对策的时候,也同样有着另一群人在商讨着对策。 “仆固云那边肯定是已经发掘了些什么,我觉得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一处并不算偏僻的小院子当中,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桌面上摆着是井当中非常常见的酒水和粮食。而且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面饼,几个人聚在一起就好像是普通人同样在一个桌子上吃上一口饭。 只不过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吃着饭,但他们所商量的事情,却实在是和普通两个字搭不上关系。 “今天从皇宫里面出来的时候,他那个表情就仿佛是要把我吃干抹净一般。不过我感觉他应该是故意表现出来的,估计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和他的手下商讨事情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有些相对应的行动啊?” 听到仆固云要有动作的时候,另外其中一个人有些坐不住了。 “仆固云再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而且跟随他一起的都是他以前的部下。虽然他现在带领的兵不多,但好歹他带领手下的那些人是真正的兵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他还是很有能量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一样,他发现了你的不对劲,一定会顺藤摸瓜去查你的事情。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估计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如今这时候可不是什么讲律法的时候,要是他真的狠下心来,把我们都一网打尽的话,以我们现在在长安城内的势力,估计很难做出相对应的防备。” “所以呢,难道做不成你就要跑吗?”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斜了他一眼。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跑了?” 此人感觉自己被鄙视了,顿时有些跳脚。 “本来就是你。” “你在胡说八道。” “敢说你当时心里没有一丝想要退出的心思吗?” “好了,都别说话了。” 就在这两个人似乎要争吵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最主要位置上的人开了口。 “仆固云发现什么很正常,现在城里面乱成这个样子,但是李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现,这跟他之前的行事风格并不一样,只要但凡有点心思的人仔细对比一下就能够找到问题。” “仆固云如今过来大致应该已经有了猜测,但他现在也不会随意的轻举妄动,因为他并不能确保,围绕在李豫身边的人到底都是叛徒,还是只有一部分人是叛徒。” “当然我之所以没有把所有的人全部都安排成我们的人,最主要的缘故就是我们现在在长安城里面的实力不足,这个时候想要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鱼目混珠。” “只要身边这人,有一部分人是清白的,仆固云就没有办法轻举妄动,更不可能冒着会让长安城变得更加混乱的风险,随意的把我们都抓起来。” “你们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人当中可是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家人在长安城的。又是自己的家人莫名其妙的被抓起来,你觉得你家里人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吗?” 其他人摇了摇头。 关中地区本来就民风彪悍,尤其是现在在朝廷已经没有太多力量的时候,要是朝廷敢随意抓人的话,这些百姓是真的敢起来造反的。 更不要说之前的货币改革政策已经把长安城内的百姓给搅的有些不堪重负,又是一个粮草的事情压了下来,长安城内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进行了小动作。 他们这些日日夜夜关注着城里面局势的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对其展开进一步的处理行动。因为他们需要看着这样的风气慢慢的扩大。 “仆固云现在是希望着长安城内的情形能够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有这样的条件制约着他,他想要对我们动手的话,能够采取的唯一的做法就是先搜集到我们的证据,然后把这些证据告诉李豫。” “你们这些人明面上都是李豫所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是由此人出面,再把你们全部打落尘埃,或者把你们抓起来审问的话,即便是放到全天下,也都是能够说的通的理由。而且通过这样的方法才能够不会让长安城内的局面进一步变得混乱。”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不让长安城内的情况变得更加混乱的前提。是他必须抓到全部有问题的人。” 听到这番话,其他人都相视一笑。 确实,如果要想让长安城内的情况变得好起来,那清除城里面有问题的人是非常重要的,只不过要想清楚这些人的话,就必须要一次性的全部清除,因为如果你多抓了一些清白的人的这些清白的人自己的家人是肯定会闹起来的,如果你只抓到其中的一部分,那剩下来的一部分肯定不会看着情况进一步朝着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所以是一定会在城里面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的。 