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臣》 第1章 恶毒反派二皇子,苟着富贵谢承泽 卧榻之上,一身金丝红袍艳如秋红海棠,衬得那榻上之人肤色如雪般细腻皎白,一张雄雌莫辩的脸,眉心微蹙,显落出了几分少年气,一眼看过去,只觉美得惊心动魄,偏偏这股少年气又带着些霸道与骄纵,让人不敢直视。 他与生母花贵妃长得如出一辙,人人道是二皇子生得国色天香,便是京城第一美人见了,都要黯然失色不少,此话确实不假。 但这样的美人,却是衔了剧毒的蛇蝎美人,他心狠手辣、罔顾人命,残害手足与忠良,最终在结局时落得下场惨淡,被太子一脉的权臣沈渊,一剑穿心钉死在了龙座之上。 这便是《权臣》这本书中,属于恶毒反派二皇子谢承泽的结局。 谢承泽举着铜镜,反复打量自己的脸蛋,暗道,大抵也是这般绝色无双的容貌,加上监天司说他是什么福星下凡,才让原主即便没有皇室正统的血脉,却也依旧在朝廷之中,享有着属于皇子的特权。 甚至皇帝等人也对他纵容无比,若非他杀了镇守边关的大皇子,他本能锦衣玉食过完这一生。 但他太贪了。 想到自己会被沈渊一剑穿心而死,谢承泽浑身抖了抖,暗道断不可去争那什么皇位。 也不知那皇位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天天起早熬夜批奏折,跟007有什么区别?反正他谢承泽既然穿来了,就绝不会碰皇帝之位半分!!! 他要当“苟”富贵的摸鱼大户! 翌日,上朝。 谢承泽一身绯**服,独身一人立于朝堂之上,宽薄的下衣襟摆与袖袂处,用着极细的金丝绣着金色锦鲤与海棠花,生动得犹如活物游跃于衣袂之间,衬得他愈发恣意张扬、骄纵蛮横。 然而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却让他多了几分猫儿似的懒劲儿,小脑袋垂在半空打着瞌睡儿,困得那眼尾都沁出了一滴泪儿来。 早班实在太磋磨人了,光是洗漱着衣便要耗费不少时辰,他这个住在宫里的皇子都觉得睡眠不足,更何况那些住得远的大臣们了。 唉,好想找个地方猫觉啊。 谢承泽的小眼神迷迷瞪瞪在大殿上四处瞄,最后却发现,唯一能坐的地方,竟是只有最上面的龙座。 且那龙座又大又宽,甚至还细心地铺了金丝软垫,他都不敢想若是能够猫上去窝一会儿,能有多舒服…… 谢承泽眼神里不禁流露出来垂涎之色。 谢瑾瑜一进大殿,就看到谢承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龙座,脸上尽是对皇位的觊觎与贪婪。 他眼底不由泛起冷笑。 他这位并非皇室正统的二哥,还真是对这个位置念念不忘啊。 二皇子并非皇帝之出,已是皇族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毕竟当年花贵妃算是皇帝抢来的,那时花贵妃已经怀孕,即便皇帝对外宣称那是他的血脉,甚至大臣们都信了,但后宫和几位皇子却是都知道真相的。 所以他们都心知肚明,谢承泽绝无可能继承大统。 只有谢承泽自己不知道。 谢瑾瑜大步走向谢承泽,他生得俊朗清逸,一身玄金色太子袍更是衬得身姿挺拔卓越,气质矜贵高雅,当抵得上一句“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哪怕是疾步快走,都是行如风步似云,未有一丝扫兴的丑态。 “二哥。”他站定在谢承泽身侧,目光轻落在他的脸上,话语间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你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早啊。” 谢承泽扭头,对上那张俊朗非常的面孔,顿时挑眉一笑,“哟~这不是……” “太子……”小老弟“吗?” 谢瑾瑜眼眸微闪,幽邃深沉的眼神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又温润一笑,月华般柔和的眸子轻轻眯起,“今日二哥怎得这般生疏,你以前可都是叫孤三弟的。” 谢瑾瑜惯以笑待人,举手投足之间颇具有君子之风,令人觉得太子敦厚亲切,但看过原书的谢承泽却知,此人最是城府深沉,心机手段了得。 尤其那双月眸每每眯起之时,瞧着温和友善,却是暗暗涌动着疑心与猜忌,盘算着如何将敌人不动声色地置于死地,最是招惹不得。 敏锐地察觉到谢瑾瑜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微妙的危险气息,谢承泽寒毛微立,立马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太子弟弟,来这么早,吃了吗?” 太子弟弟。 听到这个称呼,谢瑾瑜瞳孔微缩。 经年往事,好似一下子就撬开了记忆的洪流闸门,令谢瑾瑜心绪难平,看向谢承泽的目光愈发晦涩不明。 他已经许久不曾叫他太子弟弟了。 小时候,谢瑾瑜极为喜欢去找谢承泽玩,因为相比性格木讷又冷淡的大哥,二哥谢承泽又漂亮又温柔,总是声音绵软可亲地喊他太子弟弟,不但教他写字读诗,逗鸟捉鱼,更是在他课业不良被母后训罚鞭笞之时,小心翼翼地给他抹药擦身。 他这个受伤的人都不曾哭,可谢承泽却心疼得哭得比他还惨。 他曾说,他最是喜欢太子弟弟了。 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便开始不再叫他太子弟弟,他开始参手朝廷,开始心狠手辣,开始虚伪至极地喊他三弟。 好似在强调,他谢承泽,也是皇家的种,他谢承泽,不认他是太子。 而今日,谢承泽突然提起这个对他来说几乎是禁忌的昵称,又是为了什么? 谢瑾瑜一瞬不歇地盯着谢承泽,想要看透他到底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谢承泽被他盯得发毛,不禁略退一步,“怎么了?” 瞧见谢承泽这似乎有些畏怕他的模样,谢瑾瑜眼眸微闪,差点儿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 谢承泽怎么可能会怕自己呢? 他最是会挑衅自己、惹怒自己,若说这天下之人谁最能挑动太子的气弦,谢承泽当之无愧。 本想讥讽几句,却蓦地瞥见谢承泽那眼尾处的一点未干的泪迹,他话语一顿,语间多了几分别扭的挖苦,“二哥这是哭了?被谁欺负了?” “嗯?”谢承泽摸了把脸,绯红的朝服袍袖下,莹白的指尖一闪而过,“哦,不是,困的。” 困? 谢瑾瑜心中发笑,他这个二哥,每日上朝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可都是精神实打实的足,从未有过困的时候,就连父皇抛出问题时都抢着入对作答,生怕旁人抢了功。 他找理由,竟都不找个好歹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如此敷衍至极! “那二哥可要尽快醒神,免得上朝时出了纰漏,惹父皇不喜……”谢瑾瑜泰然自若地上前一步,修长的指腹抹去谢承泽眼尾处残留的水痕,因太过用力,留下了一点绯红,煞是惹眼。 谢承泽被弄痛了,又退了一步,知道太子与自己不对付,便不欲再与他接话,正巧此时四皇子谢子渺姗姗来迟,乖顺纯良地朝两人行礼,“二哥,三哥。” 谢承泽连忙拉过谢子渺,将他安放在了自己和谢瑾瑜中间,状似关心道,“四弟今日怎来得如此之晚?莫非是身体不适?来~挨着二哥站着,二哥给你把把脉。” 说完,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谢子渺的手腕。 红衣凑近,随着衣风,一缕淡淡的海棠熏香也扑鼻而来,谢子渺的耳根红了红,手腕只感觉被燃起的一簇火苗烫了一下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受宠若惊地伸着手臂,结巴道,“二、二哥,我没事。” 以往他都是掐着点儿来的,今日确实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一向漠不关心他的二哥,竟然这般心思细腻的发现了。 二哥可是好久、好久不曾关心过他了。 一时间,谢子渺也忘了自己被谢承泽拉站错了位,竟是一直站在那里,任由谢承泽把弄着他的手腕。 谢瑾瑜斜睨着二人,见二人姿态亲昵,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爽,不由冷讽,“孤怎不知,二哥何时学会了医术?” 谢承泽头也不抬,一副认真把脉的样子,“刚学,拿四弟练练手。” 这话令人无法反驳,谢瑾瑜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只是那道灼灼目光一直盯着谢承泽的脸,好似想要看穿什么一般,一瞬不移。 谢承泽被盯得有点心虚,他将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思考的模样,捏着谢子渺的手腕不停地低吟,“嗯……嗯~嗯……嗯!” 皇帝老儿,你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我就要被盯穿了! 好在,皇帝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之中始出来了,谢承泽轻舒了口气,放下了谢子渺的手腕,看向了龙座之上的建帝。 他与建帝长得确实不像,甚至可以说,毫无一处相似之处,也难怪宫内都深信不疑他不是皇帝的儿子。 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即便原主私底下有多不堪,只要他不伤及其他皇子,建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原主十分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也就是说,在这种前提下,谢承泽做什么都有建帝罩着,也正因如此,谢承泽在穿来这里后才放宽了心,决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不过,到底还是要循序渐进,慢慢软化原主在大家面前争强好斗的形象,日后才好更方便摆烂。 就从今天开始吧! 随着建帝一声肃穆的“上朝”,诸臣皆是陆续出列上奏。 “陛下,益州今年山洪暴发,江堤坍塌,万亩良田尽毁。按照惯例,当拨银赈灾,重建江堤,以安益州民心!”丞相李仁率先出列上奏道。 “陛下,益州洪涝愈发频繁,若每次都拨银赈灾,对国库是不小的负担,当需根治啊!”户部尚书立马出列道,“臣认为,还是要改进江堤,永绝后患最为妥当。” “改进江堤哪有那么简单?历朝历代不是没努力过,建过多少堤坝都塌了?”工部尚书立马反唇相讥,“还是说你们户部,已经想好如何改进了?” “臣久居朝堂,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所以臣认为,当集天下之广思,共商益州治水之法。”户部尚书朗朗道。 “集天下之广思,那不就是向百姓承认,朝廷百官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到?你让文武百官的面子往哪儿搁?”礼部尚书立马出列抗议。 “那还不是工部太废物?”户部尚书反驳道,“户部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益州的账目每年都入不敷出,被冲垮的良田全成了废土,如此还不如退居到临城,替朝廷省点银子!” “荒谬!你这是废城!但凡开了这个先例,便是天下学子就能将陛下口诛笔伐!”工部尚书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可不信户部没钱,该不会都让你贪了吧!” “蒋大人慎言!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户部尚书当即厉声呵斥,狠狠看向工部尚书。 “行了!”龙座之上,建帝语气不耐,继而瞥了眼皇子们的方向,“承泽啊,你觉得呢?” 建帝尤为偏爱二皇子,是众臣皆知的事情,每每有这种上奏,都会特意问二皇子,似是有意打磨、给他表现的机会。 也不怪很多大臣都觉得二皇子才是建帝认准的继位者,如今的太子不过是给二皇子殿下打磨用的,毕竟建安王朝历史上,被废的太子可太多了,一旦被废,再难启用。 但看过原着的谢承泽却知道,这些想法都是狗屎。 建帝虽然宠溺自己,但太子之位却是岿然不动属于谢瑾瑜的,之所以每次都让自己先答,那是因为他知道太子会答得更好,两相比较,自然是太子更胜一筹! 而这也会让保皇一派的臣子们,对太子更加忠心和替之打抱不平,俗称虐粉提纯! 建帝虽算不上一代明君,也没做出什么极为利民的突出贡献,但好在十分擅长帝王之道,将朝堂百官制衡得十分稳定,更是为百姓打磨出了一位合格的继承者,而那打磨石,可不就是谢承泽? 想拿他当太子的垫脚石和铺路砖? 打磨石表示要罢工! 谢承泽当即一个扭头,神色无辜道,“不道啊,问太子吧!他肯定知道!”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谢瑾瑜:??? 第2章 恼怒跳脚二皇子,口出狂言谢承泽 谢瑾瑜震惊地看向谢承泽。 让他答? 昨夜他不是派了内线来东宫,偷听了他与家臣夜谈出来的应对之法吗?而他派人偷听,不就是为了在朝堂之上表现出色,赢得父皇和大臣们的赞赏? 怎么现下,突然就将这表现的机会拱手相让了? 这不像是谢承泽的作风。 太可疑了。 今日的谢承泽,处处都很可疑,令人看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瑾瑜眉心微蹙,他与家臣夜谈出来的那方法,虽说不至于算是满分答卷,但也有七八十分,足以应付得了父皇的问题。 难道是谢承泽瞧出了什么关键处,打算等着他开口说完,再急不可耐的填补纠错? 一定是这样。否则,谢承泽不可能放弃在朝堂上表现的机会。 微微定神,谢瑾瑜抬脚向前一步出列,言辞清晰地答道,“益州苦洪涝灾害已久,也是因此,本可以成为良田大乡的江都平原,每年粮食产出都不尽人意,治水确实迫在眉睫。只是如工部尚书所言,历朝历代都想方设法地建造堤坝,但都不出三年便尽数冲垮,想要根治,也确实很难。” 谢承泽暗暗点头。 在《权臣》之中,益州位处于江都平原,那是一片面积极广的沃土平原,此地十分适合用来农耕产量。只是其偏偏位于岷江下游,每到夏季,高山融雪与暴雨连绵,便会使得岷江山洪倾巢而出,将江都平原辛苦种植一年的农作物悉数冲走,百姓叫苦连天。 不少农民只能黯然离乡,致使越来越多的土壤荒废,令人望而叹息。 历朝历代,不是没人去益州治过水,江堤、水坝皆是修建了个遍,但依旧未有成效,每遇山洪爆发必会被彻底冲垮,朝廷只能一赈再赈、一修再修。 在书里,也没有写出所谓的根治之法,而是围绕着赈灾贪污一事,展开了沈渊走向权臣道路。 一旁,谢瑾瑜继续道,“儿臣认为,现下当以修坝为主,先赈灾安民,待于明年春闱,或可将其作为考题,纳入试卷之中。” “荒谬!那可是三年一度选拔卓才的春闱,岂能泄题?”一名年迈的官员立马出列,厉声反对道。 谢承泽立马来了兴致,哟,让我看看这是谁~ 能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与太子唱反调的,大概率是二皇子的党羽,谢承泽可得好好认认脸,免得日后认错了自己人。 谢承泽小猫探头,朝着大臣们望去,而看到谢承泽,那名年迈的官员立马暗暗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二殿下放心,臣等必定让太子下不来台! 谢承泽顿时感动不已。 大爷!您是个好人呐!但是谢了,我现在只想苟着! 谢承泽又小猫缩头,老老实实地站回了原地。 “既为民生,有何不可?”谢瑾瑜上前一步,朝着建帝微微俯身,言辞恳切道,“或可增添一项明卷考题,算作附加题,根据作答酌情加分,考题提前向各州各县下发,集思广益共商益州治水之法,父皇觉得呢?” “嗯……”建帝闻言微微一思忖,“是个不错的方法。” 如今工部正好缺人,若当真能够发现土木水利方面的人才,倒也可以破格录取。 礼部尚书也连忙赞同,“将其作为考题,相当于是朝廷在考察学子们的江河地理知识,而不是向百姓寻求治水之法,既集天下之广思,又未损朝廷百官的名声,实乃上上策!殿下英明啊!”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一时间,各种吹捧扑面而来。 谢瑾瑜瞥了眼谢承泽,昨夜他与家臣知晓谢承泽的内线就在门外,因此只说了七分,现下他算是全说了出来,谢承泽没什么可补充的,想必要恼怒跳脚了吧? 却不料这一转眸,那一向争强好斗的人儿,正低头玩着那白皙的指尖,眼神无焦一看就是走了神。 谢瑾瑜:? 龙座之上,建帝锐利威严的目光落向谢承泽,神色微缓带上了几分柔和,“承泽觉得呢?” 再次被点名的谢承泽回过神:嗯? 怎么又问我? 抬头对上建帝那似鼓励又似宠溺的眼神,谢承泽不太乐意地站出列,暗叹,都多大人了,自己没个主意吗,这种事儿还要问我? 虽心中腹诽,但谢承泽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道,“儿臣觉得,太子说得都对,不如便将此事交给太子执行,太子定能不负陛下重托,在明年春闱之上,为父皇挑选出优秀的人才!” 谢瑾瑜眸子一沉,望向谢承泽的眼神愈发幽邃。 按照以往,谢承泽早就巴巴地上前抢着领命了,今日怎会将机会如此轻易拱手相让? 难道是觉得,他不可能找到治水之法,所以决定隔岸观火看他笑话? 还是说,他打算在春闱之时出手添乱,让陛下治自己一个管理不善、能力不足的罪名? 正想着,就听到谢承泽那如猫儿般细软的声音再度响起,“父皇,儿臣觉得身子抱恙,能不能告几天的朝假啊?” 谢瑾瑜心底一沉,一丝焦躁浮起心头,那种无法掌控对方的失控感,开始令他心烦意乱,坐立难耐。 身子抱恙……他这是病了? 因为病了,所以今日才这般的没精神,更是懒得与自己争斗了? 不,往日里,谢承泽不是没有生病的时候,可对方便是带着病体,也要上朝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在父皇面前博个美名和赞赏,怎么可能会突然告假,还一请就是好几天? 难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想到先前谢承泽眼角的水痕,谢瑾瑜捻了捻指腹上残留的触感,思绪有些混乱。 因为那绝症治不了了,所以他才破罐子破摔,不打算与他争斗了? 思及此,谢瑾瑜眸底的情绪愈发躁郁,正准备隐晦地用手肘碰下谢子渺,一旁的谢子渺便是直接问了出来,担忧地看着谢承泽,“二哥,你生了什么病啊?” 想到刚刚谢承泽给自己把脉,谢子渺不由暗暗懊恼,二哥明明自己身体还抱着恙,可却更关心他有没有生病,而他竟然都没察觉到二哥生病了! “就是感了风寒,不易见风,想着临告假之前,多看父皇一眼。”谢承泽胡编乱造道。 建帝明显被这话取悦了,抬抬手大笑道,“好好好,朕允了。” 见建帝允了,谢承泽连忙俯身谢恩,规规矩矩站回了原位。 建帝收回视线,淡淡道,“至于春闱明卷一事,暂由礼部继续负责,益州赈灾刻不容缓,支三十万两白银用以修建江堤、赈济百姓,由益州知府梁万达亲自监管。” “陛下!三十万两白银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秋猎将近,本就要耗费不少银子,尤其去年收成不好,监天司也说过今年多灾,不知道还有多少坏消息正在路上,户部的银子可支撑不住啊!”户部尚书的声音颤抖道。 谢承泽又暗暗点头,古代人少,科技也不发达,自然灾害本就不易解决,再加上小说里剧情所使,民间灾害更是频发易生,后面确实还有不少州县需要银子救济。 也正是因为国库虚空,沈渊才临危受命肃清贪官,重整朝堂。 龙座上,建帝微微蹙眉,“历年来,赈灾可都是这个数。” “陛下!”户部尚书直接下跪,哭嚎道,“今年多灾,真的穷啊!” 建帝的目光,又幽幽地飘向了谢承泽。 谢承泽顿时如临大敌,当下决定口出狂言,断了他再提问的心思,“父皇,既然钱不够,那不如抄个家吧!抄一下就有了!” 话音一落,百官惊骇。 谢瑾瑜更是惊悚地看了一眼谢承泽。 他怎么什么都敢说! 眼见谢承泽一脸无辜,而建帝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谢瑾瑜连忙上前一步,“父皇,百姓有难,官员应一马当先作足表率,想必文武百官们也愿意为受苦的百姓慷慨解囊,捐银渡过难关。” 大臣们连忙应和,生怕被抄家,纷纷下跪,“臣等愿为益州百姓捐银!” 不捐不行啊!照建帝对二皇子的宠溺程度,怕是真会考虑抄家,这抄到对家算是喜事一件,可万一抄家抄到自己头上—— 那可就不是哭死的事儿了,而是掉脑袋的事了! 见文武百官皆是表率愿意捐银,建帝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爱卿们下朝后便去户部了结此事。承泽啊,你便负责此事,看看谁捐得最少,回来亲自与朕说,朕扣他未来半年俸禄,既作惩戒,亦作灾民赈银!” 闻言,原本还想少捐点的大臣们,瞬间心中叫苦连天。 “是,父皇。”谢承泽不太情愿地领了命。 这狗皇帝老爹,让他监管此事,这不是让他得罪百官吗? 凭啥太子出的主意,要让他去背锅?原本他只要得罪一个官员就完事了,这下好了,全得罪了! 唉,生活不易,打磨石叹气。 待下朝后,谢承泽就跟屁股着火了似的,装作看不见谢子渺和谢瑾瑜眼神之中的挽留和询问,脚底一抹油儿溜了。 谢子渺遗憾地看着谢承泽远去的背影,“二哥今日真是厉害,简单一句话,就让这群抠搜的文武百官主动掏银救急。” “不过,二哥到底得了什么病?竟然要告假那么多天。”谢子渺担忧道。 谢瑾瑜盯着谢承泽的背影,指尖摩挲着那处沾染着泪痕的指腹,少倾后语气淡淡道,“谁知道呢,可能快死了吧。” 谢子渺一听,差点吓哭。 他也觉得,不与太子哥哥争斗了的谢承泽,恐大限将至。 第3章 野心勃勃二皇子,黛玉怜花谢承泽 到了户部,除了二皇子党羽一派,文武百官确实对谢承泽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此人先是口出狂言想抄了他们家,后又要带着捐银最少者的名字去陛下面前说小话,还要罚半年俸禄,自然令人恼怒又有苦说不出。 见文武百官对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谢承泽非但丝毫不恼,反而笑吟吟道:“诸位捐完银先别走,咱们一起瞧瞧谁捐银最少啊?” 一位大臣冷哼着甩了下袖子,却是停足伫立,眼睛往那捐银册上瞥了瞥。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大多数捐得不多的,暗想若是自己是末位,也好再添些银两,免得又被罚了半年俸禄。 那些捐得多的大臣,只是懒懒地看了眼谢承泽就走了。在他们眼中,谢承泽便是如跳梁小丑,这点子把戏根本不入眼。 不过,也有爱看热闹的,留了下来。 谢承泽也不恼,依旧笑吟吟地看着,直至最后户部念出了最终的结果,“监察御史陈御史,捐银四十两。” 监察御史陈文康负责监察百官一事,素来廉政清明,两袖清风,年俸也不过八十余两,所以他捐银最少,完全不出谢承泽所料。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御史很是硬气地哼了一声,“家中贫寒,已是倾尽全力!二殿下大可随意去陛下那里参老臣一本!” 二皇子的名声有多臭,大家都心知肚明,以二皇子的性格,必然会为了表现,去陛下面前大肆贬斥陈御史无爱民之心,以此彰显自己的爱民品德。 有大臣不忍,“老陈,要不我借你点?回头发了月俸再还我。” “不必!”陈御史依旧硬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人叹息,有人庆幸,有人冷漠,有人不屑冷笑。 谢承泽扭头看向陈御史。 这位老臣性情刚直、不惧权贵,在原书之中,主角沈渊便是借着对方不惧二皇子的刚正性情,与陈御史联手寻找原主的罪证。 罪证虽然找到了,陈御史一家却一夜毙命,罪证被轻拿轻放,涉及的贪官皆被建帝处置,二皇子却毫发无损。 这也坚定了,沈渊要原主死的决心。 思及此,谢承泽上前一步。 “陈大人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些,户部只是说了此刻捐银最少者而已。” 陈御史面露疑惑,此刻所有人都捐过了,他这个垫底的都没打算再添银子,谁还能比他捐得更少? 正要问此话何意,便见谢承泽走到那户部小吏面前,指着捐银册不咸不淡道,“写,二皇子殿下谢承泽,捐银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闻言,百官顿时一愣。 不多不少,只比四十两少了一文钱,成为了捐银最少者。 二皇子殿下,何时这么会做人了? 陈御史也有些惊讶,满脸狐疑地看着谢承泽。 虽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二皇子说小话,但罚半年俸禄,必然会影响到他一家老小的生活,陈御史肯定也是不愿意被罚那么多钱的。 但他没想到,此时出手帮助他的,不是素来怜民爱官的太子殿下,而是在他看来骄纵又蠢笨的二殿下。 谢承泽一笑,十分坦荡道,“陈大人为人清明,能拿出半年俸禄捐献给益州百姓,自是比那些‘家财万贯’却只捐百两之人更要怜民爱民,本殿又怎会在父皇面前诟病陈大人,那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亦损了自身的功德?” 他微微俯身,“既然捐银最少者已出,本殿身子还抱恙,便先行离去了,诸位请自便。” 说完,那纤瘦如柳的身躯便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他抬手轻抵唇部,如黛玉怜花一般病咳了两声,踏着略显虚浮的步伐离开了户部。 瞧着他纤弱的背影,百官不禁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二皇子在上朝时,确实说过身子抱恙。 百官不疑有假,毕竟二皇子上朝有多勤快努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下子告假好几天,可见病情十分严重,即便如此,他也强撑着病弱的身体上完了朝,甚至一直等大臣们捐完银子,替那捐银最少者抹去了污名,这才拖着病躯离去,很难不令人肃然起敬。 虽说二皇子有时候确实挺讨厌的,但起码在敬业上,令人无法诟病。 “也不知二殿下这是得了什么病,我记得以前,他就算是骑马摔断了腿,也绝不告假啊?” “我看今日二殿下甚至主动将春闱一事让给太子,这放在以前,绝无可能啊?” “嘶——莫不是大限将至,其行也善……” “文兄,慎言,慎言啊——” 陈御史听着他们的话,视线不由落在了百官捐银册上,那最后一行的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二皇子殿下,大限将至了? 想到对方刚刚那一番带有几分真诚的言语,心情有些别扭的陈御史暗想,也罢,到底是承了二殿下的好意,他也应当登门拜谢,送点看望礼。 …… 御书房。 门口的赵公公见到前来面圣的谢承泽,便连忙俯身行礼,“二殿下,陛下吩咐了,您直接进去就行。” “好的赵公公。”谢承泽朝他点点头,这才进了内室。 赵公公略微讶异的看了眼谢承泽。 今日的二殿下,怎么感觉有些不同? 往日里,他说这话的时候,二殿下可是连搭理都不搭理,直接就进了御书房,今日竟是客客气气的给了回应,甚至还亲切地喊了赵公公。 要知道,赵公公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听二殿下再喊一次“赵公公”了,小时候二殿下就极为嘴甜有礼仪,一口一个赵公公,还会偷偷给他塞甜食,哪像后来…… 唉,不提也罢啊。 谢承泽在来的路上,都在回想原书的剧情。 原书中,谢承泽此人虽资质平庸了些,但他足够心狠手辣,不仅有建帝纵容,又有两位高手贴身保护,替他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因此想办成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直到遇见了权臣男主沈渊,才一再碰壁。 而今日,便是沈渊的初次登场。 沈渊是太傅之孙,太傅曾教导过太子作业,因而沈渊幼时与太子接触的机会很多,不过后来太傅告老还乡,带着沈渊离京游山玩水,直至最近沈渊才回归京城,准备走官场之路。 太傅才学了得,而沈渊自小便聪慧不已,口出成章,深得建帝喜爱,因此听闻沈渊归京,建帝便立马传了口谕让他进宫。 之后,沈渊就在面圣的路上,碰到了来找皇帝索求春闱监考一职的谢承泽。 二人初次交锋,沈渊讶于谢承泽的美貌雄雌莫辩,谢承泽则虚与委蛇,欲招揽沈渊成为自己麾下的能臣。 但在面圣之时,当原主提出要监考春闱时,建帝一时兴起询问了沈渊的建议,而沈渊一句“二殿下容貌过于昳丽,易惹学子乱心,不利于考院氛围”,彻底惹怒了好面子记仇的原主。 原主最是忌讳别人说他长得比女人还美,这跟骂他“娘”有什么区别?于是之后便总是暗中给沈渊使绊子,寻找各种羞辱他的法子。 不过今日,谢承泽先去了一趟户部,因此路上并未碰上沈渊。 但在踏进御书房后,谢承泽便见一道白衣清逸的身影,修身伫立在书案前。 第4章 好高骛远二皇子,嘿嘿嘿嘿谢承泽 谢承泽望去。 沈渊身着一袭华丽的月银白袍,衣襈边处被用以略显稳沉的浓靛色绸衣点缀,再配以青色玉腰带系在腰间,衬得那副修长的身姿尽显风光月霁之色。 墨色的长发一半被青色的玉冠高高束起,一半则如薄纱轻披在长肩后背上,既不显得过于单调无趣,又平添几分风流之感,可谓是恰到好处。 听到门外进来人时,那人微微转头侧目,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年轻脸庞。 沈渊生得极为贵气,两弯细眉浑如黑漆,漆下一双明眸似星辰流光,分外溢彩有神,那略薄的唇瓣,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难掩其男儿风流不羁的脾性。 只是,那笑意下一秒便是转瞬而逝,谢承泽敏锐地察觉到,沈渊在看到来人是他的那一瞬,眼底闪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厌恶? 谢承泽有些摸不着自己哪里得罪沈渊了。 “泽儿。”见到谢承泽,建帝慈祥一笑,指着沈渊道,“这是太傅之孙沈渊,你们幼时应当见过。” 太子幼时喜欢黏着谢承泽,而太傅是太子的老师,沈渊跟着太子,自然也是见过一两次谢承泽的。 沈渊收起笑容,微微垂头,不冷不淡不卑不亢道,“沈渊见过二殿下。” 谢承泽又意外地看了眼沈渊。 不对啊,他怎么记得,这个阶段的沈渊都是自称草民和沈某的,怎么现下又自称起沈渊来了? 原书里,沈渊的自称变化也是一种权势上升的表现,从草民到微臣,从本官到沈渊,便是他从无官之身走向权臣之路的更迭。 不过,谢承泽也懒得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低头做人,不再行那些贪赃枉法之事,不再觊觎皇帝的位子,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当一辈子纵享荣华富贵的帝二代。 而沈渊,也自然没有理由再杀他。 所以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紧交差下班,回家睡大觉。 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他回忆着原书中原主面对建帝时的性情,开开心心地坐到书案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口,然后嚷嚷道,“父皇!捐银最少的大臣出来了!” 闻言,沈渊抬了下眼皮。 捐银? 建帝兴致勃勃地把今日朝堂之事,给沈渊简单说了一遍,还夸赞道,“泽儿和太子这一招配合,属实是绝妙,短短两句话便为国库省了不少银子,替朕排忧解难了不少啊!” 沈渊心底微微一沉。 上一世这时,并没有捐银一事,只有太子在朝堂上提出了春闱附加题一事,而谢承泽妄图喧宾夺主,下朝后便赶来御书房,向陛下索要春闱监管一职。 难怪来的路上,他并没有遇到谢承泽,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原是去户部办事去了。 不过,即便这些事情与前世略有出入,谢承泽来找陛下索要春闱监管一职的事,肯定不会改变。 沈渊太清楚谢承泽的为人了,狼子野心、手段阴毒,又好高骛远、难成大事。 即便建帝纵容,让他今日沾了太子的光得以表现出色,但获利的还不是太子,而得罪百官的是他谢承泽? 依旧是这么的蠢而不自知。 心底虽讥讽,但沈渊面上却神情未变,抬手恭祝道,“陛下有两位才能出众的皇子从旁相助,是陛下之福,建安王朝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谢承泽偷偷瞥了眼沈渊。 嘿,主角在夸自己哎。 这么说,他在沈渊这里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说吧,捐银最少者是谁?”建帝收起笑容,面目稍稍严肃了些,看着似乎很重视这个答案。 “唔……”谢承泽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儿臣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了?”建帝耐心问道,但其实心中也有了答案。 贪官们自然不敢捐最少的银子,能垫底的,怕是也只有那种真正的廉官,而这样的廉官,也必然是站在谢承泽的对立面上的。 谢承泽会说什么,建帝一清二楚。 然而下一刻,谢承泽说出的名字,却让建帝讶然。 “若按照捐银数量,捐银最少者是儿臣。”谢承泽红着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儿臣捐了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建帝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承泽,瞬间就明白了,那位廉官怕是只捐了四十两。 可泽儿,何时这般会做人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建帝怎么都没想到,脑子缺根弦的谢承泽还有这等抚官恤臣的手段。 这放在往常,绝对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太子顾念旧情,偷偷教的? 可是以泽儿的小性子,就算是宁愿得罪文武百官,也绝不愿意接受太子的帮助,这点建帝还是十分肯定的。 建帝不由暗暗打量着谢承泽,承欢殿里那些蠢笨的家臣有多少本事,建帝是一清二楚的,能给谢承泽出这种绝妙主意,难道是他府里招了新的家臣? 今日他在朝堂上说那抄家一事,也是让建帝挺意外的,毕竟谢承泽虽然私底下手黑,但不会摆在明面台上。 若真是新来的家臣,倒是个好苗子,说不定能引泽儿重回正路,只是这样就…… 正想着,便听身旁的谢承泽又嗫嚅起来,“但是……父皇……” 见他这磨磨唧唧欲言又止的劲儿,建帝瞬间感觉那不成器的小泽儿又回来了,他不由道,“怎么了?” “若按捐银者来看,捐银最少者确实是儿臣,但是……”谢承泽斟酌着,偷偷瞥了一眼建帝,将原主那看皇帝眼色行事的小模样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清澈,反而平添了几丝可爱的狡黠,“但朝堂之上,说的是文武百官都需要捐银,那些没捐的,才是捐银最少者。” 他这话一出口,想要表达的意思,瞬间被在场的另外两人看破。 沈渊心中冷笑一声,他就知道,谢承泽嘴里就没憋个好屁,那抱着侥幸心态没捐银的臣子,被谢承泽发现也算是活该倒霉了。 而建帝,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沈渊正打算听听是谁这么倒霉,就听到谢承泽嘿嘿道,“太子没捐银。” “咳——”沈渊呛了一下,抬头震愕地看向谢承泽。 这都能让太子背上黑锅? 随即又觉得理当如此。 是啊,这才是谢承泽,最喜欢死盯着太子的小尾巴,稍一得手,便是冷嘲挖苦,恨不得广而告之太子不配太子之位。 他与谢承泽斗了太久,足足十年之久,都忘了这个时期的谢承泽,还是个只会暗戳戳针对太子的小人,而不是后期结党营私上了明台,与太子势力直接争锋相对的恶狼毒蛇。 沈渊正心中鄙夷,便听谢承泽继续嘿嘿,“四弟也没捐银。” 沈渊:? 沈渊这下是真的愕然了。 前世,谢承泽根本不屑于将天真的四皇子当成敌人,都是当作尘土一般视而不见,太子素来重视兄弟,因而也未曾在皇位之争上牵扯到四皇子,以免他落得与掌有兵权的大皇子一样的下场。 但今日怎么的,谢承泽突然就针对起了四皇子? 不……沈渊略一沉思,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将两人一同拎出来,这是既参了太子不体恤灾民,又不显得刻意针对,谢承泽要针对的依旧是太子,四皇子只是比较倒霉,被顺带上的可怜虫罢了。 不得不说,谢承泽的脑子确实长进了一点。 不对,等等…… 沈渊眯了眯眸,想到今日与前世的种种不同,一种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 难道……谢承泽也重生了? 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青剑,才想起进宫之前身上的武器都被宫门守卫给收走了,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谢承泽,心中杀意乍现。 上一世,他能排除万难杀了谢承泽,那这一世,他依旧能。 他不会再让上一世那些惨案发生了。 第5章 作恶多端二皇子,脸红害羞谢承泽 上一世的谢承泽,犯下的恶太多。 他贪赃枉法。国库的钱他贪,内库的钱他也贪,后来赈灾的钱他贪,军饷的钱他更贪。 他罔顾人命。视苦苦求生的百姓如草芥,视苦守边疆的士兵为卖命的奴隶,后来的他更是残害忠良,杀人如麻,为了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他甚至通敌卖国。为彻底掰倒太子,他开始结党营私,意图斩断太子左膀右臂,后来更是与北狄通敌害死镇守边疆的大皇子,令北狄趁虚而入,数城百姓遭殃—— 他日日立于朝堂之上,一身绯**服本应鲜艳如阳,却似那妖孽脚下血流遍野,皑皑白骨哀泣成殇。 沈渊这一路走来,从草民之身走到朝堂之上,将那把剑刺进谢承泽的胸口时,背后已经有太多无辜的忠良惨死牺牲,更有太多可怜可悲的百姓亡于尸野,无处伸冤。 沈渊怎能不悲、不恨、不遗憾呢? 既重来一世,便是粉身碎骨,他也要还天下太平,还朝堂晏清,还百姓安康! 建帝偏宠又如何,太子心软又如何,贪官横行又如何? 既无人敢成为谢承泽的深渊,他沈渊便成为谢承泽的深渊,既无人敢为忠良百姓伸冤,他沈渊便为忠良百姓伸冤! 一片赤胆平乱世,手中长剑定江山! 谢承泽丝毫不知,一旁的主角,正如何思绪激荡地想着如何将他碎尸万段。 他正蔫坏蔫坏儿地对建帝告状,“儿臣觉得,儿臣愚笨至此,都知道该为黎民百姓捐银救济,四弟年纪小不懂也就罢了,可三弟身为太子,却不出面为大臣们先作表率,实在该罚!” 谢承泽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他与原主却是有一样性格极为相似。 那便是睚眦必报,贼记仇。 既然建帝明知原主愚笨的性子容易惹到刚正不阿的清臣留下骂名,却还让他出手解决太子的烂摊子,那他就让他这个当亲爹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亲自惩罚自己的好儿子。 左右不过半年俸禄,太子府中没钱了,也能消停一阵儿,他也好窝在承欢殿里躺平摆烂,过一下帝二代的富贵日子。 却不料,身旁的建帝竟是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笑出泪花了,他拍桌叫好,“哈哈哈——好啊,好!朕也觉得,太子该罚!” 建帝实在是太高兴了,以往小泽儿虽也明戳暗讽地贬低太子,但都无凭无据如同狂吠,让人一眼就瞧出他是刻意针对,十分上不了台面。 可今日,他竟是巧舌如簧,懂得以百官与百姓为挡箭牌,愣是借着天子之言,让太子真真切切地吃了亏—— 建帝愈发好奇,那在谢承泽背后出招的家臣,究竟是何等人才了! “小泽儿啊!”建帝抬手,宠爱地抚了抚谢承泽空荡荡的脑袋瓜,“朕觉得,太子犯错,比大臣们犯错更为严重。罚半年俸禄还是太少了,不如明年的春闱监管,便交由你来负责,如何?” 谢承泽一惊。 不是?这是罚太子,还是罚他呢? 还没来得及拒绝,站在一旁的沈渊便立马上前一步,阻拦道,“陛下!万万不可!” “哦?”建帝并没有介意沈渊的突然插话,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沈家小子,此话怎讲?” “二殿下姿容过于秾丽,易惹学子乱心,不利于考院氛围!”沈渊垂眉冷声道,“还望陛下三思!” 建帝瞥了眼谢承泽。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谢承泽最厌恶别人夸他“美”。 看来小泽儿,要记恨上这位太傅之孙了。 却不料,谢承泽眼神清澈的转过头,一双丹凤眸灼亮得盯了一会儿沈渊,然后转头羞涩向建帝问道,“父皇,他这是夸儿臣好看?还真让人怪害羞的~” 建帝:? 沈渊:? …… 沈渊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错。 前世,谢承泽最是恼怒有人说他长得美,与谢承泽彻底成为敌人后,每当自己愤怒于对方的所作所为却无能为力之时,他便会用各种华丽词藻堆砌,去“赞美”谢承泽的容貌堪比女子,惹得对方大发雷霆。 他最是清楚,谢承泽的尾巴哪里踩着最疼。 可此时此刻,看着脸红羞涩的谢承泽,沈渊只觉一股寒意爬上脊梁,又冷又恶。 他愈发怀疑,谢承泽也是重生而来。或许,金銮殿上刺死他的那一剑,让谢承泽的脑子终于灵活了一些,开始学会在敌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弱点。 他紧紧盯着谢承泽,企图在他身上寻找出前世的痕迹,可越瞧越是心惊。 谢承泽……伪装得太好了。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浑然天成,未带一丝警惕与恐惧,好似自己根本没杀过他一般,沈渊不相信,谢承泽那种人在被刺死后,会立刻拥有如此精湛不漏破绽的演技。 还是说……谢承泽重生的时间比自己早,甚至可能重生回了幼时,学会了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才得以在今日出其不意,让太子吃了亏? 不,不对,他昨日归京,曾找人打听过,谢承泽明明还是以前的谢承泽,依旧蛮横而冲动。 但沈渊也无法排除这可能是谢承泽故意设下的假象,毕竟,他能猜到谢承泽可能会重生了,谢承泽又何尝猜不到自己也可能会重生? 或许,此时此刻,二人皆在试探。 谁先露出马脚,谁就输了。 沈渊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事情,这是他提前除掉谢承泽的依仗,是能够从谢承泽手里救下无数忠良的生门,他绝对不能让谢承泽发觉。 微微沉息,沈渊双手轻叠抬至胸前,言辞恳切道,“陛下,春闱人多杂乱,纵使我朝学子知书达礼、德才兼备,但也不免有恶徒混在其中,欲拿二皇子的姿容略作文章……” 建安王朝民风开放,学子们一向畅所欲言,便是龙阳之好都习以为常,可以随意拿来侃侃而谈,谢承泽这般拥有貌若洛神之人,若是出现在考场,那可真是纯属自找污词,自愿成为民间话本的灵感。 只要谢承泽还在意这一点儿,他便不会再索求春闱监管一事。 建帝看戏的眼神又瞄向了谢承泽。 第6章 贪生怕死二皇子,煽风点火谢承泽 谢承泽好心提醒:“父皇,儿臣病弱。” 建帝瞧着他那红润健康的小脸蛋,不置可否,“明年你也病弱?” “不瞒父皇,”谢承泽轻咳两声,略作病态,“儿臣这是心病,久病则身弱,只能娇养着。” 似乎在怕什么,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建帝,“父皇不会嫌弃儿臣的对吧?会养着儿臣的对吧?” 建帝:…… 谢承泽又是咳嗽两声,好心提醒道,“这日后上朝,儿臣老是咳嗽,实在有碍国事商议。” 到时候人家大臣说一句,他咳嗽一句,像什么样子? 建帝被他逗乐了,虽然不知谢承泽为何装病,但他一向对这个儿子百般纵容,并不会因此生气。 说实话,虽然将小泽儿当成了太子的打磨石,但他未免太过“敬业”,竟是天天不落的上朝,即便生病也不肯休息,建帝可谓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然希望他能休息几日的。 至于春闱一事,不急。 “也罢,你好好休息,切莫随了你母亲……” 说到花贵妃,建帝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想来对她也是真爱,伤心之情毫不作假。 谢承泽点点头,握住建帝的双手,双眸真诚而恳切地劝说道,“父皇也要爱惜身体,莫要因为朝政而累坏了身子,不重要的折子大可交给太子弟弟处理,他年轻,抗造,头都还没秃呢,自是有大把的力气,为父皇分忧代劳。” 建帝:…… 建帝挥挥手,“好,你和沈渊先下去吧。” 二人退下,良久,沉默的建帝摸了摸头顶。 他应该还没秃吧? 离开御书房,走到宫外还有一大段距离,谢承泽和沈渊一前一后走着。 寻思着好歹是原书主角,理应交好一番,谢承泽扭头朝沈渊友好一笑,抬手示意道,“沈郎,你过来。” 沈渊被他这一声“沈郎”叫得满身恶寒,但又想看看谢承泽想耍什么把戏,于是上前走到了他身侧,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殿下,有何事?” “沈郎贵庚啊?”谢承泽闲聊道。 “沈某年庚二十一。” “哦~本殿十九,比沈郎小两岁~”谢承泽笑吟吟道,“看来本殿应当唤沈郎一声沈兄。” 沈渊内心低呵,“殿下身份尊贵,沈某只是一介草民,愧不敢当。” “哎~你可是太傅之孙,听闻你从小就博览群书,便是父皇都对你赞赏有加,本殿自小天资愚钝,最是仰慕沈郎这般博学多才之人。”谢承泽不遗余力地吹捧道。 沈渊拳头硬了。 一想到谢承泽也是重生的,他就感觉对方在阴阳怪气。 略微深沉一笑,沈渊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谢承泽脸上,状似随意道,“殿下莫要妄自菲薄,在沈某看来,殿下也有很多优点。” 谢承泽毫无防备:“哦?本殿有什么优点?” “殿下容貌无双,倾国倾城之色,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望尘莫及,当属建安奇观。”沈渊弯唇挖苦道,只等着谢承泽恼羞成怒,露出破绽。 谢承泽嘿嘿一笑,“沈郎真是好眼光。” 沈渊:…… 看着谢承泽这一副笑得纯良如小羊的模样,沈渊心中生出一丝奇怪,他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谢承泽这到底是太会忍辱负重,还是金銮殿上那一剑把他脑子给戳傻了。 若是前者,那他恐怕比前世还要不好对付。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走到了宫门口,沈渊从宫门守卫手中取回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青剑。 他敏锐地察觉到,谢承泽往那青剑瞥了一眼,似是十分忌惮。 略一垂眸,沈渊故意拔剑,“唰”地一声那青剑便是出了鞘,犹如料峭寒铁划在石壁之上,十分刺耳。 谢承泽瞬间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花猫,猛地朝旁边一跳,警惕地望着他。 干啥,这是干啥? 怎么突然就抽出剑来了? 原书没这剧情啊! 虽然谢承泽对书中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他却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原书中的沈渊绝对没有拔剑! 他刚刚好像没招惹沈渊什么吧?! 见谢承泽如此害怕,沈渊内心顿时冷笑。 他就知道,这把剑亲自葬送了谢承泽的命,谢承泽看见这剑怎么会不怕呢? 终究是露了马脚,谢承泽,就是重生之人。 唇间微勾起一丝冷意,沈渊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承泽,特意将那剑在他面前比划了比划,“二殿下觉得,沈某这剑如何?” 谢承泽生怕那剑落在自己身上,默默后退了两步,伸出了大拇指夸赞道,“好贱,和你一样。” 沈渊:? 死了一次,嘴倒是变利索了? 沈渊将那银白冷剑插回剑鞘之中,瞥了眼附近零星的马车,却不见平日里一直跟在谢承泽身边的无痕和无迹。 “听闻二殿下身边有两位武功高强的护卫,今日怎么未曾得见?”沈渊状似随意问道,“沈某也爱好习武,希望与高手切磋。” 他掂量着杀掉谢承泽的可能性,拇指扣在剑鞘的尾端,将那青剑一上一下拨动着,发出规律清亮的叩响声。 “唰、咔、唰、咔。” 每一声响的停顿,都是催命的前兆。 “哦,他俩出宫给本殿买民间话本去了。”见沈渊收回了剑,谢承泽这才放下心来,诚实答道,“承欢殿里的正经书太多了,不适合打发日子。” 沈渊再次“?”了一下。 他这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谢承泽,“二殿下,还喜欢看话本?” 前世,未曾见过他看这种东西。 谢承泽羞赧地低下头,“就爱看些龙阳之好的话本,沈郎呢?若是你也喜欢,本殿可以让无迹送一些去你府里。” 沈渊:?????? 见沈渊一副如遭雷劈的震撼表情,谢承泽内心不禁奸笑起来:桀桀桀。 让你刚刚拔剑吓唬我,现在傻眼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谢承泽可太清楚男人最怕什么了,想必今日他说出此事,日后再龟缩在承欢殿之中,沈渊必定不愿再与他接触,恨不得离而远之。 只要不见面,两个人就生不出摩擦,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谢承泽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他故意拍拍沈渊的肩膀,感受着对方的身躯逐渐僵硬,他的唇角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戏谑。 他笑吟吟道:“沈郎,后面的路本殿与你不同路,便先回承欢殿了,你且慢走。” 是啊,他和他,绝不同路。 强忍着推开谢承泽的冲动,沈渊尽量神情自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不料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谢承泽温绵的嗓音高声嘹亮,“沈郎,本殿买了许多龙阳之好的话本,你若是真感兴趣,本殿自然不会小气!” 沈渊:…… 该死,他能不能闭嘴!宫卫们都还在呢! 他回头,果不其然,周围巡逻的宫卫们皆是瞪大双眼望向他和谢承泽,一副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的震撼表情。 恐怕,不出一个晌午,二殿下和沈郎君喜爱龙阳话本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皇宫。 前世风光月霁、令百官闻风丧胆的权臣大人,此时此刻只能恼着火压着气,心疲力竭地朝谢承泽大吼否认:“沈某不感兴趣!” ——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当日,就连宫外的京城第一美人盛依人,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沈兄,你当真……”茶楼上,盛依人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沈渊,一副“我得重新认识一下你了”的感慨模样。 沈渊额角的青筋微微暴起,手中的茶杯摇摇欲碎,“是谢——是二皇子胡扯的!他自己爱看还非要扯上我!” 盛依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据我所知,二殿下最是忌讳这个,前几年的琼林宴上,有个探花郎喝醉了酒,误将二殿下当作女子,只是赋诗了一首便被二殿下给……” 后面的话不便多说,建帝溺爱二殿下,再加上那诗确有几分旖旎臆想的意思,那探花郎可是直接被下牢砍了头。 此事盛依人不好作评价,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兼礼部侍郎之嫡女,也免不了被人拿来凭空臆想,拈名去字地落入那话本之中,成了独爱落魄户学子、甘愿为其洗手作羹汤的女角。 连她都嫌弃不喜得很,二殿下身为男子被男人臆想,脾气又不好,恼火杀人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得知二殿下竟喜好那种书,盛依人第一想法就是,假的,绝对是假的,造谣。 估计二殿下是被沈渊给拖累了。 瞧见盛依人那不信任的眼神,沈渊便是愈发头疼,茶座上的另一位青衣男子,此时温声开口,“依人,你我二人皆和沈兄一起长大,他是不是那种人,我们最是清楚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盛依人耸耸肩,不以为然。 虽说一起长大,可沈渊毕竟跟着沈太傅离京多年,谁知道走南闯北之时,有没有沾染上什么特殊的癖好。 “你放心,我没有偏见。”盛依人拍拍胸脯保证道,“当然,我也信你没有。” 这话丝毫没有安慰到沈渊,而且,他头疼,不仅仅是因为谣言,更是因为如今的谢承泽,脾性滑溜无耻到让他多了几分棘手的错觉。 初次交锋,他便好似落入了下风。 但…… 来日方长,谁输谁赢,他必定会稳操胜券。 第7章 兢兢业业二皇子,咸鱼达人谢承泽 太子东宫。 谢瑾瑜与建帝想法一致,能落入最后一名的,必然是家贫廉官。 惩罚半年俸禄无异于雪上加霜,谢瑾瑜派人去库房取了银子,打算私下接济一下对方,却不料人刚出门便回来了,还带来了陈公公。 听完陈公公的口谕,谢瑾瑜差点气笑了。 家门口都没出,一口大黑锅便从天而降,太子东宫全员的半年俸禄都没了。 这是父皇在罚他啊,警示他连二哥这般简单的小伎俩都没斗过,何以制衡朝中百官,替天下百姓谋福。 是他轻敌了,竟没想到二哥送了他这份大礼,想必他今日如此反常,根本不是什么大限将至,而是为了让他因此心绪不宁,自乱手脚。 他分明清楚,自己对他下不了狠手。 攥了攥拳头,谢瑾瑜淡然一笑,内心多了几分苍凉,“儿臣领旨。” “殿下莫急。”赵公公一笑,挥了一下手中拂尘,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上前几步,将堆满奏折的御呈盘抬了过来。 “二殿下说,陛下为国操劳多年,龙体尊贵,需要好生休息,太子身为东宫之主,理应为陛下分忧,陛下对此深感赞同,这些奏折,便由太子殿下接手处理吧。” 谢瑾瑜一怔。 待反应过来之时,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色。 赵公公揶揄笑道,“太子殿下,今个儿的旭日,可并非西起。” 既然今日的太阳没有打西边起,那二哥怎会如此好心让他替陛下批奏折,而不是自己自荐为父皇分忧?! 难道是想给自己挖坑,好诋毁他妄图分割父皇的皇权…… “这……”谢瑾瑜谨慎地瞥了眼奏折。 “太子殿下不必担忧,都是些不重要的折子罢了。”赵公公笑道。 当然,里面也放了几本比较重要的奏书,如今太子岁数正好,是该接理一下奏折,为国为君分忧了。 谢瑾瑜这才收下,待送走赵公公后,他不禁朝着承欢殿的方向望去。 二哥他……到底想做什么? 另一边的承欢殿,想到太子吃了瘪,还要苦逼地无薪工作,谢承泽便是窃笑不已。 脱下鞋履,他爬上凉亭内被放置用来赏景的小玉榻,玉白的双脚搭在榻尾的软枕上,整个人都似咸鱼一般瘫了上去。 躺平,香香。 睡觉,香香。 小懒猫窝在榻上眯了一会儿,过了会儿,身子开始左侧侧,右转转,反复了几下,最后又坐了起来。 他喊道,“来人,让库房管事拿着珍宝册过来!” 不一会儿,库房管事急匆匆赶来,递过来一个账册,上面赫然写着“珍宝册”三个大字。 谢承泽翻了翻册子。 建帝极为宠爱花贵妃,各地的好东西都是成批成堆地往承欢殿里送,花贵妃因病去世后,建帝便将这份圣恩转移到了原主身上,赏赐更是成倍地送来,让别宫的妃子们都嫉羡地咬碎了银牙。 而这个珍宝册,便记录了历年来建帝赏赐的宝物,甚至建帝还开口,这是属于谢承泽的私产,可以任由他随意处置。 谢承泽穿来这里后,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了不少,几乎记不得了,但九岁之后的记忆却十分清晰。 他记得,玉芙宫的柔妃,便看上了承欢殿里的云锻锦和沧海珠,可惜原主就是个只进不出的饕餮,柔妃好说歹说,几番索求都未曾得手。 他还记得,柔妃的家世虽然并不显赫,但其兄长江鹤南却是江南有名的皇商,江鹤南对自己的妹妹十分宠溺,生怕妹妹在宫中受欺负,每年都暗中送不少银两让她可以打点宫人…… “你过来。”谢承泽朝库房管事招了招手。 库房管事连忙上前,谢承泽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库房管事听后十分讶异,但也不敢问为什么,便立马退下办事去了。 谢承泽瞥了眼那渐行渐远的珍宝册。 不知在寻思什么,他蓦地弯唇一笑。 希望户部会喜欢这份“大礼”。 了结了心事,谢承泽这才重新瘫回小玉榻上,将波斯小毛毯卷吧卷吧缩进去,很快便眯着陷入了梦乡。 —— 不用上朝,谢承泽的小生活简直过得美滋滋的。 每天窝在承欢殿,躺在小玉榻上读话本看闲书,甚至作为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儿子,他在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便是平日里吃的荔枝和葡萄,都是从遥远的江南和吐蕃快马加鞭运来,先是送到皇帝那里,其次便是送到承欢殿。 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有不少原主私养的死士,个个忠诚不已,尤其是那两位贴身的侍卫高手无痕和无迹,在原书之中可是为原主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儿。 原主虽不聪明,但贪生怕死,因此武装力量非常强大,就连谢承泽都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原主是对的。 不过,瞥了眼玉榻边一个手剥荔枝的无痕,一个刀削葡萄的无迹,谢承泽微微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不好意思了哈原主,你的人跟了我,好像有点大材小用了。 “殿下。”无痕剥完了荔枝,将那水晶琉璃碟递到了谢承泽面前。 无痕相貌俊朗英气,透着一种棱角分明的冷峻,剑眉斜飞似如刀锋,削薄轻抿的唇,吐出的声音稍显冷淡疏离,连带着那张俊脸也变得如冰块儿一般,透着一股煞人的冷寒气。 而其最有特色的,是那一双剑眸常年被一抹墨色飘带束蒙,极擅听声辨位杀人。原书中,沈渊以及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瞎子,为除掉无痕,沈渊设计弄聋了无痕,却没想到无痕的眼睛是正常的,为此,本陷入生死之际的原主,竟愣是冲破百人重围,侥幸活了下来。 谢承泽又扭头,看向无迹。 相较之下,无迹则长得清秀了许多,一身温和雅致的书卷气儿丝毫不像是习武之人,反倒像是谋士。他很少出手,且轻功了得,通常只有需要全家灭口的时候,他才会出剑,在黑夜之中杀人于无形,不留痕迹。 谢承泽不理解,这么厉害的两个小帅哥儿,到底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才能让他们即便被原主利用,也无怨无悔不背叛,更是在原主夺嫡的道路上尽心尽力,最终落得惨死丧命的下场。 谢承泽有点替他们不值,不过现在好了,他不准备夺皇位,这俩小哥也能远离那些脏事儿,随着他过过清闲的好日子。 谢承泽接过无痕手里的琉璃碟,视线落到那上面摆得如金字塔般整齐的荔枝果肉堆,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最上面那枚含入唇中。 无痕和无迹同时转头,一个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个耳朵微动了一下。 谢承泽嚼着果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无痕,状似随意问道,“无痕啊,你就不好奇,本殿今日为何没去上朝?” 一个天选打工人没病没灾的,突然不去上朝了多少有些可疑,谢承泽想试探看一下,无痕和无迹有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无痕垂着眸,半跪在玉榻前,摇摇头,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谢承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禁想起,《权臣》之中原主为了斩去沈渊的左膀右臂,曾设计杀害了一位朝廷忠臣,那时原主心气儿傲然地问过无痕自己是不是心狠手辣,无痕答的也是“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何等的救命之恩,至于他做人的底线沦落于此啊!这简直就是连正常的三观都被吃了! 书里没讲,谢承泽也不好问,只能怏怏道,“那你还挺宠我。” 无痕抬头,微微歪斜的脑袋,透着一丝呆呆的困惑。 一旁的无迹也将水晶碟端了过来,笑眯眯道,“殿下~这冰块儿不好奇,属下好奇啊!” 无迹端来的水晶碟,不似无痕那般整齐带着点强迫症,碟上的水晶葡萄摆得乱七八糟的,不仅如此,还削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儿的,仔细一瞧,像是被削成人棍状,带了点残留微末的四肢,赤红色的碟上还淌着浅色的汁液。 谢承泽不由感慨了一句,“真牛逼。” 用长刀削葡萄就算了,还能削得这么丑又血腥。 无迹双手端着碟儿,桃花眸盛着淡淡的困惑,“殿下,牛逼是何意?” 谢承泽:“额,就是夸你独一无二的意思。” 无迹:“哦~那殿下也牛逼~” 谢承泽:…… 不,我不牛逼,你才牛逼。 确认了无痕和无迹就是两个脑残粉,谢承泽这才放宽了摆烂的心,理直气壮地当起了米虫。 他对无迹道,“本殿就是突然觉得,当皇帝挺没意思的,天天起早摸黑,容易秃头长皱纹。”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一脸后怕道,“今儿早醒来,本殿照铜镜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多了一条皱纹,本殿也是那时突然醒悟,美貌之于本殿的重要性,是皇位远远所不及的!” 无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谢承泽的脸,并没有发现哪里多了一条皱纹。 “殿下多虑了,”无迹诚恳道,“殿下即便是老了,也是天下第一最美老头。” 谢承泽:…… 哇哦,你还真是解风情呢。 “殿下。”无迹举了举水晶碟,眼神催促道,“吃葡萄。” 谢承泽瞧着那葡萄人棍,有点下不去手,可无迹的眼神太过期待,正当谢承泽终于狠下心伸手时,门口的侍卫匆匆走来,“殿下,外面来了好多官员,带了好多礼,说是探病!” 第8章 言而无信二皇子,大限将至谢承泽 谢承泽飞快地收回了手,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 无迹眼里闪过一丝可惜之色。 “探病?” 谢承泽后知后觉,自己确实请了病假。 回想以前生病,原主可谓是来者不拒,哪怕拖着病体也要接见大臣们,然后从中收取贵重的探望礼…… 而这探望礼,与敲门砖无异,谁给的多,就是在暗示自己想要拥立二皇子。 结党营私,也是从这里逐渐开始的。 谢承泽正准备重新躺回去,余光瞥见无迹的葡萄碟又伸了过来,他立马下榻,踩着鞋履朝寝殿走去。 一边快走一边挥手,“不见不见,都赶走,就说本殿重病,不宜见人!让他们带着东西都滚!” 那急促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色。 侍卫只能领命,抬手退了下去。 无迹舔了舔刀上残留的葡萄汁,对着旁边的无痕道,“你察觉到了么?” 无痕微微点头。 “殿下吃了最上面的荔枝。” “他以前最是讨厌别人提他美这个字,上次我说的时候,他可是打了我二十棍子。” 无痕和无迹同时开口,片刻后,无迹翻了个白眼,“荔枝,你就知道荔枝!” 不过,无痕说得确实不错,往日的殿下,都会将无痕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荔枝塔故意推翻弄倒,然后再随便选择其中一个吃,才不会像刚刚那样,乖巧地拿最上面的荔枝。 不……或者是,他已经很久没有…… “你说,殿下是不是……”无迹的神色多了几分期待。 无痕抬头,冷淡的嗓音道,“你下次能不能用自己的剑削葡萄,别拿我的刀。” 无迹嘻嘻一笑,“不要,我不想洗剑。” 无痕:…… …… 侍卫回到承欢殿门口,对着等在此地的大臣们道,“诸位大人,殿下说了,今日不便见客,还请各位回去吧。” “那这探望礼……”那些个大臣不由伸出了手中的礼箱。 “殿下说了,不收礼。” 众臣顿时面面相觑,露出惊讶脸。 二殿下以往生病,那探望礼可都是会收下的,怎得今日竟不收了? 难道真的是——大限将至,觉得收了也没用了?! “这可怎么办?”一个大臣拎着礼盒,惴惴不安道,“二殿下不会真病至如此吧?” “难说啊,会不会只是心情不好?”另一位大臣揣测道。 “哎?陈御史来了!”一个大臣眼尖,看到陈御史提溜着食盒走过来,不禁打招呼道,“陈御史,你送的什么啊?” 陈御史从不登门送礼结交党派,没想到昨日承了二殿下的情,竟是也不免俗套地送起礼来了。 “一些家中特制的小菜罢了,你们都堆在这儿干什么呢?”陈御史不解道。 听到陈御史只是送了些小菜,其他大臣顿感无趣,随即又八卦道,“二殿下不见人,也不让送礼,这是搞哪出儿?” 陈御史不理解,不过是不收礼罢了,这有什么令人奇怪的? 既然二殿下不见人,陈御史打算先回家,等二殿下身体好些了再来拜访,结果刚抬脚,就看到户部的小吏走了过来。 “大人们都在这里作甚?”那户部小吏不解地望着众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捐银条子。 这些大臣上朝时身上肯定不会带多少银子,因此昨日去户部写的都是捐银条子,再由户部官员带着捐银条子,去大臣家中收钱。 有些官员捐得少,无需时间筹集银两,小吏昨日便已经去过了,今日去的都是捐额大的大臣家,至于承欢殿…… 其实他昨日便来过一趟,却被告知银子还没到,让他今日再来。 可看眼前这情形……不会是又打算不给银子了吧? 那户部小吏不由着急道,“这门是进不去了?那捐银条子怎么办?下官昨日便来了,说是今日来拿钱啊。” “啊?你昨日来,二殿下没给你钱?” “是啊。”那户部小吏哭丧着脸,“就四十两而已,下官也不明白,为何二殿下非要拖着让今天来拿。” 现在想想,四十两白银对承欢殿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怎么会需要时间筹集? 二殿下,这分明是连四十两银子都不愿意出啊! “不是吧?四十两都不愿意出?那……”有大臣不由看向陈御史,眼神复杂,“那还真是博了美名,又未伤了银钱啊……” 听到这话,陈御史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上前一步,对那承欢殿的侍卫质问道,“二殿下这是何意?既然不愿出银子,大可不必搞那些弯弯绕绕,微臣虽官微言轻,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戏耍利用的!” “大人定是误会了……”那侍卫就是个守门的,根本不知晓此事,尤其刚刚二殿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可不敢再进去触了霉头,因而道,“各位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吧……” “可晚上这些银子就要押送去益州了……”户部小吏面色悲凉道,“若是凑不齐,就只能、就只能……” 只能他们这些干活的小吏补上去了。 可他们的月俸比陈御史还少,四十两,拿什么补?命吗? “唉,二殿下这也太不厚道了,区区四十两而已。” “就是啊,陛下赏赐了他多少珍宝,临到头竟是只进不出……” “昨日大殿上说得冠冕堂皇,结果自己连这点儿银子都不舍得出,啧啧,亏我还以为殿下长大了……” 大臣们不由嚼着舌头,陈御史越听越气,上前怒道,“算了!这四十两我出!就当买个教训,算是看透二殿下了!” “明日本官定要参二殿下一笔,实在是言而无信、堪担皇子之任!” “你跟我走!”陈御史拎起食盒,拉着那户部小吏扭头就走,结果刚走两步,就听到前方有人喊道,“哎呦,怎么这么多人啊!各位官爷麻烦让个路,我们这边急着呢!” 众大臣扭头,只见十来个穿着太监服的宫人脚步匆匆,每两人抬着一个红木箱子朝这边走来,那些箱子似乎很重,抬箱的宫人看起来十分吃力。 “这是哪个宫的人?”有大臣探头问道。 “好像是玉芙宫的。” “那不就是柔妃的人?他们怎么来这里,抬的什么?” “哎哟,可终于赶上了!”待将那六个箱子抬到承欢殿门口,那玉芙宫的太监,便是对着守门的侍卫催促道,“快去禀告二殿下,杂家带着银子来了,那云锻锦还有沧海珠,还请尽快送去玉芙宫!” 听得此事,侍卫连忙进殿,不一会儿便带着库房管事出来了,那库房管事掀开红木箱子,众位大臣便惊讶地发现,里面竟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好家伙,这是怎么个回事? “来人,清点一下。”那库房管事的气度一看就是个稳沉的人,一声令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立马上前,在一番清点后道,“管事大人,数量对得上,共计白银三千两。” 三千两?!这么多! 柔妃为何会突然送二殿下这么多钱? “哎哟哟,怎么这么多人啊!都让让,我们这边急着呢!”熟悉的台词响起,众臣回头,便见又一路人马急匆匆提着箱子走过来,“都起开,耽误了熹妃娘娘的东西,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快去禀告二殿下,杂家带足银子来了,熹妃娘娘还想要两匹云锻锦,她愿意出比柔妃娘娘还要高的价!” “什么?”柔妃那边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这云锻锦极为稀贵,几年都不一定能产出一匹,可以说是有价无市,皇宫内唯有的三匹云锻锦,可都在承欢殿。 原本说好了的,这三匹云锻锦都卖给柔妃。 可谁曾想,熹妃竟是突然跳出来,说是要加价,还一下子就想要两匹! “哼!早就知道你们重华宫的不当人,啪啪!”那玉芙宫的太监拍拍掌,便见草丛后又走出几人,提着银箱子高声道,“娘娘早就吩咐让我们多带些银钱,就是为了防你们这些小人拦路阻挠!” “你们才是小人,一个破商户之女,也敢将云锻锦买断?若是识相,速速……”重华宫的人不禁恼羞,正当两方人马即将闹得不可开支,第三路人马横空出世,“都让让,妲贵人的路你们也敢拦——?” 大臣们:? 又来? 不仅又来了,还又又又来了,后宫佳丽十几个,几乎每个宫都来了人,有钱的拿钱,没钱的则是来看热闹,好回去给讲给自家主子听。 库房管事站在最前方,仿佛早已看淡生死,宠辱不惊道,“各位不必再争抢了,之前说好的多少价,能换什么,都是定数不变的,熹妃娘娘若真想要那云锻锦,大可去玉芙宫与柔妃娘娘索要。” 他淡淡扫了一眼这些后宫宫人,“诸位在我承欢殿门口闹事,若是惊了殿下的病体,一怒之下将所有珍宝都收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再出声。 谁不知承欢殿那位喜怒无常?若当真惊扰了他,那这些奇珍异宝可就再也没机会拿到手了。 身为后宫之人,他们最是清楚建帝对承欢殿这位的宠爱,而但凡与承欢殿有关的东西,譬如一枚沧海珠,便是能让皇帝陛下去妃宫之中侃侃而谈,待侃到了深夜,会宿在哪里便不必多说了。 因此,这东西必须到手。 见众人都歇了声,库房管事这才看向人群,“哪位是户部的官员?” 突然被点名,户部小吏愣了一下,连忙出列,“是在下。” 库房管事打量了一眼户部小吏,这才淡淡道,“你速速赶回户部,派人将这些银子带走。” 户部小吏茫然:“啊?” “这些银子,是殿下捐给益州灾民的。”库房管事微微一笑,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之色,“殿下说了,户部尚书大人会知道的,这些银子该去往何处。” 户部小吏愣然,随即便是立刻领悟了其中深意,连忙抬手道,“下官明白!二殿下宅心仁厚,怜悯益州百姓受难,拖着病体也要为百姓筹银,实乃文武百官之楷模,吾等之前误会至深,实在惭愧啊!” 其他大臣反应过来,也是一脸愕然,纷纷附和,“吾等惭愧啊!没想到二殿下竟是如此深明大义!” 一旁的陈御史,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待反应过来之时,蓦地老脸通红起来。 他竟是误会二殿下了? 他真该死啊! 那库房管事又挥挥手,身后一人端着银盘上前,上面放着是,是整整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他淡淡道,“这是殿下之前答应的捐银。” 户部小吏连忙接下,手里的捐银条子被库房管事带走,承欢殿的大门再度紧闭,谢绝了一切来客。 众臣恍惚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户部小吏清点了那些箱子,颤抖着声音道,“整整一万两白银!” 谁能想到,一向抠门只进不出的二皇子殿下……竟是为益州灾民捐了一万两白银外加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这要是放在以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二殿下,您当真是—— 大限将至了吗! 一时之间,宫中谣言再起,犹如大风狂刮。 第9章 狡诈多奸二皇子,浪荡纨绔谢承泽 卷着谣言的大风,终究还是刮向了太子东宫。 “他捐了一万两白银?而且是将父皇的赏赐卖给宫妃们赚来的?” 谢瑾瑜坐在书案后,批奏折的笔微微一顿,瞥了眼前来汇报的暗卫。 书案上,堆满了御书房那边送来的奏折,他的眼底泛着些许乌青,一看就是一整夜都没睡多少,还一大早去上朝,下了朝后又被迫批奏折。 “是,并且二殿下一直卧榻阅书,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承欢殿。”暗卫道。 谢瑾瑜捏了捏眉心,“他身边那两个侍卫呢?” “那个叫无痕的并没有离殿,但那个叫无迹的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出没出来过,属下并不好判断。” 闻言,谢瑾瑜重新竖起笔,蘸着墨汁的笔头在面前那本夸赞二皇子宅心仁厚的奏折上留下了个“阅”字,笔走龙蛇之锋锐,颇显几分君王之气。 他淡淡问道,“江一,你说,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不过一夜之间,二皇子的口碑竟是瞬间逆转,甚至有大臣在朝堂之上颠倒黑白,说二皇子平日里一毛不拔乃是克勤克俭,如今为益州灾民捐银,说明二皇子这是只将钱花在刀刃上…… 简直可笑。 若谢承泽真的只是将钱花在刀刃上,那往年那些灾情发生时,怎么未见他出手动作? 一旁的江一想到宫中最近的传闻,不由回道,“许是二殿下真的大限已至?” 谢瑾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江一连忙收住嘴,认真答道,“户部将二殿下捐的银两大张旗鼓地送去了益州,至少在帮助灾民一事上,应当做不了假。” 谢瑾瑜不以为然,“你还是不了解我的二哥,他做事虽鲁莽冲动,但目的始终如一,这银子到了益州,必定兜兜转转还会回到他自己的口袋里。” “借父皇的赏赐换物捐银,在朝廷和民间重建自己的口碑,最后只要向父皇开口,那些换出去的奇珍异宝便可从宫妃手中重新收回,他一分钱不花,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还获得了一万两的私银……” 谢瑾瑜冷笑一声,“以他的脑子还想不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法子,这背后,定有人在给他支招。” 会是谁呢? 沉下心来又批了几个奏折,但最后还是没坐住,谢承泽放下笔,朝门外走去。 “去库房寻些老参,二哥‘生病’,孤作为他的皇弟,该去看看了。” “可是殿下,今日不是约了沈公子见面?沈公子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谢瑾瑜顿了一下,少许,他平淡道,“那便带上他一起。” …… 太子闯入承欢殿,便见那锦鲤池旁的凉亭上,身着红衣华服的谢承泽四仰八叉地倚在青色玉榻上,身上未有薄毯披着御风,一双雪白的足搭在垫脚的软垫上,被亭边凉风吹得微微泛红。 失了宠的民间话本,零零散散地散落在榻上、书案上和地面上,唯有其中一本得了恩宠,被搭在主人那绝世的脸颊上,为其遮挡住了午间刺目的日光。 听到脚步声,谢承泽没有动弹,话本下传出他懒洋洋的声音,“回来得还挺快,结果怎么样?” “什么结果?” 略显低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下一瞬,谢承泽感觉到脸上盖着的话本被一只手捏走,取而代之的是谢瑾瑜那张清逸俊朗的脸,背着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翳。 谢承泽:(=^?a?^=)!? 谢瑾瑜清晰地看到,身下那红衣之人,漆黑的圆瞳如猫儿受惊般缩成了一条细孔。 然而那一抹惊慌转瞬而逝,待回过神来时,谢承泽已经撑起手臂抵着额角,一副浪荡纨绔般的模样玩味地看向他,“哟~稀客啊,太子弟弟怎么来了?” 谢瑾瑜眯了眯眸。 他,刚刚是在怕他? “孤有些事想不明白,想到二哥博览群书,所以想来请教一番,不料门外的侍卫竟是百般阻拦,不肯让孤进来。”谢瑾瑜站回身,瞥了眼身后面色慌乱不敢出声的守门侍卫。 “人家就是一打工的,你为难人家做什么?”谢承泽拍拍旁边的玉榻空位,盛情邀请道,“来,坐~” 谢瑾瑜与他表面功夫惯了,很是不客气地贴着他坐下,随即问道,“打工?是为何意?” “就是拿钱给主子干活的。”谢承泽往旁边挪了挪,而在谢瑾瑜坐下后,他才发现对方身后还站了一人。 “沈郎?”见到沈渊,谢承泽的眼睛顿时又瞪圆了,热切道,“你是来找本殿要话本的?” 他连忙开始翻找榻上散落的话本,“你等等哈~这些书让本殿放得有些乱,找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沈渊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我就静静看你装的笑意,“二殿下不急,可以慢慢找。” 在谢瑾瑜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已经迅速扫过这一地的话本,不过都是些改编民间男女俗事的话本,唯一一本讲一个小士兵在边疆如何出生入死终成名将的话本,在他的脸上。 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阳之好的话本。 也不枉他让盛依人将京城所有时兴的话本都拿了过来,挨个了解其中的故事梗概,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对上谢承泽,能将之前败下的那一局掰回来。 谢承泽也没想到,沈渊竟然会真的让自己找,而他根本就没让无痕和无迹去买那种话本! 好在,一旁的谢瑾瑜开了口,“沈侍郎要的什么话本?” 昨日上朝,沈渊已经被建帝指派为礼部侍郎。 “咳咳,没什么,这是我和沈郎的秘密。”谢承泽装作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故意朝着沈渊挤挤眼,随即又正色道,“对了,三弟,你刚刚说要问我什么?” 见谢承泽将这话题转移,沈渊内心冷哼了一下。 谢瑾瑜瞥了眼沈渊,眸色有些晦沉。 秘密么……没想到沈渊这才刚刚回京,就与二哥有了旁人未知的秘密。 谢瑾瑜依旧记得,当年沈太傅第一次带沈渊来东宫,教课结束后,沈太傅被父皇宣召,幼时的他急于去找二哥玩,于是就带上了被丢下的沈渊。 沈渊比二哥大了两岁,比起性格沉闷的大哥,沈渊那时活泼好动,又会很多宫外新奇的逗趣游戏,把二哥哄得都叫了他沈哥哥。 那时二哥看起来很喜欢沈渊,就连他给二哥亲手剥的甜橘,都被二哥分给了沈渊一半,甚至两人愉快地相约翌日再见。 但谢瑾瑜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第10章 面目全非二皇子,忽悠大师谢承泽 他以为谢承泽早已忘记此人,没想到十多年后重逢,他与沈渊背着自己这么快就在私下里有了秘密。 他刚刚甚至还抱着微渺又可笑的期待,以为二哥或许真的累了、不愿意同自己再斗了,以为二哥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柔爱笑的模样,可现在他发现,谢承泽或许根本没变,他还是那个对所有人都很好的人。 他只是,唯独对自己不再好了。 谢瑾瑜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什么。 但他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让原本亲和随性的二哥,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他该负责的。 “看来二哥很喜欢沈侍郎,小时候便对他另眼相看。”金色的袍袖下,谢瑾瑜双拳紧攥,故作轻松道。 “哈哈,是吗?”谢承泽脑海里没搜索出这一段记忆,于是打了个哈哈,端水道,“沈郎确实优秀,当然了,太子弟弟也很优秀。” 谢瑾瑜一怔,下一秒抬头猛然看向谢承泽。 相处十五年,谢承泽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他都了如指掌,刚刚的谢承泽,话中分明含了几分真心。 二哥在认可他。 二哥还说,他比沈渊更优秀。 袖下的双拳愈发紧了紧,被幼年仰慕的兄长夸赞了的十八岁儿郎,背脊不禁挺直了一下,眼神之中划过一丝局促的羞赧,连耳根都不自然泛红了起来。 沈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异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太子气成这样。 前世太子总是以笑示人,唯独对谢承泽会表现出几分明显可见的恨铁不成钢,但也从未像此刻一般,气得面红耳赤。 可他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但又抓不住那丝一闪而过的异样。 “二殿下。”沈渊出声,打断了兄弟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今日我们来,是有正事相求。” 谢瑾瑜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对,没错。” “哦~是吗~”谢承泽并未察觉到异样,他好兄弟般地搂住谢瑾瑜的肩膀,笑吟吟道,“那让本殿猜猜,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突然被谢承泽搂住,谢瑾瑜的身体瞬间绷紧。 以往二哥也会这般突然亲近示好,但向来奉的都是虚与委蛇之态,一眼便能瞧出对方别有用心。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二哥搂着他的肩膀,单纯的表达着对弟弟的亲近之意。 一种失而复得的依赖感充盈上心间,又夹杂着忐忑与不安,五味杂陈,他微微垂下眸,袍袖下的手朝着谢承泽的方向试探靠近,却又戛然而止。 怕触破这如泡沫一般脆弱的兄弟关系。 他听到耳边谢承泽细软温和的嗓音慢悠悠响起,“益州气候特殊,遇夏洪必冬荒,如今岷江洪涝冲垮江堤,需等到枯水期才能派人重建,这也意味着农民在这期间只能种植短时日成熟的杂粮种。” “但这些粮种通常产量低又不易保存,根本无法供给益州16县人口冬季的粮食需求,到时候粮食价格飞涨,整个州的百姓吃不起饭,便会造成严重饥荒,人吃人、人卖人将屡见不鲜。” “益州知府为了省钱,必然会劳役各县的囚犯前去建造江堤,农民都吃不起饭,囚犯自然更吃不起饭,而建造江堤的工程量巨大,负责监工的衙人数量少,极容易被饿疯了的囚犯造反攻击……” 谢承泽轻笑一声,“那些穷凶极恶的囚犯一旦潜逃,便容易占山为匪劫持官道,百姓饥荒,官府不为,益州必将饿殍遍野,若是苍天无眼,甚至还会导致瘟疫盛行。” “若那三十万两赈济款落实到位,益州百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各位也心知肚明,最后能有五万两白银落入益州16县知县的口袋里,都算是那些人的‘仁慈’了,不是吗?” 谢承泽拍拍谢瑾瑜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父皇给你送去的那些奏折里,想必有不少肱股之臣提了此事吧?” 谢瑾瑜猝然看向他,“二哥怎知?” 难道父皇也将那些奏折给他看了? “父皇一向器重你,对你的教导也从未懈怠,甚至不惜拿我当你的打磨石。而你如今也到了该学以致用的年纪了,益州之灾算是十分经典又残酷的例子,用来锻炼你再恰好不过,父皇自然也会将有关的奏折送到你那里去。” 谢承泽面上苦笑道,然而心中却在偷偷嘀咕,他当时在御书房让建帝送奏折,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即便他不提,建帝也早已有了这个心思。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听到他的这番话,谢瑾瑜浑身一震,只觉困扰多年的疑惑在瞬息之间被解开,他满脸愕然看向谢承泽,“二哥你,难道、难道……” 见谢瑾瑜这么震惊的模样,谢承泽当即灵机一动,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语重心长道,“瑾瑜,不必多言,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成为你成长的打磨石,是为兄该做的,也心甘情愿做的。” 谢瑾瑜只觉一股既酥麻又悲苦的情绪遍体蔓延,唇瓣微微颤栗,他眼眶泛红地望向谢承泽,眼底是如潮水一般骤然倾来的委屈与愧疚。 他没想过,也完全没想到,那个温柔又优秀的二哥之所以变得面目全非,之所以与他百般争锋相对,竟然只是为了配合父皇,磨砺铸就他的成君之路! 难怪,难怪他总是找不到二哥突然变性的原因,难怪二哥只对自己冷眼相待—— 原来二哥从未变过,他一直都是最疼自己的! 他还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看到谢瑾瑜愧疚得眼眶都红了,谢承泽便知这把局稳了。 原书的谢瑾瑜虽城府极深,但其设定却是内心极其在乎兄弟情义之人,若非他给了原主一次又一次改过的机会,沈渊也不至于与原主斗了十年之久。 所以谢承泽干脆添油加醋,将建帝有心且顺便的利用,化为他自己的主动帮助,从而彻底洗白自己的反派身份。 哎呀,他莫非是个天才? 谢承泽丝毫没注意到一旁沈渊的脸色都快黑成炭块了,他抬手咳嗽几声,被太阳晒红的脸蛋因他故意装病,显出几丝病弱苦楚之色,“咳咳咳,如今你已经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二哥这块打磨石,也该功成身退了。” 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二哥……”谢瑾瑜反手紧紧握住谢承泽的手,似是要将他的指骨深深嵌入融合自己的指缝之中,一瞬不移地凝视着他,“孤……我会对你好的。” 他会把全天下最好的,都送到二哥面前。 这是他从小便许下的承诺。 谢承泽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忽悠道,“二哥也希望瑾瑜对二哥好一点,你可是二哥最疼的弟弟。” 谢瑾瑜垂下眸,望着二人交缠的双手,唇角微微勾起,“当然,孤,最是喜欢二哥了。” 从小便是,现在也是。 “话回正题,父皇有意派人前往益州督查赈灾一事,只是百官互相勾结,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派谁去都不合适,唯有刚上任的礼部侍郎尚未站队,又师承沈太傅有一颗赤子之心,最是合适不过。” “但沈侍郎毕竟是新人,刚入朝政没有话语权,强龙打不过地头蛇,地方官可不一定能被他使唤得动,所以必须要再派一个皇子协助他。又或者说,可以被沈侍郎借势使用……” 谢承泽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渊,“太子自然是不行的,四弟又没什么威望,唯有本殿这个宠名天下的二皇子,最是合适不过。” 他不忘自己的人设,轻咳两声后又道,“所以,你们想来请我出山南下益州,但又怕我舍不得京城的荣华富贵,不愿去益州吃苦,对吗?” 原书中,原主便拒绝了南下益州,太子无奈之下自请前往,因为给沈渊撑腰而得罪了不少官员,这促使了他们走向拥立二皇子的道路,二皇子一党也逐渐形成。 伪龙夺嫡,益州之灾便是开始。 谢瑾瑜目光闪烁地盯着谢承泽,他就知道,二哥之前的蠢笨作为都是装的。如今他只是坐在承欢殿,便能将朝中与益州局势看得透彻无比,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以前的二哥真的是为了打磨他才藏拙? 心底的甜意与酸意流淌不止,但想到益州险况,谢瑾瑜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忧,“益州情况不明,从京城赶往益州要一月有余,重建江堤也要三月有余,这期间若是遇上饥荒暴乱……” 如果谢承泽受伤,谢瑾瑜宁可自己亲自下益州。 见谢瑾瑜生出退却之心,沈渊当即上前,出言断了他的念想,“二皇子殿下智慧超群,必能担得此任,也唯有他能做到。” 沈渊十分清楚,谢承泽此人最是受不了别人的夸赞之词,前世他不少利用这一点,让自大的谢承泽气满志骄地踏入他设下的陷阱。 沈渊刚说完,便见谢承泽笑吟吟地看向自己,“瑾瑜是本殿的弟弟,他开口本殿自是愿意倾囊帮忙,只是这到底也算是帮了沈侍郎,不知沈侍郎会如何给本殿什么好处?” 这是来跟他要好处来了,沈渊内心轻呵一声,步步紧逼,“二皇子殿下南下益州,受惠的是黎民百姓,黎民百姓的赞言便是殿下得到的最好谢礼。” 谢承泽一笑,“是啊,百姓受益,赞言便是给本殿最好的谢礼,那沈侍郎受益,谢礼又是什么?” 沈渊:…… “是啊,益州一事一旦处理好了,沈侍郎的官途也算平步登云了。”谢瑾瑜跟着提醒道,对于沈渊的不知趣有些不满。 沈渊:…… 沈渊咬咬牙,“那二皇子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谢承泽松开谢瑾瑜的手,赤脚缓缓朝着沈渊走去,那双勾人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便是本殿下想要的好处。” 第11章 愚蠢无能二皇子,孝死父皇谢承泽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沈渊身形骤然后退,谢瑾瑜猛地站起。 “二哥——” “二皇子殿下,你这是何意!” “沈侍郎莫要误会,”谢承泽勾起沈渊的下巴,笑意盈盈道,“本殿的身子如今已经不太爽利,但这朝中还有不少蠹虫蚕食着我大建安王朝的气运,本殿希望你能够跟在太子身边,为其忠心效力。” 沈渊一怔,神色愈发幽深地看向谢承泽。 他以为,重生的谢承泽是想拉拢自己才说了刚刚那番话,他甚至做好了严词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谢承泽竟然把自己主动推向了太子。 为什么? 前世的谢承泽,分明三番五次向自己明示想要拉拢自己,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之于太子是多大的助力,谢承泽但凡聪明点,都不会放弃拉拢自己,以免自己投向太子的阵营。 现在把自己推开,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怕自己投入他的阵营后会改变前世的走向?谢承泽也想根据前世的走向提前布置,行万无一失的计划扳倒太子? 原本刚刚谢承泽那一番对朝堂和益州的见解,沈渊还觉得他重生后未免长进了太多,现在看来,他还是依旧的蠢笨无能。 看来是他多疑了。 沈渊退后一步,声音重重道,“臣心中有数,不劳二皇子殿下费心!” 他自己会投靠太子门下,不需要谢承泽画蛇添足! 谢瑾瑜也上前,拉住谢承泽的手,“二哥,我不需要别人,只要二哥陪着我就行。” 沈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知道太子重视兄弟之情,也知道太子才刚刚成长起来,可已是权臣之魂的沈渊听到这话,还是气得头顶冒烟,内心恨铁不成钢起来。 储君心软,乃是大忌! 谢承泽也是目光复杂地看向谢瑾瑜:不是哥们,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这也就是沈渊师承沈太傅,沈太傅是教导太子礼仪伦理道德之人,且是妥妥的保皇一派,沈渊从小到大跟着沈太傅,自然也是沿袭了这一理念,“忠而不倔,谋而不逆”,是帝王最喜欢的不会谋逆造反的肱骨忠臣。 但凡换个有野心的权臣,早就一脚踹掉这个犹豫不决的太子,自己登基上位了。 捏了捏眉心,谢承泽面色疲惫道,“下益州的事情,我会同父皇开口,你们走吧,本殿累了。” “二哥……”谢瑾瑜还想说什么,便被谢承泽瞪了一眼,他只好抿着唇带着沈渊离开。 待离开承欢殿,谢瑾瑜那张还满是委屈和依赖的脸,便是骤然变沉。 “沈侍郎。”谢瑾瑜暗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射向沈渊,“你刚刚婉拒孤的二哥,是想投靠二哥的门下?” 沈渊一怔,随即了然,看来太子还是知晓轻重的,怕他投靠到谢承泽的门下,壮大二皇子一脉的势力,从而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多虑了。”沈渊投诚道,“自古朝堂最忌皇子结党营私,臣自然不会投入二皇子的门下,而是殚精竭虑为陛下行事。” “你知晓便好。”谢瑾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沈渊一回京,便得到了二哥的青睐和重视,他实在担心二哥开口要走沈渊,从而又像幼时那般重待沈渊而冷落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能和二哥重归于好,当下眼中容不得任何的沙子。 “走吧,孤带你见一些人,到时候南下益州,对你和二哥会有所裨益的。”谢瑾瑜冷淡道。 沈渊行礼:“是。” …… 沈渊和谢瑾瑜离开后,无痕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谢承泽身后,“殿下。” 谢承泽回头,“找到了?” 无痕半跪下身,抬袖将他脚底的细沙扑蹭干净,将赤红的鞋靴给他穿上,“是,事情已经办好了。” “你不用给我穿。”谢承泽缩了缩脚,他一个大男人,让另一个大男人帮忙穿鞋子,总感觉怪怪的。 无痕手下的动作一停,抬头不解道,“殿下最近有些奇怪,好像变了个人。” 谢承泽:“……穿穿穿,本殿最喜欢你给本殿穿鞋子了。” 无痕低头,唇角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而逝。 殿下,真是从未变过。 穿好鞋,谢承泽便带着无痕往御书房那边走去,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一抹略显眼熟的身影,正踩着巨大的竹梯往他的宫墙上爬。 门口的守门侍卫,抓耳挠腮地劝阻着,“四殿下,四殿下别爬了,这要是摔着了,小的们怎么跟二殿下交代啊!” “你们别管我!是本殿偷偷进来的,跟你们无关!”谢子渺勤勤恳恳地爬着竹梯,后背还背着一个小红木箱,“本殿就远远看二哥一眼,送完老参我就走!” 谢承泽被逗乐了,朗声道,“那你继续爬吧,二哥先走了。” “好嘞!”谢子渺应道,过了两秒反应过来,连忙回头看去,“二哥?二哥你出来了?” 他转头转得急,后背的木箱似乎重量不轻,受重力作用竟是直接朝后倒去,两个侍卫吓得瞪大了眼睛,但又不敢松开手里的竹梯,怕竹梯也倒下来砸伤谢子渺。 “啊——二哥救命!”谢子渺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谢承泽快步上前,双臂微微一沉,牢牢地接住了摔下来的谢子渺,无奈道,“下次摔下来,先捂住后脑勺。” 谢子渺张开捂住眼睛的十指,刚刚束发的少年,笑起来眼神分外单纯,“二哥,我记住了。” 谢承泽将他放下来,替他理了理乱了的青色殿袍,“我要去父皇那里,你把东西给侍卫,便回玉芙宫吧。” 谢子渺连忙将背上重重的木箱递给旁边的侍卫,试探地贴到他的身侧,见谢承泽没有反感的意思,连忙得寸进尺地搂住他的手臂,“二哥,我也去见父皇!” 谢承泽揉揉他的脑袋瓜,“行,随你。” 二人去了御书房,被侍卫告知陛下去了御花园,于是两人又择路去了御花园,在凉亭里找到了正在赏花下棋的建帝。 少了奏折烦扰的建帝,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看到谢承泽和谢子渺,他兴致盎然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来来来,你俩过来陪朕下会儿棋,**的棋术实在是太臭了,朕实在不愿陪他玩!” 一旁的**讪讪地笑了两声。 谢子渺装作没听见,坐到副位上开始摆弄茶水,谢承泽只好坐到了建帝对面,看向棋盘上的棋局。 建帝的黑子沉稳老练,可以说稳扎稳打,攻防皆备十分不好下手,而**的白子虽处于败势,但也颇有几分巧思,稍加利用,不难赢下这盘棋局。 看来**这是在让手啊,当下臣的,总是要哄哄皇帝的,输也不行,赢也不行。 不过当儿子的,就不用客气了。 谢承泽直接大杀特杀,把黑棋杀得灰头土脸,气得建帝撂棋盘不打了,“好你个谢承泽,是一点儿不让让朕啊?” 谢承泽敏捷地躲过棋子的袭击,嫌弃道,“父皇,你棋品真烂。” 输了就输了,怎么还带急眼呢? 谢子渺这时殷勤地将茶杯递了过来,“二哥,喝茶~” 建帝:…… 朕的茶呢! 第12章 锦衣玉食二皇子,藏拙大师谢承泽 “行了,说吧,你们过来干什么?”输者清盘,建帝抬袖,认命地捏着棋子收拾棋盘。 “听说父皇有意安排沈侍郎去益州,儿臣也想去。”谢承泽直明了来意。 “哦?”建帝没抬头,继续捡棋子,“益州地势偏远,你自小便未离开过京城,恐怕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并不如京城这般繁华和睦……” 建安王朝之前,曾覆灭了无数朝代,大多都是因天地之灾与苛捐杂税令百姓生活疾苦,饥荒严重时甚至到达了卖儿鬻女的程度,绝望的群民奋起造反,最终致使这些腐朽的王朝覆灭。 先帝便是乞丐出身,在登基后吸取过往王朝覆灭的经验,兢兢业业地为百姓谋福。 但,建安王朝的地图实在太广了,广到天高皇帝远、君命有所不受,广到空虚的国库根本无法福泽万民。庞然的雄狮早已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然而暴雨仍在下,风雪仍在倾袭,贪财的鬣狗们在一旁虎视眈眈,幼小的狮子们却在襁褓之中,不知风雨欲来,死亡将至。 雄狮尚且可以恐吓住那些鬣狗,却抗不过天灾的刻意刁难,建帝十分清楚,户部尚书有一句话说对了,若再不改进岷江江堤,益州或将真的会在未来逐渐成为荒土,而一旦废城开了先例,各地百官将纷纷效仿,鬣狗趁虚而入,建安王朝将踏上自取灭亡的道路,不复存在。 益州之事,必须成,哪怕是拖个十年五载,也绝不能让它成为废城! 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这天下有人能想出办法彻底解决岷江的洪涝之灾,让江都平原的一千万亩肥土皆成为可以种植的农地,为整个南方提供丰富的粮食,为朝廷充盈国库,继而福泽北方贫区,令建安王朝再活五百年! “承泽,益州一事,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你从未吃过苦,朕不放心你去。”建帝收拾好棋子,这才抬头深深地看向谢承泽。 他这个二儿子,小时候也算是聪慧好学,敬爱兄长又疼爱幼弟,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长歪了。 他曾想过是不是泽儿府里那些家臣太蠢了把他带坏了,也考虑过要不要强硬杀掉他们,但又担心泽儿太过聪慧,真的挡了太子的路,所以才没有动他们。 可泽儿这几日的表现,却仿佛重新长回了脑子,他派人暗中调查,却得知承欢殿近日并没有多出什么新的家臣。 好似那个聪慧的泽儿,又突然重新回来了。 那他是否能放心,让承泽南下益州? 建帝拿不定主意。 谢承泽站起身行礼,“父皇,儿臣知晓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十分蠢笨,但是……” 他瞥了眼建帝,声音掷地道,“太子如今被打磨得已成气候,儿臣这块打磨石,也该转行成为太子的助力,为建安王朝添砖加瓦,扫清朝廷蠹虫了。” 建帝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承泽,难道你已经知道……” 谢承泽垂着腰,没有应答。 “你可是怨父皇?”建帝暗暗偷觑谢承泽的脸色,他没想到,承泽竟然早就看出自己利用他打磨太子。 “父皇一向溺爱儿臣,儿臣若不甘愿,父皇难道还会逼儿臣?”谢承泽微微一笑,“无论是为了父皇,为了三弟还是为了建安王朝,儿臣都心甘情愿成为一块打磨石,左右不过是丢些脸面罢了,值得的。”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建帝感慨道。 “早就知道了。”谢承泽回了个万能答案。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就说,他这个儿子明明十分聪慧,怎么会突然变笨呢?原来这几年他都在故意藏拙,只为了让太子成长得更快…… 如今突然罢朝,这是觉得气候已成,该转变身份来帮助太子了。 而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没看出自己儿子的用心良苦,反而理所当然地利用他…… 建帝不禁紧紧握住谢承泽的双手,脸上又心疼又愧疚,“孩子,委屈你了,是父皇对不住你。” 见建帝这副神色,谢承泽就知道,自己又忽悠瘸一个。 不过他也挺好奇的,到底是他自己太单纯自以为是了,还是建帝和太子太好忽悠了,竟然都信了他的洗白之词。 反派都这么好洗白吗? 谢承泽正疑惑着,便见建帝声色激动道,“泽儿,这益州,你且大胆的去,朕赐你尚方宝剑,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谢承泽:? 还有这种好事? 一旁的谢子渺连忙凑过来,“父皇,我也想去!” 建帝大手一挥,“准!” 谢承泽转头:? 不是?你闹呢?我刚刚说去你就左右为难,谢子渺说去你就爽快答应了? 而且,你要不再想想?这不是去游玩,我带谢子渺去益州那不就是相当于多带了个拖油瓶吗——父皇?父皇你别跑啊——?! 父皇!!! —— 翌日,皇帝任命沈渊为枢密使,令其与二皇子、四皇子即刻南下益州督查赈灾一事,朝堂众臣议论纷纷,最终建帝拍板,此事已成定局。 城门外,来送行的谢瑾瑜面色担忧,“二哥,要不我送你点人,饥荒时期恶匪多,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安全。” 谢承泽点点头,“行。” 谢瑾瑜愣了一下,还没适应谢承泽这爽快的模样,毕竟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二哥很担心他的人会刺杀他,所以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人靠近他。 见他这次爽快答应,谢瑾瑜生怕他反悔,连忙往车队里又塞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手下,“二哥,他们都是打架的好手,吃苦耐劳,二哥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即可。” 说完,又转向旁边的沈渊,刚刚温和的笑脸瞬间全无,只剩下严肃的叮嘱,“切记保护好二哥,他的命,比你值钱多了。” 沈渊:“……是,臣心中有数。” 谢承泽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得幸灾乐祸:啧啧,被老板背刺的忠诚员工哟,小渊渊你咋这么可怜呢? 没事~太子不疼你,哥路上疼你~ 前往益州的马车,终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13章 见人就咬二皇子,无耻狂徒谢承泽 不过半天路程,谢承泽那辆马车里,便传来了连续不断的哀嚎声。 “颠死了,颠死了,我的老腰——” “什么破车,什么破路!老子早晚要把你们全都弄成沥青路!” “好热啊,怎么才过了半天,等到了益州,我不会成散架烤鸡了吧呜呜呜——” 沈渊坐在马背上听得头疼,终于忍不住,掀起侧边车帘没什么好脾气道,“不用到益州,沈某看,等到了晚上,二皇子殿下便会彻底散架了!” “嘤嘤嘤。”谢承泽捂着腰,一脸控诉道,“你凶我?我南下益州,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他? 沈渊直接气笑了,正想说什么,却瞥见车帘下,那不知何时脱了殿袍、只着一身轻薄红丝绸中衣的人儿,正斜卧在椅案上,莹白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揉着后腰,金镶边的红绸腰带被扯松垮,连带着中衣也松落下来,浅浅露出了半片雪白惹眼的胸膛。 此时正值夏季,即便马车里放了冰块也难消燥热,他贪凉地挥着一把金丝扇吸纳凉气,将本就松散欲坠的中衣吹得愈发难掩春色。 未及弱冠的儿郎,本就身姿修长姣好,偏生那红薄中衣又柔软贴身,将他盈盈细腰都勾勒得极尽风艳,配上那抹惹眼的雪白、热到酡红的脸蛋、似委屈又似控诉的眼神,沈渊只觉心中咯噔一下。 眼神,下意识避讳地挪了开来。 他从未见过,谢承泽这副模样。 前世的谢承泽,就好似见人就咬的疯狗,让人很容易忽略其美到雄雌难辨的容貌,只记住了此人的狠辣与蛮横。 他奢靡成风、专制如常,一切都随心所欲、唯吾独尊,因为天太热,他甚至可以把整个承欢殿都铺满冰块,日夜不间断的泼水纳凉,令旁人敢怒不敢言。 可此刻的谢承泽,却好似那刚被娇养在京城的小野猫,柔弱中又带着几分令人并不恼的锋利。 他委委屈屈地窝在马车上,抱着一桶小冰块纳凉,就算被自己百般言语讥讽,也是只敢亮亮猫爪子,不敢真挠人。 窝囊得不像话。 见过他的奢靡铺张,再看看此刻的他,沈渊只觉得荒诞又可笑。 一个人被刺死后重生,真的会变化如此之大吗?真的会如此忍辱负重,在凶手面前扮演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模样吗? 沈渊黑眸微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上的青剑,上一世,若非他暗中救下太子,在谢承泽登基那一天将他刺死在龙座上,谢承泽差一点就登基成功成为新帝了。 他这样野心极大又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的人,在差一步就会成功时,是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的,甚至还可能会想,老天让他重生,是在给他第二次登基的机会。 昨日离开承欢殿后他就在想,谢承泽之所以主动提出南下益州,很可能是想走太子前世走过的路,以为这样就能成为“太子”。 无疑的,只要他伪装得够好,就可以拉拢到此时“刚入仕途、对他毫无顾忌”的自己,有了自己忠心的效力,再加上前世的未卜先知,他的登基之路,自是会比上辈子走得更轻松。 为此,他不惜像现在这样,窝囊又委屈地窝在马车里,用那副惹人的身子展露风情,勾搭自己。 说什么为了他才下益州,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冠冕堂皇。 看破了谢承泽的伪装,沈渊不禁冷笑一声,语气愈发的冷疏,“二皇子殿下若受不了这苦,大可直接反悔原路返京,相信陛下和百官们是不会嘲笑你的!” 他的冷嘲热讽太过明显,谢承泽想听不出来都难。 谢承泽不理解,他又怎么惹他了?自己只是又热又腰疼,还不让人说实话发发牢骚了? 本就燥热得紧,还被沈渊这样夹枪带炮的嘲讽,谢承泽小脾气也上来了,不由重哼一声,“那我走?” “二皇子殿下想走,沈某怎么可能拦得住。”沈渊继续反唇相讥。 “行。”谢承泽坐起来,直接将脑袋伸出马车窗外,大声喊道,“无痕!无痕!”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落至马车前,将宽薄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殿下。” 谢承泽顺势钻出车窗,爬上了无痕的后背,朝着沈渊做了个鬼脸,“沈大人的官威可真大,本殿不伺候了,拜拜了您嘞~” 下一瞬,无痕便是运起轻功,背起谢承泽就跑。 沈渊:??? 沈渊陷入了惊愕,待反应过来,连忙扬鞭驾马朝着二人追去。 即便厌恶谢承泽,可这也毕竟是皇子,若与他争吵之下离去,路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他沈家也会跟着陪葬! 该死的谢承泽,以前是狠辣,现在竟是无耻至极! 沈渊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然而想起什么,又驱马回到马车前,将那被主人无情丢弃在椅案上的金丝红殿袍胡乱塞进怀中,这才匆忙追去。 追着追着,便发现谢承泽去往的方向,并不是返京的方向。 无痕的轻功不比无迹,但行速也比马快,沈渊很快便追不上了,只是看二人去往的方向,显然是涿鹿县。 涿鹿县…… 想到什么,沈渊眼眸微闪。 …… 涿鹿县,是冀州东北角一个颇为繁华的县城,因为距离京城只有半天的马程,因此涿鹿县百姓的生活风向与京城百姓极为相似,很多京城流行的花样,不过半日便会在涿鹿县流行起来。 无痕背着谢承泽,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一家成衣铺,再出来时,仅剩谢承泽一人,一袭修身的暗红锦缎长袍低调而内敛,及腰的青丝被一顶精致的黑色玉冠高高束起,煞是风姿绰约少年郎。 金丝扇在手中一展,他站在成衣铺门外,抬扇挡住了午间刺眼的阳光,过往的男郎和女郎见了,不禁纷纷停足侧目,暗叹这位少年当真好颜色。 城里来了一位惊尤天人的美少年,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县城。 待谢承泽坐在茗香楼二楼品茶时,便听到楼下一阵喧闹,一队穿着官服的衙役直接硬闯进茶楼之中,步伐嚣张地撞翻了不少茶桌,引得茶客敢怒不敢言。 “让我看看小美人在哪儿?” 一个穿金戴银的小胖子提着金丝衣袍,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楼,便瞥见窗边闻香品茶的谢承泽,即便穿着低沉暗色不惹眼的衣裳,也难掩那容颜的绝色惊人。 小胖子直接就看呆了,走不动道了,“好、好美!” 谢承泽朝他斜瞥了一眼,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可落在那小胖子的眼里,便是那美人暗送秋波,羞中带涩的欲拒还迎。 