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行歌》 第一章 倭寇来袭 大周弘治二年二月初三日,渐渐病愈的太上皇,经洛水、淮河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溯江而上到达金陵城外的钟山,参拜大周开国太祖张严武的高陵。 这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里,杨柳依依,钟山上龙旗飞扬,百舸争流于碧波之上。 太上皇刚刚在飨殿,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给大周太祖皇帝的神位,磕了几个响头,正准备跟他祖宗唠嗑之时,江面上的几艘海船,突然向高陵开炮。 顿时大炮的轰鸣声,喊杀声、惊叫声,交织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是倭寇,快护驾!” 钟山北麓。 “公子,您没事吧?快醒醒,倭寇来了!” “刚才,老爷为了掩护太上皇撤退,独自领兵去抵挡了,也不知现在战况如何!” “公子·····” 夏杰悠悠转醒,睁开眼眸就见一个脸色狰狞的大汉,搂着自己使劲地摇晃,他心里一惊,嗖地站了起来,面有惧色地喝问道: “你干什么?这可是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别持刀行凶啊,这是要吃枪子的!”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莫非倭寇的炮弹,把您的脑子轰坏了么?” “这可怎生是好啊?” 说着,那大汉手持沾满鲜血的钢刀,就向夏杰身边靠了过来,惊得夏杰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护驾!” 这时,不知名的尖锐公鸭嗓音传来,坐在地上的夏杰,不自觉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青山上,一个身着杏黄龙袍、花白长发散乱的老头,在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的搀扶下,向夏杰这边踉踉跄跄地跑来。 而他们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倭寇,手持刀枪,嗷嗷叫地追赶他们。 夏杰来不及多想,他也分不清是梦,还是演戏,既然刀疤汉喊自己公子,死鬼老爹又是军官,那他何不暂时顶替,反正他又也不吃亏! 想到这里,夏杰快速地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也不顾上弹去,脸色一板,盯着面前的汉子,沉声道: “刀疤汉,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可战之士?” 公子不是脑子被倭寇的大炮,轰坏了么?怎么就突然知道,我的绰号了?难道是······,刀疤汉面上一喜,看了眼左进队形散乱的士兵,回道: “启禀公子,佥事大人留了大约六十余人,护卫您的安全。” 夏杰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山脉,仔细打量一阵,心里猛地一抽,这不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么? 怎么莫名其妙的一觉醒来,自己就跑到金陵来了,此刻,我不是应该在,江城市磨山郊野公园团建么? 看来,我真的成为华夏万千穿越客中的一员了! 夏杰自小在金陵长大,对钟山周边的一草一木,他再熟悉不过了。 了解到目前的处境后,夏杰马上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道:“刀疤汉,快让士兵们站成三排,前后之间相隔六尺。而后听我口令举枪,分三轮射击!” 刀疤汉听了夏杰的御敌之策,面色顿时煞白,好心解释道: “公子,您有所不知,这朝廷发的火绳枪中看不中用。质量更是奇差无比,动不动就会炸膛,还不如烧火棍好使呢!” “您不记得了,我这左脸上的伤疤,就是火绳枪炸膛弄伤的。” “当时,还是您去求了您的父亲——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大人,请来大夫为我治的伤呢!” “要不然我老早就死了!” 瞥了眼从钟山上俯冲而下的倭寇,夏杰心里愈发地焦急了,他立住身形环视一周,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土坡上,对着那些手持火绳枪的兵丁,鼓动道: “兄弟们,我等若是见圣驾不救,乃是死罪;擅自脱离队伍逃跑,仍然是死罪!” “拿着连烧火棍都不如的火绳枪,同手持锋利倭刀的倭寇近身肉搏,更是死路一条!” “你们现在听我吩咐,用火绳枪射击,咱们尚且有一分活路!” 夏杰此言一出,那些斗志毫无的火绳枪兵,脸上神色各异,低头沉默不语,就是不见人回应他。 刀疤汉抬眸偷偷望了眼土坡上的夏杰,心道:死就死吧,就当这条贱命还他了! 瞪了眼周遭没有士气的火绳枪兵,刀疤汉猛地站起身来,挺直了胸膛,在他们中来回走动,大喝道: “太上皇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钟山落难,我等若是贪生怕死不去救援,将来肯定是要被朝廷诛灭九族的!” “我等当兵吃粮死就死了。” “诸位可得想想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和族人。”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何不暂且按照公子的御敌之策来,站成三排,听公子号令射击,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就是立下救驾大功,封妻荫子也是不在话下!” 还是刀疤汉在军中有威信,他们虽然面上仍是有些疑虑,但还是按照刀疤汉所言,慢吞吞地站成了三排,每排二十人,参差不齐地举起火绳枪,做好了射击准备。 见他们毫无士气,军纪涣散的样子,夏杰心里虽很是不满,但此刻,他也没由时间去整肃军纪;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夏杰手下的兵。 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夏杰一把从身边小兵的手中,夺过了一杆火绳枪,装火药、装铅弹、压实,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无比。 夏杰此举顿时让那些火绳枪兵眼前一亮,心道:真不愧是跟着夏佥事在军营中长大的,就是跟咱们小兵不一样! 只见,夏杰单膝跪地,举枪半蹲,侧眸瞥了眼刀疤汉,吩咐道: “让太上皇一行人都沿着阵列两侧走,莫要冲坏了军阵!” 刀疤汉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大喊道: “启禀太上皇,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子——夏杰率部前来护驾!诸位请往军阵两侧走,莫要冲坏了队列!” 第二章 救驾 刀疤汉的喊话,顿时令太上皇身边的中年太监大怒,喝骂道: “放肆,尔等丘八焉敢喝令太上皇行事?简直尊卑不分,胆大至极,尔等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当心老皇爷诛尔等九族!” “还不过来护驾,傻站着干什么?” 太上皇匆忙中抬眸望了眼,山脚下排列整齐的夏杰大军,心思急转,转过头来,呵斥那扶着他的中年太监,道: “夏守忠,休得胡言乱语!” 夏守忠刚才不过是想替夏杰开脱罢了,谁让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是他的远房侄子;夏杰是他族侄孙呢! 夏守忠还指望年老了,求太上皇开恩放他出宫去,有生之年能够回到族中养老送终呢! 虽然,夏刚从来就不认,他这个族叔,但,夏守忠刚才看到,夏刚为救太上皇, 带着仅有的百余名火枪兵,悍不畏死地朝着江边,蜂拥而来的倭寇冲了上去,为太上皇撤退争取时间。 当时,夏守忠就在太上皇身边伺候,救太上皇,又何尝不是救在他? 危急关头,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太上皇对身后跟随的人,大喝道:“后面的人听着,向前方军阵的两侧跑,不要冲乱了军阵,否则,杀无赦!” 说着,太上皇就扶着夏守忠的胳膊,率先往夏杰军阵的右侧跑去,他身后的太监、宫女、文官、侍卫,纷纷紧随其后, 没有人敢逾越半步,就是因落后于人,被尾随而来的倭寇杀了,也依然没敢冲乱军阵。 看着越来越近的倭寇,夏杰心头一紧。 他虽然在龙江省当了两年兵,可夏杰从来就没朝着人打过,这得益于后世华夏外交政策得当,国力也越发强盛,东北边境很是安宁,少有冲突发生。 “嘭”不知是谁被唬住了,扣动了扳机,可,对面的倭寇屁事没有,依然向他们快速地冲了过来。 夏杰转过头,怒喝道: “听我口令再开枪!” “嘭”、“嘭、嘭”·······夏杰话音还未落下,又是一阵枪响,倭寇毫发无损,反而冲得更快了。 夏杰心里死灰一片,这才刚穿越过来,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真他妈的一群猪队友! 此刻,夏杰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安抚他们,只得大声道: “第一排,开枪的士兵,马上蹲下清里枪膛,上火药,装铅弹,不要紧张,此战我们必胜!” 夏杰侧眸望去,只见第一排竟有一多半人在忙碌: 有的人是,因紧张摔倒了;有的人就是,清理枪膛的铁钩掉在地上了; 还有的人直接走火了;也有的人,在低声啜泣,手脚很是慌乱。 见到周军如此不堪一击,那邦着朝天辫的倭寇首领,不由得兴奋的大喊大叫,鼓舞士气。 今天,他非要抓到周王朝的太上皇不可! 为了今日,他们可是蓄谋已久,出了大价钱贿赂周王朝的官吏,让他们的海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金陵城下。 想着近在咫尺的泼天大功,该如何向天皇陛下请赏呢?天皇陛下会不会封我一个大名做做? 若是天皇陛下招我为婿怎么办,我是做驸马呢?还是做大名呢? 想到坂井泉水公主的花容月貌,嘴边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倭寇首领,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油腻中年倭寇首领,正在头脑中,作着幸福的苦恼抉择时, 突然,一刻铅弹,准去无误地射在了,他的眉心处。直接帮他作了第三种选择,也是他最不愿意的——死亡。 见这倭乱首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进入自己的射程,夏杰毫不犹豫地,半闭左眼,三点一线, 一击命中,也不管结果如何,夏杰起身,一边清空枪膛、装火药、装铅弹,一边大喝道: “第一排,不用瞄准,直接射击!” “不会操作的可以看着我,你们学着做就行了!” “清空枪膛、装火药、装铅弹!” “第二排,起立,射击!” “蹲下!快装填弹药。” “第三排,起立,射击!” 三轮射击之后,对面的倭寇,倒下去一大片,但他们都没有立刻死去,在地上痛苦哀嚎不已。 有的人抓住战友的腿,叫救命;有的人像是个头目,被人拖了下去救治; 有的人则是被扶了起来,用来挡子弹;更多的人,则是被同伴踩在了脚下! 见此,大周兵丁士气大增,夏杰望了眼上前送死的倭寇,冷笑一声道: “将士们,倭寇也是血肉之躯,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会死,也会受伤!” “听我命令,第一排·······” ········ 对面的倭寇,又是倒下无数,他们也学精了,将同伴的尸体挡在身前,仍是呈波浪式地往夏杰这边攻来。 夏杰剑眉一皱,没想到倭寇之中也有能人,不过,这小子已经被他锁定了,只见,夏杰抬手一枪,就将那倭寇小头目毙命。 瞥了眼手持大刀,在他身边护卫的刀疤汉,夏杰吩咐道: “刀疤汉,你来替我喊口令,我来猎杀倭寇头目。” 刀疤汉见夏杰枪法如此之准,心里羡慕不已,可是摸到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他仍心有余悸。 闻听夏杰吩咐,刀疤汉毫不拖泥带水地回道: “是,公子!” “您就看我的吧!” 说着,刀疤汉学着夏杰的样子,大喝道: “众将士,听我口令!” “第一排,·······” “轰轰”、“轰轰”······· “啊,我的眼睛,谁来救救我,我看不见了!·······” “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掉了!·······” “啊呀,我的脖子,留了好多血啊!······” ··············· 刀疤汉刚下命令,队列中炸膛之事,接连发生,许多士兵被殃及池鱼,有的更是直接将手里的火绳枪扔在地上,向金陵城跑去,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大乱。 夏杰好似对周围之事,一无所觉,依然瞄准着倭寇中的一个头目,扣动扳机,“嘭”的一声,他就人事不知了。 耳畔隐约传来“公子!”“公子!”·······脑袋一歪,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第三章 日月双悬 第三日,金陵城西,高陵卫驻地。 “太医,我家公子没事吧?”见张太医握着夏杰的手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刀疤汉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 那年约半百、童颜鹤发的张太医,横了眼手足无措的刀疤汉,踱步到桌边,取出一张纸笺,在上面写了起来,吹干墨迹,递给刀疤汉道: “按照这个方子,自去药铺抓药,一二日必定药到病除!” “至于耳根处的烫伤,用老夫特制的清凉膏,涂抹几日有好了。” 将一个淡绿色瓷瓶递给刀疤汉后,张太医背起药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他还要给太上皇煎药呢,若不是夏守忠指定让他过来,他才不会来丘八污秽之地! 刀疤汉低头看了眼药方,可他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抬头问道:“太医,这清凉膏一天涂抹多少次?······” 刀疤汉抬眼望去,屋里早没了张太医的身影。 心里暗骂一句:“势利眼!”,他就揭开瓶盖,小心翼翼地给夏杰涂抹起来,没一会儿功夫,刀疤汉的鼻尖汗珠隐现,这种细致活真不是他一个,拿刀把子的粗汉能干的。 也不知道怎么地,自从夏刚的夫人贾枚(荣国公贾代善的庶女)三年前病逝后,他就把府里的丫鬟、婆子的卖身契给了她们,只身带着才九岁的夏杰,搬到金陵卫驻地生活。 那日,夏杰虽一枪将倭寇小头目毙命,但是,他的枪也突然炸膛了,将右耳划了一个口子,被震晕了过去,刀疤汉在一旁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火绳枪接连炸膛,士兵们心生恐惧,纷纷将火绳枪丢弃在地,往金陵城方向溃败。 他们此举让群龙无首的倭寇,士气大增,在几个小头目的带领下,发起了冲锋。 刀疤汉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将夏杰的身体横趴在马背上,顷刻绝尘而去。 好在,有夏杰率军阻击倭寇,给太上皇一行人逃跑进金陵城,争取了时间,在金陵守军的接应下,太上皇总算脱离了险境。 金陵行宫建在钟山西麓,恐怕已经遭受了倭寇的洗劫,此刻,太上皇一行人是回不去了,南京皇宫又久没修缮,住不了人, 作为太上皇的奶兄弟,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又名金陵省学政)——甄应嘉,就将自己家的宅子让了出来,恭迎圣驾。 夏守忠将太医熬好的草药,自己用汤匙尝了尝,等了盏茶功夫,没见什么不良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给太上皇喂下。 太上皇接过热毛巾擦了擦嘴上的残渣,道: “前日,那个在金陵城外阻击倭寇的少年,果真是夏刚的儿子?” 夏守忠躬身接过毛巾,道: “回太上皇,奴婢昨日已经让锦衣卫核实过了,那孩子确是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的儿子,今年才满十二岁!” “他的祖父是夏德,原是高陵卫指挥使。” 说着,夏守忠将毛巾递给了他的干儿子——李尽忠,一边道: “唉,这孩子,前三年死了娘,而今,他爹又战死在了钟山,现在虽是在高陵卫驻地养伤,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赶出来。” 太上皇听了,猛地坐了起来,大怒道: “混账!” “朕看谁敢!朕······” “咳咳·····咳咳······” 说着,太上皇一手支撑着单薄的身子,一手抚着前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夏守忠连忙走了上来,让太上皇靠着自己的身上,轻抚他的胸腹,帮太上皇顺气。 太上皇气息平稳了之后,夏守忠这才劝道: “太上皇,您可爱惜些自己吧,在寿康宫将养了大半年,身子才好些,太医说您不能动怒,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太上皇面上有些病态的酡红,笑骂道: “朕还死不了!” “刚才你说,夏杰已经是孤儿了?那正好,朕亲自将他带着身边抚养,说不定,将来能为皇儿培养个大将之才!” 夏守忠皱眉道: “太上皇,这恐怕不妥。” 太上皇不悦道:“为何?” 夏守忠扶着太上皇半躺了下来,道: “他是个孤苦之人,若是带进皇宫,恐怕冲撞了天家贵气。” “再则,夏杰的外祖母尚在。” “喔?”太上皇满脸好奇地道。 人越老,就越八卦,这点在太上皇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夏守忠自是知道的,他就是将夏杰的惨事,当作故事一样,讲给太上皇听,这样又能逗趣,说不定无意中也会帮到,他这个陌生的远房侄孙。 夏守忠微微一笑道: “他母亲贾枚,原是荣国公贾代善的二庶女,因早年夏德带着夏刚,曾经在京营当差,偶然谈起儿女婚事,故荣国公见夏刚为人正派,骑射功夫了得,就将贾枚许配给了他。” 太上皇点了点头,道: “难怪了!” “若是如此的话,确实不方便将他,带进宫中抚养了。” “过些日子,起驾回京的时候,将他也带上,让荣国夫人抚养他到成年就是了。” 太上皇虽大病过一场,但脑子很好使,不一会儿,他就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太上皇接着说道: “可是,夏杰立下救驾大功,不可不赏,只是,他如今才十二岁,恐怕是不合适在朝中为官的,那就只能封爵了。” “这样吧,就封他一等男爵,赐号‘义勇’,授锦衣卫百户在宫中伴驾,如何?” 夏守忠满脸堆笑,讨好道: “太上皇英明!” 太上皇笑骂道: “老货,快去传旨吧,万一那些个蠢货,真的将朕的小功臣赶出来了,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是!” 说着,夏守忠躬身退了出去,没一会功夫,他就拿着一封随驾文官,临时挥毫泼墨写就的圣旨回来了,太上皇看了看,觉得没问题,就盖上了玉玺。 夏守忠连忙将圣旨,交个了他的干儿子——李尽忠,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李尽忠躬身接过圣旨,道: “老祖宗放心,孩儿醒的,断然不会出现差错的,待给夏杰传旨回来,儿子必定找可靠之人传讯给陛下,省得老皇爷父子相互猜疑。” 夏守忠点点头,挥手斥退了李尽忠。 而今大周朝日月双悬,夹在中间最难受的,是他们这些皇家奴才。 望着李尽忠离去的身影,夏守忠落寞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缓缓向太上皇院中而去。 第四章 被赶出来了 金陵西城,高陵卫驻地。 看着额头滚烫的夏杰,睡梦中胡言乱语,刀疤汉一阵心焦,复又拿起手中的药方瞧了瞧,仍是一无所获,斗大的字,他认识不了几个,只能作践手中的药方,缓解心中的焦躁。 想要去城中药铺抓药,却又不放心,将夏杰独自一人留在军营里,刀疤汉心里哀叹: “佥事大人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留个小丫鬟照顾公子,怎么就都遣散了,如今,公子病了,连个抓药、煎药的人,都寻不着!” 夏杰之父——夏刚,真是人如其名,刚正不阿,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在高陵卫当差七八年,愣是没有几个亲兵,哦,不对,是家丁。 大周朝廷禁止武将用家丁,占用朝廷兵丁的名额,夏刚倒是严格遵守了,可害苦了高陵卫的军官, 大周别的卫所,军官上下勾结,占兵役,占军田,喝兵血,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就是高陵卫的军官,活得最是憋屈和寒酸。 夏刚钟山一役,尸骨无存,反正金陵卫上下,都当他是死了。没了夏刚的照应, 夏杰主仆就被高陵卫指挥使刘国栋,从豪华单间赶了出来,让他们住在普通士兵营帐里,自生自灭,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夏守忠指定张太医,来高陵卫给夏杰看病,他就是死在营帐里了,也不会有人给他请大夫,更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外边的情况,夏杰是无从得知的,此刻,他的头脑中正天人交战呢! 莫名其妙地一个躯体出现了两个灵魂,它们都在争夺这具肉身的主导权,也不知它们中,是谁赢了?或是彼此交融了,也说不定。 当夏杰再度睁开眼眸时,他的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东西: 原来,他的母亲名唤贾枚,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庶女,贾母竟然是他的外祖母,有没有搞错? 现在,统领华夏的王朝,名曰:“大周”。大周太祖皇帝张严武乃是元末,在高邮建立了大周政权的张士诚之后。 明英宗时期,明军兵败土木堡,胡虏再度南下之讯,传到高邮,张严武抛家舍业兴义师,效法明太祖——朱元璋“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之策。 义军行至金陵时,城中豪强贾源、贾演兄弟二人,领家仆数百,趁夜打开城门,引义军入城,杀掉大明南京留守魏国公徐开胜,助张严武夺取金陵为基业。 而后,张严武率领义军横扫江南,建立大周,与江北的瓦剌政权对峙,十五年后, 张严武抓住瓦剌内讧的良机,御驾亲征,迅速出兵江北,一举将瓦剌人赶到了长城之外。 然,张严武率军回师途中,不幸背疽发作,死于军中,贾源、贾演等留守大臣,扶立大周皇太子张正孝为帝。 张正孝为了稳定大周政权,迁都神京长安城,敕封军方功勋卓着的穆秀东为东平郡王。 张南军为南安郡王、姜子西为西宁郡王,水北为北静郡王,袭三代始降等袭爵,此四人号称“四王”。 敕封有从龙救驾大功的贾演为宁国公、贾源为荣国公、牛清为镇国公、柳彪为理国公; 石包为缮国公、侯晓明为修国公、马魁为治国公、陈翼为齐国公。此八人号称“八公”。 大周太祖张严武身经百战,驱逐胡虏于长城内外,欲与明太祖朱元璋试比高,故而葬在了明孝陵之左,镇压前明气运。 前年元宵节,在位四十五年的泰康皇帝,因二废二立的皇太子张韦德,突然引兵在神京城叛乱, 大周皇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就只剩下三个皇子、一个皇孙(张伟德的庶子), 心力交瘁之下,泰康皇帝病倒于养心殿,禅位给了年长的七皇子张伟刚,是为弘治皇帝。 见夏杰睁开眼眸,在一旁正挠头做着艰难抉择的刀疤汉,惊叫道: “公子,您醒了?” “真是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一天没吃东西,夏杰又饥又渴,身子虚弱不堪,喃喃地道: “水、水!” 刀疤汉见夏杰的嘴角翕动,连忙俯低身子,侧耳倾听,才隐隐约约听到“水”字,问道: “公子,您可是渴了,要喝水?我这就去,公子稍待!” 顷刻,刀疤汉用一个不知多久没洗过的陶碗,装了半碗水,慢慢喂给夏杰喝。 等夏杰喝完水,刀疤汉拿着一个方子,递到夏杰的手中,道: “公子,你脑子好,又认识字,快帮我看看,太医写的什么药方?” 喝了点水,夏杰身子慢慢有了些力气,接过药方扫了眼,心道: “这不是安神醒脑的中药么?瞥了眼龙精虎猛的刀疤汉,他用得着这个?” 夏杰撇撇嘴,半躺了起来,盯着刀疤汉看了眼,道: “刀疤汉,你晚上睡不着啊?” 刀疤汉听了,一时摸不着头脑,讪讪地道: “咱知道,咱晚上睡觉鼾声如雷,吵着公子了。” 夏杰顿时有些无语,你这回答的,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他横了眼刀疤汉,没好气地道: “既然你晚上睡的好,那你喝安神醒脑的草药干嘛?” “给自己找不痛快,嫌钱多了是吧?” “刀疤汉,是药三分毒!你可长点心吧!” 这刀疤汉长得五大三粗的,脑子又不灵光,就是被骗子盯上了,也不甚奇怪。 夏杰只道在二十一世纪,才有骗子用保健品忽悠人呢,没想到,古代就已经有了! 夏杰一脸同情的看了刀疤汉一眼,让这粗汉子都不好意思了,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只觉哪里有些不对! 只听,夏杰的肚子咕咕响,刀疤汉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地道: “不对啊,公子,抓药是给您吃的!” “这是宫里的张太医给您开的方子。” 得了,刀疤汉看来是让宫里的人骗了,诊金恐怕是要不回了。夏杰摸了摸肚子,得找点好东西祭祭五脏庙了,道: “行了!我肚子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 闻言,刀疤汉粗犷的脸上一阵忸怩,两只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搓着,道: “公子,我们被赶出来了,哪里去找吃的喔?!” 第五章 一切向钱看 高陵卫官厅。 高陵卫指挥使刘国栋端坐在主位上,瞥了眼堂下的张德平,心里冷笑不止。 原来,那日太上皇祭拜大周太祖皇陵遇袭,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同张德平率领金陵卫一个千户所,前去钟山救驾,而夏刚战死了,他一个千户居然活得好好的,毫发无损地回了高陵卫的驻地。 要知道,这张德平乃是夏刚父亲——夏德的旧部,经历夏刚父子两代人的照应,将他从一个大头兵,提拔成了高陵卫千户。 没想到,到了战场之上,他就丢下夏刚独自同倭寇硬拼,自己领着几个心腹,偷偷地脱离战场,今儿才回到驻地,就自告奋勇地将夏杰主仆,赶出了夏刚指挥使佥事的公房。 而今,张德平却厚颜无耻地来到金陵卫官厅,向刘国栋邀功请赏,简直丧尽天良,令人不齿。 只见,张德平满脸堆笑,谄媚道: “大人,夏刚死在了倭寇之手,以后,在高陵卫,就没有人敢阻碍大人,领着兄弟们发财了。” 今日,高陵卫的几个千户,济济一堂,就是闻听夏刚之事,来探探刘国栋的口风,毕竟,其他卫所的军官,小日子过得热火朝天,就他们过得水深火热。 现在,他们听说夏刚战死了,就立刻来到官厅,想让刘国栋领头,把高陵卫的军田分一分,这样大家都能分一杯羹,省得当了朝廷的官,还过得清平如洗,连个乡下的小财主都不如。 刘国栋自然是想分的,可这个恶人他不能来做,他又不是张德平,还是要点脸面的,再说了,大周的军官是世袭的,军户也是世袭的。 现在,虽然夏刚战死了,可他的儿子——夏杰还活着,若是他长大成年了,按照大周的军制,是要秉承父职,袭高陵卫千户之职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夏杰若是知晓了今日之事,他们以后还怎么相处啊,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刘国栋该是多尴尬啊。 再则,夏刚乃是京城荣国府的女婿,如今战死在了沙场,谁人都说不出一个好歹来,可是夏杰还活得好好的,荣国府肯定不会束手旁观。 如今,张德平主动请命,将夏杰主仆赶到了破旧营房,又受了重伤,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到时候,所有责任都推在张德平身上。 荣国府就是再有怒火,也只会找张德平算账,等这件事了,什么隐患都没有,再分军田也不迟,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多分一份。 想到这里,刘国栋面色一板,冷笑道: “发什么财?” “张德平,你是不是又打军田的主意了?” “如今,太上皇就在金陵城,你想死,也别拉着其他人!” 闻听刘国栋如此说,张德平面上有些讪讪,道: “呵呵·······是属下心急了,大人莫怪!” “装,你跟老子装!刚才鼓动我驱赶夏杰主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哼!事情办成了,就翻脸不认人,真是人渣!”张德平低下头来,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愤愤不平的想到。 说着,刘国栋瞥了眼其他千户,道: “你们觉得呢?” 那几人相互望了眼,道: “全凭大人做主!” 刘国栋听了,哈哈一笑道: “这么多日子都熬过去了,再多等几天就是了。” “本官同甄大人交好,再过几日,太上皇就会起驾回京了,到时候,这高陵卫的军田,还能飞了不成?” “有了付出,才会有回报,只要我等好好孝敬甄大人,日后,大家一起发财!” 这高陵卫指挥使原是夏德,乃是荣国府门下之人,荣国公贾代善派他来守卫金陵老家的,六年前病死了,由夏刚接任高陵卫指挥使佥事。 可现在,在高陵卫中,随着夏刚的战死,荣国府的势力,彻底退出了高陵卫,被江南甄家全盘接手。 而江南甄家同荣国府是政治同盟关系,几辈子的交情了,在荣国公贾代善在世之时,他们不敢动手,在贾代善薨逝之后,顾忌两家的交情,倒不至于明抢。 甄家为了夺取高陵卫,就用上不得台面的阴谋暗夺了。 于是,张德平就进入了甄应嘉的视线,借着倭寇惊扰圣驾,高陵卫派兵救援之际,陷夏刚于死地,而后,再把张德平推给荣国府泄愤,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高陵卫收入囊中。 而此刻,张德平还在妄想着,分军田,喝兵血、占兵役,享受大老爷的日子呢,简直不知死活! 这时,门外匆匆跑进了一个小厮,乃是甄家之仆,道: “刘大人,我们老爷说,太上皇给夏杰封爵了。让你·······” “什么,怎会如此?”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张德平顿时就惊呼出声道。 那小厮言语骤然被人打断,心头不悦,瞪了眼张德平,道: “你是何人?” “竟敢对我甄家无礼,不要命了?” 张德平自知失言,可被一个小厮当面喝骂,岂能忍得了,当下就要打回去。 才举拳头,就被主位上的刘国栋喝止道: “张德平,你想干什么?大堂之上,岂容你胡闹,左右还不与我拉出去!” 刘国栋此言一出,他的亲兵立刻行动,将张德平生拉活拽的押了下去。 夏杰年纪轻轻就被太上皇封爵了,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岂能为了一个白眼狼得罪朝廷新贵?这点刘国栋还是想得很明白的。 再说了,这张德平被金钱迷了心窍,一点脑子都没有,自己刚说了日后要好好孝敬甄家,他倒好,转过头来就得罪了,甄应嘉的心腹小厮——李槐,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那小厮传完甄应嘉的话后,刘国栋亲自将他送出官厅,还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偷偷递给了他。 李槐看也没看,飞快地接过,银锭就消失在了袖口,面上笑着道: “刘大人有心了!” “老爷的意思,好好交好夏杰,至于那个张德平,处理干净点吧!” 刘国栋躬着身子,赔笑道: “请甄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六章 物归原主 闻听刀疤汉说没吃的,夏杰顿时气得差点岔过气去,半躺在床上,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忽地,夏杰皱了皱小鼻子,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肉味,一脸享受,睁开眼眸瞪了眼,揉搓着双手傻现在床头的刀疤汉,不满道: “好你个刀疤汉,素来看你老实,没想到却是拿本公子戏耍?!” “你把肉藏在哪里了?本公子都闻到肉味了!” “还不快拿出来,你想饿死我啊?!” “公子不会是魔怔了吧?咱们都被刘德平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赶出了老爷的公房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哪里来的肉味?”抬眸偷瞧了眼一脸馋像的夏杰,刀疤汉心道。 还没等刀疤汉言语,那肉香味越来越浓厚,刀疤汉摇头朝着空中使劲地嗅了嗅,公子说地没错,确实是肉香味,说着,刀疤汉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咕咕”地叫唤了起来,主仆二人一时面面相觑。 “贤侄,我来看你来了!”张德平手里提着两个朱漆食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道。 张德平才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刀疤汉瞪着一双牛眼,怒喝道: “好个忘恩负义的贼子,你还敢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刀疤汉就举着两个沙包大的拳头,怒气冲冲地向着张德平冲了过去,拉着他的衣领,就要老拳伺候。 张德平一边格挡,一边躲闪向正起身的夏杰讨饶。 闻着食盒里的肉香味,早就饿急的夏杰,有点饥不择食,管不了那么多了,下得床来,揭开食盒,只见,一大碗肉粥、一整只烧鸡、半只烧鸭映入眼底。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要死,夏杰更乐意做个饱死鬼,说不定,他死后还能穿越到现代社会去,继续过自己灯红酒绿的富二代奢靡生活呢! 夏杰的吃像,说不上是狼吞虎咽,毕竟他是受到过上流社会洗礼的富二代,用大口咀嚼颇为贴切。 当刀疤汉快累趴时,他也没打倒张德平几拳,有气无力地打在张德平魁梧的身躯上,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反倒把快饿晕的刀疤汉累得不轻,气喘如牛。 见抓不到张德平,刀疤汉一手扶在餐桌上,一手指着站在门口向里小心张望的张德平,骂道: “你个卑鄙无耻的畜牲,钟山一役,你暗害了佥事大人。” “今天才回到高陵卫驻地,你就带人将重病昏迷的公子,赶到这个见不得人的鬼地方上来。” “好你个张德平,你现在又想趁着我们饿急,假惺惺地拿掺了毒药的酒菜,药死公子和我,是不是?” “张德平,太爷、老爷都待你不薄,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怎地还赶尽杀绝,要断了夏家的香火,你还有点人性么?” 夏杰伸手将嘴角边的油渍一把抹去,拍着已经鼓起的肚子,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笑道: “刀疤汉,你也吃点,黄泉路上,咱们也好相伴嘛。” 刀疤汉满脸惊愕地转过头来,看了眼肚子鼓鼓的夏杰,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急道: “公子,饭菜里面有毒,张德平想要药死我们,斩草除根呢。” 刀疤汉一边摇晃着夏杰雄壮的身子,一边伤心得泪流满面地道:“公子,你怎么这么傻啊,我怎么向佥事大人交代啊?” 旋即,刀疤汉收起眼泪,望了眼夏杰,一把抓起桌子上夏杰吃剩下的烧鸡,塞进嘴中大口地咀嚼起来,一边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走进的张德平,道: “张德平,我就是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 张德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老刀,你误会我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张德平抬眸偷偷看了眼,正在悠闲剔牙的夏杰,接着对刀疤汉说道: “都是刘国栋那个野牛攮,干的破事扣在我头上的。” “当日,佥事大人在驻地听到了城外炮响,就领着我带了三个百户所,冲到钟山下救驾。” “出营之前,本就给刘国栋留了书信,可是战事进行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他派一兵一卒出城支援。” “大军才出城半里,公子就被倭寇的流弹震晕了过去,佥事大人一面心忧公子,一面又担忧圣驾受到倭寇侵扰,就让你带着六十几个兵丁,留下护卫公子周全。” “和我分兵两路,各领一个百户所,在倭寇必经的山路上埋伏,阻击倭寇,给太上皇安全撤退到金陵城里,争取足够的时间。” “可是,倭寇的倭刀实在是太锋利了,我军配备的制式长枪,根本没法同倭刀对抗,才同倭刀一接触,枪头就被齐根斩断,军士们死伤一大片,没多久就溃散了。” 言语间,张德平不断地小心偷瞧夏杰的神色,一边在心中,小心地编着当日倭寇偷袭太上皇的战事。 “没得办法,佥事大人命我带着伤兵,护着圣驾先行撤退,而后,大人高举夏家祖传的天外玄铁斩马刀,抱着必死之心,带着仅有的十几个忠勇之士,冲入了倭寇中断后。” 说到情深处,张德平自己都被他所编的故事感动了,只见,张德平眼眶微红,眸子里隐隐有晶莹泪珠闪动,抬首望着夏杰,凄然道: “公子,末将护卫太上皇圣驾入城后,又带着几个心腹兵丁返回钟山,潜伏在丛林中,本打算等倭寇撤退后,收敛好佥事大人的遗骨,谁知······谁知竟然尸骨无存,就只发现这把斩马刀,还插在倭寇尸首的胸腹处。” 说着,张德平将一把漆黑、泛着寒光的九尺斩马刀,躬身双手奉上道: “现在,末将就将此刀,物归原主,请公子收下。” 张德平不知在什么地方,突然拿出一把刀来,唯恐对夏杰不利,刀疤汉将手里的烧鸡扔在一旁,伸开双臂,将夏杰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盯着张德平,大喝道: “张德平,你想干什么?” “要杀公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夏杰瞥了眼张德平奉上的斩马刀,看着不错,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幽幽地闪着寒光,隐约间有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飘来。 第七章 竞相讨好 夏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刀疤汉,道: “他想杀我,刚才就在饭菜里下毒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拿过玄铁斩马刀,夏杰在手中摩挲了一番,冰寒刺骨,果然是把好刀。 刀疤汉愣愣地看着夏杰,好似在说,公子怎么了,难道忘了刚才在公房中,张德平是怎么对他的了吗? 刀疤汉低头看见了,被夏杰扔在地上的药方,才恍然大悟,当时夏杰还没醒过来,更本就不知道张德平,驱赶他们主仆的丑脸,他觉得有必要让夏杰知道,省得被张德平这个小人骗了。 刀疤汉瞪了眼,面露奸笑的张德平,小心地拼凑语言道: “公子啊,你是不知道,您还在昏睡中的时候,他带着几个刁奴,将我们赶·······” “老刀,刚才我都说了,你是误解兄弟了。” 望着摩挲斩马刀的夏杰,张德平右手摸着心房起誓道: “公子,末将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您半分不利的心思!” “否则,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神天菩萨呀,您可别见怪,将我刚才的话,当个屁放了吧!”张德平才发完毒誓,就心中默默哭求菩萨道。 刀疤汉瞧见张德平满嘴胡话,蒙骗夏杰,心里有些气急,道: “公子,可千万别相信他起的什么狗屁誓言,他曾经当着太爷、老爷的面,说要效忠夏家,誓死守护······” 知道刀疤汉是个粗人,不善言辞,张德平心里冷哼一声,抢过话头道: “公子,末将对夏家,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请公子相信末将,末将·······” “本公子相信你!” 张德平心中早就编制好的谎言还未说完,夏杰收起手中的玄铁斩马刀,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望了眼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德彪,镇定自若地道。 闻言,张德平和刀疤汉顿时惊讶不已。只是,他们惊讶的原因,各有不同罢了。 刀疤汉满脸不可置信,望着夏杰,嘴角嗫嚅地道: “公子,你······” 瞥了眼不自在的刀疤汉,夏杰一摆手,朗声道: “刀疤汉,你不必再说了。” “谁对我忠心耿耿,谁对我敷衍塞则,本公子心里清楚!” 闻言,刀疤汉心里很是不痛快,但见夏杰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再纠缠什么,恶狠狠地瞪了眼,面上还有些错愕的张德平,默默地站在了夏杰的身侧。 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将夏杰糊弄过去了,张德平心里一时有些索然无味,他还没用三成功力,对手就缴械投降了,这使得他的好胜心,没有得到满足。 不过,将夏杰忽悠傻了,让他将自己引为心腹,同他祖父、父亲那样信任自己,那以后想不发达都难, 毕竟,刚才在金陵卫官厅,自己可是亲耳听到,甄家来的小厮说,太上皇给夏杰封爵了。 这可是夏杰祖父夏德、父亲夏刚,努力奋斗了几十年,都没有讨到一个爵位, 他日,夏杰前途不可限量啊,自己这么早就投奔了他们夏家,将来岂不是······ 张德平心里坐着美梦,渐渐地嘴角的哈喇子就流了出来,刀疤汉见了他这副花痴模样,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恶心的不行。 夏杰自然没那么傻,他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正需要打手效劳呢,可没想到,忠犬就自己主动上门投靠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至于说,张德平是个小人、白眼狼、忘恩负义、背主求荣、人品有问题,那只是对下位者而言; 对上位者来说,人走茶凉,在正常不过了,他们只关心这个人有没有用,自己用不用得着, 至于人品,谁在乎?用完扔就是了,又不是一辈子捆绑在一起。 很显然,张德平对于夏杰来说,目前还用得着,留下他,就是里所以当的事情。 夏德、夏刚父子,自己识人不明,将狗腿子摆在了心腹的位置上,乃是自己不会用人之过,与他人何关? 作为家仆的刀疤汉,自是不了解,夏杰也不需要他了解。 这时,营房外突然走进了一群人,他们如鲜花着锦般,簇拥着一个年约四旬,身材清瘦、面容俊秀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抬眸瞥见张德平一脸涎水,恶心的不行,呵斥道: “张德平,你在这儿干什么?” “谁给你的权利,将夏刚的遗孤驱赶到这里来的,要不是我的亲兵发现,本指挥使到现在都被你瞒在鼓里呢!” 说着,刘国栋挥挥手,让亲兵将美梦初醒的张德平拉了出去,他面上像是变戏法一样, 重新挂上和蔼可亲的面容,走上前来,鼻子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酸臭味,几乎将他熏晕了过去。 刘国栋伸手在自己口鼻前,轻轻扇了扇,顿觉不合适,立马将手放下,强忍着肚里肠胃翻滚,上下打量了夏杰一阵,心疼道: “贤侄啊,都怪世叔来晚了,让你平白受了,刘德平这个小人的刁难。” 夏杰心道:要不是我前日在钟山领兵护驾,救了太上皇一命,可能他记起来了,要给我封赏, 否则,你和张德平,又怎会知错能改,来到这个破旧的营房来看我? 演戏么,谁不会? 夏杰长叹一声,转头就将张德平卖了,语带哭腔地道: “幸好刘叔父来了,要不然······” 刘国栋眼里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夏杰的肩膀,宽慰道: “没事了,有刘叔父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转过头,瞪了眼他身边的亲兵,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本指挥使的世侄,岂能住这等腌臜地?” “还不快去,帮我贤侄收拾好东西,搬到夏佥事的公房去,一个个地,都他妈的没点眼力劲!” 随着刘国栋一声令下,那些亲兵麻溜地清理,夏杰主仆的东西起来。 其实,今儿一早被张德平带人赶出来的时候,夏杰主仆原本就没带什么行李,不过是捡营房里别人扔的被子,勉强做了一个床榻。 第八章 刘国栋:我怎么觉得很怪异 望了眼在床榻边,不知怎么收拾的亲兵,夏杰心里冷笑一声, 转身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斩马刀,唬得刘国栋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面有惧色地道: “贤侄,你·····你这是何意啊?” 夏杰将斩马刀扛在肩上,瞥了眼刘国栋,不以为意地笑道: “不用收拾了,我们主仆出来的时候,就只带了这把祖传玄铁斩马刀,而今,带着它就行了!” 看夏杰扛刀的样子,还真有点他老子——夏刚英武模样,刚才,刘国栋还以为夏杰要杀他呢! 不过,看着夏杰雄伟的身子,身量七尺有余,体格宽大,一点都不像是个,才满十二岁的少年郎。 刘国栋尴尬一笑,道: “都是叔父的过错,没有照顾好你!” “咱们这就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叔父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 夏杰轻笑一声,道: “怪不好意思的,让叔父破费了。” 话虽如此说,但夏杰的脸上,可没半点不好意思,大步流星地率先走了出去,这个臭狗窝,他半分钟都不想在里面待了。 见夏杰已经离去,刘国栋讪讪一笑,连忙小跑地在夏杰身前引路,心道: “还真是夏刚的种,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唉,真是多事之秋也,才走了个倔强的夏刚,又来了个无耻的夏杰,这可怎生是好啊?” 不提刘国栋心中的抱怨,夏杰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这两个无利不起早的狗东西,竞相跑到破营房里,向我示好,可见,太上皇是想起我了。” “这勤王救驾之功,历朝历代仅次于从龙拥立之功,大小封个爵位,那是没跑的,要不然,一个从三品的卫指挥使,怎会上赶着来讨好?” 夏杰正在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呢,虽然,他刚才鄙视过张德平,大白天的做白日梦,但,夏杰就是个双标党,怎么了? 这时,刘国栋突然止住了身形,道: “夏贤侄啊,你先在这儿沐浴更衣,官厅里,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给贤侄你压惊呢!” 夏杰正低头做美梦呢,不妨头和突然停住身形的刘国栋,撞了个满怀,一时间,刘国栋像是和钢块撞在了一起,哎呦一声,就飞了出去。 夏杰抬眸,就瞧见刘国栋率了个狗吃屎,强忍着脸上的笑意,上前扶起他道: “刘叔父,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你就是再哀痛,我爹也回不来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嘛,哀痛留在心里就好,不必表现在脸上!” “我等乃是武将出身,又不是那些个酸儒,戴孝出征于我等武将,乃是美谈!” 刘国栋蹑手蹑脚地忍着肉体上的疼痛,闻听夏杰之言,硬挤了几滴老泪出来,扼腕叹息道: “唉,自从夏兄弟·····我就茶不思饭不想,瘦了好几斤,都是那些天杀的倭寇,在大海上抢抢也就罢了,竟然沿着长江,抢到金陵来了。” “我可怜的夏兄弟啊,要不是还有你,我可怎么向夏德叔父交代啊?!” 夏杰拍着刘国栋的肩膀,劝慰道: “刘叔父暂且放心,我必然杀尽倭寇,为我父报仇雪恨!” “臭小子,拍肩膀也不知道轻点,老子的肩膀都快被你拍骨折了!”刘国栋一边揉眼睛,一边心里暗骂夏杰道。 闻听夏杰如此说,刘国栋抹了一把老脸上的热泪,装作欣慰地道: “贤侄志存高远,夏兄弟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只是,夏杰叔侄相亲相爱的场面,令跟随他们身边之人,觉得怪异不已,总觉得他们的身份,好似对调了一般。 夏杰轻笑一声,道: “刘叔父看好就是。” “行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叔侄就此别过!” “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黏糊糊的,怪难受的,小侄先去洗个澡!” “叔父,你可别偷吃啊,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咱们今日不醉不休!” 说着,夏杰一脚就把面前厢房的木门给踹开了,里面半人高的木桶上方,热气升腾,氤氲如仙境。 夏杰也不转身,一伸右脚就把房门给带拢了,顿时,将愣在那儿的刘国栋高挺鼻的梁,砸了个正着,痛得他捂着鼻子,就地蹲了下来,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夏杰三下五除二,扒掉自己身上的脏衣裳,双脚一蹬,顿时腾空而起,跳进了半人高的木桶之中。 捧起温水就往自己身上泼来,夏杰长呼一口气,舒服极了,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拼命地将身体里的脏东西排出去。 夏杰一边搓澡,一边哼着前世的歌谣,道:“我爱洗澡,心情好好·····” 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的刘国栋听了,心里无奈地很:这是一个刚死了爹的十二岁少年郎?怎么看着,倒像是我死了爹? 望了眼水面上倒映出的稚嫩面庞,夏杰心里一惊,仔细瞧了瞧,惊道: “这不是我十二岁时的样子么,怎么和这副身躯一毛一样?怎么回事儿,我到底是魂穿,还是身穿啊?” “刚才用了一成力气,轻拍了刘国栋肩膀一下,他面上痛得都快扭曲变形了,准是作不了假的。” “难道我是天生神力?若是再长大些,我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说着说着,夏杰竟是痴痴地笑了起来,门外喜欢听墙角之人,听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地,觉得很是瘆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杰换上干净衣服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日落西山了,门外等候之人,来回踱着步子,显然很是不耐烦,看见夏杰开门而出,欣喜道: “夏贤侄,你可算是出来了!” “你若是再不出来,叔父我都快要破门而进,去救你去了!” 夏杰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洗白白的胳膊,他可不喜欢走旱道,笑着道: “刘叔父,你怎么还等着这儿?” “待会儿,酒席之上,你可多吃杯酒水才是啊!” 夏杰的话,虽听着怪异,刘国栋可没心思同他计较,急道: “我的小祖宗,等你接了圣旨,你想喝多少都没人管你!” “快跟我来,李公公在官厅都等你半天了,若是太上皇怪罪下来,你我可都吃罪不起!” 说着,刘国栋不管不顾地拉住夏杰的胳膊,就往几百步开外的高陵卫官厅而去。 他也不知道,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死太监,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在官厅等了夏杰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他恼怒,真是邪门得很! 第九章 圣旨下 片刻功夫,刘国栋就领着夏杰,来到了官厅, 此时,官厅左近早就围满了,闻讯前来看热闹之人,他们见夏杰到来,都纷纷主动退让到两侧,给他留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见此,夏杰也不知怎地,一路往前走,一边笑嘻嘻地挥舞着右手,对两侧看热闹的人喊道: “嗨,兄弟好啊,等会儿刘指挥使请客,都来喝几杯,沾沾喜气啊!” 在前面领路的刘国栋听了,顿时喷了一鼻子老血,小兔崽子,受封进爵的是你,凭什么是我请客? 刘国栋心里苦闷,真想回过身来,催催这个小瘟神,让他快点走,他可倒好, 一边磨磨蹭蹭地挥手致意,一边走走停停地和身边的军士嬉皮笑脸,根本就不拿自己当外人。 见此,刘国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还好,里边喝茶的传旨太监——李尽忠, 闻听到外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少年,正在官厅门口和军士们击掌、嘻嘻哈哈。 李尽忠本来微皱的眉头舒缓开来,横了眼走到跟前的刘国栋,问道: “他就是夏杰吧?” 也不等刘国栋回答,李尽忠就自顾自地感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太上皇去钟山拜谒大周高陵的时候,李尽忠正在金陵城中,负责清理各地官府上贡的贡品, 是以,李尽忠根本就没见过夏杰,只是听他的干爹——六宫都总管夏守忠提过一嘴,说夏杰年纪不大,让他多关照一二,不可怠慢了。 李尽忠因为家里贫苦,快活不下去了,就挥刀自宫,本想进宫做个太监讨碗饱饭吃, 没想到,宫里太监人满为患,暂时不招太监了,神京城别的权贵,又不敢收他做奴仆, 只得在神京做了一个,要饭的无名白,对近在咫尺的大周皇宫望眼欲穿。 一年前,皇太子突然发动政变,那日,神京城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当时,李尽忠无意间帮了一把,替太上皇给京营节度使、荣国公贾代善送信的夏守忠。 等到政变平息后,夏守忠将李尽忠带进了皇宫,并向当时的皇帝(现太上皇)据实以告,他得以留在宫中,跟随夏守忠办事。 对夏守忠,李尽忠自是感恩戴德,对于他特意让关照的侄孙——夏杰,李尽忠自是不敢怠慢, 若是不然,凭他东厂大挡头的身份,就是当朝首辅,他都敢不给面子,何况一小儿! 你既然都知道,那少年是夏杰了,还问我干什么? 刘国栋心里不爽,面上却不敢显露,仍是满脸堆笑地附和道: “李公公真是好眼力!”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嫉妒的光芒,瞥向夏杰,刘国栋微微点头肯定道: “他就是高陵卫佥事夏刚的儿子——夏杰!” 李尽忠和善一笑,望着夏杰的眼神,也变得亲切起来,道: “看来,他同高陵卫将士们相处的不错嘛。” 瞥了眼他身边的刘国栋,道: “咱家虽没进过军营,但,闲暇时也是看过几本兵书的。夏杰这么做,也算是爱兵如子了吧,” “果然有名将之姿,难怪太上皇说,要把他领到宫中抚养,说是将来为陛下,培养一个大将之才呢!” 刘国栋望了眼没个正行的夏杰,心道:就他这样,还爱兵如子呢?狗屁! 什么? 太上皇要把夏杰带到宫中抚养,有没有搞错? 幸好老子没同他闹翻,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刘国栋苦着老脸赔笑道:“太上皇目光如炬,我等臣子不及也!” 李尽忠之所以说怎么多,不过是在敲打刘国栋而已,他在来高陵卫驻地的时候,正好在路上碰上了,给夏杰看病的太医, 听说了夏杰主仆现在居住的环境,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刘国栋、张德平二人活剐了。 是以,他才装模作样地,暗中配合着夏杰,敲打了刘国栋一番。 夏杰虽在嬉笑,可他耳聪目明,将一切尽收眼底, 借着太上皇的恩典,已经凉了刘国栋个把时辰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一点的。 只见,夏杰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对着面带笑意的李尽忠,躬身一礼道: “小子夏杰,见过公公!” “听闻公公不辞劳苦,前来高陵卫这这等偏远之地,给小子传谕太上皇旨意,小子稽首顿首不胜感激涕零。” 夏杰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公公,见他面容和善,不似戏文上描述的那么阴鸷,顿时,就放心不少,接着说道: “要不,公公,咱们先传旨吧,而后,也好让小子略尽地主之宜,好好酬谢公公一番!” 李尽忠听夏杰说的有趣,哈哈一笑道: “不必了,宫里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咱家,日后有的是机会聚聚。” 说着,李尽忠转过身来,从跟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捧着的玉匣中,取出了一道金黄色的锦缎,锦缎中央用黑色的银线,绣着“圣旨”二字,边角处绘满了祥云。 见此,刘国栋连忙令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香案搬了出来,点燃描龙红烛、焚上檀香,一时间,宽阔的官厅里烟雾缭绕,如梦似幻,仙气缥缈。 李尽忠抿嘴一笑,也不客气,来到香案后站定,扫了眼官厅中人,夏杰立马会意,来到香案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刘国栋、张德平、刀疤汉等人都跪在夏杰身后,神情凛然。 一时间,刚才人声鼎沸的官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李尽忠捂嘴清了清嗓子,道: “太上皇令旨:高陵卫佥事夏刚之子——夏杰,不畏强暴,勇当大任,杀倭除寇,护驾有功,敕封夏杰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赏黄金千两、白银一万两、锦缎三百匹,京郊皇庄一座,敕造府邸一座,钦此。大周弘治二年二月初五日。” 夏杰听了,心说这太上皇也真是够小气的,老子舍命救了他一命,才封个一等男爵,同夏杰期望的封公、封侯,相去甚远。 不过,夏杰也不是个计较之人,现在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立功机会, 想到这里,夏杰当即学着戏文里的样子,领旨道: “微臣夏杰,领旨谢恩,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十章 谁祸害谁 等夏杰谢恩后,李尽忠抿嘴一笑, 将太上皇的圣旨卷好,回身放在小太监捧着的玉匣中, 一切收拾停当后,才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将它交到了夏杰的手上。 磨磨蹭蹭等了半天,夏杰跪在青石板上,痛得膝盖都麻了, 等得不耐烦了,心中将李公公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可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是太上皇给自己封赏的圣旨啊,跪多久,也得忍着,要不然,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当摸到圣旨的那一刻,并不是夏杰心中想象的那样,如婴儿脸蛋般丝滑,入手微凉且质地坚硬。 夏杰心道:这是个什么鬼?圣旨不是用锦缎制成的么? 只听,李尽忠尖着公鸭嗓子,轻声道: “好了,夏爵爷,可以起身了。” “这圣旨,咱家已经帮你收好,放在玉匣中了。” “爵爷以后当小心保管才是,一般都是放在家族的祠堂中,在祖宗香案前供奉。” 李尽忠见夏杰年岁并不大,家里又没了懂事的老人,怕他不晓得,这些接旨的门道,就好心地替他收好了圣旨,最后还提点了他几句。 只是,李尽忠若是知道,夏杰以为是他故意为难,将他的女性族人,都问候了个遍,不知李尽忠该作何感想了。 心知自己刚才是误会李公公了,但夏杰面上不见半点不好意思,右手握紧玉匣,就顺势站了起来,呵呵一笑,道: “多谢李公公好意,小子没齿难忘!” 夏杰转过身来,瞥了眼紧跟在侧的刘国栋,笑道: “刘叔父,暂且借些银子来使!” 闻言,刘国栋面上的表情顿时一滞,心道: “什么鬼?” “你才被太上皇赏了那么多银两,怎地向我借银子了?真是不当人子!” 心里就算对夏杰恨的牙痒痒,但刘国栋依然爽快地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几张银票,准备拿一张小面额的给他。 没想到,夏杰一把都拿了过来,也不瞧一眼面额,嘴里嘟囔一声道: “刘叔父,那般小气干嘛?” “些许银两有什么好数的,于我等沙场武将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又何须在意?” 说着,夏杰嬉笑着就将银票递给了李公公,道: “公公乃是太上皇身边的贵人,不辞辛劳,来到这等腌臜地给小子传旨。” “小子心中对您老人家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些许钱财,请诸位贵人喝杯清茶,略解一身乏意!” 李公公深深地看了眼夏杰,心道:果然是老祖宗的侄孙,待人接物老道非常,刚才是白担心他了。 扫了眼周身喜笑颜开的小太监,李尽忠将夏杰递给他的银票,转身就交个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 “这是夏爵爷的一片心意,还不收好了!” 说着,那小太监向夏杰道了声谢,银票瞬间就消失在他的袖口,不见了踪影。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日后,时间还长着呢,家里又没个长辈罩着,这些人情往来,就只得夏杰自己费心费力了。 刚才李公公说,太上皇赏了自己不少银两、黄金和绸缎,怎么老子连它们的影子都没见着?本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夏杰脸上讪讪,期期艾艾地问道: “那个·······那个,李公公,太上皇不是赏了我,许多黄金和银两么?这······” 李尽忠听了夏杰的话,心里一咯噔,刚才他还道夏杰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才转身就打脸。 只见,李尽忠摇摇头,轻笑道: “正式的圣旨,还得回京了,由当今陛下下旨。” “赏赐之物,一同送到夏爵爷您的外祖家。” 外祖家? 什么外祖家啊? 银子都进了荣国府了,它还能进我的口袋么? 这太上皇办事也太不靠谱了! 和着我救他一命,就捞了个空头爵位,银子还得孝敬给贾母和王夫人,这两个守财奴了呗。 想到这里,夏杰心里亏得慌,双眸闪闪发亮,恨不得将刚才赏给小太监的银票夺回来, 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兜里比脸蛋还干净,拿屁股去还刘国栋的银子么? 反正刘国栋也不知道借了多少银子,老子凭本事借的,还个屁!夏杰心里自我安慰道。 只听,李尽忠继续说道: “太上皇的意思,夏爵爷您现在年岁不大,不能在朝中做官,就额外恩赏了您一个锦衣卫百户,月俸大概有十两银子,在宫中太上皇跟前当差,以后回到神京了,由您的外祖母——荣国夫人,抚养您到成年。” 李尽忠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了夏杰一眼,道: “爵爷,您现在身子大好了么?要不要再休养一些日子?” 哦,my god,老子岂不是要在荣国府待到二十岁? 天啊, 谁能比我惨啊? 林妹妹在荣国府待到十六七岁,就香消玉殒了, 连二三百万两银子的嫁妆,都被贾母、王夫人挥霍一空, 就是亲外孙女,荣国府的人也能狠下心肠来祸害,何况老子只是贾母名义上的外孙? 真是太刺激了,我喜欢! 看老子进得大观园中,如何祸害她贾家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哼哼····夏杰心中美美地想到。 休养? 休养什么? 穿上飞鱼服、腰挂绣春刀,是多么的拉风! 再说了,这里是金陵城,老子还想着和宝钗妹妹约会呢! 还休养个屁,万一宝钗妹妹被人截胡了怎么办? 只见,夏杰小脸一板,有模有样地拱手,沉声道: “区区倭寇,岂能伤我分毫!” “江南倭寇肆虐,小子愿凭手中斩马刀,护卫太上皇周全,杀光倭寇,替我父报仇雪恨!” 李尽忠听了夏杰的豪言壮语,击节而道: “好!太上皇果然没看错人,真是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 “难怪太上皇私下里对夏总管说,爵爷您有大将之才,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呢!” 啥? 太上皇说我有大将之才? 他是眼瞎了么?夏杰心道, 李公公才给了你几两银子,用不着这么卖力地吹捧我吧! 这银子给的值! 还有么? 这话我爱听,请继续! 第十一章 混蛋!抢我的面子工程 显然,李尽忠并不是夏杰肚中的蛔虫,并未听到夏杰心中热烈的呼唤! 只见,李尽忠转身对身边的一个身着飞鱼服中年汉子道: “裘世安,你以后就归夏爵爷调遣了,他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得尽数告知,不可有丝毫隐瞒,要是出了岔子,我东厂拿你是问!” 那年进三旬,颌下短须乌黑发亮,身材高大,面阔,唇厚,国字脸的锦衣卫汉子——裘是安, 闻听李尽忠的吩咐,立刻躬身领命,向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夏杰,拱手行礼道: “卑职裘是安,见过百户大人,大人但有差遣,卑职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杰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这裘世安好像是《红楼梦》书中的一个太监,怎么现在却是个锦衣卫? 不会是他之后犯了事,被皇帝老子割了小弟弟吧? 想到这里,夏杰下意识地向下一瞥,关注一下自己的小弟弟有没有事。好在他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不合适, 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在太上皇身边当差,真是危险重重,看似是帝王跟前的近臣, 可说不定,那天小弟弟就保不住,做了太监了。 想到貌美如花的大小金钗,夏杰倒是有些后悔,那天在钟山救太上皇了! 李尽忠此人心细如发,就是看出夏杰脸色有异,也不会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还以为夏杰是脑袋没好,才反应有些迟钝。 见夏杰半天不曾答话,裘世安依然躬着身子,老老实实地等着,这时,看出苗头的李尽忠哼了声,道: “呵呵······夏爵爷年岁不大,身量倒是同普通人差不多了,看来咱家亲自为您挑选的飞鱼服挺合身啊。” 说着,李尽忠从他左侧的一个小太监捧着的朱漆匣子中,取出了一件崭新的飞鱼服,展了开来,在夏杰身前上下比划了一阵,抿嘴微微点头,道: “果然很合身!” 夏杰迅速回过神来,接过飞鱼服,道: “呵呵·····公公有心了!” 李尽忠扫了眼躬着身子的裘世安,道: “日后,好生在夏爵爷身边做事,更要护卫好他的周全。” 看向欢欢喜喜拿着飞鱼服试穿的夏杰,叮嘱道: “夏爵爷,明日就该您当值了,卯时三刻,切莫误了时辰,余下的,裘世安会告知您的。” 李尽忠手搭凉棚,看了看官厅外的天色,回首道: “天色也不早了,咱家也该回太上皇的行在去交旨了。” 言毕,李尽忠对着夏杰一拱手,也不等夏杰搭礼,带着小太监和一队锦衣卫,匆匆离去。 礼多人不怪嘛,夏杰向着李尽忠离去的背影,大喝道: “李公公,暂且留下吃杯水酒,再回宫复命也不迟啊!” 李公公,爷们也就跟你客气客气,地球人都懂的,你可千万别回来了啊,我晕太监,更晕太监身上的尿骚味!夏杰心道。 好似福自心诚,上天听到了夏杰的祷告,只见,李尽忠一边踩着小太监后背登上马车,一边笑着回道: “呵呵·······不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言毕,杏黄色的车帘打下,小太监一提缰绳,大喝一声: “驾!”,一眨眼的功夫,李尽忠一行人就在高陵卫驻地消失不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染一片尘埃。 朝着李尽忠消失的地方,众人久久凝望,像是一个个望夫石一动不动,心道:怎么平时嚣张跋扈的死太监,今天突然转了兴致,如此客气起来了? 摆弄一阵飞鱼服、绣春刀,夏杰的猎奇心也就过去了,将它们随手扔给了刀疤汉,扫了眼裘世安道: “你这么不跟着李公公回去,若是太上皇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见夏杰问话,裘世安连忙躬身道: “启禀大人,今日并不归咱们这队值班,明日才是。” “卑职留在这儿,就是为了护卫大人周全。” 夏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横了眼刘国栋道: “刘叔父,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开席了,小侄的肚子快要饿扁了。” 笑嘻嘻地对着身边看热闹的人,道:“今天,刘指挥使大人请客,大家多吃杯水酒啊!” 言毕,夏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官厅,也没挑拣,就在主位前坐了下来,招呼刘国栋的仆人快快上菜。 见此,刘国栋心里哀叹:真是个小祖宗,看来得出血本了,要不然恶了他,在太上皇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可就······· 只见,刘国栋一摆手,仆人们麻溜地退了下去,眨眼功夫,就领着一队小厮端着各种美味佳肴,摆满了一大桌子。 众人按照官职大小,一一落座后,夏杰举起酒杯,剑眉微皱,故作悲伤地道: “前日,家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第一杯酒,就先敬他老人家。” 夏杰此言一处,刚才还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了,有心想拍夏杰马匹的人,甚至装模作样地耸动着肩头,低声啜泣。 这时,官厅里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爵爷,您不必忧伤,卑职已经在后山,给夏佥事立了一个衣冠冢!” 我去,那个混蛋,居然敢抢我的台词?夏杰心道。 他本来想给夏刚立个衣冠冢,表示一下孝心,省得卫道士说三道四,没想到这个混蛋不开眼,把夏杰的面子工程抢着做了,你让夏杰怎么办? 循声望去,只见张德平正扛着一把铁锹,颇为得意地走了进来。 夏杰心里哀叹一声:本来想在堂中,倒杯美酒意思意思一下,人算不如天算,被一个马屁精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害得自己还得跟着他,跋山涉水去后山祭拜夏刚。 半刻钟后,在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后靠山,前邻水,一座新坟拔地而起,左近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墓”几个鲜红大字。 见此,夏杰哀嚎一声,跪在墓前似模似样地痛哭道: “父亲大人在天有灵,请保佑孩儿,杀尽倭寇,为您报仇。” 言毕,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夏杰望着奇异的天象,又望了眼面前的新坟,心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没一会儿,天空恢复了清明,众人皆道,上天是被夏杰的孝行所感动,才降下异象,纷纷称赞起夏杰的孝心来。 第十二章 时辰到了! 虽然同夏刚、夏德、贾枚等人,没有什么感情,但夏杰到底是占了他们后代的身子,说什么他也得表示一番。 只见,夏杰在三人的坟头,小心翼翼地增添了些新土,从刀疤汉的手中,接过几炷清香,插在墓碑前,各自倒了三杯美酒,一只烧鸡、半只烧鸭、一支金黄色的菊花,再念叨几句,左右不过是保佑自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加官进爵之类的场面话。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夏杰累得都快直不起腰来,颤颤巍巍地站直身子,抬眸望了眼,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只见,红彤彤的太阳西斜,周边缠绕着火红色的云霞,云卷云舒撒是美丽。 日落时分的高陵卫后山,烈日烘烤大地产生的暑气渐渐地退去,扬子江宽阔无垠的江面上,泛起了淡淡的薄雾,随着微风飘荡萦绕着夏德、夏刚、贾枚的坟头,如梦似幻。 一时间,夏杰也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二十一世纪的华夏穿越而来的,还是本就是红楼世界大周朝土生土长的。 饮过一杯浊酒,前尘往事随风散去。夏杰轻叹了口气,微皱的眉头,渐渐疏散开来,嘴角挂笑,又恢复了往日无赖的模样。 只见他转过身来,瞅了眼神情肃穆,在山风中微微晃动的刘国栋、张德平、裘世安等人,夏杰面上微微一笑,道: “刘叔父,今日,你的美酒可准备足了没有,小侄要大醉三日!” 还大醉呢?小屁孩一个,就你的肚里,能装多少酒?刘国栋心道。 见夏杰心情时好时坏,摇摆不定,刘国栋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是亲人去世,心里感怀忧闷,想学着大人们,喝酒大醉一场,一醉解千愁。 如今,夏杰已经是国朝一等男、御口亲封的锦衣卫百户,太上皇驾前的红人,哪里是刘国栋一个小小的从三品武官,能够得罪的? 只见,刘国栋满脸堆笑,应道: “贤侄哪里话,说了要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酒肉自然管够!” 夏杰撇嘴邪魅一笑,横了眼刘国栋,道: “好,刘叔父果然爽快!” “时辰也不早了,祖父、父亲、母亲大人,想必都已经在下面吃饱了。” 夏杰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腩,叹道:“本爵爷也该祭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走!” 言毕,也不管刘国栋等人,夏杰大步流星地,率先下山去了。 望着夏杰潇洒离去、头也不回的背影,刘国栋等人顿时惊掉了下巴,这还是刚才,那个跪在夏刚墓碑前,信誓旦旦地要杀光倭寇,替父报仇雪恨的少年么? 他们互望一眼,刚才陪着夏杰象征性地哭得通红的眸子里,尽是迟疑之色。 夏杰雄壮的背影,渐渐地隐藏在一片翠绿色中,这时,马屁精张德平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刀疤汉、裘世安、刘国栋从错觉中惊醒,道: “爵爷,等等末将,山上猛兽繁多,经常有虎豹出没,且由小的在前方替您开路!” 说着,张德平一溜小跑,朝着夏杰背影消失的地方,追赶了上去,似模似样地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长竹竿子,在夏杰的面前,一边打着道路两旁的野草,一边迤逦前行。 瞧他三道杠的额头汗珠隐现,看起来张德平颇为卖力,或是他已经喜欢上巴结新贵,这份新工作也说不定。 反应过来的刀疤汉、对着夏刚的墓碑双手作揖,一把拔出插在墓旁泥地里的玄铁斩马刀,默不作声地,背着夕阳,步履匆匆地向前赶去。 骤然听闻张德平言道:后山有野兽出没,被东厂大档头李尽忠公公留下来,保护夏杰安全的裘世安,心底猛地一突,手里提着锋利非常的绣春刀,脸上尤在的泪痕,也顾不上擦一下,就心急火燎地同刀疤汉一道赶了上去,一边喊道: “大人,前方危险,还请慢行,卑职定会护得大人周全!” 得,又一个马屁精!刘国栋心道。 瞥了眼夏刚的衣冠冢,刘国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夏兄弟,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好不容易熬走了你,又来了一个更加难缠的小祖宗!” “难道,我高陵卫就得一直这么穷下去么?你看看周边的卫所,哪个军官不是富得流油?” “兄弟我的衣兜已经比脸还干净了,那这从三品武官,我还当得有什么意思?” 面朝天空,刘国栋大喊了一句,向苍天吐露自己辛辛苦苦花了十几年,熬走了夏德、刚熬走了夏刚,又迎来了夏杰,“苍天啊,你就开开眼吧,我刘某人所求的不过就是富贵荣华,怎么就这么难啊!” 都怪刘国栋几天没漱口,嘴太臭,熏着老天了,派下一群大雁来提醒他,只见,远处天边飞来一群归巢的大雁,从他的头顶略过,在刘国栋大张的嘴中,留下了一团灰白色的排泄物。 翌日, 夏刚的指挥使佥事公房。 刚刚鸡叫三遍,漆黑的天幕上,还挂着许多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一闪一闪地,羞答答的像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只见它时而躲在浓厚的云层中;时而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出来,时而犹抱琵琶半遮面,盖上一缕轻薄的细纱。 昨日,也不知道夏杰是太过兴奋、或是太过惆怅,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总之一句话,他把刘国栋珍藏在地底下十五年的女儿红,都给挖出来,喝了个干净,就是这样,夏杰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疯疯癫癫地到处寻人讨酒吃。 最后,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什么大碍,发酒疯而已,喝点醒酒汤,睡一觉就大好了。 好劝歹劝,刘国栋、张德平二人总算是吧将烂醉如泥的夏杰,搀扶进了夏刚的公房,权且在这里对付一晚。 给夏杰喂过醒酒汤,用温水擦了一把脸,就见他倒头就睡,顿时鼾声如雷,震得油灯上的尘埃,无枝可依飘荡在空中,迎着橘黄的灯光,翩翩起舞。 望着床榻上兀自酣睡的夏杰,裘世安心里一阵哀叹,“这可怎么向李公公交差啊,醉成这样,别说护卫太上皇安全了,就是他站岗的时候,不让别人扶着,就不错了。” 裘世安一眼难眠,可夏杰主仆倒是睡得很痛快,就是第二天去太上皇行在点卯的时辰快到了,也不见夏杰和刀疤汉醒来。 裘世安揉了揉眼角的黑眼圈,悄咪咪地来到夏杰的身前,小心地推了推,轻声道: “大人,时辰到了!” 第十三章 下马威 时辰到了?什么时辰到了? 夏杰正做着美梦,骤然听闻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时辰到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睡眼, 突然,一个面容乌黑、胡子拉渣、古装扮相的怪物映入眼帘。 夏杰的三魂七魄唬得差点离体,原先沉重的脑袋,立时清醒了三分,下意识地大喝道: “何方妖魔鬼怪,胆敢在人间放肆,难道不知道,我乃是华夏万千穿越者中的一员,同阎王爷一桌喝酒、一起唱过《十八摸》,崔判官更是我的兄弟,岂容你个小鬼乱来!” 本着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的精神,夏杰强忍着心中恐惧,信口胡诌以期吓退它。 也不怪夏杰胆小,任谁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少都会变得神神叨叨的。 只见,那黑面大汉不退反进,拉着夏杰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急声道: “大人,现在都临近卯时了,即将是咱们锦衣卫换班的时间了。” 换班?换什么班啊?崔判官也太敷衍了事了吧,神仙怎么能换班呢? 夏杰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臂膀,一边思量着自救的办法。 突然,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鸡,“咯咯·····咯咯”地面朝日出的方向,打起了晨鸣,没一会儿鸡鸣声大作。 这时,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一团橘黄的火光,映照了小半个房间,一个熟悉地声音传来, “公子,已经卯时了,该是去太上皇行在值班护卫了。” 不知什么时候,刀疤汉点燃了油灯,小心地摸索过了来,夏杰才看清面前之人,乃是他麾下的总旗官——裘世安。 见此,夏杰心里一松,刚才亢奋的精神头,立时就萎靡了下来。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颊, 先前真是被裘世安唬得不轻,差点丢了半条小命,刚才,夏杰还以为是地府的黑无常,过来钩他的魂魄呢! 夏杰面色恼怒地,一把推开裘世安,口中含混不清地喝道: “混蛋!”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一边待着去!” “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当心本爵爷启奏太上皇,砍掉你的大头小头!” 夏杰叽里咕噜的一箩筐话,从小嘴中冒出来,裘世安别的没听清,将夏杰要斩掉他的大头小头的话, 倒是挺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地一夹粗壮的双股,战战兢兢地望着夏杰。 见此,夏杰不由得好笑,跳下床来熟门熟路地来到角落里,将一桶冷水提出门外,直接浇在身上。 在微凉的山风中,夏杰打了一个冷颤,原先恍恍惚惚的小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抬眸望了眼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太阳隐隐约约地躲在水平面之下,像个羞答答的大姑娘,就是不肯露出脸来。 在刀疤汉粗苯的服侍下,夏杰磨磨蹭蹭半天才穿好飞鱼服,看着刀疤汉手上厚重的老茧,心道: “看来,我得找个丫鬟了,要不然,连衣服都不会穿,这怎么得了?” 手提绣春刀、腰挂锦衣卫腰牌,脚蹬皂靴,戴上青翅乌纱帽,雄赳赳、气昂昂,夏杰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地向着公房门口,昨晚张德平替他准备好的青纬马车而去。 也不知道,昨天裘世安是怎么说的,反正夏杰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太上皇的行在接班站岗的时候,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到现在,夏杰都没有摸清楚情况。 站在门外吹了半天的凉风,夏杰的鼻子都有点塞了,说话也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别人看他身量同普通成人相差不多, 嗓音又厚重,还以为他已经成年了,谁知道他才过完十二岁生日,吃着十三岁的饭呢。 双臂环抱绣春刀,夏杰在晨曦中打着瞌睡,心底将太上皇祖宗十八代的异性亲人,挨个问候了一遍。 说是封了一等男爵,有大将之才,怎么就是个在门外站岗的保安?简直不当人子! 天色微微地放亮,夏杰才看清离他不远的台阶下,有个年约四旬、面色憔悴、身着正四品文官补服的中年男子,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似本就长在那里一般。 夏杰正待细瞧之时,他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看了眼他,尖着公鸭嗓子,道: “夏爵爷,太上皇旨意,应天知府张昌平治理地方毫无章法,致使圣驾受扰,金陵行宫被焚,倭寇横行,着革除所有官职,就地论死,其家人全部发配西北戍边,充实边地。” 小太监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应天知府张昌平突然诈尸了, 瞬间跪直了身体,蜡黄的脸上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口中还哀嚎着什么,隐约听得好像是苏南口音,可惜,夏杰是一句也没听懂。 闻着屋子中顺风飘荡出的一股中药味,夏杰几乎吐了出来,连忙捂着小嘴,含混不清地回道: “遵旨!” 见了夏杰这副模样,小太监的面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冰冷的字,道: “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夏爵爷,您说是吧?” 言毕,也不等夏杰回话,那小太监转身小碎步就进去了,将房门轻轻地合拢。 夏杰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心道:看来太上皇是不想让人知道,他龙体有恙啊。 夏杰皱着眉头一挥手,自有锦衣卫力士上前,将张昌平拉了下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夏杰心头有些沉重,大周朝堂波云诡谲,哪里是他一个菜鸟能够闯荡的? 还是没心没肺地在二十一世纪,做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多好啊。衣食无愁,各色美女环绕。 就是惹了祸事出来,花个大价钱,有的是人抢着去顶包,各路大能之士,主动现身帮忙摆平, 哪里像现在,夏杰的小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连个顶包的人也没有。 望了眼紧闭的朱漆大门,夏杰抬眸看清上面挂着,一个宽大的楠木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臻禧堂”,匾额的左下角,还有七个金色的小字——“荣国公贾源手书”。 看到这里,夏杰才反应过来,难怪昨天给他传旨的李尽忠,说是让他在太上皇的行在值守而不是行宫了,感情这里是金陵甄家的宅子啊。 夏杰还待细致打量之时,一阵腥风扑鼻而来, “启禀大人,犯官张昌平已经伏法了!” “这是他的首级,还请大人验视!” 闻言,夏杰转身就见一颗死不瞑目、鲜血淋漓的人头,在一个托盘上好端端地待着。 他原本红晕的脸蛋,立时变得煞白,断断续续地道: “已经验明正身,快拿下去!” 夏杰哆哆嗦嗦地挥手斥退了锦衣卫力士,眼眸里满是畏惧地望了眼,太上皇所在的屋子,瞬间脑子都不够用了,心道: “我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呢,倒是先来了个下马威啊!” 第十四章 父子斗法 臻禧堂是由三间没有隔断的屋子组成,房梁和门窗,皆是上贡用的金丝楠木制成,微风吹拂,周遭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木香。 中间是大堂,右边是书房,左边是卧室,仅仅用一架玻璃屏风同大堂隔开,如此布局显得整个屋子,更加的宽敞明亮了。 屋子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当世名家的书法字画,倒是给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臻禧堂,增添了一些文化气息,掩盖住了满屋子的铜臭味。 那小太监将夏杰身后的大门,轻轻带拢之后,迈着小碎步、轻手轻脚地穿过玻璃屏风,越过杏黄色的帷幔,来到了里间卧室,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抬眼望去,里间卧室的东北角,摆放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罗汉拔步床,上面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身材瘦削的老者,他左手上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籍,细心地翻看着,时而点头、时而轻叹、时而皱眉摇头。 一时间,小太监停在那里,不敢前进一步,也不敢后退一步,更不敢出声打扰了老者读书的兴致,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像是一块望夫石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平淡而又满是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事情都办妥了?” 那小太监像是被按了启动开关一般,立刻活了过来,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老者半分面色,轻声回道: “启禀太上皇,都已经办妥了。” 太上皇并没做声,摆了摆右手,小太监就识趣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卧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沙沙地翻书声,时不时地传出。 没过多久,夏守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取过托盘上的汤药,用汤匙自己舀了一口,放进口中,过了小半刻钟,也不见有什么异样,才一手端着汤药,走到太上皇的跟前,轻声道: “老皇爷,药已经煎好了。您看·······” 随着夏守忠的靠近,一股难闻的中草药味,几乎熏得太上皇背过气去,只见,太上皇紧皱着眉头,面上一阵迟疑不定,终是什么也没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夏守忠连忙躬身接过,太上皇手中的白瓷碗,转身交给了跟在他身边的李尽忠,给太上皇喂了几口蜂蜜水后,太上皇皱在一起的眉头,才渐渐地松散了开来。 夏守忠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浸湿过的毛巾,帮太上皇擦干净嘴角上的残渣,只见太上皇原本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精神头渐好的太上皇,瞥了眼夏守忠,道: “大伴,你跟在朕身边也快五十年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呀,遥想朕刚刚登基之时的意气风发,而今却已是病痛缠身,垂垂老朽了。” 听了太上皇不着边际的话,夏守忠面上微微一愣,却也不敢照实说,只得捡些好听的话安慰他,满脸堆笑地道: “太上皇,您一点也不老,在奴婢心中,您永远都是威风凛凛、英明无比的大周天子!” “天子?朕都已经退位近两年了,哪里还是什么大周天子?”太上皇听了夏守忠恭维的话,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心绪有些低落了。 “好不容易在天寿宫将养了一年,朕的身子才好转过来,不远千里来到金陵高陵,祭拜我大周高祖皇帝。” “祈求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大周江山社稷万年。” “可没想到,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倭寇,竟然死灰复燃,沿着长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钟山附近,向着高陵开炮,金陵行宫更是被倭寇洗劫一空,焚烧殆尽。” “夏守忠,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跟在太上皇身前伺候了半个世纪的夏守忠,岂会不知道,太上皇这是在借题发挥呢。 自从太上皇禅位给弘治皇帝后,就在大周皇宫西南角的寿康宫修养,没了繁重政务的打搅,他渐渐康复了过来,可是,尝过权利滋味的太上皇,骤然间失去了权利,和一个普通的富家小老头没什么样,心底觉得空落落的,一时难以适应这种平淡的生活。 这次从神京长安城,一路巡游到金陵的路上,太上皇接见了不少他过去当政时的亲信文官,和手中握有兵权的开国勋贵。 对他们明里暗里说什么弘治皇帝太过年轻,治国手段稍显稚嫩,还是得有个老成持重之人,把把关,带一带才好。 在大周官场浸润几十年的老油条,岂会不知太上皇的心意?于是,纷纷给尚在神京的弘治皇帝上奏折,让他重申大周以孝治天下的基本国策。 太上皇病体初愈没多久,就在天寿宫召见过,手握京军兵权的开国勋贵,对此,弘治皇帝虽心有不满,但彼时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落魄皇子登位不久,并未有掌控朝堂,只得忍了下来。 没想到,随着弘治皇帝的忍让,太上皇越发地得意,现在更是唆使文官和勋贵,给他上折子,让他将大周天子的权利,拱手让给已经退位的太上皇。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大周名正言顺的天子。 可是,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嘴炮打不过刀枪。在手握重兵的勋贵支持下,太上皇掌握了不少实权,如今,他正好借着钟山祭拜高陵遇袭之事,借题发挥,将弘治皇帝彻底架空,让他成为一个橡皮图章。 太上皇心中并没有,就此废掉弘治皇帝的打算,他只是想将权利攥在自己手中,临去世那一刻,他才会将权利,重新还给弘治皇帝。 权利,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世上最好的春药,哪怕是一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男人。 不敢顺着太上皇的话语说下去的夏守忠,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像是变戏法一样,没半点转成,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嘴角都打着哆嗦,断断续续地道: “太上皇恕罪,奴婢一辈子就只知道好生伺候您,哪里懂得朝廷大事?” “请太上皇责罚!” 大周两位圣人之间的斗法,他一个做太监的怎敢多嘴,岂不是嫌命长了? 第十五章 锦衣卫北镇抚司——夏杰 太上皇浑浊的眸子里,突然精光大放,神目似电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的夏守忠。 从太上皇眸子里射出的道道寒光,犹如利刃一般,刀刀割在夏守忠的心尖上,让他痛苦不堪,感受着与死神的近距离接触。 时间不断地流逝,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夏守忠才感觉心头上利刃消失了,就听耳边一个悠悠的声音响起起,“你这老货不是不知道。” “咱主仆二人在宫中相伴足足五十载,朕的心思还能瞒得了你去?” “大伴,你也太谨慎了!” 做人不谨慎的太监,早就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周皇宫里,说不定坟头草都老高了。 夏守忠还想着有一天太上皇驾崩了,他能够得到弘治皇帝的恩许,回到族中颐养天年呢! 谁敢当着老子的面,说儿子的不是? 就是太上皇父子之间,多么尖锐的矛盾,他们也是父子啊,哪里容得夏守忠,一个老太监胡说八道。 太上皇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说给夏守忠听,道: “那天在钟山遇袭,朕本以为难逃一死了,没想到,老天爷垂怜朕,给朕派来了一位小英雄。” 说着,太上皇又轻轻地摇头,笑了起来,道: “朕相信,他就是帮朕拿回权利的楔子。” “既能让朕满意,也能让皇帝无话可说。” 荣国公贾代善病重之时,就将手中京营节度使的调兵令牌,秘密交给了刚刚登基的弘治皇帝,拉着宁、荣二府向新皇效忠,算是给前朝诸皇子夺嫡,他们金陵贾家站队失误,化解掉了灭族危机。 等到贾代善病逝后,弘治皇帝立马让自己的心腹王子腾,出任京营节度使之职,掌控神京兵马。 但,天不遂人愿,正当弘治皇帝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已经在天寿宫奄奄一息的太上皇,居然挺了过来,不久就病愈了,仿佛是上天给弘治皇帝,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耐不住寂寞的太上皇,在天寿宫召见、拉拢京营掌握兵权的开国勋贵,几乎将王子腾给架空了,堪堪在荣国府的支持下,掌握了一营六七万人马。 太上皇从钟山战略撤退之时,见夏杰年纪虽小,但是行事很有章法,临敌不惧,颇有大将风范,让厂卫调查一番后,才知他是贾代善的外孙,真是天助我也! 同王子腾一个文官相比,作为贾代善外孙的夏杰,更容易取得京营中贾代善的心腹支持,这就给太上皇拿回流落在外的三营人马,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再则,太上皇知道弘治皇帝正在推行以文御武之策,以安定天下,休养生息,舔舐进三十年的战乱伤口,为大周蓄养国力。 太上皇在位末期,也有意推行以文治国,教化天下,没想到被太子叛乱给打断了。现在,他为了重新掌权,又将亲手打断,抬举开国勋贵同文官集团抗衡,致使朝野文武割裂,党争不断。 刚才,太上皇让小太监给夏杰传旨,斩杀文官集团的政治新星——张昌平,让他成为文官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让夏杰彻底没了回头路,只能依靠太上皇,做一个孤臣。 若是夏杰不明白这点,恐怕是出了甄家大宅,没了太上皇的庇护,他就会被文官们的唾沫星子给喷死。 早知道这样,当初夏守忠就不会明里暗里地替夏杰美言,引起了太上皇的注意,将夏杰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了个底朝天。 如今,更是推夏杰进了火炕。 天下人都知道,不管谁做皇帝,天下承平日久之后,权利就会落到文官集团的手中,就是做了太上皇的孤臣,日后也没活路,不过是早几年死,或是晚几年死罢了。 不过,夏杰若是想晚几年死,那也得看他自己的悟性。 自从猜到太上皇心底的打算后,夏守忠心里有些愧疚,不过也止于让传旨的李尽忠,关照一下夏杰罢了。 至于其他的,夏守忠也是爱莫能助了。再则,他也不只有夏杰一个远房侄孙,何必与一个必死之人纠缠,把自己也陷进死局之中。 对于夏守忠来说,还是日后出宫颐养天年要紧,夏杰的小命那是不值一提,有或者没有都可。 太上皇好似精力用尽,眸子里的神采渐渐地变得黯淡起来,叹道: “希望,他不会令朕失望吧!” 太上皇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夏守忠站起身来。夏守忠额头上汨汨冒出来的血珠儿, 他也顾不上擦,瑟瑟发抖地站在了角落里躬身侍立,良久,夏守忠才觉得,自己的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门外,夏杰挥退锦衣卫力士后,裘世安偷偷摸摸地来到他的身边,小声道: “大人,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该是去抄张昌平的家了。” 裘世安祖上世代都是锦衣卫出身,虽不是大周历代皇帝的心腹,但到底是天子近臣,对皇家那点见不得人的伎俩门清。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尽忠在给夏杰传旨的路上,透露了夏杰的一些消息, 裘世安听得一清二楚,加上他祖上几辈子的经验,倒是把太上皇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是以,当夏杰敷衍地验视过张昌平的首级后,裘世安就偷摸过来,有心提点他一下,可也不能明着说呀,只能含混不清了! 嗯?天色不早?这裘世安是个什么眼神?这天才刚刚放亮,哪里就天色不早了? “抄家?本官不是负责守卫太上皇安全么?”夏杰没好气地瞪了眼朝他挤眉弄眼、胡说八道的裘世安,不满道。 夏杰虽心底对太上皇,让自己一个立下大功之人,当保安非常不满了,但谁让他是太上皇呢,咱得罪不起,还不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就你个小屁孩?还保卫太上皇安全?你可真敢想!这明里暗里到处潜伏着禁军的身影,太上皇哪里需要你保护了? 见此,裘世安低声道: “大人,张昌平乃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人,您······” 什么?心腹!干,大周谁不知道,朝野文争武斗,日月双悬,杀了乾治皇帝的心腹,他岂不是要被乾治皇帝给恨上,把文官集团也得罪了? 我道太上皇为什么那么好心,赐一等男爵、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感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怎么莫名其妙就陷于,他们父子争斗中了? 闻听裘世安之言,夏杰心思百转,就差一脚踹开身后大门,同算计自己的太上皇,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算了。 半个时辰后,夏杰带着一队锦衣卫力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到了金陵知府衙门,一脚将府门踹开,大喝一声: “锦衣卫北镇抚司夏杰,奉旨查抄犯官张昌平,闲杂人等滚开!” 第十六章 珠子散了 大周弘治二年元月初五日,神京长安城、宁荣街、荣国府、荣庆堂。 “不好了,老太太,珠大爷殁了·······” 此时虽已立春,但冬老虎依旧厉害,晌午过后,贾母才渐渐地在软塌上睡着了。 半个年前,养在贾母跟前的贾珠,参加省试连着考了三天,走出贡院的时候,人都瘦脱了像,就是一阵清风都能将他吹倒。 一个月后杏榜刚挂上,他又强撑着病体去贡院大门前看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好几遍,就是没有发现他的名字——贾珠,忽地倒地不起,家仆死命将他抢回。 贾母当即拿了府中的名帖,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看,脉也把了,什么药都吃了,但总是不见好转,奄奄一息,就剩小半条命吊着。 贾母本就上了年纪,哪里经受得了二三个月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是以,才从贾珠院子里忙活完,回到荣庆堂前厅的软塌上歇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发出了如猪哼的鼾声。 贾珠自幼就抱在贾母跟前养大,十六岁娶了金陵仕宦、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嫡长女——李纨为妻后,才同贾母分开,搬到贾母后边的居雅轩居住。 他同贾母的情分,非是荣国府其他孙子、孙女能比的,就是贾珠的胞弟——年方六岁的贾瑁(金陵贾氏族谱上贾宝玉的名字),也比不上。 可是,他的老子——贾政太心急了,望子成龙心切,为了弥补自己没考中进士出仕的遗憾,死命地逼贾珠用功读书,就是用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来形容,贾珠的刻苦好学也不为过。 所谓期望越大,也失望越大,本就体弱的贾珠,经不住落榜的打击,一病不起,就在今日贾母刚刚离开居雅轩没多久,贾珠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本来守在贾珠院子的王夫人,派了身边的大丫鬟——彩霞,过来贾母院子通报,可是被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金鸳鸯给拦了下来,道: “彩霞,老太太刚刚睡下,可别大声嚷嚷了。” “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了照顾珠大爷,老太太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好不容易睡下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暂且放下吧!” 刚才鸳鸯在给贾母扇扇子,倒没仔细听,见有人在门外嚷嚷,怕打搅了贾母午休,才连忙放下手中的扇子,出来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她并不知道彩霞喊的是:“珠大爷殁了。” 陡然被拦下,彩霞心头有些不快,可对方是贾母信重的大丫鬟鸳鸯,她也不敢放肆,只得拉着鸳鸯的小手,白嫩的脸颊急得绯红,语带哭腔地道: “鸳鸯姐姐,不好了,我们大爷殁了!” 鸳鸯惊得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道: “彩霞,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种事可开不得半点玩笑,若是老太太怪罪下来,你我可吃罪不起啊!” 贾珠是王夫人的大儿子,彩霞又是王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她自然知道,贾珠是贾母心尖尖上的好孙儿,就是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同金鸳鸯开玩笑。 鸳鸯如此说,倒不是她不信任彩霞,实在是承受不住,或是怕贾母承受不住,她刚刚陪着贾母,从贾珠的院子里回来,怎么一会子,人就没了呢? “我的好姐姐呦,这种事情小妹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同你开玩笑?”彩霞一边轻摇臻首,一边紧紧地拉着鸳鸯的手急道。 这时,一个身着红心袄、淡绿色马面裙、瓜子脸、削肩膀、水蛇腰的小丫鬟,悄咪咪地走了过来,道:“鸳鸯姐姐,老太太醒了,唤你过去呢!” 鸳鸯回首看了一眼,见是晴雯喊她,连忙笑着应了声,道: “知道了,马上就来!” 回身拉着彩云的小手,道:“好姐姐,你先回了二太太,就说:‘老太太知道了。’” 彩霞怔怔地望了眼鸳鸯,点了点头,道:“好吧!” 望了眼离去的彩霞,鸳鸯长叹了口气,一跺脚,转身回了荣庆堂,只见,贾母已经醒了过来,白净鸡皮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儿,拉着琥珀的小手,呜咽道: “我刚才梦见一串珠子散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贾母见鸳鸯走了进来,忙问道:“鸳鸯,我身边的这些个丫鬟,就你会解梦了,你快给老婆子解解,也好让我放宽心!” 听了贾母的梦,鸳鸯的脸上一阵犹豫,不知该不该现在告诉她,贾珠已经殁了。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且由他去吧。 只见,鸳鸯缓缓坐在了贾母的身边,一边取出腰间的手绢儿,给贾母擦掉脸上的泪珠儿,一边强颜欢笑地道: “老太太,珠大爷这是同您道别呢!” 道别?刚刚给他喂下中药,才歇息下,哪里就这么快见效,还要出门远行呢?贾母心里疑惑,拉着鸳鸯嫩白的小手,急切道: “好丫头,可是吉?” 还吉呢?是殁才对! 鸳鸯摇了摇头,右手扶着贾母肥胖的身子,担心她受不了,苦笑道: “老太太,珠大爷殁了!” “殁了?”贾母喃喃地道。 “殁了!” 猛地抬起头来,对着鸳鸯厉声道:“胡说,我的珠儿好好的,老婆子才给他喂过药,他将来一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长命百岁!” 说着说着,贾母眼角的热泪,沿着她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鸳鸯也跟着哭了起来,道: “老太太,刚才二太太派彩霞传过消息了。” “奴婢见您才睡下,就没有让她进来打搅您!” “珠儿!我的珠儿······”贾母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一阵,忽地晕了过去,倒在了鸳鸯的怀里,唬得房里的大小丫鬟一阵大呼小叫,鸡飞狗跳的。 鸳鸯果然是贾母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她好似早有预料,将贾母的身子放平,喝道: “琥珀,你赶紧去前院通知赖大管家,派人去请大夫来。” 言毕,鸳鸯伸出右手拇指,在贾母的人中处,重重地使力按了两下,只见,贾母气息微弱,悠悠地醒转了过来,她看了眼鸳鸯,轻声道: “我的珠儿真的没了?” 见贾母这副形景,鸳鸯心有不忍,杏眼微闭,缓缓点了点头。 两滴清泪无声从贾母眼角滑落,她缓缓闭上眼眸,无力地撇过头去。 第十七章 喜事丧事一起办 大周弘治二年一月初五日,宜嫁娶,乃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嫡二子,贾琏娶亲的正日子。 当然定日子的时候,里面或多或少都有点为贾珠冲喜的意思,谁叫贾珠是贾母的心头好呢, 又是荣国府唯一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就是他老子——贾政都没有功名,只是自诩为读书人。 这日里荣国府张灯结彩,处处披红挂绿,丫鬟、小厮、婆子们,都换上了新衣服,才收了主人家派发的红包,一派喜气洋洋。 没想到,贾琏同盖着红头巾的王熙凤才拜了三拜,就差送入洞房成就好事之时,外边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了一个小丫鬟, 只见,她斜插着凤首描花翡翠簪、身着水绿色襦裙,年约十一二岁,乃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名唤“金钏”者。 她掂着脚尖张望了一阵,飞快地向着喜堂旁边,给贾琏证婚的贾政而去,屈膝福了一福,急道: “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岂不是咒人? 坐在高堂上的贾赦,穿红着绿很是精神,今日他的儿子——贾琏娶妻,他很是开心,只是对新娘子王熙凤有些不满意。 起先,贾赦并不同意继续和王家联姻,但,他还是绕不过,贾母和西府的贾敬劝解,最后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贾家的内宅不就被王家姑侄,把控的死死的了?这也是贾赦担忧的原因。 虽然,荣国公贾代善薨逝后,为了所谓的孝道,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贾赦,同意暂时不和贾政分家, 但,贾母总有一天会死,他们俩兄弟迟早要分家别过的,不是么? 到时候,荣国府还是得由贾赦来继承,贾政也得搬出荣国府去生活。既是自己家,哪里由得二房夫人管家,将来家底岂不是被她掏空了? 贾赦是个愚孝之人,虽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他还是着了偏心小儿子的贾母的道, 贾赦不仅管家权落了空;连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也给让了出来; 就是他的继室夫人,也是贾母胡乱选的一个小官宦的女儿,就打发了贾赦。 今日,他的嫡二子贾琏,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娶亲,贾赦的人生大事,总算是完成了一项,没想到,好心情都被这个,突然窜出的死丫头给破坏掉了。 还没等金钏嚷嚷完,贾赦猛地一拍桌子,气的胡子乱颤,站了起来,满脸怒容地,大声喝道: “放肆!” “今日是什么日子?” “还不住口!”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在此撒野?” 贾赦侧眸横了眼贾政,不满地道: “今日是琏儿的大喜日子,二弟也是读书人,怎的教出的丫鬟如此没有规矩!” 贾政自幼攻读孔孟圣人典籍,以期科考入仕,没想到,前年三月初一日,将贾代善的遗本呈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体恤勋臣,念及贾代善过往的功绩,就额外赏了贾政一个工部主事衔, 如今,他在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手中,当一个小小的主事。 可就是最重儒家礼法的贾政,却是鸠占鹊巢,居住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 听着贾赦一语双关的话,贾政的白皙面皮立时红透了,对着面前欲言又止的金钏,怒喝道: “混账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小丫鬟能来的?” “还不给我插了出去!” 说着,贾政身边的几个健妇,不知拿什么东西塞了金钏的樱桃小口,就将她邦了出去。 这时,东府的贾珍出来劝道: “不碍事的,反正礼成了,外面来了这么多宾客呢。” 贾赦兀自还有些气闷,不过他也不想别人看了笑话,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就同贾珍去招呼,堂下的诸位老亲、亲朋不提。 贾政对这个没读书的王夫人,心里也是厌恶至极,可是婚事是贾代善做的主,他也反对不得, 只得同王夫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大部分时间里,贾政都是歇在赵姨娘和周姨娘房里。 刚才一出闹剧,搞得他很没面子,贾政又笨嘴拙舌地不善交际应酬,若是再在大堂里待下去, 恐怕是越发的没脸了,是以,贾政略和几个交好的老亲敬了几杯水酒,就出来去了外书房看书解闷。 居雅轩 因着贾珠自幼抱在贾母跟前养大,其实,王夫人同贾珠的感情并不深厚。 贾珠病逝,王夫人面上虽有些伤感,却也没怎么难过,交代李纨照顾好给贾珠穿上,早就预备的孝服后, 她就出了卧房,来到正厅里,吩咐丫鬟们各处去报丧,又招呼婆子们挂上白皤。 一时间,居雅轩成了白色的海洋,哀嚎声一片,传到东大院里,又传到街市上, 半天功夫,神京城的老百姓就知道,荣国府里同一天既办喜事,也办丧事,不知惹出了多大的笑话。 就是传进宫里乾治皇帝听了,也是忍俊不禁,将吃进嘴里的胭脂饭,都给喷了出来,捧腹哈哈大笑。 倒不怪神京百姓喜欢打听宁、荣二府内宅之事,实在是他们家的家仆,太爱显摆、口风也不紧,更是喜欢私下里,编排主子们的不是。 通常没半个时辰,他们家的事,就会传遍神京的每个角落,当作大周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府上接连发生大事,荣国府里的丫鬟、小厮、管事娘子们,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脚不沾地, 到底是硬撑了过去,贾珠之灵停了七日,就被送到了铁槛寺超度七日。 贾政痛失爱子,情难自已,找个没人的小角落,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乾治二年元月十九日一早,贾政就向工部的秦业告了假,同新婚不久的贾琏一起,扶着贾珠的灵柩,回金陵祖茔安葬。 贾琏新婚燕尔,食髓知味,原是不想去的,奈何荣国府人丁单薄,本就没什么跑腿办事的长男了, 如今,贾琏已是成亲,他虽未满二十及冠之年,但也算是半个成人,这等跑腿的活计,就只得贾琏来做了。 依依不舍地同王熙凤分别后,贾琏也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兴儿、旺儿几个小厮,陪着他的叔父——贾政,一起扶棺南下了。 第十八章 通灵宝玉 宁荣街,荣国府,荣禧堂。 仪门外目送贾政扶灵回金陵后,王夫人来到荣禧堂的左耳房,招呼彩霞去将周瑞家的喊过来问话。 王夫人一边清理着这些日子公中的账目,一边等着。 半晌,彩霞领着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年轻妇人,匆匆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福,道: “奴婢周瑞家的,见过太太,请太太安。”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账目,抬头看了眼周瑞家的,轻声道: “起来吧。” “前些日子,我吩咐的事,你可都办妥当了?” 周瑞家的站起身来,小心地看了眼周遭,而后又望了眼王夫人,并没有立刻回话。 这等机密之事,确实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王夫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着屋里的彩云,道: “彩云,你带着她们到外面忙活去,这里面不需要伺候了!” 彩云会意,立马领着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把房门也给带拢了,屋里就只剩下王夫人和周瑞家的两个人。 周瑞家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绸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王夫人的手中,小声道: “太太,按照你说的,玄真观的张道士,都给您办好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将红绸搁在身边的茶几上,小心地将它打开,只见,一个流光溢彩、灿若明霞、大如雀卵、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玉石,出现在她眼前。 王夫人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凑近了看,它的正面镌刻着几个小字“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将它翻转过来,反面也是镌刻着几个小字,“一除邪崇、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王夫人看了连连点头,虽然她大字不识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陡然看到个这样的宝物,自是不明觉厉。 将通灵宝玉小心地收好,王夫人看了眼周瑞家的,低声道: “张道士可还说了别的?” 这张道士乃是贾代善的替身,因贾代善从小体弱多病,先荣国公怕他活不了,就替他找了个一般年岁生辰八字的小孩,替他在玄真观里出家。 别说,这个办法果真灵验,从此贾代善吃得好、穿得暖、睡得好,接过老荣国公的班底,征战沙场,为大周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军中被视为大周战神。 周瑞家的歪头想了想,回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每年元月十二日,哥儿生辰这天,都要带着这块宝玉,来玄真观还愿。” 王夫人沉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将一个红色的对牌递给了周瑞家的,道: “拿着这个,你去账上再支取一千两银子,你亲自给张道士送过去。” 王夫人眸子里精光大放,死死地盯着周瑞家的,阴狠地低声道:“这件事,你要烂进肚子里,谁都不要讲,就是周瑞也不能告诉,否则的话······” 迎着王夫人的目光看了眼,周瑞家的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额头都冒起了冷汗,哆哆嗦嗦回道: “奴婢晓得的,自会烂进肚子里,谁也不说!”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先前和善、木讷的样子,道: “你知道就好,你们一家子,就好生跟着瑁哥儿身边伺候吧!” “还有,将瑁哥儿生而口衔宝玉的事,不着痕迹地透露出去。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贾珠自幼被贾母抱走抚养后,就同王夫人不怎么亲近,待有了二儿子贾瑁, 王夫人爱如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看到贾珠得到了荣国府所有的爱,又担心贾瑁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她就想了这么个主意,让张道士把他润养多年的法器割让出来,做成了这个通灵宝玉,在中天紫微大帝神像前供奉了多年, 又自小将贾瑁的乳名唤作宝玉,来制造神迹,为贾瑁造势,让他先天不凡,以期贾瑁将来能获得无尽的宠爱,荣华富贵。 王夫人谋划了多年,今日,就是要收获的时候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半个时辰,宁、荣二府上下都知道了——“荣国府的贾瑁衔玉而诞, 在玄真观中天紫微大帝座前供奉了七年,如今才取回,做成了一个金项圈挂在脖子上。” 从宁、荣二府传出的稀奇事,几天功夫就传的神京人尽皆知,一时间人人称奇,说什么的都有,闹得沸沸扬扬。 这日,下了早朝,弘治皇帝照例来到养心殿,处理堆积在御案上的奏折,不知不觉已是午时,就有小太监提醒他道: “皇爷,已经午时,该用午膳了。” 弘治皇帝抬起脖子,左右扭了扭,发出“咔咔······咔咔”的轻响,那名唤戴权的小太监见了, 赶忙走了上来,帮着弘治皇帝在脖颈处,力度适当地揉捏着,弘治皇帝舒服地闭上眼睛,哼道: “大伴,神京城最近有什么稀奇事没有?” 戴权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件,是荣国府上的。” 弘治皇帝好笑道:“怎么,他们家又闹笑话了?” 想到荣国府,又是二房占了正房,又是红事白事一起办,又是哪个奴才编排主子,总之各种奇葩事,都会在他们家发生。 戴权一边给弘治皇帝做着按摩,一边说道: “是呢!” “他们家又在传,说什么二房的二公子——贾瑁衔玉而诞,将来必定非凡!” 弘治皇帝听了,猛地睁开眼眸,右手重重地拍在御案上,喝道: “混账东西!他们荣国府想造反么?” “到底怎么会事儿?” 戴权斟酌了一下,道: “东厂已经查清了,就是二房想固宠,勾结玄真观的张道士编出来的。” 弘治皇帝听了点点头,道: “本就是么,天底下哪儿来的那么多奇异事,还不都是有心人弄鬼!” 戴权笑着恭维了一句,道:“皇爷英明,真乃灼见也!” 这时,殿外走进了一个紫衣小太监,离弘治皇帝的御座还有八九步的样子,他就停住身形,跪地磕头道: “启禀皇爷,金陵来的飞鸽传书!” 第十九章 隔空斗法 见有人进来,弘治皇帝收起了谈兴,瞥了眼身边的戴权,他立马会意,从小太监手中取过信纸,挥退了小太监,这才转身递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接过、展开纸张,拧眉看了半晌,低声问道: “大伴,你可知高陵卫佥事夏刚?” 戴权听了弘治皇帝的问话,他低头想了想,躬身回道: “回皇爷的话,这夏刚乃是故荣国公贾代善的女婿。” “先前,他跟着他的父亲夏德、京营游击将军,在时任京营节度使贾代善麾下任职!”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贾代善就举荐夏德前往高陵卫任指挥使,夏刚也跟着一同前往了。” 弘治皇帝听了,年轻的面庞上看不出悲喜,微微点了点头,负手在大殿里缓缓踱着步子,轻叹道: “难怪了!” “看来朕的好父皇,人虽去了金陵,但这心里,仍是在打京营三十万兵马的主意啊!” 说着,弘治皇帝眼眸里寒光闪动,心头无名之火大冒,太上皇都已经退位了,怎地就死抓着权利不放呢? 在风景如画的天寿宫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 弘治皇帝停住了脚步,瞥了眼低眉垂眼的戴权,冷哼道: “荣国夫人膝下有几女?她们之间的关系怎样?” 大周承明制,同样设立东厂和锦衣卫,用以监视天下百官和勋贵,防止他们勾结党羽,或是阴谋造反。 而开国勋贵一脉,世代联络有亲,势力交错,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进退,同气连枝, 军中和朝野遍布党羽,势力庞大,自是锦衣卫和东厂重点关注的对象,他们府中早就潜伏了暗探, 每天将他们府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一律汇报到了宫中存档。 自从弘治皇帝登基后,戴权就被任命为东厂督主,他身为弘治皇帝的大伴,自是知道弘治皇帝的执政理念,就是以文御武,打压开国勋贵和武将。 作为弘治皇帝肚里的蛔虫,戴权接手东厂后,往大周军中和神京各个勋贵府里,派了更多的探子,什么消息都打探。 是以,当弘治皇帝问到荣国府的事,戴权如数家珍、信手拣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都说了,没有半点隐瞒。 听了半晌弘治皇帝总算搞明白,夏杰并不是荣国夫人的亲外孙,只是礼法上的, 而且,荣国夫人对贾枚等(夏杰之母),这些庶出的子女并不好,说不上是虐待,但绝对是苛待了。 弘治皇帝坐在龙椅上沉吟半晌,低声喃喃自语道: “父皇,既然您想从儿子手中夺权,为了孝道,儿子就不说什么了,来日方长嘛!” “朕有的是时间慢慢等,这么多年朕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三年五载的!” “您想让夏杰代替荣国府,收拢了京营兵马,朕就成全您,不过是南京京营,到时候,就看您胃口好不好,吃不吃的下了!” 弘治皇帝剑眉一挑、抬眸冷哼一声道: “戴权,拟旨,兹有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子夏杰,不畏强暴,勇杀倭寇,勤王救驾有功,敕封三等义勇伯、赏黄金二千两,白银一万两,各色锦缎五百匹,京郊皇庄一座、敕造伯爵府一座,钦此!” “大伴,荣国公薨逝后,贾政是不是把他的女儿——贾元春,送进了宫中当值?” 戴权低头想了一阵,回道: “启禀陛下,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贾元春目前就在凤藻宫为女史,负责宫中藏书的晾晒与打扫,月前被甄太妃带去了金陵伺候。” 弘治皇帝右手敲了敲御案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一击击响锤落在戴权的心尖上,戴权的头低得更低了些,几乎埋进了衣领里。 伺候了弘治皇帝这么久,戴权自是知道,弘治皇帝心里又是在算计人了。 咚咚声陡然停了下来,只见,弘治皇帝沉声道: “贾元春回京后,让她来乾清宫里伺候。” 戴权不敢问为什么?虽然贾家花重金经过他的手,才将贾元春送进宫中当女史的。 只见,戴权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就躬身站在了角落里,等着弘治皇帝接下来的吩咐。 弘治皇帝长叹了口气,对着角落阴影里的戴权摆了摆手,道: “去吧,让内阁拟好圣旨,朕盖了玉玺后,你亲自去到荣国府里传旨!” 戴权躬身应了声,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小碎步出了养心殿,合上高大的殿门, 戴权望了眼金陵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才,他的后背唬得冷汗直流,沾湿了衣襟。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对父子,隔着千里江山,还来了个隔空斗法,这等皇家机密事, 听得戴权一阵眼晕,他真想装聋子,什么也听不到;装瞎子,什么也看不到;皇爷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好了。 做皇家的奴婢,可真是为难,两个都是正经主子,两个都不能得罪, 以后,听了皇家父子斗法的机密事,怕是也要一起进棺材!暂且不提戴权此刻的心境如何。 大周立国之初,外患未除,北有瓦剌肆虐,东有鞑靼人犯境, 是以,大周高祖皇帝就曾立下祖制:非军功不封侯,非武伯不领军。 弘治皇帝敕封给夏杰的义勇伯,虽是个三等,但却是超品, 比从二品的一等男爵,足足高了三级。而且可以独自领兵,担任大周九边各镇节度使和京营节度使。 大周祖制可没规定,什么年纪才能领兵,到时候让夏杰在明面上掌握京营兵马, 再让文官上奏说夏杰年纪小,领不了兵,弘治皇帝再顺水推舟,将自己的亲信武将,派到南京军中掌握实权。 如此,岂不一石二鸟,既打乱了太上皇的图谋,也拿回了兵权,又拉拢了左右摇摆的荣国府,离间了夏杰同太上皇的亲密关系。 其实,弘治皇帝并不知道,太上皇只是将夏杰当着一枚棋子,用完了就扔, 夏杰的小命已经被太上皇定死了的。没想到,他们父子俩隔空斗法,倒是将夏杰从必死之境地挖了出来,推向了更高的位子。 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二十章 宝玉,我的宝玉呀! 大周神京长安城,宁荣街,荣国府,荣庆堂。 自从贾珠病逝后,贾母一病不起,近些日子才好些,陡然见听到房里的小丫鬟们,窃窃私语传府上的奇异事——说什么通灵宝玉、衔口而诞之类的话儿。 贾母听了很是稀奇,就问道:“鸳鸯,最近府里又发生了什么奇异事?” 鸳鸯听了,连忙过来扶着贾母的身子,让她半躺在靠枕上,笑着回道: “老祖宗,原来咱们家的宝二爷,却原来是真有块宝玉呢!” 贾母听了奇道: “这是怎么说的,从来就没听他老子娘提起,宝玉落草时还衔了一块玉石啊?” 