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失忆小姐》 楔子 【楔子】 「这到底是……」 宋盈盈刚下班,带了宋爸爱吃的红酒葡萄全麦面包回来,才进门就被宋妈拖上楼,一家三口跪在祖宗牌位前给祖先上香跪拜。 「妈……我们家破产了?」眼望父母脸色凝重,宋爸对着祖先,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拜别。 她刚才到家就发现不太对劲,家里门窗紧闭,眼下……地上有木炭、汽油桶、麻绳、打火机。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爸爱玩股票,宋妈爱打麻将,她早知道会出事,他们终于还是把家里搞到山穷水尽了。 「呜呜呜……爸爸……对不起你。」三人拜完祖先,宋爸抱着女儿依依不舍,泣不成声。 「还好啦,您败光的都是祖产,本来就不属于我的。爸,我有工作,现在面包店的生意还算稳定,以后我们省一点花用,日子还过得去,你们不要想不开。」父女两人一般高,宋盈盈拍拍父亲的背安慰他。 宋家住的是花园洋房,车库里停着父亲的跑车和母亲的轿车,家里本来靠着祖父留下来的几栋房子收租,后来都卖光了。 「呜呜……我的女儿真是孝顺。不过……」 「爸,哭也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欠人多少钱?把车子、房子都卖掉够还吗?我明天先去找房子,你们以前给我的钱我都留着,还够我们租房子。」宋盈盈心里开始计算存簿里的存款能撑多久?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傻盈盈,妈一天到晚跟你说,家里不缺钱,你爸是理财专家,眼光精准,从来没赔过钱;麻将是国粹,近来有医学研究说老年人玩麻将可以预防老人痴呆症,所以妈才玩玩卫生麻将,纯娱乐性质。你爷爷留下的那些房子刚好在都市土地开发的范围内,我们只是卖掉转投资。给你的零用钱不要存着,不要一天到晚守在那间面包店,年轻人该多往外面走,你杞人忧天的性格什么时候才改得掉?」宋妈摸着女儿的脸,明明做父母的都很努力玩给女儿看,怎么这个女儿玩乐的本事学不会,净想着「收拾善后」。 「妈,没有人会把地契摆在卫生麻将桌上,而且我上次已经看到你输掉一张房契。」 「那是我跟你周阿姨开玩笑。」 「这些东西也是开玩笑?」紧闭的门窗,寻短的道具,愚人节都过大半年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宝贝女儿,爸、妈有不得已的苦衷,已经把你抵押给一个外科医生了。他叫苦寒行,我们答应他,让你搬去跟他住。女儿,我们宋家是最讲信用的,如果你不肯去,我跟你爸也没脸见人了。」 抵押她? 家里破产没有吓到宋盈盈,被父母抵押出去,这才让宋盈盈张大嘴巴。 「难道……卖了车子、房子也不够还吗?」 「呜呜呜……盈盈,不是这样的,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让你搬去苦家……跟苦医生住,是有其他原因……爸爸知道的时候,你妈都已经答应人家了,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无力阻止,也不知道这对你……呜呜呜,只好由着你妈决定……呜呜,爸爸对不起你。」宋爸望着女儿心情很复杂,只希望宋家祖先未来能够保佑在外的女儿健康幸福。 「爸,你不要哭……那个有黑道背景,利用医生名义掩护非法,开赌间、赚黑钱,专做违法勾当一脸奸险脑满肠肥叫苦寒行的万恶老院长拐骗妈多少钱?妈,在法治国家里押人抵债是违法的,我们去报警。」宋盈盈对非法行为深恶痛绝。 「宝贝女儿,你还真有联想力,这个苦寒行要真是你形容的这种人,妈也就放心了……妈是说你猜错了,这个医生和你同年龄,长相也不差,单是这外表,妈都觉得,妈再年轻几岁就把自己抵押给他了。你放心,要论财力,妈还比较有能力养小白脸,我们家没欠人家一毛钱。」宋妈再次向女儿保证家里一切安好,没有破产这回事。 宋爸也在一旁点头。 在宋盈盈的眼里,母亲早就信用破产了,不过父亲从来不骗人。 如果家里真的还没有破产,宋妈把她抵押给一个空有外表的外科医生,那么,这情况无非是…… 又来了! 「对方是整型外科?妈你这年纪已经保养得很好了,不用急着找一个整型医生当女婿吧?」 这回,宋盈盈猜,表面上说是抵押,实际上是变相逼婚。 这几年,宋妈像是怕她嫁不出去似的,拉着她到处相亲,但现在她三十岁了还爽爽的待在家,恐怕是把宋妈逼急了,她才会使出最后手段,自己找一个满意的女婿,直接把女儿给送上门去。 「女儿,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现在才提,早点提醒妈就好了。想我年纪也到了,有个整型医生当女婿的确是方便多了……唔,不过若是要用职业来帮你挑选对象,妈其实比较想找一个赌王来当我的女婿。」 「妈,牌技烂的人,就算找赌王来教,也是没有救的。」宋盈盈老听宋妈在输牌,她当女儿的哪能不未雨绸缪。 「听说想要牌技好,就要懂得算牌、看眼色,这么费脑筋的事我哪做得来。我要找赌王当女婿,不是为了学打牌。你说,有哪一个女婿敢赢丈母娘的钱?我有赌王当女婿,以后我就可以跟人家说,我的牌技没什么,就是赢了赌王的程度而已。」母女两人的想法天差地远,宋妈专挑捷径走。 其实宋妈的意思是,这个叫苦寒行的医生,不是她的女婿人选,没有女儿想的逼婚这回事。 「不是破产,也不是相亲?可是您平常提一桶水拖地都嫌重,现在木炭、汽油桶都搬出来了……妈,我不猜了,您直接说吧?」 「妈也想跟你说清楚,但是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妈是有口难言,因为妈为了帮你留后路,和对方谈好条件,哪一天你能自己找到你被抵押给他的真相,你就能离开他……相信妈,把你送到他身边去,妈是有苦衷的。」宋妈眼底流露复杂的情绪,走在人生道路上,永远都在做抉择,未来是好、是坏、是否有意外,谁也没有把握,但是这一步必须踏出去,才能够继续前进。 「呜呜呜……盈盈,爸爸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是……呜呜……爸爸对不起你!」 宋妈虽然一脸笑容,但是紧握她的双手却是颤抖的,宋爸满脸的眼泪始终没停过……两人虽然是她的养父母,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一家人。 宋盈盈在十五岁那年被宋家收养,在此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过去十五年不算短的岁月里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还有她,为何失去记忆? 宋爸、宋妈曾说,等时候到了,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过去。 现在,宋妈说把她抵押给人,还要她搬去同住,这情况莫非是……时候到了? 那个医生和她同年龄…… 「妈,那个人生日和我同一天吗?」 「你怎么知道?」宋妈吓一跳,以为她想起什么,心惊胆跳…… 「第六感告诉我的,我听说双胞胎都有心电感应。」 果然……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外科医生,八九不离十就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了。 因为家庭骤变,父母双亡,她可能因此受到刺激而失忆,当时年纪小的哥哥无力照顾她,只好把她送人,或者他们兄妹分别被领养。 现在哥哥当上医生,生活有余力,想念双胞胎妹妹,来请求她的养父母让他们兄妹团聚。 宋妈老是喜欢在生活中找乐趣,抵押的把戏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宋爸哭红了眼睛,大概是担心她跟双胞胎哥哥团聚以后,离开宋家吧? 「双……」宋妈望着女儿,一颗险些被吓出来的心脏慢慢归位,看女儿又自己在编故事了,有点无言。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我去住一段时间就回来,爸你别哭了。」 「盈盈,你真乖,不过你真的要改掉胡思乱想的毛病,不然……妈真是为你的将来担心。」宋妈叹了一口气。 「盈盈,爸爸……爸爸拜托你,尽量离那个医生远一点,那个医生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别太靠近他,知道吗?」 宋爸似乎对这个叫苦寒行的医生很感冒? 「嗯,我知道了。」 危险的医生吗…… 宋盈盈想,有血缘的双胞胎哥哥,和她是斩不断的血亲关系,如若哥哥坚持要把妹妹留在身边,她这个做妹妹的难免陷入抉择。 这对于领养她的养父母来说,的确是个威胁。 第一章 【第一章】 当年的大地震,震垮半山腰上的希望社区,接踵而来的风灾、雨灾,土石冲刷,导致希望社区的重建之路遥遥无期,十几户人家陆续搬到只剩下一户,就是夹在一排倒塌、损毁的楼房中间,勉强尚称完好还能够居住的林家。 林家女主人在地震中过世,伤心的男主人带着年仅五岁的女儿守在女主人生前最爱的家,一晃眼七年过去了。 林家房子后面是一条溪,叫喜鹊溪;隔着无法跨越的溪流,沿岸是一条长满杂草的石子路,这条小路可以通到快乐小学后门,是天鹅哥哥和小鸭妹妹上学的捷径。 每天早晨,从林家的房子就能听到这对兄妹的声音…… 「等我……等等我啦——喂!苦寒行!」 「苦寒行是你叫的?」 「哥——哥——儿!妹妹我的画你哪里不满意?你喜欢花朵大一点,还是绿叶多一点?你不要黑色花瓣,我帮你改桃红色好不好?」 整个希望社区已经像废墟,林家后面的窗户玻璃破掉后就直接用木板封起来,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一双眼睛通过木板的隙缝瞅着这对兄妹的互动。 小溪边,小鸭妹妹奔跑追上天鹅哥哥,一头撞进哥哥的怀里,大力的拥抱,这对兄妹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令人羡慕。 「你不要搞错重点,我的书包不是你的画布。」 「可是你快毕业了,上国中以后就换新书包,这幅野菊花是妹妹我的爱心,送给我亲爱哥哥的毕业礼物。爸爸也说,我送了美好的童年回忆给你。」小鸭妹妹指着天鹅哥哥书包上的涂鸦,神情好得意。 「无聊的东西不用装进脑袋里。」 「爸爸说,回忆是用心收藏,所以占用不到你宝贵的脑容量。我亲爱哥哥儿的脑袋是用来装智慧的。」小鸭妹妹又扑进哥哥怀里。 「想灌迷汤模糊焦点,你还早得很。你真会制造麻烦,学期才刚开始,离我毕业还有好几个月,你明天得把我的书包洗干净,不然后天开始你就没有亲爱哥哥了。」晨曦的光晕照亮天鹅哥哥美丽的脸庞,让天鹅哥哥清透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里透红,连生气都很迷人。 「你不当我的哥哥,那你要当我的新郎吗?」小鸭妹妹小小黑黑的,早晨的美好阳光也穿不透那层黑入骨里的皮肤,只有那双溜溜转的淘气眼神特别灵亮,显得与众不同。 「我要当你的恶魔哥哥,哪天你庭院那些宝贝花朵突然枯萎了,希望你能想起你今天做的好事。」天鹅哥哥掐住小鸭妹妹的脸,一句话就让妹妹扁嘴投降。 「哥哥——儿,明天放假我就含着眼泪奋力刷洗,抹掉我送给哥哥的爱心,还我亲爱哥哥一个干净的书包。」小鸭妹妹环着哥哥的手臂,扭曲嘴角一副要哭的表情。 「你的爱心可以画在我的墙壁,但是不要再打我书包的主意。还有,兄妹不能结婚,要我说几次?」天鹅哥哥拖着妹妹往学校走。 「但是三舅说他不要结婚,他说只要你当他的儿子,你跟着他姓孟就不是我哥哥,就可以当我的新郎了。哥哥——儿,你去当三舅的儿子吧?」小鸭妹妹天真的童言童语,一点都看不出来兄妹两人只差一岁。 「你怎么老是被三舅耍着玩呢?我不可能去当三舅的儿子,就算去了我也还是你哥哥,你不要听三舅胡说八道。」 「那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当我的新郎呢?哥哥——儿!」 「重新投胎转世。」 「要怎么重新投胎转世?」 「死一遍,人生再来过。」 「哇啊……这么恐怖……」 天鹅哥哥一只手拖着妹妹的两只手,小鸭妹妹独享被哥哥拖着走的快乐。 噗哧。 眼看那一对兄妹走远了,藏在木板后面的视线才依依不舍拉回来。 这对兄妹两人的对话总是让她忍俊不住。 她是林语歌,每天早晨刷牙洗脸的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这个时候,是苦家兄妹上学经过的时间。 隔着喜鹊溪,隔出两个世界,对岸的快乐村有车声、有人声,入夜后灯火通明,而几乎被遗忘的希望社区只有孤零零一盏灯。 林语歌很羡慕小鸭妹妹,听到小鸭妹妹总是「哥哥儿、哥哥儿」的叫,她也好想有一个哥哥,好希望能有一个像天鹅哥哥那样宠妹妹、疼爱妹妹,拉着妹妹一起走的好哥哥。 「等……等一下,等一下啦……喂!苦寒行!」 凤凰花开落,快乐小学又送走一群毕业生,放暑假了。 苦寒行从小学毕业,即将进入国中,快乐村学区的国小和国中只隔着一道木围墙,而图书馆就在隔壁。 七月炎炎夏日,苦寒行和几个同学到学校打球,顺便把书带去还。 一群同学打完球已经是日落黄昏。 苦寒行今天是骑车到学校,约好单车要借同学几天,回程是抄近路回家。 走惯了的溪边小路,整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却听到有人喊他? 这个暑假,整天像小麻雀一样吵杂的妹妹和表妹相约到祖母住的梅子山去玩了。 没有吵闹的妹妹在,苦寒行就不会待在房间看课外读物,所以才把小说拿回去还,今天刚还的那套书,书名叫《鬼约黄昏》,故事内容讲的就是每到黄昏会从水里冒出来的一只女鬼。 女鬼会喊人名,被喊名字的人一旦应声,就会被女鬼控制意识,自己走入水里,活活淹死…… 苦寒行站在溪边,眼前满天霞红,夕阳彷佛鲜红的蛋黄打在天空上,他的影子又斜又长倒入溪流里,昨天刚下过大雨,溪水高涨,潺潺流水载浮着黑影有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此时,声音又传来—— 「科咯……呵呵呵呵……苦——寒——行……」 刚准备升国中的小男生,虽然心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未来的志愿是外科医生,但是他有一个连妹妹都不知道的弱点,那就是怕鬼。 苦寒行有个外号叫苦大胆,因为他经常在下课时间翻看鬼怪小说,同学都以为他把恐怖当有趣,殊不知他是为了克服内心的恐惧,为消除自己的弱点而去看的。 选在课余时间翻,也是因为他不敢一个人在房间看,必须在旁边有人的时候才敢看,因此招来误会。 「科……呵呵呵……喂,天……」天鹅哥哥,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鸭妹妹呢? 林语歌没想到上个厕所,随意眯眼从木板隙缝往外瞧,机缘巧合就让她撞见天鹅哥哥。 以为要过一个暑假才能再见到的人突然出现,林语歌太开心了,忍不住兴奋的笑声。 因为没有小鸭妹妹拖住哥哥的脚步,天鹅哥哥走得很快,她来不及多看一眼,心急之下就出声喊他了。 林语歌没有多想,也许她只是希望和天鹅哥哥打个招呼,希望能够客串一下小鸭妹妹的角色,如此……而已…… 但是,林语歌才刚开口,一句「天鹅哥哥」都还没喊完,喜鹊溪的对岸,只剩下鸭叫声。 「……天鹅哥哥走得好快,肚子饿了吗?」林语歌眼见天鹅哥哥突然像火箭一样冲走,看到天空暗下来……她得赶快煮饭了。 剁剁剁! 剁剁剁剁…… 隔天傍晚,火红夕阳当空照,一条人影慢慢靠近溪边…… 「喂……出来吧!」 昨晚苦寒行跑回家,冒出一身冷汗,事后想想,他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只是听见声音就发抖,实在太丢人了,这让苦寒行觉得自己很孬种,幸好妹妹这个时候不在家。 认真说起来,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怕鬼,也不是多大的事。 坏就坏在,他为了克服心理恐惧而招来的误会,他认为是小事,选择不解释,结果莫名其妙捞了一个「苦大胆」的外号,班上女同学还一脸崇拜看着他,真的把他当成「苦大胆」。 第二章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澄清,接着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后果就是变成困扰。 如今能化解这个困扰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他当着同学们的面承认自己其实很怕鬼……但是他还有个妹妹,要是传到妹妹耳里去,他这个哥哥以后在妹妹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 那么,剩下一个办法,就是「练胆量」。 所以苦寒行又来到溪边,为了强化心志,锻链胆量,克服心理障碍。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或者是他自己吓自己,这是一个很好的求证机会。 苦寒行认为与其怕鬼怕得要死,不如挺身面对,倘若溪里真有女鬼,大不了重新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况且,大白天的…… 「喂!昨天喊我的……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你,现身吧!」苦寒行是有备而来,声音又大又响。 剁剁剁…… 林家的厨房和浴室连在一块儿,林语歌正在煮晚餐,外面突然传来天鹅哥哥的声音,她赶紧放下菜刀,跑进浴室瞧。 她眯着眼睛凑近木板隙缝一看……傻眼了。 「喂!你干么不出声?你出来!」 林语歌眼见天鹅哥哥左手抓着十字架和蒜头,右手拿着符咒和三清铃,手里全是对付「鬼」的武器,他还低头瞪着喜鹊溪叫嚣。 天鹅哥哥难道是以为—— 昨天出声喊他的……她,是鬼? 「……哼,叫了半天也不敢出来,你是怕了?」苦寒行惨白的面色随着宁静的溪流慢慢恢复血色。 林语歌嘴巴张得好开,脑袋里哐啷一声,本来映在镜面上闪闪发亮的天鹅哥哥,随着镜子碎裂成片,一副完美的形象也跟着打碎幻灭。 当苦寒行以为他过去看鬼怪小说修练有成,鬼怕了他手上的武器,不敢出来,得意的嘴角正上扬时…… 「我是怕……我出声又吓到你。我都不知道你怕鬼……原来你跟妹妹说你不怕鬼,你只怕烦人的『胆小鬼』,都是虚张声势,亏我听得满心崇拜。」 林语歌声音幽幽慢慢的飘到喜鹊溪对岸,正当她隔着溪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苦寒行吓得往后跌,一屁股坐在地上,简直吓破胆! 这条小路是他和妹妹上学必经之路,每天早晨兄妹两人的对话竟然——都被鬼听了! 「唉……我心目中天鹅哥哥的形象是天不怕、地不怕,鬼来也不怕的,他永远都能把妹妹保护好……不料他自己就是那个怕鬼的胆小鬼。唉……小鸭妹妹知道后是什么心情呢?」 鬼扯些什么? 这只鬼在自言自语? 「你……你现身吧!我才不怕你!」苦寒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两手仍然紧握驱鬼的武器。 「苦寒行,你把人当鬼已经很失礼了,还一直听不出来我是人,不是鬼,我的声音有那么像鬼吗?」林语歌自认她的声音没有特别好听,但也不至于难听到像鬼哭号。 鬼说自己是人,但苦寒行四处张望,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对面,我在你对面的房子里,窗户钉木板这一间,看到了吗?」 溪流对面一排废墟,苦寒行终于看到……从木板的隙缝钻出几根手指头,在那里撩动着。 不看还好,看到那几根手指头,苦寒行眼睛瞪大,脸色更苍白,分不清——那到底是人的手指头,还是鬼指头? 「你……你是人的话,干么躲在废墟里装神弄鬼,你想干什么?」 「躲在废墟里装神弄鬼,那是什么意思?」林语歌手指头扳住木板,还很天真地反问他。 直到她想起自己住的希望社区尽是屋瓦残骸,脑袋才转过来,顿时脸热生气道:「苦寒行,这里是我家,你说我家是废墟太失礼了,而且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你还怪别人。」 苦寒行诧异,他并不知道废墟里面有住人…… 少了怪笑声,她的声音清楚多了,听起来和班上的女生差不多——换句话说,他狼狈的模样都被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看见了! 做人,都有包袱的。 苦寒行是不曾刻意塑造形象,不过好形象就是跟着他。 因为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他得做个好榜样,所以他在学校各方面都尽力做到好,力求完美的结果就是不知不觉变成一个德、智、体、群、美样样都行的优等生,还成为校园的白马王子,连妹妹都吵着嫁给他。 如今,苦寒行竟被一个女生撞见他怕鬼怕得双腿直发抖,还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这么难堪的场面,以前不曾发生过,今天还是第一次! 苦寒行顿时面红耳赤,窘迫羞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恼羞成怒,瞪着眼睛,狠狠一眼瞪过去! 「你……干么这么凶?你眼睛大就可以随便瞪人吗?是你自己把我当鬼看,还拿那些东西想来对付鬼;我跟你说,十字架和蒜头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那是西方的鬼;还有,符咒和三清铃那是道士赶殭屍用的,也不是用来驱鬼。你以为溪里有鬼,那是水鬼。小鸭妹妹都说你很聪明,那么崇拜你,你连这些都搞不清楚?至于水鬼怕什么,我跟你说……」要把鬼细分来说,这话说来可就长了,林语歌愈说愈起劲,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苦寒行手里还紧抓着以为是驱鬼的武器,却被一一的指正,这时候他丢也不是,拿也不是,薄脸皮愈垂愈低。 抓在两手的东西,蒜头是厨房拿的,这还可以丢,十字架是从母亲首饰盒里借出来的,还得默默归位,符咒和三清铃是爱看恐怖片的母亲的收藏品,要是扔了,只怕他也会被放生。 苦寒行两手默默收到身后…… 好吧,反正他只是来确认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现在证实了,起码溪里没有鬼,今天练胆量的任务圆满结束,他「苦大胆」的修练又上一层楼,晚上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没事了……回家。 「苦寒行……喂!天鹅哥哥,我话还没说完你——」 多陪她聊一会儿嘛。 好不容易有个同年龄的说话对象,林语歌眼巴巴望着喜鹊溪的对岸几只麻雀飞过,吱吱叫了两声,随着天色暗去,天鹅哥哥理都不理她就走了。 废墟……原来她住的希望社区已经被叫做废墟。 希望……爸爸不知道这件事。 「语歌,你在厕所?」 「嗯!爸,你回来了……」林语歌赶紧出来,看到父亲帮她关掉炉火,汤已经滚到冒泡了。 「爸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再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她的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个家充满妈妈的回忆,还有妈妈的灵魂,爸爸离不开,她也是……她只剩下爸爸一个亲人,只要有爸爸在身边就好了。 苦家几年前才搬到快乐村来,房子是向村长租的,前面的平房是苦家父亲开的中医诊所,中间隔着小庭园,后头两层楼房住着一家四口。 「妈,喜鹊溪对面那片废墟还有人住吗?」苦家妹妹去祖母家过暑假,晚上的餐桌剩下一家三口,少了吱吱喳喳的声音,苦家餐桌上的对话可以少很多力气。 「哦,那里啊……那地方叫『希望社区』,茶叶行的李大婶告诉我,那里还有一个林老师带女儿住着,他女儿年纪跟你一样大。」苦妈正在给丈夫剥虾子,烹饪、做家事和伺候丈夫是她的乐趣。 苦妈最近把一头短发烫卷,圆润的脸庞充满笑容,个子不高,难得有一双修长的腿,虽然身材略显丰腴,皮肤一晒就黑,不过因为她和善的气质,灿烂的笑容,热情亲切的态度,自然而然就从内在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她走到哪儿都充满欢乐笑声,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迷人。 「寒行,既然是有人住的地方,以后不可以随便叫废墟。」苦医生对长子的教育是随时随地,而且比较严格。 第三章 自从快乐村来了苦医生,立刻就带动女装店、美发店、美容院的生意,就连七、八十岁的婆婆到诊所来,也会特别涂口红,穿上最好看的衣服。 苦医生本身的存在和影响力,让快乐村整个村子达到数十年以来美化环境的巅峰。 「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那里还有人住,我会改过来。」苦寒行马上道歉,心底却是一声惨。 住在希望社区的女生年纪和他一样,就是同年级。希望社区的学区在和平小学,跟他不同校。 不过,附近只有一所国中,开学势必会碰上。 在苦寒行的印象里面,女生普遍都很碎嘴,好比家里的苦妈和苦妹,每天都要把学校和家里发生的事说一遍,想必那女孩也不例外。 恐怕他今天的糗态一到开学就会传遍整个校园,刚升上国中,「苦大胆」就变成「苦没胆」,未来三年混不下去了,眼前唯一一条路,只有去三舅家寄宿办转学一途! 苦寒行鼓着嘴巴嚼着肉,吃得没滋没味,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 「我听米店的张婆婆说,以前林家夫妻感情非常好,虽然林太太身体不好,还是坚持要帮丈夫生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苦妈把剥好的虾子放进丈夫碗里。 「难得夫妻情深,只是辛苦林太太了。」苦医生晚上还要看诊,只有用餐时比较有时间陪妻子聊天。 「是啊,林太太真的是拼了命才把女儿生下来,她担心自己活不到孩子长大,怀孕时就开始给女儿写食谱、写家事笔记,还录音留言给女儿。林太太从女儿很小就训练她独立,从女儿会走路就开始教她自食其力。」苦妈剥完虾子,又给丈夫盛汤。 「母爱真是伟大。」苦医生夹菜时,也会把菜夹进苦妈碗里。 「不过很令人遗憾,林太太挺过生产,却没能挺过一场大地震,林太太走的时候,林老师抱着妻子的遗体哭得肝肠寸断,听说那时候在场的人都跟着哭了。」 「唉……」 「幸好林太太帮林老师留下一个女儿,早餐店的周大妈说,那个小女孩实在是惹人疼,从小就很聪明伶俐,四岁就会帮忙做家事,地震发生后,林老师整个崩溃了,多亏有这个女儿照顾,那时候小女生才五岁,那么小的年纪就能担起家务,寸步不离陪在父亲身边,实在是少见,真是难得的好孩子。」 「环境逼使一个小孩不得不成长,不过这女孩是难能可贵,林家有女如此,可说是林太太留给林老师最好的礼物。」 苦寒行一心只想着转学的事,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内心很震撼。 一个和他同年龄的女孩,一路成长过来的辛酸却是他难以想像! 不过…… 当苦寒行又回想起钻出木板隙缝撩动的几根手指头,还有那串怪笑声和教训他的那些话,总觉得这女生…… 怎么想都跟母亲形容的形象沾不上边。 毕竟母亲只是听来的,而他已经跟那女孩接触过,就他的感觉,应该是街坊邻居把女孩夸大、神化了。 只能说……传闻不可尽信,谣言止于智者吧? 「就是说啊,我只要一想到我们家两个孩子还在抢布丁的年纪,一个小女生已经会煮饭了,我都想是不是要把女儿拖进厨房彻底教育。」苦妈每回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很长进,就想改造自己家的孩子,不过每次都是说说而已,她还是由着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们女儿是家里的开心果,这样就够了。」苦医生最宠的就是长得像老婆的女儿。 苦家夫妻相视微笑,孩子都生两个了,两人还是很恩爱。 苦寒行坐在餐桌上,觉得自己像孤儿,他的父母动不动就过起「两人世界」,让他想转学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妈……」 「对了,我一直都忘了提呢,林老师以前是教小学,发生那场地震之后,一直无法走出伤痛,把自己关在家里,后来就没教书了,现在改做馒头,你们早上吃的南瓜馒头、地瓜馒头,就是林老师做的。」苦妈的个性就是一旦起了头,就要有始有终,提起林家,就不能不提林老师的馒头。 苦寒行本来准备拜托父母让他搬去三舅那儿住,才开口又被母亲打断,他只好继续扒饭配肉,等母亲说完。 「我喜欢买周大妈早餐店的馒头,有次聊天才知道原来这馒头是有来头的,快乐村都管周大妈早餐店的馒头叫『林老师的馒头』。」 「唔……嗯……早上的馒头确实是好吃,别有一番风味,林先生应该是下足功夫。」只是叫「林老师的馒头」,经由妻子的嘴里说出来,苦医生总觉得不太顺耳。 「呵呵呵……是啊,做馒头基本材料就是水、酵母、面粉,这林老师的馒头口感和味道就是特别有层次,是加了山泉水,还是老面的关系?不过这些我都加过,就是做不出像林老师的馒头这种好味道来。我听说林老师自己也有种菜,偶尔会拿来做馒头。林家的女儿真的是很乖巧,她担心林老师一个人在家,不肯去学校,后来林老师帮女儿申请在家自学,每天亲自教她念书,林老师自己也慢慢振作起来。前阵子我听说林家的女儿国中也申请在家自学了,他女儿好像很喜欢揉面团,林老师的馒头是跟女儿一起做的。 「林老师的馒头天然健康,没有人工添加物,卖得又便宜,真是佛心。我自从买到林老师的馒头,就不再自己揉面团蒸馒头,每次去买都抱着感恩的心情,感谢林老师做出这么好吃又营养的良心馒头,省下我不少时间呢。」苦妈偶尔也是很爱整丈夫的,明知道老公对「林老师的馒头」这叫法有微词,她偏偏口口声声提林老师的馒头。 因为女儿不在家,苦医生也就没有出声。他心里庆幸的是,还好女儿不在家,不然又要跟着学……坏了。 苦妈说了一长串,对苦寒行来说,只有一句最中听,那就是林老师的女儿是在家自学,国中也不会到学校上课! 「妈,您对周遭的人事物悉心了解关心,对我们的饮食深入研究,煞费苦心,真感激您。」一整天直到现在,苦家的长子终于有了笑容。 「哇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说话这么中听,要妈买什么给你?」苦妈久久才听儿子赞美一次,听得可开心了。 「没这回事。妈,今天的牛肉很入味,真好吃。」苦寒行眼底一道光亮爬过,嘴里终于吃到红烧牛肉的美味。 「是吧?妈炖了好久呢。老公,女儿不在,你多吃点。」苦妈赶紧拿起碗,又给苦医生盛了一碗。 苦家夫妻的筷子夹来夹去,就从来没夹进儿女的碗里;身为苦家的子女,有一对如此恩爱的父母,苦寒行已经习惯家庭幸福的画面,只是少了妹妹哇哇叫的声音,这时候就有点想念妹妹了。 原来那个女孩……是在家自学,一直不曾到过学校,也不会入国中就学,如此一来他就不用转学了。 不过那个装神弄鬼的女生……显然对他们兄妹很了解,到底是…… 「喂!偷窥狂,你出来。」 「……你叫谁?不会是叫我吧?」 「就是叫你。偷窥狂,你以前都躲在窗口偷听我们兄妹说话吧?你是什么意思?」 隔着窗口木板,隔着喜鹊溪,快接近中午的阳光照在白皙俊秀的帅脸上,面对男孩的怒气,女孩脸红红,沉默几秒钟,声音才羞答答地从隙缝钻出来…… 「我……我有名字的,我叫林语歌,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讲话……这个社区剩下我家一户,平常都静悄悄的,房子隔音也不好,里外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这样而已。」女孩的声音小了、弱了。 第四章 「你真会给自己找台阶,如果只是偷听我们说话,小鸭妹妹这个绰号又是怎么来的?」男孩沉着一张脸拆她的台。 「那是……因为你们兄妹的对话很逗趣,我很好奇想看看你们的样子,所以我就从隙缝看了几眼,看到你和你妹妹长得很不像,你妹妹在你身边就像安徒生童话〈丑小鸭〉里的主角,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所以才随口叫你们『天鹅和小鸭』兄妹,就是这样……科咯咯咯呵呵呵,你一听就知道小鸭妹妹的意思,可见我取得很贴切。」女孩自己想了想都忍不住发笑。 听到她那一串怪笑声,男孩皱起眉头。 从母亲那儿听完林家女儿的「神话故事」,对于隔着喜鹊溪,藏在窗口木板后面的女孩长什么模样,难道男孩就没有好奇心? 先不管传闻是否夸大,在他和妹妹过着快乐童年时,女孩经历大地震,因此失去母亲,为了陪伴父亲而选择在家自学,这些都是事实。 到底人心是肉做的,想到这些事,面对女孩,总难免打心底涌起一股热流,但是女孩一串怪笑声,却足以把男孩内心翻涌的浪潮打散,让那股感动的热流变冷流。 男孩光是听到这笑声,真是可以毫无遗憾地说——相见不如怀念,林家窗口这木板封得好。 「偷窥狂,你自己承认你偷窥我们兄妹,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恶意。」女孩看到男孩不高兴的一张脸,想到楚门的世界,就笑不出来了。 「甩人巴掌,事后才说我不是故意就能扯平,这个天下就太平了。」男孩声音冷冷的。 「如果引起你的不愉快,我跟你道歉。」女孩的声音充满歉意。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必须把昨天的事情全忘掉,你得发誓不对任何人提起,我就既往不咎。」男孩傲气的开出条件。 「昨天不能提的事情是什么……是指你怕鬼,还是你把人当成鬼?或者是你根本连水鬼、吸血鬼和殭屍都搞不清楚,或是说你吓得站不起来这件事?」在女孩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和天鹅哥哥的一场邂逅只有雀跃和惊喜,是充满余韵的甜美回忆,她早已把昨天的一幕幕细细品味,收藏在她回味千遍也不厌倦的回忆宝箱里。 「你——每、一、件——都忘掉!」女孩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让男孩涨红了脸,瞬间来气,恼火得一字一句从齿缝迸出来。 「……哦。」女孩被浇了一桶冷水,冷静下来才看见男孩的气急败坏,这才想起小鸭妹妹对哥哥的崇拜,还有被她发现他其实是「苦没胆」时,天鹅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龟裂的那一刻…… 女孩顿时看明白了。 天鹅哥哥特地来找她,硬是把偷窥的罪名扣在她身上,逼得她道歉,提出交换条件,叫她忘掉昨天的事情。 因为被她看见他的胆小怯弱,这对薄脸皮的天鹅哥哥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所以特地跑来警告她保守秘密不准说出去。 女孩从学会走路开始就被母亲训练要独立自主,要自立自强,在地震中失去母亲,她谨记母亲的话,一个人扛着「一家之主」的重担支撑着父亲挺过来,她有小女生天真的一面,也有大女生的干练,可不是省油的灯。 「唔……可是我现在没空陪你聊天,我在煮菜,一会儿我爸就要回来吃饭了,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看看,我们明天再聊吧,拜拜。」发现天鹅哥哥生气的不是偷窥这件事,而且竟拿偷窥当幌子企图施压,大女生发威了,回头炒菜去。 「你……跟你真是有理说不清!偷窥狂,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男孩很恼火,对着溪流呛了半天,木板后面静悄悄,回答他的只剩下喜鹊溪的潺潺流水声。 「喂……偷窥狂!」 「喂——林……」偷窥狂说她叫林什么来着? 男孩想喊她的名字,他却没记住女孩的名字,等了半天,女孩都没有声音。 只好……明天再来一趟。 「真是……会找麻烦。」 女孩趁着炒菜的空档,又跑到窗口隙缝张望,只见男孩气呼呼地走了。 女孩摸着嘴角下不去的笑容,她真的好开心……因为明天,她还能见到天鹅哥哥。 在她和爸爸的书房里,四面墙壁摆满了书,有爸爸买的书,还有图书馆借来的书,爸爸爱看鬼故事,她就跟着看,她自己则很爱看童话书,其中还有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 唔,她得想想,该怎么和天鹅哥哥说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科……咯咯……咯咯咯…… 「……你给我糖果做什么?」 男孩又来到喜鹊溪畔,女孩特地拿美工刀把木板隙缝挖宽,刚好够一根钓竿钻出来,鱼钩上挂了一颗糖果,穿过喜鹊溪,递给男孩。 「你吃吃看,这颗糖是什么味道?」 「我不爱吃糖。」 「哦……」女孩有点失望,附近本来有步行的竹桥,但每次台风一来就冲毁,社区的人都搬走以后就没有再修复,要到对岸得绕好大一段路,为了分享这颗糖果她伤透脑筋,昨晚东翻西找,找到爸爸以前用过的钓竿,一大早就爬起来挖洞,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把钓竿钻出去。 