他连忙激动地跑过去,因为太胖了,脚下一个不稳还摔在了楼梯上,不过他很快爬起,朝着谢承泽大步走去。 第14章 不好男色二皇子,不怀好意谢承泽 “美人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喝茶?” 小胖子一屁股坐上板凳,撑起下巴色眯眯地盯着谢承泽,“可是来涿鹿游玩的?我爹可是县令,我是他儿子,对这里倍儿熟,不如你来我府上做客,小爷我带你嘿嘿嘿、带你玩如何?” 小胖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美事,说话说到半截,竟是直接嘿嘿嘿笑出了声。 谢承泽放下茶杯,状似感兴趣道,“大人是县令的儿子?” 见他感兴趣,小胖子立马挺直腰板,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你随便打听打听,喂,你说,小爷我是不是朱县令的儿子朱小彪?” 小胖子踢了一脚旁边桌的茶客。 那茶客连忙应声,哆嗦道,“是,大人确实是县令的儿子。” 那些带刀衙役们簇拥着走过来,站在朱小彪的身后朝谢承泽放肆笑了几声,“小美人,跟着我们少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有你好日子过呢!” 谢承泽似是被吓到了,略显局促地站起来,“我约了人,今夜便会离城,还是多谢大人好意了。” 听到他拒绝,小胖子的脸色瞬间臭了起来,拍桌而起,“还以为你是个识趣的,看来你是想自讨苦吃,来人,把他给小爷绑回府!” 一旁的衙役们早就跃跃欲试,上前按住了谢承泽,手碰到他的腰时,不禁暗叹,这小子的腰可真他妈的软,比女人还带劲儿。 谢承泽挣扎不开,不禁怒瞪向朱小彪,“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竟然敢绑我?” “哼!小爷我可是县令之子,冀州知府的主母更是我小姨!看你这穿着,最多也就是商户之子,民不与官斗,这道理你难道不懂?”朱小彪得意地抬起他的下巴,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长鞭,神色稍凶道,“我劝你老实点,一会儿还能少受些苦!” 谢承泽的脸色白了一下,“你若敢碰我,会后悔的!” “后悔?”朱小彪不屑道,挥手示意衙役将人带走,“我朱小彪,从小便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 “爹!我后悔啊——!” 县衙内,朱小彪跪在地上痛哭,泪水洒在地上写成了“后悔”两字。 谢承泽坐在公案桌后,神情悠然地闻香品茶,也品着台下这场戏。 朱县令哆哆嗦嗦地跪伏在一旁,小心观察着谢承泽的脸色,“殿下,是下官教子无方!希望殿下看在幼儿还小的份上,饶他一命啊!” 说完,又狠狠踹了一脚朱小彪,怒骂道,“蠢货,连二皇子殿下你也敢绑!还不赶紧恳请殿下恕罪?” 若不是在本该约定见面的时间二殿下没出现,无痕突然出现说二殿下在朱小彪的屋里,朱县令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纨绔也就算了,如今竟是犯下杀头的大过! 被踹的朱小彪哭得嘤嘤嘤,“二殿下,小的知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您是皇子,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是么?”谢承泽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所以,若本殿不是皇子,你就敢强抢本殿当美妾了?” 朱小彪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敢!咱在屋里不是说了么,正夫的位子只有您配得上、哎哟!” 朱小彪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朱县令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惊恐道,“说什么呢你!” 不要命了?这天下学子和当官的,哪个不知二皇子殿下最厌恶男色,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 朱小彪捂着脑袋抽泣,“二殿下——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把所有美妾都遣散回家呜呜呜——” “本殿可不信,谁知道本殿走后,你会不会又明知故犯?”谢承泽放下茶杯,笑容愈发玩味,“不过,倒是有一种办法,能让本殿相信你再也不敢强抢民女。” 朱小彪腹下一紧,顿时吓得趴地哭嚎,“殿下!殿下我还没儿子呢!我还没生孩子呢!能不能缓缓、让我、让我生个闺女再死也成啊——” 谢承泽:…… 哇,他真的好吵闹。 难怪原主直接把他赐死了。 谢承泽翻了翻一旁的签令筒,翻出了一枚红签扔到地上,“怎么办呢,本殿更相信死人才会守诺。” 朱小彪腿一软,哭着朝前爬了两步,“殿下饶命啊,小的虽然强抢民女,但小的也没亏待她们啊!她们最后都自愿留下了啊!不自愿的小的也没强留啊——” 谢承泽一挑眉。 见谢承泽似乎松动了,朱小彪连忙抹抹鼻涕,快速道,“殿下、殿下您不信去问问,小的虽然强留过她们数月,但那也是为了培养感情,这期间从没动过她们,甚至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们!” “小的家里那些美妾,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您知道的啊,她们不是还劝过您……”朱小彪戛然而止,连忙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谢承泽,见他未有怒容这才道,“小的也是自知自己外在条件不足,想要以心攻人啊……” 一旁的朱县令已是绝望望天。 “嗯哼……”谢承泽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二人。 朱小彪没撒谎,那些女子确实被对待得很好。 且建安王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贞洁看得并不注重,虽说强掳回府,却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子愿意留下。 甚至于…… 想到原文剧情,谢承泽闪了闪眸,朱小彪的死罪倒是不至于,活罪却是难逃的。 “想活命,也不是不行。”谢承泽双手捧脸,不怀好意地看向朱小彪,“本殿即将南下益州,身边缺个会伺候的人,你若能活着回来,本殿便饶你一命。” 朱小彪一愣。 朱县令听了连忙慌道,“殿下,下官老来得子,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更不会伺候人……” “你的意思是,本殿就吃过苦?”谢承泽脸色骤然一冷,威严冰冷的视线射向朱县令,“本殿下得了益州,你儿子便下不得益州?” 第15章 打打杀杀二皇子,送子观音谢承泽 朱县令冷汗直流,心里腹诽这哪儿能一样! 二皇子下益州,自是有百官设宴款待,不会受得半分苦,可他儿子就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儿子,最多也就是知府夫人的外甥,还不是亲的,离开了冀州屁也不是,谁会惯着他? 更何况,二殿下这嘴上说是伺候他,可谁不知上一年的探花郎因何而死,他这分明是打算在路上折磨他的儿子出气,再赐他一死啊! 但朱县令自然不敢这么说,他无助地看向坐在公案台侧方的户部员外郎,但户部员外郎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打算掺和进来。 若是碰上其他皇子,这事儿或许还可以大化小小化了,可偏偏碰上了喜怒无常的二殿下,朱县令只能自认倒霉。 朱县令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小彪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这儿子的后院一个鸡蛋都生不出来,可好歹也是个念想……总比他这个过了壮年、续弦了十年也没个苗头的更有希望吧! 正想着,突然有下人匆忙冲进来,大声报喜道,“大人!大人!夫人有喜了!夫人有喜了!大夫说很可能是个男孩!” 朱县令猛地转头,突如其来的喜事让他忘了反应,也忘了顾忌二皇子会不会因这冲撞行为而发怒。 脑子里只剩下那下人说的话。 他老朱家,有后了? 公案桌后的谢承泽轻轻一笑,语气意味深长,“本殿来得可真是巧啊,这才刚入门,朱县令家的喜事便来了。” 他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这么看来,他也不算你唯一的儿子了吧?” 趴跪在地上的朱小彪,袖下的双拳微微攥起,向自己的父亲投去渴求的视线。 “这……”朱县令畏缩地收回视线,趴在地上嗫嚅道,“下官、下官……” “也罢,本殿也不为难你。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身为涿鹿县的父母官,纵容自己的儿子知法犯法,本殿也该治你一个包庇纵容之罪,不如你辞官代他受罚,本殿就放了他如何?” “殿下!”朱县令急得额上冒起了汗,“下官垂垂老矣,哪能伺候得好殿下……” “这个也不行,那也不行!朱县令可真是难伺候啊!” 谢承泽蓦地冷笑一声,从签令筒中捏起一道绿签,朝着二人重重射去,厉声道,“朱小彪!这罪罚,你应不应?!” 朱小彪看向朱县令,见他怔然没有反应,眼底不由闪过失望之色。 在朝朱县令狠狠磕了一个头后,他伏在地面上,对着谢承泽大喊道,“小的愿意下益州,侍候二皇子殿下!” 虽然只相处了三个小时,但他觉得,二皇子并不如传闻那般可怕。 他将二皇子绑回家后,几乎将家里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搬到了二殿下面前,甚至还把所有美妾都叫了过来,大言不惭地说只要他愿意留下来,他可以让所有美妾都伺候他,让他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时的二殿下,反而被他逗笑了,一边摸着那些珠宝,一边笑得比花还好看。 所以朱小彪才鬼迷心窍,说什么想让二殿下当正夫,甚至觉得他真温柔。 而且…… 朱小彪不停磕着头,头都磕出了血,心中一丝悲笑掠过:他宁可死在外头,也不想死在朱府。 谢承泽一步步走下公台,漠然的视线俯视扫过二人,“既然朱县令家里有喜,不如就回家照顾夫人去吧,本殿和员外郎还有要事商量,便不多叨扰了。” “是是是,那下官便告辞了。”朱县令连忙爬起来,他看了一眼朱小彪,最终还是不忍道,“小彪,你要好好伺候二殿下!” 说完,匆匆离去。 朱小彪跪趴在地上没有动,谢承泽也没搭理他,对着龟缩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员外郎笑吟吟道,“让员外郎看笑话了。” 员外郎连忙起身,作揖道,“殿下哪里的话,照下官看来,二殿下实在是仁慈,竟然留了这朱小彪一命。” “本殿不喜血色,更不喜欢打打杀杀。”谢承泽笑得十分纯良。 员外郎想想琼林宴后泼天的杀头血,再想想二皇子每日穿的红衣殿袍:…… 两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员外郎主动提及了这次私下约见面的目的,“二殿下,您托管事叮嘱吩咐的,一万两白银该去往何处,就会去往何处,下官都安排好了。” “那便带路吧。”谢承泽抬脚而走。 员外郎连忙带路,经过跪着的朱小彪身边时,谢承泽脚步一停,语气上扬,“还不跟上?等着本殿请你?” 朱小彪一怔,连忙麻利地爬起来,跟上了谢承泽。 衙门的银局,是存放官府银两的房间,员外郎推开大门,便见里面板板正正地放着近二十个箱子,每个箱子都大敞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员外郎指着另外几箱,讨好笑道,“这是大人孝顺您的。” 也没说是哪位大人,显然,这是在试探。 谢承泽满意地哈哈大笑,金丝扇摇起来,“做的不错!本殿就知道,你们户部绝对不会领悟错本殿的意思!” 见此,员外郎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笑道,“那是自然,殿下的吩咐,我们户部自是会严格遵守。” 一旁的朱小彪偷偷瞥了一眼,心中一震。 他这是旁观了皇子受贿的经过吗? 让他跟在身边伺候,怎么会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不忌讳,难道,二皇子殿下是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了? 朱小彪紧紧闭上眼,浑身的小肥肉跟着微微颤抖。 天王老子的,要不他到时候半路逃跑吧,他能逃跑得掉吧? 目送走了员外郎,谢承泽瞥了眼颤抖的朱小彪,手中的金丝扇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啊!”朱小彪瞬间腿一软,跪在地上哆嗦道,“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谢承泽:…… 又吵闹,又胆小。 但,品性善良,懂得忍辱藏拙,可一用。 谢承泽俯身,用金丝扇敲着他的圆脑袋,这儿敲敲,那儿敲敲,小声嘀咕道,“小彪啊,本殿救你离开朱府,你可不要让本殿失望啊,一会儿走时记得把门窗检查锁好。” 朱小彪睁开眼,眼睛微微一瞪。 二殿下? “行了,起来吧。”谢承泽收起扇子,淡淡道,“去益州的马车应该快到了,怎么把这些银子名正言顺地送上马车,应该不用本殿教你吧?” 朱小彪一愣。 谢承泽斜睨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愈发莫名其妙起来,“朱县令这续弦,十年未怀喜,如今本殿一来就怀上了,啧啧,看来本殿真乃送子观音转世啊,哈哈哈哈哈——” 谢承泽仰天大笑出门而去,留下朱小彪傻愣在原地,待回过神后,一张总是嚣张跋扈的脸,逐渐冷沉下来。 是啊。 这喜,来得太是“时候”了。 第16章 街头恶霸朱小彪,顶好大人朱小彪 两人离去后,藏在房梁上的沈渊,垂眸陷入了沉思。 建安79年,平城遇灾,建帝拨60万两白银赈灾,户部向二皇子一党献银投诚,谢承泽亲自前往涿鹿县清点银两,不料被县令之子朱小彪当街调戏。 谢承泽一怒之下,下令让人将朱小彪当街活活打死。 这本是一件极为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就连沈渊自己,在听说朱小彪强抢民女时,都认为对方罪有应得,恶人自有恶人收。 但,建安85年,也是那件事发生的六年后,琼林宴上的状元郎与几个舞女合谋刺杀谢承泽,一番审问下来才得知,新科状元郎和这些舞女,曾经都是朱小彪的美妾。 他们大多家境贫寒,又不被父母重视,甚至因为长相过于貌美,被真正的恶霸逼门而入,几两银子便卖了出去。 是朱小彪闻声及时赶到,一脚踹开恶霸,将人抢回家中。 那貌美的状元郎,曾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只因父亲偏心,为了让成为秀才的大哥以后官途顺畅,竟是将他送进了一位官员家中。那官员癖好特殊,对他动辄打骂虐待,他好不容易逃出来,逃进了涿鹿县,却是被对方的人马追上。 眼看着要被打死,朱小彪恰巧路过,救下了他。 朱小彪将他养在了院外,每月接济他,甚至给他偷偷请了教书先生,世人都道是县令的儿子男女荤腥不忌,但他知晓,朱大人是顶好的人。 他只是,有苦衷。 而这样好的大人,被二皇子当街活活打死。 他们只是平民,没有任何的依靠,只能忍辱负重六年,一朝成为新科状元郎,当堂刺杀二皇子为朱大人复仇。 他们失败了,但也成功了。 新科状元郎情深义重却血洒琼林宴,九年前的探花郎仅是作诗称赞便血溅刑场,彻底惹怒了天下学子,他们为其哀鸣,为其愤怒,作遍谴词讨伐谢承泽,希望圣上为死去的两位学子讨回公道。 彼时建帝已病重,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谢承泽已与天下离心,失民心者,便注定了结局惨败。 而现在,本该杀死朱小彪的谢承泽却放过了朱小彪。 他在盘算什么?他带走朱小彪,是想要为己所用,还是打算永绝后患? 那些所谓的“美妾”,会不会在他们走后,便死于非命? 自己该怎么护住这些人的性命? 心中很快有了定数,沈渊跳下房梁打算先离开此处,然而推了一下门,却发现门没推动。 沈渊:? …… 离开县衙后,沈渊返回了进城的车队。 “沈大人!我皇兄呢?”谢子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急切地问道。 “二皇子殿下在县衙眷属房内歇候着了。”对于谢子渺,沈渊还是蛮客气的,毕竟这孩子心性单纯,有种未经世俗污染的愚笨,反倒让人省心。 “哦。”谢子渺本想立马去找谢承泽,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回头朝一直背着手面向他的沈渊问道,“沈大人,你手里藏的什么啊?” 沈渊:…… “没什么。”不过是被锁银局后,气急败坏之下,摔脏了的某人外袍罢了。 “好吧,那我去找皇兄了!”十分有分寸感的谢子渺,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车队住进了县衙借宿,沈渊被分到了眷属房的一个单间。 夜里蝉鸣不断,房间燥热得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加上有心事,他干脆起身出门纳凉。 没想到了才走两步,便看到拐弯角落处,一抹暗红纤细的身影和一个金色胖实的身影蹲在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奸笑声。 莫名有些好笑。 沈渊轻咳一声,便看到那抹暗红的身影,如同被人惊吓到的小野猫,猛地缩起屁股回头朝这边看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得溜圆,在夜色之下好似一对骤然亮起的小灯笼,令人挪不开眼睛。 沈渊闪了闪眸,心情莫名。 在看到出声的人是谁后,那对小灯笼才迅速暗了下去,扭头和那金色的身影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朝他踱步走来。 “二皇子殿下半夜不睡,在这儿跟偷米的小耗子唠嗑呢?”见他走来,沈渊双手抱臂,倚着柱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与白日不同,深夜不寐的男子,多了几分稳沉与危险,白衣青衬的雅致也挡不住他眸中的敌意与审视,好似那隐于暗处伺机而动的黑豹,暗想着到手后该如何玩弄这狡猾的猎物。 他的白衣之下,沾染着“黑”的颜色。 谢承泽停立在他面前,一双灼亮干净的眸子,直直对上沈渊那双暗沉的眸。 片刻后,他绯唇轻启,“奇变偶不变?” 沈渊蹙眉,“什么?” 不是老乡啊…… 谢承泽又上前一步,沈渊身形修长,比他高出半个头,他便仰起脖子,继续逼近沈渊盯着他,稀奇打量的眼神,仿若在瞧着什么新奇好玩的物件。 沈渊下意识厌恶地后退,然而他忘了自己身后是柱子,只是慢了一步,便被谢承泽的双臂困在了其中,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对方愈发灼亮的眼眸。 他看到谢承泽缓缓开口,笑意中掺着玩味,“不比某位梁上君子有雅趣,想来密室之中也别有一番风味吧?” 沈渊神色一沉,“你故意的。” 当时银局的守卫们都被特意屏退,朱县令不在县衙,无人掌管银库之事,谢承泽这是故意让朱小彪将他锁在银局里,躲在暗处看他笑话。 谢承泽这时又装起了无辜,眨眨眼又朝他逼近几分,“听不懂沈大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知本殿的衣袍现在何处,要是脏了,还烦请沈大人替本殿清洗干净。” 他甚至看见了,自己拿他的衣袍出气。 沈渊只觉一抹躁红的羞耻之感漫上脸庞,十年之争,他鲜少如这般意气用事,竟还被正主抓了正着。 “沈大人?”谢承泽挑眉,笑意愈发戏谑。 沈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前之人笑得这么得意,好似打赢了一仗的小猫,忍不住露出了藏着的小尾巴,在他面前晃荡。 既然如此,他就顺势拽住他的尾巴。 沈渊握住谢承泽的肩膀,一个猛然转身,二人的位置与局势瞬间调转。 将谢承泽困在双臂之中,沈渊俯身靠近他的脸,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那不如二殿下给沈某好好解解惑,好端端的一万两,为何又回到了殿下手中。” 第17章 纨绔不孝朱小彪,戏精达人朱小彪 谢承泽伸出食指晃了晃,正色道,“沈大人可莫要说笑,本殿的那一万两,可不在本殿手中。” “你说它们现在会在哪儿呢?”谢承泽露出苦恼状,好似真的在发愁一般,“益州没有,涿鹿县也没有,承欢殿也没有……哎呀,该不会是在……” 他不甘示弱地朝沈渊的脸逼近,沈渊缓缓眯眸也毫不退让,二人的气息,一时之间似暧昧又似交锋般地搅缠起来。 直到谢承泽不怀好意的声音幽幽响起,“该不会是在……户部吧?” 沈渊眼眸微闪。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渊紧紧盯着谢承泽,头一次,看不透这个死敌的想法。 “沈郎啊沈郎,我不是那恶毒狠辣的二皇子,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仇视。”谢承泽轻笑道,拍拍他的肩膀,“夜凉了,早点睡吧。” 说完,他像条滑溜的小泥鳅一般,弯腰钻出了沈渊的双臂,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承泽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沈渊,绝不是书中的那个才子沈渊。 准确的说,这个沈渊,很可能是重生的权臣沈渊。 只有那个权臣,才会如此仇视“谢承泽”,初见面便对自己杀意骤现,甚至敢肯定自己会前往涿鹿县的县衙银局,收回当初捐出去的一万银两,特意藏在房梁上目睹这一切。 可,他不是“谢承泽”,若沈渊想要杀他解恨,他谢承泽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 沈渊整夜未眠,坐在茶桌前,反复琢磨谢承泽说的那些话。 直到翌日,天色微微亮,沈渊听到门外闹哄哄的,他起身出门,便见十几个衙役正来来回回地走动,将一些木箱搬运送上马车。 一身金衣的朱小彪站在大院中央,挥手大声指挥道,“动作麻溜点!一个个的没吃饭吗!这些可都是我爹怜悯益州百姓受灾,甘愿赠出的银捐,容不得一点闪失!” 谢子渺也跟着凑热闹,叉着腰学朱小彪耀武扬威,“动作麻溜的!不然本殿不让你们吃午膳!” 沈渊扫了一眼,发现朱县令并不在此处。 这么大动静,朱县令竟然没醒? 沈渊挑眉,眼前这些正在被搬运的箱子,可比昨日银局里那些箱子多了数倍,瞧着这架势,朱小彪应该是将他老爹这些年贪污的老本全都拿了出来。 看来即便是亲父子,面对生命危险,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对方。 朱小彪此人,倒是与谢承泽有异曲同工的狠辣,可他又偏偏坏得不彻底,会怜悯那些受苦的美人,沈渊很好奇,如果谢承泽打算下令将那些美妾处死,朱小彪会是何感想。 而他又是否能借此机会,收买朱小彪成为自己的暗线呢? 正思忖着,便看到谢承泽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餍足的小表情,一看就是晚上睡得很好。 “还没搬完吗?”谢承泽揉揉眼睛,很快睡眼惺忪便变成了清澈灼亮。 “二殿下,马上就好了。”朱小彪连忙上前应答。 “还没搬完啊……”谢承泽笑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下一瞬,他抬腿一脚踹在了朱小彪腹部上,脸色蓦地变得凶狠至极,“废物!这么点东西都搬不完?要你何用?” 他变脸变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停下来看向这边。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谢子渺瞬间缩起脑袋不敢吱声,沈渊拧眉望去,却只见被踹的朱小彪,以一种极为夸张的动作“飞”退出了数米之远,随即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叫声凄惨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都是小的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渊:? 这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沈渊可不觉得,毫无武功底子的谢承泽,那条小细腿能将近两百斤重的朱小彪踹飞那么远。 他看到谢承泽满脸的怒容,抽出一旁衙役腰间的长刀,朝着朱小彪挥去,“没用的东西!看本殿不宰了你!” 衙役们纷纷惊恐后退,生怕被殃及性命,车队的随从护卫们也不敢多管闲事,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为朱小彪求情。 朱小彪捂着肚子狼狈地在地上爬,不停地喊着救命,谢承泽跟着追上去,手里的刀越挥越快,眼瞅着就要挥在朱小彪身上时,突然,几个厢房的门骤然被推开,稀稀拉拉地跑出几个美人,朝着朱小彪身上猛然扑去! 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却也死命地护着朱小彪,嗓音沙哑喊道,“殿下饶命!求您放过朱大人吧!” “区区刁民也敢拦本殿?”谢承泽凶恶道,手中的刀挥得唰唰作响,“让开!不然本殿连你们一块儿杀!” “殿下怎可滥杀无辜!”一个容貌十分清秀俊美的青年冲过来,双臂展开挡在二人之间,眼神无畏地看向谢承泽,掷地有声喊道,“当今圣上爱民如子,倡导各地官吏爱护子民,殿下如今滥用权力斩杀无辜,如何作天下表率!” “本殿懒得听你废话!”谢承泽手中大刀猛然一挥,龙虎生风,“再不让开,本殿便拿你先开刀!” “那便拿在下开刀,只是不知殿下能不能担得起杀害无辜百姓的罪名了!”俊美青年倔强得仰起头,双臂与嘴唇微微颤抖,身体却强硬地没有挪开半分,似是当真豁出了性命。 “荆泽,快让开!”朱小彪推开身上护着他的美妾,朝着那青年吼道,“你们都走!陪着我白白送命干什么!” “大人当初救了我们一命,我们的命早就是你的了!”荆泽沉声低吼,“我们绝不可能看着您置于危险而不顾!” 他双眸紧闭,朝着谢承泽吼道,“殿下想杀他,那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好啊!很好!”谢承泽被气笑了,他大手一挥,便是下令道,“来人!把这几个人绑起来带上马车!都是些不可多得的美人,死了多可惜,本殿要带去益州,一路好生‘照顾’!” 他说完,随行的侍卫们回过神,立马麻溜地将这些人全都拖进了马车里。 “放开我!放开我!”荆泽奋力挣扎,愤怒地喊道,“狗官!你不配为皇子!有本事杀了我啊!” 他荆泽宁可死,也绝不再受第二遍屈辱! 谢承泽抠抠耳朵,装作没听见。 沈渊注视着这一切,大概明白了谢承泽想做什么。 前世那场刺杀,谢承泽受惊大怒,得知真相后直接赐死了荆泽等人,并未看清其他人的脸,再加上年岁已久,恐谢承泽早已忘记当初对朱小彪忠心耿耿之人都是谁了。 所以昨夜才哄骗朱小彪,做了一场假戏,诈出这些愿为朱小彪报仇的人。 将前世刺杀自己的人,收买利用为自己的死士,是谢承泽此人一贯的恶趣味。 他还是他,聪明了些、狡猾了些,可恶毒的底子从未变过。 沈渊心下失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失望,或许是因为,那个眼神灼亮清澈的青年,曾有那么一瞬,让他想起了幼时给他吃甜橘的小少年。 他前世离开京城时,也曾念念不忘,可终究抵不过斯人已变,待回神之时,二人已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再无归好可能。 待那些美妾被塞住嘴绑上马车,朱小彪麻溜地爬了起来,毫无刚刚的畏惧惶然之色。 地上摆放的箱子尽数搬上了马车,谢承泽抬脚上了车,也早已无了刚刚的凶狠之色。 他淡淡道,“启程,去益州。” 马车离开县衙后,直到日上三竿,被下了蒙汗药的朱县令和朱夫人才悠悠转醒。 而那时,二皇子的车队早已带着朱县令贪污十年得来的财宝离去,只剩下嚎啕大骂的朱县令和神色微妙的朱夫人留在原地,望着空落落的库房满面愁容。 第18章 当街调戏朱小彪,视死如归朱小彪 朱小彪钻进马车里,给荆泽等人松了绑。 “大人,您没事?”见朱小彪还活着,荆泽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只觉一阵后怕。 “无碍,我与二殿下只是做了场戏。”许是天热,朱小彪浑身都是汗,他一边给众人解绳,一边解释道,“殿下怕带我走后,你们留在县衙内会被发卖出去,所以打算带你们一起走。只是一下子带走所有人有些可疑,所以只能使出这般下策,将你们这些愿意为我出头的人先救出来。” “至于其他人,他已安排好了人,会寻找机会带他们离开县衙。”朱小彪挠了挠脖子,挠得有些狠了,几道擦伤痕迹十分显眼。 “大人……”荆泽神情不忍,握紧他的手腕,“别挠了。” “没事,没事。”朱小彪沉沉喘着气,似是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会越变越好的。” 会变好吗?荆泽不置可否。 听闻二皇子喜怒无常,两年前的探花郎仅是作诗一首称赞其美貌,便被下令处死。 建安学子们最是在意状元、探花和榜眼的前途和现况,探花郎参加完琼林宴就被处死,总会有人泄露出小道消息,随即各学子归乡,消息便是这么沿路传遍了全朝。 而现在,他们很可能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这个火坑,或许烧得更旺更猛,死得更快。 “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朱小彪哆嗦着从袖中取出几个钱袋,放到荆泽手中,郑重道,“之前继母为了控制我,拿你们的性命相逼,如今逃出朱府,你们就带着这些钱自寻出路吧,不必陪着我在这里送死。” “大人!”荆泽将钱袋狠狠摔在地上,低声恼火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瘾症在身,一旦犯瘾便无法自理,根本无法时常侍候在二皇子殿下身边,恐也无人暗中替大人寻找解药,若我离开,大人必死无疑!”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个美妾,“你们若想离开,大可带着钱离去,女子本就不易,不必强留在这里白白丧命,大人这边有我就好!” 几位美妾摇摇头,“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我们既然敢以命相搏,便是跟定了大人!” “何必呢?”朱小彪苦笑道,“以前跟在我身边,虽有性命之忧,但起码吃好喝好,可现如今随着二殿下去益州,路途之艰难,你们可知?” “大人能受此苦,我等贫贱之人又怎会受不了?既然路途艰难,那还是由我们伺候大人才好!” “是啊,我们都愿意跟着大人!” “大人才是从未吃过苦,若没有我们,你饿瘦了怎么办?”一个美妾抹抹眼泪道,“小女便是出去乞讨,也会让大人吃饱肚子的。” 朱小彪:……那倒不必哈~ “也罢。”朱小彪叹了口气,抹去额上的汗水,“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我也不会强令你们离开,你们随时可以反悔。” 随后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马车上。 “大人!”几位美妾低声惊呼。 朱小彪扶着椅案,摆摆手艰难道,“你们都别出声,我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 二殿下给了他很多时间叙旧,足以熬过去了。 …… 朱小彪回到了谢承泽身边。 “他们都愿意留下?”谢承泽跟条软塌塌的小咸鱼似的,趴在马车的窗沿上,吹着过路的小凉风。 “是,殿下,他们也都曾是可怜之人,即便离开,恐也无家可归。”朱小彪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谢承泽懒洋洋道,“这世间很多人,连力所能及都做不到。” 朱小彪苦涩笑道,“我这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火坑。” 窗沿上的谢咸鱼翻了个面,淡淡道,“你的瘾症,本殿会找大夫给你治好,不必担忧。” 朱小彪一怔,反应过来,当即惊恐地跪下,“殿下!” 然而马车正在行驶中,他这一跪,就与车内的谢承泽直接错开了,他只能又站起来,匆忙追上马车。 同时暗暗心惊,殿下怎么会知道他瘾症之事……? “本殿闲时逛了县衙的小院,把罂粟和虞美人特意种在一起,想必是有人在混淆视听,打算暗中对谁投毒。” 谢承泽瞥了眼朱小彪脖子上被挠出的痕迹,“看来,有人不喜你的存在。” 朱小彪苦涩一笑,“大人想必知道的,我的日子虽然看上去好,却是继母捧杀、亲父纵容,待我反应过来想要反抗之时,就被下了罂毒,因人命所迫只能受她控制。” 他的父亲以前是不贪的,甚至与冀州第一才女的娘亲琴瑟和鸣,直到十年前,庶女的小姨害死他娘,将继母塞了进来,父亲便逐渐变了样,听不得他的一句解释,甚至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 整个县衙都被继母操控,而他如今,只能忍受着瘾症浑浑噩噩地活在朱府,甚至还要提防对方时刻的算计,就像昨日二殿下逼问父亲是否愿意替罪时,那个恰到好处的“报喜”。 十年未孕,怎么就这么凑巧在他被二殿下盯上、很可能被处死之时,怀上了孩子? 她这分明是在逼迫父亲放弃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代。 好在二殿下观察入微带他离开,否则或许等再过两年,他扛不住瘾症的控制了,便会遣散家中美妾,喊着朱县令和知府夫人的名头去招惹一个大人物,让对方屠他九族。 他就算是死,也会拉着这些人一起去死。 谢承泽不由想起原文里,作者那寥寥数笔,描写朱小彪的当街调戏。 那时的朱小彪,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无人可知。 毕竟他不是重生的谢承泽,而真正重生的人,那时也不在场。 谢承泽不由看向一旁骑在黑马上的沈渊。 注意到谢承泽的视线,沈渊不禁警惕开口,“殿下想做什么?” 他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谢承泽笑着眯了眯眸,“沈大人,本殿的衣服洗了吗?” 沈渊:…… “晚膳后便洗!”沈渊略有恼羞地甩起缰绳,骑马去了前方,显然不想再与谢承泽同处一片空间。 当夜,因为距离临近的县城还很远,下益州的车队便驻扎在了官道旁边的林中,这条官道临近一条河溪,沈渊用过晚膳后便半蹲在河边,认命地搓洗着手中的红色殿袍。 权倾朝野的沈渊大人,已经很久没亲自洗过衣服了,所以根本不知这殿袍是由上好的凉蚕丝精缝而成,是碰不得水的,结果就导致,刚搓了没几下,手上没个轻重,那殿袍便是搓出了个大洞。 沈渊:…… 这一刻,沈渊感觉自己比被谢承泽砍了一刀都要绝望。 他几乎可以想象谢承泽看到这破洞后的反应,定是会戏谑地说什么:“哟~洗破了呀~看来沈大人要赔本殿下一件新的衣袍咯~” 嗯?等等? 他心里想的话,怎么说出来了? 听到声音的沈渊后知后觉,猛地站起,就撞到了身后谢承泽的下巴。 “嘶——”谢承泽捂着下巴,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沈!渊!” “你、”沈渊手里拎着湿了的衣袍,震惊地看向谢承泽,“你站我身后干什么?” “我这不是过来提醒你,这蚕衣不能水洗也不能暴晒吗!”谢承泽怒瞪着他,娇嫩的下巴被他的发冠顶出了些血痕,“亏你还是习武之人,竟然都没有听到本殿的脚步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谢承泽又不是习武之人,他刚刚为什么没听到谢承泽的脚步声? 沈渊也疑惑,但事实是,他确实伤了谢承泽,无论如何,都该请罪。 “是沈某的过错,二皇子殿下想如何罚?”沈渊收起全身气势,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和疏离。 “哼!你自己想吧!”谢承泽双袖一甩,扬长而去。 这让沈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猜不出,谢承泽到底想要他怎么请罪。 重生后的谢承泽,让人愈发难以琢磨了。 这一夜,沈渊又是差点失眠,直到天天微微亮,他捏着树枝仰头漱口,突然瞥到了树上无痕的身影。 沈渊:…… 沈渊:! 他好像知道,谢承泽走过来时,为何他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走过来的!!! 该死,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沈渊气得摔断了手中的树枝。 第19章 贪财无用二皇子,狡黠试探谢承泽 被耍归被耍,谢承泽到底是受了伤,他这个“罪臣”该表示表示。 可每当沈渊试图跟他说话时,谢承泽的下巴便仰得比公鸡还高,露出那在白皙肌肤上极为显眼的血淤痕,一遍遍地提醒他的错失。 沈渊的发冠并无尖锐之处,可偏偏谢承泽的肌肤太娇嫩了,才会仅仅只是撞了一下,就被擦出了血淤痕。 罪臣有苦说不出,耐着性子找了几个恰当的时机请罪,结果发现谢承泽愈发得寸进尺,每次都故意装作听不见。 沈渊觉得自己也是有病,竟然还惯着他,于是决定不再搭理他。 不料,谢承泽又换了惹人的招数,每当停车休息时,便故意下车经过他面前,停留片刻“啧啧”两声,再摇头晃脑叹气几声,一副欲言又止后再离开,引得随从侍卫们看向沈渊的眼神都尽是同情。 沈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终于这一夜,沈渊忍无可忍,站在马车外沉声道,“二皇子殿下,可否单独一叙?” 马车内,传来谢承泽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沈渊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此时谢承泽已经歇息下来,车内角落燃着一缕淡淡的驱蚊熏香,他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侧躺在椅案上,松散下来的青丝如丝绸一般铺满在华丽的软垫上,少了几分尖锐带刺,多了几分若即若离的矜贵。 他抬起手撑起脑袋,丝滑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了纤细却不单薄的手臂,一双灼亮的眸子笑眯眯地看来,狡黠又明澈,“深更半夜,沈大人想说什么?” “二皇子殿下到底想要沈某如何请罪,不妨直说。”低矮的车厢经不住人站着,沈渊只能忍着半跪下来,稀薄的油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大片斑驳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神色。 “本殿的心思,很难猜吗?”谢承泽看起来有些不解,如果忽略他眸中闪烁的狡黠的话。 “殿下!”沈渊耐心彻底耗尽,一种极为棘手的感觉,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重重道,“臣猜不出!还请明示!” 谢承泽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说呢,或许是沈太傅太过注重君贤臣忠和礼义廉耻之道,连带着教出来的沈渊,也多了几分固执和老古板。 沈太傅认为知错就改者可谅,人都会犯错,只要改正后向善,便可平等待之,百姓如此,君王更如此。 沈渊肯定是想要杀死自己的,可他不敢,也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拿沈家几十口人命冒险,更多的是,他谢承泽,这一世还并未做出什么杀人销赃的恶事。 无罪,便是贤主,他身为臣,便必须效忠。 所以,现如今的沈渊才会如此被动,被自己肆意握在掌心中逗弄。 毕竟谁能想到,那位日后让百官闻风丧胆的权臣大人,内心其实是个老古板呢? “沈大人起来吧,本殿不生气了。”谢承泽坐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头一次听沈大人自称臣,真是稀罕。” 沈渊身形一顿。 隐晦不明的目光倏地射向谢承泽,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毫无破绽,好似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一般,没有半分不悦和嘲讽。 他大意了,前世此时的他都是自称下官,但如今因为厌恶谢承泽,不愿俯首称臣,才会一直自称沈某。 看来,谢承泽重生后敏锐了许多。 “二殿下若是爱听,以后臣自会如此自称。”沈渊起身,不愿再待下去,“既然二殿下气消,臣便不打扰二殿下的夜眠了。” 说完,他便转身下了马车。 之后几日,谢承泽确实恢复了从前,不再刻意与他搭话,沈渊也不再逗留在马车附近,时不时离队探路,鲜少见他人影。 几天后,一路人马再次进入路过的县城,采买接下几日路上的水粮。 车队随行的医师和朱小彪去寻找医馆去了,医师虽带了些药材,但大多都是用于治疗风热和疗伤的药材,想要缓解朱小彪的瘾症,还需去县城里的医馆另外采买。 谢承泽则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 而一进城,沈渊便察觉到了异样。 前世他与太子下益州,因担忧益州灾荒严重,几乎是连夜快马加鞭赶路,因此不曾进入过苍伏县。 但他幼时与沈太傅遍历山水之时曾来过苍伏县,这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当地特殊的山群水况使得苍伏县气候宜人,尤其是夏季凉爽匪然,因此常会有南方富绅来此避暑,当地商肆也随着他们的驻留而渐渐兴旺起来。 那时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不断,足以可见苍伏县的繁荣,可现在,苍伏县明显不如涿鹿县那般繁华热闹,街上的百姓自顾自地做着生意,肉眼可见街道旁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捧着破碗端坐在地上,眼神隐晦又圆滑地打量着过往的路人。 往日繁华,不复存在。 仅是一眼,沈渊便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个县城的没落退后,大多是知府和县令冷眼旁观的不作为。 若太子殿下在这里,想必早已洞若观火,立即查封县衙将其县令裁决,为苍伏县百姓另寻明主,还苍伏县一片生机清明。 而若是谢承泽…… 沈渊不由瞥了眼一旁的谢承泽。 谢承泽吃了一路干粮,现在只想下馆子解解馋,因此满脸贪馋之相,好似根本看不出苍伏县的问题,搓着小手激动道,“小渺,二哥带你去打打牙祭,吃点地方特色!” “好,都听二哥的!”同样看不出问题的馋货二号,小鸡啄米点点头。 沈渊头疼地扶住额头。 他开始怀疑,等到了益州,谢承泽会如太子殿下那般配合自己行事、清理贪官吗? 三人朝着城中走去,他们的相貌与穿着都十分惹眼,惹来不少百姓敬畏的偷偷打量,谢承泽看到一个像酒楼的馆楼,正要走过去,突然有两个奔跑的小乞丐不知被什么一绊倒,撞了过来。 谢承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两个小乞丐也不道谢,掉头就想跑。 结果刚迈开脚,就被沈渊拎住了衣领。 “拿出来。”沈渊语气微凉,将两个小乞丐直接提溜了起来。 “放开我!”两个小乞丐挣扎着,双脚堪堪着地根本站不稳,气恼道,“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只是撞了你一下!” “把偷他的钱袋子拿出来。”沈渊这次语气重了一些,“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们没有偷!”小乞丐倔强道,眼睛都委屈红了,“放开我们!来人啊!有人欺负小孩了!” 一旁的谢子渺看了眼谢承泽,“二哥,你的钱袋子还在吗?” 谢承泽摸了一把,然后淡淡道,“还在。” 沈渊猝然转头看向谢承泽,随即蹙眉,“银子也在?没少?” 谢承泽又摸了一把,确定道,“嗯。” 这不可能。 第20章 杀人如麻二皇子,情绪稳定谢承泽 沈渊绝不会看错,他以前随沈太傅游山玩水,见多了这些小乞丐的把戏,他敢肯定,谢承泽的钱袋就在小乞丐身上。 他伸手去捞,小乞丐便挣扎得更厉害了,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道,“他都说了我们没偷!你为什么还不放我们走!放开我!禽兽啊啊啊啊——” 附近的路人纷纷望过来,对着沈渊指指点点,对于他一个大人竟然敲诈小乞丐感到可耻。 “沈大人。”一旁的谢承泽也微微沉声,眼神警告,“我说了,他没偷。” 沈渊有些恼火,自己难得好心想帮他拿回被偷的钱袋,可他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还用眼神斥责他?! 也罢!反正丢的不是他的钱!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一会儿殿下吃饭付不出钱的时候,可别跟沈某要,沈某刚上任,可没什么钱可以挥霍!”沈渊没好气道。 谢承泽看了他一眼,“生气了?” 沈渊不明白谢承泽怎么好意思问出这句话的。 难道他真的以为,他怜悯小乞丐装成善良大方的样子,就可以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成为太子了吗? 这事,若是太子殿下来做,他觉得正常且理解,可若换成谢承泽来做,他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虚伪至极。 “臣怎敢生气。”沈渊冷言道,低眉掩住眸中的失望,“不过臣还是要提醒殿下,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谢承泽挑了下眉,“哦?” 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沈渊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缓缓道,“这些小乞丐明显是被利用了,自建安56年,各州便被下令设创慈幼局,用以收养这些孤儿,使道路之上无啼饥之童,苍伏县孩童当街乞讨一事,当以问责其县令,将乞儿送往慈幼局,清理利用乞儿偷钱的乞丐窝,才可解决问题之根本!” “殿下莫不会觉得,你把那些钱送给这些乞讨儿,便是顶天的做善事了?”沈渊忍不住讥讽道。 谢承泽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朝着路边一个卖馄饨的大嫂喊道,“嫂子,来三碗馄饨!” 然后回头问沈渊,“吃辣吗?” 沈渊额角青筋微抽,“不吃!” 现在是吃饭的问题吗? “好吃的。”谢承泽的丹凤眼又笑眯成了一条线,似是只狡黠的小狐狸般,一看就不怀好意。 “臣不爱吃辣!”沈渊对他的转移话题很不满,心下只觉朽木不可雕也,他刚刚竟还妄想着教谢承泽做事! 谢承泽耸耸肩,有些感慨:沈渊小朋友还真是天天在线暴躁,就不怕哪天气出病来吗? 他拉着谢子渺坐下来,这才道,“那沈大人可知,若你真把刚刚被偷的钱袋拿回来,那两个小孩童会是什么下场?” “自然是被上面教他偷窃的老乞丐训斥打骂,”沈渊下意识答道,待回过神,不禁噤了言,沉沉看向谢承泽。 他差点忘了。 “可这解决不了问题。”沈渊蹙眉,“这些乞儿,已经偷窃成性,你包庇他们又有何用?” 就像谢承泽,早已劣根成型,即便太子忍让、忠官劝诫,也终将是国之祸患。 前世那些悲剧,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沈大人觉得,这些乞儿还有救吗?”谢承泽看着他。 沈渊同样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承泽表面是在说那些乞儿,实则是在说他自己。 --若他谢承泽这一世老实本分,不再做那贪墨枉法、残害忠良之事,你还会杀他吗? 沈渊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青剑。 也在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 谢承泽想成为好人? 这何其可笑,他不会以为,前世害死的人这一世还活着,他的罪孽便可一笔勾销了吧? 他沈渊还记得。 他沈渊也不会忘记! “即便有救,他们也抹不去过去曾偷窃过的痕迹。”沈渊一字一顿道。 谢承泽点点头,没再说话。 而这样顺从沉默的谢承泽,反而让沈渊更加烦闷,甚至连馄饨都没吃,便对着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太子侍卫道,“你们保护二皇子,我有点事去办。” 随即拂袖而去。 谢子渺看着沈渊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二哥,我怎么感觉沈大人每天不是在生气的马路上,就是在前往生气的马路上。” 谢承泽忍俊不禁,将那碗被丢下的馄饨推给谢子渺,“他不吃,你吃。” “嗯嗯嗯!”饿坏了的谢子渺,连忙埋头开始干饭。 小家伙吃饭倒是快,不像谢承泽细嚼慢咽,待两碗馄饨吃完后,便见他二哥身边那个叫无痕的贴身侍卫,拎着苍伏县县令出现在了馄饨摊儿面前。 那县令唯唯诺诺地跪下来,一身肥膘子肉晃得人眼疼,“二、二殿下!下官不知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远迎。” 谢承泽淡淡瞥了他一眼,“刘县令,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大热天的,刘县令流下几滴冷汗,“下官愚钝,二殿下何出此言啊……” “说实话,本殿理解各县有各县的难处,如今这年头,天道愈发刁难,谁家里还没几个乞丐了?”谢承泽坐在板凳上,吹了吹热乎乎的馄饨,神色淡淡道,“可你这里的乞丐,都形成偷窃产业链了,竟然利用小孩儿来牟利,实在让本殿大开眼界啊!” 刘县令吓得当即趴在地上,“下官不知啊!下官当真不知啊!还望殿下给些时日,下官必定查清楚!” 谢承泽往馄饨里放入了两勺辣椒汤,红通通的汤面顿时好似那煮人的火油锅,他勾唇一笑,“一县之主,但凡出来走动走动,也不至于长这么多膘肉啊……” 刘县令听出了话外之意,这是在说,他但凡出来走动走动,也不会发现不了此事。 他连忙磕头认错,“下官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必定多出来走动走动!” 等会儿他就把所有乞丐全都抓回去!让他们去牢狱里吃点好果子! 谢承泽叹气一声,吃下一个红通通的馄饨,“看来刘县令不知,本殿最是喜欢血色,尤其喜欢杀头时飚出来的那一滩血,分外养眼。” “本殿刚刚也算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不中用啊。”谢承泽转头对无痕说,“不中用的东西,杀了吧。” 无痕当即抽出刀,朝着刘县令的脖子挥去! 第21章 风光月霁大权臣,家中护院沈大强 刘县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直接吓尿了,整个身体抖得如害怕的老鼠,抱头逃窜道,“殿下!殿下!殿下饶命啊!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彻查此事,将乞儿送去慈幼局,将那些利用孩童牟利的乞丐尽数抓入牢狱,让他们劳工减罚,直至能够自力更生!” 谢承泽轻呵一声,抬手示意无痕停下,“哟,刘县令,这不是挺清楚的么?还以为你当官这些年,吃饱饭赚够银了,就忘了当初为了考取功名之时,读的那些圣贤书了。” “下官……莫不敢忘!”刘县令双手交叠,哭丧着朝谢承泽重重一拜。 “去办事吧,本殿就在这儿等着。”谢承泽吃下最后一个馄饨,待刘县令跌跌撞撞地离开后,他对着一旁的谢子渺道,“你修书一封寄给父皇,当今天下,仅是县令之贪便防不胜防,当在各县衙增添监官一职,督查各州各县官员行事,按时上述上交吏部,凡遗漏者与笔迹不符者,皆下派官员前往彻查。” 谢子渺眨眨眼,不耻下问,“二哥,不上告父皇,撤涿鹿县和苍伏县县令的职吗?” 谢承泽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这事儿自有人去做,我们这种小咸鱼不必掺和。” 谢子渺不解地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沈大人去做。” 谢承泽掐了掐他软嫩的脸蛋,“真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谢子渺不禁害羞地脸红低下头。 刘县令的动作倒是快,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可见之前在官务上有多偷懒耍滑,才会让苍伏县如此萧条,连个馄饨摊卖的馄饨,肉馅都只有一个指甲盖。 “这里山清水秀,即便是夏季也十分凉爽宜人,如果能吸引南方富绅前来避暑,想必能带动不少商肆生意。”谢承泽打量着远处的风景,不由道。 一旁的太子侍卫闻言,不禁开口,“殿下有所不知,苍伏县十年前确有不少南方富绅来此避暑,当地也算繁荣兴旺。” 谢承泽愣了一下,随即感慨道,“县令无能,百姓遭殃啊。” 这满地流窜的乞丐,因为穷苦而不舍用料的商肆,也难怪如今富绅们不愿来了,又不是大冤种,此地不留绅,自有留绅处。 谢承泽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的结果就是,无痕从刘县令家中抱出了一箱沉重的银子,“殿下,地库还藏着好多磨损过银局标记的官银。” 刘县令再次腿软下跪,身体狂抖如颠簸箕。 “这些银子……”谢承泽故意拖慢语调儿,意味深长道,“长得挺像是我存放在刘县令家中的益州赈灾银,刘县令觉得呢?” “殿下说的是!这确实是益州赈灾银!”刘县令脑子倒是转得快,立马匍伏在地,讨笑道,“殿下赶紧带走吧!下官日后定会谨遵教诲,好好为民办事!” 谢承泽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人把赃款带走。 刘县令苦涩地看着自己贪墨多年的成果,全成了谢承泽口袋里的私货,暗想,还以为这位二殿下是真正的为民办事,看来也不过是打着幌子,把钱占为己有罢了。 也算他倒霉! 翌日,准备齐全的车队再次启程。 沈渊似乎是真生气了,一下午加一整夜都不见踪影,直到车队启程才披露而归,见了谢承泽也不打招呼,离得远远的不再说话。 谢承泽也不想触霉头,闲来无事,便与谢子渺下棋过招。 之后大半个月,谢承泽每到一处县城,马车上便会凭空多几箱银子,沈渊大抵知道,这家伙又去吓唬县令,把人家的赃款都给掏光了。 他倒要看看,谢承泽会把这些银子用在何处,若是占为己有,他定是要参上一本! 马车继续前进,想要进入益州,需越过关中平原进入秦八岭,穿剑阁走旱路,到达江陵后再下三峡,方可进入益州。 想要穿过秦八岭,便需走褒斜道。褒斜道乃几个朝代之前所建的供以行走的栈道,如今已有些破旧,但仍旧如苍老的古龙一般盘踞在群山之中,供以南方学子北上入京,考取功名为百姓造福,供以朝廷运送赈灾粮,救济受灾百姓,供以南北商人互通有无,民安物阜。 想走褒斜道,便要弃车而行,谢承泽每到达一个县城,便会把上一个县城“贪”来的银子兑成银票,因此并没有多少负重,带着众人轻装上阵进入了秦八岭。 —— 褒斜道人迹罕至,谢承泽本以为紧赶慢赶,能追上提前出发的赈灾车队,却不料,半路竟然碰到几个意想不到之人。 那日,众人正在赶路,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待寻声赶到时,发现竟是几个容貌年轻的青年,其中一个不小心摔下了栈道,卡在了石头缝中央,其他人正手忙脚乱地帮忙。 待将那人救下后,一问才得知,他们几个竟是读书人。 “我叫卞阳春,他是欧阳久,这位是纪颂华……”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话多的书生一一介绍道,“多谢兄台相救,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程,单名一个泽字,这是家弟程渺。”谢承泽也介绍道。 卞阳春又看向沈渊,刚刚便是此人武功高强,将卡在石头缝里的纪颂华救了出来。 沈渊刚准备开口,一旁的谢承泽便率先道,“这是小弟家中的护院,沈大强!” 沈大强:…… “原是沈大强兄台,多谢多谢。”卞阳春连忙拱手感谢,一旁惊魂未定的纪颂华也作揖道谢。 沈大强:“……举手之劳。” 不知为何,卞阳春感觉这位沈大强兄弟好像在咬牙切齿。 “不过,你们不是学子吗?为何会来这秦八岭?”谢承泽不解,春闱早已结束,下一届春闱也要明年,这些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难道兄台不知?我们打算去益州……”卞阳春意外道,正要说什么,一旁的纪颂华突然咳嗽两声。 秦八岭湿气重,卞阳春以为他冻着了,便脱下外套披到他身上,随即又看向谢承泽。 他瞧谢承泽一身华衣,家境一看就不普通,又似乎不知那事,于是试探问道,“难道兄台不曾打算考取功名?” 谢承泽点点头,一脸无辜道,“家父乃淮阳县商户,小弟脑子笨,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早已放弃了。” 卞阳春暗道果然如此,“那兄台怎会来这秦八岭?难道是要去那里做生意?” 谢承泽摇摇头,“听闻益州山水壮阔,便打算前去游玩。” “哎呀!”卞阳春听此,不由真心劝诫道,“兄台!益州一月余前受了水灾,如今怕是饿殍满道、民不聊生,可不适合游山玩水!” “既然如此,各位又为何去益州?”谢承泽不解道,他好歹有护卫在身,这些书生看着柔弱似风,去那饥荒之地又作甚? 卞阳春笑道,“看来兄台是真的不知,当今圣上出了明卷考题,考的便是这益州水灾如何治理,答优者可破格录取。我们几人的家乡离益州近,便盘算着来益州考察一番,若有官员来此治水,我们也好趁机学习一番不是?” “如今这消息,恐怕天下学子都知道啦!”卞阳春笑道。 谢承泽:“哦~哦~~~” 第22章 文弱学子卞阳春,脱衣有肉卞阳春 谢承泽也是没想到建安王朝学子们的冲劲儿这么大,竟然为了能考官,跋山涉水勇闯危险的饥荒之地。 卞阳春苦笑摇头,解释道,“寒门子弟考取功名本就不易,也只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另辟蹊径博一次了。” 这个谢承泽倒是能够理解,原书中,春闱不过是达官显贵们徇私舞弊的工具之一。寒门学子的优秀答卷,大概率会被换给那些官员们名下的学生,而后本人名落孙山。稍微倒霉的,或许接下来几届春闱都会被当成大冤种,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替考人”。 哦对了,原书里,谁是主考官来着? 他记得对方好像还被沈渊好一顿收拾,被禁闭罚了俸禄…… 谢承泽笑嘻嘻想着,而后后知后觉,那个人是他自己。 谢承泽::( 就聊了这么一会儿,天空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空气愈发潮湿,眼瞧着这雨越下越大,众人连忙加快赶路的速度,找了个过路的矮洞穴进去躲雨。 随从侍卫们熟练地点燃起了柴火,谢承泽让被淋湿的美妾们先取暖,荆泽很有眼色地过来帮忙,并在地上铺好了可以坐着的软垫。 “不必,拿去给她们吧,雨天地凉,女子身弱易感风寒,若是发热了会耽误行程。”谢承泽挥挥手,找了块石头,随即掀起底袍席地而坐。 沈渊站在山洞门口,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程兄当真是怜香惜玉。”卞阳春哈哈笑了一声,“不仅游玩之时愿意带着妻妾,还如此悉心照顾,嘴硬心软。” 谢承泽不由轻咳一声,不远处的美妾们听到了,也不由捂嘴轻笑,朝着卞阳春微微摇头。 卞阳春没看出其中端倪,只是见这么多美妾朝自己摇头浅笑,他一个从未与女子有过多接触的青年顿时有些局促,轻轻颔首示意后,便连忙收回了视线。 纪颂华有些感慨,“程兄这日子过得,可是比当官的还舒坦,若家父也从商有产业,我也会游山玩水妻妾成群,而不是拼命读书去做官了。” 欧阳久不赞同道,“当官是为了造福百姓,又不是为了赚银子,你若想过富裕日子,大可自己去寻出路。” “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还得是祖上有足够的家底,才能支持你从商。”纪颂华对欧阳久的天真感到无语,转头对谢承泽道,“程兄,你说是不是?” 谢承泽笑而不语,欧阳久微微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最开始的商人不是白手起家似的。” 卞阳春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打趣道,“程兄说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才放弃了考取功名,若你和程兄有一样的家底,说不定就不是艰难求学考官了,而是快乐闲散读书考官了。” 商人的地位毕竟比不过官僚,人一旦有了这个,便会想要那个,那些从商之人又何其不希望家中后代能出个官员呢? 纪颂华耸耸肩,“卞兄说的是。” 此时侍卫们已经将这边的柴火堆搭建好了,谢承泽邀请几位学子一起坐下取暖,共饮热姜汤驱散体内的寒湿气。 或许是他那个世界留下来的观念,在谢承泽眼里,学子们总要娇弱脆皮一些,应当多多照顾,免得感染风寒从而耽误了学业。 本就考学不易,如今为了一丝机会,以文弱之身跋山涉水,此等求学的信念,实在令他佩服,也该多些照顾。 那几位学子也没客气,十分洒脱地坐下来,卞阳春掀了掀被雨水打湿的衣袍,有些羞赧道,“程兄,冒犯了,我等可否换身衣服?” “请便。”谢承泽伸手。 卞阳春等人连忙将身上的湿衣脱下,换上了书箧里带来的干燥衣物,而谢承泽随意一瞥,便是怔住了:好家伙…… 但见这些学子们表面上看着瘦弱,可不想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衣下那结实的肌肉块线条分外流畅,他们手法熟练地将零散的树枝掰断,用力之时,略白的臂膀上几条细弯的青筋微微暴起,既不显得刚猛又不显得虚瘦,与谢承泽以为的文弱学子形象大相径庭。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在摸到一把软软肉后,蓦地有些心酸。 察觉到谢承泽的动作,卞阳春不由大笑,“程兄从小锦衣玉食,想必无需做体力活,身形偏瘦也是正常的,人本就有百态,只要自身品性行得正坐得直,便不必羡慕旁人。” “我以为你们常年卧于家中读书,坐久了难免会……”谢承泽欲言又止。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家中田地收成时,我们还是要帮忙的。而且远赴京城若是没钱坐马车,便要背着书箧靠双脚行上千里,太瘦弱可吃不了这苦!” “如果身居大山的另一头就更别说了,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与猛兽相斗……”卞阳春抬起手臂拍拍自己结实的肉块,“可不能好不容易读完圣贤书准备考官,结果死在了半路上,那多亏啊!” 谢承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小弟眼界低了。” “哎~各人有各人的眼界,就像程兄游山玩水,又何尝不是更懂各地的人文风俗?程兄切莫要妄自菲薄!”卞阳春开导道。 一直听几人对话的沈渊,低声“嗤”了一声。 他谢承泽,怕是全天下最自信之人,最不会妄自菲薄了。 谢承泽装作没听见,等姜汤熬得差不多了,这才故意大声喊了一句,“大强!过来喝姜汤!” 某位大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无语至极的目光便对上了谢承泽那双狡黠闪烁的眼睛,见对方一直催促,其他学子也投来视线,这才攥着腰间青剑,浑身僵硬地走过去。 “我们大强劳苦功高,先喝~”谢承泽笑眯眯地端着姜汤,亲自递给他。 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竟然亲自给一个护院递姜汤,令人很难不遐想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毕竟他身边的荆泽也十分貌美,那些美妾也容貌出众,为何偏偏就沈大强特殊,能得到这一份殊荣呢? 沈渊顶着投来的这几束暧昧打量的目光,硬着头皮喝了一碗热姜汤,也不知是喝得太急了还是怎么了,他掩袖轻咳着,茭白的脸颊不经意间染上了红,平添几分虎落平阳变小猫的反差感。 谢承泽坏心眼地又递上去一碗。 沈渊额角青筋微抽,忍了忍后,才咬牙切齿道,“小、的、身强体壮,喝一碗足矣!少爷体弱,才该多喝点!” “还是大强心疼我啊~”谢承泽摇头晃脑地收回姜汤,开始自己喝。 沈渊最是见不得他这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于是在谢承泽身边坐下来,“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青剑,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咳咳咳。”谢承泽被呛着了。 沈渊心中冷笑一声,随即用青剑猛地插在地上的一根干柴上,将其像切萝卜似的一节节砍断,扔进那火堆之中,发出刺啦刺啦的燃烧声。 谢承泽:……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他怎么比自己还小心眼! 第23章 迷失欲望二皇子,效法天地谢承泽 山间的雨还在下着,连绵不断,眼瞧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谢承泽与卞阳春等人继续攀谈,期间在聊至益州水灾问题时,欧阳久乘兴而起,用烧成炭块的柴火在石壁上画出了朝廷下发的益州江山图。 他有一双巧手,竟是将那益州图画得分毫不差,可见其习练过画技,记忆力也十分超群。 “岷江落差千米有余,夏季高山融雪后,雪水裹挟着暴雨自千米高处倾盆而下,水量和冲击力皆不可小觑,普通的江堤根本承受不住这般泄洪之力。” 欧阳久指着岷江的中游出口处,“这里,便是益州百姓居所,益州气候适宜又地广土沃,若没有这洪涝之灾,或可容纳几十万人口,使得人人皆有屋住,人人皆有地种,人人皆有粮吃!” “恐怕不仅如此,”一直侍候在旁的荆泽,突然开口,清淡如梅的声音笃定道,“益州或可成为建安之宝,其产粮和储备军力都足以兼济天下!” 欧阳久不由转头惊喜地看向荆泽,“兄台也是读书人?” 荆泽微微作揖,不好意思道,“小生不才,确有鸿鹄之志。” “能看出其军事要害,兄台谦虚了。”欧阳久十分欣赏道,见荆泽谈吐有度,不免与其多交谈了一会儿。 谢承泽瞅着这益州江山图,总觉得有些眼熟。 朱小彪凑过来一起看那山壁上的益州图,却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但又忍不住说点什么,于是道,“这岷江瞧着就一条河道啊?如果能把它劈成两半就好了,然后让其中一半的江水流进这个江都平原,没了一半的水,是不是就不会引发洪涝了?” 纪颂华顿时发笑,“这自然大江,本就雄伟壮阔应天而生,如何能劈成两半?更何况一旁有山体阻拦,根本无法开道,一劈为二太不现实了!” 朱小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我不懂这些,就是随口说说。” 纪颂华表示理解,“阁下想必没读过书,不知这治水一事在历朝历代都是个难解的题,而与自然对抗,又是何等难事。天道不仁,我等也只能竭尽全力活着罢了。” 倒是一旁的欧阳久和荆泽,垂下眸思考起来。 朱小彪不太认可他的话,不过对上纪颂华这种读书人,他的语气到底是弱了一些,小声道,“我刚刚听你说,若想一劈为二,旁边有山体阻拦,那为何不把山推平呢?” “把山推平?”纪颂华顿时感觉不可理喻,“你知道那座玉稷山有多大吗?要多少人日夜砍凿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可能推平!” 朱小彪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道,“只要能够造福子孙后代,凿上一百年又如何!总要有人开创先例!” “我不与你说了!”纪颂华气得不行,只觉朱小彪朽木不可雕也,“即便这山推平了,那江水就能听你的话流去江都平原了?你当你是神仙呢!” 他转身朝着还在交谈的欧阳久和荆泽低吼,“你们看看他!快要气死我了!” 荆泽转头看向朱小彪,朱小彪才收敛了脾气,小声嘀咕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嘛……” 卞阳春见他们吵起来,连忙上前安抚,“好了好了,这位兄台的思路不是挺有趣的吗?纪兄说得也没错,推山确实无法解决当下益州的问题,现在还是解决当下比较重要。” 纪颂华哼了一声,朱小彪也不再说话,坐回了火堆旁。 谢承泽听着他们的谈话,再看看这益州江山图,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或许,他知道该如何治理益州水灾了。 谢承泽不由揉揉朱小彪的脑袋瓜,明明比朱小彪的年纪小很多,但却莫名多了几分大哥罩着你的既视感,小声道,“小彪,我就觉得你说得对。” 朱小彪顿时眯眼笑起来,同样小声回道,“谢谢殿下。” 荆泽朝二人瞥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雨停了。 众人扑灭燃柴,收拾收拾再次踏上了路程。 有了几位学子的陪伴,这一路上便多了许多雅趣,兴致上头时,卞阳春便会对着山水豪迈作诗,欧阳久跟着唱起嘹亮的山歌,荆泽取一片青叶轻吹作调,一诗一曲一调,在寂静辽阔的山野之中,悠扬又壮阔。 而前往益州的学子,并不止卞阳春等人。 穿过秦八岭后,人迹还不算明显,待行至江陵准备下三峡时,便肉眼可见许多背着书箧的寒衣书生,正在跟岸边的船家讨价还价,结队凑钱拼船去益州。 “程老弟当真还要去益州?”卞阳春这时已经换了称呼,他身形高大又性情爽朗,一路同行早已将温良纯善的谢承泽看作是自己的弟弟,因此很是担忧他这样单纯的富家子弟,去了益州后会受苦受委屈。 “卞兄也说了,益州百姓正受饥饿之灾,我虽不是什么官员,但也有一颗怜悯共情之心,应当尽己所能,为益州百姓做些实事!”谢承泽说起谎来是一点儿都不打草稿。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程老弟!”卞阳春亲切地搂住他肩膀,拍拍胸膛,“你放心,我在益州那边有一位好友,家境也算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投靠他,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 谢承泽点点头,“再好不过,多谢卞兄了。” …… 初入益州,便能感觉出百姓饥荒的那种荒凉感。 这里离岷江还算偏远,并未受到洪涝的影响,但许是为了赈灾其他受灾县城,各项税赋竟是翻了个几番,县衙存粮被强硬运送出去应急,粮价随之飙升,百姓吃不起饭还要劳作,自然是面黄肌瘦,浑身散发着愁苦的气息。 再往里走,便可见岷江洪水将沿路冲垮的瓦房禽舍和淹死的人尸,尽数堆叠在了经过的房屋与田地之中,这些混物发出腐朽腥臭的味道,蚊虫苍蝇纷飞不断,百姓面目麻木地清理着残垣断臂,有小孩哇哇大哭,被娘亲紧紧捂住了嘴,怕孩子哭累了会饿,而他们…… 已经没有余粮了,或许,他们甚至熬不过这个冬天。 卞阳春叹气一声,嗓音哽咽,“天道不仁。” 谢承泽望着这一幕幕,眸色逐渐深沉起来,“天道不仁,但人可以效法天地。” 第24章 闭门不见的顾英,翻墙私奔的顾英 卞阳春不禁看了他一眼,“程老弟何出此言?” “就是突然有所感慨。”谢承泽没有多作解释,“我们还是离开吧,纪兄看起来很不舒服。” 卞阳春回头,这才发现纪颂华脸色苍白,似是想吐,于是连忙道,“走吧,我那好友就在前面那座县城。” 众人上了马车。 前面那座县城叫培林县,情况虽比这里好些,但也没好多少,进入培林县后,谢承泽便道,“既要叨扰人家,还是带些登门礼吧,以免遭人嫌怠慢礼数。” “无碍,我那好友,人很好说话的。”卞阳春摆手道,“太客气了他反而会生气。” 谢承泽摇摇头,“我带的人毕竟比较多,又与其未有友交关系,还是需要准备的。” 一旁的纪颂华也赞同道,“是啊,总不能让人家白收留我们。” 卞阳春只好点点头,“那好,我也买些。” 众人盘算了一下,打算去街边的书铺和点心铺看看,不料如今物价飞涨,很多笔墨都贵了数倍不止,更别说是吃食点心了,谢承泽也不小气,直接替几人出了钱。 “几位兄长不必与我客气,小弟没什么才学,也只能出些金白之物,日后各位兄长若能考取功名,不要忘了小弟才是。” “程老弟言重了!”卞阳春感动道,“我与程老弟一见如故,便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管是否能考取功名,我都必定去找你!” 纪颂华微微抚了抚额头,却也道,“待来日高中,必邀程弟来京庆祝,共赏琼林佳宴。” 几人沿路打听着寻到了那位好友的住处,对方家境确实不错,在县城之中有一处独立的高门大院,门匾牌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顾府”。 卞阳春上前与门口的两个护院交谈了几句,便见其中一个护院进门通报去了。 众人在街上等候,没想到这一等,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谢承泽暗道,看来,这门不好进了。 卞阳春坐不住了,对那门口另一位护院道,“兄台,可否进去催一催?” 那护院瞥了眼卞阳春,只当是府中小少爷不知从哪儿认识的穷友,这么紧张的时期竟然拖家带口的来投奔,神情不由露出几分轻蔑和嫌弃,“自然不行,我若离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强行闯入?” 听出对方的意思,卞阳春不由蹙眉,正欲与其据理力争,纪颂华连忙拦住了他,“算了,看来人家不欢迎我们。” 卞阳春只好走回车队,有些丧气。 谢承泽出言宽慰,“可以理解,现如今在闹饥荒,我们这一大车子人,人家自然不好接待,不若就此分路,你们在这里等候,我们去下一个县城找客栈住。” “这……”卞阳春正有些犹豫,突然听到身后噗通一声,转身便见一个黑色身影背着行囊从墙头上跳下来,在看到卞阳春时,兴奋地摇摇手,“卞大哥!我来投靠你了!” 卞阳春:? “快走!我老爹要是发现我跟你跑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顾英像只活力满满的小黑狗似的,身形矫健地窜上谢承泽的马车,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我带银子了!” 卞阳春只好看向谢承泽,谢承泽双眸顿时蓄满笑意,配合道,“走!” 马车启程,很快,便听到身后有个老爷子声音洪亮,当街叫骂起来,大抵是些“敢走就别回来了”“混账东西”“小心死外边”什么的话语。 顾英抹了把热汗,解释道,“对不住了卞大哥,让你等这么久,臭老爹太古板了,以为你们是来上门打牙祭的,所以不敢接待你们。” “你的书信我收到了,我也想去岷江那边看看!”他拍拍腰间的短刀,飒爽道,“你到底是个书生,去那地方很危险,我有武艺可以保护你、” 他顿了顿,又快速补充道,“……你们!” 卞阳春有些不赞同,“我们去益州,是为了那益州考题,小英你武艺高强,考取个武状元绝对没问题,大可不必去那里遭罪。” “哎呀,闲着也是闲着!”见卞阳春还是一脸不赞同,顾英转了转明亮的狗狗眼,转而道,“再说了,不是说这次会有朝廷命官来益州吗?我到时候过去露两手,说不定还能被那些官人相中,到时候去了京城一路青云直上,我就能罩着你了!” 纪颂华这时忍不住插嘴道,“那还要多仰仗顾兄了。” 顾英似是才注意到其他人,瞥了眼纪颂华,转回头问,“卞大哥,这谁啊?” “他叫纪颂华,是我们乡里的学子。”卞阳春一一介绍道,待介绍到谢承泽时,顾英顿时瞪大了双眸,眼睛都看直了,“我去,兄弟,你长得也太太太太俊了吧!” 谢承泽回捧道,“顾兄长得也非非非非常英气。” 一旁的谢子渺默默数了数,三个非,代表反意,二哥这肯定是在说对方一点儿不非常英气。 “我确实也是英气非常。”顾英自恋地摸了摸脸,随即又很快跳走了话题,“话说咱们今晚上住哪儿?我爹说以后饥荒会越来越严重,咱们可得提前囤点米,不然去了那边没饭吃,可就熬不到来年春闱了!” “不好说,若是车行在路上,便只能就地而眠,若是赶巧在县城里,或许可以找个客栈暂住。” “没问题,我跟着卞大哥!”顾英飒爽道,搂着卞阳春的手臂十分要好,“你可不能不管我。” 卞阳春不由垂眉笑了笑,“自然。” 众人继续前进,直至两日后,众人赶至岷江中游的江都县,发现城门口外多了不少官兵把守。 这超出了一个普通县城的把守人数,如今江都县受灾最严重,更多是百姓逃荒出城,很少会有人反其道而行。 派人去问后才得知,益州知府得知学子们前来观摩江堤重建,特意安排了供以居住的客栈,凡是学子前来,均可交少量银钱便可租住。 “没想到益州知府竟如此办实事,为我们这些闻讯前来的学子们准备了住宿。”卞阳春惊喜道,“这才是当官的表率啊!” 沈渊蹙了蹙眉,瞥了眼谢承泽。 谢承泽一脸单纯之相,跟着夸赞道,“是啊!这位知府真是好官!” 沈渊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他大概猜出,谢承泽在打什么主意了。 第25章 心怀鬼胎胡余海,心怀厉鬼谢承泽 也不知这客栈的名额还剩多少,谢承泽让卞阳春等人先行进了城,待自己寻找到合适的客栈后再去找他。 卞阳春还有些不舍,但也只好如此,待卞阳春等人进城后,谢承泽这才让朱小彪去递了身份牌子。 守城的官兵看到身份牌,连忙跑来上前行礼,谢承泽摆摆手,“去告诉梁知府,本殿低调入城,不必大张旗鼓。” “是,殿下!”那官兵匆忙离开。 一行马车驶入了江都县,十分低调地从知府府衙后门进入,梁万达已经等在此处,见谢承泽和谢子渺下马车,连忙迎了上去,“恭迎二殿下、四殿下!二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四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行完礼,梁万达不由偷偷瞥了眼这位二殿下。 数日前,他便收到了谢承泽寄来的私信,让他安排好学子们的住处,并暗暗提点他说,学子们最是擅长口伐笔诛,若驱赶或针对,来年春闱但凡有谁提一句,被陛下听到了,都会影响到梁知府的官途。 梁万达本来还因为这些学子过来添乱而烦心,现如今二殿下指了条明路,梁万达也不介意在学子之中博些美名,说不定来年春闱,这事儿传到陛下那里,还会奖赏他一番,最不济也能混个耳熟。 至于租赁客栈的费用……梁万达内心深沉一笑,他自是有的是法子收回来。 谢承泽也瞥了眼梁万达。 数日前,他就给梁万达寄去了一封私信,告诉他善待学子一事的重要性,想必梁万达为了自己的名誉能够被陛下圣听,必然会选择戴上这顶“好官”高帽。而只要开了这个头,能不能一直戴稳这顶谢承泽特意给他准备的高帽…… 谢承泽内心深沉一笑,他真是期待啊~ “梁知府,你做的很好,想必等江堤重建完成,学子们欣然离去,这天下便会盛传您梁知府的美名。到那时,百官皆会以你为表率,圣上也会龙颜大悦,提拔你入朝为官吧。”谢承泽不遗余力地画着大饼。 入朝为官可是地方官们的终极梦想,不得不说,谢承泽确实拿捏住了梁万达的痛点。 察觉到谢承泽话中的“深意”,梁万达激动地下跪道,“下官必定为二殿下肝脑涂地!” 沈渊神色隐晦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猜得果然不错,如今的谢承泽学聪明了很多,懂得利用各地学子们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塑造自己亲民温和的形象,并且将这一计谋同样用在了梁万达身上。 届时梁万达但凡应诏入朝为官,便会成为谢承泽一党下有力的帮手,为其效力、扳倒太子、造反登基。 只是…… 沈渊拨挑着手中的青剑,一下又一下,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以梁万达的品性,他又怎么会乖乖让学子们白住那些客栈呢? …… “什么?住一晚竟然要50文?”卞阳春听到价格,不禁蹙眉,疑惑道,“不是说学子可以低价入住吗?” 客栈平时的通铺也才10文钱一晚而已! “哎哟客官,这些天来江都县的学子不在少数,这通铺、柴房,甚至就是马圈都被人住满了,最便宜的可就剩这么两间人字号了!”客栈的掌柜无奈道,“您要是不住哪,就别妨着后面想要住的人!” “可是……”卞阳春算了算几人身上的钱,他们还不知会在这里待多久,银钱大多在沿路时买了粮食,所以就只能在住宿上省钱了,“掌柜的,我们人多,也会住很久,真的没有更便宜的房间了吗?” “我们家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不是知府大人补贴,我哪里会让你们全住进来啊!”掌柜摇头道,“现如今城里存粮又不多,我每日还要给你们免费提供两个面饼,已经算是做慈善了!” 卞阳春只好咬咬牙,掏出了150文钱,“也罢,我们先定三个晚上,还望之后能借后厨一用。” 他们一共五人,欧阳久和顾英出的钱最多,他俩睡床铺上,至于他与纪颂华和另一位学子,挤一挤打地铺即可。 “好嘞!没问题!”掌柜收下银钱,随后又指了条明路,“你们若是缺钱,城外重建江堤要搬不少石头,你们有力气大的,大可去知府衙门门口报个名,赚点住宿钱。” “还有此事?那便多谢掌柜的了!”卞阳春惊喜道,随后和众人背着包袱和米袋上了楼。 待收拾好,卞阳春对着顾英和纪颂华道,“我们带了这么多粮食,最好还是留人守门,以防小人觊觎。小英你会武功,就别去搬石头了,我们剩下几人轮流去。纪兄身弱,今日便歇息一天。” 顾英和纪颂华点点头。 卞阳春带着另外两人赶往知府衙门,登记了路引上的名字与家乡,他们发现不少学子都来此报名,因为石场的距离比较远,当日登记的人需在翌日卯时来此汇合,会有官兵带路前往石场。 于是卞阳春又带着两人回了客栈。 翌日,众学子出发去了石场,发现这里有不少脚绑着铁链的囚犯在开凿石山,他们显然不如学子们的待遇好,即便凿不动了也不准休息,会被鞭子抽起来。 带路的官兵指着地上的草编箩筐子,“都把石头装满,半个时辰后出发,不等人!” 工钱是按照搬运的箩筐数目计算,路多走几趟自然就熟了,学子们刚刚跋完山涉完水,又没吃饱肚子,自然搬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过也没人会管,毕竟,他们赚的都是给自己的钱,又不能打骂,看守的官兵们自然不会搭理他们。 一天下来,卞阳春的肩膀便被磨出了血泡。 顾英看着心疼,给他吹着伤口,“卞大哥,你别去了,我身上还有些银钱的!” “小英。”卞阳春用不赞同的眼神望着他,“那些钱你自己留着,以防出现意外,你可以雇车离开江都县。” 他知晓饥荒之地都会发生什么,所以绝对不能让顾英毫无后顾的留下。 “那我去当护院,赚钱!”顾英倔强道。 “不行,纪颂华他们都没有武功,保护不了房间里的米粮。”卞阳春揉揉顾英的脑袋,顾英个子不高,又爽朗单纯,他也将其视为亲弟弟,自然不愿他受苦,“你就好好待在客栈里。” 顾英撅起嘴巴,“好吧,但是你不要太累了,大不了我们找个善良的人家,给些银钱住人家那里。” “好。”卞阳春笑了一声,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26章 贪恋皇位二皇子,欲飞成仙谢承泽 谢承泽到了知府府衙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银库查银。 梁万达早有准备,即便银库里只有几箱银子,也脸不红心不跳道,“益州102县,有近半县城遭受了洪涝之灾,越靠近岷江中游,受灾情况便是越为严重,这银子分摊下来啊,就不剩多少了,下官还倒贴了不少呢。”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 益州虽受灾县城数量过半,但朝廷拨的三十万两白银,重点照顾的是受灾严重的县城以及江堤重建,至于受灾轻等的县城,熬一熬还是能过活的,根本不需要赈灾。 不过谢承泽不会管这些。 他对着梁万达说,“本殿相信梁知府的能力,定能办好这赈灾一事,之后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下官定不负殿下重托!”梁万达连忙行礼,眼里却闪过了一丝了然和不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殿下就是个过来镀金的主儿,待益州事了,便可功名尽取,来日回京也好与圣上交差。 他就喜欢这种好糊弄的,要是换成别人啊,恐怕就先去查粮库了。 “本殿便走了,知府大人自个儿忙吧。”谢承泽摆摆手,步伐懒散地离开了银库。 他就是来走个过场,至于检查粮仓什么的,那不是还有个活生生的白工吗? 不用他操心~ “恭送殿下!”梁万达连忙俯身鞠躬恭送,待谢承泽离开后,他不由摸了摸胡子呵呵笑起来,为对方的好糊弄感到高兴和满意。 “梁大人在笑什么呢?” 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梁万达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是这次跟着两位皇子一起过来监察赈灾的沈渊。 他早已打听过,这个沈渊乃是告老致仕的沈太傅的孙子,因颇得圣宠而官任礼部员外郎,如今又兼任枢密使来此监察,算是个实打实的新人。 新人就更好糊弄了,梁万达根本未将对方看在眼里,不过面子上还要给几分礼数的,于是回道,“下官只是在想,有二殿下这般关怀子民的皇子,是益州百姓之福啊!” 沈渊嗤笑了一声。 梁万达听出这笑声的嘲意,不由看向这个年轻的枢密使。 难道,这位枢密使大人,与二殿下不对付? 梁万达正琢磨着,便听沈渊淡淡道,“本官奉旨监察赈灾一事,看这府衙内的库银现数,想必梁知府已经分发完了赈银,记录好了拨给各县的赈灾银,还望梁知府将账册拿出来,本官掌眼一番。” 梁万达一笑,“那是自然,沈大人稍等。” 年轻就是年轻啊,就算有一腔造福百姓的热情又如何,想要看清这官场里的道道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个账册,又能看出什么呢?他总不可能拿着账册,挨个县衙确认是否属实吧? 没人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梁万达很快就将账册拿了过来,递给了沈渊。 沈渊粗略一看,因为赈灾银比前世多了十万两,所以上面的记录也有所波动,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账册上面记录的全是假的。 很好,只要梁万达依旧贪了钱,那么自己就可以收集证据,捣毁谢承泽登基的美梦。 沈渊将账册收入怀中,这些账册都有备份,他拿走并没有问题,不过为了降低梁万达的警惕,沈渊还是道,“嗯,没什么问题。” 梁万达顿时一笑,“那是自然,下官断不敢行那贪墨枉法之事。” “嗯,去粮仓看看吧。”沈渊转身踏出银局,淡淡道。 梁万达:…… 二殿下都没去看粮仓,你一个新人去看干什么!显得自己比二殿下还聪明吗! 不过,就算去看了,肯定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梁万达抬脚跟上了沈渊,笑得意味深长,“下官给大人带路,大人请。” …… 当夜。 谢承泽沐浴更衣后,一袭墨发如瀑布落下,纤细的发尖滴答着水珠,在雪白的里衣上染出点点粉透色的棠花。 他坐在书案前,攥着细长不太趁手的毛笔,在麻纸上艰难地涂涂画画,突而烛光一闪,一道黑色身影闪立在书案的侧方,朝他递过来一封信。 无痕:“圣上的信,八百里加急。” 谢承泽:? 臭老头给他寄信干什么?还这么着急?他不记得这时候宫中有什么大事啊? 谢承泽疑惑地打开信封,扫了一眼后,便是小脸无语一抽。 上面大概写着:吾儿远行,朕甚思念,最近朝廷又出了什么什么事,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吾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直接看到建安王朝的未来一片黑暗! 你特么一个皇帝你不好好自己解决问题,大老远的八百里加急问我,有病啊! 谢承泽直接在信的反面回复道:儿忙!问太子!已秃勿扰! 因为没练过毛笔字,纸上的字迹相当狰狞,颇显其主那无能狂怒的心情。 想必建帝定能感受到。 写完字,谢承泽心满意足地将书信封好,递给无痕,“寄回去吧。” 烛火微动,无痕转身匿去,不一会儿,一道青白色的影子翻窗而进,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无迹单膝跪到书案旁,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殿下,您要的东西。” 谢承泽放下笔,翻了翻那账册。 半晌,叹息一声。 “我若不**,真是白瞎了你和无痕这两大顶级配置。”谢承泽禁不住感慨道。 无迹歪了歪脑袋,“殿下想**?那属下回去把建帝砍了?” “不不不,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谢承泽连忙拒绝,“我就是随口说说,脑残才去当皇帝!” 远方的建帝:? 谢承泽表示自己只想稳住现在的咸鱼生活,就像他这次来益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政绩,他就是担心沈渊和太子强强联手,万一合起伙来挤兑自己,他就没好日子过了。 建帝终归有病逝的那一天,他若想维持住自己的富贵日子,不被重生的沈渊清算掉,就必须老老实实苟住,不招惹贪官,多拉拢明官,让他沈渊师出无名! 那个老古板,找不到证据,就杀不了自己! 哼哼! 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谢承泽继续埋头奋战桌上的画稿,无迹跪在他身后给他细细擦拭湿发,出于好奇地瞥了一眼,却被那些鬼画符看得一脸茫然。 殿下的画功……还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殿下,这是什么?”无迹问道。 谢承泽落下最后一笔,就着烛光举起来欣赏,脸上充满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这是……可以成仙的东西!” 无迹:? 难怪殿下不愿意当皇帝,原来是找到成仙的法子了。 无迹面色稍稍凝重地审视着这幅画,可惜,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其中深意。 看来他没有成仙的资质……不行,等无痕回来,他要问问无痕能不能看懂。 第27章 腰力强悍沈权臣,推拿大师沈大强 当夜,沈渊正伏案办公,突而一本书册从天而降,砸下来吓了他一跳。 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的瓦片缺了一块儿。 沈渊没有去追。 对方能不动声色地拨开瓦片扔东西,可见轻功在自己之上,而这府衙中,轻功在他之上的也只有谢承泽的那个贴身侍卫,无迹。 虽然这一路并未见到对方的身影,但并不代表对方就不在谢承泽身边。 沈渊抬手将那书册拿起,翻开后便是嘴角一抽。 这字,真丑。 然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骤变。 这是一本账册,而上面,记录的正是各受灾县城县衙内粮仓和银局的数目情况。 上面的内容,与梁万达给的那本大相径庭,内容之详细,让人根本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前世调查益州贪污案时,是沈渊第一次直面这些贪官的欲壑难填,因为被对方摆了一道而怒气填胸,导致这账目上的每一笔记录,他都几乎印在了脑子里。 也因此很快便能确认,这些记录与前世相差无几。 这些畜生,利欲熏心,竟将朝廷多发的十万两白银全贪了! 沈渊气得将账册拍在书案上,待冷静下来后,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谢承泽,为何会派无迹将这本账册给他? 他会有这么好心? 因为无法置信,沈渊甚至猜测起这是民间哪位隐世高手的手笔的可能性。 但,对方前世为何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是谢承泽? 只能明天去试探一下了。 …… 翌日,沈渊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谢承泽起床出门。 他可真能睡。 沈渊倚着廊外的木柱暗暗嫌弃,见谢承泽身旁无迹也在,沈渊闪了闪眸,装作也要出门,上前与他搭话。 “这位是?之前似乎并未见过。”沈渊打量着无迹,状似在猜测他的身份,“听闻二皇子殿下身边有两大高手,一位名为无痕,一位名为无迹,难道这位便是无迹?” 谢承泽点点头。 “还以为二皇子殿下这次出门,只带了其中一位高手,原来另一位也在。沈某这一路上四处查探路况,竟是未曾发觉殿下这位属下的一丝踪迹……”沈渊话中意有所指。 谢承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看来沈大人还是太菜了,日后可要加强武练才行。” 沈渊:? 沈渊从字句之中,琢磨出这个“菜”字,应该是指他武学水平不行,才无法察觉到无迹的存在。 沈渊不死心,他的视线扫过无迹的身体,企图看出点什么。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益州近半县城的银库粮仓都调查清楚,就算是皇帝的影卫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果是无迹做的,那么长时间高强压力奔走后的疲劳,必然会在他的身体状态上表现出来。 注意到沈渊的视线,无迹双手抱剑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殿下,属下的腿跑得好疼啊,都没有人关心属下。” 言外之意:看什么看,老子这么沧桑,还不是因为你? 辛苦一路的成果,最后全便宜你这小子了! 沈渊:…… “既然腿疼,就回去休息吧。”谢承泽是个非常体谅员工的好老板,他抬脚上了马车,转回头看向沈渊,“沈大人也出门?不若同行?” 沈渊也想看看谢承泽到底想干什么,因此抬手示意,“殿下请。” 无迹轻哼了一声,“还望沈大人好好照顾我们殿下,切莫怠慢!” 沈渊抬眼,见无迹一脸挑衅,勾唇反笑,“自然,不用你操心。” 说完跟着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就看到谢承泽很没形象地瘫在椅案上,坐没坐相、躺没躺相,跟条烂鱼似的。 额角微抽了一下,沈渊似嘲若讥,“二殿下这坐姿,还真是别具一格。” “你要不要也试试?超爽的。”谢承泽小手拍拍旁边的位置,安利道。 “臣没这好福气。”沈渊坐到一旁,坐姿虽说不上端正,却也姿态流畅颇显风雅,加上那张分外俊美的面庞,更显风流君子气质。 谢承泽偷偷翻了个白眼。 爱躺不躺,一会儿腰疼有本事别吭声。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渐渐进入了山间,道路愈发颠簸,使得整个马车都晃悠起来,然而沈渊却稳若泰山,手中翻着一本账册细细看着。 谢承泽忍不住问了一句,“沈大人不觉得颠吗?” 腰这么好的吗? 沈渊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从小便骑马,比这颠多了,早就习惯了。” 谢承泽匿名羡慕。 过了一会儿,瞧见谢承泽在椅案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去揉那后腰,却又倔强得不肯吭声,沈渊心中叹了一声。 他放下账册,坐到谢承泽身旁。 “二殿下若不嫌弃,臣为你疏通一下。” 疏通什么?谢承泽有些茫然,还不等回答,便听沈渊说了一声,“得罪了。” 宽薄修长的大手,下一瞬覆在了谢承泽的腰间,细软的触感似乎盈盈一握,明明夏季的气温已经足够燥热,沈渊却还是能感觉到手底下的滚烫温度,来自于那人的肌肤。 他用力按压,身下之人便是闷哼一声。 一双泛着红的眸子怒瞪而来,嗓音沙哑,“你轻点!” 沈渊心口微妙一颤。 脑海里闪过了一双同样泛红的水眸,委屈又倔强。 他暗下眸,忽略那人即便在懊恼也挟着万种风情的脸庞,将其僵硬的腰肉一点点推软,疏通其中的淤杂。 一开始还很疼,谢承泽哼唧了几声,后面渐渐推舒服了,腰部便重新开始敏感起来,一揉就痒。 谢承泽将脸埋在腰枕里,因为憋笑,整个修长纤瘦的身躯都微微发颤,后腰因为痒意不安分地动起来,让人想要把他强硬地按在椅案上,不予乱动。 推腰也是个力气活,不知是不是一路未沾水的缘故,沈渊只觉口干舌燥,心情也愈发烦躁起来。 马车这时停下,马夫喊道,“殿下,沈大人,到了。” 沈渊收回手,垂眸掩去眼底几丝混乱的情绪,起身快步出了马车,“二殿下,臣先下车了。” 谢承泽从腰枕里抬起头,小脸憋得通红又燥热,拿起旁边的金丝扇扇了几下,突而想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他掀起车帘,朝着沈渊河东狮吼:“姓沈的!你没有心!技术这么好,来的路上你还干看着我腰疼!” 马夫轻咳几声,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偷偷打量。 沈渊额角的青筋抽得愈发频繁了。 他能不能闭嘴!!! 第28章 行不行啊沈大人,我自然行二殿下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位于岷江东岸的玉稷山。 该山刀劈斧削、高峻奇险,曾有人作诗曰“待至天晴望,诸峰尽觉低”,可见其山峰海拔之高,就算是山洪也无法淹没通过。 也正因如此,玉稷山阻碍了江水东流,造成了江都平原东旱西涝的现状,东边的县城缺水种地,西边的县城则常年受水患影响,两边都苦不堪言。 谢承泽站在山底下,脱下了身上的外袍,随即俯下腰,将中衣长袍的底摆掀了起来,卷吧卷吧将其缠在腰间,然后打了个结。 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露了出来,谢承泽嘿咻嘿咻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以免一会儿爬山造成运动损伤。 沈渊看他这架势,“你要爬山?” 谢承泽点点头,“沈大人要不要也准备准备?” 山间多崎岖,穿着外袍可不好走动。 沈渊摇摇头,“我有轻功,不必如此麻烦。” 谢承泽露出羡慕的眼神,“真好啊,真想把沈大人你的双腿剁下来,安到本殿的身上。” 沈渊:…… 他又在口出什么狂言。 做完热身运动后,谢承泽便背上自己准备的小水囊和小包袱,斗志昂扬地踏上玉稷山,“成仙之路,本殿下来喽!!!” 两刻钟后。 谢承泽瘫在山路边的石头上,如同被晒干了的烂鱼条,戳一下都不带动的。 沈渊站在一旁斜睨着,讥笑,“殿下爬山未半而中道力竭,现日央未时,双腿疲弊,此诚危急成仙之路也。” 谢承泽:? 拽什么文言文,我也会! “本殿托尔以背吾爬山之效,不效,则治尔之罪,以告、以告……”谢承泽卡壳了,四处瞅了瞅,眼睛一亮,“以告尔踩死的山蚁之灵!” 沈渊:…… 幼稚。 “沈大人。”见沈渊不动弹,谢承泽朝他伸出双臂,露出渴求的眼神。 沈渊摇头,“二殿下,实在不是臣不愿意背,臣午时尚未用膳,力气有限,只能保证臣一人爬到山顶。” “那你还跟我出来干什么?”谢承泽顿时嫌弃道,“本来应该我们家无迹背我上山的!” 他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无迹那么累,都能背本殿上山,你是不是不行啊!” “你是不是行不行啊——” “是不是不行啊——” “不行啊——” “啊——” 山间不断回响着谢承泽充满鄙夷语气的质问,有几只鸟雀跟着叽叽叫起来,似是也在嘲笑沈渊的不行。 沈渊:…… 沈渊背过身,“上来。” 谢承泽直接死而复生,一个鲤鱼打挺,飞上了沈渊的后背,伸出手臂喊道,“出发——!” 沈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让谢承泽给骗到了。 他哪里是爬不动了,分明就是懒得爬,想顺他的轻功轻松上山! 内心轻叹一声,沈渊认命地架起他的双腿,抬脚登上了山路。 轻功上山就是好,因为速度快,耳边清凉的山风划过,将那美艳少年郎额角的薄汗都吹干了不少,他舒服得眯着小眼睛,双手自然地搭在沈渊的肩膀上,感慨道,“沈大人,你真好骑。” 沈渊一个踉跄。 他咬牙切齿道:“殿下慎言!” 为什么他今世说话总是这么不正经?难道是上辈子他夸谢承泽美夸得太多了,他才这般报复自己? 如果他是这么想的,那么沈渊绝对不会如他的愿。 沈渊那托住他双臀的大手,往上方收紧了些许,不知是故意还是顺手轻颠了一下,暗暗挑衅道,“臣会当真。” 谢承泽信他个鬼,也是不甘落后,朝着他耳边轻轻吹气,嗓音细软又魅惑,“本殿下也是认真的~” 温热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耳腔,沈渊脖颈一僵,一股僵麻又酥痒的奇异滋味遍布全身,继而令他双耳微鸣,神思恍惚,脚下的山路都变得虚软绵连起来,令他差点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咬紧舌尖才找回一丝理智,他反击道:“那殿下能认真到何种程度?” “就看沈大人能接受到哪种程度了~”谢承泽继续犯贱道,“沈大人英姿雄武,本殿其实早就仰慕已久~哎哟!你别掐我腿!疼疼疼——” 两个大直男明里暗里地较劲,而山顶,也终于在一吵一静之中到达了。 沈渊如同甩包袱一般将谢承泽放下,快步走向一旁阴凉的树荫下,不想再跟他说话,“殿下请自便,臣在此等候!” 谢承泽这人最擅得寸进尺,立马蹬鼻子上脸,欢快地跑向他,“沈大人!本殿下要去最高的那棵树上!” 看着活蹦乱跳的谢承泽,沈渊开始后悔,今天他就不该出这个门。 留在府衙里去欺负梁万达不好么?非要来这里给谢承泽当牛做马,还要被他…… 回想起对方当时的挑逗与挑衅,一股酥麻之意顺着颈间的肌肤再次流过全身,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令沈渊心绪不宁,也愈发看不透谢承泽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像是那只幼时游历时曾捡过的小野猫,一时兴起便逗弄你两下,玩够了便会飞快离去,偶尔突然翻脸抓伤你两下,却又会伸出舌头舔舐你的伤口。 说他好,他又不好,说他坏,他又不够坏。 这样的他,却乱他之心。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这次沈渊没有选择背他,而是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身,一个跃起便将他带上了树。 “卧槽!”谢承泽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整个人如八爪鱼一般卷绑在沈渊的身上,双腿紧紧缠上了他的腰间,“大哥!你抱紧点!别把我掉下去了!” “放松。”沈渊感觉快要被他勒死了,低吼道,“不会掉下去的!” 谢承泽这才睁开眼,此时二人正站在高树上的最顶点,沈渊悬立在一处枝头上,一身银白长袍袍袂翩飞,高高竖起的青丝马尾随风扬起,煞是玉树英姿、潇洒飘逸。 谢承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真他娘的帅气。 不过……他拍拍沈渊的肩膀,“兄弟,方向反了,翻个面。” 沈渊:…… 沈渊转过身换了个方向,谢承泽便看到了,那居于高山之上才拥有的辽阔视野中,岷江的江水咆哮着向江都平原的方向奔涌而去,裹挟着泥沙的土黄色洪水宛若猛虎凶兽,即便在山顶上,也能听到它奔腾而过时的低沉狂吼,好似不吞没整个江都平原便不罢休。 遇树树倒,遇田田淹,遇屋屋垮,遇人人亡。 好似贪婪成性的饕餮,人们拿其毫无办法,只能跪地祈求上天怜悯,给他们老百姓一条活路。 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不会情感用事更不会有所偏爱,对万物一视同仁,任其自行荣枯,亦不会索求回报。 圣人亦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他们纯任自然,无所偏爱,认为百姓顺应自然发展才是正解,因此不会干涉老百姓们的行为,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道德经》第五篇内老子说的一句话,可以总结为“不仁”当属天地和圣人在人世中“仁”之体现。 可看着被吞没的良田,被冲走的无辜家犬与牛羊,人们跪在亲友尸体面前痛哭,有人甚至可能连家人的尸体都无法再寻到,此“不仁”,究竟是仁还是不仁呢? 如果天地不仁,万物就会成为刍狗一样低贱。 如果圣人不仁,百姓就会成为刍狗一样低贱。 第29章 不做好人二皇子,不做圣人谢承泽 谢承泽不做天地,亦不做圣人。 他要干涉益州百姓的生活,效法天地、模仿自然、改造自然,让大自然为百姓所用。 他要这千万亩平原化为良田沃土,要让益州成为这个世界的天府之国,要让建安王朝百姓开创建设性文明,让建安王朝哪里有建安百姓,哪里就是最好的疆土。 “沈渊。”他低声在沈渊耳边道着,语气中难得有一丝认真,“敢不敢打赌,我能让这岷江的洪水,听我的话。” 沈渊只当他在开玩笑,嗤笑道,“二殿下这是还没睡醒?需不需要臣将您丢下去,让您醒醒神?” “看来沈大人不敢?”谢承泽挑眉。 “自然是敢的,赌什么?”沈渊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以防他掉下去,一只手在他的腰间无意识轻轻点着,那是他筹谋算计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若二殿下不能让这岷江洪水听你的话,那便答应臣三件事。” “好。”谢承泽爽快答应,“若这岷江洪水能听本殿的话,那么你……” 他眯起眼睛缝儿,嘻嘻一笑,“你就喊我一声爹!” 沈渊:? 这竖子!又不正经! 沈渊丝毫不指望谢承泽能让岷江听话,他只希望,在自己彻查贪腐之时,对方能够听话不添乱就足矣了! 下山之时,依旧是沈渊背着他下山。 沈渊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谢承泽唧唧歪歪,总是隐晦地拿着那本账册暗示他不懂感激,沈渊不想听他哼唧,干脆就尽快带他下山,回到县衙各回各屋。 接下来几日,沈渊便忙于赈灾一事。 有了前世的赈灾经验,沈渊令梁万达将解决饥荒的相关事宜编撰成册,快马加鞭发放至各县城,让各方县令按照手册执行赈灾之事。 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总有些县城抱着侥幸的心态不听指挥,借机搜刮民脂民膏,私吞赈粮,使得县内灾民状况愈发困窘。 吃不饱肚子的难民们,便开始自发组织逃去其他县城。 其他县城自然不愿意接收这些难民,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哪里还有精力管别人的烂摊子? 难民闹得厉害,有人便直接一封告状信,送到了沈渊那里。 沈渊需要出城去解决这些烂摊子,虽然上辈子是权臣,但如今等级清零还被下发到新手村,他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枢密使,身边没有可用之士,在重新培养和收纳谋士之前,他只能亲自走这一趟。 而且,必须带上谢承泽。 “殿下要跟臣一起去。”沈渊的语气不容置喙,“如果二殿下在江都县的消息传出去,难民们必然会朝这里一拥而上,届时江都百姓、各地学子和二殿下都会有危险。” 有皇子在的地方,便意味着有粮食,但江都县显然承载不了太多人,那些难民如果饿狠了,根本不会管你是皇子还是臣子,毕竟法不责众,难道还能把他们全都砍了头不成? 上一世,因为自己和太子殿下将梁万达等人逼得太紧,对方直接破罐子破摔,竟是将附近两万余名难民骗来了江都县! 两万多张嘴喊着要吃饭,他与太子殿下焦头烂额,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终于解决了此事。 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让此事发生,所以他必须带上谢承泽,靠着“谢承泽在哪儿,难民们便会去哪儿”来吸引本地难民回城,让这些空县城重新开始赈灾工作。 但谢承泽拒绝了。 “不去,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个皇子会跟着臣子在灾区到处乱跑的?” “太子殿下便会!”沈渊忍不住道。 言外之意,你不是想走太子殿下的路吗,那便老老实实地跟我走! “那你让太子殿下跟你走。”谢承泽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死死抱着床柱,扯着嗓子喊道,“反正本殿不去!” “二殿下!”沈渊声音一沉,上前一步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莫要任性,你可知你留在江都县有多危险?一旦出事,梁万达必然会将你推到前方面对难民,届时你要如何应对?” “跟在你身边更危险!”谢承泽瞪起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质问声声掷地,“你不就是想让本殿给你当活靶子吗?只要我帮了你,届时那些奸佞之辈都会以为本殿和你是一伙的,待来日回京,你想过本殿的下场吗?!”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你只在乎你的太子殿下能不能坐稳那未来新帝的位置!” 谢承泽双眸泛起了红,眼底是被大片倔强掩藏起来的委屈,蜷缩在最角落的边缘里不敢露出。 沈渊沉默了一瞬。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过这种想法,甚至隐隐有想过,如果将谢承泽强行拉到奸佞阵营的对立面,是不是谢承泽就会朝着好的方向而去呢? 可看着如同缩头乌龟一般的谢承泽,沈渊只觉失望涌上心头。 在二皇子的心中,百姓的性命远不及他的权势和地位重要。 他真是被这些日子的假象给迷惑得,差点忘了谢承泽前世是什么样的人,而人又怎么会轻易改变本性呢? 他自是逼迫不了谢承泽的选择,只能狠狠松开他的手腕,冷冷道,“臣告退。” 男人拂袖而去,摔门的声音异常沉响,像是在无能发泄着什么。 谢承泽抬起左边手腕,刚刚被沈渊攥住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红痕,道道火辣的知觉随着红色指痕微微颤抖,疼得他垂下了眸,气愤地撇了撇嘴。 “暴脾气,没老婆。”他小声偷骂道。 他确实不能跟着沈渊去其他县城。 一旦去了,他站在太子这边的立场就会清晰,那些奸佞之辈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毕竟他太受建帝的宠爱了,说个夸张的比喻,如果谢承泽开口说要一天抄一个大臣的家,乐得其所的建帝必然会答应。 那些佞臣,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自然不会。 