鸳鸯笑道:“这事奴婢也是听府里的小丫鬟们传的,说是宝二爷落草的时候,原是衔了块雀卵大小的玉石。” “当天就送到了玄真观张道士处打磨了出来,供奉在中天紫微大帝神像前,已经七年了呢,最近宝二爷过七岁的生辰,才去取了回来!” 贾母听了鸳鸯说的,低头沉思不语,心道: “这老二家的也太不醒事了!衔玉而诞这种事也敢胡乱编造,就不怕圣人震怒,怪罪下来将贾家灭了么?” 虽然,贾母偏心小儿子——贾政,处处借着二房打压大房,到底是为了她自己高乐、荣华富贵,可不是给王夫人做垫脚石。 荣国府后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大周天家会怎么想?御史言官又会怎么弹劾? 知道的,只当荣国府又闹出了笑话;不知道的,岂不是被抓住了把柄,在两位圣人面前,死命攻击荣国府居心叵测? 想到这里,贾母心里一阵后怕,再也坐不住了,忙命人将王夫人请了过来问话。 没一会儿,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俩就来到一荣庆堂,对着软榻上的贾母行礼问安后,束手而立在了一侧,等候贾母言语。 原来小丫鬟去荣禧堂传话时,王熙凤正在那儿叙话,也就一起跟了过来。 这王熙凤在家时,一直被当作男孩子养活,平日里野惯了的,贾琏离家扶贾珠之灵柩去金陵后,她一个人闲不住,时常到王夫人房里叙家常,顺便学学管家的事儿。 初嫁进荣国府,还没管家的王熙凤,还不是后来的凤辣子,可不敢在贾母面前放肆调笑、打趣、逗乐子。 瞥了眼一身素衣的王夫人,贾母斟酌了一下词句,道: “老二家的,老婆子怎么听府里的丫鬟、小厮、婆子们传什么通灵宝玉的事儿?” “你是荣国府的管家媳妇,这事你清不清楚?” 王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却迟了几日,低头回道: “此事说起来,却是媳妇的不是了,原该早些告诉老太太的。” “此是宝玉落草时衔了一块玉石,媳妇平日里对神佛很是敬畏,就将它交给了张道士,镇在紫微大帝座下供奉。” “前些日子,宝玉七岁生辰的时候,张道士巴巴地送了回来,说是已经开光过了,定会保佑府里富贵荣华、遇难成祥!” 后宅这些妇人争宠的阴私伎俩,岂能瞒得了从重孙媳妇熬到老太太的贾母? 只见,贾母重重地跺了跺,右手里握着的凤头拐杖,怒道: “糊涂!” “闹出这般天大的祸事,老二媳妇,这个家你是没法管了。” “我看琏二媳妇就不错,且由她管着吧。” 王熙凤听了欢喜得不得了,真是喜从天降啊,可她面上装作为难,道: “老祖宗,孙媳妇年轻不知事,还是让……” 贾母好似精力用尽,神情萎靡了下来,无力地一摆手,道: “就这么定了,老二家的,你把账册和库房钥匙派人交给琏二媳妇,就去佛堂里待着,好好反省反省!” “都下去吧,老婆子累了。” 王夫人屈膝行过一礼,就退了出来,心里冷笑道: “区区一个荣国府的管家权,没了就没了,和宝玉日后的荣华富贵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再说了,老太太偏心二房,难道还会委屈了贾政不成?” 王夫人的胆大妄为和愚蠢,简直让贾母气疯了,不敲打她一下,荣国府还不知被她祸害成什么样。 王夫人、王熙凤姑侄退出去后,贾母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鸳鸯轻轻帮她揉着太阳穴。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个身着红心夹袄、淡绿色马面裙、年约六七岁的小姑娘, 却是赖嬷嬷买来孝敬贾母的,名唤晴雯,粉嫩的小脸急得通红,道: “老祖宗,前院赖大管家传讯,说是府外来了几个宫里的小太监,大老爷已经去开中门迎候,让老太太去荣禧堂里接旨呢!” 贾母听了猛地一惊,睁开眼眸,喝道: “都是这个无知蠢妇搞出来的祸事!” 说着,贾母竟低声啜泣起来。 鸳鸯抽出腰间的手绢儿,擦了擦贾母面皮上的泪珠儿,轻声劝道: “老太太,此时还没有定论呢!焉知不是圣人听说咱们家出了祥瑞,才传下圣旨嘉奖呢?” “老太太,还是先品状大妆起来,万一亵渎了圣意,可就······” 贾母点了点头,由着丫鬟们取出她的凤冠霞帔梳妆起来, 一刻钟后,贾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等人来到了荣禧堂正厅。 只见,里面早就摆放好了供桌和香烛,一个年约三旬的大太监正在客座上,同贾赦谈笑风生、品着茶水。 那大太监正是弘治皇帝的大伴——戴权,他听闻外边传来一阵环佩轻响,知是荣国夫人这个正主进来了,停止了同贾赦玩笑,站起身来,微微一躬身道: “老夫人打搅了,陛下特意交代,荣国夫人不必下跪接旨。” 戴权一扫屋里众人,对着贾赦问道: “府里成年的男女主子,可都到齐了?” 贾赦张望一眼,点了点头,拱手回道: “除了舍弟贾政和犬子贾琏,扶棺去了金陵,家里成年男女都到齐了。” 戴权也不墨迹,从身边小太监捧着的玉匣中取出圣旨,来到香案后站定,荣国府众人纷纷跪在了香案前贾母身后。 戴权扫了眼荣国府众人,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荣国公贾代善之外孙夏杰,英勇果敢,勤王救驾有功,敕封三等义勇伯·······荣国夫人教养有功,特赐玉如意二柄,各色锦缎三百匹,钦此!” “臣妾贾史氏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国夫人恭喜了,家里出了个好外孙啊。” “日后,圣人定是会重用的!” 戴权收好圣旨后,走过来双手奉给了贾母,笑着道。 贾母接过圣旨喜笑颜开,道: “哪里,都是圣人垂青,他一个小人儿哪里就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 贾母笑着客气了几句,对着来赖嬷嬷使了个眼色,递上了厚重的茶水费。 戴权也不拒绝,笑着接过,道: “咱家还要去给夏伯爷,看看陛下赐下的宅院,就不在府上叨扰了,告辞!” 说着,戴权一甩右手的拂尘,潇洒地带人离去。 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荣禧堂里的众人,纷纷向贾母道喜。 王熙凤刚从王夫人手里接过管家权,有心奉承一二,娇笑道: “果然是个宝玉,才请回家,就给咱们府上送来了一位伯爷!” 闻言,众人纷纷拊掌点头应和,贾母怀抱着圣旨,念念道: “宝玉,我的宝玉呀!·······” 第二十一章 林妹妹来金陵了 应天府衙。 夏杰一脚踹开府门后,里面商量着怎么向太上皇求情,救应天知府张昌平的百余名读书人,顿时愣住了。 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有不开眼的混不吝,敢来踹应天府衙的大门,是以没将大门闩上,只是轻轻地带拢了,方便一会儿出去太上皇行在请愿。 见到里面盘膝而坐、群情激昂的读书人,夏杰面上的表情一滞,心道:“看来是捅了马蜂窝了,今天是没法善了。” 大周祖制虽严禁举子、秀才等,有功名的读书人议政,但大周民间仍是屡禁不止,读书人时常以诗社和书院的名义,勾结党羽、私自议论朝政得失。 在民间,他们操控舆论,几乎能左右大周朝野文官们,在天下士林中的清誉,士人们谈之色变、畏之如虎。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老油条,夏杰自是知道,这些汉人朝廷读书人的尿性——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力破之,让他们开不了口颠倒黑白。 正当他们还处于惊愕之时,夏杰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力士喝道: “他们就是勾结倭寇,袭击太上皇的白莲教反贼,全部给本官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过!” 裘世安闻令而动,迅速地带着锦衣卫力士出击,将他们团团地包围了起来,绣春刀出鞘就要往他们身上招呼。 看到锦衣卫突然出现,这些读书人中反应快的,还想着与大周朝廷鹰犬作斗争,在大周士林留下清名,以便将来出仕好做官。 没想到,夏杰一上来,就给他们先扣上了一顶反贼的帽子,让他们方寸大乱,瘫倒在地,喃喃地自辩道: “胡说!······” “我等乃是读书人,不是反贼,还请大人明察!” “我等要见太上皇······” ··············· “胡说········你个该死的朝廷鹰犬,汝凭空污我清白,我黄秋生与你拼了。” 说着,那为首之人、名唤“黄秋生”者,赤手空拳、气急败坏地向夏杰冲了过来,妄图同夏杰切磋拳脚功夫。 夏杰冷笑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电闪火花之间黄秋生狗头落地。 一股鲜红的颈血飘得老高,浓郁的腥臭味,渐渐在官厅里弥漫开来,恶臭难闻、令人作呕。 夏杰此举将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吓得不轻,纷纷捂着嘴巴干呕起来,面带恐惧, 难以置信地望着夏杰,心里有些后悔,听信了黄秋生的鼓动,来金陵府衙聚会请愿了。 夏杰一脚踏在黄秋生的尸首上,将带血的绣春刀在他衣襟上来回擦拭干净, 缓缓收刀回鞘,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射出森然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冷哼道: “袭击朝廷命官形同造反,诛灭九族!” “尔等擅自攻打金陵府衙,可是受了此獠的蛊惑?” “若是据实以告,签字画押,本官倒是可以向太上皇禀明实情,不予追究,保留尔等的功名。” “如若不然,尔等就是黄秋生此獠的同党,就地格杀,决不姑息!”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些读书人别看平日里人模狗样、斯斯文文,但卖起自己人来,比谁都要狠毒,夏杰的这一招分化瓦解,很快就奏效了。 那些贫寒出身的读书人,首先就扛不住了,主动低头站出来签字画押。 他们读圣贤书、考科举,本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做人上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功名, 马上就要出仕做官了,哪里会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金陵知府张昌平,平白丢掉大好前程,被污清白而死? 是以,夏杰话音才落下,一个年约三十五六,面阔耳方、背厚腰圆、身材高大、头戴儒冠、身着青布儒衫的中年儒生,躬身向着夏杰拱手道: “启禀大人,晚生贾雨村,本是陪着盐课林老爷来金陵吊丧的,不想在夫子庙游玩之时,” “腰间的银钱被小蟊贼盗取了,特来金陵府衙报案的,并不知黄秋生乃是白莲教匪徒,攻打应天府衙意图谋反之事。” “还请大人明察!” “是啊,大人,我等是来报案的,不是黄秋生此獠的同党,大人明察啊!······” 一时间,本来面色灰白、屎尿齐流的大周士子们,好似看到了既能顾全自己颜面,又能同黄秋生撇开关系的希望,纷纷望着夏杰说,自己是冤枉的,他们是来应天府衙报案的。 “盐课林老爷?是不是名唤‘林如海’?”夏杰瞥了眼贾雨村,心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林妹妹也来金陵城了?” “回大人的话,盐课林老爷乃是神京荣国府的姑爷,确实姓林,讳‘如海’!” 贾雨村偷偷望了眼夏杰,心道:“此子如此年轻就已经官居,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难道他也是荣国府出身不成?这下有救了。” 望了眼被他吓得不轻,苦苦哀求的读书人,夏杰沉吟半晌,沉声道: “你既是来应天府衙报案的,并没有参与白莲教乱党,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就可以离开了。” “你回去禀告林姨夫一声,大周一等义勇子、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晚些时候会去府上拜访林妹妹。” 一不小心顺嘴把心声说出来了,夏杰面不红心不跳连忙改口道: “不!是贾敏姨妈!” 夏杰对着裘世安一招手,道: “让人给这个贾雨村画押,就他放走吧。” 贾雨村在供词上画押后,向着夏杰拱手道谢,侧眸瞥了眼跪地求饶的同侪,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开了,心道: “这个夏爵爷,看来就是外面疯传的勇杀倭寇,为父报仇的新晋大周勋贵了,却原来是荣国府府上的外孙,如此我是得抱好林如海这根大腿了。” 看到贾雨村画押安全离开后,那些吓坏了的读书人叫得更欢了,夏杰满脸嫌弃地一摆手,冷哼道: “我大周锦衣卫一向秉公执法,若尔等真是冤枉的,只是钱财失窃来应天府衙报案,并不知黄秋生此獠攻打应天府衙意图谋反的话,确认供词无误后,签字画押就可以离开了。” “本官自会向太上皇禀明实情,网开一面,还尔等清白!” 第二十二章 出家人了不起啊 说完这句场面话,夏杰拍拍屁股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力士来到了后院。 这时,正有个年约十四五岁,带发修行的女尼,随着几个丫鬟、婆子往外行去,同夏杰等人碰了个正着,惊慌失措地往后躲闪。 夏杰抬眸扫了眼那漂亮女尼,喝道:“你们是何人?” “鬼鬼祟祟地,可是在金陵府衙后宅行咒魇害人?” “大人容禀,我家小姐法名‘妙玉’,自幼体弱多病,在姑苏蟠香寺出家为尼,今次来金陵只是看望一下,多年不见的俗家老爷。” 夏杰指着那容貌绝美的小女尼,板着小脸,故作凶恶地道:“你就是张小姐喽?哼哼……太上皇下旨让本官查抄犯官张昌平家宅,你自然也算在其中!” “大人,大人不可啊!依大周刑律,俗家亲眷犯法,可牵连不到出家人的身上。”那嬷嬷眼看夏杰要对她家小姐动手,当下她挺身而出,挡在了张妙玉的身前,双臂张开像是一只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神色惊慌地道。 “出家人了不起啊?只要犯了大周律例,老子一样抓!” “来人,将他们送到金陵卫驻地后山,让这女尼在我爹墓前念《往生咒》,帮我爹超度一下,让他老人家早日安息,省得不明就里的混账东西说老子不孝!” 夏杰一摆手,自有讨好他的锦衣卫力士上前,将张妙玉、连同她的丫鬟婆子们一起带去,夏刚的墓前念经去了。 “大人,这么做恐怕不妥当,有损您的清誉啊,依卑职之见,不如·······”裘世安望了眼张妙玉不情不愿被迫离去的身影,以为夏杰要对人家姑娘动粗,上前小声劝道。 “清誉个屁!老子是勋贵,又不是寒酸秀才,要个屁的清誉?” “行了,裘世安,少他妈的废话。大周刑律么?本官熟的很,自然让那群狗屁文官没话说!”夏杰踹了裘世安屁股一脚,满不在乎地哼道。 辛辛苦苦地冒着大毒太阳出来抄家,总得捞点好处不是?岂能白给太上皇干活、背黑锅? 正好张妙玉是个出家人,把从张家抄出来的财宝,匀一点在她身上,而后,夏杰来个人才两得,岂不妙哉? “把妙玉法师的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待会儿,本官要亲自给她送过去。” “唉,难为妙玉法师大毒日头底下为我爹超度,他老人家才得以安息,都是儿子不孝啊!” 夏杰对着正在里面抄家的锦衣卫力士,假惺惺地嚎了几嗓子,默默地将张家值钱的好东西,都往张妙玉主仆遗留下的包袱里面装。 这时,裘世安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好宝贝,献宝似的来到夏杰跟前,像做贼一样,一对狭长的三角眼左右瞄了半天,低声道: “大人,卑职在后院佛堂找到了一件好宝贝,可能是妙玉法师留下的,您瞅瞅!” 瞥了眼裘世安从怀中掏出来的金佛,夏杰没好气地道:“是个屁!出家人要那么多真金白银干什么?没得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行了,老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你这就派人给妙玉法师送过去。” “赶紧地,让他们手脚麻利点,轻拿轻放,这都是要登记造册,上交给太上皇他老人家的,谁要是把事办砸了,当心本官革了他的世俸!” 都已经是太平盛世了,黄金哪里有古玩字画值钱?这裘世安眼皮子也太浅了。哼!还想忽悠本官拿这个笨重又占地的金佛,简直不当人子! 说着,夏杰迈着小短腿,又在书房里东瞧瞧西看看,挑了几件小巧别致的古玩,装进了妙玉的小包袱。 负手在后院巡视了一圈,再没有什么好东西入夏杰的法眼后,他让裘世安领人登记造册,准备回行在向太上皇复命去了。 一圈逛下来,看到那些锦衣卫力士兜里鼓鼓攘攘的,夏杰只当没看见了。 让人冒着酷暑办事,总得许人捞点油水不是?哪里能个个都像夏杰心性高洁,视钱财如粪土,有那闲心玩人财两得的把戏?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午时初刻了,在金陵府衙的前后门的封条上,盖上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的官印,夏杰拍拍手,心道:齐活了!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夏杰环抱于胸前,点了点头,道:“回去交旨!” 才转过身来,府衙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平头小老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好不热闹,还真是华夏刁民啊,这看热闹的陋习真是源远流长! 夏杰对着裘世安招招手,他就立马半抽出绣春刀来,横眉瞪眼像个怒目金刚似的,唬退了不少人,硬是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杀出一条道来,供夏杰等人通过。 ………… 那日,倭寇妄图俘虏太上皇的诡计没得逞,还死了首领后,留守在海船上的郑一官,立马开炮阻吓金陵卫兵马,火力掩护倭寇扫荡,位于钟山北麓的金陵行宫。接应满载而归的倭寇登上海船后,郑一官等人驾船顺流扬长而去。 为了能当上这支倭寇的首领,郑一官让人指引倭寇先行撤退到海上等候,自己带着十几个心腹,登上江边早就准备好的渔船,逆江而上来到了金陵码头,靠着一张汉人嘴脸混进了金陵城,伺机截杀夏杰,为倭寇首领——冈村正雄报仇雪恨! 这日,郑一官等人在金陵潜伏多日,终于是打听到了夏杰的行踪,知道他带人去金陵府衙查抄张昌平的家宅,于是就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恭候夏杰等人押着财宝钻进圈套。 时值正午,坐落在金陵城朱雀大街的闻翠居,乃是江南文人雅客汇聚用餐之地,此时已经熙熙攘攘,呼朋唤友热闹不已。 一个身高六尺、五短身材、嘴角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青年,带着几个同样装扮的手下,“噔噔滴”来到了闻翠居二楼一个靠窗的雅间,满脸兴奋地向着一个正对着窗观望的青年鞠躬道: “哈哈······郑君,刚才在城外碰到了一条大鱼,听说是薛家的商队,我顺手就杀光了他们,令人将财宝装在棺材里,运到了咱们在城北的据点。” “等你截杀夏杰狗贼,当上了首领,咱们······” 第二十三章 护着本官先走! “夏杰狗贼来了!” “朝廷的鹰犬来了!” “打他!” ·············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闻翠居正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文人雅客,顿时放下手中的筷子,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窗前,向朱雀大街上张望, 就见夏杰领着锦衣卫力士,满脸骚包得意洋洋地骑着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左顾右盼,押着十几个贴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白底黑字封条的朱漆大木箱子, 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好似新生儿对这个世界很好奇一般。 隐约间听到楼上有人骂自己,夏杰没精打采地循声望过去,正打算呵斥一下,这些咸吃萝卜操淡心的读书人, 不想,夏杰刚昂起脖子手搭凉棚望过去,就瞧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从闻翠居二楼靠窗的雅间伸了出来,迎着明媚的太阳光,闪着淡淡地幽光, 一股浓浓的杀机,瞬间笼罩在夏杰幼小的心灵上,惊得他下意识地滚鞍落马,躲在马肚子侧,转首对着身后毫无察觉的锦衣卫力士,大声吼道: “有刺客,快保护本官先走!本官重重有赏·······” 说时迟,那时快,夏杰话音还未落下,几声“啪啪”轻响过后,他的白色高头大马,不甘心地哀鸣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它漆黑闪亮的马眼,立时流下了绝望的热泪,四蹄死劲地踢腾几下,终是没站起身来,眸子里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见, 它望向夏杰顺势滚落的方向,仰天哀鸣一声后,宽大的马头顿时低垂了下来,走完了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就在高头大马倒下之际,夏杰立时朝着马匹倒塌的方向,顺势踩在马肚子上,用力一蹬,一个懒驴打滚,躲在了街边小吃摊的灶炉下,躲闪着抬眸向枪响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一二、国字脸、嘴角两撇乌黑犹如钢针般矗立的八字须很是惹眼,身着青布儒衫、头戴白色儒冠,粗糙的大手里举着冒着青烟的手铳,正向夏杰这边张望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夏杰迅猛地蹲下身子,掩映在宽厚的灶炉之侧,大喊道: “逆贼就在二楼,他们的火枪重新装填火药和铅弹,至少需要二息的时间。裘世安,你立刻带人冲上去,老子待会儿在太上皇面前给你请功!” 刚才闹市陡然枪响,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立时抱头四散逃开,犹如受惊的小鹿,惊恐乱叫。 街道上到处都是哭喊受惊逃跑之人,将刚排好阵型的锦衣卫力士,冲了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夏杰话音才落下,又是一阵清脆的枪炮轻响,在他身边炸裂开来,木屑横飞,几乎将夏杰的嫩脸都给刮伤了,吓得他蜷缩着小身板,捂着小脑袋一动不敢动。 “郑君,今日怕是不成了,夏杰狗贼躲在炉灶下,咱们的火枪可射不穿。” “小弟在三元里胡同已经备好丧仪,咱们这就混出城去,省得被大周官军抓住了马脚。” “郑君,就算你没有除掉夏杰狗贼,有我田川家的支持,你依然能当上首领!” 郑一官的小舅子——田川一郎,看了眼夏杰躲藏的地方,又见已经有锦衣卫力士沿着屋檐,往闻翠居摸了过来,他拉了一把正举枪装填弹药的郑一官,面色焦急地劝道。 “他们的弹药已经打完了,举弩朝二楼窗户射,死活不论,掩护裘世安冲上去,否则,大家都别想活!” 这么躲下去,迟早会被那个小兔崽子打成马蜂窝,等那群不知名的逆贼火枪射过一轮后,夏杰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头也不敢抬,继续扯着嗓子嚎道。 闻听小舅子之言,郑一官抬头向窗外看去,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弩箭,贴着他的黝黑面皮, 钉在了他身后一个手下的胸腹上,箭矢尾部的羽翼,还在微微地颤抖,抖落一团淡淡的血雾,一股腥甜之味,缓缓在雅间里弥散开来。 瞥了眼身后死不瞑目的蓝衣手下,瞧见他的嘴角汨汨流着鲜血,口鼻微张咕嘟着血色的泡沫,无力地向郑一官的方向伸手指了指,顿时脖子一歪,没了生气, 惊得郑一官面色发白,在大海上从来都是他杀人,并未像今天这样离死亡如此近,郑一官连忙蹲了下来,忽又觉得不妥,伸开双腿、俯低身体趴在地上, 犹自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老脸,递到眼前瞅了瞅, 只见,他的手心里鲜红一片,丝丝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了下来,滴落在淡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滴答”声。 同时,无数的弩箭好似力气用尽了一般,纷纷掉落在郑一官周遭的地板上,啪啪作响。 瞅了眼他身边,同样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小舅子——田川一郎,郑一官一边往外爬,一边吼道: “田川君,都怪这些大周愚蠢的读书人乱叫,否则老子早就射死了夏杰狗贼!真他妈的晦气,快撤,来日方长!” 言毕,郑一官也不管田川一郎有没有听清,他就已经爬到门边,半躬着身子将房门打开,冲了出去,来到闻翠居后院窗边,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落在帐篷上,而后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头也不回地朝着三元里的据点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裘世安艰难地率队,摸上了闻翠居的二楼,分头搜索,在一个靠窗的雅间里,发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谨慎地靠近窗边,向着夏杰躲着的地方,喊道: “大人,逆贼已经撤退了,现在安全了!卑职在二楼靠窗的雅间,发现了一具逆贼的尸首,是咱们北镇抚司刚才发射的箭矢射死的。” 闻听此言,夏杰心里顿时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靠着还在呼呼往外冒着火苗的炉灶,长叹了口气,心道: “哪个挨千刀的狗贼要杀老子?还用上了手铳?你他妈的就不会明刀明枪地么,用得着这么处心积虑地埋伏老子?真是吓死你爹了!” 第二十四章 都死了没有 昨日陪着发酒疯的夏杰,死命灌了不少酒水,翌日日上三竿,张德平才晃晃悠悠地转醒过来,在亲兵的帮衬下,胡乱擦了一把老脸,喝了半碗小米粥暖暖肠胃,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 张德平端起碗筷,晃荡到门边,正准备大声呵斥几句,就看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力士,活生生将一个貌美非常的小女尼,毕恭毕敬地给“请”下了马车,道: “妙玉法师,我们大人说了,让您去后山夏老爷墓前念念经超度一番,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刚才多有得罪了。” 见此,张德平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将手里的白瓷碗搁在了身边的窗台上,连忙上前拱手讨好道: “在下金陵卫千户张德平,原是夏老爷的心腹,昨天才在金陵卫官厅同你家大人喝过酒,夏老爷的衣冠冢,还是在下亲自寻的宝地,就由在下领着诸位前去吧?” 那几个锦衣卫力士送妙玉主仆来金陵卫的时候,夏杰只说,夏刚的墓地在金陵卫后山,并没有说具体在哪,他们正琢磨着抓个舌头过来问问,没想到这就有人主动上前来套近乎,却是省了不少麻烦事儿。 为首的中年锦衣卫力士瞥了眼张德平,神色倨傲,不咸不淡地道:“你既是夏老爷的旧部,又与我们大人相熟,本官暂且信你一回,前头带路去吧。” 张德平满脸兴奋地应了声,唤过几个亲兵,就带着他们一路往后山而去,一边听他们闲聊。 有个年轻的锦衣卫力士说话不妨头,说他们也是倒霉,白白错过了一次发财的好机会,惹得妙玉主仆面上一阵清白,心底将夏杰想得更恶了三分。 张德平听得,夏杰在金陵府衙震慑住了那群胆大包天的江南读书人,心里吃了一惊,他对江南籍读书人的尿性,简直太清楚不过了,典型的给脸不要脸,跟个泼妇一样,遇事就只会撒泼打滚,整天正事不干,尽干些狗屁倒灶、吃酒嫖娼的破事,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不敢人事的畜生。 张德平带兵巡城的时候,没少见过他们干的破事,更没少被他们当面侮辱骂作土丘八,新仇旧恨下,张德平倒想去金陵府衙见识见识,这群腐儒被夏杰整治的憋屈样儿,说不定,他还能顺手发一笔小财。 想到这里,张德平也没心思领着,那锦衣卫力士去后山寻夏刚的墓地。 一个不入流的锦衣卫力士,还是夏杰的手下,岂能同自认为是夏氏心腹的张德平可比的,随手指了个亲兵,带他们去就行了。 也不等那锦衣卫力士回话,张德平哼哧哼哧地召集三个百户所,骑上高头大马急匆匆地往金陵府衙赶去, 才行到朱雀大街附近,就听到前方枪声大作,不久后,街上乱哄哄的一片,尽是惊慌失措四处逃奔的人群,将张德平大军队形冲得七零八落的。 说时迟,那时快,混在人群中的十几个五短身材、一身劲装打扮的粗汉子,神色慌张地朝张德平这边冲了过来,抬手对着他就是几枪,唬得张德平滚鞍下马,立刻躲进了沿街的商铺,任凭那十几个歹人离去,而不敢冒头阻拦半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德平隐约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人,逆贼已经撤退了,现在安全了。” 张德平一手扶着门窗,小心地向街面上张望了半天,见到几个身着青袍、头戴黑色儒冠的读书人,捂着血肉模糊的大腿,在地上仰天凄厉哀嚎,震得人头皮发麻。 吓得张德平猛地转过身来,无力地靠在商铺白色墙壁上,一手抚摸着上下起伏的胸腹,一手紧握着腰间擦得油光锃亮的佩刀,长呼一口浊气,心里一阵后怕,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直到有个心腹小心地摸索到他身边,道:“千户大人,前方发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马,正是夏爵爷带队,在前面闻翠居遭遇歹人截杀,您看咱们······” “夏爵爷遭逆贼袭击?这还了得,晴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逆贼胡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组织人手,立刻随本官前去救援夏爵爷!” 言毕,也不等那心腹回话,张德平一把抽出腰刀,高举着冲了出去,一边大喊道: “夏爵爷,卑职张德平领兵前来救援!” “爵爷勿忧,有我张德平在,逆贼休想伤您分毫!” 张德平听说逆贼撤退了,危险已经消除,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反正说两句好话又不费事,还能在夏杰面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那心腹看得一呆,立马反应过来,学着张德平的样子,大喊着:“千户大人小心,且让卑职在您左右护卫您周全!” 真是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上梁不正,下梁歪。 张德平人未到,声先到,颇有点王熙凤的行事风范。唬得刚刚从炉灶下爬起来的夏杰,差点又蹲了回去,他还以为是那些伏击自己的逆贼,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呢! 待看清来人,夏杰顿时有种杀人的冲动,老子的手下都已经杀退了逆贼,这巡城兵丁才来,难道是事后来打扫卫生的么?怎么就同后世民国的警察一样,黑帮火拼完后,他们才敢走上大街收尾? 只见,张德平冲到夏杰跟前,额头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马上嘘寒问暖,“爵爷,卑职听说您遇到了歹人,立刻就点齐兵马前来救援了,索性没来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刚才真是担心死卑职了,您没什么大碍吧?”一边细心地弹去夏杰身上的尘土,表忠心道。 夏杰瞪了眼在他面前做戏的张德平,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言毕,夏杰一把抽出绣春刀,一边向对面的闻翠居走过去,扫了眼四处躲藏的锦衣卫力士,大声喝道: “都死了没有?没死的跟老子来!” “狗日的,居然敢当街截杀天子亲军,就是把金陵城掘地三尺,也得给老子把那群反贼揪出来!” 第二十五章 江南甄家图谋 弘治二年二月初二日拂晓,收到贾政派家仆送过来的家书,得知荣国府的麒麟儿、贾母的心头肉——贾珠病殁了。 贾敏想到曾经未嫁时,政二哥哥对自己的好,一时悲从心头起,竟在花厅里对着林家账目嘤嘤哭泣了半晌,直到把漂亮的凤眸都哭红肿了。 林如海下衙回来见贾敏这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自是心疼得不得了,将娇俏的贾敏搂入怀中百般劝慰,她才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夫妻二人低声一合计, 就决定带着年方六七岁的小女——林黛玉,星夜从扬州盐道任上,一路舟车劳顿地赶到金陵城,一则祭拜亡父——贾代善,二则参加贾珠入葬金陵贾氏祖茔的葬礼,见见许久未见的娘家人——政二哥哥。 三则,半年前,贾敏才滑落一个快要成型的男胎,心里郁结苦闷,正好来金陵祖地散散心。 弘治二年二月初五日傍晚,林如海一家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先贾政一天赶到了金陵城,入住了金陵城最文雅、最别致的酒楼——闻翠居。 不想,这闻翠居乃是江南甄家的产业, 翌日,江南甄家的家主——甄应嘉,得了闻翠居掌柜的奏报,念在贾、甄两家乃是世交, 林如海又是荣国府的东床快婿,他岂有不尽地主之谊之理? 但,前日倭寇袭扰金陵钟山大周太祖高陵,将钟山西麓的金陵行宫劫掠一空,倭寇离开时又放了一把大火,将它给烧了个干净, 作为金陵城品级最高的官员,甄应嘉主动将自家的宅院让了出来,作为大周朝太上皇的临时行在, 除了甄老夫人并几个女仆,一家人都搬进了闻翠居临时小住。 闻翠居本有三层楼,第一层作为散客食堂、厨房、仓库, 第二层隔断了多个独立的小空间,当作雅间, 仅供文人、墨客、仕子小酌聚会,里面装饰考究,充满了浓郁的诗情画意, 还在入口处的房门上,挂了一个朱漆金字牌匾,写上雅间的名字。 第三层作为客房,供有身份的旅客居住,里面装饰华美,望之令人忘俗。 这日午时初刻,甄应嘉在“茗翠阁”雅间设下两桌酒席,中间用一道翡翠屏风隔开,宴请林如海一家子。 甄家的人丁颇为繁盛,甄应嘉膝下共有三女一子,皆是正室甄夫人所出。 甄家大小姐名唤甄雪琴,嫁给了宁国府三等威烈将军贾珍为妻;甄家二小姐名唤甄雨琴,现嫁与北静郡王水溶为妃。 甄家三小姐名唤甄探琴,年方八岁,待字闺中,尚在家中读书、认字。甄家的独子名唤甄宝玉,月前才在府中过了七岁生日。 年约四旬的甄夫人,风韵犹存,略施粉黛,领着一双儿女在里间同贾敏母女叙话。年纪四十有五的甄应嘉,陪着林如海在外间喝酒、闲谈、相互试探。 原来,这甄应嘉有一胞姐,名唤甄应美者,早年选入宫中为妃,虽身受太上皇宠爱,但却一直未有嫡亲子嗣傍身, 百般求得太上皇恩准,收当时年幼丧母的十三皇子、忠顺亲王张有德为养子,从小将他抱在身边抚养长大,如今已是双十年纪了。 眼见太上皇日渐病愈,收拢军权,四处拉拢大周四王八公开国勋贵一脉,几乎将刚刚登上大位的弘治皇帝给架空了, 是以,张有德暗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双眼眸死死地盯上了,弘治皇帝屁股下坐着的龙椅。 甄太妃自是早已察觉养子的心思,同甄老夫人、胞弟甄应嘉、苏州织造甄应德一商量,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于是,他们就以帮助贾元春成为大周弘治皇帝的妃子为噱头,忽悠贾母和贾政夫妇上当,几乎将荣国府的公中都快掏空了。 作为荣国府的东床快婿,姑苏林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荣国府的连累,贾母也从贾敏的手中借了不少银子,用于运作贾元春为妃之事。 林如海乃是弘治皇帝初登大宝开恩科,而亲取的一甲第三名,钦点探花郎,始授翰林院修编,不一年升兰台寺大夫, 年初时,又升扬州盐道道员,统管江南盐务,是为弘治皇帝的钱袋子,仅次于王子腾的心腹重臣。 林如海倒没阻止贾敏将林家的钱财借给贾母,只当贾母及贾政夫妇运作贾元春进宫为妃,乃是向弘治皇帝靠拢之举,对贾、甄二府私底下的龌龊交易并不知情, 若不然,以林如海的才学和过人的政治智慧,他早就会发现江南甄家、甄太妃、以及忠顺亲王张有德的狼子野心了, 也不至于,将来让贾敏遭了甄家的算计,心力交瘁、羞愧难当、自觉对不起林如海和姑苏林家,而仙逝扬州城了。 在金陵府衙被夏杰放过的贾雨村,惊魂未定地回到了闻翠居,本打算向他的东翁——林如海, 禀报夏杰晚些时候要来拜访贾敏的事儿,顺便同林如海套套近乎,好抱大腿,谋求将来起复做官。 贾雨村找了一圈下来,也没发现林如海的踪影,听得林如海的小厮说,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又名学政,管一省科考之事,被江南读书人视为座师)甄应嘉,在楼下宴请林如海, 贾雨村暗自思量,这是个好机会,天下人皆知甄老夫人乃是太上皇的奶母,现在太上皇就驻跸在甄家,如此进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贾雨村岂可放过? 得到确实消息后,贾雨村匆匆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儒衫,下到了二楼“茗翠阁”的雅间,说明来意后,自有守在门外的林家小厮“嘭嘭”敲响了房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甄应嘉引导林如海,话题就要进入正题的时候,门外骤然响起了敲门声,“老爷,贾雨村先生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给老爷知晓。” 林如海听出正是他的长随——张子墨的声音,连忙将刚刚举起的酒杯,又放回了桌面,满含歉意地看了眼对面的甄应嘉,双手抱拳道: “甄兄,失礼了!” 甄应嘉故作大方地摆摆手,捋了捋颌下的三寸短须,笑道: “无妨,林贤弟请便。” 言毕,甄应嘉就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眸子里一闪而逝的阴狠,被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 第二十六章 林妹妹,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贾雨村进得雅间后,将金陵府衙不堪之事隐去,只说林如海的妻侄——夏杰,待会儿要来拜访贾敏。 消息传到里间贾敏知晓,她也是一阵拧眉细思,怎么也想不起,她在金陵还有个叫夏杰的侄子。 这时,门外枪声大作、惊叫声、喊杀声、怒喝声交织一片,唬得雅间里的贾敏、甄夫人、林黛玉、甄宝玉、甄探琴等人大惊失色,纷纷趴在地上躲了起来。 回想到前日倭寇的所作所为,甄应嘉、林如海顿时面如土色,让门外伺候的小厮都进来,把屋子里的座椅都搬了过来,死死地抵住房门,以防不测。 骤然遇袭,夏杰几乎被气疯了,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力士,冲进了闻翠居二楼雅间,挨个搜查,誓要将袭击他的歹人一网打尽。 搜到“茗翠阁”时,任凭锦衣卫力士怎么叫门,里面的人就是不开,夏杰顿时气急,抽出绣春刀,在房门上一阵猛砍,喝道: “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捉拿反贼,尔等竟敢窝藏贼子,就是反贼的同党,格杀勿论!” 贾雨村听了外边的喊话,强装镇定了地对一旁吓得大惊失色,护着妻儿的林如海道: “大人,外边喊话之人就是夫人的侄儿——夏杰,太上皇亲封的一等义勇男,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贼人怕是已经跑了。” 林如海看了眼怀中的林黛玉和贾敏,见贾敏听了只是摇头,这时,一旁的甄应嘉擦了把老脸上的冷汗,插嘴道: “老夫倒是听说过夏杰此人,此子乃是金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子,原金陵卫指挥使夏德的孙儿,其母唤作贾枚,乃是故荣国公的庶女,确实是尊夫人的侄儿。” “前日,太上皇祭拜高陵时遇倭寇袭扰,他父亲夏刚领兵战死了,尸骨无存。” “此子组织仅有的几十个火枪兵,临危不乱,排成阵列阻敌,救驾有功,被太上皇敕封为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 说到这里,贾敏才想起来她确实有个庶姐,名唤贾枚者, 只是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贾敏早就忘记了荣国府有过这号人,她受贾母影响,自是对庶出姊妹看不上眼,只当贾赦和贾政是姊妹。 确认夏杰是自己人后,林如海和甄应嘉也没再犹豫,唤过小厮门帮忙,将抵住房门的桌子给移开。 气急的夏杰早就被仇恨蒙住了心神,见房门久久不开,飞起一脚踹在已经残破的木门上,里面正打开门闩的小厮,顿时被踹飞了出去, 进得屋里,里面杯盘狼藉,散落一地,女眷们钗发散乱,看到持刀闯入的锦衣卫力士,纷纷惊恐地躲闪。 这时,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厮,指着夏杰怒喝道: “大胆,此乃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大人当面,岂容尔等匹夫放肆,还不给我滚出去!” 紧跟在夏杰身边的张德平自是认得那嚣张小厮,乃是甄应嘉的心腹小厮,名唤李槐者,昨日还在金陵卫官厅喝骂过他。 张德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晨熙,在夏杰耳边小声地将此人的身份,告诉了他。 一个小小的家奴,也敢喝骂大周勋贵,天子亲军?这还得了,传出去夏杰的脸面往哪搁?还怎么在大周官场鬼混?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天子亲军抓捕反贼,岂容你个家奴指手画脚?” 说着,夏杰一刀鞘就拍在了李晨熙颐指气使的老脸上,顿时将他打翻在地,嫩白的脸颊立时肿的老高,嘴角汨汨地流着鲜血。 夏杰还不解气,不断地拿着刀鞘,猛抽李晨熙,痛得他满地打滚哀嚎,向着不远处的甄应嘉爬去。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见夏杰当面痛殴自己的心腹小厮,甄应嘉顿觉颜面尽失,何况这屋子里还有女眷在呢,哪里容得夏杰一个小屁孩放肆? 甄应嘉气得胡子乱颤,指着夏杰喝道:“够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纵然你是大周男爵,岂可当街行凶?” 夏杰好似没听到般,打累了才渐渐地停住手,插着小腰喘了几口粗气,望着地上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李槐,仍是发泄似地再揣了几脚,这才一捋自己散乱的头发,打量一下屋子里的人。 抬眸看见贾雨村也在,夏杰拧眉喝道:“贾雨村,本官刚刚放过你,你就领着逆贼在这里截杀天子亲军,胆大包天行谋逆之举?” 这种灭族的罪名,贾雨村哪里敢认,急道:“大人,晚生哪里敢?此是甄大人宴请扬州盐课林老爷一家,此地并没有逆贼,还请大人明察!” 扬州盐课林老爷?那不就是林如海?夏杰的目光直接掠过林如海,看到一个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靓丽小萝莉,正趴在林如海身旁的中年美妇怀里,嘤嘤地哭泣,时不时地拱着小脑袋,很是可爱。 唉,林妹妹现在小是小了点,好在自己也不大,将就着养养,来个小萝莉养成计划?瞥了眼风韵犹存的贾敏?暗道可惜,你不死,老子在大观园里可没机会泡到林妹妹啊。 见夏杰肆无忌惮地打量妻女,虽明知他是贾敏的侄儿,可林如海还是忍不住不满地哼了声。 夏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绣春刀递给了张德平,来到贾敏的身前,拱手道: “小侄夏杰,见过敏姨妈。” 敷衍地向贾敏行礼后,夏杰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盯着贾敏怀里的小萝莉,面上故作惊叹地道: “这个神仙似的妹妹,我曾在哪里见过,不想却是林妹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夏杰话音才落下,牵着甄夫人衣襟的甄探琴,捂着樱桃小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伸出如青葱般的嫩手指,指着夏杰娇笑道: “好不知羞!不会引用词句,偏爱乱用!” 夏杰抬眸看去,还道是谁编排自己呢,却原来是个顾盼神飞、明眸善睐、神采飞扬的小萝莉呀,姿色倒是可以和神仙似的林妹妹拼个你死我活。 第二十七章 贾政勾结倭寇 正当夏杰想和好妹妹们亲相亲相时,裘世安从隔壁雅间跑了过来,道: “大人,您搞错了,是隔壁雅间,不是这间!” “搞错了?放屁!老子这叫地毯式搜查,不留一点死角。全方位打击逆贼,保护太上皇人身安全!” 刚才,歹人袭击的不是你么?怎地是保护太上皇安全了?裘世安听了夏杰的话儿,一时摸不着头脑。 “查清楚没有,逆贼是往哪里跑的?还有,那个被射死的歹人,身上有什么特征?档里可是穿的尿片?” 夏杰欣赏的眼光不停在林黛玉和甄探琴的脸上移动,直到将两个小姑娘看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将小脸埋在各自母亲的怀里。 封建礼制: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夏杰已经十二岁了,这么盯着人家的闺女看,把屋子里的两个老父亲气得个倒仰, “夏大人,难道你是想在这里办案么?有女眷在此,恐多有不方便之处,既是搞错了,还请快些离去!”甄应嘉气急败坏地胡子乱颤,不满道。 看了眼周围贼眉鼠眼打量里边妇人的金陵卫兵丁,夏杰脸色一冷,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赶紧给老子去抓逆贼,太上皇圣驾就在城中,若是逆贼冲撞了圣人,就是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朝廷砍的。” 众人听了心里一凛,可不是,前几日倭寇惊扰太上皇,金陵不知有多少官员人头落地,想到这里,他们赶紧收回猥琐的目光,退出了雅间,一窝蜂地去找线索。 未几,一个锦衣卫力士来报,“大人,那个被咱们射死的逆贼,果真如大人所说,五短身材,八字胡,档里穿个白色尿片,两个脚拇指处,确有厚重的老茧。” “不好,快去通知城门百户封锁城门,这群人就是前几日在钟山,袭击太上皇的倭寇!”夏杰剑眉一挑,对着张德平喝道。 张德平听了,面上一阵犹豫,道:“爵爷,在来救援您的路上,卑职曾遇到过一伙歹人,他们手持火枪见人就射,往北城门那边跑了。” 北城门靠近长江,那里有个金陵码头,商船和渔船云集,看来倭寇一击没得手,就想撤退到海上躲避风头。 夏杰一边低头思量,一边退出了雅间,看了眼被扒光衣服的逆贼尸首,见他虽留着汉式发髻,但夏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倭人。 没想到,这些倭寇的胆子真大,现在长江沿岸都在戒严抓捕倭寇,他们竟然大模大样地出现在金陵城的闹市区,埋伏天子亲军。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的首领死了,有人想上位,要替他报仇? 夏杰拧眉沉思半晌,总是不得要领,这时,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力士带了个颤颤巍巍的老伯过来,道: “启禀大人,卑职沿街打听消息时,这位老伯说,曾经有人在他们家的棺材铺里,买过棺材,从面相和身量来看,同袭击我等的歹人很是相像。” “卑职以为,那群倭寇十有八九,会伪装成送丧的人,偷偷潜出城去。” 倭寇骤然袭击钟山,附近确实有不少无辜的平民被倭寇所杀,这几日,金陵城各处城门,每天进出十几口棺材。送葬的队伍,几乎阻塞了城门。 夏杰抬眸瞥了眼老伯,转首对跟在身边的张德平道:“给他一百两银子!” 言毕,夏杰让人将倭寇尸首运回太上皇行在,就领着剩余的锦衣卫力士,往北城门匆匆赶去。 望着夏杰离去的背影,张德平心里一阵骂娘,他都快成夏杰的钱袋子了。依依不舍地从衣兜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递到那吓得不轻的老伯手中,面色不善地道: “本官若是发现,你给的是假情报,误导了爵爷,小心你的狗头!” “小老儿不敢,大人饶命,这银子小老儿不要就是了。”那老伯听了,唬得跪了下来,磕头道。 金陵北城码头。 却说贾政和贾琏扶着贾珠的灵柩,沿着渭水、洛水、淮河、京杭大运河、扬子江, 船行到金陵城码头时已是正午。此行他们虽绕了不少路,却方便了不少,一路顺遂。 让贾琏带着几个仆人,先去金陵城中贾家老宅安顿好一切后,贾政硬挤了几滴老泪出来, 故作哀伤地走在队伍前面,降降地来到了金陵北城门,迎头和一伙出城的送丧队伍搅合到了一起,一时间混作一团,彼此分不清了。 这时,一个少年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倒提丈二乌黑斩马刀,带领一大群锦衣卫力士追赶了上来,大喝道: “倭寇,休想跑出我的五指山!” 立时,城门口混乱一片,根本没法通行,夏杰只得喝令锦衣卫力士,先清理混乱的北城门,再做打算。 一个年约三十三四、身着淡蓝色儒衫、头戴黑色儒冠、腰缠麻绳的中年男人,死死地护着身后的朱漆棺材,道: “放肆!” “纵然尔等是锦衣卫,光天化日下,岂可对死者无礼!” “死者?笑话!依本官看来,这棺材里面藏的定是倭寇劫掠的财宝!” 今天早上,夏杰将江南儒生得罪了个遍,也不怕再多得罪个把,骑马过来,用马鞭指着贾政道。 “来人,给老子开棺!” 言毕,几个锦衣卫力士将贾政拖开,就用绣春刀插在棺材缝隙里,将棺材板给撬开了。 只见,里面堆满了金锭、银锭、玛瑙、翡翠、玉石、金银首饰,迎着太阳光,闪着耀眼的珠光宝气,晃得人半天睁不开眼来。 不理周围的人如何惊叹,夏杰冷笑道: “你不是说,棺材里面是你儿子的尸首么?怎么棺材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来人,将这个勾结倭寇的腐儒,给本官抓起来,带回去严刑拷打,逼问同党!” 有这一棺材财宝、一个倭寇尸首,夏杰终于可以向太上皇交差,睡个好觉了。 见锦衣卫力士要上前抓他,贾政死命挣扎着,一边大声嚷嚷道: “胡说!” “本官乃是故荣国公之子、朝廷命官、工部主事贾政,岂会勾结倭寇?” “这珠宝定是刚才那伙贼人的!” “你身为锦衣卫百户,天子亲军,岂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本官定要向朝廷,告你个······” 第二十八章 张德平乐滋滋背黑锅 还没等贾政嚷嚷完,一双臭袜子就塞在了他的口中,几乎将他当场熏死过去,被锦衣卫力士反剪双臂压倒在地,连着跟在他身边的荣国府仆人都是这个待遇。 贾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贾政这个二愣子在,夏杰就不怕荣国府不屈服了。 贾政也是倒霉,早不进城,晚不进城,偏偏这个时间点来到金陵城,还同倭寇伪装的送丧队伍搅合在一起,又被锦衣卫力士查获棺材里装的都是财宝,这下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理贾政如何挣扎,夏杰冷笑着瞥了眼,一挥手,自有锦衣卫力士将他押往太上皇行在交差。 而夏杰继续领着剩下的锦衣卫力士,马不停蹄地往金陵码头赶来,尽管他知道追上倭寇的希望很渺茫了,但夏杰也得做做样子,省得别人说三道四,批评他办事不认真,做戏做全套嘛,反正又不费事,也没危险。 望着面前辽阔的扬子江江面,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夏杰不由得诗兴大发,好想赋诗一首,以抒心中感慨悲歌之意。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夏杰一曲《临江仙》唱罢,正在自我感动之时,紧跟夏杰而来的张德平击掌谄媚道: “爵爷真是好文采,此等诗词就是卑职这个大老粗听了,也是激情澎湃,比那些个自以为是的江南书生强多了。” 文抄公也算好文采?看来你还真不是自谦,确实是个大老粗! 夏杰侧眸瞥了眼张德平,心里一阵好笑,道: “这一带你们金陵卫熟悉的很,本官就不越俎代庖了,就由你统领高陵卫的兵丁,去码头查找倭寇的线索。” “若是有所收获,本官明儿也好在太上皇面前为你请功!” 张德平听了心下大喜,还以为夏杰是要抬举他,连忙欣喜地应了声,就带着高陵卫三百兵丁,将忙碌的金陵码头闹得鸡飞狗跳。 夏杰冷眼看着这一切,等着明日张德平被文官弹劾的好消息。 这伙倭寇行事老辣,哪里会留下把柄等张德平去抓,夏杰早就想到了,他追赶到金陵码头,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看到面前繁忙的金陵码头,夏杰和锦衣卫不想背上扰乱民生的黑锅,只得让不知情的张德平带着金陵卫的兵丁上了。 反正,张德平也是间接害死夏刚的凶手之一,夏杰这么做,也算是替便宜老爹出口恶气了。 虽是初秋时节,暑气旺盛,但傍晚时,烘烤大地一日的太阳已经挂在山头上,渐渐西落,早就没了灼灼烈日的威势, 江边风浪大,夏杰紧了紧薄薄的飞鱼服,暗自晦气。这时,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就来到夏杰跟前,飞身下马道: “启禀大人,太上皇口谕,招您去行在回话。” 夏杰看了眼来人,却是他正午派去太上皇行在复命的裘世安。 没有最晦气,只有更晦气,夏杰本打算在这里挨下时间,好直接下班回家,没想到,太上皇突然派人令他去加班, 唉,二十一世界的资本家,都没太上皇这么恶心,居然让救命恩人无偿加班! 夏杰细细问了裘世安一些别后之事,以便有个心里准备,省得到时候不小心翻车,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不仅无功,反而有过,这就不美了。 瞥了眼被张德平搞得人仰马翻的金陵码头,夏杰心里为张德平默哀片刻,就领着锦衣卫力士往太上皇行在而去。 太上皇行在。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臻禧堂外面廊柱上挂满了红色的宫灯,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晃,红色的点点光芒,在周围斑驳的绿墙上,晕出一圈圈好看的光影。 内里十几根幼儿手臂粗的大红描龙高烛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将臻禧堂照的仿若白昼一般,不辨黑夜。 太上皇喝过夏守忠亲自煎熬的汤药后,面色渐渐地变得红润起来,精气神比昨日好上了不少,他的话也变多了,拉着夏守忠唠嗑道: “朕果然没看错他,上任第一天,就帮朕收拾了江南学子,查抄了金陵知府张昌平,还抓到了那天犯驾的倭寇。” “更是将荣国府的贾政,牵连到了此案中,” “要不了多久,荣国府就会倒向朕,那一营人马,也会重新回到朕的手中。” 夏守忠听了,也不知该是叹夏杰运气好,还是说十二岁的夏杰就是个神童,竟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了太上皇的心思,顺便帮太上皇抓住了贾政的错处,逼荣国府倒戈。 “都是太上皇慧眼识英才,夏杰才有发挥才能的机会!” 太上皇瞥了眼夏守忠,嘴角带笑地道:“哈哈······朕是伯乐,夏杰就是那匹千里马。” “没想到,朕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成就这番美谈!” 这时,伺候在门外的李尽忠小碎步进来,躬身禀报道: “启禀太上皇,夏杰殿外求见。” 太上皇听了,面上一喜,道:“他来的还挺快!” “去!” “传夏杰觐见。” 李尽忠躬身应了声,小碎步退出大殿,将等在外面的夏杰,给迎了进来。 夏杰小心地跟在李尽忠的身后,目不斜视,屏住呼吸,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四处打量,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老实地趴在地上,等待太上皇的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杰的膝盖都跪麻了,才听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悠悠地在耳边响起,“你就是夏杰?”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夏杰无力吐槽太上皇,这不明摆着么?我不是夏杰,还能是谁?你又不是神棍,怎知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 不过,夏杰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仍是恭敬无比,顺从地将自己的小脸仰了起来,好让半躺在床榻上的太上皇,看得更清楚些。 良久,才听太上皇轻叹道:“果然是贾代善的外孙,性格和长相,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日,你就不用当值了,权且好生休息一日。” “去吧!” 不是吧,老子心急火燎地赶来,你就给老子说这个?不赏赐个千八百两银子,好歹给个辛苦费什么的啊,就只放一天假? 第二十九章 贾家办丧事 夏杰来吃席 却说林、甄聚会被歹人和夏杰,先后打搅了雅兴,再也没法深入话题, 眼看天色已近未时初刻,料想贾政扶灵必已到贾家老宅,林如海整理好仪容后,就拱手向甄应嘉告辞。 陪同贾敏和林黛玉,回到客房梳理妆容后,申时二刻,林如海先后扶着妻女坐上青帷马车,就往贾家老宅赶去。 来到贾家老宅时已是申时末刻,只见,贾家老宅前车水马龙,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林如海排队等了半天,马车才来到正门口,扶着贾敏和林黛玉下得马车,就见在门外迎客的贾琏抢步上前作揖,道: “侄儿贾琏,见过姑父、姑母。” 贾敏听了微微颔首致意,娇声道:“你二叔可扶灵到了?快带我去见他。” 好几年未见娘家人,贾敏心里有些激动,虽面上掩饰的很好,言语间却是暴露了。 贾琏听了只得告罪道:“在金陵码头下船后,二老爷让小侄先行来老宅打理妥当了,他才好扶珠大哥的灵柩前来。” 贾琏手搭凉棚,看了眼远处的天色,接着说道:“侄儿已经派小厮去码头接二老爷了,看这天色,二老爷应该快到了。” 贾敏听了,微微点了点玉首,心里有些失落没有马上见到政二哥哥,但见后宅没个女眷打理,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于是,作为荣国府女儿的贾敏就带着林黛玉,去后院帮着接待前来吊丧的女眷,林如海就留在前厅,帮着招呼一众男宾。 华灯初上时分,迎完宾客的贾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前厅,接过心腹小厮——昭儿,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几口。 才放下茶盏,林如海面带憔色地走了过来,道: “琏哥儿,你二叔还没到?这可怎么是好?” “家里的亲朋早就到了,只是用茶点垫肚,现在尚未用晚膳,这样太失礼了。” “我看这样吧,先上酒菜,让亲朋们都吃好、喝好,你看如何?” 贾琏成亲才两个月不到,年轻不知事,光是在门前迎客,已是将他累得半死,见林如海主动帮着操持,自无不可,喊过老宅管家林之孝,让他直接听林如海吩咐,不必回自己。 林之孝本是荣国府的世仆,可是荣国公贾代善薨逝后,荣国府内宅就被贾母带来的陪房把持, 没了他的位子,只得回到金陵老宅当个清闲总管,打理老宅和贾氏祖茔,以及几千亩祭田,一身理家本事没了用武之地。 他听得府中是二房王夫人掌家了,正想借着贾政扶灵南下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让贾政看看自己管家的才能,以便提携自己,早日脱离苦海,回到神京荣国府去。 可,看到前、后院闹得乱哄哄的,一时间,林之孝一颗壮志雄心顿时坠落谷底。 见贾琏吩咐,林之孝立马应了声,让林之孝家的领着丫鬟去后院上菜,自己留在前院带着小厮听林如海招呼,开席招待男宾。 贾敏在后院招待诸如金陵李家寡婶尤氏、李纹、李绮,金陵薛家的王氏、薛宝钗、薛蟠、薛蝌、薛宝琴, 姑苏邢家的张氏、邢岫烟;金陵王家的刘氏,金陵傅家的傅秋芳等,同荣国府交好的金陵官宦的女眷。 贾敏见后院管事林之孝家的领着丫鬟上菜开席了,自觉定是二哥哥贾政扶灵回来了,忙唤来林之孝家的,问道: “可是二老爷到了?” 林之孝家的面带难色地看了眼贾敏,吞吞吐吐地回道: “回姑太太的话,二老爷还未到,前头乱哄哄的,姑老爷和琏二爷就决定先开席,一边派小斯去码头看看情况。” 贾敏听了,轻点臻首,挥退了林之孝家的,心里担忧着贾政,深怕他遇到了那伙出城的倭寇,出了意外。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时,贾琏派去接贾政的小厮回到前院,气喘吁吁地向着贾琏道: “琏二爷,不好了,二老爷被锦衣卫的人抓走了。” “说是,二老爷勾结倭寇,还被当场查获了一棺材的财宝。” 贾琏听了心里大惊,明明棺材里是贾珠的尸首,还是他亲手敲的棺钉,怎么就变成了财宝了?还被锦衣卫的人抓了个正着? 一旁的林如海听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捋着颌下的三寸短须,低头沉吟半晌,叹道: “难道二内兄进城的时候,同那伙倭寇碰了个正着,被夏杰的人阴错阳差地给抓了?” 贾琏听得林如海如此说,以为他定是知道其中的内情,忙躬身问道: “姑父,这夏杰乃是何人,小侄并未听说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怎地抓了咱们府上的二老爷?” 林如海抬眸看了眼贾琏,俱将前事以告, 贾琏听了,一时目瞪口呆,他也对府里的这位姑妈没半点映象,更不知道他在金陵,还有位名唤“夏杰”的表弟。 如真是夏杰的人抓了贾政,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贾琏忙腆着小脸,央求林如海去找夏杰说情,将贾政放出来。 正当林如海拧眉捋着颌下短须,不知该如何婉拒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厮,面色焦急地道: “琏二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大队锦衣卫,领头的自称是府上表少爷,也不待小的们进来通报,他就领人闯了进来。” “小的······” 小厮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林姨夫也不等等小侄,害得小侄一顿好找!我敏姨妈和林妹妹,可都来了?快带小侄去见见!” “正午时,小侄公务繁忙,多有不便,又怕打搅了您和甄大人的聚会,还没来得及同林妹妹亲香亲香,叙叙兄妹之情呢。” 林如海循声望去,见领头之人不是夏杰,还能是谁? 原来,夏杰从太上皇的行在出来,淋着寒风、肚中空空,想到贾家办丧事,他正好赶来吃席,顺便见见林妹妹,说不定还能见到宝钗妹妹。 想到这里,夏杰心头一喜,就带着裘世安以及他那队锦衣卫力士,跑到贾家老宅吃席。 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抄贾家的呢! 第三十章 撑场面 会群钗 见到大队锦衣卫到来,贾家老宅前厅里在宴饮的宾客,顿时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夏杰小嘴微抿,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大步流星地来到林如海跟前,嬉笑着作揖,道: “小侄夏杰,见过林姨夫。” 敷衍地向林如海行礼后,夏杰抬起头来向内宅里张望,问道:“敏姨妈带着林妹妹可是在后院?” 收回目光,夏杰面上故作忧愁地叹道:“唉,我外祖家家大业的,可就是没得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女主人,招待这些金陵仕宦女眷,倒是苦了敏姨妈了。” 抬头深情地望着面前的林如海,夏杰面带关心,接着道: “先前,小侄见敏姨妈面色不好,想是她病体尚未痊愈。既如此,小侄这就去后院帮衬点敏姨妈,省得她累着了,又惹得林姨夫心疼了。” “那么前院之事,就交给林姨夫和琏表哥照应了。” 夏杰转首看向一边傻愣着的贾琏,道:“喔,对了,我那些兄弟,琏表哥可得招呼好了,他们都是太上皇跟前伺候的贵人。” “小弟特意带他们来,给政二舅撑场面的,琏表哥可别慢待了,好酒好肉尽管上,他们明日不用上职的。” 言毕,夏杰也不待他们回话,冲着身后的锦衣卫力士摆摆手,就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小跑去了贾家的内宅。 只留下林如海和贾琏两个在风中凌乱,都快忘记了:派去码头接贾政的小厮刚刚来报,说:贾政一众就是夏杰派人抓的了。 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前院,林如海和贾琏互望一眼,眸子里尽是无奈,正主被抓,这丧礼还怎么办? 前厅之事,自有小丫鬟向贾敏禀报了,贾敏拧眉思量时,就见门外一个俊朗少年向自己走来,见礼道: “小侄夏杰,见过敏姨妈。” “听林姨夫说,敏姨妈一个人在内宅操持,怕您忙不过来,特派小侄过来帮衬一二。” 略微躬身向贾敏行礼后,夏杰立刻直起身来,抬眸左右打量,见林黛玉就在隔壁桌,同一众粉雕玉琢的小姐妹,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 夏杰向着不远处的林黛玉嘻嘻一笑,挥手致意,羞得她立刻低下头去,一双嫩白的小手,死劲地绞着手中的粉红手绢儿。 转首对贾敏道:“敏姨妈,小侄这就去隔壁桌,帮着林妹妹招呼这些小姐妹了,别的小侄也不会,您看着办吧,有事唤小侄一声即可。” 前院都乱成一锅粥了,后院可不能乱! 要不然,传出去外人该怎么看待荣国府?以后开国勋贵、仕宦名家,又怎敢同贾家结亲?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半晌,贾敏玉手扶额回过神来,就瞥见夏杰不知从哪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林黛玉的身旁。 贾敏心中轻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孽缘啊!一招手让丫鬟、婆子们守好门户,不许外男踏进后院一步,就是天塌了也不行! 贾敏心底暗暗发狠,誓要守护好,这些金陵官宦人家女眷的名节! 嘱咐完守门的丫鬟、婆子后,贾敏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继续招待一众金陵官宦的夫人。 薛姨妈侧眸瞥了眼,隔壁桌身着飞鱼服谈笑风生的夏杰,转首对贾敏笑道: “林夫人,刚才那半大小子是谁呀?小妹看他穿了一身飞鱼服,又挂着北镇抚司百户的腰牌。” “看他的面相,脸嫩的很,顶多十来岁的样子,年纪轻轻就是锦衣卫百户了,可了不得啊!” 闻言,同桌的女眷都向贾敏望了过来,官宦人家夫人之间的交际,就是当红娘、做月老,看到有前途的小公子,就想招到自己家做女婿,两家强强联合。 贾敏侧眸看了眼夏杰,心里有些复杂,笑道:“他呀,是我娘家姐姐的儿子,名唤‘夏杰’,今年才十二三岁年纪,前些日子,救驾有功,被太上皇敕封为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 “刚才,他忙着去抓倭寇余孽了,故而来得晚了些。” “待会儿,小妹定会让他,过来给诸位姐妹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听说夏杰是朝廷新晋勋贵,才十二三岁年纪,想来他定是未婚配了,诸位金陵官宦夫人眸子里,顿时闪烁着像狼一样深沉的目光,变着花样地奉承贾敏,几乎将夏杰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夏杰世代单传,月前才过完十二岁生日,至今尚未婚配,现住金陵卫驻地佥事公房;母亲贾枚,乃是故荣国公贾代善的庶女,早逝; 父亲夏刚,乃是金陵卫指挥使佥事,前几日战死在钟山了;祖父夏德,乃是荣国府门下之人,故金陵卫指挥使。 女儿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上面没有婆婆立规矩,中间没有妯娌使绊子,真是绝好的联姻对象啊。 才搬过小凳子坐在林妹妹身边,夏杰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般,身上很不舒服,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看着林妹妹的份上,夏杰决定忍了。 只见,夏杰腆着小脸,拉着林妹妹嫩滑的小手,厚着脸皮道: “好妹妹,咱们同一个外祖父,我只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了。” “今日正午,哥哥我忙于公事,咱们匆匆见过后,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就分别了。” “没想到在这里,咱们兄妹又重逢了,今日,哥哥我定要同你大醉一场,以抒我心中畅快之意。” 抬眸扫了眼同桌的诸位好看的小姐姐,夏杰话锋一转,柔声道: “这些姐姐妹妹,林妹妹可都认得?快给哥哥介绍介绍,我也好替你敬她们一杯。” “刚才,听敏姨妈说:林妹妹你自小身子骨弱,让我多照顾你呢。” 林黛玉听了心下感动,她自小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也没个亲哥哥、亲弟弟扶持,一同吃喝、一同睡、一同起、一同玩耍的,骤然得了这个知冷暖、年岁相差不大的表哥,觉得很是亲近。 林黛玉依言,语气轻柔地一一向夏杰,介绍了同桌的小姐妹,诸如:薛宝钗、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傅秋芳,还有在闻翠居“嘲笑”过夏杰的甄探琴。 夏杰一一同她们见礼,心里美滋滋的,他可是先大宝脸一步,和这些还是花骨朵的金陵金钗亲香亲香。 一时间,夏杰情难自已,拉着林妹妹的小手,向她们吹嘘自己的本事。 讲些奇闻异事,引得她们漂亮的眸子里异彩连连,小脸激动得面红耳赤,不知不觉地,夏杰就同身边刚认识的宝钗妹妹,多喝了几盅。 第三十一章 表少爷也是爷嘛! 翌日, 红彤彤的太阳,像个调皮的小男孩,时而躲进棉花状的云团里,时而蹦出来, 透过软烟罗糊就的纱窗,洒下淡淡金辉,不断地在一张白皙的脸蛋上,画着各种形状的图案。 好似他的动静太大了,惊醒了这张脸蛋的主人。 只见,他从淡绿色的锦被里,自然地伸出粗糙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哼唧一声,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纱帐,他隐约听到外间有个小丫鬟道: “红玉姐,那人真是咱们府上的表少爷么?” 那名名唤红玉的丫鬟,瞪了她一眼,向着里间小心地瞅了瞅,见罗汉拔步床上的少年,仍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伸出青葱般的玉指竖在樱唇边,轻声道: “五儿,你要死了!” “刚才那么大声干什么?万一吵醒了表少爷,可如何是好?” 名唤红玉的丫鬟,本名林红玉,乃是林之孝的女儿,今年十二三岁年纪。 昨日,林之孝见夏杰生的风流倜傥,又是朝廷新晋勋贵,且是府上的表少爷,得知他身边没有服侍的丫鬟,想到自己有一女,也是到了服侍人的年纪,总是跟着自己在贾家老宅待着,未免埋没了这副人才。 是以,林之孝同媳妇一商量,就派了女儿——林红玉,来东厢房里照料夏杰,好谋个出路。 聪明灵巧的林红玉,自是知道父母的心意,也觉得夏杰那儿是个好去处,就拉着自己的手帕交——后房厨役柳嫂子的女儿——柳五儿,一起来夏杰房里伺候。 原本柳嫂子是不愿意的,她觉得:凭着柳五儿娇媚的容颜,定是能去府上爷们身边伺候的, 他日,若是柳五儿得了爷们的宠幸,收入房中做个姨娘,将来说不定能拉扯拉扯,家里的几个兄弟, 但是架不住林之孝的指派,柳嫂子只得不情不愿地,送了柳五儿过来夏杰房里伺候。 柳五儿虽生的风流灵巧,但一直在贾家老宅后院打转,受柳嫂子的影响不小,也觉得去府上爷们身边伺候更有前途,心里替林红玉抱不平道: “林叔也真是的!就算是府上的表少爷,哪里又及得上府里正经少爷精贵?” “姐姐,依小妹之见······” “依你之见如何?”夏杰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小丫头说:他不如荣国府的那群草包精贵,顿时就气炸了,掂着脚尖就来到她的身后,满脸促狭地问道。 “呀!”骤然听到后面有个陌生的男声传来,柳五儿立时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奶猫,惊呼出声,躲在了林红玉的身后不敢露头。 夏杰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林红玉心里也是吃惊不小,意识到自己刚才,并没说过什么不合适的话,一颗怦怦直跳的芳心,才渐渐平静下来,面上带笑,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奴婢林红玉,见过表少爷!” 林红玉?夏杰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心道:“她不是林之孝的女儿么?初时送进贾宝玉的房里,后因聪明灵巧,被王熙凤看上,收为干女儿,在跟前听用。” 想到这里,夏杰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生的杏眼、桃腮、瓜子脸、肌肤白皙,倒是个好相貌。 “起来了吧。” “爷渴的紧,去个爷倒碗茶吃。” 昨日,夏杰见了诸位妹妹,心里一高兴,就多吃了几杯水酒,喝得稀里糊涂的,连睡在哪儿也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难猜,定是贾家老宅无疑。 见有丫鬟服侍,夏杰也懒得自己动手脚了,吃茶、洗漱,皆是由林红玉、柳五儿伺候着,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儿,闻着淡淡的女儿幽香,享受她们的细心服侍,夏杰心里舒畅了不少。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夏杰都有点喜欢上,这腐朽堕落的封建贵族奢靡生活了。 洗漱完后,林红玉羞红着小脸蛋,引着夏杰来到了前院花厅用早膳, 才进得花厅,里面林如海、贾琏等人已是用过了早饭,在前厅用茶,低声商量着什么,见夏杰进来,他们纷纷起身望了过来。 贾琏抢步上前,拉着夏杰的胳膊,笑道: “夏表弟,你可是来了。我和林姑父等你半天了,昨日睡得可好?” 转首对一旁伺候的林之孝,吩咐道:“快让人将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来。”一边拉着夏杰坐了下来。 见林如海也在,夏杰哪里就能这么坐下来?他又没有龙阳之好,可不喜欢和浑身脂粉味的男人勾肩搭背,夏杰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对着林如海行礼道: “小侄见过林姨夫。” 林如海见了,微微颔首,笑道:“不必多礼了,快用膳吧。” 这时,一队年轻的丫鬟,手提精美的朱漆食盒鱼贯而入,在楠木餐桌前围成了一个圈,慢慢次第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菜香瞬间逸散开来,引得夏杰的肚子一阵呱呱乱叫。 昨日宴席,夏杰光顾着同一众小姐姐吹嘘了,饭菜没吃上两口,水酒倒是喝了不少,现在早就腹中饥渴,五脏庙闹革命了。 还未等那为首的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着水蓝色纱衣的漂亮丫鬟,将饭菜都端上桌,夏杰就自己从食盒中,取出银筷子,站在桌边,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美味佳肴,夏杰只觉小肚子不够用,红烧熊掌、乌鸡野山参汤、海鲜粥、清蒸桂花鱼,爆炒鹿肉······等等不一而足。 一刻钟后,夏杰风卷残云地用罢早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挺起的小肚子,望着面前餐桌上的杯盘狼藉,在心底批判着荣国府的奢靡: 太奢侈了,难怪脂粉堆里的英雄——王熙凤掌家时,荣国府要靠典卖家当和她的嫁妆补贴呢! 还有没有?午膳照着这样,再来一次! 上下两辈子,夏杰都没吃到过这样的美味,真真的原生态啊!没有农药残留,还有熊掌,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原大地,这样的好东西,简直想都不敢想! “表少爷,请用茶。”林红玉见夏杰用完早膳后,端起托盘中的白瓷茶盏,莲步轻移来到夏杰身边,递了过来道。 接过茶盏后,夏杰微微抿了一小口,神色淡然一笑,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三十二章 搂草打兔子,可不能白哭了。 见夏杰已是用罢早膳,林如海抚须沉吟半晌,道: “贤侄,我听说锦衣卫力士,把你政二舅抓了,不知可有此事?” 夏杰放下手里的茶盏,扫了眼朝他焦急地望过来的贾琏,抿嘴一笑,道: “昨天,小侄只是奉太上皇的令旨,去抄犯官张昌平的家,其他的就不属小侄分内之事了。” 林如海听了直皱眉头,他们已经派人已经打听清楚了,贾政就是夏杰麾下的锦衣卫力士抓的,如今,人就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昨天晚上散席之后,贾敏骤然听得此事,已是忧惧得病倒,旧疾发作,林黛玉在床前侍疾,好好的一家人,就是因为此事,闹得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如今,贾琏成亲才一个多月,年轻不知事,贾家老宅连个能做主的爷们也没有。 贾政被抓、贾珠的尸首消失不见,荣国府的丧事办得狼狈不堪,快成金陵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夏杰神色轻松地扫了眼,低头沉吟不语的林如海,道: “林姨夫,说到这里,小侄倒是记起了一件事儿。” 林如海抬眸好奇地望了过来,他还以为夏杰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说呢。 “昨日,小侄在查抄张昌平的家时,发现他的女儿幼时就在蟠香寺出家为尼,法号‘妙玉’。” “想着我爹战死沙场,头七尚未过,虽然我等武将马革裹尸、戴孝出征是为美谈,可独自一人时,小侄仍是难掩心下哀伤,就请了妙玉法师,去我爹的衣冠冢前超度一番,让他老人家可以早升极乐。” 林如海和贾琏听了,顿觉大失所望,他们还以夏杰是要讲,关于贾政的事儿,谁想要听你爹死不死的? 夏杰好似对林如海和贾琏面上的不愉一无所觉,继续兴致勃勃地道: “听我爹说,我娘和敏姨妈,在荣国府做姑娘时,相亲相爱处得很是要好,她们曾当着外祖母的面指腹为婚,若是生了儿女,定是要做亲家的。” “如今,小侄已满十岁,林妹妹也快六岁了,正是说亲的好年纪。” “不如,咱们两家这就将,我和林妹妹的亲事给定下来。两家交换婚书,小侄也好去我爹娘的墓前,告知他们二老一声,让他们二老可以早点安息。” “唉,爹娘,都是儿子不孝啊,让您二老费心了。” 言毕,夏杰竟是装模装样地,趴在桌子上嚎啕痛哭起来,只是眼眶里没半滴眼泪,一个劲地干嚎,心道: “林如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太上皇和弘治皇帝斗法,想要收服荣国府,拿回京营三营的兵权,要将弘治皇帝给架空。” “现在,老子误打误撞地将,贾政陷进倭寇犯驾的大案中,太上皇正好借机一举拿下荣国府,收回三营兵权。如此良机,太上皇岂会放过?” “现在,你想让我和麾下的锦衣卫力士改供词,老子不仅功劳到手的功劳飞了,而且还会被太上皇记恨。” “林如海,你竟敢欺老子年幼算计我?那老子就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将你的独女——林黛玉给娶过来。哼哼······” 林如海听了,顿时目瞪口呆,他可从来没听贾敏提起过,林、夏两家要结亲的事儿啊。 他拧眉看了眼伤心嚎啕大哭的夏杰,林如海才发现,夏杰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懵懂少年,这里边的事儿,哪里是他一个小屁孩能懂的?心下不禁摇头苦笑。 贾琏瞅见夏杰这副伤心形景,只得走过来,耐着性子劝慰夏杰,左右不过是:放心,老太太定会替他做主,之类的好听话儿。 夏杰嚎啕半天,也不见林如海立时拍板,让林妹妹同他定亲,一时顿觉无趣,假装擦了擦眼泪,坐起身来拉着贾琏的胳膊,哼哼唧唧地道: “琏二哥,如今我一个人独居在父亲大人的公房,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了,小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金陵卫的人给赶出来呢。” “在金陵城,小弟早已没了亲近的长辈依靠,只得腆着老脸,向琏表哥支取个千八百两银子,在金陵城买个二进出的小院子栖身。” “太上皇也发话了,让外祖母抚养小弟到成年,琏表哥定是不会拒绝的,对吧?” 夏杰眸光湛然地望着贾琏,心道:“既然向林如海讨不到林妹妹做老婆,那就只能向你要银子了。总得捞点实惠在手,岂可干嚎一场?” 贾琏听了一时感慨万千,点了点头道: “夏表弟,我也听说了夏姑父的事,心里甚是难过。” “现在家里正在办丧事、二老爷又被锦衣卫的人抓去了,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刚才是为兄考虑不周了,我这就让人去账房,代老太太先支取一千两白银子给你使用。” 说着,贾琏招过林之孝,让他派人立刻去账房支取一千两白银过来。 贾琏本想拉着夏杰叙叙兄弟情的,可夏杰那有闲工夫听他扯淡?无意中瞥了眼身边的林红玉,计上心头,苦着小脸道: “琏二哥,小弟还没丫鬟服侍呢,要不就将林红玉、柳五儿过在小弟名下,也省得外祖母操心。” 贾琏听了低头想了想,反正夏杰回京了,是要住在荣国府的,老太太早晚会给他配上丫鬟、小厮,既然他喜欢,暂且依他就是了。 念及至此,贾琏拉着夏杰的小手,道: “都依你!” 唤过林之孝家的,就将林红玉、柳五儿的卖身契,交给了夏杰。 夏杰一把接过,看了看,抿嘴一笑,就塞进了衣兜,笑着道: “琏表哥果然办事利落,以后有机会,小弟定会在太上皇面前举荐一二,替你谋个一官半职。” 听到这里,贾琏才想起,虽然夏杰年纪不大,可却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金口玉言亲封的一等勇义男、锦衣卫百户,太上皇跟前的大红人。 听得夏杰如此说,贾琏喜的无可无不可,拉着夏杰叙话,不觉更热情了三分,早将贾政之事抛之脑后,谈起了他在神京同勋贵子弟交往的风流事,听得林如海一阵摇头叹息。 第三十三章 算计张德平 夏杰没想到贾琏年岁不大,却是个话痨,吹起牛逼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听得他一阵小眼昏花、头晕目眩的。 这时,去给夏杰取银子的林之孝,领着两个小厮哼哧哼哧地抬着,一箱银子进来了,见他们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就露了出来,晃得夏杰一阵眼晕。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夏杰倒是有心无力,心里发出渥草的国骂。 他没想到,林之孝这个傻屌,去账房支取银子,拿得是足斤足两的银锭,而不是轻飘飘的银票, 一千两银子,就是两个健壮的小厮抬着都费劲,更别说夏杰这副小身板了。 贾琏笑嘻嘻地好似没看见夏杰苦着小脸,道: “杰兄弟,银子已经取来了,你点点,正好是一千两。” 闻言,夏杰顿时翻了个白眼,他在想该怎么把这一千两银子运回去,毕竟,财不能露白嘛! 林之孝偷偷地打量了眼夏杰,鸡皮脸蛋上划过一抹犹豫之色,躬着身子向夏杰行礼道: “启禀表少爷,刚才小的带人过来的时候,听前院守门的小厮说,金陵卫的张千户来找您,想是有什么急事,和府门的小厮起了冲突。” 张德平?昨日被太上皇召见,夏杰带人匆匆离开了金陵码头,也没来得及同他招呼一声,想是他排查了一夜,过来汇报结果来了。 夏杰抿嘴点了点头,瞥了眼跟前低眉垂眼的林之孝,道: “让人把他带进来!” 转首对林如海道:“昨日,小侄在北城门处擒获伪装成送丧的逆贼后,沿着蛛丝马迹一路查到了金陵码头。” “小侄带的锦衣卫力士都是北方人,人手又不多,只得派人去金陵卫驻地,找父亲大人的旧友——张德平,领高陵卫兵丁来协助了。” “他这个时辰来找小侄,想是有好消息禀报了。” “待会儿,小侄向他打听打听政二舅的事,应该会有所收获。” 林如海听了心里一阵腹诽,直骂夏杰是个小滑头,他们昨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贾政一伙人就是夏杰麾下的锦衣卫力士抓的,现在还装不知道。 见夏杰如此说,林如海也没法,总不能对夏杰严刑逼供吧。 贾琏和林如海互望一眼,四眸里尽是无奈,只得由着夏杰胡闹。 没一会儿,林之孝领着张德平从门外走了进来,才见到夏杰,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求道: “爵爷,还请出手救救卑职!” 夏杰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瞅了眼趴在地上的张德平,顿时惊得小嘴里能放下鸡蛋了,手里的茶盏一时没拿稳,“啪”的一声落在地板上,飞溅开来,沾湿了夏杰的虎头皂靴。 唬得在他身边伺候的林红玉,连忙从腰间掏出一条白手绢儿,帮夏杰擦拭干净。 林如海和贾琏,满脸关切地望过来,林之孝连忙招来小厮,将地板清理干净。 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恢复原样,可张德平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却是被夏杰一番神操作,搞得没了踪影。 夏杰老神自在地眯着眼眸,轻蔑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张德平,心里嘿嘿直笑:嘿嘿······想在我面前演戏?张德平,你还嫩了点。 还没等张德平反应过来,夏杰瞬间变脸,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林如海、贾琏、林之孝、林红玉侧目而望,心道:真没想到,年纪不大的夏杰,脾气竟然这么大! “张德平,你搞什么?” “干什么事儿,总是毛毛躁躁的!若不是念在你服侍了我夏家两代家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本爵定不会收你在门下效力!” 瞥了眼跪在地上,双眸发红、眼眶乌黑、一脸憔悴的张德平,夏杰故作姿态,不满地瞪着他道。 骤然被夏杰呵斥,张德平心里委屈极了,若不是听夏杰之命,清查金陵码头找寻倭寇线索,他也不会将金陵码头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被金陵举子们弹劾了。 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夏杰,张德平恍惚身在错觉之中,心道: “怎么夏杰并不像他的死鬼老爹和爷爷一样温文尔雅?动不动就发脾气、使小性子,真是太难伺候了!” “是,是,是!卑职记住了,以后定不会再犯,还请爵爷给小的一次改过的机会!”张德平满脸堆笑地道。 想到自己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哪里还能蜗居在夏刚的公房之中?夏杰扫了眼一脸贱笑的张德平,立时计上心头,冷哼道: “哼······前日在高陵官厅宴饮,你承诺送金陵城的一座三进院落给我,以贺我升官进爵,如今,宅子在哪儿?” “难道你想让本爵继续窝在金陵卫不成?你不嫌丢人,本爵还嫌丢人呢!” “若是你自觉办不到,当初何必夸下海口?本爵都被你害得借居外祖家了,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我什么时候答应送你宅子了,还是金陵城中的三进院落? 这样的豪宅,恐怕就是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到吧?我这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服侍你们夏家祖孙三代二十年,拢共也没捞到这么多银子! 想到这里,张德平心里郁闷极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当下也只得夏杰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忍痛割爱将自己准备用来养老的宅子,念念不舍地礼送给了夏杰, 谁让他现在被金陵举子们上万言书,递进了太上皇行在,弹劾他渎职、扰乱金陵民生呢,毕竟有求于人嘛。 张德平从怀中掏出还未捂热的地契,满眼心疼地递给了夏杰,道: “爵爷,您的话,卑职一直记在心上!” “昨日就打算交给您的,不想倭寇余孽不开眼在城中捣乱,卑职光顾着听您的指令,搜查倭寇踪迹了。” 张德平话锋一转,道:“卑职经过一夜的细查,总算有了些许收获。” 张德平抬眸小心地偷瞧了眼夏杰,见他死死的盯着自己,脸色阴沉得可怕,吓得低下头来,再不敢钓夏杰的胃口,道: “卑职在北城官道两旁的小树林,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经过探访,确认是皇商薛家老爷的·······” 第三十四章 栽赃贾政的证人 从张德平口中听说金陵薛公在城外遇害,林如海、贾琏等人震惊莫名, 他们没想到潜伏在大周东南沿海倭的寇,竟猖獗至此,居然在大周腹心之地——金陵府,尤如入无人之境四处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百姓,就是地方豪强也不能幸免。 夏杰听了张德平的禀报,眉头微皱,自动略去无用的废话,着重问了一下薛家幸存下来的唯一活口,现在情况如何了,他又是怎么安排的。 夏杰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幸存者是将贾政,构陷进倭寇犯驾一案的关键证人,万不可轻忽出了意外。 “薛家那个家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可是有生命危险?”夏杰盯着张德平一字一顿地问道。 “启禀爵位,那个活口名唤‘张德辉’,据说是薛公身边的亲信长随,胸腹上中了一刀,但他命大没有伤着要害,流血过多昏了过去,才在倭寇的屠刀下,逃得一条性命。” “现正在金陵卫营房里躺着,卑职令人给他请了大夫,说是没有性命之忧,吃点补品将养些日子就大好了。” “卑职来这里的路上,已经着人去通知薛家了,想是过不了多久,张德辉的儿子就会来接他回去。卑职······” “放屁!” “你个蠢猪,此等见过犯驾逆贼面容的证人,岂可轻易允许外人接触?” “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办事不用脑子地么?你是猪油蒙了心了,连这点小钱也贪墨?” “你他妈的不知道,老子正在追查倭寇么?你不知道钟山袭击太上皇圣驾的是倭寇吗?” “狗东西,若是太上皇知道你如此轻慢,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太上皇砍的!” 张德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怒道。 夏杰明亮的眸子里凶光毕露,狠狠地盯着张德平,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这个废物点心平常贪贪小钱也就罢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难得有个握有兵权的狗腿子效力,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作没看见了。 可是,夏杰没想到,这个张德平贪婪成性,竟是什么钱都敢伸手,为了省下张德辉疗伤的这点钱,居然想将关键证人丢出去。 夏杰也不好明着对张德平说: “太上皇想拿捏荣国府,收回京营三营的兵权,老子辛辛苦苦构陷贾政,就是为了将他牵连进来,给太上皇递刀子。你倒好,为了省点小钱,竟是要破坏太上皇和老子的好事!” 夏杰一席话将张德平唬得泪眼婆娑,跪地磕头哭求他在太上皇面前求情。 昨日,张德平因搜查倭寇的踪迹,将金陵码头闹翻,被金陵读书人弹劾;现在,因贪鄙银钱,又轻忽袭击太上皇圣驾的大案。 夏杰看张德平的眼神,跟看灾星没什么两样。 向林如海、贾琏拱手告辞后,夏杰就领着裘世安等人,风急火燎地赶往金陵卫驻地。 问清方向后,匆匆闯进了昏暗的营房,夏杰就见一个年约三十五六,面色苍白的中年人,身上绑满了白色的纱带,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 见张德辉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并没有被薛家的人接走,夏杰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就算闻着屋子里浓郁的中草药怪味,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夏杰插着小腰,喘了几口粗气,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拉着张德辉不见血色的手,道: “张德辉,你好点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张德辉睁开眼眸,看了眼面前身着锦衣卫百户官服的少年,唬得不敢哼哼唧唧了,瞳孔一缩,满脸惊恐地将手收了回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往床角退去。 夏杰见他这副惊恐莫名的怂包样儿,还以为张德辉是把自己,当作是那群截杀他们薛家商队的倭寇了。 夏杰却不知,在大周朝亿万老百姓的眼中,锦衣卫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鹰犬,他们一旦出现,就是要抄家杀人的! 大周朝的天子亲军——锦衣卫,被文官集团和大周士大夫无节操地妖魔化,让他们在大周民间没有半点好名声,有的只是嚣张跋扈、作恶多端,用于止小儿夜啼。 是以,张德辉看了夏杰这身飞鱼服,下意识地就要躲避。 跟随夏杰而来的张德平见了,连忙上前按住张德辉,道: “这位是朝廷新晋的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夏杰,乃是神京荣国府故荣国公代善公的亲外孙,也是贵府上薛家老爷的亲戚。” “你不必如此害怕,爵爷就是负责追缉倭寇的大官,问你什么,你照实说了就是。” 听得张德平如此说,原本激动、恐惧的张德辉,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来,挣扎要跪在床上给夏杰行礼, 唬得裘世安还以为张德辉是要袭击夏杰,差点直接上手,将张德辉捶翻在地。好在夏杰反应快,立刻出声喝止了,若是不然,这唯一的人证,可就要被他辣手摧花了。 夏杰坐在锦衣卫力士搬来的太师椅上,看了眼被连翻折腾得已经虚弱不堪的张德辉,心里不禁有些同情他了,命大没死在倭寇手里,差点死在了大周公仆手里。 但尽管如此,夏杰还是忍痛问了张德辉一些关键性的问题才放过他,而后,嘱咐裘世安令人日夜守着他,不许外人靠近,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张德辉。 交代裘世安后,夏杰就捂着鼻子,逃也似地飞奔而出,这屋子里的中药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先前,夏杰担心张德辉被人接走还不觉得,可是从张德辉口中打听道自己想要的消息后,那种直击灵魂深处的奇葩怪味,差点当场把夏杰送走! 出得张德辉养伤的屋子,夏杰敞开胸怀,贪婪地猛吸了几个新鲜空气,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陶醉。 这时,夏杰家唯一的仆人——刀疤汉,粗鲁的声音在夏杰耳边炸响,“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您若是再不回来,家里都要被那小娘皮给拆了!” 第三十五章 小娘皮 “小娘皮?家里就大小两根光棍,哪里来的小娘皮?”夏杰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心道。 看到刀疤汉腰间的白色麻带,夏杰这才想起来,自己便宜老爹头七还没过呢! 夏杰昨天上午去应天府衙,查抄犯官张昌平的时候,将张妙玉主仆四人,强邀至夏刚的墓前做法事超度,也算找补找补,表表孝心。 没想到,夏杰昨日傍晚到金陵贾家老宅吊丧,来到后院见到各位漂亮的小姐姐和小妹妹,心里一激动喝高了,竟然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想起昨日的荒唐事,夏杰拍了拍自己白嫩的额头,扫了眼刀疤汉问道:“昨日,我派人将妙玉法师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你可有收到?” 妙玉主仆四人包袱里装的,都是他精挑细选地价值连城的宝物,夏杰心道: “可别出了意外,鸡飞蛋打了,他就白忙一场了。” “是三个锦衣卫力士送来的,我已经转交给妙玉法师主仆了。”刀疤汉眉飞色舞大大咧咧地回道。 夏杰听了,惊得嘴巴都能装下个鸡蛋了,问道:“一件不剩,都给她了?” “是啊,我原封不动地交给她们了。”见夏杰这副颇为吃惊的表情,刀疤汉讪讪地挠了挠头,不自在地回道。 “辛辛苦苦地收罗了那么多好东西,我容易吗?这下全白忙活了,给别人做了嫁衣,都让家里的大聪明搞没了!” 听了刀疤汉的话,夏杰面上苦涩,心里哀叹道。 本来,夏杰不过是想借着妙玉出家人的身份,在抄她爹家的时候,搜罗点好东西,等风头过了自己找个当铺当了换银子的,将来用来做点小生意,置下点产业,省得坐吃山空。 没想到,一着不慎被家里的大聪明都送了出去,以后,夏杰就算是人财两得,那也是妙玉的嫁妆啊,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花婆娘的嫁妆银子?夏杰又不是荣国府那些没脸皮的人,什么银子都敢收、都敢贪墨的。 夏杰狠狠地瞪了眼刀疤汉,一边往夏刚的公房赶去,一边说道: “她们现在在哪儿?可有去老爷墓前念《往生经》超度?” 刀疤汉连忙跟上夏杰的脚步,晃了晃本就不聪明的大脑袋,回道: “没有!” “昨日在老爷墓前,妙玉法师念完经后就想离去,可您派来的三个锦衣卫力士死活不肯,说:‘没有大人的允许,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妙玉法师没法,看着天色也晚了,她们主仆四人就在老爷的公房将就了一晚,我和那三个锦衣卫力士就守在门外。” 夏杰侧眸瞥了眼刀疤汉,见他眼袋发黑,显然昨日并没睡好,微微摇了摇头,心道: “真是个老实人!” 尽职守在门外的三个锦衣卫力士,远远见着贾珙的身影朝这边行来,连忙跪地行礼道: “卑职赵全见过大人。” 夏杰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赵全,瞧他年约二十七八,虎背熊腰、面阔口方、身材高大,光从面相看就有官相。 难怪他十几年后,就会成为锦衣卫首领,弘治皇帝手中一把斩掉四王八公的好刀,查抄荣国府的急先锋。 还没走近,夏杰就听见了一阵“咚咚”的木鱼声传来,难怪刀疤汉说:这小娘皮在拆家了。 就是夏杰自己门外听了一小会儿也受不了,遑论刀疤汉和这三个锦衣卫力士听了一整宿。 心烦意乱、头皮发麻的,可见,夏杰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与佛无缘了。 摇了摇脑袋,听到越来越大的木鱼声,夏杰不用问也知道,妙玉就在便宜老爹的公房里。 挥手让赵全等人起身后,夏杰一脚踹开了木门,吼道: “他妈的,有完没完啊!就知道敲、敲、敲!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就算敲一辈子,也得不到泥塑菩萨保佑,度化你得道飞升!” 听到“嘭”的一声,妙玉睁开微闭的眸子,就见房门已经被踹开了, 从门外射出来的太阳光线,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眸,左手执的麈尾念珠,也停止了拨动,轻敲木鱼的素手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咚咚·····咚咚”的木鱼声戛然而止,夏杰、赵全、刀疤汉等人,顿觉整个世界清静了,心道: “这种耳朵被强奸的感觉,真他妈的操蛋!” 初时,妙玉还以为是门外的三个锦衣卫力士,强行闯进来欲图行不轨,吓得缩着苗条的身子,往床榻角落里退去,躲在了一个老嬷嬷的身后,不敢露出头来。 待看清来人是夏杰,妙玉的神色有些复杂,这人是查抄自己家的朝廷鹰犬, 又拘了自己来他爹墓前念经超度,可又将家里值钱的财宝,俱装在了自己主仆的包袱里,派人送了过来。 夏杰进得屋来,看了眼打扫得窗明几净的房间,心里叹道: “还是有个丫鬟伺候,这日子才能叫人过的。” 夏杰默默地在心里鄙视了刀疤汉一番,谴责他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屋子都打扫不干净。 夏杰故作凶恶地瞪了眼妙玉主仆,吓唬道: “你怎么回事儿,让你来是吃干饭的吗?”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我爹墓前念《往生咒》,超度他老人家,非得要本官派人押着你去么?” 那护着妙玉的嬷嬷,本打算替她抗争两句,可见着夏杰这副脸红脖子粗的凶恶模样,顿时将到嘴边的话儿,给生生吞了回去。轻轻拍了拍妙玉的肩膀,回道: “这位老爷,我们小姐自小身子骨弱,经不得山风,还请······” 夏杰瞪了那嬷嬷一眼,将她的话头打断,省得她抬杠,还抱有侥幸,喝道: “还请什么?” “我看妙玉尼姑不是身子骨弱,她是六根不净,眷恋红尘富贵!” “你也不瞧瞧,哪有出家的尼姑,还带着嬷嬷和丫鬟在身边服侍的?佛不是说:‘世法平等’么?” “赶紧的,耽误了我爹他老人家飞升极乐世界,就把你们这群假尼姑,统统按照欺君之罪凌迟处死!” 第三十六章 香菱 夏杰连哄带骗地将妙玉主仆哄去了后山,继续进行超度夏刚的大业。 望着妙玉不情不愿地离去的身影,夏杰心道: “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把你弄来,岂可让你轻易地逃出我的五指山啊?财宝要留下,人更要留下!” 想到从张德平手上薅来的三进小院,再看看破落的公房,夏杰没有丝毫犹豫,喊过张德平手下的兵丁,让他们帮着搬家。 说到搬家,其实夏杰主仆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搬的,吃穿用度皆是公家的,夏杰祖孙三代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可以说是以身许国,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将妙玉主仆的几个包袱扔上马车后,夏杰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向着朱雀大街荣德坊的三进小院驶去。 队伍才行到闻翠居附近的街面上,夏杰坐在马车里隐隐约约地听到:“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的呼喊声传来。 夏杰伸手撩起车窗瞅了眼外面,只见,一个白底黑字的酒幌在风中飞舞,隐约能辨认出是“闻翠居”三个黑色大字,心里叹道: “咱和闻翠居还真是有缘啊!” 夏杰还没感叹完,就听到前面一个张狂的声音喝道: “你他妈的谁呀?” “猪油蒙了心的畜生,连我们金陵薛家的标识也不认识吗?” “赶紧滚一边去,要不然捶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闻声,夏杰挑起蓝布车帘就钻了出来,抬眸就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用马鞭指着张德平口吐芬芳,怒骂连连。 听说这少年郎是金陵薛家的,衣着和腰间的配饰、以及胯下的马匹皆不是凡物,可见此人在薛家的地位不低,说不定就是薛公的独子——薛蟠。 因家里乃是大周皇商,父亲薛公时常外出行商,没人管教薛蟠,他从小浪迹烟花柳巷,混迹于市井之间,沾惹了一身的臭毛病。 每遇不顺心的人和事,薛蟠就领着家里的豪奴一顿老拳伺候,时常将得罪他的人打得半死, 然后,薛姨妈掏些银钱摆平,时间久了,金陵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是惧怕他,人送雅号“呆霸王”。 这日,薛蟠在家里宴客吃酒,酒至半酣之际,忽有小厮来报, 说:金陵卫兵丁有事关薛公的要事禀报。 薛蟠本不想见那个金陵卫的小喽啰,可耐不住狐朋狗友假意客气,说:事关薛公,还是见见的好。 薛蟠耳根子软,经不住劝说,还是招来金陵卫兵丁进来问了几句, 才知自己的父亲薛公,昨日在城外遭遇倭寇截杀,金银财宝被抢掠一空不说, 商队百十来号精干的伙计,连同远归的薛公,一起几乎尽皆丧命于倭刀之下, 仅留张德辉一个因没伤到要害的活口,在金陵卫驻地养伤。 十一二岁的薛蟠真是火气旺盛之时,陡然听了父亲被人杀了,神情激愤,猛地站起身来, 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将面前的红木餐桌给踹翻,杯盘散落了一地,率了个稀巴烂,清脆的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道: “谁杀了我爹?老子要报仇!” 众人怎么劝也劝不住,薛蟠还是领着十几个豪奴气势冲冲出了门,往金陵卫驻地赶去,誓要从张德辉口中问出凶手的模样,他也好寻人报仇。 后院的薛姨妈和薛宝钗得了丫鬟的报信,心里震惊莫名,抱头痛哭起来,缓了一会儿, 薛宝钗强忍心中的悲戚,好生劝解薛姨妈,才渐渐地止住了哭泣,一面遣人去打听消息,一面又派人去贾家老宅,请姨夫——贾政前来主持公道。 却说薛蟠领着豪奴出了门没走几里地,就被一群围观卖女的人挡住了去路,令豪奴将他们驱散,才发现被卖的是一个貌美的小姑娘, 薛蟠见她长的极为出众,虽不及他的胞妹——薛宝钗,却相差也不多。手搭凉棚看了眼远处的天色,时辰尚早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薛蟠挥手唤过身边的心腹小厮——张是安,令他掏了银票出来,直接将那名唤“香菱”的苦命女,给卖了下来。 薛蟠这边才交了银子,正要带走香菱的时候,金陵本地的一个小乡绅之后——名唤冯渊者,领着几个家人拦住了去路。 两方互不相让,在街上吵了起来,人们才知道:原来,却是拐子贪婪,一女多卖,想两头得利,隔日在街上叫卖的时候,正好被冯家的下人给看见了,立马回家报给了冯渊, 昨日,冯渊在金陵城里游逛,偶然相中了被卖的香菱,对她一见倾心,为此诅咒发誓再也不好男风了, 约定三日后,将香菱娶过门为妾,日后也不再娶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好好过日子。 可才过了一天,冯渊就听小厮来报,说:拐子一女二卖,去晚了,怕是香菱姑娘就被抢走了。 冯渊听说了,这还了得?惊怒交加下,带了几个仆人就赶了过来,他脑子里只有香菱, 就算薛蟠坐拥十几个豪奴,他也不相让,硬是不肯收银子,只要香菱。 薛蟠岂是个让人的,见有人在他面前耍横行,直接唤过七八个体胖腰圆的豪奴,将冯渊拉出来打了个死活不知,抢过香菱扬长而去。 薛蟠可没空跟个狗屁不是的穷酸书生,打嘴炮浪费时间,直接用拳头和金钱解决问题就是了, 薛蟠还得赶去高陵卫驻地,接张德辉回来,好搞清楚他的杀父仇人是谁,他得为薛公报仇雪恨,以尽人子之责。 跟着冯渊来抢香菱的老管家和小厮,见自家主人被打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没命了,搂着冯渊单薄的身体,咋咋呼呼地大声嚷了起来: “死人了,打死人了!”心中祈求有路见不平的大侠帮忙,或是有青天大老爷做主,为他们主人讨回公道。 张德平见来人自称是金陵薛家的,还极有可能是混称“呆霸王”的薛蟠,他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怒火,瞬间就熄了大半。 想到坐在车里的夏杰,这两位贵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往近了说,他们俩人可能还是亲戚。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时间,张德平愣在了那里,充满沧桑的老脸上,一阵忸怩纠结,左右为难起来。 第三十七章 暴打呆霸王 夏杰撩起车帘才钻出马车,抬眸就见了张德平这副窝囊样儿,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毕竟,张德平名义上和夏杰是有仇的,见他被人欺辱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打狗也得看主人啊,这薛家人完全就没给夏杰面子,喝骂张德平这条老狗,伤的不就是夏杰的颜面? 何况夏杰乃是当朝勋贵,太上皇跟前的小红人,若是被一个已经大不如前的、才死了家主的薛家欺负了去,以后,他还怎么在大周官场混? 如何带兵打胜仗?连条狗都护不住,如何拉帮结派在封建专制时代进行政治斗争? 夏杰拧眉心思百转之际,那冯家的老管家和小厮,抬着死活不知的冯渊的身子赶了上来, 那老管家年近四旬,冯家祖上也是个小官宦,他自小就在冯家长大,自是有不少见识。 他见夏杰是从马车里钻出来的,身旁还有一个气势非凡、浑身杀气弥漫的壮汉护卫,着一身淡紫色的飞鱼服,地位定是在金陵卫千户张德平之上。 是以,老管家面上没有丝毫犹豫,领着小厮直接抬着冯渊单薄的身子,来到了夏杰的马车跟前跪了下来,磕头哽咽道: “救命!” “大老爷救命!小人主人名唤‘冯渊’,被这人活生生地给打死了。” 老管家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高头大马上,等得不耐烦的、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绘声绘色地控诉道: “此人诨号‘呆霸王’,是为金陵城的一霸,为了抢夺小人主人的妾室——香菱姑娘,竟指使家里的豪奴,不分青红皂白,将小人的主人给打死了。” “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还我家小主人以公道!小人等感激不尽,必定没齿难忘!” 薛蟠本是个任性胡为的,哪里受得了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奴仆指责,猛地挥起马鞭,“啪”的一声空响,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惊恐地避让,恼羞成怒地喝骂道: “放屁!” “香菱是老子花了二千两银子买来的丫鬟,什么时候成了冯渊——这个破落户的妾室了?” 骂完冯家的老管家后,薛蟠还不解气,转首恶狠狠地盯着马车上的夏杰,见他像是这群土丘八的领头之人,只是太过年轻了些,看年齿还没有自己大,眉头一挑,不以为意地大声喝道: “小囚攮的,赶紧给老子滚开!” “耽误了老子的大事,非剥了你这身官皮不可!” 夏杰好似没听到薛蟠叫骂一般,眸子里射出的光,不停地在冯渊、薛蟠、以及眉心有颗鲜红欲滴的胭脂痣的小姑娘面上逡巡。 夏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地搬个家,也能遇到《红楼梦》中薄命女偏逢薄命郎的狗血事件。 夏杰面上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刀疤汉可忍不了了,气愤难当地跳下车辕,飞身上前就要将坐在高头大马上、颐指气使的薛蟠,给拖下马揍个稀巴烂。 薛家的豪奴见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主人,被个什么也不是的小瘪三给揍了?若是如此,他们日后还怎么在薛家混日子,好吃好喝,为虎作伥? 可是,这帮豪奴平常也就只能,欺负下金陵城中瘦弱的平头小老百姓,遇上军中杀神岂是对手? 刀疤汉三拳两脚就将这些,看着高大威猛的健奴,给撂翻在地,哀嚎惨呼不已。 虎步上前一把揪下薛蟠,像捉鸡仔一样,提溜在手中,任凭薛蟠怎么嚎叫挣扎,总是逃不脱刀疤汉的铁手,大步流星地向夏杰这边走过来,将薛蟠扔在了夏杰的马车前,躬身道: “公子,这个泼皮好生无礼。小人气不过,把他抓了来,请公子发落。” 夏杰跳下马车,扫了眼不是捂着脑袋,就是捧着胸腹哀嚎的薛家豪奴, 虽然,夏杰知道刀疤汉乃是行伍出身,一身沙场杀敌功夫了得,可也没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招式大开大合,简洁非常,却是招招致命,没有多余的招式。 见到夏杰跳下马车,薛蟠挣扎着要起身,讲讲自己的亲戚身居朝廷要职,同夏杰盘盘道。 可,薛蟠刚翘起肥大的屁股,夏杰抬起一脚就将他踹了个狗吃屎,绣春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嬉笑道: “你个小娼妇养的,刚才说谁是小囚攮?” 薛蟠此人向来欺软怕硬,见唬不住夏杰,他就变了脸色,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口中苦苦哀求道: “好汉饶命!” “好汉爷爷饶命!” “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高抬贵手,将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若是外地人不知道薛蟠的性子,以为薛蟠面上服软,就万事大吉了。 可,薛蟠此人向来蛮横不讲理,事后他回去了,定会召集更多的人手报复回去,就算出了事儿,他背后也有金陵四大家族兜底,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活该薛蟠倒霉,遇上了洞察《红楼梦》世界一切的夏杰。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那日在贾家老宅,夏杰同宝钗妹妹一桌子吃菜喝酒,心里喜的无可无不可,不愧是《红楼梦》中,同林妹妹平分秋色的人物,才貌俱是不凡,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将夏杰拨弄得心痒痒。 夏杰正想怎么撩拨宝钗妹妹,没想到薛大傻子自己就送上门了,给他以绝佳的借口, 一则:鼓动薛家攀咬贾政,将贾政勾结倭寇的证据坐实了,方便太上皇收服荣国府,拿回京营的兵权。 二则:破坏贾、薛两家的关系,方便自己收薛家为己用,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三则:趁机收了美香菱。 四则:薛蟠如是进了监狱吃牢饭,薛家就没了主事人了,他就有了光明正大撩拨宝钗妹妹的借口。 真没想到,出门在外,也能碰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想到这里,夏杰喜上眉梢,一脚踩在薛蟠的脖颈处,低下身子,冷着小脸,眼神轻蔑,满脸不屑地道: “你就是薛蟠?” 第三十八章 收美香菱 “哼哼……薛蟠,你当街指使豪奴行凶伤人,再加上知拐购拐,按照我大周律例,这两宗俱是死罪。” 说着,夏杰直起身来,板着小脸,扫了眼周遭的人群,大声喝道: “金陵的各位父老乡亲们,案情本官已经查明了:薛蟠、冯渊两家购买拐卖,拐子拐卖良家女,按大周律例皆是大罪。” “被拐之女——名唤‘甄英莲’,乃是姑苏乡宦人家之女,按大周律例无罪释放,由本官亲自帮她找寻家人,然后送她回家。” 转首横了眼,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薛蟠,和半死不活的冯渊,以及想趁乱逃脱的拐子,夏杰冷脸喝道: “来人,将薛蟠和拐子、以及冯家之人,全部捉拿去江宁县衙治罪。” 裘世安闻令而动,带着几个锦衣卫力士上前,直接将薛蟠、拐子、冯家主仆反剪起来,拿了夏杰的名帖,押他们到江宁县衙。 有几个机灵的薛家豪奴受伤轻,他们见势头不对,立刻混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渐渐隐去了身影,趁人不注意撒腿就跑,回薛家报信去了。 见夏杰秉公断案,并没有偏袒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百姓们自发地鼓掌喝彩,心里感叹道: “这无法无天的呆霸王,终于是有人敢治了。这下,我们的日子好过了。” 封建时代,平头小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歌功颂德,没有半点用处,对于夏杰来说,既升不了官,也发不了财,反而是负担。 若是被当朝皇帝和文官集团们知道:夏杰一个武将出身之人,在黎民百姓间,拥有巨大的人望,那他顷刻就会遭到,朝廷的强力打压和迫害,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凄凉下场。 夏杰明白,他跟着太上皇混,已是把文官集团得罪死了,将来怕是没有好结果。 可,夏杰如果不跟着太上皇混,他立刻就会没有好结果,不是饿死和就是孤独地病死。 夏杰早已知道:自己是个没有退路的亡命徒。为了活命,只得跪舔太上皇,先做棋子,而后才有机会做棋手。 太上皇暗示夏杰咬荣国府,捧他去收拢京营节度使,贾代善留下的旧部,他就毫不迟疑地构陷贾政,将贾政扯进倭寇犯驾的大案里,给太上皇递刀子。 夏杰早就筹划好了,先利用太上皇的宠幸往上爬,借着故荣国公贾代善外孙的身份,收拢宁、荣二府百年的军中人脉。 而后,趁着十余年后太上皇驾崩,文武倾轧,夺位之争剧烈,朝野不稳之时,一锅端掉大周,若事有不谐,则流亡台岛,日后再作谋划。 想到这里,夏杰冷着小脸,挥手招来张德平,让他带着高陵卫兵丁,驱散了围观喝彩的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群散去后,夏杰信步走到香菱的身边,惊得她连连后退,可怜兮兮地望着夏杰,美眸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香菱虽知自己是被拐子拐来的,可当时她太小了,记不得回家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家是哪儿的。 如今,拐子和冯渊都被抓走了,香菱自觉无依无靠,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心里空落落的。 甄英莲所忧虑的,无非是衣食无着,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生活的恐惧,夏杰看在眼里,苦笑地摇摇头,心道: “不就是担心没吃的么?多添双筷子的小事而已!” 甄英莲自小是被拐子打怕了的,早就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陡然让她自己做主,那是为难甄英莲了。 夏杰心里也从没想过,将甄英莲送回到封氏身边,一则,封氏自己也是依靠,抠门的封肃过活,生活无着落; 二则,甄英莲姿色靓丽,秀容可餐,肯定会被封肃拿来交易联姻,将来未必过的幸福; 三则,夏杰也是不是什么好鸟,更不是善男信女,圣母心泛滥,他从不做亏本的卖卖,身边也没几个贴身丫鬟或者侍妾,正好拿甄英莲充数。 夏杰扫了眼跟前瘦瘦弱弱的甄英莲,俊秀的面容上,挂上和煦的笑容,对她柔声道: “英莲,你以后就跟在本官身边,自是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将来若是找寻到你的父母,你若是愿回父母身边,本官也不会横加阻拦。” 闻言,甄英莲转过臻首,担忧地望了望拐子被押走的身影,嫩白的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很是无助。 夏杰见了,扬眉会心一笑,挥手招来站在马车上,向这边张望的林红玉和柳五儿, 让她俩一左一右,扶着甄英莲上了马车。一行人继续上路,朝着朱雀大街荣德坊的三进小院而去。 却说裘世安拿着夏杰的名帖,将薛蟠、拐子、冯家之人,捉拿来江宁县治罪,江宁知县傅试见了,几乎惊掉了下巴。心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自家不认识自家人么?” 傅试乃是贾政最为得意的门生,以举人功名,受荣国府举荐,才在贾家祖地任了江宁知县,托他照看留在金陵的家族子弟。 偏傅试又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一心指望靠着胞妹——傅秋芳的才貌,想同豪门结姻,助他往上爬。 只要有机会,他就拉着傅秋芳,往豪门望族身上凑。 昨日,傅试就同傅秋芳一起,去贾家老宅给贾珠吊丧之机,结识同贾家亲近的豪门。 正好下了职的夏杰,带着一队锦衣卫力士来此吊丧,不想入了傅试的法眼,一打听得知: 夏杰乃是故荣国公贾代善的外孙,当朝勋贵,太上皇驾前的大红人,尚未满十三岁,比胞妹傅秋芳小了堪堪两岁,正是傅家朝思暮想的良配。 傅秋芳在贾府后院中,见了夏杰雄姿英发,心里也是欢喜,回到江宁县衙后院,兄妹俩一合计:舍了荣国府,生了同夏杰结亲的心思。 江宁县衙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傅试愁眉不展,拿着夏杰的名帖看了又看,又望了眼堂下傲然而立、嚣张跋扈的薛蟠,面上一阵为难。 薛蟠鼓着腮帮子,咋咋呼呼地喝骂道: “好你个傅试!” “昨日,才在我姨夫家一同喝过酒,转眼就派人把老子抓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第三十九章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薛蟠的喝骂,傅试听了心头猛地一颤,他自是认识薛蟠的,不过捉拿他的是夏杰,可不是江宁县啊。神仙打架,哪里是他一个暴发户能够沾边的? 正觉为难之际,傅试抬眸扫了眼薛蟠,瞅见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狡猾,心知: 这薛蟠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在夏杰面前没讨到便宜,便拿他当软柿子捏了! 若是傅试这么冒然地将薛蟠放了,必定是没法同当朝勋贵夏杰结亲了,更是将他得罪的死死的, 而且,傅试此举未必能讨得薛家的欢心,又将荣国府摆在了尴尬的位子上,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念及自此,傅试也只得假装丢开情面,先秉公办理了。日后,再派人通报荣国府,让他们自家人去头疼去。 反正夏杰和薛家俱是荣国府的亲戚,手心手背都是肉,由荣国府出面调停最为合适不过了,又能将自己从这麻烦事中摘出来。 心下主意已定,傅试面上一板,脸上写满严肃认真,故作不认识薛蟠,拿起右手边黑褐色的惊堂木,猛地在朱漆公案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傅试大声喝道: “本官不认识什么薛蟠,什么李蟠的!” “在本官的辖境,不管是谁犯了大周律例,本官作为一县父母,定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情,枉顾法纪!” 几句漂亮的场面话讲完,傅试故作深沉严肃,冷着脸,正待发签判薛蟠、拐子、冯渊死罪时,侧眸注意到案边的一个门子挤眉弄眼,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傅试见了,心下有些疑虑,忙停了当场宣读判词的想法,令两班衙役将薛蟠、拐子、冯渊等人尽数收监,择日再审。 傅试立时退了堂,背负双手缓缓朝后衙行去,那门子会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傅试身后,及至密室之中,傅试坐了下来,冷脸挥退侍从,仅留门子一人伺候。 这门子也是个心思灵巧的,待侍从皆退出去后,小心地左右打量了一眼,见没人偷听墙角,就轻轻地将房门掩上,面上挂着笑容,上前给傅试请安,笑道: “老爷乃是神京人士,才荣升金陵省江宁知县,怕是还没有抄录本省的‘护官符’。” 傅试听了心下疑惑,他家原是依靠荣国府二老爷——贾政暴发的,底子浅薄的很,家里或是族中,又没个长辈教导他的。 就算是傅试名义上的师长——贾政,也只是一个书呆子,一向只在神京走动,不通庶务,况且是大周开国勋贵出身,门第又高,对地方为官之道,更是一窍不通,遑论说什么‘护官符’了。 旁人皆说傅试有野心,可对于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是有上进心?不懂就问嘛,反正又不会少块血肉,傅试眉头一挑,因问道: “何为‘护官符’?” “本官一向只在神京国子监读书,竟不知金陵省还有‘护官符’一说?” 门子听了心下得意,这不正是自己得傅试垂青,纳为心腹的良机么? 这门子原是姑苏阊门外,十里街葫芦庙内的一个小沙弥,因七八年前葫芦庙被大火烧没后,他无处安身,本来借着师宜,投了金陵城北门外的一个小庙宇修行,可他耐不得山寺凄凉景况。 因想这件生意倒还清闲热闹,遂趁着年纪轻蓄了头发,还了俗。给自己取了个俗家的名字,名唤“释小虎”。 寻得门路,在江宁县衙充了门子,这七八年下来,释小虎倒是积攒了些家私,在金陵城娶了妻,生了子,在这里定居下来了,小日子过得也是不错。 好巧不巧,这拐子租了释小虎家的房舍居住,意外中得见香菱,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乃是姑苏十里街任清巷甄老爷家,元宵节走失的独女,名唤“甄英莲”者。 释小虎在江宁县衙充当胥吏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了。识得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待她们长到十一二岁,再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 当日这甄英莲,释小虎为小沙弥之时,天天哄她玩耍,虽隔了个七八年没见,如今甄英莲十二三岁的光景,其模样虽出落的齐整好些,然大概容貌自是不改的,熟人易认。 那日趁着拐子不在家,释小虎也曾问她,可甄英莲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据实已告,只说拐子是她亲爹,因无钱偿还债务,故而卖她换些银两。 释小虎哪里肯信,哄之再四,甄英莲哭了,只说:“我不记得小时之事了。” 这可无疑了! 释小虎倒不是有救甄英莲之心,只是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偏生事有凑巧,那日拐子喝醉了,叹道:“今日,我的罪孽可满了!” 后又听拐子说,冯公子令三日后,甄英莲过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见甄英莲每日枯坐房中忧闷哀叹,释小虎心有不忍,遣了内人去劝解,道: “这冯公子乃是本地小乡宦之后,祖上也是出过一地父母的县官,薄有家产,况是个绝风流人品。他既择好日子来接,可知必不以丫鬟相待!” “只耐得三二日,何必忧闷?” 甄英莲听如此说,才略解忧闷,心里日日盼望着冯公子来接,救她出苦海。 可好事多磨,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第二日,这拐子在街头将甄英莲偏卖与薛家。 若卖与第二个人还好,这薛公子乃是金陵城里闻名遐迩的一霸,人送绰号“呆霸王”,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之徒,而且使银子如土,父亲常年在外行商,家里又没个长辈管教他,遂将冯渊打了个落花流水,生拖死拽,将甄英莲抢了去。 释小虎只看了前半段,倒是没见着夏杰将薛蟠打了个落花流水! 傅试弄清案情的原委之后,叹道: “这也是他们的孽缘,亦非偶然。不然,这冯渊如何只看准了这甄英莲?” “这甄英莲受了拐子好些年的折磨,才得了个出路,且又是个多情种子,若能聚合了,倒也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 “可见,造化弄人。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 第四十章 护官符 傅试摇头晃脑感叹几句,却是话锋一转,道: “且不说这些儿女情长,刚才你说金陵省的护官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释小虎听了眼神闪烁,靠近傅试身边,故作谨慎小心,附耳低声道: “如今,凡为地方官者,皆抄录了一分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是如此。” “倘若不知,一时不小心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丢官罢爵是小,还有性命之忧,是以,坊间闲人胡乱起了个绰号,叫作‘护官符’。” “方才说的这个薛蟠,就是金陵薛家家主的独子,老爷如何惹得起?” 释小虎一面说着,一面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卷成一团的小纸条,恭敬地双手奉给了,坐在高背椅子上低头沉思的傅试。 傅试初次出京为官,对地方上的门门道道不甚清楚明白,一心只想着攀高枝,往上爬;却不知道,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依然能让他爬不上去! 傅试没有那些读书人自命清高,穷讲究的坏毛病,不懂就问,也是圣人教诲的治学精神,他倒没瞧不起胥吏,毕竟,用人之长嘛。 