凭借他们现在的身份,想要故意挑拨些什么,故意误导些什么,实在是太轻松了。 但是想要把所有有问题的人全部一次性抓干净,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估计很难有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也就代表着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是绝对安全的,而且看现在这样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之间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 就在他们商讨着一些对策的时候,另外一边,仆固云已经开始给自己手下的人安排了任务。 李豫如今身边的那些人肯定是有问题的,最起码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是有问题的。既然已经将目标锁定到了这一个群体,那就自然要发动现在自己能够发动的一切力量去盯紧这些人。 不管是这些人跟别人交头接耳也好,还是往外传递消息也好,或者是故意把城里面的局势激化也好,仆固云通通都需要自己手下的人把这些记录下来。 尤其是最后一点。 李豫虽然在某些方面确实天真了一些,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也比较好忽悠,但是人家的本心是没有发生改变的。李豫的内心里还是希望着长安城可以变得更加的好一些,变得更加的稳定一些。只要这个本息没有出错,那么只需要把这些人杨凤因为的证据摆出来,李豫就一定会幡然醒悟。 到时候把这些有问题的人统统一网打尽,然后再改变当下这混乱的局面,去更改那些有问题的政策,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 当天夜里,皇宫深处。 长安城内如同前几日一般风平浪静,只是隐藏在这风平浪静之下的火药已经开始变得愈演愈烈。不论是围绕在李豫身边的那些所谓的有问题的人,还是仆固云这一方自认为自己是在匡扶正义之人,都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般的行动。 双方都想趁着对方还没有发起行动的前提,先把自己的优势巩固住。或者先把对方的可能行动的苗头给掐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变局 第230章 变局 李豫此时正非常平静地半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上半身靠在床头边,眼神有些空洞无神。 大殿内寂静的如同阴曹地府一般,周围甚至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待在身边。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在大殿内响起。 李豫在听到这脚步声的时候,明显眼神当中比之前的空洞无神多了几分光彩,甚至他原本就靠在自己床头上的身子,也在听到的脚步声之后顿时更挺拔了一些,他还缓缓装自己的脑袋转了过去看向那脚步声音的源头,一个自己非常熟悉,有同事在热切期待着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因为如今来的人不是其他,正是为他出谋划策,也是他心心念念所期盼着的人——王君荣。 “殿下最近可安好?” “身体还能勉强撑得住。” 李豫比较尴尬的回了一句,他最近因为天天发愁关于长安城的事情,导致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如之前了,但要度过这段时间也是可以度过的,或者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哪怕是不能够挺过去,也必须让自己挺过去,只有自己挺过去了,才有更好的明天和未来。 王君荣笑了笑,让自己停在距离李豫还有四五步远的位置上,毕竟两者现在还算是君臣有别。李豫在名义上还并不是大唐的皇帝。只是一个皇族子弟的身份,一个广平王殿下的王爵。但是在实际上,李豫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王朝的皇帝了,距离所谓的实权,只不过就差一个能够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条件和借口了,当然,这个条件和借口估计是他这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就没有必要跟人家说了,人家现在天天哀愁的如同怨妇一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果这个时候再打消人家的自信心,那真的就太不当人了。王君荣虽然感觉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和一个人搭不上什么太多的关系,但到底还是要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的宽容与仁爱之心的。 “不知道殿下这么晚把臣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李豫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事情在下有些想不明白,外面现在已经民怨沸腾到了那种地步,甚至仆固云将军都不惜亲自前来核证表明这一切虽然在他表明的时候就被人打断,让他没有说出口,不过本王还是清楚他是要跟本王说的意思的。” 王君荣在心底里轻轻一笑。 仆固云所担忧的那些和所猜测的那些,可以说和事实完全不相干。仆固云一直以为,外面的事情是他们这些人故意欺上瞒下所弄出来的情况。李豫对外面这些事情是完全不知情的,他本身还是希望能够让这天下变得更加安定的,能够希望外面的那些百姓过上更好生活的。事实上。