「喂,偷窥狂,昨天的——」 「我叫林语歌。」 「……林语歌,昨天跟你商量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男孩急于得到承诺走人,女孩希望和天鹅哥哥多聊几句,她绞尽脑汁递出去的糖果派不上用场,让她心急了。 「我刚刚想到了,我爸也说他不爱吃糖,是因为男生不爱吃糖吗?那小鸭妹妹呢?等开学的时候,小鸭妹妹经过这里,我再拿糖果给小鸭妹妹吃,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聊天鹅哥哥……」 女孩话还没说完,见男孩臭着脸,打开透明夹链袋,把那颗茶褐色糖果塞进嘴里。 女孩对男孩有点抱歉,她不该抓住男孩的弱点威胁他,这种行为很卑鄙,其实就算天鹅哥哥转头就走,她也不会说出去,她只是希望和小鸭妹妹一样,有个天鹅哥哥陪伴而已。 「那个……我是胡说的,我不会……」 「呸!呸呸呸……偷窥狂,你故意整我!」男孩把糖果含进嘴里不久马上吐掉了,整张脸像吃了苦瓜一样苦。 「是不是?你也觉得很苦吧?」女孩的道歉被打断,看见男孩的表情,她兴奋得像找到知音似的。 「……我舌头又没出问题,苦茶糖当然是苦的!」被女孩看见丢脸的场面,又被女孩恶作剧,男孩已经没了平常的风度,气得火都冒上来。 「苦茶糖当然是苦的?但是,天使蛋糕里面没有住着天使,魔鬼蛋糕里面也没有魔鬼,苦茶糖为什么当然是苦的?」女孩声音里充满困惑。 男孩愈来愈感觉女孩是故意整他了,不过家里已经有一个整人精,女孩这种正面说法是「突破思维的反问」,讲难听是「强词夺理」的说法,还整不到男孩。 「那是因为人们把颜色赋予善恶,用白色来代表天使,用黑色来形容魔鬼,天使蛋糕只使用蛋白,做出来的成品比较白,魔鬼蛋糕因为是巧克力蛋糕,颜色很深,这大概是发明人想要强调成分和颜色的不同,想出来的命名方式。但是苦茶糖是用苦茶制作,苦茶的味道就是苦,才叫苦茶,这是常识。」男孩的意思就是说,女孩没有常识。 「我妈生前常拿苦茶糖给我吃……当时我还小,一吃马上就吐掉了,我说很苦,但是我母亲说很甜,她说嚐到最后面就是甜的,我不信邪,所以每天都为了跟母亲争论苦茶糖到底是甜、还是苦,天天都吃掉一颗苦茶糖,但是一直都没有嚐到甜头。」 第五章 「谢谢你让我知道,天底下果然有笨蛋。」一听就知道是大人骗小孩惯用的手段,现在的小孩很聪明,三岁就不会上当了,这个傻瓜还天天吃。 「苦茶是苦的我知道,但是苦茶糖里面还有加糖,这就变成是个人味蕾的问题,我妈说苦茶糖是人生的滋味,有苦也有甜。我妈过世后,我每天含一颗苦瓜糖,希望能跟我妈一样吃到甜味,这样在给她上香时,我就能够开开心心的跟她说:『妈,你说得对,苦瓜糖是甜的呢!』……」女孩说到后来,想起母亲还在世时全家好欢乐,声音不禁有些沙哑。 她沉默了会儿,重新开口又恢复爽朗,笑着跟男孩说:「我每天嚐,苦茶糖都还是苦的,现在你也这么说,我又加一票了,明天烧香时我要跟我妈说,根本是她的舌头有问题。」 苦茶糖是人生的滋味,失去母亲的女孩被迫提早长大,小小的年纪就担起家庭主妇的工作,虽然没有荒废学业,但是不曾体验过团体生活,没有同年龄的朋友,在周围一片废墟的房子里成长,没有一般小孩的欢乐童年,苦茶糖哪来的……甜味? 男孩本来是振振有词,听完女孩的话,胸口莫名的梗塞,低头看着被他吐掉的糖果,有一股罪恶感。 「我……刚才只嚐了一口,也不是那么准确,也许……你母亲的话才是对的,毕竟我们都还活不到大人的年龄,人生才在刚开始的阶段,在一个被大人管的世界里学习摸索着,就……暂时先相信他们的话,继续尝试,也许等我们到大人的年纪,就能嚐到苦茶糖的甜味了。」 「等到大人的年纪还要很久呢……还要等那么久……明天你要一起来试吗?」女孩想起小鸭妹妹总是和哥哥撒娇,她也试了试,希望明天还能见到天鹅哥哥,希望天鹅哥哥像宠小鸭妹妹一样答应她。 正午阳光洒下来,周围亮晃晃的,连溪水都闪着光芒,只有对面废墟一片阴暗,男孩难以窥见被钉在木板后面那个嚐尽苦难的小小人影,只能想像比他还瘦小的肩膀却扛着比他还重的担子,像他妹妹一样又黑又干的小脸撑着坚强,在无数个冷清和孤寂的日子里被重担压着,个子也许比他妹妹还娇小,身上长不出一丝肉来,是人……都有同情心的。 何况,苦家有善良的基因。 「……嗯,也许可以吧,反正我会去图书馆……明天我经过时,到时候再叫你,偷窥——」 「我叫林语歌。」女孩声音好振奋。 「嗯……林语歌。」 「科……咯咯咯咯……那明天见了,天鹅哥哥!」女孩一兴奋过度,就发出怪笑声。 「……我叫苦寒行。」男孩一听到怪笑声,就想后悔了。 「嗯!我知道,天鹅哥哥,我得去煮饭了,拜拜!」 男孩的意思是,女孩别再喊他天鹅哥哥,听着很别扭,但是两人没有默契,女孩听不明白。 男孩对着那扇窗口木板看了一会儿,女孩好像进去煮饭了,而他……是不是也该回去帮他母亲洗洗菜?或者帮忙扫个地板也好。 男孩沿着喜鹊溪畔走到一半,突然又回头望——忘记了,他今天是来警告偷……呃,林语歌,叫她把那天看到的一切忘掉。 不过人家正忙着煮饭……算了,反正明天会再来,明天再说。 【第二章】 「哥哥——儿!哥……哥——儿——你又——不等我!」 一日之计在于晨,喜鹊溪畔的清晨从苦家小妹的叫嚷声中开始。 一年,又晃过去了。 刚开学,小鸭妹妹穿着全新的制服,背着新书包,今年她也升上国中了,只是发育得慢,身高没长多少。 这一年来,天鹅哥哥和小鸭妹妹两人踩在溪畔的足迹很明显的拉出距离,不知道是处在青春期的哥哥迅速长高,腿变长,步伐加大的关系,还是妹妹在哥哥心中的宝贝地位被取代了? 最近,苦家小妹总是追不上哥哥的脚步,她的哥哥儿一出家门就溜得不见人影。 今天,苦家小妹耍贱招,趁哥哥穿鞋子的时候,拿绳子偷偷绑住两人的书包,以为能缠住哥哥,结果被哥哥「金蝉脱壳」,苦家小妹秒变苦命小妹,落得还得帮哥哥提书包的下场。 苦家小妹很傻眼,过去那个疼她、爱她、拖着她走,房间墙壁随她画的哥哥不见了。 本来哥哥房间都开着门,任她窝在房间玩,晚上还会陪她睡。 现在的哥哥,经常晚上把电话抱进房间还锁门不准她进去,如今她更沦落为书僮妹妹,让她彻底心寒体认到哥哥心目中的宝贝不再是她的事实! 每天早晨,总是要追着哥哥跑,每天总是在同一个地点追上哥哥,却不是哥哥在等她,而是—— 「臭哥哥——你怎么可以把书包丢给我,自己跑来和希望废墟那个冒壁鬼约会!」苦家小妹追上哥哥,气得把书包往哥哥身上砸。 两个书包还绑在一块儿,天鹅哥哥接住自己的书包,掉落妹妹的书包,更让苦家小妹哇哇叫,一把火烧到无辜的「冒壁鬼」身上。 「喂!林语歌冒壁鬼,苦寒行是我的哥哥儿,不是你的天鹅哥哥,再也不准你拿钓竿勾引我的哥哥儿!」 林语歌会得罪苦家小妹,全因为去年暑假过后的开学日那天…… 一个暑假,女孩和男孩混熟了,两人成为朋友。 她只有天鹅哥哥一个朋友,自然而然也把天鹅哥哥的妹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乐起来就变成天真小女生,不懂得拿捏亲疏距离,隔着窗口木板,对苦家小妹兴奋地冒出一串引人误会的怪笑声,接着又口无遮拦…… 科科……咯咯咯咯——喂!小鸭妹妹——又见到你了! 苦家小妹被废墟冒出来的声音吓一跳,这还不打紧,当她明白「小鸭妹妹」是从童话故事那只丑得众人嫌的小鸭引申而来以后,林语歌就有了「冒壁鬼」的绰号。 须知,女生爱美是不分年纪的,被人当着面叫「丑小鸭」,只有圣人才不翻脸,何况是年纪很小只有十二岁就已经忙着擦防晒做美白的苦家小妹。 「不要没大没小胡说八道。你下次再恶作剧,我就让你跳进溪里去捡书包。」苦家大哥把妹妹的书包捡起来,解开绳子,在她气呼呼地对着林家窗口大呼小叫时,书包往她的头上一敲,直接让她顶着。 「小鸭妹妹,今天有新口味,我试做洋葱牛肉面包,我觉得还满成功的。」一根钓竿勾着塑胶袋,慢慢地穿过溪流递过来。 林家窗口封住的木板始终没拆掉,不过一年来被女孩拿美工刀慢慢挖,从拇指大小的隙缝挖出比拳头还大的洞来,面包总是从洞口塞出来。 而通过洞口,男孩偶尔能够看见女孩的眼睛…… 「洋葱牛肉哦……」苦家小妹刚吃完早餐,肚子还饱着,不过听到是她爱吃的牛肉口味,还是吞了吞口水,伸手从钓竿取下面包,「好吧,我帮你试吃看看。不过林语歌冒壁鬼,我警告你,我哥哥儿长得再怎么『天鹅』,他还是我的哥哥儿,你这只癞蛤蟆冒壁——呜呜呜……」 苦家小妹还没「警告」完,就被苦家大哥从后面摀住嘴巴。 「先走了。」男孩给女孩一个优美笑容,把妹妹给拖走。 「天鹅哥哥——放学经过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再拿给你。」女孩突然想起。 男孩回头点点头,拖着妹妹走了一段路才放开她。 「哥,是不是苦茶糖?我哥哥儿真可怜,明明最讨厌的食物是苦瓜,会苦的东西都不吃,也不爱吃糖果。」苦家妹妹勾着哥哥的手臂,打开塑胶袋,啃了一口面包。 「你还吃得下?」苦家大哥肩膀挂着两个书包,他是讲究伦理道德、公平原则的人,刚才书包丢给妹妹,现在换他背,刚才丢下妹妹,现在也要宠她一会儿。 第六章 「因为有我爱吃的牛肉嘛,撑死我也愿意。」苦家小妹咬了一口,望着哥哥的眼睛看了一下,问他道:「哥,语歌姊的眼睛还满漂亮的,你有看过她的脸吗?」 「没有。」天鹅哥哥敲小鸭妹妹的头,「你在她面前不能像现在这么乖吗?」 「不能,那样多无聊。」小鸭妹妹一脚踩到哥哥的脚背上,把哥哥当滑板,抱着哥哥一蹦一跳的,「学校那么多朋友,上学多快乐,我要是一整天没人跟我说话,我会闷死,语歌姊是怎么办到的?」 「在家自学或到校上课各有利弊,你是脱缰野马,林语歌跟你不一样,她喜欢看书、玩面团,放心不下她父亲,平常也要帮忙做馒头……说是帮忙,我看她很乐在其中,听她说,她最近面包做上瘾了,常常在做馒头时把面团揉过头。她的灵巧是环境养成的,小大人的模样是后天磨练出来的,其实本性天真又很迷糊。」 「哥哥儿……你这样对语歌姊愈来愈了解,会加深我跟她之间的鸿沟,除非你背我,不然这个梁子我跟她结下了。」苦家小妹才说了林语歌一句话,就引来哥哥振振有词的维护,这让去年还想嫁给哥哥的妹妹很吃味。 「我的鞋子都给你踩脏了,下来。」天鹅哥哥掐小鸭妹妹的脸颊,心里荡着小鸭妹妹刚才的疑问…… 藏在木板后面那双眼睛有迷人的神韵,那是一双水汪汪的、会说话的眼睛,她的脸……经小鸭妹妹这一提,在天鹅哥哥心里埋下好奇的种子。 男孩也开始在想,有一双迷人眼睛的女孩,是不是也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女孩偶尔会凑近木板的洞口凝望他,所以他才能看见她彷佛盛满一片汪洋的眼睛,他总不能开口叫她把鼻子、嘴巴凑上来让他看…… 「嘻嘻嘻,其实我看过了。你背我,我就告诉你。」做妹妹的很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哥哥那么稍稍一闪神,苦家小妹就贼兮兮地笑了。 看过?他妹妹看过林语歌的脸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苦家大哥内心是有疑问,但瞧妹妹神气的模样,做哥哥的能够被妹妹耍着玩吗? 况且,男孩只是觉得和女孩谈得来,对于女孩的模样,名为好奇的种子才刚埋进土里,土壤还一片平坦。 苦家大哥一根手指头戳到妹妹的额头上……用力一弹! 「哇啊!好痛!」 苦家小妹吃了哥哥的弹指神功,连书包都被丢回来。 小鸭妹妹又被抛在脑后。 「哥哥——儿——等我——」 去年的暑假,男孩一开始是硬着头皮很不得已必须去废墟找女孩,就怕她把他的弱点说出去。 两人接触过后,他生起怜悯之心,秉持人性本善,日行一善,经过希望社区就和她说几句话。 男孩料不到,每次女孩都很开心,所以找她的次数就多了,慢慢男孩发现和女孩聊天,对自己也有帮助…… 只有女孩知道男孩怕鬼,女孩跟男孩说,她跟着父亲看了很多鬼怪小说和恐怖电影,世上有没有鬼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和爸爸一起看的鬼片、鬼书都很有趣,只要把鬼界想成人界,人有善、恶,鬼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女孩时常说着、说着,就天马行空自己改编起有趣的鬼故事来。 女孩和男孩一样喜欢看书,把课外书当成陪伴的朋友,而爸爸常常听她发表感想,引导她整理思绪、发挥想像力,因此在说故事这一块,她还算有点口才,经过她改版的鬼故事,每只鬼都有了人性,都和人一样有烦恼、有无奈、有苦衷,透过女孩揭开了面纱的鬼,好像也不再是那么恐怖了。 让男孩恼的是,女孩总是把故事说到一半就去忙了,每次都是未完待续。 男孩为了把故事听完,找女孩的次数更频繁。 不知不觉,隔着一条喜鹊溪,男孩和女孩从暑假聊过寒假,上课的日子只有早上和放学短暂的时间能说上几句话,经常遇到女孩要煮饭、要做家事、要忙碌,于是,两人交换电话。 入夜后,男孩就抱着电话进房间,打电话给女孩,听着女孩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这回说起前世被杀死的红衣厉鬼今生来寻仇,把仇人整得不成人形,她说着说着,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他—— 「你可知道红衣厉鬼的真面目?」 通过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柔柔甜甜的,像棉花糖在男孩暖热的心里融化出甜腻的滋味,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厉鬼毫无杀伤力。 「红衣厉鬼的真面目嘛……前世的人,就是古人罗。」男孩依照女孩的思考回路寻出答案,唇边抹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噗……这回不是古人。传闻说人因怨念太深,为了报仇,才穿着红衣自杀化为厉鬼,不过我刚刚说的红衣厉鬼她不是自杀,是被杀死的,所以她是穿着红衣服被大野狼吃掉的小红帽,因为一直在大野狼的肚子里出不去,积怨成仇,等大野狼死掉转世,她才有机会从大野狼的肚子里出来报仇,她发现大野狼前世吃掉她还能转世为人很生气,才把仇人整得不成人形,就是把大野狼打回原形,科……咯咯咯咯——」女孩把红衣厉鬼搬进可爱的童话里,自己都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以后当男孩想到红衣厉鬼,就会联想到可爱的小红帽,那么厉鬼也不再那么可怕了吧? 「胡扯。」男孩也笑了。 今天的故事说完了,女孩和男孩都舍不得挂电话,女孩正要再说个故事时,男孩先开口了。 「早上有吃到你家的馒头,我妈还是一脸匪夷所思在研究你家的馒头为什么特别好吃?」 「科科……我好开心。这馒头是我妈生前教我爸做的,我妈没什么力气,所以都等假日跟我爸一起做馒头,我妈准备材料,我爸负责揉面团,我负责捏成小猪、小兔子的造型。我们用的都是基本材料,要说特别,应该就是我爸的用心和我的爱心吧,科科科……」 男孩不曾告诉过女孩,他喜欢听她讲电话的声音。 「我吃到的都是方方正正的馒头。」 「嗯,因为捏成动物要耗很多时间,来不及卖。改天我另外做给你吃。」 「好。」 以前他得开着房门,有妹妹陪伴才敢睡觉。 现在男孩已经敢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再需要让出一半的床位给妹妹睡,和她聊天后,他一个人也能睡得很安稳。 「唔……会不会是水呢?」 「水?」女孩突然冒出一句话,沉浸在甜美声音里的男孩一头雾水。 「嗯。」女孩还在想自己家的馒头与众不同的地方,「地震以后,又陆续风灾、水灾,不知道哪一次,我家有一管水龙头突然跑出热水来。我想说烧水很浪费瓦斯,就用那水蒸馒头,我爸说蒸出来的馒头带有另一种风味,后来我又把水放凉,加进面粉里……好像是从那次以后,馒头卖得愈来愈好,客人都说我们家的馒头味道有层次,愈嚼愈香。」 「冷水变热水……是哪儿坏掉?应该找个师傅去看看。」 「我家从地震之后到处都是问题,墙壁龟裂,屋顶也会漏水,我们都习惯了。科科科……反正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后来我们家都用那管水洗澡,省了不少瓦斯呢,咯咯咯……」 男孩这下明白了,女孩小事迷糊的性子来自父亲的遗传。 静悄悄的夜里,传来她的笑声,那笑声不再刺耳,反而化成滋润大地的露水浇灌埋在心田的种子,男孩又想起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听我妹妹说她看过你,她去找过你吗?」 第七章 「小鸭妹妹告诉你了?她还叫我保密。」女孩嗔了一声,既然小鸭妹妹自己泄密了,她便告诉男孩,「她上个礼拜带一个女孩子来找我,我吓到说不出话来。平常都是隔着一条溪说话,看似很近,其实要到我家来,那是要绕一大圈,得从我们这村子另一头那座和平桥经过街上,再从小路绕过来,说实在路也不好找,没想到她居然会特地来找我。」 「上个礼拜……是带我表妹去吗?」男孩想起上个礼拜妹妹和表妹西门草儿从山上一起回来,表妹在他家里住了两天,两人一大早就搞消失,把他的单车也骑出去,天黑才回来。 「嗯,就是野草儿,一个像鲜花一样的女孩儿,她比较像是你亲妹妹呢。」女孩和男孩说真心话,毫不修饰就出口了。 「你这话可别再给我妹妹听到。」男孩咧着嘴角无声地笑着,在电话里问女孩,「她们去找你做什么,没给你添麻烦吧?」 「科……咯咯咯……」女孩还没回答就先笑得好开心,「小鸭妹妹带野草儿说要来我家探险,我说我家不是废墟,只是旁边的房子垮了、墙壁裂了,社区花园长了些杂草,她说长满杂草看起来就是废墟,她就是要探险。」 男孩听完,嘴边的笑容不见了,代替妹妹陪罪,「很抱歉,她那张嘴很难管得住,老是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 「说实在话,我也是经由你才知道我家已经变成外人口中的废墟,那时候我担心的是会传到我爸耳里去,我怕我爸听到会伤心,这间房子当初是我父母结婚时一起买来的新房,这里充满他们两人的梦想,我妈曾经跟我爸说,即使她提早离开了,她的灵魂也会留下来,希望他好好守着这个家,所以我爸才舍不得搬走。 「不过上次小鸭妹妹来,满口『废墟、废墟』的叫,还一脸兴奋的发光,说要来探险,结果我爸看着我,我看着他,原来我们彼此早就听过外面的耳语了,没说出来只是怕对方难过…… 「本来是很感伤的场面,但是因为小鸭妹妹在一旁吵,她那表情真的很好笑,看她为了要探险那么开心,我爸就一直笑,他说这样也不错,换个角度来看,也不是每个人家的社区都具备探险的价值能吸引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来。哈哈哈……小鸭妹妹一来,废墟反而变成是我家的特色了,科科科……咯咯……」 「幸好,看样子我不用把她五花大绑,去林伯伯面前负荆请罪了。」听到女孩开朗的笑声,男孩就放心了。 「哈哈哈,我本来以为她说要探险是开玩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她跟我爸要了两双工作手套,一双分给野草儿,叫我留在家里准备午餐,她要吃牛肉面,两人就跑出去了。还好那天家里刚好有牛肉,那是爸爸的朋友送的……噗……科科科……咯……」说到小鸭妹妹的到来,女孩一直忍不住笑。 「她的脸皮号称子弹穿不透的,你以后要记住这一点,别把她的要求照单全收。」男孩提醒她。 「噗……我煮好午餐出去找她们回来吃饭,结果……科……科科科……」女孩又笑得说不出话来。 男孩是很了解妹妹的,「她跑去花园除杂草了?」 「啊……我都还没说,你怎么知道?说要探险的小鸭妹妹竟然满头大汗在整理花园呢。」她当时又被小鸭妹妹吓到说不出话来。 「我妹的志愿是花农,我家的房子是租的,庭院只有一小块地让她种花,她看到社区那么大片花园供她玩,一定是觉得赚到了。」 「科科……咯……社区花园久没整理,长满杂草,要清除真的很辛苦,她一个人拔草,嘴里还碎碎念,超可爱的。」 「她不是带草儿去帮忙?」 「噗……我爸租的菜园在花园附近,那天他说要挖地瓜,野草儿好像对挖地瓜比较有兴趣,就跟着去了。小鸭妹妹说带她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科科科……我好久没看到我爸笑得那么开心了。」女孩的声音好兴奋,听得出来苦家表姊妹的到来,对她而言是满满的惊喜。 「……你呢,你开心吗?」男孩听着她的笑声,心田震荡,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冒出芽来。 「嗯!爸爸开心,我就开心了,咯咯咯……」 「嗯……换成我去找你,你开心吗?」男孩终于说出口了。 「我当然开心了,你每次来找我,我都很开心,科科科……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当你陪我一起吃苦茶糖时,我有嚐到苦茶糖的甜味呢。」女孩隔着电话,羞答答地老实说。 以前她一直没说,是因为她怕说出来,天鹅哥哥就不再来陪她吃糖了,不过小鸭妹妹来过以后,她觉得她有勇气说了。 苦茶糖是她与过世的母亲之间的回忆,对于女孩有很重要的意义,男孩也知道,但是女孩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让男孩觉得女孩是故意岔开话题。 「嗯,恭喜你。不过……林语歌,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每次见面我们都是隔着一条溪、一层木板,只有你见得到我,看得到我的表情,我觉得这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讲求公平,对男孩来说,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啊?」 「啊什么?你是故意装听不懂吗……我想见你。」 「……哦。」 「哦什么?回答呢?」 「呃……」 「林语歌,只不过是见个面,你支支吾吾,到底是什么意思?」男孩愈来愈不高兴,甚至有些生气,他本来以为他说要见面,女孩会乐不可支,咯咯咯的直笑说好,没想到女孩是拖拖拉拉的反应。 「不知道……我突然就很紧张。」女孩听到天鹅哥哥想见她,一颗心脏怦怦跳,好像有小鹿乱撞。 一直以来,藏在木板后面已经成为习惯,也是因为这段安全距离,她的胆子才壮大,才敢和天鹅哥哥天南地北的聊开来…… 为什么天鹅哥哥突然要见她呢? 「都是朋友,只是见个面……有什么好紧张?」男孩把女孩当朋友,认为朋友当一年多了,见见面也没什么,却被她说得……他莫名也听到心跳声。 一句朋友,让女孩如擂鼓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嗯……你说得也是。其实我一直都好羡慕小鸭妹妹有一个天鹅哥哥,所以……我就偷偷的也把你当成哥哥看待。」女孩想起最初她对天鹅哥哥的想法。 「我们同年吧,你几月生的?」 「八月。你呢?」 「我也是。你几号?」 「八号,我是父亲节出生的,我妈在世时经常很开心的说,我帮她省了一个蛋糕钱,连买父亲节礼物的钱都省了,因为我就是给爸爸最好的礼物。你呢?」 「……八号。」 「不会吧……这么巧!天鹅哥哥竟然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是双胞胎兄妹嘛!」女孩惊喜的大叫。 「……我已经有一个很麻烦的妹妹了。」男孩并不想再多一个妹妹。 「但是我想要有一个天鹅哥哥,我保证会当一个乖巧的妹妹。」 「我考虑看看。明天放假,你有空吗?」被她绕了一大圈,男孩终于把话题转回来。 「……嗯。」女孩又听到小鹿在乱撞了。 「我们约在哪里见面?」男孩用着稀松平常的语调说,就像他说的,只是朋友见个面。 男孩的口气,让女孩感觉,她再扭扭捏捏,就是不够大方了。 「明天下午我会跟爸爸去图书馆还书,要不,我留在那里等你?」女孩其实还是很紧张。 「好,不见不散。」 男孩不给女孩反悔的机会,很快挂上电话。 收了线……男孩的嘴角勾起一抹很深的笑容。 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又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林语歌,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第八章 不知不觉他也开始期待了,想看看和那双眼睛和柔甜的声音搭调的长相。 明天,男孩和女孩终于要见面了。 【第三章】 叮咚…… 十一月初,冷热交替的季节,清晨阵阵微凉微冷的风,风中夹杂潮水的味道。 这里是靠近海边,一个叫永夜市的地方。 一条古老的街道上,两排旧式老洋楼,斑驳的墙面、冷清的街道承载着曾经繁华、如今没落的历史,其中一栋就是苦家。 叮咚…… 从这里到热闹的永夜市区开车约十多分钟,附近最大的私人医院是孟氏综合医院,就在最靠近市区的外环道上。 叮咚! 宋盈盈带着行李站在苦家门口,门铃按好一阵子,里头始终静悄悄。 还在睡吗……也是,来得太早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打算打电话给宋妈,问那个和她有血缘的双胞胎哥哥电话几号…… 「宋盈盈?」 宋盈盈电话正要打出去,突然一股热气灌入耳朵里,男人低沉喘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身后的男人贴得很近,那是让人感到很不愉快的距离,只是听到她的名字,才让宋盈盈没把行李往后砸…… 「行李就这些吗?」男人从容背走她肩上的旅行袋。 宋盈盈转过身,差点贴到他结实的胸膛上,才发现发出喘息声的男人穿着运动服,浑身是汗,原来是去跑步了…… 但是,他也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得抬起头来,才能从他的下巴看到他的脸…… 「你……是谁?」双眼对上的刹那,宋盈盈愕然问道。 「……苦寒行。」 他是苦寒行,但是他的长相————一点都不「苦寒行」啊! 所谓的双胞胎,不应该是和她有一张相似的脸吗? 即使性别不同,身高有差异,双胞胎的五官、轮廓,应该还是有比一般兄妹来得高的相似度,这是宋盈盈想象中的苦寒行。 宋盈盈的眼睛是圆的,盈着一潭湖水似的黑幽幽大眼,鼻子细致挺直,有小巧的高度,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勾起笑来温柔如水,她温润的轮廓有着春风的柔和,就像是一朵初绽的芙蓉花,还含着一抹羞涩。 但是眼前的男人……一张流着汗的脸,精瘦结实的身材,眼睛细长深邃媚如狐狸,有着犀利的鹰勾鼻,鲜红的唇棱角分明,下巴尖如刀刻,轮廓线条冷硬,皮肤白得晶莹剔透,全身散发与众不同的气息,有如夹带妖气的水晶兰,美得————令人窒息。 两人找不到一丁点相同的基因,但他是苦寒行…… 宋盈盈默默红着脸想,这个异卵双胞胎哥哥也未免长得……太偶像了吧? 「第二次了。」苦寒行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压抑、苦闷含怨的味道,嘴唇抿成一直线。 「第二次……什么?」宋盈盈正在走神,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才又回神。 对于她的反问,苦寒行眯起了眼————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的名字。 宋盈盈才凝聚焦距对上他的双眸,就迷失在水晶兰妖冶的氛围里。 苦寒行看她的眼神异常灼热,他攫住她不放的目光投放出强而浓烈的感情,那种热度……像是已经等了她一世纪,像是……看着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仿佛要把她吸入灵魂里的凝视。 而宋盈盈对他的注视却不觉得唐突反感,反而对这眼神依稀……熟悉。 宋盈盈突然心脏紧缩,心跳转快,分辨不清是心情的悸动还是恐惧的跳动,在内心黑暗的角落,仿佛有一扇紧闭的门扉隐隐透出一道光,光线随着一股强烈的感应倾泻而出———— 苦寒行缓缓把手伸向她柔软的发丝…… 宋盈盈屏住呼吸,望着哥哥温柔的大手,等待亲情的拥抱,兄妹感人的相认———— 「走开,别挡在门前。」 宋盈盈等到的,是嫌她很挡路,手掌巴住她的头往旁边扫开,跑了一身汗赶着进去洗澡的哥哥。 喀喀…… 一扇门打开。 一扇门关起。 苦家的大门开了。 但是宋盈盈被他这么一推,照亮内心角落的一道亮光随之跌落黑暗之中,黑漆漆的一片,连门都不见。 宋盈盈怔楞在原地。 她刚才……是不是差点找回记忆? 如果是的话……她为何毫无喜悦、激动的情绪?是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一员,放掉过去了?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有个哥哥还是不错的。 刚才她在苦寒行眼里所看见的,接收到的那一股强烈的电流,大概就是双胞胎与生倶来的心电感应吧? 「喂,苦寒行……」说不上来那一种满妙的感觉,他是否也感应到了? 宋盈盈想把心情和哥哥分享。 但是…… 回头一看,苦寒行老早提着她的行李走进去了,没有亲切的嘘寒问暖,也没有热络的招呼,他的背影比清晨的天气还冰冷。 苦寒行……他这是什么态度? 照理说,一对双胞胎兄妹分开十几年,不是应该要有感人肺腑的拥抱,或者最起码的激动握手之类……吗? 亏她一晚上翻来覆去,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想说自己终于有个哥哥了。 宋盈盈嘴里碎碎念,走进苦家,四处张望……楼下是车库,停着一台黑色休旅车,楼梯有脚步声,她跟着走上去。 苦家二楼是由两栋楼房打通的,隔壁栋的楼下原本是苦医生开的中医诊所,现在歇业中。 二楼,楼梯走上来就是开放式的客厅和餐厅,客厅一套古色古香的木椅组,酒柜、电视柜和许许多多的杂物,餐厅靠近厨房门口,和客厅隔着一排收纳餐具的矮柜,中间摆着一张圆桌。 苦寒行等她跟上来,带她进房间放下行李。 开着一盏小灯的房间有些灰暗,宋盈盈踏进房里,还在四处看。 「这里不像一个人住……」从房子的空间和陈设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家庭。 「目前只有我住,我父母上个月搬到山上去,妹妹住在外面,这间是客房,你可以随意使用。」苦寒行把灯打开。 宋盈盈望着他,一夜的辗转难眠,有好多事情想问他,见到哥哥了……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打哪问起。 总觉得这个哥哥和她想象的「暖哥哥」有段差距。 「不过……我们长得还真不像。」 「党。」 这个「冷哥哥」,很有泼人冷水的本事。 「苦寒行……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吧?」宋盈盈终于忍不住抱怨他。 苦寒行正要走出去,被她喊住脚步,他才回过身来。 面对宋盈盈昂着的脸庞,他瞅着她好半晌,眼里一抹耐人寻味的眼神,一声冷嗤。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答案?」宋盈盈总觉得两人的频率对不上,亏她还期待能向哥哥撒娇。 苦寒行若有所思的靠近她,缓缓伸出手轻触她的脸。 「据说……你是被抵押给我的人?」 「我妈是有提过这件事,说我要回家得自己找到出路。我妈老是爱开玩笑,不过你不像是会配合她的人……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宋盈盈只是来见双胞胎哥哥,她压根没把「抵押」当一回事。 「……为什么我是双胞胎哥哥?」 苦寒行听到心脏的跳动声,触摸她的指尖传来她的体温,加速心脏的跳动,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全身绷着一股疼痛。 「因为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难不成你是弟弟?这我倒没想过,可能我是比较想要有哥哥,所以直觉就认为你比我早出生几分钟。」宋盈盈的眼睛盯着他的手指看,他紧贴在她脸庞的手指好修长……必须承认,他连手指都好看。 第九章 「失去记忆仍然维持本性不变……你还真是对认哥哥的游戏乐此不疲。」苦寒行收回手,停在半空,又缓缓伸向她,托起她的下巴。 「认哥哥的游戏?那是什么意思?」比起宋妈来,宋盈盈直接把自己归类到「务实派」,想到家里「不务正业」的父母,她这个做女儿的就很头痛,这个时候会想要有一个能够帮她擦起一片天的哥哥,而不是需要照顾的弟弟,人之常情吧? 苦寒行隐隐深吸了一口气,眯着一双深眸,不着痕迹地仔细搜索岁月留在她脸上的改变…… 这张脸,少了圆润,多了成熟的韵味。 眼睛有点浮肿,她只要没睡好眼睛就容易肿…… 眉毛有一道红痕,又被刀片划伤了……她还是跟过去一样,修眉老是粗心大意…… 果然还是……要这么近的距离,才足够他把她…… 「到底……是怎样?」 苦寒行一怔,凝聚的焦距落在她两片蠕动的浅粉嘴唇,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绷紧神经,吞咽口水……吞下满满的苦涩。 「苦寒行?」 苦寒行强忍一股冲动,他只是要把她的改变看清楚,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但是她一双眼睛对着他,张得好大…… 「认哥哥的游戏就是……」苦寒行以为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他以为经过这么多年,多少可以冷却对她的深情狂热,即使和她面对面,共处一个屋檐下,他也可以做到……可以克制不碰她。 都是———— 这双会说话的眼睛…… 宋盈盈张着一双盛满湖水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望他缓缓低下头来贴近她,她正在想他的近视到底有多深时———— 迷人的水晶兰吐露芬芳的气息,热息吹吐在她嘴唇上,就在她眨眼那一刹那,忽然眼前全暗,嘴唇被覆盖住,下一瞬间一股湿热滑进嘴里…… 宋盈盈前一刻还处在感人的兄妹重逢之中,她是如此深信不疑。 然而,这个虽然和她长得不像,但是迷人如水晶兰,连手指都好看,让她心脏怦怦跳的哥哥……却伸出巨人的大脚,一脚踏平她所编织构筑的梦幻世界,塌陷的建筑扬起满天烟雾,脑袋里剩下白茫茫一片! 在活生生的现实里,她感觉就像是被一头饥饿的猛兽扑住,一口被吃掉,一口被吞噬了! 而苦寒行……这么多年来,他忍受要逼疯他的想念,把自己的形影缩到最小,缩到她看不见,每天藏在暗处看她欢笑的容颜…… 一个人,收拾被她遗落的碎片。 孤零零的,苦涩的守着……属于两人的那些曾经。 对她而言,惊滔骇浪,天崩地裂的吻,对他而言,仅仅只是填补一点思念的隙缝。 苦寒行很想粗暴的把她揉入骨血里和他成为一体,但她已经是破碎的娃娃,她是好不容易修补缝合起来的……禁不起他粗鲁的对待。 苦寒行缓缓听到跳动声……他的心脏狂烈的跳动了,断线的理智慢慢接回来,他眯眼重新看见她———— 苦寒行猛地心惊胆跳,满眼忧虑直接抖落疯狂的欲念。 欲火,瞬间冷却了。 他屏息凝望她,看着她被他吻红的嘴唇,惊愕的开着,脸颊滚烫烫的红,满眼惊慌……眼底,只有被他吓坏的痕迹,别无其他…… 苦寒行全身被挑起的敏感神经默默归位,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神一抹复杂的情绪爬升。 到底,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苦寒行已经答应宋家长辈,不做出强迫她的行为……结果,还是做了。 不过,苦寒行不后悔。 因为这个吻,才让他惊觉自己的心境变化。 原来这么长久一段时间的分离,在守着她的笑容同时,也渐渐冰冻他的心。 分开后的孤独岁月看不到尽头,他的心冰冷如霜,对她心生不平,都……开始恨着她了。 连她的吻是多么温暖这件事,他都已经忘记…… 她的吻,一直都是他的活力来源,活跃细胞的生命力,曾经是他的精神粮食,能够让疲累的身心苏醒…… 而现在,她的吻让他死去的灵魂重新活过来。 「这样……我还是你哥哥吗?」苦寒行冰融的眼底抹上温暖,嘴角一道深勾弯起,轻抚她饱受惊吓的脸庞。 一个哥哥,不可能吻妹妹。 宋盈盈的思绪大打结,犹如找不到路径的卫星导航,一个语音不停重复着:重新计算中、重新计算中…… 宋盈盈听到脑袋里劈里啪啦作响才慢慢回神,这时才想起水晶兰还有一个别称叫———— 死亡之花。 而此刻,死亡之花正笑着……在她脑袋爆炸开来的当下,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嘲弄她的天真愚蠢、羞辱她的猖狂笑容! 她真是大笨蛋,明明两人完全不像,她还自以为是,自己解读成异卵双胞胎! 所以妈妈才劝告她…… 盈盈……你要改掉胡思乱想的毛病,不然……妈真是为你的将来担心。 所以爸爸才提醒她…… 盈盈……爸爸拜托你,离那个医生远一点,那个医生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原来,这个叫苦寒行的外科医生不是她过去的亲人! 那到底……宋妈为什么要把她送来这里? 「还是……要再吻一次?」苦寒行声音沙哑,手指流连于她陷入苦思的脸蛋,缓缓挑起她的下巴。 「你敢————我报警抓你!」 啪! 宋盈盈脸颊是滚烫的,嘴里还留着他的触感和味道,想到自己傻傻地被他给吻了,心情难平,挥手一巴掌就甩下去,响亮的一声,连她自己都吓好大一跳,错愕地楞住,看着他。 