甚至会想方设法让他死。 届时,他的处境将比太子更危险,在建帝心中,自己固然很重要,但这个重要仅限于他不会妨碍到太子登基的道路,他只是个可以被溺爱的“吉祥物”,如果他“意外”死了,建帝最多也不过就是难过悲痛一段时间,而后借他之死,顺手肃清一下朝廷。 建帝又何尝不曾把他当过活靶子呢?如果建帝真的能保护住原主,原主又为何让两大高手寸不离身,又为何沉迷于培养死士呢? 没有人能真正的保护他,待建帝病逝,他的处境将变得更为尴尬。 所以谢承泽必须为自己时刻打算,模糊自己在朝廷之中的立场问题,等建帝病逝,他就立马自请封地远离京城,过真正自由的生活。 深吸了一口气后,谢承泽起身更衣,大步踏出了房门。 屋外乌云密布,唯有一丝金色的光线透过浓云滚雷,轻落在那人的身上,温暖又灼人。 第30章 拿捏人命二皇子,画饼大师谢承泽 沈渊走后,梁万达就立马开始懈怠了。 发给灾民的米粥逐渐变稀,衙役们不再清理房屋残垣,窝在县衙里打牌赌博,给商铺们结算的工钱也开始拖欠,惹得江都百姓怨言载道。 谢承泽开始吹耳旁风。 “梁知府,本殿听说,其他县城的赈灾工作并不顺利啊……”谢承泽欲言又止。 梁万达一怔,下意识以为他是问责自己来了,连忙俯身下跪解释道,“殿下,是下官监管不力,只是……” “哎!”谢承泽抬手打断了他的解释,满脸纵容的将他扶起。 “本殿太能理解你了,”他跟只会pua人类的小猫似的,凑到梁万达耳边,小声循循善诱,“那些县令平日里好好的,如今不过是碰到水患便露出了平庸无能的真面目,这也不能怪到梁知府头上啊,你说是不是?” 梁万达眼睛一亮,随即轻咳一声,脸色正经道,“殿下能理解下官,下官实在是感动,这些县令平日里确实可圈可点,可谁能想到遇到大灾就如此无能呢?下官也是恨铁不成钢啊!” “哎!当今朝廷之上,又何尝没有这种无用之才只占着官位不干实事?真希望那金銮殿内站着的,都是如梁知府这般的清官廉吏啊!”谢承泽不遗余力地吹捧道。 “下官惭愧啊!”梁万达连忙双手作揖,官场话说得十分漂亮,“若朝廷有需要,下官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竟是如此?”谢承泽眼神一亮,仿若找到了知己一般,兴高采烈道,“本殿也希望梁知府能入朝为官,为我建安百姓谋福造利!只是……” 谢承泽欲言又止,唉声叹气起来。 梁万达耳朵一竖,“嗯?” 怎么瞧着二殿下这似乎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呢? 不太确定,试探试探。 梁万达故作矜持,问道,“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谢承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只是如今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大多都是些官家贵族子弟,普通地方官员想要入朝为官,可谓是难如上青天。即便有部分清户是陛下特许拔擢上来的,但也大多要么背地里投靠了某位官家、要么身怀卓越的福民实绩,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这才入了陛下的眼……” 谢承泽瞥了眼梁万达的头顶,意味深长道,“仅靠学子们春闱时提一嘴你那微不足道的小功绩,恐怕还不足以让我父皇动心。” 梁万达一听,顿时有些激动,看来二殿下确实有拉拢他的意思,不仅如此,还打算做他东家,并为他制造天时地利与人和? 他的姿态不禁愈发谄媚虔诚,心脏砰砰直跳,“还请殿下赐教!” “梁知府,如今各地学子前来益州,这正是上天赐给梁知府你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啊!”谢承泽语重心长地拉着他走向门外,抬手指着空中虚无的大饼、啊呸,是蓝图,幽幽道: “梁知府日日现身粥棚,为江都饥饿的灾民盛上一碗热粥,有学子路过不禁有所感触,抬笔画下梁知府的善行……” “梁知府鼓励前来求学的学子们与百姓共勉,开放部分私家园林用以种植短期作物,百姓和衙役们负责晒干土壤,学子们负责播下粮种,一片其乐融融、兴兴向上……” “而几日后获得农作物冒苗时的满足感,既能减少百姓对饥饿的恐慌,又能增加他们对梁知府的信任,甚至学子们因为自身融入其中,反而感触更深,但凡作诗两首传入京城,这不比疲累搬石头带来的好处多多了?” “就算那些富绅不愿意让出园林土地,你可是知府,他们如何敢不从?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情,就能获得无数学子深有体会的赞言……”他搂住梁万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本殿恰好认识一些作画的学子,只要梁知府肯做些功夫,这些学子必然会出现在梁知府出现的地方,而这些画作将来也必定传入京城。” 最后,谢承泽浅浅收尾,“来日,本殿下在京城为你铺路造势,让众学子对你真心赞口不断,到时候再在父皇面前提一嘴,想必你也知道,父皇有多宠爱本殿。” “虽然本殿也可以直接提一嘴,但那样,你入朝为官后必定会遭人嫉妒,四面为敌、寸步难行,所以本殿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利用学子们为你造势,让你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站在金銮殿上,让文武百官都来主动拉拢你!” “梁知府啊!”谢承泽长叹一声,仿若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双手捧住梁知府的双颊,一脸怒其不争,“你可懂本殿下的苦心?” 从没吃过这种大饼的梁万达,完全震撼住了。 相比于那位大人“有机会一定会优先提拔你”的大空话,谢承泽这简直就是把刚出炉的热乎大馅饼直接甩他脸上,告诉他你只要照做,我就立马提拔你。 太他妈的香了。 香到梁万达想直接易主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那位大人只会让他贪污搜刮、还会把大部分银钱都要走,说这都是想要升官的必经之路,可谢承泽不仅一分钱不要,甚至还擅用学子们为他造势,刚刚一字一句皆是精妙之语,令人不得不叹服,原来还可以这么办。 这么一比较,傻子都能看出来,谢承泽这边更靠谱。 梁万达只觉得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上天赐予他如此大机,改命的转折点就在眼前,他必然不能放弃! “二殿下!”梁万达直接双膝重重一跪,朝着谢承泽重重叩了三个大拜礼,“下官必定不负重托!这就去把这事儿办了!” 说完,他爬起来,瘸着腿顶着额头上的红淤,斗志昂扬地冲出了府衙,对着衙役们喊道,“来人!都跟本官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承泽唇角微勾,渐渐的,那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咧到了耳根,最后整张脸都露出了一抹极为狡诈的阴险笑容。 啊哈!真他妈的好忽悠! 这家伙不会真以为天上会给坏人掉馅饼吧? 还新鲜出炉的热乎大馅饼呢,也不怕烫死你个老逼登! 傻x! 第31章 吃饱肚子老百姓,只想活着老百姓 梁万达还给真办到了,威逼几个富绅将府中的园林推平,用以农民种植短期农作物。 谢承泽也十分配合,他来到客栈,找到了欧阳久,“欧阳兄,可否为我做几幅画,我可以付钱。” 彼时卞阳春等人正因搬石头太累又赚不到多少银钱而犯愁,偏偏祸不单行,纪颂华搬石头时被绊倒,脚也扭伤了,只能留在客栈里养病。 所以谢承泽这一雪中送炭,虽然直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欧阳久还是接了这份活。 没办法,他们太缺钱了。 谢承泽又在客栈里,约了几个比较机灵的有画功的学子,为他们提供了笔墨纸。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便带着荆泽和几个学子出发,朱小彪以不放心二殿下安全为由,也跟着去凑了热闹。 几人假装路过粥棚,见知府大人行善,谢承泽停足伫立有感而发,而朱小彪这个“奸臣”立马出言献策,说此情此景当应入画留存、流芳百世,为后世百官做榜样。 谢承泽深感认同,于是出言令学子们为此作画。 其他几位学子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异样,只以为这位有钱的少爷乃共情善感之人,而梁万达知府竟又如此亲民爱物,不禁也将自身情感投入其中,将这副官民相生相爱的景象画入了画中。 这一日结束后,众学子带着作画的银钱欢喜散去,唯有欧阳久,在离开之前欲言又止。 荆泽则直言了很多,“少爷,总觉得你这样有些刻意。” 谢承泽惊讶脸,“有这么明显吗?” 荆泽点点头,微微蹙眉道,“说不上明显,但也有点像是在刻意给梁知府营造爱民如子的廉官形象。” 他不知二皇子这是想做什么,在府衙里住的这些天,他只看到了谢承泽无所事事,未对江都县做出任何实事,好不容易有所动作了,竟然就是为了这些表面功夫。 荆泽心里有说不上的失望,为朱小彪未投到明主感到忧愁,为无人管江都百姓死活而感到愤怒,亦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懊恼。 跟着二皇子,当真是条明路吗? 不知怎么的,荆泽就想起了那位出城解决灾情的枢密使大人沈渊,他觉得,那位才是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 “程老弟。”这时,欧阳久出了声。 谢承泽转头看向欧阳久。 欧阳久浅浅行了个礼,将手中的钱袋放回到了朱小彪手中,垂眸浅声道,“明日我便不来了。” 有些钱,他不愿挣。 谢承泽未恼,只是挑眉含笑,“即便这样做,可以对江都百姓有益?” 欧阳久一愣,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欧阳兄何必心急?这钱袋你拿回去,待几日后你若还觉得这钱脏,大可再来还给我。”谢承泽微抬下颌,示意朱小彪把钱给欧阳久。 欧阳久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一路同行南下,程泽的亲切与真诚历历在目、毫不作假,欧阳久攥紧了钱袋,沉沉道,“好。” 欧阳久离开后,荆泽问,“殿下到底在盘算什么?当真要与那梁知府同流合污?” 朱小彪连忙扯了他袖子一下,对着谢承泽干笑道,“殿下,荆泽性子直率,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无碍。”谢承泽摆摆手,望着排队领粥的百姓因为米粥又变浓了而展露笑容,他轻声道,“你们瞧,他们真的很简单。” 只要吃饱肚子就好了。 只要活着,就好了。 只要,熬到沈渊回来就好了。 想到沈渊回来后看到江都县百姓容光焕发时那难以置信的模样,谢承泽不禁唇角微勾,轻声哼起了家乡小调儿。 …… 两日后,一辆载满种子的马车于夜里低调入城,隔天早上,梁知府发布告示,告示中阐尽了如今城内种种困难与知府大人的不愿服输,现号召学子与百姓前往某某处翻新土壤、种地自足,共渡难关。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众人前去,发现那些园林门口都在发送免费的粮种,凡进入者都可组队分到一小片土地,种植短期作物解决几分温饱。 即便知道这并不能解决当下的饥饿问题,但有了地,农民便有了安全感,那一小片土地里冒出的一点点绿苗,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活着的希望,只要熬一熬,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梁知府这一举动,学子们与百姓们无不对此赞口不绝,有感性的农民当即大哭起来,饱含热泪跪在地上亲吻土地。 他们看到的不是食物,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有了希望,便有了凝聚力。 而凝聚力,便是谢承泽所图谋的东西。 一颗白色的棋子悄然落下,纵眼望去,巨大的棋盘犹如被黑雾笼罩而模糊不清,令人看不清局势。 而那一枚白棋落于其中,何其微不足道,却发出了浅淡的光泽。 …… 坐在屋檐下的梁万达,看起来有些惆怅。 二皇子这一招,并不能应对多久,毕竟城内赈粮实在有限,粮仓深处都是陈年腐米和米糠,早晚会捉襟见肘发不起粥,再次爆发民怒。 届时即便他述说城内有多困难,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会一笔勾销,学子们肯定会暗道:原来梁知府也就那样啊,并没有很厉害。 那他朝廷命官的梦想,可就泡汤了! 妈的,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听那位大人的空话,私吞赈灾银导致如今无粮可用。如果他真的老老实实买了赈济粮,现下说不定早已干出一番大事业,被二皇子领去京城当朝廷命官去了! 还有那几个老东西,也是真他妈的黑啊,一个一个砍半贪走了赈灾银,给他留下来的银子不仅不多,届时一旦贪污的事情暴露,首先遭殃的也会是自己! 他奶奶的!既然他们对他不仁,那也别怪他背刺他们了! 谢承泽丝毫不知,自己随手画的大饼竟将梁万达pua至此,他睡醒出门,就看到梁万达坐在自己的屋檐下,一脸惆怅又愤懑。 “梁知府搁这儿干嘛呢?”谢承泽笑眯眯问道。 “二殿下!”梁万达连忙起身行礼,“下官细想了一下,如今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粮仓吃尽,百姓又会闹起来,届时学子们也会看破我们的计划,不如尽早找个由头送他们离城……” 谢承泽示意他莫慌,“梁知府,我瞧那粮仓内的粮食也挺满的,怎么会吃尽呢?肯定能熬到江堤重建完成的。” 梁万达有苦说不出,“殿下,我……” 见梁万达支支吾吾,谢承泽微微一笑,眼神暗暗流露出几丝凉意,“梁知府不必担忧,一切有本殿在呢,更况且,老天会助你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神神叨叨的,梁万达疑惑抬头,却只见谢承泽笑得十分灿烂,盛世的容颜当真易迷了人眼。 而很快,梁万达便知谢承泽为何说他有老天相助了。 暴雨再次倾盆,岷江洪水又来了。 这一次的大水,依旧朝着江都县城汹涌而来。 原书中,益州便是连续遭受了两次洪水,其中第二次洪水,便是在沈渊与太子殿下来后所发生。 那时沈渊已经摸索出梁知府贪污的实证,结果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了粮仓,一切功亏一篑。 谢承泽不知这暴雨山洪具体发生在哪天,当时他恰巧在客栈中请卞阳春等人吃饭,欧阳久喜爱观察天云变化,猜测未来几天极有可能会有一场大暴雨来临时,谢承泽这才意识到,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他立马让梁知府组织附近县城的百姓,前往玉稷山的最高峰避难。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了,百姓们不理解为何突然要离城上山,当他们牵着牛羊冒着雨上山时,无不都在私语抱怨,中途想要返程或歇息,可身后的衙役们表情凶狠强制拦路,他们也只能认命地继续爬山。 直到雨越下越猛,农民们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劝导其他人赶快爬山,待至山洪倾泻,凶猛地漫过沿路的县城之时,已经到达山顶的百姓们和学子们这才意识到梁知府的先见之明,无不痛哭流涕、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而粮仓,自然也被冲垮了。 好在那些能吃的稻谷早已被官差们搬运上山,倒是能撑些日子,而有了这一次的生死经历,对百姓而言,吃不起饭反而微不足道起来,甚至他们对于以后的日子更加抱有期待和希望起来。 只因为他们有一个好知府,有梁知府这般英明神武的大人带领,他们必然能够好好活下去,战胜这次水患困难。 有农民狠狠心,决定把牛宰了给大家渡过难关,顺便报答梁万达的救命之恩,梁万达立马拒绝了对方的好心。 “这老黄牛可是大家种地的伙伴,亦与亲人无异,本官怎可吃它?待山洪退却,我们还要重新翻整土地,让益州的田地重新泛满青黄稻麦,我们缺不了老黄牛,就像本官缺不了你们的支持和配合。” 一番话语,听得百姓们那叫一个闻者落泪,学子们更是心潮澎湃,发誓来日金榜题名之时,必将效仿梁知府一言一行,视民如子、仁爱报国。 谢承泽趁着这大好气氛,又给梁万达画起了大饼,“你瞧啊,梁知府,这些学子们,未来都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官场同袍,帮你在朝中稳固官身,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梁万达:!!! 一旁的朱小彪、荆泽等人:…… 二殿下,你够了,都快把人忽悠瘸了啊!!! 第32章 翻云覆雨沈权臣,执迷不悟沈大强 洪水的二度来袭,对于百姓的生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城内的赈灾粮本被贪得就所剩无几,洪水一来,县衙的人抢救不及就会被冲走,甚至有的县令怕被沈渊查到自己私吞赈粮,故意装作粮仓进水冲走了稻谷,完全不顾百姓们的死活。 即便沈渊已经在赈灾手册中的第一页便提到,为了预防洪水二次来袭,应将赈灾粮暂时封存于地下,但他们恐怕连一眼都没瞧,甚至即便瞧见了,也不会照做。 粮荒,开始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在益州百县内蔓延。 没有谢承泽的尚方宝剑协助,身为枢密使的沈渊只能选择与各县令周旋,他如今官微,没有斩杀这些县令的权力,也无法斩杀他们,毕竟如果县城一旦无主,饥饿的百姓就会闻风逃城,难民们涌向其他未受灾的县城,就会逼得其他县城不得不关闭城门,将他们拦在城外。 到时候想要借粮买粮运粮,便全成了难事。 而这些县令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狂。 “看来胡县令是准备装糊涂了。”沈渊一身白衣染尘,却丝毫未损那身云淡风轻的气质,他垂眸擦拭着手中的青剑,墨色的长鞋靴踩在胡县令的左手上,耐心开始耗尽,“你当真以为,待事窗东发,许时明会保你们?” 胡县令跪趴在地上,声色怒然,“下官听不懂沈大人在说什么!我等地方官员确实不如沈大人一个朝廷命官位高权重,但也不容如此折辱!沈大人就不怕我一纸状书上告陛下,让陛下看看沈大人在益州是如何作威作福、强权逼人的吗?!” 沈渊如今挡了那些大人的路,这一封状书上奏,必然会有有心人趁机弹劾他,了结他的官场仕途! 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实在是太狂了,就该吃点教训! “呵呵。”沈渊轻轻笑起来,他俯下身,一股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强势威压扑面而来,淡然无波的眼神中是对死人的漠然和冷睨,他声音沉沉,宛若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轻蔑道,“那就看看是本官先倒台,还是胡大人先人头落地了。” 手中的青剑猛地向胡县令挥去,胡县令吓得眼睛一闭,却发现没有意料中的疼痛,睁开眼才发现那把剑插在自己的指间缝隙间,堪堪擦伤了他的手指。 “你该庆幸,是‘人证’的价值保护了你。”沈渊勾唇一笑,抽剑转身离去,“来人,把胡县令保护起来,切莫让他离开!这可是重要人证,容不得一点闪失!” 胡县令脸色一白。 为官多年,他当然能听懂沈渊的意思,沈渊这是打算让他当人证,来日回京述职,让他亲口指认上面的大人贪墨枉法。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人证,只要沈渊认准了他是人证,他便百口莫辩,上面的大人疑心重,必然会选择在沈渊回京之前将自己杀掉! 这位沈大人,是在借刀杀人!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他狠心了! 身后的胡县令,眼底闪过一丝恶狠和疯狂。 …… 沈渊翻身上马,朝着江都县赶去。 洪水来袭,虽然相信谢承泽有无痕无迹的保护绝对不会有事,但也该回去一趟,确认一下江都县的情况。 顺便,说服谢承泽将那些一路收来的赃款拿去附近的州县买粮,救济再次遭受水患的益州百姓。 结果又被谢承泽给拒绝了。 沈渊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什么谢承泽总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生气失态? “二皇子殿下!”沈渊强忍心中怒气,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钱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 谢承泽有些委屈。 这个人怎么样啊,他回到江都县,不先夸夸他把江都县百姓保护得很好,反而上来就污蔑他贪财害命? 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堪?即便自己明明和原主有着明显的差别? 重生的沈渊,一点儿都不可爱。 饶是脾气好,谢承泽也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转头赌气道,“啊对对对,我就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我就是贪财好色,随便你怎么想呗,你都这么想了,那我也没办法。” 谁还不会说点伤人的话了?他可会说渣男的公式了! tui! 沈渊被他这样搞得心烦意燥,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对谢承泽期待太高了还是怎么,总是会因为对方的一点毛病便会控制不住脾气,但为了益州百姓,他也只能强行压制住所有的情绪,低声下气道,“殿下,算臣求您。” “呵呵,本殿可受不起。”谢承泽挖苦道,“毕竟本殿是个贪财刻薄之人,况且沈大人的无能不要赖在本殿身上,筹不到钱和粮食,那是你的问题。” 上辈子没有这些赃款,也没见沈渊解决不了问题,沈渊明明可以去找那些贪了大头的人清算要钱,却偏偏来找他,不过就是挑他这个软柿子捏罢了! 沈渊听出了谢承泽的话外之意。 这是在内涵他上辈子没有这些赃款也能解决问题,可上辈子有太子殿下的放权,他行事自然会顺利很多,而谢承泽连个尚方宝剑都不舍得拿出来,他行事自然便会受到诸多阻碍。 更况且他等得起,百姓等不起。 但沈渊不能说破这些事,两人都对重生一事心照不宣,谢承泽怕说出来对方会一剑杀了他,沈渊怕说出来谢承泽会找由头对他和沈家斩草除根。 深吸了一口气,沈渊第一次俯身半跪在地,以臣子的态度妥协道,“是臣无能,还望二殿下垂悯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谢承泽袖底的拳头攥了攥,背过身去摆了下手,示意无痕将人拉出去,“沈大人,天道无常,你还是放宽点心吧,这还只是一个很小的难题,往后的日子里啊……” 他讥笑一声,“你会发现有更多的难题等着你呢!” 被拖出去的沈渊:? 很快,沈渊便知道,谢承泽口中更多的难题是什么了。 第33章 失魂落魄沈权臣,计上心来谢承泽 不知是哪个蠢货在各县散播了谣言,说江都县有大量的存粮,一时间竟有近十几座县城的难民,一股脑地全都涌向了江都县!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偏偏这次谣言中,只说了江都县有存粮而没说二皇子在这里,想到谢承泽一直窝在府衙里不肯向外暴露身份,沈渊气得直接踹开谢承泽的大门,直呼其名,“谢!承!泽!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刻意隐瞒自己的皇子身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以存粮之名诱引几万难民来此,便是为了给他沈渊制造天大的麻烦,让圣上革他的职,甚至杀他的头! 他如今都学会借刀杀人了! 谢承泽正在屋里嘬着稀粥呢,沈渊这一冲进来,手里的碗顿时被吓得颠了一下,差点洒掉。 他不由翻了大白眼,阴阳怪气起来,“哎哟~这都被沈大人你发现了~真厉害呢~” “你疯了不成!”见他承认,沈渊双眼猩红,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几乎要将其揉碎。 谢承泽不愿给钱也就算了,他可以自己想办法,他对谢承泽的要求已经一再降低,降低到只要他继续老老实实缩在府衙里不给他添乱,他就满足了。 可他忘了,自己可是亲手杀了他的人,谢承泽怎么会不记恨自己,不给自己添堵呢? 只是他没想到,谢承泽竟然拿几万百姓的性命来报复他! 他简直是疯了! 沈渊太失望了,甚至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他只怨恨自己被谢承泽的伪装一时迷了眼睛,竟然放松了警惕,酿成如今大祸。 “二皇子殿下。”他猩红着眸,眼底的怒恨与失望翻滚着,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吞没,“臣输了,臣不该信您有悔过之意。” 他那日被无痕赶出府衙后,才惊觉这一次水灾过后,江都百姓竟无一人伤亡,不仅如此,城内百姓重建家园的热情也十分高涨,曾经被饥荒笼罩的阴霾景象一扫而光,令他难以置信。 细问才知,是梁万达未卜先知预测到了暴雨即将来临,在山洪爆发前带着附近县城的百姓上山避难,而玉稷山山体稳定,足以抵挡洪水的倾袭,救下了这些人的牛羊和命。 可梁万达又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好事?按照对方的秉性,如果真能未卜先知,早就私自逃城出去避难了! 这其中,必然有谢承泽的手脚。 他懊恼自己在谢承泽面前说了那些诋毁的话,以为他真的有悔过之意,想要重新做一个爱民恤民的二皇子。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谢承泽不是悔过了,他只是愈发聪明了,懂得如何真正置人于死地了。 他赢了。 看着沈渊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承泽放下手中的粥碗,起身慢条斯理地掰开肩上那双颤抖发紧的手。 他上前一步逼近对方,双眸直勾勾地对上沈渊的双眼,笑容淡然而讥讽,“悔过之意?本殿为何要有悔过之意?本殿从不欠沈大人的,沈大人也从未与我有仇。” 他轻声道,声线里夹杂着一丝淡漠与失望,“相反,我对沈大人才是真的失望无比。” “沈大人凭什么觉得那些谣言是本殿指使的?又凭什么认为,我谢承泽会拿几万条人命与你赌气?” 谢承泽伸出食指,狠狠戳着他的心口,声音冷漠,“你,沈渊,也配?” —— 两人不欢而散。 谢承泽坐在红木椅上挥着金丝扇,即便姿容国色香艳,也难掩那双丹凤眼底泻出的冷意与戾气。 这些难民逃来江都县,在谢承泽的计划之中,亦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或者说,他们来得比谢承泽计划的要早太多。 相较于谢承泽的冷静,一旁的梁万达已经快要哭了,拍着大腿哀嚎道:“二殿下,这可怎么办啊!近三万的难民……要是一拥而上怕是能把城墙都拆了!” 梁万达现在跟谢承泽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时想要逃城避难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只能指望谢承泽再次出谋划策。 “梁知府莫要心急。”谢承泽被他吵得头疼,决定让他先闭嘴,“本殿已有办法,你速速派人集结附近所有县城的衙役来江都县集合,让他们带上武器,越多越好。” “殿下是打算强行拦路?”梁万达抹干眼泪,斟酌试探道。 谢承泽高深莫测一笑,“你去办便是。” 梁万达连忙领命,待他离开,谢承泽才猛然站起,在房间之中焦躁不安地徘徊起来。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下益州的路上,他将赃款兑换成银票之时,便暗暗放出了消息,说益州此地水灾缺粮,若能将粮食运至益州,趁机抬高粮价卖出,必定能暴赚不少钱。 商人消息流通,又心思敏锐,只要有一人大肆购买粮食便会察觉出异样,继而前仆后继赶往益州卖粮。 后他又让无迹前往益州附近各州散播消息,说梁知府愿意高价收粮,有无迹顺手“牵”来的府衙凭证,总会有胆色大的商人们愿意没有定金也要搬运粮食卖给益州。 甚至那些被贪污的赈济粮,也会趁机潜入其中,伪装成商粮进入益州。 在谢承泽的计划中,只要等益州第二次洪水散去,各地商户便会带着大规模的粮车到达益州,届时益州粮食充盈过剩,市场供大于求,虚高的粮价就会被迫下压,只要粮价恢复如常,那么饥荒问题就可以获得充分的解决。 继而,吃饱肚子的人力便可以投入到复杂宏大的江堤重建之中。 他这棋局下得好好的,偏偏这时对方破罐子破摔,不要脸地将棋罐里的黑子尽数砸在了他的棋盘上,搅乱了他的布局,让他全盘尽毁! 一旦这些粮车来时凑巧碰上了城外饥饿的难民,谢承泽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怎么办?该怎么办?” 谢承泽收起折扇,不停地敲着脑门,在地上走来走去,刚刚所谓说的心中早已有了计策,不过是安抚梁知府的谎言,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万难民啊…… 江都县……能容得下来吗? 想到什么,谢承泽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要不……这样? 第34章 循规蹈矩沈大人,笑面老虎谢承泽 沈渊很头疼。 这一局,确实为杀局,沈渊一人分身乏术,以各县难民们的脚程,在他们到达江都县后,他最多能劝回两个县城的难民返城。 就在沈渊忙得焦头烂额时,谢承泽鬼鬼祟祟地躲在走廊木柱后,朝着脚步匆匆的沈渊挥了挥小手。 沈渊本想视若不见,结果谢承泽又吹起了京城纨绔们时常爱吹的流氓哨,“娇滴滴”地喊道,“沈郎~过来嘛~” 沈渊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加不想搭理他,但想起那日谢承泽冷冰冰的话和失望透顶的眼神,他停下脚步攥了攥腰间的剑柄,最终还是转身朝他大步走去。 大事当前,还是不宜与谢承泽彻底闹翻。 “二皇子殿下有事快说,臣忙得很。”他语气低沉,又带着几丝被迫妥协的懊恼。 “咳咳,沈大人可想好应对那几万难民的对策了?”谢承泽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问道。 “臣无能。”沈渊低着头垂着眸,双眉间都写满了记仇。 你不是说我无能吗?那我就无能给你看看。 “哎呀,我知道你无能,你不用特意提醒我。”谢承泽忍不住嘴贱道。 沈渊:…… 沈渊转身就走。 “哎哎哎!”谢承泽连忙拽住他,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儿呢,“好了,不与你说笑了,关于难民一事,本殿倒是心有一计。” 沈渊转身狐疑地看向他,“你?” “对啊,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谢承泽这时候又摆起了谱子。 沈渊的脸色瞬间变了,“殿下若真担忧百姓,就不要摆出这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承泽手里的金丝扇给捅进了嘴里。 沈渊:??? “你还是别说话了,整天就只会拿百姓的性命来道德绑架我,难道就不能以咱俩单纯的君臣友人关系,来求求我吗?”谢承泽皱着眉头嫌弃道,说完后又将金丝扇收了回来,在沈渊的衣袍上擦了擦。 沈渊:……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偶尔,他也真的会被谢承泽这离奇又有病的行为而气笑。 “好,不就是求你吗?”沈渊上前一步抵住廊柱,高大修长的身形将他困在双臂之中,眼神幽深地凝视着谢承泽。 既然他想看,那他就做给他看,他倒要看看谢承泽到底有什么好法子,能安顿下这三万的难民。 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难以启齿起来。 或许是因为谢承泽那灼亮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期待,又或许是他脸上的玩味和戏谑过于明显,弄得他……不自觉地有点羞耻。 尤其靠得近了,还能瞥见他因为得意而微微勾起的绯唇,未点半分朱砂却殷红透亮,仿若待人采撷,因为歪着脑袋,莹白的耳垂上一根流苏红珠耳坠微微晃动,莫名牵人心弦。 他禁不住后退一步,不料察觉到此的谢承泽却步步紧逼,抬扇拦住了他的退却,嗓音细绵而略带玩味,“沈大人?” 美艳的儿郎轻挑眉梢,好似在说:沈大人,你莫非不行? 心跳如鼓,震得双耳发鸣,沈渊原本清明的眼神微微一颤,视线不由自他的唇上挪落向侧方的地面。 张了张唇,因为喉咙干涩,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平白染上了几分挠人的蛊诱,“二殿下,帮、帮帮臣吧,求……你了……” 话毕,沈权臣的耳根已经红得如同滴血。 整张脸都仿若被放进了火炉,烧得滚烫又透红,丝毫不知自己已经熟透了的沈渊,故作镇定地抬起双手行礼,“二殿下满意了吗?可以和臣说你想到的计策了吗?” 若是他敢耍他,他一定会—— “满意了满意了~”谢承泽内心已经笑出了猪叫声,他凑到沈渊那红透了的耳朵旁,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话。 沈渊的脸上,由无语到怔然,再由讶异到震惊,最后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你……”他欲言又止,看向谢承泽的眼神几经变化。 这个计划太过震撼,他一时分不清眼前之人,当真是前世那个愚蠢平庸的二皇子能想出来的吗? 二皇子,绝对不会想出如此周到甚至……过于奇特的招数。 到底是谢承泽重生过早,暗中收纳了前世的那些可造之材为他出谋划策,还是说他根本…… 沈渊突然想起,谢承泽曾说过的两句话。 “沈郎啊沈郎,我不是那恶毒狠辣的二皇子。” “本殿从不欠沈大人的,沈大人也从未与我有仇。” 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渊不敢再想下去。 “沈大人,还记得我与你打过的赌吗?”谢承泽勾唇春风一笑,因着那明艳芳菲的面容,莫名令人为之失神和心动,“待这岷江的水随我指挥,尔莫要忘了,叫本殿一声爹。” 沈渊:…… 沈渊狠狠掐死了刚刚那一瞬间动的凡心。 他沈渊就是饿死,从岷山上跳下去,淹死在那岷江里,也绝不可能对谢承泽有任何非分之想! “既然你认同了本殿的计策,那么接下来,就有劳沈大人了。”谢承泽学他行礼的模样,笑吟吟道,“黎州和渝州那边,我会让无迹把守看管,你只需要拖延住北方那边的粮车,等待本殿的信即可。” “好。”沈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二殿下,说到做到。” …… 梁万达集结完各地衙役和府兵后,便连滚带爬地朝着谢承泽滚来,“二殿下!那些难民快要来了!探路的下人说最先到的那一批,足足有两千人!” “梁知府莫慌。”谢承泽信心十足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就去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他细细安排道,梁万达听后,不禁又惊疑又担忧,“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梁知府。”谢承泽走到他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仅凭预测山洪这点业绩怎么够呢?本殿还打算让建安学子们画下你重建江堤的英姿,仰瞻江堤阻拦山洪的壮举呢。” 梁知府闻言脸色一白。 “殿下,重建江堤一事……”他心下惊骇,哆嗦着道,“是否还有待考虑?” 直到这一刻,梁万达才突然感觉到二皇子的不简单,刚刚二皇子说的那些话无不惊世骇俗,梁万达终于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二皇子表面看似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可所作所为全是爱民利国之事,尤其是那预测山洪暴雨之事,其之睿智与果断令人叹服和震撼,就是梁万达自己,都不得不惊撼于对方经天纬地之才。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自己这种贪官同流合污? 梁万达好歹也是为官多年,即便再迟钝再被利诱,这时候也该发现,谢承泽比沈渊那人还要可怕了。 沈渊行为虽嚣张强硬,但无不遵守律法、按部就班,可二皇子却仿若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仅是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恐怕二皇子早已看出,自己与那些大人同流合污,只是看破不说破,只等利用完他便将他杀一儆百——! 梁万达猛地一跪地,高呼道,“求二殿下饶命啊!” 谢承泽眉梢轻挑,折扇一展,轻轻摇起来,“哦?梁知府何出此言?” 第35章 鬼迷心窍梁知府,将功赎罪梁万达 “下官一时鬼迷心窍,贪了那赈灾粮,只希望殿下能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要、不要……” 谢承泽轻轻一笑,金丝扇在他的脖颈后一敲,梁万达便猛地一哆嗦,整个人吓得跪趴在地上。 “你是说,不要砍了你的头?” “殿下,看在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请饶了下官吧!下官一定为二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再行那贪墨枉法之事了!下官这就去把私藏的赈灾粮全都拿出来,以助殿下的封城计划可以顺利进行,确保绝不会出现纰漏!” 水灾后必然会导致粮食价格上涨,银子大多都让上面的大人贪走,梁万达自然就打起了赈灾粮的主意,将大部分赈灾粮都私藏在了自己的地窖之中,只等粮价上涨之时再找自己人将赈灾粮“洗白”成商粮。 沈渊没有动用这笔赈灾粮,是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算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而如今,谢承泽运筹帷幄吸引了大量粮商前来益州,他的计划又需要这笔赈灾粮应急,因此,这笔赈灾粮此刻拿出来倒也合适。 谢承泽本想先敲打敲打梁万达再要粮食来着,但既然对方如此有眼力见地先开口,他也乐得其所。 “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愿意洗心革面,本殿自然会给你一个机会。”谢承泽双手将他扶起,笑吟吟道,“去办事吧,办的好,本殿下会让你活下来。” 这年头爱吃大画饼的人可太少了,我怎么会舍得你死呢? 至于最后怎么活下来……谢承泽内心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他已经给梁万达选好了最合适的惩罚方式。 梁万达千恩万谢的退下了,兢兢业业地差人去办谢承泽交代的事情。 谢承泽摇着金丝扇站在门口,片刻后,他淡淡道,“无痕,跟着他。” 此事不容差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无痕跟着梁万达,时刻掌握他的动向吧。 随即他微微瞥了眼不远处,只见那廊柱后一缕衣角消失不见。 看来,也有人不放心他呢。 —— 这一天,整个江都县的百姓,都动员了起来。 老人们开锅起灶,将县衙内剩下的粮谷蒸成热乎乎的馒头,正在缝纫油纸的妇人们均是馋得咽了口唾沫,只能忍着饥饿,纷纷低头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计,而搬运铺盖和铁锅的男人们路过时也忍不住总往这边瞥来眼神,靠着视觉充饥。 听说只要能背下歌谣就能领到馒头,小孩子们聚集在府衙门口,跟着学子们牙牙学语,声音脆朗稚嫩: “益州有山仙,怜悯万物灵,半夜入梦来,点拨梁知府。暴雨将来临,山洪将倾泻,玉稷避三天,可救千万命。” “知府应照做,果然山洪至,玉稷山断水,巧救众人命。知府心思敏,祈拜求入梦,山仙入梦来,问君有何事。” “此山或可推?此江或可劈?东西不分均,万民遭其苦!山仙顷大笑,赞叹其胆思,伸手一点拨,万法尽数来!” “此山当可推!此江当可劈!分流入东西,天府国自来!” 孩子们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人心潮澎湃,也不免去想这歌谣之中的寓意:这山当真可推?这水当真可劈? 益州,当真可成天府之国? “怎么可能!” 客栈里,纪颂华啃着馒头,直直摇头,“这梁知府真是为了名声什么都敢做,编出这样的歌谣来神化自己的政绩,若不是欧阳久兄对星辰与天云略有见识,又被程老弟传到了他耳朵里,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还有那后半部分的歌谣,简直就是瞎扯嘛!”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你想不出来办法,不意味着别人想不出来。”顾英反驳道。 “就是!我赞成顾小弟的话!”朱小彪立马应和。 “你俩……”纪颂华指指他俩,最后气得拂袖,“不可理喻!欧阳兄,你看看他俩!不会真以为那梁知府是什么神仙吧!” 欧阳久瞥了眼谢承泽,“他自然不是神仙。” 但或许…… 纪颂华立马对着朱小彪得意道,“你看,欧阳兄也说了,梁知府办不到!” 他又怼了怼身旁另一学子,“你说呢?” 那学子身形魁梧健壮,但性格看起来似乎极为少言寡语,令人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感,被纪颂华搭腔后,只是沉默地摇摇头,继续啃着手里的面饼。 “看吧,正常人都觉得不可能!”纪颂华得意道。 朱小彪却不以为然,“我想过了,山凭什么推不平?水凭什么劈不开?既然我们能凿出石场,为什么就凿不平玉稷山?既然我们能在大院里设计沟渠分流雨水,为什么就没法分流岷江?” “它们只不过是更大了些,那我们也可以找更多的人去做这件事啊,只不是时间问题罢了!”朱小彪生气道,“都没有试过,怎么能说不可能!” “那是更大了些吗?那是大了不止一点!那日玉稷山上你又不是没看到,岷江的山洪有多湍急凶猛,与自然相斗,那是丧财又丧命的事情!”纪颂华气势汹汹道,“你就只会张嘴说罢了!” 朱小彪被他呛得哑口无言。 卞阳春想了想,看向一旁摇扇含笑的谢承泽,“程老弟,你与梁知府交好,莫非知道什么?” 众人不禁看向谢承泽,在山洪来袭后,他们便发现谢承泽一行人与梁知府看起来十分相熟,不过对方好歹也是个富家子弟,花点钱与对方搭上线,被对方多加照顾实属正常,所以他们也并未多有怀疑。 “这个嘛……”谢承泽摇摇头,“没听说过什么。” 顾英和朱小彪瞬间泄了气。 几人小聚后散去,回府衙的路上,朱小彪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谢承泽抬起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瓜,“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殿下,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朱小彪委屈地低着头,“是不是我没读过书,就只会想得理所当然?” 谢承泽挑眉一笑,“要不你问问荆泽?荆泽不是读过很多书?你还夸他是才子。” 朱小彪一想也是,立马期待地看向荆泽,“荆泽?你觉得呢?我说的对,还是纪颂华和欧阳久说的对?” 荆泽微微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少爷说的对。” “你犹豫了!”朱小彪撇撇嘴,不想搭理荆泽了,“而且还学会说奉承话了!” 荆泽无奈失笑。 “你啊!说实话不爱听,说奉承话也不爱听?”谢承泽又用折扇敲了敲朱小彪的脑壳,低头附耳道,“小彪,你想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神仙?” 朱小彪目光茫然抬头,“啊?真正的神仙?这世上真有神仙?” 谢承泽笑得放肆又自信,灼亮的眼睛似有光华闪耀,令他整个人都光芒四射,甚至压制住了那倾城绝世的容颜,他道,“没错!你想象出来的神话,本殿帮你实现!” 第36章 老实憨厚的村民,忽悠起人不脸红 当夜,江都县柴火通明。 铁匠们爬着梯子修缮城门,木匠通宵达旦地赶制拦路拒马,城内百姓三五成群地凑成一堆,佝着腰低着头嘀嘀咕咕,嘴中不断重复念叨着几个词,“要微笑,要热情,要好好忽悠。” 衙役和府兵们也挤在一块儿,其中一个府兵满脸严肃的咧开嘴角,被他的头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脑壳,“你好好笑!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因着上次那山洪之事,如今的江都县百姓可谓是上下**,十分有凝聚力,对梁知府更是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即便觉得知府交代的事情有点子奇怪,甚至有点子坑人,但当官的肯定比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老百姓聪明厉害,听着照做就对了! 翌日,第一波来自东边县城的难民最先抵达江都县。 本以为江都县也会像其他县城一样大门紧闭不欢迎他们,却不料,那两扇城门不仅大大敞开,甚至有不少老人和妇人站在阴凉的城门下,手臂挎着的草篮子里装满了米面馒头。 她们扬着笑脸朝他们热情地挥手,“老乡来了啊!哎哟,一路上饿坏了吧!这老天真是不长眼,快快快,赶紧进来吃点馒头垫垫!” 淡淡香味的馒头味儿飘散而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难民们不禁咽了口唾沫,暗道这江都县果然有足粮,他们这次来对了! “大家快进城啊!进城就能吃饱肚子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难民顿时朝着城门一拥而上,更是有人直直冲着那些挎着草篮子的老人和妇人跑去。 他们实在太饿了,太想吃馒头了。 却不料,突然有两路府兵冲出城门持刀上前,威风凛凛地挡住了他们的路,手中的长刀在炎热的太阳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刃光,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这是干什么? 难民们先是有些害怕,接着又开始变得悲愤,他们狠狠瞪向那些府兵,对他们阻拦进城感到恼怒不已。 不是说能进城吃馒头吗?为什么不让他们进? 本来就饿得要死,这一路逃难又累又热,连口水都不舍得喝,现下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却不让进城,难民们的心情也开始暴躁不安起来。 正欲上前理论,突然见那为首的府兵头,凶威的脸庞扬起一抹勉强又不自在的笑容,他指着旁边两侧的方向,尽量用昨夜才学会的温柔声音,掐着嗓子提醒道,“先登记路引,再进城。” 难民们不明所以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两边摆了不少木桌,木桌后面都坐着一个年轻容貌的学子,执笔等待着记录这些难民的临时路引。 为了快些进城,难民们连忙跑去那些木桌前,将自己和家人来自哪里,又叫什么名字说给了对方。 学子们将这些记录下来,将这份临时路引递给了对方一家,一旁巡逻的府兵则是边巡逻边扯着嗓子循环喊道,“收好路引,没有路引的人吃不到馒头也没地方睡觉,收好路引,没有路引的人吃不到馒头也没地方睡觉……” 难民们:…… 好奇怪,这个调调儿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诅咒。 于是默默收好路引,生怕别人抢走。 第一波难民有近两千的数量,依次有序地进入了城内,一进城就看到两边的地上用油纸堆满了馒头,十几个看起来像是杀猪屠夫的壮汉,站在老人和妇人的身后,露着略显凶残又“扭曲”的笑容看守着这些馒头棚。 若不是城内有百姓,他们差点怀疑自己饿得头晕眼花,误入了什么匪徒的山寨。 老人和妇人们将两个馒头塞进难民手中,热情道,“老乡!吃好喝好哈!一会儿去城里头逛逛,虽然也没啥可逛的,但是可以多和俺们县的人聊聊天,散散心!” 难民们接过馒头,便开始狼吞虎咽,丝毫没注意到江都县的百姓们热情得有些过分,匆匆点头应下便朝城内走去。 城内确实没什么好逛的,街上没什么商贩,甚至因为山洪的再度倾袭,街上角落里有很多残垣污垢都还没有收拾干净,不过倒是有不少百姓游走在街边,看到人便热情得挥手上前,“老乡,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你放心,来了咱们江都县,就当自家一样,知府大人一定会给你们安排好活计,让你们能够正正当当地赚干净钱、吃干净饭!” 难民们被他们的热情弄得头昏脑涨的,“啊?什么活计啊?什么钱?不是给粮吃给地种吗?” 他们是东边县城来的,那边因为玉稷山挡了江水又不下雨,土地已经旱死了,以往逃荒,他们去了新的县城,大多都是去领几袋赈济粮,有手艺的就去谋个营生从头再来,没手艺的便去开个荒地继续种粮,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会被遣返回家。 这年头,农民们手里头都没几个钱,只要有地种,能吃上饭能熬过冬季就行了。 可听这江都县百姓的话里头,似乎是说可以干活领钱的意思? “哎哟!老乡!我们这边的地还不能种呢!都被水淹着,得晒干了才行!”村民摇头笑道,“甭操心那个!有咱们知府在啊,饿不着你们!毕竟咱们知府呀,那可是被山仙护佑的人!” 山仙?什么山仙? 难民们正疑惑,便看到有几个面红脸润的小孩子们嬉闹着经过,稚嫩清脆的声音唱着歌谣,“益州有山仙,怜悯万物灵,半夜入梦来,点拨梁知府。暴雨将来临,山洪将倾泻,玉稷避三天,可救千万命。” “知府应照做,果然山洪至,玉稷山断水,巧救众人命。知府心思敏,祈拜求入梦,山仙入梦来,问君有何事。” “此山或可推?此江或可劈?东西不分均,万民遭其苦!山仙顷大笑,赞叹其胆思,伸手一点拨,万法尽数来!” “此山当可推!此江当可劈!分流入东西,天府国自来!” 难民们听得满头雾水,不禁问道,“这歌谣是何意?什么山仙?什么救命?什么万法,又是什么天府?” “哎哟哟,你们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就是听说了这个,才来这里帮忙的咧!”那人一拍大腿,又是十分热情地给他们解释道,“咱们梁知府啊,前段时间被益州的山仙托梦啦!说是可以教他开山劈江,治岷江水灾!只要把这岷江一劈为二啊,再把这玉稷山凿出一条河道,这东边就有水浇田,西边也不会受到山洪倾扰啦!” “什么?”难民们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真的假的?开山劈江,那岂是人能为之?” “嘿呀!您可别不信!今夜酉时,就府衙门口,会有知府安排的学子讲课,讲的啊,就是这开山劈江的法子!”那人的语气骄傲道,“只要听明白了,还有馒头可以拿呢!” 放在以往,难民们或许还对梁知府被山仙托梦感兴趣,但现在,饥饿的他们对馒头更感兴趣,当即心里暗想:酉时可得去瞧瞧,究竟怎么个事儿! 而那村民散播完消息后,立马躲进了某个角落,轻轻拍了拍胸脯。 这是他头一次忽悠人,应该没问题吧? 突然附近传来几道声响,他连忙转头,发现竟是其他村民也正躲在暗处拍着胸脯,一脸心虚模样。 听到声响,几人对视一眼,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不只是他们自己心虚啊!大家都这样! 第37章 愚公移山的假象,愚公移山的真相 两千难民尽数入城后,身后的城门,带着沉重又刺耳的嘎吱声响,重重地关上了。 城内,衙役们落上了门锁,城外,府兵们全副武装神色肃穆,将拦路的尖木栅栏摆在了城墙门口,静候第二批难民们的到来。 夜色,浓了。 难民们进了城,也不好意思住人家的屋里,就在定点发送粥米的粥棚附近打个地铺,等着官府下发赈济粮后,他们就去城外找片可以开荒的土地,试试能不能种出粮食。 他们村里的地,因为干旱到结块,实在是种不了粮了,只能等来年春季降雨,再回家翻整土地重新种粮。 在地上铺好铺盖安顿好家人,待快到酉时了,便有人朝着府衙门口出发,去瞧瞧馒头和开山劈江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 江都县百姓们也朝着府衙方向而去,他们也想听听,这寻常人该如何开山劈江。 等到了府衙,便发现门口不知何时摆起了一个大台子,台子上站着一个年轻的胖村民,身后堆放着不少米面馒头,两旁坐着几位会敲锣打鼓的村民,正在叮叮当当地试着手里的铜锣铜鼓。 有难民朝着那胖村民沙哑喊道,“嘿,小哥,听说这边来听故事就能领馒头,真的假的啊?” 台上那年轻的胖村民轻咳两声,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朴素的麻衣,对着那人回答道,“这位老乡,你说得没错,不过还差了一点,你得听明白我的故事讲了什么,才能领到馒头。”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一个故事,还能有什么听不懂的? “小哥,那你快讲吧!”众人催促道,都想赶紧听完了故事去领馒头。 “行嘞!”那胖小哥一拍掌,身后的村民便是敲了几下节奏紧蹙的锣鼓,众人皆是安静下来,听到他敞开嗓子说道,“小子朱小彪,没读过什么书,唯爱去茶馆听人讲书,今天就给大家讲一个我在豫州听到的神话故事。” 神话故事?是有关神仙的故事吗? 众人不禁竖起了耳朵。 “话说以前啊,在冀州的南边豫州的北边有两座高山,一座名为太行,一座名为王屋,其山躯蔓延七八百里,其山高有七八千丈。 山的北面住着一个名叫愚公的村民,年纪快到九十岁了,每次想去山的另一头都要绕很远的路,于是他召集全家人商量说,‘我跟你们一起挖平这两座险峻的大山,让道路可以一直通到山的另一头,你们支持我吗?’ 一家人都表示支持,这时他的夫人提出疑问,‘那挖下来的土和石头该扔去哪儿呢?’ 众人就说:‘把它们扔到渤海的边上吧。’ 于是愚公带着力气最大的三个儿孙上了山,他的邻居是一位寡妇,有个孤儿,才刚七八岁就蹦蹦跳跳地去帮助他,大家一起凿石挖土,用箕畚运到遥远的渤海边上,冬夏换季才能往返一次。 村中一个有智慧学问的老者,就嘲笑愚公啊,他说:‘你简直太愚蠢了!就凭你残余的岁月、剩下的力气,连山上的一棵草都动不了,又能把泥土石头怎么样呢?’ 愚公长叹说:‘你的脑子真是顽固,顽固得没法开窍,连孤儿和寡妇都比不上。即使我死了,还有儿子在呀,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儿子又有儿子儿子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可是山却不会增高加大,还怕挖不平吗?’ 那老者呀,再无话可说。 那两座山的山神听说了这件事,怕他没完没了地挖下去,便向老天爷告状去了。老天爷被愚公的诚心感动,便命令大力神的两个儿子背走了那两座山,一座放在朔方的东部,一座放在雍州的南部。从此以后,愚公出行就再也没有高山的阻隔了。” 朱小彪慢条斯理地讲完,便是问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你们能听出什么来了?” 众人听得入迷,待回过神来,有的人说,“我觉得这愚公真笨,挖出来的石头扔那么远做什么,不如交给村里的石匠做成桌子凳子,若是山洪来了,就不会被冲远冲烂了!” 也有人道,“愚公虽然想得挺好,但他的儿孙世世代代都只能挖山,不种地不念书,那岂不是一辈子没出息,而且还要靠着家里的女人养活?” “是啊!”有人赞同道,并且说,“这说到最后,还是神仙帮了愚公啊!那算什么开山啊?我还以为咱们真能推平玉稷山呢!” 众村民议论纷纷,直到人群中的一位容貌俊美的学子,突然开口道,“小生倒是有不同的感想,这个故事应当是要告诉我们,做事应有不放弃和不惧怕困难的决心,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玉稷山虽大,但只要所有县城的百姓都来帮忙,这山迟早有挖完的时候。” 朱小彪顿时鼓起掌来,激动道,“这位小哥说得太好了,请你上来!” 那学子轻轻拨开人群,上了台子,混在人群中听故事的卞阳春等人一瞧,“呀,这不是荆泽兄弟吗?” 欧阳久轻笑道,“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且看看他俩到底想卖什么关子。” 荆泽上了台后,朱小彪就屁颠颠地从馒头堆里拿起两个馒头,塞到他的手里,“小哥,会说就多说点!” 荆泽点点头,转身对着台下众人道,“益州东边的县城,因为玉稷山挡住了江水,种地只能看老天爷的心情,老天下雨便是好收成,老天不下雨便是颗粒无收,如果这玉稷山真的能凿出一条河道来,到时候就能用江水灌溉田地,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眼色了。” “或许有人会说,以我们的能力挖不完,但就如同我身旁这位少、咳,小哥所说,我们挖不完,就由儿孙去挖,儿孙挖不完,便由儿孙的儿孙们去,等挖完了,儿孙们的儿孙们种地时,便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心情。” 这时候,立马有村民质疑,“那我们没享受到,有什么用呢?” 任谁想到自己要挖一辈子的山,都会有所退缩,毕竟他们是农民啊,生来便是与土地打交道的人,突然去挖山,且不说力气够不够,自己到时候能养活一家人吗? 万一大家都饿死了,哪里还有后代呢? 听到这话,朱小彪不禁上前一步,对着众人语气郑重道,“小子朱小彪,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和大家一样都是老老实实的老百姓,活着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吃口饭,再让儿孙们吃口饭,最好是有能力让儿孙去书塾读书学文,考取功名当个小官,到时候光宗耀祖为老百姓造福,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不禁点头,感觉被说到了心坎里。 “可天道不仁啊,一场大雨,一座大山,一条大江,便是将咱们东西两方的老百姓往死里逼,一个旱一个涝,根本不给咱们一条活路,朝廷每年都来咱们益州赈灾,有什么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朱小彪摇头唉声叹气道,身后的锣鼓也跟着敲出了人愤悲悯的曲调儿,令在场之人皆是哀叹唏嘘。 “是啊!这地还是旱,这水还是涝,若不是根在这里,我早就跑了!” “唉,跑也不好跑啊,人家听说咱们是益州的,都不愿让进城落户,生怕所有益州百姓都跑来投奔!前年不是就有不少人被赶回来了?” “怎么就生在了益州呢……”有人叹息,感伤得泪水不禁落了下来。 朱小彪继续说道,“是啊!怎么就偏生生在了益州?而不是那些没有水灾和干旱的好地方?甚至不是繁华如梦、生即富贵的京城官家呢?” “我们是不是生来就注定命苦?”朱小彪上前一步,面色悲愤,“是不是生来就注定承受这样的天灾?” “我们是不是生来就不受天道庇佑,不受神仙庇佑?是不是生来就是罪人,要一生苦难才能赎清自己上辈子的罪过?” 他的声音激荡高昂又悲悯愤怒,听的人不禁回想起这一路的逃荒苦难,皆是被说得掩面抽涕、浑身悲痛。 难道他们真的命苦?上辈子是罪人? 朱小彪这时语调儿突然一转,严肃坚定道:“不,不是的。” 众人一愣。 “大家真的相信神仙的存在吗?”朱小彪微微一笑,“愚公移山,其诚心被老天爷感动,派了大力神将两座高山挪走,可大家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真相? 众人更茫然了,这还能有什么真相?不就是神仙把山搬走了? 第38章 去他妈的老天爷,去他妈的洪涝干旱! “真相不就是神仙把两座大山挪走了?”一个村民不禁喊出声问道。 朱小彪摇摇头,淡淡道,“真相不是有神仙搬走了山,而是这山自己走了。” 山自己走了? 众村民愈发迷惑,这山怎么可能自己走呢? “大家可知道地震?”朱小彪问道。 这个大家倒是知道,益州也曾发生过地震,不过只是房屋微微震了点,并不严重到会死人。 朱小彪一笑,“或许大家不知道,这地震有大有小。小的地震只是地面震动,比小地震大一点的地震则可以令房屋倒塌,而非常大的地震却可以开山裂地,将整座巨山吞没,甚至可以让山体自己走向远处。” “愚公移山里的那两座高山,便是因为地震而分开,让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只是那时的古人并不知道地震是什么,只以为是老天爷显灵,殊不知老天爷根本就不会在意一个老愚翁!” 众村民震惊在原地,感觉脑袋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学子们也是惊掉了下巴,万万没想到一个神话故事,最后竟会指向山水地理之学。 原来愚公移山,跟神仙根本无关? 而这个地震,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所以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吗?”有人不禁问道。 “有没有神仙不重要。”朱小彪上前一步,身后的铜锣节奏轻快地敲响起来,他朗声道,“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神仙也是普通人做了好事,有了功德加身才会化身为仙。如果没有地震,愚公的子孙后代也会开凿出山道、造福后人,他说不定也会成为山仙。只是他的运气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正巧碰上了地震。” 众百姓听此,不禁心中感慨万千,不知是为愚公不用挖几千年的山而感到庆幸,还是为愚公也因此错失成仙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是好是坏暂且不论。”朱小彪一笑,语气变了变,“关于这个故事,真正告诉我们的道理不是要如何坚持不放弃,而是我们可以利用老天爷来反抗老天爷。” 利用老天爷?反抗老天爷? 听到这个,众人不知为何,觉得荒谬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激动和兴奋。 他们早就被老天爷的无情和残酷耍够了,自然也想耍一耍老天爷,报复回去。 “怎么反抗老天爷呢?”有人连忙问道。 朱小彪道,“种子总是在春季发芽,秋季丰收,当年我们的祖先便是利用老天爷这样的规律,得到了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大山既然可以随着地震移动,就代表我们也可以利用地震来挪山,我们之所以办不到,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现地震的规律,也没有制造出能够提前感知地震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制造出提前发现地震的东西,那么遭受地震迫害的百姓们就会从老天爷的戏弄下逃命,如果我们能够凿开玉稷山,那么遭受干旱的百姓们也可以对抗老天爷,让它看着咱们吃饱肚子!” 朱小彪的语气愈发激愤,身后的铜锣声也愈发紧蹙高昂,“在老天爷的眼里,我们与虫子无异,难道你们不想反抗老天爷的残忍无情?不想让它好好睁开眼看看,无论它怎么欺负你们,你们都不会认输?!你们或许不能让自己吃饱肚子,但是你的子子孙孙可以,他们会因为有你们的付出而骄傲和感恩,会因为你们敢于反抗老天,便再也不惧怕老天爷的捉弄,甚至他们敢于像你们一样,对老天爷重拳相向,绝不向老天服输!” “为人父母,为的不就是孩子?挖穿了玉稷山,以后儿孙和儿孙的儿孙种地便方便了,他们不会受到干旱和饥饿的困扰,也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读书游历、学习反抗老天爷。为了这一切,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既然生在益州,活在益州,那就改变益州!命不命苦,由我们自己说了算,而不是老天爷说了算!我们信奉了老天爷这么久,祈求它这么久,它却不肯施舍我们一点多余的恩泽,那就不必再信老天爷,而是相信我们自己的双手!” “去他妈的老天爷!去他妈的洪涝干旱!老子可以自己干!” 朱小彪抬起双手,神情激愤地喊道! 是啊!凭什么看老天爷的眼色?如今改变苦命的方法就摆在眼前,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自己的处境,让自己和子孙后代都不再是苦命的罪人,天天都可以吃饱饭! 众村民无不心潮澎湃,跟着朱小彪一起扬起双手喊道,“去他妈的老天爷!去他妈的洪涝干旱!老子可以自己干!” “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朱小彪立马大声提问。 “凿山!凿山!” “开河道!开河道!” “没错!而且咱们挖石头啊,不白挖,还有银子赚呢!不需要像愚公那样,让家里的娘们和孩子为生计操心!”朱小彪话音一转,重重地抛下了最后的诱饵。 什么?挖石头,还有银子赚? 众人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来精神了。 “咱们知府说了,只要报名去挖山,就给你们付银子,多劳多得!到时候赈济粮到了,你们还可以用银子买粮食吃!根本不用怕饿肚子!”朱小彪笑道。 “可是赈济粮不都是免费发的吗?”有村民不禁问道。 “唉,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朱小彪这时突然一拍大腿,身后的锣鼓大队立马敲出了生气的节奏感,“有些个县城的县令真是不干人事,竟然把赈济粮都贪污了,还撒谎说赈济粮被山洪冲走,把自己的县民故意引到我们这边来!那既然来了我们肯定要负责不是?不能让人家饿死啊!” 众人一想,也是,自己不就是被江都县百姓给负责了? “可粮食只能用银子买啊!朝廷下发的银子又不多,如果既买粮食又付工钱,哪里遭得住这般消耗?更何况挖山也是为了你们好,江都县百姓收留咱们还给咱们馒头吃,咱们不能又吃又拿是不是?自然是要花钱买粮食,让梁知府再用这些钱,去别的州县再买粮食,如此周而复始,大家才能活命啊!” 众人听得脑壳子疼,只听懂了“挖山好”“不能又吃又拿”“才能活命”。 但也就是这几个词,他们知道,这样是对的,就应该这么办。 人家在府衙门口讲这个事儿,那就是正事,他们老百姓或许没什么文化,但懂得听从官府大人的指挥,只要自己不饿肚子,自然就会照做。 “这位小哥,你刚刚说有些个县城故意把老百姓引到这边来,那是多少人啊?”有个人好奇道。 朱小彪叹了口气,“足足三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万?那得近十个县城的人吧! “这么多人,粮食够吃够分吗?” “他们能帮咱们凿山吗?” “挖山要好久嘞,他们自己不种地了吗?” 朱小彪清了清嗓子,“大家不用担心,粮食肯定是没问题的,种地也是没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 众人不禁提起心脏,附耳侧听。 “是人太多了,梁知府心善不愿强征,但也不能一个个的劝啊!需要很多很多人帮着忽、咳,帮着让他们明白,来挖山干活是好事,对谁都有好处!” 众百姓:哦~哦~~~ 懂了!就是帮着忽、啊不是,帮着劝人干活挖山! 第39章 熟能生巧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忽悠 最后的最后,梁知府亲自出场,摆出几箱白花花的银子,保证挖山的人都能拿到工钱,甚至冬季还会有棉衣补贴,引群民欢呼,热情高涨。 朱小彪和荆泽回了府衙,坐在院中的谢承泽正在烤鸽子,见二人回来,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咱们小朱大人,讲得真是太厉害了!” “殿下说什么呢!”一声小朱大人,把朱小彪羞得脸躁红,“都是荆泽写的好,小的就是跟着念罢了。” 谢承泽一笑,在原书中,荆泽此人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因为经历过太多苦难,他的文风中总是有一种向死而生的煽动感,能够轻易拨动看者的心情,感知和认同他所想要表达的情感。 在琼林宴上,他临死前所作的绝笔诗,影响了不少学子为其哀鸣不平,对原主的恶行口伐笔诛,气得原主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要将天下学子杀尽。 所以谢承泽特意让荆泽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了一篇情绪递进的“演讲稿”,让他给朱小彪翻译成大白话。 朱小彪胆大不怯场,加上从小耳濡目染,身上自带有一股无形令人服从的官风气质,又融合了纨绔公子的痞性和任性,反而很适合这种“反抗老天爷”的叛逆人设,让备受水旱之灾压迫的老百姓有了代入感和追随感,也想跟着一起反抗老天爷。 瞧那一声“去他妈的老天爷”,喊得多带劲儿? 要他说啊,朱小彪和荆泽合作,太特么适合搞传教传销了。 “不过殿下,我有个疑问。”朱小彪疑惑道,“愚公不是九十岁吗?故事里的他带着三个力气最大的儿孙去挖山,那他的儿子怎么也有七十多岁了,孙子也得五十余岁……这挖山也挖不动吧,干嘛不带着他的重孙子去挖呢?” 谢承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要是年轻人也去挖山,谁种地养家,又有谁家闺女愿意嫁过来?愚公的家里人见他岁数大了糊涂了,便顺着他的想法由他胡闹,他们只支持他去挖山,可没说支持年轻人也去挖山。所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不过是愚公的一种理想化想法罢了。” 朱小彪顿时张大了嘴巴。 有种信仰的男神人设崩塌的感觉。 “那咱们……”朱小彪不禁怀疑起益州百姓挖山成功的可能性。 “咱们可不一样,”谢承泽挑挑眉,用金丝扇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咱们给钱,还给粮,可不愁没姑娘愿意嫁呢!” 朱小彪摸摸脑袋,一想也对。 “殿下,荆泽也有一问。”荆泽这时也开口问道,“愚公之于神仙而言,如同蝼蚁可碾,山神为何会惧怕一个愚公挖山?是这个故事本身就有瑕疵,为了彰显愚公的精神才如此所写吗?” “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朱小彪立马看向谢承泽。 谢承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荆泽。 “故事只是故事,编写它的人,或许只是想要表达愚公的精神,但读它的人不同,理解到的意思便也不同,那么有没有瑕疵也因人而定。”他淡淡道,“愚公移山的精妙之处,远不止于一个简简单单的做事应不放弃,它所能表达的层次,一旦悟透了,甚至会引来杀头之祸。” 朱小彪顿时目瞪口呆,一个短短几百字的小故事罢了,竟然还会牵扯到杀头? 荆泽似乎还想问,被朱小彪连忙捂住嘴,“别问了别问了,脑袋要紧。” 荆泽只好不再问。 这时,谢承泽架子上的鸽子肉也烤好了,他递给朱小彪,一脸慈祥道,“来,给我们的大功臣吃!瞧瞧你来了益州后,瘦了多少了!” 朱小彪连忙摇头,“殿下!这怎么行——呜!” 嘴里被谢承泽强行塞进了一整只烤鸽,朱小彪只好谢恩,吃着吃着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殿下,咱们这里都闹饥荒了,哪来的鸽子?” 谢承泽笑得玩味和恶劣,“是啊,哪里来的鸽子呢?” 与此同时,城内的几个富绅齐聚一堂,因为被梁知府强制征收了家中现银,他们满脸愁容又愤怒地坐在一起,其中一人道,“这姓梁的王八蛋竟然倒戈了!如今拿咱们开刀,还打算让三万难民进城避难,真不怕上面的大人怪罪下来吗!” “唉,如今城门封锁,连信都递不出去!该如何是好啊!”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冷笑道,“诸位莫慌,那位大人特意送了我一只信鸽,我已写信送去,想必信很快就会飞到那边,届时,他梁万达的性命也到头了!” 旁边几人不禁大悦:“竟有此事?那太好了!” 另一人道,“还有那个叫沈渊的,哼,愚民们看不出来,老夫的眼却不瞎,他梁万达何时有了这般胆色和本事?定是那沈渊在其中出谋划策,这小子也不能放过!” “那……”突然有人道,“二皇子呢?” 虽然百姓们不知二皇子也来了江都县,可他们这些富绅消息灵通,却是知道的。 “二皇子?”主位上的那人听了不禁哈哈一笑,嘲笑起来,“谁人不知那就是个贪财的庸才废物?天天待在府衙里躲清闲,等着坐享其成呢!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也对,哈哈哈哈哈!” 富绅家中传来哄然大笑,而府衙内,朱小彪把烤鸽啃干净了,对着府衙里的看门犬招了招手,“嘬嘬嘬~过来~吃骨头~” 看门犬立马跑了过来:“嗷嗷嗷!” —— 翌日下午,益州东部县城的第二波和第三波难民到了。 城门再次大开,这一次,发馒头和守馒头的妇老男人皆是换了脸,笑容真切地对上了这些同样来自东部县城的老乡。 他们的县城彼此临近,常有生意来往和嫁娶之往,甚至有的人可以认个脸熟,如此一来,忽悠起人自然更是方便了,生意上把这俗称为—— 杀熟。 新来的难民们,丝毫不知即将走入这一逐渐成熟的套路之中,揣着馒头纷纷进入城内。 只见县城内的老人和女人们都在编织草篓蒸煮饽粥,男人们都在搬运铁锅刀具砍木烧铁,少年少女们齐力挑空被洪水污染的水井,幼童们则在传唱歌谣,好像讲着什么山仙和愚公的故事。 “古有山,阻人行,愚公曰,要移山。智叟笑,尔年迈,拔草难,人先去!” “愚公笑,我有儿,儿有孙,孙有儿,孙有孙,千万代,移山成,万民福!” “今有山,阻水行,旱千里,要挖山!益州人,千万人,挖山成,亦万福!” 身后的城门,带着沉重又刺耳的嘎吱声响,再次重重地关上了。 一场大洗脑、啊呸,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即将再次上演…… 第40章 喜提爷爷的沈渊,我好惨啊谢承泽 受朱小彪的影响,学子们也纷纷效仿起来,在城内各处摆起台子,讲述愚公移山的故事和挖玉稷山的好处。 百姓们憧憬读书之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免也愈发觉得,应该去挖山。 城内挖山的气氛,愈发高涨。 城门口,谢承泽一人站在城墙之上,金色滚烫的午光铺落在他的身上,犹如披上了一层闪亮灼目的金纱,美得雄雌莫辩的面容上,似悲似悯的目光远远望向城外,仿若一尊慈悲喜舍的佛像在垂怜苦难的众生。 突而,佛像深深叹了口气。 “好饿啊,好久没吃肉,嘴巴要淡出鸟来了。”谢承泽忧桑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如果谁能现在给我射只鸟吃,我可以认他当爹。” 然后让沈渊喊对方叫爷爷,嘻嘻嘻。 “殿下,有信。” 身后,无痕悄声落地,朝他递过来两封信。 谢承泽扫了眼上面那张信封,在看到“吾儿亲启”四个字时,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又有什么屁事。 拆开信封,发现这次书信里没有唠国事,而是单纯的问候,满满当当的墨字行间都是吾儿累不累,馋不馋,瘦没瘦,想不想念父皇,朝中无你甚是无趣,上朝十分没有意思,每天都想打瞌睡。 谢承泽:? 意思就是我是个乐子呗?以前每天在朝堂上瞎蹦跶,你上朝就跟看连续剧一样精神倍儿爽呗? 狗皇帝。 谢承泽气得想怼回去,抬了抬手才发现没有笔墨。 他不禁看向无痕,“你去拿笔墨来。” 无痕身形顿了一下,见他没有立马离开,谢承泽疑惑道,“怎么了?” 无痕的右手朝身后伸了伸,从腰后解下来了一个粗麻布袋,那布袋里面盛着什么活物,一动一动的,看得谢承泽眼睛一亮。 “是什么?”他伸手摸了摸。 瞧见谢承泽一脸欣喜,无痕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野兔。” 谢承泽:!!! 无痕!你,就是我的神!!! 谢承泽立马朝他的后背上爬去,兴奋道,“立即回府!我要吃麻辣兔肉!”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府衙内。 身形高大的无痕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手中毙命的小野兔挥刀拔毛去脏,谢承泽从案台上找来毫笔,正欲回信时,瞥到外头那一地的兔子血,顿时心生一计。 他连忙攥着书信纸,小步跑出来,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舔毫笔毛,蘸着兔子血,在建帝的书信背面回复道: 我好惨啊…… “嗯~”谢承泽眯着小眼儿、搓着下巴观摩了一会儿,又在这几个字底下连着竖着添了点波浪水线,让本就狰狞扭曲的字迹上更添几分恐怖的视觉观感。 不错不错。 这次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到位。 谢承泽满意地点点头,又去拿第二封信,估计这信也是建帝没什么营养的家信,一起回复了吧。 谢承泽拿起来,却发现这是沈渊的信。 “计划已成,商粮何时出发?” 沈渊的字清秀中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感觉,这是他初登场时的笔风,即便谢承泽不懂书法,看一眼也能瞧出其中的秀丽清爽,好似春季的山风拂过柳枝叶梢,沁人心脾。 而沈渊后期的笔风,则是肆意放荡却又禁锢的感觉,好似困在囚笼的猛兽在撕扯着破旧生锈的铁笼,可脖子上的铁链和四肢上的铁球,却限制住了他的凶猛动作,将他勒得难以呼吸。 如今沈渊将自己的字迹写成这样,这是在跟他故意装嫩呢。 哎呀~真可爱~ 谢承泽又蘸着兔子血,在旁边写道:你在那边给我顺(划掉)带点好吃的过来!另,即日出发。 怕沈渊看不懂,又在书信的背面补充了一句:你那边的厨房!搬光!全都搬光! 写完了,谢承泽还有点意犹未尽。 这信纸也太小了,他的大丑字都盛不下了。 算了,就先写这些吧。 谢承泽去拿信封,目光落在一封是“吾儿亲启”,一封是“殿下亲启”,他脑瓜子又是一灵动,把回给沈渊的信放进了吾儿亲启那封信封里。 反正赌约沈渊必输,喊他儿子理所当然~ 至于另一封,谢承泽直接敷衍地把“殿下亲启”的殿下二字给涂抹掉了,这才递给无痕。 无痕烤完兔子,便去驿站送信,驿站有两人等着,无痕拿出信,看了看信封的题字。 吾儿亲启……是建帝给的,上次殿下也是直接塞入原有的信封寄回去,那这封应当是回给建帝的。 无痕又去看另一个信封,暗道殿下身为皇子对待沈渊肯定是不能随意的,所以才特意涂抹掉了殿下二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将这封只剩“亲启”二字的信,寄给了远在益州关口的沈渊。 …… 来自南部洪区的受灾县城难民们,也在次日抵达了江都县,自家县令不发粮,听说江都县有余剩的赈灾粮,为求活路他们便亲自来了。 谢承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 这些难民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全簇拥过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想必是沈渊把某些人给逼急了,导致他们想给沈渊出出难题,再借此发挥,让朝廷上面的人弹劾他才不配位,再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排过来。 也不知他那封“我好惨啊”的回信,会不会正好让建帝误会,真给派人来了…… 大意了啊…… 谢承泽正叩着下巴寻思着,突然肩膀重重落下一只手掌,吓得他一哆嗦。 谁?! 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建帝和太子,还没有人敢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谢承泽迅速回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泛着血丝、眼底尽是疲倦的眼睛。 “沈……渊?”谢承泽惊讶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候他不是应该跟着商人们的粮车一起朝这边出发吗? “你……”沈渊疲惫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打量,继而蹙眉,“没事?” “本殿能有什么事?你在说什么呢?”谢承泽神情不解,他扫了眼沈渊的双手和腰间,没有瞅见有储物的布袋,不禁不高兴道,“我好吃的呢?” 他怎么这么抠啊,不就是带点吃的吗?就算不能搬空那狗东西的厨房,给他带一块糕点和烤鸡解解馋也行啊? “什么好吃的?”沈渊蹙眉,脸上隐隐露出烦躁的情绪,将手中的信纸推在谢承泽身上,“你不是在书信里用血书向我求救吗?” 他以为谢承泽遇到了生命危险,他不是没想过谢承泽身边有无痕保护,但如今的谢承泽一言一行皆与前世有异,他还是抱着一丝“或许谢承泽把无痕也派出去办事才导致被人绑架威胁”的可能,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却没想到,谢承泽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又被他耍了吗? 谢承泽接过信纸,看着上面血淋淋的“我好惨啊”四个大字和一个省略号:…… 坏了。 定是无痕把信搞错了。 第41章 退一千万步来讲,真的不能亲上吗 “这个事儿有误会,我可以解释给你听。”谢承泽急忙抓住沈渊的手臂,想要解释。 然而沈渊却不想听。 前世,谢承泽也曾这样骗过他。 与谢承泽初见的他,并不知道对方十分厌恶别人议论他的容貌,因此有一段时间,在得知此事后的他对谢承泽也曾心中有愧,想要与其道歉。 只是当时益州水患,他与太子南下益州,这份歉意便一拖再拖,直到益州之事解决,他再想与谢承泽表明歉意之时,朝廷局势已经悄然发现变化。 谢承泽表面与他交好,背地里却开始与张知行等人狼狈为奸,为了夺走太子之位,在秋猎之上以自己为诱饵将他调离开太子身边,设计让太子伤于熊掌之下,无法再以健全之身守住太子之位。 若非太子文武双全,以及那一年的新科武状元恰好经过,二人齐力杀死了那头疯熊,这太子之位还真说不准会不会成为谢承泽的。 那时的他察觉到端倪,找出了谢承泽下手的证据,他去质问谢承泽,谢承泽也是说,“这是个误会,可以解释。” 现如今,谢承泽又故技重施,以自己为诱饵将他调离益州关口。 这次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胸腔的怒火燃烧,沈渊的心情愈发暴躁,手指死死攥在剑柄上,骨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也真是蠢,竟然又信了谢承泽。 “不必解释了,臣不想听。”身心疲惫地甩开谢承泽的手,沈渊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不知是天太热了还是气得太狠了,他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 “沈渊!” 耳边响起谢承泽惊叫担忧的声音,沈渊还没来得及去想对方的声音为何会如此,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应是最近以来一直劳于奔波,又进食甚少,加上中暑导致身体到达了极限,沈大人这才晕了过去。” 随行医师把完脉后对着谢承泽道,“下官去熬些药,沈大人的身体底子好,喝了应该就没事了。” “去吧。”谢承泽挥挥手。 医师离开后,谢承泽看着处于昏迷中还紧紧拧着眉心的沈渊,叹了口气,“还是这么逞强。” 拿起旁边铜盆里的毛巾,拧净水后,谢承泽倾斜着身子给沈渊擦了擦脸。 一张脸上全是土粒,可见他这是连夜奔波回来,就这么怕他出事吗? 也是,自己出事了,沈渊恐怕难逃其咎,万一建帝心情不好,说不定就直接把沈渊一家几百口全给杀了。 那沈渊,可就白重生了。 谢承泽又给他擦了擦脖子,擦着擦着,视线就不由飘移落在了那紧贴在沈渊身上的衣内襟。 咳咳,听说沈渊的身材很好来着?书中曾用了不少笔墨来描写他沐浴、冲水澡时的健劲腰肢和腹肌,还有那令无数男人都歆羡的…… 咳咳咳,同样身为男人,他因为好胜心而好奇对方有多大很正常吧? 很正常的……对吧? 好吧,退一万步来讲,他不好奇那个,他就好奇好奇沈渊的上半身有多优秀总行了吧? 谢承泽一直对自己这副如白斩鸡般的瘦弱身体感到遗憾,但他又懒得锻炼,所以只能看看别人的肌肉块解解眼馋。 “咳哼,沈大人,你这中暑了应该很热吧?我给你解开衣服,散散热。”谢承泽飞快地伸手,毫不墨迹,将沈渊上半身的衣袍直接扒开了。 “嘶——”谢承泽瞳孔微微一颤。 不得不说,书上写得确实不错。 即便昏迷,男人的肌肉也依然紧绷强韧,结实有力的臂膀曲线十分流畅,轮廓分明的腹肌线条深邃而紧实,犹如一块块雕琢精美的玉石,在宽阔的腰际线衬托下,更显坚硬而紧致。 谢承泽都不敢想象,这手感会有多好。 妈的,他为什么不穿越在沈渊身上啊! 谢承泽内心嫉妒得咬手绢,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那腹肌块,酸溜溜道,“给我一块怎么了?给我两块怎么了?给我三块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谢承泽“嗖”地缩回了手,下意识道,“没干什么!” 醒来的沈渊勉强坐起身,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大抵猜出自己是因为连日的操劳又中暑了才会昏迷过去,“药呢?” “还没熬好。”谢承泽偷偷瞥了眼他的神色,“沈大人,关于那封信……” 沈渊脸色蓦地一冷,“二皇子殿下,臣不想知——唔!” 沈渊微微瞪大眼。 他看着伸出左手捂住自己嘴唇的谢承泽,不敢置信地张开嘴,却被谢承泽误以为他想反抗,于是又伸出右手,双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因为太过用力,沈渊整个人直接被谢承泽推倒,后脑勺狠狠砸在了木枕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唔!” 谢承泽也因为要捂紧他的嘴,整个上半身都跟着倾了过去,不料因为太过着急,右脚被左脚不小心拌住,身子一倒便重重压在了沈渊赤裸的胸膛上,饱满绯红的嘴唇也重重地亲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谢承泽:…… 沈渊:…… ——还好捂住了嘴! 两人内心同时尖叫道。 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谢承泽立马快言快语道,“我把给你的信和给父皇的信给弄反了!” 沈渊偏开视线:……鬼信。 “真的不是故意的!应该是无痕理解错了,原本我是打算用父皇的那封带有吾儿亲启的信封给你送信的!”谢承泽懊恼道,他也没想到,无痕会误解。 沈渊:…… 这个好像可以信一下,很像是谢承泽犯抽犯病时会干的事。 沈渊抬手抓紧谢承泽的手腕,挪开他的手后,幽邃的目光盯着他,“所以你原本要给我送的是什么?” 谢承泽轻咳一声,随即理直气壮道,“就是让你把你那边厨房里的好东西给顺回来呗!本殿下在这里都多久没吃肉了,腹肌都瘦没了!” 沈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这次去益州关口,除了拖延商户的粮车,还有一个便是借着前世的记忆,顺走转运司转运使私藏的账本。 那个账本里记录了转运使这十几年来贪污的账目,而他府中的厨房确实山珍海味皆有,前世,对方便在他和太子殿下的接风宴上大摆宴席。 如今谢承泽来到益州,每日只能以粥充饥,本就娇生惯养自然会受不了,想要让他带点好吃的解解馋,倒也理解。 他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会说什么殿下应当与难民同苦。 贪污渎职之人都在大鱼大肉,为民做事的人又凭什么不能吃点好的。 沉默了沉默,沈渊抱歉道,“是臣考虑不周。” 见沈渊信了,谢承泽的小心眼子又忍不住冒了出来,“那沈大人怎么补偿我呢~?” 见谢承泽又开始得寸进尺,沈渊冷哼一声,“那殿下刚刚摸臣一事,是否该跟臣解释一下?” “啊哈哈,本殿下就是羡慕、好奇……难道有个男人的身材比你好,你不好奇?”谢承泽的脸比城墙厚,还趁机又摸了一把油,“沈大人的皮相好,肉相也好,如果能扒拉下来送给本殿下……” 沈渊:…… 这个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42章 衣衫不整沈大人,垂涎欲滴二殿下 误会解开,沈渊的气也消了大半,见谢承泽还赖在他身上,不禁扬眉,“二殿下,还不起来吗?臣这身子就这么好靠?”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本殿是什么登徒……”谢承泽刚想反驳,突然余光掠过沈渊的耳根,微微一愣。 嗯? 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从眼底瞬息而过,谢承泽双手抵在男人的两侧肩窝上,修长白皙的十指按压住了对方想要反抗的动作,继而垂下头朝着沈渊的脸庞缓缓凑近,眼神直勾勾地锁着他的眼睛。 沈渊的身体倏地僵硬起来,明明谢承泽的身体轻盈并不重,他却觉得对方此刻如泰山重石一般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动弹不得。 他要做什么? 莫不是要…… 对上谢承泽那双仿若会勾人魂魄的眼眸,沈渊耳根下不知名的烧意几乎蔓延至了脖颈,心跳震如鼓声,直至两人距离逼近到了危险的距离,他才喉咙微动,嗓音沙哑地阻拦住了继续向下的动作,“殿下,你想干什么?” “沈大人,你这里……”谢承泽微微抬起右手手指,食指指腹刚好可以拨弄到他红得滴血发烫的耳垂,柔软得出乎意料,“……好红好烫啊,莫非是对本殿下想入非非了?” “嘭咚——!” 进来送药的医师一进门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对话,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端盘差点飞出去,好在反应够快,上面的药碗才不至于一命呜呼。 他默默低头,余光只看到容颜倾城的二殿下正满脸引诱地坐在衣衫不整的沈大人身上,似欲行那不轨之事,言语之中更是对沈大人的某物评头论足、垂涎欲滴。 而沈大人满脸涨红羞愤欲死,犹如那被强迫的良家小妇女,将双手同样死死抵在二殿下肩膀上,并朝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神。 哎哟哟,救不了、可救不了! 医师面色镇定地将药汤放在一旁,并经验老道地说道,“二殿下,沈大人,下官那里有润滑滋体的雪玉膏,可需要拿来?” 他以前是随军的医师,军营内都是老爷们,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常年不碰女人,偶尔便会与同僚互相解闷泄.欲,因此也算是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时常囤着雪玉膏以备不时之需。 沈渊前世与大皇子相熟,对这些略有耳染,意会了医师的话后,不禁面色一黑。 倒是谢承泽转头疑惑问道,“雪玉膏?抹脸的吗?沈大人连夜奔波,皮肤确实粗糙了不少,该抹,嗯,该抹。” 说完又回头对沈渊好心劝说道,“沈大人莫要害羞,大男人也可以爱美,听话,抹上~” 沈渊:…… 一旁的医师掩面一笑,暗道:哎哟,二殿下还挺给沈大人留面子的,在这儿一语双关呢! 沈渊听得额头青筋暴起,谢承泽前世最是厌恶军营那些事儿,曾满脸嫌恶地说大皇子的军营乌烟瘴气,又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暗意? 如今在外人面前意有所指,他这是故意在羞辱自己,而不是—— “臣不需要,二殿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心烦意乱的沈渊猛地推开谢承泽下了床,将那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便是大步离开了房间。 背影似颇为恼火。 谢承泽被推得莫名其妙的,“怎么还急眼了呢?” 不就是抹个雪花膏吗?把皮肤养好了,人家小姑娘才能看上你啊! 谢承泽不由怀疑,原书中沈渊到大结局都没娶上媳妇,该不会就是因为常年在朝堂勾心斗角、天天生气还不保养,最后变老又变丑才导致没人看得上他吧? 毕竟作者后期确实不怎么描写沈渊的美貌了,当然也不排除是作者懒得写了。 谢承泽觉得,沈渊的心情还是关乎自己的性命的,万一哪天步入中年的沈渊因为娶不到媳妇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决定拉着自己一起共赴黄泉,那他去找谁说理去? 看来还是得劝他珍惜现在的皮囊,别以后老了没人要…… 于是谢承泽对着医师道,“你去把雪玉膏拿来。” 医师偷偷瞥了一眼谢承泽,虽然他觉得二殿下身份尊贵不可能屈居人下,但秉持着医者的严谨与负责,他还是悄悄试探道,“是殿下用啊?还是沈大人用?” “有何区别吗?”谢承泽不解道。 “那自然是有区别了!”医师连忙细细道来,“殿下,这雪玉膏也有凡品和仙品之分。凡品的雪玉膏粗粝浓香,比较容易制作,价格也便宜,寻常老百姓便买得起,但仙品的雪玉膏却极为细腻清香,工艺复杂成品有限,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用。” 他这次跟着二殿下出行,就只带了一盒仙品雪玉膏,寻摸着万一要在这里待到冬季,到时候可以拿出来给二殿下使用,以免冬风凛冽伤及那身细嫩的皮肤。 只是没想到现下有了别的用处,那如果是二殿下用,二殿下皮肤娇嫩细腻,必然经不起磋磨,万一是第一次,想要不受伤那就只能用仙品的雪玉膏。 但如果是沈大人用……沈大人武功高强,又常年骑马,忍痛的能力自然是异于常人,用仙品未免就有点浪费了,还不如留着给二殿下冬季护肤用呢! 医师如此暗戳戳地想着。 谢承泽寻思了一下,沈渊这段时日一直为益州之事殚精竭虑,他这个当上级的也不能小气,于是道,“仙品的雪玉膏吧。” 医师身形微震。 原来是二殿下在下啊! 还好多问了一嘴! 默默吃到瓜的医师微微行礼,道是:“下官这便去拿!” …… 城墙上,沈渊身后站着梁万达和荆泽。 沈渊的脸上已无任何异色,对着梁万达道,“商粮大约明日亥时便会抵达江都县,而最后一波难民将于明日午时抵达。待黎、渝两州粮车到达,梁知府便与本官前去与各地商户议价。” 一旁的梁万达连忙弓腰,“是,但凭沈大人吩咐。” 见此,沈渊不禁瞥了眼梁万达。 前一世,他与太子殿下来益州时,这梁万达连同当地几位富绅的态度何其嚣张至极,就连太子殿下都遭受了其蒙蔽与欺骗,导致很多事情都进展不顺。 可这一世…… 看着梁万达这被压弯的脊梁骨,沈渊很是好奇,谢承泽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梁万达收服至此? 就连当初的太子殿下,都未曾将梁万达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挥挥手示意梁万达可以退下了,沈渊又转头看向荆泽。 “沈大人。”荆泽不卑不亢地朝他行礼。 沈渊抬手示意免礼,“你可知,这梁万达为何突然做起了实事?二皇子是怎么买通他的?” 说起这个,荆泽面色不由微微古怪起来。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荆泽的异样,沈渊双目微沉,当即追问道,“难道说不得?”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荆泽斟酌着语言,“沈大人,可曾听说过……画饼一词?” 沈渊:? 一刻钟后,荆泽行礼后离开,留下沈渊一人站在城墙上,随风凌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画饼”二字,形容得十分到位,谢承泽所许诺的“饼”太过诱人,难怪梁万达为此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但…… 谢承泽真的打算让梁万达入朝为官吗? 虽说梁万达办起事来确实精明利索,可毕竟有贪污渎职的前罪……沈渊思绪一顿,抿唇拧了一下眉。 谢承泽,亦有前罪。 但如今,他目前所为皆为利民,就像此刻梁万达做的也都是正事一样,自己……究竟是该暂时放过继续考察,还是该对其继续追究治罪? 无论选择哪一种,对沈渊来说都可以接受,唯独让沈渊无法接受甚至觉得可怕的是,自己对于谢承泽和梁万达,竟然分别选择了不同的答案。 原因是什么,他亦不敢细想。 掌心下意识包裹住了腰间青剑,五指蜷紧在那剑柄上,沈渊转头看向城外,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乌泱泱的犹如大军压境,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不禁轻喃,“谢承泽……你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呢?” 第43章 三开三关的城门,谢承泽给的生路 这一日,益州中南部最后一波难民,终于抵达江都县。 至此,三万益州难民全部聚齐。 他们抬起疲惫无光的双眼,遥遥望着紧闭的城门,内心惶恐着,不安着,祈求着江都县一定要有足够的赈灾粮。 如果江都县也没有粮,就意味着他们会失去大半活下去的机会,只能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再次踏上逃荒之路,前往就近的州府接受救济。 如果只有少数的难民还好,可望着城门口乌泱泱恳求发粮的人群,最后抵达的那一波难民几乎是陷入了绝望。 有哪个州府,会愿意接受这么多外来的难民呢? 他们都被县令给骗了,他们不该来江都县的,如果当初选择南下或者去往东边的县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少认清现实的难民跪在地上,神情哀痛却不敢出声哭泣,怕出了声会饿,怕流了泪会渴,而他们已经没有余粮可以吃了。 “求求老天,给条活路吧……” “家里的老人被山洪涌来的石头砸断了腿,粮食也吃完了,我还能撑到下一个县城吗……” “我的孩子还小啊,她才刚出生,好不容易逃过了山洪,她娘却为了救她被活生生淹死……” 有人双手合十朝着紧闭的城门方向磕头,遥遥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城墙,戒备的府兵衙役和拦路的排排拒马,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渴望知府大人能够可怜可怜他们,想到办法解决这场饥荒之难。 但,恐怕只有神仙,才能解决这场天灾吧? “你们看,有人来了!” 突然间,人群之中,有人喊道。 无数难民猝然抬起头,却被头顶灼亮的午光刺得眼疼,待视觉恢复之后,只见城墙之上,一抹暗红修长的身影正缓缓走向城墙边缘。 午时的烈阳倾斜在祂的头顶上方,大把金色璀璨的阳光似老天偏爱一般尽数倾照在祂的身上,为祂渡上了一层灼眼的光影,令人看不清祂的容颜与神色。 但,莫名的,让人觉得祂定是极美的,似那披金光泽的慈悲菩萨,令人心神往之。 离得近的难民,甚至能看到祂垂下了长长的睫羽,如生命之血般绯红的唇微微张开,清澈空灵的声音仿若圣音绕耳,亦如春季破冰后的溪水冲下山崖,绿色的幼草挣扎土地的禁锢向阳而去—— “开城门!” 短短三个字,犹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所有难民群情激动,忍不住潸然泪下。 江都县,竟然决定收留他们了! “慈悲菩萨……”有人再度跪下,双眼含泪地朝那道披着金光的神圣身影双手合十祈福,“感谢慈悲菩萨……” 城门嘎吱作响地打开,声音依旧沉重,但这一次,它承载着却是“生”的重量,越来越多的难民伏地跪下,双眼噙泪地感谢慈悲菩萨的放生,令他等贫贱之人得以多出一条活路! 城墙之上,看着这些下跪的难民,谢承泽默默后退一步。 干嘛呢干嘛呢,这么多人下跪,这不折寿么? 不过,这三万难民终于到齐了,他的封城计划,也终于算是彻底启动了! 这一次,他谢承泽,要将这三万难民全部封锁在江都城外,避免原书中难民抢劫粮车的事故再次发生! 什么?他说错了?应该是封锁在江都城内? 笑话! 粮车所在的地方,便是他谢承泽所在地方。 而他谢承泽所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城内! 难民们!你们已经被我谢承泽包围啦!放下脑子、听从安排,方可原地暴富、立地成佛! 城内,早已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的村民们,背起馒头麻袋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边两眼放光一边摩拳擦掌地朝着难民们走去。 “需要看病的往这边走!动不了的来这边有担架!” “还有力气干活的男人女人来这边!帮忙干活的还可以再领一份米粥!” “家里有一岁以下小孩的来这边,这边有奶娘!” “老乡!饿坏了吧!走走走,来我这边吃馒头!” “别吃他的!吃我的!我这边还有咸菜!虽然才腌了一天,但这菜可是在有钱人家地里刚种出来的,水灵着呢!” “嘿你个不要脸的,不要抢人啊——” 伴随着城门再次大关,一场大型洗脑、啊呸,劝工活动,正在紧张激烈地进行中。 …… 当日亥时,来自北方各地的商户抵达江都县。 这些商户早已在益州关口互相见过,那时候便知道来益州卖粮的商户竟然有这么多。不过问题不大,益州受灾县城近半,即便来的商户很多,最多也就是粮价比预估的价格稍微便宜点,但也可以血赚。 但,站在城门之外,闻着难民们徘徊时留下的排泄物臭味,看着紧紧关闭无人出入的城门,北方商户皱着眉头拧着鼻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特意来到江都县,是因为有位沈大人说梁知府为了方便确认各县城所需要的粮食数量,把所有受灾县城的县令均已齐聚在了江都县,届时会安排他们这些商户进城,将他们分配到各地县城,并保证将他们带来的所有粮食全都卖光。 怎么如今他们到了此地,反而被关在了城外? 有商户前去询问那守门的府兵,却只得到了“等”一字。 好吧,那就再等等。 趁着等的功夫,商户们也没闲着,纷纷下车与其他商户互相闲聊,彼此之间刺探着消息,就打算等梁知府出来了,把粮食卖个好价钱。 结果等了一夜也没等到。 直到第二日中午,来自黎、渝两州的商户,拖着浩浩荡荡望不见头的粮车过来了。 在抵达江都县后,看到已经等候在此的北方商户,黎渝两州的商户们,眼神之中也露出了疑惑。 这怎么还有别人来这里卖粮? 双方彼此目测了一下对方的粮车数量,随即心下一沉,暗道:坏了。 粮食……太多了! 让那梁万达给忽悠着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在闹饥荒的县城里,粮食是稀有之物,自然价格也会昂贵无比,他们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才不远万里赶来益州,打算哄抬粮价大赚一笔。 可现如今,各地商户均来此卖粮,粮食不再是稀有之物,甚至可能超过了益州所需要的粮量,那么价格自然也会跟着暴跌,导致最后根本没有多少暴利可赚。 他们大老远的来,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现下,若还想要大赚一笔,就必须离开江都县,立即前往其他受灾县城,先下手为强把粮食卖给富绅和灾民! 两队人马彼此相视,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不再犹豫,他们当即转身踏上马车,“走!去其他县城!” 不料话音刚落,一道嘹亮的声音和笑声便响起,“各位老板留步!本官有事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啊哈哈哈——” 众商户后脊梁微微一僵,连忙装作听不见,钻进马车里不肯出来。 原本趴在城墙角暗中偷觑、又被沈渊一只手提溜下来的梁万达,在微微整理了一下松垮的腰带后,脸上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右手。 身后的府兵立即持刀上前,将这些商户的马车团团围住,唰唰唰拔刀的声音,吓得牵车的棕马不安地跺起脚来。 梁万达站在马车前浮起笑脸,上扬的唇角弧度令人瞧着又慈祥又虚伪,十分的怪异又协调,“各位老板,怎么不下车呀。” 第44章 谄上欺下梁知府,一州之首梁万达 下马车? 突然被官府的官兵给围起来,这谁敢下马车?万一被捅成篓子怎么办? 商户老板们坐在马车里均是不敢应声,只敢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梁万达为什么要把他们围起来?这是打算强买强卖,还是打算直接抢劫? 商户们不说话,梁万达也不说话,双方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梁万达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老板可是嫌弃本官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本官去城外办了点急事,这不,刚回来就赶来见你们了。” “梁知府可是一州之首,我们不过是一介言微人轻的商户,怎敢嫌弃梁知府?自是应该等的。”车队中,一个北方商户老板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传了出来,“只是草民瞧着,如今这里已经有了许多商户,恐怕梁大人也不需要咱们这点粮食了,不如趁早有些眼色的走吧。” 他们愿意过来,不过是瞅上了这个可以获得暴利的机会,顺便受人所托,看看能不能借此打通南北之间的商道。 但他们不是益州人,也不常与南方商户打交道,能带着这么多粮车不远万里来到益州,其身后所蕴含的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惧怕梁万达的官威。更别说如今益州缺粮,正所谓有奶便是娘,即便梁万达是知府大人,现下在他们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讨粮的落魄户。 想在他们面前摆官谱,那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哈哈哈哈哈,各位老板不用担心,我们益州人多,多少粮都是吞得下的!”梁万达笑得十分豁达开朗,好商量道,“与其担心这些,不如现在便就地卸货,我们趁这功夫商量商量粮价,如何?” “就地卸货?”另一个商户老板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梁万达脸上露出讶异的无辜表情。 那商户老板对梁万达的反应也是很无语,他耐着性子道,“梁大人,我们是听说益州受灾县城的县令都已经齐聚在了江都城内,而你打算把我们分配到各县城卖粮,所以我们才会一路聚集至此。” “可你现在让我们在城外就地卸货,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卸了货,回头儿还要重新搬上车运去其他县城,何必多此一举呢? 梁万达扬袖一笑,“各位老板说什么呢,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江都城内吗?你们脚下,就是江都城啊!” 他指指身后的城门,意味深长道,“城门外面的,才是难民。” 众位商户老板:??? 不是,你说啥鬼话呢?怎么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能听懂,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哈哈哈,各位老板有所不知,最近几日,有很多受灾县城的难民逃来江都县。本官是怕他们饿得失去理智,徘留在此处会抢劫了你们的粮车,这才特意打开城门放人,将他们临时封锁了起来……” 梁万达指指脚下的地面,再指指城门那边,笑着解释道,“如今啊,这里才是城内,那里才是城外。” 众商户老板:哦~哦!!! 原来竟是如此! 这梁知府,说话还怪幽默的咧! 不过这么一说,梁知府算是保护了他们的粮车?若当初没有在益州关口耽误的那几天,说不定还真会撞上这群饥饿的难民。 届时这些难民一旦开抢,他们怕是会赔个倾家荡产啊! “原来是我们误会梁大人了!”众商户老板连忙纷纷下车,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尤其是那些北方的商户,让自己的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 虽说他们这些外地的商户不惧梁万达的官威,但既然以后可能会打通两地的商路,能处好关系自然是更好的,因此有些东西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梁万达也没客气,照单全收。 其中一人想起什么,不由问道,“梁大人,那其他县令大人现在何处呢?不是说受灾县城的县令大人都会过来吗?” 梁万达顿了一下,随即语气认真叹息道,“不巧,来的路上遇到匪徒都被砍死了,本官寻思着按照承诺将其尸身搬过来见你们,好像不是很妥当,于是就没搬过来。” 众商户老板:? 什么玩意儿??? 见众人一脸惊愕茫然,梁万达默默抹了把额上看似被热出来的汗珠。 那些县令当然没死,不过在沈大人和二殿下的眼里,他们与死人早就无异了。 而刚刚那套说辞,也是二殿下为了圆谎稳住这些商户老板,特意教他说的。 不得不说,这种离谱又有病的胡言乱语,可比他当官时那些媚上欺下的词儿说起来带劲儿多了~! “各位老板不必惊慌,”清了清嗓子,梁万达好心安慰道,“虽然县令死了,但难民们还活着啊!这不都在城外等着发粮么?如今也不必让你们特意再跑去其他县城了,直接在这里把粮卖给本官就行!” 说完,他拍拍手,一旁旁观的沈渊上前,打开了手中的小木箱。 众商户凑上前看去,顿时一惊。 这小木箱里,竟是装满了银票,最上面那一张还是一万两的面额,看这叠银票厚薄,恐怕足足有百万两有余了! 这梁知府,怎么会这么有钱? 难道这是朝廷发的赈济银?朝廷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这些钱啊,可不只是买赈济粮的钱,还有……”梁万达欲言又止,一脸不可说的深意表情。 敏锐的商户老板们,顿时从中嗅出了什么。 不只是买赈济粮的钱,那是还有买什么的钱?