李豫的本心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在实现这最终目标的过程当中,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的。而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件这样身不由己的事情。 李豫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为了维持他作为广平王这个身份的尊严和为了维持这个身份所给他带来的合法性,他必须装作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表现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在后面才有可以操作的机会,能够让自己有可以回旋的余地。能够重新去洗白自己的身份,洗白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殿下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些。之前我已经和殿下说明白了,这些人都是甘心愿意为殿下效死的呀。如今局面摆在我们面前,是一个极端困难的情况,想要在这种困难的局面之下来挤出多余的资源去共享非常的战争来保证长安城的有力防守,就只能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如果殿下您手中有强大的力量,有强大的军队,那将这矛头转移长安城的各个家族自然可以。可问题在于殿下,您手中并没有这样强有力的军队。也没有这样强大的实力,而且根据我最近的观察,如今长安城内的家族都已经开始在暗地里去训练自己的人手。他们自身的武装实力在变强,那么这个时候殿下想要一直领先于他们,就只能够用比他们更多的资源和人。” “可是长安城就这么大的地盘,想要从中去挤出多余的资源和人,就必须牺牲另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百姓能够让殿下去离这成功的伟业更进一步,这是他们的无上光荣。而殿下你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只要我们将那些资源和人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到时候一旦打赢了这场战争,殿下您在下令彻查长安城内的事情。如今外面行动的那些人,都是早就已经为殿下肝脑涂地之人。即便是到时候殿下派人将他们全部处死,他们也绝不会和殿下有一句怨言。” “哪怕是我到时候如果殿下觉得民间的缘分太深,太过浓重,只死一部分人,没有办法平息众怒的时候,我也完全可以去为殿下送死。” 王君荣说的一本正经,好似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李豫显然是个没有经历过老狐狸边打之人,不然他有一些小聪明,但是这些小聪明在面对着这些经历过世面,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不太够看,他很明显的就被这番肉麻的话给打动了,想想也是,现在应该是他最孤注无力的时刻。他原本能够依靠的父亲突然丧生,而他原本能够依靠的人,依靠的军队也都在一夜之间离开了他,他完全失去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哪怕是回到了自己曾经成长的长安城,可是如今的长安城和他之前所居住的那个长安城完全就是两个模样,他在这里找不回一丁点的熟悉感。加上又是面对着这等内忧外患的局面,他想要凭一个少年人的力量,一个极其孤单的力量去扭转这一局面,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王君荣的出现以及他所推进的那一批人恰好填补了李豫如今非常需要人安慰的空缺的窗口,而这些人自然理所当然的就得到了李豫的信任,甚至他们都没有付出什么真实的东西,只是说了几句慷慨的大话罢了。至于说出来的话,这到底怎么能够看做是真是假呢?根本是没有办法所能够分辨的。李豫如今面对的就是这等咕咕地无缘的情况,现在又得到了一番劝慰,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又随意交谈了一番之后,他便和王君荣告别了。 只不过今天夜里注定是非常不平静的一天夜里。仆固云只是要借助自己手下之人心查明白那些在自己看来有很大问题的人的行为,然后准备找准时机送到李豫面前,可是他所查的这些人当然不会就这么束手。哪怕是最普通的敌人,在看到了自己的敌人要对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举动的时候,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做出应对的反应,而他们这些人当然也不会例外,更不要说他们如今要做出一些反抗,其实并不真的只是针对仆固云所做出来的那些动作,而是为了让这本来就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在这本来就烧的沸腾的锅水里再丢上一块儿非常容易燃烧的木头。 仆固云手下的人就在他们在跟踪着人家的时候,突然在一天夜里被另一伙人从后背偷袭,然后给蒙住了面孔。紧随而来的就是对他们的一通暴揍。这些人有充足的理由,因为他们感觉自身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他们感觉这些人是要对他们做出不法行为的歹徒,所以他们自然有理由去奋起反击,并且在经过一番拷问之后合理的拿到了这些人幕后主使的身份。仆固云的身份,虽然有些名气在如今的长安城内地位也很高,这让他们第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所以他们在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然后故意去就调查了几天,又故意去犹豫了几天,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又恰好让这消息传到了仆固云他的耳朵里。