一把从释小虎的手中接过纸条,傅试拧眉细看起来,那上面写的皆是金陵省名宦大家的谚语口碑,其口碑排写的明白,下面所注的都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除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着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房,都中现住着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分,都中两房,余在原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微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傅试才看完放下,忽听门外传点的人来报,“荣国府的贾琏公子来拜。”傅试听了,连忙站起来整理好衣冠,挥退了释小虎,出门去迎接。 释小虎满心不乐意,突然有人打搅了自己的好事,不过他也知道,贾琏正是荣国府之人,此时不是他弄气之时,只得暂待片刻,随时恭候傅试招呼。 却说,薛蟠带去的几个豪奴伤的不重,躲在人群中趁机溜回薛家报信。 昨日才死了家主薛公,今日薛蟠去金陵卫驻地接张德辉又出了祸事,被人扭送去了江宁县衙。 薛姨妈骤然听闻,惊得魂飞魄散,还是遇事成静的薛宝钗劝住,才没出大乱子。倒也将薛家上下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薛宝钗一面向那几个豪奴打听具体情形,一面遣人去贾家老宅报信,央求贾政出面营救薛蟠。 可贾政现在被锦衣卫羁押着,在贾家老宅,哪里能见到贾政? 贾政不在,贾琏只得站出来充门面,得了薛家仆人的奏报,自觉不是什么难事,满口答应去江宁县衙走一趟,承诺定会将薛蟠毫发无损地捞出来,让薛姨妈万勿忧虑,且在家静候好消息就是了。 你道贾琏为何如此有信心,单人匹马去一趟江宁县衙,就能将犯了死罪的薛蟠,平安无事地捞出来? 原来,昨日傅试带着傅秋芳,前来贾家老宅吊丧,贾政又不在,里里外外都是贾琏一手操办打理。 况傅试又是贾政最为看重的门生,师长有事,作为学生的傅试岂有不帮之理?一来二去,他俩就热乎上了,酒热耳酣之际,差点斩鸡头,烧黄表,结拜为异姓兄弟。 苦主冯渊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独种,家里长辈死绝,拿什么跟家大业大的金陵四大家族斗? 贾琏自认为有这交情在,傅试怎么也会卖荣国府的面子,板子高高举起,而后轻轻放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是以,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傅试得了门人的报信,立刻起身整理仪容,兴冲冲地来前衙迎接贾琏,殷勤备至地将他迎进了后衙花厅用茶。 第四十一章 忽悠贾琏 对于贾琏的来意,傅试一清二楚,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言明,只是不断地劝茶,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闲谈。 贾琏到底是年轻,说着说着话题就被带歪了,不知不觉这二人谈起了秦淮河畔的风月之事,说得两月未尝肉味的贾琏,一阵猫爪挠心,心痒难耐,生了要去秦淮河两岸见识一番的心思。 傅试虽到任江宁县三五个月,但在本地乡绅的邀请下,也是体验过秦淮名妓的风采,当真是销金窟,一顿平常名妓打茶围,竟要一千两银子,还不是寻常人得见。 傅试可没那么多银子花费在此道上,提及秦淮风月,不过是抓住少年人贪花好色的心性,带歪话题,省得贾琏提出什么为难的事儿罢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贾琏仍是兴致勃勃谈兴正隆,拉着傅试问东问西,这时,一个年约十一二岁,身着淡绿襦裙的小丫鬟来报: “大爷,小姐遣人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大爷过去用膳呢!” 傅试听了,眉头微挑,板着脸摆了摆手,装作不耐烦地道: “回去告诉小姐一声,就说我有客要陪,不得闲,让她先用吧,不必等我了。” 言毕,那个小丫鬟屈膝应了声,就退了出来,去到花厅通知等候在那的傅秋芳去了。 待小丫鬟离去后,傅试故作热情地邀请贾琏,一道去后院花厅用餐,可贾琏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知道后院有傅家的女眷在,他一个已婚的外男,怕是不适合留下用饭。 贾琏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一面推辞着;站起身来,一面手搭凉棚望了眼远处的天边,见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渐晚了。 现时贾琏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捞薛蟠而来,可是,现已是傅家人用膳的时辰,他也不好多作停留,失仪于人,看来只得改日了。 贾琏后知后觉地扶额叹了口气,虽心中懊恼耽误了正经事,但也没怎么在意,心里自我安慰道: “顶多让薛大傻子在监牢里,多苦挨一天时间罢了。说不定受点苦,他就能长点记性,往后也能少惹点祸事出来麻烦人。” 贾琏有心想约傅试,一起去见识一下秦淮风月,可见傅试几乎和贾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子——假正经,言谈间一直在装模作样地强调,说是要整治秦淮河两岸和玄武湖畔的这股淫逸奢靡之风。心下自己就熄了,这个刚冒出来的想法。 约定好明日来访的时辰,由着傅试殷勤地送出县衙,贾琏拱手告辞,扶着兴儿的肩膀,登上了马车,一路心急火燎地向秦淮河赶去。 多日未尝肉味了,得去泄泄火气! 傅试热情地送贾琏出了县衙,望着贾琏马车完全消失在街头后,面上挂着的笑容才垮了下来,想是笑得太久了,白皙的脸蛋都有点僵硬了。 傅试轻轻揉搓了几下,脸上才有点红润,长舒一口浊气,一面朝着后院花厅行去,心道:“今日,总算是敷衍过去了!” 未几,傅试就踱步到了花厅,抬眸就看见餐桌上的菜肴,俱是用大碗盖住,碗筷摆放整齐,显然没用过。傅秋芳在一旁看着闲书,打发时间等自己到来,心道:“果然没白疼她!” 见有人进来,傅秋芳放下手里的书籍,抬起好看的凤眸望了眼,见来人是哥哥,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抿嘴带笑,娇声道: “哥哥这是见谁去了?竟来的这般晚!” 傅试一面令人开席,一面笑着解释了,“来的是荣国府的琏二爷,他是来捞薛蟠的。” 昨日,傅秋芳随家兄去贾家老宅吊丧,席间倒是听过薛宝钗提了一嘴薛蟠。知他是金陵薛家的独子。 薛宝钗见傅秋芳和薛蟠年岁相当,才貌俱佳,是个难得的佳偶,有心想说和当个红娘,是以,薛宝钗择其好处,说了不少,对于薛蟠的任性胡为只字不提,倒是让傅秋芳误会,薛蟠是个好的。 第四十二章 傅秋芳解惑 傅试自幼就看重这个聪明伶俐的妹妹,无论是读书,还是官场上的事儿,都没有瞒过傅秋芳什么。 见傅秋芳感兴趣,傅试放下手中的筷子,细细地将门子处得来的小道消息,一字不差地给傅秋芳讲了一遍。 傅秋芳听了,黛眉微皱,拧眉细思片刻,抬眸望向傅试,娇声道: “哥哥,薛蟠之事处理起来,倒也没什么复杂的,只是看夏杰的心意罢了。” “只是另一件大事,哥哥却是早作决断才是,若是行差踏错,不仅官位难保,怕是有性命之忧!” 傅试听得一惊,心道:“贾政不过是被锦衣卫误抓,待查明真相后,定会放出来官复原职,岂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想是看出来傅试面上的疑虑,傅秋芳细细劝道: “刚才听哥哥提了一嘴,说是荣国府的政老爷,被夏杰当作倭寇同党给抓了起来。” “连同珠大爷的棺椁,也被当场查出装的是金银财宝。” “再则,不知哪里放出来的消息,说是:这批财宝就是薛公经商所得。” “而今,薛公连同一百多个伙计,在城北小树林遇害,验尸的仵作已经确认,是倭寇所为。” “而今日午时,夏杰在闻翠居附近,遭遇倭寇余孽截杀,追缉到北城门金陵码头,就没了这群倭寇的踪迹。” 傅秋芳拧眉看了眼傅试,道: “哥哥,这一环套一环的,环环相扣,若是说这里面没人针对荣国府,陷害政老爷,怕是也没人信的。” “哥哥乃是政老爷看重的门生,又是江宁知县,此时哥哥若是不管不顾地跳出来,那幕后之人定会恼怒哥哥不晓事,对哥哥痛下杀手。” 傅试听了心里一惊,暗自悔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茬,若是丢了性命,这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傅试伸出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抬眸看了眼傅秋芳,见她仍是愁眉不展,面上迟疑,像是还有未尽之言。 此刻,傅试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放下手里的热毛巾,急道: “好妹妹,你又想到了什么,尽管直说就是了,哥哥承受的住!” 对于聪明才智胜自己十倍的妹妹,傅试心里佩服的紧,几乎对傅秋芳言听计从,她说让自己投在贾政门下,自己就找关系附庸风雅,讨贾政欢心投在了他门下。 傅秋芳觉得自己才貌出众,将来配的人必定不凡,想同豪门大族结亲,展翅高飞,青云直上,傅试就不顾颜面,带着傅秋芳出门交际,给她找机会见大家子弟。就算背上趋炎附势的恶名,被国子监的同侪所嘲笑,傅试也在所不惜。 他们俩兄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倒是同杨贵妃与杨国忠的关系比较像。 傅秋芳听了,轻摇臻首,叹了口气,瞥了眼傅试,低声道: “双悬日月!” 傅试听了,眼睛睁得老大,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道: “怎么可能?自从太上皇钟山遇袭后,就一直在行在不曾外出一步,人人都猜测:太上皇怕是旧疾发作了。安心疗养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心思算计贾政?” 见傅试的模样,显然是不信自己的推测,傅秋芳也不过多解释,没有外人在,傅秋芳也就不装什么淑女了,端起饭碗吃了起来,不去管他。 见此,傅试也不恼,面上讪讪地笑了笑,犹自将这几件事串了起来,想想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不知过了多久,傅试耗尽了无数的脑细胞,发现这些事儿的主要人物,都有夏杰的身影。心道: “难道这些事,都是夏杰在背后捣鬼?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荣国府可是他的外家,贾政更是他的二舅,薛蟠也是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双悬日月?荣国府是支持弘治皇帝的,夏杰是太上皇敕封的一等义勇男,是了,定是弘治皇帝和太上皇在争夺神京兵权斗法! 想到这里,傅试瞬间豁然开朗,好似看明白了,这几件不相干的事儿背后的血雨腥风,心里一惊: 暗道好险,若是没了好妹妹的提醒,傅试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通里面的窍门,说不定破坏了太上皇的图谋,恶了夏杰,绝了同夏杰结亲的门路。 待到抬眸看向傅秋芳时,对面哪里还有她的身影,早就吃罢晚膳,回到房里沐浴更衣去了。 傅试面上讪讪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就着冷菜冷饭,吃得心情舒畅,终于不用为薛蟠、贾琏之事烦恼了,直接按大周律例,判薛蟠流放三千里就行了。 第四十三章 贾敏的为难 翌日下职后,夏杰就领着一队锦衣卫,兴冲冲地跑到贾家老宅来打秋风。 门子也不去通报,都晓得府上有位表少爷是锦衣卫百户,看到大队锦衣卫开过来,也不觉得害怕,点头哈腰地向着夏杰行礼问安。 夏杰随手扔了半两碎银子给那门子,道: “你去让林之孝准备好酒席,招待好我这些兄弟,好酒好肉尽管上!” 言毕,夏杰也管他们,在院子里随便抓了个小丫鬟带路,就往后院贾敏的房间行去。 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夏杰心道: “现今林妹妹快七岁了,看来我这敏姨妈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啊,老子得抓紧了,要不然林妹妹可就被贾母,这个老不死的扣在荣国府了。” 贾敏的小丫鬟老远就见夏杰行来,欣喜地进去报信道: “夫人,大小姐,表少爷来了!” 半躺在床榻上的贾敏听了,心里有些复杂,前日酒席散后,她已听林如海说,贾政就是夏杰麾下的锦衣卫力士抓的,也不知道政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忧愤交加下,日前一夜无眠的贾敏,引发旧疾病卧在床,虽请了好几拨金陵名医来瞧,吃了药,可这两日身子总是不见好转。 林黛玉侍疾在床头,两颗葡萄珠儿似的眼睛哭得桃红,玲珑小巧的身子紧靠贾敏身边, 不曾离开半步,小小年纪就亲侍汤药,不假他人之手,深怕自己一离开,就再也见不着娘亲了。 进去传话的小丫鬟话音还未落下,心里暗下决心,给自己鼓劲打气后的夏杰,笑嘻嘻地闯了进来,抬眸就见林妹妹这副惹人怜爱的俏丽模样。 一时圣母心泛滥成灾,夏杰哪里受得了,三步并走两步,抢步上前,拉着林黛玉的粉嫩小手,眸子里泪光闪动,满是关心地道: “好妹妹,咱们两日未见,你就病成了这副样子,怎教我不心疼怜爱呢!” 夏杰拉着林黛玉的小手,左右细瞧了瞧,连珠炮似地问道: “可着人请大夫瞧了?吃的什么药?可好些了?” 一连串问题把林黛玉给问懵了,眼冒小金星,半天缓不过神来,心道: “表哥,病的是我娘亲,你姨妈,不是我!” 房里的大小丫鬟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心道: “这表少爷该不会是有眼疾吧?重病在床的贾敏你看不见,怎地眼里就只有林黛玉呢?” 贾敏侧眸瞅见夏杰拉着林黛玉的小手,他面上的关心和疼爱不似作假,一时间,贾敏的面色很是复杂,心里为难至极。 神京、扬州、金陵三地的名医,她见了无数,偏方、密药吃了不少,可身子总是不见好转。 对于能不能治好病,贾敏已是不在意了。 贾敏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宝贝女儿——林黛玉了。 早前,贾母和贾政就来信扬州同她商量,有意贾、林两家再联姻,说是让贾瑁(贾宝玉)和林黛玉结为连理,贾敏心里自是千肯万肯的。 可是,贾瑁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嫡二子,如何配得上四代列侯,簪缨之族的林家大小姐? 而且,林家还只有这一独女,陪嫁的可是林家五代人积累的万贯家私! 昨日,林如海又将夏杰信口胡诌的指腹为婚之事,向贾敏说了一遍。 骤然听闻,贾敏面上一阵狐疑,无论是在荣国府做女儿,还是外嫁姑苏林家时, 贾敏都是只当贾政、贾赦是亲姊妹,府里其他庶出子女,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岂会和贾枚交好,还约定指腹为婚呢? 可是,同林如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十余年的贾敏,如何看不出林如海说出,夏杰说:她和贾枚交好,在荣国府为后代指腹为婚时,林如海面上的喜意。 确实,在林如海看来,他爱林黛玉如珍宝,就算贾敏不在了,林如海往后也是不打算续弦了的,希望有个青年才俊替他照看好林黛玉。 他也好全心全意,上报弘治皇帝的知遇之恩,同忠顺亲王、江南甄家斗到底,保护好大周朝的钱袋子——江南盐政。 相比于还没断奶的贾瑁,显然因功封爵的夏杰更合适林黛玉,上没婆母立规矩, 中间没有妯娌使绊子,人口简单,又富贵,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比嫁给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荣国府二房嫡子强太多了。 其次,夏、林两家也是姨老表,论理不比贾、林姑舅老表的关系差。 再则,夏杰对林黛玉不错。 四则,昨日,林如海已经收到弘治皇帝的飞鸽传书,得知夏杰被敕封为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千户,让他同夏杰交好。 有了弘治皇帝背书,对于林、夏两家指腹为婚之说,林如海是乐见其成的。 情感上,贾敏亲近荣国府;可理智上,她又觉得林如海说的对:夏杰才是林黛玉的良配。 正因如此,贾敏才左右为难,昼夜难安,日渐消瘦。 第四十四章 好福气 不过,好在林黛玉年岁不大,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林如海也不逼她,夫妻二人私下约定,再暗中观察一下夏杰,看他的品性如何,而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毕竟,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就算她再念娘家的好,可也要顾忌林黛玉的终身幸福。 看见夏杰拉着林黛玉的小手,贾敏黛眉微皱,心头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权当夏杰双亲去世的早,本身又是武将出身,家里没个长辈教他这些礼节。 想到“早逝”二字;想到自己久病不愈,时常卧病在床,又没有个嫡子傍身,贾敏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侧眸定定地深看了眼床头的林黛玉,心道: “若自己像夏杰的父母一样去世的早,我可怜的玉儿可怎么办?家里又没有个亲兄弟、亲姊妹扶持,将来嫁到婆家,玉儿可不被人欺负死了?” 贾敏本来旧疾发作卧病在床,病恹恹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又劳了半天神,一时间,神思有些懒懒的,就连夏杰和林黛玉拉完小手后,给她行礼问安,她也没反应过来。 这时,外间跑进来了一个身着水绿色纱衣,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想是刚才小跑的急了些,粉嫩的脸颊挂满了红云,对着夏杰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表少爷,老爷听说您来了,让您过去一趟呢。” 夏杰听了,心里喜得无可无不可,若不是林妹妹在这里,他早就不想在贾敏屋子里待了。 这屋子里的中药味,实在是太过难闻,熏得夏杰几乎快忍不住吐了出来。 为了在林妹妹面前留个好印象,夏杰也是下老本了,面不改色地强装镇定。 现在,听林如海招呼他过去,夏杰正好脱离苦海,反正日后时间还长着呢,以后再找机会同林黛玉亲香亲香就是了,没得现在就把小命压上的! 拉着林黛玉的小手,依依不舍地惜别之后,夏杰对着神游天外的贾敏拱手一礼。 虽然贾敏没搭理他,可夏杰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足足的,算是给足了林黛玉面子,毕竟,贾敏是他的姨母兼未来的丈母娘嘛。 出得贾敏的屋子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夏杰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一般,刚才那股难闻气味,差点没将他当场送走。 呼吸平缓后,夏杰苦笑着摇摇头,心道:“也是拼了,泡个妞把自己搞成这样,真他妈的丢了穿越者的脸了。” “表少爷,您没事吧?” 在前头引路的小丫鬟,发现身后没了夏杰的踪影,找了半天才在枝繁叶茂的海南梨花树下,见到一个少年扶腰唉声叹气,却不是夏杰,还能是谁? 夏杰听到身后有人叫唤,转过身来看了眼,却是先时贾敏房里给他传,林如海话的那个小丫鬟。 刚才,夏杰光顾着自己痛快呼吸了,倒是将她给撇在了一旁。 现在见她寻了过来,夏杰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道: “刚才见敏姨妈病成那样,躺在床上都不能动弹,想到林妹妹还那么小,就亲侍汤药、端茶递水地侍疾,一时有些感怀,倒是让小姐姐费心了。” 抬起头来,收起哀伤的神情,话锋一转,夏杰沉声接着说道: “想是林姨夫已经等急了,还请小姐姐前头带路,咱们这就过去吧。” 那小丫鬟名唤“雪晴”,乃是林如海房里的大丫鬟,林黛玉的奶嬷嬷——王嬷嬷的大女儿。 这王嬷嬷乃是林家的世仆,拢共生有三女,次曰“雪琴”,今年才十岁年纪,在贾敏房里听用。三女名唤“雪雁”,今年六七岁年纪,跟在林黛玉身边伺候。 雪晴自小在深闺大宅里长大,分不清好赖话,又见夏杰说的真诚,当下就信了,还道:“夫人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关心她的侄儿。” 雪晴心中如何想,夏杰自是不知道的,要不然,定会笑个半死!惦记人家四五岁的闺女,哪能说人家好福气? 第四十五章 林如海的小心思 一路无话,来到了前院花厅,却见林如海悠闲地品茶看书,不似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夏杰抢步上前行礼问安道: “小侄夏杰,见过林姨夫。” 其实,林如海早就听见有人进来了,也猜到来人是夏杰,可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相迎的意思。 林如海的官爵虽没有夏杰高,但想着夏杰和林黛玉拉拉扯扯,心里未免有些泛酸,故意摆上长辈的款儿,给夏杰点脸色瞧瞧。 偏夏杰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哪里会懂封建文人这些七弯八绕的小心思,注定林如海是要抛媚眼给瞎子看——浪费表情了。 见夏杰规规矩矩行礼问安,林如海也不好再端着了,好似才晓得夏杰进来一般,侧眸看夏杰一眼,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笑着道: “贤侄多礼了,快请坐!” 待夏杰在身旁的红木高背椅子上坐定后,林如海垂首理了下思路,沉吟半晌,语气有些哀伤地接着说道: “贤侄,李家寡婶带着两个侄女,以及刑家三口人吊唁毕后,一直滞留不归,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可是,琏哥儿昨日外出后至今未归,老夫一个外人也不好自作主张。再则,你敏姨妈旧疾发作卧病在床,没个知冷暖的人,在身边照顾怕是不行。” 林如海抬起头来,深深看了眼侧耳倾听的夏杰,话锋一转,沉声道: “听外头的仆人说贤侄来了,去后院看望你生病的敏姨妈了。” “因有这桩烦恼事儿,就请贤侄过来商量下,看贤侄能不能去问问李家人和邢家人,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咱们也好斟酌着帮衬点,省得外人说,贾家看不起穷亲戚,招待不周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夏杰听完林如海这一大箩筐话,感觉自己像是被林如海拉壮丁了,贾琏不在家,就让他顶上贾琏总管家事的职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家和邢家,俱是荣国府的亲戚,那是没跑的,他们日子过得清苦,拉硬屎,自然想向富贵逼人的贾家靠拢,得点好处让日子好过点。 这是人之常情嘛,夏杰不信这点道理,在官场浸润多年的林如海会看不出来。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干,去见见李家的和刑家的几位小姐姐,打发下无聊的时间也是不错,总比在这听一个老男人唠叨的好。 见夏杰答应了,林如海捋了捋颌下的三寸短须,面带笑意地轻轻点了点头,正待嘱咐夏杰几句,勿要鲁莽自作主张之类的话,这时,林之孝匆匆走了进来,请安道: “见过林姑爷,见过表少爷。” “表少爷,得了您的吩咐,小人不敢怠慢,着人备好酒菜招呼那些锦衣卫力士了。” 看向林如海,接着说道: “李家寡婶携李纹小姐、李绮小姐,刑家夫妇携邢岫烟小姐,已经到了前厅用茶,因二老爷不在,琏二爷外出未归,特来请林姑爷和表少爷示下。” 林如海听了,不曾言语,端起身旁小茶几上的粉彩花瓷茶盏,微微抿了口茶水,面带笑意侧眸看了眼夏杰。 夏杰会意,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瞥了眼躬身伺候的林之孝,道: “前去待路,本官过去会会他们,看他们有什么难处。” “都是亲戚嘛,既然来了金陵,本官也该宴请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言毕,夏杰转身对林如海拱手作别,林如海站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面子功夫做完,夏杰转身大步流星离去,林之孝赶紧跟上。 为了见李家和邢家的好妹妹,夏杰都有些急不可耐了,出了花厅,三步并作两步走得急了写,林之孝见了,只得小跑着跟上,心里直道: “表少爷,真是个热心肠的!还好将红玉送到了他身边,要不然在老宅里混着,红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呢!” 第四十六章 吓唬贾家亲戚 未几,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南行三五丈,越过一道影壁,上面雕刻着数不清的蝙蝠,一路降降地来到了前厅。 才靠近,就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咋咋呼呼地,一边抱怨贾家慢待他们,一边抱怨没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不是挪桌子,就是动椅子,隔三差五的总是要弄点响动出来。 另有一个清脆的童音,时不时地劝解几句,安抚那个烦躁的男人。 夏杰也没兴趣听墙角,摇摇头,面带笑意走了进来,径直到主位前缓缓坐了下来,扫了眼屋子里的众人, 除了李纹、李绮、邢岫烟见过的,其他二女二男四个二十六七岁的,却是不曾见过,不过,到也是能猜出他们是谁。 见有人进来,还是穿着一身官服,林之孝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邢德全顿时哑了火,愣在那里, 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夏杰,不再言语什么,也不再走动,被身旁的堂弟邢忠拉了一把,坐在了客座上。 见夏杰的目光扫了过来,坐在左右两侧客座上的李纹、李绮、邢岫烟,顿时羞得低下了小脑袋,嫩滑的小脸上悄悄爬满了红云,白白嫩嫩的小手,不停地揉搓着。 “李纹妹妹、李绮妹妹、岫烟妹妹,咱们又见面了,看来咱们四人还真是有缘分啦!”夏杰笑着道。 一个小小少年,却穿着官服,林之孝又跟在身后,显然此人在贾家的地位不低,刑德全为人虽混账不堪,但也是有眼力劲,不敢放肆。 见夏杰面容和善,又与自家侄女——邢岫烟相熟,邢德全心里一松,瞅了眼林之孝。 林之孝会意,朗声道:“这位是我们府上的表少爷。太上皇御旨亲封的大周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 李家寡婶、邢忠夫妇听了,连忙拉着李纹、李绮、邢岫烟,跪地给夏杰行礼问安,邢德全面上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了下来,躲在人群中敷衍地行礼。 夏杰冷眸瞪了眼邢德全,抬手虚扶了把李家寡婶,邢忠夫妇,笑着道: “快别多礼了,本官一个小人儿,哪里受得起诸位行此大礼!” “这里是家中,又没外人在,不必拘礼,大家都随意些,方不负亲戚间的情分。” 自觉是荣国府大太太——邢夫人的亲哥,这里都是小辈,没人奈何的他,邢德全顺势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 “这位哥儿说的不错,都是亲戚,咱们只管放开些,大家都便宜。” 夏杰笑了笑,没有搭理邢德全,向李家寡婶和邢忠夫妇解释道: “政二舅涉嫌里通倭寇刺王杀驾,被锦衣卫抓捕归案,现生死不知。琏表哥昨日傍晚外出,至今未归。” “倒是招待不周了,若是有什么难处,跟本官说也是一样的。” 邢德全听得贾政涉嫌刺王杀驾,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椅子上,喃喃地道: “怎么会这样?先前听说政老爷得了当今圣上的恩典,才去工部上任,怎么如此糊涂?” “这定然是假的!” 想是想起了什么,邢德全猛地站起身来,紧盯着夏杰,道: “这位哥儿,若是坐实了刺王杀驾之罪,可会牵连到我们邢家?” 关系到身家性命,邢忠为人再实诚,却也是双拳紧握,心里紧张万分,朝主位上的夏杰望了过来。 李家寡婶听了,心里一突,她的侄女——李纨,就是嫁与了贾政的嫡长子——贾珠,若是邢家受到牵连,他们李家也不会例外。 一时间,大厅里的众人心里很是后悔来贾府投亲,面色复杂至极,皆是望向主位上悠闲品茶的夏杰,希望从他的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第四十七章 忽悠邢、李做家奴 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夏杰心中好笑,不过是吓唬他们,绝了投靠荣国府的心思,好带着闺女转投自己罢了。 就算贾政勾结倭寇刺王杀驾是真,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稳固,太上皇也不敢下旨诛灭荣国府九族啊,真当四王八公世代联络有亲是假的么? 夏杰好似对他们的忧惧视而不见,依旧将嘴里的茶品完,才不疾不徐地忽悠道: “刑大舅倒是好学问!” “若是政二舅坐实了刺王杀驾之罪,金陵贾氏九族定会被恼羞成怒的太上皇,所下旨诛灭的。” “到时候,不仅邢家会被无辜波及,就连同政二舅家结姻的李家,也是在诛灭的名单上。” 李家寡婶虽也是江南读书人家之女,但到底是个女流之辈,一辈子就在内宅中操持家务,见识潜短,况又死了丈夫,李家的顶梁柱断了,没了依靠,顿时被夏杰一番夸大之言,吓得六神无主,抱着九岁的李玟,七岁的李绮,母女三人抱头痛哭起来。 邢德全惊叫一声,也不及同堂弟刑忠告辞,头也不回地去厢房收拾东西,想回去姑苏老家躲起来,省得被贾家连累送了性命。 刑忠望着堂兄邢德全着急忙慌离去的背影,翕动了几下嘴角,到底是没有发出声响。 就连一旁伺候的林之孝听了夏杰一番言语,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虽在荣国府随他父亲,服侍贾代善十余年,迎来送往的不是勋贵子弟,就是官宦人家,也算见多识广了,对于夏杰的话,心里虽有所怀疑,但也是唬得心惊肉跳。 若不是见到夏杰很是悠闲自得,说出这番惊世骇俗之言时,面上又不见半点忧虑,担心被荣国府连累的样子,林之孝恐怕就方寸大乱,唬得同大厅里的其他人一样,面现惊惧之色,没了思考的能力了。 夏杰放下手里的粉白瓷茶盏,搁在身旁的朱漆小几子上,抬眸好整以暇地扫了眼,大厅里神色各异、吓得不轻、哭哭啼啼的众人,悠悠着道: “倒也不是没有解脱的法子。” 闻听此言,众人心里一松,忘记了哭泣,满怀期望地向夏杰望了过来。 说过这句话后,夏杰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就闭口不言了,面上故作为难。 见夏杰半天不做声,他们几人互望一眼后,眸子里尽是惊疑之色,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乎到身家性命,老实人刑忠也坐不住了,问道: “这位哥儿·······” “不!官爷,您有话尽管直说就是了。不必觉得为难,小人一家只求活命,没有其他的奢望。” 刑忠话音才落下,李家寡婶刘氏一着急跪地哭求道: “官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母女。” “就是为奴为婢,总也好过被押到菜市口杀头,令祖上蒙羞强些!” 见刘氏跪地哭求,夏杰面上假装不忍,连忙站起身来,伸出双臂虚扶她一把,道: “李家婶子快快请起。大家都是亲戚,本官岂有不帮之理?” 夏杰拧眉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李、邢两家若想避免被牵连,其实倒也不难,直接找个良善人家,卖身为奴就是了。” “按照大周律例,卖身之后,就不属于良籍了,脱离籍贯,归买主所有,族中人犯事,自是不会牵连到己身的。” 刘氏听了心中一喜,如今,她家顶梁柱已失,没了进账,早晚坐吃山空,虽名来贾家偷亲,实则与卖身无异,满脸庆幸道: “还请大人收留,贱妇母女三人已是走投无路,要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贾府投亲。还请大人慈悲。” 说着,刘氏带着李纹、李绮二姐妹,跪地磕头,哭哭啼啼地哭求夏杰收留。 夏杰见了,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露,道: “李家婶子倒是为难本官了,念着亲戚间的情分,本官原不该推辞,只是·······” 夏杰婉拒的话还未说完,刑忠夫妇拉着邢岫烟也跪了下来,哭道: “请大人发发慈悲救救我等,只要免去一一死,就是为奴为婢,也甘愿无悔。” 夏杰听了,满眸怜惜地扫了眼他们,扬天长叹,道: “唉······好吧,本官身居陋巷破宅,每日三顿粗茶淡饭,却是不成问题。” “往后,咱们虽名为主仆,但亲戚情分自是不改。等风头过了,本官定当将你们的卖身契返还,方不负亲戚间互助之谊!” 刘氏、刑忠夫妇听了,喜得无可无不可,央了林之孝取来笔墨纸砚,立时写下卖身契,签字画押后,才放心下来,好像深怕夏杰会反悔似的。 夏杰无奈,只得依了他们的意思,一一办理妥当,让后唤了个锦衣卫力士进来,着他将卖身契送往江宁县备案,他们才长出一口气,好似解脱了一般,瘫坐在红木高背椅子上,面色轻松。 自从当官后,夏杰就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在贾家公账上,以贾琏的名义,支取了二百两银子,与李家、刑家各一百两,权当是卖身钱了。 第四十八章 揩油薛宝钗 夏杰把刑、李两家忽悠的卖了,却已是正午时间,该是用午膳了,可这时门子又来报, “表少爷,薛姨妈携了薛大小姐来访,说是有要事求见二老爷。” “小的再三解释,薛姨妈就是不听,仍说见不着二老爷,就不回去了。” “可府上的爷们都不在,小的没法,只得来请表少爷示下了。” 夏杰心里也是好笑,贾政刚来就被自己抓了,昨儿傍晚,急色的贾琏去见识秦淮风月,至今未归。 如今,贾家老宅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夏杰倒是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了。 挥手让那门子将薛姨妈和薛宝钗迎进来,又让林之孝去整一桌酒席来,饿着肚子办事,可不是夏杰的作风。 未几,薛宝钗扶着薛姨妈走了进来,见屋子里只有夏杰在,不见贾政的身影,心里不经有些失望,连珠炮似地问道: “姐夫真的不在府上?” “这可如何是好?” “我的蟠儿,岂不是要被监牢里的歹人祸害死?” “若是蟠儿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说着,薛姨妈竟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薛宝钗歉意地看了眼夏杰,连忙将她妈扶到客座前坐了下来,时不时地低声劝慰几句。 看着薛姨妈母女无助的样子,夏杰心里却是高兴极了,看来薛宝钗是逃不掉了。 夏杰心下得意之极,林之孝却是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上来了,看见屋里的情景,微微惊讶之后,装作没看到般,自顾自地领人摆上饭菜。 薛姨妈百忙之中看了眼,见来人并不是贾政,心里失望透了,不由得哭声更大了三分。 夏杰倒是没嫌弃薛姨妈吵闹,和着哭泣声,他吃的更开心。 半刻钟后,夏杰用过午膳,端起茶盏品茶,自有林之孝带人将餐桌收拾干净,摆上茶果,邀薛姨妈、薛宝钗入席。 这时,薛姨妈已经停止了哭泣,任由薛宝钗帮着整理妆容,扶着胳膊入席。 夏杰看了眼薛宝钗,笑着道: “宝钗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说着,夏杰上来就要抓薛宝钗的小手,薛宝钗羞得眉眼低垂,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白嫩的小脸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吐气如兰。 薛姨妈见了,心里有些复杂,对于有夏杰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女婿,她心里极是满意的, 可他俩并未定婚,如此拉拉扯扯地,若是传了出去,宝钗的闺誉岂不是要坏掉了? 说的好听是两小无猜,说的不好听可就是······· 又想到夏杰乃是武将出身,年纪尚小,双亲又失,不懂这些礼数,若是强行说教,恶了他,这桩好姻缘怕是结不了的。 一时间,薛姨妈正有些左右为难。 倒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夏杰,心里越发得意,拉扯中,一双粗糙的小手,不断地在薛宝钗晶莹如雪的膀子上摩挲,羞得她杏眼含春,一颗颤抖的芳心又是为难,又是欢喜。 她埋首想向薛姨妈靠拢,可手臂被夏杰抓着,让薛宝钗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夏杰使坏,期望他不要太过分了! 在薛宝钗身上占足了便宜,夏杰见好就收,收回使坏的小手,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有一股冷冽的幽香,眼色迷离,沉醉道: “好香!” 羞得薛宝钗嫩白的小脸绯红,埋首在薛姨妈怀里,轻声呢喃道: “妈妈!” 薛姨妈见了,笑着揉了揉薛宝钗的小脑袋,道: “傻孩子,杰哥儿同你闹着玩呢!” 抬起臻首看了眼夏杰,问道: “杰哥儿,今日是没有当差么?” 见薛姨妈问话,夏杰欣赏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薛宝钗好看的皮囊上移开,下意识地笑道: “呵呵·····今日早间去太上皇行在回话,择日就要起驾回京了,太上皇严令本官追查贾政勾结倭寇之案。” “先有刺驾,后又劫掠皇商薛公,这次贾政就算有宁、荣二府出面,说动神京城四王八公死保,怕也是落得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下场。” “我家老爷,是姐夫勾结倭寇干的?” “怎会如此呢?” 薛姨妈听了,心里惊骇莫名,险些摔倒下去,好在薛宝钗发现情况不对,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第四十九章 薛家大难 薛姨妈听了薛公是贾政暗害的,心里震惊莫名,感觉天都快要塌了,儿女还小,孤儿寡母的,她该如何撑得起薛家偌大的基业? 想到这里,薛姨妈一时心神失守,险些栽倒下去,幸得八九岁的女儿——薛宝钗心思灵巧,眼疾手快扶住,才没酿成大祸。 薛姨妈本是内宅妇人,性子懦弱的很,又没有主见,在薛蟠的教育上,就可见一斑。如今,陡然失了主心骨,她还能依靠谁? 看着面前娴静的薛宝钗,母女二人不禁抱头痛哭起来,尽情抛洒心中的不安和惶恐。 而夏杰却是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嘴角挂笑,一面瞅瞅丰腴娇嫩保养得当的薛姨妈,一面又打量粉雕玉琢的薛宝钗,好不快活。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年纪,身着翠绿纱衣,鹅蛋脸上红扑扑的小丫鬟,名唤“同喜”者跑了进来,看了眼相拥而泣的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面上一时有些迟疑,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事,跟本官说也是一样!”夏杰扫了眼同喜,放下手里的茶盏道。 薛宝钗听见动静,知是外人进来了,连忙止住了哭泣,一边小声地劝慰薛姨妈。 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唯一的儿子——薛蟠,又被关在江宁县监牢,生死不知,正在伤心处,薛姨妈哪里收得了泪水。任凭薛宝钗道尽小心,费尽唇舌,薛姨妈总也止不住泪水。 薛宝钗一面抬眸歉意地看了眼夏杰,又抽出手帕子小心地帮薛姨妈擦眼泪。 同喜见了,只得转过身来,对着夏杰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表少爷,二老爷携了梅翰林和好些族人,气势汹汹地到了府上,吵嚷着要见夫人,隐有逼宫的意思。” “他们说,现在老爷去世了,大公子又犯了重罪被抓了,如今,薛家没了主事人,该是由二房出面帮着打理,薛家大房的生意,省得旁人觊觎。” 薛姨妈听了,唬得六神无主,她一个二十六七年纪的妇道人家,哪里懂得了外边这许多事儿,若是薛家的生意,皆被薛家的族人们瓜分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又该怎么过活呢? 想到这里,薛姨妈不由得更哀上三分,一对好看的杏眼,哭成了大红桃子,惹人怜爱。 夏杰听了,倒是有些意外,这梅家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薛家二房,盯上了薛家的钱财了?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地,眼看就要丰收了,岂可让别人摘了桃子去? 不管这梅家所为,是江南甄家的意思,还是其他人躲在背后挺腰子,都别想从老子嘴里夺食! 念及至此,夏杰冷哼一声,猛地一拍餐桌,桌上的白瓷茶盏晃荡几下,“啪”……“哐当”一阵轻响,顿时炸裂开来,跌落在木质地板上,摔得粉碎,水花飞溅,将薛姨妈的衣襟沾湿了不少,隐隐露出一个深凹的轮廓,引人遐想。 电驰火花之间,一连串的响动,惊得薛姨妈愣愣地止住了哭泣,擦嫩白脸蛋上泪珠儿的素手,滞在了半空,怔怔地望着夏杰,只听他喝骂道: “天下岂有这等放屁的事!分出去的二房,竟然带着外人打大房家产的主意?” “简直可笑!” 夏杰怒不可遏地转过头来,扫了眼薛姨妈,朗声道: “薛夫人尽管放心,本官定会替你做主,绝不让宵小之徒的诡计得逞!” 薛姨妈听了,心下喜的无可无不可,自觉找到了主心骨,支起柔软的腰肢向夏杰屈膝道谢,不想一时起的急了些,站立不稳,娇呼一声,直接倒在了夏杰的怀里。 着急忙慌地顺手在夏杰身上拉扯了一下,久旱的薛姨妈自然知道那是何物,羞红了脸颊,挣扎着要起来。 短暂的肢体接触,闹得薛姨妈呼吸急促,杏眼含春,波光粼粼。 夏杰强忍欲念,一手握住了她皓白的手腕,一手扶着薛姨妈盈盈一握的柔软腰子,略微一使劲,将她扶了起来。 只是,此时的薛姨妈犹如一团烂泥,怎么也站立不稳,还是薛宝钗看出了不当,莲步上前扶了薛姨妈一把,又一手撑在餐桌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娇喘半晌,面上的红晕,才渐渐退去。 第五十章 第六感 早慧的薛宝钗虽看出了点门道,却也碍于颜面,对薛姨妈的春心荡漾,故作不知。 安置好李、邢二家之人后,夏杰同薛宝钗一左一右,搀扶着薛姨妈柔软的娇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将她塞进马车, 累得薛宝钗细腻的鼻尖上,隐有晶莹细汗汨出,在烈烈秋日的照耀下,闪着五彩的斑斓。 此时,夏杰只顾着赶去薛家摘桃子,哪有心思欣赏这对妖娆母女,钻进马车还没坐稳,就令裘世安扬鞭,立刻朝薛家疾驰而去。 贾、史、王、薛四家老宅,联排而建,贾家东府在最东边,薛家在最西边,五座五进大宅并排而立,几乎将整条街道占了去。 这街道的名字也取得巧,就以贾家二位始祖封号的首字取名,名唤“宁荣街”,这倒是和神京城的宁荣街同了名姓。 左右不过三里地,裘世安马鞭才落下,转眼就到了薛家大宅。 此时,三间兽头大门外,挤满了薛家闻讯赶来的族人,陡然见到大队锦衣卫到来,纷纷惊恐地往两边躲闪,深怕沾惹了麻烦,受了牢狱之灾。 他们原是被鼓动上薛家求财的,岂愿将自己搭进去? 眼看到了薛家,坐在车辕上的裘世安,猛地一提缰绳,同时口中大喊:“嘘······嘘”,青纬大马车恰到好处地,稳稳当当停在了薛家的正门处。 没等裘世安撩开车帘,夏杰就心急火燎地跳下了马车。若是在拥挤的车厢里再待下去,他怕忍不住,就在马车里将杏眼含春的薛姨妈,给就地正法了,当着薛宝钗的面,上演一出活春宫。 跳下马车,瞧见面前聚集的薛家族人,夏杰一点也不怵,冷冷扫了眼他们,大声喝道: “干什么?不年不节地聚集在这里,是想造反么?” 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夏杰又给这些只想占便宜的薛家族人扣了一顶帽子,道: “薛公是不是你们勾结倭寇谋害的?老实交代了,省得受皮肉之苦!” 对付这些做贼心虚的混蛋,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势压人,先给他们扣上屎盆子,让他们有嘴难言,辩无可辩。 若是脸嫩心软了,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众人弱弱地低下头,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有的甚至趁着锦衣卫力士没有合围之际,偷偷摸摸地逃出薛家族人一伙,来到大街上,装作是过路的行人,躲躲闪闪地往家里去。 这时,躲在人群里的、甄应嘉的心腹小厮李槐,瞅见夏杰率了锦衣卫过来,知道事情要糟糕,心中暗道:老爷谋薛家的企图,这次怕是要落空了。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爷说过,只要不同宁、荣二府正面冲突,让薛家二房和梅翰林出面就行了。 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了。 再则,太上皇圣驾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金陵城,作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定然也一同随驾回京。到时候没了夏杰护持,对付一个没落的薛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李槐冷冷一笑,恶毒地瞪了夏杰一眼,飞快地躬低身子,隐没在了薛家族人间,向着薛家前厅而去。 知会里面的梅翰林和薛家二房一声,就偷偷摸摸地出了东角门,回朱雀大街上的闻翠居,向甄应嘉禀报消息去了。 夏杰本能地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循着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脸色疑重,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夏杰审视的眸光,在薛家族人头上逡巡,倒是将他们吓得不轻,纷纷面露惊惶,低眉垂眼,束手而立,不敢和夏杰对视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夏杰仍是不得要领,苦笑着摇摇头,面上故作轻松,但心底确是谨慎起来,他一向对自己的第六感深信不疑,前世多少次,助他躲过了被抓奸在床! 这时,薛姨妈正好撩起车帘,向外张望了一眼,只见府门前黑压压的人头,唬得她脚下一软,眼看就要一头栽下来。 夏杰侧眸正好瞥见了这香艳的一幕,无奈地撇撇嘴,心道:“这老色痞不会换个新花样么,就用摔倒这一招勾引小爷?” 虽面上不屑,但夏杰动作不慢,右脚上前一步,双臂前伸,一把接着,右手搂背,左手按胸,顺势转了个圈泄力,稳稳当当地将薛姨妈压在了车辕上。 夏杰一连串动作,电石火花之间完成,潇洒之极,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叹,面前香艳的一幕,就消失在了眼前,不及感叹回味。 薛宝钗羞红着小脸,深深为妈妈的放荡行为感到羞耻,但还是忍着羞涩,扶着了薛姨妈摇摇晃晃的身子,跳下了马车。 第五十一章 教训梅翰林 却说李槐在薛家府门前见了夏杰,赶紧就溜进了薛府,来到梅翰林跟前,低声道: “夏杰带着锦衣卫来了。” 梅翰林听了,心里颇为震惊,夏杰何许人也,他自是知道的,太上皇敕封夏杰的那封敕令,就是他亲自写拟的。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自是引起了薛家二房薛正茂的注意,问道: “出了何事?” 梅翰林并未马上回应,对着李槐耳语了几句,李槐点点头拱手告退,隐藏在了人群中。 梅翰林这才抬眸扫了眼薛正茂,缓缓捋了下颌下的短须,笑道: “无事!” 区区两个字,岂能消除薛正茂的疑虑,可梅翰林说完,就低头端起身旁小几子上的茶碗品茶去了,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见此,薛正茂只得无奈地转过头来,拧眉细思,轻轻捋着颌下短须,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薛正茂来往全国各地行商多年,正是靠着这种未卜先知的预感,平安无事地躲避了多次山匪路霸袭扰,对于他的第六感,薛正茂迷之自信, 薛正茂正想站起身来,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抬眸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郎,手按绣春刀,目不斜视,眼神凌厉,领着大队锦衣卫阔步而来。 薛正茂见了,唬得脸色急变,看了眼身旁兀自品茶的梅翰林,他还没站起来的身子,重新瘫坐了下去。 对于金陵城杀倭小英雄,大周朝新晋勋贵,太上皇跟前的大红人,薛正茂虽没正式拜见过,却是贾珠吊丧之日,在贾家老宅前厅偶然扫了眼。 这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郎,不是夏杰,还能是谁? 若不是他同梅翰林结识在前,在返回金陵城的路上相伴而行,又定下了儿女亲事,薛正茂恨不得将薛宝琴许配给夏杰。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夏杰出现在这里,定是贾家人对自己逼宫有所不满,看来,这薛家还是得由大房做主! 薛正茂心里哀叹几句,却也是不敢再作他想,再抬首时,已是笑容满面,起身抢步上前道: “小人薛正茂,见过爵爷!” 夏杰看也没看,径直越过了他,走到主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扫了眼左手端坐不动的,一个身着水蓝色儒衫、年约三十五六的中年儒生,冷哼道: “你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本官乃是翰林院修编,本朝文武之途,泾渭分明,何须向你行礼!”梅翰林侧眸瞥了眼夏杰,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是吗?” “下官给上官行礼,乃是朝廷礼制,岂容你个无耻儒生篡改!” 夏杰话音才落下,猛地站起身来,挥出刀鞘,狠狠地抽在梅翰林的脸上,“啊”的一声,飞出去老远。 白皙的脸蛋顿时肿得老高,嘴角不断有鲜血沿着胡子汨出,痛得梅翰林捂着老脸哇哇大叫,满地打滚。 大厅里的众人,见夏杰如此强硬,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直接将不按朝廷规矩,给他行礼的梅翰林打翻在地,心里畏惧极了。 夏杰不屑地瞥了眼梅翰林,道: “裘世安,你告诉他,在我大周礼仪之邦,若是低级官员见了高级官员,不按制行礼,该当何罪?” “按大周律例,杖十!”裘世安冷酷地道。 “拖下去,执行!”夏杰嘴角上扬,转过身来,一摆手道。 “我是朝廷命官,你就是一等男爵,也无权对本官用刑,本官要告上朝廷,你·······” 梅翰林还没来得及将威胁夏杰的话说完,就被锦衣卫力士拉了下去,当着薛家族人和薛正茂的面行刑。 “啪······啪”那水火棍好似敲击在自己心头,薛正茂面露不忍之色。 “啊·······啊”那惨叫声,好似自己发出的,薛家族人唬得面色苍白,扭过头去不敢看。 第五十二章 左右逢源 十个板子打完,梅翰林的屁股被打了个稀巴烂,血肉模糊,出气多,进气少,已是奄奄一息。 原先还以为杖责挺轻松的,没想到区区几下就能把人打成这样,薛家族人见了,纷纷别过头去,心里或是恐惧,或是后悔,或是畏惧。总之,再也不敢同凶神恶煞的夏杰别苗头了。 夏杰冷笑着瞥了眼,地下半死不活的梅翰林,转首对裘世安哼道: “口供录好了没有?” “给他签字画押!” 裘世安连忙应了声,将预先写好的口供,捉住梅翰林右手拇指,在朱砂印泥上抹了抹,直接在口供的空白处,按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夏杰拿起口供看了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梅翰林承认,他受工部主事贾政的指使,勾结盘踞在小琉球群岛的一伙倭寇,杀害去岭南行商归来的薛公,图谋金陵薛家的财产,当堂认罪,俯讫宽恕。签字人:梅世美。 夏杰心里暗道:“哼哼······还真是世美啊,哪个王朝趋炎附势的奸臣中,都有你的身影啊!” “反正,你既然愿意做甄应嘉的狗腿子,自然也是不介意本官拿你来咬贾政,顺便收服薛家吧。” 夏杰抬眸扫了眼薛家族人,见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摆手让裘世安将口供交给他们传阅。 薛家众人看了梅翰林的口供,心下疑惑,又看了眼正从大厅里走出来的薛正茂,心道: “二房通知我们来此,说是现在薛公死了,孤儿寡母的做不了主,压不住手底下的那样伙计,让咱们来薛家评评理,随便商议着提一提每年拨给族中的供给,都是薛家的子孙,自是应该互相帮衬,没得便宜了外人的!” 又转念一想,暗道:“难道薛公莫名其妙地在城外被倭寇劫杀,这背后也有二房的手笔不成?” 想到这里,薛家族人好似给自己的软弱,找到了一个掩饰过去的好借口,他们看薛正茂的眼神,变得有点异样了。 刚才,梅翰林被夏杰派人押出大厅行刑,薛正茂陡然失了倚仗,瘫坐在椅子上,现在见梅翰林被杖责完,就出来看看他怎么了。 没想到,薛正茂这一出来不要紧,顿时让周遭弥漫的诡异气氛,给吓蒙了。 夏杰扫了眼摸不着头脑的薛正茂,冷笑道: “把梅世美签字画押的口供,也给薛正茂看看,将来在太上皇面前对质时,他也好做个见证!” 薛正茂接过口供,拧眉细看几眼,顿觉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面色惊惧地望着面前的夏杰,又见周围薛家族人看自己的暧昧眼神。心道: “怎会如此?” “刚才不是说,梅翰林不按朝廷礼制行礼,怎地才出了大厅,杖责十大板后,他供述的口供就变成了,伙同贾政勾结倭寇,截杀薛公图谋薛家的财产了?” 且不说薛正茂如何疑惑,但见夏杰面容和善,笑容无邪纯真,却让他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浑身难受得紧。 见火候差不多了,夏杰抿嘴一笑,来到薛正茂跟前,低声道: “薛正茂,你还有何话要说?” 薛正茂愣愣地看了眼夏杰,又看了眼薛家族人,躬身作揖好似认命了一般,无奈地道: “小人无话可说!” 夏杰听了,呵呵一笑,伸出粗壮的双臂,轻轻一用力,亲热地扶起了薛正茂,扫了眼朝这边望过来的薛家族人,道: “呵呵······这还要多亏你迷途知返,向本官揭露了梅世美、贾政的罪行。要不然,本官可没这么快破案,还薛公以公道。” 薛家族人听了,恍然大悟,却原来是让我们来评这个理。 恶狠狠地瞪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梅翰林,他们又觉得不解气,对他吐唾沫星子,大骂梅翰林猪油蒙了心。 也有大骂贾政的,说他没人性,居然勾结外人,破坏贾、史、王、薛四家同盟,不孝子,枉为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难怪犯下刺王杀驾的大罪等语。 薛正茂听了,如何不知道自己是遭了夏杰的算计,可明知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薛正茂虽心里惊骇莫名,却也没他法,只得按照夏杰的套路来,同薛家族人一起,义愤填膺地大骂梅翰林和贾政。 一旁相互依偎在一起的薛姨妈、薛宝钗母女听了,却是呆如木鸡,心道: “真是苦了姐姐了,一心一意侍奉的枕边人,竟是个狼心狗肺的!” 薛姨妈一面又想到,贾政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恐怕自己和一双儿女,也是要被他牵连,心里苦闷,又觉委屈,顿时一把搂着薛宝钗失声大哭。 梨花带雨,水嫩的娇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惹人怜爱。夏杰看得都有些呆了,遑论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薛家族人了。 第五十三章 大棒甜枣 裘世安探过梅世美的鼻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来到夏杰跟前,附耳轻声道: “启禀大人,犯官梅世美受刑不过,死了!” 夏杰听了,诧异地瞅了裘世安一眼,心道:“自己也就试一试锦衣卫手段,没想到这梅世美这么不经打,十板子就能打死他,看来明朝廷杖,还真能打死人啊!” “拖下去烧了!”夏杰摆摆手,冷漠地道,好似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反正有他签字画押的口供在,梅世美死了,正好来个死无对证,锦衣卫办案,皇权特约,外人也拿夏杰没办法,方便他去操纵背后的一切。 裘世安听了,拱手应了声“是”,就带三四个锦衣卫力士,去处理梅世美的尸首。 这种事,在皇宫大院太过常见了,裘世安祖上几辈子,都干的是锦衣卫差事,也听家里长辈说了不少,既然投奔了夏杰,裘世安自是把这些看家本领,发挥的淋漓尽致。 裘世安祖上几辈子皆是老实做人,本分做事,却尽是干别人不干的脏活、累活,不仅没功劳,还要替人背黑锅。 现在,有个前途远大的贵人照应,裘世安如何不去搏一搏? 穷怕了,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见裘世安探了梅世美的鼻息,又摇了摇头,薛家族人才反应过来,刚才吐吐沫星子是痛快了,可现在人死了,怎么办呢,夏杰该不会将这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吧? 薛家族人见夏杰年纪不大,却是行事狠辣无情,心里如何不怕? 这时,他们也顾不上偷窥薛姨妈妖娆的身姿了,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薛家这个是非之地。 再漂亮的女人,也得有命才能上啊! 听说出了人命,薛姨妈也止住了哭泣,薛宝钗拿自己的手绢儿帮着擦了擦,挂在俏脸上的泪珠儿。 自小娇生惯养的薛姨妈,哪里见过死人,顿时唬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楚楚可怜地望着夏杰,希望他拿个主意。 如今,他们薛家孤儿寡母的,可再也经受不起冲击了,她只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了。 这一刻,夏杰好似她的主心骨,给了薛姨妈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见夏杰令裘世安带人收敛尸骨,薛家族人皆是松了口气,暗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古人诚不欺我也! 他抿嘴扫了眼,周遭一切尽收眼底,见薛家族人面上神色各异,夏杰心里冷笑,沉声道: “现在薛公遇害之案已经告破,本官着人送回薛公遗体。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到了。” “你们来的正好,先去用饭,帮助薛家把丧事办了,让薛公早点入土为安。” “然后,咱们在坐下来,商量薛家生意,以及任用薛家族人,和提一提每月供给族中的份例。” 说着,夏杰面色转冷,眸中精光湛湛,冷厉地扫了眼薛家族人,惊得他们面如土色,唯唯诺诺,对夏杰之言,生不起半点反对的心思。 收回眸光,夏杰心头冷笑:“一群酒囊饭袋,白费本官耍了半天心眼。” 夏杰话锋一转,半是威胁,半是保证,接着说道: “尔等放心,有本官在,没人敢觊觎薛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用来形容薛家族人,再合适不过了。 听得夏杰如此说,往后,说不定,他们能在薛家店铺任事,又能从薛家生意中捞一杯羹,喜的无可无不可,本来他们所求也不过如此。 虽说夏杰从中作梗,他没能拿下薛家,薛正茂心里有些失落,望着远处正在焚烧的梅世美尸首,他心里又有些庆幸。 “如今逃得一条性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薛正茂心道。 本来,薛正茂就没想过要夺薛家孤儿寡母的产业,不过是听信梅世美的鼓动,暂时接过薛家生意,勿使人觊觎,白白便宜了外人。 现在,薛家有朝廷新贵夏杰关照,他也就放心了。 第五十四章 脂粉英雄 想到这里,薛正茂苦笑着摇摇头,迈步向薛家族人堆里行去,抬眸时,正见夏杰同薛姨妈说着什么。 夏杰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薛正茂见了,心虚地低下头,假装和周边的族人闲聊,等着薛家招呼用饭。 薛姨妈羞涩地看了眼夏杰,柔声道: “今日多亏了大人,要不然我们薛家孤儿寡母的,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族人,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说着,薛姨妈心里有些伤感,垂下臻首,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晃得有心人眼晕,柔和地揉了揉薛宝钗的小脑袋,明眸里尽是苦涩。 薛宝钗好似心有所感,小脑袋朝薛姨妈怀里拱了拱,两根羊角辫挠的薛姨妈双股一紧,娇声安慰道: “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往后,女儿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眼看薛姨妈母女你侬我侬,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一旁的夏杰看了,心里一抽,快起鸡皮疙瘩了,无情插嘴道: “这些温情话,还是留待你们母女私下讲就是了。” “现今,当务之急是安排好薛家族人用饭,省得他们为了琐事,亦或是话说不到一处,拌嘴又闹起来了,让外人看了笑话。” “再则,他们这些徒手站着,到底是不雅,有碍观瞻,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薛家招待不周,苛待亲友了,赶紧打发他们入席才是正经。” 薛家母女听了,立时红了脸颊,深觉夏杰说的有理,仰面望了过来,仔细听他说。 薛姨妈才二十五六的年纪,在夏杰那个世界,正是花娇水润之时。 只见,薛姨妈面如彩霞,艳若桃李,一袭苏锦纱衣紧贴冰肌,更忖得她身材婀娜。夏杰见了,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叹道:“青春期的毛头小子定力太差了!” “还有就是令家人们动起来,预备好薛公后事,过不了多久,锦衣卫力士就将薛公遗体送回来了。” “再就是派人去,薛家各处亲友报丧。”夏杰故作镇定地道。 薛姨妈听了,很是认可地点了点臻首,可她并不是个有主见之人,低垂臻首羞涩地道: “大人做主就是了,民妇无有不依!” 得嘞,看来薛姨妈是把老子当老黄牛了,什么都得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她坐享其成就是了。 不过,她这样软弱的性子,夏杰正好拿捏,利用她控制薛家。 念及至此,夏杰心头冷笑,眸光湛然,心中豪气顿生,自觉十余年后,同大周皇室的终极对决,他未必会输! 听薛姨妈这样说,夏杰心头暗喜,但面上不显,拧眉故作沉吟片刻,才道: “如此也好。” 转首看了眼,小大人似的薛宝钗,笑道: “那就有劳宝钗妹妹,将李纹、李绮、邢岫烟他们姐妹三人,带去薛家后院照料好了。” 薛宝钗抬首看了眼薛姨妈,见她点头同意,才望着夏杰淡然一笑,脆声回道: “当然可以!” 说着,薛宝钗领着她的贴身大丫鬟莺儿,热情地邀请李纹姐妹和邢岫烟去了后院。 和夏杰一路同车回薛家,风光旖旎,招来薛府管家——张安平(张德辉之子)嘱咐几句, 说一切由夏杰做主,不必回她等语。就在大丫鬟同贵的搀扶下,去后院正房沐浴更衣去了,只留贴身大丫鬟同喜,在夏杰跟前听用。 夏杰也不客气,回到薛家正堂前厅里,直接在主位前坐了下来,冷眼看了张安平一眼, 令他先是让小厮们备好茶水、干果、点心,一一请薛家族人入席,省得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不像话,让人觉得招待不周。 又让厨房赶紧做些简单的菜肴,又让采买上街买菜和酒水,以及白布、黑纱布、麻衣、黄表、纸钱、纸人、白蜡、香火、棺材、寿衣等物, 又分派人去贾家、王家、史家等,同金陵薛家交好之亲友处报丧。 让刑忠家的,照看一应餐饮器具,又让刑忠去前门迎客。 一面让李家寡婶尤氏,领着薛家仆人布置灵堂。她才死了丈夫,对丧葬之事有经验,期间,也向夏杰提了不少好建议。 夏杰听了,择紧要者从之,又见她心灵手巧,知书达礼,花容月貌,体态婀娜,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看得夏杰一阵眼热,欲火升腾。 给诸人分派好任务,待他们都忙去了,夏杰才得了一丝空闲,说了那么多的话,口干舌燥的,端起身旁梨木茶几上的茶盏,一仰脖子,就都灌了下去。 “嗯,西湖龙井,茶是好茶,只是有些凉了。”夏杰放下手里的粉彩瓷茶盏,意犹未尽地道。 没想到,一个皇商的丧事布置下来,光是动动嘴,夏杰就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金陵二月,正是酷冷严寒之时,冬老虎厉害的紧,薛家前厅虽有点了火盆取暖,但也把夏杰累了个头昏脑胀。 想到王熙凤年纪轻轻,把花了一两个月的秦可卿葬礼,办得井井有条,漂漂亮亮,经此一事之后,夏杰甚觉王熙凤,不愧是脂粉堆的英雄。 她虽不会吟诗作画,且兼醋性大,但管家手段确实了得,无人能及得上。 第五十五章 沐浴 天色将晚,红日将落未落,薛家仆人按照夏杰的吩咐,一部分有条不紊地布置着灵堂。 另一部分薛家仆人在前院,或是端茶递水,或是迎来送往,或是陪客言笑晏晏。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分毫不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顶着大毒日头,夏杰在薛家巡视一圈下来,时而指点一二,时而大声斥责,匆匆饱餐一顿,来到抄手游廊暂歇时,已是汗流浃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一直跟在夏杰身旁的小丫鬟同喜,也是香汗淋漓,只觉浑身油腻腻的,怪不舒服。恨不得现在就去薛家后院沐浴,换身干净衣裳。 这同喜、同贵,乃是一对孪生姊妹,七年前,薛公在外行商时,买来的西域女奴,时人又谓之“波斯猫”。 为了讨好薛公,薛姨妈将她们俩姊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如今七八年了,出落的花容月貌,前凸后翘。 虽天生丽质,兰质蕙心,就是为人大大咧咧,少了一丝委婉,为此,同喜、同贵俩姊妹闹了不少笑话,没少被薛家奴仆,背后里指指点点,好在有薛公护持,一切无碍。 同贵、同喜姊妹二人也是到了将笄之年,本来,这此行商归来,薛公是想办个简单的家宴,正式收她们姊妹二人入房,做个姨娘,不想,薛公一伙人刚来到,金陵北城门附近的小树林,就出了这档子惨事。 同喜为长姐,今年十四五岁年纪,正通人事,青春灿熳之时,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同喜抬头见夏杰华丽的飞鱼服汗湿一片,紧贴在后背上,显出矫健的轮廓, 心下羞意正浓,同喜一时计上心头,暗道:“何不领了他去后院沐浴,自己不也能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 想到这里,同喜摸了摸发烫的小脸,心中甚是佩服自己,莲步轻移,抢步上前,来到夏杰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大人,后院已备好了沐浴香汤,何不沐浴一番,换件干净衣服,也好过······” 夏杰一手扶着小腰,一手揩了把额头上,密布的豆大汗珠儿,心中暗骂老天爷作怪,已经入秋了,竟然还这么热。 陡然听得同喜之言,夏杰心下甚觉有理,一路无言,默默而行随她去了后院。 在一处三间正房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同喜转过臻首,一手指着西边的正房,娇声道: “大人,就是此处了。奴婢去令人打热水,取一身干净衣裳来,还请大人稍待,奴婢……” 话音还为落下,同喜就撇下夏杰,去了西厢房,也不待夏杰答话,就没了踪影。 听到这里,夏杰面上一滞,先前不是说香汤已经准备好了么,怎地还要去打水?未出秋老虎,他从来只洗冷水澡,不用热水的。 抬眸嘴角翕动,刚想叫住同喜,可四下哪里有她的踪迹?就只见着,宽大的朱漆横梁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金色大字——“汇聚堂”。 夏杰见了,心里直骂娘,哪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丫鬟?扔下客人,自己跑了的?就算是女洋鬼子,经受华夏礼仪之邦七八年的教化,她也该驯化了吧! 四下里寻不见同喜的芳踪,夏杰也不好大喊大叫,让人知道了他被一个下人撇下了,夏杰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摇头苦涩一笑,夏杰摸索着去了西边的正房。 却说,薛姨妈不通事务,任凭夏杰做主,她也乐得清闲逍遥,扶着同贵雪白的膀子,袅袅娜娜地来了汇聚堂,坐在凉榻上,一边用点饭菜垫肚,一边等着同贵烧开水,她沐浴更衣,清爽清爽。 大半个时辰后,薛姨妈才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洗完,高大木桶里的香汤,却已是温热,并不能让她尽情地泡澡,保养身子,享受生活。 一向注重保养的薛姨妈,哪里受得了,大骂了同贵一顿,冷着俏脸让她带着小丫鬟,赶紧去后厨抬热水。 如今,薛公已死,薛姨妈也不再掩饰心里对她们的不喜,更不必对同喜、同贵姊妹客气,直接当奴仆使唤就是了。 挥退同贵等人后,薛姨妈轻解罗衣,沿着三层小梯进入了浴桶中,惬意地泡个澡,掬一捧玫瑰花瓣的清水,淋在自己温润如玉的肌肤上,心情舒缓,身心俱是放松了下来,轻靠在楠木浴桶边沿,轻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薛姨妈好似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复又猛地坐了起来,推起大片的水花,朝着胸前陡峭挺拔的山峰袭来,荡起一圈圈涟漪。 薛姨妈洁白如玉的小手,轻松拨开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细细地打量里面倒映出的艳丽面容,双手轻抚脸颊,玲珑剔透的身子颤抖不止,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隐有泪花闪动。 第五十六章 门前是非 痴痴地望着水面倒映出的娇嫩容颜,薛姨妈一阵自艾自怜,想到薛公已逝,此生孤苦无了依靠,前路渺茫; 又想到夏杰体魄雄壮,位高而权重,三言两语就将那些,堵上门来如狼似虎的薛家族人给镇住了,一时心神激荡。 可又想到自己虽有几分姿色,却已是残花败柳,哪堪配少年英雄?复又想到女儿薛宝钗年方七八岁,不知夏杰又等不等得了。 一时间,薛姨妈眼神迷离,薛公、夏杰的身影,不断地在她头脑中晃动,如梦似幻。 拾阶而上,来到西边正房处,看见面前高大的朱漆房门虚掩,夏杰也没多想,一面脱了外边的飞鱼服,往里面走去。 才进门,就瞧见一扇丝质屏风,横亘在自己面前,上面搭了几件女式锦衣,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格外惹眼,看得夏杰心头一热。 心道:“这薛姨妈也真是够放浪的,洗完澡也不知道将衣服收拾一下,若是让外人看去了,可怎么得了?” 一面谴责姨妈,他一面又在心中回味,马车里浓浓春情,那种感觉像是过电一般,令人神魂颠倒。 摇摇头将心中旖旎风光抹去,夏杰随手把衣物抛在屏风上,就从右侧绕了进去。 只见,里面水汽氤氲,仿若置身仙境,一面容姣好之妇人,正杏眼微闭,素面朝天,仰靠在浴桶边缘,只露一颗玉首,漂浮上火红的玫瑰花瓣上。 那妇人不是薛姨妈来,还能是谁? 见此一幕,夏杰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顿觉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回事? 心中暗道:“感情薛姨妈留同喜在跟前伺候,又引自己来这里,原来打的是给她当红娘的主意。” “哼哼······先前倒是小瞧这妇人了,可见,她是淫虫上脑,薛姨妈的脑子超长发挥了呀!” 有花堪折直须折,夏杰又不是柳下惠,美人主动上门,岂有不尽心竭力之理。 沿着小梯子进入了浴桶,还好浴桶宽大,容下他二人绰绰有余。 薛姨妈眼神迷离,脑海中正做着同夏杰翻云的春梦,真实而又细腻,好似梦想照进了现实一般,如梦似幻。 却说同喜不待夏杰回话,一闪身去了西厢房,一阵翻箱倒柜,寻了几件为薛公备下的新衣裤,才出房门,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院子中已不见了夏杰的身影。 正疑惑间,抬眸就见去前院替薛姨妈打热水的同贵,领着四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丫鬟,吃力地抬着两桶热水走了进来,因问道: “妹妹,可看见大人了?” 同贵见了姐姐同喜,正待喊她过来帮忙,见姐姐问话,她只得压下,回道: “什么大人?” 若是把夏杰丢了,薛姨妈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如今,薛公去世了,薛家没人再护着她了,同喜如何不急? 她虽是波斯人,平时为人大大咧咧,可智商尚在,人又不傻,华夏大家族妻妾内斗的事,同喜闲时听薛家老嬷嬷说了不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听妹妹同贵语气里满不在乎,同喜顿时就下脸了,心里有些不悦,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不满地嚷道: “还能是谁?” “当然是夏杰,夏爵爷了!” 说着话,同贵一行人就走到了同喜面前,停了下来,插着纤腰,用衣袖擦了把俏脸上的香汗,没好气地瞪了姐姐同喜一眼,娇声道: “我怎么知道?” “夫人不是让你跟着的么?” “你不在前院伺候着,巴巴地跑到后院来做什么?” 同喜没好意思告诉妹妹同贵,她是嫌身上黏糊糊的,想美美地泡个热水澡,故而忽悠夏杰来了后院。 “哎呦······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在这问东问西的,快帮我找找,若是把人丢了,可怎么得了?” 同喜急得跺了跺小脚,上前拉了妹妹同贵的胳膊,就要出院子,往外面去寻夏杰。 “姐姐,夫人还在里面呢!”同贵拉着姐姐同喜的小手,臻首向西边的正房望了望。 同喜听了,连忙止住了脚步,就听妹妹同贵接着说道:“刚才夫人嫌水凉了,泡澡不舒服,让我领了小丫鬟去前院厨房打水呢!” “这会子,热水还没送进去呢,我哪里有闲工夫帮你去寻人?” “要不,你先帮小妹把热水抬进去,我得了闲,再帮你去找他,可好?” 同喜听了,心道:“夫人来后院都一个多时辰了,怎地到现在还没洗完?” 刚心中抱怨几句薛姨妈,同喜这才想起来,她去西边拿衣裤的时候,给夏杰指点了西边的正房,那就是沐浴更衣之地,他会不会······· 想到这里,同喜的小脑袋都懵了,心道:“夏爵爷该不会,和夫人撞在一起了吧?那岂不是······” 那副香艳的画面,同喜简直不敢想想,虽她和妹妹同贵在房里伺候了,好几次薛公同薛姨妈的房事, 可夏杰不是薛公啊! 寡妇门前是非多,想到这里,同喜的小脸煞白,若是毁了薛姨妈的名节,她还不知怎么报复我姐妹二人呢! 同喜也不搭话,挥退了那四个小丫鬟,院子里就只剩同喜姐妹二人了,妹妹同贵看了不解,娇声道: “姐姐,这是怎么了?” “他一个大活人,丢不了的,看你急成这样,脸都白了。” 说着,同贵的小手就要朝姐姐同喜的俏脸袭来,同喜侧头躲过了,一把将她的小手打开,不悦道: “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闹?” “往日,姐姐不是这样的,”同贵心里疑惑,愣愣地看着姐姐同喜,心道:“姐姐今日是怎么了?” 同喜见了,翻了好看的白眼,附耳低声将刚才之事讲了一遍。 只听到,夏杰去西边正房,可能同薛姨妈撞在了一起,同贵不由得惊呼出声,还没闹出多大的响动来,就被眼疾手快的同喜捂着了殷桃小嘴,惊呼声戛然而止。 同贵瞪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姐姐同喜,幽蓝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同喜沉着小脸,满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妹妹同贵见了,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像是两个小扫把,很是好看。 同喜见了,拿开了捂着妹妹同贵红润小嘴上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她刚才被妹妹同贵的举动,唬得不轻,若是把别人引来了,薛家怕是没了她们姐妹二人的活路。 这时候,同贵也是反应过来了,噤了声,朝着姐姐同喜指了指西边的正房,又指了指地下的一桶热水, 要不说,她俩是孪生姐妹呢,果然心有灵犀,同喜立刻明白了妹妹同贵的意思,轻轻将院门关上,同她一起抬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朝着西边正房靠近。 还没走进,说不清道不明的靡靡之音,就传入了她姐妹二人的耳中,心头像猫挠似的,难受得紧,羞红了脸颊。 同喜、同贵二人虽未进去,但在房中伺候薛姨妈和薛公那么久了,她姐妹二人如何不知,薛姨妈在里面干什么? 第五十七章 噩耗连连 闻翠居三楼,甄应嘉书房。 薛姨妈趴伏在浴桶边缘,引吭高歌之时,甄应嘉面上却布满愁容,枯坐在书桌前,轻揉太阳穴。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夏杰的身影,引得甄应嘉烦躁不安,挥退左右,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小书房清静,一边等着心腹小厮——李槐的回信。 “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顺利拿下薛家,可别又被这个小鬼,从中破坏了!”甄应嘉心中期冀道。 无意中,却又瞥到了刚才甄老太太,派人递过来的小纸条,甄应嘉叹了口气,复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 “太上皇身子尚未大安,经不得吵闹;外面疯传太上皇近日要起驾回京,不过是掩人耳目,需小心,切记,切记!” 甄应嘉此人睚眦必报,夏杰那日在闻翠居破坏了他的好事(说服林如海弃了弘治皇帝,投奔忠义亲王张有德),又痛殴他的心腹小厮——李槐,伤了他的颜面。 甄应嘉并不是大肚之人,岂有不寻机报复夏杰之理? 再则,这金陵卫千户张德平首尾两端,见夏家又起来了,就舍了甄家的狗腿子——金陵卫指挥使刘国栋。 正好,这张德平前日为了讨好夏杰,带着金陵卫兵丁抓捕倭寇余孽,将城北的金陵码头,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还没有收获。 如此良机,甄应嘉岂会放过,私下里联系了几个门生,鼓动金陵读书人打着为民请命的幌子,去太上皇行在围堵,名为惩办金陵卫千户张德平,矛头却是直指夏杰。 可夏杰太过蛮横,直接率领锦衣卫力士暴力驱散,纵使金陵书生抗议,太上皇也没传下令旨,喝止夏杰的暴行。 甄应嘉好好的在家中坐,却传来甄家老太太递来的消息。真可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看之下,甄应嘉自然知道是何意?讯息里面没有一句指责的话,可字里行间尽是指责之意。 这教甄应嘉如何不恼? 郁闷之情无可排遣,甄应嘉只得独自躲在书房里,才叹了口气,就听敲门声响起,“老爷,神京来的急信!” “这时候神京能有什么事,劳动忠义亲王飞鸽传书过来?”一时想不明白,甄应嘉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沉声道: “拿进来!” 那小厮不敢耽搁,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异响,垂首目不斜视,躬身进了书房,将一卷小纸条恭敬地放在了,甄应嘉面前的红木书桌上,就束手站在了一侧。 甄应嘉抬眸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那小厮就退了出去,小心地将房门合上,站在了离房门三尺远的地方,既是守卫,免得外人打搅,也是随时方便主人召唤。 待小厮离去后,甄应嘉才拿起字条,轻轻展开,拧眉细看起来,上面却写着两件事: 一是,夏杰已经被弘治皇帝,敕封为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千户,令荣国夫人抚养长大,忠顺亲王张有德让他全力拉拢夏杰,不得有误! 二是,王子腾上任京营节度使后,对京营大加改动,将原先的三大营——神机大营、三千大营、丰台大营,改为京营十二团营,人员压缩到一十八万, 大大得罪了开国勋贵集团,令京营人心浮动,纷纷上书弘治皇帝,要求严惩王子腾。 如今,归附王子腾麾下的荣国府旧部,听说贾代善外孙——夏杰起势,已生转投夏杰之心,京中两宫权利纷争,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甄应嘉看完小纸条上的讯息,立刻将它扔进烛火里,亲眼见他烧成灰烬,才放下心来,移开视线,长吐一口浊气! 心中暗骂老天不公,如何就厚待夏杰一人? 可为了忠顺亲王张有德的大业,为了甄家能长久富贵,甄应嘉只得压下心头邪火,令人去通知那几个门生,撤掉围在太上皇行在周边的金陵读书人。又半躺在红木太师椅上,拧眉想着如何去拉拢夏杰。 左思右想,总是不得其所,正在头疼之际,门外伺候的小厮轻敲门扉道: “启禀老爷,李槐回来了,他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甄应嘉头也没抬,痛苦地闭上眼睛,喝道:“让他进来!” 闻言,李槐轻蔑地瞥了眼那小厮,面上的挑衅意味很浓,心道:“你个卑贱的奴才,趁老子不在老爷跟前伺候,钻了空子,讨了个巧钟,以为就能爬在老子头上屙屎拉尿?” “我呸,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腌物,敢同老子争宠?” 却原来是李槐躲在薛家族人中,亲眼看见梅翰林被夏杰令人打死,焚烧后,唬得手足冰凉,自忖甄应嘉指使梅世美,利用薛家二府——薛正茂,谋夺薛家家产的计划,肯定是玩完了。 一路掩盖行藏,李槐才回来的晚了些,到朱雀大街上的闻翠居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李槐进了书房后,小心地掩上房门,仍是不解气地瞪了那小厮一眼,才转过身来,小碎步到了甄应嘉跟前。 这正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李槐附耳在甄应嘉之旁,小声地将他在薛家的见闻,一字不落的重新讲了一遍,话音还未落下,“啪”的一声,被甄应嘉抽了个响亮的耳刮子。 “混账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爷要你个废物有什么用?……” 甄应嘉听闻谋划已久的计谋又失败了,心里气愤难平,前有金陵卫之事,后有薛家之事,怎么这个夏杰总是阴魂不散,破坏他的好事? 金陵卫没拿下,薛家又丢了,教他怎么不怒?甄应嘉心里气愤不过,却一时又拿夏杰没把办法,一身邪火无处发泄, 这李槐也是倒霉,深深受了一顿打骂,又不敢大叫,恐让外人知道,令甄应嘉落了一个苛待家仆的恶名。 那时,恐怕李槐小命难保也! 一阵拳脚输出后,甄应嘉累得插腰气喘吁吁,身体虽累,心里却是舒畅了不少,冷冷地瞪了眼,被他打得鼻青眼肿的李槐,喝道: “还不滚出去!” 闻言,李槐好似听到了天籁之音,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扉,就见那小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尽是幸灾乐祸之色。 第五十八章 薛宝钗打掩护 同李纹、李绮、邢岫烟一道用过晚饭,着小丫鬟安置她们三人,在自己院里睡下后,薛宝钗放心不下薛姨妈,领了贴身丫鬟——莺儿和文杏两个,打着昏黄的琉璃灯笼款款而行,去了薛姨妈的院子。 此行,薛宝钗也是有一番考量的:一则,晨昏定省,以尽儿女孝道。 二则,今天薛家发生了太多的麻烦事了,她过去也好劝慰薛姨妈一二。恐薛姨妈难受积郁在心,生病倒下随薛公而去。 未几,来到汇聚堂前院停住,抬眸一望,见薛姨妈院子里黑灯瞎火的,院门又虚掩着,心里很是疑惑, “妈妈房里的小丫鬟、嬷嬷都去哪儿了?” 薛宝钗强忍着心里的害怕,令文杏上前轻推开朱漆大门先行,她则扶着莺儿的胳膊,跟在身后进入了院子里。 陡然听见有人进来,唬得相互依偎一起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强装镇定地娇声喝道: “是谁?” “不是说了吗,夫人这里不用人伺候!” 借着微弱的月光,同喜才看清来人,是薛宝钗房里的文杏,哦,不对,后面还跟着薛宝钗、莺儿两个, 突然,一声高亢的娇呼传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唬得众女一阵心惊肉跳,面若火烧。 薛宝钗三岁启蒙,聪慧非常,除了熟读《烈女传》、《女贤书》、《贤媛集》外,闲暇时,她也看过不少,时人写得闺阁春情小说,诸如《崔莺莺传》、《西厢记》等书。 是以,她才年方七八岁,薛宝钗却早已通晓男欢女爱之事,后世之人谓之“早熟”。 循声望去,乃是薛姨妈日常沐浴更衣之所,不用细细品味,“窃玉偷香”四字就钻入了,薛宝钗的小脑袋中。 俏脸煞白,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死死地绞着手绢儿,心中暗想到:“父亲大人才遇害,妈妈怎就······” 薛宝钗抬眸看了眼同喜、同贵、文杏、莺儿,见她们脸色羞红,双股紧夹,岂会不知,她们也晓得,薛姨妈在西边正房里正在做什么。 这种羞人的声音,听了让人难受,薛宝钗也不想在此久待,强忍心中羞意,脆生生地替薛姨妈打着掩护,道: “自渎乃人之常情,你们不可外传!” “若是坏了夫人的名声,休怪······休怪薛家无情!” 薛宝钗转首看向同喜、同贵姐妹二人,半是责备,半是嘱咐地道: “你们姐妹二人乃是夫人的贴身侍婢,不在夫人身边伺候,在外边游荡个什么劲?” “还不早早地关了院门,省得不明就里的人闯了进来,打搅了夫人歇息。” “这几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儿,夫人想是累着了,放松放松,早点歇息也是有的。” 闻言,文杏、莺儿两个年纪小,觉得薛宝钗说的在理,原本紧绷的小脸,放松了不少,面上的红晕也减退了些,显然很是认同薛宝钗的话。 可同喜、同贵乃是薛姨妈身边伺候之人,自然知道薛姨妈并未备下自渎之物,且夏杰又在薛姨妈院里离奇消失不见,他们俩不是在苟合,又是什么? 薛宝钗也没指望瞒过同喜、同贵姐妹二人,深深看了她们姐妹二人一眼,再细声叮嘱几句,就让文杏去外边传话,管事娘子和薛姨妈房里伺候的小丫鬟,说: “夫人院里不需要人伺候,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有事直接回了大小姐,也是一样。” 最后,薛宝钗又回望了眼西边正房,扶着莺儿的胳膊,逃也似地离开了薛姨妈的院子,好像里边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似的。 且不说,薛宝钗回自己院子里惴惴不安,一颗芳心碎了一地,辗转反侧,担心了薛姨妈一夜,又想这个“男人”是谁,会不会是······ 只说,薛宝钗主仆三人离去后,知道事情严重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心有灵犀地互视一眼,赶紧上前将院门闩了,省得外人再闯进来。 小心地将各处的烛火点上,又揭开桶盖探了探里面的水温,还好是热的。 伺候薛姨妈和薛公房事多次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也是轻车熟路,热毛巾、干毛巾、铜盆、香油都已准备停当。 深吸一口气,掂着脚尖,将家伙事都小心地抬了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省得打扰了房里二人的兴致。 先前,薛姨妈还以为是做梦,可感觉太真实,睁开眼眸见是夏杰,心里急跳,只得忍受着强有力的冲击。 同喜、同贵进得西边正房里,发现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于是,将家伙事都搬去了东边的卧房,分头点上烛火,将这三间正房照得亮如白昼。 这三间正房,皆是由金丝楠木制成,细闻之下,隐有淡淡木香传来。三间大房打通,用两道宽大屏风隔开, 西边正房的墙边,配有联排的橱柜,内里装的皆是薛姨妈的衣物。里间还有一面一人高的西洋镜,是薛姨妈日常用来试衣服的。 中间的大房是大厅,日常薛姨妈就是在此处,处理薛家内宅的大小事,或是薛公行商在外时,她和薛宝钗也在这里,处理一些薛家生意上的事。 东边的大房,乃是卧室,雕花精致的拔步床,摆在东北角,床西放了一个一人高的大衣柜,也是金丝楠木制成,里面装得是主人起夜用的家伙事。 床东头放了一张一丈来长的梳妆桌,也是金丝楠木制成,中间有一块二尺来高,一尺来宽的椭圆形梳妆镜。 其左右两边,堆满了各色珠宝首饰,诸如金簪子、银簪子、玉簪子、翡翠簪子、金耳环、银耳环、金步摇、猫眼石戒子、金镶玉配饰、珍珠耳环······不一而足,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闪烁着晃眼的珠光宝气。 激战正酣的薛姨妈、夏杰二人,好似对屋子里的变化,一无所觉。 同喜、同贵姐妹二人对薛姨妈欢好的画面,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可她们执手绕过屏风,看到如此的香艳一幕,还是远超想象,比薛公奔放多了。 第五十九章 薛宝钗的好奇心 夏杰心中隐隐察觉,有人在一旁观望,他虽晓得华夏历代大户之家,女主人房事体力不支时,其贴身大丫鬟会主动过来,帮着女主人分担火力。 可,夏杰天生警觉,深怕有人趁他骑马时偷袭他,丢了小命,失了好不容易靠着投胎技术先进,得来的骄奢淫逸,屌丝羡慕不已的美好生活。 是以,屋子里光线变亮时,但夏杰也在转场的关键时候,见闯进来的人没越过屏风,他也就不以为意,继续埋头苦干。 虽脚步轻微,像小猫一样,但还是第一时间被夏杰察觉了,毕竟,窃玉偷香不比常规作战,若是被她家里人抓了个现行,就不好了。 夏杰回头看了眼,见同喜、同贵姐妹相互搀扶着,满脸羞涩地朝这边张望,檀口中张得已是能装下一枚鸡蛋了。 见是她们姐妹,夏杰安心多了,虽有人在旁观战,但夏杰却是越战越勇,虎吼一声,历时一个时辰的战斗,终是临近了尾声。 驱车而行,踉踉跄跄地来到床榻前,有气无力地趟了上去,任由尾随而来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收拾残局。 夏杰侧头向里望去,只见,薛姨妈嫩滑脸蛋上,挂着似痛苦似欢愉的古怪表情,已是沉沉睡去,呼吸绵长,只是娇躯仍时不时地颤抖。 双眼皮直打架,夏杰脑袋一歪,再也支撑不住,睡死了过去。 翌日,清晨。 先前全身骨头都快被,折腾得散架了的薛姨妈,面色红润,眼角泛着浓浓春情,从来未像现在这么欢愉过,心情舒畅,肌肤红润而莹白,血气充足,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梦吗? 若是梦,哪有这么真实? 薛姨妈想不明白,嘤咛一声,悠悠地转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软烟罗床帐,只是,隐隐感觉身边多了一具火热的身体,心道:“是薛公回来了吧?” 听见里间的响动,穿戴整齐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带着一盆热水和洗漱之物,走了进来,对着床上慵懒的薛姨妈,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奴婢同喜,见过夫人!” “奴婢同贵,见过夫人!” 薛姨妈懒懒地侧眸扫了她俩一眼,想到薛公每每看这对孪生姐妹花时,色眯眯的样子,薛姨妈心里一阵锥心地疼,原先的好心情立时消失了大半,心道:“等薛公不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对小浪蹄子!” “薛公不在了?”想到这里,薛姨妈玉容急变,心道:“那躺在床榻上的是何人?” 薛姨妈不敢细想下去,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整个脑袋都懵了。仿若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同贵、同喜姐妹二人帮着穿衣、洗漱、打扮。 这时,门外想起了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夫人,大小姐来请安了。” “宝钗来了?”薛姨妈心里急跳,怎么办? 薛姨妈急得无法掩藏,想要撤下床幔遮挡“那人”,却不想昨日车损严重,她又起的急了些,一时站立不稳,瘫软了下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唤过同喜、同贵二人过来帮忙,放下床幔,薛姨妈则收拾好面容,正襟危坐在床榻边缘,忍着双股间的剧痛,黛眉微皱,静等薛宝钗进来定省。 却说,昨日薛宝钗辗转了一夜,终是猜不出“那人”是谁,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到了定省的时辰,想是“那人”已经离去了。 薛宝钗早早地过来定省,有心探听一二,没一会儿,自己就摇头否决了,“这样做会不会让妈妈难堪?”毕竟,薛公尸骨未寒,薛姨妈就红杏出墙,好说不好听啊。 若是薛家族人知道了,会如何想她们母女?将来还如何说一个好人家,好风凭借力,青云直上? 想到这里,薛宝钗不禁有些埋怨薛姨妈起来,为什么就守不住呢?那种事,真就那么美妙吗,难道比性命还重要? 丑事羞于启齿,薛宝钗抿了抿小嘴,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女儿也只能装糊涂,故作不知了。”心中只愿薛姨妈卖春的时候,可谨慎些吧,别闹得沸沸扬扬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不知不觉,薛宝钗就来到了薛姨妈的院子,令文杏上前通禀了一声,听得薛姨妈声音正常,唤她进去,薛宝钗也就放下心来。 可是,刚进入正房,薛宝钗还是忍不住,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死劲地闻了闻,好在屋子里没什么奇怪的味道,薛宝钗紧绷的俏脸,这才放松了下来, 绕过东边的仕女图翡翠屏风,就见薛姨妈坐在床头,气色非常好,面颊红晕而有光泽,像是盛开的牡丹花一样,艳丽非凡,白里透红。 薛宝钗看了,都有点痴了,嘴角下意识地翕动,喃喃地道:“妈妈······” 薛姨妈见了女儿这副表情,心里羞涩得紧,有心搂着她一诉衷肠,可床榻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这种闺房私密事儿,薛姨妈哪里说的出口? 再则,“那人”尚在她的床榻酣睡,这个时辰了,随时都会醒来,若是让薛宝钗见了,那难堪的一幕,薛姨妈又该如何收场?她又该如何看自己? 想到这里,薛姨妈强忍心中羞涩,想个法子赶紧打发了薛宝钗,柔声道: “好了,宝钗,昨日你父亲的遗体已经送回来了,你哥哥不在家,你也该穿上孝服,去送你父亲一程。” “毕竟,你父亲往日最是疼爱你了,连蟠儿也多有不如。” “今日,定有许多亲友前来吊丧,我却不能久陪你了!“ 说道这里,薛公遇害,薛蟠又被江宁县衙判了流放三千里,薛姨妈心里一阵悲苦,心道: “若是夫婿还在,我何至于被“歹人”趁机欺负了去?” “以后,若没了蟠儿做依靠,那“歹人”知髓知味,还不欺负死我和宝钗去?” 想到这里,薛姨妈情绪低落,杏眼中泪光闪动,泫然欲泣,我见犹怜,令人忍不住要搂她在怀,好好温存一番。 第六十章 难以启齿 薛宝钗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深深后悔怀疑薛姨妈的为人,转而坚信,薛姨妈昨日定是难耐寂寞,怀念薛公而自渎,并不是红杏出墙的荡妇! 想到已经去世的薛公,薛宝钗心中一痛,强忍泪珠儿夺眶而出,俏脸上扯了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脆生生地道: “女儿晓得了!” “只求妈妈保重身子要紧,万勿挂怀女儿!” 言毕,薛宝钗垂首屈膝福了一福,告退而去,不敢抬眸看薛姨妈,省得她看见了,自己眸子的软弱和泪珠儿。 听到薛宝钗说“保重身子要紧”六个字,心里有鬼的薛姨妈,面上一阵火烧,抬眸看了眼薛宝钗离去的背影,又迅速地垂下臻首,心道:“难道宝钗是发现什么了?这可怎么是好?” 复又摇了摇头,满是侥幸地轻声否定道:“不可能,宝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能懂得了什么男女之事?我像她这个年纪·······” 且不说在卧房,薛姨妈如何烦恼,外边董姨娘昨夜在灵堂跪了半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身着一袭雪白的孝服,别有一番风流情态,更惹人怜爱。 到了定省的时辰,董姨娘扶着丫鬟的小手,就来到了汇聚堂,在院门外遇到了,才从里边出来的薛宝钗一行人,娇声道: “宝钗,夫人可是起身了?” 薛宝钗抬头看了眼,见是董姨娘,连忙屈膝福了一福,道: “姨娘安好,夫人已经漱洗完毕了!” 又见董姨娘一身雪白孝服,面容憔悴不堪,心里有些惭愧,暗道:“昨夜,父亲大人的遗骸定是送回来了,我真是太粗心了。” 各怀心事的二人,寒暄几句就匆匆别过,薛宝钗去自己院子换上孝服,来前院大厅给薛公守灵;董姨娘则轻轻点头,就去薛姨妈房里,定省去了。 薛姨妈房中。 同喜看了眼魂不守舍的薛姨妈,娇声道: “夫人,董姨娘来了!” 闻言,薛姨妈抬头看了眼同喜,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强装镇定地道: “让她进来吧。” 同喜应了声,就马上退了出来,未几,就领着走进来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姿窈窕,黛眉弯弯、唇如点绛,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散发出阵阵迷人幽香,柔顺的秀发高挽,发髻上随意斜插了一支珠簪,不施粉黛,自有一股清新脱尘之感,好似天上不惹尘烟的仙女。 那小妇人抬眸见了薛姨妈,莲步轻移上前,轻启朱唇,屈膝请安道: “贱妾董小宛,见过夫人,请夫人大安!” 这董小宛乃是苏州人士,自幼丧父,由寡母白氏抚养长大,后因家道中落,欠下巨额外债,不得不卖身于青楼楚馆,在金陵秦淮河畔的怡红院卖艺为生。 因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小由秀才父亲启蒙,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后又随寡母居于幽静之地,心性高洁脱俗,一出道就大受,江南读书人追捧。 时有好事者——前朝遗老余澹心,更是亲着一书——《板桥杂记》,把金陵秦淮风月之事记叙其中,将董小宛列入秦淮八艳。 以至于,董小宛名声大振,怡红院的老鸨见有利可图,将她的赎身价提了万倍,以便董小宛终身留在怡红院,把她当作摇钱树。 忽有一日,薛公应商界好友邀请,来到怡红院寻粉头潇洒,一曲《十面埋伏》道尽了,薛公在外行商十年的辛酸苦辣,危机四伏,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旋即,令人撤下珠帘相见,见是名满江南,时人谓之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 邀至席边打茶围,细聊之下,更觉是个知己,真可谓是:一见倾心,薛公立时帮董小宛赎了身,要择吉日娶她,进了薛家做妾。 不想这年,适逢大周宫中筹备弘治皇帝登基大典,需要大批的珍珠、翡翠、玳瑁、猫眼石、蓝宝石、红宝石等珠宝, 金陵薛家作为三代皇商,自是责无旁贷,来不及迎娶董小宛,只得嘱咐了薛姨妈,在约定的日子那天,一顶小轿接了董小宛来薛家。 薛公则奉皇命,早已离开了金陵城,启程去了岭南、南洋等地收集珠宝,又在神京亲自监工。 期间,偏又赶上了大周皇后的册封大典、义孝老亲王千岁(废太子)的葬礼,薛公这一去,就是一二年时间。 这一二年的时间里,董小宛虽未同薛公置酒、拜堂、圆房,但也是谨守妇道,安心在家侍奉正妻——薛姨妈,教导薛宝钗琴棋书画,暇时吟诗作画,品茶为乐,或是研究各种美食,喜以花露烹之。 在薛家的这段日子,董小宛虽过的悠然自得,但也有不尽如意之处,她时时感觉背后,有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 让她心惊胆战,董小宛回过身时,发现是薛公之独子——薛蟠,总是躲在阴僻处窥视她,色眯眯的,让她胆战心惊,好似整个身子都被薛蟠的目光,给剥干净了似的。 董小宛辗转难眠,心下隐隐不安,但也羞于向薛姨妈启齿,日日夜夜盼着薛公早日归来,以慰衷肠。 对于薛蟠觊觎董小宛之事,薛姨妈早有察觉,故作不知而已,或是当作小孩子不懂事好奇心重,但更是, 薛姨妈此人没读过书,空有容貌没脑子,不知咱们管家薛蟠,况她只有薛蟠一子旁身,哪里敢委屈了薛蟠? 个中苦楚,只得让在薛家柔弱无依的董小宛,独自承受了。 这一二年来,董小宛在薛家闭门谢客,没有了额外的收入,只有五两银子的例钱,哪里够还先前欠下的外债? 债主畏惧薛家权势,不敢来金陵城找董小宛闹,却日夜威逼寡母白氏,惊惧之下病倒,卧床不起,时时延医用药,董小宛每月五两银子的例钱,哪里够用? 昨日,忍受不了债主折磨的白氏,拖着病体跋山涉水来到了金陵城,托人给董小宛送了书信。 董小宛看了母亲的书信,心如刀绞、五内俱焚,让丫鬟将自己所有首饰典当,换了一百几十两碎银子,暂且在城内租了一套小宅子安顿下来。 第六十一章 再生一个 董小宛原想薛公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可她日等夜守,最后传来的却是薛公遇害的噩耗。 如不是走投无路,董小宛也不会打算向薛姨妈开口, 但见薛姨妈面有忧色,她又闲住时,有意无意总是能听到薛家老嬷嬷们闲聊,将薛家主母如何整治小妾,说得绘声绘色, 念及至此,董小宛如何不知,这是薛姨妈在敲打自己, 只见,董小宛却是嘴角翕动,开不了口向薛姨妈借银子,抑或是放她离去之语。心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只得等薛公的丧事办完,再求去了,希望母亲能撑到那时吧!” 董小宛只得例行公事般,恭敬执妾礼定省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去,回自己的小院里梳洗一番,喝了小半碗清粥垫肚,就又去了薛公灵前守灵。 趁着董小宛离去,薛姨妈打发了同喜、同贵姐妹二人相送,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了。 薛姨妈此举,虽有掩耳盗铃之嫌,但皆因这事太过难为情了,只得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只要没被当场捉奸在床,她就当没有红杏出墙过。 诸人离去后,薛姨妈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缓了片刻,薛姨妈拧眉忍着痛楚,转过身来,轻轻拉起床帐,她想要看看,昨夜要了她身子的是何人。 俯身细看了一眼,隐隐和夏杰的身影重合,心里猛地一惊,娇呼出声道:“怎会是他?” 复又觉得不妥,紧捂樱桃小嘴,小心地又看了一眼,深怕夏杰被吵醒了过来,让场面难堪。 瞧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薛姨妈紧绷的小脸,才放松下来, 杏眼微闭,长吐一口浊气,一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半裸酥胸,白花花的晃人眼,心道: “还好没醒来,刚才正是吓死奴家了!” 一时又想到,昨日在浴桶中的旖旎风光,竟然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做梦,薛姨妈的俏脸,很快爬满了红云,呼吸急促了不少。 吐气如兰,湿热的鼻息,轻轻打在那张刚毅的面庞上。 暖暖的金色晨曦,透过窗棂散在了床头,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爬上了一个俊俏少年如刀削的面庞。 像是调皮可爱的少女,不断地在他脸上,画着各种图案,或是圆形,或是不规则图形。 长长的睫毛细微地抖动了几下,这张面庞的主人,悠悠转醒了过来,才睁开眼, 就见一张灿若桃李的俏脸,紧靠着自己。 见他醒来,二人四目相对,薛姨妈娇呼一声。 ········ 将董小宛送出院门,啐了口,心中暗骂道:“大白天的,要死了。”不过,她们仍是忍不住偷看。 这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不见有人回应,又瞧院门虚掩着,那人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左右张望了下,没瞧见丫鬟、婆子,抬眸看了眼正房, 只见,一丈二高的金丝楠木房门,正大开着, 想是丫鬟、婆子,皆是在薛姨妈房里伺候着。 臻首轻摇,心道:“只是,老爷麾下有要事求见,也顾不上许多了,希望薛姨妈不要怪罪才好!” 一个身姿绰约的花信少妇,缓缓走了进来,小心地向正房走去, 还未靠近,时断时续的娇呼声隐隐传来,一踏入正房,那声音越发的清晰, 早已生下李纹、李绮的李家寡婶尤氏,哪里会不知道里边的人在干什么。心道:“薛家老爷刚死,薛姨妈就如此放荡?” 面上一阵火烧,心底念了声,“非礼勿视!”正想退出来时,却和从西边正房走过来的同喜、同贵姐妹二人,碰了个正着。 一时愣在了那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同喜道: “姐姐是来寻大人的么?可来得巧了,咱们一起进去服侍吧,看天色,也快了!” 说着,同喜笑嘻嘻地上前,拉起尤氏的小手,就往里间去了。 昨日,在夏杰跟前伺候了大半天,同喜自是认识尤氏的,但仅是面熟,其他一概不知,还以为她是夏杰房里的通房丫头呢。 绕过屏风,看到卧房里香艳一幕,尤氏面色通红,脚下一软,就靠在了同喜的身上,如同烂泥一般。 同喜、同贵姐妹二人见了,也不以为意,先前,她们也是这样。 都是同壕姐妹,谁也不怕谁笑话! 未几,薛姨妈眼神示意她们三人上前服侍。 同喜、同贵跟在薛姨妈身边日久,自然晓得她的眼神是何意,坦然地解下罗衣,看了眼身旁的尤氏,还以为她是怕有外人在,才放不开, 她姐妹二人垂首相视羞涩一笑,尤氏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剥了个精光,接过了薛姨妈的活计。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夏杰一面喘着粗气,任由同喜、同贵姐妹俩收拾残局,一面同薛姨妈闲聊几句。 “也不知蟠儿,现在怎么样了?”薛姨妈望了身边的夏杰一眼,试探地问道。 “若是让你把薛蟠救出来了,老子还怎么霸占薛家!”夏杰听了,心里好笑道。 “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就是了!”夏杰道。 薛姨妈听了,面上一愣,心道:“什么意思?他是想要娶我过门吗?可薛公才去世,孝期还未过呢,如何能嫁?” 薛姨妈黛眉微皱,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来,叹了口气,痴痴地望着夏杰,羞涩地道: “要不过些时日可好,总得把热孝过了,省得外人说嘴,影响大人的仕途就不好了。” “影响?影响什么?这事得趁早,若是晚了,外人才说嘴呢!” “我办事,你放心,这两日是个好日子,保准你怀上儿子。” “到时候对外人说,这是薛公的遗腹子就是了。”夏杰满不在乎地道。 薛姨妈听了,如遭雷击,心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想过娶我,只是贪图我的身子和薛家的财产!” 一时间,薛姨妈情绪有些低落,抬眸望了夏杰一眼,不死心地道: “大人已贵为一等义勇男,何须学吕不韦?” 第六十二章 奴家醒的 听得薛姨妈当面揭破他的小心思,夏杰心头很是不悦暗道: “学吕不韦?哼哼······你当自己是赵姬,当你儿子薛蟠是秦始皇么?” “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腌物,也配将你的小崽子比作秦始皇?” 夏杰转过头来,面色阴沉如水,狠狠瞪了薛姨妈一眼,低喝道: “你刚才说什么?” 自从投靠了太上皇,夏杰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为了留个后代,也是耍尽了心机,用着借鸡生蛋的把戏。 夏杰现在依靠太上皇而生,开罪了弘治皇帝和读书人,若是明媒正娶生子,将来事败了,定是什么也保不住的。 要不然处女遍地的大周,夏杰岂会捡破鞋穿? 话一说出口,薛姨妈就自知失言了,可覆水难收啊,为了薛蟠,只得赔小心,道不是,挂上笑容撒娇道: “刚才是奴家忘情了,大人万勿怪罪,跟奴家一般见识!” 夏杰一把推开薛姨妈靠过来的娇躯,喝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不过就是个婊子而已!” “本官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敢跟老子讨价还价,就让你尝尝锦衣卫的木驴,是个什么滋味!” 听了夏杰的话,薛姨妈唬得脸色煞白,也顾不上春光外泄,挣扎着磕头哭求道: “大人,奴家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人说奴家肚里怀的是儿子,他就是儿子·······” 薛姨妈唬得不轻,虽没见过木驴,但日常听的戏文里讲过,那是用来惩罚荡妇的。她可不想被薛家族人,捉去浸猪笼,身败名裂。 正在回味刚才美妙滋味的尤氏听了,心里也是一紧,不过,马上又放松下来了,心道:“虽才死了丈夫,但已卖身夏家为奴,这身子自是能给老爷的。” 这时,缓过劲来的尤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夏杰,欲言又止。 夏杰见了,哼道: “有话就说,本官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一旁的薛姨妈听了,撇撇嘴,心中暗道:“你确实不是老虎,你是白眼狼,吃完了擦擦嘴,裤子都没提起来,就不认人!” 薛姨妈心中腹诽,夏杰自是不知道的,只要她不当着外人说出来,夏杰一点也不在乎。 总不能利用了人家,还不许别人发泄两句吧? 再说,夏杰乃是明事理之人,没这么霸道。 只要不对外面讲,闹得天下人皆知,夏杰是薄情寡性之人,他就会大度地当作不知道。 夏杰的话,自小就被教育,“一切以男人为中心”的尤氏,自是不敢怠慢,轻声道: “老爷,刚才有个叫赵全的来找您,说是有重要公事向您禀报?” 听了尤氏的话,夏杰并没说什么,枕手望着眼前的软烟罗床帐,心里想到:“赵全?难道张德辉认出,那批珠宝是薛家的了?” “太好了!” “如此看来,贾政的案子是铁证如山,坐实了的,就算荣国府本事再大,只要太上皇不松口,这一劫难,贾家怕是逃不过去的。” “拿回贾家手中兵权的主动权,就彻底掌握在了太上皇手中,就是弘治皇帝亲自出面力保贾家,怕也是不中用的!” “如此一来,大周的日月之争,恐怕马上就会落下帷幕,以弘治皇帝丢掉兵权,惨败告终了!” “那这样的话,太上皇在金陵待不了多久,就会起驾回神京了。” 想到这里,夏杰的心胸一下子开阔了,心里叹道: “老子果然是个天才,四五天时间才过去,就不负众望地完成了,太上皇交代的任务,这下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夏杰面上得意,心头一荡,俯身亲上了尤氏的樱桃小嘴,又在她身上过足了手瘾,笑道: “服侍老爷更衣!” 尤氏乃是金陵城一个小官僚的庶长女,生得姿色艳丽,却是性子绵软,对男人百依百顺,无有不从,无有不依,从不会拒绝。 刚才床笫之间,换了好几个高难度花样儿,尤氏也很是配合夏杰,想怎么弄,就这么弄。 夏杰的话,尤氏不敢不听,忍了心头的羞涩,揭开盖在身上的薄纱,露出大片春光,接过同喜熨烫好的贴身衣物, 和她姐妹二人一起服侍夏杰更衣、洗漱。 夏杰扫了眼床榻上发呆的薛姨妈,哼道: “给本官把官靴穿上!” 薛姨妈听了,愣愣地望了过来,心道:“我是王家的女儿,薛家的当家主母,岂能做这种粗鄙活?” 可是,对上夏杰狠厉的眸光,薛姨妈一个没读过书,认得几个字,仅仅不是睁眼瞎而已,本就没什么主见和手段(同王夫人一样,就只会传谣言!),立刻就落了下风,恭顺地低下头来。 黛眉紧皱,强忍着双股间若隐若现,传来的阵阵刺痛,薛姨妈艰难地挪了过来,帮夏杰把官靴穿好。 见此,同喜、同贵姐妹二人低头互视了一眼,心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暗道: “没了薛公照应,来了个更强壮,更有权势的爵爷,只要服侍好了他,夫人也不敢拿我姐妹二人怎么样!” 薛姨妈笨拙地服侍夏杰穿靴,同喜、同贵二人并没上前帮忙,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 一双勾人的眸子,时不时地扫向夏杰雄壮的体魄上,时而痴笑,时而抿嘴拧眉,心道: “那话儿进去了,也不知能不能装得下,会不会像夫人一样下不了床!” 本就是打击薛姨妈,让她知道,薛家现在谁才是爷,况且夏杰现在心情好得很,也不嫌弃薛姨妈笨拙,并未出言催她,任由薛姨妈慢慢摸索捣鼓。 趁这个功夫,夏杰命同喜、同贵二人将早膳端来床头,一边用膳,一边和同喜、同贵、尤氏调笑,一边又享受薛姨妈的穿靴服务。 待到夏杰用过早膳,薛姨妈才堪堪将官靴给他穿好,挣扎着坐回床榻。 夏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低头看了看,虽慢了些,但穿得还算规整。扫了眼榻上半躺的薛姨妈,笑道: “不错!以后好好伺候本官,自然有你的结果。” 说道这里,夏杰眼神转冷,哼道:“不然的话·······” 话里话外的警告意味很浓,薛姨妈自是听得出来,服软道: “大人放心,奴家醒的!” 第六十三章 薛姨妈的谋算 迎着同喜、同贵两人期盼的眸光,夏杰转首扫了眼挣扎起身的尤氏,道: “同贵,你好生留在尤氏跟前伺候,暂且在东厢房住下。” 同贵巧笑嫣然地应了声,就上前来帮尤氏更衣。如今做了尤氏的大丫鬟,同贵自觉现在和姐姐同喜的身份一样了,都是夏杰姨娘的贴身大丫鬟。 是的,同喜、同贵虽为孪生姐妹,但平常也是拌嘴,别苗头,虽相亲相爱,但也隐有竞争,互不服气。 尤氏听了,心里一喜,觉得老爷果然是信人,日后更加尽心竭力伺候夏杰,没少在夏杰的示意下,干牵线保媒的老鸨活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复又嘱咐了同喜看好薛姨妈等语,夏杰面上得意,这才哼着时新小曲,满面春风的像薛家前院踱步而去。 夏杰离去后,薛姨妈坐也不是,卧也不是,光溜溜着身子,自觉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受,唤过同喜帮忙更衣, 因见同喜并不像先前尽心了,不由得黛眉一皱,骂了几句,不想,原本恭顺的同喜,却是直接冷言冷语地怼了回去。 让薛姨妈颜面大失,就想上手教训同喜,可又被同喜灵巧地躲了过去, 一时间,薛姨妈失了手脚,趴卧在了床榻上,白嫩嫩的翘臀,顿时就露了出来, 一旁的尤氏和同贵见了,捂着殷桃小嘴,痴痴地笑了起来。 薛姨妈羞愤欲死,却也拿她们这群小浪蹄子没有办法,想到薛公尚在时,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一时,心头难过,竟嘤嘤哭泣起来。 先时,同贵还觉得好笑,看久了自觉无趣,服侍娇柔不堪征伐的尤氏,去东厢房歇下不提。 哭过一阵,薛姨妈好似认命了,红肿着眼睛,看了眼身旁幸灾乐祸的同喜,哼道: “还不过来伺候!” 同喜小心地看了眼薛姨妈,娇声道: “伺候可以,但你可不许动手了,要不然,奴婢可就像大人告状了!” “先前,你也看见大人看我姐妹的眼神,直勾勾的,恨不得当场就吃了。” “若是不是尤氏这个骚货抢了先,奴婢早就是大人的姨娘了,哪里还用被人使唤,早就有人伺候了!” 此时,薛姨妈已是认清了现实,这夏杰就是想利用她,来控制薛家,至于薛蟠能不能活命,她已是无能为力, 自己能不能活好,尚且不知道,薛姨妈那又余力管着许多, 想到夏杰的话,说让她再生一个,薛姨妈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光洁平坦的小腹。 薛姨妈黛眉轻皱,臻首低垂,柔嫩的小手在光洁如玉的小腹上,缓缓画了几个圈,心道: “希望是个儿子吧,没了他的宠爱,我下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 想到这里,薛姨妈复又抬眸看了眼,朝她小心打量的同喜,心道: “不行,我得替你保住薛家的产业,那些小浪蹄子生的野种,休想同我儿抢!” 肚子里是不是男丁,尚未确定,薛姨妈就抚摸着小腹,替肚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发芽的种子,考虑将来之事了。 念及至此,薛姨妈面上却是泛起了柔和的母性之光,心里想着同喜的话,觉得她说的不错, 自己已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况且又是残花败柳之身,自是比不上这些青春靓丽的雏儿,能长久地伺候夏杰。 看到跟前明艳动人的同喜,薛姨妈顿时计上心头,拉拢同喜、同贵,控制尤氏, 我四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定能在后宅中站住阵脚。 想着这里,薛姨妈竟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心中自夸道: “真不愧是做当家主母的,那些只能颜色侍人的小浪蹄子,岂能同自己比?” 一旁的同喜看了,不自觉地远离了薛姨妈几步,那笑声瘆人的很,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以为薛姨妈是疯魔了,真想着要不要跑去前院告诉夏杰。 同喜还未有所行动,就听薛姨妈道: “你这孩子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要吃,也是留给大人吃。老娘可没他那副好牙口!” 说到这里,薛姨妈面上发烧,想到了刚才自己不堪夏杰征伐之事,缓了一会儿,忍着心中的羞涩,接着说道: “你若是喜欢,等服侍大人的时候,我假意不堪大人征伐,让了你来伺候,可好?” 同喜听了,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欢喜,不过心里还未夏杰辩白了几句, “大人那么神勇,何须你来假装,你在床榻上是怎么求饶的,我和同贵就在旁边伺候,又不是没听到?” 当然了,同喜虽为人泼辣,但到底是个雏儿,这种同意让男人得了她身子的话,同喜可是说不出口, 臻首低垂,粉嫩的俏脸上,立时爬满了红晕,珠光水润的,白里透红,艳丽非常,让人恨不得立时上去咬一口。 就是刚才分了一半夏杰恩泽的薛姨妈,也自觉黯然失色几分。 只见,同喜面上羞喜,一双冷白的小手,不断地揉搓着衣角,薛姨妈作为过来人,哪里还不晓得,同喜心道了。 虽心中有点泛酸,可薛姨妈还是忍住了,也不是说破,娇声道: “你既然不反对,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只求你得了大人的恩泽,可别忘了我的好处才是!” 听得薛姨妈愿意帮忙,想到今后有人伺候的美好身后,同喜心中抛下了自己那里,能不能容得下夏杰话儿的担心。 同喜自忖刚才已经失去了一次,一步登天的机会了,这次岂可再错过,声若蚊呐地应了声: “但······但凭夫人吩咐,奴婢无有不可!” 那声音小的,几乎连同喜自己都听不清,薛姨妈侧耳细听了,才隐隐知道同喜是答应了。 一时间,薛姨妈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地,神色复杂至极,不过,她很快收敛好心神,拉着同喜的小手,道: “以后,咱们就是房里的姐妹了,姐姐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同喜听了,面上红透了,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揉搓衣角,臻首轻点······ 第六十四章 争权夺利 甄家宅院,太上皇驻跸之所。 翌日,清晨醒来的太上皇,面上苍白,但精神头很不错,眉开眼笑,连脸上原本皱成一团的老人斑,都淡了少许。 转首看了眼身边沉睡的美人,只见,她面如凝脂,肌肤光滑细腻,杏眼桃腮,眼角两道泪痕犹在。 长长的睫毛,像是两个扫帚一样,扑闪扑闪几下,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眸, 一张苍老的面容,瞬间就映入了眼帘, 那美人唬了一跳,想挣扎着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锦缎薄毯,顺势轻轻滑落了下来, 露出大片晶莹雪白的肌肤,白里透红,玉骨冰肌,像是一件上好的玉雕一样, 春光乍泄,那美人赶紧遮挡,紧张之时,她的动作未免大了些,一时扯动了身上的新伤, 直痛得她黛眉紧皱,贝齿紧咬樱桃小嘴,仍是不由得娇呼出声。 自从十五年前,太上皇偶然发现,义孝老亲王千岁(废太子)与后宫宠妃——秦慧妃(秦业之妹)私通, 本就身患风寒重疾的太上皇,惊怒交加之下,差点被这对狗男女,气得当场送走, 一个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一个是自己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了二十余年的大周东宫储君。 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勾搭成奸双双背叛,对太上皇的打击之深,简直痛彻心扉! 躺在病榻上的太上皇,足足昏迷了一个月,才渐渐苏醒过来, 太上皇睁开眼眸,看到的却是憔悴不堪,形容枯槁的皇太子,一时悲从心来, 绝望中,废除他大周储君之位,降为义孝亲王,搬出皇宫,回到西直门大街的义孝王府居住, 秦慧妃即刻打入冷宫,十个月后,就一病呜呼,撒手人寰了。 自此,太上皇每日勤于政事,不再宠幸后宫嫔妃,加上几场大病下来,不知怎么地,就落下了不举的毛病, 怎么延医用药,什么名贵的药材都吃过了,总是不见好转。 一年多前,一废二立的皇太子突然起兵,大周皇室经过八九十年繁衍之功,几乎毁于一旦,大周近支皇族就只剩下三个皇子,一个皇孙。 退位后,不想没了政事的烦扰,才五六个月,太上皇的病体竟然痊愈了, 来到金陵参拜高陵,被倭寇袭扰后,太上皇假装在行在养病, 就是为了迷惑神京中的忠义亲王、忠顺亲王、弘治皇帝,引他们相互争斗,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重新掌权。 他心底也没有废除弘治皇帝的意思,只是詹念权位罢了。 这些日子,太上皇装模作样地吃了不少补药,不想萎靡不振的身子,竟是蠢蠢欲动有了反应。 正好龙舟途经扬州时,当地的盐商上贡了扬州瘦马,那日一试之下,果然成就好事。 身子旷了十几年,太上皇自是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显然纵欲过度,原本红润的脸蛋,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来, 双股打颤,这下,太上皇倒是不用再装病了, 不想昨日,招了灵隐寺的一游方僧人,来行在论佛, 那僧人法名“玄苦”,据旁人说是去过天竺的,他不仅带回了大乘佛法,更是带回了一小瓶天竺神油, 挥退左右,于密室之中,太上皇得了那僧人亲传双休密法。 佐之以天竺神油,不仅可以雄风大振,还可延年益寿。 太上皇听了,自是欣喜非常,和着大补之药用下,效果更佳。 太上皇精气虽好,可外在的肌肤,却更加的干瘪、苍白,像是晒干了的蛇皮一样,用手一摸,还有点搁手, 夏守忠见了,面上疑惑,劝了太上皇一次,反被沉浸其中的太上皇骂了句, “春闺之乐,你一无根之人,岂会懂得?” 再则,夏守忠一奴才,哪里管得了主子的事, 是以,夏守忠虽有口、有心,却难言,只得丢开手来,不去管它。 只要尽着奴才的本分就好,其他不可多说一句话,这也是夏守忠在宫中五十年,学来的生存本领,说多了都是血泪。 见那美人娇羞的模样,又瞥见白缎上的一抹猩红桃花,太上皇抚须呵呵一笑, 伸出空闲的,又干瘦的左手,猛地“啪”的一声,拍在那扬州瘦马的雪白紧致翘臀上, 受惊之下,那美人娇呼一声,羞涩地钻进了被窝, 只露出一双似喜似羞的含情杏眸,流淌着浓浓春情。 和着刚才蚀骨的娇吟,太上皇心都软了。这扬州瘦马,太勾人了!哼,天下也只有这些扬州盐商会享受! 今日还有要事办,太上皇自是分得出轻重缓急, 男人风流过后,权利才是最好的春药! 太上皇横了夏守忠一眼,夏守忠会意,连忙出去叫了几个小太监过来,一床锦被,就把那美人包裹起来,送了出去。 梳洗过后,太上皇在一处向阳的地方,一边用着丰盛的早膳,一边问了夏守忠一句, “甄家老太太把朕养伤用药的事儿,传出去了吧?” “回老皇爷的话,却是如此,连着几天,老奴煎药的时候,故意在罐子里留了药渣。” “前日,龙禁卫跟踪了到一个甄家丫鬟,去了朱雀大街甄家开的药铺。昨日,那丫鬟又去了闻翠居送信。” 太上皇听了,点了点头,冷笑道: “看来,朕的奶嬷嬷也是忍不住,要下场了!” “忠顺王不过是甄太妃的养子,他们一家子用得着这么拼命么,皇位又轮不到他们甄家坐?” 这话,夏守忠哪里敢接,躬身立在一旁,当作没听到,太上皇好似也没指望他回答,低下头又喝了点肉粥。 忽地想到了什么,太上皇放下碗筷,瞥了眼夏守忠,悠悠着道: “皇帝封赏夏杰的圣旨,到哪儿了?” “昨日傍晚到的金陵城驿站,这个时候,想是在赶来行在的路上了。” 第六十五章 明争暗斗 夏守忠话音才落下,守在外面的李尽忠,小碎步走了进来,躬身道: “老皇爷,周孝安求见?” 这周孝安乃是东厂二挡头,一向在弘治皇帝身边伺候,这个时候离了神京,来金陵城是为了什么,太上皇不问自知。 只见,太上皇头也没抬,摆摆手,李尽忠会意,躬身退了出去,没多久,就领着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白面无须,中等身材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奴婢周孝安,参见太上皇,恭问太上皇金安!” “你不在神京待着,来金陵干什么?”太上皇一边喝着肉粥,明知故问地道。 周孝安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身上背着的玉匣子,双手从里面捧出一道金黄色的绸卷,隐隐能看出边缘的祥云图案。 “回太上皇的话,陛下在神京大内听闻太上皇遇袭,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幸而,听得故荣国公之外孙,不畏艰险,舍命护驾,才略解忧虑。” “陛下言:‘然,有功之臣,必以厚赏馈之,乃张朕之孝行,教化天下。’” “故而,陛下下了这道厚赐夏杰的圣旨,让奴婢带来金陵,请太上皇过目。” 却原来是,太上皇禅位之时,伴随传位诏书的,还有另外一道旨意,大致意思是说:大周朝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用和封赏,皆是要加盖太上皇之玺印,才有法定效力。 三等义勇伯,虽是爵位,但是超品,故而,还是得加盖太上皇印玺,要不然,弘治皇帝这封封赏圣旨,可就成笑话了。 这太上皇父子斗法,方式很是奇特,但也在政治手腕之内, 弘治皇帝敢这么下圣旨,无非是抓住了,太上皇不会反对的心理, 若是太上皇反对,岂不是说:太上皇不同意厚赏,舍命救他的功臣。以后,何人还敢给太上皇卖命? 没人给太上皇效力,他自然掌不了权,那时,大周的文武百官皆会,投奔到弘治皇帝的麾下,此消彼长之下,太上皇焉有不败之理? 毕竟,当官是为了发财嘛,无利可图的事,谁干? 虽然,有点恼怒弘治皇帝打脸,但太上皇也不会明着反对,还要笑着说,“我儿孝心有加,朕心甚慰。” 夏守忠恭敬地接过圣旨,双手捧着递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展开看了眼,心道:“弘治,你果然还是嫩了点。” 侧眸扫了眼身旁躬身侍立的夏守忠,他立马小碎步去了里间,取了宝盒过来,将里面的玉玺在印泥里抹了几下,恭敬地递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接过,直接在圣旨上的末尾处按了下去,故作不悦地一把将圣旨,丢在了地上,佯怒道: “这下他满意了吧?” 这个“他”指谁,周孝安心里晓得,可叫他一个皇家家奴如何答呢? 周孝安只得小心地收好,扔在地上的圣旨,磕头如捣蒜地请罪,道: “奴婢死罪,请太上皇恕罪!奴婢······”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太上皇皱着眉头一摆手,不悦道: “还不滚出去!” “难道还要让朕给你赐宴不成?” 说着,太上皇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面颊潮红,额头隐有冷汗冒出,很是难受的样子。 