苦寒行大概是被这泼辣的一巴掌吓到,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宋盈盈按着胸口,安慰自己。是这个男人太无礼,偷袭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巴掌是给大色狼一个教训,对付大色狼不用心软,打他……也是刚好而已。 宋盈盈理智这么想,但手心是热辣辣的疼痛,这股痛莫名的直穿心脏……她紧抓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昂起下巴,告诉自己————宋盈盈,做得好! 砰…… 连苦寒行都满眼意外的看着她。看她动作一气呵成,一个帅气的转身,却一脚踢向床脚,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噗……」苦寒行终于低低的笑出声。 还以为她终于有点长进,结果还是他所认识的宋盈盈。 「我说……你这个邀请也太快了吧?」难以理解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期盼她改变,抑或不变?苦寒行倾身压在她身上,抚弄她敏感的耳朵,整个脑海里充塞着与她的过往,一幕幕无尽欢爱,纵使被她遗忘,她仍然是———— 「救————命————啊!色————狼……」 她已经不是……在他怀里粲笑的那个女孩。 前一刻才找回的熟悉,下一刻又离他而去,笑容在苦寒行嘴边褪去,刺耳的尖叫声……穿破耳膜。 她的尖叫声,穿破耳膜,狠狠刺痛他的心脏,勾起的是一辈子也愈合不了的疼痛! 苦寒行提醒自己,不能怪她,她都忘了,她什么也不明白…… 他也知道一切……都不能怪她…… 不能够责怪她……把他忘记…… 苦寒行捣住她的嘴巴,终于一股怒火难抑———— 「一大早,你想把左邻右舍都叫来观看吗?这样就吓到你,让你哭喊,那我呢?这么多年来你有想过我的心情吗?你对我做的事情,你在我内心留下的伤痕————」 嘶哑的咆哮,那是不平的怒意,深切的痛楚,真真切切的……柔肠寸断! 连苦寒行自己都震撼,他一向都把情绪管理得很好,收放自如……但现在他竟一时失控,对她发火。 宋盈盈缓缓停下来,转过头去。 第十章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宋盈盈在心底承认她对苦寒行有一种熟悉感,甚至有莫名的强烈感应,但是她无法把他想起来。 她实在————没有半点记忆。 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面对前一刻还把她压在床上要把她吃掉的大色狼,现在她竟然还得进厨房做早餐给他吃? 他说:「我饿了,你想当被吃的小红帽,还是去帮我做早餐?」 宋盈盈不想成为他的粮食,也不想帮他做早餐。 她只是……昨天忘了吃晚餐,一大早又被宋妈从床上挖起来,早餐都没吃就被抓上车丢在苦家门口,肚皮在打鼓了,必须喂饱自己,所以才顺便给他做一份。 宋盈盈打开冰箱,冷藏室只有啤酒和几颗蛋,一根青菜都没有,倒是冷冻库塞得比较满,有牛排、排骨和火锅肉片、冷冻蔬菜。 苦寒行说他父母上个月才搬到山上去,看这冷冻库摆得整整齐齐,冷藏室空得可以摆进一头猪,宋盈盈就能猜到,冷冻库的存粮一定是苦家父母留下来的,苦寒行一定不会下厨,顶多只会打颗蛋,煎个荷包蛋的程度而已。 「有牛排?」苦寒行去洗澡换掉运动服出来,看到她正在煎牛排,才知道冰箱还有肉。 「……去外面等。」一股淡淡的沐浴香盖去厨房的油烟味,苦寒行的贴近,让宋盈盈很不自在,脸颊很烫,一下子想到他的吻,一下子又想到他嘶吼的那些话,思绪乱纷纷。 苦寒行看她脚跟往后退了几步,闪避的不是滋滋作响的油烟,而是他。 一个吻,就把她吓坏了? 如果她知道他想对她做的不只是一个吻呢? 苦寒行在内心里叹息……摸着刺痛的脸颊,扔给她一个白眼。 「你怕我……我还怕你呢。」 他悻悻然走开了。 宋盈盈脸更红了。 她也有看到,她甩他的一巴掌把他的脸颊打红了,还把他抓破皮,留下几道血痕。 她伸起手指看,这才留意到她该剪指甲了。 宋盈盈用厨房仅有的材料,煎牛排,煮玉米浓汤,分装成两盘端到餐厅,一盘递给他,自己又绕到对面,拉开一把离他最远的椅子才坐下。 看着她一再的避开他,拼命的远离他。 隔着一张圆桌,苦寒行必须安慰自己,这是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比起分离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了。 「苦寒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认识吗?我对你做过什么?」 宋盈盈低着头,吃着切成小块的牛排。 「认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你什么也不记得。」 一直以来,她凝望着他的眼里充满爱,从幼时到成年不曾改变,那才是他所习惯的。 或许,是她把他宠坏了吧,让他……一个劲的想抱怨她。 「听你的口气好像都是我的错……但是失忆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宋盈盈才说完,心口马上就刺了一下……怎么有股心虚的感觉? 「……都过去的事,不提了。」苦寒行要她打住这个话题,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小心眼的男人。 宋盈盈看他一眼,还是提出她的想法,「不过……我刚才很认真的想过,那时候我也不过才十五岁,我是能对你做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还记得这么久?」 她等着他说明,但是对面的人把她当空气,吃他的早餐。 宋盈盈又看他一眼,继续发表她的看法,「而且我算一下,我失忆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我们都是三十岁的成熟大人了,你有没有想过,忘不掉那些陈年往事……你这个人……会不会太计仇了?」 苦寒行一张脸拉下来。「省点力气,打住你那颗破脑袋,少胡思乱想。」 「苦寒行,你也要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我现在是莫名其妙的被叫来陌生人家里,被一个陌生人强吻,我竟然还要帮色狼做早餐,我都很佩服我自己的冷静了。」她还会留在这里,大半部分是相信把她送来这里的家人,一小部分是对他有一种熟悉感,不然她早就夺门而出了。 口口声声的陌生人———— 苦寒行深吸了口气。是他的失误,强行把她带到身边来,他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当她眼里的陌生人。 「……快点吃,我还要上班,来不及就不顺道载你了。」苦寒行推开盘子起身。 「要走了?你等我一下。」宋盈盈眼睛一亮,赶紧把桌上收拾一下,飞也似的跑进客房。 苦寒行眯起眼睛,看她飞奔的身影,简直把他当成洪水猛兽急于摆脱,真是……辛苦她了。 「好了,可以走了。」宋盈盈拿着行李跑得气喘吁吁,仍然不忘好心的劝告他,「苦寒行,来日方长,过去我跟你有什么过节,这些以后都可以慢慢解决。只是我认为做人还是应该往前看,把过去的恩恩怨怨放水流才是……这是什么?」 宋盈盈话还没说完,一张纸贴到脸上。 「你的卖身契。」苦寒行扔给她,从她身边走过去。 宋盈盈从脸上拿下那张纸,看到熟悉的字体写着———— 即日起,宋盈盈抵押给苦寒行。 抵押期限,宋盈盈若能找到自己被抵押给苦寒行的真相,自动解除! 宋盈盈认出来,这是宋妈的笔迹,还有宋妈的亲笔签名。 砰! 提在手上的行李掉到地上,宋盈盈傻住。 她真的被抵押了? 「看完了吗?是你自己乖乖把行李放回客房去,或者我帮你提进去……我房间?」 苦寒行拿好车钥匙和公事包走过来,从地上提起行李,伸手都还没摸到她一根头发,宋盈盈已经吓得从他手里抢回行李,趁他改变主意之前,冲回客房去把行李放好。 宋盈盈饱受冲击,对苦寒行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有他一个人吗? 只剩下他一个人依恋着过去的羁绊,独守真情,深以为属于两人之间的火花不会随着她的记忆灭去…… 以为,那不过是一张单薄的废纸,派不上用场,想不到————他竟得靠这张纸才能绑住她! 一个早上,宋盈盈被扔下车两次。 先是宋妈把她扔在苦家门口。 接着是苦寒行直接把她载到面包店,就臭着一张脸离去。 宋盈盈也不想问,为什么苦寒行连她的面包店开在哪里都晓得了? 反正呢————她已经脱离大色狼的势力范围,行李可以不要,人平安就好!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把我丢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那是我以为他是……总之我不要啦,我要回家!」宋盈盈抓着手机,为了把声音盖过机器而扯开嗓子。 早上是宋盈盈最忙碌的时候,面包得打面团、等待发酵、分割整型,最后发酵好再入烤箱,蛋糕得打蛋白霜拌面糊,装入模型,烤好再冷却脱模,她到接近中午才有时间打电话给宋妈。 「……我是你女儿耶,你怎么可以拿汽油桶威胁我。你都不担心我的安全吗?妈你眼睛到底在看哪里,那种男人你叫我相信他!」宋盈盈和宋妈无话不谈的,但是那个叫苦寒行的色狼强吻她,她却无法说出口。 「脸?是还可以看。但是妈……胸肌?有吧。不过妈……对啦,是很高……妈!你不要流口水了,我承认他很帅,但这不是重点好吗?」宋盈盈涨红了脸,跟宋妈说话,要有很强的心脏。 幸好这时候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合伙人出去买中餐了。 「我不要去跟一个陌生男人住……那不是我对他有没有感觉的问题,我是有一点熟悉感……有分开啦,我睡客房……不是,妈,我是说————我怎么可能半夜去偷袭他嘛! 第十一章 你女儿长得也不差……真是,怎么扯到这里来了,妈你每次都把话题扯远!」宋盈盈走出厨房,离开噪音。 「盈盈,你相信妈妈,妈会这么安排,一定是有我的理由,苦寒行他……需要你。」 宋盈盈抓着手机,听到宋妈难得严肃的声音。 「妈……」苦寒行需要她是什么意思?她失去的那段记忆,十五岁当时,她和苦寒行发生过什么事? 「盈盈,你什么都别问,先听妈的话在那里住一阵子,妈会看情况把你带回来,好吗?」宋妈拜托女儿。 「希望烘焙坊」去年初张开,就开在孟氏综合医院对面的小巷子内,前面是温馨的小店面,后面是厨房,只有两个女生一起经营,早上是烘焙时间,中午过后开卖到打烊为止。 「妈……一定要这样吗?」一头雾水的住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怎么想都不可思议,宋盈盈真的很不愿意。 但是……苦寒行那句嘶吼,宋妈一句苦寒行需要她,把她绊住了。 叮当…… 还没到营业时间,玻璃窗的铁门拉着,只开了一扇门,门上的风铃敲响,一个女生提着环保餐盒冲进来,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妈,我先忙……好啦,我答应你……先这样。」宋盈盈挂上电话。 心软,她还是妥协了。 「哇啊!哇哇哇啊————天啊!宝贝儿,你知道我遇到谁了?」江晓芽冲进来,就抱住她又叫又跳。 宋盈盈和江晓芽曾经是同事,两人在同一家面包店学习,拥有相同的理想而一起开了「希望烘焙坊」。 她们要用自信和骄傲的双手递出自己制作的面包,店里不使用色素、香精、乳化剂等等的化学添加物。 芋泥卷没有鲜艳的紫色,草莓面包也没有粉嫩的颜色。 面包用天然酵母发酵,蛋糕是靠蛋白打发膨胀。 全麦面包加的是整粒小麦研磨真正的全麦面粉,添加的比例都符合标准并且老实写在说明上,全麦面包呈现自然的浅褐色,不会有很深的黑糖色。 店里卖的产品都清楚标示原料品牌、来源,让客人吃得安心。 这里的常客最多的是对面医院的护士和病人,坚持天然食材,慢工出细活的健康面包,好滋味经由护士们的口耳相传,渐渐有了好口碑。 「小鸭……你穿这样出去?」 江晓芽年纪比宋盈盈还小,绰号小鸭,微矮微胖的身材,一头短发,一张圆嘟嘟的脸,人长得满可爱的,个性很活泼。 她头上绑着咖啡色三角巾,穿着公主袖米白色上衣,一条棉麻布蓬裙,胸前围着一条滚蕾丝边的米色围裙,别着一枚长条面包造型的原木别针,上面珞着「希望烘焙坊」。 「当然了,我是希望烘焙坊的代表嘛,成为焦点是最佳宣传。你不要打断我,先听我说,我刚刚遇到特行医生了!哈哈哈,真是太幸运了!」江晓芽开心的抓着宋盈盈蹦蹦跳跳。 「好好好……先放开我。」宋盈盈进厨房把水果馅料拌好,关掉瓦斯,才出来准备吃中餐。 「抱歉哦,我本来跟你说要买阿大的排骨饭,经过牛排馆的窗口时被我看到特行医生在里面用餐,我就冲进去了,所以今天吃铁板饭。」江晓芽每天中午都带着餐盒去把她爱吃的东西提回来。 店里的窗口摆着一张咖啡桌和几把椅子给客人使用,中午就是两人的用餐区。 「特行医生?哪一个?」不能怪宋盈盈搞不清楚,她经常都听到江晓芽嚷嚷着太幸运,去看骨科夸骨科的医生,神经内科的医生来买面包,她也说幸运,每次报出来的都是不同科别的医生,上次她还把路过的家医科医生拉进来喝咖啡,大叫着遇到偶像。 「孟氏医院大大有名的特行医生,我跟你提过好几次了!」江晓芽激动地竖起大拇指。 「从你口中我所听到的……对面医院每一个医生都很有名,有哪一个你没提过?」 宋盈盈打开餐盒,看到切成小块的牛肉,想起早上也是吃牛肉,还好她不挑食。 「这个不一样,这个是我的真命天子,特酷特帅特好看才能叫特行啦,哈哈哈!」 江晓芽的目标是三十岁前把自己嫁出去,所以她一天到晚在参加联谊活动,最近正努力在安排医生的联谊。 「嗯……那倒是很不一样,所以医术不行?」江晓芽每次提到的医生,夸奖的都是专长,难得这次是看脸蛋夸。 说到脸蛋……宋盈盈突然想起稀有品种水晶兰,那朵死亡之花也是医生…… 「怎么了?」 宋盈盈低着头,张口正要吃饭,江晓芽一双筷子猛然指过来,她抬起头,马上就被特行医生的护卫队长喷了一脸口水。 「我说你这样真的很不行,这里是孟氏医院的地盘,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做生意,你连鼎鼎大名的特行医生都不认识!」 「我们是卖面包,又不是卖药,认识他做什么?」宋盈盈抹掉脸上的口水,夹起一朵花椰菜,都还没放进嘴里,这次连筷子都被夹住。 「孟氏是院长的祖父一手创建,本来只是一间小医院,院长把医院扩展到现在的规模。特行医生是院长的外甥,他不但是仁心仁术、年轻有前途的外科医生,而且他还是台面下的代理院长。这是我听医院的护士偷偷说的,他们院长一直想提早退休,特行医生来医院以后,院长常常丢着工作跑出国,有事都电话遥控外甥处理。所以大家都猜将 来院长退休,就会叫特行医生接他的位置,特行医生等于是准院长了!」 「准院长在这附近收保护费吗?」不然为什么要怕他?宋盈盈是真的搞不懂。 「重点来了————这个准院长目前还是单身没女朋友的状态,全医院还没结婚的护士都把他当真命天子,抢得头破血流,那些护士是我们店里的主要消费群,你要知道恋爱中的女人疯狂起来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所以你走出这个门,千万别随便批评特行医生,不然我们就要关门了。」 虽然她们烘焙坊的面包健康好吃,不过扎实的用料同时反映在成本上,并且少了各种添加物,朴实的卖相就是缺乏竞争力,附近光是面包店就有好几家,良心店铺要生存实在不容易,希望烘焙坊的生意能够稳定,行销高手江晓芽功不可没。 宋盈盈终于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这位准院长的身上,而是那群把他当成真命天子,脑袋陷入热恋中————不会跟你讲道理的疯狂粉丝们。 宋盈盈看着准院长的疯狂粉丝江晓芽频频点头…… 「好,我知道了。特行医生吗?我会记住的。」 其实她主要是负责厨房的工作,做面包她是有实力,卖场销售这一块则是交给专业的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叫特行的医生有多行,她还是全听江晓芽的。, 「听你这么说,全医院的护士都是你的情敌了……加油,未来的院长夫人。」站在朋友的立场,宋盈盈当然是全力支持她。 「哈哈哈————现在叫还太早了,我会害羞。」江晓芽笑得可开心了,马上就说:「我刚刚还遇到小姑子呢。」 「小姑子是……真命天子的妹妹?」宋盈盈看了一下时间,得吃快一点,准备烤下一炉面包了。 「嗯!我那小姑子偶尔会来找她哥哥吃饭,今天刚好被我遇到。说实在话,特行医生和妹妹长得真不像,比起哥哥来我那小姑子真的是……还行而已,所以医院护士私底下都叫她『还行妹妹』,不过我那小姑子的笑容很惹人爱啦。」 江晓芽扒了一口饭,又继续拿八卦来配,「我跟你说哦,不知道是哪一只狐狸精缠上我的真命天子,竟然在特行医生那张好看的脸上留下爪痕,现在整个医院的护士都气得咬牙切齿,连我看了都好心疼,就别让我遇上那只狐狸精,我非把她的指甲都拔光不可。」 第十二章 宋盈盈张着口,一块牛肉夹在半空中,看看自己的指甲,想到苦寒行脸上的抓痕…… 「可是你们没有看到现场状况,怎么知道是狐狸精做的?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男人欺负女人的下场。」 宋盈盈才把牛肉放进嘴巴里,一双筷子又指过来了。 「你很没进入状况哦,你竟然把普通货色跟特行医生相提并论!你要知道全医院护士跟我江晓芽的真命天子那是何等人物,人家长得就像一朵水晶兰一样,那可是开在人烟稀少之处的绝色花朵,你懂不懂啊!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被哪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扑倒偷袭不成,在奋力抵抗时可怜兮兮被抓伤的。」 「吃饭时间不要一直喷口水……」不就是水晶兰嘛,她早上才见过一朵,同样是医生,同样脸颊破皮,同样名字里有个「行」———— 水晶兰是稀有品种,加上诸多巧合……难道「特行医生」的名字不叫特行?宋盈盈抖着心脏缓缓抬起头。 「你的真命天子叫什么名字?」 「苦寒行啊!」江晓芽一副全世界都知道的表情,想了想,补了一句,「对哦……只有你不知道。」 宋盈盈的确不知道,有谁会去问一只强吻人的大色狼在哪里高就? 市区里联合诊所、大小医院这么多,苦寒行怎么偏偏……是对面孟氏医院的医生! 还偏偏是医院里的大红人,全医院护士拥戴的偶像,吹一口气就能让这家小面包店的屋顶塌下来,灭了她的「希望」———— 在店里等我,下班我会过来接你,等我电话。 宋盈盈看看自己的指甲,明明她才是那个奋力抵抗可怜兮兮的受害者,那只强吻人的大色狼却只因为顶着一张招摇的脸皮就获得满满的同情票,世界还有天理吗? 幸亏「狐狸精」的身分没曝光,但若是苦寒行来接她被看到…… 「我去打个电话。」宋盈盈猛然站起来,拿着手机跑出店门外。 【第四章】 「……我猜,你以前是住在我家隔壁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年,看在邻居一场,我苦口婆心劝你回头是岸,我的诚心终于感动你,让你乖乖念书,当上医生,没想到事隔多年,你死性不改,知道我失忆就故意捏造罪名来骗我妈,恐吓我的家人。」 宋盈盈住进苦家半个多月以来和苦寒行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有一部分要感谢孟氏医院那位放着职务不管、到处趴趴走的孟院长,让身兼代理院长的苦寒行每天加班到深夜,偶尔还得代替院长出差去开会。 「在你眼里,我就非得是色狼或流氓吗?」苦寒行已经拿好碗筷,大摇大摆坐在餐桌等着。 砰! 「本来就是,每天三更半夜把人从睡梦中挖起来煮消夜,这不是流氓行为是什么?」 宋盈盈端着锅子从厨房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整锅面搁到餐桌上。 苦寒行从锅里盛了一碗面,低头就开始吃,把她的抱怨当耳边风。 宋盈盈锁着门睡觉,天天都被敲门声吵醒,她也就很不客气天天煮泡面给他吃。 「要帮你煮消夜,还要等你吃完把碗洗好才能睡,规矩一大堆……早知道你这么烦人,被你夺走初吻的那天就应该报警抓你,真不该轻易放过你。」宋盈盈每天起大早到店里去,所以也睡得很早,这会儿正揉着眼睛,哈欠连连。 苦寒行刚吞下的一口面差点喷出来,「初吻?你是认真的吗?」 宋盈盈眼睛稍微打开了,发现自己无意中自爆三十年来唯一一次的吻给了他,一张脸红了,「那不是重点,我是说应该把你抓去关。」 「看来……你这几年的相亲毫无收获。」苦寒行低沉的笑声从胸口颤动出来,差点喷到。 宋盈盈听到他的话,瞪大眼睛,却不小心对上高冷水晶兰一双笑眼,深邃的眼眸难得笑得都眯起来了,水晶兰散发特有的柔媚魔性外……又像个大男孩。 宋盈盈忽然有些目眩神迷,一颗心怦怦的跳着,脸颊又烫又热,趁还没着魔之前赶紧别开脸。 「我妈那个大嘴巴……真的把我相亲的事情昭告天下了。」宋盈盈趴到餐桌上,把脸埋进手臂里,又想睡了。 「起来,别趴在桌上睡。」苦寒行敲了敲桌面。 「……我真是无法理解,大忙人都很讲求效率吧?但是你吃一顿消夜要花一个小时。还要让人等你,不准趴着睡,你是鬼吗?」宋盈盈爬起来,两手托着下巴,勉强撑着。 苦寒行又何尝想当鬼……他只有这个时间能看到她的脸。 「你有资格发表那么多意见?我还没说你,你住进来这段时间行李打开过吗?一早不见人影,下班擅自跑回去,衣服也拿回家洗,只有睡觉才回来,你把这里当旅馆?」 耳朵嗡嗡嗡的……又是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宋盈盈好像在哪儿听过这种碎念声,又想不起来。 「你从哪知道这些事,我妈给你通风报信?」宋盈盈也不是很意外宋妈站到敌对阵营去,反正她还有宋爸支持她,「那是我爸每天都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他说没有看到我吃不下饭。我想既然回到家就顺便洗澡、洗衣服了。在自己家里总是比较习惯,这样也方便省事,省得把衣服搬来搬去,我又不会在这里长住。」 宋盈盈才说完,水晶兰又恢复高冷的习性,冷冷瞪着她看,看得她没来由的心虚。 「苦寒行,我的时间想怎么安排是我的自由,你管东管西的……我为什么得看你脸色?」 「你还不够自由?第一天就对我下指令,下班不准去接你,不许靠近面包店,在医院附近碰面也不能打招呼,还不许问理由。你开一堆条件我都尊重你,是希望你能安心住在这个家,既然无法达成共识,以后————」 宋盈盈已经在面包店忙了一天,累得浑身像没骨头似的正要趴下去,一听到苦寒行的话,赶紧找便条纸,拿笔来,正襟危坐问他,「厨房只有泡面,冰箱也都空了,刚好我明天放假想去市场一趟,以后我做早餐给你吃,也帮你煮丰盛的消夜,你想吃什么?」 「除了你做的面包以外的……你随便买。」苦寒行每天深夜才回来,一方面是怕她不自在,想让她先习惯这个家,另外是……为了配合她的脚步,不被她当成色狼看,他也需要时间调整心情。 「你不爱吃面包?那好吧……拿来。」 苦寒行低着头若有所思,宋盈盈一只手伸向他。 「拿什么?」苦寒行瞥一眼她摊在桌上的手。 「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个负责采买和煮饭,一个负责出伙食费,这样公平吧?」宋盈盈伸长的手是向他要钱。 「这倒稀奇了……令尊、令堂向来热心公益,出手阔绰,资助儿童不遗余力,也没传出有虐待养女的消息,怎么会养出锱铢必较的女儿?」 「就是因为父母花钱如流水,做女儿的更要省吃俭用,不然哪天破产,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说到这里,宋盈盈顺便提出她的疑虑,「我妈有跟你借钱吗?」 苦寒行缓缓摇头,凝视着她。 「是吗?我还是很怀疑我妈没有说实话,她把我押给你,编一堆借口胡乱诣我,要是最后让我发现原因是她欠下的一笔烂帐,这次我肯定一个月不跟她说话。」宋盈盈一边碎念,一边写采购单,又喃喃自语,「面粉要买吗……店里大量采购比较便宜,还是从店里拿……」 苦寒行想到了,很久以前,曾经一个小大人的声音也用同样的口气说过———— 地震的时候,我妈被倒下来的铁柜压到头……后来没救活。当时家里领了些补助金,都拿去缴房子的贷款,这些年我们都是靠卖馒头生活,我爸对金钱没概念,爱乱买东西,我说想学做面包,隔天他就跑去把书籍、材料都买齐了,还买一台好贵的烤箱回来,真的是很伤脑筋…… 第十三章 「明天我休息,我陪你去买。」苦寒行慢慢喝了口汤。 「和你出门?我才不要。」宋盈盈一脸怕怕,立马拒绝。 苦寒行看起来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宋盈盈光想到那次抓伤他的脸,江晓芽和陆续来买面包的护士们一个个化身为妒妇,像自己的老公被狐狸精缠上了,整整把「狐狸精」骂了一个礼拜,她都觉得自己和他住在一起,小命很危险。 「我出钱,你想买什么就买,店里有缺的,你也顺便买,我去帮忙扛,你可以省很多力气。」苦寒行努力调适自己的心情,为了靠近她,贴近她的心,陪着笑容配合她的步调。 苦寒行要出钱让她大肆采买——好诱人的字眼,还有免费的人力使用,连店里有缺的也能买齐……那干脆一口气跑到产地去把该买的水果、青菜都买了? 宋盈盈咬着笔杆,陷入苦恼。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最近刚好是出产柳丁的季节,我有朋友在山上买了一块地当果园,纯玩票性质,放着一大片开放给亲朋好友免费去采,你有兴趣的话,明天可以顺便去一趟。采多了吃不完,也能想想其他用途,比如—— 「柳橙果酱!香橙蛋糕!还可以做成柳丁面包!」她最喜欢使用当季食材烘焙了,不过今年柳丁产量减少,价格变贵,成本也相对提高,她的心正抽痛呢。 「……要去吗?」 「真的可以免费采吗?」 「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好像不太愿意跟我出门……」 「我很乐意!」对照前一刻说「我才不要」,宋盈盈的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脸红了,她低着头害羞地说:「……如果可以让我拿去面包店使用,那真的很感谢你。」 苦寒行点点头,正经的面容底下……心里正在笑着。 这个呢,是用现在盛产的柳丁烤的蛋糕,你吃吃看。 ……讨厌,我好像养了一个小孩,每次都要喂。 有一天啊,我要开面包店,用当季最新鲜的水果来烘焙,做出健康又好吃的面包。 苦寒行先生,你想投资的话,趁现在先报名,我可以优先考虑哦。 ……不要啦,你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怎么可以叫面包师傅陪睡……你的未婚妻会生气呼…… 对她,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的弱点,她的喜好,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那么,明天早点出门吧……」 那年,在快乐图书馆门外,他等了一个下午。 等到脸都黑了。 说好不见不散的林语歌呢…… 图书馆外凉亭里,苦寒行一直若无其事地翻着书,眼角余光不时留意着大门的动静,从年纪相仿的女孩之中搜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午后闪电雷阵雨,整个下午天气阴晴不定,忽而阳光,忽而又是雨来,这会儿一道闪电打下来,又是一阵雨。 天色渐渐暗下来,图书馆都关门了…… 大雨淅沥哗啦,苦寒行心沉了,缓缓叹了口气,满脸失望,阖上书本,收拾东西起身准备回家。 「对、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天鹅哥哥。」 苦寒行转过身—— 入眼,一片红。 凉亭外,雨柱倾斜,打在伞面上。 一把大红色雨伞压得低低的,像是迟到女孩的忏悔,没脸抬起头来见他。 他只见雨伞底下的衣着,她穿着宽松的吊带牛仔裙,露出细长的小腿,脚踩着白色布鞋,胆怯羞涩的脚步,站得规规矩矩。 「……雨很大,上来吧。」前一刻还闷着满腹火气,此刻,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女孩走上台阶,走进凉亭里,两手紧握着一把伞,雨声留在凉亭外,伞面却往前压得更低了…… 「林语歌?」苦寒行等她放下伞来,等了半天没动静。 大红伞面遮去整张脸,她就像个娇羞的新娘,他忍不住笑,伸手扯她的雨伞,缓缓把伞面掀起来,好像…… 掀起古代新娘的红盖头。 林语歌水灵的眼睛盈满湿气,饱满的双靥泛红,鹅蛋似的脸蛋衬着黑亮的长发,温润的五官,温柔的线条,刻出灵透的美人胚子,像朵花儿似的在他的心里闪闪发亮。 「对……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珍珠般的眼泪直直落,迟到的林语歌满脸羞愧。 「好了,别哭,我不怪你。家里有事吗?」苦寒行一点都不怪她,看她自责得无地自容,他伸手抹去她脸颊的两行泪,很自然的动作之后才想到,她不是家里那个妹妹。 天鹅哥哥把小鸭妹妹照顾习惯了,而林语歌也看得很习惯,没注意到苦寒行突然羞涩的脸。 林语歌缓缓摇头,踌躇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昨晚太紧张,整晚没睡……刚刚被一个阿姨叫醒,说图书馆要关门了——我睡掉一个下午……呜呜……图书馆的冷气太舒服了……呜呜……对不起!」 林语歌中午就到图书馆了,因为提早来,先进图书馆去吹冷气,结果一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也就是说,苦寒行在外头打蚊子,忍受一会儿太阳、一会儿下雨,偶尔还有闪电打来阴晴不定的天气,一会儿流汗,一会儿汗水干在脸上,满身湿粘时,约好不见不散的林语歌早来了,正在图书馆里头乘风纳凉睡大头觉…… 这只糊涂虫! 苦寒行握起拳头,朝她额头轻轻一碰…… 「服了你。」 娇羞的花朵挂着眼泪绽开笑容,忍不住把天鹅哥哥一看再看。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看你呢……呵呵咯咯咯……科……」 女孩,贴近天鹅哥哥的脸,满心欢喜全写在脸上,满满的爱慕融在笑容里。 这一年,男孩和女孩才十四岁。 男孩对女孩的印象很好,女孩对男孩是真心依恋,懵懂的情窦初开,维持着纯纯的友谊,一起走在充满梦想的道路上。 属于未来的道路,对于男孩来说,是又宽又长、多彩多姿又多变,唯一不变的是他以为这一路上,女孩不会缺席。 好感,友情,持续一年后…… 升上国中三年级,开学不到一个月,一个尖锐的惊叫声惊天动地…… 整个村子起骚动,整条路上人群聚集,一张张愤怒凝重的脸色,望向希望社区…… 出事了。 半个月后,全村的人为林老师办了后事。 女孩住进医院,男孩经常去看望。 但是女孩不言不语,不看他一眼,曾经会说话的眼睛空得……像没有灵魂。 女孩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被不知名的人士领养走了。 希望社区的最后一户人家,林家人都走了之后,从此沦为废墟。 男孩来不及和女孩道别,他听医院的护士说,女孩出院时已经失去全部记忆,把所有的人,包括他——全都忘记。 女孩离开了,走出男孩未来的道路。 无法携手一起走,让男孩很难过,但是想到她在遥远的某处开始新生活,只要女孩过得好……他想,如此就好。 男孩总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女孩终将成为回忆。 苦寒行后来不曾再听过林语歌的行踪,领养她的夫妻把她带走后,不曾再回来过。 墙上的摆钟滴答、滴答地敲,日历一张张撕去。 苦寒行念完高中,进入大学,转眼已经大二,心里始终有遗憾。 五年过去,他和林语歌都二十岁了。 他长高、长壮,变了声,褪去青涩模样,有了成年的样子。 林语歌呢? 成长后的林语歌,变了多少呢? 走在路上,他是否还能认出她来? 「那个……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苦寒行在高辛市念书,外公在附近有一片田地,在田地中央盖了一间小木屋。 第十四章 他考上高辛大学,搬进小木屋,平常三餐都在外面解决。 大概是受了林语歌的影响,苦寒行经常晃进面包店买面包,最常去的,是学校旁的「高麦面包店」。 「高麦」位于高辛街的转角处,店门外铺着红砖,一棵醒目的风铃花怒放,随着春风飘落黄金花雨。 苦寒行从店里买了几块面包出来,店内跟着冲出来一个戴口罩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衣服,系着黑色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害羞地低着头挡住苦寒行的路。 「呃……我正在朝面包师傅的梦想迈进,现在修业的路上,上个月到面包店来实习看到你……」 女孩绑着小碎花头巾,长发扎成干净又俐落的马尾。 她的身高大约到苦寒行的下巴,骨架纤细,向他告白的声音也很轻细。 「我一直在注意你,常常偷偷看着你……你……长得好天鹅哦,科科咯咯咯……」苦寒行嘴里还有苦茶糖的味道,五年来只尝到苦涩的滋味,他从未忘记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像融化的棉花糖般粘腻他的心,就像这个声音…… 「我看你都一个人来买面包……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苦寒行心脏怦怦怦地跳,「头……抬起来。」 看她缓缓抬起头,他鼓噪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 「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女孩很害羞地凝望他。 恢复了。 曾经,死去的眼睛,恢复光彩,重新眨着会说话的眼眸。 只是这双眼神看着他……已经认不出他来。 原来她——真的失去记忆了。 苦寒行缓缓扬起笑容,瞬间就湿红了眼。 「朋友……我够多了。我没有女朋友……」苦寒行颤抖着手指从她脸上拿下口罩。 「科科科咯,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吗?」女孩一脸羞涩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宋盈盈,你呢?」 「苦寒行。生日几号?」 「八月八号。你呢?」 「……八月八号。」 「哇啊——我们真是天作之合!」女孩捂住嘴巴,硬是要把自己和男孩凑在一起。 「宋盈盈,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一见钟情了。」成长后的女孩,依然是那么羞答答,依然的天真坦白。 「嗯,我也是。不如……我们结婚吧?」 男孩是认真的,起码眼神看起来很认真。 女孩眨着一双眼睛,把他一看再看,忘了双手沾着面粉,摸着滚烫的脸颊,抹白了自己的脸,张开嘴巴…… 「好哇!」她一口答应了。 总是在陌生的街道上寻寻觅觅,寻找她的踪影。 五年了……再见到她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找了她五年。 结果……竟是她自己扑过来—— 「哈哈,哈哈哈——」苦寒行抱着肚子,笑出眼泪。 终于,再见面了。 女孩望着捧腹大笑的男孩,只以为是自己的幽默惹笑了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失忆了,十五岁时被现在的父母领养,在日本住了一年才回国念书。我慢了一年,从国三开始念,但是一进学校我就哭,有排斥感,后来我爸请家教,让我在家自学。」 苦寒行和宋盈盈从见面的第一天就开始交往。 「高麦的老板麦老爹和我爸是好朋友,我在日本时认识麦老爹的儿子,他当时在日本的面包店实习,和我们住在一起,放假他都待在厨房做面包,我也跟着揉面团培养出兴趣来。」 苦寒行没有课的时间就会到面包店来看看她,等她休息的空档,陪她一起吃饭,他总是一有空就过来,整个面包店的人都认识他了。 「修完国中的课程后,爸爸帮我找了一间烘焙学校,去年毕业,跟家人出国住了几个月,今年到高麦来职前实习。」 宋盈盈和苦寒行渐渐熟识,下班后开始往小木屋跑,也开始挖天鹅的出身背景成长史,身高体重兴趣喜好和专长。 「不过……为什么你会住在田中央?外面的田都长草了,这间小木屋是谁的?」 「这片田是我外公的,他退休后买了这片田耕作,搬来这里住,这两年身体变差,三舅把他接回去照顾。去年我父母也搬到三舅家附近,就近照顾外公。这里离学校近,所以考上以后,我就搬进来了。」 小木屋有小厨房,客厅和寝室是一个空间,一张长沙发和大床靠着排在一起,书桌在窗口下,木造茶几在沙发前,宋盈盈做了一个新口味的蛋糕带来给他品尝。 「我家在永夜市,我爸把我送到高麦来实习,这是我第一次跟他们分开住,我爸送我过来后,还哭着回去,麦老爹一直斥骂他说『骗人没养过女儿』……科科,因为麦老爹只有一个儿子。」宋盈盈打开带来的蛋糕,瞄向天鹅…… 刚刚还坐在书桌前忙功课的医学生,这会儿好像累了,霸占了整张沙发躺着,正闭着酸涩的眼睛在休息。 「这么巧?我母亲的家乡也在永夜市,不过永夜市腹地广大——」 宋盈盈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挖了一口蛋糕转过身,趁着天鹅打开嘴巴时,一口喂进他嘴里。 