任何一个人在发现情况对自己不利的时候,都会做出一些相对应的措施,游戏时间,车等混乱的情况,谁也不能够确保自身的生命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仆固云自然也不会例外,尤其是他本身就是一个五项出身,完全不懂文官的那些弯弯绕绕,加上他的年纪也并不大,并没有见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尤其是在这朝廷上的生死搏杀,朝廷上的这些生死搏杀,可是不同于战场上的那些生死搏杀,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是真的一刀一剑去见血的。但是朝廷上的这些生死搏杀往往只是存在于暗地当中,甚至只是存在一番番的话里。 仆固云没有见识过这一切,这就让他做出了一个很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也很符合他现在的这个见识,但是却并不符合现在这个情况下的一个做法,那就是选择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和将领纷纷拿好装备,然后开始日夜守护在自己的身旁。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和将领都是真真正正从战场上下来的,和之前在城里面临时招募的那些民兵是不一样的,虽然长安地区本来就处在关中地区,而这里面又可以说是以民风彪悍而着名,但是民风再怎么彪悍,这些百姓再怎么勇猛,到底是一群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真的见识过鲜血的人,没有见识过鲜血的人和见识过鲜血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仆固云手下就是前者的一部分。而且他手下的这些人在战场上虽然是没有打赢而逃散了,但是他们自己的装备可是都留下来的,毕竟军队当中是有这样的规矩的,在撤退的道路上,你是可以跟着撤退的,但是如果你的兵器丢失,你即便是成功活着退了下来,但是一旦被自己的将领发现,最后还是要死路一条的。有着这样的约束,所以他们在逃跑回来之后还是能够很好的保持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不丢失,而这些没有丢失的武器也是他们用着最合适的武器,这对于他们自己的战斗力是一个非常大幅度的加成。 这些人本身就是在整个长安城当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批存在,现在连他们都率先做出了这种应急反应,其他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长安城内的那些家族们,他们可是不知道外面这些事情的,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朝廷上自己的争斗以及各自的小九九。仆固云但事情只跟他自己说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和他自己手下的这些人知道,而他手下的这些人又和长安城内的这些家族们并不是特别的熟悉,自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外人,那么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大家都不知道互相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你今天突然集结了你自己的队伍,然后还做出了这种衣服,气势冲冲想要去杀人的样子,那本身就有些心虚的这些家族,毕竟他们之间钻了朝廷的漏洞,把自己所铸造出来的货币去和百姓进行了交换。相当于现在长安城之所以会变得如此民怨沸腾,他们也要占据着至少一半的功劳。 他们能做这样的事情是能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拿不上台面的,也是说不出口的。仆固云突然做出这样一种举动,很难想象是不是人家察觉到了什么,然后想要对自己这些人进行报复,于是第二批在城内产生应激反应的人就是这些家族们。 但是这些家族们又成为第二批去开始武装自己手下人的人的时候,情况就彻底的无法控制了,因为之前长安城的那个还立在在那场混乱当中,有不少家族为了去谋取自己家族的利益,而将矛头指向了其他的家族。 大家之所以能够暂时和平下来,李豫这些外来者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并不是他们彻底放弃了之间的斗争,反而是因为有着外来之人的强行中止,导致他们的神经依旧变得非常紧张。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诉求 第231章 诉求 大家之前就不是心甘情愿想要结束这场争斗的,所以在现在有一个家族率先进行这种动作,其他家族自然也不会落后,纷纷不甘示弱的先后组织起来自己手下的人,而相应的那些盘踞在长安城内的各个帮派将看到自己之前最大的对手竟然又一次的开始磨刀霍霍的时候,他们很难不保证自己是不是那个被这些家族们所盯上的猪羊。 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他们这些帮派是在整个权力链条当中最低端的那一批人是根本没有办法知道上面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决策,上面到底进行了什么样的争论的人。他们完全是被动的一方,也是彻彻底底被动的一方。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想要去完整的保存好自己手中的一切,就必须对各种事情加倍的敏感。但这也就让他们在面对很多情况的时候产生了过于强烈的应激反应,而在多方的刺激之下,这一直盘踞在长安城,原本就没有被完全熄灭的火药桶,又一次爆炸了起来。 甚至在这一次混乱当中,仆固云和李豫两个人都直接被牵扯到了这旋涡当中。