一旁的夏守忠见了,心下急得不行,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抢步上前,扶着太上皇单薄的身子,轻抚后背,帮太上皇顺气, 一面对李尽忠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将周孝安弄走。 见太上皇身子确实没有大好,周孝安不敢多耽搁,请罪告退了出去。 等周孝安的身影消失后,太上皇立时止住了咳嗽,面上又挂着淡淡的笑容,冷哼道: “传夏杰过来行在觐见!” 夏守忠恭敬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站在门廊处,左右两侧打量了一下,又往门内望了眼, 好似他能看到里面的太上皇一般, 见里面没动静,周围也没人注意他,夏守忠这才松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伴君如伴虎!” 望了眼远处的天色,天和日丽,碧空如洗,可夏守忠却是冷汗直流,汗湿夹背。 一阵微风拂来,夏守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中暗道: “夏杰孙儿,这次若是答不好,你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周孝安出了行在,在十几个羽林卫的簇拥下,乘马一路疾驰回了驿站,立刻伏案将今日之事,写了密折飞鸽传书回了神京。 用过午膳,沐浴更衣,已是到了申时初刻,才领着一队人马,迤逦而行,慢慢悠悠地往位于,朱雀大街荣德坊的夏杰住所而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夏杰出了薛姨妈的院子,一路踏歌而下,面上的得意,是个人都能看得见, 后院里,前来薛家吊丧的女眷见了,纷纷惊恐地避让, 见他穿的飞鱼服,年岁又不大,知他是太上皇跟前的大红人——夏杰,又是新晋的大周勋贵, 且消息灵通之人,知道夏杰被当今弘治皇帝,册封为了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千户, 昨日傍晚,传旨之人在城门关闭之前,已是赶到了城内驿站,今日,怕是就会前去夏杰的府邸传旨了, 今日清晨,才奉了夫君的令,打点好一份厚礼,着管家送去了夏杰府上, 此时,夏杰门前送礼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把个五丈九分宽的朱雀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妙玉大清早起来,准备赶往高陵卫后山时,有着锦衣卫力士保驾护航,也是费了好一番手脚,才硬挤了一条缝隙通过。 饶是如此,妙玉挤得面颊红透,头顶的灰白尼姑帽,也不知飞落到哪里去了,一头柔顺的青丝垂下,配上了那花容月貌, 引得路人驻足观望良久,更有人喉头猛抽,使劲咽着口水······· 不过这一切,现在的夏杰自是不知道的。 只见,夏杰脚步不停,好像对身后女眷的指指点点,一无所觉似的,径直过了垂花拱门,往前院去了。 来到前院灵堂,夏杰想先给薛公上一炷香,略表心意,毕竟,睡了他的老婆,住了他的家,以后还要霸占他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嘛。 第六十六章 本官不信佛 金陵城,薛家。 进得前厅灵堂,夏杰抬眸望去, 只见,灵柩右边,跪着一个清丽的女子,一袭雪白的孝服,衬得她像是画中走来的仙子一样,超凡脱俗,不惹人间烟火。 夏杰细致打量了她一眼,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细长的黛眉拧而不散,身上隐有幽香传来,显然仍是一个没经人事的处女。 一时间,久渉花丛的夏杰,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心道: “没听人说过,薛公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啊,这下老子有福了,平时总吃臭鱼烂虾,也是该换换清新口味了。” 不想,夏杰这副呆样儿,恰好落在了,跪在左边的薛宝钗眼中,她明眸中有些黯然,心道: “夏杰哥哥怎地如此?” 忽地,薛宝钗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嫩白的小脸红透,臻首垂得更低了。 见有人进来,董小宛起身捧了香火过来, 夏杰一把接过,顺势握在了董小宛,一双嫩白的小手上, 惊得她,像是小兔子一样,往后退去, 可,她的双手像是被铁箍,箍着了一般,动弹不得, 董小宛玲珑的娇躯,反而因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夏杰右脚一转,画了个半圆,顺势将董小宛搂在了怀里, 调笑道: “姑娘,可是见到本官走不动路了?”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香闺何处,要不还是本官送你回去歇着吧?” 董小宛舞蹈功底不错,腰身略微一用力,就站了起来,花容失色地娇声道: “还请大人自重!” 说着,董小宛平复好心绪,撩起裙摆,又跪回了原处。 夏杰闹了个自讨没趣,也不气恼,小脸一敛,重新挂上了肃穆的表情, 虔诚地给薛公鞠了三个躬,然后敬香,不过,夏杰心里却说的是, “薛公,咱们虽没见过,但我会替你,照顾好大小老婆,打理好薛家产业,帮你传宗接代的。” “勿念,早点安息吧! 夏杰抬眸又望了眼左边,想把薛家的大小老婆和女儿认个全,方便以后恩宠她们,省得闹出雨露分润不均的麻烦事儿, 夏杰原以为薛家乃是大富之家,妻妾、女儿定是少,不想拢共就只有两个,跪在左边的是薛宝钗, 当着老丈人的面调情,好似有种突破禁忌的快感。 只见,夏杰笑嘻嘻地走到了薛宝钗的身边,紧挨着她跪了下来, 这时,薛宝钗感觉身边有人来了,心里也知是谁,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臻首,望了过来, 同夏杰来了个四目相对,好似一对含情脉脉的恋人, 薛宝钗小脸白里透红,眼眶有些轻微的红肿,长长的睫毛,像是两个小扫帚, 扑闪扑闪地,刷着里面一对亮如星辰的眸子, 迎着炽热的鼻息,薛宝钗的小脸,立时爬满了红晕,羞涩地垂下之时。 夏杰一把拉住了薛宝钗的小手,深情地呢喃道: “好妹妹,你受苦了!” 夏杰的话一说出口,薛宝钗倒是没什么,但一旁刚刚被夏杰,轻薄了的董小宛,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想: “这人是谁呀,怎地如此没脸没皮?” “薛公尸骨未寒,就来此调戏他的妻女?” 在深宅大院闭门不出,又没有消息来源,董小宛拧眉想了半天,也猜不出这人是谁,臻首轻摇,丢开手来不去想它。 不过,董小宛的平静心绪,已是被夏杰扰乱了,怎么静气凝神也平静不下来,一时想到薛公,一时又想到病重的母亲白氏, 一时又想到自己的不幸,董小宛蕴藏在杏眸中的两行清泪,汨汨无声地流了下来,犹如梨花带泪,真是我见犹怜。 同薛宝钗说完体己话的夏杰,起身看了,不由得呆了一呆,呼吸都有点急促了,真想当场把董小宛抱去床榻上,好好怜惜她一番, 这时,一个敲着木鱼的老尼姑,约莫四十四五的年纪,走了进来,对着夏杰宣了声佛号,道: “老尼玄静,现在姑苏玄墓蟠香寺修行,见过夏大人!” 夏杰缓缓回过了神,看了她一眼,又望了眼门外,确是有一群和尚、尼姑、道士,摇晃着各自的法器,正在给薛公超度做法事呢! 想是刚才精虫上脑,当着他们的面,做了许多荒唐事,夏杰一点也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呛声道: “老尼姑,你不去超度薛公,跑到里面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滥竽充数,想骗香油钱吧?” 玄静师太听了,心里气急,不过,她养气功夫甚好,鸡皮脸上不见一点愠色,宣了声佛号,平静地道: “大人玩笑了。” “老尼应灵隐寺游方大僧——玄苦大师之邀,携了徒儿前来金陵城一会友人。” “不想我这徒儿的俗家父亲,正好在金陵城做官。” “老尼就放了她家去,拜见俗家父亲,以慰亲人相思之苦。” “未料·······” 玄静师太话还未说完,就听夏杰不耐烦地打断道: “本官乃是锦衣卫,不信佛,也不帮人找徒弟。” “你徒儿走丢了,应该去江宁县衙或是应天府衙报案!” 言毕,夏杰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就要往外面行去。 “老尼的徒弟,法名——妙玉!”玄静师太不疾不徐地道。 夏杰听了,刚踏出门外的右脚,又收了回来,转首道: “你说什么?” “你是妙玉的师傅?” 对于夏杰的惊讶,玄静师太好似早有所料,一点也不惊讶,宣了声佛号,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复夏杰了。 《红楼梦》中,有四个人的身份,最是神秘不过了,一个是赖头和尚,一个是跛腿道士,再一个就是妙玉,还有一个是秦可卿。 既然有机会搞清楚妙玉的身份,夏杰也不好错过,省得心中留下遗憾,沉吟片刻,低声道: “这妙玉是犯官之女,本应重惩,但念在她早已出家,乃是方外之人,本官才法外开恩,饶她不死的。” “现正为家父超度,师太若是想见她,还得去本官家里去才好。” 玄静师太一甩拂尘,宣了声佛号,道:“也罢,也罢,老尼就随大人走一趟就是了。” 第六十七章 神京的旨意来了 夏杰和静安师太,先后才走出了前厅,就见赵全急匆匆地,朝这边一路小跑了过来, 离夏杰还有七八步的地方,猛地停止了身形,恭敬地跪地拱手道: “卑职赵全,参见大人。” 抬起头来,看了眼夏杰身后跟着的老尼姑,赵全面露迟疑之色,不知该不该当她面讲, 毕竟,所禀报之事,乃是锦衣卫机密,岂可泄于外人,故而踌躇不定。 夏杰见了,一摆手,笑道: “起来吧。” “有什么就说什么,玄静师太乃是得道的出家人。凡尘之事,自是不会多嘴多舌!” 赵全听了,没法,站了起来,只得依从夏杰的意思,择紧要的讲了,一些不好的地方,用春秋笔法掩去, 左右不过是,张德辉康复的差不多了,将那日查获的珠宝,择几样给他了认了一遍,皆是薛家被抢的那批珠宝, 人证,物证,皆已落实,贾政勾结倭寇铁证如山。 夏杰听了,缓缓点了点头,赵全所言,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许诺几句,画了一个大饼,就想打发了赵全, 可,赵全接着说道: “大人,卑职先去了大人府邸,发现那里早已被,拜见您的人堵死了。” “卑职听刀总管说,这些都是故荣国公南京大营的旧部。” “而且,卑职穿过人群来薛家的路上,隐约间听到他们谈论,说是您被当今皇上敕封为三等义勇伯。” “大人有所不知,这三等伯爵乃是超品,可以出任九边节度使和两京节度使。” “如今,南京节度使空缺年许,况江南大营又都是您外祖——荣国公的旧部,只怕陛下之意是······” 赵全偷偷看了眼夏杰,见他神态自若,才接着说道: “陛下之意,恐怕您是回不去神京了,应该是出任南京节度使。” 大周朝野谁不知道,南京是个养老的地方。 南京京营(又称江南大营)也分为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舟车营(又称江南水师),左右不过十八卫,拢共堪堪才十万兵马。 而神京京营的三大营——神机营、三千营、丰台营,一共六十卫,接近三十五万兵马,而且还有重骑兵,轻骑兵和攻骑兵,战力强大,是为大周的定海神针。 夏杰就算出任神京京营的参将,主管一营兵马,也比一个养老的南京京营节度使,强了百倍不止。 当然了,这是对于像夏杰这些,有关系(贾代善唯一外甥),有背景(太上皇跟前大红人),有功绩(救驾有功)前途远大之人来说的。 大周的普通军官或是大头兵,若能做个南京京营副将或是参将,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夏杰听了,倒也没觉得失落,他觉得当个锦衣卫百户,平日里倚仗皇权耀武扬威,小日子过的舒坦地很, 若不是无意中,陷于太上皇父子争权的漩涡,夏杰真想一辈子,就生活在金陵,他本来就是金陵人。 这样也算是衣锦还乡,提前几十年,过上了奢靡的退休生活。 可是,一切不以夏杰的意志转移,还得看太上皇是怎么想的。 他若是让夏杰,辞去弘治皇帝的敕封,夏杰也只得照办,别无他法。 不听弘治皇帝的,也许夏杰将来会被清算,但,若是不听太上皇的,夏杰立刻就会game over了。 这里面的轻重缓急,夏杰还是懂得的,趁着还有几年好活,一边壮大自己,一边尽情享乐,不留遗憾。 这些秘密,夏杰自是不会对赵全讲,“君不密,则失其城,臣不密,则失其身,” 赵全虽已投在了夏杰门下,可他还不够格知道。 见夏杰拧眉细思,赵全也不打搅,束手站在夏杰身侧,这时,裘世安赶了过来,跪地道: “启禀大人,李尽忠公公来了。” 裘世安话音才落下,就见三十二三年纪的中年太监,在一队衣甲鲜明的军士簇拥下,走了进来,看到夏杰后,拱手笑道: “原来伯爷在这里,倒是让奴婢一顿好找了!” “李公公这是哪里话,小子不过就是一等男爵,哪里是什么伯爷?” “公公言重了,若是外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夏杰拱手笑道。 李尽忠点了点头,笑道: “爵爷说的不错,是奴婢忘情了。” 经过李尽忠的口,夏杰倒是确定了,弘治皇帝的旨意,肯定到了金陵,而且给夏杰封的是伯爵。 刚才,李尽忠已经出言提醒夏杰,不要忘本了。 又看了眼夏杰身后的静安师太,李尽忠笑道: “原来,静安师太也在?” “前日,在行在论佛,让在下耳目一新,受益匪浅。” “今日清早,太上皇还念叨您,说以后有机会,定是要请了您和玄苦大师,去神京开法会传道呢!” 静安师太听了,宣了声佛号,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言语什么。 李尽忠见了,也不恼,转首看向夏杰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肃穆地道: “有旨意,一等义勇男、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听旨。” 夏杰听了,没有犹豫,收起腰间的绣春刀,交给了裘世安,恭恭敬敬地跪地道: “臣,一等义勇男、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接旨!” “太上皇口谕,传夏杰即刻觐见,不得有误!” 等夏杰跪下叩头后,李尽忠尖着嗓子道。 “臣夏杰领旨!” 夏杰叩头领旨后,李尽忠面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道: “爵爷,快起来,咱们这就去行在吧。” “来的路上,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了,可不能让太上皇久等了,要不然······” 李尽忠未尽之言,夏杰自然知道是何意,转首望了眼静安师太,道: “本官让赵全送您过去,他知道。” 也不待静安师太同意,转身叮嘱了赵全几句,就带着裘世安骑马,同李尽忠一行人,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去了太上皇驻跸之所。 盏茶功夫后,就到了甄家老宅,还遇上了甄夫人领着八九岁的甄探琴,前来给甄太妃和甄老夫人请安, 不及细聊,二人匆匆别过。未几,来到了臻禧堂正房外,李尽忠先行进去禀报。 第六十八章 没得选 太上皇行在,臻禧堂。 周孝安捧着太上皇,盖过玺印的圣旨离开后, 虽刚才是佯装恼怒,可看到弘治皇帝给夏杰,敕封南京节度使之职,太上皇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太上皇没想到,弘治皇帝在朝堂站稳脚跟后,又不惜血本地拉拢贾家,想彻底将神京京营兵权,收入囊中。 连南京京营节度使的官位,都敢随手抛出来,丢给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年。 太上皇能拉拢贾家的筹码可不多,弘治皇帝如此孤注一掷,怎教他不心惊? 若是金陵贾家毅然舍弃贾政,夏杰又被弘治皇帝许诺的高官厚爵所迷住,那他岂不是神京的兵权没了,还得搭上南京的兵权? 太上皇费尽心力,想破了脑袋,找了一个祭拜高祖冠冕堂皇的由头,离开神京虎穴,欲效法晋文公在外而活。 兜兜转转一大圈下来,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陪了夫人,又折兵么? 越想,太上皇心头越不是滋味,看着面前的可口佳肴,瞬间就没了兴致,如同嚼蜡, 让人撤了早膳,太上皇一个人坐在窗台下,沐浴清晨柔和的阳光,一边等着西厂督主雨化田。 这西厂乃是太上皇,南下金陵的途中建立,为的就是同弘治皇帝掌握的东厂抗衡。 西厂组建时日虽短,但在雨化田的打理下,有一二百登墙爬梯、来去自如的武林高手加入,却已是有模有样了。 未几,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面白无须,体态柔弱,却一身英气的小太监走了进来,跪地道: “奴婢雨化田,恭问老皇爷金安!” 若是夏杰在此,心里定是大吃一惊,他不是冷言冷语,敲打自己的那个小太监么? 太上皇稀疏的睫毛抖了抖,终是没睁开眼眸,右手向上虚抬,道: “你都查清楚了?” 雨化田不假思索地回道: “回老皇爷的话,都查清了,周孝安身边确实跟了,几个大同镇节度使、三等保宁子夏得罡的公子。” “夏德乃是保宁侯夏贤才的幼庶孙,因嫡庶之争,被家人陷害,驱逐出了保宁侯府。” “后投靠了荣国公贾代善,在辽东立下战功,先授神京京营游击将军,后被举荐去了金陵高陵卫。” 太上皇听了,一摆手让雨化田起身,右手轻轻地敲着扶手,发出一阵“咚咚”的声响, 像是隆隆的鼓声一样,敲在了夏守忠的心头,惊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夏守忠和保宁侯夏家,俱是河东夏氏同宗族人,先前,他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回族中养老,落叶归根, 可,现在夏守忠的族人,偷偷摸摸地投到了弘治皇帝的麾下,怎叫他不心惊胆战? 能不能出宫养老是小,夏守忠现在能不能继续得太上皇信任,活命才是当务之急。 “奴婢死罪!奴婢·······”瞬间,夏守忠心里就作出了抉择,跪地请罪道。 “你有什么罪?”太上皇冷冷地道。 “奴婢·······奴婢失察了,还请太上皇降罪!”夏守忠道。 “混账东西,你不是一直念叨要回族中养老么?你能有什么罪呢,大伴?”太上皇冷哼道。 太上皇语气中的不善,夏守忠自是听出来了,他也没想到,他的那个族侄保宁侯夏得罡, 这么早就下注,都不曾知会夏守忠一声,让他在太上皇面前左支右拙。 这保宁侯夏得罡,按河东夏氏族中排序,乃是夏杰的族叔,夏守忠的族侄,为神京京营参将,掌管神机营六七万兵马。 神京京营形势陡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若是太上皇不明就里地,一头扎进神京,怕是要龙困浅滩了, 若是夏杰也被弘治皇帝拉拢了,金陵城又是四大家族的老巢,南京京营又都是荣国公的旧部, 那太上皇岂不是才出虎穴,又踏入虎穴了? 可是,事已至此,太上皇能做的,也就是打个时间差,先招来不知情的夏杰威逼, 逼夏杰选边站,夏杰如是选错了,当场就会被太上皇斩草除根, 就是连夏守忠也讨不了好,恐怕会落得个自缢而亡的下场。 “奴婢不敢,奴婢生是老皇爷的人,死是老皇爷的死人!” “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要陪伴老皇爷身边·······”夏守忠泪眼婆娑地诅咒发誓道。 “哼哼······” 太上皇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眸,眸子里精光大冒,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像是利刃一样, 好似要在夏守忠清瘦的躯体上,戳出千万个窟窿来, 唬得夏守忠几乎趴在了地上,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冷冷一笑,良久,太上皇好似精力用尽了一般,眸子里的精光渐渐褪去, 重新变得昏黄,又挂上了和蔼的笑容,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笑道: “嗯,你是朕的大伴嘛,不在朕跟前伺候,还能去伺候谁?” “是······奴婢谨遵太上皇旨意。” 太上皇看了眼窗外远处湛蓝的天空,面上看不出悲喜之色,悠悠着道: “大伴,你说以后咱们埋在金陵如何,就在高陵旁,给太祖高皇帝做个伴?” “难道太上皇担心会死在金陵?”夏守忠不敢细想下去,哭道: “太上皇·······” 太上皇无力地摆摆手,打断了夏守忠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选朕,还是选皇帝?那就看夏杰怎么选了。朕和你一样,都没得选!” 说着,太上皇苦涩地笑了笑,既是笑夏守忠,又何尝不是笑他自己。长吐一口浊气,太上皇无力地摆摆手,让夏守忠起身。 堂堂的*****经的大周天子,一朝退位,权利尽失,竟落得如此惨淡下场!何其不幸也? 此刻,太上皇心里后悔极了,那日怎么就头脑一热,经文臣们一劝说禅位了呢?岂不闻:“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之理乎? 可,知往事不可追,太上皇也只得赌一把,赌夏杰不会被弘治皇帝,赐予的高官显爵所迷惑,赌大伴夏守忠会帮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六十九章 忠于谁 这种命运不由自主的感觉,很是不好受,太上皇已经体味过两次了—— 第一次,是在先皇张正孝骤然薨逝,而东宫储君未立,大周朝野动荡一二年后,他因年幼无知,不过才八九岁,被开国勋贵们选中继位。 第二次,是在两年前,二立二废的皇太子张韦德,陡然引兵在神京城发动叛乱, 规模之浩大,几乎将半个顺天府,都拖入了战火之中,连皇城都几乎被叛军攻破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有惊无险地渡过,这次,他也希望一切顺遂!太上皇心道。 良久,宽敞明亮的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的细微的呼吸声,就没有半分动静,几乎落针可闻,时间好似忽略了这间屋子一般。 这时,前去传夏杰觐见的李尽忠,轻轻推开厚重的金丝楠木大门,小碎步走了进来,见里面气氛甚是诡异,夏守忠的额头上,隐有鲜血冒出, 李尽忠面上微微一滞,不敢多想,抢步上前,立太上皇还有八九步的地方,停住身形,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道: “启禀皇爷,一等义勇男、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觐见!” “他和周孝安打了照面没有?” 太上皇听了,缓缓睁开眼眸扫了李尽忠一眼,压住心中的喜悦,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尽忠听了,拧眉想了想,立刻坚定地回道: “没有,夏爵爷昨日到现在,一直就在薛家?” “薛家?······”太上皇听了,心中细细品味了一下,喃喃地道。 “难道是为了栽赃贾政的案子?” 太上皇侧眸冷冷地,扫了眼夏守忠,问道: “贾政的案子,现在办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物证,目前还缺人证,就铁证如山了。” “前日,夏杰去了高陵卫驻地,拿了几样证物,去给薛家唯一的活口张德辉辨认,现在还不知道结果。” 太上皇缓缓捋了捋颌下短须,心道:“是了!” 在荣国府,贾母时常以嫡母之尊,苛待夏杰之母——贾枚。如今,贾政落在了他的手中,夏杰岂有不替母报仇之理? 越想,太上皇也越觉得是这个理,面上的笑容渐渐荡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隐现,犹如嫩白的菊花绽放,光彩夺目。 这一刻,太上皇信心大增,好似又成了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大周天子——泰康皇帝一般,自信满满,威风凛凛,龙威浩荡。 太上皇一摆手,满是威严地道:“雨化田,宣夏杰觐见!” 雨化田躬身应了声“是”,就向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来,小碎步退了出去。 李尽忠进去没多久,那个曾经敲打过夏杰的小太监,小碎步出来,看了眼门外等候的夏杰,冰冷冷地道: “你就是夏杰?” “太上皇旨意:传一等义勇男、锦衣卫百户夏杰觐见!” 言毕,也不待夏杰答话,就直接进去了。 被轻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杰见了,心里颇为无奈,宰相门前七品官,遑论是太上皇身边的狗腿子了。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自我安慰了几句,夏杰正了正衣冠,低眉顺眼地赶紧亦步亦趋第跟着。 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更不敢左顾右盼,胡乱打量。 见前面的小太监对着,一张金丝楠木太师椅跪了下来,夏杰也跟着跪地,等他说完了,夏杰才行礼问安道: “臣,一等义勇男、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夏杰,叩见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么跪了半晌,也不见太上皇说免礼平身,封建专制强权之下,夏杰也不敢多嘴,老实地跪着就是了, 好在夏杰幼时,因为太过调皮捣蛋,没少被老师和父母罚跪教训, 也从没想过,罚跪会丢面子,他的脸皮厚的很! 见夏杰跪了半柱香的功夫,依旧是纹丝不动,太上皇满意地轻轻颔首,伸出干枯的右手,缓缓捋了捋颌下稀疏的三寸短须,笑道: “起来吧!” “夏爱卿,贾政勾结倭寇,杀王刺驾的案子,你办得如何了?” 闻言,夏杰赶紧躬身作揖,不苟言笑地道: “启禀太上皇,薛家之奴——张德辉,并未伤中要害,养了这几日,身子康复的不错。” “微臣令人拿了几个物证,给他仔细辨认无误,皆是薛公在外行商带回来的,那批珠宝暗处的印戳,也证明了这一点。” 说着,夏杰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梅世美的口供,双手奉上。道: “这是犯官梅世美的口供,请太上皇过目!” “梅世美······”见太上皇拧眉沉吟,夏守忠附耳小声道: “这梅世美乃是翰林院学士,跟随圣驾来了金陵城,前些日子,敕封夏杰的敕令,就是梅世美草拟的。” 太上皇听了,捋了捋颌下短须,轻轻点了点头,瞥了李尽忠一眼。 李尽忠立马会意,接过夏杰手上的供词,转身恭敬地奉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一把接过,换唤展开来,拧眉细看,花白的眉头微微疏散了开来,面上的笑意渐浓,将供词一把拍在了,身边的红木小几子上,哈哈大笑道: “哈哈······不错!” “很好!夏爱卿,朕果然没看错你!” 说着,太上皇用力一撑扶手,站了起来,负手缓缓踱着步子,时而望望窗外,时而看了看夏杰,时而抚须轻笑, 良久。太上皇长吐一口浊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眉头紧蹙,惨白额头上的三道杠,刻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浑浊的眸子里寒光大冒,死死地锁定了跟前的夏杰,像是要把他全身看透似的, 唬得他如坠冰窟,夏杰肌肉扎结,雄壮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这时,耳边响起了太上皇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道: “夏爱卿,你是忠于朕,还是忠于皇帝?” 夏杰听了,心道:“老子只忠于自己!” 可是,这话能当着一个,做了四十五年的老皇帝说么? 显然, 不能! 第七十章 探路棋子 夏杰不自觉地抬头,望了眼跟前的太上皇,只见,他眸光湛然地紧盯自己,那冰寒的眸光,直击夏杰灵魂深处,好似将一切看透了一般。 夏杰下意识地,低下了年轻的头颅,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额头上的冷汗,唰唰地冒了出来, 夏杰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但见嘴角翕动,嗫嚅不知所言。 忽地,夏杰想到,来甄家行在之前,在薛家才一见面,李尽忠就笑嘻嘻地,拱手口呼自己伯爷,难道太上皇的意思是,让自己选边站? 一时间,夏杰也想不明白,太上皇是几个意思,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颤颤巍巍地回道: “微臣的官爵,皆是太上皇赐予!” “若不是太上皇提携、栽培,微臣早就被刘国栋、张德平等人害死了,太上皇的知遇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微臣誓死效忠太上皇!” 忠心表完,夏杰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响头,不敢看太上皇骇人的眼眸,言多必失,该装鸵鸟就装,俯讫命运裁决。 若是有可能,夏杰真想,现在就穿越回二十一世纪去,这个鸟官,谁愿意当,谁当去! 他可没兴趣,提着脑袋去搞什么民族复兴,民族独立,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了。 夏杰的要求很简单——活着、有饱饭吃、有美女,这就够了,成天活在强权下,算计中,哪里有生活乐趣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反正,夏杰的膝盖跪的都没知觉了, 这可比他的老师和爸妈,罚夏杰跪的时间长多了,完全够得上现在体罚的标准。 空旷的房间,一声长长的幽叹在夏杰耳边响起,“嗯,你说的不错,你所有的一切,皆是朕赐予的。” “朕能够给你,也能随时收回来,包括你的性命,夏爱卿,你明白吗?” 闻听此言,犹如天籁,夏杰心里一松,“任你言语中如何威胁,可显然老子过关了。” 夏杰心里狂喜,面上却不显,故作感激涕零俯地道: “微臣晓得,谨遵圣训!” 太上皇见了夏杰如此上道,面上才有些笑容,摆摆手,道: “平身吧。” 侧眸瞥了眼雨化田,雨化田会意,小碎步来到书案前,将上面才写好的一封圣旨,晾干,卷好,放入一个朱漆匣子中。 双手奉上,递给了夏杰,夏杰面上有些迟疑,“这是给我封官的圣旨么,我是不是该谢恩?” 正当夏杰接过朱漆匣子,想向太上皇叩头谢恩之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生生把夏杰到嘴边的话,给推了回去。 “刚才,皇帝敕封你为三等义勇伯、南京京营节度副使的旨意到了,朕也在上面盖了国玺。” “过不了多久,周孝安就会去你的府邸传旨,领你去南京节度使衙门上任。” 太上皇负手踱步到了夏杰跟前,话锋一转,道: “如今,你还是锦衣卫百户,天子亲军的一员,朕要你接旨整顿南京京营后,最好赶在三月底前,到达神京陛见谢恩。” “顺便传谕给神机营参将、保宁侯夏得罡。” “你可做得到?” 不管做不做的到,夏杰现在一定要说做得到! “请太上皇放心,微臣愿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夏杰故作慨然道。 太上皇听了,心道:“果然是年轻人有志气!”面露喜色,道: “好!朕果然没看错人!” “事成之后,朕重重有赏!” 一把抓住夏杰的大手,满是深情地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这暧昧的眼神,夏杰只觉恶心,一个老腊肉,竟然占我便宜! 夏杰反抗不得,却只能装作享受,哭道: “太上皇圣恩,微臣感激涕零!” 太上皇满意地轻轻颔首,横了眼夏守忠,道: “夏守忠,你去帮帮夏爱卿,打发了周孝安,省得他在此碍手碍脚的。” 夏守忠听了,心里一颤,“难道太上皇不信任我了?” 不敢多想,夏守忠马上应了声“是”,就领着夏杰出来臻禧堂,来到府外坐上马车,去了朱雀大街荣德坊的宅子。 一路无话,马车里的气氛很是诡异, 虽看出来夏守忠就是那日,在钟山扶着太上皇跑的老太监,但见他愁眉不展,夏杰也不好搭话, 夏守忠拧眉半晌,心中仍是不得要领,抬眸细细地看了眼夏杰,悠悠地叹道: “你长的同你外祖父真像!” 见夏杰望过来,夏守忠好似回忆起了往事,苦涩地道: “你不必疑惑,咱家是你的族叔。” “保宁侯夏得罡、你、咱家,皆是出自河东夏氏。” “只是你祖父刚正不阿,遭了贼人陷害,被赶出了保宁侯府。” “不过,可惜了,你们家三代单传,到了你这代,怕是要断根了。” “什么意思,老阉狗诅咒我呢?我忍,不跟你一般见识!”夏杰心道。 见夏杰不为所动,夏守忠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 “你知不知道,太上皇让你去神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深深看了眼夏杰,夏守忠才转首看向别处,轻飘飘地道: “是让你去送死!” 夏杰听了,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夏守忠轻蔑地瞥了夏杰一眼,撩开车帘,只见,一个一丈长,二尺宽的酒幌, 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隐约间,可以看到三个黑墨大字——“闻翠居”。 “你就是在这里遇袭的吧?” 夏杰透过掀起的车帘,望了眼外面,果然是闻翠居,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心道: “死鬼,真会吊人胃口,说一半就不说了。” 夏守忠放下车帘,皮笑肉不笑地道: “如今,神京权利争斗激烈,四王八公这些开国勋贵里面,除了没军职的贾家宁荣二府,和坐镇五军都督府的四王,其他人皆是镇守九边的节度使。” “一路南下,他们纷纷上表支持太上皇。” “可,神京京营一直由贾家掌握,他们支持弘治皇帝。” “太上皇的意思,就是让你做个探路的棋子,用贾政的性命,威胁荣国夫人服软,迫使贾家转投太上皇麾下。” 第七十一章 再次试探 夏守忠面显忧虑,话锋一转,轻叹道: “这样太上皇才能,重回神京掌权,要不然,恐怕是得终老在金陵城了。” 夏杰虽早已料到,他受命此行去神京,太上皇肯定不安好心,可也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自己做探路棋子,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 按夏守忠话里的意思,神京城、大周朝堂皆被弘治皇帝掌控,夏杰现在跑去神京探路,恐怕会落得和王子腾一个下场——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 夏杰听了,心里愤怒之极,恨不得现在提着斩马刀,一刀砍死这个狗杂种, 夏杰深觉,太上皇和贾母一是一类人,皆是自私自利之徒,一个不顾国家安危,要重新掌权,一个不顾荣国府死活,自顾自己好了享受。 这两个人都是祸害,一个是大周的祸害,一个是贾家的祸害。 退位了还不老实,在朝野搞风搞雨,简直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不过,夏杰养气功夫甚佳,依然是不为夏守忠言语所动,语气平静地道: “族爷,我的命,是太上皇给的。” “那日我受伤昏睡之中,就被张德平和刘国栋二人,赶去了破旧的营房等死。” “若是没有太上皇的恩旨,我当日就会饿死在破营房里。” “族爷,你刚才之言,就当我没听到,侄孙劝你一句:‘做人勿要忘本!’” 夏杰话音才落下,马车就停住了,一个冰冷的阴柔之声传来, “说的好!” “夏爵爷不愧是老皇爷看中之人,果然有见识,不像某些狗东西,三心两意!” “雨化田!”夏杰听了,心道。这个声音,他忘不了。 夏守忠听了雨化田指桑骂槐之语,面色大变,率先掀开车帘,气愤地跳下了马车,却奈何不得雨化田分毫。 夏杰跟了下来,只见,雨化田从车顶飞身而下,一袭水蓝色蟒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只是可惜,凑近了看,隐有脂粉香飘来,确是个死太监! 一大群一袭黑色劲装,仅仅只露一对漆黑的眼眸在外,持剑架在夏杰麾下锦衣卫力士脖颈处, 见夏杰平安无事,裘世安喊了声,“大人!”就被那黑衣人用剑抵住,动弹不得。 夏杰看了眼雨化田,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与公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为难我的手下?” 雨化田满脸不屑地瞥了夏杰一眼,低声喝道: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我西厂办事,何须向你解释!” 一摆手,那群黑衣人立刻收剑入鞘,显然训练有素。 又扫了夏杰一眼,雨化田冰冷地道: “夏爵爷,你该记好今日说过的话,‘做人不能忘本!’” 转首看向满脸苦涩的夏守忠,雨化田冷哼道: “夏公公,你说是不是?” 言毕,雨化田一挥手,那群黑衣人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或是飞檐走壁,或是易容、或是瞬间换衣, 各种逃脱技能不一而足,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没多久街面就恢复了平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夏守忠嘴角抽了抽,望着雨化田消失的背影,冷哼一声,犹不解气,一甩袖子,踩在一个小太监的肩膀,踏入了马车,临了不望回头瞪了眼夏杰,阴恻恻地道: “夏爵爷,还让咱家请你不成?” 言毕,夏守忠一头钻进了马车,只剩夏杰一人在风中凌乱。 “怎么回事儿,老子是被这两个死太监套路了吗?那神京和京营是否真像夏守忠说的,已经是弘治皇帝的囊中之物了?”想到这里,夏杰心里气急,大骂了一句:“死太监!” 跟着夏杰身边的锦衣卫力士,也是一阵面面相觑,手足无措,面有羞愧之色, 这种状况他们从未遇见过,任凭他们武功高强,可那也只是战场杀敌的本事,偷袭实在不是他们所长, 裘世安面色通红,来到夏杰跟前,拱手道:“大人,我······” 夏杰一摆手,打断了裘世安的话头,扫了眼垂头丧气的锦衣卫力士,喝道: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术业有专攻,他们就是干着偷袭勾当的江湖败类!” “战场杀伐,刑侦办案,他们绝不是我等的对手。” “用人用长,知道自己的长处就好,何须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相较?” 夏杰冷脸转过身,飞身上了自己的乌骓马,大手向前一挥,喝道:“出发!” 夏杰军令一下,锦衣卫力士纷纷收起愁容,神色肃穆,眼神冰冷,队容齐整地向荣德坊开去。 夏守忠挑起车帘看了眼,外面队列整齐的锦衣卫力士,面露异色,又看了眼马车旁的夏杰, 眼神复杂,缓缓点了点头,终是什么也没说,放下车帘,在里面枯坐,一边想着心事。 夏杰脸罩寒霜,面上看不出悲喜之色,但心中确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 金陵宁荣街,荣国府。 却说,贾珠的灵柩南下后,王夫人看着面前小心服侍的李纨,心里越想越不忿, 李纨怎么都像是贾母,故意派来恶心她的, 终是胡乱寻了个错处,打发李纨去金陵祖茔给贾珠守孝一年, 言说,一年孝期之后,守着,就还是荣国府的媳妇;不守,回家去也可。 李纨听了,心若凄凄焉,回家向父亲李守中求告, 奈何李家是清贵官宦出身,最是注重名声不过了,若是李纨就这么回了李家, 天下士子怎么看金陵李家?几代积累下来的好名声,还要不要了?李家女儿难道不议亲了? 无法,李纨只得告别父母,次日早起就回了荣国府,面色凄苦地让丫鬟们收拾好行装,带着贾珠的侍妾——金钏、玉钏姐妹俩,一道去了金陵老家。 贾母偶然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起,也不甚在意,反正她钟爱的孙子——贾珠已经去了,李纨她们几个寡妇失护的,去金陵守着也好, 现在,贾母已经有了新欢——贾宝玉,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 哪有心思,管李纨一个无子傍身的小寡妇? 再者,李纨去金陵老家,给贾珠守孝一年,对贾家和李家,以及李纨几人来说,都是好名声啊, 第七十二章 李纨 金陵城,宁荣街,荣国府老宅。 故而,贾母听了这事,倒也没阻止王夫人的主张,只是派琥珀给她们妻妾三人,各自送了一份二十两银子的仪程,也就撩开手来,不再管它。 接下来几日,因还是在正月里,贾母在荣庆堂里大摆筵席,整日就搂着贾宝玉,同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姊妹三人,饮酒、看戏高乐, 全然忘记了,她曾经的心尖尖——贾珠才刚病逝不久,按《大周礼制》荣国府的众人,还处在热孝之中呢! 再就是,贾母偶尔幻想着,贾元春能得了甄太妃举荐,被太上皇宠幸,或是赐给弘治皇帝为妃,或是嫁与忠顺亲王为王妃, 如此,贾母也好跟着一起沾光。继续为她穷奢极欲的美好生活,添砖加瓦。 四处求告无门,又在荣国府苦挨了几日,终是忍受不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于大周弘治元月二十五日,李纨携了贾珠的侍妾——金钏、玉钏姐妹二人, 打点好行装后,先是坐车去了汉中府,又卖舟沿着汉水南下武昌府,转道长江水道,直达金陵北城码头。 扶着碧月的胳膊下了船只,派了素云和一个嬷嬷,去贾家老宅报信,让人来接。 李纨则和金钏、玉钏,选了长江边一处茶馆的雅间,点了几样点心和一壶好茶,一面等着贾家来人接,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金钏和金鸳鸯,乃是堂姐妹,自小同玉钏一起,姐妹三人在贾母跟前伺候, 自从知道贾珠命不久矣,贾母就派了身边伺候的,金钏和玉钏姐妹二人,去了贾珠房里服侍,以期给贾珠留个一男半女,不至于没了后人,断了香火。 可,天不遂人愿,贾珠久病在床,又拖着病体,软踏踏的,总是不得其所, 反而精血大亏,没多久就一病呜呼了。 倒是辛苦了贾母谋划一番,可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金钏、玉钏姐妹二人,因身子未破,又年纪轻轻地,哪里肯安心给贾珠守着,平白浪费大好青春年华? 可,这种床笫阴私之事,说出去了,别人也未必肯信,反而会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料,让自己没脸见人。 只得隔三差五地,来李纨房里,央求李纨放她姐妹二人离去。 每日里,李纨不胜其烦,只说,你二人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纪,守一年就放了回家去, 反正你们叔父就在金陵老宅当差,以后就在金陵老家过活。 金钏、玉钏姐妹二人听了,心里千肯万肯,虽不十分如意,却觉得也这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虽不及在神京荣国府,但总比一辈子守寡要好的多。 得了李纨的许诺,金钏、玉钏姐妹二人这才没闹,安心在金陵老家守一年再说。 不想,李纨诸人在码头沿街茶馆雅间,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素云步履匆匆回来报,说: “大奶奶,薛公遇害了,家里人都被琏二奶奶,弄去了薛家帮忙了。” “琏二奶奶?王熙凤?她不是在神京管家么,怎地跑来金陵来了?”李纨听了,心里疑惑,却一没打断素云的话头,只待她说完了,再问清楚不迟。 只见,素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奴婢去了薛家,见了林之孝家的,这才派了辆马车过来接奶奶。” “不过,奴婢偶然听薛家的婆子说,咱们家的二老爷被锦衣卫抓去了,现生死不知呢!” “珠大爷的棺椁,被锦衣卫查获,说里面装的都是,薛家从神京带回来的金银珠宝。” “说······她们说二老爷勾结倭寇,在金陵北城门外小树林杀了薛公,要起兵造反,这些古怪话在金陵城里,四处传得沸沸扬扬的!” 素云话还未说完,李纨听了心头大骇,急火攻心,白眼一翻,瞬间就晕死过去,怎叫都醒不过来。 李纨的陪嫁丫鬟——碧月见了,赶忙招呼人抬了李纨上马车,先去荣国府老宅安顿下来,再寻大夫来瞧。 金钏儿、玉钏儿等人唬得不轻,当下,她们也没别的好办法,只得依了碧月之意,一行人赶着大车小车,匆匆往宁荣街荣国府老宅而去。 二刻钟后,马车就在荣国府老宅门前停了下来,可马车刚停稳,三五个身着明光铠的羽林卫,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怒声喝止道: “干什么的?” “赶紧滚开!” “再不走,当心把你们抓起来,丢尽监狱里·······” 面对横不讲理的羽林卫,荣国府的婆子们,还是有点见识,心里虽惊,却也知道惹不起, 唯唯诺诺地应了声,赶忙让车夫调转车头,暂时前去不远处的薛家安顿不提。 却说,这日清晨,周孝安领了太上皇盖过国玺的圣旨,兴匆匆地回了驿站, 按照流程,沐浴更衣后,用午膳之时,听馆驿的人说,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被锦衣卫的人抓了,现在生死不知。 周孝安听了,心里猛地一惊,在金陵城能指挥得动锦衣卫的人,就只有太上皇了, 难道,太上皇要向宁荣二府下手?这可如何是好? 接着又听说,扬州盐道道员——林如海携了妻女来了金陵城贾家吊丧, 周孝安心想,这林如海是弘治皇帝的心腹文臣,在扬州任上已经半年之久,同属江南一地,两地相隔不过二百里地,想他对金陵之人事,定然也不陌生, 况且又在贾家吊丧,还是先去问问林如海,再去夏杰处传旨不迟。 念及至此,周孝安面对满桌佳肴美味,已是无心下咽, 从太上皇行在得胜而归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唯有惶恐不安。 匆匆扒拉两口饭菜,一抹嘴角,周孝安立刻点齐随行而来的,二十几个羽林郎,大队人马立刻向,宁荣街的荣国府老宅开去。 因贾敏卧病在床,林如海并未去薛家吊丧,只是派了心腹小斯,送去一份厚礼罢了。 此刻,林如海正在房里,搂着娇弱的贾敏喂药,就听传点的小丫鬟来报: “姑爷,门子说:东厂二挡头——周太监来了,在外面嚷嚷着要见您。” “奴婢不敢拦着,已经让人引去花厅用茶了。” 第七十三章 交锋 金陵城,宁荣街,荣国府老宅花厅。 林如海听说东厂的二挡头——周孝安上门来访,面上一滞,摆摆手让小丫鬟退下,面色有些疑重。 林如海垂首沉吟不语,想到这周孝安上门,定是为了贾政之事而来。 见林如海这副模样,贾敏如何不知,是出了大事,也不打搅林如海,静静地陪在一边。 倏尔,林如海轻声一叹,抬眸看了眼贾敏,心下难过,搂她入怀,附耳低声安慰了贾敏几句, 复又转身将药盅递给了林黛玉,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细声细语地叮嘱林黛玉几句,就站起身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大踏步去了前院花厅会客。 却说,周孝安被贾家小斯引到了花厅,奉上茶水后,他就不耐烦地摆摆手, 让那小斯退下,自己毫没形象地,一屁股坐了红木高背椅子上,一面心不在焉地品着茶水,等林如海到来。 一面时而向花厅门口处张望,心急如焚! 未几,门外隐隐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周孝安将才含进嘴里的茶水,又吐回了茶盏。 想是心急呛住了,“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周孝安冷白的脸蛋,刷地就红了下来,抬头望了眼花厅入口处,正巧林如海这时走了进来。 周孝安也顾不上收拾,上前一步,面带急色地道: “哎哟喂······我的林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说着,周孝安像是变戏法似的,立刻板着脸,侧眸横了眼身边护卫的两个羽林郎,他二人会意,立刻出去了,将门合拢,站在门外一丈远的地方守着。 见此,林如海面上一愣,薄唇微微一抿,向后一摆手,跟在身边的二三个小厮,也都自觉地退了出花厅,去了后院门口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一时间,整个宽敞的花厅,就只剩下周孝安和林如海二人了,方便他俩谈谈讲讲,一些不为外人道也的私秘话儿。 没了外人在,周孝安也不客气,面带急色地问道: “林大人,这贾政是怎么回事,怎么被太上皇寻了个由头抓起来了?” 说着,周孝安压低了声音,靠近林如海接着说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国公爷去了,贾家在军中没了领头人,老牌勋贵一脉虎视眈眈,都想着对京营下手呢!” “近日,趁着太上皇离京的功夫,陛下支持王子腾整改京营,清理空饷,改三大营为十二团营,共二十四万兵马,要压缩掉十一万空额,提升京军战力。” “如此关键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若是贾家撑不住动摇了,可怎么是好?” “陛下的大业,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那时,你、我、贾家,一个也跑步了,肯定是会被勋贵们清算的!” 林如海听了,心里无奈,他的夫人——贾敏就是因此事,担惊受怕而旧疾发作,卧床不起的。 有时候,林如海也不知道,他和金陵贾氏当初听了,荣国公贾代善的遗命,早早地投奔到弘治皇帝麾下,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如海一面让坐,一面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当着周孝安的面,细说了一遍。 周孝安听了,拧眉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夏爵爷已经投靠了太上皇?” “可,夏爵爷乃是荣国公的外孙,保宁侯的玄孙,岂会如此不智?” 周孝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俯低身子,靠近林如海,低声道: “难道夏爵爷不知,太上皇已是有了春秋的人,大周天下未来是陛下的么?” 林如海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周孝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此刻,他的心里就只有贾敏,其它诸事,林如海毫不在意,也管不了。 见林如海沉默不语,周孝安也不好强逼,只得好言劝道: “林大人,实不相瞒,皇爷有意加强同贾家的联系。” “此次夏爵爷立下大功,皇爷趁机把江南大营,交到贾家人手中了。” “您老也知道,这江南大营的主要将领,可都是出自宁荣二府。” “虽外人皆说,南京京营就是养老的地方,可到底是有十万兵马,还有水师,枪炮无数。” 周孝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接着说道: “而且此次军改,皇爷不打算压缩南京兵马,反而有意从江南盐税中,拨一部分给夏爵爷,用来整顿江南大营。” 林如海听了,晓得周孝安南下金陵,事情定是不会简单。看来弘治皇帝和太上皇的权利之争,已经白热化,没了缓和的余地了。 想到这里,林如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是他和贾家都已经上了,弘治皇帝这艘破船,哪里容得下中途下船? 林如海苦着脸,道: “既是陛下的意思,林如海奉旨就是了。” 见林如海油盐不进,周孝安有些急了,道: “林大人,现在都火烧眉毛了!” “您也知道,太上皇找借口南下金陵祭拜太祖,可沿途接见了许多勋贵大臣,皇爷心里很是忧虑。” “这些日子您不在朝中,九边和各省都指挥使,皆是上本皇爷,说什么,子曰:‘三年不改父之道,谓之孝也!’” “他们相互勾结,如此明目张胆地,指责皇爷不孝,这群国之蛀虫,简直胆大至极!” “林大人·······” 周孝安的话还未说完,林如海阴沉着脸,一摆手打断道: “不必说了,老夫跟你去一趟就是了,成与不成,老夫可不敢保证,全看夏爵爷怎么选!” 周孝安听了,面露喜色,恭维了林如海几句,道: “大人言重了,您老是探花郎出身,学问好,见识广博,说服一个少年郎,还不是手到擒来?” “时间紧迫,咱们这就去夏爵爷府上?” 林如海虽是读书人,可办起事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既然答应了周孝安去说服夏杰,投效弘治皇帝麾下, 林如海也不再装腔作势拿捏,唤了门外伺候的嬷嬷进来,让她给贾母递个话,就随周孝安坐上马车,一起往朱雀大街,荣德坊,夏杰的住处行去。 第七十四章 使唤的动么 却说,待雨化田带着西厂的江湖人手,消失在人群中后,缓过神来的夏杰, 心里一阵后怕,刚才在马车中,他差点就遭了夏守忠的算计。 夏杰刚才若是说了,半句太上皇的坏话,或是赞同夏守忠的话, 恐怕立时就会被,躲在车顶的雨化田,当场给斩杀了。 夏杰紧抿着嘴唇,眸子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冷厉地扫了眼左手边才放下的车帘, 心里恨急了,却不得不强忍心头怒火。 未几,夏杰平复好心情,装作若无其事,仍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地往家中行去。 只是朱雀大街上挤满了车马,皆是去府上送礼之人,虽有锦衣卫力士在前开道,但队伍行进地仍是很艰难。 这时,有个锦衣卫力士匆匆跑了过来,跪在夏杰马前,拱手道: “启禀大人,前方许多马车挡住了去路·····” 那力士话音还未落下,就听有人欣喜地喊道: “爵爷,末将张德平·····“ 夏杰循声望去,却原来是高陵卫千户张德平, 不过,此刻,他被锦衣卫力士的绣春刀抵住,近不了夏杰的身。 见夏杰望过来,张德平喜道: “爵爷,围在太上皇行在的书生,昨日晚些时候都退去了。” “末将携了点微薄之物,前来府上感谢爵爷救命之恩!” “还有高陵卫指挥使刘国栋大人,听说末将要来府上帮忙,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见张德平提到自己,刘国栋赶紧朝着夏杰躬身道: “末将刘国栋,参见爵爷!” 昨日,刘国栋已是听相熟的,消息灵通之人说,夏杰被弘治皇帝敕封为三等义勇伯、南京京营节度副使之职, 此刻面见夏杰,刘国栋再也不敢以叔父自称了,倒是同张德平一样口称末将,自觉也是夏家的旧部。 至于甄应嘉,早就被刘国栋抛去九霄云外了。 一个小小的学政,区区正四品官,哪里值得他一个从三品高官投靠? 还不如重回夏家麾下,反正之前,他就是夏德的部下,自称是夏家的旧部,也不违和。 再则,夏杰骤登高位,身边没可用之人,此时不去雪中送炭,更待何时? 作如此想,刘国栋一听张德平要来夏杰这儿,他也就厚脸皮,勾肩搭背的一起过来了。 才来到荣德坊附近,前来送礼拉关系之人,几乎将半条朱雀大街给占了去。 见此,刘国栋和张德平,面上得意,轻装简从小心地穿过人群, 来到夏杰住处,以夏家家臣自居,帮着清理礼品,整理礼单,接待访客,忙得不亦乐乎。 初时,刀疤汉见他们俩越俎代庖,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可他也干不了这些细致活, 林小红和柳五儿又是丫鬟,来不了前院帮忙,刀疤汉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只得任由张德平和刘国栋帮忙。 众人见大队锦衣卫开来,惊恐地四处躲闪、让道,生怕灾祸惹上门。 正在门前迎客的张德平和刘国栋见了,手搭凉棚望了眼,发现驱马行在前方之人, 正是裘世安,哪里还不晓得,是夏杰回来了? 丢下迎客的活计,正衣冠,赶忙上前请安,想赶在众人之前向夏杰卖个好。 不想,刘国栋、张德平二人才靠近,夏杰的队伍,就被在前开道的锦衣卫力士,手持绣春刀给抵住了,进退不得, 他们挥手大声嚷嚷,终是引来裘世安的主意,这才把他俩带了过来。 两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见他高升了,若是不上门恭贺、投靠,夏杰反而有些奇怪, 抬眸扫了眼被挤得,水泄不通的朱雀大街,夏杰剑眉微皱,瞥了眼刘国栋,高昂着头颅,明知故问地道: “刘国栋,你不在高陵卫守着,来本官这里干什么?” 刘国栋听了,心下一凉,难道夏杰仍是记恨于心?不应该啊,夏杰连赶他主仆出公房的张德平,都原谅了,没道理抓着自己不放啊,我同他可没直接冲突啊? 不及细想,刘国栋只得跪地,表忠心,礼多人不怪嘛,面上颇为诚恳地道: “末将刘国栋,见过爵爷!” “末将原是夏德大人的旧属,本是夏家门下,自该前来帮忙!” 言毕,刘国栋自己都有点心虚,拱手低头不敢看夏杰的眼睛。 毕竟,夏德出任过高陵卫指挥使,按刘国栋说的,高陵卫的人就都是夏家门下了? 门下和部下,一字之差,可谓千差万别,一个是家臣,一个是下级。 夏杰听了,皮笑肉不笑地道: “哦,你是夏家的门下,我是夏家的当代家主。” “你说说看,本官能指使的动你吗?” 张德平听了,心下黯然,自觉夏家第一走狗之位不保了,心中有些后悔,刚才没抵住压力,带刘国栋来这里了。 刘国栋听了,心下却是喜不自禁,夏杰同意自己入夏家门墙了吗? 想到这里,刘国栋心中更诚了,激动道: “当然!” “大人之令,末将岂敢不从!” 夏杰听了,微微颔首,摆摆手让刘国栋起身, 拧眉扫了眼周边朝他们这儿,小心张望的路人, 一时计上心头,想到了考验或是作弄刘国栋的办法,夏杰哼道: “刘国栋,看到没有,这里都是前往我府上讨好本官的人。” “如此将大半个朱雀大街占了去,若是御史言官见了,要向太上皇和当今陛下弹劾本官,可如何是好?” “你回高陵卫,带了一千卫所兵,来这里维持秩序,如何?” 刘国栋听了,面上有些为难,他们是专门守卫高陵的,不可擅离值守, 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首尾,朝他发难,刘国栋怕是落得和张德平一个下场——被读书人上书太上皇弹劾了。 可,刘国栋刚说了是夏家门下走狗,转身就不听夏杰之命,怕是立刻就会恶了夏杰, 失去一个抱大腿的机会,如此这般,刘国栋岂会甘心? 一时,又想到张德平也平安无事地渡过了,若夏杰不是诚心针对,他也未必不能顺利通过考验。 刘国栋心里祈祷这仅仅是考验,而不是夏杰布下的陷进。 第七十五章 风云激荡 刘国栋心一横,决定赌一把,朝着夏杰拱手,慨然应道: “末将领命!” 夏守忠伸手挑起车帘,看了眼刘国栋离去的背影,又扫了眼面上若无其事的夏杰,笑眯眯地道: “夏爵爷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收下了高陵卫,老皇爷慧眼识珠,果然没看错人!” 言毕,夏守忠放下车帘,踩着小太监的肩膀,就下了马车, 抬眸打量了一眼,跟前的这间三进宅院,青砖碧瓦,小巧别致,颇有别趣, 门梁上挂着一个酸木匾额,朱底黑字,歪歪扭扭上书“夏宅”两个金漆大字, 左下边又书,“夏杰书”三个小楷, 周遭之人见夏守忠一袭绯色蟒袍,白面无须,知他是宫中的太监,更有可能就是太上皇跟前伺候的人,不敢得罪,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丈宽的路,供他自在行走。 夏守忠冷笑一声,也不搭理他们,扶着小太监的胳膊,踏入了院门。 不用夏杰吩咐,张德平赶紧上前引路,将他引去前厅用茶。 众人有心上前,同夏杰攀谈交情,可也知此刻不是好时机,踌躇在原地,进退不得。 夏杰可没心思搭理他们,挥手令裘世安领锦衣卫力士,守卫在大门附近,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接着就进了宅院,徒留他们在外交头接耳,不知如何是好。 ······· 神京,忠顺王府。 却说,忠顺亲王张有德和北静郡王水溶,下早朝后,一同来外书房,商量今日朝议之事。 忠顺亲王心腹幕僚——严嵩,见二王神情严肃,却也不敢轻易插嘴,只得躬身束手立在角落。 严嵩乃是泰康四十年进士,如今已是三十六七年纪,一手丹青,非常了得,时有人重金求字。 可,严嵩金榜题名,已有六七年了,现在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国子监司业, 察觉太上皇属意忠顺亲王,严嵩立马择机投到张有德门下,被引为心腹。 上完茶水后,张有德挥退了小厮,看向一旁神情自若的水溶,急道: “水兄,王子腾掌了京营,又在陛下的支持下军改。” “本王担心再不动手,京营就真被当今收入囊中了。” “时间拖得久了,就是老荣国公在世,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张有德话锋一转,接着道:“宁国府贾珍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水溶接过茶盏,轻轻拨动茶汤,皱鼻嗅了嗅,真香!微微抿了一小口,清俊的脸上,挂上了满足的笑容。 未几,水溶放下茶盏,抬眸看了眼张有德,笑道: “不急!” “小王和珍世兄乃是连襟,小王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昨日,经过小王的劝说,他已是有所松动。” “小王相信,用不了多久,贾珍就会同秦业家退亲。” 说着,水溶指了指皇宫方向,低声道:“他的私生女——秦可卿,怕是成不了贾家宗妇。” 听到这里,张有德还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宫禁大内传闻,不禁笑出了声,心道: “皇兄,你的丑事早就传到了父皇耳中。” “要不然岂会对本王说:‘皇帝德行有亏,汝当勉励之!’” 自觉弄清楚太上皇,话里的言外之意,张有德干劲十足,恨不得现在就把弘治皇帝,一脚踹下龙椅,好自己坐上去。 想到近在咫尺的皇位,张有德全身热血沸腾,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已是欲火升腾,泛着点点赤红,好似要焚烧一切。 不过,还好张有德理智尚在,望向水溶,许诺道: “水兄且放宽心,只要本王登上那个位子,北静郡王府世袭罔替。” 水溶听了,站起身来,对着张有德拱手一礼,笑道: “小王定当尽心竭力。” 这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唬得他二人一跳,赶紧禁声,狐疑地朝房门望过来。 “谁?”张有德冷脸问道。 “启禀王爷,江南甄家急信!”门外之人回道。 张有德听了,垂首沉吟不语,侧眸瞥了眼严嵩,严嵩会意,朝着张有德和水溶躬身一礼, 大步走出门外,接过信纸,小心地将房门掩上,恭敬地递给了张有德,就束手退到了一旁,好似不存在一般。 张有德一把接过,急忙展开,拧眉细看,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一旁的水溶像是,并未察觉张有德的异样,依旧拨弄着茶汤,双眸微闭,自得其乐地品着上贡的,雨前西湖龙井茶。 看完信纸后,张有德一把将它拍在案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抬眸看向水溶,道: “甄应嘉来信说,太上皇遇刺,身子有恙,已是大不如前,怕是短时间赶不回神京,阻止当今乱来了。” “水兄,咱们得抓紧才是,要不然宁荣二府的老人,可都被王子腾踢出京营了。” 水溶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了眼急躁的张有德,心道: “忠顺王还是太年轻了,不及弘治皇帝老谋深算,怕是不易成事。” “每年四月旦日大朝,按制边镇节帅,都得回京述职。” “前几日,小王听说当今为了拉拢贾家,敕封有救驾大功的夏杰,为南京节度使。” “过不了几日,他就会来京谢恩,到时再私下拉拢他,又有贾珍相助,不信宁荣二府的旧部,还跟王子腾一条道走到黑。”水溶面上平静,不着痕迹地道。 张有德听了,背负双手,缓缓踱了几步,转首道: “本王也听说过此人,坊间传闻,夏杰乃是先荣国公的外孙,故京营游击将军夏德之孙。” “若是他肯站在咱们这一边,此事大有可为!” 第七十六章 风云再起 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张有德脸色冷了下来,话锋一转,望着水溶,接着说道: “可是,贾代善薨逝前,带着宁荣二府投了当今,咱们·······” “无妨,给夏杰加恩的,乃是太上皇。” “有太上皇镇着,不信他会闹出幺蛾子来,咱们等着金陵来的好消息就是了。”水溶不以为意地道。 张有德听了,虽口中没说什么,但心底仍是有些不安,如今,他最大的牌, 就是太上皇了,若是太上皇的身子有个好歹,他如何斗得过弘治皇帝? 此刻张有德一颗牵挂的心,恨不得直接飞去金陵,或是借五年,不,借十年阳寿给太上皇, 只求太上皇晚几年驾崩,或是等他将弘治皇帝踹下帝位,在驾崩也不迟! 神京,宁荣街,荣庆堂。 一时去不了金陵,张有德按下心来,在外书房,同水溶商量了半晌,才各自散去,在府中用过午膳,前后脚去了宁荣二府, 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劝动贾珍,或是贾母,带领金陵贾家重投,太上皇的怀抱。 却说这日,贾母召集贾宝玉,又从保龄侯府接了史湘云过来, 并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姊妹,以及王熙凤,于荣庆堂前厅摆酒、看戏高乐, 不想,中途被外面跑进来的赖嬷嬷和赖大,母子俩先后打断,附在贾母耳边,轻声言道: “老太太,金陵来信,林姑爷说:咱们家二老爷,被锦衣卫的人抓了,现在生死不知。” 贾母听了,面色大变,抬眸定定地看了眼赖嬷嬷,见她神色郑重,不像是作假,赶忙挥手招来王熙凤,吩咐道: “凤丫头,你带他们姊妹四个,暂且去碧纱窗玩耍。” 见贾母脸色不好看,王熙凤不敢问,领了三五个丫鬟、婆子,将他们姊妹引开,一边又让人收了戏台。 不妨头,贾宝玉看戏台上的《大闹天宫》正起劲,哪里肯依,哭闹着死活不准撤, 无奈,贾宝玉一个才七八岁的小人儿,别人岂会听他的, 无法,贾宝玉面上一变,扑到贾母怀里打滚,求她让戏子接着唱《大闹天宫》。 贾政无辜被抓,贾母心里正烦着呢,哪里有心思管他,让婆子直接将贾宝玉弄走, 贾宝玉愣愣的,一颗真挚的童心,都碎了一地,心道: “往日只要自己打滚哭闹,老太太没有不依的,今儿,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一时想不明白,贾宝玉愣在了当场,被李嬷嬷并几个小丫头,搬到碧纱窗里去了。 没一会儿,荣庆堂清静了下来,贾母唬着老脸,唤来琥珀,吩咐道: “你去东跨院,把大老爷喊过来。” 转首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赖大,贾母接着道: “你现在去东府,甭管珍大哥儿在做什么,就说:‘老身说的,让他立刻过来荣庆堂!’” 知是家里发生了大事,赖大不敢耽搁,应了声“是”,爬起来急匆匆地去了东府,请贾珍去了。 没了外人在,贾母揉了揉自个的太阳穴,侧眸扫了眼赖嬷嬷,叹了口气,懒懒地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 赖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小心地将院门掩上,来到贾母的身后,一边帮着贾母揉肩,一边轻声说道: “老太太,咱们家出大事了。” “林姑爷来信说,二老爷是被夏杰抓的,说是涉嫌勾结倭寇,杀王刺驾!” “什么?”贾母听了,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赖嬷嬷,喝道: “怎么可能?” “我的政儿一向在京中读书,要不就是去工部上职,并不曾去过外地,怎么会勾结倭寇?” “更不可能干出杀王刺驾,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这里面定是有误会!” “政儿定是遭了,穷酸小人设计陷害!” 赖嬷嬷受不了贾母狠厉的眼神,低下头来,不敢去看她,喃喃地附和贾母道: “老太太说的对,咱们家二老爷,自小刻苦读书,又是老太太亲自教养长大,乃是朝廷一等一的忠良之臣,定是遭小人陷害的!” 贾母听了,心里一松,终于有人认可她说的话了,她不是一个人孤苦奋战!厉声道: “定是这个叫夏杰的贼子,陷害我的政儿的!” 赖嬷嬷听了,面上一滞,抬眸看了眼贾母,心道: “老太太魔怔了?夏杰是府上的表少爷,您前日才夸过的!” 好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大老爷来了。” 赖嬷嬷看了眼贾母,抢步上前,开门将贾赦迎了进来, 贾赦刚进来,抬眸就见厅里一片狼藉,心下疑惑,但也没问,给贾母行礼后,道: “母亲大人,这么风急火燎地,唤儿子过来有何事?” 贾母冷冷地看了眼贾赦,哼道: “家里的事,你就一点不上心?” “天天喝酒、玩小老婆,你就没个足厌?” 见贾赦浑身酒气,贾母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要教训他几句。 没由来地被训斥一顿,贾赦早已习以为常,低眉顺眼,装木墩子罢了。 第七十七章 政儿,老婆子救定了,谁也拦不住! 见贾赦不搭话,贾母一个人口吐芬芳也没意思,嚷嚷道: “你二弟被锦衣卫抓了,你看怎么办?” “没头没尾的,我如何知道怎么办?”贾赦心里吐槽一句,顺嘴嘟囔道: “家里的事,俱是母亲做主,连儿子的一等神威将军的印信,不也在母亲这里么?” “你说什么?” “你个孽子!” “还不是你不争气,要不然,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何苦操这些闲心?” “你若是不满,将军印信自个拿了去,从此以后,老婆子诸事不管,由你去作践……” 说了半天,也不见贾母归还印信,兀自唠叨个不停。 贾赦才说一句实话,仿佛是戳在贾母的心口上,直接将贾母的怒火点燃, 又是一阵暴力输出,唾沫星子横飞,喷了贾赦一脸。 贾赦苦涩地把头撇过一边去,脸上尽是无奈,心道: “什么东西都给你了,就连荣禧堂也拿去了,还是不足厌。有事没事拉过来痛骂一顿,当我贾赦是什么?” 有时候,贾赦很怀疑,他不是贾母亲身的,仿佛是荣国府庶出子女一般,动不动就以不孝、忤逆等由头,被她责辱或是打骂。 未几,去东府寻贾珍的赖大,回来报: “启禀老太太、大老爷,珍大爷这会子在会客,不得空。” “小的问了赖二,说是北静王爷来访,在书房说话呢,下了死命令,外人不得打扰。” “故而,小的折返了回来,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听了前半句,本想发火的,可赖大又提到北静郡王,她却是不敢说什么了,一股邪火压在心口,顿觉难受得紧。 贾母摆摆手,不耐烦地道: “你去东府等着,北静王爷离开了,教珍大哥儿直接过来荣庆堂。” 赖大听了,赶忙应了声“是”,爬起来,飞也似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是求人办事的时候,可贾母就是拉不下脸,说一句软话, 摆摆手让赖嬷嬷,把林如海的来信,递给了贾赦看,让他拿个主意。 展开信纸,贾赦拧眉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 “杰哥儿做的没错,棺材中发现的是金银财宝,这个案子无论交到谁手上,都会把二弟抓起来,问上一问的。” 贾赦说的,虽是实话,可贾母听了,心下就老大不乐意了,“错都是别人的,我的政儿没有错!” 不分青红皂白,贾母张嘴就大骂贾赦,冷冷地直戳人心,道: “你二弟死了,你能得什么好处?” 贾赦知道贾母一直偏爱二弟,可什么不好的事儿,都按在他头上,心里的苦闷简直无可言表。 如今,更是不管不顾,当面撕破脸皮,说出如此诛心的话。 贾赦听了,心底发寒,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想就此离去。 “你就这么期望政儿死么?要不是你不中用,当初瞎了眼,站错了队,老国公爷也不会那么早死。老婆子·····” 说着,贾母竟旁若无人地,嚎啕痛哭起来,一旁的赖嬷嬷见了,赶紧上前来劝,可总也不见好转,反而越哭越厉害。 贾赦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有心就此离去,却终是心软,被贾母拿捏的死死的。 见此,贾赦回转过来,在贾母跟前低声下气地赔不是,道小心,劝贾母一句道: “如今,救二弟要紧。” “母亲大人再闹腾下去,耽误了时机,二弟要是在监狱里有个好歹,一切可就晚了。” 贾母听了这话,才略略好转,做模做样地擦了擦,本就没有泪珠儿的老脸,埋怨了贾赦几句,才道: “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政儿好端端地,谁跟他过意不去?” “无头无尾的,我又不是神仙,岂会知道?”贾赦听了,心里抱怨道。 “母亲大人,我看此事不简单,怕是又牵扯到了皇家夺嫡?”贾赦看了眼贾母,说出了心中的猜想道。 贾母听了,心里猛地一颤,他们家怎地又陷进,皇家夺权的漩涡去了? 老国公爷就是因此丧命的,荣国府也是因此败落了,她才不得已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成日躲在荣庆堂,守着孙子、孙女高乐。 “怎么会呢?政儿区区一个六品小官,谁会看得起他呀!”贾母惊疑道。 “二弟的官位是不高,但却是荣国府出身!”贾赦不咸不淡地回贾母道。 贾母听了,却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道:“成也荣国府,败也荣国府。” “京营的兵权都教出去了,皇家怎地还不放过荣国府?” 贾母怎么也想不明白,瞪了眼跟前站着的贾赦,低声问道: “你是说,是老皇爷出手了?” 贾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将赖嬷嬷请了出去,才道: “杰哥儿乃是老国公爷的外孙,平日与二弟又没过节,若不是老皇爷下令,他岂会抓二弟?” 第七十八章 左右为难 贾母听了,这才想起来,夏杰是贾枚的儿子,心里暗骂了句,“那个贱婢,果然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 “可政儿是冤枉的,他怎如此糊涂,也不知道向老皇爷辩白辩白,到底是他的二舅,怎能如此狠心?他母亲在家时,老婆子对她那么好,问就教出了他个狠心的孽畜?······” 贾母拄着凤头拐杖,使劲跺了跺,一向贾赦抱怨,一边在心里诅咒贾枚和夏杰,道。 贾赦听了,苦笑不已,心道: “您的政儿又不是他的心头好,杰哥儿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二弟辩白辩白?” 虽心里如此想,贾赦却也不敢直说,装着和贾母一道干着急。 良久,贾母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盯着贾赦一字一顿地道: “咱们家重新投了太上皇,把你二弟救出来再说?” 虽是商量,可贾母之言,却是不可置疑。 贾赦听了,心里惊惧不已,急道: “母亲大人,这么做岂不是要置荣国府于死地?” 贾母听了,一手指着贾赦,大怒道: “当初,你和东府的敬大爷,跟着义忠老亲王千岁造反,还不是老国公爷出手,舍了性命救你们俩俩兄弟。” “怎么现在政儿出了事,难道你们就拍拍屁股,见死不救不成?” “就是敬大爷当面,老婆子也是这句话。” “政儿,老婆子救定了,谁也拦不住!” 贾赦听了,唬得肝胆俱裂,知他劝不住贾母,可贾赦实在是,再也不想卷进,皇家夺嫡之事中了。 任凭贾母如何说、如何骂、如何捶打,贾赦就是不松口。 不知怎么的,贾赦踉踉跄跄地回了东跨院,唤了娇杏等几个侍妾,在外书房里饮酒取乐,醉生梦死,麻痹自己。 贾母见贾赦不听她的话,心里发狠,对着贾赦的背影嚷道: “你的人走了,可荣国府的印信,还在老婆子这儿。” “老身不信,没了你贾赦,老婆子就指挥不动,宁荣二府的旧部!”贾赦离去没多久,府门的头目来报: “老太太,忠顺亲王来访,小的去东跨院报信,可大老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只得来荣庆堂,请您的示下。” 贾母听了,面上错愕,心里暗骂贾赦不中用,却也无法,只得吩咐门子打开中门,自己亲自去迎客了。 未几,荣国府中门大开,张有德扶着长史官的胳膊,下了马车,就瞧见贾母品状大妆,在寒风中等候, 张有德见了,心里一突,虽明知荣国府当家的是贾母,可也没想到,她连一点面子功夫也不做了,难道是想学武则天不成? 不过这样也好,劝动了贾母,荣国府就收入囊中了。 想到这里,张有德面上带笑,上前几步,虚扶了向他屈膝行礼的贾母,笑道: “按礼,小王是您的后辈,荣国夫人可别多礼了。” 贾母顺势站了起来,客气道: “礼不可废!” “听说王爷驾临寒舍,老身已在荣禧堂准备好了茶果。” 说着,贾母竟亲自上前引路,张有德也不客气,跟着贾母一道去了荣庆堂。 神京,荣国府,荣禧堂。 自从贾政扶灵去了金陵,王夫人被禁足在佛堂,荣禧堂暂时就空下来。 一路无言,贾母和张有德在荣禧堂正厅,分主客坐定,略微寒暄几句,就屏退了左右。 “小王冒昧来访,唐突之处,还请老夫人万勿怪罪。”张有德道。 “呵呵······殿下不以寒舍简薄,屈尊驾临,老身不甚欣喜。”贾母呵呵一笑道。 “近日听闻贵府二老爷被捕,小王甚是震惊,料想其中定有隐情。”张有德开门见山的道。 贾母听了,心下了然,这忠顺亲王乃是甄太妃的养子,不请自来,定是太上皇授意的。 为了救宝贝儿子——贾政,贾母也顾不上许多,就算赌上荣国府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求殿下救小儿一命!” 说着,贾母竟是要给张有德下跪,张有德见了,立刻抢步上前扶起,道: “老夫人使不得,可是折煞小王了。” “快请起!” 扶贾母在主位坐好后,张有德沉吟片刻,道: “甄、贾两家是世交,几辈子的交情了,小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只是·······” “殿下但说无妨,老妇人无有不依!”见忠顺亲王面露迟疑,言语中隐有试探之意,贾母接话道。 张有德听了,心头一喜,不过面上不显,道: “既如此,请恕小王冒昧了。” “如今,贾政涉嫌勾结倭寇,杀王刺驾,人证、物证俱在,被锦衣卫办成了铁案,辩无可辩。” 张有德面色凝重,望向心急如焚的贾母,话锋一转,笑道: “但,也不是全无解救之法。” “太上皇亦知贾政,乃是忠良之后,不忍心加责,可有法不依,亦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第七十九章 妙玉 都说人老成精,贾母岂会不知,张有德口中的“忠良”二字,乃是何意? 可,太上皇以贾政的性命,和金陵贾氏的前途相要挟,她又能如何? 贾母心中叹息一声,立时将贾代善,临终嘱托抛之脑后,望着张有德诚恳地道: “但请殿下放心,贾家定不会让太上皇失望。” 张有德听了,如闻天籁,笑道: “如此就好!” “母妃那里刚传来消息,说正在寻机劝说太上皇,将贵府的大姑娘赏赐给陛下。” “相信要不了多久,父皇回銮神京,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世人谁不知道,荣国府将贾元春送进皇宫,打的是何主意?左右不过是贾母异想天开,想两头下注,首尾两端罢了。 既想讨好弘治皇帝,却也不敢得罪太上皇,故而,贾母将贾元春送到甄太妃身边, 天真地认为,凭着甄贾两家的交情,甄太妃定会帮忙。 贾母这种心理,自小养在甄太妃跟前的张有德,自是一清二楚,此时用来拿捏贾母,却是再合适不过了。贾母听了张有德的话,心头大喜,当初,她和贾政决定送贾元春进宫,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如今,贾家只要重回太上皇麾下,一切皆可得了。荣国府甚至会比,贾代善在世时,更加辉煌。 强压下心头的喜悦,贾母屈膝谢道: “那就有劳太妃了。” “太上皇的恩典,太妃的厚爱,殿下的恩德,贾家没齿难忘!” “贾家对太上皇忠心耿耿!” 张有德听了,心道:“成了!”伸手虚扶了贾母一把,笑道: “老太太有心了。” 忽又想到王子腾,张有德脸色转冷,话锋一转,道: “不过,老太太可得抓紧了。” “王子腾在陛下的支持下,胡乱折腾京营,已是闹得人怨沸腾、人心惶惶。” “此时出手恰是最好时机,小王言尽于此,还望老太太仔细斟酌一二!” 贾母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二人不痛不痒地说了,两句冷热的话,张有德就告退离去了。 未几,贾母回了荣庆堂,正想着给京营旧部去信时,赖大领东府的贾珍进来了。 贾珍行礼后,贾母挥手退了左右,道: “珍大哥儿,你来的正好,家里有件大喜事!” 贾珍听了,面上一愣,心道: “老太太是气糊涂了吧?” “二老爷被抓,贾家命悬一线,还有什么大喜事可言?” 心里虽这般想,可话却不能这么说,贾珍故作欣喜地道: “什么大喜事?您快说给孙儿听听,也跟着乐呵乐呵!” “呵呵······咱们家大姑娘,得了太上皇的青睐,回銮神京后,就会被赐给当今陛下为妃!” “你说说看,可不是大喜事么?”贾母笑眯眯地看着贾珍道。 贾珍听了,心下却是开心不起来。 贾家岂不是又会陷进,皇家夺嫡漩涡之中取? 若是父亲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岂不是要被贾敬打死? 想到暴虐的贾敬,贾珍悚然一惊,高大的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显然对贾敬畏惧的不行。 贾母见贾珍这副样子,面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心下不悦。 贾母也知,上次的那件事,贾敬死里逃生,又上表辞了官职,诸事不理会,将族长和爵位传给了贾珍,就躲在城外修道去了。 显然,贾敬也是不想,再掺和皇家夺嫡,这种恐怖之事了。 可贾政被抓,贾家不参与进去,如何救他? 贾家世代历任京营节度使,太上皇和弘治皇帝,想坐稳,发号施令,谁都得拉拢贾家,根本就不是贾家想不参与,就不参与的! 这个道理贾家明白,故而,贾代善临终时向弘治皇帝交了兵权,又举荐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可以说是全面倒向了弘治皇帝。 可,怪只怪贾母被富贵迷了眼,觉得家里没了男人顶门立户,却是想从女人的裤腰带上想办法,将贾元春送去了甄太妃身边。 这不是给弘治皇帝上眼药,给太上皇以希望,才造成了如今尴尬的局面么? 可,贾母仍是不悔悟,硬是要将贾家拖进深渊,彻底没了回头路。 贾珍素来是个胆大的,假意劝了几句,期间还把贾敬搬了出来,无奈贾母固执己见,就是不依。 想到刚才妹夫——北静郡王水溶的提议,贾珍心一横,决定干了, 反正,到时候贾敬要怪罪下来,一切推到贾母的头上就是了。 两个胆大之人,在荣庆堂密议了半天,才各自散去,秘密行动起来。 贾母亲自操刀,写下几封亲笔信,盖上一等神威将军印信,派赖大送去了京营。 贾珍回到宁国府,将自己关在书房仔细琢磨,该找个什么借口,退了和秦家定好的亲事。 如今,他和贾母决定,站队太上皇这边,断然是不能再和秦家结亲了,秦可卿也做不了贾家宗妇。 外人不知秦可卿,是弘治皇帝的私生女,可根基深厚的大周勋贵,却是人人皆知。 第八十章 秦可卿 当年,秦慧妃虽是泰康皇帝(现太上皇)的宠妃,可自幼与还是皇子的弘治皇帝相识, 两人情根深种,私尝禁果。 无奈,弘治皇帝眼中只有皇位,亲手将秦慧妃送到泰康皇帝床上。 又以腹中胎儿性命相要挟,逼迫秦慧妃勾引皇太子(义忠亲王老千岁), 他暗中又引泰康皇帝,撞见皇太子和秦慧妃苟且一幕, 故而,泰康皇帝因怒废了皇太子,秦慧妃被打入冷宫六个月后,生下秦可卿,即被送入养生堂,后被闻讯赶来的秦业收养。 十个月后,生下妙玉,被皇太子的旧部暗中送到姑苏,后被皇太子的侍女——玄静师太,引入蟠香寺出家为尼,相机而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金陵城,朱雀大街,荣德坊,夏宅。 却说夏杰回府后,发现周孝安并未如期赶来传旨, 夏守忠已有了春秋,不耐苦等,又有睡午觉的习惯,夏杰只得耐心安置他,在花厅暖房歇息。 待夏守忠歇下,夏杰才得了空闲,赶去后院,同玄静师太说话,他实在是想,弄清妙玉的身份了。 才进得东厢房,发现玄静师太和妙玉,师徒俩人低声聊着什么私密话。 见夏杰推门进来,玄静师太赶紧止住了话头,让妙玉去了耳房抄经书,诚心为夏刚超度、祈祷。 玄静师太的话,妙玉不敢不听,小心翼翼地从夏杰身边经过,见他并没趁机轻薄、动手动脚,一颗不安的芳心,才松了口气。 夏杰心中八卦之火旺盛,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就完成了双杀,此刻,正是他的闲者时间,哪有心情去调戏她,显然妙玉是自作多情了。 待妙玉的俏影出了门口,夏杰“嘭”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 转身看着面前紧闭的朱漆房门,妙玉半天缓不过神来,忽地,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脸颊通红,伸出素手捂着小脸,飞快地跑进了旁边的耳房,坐在椅子上,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事,夏杰自是一概不知,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来到玄静师太旁边的椅子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道: “本官可是在妙玉的包袱里,发现了不少皇家御用之物。” “师太,这里没外人在了,你快说说,妙玉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搞的神神秘秘的?” 玄静师太听了,右手拂尘一甩,打了一声佛号,没有隐瞒夏杰,将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未几,毫没心里准备的夏杰,陡然听到这等宫廷秘闻,心头大骇,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身来,惊呼道: “你说什么?” “秦可卿是弘治皇帝的女儿,妙玉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女儿,秦可卿和妙玉是姐妹。” “她们都是秦慧妃的女儿,是秦业的外甥女?” 玄静师太抬眸瞥了眼夏杰,又垂头念佛号,好似对夏杰吃惊的样子,早有所料。 见玄静师太并不回应,夏杰缓缓坐了回去,口中喃喃地道: “这怎么可能?” “女人有了生孕之后就会停经,怎么会同时怀上,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是红楼世界太疯狂了,还是我思想太保守了?” 这种事情概率虽小,却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夏杰乃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是不晓得的。 想了半天,夏杰也搞不明白,抬眸看了眼玄静师太,冷哼道: “那你又是何人,怎会对皇家秘闻如此清楚?” “还有,你为何接近本官?” 玄静师太听了,抬眸深深看了眼夏杰,笑道: “爵爷果然机智非常,难怪能立下大功,得老皇爷宠爱,不过才片刻功夫,你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不像张昌平,就是个榆木疙瘩,怎么也想不明白,却白白丢了性命!” 夏杰听了,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可面上不显,仍是古井无波一片,他的养气功夫,已是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对于张昌平其人,夏杰自是一点也不陌生,他乃是应天知府,正四品文官,江南士大夫领袖,太上皇下旨让他亲自监刑斩杀的犯官,妙玉名面上的父亲。 “你是秦慧妃身边伺候的人?” “不对,你是秦慧妃从秦家带进宫里的丫鬟?”夏杰死死地盯着玄静师太,试探道。 “你说的不错,‘慧香’这个名字,就是娘娘起的。”玄静师太平静地道。 “那你接近本官,却是何意?”夏杰道。 “贫尼只是想提醒你,太上皇没有那么简单!”玄静师太道。 “秦家和宁国府已经定下了亲事,老尼不想看到贾家,落得个凄凉下场,连累了小主子。” “另外,贫尼时日不多了,想将妙玉托付给爵爷。” “为何选中本官?”夏杰不解道。 “妙玉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几乎和娘娘一个模子出来的,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定是难保清白之身。” “而爵爷英明果敢,又是故荣国公的外孙,有贾家扶持,将来定是成就了得。” “她们姐妹二人,一个做贾家的宗妇,一个做爵爷之妇,老尼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说完,玄静师太垂首打了声佛号,左手中的鹡鸰香珠串,拨动的更急了,显然此刻,她的心绪并不平静。 “你是说,太上皇是故意杀张昌平灭口?”夏杰道。 “如果爵爷不答应,怕是从老尼口中,问不出来什么的!”玄静师太冷哼道。 一边是自由,一边是性命,这两样他都想要,可现在却只能选一样,夏杰沉吟半响,心道:只能对不起林妹妹了。 扫了眼玄静师太,夏杰沉着小脸,道:“本官答应你,娶妙玉为妻!” 第八十一章 明日大婚 玄静师太听了,抬眸深深看了眼夏杰,手中的念珠也忘了拨动,微微颔首,道: “你猜的不错,太上皇没有换皇帝的意思,杀张昌平,确实为了灭口。” “张昌平是弘治皇帝尚在潜邸之时,就埋在义忠亲王老千岁跟前的钉子。” 夏杰听了头皮发麻,心道:“兄弟相残,父子猜忌,何至于此?” 不过盏茶功夫后,周孝安和林如海二人出了贾家老宅,就率着一队铠甲鲜明的羽林卫,行到了朱雀大街。 此时,朱雀大街已是由刘国栋亲自带领,一千高陵卫兵丁维持秩序,通畅的很。 见到大队身着华丽铠甲的兵丁过来,刘国栋面上严肃,不敢阻拦,沉吟了片刻,派飞马快报到夏杰宅邸。 张德平听了刘国栋传来的消息,不敢大意,更不敢怠慢,立刻去了后宅,问明夏杰的所在,来到东厢房,轻轻地敲了敲门,道: “爵爷,刘大人遣人递来了消息,说是京中传旨的贵人,已经到了朱雀大街,想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府上来了。” 尚在垂首沉思的夏杰听了,侧眸看了眼门框,回道: “知道了!” “你和刀疤汉,先去准备好香案、檀香、蜡烛等物,然后请夏公公去前厅,本官稍后就到。” 张德平听了,躬身应了声“是”,就立刻退去,忙活夏杰吩咐的事儿起来。 夏杰转首看了眼玄静师太,沉声道: “有劳师太据实已告,本官会信守诺言的。” 玄静师太听了,微微颔首,闭眸打了个佛号,就不再言语了。 见此,夏杰起身告辞出来,面上苦笑,心中叹道: “这对父子,果然都不是好人!” 轻轻摇摇头,夏杰正准备离去,抬眸就见妙玉从西厢房出来。 只见,妙玉羞涩地看了眼夏杰,又迅速地垂了下去,像个白天鹅受惊了似的,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 此刻,妙玉原先头上戴着的尼姑帽,已经褪去,一头浓密青丝自然下垂,顺风摇摆,一股淡淡的幽香,顺风飘散了过来, 夏杰轻嗅一口,心里平静了不少,一步一步向妙玉走了过去。 轻微的脚步声,仿佛是木鱼声一望,“咚咚”地印在了妙玉的一颗芳心上,她小心地抬头看了眼,正在走近的夏杰, 唬得一颗芳心急跳,嫩白的小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娇嫩的俏脸上,立时挂上了朵朵红云,艳丽非常,自觉像是火烧一般,俏脸上滚烫的很。 小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在妙玉还没反应过来时,一片红唇就被夏杰含住了,一搂僵硬的娇躯,就将妙玉抱到了正房软塌。 未几,一阵似痛似喜的娇呼传来,玄静师太猛地睁开眼眸,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起身推开房门,就瞧见妙玉的两个嬷嬷,朝正房那边张望着什么,玄静师太哪里还不知道,妙玉和夏杰在里面干什么。 只是,她面上有些不好看,虽她也知妙玉出落艳丽非常,有才情,不甘心常伴青灯古佛,浪费青春年华, 可,妙玉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没了清白身子啊! 不说玄静师太如何心忧妙玉,但说周孝安和林如海乘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夏杰宅院, 下了马车,就见此地秩序井然,一队锦衣卫力士,手持绣春刀,护卫大门两侧。 裘世安立刻迎了上来,板着老脸,请安道: “卑职裘世安,参见周公公!” 周孝安冷脸瞥了眼裘世安,问道: “夏爵爷可在府中?” “在!”裘世安道。 “前头带路!”周孝安喝道,就转过头来,看了眼林如海,右手作了个请的动作,率笑就抬步走了进去。 裘世安向着林如海微微拱手,就赶到周孝安的左侧前方带路去了, 林如海左手抚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跟上了周孝安的步伐。 一路行来,只见夏杰宅院里,下人们形色匆匆,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他们见一队羽林卫进来,也不慌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孝安诸人径直到来了前厅,就见里面摆好了香案,红烛高燃,檀香渺渺,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可,周孝安抬眸细看了眼,客座上品茶之人,心里猛然一惊,暗道: “夏守忠怎么也来了?” 不及细想,周孝安小碎步来到夏守忠跟前,恭敬地道: “周孝安参见老祖宗!” 第八十二章 圣旨 这周孝安乃是东厂大档头,也曾在夏守忠手下干过事,虽已在弘治皇帝身边伺候,但仍是不敢在夏守忠跟前放肆。 夏杰穿戴整齐,打开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抬眸后就见玄静师太,满脸紧张地望了过来,夏杰不以为意地笑道: “师太,明日就办婚礼!” 玄静师太听了,愣愣地看了眼夏杰,下意识地道: “是不是急了些?三书六聘都还没有······” 还没说完,玄静师太自己就哑火了,如今妙玉的清白身子已破,真等三五个月后,若是有了身子,外人得知了,怕不是会笑死,她将来如何见人? “好吧!”玄静师太叹息一声,打了句佛号,和那两个嬷嬷一同去里间看妙玉。 此时,妙玉已经痛得醒了过,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挣扎着起来,凤眸中一片空白,没了往日熠熠夺目的神采。 玄静师太见了,满是心疼,不理地下四处扔下的妙玉私密衣物,三步并走两步来到床头,一把扶着妙玉红润的娇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低声道: “别怕,有师傅在,没人能欺负你去!” 见了师傅,妙玉再也忍不住,在玄静师太怀里低声抽泣,既是伤心,也是后悔,怎就不明不白地失身了? 玄静师太一边将锦被盖在妙玉的娇躯上,一边低声安慰她,见妙玉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后,才道: “刚才,夏杰爵爷同为师商量好了,明日就是你们的大喜日子。” 妙玉听了,心里一颤,抬起臻首,泪眼蒙蒙地看着玄静师太。 玄静师太见了,心中一疼,抚摸着妙玉俏脸上犹在的泪痕,柔声道: “夏爵爷年少就没了父母,礼仪方面有些欠缺,玉儿莫往心里去。” “以后好生和他过日子,谨守妇道,相夫教子。 “往后有夏爵爷照顾你,为师九泉之下,也可向娘娘交代了!” 说着,这师徒二人竟是止不住地,抱头痛哭起来。 闻之,让人心生怜悯,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 夏守忠抬眸瞥了眼周孝安,皮笑肉不笑地道: “小周子,咱家在这儿等你多时了。” 放下手里的茶盏,夏守忠冷嘲道: “你现在是出息了啊,连陛下的旨意也敢慢待?” 夏守忠陡然拍了下身旁的小几子,猛地站了起来,冷声大喝道: “周孝安,你不要命了?” 周孝安见夏守忠撕破脸皮,心里一惊,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底很是不舒服,脸色马上冷了下来,不客气地怼夏守忠,道: “老祖宗,您言重了!”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何谈慢待?” 这时,夏杰和妙玉在房里办完了正事,同玄静师太说了婚期后,信步出了后院来到前厅, 抬眸就见里面剑拔弩张,气氛很是不友好,一时夏杰心中隐隐有种,走错地的错觉。 夏杰面上一阵错愕,朝着门边低头不语的林如海走了过来,笑着拱手道: “林姨夫,您怎么来了,也不派人上门通知一声,小侄也好接待您啊。” “多日未见,敏姨妈可是好转了?” 林如海抬眸看了眼夏杰,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嘴角一撇,拱手回道: “老夫是跟着周公公一起来的。” 说到贾敏,林如海神色有些黯然,缓缓摇了摇头,就不再言语了。 想到卧床不起的贾敏,夏杰心中暗道可惜。 不过,若是贾敏不死,夏杰也不好泡林妹妹,日后,他的后宫怕是也不会安宁的。 夏杰陪着林如海叹息一声,就走进前厅。 见夏杰到来,里面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有夏守忠在,周孝安也不好出声拉拢夏杰,又看了眼林如海,见他眉眼低垂,想是也没什么收获。 见此,周孝安心头一黯,对着走进来的夏杰笑了笑,拱手道: “夏爵爷久仰了。陛下·······” “周公公,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太上皇在行在,还等着咱家回话呢!”夏守忠冷笑着出言打断,周孝安的话头道。 周孝安听了,心中不喜,知夏守忠是在故意坏他好事,面上一黑,愤然地一甩袖子,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匣子中取出圣旨,径直走到香案后。 冷眼一扫前厅里的众人,周孝安板着冷白脸,用尖利的嗓音高声大喝道: “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子——夏杰,接旨!” 夏杰听了,面容一敛,赶紧来到香案前,跪地道: “微臣在!” 大厅里其他人,也均是就地跪了下来,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喘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陵卫指挥使佥事夏刚之子——夏杰,果敢勇义,临危不惧,除倭救驾有功,敕封三等义勇伯,授南京京营节度副使之职,敕造伯爵府一座,赏京郊皇庄一座,黄金千两,白银两万两,锦缎三百匹·······” 待周孝安念完圣旨,夏杰心中顾不上感慨,当即叩头谢恩道: “微臣夏杰领旨,叩谢天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十三章 上任 见此,周孝安微微颔首,将圣旨递到了夏杰的手中,道: “夏爵爷,陛下对您·······” “时辰也不早了,小周子,你再耽搁下去,节度使府衙怕是要下衙了。”夏守忠悠悠着道。 周孝安听了,面上一黑,连忙止住了话头,向着夏杰拱了拱手,就率先出了前厅。 望着周孝安离去的身影,夏守忠面上冷笑,踱步到夏杰跟前,道: “夏爵爷,咱们这就去节度使府衙,送你上任。早点整顿好南京京营,您也好去神京谢恩,勿忘太上皇吩咐才是!” 言毕,夏守忠轻轻拍了拍夏杰的膀子,撇嘴一笑,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夏杰展开圣旨拧眉细看了一会儿,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南京节度使空缺,自己竟然成了南京军头,江南最大的官。 可他也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太上皇父子之间的权利争斗,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恭喜爵爷!贺喜爵爷!” 裘世安面带喜色,刚才他也在前厅,听了弘治皇帝的旨意,万分替夏杰高兴, 也庆幸自己,早早地投了夏杰麾下,异日高升,指日可待。 夏杰小心卷起圣旨,放进了刀疤汉拿来的朱漆匣子中,亲自将他供奉在了祠堂,贾枚和夏刚的神像前。 点燃一炷香,跪在蒲团上,夏杰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念:保佑平安、步步高升之类的祝词,又洒了一杯薄酒, 夏杰起身后,对着贾枚和夏刚的神像,一揖到底,就头也不回地离去,骑上赵全牵来的高头大马,在大队锦衣卫力士的簇拥下, 一路循着周孝安和夏守忠的足迹,未几就来到了,城中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的交汇处。 抬眸就见,一座占地里许的衙署,高大的牌匾上,上书六个金漆大字——“南京节度使府”。 此刻中间的朱漆大门洞开,两侧各站了十名士兵,铠甲鲜明,持刀枪剑戟而立,威风凛凛,目视前方。 大门前方的两个大石狮子,约有丈二高,一脚踏幼狮,一含宝珠,威风霸气,泠然不可侵犯。 见夏杰大队人马到来,那门前领头之人,小步疾跑来到夏杰的马前,拱手道: “卑职赵飞德,见过副节度使大人!” “南京京营游击将军以上将领,皆早早地来了府衙官厅等候,刚才,夏公公和周公公也到了。” 夏杰听了,微微颔首,没有言语,飞身下马,赵飞德赶忙上前,一把接过夏杰手中的缰绳。 瞥了眼赵飞德,夏杰一挥手,领着锦衣卫力士径直去了官厅, 一路上,节度使府里的仆役,或是官吏,抑或是军官见了夏杰,皆纷纷停下手头上的工作行礼,可不敢因为夏杰年纪轻,就怠慢了事。 有夏守忠和周孝安这两位大太监亲自坐镇,南京节度使印信交接很是顺畅,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只是,夏杰接过花名册和调兵虎符,周孝安一直想找机会和夏杰唠叨,可都被夏守忠从旁插科打诨搅合了。 最后,周孝安面上无奈,气愤地瞪了眼夏守忠,对着夏杰一拱手,留下几个保宁侯的族人,一甩袖子,连夜带着羽林卫回了神京。 夏守忠笑眯眯地敲打了夏杰几句,似笑非笑地扫了几眼保宁侯的族人,就紧跟周孝安的脚步,回太上皇行在禀报去了。 一切尘埃落定,夏杰坐在朱漆帅案前,一手轻抚虎符、印信、令箭,心中感慨良多。 夏杰心底也不知,他当这个南京节度使,是吉,还是祸。 “末将参见副帅!” “末将参见副帅!” ······· 见夏杰在主位前座下后,官厅里的军将神色一敛,皆是单膝跪地拱手行礼,神情肃穆,一丝不苟。 也是,他们从未见过,哪个节帅上任,护卫的是锦衣卫,而不是亲兵的,可见夏杰圣眷之隆。 当然,他们早已得知,夏杰乃是贾代善的外孙,而他们大都是宁荣二府的旧部。 这下,他们就不必急着改换门楣,招人白眼,可以继续在贾家大旗下效力。 当然,他们中有的人是想,躺在功劳簿上过日子,有的人想跟随夏杰建功立业; 有的人单纯地想找个靠山,总之他们的目的不一而足,各个皆有不同。 如今,对南京京营诸事不明,夏杰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不作他想了。 “诸位请起!”夏杰抬眸扫了眼堂下诸将,右手虚抬,板着小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朗声道。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诸将整理好了仪容,束手而立,低眉垂眼,静待夏杰训话。 第八十四章 太上皇之意 夏杰拿起帅案上的花名册,拧眉扫了几眼,他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只知麾下兵马有十八卫,拢共不过十万出头。 接着,又去金陵城东大营,在校场集合诸军露个面,夏杰也算正式上任南京节度副使之职,统管江南大营了。 这一去一来,夏杰忙活完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了,此时,荣德坊的宅子里,正在筹备明日的婚礼,忙活得人仰马翻,他现在自是去不得的。 谢绝了诸将的宴请,一时大营中的气氛有些诡异,不知夏杰是何意? 新官上任,下属请客,你好我好大家好,乃是大周官场惯例,难道夏杰心中不满,对南京京营有大动作? 一时间,众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对呀,今日才派了管家去府上送礼,难道夏杰没收到?” 只听,夏杰笑着道: “明日乃是本帅的大喜之日,今日就算了,明日你们且来本帅府上,同饮一杯喜酒就是了。” 诸将听了夏杰的解释,这才松了口气,虽心中疑惑:夏杰为何这么早就成家。 但,只要不是对南京京营大动就好,他们也乐得清闲,吃空饷、喝兵血赚银子。喝令他们各自散去后,夏杰一行人骑马往薛家而去,一挥马马鞭速度很快就提了上来,问了身旁的裘世安一句,道: “裘世安,江南大营之中,你刚才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启禀大人,除了水师营要好些外,其他如神枢营、五军营里面参杂了不少老弱。”裘世安拧眉想了片刻,沉声道。 夏杰听了,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又看了眼身边的赵全,问道: “赵全,你觉得了呢?” 赵全没想到夏杰会问他,面上微微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心中狂喜,暗道自己终于是要混出头了,激动道: “启禀大人,属下发现里面有不少人,根本就不是当兵吃饷的,很有可能是他们雇来冒充的。” 赵全偷偷看了眼夏杰,见他脸上并未显异色,压低嗓音,小声道: “大人,江南乃是商贸重镇,经商、做工可比当兵拿饷银强多了。” 夏杰听了,心情很是沉重,这些问题,他刚才也看出来了。 若不是南京京营糜烂至此,区区几十个倭寇,也不至于能溯江而上, 来到金陵城外的钟山,炮轰高陵,截杀太上皇了。 解决南京京营非一日之功,太上皇心中到底是何意? 是杀几个军头泄恨,还是整顿好南京京营作依仗,抑或是控制南京京营就行了? 一时间,夏杰头脑中想了许多种可能,就是想不明白太上皇的心意,长叹了口气,就撩开手来不去想它。 未几,夏杰一行人就来到了薛家正门,只见,此刻薛家白皤飘飘,吹吹打打、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唤过张安平,另置七八桌酒席,夏杰吃好喝好后,踉踉跄跄地任由尤氏扶着,去了后院汇聚堂的东厢房。 却说,李纨得知贾家老宅的仆人,皆被林之孝带去薛家帮忙后,也只得乘上薛家安排的马车,一路去了薛家做客。 拜见了叔婶尤氏,并李绮、李纹姐妹,才在尤氏的安排下,草草用过晚饭,沐浴更衣,住在了尤氏的暂歇之地。 一连赶了十几日的路,李纨的身子骨,早就累散架了,吃饱喝足后,就在汇聚堂的左耳房沐浴, 望着水面倒映的清丽面容,李纨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又有些感怀自己命苦; 更恨贾珠贪花好色,败坏了身子早逝,余生让自己守活寡,如今更是要独自,在贾珠墓前结庐守孝。 又想到金钏、玉钏两个死人,只顾自己快活,竟是连丫鬟的本分都不尽了,收拾好衣物,打好热水,就跑的没影了。 沐浴过后,李纨穿上贴身衣物,自觉浑身燥热,心痒难耐,可身子又甚是疲乏,没一会儿,就在床榻上, 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脑海中像是过电影一般,回想着和贾珠食髓知味,日夜缠绵的画面。 却说尤氏将夏杰搀扶到屋子里,才想起李纨也在这儿安歇, 一时,尤氏面上有些为难,愣在了那里,进退不得,嘴角支支吾吾几句,就是不知,该如何对夏杰说。 第八十五章 薛姨妈的小心思 夏杰可不会想那么多,嬉笑着就往榻上去。 翌日,和煦的阳光,洒下橘黄的光线,透过窗棂洒在床头,在李纨红润的俏脸上,不停地摇曳变换。 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一对含春的杏眸缓缓睁开,只见里面盈满了春水,深邃无比,像是一汪深泉,清澈,干净。 只见,李纨玉脚轻抬,细长的柳烟眉,几乎皱成了一团。 李纨心里甚是疑惑,暗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转过臻首,一张冷峻如刀削的脸,瞬间映入眼帘,李纨脑袋顿时一轰,差点娇呼出声。 幸好她反应地快,就在出声前的那一刻,李纨双手捂住了嘴角,满眼惊地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颊,深怕惊醒了它的主人,心中暗道: “我这是在做梦么?” “怎地他和我梦中欢好的郎君,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李纨在梦中同别的男人交合,此刻春情过了,她心中很是羞耻难安,一时觉得是梦;一时又轻摇臻首,无法面对现实,玉容上纠结不已。 这时,一个羞喜的声音传来,“你醒了?”李纨撑起娇躯,循声望去,却发现是叔婶——尤氏。 顿时,李纨只觉脑子不够用,几乎惊掉了下巴,愣愣地呆在了那里。 尤氏却不管那么多,现在有个人分担夏杰强大火力,她也就不必受累了,还想着能生下一二半女,好在夏杰府上立住阵脚。 只见,尤氏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一面起身穿上衣物,一面唤了同贵端了清水洗漱,一面又转过身来,催促李纨也赶紧收拾,省得外人发现了。 李纨脑中一片恐怕,机械地洗漱,打扮,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夏杰醒来的时候,尤氏娇笑地前来伺候洗漱,又请了薛姨妈过来,三人一同用早膳。 夏杰一面喝着暖胃的肉粥,一面同尤氏和同喜姐妹调笑几句。 美美地用过了早膳,夏杰放下了筷子,在同喜端来的温水中洗了洗手,接过同贵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 接过同喜奉上的茶水,夏杰微微抿了一小口,瞥了眼身旁心不在焉的薛姨妈,问道: “怎么了?你愁眉苦脸的?” 薛姨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抬眸看了眼夏杰,俏脸上一阵犹豫,叹了口气,轻声道: “昨儿晚些时候,凤丫头回家省亲,和我大哥一同来府上吊唁。” “我大哥言语中的意思,让薛家出钱,他从中帮忙牵线搭桥,救蟠儿不成问题,我……” 言毕,薛姨妈臻首低垂,一双嫩白的小手死劲地绞着手帕,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手足无措。 此刻,薛姨妈心里却是害怕极了,她心里当然期望,薛蟠能够平安无事地归来,可她也不愿意得罪夏杰。 薛姨妈心中正觉为难之际,只听夏杰冷冷地道: “你大哥?” “王子胜不过就是一介白丁,就凭他想从大牢里捞人?” “本官看他是想钱想疯了!” “妄想虎嘴里拔牙,简直找死!” 夏杰此话一出,薛姨妈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但面上仍是有些迟疑不定。 见此,夏杰嘴角一撇,心中不屑薛姨妈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但此刻,夏杰也没别的好办法,总不能现在就将薛姨妈就地正法吧,他昨夜可是操劳到很晚,现在已经无力征伐了。 第八十六章 贾母密谋 夏杰心中一叹,故作柔情地拉着薛姨妈的小手,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俯低身子靠近薛姨妈, 那灼灼的眸光,惊得薛姨妈一颗芳心急跳,尤如小鹿乱撞,垂下臻首,脸色羞红,躲闪着不敢看夏杰一眼。 “先前,本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还年轻,往后再生一个就是了,全当没有薛蟠这个孽子。” “当然了,你做什么决定,本官都回全力支持的。” “只是,你到时可别后悔就行了。” “本官也不逼你,若是你想薛蟠活着从辽东回来,你们这一家子,包括薛宝钗,怕是要下去陪薛公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不错,对吧?”夏杰冷冷地道。 薛姨妈听了,面上一滞,转过臻首,看到夏杰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顿时芳心一突,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身子都被冻住了。 半晌,薛姨妈才缓过劲来,身子一软,像是一摊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语带哭腔,嘴角颤抖着道: “奴家知道了,再也不敢······” “再生一个?”李纨听到夏杰说出的这几个字,仿佛是抓到了,摆脱眼下困境的救命稻草。 在封建礼教森严的大周王朝,民间夫妻和离,那是不可能了,更何况李纨还是荣国府的孙媳,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儒家学派大佬)的女儿。 若是和离了,贾、李两家还有什么颜面,在大周士林立足? 昨晚稀里糊涂地又发生了那事,让她品味到了做女人快乐,青春年华守活寡,李纨心底如何肯甘心? 想多了,李纨一时有些心猿意马,陡然觉得,若是能生下一个儿子,也是不错的, 十个月之后,她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对外就说是贾珠的遗腹子,也就是了, 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她反而会得到荣国府,和父亲李守中的看重,贾、李两家联姻就彻底稳固下来了。 想到这里,李纨杏眸中异彩连连,小心地偷看了夏杰一眼,又迅速地低下, 一双小手使劲地绞着帕子,刚才,尤氏劝解了半天,李纨的心思活络了不少。 就等着寻一个好机会,悄咪咪地跟夏杰说,这些私房话儿。 夏杰轻哼了声,抬手扶起瘫软在地的薛姨妈,柔声安慰了几句, 就让同贵扶着她去正房歇息,又找个借口打发了尤氏,带着李纹、李绮姐妹,去荣德坊的宅子去帮忙。 屋里没了外人在,夏杰这才一屁股坐在李纨身旁,一边享受,一边听了她软语哀求,低声说了她心中的打算。 夏杰听了,抿嘴一笑,自无不可,又问了她的月信,顾不上辛劳,满足了李纨生儿子的心愿。 小半个时辰后,云散雨歇,夏杰一面品味余韵,一面有一句没一句,解答着李纨如何生儿子的奥秘。 却说,那日贾母和贾珍商定舍了弘治皇帝,决定重投太上皇麾下,二人就分头行动,贾珍拱手行礼告辞,就去了神京南城礼贤坊秦业家退亲。 贾母躺在荣庆堂的软塌上,拧眉思虑了半晌,还是觉得不能完全和乾治皇帝脱钩, 得在甄太妃身上加把劲,让她帮助贾元春,早日得了弘治皇帝的宠幸,若是贾元春封妃,或是生个一儿半女,那荣国府又会有一二代的富贵。 想到这里,贾母唤了琥珀进来,让她立刻去请了王熙凤过来。 第八十七章 王熙凤 想到这里,贾母唤了琥珀进来,让她立刻去请了王熙凤过来。 未几,王熙凤款款来了,贾母挥退左右,低声同她说了这事。 王熙凤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一则,她和贾琏分别了大半个月,心里有些想念,也担心贾琏在金陵胡来。 二则,她嫁入荣国府月余,趁此机会正好回金陵,看看家中的父母兄弟。 三则,她刚在荣国府管家,正需贾母支持之时,不敢扶逆贾母之意。 四则,能参与荣国府的机密事,她心中很是乐意,在众人前一展本事。 五则,她自小在家中当作男孩养大,也有一颗建功立业,不输男儿之心。 王熙凤接过贾母给的五万两银子,立刻回院子打点行装,带了平儿和丰儿,并来喜、来旺两兄弟,一路骑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金陵城。 却说那日,李纨先王熙凤八九日出发,但她妯娌二人,却是前后脚到了金陵城。 傍晚时分,王熙凤到了金陵城西门,也没去贾家老宅找贾琏,以慰相思之苦,而是直接回家见了父亲——王子胜,将贾母托办之事说了。 王子胜听了,一时愁眉不展,拧眉苦思不得其法,只说太上皇如今驻跸甄家,自己无官无职,怕是不容易见着甄太妃。 王熙凤听了,细长的柳叶眉皱成了一团,手托香腮正觉为难,臻首低垂苦思他法之际,王子胜猛地一拍手,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笑道: “有了。” 王熙凤循声望去,就听王子胜满脸兴奋地道: “夏杰正在薛家帮忙照应,如今,他是太上皇亲封的锦衣卫百户,在太上皇跟前伺候,托他带你进去见甄太妃,定然妥当。” 王熙凤听了,心里很是欢喜,暗道:“这不失为解决之法,不过,夏杰不是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千户么?” 王熙凤将心中疑惑说了,王子胜听了,心里大惊,在大周朝,一等子和三等伯爵之间,乃是天差地别的。 此刻,王子胜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听了二弟王子腾的劝说,将王熙凤嫁给贾琏了。 如今,贾家虽挂着荣国府的牌匾,但贾赦不过是个一等将军,没有半点权利。 贾琏以后就是袭爵,最多只得一个三等将军,无官无职,如何能同夏杰的三等伯爵、锦衣卫千户比? 且不说王子胜心中不甘,眼看天色渐晚,他安排王熙凤主仆吃饭、沐浴、安歇之后, 自己则去了薛家打听消息;二则吊唁薛公;三则,看能不能见到夏杰,求他帮忙。 不想去前厅吊唁薛公后,问了薛家仆人才知,夏杰大清早就离去了,并不在薛家,而今,就只有几个锦衣卫力士,帮着照看。 王子胜叹了口气,寻了薛姨妈说话,左右不过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想从她这里寻些银子花花。 薛姨妈虽然心动,又一心想搭救薛蟠出来。可如今,薛家做主的是夏杰,她已经使唤不动薛家的人了,就是连同喜、同贵两个贴身丫鬟都造反了。 这些话,薛姨妈自是不敢当着王子胜的面讲,不反对,也不答应,顾左右而言他。 王子胜心里气愤,却也没对薛姨妈发火,只是不停地劝解,说不怕,有王家支持,没人把你怎么样之类的。 王子胜一直以为,是薛家族人从中作梗,他才如此劝说,见薛姨妈面上迟疑,但仍是不松口,知道不能紧逼,只得说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再来等语,就起身告辞离去。 回家的路上,王子胜心中却是把薛家族人恨死,发誓定要让他们好看,最好知难而退,让他们晓得:薛家是王家的产业,不是薛家族人能打主意的! 第八十八章 神仙妃子 翌日,王熙凤在平儿和丰儿的服侍下梳洗毕,在王家后院花厅用早膳之时,派去贾家通消息的来旺儿来报: “二奶奶,府上的仆人皆被林之孝,领去了薛家帮忙。” “林姑爷一家昨日午后,就收拾好了行装,坐船回扬州任上去了。” “现下老宅里空荡荡的,没个人主事,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呢!” “小的听留守在府里的婆子们八卦,说是昨日林之人的女儿——林红玉回来报信,说夏爵爷今日成婚,原打算请林姑爷一家过去玩些日子的,不想却是扑了个空……” 王熙凤听来旺儿事无巨细地讲完,早膳用的也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在丰儿端来的清水中洗了洗手,黛眉一挑,凤眸横了来旺儿一眼,奇道: “夏家表弟还未满十三岁,怎地就说了人家?” “你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来旺儿听了,跪直了身子,摇摇头,回道:“还不晓得。” 王熙凤心里疑惑,却也只当夏杰父母,早就为他定了亲事,是故丢开手来,又问来旺儿其他的事,道: “琏二爷来金陵老家有些日子了,他在这儿可还老实?” 来旺儿听了心里苦笑,他该怎么回话呢?大清早地回了趟贾家,他就听几个嘴碎的婆子说:贾琏去了江宁县衙,已经两三日没归家了。 依琏二爷的性子,这个时候怕是流连忘返于,秦淮河两畔的烟花柳巷了。 见来旺儿面上纠结,王熙凤心头冷笑,如何不晓得贾琏像是没笼头的马,这个时候不知在哪里撒欢呢! 王熙凤眉头一挑,凤眼圆瞪,面罩寒霜,美人薄奴,娇声喝道: “好你个来旺儿,竟敢替他打掩护,姑奶奶今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来旺儿听了,顿时醒了过来,他是王熙凤的陪房,只可忠心于她,如何能偏心贾琏。 来旺儿磕头如捣蒜,口中告饶,道: “大前日,琏二爷带着昭儿和兴儿两个,去了江宁县衙,找二老爷的门生——傅试说情,想搭救薛大爷出来。” “薛蟠?他又这么了?”王熙凤问道。 “小的也只是听府里小斯提了一嘴,说是薛大爷和外边的人争女人,纵容家奴当街打死了人,被傅试判了流刑,发配辽东,要十三年后,才能回原籍。” 王熙凤听了,心里一惊,暗道: “在金陵城打死个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亏他还是二老爷举荐的,这个傅试也太不开眼了,一点也不知道帮着遮掩一二。” “好个没良心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后来呢?”王熙凤道。 “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来旺儿颤声道。 王熙凤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子,娇喝道: “不知道了?” “家里都是死人不成?” “主子出去二三天没音信,也不知道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林之孝是干什么吃的?家里没了主子在,这个大管家做舒坦了,天天摸鱼?” “以往,在神京的时候,老太太拿下他的管家之位,他总是抱怨说:自己不得老太太和爷们重用。” “我看,他是猪油蒙了心!” 王熙凤横了眼地下的来旺儿,娇声喝道: “你去把林之孝唤来,姑奶奶好好给他紧紧皮!” 知王熙凤正在气头上,心中暗恼贾琏鬼混,林之孝只是被迁怒了,一旁伺候的平儿见了,心有不忍,一面帮着王熙凤顺气,一面低声道: “二奶奶,这会子哪有闲心管这点破事?” “待会儿,您和二老爷还要去薛家,寻夏爵爷帮忙往太上皇行在,求见甄太妃呢!” 王熙凤听了,也知刚才是气蒙了,连忙喝住了刚踏门而出的来旺儿,让他去打点车马,准备去薛家的家伙事。 如今,她办好贾母交代的正事,要紧,往后寻贾琏算账不迟! 未几,王熙凤和父亲王子胜就坐车到了薛家,才扶着平儿的膀子下了马车,抬眸就见大门两侧护卫的锦衣卫力士,个个威风凛凛,心知夏杰定是来了。 王子胜呵呵一笑,携了女儿——王熙凤,先去前厅吊唁薛公,一双细长小眼扫遍了灵堂、客厅,可就是不见夏杰的踪影,唤来薛府大管家——张安平问道: “怎不见夏哥儿?” “夏哥儿?”张安平听了,心里一突,抬眸看了王子胜一眼,心中暗道:“‘夏哥儿’也是你能乱唤的?该是称呼‘夏爵爷’才是啊!” 可张安平并不是夏杰府上的仆人,况且王子胜虽是白身,但到底是王家族人,他如何敢得罪?只得按下心中的不满,恭敬地拱手回道: “刚才,夫人请了夏爵爷过府,这会子应该有要事商量。” 张安平没说,夏杰昨日就歇在薛姨妈的院子,府上的丫鬟、婆子、小厮等人,他也都下了禁口令, 省得外人传出不好的话来;林之孝带过来帮忙的人,也不会乱嚼舌根。 前厅灵堂几十个和尚、道士在做法事,吵闹的很,张安平请了王熙凤和王子胜父女俩,移步去花厅用茶,一面又派人去后院,通报夏杰和薛姨妈。 却说,夏杰和李纨梅开二度,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忽地同喜来报: “爵爷,隔壁王家二老爷和琏二奶奶来访,说是有要事同您和夫人商量。” “王熙凤?她不在神京好好待着,怎地来了金陵?”想到有“神仙妃子”雅称的王熙凤,夏杰一阵眼热,好似现在梅开三度也不成问题,一面让李纨起身服侍他更衣,一面看似随意问同喜道: “怎么琏二哥,没跟着一起过来?” 第八十九章 自污求生 同喜听了,献宝似的小声回道: “奴婢也是听贾家的小厮说的,说是:琏二爷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这会子怕是在秦淮河,不知哪个花魁娘子房里起不来呢!” 夏杰听了,哂然一笑,转过身来在同喜的翘臀上,摸了一把,调笑道: “怎么,你又发春了?” “改日,本官寻个好机会,单独将你留在房中,好好疼疼你,让你也尝尝这欲死欲仙的滋味!” 同喜听了,面上羞红,一双玉手不断地绞着衣角,但也没跑开的意思, 像是一根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羞涩地垂下臻首,声如蚊呐地应道: “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爵爷,教您······” 同喜说的声音太小,夏杰也没听清,他不过是忙里偷闲,和同喜调笑几句罢了, 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同喜、同贵姐妹二人,不过是夏杰锅里的肉,也不怕她俩跑了。 待李纨帮着穿戴齐整后,夏杰踱步到镶嵌在衣柜上的西洋镜子前,伸手理了理衣冠。 看着镜中倒映着李纨娇艳的模样,一时又想到那日,跪在薛公灵前的小娘子,因问同喜道: “董姨娘,她可还在薛公灵前跪着?” 同喜听了,心下有些失落,暗中抱怨道: “有了这么多女人,爵爷怎地还不满足,又去招惹其他小蹄子?” 这些混账话儿,同喜只敢埋在心底深处,可不敢宣之于口,此刻,她虽心有不满,却也只得老实答道: “昨日您出府后,董姨娘收到了外边的书信,说是她娘——白氏派人递进来的,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 “夫人帮她请了相熟的大夫来瞧,把过脉象、瞅了脸色,说董姨娘没什么大碍,只是连日忧心,又没休息好,吃几剂药补一补身子就好了。” “可已经吃了二三副药了,也没见董姨娘好转过来。” “这会子,她躺在床上,还没醒过来呢!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夏杰听了这话,脸色转淡,心下凄然,心想: “定是董小宛的母亲——白氏病重,又欠了不少外债,如今薛公去世,她们母女没了庇护,被债主追到金陵城,来讨债了。” 又和李纨说了几句闲话,夏杰和薛姨妈前后脚去了前厅,见见王熙凤父女,看他们又打的什么鬼主意,顺便瞧瞧神仙妃子,看能不能找个机会上手。 却说,夏杰今日成亲的消息,在金陵城传开,各方有心人士皆是关注非常,就连城里的市井小民也是议论纷纷; 有说夏杰不守孝道,不得为官;有说夏杰乃是武将出身,三代单传,又是家中独子,传宗接代一所应当; 有说夏杰封双亲之命成婚,乃是大孝,各种说法都有,不一而足。 前来金陵参加恩科的江南举子们听了,更是恼羞成怒,大骂夏杰不孝,公然挑衅儒家, 此刻,要不是他们在江南贡院科考,他们非得上门围堵夏杰,教太上皇下旨严惩他不可。 夏杰成亲的消息传到太上皇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在一处向阳的金丝楠木餐桌边,太上皇一边悠闲地用着早膳,一边沐浴阳光,看似随意地问夏守忠道: “听说夏杰要成亲了?” 一旁布菜的夏守忠听了,手上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太上皇,复又觉得不妥,赶忙低下头来,小心地挑拣词语回道: “是的,昨晚就传来了消息。” “他倒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这是想自污呢,还是想抗命?”太上皇听了,横了夏守忠一眼,冷哼道。 关系到朝廷勋贵,夏守忠也不敢随意答,要不然就犯了宫中忌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太上皇叹了口气,面上看不出悲喜,哼道: “是谁家的姑娘?” “西厂传来的消息,是玄静师太的女徒弟,法名‘妙玉’,今年十四五岁年纪。”夏守忠老实答道。 太上皇听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漱了漱口,接过李尽忠递过来的热毛巾,将嘴角的油渍擦干净,双手扶着餐桌缓缓站了起来,一边晃晃悠悠地在大厅之中踱步,一边徐徐念道: “妙玉?” “妙玉!” “原是应天知府张昌平的女儿,三四岁年纪的时候,就送去了姑苏蟠香寺出家。”夏守忠道。 “她……今年十四五岁年纪了?” “喔,夏杰知道了?”太上皇猛地停住了身形,转身狠厉地瞪着夏守忠。 夏守忠听了,心里一颤,知道不好再替夏杰隐瞒,只得老实回道: “奴婢也不清楚。” “这妙玉原是被夏杰请去做法事的,后来玄静师太上门······” 理清这里边的头绪后,太上皇笑眯眯地看着夏守忠,叹道: “嗯,这么说来,玄静的日子怕是不长了,想着把妙玉托付给夏杰,也算不负那个贱人所托。” “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自觉一举两得,夏杰也领到了一个护身符。” “他晓得有妙玉在,朕不会拿他怎么样,也算彻底投了朕,恶了皇帝。” “就是不知道,朕驾崩后,皇帝会不会放过他?” 说道这里,太上皇负手踱步到窗前,看了眼窗外正在抽枝的柳条,良久才悠悠着道: “朕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换皇帝是不可能了,他们怕是打错了算盘了·······” 第九十章 初见 听了太上皇的话,夏守忠心底猛地一颤,暗道:“侄孙,往日你的小聪明,都哪里去了?” “这次,你可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怎地如此不知死活,同义忠郡王一伙,勾结起来了?” “这下子好了,太上皇驾崩之日,恐怕就是你我祖孙归西之时了!” 一时间,夏守忠心里很是埋怨夏杰找死,连累自个,忽而,他又长叹了口浊气,面上有些意兴阑珊。 瞬息间,夏守忠的面容,好似苍老了十岁,鸡皮色的面皮,立时耷拉了下来。 不说夏守忠心底如何苦闷,出宫养老的愿望泡汤了,往后也得数着日子过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窗前赏景的太上皇,兴奋地转过身来,瞥了眼角落里暗自神伤的夏守忠,叹道: “既然夏杰一片孝心,朕岂有不成人之理?” 说着,太上皇脸色一敛,侧头看了眼李尽忠,喝道: “李尽忠,传朕旨意!” “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千户、南京节度副使夏杰,虽奉父母之命成婚,但其父新丧,于礼制不合。” “着,即刻免除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世职,仍授南京锦衣卫千户、南京节度副使,许其戴罪立功,勿负朕望······” 李尽忠恭敬地应了声“是”,不敢看夏守忠已经铁青的脸色,立刻去找了随驾文官拟旨,太上皇盖了印玺后,就往夏杰处传旨去了。 