「咯……科科……好吃吗?」 苦寒行已经沦为实习烘焙师傅的实验动物,一口蛋糕含在嘴里,整个苦味化开来,把瞌睡虫全都赶跑了,他皱着眉张开眼睛。 「……你放了什么?」 「苦瓜。现在刚好是产季,所以我就试着做做看……科科咯……是山苦瓜,有丰富营养成分,高含量维生素c,有减重、减脂、降血糖的功用,还能帮你降火气,我看你最近火气满大的,科科……我打得很碎,还是很苦吗?」 「……你自己尝尝。」苦寒行一把抓住她,让她也尝尝他嘴巴里的味道。 「不用了,我……呜——」宋盈盈被他抓上来,贴在他胸膛上,一只大掌托着她后脑杓让她逃不掉。「呜呜……这是我的初吻耶。」 「苦吗?」苦寒行把她搂在怀抱里,笑眯了眼。 「有一点……还满甜的。」宋盈盈撑着两只手趴在他身上,摸到他胸膛结实的肌肉,心脏怦怦跳,羞涩地笑了。 「蛋糕甜?」苦寒行不太相信。 「……嘴甜。」宋盈盈烫着双靥,看着他红润的嘴唇,笑得很腼腆。 「是吗?」苦寒行抱着她换了位置,将她压在身下,这次缓缓的品尝她的唇,仔仔细细地将她吻了个够,才眯眼凝视她,「甜吗?」 「科……咯咯……」宋盈盈羞红着脸点点头,望着他说:「我发现啊……我们好像是前世情人,我每天都只有更爱你,没有办法不想你。」 前世…… 「嘴这么甜?」苦寒行一颗心在她的甜言蜜语里化了,满眼都是蜜。 「真心的。我第一眼被你电到时,我想那时候是爱上你的美貌和英挺,当时就已经被你迷得团团转,想说不能爱你更多了,结果交往三个月来,每天都爱你更多,跟你在一起好舒服,没有压力、没有需要适应的问题,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所以我好喜欢待在你身边。」 那是因为他深知她的兴趣喜好,懂她的肢体语言,他熟悉她的一切配合她的呼吸,因为……他眼里只有她,他想疼她、宠她,让她无忧无虑,每天都活在快乐幸福的氛围里。 苦寒行抚摸着她的脸,虽然不能告诉她,彼此是故人,不过…… 宋盈盈一双水汪汪的眼转着,他眼底火热的欲望让她的心跳愈来愈快,她忍不住一只手缓缓摸向茶几上的蛋糕,偷偷抓了一小块准备塞进他的嘴巴—— 「盈盈……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我喜欢你的声音,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在身边时,我等于是把幸福和幸运带在身边,每天都充满希望。我希望你知道我深爱着你……这份感情永远不变。」苦寒行五年前没来得及跟林语歌说的话,他现在看着同样一双眼睛……对着宋盈盈说。 第十五章 本来正想要捉弄他的宋盈盈,听到苦寒行的深情告白,感觉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 好肉麻,让她好害羞,两人才交往三个月而已耶…… 虽然才三个月,宋盈盈一直都感觉自己被一双炽热的眸子注视着。 苦寒行对她以外的人都没有那么热烈的眼神,平常看起来也是一本正经,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而她居然也听得如痴如醉,心花朵朵开,连这么肉麻的苦寒行也很爱,她对他的迷恋愈来愈深了…… 「而且……我发现盈盈你……很有做整人蛋糕的天分,你要不要改走烘焙界谐星路线?」苦寒行抓起她那只手,手指上还捏着一块山苦瓜蛋糕,「能够研发出这么苦的蛋糕,你也真是有才能,我建议你以后开店选在愚人节推出,或者拿到整人商店寄卖,销路应该不错。」 林语歌拿苦茶糖,宋盈盈拿苦瓜蛋糕,而苦寒行经过这么多年仍然维持不变的就是……不能吃「苦」。 「哪有那么苦,我有加糖,糖可以使打发的蛋白泡沫稳定,增加湿润度,让蛋糕的口感绵密,所以必须维持一定比例,我只不过是山苦瓜多加了一些……」 苦寒行抓着她的手,将蛋糕塞进她嘴巴里,让她尝尝自己的「杰作」。 「呜……有蛋糕的香气和甜味,只是山苦瓜的苦和涩味更浓厚,也就是说……我完整突显出主题,忠实呈现山苦瓜的味道,你不觉得很成功吗?」 苦寒行看她自己都吃成一张苦瓜脸,还要硬拗,起身把她拉起来。 「我不过愚人节,也不逛整人商店,所以我的意见不重要。」苦寒行抓着她的手,抽了张面纸把她的手指擦拭干净。 意思就是她做的蛋糕只能拿来搞笑用,而他不会是她的顾客群。 「我不要当烘焙界的谐星啦……这是什么?」苦寒行把她的手指擦干净,放开她的手时,宋盈盈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竟多了一枚素雅的银戒指。 「婚戒。你答应跟我结婚了……这么健忘?」苦寒行敲了一下她脑袋,用手指帮她把凌乱的长发理顺。 宋盈盈缓缓张大嘴巴,望着他好半天,才终于找回声音,「那个时候我是……想说你这只天鹅看起来正正经经颇严肃,原来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所以我就不假思索答应你的求婚……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结果你来真的?」 「我还是学生,可能无法很快给你一场婚礼,不过结婚这件事我是认真的。我想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未来的路我们要一起走……我想成为你最亲密的伴侣,永远守在你身边。」五年前那个无法保护她、能力有限的男孩,抱存遗憾至今,苦寒行不愿意再和她分开的心情很明确。 在再见到她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要把她娶回家了。 而且苦寒行已经征求过父母的同意了。 「但是……我们才认识三个月,而且我们都才二十岁而已,各自都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时间不是问题。我们结婚后你还是能够去完成你的梦想,我不会阻止你。盈盈,重要的是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国三那一年,那一天,两人在喜韵溪畔分开,当时她还粲笑着甜甜地说了一声,「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哦……明天见。」 从来都没想过会失去她,那却是他最后一次听到林语歌的声音。 他也曾经认为未来的路还很长,就这么顺其自然走下去,最后一定能走在一起,他却因此错过了她,差点……就失去她。 对宋盈盈而言,他只是认识短短三个月的情人,对苦寒行而言,她是他的青春岁月,他经过五年的等待和寻觅,失而复得的另一半灵魂。 「嗯……不过,我跟妈说我交了男朋友时,我妈说买东西要货比三家,交男朋友也别傻傻地只交往一个就订终身,大海那么辽阔,老实待在池里的鱼是采不到海里珍珠的。」宋盈盈摸着那圈戒指,其实整颗心暖暖的,胀胀的,要不是宋妈的话让她踩刹车,她想她已经往苦寒行的怀里飞奔了。 「你想采海里珍珠,等我以后当了医生,你要多少我都采给你。不过如果你还是依然坚持要游向大海,我当然也会尊重你的选择……」苦寒行说到一半,突然从茶几上抓起手机,滑动萤幕。 「……你在做什么?」宋盈盈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在查我的大海名单,先挑几只抓进池里养,说不定有比你这只贪吃的小鱼更适合戴这枚戒指……」苦寒行望着手机从手里被劫走。 宋盈盈滑着他的手机萤幕,查看他的大海名单。 「莺莺……燕燕……小桃……小红……小花朵——」宋盈盈捂住嘴巴,一双控诉的眼睛瞪着他,「苦寒行……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那是酒店小姐名单,不会出现在我的手机里。」苦寒行掐她的鼻子,一把搂住她。 「噗……科咯咯……还大海名单,你以为我这三个月来每天晚上辛辛苦苦地守在这里,那么热心帮你接电话是为了当你的接线生吗?你手机里女同学的名字我都背得出来了,而且我每一个都打过电话问候,大家都知道你有我这个粘乎乎的女朋友了,谁敢靠近你一步,我就每天半夜打电话放大白鲨的音乐伺候她,看还有哪一只不知死活的小白 鱼敢游进你鱼池里。」 「你是恐怖情人吗?」苦寒行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才拉起她的耳朵说:「给你手机密码如何?」 「哇啊……你这么乐于成全我当恐怖情人,会把我宠坏的。」宋盈盈心里甜滋滋的,羞答答地笑了,「你要给我也可以,不过你要写在便条纸,贴在墙上,不然我会忘记。」 宋盈盈往后靠进他怀里,「原料用途、营养成分、蛋糕种类、面包种类,食谱、配方比例、制作步骤一路背下来,还要随时注意天气、湿度调整面团搅拌和发酵时间。麦老爹说,每一个面包师傅都有独门秘诀,但不是每一个面包师傅都肯倾囊相授,以后我到各家面包店去学习要记住,当学徒的想偷学,眼睛要盯得紧,脑袋要灵活,手要巧、 要用心,好多、好多细节要记呢,好想要多一颗脑袋来用。」 「做得开心吗?」 「嗯,好开心。」宋盈盈拉起他的手指来玩。 苦寒行总是能够懂她,知道她诉说的是满满的梦想和骄傲,而不是抱怨和碎念,所以她才说,他们前世一定是情人,才会这么有默契。 「所以……考虑好了吗?」苦寒行抓住她的手,轻抚她手上的戒指。 宋盈盈东扯西扯,呼吸有些凌乱,就是需要时间考虑他的求婚。 「……人生大事耶,只给我短短几分钟就要我答复,我心脏会受不了。」宋盈盈脑袋是一直有在转这件事,但是没有答案,其实直到刚才他求婚之前,她都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她对结婚是完全没有想法的。 「盈盈,在茫茫人海中……我们找到彼此,坠入爱河,这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你说得对,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跟我求婚,连戒指都买了,我怕怕的……」宋盈盈拿着手指看,上面几颗点缀的小碎钻,怎么看都好闪啊! 「会比一个大男生上珠宝店挑戒指还可怕吗?我在店里挑了好久……喜欢吗?」 「好喜欢。」宋盈盈老实的点点头,想到三个月之前,她还在厨房窗口偷看他,后来三个月的每一天都在庆幸自己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会愈来愈爱他,那么……自然而然,他们还是会走入礼堂,这只是早和晚的问题而已。 第十六章 宋盈盈回头在他的脸上亲一下,羞赧地说:「谢谢你。」 「……答应了?」 「唔……好像是我想太多了,反正你还是学生,不会那么快结婚,医学院不是要念好几年吗?我现在答应嫁给你,等你毕业娶我也是好几年后的事,所以我答应你。」宋盈盈转过身子,两手圈在他脖子上,投进他怀里。 被他求婚,其实她整个脑袋早已经被喜悦冲昏头了。 苦寒行缓缓抱紧她,亲吻了一下怀里的人儿,喉咙还有话…… 还是先别说,好不容易才让她点头,今天还是先到这里,免得把她吓跑。 【第五章】 高麦面包店非常受欢迎,店里的欧式面包有咬劲,吃起来有天然麦香,是麦老爹对原物料与制作过程的用心与坚持,拥有死忠的顾客群。 宋盈盈在高麦面包店修业这段时间,寄宿在麦家。 高辛街转角这栋楼是麦家的,楼下开面包店,楼上住着麦爷爷、麦老爹夫妻和宋盈盈,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枫叶转红的季节,从日本又去法国学做面包的麦元其回来了。 利用公休日,麦元其教宋盈盈用新鲜水果做面包馅料,顺便教她用葡萄干培养天然酵母…… 「密封玻璃瓶先高温杀菌。水烧开后放凉。葡萄干和水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二。发酵温度约在二十到二十六度。要密封避免杂菌,每天要打开搅拌一下,放置七天完成后再把葡萄干捞掉,菌液冷藏保存,使用期限约七天。 「天然酵母有别于商业酵母,除了形成独特风味外,也由于发酵时间长,水和淀粉能够结合得比较均匀,在酵素作用充足之下,面团里的蛋白质与淀粉等不好消化的物质,经由天然酵母消化掉以后,吃起来较无负担。 「不过,天然酵母培养和保存费工费时,还得拉长发酵时间,发酵膨胀的体积也比商业酵母小,难以大量生产,时间成本相对提高。」 「除了葡萄干,也可以使用谷物、水果、蔬菜等培养不同风味的天然酵母,你以后有空自己尝试。」 两个人窝在厨房,宋盈盈边学边做,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叩叩。 苦寒行早上有课,约好中午过来接她,他从平常出入的小门进入厨房,在门口就听到两个人的笑声。 「寒行……哇啊,已经到时间了?你等我一下。」宋盈盈赶紧跑进休息室去换衣服。 「你就是盈盈新交的男朋友?幸会,我是麦元其。」一身帅气的面包师傅装扮,和苦寒行一样高,一样年纪,扬着阳光笑容,伸出自信的手。 「苦寒行。」苦寒行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准备松手时,发现对方的手劲加重……这是想和他较劲? 麦元其有身为面包师傅的骄傲,他可不信从小就甩面团的手劲会输给一个整天泡在书堆里的医学生! 两个人原本还有笑容,慢慢地面色冷去,互瞪着对方的眼神愈来愈犀利,额头渗出冷汗,两张脸涨红,硬是不甘示弱—— 「你们……需要擀面棍吗?」宋盈盈走出来,竟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两个大男生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让她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两个人瞥她一眼,互相交换眼色,才缓缓地同时松手。 宋盈盈看两人两只手都藏到身后去甩,真不知道男生在想什么。 「寒行,他就是麦老爹的儿子,虽然跟我们同年,不过元其已经是面包师傅了,他一直都在各国修业,参加比赛,还拿过大奖,是我很崇拜的天才面包师。」 「既然你这么崇拜我,为什么没等我?说好这次我从法国回来我们就交往,现在是换我要等你吗?」麦元其在背后甩了甩手,搞不懂一个医学生练出这么大的手劲是想做什么? 「元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们哪有说过——」宋盈盈还没说完,就被苦寒行拉住。 「你恐怕要白等一场,我们很快就会结婚。」 麦元其一番话,纯粹只是用来观察苦寒行的反应,帮宋盈盈把关,结果苦寒行很沉得住气,反而是他拉下脸来—— 「你们才认识多久……盈盈,他说真的?」麦元其皱起眉头,瞪着宋盈盈。 「嗯,我们会结婚,不过还要等寒行毕业……几年以后啦。」宋盈盈红着薄脸皮,紧张地圈着苦寒行的手臂,但一发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又害羞地赶紧放开。 「我很感激你对盈盈的关心,以后盈盈身边有我在,你可以放心了。」苦寒行搭着宋盈盈的肩膀,拥着她走出面包店。 「元其,我还没跟我妈说,你别让她知道……拜托。」宋盈盈频频回头,就怕麦元其去告状。 「我们在日本一起住了一年,我妈很喜欢元其,都叫元其儿子。如果元其不是独生子,早就被我妈拐回家了。」 两人本来是要去外面约会的,但是走出面包店后,苦寒行脸色一直很不好看,宋盈盈为了讨好他,主动提议买菜回小木屋,她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 「元其比我还小几个月,不过他认为自己长得比我高、比我壮,社会年龄比我成熟,把我当妹妹看待,在日本的时候就很保护我。」 两人吃完饭,她还削苹果,用小番茄在盘子上排一圈爱心给他。 但是,苦寒行还是一声不吭…… 暑假过了,苦寒行上大三,课业变繁重,开始上大体解剖课,勉强吃完她煮的番茄肉酱义大利面,又看到一排小番茄,脸色有点白。 「元其他平常很稳重,今天会挑衅你,我也很惊讶。可是我真的没有跟他说过那些话,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宋盈盈一直在看苦寒行的脸色,苦寒行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没告诉她,她误会了。 他其实没有把麦元其的那些话和挑衅行为放在心上。 那年她在医院时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不知道被宋家夫妻带到日本时复原多少?既然麦元其和他们住在一起,又对她充满保护欲,可能麦元其已经……知道林语歌的事情了。 苦寒行没有生气,他是嫉妒麦元其陪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 他和林语歌所堆积的那些岁月,已经随着林语歌的名字逝去。 在宋盈盈的少女时代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麦元其……他独占了宋盈盈青春时期的记忆,成为她的偶像,她崇拜的对象…… 「寒行……」宋盈盈摇着他的手臂,拿了一颗小番茄喂到他嘴边。 苦寒行拉着她的手指,把小番茄塞进她嘴巴里,「……很崇拜他是吗?有多崇拜?把他当天神看待?还是当成偶像尖叫?整个厨房都听到你的笑声,终于盼到他回来……很开心?」 宋盈盈含着小番茄,连手都被甩开。 苦寒行和她交往半年多以来,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不曾对她提高嗓门、发过脾气,一直都展现出完美的成熟稳重好男人形象。 宋盈盈捂住嘴巴,她是第一次看到苦寒行也有这一面……整张脸阴沉沉的,语调酸溜溜,像个爱吃醋的大男孩,还对她发脾气。 然后……她又窥见苦寒行眸底瞬间一闪而逝的懊恼。 宋盈盈两只手紧紧压住嘴巴,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苦寒行很可爱,但是她想苦寒行不会想听见自己被说成可爱。 苦寒行是吃醋,以前林语歌被班上男生团团围住,他一整天生闷气,也是林语歌主动示好。 奇迹似的重逢,一直都让苦寒行很珍惜她,他宠她都来不及,哪舍得对她生气,但是深爱她,就想独占她,包括她的心、她崇拜的眼神,他都想霸占。 麦元其的话没有激怒他,是宋盈盈对麦元其的崇拜让苦寒行酸味四溢。 苦寒行瞪着她一双笑弯的眼睛…… 第十七章 宋盈盈钻进他怀里,像个小女人般小鸟依人,小脸儿埋在他胸膛里,两只小手环抱着他,小小的肩膀抖动得很厉害……从胸膛传来「科科科」的笑声。 宋盈盈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了。 苦寒行一脸闷,握着她的肩膀推开她,却被宋盈盈紧紧抱住。 她笑得很开心,好像他打翻醋坛子,让她很乐似的——被她充满爱的一双手热情的拥抱,才勉强把苦寒行丢了满地的自尊心重新拼回来。 算了……想笑,就让她笑吧,能逗她开怀大笑,他牺牲一点尊严还算值得,希望她能这么开心地一直笑下去——不过,既然她笑到这地步了,总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麦元其……会跟你在一个厨房工作?」苦寒行沉声,声音里依然飘着醋味。 宋盈盈缓缓抬起头,仰头看见他还板着一张脸。 「嗯,他说要先去当兵所以才回来,入伍之前都会留在店里帮忙。」宋盈盈又把一块苹果喂到他嘴边。 「跟你朝夕相处?」苦寒行转开脸。 「寒行……我的眼里只有你。你吃一口吧?」宋盈盈刚才笑得太大声,现在只好皮绷紧一点,勤劳喂他香甜的苹果。 「麦元其的眼里也只有你,你们关在厨房里一整天!换成你是我,你能放心?」 她很放心啊,因为她很了解麦元其,他们之间就是不可能擦出火花,苦寒行真的多虑了。 就算叫她将心比心,换个位置,她也是…… 宋盈盈默默开始幻想,今天如果换成苦寒行跟女同学关在实验室有说有笑,被她撞见,还向她示威…… 虽然苦寒行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可她跟这个女同学又不熟,对她不了解,她怎么晓得这个女同学只是一时恶作剧,还是一只狐狸精?两人现在清白,但是若有一方很积极,难保日后不会出事。 毕竟,苦寒行是那么「秀色可餐」,换成是她,她也要把握机会…… 所以说,处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之下,她身为女朋友一定会紧张,而这正是苦寒行目前的处境。 如果这种时候,她不懂得避嫌,不肯体谅苦寒行,还对他发脾气,指责他胡思乱想,不信任她……如果她是苦寒行,她会觉得很委屈,信任是要花时间从相处过程里慢慢堆积,两个人又交往不久。 宋盈盈眯起眼睛,一下子想得太深入,不小心她又想到高麦的厨房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进出,前前后后能让苦寒行不放心的也只有麦元其,但是大学校圜那么广,他的女同学、学姊、学妹为数众多,今天「麦元其事件」她若没妥善处理,日后苦寒行也要比照办理的话,那还得了—— 「元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平常绝对不是这样子,他满脑袋都是怎么做出更好吃的面包,眼里装的只有酵母、面粉,绝对不是我。而且你不要看他一副人模人样,其实他很凶,重复问他一个步骤,他就骂我『猪脑袋,回猪寮去睡觉,别出来装人类』之类的,跟他在一个厨房工作,一点都不轻松。」 宋盈盈圏着苦寒行一只手臂,耐心解释加上殷勤喂食,眼巴巴盼着他消气,「吃苹果好不好?」 苦寒行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苹果,瞅着她随即漾开来的甜美笑容,趁她笑的瞬间…… 「盈盈,我们先订婚吧?」 宋盈盈以为苦寒行释怀了,正松一口气时,又被他一颗震撼弹给炸了。 「寒行……我活到二十岁才第一次交男朋友,我们才交往三个月你就求婚,你说等毕业结婚,我也听你的,现在才过多久……你这样吓我,我心脏跳得好快。」宋盈盈拍着胸口,感觉脸颊愈来愈烫热。 「盈盈,等我毕业,我能养一个家,我才有资格娶你进门。只是虽然我们已经约定要结婚,但是只有口头约定,没有凭据。我希望我们先订婚,成为未婚夫妻,以后你身边有任何事情,我都是第一时间、第一个知情的人。盈盈,我们一辈子都要当彼此的依靠……那么,你继续待在高麦和麦元其一起工作,我也可以放心。」 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才有资格建立一个家庭。 苦寒行希望她等他毕业,原来一直都是有想法、有打算的……宋盈盈望着他,心里有莫名的感动,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踏实感。 「其实……还没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但是我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还主动向你告白,立刻就和你神奇地陷入热恋,飞快又谈到结婚,一切神速的进展,都让我头昏脑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怕自己被爱情冲昏头,害怕……我这么信任自己、信任你,这么冲动真的可以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我何其有幸 能够遇到你这么完美的情人,又如此爱我,我……」宋盈盈薄红着脸皮,掏出内心话告诉他。 「我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疑虑,我会不会是爱上一个爱情骗子?」宋盈盈用手指掐出一咪咪的疑虑,害羞地笑着。 「我明白……」这就是林语歌,有天真热情的本性,有环境养成的谨慎和务实,所以苦寒行一直都很明白,在她的记忆里少掉和他的感情铺陈这个区块当下,他的急进,会让她却步,会吓到她。 他也希望按部就班,配合她的步调,先和她建立感情基础,再来谈订婚的事情,但是他的内心一直有股不安难以消弭…… 过去岁月留下的遗憾总催促着他必须紧紧系住两人的关系,因为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未知数,谁都无法预测下一刻的事情,而他再也不希望她有事情时,他仍然是个外人。 苦寒行低头靠着她的额头,轻抚她耳垂,「盈盈,可能如你所言……我们前世是情人,所以我和你一样头昏脑胀,所以才迫不及待。」 宋盈盈已经了解苦寒行的想法,所以能够接受他的「迫不及待」,她娇羞地点了点头,答应他先订婚。 「可是订婚……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交给我来安排。」对于苦寒行而言,没有比让她点头更麻烦的事了,只要她肯同意,后续的难题他都能想办法解决。 「我妈整天在电话里洗脑,叫我要趁年轻多玩玩,听到我要订婚,会昏过去吧?要是……我爸''妈不同意呢?」 「交给我来解决,你别担心。」苦寒行托起她的下巴,亲吻她。 宋盈盈感觉苦寒行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和刚才的阴沉沉判若两人,默默让她觉得……他提出订婚好像不是临时起意? 「那你以后不会再拿元其的事,跟我生气了吧?我现在只是学徒,元其他一直游走各国、四处修业,对我来说他就像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山,我还是希望能够跟他多学习。我真的可以发誓,元其他对我毫无意思……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宋盈盈举手对他发誓。 「嗯,我知道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未婚夫,我不会再生气了。」苦寒行拉下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腿上来,搂着她纤细的腰,拿苹果喂她。 宋盈盈看「未婚夫」眉开眼笑的,他好像以为他们已经订婚了呢。 宋盈盈张开口,没咬到苹果,却咬到苦寒行的嘴唇……他突然像个大男孩似的玩了起来。 订婚……从单纯两个人交往,变成两个家庭的往来,双亲见过面,举行仪式,成为未婚夫妻,确立未来要共组家庭,她和苦寒行即将是「另一半」的关系…… 原来成为他的未婚妻,是这种感觉。 宋盈盈感觉到……苦寒行的肢体动作,他对她敞开的心,他把她视为另一半的亲昵、粘腻感,一切氛围的改变,都让她慢慢有了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实质感。 两个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一阵火热…… 第十八章 宋盈盈贴着苦寒行的胸口,抱着他,感觉他的爱抚、他的怀抱……好像摇篮…… 「嗯……」宋盈盈轻哼了声,揉了揉眼皮。 「困了?」苦寒行微微喘着沉重的气息,游走在她背部的手指才轻轻解开她内衣扣子,在这种时候会想睡的女孩……是正常的吗? 「……有点。」宋盈盈努力睁大眼睛。 「昨晚没睡好吗?」苦寒行是看到她今天眼睛有点浮肿,眼下还有黑眼圈。 宋盈盈本来还可以撑着,但是靠在苦寒行的胸膛,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真的很舒服,很安心。 「元其时差没调过来,我们一整夜都在看烘焙比赛的片子,早上才阖眼,元其说有新配方要教我,一个早上都待在厨房直到你来……你又生气,搞得我心情紧张,现在终于没事了……寒行,我可以睡一下吗?」浓浓困意来袭,宋盈盈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原来即将成为未婚夫妻,还有一种感觉就是……依赖和安心。 「……你们深夜看影片,不会吵到人吗?」苦寒行已经答应要当一个大度的未婚夫,何况麦家长辈都在,两个面包狂窝在客厅一起看烘焙赛,这也没什么。 苦寒行把她抱起来,让她睡到他床上。 「不会……三楼只有我跟元其……」宋盈盈头沾枕,一脸宽心,十分松懈,说完就睡着了。 苦寒行棉被拉到一半,瞪着她熟睡的容颜,指关节掐得啪啪响…… 一阵冷意把宋盈盈冻醒。 她眯着惺忪睡眸看了看……原来一床棉被滑到床下去了。 「嗯——」宋盈盈伸个懒腰起身。 咦? 这是哪…… 宋盈盈坐在床上,往四周围看。 窗外,天已经黑了。 木造墙,是小木屋。 衣柜、铁柜,是小木屋的。 本来是一个开放空间,一眼望过去就是客厅,现在两个柜子挡在眼前,旁边还有一块像门的布帘围得密密实实,把客厅隔开了。 宋盈盈从布帘钻出来,苦寒行正在看书。 「醒了?」 「嗯。不过我刚刚吓一跳,你突然移动家具,我以为睡到陌生人家去了。」宋盈盈看时间,她把一整个下午都睡掉了。 「好睡吗?」 「嗯,我睡饱了。」宋盈盈神清气爽地展开双臂伸展四肢。 「嗯,睡得习惯就好,以后你睡里面,我睡客厅。」 「以后……结婚以后?」宋盈盈双臂伸展到一半,望着苦寒行。 「从今以后。」 宋盈盈看不见苦寒行的脸,只看到他端坐的背影很严肃……他坐在靠窗的书桌,始终没转过身来。 苦寒行……宽阔的背好像隐隐有火焰冒上来。 他在喷什么烟? 宋盈盈努力倒带回去她睡着之前,她答应订婚,让苦寒行喜上眉梢,把她抱在怀里宠着,已经天下太平了,还有什么事急迫到让他要把小木屋分成两半,一半让给她? 元其时差没调过来,我们一整夜都在看烘焙比赛的片子…… 你们深夜看影片,不会吵到人吗? 不会,三楼只有我跟元其…… 终于想到了,宋盈盈伸展的两只手臂默默摆放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迭放在一起,乖乖低头。 「我回去跟麦伯伯商量……看看……」 不敢有异议。 要是苦寒行日后把女同学带回小木屋,跟她说两个人彻夜未眠,关在小木屋里写报告,相信她也会让苦寒行知道……未婚妻的鞋子穿几号! 碰! 碰!碰! 行李,棉被,睡袋,枕头…… 像搬家一样,所有的家当一件件扔进小木屋。 铿铿、锵锵! 连锅碗瓢盆都来了。 洗脸盆里,还有一条男士洗面乳…… 苦寒行当然不认为麦元其会乐意帮宋盈盈搬家,所以看到他大包小包提进来时,他满脸惊讶,紧接着他看清楚那些东西都不是宋盈盈的,他的脸就垮下来了。 「我睡哪?」 麦元其完全不理会小木屋主人的反应,他四处走动到处看,掀开布帘往里面觑了一眼,一声……嗤! 「这里没有你的位置。」苦寒行抱起胸膛,着实难以理解麦元其这个人的脑袋构造究竟在想什么? 「苦寒行,我跟盈盈十五岁就认识,我不知道你对她是什么看法,不过盈盈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了解她的世界,懂得她的善良、她的纯真,愿意用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苦寒行不想理会他的话,他是要宋盈盈搬过来,结果搬来的人是麦元其? 「我看你有脸蛋、有头脑,堂堂一个名校医学生,很习惯被倒追吧?」麦元其满脸戏论,满嘴不屑,鄙视的眼神看见的是小白脸。 「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回去。」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互相尊重是麦元其自己先舍弃,苦寒行也就不客气。 「前途无量的未来医生,锁定的目标应该是院长千金、校园里的美女,但是竟不拒绝一个身上沾满面粉的面包店厨房学徒的告白,究竟图的是什么?我本来无法理解……」 麦元其打开睡袋,铺在客厅,枕头一丢,扬起棉被,「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以结婚为藉口,先给她点甜头,再拿订婚当幌子,骗她出来同居。」 「请你在专业领域里多指导盈盈,感激不尽,除此之外……我和盈盈订婚以后,希望你能认清楚自己的身分,不要再以盈盈的保护人自居。」苦寒行没有做的事,外人怎么说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你想让她来这里做什么?帮你洗衣、煮饭,当你的佣人,赚钱供养你,还是想把她当玩物?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盈盈!」麦元其就是以宋盈盈的保护人自居。 麦元其自己找了位置,拿睡袋当床垫,乔好枕头,拉起棉被,大摇大摆地直接躺平,睡进小木屋,从头到尾都把小木屋主人的声音当耳边风。 这会儿到底是谁欺负谁了……苦寒行皱起眉头。 「你对盈盈……希望只是手足之情。」苦寒行可以容忍他把自己当成盈盈的保护人,但绝不会允许他更靠近她一步。 「那得看你对盈盈安什么心,要是得把她交给存心不良的医学生,还不如由我来照顾盈盈。不关灯吗?」麦元其已经准备要睡了,但是小木屋里还开着亮晃晃的灯。 「……我明天有考试。」苦寒行还在看书。「而且,这里也不是露营区。」 「四处旅行的人,在哪儿都能睡,还好我早有准备。」麦元其根本不理会小木屋主人的「提醒」,拿出眼罩戴上。 苦寒行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要把这头不请自来的牛拖出去,用蛮力一定行不通。 听麦元其的口气,苦寒行判断,他大概是一个个性爽朗,爱翻温馨小故事,好管闲事,专门打抱不平,把保护弱小当职志的热血分子。 的确,苦寒行想象得到,宋盈盈完全符合麦元其展现英雄气概的条件。 所以,只要宋盈盈的身边出现比他适合的人选……就可以了吧? 「麦元其,你十五岁认识的是宋盈盈,但是我认识她在更早之前……在她还是林语歌的时候。」 麦元其听到林语歌这个名字时,讶异地掀掉眼罩,爬了起来。 「语歌……虽然在幼年就必须担起家务,生活比同龄小孩来得辛苦,但是她心智成熟,心态积极乐观,笑声爽朗,她温柔的灵魂发着光芒……我被那道光芒所吸引。」 麦元其并不认识林语歌,有关于林语歌的一切,他都是从宋爸、宋妈那里听来,可一能连宋爸、宋妈都不知道的属于林语歌的生活岁月,他静静听着苦寒行说起…… 「语歌她在家自学,很习惯独处生活,她喜欢看书,喜欢玩面团;她脑袋里充满稀奇古怪的想法,满肚子都是天马行空的故事,她汉会编,又会说……留在我耳边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更动听,连一开始觉得诡异的笑声,也慢慢顺耳,渐渐像银铃般迷人。 第十九章 「我和语歌……曾经只能隔着一条溪说话,她从窗口用钓竿跟我分享她每天吃的苦茶糖。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见到面,彼此更熟悉,假日经常一起窝在图书馆,每晚抱着电话聊通宵…… 「我打算考的高中在外县市,我说服她和我一起去报考,她答应后,她也从国三开始到学校上课。 「林伯伯为了让语歌方便去学校,花了很多时间把喜鹊溪的便桥重新搭上。开学以后,她跟我同班,我们整天都在一起,早上她会在那座桥等我,放学我送她到家,每天看着她迷人的笑靥一直到……出事之前。」 开学一个多月,十月依然是炎热的天气。 一大群学生走出校园,一个个脱离人群,走向回家的路。 靠近喜鹤溪时,只剩下苦寒行和林语歌两个人。 今天没有夕阳,云层厚重,天色比平常暗,一整天都很闷,林语歌望着天空,「好像快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员罾,早上出门有阳光。」苦寒行看她走路不看路,差点踢到石头,拉了她一下,避开石头。 「我有带伞,我的给你用。」林语歌打开书包,拿出一把折迭伞给他。 两人走到桥边,天空滴了几滴雨,平常苦寒行都会把林语歌送到家,跟林伯伯打招呼才走,苦寒行正要陪她走上桥,她却打住脚步。 「到这里就好了,可能会下大雨,你先回去吧。」 「我有伞。」苦寒行笑着打开伞,大红伞面让他印象深刻,「哈……这把伞是去年在图书馆刚见到你时,你拿的那把伞吧?」 「嗯……不要提那次了。」林语歌想起那次的乌龙,还是很羞窘。 「唉,想到那次,我在外面把蚊子都喂饱了,你倒是睡得很饱,让我等那么久,结果还故意撑着一把伞装神秘。」苦寒行学她那时候的模样,把大红伞面压低挡住了脸。 「你干么啊……不要学啦。我那是遮羞嘛,人都有羞耻心的。」林语歌拉下雨伞,瞋他一眼。 「哈……那时你整张脸红通通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我把大红伞面从你脸上移开时……还以为看到一个不情不愿坐上花轿,哭花了脸的新娘。」苦寒行取笑她,但是在他的心里,凝望着他的是一张羞涩清丽的脸庞,直到现在都让他心动。 「噗……那你岂不是成了踢花轿,掀新娘红盖头的新郎?天鹅哥哥是新郎的话,我哭花脸也是喜极而泣……」林语歌一时嘴快,说到一半赶紧捂住嘴,滚烫的脸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天空,「下雨了……我先回家了,拜拜。」 「我送你……」 「不用了,一会儿下大雨,有伞还是会溅湿,你快回去。」林语歌跑开了,穿过溪桥,回头对他挥手道别,「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哦……明天见。」 天空飘起毛毛雨,苦寒行望着林语歌跑回家的身影,喜鹊溪的便桥搭在社区的侧门,溪流对岸整排残破不堪的房子就是希望社区。 苦寒行撑起伞沿着溪流、望着整排房子走,不远处就是林语歌的家,窗口依然封着木板,被林语歌挖开的洞还在。 