难道益州有什么大工程要开建了? 莫非是要建江堤? 不不不,黎、渝两州那边的商户老板纷纷摇头,按照他们的经验,建个江堤不至于这么大手笔。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而他们又能从中寻到什么商机呢? 众商户老板急得抓耳挠腮,其中一人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梁万达微微一笑,“本官也不卖关子了,这粮价呢,你们不能开的太高,当然了,本官也知道你们一路运粮到此有多不容易,肯定是要赚钱的,所以也愿意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你们的米粮。” “只不过嘛……”梁万达顿了顿,在众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淡淡道,“我们益州马上就有大工程要开建了,但如今多地县城遭山洪倾袭,城内物资匮乏无比,大多物资都只能向外商求购,若诸位愿意降低粮价卖给本官,将来这运货的关口税和卖货的赋税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商户老板们,“有了本官的府引,自然也会大大降低,甚至免上几年的税都不成问题。” 众商户老板们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 降低关口税和赋税的府引?! 第45章 一方有难的益州,八方支援的百姓 所谓关口税,便是商户去其他地界做生意时,途径官道关口所交的过路费,每经过一个州府关口,便需要交一份关口税。 而所谓赋税,则是商户卖出货物后根据赚得的钱额上交一定比例的税物,通常由府衙内相关官员按时审计收税,赚得越多,商户交的税物也越多。 可不能小瞧了这两种税,经过商的人都知道,收多少成的关口税和赋税全靠上面大人的心情,运气不好或是故意针对的时候,甚至可能会让你还没进城就濒临破产,但若是能有一份知府大人亲自盖章的府引作为依仗,别说是益州了,就算是去其他州府,人家瞧了这府引都会对你敬让几分。 因为人家会以为,你背后有“大人”撑腰啊! 如果说趁着饥荒卖粮是投机取巧的暴利,那么减税的府引便是商户可以横着遍地走的通行证,堪称有价无市! 就算有一天梁万达倒台了,这府引代表的也是益州府衙的凭证,是不会过期的! 众商户老板不禁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渴望和竞争。 “各位老板们还犹豫什么呢?”见他们还在盘算着利弊,梁万达不咸不淡地提醒道,“你们带来的,应当都是陈年旧米吧?我们益州啊,夏天别的不多,就是雨水多,前阵儿刚刚又遭了山洪,也不知会不会来第三次。” “到时候你们的陈年旧米要是烂在铺子里,可别说本官没提醒你们啊~”梁万达摇头叹息道。 商户老板们:…… 这位梁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他们带来的确实是陈年旧米,这不就是图饥荒之地可以立马出手掉这些陈年旧货么?又能清仓又能暴利,傻子才不做呢! 微微一寻摸后,众商户纷纷说出了心中合适的价位,但梁万达还是不满意,“看来诸位老板的心还是不诚啊,原本本官想着,你们的米越好、价越低,本官这府引里的减税力度便越大,减税的年岁也越长……” “哎哟,这府引上面也不会写名字,以后各位破产了,说不定还能高价转卖出去……当然本官也不是诅咒你们破产,就是说,天有不测风云的时候,这是一份保险保障嘛……”梁万达漫不经心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商户老板们:…… 够了!你够了! 这位梁大人,不要仗着手里有点权力就为所欲为啊!你不去经商真的太他妈的可惜了啊!!! 众商户老板咬咬牙,只好再次压低了粮价,尤其是北方商户们,他们来这一趟本不容易,若能拿到这减税府引,就算将来打不通南北两地的商路,那也可以卖给南方的富豪商户们,赚得可比卖旧粮多多了。 最终,梁万达按照只比市价稍高一点的价格,将所有粮食连同粮车马匹一并全都买了下来。 他也按照所允诺的,取出府印,为商户们写了一张减税府引,附上了对应的减税力度和减税年限,盖上了官印。 交易结束后,众商户老板这才问,“梁大人,不知益州这即将开始的大工程是?” 梁万达淡淡一笑,“接下来几年,我们益州所有的人力都要去挖穿玉稷山,还要给岷江挖出无数的河道,让所有的百姓在四季都有充盈正好的江水灌溉良田。” 众商户老板:!!! 好家伙,这确实是个大工程啊! 来的路上,他们对益州的处境也有所了解,尤其圣上还给天下学子出了明卷,正是有关于这益州久经难治的水患,想必也是打算借此机会,彻底解决这里的水患问题。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打算耗费数年,以人力开出人工河道—— 不少商户已经从中嗅到了无数商机,脑子转得快的南方商户,更是看出了其中的利害。 这河道一旦挖成了,益州将来必定会成为极为富庶之地,如此一来,越早在此开设商铺,将来便越能优先抢占这生意市场,成为这益州乃至整个南方首屈一指的富豪。 届时他们手里的府引,便更是个稀罕金贵物了! 悟通此道的商户老板们,顿时更加爱护胸口前放置的府引,觉得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有如此魄力,我等真是十分佩服啊!”另有商户不禁感慨,“不过这怕是要耗费几百万两吧?这么看来,朝廷的国库还是很充盈啊?” 一旁的梁万达笑了笑,“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钱呢?” “哦?”商户老板们顿时疑惑,“此话怎样?” 难道他刚刚拿出来的银票,不是朝廷给的赈济银?也对,朝廷发放的赈济银一向都是官银,哪有给银票的,还是地头不一样的银票…… “诸位老板若真感兴趣,大可再停留数日,待本官清点完粮车,将这城门打开时,你们便知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了。”梁万达卖了个关子。 众商户老板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愈发好奇。 三日后。 这三日,府衙的人都在清点粮车,往城内输送米粮解决城内难民们的饥饱问题,而城内的人,也在积极的传教,如今便是连刚会说话的幼儿,都会念出“挖山”二字了。 不过挖山毕竟是个体力活,衙役们优先组织了力气大的男人们,将他们的名字和籍贯写在了报名册上,方便未来按照报名册进行相关事宜。 一切就绪后,城门,终于开了。 维持现场的衙役们挥着手,喊道,“丹阳县、东阳县、龙阳县……的人先领赈灾粮回村,妥善安置好家人们后,便去收拾行囊在城门口集合,等待出发前往玉稷山。” 东部县城的村民们,老老实实地排着队,脑袋却激动地望向城外,在看到那望不到尽头的粮车时,脸上均是露出了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他们真的等到赈济粮了! 大家都有救了! 商户老板们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暗暗思考着三日前梁万达的话。 那些买粮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当第一个村民上前,伸手去接粮车上的粮袋子时,他们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府兵抬脚踏上一块高石,举起一张纸,嗓音嘹亮的高喊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益州有难,八方支援。为援助益州百姓渡过难关,冀州涿鹿县百姓共捐善银二十五万余两,苍伏县百姓共捐善银二十万余万两,豫州上清县百姓共捐善银十万三千余两,宁安县百姓共捐善银八万余两,晋州新源县百姓共捐善银十三万七千余两……” 一个个惊人的数字,震得商户老板们耳鸣脑胀,也震得益州百姓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益州这一次的山洪灾难,竟然会有这么多外地县城的百姓,心甘情愿地捐出这么多银子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几十万两啊,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身为老百姓太清楚了,那几乎是倾尽所有! 明明……他们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吧! 益州百姓无不两眼通红,热泪盈眶,有些百姓领完米粮后,便是对着那念捐银名单的府兵下跪磕头,将这些县城的名字,纷纷牢记在心中。 正如这位官爷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来日他方有难,他们益州百姓必亦万死不辞! …… 城墙之上,沈渊望着下面这一幕幕,也不禁眼底泛红,心中百般滋味。 他不由微微侧头,看向了一旁撑着下巴靠在城墙上、悠闲地吹着午风的谢承泽。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谢承泽会将这些银票用在这里,更是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些从贪官手里抢来的赃款,以百姓善捐之名的方式,让益州百姓与其他州的百姓,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来日益州若真能够成为天府之国,必然会义无反顾地反哺这些州县,或许久而久之,整个建安王朝都会形成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凝聚力,一起共渡难关。 到时候,朝廷的国库也将轻松不少。 这是连太子殿下都不曾设想过的道路,沈渊无法想象,一个人到底是怀有着怎样慈悲的胸怀与心思,才会想出这样令人震撼的解决方法呢? 谢承泽……你在我不曾知道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人? 沈渊无法看透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谢承泽,他好像是谢承泽,又好像不是谢承泽,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个“谢承泽”完全不同,可他又对前世的事情了如指掌,好似亲历过一般。 最让沈渊感到是惶然和无措的是,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谢承泽……比太子殿下还要让他想要追随和效忠。 “二殿下。”抱着这一丝不敢深究的荒谬想法,沈渊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因为紧张,已经紧攥到了何种力度,他深深凝视着这个与他争斗了十年之久的朝堂宿敌,开口问道: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便是你的治国之道吗?” 若这便是他的治国之道,那他未尝不能…… 谢承泽闻声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啥呢?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前提是,这边的老百姓捐出来的善银能够一分不少地进入另一边老百姓的口袋里,但你觉得这可能吗?” 就连现代信息那么发达的地方都做不到,那些县令和知府,怎么可能错过这贪污的大好机会? 沈渊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难道他不是重生的?而是什么其他的古人魂穿??? 谢承泽那狐疑和不信任的眼神,在沈渊身上反复的扫描和打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被质疑的沈渊:…… 沈渊再次想掐死刚刚的自己。 他怎么会以为,谢承泽真的有那种脑子?自己也是有病,竟然差点被他带歪了!!! 第46章 吾日三省吾身,建安王朝吃枣药丸 见沈渊抬手撑着脑袋,好似十分头疼的模样,谢承泽跟只小螃蟹似的,挪着小步子一横一横地往他身旁凑了凑,关心道,“沈大人,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沈渊目光凉凉地斜瞥了他一眼,俊朗的脸上颇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悲观感,“托殿下的福,这一个月日夜兼备,十分疲倦。” 谢承泽轻咳两声,“本殿下也是不得已嘛,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确实不适合操劳。” 沈渊转头看向他,谢承泽这副身子确实天生丽质,不仅容貌堪称国色天香,肌肤更是细腻白皙犹如白玉珍珠,但再怎么得老天独爱,日日晒着毒辣的太阳、三餐只吃白粥馒头,也会削减几分美艳,添上几分属于世间苍凉的凄清感。 像是被尘世间的繁乱无形剥蚀着,那双灼亮光泽的眼睛都跟着黯淡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也瘦出了尖,感觉一下便能捏在掌心之中,任由他肆意的摆布揉捏。 也是这一刻,沈渊恍然意识到,当他一个人在转运司与转运使和商户斗智斗勇时,谢承泽也是一个人在江都县,独自面对这些随时可能暴乱的难民群,也在独自面对随时可能反水的梁万达和一直虎视眈眈的乡绅们。 他明明是建安王朝最受宠的二皇子,是让建帝明知他骄纵蛮横却还愿意送出尚方宝剑让他先斩后奏的儿子,他明明可以一句话就定人生死,将这益州搅得风云聚变,以雷霆手段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但他却只能龟缩在府衙内,靠着手中随时可能断掉的细线,小心地操控着整个益州的势力,不敢在他们面前露脸。 沈渊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些贪官就如同性情暴躁的鬣狗,最是记仇,死了一个就会招惹来一群,谢承泽如今拥有的只有建帝的宠爱,但凡触及这些贪官的利益还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他的下场只会比前世的太子殿下更惨。 贪官还只是其次,最不愿意看到谢承泽民心所向的人,反而是看似纵容宠溺的建帝。 太子之位只能是谢瑾瑜的,未来新帝也只能是谢瑾瑜,若谢承泽毫无夺嫡之心,他自然性命可保,可若谢承泽有了夺嫡之心,建帝就绝不容许他的风头盖过太子。 但……谁能知道谢承泽到底有没有夺嫡之心呢?谁又能确认他日后不会受到有心之人的蛊惑,对那龙位产生不该有的觊觎? 上辈子的谢承泽,夺嫡之心人人皆知。 这一世的谢承泽……就连沈渊这个与他斗了十年的人都看不清,更何况那位不得不多疑的帝王呢? 谁也不清楚,如今的谢承泽是不是想通了前世失败的关键,决定隐匿起来自己的夺嫡之心。 “殿下……”沈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眉目清澈干净的青年,“待益州事了,回京后你有什么打算?” 谢承泽正低着头在袖口里摸找什么,闻言飞快答道,“吃饭睡觉享乐呗,你要一起吗?不不不,算了,你不行,你得爬,爬得高高的。” 爬高了,按咱俩的患难之交,才好保护他这个无辜小可怜啊! 谢承泽突然想起什么,貌美的小脸又扬起来,露出几丝刻意讨好的笑容,“沈大人,你给父皇送密信的时候,能不能别提我在这边都干了什么?” 他知道,建帝欣赏沈渊,肯定暗暗下过令,让沈渊将益州之事以密信的方式送去他的手里。 沈渊挑了下眉。 看来,谢承泽这是明白自己不能在建帝面前暴露夺嫡的心思了? 不是不能帮他隐瞒,沈渊暗暗想道,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他愿意暂时不追究前世之事,保住他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不过,想起谢承泽总是爱跟他讨要好处,沈渊便不免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逗弄道,“可以是可以,但臣有什么好处呢?” 见沈渊答应了,谢承泽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高兴道,“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有!” 他抓住沈渊的右手,掰开了他宽大的掌心,修长纤细的手指浅浅搭在男人的五指上,不经意的摩挲带起一阵淡淡痒意,令男人指尖不住微颤,连带着幽黑的双眸也微垂了下来。 只见青年低着脑袋,将从袖口里摸出来的东西郑重地放在了男人的掌心之上,。 “谢了兄弟。”谢承泽万分感激地抬头望着他,“听说这是王公贵族才能用的仙品,细腻清新不伤肤,你记得好好用!” 沈渊:…… 雪玉膏罐瓷的冰凉触感,瞬间赶走了一切酥麻的旖旎感,待看清手掌中的东西为何物时,沈渊额角的青筋再次暴了起来,差点将它扔出几里地外。 他又糊涂了,竟然会觉得谢承泽真的会给出什么正经的“好处”! “二、殿、下……”沈渊几乎是用紧碾着牙根的力度,低吼道,“臣不需要!” 谢承泽感觉耳朵要聋了,“不需要就不需要呗,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用,那就留给你未来媳妇用呗!” 沈渊:…… 沈渊就没想过娶媳妇这事儿,他懒得再跟谢承泽说话,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殿下还是少操心臣的事,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益州之事的细节,就算他不写密信,早晚也会传到京城,等那群鼻子敏锐的鬣狗察觉出异样,回京的谢承泽必定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到时候能让他保命的,恐怕就只有太子殿下了。 可按照谢承泽的骄傲,他……会开这个口吗? —— 这三万难民的存活问题解决了,沈渊之后的行事也轻松了不少。 借由梁万达的手,他将参与这次大规模逃难的县令直接革职拿办,并将转运使贪污渎职的证据,秘密呈交给了京城内的建帝。 收到密信的建帝龙颜大怒,责令监察院彻查此事,一旦证据无误,立即将成都府路转运司相关人等押送至京城刑部,择日问斩。 随后又在朝堂上大肆赞言沈渊年轻才俊,实乃朝廷之栋梁,令百官以其为榜样,每日三省自身:有无对天下百姓负责,有无对自身官职负责,有无对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负责。 众大臣:? 前两个他们还能理解,最后那个为什么要对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负责? 娇生惯养的二殿下能让自己受苦吗?简直就是笑话!都没听说他在益州那边干了啥实事值得表扬! 可惜对二皇子无脑宠的建帝根本不管,甚至还下令搬空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送去益州给他的好大儿养养肉解解馋。 就连太子也在附和:父皇英明。 对此众大臣只能私下偷偷腹诽:父子俩都有病,建安王朝迟早要完。 第47章 最美老头是你,最变态的人也是你 谢承泽丝毫不知远在京城的建帝又犯病了,他正带领着学子们游逛玉稷山,围观益州百姓挖山的盛况。 天府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益州东部县城的百姓们先行一步,梁万达按照谢承泽给予的指示,让他们以“烧山冷浇”的方式开始凿山。 所谓烧山冷浇,就是先在岩石中间凿出一个深槽,再往里面放进大量的木柴,点火烧石。石头遇到高温后发红、**,这时候冰凉的江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石头热胀冷缩便会爆裂开来。 这时候,再由挖石工登上岩石,斧敲锤凿便会轻松很多。 而来自南部县城的村民们,家中有男丁的妇女老人,都被分配到了各东部县城村民家中借住,负责挖石工每日三餐、搬运浇山的江水和圈养牲畜;男丁们则会集体住在临建的鸡毛房中,一部分人跟着挖山,一部分人将挖出的石头运送到岷江的中上游区域。 “为何不将这些石头直接扔到江里呢?”朱小彪困惑道。 “这些石头将来另有用处。”谢承泽解释道,“还记得吗,天府计划一共有两计,一计是开山,一计是劈江。” 朱小彪脑子转得很快,“这些石头,与劈江有关?” “真聪明。”谢承泽忍不住抬起金丝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这小脑瓜,怎么越敲越聪明呢?” 朱小彪被夸得忍不住又开始脸红。 二殿下怎么这么喜欢夸他咧? “就是这山啊,挖得太慢了,如果有火药就好了。”看着众村民光着膀子,在这炎热的天气下费力挖山,谢承泽不禁有些心疼。 别误会,他不是心疼这些百姓,他是心疼他自己。 村民每多挖一天,这工钱他便要多付一天,关键这些钱他还另有其他用处,万一最后不剩多少,他还想得另想办法搞钱。 那搞钱的方法是那么容易想的吗?又不是随便抄抄家杀杀人便能暴富的,还是得冥思苦想才行,而冥思苦想就意味着掉头发,掉头发就意味着变秃。 谢承泽不想头秃。 他还想老了以后当个天下最美的小老头。 一旁的好奇宝宝朱小彪又问,“火药又是啥啊?” 谢承泽:“就是一种……爆炸物。” 朱小彪:“爆炸?” 谢承泽:“爆炸也不知道?面粉不能遇明火你知不知道?一定空间一定比例下,两者结合就会爆炸伤人。” 朱小彪摇摇头,他不会做饭,没当过厨子,听不懂谢承泽在说什么,“那少爷会制作火药吗?” 身边都是学子,朱小彪喊的称呼都是少爷。 谢承泽沉默地抹了把脸。 会倒是会,甚至原材料怎么提炼他都一清二楚,就是吧……提炼这个东西,不太符合他的身份啊…… …… 谢承泽非常忧伤且蛋疼。 他坐在小板凳上,双腿抖得犹如筛糠,双手交叠无助地挡在了自己绝世美貌的脸蛋前。 他的正前方,是县民们共用的茅坑。 家人们,谁懂啊,想要在古代提取火药三原料之一的硝,他妈的竟然需要从人畜粪便中提取啊! 他堂堂建安王朝二皇子,天下公认第一美男,如今竟是要落魄到提炼粪便了吗? 有没有好心人救救他啊…… 谢承泽的双腿越来越抖,就在快要抖出三急的时候,突然后脊梁骨被戳了一下。 这把他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小板凳,回头发现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看着又眼熟又不眼熟的。 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承泽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哦,这好像是和卞阳春等人一起的,那个很没存在感的学子。 叫什么来着,忘了。 “有事吗?”谢承泽仰头问道。 那魁梧学子的性格似乎极为内向,之前一路同行时就不见他蹦一个字,当下也是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谢承泽:…… “不是,兄弟,你有啥事直说啊?” 似乎察觉到谢承泽的不耐烦,魁梧学子蹲下来,捡起旁边的一个小石头,在地上写到:“小生是个哑巴。” 谢承泽:啊——! 我真该死啊——! 本就自闭的谢承泽更自闭了。 “小生想问,”魁梧学子手速非常快地在地面上写道,一手楷字十分流畅好看,“大地震,真的可以开山裂地吗?” 谢承泽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字,随即道,“当然可以,大型地震可以做到。” “挪山也可以?”魁梧学子又写道。 “挪山就不行了。”谢承泽摇摇头。 “那愚公移山?”魁梧学子写完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适当困惑的表情。 谢承泽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耐心解释道,“挪山是因为地壳运动,地壳运动就是……额……” 他张开双手,尽量用古人能听懂的词语表达道,“大地底下有很多石头板块,就比如我的双手是两个石头板块,这个板块上是豫州太行山,这个板块上是豫州王屋山,两个板块平时比较安分,但是偶尔会因为地底太热,他俩热得不行了,就啪地分开了,也可能彼此相爱宁死不分,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爱对方天长地久,故意挤在一起发生碰撞,融合成了一座山。” 谢承泽抬头问道,“我这么讲,你能明白不?” 魁梧学子沉默了沉默,默默竖起了大拇指,随后从胸口襟内掏出一本薄册,用一根小炭笔飞速地记录着什么。 谢承泽:? 你有纸和笔,你还在地上写字?是我不配呗? 谢承泽凑过去瞧了瞧,发现魁梧学子写的正是自己刚刚说的内容,不过把什么相爱天长地久的词给省去了,大概就是记录了地底下有石头板块,石头板块会因为受到类似热力的东西,导致发生各种不同的移动。 他不禁摸了摸下巴,“你不怕我是在忽悠你啊?” 魁梧学子看了他一眼,随即在地上写道:“你懂烧山冷浇,也好像懂地震。” 谢承泽也捡了个块儿石头,把魁梧学子的“好像”两个字给抹掉了,换成了“有点”。 魁梧学子:…… 魁梧学子看着地上的字,心里默默道:真丑。 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地震的问题,见他这么好学,谢承泽便把自己知道的都掰碎了给他讲,最后道,“我只知道这些了。” 魁梧学子又写到:“有关地震的预知,你又知道多少?” “不知道,我只知道地动仪。”谢承泽说完,又疑惑起来,“你怎么对地震这么感兴趣?” 魁梧学子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上半句:“地动仪是什么?” “……就是一种能预知地震的东西,由精铜制成,形似酒樽,内部有一个铜制的柱子能感知地震波的振动。地动仪上有八个方位,每个方位上均有含龙珠的龙头,在每个龙头的下方都有一只蟾蜍与其对应,当地震波引发内部柱子的振动时,对应方向的龙头嘴里的铜珠就会弹出,听说真正的地动仪可以感受到千里之外的震动。” 魁梧学子又飞快地记录起来,甚至还在纸上画了个大概的模样,最后举起来给谢承泽看。 “酒樽再胖点,然后这里再凹一点,外面差不多就是这样,至于地动仪里面具体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谢承泽耐心地给他纠正道。 魁梧学子点点头,记录完笔记后,他心满意足地收起小本本,本来抬起屁股要走来着,想起什么又重新蹲了回来。 爹说过,交朋友,不能只说自己的事儿。 于是,他又在地上写到,“程兄,你刚刚一直盯着茅房干什么?” 谢承泽:??? 谢承泽差点破音,有种自己的怪癖好突然被熟人发现的惶恐感,“……你盯了我多久了?” 魁梧学子老实答:“半个时辰。” 谢承泽:??? 不是我说大兄弟,你盯着我看茅房看了一个小时??? 你是变态吗?! 第48章 哑巴学子张玉衡,地理学家张玉衡 魁梧学子在地上继续写:“看你盯得认真,不忍打扰。” 谢承泽:…… 我真是谢谢你啊,这么有礼貌。 诶?等等? 谢承泽小眼一眯,坏心思又上来了,他笑眯眯地伸手去揽魁梧学子的肩膀,哥俩好道:“兄弟,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啊?” 魁梧学子:“张玉衡,豫州人。” 豫州人? 谢承泽不禁汗颜起来。 他之前让朱小彪跟益州的老百姓们说愚公移山是豫州的民间神话故事,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里的豫州有没有愚公移山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这里豫州到底有没有太行、王屋这两座山。 因为他觉得没人会在意这个。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学子里竟然有豫州人。 张玉衡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在地上写到:“据豫州山记记载,夏元朝时期,太行、王屋两座山的位置确实有过远距离的偏移,造成百姓死伤无数,后记者将其归类于最大地震造成,不过并未听说有愚公移山这个故事。” 谢承泽打了个哈哈,“啊哈哈,是吗?我不知道啊,可能这个故事是梁知府为了让百姓挖山特意编的吧!” 张玉衡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夏元朝可是几百年前的朝代,一个益州知府怎么可能知道几百年前豫州发生过什么? 尤其豫州山记这本书还是豫州南阳县县令私藏,上面记录着历代王朝时期豫州的山水变化,可以说,如今知道王屋和太行两座山挪动过的人,只有南阳县令和自己。 虽然不清楚谢承泽是怎么知道的,但张玉衡以为,谢承泽年纪轻轻就这么了解地震,想必也是受人教诲,而谢承泽恰好是豫州淮阳县世代经商的商户,淮阳县距离南阳县仅三百余里,或许是他祖上的哪位先辈,机缘巧合之下曾看过里面的内容。 谢承泽丝毫不知自己当时随口编造的身份,已经让眼前之人帮自己自圆其说,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该怎么忽悠张玉衡帮自己提炼硝。 他搓搓小手,期待地问道,“那个张兄啊,你看我刚刚帮你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我这里恰好也有一个小小的忙需要人手,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呢?” 张玉衡摇摇头。 原本胸有成竹的谢承泽,顿时感觉天塌了,“为什么!难道是我教的不够多吗?” 张玉衡在地上写道:“我爹说,笑成你这个样子的人,都在谋划坏心思,不能帮。” 谢承泽:…… 谢承泽:o(▼皿▼メ;)o “不过我觉得你是好人。”张玉衡继续写到:“只要不违背律法,在下尽力而为。” 谢承泽顿时又喜笑颜开:兄弟你放心,绝对不违法(^w^)~ ……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张玉衡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老爹的话。 “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不远处,谢承泽捏着小鼻子扇着扇子,大声指挥张玉衡如何从粪便之中提炼硝。 他知道的提炼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陶罐熬制过滤法,一种是土墙渗透法,虽然两种方法都很不雅观,但操作起来却很简单,所以谢承泽让张玉衡把两种方式都试了一遍。 张玉衡被熏得难受,在百忙之中抽空在地上写道:程兄,我恨你。 谢承泽心虚地摇了摇金丝扇,“张兄,只有知恩图报,这个人世间才会一直充满爱!你再坚持坚持,来日我必然会重谢你的。” 张玉衡:……但愿我能活到那时候。 路过的村民们看到他俩在捣鼓秽物,均是好奇地凑过来,在发现这些活计很简单后,顿时觉得暴殄天物,恨铁不成钢道,“哎哟喂!你们怎么能干这个呢!” “快放下来,这种活还是让俺们来干吧。”一位村民大爷夺过张玉衡手里的粪勺,念叨道,“你们读书人的手啊,哪能做这种腌臜脏活!这眼瞅着便是秋闱了,秋闱一过便是春闱,那可是考取功名的大日子,要多看书才行!” 对于村民们来说,这点儿小事根本不算什么雅观不雅观,毕竟他们种地时挑粪浇灌是常有的事儿,但张玉衡和谢承泽却不一样,张玉衡是学子,将来可是要当官的,而谢承泽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是做不得这些。 “是啊小公子,你说你长得这么俊,哪里适合干这个哟!”一位村民大妈瞅着谢承泽那过分貌美的脸蛋,十分稀罕道,“小公子今年多大啊?可有婚配啊?” 不少村民大妈闻言凑过来,纷纷打探着谢承泽的身份,家中有何人,是否婚配,有无心仪之人等等…… 谢承泽有些招架不住,余光突然瞥到沈渊的身影,连忙投去眼神求救。 沈渊手里拿着一柄红油纸伞,看了一眼这情况,长靴一转,果断转身就走。 谢承泽:? 姓沈的,你有没有心? 沈渊那加快的脚步仿佛在回答:不好意思,臣没有。 很好,很好……谢承泽气笑了,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了! 谢承泽立马挤出人群,大步追上沈渊,搂住他的腰便是抑扬顿挫地大喊道,“夫君你来啦~夫君你是来接为夫回家吃饭的吗~” 沈渊:!!! 众村民:哦~哦哦~! 被抱住的沈渊僵硬地转头,低头咬牙切齿道,“松、开——” “不松!”谢承泽恶狠狠地呲起小白牙,“今日你若袖手旁观,来日亦无人为你击鼓鸣冤!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沈渊:? 他又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屁话? 深叹了一口气,沈渊拽开谢承泽搂着自己腰的双臂,在他不高兴的眼神下,将手里的红油纸伞缓缓撑开,塞进了他的手里。 随后一只手便将谢承泽捞了起来,扛在了右肩上,沉声道,“行,为夫带你回家吃饭。” 语气颇为的无奈,又带了几丝纵容。 众村民再次:哦~哦哦~! 年青人~就是有激情~~ 啊啊啊啊啊……谢承泽默默倾斜下了手中的油纸伞,挡住了自己爆红窘迫的脸蛋。 该死的沈渊!怎么可以这么扛着他!他不要面子的吗! 待走至远处后,沈渊才将谢承泽放了下来,状似随口问道,“刚刚匆忙一瞥,殿下和张玉衡在那里做什么呢?” “玩屎呗。”谢承泽无意识地转玩着手里的油纸伞,刚说完,就被沈渊目光惊恐地看了一眼。 第49章 粗俗鄙陋谢承泽,纵容不自知沈渊 “殿下为何出言如此粗鲁?”沈渊瞳孔惊颤,难以置信谢承泽怎么能用这么一张漂亮无暇的脸,说出这么粗陋的话语,“谁教你的?” 记忆里的谢承泽就算再生气,骂人最多也就是骂狗东西狗奴才,更别说平日里说话了,满是京城皇朝官爷的腔调儿,绝不会如此粗俗鄙陋。 难道他不在江都县的日子里,又有哪个混球教他说乡野粗话了? 谢承泽撇撇嘴,不以为意,“入乡随俗呗,在村里,说那么文绉干嘛?” 谢承泽脸上的表情太真实,以致于沈渊无法判断其中真假,甚至开始怀疑前世谢承泽之所以不会骂粗话,是因为没离开过京城也没去过乡野之地。 揉了揉眉心,他只能说,“殿下还是少说为妙,以免回京后改不过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万一谢承泽回京后爆粗口,建帝和太子会是如何表情,又会如何以为他带着谢承泽不务正业…… “哦。”谢承泽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他问道,“对了沈渊,咱们建安王朝,口不能言者也能当官吗?” “自然不能。”沈渊摇摇头,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又给他解释道,“不过有一个官职不同,监天司收人不看条件只看能力,张玉衡精通星宿天文之学,想必冲着的便是监天司。” “原来如此,”谢承泽恍然大悟,“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没想到你连他精通什么都知道了。” 沈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所以殿下刚刚和张玉衡到底在做什么?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谢承泽心虚地摸摸小鼻子,正在想该如何搪塞,便听到身旁的男人语气淡淡地陈述道,“听说殿下要制作名为火药的爆炸物,看来和这个有关吧。” 谢承泽:……“你少听人瞎说,火药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会和sh……和秽物扯上关系呢?” “我与前太傅游历建安时曾去过东部蓬莱,那里的人擅长炼丹之术,便是用秽物提取硝块,”沈渊垂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配以硫磺、木炭和皂角用以伏火,消除所炼丹药的毒性。” “……”谢承泽道,“沈大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些东西烧起来后,热度远远超过了烧木柴,且极易导致失火,臣知道殿下是想加快挖山的速度,但还是不宜拿自己的命冒险。”沈渊的脚步停下来,顿了顿后偏开了视线,微微低声道,“殿下做的,已经够好了。” 谢承泽耳朵一竖:嗯? 谢承泽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很会抓重点,“沈大人,你这是在夸我?” 沈渊刚刚说这话时,语气中分明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谢承泽偷偷瞄了一眼,果然发现沈渊的视线正躲闪地望着地面,在被自己的话当场拆穿后,那微微红透的耳根瞬间更红了,好似熟透了的石榴肉一般。 这人还真是不实诚,明明就有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却还是不承认。 哎~或许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吧~ 谢承泽不怀好意地调侃道,“沈大人的耳朵怎么又红了?是不是晒伤了?要不要本殿下为你撑伞避一避啊~” 察觉到身旁之人又想得寸进尺,沈渊立马抬起脚步重新朝前走去,淡淡道,“殿下以后出行还是随身带伞吧,免得被晒伤了觉得疼,又耍脾气赖在臣的身上。” 刚刚瞧着他脖颈的皮肤都晒红了,沈渊心中暗道,无痕无迹到底怎么当侍卫的,都不知道给自家主子买把伞吗? 谢承泽展颜一笑,小跑着跟上沈渊,举起手中的红油纸伞朝他那边挪了挪,“沈大人,一起~” 沈渊瞥了眼因为抬手宽袖落坠而露出的那条纤瘦的手臂,心中叹了口气,接过那把伞,微微朝着那人倾斜了一下,将他完全笼罩在了阴凉的暗影之中。 他轻声道,语气中有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疼与纵容,“晚上让厨子给你做点肉吃。” 谢承泽:!!! 好耶~又有肉吃了~ …… 虽然糊弄过了沈渊,但谢承泽还是在暗中研制火药。 前世他也算是个富二代,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除了回家陪他,可以说是万事都有求必应。青春期叛逆的时候,他曾中二的说自己要炸了这全世界,结果他爸妈真就花了不少钱请了一位国内知名化学教授,带他去实验室参观,并教他亲手制作了一个简易版的炸药…… 好吧,他的性格有病,绝对有这对神经父母的缘故。 不过也因为有这段经历,所以他是真的会制作炸药,不怕因为用料不准而被崩死。 硝石的问题解决了,还差硫磺和木炭。木炭好说,村子里多的是,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至于硫磺也可以在药铺里买到,为了增加爆炸力,谢承泽又高价买了点白糖。 正当他躲在屋里伸出舌头,想要舔点白糖偷吃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来找他,如果是无痕和无迹,他俩根本就不会敲门,如果是朱小彪等人,敲完门后必然会喊一声公子或是殿下,唯有一人,会只敲门不说话…… 谢承泽连忙将茶桌上刚买回来的硫磺药包藏起来,然后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后,敲门之人果然是沈渊。 “有事儿?”谢承泽站在门后,言简意赅地问道。 沈渊抬脚踏入屋内,手中端着一个造型精致的木质衣箧,一瞧便知里面盛着的不是普通的粗布麻衣,他轻声道,“前日见殿下的衣袍有些旧了,臣去成衣铺……” 话语一顿,沈渊突然微微蹙眉,鼻尖一抹熟悉的味道似有若无的出现,他双眸一沉,将那衣箧一转夹在手臂之中,便是大步冲着门后的谢承泽走去。 而从沈渊一踏进屋内便开始心虚的谢承泽,此刻也是从门后冲出,想要将沈渊推出门外,不料沈渊刚好朝他走来,二人距离太近,又同时动作,直接便是互相撞了个满怀。 谢承泽那从来没运动过的细挑身体,哪抵得过男人武功高强的猛劲?直接被撞得朝后方倒去,他下意识喊了声“沈渊”,双手慌忙地去扯沈渊的手臂,却是抓了个空。 本以为要摔个重重的屁股墩,却突然感觉到腰间多了双大手,将他用力地捞了回去。 身体贴上一道坚实绷紧的胸膛,下巴也磕在了沈渊硬邦邦的肩膀上,疼得谢承泽轻嘶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安全了,他想推开沈渊,却发现腰上那双大手依旧牢牢地锁禁着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开来,他被迫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紧贴着沈渊,只能靠着双手攥住对方腰上的玉带,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而脸侧旁,沈渊不知何时垂下了头。 额前细碎的发丝在谢承泽敏感的耳尖间不经意地撩拨着痒意,他凑近怀中之人白皙细嫩的脖颈,鼻尖微动嗅了嗅,引得那人身体轻轻微颤,犹若雨打的娇花惹人怜惜。 第50章 食不言,浴不语。不是寝不语吗? “沈渊……” 谢承泽缩了缩脖颈,耳边男人贴过来的嗅声低缓沉重,腰间那双大手也愈发用力的紧搂,似是要将他的腰捏碎折断一般,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沈渊生气了,谢承泽微微咽了口口水,嗓音轻颤道,“那个,我可以解释……” 沈渊眸色幽沉不说话,半晌后轻嗤一声,语气危险又轻嘲,“看来二殿下并没有将臣的话听进心里。” 硫磺味重,他想装作闻不到都难。 “我买硫磺粉是为了沐浴,真的!”谢承泽试图蒙混过关,“你应该知道吧,硫磺粉放进水中沐浴可以清爽身体!” “呵。”沈渊松开手退了一步,显然根本不会相信他这些屁话,“臣当然信了,正巧臣为您带来了一身新衣,厨房那边也正在烧水,不如二殿下现在就拿着那些硫磺粉去沐浴更衣,如何?” “怎么?”见谢承泽站在原地磨磨蹭蹭,沈渊挑眉冷笑道,“还是说,殿下承认了,自己就是想要制作火药。” 谢承泽:…… 谢承泽最是受不了他这副讥讽激将的模样,小倔脾气也立马上来了,嚷嚷道,“洗就洗!谁怕你啊!” 他气冲冲地差人去准备木桶,看着下人们将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里,直到那水快加满了,才终于开始有点退缩,悄悄瞥了一眼身旁全程冷眼旁观的男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渊侧头冷笑,“怎么,殿下这是反悔了吗?” 谢承泽抓住木桶边缘,皱眉道,“本殿下沐浴,尔等是不是应该避一下啊?” 沈渊轻呵一声,抱起双臂轻点着手指,慢悠悠道,“殿下沐浴,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呢?臣便留在这里,随时听殿下的传唤。” 他刻意提醒道,“殿下莫要泡太久,免得泡晕了,忘了加硫磺粉。” 谢承泽:“……不用你提醒!” 沈渊耸耸肩,背过身去不再言语,谢承泽见他执意不肯走,只好咬咬牙,将身上的旧衣脱下来,钻进了木桶之中。 因为气不过,他还把那身脱下来的衣袍,泄愤似的扔到了沈渊头上,“狗官!” 沈渊:…… 衣袍耷拉在头上,沈渊又好气又好笑,他扯下那身已经磨损出砂砾感的暗红衣袍,卷了卷缠在了手臂上,“殿下,欠您的衣裳,臣可是还给你了。” 谢承泽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才想起来,沈渊指的是来益州的路上把他那身红殿袍搓坏了那件事。 谢承泽哼唧了两声,“一件可不够。” 他扑棱了两下水,眼神瞥过硫磺纸包藏着的地方,微微清了清嗓子,“那个,沈郎啊~” 沈渊一听他喊沈郎,就知道他又没好事了,“殿下,食不言,浴不语。” 谢承泽:?“不是食不言,寝不语吗?” 沈渊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二人情事,情难自禁,如何不语?殿下就算没尝过禁果,也该听说过吧?” 谢承泽:??? 刚刚是不是有辆车从他脸上开过去了? 谢承泽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脸,张了张嘴,随即又生无可恋地倚在木桶边上,“……确实头回听说。” 沈渊不置可否。 泡了一会儿澡,可能是水加多了,谢承泽感觉心口有点不适,于是微微抬起屁股,缓解一下水压对心脏的压迫。 沈渊听到动静,顺口问道,“殿下要放硫磺粉了吗?” 谢承泽:……硫磺粉硫磺粉,你就知道硫磺粉!你脑子里全是硫磺粉填充的吗? “再等等!那东西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等本殿泡得差不多了,再加入檀香皂里用!”谢承泽说完,突然灵光一闪,随后轻咳一声,不怀好意道,“既然沈大人都说了可以随时听从本殿的传唤,不若帮本殿先把架子上的檀香皂切碎?” 沈渊挑了挑眉,“殿下,臣手边没有合适的刀片。” 谢承泽的视线落到他的腰上,意有所指,“本殿觉得你的剑就挺不错……” 沈渊低头:…… “唉!说什么随时听本殿下的传唤,看来都是些媚言惑语,我就是知道沈大人心里根本就没有本殿下……”谢承泽长吁短叹,捂着心口,语气心如刀割般地说道。 沈渊:…… 深吸了一口气,男人妥协地摇摇头,将架子上放置的檀香皂拿了过来,随即抽出腰间的青剑,开始给这位难伺候的二皇子殿下削檀香皂。 原着里,沈渊的这把青剑只斩奸佞与昏君,替太子与朝堂扫清了一切余孽,被读者戏谑称之为“建安剑”。 而现下,这把扬名天下的建安剑,却在一所小破屋里憋屈地用着剑角削着檀香皂,谢承泽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沈渊好像……对自己有点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是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在发现他制作火药的时候,沈渊第一个说的是不要拿自己的命冒险,而不是拿百姓的命冒险。 谢承泽无法判断沈渊当时是不是真心的,但至少,他爱听。 如果自己是个帝王,肯定也是个昏君吧,爱听奸臣说的那些谄媚话。 “沈渊。”谢承泽双臂趴在木桶上,指尖无意识轻盈地敲着木桶面,“如果我说,我会制作火药,而且一点儿危险都不会发生,你会信我吗?” “嘭!”剑锋一滑削过檀香皂中央,下一刻飞速地斜划出去,“铮”地一声重重地斜插在了地上,被砍下一半的檀香皂掉落在地上,沾上了点点尘土,显得可怜巴巴又弱小。 沈渊转过头,笑得阴沉,“殿下刚刚说什么?臣削檀香皂削得太聚神,没听清楚。” 谢承泽:…… 谢承泽默默捂住嘴巴,整个身体往木桶水底沉了沉。 威胁!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危险! “殿下应该泡得差不多了吧?”沈渊将盛着檀香皂屑的皂盒拾起来,转身走到木桶的旁边,朝着躲在里面的谢承泽道,“再泡一会儿,殿下就泡囊了。” “我觉得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谢承泽硬着头皮道,“如果不尽快用火药炸通河道,那这玉稷山恐怕是要挖上七八年之久,更别说后续还要挖数条支流河道。但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这么长的时间,一旦你我离开,梁万达必然会被背后之人处理掉,届时这天府计划恐怕便遥遥无期了。” 日后无论派谁来益州代替梁万达,只要那背后之人还没除掉,益州知府就必然会被同化,同化不了便是死命一条。而益州百姓早已以梁万达为精神核心建立起了自信心,若梁万达死了,对益州百姓的精神打击也不可小觑。 所以,若想尽快完成天府计划,火药必不可少。 沈渊垂着眸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谢承泽在想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火药制成,等待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第51章 被误解的沈渊,自嘲失望的谢承泽 沈渊心情不愉地紧紧攥着皂盒,用力到指骨都泛起了青白,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烦躁,偏头问道,“所以你买硫磺粉,就是为了制作火药。” 谢承泽:?怎么还提这个? 气氛都到这儿了,谢承泽干脆就承认了,“对!本殿就是要制作火药!怎样!” “你就不怕死吗?”沈渊拧眉,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都说了我会做火药,不会有危险的!”谢承泽突然发现沈渊怎么这么轴呢,“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本殿这么怕死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信心,怎么会去碰这种危险的东西?我又不傻!” “我说的是这件事吗?”沈渊也恼了,手里的皂盒被跌落在地上,他双手按在木桶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谢承泽,“谢承泽,我发现我越发看不懂你了,你制作火药到底是为了益州百姓,还是你自己?” “什么?”听到这句话,谢承泽身体一颤,一股寒意蓦地冲上心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渊,“你说什么?” 他以为沈渊变了,他开始懂自己了,可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依旧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势? 察觉到谢承泽受伤的眼神,沈渊心口一疼,微微软了语气,但还是强硬地问道,“我不信你没想过,如果你会制作火药这件事被圣上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 民心所向的二皇子,拥有杀伤力火药的二皇子,足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难道谢承泽真的会以为,成就天府之国做出火药的自己,可以得到建帝的青睐、可以离那太子之位更近一步吗? 分明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沈渊此刻很恐惧,他恐惧的不是谢承泽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如果谢承泽不知道,那他便还是蠢的,蠢得活该、蠢得该死,但至少自己可以拉他一把,避免他再次走向死途末路。 他恐惧的是谢承泽明明知道下场会是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制作火药。 如果是为了权势,他完全可以偷偷培养势力暗中囤积火药,用这等杀器直接杀穿皇宫,然后将整个皇城纳入手中,让建安王朝改名换代。 如果是前世的谢承泽,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单纯为了推进天府计划,为了让益州早日成为天府之国,为了让益州百姓早日吃上饱饭,就不顾自己可能被建帝忌惮欲除的危险,非要制造出火药。 他怎能变成如此……良善之人? 沈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沉沉地弯下腰,手指揉进了受伤青年的发丝之中,将他半个脑袋都紧紧掌控在了手心中,声音嘶哑,“谢承泽,你是不是想死……” 你是不是……就没想过要善终? 我是不是想死?怕我挡了太子的路,所以你现在在这里威胁我? “呵,”因他的动作而被迫仰起头的谢承泽,闻言冷笑一声,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怎么,你是怕本殿会制作火药的事情被圣上知道了,圣上会更宠爱本殿而不是你的太子殿下?你就这么喜欢谢瑾瑜,觉得他是最好的,不允许有任何人能挡他的路?甚至想要本殿的命?” 他高仰起脖子,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沈渊,沾着水的纤长食指横着划过自己的喉咙,留下一道隐晦的透明水痕,仿佛在暗喻着什么,“沈大人,本殿给你一个机会,无痕和无迹都被我派出去做任务了,你现在杀了本殿,没有人会知道。”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哦,本殿差点忘了,若是本殿死了,父皇必定会起疑,无论与你有没有关,你都有护卫不当的失职。以父皇对本殿的宠爱,整个沈家都会和你一起来给本殿陪葬。” 当初误送的血书引他疾驰归来,恐怕也是因为怕陪葬,而不是纯粹地担忧他的安危。 他以为,他和他已经算是朋友了,但现在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谢承泽嗤笑一声,“难怪,沈大人刚刚问的是本殿想不想死,而不是本殿该去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渊蹙眉,想解释自己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但谢承泽却狠狠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向他,声音冷漠无比,“滚出去,本殿不想再看到你。” “谢承泽……”沈渊上前一步想去碰他,却看到他发怒地抬起手狠狠砸在水面上,将木桶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谢承泽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怒吼,“放肆!谁准你直呼本殿下的名讳?滚出去!” 沈渊迟疑地缩了下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罢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冷静了再来找他解释吧。 沈渊转身离开了房间,路过地上插着的青剑,他微微拧眉,带着一丝烦躁的情绪拔出了剑,“唰”地一声重重插回了剑鞘当中,随即推门而出。 木桶里,听到剑身入鞘的声音,谢承泽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暗骂了一句狗东西,又暗戳戳地威胁他。 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沈渊还是觉得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权势和皇位? 他以为,只要自己老实本分,沈渊就不会再忌惮他,想要他死。 他以为,沈渊已经发现他和二皇子的不同了,说不定还在逐渐放下前世的芥蒂,愿意和他做朋友。 可他错了,他太天真了,他怎么会认为一个在朝堂上风云叱咤了十年的权臣,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呢? 尤其那个人还是他曾经的宿敌。 水温不知何时有些凉了,谢承泽蜷缩起身体缩在木桶边上,一边偷偷骂着沈渊蠢笨如猪,一边不知不觉地眼眶泛起了红。 他想家了。 但家里,也没有人等他。 ……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急切的低呼声,谢承泽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依旧待在木桶里,但木桶里的水,不知何时又变得热乎了。 是冷僵了导致身体的温度感知失衡了吗?谢承泽动了动,随后才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唤醒他的人。 朱小彪举着两个水瓢,正在从木桶里舀两瓢凉水,再从热水桶里舀一瓢热水放进去,他小声提醒道,“殿下,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要感染风寒了。” 谢承泽揉了揉眼,点点头,看来还是他的小胖胖好,“去把我的衣……” 他顿了顿,这才想起来,自己脱下来的旧衣袍被沈渊带走了,屋里只剩下另一件换洗的衣袍,“去把木柜里的另一身衣袍拿来。” “可是沈大人说,让你穿新的……”朱小彪刚开口,就被谢承泽瞪了一眼,“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朱小彪默默去拿了旧衣袍,递给谢承泽,“殿下,您和沈大人吵架啦?刚刚他……” “别跟我提他,晦气!”谢承泽不高兴道,仿佛听到闺中密友突然提起了前男友,语气十分的嫌弃。 “哦……”朱小彪应道,默默将那句“沈大人怕您没人伺候,让我来给您添热水”给吞了回去。 第52章 天纵奇才谢承泽,前来解释的沈渊 换好衣裳后,谢承泽挥手示意朱小彪退下。 他走向床边准备去找藏起来的硫磺粉,经过木桌时,那个沈渊带来的精致红木衣箧又映入了眼帘。 嫌弃地皱了皱眉,谢承泽直接忽略而过,继续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三秒后,他脚步后退,又倒撤了回来。 他就瞄一眼,就一眼,看看沈渊那个狗东西,是不是拿着破烂以次充好糊弄自己。 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谢承泽并没有面朝向木桌,而是侧着站在桌边,挺直了腰板,故作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往那衣箧的锁口轻轻一掰。 衣箧的木盖顷刻间弹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盛着东西。 几个牛皮色的小纸袋被红细绳绑着,里面贴着一张红纸写着“糕”字,因为受过几次碰撞而被强行堆挤在了木箱角落里,瞧上去十分的可怜。 而纸袋下,是一身艳红如海棠色的蜀锦长袍,用以金色的丝线细密地勾勒着漫天祥云仙鹤的图案,布料丝滑轻透,摸上去有着淡淡凉意柔软的触感,衣襟边点缀着各色透红的小圆珠宝,如石榴肉般剔透干净无暇,煞是凸显金贵身份。 饶是谢承泽没什么眼界,也知这定是极好的绣娘才能缝绣出的衣裳,以沈渊那绝不相欠的古板性情,怕是将人家的镇店之宝给买下来了吧? 甚至用的还是他自己的银子。 谢承泽的食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衣袍上点缀的小珠子,随即抬手挪向箱角那一侧,五指缠进那几个糕点纸袋的细绳中,一把将它们提溜了出来。 一一拆开,里面有蜜枣刀、鲜花饼、龙眼酥和绿豆糕,分量都不多,但足以解馋。 益州闹着饥荒,这点小东西怕是都能卖上天价了,谢承泽捏起一个龙眼酥塞进嘴里,入口的酥香让他不禁暗暗道:好吧,原谅沈渊一分。 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绿豆糕,嚼了嚼后点评道:原谅沈渊两分。 喝了口水冲了冲嗓子,又塞了一个蜜枣刀:原谅沈渊零点五分。 最后尝了一口鲜花饼,入齿的清香与甜腻,让他最终决定:这个就原谅沈渊三分吧。 他又瞥了一眼那身蜀锦衣袍:这个不算,这是他本来就该赔给自己的。 谢承泽把自己哄好了,就去把硫磺粉和白糖翻找了出来,担忧沈渊会在半夜偷偷过来把这些东西扔掉,他塞进怀里悄咪咪地离开了房间,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藏哪儿好呢…… 谢承泽鬼鬼祟祟地在村子里乱窜,总觉得不管藏在哪里,沈渊那个狗鼻子都会闻着味儿找来,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突然后背被拍了拍。 谢承泽吓得一个哆嗦,脖颈僵硬地转头,在发现不是沈渊而是顾英和卞阳春时,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你们啊。” “程小哥,你在这儿干嘛呢?”顾英瞪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狗狗眼,好奇道。 “我在藏东西。”谢承泽看向二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和卞大哥去书铺买书了,一会儿要去找梁知府报道。”顾英很诚实道,“他最近老感觉有人要害他,听说我有武艺,说要雇佣我当护卫。” “哦?”谢承泽想了想,不禁赞同道,“也对,他现在的小命值钱了,是该雇点护卫保护自己。” 顾英眼神清澈又茫然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值钱了?” “嗯嘛……”谢承泽胡乱搪塞道,“活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多吃一口饭,自然也就多了一口饭的成本,要是突然被石头绊倒摔死了,那多亏啊,你说是吧?” 顾英恍然大悟,感觉谢承泽说得好对。 一旁的卞阳春不禁笑了笑,“好了,小英,程老弟还有事忙呢,咱们就别打搅他了。” 顾英哦了一声,朝着谢承泽摆摆手,“那程小哥,我们就先走啦!” “哎!等等!你们帮我个忙!”谢承泽想起什么,连忙将硫磺纸包拿出来,在两个人的背上敲敲拍拍了一番,“好了,走吧!” “这是什么啊?”顾英在卞阳春后背嗅了嗅,感觉味道有点熟悉。 “硫磺。”谢承泽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然后立马朝着其他村民走去。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那就是——让所有人都沾上硫磺粉的味道! 这样沈渊就找不到他真正藏硫磺粉的位置啦! 哈哈哈哈哈他谢承泽,就是个天才! —— 傍晚,沈渊估摸着谢承泽应当气消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卷案,踏出正堂准备去找谢承泽。 不料没走几步,与县衙内的一个衙役擦肩而过时,鼻尖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熟悉的味道,他不由微蹙了一下眉,看了眼那衙役。 是错觉么? 没有放在心上,沈渊继续朝着眷属房的位置走去,却不料每经过一个人,便能嗅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硫磺粉味道,好似缠在鼻尖不肯散去。 沈渊:……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心中不禁有些失笑,谢承泽还真是花样百出,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就这么怕他把他的硫磺粉找出来没收掉? 明明身为皇子,可以用权势直接压人,可他却好像总是在看自己的眼色,任由自己直呼他的名讳,也任由自己与他争锋相对、毫无君臣之分…… 可自己明明是杀他之人。 沈渊甚至清晰地记得前世手中的青剑插入谢承泽的心脏之时,对方满手是血的死死攥着他的袖口,因为胸腔内的血液流入肺脏无法说话,但对方那恨意入骨的眼神,却仿若熊熊燃烧的烈焰能将他整个人吞没。 斗了十年,沈渊自然清楚他想说什么。 “朕就是下了地狱,也要回来杀了你。” 但他们谁也没有下地狱,重生回来的谢承泽也没有杀了他。 反而他救下了朱小彪,与学子们侃侃而谈,他想出了益州天府计划,也会制造火药杀器,这样一个与“谢承泽”完全不同的人,沈渊不可能没怀疑对方的身份。 沈渊不是没想过,谢承泽会不会不是“谢承泽”,而是一个和“谢承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谢承泽”不知不觉取而代之。 他的直觉在明确地告诉自己,谢承泽不是“谢承泽”,可谢承泽那十分清楚前世诸多秘辛的模样,却又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就是“谢承泽”。 沈渊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证明谢承泽是另一个人。更何况二人完全就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渊游历了那么多地方,见过很多双生子,也从未见过如此完全一模一样的。 他确定不了,所以才一直无法对谢承泽放下戒备。 叹了口气,沈渊走到谢承泽的屋外,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回应,沈渊又敲了几声,出声道,“殿下,是我。” 屋里依旧没有回应,沈渊抬手打算推门而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在干什么?” 第53章 傲娇好哄谢承泽,不讨人喜的沈渊 是谢承泽的声音。 沈渊连忙转身,只看到谢承泽双臂抱在胸前,一脸表情不满地望着自己,“看来沈大人也完全没把本殿下的话放在心上呢。” 不知为何,沈渊有点想笑。 “那这算臣和殿下扯平了吗?”沈渊上前一步,目光落到他被晒红的脸蛋,不禁无奈道,“藏东西便藏东西,臣不是让殿下出门记得带伞吗?” “太重了。”谢承泽撇开视线,仰着脑袋语气傲然道,“也不想碰你给的东西,晦气。” “是么……”沈渊抬手微扣住下巴,一副沉思模样道,“臣送你的衣箧里放着不少甜糕,若是放久了恐无法再入口,既然殿下不屑于碰臣送的东西,那臣便带走吧。” 谢承泽:…… 谢承泽:“我没吃。” 沈渊欣然点头,表示认同,“臣当然知道殿下没吃,殿下如此厌恶臣,怎么会吃臣亲手送的东西呢?” 谢承泽拳头硬了:“……所以你过来找本殿,到底所为何事?不会就是为了单纯调侃本殿吧?” “当然不是。”沈渊低笑着侧过身,姿态妥协地让出了身后进屋的路,“人多眼杂,殿下,我们进去细聊。” 谢承泽重重哼了一声,随即远远地绕过他的身侧,大步走了进去。 沈渊紧随而上,将屋门关上后,他转身走向已经坐在桌边的谢承泽,沉声道,“关于白日那件事,臣想解释一下,臣的本意绝不是殿下所想那般。” “哦,无所谓,本殿不在乎。”谢承泽懒得听他解释,他不想抱着虚无的期待然后又落空,就像每年他过生日时以为父母会回来,但深夜点燃蜡烛的永远都是他自己。 生日愿望,根本就不灵。 “殿下,你一旦制作出火药,引来的绝对不会是圣上的另眼相看,而是忌惮和算计。”沈渊开门见山,直抒己见,“圣上只认太子殿下一人,你若挡了太子的路,他就算再宠爱你,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况且殿下不可能不知,这能够爆炸伤人的火药,一旦用于战事会是何等的威力和震慑吧?”沈渊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就算没有太子殿下,如今圣上正值壮年,他怎会容忍有人可能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他会一直忌惮你,试探你……”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谢承泽,“但凡你藏不住一丝心思,下场便只有死。” 谢承泽愣了一下,随即抬眸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渊,“沈大人,你这话说的……有点像是让本殿下偷偷藏起造反的心思,暗中猥琐发育啊?” 沈渊:? 沈渊有点没太听懂,他蹙眉道,“殿下慎言,臣没有让你造反的意思,此话也莫不可与旁人说。” 谢承泽轻哼一声,言语嘲讽道,“可若本殿死了,最该高兴的不就是沈大人你吗?沈大人何不袖手旁观,让本殿自取灭亡?” 沈渊怔了一下,他抬眸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谢承泽,似是要将他的这层皮囊看透,但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嗓音低沉而隐晦,“臣……不会高兴。” 谢承泽瞳孔一闪,微微坐直了一下身子。 他说,他不会高兴。 他还说,但凡他藏不住一丝造反的心思,下场便只有死。 所以白日之时他问自己是不是想死,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真的关心他? 心口仓促地快跳了一下,谢承泽不禁垂下了羽眸,十指指腹在长袖的遮掩下捏来捏去,努力克制着唇角的弧度。 原来是他误会沈渊了。 不过沈渊说的对,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自己制作出火药,建帝必然会忌惮自己,害怕自己威胁到他和太子的地位。 但此题却不是无解的。 只要他把火药配方交给建帝,建帝最多就是忌惮一下自己,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甚至还会派人研究改进火药的配方。至于这天府之国的名声,也会落在出面的沈渊和梁万达的头上,与他一分关系都没有。 他依旧是无能平庸的二皇子,只知享乐的二皇子。 只要他的名声依旧是臭的,太子的地位便是谁也撼动不了。 “其实我……”谢承泽开口道,然而他刚说了三个字,一旁的沈渊也同时开口,“不过若是殿下愿意主动向圣上交出火药配方,事情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圣上即便忌惮,也不会真的拿殿下如何。” 他说完看向谢承泽,眼神示意道,“殿下刚刚想说什么?” “……”谢承泽攥紧了拳头,收回了所有想要说的话,嘴角扬起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没什么,真是多谢沈大人赐教了,本殿下感激不尽。” 他喊沈大人……沈渊敏锐地察觉到,谢承泽好像又生气了。 “殿下这是又怎么了?”沈渊不想与他生出莫须有的误会和嫌隙,“臣刚刚哪句话说错了?” 谢承泽扯了扯嘴角,“没有,怎么会呢?沈大人神机妙算,本殿受惠颇多,感激还来不及呢!” 可他的表情分明就是不高兴了,沈渊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他这模样,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让人根本放心不下,也没办法不管他。 他不禁伸手去抓青年的肩膀,“谢承泽,你好好说话,弄出这副表情不就是我又说错了?” “你少碰本殿下!”谢承泽反应迅速地缩回肩膀,生气时动作敏捷得像只兔子,毫不客气地对着沈渊骂咧道,“你让我交出火药配方?怎么,原来你一直认为本殿下不会愿意交出配方,所以之前才觉得我是在作死想死是吗?你是打心眼里觉得本殿下会造反才、唔——!” 没说完的话,被沈渊的手尽数堵在了嘴里,沈渊有些恼道,“殿下慎言!” 造反二字,怎可如此随意地说出口?这习惯若是留下了,将来回京怕是又要惹出一番乱事!他到底有没有把自身安危放在眼里? 沈渊以前觉得谢承泽枉顾人命,现在发现谢承泽枉顾的岂止是他人的命,还有他自己的命! 谢承泽垂眸看看眼前捂住他嘴的大手,再看看男人蹙眉恼火的表情,不禁气得头脑发昏,当下能够想出来的最恶毒的方法,就是伸出舌尖狠狠舔了一下沈渊的手心。 什么毛病?竟然敢在他说话的时候捂他的嘴,他是摆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吗! 第54章 陷入漪梦的沈渊,风情绰约谢承泽 感受到谢承泽的舌尖扫过,沈渊顷刻间僵住了,待回过神,动作慌乱地收回了手,掌心处残留的湿濡感,令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力气,再也抬不起来。 一股羞耻的红潮顷刻间漫上脸颊和耳根,他仓促地站起身来,出口质问,“谢承泽!你——” 谢承泽单手撑着脑袋,盯着他笑得轻视又恶狠,“怎么了?不能舔了?本殿下舔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应该跪下谢恩!” 老子就是要恶心恶心你,给你个教训,免得你以后没大没小的! 沈渊又羞又恼地将那条手臂背到了身后,眼神躲闪开来,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局促感,“既然殿下愿意把配方上交,那臣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时候不早了,殿下尽早用膳安歇吧。” 说完,脚步仓乱地夺门而出。 屋内静了一会儿,半晌后传来谢承泽憋不住的笑声,他捶着桌面笑得不能自已,狭长的眼尾都沁出了几滴泪花,惹得那副绝色的容颜愈发美艳明魅,勾人心魄。 但笑着笑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他用已经有些粗粝的袖布狠狠抹掉脸上和眼角的泪水,咬紧嘴唇轻呵道,“沈渊,你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 当夜,沈渊睡得很不安稳。 他似是陷入了梦魇,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光,他身着就寝前那身单薄白色的里衣,漫无目的地在这里走着,看不见梦境的尽头。 某一刻,赤裸的脚底突然踩上了一滩湿濡粘稠的液体,带着熟悉又奇异的暖热,在水面上漾起阵阵清晰可见的涟漪波纹,那滩温热的液体如海水一般迅速开始涨潮,渐渐没过了他的脚踝、膝盖、腰间甚至是胸膛,他无法停却自己的脚步,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好似要淹没在这无尽的温海之中。 就在潮热的沼泽即将漫过他的脖颈时,突然一双修长纤细的手将他打捞而起,带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眼前一道强光乍然一现,刺得他睁不开眼。 待他睁开眼时,眼前的场景已然全变,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寝居里,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就寝前的里衣,只是身体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动弹,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 直到一抹湿糯滑润的暖意轻缓地拂过他的掌心,触感如白日似曾相识,他的手掌才终于能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随即撞入了一双湿漉漉望着他的丹凤眼,狭长的眼尾处泛着大片红痕,似是遭受了非人的蹂躏,显得娇怜又惹人。 而它的主人未穿一丝亵衣,仅仅松垮地披着那身艳红薄透的蜀锦金丝长袍,顶着一张与谢承泽一模一样容貌的脸蛋,温热的舌尖舔舐过他的每个指尖。 每经过一处,那根手指便是脱离了梦境的束缚,可以肆意地活动自如。 似乎察觉到男人醒了,貌美青年轻轻眯起笑眼,干净却蛊惑无比的声线传至耳边,好似勾人神魂的狐狸妖姬,“沈郎~你醒啦~” 沈渊眸色一沉,目光闪烁,“殿下……为何在此处?” “沈大人病了,本殿下岂能坐视不管?”貌美青年轻轻垂下眸,白皙的指尖犹如美伶戏舞一般轻点在沈渊的手臂上,所经之处皆是泛起一阵酥麻荡漾的痒意,令人心神微悸。 沈渊只感觉脑袋又开始发昏,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何病了,也想不起来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而一旁的貌美青年似乎又转移了兴趣,开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顺着那流畅的肌理线条自由轻快地划动,泛起阵阵令人颤栗的酥麻。 最后那指尖停留在了男人紧致结实的腿上,见男人半分不动,谢承泽突然轻蹙眉心,神色不满道,“沈大人当真无趣,令人扫兴。” 说罢,他起身欲走。 沈渊心中一慌,下意识抬手想要拽住他让他别走,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连忙起身下榻挡住谢承泽的去路,抬眸对上他疑惑又好似在期待什么的灼亮眼神,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貌美青年却笑了笑,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走回床榻之上半躺了上去,随意披在身上的蜀锦长袍,半遮半掩地露出了青年白皙娇嫩的身板,能够清晰地看到衣袍下他细长的腰线,甚是蛊惑诱人…… 沈渊下意识挪开了视线,喉咙微动,“殿下,这是臣的床榻。” “普天之下,莫非王榻……”修长纤细的手臂轻轻撑起脑袋,貌美青年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皎白的指尖轻轻圈弄着身下布料略粗糙的薄被,好似一只被主人放在破烂麻布上的金贵小猫儿,令人不禁觉得暴殄天物,“难道沈大人的床榻,本殿不能睡吗?” 风情绰约的红衣儿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金丝扇,笑意玩味地轻轻摇着凉风,将那本就堪堪搭落在身上的蜀锦长袍掀得浮动起来,令大片春色展露了出来,沈渊终于忍不住上前,想要将这只贪凉又放肆的小猫的衣袍整理好。 却不料被青年的双臂趁机勾住了脖颈,身后一股莫名的力道将他狠狠推到床上,沈渊下意识搂住怀中谢承泽的后腰翻滚起来,以免对方被这股力道伤到。 烛火微荡,二人的位置也因此倒转,墙壁之上两人的光影交叠,貌美青年以一种跪坐的姿态坐在了他的身上,沈渊抬头便看到那张风华美艳的脸蛋上,那双湿漉漉的水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令人忍不住想要满足他所有的愿望,“沈大人,本殿不喜欢这件衣服。” 貌美青年将自己的脸蛋轻而紧地贴在了男人宽薄修长的掌心之中,轻轻蹭着男人的掌心,美艳的眼尾尽是滚滚涟漪的情意与挑逗,“就用这只手,帮本殿下脱了好吗?” 从未见过这样风情姿态的谢承泽,沈渊的脑袋轰然一声,全身都好似充了血一般,一时无法思考和动弹。 见他没有动作,貌美青年轻轻蹙起眉心,绯红饱满的嘴唇贴近了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沈大人,这只是梦啊,你究竟在顾忌什么呢?” 一个梦字,令沈渊的理智和设防彻底瓦解,身上的貌美青年腰肢晃荡,他难以自控地伸出手去扯他腰上松垮的衣带,红衣长袍便是若瀑布一般顺势滑落,露出了大片雪白又被晒红的肌肤,轻轻一碰便是令青年发出难以自抑的轻哼声,似闷痛,似诱惑,似欲拒还迎。 “沈郎,腰好疼……” 貌美青年如猫儿般细软绵的嗓音低声轻斥着,沈渊喉咙微动,眸色也愈发的暗沉隐晦,他明知不该继续,可手中的动作却无法抗拒欲望而停止,滚烫的指腹揉上青年白皙柔软的后腰,滑落而下的红色衣袍堪堪遮着所有春风,时时刻刻勾引着男人的视线与手指偏移挪动,想要一探究竟…… 直至那指腹将近,头顶上突然传来青年冷漠厌恶的声音,“沈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55章 混乱不堪的沈渊,巧写家书谢承泽 被欲望侵蚀而混乱发热的大脑,仿若突然被浇了一头冷水,沈渊猛地清醒过来,只看到谢承泽满脸冰冷又厌恶地望着自己,好似他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事情,令他失望无比。 事实上,他确实罪孽深重,竟是大逆不道地对谢承泽产生了那种龌龊心思。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惶恐与贪婪,惶恐于谢承泽的厌恶疏离与自己混乱变质的情感,又贪婪于谢承泽的风情与亲近,令他沉溺沦陷又无法抗拒。 “臣对殿下,绝无肮脏的心思……” 他苍白地解释着,害怕谢承泽就此疏远自己,可谢承泽却面目讥讽地指着他的下身,冷言道,“那这是什么?” 面前一晃,谢承泽的脸忽然变得模糊,身形也逐渐透明,沈渊慌乱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是什么都抓不住,眼前突然一黑,他再次堕入那温热的海潮之中,海水疯狂地涌进了口中,将他所有想要解释和挽留的话语尽数吞没…… …… …… …… “嗬……!”沈渊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额前的热汗流过发际几乎浸透了软枕,他直愣愣地望着上方,待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时,不由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梦,他还以为…… 起身打算沐浴冲掉身上的燥热与潮湿,突然某处突兀温热的湿意令他微微出神,待反应过来时,俊美无俦的脸蛋瞬间染上大片的红意。 该死! 红着耳根迅速脱下里衣,沈渊拧着眉,胡乱地将身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趁着天色未亮将所有“罪证”清理殆尽。 一连几日,沈渊都不敢再去看谢承泽。 只要一看到他的脸,脑海里便会划过梦境里他玩弄自己时的风情模样,尤其在看到谢承泽眼尾处散不去的红痕与梦里他动情时眼尾泛起的红意重叠时,那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困顿感与慌乱感,便让沈渊踌躇不安,不敢再逾矩半分。 怕弄错自己的感情,也怕情难自禁。 前世与今生,沈渊两辈子都不曾对谁动过情,也未曾做过这样的梦,如此猝然的春宵晚梦,让他自己都混乱不堪,对谢承泽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无法从中抽离出真正的情感。 沈渊不敢见谢承泽,谢承泽也不想见沈渊。 甚至谢承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沈渊在刻意地躲着自己,否则为何二人同处一地,却是一连几天都见对方的人影? 爱咋滴咋滴的吧,只要别拦着他制作火药就行。 就这样,二十天的时间悄然而逝,终于在某个清晨,谢承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脚踹开房门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成功啦!” 古代低配版的原材料到底是让火药差了些威力,所以他加入白糖以及其他成分,终于制作出了可以爆破山石的炸火药! 他甚至还顺手制作了两串鞭炮,只可惜手头差了一点东西,不然他能把烟花也制造出来! “小彪!小渺!快起床,哥带你们两个出门玩好玩的!”谢承泽扯着嗓门大喊道,隔壁屋熟睡的朱小彪被这一声嚎叫吓得一个瞪眼精神了,随后连忙应道,“来了来了!” 谢子渺也被叫醒,揉着眼睛走出门,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二哥,什么好东西啊?” 益州又潮又热,谢子渺不如谢承泽抗晒,陪着他晒了两天脸上身上就开始爆皮了,所以那之后就一直窝缩在屋里不肯再出门。 现下听说有好东西玩,才肯冒出来。 “去了就知道了。”谢承泽勾了勾手指,就把谢子渺给勾了过来。 瞥到二哥门口放着的红油纸伞,谢子渺顺手就拿过来撑了开来,挡住了头上炽热的太阳,“那我们走吧~” 三人来到玉稷山,谢承泽找到了负责这次挖山的工头,说想试验试验炸火药的威力。 周围的几个挖石工都好奇地围过来,望着谢承泽手里那黑乎乎的东西好奇道,“这东西看着也不大啊,真能炸山?” “试试不就知道了?”谢承泽走进山洞里,和工头驱散了所有的挖石工后,将炸药塞进了给木柴预留的深槽口。 而后将加了易燃物的引线拉长延伸到了洞口,让众人退至安全的地方,他这才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引线噼里啪啦地开始燃烧,谢承泽朝着远处跑去,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山洞那边,生怕错过任何一幕画面。 经过漫长的时间等待,就在谢承泽也以为难不成失败了时,山洞内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面都跟颤动了两下,令在场的众人心口狂跳,皆是瞪大了双眼。 吓!这炸火药,好生大的威力! 山洞内飘出了浓烟,众人带着水桶浇灭里面的烟火后,只见山洞里固定炸药的小洞口竟然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石头洞,石头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场面何其壮观且惊人! “这一个小小的炸火药,竟然相当于十个挖石工人近三天的工量?!” “而且这炸出的洞口好大啊!石头的表层也是烫的,可以趁机浇水开凿,打出更大的缺口——” “有了这个,恐怕不到三年便能挖通玉稷山,将岷江水引流至咱们村里的田地!到时候咱们就再也不怕干旱了!” 一旁的朱小彪和谢子渺都看傻了,挖山的工头望着谢承泽的眼神充满炙热,十分激动道,“小公子,这个名为炸火药的东西,是你制作出来的吗?” “算是吧。”谢承泽摆摆手,转移了话题,“既然这东西好用,那我便回去同梁知府商量,尽快将其投用到挖山工建中。” 那挖山的工头也是个机敏之人,看出谢承泽不愿意透露太多,便是只感激道,“那实在是太好了!多谢小公子,有劳费心了!” 离开玉稷山后,谢子渺望着谢承泽的眼神全是崇拜之色,“二哥,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制作出这么厉害的东西!” “这不算什么。”谢承泽摇摇头,有些叹息,“此物是福是祸还尚且不知,一会儿你随我回县衙,给父皇写一封信。” 谢子渺乖巧地点点头,“好。” 回到县衙后,谢承泽先是让谢子渺给已经回江都县的梁万达写了封信,随即又捏起几张信纸,开始琢磨怎么给建帝写信,汇报他制作出了火药这件事。 语气肯定不能太隆重,否则容易让建帝猜忌和忌惮。 一旁的谢子渺偷偷瞥了他一眼,似在犹豫什么,半晌后小声道,“二哥,你记得跟父皇讨赏,不要什么都不图……” 母妃说过,不谋讨赏,必有大图。 母妃还说过,身为皇子应低调平庸,才能安稳一生。 谢承泽愣了一下,随即垂眉笑着揉了揉谢子渺的脑袋瓜,温柔道,“好,二哥知道了。” 摸了会儿下巴,谢承泽提笔,在信纸上用自己那丑陋无比的的字体,开始写道: “吾英武盖世、光芒万丈、民见民爱、花见花开、妃见妃生双胞胎的父皇大人,近日勤政否?修身否?偷懒耍滑否? 儿臣外遣益州,见当地父子多为互相扶持,为父者负重前行为儿攒银买书,为儿者挑灯夜读考取功名回馈父心。若儿不负期待考取进士,为父者定应再接再厉,继续为其呕心沥血、促成人生三大喜事。若不为,则为邻里百家所不齿,亦为己儿所不齿,将其与他父比较,斥其实乃下等之父也。 儿臣颇有所感,忆往昔父皇所为皆是盛宠,不禁自感羞愧难当,欲大干一番回馈父皇之苦心。 不料研制出一物威力无穷,可横扫千军万马、平定边疆祸乱,佑我建安王朝千年不衰! 如今儿臣之能天下无二,儿臣之奋亦超越父皇勤政!望父皇在京内切不可懈怠朝政,自当励精图治、呕心沥血,继续为儿臣谋天下珍馐与美人,以免儿臣因您蒙羞,羡他人之父辛勤劳动,叹自家之父懒惰闲散! 另书一封,附那物配方,小心对待,不可外泄。 顺祝建安兴盛,父皇寿康,儿臣愈发美貌动人~” 不堪入目的大丑字,洋洋洒洒地写了近三十页,全篇尽是pua建帝应该多多努力工作,给自己的儿子创造富贵美好的生活,不然他就拿他与别人家的父亲相互比较,让他看看他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败。 第56章 喜好男色匈奴王,和亲可用二皇子 谢承泽对这封信的内容非常满意。 他转头对一旁的谢子渺道,“子渺,你替为兄再给父皇写一封信。” 谢子渺“哦”了一声,一边用镇纸摊开桌案上的信纸,一边不解道,“但是二哥,你为何这么喜欢让我代写书信啊?” 明明每封信都是以二哥的名义写的,但为什么动笔的总是自己呢? “嗯?”谢承泽正挽着袖子跟砚台里的墨块儿较劲儿,顺口就说道,“当然是因为,为兄觉得小渺你的字写得好看啊~” 谢子渺不禁微微红了下脸。 二哥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喜欢夸他,夸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他记得二哥的字明明更好看啊?虽然二哥小时候的字很丑,还被花母妃和父皇打趣过,但后来二哥日夜勤练书法,写出来的字十分清秀规整,比太子哥哥的字都还要好看。 不过既然二哥不愿写信,那就由他来代二哥写吧! 谢子渺勤勤恳恳地执起笔来,开始在信纸上落字。 要写的内容大概是告诉父皇如何使用火炸药,以及请求特批在益州开设火药工厂,分工制作炸火药防止配方泄露,并表示自己已经先斩后奏召集了嘴严的工匠开始行事,若是父皇您不同意我再停办当然您最好是同意要不然我让你七年见不到貌美优秀的儿子等等等等。 最后附上了火炸药的配方,谢子渺写到一半就不肯写了,把笔塞给了谢承泽。 “二哥,剩下的你写吧。”谢子渺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种东西不能随意知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 谢承泽也没为难他,接过笔把剩下的内容补全了。 最后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这才满意地将那一厚沓信纸塞进信封里,连同火炸药装进防潮的木盒中,一并让无迹秘密送回京城。 此事事关重大,他不信任驿站的驿夫,只能让无迹亲自出动,并且郑重表示:不急哈,一定要慢悠悠地送回去! …… 建帝收到这两封信时,已是两月后。 因为谢承泽不在京内,又有多地闹饥荒,兴趣缺缺的建帝甚至取消了这一年的秋猎,每日上朝都是一副臭脸色,看谁不爽就说谁对不起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要扣对方的半年俸禄当赈灾银,引得朝内大臣们苦不堪言。 而这一日,建帝又收到边关告急,匈奴一族趁北部军营粮草告急,数次进犯建安边疆县城,对城中百姓烧杀抢掠,且其装备精良武器似有改进,令我军节节败退,城门差点失守,急需军饷粮草等后援补充。 满朝文武唧唧喳喳,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气得建帝怒掀龙桌,大发雷霆道:“一群废物!朕养你们到底有何用处?朕的儿子一个个在外受苦,你们倒好,在这里连个法子都想不出来!” “陛下,实在是国库空虚啊!”户部尚书开始卖惨,“各地饥荒,赈灾粮银也是一送再送,实在有心无力啊!” “陛下,增加后援不是持久之计,匈奴本就人高马大又擅长游击,现在兵器经过改良后一旦中招几乎不留活口,若正面迎战,我军毫无胜算,只会白白送死!”兵部尚书上前一步,神色肃重道,“现下重中之重,是先和匈奴谈和……” “谈和?”建帝顿时冷笑起来,“如何谈和?匈奴一族觊觎中原已久,以战养战的打法不知消耗了朕多少兵力!但凡将匈奴一族早日纳入国土,朕的承泽也不会连去个益州都没有军队护送!” 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已经习惯了建帝拿二皇子出来发疯,他淡淡道,“陛下,古往今来,不是没有与匈奴谈和的成功例子,汉西朝便曾以和亲的方式换来了边境的和平。只要我们同时许以匈奴一些好处,待将其兵器改良的方式纳为己有,我国兵力强盛之时,大可直接翻脸将其一网打尽!” “不可能!”建帝怒拍龙案,气得大吼,“你这是让朕的女儿去与那些彪悍的匈奴和亲?这与让她送死有何异?” “陛下!边关百姓又何其无辜!公主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便有责任守护建安百姓,为陛下与朝廷分忧!”另一位官员站出来,义愤填膺道。 “是啊陛下!如今国力不稳,对待匈奴来犯,当以稳妥为重,不宜开战啊!” 一个个官员站出来劝说道,气得建帝脑壳子发蒙,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好啊!很好!满朝文武不好好想着如何回击匈奴,竟是逼一个女子出来牺牲,还是朕的女儿,你们真是好样的啊!” “陛下,若陛下不愿牺牲公主,听闻那匈奴王单于烈对男色也颇有喜好……”一个官员见缝插针道,下一秒就被建帝扔出的奏折砸中了官帽。 建帝那雄浑且怒气中烧的骂声,在整个金銮殿中如雷轰般响起,“放肆!你竟还想牺牲朕的承泽???” 其他官员纷纷投来敬重的一瞥:同僚,虽说我朝言语开放,但你特娘的也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那官员:不是?我也没说是二皇子啊?! 建帝气得起身要下去揍那官员,被赵公公拼命地搂住了腰,劝说道,“陛下!陛下冷静啊!史官还在旁边记着呢——” 建帝这才冷静了一下,然而也只是冷静了一下,便是提起几本奏折,绕过龙案朝着那官员而去—— 满朝文武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赵公公“哎哟”一声,让人去拦却无一人敢动,顿时悬着的心都死了,只盼着有谁或者有什么能够阻拦住发疯的建帝。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绵长的“报——”声传入了大殿之中,传报的小太监小步跑进大殿之中,一个丝滑顺畅的跪地,举起了手中分量感十足的书信,上报道,“陛下,二皇子来信了!” 建帝正要揍人的手一顿,抬头惊喜道,“承泽来信了?” 赵公公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还不快把二殿下的书信呈上来!” 第57章 表情多变的建帝,发疯文学花贵妃 传报小太监连忙起身,将两封书信递了上去。 建帝看着手里厚厚的两沓书信,心中的郁气才终于纾解了不少,“看来朕的承泽也甚是思念朕啊,竟然写了这么多。” 估计是把过去两个多月的信一并寄了回来?许久不曾收到信,还以为这孩子不想念他这个父亲呢。 建帝转身坐回龙座上,两封书信上一封写着“父皇亲启”,一封写着“父皇密启”,建帝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父皇亲启”的书信,随即嘴角微微一抽。 这丑字,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让他看看,他的小承泽又写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建帝靠在龙椅上,慢悠悠地辨认着上面的字,不时发出被逗笑的声音,引得众官员纷纷好奇望去,暗道二皇子这究竟是写了什么内容,竟能让刚刚还在盛怒的建帝,现下笑成如此模样。 不过,建帝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他微微蹙眉不知在思考什么,随即打开了第二封信,越往下看,眉头便是越发的皱。 众官员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这二皇子到底写了什么啊!瞧着信纸的数量还很多,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圣上的表情如此变化莫测? 众官员纷纷偷觑着那龙座上的人,揣测着建帝的表情都意味着什么,而建帝看着看着,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末了问了一句那传信的小太监,“这信,是何时从益州出发的?” 那小太监连忙道,“回陛下,是两月前。” 两月前,这意味着,他的小承泽恐怕已经在益州把火药厂开起来了。 好一个先斩后奏啊!出门了一趟,竟是越发的有主见了! 不过,他信中提到的火药似乎威力十分巨大,如果能够将其用到边疆战事之上,区区匈奴一族,便是根本不足为惧了! 小承泽这份礼物,送得太是时候了! 建帝将书信小心地塞入怀中,随即懒懒地挥了挥手,嘲讽道,“一群酒囊饭袋,真是连吾的承泽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说完,一声退朝,直接离殿。 众官员顿时满脸懵逼。 不是?什么叫连二皇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二皇子又没做出什么功绩,他们凭什么比不过二皇子? 不就写了封信夸了点好话哄哄你吗?我们就比不上了?若不是我们不屑于恭维谄媚,夸得一定比二皇子还要天花乱坠——! …… 建安王朝共有三位公主,其中适嫁的便有两位,一位是熹妃所生的二公主——安和公主谢平安,一位便是妲贵人所生的三公主——昭和公主谢淑。 两位公主都未有婚配,听闻朝中要她们与匈奴王和亲,吓得两姐妹互相抱头痛哭。 谢平安哭得几乎肝肠寸断,“三妹啊,我是姐姐,理应当为朝捐躯,可我才十九岁啊!还没有和探花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谈情说爱,便要嫁给老匈奴当妾了,姐姐我难受啊——” 两年前的探花郎因惹怒二哥,横死那午门刑场,她就等着明年春闱过后,与一向相貌最盛的探花郎谈个情说个爱,可这该死的匈奴,偏偏这时候进犯边疆,令朝中不得不以和亲的方式谈和! 他们就不能明年再进攻吗! 谢淑也是鬼哭狼嚎,哭鼻抹泪,“你可拉倒吧二姐!就你那岁数太适合立马说亲了,熹母妃为了不把你嫁给匈奴王,肯定会立马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不像我刚满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纪——” “谢淑!你又骂我老!”谢平安哭声一停,气得瞪眼珠子。 “骂你老怎么了!我都要嫁给匈奴王了,马上就要横死大草原了,我还不能再骂骂你吗?等我走了可就没人骂你了!你就珍惜吧呜呜呜——” “呜呜呜妹妹,那你继续骂我吧——” 两个姐妹跪在地上,继续互相抱头痛哭,而她们的旁边,正坐在凉亭石凳上看信的建帝,无语地抚了抚额。 他怎么敢把这两个小祖宗送出去和亲?估计刚送出去,就会被匈奴王一脸嫌弃地送回来,或是直接一刀宰了图清净。 “行了,哭什么哭,朕有说要送你们去和亲了吗?”建帝无奈道。 谢平安和谢淑继续抱头哭,“父皇不必多说,我们母妃都说了,现在国库空虚,根本打不过匈奴,想要保住将士们和百姓们的命,护佑我建安王朝的稳定,就只有我们和亲了呜呜呜——” 建帝:……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哈。 “行了,朕不会送你们去和亲的,你们二哥已经想出对付匈奴的办法了。”建帝敲了敲石桌,无奈道。 “二哥?”谢平安和谢淑立马停下了哭泣,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道,“就是老喜欢在朝堂上与太子哥哥作对,几个月前还把母妃的私房钱给掏干的,那个貌美如花的二哥?” 建帝:……“对,就是他。” 谢平安抹抹眼泪,不信任道,“他能想出什么法子啊?等等,难道是说——” 谢平安小脸震撼,捂住小嘴浑身颤抖起来,“难道二哥决定替我们和亲!” 谢淑也是虎躯一震,难以置信,“二哥……竟心疼我们如此之深?!” 记忆里,二哥很少跟她们交流,她们居于后宫也不怎么和二哥碰面,唯独小时候爬墙头的时候,把二哥当小姑娘一起玩了几次,后来被母妃提溜回家,耳提面命地警告不准再靠近二哥。 本以为关系早已生分,但她俩没想到,不过是小时候玩过几次,二哥便如此疼爱她们这两个妹妹,竟是愿意做出如此巨大牺牲—— “呜哇哇——”两姐妹再次抱头痛哭,“二哥——你受苦了,都怪朝廷与父皇无能啊!” 建帝:…… 建帝不禁开始怀疑,建安王朝的民风是不是过于开放了,以致于不管是在朝官员还是后宫公主,竟然都会觉得二皇子和亲乃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心好累啊。 每当这时,建帝就格外怀念逝去的花贵妃。 若花贵妃还在此,一定会说:“陛下,忍不住就发疯吧!将这些无能之臣全都踹翻在地,照着屁股踹,那里肉多,总归是踹不死人又能泄愤的。” 唉,又是想念小承泽的一天。 第58章 身娇体弱二皇子?炸药开满大草原! 两日后,建帝力排众议,在朝堂上驳斥了和亲这一谏议。 并命令丞相李仁,立即动身前往边关支援大皇子谢守均,与匈奴使者进行谈和一事。 建帝态度强硬,众臣无可奈何,只能绞尽脑汁地开始思考,该给匈奴送些什么好处,才能谈和成功。 却见建帝大手一挥,冷蔑一笑,“好处?朕没灭了匈奴一族已是大发慈悲,还妄图朕给他们好处?李仁,就这么空手去!” **双手抬起表示赞同,并高声捧喝道,“陛下圣明!臣必不负众望,令匈奴一族甘愿自退三千里,永不来犯我大建安!” 众臣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俩认真的? 那可是匈奴啊,草原上最勇猛善战的种族,草黄马正肥时的骑射强敌!历朝历代都没解决掉的匈奴族,若是空手谈和就能成功,他们都能倒立上树吃屎了! 然而**还真就两手空空地去了北疆,一个月后,边疆八百里加急来报,匈奴自愿与中原行百年好合之约,并表示想与中原互通关市,以牛马羊等牲畜交换中原的瓷玉粮绸。 原本一触即发的大战突然化干戈为玉帛,惊起一片满朝文武哗然,皆是难以置信道:“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啊,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话说那**马不停蹄地来到边关后,便派出使者前往草原的格尔塔部落,向单于王表明谈和的意向。 那单于王的大儿子单于迩,气焰十分嚣张,他笃定中原此战必败无疑,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竟是亲自来了谈和的地方,对着年过半百的**大放厥词。 “你们这些个中原懦夫,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妄图和我们草原最勇猛好斗的壮士们谈和?本王子看,你们还是尽早投降,将你们如花似玉的好婆娘都送上来,让老子们爽快爽快才是正事吧——哈哈哈哈哈!” 单于迩污言秽语,引得在场的士兵无不怒发冲冠,匈奴士兵们也挥起拳头朝前一步,不屑地冷冷看着对方。 现场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两边的人马也做好了浴血厮杀的准备。 却见**安坐高台,抚着胡子淡淡一笑,“不知小单于,可曾听说过我们建安的二皇子?” “二皇子?” 好不容易想起皇室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单于迩顿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嘲笑道,“哦~你是说你们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娘们的二皇子?怎么,这时候提起他,难不成是打算把他推出来和亲?” “听闻你们二皇子长得很……哎?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国色天香?若是你们真愿意让他来和亲,本王子倒是可以回去劝劝父王,让他看在这位美人儿的面子上,停战三天让你们休养一下哈哈哈哈——” 单于迩笑得愈发放肆猖狂,一旁的匈奴士兵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 **恍若未闻,他抬手抿茶一口,神色自然道,“和亲便算了,我们二皇子自幼身娇体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一步都要喘三下,在宫中都是受陛下极尽娇养才能养活,恐怕受不了草原之地的贫瘠和粗犷。” 他淡淡一笑,“不过也因此,二皇子十分仰慕匈奴一族的民风与文化,更是对威猛高大的单于王仰慕已久。这次边境交战,他听说单于王也来了,特意命老臣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送过来。” 闻言,正在大笑的单于迩,不禁愣了一下,“礼物?什么礼物?” “此物乃我们二皇子亲手所制,聊表他对自己与单于王共为一家的期盼。”**面色悠然地起身,走向帐篷门口,“不过因为陛下对此物十分看重,所以只能给你们看一眼,若小单于感兴趣,不如随老臣出来一望。” 单于迩当即起身欲随,一旁的匈奴士兵恐有诈,连忙伸手拦下单于迩,却被单于迩狠狠推开,冷哼道,“一群弱夫有何可惧?没看见他们二皇子都特意示好,说想当本王子的二娘了?走!去看看!” 单于迩根本就不带害怕的,若他在这里出事,他的父王必然会立马踏平中原,这中原老头是绝对不敢对自己如何的! 单于迩跟着**登上了边关关州的城门,只见城门外的交战区,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堆。 他不禁感觉自己被耍了,不满地质问道,“难道那二皇子,送的就是这些破石头?” **淡淡一笑,随即抬了一下手,一旁的士兵立马举起木鼓棒,对着城墙上的鼙鼓重重敲了五下。 鼓声震耳,便见城门之下,一行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那些大石堆快速跑去,其中最前面的士兵蹲下来,取出了火折子。 不知干了什么,随后一挥手,士兵们迅速转身离开场地。 而就在他们跑了几十米远后,身后便传来一声几乎响彻天穹的巨响,声音之大,几近震破了众人的耳膜,亦震得人人胸腔发突,心脏嘭嘭快跳! 单于迩直接傻住了,他猛地向前一步抓住城墙边,死死地望着那处石堆。 只见原本堆积在地上的巨大石堆皆被炸飞成了小碎块,地上漫起了无数尘土飞沙,那些跑得不够远的士兵直接被气浪扑倒,其中一个被砸飞来的石头击中了后背,直接惨叫了一声倒下不动了,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 不难想象,若是这爆炸的威力用在人的身上,会是何等四分五裂的惨状! 中原何时拥有了如此可怕的武器?! 单于迩这时才恍然惊悟,那个娇弱的二皇子所说的“与单于王共为一家”,根本就不是指和亲,而是指踏平北方草原,将匈奴一族彻底纳入建安王朝的国土! 什么仰慕匈奴文化而送的礼物,这分明是威慑!是恐吓!是警告! 单于迩一时两股战战,即便草原一族再如何雄壮勇猛,看到这种杀伤力的武器,那也是难免恐惧起来,又想纳为己有,又心中胆怯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时跟鬼魂儿似的飘到他身旁,凑到他耳边,声音幽幽道,“此物名为炸火药。我们二皇子说了,他十分渴望与塔格尔部落成为一家人,不过他知晓你们草原人向往自由不愿被束缚,因此一直劝说我们陛下不要开战。” “我们二皇子还说了,只要你们乖乖的、哦不是,是只要你们愿意继续驰骋草原,不再骚扰我们边关的百姓,那么他自然也不会让炸药开满大草原,让你们走一步便被炸一下。” 单于迩:!!! 这个二皇子!好生恶毒! 竟然还想把让这炸火药开满大草原!!! 第59章 玉面鬼王二皇子?苦遭造谣小泽泽! 见识了火炸药的威力,单于迩变脸比变天还快,他立马堆起笑脸,对着**道,“二皇子真是善良,本王子刚刚都是开玩笑呢,谈和自然是要谈和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吧!” 心里却在暗骂,他妈了个巴子的,中原人果然阴险狡诈,尤其是那个二皇子,明明身体柔弱无力,可心肠子却比草原最嗜杀的揭聿部落还要狠辣! 他要立马回去告诉父王,这个二皇子要么必须与格尔塔部落站在一方,要么就绝不能成为建安王朝的下一任新帝! 单于迩带着使团匆忙离开,而送走他们的**,也终于松了口气,让人赶紧把石堆清理干净。 二皇子殿下送来的木箱里,一共就放了三个炸火药,其中一个在京城已经被陛下用过了,第二个便是刚刚炸的那个。 来边关的路上,**便想着该如何恐吓匈奴一族退兵,而后突然想起,下棋对弈时陛下曾夸赞二皇子殿下脑子聪明,竟然想出了烧山冷浇的法子,能够让山石变得十分脆弱易凿。 于是他来到边关后,便立马命人把那些大石头处理了一番,烧到高温扑浇上了冷水。 如此再经由火药一炸,火炸药的威力瞬间看上去提升了数十倍。 而结果也如他所料那般,震慑外敌的效果十分不错,把单于迩唬得一愣一愣的。 匈奴退兵,收到消息的边关将士们,无不欢呼雀跃,高喊二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皇子下令在军营内摆宴庆祝,很多将士们都听闻了炸火药的威力,但没有亲眼见证,于是纷纷围着那些个在场的士兵们,让他们讲讲当时的场面。 就连大皇子谢守均也坐了过来,当时匈奴骑兵就在远处的山头上蹲守,他为了防止对方偷袭,亲自带兵在其附近列阵戒备,因此并没有看到火药爆炸的场景。 酒桌上,一个后背缠着纱布的小士兵,正动作浮夸地挥着手,讲述当时的场面。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们点了火之后,就赶紧往回跑,结果还没跑出多远呢,身后就轰!的一声巨响!当时我跑得最慢,只感觉一股特别大的力道狠狠推着我,那劲儿,我估摸着比有内力的高手还猛!” “我差点就摔倒了,还好稳住了身体,就继续跑,本以为安全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一干将士们纷纷竖起耳朵,期待地问道。 “结果有个东西,应该就是被炸飞的石头,啪地就朝着我的后背砸来!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的后背垫了多少层硬垫,甚至还把咱们将军的护甲都穿上了,结果还是被砸得那叫一个痛啊!差点以为自己要残废了!” “还好那就是块小石头,不至于让我骨折,但我那时突然灵机一动,立马故意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装死不起!”那小士兵蹭蹭鼻子,骄傲道,“结果把那小单于吓得哟,还以为我被炸死了呢,立马就谈和了!” 众将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真怂!这都能被骗到!” “也是那炸火药的威力厉害。你们不在场,那是不知道,真的把石头都炸碎了!这要是炸在人身上,根本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士兵后怕道。 “听说那炸火药,是二皇子做出来的?”一个将军好奇道,“二皇子还有那才能?” “是啊,**说是二皇子做的。还说这火药在益州早就用上了,用来炸山挖河道呢!等挖通了河道,益州那边种粮食就简单了,咱们打仗就再也不用怕饿肚子了!”