时到今日再也没有另外一股外来的势力,可以成功去打破城里面的局面,让原本混乱的局面再一次恢复稳定。 就在长安城内,这些大大小小的家族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直沉默在城内的百姓也终于忍不住了,爆发了起来。 他们本身就处于权力链条当中的最底层,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所欺压的对象。之前大家还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大家的生活也并没有遭受到太多的打响,加上长年以来他们一直所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一直以来的地位就是这样的地位,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感觉不到什么。 但是随着最近长安城内的一桩桩事情的发生,一直他们所能够还算是保持在安定的生活,一次一次的被人打破,这让他们再也无法忍受了起来。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虽然他们一直以来地位低微,但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也不是不会站起来反抗的。 而且由于城内的混乱,导致城里面本身就不怎么有效的秩序也同样随之崩溃,这就让原本处于底层的平民百姓也有了可以武装自己的机会。 长安城内的各个家族也好,还是各个势力也好,在如今的局面之下,都或多或少通过一些其他的渠道搞到了一些类似于盔甲和弓弩之类的武器装备。如果是在和平时期,这样的武器装备是肯定不会在民间流通的,也绝对不会被没有实力背景的人所拿到手。 但是在如今这混乱的局面之下,这些原本不被允许在市面上流通的东西都纷纷出现在了市面上。但即便是这些东西出现在了市面上,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买得起的,都是一些有点财力的人才能够支付得起这样高昂的代价。 要么是原本就有一定财力的各个家族,要么就是凭借着各种方式所凝聚起来的一个一个帮派团体。 但是在如今这些人发生混乱火并的时候,原本只能在旁边观望着的平民百姓,也有了一丝可以不需要花费任何代价就可以获取这些武器装备的机会,而当他们在获取到这些武器装备之后,就有了能够自己去参与到这场混乱局面当中的实力了。 而也就是正好借助着这个时机一直盘踞在北方,迟迟没有南下的燕军,就好似提前得知道了长安城你们的消息一般,等到长安城打的最激烈,也是最为惨淡的时候,安庆绪率领着自己手下的军队来到了长安城下。 …… 长安城几乎是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直接宣布投降。 事实上,长安城也确实没有办法再进行抵抗了长安城内的矛盾。在一场又一场的那一段当中已经完全激化了起来,而在这最后一场内乱当中,长安城内的各方实力均已经受损严重。 即便是在他们还没有受损的时候,把他们所有人都加在一起,依靠着长安城内现有的防御措施也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住外面的燕军。 毕竟他们手中的这些人大多都只是刚刚有那么一丁点战斗力的人。而外面的那些敌军可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尤其是打到现在了,能够活下来的老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至于想要骚扰敌人的后勤路线,粮草补给路线,那更是天方夜谭,他们现在连长安城都出不去。想要去捣毁敌人背后的粮道,几乎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现在内部的矛盾已经被完全激化,大家互相之间都不信任,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把所有人都组织起来去对抗敌人。大家都在担心着身边人会不会留一些后手,会不会藏着一些实力等待着事情结束之后偷袭自己。 在每一个人都有着这样的心思的时候,那么他们在战斗当中肯定会留下一部分力量,而每个人都留下一部分力量,就变相的等于在削弱大家的力量。 更何况还有人担心会不会有其他人早就已经私自和城外面的敌人达成了协议。如果这些人和外面的人达成了协议,那就是自己身边人出现了内鬼,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然后他们继续过着他们的荣华富贵。 牺牲自己一家族的利益去换取别人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不会接受的事情,所以在多方的互相顾忌之下,最终他们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就重新失去了长安城。 只不过当他们想要去找出来李豫,把他献给燕军的时候,发现李豫早就已经上吊死在了皇宫当中。 只有在面对着最后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才都不约而同的抱有了一丝遗憾。李豫的身份地位,毕竟在那里摆的,如果这人能是活着被他送过去的话,那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功劳。有了这么一个功劳的话,估计以后在新的王朝大家继续能够保持自己的地位,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惜现在人已经死了,那这功劳自然就要大打折扣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最起码尸体还是在的。 而几乎就是在长安城宣告被攻克的同一时间,河北地区也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一直以来被苦苦围城许久多日的范阳城,也在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宣告攻克。 