良久,沐浴在柔和阳光中的太上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夏守忠,道: “大伴,你说皇帝把南京京营,和神京京营合二为一,分设神京节度副使和南京节度副使,其是何用意啊?” 说着,太上皇脸色转冷,低声喝道: “把夏杰一脚踢在金陵,他以为这样,就能将神京三余万大军,牢牢地抓在手中不成?” “朕还没有死呢,他就这么心急?” “真当朕不知道,他在宫闱中干的破事,还是觉得朕不敢换个皇帝?嗯·······” ······· 宁荣街,薛家府宅。 却说,夏杰快行到花厅的时候,早有在外边伺候的仆人,进去通报了王熙凤和王子胜,两人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迎接。 才走到门口,就见一身着淡紫色斗牛服,手按绣春刀的清俊少年,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是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踏步而来。 王熙凤见了,心里一喜,暗叹道:“好个英武少年郎!” 巧笑嫣然地迎了上去,一手拉着夏杰粗糙的大手,娇笑道: “可是夏家表弟?” “果然英武不凡,难怪老太太在府里一直念道。今日,我可是见着活人了。” 说着,王熙凤也不避嫌,拉着夏杰的胳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檀口中啧啧称奇,娇笑连连,又说了几句冷暖的话,将夏杰迎了进去,介绍了她的父亲认识。 看着跟前热情似火的王熙凤,夏杰只觉一阵香风扑面,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嗯,像是玫瑰花香。” 以前只是在书中看到,一切全靠想象还不觉得,现在见了活人,对于王熙凤的大胆, 夏杰却是有了新的认识,难怪贾瑞觉得她风骚媚骨,想一亲芳泽了。 见此,夏杰也不客气,顺势捏住了王熙凤的小手,“柔软,腻滑。” 触手的那一刻,王熙凤微微一愣,心道:“从来只有老娘占人便宜,不想今日被鹰啄了。” 在家里,王熙凤像男儿一样教养长大,虽是野惯了的,但到底是女儿家,只有一股风流情态。 她对人动手动脚惯了,可别人从不敢对她动手,一直以礼相待,要么躲躲闪闪。 哪像今日,被夏杰捉住了小手,却是头一遭,心里不禁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新婚燕尔,才食髓知味,贾琏就扶灵去了金陵城。这些日子,王熙凤独守空房,孤衾不耐苦寒。 如今,见了英武不凡的少年郎,王熙凤却已是春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言语轻柔了三分,而不自知。 三人客套地寒暄几句,才分宾主坐下,小丫鬟们重新摆上茶果。 王子胜虽心里奇怪,夏杰为何坐了主位,但也没有多说,低头品茶不语。 茶果才摆上桌,就见薛姨妈扶着同喜的胳膊,款款走了进来, 四人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冷暖的话说完,薛姨妈就在夏杰右手边落座。 这时,不仅王子胜感觉奇怪,就连一贯心大的王熙凤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暗道: “难道薛家已经投了,夏表弟麾下不成?” “陡然加入了一个夏家,那贾、史、王、薛四家联盟,该如何自处,天下之利又该如何划分······” 想到如此种种,王熙凤父女俩心里一惊,互相望了一眼,眸中尽是忧虑之色。 不过,此刻夏杰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 “这神仙妃子姿色艳丽,自觉以男儿之态行事方便,却不想方便自个上手。” 第九十一章 一个都别想跑 金陵,薛家,前院花厅。 夏杰几人才坐下,寒暄过后,王熙凤刚想提一嘴,让夏杰帮忙引见甄太妃的事。 不想,这时林之孝闯了进来,神色匆匆的。 王熙凤看清了来人,发觉正是贾家老宅的管家——林之孝。 王熙凤心下不悦,暗脑林之孝坏了自己的好事,正想呵斥一二,谴责他不懂规矩。 林之孝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来到夏杰跟前,附耳低声道: “爵爷,李尽忠公公来了,说是传太上皇旨意,他脸上不大好看。” “裘大人在跟前伺候,陪着小心。” “张安平已经准备好了,现成的香案、烛火等物,就等着您前去接旨了。” 夏杰听了,面上看不出悲喜,拧眉沉吟片刻,暗道: “太上皇有旨意、李尽忠又这个反应,看来我自污的谋划,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着,夏杰的脸色转冷,想到夏守忠昨日口中,一面亲切地喊着侄孙, 故作推心置腹地提点自个,一面背地里却是联合雨化田算计自己。 一时,夏杰心底发狠,暗道: “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别想跑!” “想功成身退,让老子一人顶缸,做梦!” 王熙凤侧眸瞧见夏杰脸上阴晴变换,也不好出声,训斥林之孝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坐在那里不动,静观其变。 薛姨妈虽听了三言两语,可她本就不是有主见之人,更不会掩饰, 一双含春的杏眼,呆呆地望着夏杰,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正好被她对面坐着的王子胜,捕捉到了。俗话说的好,“知妹莫若哥”, 王子胜见了薛姨妈这副情态,心下大骇,近日薛家奇怪举动,也都找到了根源,“她莫不是和夏杰,搅合到一块去了?难怪······” 夏杰抬眸扫了眼在座的王熙凤、王子胜、薛姨妈等人,见他们或是低头沉思,或是担忧地望着自个,抑或是避嫌,望着门外的天空,暗道: “老子被太上皇申斥的事,得广而告之。” “这不才瞌睡,就遇到了两个枕头,有贾家的孙媳和王家的人在,想不传出去都难!” 夏杰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笑着道: “太上皇传下旨意,咱们都去听听吧,省得失了礼数。” “不然被那些个清流文官,抓到了小辫子,说咱们不敬太上皇,可就不妙了。” 话音才落下,夏杰的背影,在花厅的门口已经消失了,林之孝向着王熙凤一拱手,算是见礼了,迈步紧跟夏杰而去。 见此,王熙凤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俏脸含霜,一口银牙紧咬,也不忌讳,骂道: “忘了本的狗奴才!” “谁是主子都不知道了,拿个表少爷当正经主子了?·······” 王子胜侧眸横了眼王熙凤,她这才自觉失言,捂着樱桃小嘴哂然一笑,莲步来到薛姨妈跟前,陪了几句不是,道了几声小心。 王熙凤此举,反而弄得薛姨妈不好意思了,暗道: “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那我往后在薛家,该怎么做人呢?难道·······” 想到这里,薛姨妈脸颊红透,仿若火烧一般,自觉辣辣的,很是难为情,臻首低垂,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使劲地绞着衣角,像是犯了错被大人抓住的小女孩一般。 一旁的王熙凤见了,心中疑虑尽去,侧头望了眼王子胜,见他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王熙凤心中叹了口气,长辈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缠着薛姨妈的胳膊,娇笑道: “姨妈,太上皇这时候传下旨意,想是府上有大机缘,咱们也去听听吧?侄女也好跟着沾沾喜气。” “可不能让天使久等了,万一怪罪下来,咱们可吃罪不起。” 也不等薛姨妈回话,王熙凤搂着她一道去了。 却说,李尽忠拿着圣旨,一路去了南京节度使衙署,里边当值的官员说,“夏副帅今日家里办喜事,并未来此上职。” 李尽忠听了,心底埋怨夏杰不晓事,怎么非得娶废太子的私生女——妙玉,将这件已经被太上皇压下去的,皇家后宫丑事给又掀出来? 难道他不知道此举,将太上皇和弘治皇帝,都给得罪了吗? 还是他觉得,太上皇为了重新掌权,不惜换个皇帝?抑或是,他已经投了义忠郡王麾下? 一时间,李尽忠也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少年爵爷了。只得领了龙禁卫,又往位于朱雀大街,荣德坊的夏杰宅院赶来。 不想,这里却是车水马龙,到处都是送礼贺喜之人, 沿街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气,时有路人张望,也有抱怨之人。 李尽忠等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发现里面摆满了流水酒宴,众人推杯至盏,好不热闹。 派个龙禁卫拉了一个,夏家的仆人打听,说: “老爷昨日一宿没回来,想是去薛家帮忙了。” 李尽忠听了,心里大骂:“成亲不在自家招待亲友,反而去别人家帮忙,他这是什么骚操作?” 李尽忠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当面发作,谁知这队龙禁卫里,有没有西厂埋下的探子,万一被雨化田听去了,可如何得了? 故而,李尽忠只得按捺住火气,一甩袖子,转身去了薛家。 这薛家可就没夏家热闹了,门前车马稀疏,房檐上白皤飘飘,就连门前两个丈二的石狮子胸前,也缠上了白布。 府门前挂上了两个白灯笼,独自在寒风中飘摇,显得更冷清了。 没有多少人上门来吊唁薛公,再过几日,该是移灵去城外的薛家家庙了。 马车才到薛家府门前停稳,李尽忠迫不及待地扶着,小太监胳膊跳下了马车,抬眸就见一队锦衣卫力士,守在薛家大门两侧。 领头的裘世安见了,一面让人去里边通信,一面抢步上前迎迎李尽忠一行人,拱手笑道: “卑职见过公公!” 李尽忠看也没看他一眼,在龙禁卫的簇拥下,直接越过了他的身躯,一步不停往里边行去,一面道: “夏爵爷在里边吧?” “在的。卑职这就给您引路!” 裘世安躬身道,一路小跑着在前头引路,心中期盼夏杰早点出来,他可受不了死太监阴恻恻的。 第九十二章 还有几年活头 却说,正在前厅宴饮的薛家族人,见一队龙禁卫簇拥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进来, 唬得一个个面如土色,紧张兮兮的,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也止住了口中的吆喝, 呆呆地朝这边望了过来,却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深怕惹得那中年太监心头不快,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一时间,大厅里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大厅,立时沉寂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这时,早就得了裘世安消息的夏杰,正好赶了过来,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李尽忠,拱手笑道: “李公公大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万勿怪罪。” “快,里遍请。” 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谈话之所,李尽忠也不好发作,瞥了眼夏杰,脚步不停直接去了偏厅。 裘世安小跑着,来到夏杰跟前,开口正想解释一二,才张嘴就被夏杰,一摆手阻止了。 扫了眼大厅里不知所措的薛家族人,夏杰不以为意地笑道: “李公公是来寻本官的,与薛家没有挂碍。” “你们继续,该怎样,就怎样,不必慌张。”说完这句话,夏杰一扭头去了偏厅。 薛正茂起身刚想说什么,瞅见夏杰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也只得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故作大方地帮忙招呼薛家族人,和前来薛家吊丧的亲朋宴饮。 虽夏杰如此说,又有薛家二房热情招呼,可众人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了刚才的兴致,三三两两地聚集一起,议论纷纷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脑洞开的很大。 却说,李尽忠一行人来了偏厅,也不废话,李尽忠板着老脸,站在香案后,从玉匣中请出圣旨。 也不多说话,横了眼跟来的夏杰,扬了扬手里的圣旨,冷冰冰地道: “夏爵爷,太上皇旨意。” 夏杰见了,也不甚慌张,他决定答应玄静师太,娶妙玉的时候,早就算到了会有今日。 夏杰原以为太上皇,会迟疑两三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待到李尽忠抑扬顿措地,将太上皇令旨念完,夏杰下意识地,山呼万岁叩头谢恩, 这时,夏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官爵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一切仿若梦中,感觉不真实。 夏杰也不知道,他孝期娶亲自污,投靠大周皇室做孤臣,自绝于文武百官,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反正,事已至此,夏杰是没回头路可走了,若造反不成,则流亡海外,总不能一辈子做狗,久居人下,郁郁不得志。 夏杰堂而皇之地迎娶妙玉过门,将大周皇室掩盖下去的丑闻又掀开了,他此举是将夏守忠,和李尽忠二人,同时得罪很了。 不过,好在他们三个,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也跑不掉。 夏杰故作感激涕零地,接过圣旨后,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请了李尽忠去旁边花厅用茶,又让裘世安招呼,跟随而来的龙禁卫,去前厅喝酒吃饭。 李尽忠冷着脸,深看了夏杰一眼,并没出言拒绝,对着面上有些犹豫的龙禁卫摆摆手, 他们欢呼一声,立马放下包袱,很是愉快地跟着裘世安,去了前院用些酒菜。 自从太上皇高陵遇袭后,龙禁卫上下无不是精神紧绷,整天紧张兮兮的,不敢有半分怠慢,深怕再次出现差错,置太上皇于险地,那他们就真的百死难恕了。 小丫鬟们重新摆上茶果,看了眼夏杰的眼色,自觉地退了出去,将房门合拢,方便他们密谈。 没了外人在,李尽忠一屁股,坐在了客座上,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夏杰看了好一阵,叹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 夏杰抬眸瞥了他一眼,坐在了李尽忠旁边,摩挲着手中的圣旨,低头不语。 良久,见夏杰不说话,李尽忠又道: “这件事,自从应天知府张昌平被斩杀后,太上皇就压下去了。” “你这个时候娶妙玉,又将它翻了出来,置太上皇的颜面何地?” “不说太上皇,就是当今圣上,怕是也不会放过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上皇老了,只是眷恋权位,心里压根就没换皇帝的想法。” “老皇爷精心筹划这么长时间,所做的一切,左右不过是想回到神京,重新掌权罢了。” 说道这里,李尽忠侧眸盯着夏杰,语气严厉地一字一顿道: “你以为娶了废太子的私生女,太上皇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李尽忠面上满是落寞地叹道:“夏杰,你太年轻了!” “当年,太上皇是何等恩宠义忠亲王老千岁?” “自小就将他带在身边养大,悉心教导了近三十年,一朝威胁到皇权,还不是说废就废了。” 李尽忠紧盯着夏杰的双眸,压低声音道: “更何况妙玉只是老皇爷,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孙女罢了,你指望靠她保命,简直异想天开,自找死路。” “这等牵扯皇宫大内的丑事,谁都不敢招惹,你倒好,反而主动贴上去。” “咱家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傻,还是说你胆大妄为。” 夏杰放下手中的圣旨,端起身旁茶几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茶水,悠悠着道: “兴许,太上皇觉得我还有些用处,要不然也不会降下,这道令旨保我。” 李尽忠听了,端起茶盏的手滞留在了半空,好似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抬眸看了眼,身旁老神自在的夏杰,良久,叹了口气,道: “你倒也不傻。” “若是旁人得知你被免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世职,定然以为你是开罪了太上皇,失宠了呢!” 李尽忠哂然一笑,抿了口茶水,又道: “现在,南京京营情况怎么样了?” “有老国公爷的底子在,你可有把握,在半个月内,掌握一半的兵力?” “三月中旬,太上皇起驾回神京之时,你们南京京营是主力,为了防范北边的瓦剌铁骑南下打草谷,其他九边镇帅可带不了多少兵南下神京,现在,太上皇可就一心指望你了。” 夏杰遥向太上皇行在的方向,恭敬地一拱手,看着李尽忠认真地说道: “请太上皇放心,微臣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让太上皇失望。” 李尽忠深深地看了眼夏杰,缓缓点了点头,面上很是复杂,良久,转过头去,抿了口茶水,长吐了一口浊气,有气无力地道: “此事若是功成了,咱们三还有几年的活头……” 第九十三章 神仙妃子发飙 王熙凤缠着薛姨妈的胳膊,跟在夏杰的身后,一起来到偏厅附近,她俩还没进门,远远地就听见, 夏杰因父丧热孝期间娶亲,被太上皇下旨申饬,免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的世职。 那传旨太监口气非常严厉,听得薛姨妈一阵心惊胆战,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不停地绞着手帕子,口中念念有词。 一旁的王熙凤见了,忙低声安慰了薛姨妈几句,这才略解忧闷,一双杏眼满是担忧之色,时不时地小心向偏厅里张望。 没法! 王熙凤也不好撇下薛姨妈,就此离去,只得在一旁陪着她。忽而,来旺儿带了兴儿过来请安。 事关自己夫婿,王熙凤也不那么淡定了,向薛姨妈告罪了一声,留同喜和丰儿两人陪着,自己扶着平儿的胳膊,去了一处僻静地说话。 “兴儿,你不是跟着琏二爷么,怎地就你一个人落单了?” 来到一颗杏花树下,王熙凤停住了曼妙的身姿,转过娇躯,瞪了眼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的兴儿,细长的柳叶眉,向上一挑,娇声喝问道。 兴儿听了,双膝直打颤,噗通一声,跪在了泥巴地上,口中连连告饶,但就是不说:贾琏去了各处。果然,贾琏没有白疼他一场,将他当作心腹。 王熙凤一向张扬跋扈,哪怕是贾琏的心腹小厮,不是打,就是骂的,从来不放在眼中。 在贾琏的跟前,王熙凤也放了几个,自己得力的小厮,无奈贾琏南下金陵时, 一个也没带上,要不然王熙凤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让来旺儿,抓了兴儿等人过来问话了。 对于贾琏贪花好色的性子,王熙凤在金陵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一直在防着他乱来,省得他把外边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划拉。 不想元月底,他陪着贾政扶灵来了金陵,就固态萌发,像是个没笼头的野马,到处浪得飞起,这教王熙凤如何不恼怒? 一旁冷眼旁观的来旺儿,乃是王熙凤的陪房,他见兴儿只是磕头认错,闭口不提贾琏去了各处。 不用想也知道,琏二爷多日不归家的原因,怕是去了秦淮河眠花宿柳去了。 这个时候,还不知琏二爷,又趴在哪个歌女的肚皮上,辛苦地耕耘呢! 偷偷看了眼王熙凤的眼色,来旺儿毫不怜惜地飞起一脚,将叩头求饶的兴儿,揣翻滚了老远,宽瘪的嘴里喝骂道: “好个贱奴,二奶奶跟前,你也敢弄鬼?” “看老子不打死你!” 言毕,来旺儿欺身上前,骑在兴儿的身上,一双粗糙的大手左右开弓,没一会儿,就将兴儿打了个鼻青脸肿,嘴角猩红的鲜血汨汨流出,瞬间没了个人形。 一旁的王熙凤见了,心里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不过,她也知道,此刻找到贾琏要紧,没了闲功夫跟个小厮较劲,连忙出声喝止了来旺儿。 来旺儿听了王熙凤的话,收起老拳,不甘心地站起身来,朝着哇哇大哭的兴儿唾一口,又骂了他几句, 这才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骂骂咧咧地站在了王熙凤身后,略微落后平儿半个身子,瞪大了一双狭长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兴儿,仿佛是在说,“你若是再不老实,老子还要揍你。” “琏二爷到底去哪了?你不说,老娘也猜着了,左右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又去逛窑子不是?” “好好的爷们,都教你们这些狗东西带坏了!” “你再不说,以后也别说了,仔细老娘揭了你的皮!”王熙凤绞着手帕子,凤眸精光湛然,扫了眼兴儿,不耐烦地喝道。 兴儿听了,知道今日他是躲不过了,只得一五一十地老实地说了:贾琏去了江宁县衙,找傅试替薛蟠说情后, 又转道去了秦淮河的忆红楼,寻花魁娘子喝花酒,昭儿也跟在一起住下,打发了他回家里报信,说:“一切安好,不必挂心。”以此打掩护。 王熙凤听完,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转过臻首,看向一旁默声不语的平儿,咬牙切齿地道: “平儿,你听听,他是拿咱们当死人呢!” 忽而,她又觉不解气,王熙凤对着兴儿啐了口,娇声喝道: “你前头带路,老娘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花魁娘子,竟是迷惑得琏二爷,三四天不归家,直把妓院当温柔乡!” 说着,王熙凤就要往前走去,一旁的平儿,连忙拉了她一把,出声劝了几句,道: “我的好二奶奶,那等污秽之地,哪里能是您去的?” “您只管打发了几个小厮去,包准琏二爷听了,就会往家里赶去,洗得干干净净地等着您。” 平儿虽如此劝了,但王熙凤俏脸含霜,仍是气愤难当,嘴里不依不饶,说什么也要去忆红楼,将贾琏这个色中饿鬼,给抓回来。 第九十四章 难事 这时,夏杰和李尽忠密谈后,送他出了偏厅,委托王子胜好好招待酒菜,自己正往回走,来到此处,刚好听到了个结尾,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远远地见了夏杰过来,王熙凤也不好再闹腾,她虽泼辣,但也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连忙整理好散乱的衣裙,艳丽的脸庞上重新挂上娇俏的笑容,瞬间,王熙凤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踏步而来的夏杰,打招呼道: “呦,夏兄弟,你不去陪着宫里的贵人说话,这会子寻到我这里了?” 王熙凤装作平心静气的,可是胸脯起伏不定,俏脸白里透红,眼角含煞,却是出卖了她。 “好嫂子,这是生谁的气呢?可是气琏二哥没好好陪你?” 夏杰几步就到了,王熙凤主仆跟前,只觉一阵清香扑鼻,让他有点沉醉,不答,故作不知地反问王熙凤道。 王熙凤听了,笑得花枝乱颤,左手捏着金丝绣的鸳鸯锦帕,捂着樱桃小嘴娇笑,几乎快直不起腰来,看得夏杰一阵眼热,暗道: “真是个美娇娘,果然不愧‘神仙妃子’的雅号。” “若是不用来,在床榻上好好疼疼,那真是太可惜了!” 夏杰的这副呆样儿,自然没逃过平儿的法眼,上前扶着王熙凤的胳膊,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了王熙凤几句。 反应过来的王熙凤,凤眸一挑,没好气地白了夏杰一眼,心道: “天下男人果真没个好东西,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色痞!” 美人薄怒,自是另一番风情。 不过,夏杰早上已经教她的大嫂子——李纨给喂饱了,想要耕耘灌溉王熙凤,怕也是有心而无力,只过是美人在前,过过眼瘾罢了。 见王熙凤有所察觉,夏杰连忙收起那副猪哥样。反正,他也不急于一时,早晚会把王熙凤搞到手,让她欲死欲仙,来生还要做女人! 王熙凤有心就此离去,不过又想到贾母托付的大事,她也只得按耐着小性子,同夏杰插科打诨道: “他呀!这个时候,还不知到哪里去浪了,我就是抱着个醋坛子,也是吃不过来!” “你不是醋坛子,你是醋缸!”夏杰听了,心底默默地替王熙凤补了一句。 “好嫂子最是通情达理的人了,琏二哥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夏杰笑着附和了一句。 对于贾琏三四天不着家的事,夏杰也有所耳闻,可没兴趣去管他的风流韵事。现在说服王熙凤,去家里帮着料理后院的事,才是正经呢! 夏杰昨日突然宣布婚讯,今日就马不停蹄地成亲,后院没把好手帮忖,这时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清早,他虽打发了李家寡婶回去,对于金陵官场的女眷,可她一个也不认识,根本就不是她,能忙活得过来的。 一时,夏杰又想到了王熙凤,知她自小在金陵城长大,月前才嫁去了神京荣国府,料想她对金陵官宦人家,必是非常了解的, 况且,她又是个爱逞能的性子,凡事不肯轻易服输,又喜出风头,只要自己一提出,王熙凤就没有不答应的理。 念及自此,夏杰和王熙凤寒暄几句,就说到了正题上,道: “好嫂子,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家里没个女性长辈在,我这亲事办得仓促了些,那些前来贺喜的官宦女眷,也没个人帮着招呼,已是闹得鸡飞狗跳,教外人看了笑话。” 说着,夏杰故作诚恳地,对着王熙凤深施一礼,又道: “还请嫂子去家里,帮我照看照看,权且将这一两日,捱过去再说。”见夏杰施礼,王熙凤哪里肯受,连忙跳到一边,避开了,对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夏杰扶起来。 王熙凤听了夏杰托的事,心里自是美滋滋的,有心想答应,又恐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办砸了,可如何是好? 一时又想到,她在荣国府才掌家,荣国府可比夏杰处阔气多了,要不就在他这练练手? 左思右想,王熙凤面上很是纠结,全然没了《红楼梦》原着中的,雷厉风行的御姐模样了。 这时,夏杰扶着平儿的柔荑,直起了身子,顺手在平儿嫩滑的手心里,轻轻挠了一挠, 酥得她羞红了脸颊,连忙躲在了王熙凤的身后,低眉垂眼,像是一个鹌鹑似的,再也不敢看夏杰一眼。 “可惜,却教贾二傻子开了脸,留在了房中伺候!” “唉,命苦啊,又得捡破鞋穿了,可我不嫌弃!” 收回刚才在平儿身上,使坏的左手,夏杰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没有闻到处女的轻幽香味, 却是一股好问的淡淡甜香,夏杰心中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欢喜,叹了几句。 刚才的小动作,王熙凤自是不知道呢,此刻她还在考虑,到底去,还是不去的问题。 “好嫂子,刚才送李公公去前厅用饭的路上,我遇见王叔了,还是他向我推荐的你呢!”夏杰忽悠道。 第九十五章 丫鬟心事 王熙凤心底,本来就怕得罪了夏杰,害怕到时候,请夏杰帮忙引荐甄太妃,被他拒绝了。 如今,若是帮了夏杰这次,礼尚往来之下,求他办那件事,想必他也是不好拒绝的。 见有了台阶下,王熙凤也不好再端着,笑道: “既如此,我就权且忙活这几日,万一有个错漏的地方,夏兄弟到时候,可莫要怪罪我才是呀。” 夏杰听了,面上喜道: “谢嫂子还来不及了,哪里敢怪罪?” 说着,夏杰从袖笼里,掏出一张杏黄色三寸高的令牌,交到了王熙凤的手上,道: “好嫂子,你只管当是自己家里就行了。反正,能上门道贺的,左右不过是外公麾下部将的女眷。” “就算有所疏忽,得知是外公孙媳妇招呼,他们也必定理解的!” “外公的部将?是了,南京京营可不大都是宁荣二府的旧部。”王熙凤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听了夏杰的话,心里想到。 见王熙凤不再推脱,夏杰对远处的赵全一招手,他就小跑了过来,拱手道: “大人!” “你带一队锦衣卫力士,护送她们去府上,好生听她招呼,不可违背。”夏杰令道。 王熙凤见了锦衣卫,先是心里一惊,扶着平儿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 无怪乎王熙凤会如此了,实在是锦衣卫的名头,在大周民间被士大夫们,造谣抹黑搞得臭不可闻了。 不过她又想到:夏杰乃是锦衣卫百户,王熙凤心底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见赵全如此听话,她立马恢复了本性,从容应对。 夏杰亲自送她们主仆几个,出了薛家大门,看着王熙凤上了马车, 才转身去后院,想瞧瞧卧病在床的董小宛 “唉,我就天生的劳碌命,谁教爷长得如此好看呢!”夏杰一边踱步,一边心里臭美道。 才行到一处雕栏玉砌的水榭,夏杰隐约听见,两个长得颇为标致的小丫鬟, 坐在石凳子上,两颗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小声地在议论李纨,说她今日气色好,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转瞬,夏杰想到,自己不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有奸情的人么。 夏杰苦笑着摇摇头,暗道: “这薛家的丫鬟,怎地和荣国府的一样大胆,随意编排主子的事起来了?” “这还了得,万一她们把薛姨妈的事,流传出去了,那……” 想到这里,夏杰心里一阵后怕,脚步轻了些,不由得靠上去,躲在一处朱漆廊柱后,细听起来。 “姐姐,这种事岂能乱讲!” “万一被人听去了,不管真假,传了出去,我们姐妹哪里还有活路?” 说着,玉钏急得通红,赶忙站起身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过来,这才放心些,坐回了原处,绞着手帕子,抿着小嘴,也不说话了。 “怕什么,我也就对你说说,别人想出姑奶奶,口中听到半个字,却是不能够的!” 说着,金钏一把拉着玉钏的小手,把她的提醒,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以为意地道。 玉钏知她胆大,向来如此惯了的,也就嘴上劝劝她,听或不听,心里也并不甚在意。 忽又想到老子娘,临行前说过的话,玉钏心里羡慕的紧,小声道: “姐姐,听妈妈说,她在想办法,把你活动到二太太房里做事。” “这是若是成了,你也就苦守一年就行了,我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说道姐妹俩的伤心处,金钏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解妹妹,只得抱在一起,陪着哭了起来。 夏杰听得无趣,还以为是谁呢,原来这俩个,俱是荣国府出来的丫鬟,难怪如此没规矩呢! 不过金钏嘴碎,但性子烈;玉钏看着老实,好像有点小心机。 夏杰哂然一笑,拍拍自个的额头,暗道: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夏杰正想抽身,无声撤退之时,不知哪里来的蚂蚁,爬到了他的鼻尖上,痒痒的,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下,不禁打了个喷嚏。 惊得水榭里,抱头痛哭的小姐妹俩原地分开,各自一边掏出手帕子,擦了擦俏脸上的泪珠儿,一边四处打量,看是谁过来了。 第九十六章 薛宝琴 原打算就此离去,当作诸事皆未发生过,奈何天公不作美, 夏杰只得先声夺人,喝道: “好个躲懒的丫头,你们是哪一房的?” 陡然见廊柱后边,走出来个贵公子,金钏姐妹俩唬了个半死, 这里不是贾家,而是薛家后宅,她们平日在荣国府如何嚣张, 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儿也得老老实实的, 小姐妹紧紧地搂在一起,慌张地看着夏杰,心里很是后悔,没待在李纨身边,躲到这里说悄悄话了, 此刻,金钏就是生得一张巧嘴,短时间,却是无法自圆其说了, 嘴角翕动了几下,小半天也没吐出几个字来, 夏杰不过就此一问,也没想把她们怎么着,摆摆手道: “还不快去!” “这几日薛家办丧事,人多眼杂的,万一跟丢了主子,可怎么得了!” 听了这话,金钏、玉钏俩心里松了口气,屈膝福了一福,低着头也不说话,如逢大赦般飞也似地,寻李纨去了。 良久,来到转角处,她二人才渐渐收住了飞奔的脚步,向身后偷偷望了一眼,见夏杰并没跟上来, 二人长吐一口浊气,扶着小腰,看在白墙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玉钏娇喘道: “姐姐,刚才那人是谁呀?” “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后院混跑,那性子,倒是和宝二爷差不多。” 金钏吐了口浊气,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秀发,拧眉道: “听说薛家有个大公子,唤作‘薛蟠’的,应该就是他了。” 玉钏听了点点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想到在水榭中,两人的私密话,可能夏杰被听去了,玉钏仍是心有余悸,小声道: “姐姐,刚才咱们的私密话,他听去了······” 金钏听了,柳叶眉皱成一团,瞪了玉钏一眼,四下望了望,道: “你还说!” “这儿又不是家里,你怎么还什么话儿,都往外面说?” 玉钏挨了姐姐的训斥,嘴角一瘪,暗道: “还不是你先说的?” 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可不敢当着金钏的面说。 “走吧,去寻夫人要紧,日后,可别在外人的院子乱跑了!” 说着,金钏拉着她消失在了院墙深处。 无意中被金钏和玉钏姐妹俩,打搅了雅兴,夏杰也没兴致去寻董小宛了。 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本就有许多事要做,夏杰手搭凉棚,望了眼远处的天空, 已是日上三竿,时已正午, 望着院墙深深,夏杰摇了摇头,信马由缰去了前院, 才知,李尽忠只是用了杯茶水,和几块点心,就带着龙禁卫离去了, 独留王子胜、薛正茂两人抓瞎,见夏杰进来,连忙过来行礼, “见过爵爷!” 和两个油腻中年男,夏杰也没什么话可聊,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算是答礼了, 唤了裘世安和林之孝过来,反正薛家没有什么人来吊唁了, 留锦衣卫和贾家仆人在这,也没什么用,不如带去家里忙活。 夏杰令裘世安准备车马后,薛正茂期期艾艾地上前道: “爵爷,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原该亲自上门道贺,可······” 他朝薛公的灵堂望了一眼,接着道: “可家里正办白事,怕冲了贵人喜气,不如就让拙襟领了一双儿女,前去恭贺。” “唐突之处,还请爵爷海涵!” 夏杰听了,抬眸看了眼薛正茂身后,跟着一个年近三旬的妇人,一个十一二岁的丰俊少年, 一个年约九岁,梳着两个小辫子,明眸善睐的小姑娘, 见夏杰望来,朝他轻轻一笑,眉眼弯弯,像是两道新月,可爱极了, 肌肤赛雪,晃得夏杰有点眼晕, “民妇薛李氏,参过爵爷!” 见母亲向面前的健硕少年郎行礼,她也跟着落落大方地,屈膝福了一福, “薛宝琴,见过爵爷!” 而后,侧身躲在了母亲身后,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眉眼带笑,好奇地打量夏杰,好似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美女在,无论大小,夏杰多看了两眼,心道: “无怪乎贾母会让王夫人,认她做干女儿了,长相和性子,确实不输于薛宝钗。” 见夏杰看她,薛宝琴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望过来, 一旁的薛正茂见了,心里很是欢喜,如今梅翰林教夏杰,借口不遵朝廷礼法, 给几板子打死了,薛、梅两家的婚事定然告吹, 毕竟,他们只是在路途中,口头相约的,并没交还生辰八字和婚书, 此门亲事又没过明路,自是当不得真的, 而今,他见夏杰对薛宝琴有些好感,就是做个良妾,也比做小门小户的主母强啊, 再说,有这颗大树在,往后薛蝌也就不必辛苦经商了,可以往仕途上走走,升升门第。 一时间,薛正茂心里想了很多,旁人自是不知道的。 未几,裘世安车马准备妥当,七八十个锦衣卫力士,也都整装待发, 薛正茂送出正门,望着夏杰上了马车才回,王子胜回了家去,准备恭贺夏杰的礼物, 薛家母子三人,坐了另外一辆马车,加贾家的近百个男女家仆, 一行数百人,简直浩浩荡荡,竟是把整条街都占了去, 金陵周边的官宦,得知夏杰成亲,连夜准备好了贺仪,驱赶着马车,去朱雀大街,荣德坊的宅院恭贺, 一为结识,混个眼熟;二为拜码头,毕竟,夏杰乃是整个南方的最高军事长官, 闹个匪患,平个叛乱,都的靠他嘛! 第九十七章 主心骨 金陵城,朱漆大街,荣德坊,夏宅。 大周弘治二年二月二十五日,乃是夏杰成婚的日子,虽没请高人算过, 但这日风和日丽,是仲春二月,难得的好日子,宜嫁娶! 这日,江南凡是与宁荣二府交好的,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 抑或是国朝初立,被太宗皇帝忌惮,贾家散兵时当上的小吏,皆是携了礼物前来恭贺。 他们哪怕是进不到府门,只能在外边吃个流水席,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殆。 自贾代善薨逝后,贾家在江南就没了主心骨, 许多依附贾家过活的官吏,皆是被科举制下,产生的秀才、举人等为代表的乡绅取代, 特别是甄应嘉当上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后,更是大开方便之门, 令江南拥有秀才、举人功名的读书人数,持续几年暴涨。 贾家一系的官吏,生存艰难,那是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贾代善的外孙——夏杰,救驾有功,被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看重, 官升南京节度副使,如何不教他们欢欣鼓舞、大肆庆贺? 流水席沿朱雀大街,一字排开好几里,人身鼎沸,就是连十里外,排队进江南贡院里科考的举子们, 都能听到喧闹的声音,以及随风飘过来的酒肉香, 教这些在贡院里,每日只吃一个馒头垫肚子,奋笔疾书的举子们,馋的口水直流, 恨不能飞过丈二高的院墙,跑来夏杰府上饱餐一顿! 夏家后院正房,已是张灯结彩,廊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喜”字, 处处红红火火,在这寒春二月,给人一丝暖意, 东边的正房里,一个年过四旬的尼姑,帮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梳头,口中还念着吉祥话, 嘴角上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可那小姑娘却是黛眉轻皱,俏丽的小脸,挤成了一团,好似在忧心、又或者是在恐惧什么。 “师傅,您就不在金陵多待几天么?”那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想回过头来看玄静师太。 玄静师太慈爱地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摆正,笑道: “新婚梳头的时候,新娘子是不能回头的。” “妙玉听话,坐好了!” 玄静师太一边帮她结成发髻,小心地插上各色珠宝,一边道: “看你有个好归宿,为师心里高兴。” “你的姐姐还在京中受苦,为师放不下她,若是她有什么差错,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见娘娘。” 提到秦可卿、秦慧妃,妙玉心中一痛,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玄静师太赶忙低声安慰她,又说几句会回金陵来看她的话,这才止住, 取了梳妆台上的大红手帕,帮妙玉擦了擦俏脸上的泪珠儿, 一边聊着,一边和两个嬷嬷,帮她打理好一切,点燃龙凤红烛,一炉檀香, 满脸笑容地帮妙玉盖上红头巾,扶她在床头坐好,退开几步, 看了许久,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几滴热泪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了下来,暗道:“妙玉徒儿,新婚快乐!” “也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万勿牵挂!” 玄静师太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珠儿,宣了声佛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妙玉好似心有所感,樱桃小嘴轻启,喃喃道:“师傅······”几滴热泪无声滑落。 夏家前厅此刻高朋满座,推杯至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上首一桌却是冷清非常,没人敢来敬酒,只有七个位子,主位空悬, 坐在左手的是金陵省布政司刘杰辉(贾代善的女婿)、金陵省都指挥使孙得胜(贾代善的旧部)。 右手第一的是江南大营水师参将周开河(贾代善旧部,同夏德不对付)、五军营参将陈霸先、神枢营参将郑庆华。 昨日,夏杰上任的时候,这周开河就推说患了风寒没来。 耐不住两个好友的劝说,周开河心中本就有气,念在同属贾代善麾下的情分,今日这才上门道喜, 没想到左等右等,夏杰这个正主就是不来,倚老卖老地道: “真当自个是副帅,就了不起了?” “想当初,老子提刀打仗的时候,他爷爷夏德,还是老子麾下的小兵。” “要不是夏刚这小子,长的还周正,被贾枚那丫头看上,他们夏家不过是保宁侯府,被赶出来的丧家犬·······” “老周,你喝多了,这种话也是谁便乱讲的!” “还不住口,教旁人看了笑话!”一旁同周开河交好的陈霸先,对他使眼色道。 周开河哂然一笑,毫不在意地道:“笑话?” “你也知道是笑话?” “他一个十三岁不到的毛头小子,真以为自个是老国公爷的外孙,被陛下封了个伯爵,当了南京节度副使,就是贾家人,就能做贾家的主?” “我呸,笑话!” 瞥了刘杰辉一眼,接着道: “就连刘大人,还是老国公爷的女婿呢,不也做不了贾家的主!” 周开河侧头啐了口,“凭他,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刚当上锦衣卫百户那会儿,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政老爷抓了,这会子还在江宁大牢关着呢!” “那江宁知县傅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逢人说是政老爷看重的门生呢,老子上门求他好几次,就是不给老子见政老爷·······” 陈霸先摇摇头,喝了口闷酒,无意中看见一个,身穿斗牛服的英武少年,似笑非笑地在一旁听着,他赶紧拉了周开河几下,急道: “好了,老周别说了!” “什么别说,他做得,老子还说不得了?······” 周开河一直在喋喋不休,大厅里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他也不知道。 “末将刘杰辉,参见副帅!” 无奈周开河不听,只得由他了,刘杰辉赶紧起身行礼,却是不敢怠慢了这位年轻小将。 众人一愣,见刘杰辉这样,立马反应过来,暗道: “这就是贾代善的外孙了,果然了得!” “这下可有了主心骨,看他甄家如何嚣张!” “哼······” 一时间,大厅内外好奇之人,纷纷躬身跟着刘杰辉之后行礼,争先恐吓,好似怕慢了就抢不到热乎饭一般。 里边盛况,不足言表,各位看官,自行脑补! 第九十八章 苦肉计 周开河转过身来,看见夏杰正盯着他,眼神锐利,好似一把有形的利刃,要把他削成一片一片。 周开河心里一惊,心里有想过退缩,但他大话已说出口,也不知夏杰听到哪里了,让他收回去,断无可能。 周开河也不起身行礼,同夏杰大眼瞪小眼,就这样杵在那里,谁也不服谁,像是一块入定的望夫石一般。 一时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安静了下来,外边的人好奇向里张望,但不敢出声。 良久,夏杰剑眉一挑,冷哼道: “你就是水师参将周开河?” 周开河傲娇地,把头撇到一边去,也不答话,显然没把夏杰放在眼中。 “太上皇祭拜高陵遇袭,皆是因你失职,纵容倭寇横行长江,来到钟山高陵附近,炮轰太上皇圣驾。” “来人,将此獠拿下!” 夏杰才话音落下,赵全立刻率锦衣卫力士上前捉拿,周开河心里一惊,想要挣扎, 可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又在江南这等富贵风流地,颓废了近二十年, 岂会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力士的对手? 果然三下五除二,周开河就被反剪着胳膊,扭送到夏杰跟前, 被两个锦衣卫力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只剩一张臭嘴,不停地问候夏杰父母。 一旁的刘杰辉不忍老友受罪,想要上前求情,却也知道,夏杰这是杀鸡儆猴, 哪里敢发声替周开河说情,叹了一口气,垂首看着自己脚尖,什么也没说。 可是一旁插着老腰的刀疤汉,受不了周开河出言不逊,侮辱贾枚、夏刚、夏德几人, 上前就给了他几巴掌,抽得周开河眼冒星星,嘴角汨血, 刀疤汉犹自不解气,又将脖子上,挂着的揩汗用的毛巾,一把塞到周开河嘴里,这才解气, 向夏杰告罪一声,站在了他身侧,瞪大了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周开河这个老匹夫,好似要生撕了他一般。 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太监,笑嘻嘻地拍了拍手,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昨日送夏杰,去南京节度使衙署上任的周孝安公公、东厂大挡头。 坐在前厅里的这些武将,天生对皇家太监,心里有些畏惧, 他们不想惹祸上身,纷纷退开了些,留了一条道,供周孝安一行人通过。 周孝安本打算今日就回神京复命,不想金陵城传出了,夏杰孝期娶亲,被太上皇下旨申斥的小道消息, 一时,周孝安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带了河东夏家的两个族人, 前来夏杰的府上,一为道喜,二为拉拢,总之代表弘治皇帝一系,到手的大权,就是不拱手相让给太上皇。 夏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是什么风,把周公公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公万勿怪罪!” 周孝安一喜,抢了一步,不想地上滑,整个身子向夏杰倒来, 好在夏杰穿越后,经过虫洞的改造,力气颇大,一个百十斤重的太监,他还不放在眼里, 右脚后撤一步,上臂前伸,稳稳当当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扑鼻的脂粉香,差点没把夏杰熏吐,强忍着不适,将周孝安扶起来, 忽而,夏杰左手中多了一块冰凉的丝绢,他眉头一皱,看了周孝安一眼, 周孝安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自顾低头整理仪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笑着拱手道: “伯爷真是好身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领兵救驾。” 周孝安轻蔑了瞥了眼,被压在地上的江南大营参将——周开河, “不像有些人啊,倭寇的海船都开到钟山了,水师连根毛都不晓得。” 夏杰不动声色地将丝绢,收进袖笼里,笑着邀请周孝安入席, 弘治皇帝的密信已经递出,周孝安也不想多次一举,对跟在身后的夏鹏使了个眼色, 夏鹏见了,不情不愿地上前,一甩手递上礼单,看也不看夏杰一眼,冷哼道: “这是我们保宁侯府送你的,拿着吧!” 态度如此傲慢,在座的有些熟悉夏家的将领,面上很是不忿, 今日在前厅坐下的,大多是宁荣二府的旧部,一个小小的侯爵,也敢上门来打脸,老国公爷的外孙、贾家江南话事人? 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了! 原先搞不清楚情况的一问,才知夏德是被保宁侯府赶出来的, 一时间,大厅里议论纷纷, 夏鹏乃是当代保宁侯的二公子,心里惯是瞧不上这些庶出的, 连着夏杰,他也瞧不上,不过是夏刚攀上了,贾家这棵大树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鹏如此做派,周孝安暗道不好,心知坏事了,原是不想带他来的,可大周九边重镇, 只有大同镇向弘治皇帝靠拢了,两边他都不好得罪, 没想到一个不慎,搞出了今日这般闹剧,正想上前大圆场, 就见夏杰,并没接礼单,飞起一脚,将夏鹏踹翻在地, 众人愣神间,夏杰已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瞬间就打得夏鹏鼻青脸肿,不成人形, 进气多,出气少,直翻白眼,要是不抓紧救治的话,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夏杰打了七八拳,还光往脸上招呼,满脸不屑地瞥了眼,夏鹏这副鬼见愁的模样, 他心里像是吃了冰棍,透心凉,爽极了,侧头呸了声: “小样,在老子跟前耍酷?” “打不死你!” 周孝安回头看了眼夏杰,眼中的喜意,一闪而逝, 叹了口气,大呼小叫地让跟来的羽林卫,把夏鹏抬出去救治, 万一救不活,他可是没法向弘治皇帝交代了。 周孝安一行人,来去如风,好似专门为添笑料而来, 夏杰举起酒杯,笑着道: “诸位老亲,你们大都是宁荣之故旧,不以小子无赖,前来道贺新婚。” “小子感激不敬,但以一杯薄酒谢之,” “日后若有难处,只管来府上寻我,小子竭力为之,绝不推诿!” 言毕,夏杰以酒杯左右示意,一仰脖子,喝尽杯中美酒, 倒过来,目视众人,竟是一滴未剩! 众人见了,热情高涨,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前来道贺,不就是为了找靠山么,混官场的,都懂,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九十九章 贾元春 周孝安一行人匆忙出了夏家,有个经验老道的羽林卫,家里几代祖传老中医, 上前帮夏鹏粗略查看了一下,握了脉搏,半响方才抬头,看向周孝安,道: “小侯爷死不了,只是······” 周孝安听了这话,总算放心不少,只要不死就行,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打人的是夏杰,又不是他的打, 保宁侯记仇,那也是夏家内部矛盾,算不到他身上。 还是皇爷的计策好,要不然咱家连这封密信,都送不到夏杰手上! “只是什么?快说呀,你要急死咱家不成?”周孝安不耐烦地道。 “只是小侯爷破相了!”那羽林卫面上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一旁的夏飞听了,面色难堪,谁不知道保宁侯家的二公子,最是在乎自己的容颜了,比不少女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破了相,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夏飞满脸紧张地看了眼周孝安,道: “公公,万一家兄醒来,得知了真想,定是要找夏杰寻仇的,到时候······” 夏飞不说,周孝安也猜到了,不是寻死,就是寻仇。 看来金陵是待不下去了,得赶紧回京,将这个麻烦丢出去要紧, 周孝安一面下了禁口令,一面寻了些金疮药给夏鹏敷上,又给他打上绷带。 丢在马车上,让夏飞在一旁照看,一行人飞也似的,紧急赶往神京报信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贾元春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来了夏家,替甄太妃打赏夏杰。 屋里的宾客见了她,也有认识的,赶忙上前行礼问安,一问才知,夏杰喝完一杯酒后, 就自个去了后院,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丢下宾客自饮,就是不见他这个主人家陪客。 众人知他年轻,也不计较。 无奈, 贾元春只得撇下脸面,代夏杰敬了两杯酒水,才去后院找夏杰说话。 贾元春离去后,众人议论开了,都道夏杰君恩厚重,连甄太妃也赶着上门送礼。 一个个面有得色,也跟着沾沾自喜,颇有荣焉。 一句话:官场靠山硬,他们日子才好过嘛! 一点小节,无须挂怀! 却说甄应嘉,乃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他得了夏杰大婚的消息,已是在江南贡院,主持今年的恩科。 思虑再三,甄应嘉不想明面和贾家冲突,派了李槐去通知甄夫人,携了贺仪前来夏家道贺。 并且备下的是重礼,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甄应嘉是爱屋及乌,要同夏杰交好呢! 甄夫人来了夏家后院,才知今日主事的是王熙凤,两人自是老熟人,颇为便宜, 约好日期,带王熙凤去拜访甄太妃,当真是一举两得,说不定能将贾家,拉到忠顺亲王的船上。 王熙凤在夏杰后院忙活了半天,没想到得了这个意外之喜,倒是不用再求夏杰帮忙了,心里美滋滋的。 安排甄夫人落座后,王熙凤小手一挥,令林之孝家的大摆筵席,她像是穿花蝴蝶一般, 不知疲倦,来来往往,谈笑应酬,气氛烘托的很是热烈。 未几,贾元春进来了,看了眼热闹的场面,眉头一皱,逡巡半晌,也没发现夏杰的身影,问林之孝家的道: “表弟去哪了?” “想是去了新房?”林之孝家的支吾道。 “胡闹!”贾元春自小读书,颇为守礼,见夏杰如此不通礼数,丢下宾客不管,自己倒先去寻新娘子了。 这个时候,王熙凤也看到贾元春了,连忙走了过来,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着了?” “说给我听,嫂子替你出气!”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贾元春的小手,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挥退了跟着的丫鬟和宫女,王熙凤道: “好妹妹,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家里老太太常念叨你。” “这不,专门让我赶了过来,见你一面呢。” 说到贾母,贾元春不禁落下泪来,她自小就在贾母跟前养大, 去年春,选了女史官,进宫伺候,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贾元春又觉不妥,掏出手绢儿,擦了擦眼角,握着王熙凤的小手道: “老祖母现在可好?” “吃的香?睡的好?” 王熙凤陪着哭了一会儿,拍着贾元春的小手,道: “都好!” “都好!只盼妹妹好生保重自个,勿要牵挂我们。” 说着,王熙凤四下看了看,见没外人偷窥,就从袖笼中,掏出了五张银票,递到了贾元春的手中,小声道: “这是老太太教我来送你的!” 贾元春看了一眼,是五万两银子,她在宫中各处皆要打点关系,也就没推辞,收了起来。 就听王熙凤,压地了声音道: “好妹妹,咱们家又投了太上皇!” 贾元春听了,心里一惊,黛眉微皱,怪道甄太妃这些日子,唤她到身边伺候勤了些, 原来是这个原因,她怕也是打的,让贾家投靠到忠顺王这边的主意吧。 贾元春心里觉得不妥,还是应该听祖父——贾代善的,大周的天子是弘治皇帝。 太上皇再怎么不舍,他也老了,江山终归是要,交到当今手中的。 可贾元春也听说了,太上皇拿贾政要挟贾家,贾母肯定坚持不住。 没想到,贾母这么快就领宁荣二府,全盘倒向了太上皇。 唉,她一个深宫的弱质女流,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能左右得了国家大势? 捏着袖笼中的银票,贾元春心底从未像今日般,有了向上爬的冲动。 一时间,姑嫂二人都不说话,安静了下来。 夏杰进了新房,本是要找玄静师太说道说道,可没想到,她给妙玉梳完头,就悄无声息地去了神京。 扑了空! 夏杰心头有些不快,看着妙玉盖着红头巾,饿的前胸贴后背。 拿过香案上供着的秤杆,挑了红头巾,拉过妙玉的小手,来到餐桌边坐下,陪她吃了会儿酒菜。 用过茶水,夏杰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将前来送礼人员的名册,交给了妙玉一份, 叮嘱妙玉不要忙得太晚,过了二更,若是还没回来,就不必等了,先去歇息等语。 知道今日家里来了许多宾客,妙玉羞涩地垂下臻首,低声一一应了, 含情脉脉地目送夏杰出了屋子,方才坐在窗前,借着烛火学着当家主母的样子,仔细瞧起名册来。 第一百章 荣华富贵不是靠裤腰带 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三进小宅各处点上了灯火,反而比白天更热闹了。 喝了几个杯高度白酒,初时,夏杰还不觉有什么,出门被冷风一吹,颇有点上头。 看人都有重影了,踉踉跄跄地来到一处杏花树下,就见王熙凤和一个年轻宫装女子说话。 夏杰招呼也没打突然冒出,唬得说悄悄话的二女一惊,紧挨在一处,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 待看清楚面前的醉汉是夏杰,王熙凤拍了拍前胸,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嗔怪道: “夏兄弟,今日是怎么了?” “也不出来陪客,忙得我像个陀螺似的,脚步沾地,这会子腰酸腿疼的,你可得好好谢我才是。” “不然,以后可休想寻我帮忙了。” 说着,王熙凤竟自己忍不住,捂着樱桃小嘴,笑弯了细腰。 美人在前,夏杰看得一阵口干舌燥,紧盯着她圆滚滚的丰臀,直咽口水,讪笑道: “好说!” “二嫂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本官必定为你精尽人亡!” “瞧瞧,说的那么严重,谁敢劳动你呢!” “什么亡不亡的,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揭了我的皮!”王熙凤听了心里欢喜,看了身旁的贾元春一眼,打趣道。 “好了,这些事不打紧,你记在心就行了。” “如今只一件,你大姐姐奉了甄太妃的令,给你送礼呢,你也不道声谢!”王熙凤白了夏杰一眼,又道。 起先,夏杰还以为是哪个官宦家的小姐呢,原来是贾元春本尊,赶紧拱手行礼道: “原来是大姐姐当面,恕小弟无礼了。” 此时,夏杰半醉半醒,一个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倒,唬得二女花容失色,一左一右扶他到附近的房舍坐好。 王熙凤亲自倒了一盏茶给他吃下,略微才好些。 “夏兄弟,你这是吃了多少酒,怎就这般模样了?” 闻着夏杰身上散发的刺鼻酒气,王熙凤皱了皱俏鼻,半是嫌弃地道。 夏杰挪了挪屁股,让自个坐得更舒服些,心不在焉地道: “没喝多少!” “外边别看都是小吏打扮,可大半是跟着外祖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老兵。” “酒量大的很,我不过是各处敬了杯聊表谢意,就躲到后院了。要不然早就被他们灌醉了。” 贾元春听了,心里一惊,她刚才走得急了,倒没仔细看,原来里里外外坐着的,俱是贾代善手下的老兵, 贾代善散兵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贾元春还没出生呢,只是在听贾母讲古的时候,提过一嘴。 没想到,贾家在江南的势力,竟是这般庞大。 来表弟家里道贺的宾客,怕是有万余了,若皆是祖父当年的部下,那江南岂不是······ 贾元春不敢细想下去,抬眸看了夏杰一眼,见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个。 眸光湛然,羞得她脸颊通红,不自觉地垂下了臻首,一颗芳心,像是小鹿一样乱跳。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无措地揉搓着,像是做错了事,被大人抓住现行的小女孩。 “喏,这是林之孝记下的名册,江南八省的微末小官、胥吏,要么亲自到场,要么托人送来了贺仪。” 夏杰将手里的名册,随手递给贾元春,慢条斯理地道。 贾元春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翻开看了看,轻咦一声, 王熙凤也是好奇,凑了过来,可惜她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看不明白,又不好意思央求贾元春念给她听, 没好气地瞪了夏杰一眼,道: “我看院子里,到处摆的是礼盒······” “二嫂子择喜欢的拿去就是了,反正以后,多的是人给我送礼!” 王熙凤尾巴一翘,夏杰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直接让王熙凤自个去挑。 王熙凤听了,心里一喜,娇笑道: “哎呦呦,这可是你说的,我挑着好东西了,你可不许跟我抢!” 夏杰摆摆手,又饮了半盏茶水解酒,暗道: “跟你抢什么?待会儿,你都是老子的玩物!” 这时,贾元春大致看了下名册,心里大吃一惊,原来贾家的根基在江南和辽东。 难怪甄太妃陪太上皇来金陵祭祖,点名了要自己跟着身边伺候;今日又派自个给夏杰送礼,想来都是因为这个了。 天色也晚了,贾元春不便在外久待,将名册还给了夏杰,道: “夏表弟,他们跟着祖父受苦了,往后你在金陵为官,可得好生照看他们。” “勿要败坏了祖父一生的威名!” 说着,贾元春又从袖笼中,掏出一份薄薄的礼单,交给了夏杰,道: “这是甄太妃送你的,咱们两家是老交情了,当······” 夏杰接过礼单,满脸不屑地展开来看了看,左右不过赏赐的是丝绸、几对金银颗子,又不怎么值钱。 忽而,听了贾元春说的话,夏杰忍不住噗嗤一笑,盯着贾元春冷冷地道: “老交情?” “甄应嘉大肆排挤外公旧部的时候,可没念着两家是老交情!” 贾元春听了,心里一惊,外边的事,她也不了解,甄贾两家世交,她也是听贾母和王夫人说的。 惊异地看了眼夏杰,贾元春樱唇轻启,道: “夏兄弟,这话是怎么说的,我······” 夏杰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了贾元春的话头,哼道: “宫外的事,你不懂,也不要问。” “宁荣两府的富贵,不是靠着女人的裤腰带,就能获得的。” “我不管老太太对你说了什么,那些东西,都不是你能沾惹的,沾之即死!” 夏杰的话,说的郑重,可王熙凤一点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有用就可以活 贾元春听了,面上凝重,深深看了夏杰一眼,良久,叹道: “表弟,你若是生在了贾家该多好啊,我······” “算了,贾家现在走到这步了,已是没法回头。” 贾元春看了眼屋外,又望了眼夏杰,展颜一笑,道: “天色已经晚了,我该回去了。” “家父的事,就劳表弟多费心了。” 言毕,贾元春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就是出了夏家,坐在马车里,她的心仍是平复不下来。 王熙凤拧眉想得太过投入,连贾元春离去了都不知道,摇曳飞舞的红烛,映照在她凝白的俏脸上, 忽明忽暗的,灯下赏美人,果然别有一番情调。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微微一点臻首,刚要抬眸看贾元春时, 忽觉小嘴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很暖,如电触般,脑瓜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久旷之身忽得甘霖,王熙凤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头,沉迷了进去。 此时,后院的酒宴渐渐散去,那些贵妇人三三两两的一边闲聊,一边沿着游廊往外走。 平儿一边帮着林之孝家的,使唤丫鬟、婆子收拾残局,时不时地向后院门口张望。 忽地,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了,平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待看清来人是贾元春, 平儿心里有些失落,慌忙行礼道: “见过大小姐!” 贾元春心里想着夏杰的话,脚步不停,道: “琏二嫂子在东边厢房。” 言毕,贾元春和几个宫女,一道出了庭院,回太上皇行在,向甄太妃复命去了。 平儿听了,连忙道谢,可是院子里,早就没有了贾元春的影子。 交代丰儿几句后,平儿就去后宅寻王熙凤了。 迎面的三间正房微闭,外边也没个丫鬟伺候,廊檐上大红的灯笼随风飘摇。 按照贾元春的交代,应该是左手边的这两间屋子。 见一处门房大开,应该是这间了,平儿会心一笑,想要走进去,刚迈上台阶,左脚下好似踩着了什么东西,软踏踏的,天太黑看不真切。 忽然,房间里面随风飘来,似痛似喜的女子娇吟,羞得平儿面上一阵火烧。 月前,王熙凤新婚洞房时,平儿有幸尝过一会,自那次之后, 王熙凤就不许她单独跟贾琏,待在一个屋子了,防她跟防什么似的。 有心想听一会儿,又恐被人发现了,平儿捡起地上的东西,赶忙退了开来,像是做贼一样。 良久,平儿收敛心神,左右两边看了看,心中更疑惑了,喃喃自语道: “没错啊。” “前面是正房,左边是东厢房啊!” 这是怎么了?把平儿都搞糊涂了,拿起地上捡来的东西,迎着月光看了一眼,差点嫌弃地扔不去, 是一双绣花鞋! 忽而,她又觉得看着眼熟,平儿仔细瞧了瞧,暗道: “这不是今日早间,我帮二奶奶穿的那双么?” “难道······” 平儿狐疑地看向东边,那间洞开的屋子,红烛摇曳,投在粉白的墙壁上,明显看出有两个黑影在打架。 忽地想到了什么,平儿的小脸刷地就白了,小心地摸了上去,轻轻地将门带拢。 忧心忡忡地拿着绣花鞋,坐在石阶上,望着当空的皓月,平儿愁眉不展,心底不知在想什么。 ······· 话分两头,却说周孝安一行人,狼狈地出了夏家后,灰溜溜地回神京复命去了。 一个扮作买菜老头的西厂探子,远远地见他们出了西城后, 这才卸掉伪装,骑马飞快赶到了太上皇行在,向西厂厂公雨化田禀报了这一消息。 这时,混在夏杰酒宴里的探子也回来了,向李尽忠耳语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李尽忠瞥了眼雨化田,冷哼一声,进了臻禧堂。 这雨化田乃是皇宫中的后起之秀,时刻想立下功勋,在太上皇面前显露本事。同夏守忠一系,素来不对付,暗中别苗头。 雨化田看也没看他一眼,步履如飞,径直越过了李尽忠,来到太上皇的跟前,道: “启禀老皇爷,城西的探子来报,周孝安已经出城,应该是回了神京。” 此时太上皇正在用晚膳,夏守忠在一旁布菜, 太上皇手里的筷子不停,又夹了一块西湖醋鱼塞进嘴里,细细嚼了嚼,方才咽下。 这几日,得了玄苦大师的神药,太上皇晚间操劳过度,需得好好补补, 可他吃了不少人参、林芝,总是不见好转,身子日渐消瘦,眼眶深凹。 不过即使这样,太上皇的精神头却是不错,吃嘛嘛香,就是走起路来有点虚浮,经不得风吹。 太上皇听了,头也没抬道: “你做的不错。” “那件事准备的如何了?” “什么时候,可以起行去神京,朕有点迫不及待了!” “沿途已经步下西厂的人,他们皆是以一敌百的江湖好手,探路绝对万无一失,请太上皇放心,不过几天时间,定有好消息传来!” 说道正事,雨化田不敢马虎,一丝不苟地道。 “嗯!” “这些日子,你全力盯住这件事。” “其他的,暂时交给李尽忠办就是了。” 说完,太上皇一挥手,雨化田识趣地退了出去,经过李尽忠身边的时候,低声道: “这些日子,夏杰就有劳李公公费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欲洁何曾洁 雨化田脚步不停,出了臻禧堂,招来西厂的人手,发了一通邪火,让他们抓紧探路,七日出结果,否则脑袋搬家。 众人互看一眼,面上有些为难,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一时间,通往神京的要道上,尘土飞扬,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大战来临的紧迫感,随风吹向四面八方。 雨化田出去后,太上皇几口把碗里的肉粥喝完,砸吧砸吧宽大的嘴巴,一抹唇边花白的胡子,哼道: “今日,夏杰可还老实?” 李尽忠小心地看了眼夏守忠,回道: “回皇爷的话,夏杰恭敬接了令旨,说:‘一切都是太上皇给的,谢太上皇维护之恩!’” “哼,他倒不傻!” “可为什么做出孝期娶亲。而且,偏偏娶的是她(妙玉,前太子的私生女)!” “真当朕不敢杀他么?” 太上皇猛地一拍金丝楠木餐桌,震得杯碟碎了一地,发出哗啦啦地声响。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是跪伏在地,唬得身子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深怕惹得太上皇心头不快,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刚才装逼太过,太上皇的左手血红一片,夏守忠小心地上帮他揉了揉, 太上皇抖着探子抄回的名册,记载的都是前来恭贺夏杰新婚的人。 数量巨大,涉及江南八省,就是远在辽东,也有人送礼,看得太上皇一阵心惊,要不然他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没想到,前年才除了个贾代善,现在来个夏杰,又重新把他们聚在一起,若不是看在夏杰还有点用处,太上皇就算不明着,也会暗中对他下死手了。 不过,这一切得等太上皇回到神京,夺回权利再说,现在处理夏杰,为时尚早。 太上皇的愤怒,夏杰就是没在行在,在他作出决定前,就已有所预料, 反正他早就一身腥臭,是洗不干净了,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再担点别的罪名。 越是身上脏的人,只要与己有用,皇帝这种生物,用着才会放心。 半个时辰后,在王熙凤的苦苦哀求中,夏杰虎吼一声,停止了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缓过劲来,推开了夏杰,摇了摇床头的铃铛,有气无力地朝外边唤道: “平儿,打水来!” 正在畅想生命奥义的夏杰听了,一巴掌拍在王熙凤的翘臀上,笑道: “你当这是你家呢?” “平儿?” “这里哪来的平儿?她这会子若在,怕是要抓奸的!” 王熙凤瞪了夏杰一眼,嘴硬道: “要你讲!” “我······” 王熙凤话音还未落下,房门陡然打开了,唬得她光溜着身子,直往夏杰怀里钻,全然没了刚才在床榻上求欢时,那股子泼辣劲。 这是他家,夏杰只是不害怕谁发现猫腻,大胆地瞅看清来人,却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 见她一脸憔悴,面颊羞红,不敢看床上,端着一盆热水,杵在离床榻八九步的地方,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 如国床榻上躺着的是王熙凤和贾琏,这倒没什么,可是······· 唉,一言难尽,平日凤姐可不是这样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平儿的小脑袋瓜,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在门外守到现在,就是怕外人发现了里边的动静, 要不然她们主仆,可就没法做人了,说不定还会被抓去浸猪笼。 夏杰当着平儿的面,把王熙凤从被子里扒了出来,在她的樱唇上香了口,笑道: “害臊了?” “刚才那股泼辣劲呢?” 夏杰板正王熙凤的臻首,让她看清来人是谁: “是平儿!” 听到这话,王熙凤才敢睁大眼睛,发现真是平儿,这才松了口气,黛眉一挑,没好气地骂道: “你还不过来,杵在那里干什么?” “难道还要姑奶奶,下床去请你?” 平儿愣愣地看了眼夏杰,小心地走了过来,不想还是没逃出他的魔爪,梅开二度。 完事后,平儿双眸有些空洞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床帐,此时夏杰搂着王熙凤,沉沉睡了过去。 有道是欲洁未曾洁,只有同流合污才是正经,随也别嫌弃谁。 第一百零三章 呆英莲 翌日, 日上三竿,夏杰才悠悠转醒过来,右手往里一伸,哪里还有平儿的芳踪? 外边人声鼎沸,已是又开席了,大摆三天流水席,今日才是第二日,还有得忙。 夏杰推了推怀里的王熙凤,见她哼唧一声,又睡了过去。 玩味地捏着她的琼鼻,还将王熙凤闹醒,伸了个懒腰,白了一眼盯着她娇躯看的夏杰,娇哼道 夏杰将王熙凤绣着牡丹的红肚兜扔给她,一边打趣道。 王熙凤一把接过,笨拙地往脖子上扣上,哼道: “哼······往后,你可别想再沾我身子!” “一阵酒臭味,难闻死了!” “你倒时候可别忍不住,求我借种生儿子!” 想到王熙凤到死,也没个儿子傍身,夏杰抿嘴一笑,打趣她道。 夏杰穿好了衣裤跳下床来,突然一个卷成一团的白绸,掉在了王熙凤跟前。 王熙凤眼疾手快地一把捡起,望着夏杰道: “什么好东西,还卷成这样,害怕人发现?” “如今,我可是拿着治你的东西了。” 说着,王熙凤假意往自己胸口藏,仰着白里透红,犹如一夜牡丹盛开的艳丽脸蛋, 瞪大一双春水盈满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杰,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夏杰可不会惯着她 见这架势,王熙凤被唬得花容失色,双膝跪在床上,退到了角落里,可怜兮兮地望着夏杰, 夏杰得意一笑,在王熙凤的俏脸上摸了一把,随手将白绢拿了出来,冲着她扬了扬。 一脸戏谑,满是示威地道: “这不就拿到了?” 王熙凤气了个半死,拿起床榻上的软枕,扔过来砸他,夏杰一把接住, 气得她胸脯气鼓鼓的,比往日大了一圈不止, 这时,平儿端了热水并洗漱之物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心里叹道: “要是奶奶早点认识他就好了,不像如今弄得不可收拾,唉······” 见平儿进来,王熙凤停止了打闹,唤她过来帮着穿衣服,瞪了夏杰一眼,哼道: “让新娘子独守了一夜空房,这时候了,你还不去陪她?” 夏杰听了,颇不以为然,一边漱口、擦脸,吐字不清地道: “该干的事,早就干了,去不去都一样。” 王熙凤听了,奇道: “那洞房呢?” 王熙凤一把打掉,在她身上作怪的大手,白了夏杰一眼,柳眉一竖,不满地哼道: “怪道你如此下作!” 啐了口,王熙凤撇过臻首,不想理他,可身上一阵怪味,难受死了,就这么出去见人,定然瞒不了那些过来人。。 未几,王熙凤又挂上笑脸,软语低声求夏杰帮忙,弄些热水来泡个澡。 夏杰岂是个吃亏的主,非要王熙凤喊了他一声“好哥哥”,才肯答应帮她。 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好哥哥”,王熙凤一头钻进被子里,脸颊火红一片,仿若滴血一般,羞不可抑。 夏杰刚走出王熙凤的屋子,正准备唤个丫鬟,去给她打洗澡水,不想,一个小丫头子低着头走路, 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来, 顶得夏杰的下巴,像是脱臼了一般,疼的他直哆嗦,活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杰瞪大眼睛,倒想看看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敢在府里撞他。 揉了揉下巴,夏杰低头看清了是谁撞的他,原来是那日,他在朱雀大街上, 从呆霸王薛蟠和拐子手中,救下来的苦命人——甄英莲。 自从在太上皇跟前当差,夏杰每日要做的事应接不暇,不是东奔,就是西走,早就忘了,府上还住着个小萝莉,心心念念地想他。 真是造孽哦! 夏杰以前为了忽悠她跟着回府,许诺的帮甄英莲找到父母,送她回家的话, 自然早就是当屁放了,半点没放在心上, 想到过往许诺的种种,夏杰心里有些惭愧,正想装作不认识,掩面离去。 可,那小姑娘见了夏杰,面上却是一喜。 这么多天下来,夏杰宅子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觉得很陌生,玩不到一处去, 甄英莲从小,又是被拐子打怕的人,偶尔有旁人来问她过往的事,她总是一问三不知, 不是摇头,就是点头,或是走开,默默做自个的事, 久而久之,被府中爱闹腾的人,传出了“呆英莲”的绰号, 那些人知道甄英莲,是夏杰打过招呼,要照看好的,也不为难她,只是嘻嘻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并未闹过头。 这段时间,甄英莲在夏杰宅子里待着,来去自由,过得很是舒心,不必挨饿,更不用挨打。 知道府上在办婚宴,迎来送往的,缺人手,甄英莲自告奋勇,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一是想报夏杰的恩德;二是,平日无所事事,待着无聊,想找点事做做,好打发时间。 第一百零四章 亦师亦友 这日,甄英莲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后,去新房给妙玉请安。 没见着夏杰,甄应莲心底有些失落,正想去后厨,跟着仆人们用过早膳后,去后院花厅打杂。 不想,甄英莲才给妙玉请安毕,低头出来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厢房廊檐这里, 不妨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好似撞到了一块钢板,硬邦邦的,撞的她小脑袋发晕,甄英莲捂着额头,蹲了下来, 痛得差点哭出了声,仰着小脑袋想看看,她到底撞到什么了, 这一瞧不要紧,甄英莲几乎高兴地原地跳了起来,欢喜的像个小孩子,惊呼道: “大人!” 忽又举动不妥,甄英莲对着夏杰屈膝一礼,垂下臻首,羞喜道: “奴婢见过大人。” 奴婢? 夏杰听了一愣,回过身来,看了甄英莲一眼,揉着下巴,暗道: “我不是令人,恢复了你的良籍么,怎地自称奴婢?” 遥想当初,拐子是要卖她换银子,夏杰心底也就释然了。 “快不必多礼了。” 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花骨朵一般的人物,夏杰也没心思占便宜,左手上扬,虚扶了她一下。 甄英莲直起身子,臻首低垂,一双如葱段嫩白的小手,无处安放,不停地揉搓着衣角, 好似这么做,能缓解她心底的紧张一般。 看着面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夏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真的像网友弄个,不着调的美少女养成日记? 可夏杰没这个癖好,他平常不过是嘴上花花,当不得真的。 再说,他现在上了太上皇的死亡名单,若是造反不成功,怕是没几年活头。 好在夏杰看过《红楼梦》原着,知道太上皇还有几年阳寿,要不然他冒然造反,必定流亡海外玩泥巴无疑。 忽地,看到甄英莲穿的是一件下人的衣服,夏杰心底好似明白了什么,忽悠道: “英莲,本官派了锦衣卫的好手,去了姑苏探查消息。” “昨日他们回来,本官得了报信,一直不知该怎么回你。” 甄英莲听了,心下感动,原来大人还将此事记在心上,我······· 想到这里,甄英莲偷偷抬眸看了眼夏杰,细若蚊呐地道: “谢大人,奴婢心底早就作了,最坏的打算······” “不管结果如何,奴婢都愿终身侍奉大人左右,不离不弃·······” 说出这几个字,好似用尽了甄英莲所有的力气,脖子软了下来,支撑不起她的小脑袋了,嫩滑的小脸上,瞬间爬满了红云,端的是明艳动人,别有一番趣味。 夏杰看得一呆,心底一酥,瞬间盈满了柔情,真想拥她入怀,好好疼一疼,享受这懵懂的情爱。 良久,夏杰理清了思绪,拼出了甄英莲完整的话意,心里一喜,成了!果然是呆英莲,别人说什么都信。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消息,他们打听到你的生父,名唤‘甄士隐’,乃是姑苏的小乡宦。” “前些年葫芦庙失火,你家被烧没了,听乡人说是去外地,投了你外祖父。” “本官正派人打听,一有好消息,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也莫要忧心,吉人自有天相,万事都会好起来的,只管在府上住着,” “有本官在,没人敢把你这么样。” “快去把这身下人衣服换了,只当是府里的小姐就行,不必拘谨。”夏杰摸了摸,甄英莲的小脑袋,道。 甄英莲听了,心下感动,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湿漉漉地,凝望着夏杰,好似要把他的身影刻在心上。 夏杰对自己的表演很是满意,现在,他的演技虽有些拙劣,但对付涉世未深的甄英莲,却是绰绰有余。 夏杰一喜,知道好事将近,拉着甄英莲的小手,望正房行去,央烦妙玉找几件,合适的衣服出来,给甄英莲换上,总穿下人的衣服,好似他养不起女人似的。 甄英莲见推脱不过,只得由他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小心地跟在身后,自认为得所,安心在夏家住了下来。 这一打岔,夏杰倒是把王熙凤主仆,跑到了九霄云外,一时也忘了看,周孝安冒死偷塞给他的,弘治皇帝的密信。 走进布置得很喜庆的新房,屋子里的龙凤红烛还亮着,案桌上焚着一炉檀香,清幽沁脾。 妙玉换了一件锦缎素衣,坐在窗前,拧眉看着礼单。 时不时地用蝇头小楷,在上面批注几个字,听到了脚步声,连忙抬起头来看了眼,见是夏杰,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是甄英莲,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湖笔, 湖笔上的墨水并未沥干,不妨头,将桌上的礼单,弄污了一大片。 一阵手忙脚乱地收起来,搓手搓脚地将脏兮兮的湖笔,挂在了笔架上。 瞅了眼已经被图黑,看不出字迹的礼单,妙玉小心地望了眼夏杰,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臻首,好似在等着谁训斥。 夏杰哂然一笑,摆摆手,全然没当回事。 在房里伺候的林小红、柳五儿,赶忙过来请安,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见过老爷!” 夏杰笑了笑,口中说着免礼的话,步行到了主位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忽地想起了什么,看着林小红道: “琏二嫂子身上不爽利,小红,你去让厨房的柳嫂子,多烧点热水,给她送过去,就在东厢房第二间。” 林小红听了奇怪,也不敢多问,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夏杰身边的甄英莲,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搬家 夏杰端详了柳五儿一阵,瞧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小脸红扑扑的,心中羞涩,暗道: “爷该不会是要我伺候吧,我是该迎合呢,还是还拒绝呢,又或者······” 当真为难至极! 想到前日妈妈拉她到暗处嘱咐的话,柳五儿俏脸上立时爬满了红晕,红彤彤的, 像是熟透了的小苹果,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咬一口, 看得夏杰一呆,几乎沉浸了进去,不可自拔。 好在,他想起了有正事要办,才没惹出是非来,道: “五儿,你和英莲身量差不多,替她找几件好看的衣服来,暂时借她应应急。” “等咱们搬去节度使府,我再让府上的婆子,给你多做几件好看的衣裳。” 柳五儿听了夏杰这话,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嫩滑的小脸上很是精彩,红里透着白。 柳五儿没精打采地低头应了声,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看得夏杰一愣,心道: “这丫头是怎么了?” “平素弱不禁风,看着病怏怏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奴婢邢岫烟,见过老爷!” 邢岫烟看了妙玉一眼,心中暗自不服:也不知她有什么好的,夏杰怎会娶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做正头娘子。 邢岫烟轻叹了口气,面上带笑,莲步来到夏杰跟前,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夏杰收回看向柳五儿背影消失的眸光,看了眼跟前之人,却是刑忠的女儿,唤作“邢岫烟”者。 那日,夏杰在林如海求娶林黛玉,忽悠他说,是贾敏和贾枚指腹为婚约定了, 就是这样,夏杰编了一处是是非非的戏码,也没在林如海哪里讨到便宜,还被他支使去应付,赖在贾家老宅不走的李家和刑家之人。 一时气恼不过,夏杰拿贾政勾结倭寇,刺王杀驾的祸事,吓唬他们,忽悠得签了卖身契。 自卖与夏杰,做了夏家的奴仆,邢岫烟年纪小,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自己又做不了主。 初时,邢岫烟得了消息,趴在床头哭得死去活来,一朝醒来,莫名其妙的做了女婢,被卖身为奴,教自命清高的邢岫烟,如何不气恼? 她就是活不下去,跟在妙玉做个伴,一道出家做尼姑,也比为奴为婢强些。 刑忠夫妇苦劝之再四,邢岫烟才略好些,不情不愿地来夏杰房里伺候。 一见新娘子是妙玉,邢岫烟喜的无可无不可,两人秉烛夜谈了半宿,一面等夏杰回来洞房。 不知不觉,二人渐渐睡着了,红烛燃尽,也没等到夏杰。 翌日醒来,亦师亦友的妙玉、邢岫烟二人,亲亲热热地梳洗完,简单地用过早点后。 一个学着当家主母的样儿,在窗前的书桌边查对账簿,一个在身边研磨伺候,好不和谐。 邢岫烟之为人,品读过《红楼梦》原着的夏杰,略微有点了解,性子有些冷清, 和妙玉的为人,颇为相像,轻易不与人合群,既眷恋红尘,又不想沾惹俗世的麻烦,当真是假清高二人组。 夏杰点点头,问了她几句,父母怎么样了,吃的好不好,在府中住的惯不惯等, 说了几句冷暖了话,夏杰就走开了,来到书桌前,亲昵地搂着妙玉,靠近她的耳边,道: “你带着下人们好好准备准备,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了。今日,咱们就搬进节度使府住。你带着人先过去,今日晚些时候……” 初时,当着外人的面和夏杰这么亲密地纠缠在一起,妙玉很是难为情,小脸红透了,连耳根子都红的,快要滴血了。 她想要挣扎,可是夏杰的两条臂膀,好似铁箍子一般,妙玉半天也挣脱不开,只得由他了。 小心肝像是小鹿乱撞,过了半晌,总也平静不下来,夏杰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清。 妙玉羞答答地垂下臻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情交代完了,夏杰走出房门的时候,妙玉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邢岫烟伸出五个小指头, 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妙玉才醒过来,翻着好看的白眼,没好气地瞪了眼,似笑非笑的邢岫烟, 抬起臻首,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哪里还有夏杰的身影,不禁心里有些失落,妙玉轻叹了口气, 眸光又转向了桌子上的图黑的账册,暗道: “师傅,这些俗事当真,不是徒儿能做得来的。” 见夏杰离去后,妙玉还是神不守舍的样子,邢岫烟有些担心她着相了,轻笑着上前,打趣妙玉道: “人都走了,还没回过深呢?” “往日里,在蟠香寺吃斋念佛,自从嫁了人,你这凡心,很是炽热呢!” “小妹隔的这么远,都感受到了你那颗滚烫的凡心。” 妙玉听了,在邢岫烟的身上,轻轻打了下,羞道: “教你笑话我,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说着,两人在屋子里,追追打打玩闹起来,终是妙玉略胜一筹, 逮着机会,将邢岫烟逼到了床榻上的死角,她半是求饶,半是打趣地笑道: “好姐姐,可饶了我这中吧,小妹再也不敢了!” 见求饶没用,妙玉手上不停,仍是不依,邢岫烟湿漉漉的眼珠一转,立时计上心头,一边腾挪躲闪着妙玉的魔爪,一边娇笑着道: “好姐姐,你若是再闹下去,今日,好姐夫可就要,在节度使府独守空房了。” 这般话果然奏效,妙玉听了,面上一愣,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邢岫烟抓住机会,顺势滚下了床榻,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妙玉,拍着小手,笑道: “我可是找到你的死穴了!” 妙玉一听,这才晓得上了邢岫烟的当,伸出纤纤玉手,面不改色地拢了拢,耳边散落的秀发,哼道: “知你贯会弄鬼,又想套我的话了不是?” “休想我再上你的当了。” “是姐夫,对不对?”邢岫烟拍拍小胸脯,顺了口气,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故意拖着长音,笑着道: “刚才,姐夫可是说了,让你收拾好东西,今日就搬到朱雀大街的南街节度使府去。” “你没看到,咱们家来了这么多人吃流水席,但收到的贺仪,却是少之又少,你道为何?” 第一百零六章 无间道 “为何?”妙玉白了神秘兮兮的邢岫烟,毫不在意地哼道。 “听我爹说,高陵卫的一个将军,据说原先是府上的亲信,很是会花心思讨好姐夫。” “昨日,他亲自带了几百个兵丁过来,把那些大件的东西,直接搬去了节度使库房里放着。” “那你还不收拾东西,给你姐夫去送温暖!” 妙玉听了,心中羞涩,总不能说,她刚才分心了,夏杰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 教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她?忽而,妙玉装作没事人似的,笑着打趣邢岫烟转移话题。 邢岫烟知妙玉性子清冷,面皮薄,也不说破, 扶着小腰歇了会儿,就一本正经地帮着妙玉,收拾起要紧的东西,准备搬家了。 夏杰出新房,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掏出那张白绢瞅了一眼,原来弘治皇帝的意思, 是让夏杰拖延太上皇回神京的日子,其他的就都没了, 没头没脑的,就四个字——“拖延时间”,还盖了大周皇帝玉玺, 这算什么?圣旨么? 一时间,夏杰搞不清楚,太上皇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这张白绢烧也不是,扔也不是,交给太上皇更不是,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芋,夏杰心底隐隐有些后悔, 那日接过周孝安,偷偷塞进手里的白绢了。 他妈的,这周孝安简直就是扫把星! 也不知当初,夏杰是被鬼迷了,还是自个心性不坚定,才遭了弘治皇帝的道。 良久,夏杰叹了口气,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几下,“腾”的一下,橘黄的火苗窜了出来, 夏杰毫不迟疑地将白绢,放在火苗上点燃,直到它化成了灰烬,飘散在了空气中,连渣都不剩。 望着随风飘去的灰烬,夏杰眸子里闪烁的光,冰寒彻骨,暗道: “这点小伎俩,就想暗算我?” “老子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先做太上皇的孤臣,趁你们兄弟内斗,打得难解难分之时,造反。” “那以后威胁老子?” “老子是孤臣,是反贼,没有以后,不成功,就出海!” 转首,看着满院子的烟火气,夏杰已没了心思应酬,只觉时不我待, 唤了裘世安,领着一队锦衣卫力士,打马去南京节度使上衙去了。 他才在帅案前坐下,外边的门子来报,“启禀大帅,锦衣卫南京副千户孙承波,孙大人求见。” 夏杰听了,面上一愣,大前日接的圣旨,前日被太上皇申饬,昨日大婚,他还没来得及去南京千户所上任呢! 孙承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前来拜码头了? 太早了些吧? “公子,这孙大人,小的知道。” “他昨日还来府上送过礼,吃了流水席,等了半天,没见您出来,就回去了。”刀疤汉道。 夏杰摆摆手,示意门子将孙承波请起来。 夏杰侧眸瞥了眼,左手按着刀柄,护卫在一侧的刀疤汉,道: “亲兵招的如何了?” 刀疤汉挠了挠额头,讪讪地笑道: “这个·······这个嘛·······” “是不是高陵卫的狐朋狗友,找你说情了?”夏杰手里翻看着,南京大营将领的花名册,头也不抬地问道。 “呵呵······公子说的是。” “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公子要招募三个百户的亲兵,一窝蜂似的上门求我,” “都是过命的交情,小的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拒绝·······” 说着说着,刀疤汉的声音越来越小,很是心虚,偷偷瞅了眼夏杰,见他脸色不好看,低下头,装鹌鹑,盯着自个的脚尖看。 边镇和两京节度使,有三个百户的护卫亲兵,乃是大周朝廷惯例,还用听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夏杰叹了口气,对这大大咧咧的忠仆,他是又爱,又气。 懒得计较这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是过命的交情,暂且信他一回。 这时,门子领了一个约莫三十五六,面庞白皙,身材有些瘦弱的中年男子, 身穿飞鱼服,步履轻快地走进了白虎节堂,单膝跪地道: “卑职,锦衣卫南京副千户孙承波,参见千户大人。”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三寸来高的红铜质地的腰牌,小心地双手奉上, 刀疤汉很是自觉,按着腰刀走下台阶,瞪了孙承波一眼,一把接过, 在手里粗略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才转身放在了帅案上, 夏杰拿起来,凑近看了看,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孙承波, 嗯,这腰牌确实是孙承波的,几项要紧的信息,一一对得上, 夏杰掏出自个的银质腰牌,和它比对了一下, 嗯,还是自个的,看着更舒服一些。 只是,为毛我的年龄改动了? 夏杰以前也把玩过,倒没没仔细看,今日细瞧之下, 发现他的年龄,竟然被改成了十四岁。 “老子不是月前才过的十二岁生日,吃十三岁的饭么?” 夏杰也不好意思找人问问,大周朝官方是怎么算年纪的,是虚岁,还是周岁,亦或者是算年头。 “不管几岁,只要不影响老子当官,吃香的,喝辣的,其他的无所谓,管它腰牌上标记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反正老子又不会少一块肉,计较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干嘛。” 夏杰心里默默道,随手把铜牌子,扔给了刀疤汉,看了眼孙承波,沉声问道: “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本官去南京千户所上任了再禀报,巴巴地跑来南京节度使府做什么?” 孙承波收好自己的铜牌子,细心地挂在腰间皮带上,拱手道: “启禀千户大人,实在是这件事太过要紧,卑职才不得以······” “行了,来都来了,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本帅公务繁忙听不得,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正事吧。” 瞪了孙承波一眼,夏杰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是·····是······” “启禀大人,上一任南京千户张大人,月前亲自带一总旗力士,在姑苏追查白莲教,不想途中遭了埋伏,整个总旗几十号好手全灭,无一活口······” 第一百零七章 夺权 “白莲教?” “怎么哪个朝代,都有白莲教搞鬼,还盘踞在江南?” 夏杰一边听着孙承波叙述,一边心里想着白莲教的恶魔传说,问道: “这么多天了,你们查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回大人,案发后,卑职带人去姑苏检验过尸首,发现了这个。” 说着,孙承波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白莲花的香囊奉上,夏杰从刀疤汉手中接过, 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就是个普通香囊罢了,市井中很常见。 将香囊放下了帅案上,夏杰拧眉看了眼孙承波,哼道: “一个香囊罢了,这等寻常物件,能说明什么?” “大人,香囊莲瓣的花心处,绣着三个不起眼的小字。” 夏杰听了,又捡起香囊看了看,确实和孙承波说的那样,花蕊上隐隐有几个字,“嗯,忆红楼?” “这是地名,还是暗语?” 孙承波张了张嘴,脸上有些忸怩,也不好直说,这是妓院! “这个俺知道,不就是花枝巷的忆红楼么?” “前日,老赵请俺去过潇洒,那地方果然是销金窟,去喝了次劳什子花酒,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一旁的刀疤汉砸吧砸吧大嘴,好似在回味什么。 夏杰侧眸瞪刀疤汉一眼,真是呆瓜!拿着老子招募亲兵的名额,受贿喝花酒还振振有词,也不怕染上花柳病! 自知失言,刀疤汉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按着刀柄,退到一边,不苟言笑,又做回了护卫头子的工作,瞪大了眼睛,盯着白虎节堂的一草一木。 刀疤汉一语道破,孙承波免了尴尬,道: “大人,这忆红楼乃是江南地区最大的妓院,在扬州、临安、扬州、金陵、武昌等地皆有分号。” “背后的老板从不露面,不为外人所知,据说小道说关系通天,许多教坊司的美娇娘,” “皆是作了官价银子,贱卖入忆红楼,成了花魁娘子,攫取大量钱财。” “神京传来的消息,十三皇子十六岁出宫开府,就一直在礼部习学······” 孙承波的话,夏杰信了五六分,不敢全信,谁知他是不是弘治皇帝,还是太上皇,抑或是忠顺亲王派他来试探他的。 “你是说:这件事的背后,有忠顺亲王和江南甄家的影子?” “孙承波,你知不知道离间天家骨肉,诽谤朝廷大臣,乃是重罪。”夏杰瞥了孙承波一眼,剑眉一扬冷哼道。 孙承波叩首道: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据实已报,请大人明鉴。” “还查到了什么?”夏杰紧盯了孙承波一会儿,一摆手让他起身,道。 “自从甄应嘉任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后,就开始大肆结交江南仕宦,蓄养江湖好手,暗中和扬州盐商有所勾结,贩卖私盐。” “张大人(上任锦衣卫南京千户)查到了一些罪证交上去,教太上皇压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两个月时间,张大人就被歹人伏击殉国,这里边实在是太过诡异······” 夏杰一面听着,一面心里在盘算,这孙承波到底是谁的人,又想干什么: “孙承波应该是弘治皇帝在江南埋下的暗子,要不然不会将矛头,一直指向忠顺亲王和甄应嘉一伙,” “时刻暗示自个,查盐商,保盐税。” “曾经周孝安说过,弘治皇帝不动南京京营,还要从扬州盐税中拨一部分银钱,供自个练兵。孙承波的动机,当真令人怀疑······” “大人?” 孙承波讲完了,见夏杰没有动静,小心地喊了声。 夏杰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了,直起身来,不动声色地道: “那就先从忆红楼查起。” “是。” “可是大人,扬州私盐······”孙承波应了声,又试探道。 夏杰没好气地瞪了孙承波一眼,眸中杀机乍显,哼道: “你在教本帅做事?” 孙承波唬了一跳,不敢和夏杰对视一眼,迅速低下头来,躬身道: “不敢······卑职这就去,这就去!” 孙承波离去后,夏杰一直愁眉不展,暗道: “怎么总有人暗中在老子身边活动,安插眼线?” “这裘世安、赵全两个会不会是,太上皇派来的监视老子的?” 一时间,夏杰有些草木皆兵了,看谁都像是尖细,实在是此事牵连重大,不由得他不谨慎。 虽然,他也看甄应嘉不爽,和忠顺亲王一系不对付,有利益冲突,可夏杰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凡是不由自主! “不管你几处来,我只一处去!” “强大自个就行了!” 夏杰摇了摇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刀疤汉,哼道: “刀疤汉,备好车马,咱们去大营看看,那些护卫亲兵训练的如何了。” 说着,夏杰拿起自家祖传玄铁战马刀,率先往外面行去。 夏杰前脚刚迈出白虎节堂,远远地就瞧见,守门的兵头向这边走来。 见了夏杰的面,他反而加快了脚步,小跑到跟前,躬身道: “大帅,对面的刘布政司到访,也没教人下帖子,官轿已经到了府门外。” 第一百零八章 欲意何为 刘杰辉? 姨夫? 也就昨日来家里吃了个流水席,他不会以为这样,两家就能重新走亲戚? 一时,对刘杰辉的无礼串门,夏杰有些莫名其妙。 真以为自个是刘一菲,人人像花痴一样巴结着? 真搞不清楚,这个平日没什么交情的姨夫,来干什么。反正感觉来者不善。 夏杰拧眉想了一会儿,招呼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把刀扔给了刀疤汉,就出门迎了迎刘杰辉。 夏杰才走出府门,只见,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巧下了官轿,好似在专门等夏杰前来迎他。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晚一分,不早一秒,一切是那么自然,得体。 见夏杰走下了台阶,刘杰辉率先拱手笑道: “夏大帅新官上任,倒是下官打扰了。” “呵呵······姨夫说的哪里话,一家子骨肉,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放心风吹着了风寒,快,里边轻。” 夏杰笑着看似亲爱的招呼了一声,右手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当先在前头引路, 去了前衙一处会客的花厅,分宾主坐下,自有仆役上了茶水,并一些时令的瓜果。 夏杰面上带笑,端起茶盏拨了拨,漂浮在上面的翠绿茶叶,茶汤碧绿清亮,散逸着淡淡的茶香。 沁人心脾, 嗯,不错。 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 夏杰轻轻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小口,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姨夫携家人上门,道贺小侄新婚,奈何外公旧属太多,挤一处了,事务太过繁杂,各处皆脱不开身,是小侄招待不周了。”夏杰客气道。 “哪里,亲戚之间相互照应,本是应该,说着些就外道了。”刘杰辉放下手里的茶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这话说的好! 在我印象中,咱们两家同在金陵,怎么一直未走动过,说这种虚头巴脑的假话,羞不羞? 夏杰呵呵一笑,也不搭话,实在是和主动上门来的陌生亲戚,不知该说什么。 太热情了,不好,省得上杆子爬;太冷落了,又会被人说不会做人。 唉,当真是左右为难。 才说了几句话,气氛就冷淡下来了,刘杰辉也不知,该怎么把话题,引到正题上去。 当真是头疼! 陛下太过胡闹了,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就给予重任,授予南京节度副使这等要职? 简直荒唐! 刘杰辉始终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在贾家,他卑躬屈膝几十年,勤勤恳恳为贾家添砖加瓦,送走了贾代善,终于是媳妇熬成婆。 准备收获的时候,上天却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天上掉下来个夏杰,硬是借着太上皇的宠信,把贾代善留下的政治遗产,全数收入囊中,连口汤都没给他留下。 一个是女婿,一个是外孙,差别怎就这么大? 老天何其不公也! 既生瑜何生亮? 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或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夺权,总归是好说,不好听啊! 刘杰辉头脑中还在想着说辞,怎么不伤两家颜面,又能让夏杰主动交权······ 这时,南京节度使府主簿万忠贤走了进来,道: “启禀大帅,各部将领都到齐了,在白虎节堂等着呢,您看……” 原来,今日是夏杰初次坐堂,衙署的文武官员,皆是汇集一堂,准备参见新任南京节度副使。 也算是认认门,晓得以后自个跟着谁混,吃谁的饭,替谁效命。 夏杰似笑非笑地扫了眼,还在天人交战的刘杰辉,端起桌上的茶盏,笑道: “姨夫今日来的可是不巧了。” 端茶送客? 竖子怎敢如此无礼! 刘杰辉抬眸见夏杰端起茶盏,又没喝茶的意思,显然是暗示他,该走了。 刘杰辉气得老脸上一阵青紫,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猛地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气哼哼地出了偏厅。 “大帅·····” “老万,你干的不错,老国公爷果然没看错你,是个有眼力劲的,往后好好干,未必不能捞个将军干干。”夏杰站起身来,笑嘻嘻地拍了拍,万忠贤瘦弱的肩膀。 显然,夏杰对他刚才的表现,很是满意。 “大帅过奖了,属下不敢居功,都是老国公爷调教的好,更是大帅慧眼识珠,善于用人所长。”万忠贤疼得咧牙嗤嘴,小心地恭维夏杰道。 夏杰抬眸看向刘杰辉,渐渐走远的身影,眸光湛然,好似择人而噬的猛虎,意有所指地哼道: “可惜啊,有些人,外公调教了几十年,还把亲闺女嫁给了他,却毫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挖自家墙角。” “以为本帅年轻不知事,赶上门来欺凌。” “哼······简直白眼狼!” “谁敢欺负公子?” “是谁?看我老刀不撕了他!” 刀疤汉听了这话,哪里受得了,咋咋呼呼地要替夏杰出气,可是找不到对象,龇牙咧嘴地对着空气一阵大吼大叫。 夏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道: “敢欺负老子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大手一挥,道: “走,去大营挑亲兵。” “要是被本帅知道,你挑的都是些软蛋,当心老子斩了你的大头小头,让你看着美人干着急!” 刀疤汉听了,双股一紧,讪讪地笑道: “哪能啊,关乎到公子身家性命的事,小的岂敢马虎,包准一个个悍勇又忠心。” “行了,别替你那些老哥们吹了,他们又不在这里,也听不到。”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快点,再磨蹭下去,都快吃午饭了!” 说着,夏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偏厅,早有仆役牵来马匹。 一时,府门洞开,夏杰一行人直接打马,风一般地去了,城西五里外的江南大营。 他们才出府门,刚准备上轿子的刘杰辉,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大骂庶子无礼,不足与谋。 气哼哼地上了官轿,去了一街之隔的金陵省布政使司,一整天都阴沉着一张老脸,好像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金陵省布政司衙署的其他官员,见了他这样,一个个都是绕道走,深怕触了刘杰辉的霉头,被穿小鞋。 不过,就是这样仍止不住,有心人的八卦之火,一则贾家江南政军两大巨头,失和的小道消息, 像风一样,迅速在江南官场传开, 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百零九章 比武选兵 想是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夏杰一行到了城西大营时,此时虽临近午时,但大营中央的校场,仍是喊杀声震天。 各营游击将军亲自带队,五六万的兵丁,顿时训练得热火朝天。 夏杰在边上观摩了一阵,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感觉就是听着鼓声变换阵型,和家里祖传兵书上讲的,一处也对不上号。 看着似模似样,花里胡哨的,糊弄外行还行,想蒙他,还差得太远了。 见夏杰就在旁边规模,几个年轻的游击将军表现更卖劲了,可惜,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到另一边去了, 此刻,夏杰最关心的是,我的心腹在哪里! 其他的,显然还可以往后再放放。 在刀疤汉的指引下,夏杰来到了校场的西北角。 这里一大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约莫有二三千人,各种打扮的都有,正在摆摆手、压压腿活动筋骨。 那场面简直壮观! 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在一群官军模样的人群中,不断地走动。 时而指点这个,时而说说那个,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有点本事的样子。 裘世安不知在哪里,搬了一把椅子来,讨好地请夏杰坐下,而后按刀护卫在一侧。 赵全有样学样,带着几个锦衣卫力士,去帅帐把伞盖和茶具都搬了过来,烧了热茶奉上。 锦衣卫不愧是天子亲军,这服务意识,那是杠杠的。 夏杰一面惬意地沐浴着日光浴,一面品茗。 未几,刀疤汉在人群中,和几个老兵交涉完,一起走了过来,离夏杰还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跪地磕头道: “参见公子!” 公子? 老子是大帅! 夏杰听了,面上有些疑惑,看了眼刀疤汉。 “公子,这些都是当年跟着老太爷,上了战场的老兵。” “因受了伤,上不得战场,就跟在太爷南下,在金陵扎根了。” 夏杰点了点头,虚扶了他们一下,笑道: “老人家,快起来,我一个晚辈,哪里受得起。” 看着头发花白,其实年岁并不大,不过才四十几许,按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他们也算得上是高寿了。 见夏杰这么好说话,几个小老头好像事先商量过一般,都停止了磕头,顺势站了起来。 一个没了左臂,脸上坑坑洼洼的瘦削小老儿,细细看了夏杰一阵,道: “像,真像!” “和太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怪能立下奇功,被当今和太上皇看重,授予要职,肩负重任了。” 其他几个小老儿,隐隐以他为首,也跟着点头,附和了几句。 夏杰听了,面上有些无语。 也许人老了,就喜欢讲古,可他没那么多时间唠嗑, 三月中旬,太上皇就要起驾回神京了,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连江南大营都不熟悉,又该怎么领兵护送太上皇回京? 当务之急该是招募亲兵,建好班底才是。 要不然没了大军护持,第一个丢命的就是他。 事关身家性命,不由得夏杰不着急。 攀交情也就罢了,还讲古?还是留个儿孙去听,老子没空! 晓得夏杰不耐烦了,赵全扫了眼这些喋喋不休的老兵,阴恻恻地道: “老人家,大人现在是招亲兵,若是论交情,还是改日吧。” 那几个小老头听了,面上一阵青紫,还没有所动作,就听夏杰道: “刀疤汉,传令下去,不管是老太爷的旧部,还是谁的旧部,凡是参加应挑的,一律平等,各凭本事。” “百户、总旗、什长,都在他们中选拔。” “本帅只有三个要求,第一,是忠心!” “第二,是忠心。” “第三,还是忠心!” “做不到的,赶紧滚蛋。” “是!” 知道夏杰刚才被那几个,小老头气得不轻,刀疤汉不敢触霉头,赶忙应了声,去传令了。 没办法,都是叔叔辈的,左邻右舍从小看着长大的,两辈子的交情了,上门来求,刀疤汉也抹不开脸拒绝。 可,夏杰却不这样想。 当初,他被火枪炸膛,震得昏迷不醒的时候,这些夏家的老兵,除了刀疤汉,可没人在乎过他的死活。 亲兵,就是要甘为主帅去死。 这群人想打着夏家老兵的旗号,欺夏杰年轻,在他跟前倚老卖老,想让自个子孙,混在夏杰的亲兵队里好吃好喝。 这等酒囊饭袋,夏杰要了何用? 自家米多了,招米虫吗? 夏杰使了个眼色,一队锦衣卫上前,将那几个小老头隔开了。 尊卑有别,省得乱了规矩,令有心人得寸进尺! 亲兵招募的条件很是简单,只需手脚健全,身高不低于七尺五寸,对主子忠心就够了。 刀疤汉站上高台,将夏杰开出的条件喊了一遍,除了身高不够的,几乎没人离开,也没人有异议。 吃谁的饭,就为谁卖命,天经地义,众人没什么好反对的。 但想要当上什长、总旗、百户,却得上擂台比武,只比拳脚功夫和箭术两项,谁厉害,谁就是百户、总旗、什长。 底下应挑的人一听,立时喜笑颜开,一个个摩拳擦掌,哄笑着请刀疤汉下去,省得耽误他们在夏杰跟前显露本事。 节度副使公开挑亲兵,简直是大周立国百年之未有也。 前几日,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在江南传开,应募者云集,这简直就是许多,有本事而苦无没门路的人,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大周立国以来,朝廷从未举办过武举,能跟在手握重兵的朝廷重将身边效力,也不失为一条晋身捷径。 故而,夏杰虽只招募,不过五百一十人,最后到场的却足有三千之数,个个身怀绝技。 及至日暮时分,一切尘埃落定,第一名河东鲁达,年约二十四五,身材高大,一把三四十斤中的戒刀,使得龙飞凤舞。 第二名,临安杨志,自称杨家将之后,年约二十三四,一杆丈八长枪使得出神入化。 第三名,九江李逵,年约二十一二,面色黝黑,一双镔铁板斧使得密不透风。 第四名,扬州花荣,二十上下,一手好箭法,几乎百发百中,只是拳脚功夫略差些,故而夏杰特别擢拔,留在身边听用。 至于落选之人,夏杰令营中备下简餐招待,他露面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离开了,又让粮草官每人发了一两银子路费,人人无不称颂夏杰, 自此,夏杰贤德名声传扬于外,多有四方豪杰慕名来投。 出了城西大营,夏杰遥望着挂在江面上的红日怔怔出神,在江边伫立良久。 第一百一十章 鱼鹰 忽而,一股邪风从波涛汹涌的江面吹来,带着些许凉意,夏杰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一旁的裘世安见了,面露担忧之色,迟疑一阵终是抬步上前,劝道: “大人,傍晚江边风大,还是早些回去吧,当心着凉了。” 远处一支鱼鹰从水天相接之处而来,紧贴着江面飞快地一掠而过,再看时,它长长的喙下,已经叼着一条尺许来长的江鱼。 看到这里,夏杰好似心有所感,觉得自个就是那条江鱼,而太上皇就是那只鱼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把自个从水里叼出来,吃掉。 夏杰摇头叹息了一声,侧头看了眼裘世安、赵全两个,从怀中掏出写好的奏表,递给了裘世安,轻声道: “老裘、老赵,你们可愿调入南京千户所,在本官手下听用?” 裘世安接过奏表,抬头看了眼夏杰,听了这话,心下感动,单膝跪地道: “但凭大人吩咐!” 自从夏杰被太上皇下旨申饬,撤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世职,裘世安、赵全两个, 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浪荡无依,找不到归宿, 西厂筹建日久,在雨化田统领下,组织日渐完善,现在回到太上皇身边,早就没了他俩的位置。 现在,虽说调到南京千户所任职,远离神京政治中枢,可有夏杰这尊靠山在,日后若是立下功勋,升职加薪不见得会比留在神京差。 想到这里,裘世安、赵全两个,面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 夏杰见了,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飞身上马,带着一队锦衣卫力士,风驰电掣地回了荣德坊的宅子。 此时,沿街摆开的流水宴依旧喧闹,谈谈讲讲,说说笑笑,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夏杰一提缰绳,稳稳下了马,将马鞭交给随行的锦衣卫力士,也没有多做停留, 径直去了后院,来到新房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妙玉的身影。 床榻上躺着的,却是有些微醺的王熙凤,喝过酒水后,俏脸红扑扑的, 更觉娇俏可人,较之往常艳丽三分。夏杰看了,一阵口干舌燥。 王熙凤好似心有所感,转过臻首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先是一惊,接着掩嘴娇笑道: “呆······” “子”的读音还未发出,王熙凤的殷桃小嘴就被含住······ 未几,平儿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才靠近房门,就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脸颊红透,好似滴血。 在门口踌躇两久,终是叹了口气,准备抬脚进房时,“平儿姐姐,奶奶可是好些了?” 陡然一个女声传来,平儿唬得脸色发白,循声望去,却是丰儿在院子门口扶着小腰,掏出汗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正准备进来。 平儿见了,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娇喝道: “不要进来!” 丰儿面上一愣,右脚停在了半空,满是疑惑地望着平儿。 此时,平儿已经放下铜盆,飞奔而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丰儿走出院子,将院门合上, 好似她这样做,就能挡住王熙凤似痛似喜的娇吟,不入他人之耳。 丰儿看了眼神神怪怪的平儿,奇道: “今日这是怎么了?” 平儿合上院门后,拍了拍胸膛,长舒了一口气,暗道:“吓死我了!” 听了丰儿说的,平儿转过身来,撩了撩耳边的秀发,瞪了她一眼,道: “你这是干什么?冒冒失失的!” 丰儿听了,心中越发奇怪了,她不过是来寻奶奶罢了,怎么就冒失了。 平儿见了她这样,左右小心地看了一眼,低声在丰儿耳边说了几句话。 丰儿听了,唬得小脸发白,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嘴巴怔怔地看着平儿,道: “当真?” 平儿臻首轻点,没有说话。 “这可怎么办?万一·······” 丰儿见了,低着头说了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下红之症,可大可小! 若是王熙凤生不出一男半女,将来没有子嗣傍身,那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以后在荣国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平儿却是不理她,一心只想打发丰儿离开,万一让她知道王熙凤的事,可怎么得了。 白了身旁的夏杰一眼,好似在说,“用完了就丢在一边,把老娘当什么了?” 夏杰没理王熙凤,双眸微闭,头脑却是清醒无比,想着军营的事。 王熙凤见了,气得柳眉倒竖,扯了扯床头铃铛的绳子,一阵清脆悦耳的“当······当当”声, 无力地靠着在枕头上,侧头看了眼夏杰,心里发狠,一口银牙紧咬, 在夏杰腰间软肉一扭,疼得他几乎喊了出来,打断了思绪。 这时,坐在台阶上的平儿,听到了铃声,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点上烛火,房间里顿时亮堂了不少,近在咫尺的绝色,却是教夏杰一饱眼福。 王熙凤白了夏杰一眼,往他身边靠了靠,枕在夏杰的胸膛上,柔若无骨的小手, 一手搂着夏杰的脖子,一手在他胸膛画着圈儿,任由平儿上榻清理后事。 未几,缓过劲来的王熙凤,仰着小脑袋,看了眼夏杰,道: “今日这是怎么了,美人在前,下不了口了?” 见夏杰不搭话,王熙凤自觉没趣,又说了今日她在后院,招呼那些金陵官宦女眷,是如何的忙,如何的应酬,向夏杰表功。 夏杰听了,如何不解其意,笑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熙凤听了,却是不依,哼道: “拿话框我?没得教人恶心的!” “好听的奉承话,姑奶奶每天听一箩筐,却你这点?” 知道王熙凤贪财,夏杰脑子一转,笑道:“屋子里的东西,你看上了,只管拿就是!” 王熙凤听了,面上一喜,道:“可不许反悔!” 今日,她可是看到好几个扬州盐商,携着厚礼前来道贺, 那滚圆的东珠,又大又晶莹剔透,王熙凤早想得几颗,奈何市面上一直买不到,不想今日却是再夏杰这儿,得偿所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债主上门 和王熙凤办完事后,虽有平儿端来热水细心收尾,但夏杰还是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怪难受的。 这种小打小闹地擦洗身子,夏杰觉得还是有些不够尽兴,终是教林之孝家的,打了热水来泡澡。 王熙凤躺在床榻上,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穿上几件贴身的衣物,就兴冲冲地下了床,去挑拣礼物了。 这么多好东西,真是琳琅满目,晃晕了王熙凤的一双势利眼。 好些东西都是王熙凤,从来没有见过的,亦或是听也没听说过的, 看看这个,选选那个,个个她都爱不释手,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一阵纠结,王熙凤也不知,该选哪个好了。 一刻钟后,夏杰美滋滋地泡完澡,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换了一身红火的斗牛服, 俊朗如刀削的脸上,挂上淡淡的笑容,绕过绣着《八骏图》的楠木屏风,正瞧见王熙凤一脸纠结, 她左手上拿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右手上握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时而盯着这个, 时而看看那个,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为难。 “平儿,你说选哪个好?” 王熙凤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选,教她放下哪个,她都舍不得,想听听平儿的主意。 平儿看了看东珠、夜明珠,又看了眼王熙凤,欲言又止,道: “奶奶,这两件都是好东西,我也不知该选哪个好。” 唉,这话说的,说了等于没说! “有什么好选的?一个人一样就行了,反正你俩一起伺候过爷们了,就当赏你们主仆了。” 夏杰看她们纠结半天,还是没选出来,当真好笑之极,“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都要!” 屋子里陡然有个男声响起,还就在身后,平儿、王熙凤两个听了,唬了一跳, 循声望去,却是夏杰洗完澡出来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 王熙凤见了,轻拍胸口,三角凤眼一翻,没好气地白了夏杰一眼,哼道: “走路不带声的?吓死个人了!” 平儿听了夏杰调侃的话,却是小脸一红,垂下臻首,紧盯着自个的脚面,好像她的绣花鞋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似的。 夏杰见了王熙凤这样,觉得很是有趣,不过,想到他还有要事要办,暂时歇了不安分的心思,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 王熙凤看他这样,顿觉松了口气,再抬头看时,屋子里哪里还有夏杰的踪影,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瞬间没了刚开始挑选礼物的好兴致,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个被夏杰看轻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对着羞不可抑的平儿道: “我乏了,都收起来吧。” 平儿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脸上不大好,心中暗道: “遭了,想是爵爷伤着奶奶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和爵爷是一伙的?” 王熙凤心气高,怎会容忍自个和奴才并列? 平儿知道王熙凤性子,素来争强好胜,野惯了的。 若是被她记恨,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一时计上心头,平儿对着夏杰身影消失的地方,啐了口,道:“什么下流胚子,看了就烦人!” 接着,平儿又蹲了下来,收拾地上散了一地的礼盒。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中才略好些,脸上一红,暗道:“都是夏杰逼的,可不是我自个愿意的。” 却说,花荣得了夏杰赏识,自觉总算能出人头地了,和同僚好友告别后,匆匆出了城西大营,就去西市买了好酒好菜, 回家准备和妹妹——花宝燕、姨妈白氏,好好庆贺一下。 谁知,花荣才踏进租住的房子,就见小妹一人,独自爬伏在桌子上低声啜泣。 花荣见了,怒气值瞬间拉满,一张俊俏的小脸,因扭曲而变得通红,大步走了过来,放下酒菜,搂着花宝燕的肩膀,关心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 花宝燕见了哥哥,如乳燕投怀,扑在花荣的怀里,哭得更凶了,哼哼唧唧地道: “哥哥,你去哪儿了?可算是回来了。” “姨妈教人抓走了,是忆红楼的人。” “他们说姨妈家欠他们钱许多少钱,教她还。” “可姨妈卧病在床三四年了,平日连药都吃不起,哪里有钱还。” “他们不依,非说表姐是薛家的姨娘,哪里会没钱,强送姨妈去薛家要钱去了。” 花荣听了这话,一口银牙咬碎,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大胆如斯,要账都追到金陵城来了。 姑苏董家的事,花荣早就听说过了,不过是铺子里的掌管,勾结外人做假账,这些年,董家孤儿寡母不仅没赚到一分钱,反而欠了许多外账。 花荣正是听了这事,才赶去姑苏,带了白氏来金陵的,不想,还是逃不过。 如今,花荣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赶去薛家,把姨妈接回来了再说,这么折腾,姨妈怕是病情又加重了。 花荣低声安抚了妹妹几句,让她关好门窗,不要到处乱跑,他自去将姨妈接回来。 花宝燕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哥哥出门,就关上了大门,看着地上的酒菜, 立刻着手忙活起来,做好了饭菜,满心欢喜地等着,哥哥和姨妈回家吃饭。 不过一刻功夫,花荣就到了宁荣街薛家,只见,府门前两拨人马对峙,你来我往地叫骂,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而,他的姨妈——白氏,却被夹在中间,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孤独无依。 花荣见了,牙呲欲裂,虎吼一声,冲上前去将白氏护在了身后,破开人群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年约四旬,尖嘴猴腮,嘴角上长了一颗肉痣的精瘦汉子见了,把手一横,喝道: “干什么?” “今日若是不还钱,谁也别想走!”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十几个短装打扮的打手,立刻围了上来,令花荣和白氏动弹不得。 站在府门前的薛家族人见了,互相看了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薛正茂摇了摇头,捋着颌下短须若有所思,打算再看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挑衅 十几个青皮,花荣自然不放在眼中,可是一边还要照顾病重的白氏,左支右拙之下, 渐渐地花荣挨了几拳,眼看着就要落入下风了。 