小士兵兴奋道。 “嚯!二皇子竟然这么厉害?” “嘿~我老家就是益州的!我们那儿的土地可好了,就是山洪泛滥,老是遭灾!如果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往夸张里说,整个建安王朝吃饱饭都不难了!” “没想到二皇子这么深藏不露,之前回京的时候我见过他呢,当时还以为他……”另一个将军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大皇子就在旁边,立马改了口,“还以为他不擅长咱们这种武活儿呢。” 坐在众人间的谢守均,一边擦拭着手中的墨色长缨枪,一边静静听着他们闲聊,脑海里不由划过一张模糊但稚嫩漂亮的小脸。 他十二岁那年,便被父皇送上了边关战场,让他立下军令状,一日不解决匈奴一族的问题,一日便不许离关归京。 记忆里,那时二皇弟才八岁,是个十分柔软爱笑的小孩子,常常翻宫越殿地来到他居住的梧岭宫,爬他的床要一起夜寐,然后第二天再被找来的花贵妃给提溜走。 他离京赴关那日,他还抱着他的腰哇哇大哭,说以后一定会去边关找他。 然而一晃十年,谢守均并没有等到他来边关。 他以为,那时二皇弟年纪太小,不记事,所以早就忘了这个幼时的约定,而自己见多了血,满身戾气,也不愿让他来。 而且刚刚听将士们闲聊,说二皇弟的身子骨似乎十分虚弱,想来也是舟车劳顿,才无法来这苦寒的边关之地吧。 情有可原。 但……明明给他写了信,他却一封未回。 是早就忘了他,还是…… 想到什么,谢守均擦着长缨枪尖的大手突然一顿。 ……还是他无法信守承诺所以不敢回信,便想着用一种方式履行诺言? 就比如……帮他解决了这次的匈奴来犯。 谢守均蓦地失笑一声,夜色下那凛凛挺拔的身躯坐在长椅上,眉宇之间缓缓舒展开来,一双寒星剑眸露出点点稳重又温和的笑意,令那张在战场上冷冽刚毅的面庞,都变得柔软起来。 或许,这一次的新年,他可以回京了。 他想见见他了。 …… 远在益州的谢承泽,丝毫不知自己被建帝和**这两个老东西给造谣了。 甚至还在很快的将来,成为了大草原上各匈奴部落家喻户晓、令娃夜啼的……恶毒狠辣的玉面鬼王二皇子。 彼时的他,已经风风火火地开设起了火药工厂,并寻找到了不少有数学天赋的工匠,让玉稷山的挖山进度又快一截。 而岷江的枯水期,也终于到了。 是时候劈江了。 第60章 高低宽窄的缺口,高低宽窄的河道 这一日,谢承泽回到江都县,找到了梁万达。 彼时梁万达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卷宗,只因为枢密使沈大人突发奇想,要帮他解决益州积压已久的陈年旧案,还特意每天坐在案台边监督他,手把手教他怎么判案。 可怜他一年近半百的老人,每天睡醒看到堆叠成山的卷宗便是两眼一黑,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所以在谢承泽来时,立马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鼻抹泪地飞扑了过去,“殿下!我的二殿下!呜呜呜您终于来了!下官好想你啊!” 谢承泽略带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抬头正好和沈渊的视线对上,目光触及的那一瞬,男人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脸色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谢承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转身对着梁万达道,“老梁,收拾收拾咱们的人,该准备劈江了!” 梁万达闻言茫然抬头,“啊?二殿下,真要劈江啊?” “不然呢?当我跟你开玩笑呢?”谢承泽小手一挥,示意他立马去安排。 当初梁万达在与卖粮的商户们交接时,透露了一句益州要挖山挖河,有经验的商人们能够立马嗅到商机,对益州商货的缺口心中有了个大概。 所以过去这两个月里,陆续有不少外地商户入驻益州,开始往这边输送物美价廉的商货。 就比如挖河道的铁锹、运河沙的木船、装运石头的竹篓推车等等,都是未来几年益州必不可缺的硬货,十分适合用来打开商路,在益州这边稳扎稳打起来,建立新的商户势力。 而物资充盈起来、货币链也开始正常运转的益州,这时候想要下水劈江,便不再成为难事。 听说要劈江了,暂住在江都县的学子们,也纷纷扔下书,跟着村民们一起出动,来到了岷江与江都平原的交界处。 据梁知府说,从这里开始劈江,最是合适。 学子们到时,河工们已经挽起裤腿下了水,按照工头所吩咐的,用手里的铁锹开始挖掘河沙,运送到与玉稷山河道口相持平的西边位置。 “不是要劈江吗?怎么都在挖河沙啊?”有学子不禁疑惑。 他们私底下琢磨过,这所谓的劈江,应当是用之前挖山时留下的石头,在岷江的河道中央堆砌出一道石头高墙,将岷江的洪水硬生生分流成两路,然后其中一路的江水会经过玉稷山被挖出来的河道口缓冲,化作灌溉水源流入江都平原,再将这条主河道挖掘出数条分支河道,供以各个县城灌溉田地。 但是他们过来一瞧,却发现河工们都在挖河沙,而不是堆砌石头高墙。 见梁知府也在,有学子不禁上前,微微作揖后问道,“知府大人,可否为我等解惑呢?” 卞阳春等人也在,纪颂华也是上前一步,问道,“是啊,为什么是挖河沙?小生实在不明白这与劈江有什么关系。” 直到现在,他也觉得劈江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就连学子们讨论出来的堆砌石头高墙进行江水分流,他也觉得可笑至极。 山洪爆发之时,江堤都会被冲垮,区区石头高堆怎么可能会挡得住山洪? 见众学子多有疑问,梁万达轻咳一声,拍了拍手喊道,“小朱,你过来一下。” 小朱? 众人好奇望去,只看到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提着一个大木桶走过来,面容瞧上去有些熟悉。 有眼尖的人立马认出来了,“是朱兄!之前讲愚公移山的朱兄!” 众人再度定神打量,嘿,还真是朱小彪! 两个月不见,没想到他竟然瘦了这么多! “各位友兄,好久不见啊。”朱小彪笑眯眯地走过来,只见瘦下来的男人原本白白胖胖的皮肤染上了健康的麦黄色,继承了母亲七分美貌的他,笑起来时很是清秀亲切,再加上那身仿佛与生俱来的官风气质,颇有几分父母官的味道。 “嘿,朱兄,知府大人叫你过来,难道是打算让你讲劈江的故事了?”有学子不禁打趣道。 上次讲愚公移山的时候,只讲了挖山却没讲劈江,当时朱小彪说,要等到岷江枯水期的时候,才会给各位讲这劈江的方法。 看来就是今天了。 “是啊,今天讲的,就是这劈冮!”朱小彪神秘一笑,将手中的木桶拿给众人观看,“你们瞧,这木桶有何异样?” 众人望去,只见他带来的木桶,桶身的中央处,竟然有两个长方形的缺口。 这两个缺口长度一致,但一个缺口位于左侧桶身的高处,宽度要宽出许多,而另一个缺口则位于右侧桶身的低处,比高缺口低了一些,宽度也相对窄了一半。 “朱兄,这两个缺口是什么意思?”有学子不禁问道。 朱小彪笑了笑,“河道。” 河道? 众学子不解,望着那两个缺口直犯迷糊,而朱小彪拍了拍手,身后便有几名衙役提着数桶满满的江水走过来,细瞧可以发现,水里面还混着不少河沙,看起来有些浑浊不清。 其中一个衙役,抬起手中的木桶,朝着地上那个有缺口的木桶,开始缓慢地往里面倒水。 只见,随着桶内的水位上升,右侧低窄的那个缺口,渐渐有江水哗啦啦地流出,高的那个缺口反而流不出水来。 朱小彪问道,“各位可有看出些什么来?” 一个学子立马道,“这个缺口低,所以水就先从这里流出来了!” 朱小彪点点头,又示意两个衙役同时将两桶混着河沙的江水,以迅猛的速度大量灌入地上的木桶之中。 这下,连高的那个缺口也流出水来。 他又问,“这次呢?诸位可看出点什么来?” 这下众人看不明白了。 “诸位不妨挨个上前,仔细观察。”朱小彪在两个缺口的斜下方,各放了一个木盆,而后让衙役继续往木桶内快速大量的倒水。 江水从两个缺口中喷涌流出,纷纷落入了地上的木盆里。 学子们凑了过来,纷纷猜测起这其中的喻义,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难道是在说水满则溢吗?” “不可能,朱兄说缺口是河道,那这肯定跟河道有关。” “河道的高高低低和宽宽窄窄,溢出的水流落入木盆之中,木盆又代表着什么呢?木盆里的水又代表什么?河沙又代表什么?” 众学子们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冒烟了,终于在某一刻,欧阳久猛地拍了下巴掌,满脸惊喜,“我知道了!” 第61章 愿我建安王朝,万世千秋,文明永存! 听到动静,学子们顿时精神一振,纷纷看向欧阳久,“欧阳兄,你看出什么来了?快说啊!” “是啊!咱们当中,就属你对这山山水水最了解了!” 欧阳久祖上乃京西南路金州人,那里山高水清,多出擅山歌者与捕渔者,而欧阳久自小在那里长大,对山山水水了解颇多,因此他说的,大家都愿意相信。 欧阳久也不藏私,直接上前一步,兴奋道,“诸位且看,这木桶左侧的缺口,是不是就像岷江原本的河道一样宽而高?而这右侧的缺口,就像现在正在挖的河道一样,窄且低?” 闻言,众学子不禁望向一旁的岷江。 果不其然,河工们都聚集在岷江的东侧,看他们的站位和分布,可以推测出要挖的河道宽度,很明显比西侧未挖的河道窄了许多,而因为挖了河沙,东侧的河道也比西侧原本的河道低上了许多。 和这木桶上的缺口特征,正巧对应上了。 欧阳久继续分析道,“从衙役大哥水桶里倒出来的水,就好比这岷江的江水。当江水来得缓慢稀少时,水就会优先流向低缺口这一边;而当江水来得湍急大量的时候,大部分的水就会从这个只比低缺口高了一点、但又宽了很多的缺口流出!而低的缺口因为宽度比较窄,流出的水反而少了几成!” 他指着地上的木盆,“你们瞧,这木盆里流出来的水,是不是一边多一边少?” 众人望去,发现还真是,从高而宽的缺口里流出来的江水,比低而窄的缺口里流出的江水,多了将近两成左右。 “哦!我明白了!”卞阳春恍然大悟,“春夏时岷江的江水湍急又量多,若是将东边河道挖得窄一些,到时候山洪一来,便会有六七成的江水流向原本的河道,剩下约三四成的江水会顺着低而窄的河道流向玉稷山河道口,为东部县城的田地提供浇地的水源!” “而到了秋冬季,岷江的江水量开始变少,这时候因为东边的河道比原本的河道低深,大部分的江水反而会优先流到低河道这边,即便是枯水期,也能为各县供给充足的浇溉水源!” “如此一来,丰水期的江水便会被分为西六东四,枯水期的江水会被分为西四东六,无论如何,都能保证下游的百姓们一直有合适且充足的水量来浇溉农地!” 听了二人的解释,众学子不禁感到醍醐灌顶,“原来如此!竟是这个意思!” “竟然将夏冬两季益州的江况全都考虑了进去,根据不同的江水量来为田地规划江水分流,而不是单纯的一劈两半……这是何等的巧思细想啊!” “我等真是惭愧,竟然短视到以为只需要解决夏季的山洪问题就可以了……” “诸位何必气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我们见识到了山水涌流的规律,也意味着我们在地理学术和物候学术上更进一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李兄说得好!这确实是值得我们庆祝和高兴的事情!” 学子们纷纷喜笑颜开,以渺小之身站在这等高山大江的雄廓之地,看透其中山水自然的奥秘,反而令他们犹如站在云层之中俯瞰大地,心胸与眼界皆是豁然开朗,宛若步入另一方天地。 这,便是征服大自然的感觉吗? 大家其乐融融,倒是欧阳久解说完后,一直蹙着眉在想什么,直到众人逐渐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问道,“朱兄,我有一问。” 朱小彪转头看向他,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你说。” “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朱兄演示这江水河道之妙时,木桶里的河沙似乎过于多了。”欧阳久指着木盆里沉积的泥沙道,“是有什么暗示吗?还是单纯巧合?” “对哦。”众人不禁点点头,如果要演示江水量,清水就可以了,为何要加这么河沙呢? 朱小彪深深地看了一眼欧阳久,随即承认道,“没错,我的确是故意的。” 还真是故意的? 为何? “岷江水量多且湍急,难免会携裹大量河沙流向下游,而我们在玉稷山挖的河道口却十分狭窄,很容易被河沙淤泥积堵住。”朱小彪指了指此刻已经停下流水的木桶,“你们瞧,那道窄缺口的附近,是不是残留了不少黏腻的河泥?” 卞阳春率先凑上去瞧,果不其然,“真的有淤泥。” “那怎么办?”众人不禁又担忧起来,“那玉稷山的河道口,岂不是白挖了?” 朱小彪笑着摇摇头,“不然。诸位可还记得,愚公移山故事的背后,告诉我们的真正道理?” 众学子不禁道:“利用老天爷?反抗老天爷?” “没错,”朱小彪点点头,“利用老天爷来反抗老天爷,既然我们能从水往低处流这一物候学中,悟出岷江夏冬分水的方法,那么自然也可以从其他物候学中,悟到解决河道淤积的方法。” 朱小彪取出一块木板,而后将水桶里带有河沙的江水扑了上去。 只见江水四溅,不少河沙也跟着飞溅出去,“岷江河流湍急猛烈,只要在河道口的旁边筑造一座高石坝,江水便会先冲击到高石坝上。而此处正好处于弯道,被阻拦的这些江水进行回流,就会有飞沙溅到远处,根据它们的落地位置再修建一处堰堆,便可将河沙尽数堆积在此。” “如此,便可解决河沙囤积的问题。我们打算将这座高石坝称之为离堆,而河沙飞溅所落的堰堆,称之为飞沙堰。”朱小彪解释道。 众学子的眼神不禁越来越亮。 “飞沙堰,这个名字好!” “离堆,是将飞沙与江水分离的石堆的意思吧?真是通俗易懂!” “既然这两个地方已经有了名字,那玉稷山的河道口呢?”欧阳久好奇道,“那里起名字了吗?” 朱小彪摇摇头,“殿、咳,我们大人倒是起了名字,名为宝瓶口,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名字由这里的百姓们起比较好,更有意义。” 众学子不禁点头,“确实,毕竟河道口是百姓们自己挖的。” “朱兄,还有别的吗?”欧阳久开门见山道,“劈江一事,涉及的恐怕还不止这些吧?你也别藏私了,一块儿告诉我们吧。” “是啊是啊!”其他学子纷纷点头,期待地看向朱小彪。 朱小彪点点头,将身上挂着的一副画筒取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画纸。 画纸展开,上面画着的正是这次劈江的建工图。 “我们要在此处,将河卵石装进麻袋之中,堆砌出一个分割岷江东西水流的分水堰,大概是类似于这样鱼嘴的形状,尖而圆的角可以很好地帮助岷江的江水分流,既可以缓冲又不至于飞溅。” 朱小彪指着图纸上一处位置,“山洪爆发时,即便是四成的江水流入东边河道也可能十分危险。因此我们要再进行一次分流,恰好就在这鱼嘴和飞沙堰的中央,借由地势将部分江水重新引流到原河道之中。” “同时将原本的河道向西侧再次挖宽,确保其在夏季能够容纳更多的水量,分担东河道的压力。” “鱼嘴分水、宝瓶口限水、离堆阻水,三者协作,益州水灾自解。” 说完,朱小彪突然一笑,“有趣的是,在这河道之中,原本就有一片天然形成的江心洲,正是那鱼嘴的位置,我们只需要对其进行改造,便能更好进行江水分流。” “这,便是大自然的魅力。” 众生不禁感慨,“大自然……自然而然,犹若四季交替、生老病死,将这大千山水称之为大自然,当真是妙啊!” “这不正是天人合一,万物互联,顺其自然之道?” “此法若成,益州之地必将沃野万里,而益州百姓也会向整个建安王朝证实,何为不畏自然,人定胜天!” “好一个不畏自然,人定胜天!” 众学子纷纷高声叫好,不禁眼眶泛泪、鼻头泛酸,这种犹如见证思想文化与历史辉煌的时刻,让他们无不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所以朱兄,这个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有学子趁机问道,“如此细致又大胆,难道真是山仙入梦,告诉梁知府的?” “哈哈哈!”朱小彪不禁大笑起来,“哪里有什么山仙啊!若真有山仙,他会容忍咱们挖山吗?” “那……”众学子不禁激动起来,“到底是何等人物想出来的?” “这个嘛,其实是一位名为李冰的能人,利用山川河流的地利物候规律悟出来的。” 朱小彪笑道,“为百姓谋福,远非读些圣贤书便可。圣贤书让尔等知廉耻懂礼仪,而若为民谋福,当以用心体会,用眼观察,懂民之所难,悟民之所需,是以正解。” 他朝着众学子微微作揖,眼神明亮,“建安初成,仍有各地深陷如益州之苦难,望诸位来日金榜题名之时,牢记今日所感所想,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令我建安王朝成福泽之地,万世千秋,文明永存!” “愿我建安王朝,万世千秋,文明永存!” 众学子纷纷抬手作揖回礼,声音激昂坚定地喊道。 “今日这劈江的故事,便到此为止,但又绝不会到此为止。”朱小彪也微微含泪,对着众生道,“诸位,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行完礼,他抬头欲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触及到了纪颂华的视线。 朱小彪朝他微微点头,笑意自然,随即转身离去。 不知身后的纪颂华,心中滋味莫名。 他也已经不在意了。 第62章 找到为官的意义,脚踏实地的前行 岷江水患的治水之法,令众学子回味无穷,甚至开始对这大自然充满了好奇心。 山是如何形成的?水又是从哪里来的?风为何会有不同的方向?雷雨天又为何会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 为何有的鸡蛋能孵出小鸡,有的却不能?又为何有的农作物只能在春天种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它们四季皆宜生长? 有没有能让农民农耕更方便的松土用具?又或者有没有能让灌溉更方便的工具?有没有让土壤更肥沃的方法? 学子们不断发散着这些想法,蓦然发现,圣贤书只教会了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让他们得以高扬起脑袋,去俯视和排斥那些卑鄙低贱之人。 却没有教会他们,合成家、组成县、聚成城、撑起建安王朝的八方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肥土,是能够省时省力的农具,是不会漏雨可以防洪的石屋,是可以冬季御寒的工具。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搅动风云,平定天下,而朝堂之下,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更应该注重的反而是如何脚踏实地的钻研地利物候、数理之学,改造早已落后的生活工具。 朝堂上下,各司其职,才能真正为百姓谋福。 这,才是为官的意义。 不少学子都觉得这一次游历收获颇丰,仿若找到了学习的意义,也有人好奇起来,那位名为“李冰”的能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们很想向对方请教地利与物候之学,增长自己的见识,将来为民所用。 却没想到打听遍了,也见了不少名为李冰的村民,都不是他们想要找到的那位能人。 对方有如此才能,甚至毫不吝啬地说出了岷江的治水之法,按理来说不应当是小气之人,为何却迟迟不见其人影呢? 李冰,真的存在吗? 众学子纷纷猜想着,而随着天气转凉,眼瞅着严寒的冬季即将来临,他们身上存银本就所剩无几,再加上还要准备春闱,只能抱着遗憾,启程归乡。 听说学子们要归乡了,谢承泽特意出钱,在客栈里为他们举行饯别会。 谢承泽坐在了卞阳春这一桌,与众学子把酒言欢,因着极为出色的容貌、出手阔绰的作风和常在梁知府身边出现,所以学子们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即便知道他是豫州商户之子,也未有丝毫的轻视,反而与他相谈甚欢。 而在得知朱小彪是他的下人,而荆泽是他资助的学子后,众学子不禁神色莫名,试探地打趣道,“程兄,你该不会就是李冰吧?” 否则为何,他们找不到李冰此人呢? “哈哈哈哈,各位真是高估我了,我只是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的纨绔子弟罢了。”谢承泽苦笑地摆摆手,否认道,“我知晓你们都在找那位李大人,只是那位李大人,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无法回应各位友兄的期待。” 毕竟嘛,那可是他那个世界的古代人物。 众学子也不勉强,以为对方是生了重病,皆是道,“只望李冰大人身体安康,继续为我建安造福。” 酒过三巡,众学子们终于散去,回屋夜寝陷入了梦乡。 回府衙的路上,朱小彪问谢承泽,“殿下,你为何不承认你就是李冰呢?” 谢承泽喝了点小酒,走起路来轻飘飘得跟踩了棉花似的,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他摇着金丝扇散着脸上的热气儿,嘟囔道,“都说了,我不是李冰。” “好吧。”朱小彪换了个问法,“那殿下,你为何不承认,那治水之法是你教我的?” “那是因为,做人要低调啊。”谢承泽吃吃一笑,敲了敲朱小彪的脑袋,“小彪,荆泽,你们要记住,做人要藏拙,也要懂得圆滑,以后才能在宫中活下去……” “不不不……”他又摇摇头,脑袋跟盛了酒水在晃荡一样,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他断断续续道,“这只是对我而言,你们……想做什么样的人,就可以做什么样的人,因为我会,保护你们。” “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他说完,因为头摇得太晕了,脚下一个不稳,便是朝前踉跄倒去。 朱小彪和荆泽吓得连忙伸手去接,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朱小彪抬头,发现是谢承泽的贴身侍卫之一,无痕。 无痕用后背接住了醉倒的谢承泽,而后将他背到后背上,迈着沉稳无声的步伐,继续朝府衙的方向走去。 朱小彪和荆泽连忙跟上,朱小彪瞅着戴着黑色眼纱的无痕,不禁掩住嘴,偷偷小声地问旁边的荆泽,“荆泽,你说他每天都戴着那个眼纱,到底是怎么看路的?” 荆泽摇摇头,“不知,大概是只有会武功的人才知道吧。” 朱小彪只好点点头。 四人走回了府衙,发现府衙门口多了一抹亮光,定眼一瞧,竟是沈渊大人站在门口,提着一盏明亮的黄灯笼,似乎是在等谁。 待四人走到门口,沈渊目光浅淡地落向了无痕的背后,在看到谢承泽睡死过去时,不禁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 “殿下有点喝醉了。”朱小彪连忙解释道。 沈渊蹙着的眉更紧了。 “谢承泽”从来不会喝酒,因为“他”觉得喝酒误事,女人也一样,所以从来不会碰女人和酒。 嗯,也不会碰男人。 沈渊心中默默地补充上了这一句。 如果谢承泽是在“扮演谢承泽”,那真的是太不称职,太漏洞百出了。 是因为如今在益州,远离了朝堂纷争,所以才如此放纵吗? 微微叹了口气,沈渊持着手中的黄灯笼走进府衙中,语气清淡道,“走吧,我给你们掌灯。” 大半夜的也不摘掉那破眼纱,虽然知道无痕的眼力和记忆力都很好,那层薄厚适中的眼纱也是可以透物的,但也仅是微微透物可以看到浅淡的轮廓而已,在晚上算是两眼全黑。 至于沈渊是怎么知道的……前世杀了无痕后,他特意拽下来瞧看的。 这么想着,沈渊的脚步又微微一顿,心中升起了疑惑。 如果谢承泽不是“谢承泽”,那么无痕和无迹,为什么会听从他的命令呢? 是没有发现异样,还是…… 他本就是谢承泽? 第63章 暗中吃味沈大人,狗帝害我谢承泽 沈渊清楚地记得,前世谢承泽对无痕和无迹的占有欲非常强烈,从不将二人外借,但又对他们打骂羞辱得十分频繁,几乎像是训畜生一般无情又残忍。 自己也曾试探过想要策反无痕和无迹,却没想到,二人却宁可受尽折辱,也要誓死效忠谢承泽。 明明他们的眼神与行为都很正常,根本不像是被驯服后失去理智的样子。 想不明白,沈渊便不想了,将醉睡过去的谢承泽送回了屋,他将青年的鞋履白袜脱下,用湿手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酒气,这才将他塞进了被窝里。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看着谢承泽熟睡又醉红的小脸,沈渊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带着几分似发泄又不忍用力的力道。 手感软软的,带着几丝淡淡的温热气,像是煮熟的鸡蛋白一般滑嫩,令人忍不住多蹭了几下。 醉睡的青年被蹭得微微拧起了眉心,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抬手握住了脸上沈渊的那只手,轻喃道,“思思……是你吗?” 思思? 沈渊眉心一蹙,心里一道不知味的情绪掠过。 思思是谁? 是他心仪之人吗?是男人,还是女人? 见谢承泽抱着他的手轻蹭,沈渊不禁又回想起了两月前那个漪梦,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又有些莫名的吃味。 他开口问道,“思思是谁?” “思思,我好想你……”睡梦中的谢承泽也不知是听没听到,继续蹭着沈渊的手掌心,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皱巴,好似十分委屈难过,终于在某一刻,紧闭的眼角淌出了一滴泪,轻落在了沈渊的手掌心上。 热的,又很快凉去。 沈渊心中好似被针轻扎了一下,不疼,却又难以忽视。 谢承泽……似乎很喜欢那个叫思思的人。 为何前世从未听说过? 是因为那个人,所以他才不近女色吗? 那个人,到底是谁…… 正当沈渊努力翻找记忆回想时,突然听到谢承泽带着哭腔,低声梦呓道,“都说了外面很危险……你偏要跑出去找小母狗,这下好了,让车给撅了,都压成饼了……” “怎么死得这么惨啊……都捡不起来了呜呜呜……” 沈渊:…… 他真是……沈渊硬生生地给气笑了。 竟然把他认作成公狗,沈渊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睡,故意借机讥讽自己了。 抽出手,在谢承泽脸上又狠狠捏了一把,沈渊这才满意地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而屋内,谢承泽很快便舒展开了眉心,陷入了另一场梦中。 —— 翌日,众学子酒醒晨起,收拾收拾包裹,准备启程归乡。 谢承泽也起了个大早,来到江都县的城门口,为他们送别。 “程兄,你还是别送我们了。” 学子们围在城门口,看着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谢承泽,均是心疼道,“你昨夜留到最后,又喝了不少酒,身子哪里遭受得住啊?还是回去多睡一会儿吧。” “无碍无碍!”谢承泽摆摆手,十分坦荡道,“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众学子:…… 众学子:??? 程兄,作诗可不是像你这么作的! 不过想到谢承泽就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纨绔公子,诗风有些另类倒也正常,而且这两句短诗确实趣味非常,甚至还有人从中品出了不少高深的喻意。 就比如,卞阳春此刻乘兴作诗,于众人间高昂喊道:“ 帝问岷江水患事,贤才奔赴蜀川。西溃东荒如何治,听我细细陈言。 劈江斩浪改川道,自然之力可瞻。愚公之志动河山,人定胜天非虚传! 生前不必长久睡,学海无涯勤研。为民请命须当先,身后自然可安眠!” 此诗所意激昂澎湃,引无数学子纷纷叫好,欧阳久只叹一声,“应有琵琶配筝琴,为此激奏一曲!” 话音刚落,便闻一道悠长又洪重的乐曲声响起,似从城外远处而来,众人转身望去,只见绵长的小路上,一位身着黑色宫服的男人骑在高马之上,率先出现在视野之中。 紧跟着,他的身后,一辆辆华丽高大不似民间所用的马车,踏着那悠长的筝曲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马车上用红绸裹成的礼花绑在一个个红木箱上,不知装着什么昂贵之物,正不急不缓地朝着江都县的城门而来。 “那是何人?好大的排场!” 学子们纷纷望去,猜测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益州视察,谢承泽也十分好奇,凑上前仰着脖子去瞧热闹。 直到大部队近了,他瞧着高马上男人有些眼熟的官服,绞尽脑汁地在想哪里见过时,突然脑瓜子一嗡嗡。 艹!想起来了! 这他妈是那狗皇帝的龙卫! 谢承泽当即转身就跑,却不料,最前方的那辆马车上,有一个人的眼睛比他还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提起袍摆便是朝着谢承泽大步追去! 同时大喊道:“殿下!二殿下!您别跑啊——!” 众学子:? 什么二殿下? 只见那穿着太监服的小太监,迈着急促的步伐,一把拽住了人群中焦急窜跑的谢承泽,气喘吁吁道,“哎哟,我的二殿下!您跑什么啊!小的奉旨前来,给您将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全都送过来咯!” 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天气炎热,途中有很多鲜食都坏掉了,所以他们这一路是边走边采购换新,这才耽搁了两个多月,直至今日才抵达江都县。 按照陛下的旨命,他要当众嘉赏二殿下,以示建帝对其的宠爱才行。 谢承泽人已经麻了。 他实在没想到,建帝竟然真的把御膳房给搬过来了。 建帝这么做的缘由,宠爱仅占其三,而占了七分的,绝对是为了搞臭他的名声,让益州百姓都以为他是个铺张浪费只知享乐的皇子,从而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可偏偏…… 讲了移山劈江的朱小彪是他的人,打入学子内部的荆泽是他的人,解决了难民饥荒的梁知府也是他的人,就连和学子们喝酒混熟了的自己—— 都桩桩件件的表明,天府计划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只要他不承认,别人就无法确认他确实参与其中,届时他回京,所有的好名声都会落在梁万达和沈渊的头上,而他依旧是那个平庸又有点坏的二皇子,不会被贪官鬣狗所盯所扰。 可此刻,建帝这大损货,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众所周知,百姓们都会对天子和皇子有一种迷之滤镜,比如当皇帝皇子的,学识一定比普通百姓和官员厉害多了。 二殿下没来益州之前,根本无人想出这开山劈江的法子,而二殿下一来,这岷江水患就轻易解决了,不是他想出来的办法,那还能是谁想出来的办法? 再细想,建帝宠爱二皇子可谓是天下皆知,如今建帝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二殿下名扬天下,才特意昭告天下学子,今年的明卷考题乃益州治水,使得学子们纷纷赶往益州求学,正好仰瞻到二皇子的才能…… 甚至,二殿下自己也说过他喜欢游山玩水,那不正是只有喜欢游山玩水的人,才能看出这山水之间的自然理学,才更懂如何治理水患灾害? 可以说,小太监的这一嗓子,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谢承泽就是“李冰”,是这解决了难民饥荒、东旱西溃、令益州可成天府之国的真正幕后之人! 所以区区御膳房美味算什么?二殿下他值得!!! 谢承泽僵硬转头,果不其然,众学子早已面目全变,目光灼热火辣地盯向自己,大片跪地朝拜道,“吾等叩见二殿下,二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承泽:…… 狗帝害我!!! 第64章 小张大人张玉衡,无言以对谢承泽 狠狠抹了把脸,谢承泽拉起面前的卞阳春,对着众人道,“诸位友兄不必多礼,在这里,我就只是商户之子程泽。” 众学子纷纷起身,望着谢承泽一时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那个与他们把酒言欢没有一点架子,看上去一推就倒的娇弱程泽兄,竟然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二皇子谢承泽呢? 如果不是圣上特意嘉赏,或许二皇子的功劳就会就此泯然于世,全都落到了梁知府的头上。 当然,也不是说梁知府没付出不值得一个好名声,但至少,二皇子也不该出了全力却没落一分的好,那未免太委屈了。 “殿下这又是何苦呢?”卞阳春轻叹道。 “名声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有可无罢了。重要的是我走后,还要有一个主心骨可以支撑益州的百姓们继续坚持下去。”谢承泽不在意地摇摇头,随即又笑道,“而且,也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喊我殿下啊。” 众学子闻言,不由又是感性落泪。 二皇子真是太平易近人了,和传闻之中一点儿都不一样! 建安百姓有二殿下,真乃福泽也! 一番寒暄后,谢承泽对着众人拱手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友兄也该启程归乡了,程某在此愿各位一路顺风,平安顺遂,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借程兄吉言!” “程兄!来日再见!”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诸位,走咯!” 欧阳久和纪颂华一起搭伙回乡,荆泽与欧阳久惺惺相惜,特意与他道别。 “荆兄,明年春闱,咱们京城见!”欧阳久深深抱了一下荆泽,恋恋不舍地告别道,“以荆兄之才华,那日必定金榜题名,届时我等皆红袍加身,高歌共赴琼林宴!” “承蒙吉言,欧阳兄,一路顺风!”荆泽目露不舍地送别了欧阳久。 纪颂华一直盯着朱小彪,临走之前最终还是没忍住,对着朱小彪道,“朱兄,之前的事情……” 朱小彪摇摇头,笑道,“已经过去了,我理解你,其实当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完成。” 但是二殿下,却将他的大话实现了。 纪颂华一时失语,半晌后,他伸出双臂,欲言又止,“临走之前,我是否可以……” 朱小彪挠了挠脖颈,觉得有点怪矫情的,但是瞄到旁边抱在一起的荆泽和欧阳久,他撇了撇嘴,也张开双臂,抱住了纪颂华,“好吧,祝纪兄也一路顺风。” 朱小彪久未与人相抱,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身形胖壮时大大咧咧的熊抱美妾的时候,因此这一个熊抱可谓是将纪颂华直接塞进了自己怀里…… 但因为他长得比纪颂华矮了许多,如今又清瘦了不少,这么一个熊抱,反而相当于把自己整个人往纪颂华的怀里塞去,加之身上还有不少软乎乎的肉肉,撞在纪颂华的身上时,纪颂华只感觉是一团软乎乎又热情的小土狗撞过来,抱感……甚好。 朱小彪不知道文人之间的送别应该抱多久,他觉得纪颂华肯定知道,所以就打算等纪颂华松手后他再松手,结果等了半天,却发现纪颂华不仅搂着他的后背没松手,甚至还伸出一只手开始揉他的头发。 朱小彪:? 难道这也是文人送别的一种方式? 朱小彪琢磨着,寻思也伸手去摸摸纪颂华的脑袋吧,免得又显得自己很不“文人”,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呢,后衣襟就不知被谁给提溜住了,直接将他从纪颂华的怀里拔了出来。 朱小彪回头,发现是不知何时已经道别完的荆泽,而欧阳久正站在旁边,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和纪颂华。 荆泽微微垂眸,对上他疑惑的眼神,语气淡淡道,“大人是还没有抱够吗?若是这么不舍得,不若将纪兄留下来,顺便把欧阳兄也留下来,总归留一个是留,留两个也是留。” 纪颂华轻轻咳了一声,“荆兄,你误会了,刚刚是我失态了。” 才反应过来的朱小彪,顿时脸色爆红,嗫嚅道,“我、我这不是第一次跟你们这些书生道别,所以才不懂规矩吗!” “朱兄莫慌,学子们道别没什么规矩的。”见惯了朱小彪平时倔强好强的样子和讲学时的正经样子,头一回见朱小彪害羞脸红,欧阳久不禁觉得甚是有趣,张开双臂逗趣道,“来,咱俩也抱一下~” 朱小彪下意识张开了双臂,结果右脚刚抬起来,荆泽修长的身形便挡在了两人中间,声线淡淡道,“行了,又不是不会再见,赶紧走吧。” 欧阳久略带遗憾地收回手,感慨道,“真无趣啊荆兄~明明刚刚还抱着我说舍不得呢~” 荆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纪颂华,“纪兄,好走。” 纪颂华轻咳了一声,“嗯,有缘再会。” 说完,他瞥了眼朱小彪,“朱兄,那么我们走了。” 朱小彪晃晃手。 走吧,走了好啊,都走了,就再也没有人打扰……了。 欧阳久和纪颂华走了,而卞阳春和顾英留了下来,因为顾英要给梁万达当贴身护卫,卞阳春不放心顾英一个人,便也一同留下了。 至于张玉衡…… “玉衡兄,你不回家吗?”谢承泽好奇道,其实他一直都很在意,身为豫州学子的张玉衡为何会出现在褒斜道,还和卞阳春等人一起同路来益州。 按照走程来算,张玉衡应该是在朝廷下发明卷前就出发了。 张玉衡的腰上别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拐棍,长度用来在地上写字十分顺手,他慢吞吞地写到,“家祖父蜀州太守张堪,这次受家父之命前往蜀州与祖父合家过年,如今月份尚早,不急于一时。” 谢承泽:??? what?我是幻听了吗? 你刚刚说你爷爷是谁?隔壁蜀州的知府张堪大人??? 所以,他之前竟然让蜀州知府大人的亲孙子,每天给他挖大粪煮大粪?!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谢承泽破音道。 张玉衡在地上写到:“与殿下一样,怕你们叫我小张大人。” 谢承泽:…… 可恶,我竟无言以对! 第65章 总觉熟悉梁万达,遇刺昏迷谢承泽 益州灾情,还有诸多细处需要收尾,例如用河沙石头重建房屋、翻晒被洪水倾袭的农地、确认下游河道的各分支位置,以及对冬季大雪的防寒等等,谢承泽都尽可能地给出了建议。 好在他在穿越之前,才刚刚上大学,很多数理化知识都还没有被格式化,再加上有从民间挖来的奇才工匠在旁辅佐,这些问题最终都获得了妥善的方案解决。 而他也没有放过梁万达,天天耳提面命地督促他,让他将这些方案理论全都记下。 谢承泽常常道,“老梁啊,你要好好学,好好用,将来才能不辜负本殿对你的期待啊!” 梁万达只以为这是二殿下在鞭策自己,让他将来入朝为官后尽心辅佐他,再加上他亲自经历和目睹了万民奋斗、岷江治水一事,很难不被这样的景象触动,回想起自己年轻时读书的志向。 他一开始也曾想过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终究官路荆棘一人难行,跟错了主子行错了路,待回头之时,已犯下无数罪祸,再无回头之路。 但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另择明君。 梁万达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又或许说,他已无别路可选,在他决定听从二殿下的主意、利用学子为自己造势的时候,便已经彻底成为了二皇子的党派分子,只能跟着二殿下干活了。 但至少,他能活命,也能一点点搓洗掉手上的脏灰,而不是被当枪头鸟,不知哪一天便会尸首分离。 梁万达十分清楚,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机会获得这样的机遇,所以他必须牢牢抓住这棵救命稻草,刻苦完成二殿下吩咐下来的事情,才能有翻身改命的机会。 至于他为何如此自信二殿下会保下他,是因为那天他路过后院时,不小心听到了二殿下和沈渊的谈话。 沈渊想要上书清算他之前那些贪墨枉法之事,但二殿下严词拒绝,表示他是他的人,绝对不能出事,并让沈渊帮忙瞒下这些事,两人甚至还因为此事争吵起来,好几天都不说话。 但梁万达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真的是二殿下的人了。 而沈渊最后也同意了不再管他的事情,让二殿下自己看着办。 二殿下如此袒护,他也不能辜负了二殿下的期待啊! 因此梁万达愈发勤恳,通宵达旦地钻研益州地利,成功掉了不少头发。 而谢承泽也不负他的期待,那天找到他说,“老梁啊,如今你成为本殿的人,你的旧主必然不会放过你,这样,你到时候书信一封,这样说那样说……” 谢承泽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大堆,而后拍拍梁万达的肩膀,“这样,他们就不会动你了。” 梁万达:哦~哦哦~! 二殿下!不愧是你啊! 如此一来,那些人确实会心动,甚至还会以为他依旧是他们的人,之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情势所迫的一时倒戈,但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毕竟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以后确实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不过…… 为什么感觉刚刚二殿下的话术和语气,有点子熟悉呢?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知画饼为何物的梁万达,默默想了想,但最终还是因为想不起来而作罢。 —— 益州诸事皆已安排妥当,谢承泽也该启程归京了。 那日建帝送来的御食车队闹得动静太大,现在各县百姓都已传遍知晓他是当今二皇子,因此在听说他要回京后,纷纷结队前来送行。 也有不少百姓拉着朱小彪恋恋不舍,嘱咐他回京后一定要多多吃饭,不要太过清减。 谢承泽笑着与他们挥手道别,而在回到马车上后,他的神色便是瞬间沉了下来。 如今他身份暴露,恐消息已传至上京,之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静了。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回京的路上,不管马车如何改道换路,都接连遭遇刺客暗杀。 这些刺客大多直冲沈渊而去,目标十分明确,但皆因不敌他手,转头就逃。也有少数几波刺客比较分散,甚至冲着谢承泽而去,好在被无痕解决,刺客连谢承泽的一片衣角都没碰着。 直至快到京城,最后一波刺客里有一人武功奇高,不仅压制住了无痕,还将谢承泽给刺伤了。 鲜红的血液瞬间染湿了华衣,本就因舟车劳顿而体弱的谢承泽,当场面如白纸,受不住伤疼直接昏了过去。 所幸被刺的伤口不曾入骨,也得到了随行医师的及时止血和包扎,这才未有伤及性命,只是谢承泽一直昏迷不醒,刺客也趁乱逃走了。 二皇子遇刺的消息传到宫中,建帝震怒,令大理寺彻查刺杀二皇子一案,对幕后指使之人绝不姑息。 承欢殿。 造型华致的黑檀木拔步床上,“昏迷不醒”的谢承泽翘着二郎腿望着天,无痕和无迹跪在地上,一个正在低头剥水橘皮,一个则趴在榻边呜呜咽咽地哭。 半晌后,谢承泽无奈转头道,“大兄弟,你还没哭够啊?我都听够了。” “殿下……”无迹抬起水蒙蒙的桃花眼,语气愤懑道,“都怪属下当时不在您的身边,无痕这个没用的废物,竟然连一个刺客都打不过!把他解辞了吧!” 无痕茫然抬头:? 谢承泽微微抽了抽嘴角:你这个真正的刺客在说什么呢? 无痕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倒打一耙了,顿时语气冷冷道,“出去比比?” “呵,怕你?”无迹连忙往谢承泽身边缩了缩,“我是怕我受伤了殿下心疼我,所以才不会跟你比。” 他的轻功虽然胜过无痕,但武艺却是比不过无痕的,若非无痕当时故意露出破绽,他哪里能找到机会,真的刺伤殿下。 “殿下,疼不疼啊?”无迹戳了戳谢承泽被白纱布条绑起来的左手臂,成功听到谢承泽倒吸一口凉气,对着他咬牙道,“你说呢?” 无迹笑得眯起眼来,“谁让殿下老出些馊主意,这次竟然还拿自己的身体入局。殿下若是怕他们,让我和无痕出手,把他们全都杀掉不就好了?” 他和无痕吃了那么多苦才磨炼出来的武功,不就是为了让殿下能够为所欲为吗? “你们就这么喜欢杀人吗?”谢承泽叹了口气,“可我不想让你们再杀人了,会做噩梦的。” 无迹愣了一下。 少倾,他垂下睫眸,将头靠上了谢承泽的指尖,轻声道,“殿下,您不在的时候,才是噩梦。” 第66章 保住美貌谢承泽,病娇大王谢瑾瑜 谢承泽以为他是说如果自己死了,没人给他们发月俸了,甚至还可能要跟着陪葬,那简直就是噩梦降临。 理解理解,皇家打工人嘛,就是这么的苦逼。 他安慰道,“你们放心,如若哪天本殿要死了,一定会提前留一封遗书,将你们安排妥当,把你们的养老问题也一并解决好!” 无迹不禁“噗嗤”笑了一下,用脸蛋蹭了蹭谢承泽的指尖,“谢谢殿下,殿下真好。” 但是…… 他们怎么会让殿下死在他们的前面呢? 哪怕殿下会再次消失,他们也会一直守候着这副躯体,直至……他再次回来。 跪在床边剥橘皮的无痕,此刻终于把橘子瓣上的橘络白丝全剥干净了,刚要伸过去喂谢承泽吃,朱小彪急匆匆跑进来,“殿下!殿下快装睡!太子殿下来了!” “卧槽!他怎么来了!”谢承泽立马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往被子里一钻,不小心碰到手臂的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却也顾不得疼了,赶紧把双手放好,蹙着眉闭上了双眼,装昏起来。 无痕沉默地举着手里的橘子瓣,被一旁的无迹无情嘲笑了一声,“活该,让你剥那么慢~” 无痕很想将整个橘子都塞进他嘴里让他闭嘴,但最终还是没舍得那剥得干干净净的水橘,起身将案架上的橘子皮,一把塞进无迹的衣襟里毁尸灭迹。 而后用剥橘子的那只手拽起无迹的衣领,将他提溜到了身为属下应该站在的位置。 无迹气得吐血,“无痕!你故意的吧!橘子汁也很难洗的!” 无痕低下头,装作听不见。 无迹还想说什么,门口蓦地响起耳熟的脚步声,他轻轻蹙了一下眉,不情不愿地也低下了头。 脚步声渐近,一双沉金色的长靴停至眼前,整个皇宫之中也仅有三人才能配得上这象征皇家富贵身份的金色——建帝、皇后,以及眼前的太子谢瑾瑜。 谢瑾瑜停在无痕和无迹的面前,不冷不热的目光扫过二人,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都下去吧。” 无痕无迹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抬脚朝着门外走去,谢瑾瑜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直至那扇木门被关上,他才转身看向床榻上昏迷的谢承泽。 呼吸深沉,胸膛起伏,羽睫微动。 谢瑾瑜的视线扫过旁边案架上的贡果摆盘,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仿若刚刚鼻尖那丝似有若无的橘香是错觉。 长靴微动,他抬脚大步走向拔步床,坐在了床榻的边缘处,目光落到那条被白纱布条缠住的纤细手臂,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又泛起浓浓的心疼。 他抬手轻轻覆上谢承泽的手背,语气说不上来是冷是热,垂着眸道,“二哥,疼吗?” 床上昏迷的人无法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大理寺那些没用的废物,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刺客的幕后指使者,父皇已将此事交给沈渊来处理,并将他调配到了刑部……” 谢瑾瑜的手滑落到床上,四指绕过昏迷青年的手侧,轻轻将他的手心托起,大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青年的小指尾关节,沉沉道,“沈渊此人性格随了沈太傅,过于刚直又忠诚,想必父皇也看出了这一点,才决定让他来处理此事,只是……” 他瞥了眼谢承泽苍白惨淡的脸蛋,食指指背轻轻刮蹭着他的侧颌,语气意味不明,“你说,他找出来的犯人,会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吗?” 仅才一天,沈渊便将朝堂搅得人心惶惶,参他的折子几乎堆成了山,敏锐的官员几乎都已经察觉到,沈渊这是在借刺客一案,彻查益州赈灾银贪污一事。 一个成都府路转运使,根本填补不了沈渊的野心。 而洞悉力一向敏锐的谢瑾瑜,又怎么会察觉不出这其中异样呢? 谢承泽紧紧闭着眼睛,丝毫不敢动,他是万万不想牵扯这其中的。 尤其谢瑾瑜现在这语气,这动作,分明就是在暗暗警告他:二哥,你别装了,我早已看穿一切,今后你最好安分点,不要与沈渊同谋留下什么好名声,否则我就掐死你…… 你看你看!他的手果然开始掐他的脖子了! 男人的指腹顺着那道惹人的脖颈线,划至了青年那微微凸起的喉结,继而宽薄的大手展开,轻轻握住了谢承泽白皙纤细的脖子。 掌心下是温热的肌肤与微弱跳动的脉搏,像极了青年本人,柔弱却又温暖至极。 男人目光贪恋的摩挲着,视线触及到青年略显苍白的唇,不禁微微俯下腰身,却在即将触及之时,又停滞在半空中。 谢承泽只感觉眼前的黑色暗了一度,似是谢瑾瑜抬身靠了过来。 这又是要干嘛? 难道是觉得他这张脸长得太好看了,想扒拉下来贴自己脸上? 谢承泽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谢瑾瑜叹了口气,“罢了。” 若是吓到了,该躲着他了。 眼前的暗度重新恢复,谢承泽也轻轻松了口气:好险,美貌保住了! 谢瑾瑜坐直身子后,从旁边的案架上拿起一个水橘,动作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皮。 说起来,以前给二哥削果皮的人,是他谢瑾瑜。 二哥幼时性懒,不喜剥果皮也不喜手脏,所以宁愿不吃也不碰。 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陪着自己戏水玩耍,愿意耐着心、红着眼,半夜用药膏一点点涂抹他背上被教鞭条抽出来的伤,对着他的伤口吹气哄他睡觉。 那时候,是他承包了二哥所有的削果皮。 没有人知晓,那身份矜贵的当朝太子,为此练出了一身削皮不断的本事。 可后来,二哥亲自将他削的红果扔在了地上,说晦气。 他依旧专注地望向了自己,可望向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的太子身份。 二哥越来越厌恶他,越来越排斥他,谢瑾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甚至曾想过,如果二哥这么喜欢这个太子身份,他未尝不愿意拱手让出。 只要二哥……愿意永远留在京城,永远留在他的身侧,目光仅盛得下他一人……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第67章 至尊发言谢承泽,渣男试探的建帝 谢瑾瑜终于走了。 谢承泽睁开眼睛,鼻尖充斥着的全是酸甜的水果皮味儿,他转头看去,发现案架上所有的贡果都被剥去了皮,就连那串水晶葡萄也没放过,剥得相当圆润光泽。 谢承泽:嗯…… 太子的喜好,还挺特殊的? 行吧,作为新时代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学生,他不可以笑,而且要尊重别人的癖好。 谢承泽翻了个身,正要伸手去拿一个尝尝,朱小彪还有无痕无迹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谢承泽的手伸向案架上的水果,无迹不禁“嘶”了一声,提醒道,“殿下,您不怕被下毒吗?” 谢承泽的手一缩,顿时后怕道,“对哈。” 虽然谢瑾瑜很重视兄弟之情,但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谢承泽,万一对方发现端倪,暗中起了杀心怎么办? 就比如刚刚他就掐自己的脖子了,原文里谢瑾瑜可从没下过这般狠手! 啧! 谢承泽不禁暗恼,这该死的小破手,怎么就比脑子先动了呢? 无痕站在案架前看着全被剥完的水果,轻蹙了一下眉,一旁的无迹瞥到了,问,“无痕,你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 谢承泽立马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看向无痕那双被黑布裹住的眼睛。 这都能看出来?真的假的? 无痕:“……你好吵。” 谢承泽:啊,没有反驳,默认了。 谢承泽很好奇,无痕翻白眼是什么样子,毕竟按照原书中的设定,无痕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冷石头,很难想象他会做出翻白眼这么生动的表情。 可惜,他是瞧不见了,又不能逼迫无痕特意翻给自己看。 无痕将手里那个剥得很干净的橘子递给了谢承泽,静静看着他吃了一个,这才开始和无迹端起案架上的水果,朝着门外走去。 眼里十分有活的朱小彪,也连忙上前,端着剩下的水果盘跟着他们离开。 待走至无人处,无迹手里的果盘一翻,被剥得水亮完整的水晶葡萄尽数掉落在地,又被狠狠踩在脚下爆了汁。 无迹语气冷道,“看来,他发现殿下装昏了。” 朱小彪有样学样,将水果扔到地上,然后又猛然反应过来,“发现了?” 无痕蹲下来,将水果一个坑一个的整整齐齐地埋进去,淡淡道,“只要他不会伤害殿下就行。”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伤害!”无迹不满道,“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他存的是什么心思吗?殿下身边空无一人,若非花贵妃死前留下遗愿,恐怕你我也没有机会留在殿下身边!” 朱小彪茫然抬头:什么心思? 无痕也抬起头,语气疑惑,“那样的心思,算伤害吗?” 无迹噎了一下,“你、你不会忘了吧!那个很痛的!当时他们都这么说的!所以怎么不算伤害呢!” 朱小彪:???什么痛?什么伤害??? 无痕沉默了一下,“那你也想伤害殿下。” 无迹:? 无迹气得踹了他一脚,“你不也是?要不你自刎吧!” 无痕躲过去,低头继续埋水果坑,“省省吧,葡萄汁都溅我身上了,一会儿外袍你去洗。” 无迹:“不洗!全给你撕碎了!自己拿月俸重新买吧!!” 朱小彪在一旁急得发慌:“我洗我洗!两位同僚,你们刚刚说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心思?” 无痕没说话,无迹瞥了眼朱小彪,俊美的桃花眼突然笑着眯起来,语气蔫坏儿道,“就是~你对荆泽的那种心思~” …… …… 片刻后,朱小彪捂住爆红的脸:啊——!才不是那种心思! —— 沈渊被调职刑部侍郎后,处事雷厉风行又果决,清算了不少牵扯益州贪污案的官员,引得众官员心惊胆战的同时,又暗暗恼怒他这个新人不知好歹、狂妄自大。 这也导致了他们仇愤的目光全都集中向了沈渊,一时忘记了还有一位昏迷不醒的二殿下。 而这,也是谢承泽想要的结果。 沈渊是个很好的挡箭牌,只要之后自己在朝堂上死咬益州那些事与他无关,皆为他贪图了梁万达和沈渊的成果,那么这些大臣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毕竟~ 二皇子平庸又贪功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比起相信天府计划是他想出来的,大臣们更愿意相信谢承泽好大喜功,故意抢走了梁万达和沈渊的功劳。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沈渊也将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谢承泽终于“悠悠转醒”。 听说谢承泽醒了,建帝当即摆驾承欢殿,前来看望他。 “吾儿泽泽!”建帝心痛地抱住他,仿若最珍爱的宝物差点丢失了,潸然泪下道,“你受苦了!被刺伤的地方痛不痛?要不要父皇给你吹吹?” 谢承泽“哇”得一声哭出来,脸上的表情比建帝还要做作,“父皇!儿臣好痛啊!当时那把剑离儿臣的喉咙只有0.01尺,但是很快,那把剑的主人便放过了儿臣,因为儿臣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儿臣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儿臣认为是最完美的!” “儿臣说: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意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面前一见钟情的你说四个字:吾心悦你!” 谢承泽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哑着嗓子干嚎道,“那刺客明显被儿臣的美貌和谎言给唬住了,决定饶过儿臣一命,但他又要向他的主子交差,所以便对着儿臣的手臂和右腿刺了两刀!” “父皇!多亏了您与母妃赐予儿臣的沉鱼落雁的美貌啊!不然您就再也见不到了儿臣了呜呜呜——”谢承泽鬼哭狼嚎道。 建帝:…… 建帝差点没找回来刚刚煽情的感觉,这死孩子,胡说八道的本事还是这么厉害,把他都给整不会了。 赵公公在旁边轻轻抿嘴一笑,打趣道,“陛下,看来二殿下是真的很怕离开您啊。” “咳咳。”建帝轻咳一声,“是啊,朕又何尝不是呢?承泽,这次你下益州受苦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谢承泽。 如今沈渊在朝堂上大刀阔斧,那些大臣不难看出这背后是自己这个皇帝在默许行事,但现下清算的不过是些小喽啰,真正的朝廷蟊虫还不能动,否则朝堂不稳,亦对百姓百害而无一利。 但这也相当于给了这些蟊虫喘气的机会,为了以后不被清算,他们势必会寻找新的靠山,生出另择君主的心思。 之前他的弄巧成拙,已经让谢承泽在益州百姓和各地学子之间盛名远扬,再加上其自大又易受挑拨的性格,将他拥立为建安王朝的傀儡皇帝,简直是不二之选。 但……建帝却知晓,如今的谢承泽,绝非表面所显的那般平庸。 一旦他真的生出了想要皇位的心思…… 建帝正想着,便看到谢承泽垂下头,羞赧一笑,“父皇,真的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建帝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含笑道,“当然,就算泽儿想要这天下,父皇也愿意给你。” 谢承泽抬起小脑袋,眸光水亮又期待,“那儿臣以后可以不上朝了吗?每日起早真的好困哦,儿臣都变丑了。” 建帝:…… 建帝咆哮:“不行!” 谢承泽:嘁(;¬_¬)老渣男,明明刚刚还说什么都可以。 第68章 发癫拿捏谢承泽,贴心变态皇家人 见建帝不允,谢承泽也懒得再跟他上演父子情深,直接躺回床榻上,唏嘘叹气。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儿臣算是见识到了。” 建帝:…… 建帝就不明白了,上朝到底有什么不好?不就是每天卯时便要晨起上殿,而后聆听各个党派排除异己互相弹劾,再等大臣们上奏各地政情之灾,最后欣赏各部大臣互相扯皮推责…… 好吧。 建帝默默抹了把汗,就连他都要每天看着小承泽瞎蹦跶,才能在上朝的时候心情舒畅一些,更何况如今对上朝毫无兴致可言的谢承泽了。 建帝心里有那么一秒,甚至有点怀念以前每天上朝打卡的谢承泽。 “这样吧,朕允你以后每月朝休半月,如何?”建帝商量道,“两日来一次就行。” “月初上五休五,月中上五休五,月末上五休五。”谢承泽伸出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晃了晃,“儿臣可不想像那些大臣一样早早秃顶,万一找不着皇子妃,可就要孤独终老了。” “也可。”建帝点点头,说起皇子妃,他才恍然意识到,谢承泽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他不禁打趣问道,“你突然这么在意容貌,莫非是看上哪位大臣的女儿了?” “那倒不是。”谢承泽满脸正经,“我是看上一位大臣的儿子了。” “咳——!”建帝直接被口水呛到,捶着胸口咳嗽起来,赵公公哎哟一声,连忙上前帮建帝顺气,似责备又似无奈地轻轻睨了一眼谢承泽,“二殿下!莫要说些胡闹话,您看您把陛下吓得!” “怎么了呢?”谢承泽继续小脸认真,“我又不需要有孩子继承皇位,找个男子过日子怎么了?我不仅要找一个,我还要找十个!” 他语气铿锵,斗志昂扬,“而且还要每个都长得不一样!” 赵公公直接两眼一黑:“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建帝咳嗽得更狠了,“咳咳咳!你、咳咳咳——!” 好半晌,建帝才平复下内心的震骇与无奈,叹气道,“你、唉,你让朕以后去了九泉之下,该如何与你母妃交待!” 谢承泽心道,那你大可不必操这心,指不定我还没找到意中人呢,你就已经下九泉了。 但他嘴上却是乖巧说道,“母妃一向疼爱儿臣,一定会理解儿臣的,就像父皇一定会支持儿臣一样,毕竟儿臣的幸福最重要。” 建帝:…… 瞥了眼还是不愿松口的建帝,谢承泽又唉声叹气起来,“看来炸火药是白研究了,难怪儿臣书信里说想要天下珍馐与美人,父皇却久未回信,原来父皇是打算又吃又拿……” “朝休朝休不给,美男美男也不给,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日夜哀思如潮,早点拖垮身子去九泉陪母妃……” 建帝:…… 建帝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好话赖话都让他说尽了,去了趟益州,小脾性竟是愈发狡猾难捉了。 不过,小承泽会看上哪位大臣的儿子呢?以前也没听说他有对谁有过…… 建帝突然一顿。 等等?! 莫非是……沈渊? 建帝又惊讶又不觉得意外,毕竟沈渊确实容貌出众,文武双全又性情正忠,与他在益州相伴数月互相扶持,一时干柴烈火、或者日久生情倒也正常。 只是…… 建帝微微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心下沉思,沈渊此人能堪大用,是肃清朝堂的一颗极好的棋子,原本,他是打算将此人留给太子的,日后等太子登基,也是维持朝政的一大助力。 送给承泽……他于心不忍啊。 瞥到谢承泽一脸“父皇快问我是哪家大臣的儿子”的急切表情,建帝果断决定还是不要问了,免得他下一句话就是讨要赐婚。 “承泽啊,你刚醒来肯定还很累,还是多休息休息吧,父皇便不打扰你了。”建帝面上心疼道,说完,便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拉着赵公公飞速离开了承欢殿。 谢承泽脸上的期待也在飞速消退,片刻后,不屑地撇了撇小嘴,“小样,还拿捏不了你?” 建帝肯定是以为他喜欢沈渊,又不舍得将这么好的棋子浪费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身上,所以才赶紧堵住他的嘴,不敢再问下去。 唉~谢承泽无奈地摊摊小手。 拿捏建帝,简简单单~ 不过谢承泽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建帝那如海如潮的父爱,它虽迟但凶猛地涌来了。 “二殿下,您别看圣上嘴上不说,但心里啊,却是最疼您的,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捧给您!”赵公公拍拍手,身后的小太监们便纷纷上前,将手里端着的画卷展开。 只见每幅画卷上,都用彩墨栩栩如生地描摹着一位公子哥,各个气质翩翩容貌上等,甚至旁边还盖印着对方的雅篆,标注了其家世、体高、喜好擅物,可谓面面俱到、十分贴心。 “这些是京城内所有身世清白、容貌上好的公子了,如若二殿下都不喜欢,陛下会派人去其他州府再寻觅。” 赵公公的心理素质堪称一绝,现下已经完全接受了二殿下的喜好,并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位是礼部员外家的孙子韩雨云,虽是二房庶子,但才华横溢在京城也算颇有名声,身形七尺二,体态清瘦,擅长棋术,私房清白,根长四寸有余……” 谢承泽:? 谢承泽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了知识盲区,不禁好奇问道,“赵公公,根长是什么?” 赵公公一顿,不知为何羞涩起来,“哎哟,殿下,就是那个啊……奴才没有的那个!” 谢承泽:? 谢承泽:??? 不是?你们连这个都查了?你们皇家人是什么变态吗? 赵公公默默暗想,那日陛下回去后,便是立即派人秘密暗查二殿下和沈大人在益州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后从随行军医那里得知,二殿下竟然是…… 哎哟哟,不可说、不可想。 赵公公拍拍嘴,继续道,“二殿下,您若是看上哪位公子了,大可直接召进宫中,好生相处了解,您慢慢挑,就算是挑到而立之年,也是不急的。” 谢承泽:…… 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贴心又变态的黄、啊呸,皇家人! 第69章 牺牲天下学子,成就我谢承泽一人! 虽然谢承泽之前说找个男子过日子都是瞎说的,纯粹就是吓唬吓唬建帝,消解一部分他对自己的忌惮…… 但他也蛮好奇,这京城清白又貌美的男子都有谁。 反正呆在宫里也无聊,那就交点朋友唠个嗑吧~ 谢承泽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画卷,突然,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清河。 咦?那不是与沈渊一块儿长大,与盛依人同为沈渊青梅竹马的苏家二公子,苏清河吗? 苏家乃京城的世家名流,其族人大多文采斐然,在翰林院各部就职,负责修书撰史,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等,皆是前途无量,待遇地位极高,因此也引得无数学子纷纷投身科举,以进入翰林院为荣。 不过…… 这也造成了人才浪费,建安王朝重文士轻技工,在理学方面反而十分轻怠,这导致人人从文,严重拖缓了建安王朝科学技术的发展,令百姓的生活质量停步不前,抗风险能力极差,一旦出现天灾,便是饿殍遍野,朝廷动荡。 这根本不利于社会的进步发展。 也会导致谢承泽的生活质量严重下降。 他刚穿来这里时,目标是什么来着? 是当个快乐富贵的帝二代。 然而国库虚空、民不聊生的建安王朝,根本无法为他提供富贵奢华的帝二代生活。所以谢承泽才会不辞辛劳的制作出天府计划,令益州成为盛产粮食的天府大国,降低各地的死人风险和造反意图,为朝廷持续不断地供给财富,抚平朝廷之动荡。 而现在,谢承泽一想到以后出行皆是颠簸土路,坐的木椅全是反人体力学,吃的水果因为是初代基因所以常常酸到牙,半夜解决三急都要蹲在夜壶上,甚至就连看个话本,都只有俗套的男欢女爱…… 他便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不!!! 上辈子他最多吃了些亲情的苦,但从未吃过经济生活上的苦啊! 怎么能在当了牛逼轰轰的帝二代后,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呢?这要是哪天穿回去了,跟朋友们一讲,他是会被嘲笑死的! 不行!整改!必须整改! 必须把数理化知识也加到科举考卷上! 牺牲天下学子,成就我谢承泽一人! 谢承泽气势汹汹地指向画卷上的苏清河,如同见到了什么命定之人,双眼瞪得灼亮无比,“赵公公!我就要他了!” 打入苏家内部,撬动翰林院风向,实现文理分科制度,促进划时代大进步! 以后他谢承泽,就是被百万学子怒骂的大坏蛋啦! 哈哈哈哈哈哈—— —— 接到二皇子邀约进宫的旨意,苏清河微微一怔,眉心蹙起散不去的忧愁。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二皇子未曾有半分瓜葛,为何会突然召他入宫,还如此急切。 “赵公公,请留步。” 见赵公公传完话便要走,苏清河连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对方手中,暗暗打听道,“公公可知,二皇子殿下为何突然召苏某入宫?” 二皇子一向喜怒无常,骄纵蛮横的性子人人皆知,苏清河很担心自己进宫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赵公公轻咳一声,将银两收好,宽慰道,“苏二公子放心,我们二殿下啊,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暧昧不明,“只是很欣赏苏二公子,想与苏二公子交个朋友。” 交……朋友? 苏清河心中烦乱,没有接收到赵公公的眼神暗示,只是听对方说可以放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还望赵公公稍等片刻,苏某更身新衣便来。” 入宫不是小事,他本就才名浅薄,还是要穿得从容得体些,才不会给苏家辱没名声。 赵公公笑得眯起眼来,“甚好甚好,穿得俊朗清爽些,白衣最好。” 说起来,那位沈大人素日里便是白衣裹身,这位苏二公子与沈渊交好,想必也是有些许相似之处,所以才会被二殿下一眼相中。 就是吧…… 这位苏二公子,虽然极受苏家家主的疼爱,相貌也温润出众,但毕竟是个庶子,才华也不那么显赫,在京中更是半分官职未有,相比画卷上其他些个才子来说,确实有些下等。 封为侧妃都有些抬举他了,皇子妃的人选,还是让二殿下再斟酌斟酌吧。 赵公公如是想到。 知晓赵公公是在暗中提点,苏清河顺从地换上了一身白衣,又担心自己能否四肢健全的安全出宫,于是令家中小厮快马加鞭,去给宫中的沈渊送信。 如今他能相信救出自己的人,也只有沈渊了。 进宫的路上,苏清河不知为何,愈发感觉不安。 听闻二殿下回京路上遇刺,前些日子才刚刚苏醒,如今召他入宫,难道是与行刺案有关? 不,不对,沈大哥就在查行刺一案,他这人恩怨分明,绝不会徇私舞弊,更何况,苏家也绝不可能参与此事。 那还能因为什么事情? 想到赵公公所说的交友,苏清河暗暗琢磨其中深意,据说二皇子殿下从小身边便没有伴读,如今也已过了听学授业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找伴读的,至于交友…… 以二皇子那般尊贵的身份,大可找那些世子和小郡王交友,怎么会突然与他这种才赋平庸的庶民交友? 不过也未曾听说二皇子与哪位世子交好,甚至与同龄的官员之子也鲜少有牵扯,除了最近与沈大哥…… 苏清河微微一顿,心中蓦地一沉。 二殿下突然召见他,莫非与沈大哥有关? 指尖微微掐进掌心之中,苏清河思绪混乱,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承欢殿。 朱小彪正站在寝殿门口等候,看到走过来的苏清河,一眼便是认出他是画卷上之人,于是侧身让出进门的路,“苏二公子请进,殿下久候了。” 苏清河僵硬抬脚走了进去。 该说不愧是承欢殿吗?果然如民间所传闻那般富丽堂皇,件件物物皆是名贵珍宝,饶是苏清河在家也颇受父亲偏爱,也能看出建帝对二皇子宠溺得相当过分。 只是这些东西,又是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能被运至宫中博得二皇子一笑呢? 而这些昂贵之物,若是变卖出去,又能拯救多少正陷入饥苦的百姓呢? 心中轻叹,他轻步走至寝居深处,瞥到轻薄透色的床帷帘后半躺着的二皇子,苏清河掀袍下跪,嗓音温吞如水,“草民苏清河拜见二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 帷帘后,传出二皇子细软轻绵的声音,苏清河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向自己,继而那视线的主人开口问道,“你便是沈渊的幼时好友?” 苏清河心中一沉。 果然,是因为沈大哥。 第70章 温润亲和苏清河,才识浅薄苏家子 “草民确实是沈大人的幼年好友。” 苏清河紧绷着身体,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暗猜测:二殿下提及沈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帷帘后,谢承泽偷偷掀起床帘一角,细细打量着垂眸站立的苏清河。 苏清河之母乃江南第一美女,虽为妾室,却极受苏家现任家主苏中岳的宠爱,而苏清河的相貌继承了其母美貌,五官生得温柔雅润,眉眼似轻风拂过柳叶一般柔顺清俊,令人望之便觉心沁神怡,如沐春风。 而其脾性也柔和可亲,说话细言慢语,像只温顺的绵羊一般没什么脾气,虽然不知他的朋友多不多,但想来品性温和的人都不难相处,借着沈渊开启话题,应该能成功与其交好。 谢承泽如是想到,而后开口问他,“那你与沈大人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闻言,苏清河微微攥紧了衣袖。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他不知道二殿下与沈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大哥性情刚直又恩怨分明,很容易惹权贵不喜,若二殿下在下益州过程中记恨上了沈大哥,想要寻找沈大哥的软肋将其踢下台,那么就很有可能想从自己这边试探出消息。 可若二殿下不是记恨,而是……喜欢呢? 苏清河犹记得,幼时沈渊有一次进宫,回来后眉飞色舞地与他讲宫中那位二殿下是如何如何的好,说那是他见过最好看最温柔也最聪慧的弟弟,还说二殿下也非常喜欢自己,希望他以后能常进宫去找他玩耍。 那时,他仅有沈渊这一位友人,为此起了不少醋性,后来不知为何,沈太傅突然辞官说要带着沈大哥去游历,沈大哥也因此没有机会再入宫。 这些年,他也曾暗暗打探过二殿下的情况,无外乎都是些“平庸无能”“蛮横任性”的贬低评词,最严重的大概便是两年前琼林宴的探花郎一案,传出了二殿下厌恶男色的野闻。 对于后者,苏清河不以为然,只觉夸大其词,他瞧过那诗,确有不少醉酒后的涟漪之意,即便二殿下好男色,被如此臆想,生气也是正常的,并不足以证明二殿下厌恶男色。 而沈大哥刚回京时,便被许久未曾谋面的二殿下以龙阳话本调戏过,或许二殿下不仅不厌恶男色,甚至还可能对沈大哥有着别样的心思。 不然一向从不离京办事的二殿下,为何会突然舍弃京城的荣华富贵,陪着沈大哥去那艰苦的益州? 只是或许过程并不顺利,于是便另辟蹊径找上其幼时好友的自己,欲探沈大哥的喜好。 二皇子……若是在觊觎沈大哥的话,他该当如何是好? 苏清河抿紧了唇线,他既不想为谢承泽做嫁衣,又不想否认自己与沈渊关系密切,因此心中十分纠结,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偏偏又怕自己的沉默惹怒二皇子,最终攥着拳头来了句: “虽、虽多年未见,但关系一如幼时亲近。” 我们确实亲近无比,但你若问我其喜好,因为多年未见,他也不知! “是吗?那挺好啊~” 帷帘后谢承泽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高兴,他道,“本殿与沈大人的关系也十分不错,常常听沈大人提起苏兄为人温润亲和,善良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当然,这些话都是他套公式胡说的,唠嗑嘛,肯定是要找个熟悉的人和话题当跳板,不然怎么拉近彼此的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的视线里,苏清河的唇角飞速地扬起了一道弯弧,显然是被说开心了,连身上紧绷的气势都松快了许多。 但几秒后,苏清河又绷直了唇线,看起来十分的不自在。 身为苏中岳受宠的儿子,苏清河遇到过很多同龄权贵想与他交好,他们往往也第一次见面便说自己温润亲和,可每每相处两日,便会道他实在平庸不堪,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和苏家子的名流身份。 二皇子先是说他与沈渊关系十分不错,又拿这番说辞来敲打自己,是示威,还是暗讽? 莫不是待会儿便要与他谈诗论画,想看他犯蠢的笑话…… 苏清河微微咬唇,浑身都开始散发出悲戚和自嘲的气息。 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谢承泽不禁暗道,难道聊错话题了? 再想想,有什么是苏清河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既然是苏家人,那聊点文雅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他道:“苏家乃名流世家,想必苏公子的才情也非比寻常吧?本殿一向歆羡会弹琴作诗之人,不知是否有幸赏悦一番?” 苏清河脸色蓦地一白。 果不其然,二殿下今日就是来羞辱自己的! 谁人不知苏家二公子资质平庸,不过是仗着妾室的母亲得宠和一副随了母亲的好皮囊,才能在苏家拥有着优渥的生活,甚至还能和礼部员外之女盛依然、沈太傅之孙沈渊从小青梅竹马? 苏家人人在宫中皆有官位,唯独他未有半分官职,成了京城文流的笑话! 二皇子这是在让他识清楚自己的身份,莫要因为那卑劣的名声,拖累了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沈大哥吧! 指尖狠狠攥进了掌心,苏清河内心苍凉又恼羞,双腿骤然一弯跪在地上,朝着床榻的方向重重拜去,“草民才识浅薄,愧不敢当,恐辱殿下之耳,还望殿下海涵!” 谢承泽:? 不是?怎么还跪上了呢! 他又哪里说错话了?他不就是让苏清河作个诗听听?全京城都知道自己这个二皇子胸无点墨,就算苏清河随便作一首诗,自己也听不出好坏吧? 还是说,他们这些文人清风傲骨,不屑与他这种肚无墨水之人谈诗论赋? 这么高傲的吗? 谢承泽不禁有些心塞,还有些难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人给歧视了,对方还是自己想交好的人,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这可怎么办,还以为用沈渊的名头就能和苏清河搭上线呢,结果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人家根本瞧不上自己。 唉,沈渊,你好没用啊。 谢承泽一点儿都不想承认是自己没用,他暗暗琢磨,要不然偷偷用一下李白大帝的诗,小小的惊艳一下苏清河? 可是这种诗仙人设真的很容易崩塌啊!也显得他很不真诚! 谢承泽抱着脑袋无声呐喊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朝着苏清河大吼道,“苏清河!本殿命令你!你今日必须——” 与本殿下义结金兰! 不料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又急切的声音,“二殿下,臣沈渊请求一见!” 沈渊? 他怎么来了? 第71章 是内人还是外人?三个男人三场戏 沈渊收到苏清河的求救信,便连忙赶至承欢殿,不料却被门口的朱小彪拦下,正好听到谢承泽发怒的声音。 他一时情急,只能出此下策,在寝殿门口大喊出声,打断谢承泽处罚苏清河的命令。 殿内沉寂了一瞬,进去通报的朱小彪去而折返,对着沈渊道,“沈大人,殿下允您进去了。” 沈渊一进殿,便看到苏清河以伏面跪拜的卑微姿态跪在地上,本就清瘦的身子在白衣的衬托下更显文弱纤薄,让人瞧着便心生不忍。 向来温文尔雅之人,会犯什么错,才至于被如此羞辱对待? 察觉到沈渊进来了,苏清河轻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温润亲和的月眸,此刻蓄满了肉眼可见的被羞辱后的委屈,令沈渊不禁蹙了一下眉。 他不禁看向床榻上的谢承泽,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床榻右侧的深处,挂着不少长条画卷。 画卷之上,皆是描摹着男子的画像,标写着其家世、身形等荒谬文字。 这些是什么?! 为什么上面还有—— 沈渊有些混乱,微微定了定神,决定先解决苏清河的事情,“二殿下,不知苏二公子犯了什么错,令殿下如此生气?” 谢承泽:? 谁生气了? 沈渊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若不是他刚刚打断了自己,或许自己已经“逼迫”苏清河和自己交朋友了,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起码解渴啊! 等在一起后,苏清河肯定会发现他的好的! 心里这么嘀咕着,谢承泽脸上没好气地问道,“沈大人来找本殿有何事?” “是刺杀一案有眉目了,微臣想与殿下私谈。”沈渊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清河,显然是在暗示,“无关人等”应该立即离开寝殿。 苏清河怎会听不出沈渊的意思,沈渊这是特意来救自己的,于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对着谢承泽道,“既然如此,草民便先退下了。” 说完,正欲起身,便听谢承泽飞速道,“不用,这里没有外人,苏公子听听也无妨。” 没有外人? 那不就是内(自己)人? 沈渊和苏清河同时心下一沉。 苏清河咬紧了唇,二殿下这分明是在向自己宣示沈渊是他的人,羞辱他不够,还要向他炫耀吗? 沈渊也神色不明,蹙紧了眉头。 谢承泽何时与苏清河成为自己人了?两人之前分明还没有接触,就算是前世…… 沈渊突然想起,谢承泽前世是非常讨厌苏清河的,几乎到了每看一眼都要嘲讽一句的程度。 但谢承泽前世曾处死过朱小彪和荆泽,这辈子却放过两人的性命,甚至还将其纳入承欢殿,培养成了自己人,那么苏清河…… 等等?难道他是打算……招纳苏清河? 为何? 苏清河能有利用价值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其背后的苏家。只是,或许在外人看来,苏清河是苏家家主最宠爱的儿子,与其交好必定好处颇多,但沈渊却十分清楚,苏清河不过就是苏家家主放在书案上昂贵花瓶里的一枝艳花,资质平庸的他根本无法给苏家带来任何利益,除了—— “盛宠”下带来的联姻价值。 一位名流世家受宠的庶子,未尝不能高攀到更上位者的女儿,随后两家互相攀附,共赢官场。 谢承泽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谢承泽看中的,就是那联姻价值。 苏家掌控着天下文人的舆论风向,在益州之时,谢承泽便极其擅长引导学子间和民间百姓的舆论,如若谢承泽盯上了苏家,声名狼藉的他无法招其他的苏家人待见,那么苏清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缺口。 沈渊的目光不禁扫过右侧那些画卷,果不其然,他从其中找到苏清河的画卷。 谢承泽……该不会是想要娶男皇子妃? 一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苏清河刚刚那似受辱的委屈眼神,沈渊心中火气瞬起,又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所以,谢承泽刚刚是想强迫苏清河入宫为妃? 可过去半年的相处,沈渊不觉得谢承泽是会强行逼迫别人的人,他明明可以和苏清河以友相交,再加上自己从中撮合,拿下苏家的势力未尝不可行,何必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法? 还是说…… 谢承泽,正好对苏清河一见钟情? 心口像是塞了块重石,闷得有些心烦意乱,沈渊握紧了拳头,此刻只想让苏清河尽快离去,他语气生硬道,“刺客一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全,怎可如此草率行事?还请殿下屏退苏二公子!” “不要。”谢承泽翻了个身,根本不惯着他,“你爱说不说,不说就走,别打扰本殿和苏公子。” 别打扰他和苏清河? 这是嫌他耽误他的好事了? 利用他当挡箭牌的时候,可没见他如此无情! 沈渊一时气笑,忍不住激将道,“看来殿下根本不关心是谁刺杀了自己,这是为何?难道殿下就不怕再遭危险?还是说这刺杀一案其实与殿下有着不可……” “沈渊!”谢承泽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虚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你莫要放肆!” 这家伙明知刺杀一案中有他的一部分手脚,现下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这是想威胁他! 但是为什么? 他又没招惹他,而且沈渊明知他派无痕刺杀自己对他清理佞臣也十分有益,按他的性格来说,不应该来找他明说。 可他却突然气势汹汹地找来…… 谢承泽蹙着眉,眸光突然扫过他身后,看到了跪在地上,目光正担忧不已的苏清河。 沈渊早不找自己,晚不找自己,偏偏在他召见苏清河时来找自己…… 他是怕自己对苏清河不利? 可苏清河又没有挡自己的路,自己为什么会对苏清河不利?还是说,沈渊依旧以为自己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二皇子,会不由分说地欺负苏清河? 谢承泽一时有些心烦,顿时没了继续交友的兴致,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他操之过急了,还是等“伤”好了,他亲自去找苏清河吧。 反正……他有另外的门路。 见谢承泽下了逐客令,沈渊立马转身,俯身拉起苏清河,便朝外走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跪久了,苏清河身形略微不稳,便是栽在了沈渊身上,沈渊抬手稳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关心问道,“可还能走?” 苏清河苦笑地点点头,“无碍,走两步便能缓解了。” 沈渊搀扶着苏清河走出寝殿,门口跟着沈渊过来的苏家小厮,连忙上前接过沈渊手中的苏清河。 看着自家公子面容失色的模样,小厮不禁心疼道,“公子,二皇子是不是折磨你了?” “莫要胡说。”苏清河连忙捂住他的嘴,随即歉意地看向沈渊,“沈兄,刚刚麻烦你了。” “无碍,刚刚你和二殿下……”沈渊想问点细节,但看着苏清河泛红的眼眶,他一时失语。 算了,即便是幼时好友,但清河毕竟也是身正性直的男子,被二皇子逼亲一事终归难以启齿,他还是不要不看眼色提这事儿了。 于是他改口道,“日后二殿下再召你入宫,你便装病不见,想必次数多了,他便不会有兴致了。” 第72章 酸涩无比苏清河,上朝困难谢承泽 “如此,当真可行吗?”苏清河微拧着眉,温雅的面容上是散不去的忧愁,他总觉得此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他抬眸轻轻望向沈渊的脸,“沈兄,你可知二殿下为何突然找我?” 沈渊神情微顿,片刻后缓缓摇头,“不知。” “你和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苏清河试探开口,悄悄打量着沈渊脸上的神色,“是不是去益州的时候,结下了什么误会?” 误会么…… 沈渊垂下眸,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低声反问,似自言自语,“我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很不好吗?” 其实他能感觉出来,自那日他劝谢承泽交出火药配方后,谢承泽便开始疏远自己,除了公事交谈以外,几乎与自己再无多余接触。 就连回益州的路上,谢承泽都宁愿选择坐马车坐得腰疼,也不肯开口求他一句。 他不是没示好过,但三番五次的示弱只换来对方的铁石心肠,他也会伤心,也会赌气。 再加上如今朝堂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他确实不宜与谢承泽显得过于亲近,从而给他招去杀身之祸。 因此只能任由二人关系渐行渐远。 侧旁的苏清河斟酌了一会儿,语气微妙道,“二殿下看起来……确实挺讨厌你的。而且你刚刚太冒进了,那般对二皇子步步逼问,二皇子毕竟是天潢贵胄,怎会容许旁人如此挑衅?” “那是你不了解……”沈渊下意识辩驳,随即又顿了顿,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便外人得知,总之二殿下是极好的人,不会对此记仇的,就是偶尔会有些不易被常人理解的离奇行为,若他刚刚对你有什么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外人…… 极好的人…… 替他道歉…… 苏清河轻抿了下唇,心中一时有些酸涩。 沈渊这字字句句,竟是都将他排斥在外,不仅毫不过问刚刚殿中自己遭遇了什么,甚至还将二殿下的所为作为轻描淡写,想用二人的情谊化解这份矛盾,仿若他先前在承欢殿中所受的屈辱,可以一笔勾销。 沈大哥以前从不会这样的,他一向照顾他的心情,也绝不会让他受委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口口声声都在为二殿下正名。 可即便如此,无法拒绝和讨厌沈渊的自己,恐怕更可笑一些吧。 “我知晓了。”他声音轻颤道,“回府之后,我便会立马称病,不再出门。” 沈渊未察异样,只以为苏清河今日被逼婚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情绪不稳,因此一直将他送出宫门外,这才折回宫中。 坐到马车上,苏清河缓缓垂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掐出了无数道深深的指痕。 “公子!”小厮瞥见了,不禁心疼道,“沈大人也真是的!刚刚竟然还替那废物二皇子说话,丝毫不管您受了什么欺负!” 苏家谁人不知,二皇子实乃好高骛远又德不配位之人,前番更是让圣上将御书房的山珍海味,大费周章地送至偏远的益州,声势之浩荡、作风之奢靡,若非沾了沈渊大人的光将那益州水患解决,恐怕早就被翰林院的人士们口诛笔伐了! 苏家上上下下,从家主到族人,从小厮到马夫,就没一人瞧得上二皇子的! “京墨,慎言。”苏清河摇摇头,“沈大哥也只是为了不多生事端,我无权无势,确实不宜与二皇子结下梁子。” “小的知道,小的就是心疼公子,生气沈大人不向着公子。”京墨叹气道,“您说您,怎么就偏偏心悦上了……” “京墨!”苏清河语气重了一些,京墨这才缩了缩脑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知道了公子,小的不说了。” 他家公子啊,是个胆小鬼呢! …… 翌日,承欢殿果然给苏家送来了请帖。 苏清河对外宣称感染风寒,那请帖便也没再送了,反而换成了名贵的补药,日日送来苏府。 承欢殿的态度强硬,苏清河想不收下都难,苦恼了七日后,承欢殿又送来请帖,问他如今病情如何,是否能进宫一叙。 苏清河犹豫再三,向沈渊请了主意,之后以病情加重为由,推掉了进宫的邀请。 本以为承欢殿的那位会发火,没想到之后再无请帖送来,也未再向苏府日日送补药,似是已经放弃了。 苏清河这才松了口气。 而承欢殿这边,谢承泽哭哈着小脸,十分不开心。 因为他又要上早班了。 沈渊将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揪了出来,并且种种线索直指户部尚书杨清辉参与了益州贪污一案,而这次的益州案不过是冰山一角,其背后必然还牵扯了更多贪污案件,因此沈渊参奏圣上,请求彻查户部贪污一事。 但杨清辉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奏本一出,便有众多官员在朝堂上为他鸣冤辩驳,杨清辉更是喊冤叫屈,细数自己辅佐两朝国君以来兢兢业业,如今却受小人排挤与污蔑,不仅未得到陛下信任反而被扣上黑帽,言辞之悲愤,令文武百官物伤其类的同时又心中惶惶。 陛下明显是打算清理朝堂了,那他们日后是否也会有这一天? 今日若对户部尚书的遭遇袖手旁观,待他这棵大树倒下,他们这些靠大树存活的猢狲之辈和兔死狐悲之辈,怕是会被一一拔起,轻则再无出头之日,重则九族项上再无人头。 他们,必须逼迫建帝轻拿轻放。 朝堂吵吵闹闹,建帝头疼得应付不过来,于是便把窝在承欢殿里猫觉的谢承泽给提溜了出来。 谢承泽只能骂骂咧咧地上了朝。 话说那日早朝,众臣皆已到位,太子与四皇子殿下也已到场,沈渊一身紫色官服站于朝堂之上,身边如有荡然正气为其清场,无人敢近其左右。 建帝到了时辰从后帘走出,坐在了龙位之上,却是沉默不语,久未开口示意上朝。 众臣不禁纷纷侧目,眼神交流。 怎么还不上朝? 这是在等什么呢? 一位官员被身旁同僚轻轻推搡,缓步出列,试探开口问道,“陛下,时辰已到,还不上朝吗?” 建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道,“急什么,没看见朕的承泽还没来吗?” 二殿下? 众臣一时恍然,自二殿下离京半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他不上朝的日子了,这突然听说要他上朝,顿时有种如隔三秋的恍惚感。 不过…… 听说二殿下的手脚皆被刺伤,如今还来上朝,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恪尽职守啊! 众臣心中正暗暗感慨,便突然听到殿门口响起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道耳熟的嘴碎声,传入有扩音效果的寂静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唉,上朝苦,上朝累,上朝就想打瞌睡。上朝烦,上朝难,上朝就想出宫玩。人空空、钱空空,单身苦命在打工,事空空、业空空,想来想去想发疯!噫吁戏!两眼一睁梦已碎,繁忙朝务要面对!” 那语调儿,相当的婉转哀鸣、如歌如泣。 众臣:…… 众臣:!!! 二殿下,您说得好啊! 第73章 贪污巨头杨尚书,以身入局杨清辉 谢承泽一进殿,便发现大臣们双肩颤抖,面若悲戚,似有万种委屈欲诉出口。 谢承泽不禁一乐。 哟,各位朝廷打工人也是演技十分卖力啊,这是在忧愁户部尚书贪污一案会牵连自身,所以特意摆出这副愁苦模样,想要逼迫建帝轻拿轻放吗? 也是不容易呀~ 谢承泽的早班怨气终于松缓了许多,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哦,别误会,他的腿没受伤。纯粹就是不想上朝的时候站上几个时辰,所以故意装作右腿也受了伤,好蹭个凳子坐坐。 让我看看~ 谢承泽慢悠悠地挪到大殿中央,探出脑袋朝着自己的位置看去,却瞥到谢瑾瑜和谢子渺的身旁,竟然空无一物。 他当场脸色一黑,转头便是朝着大殿门外走去。 连个板凳都不给,还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建帝见他转身,似有感应地瞥了一眼谢瑾瑜的方向,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赵全,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承泽进来,给他赐座。” 谢承泽身形一顿,暗骂一句狗皇帝,只好又硬着头皮转回身,继续朝前走去。 赵全差人搬来椅子,便连忙扶着谢承泽坐了上去,谢承泽坐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不太走心道,“谢谢父皇,父皇真好。” “哎。”建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这才开了朝,对着下方一干大臣道,“众爱卿昨日说到哪里来着?” 金銮殿内微微沉寂,片刻后,一位官员跨出一步,面色坚毅地开口,“陛下,杨尚书自担任户部尚书以来,日夜操劳、清廉自守,朝野上下皆是看在眼中,便是连先帝都挑不出其错处来。即便杨尚书偶有疏忽,或一时行差踏错,那也是人之常情,更该念其过往功劳,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而非一味追责,记失忘功。”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忿,“然而沈侍郎却无端出言,对杨尚书进行不实之污蔑,他刚入朝堂少不更事,我等可体谅其急于事功,但也不能任由杨尚书受其栽赃啊!” 言罢,那官员躬身一礼,高喊道,“还望陛下圣裁,为杨尚书做主!” 建帝轻嗯了一声,视线轻门熟路地飘到了谢承泽身上,笑吟吟问道,“承泽,你觉得呢?” 沈渊幽邃的视线也一并落向谢承泽,眼底眸光闪烁不定。 杨清辉贪污下台必成定局,谢承泽,众目睽睽之下,你打算站在忠与奸的哪一方? 谢承泽心中微叹一口气。 “儿臣觉得……”美艳的青年清了清嗓子,继而振臂高呼,“杨尚书,他冤哪!实在是太冤了!” 话音一落,众臣不禁纷纷抬眸,愕然地看向谢承泽,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为杨清辉求情。 杨清辉也意外地看向谢承泽,随即想起什么,又了然如心。 当初给益州捐银,二皇子那一万两白银可是都还回去了,恐怕二皇子也是怕此事败露,所以才想保下自己。 而建帝宠溺二皇子,有二皇子撑腰,自己自然不会有事。 杨清辉不禁暗暗得意地看向沈渊,这小子就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朝堂之中的龃龉与蝇营狗苟。 沈渊目光沉沉地望着谢承泽,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而建帝则十分感兴趣地问道,“承泽何出此言?” “父皇可曾想过,杨尚书为何会行差踏错?”谢承泽认真问道。 建帝微微沉思,继而转头看向杨清辉,“杨清辉,你说,为何会行差踏错?” 杨清辉下意识准备解释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其实早就后悔了,却不料,话还没说出口,木椅上的谢承泽便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猛地拍了下椅子的把手,吸引走了所有大臣的注意力。 只见他表情愤懑道,“还不是因为杨尚书他善啊!” 杨清辉:? 啊?谁善?我吗??? 谢承泽义愤填膺道,“众所周知,我建安国库囊中羞涩,每次各地受灾,户部都掏不出多少银子!” “去年如此,今年更盛,来年怕是更难掏出赈灾银!届时没了银子,各地民怨载道、群情激愤,一旦发生动乱,必然会影响到我建安王朝的稳定,杨尚书他怎能坐视不管?” 谢承泽声线高昂,满脸激动,“可各地财政皆为赤字,朝廷百官又消极怠工,杨尚书一人怎能撑起如一筐死鱼般颓靡的朝堂?他只能另辟蹊径,走上一条舍己为人的险路!” 众大臣纷纷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向此刻口若悬河的谢承泽。 险路? 什么险路? “那便是贪污!”表情激奋的谢承泽拍椅而起,拖着“残躯”慷慨陈词道,“众位想想,如若杨尚书不贪污,那么来年会发生什么?” “各地战乱!饿殍遍野!匈奴乘虚而入,建安王朝名存实亡,大危矣!” “可若杨尚书贪污了,又会发生什么?” “来年百姓饥苦之时,杨尚书的私库中却早已储备好了大量赈灾银,足以帮助朝廷渡过此等难关!” “各位皆知,今年本就国库虚空,若非杨尚书将益州的赈灾银贪污进私库,那常年无所建树的梁知府,又怎会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天府计划?!” “极致的苦难与逼迫,可以激发出人的极限与潜力,杨尚书这分明是有意为之,刻意营造出国库虚空的假象,只为激发出各位大臣们的潜力,像梁知府一般超越自己的极限,努力为朝廷效力啊!” “为此,他不惜献祭自身,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忠心烈胆,顶着被杀头的罪名,筹谋这表面贪污实则攒银一事,只为建安王朝来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谋臣以身入局,与天对弈,以命为棋,惨胜半子!”谢承泽高呼一声,神情壮烈无比,“啊!这是何等的悲壮慷慨!何等的可歌可泣!” 杨清辉:…… 众大臣:…… 建帝:…… 沈渊:…… 谢瑾瑜、谢子渺:…… 第74章 安于现状的朝臣,猪队友的谢承泽 整个朝堂都麻了。 众臣皆是震愣在原地,感觉脑子被什么东西给涤荡了。 杨清辉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如此解释自己贪墨枉法的“隐衷”,当即露出忍辱负重的神色,步履沉重地上前,言辞间满是苦涩道: “老臣本以为自身之行止,世人恐难解其意,早已备受世间误解之念,却是实在未料,竟是二殿下洞悉了微臣的苦心筹谋……老臣、老臣,唉……” 言及此处,他喉头哽咽,欲言还休,摇头之间,满面哀戚又悲壮,“一切皆为建安黎民之计,老臣不敢有负先皇之托与陛下厚望,唯有以身入局、以命为棋,为建安来年之灾苦未雨绸缪……” 谢承泽听得感动,不禁抬袖抹泪,“杨尚书大义啊!” 先前为杨清辉辩驳的官员,也纷纷顺势高呼,“杨尚书大义啊!何至于此啊!” 唯独监察院陈御史满脸怒容,“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简直是驴鸣犬吠、荒谬至极!” 他愤然出列,对着谢承泽斥责道,“杨清辉之行事,实为贪赃枉法,昭然若揭!而今以未雨绸缪之虚词,巧饰其罪,欲脱干系,百官竟也争相附和,信以为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二殿下贵为建安天胄,承万民之供养,理应明辨是非、严惩奸佞,岂可包庇此等贪墨之徒,给百官树立不良之典范,贻害无穷!” 他言辞振振,将一腔不满与失望尽数发泄在谢承泽身上,接着转头对建帝道,“陛下!老臣斗胆恳请,敕令监察院严加彻查杨清辉贪赃枉法之事,万不可轻描淡写、纵恶养奸,以免败坏朝纲,玷污朝堂之清名!” 建帝沉默了沉默。 他是万万没想到,谢承泽竟会选择挺身而出包庇杨清辉,毕竟按照谢承泽以往的性子,若贪污证据已然摆在眼前,他必定会严词痛斥杨清辉,还会抢着要彻查杨清辉过往的罪行。 可现下,他为何会突然为杨清辉洗脱罪名呢? 是私下同谋,还是另有所图…… 建帝正思忖着,突然听殿下谢承泽的声音响起,语气满含惊愕,“陈御史,你凶我?” 建帝:? 陈御史:? 不是?谁凶你了? “难道本殿说的不对吗!”谢承泽不服气道,“你就说,若非杨尚书贪污挪银,来年灾荒,咱们从何处掏筹措赈灾银?” 陈御史虽然老了,但脑子却很好使,“无论如何,国法森严,杨清辉都不该私用职权!殿下为何不想想,这些贪污的背后,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受难,那些被饿死的百姓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谢承泽面上不以为然,语气十分跋扈,“若非朝廷无能,杨尚书何至于以旧命换新命?这都是为了建安王朝的延续!” “那殿下可曾想过!若让那些受难之民得以存活,耕作纳税,国库何至于空虚至此!”陈御史斥责道,恨铁不成钢道。 “可笑!”谢承泽大袖一挥,冷笑道,“区区几个平民的耕作之税,何以填补充盈我偌大的国库?” 他朗声讥讽道,“陈御史也是在朝堂上呆久了,不曾去民间瞧一瞧,百姓们如今过的都是何等水深火热的日子!本殿这一趟益州之行,一路只见贪官污吏、百姓穷苦,种地耕作连填饱肚子都难,又如何为国库充盈库银?” “如若百姓活命就能勤于耕作纳税,岂非广育子嗣便可令我建安王朝金银盈库,财帛满溢?那还要尔等朝臣做作甚?不若直接滚回家生孩子去!” 谢承泽继续怒言相向,“历年赈灾,都只可解近渴不可解远饥,百姓依旧吃不饱饭,挨不过冬寒!尔等却安于现状,只会照抄落后旧朝的赈灾经验,对根本问题推三阻四,得过且过,误我建安王朝江山!” “这次若非杨尚书贪了益州赈灾银,那益州的梁知府怎会被逼得翻遍史书与地经、绞尽脑汁地想出天府计划,不仅令益州水患得以解决,未来甚至还可以福泽整个建安王朝?!” “而若非杨尚书贪了益州赈灾银,本殿又怎会知晓尔等如此废物,在朝堂上如同摆设!一个地方官员被逼一把后尚且知道实行大于理论,你们的脑子里却只有铜臭大粪,不仅不懂杨尚书的谋略和可贵,反而步步相逼,囿于朽法,不知变通!” 一番诡辩,说得陈御史脑瓜子嗡嗡的,指着谢承泽连道,“你、你、你这是诡辩!” “不会诡辩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不会上进的臣子亦不是好臣子!” 谢承泽自信地扬起头颅,“你们站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是不知如何改进农具,不知如何利用山水务农,不知如何令我建安王朝四通八达,更不知如何令我建安王朝可持续发展?如此一来,还不如学习杨尚书贪墨枉法,逼迫出地方官员的极限,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呢!” 杨清辉:? 是错觉吗?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 陈御史被谢承泽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朝廷百官真的有用,又怎么会致使百姓受苦,民生凋敝呢? “那二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御史不禁恼羞责问,“难道要对杨尚书贪墨枉法之事,既往不咎吗?” 杨清辉也不禁看向谢承泽,谢承泽朝他眨了眨眼,示意:莫怕!本殿向着你呢! 杨清辉这才轻松了口气。 看来,二殿下这是妥妥自己人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谢承泽对着沈渊挑衅道,“沈侍郎,你口口声声说杨尚书牵扯的绝不仅是益州贪污案,那你可有其他证据,证明杨尚书一直都在贪污腐败?” 沈渊沉默了一下,他眸光闪烁地看了眼谢承泽,继而缓慢道,“微臣猜测……” “好啊!”谢承泽立马大声打断,仿若找了什么绝佳的破绽,“仅凭几分猜测,便妄图构陷朝廷忠良,沈大人如此行事,岂不是要将朝中同僚皆视为可随意揣测审查之辈,踩其官身作己之垫石,行那直上青云之事?如今的朝堂,可经不得沈大人如此折腾!” 杨清辉听了,顿觉身心舒畅。 二殿下说得实在太好了!怼死这个姓沈的狂妄小子! 怎料沈渊不慌不忙,淡淡道,“微臣并无随意揣测之心,只是刚刚杨尚书已经亲口承认,自己为了未雨绸缪不惜以身入局贪银,那么也相当于承认了自己贪污腐败的勾当,当以交于监察院对其财产清查,追溯贪银去向,没收其全部非法所得,充盈国库。” “额……”谢承泽面上一噎,一时有些语塞和茫然,片刻后,他眼神焦急地看向杨清辉:老铁!好想玩脱了,这咋整! 杨清辉:? 杨清辉:!!! 第75章 红脸白脸大和唱,贪官一落万民生! 不对! 不对啊! 他本应该只承认益州贪污一事,巧借同僚之力以小化无,怎么突然就变成他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贪污腐败了? 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儿的? 杨清辉大脑飞速运转,终于在回忆中寻到了溯源—— 是谢承泽给他扣了一个“以身入局”的大高帽。 “陛下!”他连忙下跪,焦急解释道,“老臣就只贪了益州的赈灾银,绝无其他罪行了啊!” 建帝算是终于看明白这场戏了。 谢承泽这是在和沈渊打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忽悠这杨清辉呢! 建帝微不可察地轻挑了下眉梢,旋即面色一沉,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清辉!先前你自诩以身入局,蓄银以备赈灾之需,如今又说自己只贪墨了益州赈银,朕只给益州拨了三十万两白银,你口中的未雨绸缪,莫非就是仅凭这点银两,便可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究竟是你愚昧无能,还是为了洗脱罪名,在这里欺君罔上!”建帝厉声怒喝道。 “这、这……” 杨清辉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颤抖着声音道:“老臣、老臣……” 该死,他刚刚怎么就承认那什么以身入局了呢! 都怪二皇子说得太激奋慷慨、太能颠倒黑白了,以致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无形之中承认了自己贪污的勾当!偏又让姓沈那小子趁机添油加醋,将事态扩大,令自己百口莫辩! “是老臣愚昧无能,望陛下念在老臣往日辛劳,宽恕一二啊!”杨清辉磕头如捣蒜,神情后悔道。 沈渊见状,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既然杨尚书所言前后不一,为还朝堂清明,更需彻底查清此事,若杨尚书果真无辜,自当无所畏惧,坦然面对审查。” 如今杨清辉自己破了这“无端臆度,不宜深究”的局,那么监察院也有足够名正言顺对户部进行彻查了。 意识到此的杨清辉,不禁怒目而视,咬牙道:“本官自是不惧审查,只是如二殿下所言,沈大人如此行事,确有借同僚之阶以谋高位之嫌,还望陛下莫要纵容!” 沈渊淡然抬眸,深紫的朝服下身姿屹立,宛若青松之挺拔,“若查实杨尚书除益州之事外别无过错,沈某愿亲疏上表,自请辞官,绕城三匝,公告四方,承认鄙人才德浅薄,误断忠良之实。” 杨清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既如此,那便查个水落石出!” 好歹为官数十年,他又怎么会没有后手? 沈渊,你还是太年轻了!就算你彻查户部,也不会找到什么证据的! “倘若杨尚书并非无辜,依我建安律法,户部尚书身居要职,掌管朝廷财政大权,若其贪污受贿,则罪加一等,当昭告四海,斩首于市,另对于其勾结、包庇或纵容其贪污的同僚、下属及亲属,也应一并进行彻查,根据涉案程度轻重,或贬谪流放,以示惩戒;或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沈渊深邃的双眸缓缓眯起,步步紧逼,“杨尚书,你可认此法?” 杨清辉牙关紧咬,狠声道:“法理昭彰,自当如此!” 沈渊双手作揖,躬身向建帝道:“既然如此,陛下,微臣有物证一件,恳请呈上。” 建帝轻轻抬手,示意准许。 沈渊遂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赵公公连忙上前接过那书册,置于龙案前。 杨清辉目光触及书册上的字,瞬间脸色煞白,心中波涛汹涌—— 此物怎会落入沈渊之手? 杨清辉浑身颤抖,目光惊恐地看向建帝,只听见沈渊凉薄的声音,宛若裹挟着寒冰凉意的铡刀,朝着自己的项颈直砍而来: “陛下,这书册以话本故事的方式,记录了杨尚书所有贪污官银和名画珠宝的藏身之地,因为数量过大,许多私藏的官银都没来得及被清除上面的官印,很容易追溯其来源……” 建帝翻阅着那本“话本”,看着上面被标记的内容,脸色骤然一变,怒然将那账册扔至殿下,“杨清辉!此物你作何解释?!” 杨清辉仓皇地跪挪着朝那物扑去,在看到上面的字迹和标注后,顿时脑袋一嗡,只觉身首分离,身体彻底凉透。 竟然是真的、竟是真的! 沈渊怎会找到这东西?他明明藏在——沈渊怎么会找到? 