史思明之前死在了太原,但是他的所有体系并没有被完全解除,尤其是他留下了相当一部分人在范阳,而统领这些人的人,正是他自己的儿子史朝义。 史朝义本人的能力确实不大,但奈何范阳之前早就已经被安禄山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牢固。在不生内部乱子的前提之下,想要在外面活活消耗掉里面守军的粮食,那是一件几同样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城里面所存放的粮食,能够吃上个好几年都不会断粮。 而之所以在范阳逗留了如此之久,除了因为敌人确实不好被啃下来的原因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大家同样在观望着太原方向。 安庆绪在太原一站当中打出赫赫名声,这确实是让许多人顾及的事情,也是当时让许多人愿意从史思明手下投靠过来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随后安庆绪在太原方面所做出来的一系列措施和政策,实在是让河北地区的这些世家大族的没有安全感。 不管是安禄山也好,还是大燕也好,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崛起,王朝之所以能够建立他们这些盘踞在河北地区的世家大族是出了不少功劳的,尤其是在安禄山起兵的时候。没有他们这些河北当地的世家大族进行支持,安禄山光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打不出河北地区。 要知道他们这些河北地区的世家大族跟关中地区的世家大族可不是同一类物件。中地区的那些人早些年确实是民风彪悍,并且这些人当中尚武成风,这和他们本身就处于交战地区有着相当大的关系。但是随着后面大唐王朝立国,然后不断地向四面开疆扩土,尤其是在把关中地区,作为整个王朝的基本盘之后,整个关中地区就已经有上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 在没有经过战争的时候,原本的军事机器会被迅速的腐朽,毕竟没有人会拒绝纸醉金迷这样的生活,尤其是在本身就艰苦的军旅生涯和纸醉金迷的享受生涯当中。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在关中地区的这些世家,大族选择了后者这条道路之后,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军事机器就会被迅速的腐朽,继而成为一堆废纸,在不被重新捡起来之前,这些人的军事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河北地区是不一样的,因为河北地区本身就处于前面加油站的前沿,而且加上后面朝廷的不怎么支持,河北地区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是经常受到外地入侵的。 当然这里面的外敌入侵并不是是土地被外族人所霸占,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会难免受到外族人的劫掠。这就导致当地的不管是家族也好,还是百姓也好,想要去将自己的家庭立定下来,就一定需要武力傍身,来帮助自己完成这一安身立命的结局。 以河北地区的释迦大族,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武力是非常强大的,如果他们真的不支持安禄山的话,想要让安禄山从北面一路打下来,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者说早就在路途当中就被他们给堵死了。毕竟如果没有他们的话,安禄山那边的人在往南下的时候,人生路不熟,被他们这边随便一个断绝粮道,他们就直接能够让安禄山玩完。 尤其是整个安禄山前面所需要的粮食都需要他们河北这个大粮仓进行供应,如果他们真的跟安禄山闹翻脸的话,到时候失去了他们这么一个巨大的粮仓,安禄山又没有办法从北面的那些外族人手中获得粮食。到最后只会获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以说这些合肥大族的立场是非常鲜明的,但是安庆绪在太原方面所做出来的一系列动作,实在是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因为就看他在太原方面所做的那一系列动作,似乎是完全没有为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所考虑,反而是有想要瓦解他们的一系列驱动。 就比方说加强城市和各个乡村城镇之间的联系。如果是以往的话,这些联系不通畅,道路也非常的崎岖,那当地的这些乡村完全就是处于自治的状态。官府是很难把自己的手伸到这些乡村里的。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乡村就相当于一个家族,如果想让家族去以整个家族为基本单位来投靠站队的话,其实难度并不是非常大,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联姻。 当然朝廷是没有办法和这些本土乡村单位的家庭进行联姻的,但是当地的其他家族是可以利用这样的方法来扩大自己在当地的影响力的,继而也能够增强自己在当地的实力。通过这种方法,只要当地这些乡村也好,还是这些家族也好,他们的实力越强大。 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实力也就越强大。 而当他们的实力强大以后,足以对抗当地朝廷的时候。他们就成了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从而也能够为自己去争取更多的利益。 可是如今这每一条道路直接贯穿乡村,这就相当于瓦解了多个以乡村为单位连接起来的家族,这对于整个圈子里来说就相当于突然少了一批可以用来联姻的家族,而这些家族在被分解掉之后,所空余出来的权利就会不可避免的被当地的朝廷官府所收拢回去。 