隔着一条溪,眼望林语歌的杰作,苦寒行眼里尽是笑意,心底存着甜意想着林语歌的话——天鹅哥哥是新郎的话,我哭花脸也是喜极而泣。 晚上要问问她,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这么喜欢他吗?是不是爱上他了?哈…… 「爸……不……啊啊啊啊啊——」 苦寒行笑容僵在嘴边,从林家后面的窗口传出的是林语歌凄厉的惊叫声! 「语歌!发生什么事了?」苦寒行莫名整个头皮发麻,大叫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语歌、语歌——」林语歌的惊声尖叫让他整个心都慌了,一把红伞落了地,飘落溪流,苦寒行疯狂地往回跑,穿过便桥,跑进社区,一路喊叫她,冲到林家! 「语歌——」 林家院子门没关,玄关门开着,大雨落下,庭院湿了,苦寒行冲进林家的客厅时,以为到了地狱—— 地上一片血海,而倒卧在血海之中的人是林语歌的父亲。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林语歌,她亲眼目睹父亲躺在地上,身上好几处伤口流着血动也不动,血把地板染红了,她的父亲眼睛瞪得很大,已经明显断气! 苦寒行仿佛全身的血液褪尽,整个面色惨白,声音出不来…… 林家墙上喷了「欠债还钱」的字样,地上的喷漆还在滚动,而林语歌贴在墙边,额头撞到墙上鲜血直流,已经昏迷。 「语歌……语歌——」 苦寒行全身都在发抖,被血染红的视野里……只剩下林语歌。 小木屋窗外一片漆黑,苦寒行眼眸黯了。 回想到那一天……他五年来没有一天不后悔,少送林语歌一段距离。 那天,如果把她送到家门口,出事当时陪在她身边,结局会比较好一点吗? 林语歌,是否有看见杀死自己父亲凶手的脸? 当时,如果苦寒行没有出声吓跑犯人,恐怕林语歌也成尸体了。 向来宁静的小村落,也只有当年那场大地震惊天动地,没想到一桩命案划破平静的生活。 林家有欠债? 林老师是有几年没有工作…… 林老师欠人家多少钱未还,才被人砍死了吗? 林家父女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附近村民只知林老师个性温和,话不多,不过很好相处,不像是会跟人结怨,至于跟谁有债务纠纷,一群人议论纷纷,外人难以窥见别人的家务事,没有人清楚这件事。 现场疑似有争执,是还不出钱被恐吓,凶手失手,索性把人给杀了吗? 现场采集不到凶手的指纹,也找不到凶手遗落的蛛丝马迹,林老师的女儿有可能撞见凶手在清理现场而被推倒,幸龄苦医生的儿子及时赶到,否则那女孩可能也惨遭灭口。 可怜的是亲眼目睹惨案的两个孩子,恐怕留下一辈子难以抹灭的心理伤害,尤其是林家的女孩…… 不知是债务纠纷演变成凶杀案,导致债务人躲起来? 还是另有隐情? 命案之后,凶手消声匿迹,至今仍逍遥法外。 在警方制作的笔录里,林语歌是唯一目击证人,但是她深受刺激,惊惧过度,加上头部受到外力撞击,醒来后无法言语,失去全部记忆,再也无法找到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林语歌是否看到犯人的脸,随着林语歌失忆,一切都尘封在她的记忆里。 「林家生活朴实,林伯伯个性跟语歌一样温柔,不太可能与人结怨。语歌虽然提过林伯伯没有金钱概念,但花的都是小钱,而且家计是语歌在管,他们父女感情很好,如果林伯伯有欠债,语歌应该会知道,我不曾听语歌提过家里有债务。」 「你是说,这桩命案不是债务引起的纠纷?」 「我当时跟警方说过……我认为墙上的喷漆是想误导警方办案,是抹黑林伯伯,凶手企图脱罪的邪恶手段。可能是当时我过于激动,而且还只是青少年,又只是一个外人,我的推测不被重视……对于警方来说,债务纠纷演变成杀人命案、男女之间的情杀、失手打死人的社会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对于人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苦寒行心底的痛让他再也说不下去,许久后才慢慢回神,想起麦元其,望了他一眼。 麦元其似乎也能够明白他心里的感受,脸色凝重。 「……总之,我认为林伯伯被杀害,案情不单纯,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抓到凶手,让林伯伯瞑目。」苦寒行始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底,默默关注此事。 「这也是为了……林语歌的安全吗?」麦元其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医学生的手劲竟然不输他。 第二十章 这几年苦寒行应该在拳脚上下过不少功夫,只为了……找到林语歌时,能够保护她。 「嗯……」经过多年,苦寒行都能够再遇到她,所以苦寒行还是会担心她的安全。 「宋妈和林语歌的母亲是朋友,林语歌的母亲过世后,她偶尔会去看望林语歌,那次是从报上看到林家出事,才赶过去。林家没有亲人,宋妈没有子女,和宋爸商量后,出面领养林语歌,关于命案内幕,宋家也不清楚。」麦元其提供他所了解的讯息。 「语歌被领养后,我试着找过她,不过有关她的一切消息都封锁了。」 「宋家也想保护林语歌的安全,所以领养之后,马上帮她改名换姓,带去日本,并且要求有关单位提供协助,锁掉林语歌的领养资料。当时的十五岁少女,已经长成二十岁的成年女性,模样多少有些改变,现在只有一个宋家女儿宋盈盈,她是很安全的。除非……林语歌恢复记忆,能够想起凶手。」 「经过这几年,我还是一眼认出语歌,如果凶手是林家的熟人,有可能识破宋盈盈的身分,那相当危险……毕竟我在明,敌在暗,我还是不放心。」 「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再问宋家看看有无其他线索。」 苦寒行望着麦元其,林语歌的一切事情与麦元其无关,他只是为了让麦元其了解他和宋盈盈的关系,为了…… 「现在你可以回家去,把盈盈还给我了吗?」让一头牛甘愿甩尾巴离开。 「有什么喝的?」麦元其起身,自己去冰箱找,「没有啤酒?」 「……没有。」 苦寒行的冰箱里只有宋盈盈买的水果,饮料只有柳橙汁。 麦元其勉为其难,开了一瓶柳橙汁,把盈盈切好放在保鲜盒里的水果拿出来吃。 「我跟盈盈在日本住了一年,这一年……她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她睡不安稳,眼神空泛,语言迟缓,经常望着远方发呆,有时候坐在庭院,下雨她也没有感觉,宋爸和宋妈帮她找心理医生,陪她走过煎熬的日子,才找回她的灵魂,然后某一天在厨房里,她突然靠过来,看我在揉面团,对着我笑……」麦元其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喝了一口柳橙汁,吃着宋盈盈切好的水果,眼底里隐隐水光闪动。 他咬了一口苹果,吃得声音作响,才继续说道:「跟她住在一起半年多,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很虚弱,很胆怯,很腼腆,稍一惊动就会碎掉的笑容,不过终于还是笑了。」 苦寒行的目光穿过那盒削好的苹果,依稀看到那抹脆弱的笑容,喉咙疼痛酸楚。 「咳咳……」麦元其清了清喉咙,「因为你提起林语歌,我才顺便让你知道那往后她在日本休养的过程。你放心,宋爸、宋妈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呵护,她身边所有人都很照顾她,后来她慢慢好转,现在已经完全康复,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谢谢。」苦寒行深吸了口气。 「不用客气。」麦元其无聊的转台,边看电视边把宋盈盈削的一盒水果嗑光了。 苦寒行明天还要考试,却被干扰,还有他打算带去学校的宋盈盈的爱心全数被消灭,他怎么看都觉得麦元其是故意的…… 「保鲜盒是盈盈带来的,可能是你家厨房拿的,水果你也吃光了,走时顺便带回去。」 「嗯,我明天早上再带回去洗。」麦元其吃饱喝足,关掉没有节目可看的电视,一脚跨过茶几,扑回睡袋上,翻开棉被找他的眼罩。 「明天早上……你不是认真——打算在这里过夜吧?」苦寒行从头到尾没说过要收留他,甚至想尽办法扫他出门,连藏在心底的痛都掀出来给他看了,他以为麦元其应该摸着鼻子,卷起睡袋滚回去! 「盈盈回家跟我老爸说了你的事,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乞求我老爸让她搬来你这里。」麦元其东翻西找,终于让他找到眼罩。 苦寒行缓缓扬起嘴角,果然是未婚夫妻一条心,盈盈很听他的…… 麦元其正要戴上眼罩,瞥见他满脸幸福洋溢,嗤了一声。 「你少得意了。你以为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以后,宋爸会随随便便把盈盈送出来当学徒吗?因为盈盈是住在我家,宋爸才肯让她来。我老爸一直想要有一个女儿,自己生不出来,只好疼别人家的女儿,把自己的儿子当弃儿!就是因为你乱吃飞醋,害我被赶出来,你还有什么意见?你要是不满,明天去找我老爸单挑。我要睡了,别吵我。」 因为苦寒行而被赶出来,所以麦元其的火气才会这么大。 【第六章】 「你们……什么时候……睡在一起了?」 宋盈盈回家跟父母说她要订婚,反应最激烈的是宋妈,她坚决反对女儿年纪轻轻就「葬送幸福」。 教育学子,人人有责。 这个不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一天到晚只想谈恋爱,还没毕业就想着要订婚,没出息的医学生! 基于社会责任,宋妈命令宋盈盈把人带回来,宋妈要晓以大义,严格纠正他,让这个脑袋开满花的医学生回学校专心念书,免得将来给社会制造麻烦。 宋盈盈把苦寒行带回家,宋爸在一旁抱着胸,等着宋妈教训拐骗女儿的败类。 哪知宋妈仰头望着苦寒行,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发光……双手一拍!把宋爸和女儿撇在一旁,拉着未来女婿进去喝茶了。 很快,双方家长正式见面,相谈甚欢,决定给两个年轻人举办简单的仪式,等结婚时,两家再盛大宴客。 苦寒行和宋盈盈两人在长辈的祝福下成为未婚夫妻。 幸福时光匆匆过,宋盈盈顶着苦寒行未婚妻的头衔,一晃三个年头。 这段时间里,麦元其当完兵,还是继续他的面包修业旅程,一年里有一半时间待在国外。」 而麦元其待在国内的时间,刚好就是苦寒行申请海外实习那段期间。 三年多来,两个男生很有默契地总会有一人留在国内,守在宋盈盈身边。 宋盈盈也曾经跟着麦元其去了一趟法国做短期修业。 两个最初互看不顺眼的男生,从小木屋的「同居生活」开始,慢慢变成好哥儿们。 目前,苦寒行在医院实习,休假会回到小木屋来,而麦元其昨晚从日本回来,麦家大门都还没踏进去,就先到小木屋来。 一早,宋盈盈提着早餐过来,打开小木屋的门,进入眼帘的画面让她脸红心跳,双手赶忙遮起眼睛。 床底下扔得到处是衣服,床上被子滚成一团,而两个男生脱得一件不剩,麦元其光着屁股趴成大字形,苦寒行刚好醒来,目光和她对上…… 宋盈盈用手遮着红通通的脸,从指缝偷看他。 苦寒行拉起棉被丢到麦元其身上,他起身套上衣服,走过来拉下她的手,亲了她一下…… 「呜……都是酒臭味。」宋盈盈不给亲,把他推进盥洗室,「真讨厌,你们喝通宵?」 「嗯……都是元其带来的。」苦寒行拖住她,把她一起拖进浴室,圈在洗脸台前,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拿起牙刷伸向她。 「藏在铁柜最下层最里面,用纸箱挡住的那几瓶威士忌、红酒、白酒也是元其带来的?」宋盈盈拿起牙膏,挤一条在他牙刷上。 「唔……」苦寒行牙刷塞进嘴里,利用刷牙模糊掉她的问题。 「……我看你们是半斤八两,你已经被元其带坏了。」宋盈盈拿漱口杯,装好水等他。 苦寒行望着镜子,很专心刷牙,对她的叨念充耳不闻。 「妈说你从过年到现在两个多月都没回去,电话也没打一通,再过半个月,她就不想再看到你了。」 第二十一章 苦寒行把牙刷递给她,接过漱口杯,宋盈盈偏过身子让他漱口。 「哪个妈?」两人订婚后,他多了一个妈,刚好两家都住在永夜市,回家两边都会去绕。 「你岳母。公公婆婆已经决定在永夜市买房定居,婆婆最近正忙着看房子,她说等她找到房子搬进去,你也不用回家了,因为她可能已经忘记自己有个儿子,新家没有你的房间……噗,也没有小鸭的房间,她比你还大胆,除夕领完红包,大年初一就跑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家。」宋盈盈等他漱口完,洗好牙刷,摆回牙刷架上。 「这丫头皮痒了。」苦寒行扯起眉头,说到妹妹,他才想到,「她上礼拜打电话给我,问我拿小木屋的钥匙,她跟舅舅借了这块地要种花。我叫她过来跟你拿,有找你吗?」 苦寒行把毛巾抽给她,两手紧抱着她。 「嗯,她已经跟我说了,她说会先过来整地,偶尔会住在这里。」宋盈盈用热水把毛巾打湿,转过身来用热毛巾敷在他脸上。 「好舒服……」苦寒行紧贴着她的身子,把她搂抱在怀里。 「妈说你都当医生了,怎么还不把我娶回家去?我说你是到医院见习,还是医学生,不是医生。她说你都念那么多年,怎么还没当上医生,小鸭比你晚上大学都毕业了。我说医学系要念六年,大四通过第一阶段国考,大五开始到医院见习,当一、两年路障以后,要通过临床实务的第二阶段国考,才能领医生证书,获得正式的医生身分,接下来还有实习医生的路要走。妈听得目瞪口呆,说要培养一个医生真不简单。」宋盈盈把他的脸擦干净,又转身洗毛巾。 「嗯……真不愧是我的未婚妻。」苦寒行黏在她身上磨蹭。 「妈问我什么是路障,我说医学生没有医生资格,在医院里一群学生跟在老师后面学习,在没有指示的时候常常杵在原地等老师、等病人、等上课,结果是帮不上忙又挡到别人的路,所以称路障。」宋盈盈把毛巾放回架上,才转过身来。 「你不用连这个也跟妈说。」苦寒行掐她的脸,眸底晃动光彩,「妈的意思是,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娶回家了吗?」 「妈是这个意思,不过爸反对,他说刚过完年,我也才二十四岁,现在女生初婚的平均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叫我留在家里多陪他几年。」宋盈盈两手勾着他脖子,仰头望着他的脸,两人一个礼拜没见了。 「嗯……我们听妈的。下个礼拜先回去一趟,跟他们商量,我们先筹备婚礼,挑选日子,过几个月医院实习结束后,我们就结婚。」苦寒行双手环抱着她,低头亲吻她。 「嗯……」宋盈盈轻哼了声,闭起眼睛。 苦寒行知道她不会有意见,盈盈一切都听他的。 两人在浴室里亲了起来,宋盈盈穿着五分袖碎花洋装,背后的拉链都拉开了…… 叩叩。 「我先声明,藏在铁柜那几瓶酒不是我的。」麦元其等在门口很久了,本来被栽赃抹黑,看在好友妻管严的分上,他还可以忍忍,不过这对未婚夫妻占着厕所不出来,你侬我侬把他当布景看,欺负他这个没女朋友的单身汉,这口气他就忍不下去了。 麦元其开始爆料,「昨晚我作了一场梦,梦里有个准医生向我炫耀,说每天晚上都有医院的美女护士睡不着,拿着酒到宿舍敲他房门,想和他不醉不归,共效于飞。那些大姊姊身材都很好,脸蛋也不错,缠功更是一流,口红又抹得很红,口红印留在脸上也就算了,偏偏老是沾到衣服,害他不敢把积了一个礼拜的脏衣服带回给爱人洗,只好自己洗。」 「他是作梦,在说梦话。」苦寒行把宋盈盈的拉炼拉好。 「……那些酒哪里来的?」宋盈盈瞪着他陪笑的脸,愈看愈有鬼。 「有大姊姊的贡献,还有住院的女病患,平均一个礼拜可以收到两、三瓶,慢慢收集起来,好似还不只藏在铁柜底下。」麦元其抱着胸膛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等两人出来。 「……我还是听爸的话,等到女性结婚的平均年龄,再来考虑结婚。」宋盈盈推开苦寒行那张笑脸,走出浴室。 苦寒行瞪着麦元其。 麦元其一脸无辜地耸肩。 「……去搞定。」哪张嘴闯的祸,哪个人收拾善后。 苦寒行砰地关上门,把麦元其锁在门外。 「喂,先让我上厕所!」麦元其昨晚喝了太多酒,老早忍不住了。 「等盈盈叫我吃早餐,就换你进来。」苦寒行不会那么傻,自己去承担他闯的祸。 「啧……女人真麻烦。」麦元其为了尽快「解脱」,只好去陪笑了。 「盈盈!其实我说的那个准医生是老苦的学弟,他学弟不喝酒,把酒都给他。老苦这人眼里只有未婚妻,皮夹里放着你的照片,白袍口袋里也一张,宿舍贴得满墙都是,手机萤幕还放你们的恩爱照到处献宝,他生怕看一眼护士都对不起你,这个无趣的男人,哪个护士会自讨苦吃啊……」 不久,宋盈盈甜甜地喊未婚夫吃早餐了。 「来了。」苦寒行悠闲地洗手,打开门—— 砰! 麦元其忍白了一张脸冲进去。 苦寒行一张笑脸搂着未婚妻吃早餐。 梅雨的季节,吹着热风。 趁着三天假期,苦寒行带着宋盈盈到海边度假。 「八月八号?」 白天一阵雨,夜晚乌云散去,两人牵着手在月光下散步,慢慢从沙滩走回饭店。 「嗯……你觉得如何?」 回到房间,宋盈盈推开窗户,窗外沙沙的海浪声不断。 从三楼窗口往外看,远处一片漆黑,幽暗海面载着一抹月光,神秘迷人的微光仿佛有一千零一夜般说不完的故事与传说。 「嗯,好……那以后八月八号要庆祝父亲节、我们两人的生日,再加上结婚纪念日,比过年还忙呢。」宋盈盈点点头,风吹乱她的长发,她把头发塞到耳后。 「嗯,因为六月有点赶,七月我比较忙,八月刚好有空……元其说,忘记结婚纪念日的男人,一整年都要戴耳塞过日子,所以我想,还是八号比较好记。」苦寒行笑了起来。 「我才不会叨念你呢……我会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提醒你,科科科……」 「元其说得没错,女人果然对小事都很啰唆。」 「哪是这样?很多小事你比我还碎念,穿短裤不能太短、穿短裙一定要到膝盖,短裤不短能叫短裤吗?短裙不短还叫短裙?」 宋盈盈皱眉看着自己长到膝盖的裙子,忍不住又抱怨,「打个喷嚏你就念我领口太低,干么穿无袖背心,露那么多肉,明明又不冷,偏叫我穿外套……连我把眉毛划破皮,你也要念半天,抢过人家的眉刀当你的手术刀,硬要帮人家修眉,你刀工好有什么用,你把人家的眉型都修坏了……」 「咳咳……你今天还好吗?」苦寒行把她拉进怀里,打断她的抱怨。 「嗯?」宋盈盈仰头看着他,眼里打出问号。 「月事,今天是你月事来的日子,第一天你都喊不舒服。」苦寒行总是有办法中断她的思绪,他摸摸她的脸,摸到一脸烫热…… 「讨厌……你记人家的月事做什么?还没来啦。」宋盈盈拉下他的手,羞红了脸。 「你每个月都固定这一天,我怎么会不晓得。」苦寒行对她的身体了若指掌,本来只是要打住她的抱怨,却听到她的月事没来,这会儿换他紧张了,「……没来?」 「这两个月有点乱掉,上个月就迟了几天……你在想什么,你不是都有避孕吗?」宋盈盈都看见他眼底着慌了。 「嗯……是啊。」苦寒行回答得有点心虚,从上个月决定要结婚以后,他对「安全措施」这方面有些松懈。 第二十二章 「科科……其实也没关系,爸还在闹脾气,如果我有了,生一个给他玩,刚好可以安抚他的情绪。」宋盈盈摸着苦寒行的脸,想象生一只像他的天鹅,也很值得期待。 「你不想多玩几年?」苦寒行本来是打算提早睡,现在改变主意了。 「公公说,全球少子化的现象愈来愈严重,希望我们多关注这个议题,然后婆婆说,趁她还年轻有体力帮我们带,叫我们快点生,多生几个。」宋盈盈被他拉到床边。 「你呢?」苦寒行脱下她身上的薄外套,抱着她亲吻,缓缓把她推倒在床上。 「……因为你说要避孕,所以我才配合你,其实我想要早一点有我们的小天鹅。」宋盈盈抱着他的脖子,亲着他的唇。 「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苦寒行爱抚着她的身子,懒洋洋地和她玩。 「我们还没结婚……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宋盈盈手指缓缓溜到他胸口的钮扣,一颗、两颗地玩开了。 「你会不好意思?」苦寒行意有所指地瞅着她热情主动的手,「我看你是被爸、妈洗脑,想让他们开心,才开始有想法吧?」 「科科科……你好了解我。」宋盈盈把一排钮扣解开了,手指在他的胸膛游移,摸到他结实的胸肌跳动。 「身为你的丈夫,这是基本必备条件。」苦寒行眼底的热火燃烧,俯身吻她—— 「哇啊……才决定婚期而已,你又偷跑了。我还记忆犹新呢,刚答应你订婚,日子都还没决定,你就以未婚夫自居,隔天就叫我送面包到你们学校去,当着你同学的面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宋盈盈把人家的衣服给脱了,撩弄到欲火勾起,却一手推开他的嘴巴,爬起身来。 「……爱翻旧帐的女生很不可爱。」苦寒行躺在床上,看她两手抱着,一副来气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我那天死在一堆爱慕你的女同学的冷箭扫射下,而且那段时间高麦的业绩掉了好几成,看麦老爹唉声叹气的,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差点就引咎辞职。」宋盈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他推出去当了箭靶,就是要当一次不可爱的女生。 「所以我去帮你卖面包了,还记仇。」苦寒行扯她的长发,伸手抚摸她穿着短裙的膝盖。 「是啊,后来麦老爹笑了,但是我更难过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站在外面招蜂引蝶,惹来一大群女生跟你挤来挤去,什么都不能做。」 「原来……」苦寒行这才晓得,宋盈盈就是这口醋一直吞在肚子里闷着酸着,这时候才不吐不快。「你怎么不说?」 「因为那时候我们才交往半年多,我要保持形象嘛。」宋盈盈把闷气吐完了,躺到他身边,一手又摸到他胸膛上,连嘴巴都凑上来。 「保持形象这种话,是给有形象的人说的。」苦寒行抚摸着她一把长发,缓缓抱住她。 「你对我一见钟情,不就是爱上我的清新可爱吗?」宋盈盈马上又爬起来,给他一个可爱的笑脸。 「……睡觉了。」苦寒行一再被她玩弄,闷着翻过身去。 「不生小天鹅吗?」宋盈盈看着他的背,晃动他的肩膀。 「嗯……让我考虑、考虑。」苦寒行眼睛藏着蜜意,嘴角深勾着一抹幸福。 宋盈盈晃着他的肩膀老半天,沉默了一阵,才深深叹一口气。 「寒行……你改名叫『不行』了吗?」 宋盈盈才说完,下一刻就被压在床上。 苦寒行捧住她的脸,露出危险的眸光。 「刚才是哪一张嘴说我不行?嗯?敢挑衅老公的威严,宋盈盈,你准备三天下不了床!」 宋盈盈看见一张兽性的脸,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表情,她却噗哧一声…… 「科科科……你不要让小鸭看见你这一面,不然她会崩溃,小鸭一直以为她的哥哥是个硬邦邦的铁汉,把你当天一样崇拜呢。」宋盈盈凝望着他的眼里就写着崇拜。 「她不会有机会看见的。」苦寒行柔情的一面,只给眼里的绕指柔。 他褪去她的衣服,本来想多独占她几年,现在他感觉……生个像她的女儿,小小的脸,灵亮的眼睛,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咿咿呀呀地慢慢学会叫爸比,他左手拥着深爱的妻子,右手抱着疼爱的女儿,想来……是很甜蜜。 「盈盈,我们来生个女儿吧?」 「不、要,我要儿子,第二个再生女儿……这样我们的女儿才有哥哥疼,像你和小鸭一样……」 「我们的女儿有我就够了。」 「不行,你是我的……科科……」宋盈盈紧紧抱住她的幸福,她要独占她的幸福。 「我居然娶到一个这么霸道的老婆?唉……苦日子要来了。」 「科科科,我才是『苦』日子要来了,嫁给你这个姓苦的,我以后都只好『吃苦』了。」宋盈盈啵啵啵地一连亲了他好几口,把他这个姓苦的吃个够。 「甜吗?」苦寒行笑眯了眼,双手拥着满满的幸福。 「嗯,好甜……寒行,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万一我生女儿,你不能冷落我哦……寒行,我好爱你……」 「我好爱你……寒行……」 「她怀孕了……」 「只有一个多月……」 「她本人好像不知道。」 「很遗憾,没有保住。」 孩子……流掉了—— 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孤枕一人,苦寒行紧紧咬牙,全身冷汗直冒,胸口抽着剧痛,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神色恍惚,四处张望…… 他在哪里? 快乐村……小木屋……还是…… 窗外的天空,还栖息在黑夜里。 寂静的大地,房里只有他沉痛的喘息声。 这里……是永夜市,父母买下的家。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盈盈……盈盈呢? 苦寒行急忙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靠近那面墙—— 几片活动门拼成一面墙,把原该属于一对夫妻的新房一分为二。 他站在「界线」前,呆呆望着,犹豫了会儿,缓缓拉开「阻隔」。 刷…… 他拉开门板。 一抹微光穿过来。 点着小灯的房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在那儿,她正睡在床上。 盈盈,已经回到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睡在……两人的房里。 曾经有人这么跟他说—— 恐怕是……创伤后心理压力症候群。 她人生中遭遇连串打击,幼年时候一场大地震失去母亲,她母亲把父亲交给她照顾,她强撑下来,一切否极泰来时,却又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失去支撑的力量,加上亲眼目睹父亲惨遭杀害的场面,那是何等恐怖惊惧,大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失忆,选择遗忘,是一种心理的防卫机转,将所有引发心理痛苦的记忆从精神活动中分离出来,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可能是她觉得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生路。 如今……又发生这件事,刺激到她的记忆,使她想起过去,加上此次的伤害,致使痛苦堆积,她的身心再次支离破碎。 此次事件冲击,或许是跟过去原因相同,也可能另外存在她无法承受的伤害,因此她本能切断和童年有关的人事物。 藉由遗忘你,关闭林语歌的记忆,逃避现实,来减轻心理上的痛苦…… 苦寒行一只脚跨过滑轨的轨道。 曾经属于他的……她香甜的睡脸,柔软的身躯,暖热的体温。他能够贴近床沿…… 却只是看着? 他做得到……不顾一切摇醒她的记忆,承受得起……她的眼泪吗? 微光,慢慢退出房间。 苦寒行深深叹了口气,退回到黑暗里。 再……给她一段时间吧…… 第二十三章 「你是说……这半年来,你们毫无进展?」 从去年十月宋盈盈住进苦家,一个新年过去,到现在都四月了。 麦元其很难相信苦寒行和宋盈盈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还在当「室友」。 「老苦……如果你的医院不方便,我去帮你找其他医院。」麦元其很诚心地说。 「嗯?」苦寒行闭着眼睛,在二楼露台的躺椅晒太阳。 麦元其已经是烘焙界的红人,他透过网路平台分享他修业多年所成的面包制作技术,推广不使用人工添加物做出自然美味、减少身体负担的健康面包,并且开放他自己所研发出来的许多新配方,获得广大支持,渐渐打出知名度。 近几年陆续出书、演讲,当代言人、拍广告,让高麦面包店声名远播,店门外大排长龙,今年他还准备自己创业,开一间结合教学与观光的烘焙坊。 这间店主要目的在于引领对烘焙有兴趣的初学者入门,店就开在苦寒行小时候上学必经的路线喜鹊溪旁……开在曾经伦为废墟的希望社区。 附近河堤整建,种植树木,往日长满杂草的碎石路,成为一条美丽的步道。 喜鹊溪上搭了几座桥,让往来希望社区的人们更便利。 新店店名为「喜鹊之门」,楼下有开放式厨房和贩卖区,二楼有烘焙教室。 另外,在新店旁有一栋住宅,二楼是麦元其住的地方,从客厅延伸出去的大露台面对喜鹊溪,天气晴朗时,迷人的夕阳美景尽收眼底。 苦寒行到附近医院开会,顺道绕过来看看。 傍晚的阳光斜倚在他脸上,白晰的皮肤照出一抹血色,麦元其直接拿着一瓶啤酒贴到那抹血色上。 苦寒行打开眼睛,接过啤酒,手指抹了一下被啤酒冰镇的脸。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太久没办事,忘了怎么使用,我帮你找一家医院挂号……这种事情,你总不好在自家医院看吧?」麦元其往他的下半身瞧了一眼。 苦寒行把啤酒摇晃了几下,拉开瓶盖直接朝他喷,懒得回答他的冷笑话。 「喂……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想想以前你都有办法让盈盈乖乖听你的话,说订婚就订婚,你一个眼神她就牢牢粘在你身边,你们两人亲热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整天粘乎乎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们都已经住在一起半年,还在手牵手当室友。你说,你正常吗?」麦元其这半年都在忙新店的规划,一直以为他们已经粘在一起。 苦寒行望着喜鹊溪外一片夕阳红,这个方向,一直是林语歌所看到的世界,如今地上景物有了不同风貌,只有天空的景色依旧在,喜鹊溪流渥潺。 「……第一次相遇,是林语歌主动出声,她热情、积极,是她靠近我,我们的友谊才开始;第二次再相逢,她已经变成宋盈盈,对我没有记忆,对我一见钟情,还是她主动告白,她眼里始终都只有我……」 「你在是向我炫耀你很有女人缘吗?」麦元其切了一块早上烤好的全麦面包给他,想起快乐村那个年轻的女村长似乎对苦寒行也很有好感,一提到「苦学长」双眼里都冒着星星,让他忍不住酸他。 「过去都是她靠近我,所以……我把她带到身边来,心里也存着侥幸的想法,以为她第三次还是会对我一见钟情……那么,也许我可以容忍她抛弃我和她的过往。只要在她心底深处还是看着我,眼里只有我,我也愿意和她一起看着未来生活。可惜事与愿违,相处半年了,她把我当色狼看,处处避着我,把我和她的生活范围划分开来,不肯让我 靠近她,她甚至还质疑我在黑道混过……」苦寒行说到这里,心情很复杂,他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大笑一场。 听苦寒行幽默的口气,形容得云淡风轻…… 麦元其一路陪他走来,苦寒行内心的苦涩,积压的情感,他都看在眼里,他实在笑不出来。 「把你当色狼看,真不愧是盈盈……」麦元其隐隐蹙眉,望他一眼,试着站在宋盈盈的角度想象她的心情,「你们已经不是未婚夫妻,如果你无法收敛你对她充满欲望……我是说热情的眼神,在她看来,你的确像是个色迷迷、随时想要扑向她的色狼,这点是可以理解。不过她怎么会怀疑你在黑道混过,就你这气质……哪来的兄弟味?」 麦元其看苦寒行全身上下也只有成天泡在医院混到的消毒味。 「妈……我是说盈盈的母亲,她把盈盈交给我时,跟盈盈说她是被抵押给我,所以盈盈老是胡思乱想……」 【第七章】 碍于宋盈盈对「共同居住」提出的种种限制,苦寒行只能想办法配合她的休假,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 但是宋盈盈始终没对他打开心房,对于住在「那个外科医生」家里这件事一直很别扭。 过年时,苦寒行带妹妹到梅子山和父母围炉团聚,宋盈盈也回到宋家吃团圆饭。 各自欢欢乐乐过完新年,宋爸、宋妈也没有再提起要把她送往「那个外科医生」家,宋盈盈以为抵押事件就此不了了之,她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但是新年一过,苦寒行就上门要人。 究竟这桩抵押戏码,什么时候才能落幕,她还要在「那个外科医生」家里住多久?真非得要她找出所谓的真相才回得了家吗? 「苦寒行……既然我妈连你的生日都知道,你们很熟吧?可以说说你跟我家是什么关系吗?」宋盈盈又被叫起来煮消夜,她烫了几朵花椰菜,通心面,帮他煮南瓜浓汤,还有一盘淋了蘑菇酱的牛排,然后带着笑容陪他「聊天」。 「我直接把你被抵押给我的理由告诉你如何?」苦寒行解开袖扣,卷起袖口,拿起刀叉。 宋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嘴角的笑容。她的笑容有这么假,让他一眼就识破? 「不用了。」她垮下肩膀。 她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就煮泡面打发他,一个大男人吃得比乌龟还要慢,一块牛排还非得切块,细嚼慢咽,他是准备吃到半夜两点吗? 宋盈盈一个白眼扔过去…… 苦寒行刚回来,还没换衣服,身上一件白色衬衫,很随兴地卷起袖口,宋盈盈这一眼瞥见他的左手前臂有一道十多公分的疤痕,经过缝合的疤痕看起来曾经受过重伤。 宋盈盈张大眼睛,双眼发直。 「你的眼睛快瞪出来了,有什么好惊讶,还是,看到自己的杰作,你终于想起自己的恶行,开始心怀愧疚了?」苦寒行看她那又惊又疑的眼神里写满故事,不知道他手臂这道疤痕又被她编到哪一篇去了。 宋盈盈对上他的眼睛,眼里摆明告诉他: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我会砍你?真有这种事情,我想那一定是……你轻薄我,我出于自卫才让你见血;或者,我路过时撞见你强暴女生,我伸张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相信这是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事之类的。」宋盈盈不相信凭她温良恭俭让的朴实性格,自己十五岁时会是一个无缘无故把他砍伤的不良少女。 「……别看了。」苦寒行拉下袖子,不喜欢她紧盯着疤痕看。 「那到底是怎么伤的?伤口看起来满深的。」宋盈盈心口直跳,一眼就很难忘掉……心脏莫名发疼。 「你在意?」苦寒行眯着一双深眸凝望她。 「嗯。」宋盈盈对上他的眼睛。 「盈盈……」苦寒行掀起嘴角,她终于也开始关心他,对他有了感觉—— 第二十四章 「我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那种伤口,通常都是在黑道兄弟的火并后出现的。你身为一个外科医生,读医学院的钱都是黑道老大赞助的吧?听说你是医院院长的外甥,你们医院背后是谁在撑腰?你每天那么晚回来,其实不是待在医院,是去拔子弹、治刀伤吧?我爸说你很危险,叫我离你远一点,原来是这么回事……」 宋盈盈又打了一个哈欠,等着他把消夜吃完。 回想到这一段,苦寒行的心情更沉重了。 朝夕相处半年来,宋盈盈对自己没有动心,已经开始让苦寒行感到焦虑,没想到宋盈盈对他似乎没有好感,他简直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麦元其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过去两人如胶似漆,感情好得分不开,宋盈盈看着苦寒行的眼里充满爱慕和崇拜,连他都羡慕,也难怪苦寒行无法适应宋盈盈的转变。 「宋爸很疼盈盈,你和盈盈还没相遇之前,他们父女感情非常好,盈盈经常粘着宋爸。但是盈盈跟你交往之后,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宋爸被女儿冷落,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站在保护女儿的立场,宋爸对盈盈洗脑,抹黑你,这是可预见的。」麦元其分析宋爸不想把宋盈盈交给苦寒行的心情,他推测宋爸是苦寒行的第一道 障碍。 接着第二道阻碍是…… 「如同你所说,前两次都是盈盈自己看上你,你获得她的感情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盈盈外表看起来很乖顺,骨子里有主张、有想法,过去盈盈眼里只有你,她粘着你,遵从的是自己的心意。但是这一次,盈盈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下到你身边,这种方式会惹她反感,让她很难对你打开心房。宋妈很了解自己的女儿,祭出抵押这一招,把盈盈当抵押品扔到你身边,让盈盈感到很挫折,打开始就无法对你有好感……真是高招。」 麦元其拉开椅子,在苦寒行身旁坐下来。 「宋妈把盈盈交给你,只是遵守当时的约定,并不表示她赞同你的方式,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怎么会被宋妈牵着走?」宋家长辈耍这些小伎俩,照理说应该瞒不过精明的苦寒行,苦寒行会照着做,麦元其猜想,一方面是因为两位长辈是宋盈盈的养父母,另一方面…… 「是我的疏忽,我对情势判断过于乐观。」苦寒行喝了口啤酒,他不曾把宋家父母的阻扰放在心上。 「我看你是明知有陷阱,也会往下跳吧?为了摆脱你,这几年宋妈经常拉着盈盈去相亲,企图把她嫁掉。