坐在椅上的谢承泽,双手挡在美艳如花棠的小脸前,绯唇缓缓咧开一个弧度,随着那弧度越来越大,逐渐咧出了一个极为狰狞浮夸的笑容。 啊哈! 傻眼了吧老贼! 这就是权臣重生、手拿通关剧本的爽感啊! 杨清辉双手颤抖地捧着那本书册,不知该作何解释,“臣、臣……” 他下意识想要去看谁,却又生生忍住,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谢承泽的身上,“二殿下……” 谢承泽脸上浮夸的笑容一秒瞬收,露出了可惜的神色,“杨尚书,唉,这朝堂之上,只有本殿懂你啊,以身入局,与天对弈,以命为棋,惨胜半子……” “半子何其多,半子何其少!半子落定局,万民就此生!” 他拂袖潸然泪下,伤感的情绪丝毫不似作假,“律法昭彰,难逃此咎,杨尚书献祭自身成就建安,本殿惋惜不已,亦痛彻心扉,必当秉君之志,于来年忌日,向天下百姓昭明尚书之苦心!” “杨尚书——!来日九泉之下,本殿再与你把酒下棋,畅谈后世之盛况!”谢承泽撕心裂肺地喊道。 一旁的谢子渺终于没绷住,抬手扑哧笑了一声。 杨清辉:…… 我他妈—— 谁也别拦着我杀了这个蠢货二皇子! 他竟然信了他的邪,以为他真的诡辩一绝! 杨清辉知道自己注定一死,但他不想就这么白死,于是朝着谢承泽扑去,“二殿下!二殿下!您不能不管老臣啊!老臣可都是受您的指意啊!您之前捐给益州的那一万两白银,不也全回到您手上了吗?念及老臣多年鞍前马后,您求求陛下,饶老臣一命吧!”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皆是愕然望向二皇子。 那一万两白银,竟然又回到了二皇子手里? 难怪刚刚二皇子一直替杨清辉说话,原来两人是同谋? 眼见杨清辉扑来,谢承泽当即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朝沈渊看去,沈渊刚欲动,太子谢瑾瑜突然向前两步,飞起一脚踹向杨清辉腹部,将其踹出了三米开外。 杨清辉顿时痛苦地倒在地上。 谢承泽微微松了口气,从谢瑾瑜背后探出脑袋,眼神无辜道,“什么一万两白银?杨尚书你说什么呢?” “就在涿鹿县,老臣差人与二殿下您接头,将那一万两白银全都还给您了啊!涿鹿县县令也知晓此事!”杨清辉大喊道。 谢承泽不禁蹙起眉头,“杨尚书莫要胡说,人家涿鹿县县令何其清廉优政,因怜悯益州百姓受灾,可是把家底都捐出来了,县衙上上下下都知晓此事。” “本殿那一万两白银,不是都在杨大人的私库里,留着来年当赈灾银吗?”谢承泽摇摇头,“还望陈御史将来别忘了记载入册,本殿的银子,可不想不明所踪。” 没想到谢承泽竟然厚颜无耻到让户部填补这一万两白银,杨清辉气得吐血一口,当场昏迷过去! 第76章 逃过一命梁万达,老师点名谢承泽 幽静雅致的庭苑深处,假山嶙峋,细泉潺潺而下,落入碧潭之中激起层层细腻的波纹,与池中锦鲤摆尾漾起的涟漪交织成一幅生动画卷,颇显自然意境。 假山之畔,一人身着藏青锦袍,指间轻捻鱼饵,逗弄着池中那些被养得体肥的锦鲤,仅是背影便能看出其闲适悠然之态。 直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位大臣匆匆行至其身后,额间微汗淋漓,低声禀告:“大人,诸事已悉数安排妥当,断不会累及大人分毫。” 那人并未转身,仍旧淡然地将鱼饵撒落于水面上。 池中肥鲤纷纷扑腾,溅起无数水花。 久不得回复,那大臣暗自抹了把汗,继续言道:“沈渊如今深得陛下恩宠,又一举扳倒杨清辉,其势犹如烈火烹油日盛一日,恐日久天长,更难撼其根基,是否应趁早筹谋,以绝后患?” “沈渊此人身正清白,又有武略,陛下要保他,便无人能动。”那人语调清冷,淡淡道,“陛下意在为太子铺就权路,与沈渊正面交锋并非明智之举,唯有使太子与沈渊心生嫌隙,方为上策。二皇子与太子素来不和,可借此做些文章。” “大人说的是。”那大臣想了想,又疑惑问道,“那梁万达之事,大人真的打算既往不咎?” 那人轻笑一声,“昔日吾确是错看了梁万达,未料他是一鸣惊人之辈,竟早与朝中之臣暗通款曲,布下天府大计,供吾实现大业。” “那天府大计,当真有用?”那大臣不解道。 “如他信中所言,益州沃土众多,若水患解决,必成繁华天府,牵动朝之命脉。此等宝地若能为吾掌控,益处自是难以胜数,虽失数子,却得天府之利,实为长远之计。” 那人语毕,复又长叹一声,言道:“姑且留他一命,他日若天府之计未能如愿以偿,亦好有个替罪羔羊以承其咎。” 大臣闻言连连点头,又语三番,这才躬身告退。 那人未走,依旧凝视着池中锦鲤,某一刻伸手,轻轻攫住一条探头而出的鱼儿,手指微动,那鲤鱼便瞬间毙命。 他随手将死鱼掷回池中,池中锦鲤皆惊散四避,不敢近前。 只听一道语气淡然响起,“可惜了,户部这一肥鱼。” …… 杨尚书的倒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若说昔日那些肃贪之举,不过都是些田野除草般的小打小闹,细碎却不及根本,那么今朝之举,可以说是参天巨木连根而拔,其势浩荡,令朝野上下无不为之惊骇失色。 无数双或怕或恨的眼睛,瞬间猩红地盯上了身处漩涡中心的沈渊。 他犹如一柄历经百炼、锋芒毕露的精钢宝剑,横空出世,其势不可挡,一举掀开了朝堂水深火热的序幕。 而胡蹦乱跳又不靠谱的谢承泽,则美美隐身,深藏功与名,成为了众臣提起来都嫌嘴脏的人物。 为了稳固一下自己的人设,谢承泽还特意遣人抬着辇车带着自己径赴户部,势必要把那一万两白银全要回来,如此言行不一的胡搅蛮缠,可谓将贪财吝啬的嘴脸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在朝堂上,谢承泽也不忘给自己的富贵帝二代生活铺铺路,每每上朝前,他便坐在大殿最前方准备的殿椅上,扯着嗓子开始点名挑衅。 例如这一日,他喊着工部尚书的名字,逼迫对方走过来,而后一顿嘴强输出,“你们工部能造出来日行千里、可载百人的铁车吗?什么?不能?那要你们有何用?若这铁车造出来,将士们何至于每每出征徒步万里,赶不上大战支援?” 工部尚书:? 你在做梦吗!这谁能造得出来啊! 又例如这一日,他喊着礼部尚书的名字,迫使对方走过来,而后又是一顿嘴强输出,“你们礼部知道哪里有能御寒的草绒可以大量种植吗?什么?建安没有?那你们不会派人去外邦找吗?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吗?” 礼部尚书:? 外邦那是能够来去自如的地方吗!确定去了还有命活着回来? 就连三司也被一顿输出,尤其是盐铁司,被阴阳得都开始怀疑人生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掌握了盐铁司这么多年,还没找出精炼细盐的办法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挖山挖矿挖了这么多年,只懂铁铜金银不懂其它吧!” 这哪里是我朝福星,这分明是灾星啊! 谢承泽阴魂不散,就连下朝都要拎一个大臣留下来阴阳一番,惹得朝中更是人心惶惶,每天晨起两眼一睁,便觉二殿下的身影在眼前晃荡。 颇有种当年书塾念书时,被老夫子点名答题的恐怖既视感。 第五日,建帝刚喊下朝,众大臣便脚步匆匆离朝,以免被谢承泽抓住,却不料,一个犹如兔子飞蹿的身影比他们更快。 只见谢承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夺门而出,走得竟是比他们全胳膊全腿的还快! 一边走,还一边放肆大喊,“这破朝终于上完了!你们继续上吧!本殿朝休去喽!哈哈哈哈哈——” 众大臣:…… 又去朝休?! 每天折磨他们也就算了,竟然还能朝休?! 妈的嫉妒! —— 承欢殿的那位一朝休,请帖便又飞入了苏府。 与此同时,盛依人的请帖也递送到了苏清河面前,邀他黄昏在望月楼的雅间秘会一叙。 苏清河捏着两份请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以久病虚弱恐难赴约为由,将承欢殿的请帖退回,而后于傍晚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从后门离开,只身前往望月楼。 雅间,盛依人身着一袭男子袍服,原本白皙滑腻的面颊不仅泛黄粗糙了许多,眉目也被描摹得粗犷了几分,像是个稍稍有些姿色又爱涂抹的纤瘦男子,因其双眸中闪烁的精明之光,透露出几分商贾特有的敏锐,才令人难以窥其真身。 她端坐于木椅上,心中不断默念早已备好的言辞,待雅间门被推开,她猛然站起,却在看到来人是苏清河时,蓦地松了口气,“是你啊。” 第77章 搅入商海生意人,侍郎之女盛依人 清河手提一精致红木食盒走了进来,目光触及盛依人这番装束,再回想她刚刚所言,不禁问道:“你这番装束,莫非是打算与沈兄坦白此事?” “不是。”盛依人摇头否认。 她不似苏清河那般对沈渊一如既往,多年未见,她对沈渊的信任虽存,却不及往昔那般敢对他全盘托出,而且女子涉足商海本就容易被排外和诟病,更何况她还是官家女子,更不能轻易向旁人泄露身份。 之所以信任苏清河,是因为苏清河也愿意冒险支持自己,而且两人才是真正的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相知甚深,说句不正经的话,苏清河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亵裤她都知道,。 苏清河将红木食盒轻置于茶案之上,缓缓揭开盒盖,同时问道,“既非沈兄,那你此番相约何人?又为何特地唤我前来?” “你可还记得,我曾说想要开辟南北商路之事?”盛依人轻理衣袍,复又落座,缓缓沉声道,“半年前,朝中一官员书信于我,言其与益州梁知府交谊深厚,他收到梁知府的书信,说其有意自北地采购粮食以解益州之困,得知我与各地商会有联系,便问我是否想打通南北商路,以图厚利。” “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说会为我散播益州缺粮的消息,至于能不能说通各地商会前往益州并打开商路,便要看我自己了。” 苏清河点点头,“你确实说过此事,不过后来未见你续谈,我便未再深究。。” “是的,因为此事发展得颇为顺利,不仅促成此事,更说服梁知府为北地商户减税,如今已有不少商户在益州立足,为南北商路之畅奠定基础。”盛依人笑着道。 “那你今日要见的是……”苏清河心中已然有了数。 盛依人点点头,“是的,便是那位官员。” “原来如此。”苏清河微微摩挲着茶杯,“那你为何叫我来呢?” 盛依人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清河,其实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不便见朝中官员,只是对方点名要你在场……” 点名要他在场? 苏清河愣了一下,在商户眼中,他这个没有官职在身又颇受家主宠爱的苏家庶子,比那些真正的苏家才子要好接近得多,更适合用来合作,因此有他这个身份称作门面,盛依人当初的生意路才不至于走得太坎坷。 可他在朝中官员眼里,不过是联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其价值不过尔尔,怎会突然点名让自己在场? 还是说,又是哪位纨绔子弟的恶把戏? “你可知那位官员是谁?”苏清河有些不安,瞧这架势,对方显然是冲自己而来。 “我也不知。不过你放心,对方说了只是见见你,若你到时见了他不愿意留下,随时可以离开。”盛依人说完,暗暗看了一眼苏清河。 苏清河垂着眸,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对劲儿,心中更是升起赶快离开的想法,但对上盛依人那恳求的眼神,他只好轻叹一声,“好。” 盛依人顿时喜笑颜开,“你放心,别忘了我可是生意人,直觉一向很准的,这位官员一定是个大好人!” 话音刚落,雅间的大门便被敲响。 “大好人来了!”盛依人连忙起身,清了清嗓子,再度理了一下衣袍,而后端着男子般的步伐沉步朝着门口走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目光陡然变得炯然,眸中盛上热情谄媚的笑意,打开了眼前的大门。 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定定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下一刻便是“嘭”地猛地关上了门。 苏清河听到动静,不由转头,关心问道,“怎么了?” 盛依人张大嘴巴,脸上充满了绝望:我!瞎!了! 苏清河:? 雅间的门又被轻叩了几下,盛依人浑身一抖,硬着头皮将木门打开,随即便是跪倒在地,悲壮喊道,“草民见过二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啪——” 苏清河手中的茶盏,瞬间掉落在地,裂成了三块。 他惶恐抬眸,便是对上了一双极致美艳的丹凤眼,和一张勾着唇角笑得肆意蔫坏儿的绝世脸庞。 完了! 苏清河脑袋一轰。 怎么会是二殿下? 他上午才刚刚装病拒了承欢殿的请帖,现下却出现在茶楼与盛依人见面,这不是明摆着欺君之罪吗! 苏清河猛然从椅子上站起,对着门口便是跪了下去,声音颤抖,“草民……见过二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匍匐在地的纤瘦身躯似刚出生的无毛小兽般颤抖着,苏清河紧紧闭着眼睛,心中惶然无措,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翌日的晨阳。 盛依人垂下的头也是狠狠闭了下眼睛,内心震惊:二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这茶楼既没有爆满也没有被包场,这雅间更是不上不下的普通雅间,二殿下不可能因为这些原因特意来要这个雅间。 那会是因为什么? 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答案,那么最不可能的答案便成为了真正的答案。 二皇子殿下,便是那位与她互通书信的官员! 难怪能在各地散播消息,又能让梁知府言听计从,甚至能开出降低十年商税的府印,如此大权,也只有跟着沈渊一起下益州的二皇子了! 回想起北方商户归来时与她说的那些见闻,盛依人难以置信,那个解决了三万难民聚乱之祸,甚至提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般惊人言论的人,竟是那个传闻之中平庸又蛮横的二皇子! 甚至,他早在出发益州之前,便与自己通信谋划了北粮南调一事,此等远谋与心智……盛依人身躯微微颤动起来,只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二皇子……竟是在藏拙吗? 为什么? “都起来吧。” 门外,谢承泽抬了下手示意两人起身,随即踏入雅间之中,十分不客气地坐到了茶桌主位上。 淡然的视线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的苏清河,他眉梢轻轻一挑,语气玩味,“苏公子,还挺难请啊?” 第78章 察言观色盛依人,忧郁苦涩苏清河 苏清河浑身一僵,胸腔内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二皇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在府中安插了眼线,还是说在苏府后门派人跟踪了自己? 又或者,依人说的那位官员竟然是二皇子的人?所以依人的请帖才会和承欢殿的请帖同时送往苏府,甚至还点名他必须在场? 盛依人大步走过来,听到谢承泽的话,不由讶异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苏清河。 这是什么情况? 前段日子她正忙,所以不曾邀见苏清河,更不知苏府发生了什么事,现下看这情况,难道苏清河和二殿下之间曾发生了什么? 似乎还是苏清河故意躲着二殿下,结果终于被二殿下给逮着了…… 大脑飞快运转,盛依人立马上前为谢承泽端茶倒水,扬笑问道,“此时恰是饭点,二殿下可曾用膳?是否需要草民遣人为您布置膳食?” 谢承泽抬了下手,懒散道,“不必,本殿用完膳才过来的。” 盛依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谢承泽的脸,见他神色愉悦,并无发怒的迹象,于是快步走到那红木食盒旁,将里面的几碟糕点拿出来,摆在了茶桌中央偏向谢承泽的方向。 那几碟糕点,模样造型均小巧精致,一碟数个,摆在白玉盘上绽宛若初绽之花,美不胜收。 谢承泽果然被吸引走了视线,脸上露出惊艳的神色,“好生精巧的糕点,本殿竟是头一回见。” 便是连御膳房都未有这般精致的点心,谢承泽不禁暗道,果然高手在人间,一个小小的望月楼,竟是卧虎藏龙。 不过,不知为何,这些糕点瞧着虽然精巧,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观,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盛依人笑着解释道:“这是苏二公子自己做的,旁处可买不来,殿下要不要尝尝?” 谢承泽顿时讶异地看向苏清河,“苏公子还有这等本事?” 苏清河微攥了一下拳,面上有些愁苦。 盛依人是女子,又与他一并长大,对他下厨一事早已习以为常,只觉他手艺精湛。可京城男子不管习文还是弄武,多是远离庖厨的。 尤其在苏家这种京城名流世家,更是不齿将时间浪费在厨食一事上,否则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所以苏清河只有在与盛依人见面时,才被准许下厨做这些糕点,这也还是因为盛依人是礼部侍郎的嫡女,礼部尚书临近致仕,将来必然是盛家上位,父亲指望他与盛依人交好,才会下了这般特例。 如今,二殿下本就瞧不起他,若是再知晓他身为苏家人却如此不务“正业”,怕是又会一番轻视和羞辱…… 苏清河心中酸楚,却也怨不了什么,因为是他自己天赋拙笨,读不懂圣贤书,亦背不得国法朝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还是被众人最瞧不上的手艺。 苏清河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然而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谢承泽的声音。 他不禁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却发现谢承泽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糕点,聚精会神似在寻找着什么。 盛依人也有些不安,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该不会是以为她在里面下毒了吧? 二人正心中忐忑,突然,谢承泽猛地一拍桌面,吓得两人皆是一个哆嗦。 谢承泽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碟里的糕点,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单纯的造型一样,而是这些用糕粉捏出来的花瓣和草叶,无论形状、弧度、大小,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是御厨,哪怕做得再相像,也会有细微差别。更何况大部分厨子为了追求摆碟美观,即便是同一种糕点,也会做成不同形态的花瓣,显得更真实生动。 但苏清河做的却是一比一还原,甚至由于太过相同,摆在碟中反倒让人觉得又真又假,一时难以察觉其怪异之处。 苏清河他……该不会是有强迫症吧? 谢承泽不禁看了一眼苏清河,不料刚好对上他抬起来的眼神,于是笑了一下。 绝色佳人嫣然一笑,恍若春日里百花争艳不得其芳,令苏清河目光微微一恍惚,旋即又慌忙垂首,不敢再直视那倾城之颜。 不得不承认的是,二皇子殿下确实美得不可方物,美得雄雌莫辩,又是建安王朝尊贵的二皇子,相较之于相貌温润寡淡又无才无能的自己,沈大哥必然会选择二殿下吧。 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清河又开始浑身散发出忧郁和苦涩的气息,谢承泽实在不解,为何苏清河每次见到自己,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原着里虽对他笔墨不多,但看起来也蛮正常的啊? 难道真是因为嫌弃自己这个二皇子? 转头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盛依人,谢承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姑娘,你把他扶起来呗?感觉他都快要碎掉了。 盛依人心领神会,上前拉起了苏清河。 苏清河有些惶恐,求助似的看看盛依人,又害怕地看看谢承泽。 “坐。”谢承泽拍拍自己旁边的小椅子,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苏清河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这不合规矩,就被盛依人一把拽住,强行按在了木椅上,“殿下让你坐,你就坐。” 她这个竹马,就是太爱瞧眼色了,还容易先入为主,所以才会瞧不出二皇子殿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在看他的眼色。 苏清河浑身僵硬地坐在木椅上,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双腿上,连视线都不敢挪动半分。 见他坐下,谢承泽这才伸手从白玉碟中捏起了一个糕点,那糕点有些易碎,落在桌上几点,他连忙收回手臂,将糕点塞进了嘴里。 顿时满齿留香。 谢承泽惊艳地睁大了眼眸:这也太太太好吃了吧! 不仅比在益州时沈渊买的那些好吃,还比他在御膳房吃过的那些还要美味,甚至可以说,口味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他不禁看了眼盛依人,语气莫名,“你俩每次见面,他都给你带这个?” 盛依人:? 盛依人老实答道:“确实如此……”可是二殿下怎么会知道? 第79章 苦大仇深苏公子,哭哭啼啼苏清河 “羡慕。”谢承泽嘀咕了一声,正想问问苏清河以后可不可以也常常进宫给他带糕点,却发现苏清河不知何时竟然走神了。 他正瞪着那双恍惚的月眸,直勾勾地盯着茶桌上的糕渣,连谢承泽和盛依人向他投来视线都没有察觉到。 直至某一刻,他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掏出手帕将茶桌上和碟边掉落的糕渣收拾掉,这才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口气。 “噗。”谢承泽一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苏清河身体一抖,慌乱收回手帕,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被谢承泽看到了,他连忙低头坐好,身上的气息又开始惶恐起来。 谢承泽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他越笑,苏清河的头便垂得越低,过往所受的委屈和此刻所受的惊吓皆如海潮般不断涌来,对二皇子的恐惧令他几近精神崩溃,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终于某一刻,他一个没忍住,两滴泪珠“啪嗒”地掉落在了衣衫上,透出了两点显眼的湿润痕迹。 谢承泽:!!! 不是!大兄弟!你咋哭了! 苏清河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吓哭,慌乱抬袖去抹泪水,想解释什么,却没料到一开口竟是先抽噎了一声,好似在向人撒娇使性一般—— 苏清河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本就不光明的人生再也望不到尽头。 要死了!他怎么能在二皇子面前露出如此丑态! 谢承泽也慌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就算名声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被苏清河嫌弃到连同座都能哭出来的程度吧?! 而且书中苏清河的人设,看着也不像是这样啊! 难道苏清河也重生了?以为自己是那个恶毒狠辣的二皇子?不应该——若他也是重生之人,恐怕早就与沈渊对上线了,怎么还会依旧这副籍籍无名的状态? 那究竟是哪里不对? 谢承泽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某一刻,想起了某个关键点。 等等——该不会是! 赵公公?! 谢承泽细细捋来:一开始,苏清河便是以“皇子妃”的隐形身份被召入宫的,若赵公公私底下与苏清河坦白了此事,那么苏清河的一切反常行为便说得通了! 身为苏家男子,因为怕成为未来的二皇子妃被人耻笑,所以初次见面便惶恐不敢起身,怕露出自己的美色被二皇子觊觎,也怕展露自己的才华让二皇子欣赏满意,更怕被召入宫后,被外人以为他成为皇子妃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苏清河不是嫌弃自己,而是怕“嫁”给自己啊! 嗐!瞧这事儿整的! 谢承泽连忙伸手搭在苏清河肩膀上,解释道,“苏公子,你别误会,本殿不是为了求娶你才如此想见你的!” “咳咳——”一旁的盛依人差点被口水呛到,神色震愕地看向谢承泽。 她是出现幻听了吗?二殿下刚刚说了什么?! 求娶?!求娶谁?苏清河吗???他俩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苏清河也是又茫然又惊愕地抬起头,刚刚盈出来的泪珠停在眼角边上,摇摇欲坠地倒映着谢承泽神色无奈的脸庞。 “是不是赵公公跟你说,你是皇子妃人选的?”谢承泽恨铁不成钢道,“他和父皇就是瞎操心,本殿不过是开玩笑说了句自己喜欢男子,他们便真将整个京城的待嫁哦不是、适龄男子的画像给送过来了,我为了应付他们,于是随手指了你。” 苏清河:…… 苏清河:??? 他怔愣在木椅上,久久无法回神,待反应过来时,白皙温润的脸颊瞬间通红起来。 仔细回想,二殿下确实从未对自己发过火。每每见面第一句便是让他起身,问的也都是头一次见面时说的客套话,就连明知他装病拒绝入宫,也依旧送补药而没有强逼,而是另出谋策引他见面…… 而且若是真瞧不起他,刚刚更不会吃他亲手做的糕点。 所以…… 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二殿下了?他甚至还为此委屈惶恐了好久?! 轻眨了一下眼,那滴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垂落了下来,苏清河连忙抬袖擦了擦,顺势遮住了自己羞愧燥红了的脸颊,低低道,“原来如此,是草民误会了。” 见苏清河浑身忧郁的气息尽数散去,谢承泽这才终于觉得轻松了许多,“解释清楚就好,你每次看到本殿都跟碎掉了一样,弄得本殿实在有些不自在。” 碎掉了? 意会了其中之意的苏清河,不禁失笑一声,暗道这个形容好生奇趣又贴切。 气氛终于缓和了,谢承泽这才看向盛依人,谈起了正事,“本殿这次找你,确实有事。商人消息一向灵通,你替本殿打听一下,豫州、云州和辽州是否有哪处山脉曾有过自燃现象,或表层有黑土,夏季时山表温度尤为的高。” 他这次归京,特意去瞧了建安江山图,既然益州有岷江,豫州有王屋太行,那么豫州、云州和辽州便很有可能有煤矿…… 谢承泽不知道建安王朝哪里有煤矿,他那个世界煤矿资源多的地区,他就只记住了山西、焦作和鹤岗,对应的也正是云州、豫州和辽州,能不能找到煤矿,就只能看运气了。 盛依人虽有疑问,但也还是细心记下,“是,殿下。” “另外……”谢承泽欲言又止。 盛依人见他犹豫,不由眉眼一展,笑道,“殿下尽管说便是,草民若能办到,必然倾尽全力。” 这可是你说的哈! 谢承泽立马蹬鼻子上脸,“本殿欲组建一支远征商队,进入吐蕃往西再寻人迹,传播我建安王朝文明的同时,顺便寻些利于民生的新粮种,只是礼部尚书看起来十分不愿揽此重任,要不你劝劝你爹,让他给礼部尚书吹吹耳旁风,如果再不行,干脆把他踹了,让你爹上位吧!” “咳咳咳——”盛依人再次咳嗽起来,震惊地看向谢承泽,“殿下,您、您——” 二殿下怎么知道她爹是礼部侍郎的?!他又何时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这件事可只有苏清河知道啊! 谢承泽眨眨眼,扬起的小脸蛋上,明明尽是无辜单纯,却不知为何又透满了奸诈之色,“怎么了呢?” 难道姑娘你想继续隐瞒身份,行那欺君之罪吗? 盛依人:…… 见盛依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谢承泽学着她刚刚的模样,语气铿锵地点道,“殿下尽管说便是!草民若能办到,必然倾尽全力!” 盛依人:…… 真是够了,为何二皇子真实是这样的人啊!这和她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啊! 盛依人欲哭无泪,推辞道,“民女不过一介女流,如何管得了那朝堂之事?怕是一开口,便会被父亲斥责多管闲事。” “无碍,你不是商人吗?应该懂得。”谢承泽表示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什么男流女流,与这根本无关,你若说不通,只能代表你开的筹码不够。” 他贱兮兮地指点道,“礼部尚书的位置由谁坐,那就是本殿张张嘴的事情,既然他不愿意,那就换个人坐好了!” 盛依人:? 你确定这是筹码,不是威胁??? “民女试试吧!”盛依人只好应道,而且她也很好奇,吐蕃往西的地方还有什么,若这远征商队真成了,或许她也可以掺和一脚,率先把握商机一举成名。 聊完远征商队的细节后,天色已黑,谢承泽这才起身告辞,“今日便到这里吧,本殿回宫了。” 盛依人想起什么,好心提醒道,“殿下,此时宫门已经落锁,您还能回得去吗?” 谢承泽“哦”了一声,“小事,本殿的护卫武功高强,可以背着本殿下翻墙回宫。” 盛依人:…… 二殿下,您可真是不拘小节啊! 盛依人和苏清河起身送他,谢承泽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转身回到茶桌前,轻咳了两声道,“本殿能带走这个吗?” 盛依人和苏清河看去,发现他指的是红木食盒。 要这食盒做什么? 苏清河虽有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殿下自便。” 谢承泽当即露齿一笑,飞快地将那几碟糕点收拾进红木食盒中,而后哼着快乐的小调儿离开了。 盛依人、苏清河:…… 看来二皇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啊! 第80章 昔日往事自难忘,初雪露月应雪灾 望月楼之所以称作望月楼,是因为这座茶楼有一处赏月极佳的望月台,入夜后,抬头便可见明月高挂,此时对月品茗,别有几分韵味。 谢承泽这是头回儿来,自然是要来赏月卖弄一下风骚的,他提着红木食盒走到最顶楼,这里已经被他包下,无人打扰,可坐在观景台上静静赏月。 “无痕,无迹。”他喊了一声,两道身影便是倏地落在了外台上,无迹率先走了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殿下,何事吩咐?” 无痕则拉开了外台茶桌上的木椅,动作十分流畅且熟练地开始煮茶。 “快来尝尝,可好吃了,本殿特意留给你俩的。”谢承泽迫不及待地落座,示意无迹打开食盒。 无迹欣然掀开盒盖,拈起一个尝了尝,顿时眼睛一亮,“确实好吃。” 说完又拈起一个,递给了无痕,“你也尝尝。” 无痕抬头似是睨了他一眼,随即继续低头煮茶。 “他不爱吃甜?”谢承泽疑惑问道。 无迹呵呵了一声,“不是,他是想让殿下亲自喂。” 无痕手中的茶盏一抖,差点落在了茶桌上,好在手快及时接住,黑布下的双眸狠狠瞪了无迹一眼。 无迹:ㄟ(▔,▔)ㄏ 谢承泽噗地笑了一声,竟真的伸手拈起一枚糕点,递到了无痕的嘴边。 无痕垂下眸,视线里那层黑色眼纱隐隐约约透出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月光轻洒在上面泛起柔润的光泽,比那造型精巧的点心还要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这让他回想起幼时,与殿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和无迹还不叫无痕无迹,是被远房亲戚卖给象姑馆的侍娈,因为不服从管教常被毒打,夜里也只能蜷缩在象姑馆柴房的角落里互相取暖,披着破麻衣的身上常常是遍体鳞伤的青淤和柴灰。 他们被虐打了两年,被馆里的象姑们诱劝过,也被强逼着去学如何待客,直到新来了一批侍娈,管教的忙于调教这些新骨头,他和无迹才得以趁机找到逃跑的机会。 大雪纷飞,落地的白绒上雪洞一深一浅,无法掩藏他们逃跑的踪迹,他和无迹丝毫不敢停下,漫无目的地狂奔在街道上,身后是象姑馆追来的打手,手里的棍子似刀一般挥舞着,仿佛下一秒便会再次落在他们的身上。 脚越来越冰、越来越麻木,好似失去了知觉,嘴里吐出的热气逐渐消无,手里攥着的另一只小手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终于某一刻,那只小手猛地脱离了他的掌心,再也撑不住跌在了雪中,之前被打的两只脚踝早已肿得又青又高,让无迹想爬也爬不起来。 打手追了上来,朝着无迹的双腿狠狠砸去,恶狠着脸叫嚣着让他继续逃,无迹大喊着让他快逃,可他不知该逃向哪里,也不知若是自己单独逃走了,无迹一个人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茫然地望着四周,街上有人在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们,仅是或冷淡或无奈地看一眼,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此处,生怕惹上什么是非。 他想抓住哪怕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有哪根稻草愿意为他停留片刻。 直到无迹嘶吼着让他滚,他才恍然回神,冲进了一家酒楼,在人马仰翻的混乱之中,慌不择路地闯入了一间雅阁。 雅阁里,坐着一位华衣富贵的倾城女子和一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幼童,那幼童一看便是被养得极好,白皙有肉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绯红,一双水眸单纯的不谙世事,即便雅间被一个穿着破烂的“恶童”闯入,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厌恶,丝毫不知危险即将到来。 而那女子,脸上仅有惊讶。 看起来是好人。 但那时的他,在象姑馆见惯了人的恶性,他赌不起人那某一瞬的善恶切换,他只懂,恶或许不是好的,但一定可以让人活得更好。 他没有犹豫,渴望活着的他直接蹿到了那幼童的身旁,将幼童劫持在了身前,并夺过其手里的筷子,狠狠抵在了对方的眼睛前。 “救我,不然我戳瞎他的眼睛!” 他如此说道,目光猩红地望着那穿着华贵的女子。 “本宫会救你,你先把他放开!”女子显然以为他很好骗,竟然妄想他会放下手中的筹码,他将筷子尖又逼近了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上,“他们手里还有我弟弟,先把他救了!” 一阵兵荒马乱,华衣女子怒吼着让人去处理此事,而雅间的温度让他冻僵的双手和双脚逐渐回温,开始发热发痒。 全身的痛楚在温暖的雅间里被放大了数十倍,他已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发痒的左手在幼童肩膀上不断地摩擦着,直到楼下响起无迹挣扎的喊叫,他紧绷的神经才得以得到骤刻的松缓。 然而就是这一松神,大脑的空白与发胀一并如潮水般袭来,饥寒交迫的身体早已扛不住这等折腾,攥紧筷子的右手颤抖起来,几乎要对不准幼童的眼睛。 而对面,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等着他的破绽。 若是倒下了,他和无迹就全完了。 他愈慌,手便越抖,手越抖,便愈慌。 突然的,一只温暖白皙的小手扶上了他又灰脏又肿裂的手,一道稚嫩又软绵的声音响起,将他最后的心防彻底击溃。 他说,“小哥哥,对准了。” “无痕,对准了。” 耳边响起了谢承泽细柔又软绵的嗓音,眼前那只在记忆里反复出现、支撑住了他所有苦学岁月的小手,将糕点轻轻放在他的唇前,依旧单纯无害的眼眸里蓄满了亲近的笑意。 黑色眼纱下,无痕睫羽轻颤,眼底淌出了浓浓眷恋之色,他朝那糕点凑近了几分,薄唇轻轻含住了青年的指尖,却又浅尝辄止地触即分离,仅咬下半块便抿唇退后,继续低头煮着手里的白叶茶。 谢承泽看看他,再看看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 咋就吃了一半? 看来他确实不喜欢吃甜的? 无迹在一旁轻啧了一声,眼神有些酸,“真浪费。” 是啊,扔了怪浪费的。 谢承泽也不嫌弃,直接将那半块糕点扔进嘴里,又去挑食盒里其他的糕点吃。 丝毫未察觉,煮茶的无痕悄悄红了耳根。 夜渐深,浅淡的月色笼罩下来,在望月台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轻薄的银霜,谢承泽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白叶茶,冲淡了嘴中糕点留下的甜腻,仅剩淡淡的暖茶芳香。 他仰头欣赏着薄云遮面的一点明月,直至一抹冰凉轻触眼皮,蓦地打湿了他的睫毛。 几片薄雪飘然而落,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雪花从天幕降落,夹裹着夜色宛若银砾自夜空中倾泻下来。 京城的第一场雪,来了。 夜空的明月依旧高挂,初雪露月何等难见的奇观,却无人知晓,一股寒潮冷风即将北上,待那冬雷震雪,遍地将添雪坟头。 第81章 恰巧路过的胡来,越活越狗的胡来 谢承泽回宫后,因为喝茶喝得睡不着,于是半夜挑灯,又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凌乱的躺在地上如同他被抓乱的头发,直到天蒙蒙亮,他揉了揉有些痛的眼睛,这才准备去就寝。 不料刚眯着,门外便响起守夜侍卫的敲门声,“殿下,有家臣求见。” 家臣? 谢承泽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建安王朝确实有准许皇子私养家臣的说法,而且家臣的薪资福利待遇非常好,高级家臣甚至包管全家享福,很多有才学的寒门考不上官,便会退而求其次,选择面试当皇子的家臣。 不过相对的,这些家臣也要拥有能够为皇子英勇献躯的觉悟,不管自家主子是好是坏,都不允许背叛。 承欢殿的后院里确实养着一些家臣,不过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又出了半年的外差,所以都未曾召见过这些家臣。 原书里,这些家臣倒也还算忠诚,不过随着二皇子一步步黑化,还是有很多家臣不愿再效忠昏主,要么耿直的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要么聪明点的暗暗叛变,当然这些聪明的最后也都被人给查出来后杀了。 不过,带薪休假的日子不爽吗,为什么会有家臣突然来找他? 不会是闲久了想上班吧?! 谢承泽捶了两下枕头,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屋门问道,“何事?” 门前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黑服的中年男子,见到谢承泽,他连忙俯身行礼,“二殿下!下臣有急事汇报!还请屏退他人。” 谢承泽揉了揉太阳穴,摆手示意守夜的侍卫退下,这才道,“你说吧。” 那中年男子左右瞧瞧确实无人了,这才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昨日有人花了五十两黄金,想让下臣叛变您,以后在您的耳边吹耳旁风!” 谢承泽:? 谢承泽瞬间清醒了,眼神古怪地望着这个家臣,“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家臣疑惑地看了眼谢承泽,“殿下!下臣叫胡来啊!” 谢承泽:…… 哦,他想起来了。 二皇子确有一家臣叫胡来,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是因为此人确实很容易胡来,就连二皇子都很难摸清这个人的道德底线在哪里。 原文里,他经常给二皇子出一些很奇怪很滑头的馊主意,导致沈渊和太子一派吃了很多大闷亏,后来无痕战死,新帝被刺死在了龙座上,他这才趁着兵荒马乱逃出京城,不知下落…… 微微抹了把脸,谢承泽问道,“对方为什么找你?” 原文里的这个时候,并没有人收买他的家臣,而后期更没人会选择收买胡来,因为都知道胡来很“狗”,选他当内线完全就是玩火自焚。 “噢噢这个嘛!”胡来抹了抹胡子,娓娓道来,“其实一开始对方是收买另一个人的,那个人没同意,我正好路过听到了,就自告奋勇了!” 谢承泽:…… 你确定你是正好路过,而不是掌握了每个家臣可疑的动向,所以特意跟过去的?! 他想起来了,二皇子根本就没有查出叛徒的脑子,查出那些叛徒线索、下令将他们格杀的,就是胡来! 谢承泽在风中微微凌乱,好久才回神,“所以,是谁让你吹耳旁风的,又让你吹什么样的耳旁风?” “是谁暂未可知,听口音像是冀州那边来的,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黄金,对方的主子要么是商户要么是重臣,但对方让下臣蛊惑您招揽刑部侍郎沈渊沈大人,便可以排除商户这一身份……” 胡来噼里啪啦一顿分析,最后惋惜道,“可惜下臣无法入朝为官,朝廷百官的消息也知之不多,或许殿下知道是谁呢?” 胡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承泽。 若换成二皇子在此,那么胡来必然是要失望了,谢承泽则不一样,他会让八卦欲爆满的胡来又失望又心痒痒。 因为谢承泽会说,“哦,知道是谁了,但是本殿就不告诉你。” 胡来:…… 胡来:??? 胡来:二殿下!你怎么比我还狗啊! 胡来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看谢承泽的表情就知道,这位殿下是真的清楚背后买手是谁。 而且不知为何,总感觉二殿下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是“二皇子殿下”就行。 “那金子呢?”谢承泽伸伸手,想要收赃。 胡来的袖子顿时一沉,眼神飘忽道,“殿下,这不太好吧……下臣当双面细作也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您也知道,下臣背后还有二十八房小妾要养……” 谢承泽一扭头:嗯??? 他刚刚是幻听了吗? 他怎么不知道胡来有二十八房小妾? “你……”谢承泽欲言又止,很想问个清楚,又怕原主可能知道这事儿,于是模糊的问道,“你出尔反尔,不怕背后的买主要挟你的……二十八房小妾吗?” “嗐,不会!”胡来大手一摆,“我那二十八房小妾遍布建安王朝,很多长什么样子下臣都忘了。” “那你怎么养她们?”谢承泽震惊道。 “咳咳,这个就是秘密了。”胡来轻咳一声,他是不会告诉谢承泽,他每每离开一座城,便会把自己在钱庄伪造的户头名告诉那女子,对方每月都能从中取到一笔雄厚的生活费,足够养儿育女。 谢承泽倒也没觉得胡来在骗自己,毕竟原书里,胡来确实很抠,还爱占小便宜,每次出主意都会讨要许多奖赏,谁都不知道他把钱都花哪儿了。 揉了揉眉心,谢承泽这才从八卦的欲望中想起正事,“你刚刚说,那人让你在我耳旁鼓吹沈渊,让本殿招揽他?” 胡来点点头,“沈侍郎的功迹,下臣有所耳闻,确实是个可招揽的人才,不过如今他大刀阔斧地掰倒杨清辉,此时招揽他,很容易被圣上误以为您是在拉拢朝臣。” 虽然确实也是。胡来心中默默补充,随即凑上前来,低声试探道,“殿下……下臣听说,您最近在挑选男皇子妃?” 谢承泽:??? 见谢承泽眼睛都瞪大了,胡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揶揄的神色,“之前殿下看起来十分排斥男色,可如今却大变样,想来是南下益州时与沈侍郎发生什么了吧?” 谢承泽:…… 见谢承泽沉默,胡来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将这些天好不容易盘来的信息捋了捋,随即斟酌道,“若殿下真想招揽沈侍郎,下臣倒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承泽下意识觉得不当讲,可他又忍不住好奇,于是开口道,“你说。” “听闻沈侍郎有一好友,乃礼部侍郎之女盛依人,殿下不若与其交好,借此暗会沈侍郎,明面上不行,咱可以暗面来嘛!”说完,胡来又恨恨地补充道,“其实下臣更想推荐那苏家庶子的,不过那苏家庶子实在不知好歹,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惋惜叹道,“若能双管齐下,该有多好啊!哎!” 谢承泽:…… 第82章 勃然大怒二皇子,道尔福星乃骗局 谢承泽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已经双管齐下了的事情。 因为他怕胡来会借此胡来。 不过,原本他还担忧自己与沈渊走得太近,会被那人怀疑自己和沈渊太子是一伙的,如今对方主动让他招揽沈渊…… 想来也是因为这一世的沈渊动作太猛,所以才想要让他这个正在浑水摸鱼的二皇子去制衡与他敌对的太子。 倒是与后期走向相似了,在原文里,那人便是对付不了大权在握的沈渊和太子,因此决定和二皇子合作,拉长了权谋的战斗线。 谢承泽摸了摸下巴。 既然建帝以为他喜欢的是沈渊,而那人又希望他与沈渊搭上线…… 不如顺手推舟? 谢承泽转了转眸,随即按住胡来的肩膀,笑吟吟地问道,“胡来,如若本殿想明面上接触沈侍郎,又不想引起父皇的误会,该怎么做呢?” 胡来立马殷切地答道,“这还不简单?您就跟圣上说自己喜欢沈侍郎啊!况且殿下心里不是也有沈侍郎吗?如此下臣这边有了交代,您这边也一石二鸟,正好一箭三雕啊!” 这可是你说的哈!不是我说的!!! 谢承泽立马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胡来!你真是本殿的嘴替!” 胡来:嗯? 什么是嘴替? 而且为什么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看着谢承泽急匆匆地跑进寝殿,又急匆匆地跑出寝殿,似是要去忙什么大事,胡来不禁捋了捋小胡子。 嗯,问题不大~只要二皇子富富贵贵,能一直给他发月俸就行~ 毕竟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啊~ …… 谢承泽本来打算去御书房,但辇车走了一半,他又出声道,“转道,去监天司。” 监天司是观天云星象的机构,内里汇聚四方奇人异士,平素行事极为谦逊,不涉朝堂纷扰,唯有在参透星象获得天谕时,方会轻启朱门,踏月而行,觐见圣上以谋社稷之安。 建帝在位期间,监天司一共放出了三次天谕。 第一次是二皇子出生那天,在夜与日即将交替之际,监天司捕捉到了一缕金红色的流星跃向东方,继而其消失的落点徐徐升起红日,而监天司养殖的池中锦鲤,竟也罕见地涌向东方胡蹦乱跳起来。 继而,监天司提点亲自出关,“福星降世,天佑建安”的天谕送到了建帝手中。 而第二次,便是建安78年末也就是今年,监天司提令夜观星象预测出了大雪灾,只不过因为能力有限,仅能确认北方会有大雪灾,具体在哪里却无法判断。 等辽州的求救信送入京城时,已为时过晚,大雪封路前路难进,等建帝派人带着救济粮赶到辽州时,遍地早已皆是冻死骨。 虽然谢承泽只想过点低调奢华的帝二代生活,但也不能明知雪灾会发生在哪里却故意隐瞒不报吧? 动动嘴动动脑的事儿,谢承泽还是不会逃避的,而且沾着血的帝二代生活,它也腥臭不堪啊! “殿下,要登梯了。” 辇车微微一沉,谢承泽抬头。 只见一座高大威严的黑红塔楼矗立在天阶之上,塔楼层层递进,四角屋檐飞翘入空似展翅欲飞的凤凰,青黑色的瓦片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釉彩般的光泽,既古朴又华丽。 待至监天司大门,只见有两个穿着藏青色星服的人正在泼水清洗红门,看到谢承泽,他们从容不迫地朝他微微俯身,算是行过了礼,随即便是继续忙于手中的活计。 监天司,掌握星象“天谕”,为天之使者,有见君王可不拜的特权。 辇车停下,辇夫对谢承泽道,“殿下,监天司除职者外,仅允许皇室成员进入。” 所以他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行,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谢承泽下了辇车,走进了监天司。 塔楼内部空间很大,内里装饰简洁而庄重,抬头可直接看到塔楼的楼顶,每楼的墙面上都摆放着各种杂书见闻和历代天文典籍,唯独一楼养着一池鲤鱼,两条黄狗、几只猫,甚至还有些不同品种的鸟雀。 殿内的官员们不时走动着,有的在醉心研究典籍,有的在沉迷拨弄老旧的仪器,竟无一人察觉到他入了殿。 谢承泽溜达了一圈,偶尔凑上去瞧一瞧,发现他们研究的东西竟还挺有趣的,甚至有人为了复刻天文仪器,竟然还在研究数理,此刻正盯着书籍上的一道几何题头疼。 谢承泽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随后指了指书上那道题,“我教你吧。” “你会?”那人一边说一边转头,却在看到一身红衣的谢承泽后,脸上的惊喜瞬间僵硬在脸上。 众所周知,监天司不可进外人,若有生面孔,要么是圣上,要么便是某位皇子。 而穿红衣的,也只有那位二殿下。 可二是殿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今身为监天司提点的郭天恒,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二皇子,还是花贵妃去世那日。 大雪纷飞的夜晚,二殿下一个人爬上了百层天梯,红着眼问当时还是司天监的自己,“大人,我真的是福星吗?您再看看,我真的是福星吗?” 但星象早已被浓云厚雪遮掩,他无法给二殿下答案,只能哄道,“二殿下,您当然是福星,不会有错的。”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二殿下莫要过于忧伤。” 那一日的二殿下勃然大怒,宣泄似的砸坏了殿内不少天文仪器,亦撕毁了不少天文典籍,嘶吼着说他们监天司就是一群骗子。 此后,便再未来过。 如今突然出现……该不会是又要来砸殿吧! 他现在是应该先支走二殿下,还是应该先下令各官护住典籍仪器?! 见郭天恒一脸惊慌恐惧,谢承泽不禁摸了摸下巴,疑惑道,“爱卿,你莫非在怕本殿?” 郭天恒连忙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二殿下突然造访监天司,不知所谓何事?” 谢承泽:“哦,来溜达溜达,顺便问点事。” 一听问点事,郭天恒的头顿时更大了,“二殿下,不若我们移步偏会殿……” “哎,不用那么麻烦。”谢承泽十分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本殿就是想问问……” 触发到熟悉且危险的关键词,郭天恒狠狠咽了口唾沫,身后的双手开始偷偷将桌子上的零件往袖子里塞。 “你们最近夜观星象,有没有测出北方会出现重大雪灾啊?”谢承泽笑眯眯道。 “哦?”偷塞零件的手微微一顿,郭天恒看向谢承泽,有些不明所以,“殿下何出此言?” 第83章 算术之神谢承泽,巧布人命之棋盘 “昨夜京城初雪月露,你们不知道吗?”谢承泽讶异道,“此等异象,据本殿所知,很可能会引来大雪灾吧?” 郭天恒点点头,又摇摇头,“微臣昨夜观象,未曾见京城落雪啊!” 谢承泽:…… 哦,看来是局部降雪呢。 无碍,问题不大! 谢承泽耐心地补充道,“昨夜本殿确实在望月楼看到了落雪,你若不信,大可差人去望月楼附近查探。” 见谢承泽不似做谎,郭天恒沉思片刻后,不禁语气一沉,面色忧虑,“若真有此事,今年冬季,北方恐将有大灾降临……” 谢承泽点头如小鸡啄米,“是啊是啊。” 见谢承泽如此积极的附和,郭天恒这才回过神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二殿下怎知这初雪月露实乃凶兆?莫非……” 莫非当年二殿下离去后,便在偷偷研究天文之道? 不应该啊,有关天文的典籍都在监天司,若无人教习,二殿下怎会通晓? “本殿南下益州,识得一好友颇懂天文地理,是他告诉本殿的。”谢承泽随口把张玉衡拉出来溜了溜,“许明年春闱,他便会来监天司就职。” “原来如此……”郭天恒眼睛一亮,“监天司十分缺人,若真有贤才,必当招之!” “啊行。”谢承泽的初步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提及此事,而是指着他身后的书册道,“本殿帮你解解这道题吧。” “殿下还精通算术?”郭天恒讶异道。 “一般一般,建安第三。”谢承泽十分谦虚地拿起旁边的毛笔,在那几何题上略作了两道辅助线,一实一虚,“此为辅助线,可帮你们简化形学题的难度,喏,看得见的为实线,看不见的为虚线。” 随即在一旁的算纸上,写下了具体的算法步骤。 郭天恒在一旁瞧着,越瞧越是瞪大了眼睛,“竟可如此、竟可如此!区区两笔辅助线条,竟可将不规矩的图形转化为规矩的图形,把复杂图形转化为简单的基本图形,妙啊!实在是妙!” 有此方法,那么很多难题便是迎刃而解了! “殿下当乃算术之神也!”郭天恒忍不住感慨道,随即又暗戳戳地期待道,“不知殿下可还会其他解题之法?” “那是……”谢承泽语调儿一转,“自然得看爱卿你愿不愿意帮本殿一个小忙了。” 小忙? 郭天恒看看谢承泽笑得眯眼的脸,再看看那算术题,最终没忍住能够进步的诱惑,狠狠一咬牙道,“只要不涉及朝堂纷争,下官自然愿意帮忙。” “绝对不涉及!”谢承泽一喜,立马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闻言,郭天恒意外地看了一眼谢承泽,“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谢承泽笑吟吟道。 “好!”郭天恒点点头,“此事简单,待时机成熟,下官必定助二殿下一臂之力。” …… 离开监天司后,谢承泽便长驱直入御书房。 郭天恒是他意料之外捡到的白棋,在这盘满是人命的棋局上,意味着他可以比执黑棋者多走一步棋,虽然算是作弊,但这盘棋的规则里似乎也并没有说不可以作弊。 此时时辰尚早,建帝还没有下朝,谢承泽便坐在辇车上小憩,本就一夜通宵未睡,如今手中多了一分把握,他的精神自然也松懈了下来,打起了小瞌睡。 建帝下朝一回御书房,便见那道熟悉的纤瘦身影似小猫一般蜷睡在辇车上,旁边的辇夫见到建帝要行礼,建帝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噤声,随即在辇车旁俯下身来。 小儿郎睡得十分酣甜,鼻尖的呼吸一起一伏,身上堪堪盖着一层薄毯,明明是只娇养的家猫,却偏要学那野猫一样缩在这里睡觉。 其实建帝何尝看不出,自那日朝堂之上说要朝休后,谢承泽便在十分努力地向他证明自己对皇位根本不感兴趣呢? 如今为了避嫌,宁可忍着风寒在这外面的辇车上睡觉,也不肯进御书房取暖…… 建帝怎能不心疼。 即便这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将其视作亲生儿子,只因为他是宁儿的儿子,是花宁最爱的人,也是花宁留在人间最后的鲜活痕迹。 他只愿他长命百岁。 这么想着,建帝微微抬起手,慈爱地在谢承泽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谢承泽陡然惊醒,对上建帝笑眯眯又贱兮兮的眼神,谢承泽摸摸火辣辣的额头:…… 狗帝!又特么欺负他! 不情愿地喊了声父皇,谢承泽裹着小毛毯跳下辇车,打了个哈欠道,“咱们进去说吧。” 建帝欣然点头,“好,都听泽儿的。” 进了御书房,谢承泽便迫不及待地从屁股后面掏出一叠纸,“啪”地拍在了龙案上。 建帝这下不欣然了,“为什么要放在屁股里?!” “父皇!”谢承泽轻瞪了一眼,语气不满道,“莫要污蔑儿臣!儿臣分明是从腰后面拿出来的!” 建帝:狗屁! 朕不眼瞎!你分明就是从屁股后面掏出来的! 眼神略微嫌弃地用镇纸展开那被屁股坐得皱巴巴的纸,建帝看了一会儿,却是没看明白这上面画的是什么鬼画符,“这是什么东西?” 谢承泽一屁股坐在书案旁的软垫上,看着赵公公给自己倒了杯暖茶,随口道,“东北大火炕。” 东北大火炕? 那是何物? “就是床,不过区别于木头制作的架子床,火炕是用石砖堆砌而成,通过燃烧木柴达成床面发热的成果,十分适合冬季御寒。” 谢承泽指了指图纸上的几个圈圈,解释道,“您瞧,这里可以烧柴做饭,而烧柴产生的热烟气会顺着火炕的这几条通道令炕面发热,并会随着后面烟气的涌入,最终流向烟囱之外。只要将火炕做得又大又宽,冬季便是一大家子躺在上面,都是宽敞足够的。” 建帝顿时双目微亮,“此法当真可行?” “试试呗。”谢承泽耸耸肩,“反正工部那些官员成天闲着也是闲着,该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是长江后浪扑前浪,后浪能把前浪拍死在岸边上的危机感了。” 建帝被这比喻逗得开怀大笑,“泽儿,你这小脑袋瓜到底怎么长的,竟能想出这些奇思妙想。” 炸火药是,天府计划也是,这东北大火炕更是。 “大抵是往日孤身一人太寂寞,只能研究这些小玩意度日吧。”谢承泽幽幽叹了口气,隐隐又有口出狂言之欲:“父皇,儿臣孤寂啊!儿臣也身燥难耐啊,上次儿臣说的那个大臣的儿子……” “咳咳咳!”建帝立马重重地咳嗽起来,低下头看着图纸,试图转移话题,“待父皇再好好观摩一下这东北大火炕,额、至于你……” 建帝怕谢承泽走了,就没人给他解释这火炕,左右扫了一眼书案,突然灵光一现,“你先替为父批着奏折!” 谢承泽:??? 我为你肝脑涂地,你却想让我死??? 见谢承泽满脸抗拒,建帝不禁道,“批阅奏章,乃帝王理政之基石,你既已迟于太子半载,为何还心存抵触、不情不愿?” 这话外之意,明显就是在试探:你有如此才能,难道就不想当皇帝吗? 谢承泽顿时小脸一皱,“父皇,要不然您跟儿臣说实话吧!” 建帝眸光一闪,“哦?什么实话?” 谢承泽捂住心口,又嫌弃又痛心道,“您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而那姑娘想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所以您便出此恶计,让儿臣批奏折批到头秃变丑无法见人,便可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送给那姑娘了?” 建帝:…… 你又在放什么狗屁?!! 第84章 废话连篇的奏折,抓耳挠腮谢承泽 建帝十分无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承泽是真的不爱批奏折,也是真的不想管朝堂上的那些事儿。 他甚至开始怀疑,以前的谢承泽之所以平庸无能,就是故意装笨,好让他把重活都交给太子去做,而他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 小心机耍的明明白白的。 可偏偏他越是如此,建帝便越想让他去做。 “赵全,给他磨墨,今天他必须批,不然不准走。”建帝敲了敲书案的案面,而食指所指向的方向,正是那朱砂粉所在的地方。 赵公公一怔,再度看了一眼建帝,然建帝面色未变,好似丝毫不知自己指错了地方。 御笔朱批,唯有历代帝王,方可在批阅奏章时用那名贵朱砂落笔留字,彰显皇家帝王之身份,即便谢瑾瑜贵为太子,这半年来协助帝王批阅奏章时,也只可用黑墨批阅留字,不得挑衅帝王之权威。 此刻陛下竟让二殿下以朱墨批阅,可见对其的宠溺和纵容,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赵公公心中感慨,随即为谢承泽细细磨起墨来。 见建帝态度坚硬,谢承泽只好随意抽了一本奏折,装模作样地观赏了起来。 奏折不仅仅是朝廷百官们会呈递,各地的知府官员也会按时或不按时递交述职,为了尽可能的中央集权,这些奏折都是直接送到建帝面前的。 不得不说,虽然这些官员们有好有孬,但毕竟是通过春闱殿试选拔出来的,文章字体均是笔迹清晰、各有风采,令人观之赏心悦目……如果他们不写一大堆废话,并且还是竖着写字的话。 谢承泽瞪着眼珠子非常费劲地看了两页,结果发现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内容,于是一目十列的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才看到一句:某某地民安物阜,陛下不必操心,珍重龙体。 谢承泽:…… 神经啊!看了半天一句重点都没有! 既然没事写一句话不就行了?何必浪费彼此的时光年华! 他算是明白建帝为什么早逝了,牺牲每天的睡眠时间在这里看废话,换成他也会气急攻心,恨不得把这些奏章砸在这些官员的脸上。 偏偏这时,建帝还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那叠厚厚的奏折,“泽儿啊,以后朝休,每天抽一个时辰陪父皇批奏折吧。” “父皇,你不要不干人事!”谢承泽嘶吼道。 “朕会召见沈侍郎一同过来议事。” “您是龙,干的自然都是龙事,而不是人事。” 谢承泽立马改口道,随即提起毫笔蘸了蘸磨好的朱砂墨汁,在那本奏折的空白处,笔迹狰狞得留下了几个字: 再废话,砍(划掉)革了你的职! 嗯~心情舒畅多了~ 谢承泽把那奏折放到一旁,又抽了一本奏章看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且越看下去便越严肃,末了,他紧皱着眉提起笔,十分努力控制着那软软的笔毛尖,尽量缩小自己的字体,以图能在空白之地留下更多的批字。 时不时的,蹙眉抬头,似在深思熟虑,随即又低下头,眼睛几乎都快凑在纸上了,只为将自己的字体再缩小一些,能够再多写一些。 看来是遇到难题了。 不过瞧他这样子,似是已经想出了办法,待他写完再看吧。建帝如是想到,随即提起另一枝毫笔,借由镇纸在纸上复刻着东北大火炕的画像。 时间悄然飞逝,父子俩都在兢兢业业地干着不属于自己的工作,直到某一刻,外面的御前侍卫走进来通报,“陛下,太子与沈侍郎求见。” 建帝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瞥了一眼谢承泽,发现他还在回那本奏折,且面色越来越凝重,时不时写几个字就停下来想很久。 看来是个非常难的难题啊。 建帝心道,随即放下手中的毫笔,望向了走进来的太子和沈渊。 沈渊没想到谢承泽也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了建帝,俯身行礼,“陛下。” 谢瑾瑜则眼眸微微亮了亮,“二哥也在啊。” 谢承泽闻声抬了下头,朝他友好一笑,“嗯。” 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与奏折你死我斗。 谢瑾瑜这才察觉,谢承泽坐在书案旁批的是奏折,不仅如此,用的竟还是建帝的御笔。 父皇他……当真是对二哥纵容至极啊。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天子之位终究是他的,待父皇甍了,天子之位连同那人,都会成为他掌中之物,被他继承。 这是父皇这辈子唯一拿得出手,能给他这个血脉至亲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父皇。”目光逐渐清明,谢瑾瑜上前一步道,“关于礼部侍郎提出远征商队一事,儿臣想与您再聊聊。” 偷听的谢承泽立马竖起了耳朵。 这才一个晚上,盛依人便说服礼部侍郎了? “远征商队么……”建帝瞥了眼谢承泽,前两天上朝时,谢承泽可是把六部闹得人仰马翻,每个大臣看到他都跟耗子见了野猫似的,生怕他又提出什么连想都不敢想的主意让他们去实现。 不过虽说如此,那些主意还是引起不少朝官的议论,尤其这两天,关于远征商队一事议论得最为火热,因为这个提议看起来最符合实际,虽有难度,但不是不能完成,一旦成功了,显然对建安王朝益处颇多。 “臣亦觉此策可行。”沈渊开口赞同道,“建安王朝虽幅员辽阔、物产丰饶,然时下民生之需犹有未足,百姓生活尚待提升。倘若派遣精锐的商队远赴外邦,寻觅于民有益之物,非但可阻外邦以奇货可居的缘由垄断商市,亦能解我朝诸多民生难题,实为一举两得之策。” “没错。”谢瑾瑜沉声道,“如今我朝拥有炸火药之秘,外邦自然不足为惧,只是现下朝内百姓仍旧穷苦者居多,贸然开战扩疆来寻物,实非明智之举。不若借远征商队之名,以柔之姿扬我国威,同时寻找利民利国之法。” 谢承泽不禁也跟着点点头。 建帝睨了他一眼,“批你的奏折。” 谢承泽:…… 谢承泽:#¥%…*#¥%¥ 心里将建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谢承泽只好继续低头,与奏折激情奋战。 建帝无声笑了一下,随即看向二人,“既然如此,你们觉得那这商队的组建权,该交给谁?” “或可交给各地商队……” 第85章 尽会耍滑谢承泽,接近真相的沈渊 三人议事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怕打扰到谁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建帝沉声道,“那便如此,明日上朝让礼部递个折子,朕会批准此事。” “那微臣告退。”沈渊转身离开前,似不经意般地瞥了眼谢承泽。 偷瞄的谢承泽收到信号,立马道,“父皇,一个时辰到了!儿臣先走了哈!” 说完,也不等回复,匆忙提起袍摆追了出去。 谢瑾瑜也在行礼后,跟着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建帝无奈地抹了把脸,“他便这般喜欢那沈渊吗?” 赵公公笑道,“沈大人确实人中龙凤,二殿下眼光好得很。” “朕也不是不舍得,只是如今朝中纷乱,他若与沈渊结良,必然会引有心之人鼓动他争夺皇位。”建帝叹道,“朕什么都能给他,唯独帝位不行。” “二殿下聪慧,想来知晓如何应对。”赵公公安慰道,“之前于朝中,二殿下不就在装傻充愣么?” “可他就不是个傻的,你瞧瞧他现在做的那些个事,哪一件不得民心?他们要的是傀儡,而不是明君,万一那些人反应过来,又要害他怎么办?”建帝忧愁道。 赵公公叹了口气,“太子仁德,会护住二殿下的。” “希望如此吧,若二人联手能够肃清朝堂,朕日后也不是不愿意松口。”建帝抬手拿起谢承泽刚刚批的那份奏折,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打开看一眼。 怕看了,那字里文间的赤子爱民之心,会让他更愧疚。 良久,他才问道,“赵全,你说,泽儿当真对这九五至尊之位毫无兴趣吗?” 赵公公想了想,道,“若二殿下当真有那心思,何必藏拙这么多年?” 建帝一想也是。 他终于展开了那封奏折,准备看看是什么难题令泽儿如此抓耳挠腮,而泽儿又给了怎样令人眼前一亮的解决方案,随后目光便是触及到了开头一行十分醒目的问候: 「陛下龙体近安?膳食可合胃口否?」 建帝:? 建帝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继续朝左看去,发现旁边几列写的是秋季丰收,已备车进贡地方特色,希望得到他爱不爱吃的回复。 如此毫无营养的内容,泽儿为何会如此头疼? 建帝继续向左看去,随即嘴角一抽:…… 只见谢承泽回复到:父皇吃的好不好,本殿不知道,但是本殿最近吃了蟹酿橙、鸳鸯炸肚、三脆羹、五珍脍、蜜煎金橘、水晶脍、酥骨鱼、瓜齑、满山香、金玉羹…… 洋洋洒洒近百道菜名…… 建帝算是明白为什么谢承泽刚刚会如此头疼了,能想出这么多菜名,也是为难他了! “你瞧瞧他!尽会耍滑!”建帝气笑地将那折子扔给赵公公,“朕看着,他之所以写得这么磨叽,就是为了消磨时辰,好少批一个奏折!” 赵公公扫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太子沉稳仁厚有度,二殿下聪慧不居功,四殿下纯良有后台,大皇子忠心护边疆,四位皇子**协力,陛下该高兴才是。” “你啊。”建帝听了高兴,只能无奈摇摇头,“也罢,这小子既然不爱批奏折,以后便不为难他了。” 赵公公点点头,“陛下仁厚,二殿下定然开心。” …… 御书房外,沈渊停下脚步,等着谢承泽追上自己,这才继续缓步朝前走去。 谢承泽一脸热络地挽住他的手臂,“沈侍郎~一会儿有空吗?去承欢殿一起喝个茶?” 七拐八扭的语调儿如同那街上的浪荡子一般,沈渊挑了挑眉,提醒道,“殿下,臣与您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私下聚茶?” 不是怕和他走得太近会有危险吗?突然示好,这是又想耍什么把戏? “不多聚聚茶,关系怎么变好?”谢承泽暗里掐了一下他的腰,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配合一下。” 沈渊垂下眉来,纵容地没有扯开他的手,“臣领命。” 谢瑾瑜走了过来,见二人熟络的模样,视线微垂,落在了两人交缠的手臂上。 他派去益州保护谢承泽的侍卫分明说二人关系疏远,为何现在看起来却熟稔非常? 难道是侍卫遗漏了什么? “二哥和沈侍郎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谢瑾瑜走到谢承泽面前,笑得十分温和友善。 “好歹在益州相处半年,关系很好不是很正常?”谢承泽朝谢瑾瑜笑了笑,“为兄借走沈侍郎,太子弟弟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自然不介意,只是不知这茶杯,能不能多备一盏。”见谢承泽笑起来,谢瑾瑜浑身那层假善的温和尽数卸去,似捕猎后脱了羊皮的孤狼小心翼翼地藏起锋芒,一头倒在了私养在山洞里的猫崽子身上般,亲近地挽住了谢承泽的另一条手臂。 男人修长的指背缓缓划过青年那白皙纤薄的手腕,向着他的掌心探去,将他往自己这边的方向扯了扯,这才含笑道,“二哥受刺,我怕二哥见了我会影响养病的心情,所以才一直未登门探病,如今二哥休养好了,才敢跟二哥讨一杯承欢殿的茶水喝喝。” 察觉到谢承泽的身体似是被扯得倾向了谢瑾瑜那边,沈渊不明所以地抬头,随即对上了谢瑾瑜投过来的危险而警告的眼神。 沈渊:? 太子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自从重生后,沈渊就隐隐觉得太子门下愈来愈难混了,前世太子分明是个广纳贤才、谦逊纳谏之人,与他君臣相伴十年,除了在谢承泽一事偶有争执,但也均是温润仁厚,从未使过脸色。 可如今却动不动就对他冷脸以待,好似他做了什么令人忌讳的事情。 沈渊不禁又看了一眼谢瑾瑜,不料这一次,却看到谢瑾瑜垂下的眉眼里尽是喜悦和依赖。 顺着那眉眼望去的方向看去,正是谢承泽那张小脸。 不同于前世那眼眸中总是感觉掺了挑衅与虚伪的温和笑容,亦不同于前世谢承泽犯下大错反倒怒骂他时那仿若失去了什么的黯然与失神,此刻的太子,是真真切切地望着那人,散发着自己对对方的依赖之情。 沈渊从未在谢瑾瑜眼里见过“依赖”这一字眼。 他能依赖谢承泽什么? 等等? 依赖谁?谢承泽? 沈渊只感觉脑袋好似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他内心惊愕地看看谢瑾瑜,又看看谢承泽,总感觉有什么信息错过了。 第86章 共情失败的沈渊,接对暗号的沈渊 沈渊一直很清楚,太子想与谢承泽兄友弟恭,重归于好。 前世太子也曾避重就轻地说过,他与谢承泽幼时关系极好,他一直试图挽回,但均已失败告终。 那时的他,根本不懂太子口中的兄弟关系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太子一次次容忍谢承泽的挑衅和恶行。 如果这份关系,牵扯上了某种他不知晓的依赖之情呢? 此刻的沈渊,正在努力用自身去共情和理解太子,他身边认为关系极好的幼年好友,只有盛依人和苏清河,而苏清河幼时确实因为种种缘由而十分依赖自己。 但,如果自己变成谢承泽那般恶毒狠辣之人,他敢保证,苏清河绝对会对他大失所望,再也不与自己来往。若他与苏清河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苏清河也绝对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 而他亦然,若苏清河也成了前世谢承泽那般的人,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此时此刻的沈渊,共情失败了。 既然依赖之情无法使感情稳固,那么还有什么,能够让太子对谢承泽的感情始终如一? 友情?自然不是。 血脉亲情?前世大皇子和四皇子也都犯过错,可不见太子对谢承泽那般手段柔和。 总不可能是痴情迷恋吧? 沈渊对这荒谬的想法嗤笑一声,又蓦地,笑意僵在嘴角。 他似有所感,目光倏地望向正在交谈的谢瑾瑜和谢承泽。 心大的青年正在问谢瑾瑜喜欢喝什么茶,谢瑾瑜却只笑不语,直到青年疑惑地抬头去看他,才会眯起双眸掩藏起那层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垂下头贴近对方的耳畔,用着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着青年的问题。 偶尔的,抬手撩过青年肩膀上的发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背轻轻蹭过青年的脖颈,惹来对方疑惑一瞥。 然谢瑾瑜只是笑着,好似真的只是无意,待青年挠挠脑袋重新看路走路时,那双深邃的眼眸又满含侵略性地落在青年美艳的脸颊上,唇间意味不明的笑意,令注视到这一切的沈渊不寒而栗。 沈渊突然想起,自己为何会重生来着? 谢承泽被他穿心刺死,所以谢承泽重生了,那么他呢? 他当时……是活着重生的吗? 谢承泽被刺死后的记忆,仿若碎片一般支离破碎,回想起来竟是令沈渊头崩欲裂,一个没注意脚下的台阶,朝前踉跄了一步。 右臂蓦地被一只手抓紧,谢承泽担忧的视线落过来,“怎么了?” 一旁的谢瑾瑜微微眯眼,笑道,“想必沈侍郎是乏了,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吧。” 这话若放在从前,沈渊只会以为谢瑾瑜是关心臣子,可现下,沈渊却总觉得谢瑾瑜这是在暗示和警告自己:赶紧滚回府,不准踏入承欢殿。 他蓦地想起,上次因为苏清河进入承欢殿前,当时他与太子正在议事,恰好议完事太子送他出门,撞上了来送信的小厮。 得知他要去承欢殿,太子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沈侍郎,认为孤的二哥如何?” 那时的他毫无防备,知晓太子爱听谢承泽的好话,于是许以诸多赞言,表达自己颇为欣赏二皇子,并言其与太子不愧为兄弟,建安王朝有他二人必定延连千代。 不料太子当场冷脸:“沈侍郎,你的脑子似乎不太清醒。” 随即甩袖转身入殿,留他一人茫然无措。 很好。 他现在,大概明白太子为何会生气了。 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沈渊被这荒谬的结果感到难以接受,他抱着一丝可能只是自己想错了的幻想,对着谢瑾瑜回道,“谢太子殿下挂怀,臣只是想事一时失神罢了。早便听闻承欢殿内的茶格外清香,臣早自然想品阅一番,不愿错过。” 谢瑾瑜笑意变浅,淡淡道,“茶虽清香,喝多也会难眠,沈侍郎可要注意饮量。” 这是在点他(不要得寸进尺)呢? 沈渊和谢承泽同时心里暗道。 谢承泽以为谢瑾瑜这是在点自己昨夜因为喝茶太多而通宵未眠,毕竟承欢殿内确实有太子的内线,谢承泽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有清理掉这内线。 但是喝他的茶还点他,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哥哥呢! 他忍不住小声反驳道,“多喝点茶怎么了,承欢殿什么都不多,就茶多!一会儿沈侍郎你使劲儿喝!” 谢瑾瑜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沈渊微微偏过头,在二人看不见的角度里,唇角轻勾了一下,“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 建帝喜茶,夜晚批阅奏章时常靠饮茶醒神,朝中大臣们知晓其爱好,每每寿辰皆会献上各地名贵茶叶,而宠爱儿子的建帝,自然也会顺手将名茶往承欢殿里塞。 珍宝库里积压着不少贵茶,管事各调出一份来,命宫人们摆设品茶宴,因为天气渐凉,已不适宜在池亭中久留,因此将茶宴挪到了正厅。 侍茶的宫女有条不紊地开始煮茶,三人依次落座,谢瑾瑜倾身倒了杯热水递给谢承泽,“二哥体弱,天凉总是容易手脚冰凉,持热杯先暖和一下吧。” 谢承泽眨了下眼,没想到他还挺细心,于是接过暖杯,顺着他的话头开启了话题,“如今不过初冬便寒风凛冽,想必到了大寒,北方之地会更冷吧?今日去御书房的路上看到监天司便去问了一嘴,没想到监天司也在估测北方今年或有大雪。” 说完,他抬手抿了口热水,意有所指的视线堪堪沿着茶杯边檐,精准的落向了望过来的沈渊。 沈渊心领神会,接住了这个话题,“今年确实比往年早些入冬,若北方大雪致灾,恐朝内收到消息时已经大雪封路难行,若不早做准备,益州之灾便是前车之鉴。” 正巧他最近在寻计如何令太子重视这次北方雪灾,既然谢承泽主动递了枕头,他自然也愿意顺势接过来用。 谢瑾瑜微忖片刻,“如二哥所言,此事还未有定数,且北方州府众多,精准赈灾怕是劳兵劳财,倒可先令百姓自行防灾,以免大雪将至,措手不及。” “如若雪灾真至,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或许……” 茶香袅袅升起,一室之内,一君一臣,就雪灾之患深入论道,言辞间尽显忧国忧民之思。 然此时的太子殿下,不过年方二九,处理国事之经验尚浅,沈渊耐着心徐徐引导,二人越聊越深,待回神之时,杯中茶水已褪去了初时的温热,化作一缕淡淡的凉意。 而原本抛出话题的青年,不知何时趴在了茶案上,眼帘轻合陷入了梦乡,眼底微微泛着疲倦的青色。 第87章 死性不改谢瑾瑜,死亡成谜花贵妃 两人均是噤了声。 谢瑾瑜倾身探了探青年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这才俯身小心地将青年拦腰抱了起来,朝着承欢殿的寝殿走去。 宫女们均是默契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想来二殿下醒来后,又要发脾气了。 谢瑾瑜自幼文武双习,虽轻功不及沈渊和无痕那般高明,但稳当地将青年送回寝殿还是轻而易举的。 睡梦中的谢承泽,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挪动自己,但他实在太困了,心想有沈渊和无痕无迹在,自己定然不会有事,便也没管是谁在搬自己,脑袋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往里面一埋,便是继续陷入了深睡。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谢瑾瑜不禁微微垂眸,眼底倾泻出几丝笑意。 见状,沈渊眸光微闪,起身跟上了二人。 谢瑾瑜瞥了一眼沈渊,并未说什么,将青年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后,谢瑾瑜掀折袍摆半跪了下来,缓缓褪去青年的鞋履与袜绔。 青年浑身白皙,就连双足也如珍珠玉白,谢瑾瑜微微垂下眼睑,修长的指背轻轻拂过青年的脚侧,在触摸到一抹冰凉后,低声喊了人,“无迹。” 寝殿内沉寂了一会儿,无人的应答似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少倾,无迹不情不愿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去备温水,二哥受凉了。”他声音冷淡道,吝啬地连一抹眼神都未给无迹。 无迹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去准备洗脚水, 待将雕花木盆稳妥置于床榻之下,他方缓缓开口,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这等服侍二殿下的琐碎之事,还是由我等下人来代劳吧。” 谢瑾瑜充耳未答,仿若无迹已经不存在了一般,挽起袖袍在试了水温尚可后,将青年冰凉的双脚放入了温水之中,轻柔小心地搓洗了起来。 幼时,他曾因为背书背错了一个字,掌心被母后抽得连笔都拿不起来,为了让他长记性,在严寒的冬日里撤走了所有的宫人,不准让人烧水墙取暖,亦不给他留一点蜡烛,让他在空无一人的寝殿里跪地反省。 双膝下,甚至没有软垫可以隔绝地面渗透入骨的冰意。 每每这时,都是二哥偷偷摸摸跑来,带着从御书房撬过来的赵公公去膳房烧热水,给他洗脚取暖,用暖和的小手给他温热冻僵的膝盖一点点捂热。 那年冬天,二哥往东宫跑得次数最多,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二哥的身子愈发体弱,落下了一入冬便手脚寒凉的毛病。 思绪归回,将青年的双脚暖和过来后,谢瑾瑜用旁边的手巾擦干了上面的水渍,这才抬起青年的双腿让他正躺在了床榻上,给他盖好了羽被。 眼神留恋地理了理谢承泽额间的碎发,他这才转身看向眼神复杂的沈渊,轻声道,“沈侍郎,走吧。” 沈渊定神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这才抬脚跟上谢瑾瑜。 二人一路无话,直至快走至宫外,谢瑾瑜才停下脚步,目光深邃地看向沈渊,“孤知沈侍郎才学渊博,确有辅天子之能,因此待你不薄,每每议后皆亲身送别。想必沈侍郎也是个知趣之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是在警告沈渊,他之所想,不可往外告之。 沈渊沉默不语,他看着眼前眉目熟悉的太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过往回忆不断拼接成图,最终还是昭示了太子对自己兄长那不可告人的感情。 沈渊并无歧视龙阳之好之意,可…… 他是太子啊。 他是储君,是建安王朝未来板上钉钉的新帝,怎可因为如此不容于世的情感,便不顾黎民百姓的哀嚎,一次次纵容对方的恶行,致使灾祸连连、王朝十年疲惫?! 他是帝王!而不应该是抱着不属于自己的玩物、不懂得撒手的顽劣稚子! 沈渊此刻只觉遍体生寒,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刀切一般的疼,疼得他后背几乎沁出了冷汗。 即便如今谢承泽变好了,沈渊也无法接受太子对谢承泽有觊觎之心这一荒谬的事实。 于外人眼中,二人是亲生兄弟,若太子堂而皇之觊觎兄长,轻则令天下诸君耻笑,重则人人痛骂二皇子狐媚之身不得善终,于太子、于谢承泽而言,都将是一场血淋淋的口伐笔诛。 甚至于,谢承泽的往日功劳,皆会倾加在太子一人身上,二皇子平庸骄横早已深入人心,谁又能保证,那些功劳不是太子因为偏爱,亲自为二皇子作笔? 未来史笔之下,还不知会如何评论谢承泽,不明真相的后世之人,又会如何以讹传讹以此侃乐,谬将谢承泽错置于红颜祸水之列! “殿下深思!”沈渊不愿见太子误入歧途,他是建帝精心培养的储君,亦是他曾君臣相伴彼此信任的主君,即便太子在谢承泽一事上过于用情,可他确确实实是整个建安王朝最适合成为帝王的皇子。 所以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可曾想过,二殿下愿不愿意?” 站在谢瑾瑜的角度,前世沈渊劝了太多次,如今他才明白,他真正该站的角度,是谢承泽。 谢瑾瑜眸光一沉,语气不悦道,“沈侍郎,有时候,愿不愿意并不重要。” 这世上唯有一人,值得他拼尽天下,也要将其留在身边。 因为这天下,也唯有这一人,曾留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怕二殿下会恨你吗?”沈渊厉声道,希望斥醒谢瑾瑜。 “他已经恨过孤十年了。”谢瑾瑜垂眸,轻轻扯了下袖摆,“又或者,他从未恨过孤,也不会恨孤。” 沈渊怔了一下。 此话何意? 见沈渊迷惑,谢瑾瑜唇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沈侍郎,有关皇宫秘辛,孤不便多说,便到此为止。孤相信沈侍郎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说完,谢瑾瑜不再多言,转身扬长而去。 沈渊停伫原地许久。 初冬的冷风狠狠刮着他的脸,冻醒了他混乱不堪的大脑,将两世的记忆抽丝剥茧,重叠交错。 前世,太子虽对谢承泽百般妥协,但从未有过那方面的传闻,而在他重生后,过往十年的谢承泽与记忆里的二皇子如出一辙,直至他回京后,这一世的谢承泽突然变了性。 太子刚刚又说,谢承泽恨了他十年,但又可能从未恨过,也不会恨他……此事涉及皇家秘辛,究竟是怎样的秘辛? 是否与谢承泽不是“谢承泽”有关? 可若“谢承泽”不是谢承泽,前世太子又何必对“谢承泽”百般妥协? 他到底……还错过了什么信息? 午光微斜,沈渊抬首,眸光遥遥,穿越重重宫墙,望向了那幽深的后宫之城。 若说皇家秘辛,唯一能让百姓拿来津津乐道的,便只有十九年前,建帝迎娶臣妻花宁为花贵妃。 听闻花贵妃此人性情相当豁达,且因耍得一手好鞭,身子骨锻炼得极为健朗,但五年前却猝然病逝,太医院病书上更是找不到相关记录。 前世沈渊为了对付谢承泽,曾暗中调查过,但后宫之人对此事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难道……与此事有关? 花贵妃,又因何而死? 第88章 像根草的苏清河,爬墙能手俩公主 谢承泽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不知沈渊和谢瑾瑜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寝殿的。 他拍了拍脑袋,起身下床后,发现枕头旁边放着一个迷你版的小圣旨。 应当是赵公公送过来的,看他睡着了,就没有打扰,只留下了圣旨。 打开那迷你圣旨,谢承泽看到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不用批了。 谢承泽:诶嘿~(?>?<)☆ 不枉他绞尽脑汁想了一百道菜名!狗皇帝果然不敢让他批奏折了! 论摸鱼,哪个学生和打工人会没有经验?更何况还是在“自家公司”手底下摸鱼! 一想到又少了一份工作,谢承泽便重新躺平回床上,开始复盘他的未来帝二代生活的准备工作。 益州水患交给了梁万达,远征商队交给了沈渊和盛依人,辽州大雪灾交给了监天司和建帝,谢承泽扒拉了一下指头,如今就只剩下实施文理分科、发展工艺技术发展了。 正好,他也想念苏清河做的糕点了! 翌日。 苏府东厨。 苏清河打开蒸笼,对着里面**得大小不一的蒸糕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了四个还算一模一样的蒸糕。 待蒸糕被放置得微微凉,苏清河依次轻轻放于掌心,微微沉吟后,又去比较剩下那些蒸糕,最后才拿起旁边放置的毫笔,在一本书册上记录下其中的差别。 “蒸汽控制得还是不够稳妥,大小和轻重还是有差别。”苏清河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虽可用酵物和水汽弥补,但毕竟味道差了些许,无法媲美成品。” 将多加了酵物和水汽的蒸糕放回蒸笼,苏清河将剩下那块蒸糕放进红木食盒的最上层,这才提着食盒离开东厨,对着等在外面的厨子们轻声道,“案板上余了不少残品,你们分吃了吧。” 几个厨子冷眼看着他,没有作声回答,苏清河也如同习惯了一般,提着红木食盒朝着苏府门口走去。 身后,响起厨子们的窃窃私语。 “身为苏家公子又怎么了,还不是个只会下厨的。” “谁要吃他做坏的残品啊,搞得好像我们只配吃残品一样。” “可是真的挺好吃的……” “嘁,他用的那些名贵食材,随便怎么揉在一起都会好吃,再说了,做的好吃又如何,还不是苏家里最窝囊最废物的一个。” “别说了,快到早食的时辰了,该给主子们备菜了。” 苏清河缓缓垂眸,攥紧了手中的红木食盒,目光不移地望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沉稳地踩在地上,看不出一丝落魄的痕迹。 直至路过正厅,已经穿好官服准备入厅用膳的几个苏家族人,看到提着红木食盒的苏清河,不禁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瞧瞧,我们苏二公子这是又要去勾搭盛家小姐了。” “还好意思出门呢?脸皮这么厚,都是拿我们丢的脸去糊自己的脸皮呢。” “别这么说,人家起码仅靠脸、哦不,靠不入流的厨艺就能获得盛家小姐的喜欢啊。” “噗,盛家眼瞅着都快要升官了,到时候人家堂堂尚书嫡女,怎么会瞧得上一个没用的庶子。” 轻蔑的、讥诮的视线落在那抹纤薄的身躯上,苏清河垂下眸,齿尖死死咬着唇肉,才压下了喉咙里那股酸胀窒息感,继续朝着苏府门口走去。 他们没说错。 他……确实挺窝囊的。 窝囊了整整十五年。 …… 等苏清河的功夫,谢承泽正坐在后院,对着一块木炭敲敲打打、雕雕琢琢。 除了睡觉,谢承泽不喜欢一个人闷在屋里,凉亭那边风大,后院这边风小,所以他就把休闲娱乐的地点换到了这里。 朱小彪两手托腮,看着谢承泽忙活。 听二殿下说,他要制作一根炭笔,方便写什么“公式”和“定理”。 朱小彪听不懂,打算等下值了去问问荆泽。 半晌,谢承泽终于磨切出了一根不粗不细的炭条,他拿起旁边剪下来的布条,一下一下地缠上去,最后放在虎口里试了试,倒是十分趁手。 “还不错嘛~”他不禁笑眯起了眼睛。 朱小彪连忙站起来,“殿下,我去拿水。” “去吧~”谢承泽摆摆手,又重新垂下头,把炭条的底端削出圆润的尖端,最后在纸上试了试,效果十分不错。 这时朱小彪也端来一盆热水和皂角,谢承泽胡乱搓洗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拿着“小谢牌”炭笔开始写数学教科书。 来到建安王朝这大半年,那些数学定理什么的,确实忘了不少。但好在记忆点还在,画点图写几个公式,可以根据某个记忆点倒推出来一开始求证的定理,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只会写一点数学知识。 而且,这不是还有监天司送过来的算术书帮他么~ 就是吧,这算术书看上去像是新抄出来的,还只抄了一部分,送书的官员说之后会把剩下的内容分批送过来。 谢承泽以为那些算术书是孤本,所以也没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 谢承泽翻起书来,在纸上写写画画,后院之内陷入安寂,唯余木炭与纸面摩擦的窸窣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朱小彪坐在对面,目光落到纸面上的字迹,不禁暗道:原来殿下的字迹这么好看。 似柔又似锋,细长流畅,像是鸟雀轻啄湖面后波光粼粼的水纹,灵动而韵律十足。 但是为什么毛笔字就那么丑? 朱小彪百思不得其解。 他继续瞧着,还试图理解纸面上的内容,但很快便缴械投降,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于是端起水盆,准备去墙角把水泼掉。 结果一转身,视线就对上了不远处墙面上露出的两颗小脑袋。 朱小彪:? “嘘!”被发现了,谢淑连忙做了个手势,一旁的谢平安也连忙摆手,示意朱小彪不要出声。 朱小彪端着水盆站在原地,既然无痕和无迹没有动作,想来这二人是宫中之人,虽发髻上未带什么头饰,但能在宫内如此嚣张,敢爬承欢殿的墙的,身份高低也得是个公主吧。 于是朱小彪低下头,大声道,“殿下,墙头趴了两个人,好像是公主。” 谢淑、谢平安:!!! 要死啊! 第89章 小道消息小能手,精神状态很超前 谢承泽闻声抬头,看到墙头上两颗小脑袋,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公主? 《权臣》里好像确实提过建安王朝有几位公主,不过原书中只有***有过戏份,另外两个只简单提过几嘴,因为原文很长,谢承泽早就记不清了那几嘴说的是什么了。 “她俩叫啥来着?”谢承泽捂住嘴,小声问道。 朱小彪:? 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我才是那个刚进宫的人啊!我都知道公主叫什么,您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叫什么? “左边那个应该是安和公主,右边那个是昭和公主。”顿了顿,朱小彪又压低声音,“平安、淑。” 到底没敢叫全名,他一小老百姓,着实没这胆子直呼公主的名讳。 “哦~!”听到这俩名,谢承泽终于唤起了久违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原书初期边关匈奴来犯,朝廷百官提议与匈奴一族和亲,不过后来不了了之,最终是大皇子带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血战匈奴,以全军覆没和自己重伤的代价,生擒了一个匈奴王子当质子,边关战事这才停歇下来。 让他想想,应该就是最近的事儿吧? 谢承泽挠了挠脸颊,有些疑惑,之前上朝那几天,也没听人提起匈奴的事情,难道是已经发生完了? 算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谢承泽朝两个小姑娘招招手,“过来吧~” 见谢承泽邀请,谢平安和谢淑对视一眼,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一起点点头,动作麻利地翻过墙头,动作炫酷地跳了下来。 谢承泽:!!! 谢承泽震惊地看看那墙头的高度,再看看潇洒落地的两个小姑娘。 她们! 好强! 老胳膊老腿儿的谢承泽不禁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二哥。” “二哥。” 两个小丫头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十分拘谨地站在石桌对面,一会儿偷偷瞥一眼谢承泽的美貌,一会互相怼怼对方的胳膊,似乎是在催促、又或者在谦让什么。 最后还是谢平安这个当姐姐的,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二哥,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是有事特意来找你的。” “什么事儿?”谢承泽拍拍石桌,十分友好道,“坐下说。” 两个小丫头又互相对视一眼,乖巧地坐到了石凳上,谢平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们是来跟二哥道谢的。” “道谢?”谢承泽疑惑地看着二人,“道什么谢?” 他好像没做什么吧? “如果不是二哥,两个月前我们就会被送去和亲了!”谢淑这时急急燥燥开口,“父皇说,都是因为二哥你在背后出谋划策,所以我们才逃过一劫!” 谢承泽:??? 我怎么不知道我干了这事儿?! 谢承泽微微瞪眼,“父皇跟你们说过我出了什么主意吗?” “那倒没有。”谢淑摇摇头,随即骄傲地挺起胸膛,“不过我有小道消息渠道!听说二哥你研制出了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还扬言要把整个大草原全都炸了!匈奴那边都传遍啦,他们还把二哥你称作玉面鬼王唔唔唔——” 剩下的话,被谢平安的手给捂住了,“三妹!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谢承泽:…… 谢承泽沉默地抹了把脸。 狗皇帝!又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造他的谣! “那现在,边关那边是什么情况?”谢承泽打听道,出了这档子事,那大皇子那边还会是原来的轨迹吗? 建帝既然拿到了炸火药的秘方,应该不会蠢到连个匈奴都收拾不了吧? “早就讲和啦。”谢淑扒掉谢平安的手,急哄哄道,“听说大哥今年会回京过年!如果是真的,那么今年的家宴可就齐人啦!” 谢平安踢了一脚谢淑,谢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悄悄看了一下谢承泽的脸色。 谢承泽正叩着下巴想事情,原文里大皇子确实也是在过年那阵儿回了京,不过是为了给死去的战友们讨要抚恤费,才拖着未养好的伤回来的。 没想到如今因为益州水灾制作了炸火药,竟是阴差阳错地避免了一场战争。 “那看来确实挺好的。”谢承泽放下手,“救你们的事儿,我只是正巧沾了点边,没你们说的那么玄乎。” 什么炸翻大草原,他谢承泽是那么不爱护花花草草、啊不是,是那么不爱好和平的人吗? 谢平安和谢淑眨眨眼,好奇道,“所以二哥,你真的研制出了很厉害的东西?” 刚刚看二哥一直在削木炭,木炭意味着火,火便意味着烧遍大草原,感觉和炸是差不多的意思呢! “那确实研制出了很厉害的东西。”谢承泽搓搓下巴,“能把人直接炸成碎块,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谢平安、谢淑:“哦哇!!!” 两个小丫头登时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问起来那东西能不能炸秋猎的大黑熊,能不能炸各地的城墙,能不能炸皇宫。 谢承泽:…… 建安王朝的公主,精神状态都这么超前吗? 谁会在知道火药后,第一个想的就是炸自家的皇宫和城墙啊? 无奈地摇摇头,谢承泽低头准备继续写书,一个侍卫急匆匆跑来,通报道,“殿下,苏家二公子到了。” “哦?”谢承泽闻言立马欣喜抬头,“快请他过来!” “苏家二公子?”一旁的谢淑,歪头想了想,想起来了,“不会是那个苏家的废物二公子吧?” “估摸是的,二哥请他来干嘛啊?”谢平安也好奇道。 谢承泽抬手轻弹了谢淑的额头一下,“怎么说话的,谁是废物?” “就是苏家二公子啊,叫什么来着?”谢淑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谢平安提醒了一声,她才啊了一下,“对,苏清河,外面都这么说他的,说他是个废、咳,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 说完,又捂住嘴,狡辩道,“我可没和二姐偷溜出宫玩!” 谢平安无语地捂住脑门。 “外面都这么说?”谢承泽蹙起眉,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苏家个个都是才子啊,唯独他平庸无能,连个诗都作得稀巴烂,更别提什么写文章了。”谢淑耸耸肩。 谢承泽:…… 谢承泽不禁想起,自己和苏清河初次见面时,就让人家即兴作诗这件事。 难怪苏清河当时长跪不起,不愿作诗,敢情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和他一样不会作诗? 谢淑继续叽叽喳喳道,“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们可瞧不起他了呢!都说他一个庶子,仗着一张和他早逝的娘亲相似的脸,才得以在苏府受家主的宠爱,但其实就是外秀中干,在朝中连个官……哎哟!” 谢淑的腿,又被谢平安狠狠踹了一脚。 谢淑瞪眼:你踹我干什么! 谢平安:你不觉得,你很像是在另说他人吗! 谢淑:? 谢淑:!!! 哦,这么一想,二哥以前好像也是这种人? 谢淑咳了两声,找补道,“当然啦,我和二姐就是喜欢听些小道消息而已。空有美貌怎么啦,只要是善良的人,就是好人!” “你们小道消息还挺多。”谢承泽挑挑眉,“苏公子是我的好友,一会儿人家过来,你俩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不可不尊重对方,不然以后就不要来我的承欢殿了。” 谢平安和谢淑连忙端正坐好,拍拍胸脯保证道:“二哥放心!您是我们的救婚恩人,那么您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救婚恩人!” 谢承泽:? 什么救婚恩人?不要随随便便造一些奇怪的成语啊! 第90章 高墙竖立分两界,骄阳儿郎闯心墙 苏清河来到后院时,没想到两位公主也在这里。 脚步下意识一停,望着坐在一起相处融洽的三人,苏清河心中生了怯意,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过去。 曾经,他以为二殿下是与他一样的人。 幼时所有人都对他们抱有期待,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海面上那轮皎洁升起的明月,可随着年岁渐长,事实是他们不过就是沧海之中最普通的一粟,才华撑不起美貌,能力配不上娇宠。 没有母家的护佑,谁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对平庸的他们冷嘲热讽、不屑一顾。 他选择竖起高墙将自己围困其中,而二皇子则选择了竖起满身利刺逢人便咬,然而无论是柔是刺,都不过是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那日,在二皇子说要交朋友时,他内心是欣喜的,那种可以与同类抱团取暖的期待感,让他一时忘却了,他曾是盛依人口中北粮南调的“官员”,是可以与沈大哥并肩作战、解决益州水患之人。 他看着二皇子与盛依人对远征商队侃侃而谈,看着他们试图开山劈道令建安四通八达,看着他们彼此敬茶,在脸上露出自信而耀眼的笑容时,那一刻,一面看不见的高墙在三人之间轰然竖起,将他与二皇子和盛依人彻底分隔开来。 他恍然惊觉,原来他与二皇子从未相同过。 二皇子真的如沈大哥那般所言。 聪慧、大胆,是顶好顶好的人。 所以此刻,看着那般明艳如骄阳的二皇子,与身份尊贵优雅的公主坐在一起,苏清河怯懦了,退缩了,迈不开双腿再前行一步。 他们是真正站在顶峰的天潢贵胄,而他,不过是借着参天大树的枝叶缝隙才得以堪堪仰头、偷觑到那一丝光亮的庸草。 而不是可以与骄阳并行齐驱的鸿鹄。 他何以配得做二皇子的朋友,他该有自知之明的,他打不破自己的高墙,亦打不破与别人之间的高墙。 苏清河转身想逃离,然而脚步刚动,谢承泽那响亮又柔软的声音便喊道,“清河!愣着做什么,等了你好久,我都要馋死了!” 不是本殿,而是我。 不是苏二公子,而是清河。 像是多年好友,熟稔地叫着对方爱称,苏清河恍然惊觉,二皇子似乎从未叫过他苏二公子。 他好像自始至终,叫的都是苏公子,不是因为他是苏家的二公子,只是因为他姓苏,他叫苏清河。 他禁不住抬眸,随即猝不及防地看到笑容灿烂的青年趴在高高的墙头上,随即从那座高墙之上一跃而下,他慌乱地上前想要接住青年下坠的身躯,然而青年却毫发无损,迈着轻快愉悦的步伐朝他走来。 每走一步,那面高墙便崩裂开一条巨缝,摇摇欲塌。 直至青年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手中的红木食盒接过去,手中骤然一空,苏清河才恍然惊觉,谢承泽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围起的高墙已然破了一个大洞,墙后,三个小脑袋钻过洞望着他,眼神之中充满了对他的好奇。 没有嘲讽,没有轻视,是久违友好的目光,如同柔和的光线照在了身上。 “走,过来坐。” 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掌心包裹住,苏清河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比他短了微截的小手,不知为何,指尖与掌心微微开始酥麻发痒。 他……他这是第一次跟亲人以外的人肌肤相碰! 身体瞬间犹如木偶一般僵硬起来,像是被人牵着线似的坐到了石凳上,他微微垂下头,不敢直视几人。 “你们尝尝!清河做的糕点可好吃了!”谢承泽简直就是安利狂魔,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糕点碟摆在石桌上,语气抑扬顿挫,“连御厨都做不出来的绝品,清河好友专属,你,值得拥有~” 谢淑、谢平安:…… 二哥,你私底下原竟是这样的人吗? 不过,白玉碟中的糕点看着确实诱人,都是她们未曾见过的样式,小姑娘本就喜甜,也是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块儿扔进嘴中。 下一刹那,水灵灵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这这这、这是什么!这爆香的口感,这甜如浓蜜而不粘牙的流心——” “好似白云般柔软,清香得犹如剥处了苦涩的茶味,本宫吃所未吃啊!” 谢承泽:……怎么又胡乱造词! “小彪,你也尝尝。”谢承泽推了一盘过去,朱小彪尝了一个,顿时也是浑身一颤,“您上次说苏公子做的糕点比御厨做的好吃,我当时还不信……天哪,苏公子这厨艺,若是去了御膳房,应是都能直接成为主御厨了吧?” “苏二公子!”谢淑立马眼神渴求地望向苏清河,“求求你!去御膳房当值吧!御膳房的糕点做来做去都那几样,本宫吃了十六年啊!都要吃吐了!!!” 苏清河:? 求、求谁? “早听闻苏二公子擅长厨艺,以前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水平,实在没想到竟是这般珍馐美馔,只觉错过了一千两黄金啊!”谢平安感慨道,不忘从谢淑手下夺过另一块糕点塞入嘴中。 谢承泽:? 怎么感觉像是听到了古代版“错亿”的梗? 知晓两位公主是看在谢承泽的面子上才对自己夸赞有加,苏清河双手微微抬起交叠行礼,嗓音微颤道,“公主殿下谬赞,不过是点拙劣的手艺罢了。” “本宫可没有谬赞,我这明明是实打实的夸赞。”脑子比较耿直的谢淑直接反驳道,随即生气地拍了下谢平安的手,“二姐!你别吃了!不是说要瘦身,好去见探花郎吗!” “不重要不重要。”谢平安抬起手臂挡住谢淑的攻击,抬手去挑糕点,“我再带点回去给母妃吃,二哥你不介意吧?” 谢承泽微微一笑,“当然,我很介意。都给我放下,我只是让你们尝个鲜,没让你们全吃了。” 谢淑和谢平安:…… 两个小丫头立马端正坐好,不忘将最后一个糕点塞进嘴中,“唔唔唔,不吃了。” 第91章 厨艺天才苏清河?算术天才苏清河! 苏清河看着这一幕,有些坐立不安,暗道早知如此,他应该再早起一会儿,多做一些,也免得二殿下与公主生出嫌隙。 朱小彪这时倾过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苏公子,下次能多做点吗?我想给我朋友也尝尝,我可以付银子的!” 苏清河一怔,眨眨眼有些困惑。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要付银子的人。 以往,那些人也曾贪口腹之欲,假意与他交好,甚至有的人直接拿他做的糕点去讨好他人,背地里却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从未,有人付过银子。 苏清河摇摇头,“不用银子的。” “那怎么行?按我们殿下的话来说,付出劳动成果,就应该得到应有的酬劳,百姓打工必须付钱,朋友辛苦代购也应给予好处。”朱小彪跟着谢承泽学了不少新词,说起来贼顺嘴,他从腰带里摸出了一枚小金瓜子,偷偷摸摸放到了苏清河手中。 他以前也过的富贵日子,知晓这些糕点的食材定然不便宜,所以并没有吝啬给出的价格,“苏公子,你每次进宫见殿下的时候,给我捎带一份就行~” 苏清河盯着掌心上的金瓜子愣愣出神。 那金瓜子像是块发烫的木炭,灼得苏清河手掌又疼又烫,他不缺钱,也不想收钱,可他却死死握紧了掌心里的金瓜子,即便掌心与五指痛得几乎连心,也不愿松手。 他,贪图这份滚烫的真诚。 也贪图用这枚金瓜子,将几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好。”他轻声道,唇角难得有一丝真诚的笑意扬起。 高墙,又塌陷了一面。 谢承泽最终还是给两个小丫头留下了一些糕点,让朱小彪去膳房取了两个食盒,方便给她们带回去孝敬母妃。 随即,他又让两人不要出声,装模作样地开始翻算术书,继续写自己的教科书。 他要让苏清河注意到他在搞算术,先加深印象再逐步诱导,如此才好让苏清河去吹苏家家主的耳旁风。 两个小姑娘早就好奇自己的二哥在写什么了,小脑袋凑过去你挤我我挤你,随即讶异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算术了?” “哦?”谢承泽抬头,有些讶异,“你们知道算术?” “额……” 谢淑和谢平安立马低下小脑袋。 谢承泽:…… 谢承泽懂了,她俩连承欢殿的墙头都敢爬,连皇宫都敢偷溜出去,区区监天司肯定也从头到尾逛了一遍。 “会算术吗?”他笑着望着二人。 两个小姑娘摇摇脑袋。 谢承泽嘴角不禁又扬起一抹恶劣又玩味的弧度。 都穿越了,怎么能不打卡一下“用经典的算术题为难古人”这种剧情呢! “那二哥给你们出道题~”谢承泽露出小白牙,在纸上写下了鸡兔同笼的算术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两个小姑娘兴趣盎然地扒拉起手指头,发现扒拉手指头不好使后,又开始蹲在地上画小鸡和小兔。 这点题量,估计够她俩画一整天了,谢承泽又低头开始写教科书。 朱小彪看了一会儿,坐不住,于是跟着两位公主一起开始画小兔小鸡。 留下苏清河一人,一时不知该做点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和朱小彪一样去帮公主,谢承泽好似才察觉到他无事可干,于是将已经写好的部分递给了苏清河,“清河,你帮我瞅瞅,我这写的内容理解起来难不难?” 苏清河一时感觉接了个烫芋头。 他从未接触过算术题,这如何能理解? 不过他逆来顺受惯了,还是硬着头皮低下头看。 第一张纸上,上面写着九九算术口诀,念起来朗朗上口,讲解了何为乘法和除法,并用商铺卖货来举例,生动又容易理解,后面还写了两位数和三位数的乘除解法,方法一目了然,十分简单有趣。 第二张纸上,就是一些大图案和奇怪的小图符,苏清河从未见过,好在那些奇怪的小图符旁边都有标注,倒也不难理解其为代称的意思。 这个图符代表角,这个图符是一种辅助代称,将其组合后的意思是…… 苏清河越看越沉浸,纸上的内容写得通俗易懂,在弄明白这些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时,那些图案和数字,逐渐在他脑海里构建成型,他轻轻拨动了其中一条线,只感觉有什么骤然炸开,无数新的问题涌入脑袋,令他一时心痒难耐,想要立即得到确切的答案。 就像盯着茶桌上残留的糕点渣,如果得不到答案,他今夜将难以入眠。 他偷偷瞥了一眼低头用镇纸认真画图的谢承泽,张了张口又咽下了想说的话,盘算着谢承泽什么时候抬头他再问。 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谢承泽不禁抬眸,问道,“你尿急啊?” 苏清河:? 苏清河脸色骤然涨得通红。 二殿下,说话怎、怎如此粗陋! 他连忙狠狠摇头,“不、不是的,只是对这纸上的内容有些困惑。” “哦?”谢承泽下意识想搬起椅子往他旁边挪一下,结果忘了屁股底下是石凳子,两只手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挪不动。 