那精瘦汉子见了,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断地在薛家族人身上逡巡,好似在挑衅,亦或者是不屑。 薛家族人中的小字辈看他这样,哪里受得了? 平日里,有着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门生关照,他们在金陵城中,那是称王称霸惯了的, 心气高,脾气大的很,哪里受得了被,一群什么也不是的小混混,堵上门来欺负? 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指使豪奴上前,将他们给轰走。 这伙明为要债,实来薛家挑衅的青皮无赖,乃是忆红楼蓄养的打手,此次强掳白氏上门讨债,不过是欺薛公陡然逝去,薛家群龙无首占点便宜,打薛家的脸面。 常年在外经商的薛正茂,正是看出了点门道,才没让薛家族人下场,在一旁静观其变,省得着了小人的道。 这时,夏杰刚好来到这里,他本想去寻薛姨妈,让薛家的成衣铺子给自个新招募的亲兵,每人做上三套新衣服,也算是照顾薛家的生意了。 不想,却在薛家的大门口,见到了这一幕,夏杰顿时心头火大,脸色发黑,心中暗怒: “有些人真是大胆之极,他们难道不知,现在薛家是我罩着的吗?” “在薛家门口闹事,不是在打我夏某人的脸?” 薛正茂远远地瞧见夏杰一行人到来,赶紧抢步上前行礼,正待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夏杰大手一挥, 赵全立刻领着锦衣卫力士上前,抽出绣春刀,毫不手软地将这伙青皮砍杀, 那领头的精瘦汉子见了,却是吓得脸色大变,没想到夏杰问也不问,直接下死手。 转身想跑,却是被腾出手来的花荣,飞起一脚踹翻在地,抢步上前,一把钳住他的胳膊,又是一个过肩摔,摁在地上令他动弹不得,只听他口里胡乱喊着: “放开我!” “敢对忆红楼动手,当心我们老爷要你的命!” “快放手……” 花荣不为所动,看着他冷笑。 忆红楼? 夏杰听了,眉头一皱,心道: “这忆红楼怎么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它?” 一时想不明白,夏杰也不去浪费神思,反正有个活口在,交给锦衣卫一审便知,对着赵全使了个眼色。 赵全立马会意,上前卸掉了他的下巴,被几个锦衣卫力士押去了江宁大牢,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没一会儿也被清理干净了。 安置好了白氏,花荣立刻上前见礼,单膝跪地道: “小的花荣,见过大帅。” 夏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白氏,道: “这是怎么回事?” 花荣面上有些为难,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夏杰听了,缓缓点了点头,封建时代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人,总是会被外人上门欺凌,不是脱离人群隐居,就能置身事外的。 夏杰心中有些同情白氏母女的遭遇,却也没心思当圣母,做好人一力她们承担了。 这种事在大周朝太过常见了,夏杰帮不过来,没得平白浪费自个时间,耽误大事。 每个人都得为自个的选择负责,既然白氏愿意把家业交给伙计经营,独自带着年幼的董小宛,在姑苏幽静之地隐居,家产被小人霸占,不过是迟早的事。 正当夏杰摇头叹息,滚鞍下马进薛家之时,从里面冲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夏杰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个,跪在薛公灵前的小娘子么,只是几天没见,她竟是消瘦了不少, 面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身子单薄,摇摇欲坠,好像一阵清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 只见,她跪在地上,搂着白氏哭道: “娘!” 白氏泪流满面,伸出干瘦的左手,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珠,眼角擒泪,道: “是娘没用,被小人骗了,不仅家业尽失,还连累你卖身青楼。” “好在薛公大度,接你回了薛家,才脱离苦海。” “可薛公一逝,他们又找上了门,逼娘还债。” “是娘没有,是娘害了你·······” 说着,母女俩竟是旁如无人地,抱头痛哭起来,丝毫不顾及街上的行人,和来薛家吊唁的亲友怎么看,对她们指指点点。 这时,薛姨妈听了门子的奏报,闻讯赶了过来,看她们这样,又被闲人指指点点,连忙让同贵、同喜二人,将她们母女俩分开, 她们不嫌丢人,可薛姨妈和薛家还要做人,让外人看了,还不知会传出怎样,对薛家和她的不利谣言。 董小宛已是薛家买下的奴婢,与董家再没有瓜葛,白氏自知理亏,可才见了女儿的面,马上又要分开, 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见,母女二人竟是紧搂在一起,一时有些难分难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二人分开。 花荣看了一眼,撇过头去,不忍再看,强忍眼角的泪水,不让它留下,扶着失魂落魄的白氏,眼看着董小宛被扯进了薛家,他却是无能为力。 花荣低声劝了几句,白氏才略好些,来到夏杰跟前,跪了下来,道: “民妇董白氏,谢大人今日相助之恩,无以为报,来世必衔草结环以报之!” 夏杰听了,心觉得好笑,下辈子报恩,人有下辈子么?不思报恩,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夏杰携恩威。 当然,举手之劳的事,夏杰从不拒绝,报不报恩,他也不在乎,只是不想听这些虚伪之言。 夏杰虚扶了白氏一把,示意花荣扶她起来,又看了赵全一眼,他立刻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边掏出了两定十两的银颗子,交到夏杰的手上。 夏杰将银子一把拍在花荣的手中,道: “看你姨母好似患了气急之症,这二十两银子,算是本帅预支给你的,往后从你的薪俸中扣除。” “拿着银子好生为你姨母,请个大夫看看,吃几剂药,应该会大好。” 花荣听了这话,收下银子,虎目含泪,对着夏杰千恩万谢,这才扶着白氏往家里赶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喜 目送花荣、白氏离开后,薛家族人三三两两地也散去了,夏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赵全道: “赵全,若是太上皇不驳回本官的奏请,明日你就去南京千户所,上任锦衣卫金陵百户之职,给本官盯好金陵省上上下下人等,特别是某些白道和黑道上的大人物!” 赵全听了,面上大喜,单膝跪地道: “谢大人栽培!卑职必定竭尽全力,绝不会教大人失望!” 夏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去了薛家前厅灵堂,本想给薛公上一炷香的,没想到, 今日是薛公的头七,一大早就移灵去了,城南的薛家家庙,只等二七一过,就送葬薛家祖茔。 对着空荡荡的灵堂,夏杰悠悠一叹,暗道时间过得好快。 沉吟片刻,夏杰转道去了汇聚堂,薛姨妈正高坐主位之上,声色俱厉地教训地下的董小宛。 董小宛哭得泪眼婆娑,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见夏杰走进来,跪谢道: “今日,多谢大人出手相助,要不然奴家的母亲,怕是会被他们折腾死······” 夏杰一手扶起了董小宛,董小宛面上一惊,连忙收回了小手,像是个受惊的小兔子,退回了几步,泪眼朦胧,有些复杂地看着夏杰。 夏杰自嘲一笑,道: “本官有这么可怕么?” 董小宛垂下臻首,没有说话,心似小鹿乱撞,连气息都有些紊乱了。 夏杰看了眼薛姨妈,道: “以后,这董小宛送到我府上,教她到我身边伺候,如何?” 薛姨妈听了这话,翻了个好看的白眼,瞪了夏杰一眼,心里有些吃味,气哼哼地道: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好在她的身子没破,白白便宜你了。” 这点夏杰早就发现了,要不然也不会将董小宛要过来。 董小宛听了,心中难过,可薛公已死,她已是无根的浮萍,在薛姨妈的眼中,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罢了,想送谁就送谁。 一时间,董小宛也不知,该是哭,还是该喜,愣在了那里,怔怔发呆。 夏杰给同喜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了董小宛下去吃饭,把身子骨养好,要不然弱不禁风的,怎么伺候龙精虎猛的夏杰。 没了外人在,薛姨妈放开了不少,轻笑着来到了夏杰跟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夏杰见了,岂能不知薛姨妈是何意?左右不过是夜深难熬,欲念像是小树苗一样,在春风的吹拂下,日渐高涨。 夏杰挑起薛姨妈光洁的下巴,在她的樱唇上香了口,渐入佳境,就要上手,不想,薛姨妈陡然清醒了过来, 一把捉住夏杰在她身上使坏的大手,娇喘连连,道: “不要!” “使不得,奴家这几天天魁并未如期而至,想是有了身孕也不一定。” 夏杰听了,面上却是一呆,仔细打量了眼薛姨妈的小腹,依旧光洁平坦,并不像是怀孕了。 见夏杰这样,薛姨妈俏脸上通红,垂下臻首,低语呢喃道: “你说过的,那几天是怀孕的最佳日子,我······” 夏杰一听,觉得颇为有理,扶着薛姨妈在床榻上休息,附耳在她的小腹听了听,感受一下这血脉相连,是个什么奇妙感觉。 薛姨妈一手扶着夏杰的脑袋,眼里满是柔情,充满了暖意。 未几,夏杰抬起头来,看了眼薛姨妈,道: “不过才几天,这会子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月过后,找个大夫把把脉象就知道了,这些日子小心点,切莫着凉了。” 薛姨妈听了,心里一暖,连连点头。 夏杰又把给亲兵做衣服的事,当着薛姨妈说了一遍,然后招来薛正茂,让他以后打理薛家的生意。 薛正茂听了面上大喜,对夏杰感恩不尽,满口答应,又将女儿——薛宝琴,送到夏杰府上做妾,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柔声叮嘱了薛姨妈几句,夏杰就问她道: “珠儿媳妇哪去了,今日怎么不见她人?” 薛姨妈听了,心里有些吃味,男人啊,当真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才收了两房小妾,尚嫌不足,又在打珠儿媳妇的主意。 薛姨妈悠悠一叹,可不敢得罪夏杰,道: “今日一早,珠儿媳妇就回了贾家老宅,说是身上不爽利,奴家也不好过问。” 夏杰听了,却是心中一喜,如今,贾家的男女奴仆,皆在荣德坊的宅子里忙活,这个时候,偌大的贾家老宅,却是空无一人,正好窃玉偷香,别有一番乐趣。 说着,夏杰竟是痴痴的笑了起来,看得一旁的薛姨妈心中一恼,在夏杰腰间软肉上,使劲一扭,屋里顿时传出了杀猪的声音。 门外的薛宝钗不知听到了什么,小脸一白,一双嫩白的小手,不停地绞着拍子,进退两难。 这时,同喜送董小宛用晚膳往回走,正好看见了薛宝钗主仆三人,心里一动,抢步上前屈膝福了一福,大声道: “奴婢见过小姐。” 薛宝钗见了同喜,面上一愣,马上反应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就进了屋子,见薛姨妈脸颊红透,夏杰正襟危坐,心中一叹,对着床榻上薛姨妈福了一福,道: “女儿见过妈妈,请妈妈大安。” 薛姨妈忍着心中羞臊,拉了薛宝钗在自个身边做下,说了几句冷暖的话。 一旁的夏杰见了,走了过来,想摸摸薛宝钗的头,这丫头,几天不见,又清减了不少,看得直让人心疼。 谁知,薛宝钗小脑头不着痕迹地靠在薛姨妈怀里,给躲了过去,一双明亮的眼眸,满是羞涩地看了夏杰一眼,就扭过头去,故意在薛姨妈怀里撒娇。 夏杰的手停在了半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薛宝钗,暗道:“几日不见,这丫头渐通人事了!” 再留下去徒增尴尬,夏杰告罪一声,就出了薛家,去了二百丈外的贾家。 只见,贾家老宅大门紧闭,夏杰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过来开门,左右看了眼,见街上没人,心下一喜, 一个纵身越上了高墙,辨了一下方向,化作一道黑影,迅速往有亮光的贾家后宅,直掠而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纨的秘密 未几,夏杰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里面窗子是打开的,有个年轻的女子,斜依在窗前,仰望天空上挂着的明月, 时而黛眉微皱,时而轻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杰纵身越过院墙,凑近了一看,那年轻女子正是几日前,和他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李纨。 夏杰撇嘴一笑,猫腰走了上去,道: “大晚上的不睡觉,是不是又在思慕良人了。” 陡然有人出现,还是个男子,李纨唬了一跳,捂着胸口惊得向后退了几步,樱桃小嘴微张,就要惊呼出声。 这时,夏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李纨定睛一看,一手捂着樱桃小嘴,眸子里的神色很是复杂,想叫又不敢叫。 李纨正在愣神之际,夏杰已经翻进了窗户,上前一把搂着她,挑起李纨光洁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想我了吗?” 这时李纨反应过来,扭动火热的娇躯挣脱开来,踉跄几步退到了床边,低声软语哀求夏杰: “不要这样,妾身不过是蒲柳之姿,又已是残花败柳,配不上大人,大人还是找别家大家闺秀去吧,何苦为难妾身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 你是寡妇,但是个俏寡妇,爷就好这口! 夏杰哂然一笑,迈步欺身上前,紧盯着李纨包裹在襦裙下的娇躯,好似能看透她一般,道: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老子喜欢就行!” 李纨双手紧捂着胸口连连退让,还没退几步就被床榻绊倒,一屁股坐在了罗汉拔步床上,紧夹着双股,杏眼里满是惊恐地看着夏杰,一边往角落里躲去。 明知丫鬟在外间伺候,可李纨却不敢惊呼,深怕教外人发现了里边的事,这种情况下,就是有理,她也说不清了。 要不然被外人知道了,别说她在贾家待不下去了,就是回到李家,她老爹——李守中,也是会逼李纨自尽守节的。 可李纨眼眸深处,隐隐又有些期盼,人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最是不会骗人的。” 正是看出了这点,夏杰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李纨。 里间传来的奇怪声音,碧月和素云却是一点也不陌生,以前珠大爷还在的时候,经常让她们俩伺候房事。 两人互望一眼,眸中尽是惊骇之色,想去敲门问问情况,却是不敢, 万一进去见到的,真如猜想的一般,那她们俩怕是都活不成。 没多久,碧月和素云两个达成了一致,只要没听到铃铛响,就当不知道。 “当······当当······”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声停止了,却是传来了铃铛的声音,外间的碧月、素云两个听了,心道:铃铛怎么响了? 来不及多想,她们下意识地下床去打热水,和端来人参鸡汤,原先,她们就是这么伺候李纨和贾珠的。 贾珠身子弱,病怏怏的,时间又短,每次完事了,都要喝碗鸡汤补补身子。 夏杰拉了铃铛,尚沉浸在余韵中的李纨,却是陡然醒了过来,伏在夏杰身子上,惊慌地想阻止夏杰,可还是晚了一步。 立时,李纨红晕的脸颊变得苍白,身子颤栗,一头捂在了被子中,低声啜泣起来,搞得夏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未几,房门被推开,碧玉端着一盆热水,素云端着一盅人参鸡汤,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待看清躺在床上的,竟然是夏杰,顿时惊得她们小嘴大张,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可,她们不能喊,被子里鼓鼓的,显然李纨在里边。 素云乃是贾珠的通房丫鬟,经历的事比较多,强自镇定下来,走到跟前,低声道: “公子,请用参汤。” 夏杰盯着素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接过参汤,闻了闻,还不错,就是这人参只是普通人参,并不是长白山野山参。 夏杰几大口就喝完了,任由她俩处理后事,未几,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陡然被外人发现了这种事,李纨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还是有些放不开,躲在被子里不肯露头,让碧月和素云把东西放下。 碧月和素云互看一眼,知道李纨脸皮薄,放下热水和毛巾,就退了出去。 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夏杰才醒转过来,此时,身边早已不见李纨的踪影。 夏杰讪讪一笑,暗道: “小寡妇脸皮真薄,不过挺疯狂的!” 一边回味昨夜的美事,夏杰一边穿衣下床,抬眸望去,却是李纨正对着镜子发呆。 听见床上的动静,她才有了反应,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夏杰一眼,而后幽幽一叹,也不知李纨心底在想些什么。 夏杰见李纨还在屋子里,哪能自个穿衣穿鞋,冷哼道: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服侍?” 李纨听了这话,又见夏杰脸色不善,心里挣扎了片刻,扶着小腰,踉跄地来到夏杰跟前,小心服侍他穿衣。 夏杰得意一笑,伸开双手,任由李纨服侍更衣,看李纨步行的样儿,显然昨爷战绩很是辉煌, 见此,夏杰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暗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衣服才穿好了一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唬得李纨立刻躲在夏杰身后,不敢见人。 夏杰嘿嘿一笑,瞥了惊惶失色的李纨一眼,对着门外喊道: “进来吧!” 未几,房门从外边被推开了,素云和碧月两个,端着洗漱的东西走了进来,小心地看了夏杰一眼,又迅速地垂下臻首。 自从知道和李纨欢好的是夏杰后,素云和碧月半宿没睡着,她们知道夏杰是金陵省,只手遮天的人物,并不是府上的小厮, 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不用着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地,只要不被人堵住拿到实证,她们主仆三就不会有事。 说不定,她们还能跟在李纨身后,分点汤水喝喝,总比守活寡强! 只是,李纨却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面上很是难为情。 夏杰却不管那么多,心安理得地享受,碧月和素云二人周到服侍,就差把肉粥直接味到夏杰嘴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敲打 在诡异的气氛中,夏杰和李纨用过早膳,碧月和素云二人收拾了东西出去,夏杰看了眼脸红得抬不起头来的李纨,笑道: “怎么啦,这会子还没有缓过劲来呢?” 李纨听了这话心中羞臊得紧,暗道:“这人脸皮怎地这般厚,竟拿床笫之事取笑?” 心底的话,李纨自是不敢当夏杰的面讲,轻嗯了声,垂下臻首,忽又想起了自个年轻守寡,又没个一男半女傍身,如今不明不白地失身于人,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年轻守寡,孤枕难眠,长夜难熬,李纨自不是心甘情愿;可不清不楚地和夏杰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也不是李纨想看到的, 偏偏大周王朝的社会风气,不许女子改嫁;就是能嫁,恐怕夏杰也不会立她做正妻; 若是给人做小妾,与其像是货物一样被人卖来卖去,还不如在荣国府里守寡呢,至少名声好听些。 一时,李纨哀伤于自个不幸的命运不可自拔,竟是伏在餐桌上,嘤嘤啜泣了起来。 夏杰看了李纨一会儿,心道:“女人啊,女人,真是不可琢磨,干什么都觉得自个是无辜的,一贯地推卸责任。” 一时间,夏杰顿觉索然无趣,起身离开,一开门,不知何时,金钏儿、玉钏儿站在了那里,正要敲门,不想门被打开了,看到夏杰出来,惊得后退了几步,小心地看着他。 夏杰笑了笑,看到她俩立时计上心头,没想到吃了主子,还有两个丫鬟做添头,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刚才,珠大嫂子说了,你俩个时常抱怨年纪轻轻地就守寡,不愿替珠大哥守着。” “如此也罢,我刚才跟珠大嫂子提了一嘴,让她将你们送我了,到节度使副里伺候,你们之意如何?” 金钏、玉钏听了这话,互看一眼,眸中尽是惊骇之色,虽不想替贾珠守着,可也没想过离开荣国府,到陌生的地方过活。 她们只是贾珠的房里人,李纨想要打发了,却是很容易。 一时间,金钏、玉钏姐妹二人,心里很是矛盾,她们的妈妈已经在周瑞家的跟前活动了,但仍需为贾珠守一年,还不知结果如何。 夏杰可没给她们时间考虑,迈步往前走了,见金钏、玉钏还没跟上,怒道: “怎么,你们想造反啊?” “敢不听话,老子可不像你们大奶奶软绵绵的,直接卖到窑子里去接客!” 金钏、玉钏听了,小脸唬得煞白,连东西也不敢收拾,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夏杰身后。 李纨走到门边,望着夏杰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碧月和素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前扶着了李纨,碧月道: “奶奶,还是抓紧怀个哥儿吧,要不然,无论是在金陵,还是在荣国府,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李纨听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的小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边生根发芽一般,忽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羞红,恼道: “尽会浑说,你们珠大爷都去了,如何生个哥儿?” 说着,李纨就往屋里走去,碧月、素云二人相视一笑,也跟着走了进来,素云把门窗合上,省得有外人偷听到了,这些女儿闺房秘事。 只见,碧月上前一步,附在李纨耳边小声道: “珠大爷病逝才不过一个月,您和大人加把劲,这个月就能怀孕,到时候对外宣称是珠大爷的遗腹子就完事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谁都好。” “如此一来,咱们不仅很快能回到荣国府,说不定还会被王夫人和政老爷,当作大功臣一样供着。” 李纨听了心动,可是这里边风险实在太大,万一被旁人发现什么异常,可怎么得了?到时候,连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贾、李两家都非法做人了。 李纨的顾虑,碧月和素云二人早就想好了,不过是制造个意外,早产一个月而已,这是小事,一点也不难办,买通产婆就行了。 李纨听了她们的计划,心里自是千肯万肯,可终究是脸皮太薄,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敢下定决心冒险,只是小心翼翼地顺其自然。 碧月和素云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她们是做丫鬟的,一辈子也爬不了多高,如今有个大人物看上了她们奶奶, 若是能从中分点汤水,吃不吃的饱另说,但肯定比守活寡要强太多了。 故而,以后的日子里,碧月和素云两个,没少替李纨做着牵线拉媒的活计,比之崔莺莺的红娘,还要热情三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夏杰带着金钏、玉钏姐妹回了节度使衙署后,把她们丢给了邢忠家的调教之后, 就跑去后院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练武场观看亲兵训练的进展, 不想,夏杰在练武场边沿,才看了一会儿,门子匆匆来报:“大帅,李公公来了,在花厅用茶。” 夏杰听了,让刀疤汉继续带领亲兵训练,自个在裘世安的护卫下,赶去了前衙花厅见客。 前脚刚迈进门,就见李尽忠悠闲地坐在客座上,闭眸品着香茗,夏杰脸上故作热情地拱手笑道: “李公公,真是稀客啊,您这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个小庙了!” 李尽忠微微睁开眼眸,瞥了夏杰一眼,没有起身的意思,继续低头品茶。 夏杰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着恼,面上仍是挂着温和的微微,他可不敢坐上首,在李尽忠的下边找了个位子,紧挨着他做了下来,一副很恭顺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尽忠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香茗,盯着夏杰问道: “夏杰,你说,让咱家说你什么好呢?” “说你老实吧,可你胆子大过天,把那件事抖了出来。” “可若说你胆大吧,可你在咱家和太上皇跟前,又是那么地恭顺。” 夏杰听了这话,心头冷笑,暗道: “老子的胆子一向很大,但又不是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分得清楚的!” 有些事,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不能说。 有些事,却是不能说,不能做。 还有些事,却是能说,不能做。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厢情愿 见夏杰低头不说话,很是乖巧的模样,仍是老实地听着他的训斥,李尽忠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 “夏杰还是听话的,看来还没有失控,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尽忠从袖笼中掏出了一道奏折,递给了夏杰,道: “喏,这是太上皇给你的批复,你所奏之事,太上皇准了!” 夏杰一把接过,看也没看一眼,口中连连道谢,从袖口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了李尽忠的手上,谄媚地笑道: “些许小事,劳驾公公亲自跑一趟,实在惭愧之至。” 李尽忠看了夏杰一眼,小小年纪还是那么上道,忽地夏杰眼一花,茶几上的银票就不见了。 李尽忠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杰一眼,道: “昨儿,咱家听人说,忆红楼的人教你又是杀,又是抓了?” 夏杰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李尽忠耳朵里了? “这可不大好!” “有些人现在是该联合的,夏爵爷可不要拆台,若是坏了太上皇的大事,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夏杰听了李尽忠的话,已是猜到了点眉目,看来坊间传闻没错,这忆红楼背后,还真有大人物撑腰,甄应嘉只是丢在前台的靶子罢了。 夏杰神色一敛,朝神京方向指了指,看着李尽忠,低声问道: “可是神京城里的那位王爷?” 李尽忠听了,哂然一笑,没有说话,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微微抿了口,笑道: “咱家可什么都没说!” “你好好办事就行了,还是不要瞎猜了,省得犯了皇家的忌讳。” 李尽忠放下手里的茶盏,话锋一转又道: “南京京营掌握的怎么样了?你可得抓紧点,这才是你的根本。” “太上皇可不只有你一个选择。” 言毕,李尽忠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花厅,也不等夏杰答话。 当夏杰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尽忠已经在龙禁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登上马车,驶离了南京节度使府衙。 夏杰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虽明知自个是太上皇手里的棋子,但现在才知道,他不过是个备胎,连棋子都算不上。 夏杰自嘲一笑,心底发凉,抬头已不见了李尽忠的身影,连忙起身走到门边,只能看到李尽忠一行人离开的背影。 夏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心中有些失落,更有些无助。 在花厅外来回踱步的裘世安见了,赶忙上前,却不知该怎么做,老脸上别扭的不行。只听,夏杰道: “裘世安,你这就带人去锦衣卫南京千户所上任,太上皇已经准了本官的奏请。” 裘世安听了,大喜,单膝跪地道: “谢大人栽培!” 夏杰摆摆手,道: “起来吧。” “办好本官交代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是,卑职大人谨记!”裘世安道。 “去吧!”夏杰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早点上任也好早点熟悉,便于开展工作。” 裘世安躬身应了声,告退出来,满脸春风,挑好人手跟他一起去南京千户所任职,一行人才出府衙,就遇到了从江宁大牢赶过来的赵全。 赵全见裘世安一脸喜色,晓得定是有好事发生,拱手笑道: “老裘,今日是有什么喜事,把你高兴的成这样,快说来听听!” 裘世安见了赵全,笑着上前锤了他的肩膀一下,在金陵,裘世安认识的人不多,因同在夏杰麾下效力,故而和赵全关系不错,算是老熟人了。 裘世安得夏杰保荐刚刚升职,开心的不得了,可在偌大的金陵却是找不到几个人,和他一道分享这份喜悦。 此刻见了赵全,裘世安岂有不高兴之理。 “哈哈······老赵,大人的奏请,太上皇准了,老子升官了,以后就是锦衣卫金陵省百户了。” 赵全听了,哈哈大笑,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裘世安听了,走路不由得脚头都轻了几分,二人约好了地点,晚上下了职再喝酒庆贺。 和裘世安分手后,赵全径直去找夏杰,汇报昨日的审讯情况。 夏杰听了,坐在主位上沉吟半晌,暗道: 看来,这背后真是忠顺亲王一伙在捣鬼,难道他和白莲教也有联系? 可他一个宗室亲王,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争大位? 可弘治皇帝登基已经两个年头了,轻易废掉不得。 夏杰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勾连,忽又瞧见赵全脸上犹豫,显然还有事情,他没有说完。 瞪了赵全一眼,夏杰冷哼一声,道: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赵全小心地看了眼夏杰,见他脸上不大好看,当即跪地道: “大人恕罪!” “其实,这事和您的姨夫有妨碍,属下不敢枉言。” 夏杰听了,心中越发奇怪了,怎么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姨夫了? 是林如海呢,还是刘杰辉? “说,到底怎么回事!” 夏杰没好气地瞪了赵全一眼,唬得他脖子一缩,连连告罪,满脸惶恐地道: “前日,在太上皇行在值守的锦衣卫兄弟,有人看见金陵布政司刘大人去了臻禧堂,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赵全说完,立刻叩头,不敢抬头看夏杰一眼,疏不间亲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觉得这么为难。 夏杰听了,看了赵全一眼,眸子里寒光闪动,倒不是生赵全的气。 平日里和夏家没什么往来的刘杰辉,突然上门道贺,夏杰本就怀疑他的用心,现在真相大白,夏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亲人之间,不说互相帮助,至少不要内斗,被外人占了便宜。 可刘杰辉却是犯了夏杰的忌讳了,为点子蝇头小利,竟是在背后捅刀子,简直不当人子! 夏杰猛地站起身来,在花厅里负手踱步良久,忽地想起了贾枚,她在荣国府过的并不好,不仅得不到贾敏的尊重,还要忍受刘杰辉夫人(贾敞——贾代善庶长女)欺凌。 或许,这一大家子除了贾代善,从来就没人把夏家当作亲戚过。 想明白了这一切,夏杰只觉自个很可笑,一厢情愿地把别人看得太好了。 夏杰猛地转头来,眸子里精光爆闪暗道: “既然尔等不把我当亲戚,反而当作前进路上的垫脚石,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贾史氏、贾敏、贾敞、刘杰辉,一个也别想躲掉,血债血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傅秋芳替兄分忧 夏杰虽明知太上皇,在挑拨贾家势力内斗,但还是对刘杰辉暗恨不已,收拾不了太上皇,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夏杰摆摆手,让赵全起身,自个返回主位前坐了下来,心头苦思良谋,这时,有一年轻门子来报: “大帅,江宁知县傅试傅大人求见,说有要事向您禀报。” 夏杰听了,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挥手让门子退下,心中暗道: “傅试跑过来做什么,难道又是为推销自个妹妹——傅秋芳?” “不过,傅秋芳确实生的美艳无比,看在美人的份上,见见也无妨。” 门子退了出去,未几,领着傅试前来拜见。 原来,昨日刘杰辉去了江宁县衙,希望傅试出面把贾政,从江宁大牢里放出来。 可,贾政是锦衣卫抓的钦犯,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江宁知县,说放就能放的? 傅试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刘杰辉一句明话。 刘杰辉在大周官场,苦心浸润几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傅试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岂能瞒的过他这双狠辣的眼睛? 刘杰辉横了眼傅试,阴恻恻地哼道: “傅大人,官场最重名声。” “据本官所知,傅大人一直以内弟得意门生自居。” “内弟现关在江宁大牢中,傅大人若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天下士人如何看你?” “傅大人难道要自绝于仕途?” “老夫也不逼你,傅大人且好自思量,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言毕,刘杰辉故作气愤地,甩袖离开了江宁县衙。 听了刘杰辉这话,傅试顿时唬得六神无主,他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土豪,发奋读书考上举人,托关系拜在贾政门下,得荣国府之臂助,混到江宁知县之位,提升了傅家门楣,岂可自绝仕途,断了傅家前程? 可面对刘杰辉、夏杰二人,他两方都得罪不起,傅试顿感无力,忽地想起小妹,还是先找她商量,拿个主意,也好过在此干着急。 说着,傅试匆忙退了衙,回到房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了后衙找傅秋芳商量。 傅秋芳自得知夏杰娶亲后,每日食不甘味,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比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差到哪里了?夏杰非要娶个,认识没几天的尼姑,做正头夫人? 这日,傅秋芳在绣房里枯坐无聊,放下手中的书籍,带了两个贴身婢女,在水榭喂鱼散心。 傅试来到妹妹房里寻了个遍,也没见到傅秋芳,一问房里的丫鬟,才知她是去河边水榭喂鱼去了。 傅秋芳的心事,做哥哥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木已成舟,傅试也没办法,只恨缘分浅薄。 傅试轻叹了口气,大步赶去水榭,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是保住官位要紧。 至于傅秋芳的婚事,得往后放一放,他就不信了,这么漂亮的妹子,会没有富贵人家看得上。 说着,傅试信步来到水榭,见妹妹正依着栏杆喂鱼,人清减了不少,但比之往日开朗了许多。 傅秋芳身边的两个丫鬟见了,连忙屈膝行礼,可是教傅试阻止了,使了个眼色,教她俩退下。 两个小丫鬟见了,面上疑惑,小心地看了眼傅秋芳,但还是不敢不听傅试之令,无声退下。 “哥哥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寻小妹拿主意?” 其实,傅秋芳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又见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定是傅试来了无疑。 傅试听了,面上一愣,未几,笑道: “妹妹当真是未卜先知,可谓之女诸葛矣。” 傅试笑着恭维了一句,在石凳前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又道: “妹妹,今日刘布政使上门,要我出面放了政老爷出狱。” “可你也知道,政老爷是锦衣卫抓的钦犯,为兄一个小小的江宁知县,哪里敢私放朝廷钦犯,这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傅试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显然对刘杰辉的无礼要求,很是气愤。 傅秋芳听了,将最后一把鱼食抛在了水里,引得池塘里的锦鲤纷纷跃出水面抢食,溅起一大圈水花,荡漾开来。 傅秋芳轻笑一声,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了哥哥一眼,哼道: “呵呵······哥哥,刘大人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过是想拿你当棋子,试探试探夏杰罢了。” 傅试听了,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先是变红,又是一喜,顿觉茅塞顿开,可又想到自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如何斗得过他们。 未几,傅试颓然地坐了下来,暗自神伤,叹道: “我如何不知?可现在怎么摆脱眼前困境呢?” 傅秋芳抿嘴一笑,桃腮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看得傅试一呆, 若傅秋芳不是他的妹子,傅试定会娶她,可恨那些朝中权贵,怎地没一个识货的呢? 不说傅试心中遐想,傅秋芳早就见怪不怪了,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沉迷她美色的,除了那个“他”。 想起夏杰,傅秋芳心中一叹,端起石桌上的茶壶,给兄长倒了一杯,又给自个续上,微微抿了一小口,望着水中抢食的锦鲤,悠悠着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傅试听了这话,手上一顿,没有立刻喝下茶水,愣愣地看着妹妹,这话他听不明白。 没让傅试久等,就听傅秋芳又道: “以哥哥的官职,自是奈何不得刘杰辉。” “可夏杰却是当今圣上下旨,委任的锦衣卫千户、南京节度副使,他一点也不惧刘杰辉。” “再说了,他们二人为了争夺贾家江南势力的主导权,早晚必有一战。” “刘杰辉此举,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是逼哥哥站队,天下人皆知,兄长乃是政老爷的得意门生。” “若是站队刘杰辉这头,外人会认为荣国府选择了刘杰辉。” “二是,兄长若是听了他的话,放了政老爷出来,政老爷定然对刘杰辉感激不尽。” 傅试听了,连连点头,道: “金陵人人皆知政老爷是夏杰抓的,想必,这个消息已经传到老夫人耳中了。” “如此,老夫人和政老爷定是恨急了夏杰。”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时不同往日 忽地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傅试满脸紧张地看着妹妹,惊呼道: “岂不是说这场文武之争,马上就要落下帷幕了?依妹妹之见,夏杰必输无疑了?” 傅秋芳听了,抿嘴一笑,望着远处的天边,哼道: “岂会这般容易!” “哥哥不是去过夏杰府上道贺过么,夏家的流水席沿朱雀大街摆开,堵了个水泄不通,” “听说要摆二十天筵席呢,现在还热热闹闹的,远近闻讯赶来道贺的大小官员、胥吏不绝。” “当初,老国公爷被太上皇猜忌,被迫散兵在江南洒下的种子,可都生根发芽了,他们趁着夏杰大婚,齐聚在了一起。” “这股势力之大,就是太上皇也震动了,要不然也不会扔出刘杰辉,和夏杰打擂台了。” 傅试听了,心里震动,连忙向妹妹问计,该如何是好,是投夏杰,还是投刘杰辉,亦或者两不相帮,置身事外。 得了傅秋芳指点,傅试略一思忖,决定听妹妹的,赌一把,坐了官轿就匆忙赶来了节度使府衙,求见夏杰。 进去通报的门子,久久没有过来给回信,傅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在门房中负手踱步,时而叹息,时而愁眉苦脸。 一旁的释小虎见他这样,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傅大人就在京中,又是跟随贾政读书,怕是读书读傻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知了,亦或是不屑。 傅试也不想想,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岂是想见,就能见到一镇节度使的? 以前,有贾政撑腰,倒也无妨;可现在,贾政都被夏杰丢到江宁大牢里去了。 现在谁不当夏杰,才是贾家江南主事人? 释小虎叹了口气,附在傅试耳边,将这里边的门道,对他细说了一遍。 傅试听了,心中老大不乐意了,自从被贾政收入门墙,借着荣国府的势力,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过府拜见夏杰,竟还要贿赂门子头目,简直荒唐! 傅试一甩袖子,脸颊气得通红,站在一边生着闷气,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释小虎见了,只得束手站在一边,暗自抱怨傅试不懂规矩,吐槽了一句:“爱听不听!” 良久,想着傅秋芳的吩咐,这么枯站着也是无益,平白浪费了大好机缘,因这点子小事,实在是不值当,傅试背着释小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释小虎见了,心中了然,从门房里走了出来,刚才答应的好好门子头目,果然还在府门值守,并没有进去通报。 释小虎小跑着上前,几颗散碎银子无声地落在了,门子头目的手***手谄笑道: “段老哥,有劳了。” 金陵城大小衙门的门子,皆因主官走动结交频繁,是以渐渐地成了一个小团体,时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故而彼此之间很是相熟。 南京节度使府衙的门子头目,唤作“段威”,原是贾代善的亲兵,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建功立业之时。 当年,贾代善散兵之后,段威就在这里充了门子,十几年下来原地不动,还是在夏杰上任后, 念在他是荣国府旧属,武艺不错,办事勤谨,有眼力劲,才被夏杰提拔上来了,作为节度使府衙的门子头头。 段威不着痕迹地掂量手中的银子,瞪了释小虎一眼,冷哼道: “小虎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贾家的主子来了江南,咱们这些荣国府旧部,可不是无根的浮萍,任谁都能欺凌了。” “你也不瞧瞧,荣德坊的流水席,现在可没散呢,这点小钱,你打发要饭的呢?” 说着,节度使门前的门子哈哈笑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释小虎,眼中尽是不屑,笑过后,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站得笔直,颇有气势,较之以往,精神面貌好了不少。 曾几何时,贾家在江南没有主事之人,这些江南士绅和大商人,没人将他们放在眼中,随随便便一二钱银子就打发了,有时甚至不给。 不过,现在嘛,呵呵······拿一钱银子就想进节度使府?做梦! 释小虎听了这话一阵脸红,他不过一个小小胥吏,出门能带个二两的散碎银子,已是顶天的了,哪里去寻这许多银子。 无法,释小虎叹了口气,狼狈地回了门房,向傅试通了消息。 傅试听了,并没有发怒,此事完全和傅秋芳的分析对上了。 傅试心中再无疑虑,现在见到夏杰才是要紧,不过十两银子的事,能用银钱解决,都不叫事。 傅试从腰间的荷包,取了两锭五两的银颗子,扔给了释小虎。 释小虎接过,就出去了。 没得一会儿,一个年轻的门子就来通报,“大帅有请。” 言毕,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傅试没有迟疑,立刻跟上,未几,在偏厅见到了夏杰。 等傅试行礼后,夏杰才让他起身,道: “傅试,你不在江宁县衙坐堂,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夏杰高坐主位,悠闲地品着香茗,并没有给傅试赐座。 傅试表面没说什么,心中却是骂开了,他在贾政跟前都还有个座,不想·····唉。 傅试也不想想,自个不过是一个从六品小官,在朝廷正二品大员跟前,还想有个座?他当夏杰是贾政那个,从五品的芝麻绿豆小官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傅试心下一怔,还以为夏杰像荣国府的人一样好忽悠呢,没想到却是遭了当头一棒,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不想,昔日荣国府的座上客,却是在夏杰这里,连个座位都没混到。 过了半晌,傅试还没调整好心态,就见刚才出去的那个门子,又走了进来,道: “大帅,薛家遣了人过来拜见,名唤张德辉,带了一顶小轿过来,里边是······” 那门子侧眸看了眼傅试,面上有些不自然。 夏杰听了才想起来,他昨日去薛家,说了做一千五多套新式衣裤,又让薛姨妈将董小宛送给自己。 想必,张德辉此来,就是为了这事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看来张德辉在高陵卫恢复的不错,算是从倭寇手上捡回了一条小命。 夏杰摆摆手,让门子去把张德辉引进来,然后让刑忠家的过来一趟。 门子躬身告退离去,夏杰扫了地下的傅试一眼,哼道: “怎么,过了半刻钟了,你还没想好?” “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又是贾政看重的门生,专程跑来节度使衙门消遣本官来了?” 傅试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望了夏杰一眼,只见,夏杰眸子里寒光湛然,脸若黑炭。 身边的护卫更是怒目圆瞪,绣春刀半出鞘,迎着午后的阳光闪着寒光,唬得傅试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未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傅试面带惧色,颤声道: “不敢!” “下官不敢!” 像是竹筒豆子一般,痛快地将刘杰辉上门,要他将做主,将贾政给放出来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至于傅秋芳的分析和建议,傅试却是只字不提。 夏杰听了,不禁哂然一笑,这个刘杰辉当真是作死,要和老子对着干? 昨日白天才在老子这里碰壁,转头就去江宁县衙搞风弄雨,想把贾政捞出来,稳住江南这些贾家的小官胥吏。 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夏杰冷哼了一声,傅试还以为,夏杰对他不满,唬得头低的更低了,几乎快要贴着地板砖了。 这时,门子领着张德辉走了进来,他见到夏杰的面,隔着老远就跪了下来,道: “小的张德辉,见过大帅。” “谢大帅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夏杰一摆手,门子很有眼力劲,无声退了出去,想是去寻刑忠,去把刑忠家的唤来。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一切向前看。” 说着,张德辉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夏杰见了,抿嘴笑了笑,就让他起身了,明知故问地道: “说说吧,你来本官这里,所谓何事,直说就是了,可不兴打马虎眼,你也看到了,本官这边还有事要忙,没空和人打机锋。” 傅试听了这话,脸上一白,暗道:“这话是说自个?要不要将妹妹分析的事,告诉他呢?” 不说傅试心中如何想,张德辉听了,脸上一阵为难,送女,到底是好说不好听啊,何况这里还有外人在。 若是传出去了,薛家没面子,夏杰也会被人议论,私德有亏。 可是,夏杰这么说了,若是不直说,怕是也不合适,张德辉只得用春秋笔法,斟酌一下言辞,先将这事糊弄过去,道: “大人,嗯,小的这次前来是奉了夫人的命,您设计的衣裤款式很新颖,得量好尺寸裁缝们才好做出来。” “故而,小的领了三五个裁缝前来,给诸位官爷量量尺寸。” “二则,先前见大人府上缺人伺候,就买了个小丫鬟,调教好了,这就送了过来,大人新官上任,也算是薛家的一点心意,请大人万勿推却。” 夏杰听了,抿嘴点了点头,自然晓得张德辉说的什么。 这时,刑忠和刑忠家的闻讯赶了过来。 正好,夏杰打发刑忠带着裁缝,去练武场给护卫量尺寸,又让刑忠家的领了董小宛去后院,交给妙玉安排。 些许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三五息的功夫,夏杰就处理好了,抬眸扫了地下的傅试,哼道: “傅试,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想好,是投刘杰辉,还是拜在我门下,亦或是你想挑起本官和刘杰辉争斗,你好渔翁得利?” “既然,你的计谋还没想好,要不还是先去问问你妹妹,让她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夏杰冷笑一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 嗯,说了那么多话,夏杰早就有点口干舌燥了。 傅试看了眼,心下一凛,夏杰这是端茶送客? 就此回去,定然恶了刘杰辉,又被夏杰不喜,也没挑起他俩争斗,岂不是······ 傅试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想以后,同时恶了江南军政大佬,他该怎么活下去,或许仕途就此终止了。 金陵仲春的天气,本就不热,气候也很适宜,但傅试却急得满头大汗,后背更是教虚汗打湿了,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大人······卑职········”傅试膝行上前,往夏杰坐的地方靠近。 赵全见了,眼神冷厉,直接绣春刀出鞘,大步下了台阶,一脚将傅试踹翻在地,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一百二十章 杀鸡儆猴 夏杰猛地一拍帅案,站了起来,瞪了傅试一眼,拧眉冷哼道: “好你个傅试,本官念在你是荣国府的门人,好心见你一面。” “不想,你个贼子包藏祸心,听信刘杰辉谗言,要行刺本官。” “本官乃是锦衣卫千户,大周天子亲军,你阴谋行刺本官,就是谋反,国法饶你不得。” “左右,与我将这贼子拿下,拖去密室严刑拷打,看他还有何同党,一并揪出来。” 傅试听了这话,顿时傻眼了,他搞不明白,夏杰怎会突然大动干戈,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傅试见守在花厅两侧的锦衣卫力士,纷纷拔刀上前,看来夏杰是来真的,并不像是在吓唬他, 顿时傅试就急了,一面手脚并用,挣扎着往后退去,一面大喊大叫口呼冤枉。 这些锦衣卫力士,可都是夏杰的麾下,他们岂会听傅试的,上去就把傅试的下巴卸掉, 让他发不出半点声来,没一会儿,就被两个锦衣卫力士架着,像是拽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在一间密室里审问起来。 傅试被带出去后,夏杰缓缓坐了下来,拧眉细思良久,一旁的赵全见了,脸上一阵纠结,嘴角翕动,欲言又止。 夏杰侧眸扫了他一眼,哼道: “有什么就说,藏着掖着干什么?”一面端起茶水,仰头灌了进去。 赵全听了,拱手道: “大人,刘杰辉已经动手了,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赵全小心地看了眼夏杰,没有明说,只是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 锦衣卫的想法,总是这么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作为天子亲军豪横惯了,可夏杰不是皇帝啊,随便杀一个封疆大吏,他可兜不住! 夏杰瞪了赵全一眼,后者脖子一缩,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退去了一边。 这时,万忠贤抱着花名册,正要去向夏杰汇报工作,不想正瞧见傅试,被锦衣卫拖了出来,面露迟疑之色。 望着他们离去直到消失,万忠贤原地沉吟良久,轻叹了口气,迈步就往花厅行去,只是步履和心情,一样沉重,像是灌了铅一般。 万忠贤和傅试也算是有些交情,同为荣国府故旧,傅试来江宁上任后,携了贾政的书信, 亲自上门拜访过他,不想今日落得这个下场。 看来,夏杰确实在铲除荣国府的影响力,打算直接接收贾代善的政治遗产了。 这种军政大佬的争斗,不是万忠贤一个小虾米能掺和的,只是夏杰的手段太过酷辣了。 他既是朝廷大将,又是天子亲军,夏杰办起事来,一点顾忌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将勋贵、武将、文官通通得罪了,只能做皇家鹰犬,连孤臣都做不了,将来定不会有好下场。 每每想到这里,万忠贤心里一阵后怕,真不应该这么早就投了夏杰这一边,以至于和他一样,早早地没了退路。 有时候,万忠贤晚上甚至做噩梦,梦到自个一家老小,被一大群锦衣卫踹破家门, 从床上拖起来,押去菜市口处斩,那凄惨画面,几乎将他吓了个半死,每日每夜地睡不好觉。 未几,到了花厅门口,万忠贤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杂念抛掉,深吸一口气,老脸上重新挂上了,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昂首走了进去,好似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望着主位上托腮沉思的夏杰,万忠贤小碎步到了离帅案八九步的地方,恭敬地跪了下来,双手呈上花名册,道: “卑职万忠贤,见过大帅。” 夏杰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 “这是怎么了,老万?” “是不是刚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竟慌成这样?” 夏杰侧头眼神示意了赵全一下,赵全会意立刻走下台阶,板着脸,大步来到万忠贤的跟前,唬得他脸色一阵煞白, 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见赵全得意一笑,只是拿了手上的名册,并不是把他拖下去, 万忠贤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真是快吓死了,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好像随时都快跳出来似的。 万忠贤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叩头道: “不敢!” “卑职对大帅忠心耿耿,从不敢或忘!” 夏杰一把接过花名册,低头扫了眼,嘴角一撇,就丢在了朱漆帅案一角,心中不悦道: “哼,又是那几个东西托病没来。” 自从夏杰上任后,就搞了个花名册,游击将军以上者,卯时必来南京节度使衙门签到画押,才能去城西大营。 不想,这么多天下来,还是荣国府的那几条忠狗,借故不来,只推说身子不爽利,走不动路。 妈的,私下跟刘杰辉打的火热,又是喝酒,逛窑子,一个个也没说身子不舒服啊。 当真夏杰年纪轻,就好欺负? 夏杰面色不善,扫了眼地下的万忠贤,冷哼道: “是吗?” “忠心可不是嘴上说说的,而是得看实际行动。” 万忠贤听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夏杰,只见他双眸炯炯有神,眸子里精光闪烁。 万忠贤心下一凛,立刻低下头来,嘴角翕动,却不知该怎么答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忠贤 万忠贤出身贫寒,在应天府考了好几年,皆是不中。 三十年前,若不是贾代善上书朝廷攻打辽东,希求从鞑靼太师手中收复辽东。 不想,满朝公卿士大夫皆是不看好贾代善,觉得他这是给鞑靼送人头。 也是,太祖皇帝耗尽全国之力都办不到的事,太宗皇帝更是迁都到长安,以避鞑靼兵锋,岂是贾代善一个臣子能办到的。 贾代善就是老天爷垂怜,让他侥幸收复了辽东,班师回朝议功赏无可赏,定会落不得好下场。 是以,他们皆不愿意入贾代善军中为长史和主簿,这才给了万忠贤这个小老乡改变命运的机会,要不然他这辈子,怕是当不了大周朝的官的。 万忠贤得胜归来,虽二十几年过去了,仍是一个正六品小官,但总好过一介白丁不是。 夏杰冷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信步走下台阶,负手在大堂踱步,忽地转过身来,紧盯着万忠贤的双眸,好似要将他看透,道: “刚才,你也看到了,首尾两端想做渔翁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哦,对了。” “傅试这个贼子想是忘了:本帅是南京节度副使,但也是锦衣卫南京千户。” “老万,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夏杰一巴掌拍在,万忠贤瘦削的肩膀上,差地没教他当场趴在地上。 见此,夏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缓缓伸回左手,上下仔细看了又看,眸子里尽是疑惑之色,暗道: “怎么每次拍一个人的肩膀,他们都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痛得不行。” “刘国栋是如此,万忠贤也是这样,老子该不会真是天生神力吧?” 万忠贤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揉搓,深恐夏杰发飙,颤声道: “卑职不敢!” “卑职自从投了大帅,就对大帅忠心耿耿,绝不敢朝秦暮楚!” “望大帅明察!” ………… 妙玉才安排好金钏、玉钏两个,坐在书案后理账,不想刑忠家的这会子,又带了一个貌美女子走了进来。 一旁伺候的邢岫烟见了,侧头看了一眼妙玉后,笑着迎了上来,拉着邢忠家的手,娇声道: “妈妈,今儿这是怎么了,女儿老远听到柳树枝头的喜鹊啼叫,不想妈妈这就送来了一位美娇娘。” 说着,邢岫烟挽着着刑忠家的胳膊往里走,笑着打量了董小宛一眼,只见她黛眉弯弯,眸似秋水,樱桃小嘴, 唇不点而红,鹅蛋脸,身材窈窕,前凸后翘,肌肤白嫩好似能掐出水来,年不过十六,正是女子花信年华。 邢岫烟看了几眼,不由得痴了,喃喃道: “好美,竟是快把妙玉师傅比下去了。” 妙玉轻哼一声,放下手里的礼单、账册,秀眉微皱,款款走了过来,邢岫烟自知失言,捂着小嘴退到一边,低着头盯着自个的脚面看。 不过,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仍是好奇地在董小宛身上逡巡。 夏杰府上规矩大,奴才年纪再老,功劳再大,总是越不过主子去。 “见过夫人。”刑忠家的磕头道。 “这是薛家送来的,老爷看了,甚是喜欢,教夫人安排好了,不可怠慢董姨娘。” 妙玉听了,眸子一暗,也不知夏杰小小年纪,怎就不知足厌,有这么多女孩儿陪着他,他还尚嫌不够,从外边又找了个回来。 这些凡尘俗事,妙玉本不想多问,可是总在她眼前晃荡,到底是心不喜。 不过,妙玉也知道,自个只是个管事娘子,做不了夏家的主,一切得依夏杰的主意来办。 妙玉对从小伺候她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给董小宛讲了一些府上的规矩。 而后,又把玉钏拨给董小宛使唤,搬去翠柳院,和紫竹院的甄英莲做了邻居。 做完这一切,妙玉正打算放下杂事,去看看佛经,静静心。就见邢忠家的欲言又止,不禁停下脚步,问道: “还有何事?” 邢忠家的小心看了眼左右,这屋子里全是自小跟着妙玉的,料想忠心定然是没问题了。 “夫人,这董小宛乃是花荣的表姐。” “而花荣是老爷身边的护卫头目之一,骑射功夫了得,老爷很是看中。” “这其中的挂碍之处,夫人还是用心好些,省得……” 妙玉听了,脸色一滞,没想到里边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难道嫁了人,为人妻,就没有清净么。 真不如不嫁的好,一辈子在佛门清净地看书,下棋,自得其乐,无拘无束! ··········· 南京节度使前衙花厅。 夏杰深看了眼万忠贤,负手踱回了主位,转过身来,端起茶水一看,却是空的,叹了口气,无奈将它放下,扫了眼地下的万忠贤,右手向上微微一抬,道: “起来吧,你是外公留下的老人,本帅还是信得过的。” 听到夏杰这话,万忠贤心里松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暗道: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偷偷抬头看了夏杰一眼,万忠贤也不知道,有些事该不该提醒他,只听,夏杰又道: “赵全,你带人去江宁大牢,把贾政和周开河两个要犯,押回节度使衙署来。” 赵全躬身领命,带了十几个锦衣卫力士,策马往江宁大牢赶去。 夏杰转过头来,正好看万忠贤老脸上一阵纠结,嘴角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故而问道: “老万,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就算不怎么好听,本帅也不回因言治你的罪。” “你是知道本帅的,最讨厌人吞吞吐吐,藏着掖着,不痛快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互相算计 万忠贤听了,面色一凛,抬眸谨慎地扫了眼周围,见锦衣力士都出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万忠贤面上一松,躬身上前一步,神秘兮兮地道: “大帅,自大周开国,已历四位帝王,太祖、太宗、太上皇、今上,享国八十载有余,我朝从未有勋贵,同时出任锦衣卫和藩镇节度使的。” “锦衣卫出身的武官,最多只能挂五军都督府的一名都督,有名而无实。” “大帅,我朝从未有勋贵,出任锦衣卫的先例啊!”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看似威风八面,实则与天子家奴无异,和宫中的阉宦一样,为满朝公卿大臣和勋贵所不耻。” “任凭权位再高,只要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将其满门抄斩,毫无反抗之力。” “大帅,我朝承明制,前明之事不远也,不可不防!” 见夏杰眸光扫过来,眸光冰寒,万忠贤昂然不惧,既然决定了,就不再敷衍,全心为夏杰谋划,以老国公爷在江南洒下的种子,未尝不能成事。 良久,夏杰收回眸光,低头思虑片刻,万忠贤说的,他何尝不知。 来夏家道贺的人,无不是芝麻绿豆的小官、胥吏,要不干脆就是商人。 就是这样,太上皇还觉得夏杰势力膨胀太过,有些尾大不掉了,随手扔出刘杰辉和他对抗。 可是,夏杰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真像赵全说的,所有和他不对付的人,都一刀杀了了之? 这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啊! 今天来个刘杰辉,刘杰辉没了,太上皇明天就可以派个张杰辉过来,总不能都是一杀了之吧,那天下人和皇家该如何看他? 夏杰摇摇头,心中苦笑,瞪了万忠贤一眼,猛地一拍朱漆帅案,声色俱厉地大喝道: “万忠贤,你倒胆大,这种胡话也敢到处乱说!” “你就不怕太上皇的西厂、陛下的东厂的探子得知了,灭你九族么?” 灭九族,谁都怕,可处在这个节点,万忠贤想逃是逃不了的,除非驾船出海,永远不回大周。 “怕!” “当然怕了!” “可是,卑职已经落在棋盘上了,就是心里再怕也无济于事。” “吾从未听说,棋手会在乎棋子怕不怕的。”万忠贤道。 自从钟山出手救太上皇,夏杰进入太上皇和弘治皇帝视线,好像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不过是张周皇家的一枚棋子罢了,用来分化贾家在江南的势力。 今儿,见夏杰势力膨胀大了之后,太上皇又推出刘杰辉和他打擂台,不遗余力地撩拨贾家军政势力内斗,其用心昭然若揭。 不摧毁掉贾家势力,大周皇室不放心。 自从太祖之后,大周一直推行以文御武之策,这些年更是不断加深,才不过五十载岁月, 文官集团在大周皇室的支持下,把兵部从勋贵手中抢走了,以至于五军都督府,竟成了空领俸禄,而无实权的衙门。 当年,贾代善若不是功高唯恐被朝廷猜忌,想必也不会出此下策,让身为文官的王子腾,以兵部左侍郎之职,兼任神京京营节度使了。 此次大周皇室、开国勋贵、文官集团、宁荣二府的四方博弈,终是是以开国勋贵失和,宁荣二府大溃败而告终。 好在王子腾此人颇有城府,招募勋贵子弟在京营任职,拉拢开国勋贵一脉,神京才没闹出大乱子,而他也坐稳了神京京营节度使之位。 只是害惨了宁国府,不想两代人苦心经营的京营,被王子腾用此法,渗透得四面漏风,不复当初之盛景。 想到这里,夏杰叹了一声,万忠贤所虑者,他又岂能不知?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了太上皇的船,夏杰早已没了回头路可走。 他要么铤而走险,奋力一搏;要么就此消亡,天下不复有贾家势力,子孙后代过着苦逼的日子,猪狗不如。 果真如此束手就擒,夏杰岂能甘心?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难道就是来红楼世界做猪狗的? 他原先以为娶了张周皇家的种——妙玉,太上皇父子多少会念着点情分,现在看来,不过是夏杰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夏杰只有快点整军,把太上皇送回神京,那时大周日月双悬,文武相互倾轧,地方上灾荒不断,天下动乱。 如此,太上皇、弘治皇帝忙于争权夺利,就没时间关注江南的事了,那时才是夏杰解决江南,人和事的绝佳时机。 夏杰现在只能忍耐,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轻易不可冒头。更不可和刘杰辉明面闹翻,省得外部势力涉足进来,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夏杰心头一阵火热,扫了眼忧心忡忡的万忠贤道: “老万,火枪造的怎么样了?” 热武器才是夏杰每战必胜的法宝,要不是现在钢材的质量太差,火绳枪突然炸膛,说不定上次在钟山的时候, 他就将倭寇一网打尽了,岂会容忍他们在东南沿海作妖,四处打家劫舍,为祸一方! 万忠贤听了夏杰问询之事,老脸上一阵为难,嘴角支吾了几声,却是语无伦次,夏杰就是侧耳细听,也不知他在说什么。 夏杰见了,心知工匠营肯定出了事,心里一沉,脸上顿时就黑了下来,声音不由提高了些,喝道: “老万,到底怎么回事?” “你给老子说清楚!”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钱 万忠贤苦笑着摇摇头,道: “大帅,工匠营没钱造火绳枪。” 见夏杰脸色不善地扫过来,万忠贤又解释了一句,道: “上任南京节度使乃是出自缮国公府,名唤石开泰,去年在任上薨逝了。” “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开国勋贵一脉人人皆知,是以无人敢南下接手。” “现在账上不过十万两银子,下个月的军饷一发,就彻底干净了,只能等着神京调拨钱粮接济。” “上个月才联名上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函。” “真怕等不到那天,南京京营有溃散了。” 夏杰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死,感情南京京营在满朝公卿眼中,是个烫手山芋啊! 亏老子先前喜得不得了,还以为遇到明主了呢! 这太上皇和乾治皇帝,果然是亲父子,这作弄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如此贾代善输的不冤。 不管有钱没钱,枪还是得造,这是他在大周立足的根本,夏杰连阵法都搞不清楚,可没本事打冷兵器战。 懂一个三段式射击,已经是极限了,打热战还可以耍耍,打冷兵器,有多远离多远,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非是开源节流,可说的轻巧,做起来难。 见夏杰颇为苦恼,万忠贤心思一转,计上心头,拱手道: “大帅,江南商贸盛行,营中许多将士拖家带口活不下去,就脱下甲衣,在城里作坊干活,赚些辛苦钱养家。” “不少将领知请,但皆不理论,放任不管,直接挂着名字吃空额。” “据卑职这么多年观察,南京京营至少有一半的空额,若是省检点用,还可支撑两个月。” “那时,金陵省的春税差不多收上来了,应该能续上。只是……” 后面的话,夏杰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要他和刘杰辉搞好关系,不然就被卡住了。 夏杰心里沉重,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要像神京京营一样,清点空额,压缩兵员。 太上皇爷俩怕是早就谋算好了,就等着开国勋贵,和王子腾往里边钻了。 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父子出的计谋,当真是又黑、又狠,打着了武官和勋贵的七尺。 文官一伙里边还是有高人,开源想不出主意,节流倒都节到武将这边来了。 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喂不饱武将,天下大乱,是谁先死。 夏杰吐了口浊气,若是裁减兵员,南京京营只能留水师和火枪兵了,其他的真养不起,先这么着吧,总不能自个拿钱出来,给朝廷养兵吧,那不成冤大头了? 未几,门外准备好了车马,夏杰和万忠贤上了马车,在亲卫的簇拥下,往城北工匠营开去。 ········· 释小虎在府门外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傅试出来,心里焦急,一边朝里边张望,一边来回踱步。 谁知再望时,傅试被两个锦衣卫力士架着,不知要拖去哪里,他又不好上前去问,急的一跺脚,赶回江宁县衙,向傅秋芳禀报去了。 傅秋芳得了消息,黛眉蹙成一团,又细问了释小虎一遍,心中仍是没有头绪。 哥哥不过是夏杰那里通报消息,并不曾有其他动作,怎就被他拿下了,这里边有什么隐情? 傅秋芳想去探望哥哥,可她一个女孩儿,根本就出不了门,只能在后院干着急,胡思乱想。 这时,一个婢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来了。” 傅秋芳一听,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唬得花容失色,傅家的天塌了,难道她会被打进教坊司,那等污秽之地? 只听,那婢子又道: “他们直接去了县大牢,将政老爷和周老将军提走了,什么话也没留。” “候在大牢附近的贾家人和周家人,搞不清楚状况,他们想要见大少爷。” “刘管家说了,大少爷不在,去南京节度使衙署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可他们不听,非说大少爷就在府中,吵嚷着要见大少爷。” “刘管家被他们围着,脱不开身,让婢子给小姐回话,看能不能去节度使衙署看一下。” 听婢子说完,傅秋芳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好在锦衣卫不是冲傅家来的,只是提审贾政和周开河,再怎么牵连,也连累不到她的头上。 傅秋芳脱腮思虑片刻,顿时有了主意,想必王熙凤定是不会对贾政之事袖手旁观,找她最是妥当不过了。 傅秋芳站起身来,吩咐释小虎在后门准备好车马,她回房换了身衣裳,带着几个丫鬟和婆子,就去了荣德坊夏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贾政被提走了 朱雀大街,荣德坊,夏宅。 过了好几天,夏宅前的流水席依旧川流不息,前来送礼祝贺之人络绎不绝,但大都是些皂衣小吏,要不就是微末小官。 只是除了开头一二天,有地方大员亲自携了家眷,前来恭贺夏杰新婚。 过了些日子后,江南地方大员最多遣家中的管家前来道贺,以至于夏杰后院不见宴请女眷。 王熙凤日夜忙活了这几日,原以为能结识江南不少贵妇、千金小姐的,不想美好的愿望落了空,每日被采买酒菜、油盐酱醋茶、杯碗盆等杂事烦扰。 这日,王熙凤处理了这些杂事,忙里偷闲躲到了后院东厢房歇脚,才坐下,就见丰儿走了进来,道: “奶奶,兴儿来回话了,说:在忆红楼,寻不到琏二爷的身影。” 王熙凤听了,柳眉一竖,娇喝道: “这都多少日了,他还不知足厌?” “而今,政老爷还在江宁大牢里关着;珠大爷尸骨下落不明,金陵士绅多少人等着看贾家的笑话?” “他倒好,王八脖子一缩,诸事撒手不管,巴巴地来了一趟金陵,就往鸡窝里钻?” 王熙凤气愤难平,侧眸看了眼,在她身后捏肩膀的平儿,气哼哼地说道: “他这是拿咱们俩个当死人呢!这一天天的,总是不落家!” 王熙凤抬眸扫了眼地下的丰儿,喝道: “你去给兴儿这个小滑头说,就说:‘奶奶的话,若是你寻不到琏二爷,就不必回来了,起在外面得了’。” “去吧!” 丰儿听了,低声应了声‘是’,赶紧躲了出去,不知怎的,二奶奶这几日脾气大的很,也不知是不是月事来迟了。 丰儿出去后,平儿跟着数落了贾琏几句,又低声劝了王熙凤几句,王熙凤心气才好些,侧躺在软塌上,任由平儿帮她轻锤白嫩的小腿。 王熙凤一手支撑着脑袋,看了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求人办事的时候,什么好话说尽,如今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也不怕人将他宅子搬空了,或是卖了的。” 王熙凤嘴中这个“他”,指的是何人,平儿自然晓得,也不戳破,笑着道: “奶奶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 “那人不是都托付给奶奶了么,可见,他对奶奶再是信重不过了。”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平儿一眼,哼道: “小妮子,你是不是得了他的好,才给他说话的?” “那颗东珠着实不错,我看了都喜欢的紧!” “咱们生生世世皆是在一起的,我的就是奶奶的,何须分得这么清楚?”平儿轻声道。 王熙凤听了,心里欢喜,可是一想到夏杰吊儿郎当的样儿,心中就来气,也不知:他现在到哪里鬼混去了。 果然和贾琏是表兄弟,一样的贪花好色! 俩个东西俱不是好东西! 王熙凤、平儿又闲聊了几句,没一刻钟,见丰儿去而复返。 “奶奶,傅家小姐来了,说有要事见您!”丰儿急道。 王熙凤抬眸看了眼丰儿,瞧她急得那样,不觉好笑,哼道: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寻我,能有什么大事?” “看把你急成这样,也不怕人见了笑话,素日里我是怎样教你们的,都忘记了不成?” 丰儿听了,讪讪地笑了笑,掏出腰间的红汗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又听王熙凤道: “刚才我的话,你可传给兴儿了,他是怎么说的?” “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掉头就跑了,看那架势,真有点找不到琏二爷,就不会来的意思。” 想到兴儿临走时的那样,丰儿不禁微微一笑,忽觉不妥,紧抿着小嘴强忍着。 王熙凤看了丰儿一眼,眼眸垂了下来,意有所指地道: “这人啦,你不狠下心肠逼他一下,他就浑身不自在。” 王熙凤黛眉一挑,话锋一转,对丰儿道: “傅秋芳说了没有,找我有什么事儿?” 丰儿听了,臻首轻轻摇了摇,道: “没说什么要紧的。” “喔,” “对了!” “她提了一嘴,说:二老爷被押去了别处。” 王熙凤听了这话,脸色一黑,猛地坐了起来,拧眉娇喝道: “蠢材!” “刚才怎么不说,巴巴地说了一大箩筐子废话,就是没说到正经处,将来若是打发出去配了人,可怎么得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傅家小姐请到这里来?” 丰儿见王熙凤突然变了脸,唬了一跳,赶紧出去请傅秋芳。 待丰儿离去后,平儿望着在东厢房里,走来走去的王熙凤,心里有些不安,上前小声问道: “奶奶,二老爷不过被提走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急坏了身子。说不得是好事,过些日子二老爷就会被放出来了。” 王熙凤听了,停住了脚步,扫了平儿一眼,哼道: “胡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抓二老爷的,就是夏杰麾下的锦衣卫。有他护着,二老爷不会有事,贾家也不会有事,更不会牵连到咱们头上。” “可二老爷突然被人提走了,谁知道是好还是坏?” 正说着,外头有个小丫鬟进来道: “奶奶,傅小姐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暴走的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丫鬟的禀报,反而冷静下来了,叠手端坐在软塌上,一边看着账簿,一边等着傅秋芳前来。 平儿见她这样,心里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说,低眉顺眼地站在王熙凤身侧,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未几,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抬眸扫了眼里边,将东厢房里的人和物,尽收眼底,白嫩如玉的俏脸上,挂着三分笑意, 莲步来到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妇跟前,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声若黄莺初啼,好听极了,娇声道: “见过琏二奶奶!” 王熙凤抬眸看扫了她一眼,抿着一笑,暗道: “果然是个极好看的美人,怪道傅试想用她和豪门大族结亲了!” 放下手里厚厚的账册,王熙凤哎呦一声,好似才看到傅秋芳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走下软榻,拉着傅秋芳的小手,转了一个圈,一边打量,一边评头论足,娇笑道: “真真是个好姑娘,将来也不知便宜了谁!” 说着,王熙凤领着傅秋芳在自个身边坐下,嬉笑着说了好多女儿家的体己话,可就是不进入正题。 傅秋芳急在心里,可她地位低下,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的胞妹,岂能同荣国府嫡长孙媳妇比,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担忧,一一照实回答了王熙凤无关痛痒的问话。 拿捏的差不多了,王熙凤一面请傅秋芳用茶,一面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傅妹妹今儿是怎么了,不在家中绣楼守着,巴巴的来这里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装模装样地朝外边看了几眼,王熙凤又道: “怎么不见和傅大爷一起?” 傅秋芳听了,心下一颤,暗道: “常听人说,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 傅秋芳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了王熙凤一眼,眼神一黯,转过臻首,语带哭腔地道: “今日,哥哥前往南京节度使衙署拜见夏大人,不知怎的,惹了夏大人不快,将我哥哥抓了起来,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说着,傅秋芳嘤嘤啜泣起来,借着掏手帕的功夫,偷偷看了王熙凤一眼,只见她沉吟不语,拧眉细思,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人搭话,傅秋芳揉了揉眼睛,又道: “半个时辰前,突然闯进了一大群锦衣卫,二话不说,直接去江宁大牢,把政老爷和周老将军提了出来,” “小妹遣人打听了下,说是押去了南京节度使府衙。” 王熙凤听了这话,哂然一笑,轻声安慰了傅秋芳几句,笑道: “呵呵·····多大点事,看把妹妹急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疼!” “妹妹久在深闺,怕是不知:夏兄弟乃是老国公爷的外孙,政老爷的外甥,有他看护,傅大爷定不会有事的。” 傅秋芳听了,心中惴惴不安,本就是夏杰下令抓的人,说什么护着? 傅秋芳说了几句软语相求的话,王熙凤皆是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了,只教她回家去等消息,不要胡思乱想,荣国府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各怀心事的两个女人,坐下又说了几句冷暖的话,傅秋芳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告辞离去,此路走不通,只得另寻别法了。 王熙凤让丰儿送了傅秋芳一段路,才回转。 看着傅秋芳离去的背影,王熙凤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平儿道: “这小丫头片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心思就这么重,妄想支使老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腌物!” “哼!” “怪道是一个妈生出来的,简直和傅试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平儿听了,上前帮王熙凤顺了顺气,道: “奶奶何须为这起子小人生气,没得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见王熙凤气息缓和了下来,平儿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问道: “奶奶,过了这么多天了,夏大人怎么还不放二老爷回府,该不会······” 后面的话,平儿没有说,不过,王熙凤也听得明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我怎么知道?” 说着,王熙凤一屁股坐在了软塌上,又道: “老祖宗唤我去荣庆堂的时候,听里边的丫鬟提过了一嘴,说是忠顺亲王来过。”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外边的事,自由男人撑着,咱们管不着,由得他们爷们胡闹去。” “只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吃席的时候还一大家子人,当下却是连个做主的男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王熙凤就来气,一口银牙紧咬,对贾琏的花天酒地又恨上了三分,突然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平儿见了,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拦着,急道: “奶奶这是去哪?” 王熙凤横了她一眼,道: “姑奶奶不干了!” “什么玩意,老娘在这忙死忙活的,凭什么他们男人,一个个花天酒地地逍遥自在?” 平儿听了这话,也不知该怎么劝王熙凤,瞧她正在气头上,若是再劝,怕是要引火烧身了。 平儿紧跟着王熙凤身后,出了后院,忽地,她又停了下来,道: “平儿,你去让来喜、来旺俩兄弟准备好车马,咱们这就去南京节度使府衙会会夏大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工匠营 城北工匠营占地不大,匠户也不多,不过才一二千匠户,他们主要负责南京京营的兵器和铠甲,制造和修理。 花了一刻钟,夏杰一行人就赶到了工匠营。只见,此处尽是破屋烂瓦,污水四处横流, 周边的放屋破破烂烂的,和江宁城其他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像是走进了难民营一样。 得了消息的营官,早早地带了几个管事的,在高大的牌坊处候着,见了夏杰,连忙笑着上前行礼道: “卑职刘成法,参见大帅!” 这刘成法,乃是南京京营工匠营的管事,中等身材,微胖,约莫三十五六年纪。 夏杰抬眸扫了他一眼,哼道: “你就是刘成法?” “你自己看看,好好的一个工匠营,江南大军的命脉,被你搞成什么样了?” “到处都是污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就是这么管理工匠营的?” “朝廷要你有何用?” 刘成法以及身后跟着的人听了这话,唬得脸色一白,头垂的更低了,有些胆小之人,甚至打着哆嗦。 “大帅,卑职······” “行了,本帅没兴趣听这些废话!” 刘成法嘴角翕动,想要辩解几句,不想直接被夏杰出声打断了。 夏杰拧眉叹了口气,滚鞍下马,将马鞭递给了身旁的亲卫,万忠贤很有眼力劲地在前头领路。 万忠贤来过好几次工匠营,这里的路径,他还算熟悉,没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官厅。 工匠营的官厅,是个三进的小院,前衙后寝,很是普通。 这里他官职最高,夏杰也不客气,直接在官厅主位坐下,刘成法等人束手立在堂中,等候闻讯。 夏杰挑眉扫了眼他们,沉声道: “刘成法,本帅问你,前些日子,万主簿给你送来的图纸,这改良后的燧发枪,你们工匠营可能做的出来?” 刘成法听了,侧头瞥了眼身旁的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烂的小老头,面露迟疑之色。 “到底能,还是不能,你给句痛快话!”夏杰不悦道。 “大帅容禀,王三运乃是这方面的能手,他说能行,应该没有问题。”刘成法脸色一白,扯了身旁的小老头一下。 见夏杰的眸光朝这边扫了过来,那个叫王三运的小老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颤声道: “大帅饶命!” “小的虽见过图纸,但营库中空空如也,并没有储存钢材和燧石,一时间做不出样品来······” 夏杰听了,冷冷一笑,差点没把王三运当场吓得昏死过去,侧头瞪了眼站在身旁的万忠贤,道: “万忠贤,你这女婿不错嘛。” “我看,他这本事大的很,把一个工匠营管的是连钢材都没有了,他们平日是怎么锻造铠甲和兵器的?” “难道用的是木头不成?” 万忠贤听了这话,垂首走下台阶,在刘成法的身边跪了下来,道: “大帅,自从天下定鼎之后,江南承平日久,兵戈不修,军费才出户部库房,就被漂没了三成之多,许多江南之地军户要么逃亡,要么在城中大户之家做工补贴家用。” “工匠营中的匠户,平常不过是磨刀,修补锁子甲和皮甲。” “他们皆是朝廷在册的匠人,这些手艺活,常人又用不上,日子过得清苦,还不如城中的乞丐·····” “行了,本帅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之前有没有贪污,贪污了多少,本帅不管。” “若是现在还敢伸手,本帅绝不轻饶。” “抽筋剥皮,锦衣卫的手段,你们是晓得的!” 借口,找一找总是有的,可是夏杰不想听这个,他只想知道,燧发枪和纸装铅弹能不能造出来,这才是他今后立足大周朝的根本! “王三运,给你要的钢材和燧石、牛皮纸、硝石、硫磺、木炭等材料,这样两东西,你可有信心做出来?” “又或者说:什么时候能出样品?” “若是成了,本帅重重有赏,就是提你做工匠营的头目,也就一句话的事。” 夏杰冷峻的目光,一一从刘成法等人头上扫过,又道: “本帅麾下,从不养废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金陵不太平 金陵薛家行商天下,硝石、硫磺、木炭、优质钢材、牛皮纸等原材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不过一个时辰,王三运所需的东西,就被薛家商铺的伙计凑齐,运送到了工匠营。 夏杰在工匠营作坊巡视了一圈,黑着小脸喝令万忠贤亲自在这盯着,一有消息马上汇报。 言毕,夏杰就带着人,赶回了南京节度使衙署,才进门,就见刑忠跑了过来,道: “老爷,琏二奶奶来了,说是有事找您商量,这会子在后院,夫人在接待呢。” 夏杰听了,点点头,让刑忠退下,拧眉想了一会儿,以为王熙凤是躲闲,不爱在荣德坊的宅子待着,处理那些俗事,上门找他抱怨,或是要好处来了。 夏杰换了身干净的斗牛服,去了后院花厅,想必她们都在那儿。还没靠近,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显然里边相谈正欢。 在门外伺候的小丫鬟,瞧见夏杰朝这边走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笑道: “夫人,老爷过来了。” 妙玉听了,臻首微点,淡淡地扫了眼客座上娇笑的王熙凤,道: “说曹操,曹操到。” “这会子正主来了,小妹失陪了。” 说着,妙玉起身带着邢岫烟等人,回房下棋去了。 这些亲戚间的应酬,妙玉一向不喜,今日耐着性子陪了王熙凤几刻钟,已是奇迹。 夏杰进来的时候,就只见着王熙凤独自品茶,脸上不大好看,对着夏杰翻了一个眼,哼道: “你这个夫人是从哪里寻来的?” 夏杰轻笑一声,在王熙凤的下首坐了下来,拉王熙凤的小手,被她一抽躲过了,凤眸圆睁,瞪了夏杰一眼。 夏杰悻悻地笑了笑,眸光又移到了平儿身上,道: “怎么,谁给二嫂子气受了?” “说出来,小弟给二嫂子出出气!” 王熙凤听了,呵呵一笑,妩媚地瞥了夏杰一眼,道: “还能是谁?” “明知故问,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王熙凤端起面前的茶盏,只见,里边茶水已经见底,扫了眼平儿,道: “倒一杯茶来。” 平儿听了,低着头,提着茶壶帮她续满。 夏杰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一双眼睛在平儿窈窕的身子上游弋,一旁的王熙凤见了,顿时不满,俏脸一沉,哼道: “人都教你得去了,还没看够呢?” “呵呵······你是女人,自然不晓得,穿衣服和不穿衣服,两种‘美’是不一样的。” 夏杰故意色眯眯地盯王熙凤的胸口,调笑道: “唉,还不是二嫂子没尽心侍奉小弟,要不然·······” 王熙凤似笑非笑地扫夏杰一眼,哼道:“要不然怎样?” “姑奶奶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又想作践老娘?” “美得你呢!” 夏杰好似没听到王熙凤话中的嘲讽,一双眼睛仍是贼溜溜地,在她主仆二人身子上游动。 一旁的平儿见他这样,臻首垂得更低了,俏脸通红,一双嫩白的小手不停地揉搓衣角。 平儿缩了缩身子,躲在王熙凤身侧,她实在受不了,夏杰那犹如实质的眸光,感觉像是要把她剥光一样。 王熙凤冷笑一声,伸手在夏杰面前晃了晃,道: “还没看够?” “怎么看得够?”夏杰收回眸光道。 “啐·····” “登徒子!” “和你那死鬼表哥一个德行,也不怕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了!”王熙凤道。 “怎么,琏二哥还没回来?” “就是逛窑子,也该有个足厌,何况家里还有这么一位丰润多情的媳妇!”夏杰道。 王熙凤瞥了夏杰一眼,撇撇嘴,好似在说,你不也一样?难道别人家的女人就香些? “哼·····谁知道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 “姑奶奶今日也不与你废话,二老爷是怎么回事?” 一坐下来就插科打诨,还是没逃过去,夏杰端起身边红木茶几上的茶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答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姑奶奶是怎么知道······” 夏杰侧头扫了王熙凤一眼,眸子里?寒光湛然,王熙凤心里一惊,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 “傅秋芳来府上告诉老娘的!” “傅秋芳?” 夏杰听了,沉吟片刻,道: “外边的事,女人家家的少掺和。” “放······” ‘屁’还没说出口,王熙凤倒竖的柳眉立时夸了下来,住了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利益交错 夏杰可不是贾琏,由得王熙凤放肆。 只听,夏杰道: “琏二哥在忆红楼,你寻到他了,就一起回神京,最近金陵不太平,你们不想惹麻烦,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言毕,夏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去了前衙,是时候和贾政见见了。 平儿抬首瞄了眼夏杰离开的背影,俏脸上有些复杂,看了眼王熙凤,低声道: “奶奶,那人说的不错!” “金陵现在乱糟糟的,又闹倭寇,如今,老太太交代的事办完了,还是和琏二爷一道,早点回神京吧。我看······” “多嘴!” 王熙凤瞪了眼平儿,平儿连忙收住话头,悻悻地闭嘴退到了一边。 事情没办成,王熙凤一跺脚,决定回王家找父亲商量一下,不是夏杰说什么,她就非得信什么。 王熙凤心事重重地回了娘家,将夏杰的原话,尽数告诉了父亲——王子胜。 王子胜一手摩挲着光洁如玉的茶碗,拧眉沉吟良久,抬眸看了眼王熙凤,道: “凤儿,夏杰说的还是有些道理。” “父亲,这是为何?”王熙凤不解道。 王子胜苦笑一声,将刘杰辉和夏杰争权一事,择紧要之处,给王熙凤说了一遍。 王熙凤听了,黛眉一皱,道: “怪道傅秋芳心急火燎地来寻我,原来是为了这事!” 抬眸看了眼父亲,王熙凤道: “父亲,二老爷会不会有事?” “夏杰该不会把气撒在二老爷身上吧?” 自从嫁进荣国府后,王熙凤转身就投入了二房的怀抱,心中更是看不起贾赦,觉得他是个糊涂蛋, 自觉荣国府还得由中正君子——贾政撑着,要不然荣国府就夸了,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王子胜起身,负手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王熙凤见了,心里有些不安,就听父亲道: “夏杰此人年少而狠辣,做事不计后果。” “就说先前,他仗着有太上皇宠幸,重罚薛蟠,后直接打死梅翰林,从甄家口中夺下了薛家这块肥肉。” “就是为父也忌惮三分。” 说着,王子胜颓然地坐回了主位,心中对薛家仍是恋恋不忘,挥手让伺候的丫鬟皆退了出去。 王熙凤自小被王子胜当作男孩养,只是她不爱读书,颇令王子胜烦恼,不过就是这样,比他的儿子——王仁强出十倍不止,家中大事,王子胜时常和王熙凤商量,今日也是一样。 王熙凤见了,心下了然,对身边的平儿和丰儿使了个眼色,她们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神神秘秘地道: “父亲大人,可是神京来消息了。” 王子胜听了这话,面上一滞,旋即笑了出来,看向王熙凤的眸光,柔和了不少,老怀大慰地捋了捋颌下的三寸胡须,笑道: “凤儿,你猜的不错!” “昨日,你二叔派了心腹小厮送来消息。” 说着,王子胜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了王熙凤,只是封口已经撕掉了,显然王子胜早看过这封信了。 王熙凤一把接过,拧眉扫了几眼,忽地脸色一白,颤声道: “怎么会这样?” “先前在京时,老祖宗可没对女儿说这些,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 “老国公爷的遗嘱怎么办?” “太上皇总有一天会驾崩的!” 王子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太上皇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一个贤德妃、一个京营京营节度使。” 弘治皇帝推行京营改革,将神京京营和南京京营合二为一。 京营名义上有近四十五万大军,几乎占了大周一半的兵马,连夏杰名义上,也是王子腾麾下副将。 这样的条件,别说王子腾会心动了,就是王子胜初次得了这个消息,也是被冲昏了头脑,觉得自个就是江南王,定要把薛家从夏杰手中夺回。 可是,王子胜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又觉得太上皇未必会出手,废了弘治皇帝,推忠顺亲王继位, 果真如此,那王家怕是······ 每每想到这里,王子胜总是睡不好觉。 可王子腾、贾母、贾敬三人已经决定了,他也违背不了,只得听令,派了王家护卫,和甄家护卫、西厂一道,秘密护送太上皇回京。 此刻,太上皇早已不在甄家。 只是,夏杰当初没听懂,李尽忠说的“太上皇不只有你一个选择。”,是什么意思。 夏杰当时以为,太上皇另外一个选择是保宁侯,不想,却是王家和甄家。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夏杰一开始就被太上皇耍了,真以为太上皇要他护驾回京, 没想到,他只是太上皇立在明面上的靶子,暗中早已动身,启程回神京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云涌动 王熙凤脸上一暗,原来她和夏杰都被利用了,想到夏杰的安危,王熙凤望了王子胜一眼,急切地道: “那夏杰怎么办?” 王子胜听了王熙凤这话,突然抬起头来,浑浊的眸子射出骇人的精光,紧盯着王熙凤,看得她一阵心惊,心虚地垂下臻首。 旋即,王子胜好似精力用尽,眸光一暗,从王熙凤的眼中,他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想到薛姨妈也是这样,王子胜心中默然一叹,暗道: “王家的女儿这是怎么了?” 作为过来人,王子胜早就猜到了,薛姨妈和夏杰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王熙凤也陷进去了,这教他如何是好? 王子胜摇摇头,现在贾、王、甄三家合作,神京又有忠顺亲王、王子腾,此事定会万无一失。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宁城的好戏,还得演下去。 至于夏杰,将来定会被太上皇用来牵制王子腾,毕竟卧榻之侧,岂可另人酣睡,更别说是一半大周精兵握在别人手中了。 这种事又不是王家愿意看到的,故而,王子胜暗中鼓动刘杰辉,令他和夏杰打擂台。 出了这事,夏杰还以为是太上皇的主意呢,不想是王子胜和甄应嘉背后捣鬼。 甄应嘉这么做,全是忠顺亲王的授意,为的就是拉拢王子腾,共同对付弘治皇帝。 忠顺亲王这么卖力帮太上皇重新掌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做皇帝,可不是免费出力,被人当白痴利用。 是以,王家和甄家一拍即合,暗中使劲,将夏杰赶出江南, 江南很大,却已容不下第三家了,贾家都不行,更别说是依附在贾家身上的夏杰了。 夏杰最好的出路,就是去辽东接手贾家的势力,江南可容不下夏杰,更不许他利用贾家的影响力成事。 王子胜扫了眼女儿,斩钉截铁地道:“他可以去辽东,王家、贾家、甄家都乐意看到!” 王熙凤听了,心中一黯,若夏杰真去了辽东,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父亲,我······” 王子胜一摆手,打断了王熙凤的话,冷着脸道: “凤丫头,你不必再说了!” “这是家族的决定,谁也违反不得,你早日和贾琏回神京,不要在江宁磨蹭了。” 见王熙凤低着头不说话,王子胜心中一软,又道: “你放心,贾琏这小子,教老夫收拾妥帖了,往后定不敢在外边拈花惹草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中奇怪,看了父亲一眼。 王子胜老脸一红,将他委托甄家出手,把去忆红楼喝花酒的贾琏,随便寻个由头绑了。 令贾琏在里边做了半个月的龟公,因他长得细皮嫩肉,偶尔被有特殊癖好的读书人看上,来一出二龙戏珠。 王熙凤听了,脸上羞红,不敢看王子胜一眼,跺跺脚,走了出去,令来旺和来喜俩兄弟,跟着王子胜的长随,一起去忆红楼领人。 回到闺房,王熙凤躺在太师椅,望着窗外正在抽条的柳树,心中默默想了许多,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暗道: “夏杰的话说得不错,这种事,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掺和的。” ·········王熙凤寻贾琏之事暂且不表, 话分两头,却说夏杰从工匠营回来后,就在南京节度使府衙练武场亲自带队训练,将众人训得精疲力尽才散去。 颇有一种时不我待之感! 其中辛苦,众人敢怒不敢言,吃了这碗饭,就得竭尽全力,好在有花荣、刀疤汉等人压着或是劝解, 这四五百人才没闹出乱子,默默忍受,一直配合训练。 第一百三十章 贾政求饶 翌日,夏杰早早起床,和护卫亲军在练武场,又训练了半个时辰,才交个刀疤汉和花荣两个带队,去城西大营校场继续强化训练。 夏杰训练过后,出了一身白毛汗,去后院换了一袭淡紫色斗牛服,就陪着妙玉、董小宛、甄英莲等女, 在后院花厅,一道用过早膳后,才去了前衙白虎节堂做衙, 几个参将、游击将军在堂下例行汇报,夏杰耐着性子听完,左右不过是叫苦,说没了钱粮,话里话外之意,就是想让夏杰上书朝廷请拨粮饷, 要不就是想让他,向金陵省布政使——刘杰辉服软,从省库中搞些银子。 夏杰听了,心中恼火,冷着脸令他们散去,回军营整编和例行操演。 众人神色各异,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后,夏杰一面强忍怒气,伏案翻着钱粮簿查看,一面心中算着这点钱粮还能撑多久, 各处能不能再节省一点,或是不必惊动刘杰辉,想些开源的法子。 这时,一旁护卫的赵全脸上有些纠结。 昨日,裘世安升职,被夏杰提拔为金陵省百户,请他在城西的望春楼喝酒庆祝, 若说赵全心中不羡慕,怕是没人相信。 账簿看久了,夏杰脖子有点酸痛,抬首扭了扭脖子,正好瞧见赵全脸上纠结, “怎么了?” “可是觉得裘世安升官了,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赵全一听,跪地道: “卑职不敢!大人……” 夏杰一摆手,道: “行了,想升官乃是人之常情,没什么敢不敢!” “举荐你做锦衣卫南京千户所的慎刑百户,太上皇已经批了。” “只是,本官的护卫还没训练出来,就没给你。” “过几日,你就可去南京千户所上任了,不必急在这几日!” 赵全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没想到夏杰言出必行,说举荐他就举荐他,而且连升四级! 当下,赵全喜得无可无不可,说话都捋不直舌头了。 南京节度使衙署,白虎节堂。 只得升官后,赵全被瞬间被幸福包围,夏杰说了好几声,“把贾政带过来”,他都没听到, 还是一旁的刑忠看不过去了,推了赵全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忐忑地躬身应了声“是”,小跑着去了审问房。 未几,贾政就被赵全带了上来。 在江宁大牢里,贾政莫名被关了大半个月,只见,他一身衣裳破乱不堪,神情憔悴,眸中不布血丝。 全然没了往日,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臭味,令人避之不及。 夏杰笑嘻嘻地走下了主位,来到阶下,亲自帮贾政解开了,胳膊上的枷锁。 贾政怔怔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外甥,心底复杂之极。 他在大牢里,没少听周开河的抱怨,对于夏杰近日的所作所为,也是有所耳闻的。 说厌恶,谈不上; 贾枚在荣国府做姑娘时,贾政受贾母影响,只当贾敏是妹妹,其他姊妹,他根本就不放在眼中。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得罪过贾枚没有, 若是夏杰抓住这点不放…… 想到如此种种,此刻贾政倒有点担心,夏杰会利用权势,一直关着他不放了。 贾政心底害怕失去官位,更害怕真的被朝廷定性为反贼,那他······ 贾政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至于周开河在狱中给他的警告,贾政早就抛之脑后了。 此刻,贾政只想活命,安全离开金陵,平安回到神京才是最要紧! 若无必要,贾政一辈子都不想再来金陵了。 显然,贾政被夏杰这一番神操作,吓破胆,唬得不轻。 荣国府在大周鼎立之时,就已经在神京生根,江南之军政大事,贾家的势力,贾政不想再管。 再说了,他一个从五品文官,管不了江南的军事,贾政没这个力量,更没这个心思。 当枷锁卸下那一刻,贾政再也撑不住,眼眶湿润,厚厚的嘴唇直哆嗦,拉着夏杰的双手,半是害怕,半是求饶地道: “贤侄啊,老夫真没和倭寇勾结!” “你也知道,老夫是读书人,自幼修习孔孟之道,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这等大逆不道的蠢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事临门 夏杰忍着眼中的笑意,暗道贾政果然是个草包,真不知贾母是怎么想的,还把他父子俩人当个宝,心心念念地要把荣国府交给他俩。 “二舅无须惊慌,一切有小侄在,定不会教二舅被奸人迫害的!” 夏杰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个的手,不露痕迹地后退几步,远离了贾政一些,又道: “只是······” 见夏杰面色迟疑,贾政刚放进肚里的心,陡然又悬了起来,面上大急,上前一步,道: “只是什么?” “贤侄可要救我出狱,老夫真不想再回到囹圄之中了!” “老夫真是被冤枉的,贤侄·······” 瞧贾政急成这样,夏杰心下一松,道: “二舅莫急,会有办法的。” “要不这样吧,二舅先跟着刑忠下去,沐浴更衣一番。” “小侄已经让人,在花厅备下酒菜,又遣人去行在,接回元春表姐。” “待会儿,给二舅接风洗尘。” 贾政听了这话,脸上仍是纠结,没得到明确的答复,他心中没底,更怕夏杰只是忽悠他,故而没有挪动脚步。 夏杰见了,晓得贾政还在担心案子的事。 栽赃陷害贾政之事,俱是由夏杰一手操办,为的就是逼荣国府就范,个中详情,没有谁必夏杰更清楚了。 夏杰对一旁躬身伺候的刑忠,暗中使了个眼色,道: “二舅旦请放心便是,一切有我,定不会让二舅再回牢房。” “放心!” 刑忠得了眼色示意,立马上前扶着贾政的胳膊,去了东边耳房,安排小厮帮他沐浴更衣。 贾政犹犹豫豫地离去后,夏杰回到主位上,扫了眼低下的赵全,道: “傅试审得怎么样了?” 赵全听了,神色一敛,拱手道: “回大人,兄弟们还没动大刑,他就什么都招供了。” “果真如大人想的一般,傅试暗中向您通风报信,引您和刘杰辉争斗,两败俱伤,他最后出来收拾残局,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 “只是······” “只是什么?”夏杰瞪了面露迟疑的赵全一眼,哼道。 赵全晃了晃脑袋,道: “大人,傅试招供说,这主意是傅秋芳出的。” 赵全初听时,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怎么想得出这般鬼主意。 就是现在,他也没闹明白,一个千金小姐不做女红,不读《女贤书》,搞这些阴谋诡计干什么! “傅秋芳?” 夏杰听了,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心中了然。 这傅秋芳,他在贾家老宅后院见过一面,已是及笄的年纪,姿色上佳,谈吐不凡, 傅试想拿她和大周豪门结亲,攀龙附凤向上爬,这傅秋芳未必没有这心思。 夏杰托腮沉吟之际,赵全识趣地站在一侧,不去打搅,按刀虎视前方,做回了护卫的本职工作。 未几,一个年轻的门子,小跑着进来,跪地道: “大帅,府门外有一年轻女子求见,名唤‘傅秋芳’,自称是傅知县的妹妹。” 夏杰听了,抬眸扫了门子一眼,暗道: “老子这边才抓了傅试,傅秋芳就上门了。” “消息传得真够快的!” 夏杰站起身来,一摆手,让门子把傅秋芳,领去偏厅用茶,自个负手在堂中踱了几步,招过赵全,道: “你去把傅试提过来。” 赵全领命拱手离去,夏杰嘴角一扬,眸中尽是喜意,暗道: “送上门的美女,不吃白不吃!” 夏杰心中一面想着美事,一面朝偏厅悠闲踱步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向变了 甄家,臻禧堂。 刚刚秘密送走太上皇和雨化田一行人,夏守忠一脸郁闷地踱步回到臻禧堂,脸色不善地喝令留下来的小太监和宫女们禁口—— 不得将此事外传,否则诛九族。 宫女和小太监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唬得脸色煞白,趴伏在地连连应是。 夏守忠见他们这样,眸中寒光顿消,嘴角一撇,挥手让他们各守本职,装作太上皇还在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太上皇不在,夏守忠心里总觉空落落的,一面又担心雨化田抢了他的位置,或是想太上皇进谗言。 想到太上皇临别时说过的话,夏守忠心中一暖,暗道雨化田总归是半路出家,不及他是太上皇的心腹,更是陪伴了太上皇半个世纪的大伴。 纵然此次被雨化田抢了头功——秘密护送太上皇回神京,但他也是出力了的——忽悠夏杰做把子,明着护送太上皇回神京。 想到夏杰,夏守忠眼色一黯,对这个仅有过几面之缘的侄孙,他心中还是有些好感,可还不是不及自个的荣华富贵重要。 正当夏守忠感叹命运作弄之时,李尽忠提着下摆小跑着进来,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就见夏守忠正坐,在太上皇经常坐的,楠木太师椅子上发呆。 李尽忠面上一滞,暗道干爹(夏守忠)真是大胆,轻叹一口气,小碎步来到夏守忠跟前,附耳低声道: “老祖宗,夏杰派花荣请贾元春回府一趟,说是暂且让贾政父女团聚一日,明日就送回来。” “刚才,甄太妃已经答应了,派了身边伺候的嬷嬷,来儿子这里问意见。” “儿子觉得事情重大,不敢冒然放人,特地过来请您老示下。” 听了这话,夏守忠眼色茫然,横了李尽忠一眼,心道:这夏杰经不起念叨,真是个扫把星。 才送走太上皇,他就来这一出,惹得夏守忠还以为消息泄露了呢! 夏守忠老脸一沉,负手在堂中踱步,李尽忠见他这样,小心地在他身后跟着,也不插话。 忽地,夏守忠猛地停住了脚步,紧盯着李尽忠道: “小李子,前日去南京节度使衙署,你没给他透漏什么不该说的消息吧?” 李尽忠听了这话,差点没下个半死,他是隐约透露了点,也不知夏杰听懂没有,但夏守忠这么问,李尽忠如何敢承认,当即摇头如拨浪鼓。 见李尽忠否定,夏守忠面上一松,道:“那就好!” 夏守忠说的这句话,好似在肯定李尽忠,又好似在安慰自个。 他真害怕李尽忠给夏杰透露了消息,要不然太上皇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就行不通了。 到时太上皇追究起来,夏杰可能没事,但夏守忠可就要吃挂落了。 唉,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夏守忠心中暗叹一句,又道: “小李子,你说这事他会猜到么?” 这个“他”指谁,李尽忠自然知道。 自从雨化田招募江湖豪杰建立西厂,一路护卫太上皇南下金陵,立下不少功勋,得了太上皇的青睐,其地位仅次于夏守忠。 夏守忠就此郁郁寡欢,每日患得患失,没少被太上皇提点。今日,也是一样,他怕太上皇交代的事办砸了,失去太上皇的宠幸。 李尽忠只得斟酌词句,安慰夏守忠道: “老祖宗放心,此刻夏杰正在训练亲兵,昨日才去了工匠营,嘱咐那里的工匠研发新武器呢。” “太上皇只给了夏杰二十天时间,用以整理南京京军,然后就要护驾回京,每日事务繁杂,根本就没时间关心别事。” 夏守忠听了这话,面上一缓,道: “锦衣卫南京千户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李尽忠一一据实已报,说裘世安上任后,千户所就平静下来了,权利重新洗牌,夏守忠才安心不少,道: “还是要多方打听,但不宜节外生枝,你下去后,多给夏杰找点事做,省得他怀疑。” 李尽忠听了连连点头,脸色沉了下来,知道事情重大,不敢掉以轻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桌菜两桌人 夏守忠一挥手,招呼李尽忠靠近点,低声道: “神京来了消息,宁荣二府和王子腾,已经暗中倒向了太上皇这边。” “先前夏杰构陷贾政的事,东厂这边不要追得那么急,可以放一放,再把贾元春送过去,如夏杰的意,令贾政父女团聚一日。” 李尽忠听了,眼珠子一转,躬身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去,只听,夏守忠道: “慢!” “还有,贾政不必回大牢了,在贾家老宅监视居住就行了,令他给荣国夫人报个平安,让夏杰想办法稳住贾政,不可怠慢了。” 李尽忠躬身应了声,去见了甄太妃,然后安排人将贾元春,送去了南京节度使衙署。 南京节度使衙署偏厅。 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跟着一个年轻的门子,款款来到偏厅,带出一阵香风, 坐在主位上的夏杰,抿着小嘴,扫了她一眼,挥手让门子退下, 那美人伸出洁白如玉的素手,缓缓摘下白色面巾,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见夏杰瞪大了双眸, 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她不放,傅秋芳心中一喜,又有点羞涩,垂下红透的臻首,屈膝行了个万福礼,道: “民女傅秋芳,见过夏大人!” 声音清脆,如黄莺啼鸣,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得夏杰心头一酥,一颗冰冷无情的心都快要化了。 夏杰狠狠掐了一把自个的大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他才渐渐清醒过来,狠狠咽了咽口水,连忙走下台阶,伸手想扶傅秋芳。 夏杰指尖才刚一接触傅秋芳皓腕,她才柔荑猛地一颤,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抬眸看了夏杰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心中复杂之极。 先前,她也觉得夏杰是个良配,可现在夏杰已娶妙玉为妻,傅秋芳心高气傲,岂肯甘心为妾? 傅秋芳乃是一心向上爬之人,再说了大周豪门不少,她又年轻,才刚及笄,来日方长嘛,可不愿给人做妾,荒废年华,一辈子没了出路。 但她的兄长——傅试被抓,若是真被夏杰治罪,傅秋芳瞬间就由官家千金小姐,变为犯官家眷,立时跌落凡尘。 这一切的关键,就掌握在夏杰的手中,无奈命运作弄。 傅家兄妹的小心思,前世读过《红楼梦》原着,夏杰早就知晓。 昨日故意设个局,一箭双雕,等傅秋芳投怀送抱。 只是,夏杰没想到,傅试被抓的消息传得太快, 今日,他准备了一桌酒菜,却同时来了两桌客人,心下正一阵为难,暗自苦恼,也不知贾元春什么时候来。 对傅秋芳的退缩,夏杰故作不知,上前捏着她的柔荑,道: “好姐姐,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小弟想你得紧。” 说着,夏杰低下头靠近傅秋芳,轻轻嗅了嗅,一股香甜的清香,死劲往他鼻子里钻。 傅秋芳小心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可手臂被夏杰钳住,根本就挣脱不开,浑身轻颤,一颗芳心犹如小鹿乱撞,噗通跳个不停,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小脑袋几乎埋在蓝色的深衣里,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父女团聚 这时,刑忠领着贾政进来了,正好看见这一幕。 贾政捂着轻哼了一身,扭过头去,不过心中疑惑,看这小姑娘的身段,怎么像是傅家的丫头? 幸亏没让听傅试的鬼话,让贾珠娶她,要不然······· 想到贾珠现在尸骨下落不明,贾政不由得心中一痛,被关了这么久了,他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定是进江宁城的时候,和倭寇假装的送葬队伍换了棺材! 待会儿,可要和夏杰说清楚,早点放他出去,他再也不想在大牢里待着了, 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精致可口的菜肴,也没有好喝不上头的美酒,没有清客相公听他吹牛逼,更没有像赵姨娘一样,善解人意的美人儿。 虽关在大牢里,每日三餐吃的清淡,但贾政现在很是上火,一双被苦闷烧红的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傅秋芳几眼, 夏杰扫了眼来人,见是贾政和刑忠两个,故作没事人似的,放开傅秋芳的柔荑,道: “刑忠,你送傅姑娘去审讯房,见见她的哥哥。” “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要求,看着政二舅的面子上,可以酌情答应!” 傅秋芳听了这话,心中的不满立时消退,对着夏杰福了一福,低着小脑袋,一边揉着手腕,跟着刑忠出去了。 贾政听了这话,又扫了眼傅秋芳一眼,心里简直不敢相信,被傅试吹上天的妹子,是如何的知书达理,是如何的又才学,是如何的贤惠, 今日一看,傅秋芳孤身一人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暗自庆幸没给珠儿纳她为良妾! 不提贾政心中如何想,夏杰笑着走上前来,拱手道: “见过政二舅。” 侧身,夏杰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 “二舅,小侄已经令人准备好了一桌酒菜,给您压压惊。” “一会儿,元春姐姐就来了,咱们一边吃,一边等她就是了。” 贾政听了这话,老脸上一滞,停住了脚步,贾元春在太上皇行在伺候,如何能出来见他? 贾政摇头苦笑,抛掉心中的杂念,迈步跟着夏杰的脚步,来到餐桌边饱餐一顿时,后面传来了一个略带哭腔,和惊喜的声音, “父亲!” 贾政回头看了眼,就见贾元春手提长裙款款而来,泪眼朦胧。 父女二人三年未见,相看良久,大概音容未改,只见贾元春屈膝行礼道: “见过父亲!” 贾政眼角擒泪,强忍着不让泪眼落下来,缓缓点了点头,想要伸手扶起贾元春, 不知怎么地,就停在了半空,不再往前伸一点,落在了贾元春额头半尺前的地方,指尖有些颤抖,道: “好。” “好!” 两人深情望了一眼,终究不能像普通父女一样,相拥宽慰。 夏杰抿嘴一笑,上前道: “元春姐姐一向在宫中伺候,不便在外久待,咱们还是快些入席吧。” 说着,夏杰捉住贾元春的小手,领她入席,坐在了自个旁边,一手又拉着贾政的袖口,请他做了上首。 看着面前的酒菜,在江宁大牢吃了多日素食的贾政,肚中馋虫骚动,不停咽着口水, 好容易等夏杰说完祝酒词,他就率先动筷,看得一旁的贾元春一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一边樱桃小嘴微启,尝了几样时令小菜,喝了大半碗肉粥,就不再动筷了。 夏杰时而给贾政斟酒,时而举杯向贾元春劝酒,忙得不亦乐乎。 因有事求夏杰,贾元春耐不住劝说,多喝了两杯,就有点不胜酒力,脸颊微醺发烫,一手托着香腮,眼神迷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挑拨离间 三刻钟后,夕阳西下,邢忠家的带人撤下筵席,摆上香茗干果,夏杰一面凭着茶水散酒气,一面想着该怎么对贾元春下手,好不容易留她一晚,可别浪费了。 只是,贾政在这里,还是想个法子打发了她才是。 夏杰望了眼窗外的余晖,转首又瞧了瞧贾元春,只见她杏眼迷离,淡淡的峨眉微微上挑,吐气如兰,声音慵懒,道: “夏兄弟,我父亲的案子,朝廷是怎么个章程,要不要紧?若是·······” 说着,贾元春看了眼贾政,话只说了半截,话中之意夏杰自然听得明白。 事关自个身家性命,贾政拨弄茶汤的右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夏杰,又迅速低下,装作毫不在意。 贾政抿了一小口茶水,一脸享受地闭目品茗,好似对贾元春说的话一点也不关心。 夏杰抬眸扫了眼,只见贾元春一手死死攥着绣帕,一双杏眼紧盯着他,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夏杰长叹了口气,一面为难,负手踱了几步,见此,他们父女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两股眸光,始终在夏杰身上移动,不敢离开片刻。 深沉的戏码演得差不多了,夏杰转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二舅犯的事并不大,不过是太上皇身边的小人,看出了太上皇的心思,将计就计,把刺王杀驾的罪名强扣在二舅头上的。” “为的就是让贾家倒向太上皇,帮他重新拿回权利。” “二舅,刚好闯到了枪口上,被锦衣卫扣作人质,逼迫外祖母和珍大哥站队。” 贾政一听这话,心底一沉,事关生死,他焉能不急,没等贾元春说什么,他就直接抢话,问道: “那······” “那太上皇可有说,什么时候放老夫出来?” “倭寇余孽和杀害薛兄的凶手,可有找到?” 贾元春本想再问的,见父亲插嘴了,只得闭口不说,待贾政说完,她一脸期冀地望着夏杰。 其实,贾元春也不想背着罪官家眷的名头,要不然她就得出宫,再也没机会做弘治皇帝的妃子了。 三年的努力,贾家三四十万两银子的宫中上下打点,可就全都白费了。 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还什么收获都没有,不说贾母,就是贾元春岂肯甘心? 只是,甄太妃这条线一直没进展,画了几年的大饼,说好了推她去弘治皇帝身边做妃子的事,到现在仍是没半点踪影, 甄太妃和夏守忠两个,只是一个劲地要钱,贾元春都快有点撑不下去了。 听了贾政的问话,夏杰心头冷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贾政顿时瘫坐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一样。 贾元春悲呼一声,不避嫌地双手握着贾政苍白的大手,劝道: “父亲,太上皇和陛下英明无比,定然不会教功臣之家受委屈的,还请父亲安耐些日子,静心等候神京传来的好消息。” “太上皇一定会还您清白,早日放您出狱的。” 贾政听了,愣愣地看了眼贾元春,泪流满面,相顾不知如何是好,暗恨大周皇家礼仪太大了。 贾政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听贾母的建议,送贾元春去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 只听夏杰道: “元春姐姐这话在理,太上皇要的是权力,并不是为了打到荣国府。” “二舅但请放心,小侄现在是锦衣卫南京千户,更是南京节度副使,外公的故旧,多有上门投靠。” “您是不知道,朱雀大街流水宴,还要摆三天,远在辽东的旧部,或是亲自,或是派人携了重礼,前来江宁城道喜。” 升官发财,确实可喜可贺,贾政还不知夏杰成婚的事,还以为自是简单的升迁宴。 只听夏杰话锋一转,道: “可,刘姨夫对此甚为不满,言语间颇有要和我争权的意思。” “就是在二月十六的喜宴上,他暗中联合周开河,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众刁难小侄,令小侄婚事差点告吹。” 贾政听了一阵头大,虽不喜刘杰辉这个妹夫,可贾代善看好他啊, 自从贾代善去后,他就和刘杰辉没什么联系了,只是听说他去年升了金陵省布政使。 听夏杰话里的意思,这人想争权,还想接手贾家江南势力,简直大逆不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厂 可是,贾政一想到,如今自个深陷牢狱,自身难保,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 好像管不到刘杰辉头上,他就立刻像是个鹌鹑一样,红了脸颊,哼唧几声,就安静了下来。 夏杰侧耳细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到,只瞧见贾政正在品茶,顺手用袖袍遮住了脸庞。 一旁的贾元春,美眸扫了父亲一眼,轻叹了口气,对着夏杰柔声说道: “刘姨夫确实做过了一些,都是一家人,应该一致对外,不过·······” 想到离开行在前,甄太妃交代的话,贾元春顿时收住了话头,将后面的半截话咽进肚子里了。 夏杰心中诧异,瞥了眼贾元春,顺着她的话,笑着问道: “不过什么?” “元春姐姐只说半句话,小弟可猜不出来!” 贾元春讪讪一笑,羞红了雪白的脖颈,朱唇轻启,柔声道: “现在是非常之时,夏兄弟和刘姨夫,还是不要闹生分了,省得教外人钻了空子。” “没几日,太上皇就要回京了,那时还得夏兄弟多出力,把精力放到这上面才是。” 夏杰听了这话,自然不信贾元春的说辞,觉得她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个,眸光掠过贾政,笑着对贾元春道: “轻重缓急,小弟还是晓得的。” “请太上皇和甄太妃放心,新式火枪和子弹,工匠营正在赶工。” “南京京营上下,人员齐整,每日操练,不曾懈怠半分。” “三月十五日,小弟定会率领大军,护送太上皇和甄太妃回京。” 贾元春听了,美眸异彩连连,抿唇点了点头,道: “如此就好!” “想必,太上皇和甄太妃平安回到神京,定会大加封赏夏兄弟,愚姐在这里,先祝贺夏兄弟马到功成。” 说着,贾元春笑着端起,身旁朱漆茶几上的茶盏,向夏杰举杯示意,又看了眼贾政,贾政慌忙端起茶盏应付。 夏杰笑着举杯抿了口茶水,以茶代酒,算是提前庆贺了。 不过,想到弘治皇帝给他下的密旨——让他想办法拖住太上皇,夏杰心头一沉,虽然决心做太上皇的孤臣, 可,夏杰也不能明着得罪弘治皇帝,真怕撑不到太上皇驾崩的那天,提前就被弘治皇帝给阴死了。 夏杰已经有两日,没太上皇的消息,深居简出地待在行在,也不知太上皇在憋什么大招,想到贾元春在甄太妃身边服侍, 她应该有所发现,故而,夏杰剑眉一扬,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问贾元春道: “好教元春姐姐知晓:近日,南京锦衣卫千户所传来消息,说是西厂的番子活动频繁,回神京的行军路线,他们可有探查出来,小弟也好配合不是。” 贾元春听了这话,黛眉皱成一团,她对西厂没什么好感,这些人神出鬼没,唬人的很。 可是今日午间,才和甄太妃送太上皇一行离开,她就见没人的院子,突然不知从何处钻出十几个西厂番子,唬得贾元春花容失色,芳心震颤。 太上皇已经离开行在,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就是贾政也不能, 贾元春更不敢泄露分毫,西厂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真怕像太上皇身边的几个年轻宫女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更怕,突然从暗处蹿出几个西厂番子,将她拿下。 夏杰说完,有意无意地盯着贾元春看,她脸色的变化,手上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夏杰去。 只是,夏杰心中有些奇怪,贾元春为什么这么害怕提到西厂。 想到雨化田那张阴柔的脸,阴恻恻的嗓音,夏杰浑身就不自在,竟敢和夏守忠一起算计他,测试他对太上皇的忠心。 