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到处和别的男人吃饭,不知道哪一天和别人坠入爱河,何况你跟盈盈如此深的感情,你会接受一切不利于你的条件,急着把盈盈带回身边,也是无可厚非…… 「说真格的,这几年我一直很担心你被逼疯,连你前臂那道伤,当时我都怀疑你……算了,幸亏没出事。」一切都过去了,宋盈盈重新回到苦寒行身边,麦元其相信未来两人一定能够顺利。 麦元其望着眼前夕阳,人还是应该活在当下,珍惜此刻的美好光阴。 苦寒行嘴角弯了一道笑容,他很感谢麦元其的关心。 只是,他不愿意再去回想这几年他是怎么走过来。 「不过我想,既然宋妈肯交出盈盈,态度多少是有软化了,宋妈应该也已经明白盈盈在心底深处只看着你一个人。」苦寒行坚守这段感情,多年来忍受煎熬,自我折磨,总算没有白等。 「希望如此。」虽然当年各持己见,但立场都是出于一份爱,宋爸、宋妈对女儿的爱,他对宋盈盈的爱,所以对于他而言,宋爸、宋妈永远都是他的岳父、岳母。 「不过老苦,你这只天鹅医生一向光芒万丈,凭你这美色,盈盈到你身边都已经半年,这段时间足够你影响她对你的观感,扭转偏见,你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事,让她对你误解这么深?」麦元其把一张帅脸压到苦寒行面前,用无比严肃的眼神告诉他,接下来是男人的时间,鼓励他敞开心说来听听。 苦寒行扯起眉头,把他的脸推开,直接打断他满脑袋的遐思,「没有你想的那回事。」 「嗤,这里又没有外人,干么如此拘谨,你们以前在我面前打得火热,老是忘记我的存在,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对盈盈的饥渴程度,就算你扑倒她,故意在她面前脱光衣服诱惑她,爬到床上偷袭她,或是躲在窗口偷看她洗澡,踢她一脚害她跌倒,再借机会紧紧抱住她,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如果以上行为你一件都没做,我才会说你不正常。」 苦寒行当然是一个正常男人…… 面对喜鹊溪,坐望满天夕阳红,苦寒行脸上的红,究竟是夕阳染红,还是有鬼的红? 麦元其嘴角一撇,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在他看来,老苦脸上那抹红是有鬼的红。 苦寒行总算还是个男人,他就放心了。 「啊——」 永夜市老街上的早晨一如往昔,只有老人散步。 天色才刚亮,一声尖叫盖过大清早的鸟叫声,红砖道上几个老人仰头望向已经歇业的苦氏中医诊所那块招牌,拉长耳朵听了一下,声音没了,回头继续散步。 苦家只剩下长子住在家里,是个帅哥医生,平常敦亲睦邻,清晨慢跑都会和老人家聊天、打招呼,老人家们大小毛病的谘询电话从来不漏接,提供建议的声音也相当亲切。 半年前一个大清早,苦家传出女孩子的尖叫声,让左邻右舍很紧张,后来才弄清楚,原来帅哥医生已经订婚了,他的未婚妻搬来和他住,一时还不习惯。 所以现在附近老人家们都知道,帅哥医生家里住了一个非常害羞的未婚妻,撞见帅哥医生洗澡出来只裹着毛巾会尖叫,自己跌倒被帅哥医生搂个腰也尖叫,转身自己撞进帅哥医生怀里被亲到脸颊也要尖叫,连她自己没听到敲门声,被帅哥医生打开房门看见她换衣服都尖叫。 这一大早的尖叫声,不知道又为哪一桩? 老人家们听着很羡慕,大伙儿都忍不住开始期待,苦家这个害羞的未来小媳妇儿哪天终于看到帅哥医生赤裸裸的强健体魄…… 苦家一早的尖叫声,是从客房传出来。 苦寒行在楼下穿好慢跑鞋,正要出门,听到宋盈盈叫嚷,他赶忙冲上楼。 「盈盈,什么事……」 宋盈盈抱着枕头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后脑杓。 男人只穿了一条短裤睡在她床上! 宋盈盈第一个直觉是苦寒行爬上她的床,她吓得惊叫,枕头用力一扔,从客房跑出来。 「你……不是……」她以为这时候应该在她床上的苦寒行大色狼,却从楼下跑上来,让她一脸错愕,眼睛来回望。 苦寒行在这里,那在她床上的男人是谁? 「一大早就大呼小叫,发生什么事了?」裸露着阳光猛男的胸肌,有力的臂膀,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晃出来,一脸被吵醒的不爽。 「麦……元其!」就像看见哆啦a梦使用任意门出现在小红帽与大野狼的童书画面里,宋盈盈满眼不可思议。 为什么麦元其会从苦寒行家里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苦寒行见他只穿着一条短裤从宋盈盈房里出来,理智瞬间崩断了几条线,想起医院最近新进一批手术刀,是该抓个人来试刀。 麦元其在苦寒行锐利的眼神下清醒,看见他一身慢跑装备,而宋盈盈一脸仓皇,自己刚才好像是被枕头砸醒……看这情况是他闯祸了。 「昨天半夜。我忙完开车赶过来,一倒下就睡了。我先声明,我不知道盈盈睡在这间,我以为旁边的人是你。」麦元其很慎重的举手发誓。 第二十五章 「……你们认识?」宋盈盈来回望着两个男人,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眼底的惊吓消失了。 苦寒行眯起眼瞪着她,「发现你身边睡的人不是我,而是麦元其,好像让你松一口气?」 「嗯,是啊,我认识元其很久了。」宋盈盈点点头,发现床上的人不是苦寒行,她只差没拍拍胸口安抚受惊的自己。 苦寒行眉间的深纹皱起,满腹怒火燃烧。 「盈盈,这个时候你就少讲话了。」麦元其至少还懂得什么场合能够开玩笑。 自己不小心爬到好友的女人床上,眼下他都要被宰了,宋盈盈还出声,这根本就是在补刀。 宋盈盈满脸问号,她是因为认识麦元其很久了,深知麦元其的为人,他不会欺负女生,相信他不是故意爬上她的床,所以她才放心,有哪里不对了? 「你平常都锁门,为什么昨天没锁!」苦寒行怒了。 「我是忘记了……」宋盈盈连自己有没有锁门也搞不清楚,但是被苦寒行瞪,又被他咆哮,她更搞不清楚原因,「你现在在凶我吗……凭什么?」 不过就是一场乌龙,况且当事人是她,她都不生气了,他发什么火? 凭什么对她发火? 窗外,依然是早起的鸟儿在叫。 苦寒行把宋盈盈吼了,转身就出去。 「0918-072502……喂?是『豆趣』吗?我要订一杯高纤地瓜豆浆、一杯天然芋头豆浆、一杯养生综合坚果豆浆……对,苦家中医诊所这里……对啊,家里来了客人。嗯,苦医生慢跑经过时会顺便拿,麻烦你了。」宋盈盈订好豆浆,挂上电话。 「家里啊……」麦元其站在宋盈盈身后,看那本「外卖簿」,瞥一眼豆趣的名片,上面写着鲜浓纯,全豆豆浆专卖店,还有全省宅配的电话。 「啊,我干么要帮他订,给他补足营养有力气乱骂人,我何必自找苦吃?应该两杯就够了。」宋盈盈没听到麦元其的话,一个人盯着电话喃喃自语。 「老苦慢跑会经过那家豆浆店?」 「不会,那是他朋友开的,他出去慢跑时都会绕过去拿。他这个人很好养,什么口味他都喝,我通常是早上想喝什么才决定,所以都是我打电话去订,这样他过去时就不用等。」 「老苦在气头上,还会记得吗?」 「嗯,他这个人脾气是古怪了点,不过该做的事情都会做,不会被情绪左右,不像我老是忘东忘西,有时候我忘了订,他会打电话回来问。」宋盈盈想了想,目光从电话转开。 「不改了?」 「我就说他这个人阴阳怪气,我故意不帮他订一定会惹到他,要是让他不高兴,明天起他不绕过去拿,我的早餐就少掉营养好喝的豆桨了。而且出钱的人是他,看在他特地绕路跑一趟的分上,就三杯吧。」 「老苦这个人阴阳怪气啊……」麦元其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你去刷牙洗脸,我去做早餐,需要牙刷、毛巾吗?」 「有吗?」 「有,我拿给你。」 「麻烦你了。」麦元其扬起嘴角。 他真是不明白,苦寒行怎么会以为两人毫无进展?宋盈盈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俨然女主人的模样,还摸清楚他的脾气,连默契都培养出来了。 宋盈盈把盥洗用具拿给他,进厨房去弄早餐。 麦元其带了法国长棍面包来,她准备了蜂蜜、水果,烫了些青菜,炒了一盘海鲜,煮了洋葱汤。 等苦寒行慢跑回来,手上果真多了三杯豆桨。 苦寒行的气是消了,不过宋盈盈显然还是觉得很委屈,三个人的餐桌上,她把苦寒行当空气…… 「原来你们这么熟,你连他家的钥匙都有,你这么常半夜跑来过夜啊……可是为什么你会以为睡在客房的人是他呢?」 他,苦寒行,有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跑到客房睡?这就是宋盈盈不解的地方。 宋盈盈坐在麦元其的身旁,和苦寒行隔着距离,一双眼睛也只落在麦元其身上。 「你都没发现吗?你那个房间是用活动门隔成两个房间的。」 「我知道,那怎么了?」宋盈盈晓得化妆台靠着的那面墙是活动门,但这个家除了苦寒行,还有他的父母、妹妹的房间,她得尊重别人的隐私权,所以她不曾去拉开看。 「里面那间没有独立的门,要穿过书房,浴室只能用客厅外面这间。你的房间离客厅近,而且有浴室,老苦是体贴你,把房间让给你,自己窝到里面去睡沙发床,我昨晚太累了,懒得钻进里面,我是睡在老苦的床上,哪知道床上的人是你。」麦元其撕了一块面包,喝了口香浓的芋头豆浆。 「哦……」宋盈盈不曾去开过苦寒行的房门,不知道那间是书房,苦寒行原来睡在她隔壁? 宋盈盈瞬间心跳加快。 「其实那本来就是一个房间的设计,那个房间是给老苦讨老婆用的,所以连婴儿房也考虑在内,才会有活动拉门……」麦元其想让宋盈盈了解她睡的那个房间最初设计的用心,可话说到一半,察觉他不小心捅到苦寒行的痛处,赶紧转移话题,「盈盈,面包店的生意好吗?」 苦寒行讨老婆用的房间……他有对象了? 宋盈盈心脏刺了一下,怔了怔,努力转移心思,笑望着麦元其。 「嗯,多亏你帮忙找到那间店面,里面所有的装潢跟厨房设备都跟我梦想的一样,而且租金又便宜,连小鸭都说我们赚到了。不过很不好意思,你好心帮忙,反而被我爸妈念了一顿,嫌弃地点在医院对面,又嫌店面太小。他们住惯大房子,都不知道外面的物价,我也很头痛,你不要放在心上。」说起她和小鸭两人开的希望烘焙坊,宋盈盈的精神就来了。 「我知道,宋爸、宋妈疼女儿嘛。」麦元其睇一眼苦寒行。 当初宋盈盈和江晓芽要合伙开店,跑来问他的意见时,他把消息「走漏」给苦寒行,于是生出那家宋盈盈梦想中的面包店。 宋爸、宋妈发现地点就在医院对面,马上知道是他搞的鬼,没叫他罚跪就不错了。 「再怎么疼我,也不能找一间要请十几个员工的店面给我嘛,我跟小鸭只有两个人,是要在里面打蚊子吗?」宋盈盈喝一口高纤地瓜豆浆,吃一块法国长棍面包,愈嚼愈有滋味的麦香味,让她忍不住望着麦元其崇拜道:「吃你的面包有一种幸福感,让我感觉到活着真好,我应该要再跟你多学习。」 宋盈盈的目光和幸福宣言却让麦元其很不幸……他感觉到苦寒行已经准备打电话帮他预约开刀房,双眼凶光正投向他。 「哈……盈盈,你跟老苦交往多久了?看到你们同居在一起,我吓一跳,我得开始存红包钱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麦元其在喜鹊溪旁开了「喜鹤之门」,他这双喜「临门」就是为了给两人搭桥而来。 「元其……你刚刚看到我在这里,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宋盈盈其实本来是要放过他的。 「盈盈,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才没表现出来,我内心一整个惊涛骇浪。」麦元其拿面包塞住她嘴巴。 「你说面团从基本发酵到最后发酵,发酵温度从二十八度到三十八度,想做好一个面包师傅要时刻抱存好奇心,要有求知求解的精神,不能放过任何细节,厚着脸皮也要问;你还说生为人也是相同的道理,家事公事天下事,不能放过一点芝麻小事,这是做为一个人该有的温度。」宋盈盈拿下面包,拿他的话塞他的嘴巴,她现在就是照着他的话做。 第二十六章 「我也跟你说,面团搅打之前先低温冷藏,延长发酵时间,可以让面包延缓老化,保持较佳的弹性和柔软度,不用添加物,放个几天一样好吃;瞧你气得脸红脖子粗,皮肤温度这么高,容易老得快。」麦元其拍拍她的脸颊,叫她降降火气,别计较那么多。 「你都已经不打自招,还怕我问你?」宋盈盈眯起眼睛逼向麦元其,指着苦寒行问他,「你都知道对不对?你跟我家那么熟,又是他的朋友,你一定晓得他跟我妈之间有什么协议,为什么非要把我塞到这里来?」 「为什么……」麦元其看她手指苦寒行,指得那么自然,他才想问为什么……他想起刚才宋盈盈好像也不了解苦寒行是在吃醋,难道…… 麦元其瞥向苦寒行,挑眉问他,「老苦,难道这半年来你都没向盈盈告白,你没跟盈盈说你喜欢她,想和她结婚共组家庭吗?」 苦寒行喝一口坚果豆浆,狐疑地扯眉说道:「她应该知道。」 苦寒行认为宋盈盈看就会知道,因为这半年来他不曾掩藏对她的感情。但是宋盈盈宋盈盈一根手指还指着苦寒行,两个男人的对话让她把嘴巴张了又闭,脸颊愈来愈红,一只手慢慢放下来…… 元其说:「其实那本来就是一个房间的设计,那个房间是给老苦讨老婆用的。」 苦寒行想讨的老婆……是她? 「盈盈,老苦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宋妈也是因为你相亲那么多次,没一个满意的,才把你塞过来这里。老苦的追求你都没感觉?」麦元其看宋盈盈的表情就是她并不晓得苦寒行的心意。 「他哪有追求我,老是把人挖起来煮消夜,还要等他吃完洗了碗才能睡,我还以为是被抵押来当佣人。」宋盈盈一脸的红和别扭,愈想就愈闷,苦寒行为何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认为她应该知道? 「我下班回来你经常不在家,我回医院加班,等工作告一段落回来你又已经睡了……你故意躲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苦寒行面色微红,紧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配合你休假,带你去采水果,陪你去产地采买,听说哪里有口碑不错的面包店就带你去试吃,我不喜欢你,会特地腾出时间陪你到处晃,我吃饱没事做吗?」 「我爸天天都打电话叫我回家吃晚饭,我不回去他就很失落,而且你从来也没跟我说过你下璐有先回来一趟,你也没有叫我帮你做晚餐。」她是有点躲着他没有错,但那并不是因为讨厌他。 「你在店里忙一整天了,不用帮我做晚餐。」苦寒行抚着额头,深吸了口气。 「我就是因为工作忙一整天很累,所以习惯早睡,你说不用帮你做晚餐,你却每天把人挖起来煮消夜,你这算哪一种体贴?」 「老苦,这就是你不对了。」麦元其盛了一碗洋葱汤递给他,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老苦,你怎么了?」 「没事……」苦寒行抬眼,望向低着头、红着脸的宋盈盈,又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直不准我接近面包店,就算在医院附近碰见也要当作不认识你,你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范围外,你这么排斥我,你要我怎么告白?」 「盈盈,你对老苦这么狠?」麦元其转头看着宋盈盈。 「我只是不要你靠近面包店,不是排斥你,你都搞不清楚状况,来店里买面包的客人很多是你医院的护士,我不知道你在医院怎么招蜂引蝶,简直就是万人迷,你把全医院的护士迷得神魂颠倒,连我的伙伴也把你当真命天子。我第一天来这里就被你强吻,我看你根本就是高手,结果那次——」 「噗哧!老苦,你果然……」麦元其在苦寒行瞪眼下忍住爆笑声。 「……你还要翻旧帐?你那么生气以后,我就开始试着和你保持距离,哪一次没尊重你、照你的意思做?」苦寒行又深吸了口气。 「我不是翻旧帐,我是要说那次我抓伤你的脸,是你欺负我,你却得到全医院护士的同情。你大批的拥护者一口咬定是狐狸精缠上你,是狐狸精对你投怀送抱被你拒绝,你的薄脸皮才被抓伤。你的爱慕者很疯狂,如果被知道是我抓伤你,我会被打成猪头,也会影响到面包店的生意,所以我才不要你到面包店来。」 宋3盈并不知道苦寒行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甚至以为自己被她讨厌,但这一切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是你自己到处讨女孩子欢心殃及无辜,你还怪我。」 「我在医院上班,每天都很忙,跟同事只谈公事。」苦寒行想起来,以前盈盈在高麦面包店实习时,曾经抱怨过类似情况……这次也是? 「盈盈,说老苦勾引女孩子,唯一的对象就是你,他眼里只有你,你连他的追求都感觉不到,你觉得这么闷骚的男人会在自己上班的医院卖弄风情吗?」麦元其撕了一块面包塞进宋盈盈气鼓鼓的嘴里。 「你是在为我说话吗?」苦寒行怎么听都是在挖苦他。 「老苦,整件事情听起来,绝大部分是你要反省,盈盈认识你才多少时间,你一见面就吻她,大半年来一句喜欢都没告诉她,你闷声不响,就要她看懂你的眼神、了解你爱情的表现,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当年的苦寒行能够疼惜、理解遗忘他的林语歌,能够珍惜茫茫人海里的相遇,让宋盈盈重新认识他,重新爱上他。 然而这几年的等待和煎熬,已经把他的耐性磨光了,他对宋盈盈过深的情感所带来的苦楚和焦躁,让他乱了方寸,麦元其完全能够理解。 但是麦元其还是希望苦寒行能够走出这几年的阴影,想起过去的那一个他,用更开朗的心情来引导宋盈盈走入他的感情世界。 「元其,你真是我的贵人。」 苦寒行瞅着宋盈盈,看她拉着麦元其的手臂,满眼崇拜,好像只有麦元其了解她—— 「那当然,我从十五岁就认识你,你的心情我怎么会不懂呢?所以盈盈,说来听听,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老苦?你是对他一见钟情呢,还是日久生情?」麦元其就搞不懂,他这个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两个当局者迷得糊里糊涂。 苦寒行望着宋盈盈,仿佛看见当年他初见的林语歌…… 她满脸羞答答的红,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写满情意。 苦寒行听到自己的内心松了口气的声音,守得云开见明月,他宽了心。 他眯眼难掩笑意,连嘴角都勾起迷人的笑容。 盈盈说得对,元其真是贵人。 苦寒行被点醒,这半年来的毫无进展,是他自己踏乱脚步。 因为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变得小心翼翼,想讨好她,努力配合她的脚步。 但是积压多年的别离已经带来伤痛,咫尺天涯的距离更紊乱他的呼吸,满心深情、满腹欲望找不到出口纡解,踏不出优雅的步伐,反而更让她感到慌乱,不敢靠近他。 宋盈盈偷瞥了苦寒行一眼,瞥见他的笑眼,她脸更红。 元其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上苦寒行?初见时,有乍见水晶兰的惊艳,那时候……以为他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其实心底有小小的失落,这是她藏在内心里的小秘密。 只是后来被他吓到飞了魂魄,飞了憧憬,于是不敢靠近。 那时候……宋盈盈眼眸一转,疑惑地望着苦寒行问他,「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忘记了。」苦寒行停顿了三秒钟,别开眼去。 「老苦跟你说什么?」苦寒行少见的回避神色,让麦元其兴冲冲地把宋盈盈的脸转过来。 「没什么。」苦寒行阻止他的八卦。 「他跟我说……」宋盈盈真把麦元其视为贵人了。 「宋盈盈!」 第二十七章 苦寒行一张脸很沉,宋盈盈转头却看见他耳朵是烫热的颜色。 宋盈盈想问苦寒行,两人初见时,他那句嘶吼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来你有想过我的心情吗?你对我做的事情,你在我内心留下的伤痕—— 过去她对苦寒行了解不深,她不确定这句话在他心底的刻痕,是深,还是浅? 现在她发现了…… 苦寒行当时失控的咆哮,是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的,他内心的脆弱,他的伤口,他的真心话。 现在她听懂了…… 那是苦寒行深爱着她的语言,是他,对她的埋怨。 宋盈盈想起来,这段时间偶尔窥见苦寒行用忧郁的眼神凝视她,那种责怪她的眼神,原来背后是对她的深情。 「他……就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宋盈盈对麦元其说,但她的目光却离不开苦寒行。 脑袋,好像要炸开来一样,宋盈盈突然希望能够知道—— 她,和他,是从哪里开始? 她,和他,有过哪些曾经? 为何看着苦寒行的眼睛,她有一种感觉…… 好像,她失去的,不只是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从苦寒行的眼神里…… 好像诉说着,他和她,不仅止有儿时的回忆? 好像要她想起,他,和她,有一段很深的感情,很长的过去? 「是吗?」麦元其见两人交缠的目光浓烈分不开,在宋盈盈热情的眼神下,苦寒行一张脸红通通的。 麦元其终于可以松口气,专心吃早餐。 他能够了解宋爸、宋妈极力想保护女儿的心情,如果他只是宋家的朋友,相信他也会倾全力支持宋爸、宋妈的做法,阻止苦寒行再见盈盈。 他无法单方面的偏颇,是因为他了解到…… 林语歌喜欢苦寒行。 宋盈盈眼里也只有苦寒行。 而苦寒行,从十三岁和林语歌相遇开始,不曾再转移过目光。 苦寒行即使被林语歌遗忘,又一次被宋盈盈遗忘,他的心也不曾离开过她。 苦寒行一次又一次的被遗忘,用来寻找、等待、思念的岁月比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即使如此,在宋盈盈丢失他的一路上,苦寒行仍然一个人独守两人的回忆,忍受空虚和痛苦,度过漫漫长夜…… 都十七年了,苦寒行还是守着最初的那份感情。 他等得够久了。 是时候,把宋盈盈还给苦寒行了。 麦元其支持苦寒行,是因为他心底始终有一幅美好温馨的画面…… 在那个小木屋里,一对未婚夫妻浓情密意的生活。 两人的深情,不应该随着宋盈盈遗失的记忆被抹灭。 麦元其喝着香浓的芋头豆浆配表皮酥脆的法国面包,一口咬下—— 砰! 苦寒行额际冒着汗,脸色乍红乍白,原来不是宋盈盈的催情作用,他根本就是长期的睡眠不足,操劳过度,体力透支,终于—— 不支倒地! 「苦寒行——」 苦寒行失去意识前,听到宋盈盈的惊叫声。 他一直都忍着不曾跟她说,她每次一叫,他都心惊胆跳,很怕……她又出什么事了…… 【第八章】 「欠债?」 「是啊,医生是本业,他另外做很多投资,比如温泉开发观光、协助地区发展,买店面当包租公等等,大笔的投资金额,背后当然需要金主,这个大金主就是孟氏医院院长,老苦的三舅。」 苦寒行感冒发烧,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天,昏昏沉沉里,一直听到声音…… 「所以他欠三舅很多钱吗?」 「很可惜,三舅要他还的不是钱,他看中的是老苦的脑袋和才能。老苦为了早日实现梦想,和他三舅达成共识,进入孟氏医院,把自己当铁人用,过着任劳任怨、被院长压榨的生活。」 外面下着细雨,窗外一抹微光透进来,麦元其和宋盈盈两个人坐在床边聊天。 「所以他才天天都得加班,这样身体当然撑不住……」 「一直以来他都是过这种生活,何况他自己是医生,应该清楚自己的底限,我看他这次会倒下九成是因为你。」 苦寒行的身体一直在出汗,宋盈盈帮他擦拭,一直换毛巾,来回在房间和浴室走动,为求方便,最后就把活动门拉开了一半。 「……我?」 「老苦眼里只有你,他是真的很爱你,你就睡在他隔壁,活动门一拉开就碰得到,你这大半年来睡得很安稳,背后是老苦的压抑、克制,他每天都得拼命跟自己的欲求不满奋战,精神损耗、肉体又得不到满足,抵抗力下降,免疫系统失调,当然会病倒。他能撑到现在,我都佩服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宋盈盈拿热毛巾帮苦寒行擦身体,拉起他的手来,又看到那道疤,「他这道疤怎么来的?」 「这道疤啊……是老苦当实习医生时,急诊室送来两个车祸伤患,其中女的喝得醉醺醺,把老苦抱住不放,也不知道是酒精催化认错人,还是借酒装疯故意吃豆腐,抱着老苦口口声声喊老公,结果真老公赶来了,好像是听到消息,说他老婆上了男人的车发生车祸,双双被送来医院。这个老公误以为老苦就是他老婆养的小白脸,冲上来就砍, 老苦就挂彩了。」麦元其凑过来看,他才说完,苦寒行那只手就被甩下了。 「其实他体力真的很差吧?连一个女生都推不开,难怪一感冒就昏倒。」宋盈盈说话一股酸味出来,热毛巾丢进脸盆里。 「你连这种醋也要吃啊?那你干么不早点让他知道你的心情,把他折磨成这样。」麦元其拉起苦寒行的手,研究起手相。 「我哪有吃醋,我是看他经常都去慢跑,浑身上下都是肌肉,体力还这么差……说不过去嘛。一个女生的力气是有多大,他推不开,是不想推开飞来的艳福吧?」他每天接触女病患、女护士,人家投怀送抱他都来者不拒,处处留情,怪不得成为万人迷。 「老苦身为医生,对方是伤患,外伤我是不知道,也要考虑有没有内伤吧,能硬扯开吗?老苦要是连这点温柔都没有,你能喜欢他吗?」麦元其瞥见床上的病人眉心微微皱起,眼皮动了动…… 「唔……你说得也有道理。」宋盈盈又拿起毛巾来,擦他另一只手。 「就是啊,而且我听在场的护士说,当时老苦是用手挡刀吓住对方,然后反手把刀子抢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制住对方,才避免事态扩大,闹出人命来。」麦元其拉着苦寒行那只留下疤痕的手晃来晃去。 「这也太危险了吧?一个不小心,整只手都废掉了,他是医生耶,怎么能这么冲动,似本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是啊,平常那么冷静的人,也许刚好有美女护士在场吧,事件过后,他的粉丝团人数暴增,好多护士看到这个疤就尖叫,这个疤可是老苦『英勇机警、身手非凡』的徽章,这个疤医院哪一个护士不知道,这个疤啊……」是宋盈盈忘掉苦寒行一年左右留下的,麦元其印象深刻。 「哼,所以才有那么多护士喜欢他是吗?」 苦寒行很想好好的休息睡一觉,却被床边两个很吵杂的声音不停轰炸,缓缓叹了口气,眼皮撑开来…… 「你别听元其胡说,当时旁边的床位躺着小孩,我只是担心波及到孩子,采取最快的手段夺下刀刃,没有其他想法。」苦寒行拉住她的手,甩掉一直拿他的手在玩的麦元其。 孩子……宋盈盈怀了一个多月就流掉的孩子,始终是搁在苦寒行心里的痛。 麦元其望着两人牵起的手,缓缓扬起嘴角。 「果真是英雄,不过我相信你都能身兼多职,一心多用还有什么困难?你左眼瞥见小孩,右眼瞄到身材姣好的护士正注视着你,你的英雄本——色就跑出来了。当时你相中的是哪一个,每天挤进你病房喂你吃水果那一个?」麦元其又抓起苦寒行的手,硬是,挤入两人世界里,对他含情脉脉。 第二十八章 「……你的店快开幕了,不忙吗?」苦寒行很感激麦元其的热心,希望他能再帮他一个忙,尽快从这里消失,那么他一辈子都会感谢他。 「盈盈,这家伙没事了,你晚上睡觉要把门堵好,暂时还是别太靠近他,以免被他传染上感冒。」麦元其甩开苦寒行的手起身。 「元其,我怎么没听说你要开店?开在哪?」宋盈盈跟麦家人都保持联络,偶尔也会打电话给麦元其,开店是值得庆祝的喜事,却没有一个人提起。 「这个嘛……等生意上轨道,门庭若市,我再让你知道。」麦元其笑了笑,望着她说道:「老苦就交给你了,等他病好以后,你可要好好帮他进补。补品嘛,比起药房补药,你才是他的最佳良药,到了夜深人静时你就好好照顾他的肉……我是说身体,我保证老苦吃了你这帖补品,马上就活蹦乱跳。」 宋盈盈脸皮热腾腾的烫了起来,瞪着麦元其。 苦寒行扬起嘴角,人生最大的财富就是能够交到一个知心好友,「我再跟你联络。」 麦元其挥挥手,喜鹊之门要开张,开在快乐村村长的地盘上,这个女村长以为他全身是纯金的,老想剥他一层皮、削他几块肉,他还得赶回去对付她,才能顺利拉开喜鹊大门。 入夜后,永夜市老街静悄悄。 苦寒行烧退了,起身洗了澡,用过晚餐吃完药,躺回床上休息。 宋盈盈削了水果,从拉开的活动门过来,坐在床边喂他吃苹果。 「元其说的那位……你受伤时,每天挤进你病房喂你吃水果的护士,现在还天天跟你见面吗?」 苦寒行却是答非所问。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不让我知道你的感情?」苦寒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伸手抚摸她的脸,终于能够碰触到她了。 他有在听她说话吗?宋盈盈狐疑地望着他,放下叉子。 「哪有人像你一样,一见面就强吻人,每次看着人家都像要把人吃了,还把医院搞得像你的后宫……」 「你的想象力不要在这种时候乱发挥。」苦寒行轻掐她的脸。 「反正,你什么都没说,我分辨不出来你对我是真心还是花心,我弄不懂你的心思,加上那张抵押书,弄得我跟你的关系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我才跟你保持距离嘛……不然怎么办?」宋盈盈摸摸他的额头,探他的体温,虽然烧退了,身体还是有些热,听他的声音都还是沙哑的,迷离的眼神不是很精神。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却忍心折磨我就是了。」苦寒行叹了口气。 就是了?他也会有这种语调? 他这种时候还满可爱的。 宋盈盈吓一跳,默默发现苦寒行生病时的另一面。 「我才不是故意要折磨你,是你自己迟钝嘛。每次放假,你说要去采水果我就去,说要去产地采买我就说好,你说有好吃的面包店要带我去,我哪一次不跟你去,我不喜欢你,放假我就跑回家了,会让你带我到处晃,我吃饱没事做吗?」 这些话……似乎他说过。 「拿我的话堵我,很高明?」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对你没意思,真会因为一张抵押书留在这里?我不喜欢你,过年后我还会乖乖跟你回家?是你一直闷不吭声,简直是在玩弄人嘛。」宋盈盈这几年来被宋妈拉着到处相亲,吃过的相亲宴都数不清了,形形色色的男人看得愈多,内心就愈冷静,所以面对谜样的苦寒行,她也不着急。 苦寒行缓缓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果然,都成年了。」 一路跌跌撞撞成长过来,经历了许多事,岁月褪去青春的热情,内敛、沉稳了性情,过去的他们跳的是浪漫的华尔滋,现在他们却跳起在进退之间追逐的探戈,等着看谁先开口。 「寒行,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都不回答我?」 从宋盈盈在床沿坐下来,苦寒行的双手始终流连在她身上,一会儿摸着她的脸,一会儿摸她的头发,揉弄她的耳垂,他还会摸她的脖子、肩膀、手臂,好像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想抚摸她…… 「嗯?」苦寒行显然很分心,嘴角勾着一抹笑望着她。 他应该是身体还未痊愈,脑袋还不是很管用,所以意识行为都顺着习惯走,他碰触她的动作亲密而自然,就像她是他的一部分,两个人一直都是这么相处。 宋盈盈全身心都因为他的手指而敏感颤抖着,对他亲昵的触摸动作,她内心早就羞得炸开来,她努力压下紧张的心情默默配合他,是因为她想知道,他们过去是如何相处? 「元其说的那一个护士,是哪一个?」宋盈盈随口问他。 「元其说的你应该问元其,我根本没印象。」苦寒行拉着她的手臂,缓缓把她拉进怀里,缓缓收紧双手,把她揉入他的身体里,深深吸了口气,吸着属于她的香气。 「寒行……」以前他也是用这么温暖的双手拥抱她吗?「你以后要有警觉心,要是再有其他女生碰触你……我就不理你了。」 低低的笑声从苦寒行胸口颤动出来,他把她拉上床,躺到身边,拉起薄被盖着两人,把她整个身子都圈住。 「我只有你,别乱吃醋。」 宋盈盈被他拉上床,双靥正滚烫,苦寒行又把手钻进她衣服里,手指沿着腰际、背脊轻轻撩拨,就好像很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每一个碰触都让她轻颤…… 宋盈盈有一刻忘了自己身在哪里,还来不及消化神速的进展,突然,苦寒行一只手就俐落解开她的胸罩,另一只手拉下她的裤子,仿佛两人早已有过无数次的欢爱,他熟门熟路揉抚她的胸,抚摸她的大腿。 「啊……」宋盈盈听到自己的呻吟声神志才猛然清醒,她张大嘴巴又闭上,吞下惊喘声,呼着紧张又害羞的气息,整张脸都能煎蛋了。 苦寒行真的烧坏脑袋,昏头了吧……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看看。」苦寒行当真知道他抱着谁? 他当真不是大色狼吗? 「盈盈……我的盈盈……我的……老婆……」苦寒行呼吸火热,轻抚着她的脸,眯眼凝望她,他的唇贴近她,轻轻啄吻她。 「老婆,盈……我睡一下,不许走……等我……」苦寒行很想继续下去,哪怕是梦也好,但是他的意识愈来愈昏沉。是哪个混帐开的药?盈盈…… 我的……老婆? 窗外始终都飘着雨,宋盈盈却无法听到雨声,手指触着他的胸口,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两颗心脏交织的心跳声,和苦寒行亲昵低喃的声音…… 苦寒行的嘴唇慢慢离开她,她看见他昏睡的脸庞。 宋盈盈一动也不动地,慢慢感觉到整个人又惊又麻,过去无法整理出来的头绪,谜样的苦寒行,仿佛能拼凑出轮廓…… 房间我会自己整理,你不要靠近。 宋盈盈想起来她为什么不曾进过苦寒行的房间了,因为她刚住进来,苦寒行就说了这些话。 宋盈盈爬下床,四处张望这个房间…… 哪里呢?如果她和他真有一段过去,一定会留下痕迹。 在哪里,苦寒行把他们的过去藏在哪里? 宋盈盈拉开置物柜,拉开抽屉翻找……没有。有一个大型抽屉锁着,打不开,会是锁在里面? 其他地方呢?她拉开衣柜,一排整齐吊挂的衣服……深处,好像多了几块木板,她翻开衣服,才清楚看见那是几幅巨型相框的背面。 什么相片藏在衣柜里? 她拉开一排衣服,拿出一幅比较小的相框翻到正面来看,是一对新人的婚纱照。 宋盈盈颤抖着手指摸向新人的脸。 第二十九章 新郎穿着笔挺的西装,新娘穿着白色婚纱,两人贴着额头深情相对。 新郎是苦寒行。 新娘是……她。 宋盈盈望着照片,眼泪滚下来。 一直以来,总是迫使她慌乱紧张,他那让自己觉得一丝不挂的炽热的眼神,赤裸裸的凝视,原来他注视的是……他的老婆。 所以,他的手指能够轻易使她燃烧,因为他熟悉她的身体,因为她早已是他的一部分…… 是啊,她都能遗失十五年的记忆了,她怎么没想过她也可能遗落其他记忆呢? 家人瞒着她,她破碎的记忆里有一个苦寒行。 她的父母一直都很保护她,不让她知道,问题……应该是出在她身上。 盈盈,你相信妈妈,妈会这么安排,一定是有我的理由,苦寒行他……需要你。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失她和苦寒行的过去? 苦寒行一直在等她吗? 他,等她多久了?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四年……或更久? 「早知道你这么烦人,被你夺走初吻的那天就应该报警抓你,真不该轻易放过你。」 「初吻?你是认真的吗……看来,你这几年的相亲毫无收获。」 这几年,苦寒行一直看着她? 「欠债?」 「是啊,医生是本业,他另外做很多投资,比如温泉开发观光、协助地区发展,买店面当包租公等等。」 麦元其当初说,本来是他的朋友要自己开店,装潢好以后有突发状况临时出国了,所以店面出租和签约都交给他负责,一直以来出面和她们接洽的人始终只有麦元其。 难道,刚好开在孟氏医院对面的店面,不是巧合?这背后是苦寒行的手笔? 所以,连招牌都已经挂上去的希望烘焙坊才能够神奇地,从厨房器具到外场装潢都和她所要的感觉契合,是因为她和苦寒行说过她的梦想吗?而,苦寒行牢牢记在心上。 她和他分享这些梦想是多久以前的事? 苦寒行一直看着她的这几年,就是他们分开的时间吗? 宋妈是从哪一年开始强迫她相亲……二十四岁?还是二十五岁? 苦寒行等她五年还是六年了吗? 宋盈盈把相片收回衣柜,回到床上,捧起他憔悴的脸庞……苦寒行的脸在泪水中变得模糊,宋盈盈已经泪流不止。 「寒行……」 为什么?看见自己和他拍的婚纱照,她除了震撼,没有拾回半点记忆? 为什么?看着他,她还是无法把他想起来呢? 此刻她的心是这么痛,她却还是无法想起被她遗漏的那段过去…… 「盈盈……」 「嗯?」 「昨天晚上……」 「嗯,怎么了?」 昨天晚上,苦寒行吃过药以后爬上床,宋盈盈拿水果进来喂他。 苦寒行还记得前面的事,他把宋盈盈抱进怀里,后来……他把她拉上床了吗? 「我昨晚药效发作,头脑昏沉,睡着之前……我做了什么?」 苦寒行昨晚沉沉睡了一觉,早上身体复原就赶着去医院。 他在医院忙了一整天,直到宋盈盈打电话给他,叫他下班回家吃饭,他才发现已经过了晚餐时间,而她……开始回家煮晚餐了。 「你把我拉上床,还抱着我,口口声声叫老婆。」宋盈盈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他。 所以,他把她拉上床以后,对她所做的事,那些都不是梦…… 苦寒行望着她,一瞬间忘了怎么呼吸。 「我……很努力地想了,但还是无法想起和你的过去。」宋盈盈对着他一脸歉意。 苦寒行恢复平稳的呼吸,端起鱼汤喝了一口,「不用勉强,我只是担心昨晚吓到你,又被你当色狼看待。」 「你根本就是野兽。」昨晚差点就被他给吃掉的宋盈盈烫红了脸。 「抱歉。」