于是他站起来,走到了苏清河旁边,一手压在石桌边上,一手放在了苏清河的左肩上,腰一沉屁股一撅,扶了扶眼前不存在的眼镜框,妥妥一副老教师的风范,“有什么问题?你说!” 青年的影子投落在石桌上,也在纸页上留下了半边的痕迹,肩上的触觉不轻不重,刚刚停在了令人在意的重量上。 苏清河微微僵直身体,忽略着从未与人这般亲近的羞燥感,伸出手指在那图案上轻轻滑动了三下,“如果将这条线挪到这里,这里再添加一条线,让它变得……嗯,变得站起来?那么这个定理还是对的吗?” 谢承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会诡异的沉默,因为这道题是平面几何题,而苏清河刚刚那一挪一加,再加上站起来的说法,直接把这平面几何题变成立体几何题了。 这位仁兄,不会是传说之中的先天空间几何圣体吧? “那是另外的算术内容。”谢承泽语气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别看了,还是算算雉兔同笼的题吧。” 苏清河微微歪了下头,眸光有着一丝难得的较真,“算完了便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嗯嗯嗯。”谢承泽敷衍地点点头,不是他不想讲,而是立体几何的内容要难入门很多,就算他讲了,没有基础知识铺垫的苏清河,也很难听懂。 还是等他单独写一份教案再说吧,估计那雉兔同笼的问题够他们研究几天了。 不料,耳边忽地响起苏清河轻轻的声音,“殿下,雉有23只,兔有12只。” 谢承泽:? 谢承泽:??? 谢承泽猛然转头,“你说什么?” 见谢承泽反应如此激烈,苏清河不禁有些无措,“不、不对吗?” “卧槽!兄弟!”谢承泽猛地将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激动道,“难道你是数学天才?!” 苏清河听不懂,但他下意识摇摇头,否认着,因为天才二字,与他从不相搭。 谢承泽不信邪,他脑海飞快地冒出两个数字,计算出答案后,问道,“我问你,雉兔同笼,上有二百一十八只头,下有六百七十六条足,那雉兔各有多少?” 苏清河微微沉吟,看着那九九算术口诀,修长的食指在石桌上微微写着什么,少顷后,轻声道,“应是一百二十只兔子,与九十八只雉鸡。” 谢承泽:!!! 不是?这都能算出来? “你怎么算的?”谢承泽十分纳闷,苏清河不是说自己没碰过算术题吗? “唔,我也不知晓自己说得对不对。”看谢承泽的表情似乎是他算对了,这才有胆子开口,“殿下您用这个图案来代表这个角,我便想着,或许兔与鸡的数量,也可以分别用一个图案来表达。而您纸上写的乘法,说商铺一个食盒里放了四个糕点,六个食盒以九九算法口诀来算,便是四六二十四,正好对应一只兔子四条腿,那么六只兔子便是二十四条腿。” “代表兔子的图案和代表鸡的图案加起来,正好是头的数目,而四乘以兔子的图案加上两乘以鸡的图案,便是足的数目。” “鸡有两条腿,兔有四条腿,兔是鸡的两倍,那么如果鸡有一条腿,兔就相当于只有两条腿,加起来的最终数目也会少一半,这时一个兔图案加一个鸡图案是二百一十八,两个兔图案加一个鸡图案是三百三十八,后者多了一个兔,那么这个兔图案便是一百二十,意味着兔的数量为一百二十,自然鸡的数量便是九十八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承泽,“二殿下,我说的可对?” 谢承泽:…… 岂止是对啊大兄弟! 我只是写了点加减乘除,又给几何图案标了几个∠abcd,结果你都学会自己用abcd表示x和y,用接近于一元一次方程的方法解题了?! 这融会贯通的能力,也太他妈的强大了吧? 第92章 密码正确苏清河,生气发怒苏清河 微微轻咳了一声,谢承泽知晓,普及算术教育这事儿,就是双手捧鸡蛋——十拿九稳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态度亲近地搂住了苏清河的脖颈,问道,“清河,你和你父亲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苏清河轻怔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提起父亲? 下意识抿了抿唇,苏清河垂下眸,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曾经,那些人都问过他与苏家家主的关系如何,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受家主宠爱,然而,他们无一不是为了踏着他这块好踩的垫脚石,更加方便通过苏家寻得那官路罢了,哪里是真心交友? 他若拒绝,迎来的必然是恼羞成怒,骂他不知好歹,说与他这等庸人结交是可怜他,怎料他不知珍惜…… 被骂了一百次,苏清河便真这么以为了。 如今二殿下接近自己,当真没有别的目的吗? 苏清河是不信的,这京城之地,繁华背后暗流涌动,皆是权势与利益交织的网,二殿下怎会愿意与一个无才无德之人结交为友? 恐真实目的,还是为了他身后的苏家势力。 是为了……皇权吗? 苏清河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能想自己的事情,才能避免杀身之祸。 垂下的视线里,是正在画小兔小鸡的两位公主和朱小彪,掌心再次攥起,他犹豫了犹豫,最终还是道,“虽受父亲宠爱,但想必殿下也知道,草民不过一介庸身,左右不了父亲之意。” 怎么又喊上草民了? 谢承泽挠了挠脸蛋,“我找你确实是想让你给你爹吹吹耳旁风,至于能不能左右,我想只要对苏家无害,他都会听的。” 苏清河没想到谢承泽就这么承认了,不禁愈发沉默,垂着头不说话。 “哎呀,你就帮帮我嘛~或者你先听听是什么事,再决定愿不愿意呗?”见苏清河不情愿,谢承泽双手拉住他的袖袍,左右晃荡起来,“清河哥哥~求求你了~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苏清河:!!! 清、清河哥哥?! 一股持续不断的电麻感,猛地从两边脖颈窜上耳后根,继而如同火烧一般涨红起来,苏清河被这一声撒娇惊得闭不了口,待反应过来之时,直接双膝一弯重重跪地,“殿、殿下!怎可如此折煞草民!” “唉。”见他这副模样,谢承泽不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抬袖掩面低低抽泣,“我都懂,我就是一个无能又骄横的皇子,空有皮囊毫无优处,所以你们都瞧不起我,说什么跟我结交为友,都是骗人的。” 一想到自己的帝二代生活会功亏一篑,谢承泽便不禁老泪纵横,语气悲愤道,“你们都嫌弃我!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听我多讲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石桌上算了!” 说完,他又猛地站起来,朝着那石桌便是低头狠狠撞去! 朱小彪:……殿下又来了。 “殿下——!” “二哥——!” 苏清河和两位公主惊叫一声,苏清河吓得连忙抱住谢承泽的腰,将他朝旁边狠狠扑去,两个人倒滚在地上,苏清河惊慌无措地去察看谢承泽的额角,在确认没有伤口后,才发怒道,“殿下怎可如此莽撞!” “你生气啦?”谢承泽微微瞪大眼睛,见了三次面,这还是他第一回看到苏清河发火。 苏清河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竟然吼了谢承泽,反应过来后,立马害怕地抿紧了唇,又开始想着该怎么谢罪。 可余光瞥到谢承泽一副新奇惊讶的表情,不仅丝毫没有反省刚刚鲁莽的行为,甚至看起来还想再看一遍他发火样子的模样,苏清河不禁又是怒气冲头,当下不想跟他说话了。 二殿下行事怎可如此极端,性命何其宝贵,怎可拿来作儿戏?! “你别生气了。”谢承泽拽拽他的袖子,趁机道,“如今工部人才凋零,而工部与算术其实息息相关,但我朝算术之师却屈指可数,所以我便想普及算术之学。苏家是京城名流世家,受天下学子的仰慕与追崇,若苏家愿意支持,那么天下学子必然也愿意学习算术,充盈我工部之师,为我建安制作精良民武之器。” 闻言,苏清河不禁讶然地望向谢承泽。 二殿下想让他吹耳旁风,原来是为了推行算术?也是为了充盈工部,为了建安? 他竟是误会了,以为二殿下是为了皇权才…… 心中不禁升起羞愧,苏清河咬了下唇,“殿下一心为民,自然可与父亲详说,何须还要借草民之手?” 谢承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不是没试过,但我在朝中的名声不太好,人家都不愿意听我的话。” 苏清河顿时了然。 苏家嫌弃庸人的作风他最清楚不过,即便是二殿下,恐怕在苏家人眼中,也是……无法入眼的。 “草民只能尽力而为。”苏清河站起来,垂着眸,“殿下不要抱太大希望。” “届时我与你一起。”谢承泽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再称作草民了,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 苏清河苦笑地点点头,“是,殿下。” 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与殿下的友谊……到底还是因为殿下有所求而已,恐怕等利用完他了,便会对他弃之如履。 他还是不要太当真了,以免到时更难过。 苏清河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承欢殿,等在外宫的京墨早已心急如焚,见苏清河毫发无损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见自家公子满目愁丝,顿时心疼道,“公子又受委屈了?” 苏清河不语,失神地上了马车,见此,京墨不禁嘟囔道,“公子,以后还是别来了,就算来也应该给沈大人送个信,您知道小的在外面等得多害怕吗?” 苏清河微微回神,“不能每次都劳烦沈大哥,而且二殿下也没有为难我,我只是、只是……” 他歪身轻靠在车木上,眼神有些难过,“京墨,在这京城里,便没有纯粹的友情吗?一定要能够帮到对方,才算朋友吗?” 京墨微微歪头,“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在苏府,下人们尚且需要朋友帮忙顶班或是牵线,何况是偌大的京城呢?不过小的觉得,那种一开始就是冲着您能够帮他才愿意跟您交朋友的人,定然不是能够交友的好选择!” 他呲呲牙齿,“那些文人,酸臭酸臭的,京墨不喜欢!” “那若是……对方所图是好事呢?”苏清河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京墨挠挠脑袋瓜,什么叫所图是好事?既然有所图,那么对对方来说肯定是好事啊! 于是他点点头,“嗯呢!都是坏人!配不得公子的!” 如此么…… 苏清河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你说得对……我不该……” 不该再痴心妄想了。 第93章 流水皇帝铁打苏,随便夸夸谢承泽 苏清河一夜辗转未眠。 一会儿想起那未解的算术题,一会儿想起京墨在马车上说的话,一会儿又想起那美艳儿郎头抢地的决然,和拉着他的袖子嗓音撒娇地喊他清河哥哥。 苏清河从未被叫过哥哥。 他比沈渊小,和盛依人虽同年生,却也小了两月,因此他排行最小。 而在苏家,便是连旁系的庶弟都瞧不上他,连声兄长不会喊,更遑论哥哥这般亲昵的称呼? 若是为了利用他,大可用皇权强迫他,何必唤一个草民为哥哥呢? 苏清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终起身合衣,顶着半夜的寒风来到东厨,开始做糕点来静心。 待回过神时,天已经亮了,厨子们零零散散地走进来,苏清河连忙净手,带着糕点离开了东厨。 今日刚好是翰林院休沐日,二殿下会来造访苏家,他得提前候着才行,至少,若是二殿下被刁难,他可以帮他承担一些恶意。 苏府正厅。 虽是休沐日,但苏家直系子弟依旧按照惯时晨起,聚于正厅,由家主先考学一番,方可动筷用膳。 苏清河平日里不会来正厅用膳自找羞辱,所以在看到他突然来正厅用膳,苏家家主苏中岳十分意外,“清河怎么来了?” 苏家嫡长子苏海潮,淡淡地瞥了一眼苏清河,“莫不是听闻三弟昨日刚升了职,所以想来走个关系讨个闲职,否则怎么会厚着脸皮来正厅用膳。” “哼,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苏家三房长子苏文昊,冷讥道,“我们苏家一向光明磊落,都是靠自身才学拼得朝中的官职,可不行那走后门之路!” “行了。”苏中岳声音严厉道,“清河好不容易来正厅用膳,你们俩消停点!” 苏海潮眼神淡淡地偏开了视线,苏文昊则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苏清河垂下眸,心中酸楚。 宠爱?若当真宠爱,为何这府中刺耳的声音从未间断过? 因为这是父亲在提醒他,他无才无德,若失去了最后的联姻价值,那么他所面对的,将不止是这些刺耳的嘲讽……还有家族的遗弃。 在苏家,历任家主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可以利用的价值,哪怕是愚笨之人,也该在被需要的时候,为苏家行那死谏一事,成就苏家一代忠名。 甚至所娶的女子也皆是精挑细选,只为求后代聪颖博学,所以苏家才会延绵千代,不会随着朝代的兴亡而落魄。 苏中岳就是指望他能够和京城第一美女和才女的盛依人喜结连理,生下有益于家族的后代,所以才会对他相对纵容。 苏清河抱着红木食盒,心情沉重的落座。 苏中岳瞥了眼他手中的红木食盒,微微蹙眉,“清河突然来,是为了给为父送糕点?为父今日胃口不佳,所以……” 话还没说完,就听苏清河语气暴躁道,“不是给你吃的。” 苏中岳:? 因为一夜未睡、心事太多,也因为想要解开的算术题一直解不开,苏清河的心情十分暴躁,语气也不免带上了烦躁,脱口而出了心中的想法。 回过神来,他慌乱道,“一会儿有客人来访,给他准备的。” 苏中岳想说什么,但看苏清河一副怯懦姿态,他揉了揉眉心,“算了,开始今日的论题,今日便论那‘中立而不倚,强哉矫’的治国理政之道。” 苏清河轻轻松了口气。 座中子弟纷纷沉吟思忖,半晌后,苏海潮起身率先作答,声响透亮地在整个正厅里响起,“所谓‘中立而不倚’,即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中保持公正无私,不偏袒任何一方,不为一时之利所动,此乃国家长治久安之基石也。‘强哉矫’则是对此态度的极致赞誉,提醒在坚守正道时,应不畏艰难险阻,坚定不移。” “于国,立法公正使政令通畅,民心所向;于臣,考虑各方利益而不为私利所惑,施以惠策;于政,敢于亮剑,严惩不贷,以儆效尤。这便是儿之见解。” “嗯,不错。”苏中岳不禁满意地点点头,正欲开口补充什么,门口蓦地响起一道高昂响亮的声音,和几声鼓掌的声音,“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是谁在说话? 众人转头,只见门口先是踏入一只金丝红靴,继而,一道修长惹眼的身影迈入正厅之中。 那人红衣明艳如棠,昳丽的脸蛋上绯唇噙着轻浅的笑意,在这满是白衣的正厅里,似肃正冷淡的学堂里骤然闯入了一只勾魂摄魄的美艳狐妖,格格不入却又美幻得窒息。 众人一时晃了神。 初一进,众人还无法将那昳丽之人认出是二皇子,因翰林院能上朝者屈指可数,苏家大多族人只有在大型皇宴上才能见到二皇子,但也多远远一瞧,即便瞧见了,也是一身蛮横骄纵的气质毁了容貌,令人嫌而远之。 所以在那扬着灿烂自信笑容的二皇子进来时,因为气质所差别,才令他等不知对方是谁,直到回过神才意识到,竟是二皇子突然造访苏府。 脸上的惊艳瞬间转变为微妙的嫌恶,众人稀稀拉拉地起身,对着二皇子行礼,“二殿下千安。” “不必多礼~”谢承泽十分厚脸皮地摆摆手,走到苏中岳旁边,笑吟吟道,“本殿刚办完事,口腹甚饥之时正巧路过苏府,掐指一算有美馐,便打算进来蹭个饭,苏学士应是不介意添本殿一双食筷吧?” 路过?苏中岳不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大清早的,他能办什么事? 怕是直冲苏府而来的吧! 微微抽了抽嘴角,苏中岳起身让座,“殿下说笑了,来人,再上一副碗筷。” 谢承泽欣然落座,看着苏中岳差人又去拿了一张椅子,转头看向苏海潮,“这位想必便是苏家长子吧?早闻苏家长子年纪轻轻便是侍讲,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对治国理政之道也见解颇深。” 苏海潮淡淡道,“殿下谬赞,不过是寻常本事罢了,根本不足为提。” 说完便低头不再言语,显然不愿意多加搭话。 苏清河担忧地看向谢承泽,二殿下乃天潢贵胄,也根本不是平庸之才,却受苏府此等轻待,心里定是该不好受的。 他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呢…… 苏清河正绞尽脑汁想着,便见谢承泽摆了下手,不在意道,“本殿就是随便夸夸,见谁都是这么说的,你随便听听就行。” 苏海潮:??? 苏清河:噗。 第94章 对牛弹琴谢承泽,吾乃你爹谢承泽 苏家承袭百世之泽,清风傲骨一脉相承,唯愿追风逐日,效忠明主,以彰其节。 当年战乱,建安先帝一匹黑马斩杀各路枭雄,靠着过城不屠不抢不入户的仁厚入了苏家的眼,苏家遂以累世清誉为盘,以天下人心为棋,助先帝名正言顺地黄袍加身、登上皇位,开创建安王朝。 亦是他们苏家之族,于历朝历代的纷扰动荡间,力护万卷藏书与珍贵笔记,使之免于战火荼毒,得以薪火相传,令文化之脉得以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如此名望后族,便是皇帝与太子对苏家之人都礼让三分,一个作风奢靡、脑子烂透了的二皇子,怎敢如此对待苏家人?! 从未遭此无礼对待的苏海潮,当下面色一冷,目光不悦地望向谢承泽,语带责备道,“殿下贵为天潢贵胄,本就天赋庸然,理当在言行举止之上多加注重,无谓之言不出口,虚妄之语不挂唇。” 苏文昊亦轻声嗤笑,言语之中尽显眼高于顶的傲态:“兄长何须多言?常言道,庸者学道,犹如牛畜嚼青草,纵使细嚼慢咽,强行灌输,也终难免反刍之虞。此等情况,顺应其性方为上策,强求教导,恐只落得白费心力之憾。” 桌上其余几人纷纷会心一笑,望着谢承泽的眼神皆隐隐透着一股轻视与不喜。 苏中岳轻咳一声,示意苏文昊不可过火。 谢承泽微微挑眉。 所谓反刍,也称倒嚼,就是将吃下去的食物又反胃回口中再次咀嚼进食,是类似牛羊这等偶蹄目的哺乳类动物才会有的正常生物现象。 苏文昊刚刚所言,就是把他比作倒嚼的牛畜,鄙夷他是个即便把知识嚼碎了喂给他吃,他也会吐出来的大傻子。 既然如此,他便顺势而为,让他们知晓知晓,什么叫对牛弹琴! 嘴角一抹恶劣的笑容一闪而过,谢承泽晃悠着椅子,顶着一脸无辜又纯真的神态,先是朝右转头问苏清河,“此人应是你三弟吧?他叽里呱啦的在说啥呢?” 不等苏清河回话,他又立马转过小脑弟,去问左边的苏中岳,“苏学士,令郎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给解释解释,你也知道,本殿这人没什么才华,他们说得文绉绉的,又是牛嚼青草又是反刍的,本殿实在是听不懂啊!” 苏中岳:…… 苏海潮:…… 苏文昊:…… 对于他们这些文人来说,最憋屈的莫过于你引经据典地骂对方,对方却听不懂,不仅听不懂,还一脸无辜地贴脸开大,向他们的父亲问他们在说啥。 父亲定是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苏中岳脸色黢黑,他不知晓谢承泽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如若避重就轻歪解其意,便是欺君之罪,如若真实告知……纵使瞧不上二皇子,他身为长辈和家主,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藐视皇权,引建帝不悦。 而小辈不同,小辈口绊乃为人之常事,纵使对二皇子有所不敬,也属年轻人年轻气盛,不会被过分追责。 苏中岳微微抹了把汗,瞪了苏文昊一眼,示意苏文昊自己解决。 苏文昊不情不愿地撇下了眸,“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二殿下您学识浅薄罢了。” “哦?”谢承泽不禁点点头,“这话本殿十分赞同,本殿确实学识浅薄。大抵是老天爷过于公平,给予了本殿天下第一的美貌,便收走了学识上的天赋。你看,你虽然学识上天赋甚佳,但相貌着实长得不咋地。” 苏文昊:???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苏文昊怒而站起,咆哮道,“与学识天赋有何干系!” “嗯嗯,没错,所以你们长得都丑。”谢承泽直接断章取义,赞同地点点头,“也就你们二公子倾城之姿、俊逸非凡,实为苏府颜容之翘楚,硬生生将苏氏一族之风貌,拔高至另一番境界。” 苏清河垂下头,唇角忍不住抿起一道弧度,便是连**未眠的烦躁感也一并在此刻消无。 二殿下,可真是会戳人心窝子,又令人无法反驳。 苏文昊十分不服,瞥到他旁边的苏清河,顿时冷哼一声,计上心来,“照殿下这么说,那貌美又有才华之人,便是也因这老天爷公平,所以才会早逝?” 苏清河唇角的笑意骤然僵硬,抬眸不敢置信地看向苏文昊。 苏中岳和苏海潮也微微蹙眉,“文昊。” “怎么了?这可是二殿下说的!”苏文昊不满道,“殿下,你刚刚不就是此意?” 谢承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眯着眸神色不明地看着苏文昊,良久蓦地笑了一声。 “看来苏府的才子也不过如此。本殿刚刚所言,是个人都知其意经不起推敲,不过是为了好面子斗几句嘴罢了。苏三公子却执着反问,竟拿早逝之人来驳斥本殿,如此不敬死者,当真是让本殿大开眼界,怀疑贵府过往不过是沽名钓誉!” “我、微臣不是——”被谢承泽反咬一口,还被其上升到了苏家名誉,苏文昊顿时慌了,赶忙反驳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也只是为了好面子,为了说赢本殿,才口不择言?”谢承泽步步紧逼。 读书人最好的便是面子,苏文昊哪里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好面子才说错了话? 他又不是谢承泽,脸皮厚得天下无敌,只能急得满心烦躁,将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苏海潮。 苏海潮微微闭眸,鼻息间缓缓吐纳出一口气,这才沉声道:“三弟尚幼,正值求知若饥之时,难免有逞口舌之快之稚行,还望殿下宽宏大量,多多海涵。” 谢承泽不以为然,“求知若饥,也勿忘修身养性,应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轻抬玉盏,浅酌一口,举止气度间尽显皇家之雍容,继而语声淡然道:“观事之角度,实则映现人心之幽微,窥见人性之本真。你三弟以牛畜反刍之道,只窥得其消化难解、庸人难教,可本殿却道是牛有四胃,可吞万粮。” 第95章 横扫全场谢承泽,苦口婆心谢承泽 “首胃容量大,可储纳常人不可储之量,时而反吐,温故而知新;次胃状如蜂窝筛网,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为首胃腾出容纳新物之地;三胃吸其水分,加以融会贯通,精进消化;而四胃则彻底消化,融入体内,为己所用。” “于本殿眼中,牛畜乃记忆超群者,其脑内可容纳万书,时刻反嚼其意,温故而知新。可在三公子眼里,牛畜反倒成为了不可教导的庸人,到底是本殿所解有误,还是三公子眼界低窄,只窥得其粗俗表意,实在难堪苏府才子之名?” 苏文昊怔愣原地,被说得面红耳赤,“微臣……” “哦。”谢承泽摊摊小手,继续道,“又或者,你们当然知晓,只是为了羞辱本殿下,故意只取其糟粕,而不言精华之处,真乃小人作风,令本殿这等才识浅薄之人都发笑不齿。” 苏文昊被怼得无话可说。 饭桌上众人皆掩面发笑,似在嘲笑他一个直系之子竟是输给了庸才的二皇子。父亲失望的眼神、大哥嫌弃的摇头,都如尖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头一次感觉到,原来苏清河每日便是顶着这样的视线,在府内生活。 他一刻都忍受不了,苏清河是如何忍过的? 是因为苏清河本就庸碌,而他自诩苏府第二才子吗? 可他连二皇子都辩不过。 他根本没料到二皇子竟如此能言善辩,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承认,谢承泽说得很对。 在牛畜反刍之道上,二皇子确实见解颇深,令他耳目一新、甘拜下风。 纵使二皇子平日里骄纵无才,可今日也对他当头一棒,令他知晓,那所谓“三人行,必有吾师焉”究竟为何深意。 眼眶微微发红,苏文昊起身抬手,深深作揖,“今日殿下之严厉教诲,文昊受教了,当以回去多加修习,便不再用膳了。” 说完,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顶着那些各样的视线逃出了正厅。 谢承泽摸摸小鼻子,“怎么还给说跑了呢?我三分力都还没使出来呢。但是不得不说哈,苏学士你家这饭前交流还挺有趣的,本殿头一次参与,当真是乐在其中。” 说完,他似是意犹未尽,转头看向苏海潮,苏海潮蓦地浑身一震,垂下眼睑不肯对视。 他又看向座中其他人,其他人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他又看向苏中岳,苏中岳连忙看向门口,抚着胡子道,“早膳怎么还没到?二殿下饥肠辘辘,还不快差人去催催?” 谢承泽略带小失望地叹了口气。 “殿下,可要先吃些点心垫垫胃?”苏清河拍拍腿上的红木食盒,怕谢承泽来这么早,没有用膳。 “嘿嘿,吃~”一听有糕点,谢承泽顿时灿烂一笑,低下脑袋去瞧那红木食盒。 瞧见那美艳儿郎脸上毫不作假的欣喜,苏清河心中一软,眉眼不自知地染上几分柔和,他将食盒盖子放在一旁,将白玉碟一一摆放到了饭桌上,“苏府不重口腹之欲,因而厨食菜色略为清淡粗糙,殿下恐吃不惯,下次若来,先垫实胃口方佳。” 谢承泽乖巧地点点头,“好。” 苏中岳、苏海潮:…… 清淡粗糙怎么了!身为文人雅士,当以勤学不辍为首要,书卷为伴,学问为基,方能不负韶华、光耀门楣,怎可贪那口欲之欢! 不过,原来苏清河所邀之人,竟是二殿下? 两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之前二皇子总是来送信,他不是还称病不肯出门吗? 早膳被端了上来,正厅一时沉寂下来,众人皆是食不言,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待腹中已是七分饱,这才行礼退下,去往书房继续修习。 最后正厅只剩下苏中岳、苏清河和谢承泽三人。 谢承泽吃完后,用帕子抹了抹嘴,“苏学士一会儿还有事么?” 苏中岳摸不清谢承泽到底想做什么,斟酌道,“确实有一些事等着处理……” “嗯,无妨,本殿说话素来利落。”谢承泽飞速道,“此番造访苏府,是想同苏学士聊一聊算术之道。听闻匈奴一族武器精良,几令边关将士身陷绝境,若非**及时解围,恐我建安还不知将添多少家破人亡的哀事。” 他瞥了眼苏中岳,语速未减,“工部颓势已久,匠才凋零,唯余几位老官,经验丰富却难以破陈出新,致使我建安军备日衰,于匈奴边患之上,尽显力不从心之态。” 苏中岳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殿下既然觉得算术之学与工部息息相关,大可上奏与陛下言说,与微臣说有什么用呢?” 谢承泽笑眯眯道,“本殿一直听说,苏家乃真正的名流世家,自古便一直向朝廷输送人才,为皇帝排忧解难,传达治国天下的理念。” 苏中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刚刚听苏大公子解析这‘中立而不倚’,其中一句是‘于臣,应考虑各方利益而不为私利所惑,施以惠策’。” “倘若有一事,上利国邦,下益万民,但需苏学士携手翰林院众贤共力倡行,苏学士可否以一颗不偏不倚之心,为陛下筹划良策,共襄盛举?”谢承泽眉宇轻扬,问道。 “这……”苏中岳终于听出味儿来了,“殿下是想让微臣举谋,向天下推行算术之学?” 谢承泽淡淡一笑,“是也。” “这……”苏中岳微微蹙眉。 苏中岳不愿。 倘若算术之学广而推之,未来必将催生出诸多新贵之族。文学与算术并行于世,与朝堂之上百官相互制衡无异,彼时苏家必将受制于多方,难以再独霸翰林院之鳌头。 苏家累世之威,也将逐渐走向落势,很难重现过去一呼百应之景。 思及此,苏中岳心中一沉,“算术之道,毕竟是小众之学,且多用于星辰运转之推演,若工部缺才,大可广开才路,招募新俊研习此术,何必强行推行,以致科举风云再起,搅动朝野安宁?” “区区几人,何以推陈出新,研透算术之道?更何况算术应用甚广,绝不仅在军力之上。”谢承泽摇头道,“我建安泱泱大国,四野八荒,民生之困,犹如春日杂草,生生不息,又似田间虫害,形态各异。今朝或许能借算术之光,开辟新的解决之道,理应未雨绸缪,勿使前朝覆辙重演,更莫让民生改善之途停滞不前。”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掷地有声:“本殿深知推行之难,但难字当前,岂能退缩?苏学士刚刚也认同了中立而不倚之说,应考虑各方利益而不为私利所惑,为民施以惠策,不是么?” 苏清河此时也开口劝道,“父亲,我觉得殿下所言有理,只要对百姓有益,那么试试又何妨?” 苏中岳摆了下手,深深皱眉,下了逐客令,“此事还是容后再议,殿下,微臣还有要事要忙,便不恭送殿下了。” “父亲!”苏清河连忙上前一步,拉扯住苏中岳的袍袖,不料被苏中岳犀利锋锐的眼神扫过,顿时浑身僵硬起来。 “你不是约了盛家小姐,时候不早了,莫要让人等急了。”苏中岳语气微带警告。 可苏清河,根本没有约盛依人。 第96章 如临大敌的沈府,退居后线的沈家 “父亲……” 苏清河攥紧拳头,身为父亲膝下之子,他无法在二殿下面前拆穿这句谎话,可他之前又已经答应殿下,要竭尽全力帮助促成此事…… 最关键的是,他不理解父亲为何不愿意推行算术之学。 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 他们苏家,不是素来愿为朝堂分忧,推广惠民之策吗? 咬了下唇,苏清河上前一步,顶着那道威严的视线,语气生硬开口,“孩儿觉得二殿下说得不无道理,算术之道,于国于民皆有大益,还望父亲能深思熟虑。” “臣会考虑的,只是今日确实还有要事,就不留二殿下了。”苏中岳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显然态度十分坚决。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谢承泽也不好不识趣,“也罢,那么本殿便不打扰了。” 说完瞥了一眼苏清河。 苏清河并未捕捉到这一瞥,他似是周身力气都被人抽干一般,垂首僵立在原地,眸中溢满失落与自疚,亦有无法理解的茫然,令他犹如海上浮木,漂泊无依、心海难平。 谢承泽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开了苏府。 在上马车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苏府高门之上的黑木牌匾。 寒冬夜长,此时晨光尚未破晓,府门之前,高悬而起的朱红灯笼内,烛火摇曳未熄,将那块黑木牌匾照得通明透亮。 牌上金色的“苏府”二字,笔走龙蛇,气势恢宏,被下人们勤勉以拭,未沾得半分尘埃,那透过灯笼溢出的红色烛光,更是令其熠熠生辉…… 亦为其染上了一片猩红之色。 他沉思良久,终于收回视线,抬脚上了马车。 他道,“去沈府。” …… 二皇子不请自来,整个沈府如临大敌,沈家人如坐针毡,恭恭敬敬地将谢承泽引进了正厅。 沈家虽无苏家那般名垂青史之誉,然在京城之中,亦属半壁名流望族。 沈渊的祖父沈征乃上一任太傅,连续辅佐过建帝与太子,而沈渊的父亲是太中大夫沈真沛,乃郎中令的从属官,官阶品级不上不下,倒也不算埋没沈家的门楣。 据说,沈家原本只是濠州凤阳县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书香门第,因家风纯良,常于宅邸之外设坛讲学,使那些囊中羞涩交不起束修、但又勤敏好学之人亦能得蒙教化。 当年先帝微时,虽为乞丐之身,但常去听学,受益匪浅,沈家见其好学,心生怜才之意,故而不时供以饭粮,以资其求学之路。 后来战乱,前朝纲纪不振,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各地反叛军四起,其间不乏有宵小之徒,假借诛除暴君之名为非作歹,一进凤阳城便烧杀抢掠。 沈家被洗劫一空,家中女眷更是因为秀慧脱俗差点惨遭毒手,幸好先帝带着一干乞丐兄弟,干脆利落地将闯入沈家的反叛军抹了脖子。 后来,先帝欲行反叛之事,沈征为此劝降诸多名士,追随先帝一路集结兵马,北上伐暴,直至后来入京,苏家接手开始为先帝造势,沈家这才退居后线,开始辅佐当时年幼的建帝。 可以说,先帝与沈家相辅相成,沈征一路看着先帝成长为明君,加之于其对沈家有救命之恩,更是对先帝忠诚不已,因此沈家的家风才会是“忠而不倔,谋而不逆”。 忠,但不愚忠;忠,但又愚忠。 所以在看到沈渊连礼都不行,直接开口问谢承泽“你怎么来了?”时,沈真沛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到他的腰上,低骂道,“怎么跟二殿下说话呢!” 谢承泽:“噗。” 沈渊:“……” “沈太中,本殿与沈侍郎只是有些小私事要谈,便不用费心周章了。”看着沈家人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生怕怠慢了他这二皇子,谢承泽摆摆手道,“只希望有个安静之地能够议事。” “原是如此。”沈真沛瞥了眼镇定自若的沈渊,他这个儿子,真是比他这个爹强多了,能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周旋得如此如鱼游水。 如今小渊如日中天,二皇子看来是也想拉拢小渊,只是沈家更忠于太子殿下,二皇子若是想要拉拢他,怕是要失望了,毕竟他这个儿子深得父亲的真传,只会追随正主。 所以沈真沛放心地退下了。 待正厅内外无人了,沈渊这才坐到他旁边的木椅上,“这么早,来做什么?” “来问个事。”谢承泽放下茶水,认真地盯着沈渊,“苏清河,在苏家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沈渊愣了一下,随即语气一沉,“你问这个作甚。” 他原以为,苏清河一直称病拒见,谢承泽会对苏清河失去兴趣,为何今日突然又提起他? “我来沈府之前,去了一趟苏家。”谢承泽老实道,“感觉苏清河好像有点怕他爹,苏家人好像对他也没那么好。” “你去苏府了?!”这次沈渊直接拍桌而起,意识到自己反应似乎有些激烈,他又缓缓坐回木椅上,语气微妙道,“可受了什么委屈?” 苏府那些人一向自视清高,最是瞧不上谢承泽,前世的谢承泽便因此受了不少气,发了不少脾气。 他暗暗去瞥谢承泽的眉眼,想看看他的眼眶有没有发红的迹象。 “没,我能受什么委屈。”谢承泽摆摆手,大言不惭道,“反倒是他们,差点被我气哭。” 沈渊一怔,随即失笑一声。 也对,他怎么忘了,谢承泽牙尖嘴利得很。 “所以你去苏家,又是为了什么?”沈渊没忘掰回正题,直勾勾地盯着谢承泽。 “我想推行算术之学。”谢承泽并未隐瞒自己的目的,“苏家名声流芳,又在翰林院身居要位,由他们带头,自然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你被拒绝了。”沈渊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谢承泽不禁摸摸脸,寻思他也没露出什么失望或颓败的表情吧? 沈渊失笑地摇摇头,“苏家之所以能历百世而不衰,全仗其宗族之内,有一股难以撼动的凝聚力。他们甘愿以庸辈之血,灌养英才之肉,只为在朝代更迭之际,犹能稳坐翰林院的尊位,继续引领文风政潮,纵横捭阖于朝堂之上。” 第97章 耐心解析沈权臣,酸气冒泡的沈渊 “你竭力倡导的算术之学,是苏家世代未曾涉足的学术疆域,一旦此学盛行于世界,势必会有新贵家族一崛而起,但凡入驻翰林院,都会对苏家的地位有着不少的冲击。”沈渊摇摇头,“是以,他才不愿。” 听及此,谢承泽不禁皱巴起小脸,不太认同道,“苏家虽自视清高,可据历代史册所载,他们确实配得上文人风骨之称,行事端正、忧国忧民,从无大错,怎会因为一己地位受损,便拒绝推行利国利民之举?” 他还是认为,是因为苏中岳瞧不起“二皇子”,觉得他这种蠢货说的话肯定不对,且他未将算术之道的好处说到苏中岳的心坎里,所以才招致了苏中岳的拒绝。 “殿下,人尚无黑白之分,更何况由人结成的家府,又怎会非黑即白?”见谢承泽还是迷惑,沈渊细细掰碎了给他讲道,“苏家确实清明端正,但也正是因为清明端正才名垂千古,而为了继续名垂千古,他们也必须在乎自己的名声,不行那不轨之事,但谁说放弃推行一些利民之策,便不代表他们不清正了?” 看着谢承泽怔愣的小眼神,沈渊轻叹一声,给他总结道:“于苏家而言,保全其文坛的尊荣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不愿意承担这份风险,你定是当时画饼画错方向了,以为好名声才是苏家所需要的,所以才会被拒之门外。” 谢承泽恍然大悟,“不愧是权臣,还是你才看得清这其中的道道。” 听到权臣二字,沈渊不禁微妙地看了一眼谢承泽。 “咳咳。”意识到自己口误了,谢承泽连忙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心虚,狡辩道,“你现在如此受父皇和太子弟弟的欢迎,叫个权臣也不埋汰你。” 沈渊失笑摇头,抬手将谢承泽快喝完的茶杯又续上了。 “那坊间传言,苏清河深受苏中岳的宠爱是……?”谢承泽又开口问道。 听到苏清河三字,沈渊的脸色又耷沉下来,语气冷淡道,“不过是表象,你只要知道,在苏家,即便是庸才,也会被榨干其中的价值。” 谢承泽歪了歪脑袋,不解道,“那清河的价值是什么?” “……”沈渊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咋了?”见沈渊这眼神,谢承泽疑惑道。 “你跟他很熟么?”沈渊轻点着茶案桌面,脸色稍稍不霁。 竟然都叫上清河了,看来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勾搭上了。 “你别岔开话题。”谢承泽转身将双手搭在茶案上,盯着沈渊追问道,“他对于苏家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渊不想答,因为苏清河在苏家的价值可是联姻,这不正巧如了谢承泽的意? 若谢承泽当真对苏清河有意……不,苏家瞧不上二皇子,且早就盯上了盛家之女,肯定不会同意的。 就是怕建帝跟着胡闹…… 见沈渊沉默不语,谢承泽有点着急,不禁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喂,沈渊,你倒是快说啊!” “你老是问这个干什么?”沈渊抽回袖袍,语气不悦道,“你还没回答我,你跟他很熟么?” “切,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见沈渊不愿意说,谢承泽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嘟囔道,“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让苏家帮我的办法,我一会儿就去找太子弟弟,让他帮我的忙!” 找太子?! 沈渊面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拉住了谢承泽的手臂,“不行!不能找他!” 他去找太子,那跟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不料拉得太用力,谢承泽直接被他拽得朝后一倒,刚好斜倒进沈渊的怀里,后脑勺生生地撞上他的胸膛。 “哎哟。”他眨眨眼,正巧能看到沈渊削锋的下巴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你拽我干嘛?想通了?要告诉我答案了吗?” 沈渊抬起偌大的巴掌直接抓起他的小脑袋,将他从胸膛上拔弄了出去,沉声道,“你以后少去见太子,想说什么话,就找我代传。” “为什么?”谢承泽不解道。 沈渊噎了噎,“你以前,从不私下去东宫见太子,突然这么做,恐怕会引起怀疑。” 谢承泽一想也是,不过他选择不听,甚至跃跃欲试道,“那我让无痕半夜背着我偷偷潜进去,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唔唔唔——” 沈渊张开的拇指与食指,一下子就包扣住了谢承泽的下巴和嘴唇,截断了他的话语,他气笑道,“谢承泽,你能不能干点正常的人事儿?” 半夜潜入太子东宫,是怕自己的清白丢得太慢了是吧?! 谢承泽扒开他的手,不满道,“这也不告诉,那也不行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若你不想让我去东宫,那你告诉我,苏清河对于苏家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沈渊无力地揉了揉眉心,最后还是妥协了,“是联姻和香火。” 比起太子,苏清河显然要无害多了。而且谢承泽虽行事随心所欲,但在益州,二人意见产生分歧之时,他剖析利弊后谢承泽往往都会选择听从,与其冒险让谢承泽接近太子,还不如他日后多费些口舌,让谢承泽断了对苏清河的那门心思。 所以他继续道,“苏清河不善文书,苏家亦不屑行那捷径之举,所以他在京中,久未授得一官半职。如此,便只能与京中才女缔结秦晋之好、为苏家绵延香火。但没有官职傍身,何以受京中才女青睐?所以苏中——咳,所以苏家之主才会为苏清河张罗声势,使外人误以为他深得自己的宠爱,让他借此攀附京中才女。” “神经……”谢承泽狠狠蹙眉,嫌弃道,“这跟打不过人家就把公主推出去和亲有什么区别?” “你心疼他?”沈渊见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语气微妙问道。 “那肯定啊!”谢承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解他为何如此发问,“你不是他好友吗?难道你不心疼他?” 沈渊摇摇头,“他太懦弱了,也不会反抗,我幼时曾劝过很多次,他都不敢有所作为。” 如今怕是更难了。 “那也是苏家的错,他们就不会教孩子。”谢承泽生气道,“他从小便被如此对待,时间久了自然很难再去反抗。更何况,劝他反抗苏家就是治标不治本,他缺的不是反抗的勇气,而是自信!是来自旁人的肯定!” 人只有自信了,才会发光发热!才会敢于去抗争自己的权益! 见谢承泽这么维护苏清河,沈渊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抬起茶杯抵在唇边,眼神不明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便对他这般上心?” “你少套我话,我不告诉你。”谢承泽还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打入了他的幼年小团体内部,他神情骄傲道,“我与清河一见如故,我十分确认,他将是我一生最好的挚友!” 沈渊:…… 所以真是一见钟情?! 第98章 苏府疯了一个,朝堂大臣则全疯了 “你与苏清河,绝无可能!”沈渊气得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得满手都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沈渊,你不对劲啊。”见他反应这么大,谢承泽不禁小手一抄,眼神狐疑地盯着沈渊。 沈渊被他盯得有些不得劲儿,微微偏开眼神,“有何不对?” “不对劲,很不对劲。”谢承泽摇着小脑袋,围着沈渊转了两圈,这才恍然大悟。 他知道了! 沈渊此人,一定是对朋友占有欲太强,所以才见不得他和苏清河交友! 哎哟哟,没想到啊~难怪他老是问自己,对苏清河有什么想法,原来是怕苏清河和自己更好,从而冷落了他啊? “你放心。”谢承泽宽慰似的地拍了拍沈渊的肩膀,笑吟吟道,“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说完,他不禁仰天大笑,扬长而去,“沈郎~日后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沈渊:??? 什么加入,什么拆散? 什么叫咱三个把日子过好?! 他怎么老是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 谢承泽回宫后,便一头扎进了藏书阁。 这一扎,便是两天两夜,等从藏书阁的地铺上睡醒时,已是他又要上朝议事的日子。 谢承泽缩在铺盖里不想起床,唉声叹气道,“小彪,你说如果我先斩后奏先睡觉,等下朝后再去找父皇请一天朝休……” “不,殿下您不想。”朱小彪强拉着他离开了被窝,“两日前您可是跟我说了,如果今晨赖床,一定要把您强行拉起来去上朝。” 谢承泽:…… 人啊,总是善变的,小彪你怎么就不懂呢? 认命地爬起来,谢承泽拿起铜镜瞅瞅自己熬累的疲倦脸色,再看看睡压出不少褶痕的绯红殿袍,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之前是瘸腿版小谢,今日便是憔悴版小谢了! 谢承泽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了藏书阁的大门,“备辇,上朝!” …… 谢承泽一踏入金銮殿,便感觉分外安静。 众臣并未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而是纷纷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自己的官位上。 没人敢跟谢承泽打招呼,甚至没人敢与他对视一眼,生怕被他惦记上,然后出些难题让他们去解决。 “唉,无趣,实在无趣,亏我还给他们准备了惊喜。” 见他们都这个德性,谢承泽不禁失望地摇着小脑袋,走到了大殿前方,在看到建帝之前赐座的那把木椅仍旧摆在原地时,顿时喜笑颜开。 哎呀呀,看来建帝也很懂他嘛~ 瞧着这木椅的落脚处,应是在这五日朝休之时,也未有任何挪动。如此显眼的位置,众臣怕是每看一日,便觉他谢承泽如厉鬼缠身一日,丝毫未减对他的“恐惧”。 思及此,谢承泽不禁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小胡子,悠闲又不显锐利的眼神穿过众臣重重叠叠的身影,最终落在了苏中岳的身上。 苏中岳也在暗中打量谢承泽,正巧与他对上了视线。 苏中岳倒是不怕谢承泽胡搅蛮缠,只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若日日被二皇子缠着议讨那算术之事,苏中岳实在没那闲工夫。 更何况,他觉得二皇子与苏府实在相冲。两日前二皇子造访苏府离去后,苏文昊竟是私自买了一整头黄牛,说是要将牛胃喂饱,再劈开其肚,瞧瞧黄牛是否真的有四个胃,而那四个胃又是否真如二皇子所言那般,各司其职。 简直离经叛道!不可理喻! 所以,不欲与二皇子多加交流的苏中岳,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不料,谢承泽竟还是直直朝他走去。 苏中岳顿时蹙起眉,暗想一会儿该如何劝退谢承泽,却又不料,谢承泽在即将走到他面前之时,突然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大臣走去。 苏中岳顿时松了口大气。 紧张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下轮到被盯上的大臣开始紧张了。 “二、二皇子……”那大臣深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打算迎接谢承泽接下来劈头盖脸的“教诲。” “刘大人,晨好啊。”谢承泽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早上好,便笑眯眯地走去了自己的位置。 那姓刘的大臣顿时抹了把冷汗,“吓死我了……” 文武百官也是纷纷松了口大气。 看来,二皇子终于消停了。 上朝时间到了,建帝从后帘走出,在看到谢承泽按时来上朝时,不禁龙颜大悦,然而在看到他满脸憔悴之容时,又开始心疼道,“吾儿真是辛苦啊!如此寒冬腊月,竟也不惧风寒,亲自来上朝了。” 文武百官:……? 不是?二皇子他可是休了五天的朝假啊!休息这么长时间来上个早朝,就算辛苦了? 那他们几十年来风雨无阻的日日早朝,和下朝后的勤勉履职至天黑,又算什么? 算早畜晚归吗? 谢承泽坐在木椅上,脸色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父皇言重了,比起儿臣,这朝内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比儿臣更为勤勉尽职?” 微微蹙眉,他又露出哀叹的神色,“儿臣这几日朝休,细想了一件事,为何那杨清辉明明身居高位,却不惧国法威严,非要行那贪污枉法之事,致使万千百姓遭其剥削呢?” 闻言,建帝不禁挑了挑眉。 这小子,突然提起这个,是又在盘算什么损招儿呢? 不过建帝还是配合道,“哦?那泽儿想出了什么?” “父皇,儿臣南下益州,发现很多地方官员生活十分清贫,反倒是本地一些商户富得流油,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谢承泽沉沉叹气,略显憔悴的小脸,仿若当真哀苦其难,“为朝廷效力大半生,亦为民忧心大半生,到头来全身上下不过碎银几钱,再瞧瞧那过路富商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若是一日还好,若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皆目睹于此,这心啊,它能好受吗?” 闻言,朝堂诸臣不禁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是啊,若是有个有钱人老在自己面前晃悠,而自己却一贫如洗,说不眼红那定然是假的。 “二殿下此言差矣。”这时,一位耿直老臣出列,不赞同道,“为官者,当以清廉为本,不因诱惑而忘本,心如明镜,行止有度,不贪不腐,若连此都无法做到,何以为官?” 谢承泽摇头道,“为官自当清廉,但此清廉,为不贪不腐,不徇私不枉法。” “但如果清廉的代价是操劳半生,腰疼腿寒、孙儿饥瘦,家中只剩一处小屋避寒,这是何等的令人唏嘘呢?”谢承泽哀叹道,“本殿知晓,很多读书人考取进士,就是为了当官后造福百姓。然,那小官月俸何其之少,心志不坚定者,时间久矣必然会心生不忿,因此铤而走险;而心志坚定者,却只落得个一贫如洗的下场,纵使名声加深,可这满身的老病如何纾解,这孙儿饥瘦又如何填肚?” “这些廉官或许心甘情愿,但我们身居高位,却不能理所当然的坐视不管!因此本殿觉得,这贪污的诟病,就出在了月俸不够养家、福利待遇不够全面之上!”谢承泽雄赳赳气昂昂道,“本殿建议,从朝堂文武百官到各地官员小吏,都应该增俸!” 增俸! 一听这个,众大臣的眼睛们均是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建帝。 没有一个打工人,会听到涨工资打不起精神来的。 看着一双双灼亮的眼睛,建帝:…… 第99章 依旧未变二皇子,按部就班的建帝 好在,还是有人比较清醒的,**这时连忙开口,不赞同道,“建安王朝上下,官员之量数不胜数,三月前又刚通过了各地增添督察官一职的政策,其人数更是不可小觑。若是增俸,牵扯银两数额实在太大了,户部恐怕拿不出来啊!臣认为此法不行!” 众臣听了,顿时纷纷暗翻白眼。 你个丞相月俸多,倒是不在乎加的那点月俸,但他们在乎啊! “此话差矣,户部那些贪官不是刚抄完家,正在清算银钱吗?怎么会掏不出来?”谢承泽立马反驳道。 “殿下您也说了,这时正在清算,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钱呢,而且不是还要预备明年的灾情吗?”**提醒道。 “哎呀呀,瞧本殿这脑子!”谢承泽立马敲起自己的脑壳,露出苦恼的脸色。 见此,诸臣不禁大失所望,皆是神色苦涩地望向谢承泽。 到手的月俸没了,谁能不难过呢? 二殿下,要不您再努力努力?他们总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而不是一棍子打死。 “既然如此,不如先给文武百官涨点俸禄吧?”突然地,谢承泽一捶巴掌,豁然开朗道,“各地官员苦,咱们朝臣又何尝不苦呢?就比如说咱们的陈御史,半年前为了给益州捐银,恐节衣缩食了不少吧?本殿瞧他又是清瘦了好多!” 众臣不禁转头望向陈御史,果然,那老头的腰更弯了,身子愈发清减了。 “臣……捐银是心甘情愿。”陈御史双手交叠相握,唇瓣微微颤抖,似是想说什么,但又碍于面子,几度欲言又止。 没人会不想涨工资。 “陈御史在国事上自当甘愿,但那点月俸确实不够养家。”谢承泽抬了下手,侃侃而谈,“陈御史年岁大,腿脚本就不快。为了能按时上朝,只能在京城之内购置房产,可京城的房价与物价何其之高,陈御史祖孙三代,只能蜗居于京城角落的偏僻小屋中。本殿细算过,那点月俸只能勉强糊口,但凡陈御史老寒腿发作,都只能忍着,不舍得花钱买药。” 闻言,有大臣不禁红了眼眶,出声道,“是啊,陈御史确实太难过了。” “陈御史好面,骨子又傲,不愿意接受接济,既然二殿下提了,老臣便想替陈御史争一争!” “老徐、老杨……”陈御史看着为他开口的好友,不禁重重叹了口气,又感动又无奈,“老臣一切都听朝廷安排,就算苦点,老臣也愿意啊……” “陛下,如今的月俸确实少,常常令我等捉襟见肘,臣已经好久未给家中婆娘添置一件京城流行的花衣了……” “是啊,臣也觉得二殿下说得对,不可令百官寒心哪……” 众臣又瞪起那灼亮的眼睛望向了建帝。 建帝:…… 建帝搞不明白谢承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真的只是怜惜陈御史那般清官,所以才打算增俸? 正想着,却听谢承泽道,“父皇,您增俸的时候,别忘了添上儿臣啊!哦哦对,还有太子和四弟,太子之前因为没有捐银而被罚了半年俸禄,如今怕也是手头颇紧,正好半年之期已过,当涨涨月俸,吃点好的了。” 文武百官:……? 所以你要求涨月俸,是为了自己也涨啊!甚至还不忘拿太子出来挡刀! 看来他们刚刚白感动了! 二皇子还是那个拿太子当枪使,以博自己益处的二皇子啊! “嗯……”建帝微微沉吟,“此事确实是朕疏忽了,没想到爱卿们过得如此辛苦,既然如此,那这事便交由泽儿你去办,如何?” 谢承泽:? 谢承泽连忙惊慌摆手,“不不不,儿臣无能,还是让……” 他点兵点将点老头,最后点到了陈御史这个老头身上,“陈御史素来节俭,想必对京城市井物价十分清楚,且陈家祖孙同堂,对于五口之家调度银钱之道定有经验,由他来筹算月俸之额最合适不过,不过……”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渊,“不过陈御史毕竟过于节俭,恐是擦.边算这月俸钱,若是生个病或是有喜丧之事,反而无银钱解决,便是违背了本殿的初衷。不若让沈大人在旁酌情增俸,再由户部配合,共同完成也好。” 说完,特意朝沈渊笑了笑,将“把香饽饽送给沈渊,因此与他交好”的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众臣:哦哟哟。 原来,二皇子这是想趁机拉拢沈大人啊! 难怪突然提起增俸一事,当真是一箭多雕! 一旁的谢瑾瑜脸色微沉,视线不断在谢承泽和沈渊身上来回游动,似在不悦着什么。 大殿下,一人微微眯起眼,看着这一幕勾起了唇角。 看来,二皇子果然被说动,打算招揽沈渊了。 他很期待太子与二皇子鹬蚌相争。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办吧。”建帝抬手示意了一下,“陈爱卿,沈爱卿,限你二人半月之内便将新的俸禄名单交于户部,可行?” “老臣遵命。” “臣遵命。” 见此,谢承泽不禁立马高呼,拍马屁道,“父皇爱官如子,我等日后必定更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臣也纷纷躬身高呼,喜不自禁,“臣等必将不负陛下隆恩,**匪懈,更添勤勉!” —— 下朝后,似乎生怕建帝逮住他批奏折,谢承泽拍拍屁股,便是飞速地滚出了金銮殿。 建帝:…… 你以为朕没法把你逮去御书房,就不能去承欢殿亲自去找你吗! 于是建帝将奏折全扔给了太子,亲自赶去承欢殿守株待兔。 结果等到晌午,也没等到谢承泽,建帝派人去问,得知谢承泽去了监天司。 建帝又赶往监天司,结果赶到监天司时,人早已离去,问去哪儿了,也无人可知。 建帝:…… 臭小子,挺能躲! “也罢,不过是涨些俸禄的事情,如今正值冬季,京中物价正是上涨的时候,像是陈御史这般的老臣,若是不涨些月俸,恐一大家子确实难熬。”建帝摇摇头,无奈道,“全当将之前捐给益州的银两,又还回去了罢。” 赵公公不禁点头,“陛下心善。” “不过这小子到底在盘算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照顾陈御史这样的老臣?”建帝微微摩挲着下巴,思忖道,“朕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赵公公笑道,“二殿下看似顽劣,但做事从不会毫无目的,或许,陛下很快便知道了。” 事实果然如赵公公所言,很快,建帝便知晓,为何谢承泽突然要给众臣涨月俸了。 这一日,建帝正按部就班地上朝,按部就班地提问谢承泽,按部就班地得到了一声“不道啊,问某某某”。 忽闻大殿之外,一道深沉而悠远的洪钟之声,宛若天际雷霆,穿透重重宫阙,直击金銮宝殿之内。继而一声又一声,每一响皆似重锤击心,令人心神俱震! 殿内众臣,皆是面色一变。 这是——监天司即将下达天谕的警示! 第100章 非福即祸的天谕,儿臣心碎谢承泽 “天钟一响,非福即祸!” “上一次天钟响起,还是二十年前二殿下出生那日,足足响了十声,象征吉兆!” “你们数了吗?刚才一共响了多少声?” “十一声!足足十一声!此乃祸兆无疑!我建安王朝,这是要将临大祸啊!” 众臣纷纷屈膝跪倒,满面惶恐地匍匐于地,朝着龙椅上的天子悲声哀呼。 建帝的面色冷若寒霜,厉声呵斥道,“朕居于高座尚未惊慌,尔等为官数十年,如此失态成何体统!都给朕站好了!” 威严的天子之声,在巍峨大殿之内回荡着,震得大臣们身躯一抖,纷纷站起来,却依旧苦面难消。 历代监天司或许错判过吉兆,但从未错判过祸兆,每一次的凶兆天谕,必然会致使饿殍遍野、死伤无数,甚至有可能令天下分裂、王朝覆灭! 然龙座上的天子,却好似不以为意,冷嗤道,“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灾祸,要扰我建安安宁!” 随着时间流逝,监天司提令郭天恒身着紫袍,手持玉笏,终于带着四位监天重臣,踏入了金銮殿。 众臣的视线瞬间落向了郭天恒。 郭天恒的目光先是落向了大殿前方的谢承泽,随即步履凝重地走向御前,躬身行礼,“陛下!臣近日夜观天象,得紫薇垣中寒气逼人,星辰移位,尤以北极星周遭云雾缭绕,隐有风雪将至之兆!臣又观《太乙》、《六壬》诸书,结合历法推算,恐有百年难遇之大雪灾,将降临我朝北部疆域!” “此灾非同小可,或连绵数旬,覆盖山川、冰封江河,届时必将农耕受阻、道路雪封、饥寒之死不计其数!” 原来是雪灾…… 建帝下意识瞥了一眼谢承泽,谢承泽立马低下小脑袋,装作此事与他无关。 建帝内心不禁失笑,随即微微沉吟,问道,“可知具体时日和具体的重灾地域?” “雪灾恐涉及颇广,难以分辨孰轻孰重、孰早孰迟!”郭天恒摇头叹息,“天谕已下,请陛下早作筹谋,护我建安百姓度过此劫!” 闻言,众臣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惊色,“涉及颇广,那岂不是连京城也可能遭遇重大雪灾?” “北方州府何其之多,县城更是不计其数,若连绵大雪将至,这可如何是好?” “先是益州水患,又是多地饥荒,现在又是北部雪灾,莫非天要亡我建安王朝……” “肃静!”见众臣吵吵闹闹,建帝不禁呵斥道,“区区雪灾,何足畏惧!当务之急是商量对策,务必确保百姓能够安然度过此劫!” 这群没用的东西,真是连泽儿的半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陛下所言甚是。”**这时出列,缓缓道,“臣以为应当速遣能臣干吏,分赴各地,先命官员预备充足粮草以防冬季缺粮,另组织工匠抢修受损房屋,以防大雪塌屋致死;同时调拨国库银两,鼓励民间捐赠,提前筹集赈灾物资,如冬衣、被褥、粮食、药材等,以备灾时不时之需。” 盐铁司使出列补充道,“大雪将至,届时通往各地的道路必定受阻,粮车难行,还需提前备好粗盐融雪,以防不时之需。” 沈渊这时上前,沉声道,“粗盐毕竟少数,难通远路,臣认为应当提前运送赈灾物资,且主要集中至辽州、营州与兰州。” “沈爱卿,为何是这三州?”建帝不解道,“若发生重大雪灾,当以最北的辽州、沈洲与上京最为可能,为何你却说营州和兰州?” 谢承泽也跟着看向沈渊。 他知晓为何是这三州,因为书里面,此三洲受灾最为严重,又以辽州最甚。 沈渊面色不变道,“既是百年难遇,自然不应遵循常理。且此三州斜跨北方众路府,官道匪少,若周邻之城有难,消息可快速互通,无需来京上报,直接调遣赈灾粮运送,节省时间。” “嗯,此话有理。”建帝不禁点点头,“关于防灾一事,便由户部、工部、吏部三处协同办理,务必尽快拟出详尽方案,为百姓争取时间!” 随即转头对郭天恒道,“还望监天司继续监察天象,确保能够将降雪日与重灾区预测出来。” 郭天恒再度躬身行礼,“是,陛下。” 监天司离开后,大殿之内,众臣围绕雪灾之患,言辞激烈地讨论开来,谢承泽坐在椅子上,听得有些脑瓜子疼,于是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水橘。 脑细胞死了太多,需要手动补充一下能量。 谢承泽刚准备剥皮,突然旁边有人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抬眸,只听谢子渺小声道,“二哥,我也想吃。” 谢承泽看看他,再看看橘子,果断将橘子放在了谢子渺手中,“那你剥,分你一半。” 谢子渺点点脑袋,微微侧过身,开始背对着大臣们偷偷剥橘子,待剥好了,只取下了三瓣,剩下的鬼鬼祟祟地递回给了谢承泽。 比起谢子渺的小心翼翼,谢承泽则敞亮多了,直接取下一瓣,仰头准备放入唇中。 然,突然感觉大殿一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谢承泽:? 他转低下头,果不其然,众大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或嫌弃、或无语、或恨铁不成钢。 而建帝也一副期待的模样盯着他。 谢承泽:…… 这该死的,虽迟但到的,答题环节! 抬起胳膊怼了怼旁边谢瑾瑜的大腿,谢承泽一边将橘子塞进嘴里,一边顺势挡住嘴唇,悄声问道,“太子弟弟,说到哪儿了?” “赈灾银的事情,杨清辉的贪污银分布各地,如今还未查探清楚,而采购赈灾物资所耗的银钱颇多,如今国库内的银子,恐怕不够。”谢瑾瑜低声给他透题道。 “噢噢噢。”谢承泽吞下橘子瓣,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简单啊!儿臣上次不是说了吗,与其扒拉国库角落里的碎银,不如直接抄家啊!一个不够,那就抄十个!” 大臣们:??? 又抄家?!没完了是吧! “此举不妥,大灾将至,正是人心惶惶之刻,不可再乱臣心。”**摇头否决。 “这样啊……”谢承泽拧着眉心,一顿冥思苦想后,终于豁然开朗,“那就按照太子上次提出的办法,由众臣捐银呗!” 大臣们:? 又是捐银?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再说了,十万两捐银够什么用的! 第101章 好生恶毒的计策!好丧良心的诡计! 新意啊,当然有啦~ 谢承泽摇头晃脑道,“儿臣觉得,诸位大臣们的那点小钱,估计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不如发动整个京城的官员捐款,上到**,下到小吏,以家中马车数量、房产面积、湖池数量、小妾与通房数量等,按照不同占重和递增的方式强行征捐,家中马车越多,所需捐赠的银两便也越多,捐不出来的,就让户部好好去查一下他家的账本!” 众臣顿时大惊失色:?! 好恶毒的计策! 好他妈的丧良心的诡计! 一般来说,若无他人参折和证据,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抄家灭族,毕竟此等行径乃是暴君所为,正经的君臣之间,理应互相“信任”。 因此他们记录“来往礼数”的账本倒也算安全,只要不查,就不会有事。 甚至即便查了,只要藏得严实,也没什么大碍。 但问题是,即便自己贪墨之时不记账本,或者藏得足够严实,也不代表下面送礼的官员不会记录账本,不会藏得松懈。 若是那些小官捐的银子不够,一旦被查出私藏的账本,最后只会牵连自己…… 这意味着,为了不被查出案底,他们不但要出钱,还可能要跟着把下面那些官员的钱也给掏了! 可这其间牵连的官员何其之多,若是被对立的官员加以利用…… 众臣心跳如擂鼓,只感觉两眼一黑。 比起太子的仁德宽松,二皇子当真是脸带狰狞笑意、直朝他们的心窝子去踹啊! “陛下,这不太妥吧!” “我等上次捐银已是掏空家底,实在凑不出钱了啊。” “二殿下,你也不能老是逮着我们薅吧?我们赚点月俸也不容易,更何况臣自己家也要为寒冬做准备……” “哎,各位言重了。”谢承泽难道还不清楚这些人的小九九,他义正严词道,“再苦哪有百姓苦,再难哪有百姓难!而且本殿哪里薅你们了,本殿这不是也薅了全京城所有的官员吗?这叫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这……”这简直是胡言乱语! “难道诸位这是不愿意?”谢承泽顿时一脸大失所望,痛斥道,“明明三日前,诸位还喊着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提到捐钱,立马就翻脸了?” 他深恶痛绝道,“亏父皇怜爱你们,还特意让本殿那日在大殿之上,主动提出要给你们涨月俸一事!真是白瞎了父皇的一片苦心,原来诸位大臣,都是只能同甘而不能共苦之人!” “父皇——”谢承泽起身哀呼道,“儿臣心碎啊!干脆把这些负心之人全都斩了吧!” 众大臣:…… 建帝:…… 哦,原来他那日要求涨月俸,是为了今日名正言顺地要捐银啊,甚至还把涨月薪这锅,推到了他的头上! 真是他的“好”大儿。 谢承泽这一番话,着实令人无法反驳,尤其那些忠臣,纷纷出列表示愿意捐银共渡难关,导致那些不愿意的大臣,只能打碎了牙齿吞进肚子里,自认倒霉。 建帝满意地点点头,吃了谢承泽送来的甜头,不禁又想再吃一个,“泽儿,那你觉得,民间捐款又该如何展开?” 哪知谢承泽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上的哀然瞬间消失,化为了无动于衷的铜墙铁壁,“不道啊,问沈渊!” 沈渊:…… 建帝:…… 沈渊失笑地摇摇头,随即上前道,“民间捐款只能顺个人心意而为,且在少数,无需大费周章。不若将重头放在各地富豪商户之中,令他们捐款捐物助国,援助北方雪灾之地。为鼓励多捐,不如在都城及各地繁华之处,设立功德碑,将其名与善举镌刻于碑上,同时由陛下留下墨宝,既可彰显陛下仁政,又可激励世人向善,使捐款之举蔚然成风。” 这法子,是沈渊跟谢承泽学的。既然众商喜爱府引,那么皇帝的墨宝,对于商人们来说更是价值无双,无数人求之不得,得之便是光宗耀祖之事,届时众商必将趋之若鹜。 “哦?此法妙哉!”建帝不禁颔首认可,百年难逢的大雪灾将至,为此屈尊挥毫,以墨宝换得富豪慷慨解囊,确实划算不已,“此事便交由金部郎中操持吧。” 这一日,众臣久未散朝,皆为雪灾一事谋筹,连午膳都未用过,甚至站得两腿发麻,口唇干涩。 谢承泽拉着自己的椅子让给了一个腿不好的老臣后,便偷偷溜出了大殿,狠狠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 随后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盛依人那边有消息了没。” 看了一会儿天空,做了个眼保健操,谢承泽提着殿袍溜去了工部,此时工部人烟稀少,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直接大门紧闭,似拒绝外人进入。 谢承泽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于是喊了声无痕,抱着他翻墙进了工部。 大门果然从里面锁住了,大院内空无一人,守职的官吏也不见踪影,无痕耳朵动了动,指了一个方向,提醒道,“殿下,人都在那边。” 那边方向,是工部之下的虞部司,主管京都街巷、园林、山泽草木以及畋猎之事。 谢承泽抬腿走了过去,只见工部的官吏们果然都聚在虞部司里,其中一些人正站在大院里抬头望着什么,另一些则站在东边的一处工房里,不知正在捣鼓着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兴奋。 谢承泽悄无声息地凑了上去,“看什么呢?” “赫!”肩膀上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脑袋还突然说话,吓得几个官吏心头一凛,惊呼之声脱口而出,待看清楚谢承泽的尊容时,方才松了口气,纷纷行礼道,“二殿下,听说古老完成了冬日取暖的睡炕,我们特意来观瞻。” 哟!东北大火坑这么快就造出来了? 工部效率挺高嘛! 不过……“古老是谁?” 几个官吏对视一眼,随即道,“古老是我们工部的制监,尤善营造百工之器,不论是民间日用之具,还是军中战守之械,经他手监制后,皆会提升几个品次。” “原来如此,那本殿可要瞧瞧他的本事了。”谢承泽点点头,走进东间那处工房,里面蹲着两个官吏,正在将木柴分别塞进了一个带炒锅的大炕里,一个不带锅的火炕里,显然是想试验两者的效果和区别。 随着木柴燃烧起来,逐渐有烟从外面的烟囱里吐出,待烧得差不多了,一个年迈苍发的老者,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火炕,面色威严地将手往铺盖底下一放。 随即“嗖”地一下缩了回来,面色愈发沉重。 谢承泽不禁掩唇噗嗤一笑。 这老头,定是被烫到了。 听到笑声,那老者眉头微蹙,抬头语气不悦道,“何人在此嬉笑?” 第102章 长江后浪扑前浪,烈老也怕那缠郎 老者犀利的目光扫向人群,随即于一干青色官袍中,停落在了那抹惹眼的红色殿袍上。 意识到此人是谁后,古老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二殿下怎会在此处?” 二殿下来了? 众官纷纷讶异扭头,果不其然,谢承泽还真就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连忙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二殿下。” “不必多礼。”谢承泽抬了下手,越过众官员走到了那火炕前,伸手在被褥的中间一层摸了摸。 滚滚的暖意持续不断地钻入掌心之中,一路走来被寒风吹得冰凉的小手,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逐渐变得红润灵活起来,谢承泽不禁满意一笑,转身对着古老道,“不愧是古老,竟能将这么温暖的火炕制造出来。” “哼,愧不敢当,老臣不过是侥幸从陛下那里得来一份火炕的图纸,照其复刻出来罢了。” 古老冷哼一声,大抵是在记恨谢承泽刚刚那声“嘲笑”,语气十分不待见道,“厉害的是画出此图的那位能人巧匠,而非老臣。殿下若是想夸,不如夸那位匠人去吧!” 谢承泽不禁摸了摸小鼻子,满足了他的要求,“好吧,那画出这图纸的匠人可真是技艺精妙啊,制造之术简直登峰造极!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想必他日必将能够替代古老之位,扶起这落魄无法破陈出新的工部。” “你!你——”见谢承泽当真去夸那匠人,甚至还拿自己与对方比较,古老不禁气得胡子乱颤,指着谢承泽怒吼道,“简直不可理喻!” 见古老生气,谢承泽再次无辜地摸了摸小鼻子,内心觉得十分冤枉。 不是他让他夸的吗?怎么还破防了呢? 老人家的心思真难懂。 “古老!”有官员暗暗使眼色,让他注意态度。 另一位官员也连忙替古老求情,“殿下多多见谅,古老一向脾气古板执拗,但绝无恶意,还请念在他如今年迈的份上,千万别罚他啊。” 其他官员也纷纷求情,似是生怕谢承泽一个不悦,便会将古老如何了一般。 谢承泽寻思自己也没摆出生气发怒的模样吧,怎么大家都这么紧张?他摆摆手,“无碍,本殿不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 “哼!殿下说这话也不嫌脸燥!”古老又是冷嗤一声,铁着脸还要说什么,他身旁的官员便连忙开口,转走了他的注意力,“古老,这火炕似乎还有点问题,您快过去瞧瞧。” 古老这才停下了话语,狠狠瞪了一眼谢承泽,转身佝着腰走向了那火炕。 见此,谢承泽不禁问身旁的官员,“古老似乎对本殿颇有微词,难道本殿以前得罪过他?” 那官员顿时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谢承泽,“二殿下当真忘了?” 还真有? 谢承泽侧耳,作认真状:“洗耳恭听。” 那官员:……这可不是什么可以洗耳恭听的事情啊殿下! 无奈地摇摇头,那官员凑到谢承泽耳旁,小声道,“您忘了八年前,那时古老的身子还算健壮,您让古老制造一种叫什么阴阳壶的东西,但是古老说造不出来,您便派人将他打了十大棍。三年前您又让古老制造一种能从袖子里发出的箭,古老说造不出来,您便又让人打了他十大棍,还骂他老不中用,占着坑不拉屎,不如趁早从工部滚蛋……” 谢承泽:…… 老天了爷的,原主竟然还干过这种蠢事?! 难怪古老一见到他便变了脸色,听他夸别人技艺登峰造极更是气急败坏,原来是因为原主有前科在身,所以古老以为他是在故意阴阳他老不中用…… 瞧这事儿整得!多尴尬! 谢承泽默默抹了把脸,上前走到古老身边,解释道,“古老,本殿刚刚出言不逊,还请古老海涵。” 古老冷哼一声,装作没听见,继续检查火炕。 “古老,本殿刚刚只是逞一时口快,其实内心对古老十分敬重。以前是本殿年少轻狂,不知礼数,还请古老原谅本殿吧!”谢承泽继续道歉道。 古老抠抠耳朵。 见古老仍不愿意搭理自己,谢承泽不禁也有些破防,俯身小声威胁道,“古老,您要是再不搭理本殿,可就别怪本殿无情了……” 古老倏地扭头,面露不屑与冷傲,“殿下又能如何?” 最多不过就是挨几下板子!他古云老当益壮,承受得住! “行,您很有种。”谢承泽面目狰狞地点点头,随即便是当着众官员的面儿,猛地一个下蹲,抱住了古老的大腿,扯着嗓子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喊,“古老——!本殿悔啊!本殿夜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每每忆起昔日对古老您的迁怒之为,心中便痛不欲生,悔之晚矣!直至今日才幡然决定找您认错!古老,您就原谅本殿吧呜呜呜!” 其音嘶吼,其情饱满,其行炸裂。 古老:…… 神经啊! 古老奋力挣扎,想将自己的老腿抽回来,谁知刚挣扎没几下,便见谢承泽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随即便是抬袖掩面,双眼通红,楚楚可怜,“古老,若如此便能让您撒气,那本殿这一摔,也算是值了!” “二殿下!” 见谢承泽摔倒,众官员连忙上前扶起谢承泽,随即面带不赞同地看向古老,劝说道,“古老,殿下已然知错,您说您何必对他动粗呢……” 古老:??? 不是,我一年近花甲的老头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动粗? 古老不禁瞪向谢承泽,“你少装!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古老!殿下本就体弱,经不得折腾,前阵儿又刚遭遇刺杀,怕是胳膊腿儿都还没好利索,哪经受得住您那老牛般的力气啊!”一个官员不禁叹声道,“想必殿下也是经历生死之后,幡然悔悟曾经对您的所作所为,这才特意前来表达歉意。” 遭遇刺杀? 古老这才终于正眼瞧了一眼谢承泽,果然见谢承泽正捂着左臂,面上的痛色不似作假。 他不禁又是冷哼一声,“既然伤还没养利索,就该好好待在承欢殿歇着,来工部做什么!” “古老……”谢承泽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可怜巴巴道,“古老您是不是心疼本殿……” 古老:…… “殿下少自作多情!”古老狠狠甩了下袖袍,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老臣还有要事要忙!就不招待殿下了!” “嗯嗯嗯,本殿都懂,古老这是刀子嘴豆腐心。”谢承泽小语气十分欠揍道。 古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中检查火炕的力气愈发加重,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息。 谢承泽拍了拍殿袍上的灰尘,屁颠颠地跟了过去,虚心请教道,“古老,这火炕可还有哪里不对?” 古老斜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这画出图纸的工匠虽然有些本事,但细节之处却处理得相当粗糙,一看就是个新手!” 谢承泽不禁点点头,赞同道,“本殿也这么觉得,徒有形没有魂。” 古老:…… 你觉得个屁!连那图纸都未见过,也好意思在这里不懂装懂! 第103章 神灵护佑的建安,父爱一笑的建帝 古老懒得再搭理谢承泽,他脱下鞋履上了火炕,随即这摸摸儿那摸摸儿,又掀起被褥仔细查看炕面的情况,闻了闻味道,又探了探温度。 “这炕面不能直接铺被褥,最好铺一层由篾条编织的密草席来隔断,另距离烧火口远的炕面比较温凉,嗯……试试在炕尾处叠以蜂窝形石,将其烟气的热度引入上方,蜂窝石堆叠的高度暂定一捺左右。” 待点出火炕的问题后,古老穿上鞋履下了炕,摸了摸烟囱的管道,沉思一会儿后,道,“在烟囱管内加个挡板,以防冬日烟气溢出过多,致使炕面凉得太快。另外要注意堵塞物的问题,尤其冬日,极容易遭遇大雪封口……” “是。”一旁的典史持着笔,将古老点出的问题一一记录在册。 待古老说完,谢承泽连忙奉上彩虹屁,“古老不愧是工部的***,工部有您才是有了灵魂啊!” “你少奉承我!”古老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没好气道,“殿下若无事,还是赶紧走吧!” “不急不急。”谢承泽紧跟着古老,试探道,“古老,您这么厉害,不知门下可有徒弟啊?” “哼!”古老扭头不答。 “古老手底下倒是有几个跟学的,不过徒弟还没收呢。”一个官员这时笑着开口道,“所以古老对那画出火炕的匠人很是感兴趣,说对方很有天赋,想收对方为徒呢!” 古老不禁瞪了那官员一眼,“多嘴,谁说老夫想收徒了!我看那人也不过如此,若真有本事,怎么会不来我工部就职?怕也就是乡野村夫,偶然有感才画出那图纸罢了!” “唉!古老您就是嘴硬。”那官员摇头叹息,转而问谢承泽,“殿下,您可知那匠人是何人物?” “这个嘛……”谢承泽搓了搓下巴,余光瞥到古老暗暗竖起耳朵,于是故作拿乔道,“听说此人颇为丰神俊逸,才情横溢,行于街上必有掷果盈车之盛况,可见其容才足以倾倒众生。虽在造术之道上是个半路家子,但胜在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而且脾气温良,待人接物圆滑无错,其身家更是富可敌国——咳咳,至于造术之道,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玩乐之物,其志并不在此。” 众官员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究竟是哪家公子?咱们建安富可敌国的商户,可就只有那一家啊。” “难道是那位江公子?不对啊,我怎从未曾听说其在造术之道上有所造诣?反倒是其寻金的本事颇为厉害……” 工部众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正待细问谢承泽这匠人究竟是谁,突然外面的大门被重重敲响,一道悠长又耳熟的宣召声响起,“工部监制古云可在?” “好像是赵公公的声音。” “快快快,快去开门。” 两个门侍飞快地跑去了门口,打开了工部的大门,将赵公公迎了进来,古老从人群中走出,沉声道,“老臣在此,不知赵公公急召有何事?” “陛下来问火炕的进度如何了。”赵公公微微一挥拂尘,突然瞄到一抹绯红转瞬即逝,不禁踮起脚来望去,疑惑道,“咦?莫非二殿下也在?” 谢承泽抱头蹲在地上:……这老头,怎么眼这么尖! “二殿下确实在此,我们正打算问他发明火炕的匠人究竟是谁。”一位官员笑道。 “嚯,那你们可问对人了。”赵公公一挥拂尘,笑眯眯道,“这想出火炕之法的匠人啊,正是——” “赵公公!”谢承泽连忙出声阻拦,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捂住了赵公公的嘴,“先说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赵公公疑惑地看向谢承泽,看出谢承泽这是有意隐瞒,只是他不理解,若这火炕推广,雪灾之下的北方百姓至少不会冻死在家中,如此大功一件,二殿下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难道是因为陛下没有特意开口跟工部说及此事,所以二殿下便误会了,以为是陛下不愿意让他有好名声,所以才不肯说? 唉,殿下还是太乖了。 不会哭闹的孩子,没有糖饼吃啊。 赵公公心中十分疼惜,但也不再提及此事,顶着众人失望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古老,陛下前来问话,这火炕可造出来了?” “老臣不幸不辱命,已是完成了火炕的制工。”古云底气十足道,“唯余些细枝末节的瑕疵,也已备好对策,不日便将迎刃而解。” “甚好甚好,既然如此,那便请古老……”赵公公蓦地转了转眼眸,又改了口,“还有诸位官员,一同前往金銮殿听命吧。” 众臣面面相觑,随即躬身行礼,“是。” 工部这一大坨人,开始熙熙攘攘地赶往金銮殿,路上难免聊起了上午的天钟震响,纷纷问道,“赵公公,不知这一次下达的天谕是什么?” 天谕一向昭示着天福与祸劫,宫里的老官不免都想起,监天司上一次下达的天谕乃是天福吉兆,说二皇子是什么天降福星,虽然这二十年来,他们丝毫没觉得二皇子“福”在哪里。 “是雪灾。”赵公公叹气道,“百年难逢的大雪灾,遍及整个北部疆域,恐京城也会受到影响。” “竟是大雪灾?此灾可甚是难控啊!”闻言,众官员纷纷露出担忧之色,然而在想到火炕时,又不禁纷纷松了口气,“那这火炕完成的可真是时候!一旦将火炕施行下去,必然能助我等熬过寒冬!” “与其说火炕完成得及时,不如说这图纸送得及时。” “是啊!这火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天谕降临之前来,必定是有神灵护佑我建安王朝,不愿我建安百姓受此大苦啊!” “对对对,没错!真是上天垂怜,佑我建安!” 众官员纷纷喜道,丝毫未察觉到,走在前面引路的赵公公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么神灵护佑,什么上天垂怜,那分明是二殿下绞尽脑汁地想出了火炕之法! …… 金銮殿内,赵公公人未至,道喜的声音便先传进了殿内,“陛下大喜!那火炕研制出来了!” 龙椅之上,建帝喜而站起,龙颜大悦,“太好了!如此一来,百姓便能少吃些寒冬的苦了!” 火炕? 那是何物? 大殿内,文武百官均疑惑地看向殿外,只见赵公公引着工部众官,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建帝见有这么多人进殿,不禁疑惑地看向赵公公,眼神询问:他不是吩咐,若火炕完成,便将古老一人召来吗?怎么却带来了这么多人? 赵公公一路小碎跑到建帝身旁,俯身附耳嘀咕了几句,片刻后,建帝的目光落向了走在人群后,正鬼鬼祟祟准备溜回御前的谢承泽身上,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了然与揶揄的笑意。 恰好瞥到这抹不明笑容的谢承泽:? 第104章 理直气壮谢承泽,甜甜补脑谢子渺 谢承泽总觉得建帝的眼神怪怪的,似是又在预谋什么坏心思。 不过问题不大,再坏还能坏到把他贬去边关,不给他吃还不给他穿么?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赵公公和工部官员们的身上,谢承泽悄悄绕柱溜回到了御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开始继续上朝。 谢子渺轻轻揪了揪他的袖摆,小声道,“二哥,你去哪儿玩了?” 他不比二哥受宠,不能随意离朝,所以在谢承泽偷溜离开金銮殿时,只能羡慕地看着而不敢跟上去。 “我去工……”谢承泽顿了顿,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了一小纸包核桃仁,悄悄塞给了谢子渺,“站了一天了,饿不饿?二哥给你找吃的去了。” 其实是刚刚跟着工部回来时,发现小彪提着食盒等在殿外,小彪见他久未下朝,便准备了些零嘴送来候着,方便他下朝时能够先垫垫饥饿的口胃。 他寻摸着谢子渺和谢瑾瑜都没用膳,便多拿了些。 谢子渺视若珍宝一般地打开纸包,看着里面的琥珀核桃仁,不禁抬头眯眼笑了笑,“谢谢二哥,二哥真好。” 二哥让他吃核桃,一定是为了让他多补补脑。 二哥让他吃甜甜的核桃,一定是为了让他甜甜的补脑。 谢承泽疼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他在现代也有个弟弟,那时他才十岁,得知在国外的父母要了个弟弟,还打算把对方留在身边,他便嫉妒地说不想要弟弟,甚至还恶毒地想过弟弟死掉就好了。 之后,弟弟真的死掉了。 谢承泽一直很后悔,即便后来知晓弟弟是因为感染无法救治才去世的,但谢承泽仍然觉得弟弟是自己咒死的。 他其实想要弟弟的,他甚至都打算好了,等成年后他便立马去办护照,既然父母和弟弟回不了国,那他便出国去找他们。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弟弟死掉了,还差一天便能成年的他,也穿越了。 这么一想,谢承泽便更幽怨了。 “二哥……”这时,谢子渺的嗓音又小声响起,“头发要揉乱了。” 谢承泽定神一瞧,果然谢子渺的头发被他揉得毛躁了起来,他连忙抚平他的脑袋,心虚地收回了手,“咳咳,没事,就算头发再乱,小渺也是最好看的。” 谢子渺弯唇一笑,将一枚琥珀核桃含入唇中,甜滋滋的,如同此刻的心情一般。 建帝微侧龙目,睨了一眼角落里开小差的二人,并没有进行责斥,转而望向大殿阶下面露疑惑的众臣们,淡淡开口,“古老,你与众卿说说,这火炕究竟为何物。” “是,陛下。” 古老躬身行礼,随即娓娓道来,“所谓火炕,是以黏土与石砖堆砌而筑成的温床,亦可称之为炕。其妙处在于与灶台巧妙相连,借炊火之余烟,令炕面温暖如春。于冬日可御寒暖身免受寒冬之苦;于夏日则温而不燥可缓解炕面冰凉,一旦推广于北方疆域,必将惠及万民。” 古老话毕,众臣纷纷左右交耳,议论纷纷。 “通过炊火暖身?以前从未听说还能如此……” “也就是说,以后冬日夜里,再也不用被冻醒了?” “这火炕好啊!我正愁这个雪灾怎么熬过去呢,若是有火炕,那岂不是就不难熬了!” 众臣眼里皆是露出喜悦之色,纷纷对着古老道贺,“正值雪灾之患,此物出现的正是时机,古老,您这是立了大功啊!” 古老摇摇头,“是陛下未卜先知,提前赠我工部那火炕图纸,否则我等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完成火炕的制作。” 竟然是陛下? 众臣面露讶然,旋即回过神来,不禁纷纷朝着龙椅上端坐的天子躬身行礼,齐声敬仰道,“陛下睿智无双,高瞻远瞩,实乃我朝千秋之幸,万民之福祉啊!” “哈哈哈,这火炕之法,朕也是偶然从旁人手中所得。”建帝仰头一笑,在谢承泽鄙夷的视线下,这才恢复正色,正言道,“诸位爱卿对这火炕有何解?” **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出列说道,“陛下,若此物向民间推广,则应提前控制木柴的市价,以免有心之人趁雪灾之机抬高木柴价格,致使百姓有炕而无柴用。” “是也,且北方平原不在少数,应提前令多山林者采伐柴木,以免大雪封山,致使无柴可用。” “既如此,还需……” 众臣也纷纷发表见解,一时大殿之内,又滔滔不绝起来。 “诸位爱卿所言甚是,此次雪灾牵连甚广,防灾一事更是事无巨细都要尽快完成,尤以辽州,营州与兰州为盛,不知谁愿意担此重任?”建帝沉声问道。 众臣不禁面面相觑,“这……” 这雪灾可不是小事,往轻了说,都可能会被冻死在外面白雪裹尸,若是饿死百姓的数量过多,传回来更是要杀头的罪过,这些久居京城的大臣们,自然不愿意出头。 “臣愿赶往兰州,布置相关防灾事宜。”这时,一位武将挺身而出,“陛下,兰州乃臣的家乡,臣必当不负皇命,守护好兰州百姓的性命!” 见此,一位相貌清秀的文官也走了出来,语气坚定道,“陛下,臣愿与林将军一同前往兰州。” “韩郎中,此行凶险重重,你这又是何必!”那武将见韩郎中自告奋勇,面色复杂地劝阻道。 “林将军毕竟是武将,精通的多为打仗一事,在防灾一事需臣辅以帮衬。”韩郎中微微行礼,“望陛下成全。” “可,既然如此,兰州便由你二人负责。”建帝点点头,允了,随即威严的眼神掠过众臣,“至于营州和辽州……不知谁愿意去啊?” 众臣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谢承泽偷偷瞥了一眼沈渊,正巧对上了沈渊投来的视线。 原书中,派往营州赈灾的正是林将军和韩郎中,两人皆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兢兢业业地为兰州百姓谋划生路。虽未细写其中之事,但赈灾结束后两位良臣顺利归京,还受了嘉赏,想来是完成得很不错。 至于营州和辽州…… 则一个被分配给了太子,一个被分配给了二皇子和沈渊。 第105章 语气微妙的建帝,遭遇背刺谢承泽 太子行事,建帝自是放心,所以便将沈渊放在了二皇子身边,用以监视二皇子的所作所为。 但那时太子和沈渊刚从益州回来,正与户部尚书杨清辉争斗得激烈,又闹出了雪灾一事,杨清辉记恨太子和沈渊,便派人从中作梗,故意将本该送去营州太子那边的赈灾粮,送到了辽州二皇子那里。 营州缺粮,太子只得派人给沈渊送信,让他劝说二皇子将赈灾粮返送回来。 二皇子不愿意还,与沈渊发生口角,竟是半夜离“家”出走,差点被冻死在外面才被沈渊“捡”了回来,回来发现赈灾粮被运走了,二人再度发生争吵,两人的梁子也是越结越多。 大抵是也想起了这回事,所以沈渊悠悠地看了眼谢承泽,无声开口:殿下,可同去辽州? 谢承泽立马瞪了回去:去你妹啊!老子才不要出去吃苦!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沈渊轻轻扬眉,挑衅道:殿下这是怕了? 谢承泽才不吃他这套拙劣的激将法,正打算激将回去,突然感觉腰上的玉带被人狠狠拉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谢瑾瑜正垂眸盯着他的唇,一双漆黑的月眸宛若饿疯的困兽一般,令人瞧了有些发怵。 “怎么了?”谢承泽瞧着他的眼色,终于想起什么,不禁小声揶揄笑道,“可是醋了?” 谢瑾瑜眸光一闪,似有些错愕,旋即眼神愈发深邃晦暗,“二哥,你……” “嘘。”谢承泽抬起食指放在唇边,一脸我都懂你不用多说的表情,随即从袖中又摸出一块纸包糕点,“小渺有的,太子弟弟自然也有。只是刚刚分了神,二哥才忘了给你。” 他将那糕点塞到了谢瑾瑜的手里,又掂了掂自己宽大的袍袖,得意道,“你先垫垫,若是不够,二哥这里还有,管够的。” 谢瑾瑜:…… 掌心里的纸包糕点温热小巧,似某人那温暖却又逼仄让人无法走近的心一般,谢瑾瑜无奈地失笑一声,那些侵略性的气息缓缓消散,他柔声道,“谢谢二哥。” 谢承泽眯眼一笑,正欲转头再去回怼沈渊,突而听到谢瑾瑜道,“二哥能不能陪孤去营州?” 谢承泽讶然抬眸,“去营州?” 谢瑾瑜点点头,眸光期待地望着他。 “我不想外出。”谢承泽摇摇头,不明白一个个的为什么都想拉着他出门,“还是京城好,我想留在京城照顾父皇。” 谢瑾瑜眸色一暗,并没有强求,而是似不经意地问道,“那若是沈侍郎邀你同去辽州,二哥你可会去?” 谢承泽不明所以,“不去,谁让我去都不好使。” 那辽州一下雪,跟条件艰苦的边关简直不相上下,既然沈渊去了,他又何必跟去自讨苦吃,他又不是傻子。 谢瑾瑜这才一笑,“那便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转头看向一直望着这边的沈渊,眸里溢出的警告之色毫不掩饰。 沈渊颔首示意,神情淡然得仿若刚刚与谢承泽隔空说小话的人不是他一般,他走出群臣之列,向建帝请示道,“微臣沈渊,愿领命前往辽州,以解灾厄,安抚黎民。” 建帝满意地点点头,“甚好,既如此,太子你便去营州吧。益州水患一事,承泽完成得相当不错,你身为太子,当不可落后,正好去历练历练。” “是,儿臣遵命。”谢瑾瑜微微俯身听命。 见三州均已被分配,谢承泽心里松了口气,面上暗暗浮起喜悦之色。 太子和沈渊都将离京,那这宫中,就是他谢承泽的天下啦~ 建帝睨了一眼暗暗偷笑的谢承泽,回头对古老道,“古老,你尽快带人将火炕传艺于京中的工匠,令他们跟随林楷、沈渊和太子前往三州,将此火炕制法传于当地的工匠,此事刻不容缓,应尽快在大雪降临之前完成。” 古老拂袍跪地,“老臣遵旨。” “嗯……不过,古老毕竟年纪大了,恐精力有限。”建帝摸了摸下巴,“不如……” 古老正想说自己老当益壮,这点儿小事不值一提,便听建帝语气微妙又带了点蔫坏儿道,“不如朕将那发明火炕的匠人介绍于你,让他帮你一起完成此事如何?” 谢承泽:? 谢承泽面色大惊。 狗帝!我好心帮你,你特娘的却要卖我? 赵公公!你快劝劝他啊!让他千万别说出来! 谢承泽疯狂使着眼色,接收到信号的赵公公投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满脸慈爱之色,然身形未动分毫,令谢承泽愈发惶恐。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古老眼神一亮,喜不自禁,“陛下!那自然最好不过!老臣确实想见见那位匠人。” 不要啊!!!谢承泽瞪大眼珠子,朝着建帝奋力使眼色,怎料建帝脸上的笑容愈发奸诈,抬手指着谢承泽便是道,“承泽,这火炕的图纸乃你所制,你可愿去工部帮衬古老?” 话音一落,众臣哗然,纷纷震惊看向谢承泽。 “什么?火炕图纸竟然是二殿下所画?” “二殿下何时会那工匠之学了?” “不对啊,二殿下明明说那工匠丰神俊逸,脾气温良,更是富可敌国……”一位工部官员疑惑道,随即又噤了声。 等等,丰神俊朗……虽不至于准确,但二殿下好歹国色天香,确实曾引掷果盈车;脾气温良、待人接物从无错处,以前倒是没觉得,不过今日的殿下脾气颇好,都没有发火打古老的板子,除了有点疯癫……倒也和脾气温良搭得上边。 至于富可敌国,二殿下身为建安皇子,所居住的承欢殿不仅藏品颇多,还坐拥陛下无上宠爱,嗯……怎么不算另一种富可敌国呢? 这么一回想,二殿下提起那匠人时,确实满脸自豪,恨不得把对方夸到天上去,原来是因为二殿下特么的在夸他自己,所以才那么卖力啊! 思及此,工部众臣不禁抬袖掩笑,暗道:二殿下倒是挺会给自己贴金的,哈哈哈! 谢承泽的小脸都要燥死了。 臭皇帝,既然之前没跟工部提到他,如今又为何无情揭穿! 他原本还打算利用这一层身份,把苏清河内推给古老呢! 第106章 不踏东宫二皇子,摩拳擦掌谢承泽 “二殿下,这火炕之法,当真是你想出来的?” 古老震惊转头,看向谢承泽的目光里,尽是不可思议。 此时谢承泽不承认也不行了,毕竟这可是皇帝亲口认证,谢承泽若是反驳,那岂不是明晃晃地拆建帝的台,说天子在撒谎吗? 他只能摸摸小鼻子,承认道,“确实是本殿想出来的没错。” 这火炕的来源无人可究,在他那个世界,只道是古时由肃慎人所发明,所以谢承泽也就昧着良心承认了,“不过本殿也只是偶然所感,其中还有诸多弊端,不知该如何解决。” 说完,他暗暗瞪了眼建帝,“想着工部能人众多,尤以古老为盛,定能解决其中弊端,便让父皇将图纸送去了工部。” “竟然是二殿下……”古老忍不住退后一步,低声喃喃道。 想起自己刚刚在工部,大言不惭地说那匠人就是偶然所感的乡野村夫,还在内心数落二皇子没看过图纸不懂装懂,不禁默默抹了把老脸,十分汗颜。 主要是,谁能想到火炕图纸的主人会是二皇子啊! 要知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工匠次之。即便是工部,在六部之中也是备受其他五部歧视,但凡有点志气的人,都不会选择弃文去学那工匠的活计,更何况是地位尊贵的皇子? 再者,二皇子还只是个半路家子,便能造出如此利民之物,这不禁令古老觉得十分丢脸,感觉工部的招牌都让自己给砸没了。 他不禁叹息一声,“殿下言重了,那火炕并无什么弊端,不过只是有点瑕疵而已,即便没有老臣,民间的工匠也可解决,殿下当乃奇思良匠也。” “不不不,本殿就是侥幸罢了。” “若是侥幸,怎会偏偏是殿下侥幸,而不是别人侥幸?殿下莫要再谦虚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休沐回家侥幸他娘开门跟侥幸他爹说侥幸到家了罢了……”谢承泽愈发谦卑。 古老:…… 殿下要不你还是打老臣十板子吧,你这样反倒让老臣觉得更恐怖了! 一老一小互相奉承,看得旁边的众臣目瞪口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站在**身后的太师大人,戳了戳**的后背,问道,“**,这火坑之法当真是二殿下想出来的?” 太师身后的大臣们,也连忙将耳朵朝这边伸了过来。 **目光凉凉地瞧了他们一眼,“不然呢?陛下还能撒谎不成?” 二殿下都能发明炸火药了,区区火炕又有何难? 这么想着,**不禁也跟着指指点点起来,望着他们嫌弃道,“陛下说得果然没错,你们真是连二殿下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众臣:? **!你变了! 二殿下到底给你们君臣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尤其是你**,以前不是也瞧不起二殿下吗?怎么如今却改口改得如此彻底! 但是,建安王朝的朝臣们都知道,宁可信**诡计多端的嘴,也不能信建帝五花八门的夸,由此可见**此人虽诡滑无比,有些真相不会明面说,但也从不扯谎,至少内容核心都是真的。 所以,这火炕之法,还真有可能是二殿下想出来的。 众臣不禁有些感慨,“看来,二殿下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是啊,之前他提出的什么日行千里的铁车、还有什么路的,不就很有想法吗?” “二殿下虽在政事上一窍不通,但在工学上却颇有天赋,如此说来,这火炕之法是他想出来的,倒也不奇怪了。” 众臣议论纷纷,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又开始朝着谢承泽吹捧道,“二殿下实乃奇才,我等佩服啊。” “二殿下心怀众生,制出火炕佑我万民,实乃我建安之福!” 更是有人联想到了当年的天谕,口若悬河地夸赞道,“二殿下不愧是天降福星,有二殿下在,区区雪灾之厄定能安然渡过!” 谢承泽听到这些夸奖却是一点儿都不高兴,他甚至都快碎掉了,因为他原本后天就可以放假的,这下好了,又被建帝给安排上班了! 他不禁瞪向众臣,不满道,“你们若是真感谢本殿,不如跟着本殿一起去工部,学那火炕的制法!” 众臣连忙纷纷低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笑话,谁要去学那玩意啊,他们可是朝臣,又不是工匠! 谢承泽本想垂死挣扎一下,结果建帝跟屁股着了火似的,立马站起来挥袖道,“雪灾一事商议得也差不多了,各部大臣回去立即调遣人员,随时准备跟随太子等人出发!下朝!” 众臣连忙躬身跪地,“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承泽:……不是? 臭老头!你别跑! 谢承泽连忙朝着建帝追去,结果被赵公公给拦下,等好不容易绕过赵公公来到后室,建帝早跑没影儿了,他不禁恨恨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逃?你能往哪儿逃?我就不信你不回御书房批奏折!” 谢承泽赶至御书房,一脚踹开了大门,却不料房内无人,出来后发现两个太监端着两大盘奏折经过,他不禁扬眉冷笑,上前问道,“你们要把奏折送去哪儿?” “回殿下,陛下吩咐要送去东宫。”两个太监老实答道。 东宫? 哦~懂了,这是去另一个儿子那里躲灾去了。 谢承泽摩拳擦掌地又朝着东宫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谢承泽第一次来东宫,有趣的是,《权臣》这本书里,二皇子从未踏过东宫的门,除非被气狠了,才会站在东宫的大门口,对着里面的太子破口大骂。 之后太子便会走出来,先是遣散门口的侍卫,随后是对二皇子苦口婆心的劝说,再之后会邀请他进东宫里面骂人以免被外人听到,但最终无一例外会被二皇子继续叱骂一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与父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幕至少发生过七八回。 谢承泽不知道为什么二皇子不愿踏入东宫,书里到结尾也没讲,不过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二皇子此人比较轴,也很较真,因为东宫还不是掌中之物,所以他才不愿意踏入东宫。 就像二皇子筹谋一世,却从未私藏过龙袍、从未偷坐过龙椅一般。 但是谢承泽就不同了,他内心无皇位,如果条件允许,他必须要穿穿龙袍坐坐龙椅,感受感受当皇帝的滋味到底有多爽。 毕竟,不想感受当皇帝滋味的,那还叫人吗? 第107章 调虎离山的建帝,骂骂咧咧谢承泽 瞥了眼东宫门口的两位侍卫,谢承泽上前问道,“你们太子下朝回来了吗?” 他没问建帝来没来,因为就算来了,估计也没走正门,或者也吩咐过不准侍卫暴露他来过的事实。 “二殿下。”似是十分意外二皇子会出现在这里,两个东宫侍卫互相对视一眼,随即让出了路,“太子还未归宫,不过太子殿下吩咐过了,若您来,不必通报,可直入东宫。” “行。”谢承泽未察有异,直接踏进了东宫。 待他走远后,东宫门口的侍卫不禁再次对视一眼,“二殿下不是说再也不来东宫了么?”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估计早忘了吧。”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若真忘了,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一趟?而且当时二殿下发了多大的火,你我又不是没见过。” “唉,也是,之后太子就经常提醒我们,若二殿下来东宫,一定不能阻拦……这一晃,都有四五年了吧。” “可不是么……” 谢承泽丝毫不知那两个东宫侍卫在背后偷偷说了什么。 没人领路,他便自己瞎逛了一会儿,打算让建帝放松一下警惕,等建帝以为自己藏稳了,他再来个“突击检查”。 头一次来东宫,谢承泽觉得还很稀奇,不过走着走着,便发现这里简陋朴素得很,与承欢殿简直大相径庭。 除了有几个湖亭点缀,大多都是漆黑冰冷的门殿,天色渐暗却无人点灯,偶有家臣匆忙路过,见到他时会微微讶异随后行礼,便再无一丝人气儿,连个像样的宫女都找不到,好似一片荒芜死地。 谢承泽很快便逛得无趣了,正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书房在哪儿,从远处匆匆走来一个老管家,对着谢承泽恭敬行礼道,“殿下,太子还未归宫,请您先移步东宫寝居吧。” 去寝居做什么? 谢承泽疑惑不解,摇头拒绝,“不了,本殿要去东宫书房。” 老管家微微一怔,东宫书房乃重务之地,按理来说是不允旁人轻易进入的,但是…… 老管家再度躬身,抬手示意道,“殿下请随老奴来。” 谢承泽抬脚跟上了老管家,边走边打听道,“东宫为何如此荒凉?竟然连个宫女和侍卫都没有,咱们建安都穷成这样了?连个宫人都雇不起了?” 老管家:? “殿下,东宫一向如此,且宫人们都在后殿服侍家臣。”似是有些意外谢承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老管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释然道,“殿下应是许久不来了,当时又年幼不记事,忘了倒也正常。” 一向如此?谢承泽摸了摸下巴,“幼时的事,本殿确实有些模糊了,可否细讲?” “殿下若想知晓,不如去问问太子殿下,老奴这身份实在不适合开口。”似是在恐惧什么,老管家面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在一处门殿前停下脚步,“殿下,书房到了。” 谢承泽抬起头,果然见那门匾上写着“书阁”二字,阁内灯火通亮,他不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双手推开书房便是大喊道,“父皇!您真是让我好找!” 为了躲他,还想让人把他骗去东宫寝居?还好他机灵,知道他定是在书房! 然而房内毫无回应,谢承泽疑惑地扭扭头,发现书房里空无一人,书案上更是一本奏折都没有。 “父皇?父皇!你别藏了,我看到你了!”谢承泽在书房里逛来逛去,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找到,他不禁狠狠拍了下脑袋,“坏了!中计了!” 是调虎离山! 建帝定是故意让太监搬着奏折路过御书房,误导他要把奏折送去东宫,实则自己就躲在御书房里,只等他率先一步来到东宫,而不曾料到奏折会半路折回御书房! “狗爹,心眼子全用在我身上了!”谢承泽不禁破防骂道,“但凡用在朝政上,也不至于国库穷成那样,连个我都养不起!” 跟在他身后的老管家,默默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双耳朵。 这世上,活着的人里,大概也只有二皇子敢骂皇上,且不受罚了。 至于死了的,还有一个花贵妃。 谢承泽最后骂骂咧咧地回了承欢殿,而御书房,正在批奏折的建帝打了个喷嚏,笑吟吟地对着赵公公道,“那小子,定是去东宫扑了个空,正骂朕呢!” 赵公公无奈地笑了笑。 陛下这是记仇上次被二殿下遛鸽子呢,如今“报复”回来了,自然高兴。 想来民间的父子,也不过如此吧。 —— 翌日清晨,谢承泽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都洗漱干净准备出门上朝了,赵公公带着迷你圣旨姗姗来迟。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睡饱再去工部。” 谢承泽气得把迷你圣旨往地上一摔:“故意的吧你!我都起来了!” 懂不懂冬天起床的艰辛啊! 赵公公习以为常地捡起迷你圣旨,扑棱了一下上面不存在的灰,重新放到了谢承泽的手里,“殿下可要收好了。” 谢承泽随手塞进枕头底下,打听起来,“今日太子与沈侍郎,还有那林将军与韩郎中,可上朝去了?” 赵公公:“陛下准他们去调配外派的官员与兵力了。” 谢承泽点点头,这才出门。 来到工部,工部的官员们都等在门口迎人,显然是建帝已经下达了他要来的通知,谢承泽裹紧了身上的外裘,顶着众人热烈的眼神走了进去。 昨日的火炕被凿开了顶,燃烧的木柴产生的烟气,通过炕内的烟道流向了炕尾,古老正站在旁边,用一层石板盖着炕尾试探着温度,以此测量蜂窝石合适的堆叠高度。 见到谢承泽来了,古老被烟熏得有些黢黑的面容抽动了几下,这才浮起一丝古板又别扭的笑容,“二殿下。” 随即又继续低头哼哧哼哧地研究火炕。 屋里的烟气弥漫得有些多,谢承泽闻着难受,不禁捂住鼻子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他咳起来跟条得了哮喘的小狗似的,咳声又可怜又隐忍,听得古老心烦意燥,不禁抬头无语道,“二殿下逞什么能,受不了便先出去呆着!” “古老~您又心疼我~”谢承泽一边犯贱,一边顶着古老那杀人似的目光,迈着小碎步跑出了工房。 吸了几口新鲜的冬风,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古老走了出来,“问题都解决了,昨日已经召集京城的工匠入宫,今日会统一教他们制作火炕。” 谢承泽点点头,瞅了一眼屋里,虚心请教,“古老,我刚刚瞧着,咱们灶台的烧火口处,似乎没有拦火的烧火门啊。” 古老瞥了他一眼,“有,不过图方便,没做。” “噢噢噢。”谢承泽继续试探问道,“那咱这火炕,能不能再加个烧火口,放在屋外面?” “放外面做什么?”古老皱眉,甚至觉得这么愚蠢的问题就不该问出口,“做个饭的功夫,正好把炕热了,多省事?放外面还要顶着寒风去屋外添柴,何必多此一举?” 谢承泽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我是怕一氧化碳中毒。” “什么中毒?”古老疑惑道,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氧什么碳的,而且烧个火跟中毒有什么关系? 第108章 闭门不出,会被谢承泽骗走苦茶子 “嗯……”谢承泽沉吟了一会儿,他让盛依人打听的事儿还没有回信,若是找不到煤,确实没必要在屋外另加一个烧火口。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找到了煤呢? 那时再另加烧火口,恐怕就费劲了,可别到时候人没冻死饿死,反倒煤中毒了。 小眼珠子滴溜转了几下,他便是计上心来,搂着古老的肩膀,开始忽悠了起来:“古老啊,您这是在京城呆久了,不出门所以才有所不知。” 谢承泽一脸严肃之色,仿若在谈什么生死大事,“辽州那边,最近刚刚发现了一种新柴,烧起来那叫一个旺啊,比木炭能够燃烧的时辰还要持久!可若这通风不够,烧得不够彻底,就会飘出一种无色的烟气,人吸多了就会中毒昏迷,甚至可能导致身亡啊!” “若屋里通风,倒也不至于中毒,但谁大冬天的大半夜开窗通风,您说是不是?所以就只能把这烧火口啊,放在屋外面!” “原来如此!”古老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尽是后怕之色,“是老臣久未离京,竟不知外面已经出现了这种新柴!还好二殿下及时提醒,否则到时候闹出人命,可就是老臣的罪过了!” 说完,他连忙朝谢承泽恭敬一拜,匆匆赶回工房,准备在图纸上再添上一个外置的烧火口。 谢承泽不禁蹭了一下小鼻子。 特娘的,幸好这些大臣平日里不常出门,不然还真不好忽悠。 事实证明,人果然不能闭门不出,国也不能闭关锁国,否则就容易丧失对外界的信息敏感度,被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而今天,他准备去骗光四个人的裤衩子。 他偷溜到工部门口,对着候在外面的朱小彪道,“小彪,进来,本殿今天便教你,如何骗人的裤衩子!” 朱小彪:? 朱小彪:Σ(っ°Д°;)っ 殿下!偷、偷什么?!您别吓我啊! 工房里,古老正在画图。 古老虽然岁数大了,但手却极稳,画线几乎都用不着墨线,直接抬笔就上,那眼睛更是一比划就知道多长多宽,将唯手熟尔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承泽看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般地问道,“古老,你们工部在算术之道上,应该也颇有成就吧?” 古老瞥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建造工学离不开算术,只可惜会算术的人少之又少,有才华的人都去读书论道去了,否则我工部何至于人才凋敝?” “哦~”谢承泽点点头,似是才想起什么一般,随口道,“本殿恰好认识一位算术天才。” 