他们就会从原本这片土地上的主导者,变为当地官府的附庸,这其实并不是符合他们的根本诉求和利益的。 第二百三十章 平定 第232章 平定 当然他们也不能够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直接在自己的内部阵营当中搞分裂。毕竟就整个整体而言,他们的共同的敌人还是非常鲜明的,那就是在大唐王朝还没有完全落下之前。他们必须以团结到一起,只有他们团结到一起,他们才能够有力量去对抗大唐王朝。 安庆绪还冲在第一线,人家还没有退缩,尤其是现在,人家也同样展现出了不逊色于自己父亲的实力。这让河北地区的这些世家大族们都纷纷看到一丝希望。如果安庆绪没有能够比鉴于他父亲的实力,没有能够去带领他手下的士兵,去继续攻城略地的实力,那河北地区的这些家族,当然不会容忍其如此的胡作非为。 但是在人家已经展现出来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人家有能力去带领着河北地区的这些人,去往更高方向的地方进行努力,大家都有那么一丝盼头的话,那么他们自然可以在某个地方做出相对应的让步。 毕竟如果整个蛋糕被做的更大的话,他们即便是分到的比例要比之前小上那么一些,但是能够吃到的蛋糕的数量还是变得更多的。大家都是有着一定知识储备的文化人,自然能够分清这里面的区别。 只不过他们虽然可以做出相对应的让步,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完全屈服。在河北地区继续观望就是他们所做出的选择。牛廷玠本人最开始确实是想着能够给自己将功补过,但那个时候太原方面还没有进行太多的一系列改革问题。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毕竟对于他来说,之前只是需要再史思明和安庆绪之间进行一个抉择,而在这抉择结束之后就没有其他需要选择的地方了。 毕竟作为整个王朝的核心基本盘的河北家族们来说,不论这两个人最后谁来主事的话,对于他们来讲都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他们自己的核心利益不会受到损失,只不过变化的只是换了一个在台面上的人罢了。 台面上的人虽然可以享受到其他人享受不到的权利和地位,但同时也要承担许多的矛头和责任。 甚至有可能会在最后大厦将倾的时候,成为最后的替死鬼。 这些家族们已经家大业大,已经庞大到一个可以说成是臃肿的地步,他们不需要再去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权利和地位去承担那么大的风险。他们只需要继续闷头发育,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不断的利益。然后不断的把这个利益滚雪球。 他们的核心做法就是这个,所以对于台面上的人到底换成谁,他们并不在意。 但是随着太原那边发起一系列改革之后,整个局面就变化了起来,因为改革本身就是触动着这些原有家族的利益。安庆绪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战胜者,又同时离着河北地区比较远,所以他在太原所做的一系列改革在河北地区的影响并不大。 虽然这里面也有安庆绪故意限制这些改革的措施,不让他对河北地区影响太多的缘故。但也正是因为对河北地区影响不大,这才让河北地区的家族没有第一时间就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 毕竟这些改革的措施没有影响到自己,只在太原地区做出相应的动作,他们只需要在原地保持着观望态度就可以了。 牛廷玠原本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演习,最后已经把所有人都赶到了范阳里面,只等着最后一网打尽的时候,结果太原方面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传到了河北地区,也同时传到了范阳地区。 也正是在这则消息传到范阳地区的时候,整个战局才发生了一丝变化,从原本一路顺风顺水逐渐变成了僵持。 牛廷玠可不是安庆绪,他手里没有那些像样的军队,他手里的人都是当地的人。而且他也同时没有人家的威风,所以他在当地所做出来的一切行动都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当地的制约,尤其是他本身就在河北地区这里,也是河北家族掌控力量最为强大的地方。 范阳更是整个河北地区的重中之中,尤其是在范阳地区,还存在着同样一个可以称作为庞然大物的家族——范阳卢氏。 之前卢家并没有对牛廷玠和史朝义做出太多的偏让,甚至可以说完全保持中立,但是随着太原方面消息的传达,儒家也在两者当中不再继续保持着中立。虽然人家也没有完全发话,彻底偏向史朝义,毕竟对于一个大的家族来说,彻底站队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对于这样的庞然大物,尤其是在当地有着非同一般的名望的家族,只需要有那么稍稍一点点偏向的苗头表达出来,就足够史朝义继续在城里面进行坚守。 如此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长安城的消息再一次传达出来。 这一次的长安城的战况,和之前长安城被攻克的情况完全不是同一个局面。 上一次长安城虽然也被攻打了下来,但那一次被攻打的时候,整个北方地区尤其是河东地区并没有被评定,甚至可以说他们还没有将手伸到那边。在没有北方地区以及河东地区作为屏障,长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枕无忧,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甚至为了能够保持长安一直在自己的手里不丢失,反而还需要在那个地方投入大量的兵力。这样一来,将会极大程度的牵扯王朝的有生力量。 安禄山说白了也没有准备太久的时间,他手中的军队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上能够动用的精锐是有限的。 而在长安地区,为了能够维持这么一座名城保持在自己的手里,他们需要投入相当数量的精锐部队。