苦寒行已经不再焦急,因为宋盈盈心里有他,只要她的心和人都在他的身边,就能够抚平他焦躁的心情了。 宋盈盈看他嘴角勾着自在的笑容,她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一点抱歉的想法都没有,他根本就把她看成是他的一部分。 「寒行,你希望我怎么做?你愿意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她的记忆如此残破不堪,她却不知不觉? 「等你……愿意想起时,到时候再说。」苦寒行眼神很温柔。 「你是说,我自己不愿意想起吗?」宋盈盈内心受到冲击,因为她已经拼命想破脑袋要把他记起来,她真的努力过了。 「不然呢?你问我希望怎么做,希望我能帮助你回复你的记忆,但是你愿意接受我们原本相处的模式,让我像过去一样对你吗?」苦寒行夹起煎蛋,一副很专心吃饭的模样。 宋盈盈缓缓张大嘴巴,昨晚的画面又跑出来,她开始觉得天气愈来愈热,伸手搧了搧烫热的脸颊。 这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吧?他却在调戏她?她失去的记忆其实不会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身为一个医生,就算专攻是外科,好歹是医界人,怎么也比她这种外行人来得专业,他这么不正经的态度可以吗……大色狼…… 「你的脑袋多装一些美好愉快的记忆,大脑的快乐中枢会释放令你心旷神怡的神经传导物质,包括脑内啡与血清素等,并会正向回馈性地促进快乐调控机制,反之,你过度勉强自己,交感神经受到影响,产生压力激素,如肾上腺素与糖皮质素等,就会负向回馈性地抑制良性的情绪感受,对你的精神带来负担,毕竟已经过好几年,失去最佳治 疗时机了。你的失忆并非脑内损伤造成,也不曾为你的生活带来不便,所以你不用为了我而自寻烦恼。」 原来她的心情都被苦寒行看穿了,想到他一个人等了她这么多年,她就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寻回和他的过去,所以她才拼命想从残缺的记忆里挖出东西来。 「对不起,我在心里骂你是大色狼。」宋盈盈夹一块卤排骨给他,向他自首。 「没关系。那么,从今晚开始吗?」 「今晚开始……什么?」 「你费心逼自己想起过去,就现况而言毫无助益,当前你能够为我做的事情,是从今晚开始,协助我完成昨晚的事。」 ……她刚刚还把他当神崇拜了一下下。 宋盈盈望着苦寒行,看他夹起排骨吃进嘴里,很有一股冲动想把那块排骨抢回来,拿出去喂流浪动物。 「盈盈,真心有诚意的帮助,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针对当前的需求提供协助,你认为呢?」 苦寒行的意思是说,真心为他着想,想帮助他的话,她所能做的就是继续昨天晚上的床事,这才是最大的帮忙。 宋盈盈认为…… 「嗯……我明白了,所以我必须感谢你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设想,你一番言论我受益良多,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以后我不会再为你感到良心不安,逼自己去想过去了。」 宋盈盈会心一笑,她已经能够看到苦寒行的用心,他故意逗弄她,是希望她放松心情,和他一起生活在当下。 苦寒行眯眼瞅着她,一双着迷于她的眼神,情绪很露骨…… 宋盈盈在他的注视下,又羞得满脸通红,又不由自主地想为他做些什么了。 「唉……我明天起要出差几天。」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干么叹气?」宋盈盈狐疑地吃了一口饭。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苦寒行眼神粘着她,离不开她。 宋盈盈当场把一口饭喷出去。 「你不要开玩笑了。」脸,更红了。 苦寒行满眼幸福,满脸笑容,他其实是认真的……但是她还得开店,唉! 第三十章 麦元其说,她是苦寒行的最佳良药。 麦元其说,等夜深人静时她要好好照顾苦寒行的……身体,有她这帖补药,苦寒行就不会再生病了。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人生仅有的只有被他强吻的经验,还有半个月前让她差点爆心脏的体验。 苦寒行出差几天,又忙着赶因病累积的工作,大半个月来都忙到深夜。 她实在很担心他又累出病来,所以就想起麦元其的话,想起他说她对苦寒行是一帖补药…… 「盈盈?你还没睡?」苦寒行回来已经很晚了,洗好澡才刚上床,听见房里的活动门拉开的声音,看见她。 「嗯……」宋盈盈两手紧张地抱着枕头,赤着脚踱到他的床边,「我是想说……可不可以跟你……聊天?」 「只有聊天?」苦寒行掀开被子,把她拉上床。 「从聊天开始嘛……」宋盈盈是想从聊天开始,但从她踏进他的房间,她的身体就不再是自己的。 「冷吗?」苦寒行把穿着背心和短裤的她紧紧抱在怀里,用他的身体温暖她。 冷吗……现在是五月天,今天又爆热,房里的冷气才刚打开,他没事吧?宋盈盈很想问苦寒行,你又烧坏脑袋了吗? 「寒行……」 「嗯?」苦寒行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手指流连在她的耳朵、后颈上。 「我和你是……几岁认识?」 苦寒行停下动作,眯眼瞅着她,她沉静的眼神,很迷人。 「和盈盈你……是二十岁的时候,你在高麦实习时,我在附近念书,我去买面包,你从店里冲出来跟我告白。」 「不是你跟我告白?你不要欺负我忘记过去,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喜欢我。」宋盈盈伸出羞怯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精致的五官像是精雕细琢的,每一个角度看都让人惊叹。 「嗯,我很喜欢你,所以你跟我告白那一天,我就跟你求婚了。」在她主动碰触他时,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哇啊,你好变态,这样我还不被你吓跑。」苦寒行能够自然轻松的和她聊过去,宋盈盈其实松了口气。 「是啊,我也吓一跳,你没被我吓跑,还一脸粲笑点头说好。」苦寒行依然深深记得那天的她,当时那双兴奋灵亮的眼神重新照亮他的世界。 「……你在编故事吗?」 「我又不是你。」苦寒行用额头轻敲了她一下,贴着她的额头笑着说:「我和盈盈你,是这么开始的,从认识第一天就开始交往,从此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被你当白老鼠,三天两头就得帮你试吃整人面包、整人蛋糕,吃到……我现在还不敢吃你做的面包。」 苦寒行深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感慨,为了修补内心的伤痕,他抚摸她的脸,轻啄她的唇,索讨了几个吻。 「你自己不爱吃面包还推到我头上……」宋盈盈在他温柔甜腻的亲吻下发出娇嗔,不信他的话,「难道元其带来的面包你就有吃了?」 「嗯。元其是专业面包师,他上次带来的法国面包很道地,味道非常好。」苦寒行手指贴着她光滑的肌肤,轻轻揉着她光裸的肩头。 「所以你只是不吃我做的面包?」宋盈盈听他形容,他真的有吃麦元其带来的面包,那怎么可以呢? 苦寒行听她喃喃的声音,看她已经分掉心神在打馊主意,他很慎重地提醒她,「盈盈,明天早餐我不想看到面包。」 「明天早餐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吃蛋饼配豆桨……」 「嗯。」苦寒行满意地勾起嘴角,一手缓缓滑下她的背,悄悄撩起她衣摆。 「后天开始吃面包。」宋盈盈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她每天换一种口味,总有一天要让他发出惊叹声,让他崇拜她身为专业面包师的实力。 「盈盈……」 「你以为一块面包几分钟就能做好吗?天然酵母培养要七天,加入面檲放低温发酵要十八小时到一天,隔天再加入主面团搅打,还要经过中间发酵、切割整型,还有一道最后发酵,少说都要半天时间,所以明天来不及。」宋盈盈忘记她过来的原因,真当自己是来陪他睡觉纯聊天了。 「盈盈,我吃怕你做的面包了,放店里卖就好。」苦寒行在她忙着燃烧面包魂时,温热的手指钻进她衣服里轻轻贴着,让她习惯他的碰触。 「你只吃元其做的面包,我也是专业面包师,你要对我有信心。」宋盈盈把一个身为面包师傅的骄傲都拿出来了。 「嗯,换个话题。」苦寒行眯眼笑着,眼底隐隐烧着欲火,不太能够集中精神说服她放弃,他的双手……很忙。 「我们以前很恩爱吗?」因为有了上一次差点被他吃掉的体验,宋盈盈能够感觉到他正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抚摸她的动作充满温柔和宠爱,她的脸默默的烫着。 「嗯,好几年,一直都很恩爱。交往三个月,我吻你时,你说那是你的初吻,所以你的初吻是在二十岁,不是三十岁。」苦寒行希望她不要再搞错了。 「……哦。」宋盈盈望着苦寒行,因为不想破坏气氛,所以有些话她吞进肚子里自己消化掉。 不过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告诉苦寒行……虽然你说得那么笃定,但是二十岁的我,也只有五年的记忆,你怎么能够肯定我的初吻不是在前面那十五年里给别人了? 因为宋盈盈没有说出口,所以苦寒行还是继续把他和林语歌的邂逅放在心底。 苦寒行轻轻缓缓地吻她,嘴唇停在她唇上,眼底的欲望愈来愈浓厚,在他怀里的女人似乎想要取悦他,双手抱着他,想要把自己给他,但是她的身体还没准备好,因为勉强自己,反而弄得心情紧张。 他离开她的唇,亲吻她的脸,停下动作。 宋盈盈憋着一口气,终于有喘息的机会,她狐疑地凝望他…… 「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来。」苦寒行拉好她的衣服,拿被子把她盖得密密实实,才重新抱着她。 「但是你……」不会又忍出病来吧? 「你老把元其的话奉为圣旨,我会生气的。」苦寒行轻掐她的脸,深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宋盈盈甜蜜蜜地笑了,主动偎进他怀里。这么贴近时,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害羞的问题,「寒行……我的……第……一次……是……」 她问得羞答答,苦寒行笑着把她抱紧。 「嗯,也是我。我们约好等我毕业就结婚,交往半年以后先订婚,你的第一次也是那个时候,你紧张得一直叫停,我停下来,你喘了几口气,又说只是暂停,一直折磨人……你想听整个过程,我可以巨细靡遗从头说起。」 「……不用了。」宋盈盈涨红了脸,相信他说的,因为他的描述正符合她当下的心情,其实她觉得他们可以继续了…… 「盈盈,不要诱惑我,不然你可要负起后果了。」今晚他可没有信心能够像初夜一样让她一再叫停。 「那后来我们有结婚吗?我听你喊我老婆……老实说,我偷翻过你的衣柜,找到几幅你和我拍的婚纱照,但是我的身分证配偶栏一直都是空白的。」宋盈盈被抓到了心思,脸红通通的,赶紧转移话题。 「果然,那天我发现衣服吊挂得很凌乱,我就猜是你手痒了。」苦寒行轻敲她的额头。 「但是,我还是想不起来……对不起。」 「不急。」苦寒行轻吻了她一下,他就是不想她有负担,才把照片藏起来,「结婚……只差一点,不过从我们订婚以后,你就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在他心里,他们早已是夫妻。 所以,他们是在拍完婚纱照,在即将结婚的那年分开了…… 「除了你……我还有其他男人吗?」 第三十一章 苦寒行一怔,拧眉瞪视她,「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忘记过去,跟你的感情没有关联,你生命里的男人只有我。」 「这不是我胡思乱想,你每天回去医院加班,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就翻书看电视,之前刚好看到一些失忆的情节……比如心因性失忆症,因为你背着我搞外遇,你跟护士偷情,被我抓到奸情,我原谅你一次,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最后我受不了刺激——」 苦寒行捂捣住她的嘴巴,「我的生命里也只有你。」 宋盈盈听到心脏雀跃的蹦跳声,拉下他的手,红着脸问他,「精神上?」 「精神,肉体上。」 宋盈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默默看着他,眼底写着:你骗人,你这么色。 「我只有你。」苦寒行皱着眉头再次重申。 宋盈盈连忙咬住下唇,忍住甜腻腻的笑意,一颗心都融化在他的深情里。 「睡觉吧。」苦寒行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闭起眼睛。 宋盈盈被他温柔的宠爱着,在他的深情底下,她的心泛疼……她怎么会忍心忘记这么疼爱她的男人呢? 「我忘记你时……还爱着你吗?」 「嗯,很爱,我们深爱彼此。」 「我们深爱彼此,但我们却分开了……我把你遗忘,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话,不过你为什么放开我的手?」 「……我不曾放开你的手。」苦寒行深深叹了口气,吐出的气息里满是无奈。 失去林语歌时,他失去的是一段纯纯的初恋,他的感情世界因此而静止了。 直到和她重逢,他的世界才重新转动。 鉴于充满变数的未来,为了系紧两人的手,他急着给她套上戒指。 没想到,还是赶不上变化…… 但是,在他的心里,他从未放开过她。 宋盈盈抚摸他叹息的脸,他复杂的心情写在脸上,他落寞的神色看得出来他为她吃了不少苦…… 「这几年……你一直看着我吗?」 「嗯。」 「我和晓芽的希望烘焙坊是你亲手打造的?」 「金主,以后我们的面包店叫什么好呢?」 「钱坑吧……还是肉包子打狗。」 「讨厌,你要对你的宝贝面包师傅有信心,将来我会让你知道,你投资我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唉,希望。」 「唔……希望吗?希望烘焙坊,听起来不错哦。」 「是吗,你喜欢就好了。」 「……嗯。」回忆闪过,苦寒行轻轻抚摸她的脸,在她的额头印上深吻。 宋盈盈听着苦寒行若无其事的轻哼,在他云淡风轻的应和声里,她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在他的脑海里、他记忆深处,正有一幕画面,那画面里有她,和他……她却无法陪他回忆两人过往的时光。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生活吗? 一个人,想着她。 一个人,守着两人的感情。 在她把他遗忘,和别人相亲时,他一个人默默在等她…… 宋盈盈把脸埋进他胸膛,抱着他颤抖着肩膀。 「你,别又胡思乱想了。」苦寒行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搂紧她,想起当年那一个十字路口,在他的人生中,至关紧要,影响深远的十字路口。 在那个路口上……如果他放掉林伯伯的命案不再追查,不去把肮脏龌龊的恶事掀开来,那么,他们也能够顺利走入礼堂,完成婚礼,盈盈也能平安生下他的孩子,他们一家平凡幸福…… 但是,,凶手未能绳之以法,始终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他一辈子都得悬着一颗心,担心盈盈的安全。 再者,好人未能善终,林伯伯死不瞑目,也将成为他一生心底的遗憾。 所以,人生若是再重来,他还是会选择相同的道路,不掩盖,不逃避,尽力而为,让恶,当有恶报。 【第九章】 林语歌的父亲遭到杀害后的第八年,在所有人都已经遗忘林老师的命案以后,到处杂草丛生的希望废墟突然成为快乐村的热门话题。 「林家的房子?」苦寒行接到一通电话,那是以前苦家在快乐村承租房子时房东的女儿,就是快乐村村长的女儿欢乐乐。 欢乐乐后来和苦寒行上了外县市同一所高中,村长拜托苦寒行多照顾女儿,两人走得更近。 「嗯,学长,你知道目前的持有人是谁吗?土地是不是转卖出去了?」欢乐乐知道苦寒行心底的痛,所以一直帮忙留意着村子附近出没的可疑人物,她是多年来还记挂着林家命案的少数人之一。 「不,林伯伯出事以后,宋家顾及语歌的安全,很快就带她出国了,当时没有心思去处理土地、房产的问题。事后我跟宋家长辈讨论过这件事,我岳父认为土地过户期限有十五年,他想等等看,语歌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再来处理这笔房产,所以林家的房屋土地应该还在林伯伯的名下。」 这时,苦寒行二十三岁,和宋盈盈订婚两年多,刚结束海外实习回来。 「乐乐,最近有什么事?」怎么突然说起林家的事? 「嗯,有一家外来的建设公司买走希望社区的大片土地,现在把整个社区都围起来,不让外人进去。我打听到消息,他们在社区钻探到一口地热水,经过检验水质含有大量的矿物质及微量元素,符合天然温泉的标准,已经准备申请水权,重新打造希望社区成为温泉住宅,听说还要盖一栋温泉会馆。」 「希望社区挖掘到温泉……」欢乐乐带来的消息触动久远的记忆,隐隐约约露出蛛丝马迹,苦寒行偏偏想不起来。 「虽然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山谷埋有温泉脉,但是要寻找温泉源头其实并不容易,加上温泉探钻经费很高,开挖一口温泉井就约要五千万,挖掘不到就血本无归,所以通常地点若是不在已开发的热门温泉区,不会有人愿意做赔本生意。」 「嗯……」和希望社区、和温泉有关的记忆是什么?苦寒行眯着眼苦思。 「学长,大地震经过这么多年,现在地质稳定了,但是整个希望社区早已沦为废墟,林家命案加上房产不景气,土地想脱手都有困难,目前周遭也没有发展开发的计划,我实在想不出来怎么会突然蹦出一家建设公司收购大片土地,强心脏投注巨额资金探钻温泉,又从哪冒出来神级的温泉专家,独具慧眼,精准地挖掘到天然温泉,简直匪夷所 思。」 「……你说得没错。」以前语歌说过什么…… 「一旦有财团或建商掌握温泉源头的水权,那可是挖到金矿,不管是贩卖温泉水,盖温泉住宅、温泉会馆,这些营收都相当可观。历来有天然温泉的地方都会成为热门观光景点,若是地方能够取得水权平均分享资源,便能建设乡里,造福居民,使这偏乡繁荣……」欢乐乐把话题愈扯愈远,意外居然没被她景仰的苦学长打断。 「学长?」欢乐乐听电话的另一头静悄悄,是不是挂断了? 「喝,我在听……我在想事情,你提到温泉,我想起语歌好像提过……你刚刚有提到地热水?」 「有啊,我最初的时候就跟你提了,温泉必须经过水质检验,符合标准才能称为天然温泉,否则就只是地热水。我偷偷跟你说,这是我透过地下管道取得的消息,希望社区那里钻探到的温泉是弱碱性碳酸泉,对神经痛、关节炎、皮肤病都有疗效,而且无色无味可饮用。你说这水权要是能让……」欢乐乐又开始扯起近年才被注意到的水权与土地开发问题,远远偏离主题。 无色无味可饮用—— 苦寒行想起来了,林语歌曾提起…… 第三十二章 「唔……会不会是水呢?」 「水?」 「嗯。地震以后,又陆续发生风灾、水灾,不知道哪一次,我家有一管水龙头突然跑出热水来。我想说烧水很浪费瓦斯,就用那水蒸馒头,我爸说蒸出来的馒头带有另一种风味,后来我又把水放凉,加进面粉里……好像是从那次以后,馒头卖得愈来愈好,客人都说我们家的馒头味道有层次,愈嚼愈香。」 「冷水变热水……是哪儿坏掉?应该找个师傅去看看。」 「我家从地震之后到处都是问题,墙壁龟裂,屋顶也会漏水,我们都习惯了。科科科……反正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后来我们家都用那管水洗澡,省了不少瓦斯呢,咯咯咯……」 他当时以为林伯伯跟林语歌一样迷糊,事后没细想,也就忘了这件事。 后来他和林伯伯有接触,知道经过一场大地震的惨痛教训,林伯伯对地球环境、大自然养护、水源污染等等问题都相当注意。 彳现在仔细回想,林家每天都在用那管热水,以林伯伯的个性,他不可能轻忽。 况且,林伯伯辞去教职,用心所做的养生馒头,是他和妻子、女儿一家三口曾经共有的美丽回忆,他对面粉、酵母和馅料都很讲究,为的是把妻子留给他的温柔散播出去,他若不清楚水源,断然不会轻易让语歌加进馒头里…… 如此—— 他肯定,林伯伯势必验过水质了! 假设,林伯伯对家里那管热水是地震以后震出的天然温泉早已知情…… 他是否对村人或朋友提起过? 林伯伯对于山林滥垦滥伐,自然生态破坏,土地过度开发导致山林色变,大地怒吼曾经叹息过,隐而不宣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林家那管热水应该已经随着希望社区变成废墟而埋没在地底下,不会有人知道林家曾经涌出天然温泉。 再者,僻静乡里涌出天然温泉,反应当如欢乐乐一样激动,林伯伯若曾对亲近友人提过此事,要求其保密,在他死后,是否还有守密的必要性? 除非对方是和林伯伯持有相同理念的人,否则有人知情却刻意隐瞒,又偏偏在林伯伯死后这么多年重新挖出温泉来…… 在林家命案已经被遗忘时,突然有建设公司进入废墟探钻到温泉…… 「乐乐,你有办法进社区去查温泉源头准确位置吗?」 「紧邻快乐村的废墟开采到天然温泉此等大事……老实说,我摸黑偷偷进去看过了,但是里面早已夷为平地,包括林家房子也不见了,挖掘到的温泉原本是属于哪一户人家的土地,若是认真想查清楚,现在只能找土地测量专家来了。」 欢乐乐就是嗅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才赶紧打电话给苦寒行,因为—— 林家房子不见了! 「你告诉我是哪一家建设公司?」苦寒行整张脸都黑了。 「金光建设。」根本是金光党吧,欢乐乐想。 这究竟是林家命案终于露出一丝曙光的前兆,或者,只是商人的横行霸道? 无论如何,眼前紧要的是必须先拦下金光建设侵吞林家土地! 苦寒行偕同律师和警方找上金光建设,以林家后代委托人的身分出示产权,抗议其铲平房屋、侵占土地等行为,得到的答复是—— 林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早已倒榻,工人整地时不知情,一并把破瓦颓垣处理掉了,公司对此深感抱歉。 针对钻探温泉一事,此属公司内部开发计划,与林家无关,本无说明义务,因工人疏失造成林家损失,公司诚意予以说明,最初公司只是准备重新打造希望社区,由于整地关系发现地热水,请来专家探勘找到温泉脉,经过审慎评估后,才投下资金开发,重新规划用地扩大建设,能够顺利钻探到水量丰沛、水质优良的天然温泉,可说是意外之 喜。 对于工人的疏失,公司一直积极主动寻找林家后代,期能共同寻找和平解决方式,将秉持诚意给予补偿。 金光建设未来在希望社区盖的第一期温泉住宅,公司愿意无偿分配一栋给林家后代,以弥补损失。 换句话说,林家早已成废墟毫无价值可言的房子铲平后,仅有的那一块土地,金光建设愿意用全新附有天然温泉的豪华住宅来交换。 如此创造双赢、双方互利的条件,苦寒行若是代替林家后代答应了,双方握握手,林家后代多了一栋随时可以泡温泉的新房子,可喜可贺,从此少奋斗三十年,日子顺遂平静。 但是苦寒行当场否决金光建设所开的条件,要求测量土地,立刻将林家原有的土地归还! 看在金光建设眼中,这……不是钉子户吗? 炎炎夏日过去了。 但是温室效应,全球暖化,十月初的天气犹如夏天炎热。 希望烘焙坊今天提早关门,五点一到就把铁门拉下来了。 江晓芽走进厨房,宋盈盈还在揉面团,为明天备料。 「好了吗?快走啦,先到我家洗一个澡,我还要帮你化妆打扮,快没时间了。」江晓芽的家比较近。 「我不用了,你先回去梳妆打扮,给我地址,一会儿时间到我自己过去。」 晚上有一场未婚联谊会,九成是来自永夜市区诊所、医院的医生、护士,主办人是孟氏医院的护理长。 江晓芽打这场联谊会的主意好久了,这么好康的事情当然要跟单身未婚的好朋友分享,所以江晓芽很热心地也帮宋盈盈报名。 「一起走啦,起码把自己弄干净,美美的出场。你全身都是面粉味,这样人家会觉得我们希望烘焙坊是去闹场,孟氏医院的护理长是我们店里的大主顾,你光鲜亮丽的出现,主办人才有面子嘛。」 「那也要等我把面团先弄好,不然明天要卖空气吗?」 「知道了,快点、快点……」江晓芽赶紧动手帮忙,整颗心已经飞去晚上的联谊会了—— 阿评泰式料理餐厅,楼上楼下共三层,二楼采自助式,接受包场,三楼有会议厅,提供公司团体餐会使用。 餐厅靠近永夜市中心,和孟氏医院只隔一条马路,走路只要五分钟。 宋盈盈张着嘴巴,回头望一眼孟氏医院的方向……不要紧吧? 「盈盈,你还杵在外面干么?走,我们进去吧!」江晓芽把自己和宋盈盈精心打扮,然后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拉着宋盈盈的手快乐地走进餐厅。 虽然江晓芽合身的洋装穿在宋盈盈身上略显宽松,不过宋盈盈比较高,米白色的无袖背心洋装意外制造出飘逸性感的迷你短裙效果。 宋盈盈鹅蛋脸庞,精致妆感,长发披肩,一身香气,搭上高跟凉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和平常在厨房工作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走上二楼,自助式会场被包下来了,在场的九成都是未婚的医生和护士,两人一出场,宋盈盈马上就吸引住一票医生的目光。 江晓芽赶紧发名片,借机会把希望烘焙坊最美丽的专业面包师傅宋盈盈的名声打响。 江晓芽来这场联谊会,老早就打好主意—— 第一目的,积极寻找优质医生把两人都顺利推销出去。 第二目的,把希望烘焙坊健康好吃的面包介绍出去。 「呵呵呵,李医生,幸会、幸会,她是我们希望的专业面包师宋盈盈,你没见过吧?是啊,很漂亮吧……她做的面包就跟她的人一样正呢,有空来我们店里,我请你吃面包……」 「周医生,哈哈哈,久仰大名,我们是希望烘焙坊的专业面包师,她是宋盈盈……对啊、对啊,你都不知道我们永夜市区藏着美人呢,她为顾着客人的健康,躲在厨房里用心做面包,你有空来尝尝就知道,我们的面包吃起来让胃很舒服呢……」 第三十三章 不愧是联谊高手,江晓芽忙着到处交换名片,宋盈盈被拉着团团转,饭都没吃几口,一个晚上咧着嘴笑盈盈,笑到脸都僵了。 好不容易江晓芽放开她,跑去厕所,她赶紧去吃点东西。 等她在胃里垫了东西,倒了一杯泰式奶茶时,江晓芽跑回来了,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兴奋,迫不及待和宋盈盈咬耳朵,话都还没说就先笑个不停。 「你没事吧?」宋盈盈累了,高跟鞋让她的腿很酸,看江晓芽还这么有精神,她只有羡慕,希望这场联谊会赶快结束。 「噗呼呼……我去厕所听到惊人的情报,原来咱们孟氏医院的护理长兼主办人把场地定在这里藏了心思,呼呵呵呵……」江晓芽整个人轻飘飘乐得都快飞上天了。 「你喝了多少?」宋盈盈看她整张脸都在笑,双脚都离地了。 「偷偷跟你说,原来今天我的真命天子代理院长,在三楼主持餐会,刚刚餐会结束了,护理长跟几个护士已经跑上去要把人请下来,一会儿你就能看到我那朵特行水晶兰了,呼呵呵呵呵——」 宋盈盈从来不过问苦寒行的工作行程,她只知道今天不用煮晚餐,他在外面吃饭,晚上还要加班。 此刻一听一杯饮料差点打翻了,她还没跟江晓芽提过苦寒行的事情,她也没有跟苦寒行说她来参加未婚联谊…… 出口! 逃生出口—— 「下来了、下来了……」江晓芽抓着宋盈盈的手臂猛摇晃,比追星族还要激动,看到唯一的透明玻璃大门外,几个护士从楼梯走下来,众星拱月般把苦寒行给请下来了。 宋盈盈的逃生出口完全被堵死,想借口去厕所,厕所也在外面走廊…… 她赶紧把脸旁的头发拉一拉,盖头盖脸低下头,真庆幸今天身上穿的是江晓芽的衣服,而且会场这么多人,她不抬起头,苦寒行应该就看不到她。 但是苦寒行走进会场就看到希望烘焙坊的合伙人、拼命在向他招手的江晓芽,紧接着瞥见江晓芽的另一只手抓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幸,会场上喜气洋洋的红布条摇晃,晃着「让我们一起结束单身吧!欢迎来到未婚者的天堂,成双成对联谊会」。 苦寒行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就收掉了,两手缓缓挥开几个护士的纠缠,笔直走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盈盈脸垂得很低,视线只到她的脚下……今天早晨苦寒行穿出门的黑色皮鞋进入眼帘,差点就跟她穿的高跟凉鞋碰在一起…… 「我来……来吃饭,」宋盈盈把手里的杯子递出去,一张羞怯的笑脸对着他,「要喝泰式奶茶吗?还满好喝的。」 宋盈盈不像苦寒行,她实在很不习惯成为全场的焦点,偏偏苦寒行走向她,让所有人都掉了下巴看着她。 「苦医生你们认识?」 苦寒行脸色很沉很冷,死冷的目光聚焦在宋盈盈光裸的手臂和短裙,脱下西装,帮她披上。 「你不要这样啦……」宋盈盈很抗拒,当场听到一片倒吸口气的声音。 「抱歉,打扰到大家的愉快时光。」苦寒行没理会她的抗议,完全是占有的姿态一把勾住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刚刚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我跟各位介绍,她是我的未婚妻宋盈盈,她很迷糊,我相信她这次也是搞不清楚状况跑错场子了。」 苦寒行在现场一片惊呼声夹杂哀号声中,拍拍江晓芽的肩膀,把残局留给她收拾,就把宋盈盈带走了。 江晓芽本来是已经完全呆掉,肩膀被这么一拍才回神。 她看看自己的肩膀,又惊又喜又好复杂的心情。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盈盈跟特行医生有这么熟? 苦家中医诊所持续歇业中,夜晚屋里的灯亮起,苦家未来的小媳妇声音又细又轻又小就像蚊子声在苦家帅哥医生面前做出控诉。 「你不守信用。」 「你不要惹我。」苦寒行看到她跑去参加未婚联谊,已经一肚子火。 「我都已经跟你说明了,我只是陪晓芽去,单纯去吃个饭帮面包店做宣传,对不起嘛……可是你要生气,回家再叫我罚跪我也认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看,我明天怎么跟晓芽解释?她跟我拆伙怎么办?影响到店里生意怎么办?」宋盈盈心慌意乱。 她是先打电话跟江晓芽谢罪,还是等她明天气消一点再说? 「当我的未婚妻,有这么难看?」他真是无法理解她脑袋在想什么,到这种时候她还在担心这些琐事! 「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我明天就要被打成猪头了,明天以后我会被叫狐狸精,呜呜……你说,如果有人跑来问我怎么勾引到你,我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引起众怒?」宋盈盈哀哀望着他,他祸都已经闯了,总要协助她收拾善后吧?毕竟危机处理他比较拿手。 「为了联谊,还专程跑去买衣服?」平常和他约会也没看到她有特别打扮,对她而言,他究竟算什么? 「这是晓芽的衣服,」宋盈盈看看身上的衣服,突然又想到,「对了,我明天应该要先去租一件防弹背心吧?但是被甩耳光时怎么办?加一顶安全帽保险些,那要戴一整天吗?可是天气这么热……寒行,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寒行?」宋盈盈望着家里的超级大型低气压从面前走过去,怎么叫也不理她。 「你继续烦恼吧。」 砰! 永夜市整条老街,今晚听到的不是苦家那个害羞的小媳妇儿的尖叫声,竟然是那个彬彬有礼、气质斯文的苦家帅哥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宋盈盈整个人跟着房子抖了一下,这时候才注意到苦寒行已经不是普通的生气,他根本就是震怒了。 这……真的是太久了,好久没看到他打翻这么大一桶醋。 或者说,苦寒行对她的交际范畴容忍度向来只有眼皮那么宽,离开他眼皮底下的没有事先商量就没有通融的余地。 过去宋盈盈也认同,这是互相尊重的问题,所以以前一直都有特别小心留意避免触及到他的敏感神经,只是事情经过太久。 久到—— 让她只顾着享受大男人的宠爱,而把过去那个爱吃醋的大男孩都给疏忽了。 叩叩叩…… 这道活动门已经好久都没关上。 从她主动拉开活动门,爬上那张沙发床,隔天她就张着嘴巴发现沙发床已经变成沙发,而自己睡的那张床多出一个枕头,变成双人枕头了。 从那时候起,苦寒行就和她睡在一起。 「寒行……」宋盈盈拉开活动门,苦寒行在她洗澡的时候,把沙发床铺好了,人也躺平了,冷冰冰的背对着她。 「你去睡吧,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苦寒行不想对她发脾气。 相比苦寒行十多年的深情,宋盈盈回到他身边才一年,对他的感情也只有这么深,苦寒行希望她用自己的步调走向他,所以不想勉强她,但是他终究是凡人,他总是有情绪的,他爆发的怒气是对她十多年的感情,远远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承受。 「但是……没有你,我睡不着。」宋盈盈跪坐在床上,拉起他的手指贴在嘴边玩亲亲。 「你只有晚上需要我,其他时候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苦寒行抽回手,忍着一肚子火。 「任何时候我都把你放在心里。」宋盈盈轻轻摇晃他的肩膀,「你转过来看看我嘛……寒行。」 宋盈盈摇晃他的肩膀,晃出苦寒行过去的记忆,在那一段深爱彼此的岁月里,他们第一次讨论到孩子那个晚上…… 「你对我一见钟情,不就是爱上我的清新可爱吗?」 「……睡觉了。」 「不生小天鹅吗?」 「嗯……让我考虑、考虑。」 「寒行……你改名叫『不行』了吗?」 第三十四章 「刚才是哪一张嘴说我不行?嗯?敢挑衅老公的威严,宋盈盈,你准备三天下不了床!」 那时候的宋盈盈,还要多久……他才能找回来? 「寒行……」宋盈盈口气充满讨饶的味道,低声下气求着他。 苦寒行深深叹了口气。 「寒行,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嗯……让我考虑、考——」苦寒行还把自己深埋在过去的回忆里,试图冷却火气。 他突然一怔,缓缓转过身来,「你……刚才说孩子?」 「嗯,我想多生几个你的孩子,算一算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好吗?」宋盈盈温柔地抚摸他的脸,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想多生几只像他的小天鹅。 苦寒行爬起身,拉着她的手,把她抱入怀里。 「嗯,当然好,你想生几个……都好。」没想到她会先提起,让他的心都软了。想到他们失去的孩子,苦寒行忍不住哽咽,他多渴望能够和她把孩子生回来。 宋盈盈眼底湿热,双手环在他背上,紧紧抱住他。 仿佛洞悉他的伤和痛,因为她也承受着同样的痛,她温暖的环抱是和他共同承担,是希望能够抚慰他的心灵,让苦寒行弯了嘴角,重新得到力量…… 但是,他还没告诉她,她曾经怀过他的孩子。 苦寒行笑容勾在嘴边,隐隐一僵,若有所思地眯起深眸—— 不可能……吧? 「……你想生几只小天鹅?」 「三只,还是四只……科科科……你说呢?」宋盈盈幻想起像他的小天鹅来,满脑袋都是天鹅梦,一时兴奋过度就笑了。 「万一……生出小鸭呢?」 「唔,那一定要先生一个天鹅哥哥来疼小鸭妹……妹……」 天鹅哥哥和小鸭妹妹只有林语歌才会知道。 过去的宋盈盈会叫苦寒行的妹妹苦薏,小鸭,那是苦薏说是她自己的绰号,故意让她叫的;小天鹅,则是来自苦妈的洗脑。 所以现在的宋盈盈,是连小天鹅都不应该知道—— 宋盈盈突然紧紧闭住嘴巴,死命抱住苦寒行,把脸埋在他怀里企图打混过去。 苦寒行把她的手从背后抓下来,拉开她,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苦寒行简直难以置信。 「……不久前,你出差那几天。」望着他的激动,宋盈盈不敢再瞒他。 「……都想起来了?」苦寒行摸着她的脸,紧张着她。 宋盈盈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苦寒行瞬间泪眼模糊,声音都哑了,整颗心脏揪着疼痛,只担心她承受不住,担心她担心得抓紧她的手都放轻了、都颤抖了,深怕他一用力,她就碎了,又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摒除。 宋盈盈缓缓点点头。 苦寒行深深吸了口气,捧着她的脸,把她一看再看,察看她的眼神,她的神色,抚摸她的体温,仔细确认她没有异状,她一切安好,她没事了…… 苦寒行终于才松了口气。 这个天底下,除了一个苦寒行,还会有谁对她如此痴傻,就因为他对她至深的用情,她的心才会这么痛,才会希望…… 「寒行,你真傻……你真的好傻你知道吗?你干么等我嘛……干么等我?呜……呜呜……」宋盈盈轻槌着他,抱怨他,终于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痛哭。 