想到那日马车中的凶险,夏杰仍是心有余悸,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久久不能平静。只听贾元春,柔声道: “应该无碍!” “依愚姐之见,启程回京之前,太上皇定会招夏兄弟去行在回话。” “至于西厂的番子,夏兄弟还是把人撤下来,咱们吃罪不起,他们的手段······” 夏杰听了,沉着小脸点了点头,心中暗思贾元春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自是,夏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什么事。 眼看天色渐晚,夏杰唤来刑忠夫妇,领贾政在东厢房住下,让贾元春在后院翠微阁住下。 临走时,贾政看了夏杰一眼,想要说自己的案子,可见夏杰脸上并不好看,坐在主位上翻看着什么,终是长叹一声, 一旁的贾元春见了,上前扶着贾政的胳膊,和刑忠夫妇一道,先送他去东厢房安歇,一面叙着父女亲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刀疤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刀疤汉解散了护卫营,没有接受杨志等人去府外小酒馆喝酒的邀请,就去偏厅找夏杰汇报, 一路行来,正好瞧见尤氏在前边,领着贾元春行人往翠微阁而去,刀疤汉面上一滞,再醒过来的时候, 尤氏扭着蜂腰,已经进了垂花拱门,消失不见了。 刀疤汉跺脚暗叹一口气,闷头往前衙行去,面上闷闷的。 自从在朱雀大街的宅子里,见过李家寡婶尤氏后,刀疤汉每晚心如猫挠,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 每爷躺在床上入睡,尤氏的音容笑貌,就立马在他脑海中浮现,像是放电影一般,挥之不去。 每次见到尤氏,刀疤汉都会不自觉地傻笑,搓手搓脚地不知所云,尤氏也没甚在意。 未几,来到偏厅,瞧见夏杰在翻看账册,刀疤汉蹑手蹑脚地来到夏杰身边,道: “公子,今日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夏杰抬眸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花名册,笑道: “怎么样?” “可有人不老实,还是有人叫苦,不愿意配合训练?” 刀疤汉听了,大大咧咧地道: “嗤,他们敢?” “公子,您是不知道,他们一个个老实的很,全部按照公子训练规划来。” “整齐划一,闻令而动!” 说到老本行,刀疤汉很是兴奋,滔滔不绝,好似又回到了在高陵卫生活的日子。 只是,说着说着,刀疤汉声音小了不少,粗犷的脸上有些忸怩,低着头,粗糙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夏杰脸上一愣,笑道: “有什么事,你就说。” “我身边能信得过的忠仆就只有你了。” 刀疤汉听了这话,心下感动,没想到夏杰身居高位后,仍是这么抬举他,不拿他当外人看。 刀疤汉眼眶微红,看了夏杰一眼,道: “谢公子看重。” “先前······” “先前,公子在军营中说,要替俺说一门亲事······” 夏杰拍了拍额头,想起这茬,不由得瞪了刀疤汉一眼, 这个家伙得了高陵卫老兵邀请,去江宁城中喝了一次花酒,就抹不开面子,将这些老兵之子,纳入了护卫营候选。 为此,夏杰还说了他一顿。 想着现在发达了,以后府里的丫鬟定不会少,到时给刀疤汉留几个好的,给他做妻做妾。 没得到,刀疤汉对成熟妇人感兴趣,竟然看上了李家寡婶尤氏。 夏杰听了,面上有些古怪,还有人和他一样,不爱黄花大闺女的? 可是,夏杰跟刀疤汉不一样,他只是怕造反失败,又没成功逃去海外,用寡妇留个种而已。 夏杰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刀疤汉一阵。 只见,刀疤汉此刻像是个小媳妇似的,心中更是紧张无比,害怕夏杰说出拒绝的话。 刀疤汉真的很喜欢尤氏,特别是包裹在轻薄布料下,那若隐若现的圆润丰臀,简直将他的魂都勾去了。 再说了,有经验的妇人活好,伺候得舒服。 见刀疤汉这样,夏杰眉头一挑,暗道: “看来,刀疤汉是来真的了。” “一个寡妇而已,不是还有李纹、李绮两个么。” 只见,夏杰缓缓落座,左手指尖轻轻在帅案上敲了起来,咚咚的,好像敲在了刀疤汉的心头上,感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非常难熬。 只听,夏杰笑道: “这是好事啊。” “你既然喜欢尤氏,本公子就将她赐给你就是了。” “只是,你就不再考虑一下,她可是个寡妇,才死了丈夫,并不是黄花大闺女,何必给人·······” 刀疤汉听了,连忙跪了下来,满脸喜色,也不听夏杰后面说的是什么,一个劲地磕头谢夏杰。 刀疤汉这么做,夏杰一时愣住了,后面的话也没说,只得由他了,一挥手让刀疤汉起身,道: “你这是娶妻还是纳妾,酒席打算什么时候办?” 刀疤汉站了起来,笑得嘴合不拢,搓着手道: “俺就想要个婆娘,不拘什么妻呀,妾呀的。” 夏杰一听,看了刀疤汉一眼,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过来了,刀疤汉就是憋的慌,想要个炮架子罢了。 夏杰一手指着刀疤汉,苦笑一声,摇头叹了口气,道: “行,今晚,让刑忠家的把尤氏打扮一番,就送你房里去,好好做个新郎官,可不许再跟乱七八糟的人喝花酒了!” 刀疤汉听了,满嘴应是,又是千恩万谢,乐得找不到北,高兴得像是捡到了宝一样,有的没的,拉着夏杰说了半气。 见此,夏杰令人置下一桌酒席,算是替刀疤汉提前庆贺了。 他主仆二人一边举杯畅饮,一边回忆前尘往事,又哭,又笑,闹了大半个时辰,才各自分开散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月下弹琴 翠微阁是个三层竹楼,周围有一片翠竹,因此而得名。 贾元春和贾政分别后,跟着刑忠家的来到翠微歌安歇,在抱琴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离别时,父亲哀伤的眼神,虽没明说什么,但她知道,贾政想出狱,非常想。 想到这里,贾元春芳心一痛,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法入睡,披上锦缎纱衣雪白寝袍, 唤了外间侍寝的抱琴,在屋子里点上烛火,袅袅娜娜地来到二楼窗前望月。 只见,月色淡然,缺了上半边,缓缓移动,越过一片片薄如纸张的乌云,洒下冰冷的斑驳月华,贾元春经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旁的抱琴见了,连忙去里间取了一件大毛披风,披在贾元春的身上,面露疼惜之色,轻声劝道: “小姐,夜深了,当心着凉,还是进屋休息吧。” 贾元春听了,臻首微摇,没有做声,仍是望着挂在半空中的冷月发呆,出神。 抱琴见她这样,也没有出声再劝什么,费劲地搬了案几和琴凳过来,焚了一炉檀香,置于朱漆案几上,又将一架瑶琴安放于上。 贾元春自幼在荣国府学琴,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弹上一曲,才能安然入睡。 “想必今夜也是一样,小姐定是遇到了烦心事。”抱琴猜想道。 听到抱琴拨动琴弦的声音,贾元春转过臻首看了眼,朱唇一抿,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莲步轻移,端坐于案几前的琴凳上, 伸出一双洁白晶莹的小手,比照此刻的心情,于琴弦之上,翩翩起舞起来。 夏杰和刀疤汉喝了不少酒,两人分开后,他踉跄地走在去妙玉院子的路上,被一阵凉风吹过后,酒行了不少,才想起刚才答应刀疤汉的事,扶着廊柱对刑忠家的说道: “你带人把尤氏打扮一下,送去刀疤汉的房里,以后,她就是刀疤汉的婆娘,教她好生伺候刀疤汉,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刑忠家的听了,连忙应了声,一脸为难,此刻夏杰醉醺醺的,她一点也不放心,还以为夏杰说的是酒话, 更何况,尤氏乃是李纹、李绮两个的老子娘,万一夏杰酒醒过后,后悔了,可怎么办? 刑忠家的没动,上前扶着夏杰,苦着脸劝道: “老爷,留您一个人在这,奴婢不放心,要不送您去夫人那里,奴婢再去办······” 夏杰听了,一把推开了刑忠家的,自以为是地道: “胡说,这是南京节度使后衙,有重兵护卫,何人敢对本帅不利?” “兀那妇人,休得聒噪,还不赶紧去办!” 刑忠家的见他这样,不敢再耽搁,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脸上的担心挥之不去。 他们邢家的富贵,可全系夏杰一身,再说了,邢岫烟在妙玉房里伺候,早晚是夏杰的人,不由得刑忠家的不小心伺候,比之旁人更用心。 刑忠家的离去后,夏杰扶着廊柱,歇了会儿,隐隐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夏杰一边吐着酒气,一边侧耳细听,真的有人在弹琴,还那么幽怨,如失去眷侣的矜寡声声如泣,令人升起一股怜惜一情。 夏杰循着琴声,一步一步踉跄走了过去,越过一片枝繁叶茂的竹林,就看见了一座三层小阁楼,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绝美的年轻女子,正在窗前对月弹琴,琴声哀怨,如泣如诉。 夏杰扶着身旁一个粗壮的翠竹,静立楼下,没有出声打扰,倾耳一脸享受地听了一会儿,终是耐不住心中的悸动,喘着粗气往小阁楼上而去。 两扇朱漆房门紧闭,但没有插上门闩,夏杰轻推一下,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里边的两个妙龄女子,听到外边的响动,唬了一跳,琴声戛然而止,转过臻首,就看到醉醺醺的夏杰,踉跄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贾元春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望着夏杰,端庄而又高贵的俏丽脸庞上,强装镇定,捂着胸前的春光,娇声道: “夏兄弟,夜深了,弟妹还在房里等你安寝,这就回去吧。” 贾元春话音落下,抱琴看出情况不对,上前扶着夏杰,想送他离开此地。 夏杰轻笑一声,一把推开上前扶他的抱琴,酒意上头,一把捉住惊慌失色的,贾元春的皓腕,醉醺醺地道: “姐姐说的不错,咱们这就安寝·······” 贾元春一个柔弱女子,哪里躲得过天生神力的夏杰,又不敢大声声张,怕引来外人更加难堪。 贾元春就像是一个跌入泥沼的仙子,反抗不得,任由看似不乐意,实则心底深处期盼已久的,美妙的事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发生,度过了记忆犹新,而又惊心动魄的一夜。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内宅隐忧 翌日,当夏杰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外间隐隐传来年轻女子的低语声,伸手摸了一下身旁, 身边的佳人早已不在,锦被上徒留暗香, 床榻上若不是印着一朵桃花,夏杰还以为昨夜的相遇,是一场春梦呢。 正当他揉着昏沉的脑袋,想要清醒清醒回味回味时,外边伺候的丫鬟,想是听到了里间的动静,莲步轻移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地道: “老爷,您醒了?” “奴婢这就去给您打热水来洗漱。” 夏杰睡眼惺忪,侧头看了一眼门口,只看到了一道靓丽的背影。 回忆着昨夜的艳遇,夏杰苦笑一声,穿好衣物和靴子,负手踱步走到窗前扫了眼,桌案和檀香炉都在,只是瑶琴不翼而飞了。 未几,刚才出去的那个小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有的端着细盐,有的捧着牙刷,有的拿的是胰子,有的用托盘端着毛巾 …… 夏杰转过身来看了眼,原来是林红玉,难怪刚才觉得熟悉呢。 林红玉伺候夏杰洗漱完后,笑着引他去了左边的耳房,在那里,柳五儿早已带着几个小丫鬟,摆满了各式早点, 有他爱吃的包子,燕窝粥,五香鸡,红烧鹿肉,酱牛肉,鸡蛋羹······有的没的摆满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 夏杰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菜香扑鼻而来,对着柳五儿和林红玉笑了笑, 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皱着鼻子闻了闻,不禁食欲大开,也许是昨日春宵消耗太大了, 夏杰一口气连喝了两碗燕窝粥,看了林红玉一眼,才抱着五香鸡大口大口的啃食。 一旁的林小红见了,掩嘴轻笑一声,眉眼弯弯,满是笑意,上前接过夏杰手中的小碗, 又盛了一碗香甜可口的燕窝粥,小心地放在夏杰右手边,触手能即的地方,后退了两步,笑着道: “老爷,可慢些,当心噎着了。” 自从搬家到南京节度使府后,夏杰就没在屋里正经吃过,更多的时候,府里的仆人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好不容易,夏杰在家里用餐,安歇,她和柳五儿岂有不用心伺候之理? 这些日子,外边有刑忠,后宅有刑忠家的,妙玉身边有邢岫烟,她们俩都快成透明人了。 再不抓住夏杰的心和胃,怕是没人知道林红玉的存在,只当邢岫烟是府里的大丫鬟了。 夏杰直接撤下鸡腿,夹了一块鹿肉在口中咀嚼,忙里偷闲地问了句: “这些日子,家里可还安静?” 见他这样,像是两只手都忙不过来了,林红玉上前布菜,各样都夹了一点,放在夏杰面前的菜碟里,一面瘪着小嘴,故作委屈地道: “近日,也不知老爷在忙些什么,家里人影都见不着。” “若是在不回来,怕是没人知道您才是老爷呢。” 这话怨气不小啊! 夏杰听了这话,抓着鸡腿的油腻腻地左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嘴里也忘记咀嚼了,侧头看了正在给他布菜的林红玉一眼,满脸疑惑地问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 忽又觉得是自个想多了,重新吃了起来,只是没有刚才嚼得那么有滋有味了。 如今,夏杰贵为大周三等义勇伯、锦衣卫南京千户、南京京营节度副使,天下何人敢在他后宅搞风搞雨? 再说了,妙玉看着也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只听,林红玉道: “您是不知道,夫人身边那个新来的丫鬟,唤着邢岫烟的,一天天的,在府中使唤这个,使唤那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府里的正经夫人,她爹是······” 夏杰横了林红玉一眼,脸色一黑,沉声道: “她爹不就是府里的管家,还能是什么?” 林红玉见了,知她刚才挑起了夏杰的怒火,过犹不及,连忙跪下来,道小心,赔不是。 对面小心伺候的柳五儿见她这样,也一同跪了下来,只是,她没有林红玉那张巧嘴和玲珑心肝,暗中为林红玉捏了一把汗。 夏杰紧盯了林红玉几眼才移开,眸光落在了柳五儿袅娜的身子上,十余天没见,她倒长开了不少,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更加晶莹腻滑,看来得找个机会收了这两个活宝,要不然家里怕是成醋海了。 “五儿,你妈回贾家了,还是在荣德坊的宅子里帮忙?”夏杰问道。 柳五儿抬头小脑袋,羞答答地看了夏杰一眼,又迅速地低了下去,一层不知哪里来的红霜,顿时染红了柳五儿的雪白长颈,臻首轻摇,声若蚊呐地道: “奴婢也不知道。” 夏杰仔细听了一会儿,对了柳五儿的嘴型,连蒙带猜,才搞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暗道: “果然和原着中一样,是个胆小敏感的姑娘。” 夏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林红玉,道: “你爹林之孝,可是回了贾家老宅伺候?” 林红玉听了这话,心中一紧,回道: “前日,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搬回贾家老宅住着,派来旺通知了爹爹,说府里走不开,娘和爹爹带着小厮和婆子,连夜回了贾家。” 这么说来,林红玉可比柳五儿消息灵通多了。 看来,她是羡慕邢岫烟了,自个是妙玉的大丫鬟,母亲是内宅的管事娘子,父亲刑忠是南京节度使府里的管家。 夏杰的眸光在林红玉和柳五儿身上逡巡,将她的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沉吟片刻,暗道: “后宅还是平衡最重要啊。” 第一百四十章 林红玉 见夏杰不说话,无声进食,林红玉识趣地闭上嘴巴,臻首低垂退到了他身后,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太过着急了些。 没一刻功夫,夏杰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扫空了大半,美滋滋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自个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很是满意。 夏杰抬眸看了一眼,柳五儿等几个丫鬟,见她们一个个低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像是一个个鹌鹑,小心翼翼地,偷偷咽着口水。 夏杰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很没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笑着道: “都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吃吧。” “一只鸡,半只鸭都不许剩下!” 众人听了这话,仍是像木桩子杵在那里,都没有动,诧异地看了夏杰一眼,好似她们刚才听错了一般。 奴婢怎么敢坐在,主子的桌子上吃喝,还有没有王法了? 见她们这样,夏杰小脸一沉,顿时拉得老长,知道她们忌惮什么,摆摆手,道: “老子这儿没有贾家那么大的规矩,在后厨吃,和在这儿吃,没什么两样,再不动筷,这些菜肴怕是要冷了,就不好吃了!” 夏杰府上伺候的丫鬟,大多是从贾家老宅那里弄过来的,小部分是薛姨妈“送”的。 夏杰话音落下,她们不敢迟疑,立刻动了起来,心道真是遇见了好主子,对着夏杰屈膝道了一声谢, 高高兴兴地坐在了空位上,分工合作,拿碗的、分筷子的、盛粥的,忙而不乱,井然有序,尝尝这个,品品那个,说说笑笑地吃喝起来。 夏杰接过林红玉,递过来的热毛巾,舒舒服服地擦了把脸和手,接着抿了一口柳五儿奉上的茶水。 夏杰喝了几口,将茶盏递给了柳五儿,让她也尝尝,柳五儿羞怯地接过,不敢违抗,抿着樱桃小嘴抿了一小口,抬起臻首见夏杰, 正盯着她瞧,羞涩地转过头去,一层淡淡的红霜染红了柳五儿修长的脖颈。 一旁在铜盆里洗毛巾的林红玉见了,心里吃味,白了夏杰一眼,迅速地下头去,害怕被人看见了。 夏杰笑了笑,一边往外边走,一边问道: “红玉,甄英莲和董小碗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林红玉归置好毛巾,一手提着裙子小跑几步,跟上夏杰的脚步,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她婀娜多姿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往夏杰胳膊上靠了靠,一队傲人的爆满轻轻磨蹭,吐气如兰地回道: “甄姨娘和董姨娘,每日卯时六刻,定时去夫人房里请安。” “甄姨娘最近迷上了诗词,学着作诗,连对子,有时候夫人管家忙不过来,她就到董姨娘处学。” “府中不忙的时候,夫人和两位姨娘会在聚雅轩写诗玩,邢岫烟就在一旁伺候着,舞文弄墨。” “奴婢不懂这些个,就只能在外边打下手,帮着刑忠家的收拾桌面,摆上时令瓜果,和几样干干果子了。” 林红玉手搭凉棚,望了眼远处的天色,小嘴一撇,又道: “昨天下午,奴婢听说扬州的几个盐商,送了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和几尾锦鲤,放着池塘里养着,邢岫烟高兴得合不拢嘴,嚷嚷着要作诗呢。” “这会子,夫人应该忙完了,和两位姨娘,怕是在聚雅轩作诗,赏鱼,观珊瑚树呢。” 夏杰听了,暗道:自家是要开“海棠”诗社了? 说着,夏杰调转脚步,就要往聚雅轩而去,他倒要看看,女人们作诗是个什么样。 眼看就要出垂花拱门,临门一脚,就快去前衙了,夏杰突然掉头,唬了跟着他身边的林红玉、柳五儿两个一跳,搞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林红玉微一愣神,就反应过来了。 从小,林红玉就跟在林之孝的左右认字,看账本,但就是不会联诗,连对子,如此,自然不得妙玉喜欢。 若是夏杰去了后院,抬举会这些中看不中用的邢岫烟咋办,她在夏府可就没位置了。 想到这里,林红玉一急,小跑着赶了上去,拉着夏杰粗壮的胳膊,急呼呼地道: “老爷,您是沙场武将,国之干城,朝廷勋贵,又不会作诗,跑过去干什么,岂不是傻现在一旁干看着?” 夏杰一听,是这个理,连忙止住了脚步,脸上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现代人,夏杰默背几首唐诗宋词,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可是,即兴写诗、做对子,他可不会,去了也是个旁观者,要不就是充作啦啦队,给她们打气加油。 一想到这儿,夏杰脸上古怪,贾宝玉可不就是这样么。 夏杰摇摇头,他可不想像贾宝玉一样,一辈子躲在温柔乡里,和姐姐妹妹莺莺燕燕地过日子, 危机来了,谁也保护不了,宁荣二府大厦倾倒之时,他失去了一切,眼见姐姐妹妹一个个离他而去,自己却只能出家做和尚,逃避遁世。 风花雪月,窃玉偷香这等美事,终究是不属于我啊! 夏杰感叹一句,一脸遗憾地去了前衙。 没有什么岁月静好,风和日丽,只因有我负重前行,夏杰也不知道:妙玉、甄英莲、董小宛、邢岫烟、金钏、玉钏几个,在后院安享富贵之人,到底知不知晓这个道理。 林红玉见他这样意兴阑珊,想是打消了去聚雅轩的主意,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拉了一把傻傻的柳五儿, 默默跟在夏杰身后,俏丽的小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比之林黛玉更甚三分风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怀鬼胎 来旺、来喜两兄弟,拿着王子胜的名帖去忆红楼,没费什么劲就把贾琏和昭儿主仆两个,救了出来。 在贾琏的坚持下,没有回王家与王熙凤团聚,而是坐上租来的马车,直接去贾家老宅修养, 请了大夫到府上瞧瞧,给贾琏开了几剂大补之药,调理身子骨,省得落下了病根,万一绝后了,可就不妙了。 贾琏被傅试忽悠着,去秦淮河风花雪月一地,喝花酒没带钱。 忆红楼的管事,得了甄应嘉的指示,故意为难他,暗中敲打贾家。 如今,宁荣二府重新回归太上皇麾下,王子胜求情,甄应嘉答应,薄施小惩就行了。 贾琏和昭儿在忆红楼,做了半个月的龟公,整日被呼来唤去,吃不好,睡不香, 还要受管事的欺压,身心疲倦,早就被掏空了身子, 不管来旺、来喜说什么,直接回了贾家老宅修养。 王熙凤得了来旺递来的消息,带着平儿和丰儿两个丫鬟,辞别父亲,搬回了贾家老宅,照料贾琏。 贾琏的事,王熙凤听父亲说过,心知肚明,给他点厉害瞧瞧也好,省得他在外边胡作非为,乱搞一通,她可不想,家里多了几个姐姐妹妹的。 搬回贾家老宅,看着贾琏一脸憔悴,趟在床榻上哼哼唧唧,都快瘦脱像了,王熙凤出奇地没有出言嘲讽他,每日让丰儿炖了乌鸡野山参汤, 给贾琏调理身子,一面又将金陵的事,择紧要处给他说了一遍,无外乎金陵动荡,他们得赶紧回神京,向贾母交差,早日离了这漩涡,省得深陷其中。 经过忆红楼之事,贾琏唬得不轻,再也不想来金陵,回神京正好寸了他的心,到了神京,谁人不认识他琏二爷, 吃霸王餐怎么了,那是给他们面子! 将养了三五日,贾琏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王熙凤在家打点行装,贾琏在府里憋了这几日,一刻放诞不羁的心就闲不住, 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南京节度使府衙,给夏杰告个别,再说了,贾政也在那,总得见一面不是。 提到夏杰,王熙凤面上一红,总是想起过去的旖旎风光,昨日和贾琏同房,简直味同嚼蜡。 前日,听说大嫂子身子不爽利,请了城里的名医来看,说是有了身孕,初听时,王熙凤着实羡慕, 可现在想来,李纨若是生下男丁,二房不就有了长孙,那自个怎么办, 王熙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真想肚子里也有个,也不知那人连番折腾她,播种成功了没有。 贾琏见王熙凤红着小脸,一脸娇羞,心中甚是奇怪,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该不是发烧了?” 说着,贾琏的手就往王熙凤,白皙的额头上,伸了过来。 王熙凤唬了一跳,往后仰了一下,躲了过去,心里紧张极了,黛眉一挑,面上佯怒, 王熙凤害怕贾琏发现了猫腻,要不然,任她是王家的女儿,在封建礼教下,发生了这事,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皆是活不成了。 王熙凤三角凤眸一蹬,贾琏下意识地退缩了,只见,她不退反进,倒打一耙,道: “老娘没事!”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南京节度使衙署见二老爷,向夏兄弟告辞么?” “还不去?” “午时一到,咱们就要出发了。” 贾琏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听王熙凤这么一说,讪讪地笑了笑,道: “没事就好。” “我这就去,不过半个时辰,我回来后,咱们马上出发。” 说完,贾琏让兴儿牵了马匹过来,带着昭儿一溜烟,往南京节度使衙署去了。 王熙凤和平儿两个互相依偎着,送到仪门方回。 平儿扶着王熙凤的胳膊往回走,去李纨院子和她话别,这是大家族的礼仪,就是心中不愿,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平儿心思细腻,看出王熙凤心不在焉的,问道: “奶奶,还在想那人?” 王熙凤听了,啐了口,矢口抵赖道: “胡说!” 四下看了眼,见周围没外人跟着,王熙凤寻了荷塘边的一处水榭,依着栏杆坐了下来,道: “你说说,现在大嫂子有了珠大爷的遗腹子。” “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会不会让她回府里养胎,那荣国府的管家权,老祖宗会让我,还给她们二房么?” 平儿听了这话,面上一愣,还以为王熙凤是当心怀上夏杰的种,一算日子不对,怕被贾琏发现了呢。 王熙凤连着好几天,皆没来天魁,不由得她不怕。 要不然,也不会看贾琏病怏怏的,还要和他同房了。 平儿心中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贪欢呢? 这个时候了,不想着将此事掩过去,还想着荣国府内宅女眷争权的事? 荣国府内宅的事,平儿作为旁观者,冷眼看得明白, 不是过贾母贪图享乐和权利,推出二房和大房打擂台,她好继续高乐罢了。 贾母薨逝,二房早晚得从荣国府搬出去的。 平儿这么安慰了王熙凤几句,王熙凤听了,面上忧愁略解,扶着平儿的手,迤逦往李纨院子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贾政有孙 李纨身为大家闺秀,加入豪门没几年,年纪轻轻不到十七,就成了一个寡妇, 倒也是个可怜人,贾珠夭寿病逝后,被王夫人鸡蛋挑骨头,寻了个不是错处的错处, 送来了金陵老家,让她给贾珠守孝三年,才许回神京。 李纨乘船刚到江宁码头时,贾家老宅的仆人,大都被夏杰调到薛家,帮着料理薛公的丧事去了。 他们一行人下了船,在江边的茶楼雅间等了许久,也不见贾家的仆人来接,只说隔壁薛家办白事,径直去薛家就是了。 不想,在薛家后院,她二婶子的暂住之地,沐浴更衣,一洗风尘,美滋滋地睡个好觉, 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失身于夏杰,名节不保,还搭上了贾珠房里的侍妾,金钏、玉钏两个。 如今,更是不小心怀上了那人的孽胎。 薛家的白事办完,李纨和心腹丫头,搬去了贾家老宅居住,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倒也自在,只是夜深人静,孤枕难眠。 李纨干呕了好几日,月事又没来,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暗中遣了自个的心腹丫鬟——碧月, 去南京节度使衙署,面见夏杰,告诉他这件天大的事儿, 夏杰听了,不以为意,反而兴奋的不得了,拍着面前的朱漆帅案哈哈大笑, 高兴的像是小孩子一样,在没人的偏厅乱跑,看得碧月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夏杰疯了! 夏杰捡破鞋穿,不就是为了借腹生子,暗中给自个传下香火,以防万一造反失败绝后么。 没想到才辛苦耕耘几次,李纨和薛姨妈这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先后有身孕了。 她们俩真是个好炮架子,惯会生养,也不知肚子里怀的是不是儿子。 夏杰早就在府里,暗中准备好了大夫,时刻计算好日子,掩人耳目还不容易? 大夫拿了夏杰的银子,坐了马车来贾家老宅,偷偷给卧床静养的李纨把把脉,拧眉细听, 是滑脉, 李纨有喜无疑。 那大夫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恭喜李纨,直接说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亡夫有后了,真乃荣国府之大幸也! 为了让病秧子贾珠留种,不留遗憾,贾母在他生命的最后几日,赐给他金钏、玉钏姐妹俩,这事荣国府里的人都知道。 贾家众人听了大夫的话,没什么好怀疑,时间正好对得上。 王熙凤在李纨院子坐了一会儿,寒暄几句,就起身离开了,她二人各怀心事,能聊到一处去,那才有鬼了。 李纨有孕的消息,顿时像是长了臂膀,在贾家金陵的亲戚间传了个遍,就连困在南京节度使衙署的贾政,都听说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他有孙子了,贾珠有儿子了。 李纨是大功臣! 贾政很想回贾家老宅看看李纨。 可, 唉…… 说多了都是泪呀, 今日清晨,领着亲兵晨练的夏杰,听说坐镇工匠营的万主簿来消息了。 紧急火燎地赶去了工匠营,贾政只得望洋兴叹,出不了南京节度使衙署的大门。 ········ 金陵工匠营。 却说,夏杰交代刀疤汉继续带队训练,自个在花荣等人的护卫下,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工匠营。 进入营地,大步来到官厅,尚不及歇息,夏杰就令万忠贤呈上样品,他倒要看看,燧发枪和尼米弹如何了。 见夏杰一脸急切,万忠贤可不敢他吊胃口,从王三运怀抱着的长匣子中,取出了一件乌黑发亮的枪支样品, 一脸小心地奉给夏杰瞧瞧。 这把燧发枪,做工很不错,工匠营的头目——刘成法亲自试验过,保证万无一失! 若是不成,刘成法得掉脑袋,不由得他不尽心尽力。 夏杰一把接过,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和前世见过的燧发枪的造型,确实很像,他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试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燧发枪 一行人来到工匠营的开阔地带,校场之上,已经摆好了一个假人,披着大周军士制式锁子甲。 夏杰立在六十步开外,熟练地装弹,举枪,瞄准,击发,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嘭”的一声,一股青烟升腾而起,将夏杰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烟雾中,一股刺鼻的硝烟弥漫开来。 候在假人左侧十步远的小兵,上前查看了一下,眼睛都看直了,好在他还记得本职工作,抱着五六十斤重的假人,一路小跑着到了夏杰身边,道: “启禀大帅,弹丸直中假人心房,透甲而过,钉在了木头架子上。” 夏杰听了一喜,扒开锁子甲瞧了瞧。确实如小兵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古人一步,换算到现代,就是一米五,离假人六十步,就是将近百米,居然还能穿甲而过。 看来燧发枪的威力不错! 夏杰摩挲着手中的燧发枪,爱不释手,眸中尽是喜色,只是,黑火药质量不行,烟雾太大,影响视线。 也不知枪管的寿命如何,万一射击的时候,突然炸膛了,可不得了, 军心一乱,三段射击的阵型必然崩溃。 夏杰唤过刘成法问了几句,刘成法摇摇头,没人敢做这个试验,有经验的工匠,只能说个大概。 依王三运的经验来看,薛家提供的钢材,质量不错,都是上等的马鞍山钢铁,若是用它做枪管,定时擦蜡油保养,应该能射击一千发尼米弹。 夏杰听了这话,缓缓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一杆新式燧发枪,制造成本得十五两银子,一颗尼米弹,得花三文钱。 若是装备一万支,二十万两银子就没了,南京节度使的库房,可没这么多银子,看来只能装备一千把燧发枪了。 先把太上皇这个瘟神,送回了神京,他才能靠薛家的财富,大规模装备燧发枪。 给予万忠贤、刘成法、王三运,每人二百两银子后,夏杰令刘成法,立刻组织工匠营,把有经验的工匠集中起来, 提高薪水,全力生产一千杆燧发枪,和配套的尼米弹,保证半个月内完成。 刘成法听了,面有难色,低声和王三运嘀咕了几句,又提了几个,对薛家来说,不是难事的要求, 心一横,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刘成法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夏杰带着护卫,装模作样地在工匠营作坊观摩了一会儿,顿觉无趣,带着万忠贤回了南京节度使衙署。 毕竟,燧发枪和尼米弹已经研发出来了,万忠贤留在工匠营也没用,还不如回去帮夏杰处理公文。 这些日子,也不知倭寇发什么疯,四处袭击金陵省,和浙江省一带的沿海小城, 倭寇抢了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当地驻军紧闭城门,不敢外出追击。 倭寇下海离去后,当地的文官和浙江都司衙门,只得向南京节度使衙署上书, 各地呼叫增援的文书,像是雪片一眼,堆满了夏杰的案头。 可,夏杰抽空去太上皇行在禀报此事,太上皇并没有出面见夏杰。 只是,派李尽忠出来说话,只教夏杰安心整军,三月中旬,就要出发去神京了,莫耽误了太上皇的大事,到时可是要掉脑袋的。 夏杰叹了口气,去薛家后院,和薛姨妈亲香,当起了鸵鸟。 可不是他不愿意带兵灭倭寇啊,是皇帝父子在争权,不管天下百姓。 这些文绉绉,打嘴官司的活,夏杰可做不来,故而,工匠营的事一了, 他就拉万忠贤做壮丁,回南京节度使衙门处理文书,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野花不要采 夏杰回到白虎节堂,指着帅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教万忠贤赶紧处理了。自己则悠哉悠哉坐在太师椅上, 一边品茶,一边想着该怎么解决,贾代善留下的这些老将。 杀又不能杀,打板子又怕他们挨不过,当真是为难死他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个年轻的门子来报: “启禀大帅,荣国府的琏二爷求见。” 夏杰听了,唬得一激灵,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猛地站了起来,还以为是和王熙凤亲香,被人发现了。 看清眼前之人,原来是当班的门子头目——余承恩,这人还是刀疤汉发小, 看见刀疤汉发达了,就央求他得了这个差事,今年二十五六年纪,夏杰看他激灵,就给他他一个管事当当, 反正这差事,给谁都一样,还不如给个认识的,由着刀疤汉做人情。 夏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贾琏的事,他多少听锦衣卫提过一嘴。 知道贾琏在忆红楼受了些罪,在甄应嘉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可是,贾琏才出来几天,不在家里调养身子,和王熙凤亲热,来南京节度使衙署找自个干什么? 难道是那件事东窗事发了? 看着也不像啊。 王熙凤是个精明的女人,贾琏定察觉不到端倪。 即便不想见贾琏,可也不能就此拒之门外,省得弄巧成拙。 夏杰心思百转,挥手招来刑忠,让他去把贾政请过来。 做完这一切,夏杰才让门子把贾琏,引去花厅用茶。 他则在白虎节堂等贾政到来,才一道去了花厅会会贾琏。 这些日子,夏杰担心贾政被人利用,一直把他留在南京节度使衙署里,每日吃的好,睡的好,贾政比之前养好了许多,身子都有些发福了。 只是,他整日憋在衙署里,哪里也去不了,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欲望得不到发泄,整的贾政脸红脖子粗,像个发情的猩猩。 无奈,贾政乃是个假道学先生,又是夏杰的长辈,时刻装模作样,摆长辈的架子,开不了口提女人的事,只得隐忍着。 夏杰看了贾政一眼,心里觉得好笑,明知故问地道: “二舅在府上住得,可还舒心?” 贾政板着老脸,点了点头,故作严肃,并没有说话。 看瞧贾政这样子,夏杰见怪不怪了,接着道: “好教二舅知晓,琏二哥来府上拜见小侄。想着您和他有些日子没见了,小侄特意请了您过来。” 提到贾琏,贾政脸上一动,急切地问夏杰道: “琏哥儿在哪里,快教他来见老夫。” 夏杰听了贾政这话,心中冷笑,暗道: “胡闹,白虎节堂,岂是你见客的地方?” 夏杰朝万忠贤坐的地方,努了努嘴,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无声地看着贾政,没有拒绝,也没答应。 循着夏杰指的方向,贾政一瞧了一眼,初时眸中有些疑惑,接着老脸变成了猪肝色。 “琏二哥在花厅用茶,这会子怕是等急了,小侄这就引二舅去见见。” 言毕,夏杰当先一步,走出了白虎节堂。 贾政老脸一抽,愣了一下,心知这儿不是神京,更不是自己的主场,虽心中不喜夏杰这番做派,却也只得暂时忍着。 等夏杰走出去后,贾政猛地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跟了上去。 万忠贤抬头看了眼贾政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埋首处理,江南各地发来的求救文书。 对于夏杰的心机,万忠贤早就领教过了,贾政这副模样,明显是着了夏杰的道, 可怜荣国公贾代善英明一世,生的两个儿子,个个是草包,不是只知吃喝玩乐,就是虚有其表。 贾琏被小厮请进花厅,在下首的客座上,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等着夏杰。 可是等了半晌,仍是不见夏杰的身影。贾琏有些坐不住了,暗道夏杰是不是避而不见,不想让他见贾政。 想到这里,贾琏心中越发急躁,若是他和王熙凤就这么回神京,贾政却留在了江宁, 没有个充分的理由,怕是过不了贾母那关。 他们夫妻二人被责罚是免不了的,就是王熙凤刚刚到手的管家权,定会教贾母撸了。 看着茶几上的茶点,贾琏食不甘味,站了起来,负手踱步,走到花厅门边张望, 不想夏杰刚好走了过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贾琏唬了一跳,差点喊出声, 抬眸看清来人,脸上立刻挂上了笑意,想要上去抓夏杰的手,道: “夏兄弟,你总算来了,刚才,我还以为你躲着不肯见呢!” 夏杰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狐疑地看了贾琏一眼,心道:这话说的,你是知道了呢,抑或只是揣测呢? 贾琏这副样子,搞得夏杰有点摸不着头脑,暗自懊悔随便采野花了。 这时,贾政走了过来,看着贾琏眸子里很是复杂,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有贾政在场,贾琏果然拘谨了不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对着贾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 “见过二老爷!” 贾政捋了捋颌下的三寸短须,抿着厚嘴唇,微微点了点头,道: “好,” “好!” 认真看了贾琏一眼,道: “琏哥儿,你瘦了!” 听了这话,贾琏脸上一红,有些心虚。 若是教贾政知道,自己喝花酒没钱结账,被关在忆红楼里十几天打工还债, 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才瘦下来的,不知,贾政心里会作何感想。 夏杰抿嘴一笑,让刑忠置下一桌酒席。 他们叔侄俩待会儿,肯定有很多话聊,这么傻站在门口,可不是办法。 刑忠躬身离去后,夏杰瞥了眼贾政叔侄二人,道: “二舅、琏二哥,别站着了,好不容易见了面,该开心才是。” “相信太上皇宽宏大量,等他老人家回了神京,定会查清事实真相,还二舅清白,他日官复原职,不在话下。” 贾政听了,惨然一笑,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算是想明白了,自个是遭了无妄之灾,大周日月斗法,他是被殃及池鱼了。 贾政长叹了口气,由着夏杰引他坐了主位。今日只论私情,不论官爵。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贾政的小心思 南京节度使衙署花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气氛并不热烈,因贾政三人各怀心事,反而显得很拘谨。 夏杰早已看出来,贾政有许多话想对贾琏交代,可碍于他就在一旁,几次张口欲言,皆是放弃了。 夏杰故意在这坐了一会儿,才笑呵呵告辞离去,让他们叔侄二人独处。 待到夏杰的身影,在花厅消失后,贾政不由得松了口气,盯着一旁的贾琏迫不及待地问道: “琏哥儿,家中现在如何了,可派人去神京,将江宁发生的事通禀给了老太太?” 贾琏听了这话一愣,脸露羞惭之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喝花酒被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岂可嚷得人人皆知。 可贾政不知啊,他唯一的活路,就是期望贾母在神京使劲,要不然还不知被软禁到什么时候。 若是因此丢了官职,贾政就什么也不是了,彻底成了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一无所有,连马棚将军贾赦都不如了,毕竟,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承爵人嘛。 看贾琏这样,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贾政不由得怒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一阵哗啦啦的轻响, 贾政气得胡子乱颤,指着贾琏骂道: “素日在府里,看你还知轻重,是个会办事的,怎地到了江宁就这样了?” “大老爷是怎么教你的?一味地只知喝酒玩女人,竟一点也不知读书上进?” “这几日,你都去哪里鬼混了,连老太太都忘记了?” 贾琏唬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告罪,可就是不解释,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贾政骂了几句,见贾琏这样,自觉无趣,教训的话说不下去了,坐在那里兀自生着闷气,贾元春的话始终萦绕心头,不知道该怎么自救。 贾琏老老实实地跪着,突然见贾政哑了火,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贾政正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贾琏被唬得心肝疼,一颗惶恐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道: “好教二老爷知道,侄儿今日打算回神京的,凤丫头收拾好了行装,跟泰山大人已经说过了。” “今日来此,一则是为了向夏表弟辞行。” “二则是见见二老爷,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侄儿回了神京,也好给老太太带个话,省得老太太担心。” 知道时间不多了,贾政顾不上生闷气,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一眼,像是做贼一眼,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掏出一封密信,暗中递给了贾琏,低声叮嘱道: “琏哥儿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了。” “你们出了江宁城,马上往神京赶,一刻也不要停!” “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老太太手里,这可关系到咱们荣国府的生死存亡,大意不得。” 见贾政说的这般慎重,贾琏不敢怠慢,立刻收了起来,叔侄二人又低声嘀咕了几句, 跟个没事人一般,整理好仪容,重新坐回了酒桌,沉默以对,等着夏杰,可是怎么也不见他回来。 眼看时辰将近午时,该是要出发了,贾琏有些坐不住,向正襟危坐的贾政告罪一声,走到花厅门口,向外边张望, 远远地瞧见刑忠,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小老头,向这边走来。 贾琏连忙迎了上去,笑着拱手道: “刑二舅,这是要去哪里?” 刑忠乃是邢夫人的堂弟,贾琏这么称呼,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刑忠是个老实人,不比邢夫人的大哥——邢德,那么全油腔滑调,不知四五六的。 见贾琏喊他二舅,刑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才结结巴巴推脱,不敢受贾琏的礼, 两人争了片刻,终是邢忠嘴拙,还有就是今日事忙,还有他事,不能在这些旁枝末节上耽误时间,受了贾琏半礼。 等他们俩客气完,邢忠想起了夏杰交代的正事,道: “琏二爷,刘布政使来了,我们老爷不得空,教小的过来告诉您和政老爷一声,还请琏二爷原谅这个。” “另外,这位是周开河将军,乃是南京水师参将,府上老国公爷的旧部。” “听说政老爷在这里,得了我们老爷同意,小的引周将军过来见见政老爷。” 贾琏好奇地瞧了周开河一眼,只见他满脸沧桑,一脸胡子拉渣,身上还有一股子酸味,显然多日没有洗澡了。 托刑忠给夏杰带了一句话后,贾琏皱着眉头,把周开河引了进去,自己就告辞离去, 贾琏心急火燎地赶去贾家老宅,和收拾好行装的王熙凤等人,星夜兼程往神京赶去。 夏杰离开花厅后,把软禁在府里的水师参将周开河,弄出来问了几句, 在江宁大牢里,周开河吃了不少苦头,在锦衣卫的调教下,他没坚持几天,口上服气,但心中是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没几天,夏杰就要领南京大军,护送太上皇去神京了,他可没工夫磨蹭。 这几日,夏杰必须确定好留守金陵的将领名单,省得他不在出了乱子,到时候就没发收拾了。 也不知,太上皇是怎么想的,一个劲地教他整军,对倭寇在江南沿海一带的疯狂袭扰,反而视而不见, 这里边透着古怪,夏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太上皇父子为了争夺权利,竟是连祖宗的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夏杰才问了周开河几句,不想,刘杰辉突然上门,他像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夏杰只得让刑忠带周开河去见贾政,自己则亲自去府门迎了刘杰辉,在白虎节堂里叙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刘杰辉 刘杰辉没想到,夏杰直接将他请进了白虎节堂。 大周谁人不知,白虎节堂乃是军事重地,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刘杰辉此次上门,只是想和夏杰叙私谊,不是公事公办,虽然他心中打的公事私办的主意。 刘杰辉没想到,夏杰来了这么一出,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了。 按大周官制,南京节度副使比照九边节度使,乃是朝廷正二品武官。 而刘杰辉只是金陵省布政使,虽为一省行政主官,却只有正三品,尽管大周朝推行了,半个世纪的以文御武之策, 致使文官集团做大,但勋贵一方并没有完全衰弱,按大周礼制,刘杰辉需得给夏杰行礼。 若论私谊,刘杰辉是夏杰的姨夫,夏杰应该给他行礼,但,此刻他们二人是在白虎节堂,只能论公,不论私。 无形中,刘杰辉被夏杰一个举动,弄得落了下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则,刘杰辉得了太上皇暗中支持,想和夏杰掰手腕,接收贾代善的政治遗产,两人虽心知肚明,但没有公开撕破脸。 这次前来南京节度使衙署,就是想用长辈的身份压制夏杰,劝说他放了周开河。 自从郑一官刺杀夏杰失败后,为了登上倭寇首领之位,郑一官四处出击,不断在东南沿海搞事,金陵省更是重灾区, 地方衙门三天两头发来救援文书,原先支持刘杰辉的乡绅和读书人,也有些坐不住了,纷纷来金陵布政司衙门, 找他出兵剿灭倭寇,再这样下去,他们藏在老家的钱财,可就都要被倭寇洗劫一空了。 夏杰也没想到,和他不对付的倭寇,竟然无意中帮了他一把。 刘杰辉傻站在白虎节堂下挣扎,夏杰好似没察觉,自顾自在帅案后坐下,拿起一本万忠贤处理过的文书,扫了一眼,没心没肺地道: “姨夫莫要见怪,福建都司、浙江都司、广东都司五百里加急,送了许多文书过来。” “您瞧瞧,三四天的功夫,就把侄儿的帅案堆满了。” “小侄这几日一直在处理文书,好在一旁有万主簿看着,倒也没手忙脚乱,忙中出错。” “姨夫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 夏杰话中赶人的意思很浓了,刘杰辉岂能听不出来? 只是,刘杰辉不能空着手离开,要不然,那些被倭寇劫了家产的金陵士大夫,可不会放过他。 刘杰辉故作听不出来,老脸上讪讪一笑,道: “呵呵,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金陵省沿海各府县告急,说被倭寇袭扰,很多乡绅在布政司衙门请愿。” “他们想让周开河将军,率领水师出海剿灭倭寇,还金陵一千万父老相亲一片安宁。” 夏杰听了这话,心中冷笑,暗道: 还不是你看着周开河被老子抓了,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想将他捞出去, 这样一来又能驱逐倭寇,还能打击老子的威信,通过周开河掌握三万江南水师,一举四得,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喔?” 夏杰侧眸瞥了眼,在堂下处理文书的万忠贤,问道: “万主簿,可有收到金陵都司转过来的文书。” 万忠贤听了这话,自然晓得夏杰打的什么主意,忙从文书堆里站了起来,躬身道: “回大帅,金陵都司并没有求援文书送来。” 夏杰听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看向刘杰辉,一脸无奈地道: “姨夫,您也看到了,金陵都司并没有文书送来。” “金陵沿海到底闹没闹倭寇,现在还不得知,想是那些乡绅搞错了,以讹传讹也未可知。” 刘杰辉听了这话,气得鼻子不鼻子,眼不是眼,暗骂夏杰是个无耻的小滑头。 谁不知道金陵都指挥使刘忠敏,自从你一上任南京节度副使,他立马旗帜鲜明地投靠你的,自然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还不是看你一张嘴? 见夏杰一脸认真,刘杰辉恨不得上前,狠狠抽他一巴掌,打醒这个无耻之徒,你的父亲——夏刚,可死在倭寇的手上,难道不报父仇了? 只是形势逼人,刘杰辉不得不安耐自个的性子,好不容易在太上皇的暗中支持下有机会出头,他不想就此放弃,绕着弯想搞事。 有太上皇坐镇金陵,不信夏杰不低头,可是刘杰辉不知,他只是太上皇抬出来制衡夏杰的,并不想任何人继承贾代善的势力。 刘杰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腆着老脸道: “听说,贾内兄被软禁在了这里,老夫可以见见他吧?”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在神京,可心疼了,整日吃不下,睡不好。” “前日,老太太托人送了信来金陵,教老夫无论如何要看顾好他。” 说着,刘杰辉重重叹了口气,好像很在乎贾政似的。 贾政涉嫌勾结倭寇,杀王刺驾,被夏杰带领的锦衣卫,在江宁北城门人赃俱获,都快办成铁案了。 这个时候说出见贾政的话,刘杰辉按的是什么心,不问自知。 这刘杰辉,当真是个狗皮膏药,黏上了就取不下来。 夏杰没心思和他玩,脸上带着笑,可语气冰冷,道: “贾政乃是朝廷要犯,没有太上皇的旨意,谁也见不了。” “姨夫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姨妈,和两位表哥表姐想想。” “雨公公掌握的西厂,招募了许多江湖好手,无孔不入,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不仅姨夫一家承受不住,就是远在神京的老太太,也会因此被牵连······” 后面的话,夏杰没有明说,但刘杰辉应该明白。 只是,刘杰辉被权利迷昏了,有些不管不顾,头发长见识短的贾母糊涂了,他一个朝廷三品官还不晓得里边的厉害? 太上皇回了神京拿回权利,贾政自然平安无事。 自从被雨化田和夏守忠摆了一道,夏杰畏惧西厂厉害,真不晓得,雨化田会不会在他身边埋探子。 毕竟,夏杰手里掌握了十万大军,虽然年纪不大,没人真真会放心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一句安慰的话,统治者该有的手段,一样不会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窝不如一窝 南京节度使衙署花厅。 正当夏杰在白虎节堂和刘杰辉,你来我往纠缠时,周开河见了贾政的面,像是见了自己老妈一样,眼眶含泪,激动无比。 等贾琏一告辞离开,周开河猛地一下子,跪在了贾政跟前,颤声道: “二公子,卑职终于见到您了。” “您若是再不来,金陵怕是要被夏杰小儿掀飞了,老国公爷百死创下的基业,都快要被他祸害了个干净。” “南京大营里许多老兄弟,对此大为不满,嚷嚷着要去神京,找您和老夫人做主呢!” “……” 有的没的,周开河述说了一大箩筐,心中想要一下子,给贾政说的明白,夏杰有多可恶, 在金陵是如何的胡作非为,是怎么败坏贾家基业,是如何欺侮他们这些贾代善旧部的。 周开河说的忘情,就是忘了抬头瞧瞧贾政的脸色。 如今,贾政涉嫌勾结倭寇,杀王刺驾的案子,几乎被锦衣卫办成了铁案。 贾政都在夏杰的控制下,自身难保了,哪有能力管这些金陵旧部的闲事? 再说了,贾政是个文官,自以为儒雅,是个读书人,本身就看不起粗鄙武夫, 他一脸尴尬地看着周开河表演,自己却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 哭诉了良久,见贾政没有反应,周开河心下疑惑,抬眸偷偷看了眼贾政。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中拔凉拔凉的! 常听人言,荣国府的二公子——贾政,是如何的有乃父遗风,今日一看,真是名不副实,就是个草包。 周开河转念一想,还不如干脆在夏杰手下效力呢,至少能够雪中送炭,将来子孙后代,能得到他重用也不一定。 周开河暗叹一口气,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对着贾政一拱手,维持着面子上的功夫,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有些生硬,道: “见过二公子!“ 前后两次行礼问安,同样的一个人,反差着实大了些,贾政一时摸不清头脑,刚才心中还想着,怎么安抚金陵这些老部下呢! 不想,周开河立刻变了脸,像是个陌生人一般,客客气气,倒让贾政弄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自在地拱手应和。 一转眼的功夫,就不可收拾了,暗道:果然武夫就没一个好东西。 花厅伺候的小厮,殷勤地端上茶水,两人坐在客座上,沉默以对,不知说什么,一文一武,一主一属, 没有共同话题,大眼瞪小眼,故作无聊,各自品着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白虎节堂里,刘杰辉一直打着亲情牌,想让夏杰就此出兵剿灭倭寇。 放了周开河是不可能了,能不能出兵,也不是夏杰说了算。 凭什么自己背黑锅,给别人立功受赏添砖加瓦? 夏杰心中恼怒,给刘杰辉提了两个可行性的方案。 要南京大营出兵可以,金陵布政司得准备十万两银子的开拔费,沿途府县供应军资和奖励军功之物。 要么去行在,请太上皇下旨。 金陵谁人都知道,太上皇教夏杰整理南京大营,是教他护驾回神京的,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给夏杰下旨要他出兵荡平倭寇? 再则,金陵士绅请夏杰放了周开河,出兵剿灭倭寇,不过就是为了保护自个的财产,可不愿再往外掏银子了。 朝廷为了防备北边的瓦剌和东边的鞑靼,在北方长城重要关口,设立九边重镇,屯驻重兵,所耗巨大。 这些军饷和一应用度,俱是从颇为富裕的江南征收。 江南读书人和百姓,皆对此颇有怨言。 江南读书人立志进入朝堂后,要改变这一劳民伤财的国策。 他们每每聚会,常言九边可以没有,但江南不能被征重税。 江南士子口号喊得当当响,无外乎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因为,他们皆是大地主出身,名下有许多产业,早就对朝廷不满了,可是,他们手上没兵,只能嘴上乱嚷。 刘杰辉在江南秉政多年,对江南士绅的尿性,那是再了解不过了,典型的要钱不要命,让他们掏钱,还不如杀了他们痛快。 两条可行的出兵路径提完,夏杰一甩袖子出了花厅,也不知周开河和贾政谈的怎么样了。 他见了贾政这样窝囊,不知世事的模样,可还会听命于荣国府。 见夏杰起身要走开,刘杰辉想要上去纠缠,可白虎节堂的亲兵不给他这个机会, 纷纷腰刀出鞘,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刀片,迎着午后的阳光,闪着耀眼的光芒,令刘杰辉的老眼一花,半天睁不开。 揉了揉浑浊的眸子,刘杰辉再睁眼时,白虎节堂里,哪里还有夏杰的影子? 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主位,刘杰辉老脸上一阵阴晴变幻,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转身离开了,心中暗骂夏杰竖子。 想到回去要面对金陵士绅的嘴脸,刘杰辉莫名一阵头疼,真不知该怎么劝说他们,暗道:若是老泰山还在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墙头草 南京节度使衙署花厅。 夏杰随便提了两个,完不成条件作为借口,打发了一再和他拉关系,上门骚扰的刘杰辉,来到花厅门边的时候,只觉里边静悄悄的,安静极了。 夏杰心下疑惑,脸上略一犹豫,挂着淡淡的笑容,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贾政和周开河坐在堂下两侧的客座上,一脸不自在地品着茶水,相顾无言,尴尬极了。 见夏杰进来,周开河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面容一敛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 “参见大帅!” 夏杰见了,心里奇怪,周开河这是怎么了,才见了贾政一面,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自己竟如此恭顺了? 贾政到底对他施加了什么魔法,让周开河这般懂事了? 夏杰侧眸撇了贾政一眼,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一时间,夏杰心中也搞不清,周开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不变应万变,笑着道: “周将军免礼,快坐吧。” 说着,夏杰径直来到主位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笑着看了一眼堂下的贾政和周开河两个,对贾政说道: “二舅无须这般着急,太上皇马上就快要,起架回神京了。” “届时,您随着大部队,一块回去就成。” “到了神京,有外祖母和小侄从中周旋,相信太上皇一定会还您公道的。” 贾政听了这话,心下感慨,对着夏杰拱拱手,算是谢过了。 贾政为人就是这样,在晚辈跟前,重是爱摆长辈的款,死要面子,没少因此吃亏。 夏杰自然晓得,没与贾政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这不,借用他儿媳——李纨的肚子,给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夏杰也不亏嘛! 见夏杰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贾政涉嫌勾结倭寇的大案子,周开河心里更活泛了,贾家的男人愈看愈不中用了, 简直就是个呆头鹅,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自个的命运也掌握不了,跟着这样的人混,能有什么出息? 就算先前贾代善布下无数恩德,可也经不起荣国府这么祸害,朝中连个撑家业的人都没有,自身难保,如何庇护得了别个? 这样一想,周开河再看夏杰的时候,觉得顺眼了许多。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不能靠着感情过日子嘛。 周开河心底如何想的,夏杰自然不晓得,他还在琢磨,离开南京大营后,该交给谁防守,贾代善的旧部,肯定是不在其中, 至于原因么,不过是因他的祖父——夏德和父亲——夏刚,按理来说,都是贾代善的旧部, 有了这段香火情,便对夏杰有了掣肘,万一将来两股势力融合之时,他人一不在,给荣国府做嫁衣可就不好了。 只是,夏杰心腹手下,诸如刀疤汉、杨志、花荣等人,都还没成长起来,作为亲兵,只训练了大半个月,如何掌握得了几万大军? 如此看来,夏杰现在只能学明太祖了,对南京大营和江南之地,进行特务统治了。 不过就利用赵全和裘世安两个,控制锦衣卫南京千户所,然后盯着南京大军,用没人脉的副职,暂时管理大营, 这样不至于被人夺了权,南京大军更不可能,再和荣国府有什么牵连。 如此层层剥离,彻底将南京大营收入囊中,清理贾家势力。 想到这里,夏杰心中都有点佩服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不觉嘿嘿笑出了声。 让坐在客座上的贾政和周开河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夏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各有不同。 意识到自己失态,夏杰毫不在意,厚着脸皮胡诌道: “一想到快要去神京,到母亲大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本官心中就高兴的不得了。” “真想快些整顿好南京京营,期望日子过的快一些,一切顺利到了三月中旬,咱们就可以出发去神京了。” 听夏杰提到贾枚,贾政老脸一阵尴尬,心如火烧。 一直以来,贾母就没把这个庶女当回事,要不是贾代善早早地把她远嫁了,她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好说。 贾政、贾赦、贾敏这嫡出的三个,受贾母的影响,对贾枚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不暗中对她使绊子,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岂能指望他们几个相亲相爱? 周开河听了夏杰的话,却是另一番心肠,若是他能留守南京大营,上面没人管着,想要怎么就怎样, 安排些子孙后代,在里边任职,等到夏杰回转的时候,就是把夏杰架空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周开河心里急跳,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一脸热切热切地望着夏杰。 好像在说,“大帅,把我留下吧,保证不您失望。” 墙头草总是说变就变,一切以利益为重,见风使舵,乃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若是周开河知道,夏杰从没想过,让贾代善的旧部留守南京大营,还要一个一个将他们剔除,不知他们心中该作何感想。 第一百四十九章 依靠 夏杰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手搭凉棚望了望门外的天色,看太阳的高度,都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了。 今日一早,薛姨妈派同喜过来传信,说是中午让夏杰到薛家用膳,有要事和他商量。 看看时辰,也是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动身去薛家了,可不能让宝钗妹妹等着急了。 一想到晶莹如雪的薛宝钗,夏杰就将薛姨妈抛掷脑后了,一个是残花败柳,一个是金枝玉叶,他还是拎得清的。 李纨经过大夫把脉,确实有了身子,至于薛姨妈肚中到底有没有怀上,还没人大夫瞧过,不确定,对夏杰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将来和大周天子不对付,万一造反和逃亡海外失败,反正早已留下火种,他觉得这一生亦是无憾了。 夏杰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贾政和周开河两个打发了,就要起身往薛家赶去。 只是,让夏杰有些意外的是,贾政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回东厢房的时候,周开河突然跪在了夏杰跟前,诅咒发誓要效忠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贾政一愣一愣的,气得老脸上一阵青紫,袖子一甩,气呼呼地大步离去, 他再也不想看到,周开河这个无耻之徒了,端的有辱斯文! 夏杰笑嘻嘻地一把扶起周开河,微微用了些暗劲,擒着他的双肩,眯着眼眸紧盯周开河道: “周将军这是哪里话,你我同为朝廷武将,怎可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 说着,夏杰脸色一板,小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故作严肃地朝神京方向拱拱手,道: “我等拿着朝廷的俸禄,得效忠朝廷,效忠陛下、太上皇才是!” “刚才之言,本帅就当没听见,往后,可不许再说这等荒唐之言了!” “周将军,你可明白?” 周开河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这小兔崽子,人不大,力气还不小,真是疼死你周爷爷了。 周开河揉了揉自己肩膀,不敢看他,心中暗骂夏杰,得了便宜还没乖,比他死鬼爷爷——夏德和父亲夏刚,更要难缠,不好对付。 如今形势比人强,周开河不得不低下倔强的头颅,在夏杰面前讨乖弄巧,只是他的隐忍,终究是错付了。 只听,夏杰道: “来人,请周将军回牢房呆着,好生看管。” “谁犯了事,都该承担责任,毕竟,军法无情。” “周将军,你说是不是?” 夏杰一声令下,几个锦衣卫力士,立刻闻令而动,把周开河压在地上,反剪起来,他刚想要反抗,抬眸见到夏杰似笑非笑的眸子, 周开河心中一阵莫名害怕,只得由着锦衣卫力士,将他押回了牢房。 望着周开河不甘离去的背影,夏杰心中冷笑,自言自语地道: “呸!” “想跟老子耍心眼,你还嫩了点!” 自从,夏杰最为信任的刀疤汉,居然为了老战友的一顿花酒,抹不开情面,在他的亲兵营参水的时候, 夏杰就对什么人,都留了一个心眼,并不会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没有人,能让夏杰完全放心的了。 夏杰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争着半只眼睛,就是怕有人暗害了他,感觉和曹操差不错了,疑心病重的很。 夏杰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原先开朗的自己,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权利,当真害人不浅! 夏杰眸子里的精光渐渐消失,一脸阴沉地,负手在花厅里踱了几步,缓缓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邢忠躬身走了进来,这一幕正好落在他的眼底,刑忠心里畏惧,低着头走了过来,深怕惹恼了夏杰,小声地道: “老爷,车马和护卫已经准备好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前几日,薛姨妈背着夏杰,偷偷找了个相熟的大夫瞧了瞧,想给夏杰一个惊喜。 不想,惊醒没有,反倒把薛姨妈自己唬得不清,整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食不甘味,也不安寝,一脸愁容,丰腴的身材,都干瘪了不少。 自从夏杰得势之后,有着他明里暗里的支持,薛家的生意如百花齐开,兴旺发达更胜薛公之时。 诸如当铺、酒楼、客栈、矿产、成衣铺、织布、航运、镖局等,容纳了许多,夏杰清理掉的老弱士兵和营中将士的家眷。 夏、薛二家强强联合之下,薛家的生意在江南八省全面铺开,每日更上一层楼,事情之繁杂,可以想象。 薛宝钗除了晨昏定醒,整日忙着打理薛家生意的事,故而,这几天都没有发觉,薛姨妈有什么异样。 心心念念地等着夏杰哥哥夸她呢,夸她是个做生意的好帮手! 这日,薛姨妈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没有薛蟠,无论如何都得保下他。 全因前几日,薛姨妈偷偷的请了大夫来瞧,说她上次生育的时候,大出血伤了根基。 子宫淤血沉积,没有处理好,以至于薛姨妈提前绝经,以后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了。 薛姨妈犹自不行,偷偷找了几个江宁城中有名的大夫,皆是如此说,才不由得她不信。 薛姨妈每日提心吊胆,终是大着胆子,请夏杰来薛家吃酒,借着酒劲,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择机保下薛蟠的性命。 毕竟,薛姨妈自觉没了丈夫,唯一的儿子——薛蟠,才是她往后安身立命的依靠啊! 一百五十章假怀孕 薛家,汇聚堂。 薛姨妈打扮的风姿绰约,让下人们提前准备好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唤了薛宝钗过来作陪。 薛宝钗来了汇聚堂一看,心里凉了半截,强颜欢笑地坐在了薛姨妈的身边。 薛姨妈和夏杰暗地里的事,她不是没暗中猜测过,只是,一个是生她养她的妈,一个是她想要托付终生的人, 薛宝钗实在是不敢一探究竟,更怕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薛姨妈母女俩坐在餐桌旁,紧挨着坐在一起,相顾而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着到了约定的时辰,夏杰还没到,薛姨妈心里有些着急, 一直抬头紧盯着房门口,好想夏杰下一秒就出现。 一旁的薛宝钗看她这样,心里一阵莫名害怕,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无处安放,下意识地搓着衣角,缓解心中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同喜一脸笑意地小跑着进来,道: “启禀夫人、小姐,夏爵爷到了。” “在哪里?”薛姨妈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 同喜回道: “夏爵爷刚在正门下了马车,张总管亲自迎了进来,奴婢特地来报信,省得夫人等的着急了。” “这会子,应该到了垂花拱门了,就快到汇聚堂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心中欢喜,想要起身去迎迎夏杰,忽而又觉得不妥,站在房门前翘首以盼,活脱脱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儿。 薛宝钗看她这样,心中苦涩。想到夏杰前些日子已经娶亲,家里已经有了正头夫人,自己就是以后嫁过去了,最多只能为良妾,一辈子做小,如何能展青云之志? 想来想去,薛宝钗心里也拿不到注意,只是薛公骤然逝去,让她没了主心骨,往后的路,再也没有人扶持,只能靠自己独自摸索,无依无靠。 薛姨妈今日备下酒宴,宴请夏杰是何目的,薛宝钗心中有数,不过是为了救薛蟠出来罢了。 以后,母亲可以依靠哥哥,自己又能依靠谁呢? 薛宝钗愁眉不展,扶着莺儿的胳膊站起身,款款来到薛姨妈的身边,和她一同眺望。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壮硕,面容俊朗的少年郎,出现在了她们视线里,大步流星地走来,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不是夏杰,还能是谁,这么肆无忌惮地往薛家后院跑? 夏杰一进来,就拉着薛宝钗的小手,笑着和她打招呼。 薛宝钗臻首低垂,红着小脸蛋,不敢看夏杰一眼,想要把小手挣脱出来,却感觉像是被钳住了一般抽不开。 只等任由夏杰握着,听他在耳边说着令人脸红的话。 一旁的薛姨妈看了一呆,搞不明白,夏杰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温存的时候,还说人家是小甜甜,今日就置之不理了? 一时间,薛姨妈愣在了哪里,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良久没反应过来,等到夏杰和薛宝钗两个坐下了,喊她过去,薛姨妈才反应过来, 看了眼,薛宝钗和夏杰两个,心道:“真般配!” 薛姨妈强颜欢笑,忍着心中的失落,坐在了夏杰的左手边,而这个座位,本是为夏杰准备的, 没想到,他一来,大马金刀地坐了主位,将薛姨妈挤到了客座上了。 夏杰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和薛宝钗说些悄悄话,仿佛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姨妈对女儿——薛宝钗,暗中使了个眼色。 薛宝钗会意,小脸上迟疑了一会儿,只得按薛姨妈之前交代的,柔声道: “夏哥哥,大哥在江宁大牢里待了这么多日子,得了应有的惩罚。” “如今,薛家事务繁杂,没个男儿在外顶着,怕是······” 夏杰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薛姨妈,之前他就说过,让薛姨妈死了这条心,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 如今,她叫薛宝钗提这个,莫非她没怀孕?夏杰眸光渐渐地锐利起来,好似要把薛姨妈看透。 薛姨妈哪里承受得了,揉搓着手里的帕子,默默忍受,不发一言。 夏杰冷哼了一声,摸着薛宝钗的小手,一脸疼惜地道: “好妹妹,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天可怜见的,妹妹才死了父亲,就要破头露面,做这些男人勾搭,连我看了,都不忍心了。” 夏杰一句话,无意中说到了薛宝钗的痛楚。 原来薛公在世时,最爱薛宝钗聪明伶俐了,对她栽培有加,亲自教她读书认字和《九章算术》。 如今,薛公突然遇难,她再也没有了靠山,正是彷徨无依之时,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第一百五十一章 薛姨妈的打算 薛家,汇聚堂。 夏杰一句话,无意中戳到了薛宝钗的软肋。 见她小脸上泫然欲泣,眼眶微红,我见犹怜的,夏杰心里一软,拉着薛宝钗的小手赔不是。 惹得薛宝钗轻咳了一声,心中羞臊的紧,红着小脸不说话,想要抽出自己的小手, 却是不能够,薛宝钗只得别过头去,不敢抬眸看夏杰一眼,好像怕被人发现了,心里的小秘密似的。 一旁的薛姨妈见了,心里着急,她满心里装的都是薛蟠,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薛宝钗说到正题上, 还闹了个大花脸,心中更急了,暗自责怪薛宝钗不肯用心,胳膊肘往外拐。 对上蛮不讲理的夏杰,薛姨妈一早就失了胆气,扛过枪的,她不敢硬来。 只是,时间不等人,要不了多久,薛蟠就要被官差押送到辽东去了。 这些日子,薛姨妈并没有闲着,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辽东地处偏远,冰天雪地的,薛蟠若是被送去了那里,就是将来能活着回来了,恐怕也得脱一层皮。 再说了,每年的五月中旬,乃是薛家主事之人进京,在户部销账的日子,现在薛公殁了, 若是薛蟠不顶上,他们家皇商的资格,靠她们孤女寡母,岂能保得住? 最好的结果,是皇商的资格教薛家二房得了去。 薛姨妈现在又不能生育,宝钗一嫁人,她岂不无依无靠了。 故而,这样的事,薛姨妈不能允许它发生。看薛宝钗不中用,薛姨妈只得硬着头皮道: “爵爷,蟠儿的案子······” 夏杰转过身来瞪了薛姨妈一眼,真是哪壶不提开那壶,暗怪薛姨妈没有眼力劲,破坏他的好心情。 “这女人真不晓事,先前不是跟她说过了吗?教她再生一个就是了,怎么一直抓着薛蟠不放呢?” “难不成,她不能生了?” 想到这里,夏杰眸子里的光,变得更加锐利,好似能直戳人心,将薛姨妈心里的小算盘看透。 迎着夏杰审视的目光,薛姨妈凭着强大的求生欲,强忍了下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先前,夏杰只是狐疑,但这一刻,他敢肯定,薛姨妈肯定没怀孕,并且已经没生育能力了。 不过,转过头来一想,确实如薛姨妈所说,薛家现在需要个男丁,去神京把皇商的差事接下来。 若是让薛蟠当家,这薛家看来得拆一拆了,太大难以控制,岂能替他人做嫁衣裳,得把薛正茂推上去打擂台,制衡薛姨妈和薛蟠。 反正,等到薛宝琴及笄之后,就是要入他府中做良妾的,有薛家大房和二房相互制衡,不怕薛姨妈和薛蟠翻了天。 只是,不能薛姨妈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得让薛蟠在江宁大牢里,再待些日子,吃些苦头才是,省得他以后,仗着自己的势力,在外边胡作非为,招惹麻烦。 想到这里,夏杰心中已有打算,暗中在薛姨妈的娇躯上掏了一把,哈哈一笑,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把你担心的。” “姨妈好生过日子就是,无需替薛蟠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等宝钗妹妹进了府,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无罪释放薛蟠,不过就是本官一句话的事。” “只是·····” 夏杰故意停顿了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没有继续说下去。 薛宝钗听了夏杰前面的话,脸颊红透,关系到自己终身幸福,她想听又不敢听,臻首埋在胸前装鸵鸟,竖起耳朵偷听。 薛姨妈早就知道,夏杰在打薛宝钗的主意,以前薛公还在时,凭着金陵其他三家的扶持,说不定还能让宝钗,争取下夏杰正妻的位置。 可是,现在薛公骤然长逝,夏杰又是荣国府的外甥,贾政又陷入勾结倭寇的案子,自身难保, 怕是帮不了薛家,能让宝钗进夏家做小,已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苦了女儿了。 想到这里,薛姨妈心中苦涩,若是薛公还在,她何以自此,委身于人,被人玩弄清白身子? 对薛宝钗,她和薛公都是寄以厚望的,可现在为了救薛蟠,薛姨妈也是管不了许多了,毕竟,薛宝钗早晚是要嫁出去,为他人妇的, 而自己能依靠的,就只能是薛蟠了,为了救他,薛姨妈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指望他日后好好孝敬自己吧。 薛姨妈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长呼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 “宝钗能得爵爷垂青,那是她的福气,只是宝钗还没及笄,能不能等她······” 夏杰拍着薛宝钗的小手,呵呵一笑道: “哈哈······我当是什么呢。” “本官岂是个急色之人,等宝钗妹妹及笄之后,再过府就是了。” “到时,本官必定大宴宾客,八抬大轿迎宝钗妹妹进门,该有的礼仪,一样不会少!” 八抬大轿,乃是迎娶正妻之礼,难道夏杰为了娶宝钗,要休掉妙玉,让她做正头夫人不成? 薛姨妈脸上大喜,有了夏杰的支持,他们薛家必定能再创辉煌,想到这里,她的俏脸更加艳丽了。 看得夏杰一阵眼热舌燥,三言两语打发了薛宝钗主仆离去,急不可耐地抱着薛姨妈去了里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青云志 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过,同喜、同贵姐妹俩红着小脸蛋,端着热水和毛巾、熏香,低着小脑袋,袅娜地走了进来,小心地处理着战场上的遗迹。 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经过夏杰辛勤滋润灌溉的薛姨妈,慵懒地趴在夏杰宽厚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在他胸口划着圈,吐气如兰地道: “坏人,蟠儿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关了大半个月了,在大牢里受了那么大的苦,该是回家休整几天,然后再去神京销账。” 夏杰接过同喜递过的参茶,一仰脖子,口喝了个干净。 还是小丫头知道疼人,不像妇人只知道索取,欲求不满。 夏杰缓了缓神,一巴掌打掉薛姨妈在自己胸口作怪的小手,没好气地道: “着什么急?” “你在家里安心等着就是了,老子说放他出来,就会放他的!” 见夏杰突然变了脸色,薛姨妈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吐槽道: “得了身子就翻脸不认人,男人果然都靠不住!” 可是,她现在有求于人,薛姨妈却是不敢和夏杰翻脸,故作娇柔,一脸委屈地看着夏杰,好似这样就可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薛宝钗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薛姨妈的院子,莺儿小跑着跟在身后,直到来到一处水榭,才追上薛宝钗,气喘吁吁地道: “小姐,您今日这是怎么了,走那么快干嘛?” 薛宝钗依着栏杆,看着池塘里嬉戏的鲤鱼,头也没回,此刻,她心底有些复杂, 既是高兴,又是不知所措,终究是一场利益交换。 哥哥是救出来了,她也如愿待到及笄后进入夏家,若是做小,日后的生活可怎么得了? 难道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薛宝钗小小年纪,却多了许多,本不属于她的烦恼,无处宣泄,只是羡慕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作为薛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晓得自己是要跟着她一起嫁过去的。 况又比薛宝钗年长一二岁,已通人事,薛宝钗的心事,她多少有些了解。 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莺儿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自家小姐,默默地跟在一边守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倦鸟归林,云卷云舒,水面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天气凉了下来,莺儿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扶着薛宝钗的胳膊,轻声道: “小姐,天凉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薛宝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薛姨妈的院子,不知何时点上了灯火,交相辉映,热热闹闹的,羡煞伤人。 跳跃的烛火投下的影子,在莺儿的脸上,都能看得见,忽明忽暗。 薛宝钗在这里等了许久,终是没见到夏杰出来,眼角划过一丝失落,轻叹了口气,眸子里有些哀怨,哼了声: “回去吧!” 说着,薛宝钗摆着小腰如弱柳扶风,款款而行,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回到屋子里,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拿出账本拧眉查看。 经过这些天暗中观察,薛宝钗看得出,夏杰不是个久居人下之人,将来得了势,定会大鹏乘风而起,自己得抓紧学习,成为有用之人, 跟着夏杰的脚步扶摇直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夏夫人之位定会属于她,而不是被人当作货物一样的小妾! ······ 金陵布政司衙门大堂。 刘杰辉在家里躲了好几天,终究是没躲过,还是被一群金陵乡绅和读书人,堵在了金陵布政司衙门,进退不得。 只见,一个青缎锦衣的老者,气的直哆嗦,颌下花胡子乱颤,一脸焦急地道: “刘大人,如今倭寇在金陵省沿海府县四处劫掠,许多百姓都遭了毒手。” “若再不派兵剿灭他们,怕是要像上次一样,直接沿着扬子江打到江宁城来了。” “是啊,刘大人,请看在一千万金陵父老的面上,赶紧出兵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误了农时,就要出大事了······”众人跟着应和道。 刘杰辉听了,颌下的山羊胡子都快拧断了,他想派兵,可他一个文官,手下没有一柄一卒, 难道派衙役去打倭寇?怕是没上战场,这些人就溃散了。 眼下,被这群神情激愤的乡绅围着,刘杰辉怎么也脱不开身,三角眼咕噜一转,计上心头,道: “前几天,本官亲自去了南京节度使衙署,和夏大人商量出兵的事宜,可是他说军库里早就没了钱粮。” “南京大军没法开拔,让各位乡绅拼凑一下,暂时垫付这开拔之资,诸位看看如何?” “夏大帅的原话,本官已经传到了,不满诸位说,金陵省库里是没钱了,成与不成,全靠诸位父老了。” 言毕,刘杰辉一撩官袍,乘机跑出了包围圈。 今日,他还要去甄家商量,夏杰护送太上皇去神京后,留下的权力真空。 这可事关今后,金陵的政治格局和利益,大意不得,剿灭倭寇的事,只能暂时放一边了, 沿海死了几个百姓,丢了些钱财,不打紧,自己到手的权力,才是要紧事。 听了刘杰辉的话,众人脸上一阵狐疑,只是要他们出钱作为大军开拔之资,比要了他们的性命难受。 抬眸再望向刘杰辉时,大堂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众人一合计,决定去南京节度使衙门找夏杰出兵。 世人皆知,夏杰和倭寇有着不共戴天的父仇,他人又年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信夏杰不出兵。 说着,这群乡绅和读书人,雄赳赳气昂昂,龙行虎步,往对面的南京节度使衙门而去,引得朱雀大街上的行人,驻足围观,纷纷指指点点看热闹。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雨化田 这十几日,夏杰不是在工匠营,观摩燧发枪和尼米弹的生产;就是在南京大营里,日夜操练军士。 十余万的将士一同训练,每日的花费甚是惊人,大营的粮仓和钱库,都快见底了, 若是再不想办法开源节流,支撑不了半个月,大军怕是要哗变了。 南京大营校场的西南角,靠近中军大帐的一处空地上,顶着炎炎烈日,夏杰正亲自带队,训练刚刚组建完成的一千人火枪队。 这些士兵身上穿着,他设计的新式军装,看着很是威武霸气。 经过十余日的刻苦训练,三段式射击,已经有模有样了。 初时,他们还不敢拿燧发枪,怕像以前一样,没打中敌人,火枪炸膛先伤了自己。 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夏杰亲自示范燧发枪的操作后,加入火枪队的士兵,每人每月五两银子。 故而,消息传遍大营的时候,不过一刻功夫,火枪队就招满了。 检验完这几日的训练成果,夏杰越发的有信心了,解散了火枪队,令他们原地休息,待会儿再训练队列。 擂鼓聚将,召集游击将军以上将领,布置完大军开拔事宜后, 在亲兵的簇拥下,夏杰骑马往南京节度使衙署赶去,一行人才进西城门,就听闻讯赶来的裘世安道: “大人,卑职收到力士传来的消息,金陵士绅不知何故,围了节度使衙门。” “吵嚷着想让您,放了周开河将军。令他统领水师营去剿灭倭寇。” 夏杰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定是刘杰辉想的鬼主意,祸水东引, 让老子和金陵士绅扯皮,他好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趁机夺了老子水师营的兵权,真是打的好主意。 夏杰心中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往甄家老宅而去,一边问裘世安道: “老裘,西厂的消息打探的如何了?” 裘世安回道:“大人,刚才正要和您说呢。” “卑职派出力士,在通往神京的要道上四处打探,可奇了怪了,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西厂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人影子也没看到,雨化田老贼像是凭空消失了。” “卑职问了留守行在的老兄弟,都说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夏杰听了,脸上不善,算漏了什么东西,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半刻钟,夏杰一行人就赶到了行在正门前,甄夫人拉着甄探琴的小手,刚从里边走了出来, 显然,她们娘俩刚才是去行在,拜见过甄太妃了。 甄探琴看到夏杰,眸子里一亮,闪着小星星,高兴地问道: “夏杰哥哥,你怎么来了?” 夏杰飞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赶过来的裘世安,笑着上前,向甄夫人拱手致意后, 摸了摸甄探琴的小脑袋,被她一脸嫌弃地躲了过去,不满地哼道: “哎呀,别摸我的头,当心长不高的。” 甄夫人嗔怪地搂了搂女儿,对夏杰客气地道: “夏爵爷这是来拜见太上皇?” 夏杰点了点头,说道: “南京大军准备的差不多了,特地过来禀报太上皇一声,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该启程去神京了。” 夏杰笑着看了眼,甄夫人怀里的甄探琴,道: “没几日,探琴妹妹就可以回来住了,再也不用挤在文翠居的小房间了。呵呵……” 甄探琴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小嘴一瘪,哼道: “谁说是小房间了?” “文翠居乃是江南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了,就连刚刚参加完科举的江南士子,还在里边办诗会呢,可热闹了。” “还有那浙江绍兴的才子——名叫徐渭的,一手丹青和字画非常了得。” “夏杰哥哥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作一首好诗打败他们?” 说着,甄探琴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夏杰听了一愣,舞刀弄枪他还在行,字画作诗可不是他所长,没得去丢人现眼的。 再说了,他没少得罪江南读书人,对他们更是可不感冒,省得自讨没趣。 这时,早就得了龙禁卫禀报的李尽忠走出来,一甩拂尘,看了眼夏杰,道: “夏爵爷,听说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老祖宗等你好久了,快随杂家来吧。” 夏杰面容一敛,朝甄夫人点了点头,撩起群甲,跟着李尽忠去了里边。 甄探琴对着夏杰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哼道: “胆小鬼!” 甄探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教夏杰的亲兵听了这个正着,对她皆是怒目以视,有的甚至抽出了腰刀,明晃晃的很是吓人。 甄探琴唬得小脸一白,钻进了甄夫人怀里,不敢露头,甄夫人一脸紧张地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快速上了自家马车,催着车夫赶紧往文翠居去。 离远了,她才放心下来,摸了摸甄探琴的小脑袋,道: “他们皆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没轻没重的,以后少和他来往,听到没?” 甄探琴嗫嚅着嘴角,没有说话,眼神闪烁,心底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分兵 数着时日,三月中旬马上就快要到了,可越是临近,夏守忠越是难以心安, 也不知,太上皇到哪儿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这种心神不宁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 听守在门外的龙禁卫来报,说夏杰求见,夏守忠负手踱了几步,对伺候在一旁的李尽忠道: “小李子,你去把夏杰带过来。” 李尽忠领命出去后,夏守忠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杨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未几,夏杰跟着李尽忠身后,来到了夏守忠的院子,此处和臻禧堂仅一墙之隔,方便听太上皇招呼。 等李尽忠通禀后,夏杰躬身上前行礼,道: “侄孙夏杰,见过族爷。” 夏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称呼夏守忠为夏公公,或是老内相,而是唤他族爷,拉近彼此的关系。 这还是李尽忠教他的,至于管不管用,还不知道。 夏守忠听了大喜,哈哈大笑,连老脸上的褶子都露出来了,上前扶起夏杰道: “好孙儿,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别跪着,仔细地上凉!” “来,到爷爷这边坐,让杂家好好看看你!” 说着,把夏杰拉到了太师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夏守忠没想到,夏杰和他老爹——夏刚、祖父——夏德皆是不一样,承认自己是他的族爷。 若是如此,夏守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毕竟,太上皇就是怕夏杰被弘治皇帝收买了,才暗地在西厂的护卫下,先行往神京赶去。 一明一暗,兵分两路,用以迷惑弘治皇帝。 今日,夏杰这样恭顺,由他领军,夏守忠放心了一半,只要路上不出问题, 有神京京营和南京京营支持,弘治皇帝翻不了身,只能乖乖交权。 见夏守忠半天不见说话,夏杰心里疑惑,看了旁边的李尽忠一眼,实在憋不住了,道: “族爷,小子这次前来,想要求见太上皇,不知他老人家······” “太上皇不·······” 刚才,想事情太过入迷了,夏守忠差点说漏了嘴,这时反应过来,收住了嘴,连忙改口道: “太上皇身子有些不舒服,才吃了汤药,这会子正午睡呢,有什么话,跟杂家说也是一样。” “等太上皇醒了,杂家定会第一时间禀告,你看如何?” 不知怎么了,这半个月下来,夏杰每次到行在求见太上皇,都被夏守忠挡驾,不是说太上皇受凉了,就是风寒了,总之不能见他。 夏杰不是没怀疑过,太上皇不在江宁城了,可是没有证据,他更不敢当场戳破, 只得装糊涂,故作不知,脸露惋惜之色,向着太上皇居住的臻禧堂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太上皇龙体欠安,小子确实不好打扰。” 夏杰脸色一敛,看向夏守忠,一脸认真地说道: “族爷,南京京营整训得差不多了。十万兵员全部满编,个个斗争昂扬,等待太上皇旨意,即可出发。” 夏守忠听了这话,心里吃了一惊,地方将领喝兵血的事,朝廷上下人人皆知,南京大营怎么还有十万大军? 若真领十万大军,前往关中神京,这一路吃喝拉撒的花费,是个天文数字不说,行军速度也是奇慢无比, 如何赶得上五月初一的旦日大朝,趁着九边和两京节度使都在,一举拿下弘治皇帝,重新夺回朝廷大权。 只是,该怎么对夏杰说呢,夏守忠斟酌了一下言辞,道: “好孙儿,你干的不错,太上皇果然没看错你,想不到,不过一二十天,你就编练了十万大军。” “太上皇知道了,必定圣心大悦,对你重重有赏,加官进爵定不在话下。” 听了这话,夏杰小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哪有整训十万大军,不过就是训练了一千火枪兵, 和三个百户所,共五百人左右的轻骑兵,作为保护他的亲兵营, 其他的,不过就是淘汰了老弱,让他们加入薛家的各种作坊里,然后招募他们的子侄进入军中, 略微训练了一下队列,吃的好一些,看着面色红润,士气高昂,一打仗就会露馅,典型的样子货而已。 夏守忠可不知这些,正为难呢,得想办法让夏杰削减些人员,毕竟,赶时间,又没钱,去神京要不了这么多人。 忽地,夏守忠眼轱辘一转,昨日甄应嘉不是说,金陵沿海匪患严重,把南京大营部分兵马, 交给金陵省调度,一可剿灭倭寇,二可让金陵布政司出钱养着。 夏守忠将这个主意给夏杰一说,夏杰愣了下,这样一来,南京的兵权不是又回到,刘杰辉的手中了嘛,那他抓周开河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夏杰有心想不答应,可又怕太上皇忌惮他弄权,抓着兵权不放, 当真有些左右为难,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地,不能这么便宜刘杰辉,得引他和甄应嘉相斗才行。 见夏杰低着头不说话,夏守忠还以为他不答应,老脸上顿时一黑,面露不愉之色,冷哼了一声,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抿了口茶水。 夏杰抬眸看见李尽忠,不停地对自己使眼色,立时醒了过来,拱手道: “全凭公公做主,小子敢不从命!” 听到这话,夏守忠才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道: “既如此,杂家就做主了,精选三万人马护驾回神京,其他的留在南京大营就行了,分一部分出来,帮着金陵省剿灭倭寇,省得惊扰了高陵,动了大周龙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政治斗争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从行在回来,看到南京节度使衙署门前的金陵士绅并没有散去, 仍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朱雀大街上,一个劲地大声叫嚷,让夏杰滚出来,出兵剿灭倭寇, 有的士绅甚至拿,夏刚就是死在倭寇手中说事,夏杰若是不出兵,就是不忠不孝之徒,不配当南京节度副使,更不配为大周三等义勇伯。 前去探路的裘世安,黑着老脸跑回来了,听着大街上杂乱的叫嚷声,夏杰不用问,也知道是这么回事, 正门是不能走了,老子还不能走后门? 说着,夏杰调转马头,想往朱雀后街行去。 作为夏杰的亲兵百户,花荣很是恼火这些金陵士绅,明明是太上皇让大帅不出兵的, 怎么他们不去围行在,和金陵都司衙门,偏偏来南京节度使衙门闹事, 这里边定有古怪! 花荣的表妹——江南名妓董小宛,被夏杰从薛家要了过来,收进了后院, 虽没明确给她姨娘的身份,但董小宛在府上住了大半个月了,许多人都当她是夏杰的女人了, 花荣的亲妹——花宝燕,也跟着哥哥一起在南京节度使衙署生活,一边照顾姨母白氏(董小宛的寡母),时常去后院和董小宛玩耍。 时间久了,夏杰的亲兵都知道这件事,纷纷向被他们视为外戚的花荣靠拢,成为了夏杰的左膀右臂,心腹家臣, 几乎和身为亲兵统领的刀疤汉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见夏杰掉头就走,花荣骑马跟了过来,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夏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闷头赶路。 未几,大队人马从后门回了节度使衙门,夏杰让他们歇息一阵,就跟着留守在府里的刀疤汉, 去府中的练武场继续训练,毕竟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去神京了,得尽早让他们成军,夏杰才能在拨云诡谲的神京,有自保之力。 来到前衙的白虎节堂,府外的吵闹声,这里仍是能听见。 夏杰刚进来,就瞧见万忠贤在处理公文,连久未见面的高陵卫指挥使——刘国栋, 高陵卫千户——张德平两个也在。 荣德坊的流水宴一结束,张德平和刘国栋二人就闲了下来。 甄应嘉那边他们是回不去了,今后只能跟着夏杰干,故而,他们结伴来了节度使衙门,在夏杰跟前漏个脸,省得他忘了。 节度使衙署府门前的门子头目——赵飞德,知道张德平是夏家的旧部,刘国栋投效了自家大帅,于是,派人将他们引了进来, 至于府门外的金陵士绅,南京节度使衙署乃是军事重地,闲人岂能进,被赵飞德带着仆役死死地拦在了外边, 让他们不得寸进,眼睁睁地看着刘国栋、张德平两个,大摇大摆地进了衙署,而他们却只能在外边晒着太阳,着急上火, 这下,他们心里更怒了,纷纷大骂刘国栋、张德平两个不是东西,狗仗人势的家伙,前先在钟山高陵不尽忠王事, 保护太上皇不力,让倭寇惊扰了圣驾,焚毁了江宁城外扬子江畔的金陵行宫,简直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嚷嚷着要讨伐刘国栋、张德平,让他们滚蛋,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刘国栋、张德平两个心里苦笑,他们是朝廷军官不假,但他们是高陵卫的,又不是金陵省都司的,出兵剿灭倭寇,关他们两人什么事,那不是金陵都司的职责么? 这些江南士绅和读书人,真是太可怕了,最是喜欢颠倒黑白,胡搅蛮缠,造谣一张嘴,他们真是百口莫辩了。 张德平和刘国栋两个,战战兢兢地在白虎节堂等着夏杰,回想到刚才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如今能保住他们两的,就只有夏杰了。 见夏杰进了白虎节堂,张德平和刘国栋恭敬地跪地请安,不像上次在高陵卫那样随意了,和夏刚平辈论交,自认是夏杰的长辈了。 自从做了南京锦衣卫千户,被朝廷敕封为三等义勇伯,上任南京节度副使之后,夏杰身上的威势渐浓, 虽年岁不大,但他身材壮硕,自带一股子贵气,长得和贾代善年轻的时候颇为相像, 大周文武百官很多人不知细看的见了夏杰,还以为是贾代善重生了呢。 故而,夏杰在接手贾代善,在江南的政治遗产的时候,非常顺当,除了刘杰辉等高级文官一伙,几乎没人反对, 江南八省的诸如胥吏、不入流的小官,皆是通过夏杰二月中旬,在江宁城办的大婚流水席,前来拜了码头,重回贾贾大旗之下, 不过,这做主之人,不姓贾,却是姓了夏。 夏杰势力陡然迅速膨胀,在行在养身子的太上皇心里不安,怕他像贾代善一样尾大不掉,故而,连夜抬出刘杰辉和夏杰打擂台,争夺贾代善的遗泽。 暗自苦思一夜的太上皇,更是玩出了金蝉脱壳的把戏,在西厂的保护下,悄悄离开了江宁城,让夏守忠留守行在,吊着夏杰,不使他怀疑。 只是,夏杰身在福中,不知自己掌握了多大的权力,还以为自己只是太上皇的棋子,是一个兵头,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已经是朝廷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了,虽不如贾代善鼎盛之时,但相差也不是太多了, 故而,被太上皇和朝廷所忌惮,一边拉拢夏杰,一边扶植对手打压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阴差阳错 离开行在后,夏杰也很是苦恼,夏守忠分兵留守的建议,思来想去,他不得不接受, 但是,就这么把兵权交出去,让刘杰辉、甄应嘉两个平白得了去,夏杰心中又不甘心。 回到白虎节堂,看到张德平和刘国栋两个也在,夏杰顿时心中有了算计, 周开河这个反骨仔,夏杰肯定是不能放的,更不可能让他带兵留在南京大营,一定要带着身边看着。 这刘国栋和夏刚共事好几年了,乃是高陵卫指挥使,升一级调到南京大营,做个游击将军,管一营兵马,岂不正合适? 一营三卫,一卫五千多人,拢共一万六千多人,用四个游击将军和一个参将,就能管理留在南京大营的兵马, 夏杰回想了一下,已经投靠自己的南京军将,都有哪些是可用的,算上刀疤汉这个家仆刚好够用。 心中默默算计好了一切,夏杰心情大好,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扫了眼地下的刘国栋、张德平两个,摆摆手道: “行了,都起来吧。” “又没外人在,不必拘谨,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本官有事要说。” 刘国栋听了这话心中一喜,暗道:终于当我是自己人,抱上了他的大腿,呵呵······将来想不升官发财都不行啊! 刘国栋连忙站起身来,向主为上的夏杰拱手告谢后,来到堂下左侧的一个椅子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只是坐了椅子的一角,大半个屁股不在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好不正经,像极了现代用心听讲的小学生。 张德平起身后,却是没跟着刘国栋一起坐下,他自认为是夏家的家臣,虽然,他曾经把昏迷不醒的夏杰,赶出过夏刚的公房, 让他和刀疤汉主仆两,在废旧营房里自生自灭,好在老天开眼,张德平的计谋才没得逞。 随着夏杰上任南京节度副使后,威势渐浓,权力更大,投效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张德平心中愈发难安,时常担心自己,早晚被夏杰清算,这几日过的是战战兢兢,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堂堂南京大营水师营参将——周开河,在他的婚宴上,夏杰寻了个由头,说抓就抓了, 本身又是弘治皇帝任命的南京锦衣卫千户,对他们这些小喽啰来说,简直就是言出法随,想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连报告都不用向皇帝打一个。 真是悔不当初,早知这样,张德平就不会搞出那些幺蛾子了,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杰的眸光扫了过来,张德平把心一横,跪地道: “公子,您有所不知,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贼子,暗地商量要害您,企图等您率军离开江宁城后,他们以剿灭倭寇的名义,暗中夺了兵权架空您······” 甄应嘉以夏刚之事要挟,张德平和刘国栋两个心中有鬼的墙头草,只得参加聚会,说要他们配合夺夏杰兵权。 回来后,张德平惶惶不可终日,和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相比,他更害怕夏杰一些,特别是夏杰身边神出鬼没的锦衣卫, 一想到锦衣卫的手段,张德平就有点头皮发麻。 见张德平对夏杰说了这事,刘国栋也坐不住了,跪在张德平旁边言辞恳切地向夏杰请罪。 夏杰听了,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想起夏守忠说过的话,教他留下七万大军,只带三万护送太上皇去神京就行了, 难道,夏守忠和甄应嘉等人勾结起在来了? 不应该啊, 他一个死太监,又没有子孙后代,犯不着和地方官勾结在一起,难道是太上皇的意思? 想到这里,夏杰心中难安,再也无法安坐了,若是被太上皇忌惮,毫无准备地此去神京,他还有活路么,万一太上皇突然翻脸怎么办? 谁不知道贾代善,就是因为打下辽东,功高盖住为太上皇所忌惮,十几年前找个机会除掉了。 夏杰怎么也想不明白,太上皇为何着急,何必要自毁长城呢? 夏杰装作若无其事,看了眼张德平,问道: “那你打算这么做?” 张德平听了这话一愣,刚才不是已经将甄应嘉的阴谋说了么,我的态度如何,不是明摆着吗? 等等,难道夏杰的意思,是教我杀了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 不仅张德平是这样想的,就连跪在他身旁的刘国栋,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不约而同地偷偷看了夏杰一眼,见夏杰小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若是真如夏杰的意,暗中对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动手,太上皇就在江宁城中的行在,他们万一暴露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难也! 怎么走都没有活路,小小年纪,夏杰如何这般心狠,和他老子——夏刚,一点都不一样,简直心黑的不像话。 张德平和刘国栋互望一眼,眸中尽是苦涩。 一个是文官贪心不足,想夺兵权,一个是武将随意杀文官,这和造反有什么分别? 他们怎么这般倒霉,遇到的两方势力,皆是不管不顾的疯子,没有一点底线。 既然选边站了,张德平心中仍是迟疑,不敢立刻下决心,权衡这其中的利弊,老脸上挣扎了一阵,俯首道: “愿为公子效力!” 夏杰不知他们心中,有的没的想了许多,他可没有要杀甄应嘉和刘杰辉的意思, 夏杰只是想自保,兵权不能被夺,得用另一种方式保存下来,也不能明面上和太上皇翻脸,这样只会白白便宜了弘治皇帝, 夏杰还想,等着太上皇和弘治皇帝,几年后父子闹翻了,他再出手捡便宜呢, 只是,夏杰千算万算,没想到张德平和刘国栋两个想歪了,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夏杰只得提早发动了,此乃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夏杰的眸光移到刘国栋身上时,刘国栋知道,是该自己表忠心的时候了, 尽管,他觉得干掉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高官前途未卜,可张德平的话都说到那了,刘国栋没有退缩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道: “愿听大帅吩咐!” 夏杰嘿嘿一笑,道: “本官没看错你们,果然是个懂事的。” “刘国栋,你以后代理南京游击将军,统领周开河的水师营,和其他诸将留守南京大营。” “张德平,你代理高陵卫指挥使。太上皇回神京掌权后,你们晋升的奏折,应该就能批复下来。” “以后,你们俩人要通力合作,控制好麾下的兵马,万不可教人钻了空子,听明白了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驭下之术 南京节度使衙署,白虎节堂。 万忠贤从公文堆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心满意足离开的张德平和刘杰辉两个的背影, 他实在搞不清楚,夏杰为何这么做, 明明是两个小人,何必给他们升官,还给他们兵权,岂不是白白便宜张德平、刘国栋、甄应嘉、刘杰辉一伙了了? 作为夏杰手下的唯一文官,老国公爷一手提拔的荣国府旧部,万忠闲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夏杰。 一根绳上的蚂蚱嘛,两人捆绑的太深,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倒是像贾家同四王八公和金陵金陵四大家族的情形差不多。 这也是,夏杰放心将朝廷和江南八省的文书,交给万忠贤处理的原因。 万忠贤放下手里的笔墨,揉了揉坐得发麻的腿脚,拱手出列道: “大帅,张德平和刘杰辉两个皆是墙头草,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跑,今日能在白虎节堂捅甄应嘉一刀,明日未必不会背叛您。” “不说和张德平、刘国栋两个虚以委蛇,怎将他们收入门墙,还向朝廷给他们请封,升官加爵,给与南京兵权,岂不是与虎谋皮么?” “大帅,依卑职之见·······” 夏杰满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躺在太师椅上,万忠贤的建议,他听进去了,只是太过理想化了,一点都不现实。 初了金陵都司的刘宗敏,江南其他省都司皆是观望,他没什么大将可用,投奔而来的,不是贾代善当初散兵的小喽啰,就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暗中行事还可动点手脚,捞点好处,夏杰现在,还没顺手的人去替代那些高官,掀不起政斗夺权,得一步一步来。 人皆是趋利避害的,哪有道德可言? 目前,夏杰最大的优势,就是官爵高,有兵权,把收买小人的成本提高了,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能拿什么拉拢? 除非太上皇从来没想放过夏杰,到时候,他从神京回来了,一切还不是夏杰的,兵马和权力放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 权谋之术,在乎一心,这些话,夏杰不能对外人说,就是万忠贤也不行。 夏杰左耳听完万忠贤不靠谱的建议,右耳就出去了,全没放在心上。 夏杰耐着性子安抚了万忠贤几句,让他继续处理文书,其他的事有自己看着,不会有事的,放心。 夏杰就摇摇晃晃地去了后院,此时,妙玉、甄英莲、董小宛、花宝燕、邢岫烟、傅秋芳几人,在一处水榭吟诗作画宴饮好不快活, 见夏杰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一个个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纷纷上前请安问好, 夏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停留在花宝燕和傅秋芳的身上,有些疑惑,她们怎么在这里? 妙玉本来性子冷淡,和这些姐姐妹妹每日欢聚之后,敲木鱼和念经的次数少了许多,身上沾惹了不少烟火气, 不像以前那般死气沉沉的了,俏丽的小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如花般娇嫩,有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一般的青春年华。 看到夏杰眸子里的疑惑,妙玉莲不轻移,上前拉着夏杰的胳膊,柔声道: “这个是花荣的妹妹,唤作花宝燕,也是董姑娘的表妹。” “这是傅家小姐,哪日老爷去见二舅父,没空理会傅妹妹,她忧心自家哥哥,来拜访妾身后,就一直住在院子里。” 夏杰听了妙玉的说辞,好像才想起来,当初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准备了一桌菜,却是来了两桌子客人, 夏杰就把送上门来,替哥哥求情的傅秋芳,顺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丢给了妙玉处理。 不想,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傅秋芳居然还在这里。 半个月前,傅试被夏杰关起来,让赵全带下去拷问,现在还关在南京节度使衙署的审问室里。 这小子敢做墙头草,看他和刘杰辉相斗,想做收渔翁之利,天下岂有这等美事? 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竟敢算计到自己头上了,这还了得? 夏杰自然没惯着傅试兄妹,好好修理了他们一顿,盘算着拿下傅秋芳,收点利息什么的。 只是,夏杰最近事务繁忙,这件事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夏杰笑着冲花宝燕和傅秋芳点了点头,拉着妙玉的嫩滑的小手,去了水榭里的宴席上坐下,道: “这几天,你在家里带着家人收拾好,咱们要搬去神京了。” 妙玉听了心中疑惑,夫君是南京节度副使、锦衣卫南京千户,在江宁住得好好的,冒然去神京干什么,难道和师傅说的那件事有关系? 妙玉心中害怕,自知是废太子的私生女,真要去了神京,那里卧虎藏龙的,她的身份未必不会被有心人暴露出去, 心中虽担忧,但妙玉没有出言打断,红着小脸,臻首低垂,细心听着夏杰说的。 “当今圣上敕封我为三等义勇伯,赏赐的宅子就在荣国府旁边,原先是个前朝郡王府邸,比荣国府和宁国府都要大。” “朝廷将神京京营和南京京营合二为一了,养兵的军费迟迟不下来,名义上已经没了南京京营。” “本官虽在南京节度使衙门办公,但正式官职却是京营节度副使,按理神京大营的那一摊子事,我也是可以管管的。” “大周日月双悬,朝堂波云诡谲,各方势力都在拉拢,本官这个朝廷新贵。” “咱们这一去神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宁,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这次怕是在那里常住了。” 妙玉听了胆战心惊,差点没把她吓了个半死,果真是大事发生了, 去哪里生活,妙玉倒无所谓,现在嫁人了,为人妻,跟着夫君在一起就行了。 只是朝堂不宁,妙玉有些担心,更怕义忠郡王找上门来,万一掺和到谋反大案里就不好了。 如今,妙玉只想平静地生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要是师傅(玄静师太)在一起,就更好了。 妙玉可不想再背负着废太子私生女的名头,更不想掺和大周皇家夺嫡,这跟她没关系! 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交代完正经事,夏杰就去妙玉房里歇着了,吟诗作画的事,他不擅长,省得在脂粉堆里丢了颜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作聪明 从白虎节堂离开后,刘国栋和张德平两个笑的几乎合不拢嘴,要不是周边有太多的金陵士绅, 他们真想哈哈大笑,放飞自我。 没想到将甄应嘉卖了,就得到了夏杰这般厚赏,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可,夏杰话中的意思,是教他们想办法干掉甄应嘉? 这个就有点难办了! 穿过人群,和张德平上了同一辆马车,开怀大笑过后,刘国栋脸上浮起了愁容,对一旁的张德平道: “张老弟,咱兄弟二人好久没聚了,会宾楼不错,咱们去哪里坐一会儿?” 张德平正有此意,他一个人可对付不了,甄应嘉这个老滑头,拉上刘国栋这人正好合适。 两人臭味相投,很快找到了刘国栋所说的酒楼,离金陵都司衙门不远,同在朱雀大街上, 他们开了一个临街的雅间,点了几样精致的酒菜,假意互相吹捧了一阵,话头才渐渐进入正题。 只见,刘国栋鬼鬼祟祟地起身,开门左右两边扫了一眼,见外面没人偷听,才放心下来,将门合拢,神神秘秘地对张德平,道: “张老弟,如今,咱们都在夏大帅手下混饭吃,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翻了新篇,一笔勾销。” “只是,刚才大帅话中的意思,老弟,你也在,却是难办的紧,咱们兄弟二人合计合计?” 提到正事,张德平老脸一脸,满是正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只听,刘国栋道:“老哥曾经和甄贼接触过,他被太上皇提拔为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后,” “大力扶植江南读书人,手下耳目众多,稍有不慎,咱们怕是会阴沟里翻船。” “这次金陵士绅围困大帅衙署,想教大帅放了周开河,出动水师营剿灭倭寇。” “这其中未必没有甄应嘉的手笔,他若是不除,咱们手中的军权迟早会被染指。” “官位也将止步于代理,得不到朝廷的正式任命······” 甄应嘉原先不过是个苏州织造,供职于内务府,乃是大周皇家的奴才, 连个正经官都算不上,他能当上金陵学政,不过是太上皇提拔,想利用他对付贾代善旧部。 这些门道,还是夏德任高陵卫指挥使时,张德平听他说的。 甄应嘉门生故吏遍布金陵省,虽然都是小官,但控制了乡里,随时能煽动百姓闹事,确实不好对付,听说,他还和江南白莲教有所牵连,不知是真还是假。 只是,张德平已经骑虎难下了,上了夏杰的贼船,怕是没那么容易下去。 没几天,夏杰就要率军护送太上皇回神京了,轻而易举地将此事撇的干干净净。 张德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会不会是夏杰给他设的套? 不怪张德平有这般顾虑,实在是他平时亏心事做的太多了,不得不留个心眼,省得到时被夏杰坑死了,还不自知。 甄应嘉不就是利用倭寇,坑死夏刚的么,何不用这个方法对付甄应嘉?反正金陵沿海确实在闹倭寇。 张德平跟刘国栋提了一嘴,刘国栋抿了口酒,拧眉想了一会儿,没有说可,也没否认,看了张德平一眼,道: “张老弟,甄应嘉不死,那件事迟早会露馅,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看,大帅的意思,他率军离开金陵后,刀疤汉和老哥都是代理游击将军,他极有可能坐镇五军营。” “裘世安家里世代任锦衣卫小校,经验丰富,治人的手段不差,还有那个赵全,看着人畜无害,心可黑着呢!” “现在他们两人,一个被大帅任命为金陵省百户,一个被任命为南京掌刑百户,暗中盯着南京大营和金陵官场。” “锦衣卫是些什么人,张老弟,相信老哥不说,你也明白,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办啥事皆是不择手段。” 张德平心里知道,他配合甄应嘉坑死夏刚的事,不能教外人知道了,甄应嘉非死不可。 只是,甄应嘉乃是太上皇的宠臣,甄老太太还活着,甄太妃还在跟前伺候, 若是明目张胆杀了他,金陵官场怕是会闹翻天吧?还不知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这其中未必不包含张德平自己。 月前,太上皇在钟山祭拜高陵,被溯江而上的倭寇袭击,太上皇震怒异常,杀了不少南京大营的将领泄愤,大都是贾代善的旧部。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太上皇就是借故清扫贾家势力,要不然,怎独独对甄应嘉染指的高陵卫网开一面? 张德平心里活泛了不少,一番分析头头是道,说的刘国栋都有些动摇了,问道: “张老弟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坐山观虎斗?若是被大帅发现了,可怎么得了,并说官位了,就是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张德平听了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里闪着狡猾的精光,将刘国栋的酒杯满上,不急不徐地道: “刘老哥这是哪里话?小弟的意思,不过是学学刘杰辉。” “老哥,您有所不知,别看他是文官,这老小子可阴的很,和老爷同为老国公爷的女婿,一文一武,奉命看护好金陵。” “你猜猜,他暗中都干了些什么?” “太上皇招刘杰辉去行在,一个暗示,他就屁颠屁颠地靠了过去,全然不顾老国公爷当初的安排,鼓动那些旧部想和公子争权。” “刘杰辉是看好太上皇和忠顺亲王,太上皇已经老了,就算重新掌握了大权,未必会换个皇帝,天下迟早是陛下说了算,你说公子是不是······” 刘国栋听了惊骇莫名,经张德平一提点,他脑子里顿时豁然开朗,完全有这种可能。 那甄应嘉更得死了,要不然他不放心。 两人偷偷摸摸商量了好半天,终是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将计谋完善了,才志得意满地各自散去。 这两家伙为了掩盖坑死夏刚的罪行,又自作聪明,会意错了夏杰的意思,用扮作倭寇之法除掉了甄应嘉, 可是,这群人烧杀抢掠来钱快,早就习惯了,一时改不了性子,却是给夏杰招惹了无尽的麻烦,被逼的不得不提前起事,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遮掩 神京城,宁荣街,荣国府。 经过二十多天的跋山涉水,贾琏和王熙凤终于在三月十一日赶回了荣国府,若不是王熙凤总是在路上,说肚子不舒服。 坐马车每天只能行将近百里路,就早早地寻客栈休息,不然,他们早就到了,何须等到现在? 不过,这样也好,晚上有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两个百般奉承,贾琏也乐得逍遥,幸福无边, 一时找不到北,还以为王熙凤转了性子,不再那么爱吃醋,许他纳妾了呢。 食髓知味之下,撩开手来诸事不管了,陷在温柔乡里享受,从来没想过,王熙凤拿他当替罪羊。 自从贾政出事后,贾母每日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动不动把贾赦唤过来一阵臭骂。 没几天,贾母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露出了高高的颧骨。 这些天,贾母派赖大拿着荣国府的帖子,把能找的关系都用了一遍。 该做的皆做了,如今,贾母只能在荣庆堂里等消息了,在佛祖面前,祈求贾政能平安归来。 这日,贾母夜间没睡好,在荣庆堂里对着佛祖打瞌睡,忽听“老祖宗·····” “老祖宗大喜啊!” 一个激灵,贾母抽了一下,醒了过来,听声音,像是鸳鸯发出的,她嘴里念念有词地向佛祖,磕了一个响头告罪。 原来,鸳鸯奉贾母的令,去荣禧堂给王夫人传话,教她好生照看宝玉,二老爷的事,不用操心,一切有老太太,过不了几日,太上皇定会还他公道,官复原职的。 回来的路上,鸳鸯正好遇到了回家后的平儿,去各处传信,连忙问了几句,两人分开后,气喘吁吁地小泡着回了荣庆堂。 这个好消息,当第一时间告诉给贾母听,这么多天了,老祖宗从没睡个好觉,也该高兴高兴,大家伙乐一乐了。要不然老祖宗身体怎么受得了? 鸳鸯小跑着进了荣庆堂,来到里间,见到贾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很是费劲,可能是刚才跪的久了,腿脚发麻使不上劲。 鸳鸯惊呼一声“老祖宗”,抢步上前,扶着贾母在到软榻上半躺着,一边帮她揉着小腿,眼眸里尽是心疼,道: “老太太,大喜!” 贾母听了,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被眼疾手快的鸳鸯给按住了,趟了回去。 贾母一把拉着鸳鸯白嫩的小手,急道: “我的好姑娘,快告诉老婆子是何喜事?” “是不是二老爷回来了,嗯?快告诉老身·······” 鸳鸯听了一愣,说了几句安慰贾母的话,贾母一听,就知道她的政儿没回来, 顿时失声痛哭了起来,儿啊、肉啊的胡乱叫嚷,一边捶打自己,情绪失控。 鸳鸯忙好言劝住,道: “是琏二爷、琏二奶奶回来了,他们收拾好了,就过来这边见您,说咱们家有大喜事。” 贾母听了,连忙止住了哭泣,拉着鸳鸯的手道: “好姑娘,可不许骗老婆子,琏哥儿和二老爷一道去的金陵老家,怎么独他一个回来了?” 鸳鸯一脸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外边伺候的琥珀笑着走进来,道: “老祖宗,琏二爷、琏二奶奶过来请安了。” 贾母听了,连忙丢开鸳鸯的手,一边道:“快让他们进来!”一边挣扎的要起来。 琥珀听了,笑着应了一声,去将快走到院门的贾琏夫妇领了进来。 鸳鸯一边帮贾母搽干净眼泪,扶着去了花厅,还没等贾琏和王熙凤行礼毕,贾母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琏哥儿,你二叔呢,可是跟着一起回来了?怎么不一起过来?” 贾琏听了一愣,看了贾母身边的鸳鸯一眼,鸳鸯默不作声地摆了摆头。 “老太太,二叔还在江宁呢,有夏表弟照看,过不了多久,就会随着太上皇的车架,一起回神京了。” 贾琏择紧要处说了,用的春秋笔法,一下子就把贾母糊弄住了。 贾母听了,老脸上却是一喜,心道: “北静郡王的法子,着实不错,看来太上皇回神京后要重新掌权了,我的政儿定会得到大用!” 贾母心里高兴,没觉察出贾琏话里有什么隐瞒,只顾着开心了,在她想来,贾家已经劝说京营中宁荣二府的旧部,重新投到太上皇麾下, 贾政跟着太上皇的车架回京,定是贾政得了太上皇的青睐,从没想过,贾政是被押送回来的, 是拿捏贾家的筹码,太上皇大事未成之前,岂会轻易放了贾政? 再说,凡事有意外,若是太上皇夺权失败了,就把贾政扔出去,让贾家顶罪,这么好的一块遮羞布,太上皇岂能弃之不用? 