这样一来,其他地区的战线上所能够投入的精锐部队的人数将会变少许多。 这对于当地的战局显然是非常不利的。 尤其是即便是在投入了如此大量的军队,他们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往长安地区去供给粮草。维持长安地区的后勤运输,同时还没有办法利用长安进行反攻,毕竟长安是处于位置比较低的地区,像位置比较高的地区反攻,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如今这一次长安被拿下来,结局就完全不同于以往。 因为这一次长安被拿下来的时候,整个北方地区,尤其是河东地区已经全部被他们掌握在手里。这就代表着长安北面的屏障已经被他们完全所补了上来到时候长安作为攻打南部的一个先锋堡垒,尤其是一个后勤的基地,将是非常安全,也是高枕无忧的。 同时他们之前在长安所投入的部队和大量的资源,也可以被抽调出来运往其他地区,尤其是在江淮地区。 安守忠之前一直和自己的军队被困在长安地区,他们早就已经心里憋着一团火,如今一场反攻的战斗算是把他们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了一些,但想要让他们彻底得到释放,他们需要更大的舞台。 如今他们正好就有这么一个舞台。 安庆绪在拿下长安之后,只留下来了很少一部分作为维持当应的秩序部队,剩下的一部分则统统被他调往了西川战场和江淮战场。 其实在面对西川地区的时候,更多的责任和任务只是处于观望。只是负责盯着他们。 毕竟那本身就是天府之国,向来出名的就是易守难攻。如果他们真的不出来的话,想要直接往里面硬打,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而同样作为整个江淮地区,他们本身就已经在江淮地区交上了手。江淮又同样有着非常令人眼馋的税收。 如果能够在江淮地区打出优势,那么从北方和东面两方夹击计算地区,到时候一举打出歼灭战的效果显然会更好。 事实上,在江淮地区的战线进行的一如既往的顺利,甚至要比在关中地区的战争情况还要顺利许多。 整个江淮地区能够苦苦坚守的其实只有淮河,正所谓守江必守淮,如果淮河战线失守,那整个长江以南地区没有任何的防线。 之前在淮河战线上坚守的只有张巡一个人,薛嵩在领着军令前往江淮地区之后,立刻着手对张巡进行发起总攻。 只不过人家的本领在那里,薛嵩即便是在领兵能力上高出令狐不止一个水准,但是在人家几乎可以说是找不出任何错漏的防守这些还是其实没有任何进展。 不过他来的时候还同样率领着洛阳方面的援军,这代表着他手里能够动用的军队数量变得更多了。 其实之前他们所能够证明的军队数量就很多,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用来被打围城战斗。这样一来,其实是对他们本身的一个优势并没有得到良好的发挥。 如今他就同样带来了新的战斗人员过来,这就代表着他们可以有力量同时在两路发动作战。 尤其是薛嵩在到来之后,这代表着他们有能力将指挥系统也分作两支同时进行指挥战斗。 如果只有一个将领,也只有一个指挥系统的时候,想要进行两路作战。沟通起来是非常复杂,也是非常困难的,很难做到同时兼顾,但是如果有两个指挥系统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加上他们的后勤粮草还是非常充足的,洛阳本身也同样是一个巨大的粮仓。 河北地区在那个时候已经被他们基本平定,之前的乱子并没有在河北地区继续酿成祸端。河北的粮草也同样可以源源不断经过洛阳中转,随后运送到他们手里。在有着充足的后勤粮草补给的同时,也同样有着足够的人手之后,他们完全可以派出一支部队继续去围着张巡。 而另一支部队就可以在其他地方寻求战机。 其他的唐军将领这时候也没有想到,人家居然会放过张巡这块硬骨头不继续去啃,反而直接奔着他们前来。 之前敌军的做法一直都是围绕着这块硬骨头来啃,而且他们的做法也相应的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绝对不会支援张巡一丁半点在他们不可能成为人家的援军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去费那么大的力气额外来对付他们。 如果燕军直接将矛头对准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他们逼急了,直接投靠到跟张巡一起。 这样一来对于燕军就非常不利了。 只不过他们燕军以为不会做的到底还是太过于天真,而且他们也同样没有那个能力去让人家高看他们一眼。 令狐继续负责自己之前的工作,那就是跟这块硬骨头死磕。薛嵩在先是碰了几次壁后,随后立刻调转枪头,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袭速度,直接拔出了周围的几座重镇。 张巡这时候唯一可以希望的援军也就此破灭,之前人家虽然是不出兵请求帮忙的时候,人家也不做出相应的回复,但是毕竟人家在那里,有时候人家在那里其实就是一种希望的象征。 但是现在人家连人都被打没了,自然而然,这最后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随着安守忠率领自己的精锐部队感到在江淮地区的平衡彻底直接打破。张巡即便是在想在面对的数倍于自己手中军队的兵力,尤其是这些兵力的侵略程度还同样远超于自己手中的军队。 加上敌人的作战意志强硬,以及有着充足攻防战的经验,张巡最终也因为自身的薄弱而无法继续坚持。 张巡和睢阳在被拔除之后,这代表着整个相会现场上最后一颗能够阻止燕军南下的钉子消失了。 在得知整个北方战场几乎是在几天的时间里迅速被拿下之后,一直盘踞在江南地区的永王和他的小朝廷也顿时分崩离析。 燕军迅速南下,并在北方的合力围攻之下,最终在两年之后平定了西川。 李隆基坐在巴蜀地区的行宫当中,看着满座大殿都是劝着自己投降的大臣们,长久无言之后,最终还是哀叹了一声,准了这些人的心思。 而在第二天,李隆基最终以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当皇帝的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