那一年,她无法在他面前欢笑,无法再带给他快乐,她好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到要爆炸了,无法顾及他,也不希望让他承担她的痛,她很自私的选择捷径走,选择把他遗忘…… 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抱着深深的祝福,希望他……另外找到幸福。 「所以,再也别把我推开,不管你遗忘我几次,我要的,还是只有你……林语歌,宋盈盈。」苦寒行吻去她的眼泪,沿着脸颊缓缓吻上她的唇。 他湿热的吻一会儿就转为激烈火热再也无所顾忌的吻,就像要释放积压多年的深情,就像要惩罚她不懂他的深情,他不再克制的需索,浓烈而激情,褪去她的衣服…… 从十三岁开始的天鹅哥哥,到二十岁重逢后成为未婚夫妻,还有他这几年的等待,他一生的纯情、痴情、深情都给了她—— 苦寒行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她,一次又一次激烈的占有她…… 「我是谁?」 「……老公。」 苦寒行满意地勾起唇角,终于,重新拥抱属于他的幸福。 那一年,就在即将迎来幸福的前两天,脚下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 第一次,他失去林语歌。 这一次,他失去宋盈盈。 导致这一切的祸根,都是从一场阴谋开始…… 【第十章】 金光建设开发的巨爪伸进希望社区,埋下杀机。 阴谋,从林老师还活着当时,从林家……就开始了。 苦寒行拒绝协商,土地测量结果,金光建设挖掘的温泉井不偏不倚在林家的土地上。 金光建设砸下大笔资金,把周边土地全收购,在林家土地上凿井开挖,连蓝图都已经画出来,样品屋都快盖好准备要推预售屋的情况下,却把一切责任推给整地工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以为给林家后代一点好处,就能把整座金矿搬走。 但是金光建设的负责人是谁呢? 「吕金光……一个外地人,村里没有人认识,和林家也毫无交集点,深入追查要多花一点时间。」欢乐乐从快乐村里找警察朋友帮忙。 苦寒行误导金光建设,制造林家后代利用钉子户和掌握温泉井的优势,想要狮子大开口的假象,藉以拖延时间。 这段时间里,苦寒行从三舅那里借用人脉把金光建设的底细摸清。 金光建设大规模打造温泉社区,从土地收购到整体方案,提着开发计划跟多家银行协商贷款,早在两年前就在台面下运作了。 但是,究竟林家涌出温泉的消息是从哪里走漏? 金光建设又是从哪里取得消息来源? 林老师的死,是否真与这口涌出的温泉有关联? 「看来只有从源头查起,得先找到语歌她父亲委托检测水质的公司和人员……」麦元其停下面包师傅的修业旅程,从国外回来帮忙。 「这一份是林伯伯当年的通联记录,划掉的是订馒头的常客,剩下几个有他的同学、朋友和远亲及不知名的电话。还有这一份,是林伯伯从国小到大学的同学名单。这一份是比较常联络的几个同学和友人。」 苦寒行从过去捜查的资料,和麦元其偕同几个朋友分头去找这些人,寻找和林家涌出温泉及金光建设有关联的人,从大范围缩小范围,抽丝剥茧。 最后,终于让苦寒行找到真相…… 「林伯伯的死,是人性的贪婪演变成冷血的阴谋——他是无辜惨死!」 当年的他,目睹凶杀惨案的现场,多少个夜里在噩梦中惊醒。 苦寒行满腔的愤怒,简直想亲手痛宰了被利欲熏心,把人命当蝼蚁,禽兽不如的东西! 林老师因为一场高中同学会,和毕业后就没有往来的同学吕银山在餐桌上聊开来,听说他在水质环保科技检验公司上班,于是聊起家里旧有的地下水管冒出热水一事,林老师正愁不知道该把水送去哪里检验,才请教吕银山。 吕银山对这事情有兴趣,很热心的帮忙送水检验。 地下水管冒出热水,验出是天然温泉,吕银山比同学还兴奋,直接恭喜他要发财了。 但是林老师只是单纯想知道家里这管热水能不能用而已,他从来不作发财梦,希望吕银山别再提起此事。 吕银山和林老师只是同学一场,两人不是特别热络的关系,此事以后也就没有再联络。 第三十五章 经过几年,在一次亲戚聚会中,聊到泡温泉时,吕银山多喝了几杯,与开建设公司的堂哥吕金光说了他同学家里涌出温泉的事,连希望社区已成一片废墟,唯有那个傻瓜不肯搬离,同学家里的近况全说了。 林家涌出温泉,附近整片废墟,这一开发下来利润可观,吕金光眼中看到的庞大利益让他双眼发亮。 吕金光听堂弟说,林老师重情,迟迟不肯搬离形同废墟的社区,是为了过世的爱妻,但是,见钱,谁不眼开? 吕金光一再央求堂弟,找林老师出来吃饭。 三人的饭局上,吕金光一开始是希望能够合作,由他出资在冒出温泉的水脉上开挖凿井,林老师只要让出土地,将来共同投资开发,利益共享。 未料,林老师认为大地怒吼,土质还不稳定,需要休养生息,他不赞成吕金光提出的开发计划,拒绝合作。 吕银山心知林老师的固执,也劝堂哥放弃。 吕银山本以为林家温泉的事情就此落幕,岂知一个月后,就在新闻上看见同学被人杀死,林家房子成为凶宅! 吕银山第一时间想到堂哥,他听过堂哥经营建设公司有时候会耍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手底下也有几个狠角色,但又觉得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吧…… 林家命案后,吕银山默默关注事件发展,还有吕金光的动静,林家命案迟迟未破,吕金光也好像已经忘记林家涌出温泉的事情,两人碰面,也不曾再提起。 毕竟杀人这么严重的一件事,吕金光又是亲堂哥,和林老师只吃过一顿饭,无凭无据,他就怀疑到堂哥头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况且,新闻报导说,从墙上喷漆看来,林老师的死疑似个人财务纠纷引起,吕银山慢慢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苦寒行和麦元其找上还在水质检测公司上班的他,问起林家温泉,他点头承认曾经帮忙同学检测水质,他对林家涌出温泉一事始终知情。 苦寒行和麦元其已经事先调查过吕银山,所以直接说明来意。 当吕银山得知金光建设进入希望社区,在林家土地上凿井,他才惊恐多年前的不安成真了! 可能在吕银山内心始终怀着一份不安,深恐堂哥与此命案有关,因此林家涌出温泉一事,在命案之后他便绝口不提。 经过多年,吕银山都已经把林家命案、林家涌出温泉给忘了…… 然而,有心人吕金光并未忘记。 原来他一直都对林家温泉虎视眈眈。 若非心里有鬼,林家命案之后,吕金光大可找堂弟一起去看望林家后代,积极询问林家后代对于房子的处置。 若非做了亏心事,吕金光不必遮遮掩掩,等了这么多年才开始行动。 想必是因为林老师的固执与无可商量,才让吕金光动了杀机。 吕金光早已打好如意算盘,杀害林老师,把林家房子变成凶宅,林家房子还有贷款,林家十五岁的孤女无法负担贷款,房子势必要被法拍。 他杀掉碍事之人,不但可轻易拿到房子,还可全盘接收利益。 多年来,吕金光一直在等着林家凶宅被拍卖,等着以金光建设的名义不着痕迹、正大光明拥有这座金矿。 但是,他万万也没想到林家后代被领养后,下落不明,林家房子的贷款被缴清,从此搁置,没有人出面处理。 吕金光经过多年等待,避过风头,终于难忍放着有钱不赚的机会,开始出手收购土地,规划整起开发案,等到时机成熟,正准备大赚一笔时—— 却被苦寒行阻挡了财路。 金光建设投入大笔金额,已经财务吃紧,所以急着要卖预售屋求现纡困。 吕金光等着林家后代找上门来解决土地问题,料不到却来了个棘手人物。 吕银山因为自己一时嘴快,给自己的同学惹上杀身之祸,丢了性命,愧疚自责,跟着苦寒行到警局说明。 警方将吕金光列为林家命案嫌疑人,重新展开调查。 可一桩事隔八、九年的命案,真有那么容易查吗? 吕银山的说明,也仅仅说明吕金光有杀人动机。 偏偏吕金光的记性非常好,他深深记得林家命案当时,他刚好飞出国去了。 当年林语歌惊见父亲倒在血泊中,靠近时被人猛摔到墙角,撞得头破血流,她根本来不及看到凶手的身影,清醒的最后一眼,只见父亲满身是血,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 她从医院醒来以后,眼前都是那一幕…… 她善良温柔的父亲,她开个口就急着跑去店里把她想要的东西搬回来的可爱父亲。 她满手面粉,满口都是他的爱妻说要怎么揉、怎么做,把满满的爱和用心加进馒头里的父亲。 拿着书本,教她功课;牵着她的手到户外踏青;自己穿得破破烂烂,也要把女儿打扮漂亮的父亲…… 当年十五岁的林语歌躺在医院里,满眼都是父亲的血,父亲惊恐的眼神。 当年国三的林语歌,如果没有要求父亲让她去上学,如果还在家里自学,她会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她的父亲不会一个人走了……走得如此凄惨! 当年笑靥如花从喜鹊溪小跑步回家的林语歌,心里满满都是天鹅哥哥,在她笑着、想着的都是天鹅哥哥时,她的父亲已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个人走了……走得不明不白! 当年在医院里的林语歌想尖叫,她想放声尖叫,想从尖叫声中释放,解放自己,但是她一个声音都叫不出来。 心,太沉,太重。 痛感?没有,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 世界,已经没有声音。 她闭起眼睛、张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幕……血。 血的颜色,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却又无法死去,无法走到父亲身边去,无法从梦魇中走出来,一再一再的挣扎过后…… 眼前,渐渐变成一片白色,白得……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听说她叫宋盈盈,今年十六岁,这里是日本…… 她的世界还是一片白,走到哪儿都是白。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远处有人声,有人影,和她,隔着一道墙,她听不清也看不清。 直到某一天,白色有了香气……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面粉的香味! 「……你在做什么?馒头吗?」 她靠近面粉香,看见一双手在揉面团,看见木造的工作台,看见那双揉着面团的手是小麦肤色,是一双少年的手…… 她缓缓抬头,注视着少年。 「怎么了,你在哭吗?」她看见少年凝视着自己,整个眼眶又红又湿。 「没……你喜欢吃面包吗?」少年哭得淅沥哗啦,嘴边却咧着大大的笑容,帅气的一张脸变得好扭曲。 「嗯,喜欢。」她不懂少年又哭又笑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义,但是,看起来很温馨。 「那你等一会儿,我做给你吃。」少年抹去眼泪,用力揉面团。 宋盈盈惊讶的张大嘴巴,望着他,虽然他是好意,她还是忍不住说:「可是,都是你的眼泪,我可以不要吃吗?」 那天起,远处的人声、人影,成为她的世界。 她,是宋盈盈。 她是宋盈盈,二十岁,不久前才来到高麦面包店当学徒。 高麦的厨房和外场有一块透明玻璃隔成的窗口,从窗口就可以看到挑选面包的客人。 那一天,从店门口走进来一个白晰俊朗的男生,有一双好长的腿,有一张好美的脸,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有那么一瞬间,一道闪电劈下来,她口罩底下的嘴巴阖不起来,感觉到爱神的箭随着那道闪电穿透她的心…… 她——恋爱了! 接着每一天,当男生进入面包店,她的心脏就开始跳快,然后看到那张精致的脸,她就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第三十六章 宋盈盈一直偷偷看,偷偷流口水,直到门口那棵风铃花开满,在飘落黄色花瓣的大树下,她冲出去拦下他,向他告白了。 宋盈盈原以为两人可以从朋友做起,没想到…… 「你叫什么名字?」 「宋盈盈,你呢?」 「苦寒行……不如,我们结婚吧?」 从此,宋盈盈的美丽人生多了走运这一笔,初恋男友又高又帅又体贴,对她呵护备至,对她宠爱有加,和她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完美到她直呼受不了,男友——转眼间就变成未婚夫了。 两人一见钟情,恋情迅速发展,一发不可收拾,半年后就把戒指戴了,订婚仪式也办了,二十一岁那年的元旦才过不久,她就成为苦寒行的未婚妻。 幸福的宋盈盈,在家里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身边还有许多爱护她的朋友,未来的公公、婆婆宠她,小姑爱抱着她,连她最爱的未婚夫也把她当宝。 幸福的宋盈盈,在二十四岁的八月八日即将结婚,嫁给深爱她的苦寒行。 幸福的宋盈盈,直到结婚前两天……都还倘佯在幸福里。 一对新人即将完婚。 苦家在永夜市买下两栋记载着历史风貌的楼房,并且把外观完整保留下来,只整建内部。 苦家的新媳妇偷偷告诉婆婆,她和苦寒行已经努力在做人,希望装潢新房时把婴儿房考虑进去,将来少花一笔钱。 婆婆好开心,把新家装潢赶在结婚前夕完工,苦家长子的新房考虑到婴儿房的需求加宽加大还加了活动门,地板、衣橱、化妆台和置物柜一并用原木处理,囍字贴满屋,墙上巨幅婚纱照早已挂好,等着一对新人入洞房。 距离八月八日,只剩下两天。 苦寒行陪着未婚妻去高麦面包店送喜饼,在麦家坐了一会儿,顺路绕到小木屋去。 「我们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变成小鸭的窝了。小鸭人呢?」宋盈盈望着外面的田地,现在已经变成苦薏的夜色花园。 「大概又跑哪儿去玩了吧。」苦寒行身上还有小木屋的钥匙,他打开门,走进屋里就皱眉。 「哇啊……真有小鸭的格调。」小鸭的风格就是自然随兴的生活方式,简单讲一个字就是,乱。 「放着吧,别管她。」 宋盈盈一进门,就从桌上的垃圾开始收拾,俨然大嫂的风范。 苦寒行只是过来看看,他那个调皮妹妹一个人搬来这里住,有没有乱来。 「你才是放着吧,虽然是你妹妹,到底是成年女性了,你还仗着哥哥的身分到处翻她的隐私,小鸭会不高兴。」 「她只有外表成年,脑袋和内心根本没长大,还是一样横冲直撞,老是在闯祸。」苦寒行四处察看妹妹的抽屉、柜子,翻看书柜、衣柜,寻找违禁品。 「放过她吧,小鸭她有分寸的。」宋盈盈拉住苦寒行的手,圈住他的手臂,「这是我们最后的单身巡礼,你今天是宋盈盈的男人,不是小鸭的哥哥。」 「……老是宠她,我看她以后要是闯祸,你这个大嫂准是帮凶。」苦寒行掐她的脸。 「哪有,我最宠的还是你啊,光拿酒这件事来说就好,你自己跟元其是直接拿酒瓶在干,不知道喝挂多少次了,你却严格禁止小鸭喝酒。我在小鸭面前可从来都没捅破过你哦。」宋盈盈两手环住苦寒行的腰,享受两人世界,未婚夫的怀抱。 「她跟爸一样不胜酒力,喝两杯就挂了,严格禁止她喝酒是怕她在外头出事。」苦寒行吻她的唇,眼角余光四下搜寻,被她这一提,苦寒行想起铁柜下面还没找…… 「小夜同学会保护她。」宋盈盈捧住他的脸,不许他再分神。 「小夜也是男生。」苦寒行扯起眉头,就因为他妹妹那个男同学家在附近,他才更需要注意。 「……说不过你。」宋盈盈摇摇头,放开他。反正对他这个哥哥而言,小鸭永远都是他要保护的妹妹。 「看在你这个大嫂的面子,今天放过她。」宋盈盈才转个身,就被苦寒行从身后抱住了。 「嘻嘻。」宋盈盈回过身来,两手攀上他的脖子,「这阵子好忙,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单独相处,你好久都没好好吻我了……」 「唉,希望那丫头别太早回来……」苦寒行低头缓缓吻住她的唇。 两人耳鬓厮磨,浓情密意时…… 砰! 哐啷…… 球棒击破窗户玻璃飞进来,从苦寒行的耳边掠过,飞溅的玻璃划破他的脸颊,从点点血珠漫成一道血痕来—— 「呀啊!」宋盈盈受到惊吓,抬头看见苦寒行脸上流血,脸色苍白,「寒……你流血……」 「你马上报警,不准出来!」苦寒行火速把宋盈盈推进浴室里,把电话扔给她,从里面反锁,把门关上。 「寒行——」 顿时,小木屋外头陷入一片打斗声,宋盈盈抖着双手,打电话报警。 这大半年来,苦寒行和麦元其好像有事情瞒着她,有一阵子常常找不到人,后来她又发现和苦寒行出门时,远处有人跟着,苦寒行说那是三舅的私人保镳。 苦寒行的三舅很疼他,她也知道,但是为什么突然派保镳跟着他?苦寒行只是耸耸肩,一脸不知情。 决定婚期以后,宋爸希望她剩下的时间留在家陪陪家人,所以她辞去高麦的工作,回到家里。 后来她发现,不只是苦寒行,连她走到哪儿,身边都有宋爸、宋妈和宋爸口中所谓的朋友跟随着,但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宋爸这些彪形大汉的朋友。 宋盈盈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周围的人都瞒着她。 小木屋外头,跟着他们来的有宋爸的朋友和三舅的保镳,苦寒行不是一个人。 但是…… 球棒都飞进小木屋来了,苦寒行的脸都划破了。 虽然苦寒行厉声命令她不准出去,但是…… 她怎么能放心? 喀…… 宋盈盈颤抖的手转开门把,拉开浴室的门。 当她把头探出门,看见苦寒行挡在小木屋门前,右手是刚才飞进来的球棒,左手一拳把一个人打飞出去,又马上一个人冲上来,她倒抽一口气,紧紧抓着胸口。 她听小鸭说过,苦寒行练过武术,也练过拳击,但她从来也没见过。 宋盈盈虽然见到苦寒行能打,还是很担心,双眼紧盯着,心脏跳得愈来愈快…… 大门外满天霞红,尘土飞扬下一片械斗声,整个场面令宋盈盈难以置信。 她深怕苦寒行出事,想帮忙,又怕自己冲出去会让他分心,反而帮了倒忙,她紧紧揪着一颗心等着警察赶来,紧紧盯着苦寒行的背后看…… 一抹白,跃入眼帘。 满天霞红下,一闪的银白…… 血色下…… 满眼血色下……眼底闪过的一抹白…… 那是—— 「凶手是……是……」宋盈盈踏出浴室,抖着满身满心的恐惧跌跌撞撞走到门口,为了看清楚那抹白…… 「爸——是你——你杀了我爸——」 宋盈盈满眼泪水,疯狂的冲出去,冲出苦寒行的保护范围,抓住那头银白的发。 「盈盈——」 宋盈盈被猛甩出去,那一瞬间,就像当年她回到家里,一脚踏进冰冷的血狱里,躺在血泊里的父亲的血…… 父亲难以瞑目的眼……一闪的白…… 林语歌来不及看清楚窜出门外的身影,只看见母亲过世前买来的不锈钢花盆,三角镜面里飞过一头银白,浓密而奇特的银白…… 浓密的银白色头发,仿佛少年的白发……就如—— 「那头白发……我见过……是杀死我爸的……凶——手——」激动的手指住那头银白色的发,指住杀死她父亲的凶手。 苦寒行丢下球棒,抱住宋盈盈摔落在地的身子,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见的人是—— 第三十七章 吕金光的手下,绰号白头,刚刚从老板那里分到一半股权,吕金光还指示,只要他能够让苦寒行交出林家土地,让开发案顺利进行,吕金光就愿意退到幕后,把公司交给他管理。 为了坐上金光建设公司老板的位置,不能让即将到手的金矿飞了,白头带了一大群兄弟要来狠狠教训苦寒行,胁迫他交出林家的土地产权—— 没想到反而让自己多年前的杀人罪行曝光! 他一脸错愕,才知道苦寒行的未婚妻宋盈盈竟是当年的林家孤女。 当年他仔仔细细湮灭证据,最后一刻,听到脚步声,他藏在门后等人进门,把人摔飞出去,本来打算一次解决,却又传来一个喊叫声,他赶紧逃跑,以为林家孤女已经昏过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林家孤女最后一瞥,他的一头白发露了馅……恶人心虚,转身就跑。 「抓住他!」 警察,及时赶到了。 「盈盈……盈盈!」苦寒行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宋盈盈惨白着一张脸,昏倒在他怀里。 「盈盈!」 虽然有宋盈盈的指证,但是她只看到一头白发,不足以证明就是白头杀了林老师。 希望社区的林家命案最后能破案,关键在于吕金光的自私和无情。 吕金光无法从苦寒行手上拿下林家的土地,又因警方调查不敢再有动作,眼见温泉开发案投下的巨资血本无归,欠下一屁股债,他便暗中把土地贱卖,把公司股权转让给白头,让他签了一堆文件,成为公司负责人,自己拿着现金跑路。 白头还被关在拘留所调查,得知吕金光的无情无义,教唆杀人,还让他背负一身债,自己脱身,气到决心与吕金光玉石倶焚,自白认罪。 吕金光被缉拿归案,他心怀不轨,用尽心机,最终还是害了自己。 而吕金光卖出去的土地,最后都到了一位姓孟的医院院长手中。 八月八日,苦寒行和宋盈盈的婚礼,因新娘身体不适而取消。 二十四岁的宋盈盈…… 从幸福中跌落。 从医院中醒来,才知道自己怀孕,一个多月的孩子流掉了。 从医院中醒来,才知道她是宋盈盈,也是林语歌…… 林语歌难以摆脱惊恐的梦魇,林语歌的痛,林语歌的伤,林语歌的自责堆迭累积。 林语歌一心想跟着天鹅哥哥的脚步,林语歌为了自己的快乐和梦想,忘记母亲的遗言,把父亲抛下了…… 多年来过着幸福日子的宋盈盈,和天鹅哥哥即将结婚的宋盈盈,使得林语歌更加失落悲伤。 宋盈盈深爱苦寒行,她为失去两人的孩子哭泣着,她想投入苦寒行的怀抱,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林语歌逃避苦寒行,她无法对天鹅哥哥一展笑颜,她的内心充满痛苦和阴影,她让父亲一个人走了,她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宋家夫妻带着林语歌去祭拜她父亲,林语歌哭得力竭声嘶,痛彻心肺。 回到宋家,她还是哭,一次又一次的哭,日夜的哭…… 「妈,我好痛……我好痛——妈,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宋盈盈的眼泪,林语歌的眼泪,止不住的泪水,哭得宋妈心慌心疼。 「盈盈……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你没有半点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勉强自己,放下吧……」 夜里,宋妈抱着女儿,和她哭成一团。 宋盈盈躲着苦寒行,不敢见他。 因为爱得太深,宋盈盈无法想象没有苦寒行的日子,她若是放开苦寒行的手,未来如同死去,她不要。 因为心破碎了,林语歌已经伤痕累累,面对世界的惊恐,面对人性产生的质疑,还有深深的自责,她好想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从天鹅哥哥的面前消失,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走…… 「妈,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好爱寒行……我好爱他……我爱他……但是我好痛……我这么痛……怎么办……」 不管是宋盈盈还是林语歌,眼前的自己,都是苦寒行的包袱。 不管是宋盈盈还是林语歌,都只是拖累苦寒行,造成他的负担。 二十四岁的宋盈盈,再也没有自信能够给苦寒行幸福,想到自己会成为苦寒行的累赘,她好痛苦,又无法离开他,她只好又一次关闭自己的心。 遗忘,逃避,让无法呼吸的自己,获得喘息。 「妈……你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载回家来吗?有帮我请假吗?你们老是这样,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二十四岁的宋盈盈,某一天醒来,还是那个失去十五岁记忆,还在高麦面包店实习,梦想着将来要开面包店的宋盈盈。 她没有谈过任何恋爱,谈不上来有特别的幸福,说不上来有特别快乐,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单纯爱做面包,每天都为一双爱花钱的父母感到忧心的宋盈盈。 「现在盈盈的记忆里,没有林语歌,也不再有你,苦寒行。」 「这是盈盈的选择,相信盈盈也是不希望你再承担她的痛苦。」 「寒行,你忘了盈盈吧,放开她的手,你们彼此都能够活得更轻松,给彼此一个平静幸福的未来吧。」 宋爸、宋妈苦苦相劝,他们害怕宋盈盈又回到十五岁那年行尸走肉的模样,他们只要女儿保持现在的模样,永远不要再想起至亲惨遭杀害的那一幕,不再陷入恐惧和悲伤,希望苦寒行不要再靠近宋盈盈。 「爸、妈,我知道你们心疼她,但是她不能够再逃避,请相信我,我会陪着她,帮助她面对内心的恐惧,走出过去,请把她交给我。」 身为医生和未婚夫,苦寒行不能放开宋盈盈的手,不能任由宋盈盈消极逃避,他要陪在她身边,安排她接受心理治疗,摆脱阴影,面对现实,不管痛苦快乐或悲伤,他都要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两方意见僵持不下,最后,苦家父亲出面,提出折衷办法…… 眼下,苦寒行还有实习医生的路要走,现阶段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先得独当一面,才有资格争取宋家的宝贝女儿。 因此,就先把宋盈盈留在宋家,由父母照顾。 等到两人三十岁,若苦寒行心意未变,宋盈盈未婚,宋家父母就必须把宋盈盈还给苦寒行。 宋盈盈三十岁未婚,被宋妈送进陌生男人家里。 她心底对这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她又懊恼这个强吻自己的男人。 当听到宋妈一句,苦寒行需要她……她仿佛听到滴水穿石的声音,滴滴答答,敲进沉睡在宋盈盈内心深处的林语歌……的心。 三十一岁的宋盈盈,经过岁月的沉淀,人生的磨练,所思所想都慢慢有了转变,当那一天,她从午睡中醒来,打开眼睛,看见…… 「嘻嘻,在这个家里见到你真好,欢迎你回来,阿嫂儿。」 眼帘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和儿时一样黑黑的皮肤,灵亮的眼瞳,俏皮的笑容。 「小鸭……」 「嗯,对,我是苦寒行的妹妹,抱歉吵醒你了,我只是回来拿东西,你继续睡——」 「小鸭妹妹?」 在喜鹊溪边嬉闹的天鹅哥哥和小鸭妹妹,林语歌也有过快乐的童年,那段和父亲相依的温馨岁月,父亲满足的笑容,父亲望着小鸭妹妹说…… 「我女儿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自寻烦恼,其实我希望她像你这颗开心果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呢……哈哈哈……小鸭妹妹,以后常来我家玩啊……」 「阿嫂儿,你想起来了?」 苦寒行出差,苦薏回家这一趟,那双灵亮的眼瞳带回天鹅哥哥和小妹妹的记忆。 宋盈盈被小鸭妹妹紧紧一把抱住,过去的画面像一片片的拼图,一片、一片重新凑回来,有快乐的林语歌,有悲伤的林语歌,有深爱苦寒行的宋盈盈,有失去孩子的宋盈盈,一幕、一幕,慢慢地,找回完整的林语歌,把宋盈盈残缺的记忆补齐了。 第三十八章 三十一岁的宋盈盈,面对人生有了不同的想法和抉择,并且已经能够把是与非分辨得更清楚。 善良的父亲,死得很无辜,所以她无法接受,她慌乱得怪起自己,但是,父亲的死,是别人的贪欲造成,是起于别人的恶念;她把自己的情感、把她对天鹅哥哥的感情和父亲的死系在一起,承揽别人所犯下的错误,困住自己,这才是一种错误。 现在的宋盈盈已经能够走出童年林语歌的悲伤,摆脱内心的自责与痛苦。 现在的宋盈盈相信她让自己活得更好,努力活出自信和快乐,才是九泉之下的父亲想见到的林语歌。 现在的宋盈盈有自信能够成为和苦寒行站在一起的人,能够给苦寒行带来幸福。 但是现在的宋盈盈…… 「唔,阿嫂儿,我很开心你恢复记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其实我背着全家人,偷拿家里的户口名簿,跟一个男生办登记,偷偷结婚了。本来是预计三年后离婚收场啦,但是现在情况变得有点复杂……阿嫂儿,我可怜的哥哥等你很久了,我多么希望看到你们马上结婚,所以……呜呜呜……哥哥看到户口名簿,脸会黑掉吧?哥哥会立马把我抓回家关起来,哥哥会把辛雅风抓去手术室当他的人体实验品,呜呜呜……阿嫂儿……」 现在的宋盈盈,当上小鸭妹妹的帮凶,还不能够和苦寒行结婚。 「等到明年八月?你到底又在想什么?」 被苦寒行发现记忆已经恢复的宋盈盈,为了拖延结婚,每次苦寒行和她商量结婚日期,她就拖着他上床去制造小孩,然后……阅祸了。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明天苦寒行要带她回祖母家和父母团聚,顺便带好消息给他们。 同时也是这个好消息让苦寒行急着和宋盈盈结婚,他认为婚礼可以慢慢筹备,但是两人必须先去办结婚登记,因为——宋盈盈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预产期是明年八月,那如果小孩是八月八日出生,我们也选在同一天结婚,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日加上结婚纪念日都在同一天,多么有意义啊。」宋盈盈两手圈着苦寒行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嘴唇贴着他的脸,一口一口亲着。 「没有孩子时,拿生孩子当借口,有了孩子,你还想拿孩子当借口?」苦寒行任凭她又抱又亲,一张脸始终冷着。 「不是这样的……我是可以拿孩子撑腰了。」宋盈盈摸摸他的脸,笑开颜。 「……很好笑?」苦寒行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火气就升不上来,叹了口气,「唉……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没得商量,不是尽快举行婚礼,就是挑一天先办登记,你二选一。」 「因为今年的八月八号已经过了嘛……女人对纪念日很执着,你也知道的。」宋盈盈沉浸在怀有小天鹅的幸福里,满脸笑容。 「你根本就不在乎哪一天结婚,上次婚礼的日期还是我挑的。」苦寒行轻抚她的脸,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一颗甜蜜的心又软又暖又……满是无奈。 「就因为是你挑选的日子,所以我希望在这天结婚嘛……好不好?」反正呢,她就是帮小鸭妹妹尽量拖,能拖多久是多久,尽力而为了。 「不要编借口,你迟迟不跟我结婚,到底是又瞒着我什么事情?」苦寒行深知自己被她一撒娇,又得依着她,冷冷地板起脸来。 「小天鹅爸爸,你对小天鹅妈妈这么凶,会吓到小天鹅。」宋盈盈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安抚腹中的胎儿。 「盈盈——」 铃铃……铃铃…… 「有电话!」两人的手机都放在桌上,铃声一响,宋盈盈赶紧打断苦寒行的盘问。 苦寒行皱着眉头,一手环抱着她,倾身向前,从桌上拿起响的那支手机,「你的……」 苦寒行正要把手机交给她,瞥见来电人的名字,他默默打开扩音器。 宋盈盈也瞥见是小鸭妹妹打来的,赶紧抢电话,但手没他长—— 「小鸭,你哥……」宋盈盈一出声,就被苦寒行捣住嘴巴。 「阿嫂儿!可以了,搞定了,这下哥拿我没办法了,哈哈哈——」手机传来苦薏得意又振奋的声音。 「听到你这么有精神的声音,我的心情真复杂,说来听听吧,你又闯什么祸?」苦寒行听到妹妹「皮痒」的声音,放开宋盈盈的嘴巴。 喀嚓! 电话那一头,一听到苦寒行的声音,立刻断线。 苦薏闯祸,在苦寒行面前有多种反应,她若是嘻嘻哈哈、打混过去,事情还算小。 她若是喊一声「哥哥儿」,使劲撒娇,估计还有得商量。 但是苦薏一听到苦寒行的声音,一个字都不敢蹦出来,就吓得把电话挂了—— 苦寒行一怔,眯着眼睛回拨电话。 苦薏……竟然把手机关了! 「盈盈,别装睡。」 宋盈盈趁他打电话,捣着嘴巴打哈欠,头一歪,钻进他怀里,缓缓吐出有规律的呼吸声……呼——呼—— 「小薏闯大祸了?你打算帮她瞒到什么时候……起来。」苦寒行抱着宋盈盈,捏住她的鼻子。 「呜……咳咳咳……我是孕妇耶。」宋盈盈用嘴巴吸到几口冷空气,差点呛到,只好打开眼睛。 苦寒行皱起眉头,又是一声叹气,「……算了,先解决我们的事情。」 「嗯,好啊。」 「……好?」苦寒行正等着见招拆招,看她还有多少借口,他都有耐心陪她耗,却突然听到一声好,意外的答复反而吓到他。 「嗯,你想哪天结婚都依你,我都听你的。」宋盈盈突然变得一切好商量,摸着肚子依偎在苦寒行怀里,幸福的脸庞笑盈盈。 「嗯……」苦寒行望着她的笑容,一双眼柔了,一颗心融化了,扬起嘴角。 苦寒行深情款款望着老婆笑时,老婆说…… 「我们明天去山上,你要多留意爸的血压,刚刚听小鸭的口气,也许她怀了双胞胎呢。」 「嗯……」 苦寒行笑容还在脸上,痴迷地望着老婆,想起那一年,在快乐图书馆门外初见她,大红伞下,她羞涩如新娘的模样…… 也许当时,他心底已经认定她是他的新娘。 「还有哦,你是有练过的,所以你再怎么疼小鸭,也不可以出手打你的妹婿,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的小天鹅在看着哦。」宋盈盈一双温柔的手包住他的拳头。 苦寒行望着宋盈盈的一双眼眸眯起,脸上缓缓掉了笑容…… 「你说什么?」 「我说,小天鹅的爸爸,我好爱你。」宋盈盈老早就发现老公只是痴望着她笑,都没在听她说话,所以趁他分心把小鸭闯的祸都交代完毕。 「盈盈,你把话说清楚——」 「寒行,我好爱你,谢谢你的等候,谢谢你对我的爱,以后我会用更多的爱让你幸福快乐,你愿意娶我吗?天鹅哥哥。」 老婆感谢的话语,让苦寒行眼眶湿红,满心温暖。 「嗯。」他缓缓抱住一生的挚爱。 「也谢谢你,为我爸所做的一切……我爱你。」这是林语歌的感谢。 林家的房子虽然铲掉了,林家涌出的温泉还在,在苦妈和苦妹意见一致、不容否决的「建议」下,林家的温泉命名为「林老师温泉」。 昔日的希望废墟有了新的风貌,以环保、珍惜资源,与大自然共生共存的理念重新规划。 近几年,在地球上、世界上,在每一个需要温暖双手的地方,都有林老师的善行。 林老师人不在了,但是林老师的灵魂不灭,林老师的爱永远随着林老师温泉传播出去。 *欲知东方潦苦等西门草儿的精彩情事,请看《在开始的地方等你》。 *欲知辛雅风与苦薏「辛苦」又逗趣的追爱故事,请看《继承者的密婚交易》。 后记 【后记 林老师小剧场 吴夏娃】 大家好,我是吴夏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是老林,我有个女儿,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孩,我给她取名为语歌。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的女儿林语歌今天起十五岁了,一早就有个男孩,子来找她。 「爸,他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天鹅哥哥……」我女儿像献宝似的,介绍着这个外型很亮眼的男孩子,身为父亲,我的心情可真复杂。 「恭喜新年好。林伯伯,我是苦寒行。」 这个男孩不仅外型好看,又有礼貌,看得出来很喜欢我女儿,这下我的内心更加叹息了。 「嗯,新年快乐,怪不得你叫天鹅哥哥,妹妹叫小鸭啊……」提起他那小鸭妹妹,我忍不住笑,这对兄妹真是各有特色。 「科科呵呵……爸,你不要一直看着天鹅哥哥,他会害臊啦。」 「哈哈……你整张脸都是红的,我看是你比较害羞。」看着我女儿美丽的脸庞因为这个男孩子的出现,美得像晕红的花朵,想到再过三年我女儿就十八岁,我忍不住开始担心了。 「科呵呵……因为天鹅哥哥第一次来我们家嘛……」 「唔……我怎么常听到这种话?每次看你脸红,我一问,你就说,因为第一次看到天鹅哥哥的脸。因为第一次和天鹅哥哥通电话,因为要和天鹅哥哥第一次见面。因为第一次要到天鹅哥哥家。」这么说起来,我女儿好像把所有的第一次都保留给这个男孩, 这下我更紧张了。 「爸,你怎么可以泄漏我的秘密,我们要出门了啦。」女儿背起红色小背包,穿上我给她买的新鞋。 「林伯伯,那下次……」 「你们今天上哪儿去?」不好,我女儿今天这么漂亮,跟一个男孩子单独出去太危险了。 「我们要去搭火车,先去老街,再去古城。」 「搭火车?大年初一,火车上人挤人,多不方便,还是我开车载你们去吧。」是啊,我女儿才十五岁,要跟男孩子单独出去,等十八岁再说吧! 「爸……」 「林伯伯,不好意思麻烦您,我们自己搭车就……」 「等我、等我,我换件衣服马上来。」 以上,老林小剧场,硬是要挤入女儿的约会中,最后三人出门。 同上,「热心」的老林一再、一再把情节重复上演,所以和未来女婿愈混愈熟,最后才甘心在喜鹊溪搭起便桥,让女儿和苦寒行一起上学去……结束。 同上,作者我想跟老林说,大年初一开车出门会比搭火车方便,你没事吧? 作者内心小剧场:为了老林你,我内心很受伤,所以圣诞节陪着你,元旦连假也把一群乐活的伙伴抛弃,连每年固定举行的交换礼物都没参加,想想你也值得了,就请你一路好走吧。 其实我很想说,我以后再也不干杀人放火的事,但是冷静下来想,剧情需要的话我还是……偶一为之,久久久久久……一次,还可以,太常写这种戏,说实话,非常伤身,写到我压力大耳鸣又犯,忍不住想大吐苦水。 总之,这本书除了老林,其他人我都写得很快乐,也因为老林的牺牲,我写得太入戏,边写边哭,眼泪都流干了,所以请把书买回家吧。(最后这句是重点,请画线。) 哈哈,希望大家喜欢这本书。 下一本,没有意外的话,我想写个女村长的故事。 新的一年,祝福大家开心一整年。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