听到了想听的,贾母的眸光落在了王熙凤身上,现在贾政性命无忧,另一件可关系到,荣国府能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贾母挥手让贾琏、鸳鸯等人出去,独留王熙凤一人在花厅,一脸期冀地道: “凤丫头,银子可送到了大姑娘手里,她是怎么说的?” 王熙凤听了,将当日的事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贾母老脸上阴晴变幻,终是长叹一声,道: “夏杰又是怎么回事儿,他真是枚儿的儿子?” “现在做了南京节度副使,老国公爷留下的江南旧部,是不是转头投到了他的麾下?” 提到夏杰,王熙凤俏脸一红,心里不知觉地想到和他的绮丽风光,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子, 要不是夏杰干的坏事,在里边留下了种子,她也不必和平儿白白便宜了贾琏。 这一路上,她们主仆两人没少被折腾。 可是,听到贾母后面话的语气,明显是不善,她好像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外孙,一点也不喜欢,表情上甚至有些厌恶。 王熙凤不知为何贾母会如此,斟酌着词语帮夏杰找补,道: “孙媳妇也不清楚,月前夏表弟大婚时,摆了十天的流水席,就是偏远的辽东都司,都派人上门送礼,遑论是江南八省的了。” “送的贺仪那真是堆积如山,连三进宅院都装不下,夏表弟连夜搬去了南京节度使衙署,他说,回神京的时候,当好好孝顺您老人家呢!” 贾母听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淡淡地点了点头,她先前是想把二房的探丫头, 许配给夏杰的,让他帮着二房,这样贾元春封妃,还不是十拿九稳,可是,现在却还是白白便宜了,外边的野狐狸。 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那么着急成亲干什么?想女人想疯了不成? 贾母心中埋怨,脸上却装作替夏杰开心,笑着看了王熙凤一眼,问道: “凤丫头,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造化?” “老婆子原以为你表弟年纪小,念叨着在神京给他找个好的。不想,你表弟这么快就成亲了。” “夏刚这孩子刚刚战死,他的孝期都没过,将来若是回朝了,满朝公卿大臣议论纷纷,可怎么得了?” “那些人一口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他呀?” 第一百六十章 一家子怪胎 说了几句看似关心夏杰,实则内涵夏杰不孝的话,贾母阴恻恻地话锋一转,道: “你夏表弟是自小父母定下的婚事么?” 王熙凤听了一愣,从没想过这茬。 夏杰孝期娶亲,按照大周礼法乃是大不孝,他将来回了神京,按贾母说的,岂不是会被孔家门徒给骂死? 夏杰怎么这般糊涂,小小年纪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么? 王熙凤心里埋怨夏杰胡闹,色迷心窍。 听了贾母后边的问话,王熙凤下意识地答了,反正,对于应天府老百姓来说,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 因此事,夏杰还被太上皇下旨训斥过,只是念他年纪太小,又是武夫出身,父亲夏刚才救驾战死在钟山,而没太过计较,免掉了夏杰世袭锦衣卫百户荫恩而已,小惩大诫。 这事王熙凤就是不说,迟早也会被贾母知道,不好替夏杰隐瞒,只听,王熙凤回道: “孙媳听人说,那人是应天知府张昌平的女儿,名唤‘妙玉’,三岁就跟着玄静师太,在姑苏玄墓蟠香寺带发修行。” 贾母听了,暗自念叨了一会儿,“应天知府”、“张昌平”、“妙玉”,“玄静师太”…… 这不就是废太子的哪个私生女么? 当年大周宫闱内的人伦惨事,在神京勋贵圈子传了个遍,就是民间亦有所耳闻。 想到夏杰和废太小扯上关系,还娶了他的私生女,贾母惊叫一声,当场晕死了过去。 唬得地下的王熙凤惊恐大叫起来,外边守着的鸳鸯、琥珀、贾琏几个听了,还以为里边出了大事。 一把推开大门闯了进来,连忙扶起昏死过去的贾母,又急派人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太医,忙得不可开交。 原来,前几日玄静师太在荣国府府门投帖求见,贾母拿过帖子看了一会儿,想起过去的这段宫廷往事,不想见她,派琥珀出去谁便找个借口打发了。 只是,现在看来,他们贾家和废太子一脉,当真缘分不浅,怎么都要纠缠在一起。 剪不断,理还乱,前有秦可卿,后有妙玉,变着方要和宁荣二府扯上关系。 多年前的一次夺嫡失败,贾家失去了风头正盛的荣国公贾代善,最有前途的贾敬。 还废了她的大儿子——贾赦,只能一辈子窝在东跨院,被神京文武大臣所嘲笑,戏称为‘马棚将军’,大半辈子抬不起头来。 月初,为了救贾政,贾母苦口婆心,舍下面皮救贾敬,让东府退了和秦家的婚事。 以此表明,贾家向太上皇这边靠拢,就是不想再和大周皇家的下一代扯上关系,一心一意投到了太上皇的怀抱。 不想,他们这是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怎么也迈不过去这道坎,还是莫名其妙地,和废太子一脉纠缠在了一起······ 贾赦躲在东跨院,正搂着刚买的小老婆饮酒取乐,陡然得了贾母昏死过去的消息,一把推开怀里的美娇娘,冲忙坐车赶了荣庆堂。 这时,经过太医的全力救治,贾母好转了过来,只是精神头不大好,不像刚才那么矍铄了。 整个人看着懒懒的,王夫人和邢夫人端着汤药,小心地在一旁伺候着。 听到外头的响动,贾母眯着眼瞧了瞧,见是贾赦,还有一身酒气,老脸上顿时激动,喝道: “你个不中的,天天就知道喝,喝,喝!怎么没把你喝死?” “你二弟被抓了,你妹妹重病在床,要看着没几日了,你不说帮着捞人,帮着请大夫,” “去扬州看看你病重的妹妹,成天干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被外人指着鼻子骂,说是‘马棚将军’。” “老婆子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老婆子,要这么对荣国府·······” 说着,贾母当着众多儿孙媳妇的面,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铿锵有力,贼有劲了,一点都不像是病了,刚刚昏迷过。 贾赦听了像是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贾母责骂,就是出言诋毁,他也不在乎。 这么多年,贾赦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明明是贾母主意拿了府上的名帖,找这个,找那个求情,还拿话堵他和东府的敬大哥,现在事没办成,尽全是他的责任了。 再说贾敏,她也是胆大,非要跟着林如海一起去扬州,怎么劝也劝不住,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明知扬州征收的盐税,几乎每年都在减少,从太宗二年的一千二百万两白银,五十年过去了, 到现在两淮盐课,征收的税银就只有,四百二十万两银子不到,连养南京大营十万大军都尚嫌不够了,还要江南八省匀一些米粮。 这么大的一个火坑,弘治皇帝说了几句好话,就傻傻地往火坑里跳,若不是荣国府老国公爷的余威和香火情尚在,林如海和贾敏早死一百回了。 那像现在,二月中旬去了趟江宁回来扬州,只死了个林如海的庶子,让四代列侯的林家绝了后而已。 这都是他们自找的,与我贾赦何干? 我是没出言劝阻吗,可我的话,他们几个有谁听了吗? 贾赦心底呐喊,面对偏心到太平洋贾母抛过来的黑锅,胡乱扣下来破帽子,他也只得忍着,默默承受了一切。 贾赦心中苦恼,却也没阻止贾母拿他的名帖,去讨人情救贾政,只是受不了贾母太过偏心,故而才不闻不问。 没想到人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过来看一眼也会被骂,早知这样就不来了。 无缘无故挨了一阵骂,趁着贾母喝药间歇的功夫,贾赦对蔫头耷脑的贾琏使了个眼色,父子二人去了外间。 没了贾母在,贾赦瞬间恢复了本性,他们家对男丁一向严苛,推崇棍棒底下出孝子,只见,贾赦脸色一变,喝道: “孽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在外边作恶了?如今连累老子无缘无故挨了一顿臭骂!” 贾赦得了消息来的冲忙,搞不清楚贾母怎地突然晕倒了,看见贾琏在这里,下意识地以为,他在外边闯了大祸。 说着,贾赦顺手操起身旁茶几上的一个青花瓷茶盏,朝着贾琏的头就扔了过来,啪嗒一声砸在了贾琏的额头上, 乒乓一声,茶盏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贾琏惨叫着捂着鲜血淋淋的额头,蹲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 贾琏实在搞不明白,什么事没干,怎么贾赦对他下死手了。 贾赦犹自不解气,对贾琏施以老拳,不是招呼在贾琏脸上,就是在他没二两肉的身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打死你个孽畜!教你在外面胡搞?” “教你在外边不学好,惹是生非?” “教你不读书,教你不上进·······” 里边的贾母听到了直抹泪,任凭鸳鸯怎么也劝不住,王夫人和邢夫人对视一眼, 赶忙去外间拦贾赦,贾琏才得了机会跑出去,要不然非得被他打死不可。 贾赦那一拳一脚,全都是下了死手,哪里像是在教训儿子,分明是仇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贾敏仙逝扬州城 江宁城,太上皇行在。 不知不觉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已到了弘治二年三月十八。 夏守忠正拿着,龙禁卫刚刚递来的太上皇密信,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师椅上拧眉细看。 这时,李尽忠从外边走了进来,往臻禧堂里边扫了一眼,立刻小碎步走了过来,躬身道: “老祖宗·····” 夏守忠头也没抬,将看完第一页的信纸挪下去,接着看第二页,漫不经心地道: “怎么,夏杰又派人过来催了?” 时间进入三月中旬,是太上皇早就定好的,起驾回神京的日子。 三月十一日,夏杰在南京大营集合了队伍,却是迟迟不见太上皇车架到来。 亲自带锦衣卫到行在一问,夏守忠推说路线没定好,教他先等着,三月中旬错不了,定会准时出发。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天,再等下去,还有两天就到三月下旬了! 李尽忠一脸为难,一个是他的老祖宗,一个是和他利益相连之人,那边都不好得罪,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也不多说一个字。 夏守忠嗤笑一声,将看完的密信收好,当着李尽忠的面,在烛火上化成了灰烬,随风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夏守忠撩起下摆,一边往外边走去,一边说道: “这小子当了南京节度副使,位高权重,怎么还是这般冲动?” “连着好几天,每日都要派人来行在问一问,小李子,你说,太上皇都不急,他一个伯爷放着好日子不过,有什么可着急的?” “三月十一日是三月中旬,难道三月二十日,就不是三月中旬了?” “真是不知所谓!凉凉他,磨磨他的性子,省得太锋利,用起来伤了手!” 夏杰在行在门口等了许久,正不耐烦时,夏守忠踱着步子却是姗姗来迟。 “老内相,太上皇······” 夏杰赶忙上前见礼,对着臻禧堂的方向,满脸恭敬地拱了拱手,看着夏守忠道。 夏守忠扫了夏杰一眼,老脸一板,扯着公鸭嗓子喝道: “太上皇旨意!” 夏杰脸上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恭敬地跪地叩拜,口呼万岁。 跟在他后边的锦衣卫和亲兵,立刻紧随其后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 见此,夏守忠抿嘴一笑,走到一边的高处,面南而立,道: “有旨意,后日辰时出发。” 等夏杰领旨谢恩后,夏守忠掏出一张路线图,随意地递到夏杰手中,叮嘱道: “这是雨公公带人勘查出来的路线,小心收好,只许你一人看,万不可外泄了,要不然,没人能保得住你!” 见夏守忠说的这般郑重,夏杰心中一颤,接过路线图当面看扫了一眼,就匆忙收进了袖口里,只是,夏杰的脸上却是很难看。 太上皇要东进扬州,经大运河,转道淮河,过洛水,走函谷关,才到神京长安。 绕路不说,沿途水路占了大半,可,他根本就没准备水师,难道让三万大军,轮流拉纤不成? 一路逆水行舟,什么时候才能到神京,不是说五月旦日大朝之前要赶到神京么? 瞧出夏杰脸色难看,夏守忠冷哼了一声,喝道: “夏大帅有意见?” 夏杰哪里敢有意见,只是心里奇怪罢了,先前一直催着自己抓紧整军。现在要回京了, 太上皇反而不着急了,一直躲在行在不现身,拖拖拉拉的,不仅不积极,反而添堵。 “没有,臣对太上皇,对朝廷忠心耿耿!” “臣领旨!” 夏杰对着臻禧堂拱拱手道。 旨意传到,夏守忠也没耽搁,一甩袖子走了进去,李尽忠对着夏杰摇摇头,紧随其后。 对着夏守忠的背影,夏杰暗骂了一句死太监,真他妈的翻脸比翻书都快,前几天还亲亲热热的,今日就板着一副臭脸,跟欠他钱似的。 这死太监怎么和女人一样,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古怪? 见夏守忠离开后,花荣和刀疤汉赶紧围了上来,夏杰扫了他们一眼,道: “都准备好了,后日辰时出发,路线绝密,跟着走就是了。” 说完,夏杰飞身上马,一甩马鞭回了节度使衙署,若是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太监了。 真他妈气人,给脸不要脸! 刚回到偏厅坐定,和贾政、李纨闲聊几句,外边的门子来报,说是林如海的家人求见。 这林如海带着病中的贾敏,以及林黛玉,偷偷摸摸回扬州一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派人来这里,能有什么事?夏杰心中疑惑,挥手斥退了门子,让他将人带进来。 夏杰转念一想,林如海是弘治皇帝的心腹爱臣,掌管着天下盐税,江南钱袋子,他该不会是收到了神京的消息吧? 未几,门子头目——赵飞德领着,一个二十年纪的小厮走了进来,那小厮抬头看了眼,赶紧跪在地上,道: “见过表少爷!” 平常被人叫大帅,爵爷,大人习惯了,好久没听到‘表少爷’这个称呼了。 夏杰面上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反而是下首客座上的贾政出言问道: “张子墨,你不在扬州伺候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张子墨乃是林如海的长随,是姑苏林家的世仆,在神京时,贾政见过多次,每年的节礼,都是张子墨领人送来。 故而,贾政一眼就扔出了他,才有此一问。 循声望去,张子墨一看到贾政,就泪水直流,哭哭唧唧地道:“政老爷,夫人殁了······” 贾政听了,惊得嘴里能放下鸡蛋,摊在椅子上,喃喃地道: “不可能!三妹去年年初出京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你一定是在说谎!” 夏杰心里早有预料林家会出事,先前看《红楼梦》时还奇怪,贾敏怎么莫名其妙死在了扬州,林家又怎么绝后了? 前日,他在府中接见过了,扬州十大盐商之一的黄克林,才知,江南官场里边水深的很, 天子心腹不好当,特别是现在大周日月双悬,令出多门,朝政混乱,谁都想抓紧钱袋子收买人心,而扬州盐税自然首当其冲。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见周孝安 后天就要出发护送太上皇了,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夏杰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贾政,放他去扬州奔丧,肯定是不行的。 夏杰对李纨使了个眼色,无声退出了花厅,自去后宅寻妙玉说话去了。 婆婆妈妈的事,他可不擅长,还是交给李纨合适,现在她肚子里,可怀着贾政的“嫡长孙”,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见夏杰的身影出现在后院,众女很是惊奇,还以为这个时候,他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行在忙活呢。 后宅女眷的细软,早就收拾停当了,只等着日子定下来就出发了。 这日闲来无事,几女就在各处走走逛逛, 毕竟,马上就要搬去神京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搬来南京节度使衙署居住生活,已经一个多月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由妙玉打头,领着甄英莲、邢岫烟、董小宛、傅秋芳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赏景,几乎将后院走了个遍,累了,就在一处水榭歇脚, 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说着后院生活的点点滴滴。 忽而,见着夏杰领着林红玉和柳五儿两个,往这边走来,几女吃了一惊,妙玉上前行礼,道: “夫君。” 夏杰点了点头,扶起妙玉,扫了她们一眼,忽然一个俏丽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底,傅秋芳怎么还在这儿? 月初,不是把傅试给放了么,这是赖上我了? 夏杰看了妙玉一眼,眸子里尽是疑惑,妙玉笑道: “前日,傅家来了家书,说是傅母病重,想要见见女儿,得知咱们要进京,这不,傅小姐就求到了妾身这儿。” “一块儿去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夏杰听了,点了点头,大有深意地看了眼傅秋芳,旋即笑道: “随你。” “后宅的事,我赖得管,只要不出乱子就行了。” 说着,夏杰握着妙玉的小手,走到一边,道: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这么多人在,被拉着小手,妙玉红着小脸,有些不自在,轻嗯了一声,垂下了臻首。 “那就好!” “后日辰时一到,大军就得出发了。” “我留花荣带一队亲兵护着你们,跟在大军的后面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得知真的要离开江宁了,妙玉很是不舍,这么多年来,在南京节度使衙署生活的这段时间,是她最舒心的日子, 每日处理完了家事,不是教甄英莲写诗,就是和后院里的几个女人,在一处水榭吃酒联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比之在姑苏玄墓蟠香寺,青灯伴古佛,虚度年华好多了。 有时,妙玉很是庆幸,当初鬼使神差地来了江宁看望养父——张昌平,又感恩玄静师太,给她结了一道好姻缘。 交代妙玉几句,夏杰就立刻了,带着刀疤汉去了高陵卫后山,祭拜夏德、夏刚、贾枚。 一路行来,看着过往的一切,犹如过眼云烟,远处钟山的残垣断壁依旧在, 徜徉在舒爽宜人的春风里,轻声诉说着倭寇的残暴,和王朝的无能。 来到夏刚的墓前,只见,鲜红的朱漆大字,依旧亮丽如新,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祭坛上还摆着一壶酒、一盘鸡鸭,一炷清香, 看来,刚才有人祭拜过,夏杰也没多想,定是张德平升官了,想要讨好他,表忠心才这么做的。 絮絮叨叨地在贾枚墓前说了许多,都是夏杰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起身时,天色已晚,夕阳西斜, 点点金色的余晖,照映在浩渺的碧波上,把绿油油的江水,都染成了淡金色,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行飞燕乘风盘旋。 宽广无垠的江面上,偶尔刮起一阵妖风,冷得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公子,日落了,山里头黑的快,还是回去吧!” 刀疤汉不知何时,走到了夏杰身后,对着贾枚的墓碑三鞠躬后,语带伤感地说道。 不知公子心中是如何打算的,刀疤汉本想跟着一起去神京的,不想,被夏杰留了下来,踢出亲兵营,到水师营任职, 自小形影不离的主仆二人,却是要分道扬镳了,刀疤汉搞不懂,权利真比陪伴更重要么? 刀疤汉话音才落下,身后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原来,夏大帅果真在这里!” 几个劲装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人,突然在草丛后冒了出来。 刀疤汉吃了一惊,连忙拔出腰刀,挡在了夏杰跟前,一脸警惕地瞪着对方,喝道: “你们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不要命了?” 说着,四散开来的锦衣卫力士和亲兵,纷纷拔刀而出,聚拢了过来,将那群身份不明的人,围在了中间。 “夏大帅,多日未见,官威渐长啊!” 夏杰扒开刀疤汉看了一眼,却原来是周孝安,当初此人在南京节度使衙署传完圣旨,不是立刻回神京了么,怎么还在江宁? 夏杰心中疑惑,但仍是笑着拱手道: “周公公不在神京伺候陛下,来江宁做什么?” “可是迎太上皇圣驾归京?” 周孝安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他是弘治皇帝一系的,两个头头争权夺利,急红了眼,下边的人自然紧跟主子的步伐。 只是,周孝安此来是为了拉拢夏杰,可不是和他置气,坏了皇爷的大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周孝安讪讪一笑,道: “夏大帅真会开玩笑。” 说着,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掏出了一张黄缎,往夏杰这边走过来,却被亲兵拦着了,不得寸进。 夏杰扫了刀疤汉一眼,刀疤汉会意,上前拿过黄缎,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这才转身递给夏杰。 这个举动,擦点把那人气疯,回头看了一眼周孝安,见他脸上铁青,并没出声,只得暗自恼怒地退了下来, 护卫在周孝安身侧,一脸不忿地盯着夏杰,好似要把他吃进肚子里。 此人随周孝安来过夏杰府邸,是河东夏氏的族人,名叫“夏鹏”,乃是大同镇节度使、保宁侯的次子,按照辈分,算是夏杰的族兄。 只是,多年前,夏杰的祖父——夏德,已经被河东夏氏除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内外勾结 第163章 内外勾结 夏杰接过黄缎展开一看,却原来是弘治皇帝写给他的密旨。 左右不过是封贾元春为贵妃,无罪释放贾政,并官复原职。 对夏杰的封赏,却只是接王子腾的班,升任京营节度使,其他一概皆无,跟信口开的空头支票,没有半点区别。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夏杰不过才十三岁,全靠太上皇坐镇江宁,麾下又俱是宁荣二府的旧部,这才坐稳了南京节度副使之位,要兵有兵,要权有权。 若真是背弃了太上皇,抛下江南的一切,就此去了神京,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幸进之臣, 谁会搭理他,岂不是到任京营节度使的当天,就会被四王八公的旧将给架空了? 若是王子腾不整编京营,将宁荣二府的旧将调往辽东镇,夏杰可能还会考虑一二。 可,现在的神京十二团营,拢共二十万大军,几乎被朝廷各方势力,渗透成了筛子, 手底下的大将,一个个俱是靠山强大之辈,动又动不得了,指挥又指挥不动,王子腾可谓是后悔死了。 没有宁荣旧部,九万神机营的支持,王子腾这个京营节度使就是个屁! 现在,神机营被拆散了,夏杰还去哪儿做什么? 难道做个泥塑的相公,给人背黑锅不成? 虽心中不屑,但毕竟是圣旨,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夏杰郑重其事地将黄缎子收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 笑着看了周孝安一眼,旋即,夏杰脸色黑了下来,大手一挥,下山去了。 望着夏杰远去的背影,夏鹏眸子里喷火,对着周孝安躬身道: “公公,依属下之见,杀了他便是。” “有贾政在,南京大营的诸将断然不敢违抗圣旨······” 为了拉拢保宁侯长房一脉,弘治皇帝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荫恩了他的次子——夏鹏为锦衣卫百户, 还晋升去年入宫的长女——夏雨荷为贤妃,夏家一时风头无两,圣恩正隆。 弘治皇帝很是亲口许诺,他日功成之后,让夏赞恢复祖上的爵位——保宁侯。 只是,夏杰这脉乃是河东夏氏的三房,还被族中借故除名了,两家已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互相看不顺眼。 关键,夏杰权位比他父亲——夏赞还高,让一向瞧不起三房的夏鹏,如何受得了?逮着机会,就给夏杰上眼药。 周孝安身为东厂大档头,锦衣卫一向在他手底下听用,勋贵和文臣里边的弯弯绕绕,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再说了,弘治皇帝极力拉拢夏杰,他岂能坏了主子的大事。 看破不说破,周孝安笑着拍了拍夏鹏的肩膀,道: “无妨,等他去了神京,就是个没了爪牙的小老虎,到时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何必着急呢?” 夏鹏听了心有不甘,还想要再进言,可周孝安没给他这个机会,话锋一转,道: “贾元春和贾政,都联系好了?万不可中途出了乱子,到时皇爷怪罪下来,就是有宫里的贵人颜面,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提到正事,夏鹏不敢马虎,又恢复了原先的精明能干,这可关系到他们河东夏家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大意不得。 只见,夏鹏小嘴一抿,拱手道: “请公公放心,有孙大人(孙承波,锦衣卫南京副千户)暗中帮忙牵线,咱们的人已经和贾政父女接上了,外人定发现不了。” “张德平和刘国栋背地里搞的小动作,锦衣卫一直盯着,出不了差错。” “白莲教那边,水鬼早就备下了,只等龙舟到了扬州附近水域,就能教太上皇……” 周孝安瞪了夏鹏一眼,后边犯忌讳的话,才没说出来。 周孝安岔开话题,道: “刚才,你看到夏杰身旁的那个壮汉了没?” 夏鹏听了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只听,周孝安又道: “他唤作‘刀疤汉’,两人曾经相依为命,对夏杰忠心耿耿。” “东厂传来消息,说是夏杰让刀疤汉代理水师营游击将军,和刘国栋一起,留守南京大营。” “此人头脑简单,易冲动,若是听说有人对夏杰不利,定是······” “公公的意思是,栽赃到甄应嘉头上?”不等周孝安说完,夏鹏立即想到了后续。 原来,十几日过去,张德平和刘国栋两个,收拢了不少夏刚的残部,暗中在江边训练,打算等夏杰护送太上皇离开江宁后, 让他们化妆成倭寇,杀了甄应嘉和刘杰辉两个,作为晋身之资,向夏杰表忠心,靠拢。 可,这一切还没发动,就被躲在暗处的东厂,看了个明白,周孝安按兵不动,打算将计就计,把刀疤汉也转进去, 让夏杰没了回头路可走,只得听命于弘治皇帝,其用心,简直令人发指。 只是,夏杰初掌南京锦衣卫,情报系统还没理顺,对此竟毫无察觉,依旧兴冲冲地准备领兵护送太上皇回神京,还想着泡兼钗黛之美的秦可卿。 年纪轻轻,可谓是掉到女人堆里爬不出来,得了美若天仙的秦慧妃的一个女儿(妙玉)尚嫌不够,还惦记着另一个(秦可卿)。 是有点贪心了,不过,我喜欢! ······· 时间飞逝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弘治二年,三月二十六日。 人常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夏杰算是赶着春天的尾巴了。 可是,夏杰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骑着高头大马闷头赶路,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实在不明白,扬州距江宁不过二百四十里地,怎么走了七天还没到? 回头望了眼沿着江边缓缓行进的巨大龙舟,和江堤上成千上万个光着膀子拉纤的军汉,夏杰陷入了沉思。 顺江而下,还需要纤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初听时,夏杰还以为听错了,可李尽忠斩钉截铁的话,击碎了他的幻想。 原来,夏守忠说,太上皇经不住风尘,让军士拉着缆绳,让龙舟慢行。 一天不过走三十里地,就要安营扎寨,不许多行一步。 听了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夏杰心底直骂娘,可没办法,只得遵旨执行,不敢打半点折扣。 夏杰掏出千里眼,高大坚固的扬州城在望,不过五十里地,加把劲,太黑之前就能赶到,终于是不用在荒郊野岭搭帐篷了。 夏杰对着众军士刚鼓完劲,龙舟上下来了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过来,道: “爵爷,太上皇旨意,大军就此安营扎寨,明日辰时出发!” 军士们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十里地就到扬州城了,不用吃那难以下咽的行军粮,也不用花费一二个时辰建好营寨了。 看出夏杰身边的军将脸色不善,那小太监唬得后退了几步,瞪着夏杰,道: “夏爵爷,这可是太上皇的旨意,难道爵爷要······” “抗旨不遵”四个字,小太监没有明说,但大家皆是听得出其中的意味。军将皆是对小太监怒目以示。 这时,混在人群里的周开河,出来打圆场道: “大帅,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明日到扬州也是一样,相信政公会理解的。” 夏杰扫了眼人群里的贾政,缓缓点头,道: “军士们拉了一天纤,既辛苦,也累的很,大军就此下营,好生歇息一晚,明日辰时拔营出发。” “周开河,你领着三千军士,在龙舟左右护卫太上皇安全。” “一草一木,无令,不得靠近龙舟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是!” 周开河抱拳应了声,立刻大步离去,组织兵马在龙舟外围护卫太上皇去了。 其他军将皆有任务在身,训练的训练,安营的安营,做饭的做饭,警戒的警戒,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这三万兵马皆是夏杰精挑细选的,由神枢营参将——郑庆华,五军营参将——陈霸先各领兵一万, 夏杰直属一万,将他们编成了十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皆是由巨盾百户、火枪百户、弓弩百户、陌刀百户、枪兵百户、刀盾百户组成方形战阵。 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彼此配合的比较默契,夏杰身边的亲兵百户——杨志、鲁达等人,被派去直属大军任千户了。 大周主帅的亲兵,一般是由各自的家奴组成,不占朝廷兵额。 要进京了,省得被文官弹劾,夏杰问过万忠贤后,直接提拔府中的亲兵,出任百户和千户,用以控制军队, 只留一个百户所的亲兵,由花荣统领,反正有大军在侧,没人伤得了他,一切等到了神京,再招募家兵不迟。 好不容易,朝廷准许的三个百户所的家兵名额,不能浪费了不是。 这既是大周勋贵的荣耀,也是实力的象征,要不然,宁荣二府也就不会死要面子,白白养着那些人高马大的家奴了。 夏杰亲自训练了一会儿战阵之后,看着天色已晚,就带着亲兵去了后营,那里是妙玉等女眷扎营的地方。 此时,晚饭已经做好,就着夏杰到来开饭了。 因有这三万大军在,夏杰直觉无人敢掠其虎须,在他眼皮子地下造次! 故而,布置警戒队伍后,夏杰每晚皆是在后营歇息,和妙玉等女做些爱做的事,旅途上过得很是逍遥惬意。 这不,才和傅秋芳偷偷摸摸做完头发,夏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沉沉睡去,陡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走水了。” “快来人啊!” “走水了,快救火。” 夏杰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立刻穿上衣袍出了营帐,手提斩马刀,骑上青骢马,鸣金集合队伍,就要往火起的地方冲。 这时,斜刺里冲出了一伙黑衣人,拦住了夏杰的去路。 夏杰冷笑一声,挥舞着斩马刀,指挥亲兵先杀了这群拦路的。 “夏爵爷,且慢动手!” 说着,那为首的黑衣人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白面无须的脸,夏杰再熟悉不过了,是周孝安。 夏杰手上一顿,小脸上满是疑重,此人怎么阴魂不散,难道这把大火是他放的? 忽地,夏杰眸子里寒光大冒,挥着斩马刀气势汹汹地又要杀上来,好似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周孝安唬得大惊失色,急忙道: “爵爷且住手,太上皇已经驾崩了,您现在赶过去于事无补啊。” 夏杰听了一惊,龙舟外布下三千大军守卫,又有雨化田领西厂好手贴身护卫,太上皇岂会遭遇不测? 生死存亡面前,周孝安不敢装逼了,“爵爷若是不信,德妃和政公一会儿就来了,到时自会知晓。” 未几,不知何处发的大火,将整个龙舟给吞没了,许许多多的宫女和太监,鬼哭狼嚎地往冰冷的江水里跳,以求活命。 围在龙舟旁边的军士,在周开河父子的指挥下,乘着小舟摸黑将他们救起,经过他父子二人仔细辨认后, 又偷偷摸摸地带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杀掉,将尸体抛在扬子江里,一个浪头袭来,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营里立时鼓声大作,许多军士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虽经过一二个月的训练,但一遇到战事,顷刻现了原形。 好在,并没有人突然袭击大营,就是这般,他们还是费了大半夜,才将队伍集合完整,在辕门前观望,不敢乱动。 杨志等人看不下去了,领兵要出营去后营瞧瞧,这时,夏杰的传令兵赶了过来,道: “大帅军令,除了大帅直属士兵,其他人等擅自出营者,杀无赦!” 闻令,杨志、鲁达等人,立刻集合队伍,兵分两头,一路往后营赶去,一路准备去江边救火。 在亲兵的簇拥下,夏杰骑马来到江边,眼睁睁地看着跟前的龙舟,缓缓沉入江底,却无能为力,面上阴晴不定,回眸狠狠地瞪了眼贾政和贾元春。 这时,南京锦衣卫副千户孙承波凑了上来,道: “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已至此,太上皇已去,还是靖忠朝廷要紧······” 孙承波话还未说完,就被夏杰含怒一脚踢飞了出去,嘴角汨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夏杰怎敢? 刚才,不是送来了南京锦衣卫的密报,说夏刚旧部冒充倭寇,勾结刀疤汉,趁夜袭杀了甄应嘉。 如今,南京大营被闻讯赶来的读书人围住,口诛笔伐,自身尚且难保,明知他是弘治皇帝的心腹,竟敢动手,不要命了? 一旁的周孝安对着孙承波摇了摇头,又对贾政父女使了个眼色。 贾政捋了捋颌下的短须,脸上挂着一丝愧色,道: “太上皇是被白莲教乱匪······” 夏杰瞪了贾政一眼,他就说不下去了,明明是他和贾元春贪图富贵,勾结孙承波、周开河父子、周孝安等人, 放火烧了龙舟,害死了太上皇,却将一切推给了虚无缥缈的白莲教,简直不当人子,几十年的圣贤书白读了。 夏杰大手一挥,身后的军队立刻将周开河父子,团团围了起来,火枪上膛,刀枪林立,对着那私自行动的三千大军。 他们本是贾家的旧部,听贾政的令,有何不可? 周开河不觉得,夏杰能拿他怎么样?何况,边上有德妃娘娘和周公公看着呢! 一百六十四章凡鸟变凤凰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章凡鸟变凤凰 经过初时的慌乱,周开河令手下放下刀兵,自己独自上前,对着夏杰拱手道: “大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夏杰右手一挥,“放!”,旋即挥起斩马刀,狠狠地砍在了周开河的脖颈处, 顿时,一股猩红的颈血,喷涌而出,一颗大好头颅,立时飞出老远,在个人群堆里不断翻滚, 正好落在了贾政的脚下,双眸睁的老大,直愣愣地盯着贾政,一脸的不可置信,死不瞑目。 贾政一个文弱书生,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唬得脸色苍白,惊叫着往后退去。 贾政四处乱串,险些撞到了一旁的贾元春。 此时,贾元春小嘴微张,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夏杰,眸子里闪过复杂之色,有吃惊,更有畏惧,还夹杂着几分释然。 随着夏杰一声令下,大军闻令而动,顿时枪声大作,周开河的家兵,以及三千旧部,一个个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未几,长枪兵上前,躲在巨盾兵身后,呈波浪式冲杀,不过二刻钟功夫,战场上再也没有能站着的叛军了。 那些躺在血泊中哀嚎的伤兵,被赶到的刀盾手宰杀殆尽,没留下一个活口。 孙承波悚然一惊,立刻带着麾下的锦衣卫力士,将周孝安、贾元春、贾政等人围在了中间,一脸紧张地看着眼前一边倒的屠杀。 不过一二个时辰,战场就打扫干净了,天空泛着鱼肚白,明媚的太阳缓缓从江面升起,红彤彤的,暖洋洋的。 江岸边绿油油的小草和野菜,在晨露和阳光的滋养下,茁壮成长,绿意盎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生机勃勃。 江岸边的战场,一切恢复如初,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腥气, 任凭江风吹拂许久,还是没有散开的意思。提醒着人们,这里刚才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乱了大半夜,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的变故,将士们身心疲惫,累的不行,今日是没法继续前行了,安排完警戒的人后,夏杰令大军就地休息。 虽然许多事情,夏杰猜出了个大概,可仍是不死心,派人把周孝安、贾政、贾元春“请”进中军大帐。 有些事,还是得当面问清楚的好,至于孙承波这个内鬼,乃是弘治皇帝安插在江南的线人,如今太上皇“下落不明”,只能先控制起来。 至于是留还是杀,得看接下来和周孝安谈的如何了。 见夏杰的亲兵围上了,周孝安很是坦然,令东厂和孙承波麾下的锦衣卫都放下武器,不要反抗。 对于刚才的事,孙承波心有余悸,放下刀兵束手就擒,若是夏杰突然动手怎么办?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岂不是任人宰割?看着周孝安急道: “公公······” 周孝安一摆手打断了,孙晓波接下来的话,邪魅一笑,道: “咱家知道,你不必说了。” “有德妃娘娘在,不会有事的,夏大帅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叫手下的人放下刀兵。” 孙承波面上迟疑,心中默默计算得失,没有动静。 周孝安眼神渐渐变得锐利,盯得孙承波很不好受,别头躲开了。 “孙大人,难道你想要抗命不成?” 孙承波心中一颤,再也经受不住,下意识地放下了刀兵。 “哗啦”的金属摩擦声不绝入耳,锦衣卫力士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绣春刀,松了一口气,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缓和了下来。 花荣盯着孙承波冷笑了一声,旋即大手一挥,立刻上来数十个亲兵,将东厂的和锦衣卫都捆绑了起来,包括孙承波,扔在马厩里,由巡逻的士兵看管。 接着,花荣拧眉扫了周孝安、贾政、贾元春一眼,喝道: “大帅要见你们,跟某来!” 还没等周孝安几人回话,亲兵就推着他们,踉跄地跟在了花荣身后,向中军大帐而去。 周孝安心底不悦,强忍着不快,给了贾政和贾元春一个放心的眼神,心中却是将夏杰骂了个半死。 暗自盘算着等此间事了了,一定要在弘治皇帝面前上眼药,好生收拾夏杰,让他晓得马王爷是不好惹的。 未几,众人来到了中军大帐,花荣让贾政,贾元春,周孝安先行进去通报一声。 没过多久,大帐里走出一个魁梧的亲兵,脸上看不出表情,扫了贾政、贾元春、周孝安一眼,喝道: “大帅有令,让你们进去。” 闻言,周孝安整理了仪容,躬着身子,将右胳膊伸在贾元春跟前。 贾元春见了,玉脸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现在,她已是弘治皇帝下旨亲封的德妃娘娘,身份尊贵无比。 虽然,贾元春还没在神京紫禁城,被弘治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黎民百姓的面,举行隆重的册封大典,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 但,大周皇室的尊严,不容冒犯! 夏杰坐在帅案后,抬眸看了扶着周孝安胳膊款款走进来的贾元春一眼,小脸上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还是曾经和他春风一度的美人儿么? 贾元春入宫多年,贵人见过不少,那种气质和仪态,一下子就拿捏住了。 周孝安说的不错,如今,自己贵为四妃之一的德妃,弘治皇帝下旨亲封,除非夏杰敢造反,否则,不敢拿她和贾政怎么样? 周孝安偷偷抬眸看了眼夏杰,见他愣住了,心中得意,压着嗓子喝道: “夏大帅,见了德妃娘娘,怎敢放肆?” “哼!难道是想造反吗?” 夏杰听了这话,反应了过来,连忙收回眼光,冷笑一声,道: “什么德妃娘娘?” “这里是大军之中,无陛下旨意,一切皆是以军法为尊。” “就算是兵部的文书,也不好使!” 周孝安听了一愣,脸上发红,指着夏杰道: “你·····” “好了,周公公不得无礼!” 见夏杰不肯低头,贾元春不想闹翻,毕竟贾家没男人在军中撑着,夏杰和王子腾可是她唯二的依靠。 若是得罪了夏杰,惹得他不快,转而支持贤妃(夏雨荷,夏杰名义上的堂姐,大同节度使夏赞的女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省心 第165章 不省心 神京长安,皇宫。 自从登基后,弘治皇帝没有一日敢懈怠,每天天不亮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勤勤恳恳地在乾清门御门听政;兢兢业业地在养心殿,和内阁首辅申行石、兵部尚书叶向高等人商议国政。 饶是如此勤勉用心,老天爷也不放过他,连续三个年头,陕甘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两省活不下去的饥民,不是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揭竿而起,攻城掠地;就是往神京而来,讨一口饭吃。 真可谓是,国势日艰。 再则,朝中勋贵跋扈,恣意妄为,相互勾结,拿空饷,喝兵血,圈养私兵,致使朝廷无兵可用。 太宗皇帝迁都长安后,大周历代皇帝皆是暗中推行,崇文御武之策削弱勋贵,以平衡朝政各方。 奈何,太上皇禅让病体康复之后,却是一改往日,为了重新掌权,却是暗中派宫人拉拢勋贵, 和弘治皇帝对抗,朝野文武割裂严重,跟斗鸡眼似的,谁也看不顺眼谁,斗得不可开胶。 今年年初,趁着太上皇南下金陵祭拜高陵,不在神京时,听取内阁首辅申行时的建议,弘治皇帝果断启用,被太上皇当政时废黜的文官,才勉强稳住了颓势。 这日下朝之后,弘治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乘坐步撵回养心殿,而是一边想着国事,一边漫步在浮躁的春日。 好消息有,坏消息也不少,最令弘治皇帝痛心的,莫过于王子腾的首尾两端了。 王子腾本是进士出身,弘治皇帝的潜邸之臣,是他一路提拔,悉心栽培才坐上了兵部左侍郎、京营节度使之位。 本想利用王子腾,将京营收归兵部,控制在朝廷手中,奈何,王子腾终究是开国勋贵之后,和四王八公、金陵四大家族牵扯太深。 这次倾力整编京营,不过是从贾家掌控,变成了由四王八公控制,朝廷仍是没法插手。 得知贾政被抓,荣国府的一张名帖,京营宁荣二府旧部便倒戈,王子腾无兵可用,不得不和勋贵一方媾和。 新编的十二团营,除了喝兵血的人少了,却是换汤不换药,朝廷根本指挥不动。 一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气的牙痒痒,在养心殿里,不知摔碎了多少名贵古玩瓷器。 算是对勋贵彻底死了心,失去了明君的理智,弘治皇帝在政治上倒向了文臣这一边,在兵部尚书叶向高的建议下,卖力拉拢夏杰,无非是权宜之计。 一则,夏杰是荣国府的外孙,轻易能取得宁荣二府旧部支持。 二则,夏杰有救驾之功,被敕封了三等义勇伯,乃是勋贵一员。 三则,夏杰年纪轻,夏家根基浅薄,没有亲信。 江南发生的一切,恰好应证了叶向高的判断。 夏杰无人可用,留下家奴——刀疤汉镇守南京大营,提拔有背主之嫌的张德平,首尾两端的刘国栋。 而,这三人在夏杰离开江宁,护送太上皇圣驾归京时,却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德平和刘国栋为了讨好夏杰,蛊惑夏刚旧部伪装成倭寇,袭杀了正和刘杰辉密谋的甄应嘉,还好刘杰辉跑的快,要不然,连他也一块死了。 消息经东厂密探传到宫里,弘治皇帝几乎笑的合不拢嘴,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当年废太子因得勋贵军方拥护,和太上皇推行以文御武的国策,父子二人政见不合,他和忠顺亲王皆是在太上皇和废太子间反复横跳,暗中积蓄实力。 而江南甄家,却是忠顺亲王的死杆心腹,利用金陵省学政的身份,这七八年来,大肆提拔江南学子。 几乎暗中掌控了,国朝一半还多的税收,更是将天下盐税控制在了手里,暗地里却是勾结白莲教匪徒,蓄养私兵,欲行不轨。 甄应嘉这一死,忠顺亲王的钱袋子就不稳了,也没了后继文官可用,如何同名正言顺,握有天下大义的弘治皇帝斗?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王子腾的背叛,就显得不那么痛了,反正没了王子腾,还有夏杰可用不是? 只要能把京营的兵权收归朝廷,抓到弘治皇帝自己的手中就行了,并不是非他王子腾不可! 弘治皇帝暗自松了口气,快要进养心殿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在戴权的耳边说了几句, 弘治皇帝侧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行到龙椅前坐了下来,拿起案头的奏折扫了一眼, 无非是朝廷御史文官得知,夏杰热孝娶亲,乃是大不敬,教弘治皇帝严惩夏杰,以明朝廷法纪。 弘治皇帝剑眉皱成了一团,将那道奏折扔到了一边,接下来十几封奏折,皆是一样的内容,要求朝廷重惩夏杰。显然,朝中有人不想让他用夏杰。 而,王子腾高升兵部左侍郎,京营节度使之前,就在督察院任职右都御史。 可以说,督察院的御史有一大半,都是王子腾的人。 这背后主使之人呼之欲出,简直不要太明显。 看到这些奏折,弘治皇帝脸都气绿了,却是无可奈何,王子腾这一招,恰好击在了他的软肋上。 你不是要以文御武么?一个不孝之人,敢用么? 弘治皇帝右胳膊恼怒地在御案上一扫,顿时,哗啦之声大作,奏折,笔架,镇纸,砚台等等散落了一地。 养心殿里伺候的小太监、宫女皆是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深怕惹恼了盛怒中的弘治皇帝,平白遭殃。 听到里边的响动,戴权连忙挥退了小太监,走进了养心殿,看见乒乒乓乓散落一地的东西,心里吃了一惊,躬着身子来到弘治皇帝身边,道: “皇爷,小周子(周孝安)传来了消息,说是龙舟行到扬州附近江面,夜间停船扎营时,遭遇反将周开河父子和白莲教匪徒偷袭,太上皇······” 虽然,弘治皇帝早就知道,太上皇在雨化田护卫下,暗中离开了江宁,不可能在龙舟上。 哪怕心底恨不得太上皇死在扬州。但,此刻,弘治皇帝却是故作不知,装作很关心太上皇安危的样子。 一把拉住戴权的胳膊,满脸急切地问道: “太上皇怎么了?” “说!” 戴权也跟着做戏,一脸难色,刚想说话,外边跑进来了一个小太监,没有半点眼力劲,在离弘治皇帝八九步的时候,跪了下来,道: “启禀皇爷,首辅大人有要事求见!” 小太监话音还未落下,一个五十五六的高瘦老头,撩着绯红官袍的下摆,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道: “陛下,不好了,忠顺亲王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欲知来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日月双悬 第166章 日月双悬 这匆忙跑进养心殿的大臣,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申行时。 十几年前,他曾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在宫里教皇子们读书,和弘治皇帝有半师之谊。 正因这段特殊的缘分,弘治皇帝平时对申行时很是尊敬,继承大宝不过半年,就将他提拔为了内阁首辅。 大周几乎所有的国政,皆是这师徒二人密谋后再施行。 这日,申行时下朝准备回内阁当值,路上和兵部尚书叶向高商议,怎么从五军都督府把京营夺过来,置于兵部之下,归文官管理。 毕竟有了兵权,文官的腰杆子才硬,面对勋贵时,说话才硬气。 这时,他的一个学生——方从哲,卧底在忠顺王府,拿了一封残缺的书信,急忙来寻申行时,请他拿主意。 虽然书信烧了大半,许多字都辨认不清了,但字里行间透着浓厚的反意。申行时接过来一看,脸色都吓白了。 一问才知,忠顺亲王前日辰时出府,至今还没回来,申行时料想忠顺亲王定是畏罪潜逃了。 顾不上招呼方从哲,和叶向高告罪一声,申行时拿着书信就来养心殿,找弘治皇帝商量对策。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时候也不便说周孝安传来的消息,戴权连忙住了嘴,走下御阶,接过申行时手中烧得残缺的信纸,躬身递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拧眉扫了一眼,猛地站了起来,喝道: “他敢!” 旋即,弘治皇帝负手,焦躁不安地在殿中踱步,脸上一阵阴晴变换。 申行时道: “陛下,白莲教在江南盘踞日久,势大根深,此刻找到忠顺亲王问清楚才是。” “若是逼急了,他们当真勾结在了一起,怕是顷刻就会波及东南半壁。” “没了江南钱粮的支持,九边军心不稳,瓦剌铁骑定会趁机南下,到时则国将不国啊,陛下······” 弘治皇帝将手中的信纸看了又看,实在搞不清楚,张有德(忠顺亲王)离开王府是没时间烧,还是故意留下破绽,透露他和白莲教暗中有关系。 自从明朝立国以来,金陵和浙江二省的税收,就占了大周四成之多,江南委实乱不得。 养心殿里顿时雅雀无声,几乎落针可闻,谁都不敢打扰弘治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弘治皇帝颓然地坐在了龙椅上,叹了口气,忽地抬头看见一旁的戴权欲言又止,没好气地哼道: “大伴,有什么事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在!” 说着,弘治皇帝挥了挥手,教小太监搬来了一个锦凳给申行时坐。 申行时心下感动,得君如此,夫复何求,暗自下决心要鞠躬尽瘁报君恩。 戴权道:“陛下,忠顺王爷会不会去了洛阳,和太上皇汇合了?” 弘治皇帝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老谋深算的太上皇,好不容易出了个昏招,撇开大部队暗自去了洛阳。 没了夏杰大军的保护,太上皇能做的就是在躲在洛阳行宫,利用五月旦日大朝的机会,联合勋贵和九边节度使逼宫。 现在,忠顺亲王确实有可能去了洛阳。 太上皇在洛阳的消息,是江南的东厂暗探传来的,朝中知道的人非常少,申行时还是第一次听说,心思电转想到了许多种可能,道: “陛下,不能再等扬州的消息了,得立刻下旨,令王子腾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即刻离京巡查九边。” “若是九边节度使带兵去了洛阳,怕是······” 大周承明制,天下卫所皆由五军都督府管理,这九边是由中军都督府负责。 后面的话,申行时没有明说,但大殿里都是聪明人,真像申行时说的那样,弘治皇帝和太上皇怕是要不死不休了,皇位被废都有可能。 “陛下、申大人,扬州的消息已经到了。” 戴权此言一处,弘治皇帝和申行时都望了过来,刚才,他正向皇爷禀报此事,没想到申行时突然闯了进来,岔开话题被带歪了。 “东厂大档头周孝安和南京节度副使夏杰,上了联名奏表,说是昨夜南京水师参将周开河伙同白莲教匪徒,和司礼监太监夏守忠内外勾结,在扬州附近江面,夜袭了太上皇的龙舟。” “闻讯,夏大帅率兵赶到,剿灭叛军和白莲教匪徒时,龙舟已经焚烧殆尽,沉入了江底······” 申行时听了,老脸上笑出了一朵朵菊花,道: “天佑陛下得此良将!” 弘治皇帝抿嘴点了点头,道: “戴权,传朕旨意,教内阁拟旨,升王子腾为中军都督府都督,领督察院左都御史衔,旨到之日,即刻出京巡查九边,不得有误!” “夏杰率军剿灭白莲教匪徒,平叛有功,着免掉锦衣卫南京千户、南京节度副使之职,敕封为三等义勇侯、京营节度使,世袭锦衣卫千户。” “赏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京郊皇庄一座,教他押解扬州盐税,立刻进京上任,不得有误。” “另外,赏荣国夫人玉如意一对,金银颗子十对,锦缎一百匹,让贾家人也高兴高兴。” 提到贾家,弘治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变得阴恻恻的,后边赏荣国夫人的十几个字,几乎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其中的冷意,就是戴权和申行时隔得老远都感受到了,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暗道弘治皇帝果真是个记仇的,心眼小的很,显然被宁荣二府反复横跳气的不轻。 申行时乃是文官之首,天然和勋贵不对付,自是乐得弘治皇帝不喜勋贵,抢在戴权的前头,应道: “陛下英明!” “老臣这就去内阁拟旨,不必劳动戴公公了。” 说着,申行时对着弘治皇帝拱手一礼,屁颠屁颠地回内阁拟旨去了。 戴权躬身伺候在弘治皇帝身边,偷瞥了一眼申行时离去的背影,眸子里寒光闪烁,头迅速垂了下去,心底不知在算计什么。 难题得到解决,弘治皇帝心情大好,案头的奏折还没处理完,就去了后宫寻贤妃——夏雨荷一道美美地吃了午膳,放松了小半天,才来养心殿接着处理国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扬州盐商 第167章 扬州盐商 没人知道,夏杰和周孝安、贾元春、贾政在中军大帐里说了什么。 四人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夏杰亲自送他们出了辕门。 望着周孝安等人离去的身影良久,直到消失不见,夏杰这才往回走,长叹一口气,小脸上写满了怠倦。 回到大帐时,里面已经挤满了南京大营军将,昨夜龙舟被毁,太上皇和甄太妃下落不明,没人能睡的着觉。 等周孝安一行人离开大营,他们顾不上歇息,迫不及待地来夏杰这里打听消息。 毕竟,这关系到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以及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不由得不小心。 诸将草草见礼后,夏杰扫了眼他们,心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将和周孝安商量定的, 奏表里边的内容透漏了一点,安抚住诸将,省得他们闹事,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只见,夏杰剑眉一挑,沉声道: “昨夜,周开河父子领军叛乱,勾结白莲教匪徒,伙同司礼监大太监夏守忠袭击了龙舟。” “本帅和东厂大档头周公公、南京锦衣卫副千户孙承波,联名上书朝廷据实已报。” “相信朝廷惨不日就会拨下赏赐,尔等不必担心!” 听说朝廷给他们叙功,众人心下一喜,只是一想到太上皇和甄太妃就在龙舟上,现在生死不知,朝廷真会放过他们,不会秋后算账? 见夏杰不愿再说,诸将只得心事重重地回营,出言安抚将士,好生休息一天,明日出发,至于去哪里,夏杰却没明说。 等众人出去后,夏杰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怒火,一掌就将朱漆帅案劈成了两半,笔架、帅印、令牌、茶盏乒乒乓乓散落了一地。 有些耳朵尖的将领听到了,相视一眼走得更快,显然昨天大营发生的事,没夏杰说的那么简单。 此时,夏杰胸中怒火盈天,刀疤汉这个莽夫,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三言两语就被刘国栋、张德平给忽悠了。 暗中联系什么夏刚旧部,伪装成倭寇袭杀了甄应嘉,做事不干净,被东厂探子抓住了手脚,用来威胁自己倒向弘治皇帝。 如今,太上皇和甄太妃不知所踪,手下又杀了甄应嘉,定然和江南士绅闹翻了。 夏杰几乎无路可走,只得掩盖昨日之事,听周孝安的建议,押解扬州盐税进京,这金陵,他是待不下去了。 只是,夏杰这一离去,贾代善辛苦多年,在江南步下的局,军政两路皆失,必被朝廷所瓦解。 若不是年纪轻,家族根基浅薄,夏杰不至于用刀疤汉,镇守南京大营,犯下这般大错。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 三万大军所建的营帐延绵五六里,和扬州城相隔不到四五里,昨夜江面火光冲天,杀声震天,就在城楼守夜士兵的眼皮子底下。 翌日,有说倭寇袭击,有说白莲教叛乱,有说南京大军兵变,各种小道消息,几乎传遍扬州城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扬州城里众说纷纭,不同于小老百姓,只是当作谈资,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而上层的达官贵人和盐商,却是无法淡定了。 纷纷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毕竟,城外可是有三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发起疯来,凭扬州城这点老爷兵可守不住。 扬州地处长江和京杭大运河交汇之处,商业繁茂,文风兴盛,城内外到处都是士绅,或者大商人建的园林。 城内一处风景如画的园林中,扬州的十大盐商聚在一起,个个眉头紧皱,坐等盐商商会之首——黄耀文拿主意。 拿起江宁掌柜送来的密信,黄耀文心中更加慌乱,没想到夏杰如此大胆,对他的恩主——甄应嘉,那是说杀就杀。 全然不讲一点官场规矩,现在大军就在城外,稍有不慎,说不定此子的大军,就打进扬州城了。 这个时候,黄耀文躲避都来不及,哪里敢多事? 只是,其他盐商可不打算放过他,不约而同来了他的园林,要黄耀文拿出应对之策。 毕竟,以前是黄家吃肉,他们跟着喝汤,现在出了事,自然也得黄家在前边顶着。 想跑? 没门! “黄兄,到底怎么办,你倒是拿个章程啊,万一那人打进来了,可是没好果子吃的!”刘文昌急道。 这刘文昌所在的刘家,在扬州十大盐商中排第五,先前暗中去江宁见过夏杰,亲自带了重礼上门。 这刘家原先就是得了贾家的帮助,成了盐商之首,家资颇为丰厚,只是贾代善去世后,宁荣二府败落,江南甄家崛起。 这群盐商就依附在了,以甄应嘉为代表的江南士大夫这边。 黄家资助了一座书院,名唤东林书院,在金陵省名气颇大。 自从甄应嘉任金陵省学政之后,东林书院的学子,录取的比例很大,中秀才,中举人,那是小菜一碟。 是以,金陵耕读之家多以将子侄,送入东林书院读书为荣。 才一年出头,这黄家顺势夺取了盐商会首,成为了天下盐商第一家,分得了盐业中最大的一块蛋糕。 听了刘文昌的话,黄耀文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黄兄,城外领军之人,乃是荣国府的外孙。” 黄耀文笑着扫了其他人一眼,接着说道: “谁人不知,刘家一直依附于荣国府,七八年前还是扬州盐商会首,这一二年更是帮着林如海林盐政催缴盐税。” “过去,咱们可都是看在刘兄的面子上,按时缴纳盐税的,如今出了这事,刘兄是不是应该顶上,给我等一个说法?” “你······” 刘文昌听了气急,指着黄耀文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被倒打一耙。 众人听了黄耀文的话,心里觉得他无耻,但说的在理啊,纷纷朝刘文昌望了过来,指望他出头,去夏杰大营交涉交涉。 在甄家的支持下,这群盐商每年缴纳的盐税递减,林如海来到扬州任职,统领盐道衙门后,情形才有所好转。 今年的盐税比往年多了一成,只是现在还没起运押解进京,故而,太上皇这么磨蹭,一个劲地寻远路来扬州,就是打的盐税的主意。 毕竟,九边节度使养兵是要银子的,不然,拿什么支持太上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启复旧员 第168章 启复旧员 扬州盐道衙门后院。 拿着贾母接二连三派人送来的几封书信,林如海拧眉看了又看,心情颇为沉重。 他们一家来扬州上任不过一年时间,独子和爱妻先后惨死,连家人都保不住,尽忠王事到底还有必要么? 往后,又多少至亲离我而去?玉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才过七岁生日,吃八岁的饭,底下又没用兄弟姊妹扶持。 “哎······” 林如海长叹一声,放下手里贾母想要把林黛玉养在身边的几封书信,踱步来到窗边,盯着摇曳生姿的柳树,凝神细思,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林如海已近不惑之年了,最近身子也不大好,亲眷接连被害,心力交瘁之下,身子大不如前,已现末世之态。 如今,公务繁忙,扬州形式危机,先前,林如海听说贾枚、贾敏幼时极好,曾指腹为婚,有意将玉儿托付给夏杰的。 此子却是孝期娶亲,我的玉儿怎可为他人妾? 如此,岂不被天下士林笑话死? 我林家四代列侯,百年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五代单传,到老夫这代就要血脉断绝了不成? 如何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一边是圣贤书教导的要忠君,一边是家仇国恨,一边是林家香火,一边是唯一骨血玉儿,一边是爱妻贾敏临终时托付的话, 林如海想了许多,回头看了眼案几上翻飞的书信,暗叹一声,希望岳母能好生照顾玉儿,贾瑁(贾宝玉)会是个好归宿吧。 林如海踱步回来,小心地将书信收起来,迈步到林黛玉房里,和她说了这件事。 母亲仙逝,刚下葬姑苏林家祖茔,现在就要离开老迈的父亲,林黛玉哪里肯依? 拖着刚有所好转的病体,软语哭求不要将她送去荣国府,奈何林如海决心已下,说的是声泪俱下,林黛玉只得强忍泪水,点头答应。 见林黛玉同意去荣国府了,林如海心中松了一口气,教王奶妈和雪燕两个, 好生收拾林黛玉的行装,又令管事媳妇打点土仪特产,只等神京的大船来了,择日就出发。 处理完这桩烦心事,林如海安心备不少。相信史老太君护着,那些躲在暗处的贼子,定不敢拿我的玉儿怎么样。 如此,在扬州,老夫也就能放开手脚,和他们斗上斗了,不枉陛下对我林家恩宠不断。 希望敏儿在天之灵,要好好保佑玉儿平安无事,如此,老夫这一生无憾矣! 想罢,林如海一甩袖袍,大步离去,衣袖飘飘,仙风道骨,颇为决绝。 信步来到书房,林如海写下荐书一封,才刚蜡封好,抬眸就见心腹长随——张子墨推门进来,道: “老爷,贾先生在外边,说有要事求见您。” 林如海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柠眉想了一会儿,忽地抿嘴一笑,“是了,雨村兄定是为了此事了。” 林如海颇为自得,挥手让张子墨去把贾雨村请进来,刚写好了荐书,正要和他说呢,不想,这就不请自来了,倒省了不少麻烦。 贾雨村此人,面相不错,耳大口方,虽是大家出身,但家道中落,贫时得甄士隐资助,上京考中了进士。 但,此人自侍才干过人,孤高自许,难免侮上欺下,不几年,就被上司参奏一本,革职回家了。 一心求取功名,如今无官无职,贾雨村如何肯甘心,遣了家眷回原籍,自个带着两个小书童,在江南维扬地面游弋,暗自寻找机会再度出仕。 一年前,听说新来的扬州盐道林老爷,乃是荣国府的东床快婿,贾雨村眼轱辘一转, 有了主意,舍下面皮托了同年好友引荐,得了这份西席的差事,一边悉心教导,一边暗中观察林家人。 这女学生唤作“林黛玉”,因她母亲从江宁回来,着凉染病,亲服汤药一月,终是一病死了。 那女学生身子娇弱,自小汤药不离口,母亲送葬之后,再也撑不住病倒了。 贾雨村自是乐得清闲,不用上课,还有钱赚,哪里有这么好的工作? 贾雨村是闲不住的人,这日得了闲出门游玩,不想回城时,在城外的一个酒肆歇脚,顺便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却是遇到了在京时的故友。 此人名唤“冷子兴”,乃是京中一个颇有本事的古董商人,和神京荣国府有些关系。 两人互相倾慕,在京时,二人关系极好。不想,在扬州城外酒肆见了,岂有不聚一聚之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渐渐热络,几乎无话不谈,在贾雨村有意引导之下,话题不知不觉提到了荣国府。 只见,冷子兴一嘴酒气,嚷嚷道: “近日,都中有件大奇事,你道好笑不好笑。” “哦,是何事?”贾雨村故作不解道。 冷子兴放下酒碗,扫了贾雨村一眼,笑道: “这家不是别家,说来和贵班家有点子关系。” “姓贾,乃是荣国府这支。” 贾雨村听了,道: “原来是他家,小弟却不敢高攀,老兄还是别拿这个打趣了。” 说着,贾雨村故作不乐,给冷子兴斟上了一碗酒水。 冷子兴摇头一笑,道: “说也奇怪,不知怎的,都中就传出了衔玉而诞的奇事。” “这衔玉的不是别人,正是荣国府二房政老爷的二公子,大名唤作‘贾瑁’。” “因这件事得了老夫人疼爱,亲赐乳名‘宝玉’。” 贾雨村一面细听,一面劝酒,好教冷子兴多说点子宁荣二府的事,果然,这冷子兴不经激, 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了,连他媳妇听说的宁荣二府内帷之事,也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卖了个底朝天。 贾雨村听完,心里暗笑冷子兴蠢笨,刚想打发他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雨村兄?” 贾雨村听了奇怪,这里怎会有认识他的人,回头一瞧,却是他的同榜好友——张如圭者。 此人因那件事,和贾雨村一道被朝廷革职,如今,就在扬州老家活动。 贾雨村得了他的举荐,才能在林如海府上做西宾,不想,今日在城外酒肆见了,哪有不请客答谢之理? 只是,张如圭忙的很,正四处托关系,寻门路,好重新回到官场作威作福,哪里有空吃酒打屁? 这日,张如圭从城外友人别院回城,看到前行之人的背影和一位故友很像,追过来打个招呼罢了,道: “雨村兄有所不知,近日都中传闻,陛下有意启复旧员,旨意已经到了地方,······” 贾雨村一听张如圭这话,顿时喜出望外,暗道机会来了,三人各怀心事匆忙叙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回到馆中,贾雨村寻来邸报一看,果真和张如圭说的一样,见天色太晚了,不便打扰林如海,好容易苦挨了一晚,一大早赶来书房,寻林如海帮忙运作。 尽忠王事的林如海,到底会不会徇私情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一百六十九章卖舟西进神京 第169章 一百六十九章卖舟西进神京 扬州盐道衙门,林如海外书房。 林如海邀贾雨村入座,献茶毕,挥手让小厮退下,屋子里就剩下他主雇二人说话。 只见,贾雨村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清亮碧绿的茶汤,深深嗅了一口,头脑飞快转动, 斟酌着言语,偷偷瞟了一眼林如海,见他神色如故,贾雨村这才道: “听故人说,朝廷下了起复旧员的恩旨,晚生这次前来,是想求林大人帮忙运作······” 林如海听了呵呵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汤,道: “先生屈尊舍下,辛苦教导小女一二年,小弟正思该如何报答,可巧了。” 说着,林如海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临座的贾雨村,接着说道: “小弟早已修下荐书一封,托二内兄政公帮雨村兄周旋,一应费用,不必顾虑,小弟已经备好了。” “等到了都中,贤兄将这封信递上,他自会明白。” 贾雨村接过荐书,口中连连告谢,心下却很是疑惑,这贾政不是被夏杰,抓进了江宁大牢,说他涉嫌勾结倭寇,刺王杀驾么? 这会子,贾政如何到了神京,不该是在江宁大牢么,莫非林如海诓骗我? 想是看出贾雨村脸上的疑惑,林如海抿嘴一笑,又道: “雨村兄有所不知,前日夜里,神京来了天使,带了陛下诏书去夏侯爷军中宣旨,接政公和我那大侄女回京了。” 说着,林如海对着神京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陛下皇恩浩荡,那件事已经查清了,政公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我那大侄女,因尽心服侍太上皇和甄太妃有功,回京后另有升赏。” “大内兄赦公,现袭一等将军,二内兄政公颇有乃父风范,有他们在都中尽力协佐。” “此事想是无碍的,雨村兄大可放心。” 贾雨村听了,连忙起身告谢,感激涕零不提。 林如海抿了口茶水,一捋颌下短须,笑着又道: “近日,小女也要去都中,替亡妻在史老太君跟前尽孝,荣国府来接的船只,已经到了扬州城外码头,只待小女收拾好行装后,便可出发了。” “雨村兄何不卖舟跟随,一路上相互有个照应,两相便宜岂不好?” 贾雨村听了林如海的安排,心下大喜,觉得颇为周到,连忙起身告谢,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贾雨村就想着起身告辞,收拾好行囊早日出发,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大周官场,重新做人上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时,林如海的心腹长随——张子墨推门进来,在林如海身边耳语了几句,林如海听了,老脸上一喜,起身紧盯着张子墨,笑问道: “当真?” 张子墨点了点头,林如海激动地在书房踱了几步,激动地一拍手,道: “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却是个意外之喜,今年的盐税怕是要增加两成不止!” “张子墨,你引陈日新陈大人去偏厅用茶,老爷我随后就到。” “快去!” 张子墨躬身应了一声“是”,连忙退步出去了。 贾雨村听了心下疑惑,这扬州知府陈日新,怎会亲自上门? 贾雨村拿眼睛看了林如海一眼,暗道: “他们不是死对头么?” 刚才一时激动忘了情,不记得有贾雨村这个外人在,太过孟浪了,林如海连连告罪, 贾雨村很识趣地,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去,回到馆舍中唤了两个小书童收拾行囊,一边暗自琢磨。 却说,林如海整理仪容后,大步去了前衙偏厅,此时,里边的扬州知府——陈日新,却是坐不住了,负手在大堂踱步,时而依门张望,肉眼可见内心的焦躁不安。 原来,慑于夏杰的大军就在城外,太上皇下落不明,甄应嘉惨死,他们的大靠山没了, 若是不识趣,像往年一样大肆漂没盐税,怕是夏杰这个愣头青,会动用一些非正常手段, 直接拿下他们,当作是白莲教匪徒和倭寇同党处理了。 故而,扬州盐税商量了大半天,终于决定,一边找扬州知府去寻林如何说情,一边让和贾家相熟的刘文昌,去城外大营夏杰处打探消息。 他们愿意让步,比原先多上交两成盐税,就当送夏杰这个瘟神早日离开扬州! 毕竟,头上悬着一把要命的钢刀,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陈日新刚任扬州知府没多久,乃是甄应嘉的门生,今年三十二岁,从秀才、举子、中了两榜进士、 当选庶吉士,入部学习,当上扬州知府,其中都有甄应嘉运作之功。 辛苦了十几年,在皇帝和满朝公卿面前,装了好几年的清官,如今调到地方,升了扬州知府这个肥缺,陈日新如何忍得住,心中的贪念? 得了盐商送上的银两,许诺日后利用,陈日新痛并快乐着来到了扬州盐道衙门,寻林如海给扬州盐商说情。 抬眸瞧见林如海身影出现,陈日新一改愁眉苦脸,笑着上前拱手道: “林大人,您可算来了。” 林如海故作矜持,抿嘴一笑,请陈日新去偏厅用茶,一面笑道: “今日是什么风,把陈大人给吹来了?” “快,里边请,刚才下人多有怠慢了,还请陈大人海涵,不要怪罪才是啊。” 火烧眉毛了,陈日新哪里坐的下,喝得了茶水,直入主题道: “林大人有所不知,前日,首辅大人来信,说是国库告急,要把盐税早日运进神京。” “下官今日坐衙,招来盐商一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愿多出两成,帮助朝廷渡过眼前难关。” “林大人若是没意见的话,快请在盐课文书上盖上大印,明日银两就能起运进京了。” “林大人,首辅大人催的急,万一误了朝廷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林如海听了,心底哂然一笑,扫了眼陈日新,暗道: “往日,求你帮助催缴盐税的时候,你是推三阻四,怎地,现在靠山倒了,自己就急起来了?” “还敢拿申大人压老夫,当真是无耻竖子!” “若是没有城外夏杰三万大军在,你会如此着急?” 陈日新说的不算全错,朝廷国库告急是真,乃是因为弘治皇帝为了掌控军权, 支持王子腾整编京营,安顿老幼,提高军饷,花费了大量的银两,如今,还要安抚九边大军,需要大笔银钱。 林如海不能扯后腿,道: “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办事,替陛下效力,只要银钱一上船,查验无误后,不需陈大人催促,老夫自然用印······” 陈日新也没指望林如海立刻用印,不过是前来试探罢了,得了林如海许诺,知道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捣鬼, 当下,陈日新心安了不少,又陪着林如海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回到扬州府衙后,陈日新立即修书一封,派心腹小厮将这个好消息,通报给了扬州盐商之首的黄耀文。 第一百七十章 谋划退路 第170章 谋划退路 扬州城外,中军大帐。 对惊疑不定的诸将,下达了休息二日,布置好大营防务后,夏杰瘫坐在了帅椅上, 原本,他想坐山观虎斗,等弘治皇帝和太上皇打的两败俱伤了再动手,现在,因为下属的不懂事,被东厂的人抓住了首尾,夏杰不得不选边站,跳到台面上了。 好在龙舟被烧,太上皇下落不明,他这么做,也不算上是墙头草,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天缘凑巧罢了,毕竟,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未几,花荣进来道: “大帅,他们来了。” 夏杰依旧躺着闭目养神,摆摆右手,道: “做下那么大的事,如今到了本帅的大帐,反倒拘谨起来,不好意思了?” “让他们给老子滚进来!” 夏杰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化妆成倭寇,被刘国栋、张德平鼓动,私自袭杀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的夏德、夏刚旧部,不多,也就八个人。 可,这八个人的鲁莽行径,却是害苦了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夏杰。 东厂大挡头周孝安就是以此为把柄,逼得夏杰投鼠忌器,不得不提前表明态度,站队弘治皇帝这边,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能好气就怪了。 见此,花荣不敢多问,拱手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旋即,领了八个奇装异服,老少不一,身上多少带伤的人走进了大帐,跪地道: “小的陈俊波。” “小的孙得胜。” ······ “见过家主!” 夏杰缓缓睁开眼眸,扫了一眼他们,见他们那样,心里盘算的话,也不好再说了。 毕竟,他们是为了替自己出气,被人算计了,不管结果如何,不论对错,在外人眼中,他们皆是义士,为夏杰效死的部属。 就算再气,夏杰也不能对他们加以训诫,反而要加以优待和笼络, 否则,寒了人心,队伍不好带,谁还敢去给他卖命? 只见,夏杰缓缓起身,负手踱步来到堂下,拍着他们的肩膀一一寒暄,嘘寒问暖没有遗漏任何一人,道: “江宁做下的事,东厂的人已有所察觉,大周你们是待不下去了。” 众人一听,心里紧张极了,被朝廷知道夏杰放了他们,夏家还有活路? 他们中的领头的,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人,刚才行礼时,自称陈俊波,脸庞黝黑,身材健硕,正是气性大,好勇斗狠的年纪,当即跪地道: “是小的们思虑不周,做事不记后果连累了家主,把小的们交给朝廷便是,绝不·······” 夏杰眉头一挑,怒道: “胡闹!” 夏杰上任南京节度副使之后,又是南京锦衣卫千户,权利极大,在江南,除了太上皇,没有人不畏惧他,礼让三分的。 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官威日隆,一声怒喝之下,陈俊波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趴伏在地,不敢多言一句。 夏杰眸光逡巡在他们身上,旋即,面色一松,语气缓了不少,众人只觉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但,仍是不敢抬头看一眼。 只听,夏杰道: “这说的什么话?” “你们是我夏家的旧部,和我祖父、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在外人眼中,咱们就是一体的。” “放心便是,本帅已经好东厂的人谈好了,以后,只要不在大周出现就没事。” “你们的去处,本帅已经想好了。” 众人一听不用死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见,夏杰指着福建外海的一处岛屿,说道: “这里唤作夷州,乃是三国时,吴主孙权水军发现的。” “现在,那里还没有纳入朝廷的管辖,算是一个无主之地,本帅支援你们一批军火,两艘海船,带着家小在这里安家,等待·······” 打发了陈俊波、孙得胜几人,夏杰揉了揉脑门,暗自叹了口气,现在落子夷州,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眼下大周局势变化的太快,如今,夏杰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时间不多了,江宁的首尾必须料理干净,省得被文官抓住了手脚,那时,就是弘治皇帝护着他,恐怕依然回被秋后算账。 大周乾坤倒悬,日月争光,看来是要落下帷幕了。 夏杰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活完了整部《红楼梦》的太上皇,这就下落不明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在江南暗中发展,可比藏龙卧虎的神京强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外边人声鼎沸,士兵们好似忘记了昨晚的动乱,说说笑笑着用餐,夏杰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对未来的局势充满了担忧。 日月双悬还好,他可以浑水摸鱼。 可,现在······· 等弘治皇帝秉政日久,权威日隆,毕必然继续推行以文御武之策,清理勋贵,压迫武官, 而自己是勋贵,是武官,又是锦衣卫天子亲军,向来被文官们所敌视,将来,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夏杰扶额苦思对策之际,帐外的一个亲兵走了进来,见里边黑漆漆的,也没有点灯, 不敢打搅,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旋即走了过去,附在花荣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花荣点了点头,挥手让亲兵退下,自己小心将大帐四周的篝火点燃,红彤彤的火焰,愉快地跳跃,在夏杰年轻的面庞上,不断地变换图形。 忽而,夏杰醒了过来,抬眸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点燃篝火,花荣拍了拍手,上前道: “大帅,扬州盐商刘文昌在帐外等了好一会儿了,说是有要事见您,属下看您·······” 夏杰听了,嘴角一撇,这些个扬州盐商要见他,无非是为了盐税的事。大军就在城外,谅他们也不敢耍花招。 今年的盐税定要比往年多,也算是自己献给弘治皇帝的晋身之礼了。 夏杰垂首念叨了几声,想了起来,这人就是他大婚的时候,送他十颗滚圆东珠的扬州盐商了。 只是,东珠没了,月前,被夏杰当作贺仪,派人送给了林黛玉,当她七岁生日礼物了。 夏杰冷着脸,对着花荣道: “让他进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复兴有望 第171章 复兴有望 那日,扬州盐商聚会,得了黄耀文指派去见夏杰,刘文昌口中不愿,心中却得意, 最后装作无可奈何,被众人逼迫才答应了下来,刘文昌可谓是,做戏做了全套, 年纪不过三十二三,在一群五十打头的老狐狸中,可谓是年轻,精湛的演技无可比拟,连黄耀文都给骗过去了。 商议定,众人又说了几句扬州的乐事,便各自离开了黄耀文的私人园林。 在府门前,刘文昌苦着脸和众人告别,最后一个上自家的马车,七拐八拐,见没尾巴跟着,青纬马车突然折向东而去。 未几,马车在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只见,龙飞凤舞的“陈宅”两个字,描金印在宽大的楠木匾额上,高挂在朱漆门梁中间。 此处乃是盐商陈文杰的宅邸,他家原是扬州盐商前五之列,只是,近些年因贾家失势,他们家也跟着一起败落下来了。 如今,陈家排在天下十大盐商之后,连盐商聚会都参加不了,只能捡一些边角料,苟延残喘。 前年,陈家老家主病退后,陈文杰才接受陈家的业务,同为年轻人,又立志恢复祖上荣耀,和刘文昌多有来往。 年前,因老父病逝,陈文杰尚在热孝之中,不便去夏杰处拜访,故而,他托了刘文昌,携带了一颗祖传的夜明珠,作为贺仪,恭贺夏杰大婚。 进入陈府中,刘文昌很快就见到了陈文杰,寻了一处密室,直接道明来意。 陈文杰听后,拧眉仔细询问一遍,手里捧着茶盏沉吟良久,终是决定陪刘文昌赌一把大的。 二人分头行动,各自准备好猪、牛、羊、鸡、鸭、鹅、鱼等肉菜,又备下杏花酒、女儿红、老白干、黄酒、清酒, 置办了整整十五大车的酒肉,借着薄薄夜色的掩护,直往扬州城西十里地的夏杰军营而来。 沿途瞅见,许多军士在江岸边巡查,更有无数军士乘船,在江中热火朝天地打捞着什么。 走在前头的陈文杰、刘文昌两个相视一眼,眉头一松,果然,和他们猜想的一样,太上皇的龙舟出事了,甄家的后台倒了,他们的机会来了。 向营中主簿交接完礼物后,陈文杰、刘文昌两个小心地等在帅帐外,等候夏杰召见。 在湿冷的江风中,两人冻得直打冷战,依然没有动摇,好言托了一个亲兵去问。 再等了半个刻功夫,大帐里边一个领头的年轻小将走了出来,扫了他们一眼,道: “陈文杰、刘文昌,跟过某来,大帅要见你们!” 言毕,那名唤作花荣的年轻小将,率先大步走了进去,可没等他们两个一起的意思。 陈文杰、刘文昌两个听了,如闻天籁,连忙整理好衣冠,紧随其后。 来到大帐中,他们头也不敢抬,更不敢拿眼珠子随意乱看,心中度量着离帅案还有八九步的时候,并作一排跪了下来,行礼道: “门下刘文昌,见过大帅。” “门下陈文杰,见过大帅。” 刘、陈两家,在大周开国之时,原是投靠在贾家门下的,夏杰乃是荣国府的亲外孙,他们这么自称,倒也没什么问题。 过了半响,才从身侧的角落中,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起来回话。” 因大营就扎在长江边,扬州虽已是暮春了,但空气依然潮湿,夏杰此时正在大帐角落的,篝火边上烤火取暖。 红彤彤的火苗,让人心中一暖,将身上的寒意,尽数祛除。 听到声音是从侧后方传来的,刘文昌、陈文杰两个偷偷抬眸,瞧了眼面前的主位,果然空无一人。 两人连忙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躬身一礼,道: “谢大帅!” 过了半响,夏杰躺在太师椅上,一边烤火,朝这边瞥了一眼,哼道: “刚才,本帅看过礼单,你们一个送的是东珠,一个送的是夜明珠。” “果然是盐商啊,一个个富的流油,出手就是阔绰。” “那些好东西,就是荣国府的琏二嫂子看了,也是爱不释手,不知选哪一个才好。” 轻飘飘的几句话,说着无心,听者却想了许多,只见,陈文杰、刘文昌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来,叩头请罪道: “小的该死!” “自从老国公爷薨逝后,甄家越来越过分,大肆提携读书人,不是进入官场,就是把持乡里,生意难做。” “这些年更是捧出了黄家、朱家、邓家、高家、吴家和小的们抢饭吃,拿了盐商的大头。” “小的们一边交着重税,一边还得提防他们暗害,实在是·······” 夏杰眸子里精光一闪,道: “喔······” “这么说来,黄耀文一家占的利,比你们所有盐商加起来都多?” “刘文昌,按你说的,外公不在的这几年,江南盐税都是你撑着喽?” 刘文昌听了,心头一颤,道: “不敢,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当不得大帅夸赞。” “林家独子、敏姨妈先后在扬州被害,这里边是谁出的主意,又是谁行凶?”夏杰慢悠悠地问道。 刘文昌、陈文杰一听,脸上顿时一白,都落在了夏杰眼底,果然他们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其中定是林如海,侵害到了扬州盐商的利益。 老国公——贾代善薨逝后,贾家在江南的势力萎缩极快,护不了林如海了。 但,林如海是弘治皇帝的心腹,他们不敢直接下手,那就只能冲着贾敏和林家独子来。 知道夏家在江南有些年头了,树大根深,不似贾家主事人根本就不在金陵待, 刘文昌、陈文杰不敢隐瞒,将私下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给夏杰仔细讲了一遍。 夏杰听完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太师椅哗啦一声,瞬间碎成了几块,哐当几声,四分五裂了。 常听外人说,夏杰如何了得,杀得倭寇屁滚尿流,陈文杰、刘文静两个初时不信,今日见着了,简直震碎了三观,天下竟有这般天生神力的人? 如此,贾家一系复兴有望啊,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哼哼·····黄耀文、甄应嘉、你们的末日到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林黛玉长大了 第172章 林黛玉长大了 扬州城内,盐道衙门内宅。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乃是林如海的独女,唤作林黛玉,俏脸上挂着病态的酡红,在一处水榭依着栏杆发呆, 小手里时而露出几颗鱼食,掉落在池塘里,引得水下的鱼儿争抢,掀起一道道涟漪荡漾开来, 碰到池边褐色的泥土,瞬间又折返了回去,给这幅静止的画面,添加了些许活力。 忽而,不知哪里的一股妖风拂来,小姑娘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捂着嘴角轻咳了几声。 这时,游廊处走来了一个年约三十又五的嬷嬷,体态丰盈,身着藕荷色锦缎纱衣。 林府中人常唤她作王嬷嬷,乃是林黛玉的奶娘,恰好见到了这一幕,脸上挂着担忧,一边走来,一边劝道: “大小姐,您自小体弱多病,尚未学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了。” “这处水榭背阳,大半天都见不着太阳,大清早的,这会子凉的很,还是进屋歇着去吧。” “行礼和土仪,奴婢带人都打点好了,明日就要坐船出发去神京了。” “万一着凉了,又是在大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生地不熟的,该怎么办呢?” “到时,老爷如何安心,又该担心了!” 几句话的功夫,王嬷嬷就已经来到了林黛玉的跟前,扶着她的胳膊往屋子里行去。 “嬷嬷,不碍事的,吃过几剂药,已经大好了!” “屋子里闷的慌,才出来走走,透透气。一会子功夫,您就来了。” 林黛玉嘴上这么说,可还是任由王嬷嬷扶着往自己小院而去。 王嬷嬷一听,知道林黛玉是想贾敏了,眸子一红,别过头去。 自从随林如海来扬州上任后,不知为何,原本健健康康的贾敏,却是变得体弱多病起来, 就算有名医诊治,吃了许多药,依然是时好时不好的,总是不能断根。 二月中旬,贾敏拖着病体从江宁老家回来后,得知林家独子一病死了,病情逐渐加重,苦挨了一个月, 吃了无数的药,强撑着身子给林黛玉过了七岁生日,半个月前,还是去了,现已送葬姑苏林家祖茔。 林黛玉年纪虽小,年刚进三岁时,就由其父——林如海启蒙,五岁时,在府中跟随两榜进士——贾雨村读书, 她自是懂得礼仪孝道的,在贾敏床前亲侍了一个月的汤药,从不假他人之手, 贾敏病逝后,林黛玉又在灵前跪了七天七夜。 贾敏头七过后,起灵去了苏州,林黛玉当即病倒了,两腮无肉,几乎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走, 在房里养了大半个月,林黛玉才好些,只是,时常要吃些进补的药,不然就会反复,如今,正吃着人参养荣丸,效果还不错。 主仆两人才往回走了几步,迎面跑来了一个白净的姑娘,像是一团雪一样,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见着林黛玉也没行礼,道: “大小姐,可算找着你了,原来您在这边喂鱼呢,刚才担心死奴婢了!” 说着,来到林黛玉的另一边,扶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还待再同林黛玉说什么时, 只听,另一边的王嬷嬷,左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眼眸里既有怜爱,又有责怪,道: “死丫头,刚才去哪儿了,把大小姐一个人留在水榭里,万一出了事,怎么得了?” “平常怎么教你的?你要是有你大姐、二姐一半的懂事,妈也就放心了。” 原来,这小姑娘名唤“雪雁”,今年十岁,乃是王嬷嬷的小女儿,自小跟在林黛玉身边服侍。 正是天真灿漫之时,听了王嬷嬷的话,也不着恼了,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浑不在意, 显然,雪燕是将王嬷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拉着林黛玉的胳膊,道: “大小姐,你知道我刚才去前院玩耍,瞧见谁了吗?” 林黛玉听了,臻首微摇,雪雁一拍小手,一惊一乍地道: “是夏爵爷,他还给您带了许多礼物呢。” “管家见奴婢刚好在,就交给了我,送去您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您不在。” 林黛玉听了,低声呢喃了一句,“表哥?”,忽地,小脸红透,想起了在贾家老宅时,他拉着自己的小手说话,还说当自己是妹妹。 那时,林黛玉还未满七岁,不知男女不同席的道理,回来扬州后,被贾敏唤到绣房里,好生说教了一番。 事情都过去一两个月了,如今想来,林黛玉仍是羞涩难言。 夜深人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时,林黛玉时常幻想着,若是有一个知冷热的亲哥哥就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扬州乱局 第173章 扬州乱局 翌日清晨,夏杰带领亲卫和锦衣卫进了扬州城,林如海和扬州知府陈日新早就等在那里了。 出示朝廷公文,核对盐税银两误会后,一箱箱雪白的银子,井然有序地在扬州码头装船。 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陈日新顿时松了口气,总算不负黄耀文所托,这孝敬地银子拿得也舒坦。 虽然甄应嘉嗝屁了,忠顺亲王党自然没了前途,但,陈日新乃是读书人出身,天然的文官党,投向内阁首辅申行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现在,夏杰身边只带了几百亲兵和锦衣卫,看着不像是要搞事,陈日新自觉头上的乌纱帽算是稳了,对着夏杰拱手道: “伯爷,花香楼已经备下了薄酒,下官添为扬州父母,自该敬地主之谊······” 夏杰侧头看了陈日新一眼,一摆手,冷着脸道: “本帅公务繁忙,明儿一早,就要押送盐税回京了。” “陈大人自去忙,本帅和林大人说几句话,就回大营安排军务了。” 陈日新听了自无不可,暗笑夏杰是个匹夫,不懂风情,看了身旁的林如海一眼,躬身告退了,自去花香楼快活不提。 盐道衙门就在扬州新城南边,靠近长江,离扬州码头并不远,不一刻,夏杰和林如海就到了。 先令林府管家,将准备送林黛玉的礼物带去后院,夏杰在林如海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偏院, 在贾敏牌位前,拜了三拜,上了一炷清香。 等夏杰祭拜完后,林如海一脸深情地,摸了摸贾敏的牌位,眸子微红。 当初,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奉弘治皇帝的旨意,来扬州查盐税,贾敏可能就不会死。 但,林如海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一脑子的忠君报国思想,此刻,唯有叹息,该做的事仍是一件不少。 林如海书房,丫鬟们上位茶点后,就被林如海挥手赶了出去。 夏杰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拨了拨茶汤,轻吹一口气,微微抿了一小口,闭眸细细品味了一番,笑道: “好茶!” 夏杰放下手里的茶盏,望向林如海道: “姨夫,那几个盐商每年多向朝廷,交八十万两银子的盐税,这扬州的事,可算是了了,您还不打算回神京么?” 在回来的路上,夏杰已是听说,贾母派船来接林黛玉去荣国府,明日就要出发了。 可,甄应嘉、甄太妃已死,扬州盐商没了靠山已经腹软,林如海也超额完成了弘治皇帝的任务, 搞了四百四十万两白银进京,他又何必在扬州守着,父女天各一方,骨肉分离,不得人伦之乐? 林如海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现在上交朝廷的盐税,尚且不到太宗皇帝时的一半,本官添为扬州盐道,岂可不尽心竭力。” “贤侄,你的心思老夫晓得。” “可,你已经娶妻,和小女的事,不大合适。” “拙荆病逝前给岳母去了书信,以后,玉儿会在那里生活,老夫一大把年纪了,” “最近,身子又不大好,并不打算续弦再娶,就钉在扬州,陪着敏儿一起,一死报君恩了。” 林如海说的决绝,夏杰也不好再劝,可怜林黛玉花一样的人儿,却是白白便宜了荣国府那个凤凰蛋。 这口气,他难以下咽,总得找机会把林黛玉搞过来。 如今,太上皇落水失踪,下落不明,夏杰成了无根的浮萍,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骤然听闻林如海的话,顿时没了兴致去看林黛玉。 心思不转,若是投弘治皇帝,该有什么样的晋身之礼? 当看到林如海愁苦的老脸,花白的头发时,夏杰计上心头,心中有了主意,拿盐商开刀,助林如海一臂之力。 这花香楼的酒,看来,他是躲不过了。 林如海一个垂死之人,夏杰可没兴趣浪费时间,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冷暖的客气话,就起身告辞了,带着锦衣卫,去花香楼看看。 ······· 黄耀文位于城东的私人园林。 黄府管家——黄旺儿匆匆走了进来,在黄耀文耳边说了几句,就退到了一边。 黄耀文听后,老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扫了地下一脸委屈的刘文昌一眼,笑道: “呵呵······刘老弟辛苦了,刚才,是老夫误会你了,这里向老弟道个歉,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省得你我两家伤了和气!” 说着,黄耀文神情一敛,扫了眼在座的两淮盐商,道: “刚才,扬州码头传来消息,夏伯爷只带了亲兵和锦衣卫,公文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盐道衙门的林大人,和夏伯爷已经盖了大印,这个难关,咱们算是过去了!” 黄耀文此言一出,大堂里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皆是拊掌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暗道:压在胸口的巨石,可算搬开了。 夏杰大军就驻扎在扬州城外五里,甄太妃死在了乱军之中,太上皇下落不明,外边谣言四起,说是白莲教和周开河内外勾结造反。 消息传来,众人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真怕夏杰不管不顾,一口黑锅砸下来,扣在他们脑门上,趁机解决了他们。 现在危险解除,众人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开怀大笑,好日子就要来了。 黄耀文双手向下一压,众人纷纷停止了大笑,向他望了过来,只听,黄耀文道: “陈大人去了花香楼,咱们也该过去了,可不能让他久等了。” 甄应嘉死了,他们也得从新寻找靠山,要不然,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谁都眼巴巴地盯着,怕是嚼着也不安心。 这十几年,他们联合办了一个书院,唤作“东林书院”,大力培养读书人,招揽致仕高官顾宪林、李攀龙等人任教,通过甄应嘉获得功名,为他们在朝中说话。 虽还没成什么气候,但在江南士林声望不小,时常以文会友品评时事,抨击朝政,为非作歹把持乡里。 可,一旦面对穷凶极恶的倭寇,他们却是一个个胆子都被吓破了,当了缩头乌龟。 如今,这些所谓的“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还堵在夏杰的节度使衙门,梗着脖子趾高气昂地,胁迫他出兵剿灭倭寇。 第一百七十四冰火两重天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冰火两重天 扬州府,花香楼。 江南扬州府最为出名的四样,一是扬州炒饭,二是扬州盐商,三是瘦西湖,四是扬州瘦马。 花香楼坐落在瘦西湖最好的地段,每日午时一到,这里游人如织,小摊小贩叫卖不绝。 尽是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在这边舞文弄墨。 一边摇着折扇,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针砭时政,借聚会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 一边对着堤岸上辛勤劳动的小摊贩,指手画脚,或是放声大笑,旁若无人。 真奇怪也哉! 忽然,远处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开来,马蹄声隆隆,掀起滚滚尘烟,这群读书人唬得大惊失色。 竟是连斯文二字也顾不上了,撇开志同道合的友人,纷纷落荒而逃,四散躲开了。 而后,对着远去的骑兵破口大骂,可,就是不敢上去拦着,色厉内荏之本色尽显无疑。 那群骑兵为首之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只见,他揭开面巾啐了口,一脸不屑地道: “赵全,刚才那些手摇折扇的腐儒,就是东林书院的?” “启禀大帅,正是他们!”赵全扫了眼落荒而逃,身形狼狈的儒生,脸色一凛回道。 这个年轻将军正是夏杰,祭拜贾敏后,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他都打算回营了,临时起意来花香楼, 拿几个人头作为晋身之资,顺便帮林如海一把,将来泡林黛玉就理直气壮了。 此时,扬州盐商和扬州知府早已落座,一边推杯至盏,言笑晏晏,一边欣赏扬州瘦马歌舞,好不快活。 突然外边传来隆隆马蹄声,众人皆是一惊,酒醒了大半。 在扬州附近地面,能有这么多马匹的,除了那位,可就没别人了。 黄耀文能当上盐商总会的扛把子,不仅有甄应嘉、忠顺亲王等人的支持,自己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旋即,黄耀文脸色一变,起身来到窗边望了一眼,挥手让这些莺莺燕燕退下去,令小二将残宴撤掉,换上一桌好酒好菜。 陈日新正在兴头上,见他这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一黑,不悦道: “黄总商,这是为何?” 大有黄耀文不给他交代,他就让黄耀文不好过的意思。 席间也有聪明人,来到窗前看了一眼,唬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 “夏杰来了,带了一队锦衣卫,把花香楼给围了·······” 众人听了一惊,顿时酒醒,纷纷来到窗户边查看,一一唬得脸色发白,看了陈日新一眼,道: “知府大人,您不是说,夏杰只是和林如海说几句话,就会离开扬州回神京的么?” “现在,他令锦衣卫围着花香楼,却是为何?莫非,是我等眼花了不成?” 陈日新也搞不明白,当时在扬州码头,他可是亲自邀请夏杰,前来花香楼赴宴被拒绝,现在夏杰来这一出,却是何故? 太不给他面子了吧,好歹老子也是个扬州知府,得了内阁首辅申行时大人关照的! 陈日新晃了晃脑袋,还是不甚清醒,脑子像是灌了黄浆一样,转不动了。 看来,指望陈日新是不可能了,众人把眼光瞅向黄耀文,道: “身为盐商会首,黄兄,还是你拿个主意吧,该怎么应对······”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队锦衣卫簇拥着一个年轻将军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道: “好啊,老子在扬州码头,辛苦搬盐税装船,恨不得一人分作两半使,你们倒好,” “在这里吃吃喝喝,又有美人陪伴,又是看美景、欣赏歌舞的,这般会享受,快活似神仙啊!” 众人唬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只觉眼前之人有点眼熟(这群平均年龄五十几的盐商见过贾代善的,夏杰和贾代善长得很像),但确实没见过,不大认识。 只见,刘文昌见了夏杰脸上一喜,当即越众而出,跪地见礼道: “小人刘文昌,添为扬州盐商十大之一,今日有幸见到夏伯爷,实乃荣幸之至!……”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来人是夏杰,难怪这般面善了,原来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外孙,最近声名鹊起的除倭英雄,纷纷上前见礼。 这时,陈日新酒醒了大半,看到这般情形,也不好再端着,颤颤巍巍地来到夏杰跟前拱手见礼,一身酒气,熏得令人作呕。 夏杰眉头一皱,提起一脚,将陈日新踹飞了出去,卡在窗口上,嘴角汨血,进气多,出气少,怕是活不长了。 “什么腌物,也敢不知死活行刺本帅?” “赵全,扬州知府陈日新就是白莲教同党,给本官拿下!” 赵全闻令一点含糊也没有,旋即带了几个锦衣卫力士,将陈日新拖了下来,到一旁的房间去审讯去了。 只是,那怒吼声,惨叫声,这边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唬得脸色发白,嘴角哆嗦,全没了刚才的得意忘形。 夏杰自顾自地寻了一个位子坐下,扫了眼地下跪着的盐商,这时,门外一溜端着朱漆食盒的扬州瘦马,来到门口进退两难,面有忧色。 夏杰看了眼,抿嘴一笑,道: “点好了酒菜,不吃是浪费,进来吧!” 扬州瘦马皆是个玲珑人,看了地上的黄耀文一眼,见他没给指示,莲步轻移,在夏杰面前的餐桌上,一一摆好了酒菜, 小心地看了夏杰一眼,见他摆摆手,心头一松,屈膝行礼告退,离开修罗场。 出来二个多时辰了,夏杰已是有些饿了。 虽然夏杰是一军主帅,但大营里的吃食,并不怎么样,十几日下来,已是淡的出鸟,好久没打牙祭了。 美酒佳肴在前,夏杰自是不会客气,唤了花荣、鲁达、杨志、李逵、刘文昌几个,一道座下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看得地下跪着的扬州盐商们,口水直咽,从来没见人喝酒吃肉这般香的。 刚才,他们光想着向陈日新敬酒讨好了,没顾得上吃菜,这下肚子咕咕叫,更加难受了。 可是,隔壁传来的惨叫声,更令人头皮发麻,冰火两重天,如坠地狱。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鸡儆猴 第175章 杀鸡儆猴 离开东林书院大佬——顾宪林的园林,张如圭心里有点失落,怎么托人情起复官职就这么难呢? 还是贾雨村幸运,在林家做了不到一年的西席,便得了林如海打点关照。 张如圭一脸郁闷,边在瘦西湖散心,边搜肠刮肚,还有什么关系可以用到。 忽然,前头人声鼎沸,张如圭收起折扇上前一问,才知锦衣卫南京千户夏杰让锦衣卫围了花香楼。 夏杰,南京节度副使? 难道是他,荣国府的外孙,新晋大周勋贵,太上皇身边的宠臣? 张如圭拧眉一思,顿时喜上眉梢,硬是挤了进去,对着一个领头的小旗官道: “在下张如圭,乃是夏家门下之人,想要求见夏爵爷·······” 小旗官挑眉瞥了眼面前的中年书生,道: “等着!” 让手下挡住,不让这些读书人闯进来了,旋即进了天香楼,来到二楼雅间,躬身道: “启禀大帅,外边有个中年书生,名唤张如圭,自称是夏家门下,想要见您······” 美滋滋地吃完酒肉后,夏杰不紧不慢地剔牙,心思却活动开了,张如圭病急乱投医,和贾雨村一样,纯粹是个官迷。 对着小旗官摆摆手,将人领进来见见再说,反正,自己手下缺文官,若是张如圭识趣,没道理不拉一把, 将他推上扬州知府的位置上,看好盐税,陈日新和黄耀文是不能活了,正好拿出来顶罪, 向弘治皇帝表明态度,太上皇这条破船都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算不如天算。 未几,一个三十五六年纪的书生低头走了进来,听见隔壁的惨叫声,唬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有点后悔冒然拜访夏杰了。 知道他是个军官,又是大周新晋的勋贵,小小年纪,没想到这般残暴,肆意拷问朝廷命官, 真当锦衣卫是他家开的,想抓谁就抓谁?可是,这些话张如圭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可不敢当着夏杰的面说出来。 “晚生张如圭,见过夏爵爷!” 夏杰抬眸扫了眼,眼前之人面相很是普通,一袭淡蓝色锦缎儒衫,身材倾长,颧骨微凸,一脸谄媚,看不出江南儒生的猖狂和无礼。 “你就是张如圭,和贾雨村同案被上司参搁的那个?” “如何敢冒充我夏家门生,不要命了?” 张如圭听了心里一凉,暗道夏杰果然是大家出身,这点子陈年旧事都查出来了。 张如圭不敢隐瞒,将里边的实情说了出来。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想求官,以后报答夏杰之类的。 这种话,夏杰听的多了,自然不会明着许诺什么,拿话钓着就是了。 这时,赵全拿着供词,一手提溜着陈日新走了进来,道: “大帅,陈日新招了。就是他和黄耀文勾结白莲教,袭击了太上皇的龙舟······” 地下跪着的黄耀文听了,顿时气得半死,怒目脱口而出:“不可能,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一向按时交税,从不和闲杂人等往来······” 黄耀文话音还未落下,就被旁边的锦衣卫力士踹翻在地。 夏杰明摆着拿龙舟出事作筏子抢夺扬州盐引,顺便公报私仇,其他盐商自然猜到了,纷纷远离黄耀文。 黄耀文嘴角汨血,双眸通红,死死地盯着夏杰,吼道: “你诬陷我,老子就是到了地下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着急,本帅会让你一家子在地下团聚的。”说着,夏杰一脚踩在黄耀文的头上,俯地身体冷笑道: “黄耀文,你以为甄应嘉保得了你,还是没成气候的东林书院,亦或者是门外那帮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 “老子派人杀的了甄应嘉,就能无所顾忌杀的了你!” “赵全,送黄耀文和陈日新上路,然后,你带着张如圭一起抄了黄家。” “抄没的东西全部记录在案,交给朝廷。” 陈日新以为写了供词,夏杰就会押他上京,倒时有内阁首辅申行时帮衬,别说活命了,他就是倒打一耙,把夏杰拉下马也不是不肯能。 当听到夏杰要直接处决他的时候,陈日新再也绷不住了,顿时瘫软在地,口中哀嚎向夏杰这边爬过来。 咔嚓一声过后,陈日新脖子一歪,被锦衣卫力士扭断了脖子气绝而亡。 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夏杰一摆手,赵全带人将陈日新和黄耀文的尸首拖了出去,瞪了眼发愣的张如圭,喝道: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旋即,张如圭醒了过来,失魂落魄地跟着赵全去抄家,左脚刚要踏出房门时,就听里边的夏杰道: “张如圭,向朝廷奏报的折子,就由你起草,可别让本帅失望了。” 锦衣卫离开后,屋子里就剩夏杰、花荣、刘文昌和八个扬州盐商。 此时,这群盐商已是吓破了胆,没想到,盐商之首的黄耀文说完蛋就完蛋,全然没有半点反抗的可能。 心里甚是后悔跟着他投了甄应嘉麾下搞风搞雨,好处没得多少,反惹了一身腥臊,心中正在忐忑之际,只听夏杰道: “甄应嘉作恶多端,被倭寇杀死了,贾敏没了,扬州的事情到此为止。” “黄家的份额分成四份,你们七个分两成,刘文昌分两成,陈文杰分一成,剩下的全归本帅。” “上供给朝廷的盐税,每年四百八十万两银子,由你们九家均摊。” “以后,你们经商赚得的银子,全部存入薛家钱庄,没有问题吧?”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还白捡了些许利益,跟随混不时混? 那些盐商岂有不答应之理,纷纷纳头叩拜,口里称谢不提,只是心里疑惑,这薛家钱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黄金白银存在那里安全吗?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众人心里早就做好了,花钱卖命的心理准备。 夏杰一摆手,这群盐商纷纷在陈日新的供词上,签字画押后躬身散去,不敢在花香楼多做停留。 众人离开后,花荣眼里有些不解,道: “大帅,就这么放过他们,万一向朝廷告密·······” 后面的话花荣没说,夏杰也知道,笑道: “无妨,本帅押送盐税进京后,裘世安自会监视他们。” “江宁的事闹得很大,连在神京的陛下都知道了。刀疤汉易冲动,不适合在南京领兵,你顶替他的位置,代理水师游击将军,帮我看好南京大营。” 花荣听了心下一喜,单膝跪地道: “谢大帅提拔,末将对大帅忠心耿耿,谨遵军令,等候大帅归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件喜事 第176章 三件喜事 弘治二年四月二十八,宁荣街。 荣国府的右手边,一座更加豪奢的府邸落成,门梁上挂着一个楠木匾额,上面写着六个金色大字——“敕造义勇侯府”。 一长串劈里啪啦的鞭炮,惊得正在软榻上午歇的贾母坐了起来,拉着鸳鸯的手道: “好丫头,是不是政儿回来了?” 贾政不在的这三四个月,贾母吃不香,睡不下,没有一刻不担心的,听说被锦衣卫抓了, 贾母硬是不顾全族人和贾代善临终时的遗嘱,让贾家重新投到了太上皇麾下,背弃了弘治皇帝。 没想到,半个月前扬州传来消息,说太上皇龙舟被烧,甄太妃死在了乱军之中,太上皇更是下落不明。 此时,王子腾已经出任中军都督府都督,出京巡视九边重镇去了,偌大的贾家竟然没有一个男丁在朝中为官。 贾母一个后宅妇人,又能向谁打听呢?只能午夜梦回,空担心贾政安危罢了。 只见,鸳鸯轻拍贾母的后背帮忙顺气,柔声道: “旁边义勇侯府落成迎客,林管家带人放鞭炮庆祝呢!” 知道贾母前几日得陛下嘉奖旨意,晓得夏杰封侯了,她面上高兴,可心中暗恨,鸳鸯只能挑不重要的说了。 果然,贾母不是个心大的,听的眉头一皱,脸沉如水,长叹了一口气,道: “枚儿这丫头,到底是个没福气的……” 这时,外边跑进来了一个手提藕荷色长裙的小丫鬟,唤作“晴雯”,今年十一岁了, 前日,赖嬷嬷带了她进荣庆堂服侍,被贾母一眼看中了,就留在房里伺候,容貌是极好的,瓜子脸,一对水灵灵的杏眼, 身材超级棒,水蛇腰,削肩膀,准备调教个一年半载,就放在贾宝玉身边,等他长大了,开脸做个姨娘。 晴雯笑嘻嘻道: “老太太,刚刚前面的人报,说二老爷回来了。” 晴雯话音刚落下,贾政就冲了进来,跪在贾母身前哭道: “见过母亲,儿子回来了,这么多天,劳母亲担忧,是儿子不孝·······” 说着,贾政叩了三个响头,被贾母一把搂在了怀里,儿啊,肉啊的乱叫。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过了好半响仍是不愿分开,看得一旁的鸳鸯和晴雯直抹泪珠儿。 未几,王夫人在小佛堂得了消息,带着彩云、彩霞赶了过来,得了贾政一个放心的眼神。 看着贾政平安无事,贾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至于贾珠尸骨下落不明,这个时候哪里有空关心,抚摸着贾政的老脸爱不释手。 只听,贾政道: “老太太不必忧心,咱们家又要起来了。” 贾母听了这话一愣,有些担心贾政是不是脑壳坏了。 贾政道: “老太太,咱们家有三件喜事。” “一是,珠儿媳妇有了身孕,在老宅里养着,我有孙子了。” “二是,儿子和大丫头刚刚进宫谢恩,陛下亲口册封大丫头为贤妃了。” “三是······” “你说什么?” “元春封妃了,还是四妃之一的贤妃?” 贾母一把拉着贾政,一脸紧张地问道,想要亲口听到贾政的肯定答案。 贾政眼角含泪,郑重点了点头,贾母见了,顿时呼吸都急促了,差点昏死过去。 幸得一旁的鸳鸯机灵,一把抱住贾母,才没酿成悲剧,众人喜极而泣,至于第三件喜事,就不那么重要了。 自从贾代善薨逝后,荣国府就败落下来,成了神京城的三流家族,门前车马稀疏,政治、军事影响力大减。 现在贾元春封妃,他们家一下子冲天了,甚至会比贾代善还在时更加繁荣。 贾母是个会享受的,麻利地派琥珀唤了王熙凤过来,定下日子邀老亲上门庆贺,今日,他们小家暂且一聚,好好吃喝热闹一回,为贾政接风洗尘。 贾母带着孙子孙女,在荣庆堂高乐时,夏杰的官船刚到神京码头。 等候在那里的户部官员,核对过盐税用印后,就带人搬入国库。 夏杰带着林黛玉、妙玉等女,坐上马车往宁荣街的义勇侯府疾驰而来。 在回京的途中,夏杰已经接到弘治皇帝的册封圣旨,他现在是三等义勇侯、京营节度使。 只是,他身上的锦衣卫的官职没了,以后不能再狐假虎威,为所欲为,只得了一个世袭锦衣卫千户荫恩。 除了随他而来的一万大军,京营的几十万兵马,夏杰还不知能不能调动。 夏杰这般年轻,说不定一上任就被架空了,或是被弘治皇帝当作筏子,将几十万京军置于兵部管理下,不归五军都督府管理,脱离勋贵的掌控。 前途未卜,夏杰有点怀念在金陵无拘无束的日子。 太上皇,唉,可惜了! 未几,先行回京打理的林之孝,带着丫鬟迎了出来,夏杰走下马车扫了眼,府邸却是比刚才经过的宁荣二府大了不少。 他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了。 林黛玉挑起车帘,道: “表哥,咱们到家了?” 在船上待了大半个月,夏杰和林黛玉早就混熟了,忽悠她说,两人是贾敏指腹为婚的,将来长大了是要在一起过的。 初时,林黛玉听了羞臊,不理夏杰,可船里空间小,总不能一直呆在船舱,抬头不见低头见, 下棋、念书、弹琴,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不少,像是兄妹,中间又夹杂着别样的感情。 一看是义勇侯府,不是荣国府,林黛玉小脸一红,道: “表哥坏死了········” 夏杰听了头大,道: “姨母去世一个多月,妹妹尚在热孝中,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去那边的。” “妹妹暂且在这边住下,等孝期一过,我送你去那边,如何?” 提到贾敏,林黛玉眼里一暗,夏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指挥丫鬟把东西都搬进义勇侯府。 至于贾宝玉,一边凉快去,林妹妹是我的! 有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一个外男想在别人家内宅厮混,怕是在做梦。 忙活了好一通,夏杰偷闲在义勇堂花厅喝茶歇息,林之孝抱了一堆请帖和礼单过来,道: “侯爷,这几日,神京城大小勋贵皆是派了管家,送上了贺仪和拜帖········”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互相算计,夺人所爱 第177章 互相算计,夺人所爱 义勇堂花厅,夏杰正查看拜帖,一个看门的小厮进来道: “侯爷,荣国府琏二爷来访。” 夏杰扫了眼林之孝,道: “你去前边迎一迎琏二哥。” 一个多月未见,也不知道凤辣子过的如何了,该是抽空去“慰劳”她一下了。 夏杰心底暗自一笑,放下手里的拜帖,思绪却是飘去隔壁的荣国府了。 未几,一个桃花眼的俏公子跟着林之孝进了花厅,不是贾琏,还能是谁。 夏杰呵呵笑着起身,拱手道: “琏二哥回了神京,可是愈发丰神俊朗了,小弟眼拙,差点认不出来了。” 贾琏心里还嘀咕,如今夏杰身份高贵,自己虽说胡乱捐了这个州府同知,但实际上是白身一个,在二叔家打杂听用。 现在,却是不知该用什么礼节应付,看夏杰这般随和,用的是家礼,就不必再纠结什么了。 呵呵笑着和夏杰寒暄,说些金陵离后别话。 待小厮上了茶水,贾琏抿了一口,道: “夏兄弟,老太太知你回神京了,家里正在吃酒,庆贺大妹妹封妃,邀你一块过去呢。” 说着,贾琏拿桃花眼看着夏杰,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也是,荣国府自贾代善薨逝后,落魄了好些年了,门前车马稀疏,门生故吏散去不少, 今日,得知宫里有了大靠山,他们家又是神京一等人家了,如何不神气? 夏杰听了,心底冷笑,当日扬州城外营盘,若不是贾政父女闹幺蛾子,勾结内外,太上皇也不会下落不明,甄太妃也不会死在乱军之中。 再说了,贾元春封妃,弘治皇帝拉拢的可是自己和王子腾,跟荣国府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们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内里的情况,夏杰不好说破,可贾政是知道的,可荣国府上下,怎还是这般张扬呢? 看来,贾政也是个爱慕虚荣之徒啊。 夏杰扫了眼贾琏,道: “好说,林妹妹刚回京,按说应该立刻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可她尚在热孝之中,若是过去荣国府,怕是冲撞宫中的贵妃娘娘,和外祖母了。” 夏杰转头对林之孝吩咐道: “你去将林妹妹准备好的土仪带上,咱们一道送过去,省得失了礼数。” 说着,夏杰就随贾琏去了荣国府。 此刻,荣庆堂开了三桌酒席,宁荣两府上得了台面的男女主子,都过来了。 贾母、贾政、贾赦、贾珍坐在上面一席。 爷们在左边一席,姑娘、媳妇子在右边一席,中间用屏风隔开,不远处的凉亭搭了个戏台子,哼哼唧唧地唱京剧。 席间众人推杯至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快活。 夏杰到的时候,早有丫鬟迎了出来,白皙红润的脸盘上,有几点不太明显的雀斑,年约十四五岁, 身材极好,年纪不大,但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看着总让人产生某种遐想,笑着道: “奴婢鸳鸯,见过侯爷。” “刚才,老祖宗提起您呢,这就来了,教奴婢迎您过去呢。” 夏杰点了点头,倒是一旁的贾琏,笑呵呵的拱手,喊“鸳鸯姐姐”。 夏杰可是朝廷贵勋,和下人这般没大没小,可丢不起那个人,扫了鸳鸯一眼,就没多看,若有所思,跟着一道进了院子。 还没走到里间,这时,戏台上也不哼哼唧唧了,两个年轻媳妇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一大群男男女女,贾政、王熙凤就在其中,看来,面前的这个华服老太太,就是人们口中的贾母了。 夏杰整理了一下衣冠,对鸳鸯摆在地上的蒲团视而不见,站直了身子,拱手道: “见过外祖母。” 口气不咸不淡,尽显疏离。 贾母愣了一下,旋即脸上带笑,一把拉着夏杰的大手,搂着他激动地道: “好孩子,你可算回京了,苦了你了······” 念念叨叨一大堆话,无非是过去她对贾枚如何好,贾代善如何提携夏杰爷孙。 贾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夏杰对荣国府感恩戴德。 一个三等侯爷,京营节度使,值得他们这般下力气拉拢。 自从朝廷迁都长安后,京营就是贾家的地盘,两代人苦心经营,使得京营好似铁打的一般,刀插不进,油泼不进。 即使惹得皇家忌惮,贾家仍是先后推出了王子腾,贾雨村遥控京营,半点不成放手。 如今,夏杰和荣国府血缘关系这般亲近,荣国府如何不拉拢了? 一点子疏离不要紧,反正现在两家是邻居了,来日方长嘛。 一阵繁琐的见礼之后,算是混了个眼熟,在夏杰的示意下,林之孝送上土仪,包括林黛玉送的那份。 提到林黛玉,贾母不由得拉着夏杰,问了一些贾敏的事,众人跟着哭了一回。 劝了好半响,贾母才好些,叮嘱夏杰,过两天把林黛玉送过来,毕竟,贾母可是盯着林家的万贯家财。 林黛玉不住到荣国府,如何和贾宝玉亲近,如何实现这个伟大目标。 啰啰嗦嗦一大堆话,夏杰胡乱应了,就被贾母引到了上桌,挨着贾赦坐下。 贾母身边的座位上,有个差不多八岁的小男孩,见夏杰一来就抢了他的位子,心里不满,在贾母怀里乱滚,一旁有个十一岁的小丫鬟劝解。 这时,一个削肩膀的小丫头给夏杰送上了一副碗筷,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和林妹妹长的颇为相似,想必,这人就是晴雯了。 夏杰看了眼贾母,道: “外孙刚来神京,还没用得称手的丫鬟,老太太垂青,赏我二三个可好?” 贾母听了,看了眼夏杰,笑呵呵地道: “一家子骨肉,何须这般客气,有看上的,只管拿去就是了。” 只是,看到夏杰瞧着袭人、晴雯,贾母心中却有些犯难了。 这两个丫头,可是她精心为贾宝玉挑选,或是预备下的姨娘,就这么给了夏杰,贾宝玉不依怎么办? 隔壁桌的王夫人听了,循着夏杰的目光扫了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终于是有人出面, 将宝玉身边贾母的人撵走,可以安排自己的人,照看儿子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刀锋利了伤手 第178章 刀锋利了伤手 王熙凤则扭头啐了口,吐槽夏杰小小年纪,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从来不干正事, 连没长开的小丫鬟,都看得上,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忽地,王熙凤好似想到了什么,摸了摸有些凸起的小腹,俏脸一红,更艳丽了三分, 看得对面的贾琏一呆,要不是顾忌人多,他现在就想上手,好好疼疼王熙凤。 贾政见夏杰这般,还以为夏杰年轻,是急色的性子,和贾宝玉一样不学好,有心想训斥一二,替早亡的妹妹管管, 奈何,现在夏杰官爵太高,若是传到朝廷御史言官耳中,少不得参他一个僭越无礼。 贾政老脸一沉,只当作没看见,哼了一声,继续喝酒听戏。 一旁的贾赦见了,笑呵呵地道: “外甥有十三四的年纪了,按大户人家的规矩,早该有通房丫鬟伺候了,我看袭人、晴雯两个倒挺好,母亲要不就依了吧。” “等宝玉侄儿大了,再给他找就是了,天下好丫头多的是,夏哥儿难得开口一次……。” 贾宝玉听闻要将袭人送人,还是送给抢自己位子那个坏人,顿时老大不乐意了,还没等他说嘴,贾母看了夏杰一眼,笑道: “这有什么,不打紧,夏哥儿看上哪个,今日老婆子做主,送你了。” 贾母转头一想,家里奴仆皆是几辈子的老人,正想和义勇侯府通款曲呢,这不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凭她从重孙媳妇,熬到了老封君,几十年的内宅手段,还不把义勇侯府拿捏得死死的。 夏杰心下冷笑,借坡下驴,笑道: “谢外祖母怜悯,小子就不客气了。” 夏杰一指鸳鸯、袭人、晴雯,笑道: “就这三个吧,多谢外祖母成全。” 见鸳鸯也被选中了,贾母脸上一黑,强颜欢笑道: “且随你。” 接着,又对鸳鸯、袭人、晴雯说了几句好好照顾夏杰的话,挥手让她们回房里收拾东西,等宴席散了,就跟夏杰回义勇侯府伺候。 与此同时,离荣国府不远处的皇宫养心殿,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见,弘治皇帝拿着夏杰的谢恩折子,扫了眼坐在锦凳上的内阁首辅申行时,道: “义勇侯来的好快!” “十天就走完了一千多里地,看来,他是不知道太上皇就在洛阳,着急赶来向朕投诚呢。” “老师,您的主意很不错,果然奏效了。” “只是,父皇一直在洛阳,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啊······” 什么有心人,说的不就是忠顺亲王么? 如今,江南甄家倒了,甄太妃死在了乱军之中,忠顺亲王没了外援,更是没本钱和皇帝叫板了,只得连夜赶去了洛阳,求太上皇庇护了。 只是,夏杰刚来神京,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这么快撑起京营一大摊子事呢? 如此,还得想其他办法,制衡四王八公不可,要不然,他们被逼急了掀桌子,靠夏杰一人可靠不住,就是有保宁侯家帮忖,也是不行。 这时,东厂厂公戴权走了进来,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申行时起身告辞,被弘治皇帝拦下,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师在一旁听也是一样。” 如此,戴权道: “陛下,刚刚探子传来消息,说荣国府大摆宴席,封妃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许多勋贵大臣纷纷遣人送上了贺仪。” “连刚进京的义勇侯爷,也亲自上门道喜去了······” 弘治皇帝听了,气得脸色发白,一把将夏杰的谢恩折子拍在了御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碗、笔架哗啦直响。 申行时、戴权两个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深怕被牵连了。 今天上午,弘治皇帝才在临敬殿接见了贾政,他就不懂“临敬”二字是何含义?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身为皇亲,他们家还和那群勋贵搅合在一起,是想继续效忠太上皇么,还是想两头下注? 反了天,一个个的? 弘治皇帝登基两年有余,科举进行了两次,一次恩科,一次常例,手底下的文官倒是不少,初步掌控了朝堂, 可,还是没拿到军队实权,到底有点美中不足,如今,连潜邸的王子腾都首尾两端, 刚册封的贵妃娘家,也是这般不知好歹,教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难道他们不知,太上皇终有一天会入土的么,朕才是未来,他们富贵的希望! 弘治皇帝瘫坐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像是个无事人一般,扫了眼低下战战兢兢跪着的申行时、戴权,道: “不关你们的事,都起来吧。” 申行时谢恩后,垂首站在了一则,不敢去坐刚才的那个锦凳了。 真可谓是:“伴君如伴虎,”大意不得。 老夫已是年过六十的人了,干不了多长,也没几年好活,可惜林如海是荣国府的女婿,要不然,老夫的衣钵就由他接手了。 却说,他们君臣三个各怀心事,养心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弘治皇帝开口打破了大殿里的宁静,道: “义勇侯回京的时候,带来的一万大军,都安置在哪里了?” “可是在丰台大营?” 戴权低眉道: “没有,夏侯爷另外建了一座营寨,由他的家奴——刀疤汉领着,在赏赐给他的皇庄附近。” 弘治皇帝听了,缓缓点了点头,还算他有点脑子,要不然两军合兵一处,还不知起多少争端。 现在这样分开驻扎也好,有一只完全听令的队伍,就算太上皇回来了,也是夺不走的。 只听,戴权又道: “而后,他派南京参将陈霸先,也就是老国公爷的旧部,带了一个百户所,前去丰台大营中军帐,接管印信虎符······” 说到后面,弘治皇帝捋着短须笑了起来,道: “很好!” “听说义勇侯刚回京,家里仆人不多。” “戴权,你找机会让探子打进去,朕要了解义勇侯府的一举一动······” 戴权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立刻着手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