朱小彪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他知晓,二殿下说的是苏清河,这几日,殿下老是嘀咕那位苏公子,说什么要把他安排进监天司。 只是,监天司有那么好进吗? 古老狐疑地看了谢承泽一眼,“殿下该不会是想说,那算术天才便是您自己吧?” “怎么会?!”谢承泽顿时露出一副受了大冤枉的委屈模样,“是监天司那边刚招收了一位极有算术天赋的学子,本殿那日去探访,恰好听到他们提及此人,言语之中尽是夸赏!” “哦?”古老脸上不禁浮起几分羡慕,“既是监天司相中的人,那定是天赋了得,只可惜我工部没有这个福气。” 说完,不禁惋惜地叹了声气。 监天司毕竟是下达天谕的圣地,其地位与前途比之于热门的翰林院更甚,如果他是那人,必然也会选择监天司而不是工部。 谢承泽见此,不由微微沉吟,“不瞒古老,其实我与那学子还算相熟,原本他是想来工部学习的,奈何监天司的提令,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从中横插一脚,将人率先抢走了!唉!” 古老:??? “什么?!”古老顿时虎目瞪圆,若对方心仪监天司之职,古老自是只有羡慕的份儿,可若对方原本心仪的便是工部,却被监天司半路截胡,那古老岂能坐视不管? 他恨不得立马去监天司抢人,奈何监天司也不是谁人都能进的,古老只能气愤道,“就算他郭天恒是监天司提令,又怎能如此强人所难!别忘了,他那监天司的天星塔楼,还是老夫亲手监制的!” “就是就是。”谢承泽连忙添油加醋道,“本殿都说了,应该先问问工部愿不愿意要人,然后再按部就班地请示陛下,可他就是不听!生怕工部把人霸占走了,便仗着自己是监天司的提令,跟陛下要了旨强行掳人!” 一旁的朱小彪听了,简直叹为观止。 殿下,您真是撒谎都不打稿子的啊! 人家监天司何时抢人了!陛下又何时下旨了! “岂有此理!”古老气得胡子乱颤,“半路截胡,他郭天恒也不怕天打雷劈!不行!老夫这就去请旨,把人要回来!” “哎哎哎!”见古老准备去找建帝,谢承泽连忙拦下他,脸上尽是为他着想的担忧之色,“古老且慢!如今陛下正为雪灾一事犯愁,您用这事儿去打扰陛下,这不是添乱嘛!更何况圣旨已下,怎有收回去的道理?” “不如这样!”他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本殿可以去说服郭提令,让他把人匀一半给你!” “匀一半?”古老也冷静下来,面露疑惑,“殿下此话何意?” “我朝官员,身兼数职者不在少数。只要古老您真心想收人,本殿可以劝服郭提令松口,让那学子晌午之前来工部学习,晌午之后再去监天司学习!”谢承泽笃定道。 “殿下此话当真?”古老顿时大喜,“监天司藏书孤品颇多,我等皆是没有机会接触,若那学子能够承轴其中,于他、于工部而言皆是益处非凡!老臣自是愿意真心收人!” 即便只能来工部就职半日,古老也是心满意足了! “好!”谢承泽立马敲板了,“既然古老真心,那么本殿这就去一趟监天司,便是豁出这张脸皮,也要把人给你要回来一半!” 说完,便是在古老感激不尽的眼神之中,带着朱小彪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了工部,朝着监天司而去! 古老的裤衩子已经骗到手了,接下来的,便是郭提令了! 第109章 不闭门,也会被谢承泽骗走苦茶子 监天司。 自打上一回二皇子突然造访,郭天恒便是杯弓蛇影、疑神疑鬼。预感到二皇子还会来,于是下令监天司全员随时戒备,只要二皇子踏上监天司的天阶,便立马通知于他。 因此听到有人通报二皇子来了,郭天恒赶忙出门迎接,对着谢承泽毕恭毕敬道,“殿下突然造访监天司,不知所谓何事?” 那日多亏了二殿下偶遇初雪露月,监天司才得以更早地预测雪灾之厄,所以郭天恒才会对谢承泽如此客气……当然,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谢承泽又犯抽,像五年前一样把他监天司的塔楼给砸了。 “郭提令……唉!唉!” 见到郭天恒,谢承泽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欲言又止,不住地摇头,脸色无奈,好似在为他惋惜什么一般。 郭天恒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些坐立不安,“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谢承泽这才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监天司缺人吗?原本,本殿为你物色了一个学子,此人极有算术天赋,本殿写的那些算术教学,他竟都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可见其天赋有多恐怖如斯!” “此话当真?”郭天恒顿时大喜,但见谢承泽面色为难,不禁又压下喜悦,试探问道,“只是……?” “只是,那工部的古老,竟然为老不尊,半路截胡!”谢承泽愤愤道,“本殿不过是提了一嘴想将那学子送来监天司,那老头便仗着自己的功绩,率先跟父皇要了圣旨,将人要去了工部!” 一旁的朱小彪听见了:!!!∑(?△?;?)?? 殿下,您刚刚在工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什么?!”听说古老抢人,郭天恒顿时恼怒起来,“岂有此理!他怎能如此不要老脸!” 郭天恒气愤道,“我监天司何等地位?他工部又是何等地位!让一个算术天才去工部就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看他古云分明是想断了人家学子的大好前途!” “就是就是!”谢承泽连忙添油加醋道,“本殿劝他放人,可他竟然还说,你监天司的天星塔楼都是他修的,他从你这里截胡,乃是天经地义!您说可不可恶!” “太可恶了!本提令这就去工部要人!顺便和他说道说道,若不修这塔楼,他们工部还有什么屁用!”郭天恒也是气得胡子乱颤,大腿一抬,便是打算亲自去工部把人抢回来! “不可不可!”谢承泽连忙拦住他,劝阻道,“郭提令,你消消气!陛下已经下旨,此时去工部抢人,那不是打陛下的脸吗?更何况陛下正忧于雪灾,哪里管得了这等闲事?即便你贵为是监天司提令,那也是少触怒龙颜为好!” 一旁的朱小彪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太确定,再听听看看。 谢承泽说的话在理,郭天恒也只能摇头懊恼道,“我的人才啊……就这么没了……” “郭提令,想开点吧。”谢承泽拍拍他的肩膀,继而语气一转,“不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哦?”闻言郭天恒眼神一亮,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殿下,此话怎讲?” 谢承泽意味深长道,“工部毕竟不厚道在先,正好古老之前欠了本殿一个人情,本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可以说服古老,把人分给你们一半。” 朱小彪:??? 朱小彪悟了,刚刚殿下在古老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的话句,一定是—— “不如让那学子身兼两职,晌午之前来你监天司就职,晌午之后再去工部就职,一分为二,公平分配,如何?” 没错!就是这个!一模一样的招数!古老刚刚就上当了! 朱小彪内心感慨,殿下也太鸡贼了吧,他都不再画饼了,而是直接明晃晃地忽悠人了!还是忽悠这么大的两个官! “这……”郭天恒有些迟疑,他实在不想错过算术天才,毕竟……旁人或许不知,但郭天恒却是知晓的,监天司已经走到了瓶颈之地,若再不吸纳新鲜人才,恐再难降下天谕,陛下已经心生不满了…… 而且他手头上还有一堆仪器部件,恰好需要古老的帮忙,确实不宜与工部闹得太僵,若二殿下愿意从中周旋,自是最好不过。 于是他试探问道,“殿下……能不能把晌午之后的时间让给监天司呢?您也知道,我们监天司多在夜间行事……” “这……好吧,那本殿尽己所能!”谢承泽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但最后还是郑重地点点头,指着朱小彪道,“待本殿劝成了,便派我这位心腹来告之于你!” “多谢殿下!”郭天恒顿时喜不自禁,转身朝朱小彪一笑,“那便有劳公公了。” 朱小彪:……“应该的。”但我不是公公! 成功骗到了郭天恒的裤衩子,谢承泽拍拍对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郭提令,只望你们一司一部皆能珍惜人才,切莫埋没了对方的天赋,为我建安培养出一大能臣!” “是,殿下!”郭天恒连忙恭敬行礼,内心感慨万分。 二殿下真是个大好人啊! 如此,监天司欠下二殿下太多人情了! “都是本殿应该的。”谢承泽大义凛然道,“一切皆为我建安与百姓!” 说完,他便带着朱小彪告辞,马不停蹄地又赶至御书房,让朱小彪候在门口偷听。 朱小彪已经麻了,他知道,殿下这是要开始偷陛下的“裤衩子”了。 御书房里,谢承泽在建帝的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时不时哀叹两声,瞅瞅正在批奏折的建帝。 建帝无奈地放下奏折,“别晃了,晃得朕头疼。”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建帝瞥了他一眼,“难道,你是想请命去辽州?” “非也非也。”谢承泽连忙摆摆手,随即小脸苦笑起来,“父皇,其实是儿臣遇到一个难题,实在不知该如何作解。” “哦?是什么难题让你如此苦恼?”建帝顿时来了兴趣,“快说来让朕高兴高兴。” “……”谢承泽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即继续装作为难道,“是监天司和工部同时看上了一个人,想要特例招收进宫,此人在算术之学上颇有天赋,一部一司争着抢着要人,都快要打起来了!” 谢承泽叹了声气,十分无奈道,“郭提令何等身份啊,那可是下达天谕的使者!古老又是何等身份?那可是撑起整个工部的核心骨!这不管把人给谁,都会得罪另一方啊!” 守在门口的朱小彪,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疑惑。 殿下不是已经想到法子了吗?怎么又说自己没办法了? 第110章 故技重施谢承泽,背后一凉谢子渺 建帝微微沉思,“能被监天司和古老同时看上,看来此人确实天赋异禀。” “是啊……”谢承泽故作为难道,“父皇,您说这人到底该分配给谁呢?总不能分成两半吧!” 分成两半?建帝挑了挑眉,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这有何难?朕有一法,便可完美解决此事。” “真的?”谢承泽立马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连忙坐到书案前,扯着建帝的龙袍,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之色,“父皇!您快说!该如何解?” 建帝故意不说,直到谢承泽求他求久了,要开始生气了,这才故作骄矜地告诉他,“让那人白日去工部就职,晌午之后再去监天司就职,不就行了?历朝历代,朝官身兼数职之事,不在少数。” 啊哈~! 这可是你说的哈!不是我说的! 谢承泽顿时露出恍然大悟脸,起身激动道,“对哦!儿臣怎么没想到呢!那儿臣便这么吩咐下去了!” 说完,便是急匆匆地离开了御书房,似是生怕有人会后悔一般。 但是朱小彪却看到,谢承泽跑到外室后,装模作样地在原地跑了几下,又立马扭头转身,跑回了内室。 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重新冒了出来,谢承泽神情纯良道,“父皇,要不您写个圣旨促成此事吧!免得他俩岁数大脾气倔,真打起来那可是我建安的损失啊!” “也可。”建帝不疑有他,毕竟能被监天司和工部同时看上的人,能有多差? 他抽出一卷圣旨,提笔问道,“可知那人叫什么?” “苏清河。”谢承泽跑到书案前,殷切道,“苏家二公子。” 竟然是他? 建帝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承泽,并没有多问,而是将手中的毫笔递给了谢承泽,“自己写吧。” “这不好吧……”谢承泽微微矜持,扭捏道,“儿臣的字太丑了,多糟蹋这圣旨啊。” 建帝白了他一眼,“你就只写个名字,剩下的朕来写。” “噢噢噢。”谢承泽尴尬地摸摸鼻子,接过笔,在圣旨上尽量好看地写下了苏清河的名字。 建帝毫不意外地露出嫌弃脸,但还是很快地把圣旨写了出来,盖上玉玺印后递给了谢承泽。 又似不经意地问道,“真不去辽州?” “不去不去。”谢承泽接过圣旨,便是马不停蹄地摆摆手,告别道,“儿臣走了,父皇记得多休息!若是太累了太子又不在,就把奏折给四弟批!” 建帝:…… 小四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背刺他吗? 待谢承泽离开后,建帝才仿佛卸去了浑身的力气,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有些哀伤道,“他这是,还没原谅他母亲啊。” 赵公公安慰道,“许二殿下只是没想到那层。” “或许吧……”建帝沉沉地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处理着奏折。 批着批着,他又蓦地抬眸,终于咂么过味儿来,“这臭小子……莫不是故意来朕这里讨圣旨的?” 竟是着了他的道儿! 说什么不知该把人分给谁,实则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处理此事,他也是信了他的鬼,真以为他没办法! “和小时候一样的滑头。”宠溺地失笑一声,建帝低下头,继续兢兢业业地批奏折。 …… “殿下,您刚刚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 怀里捧着圣旨,朱小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底是谁说殿下平庸无才的?肯定是某些小人嫉妒殿下的才华,故意诋毁! “可不是么,本殿简直就是绝世天才!”,谢承泽搓着自己的小下巴,毫不谦虚地自夸道。 这个忽悠人的法子,是谢承泽从一个成功学的故事里学到的。 那故事原本的版本是,一个商人想让自己的儿子给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当女婿,于是他找到比尔说,“我要帮你女儿介绍个好丈夫。” 比尔说,“我女儿还不想嫁人呢。” 商人便道,“这个年轻人,可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 比尔一听,“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于是商人立刻找到世界银行说,“我要给你们推荐一个副总裁。” 银行的人不同意,那商人便道,“但他可是比尔·盖茨的女婿!” 银行的人顿时同意了,最后,比尔·盖茨的女儿和这位年轻的新晋世界银行副总裁,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虽有些失真离谱,但其中不乏含有诸多成功学的道理,谢承泽便是学以致用,利用工部、监天司和建帝三者的地位,把苏清河算术天才的“假”身份给圆“真”了起来,让三人误以为苏清河很抢手,从而愿意为其铺路。 当然最重要的是,苏清河自身也要有与之匹配的天赋和努力。 如今监天司、工部和建帝的裤衩子都已经到手了,接下来,就该去骗苏清河的裤衩、哦不是,是该去做苏清河的思想准备了。 于是翌日,被关禁闭在家的苏清河,便接到了赵公公送来的圣旨,令他前往监天司与工部就职。 苏府整个院的人都来听旨,得知苏清河被保送到监天司,皆是震惊不已,错愕地惊掉了下巴。 苏清河那种无才之人,竟然能去监天司就职? 那可是监天司啊!下达天谕的地方! 若想进入监天司就职,除了走春闱之路,便只能由监天官内推,且还要经过层层选题考验,确认你有这参破天象的本事才行。 可偏偏监天司的人皆昼伏夜出,更是不得与朝臣有所牵扯,如何寻人内推? 所以说,不是谁都能进入监天司的。 苏清河又何德何能? 苏中岳不禁趋步上前,向赵公公问道,“赵公公,容臣斗胆一问,此道圣谕,当真未书错人名?确是苏二公子苏清河?而非他人?” “是啊是啊!”苏文昊也是急躁问道,“难道不是兄长?或者微臣?” 赵公公睨了苏中岳一眼,轻笑了一声,“苏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苏家好歹也是曾出过拟定圣旨的人,又怎会不知,这圣旨是万万不会写错呢?” “可是拙儿……”苏中岳蹙眉道,“并无那参天的本事啊!” 苏中岳不是不高兴,能够进入监天司,意味着他苏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可监天司是何等严肃之地,苏清河不会参天象之学,若是在里面惹出了事,那才是对苏家百害而无一利! 怕就怕在,这是陛下想要针对苏家,故意拿苏清河当突破口! 第111章 以德服人赵公公,恍若重生苏清河 “这咱家可就不知道了,毕竟苏二公子乃是郭提令和古老亲口要的人。”赵公公淡淡道,“说不定,是苏大人看走眼了呢?” 赵公公的语气似阴阳道,“毕竟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这伯乐,也不是说能当就能当的。您说呢,苏大人?” 苏中岳汗颜:“这……赵公公说的是。” “他算什么千里马……”苏文昊小声嘀咕道,“肯定是搞错了,兄长,一会儿我们去看看那圣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苏海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出言阻拦。 “苏二公子,起身接旨吧。”赵公公仔细打量了一眼苏清河,这位苏二公子如今也算是一飞冲天,能让二殿下为他如此辛苦奔波,只望他日后不要辜负二殿下的期盼才好。 苏清河连忙起身,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草民、不,微臣……接旨。” “入了监天司,便是要常住于宫内了。郭提令已为你在塔楼准备了寝居,只需收拾细囊入宫即可。”赵公公提醒道,“哦对了,小厮就不用带了,毕竟那里可不是什么需要下人伺候的地方。” “是。”苏清河点点头,紧攥着手中圣旨,似是生怕那物是虚幻,转身朝着寝居匆匆走去。 苏文昊立马跟了上去,“二哥!让我看一眼圣旨吧!” 说完,也不等苏清河回答,便是伸手夺过了那圣旨,打开一瞧,顿时扑哧一笑,“这名字……” 苏清河蓦地蹙起眉心,眉目有些愠怒,“放肆!这可是圣旨!怎可如此无礼!” 见苏清河发火,苏文昊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平日里那软弱无骨的人竟然也会生气,他略微瑟缩了一下,紧跟着梗起脖子硬气道,“我看你就是心虚!这圣旨上,你的名字与圣上的字迹完全不同,该不会是你买通了何人,假传圣旨吧!” “什么?!”听到苏文昊的话,一直关注这边的苏中岳,立马大步走了过来,夺过圣旨将其展开。 果不其然,圣旨前方“苏清河”三字丑陋无比,根本就不是圣上的字迹。 “你!你竟能干出这种蠢事?!”苏中岳只觉两眼一黑,气愤地将圣旨往地上一摔,“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你莫不是想要连累我苏家给你一起陪葬!” 苏清河怔住了,他从未买通什么人假传圣旨! “父——”他刚想开口解释,一道更为尖细绵长且惊恐的声音,比他率先响起,“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赵公公踏着小碎步跑过去,惶恐地将那圣旨拾起来拍拍灰尘,对着苏中岳怒目圆瞪道,“尔等怎可如此对待二殿下的墨宝!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你们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什么——! 苏家人纷纷讶然回头。 这字,竟是二殿下写的? 苏中岳瞠目结舌,大脑急得飞速运转,难道是二殿下把苏清河塞进监天司的?可……即便是二殿下,也不该有这本事啊!监天司那等重地,岂是说能塞人就能塞人的?尤其还是塞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 苏清河也是满头雾水,他还以为,二殿下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所以自那日后便不再与他联系…… 谁曾想到…… “哎哟,真是气死咱家了!”赵公公捧着那圣旨心疼道,“陛下宠爱二殿下,让二殿下在圣旨上写几个字怎么了?倒是你们,也不看看这玉玺印是真是假,便说是假传圣旨……” 赵公公气愤转头,问道身旁的小太监,“小德子,你说!对圣旨不敬者,该当何罪!” 小德子昂起脑袋,大声正经道,“自是以流放或处死处置。” “哼!咱家这就回去如实禀告圣上!”赵公公说完,便是转身欲走。 “赵公公!且留步啊!”苏中岳慌忙拦住赵公公,解释道,“赵公公,臣也只是怕小人作恶,绝无对圣旨不敬之意!求您开恩啊!” 说完,他连忙朝苏海潮使了个眼色。 苏海潮上前,伸手示意,“赵公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赵公公冷哼了一声,将圣旨放回到苏清河手里,跟着苏海潮去了偏殿。 过了一会儿,赵公公揣着满满当当的银票回来,懒洋洋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苏家不是有意,来人,将刚刚怀疑圣旨真伪的人,皆杖责十棍!” 说完,便是拽着苏清河的手臂道,“苏二公子也别收拾了,直接跟咱家进宫吧。” 苏清河被赵公公拽出了苏家,上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府。 耳边,是苏中岳和苏文昊的惨叫声,可见那棍子打得确实足劲儿。 苏清河闭了闭眸,转身毅然进了马车。 “苏二公子,进了宫,你之行事便全是二殿下的脸面,可莫要辜负了二殿下的一番苦心。”赵公公从袖子里取出刚刚从苏海潮那里得来的一半银票,放到了苏清河手中,“虽监天司用不着,但在工部或许用得上。” “这怎可?”苏清河连忙拒绝,但赵公公一句这是二殿下的意思,他便只能老老实实地收下了。 攥着银票,苏清河只觉还在梦中,他似若对待珍宝一般轻轻展开那圣旨,看着那歪歪扭扭、格外惹眼的“苏清河”三字,一时之间忍俊不禁,眼眶泛红湿润起来。 二殿下的字,可真丑啊。 可为何……他却觉得这么好看呢? 好似全天下最好看的字。 —— 苏清河一进工部,便感觉无数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古老听说人来了,从工房里走出来见人,犀利威严的视线在苏清河身上扫了扫,随即蹙起眉来。 见此,苏清河不禁有些忐忑。 毕竟是承了二殿下的人情,才入了这工部和监天司,实则自己身无长物,工部的人瞧不起他,是情理之中。 他只怕给二殿下丢脸。 果不其然,古老摇摇头,似是很不满意。 “古老,我……”苏清河本想说自己虽对工部不甚熟悉,但一定会勤勉学习,就看到古老转身对着一个官员吩咐道,“老李,这小子太瘦了,估计连块铁都搬不动!去!把他锻炼好了!等他什么时候能抬满三缸水不喘气,再带到老夫面前!” 苏清河:??? 苏清河:抬多少水??? 晌午过后,郭天恒来工部提人,发现苏清河已经累成了一条死鱼。 气得郭天恒站在工部门口大骂,“古云!你莫不是故意的!把人累成这样,还怎么给我监天司用!” 古老站在工部里,冷哼回应,“本就是我工部的人,能借你半天已是大发慈悲!爱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们!” “我呸!”郭天恒咬牙切齿道,“明明就是我监天司的人!若不是你为老不尊,我监天司何至于把人让给你们一半!” 两人隔着工部的大门破口大骂,最后到底是郭天恒顾忌自己监天司提令的脸面,冷哼一声停止了骂战,带着苏清河回到了监天司。 一进去,郭天恒便指着堆叠成山的书册道,“先把这些书看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这里的前辈,不要羞耻开口。” 说完,便是急匆匆离开了。 苏清河看着这么多书,顿时有些头大。他自幼便是读不好书,后来更盛,如今要将一屋子的书全看完,还要吃透,对他来说无异于凌迟。 但…… 二殿下把他塞进监天司,不知费了多少力气,他又怎能就此气馁,辜负了二殿下一片苦心。 深吸了一口气,苏清河视死如归地拿起其中一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却不料,再抬头时,月朗星稀,夜色漆黑。 浑身的疲惫不知何时散去,而他耳清目明……恍若重生。 第112章 正气轩昂沈权臣,正在失踪的沈渊 先遣人马召集齐备,沈渊、太子等人便要带着圣上手令,先行赶往各地州府,筹备防灾一事。 谢承泽和谢子渺亲自去城门口送他们。 谢瑾瑜细心地为谢承泽系好红裘外袍上的系绳,以免他被寒风伤凉,眸中关心之色,好似外遣之人是谢承泽一般,他细细叮嘱道,“二哥,你一人留在京中,多加珍重,切莫与朝中大臣为敌,等孤回来。” 谢承泽点点头,“太子弟弟,你在外也要小心。” 谢瑾瑜蓦地掀唇一笑,伸手拥住了谢承泽,眸光落向他身后牵马而来的白衣之人,轻轻蹭了蹭谢承泽的肩膀,“那孤便走了。” 说完,恋恋不舍地松开谢承泽,对着谢子渺叮嘱道,“小四,你在京中,要照顾好二哥。” 谢子渺指指自己:啊?我吗? 可是前两天,皇兄你还说让我离二哥远点? 挠了挠脑袋,谢子渺还是乖巧地应答道,“知道了,皇兄。” 谢瑾瑜转身上了马车,携众赶往营州之地,谢承泽目送他远行,直至身后响起零落的马蹄声,这才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沈渊。 沈渊一袭白毛皮裘披身,那把随身的青剑在腰间隐隐露出半截剑柄,高高竖起的青发马尾与膘壮高大的黑马相得映彰,衬得男子飒气逼人,煞是风流惹眼。 “沈侍郎。”谢子渺打了声招呼,“此去一行,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四殿下。”沈渊抬手行礼道谢,随即转头看向谢承泽,“二殿下。” “沈侍郎。”谢承泽有模有样地敷衍,将谢子渺刚刚所说之词,一字未动地复制了过来,“此去一行,路上注意安全。” 闻言,沈渊轻挑眉梢,似笑非笑道,“刚刚见二殿下与太子相拥告别,臣远望之,甚是羡慕,不知臣是否也有如此荣幸?” “若得二殿下垂青勉励,此番远赴辽州,臣必将如有神助,倍道而行,不日便可奏凯而还,以慰圣心。”男人逼近一步,抬手扯掉那被系好的红裘系绳,修长的手指来回缠绕间,便是打了两个死结。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殿下,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承泽:…… 到底是谁小气?他不过是嘴贱了一下,他就非要手贱回来! 不过,谢承泽还是答应了他这无礼的要求,抬抬头傲娇道,“那你抱吧。” 反正他是不会主动的! 沈渊眉眼一笑,天色被灰白的积云笼罩,空中渐渐有雪花落下,落在男人的睫羽上,露出几分温柔又雪白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将青年拥入怀中。 “殿下当真不去辽州?”沈渊垂着眼睑,似笑非笑地看着怀里口是心非的红裘青年,“故地重游,或别有一番风味呢。” “……”谢承泽将手伸进男人的白裘里,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低声骂道,“闭嘴吧你,赶紧滚。” 沈渊也不躲,任由他泄愤,直至部下来催促启程,这才垂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一人在京,可要小心了。” 谢承泽闪了闪眸,松开了怀抱,“不用你操心。” 沈渊沉沉笑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抱拳回道,“殿下珍重。” 雪色之中,男人驾马而去,黑色的长鞭卷起凛冽的风雪,青丝与白裘飘飞,展露的风姿一如书中所言那般正气轩昂。 其所到之处,将为公正之地、安然之所。 一人一马的身影渐行渐远,蓦地一道寒风吹来,谢承泽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红裘,觉得京城又冷了几分。 这似乎,是他与沈渊第一次分隔两地。 不知为何,总觉得身上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一层可以护佑的龟壳,他孤零零地站在这硕大而陌生的京城里,只觉四面危机、心神不宁,无人可倾诉与依赖。 “二哥,我们回去吧。” 身旁,谢子渺的声音传来,谢承泽回过神,轻轻应了一声。 沈渊…… 你要尽快回来啊。 …… …… …… 哈哈哈哈哈!沈渊!你还是慢点回来吧! 承欢殿里,谢承泽坐在暖和的火炕上,面前是烧得正旺、涮着火锅的大铜盆。 朱小彪、荆泽和无痕无迹围坐在一起,谢承泽盘着小腿端着小碗,扬着小脑袋将一口火辣辣的肉片塞进了嘴里。 啊!太爽了! 每天上朝摆烂,只吃吃喝喝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了! “画师,画好了没?”一边吃,谢承泽一边还不忘朝着不远处的宫廷画师问道。 “殿下莫急,还差一点。”那画师在纸上描摹着众人围坐火锅的场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谢承泽端着小碗走过去,观摩了一会儿后,道,“多加点热气儿,显得暖和。” 辽州此地极为冷寒,沈渊在那里一定快要冻死了,若是再看到他送去的这幅画,一定会破防的吧? 谢承泽坏心眼地想道。 画师依言在众人周身添了不少热气,整幅画作果然瞬间暖洋洋起来,让人恨不得钻进去体验一番。 谢承泽十分满意,正打算差人去取赏银,外面突然踉踉跄跄地跑进来一个侍卫,裹挟着冷风直冲谢承泽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殿下!殿下不好了!宫里传信,沈大人失踪了!” “咔嚓——!” 手里的玉碗倏地掉在地上,碎成了三瓣块,谢承泽冲过去拎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你刚刚说什么?谁失踪了?!” “沈侍郎!沈渊大人!”那侍卫咽了口唾沫,连忙回道。 他已经许久未见二殿下发怒的模样了,甚至……其中还带有一丝惊慌。 “他怎么会失踪?” 谢承泽只感觉脑子刹地一空白,原书里,沈渊并未在辽州失踪过啊! “应是遇到了匪徒,沈大人护送物资回城的路上,被山上的匪徒袭击了!等州府的人反应过来时,突然而来的大雪已经把沈大人的踪迹全掩盖住了!” 谢承泽神色瞬间凛冽起来。 原文里并没有山匪什么事,许是因为天谕下得晚,又不知覆盖了多少地域,所以大雪来临后,辽州那些山匪准备不及,便是冻死或饿死在了山上。 而这一次,雪灾将临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些山匪为了活命,于是下山提前储备冬粮,甚至盯上了官粮…… 沈即便渊武艺高强,也双拳难敌四手,不过既然是失踪而不是身亡,那就表明沈渊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行动不便,比如受了伤…… 又或者,正潜伏在匪窝里等待救兵,只是困于雪山之中,不好传信…… 不管是哪种,他都要亲自去看看。 他怕自己若是不管,沈渊会真的死在辽州。 在这里,只有沈渊拥有前世的记忆,也只有他,才能肃清朝廷之中那些奸佞之臣,让谢承泽可以心安地当个甩手掌柜,不必惧怕生死之题。 旁人,他皆无法付诸于信任。 双手挥起红毛大裘披于身上,谢承泽冷声命令道,“备轿,本殿要上金銮殿!” 他倒要看看,是哪群不要命的山匪,竟敢劫他的人! 金銮殿内,众臣环立,议论纷纷。 沈渊失踪,官粮被劫,不仅辽州缺少了抵御雪灾的主将,皇家天威也是被挑衅打脸,堂堂刑部侍郎被匪寇所“杀”,说出去简直令天子颜面扫地。 “陛下,如今之重,是尽快安排人手接手辽州,另派兵剿灭山匪,寻找沈侍郎!” “不妥!辽州已经开始下厚雪,此时上山剿匪寻人,怕只会折兵损将,得不偿失!”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沈侍郎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沈侍郎的命固然重要,可我辽州百姓和将士们命也同样重要!” 众臣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谁一步,有的坚持剿匪找人,有的则表示沈侍郎或许已死,虽然可惜,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雪灾,继续运送物资。 建帝听得心神疲惫,最后问了一句,“可有人愿意接手辽州之事?” 大殿之内顿时静悄悄的。 谁人都知晓,此时接手辽州,不仅意味着要重新梳理辽州防灾各项事宜,事后还要设法解决山匪,寻找沈渊的踪迹,甚至可能还要把被抢的官粮找回来。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但凡脑袋清醒点,都知道不能去。 “竟无人愿去吗?”望着这些埋头噤声犹如鹌鹑的大臣们,建帝双手愤怒地拍着龙案,叱骂道,“朕养你们到底有何用处!不如都砍了头去,将那热血溅洒在雪地里,说不定还能给辽州的百姓化一化那积厚的冰雪!” 众臣皆唯唯诺诺,低头不敢与建帝对视。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突然响起一道十分干脆清亮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解救众臣于水火之中—— “儿臣愿意前往辽州!” 第113章 以前我大限将至,现在你大限将至! 只见大殿之外,身披红裘的谢承泽大步踏入殿内,抬手扶去身上的积雪,目光直逼龙椅之上的天子,“父皇何必为难这些大臣?儿臣难道不是去辽州最好的人选吗?” “胡闹!”建帝蹙眉,斥责道,“你可知山匪有多凶悍?” 那都是舔舐刀血的亡命之徒,若去辽州处理处理卷案还好,去清剿山匪,那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儿臣有无痕无迹保护,定然不会有事。”谢承泽语气铿锵道,“难道这些大臣,有无痕无迹这样的高手保护吗?” 众臣连忙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他们就是一群老弱病残的文官,去辽州办办事儿还行,去剿匪那不就是不自量力嘛! 更何况,他们有些人,还不希望沈渊活着! “不行!”建帝依旧不肯松口,“深山大雪,武功高强又有何用?辽州不似益州,那种偏远苦寒之地,你若是出了事,便是回天无力!朕绝不允你冒如此之险!”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 谢承泽上前一步,言辞恳切道,“您之前不是还三番五次问儿臣愿不愿意去辽州吗?儿臣现在回答您,儿臣愿意去!” “这不一样!”建帝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案,气得咳嗽起来,“咳咳咳!若那沈渊没有失踪,你留在辽州地界之内,朕自是放心!可如今沈渊失踪,大雪已至,此间关节你还要上山剿匪,你让朕如何放心得下?” 赵公公连忙上前,抚顺建帝后背的气,对着谢承泽劝说道,“二殿下!您莫要意气用事了!陛下怎会舍得让您去啊!” “那难道要让这些大臣们去?”谢承泽也是恼了,语气义愤填膺道,“您不心疼这些大臣,儿臣还心疼呢!” 建帝:? 大臣们:? 大臣们:二皇子,你人还怪好的咧? “胡闹!”建帝简直又生气又好笑,“这些大臣的命,哪里抵得上你的命!” “在儿臣眼里,这些大臣的命,就是比儿臣重要!”谢承泽扯着嗓子干嚎道,丝毫不惧天子之威,仰着脑袋语气倔强道,“但凡死了一个大臣,儿臣都会痛惜无比!” “当初杨尚书之死,儿臣便已是痛彻心扉,如今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这些良臣被您为难,踏上这辽州必死之路!”谢承泽脸上的神情愈发悲痛,捂着心口高呼道,“呜呼哀哉!杨尚书!你若在天有灵,便劝劝父皇吧!” 谢承泽之言皆出肺腑,谢承泽之情天地可鉴,听得殿内大臣们不禁两眼泪汪汪,只觉二殿下此刻浑身披满金光,犹若慈悲菩萨下凡。 二皇子以前就喜欢抢事干,虽然干得一般般,但起码他也是有事真干啊! 更何况若是二殿下接手辽州,即便事儿没办成,圣上也不会责罚于他,还有贴身高手保护,可以说,二殿下简直就是去辽州的最佳人选! “二殿下善矣,辽州百姓有二殿下您照拂,当真是福气啊!” “二殿下!臣以前是错怪您了,您今日之英姿,实在令我等愧言啊!” “没想到二殿下如此爱臣,臣实在是感动不已,泪染襟袍!”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谢承泽摆摆手,好似那阅兵的首领一般,点头微笑示意。 “你!”建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气道,“也罢,既然你这么想去,便去吧!只是朝中如今兵力有限,朕最多只能拨你一百骑兵,另让定远将军陪你一同前往辽州,你不善军事,有他在应能助你一臂之力。” 定远将军走出来,微微行礼,“臣必当辅佐二殿下,剿灭山匪,寻回沈侍郎!” “这么点儿人啊……”谢承泽似有些嫌弃,不过很快语气一转,笑吟吟道,“问题不大,太子与沈大人临走之前曾告诉儿臣,某些大臣在京中私自豢养家兵。这些家兵就算被捉了也是死路一条,不若让儿臣带去辽州,将功补过。” 说完,他掏出一张黄纸,如阎王点卯一般开始点名。 被点到名的大臣们:??? 被点到名的大臣们:!!! 不是?这太突然了,这太突然了! 一种只是眨了下眼就大限将至的空虚荒谬感,让这些大臣们一时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道,“陛下!陛下冤枉啊!臣哪儿敢豢养家兵啊!” “二殿下这是栽赃啊!绝无此事啊!” “二殿下!我们招你惹你了,你竟要扣我们这么大一个死罪!” 谢承泽连忙摆摆小手,推卸责任道,“是太子和沈渊告诉本殿的,关本殿什么事!虽然本殿确实急功近利了些,但你也不要乱咬人啊!本殿也是被他们当枪使的!” 那些大臣们:? 不是? 明知道是被人当枪使,你特娘的还说出来?有毒吧你??? 众大臣不禁纷纷怒瞪,心里把谢承泽骂了一百遍,更多的则是在咒骂太子与沈渊,竟是不知何时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知晓了他们豢养家兵一事! “竟然还有此事!”听到谢承泽的话,建帝故作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李仁,你即刻带领禁军彻查,若这些人当真豢养家兵,立刻打入大牢!” “臣遵旨!”**连忙躬身,同时暗道,难道这又是陛下与二殿下串通好的? 陛下早就怀疑有人豢养家兵,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没想到今日二殿下突然说了出来,可以让陛下借题发挥,趁机解决心头大患…… 建帝其实也没想到谢承泽知道这事儿,他心情愉悦地对着谢承泽道,“泽儿,既然你想去,便去吧,只是一定要小心,若实在找不到那沈渊……” 他叹了口气,“那也是命。” “是,父皇。”谢承泽连忙躬身行礼,将刚刚那点名的黄纸匆匆塞进了袖中。 那黄纸,其实就是个包糕点的废纸,上面根本没写字。 他刚刚胡言乱语之时,习惯性地掏了掏袖子,正好摸出了这张废纸,于是在听到皇帝说兵力有限时,便假借太子与沈渊之名,顺手把窝藏祸心的大臣们给供了出来。 他可真是个天才。 哦不,是有毒的天才嘻嘻嘻~ 一旁的谢子渺瞅了瞅低头暗喜的谢承泽,又瞅了瞅殿上想笑又强忍着的建帝,不禁开口,“父皇,儿臣也想去辽州……” “去吧去吧。”建帝挥挥手,同意的速度之快,仿佛他只是个赠品。 谢子渺立马喜笑颜开,欢快地奔向了谢承泽,“二哥!我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谢承泽:…… 不是?怎么又是他去外州便千难万阻,谢子渺去外州就随手一允! 狗帝!你也太偏心了吧! 第114章 建安小铁臀胡来,渣男但负责胡来 得知谢承泽要去辽州,胡来匆忙赶来正殿,借着靴底那层未融的雪冰与脚下湿滑的地面,呲溜一个滑铲停跪在了谢承泽的脚边。 他高呼道,神情一片恳切,“殿下!殿下!您带着下臣一起去辽州吧!” 谢承泽不想带他去,找理由道,“我与四皇弟会先行快马加鞭赶往辽州,你能扛得住么?” “那自然是能扛得住!下臣投奔殿下之前好歹也曾遍历四海,快马加鞭往返各地不在话下,人称建安小铁臀!区区京城至辽州,不足为惧!”胡来拍拍自己的老翘臀,自豪道,“殿下有所不知,下臣以前骑马时最高记录,可是……” 谢承泽不想听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记录,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你老老实实和那些家臣一样带俸休假,留在承欢殿吃喝享乐不好吗?何必跟着本殿去辽州受苦?” 胡来顿时抬首仰天,苦涩道,“殿下,寒冬将至,正是添衣加柴的时候,臣那二十八房小妾……” “打住!”谢承泽抬手,根本不信他这盘烂了的理由,“你给我说人话。” “好吧……”胡来搓搓手,说了实话,“下臣在辽州有一房小妾,许久未见,甚是思念……臣也是男人,许久不曾那啥了,也不愿去勾栏之所凑合……” “你在京城就没个相好的小妾?”谢承泽困惑道。 “给二殿下办事多危险哪!下臣哪儿敢在京城留下把柄?尤其下臣这么负责的男人,怎能将妻儿置于危险之地……”胡来低头羞涩道。 谢承泽:……“该不会是之前给你送金子的那人来找你,让你跟去辽州监视本殿吧?” 胡来:…… 胡来捻了捻胡子:“殿下你要是这么想,那下臣也就无话可说了……” 谢承泽:“……”呵!渣男!果然就是收钱了! “拿来。”谢承泽摆摆手指,无情道,“分本殿一半。” “殿下……”胡来眨眨眼,“对方没给多少,实在是不够分的……” “多大岁数了,少卖萌。”谢承泽再次伸了伸手,威胁道,“不给就别去了!” 胡来只好掏出两块金饼,递给了谢承泽。 谢承泽再再次伸了伸手。 胡来咬咬牙,又递出了两块金饼。 谢承泽再再再次伸了伸手。 胡来泪流满面地掏出最后一块金饼,悲鸣道,“一共就十块了!殿下,真的没有了!” 谢承泽满意地将金饼扔给了朱小彪,“小彪,你拿着这些钱,去收买那些被充公的家兵,再去雇一些有经验的镖师,帮助定远将军一同押送这些家兵去辽州!” “是,殿下~”朱小彪接过金饼,转身去办事了。 胡来恋恋不舍地望着朱小彪离开的背影,背后蛐蛐道,“殿下,这人一看就不靠谱,不如交给下臣去办啊。” 谢承泽神色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给你办,这金饼至少会被缩水一半。” “冤枉啊殿下!”胡来连忙叫冤,“下臣明明能缩水十分之九九九!而且下臣这也是替殿下您省钱,您要懂下臣的苦心啊!” 谢承泽呵呵一声,他不怕胡来省钱,他怕的是胡来会把这些家兵当成黑奴来虐待,一路上不给吃不给穿,等到了辽州再骗这些家臣山上有吃的,让他们跟山匪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毕竟这确实是胡来能干出来的事儿。 原书里,二皇子那些凶猛的死士,可大多都是胡来训练出来的。 忠确实是忠,但狠也确实是狠啊!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本殿身边。”谢承泽拍拍胡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会少你好处的。” 此人,不能用,但也绝对不能给别人用! —— 玉芙宫。 “母妃,我的保命丹呢?怎么找不到了?” 谢子渺将一根根百年老参塞进包裹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自己的保命丹,不禁问道柔妃。 柔妃坐在茶榻上抿着茶,气得直翻白眼,“你要保命丹干什么?不会是想给那承欢殿的?” 竟然还刮走这么多百年老参,怎么不干脆再带上一百只老母鸡,一块儿把那白眼狼补死! “天寒地冻,二哥体弱,剿匪又难,他说不定会用上。”谢子渺又翻了翻箱子,没找到保命丹,不禁看向柔妃,蹙眉道,“母妃,那是舅舅给我的!说好了一人一颗,您干嘛贪我的!” “你可知这保命丹有多珍贵!”柔妃拍着茶案,不满道,“连陛下我都没舍得给!” “可是你都给花姨了。”谢子渺撇撇嘴,嘀咕道,“那我给二哥又有何不妥?” 柔妃:??? “你花姨和他能一样吗?那小东西,就是个白眼狼……!”柔妃破防道,“之前还敲诈了我三千两银子!” “那是二哥用来捐银的钱,而且他不是把云锻锦和沧海珠都给你了?”谢子渺据理力争道,“母妃!您把我的保命丹到底藏哪儿了!二哥估计在宫门外等我好久了!您快拿出来吧!就算二哥用不上,万一我能用上呢?” “臭小子,胳膊肘竟往外拐!”拗不过儿子,柔妃吩咐人将那保命丹拿出来,又听谢子渺道,“母妃,舅舅最近有没有给您寄银票啊,给我点呗?” 柔妃:…… 柔妃将放着保命丹的小匣子砸向他:滚啊! 宫门外,谢承泽看着谢子渺额头上的淤青,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谢子渺摸摸脑袋,纯良一笑,“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谢承泽凑近瞧了瞧,这淤青都鼓起包来了,一看就疼,他不禁张嘴吹了吹,不忘教育道,“怎么不叫太医给你抹抹药,又不差这一会儿。” 谢子渺脸红起来,低下脑袋乖巧道,“没事,二哥,一会儿就好了,我们赶紧走吧。” 无奈地摇摇头,谢承泽翻身上马。 前世好歹也是富家少爷,平时放假无事可做时,便成为了各大俱乐部的vvip客户,偶尔会去马术俱乐部骑马,所以骑马之术并不在话下。 就是不知道屁股扛不扛得住。 定远将军和那一百骑兵,被留着押送家兵赶往辽州,而谢承泽则带着谢子渺、胡来还有无痕无迹,骑马先行一步。 第115章 黑虎城有黑虎山,黑虎山上黑虎寨 越是临近辽州,雪便越是下得厚。 据来信的说,沈渊运送官粮,在经过黑虎山时选择了兵分两路,他那一路运送的是少半官粮,而后不幸地遇到了山匪,连同官粮与马车一同失踪在了黑虎山。 谢承泽猜测,沈渊很有可能是猜到了黑虎山会有山匪劫路,只是不确定哪一条路会遇到山匪,于是便带着少部分的那份官粮,走了几率大的那一条路。 结果还真碰上了。 既是少半官粮,那么运粮的人手必然不足,若山匪人数众多,其当家的又有些本事的话,沈渊失手受伤倒也正常,就是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生命危险。 三日后,谢承泽终于赶到了黑虎山所在的县城,黑虎城。 相传,黑虎城始建初期,城址迟迟定不下来,官府为此十分为难。正在此时,突见一只黑老虎卧在山顶上,日夜呼啸,威风凛凛,众人认为此乃吉祥之兆,遂将县城定于此处,修筑城墙,定名为——黑虎城。 而那座卧虎山,也被称为黑虎山,与黑虎城遥遥相望。 一进县,谢承泽便给胡来扔去了几锭银子,“胡来,你去购置两车米粮和冬衣,还有一辆马车。” “是。”胡来接过银锭,看了眼眉眼满是疲惫,似随时便会倒下的谢承泽,不禁担忧道,“殿下,要不您在此休息一日……” 谢承泽挥挥手,咳嗽了两声,“不必,快去吧。” 胡来只好点头离开。 找了家酒楼坐下,谢承泽点了一壶热酒暖身,便坐在板凳上开始打瞌睡。 谢子渺骑马骑得屁股痛,根本就坐不住板凳,于是跟着小二去取热酒,又向后厨借了刀,往那热酒里面切参片。 谢承泽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谢子渺给他递了酒杯,因为鼻子不通气儿,虽然闻到了一丝怪异的药味儿,但他仍然不疑有异,一口下了肚。 下一秒,他便感觉鼻子下流出了什么东西,浑身都开始发烫起来。 他摸了摸鼻口,看着手上的血:? 一旁的谢子渺面色大惊,连忙抬袖给他擦血,嘀咕道,“放多了,放多了……” 谢承泽抬手指着谢子渺,“你……” 你放了什么—— 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身在医馆,谢子渺手里正攥着一个小药膏,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大腿内侧,涂抹骑马时擦伤的地方。 察觉到谢承泽醒了,谢子渺连忙放下手里的药膏,欣喜道,“二哥!你醒了!” 随即又愧疚道,“抱歉,二哥,我本想着放点老参给你补补,没想到放多了,害得你直接昏了过去。” “老参?”谢承泽总算知道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药味儿是什么了,他头昏脑涨地坐起来,比起追责那老参劲儿太大,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裤子提上。 他边提裤子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没过去多久。”谢子渺老实道,伸手想帮忙,却被谢承泽一巴掌拍开,于是瘪着小嘴继续道,“本想让二哥你多睡会儿,结果那老大夫几针就给你扎好了……” 看着谢子渺懊恼的表情,谢承泽忍俊不禁,弹了下他的脑门,“行了,不用担心,二哥自有分寸。” 谢子渺摸摸被弹的脑门,正想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只听有人慌乱地喊道,“大夫!大夫快救命啊!我兄弟被大猫咬了!你快救救他啊!” 大猫? 谢承泽与谢子渺对视一眼,顿时起身走出医馆的内室,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昏迷的男子跑进来,那昏迷的男子竟是半条腿被不知何物撕扯去了大片血肉,几乎能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有人认出了那背人的男子,“这不是孙家男人吗?你们不是一早就结队上黑虎山砍柴去了?其他人呢?怎么没回来?” “大猫下山了!大猫下山了!”那孙家男人,神色仓皇道,“咬死了好多人!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大夫!大夫你快救救我兄弟啊!” “什么?!”医馆外的行人们纷纷惊恐,问到身旁的人,“你们男人今天去砍柴了吗?” “坏了!我儿子今天上山了!他不会有事吧!” “我男人今天早上右眼皮老跳,就没去……幸好、幸好啊……” “黑虎山竟然真的有大猫……传闻竟然不是假的,真是造孽啊!” 听到这话,谢子渺不由上前,朝那开口的老汉打听道,“老大哥,你刚刚说的传闻,是什么传闻?” “你是外乡人吧?”见谢子渺穿得华贵,那老汉不禁摇头叹道,“传闻黑虎山上有一个黑虎寨,里面山匪众多,其大当家豢养了一只白皮大猫,也就是白色的老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专门打劫过路的商人!” “只是不知是真是假,毕竟从未有人在山上看到过黑虎寨,也没人见到过老虎,官府也说是假的。但我们有时候确实能听到,山上有像是老虎的啸声……” “如今有人被咬伤了,看来这黑虎山上,是真的有老虎,也真的有山匪啊!”那老汉害怕道,“本来我还想着明天也去砍柴卖钱,现在看来,还是命更重要!” 谢子渺不禁看了一眼谢承泽。 谢承泽沉吟片刻,问道,“官府为何说传闻是假的?他们上山搜寻过?” “是啊!”老汉点点头,“去过好几回呢,都一无所获!” 不存在的黑虎寨,咬人的老虎,被抢劫的过路商人,还有失踪的沈渊……这些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谢承泽摩挲着锁骨前那团红裘系绳,只觉这些线索如同手里的系绳一般被打了死结,他垂着眸思忖着,直至某一刻,他恍然回神,问道,“老大哥,请问除了黑虎山,别的山头上有山匪吗?” “哎哟,那可就太多了!”老汉摇摇头,好心道,“除了黑虎山,别的山头可就不只是抢劫商人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只敢去黑虎山砍柴啊!你们若是出城,可一定要小心。” 谢承泽顿时了然一笑,“有点意思,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休息一天了。” …… “殿下,我们打听到的也差不多。” 客栈里,无痕和无迹将搜集来的消息一整合,发现大同小异。 无迹分析道,“能够如此掩人耳目,这黑虎寨恐怕不可小觑,若对方真收服了白虎,那其大当家的武力也绝对不会差,或许沈渊,便是栽在此人手上了。” “二哥,要去黑虎寨寻人吗?”谢子渺琢磨道,“说不定,沈侍郎便在黑虎寨呢。” “不是说这黑虎寨无影无踪吗?”谢承泽手指敲着桌面,眯着小眼儿不知在寻思什么,“官府搜了几次山都没找到,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那殿下打算如何?”无痕轻声问道,“可需我和无迹去试试?” “不必了。”谢承泽摇摇头,“你们没听到吗,那老汉说,此地山匪诸多,可偏偏黑虎山找不到山匪的踪迹……” 谢子渺挠挠头,痛苦道,“感觉脑子要死掉了,二哥我真的想不出来了。” 谢承泽轻轻弯唇,揉揉他的头发,“这官府不想着去其他山头剿匪除恶,却三番五次盯着黑虎山不放……这其中必有端倪。今夜,我们便去夜探县衙。” 他猜,黑虎寨是存在的,但又是不存在的。 而沈渊,大概率已不在黑虎山。 第116章 你好坏啊二殿下,基本操作而已啦~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谢承泽与无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县衙。 “一会儿我们直接上狠的。”谢承泽浓艳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 他从胸前的衣襟内抽出一条黑色的三角长面巾,小手麻利地绑在了无迹的脸上,让他得以只露出一双细挑的桃花眼,而不至于露出清秀的全貌,显得与凶恶的盗匪根本不搭边。 无迹点点头,随即翻身进窗,站在了黑虎城县令的床前。 “唰”地一声,长刀脱鞘而出,在月光下泛着冷意,无迹将刀架在了县令的脖颈旁,随即抬脚一踹,将县令从睡梦中踹醒。 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县令差点吓尿,下意识想喊人救命。 “闭嘴,否则死。”长刀贴上县令的脖颈,吓得那县令不敢再喊人,慌乱地求饶道,“这位好汉!大侠!你想要什么本官都可以给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杀我啊!”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无迹那双素来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泛着极致嗜血的冷意,手中的长刀拍了拍县令惊恐的面庞,他抬脚踩上床榻,心不在焉道,“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是是,大侠您问!”县令十分有眼色地问道。 “为什么不去其他山头剿匪,却去了黑虎山那么多次?” “这……”县令犹豫道,“因为黑虎寨太不好找了,所以本官才多费了些心思。” 无迹蓦地冷笑,“看来你是想死。” 说完,那长刀便是逼近了县令的喉咙。 “不不不!大侠别杀我!”见无迹要动真格,县令吓得头冒豆大冷汗,只好说了实话,“因为本官听说黑虎山上有虎,便想占为己有,所以才频频上山找虎!” 无迹冷哼一声,长刀划上县令的颈肉,锋锐的刀锋直接割出了血,“你觉得我信吗?” 县令瞬间闭紧眼睛,浑身如抖筛一般颤抖起来,“大侠!我没有撒谎啊!我真的只是想把那老虎占为己有,奈何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那老虎的洞穴!” “就你这胆子,还想把老虎占为己有?”无迹讥笑一声,松了松长刀,“那黑虎山上,到底有没有黑虎寨?” “没有!绝对没有!黑虎山上有老虎,哪个不要命的敢抢老虎的地盘啊!” “那黑虎寨的大当家,有白虎为坐骑又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讹传!本官搜了那么多次黑虎山,哪里有什么黑虎寨,更别提什么骑虎的大当家了!”县令苦笑道,“大侠,你问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你跟黑虎寨有仇?” “这与你无关。” 无迹将长刀狠狠插在枕头上,吓得县令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嘴。 直到窗外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似玩味问道,“讹传?这骑虎的大当家,该不会就是从你嘴里讹传出去的吧?” 无迹转头看向县令。 县令心虚地偏移开了视线:(;?д?) 无迹顿时笑了一声,“为了将老虎占为己有,于是放出黑虎寨大当家有老虎坐骑的谣言,让旁人不敢上山寻虎,县令好手段啊。” “不敢不敢,我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上山被老虎伤到不是?”县令干笑道。 “好了沈渊,该问的都问完了。”窗外,谢承泽弯唇坏笑道,“我们走吧。” 无迹挑挑眉,用刀背砍晕眼睛瞬间瞪大的县令,随即翻窗而出,扯下面巾后双眸笑得桃花荡漾,“殿下好坏啊~” 竟然又把锅甩给了沈渊。 “哪里哪里,基本操作罢了~”谢承泽撩了撩额前碎发,随即正色道,“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回到客栈,谢承泽将信息一整合,确认道,“沈渊应该不是失踪了,而是为了救人,进入了黑虎寨。” “黑虎寨不是不存在吗?”无迹疑惑道。 谢承泽一笑,“黑虎寨不存在,但不代表这些土匪不存在,或许他们有另一个山寨名,又或者说,他们有双重身份。” 无迹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的寨子并不在黑虎山,而是在别的山头上!” 谢承泽欣慰地点点头,“真聪明。” “那救人是指?”谢子渺困惑道,“难道是运送官粮的那些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谢承泽点了点桌子,“无迹,我们潜入县令府后,你可发现,里面冷得很?” 无迹点点头,“是,只有木柴在烧。” “京城中的工匠若来城县,必然会先给知府和县令安炕取暖,顺便将技艺传教给当地工匠,可那县令家中却毫无火炕的痕迹……” 谢承泽分析道,“而百姓只知最近木柴卖得好,却不知火炕为何物,沈渊不可能疏忽到忘了给黑虎城分配工匠,那只能表明,要么是工匠不够分配,要么就是分配给黑虎城的工匠出了事。” 他沉了口气,“甚至于,不只是黑虎城的工匠。” 寒冬已至,贪婪的山匪们盯上的,恐怕不只有粮食与冬衣,还有火炕。 山匪可比老百姓更会享受。 而真相是否如此,便看明天了。 …… 午日当头,一辆马车行驶在道路的最前方,后面拖着两车满满当当的货物,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家仆,坐在马车的前头扬着鞭子驱车,高喊道,“老爷,夫人,离下一个县城还有很远的路,我们要不要歇歇啊?” 马车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咳声,像是小猫儿打喷嚏时挠人心扉,只听一道中年的男音响起,“嗯,停车歇歇吧,正好夫人也累了。” 随着马车停下,一个中年男子拂开车帘下马,站在路边欣赏着山间雪景,年轻的马夫开始起灶煮粥,一边与中年男子聊道,“老爷,听说最近辽州的工匠可赚钱了,您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工匠吗?不打算再起个买卖?” “嗯,倒是正有此意。”那中年男子摸了摸胡子,不禁得意道,“不是我吹嘘,当年老爷我在长安,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工匠天才,就说如今这京城闯出名堂的工匠,哪个曾经不是我老兄老弟?若不是看上了贱内,也不会搬来这边做生意,给人家入赘当冲喜女婿!” “好在老爷我做生意也有一套,还熬死了老丈人,如今这偌大家产,皆在我手啊!” 中年男子双手叉腰,敞开怀正得意地哈哈大笑,倏而一道泛着冷光的利箭,刺破寒冷的空气发出一道铮鸣,继而死死地扎在了中年男子脚边! 第117章 我辈当如彭娥娘!不惧山匪不惧亡! “哎哟喂!怎么回事!” 看到那利箭,中年男子顿时吓得直接瘫软在地,朝着家仆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啦!” 家仆连忙拔出腰间长刀,哆哆嗦嗦地挡在中年男子面前,“老、老爷,哪里来的箭?!我们不会被山匪盯上了吧?” “什么?山匪?这里竟然还有山匪吗?”中年男子躲在家仆身后,惊慌地左右查看,只见周围的山上蓦地滑下来几个身披兽衣的蒙面大汉,嬉笑地朝他们走来。 “瞧这两个怂货!”一个看起来十分壮实的土匪,朝着中年男人故意猛地挥起刀,便是吓得那中年男人骤然跪地,不停双手拜人,“匪老爷匪老爷,别杀我别杀我!您想要什么尽管拿,只要别取我小命就行啊!” “嘿,倒是个识趣的!”土匪头把他按在地上,伸手一摸索,便是掏出了五块金饼,不禁喜道,“哟,是个肥落户!你,叫什么名字?刚刚你说你以前是干工匠活儿的?” “是是是,小的叫胡来,以前确实干过工匠……” “太好了,这可就值钱了。”土匪头眼眸犀亮,挥手道,“来人,把他绑了,带回山!” 说完,又看向那家仆,“这个,直接杀了扔路边上就是!” “饶命啊!”家仆连忙摇摇头,仓皇道,“匪老爷别杀我!我愿意跟你们上山当匪!只要你们别杀我,也别杀我们老爷夫人!” “二当家,这人就别杀了吧?”另一个山匪凑过来,对着土匪头小声道,“那姓谢的之前折了我们好多兄弟,正缺人呢,而且大当家的还看重他,咱们要是想杀了那姓谢的,就得有自己的人啊!” 胡来和无迹暗暗对了一下眼:姓谢的? 那二当家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在理。” 瞧着这家仆也算忠诚,个子长得也高,拿着刀应该是也会些武艺,就是有些怂,不过二当家也不挑了,挥挥手示意道,“把这两个男的都绑了,你,去看看那车里的夫人,若是长得还行,便一块儿带回去给寨子里兄弟暖炕头!” “是!”被点到的土匪得令,连忙爬上马车挑起了那车帘,下一秒便是直接呆愣在原地。 只见马车内,一年轻女子一袭白裙红裘裹身,即便隔着面纱,也能窥觑见那底下绝世倾城之容,一双丹凤眼尾梢处轻抹朱砂,泛起无限风情与媚色,闻声投来眼神时,似要将人勾魂摄魄。 只是那张绝色的脸上略显苍白,又染着几分黛玉似的厌世脸,大抵是身子不太好,轻轻咳嗽间,似小猫打喷嚏似的细柔绵软,能将人的心肝肺都挠痒起来。 那土匪呆了好一会儿,才结巴地对着二当家道,“二、二当家!仙、仙女下凡啦!” “什么下饭?长得下饭?”二当家没听清,提着刀走过来,一脚踹开那挡路的山匪,探进车帘里一瞅,顿时也愣住了。 好、好美! 原是仙女下凡! “这是你夫人?”狠狠揉了揉眼睛,二当家转头看着胡来那年纪和相貌,再看看车里那女子的年纪和相貌,完全不敢置信。 说这女子是那家仆的夫人还差不多! 似乎瞧出二当家的意思,胡来不由不满地挺直胸膛,硬气道,“二当家的!您别看她美,她可是个吞金窟的病秧子!若不是小的入赘到她家给她冲喜,还把老丈人家里的生意给做大了,天天给她吃人参,她还不一定能活到这时候呢!” “而且她可难伺候了!您可千万别带她上山啊!”胡来好心提醒道,“她吃穿用的可都是精品,一个不顺心便会寻死觅活的,若不是小的好心,她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嘿!你这人,入赘到了人家家里头,霸了人家的家产,竟还想把人饿死在街头上!”一个土匪不禁打抱不平道,“算什么男人!” “你懂什么!”胡来呸了一声,“你们要是真把她带上山了,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众匪面面相觑,随即捧腹大笑一声。 “我说老哥,你这是怕我们抢了你夫人当压寨的,故意这么说的吧?” “一个娘们,能翻起什么大风大浪?我们可是土匪!” “带回去带回去!我倒要看看,她在床上能把我怎么样,嘿嘿!” 二当家掏出一块儿布,便是朝着马车厢里的“女子”走去,“夫人,以后爷来疼你,乖,先把嘴堵上。” “不要,脏死了。” 却见那貌美女子微微蹙眉,便是连皱眉都美到了绝色,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宠着。 “她”轻启朱唇,薄纱下的唇绯红诱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然又嫌弃,犹如那飘飘软剑看似绵软实则锋锐,“什么货色的破布,也配进本夫人的唇?” 二当家一愣,“啥?” 貌美女子傲然抬头,咳嗽了几声后,颐气指使道,“我夫君知晓货物里哪里有最好的布,你让他去找,只有这世上最柔软最昂贵的布条,才配进本夫人的唇里,堵本夫人的唇。” 二当家:…… 二当家骤然发出一声噗嗤笑,“我说大妹砸,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们是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貌美女子似是有些鄙夷他的粗鲁,抬起纤纤玉手撩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不屑道,“土匪又如何?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夫人说什么,他也都得照做!” 胡来跟一条竖着站立的蛆似的,蛄蛹着蹦过来,提醒道,“二当家的,她说得对,您最好照着她的话来,不然她能一头撞死在车上!小的以前好几次,差点就没看住啊!” “真的假的?”二当家十分狐疑。 “哼!生当作烈女,死亦为鬼雄。至今思彭娥,化仙山洞中!”说完,貌美女子便是起身,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朝着那车壁猛然撞去! 这可把那二当家吓得,连忙伸手拦住了她,才不至于对方血染马车,他朝着胡来懵逼问道,“什么彭娥,彭娥是谁?” 胡来也不知道,他胡诌道,“是江州一贞洁烈女,家中遭了盗匪,父母皆被盗匪所杀,于是这彭娥便持着刀去杀那些盗匪。但一弱女子哪儿打得过匪老爷啊,最后被盗匪追到了山间,那彭娥为了保住名节,于是打算以头撞山,怎料那山头竟是突然劈成两半!” 胡来越诌越顺口,激动道,“于是那彭娥便钻进了山洞的缝隙间,盗匪们也跟着进了那山里,却不料,那山缝竟是突然合拢了起来,把盗匪全磔成了肉酱!后来有人去那山里,看到了彭娥,说那彭娥已经化为了山仙,护佑这片山头上的女子!” “没错!”貌美女子又是咳嗽几声,随着顶着苍白病态的面色,傲然道,“我辈当如彭娥娘!不惧山匪不惧亡!” 二当家:…… 土匪们:…… 第118章 山灵自焚千台山,千台山上千金寨 雪山野林间,蓦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寒风吹过树枝的窸窣声。 就在胡来以为这一招不管用时,突然,身旁的二当家猛地鼓起掌来。 “好!说得好啊!” 那二当家的,看着貌美女子的双眼都放起了光,“没想到夫人竟还是个烈娘子!不惧山匪不惧亡——本当家就喜欢你这样彪悍的烈女子!那个什么胡的,你赶紧去找最柔软的布,我要亲自侍奉夫人!” 说完,便是朝着胡来的后背一踹,“这么好的烈娘子,真是便宜你了!你还不知珍惜!” 胡来:? 便宜就便宜,你踹我干什么? 心里的小本本记下仇来,胡来连忙去后面车上找来了干净柔软的布条,递给了二当家。 二当家将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貌美女子口中,又将她的双手双腿轻轻的绑了起来,似是生怕弄疼她似的,越是瞧越是稀罕。 这边的村民都疼闺女,若是儿子在山里头丢了,可能还会迟钝一会儿,可若是闺女丢了,那恐怕全村的人都会扛着锄头连夜上山剿匪,所以山匪们很少会劫走良家姑娘,最多也就是劫点财。 而这过路的商户来做生意,更不会带女人上路了,所以他们山头上,女人少得很。 至于又美又彪悍的美人儿,更是没有。 所以二当家才会看“她”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稀罕。 “二当家的,这个可比大当家前个儿掳来的那位漂亮多了。”一个土匪嘿嘿一声,“您可是有福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那娘们也俊得很,就是脑子不好使,说自己是京城的什么什么的……”二当家忘了说的那是啥,摆摆手无所谓道,“原本老子还有点羡慕,没想到天掉馅饼,嘿,老子也有天仙婆娘了!” 那土匪连忙道,“那咱们千金寨这是双喜临门啊!” “没错!回去老子就开酒,和大家一起庆祝庆祝!”二当家高兴道,不过他也没忘了正事,对着兄弟们喊道,“走!调头回山!娶媳妇咯!” 随着他发号施令,只见那十来个匪徒,将身上的兽皮衣一脱,随即从包囊里取出一身华衣大袄裹在身上,凌乱粗糙的头发用雪一抹扎起来,竟是瞬间成了商人的模样。 他们动作熟练地将兽皮衣塞进车底,随即牵着马车和货物,朝着反方向转去,目的地不是黑虎山,而是西南方向的另一个山头…… —— 黑虎山的西南方向,有一座大山,名为千台山。 据说千台山在前朝时,曾盘踞着辽州最凶悍的山匪,其生性凶狠,以杀人为乐,过往百姓与商户皆命丧于此,为此当地官府头疼不已。 后来,那座大山在某年夏季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将整个山头烧得黢黑,村民们上山后发现土匪们早就烧得连尸体都不曾剩下。 百姓们便传,千台山有山灵,只因山灵偷懒不庇佑百姓,老天看不过眼,于是便令山灵自焚山体,解决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 结果这山灵不服,便化为了恶灵,千台山有好一段时间不再长树,黑秃秃的山体瞧着便令人发瘆得慌,便是战乱时期,也有不少山匪忌讳那山灵自焚之事,又因无木遮蔽,因此不愿在千台山建立寨子。 后来有一队自大的反叛军,看上了千台山前有河后有村的作战地势,便驻扎在此集结兵马,欲占地称王建立新都。他们闯入村子烧杀抢掠,结果回山后,就被山上突然而起的大火吞没,那夜反叛军的凄惨叫声不绝于耳,令百姓又悲又喜,对千台山也愈发敬畏。 之后,这千台山便再也没有土匪出没,便连当地的老百姓也忌惮恶灵,即便建安王朝后,这千台山逐渐长出了些许树木,也不愿来此上山捕猎,每每路过,都要匆匆快步起来。 因此谁也未曾料到,竟然有匪徒胆大到在千台山上建立了山寨。 “什么山灵恶灵的,老子可不信!” 登山路上,二当家语气之中尽是不屑,他伸手拨开旁边挡路的树枝,宽厚粗壮几乎能扛起老虎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天仙一般的美艳小娘子,与那彪壮大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本夫人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那小娘子,正是乔装打扮的谢承泽,他漫不经心地薅着二当家的头发,似是在给自家的大猫揪毛毛,一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周围的山况,一边随口问道,“所以传闻中的黑虎寨,便是你们吧?” “嘿,夫人可真聪明!”二当家得意道,“千台山这边能抢的人太少了,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大当家的便盯上了黑虎山,自称是黑虎寨的人。在黑虎山抢完劫,再假装商人回到千台山的寨子里,那黑虎城的县令自然是搜遍整座黑虎山,也找不到什么黑虎寨了!” 所以即便是抢了官粮,官府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谢承泽闪了闪眸。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一般,这黑虎寨,根本不在黑虎山,甚至……还有另一个名字。 “夫人!到寨子咯!” 拨开最后一片树枝,眼前豁然开朗,二当家嘹亮粗野的声音响彻山头,荡起一阵阵回音,“千金寨的兄弟们!出来迎接你们的二当家夫人!” 谢承泽抬眸,只见山野之中,一座颇为宏大的山寨子屹立其中,宛若一头沉睡的野兽蛰伏在峭壁之中,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唯有满墙错落的兽骨与破碎的刀刃,在雪色的照射下闪烁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山寨内部,房屋多为简陋的木屋,屋顶覆盖着茅草,中央有着土匪们操练的平场,两边放置着几张木桌、几条长凳,以及架子上陈放着弓箭、大刀等兵器,不少穿着兽皮大袄的汉子走在里面巡逻,寨门高大而厚重,由几根粗壮的圆木横竖交错而成,门板上钉满了大铁钉,显得异常坚固。 而门楣上,不知是用兽血还是什么东西,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丑字,与某人的丑字有过之而无不及——千金寨。 谢承泽不禁点评道,“真丑。” 不仅丑,还写错字了,寨字少了一横。 “什么?”听到谢承泽说话,二当家抬头问道。 “我说,你们千金寨的字真丑。”谢承泽凑到他耳边吐槽。 “嘿!我也这么觉得!”二当家立马小声道,“这是俺们大当家写的,我说丑,他还不信!夫人您一瞧就是个写字好的,到时候给他露一手,看看什么才叫漂亮字!” 谢承泽顿时傲然抬头,“那是自然!本夫人的字天下一绝!” 第119章 二当家夫人沈xx,谢家老弟谢xx 听说二当家夫人来了,千金寨的兄弟们,纷纷跑了出来。 看到二当家肩头上的“女子”,他们的眼睛都直接看直了,暗道这小娘子怎一个国色天香了得,比大当家前些日子掳来的压寨夫人还要更胜一筹。 谢承泽倒是大大方方的,直接把面纱摘了下来,顿时听取“哇”声一片。 二当家就喜欢这么直爽的大妹子,在兄弟们面前走来走去,炫耀自己的新夫人,“怎么样?俊吧!还会一手好字!” “噢噢噢——!”千金寨的兄弟们发出一阵羡慕的惊呼,“二当家真是好福气!” 他们千金寨竟然一下子就迎来了两位新夫人,还是这么美的夫人,看来明年千金寨必然步步高升、儿孙满堂啊! “二当家,大当家的叫您过去呢!”一个土匪远远跑来,通报道。 “走,夫人,跟我去见见大当家!” 二当家迈开大腿,朝着山寨子里走去,不忘命令道,“把那两个蒙眼的带下去,那老的是个工匠,和那群干活的放在一起,让他去学做炕,那小的带去给兄弟们练练手,只要打赢一个,他以后就是咱们兄弟了!” “是!” 众山匪连忙将被蒙着眼睛的胡来和无迹带了下去。 谢承泽看着被带走的胡来,挑了挑眉,伸手揪了一把二当家长长的眉毛,故作好奇问道,“二当家的,炕是什么?” “嘿,那可是个好东西!”见谢承泽不知,二当家故作拿乔道,“你亲亲老子,老子就告诉你!” 谢承泽:…… 谢承泽抬手给二当家的脑壳顶子来了一个栗子,无语道,“爱说不说,你不说,本夫人就去问别人。” “好好好。”二当家立马妥协道,暗道这一敲不轻不重的,跟调情似的,“这炕跟土床差不多,只不过烧柴能暖和起来,听说是朝廷发明出来的,还派了工匠去县城做炕。那俺们也不愿挨冻啊,就掳来了几个工匠,给兄弟们做炕。” “那你之前说,我那夫君值钱是什么意思?”谢承泽眉梢微挑,这次是真好奇了。 “嘿嘿,这边山上的土匪寨子多着呢,工匠都让俺们掳来了,他们想在寨子里做炕,要么得去别的县城里抢,要么就只能跟我们买。”二当家得意洋洋道,“一个工匠能换一石米面呢!反正留着也要吃我们的粮,不如卖出去!” 谢承泽:…… 你们还挺有生意头脑,资本家听了都得落泪。 山寨议事的大堂建在高处,登上台阶后,二当家才将谢承泽从肩头上放了下来,小声道,“一会儿在大当家面前,给我点面子,不要这儿揪那儿揪的。” “哦。”谢承泽不情愿地应了一声,随即站在二当家身后,表情略微嫌弃地捏着他的皮袄角角,将自己的身形遮去了大半数,“这样行了吧。” “嗯嗯嗯。”二当家点头,这才昂首挺胸地走进大堂,整一个彪悍山匪的气势,“大哥!俺回来了!” “老二!收获如何!” 只闻一道更为粗犷响亮的声音响起,随即地面微微颤抖起来,似有什么山熊走来,震得人心里发慌。 谢承泽偷偷探出脑袋,只见一个几近两米的络腮胡大壮汉满面笑容地走来,两边腰间各别着一把比十个脑袋还大的虎头斧,虎背熊腰的当真如山熊野虎一般,光是瞧一眼就让人心悸害怕。 他默默咽了口唾沫。 幸好没让谢子渺来,不然,那小子能直接吓破胆子。 “捉了个工匠,还有个会点武的家仆,以及两车货物。”二当家如实说道,随即憨憨一笑,“还有个婆娘,当您的弟媳!” “哦?”大当家走到二当家身前,抬手一提,就将他身后的谢承泽像拎兔子一样,给提溜了起来。 谢承泽:…… 谢承泽挣扎起来,“二当家救我!” 二当家顿时心疼地去扶他,“大哥!您轻点!夫人身子弱,还生着病呢!” “倒是个俊的,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今年有这好福气!苍天真是有眼啊!”大当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将谢承泽放了下来,“个头不错,就是太瘦了,连个胸都没有!得上山捕猎好好补补,不然怎么给你生崽子喂奶!” 谢承泽:……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既不会生崽崽,也不会产奶奶。 “不急不急。”二当家连忙给谢承泽整理了整理被提溜乱的衣裳,“俺等着您和大嫂先生。” “嗐!那娘们!别叫她大嫂!”大当家坐下来,摆摆手无奈道,“太精明了,干不过她。谢老弟也说了,她确实可能是京城当官的闺女,这种人可碰不得。” “你听他胡诌!”二当家不屑道,显然对那姓谢的颇有微词,“一个不得志的运粮官罢了,哪有什么世面!人家当官的闺女怎么可能来这么偏远寒冬的地方做生意,还来爬咱们千台山!” “二当家此言差矣。” 门口,蓦地响起一道清朗飒气的声音,谢承泽猛然回眸,与走进来的白衣男子对上了视线。 只见那俊美不羁的脸庞噙着淡淡的笑意,修长挺拔的身形与风流矜贵的气质与这山寨格格不入,腰上一柄眼熟的青剑随着步伐轻晃,昭示了主人的真实身份。 “谢老弟!”大当家的见到此人,顿时笑道,“你来了!” “听闻二当家抢了个婆娘,便来瞧瞧。”白衣男子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身白裙红裘的谢承泽,“果然绝色无比,非一般尤物。” 谢承泽:…… 谢承泽呲起牙:沈——渊——! 果然是你! “二当家的,不知嫂子怎么称呼?”沈渊漫步走来,向二当家问道,眼神却是一直盯着谢承泽。 二当家警惕地看着沈渊,生怕这小白脸把新夫人给抢走了,将谢承泽挡在身后,而后想起自己还没问谢承泽的名字,于是连忙问道,“夫人,你叫啥来着?” 谢承泽心里呵呵,一字一顿道,“本夫人叫,沈!圆!圆!” “不知这位谢老弟叫什么?”他咬着牙问道。 沈渊双拳微微抱住,作揖浅笑道,“小弟名字不雅,谢大强是也。” 谢承泽:…… 谢承泽:“噗。” 第120章 入戏挺深谢大强,喊声嫂嫂真好听 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谢承泽轻咳几声当作掩饰,拽了拽二当家的袖子问道,“那京城当官的闺女,是什么意思?” “就是前几天刚掳来的热乎婆娘,女扮男装来爬千台山,被俺大哥给发现了。”二当家终于想起来了,“哦,她说自己是什么侍郎的女儿,我才不信呢。当官的闺女不在京城享福,来辽州做什么?就算做生意,那也该在京城做生意。” 谢承泽闪了闪眸。 女扮男装,侍郎女儿,做生意的,这无一不指向一个人。 “她该不会叫盛依人吧?”谢承泽幽幽道。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叫起来跟生意人似的,这名字肯定是胡诌的!”二当家吐槽道。 谢承泽:……“有没有一种可能,礼部侍郎的女儿,确实叫盛依人。” 二当家:啊? “你咋知道的?”二当家顿时狐疑地看向谢承泽。 “我跟着夫君走南闯北,见识自然多广。”谢承泽面色骄矜地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轻咳了几声道,“早闻礼部侍郎的女儿乃京城第一美人,本夫人曾见过一眼,其实不过如此,根本不及本夫人的半分美丽。” “俺也这么觉得。”二当家在他耳边小声道,随即又扯着嗓子对大当家喊道,“既然夫人见过,大哥,不如把那女的叫过来认认?” “那可太好了。”大当家立马挥手,如虎啸般的声音几乎可以震破房梁,“来人,去把那婆娘叫过来!” “是!” 等人的功夫,谢承泽瞥了瞥大堂的摆设,又扯了扯二当家的袖子,“二当家的,我脚疼。” “噢噢噢!”二当家听了,连忙去旁边找板凳,却不料那板凳拿来了,小娇娘又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嫌弃道,“太凉,太硬,脏死了。” 二当家挠挠脑门,“你那车货物里有软垫子吗?俺去给你找个软垫子。” 大当家在一旁看得牙酸,“老二,没想到你还是个软耳朵?难怪这么多年都不找婆娘,莫不是怕老哥笑话你?”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二当家立马否认道,“是她有病在身!那姓胡的说,她没有山参吊着命会死的!大哥,你那里不是有根山参……” 大当家无语:“……合着你抢了个吞金兽回来?姓胡的又是谁?” “就一老头。”二当家敷衍道,“抓回来的工匠。” “你自己去山里头找吧。”大当家粗壮的手臂在身前一抱,嚷嚷道,“我那祖传的老山参还打算留着给自己婆娘呢!” “好吧。”二当家把身上的皮袄脱下来,垫在板凳上,对着谢承泽道,“你先凑合凑合,我去货物里给你找找。” 谢承泽看着那皮袄,神情略表嫌弃,可偏生长得一副绝色美貌,让他即便嫌弃起来也让人心生怜惜,不觉得矫情反而觉得是委屈了对方。 他双手抱臂,语气不满道,“今天你敢让本夫人凑合一下,明天就敢让本夫人凑合两下,以后就会让本夫人凑合一辈子!若要就这么在寨子里凑合一辈子,那还不如让本夫人直接撞死在大当家的虎头斧上!” “嘿!你这婆娘!”可惜大当家不是个怜惜美人的,直接抽出那柄骇人的虎头斧,打算替老二教训教训这挑剔的小娘子,“老子可不信!你若是真敢撞,那老子以后绝不让山寨凑合你!” 那血黑色的虎头斧比谢承泽半个身子都大,磨得雪亮发光的刀刃,几乎可以想象有多少头颅被斩断在上面,便是寨子里的小弟们见了都会哆嗦两下,更别说美娇娘了,怕是看一眼就会腿软昏迷过去。 “撞就撞!”然而,谢承泽连犹豫都没犹豫,便是低下头朝那虎头斧撞去! “夫人!”这可把二当家吓得,连忙去捞人,“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她是真的敢啊!” 但他手慢了一步,就在以为新抢来的夫人要血溅当场时,突然一把青剑拦在了虎头斧的刀刃上,将那猛撞过来的人儿给拨了回去! 大当家也是下意识缩了下手,久经百战的自然他可以看出来,刚刚谢承泽那是真撞啊,丝毫不带犹豫的。 “你这婆娘……”大当家目光震撼地看着谢承泽,万万没想到他竟有这般狠劲儿,“好烈得狠!” 旁人见了他这虎头斧早就两股战战了,“她”一个小娇娘竟是有这般胆色……想来也是,都敢跟着老二进山寨当二当家夫人了,显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竟是他看走了眼。 “哼!”谢承泽骄矜地仰头,满脸傲然,“尔等蜗居于山间的匪徒,又怎知本夫人的志向!立志平生不凑合,不做庸人度生涯。宁为壮烈身先死,留取英名在人间!” “说得好!”沈渊收起青剑,唇含着笑,鼓起掌来,“好一个宁为壮烈身先死,留取英名在人间!夫人好气魄,竟是比男子还要铮铮铁骨!” 说完,他卸下身上披着的白毛大裘,修长的手指拂过上面柔软的细毛,道是,“小弟这裘衣也算贵重货,不知配不配得上成为夫人的坐垫?” 谢承泽瞥了一眼,略表满意地点了下头,“是个好东西。” 沈渊唇间笑意加深,他缓步上前,将那白毛大裘垫在板凳上,随即俯身行礼,眯眸一笑,“嫂嫂坐。” 谢承泽:…… 你入戏还挺深。 谢承泽坐下来,不一会儿,手下小弟便带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女子身材修长苗条,穿着一身朴素简约的男衣,一头柔顺的青丝被挽成利落的发髻,衬得那美貌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温软。 一进门,见到谢承泽,盛依人便是瞳孔猛颤,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忍住了。 二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是来救她的? 呜呜呜虽然不知道二殿下是怎么知晓她在这里的,但二殿下真是好人啊,竟然为了她勇闯山寨! “你瞧瞧,她真是那什么侍郎的女儿?”大当家虎背熊腰的,将盛依人直接提溜到了谢承泽的面前,同样跟拎兔子似的。 “哟,还真是。”谢承泽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即故作讶异道,“就是本夫人见过的那京城第一美人!” 本夫人?这是什么称呼? 盛依人茫然地看向谢承泽,这才发现,二殿下外裘之下穿的竟然是女子的落裙。 二殿下为了救自己,竟然还不惜女扮男装闯入山寨?! 呜呜呜殿下!小女感动啊!小女无以为报啊! 第121章 武艺高强大当家:弟媳这话我爱听 “竟然是真的。” 见谢承泽认了人,大当家的不禁皱眉,摸着腰间的虎头斧有些烦躁,“你个京城的小娘们来这儿做什么?还来我们千金寨,这下好了,这是放你走不是,不放你走也不是!” 他们为了不惹上官府的麻烦,每次都假扮商人去黑虎山抢劫,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无人知晓这千台山上还有个千金寨。 可这下好了,掳来了一个大官的女儿,直接和朝廷干上了! 这要是把她放回去,指不定朝廷就派兵把千金寨给剿了,这若是不放,朝廷的兵找上来,照样把千金寨给剿了。 “就是说啊,你一个京城的小姑娘,跑来这荒山野岭的做什么?”谢承泽也跟着问道。 盛依人暗暗瞥了眼谢承泽,知晓他这是在问她怎么跑来千台山了,于是道,“我是听说这千台山上有好东西,就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二殿下让她找人打听会自焚的山体,前几日辽州一个商户给她回了信,说这千台山曾经就烧过两次,她便琢磨着先来探探路,看看这自焚的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二殿下特意吩咐寻找。 说不定就是商机呢? 她听说千台山无匪,所以才有胆子上山,可谁曾想,千台山有匪啊! 若不是沈渊恰好也在这里,她差点就成为大当家的婆娘了! 大当家还是不相信盛依人的话,“这千台山能有什么好东西?你莫不是让人给忽悠了?这山上最多就是有点破草药,值不了多少钱。” “那可不一定!”盛依人立马反驳道,“只是你有眼不识泰山罢了!” “笑话!老子在这里呆了好几年?这山上就是哪里多了只蚂蚁老子都知道!”大当家的也是个倔脾气,当即双手叉着熊腰,洪如虎啸的声音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千台山有什么好东西?” “这……我这不是还没找到,就被你抓进寨子里了吗?”盛依人一噎,反呛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再说了,做生意又不是打劫,那是需要自己找出来的,又不是等人家送上门来的!” “嘿你!”大当家被她内涵,气得想揍她。 “大当家莫气。”谢承泽此时开口,笑吟吟道,“这姑娘说的在理,本夫人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也是要跟着前夫君走南闯北,去寻摸赚钱的生意吗?” “就是!你看二、二当家夫人也这么说!”盛依人仗着谢承泽和沈渊都在,顿时支棱起来了,“你不懂就不要云!到底是你懂生意还是我懂生意?” 听到那声二当家夫人,二当家的十分受用,也不禁道,“是啊大哥,那些商人不走南闯北,咱们去哪儿找人抢劫啊!” “随便吧!”大当家的哼了一声,“反正老子不信,这千台山有什么好东西!” “此言差矣。”谢承泽摇摇头,见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他轻咳一声,弯唇笑道,“千台山不是有千金寨么?在本夫人看来,这千金寨便是山上最好的东西。” “嘿!弟媳这话我爱听!”大当家的顿时乐了,对着盛依人蛐蛐道,“京城小婆娘,你多跟着学学!还做生意呢,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盛依人:??? 她那是不会说吗?她那是不想说! “二当家的,本夫人饿了。”确认了沈渊就在这里,谢承泽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红裘,懒洋洋问道,“这里可有干净宽敞的屋子?本夫人的住处,可不能凑合。” “啊这,那我叫人给你收拾一间出来。”二当家挠挠头,“你先在这里坐着等着?” 头一次遇见这么美的夫人,二当家实在不知道怎么伺候,只好事事先问“她”的意见。 盛依人见了,连忙开口道,“不如夫人去我那里,待在这大堂多冷啊,我那屋里有新建的热炕,可暖和了!” 虽是被掳来的,但盛依人不得不承认,她在山寨子里的待遇还是很好的,不知是因为这里的土匪对女人格外纵容,还是因为沈渊从中调和,又或者两者都有。 二当家看向谢承泽,谢承泽骄矜地轻点下巴,应允道,“也好。本夫人今天晚上要吃肉,二当家的,你做好了便找人端过来。” 说完,便是笑眯眯地拐上盛依人的胳膊,步伐“婀娜”地离开了大堂。 大当家啧了一声,“怎么感觉她跟回了自己家似的?一点儿不客气!” 二当家嘿嘿一笑,“那这不正表明,她跟咱们寨子有缘?” 大当家抽了抽嘴角,“瞅你那点出息。” “二当家,嫂夫人事事要求精细,想必口味也是刁钻的,若是要给他做食,最好问一下他熟悉之人。” 一旁,沈渊含着笑,好心提醒道,“不然,怕是又要说你应付他了。” “哦对!”二当家顿时一捶巴掌,庆幸道,“虽然不喜欢你小子,不过这话你还真是说对了!” 说完,他便是匆匆离开了大堂,显然去找胡来去了。 “大当家,嫂夫人也见过了,小弟便不打扰了。”沈渊朝着大当家抱了抱拳,正言道,“至于昨日说那事,您可以多想想,小弟不急。” “嗯……此事,容我再想想。”大当家点点头,面目也多了几分严肃之色。 “那小弟便回屋了。”沈渊弯身,将板凳上的白裘重新披在身上,连带着将那人余留的体温也一并拢入其中。 唇间不禁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抬脚踏出了寨子大堂,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需养精蓄锐一下,才好去夜探“闺房”。 …… “殿下!”一进屋,盛依人便是要行礼。 谢承泽拦住她,“现下我并非二皇子,而是商户之妻沈圆圆,不必多礼。” 沈圆圆? 盛依人有些疑惑谢承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就像她很疑惑沈渊为何要叫谢大强一样,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好奇,“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咳咳咳。”谢承泽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您果然是来救臣女的!”盛依人顿时红了眼眶,感动不已道,“二殿下!臣女何至于您如此亲自涉险啊!” “……”这可是你说的哈,我可什么都没说,谢承泽摸摸小鼻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像极了大渣男,“你来这千台山,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盛依人遗憾地摇摇头,“臣女太倒霉了,刚上山没多久,就碰到了下山准备抢劫的土匪,然后就被掳了回来,结果发现沈大人竟然也在这里。” “沈渊是被他们抓来的?”谢承泽暗戳戳打听道。 “算……是吧?他不肯告诉我自己要做什么,说我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盛依人小声道,“不过那大当家的武艺十分高强,沈渊说,就算是他出手,恐怕也会两败俱伤。” 谢承泽讶异,“这么厉害?” 可为何书中不曾听其名讳? 这么厉害的人,应该不至于饿死在雪山上吧? 第122章 不讲武德采花贼,真像条狗谢承泽 夜黑风高夜,幽会正好时。 二当家的怜惜夫人身弱,又怕晚上兄弟们喝酒吵闹,于是给夫人选了一间极为僻静又干净的木屋作为寝居。 却不料反倒给某个“采花贼”行了方便。 侧窗“吱呀”开了一条缝,修长分明的五指把住窗底的横木,将其轻轻掀开,随即一双套着黑靴的长腿无声落入屋内,将整具挺拔的身躯显落出来,配以倾泻进来的山间月色,煞是月朗清明。 屋内烛火已灭,沈渊将窗户轻轻阖上,脚步无声地走到了那火炕前。 火炕被烧得暖洋洋的,谢承泽窝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脑袋,那双丹凤眸眯闭着似是陷入了梦乡,黢黑密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令人忍不住想要拨弄一番。 沈渊背着手,垂眸低头望着青年安逸的“睡颜”,轻声道,“别装了,知道你没睡。” 炕上的青年依旧不动弹,呼吸愈发平稳,平稳得反而让人起疑。 沈渊轻挑了下眉,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了出来,只见那掌心里不知何时抓了把雪,随即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青年的颈窝里。 “卧槽!” 谢承泽被凉得一个激灵,猛地瞪大眼睛,从被窝里蹿起来,开始扑棱脖子上的雪,“狗贼!你不讲武德!” 沈渊拍了拍手上的雪渍,慢条斯理道,“明知臣要来,殿下却还要装睡,分明是殿下的心思难猜。”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万一你脑子有病,反其道而行准备凌晨再过来,那本殿总不能等你一夜吧!”谢承泽据理力争,虽然据的是歪理。 “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相当了得。”沈渊嗤笑一声,随即掀袍而坐,递出了一块手帕,“殿下怎么来了?莫不是一听说臣失踪,便立即请命,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来辽州救臣吧?” 男人的笑意之中带了几分揶揄,好似在调侃某人的杞人忧天,谢承泽开始暗暗后悔,为什么自己来时骑的是马,而不是驴。 至少此刻被沈渊问起时,他可以理智气壮地否认,说他不是马不停蹄赶来的。 而是驴不停蹄。 撇着嘴接过男人手中的手帕,谢承泽擦掉脖子上雪融化的水渍,一边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毕竟本殿爱臣如子,尤其这个臣子还曾发过誓,如果输给本殿就要叫本殿一声爹。” 沈渊:…… 牙尖嘴利。 “那些工匠现下如何了?”谢承泽问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救那些工匠离开吧?” “是,但也不只是。”沈渊瞥了一眼谢承泽,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禁闪了闪眸。 他似漫不经心道,“殿下可还记得,花贵妃的家乡在哪儿?” 花贵妃? 那不是原主的母亲吗? 谢承泽抿了抿唇,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 原书里,花贵妃的出场并不多,毕竟是已死之人,多活在众人的口中,只知其性格直爽豪迈,又耍得一手绝世好鞭,即便是宫中后妃,对她也是又爱又恨。 至于她的家乡…… 这么细节的信息,他确实记不住。 不过沈渊此时此地提起这事儿,想来这其间有所联系,难道……“是辽州?” 他疑问的语气,让沈渊眸色更深,垂眸望着谢承泽一片深意。 在调查花贵妃时,沈渊虽未查出其真正死因,但却知晓,二皇子幼时与花贵妃母慈子爱。花贵妃未嫁人前曾是江湖女子,常常喜欢带着年幼的二皇子出宫见世面,这其中必然就包括了家乡辽州。 花贵妃虽父母已故,但其武学师父却在辽州定居,花贵妃救下无痕无迹后,便将二人送去了辽州学武,因此无论是幼时去过辽州,还是无痕无迹常伴身边,谢承泽都不应该不知晓花贵妃的家乡在哪里。 至少,前世的谢承泽不会不知晓。 沈渊抬头叹息,“殿下记错了,是上京。” “啊!”谢承泽捶了下巴掌,故作大悟,“想起来了,确实是上京,这两地离得不远,本殿记混了。” “……”沈渊眸光深邃地看着谢承泽,“殿下,臣刚刚是诈你的,花贵妃的家乡就是辽州。” 谢承泽:…… 谢承泽:草(一种植物)!大意了! “你蒙我?”谢承泽有点破防,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行吧,本殿就是不孝子,忘记了自己的母妃家乡在哪里!那又如何!” 沈渊叹了声气,“自是不能如何,只是如果殿下与贵妃关系不好,恐这些山匪便不好收买了。” 谢承泽猛地看向他,“此话何意?” 沈渊睨了他一眼,故作沉吟道,“殿下当真想知道?” “那是自然!”谢承泽兴奋地挪了挪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甚至还大方地将熏得暖和的被子,拉扯到了沈渊身上,跟半夜躲在被窝里一起听鬼故事的小朋友一般,语气期待道,“你快说,我听着呢!” “可是臣不信任殿下,不太想说。”沈渊摇摇头。 谢承泽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分,“别闹。” “臣并未胡闹。”沈渊拉下身上的被子,神色深邃地凝视着青年,“殿下有哪里值得臣信任呢?” 男人认真的神情不像作假,似是真的不信任这位二殿下,所以才能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芥蒂。 然而这样的话却无异于沉塘炸弹,触碰了青年的禁忌,让青年一时双耳惊鸣,只觉一股火气冒上心头,语气变得犀利起来,“沈渊,你耍我呢?” 谢承泽蓦地从炕上蹿起来,拎紧沈渊颈侧的衣领,俯视着他生气道,“本殿从京城马不停蹄地赶来辽州,屁股都他妈的坐烂了!为了找到你甚至不惜男扮女装,冒险被掳进这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千金寨,结果你说不信任本殿?” 他气得眼眶泛红,多日奔波的疲累和委屈在此刻迸发出来,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死穴,无助又难过得要死,“那你信任太子吗?既然这么信任他,怎么没见你的太子来救你!而是我这个不学无术、心狠手辣、不受你信任的二皇子来救你!” 就差一日,就差一日他就可以拿到护照,去找他的父母,可他却被撞死在了大街上,恢复意识时他有多欣喜若狂,在发现那张脸不是他时就有多绝望。 他清楚地知晓,这朝廷内部有多腐败肮脏,这王朝百姓有多贫苦多难,反派对帝位虎视眈眈,认为乞丐之子不配这无上之位,正派对他指指点点,认为他一个毫无皇室血脉的人就不该站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他的生命与地位,都岌岌可危。 他害怕建帝与太子的“宠溺”,会因为发现他不是二皇子而消散;他害怕无痕无迹的“忠诚”,会因为他不是二皇子而叛变;他怕自己技不如人,没等死在沈渊手上便先死在了反派手里;他也怕这落后的王朝逐渐走向覆灭,而他孤独地游走在这异世之中,不知归乡的路。 他曾反复不断地筛选这个世界可以信任的人,最终选中了身为主角的沈渊,这个正直忠诚,不会叛主,曾多次劝过原主改邪归正的臣子。 在发现沈渊是重生之人时,他更是欣喜若狂,因为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他是特殊的,是可以连结在一起的。 即便穿越与重生有所不同,但他也像是找到了同类,渴望得到沈渊的信任。他小心地试探着、摸索着,希望沈渊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甚至害怕沈渊会出现意外,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陌生的世界。 这是一个读者,在惶然无助时,对书中主角下意识的依赖。 所以,在听到沈渊说不信任自己时,谢承泽无可奈何的同时,才感到如此害怕与惶然。 重生的沈渊,有一点不好,就是因为旧事只信任太子,而不信任自己。即便自己与谢承泽有诸多不同,即便他早已察觉出异样,也仍不肯付诸于信任,依旧维持着彼此牵制利用的关系,不肯多破冰一步。 所以他也不敢付诸于全部的信任,怕稍一不小心,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渊身后有太子,有沈家,有欲提拔他的帝王,他可以尽情放肆的赌博。但谢承泽什么都没有,他只能赌一次,还是在拿小命赌。 谢承泽越想越委屈,发完火的他趴回被窝里,背着沈渊面对墙壁一言不发,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担心对方的安危,可对方却不一定需要他的担心。 谢承泽,你真像条狗。 第123章 拈酸生气谢承泽,紧张不安的沈渊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谢承泽反而会更委屈,他从不是什么宽容豁达之人,反而心眼小得要死,记仇速度比胡来还要快。 他绷紧了唇线,努力瞪大眼睛,想要憋回眼眶中蓄出来的水花,对着身后的沈渊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那么好,那你就去找你的太子殿下呗?你跟他说去,他肯定爱听死了!” 听到青年这拈酸的语气,沈渊便知道他又生气了。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承泽每次生气,都会扯上太子。 这跟太子有何关系? “这事与太子无关,我与太子说有何用?”沈渊伸手想他的脸掰回来,却不料摸到了一脸的水渍。 “哭了?”沈渊看着手指上触之即凉的泪水,愕然道。 除了那次谢承泽梦呓自己的狗碎掉了,沈渊从未见谢承泽哭过,甚至于前世的二皇子也不会哭,至少,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哭。 两个人的自尊心都强得要死。 沈渊这才慌了,起身上炕,将青年整个身子都掰了过来,“我是逗你的,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二皇子,你和他……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放在半年前,沈渊是绝对不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 他怕揭穿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层纸,在彼此不够信任对方的时候质问对方,反而会促使两人走向陌路,甚至走向敌对的道路。 直到他亲眼看到谢承泽打造都江堰,向建帝献出火药与火炕,甚至在得知他失踪的消息便立马赶往辽州,沈渊这才终于放下戒心,决定对谢承泽付出信任。 他知晓,如果二皇子是重生之人,即便决定这一世一心向善,也顶多会像自己一样,在益州除贪官、找贪银,预测辽州雪灾防灾,而不是如同神仙下凡一般,将益州死地化腐朽为神奇,带领百姓违抗天命、以人力胜天,也不会将辽州寒地打造为暖所,令百姓至此不再受寒苦之冻。 这一世的谢承泽,才真正像监天司的天谕所言那般,是建安王朝的“天降福星”。 他愿意去相信一次,或许,他之所以重生,也与这个“谢承泽”有关。 指腹擦去青年眼角残留的泪渍,沈渊垂下头,诱哄道,“臣错了,殿下别哭了。” 他就是想诈一诈他,想试探他的感情,想让他说实话罢了。 谢承泽别开脸,冷呵道,“本殿若不是二皇子,还能是谁?” “二皇子绝不会对臣说‘我’这一字。”沈渊垂眸笑道,“也绝不会允臣在殿下面前自称‘我’。”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细数二人之间的不同,眉眼中尽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殿下狡黠多谋,虽爱耍小性子却从不动怒杀人,而二皇子却喜怒无常,稍一不顺心便想杀人,多少能臣良将皆丧命于其手中。” “殿下忠奸分明,心心念念的都是百姓,所求之财尽用于民,而二皇子眼里却只有权势与金银,为此不惜将天下搅得狼藉遍野、白骨堆叠。” “若是二皇子得知臣失踪,怕是只会拍手叫好。他当然也会派人来寻找臣,但一定是为了在臣的尸体上补上两刀,再将臣的尸体扔给乱葬岗的野狗吃……” “噗。”谢承泽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正了脸色,抿着唇线故作严肃。 “只有殿下知晓臣失踪后,会挂怀臣的安危,甚至愿意亲自涉险来找臣。”沈渊声音越来越低,夜光下,他的眸如月,隐藏着无数星辰,凝视着躺在炕上的青年,“沈渊是重生之人,那么殿下呢?” 沈渊猝不及防的坦诚相见,让谢承泽愣了一下,他对上沈渊幽邃而晦暗的目光,在其中发现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不安。 曾做过叱咤朝堂的权臣之人,也会不安吗? 他在不安什么? 怕他不愿如实招来?怕他一腔信任付诸于错? 还是怕他依旧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二皇子。 眼前之人在紧张,谢承泽却想笑,男人眼中的那丝不安无疑在助长他的气焰,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他弯了弯眉,故作激将道,“我怕我说了,沈大人会害怕。” “沈渊不怕。”沈渊垂下头,将青年眼角处最后一点水渍抹去,淡然道,“臣死过一次,也已做好再死一次的准备,臣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 “好吧。”谢承泽轻咳一声,随即正色道,“我是借体之人。我也叫谢承泽,但不是二皇子,只是意外附身在了这个同名同姓之人的躯体里。” 附身? 沈渊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乡间确实有鬼魂附身一说,但沈渊从不信鬼神之论,所以哪怕认为谢承泽是与二皇子长相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从未料想过,他是“鬼魂附身”。 “你是不是不信?”见沈渊沉默,谢承泽顿时又从炕上蹿了起来,急切道,“起初我也不信,人怎么会有魂魄之说呢?可事实确实如此,我就是来了。你想想,难道你的二皇子会造都江堰?会造火药?还会造火炕?他会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你坦诚相待吗?” 青年指着自己的心口,“别忘了,你前世亲自刺死了他,用你的建安剑。” 沈渊瞳孔一缩,眸光落向青年的胸口,“既是孤魂附身,那你怎知前世往事?” “额……”谢承泽沉默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这里是书中世界吧,这可比鬼魂附身还离谱不可信。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说自己早已想好的措辞,“你忘了吗?我可是天降福星,乃是神仙下凡,知道点前尘往事不是很正常吗?” 沈渊挑眉,“你若真是神仙下凡,那么就该知晓我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因此停留。” 谢承泽:“……” “神仙下凡都是来历劫的,记忆肯定会被封锁一部分。”谢承泽嘟囔道,“我现在是凡人,凡人老了就容易健忘,忘掉一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就像你会记得你去年的今日吃了什么饭,又拉了什么颜色的屎吗?” 沈渊:“……” 油嘴滑舌,不着正调儿。 沈渊并不在意谢承泽为何知晓那么多,他在意的,只有谢承泽不是二皇子就可以了。 他打趣道,也为了试探,“那么仙人殿下来这凡间,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吃好喝好睡好了!”谢承泽立马答道,拍拍身下的暖炕,自豪道,“你瞧瞧这炕!多暖和!睡好的愿望一下子就完成了!” 他的愿望实在是质朴无比,可完成愿望的手段又过于宏伟壮阔,为了吃好喝好,他欲打造天府之国,为了夜里睡好,他又做出这暖炕一物,看似享福了自己,实则却享福了天下黎民。 分明是嘴硬心软。 沈渊心中微微悸动,他将被子搭在了青年纤薄的身子上,以免他着凉感了风寒,随即道,“殿下若想真的睡好,只有暖炕可不行。” “嗯?”谢承泽疑惑他为何如此说,随即想到什么,蓦地又脸红起来,嗫嚅道,“咳,嗐!那确实……还缺个暖和的人在被窝里抱着。” 沈渊:? 他说的是这个吗! 第124章 阴差阳错救了人,花贵妃昔日情史 沈渊揪住眉心,一时哭笑不得,“臣的意思是说,建安王朝兵力不足,而北方地区山匪横行,若想令百姓安宁不受土匪骚扰,那么招安一事势在必行。” “匪患解决了,殿下才能睡得……”男人顿了顿,忍笑道,“咳嗯,抱着皇子妃睡得更香不是?” 谢承泽:…… 那你直说就是了!干嘛拐弯抹角,害本殿误会! 撇了撇嘴,谢承泽不满问道,“那你前世为何没有招安土匪?而且这千金寨的大当家武艺高强,为何我却从未听其名讳?总不会是冻死在山上了吧?” “前世对付二皇子便已经够折腾了,况且辽州地带,当初确实饿死了不少山匪,招不招安已经没有意义了。”沈渊无奈摇头,“至于那大当家,你可知他是何人?” 谢承泽立马提起了精神,“何人?” “你母妃未嫁人前,曾师从辽州第一高手慕容无极,而其座下,还有三位师弟。”沈渊缓缓道。 谢承泽微微瞪眼,想到了什么,“难道其中一个……便是这大当家?” 沈渊点头,“另外两个,便是无痕和无迹。” 谢承泽:!!! “你怎么知道的?!”谢承泽不敢置信道。 原书里,这些都没写! “自是打听来的。”沈渊分享着自己这边的信息,“那大当家年纪不过三十,武学造诣却不比我差,显然是也有师门教学。他与我之前打了个平手,对我十分看好,便将自己师门说了出来。” “哇噢哇噢!”谢承泽不禁感慨起来,毕竟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武艺高强,只可惜他已过了练骨学武的年纪,又贪吃好睡,便只有羡慕的份儿,“所以,大当家是我母妃的师弟!” “是也。”看着谢承泽那双灼亮兴奋的眼眸,沈渊不禁垂眉一笑,继续道,“我也疑惑,前世为何不曾听说其名讳,于是便问大当家,若朝廷没有下令防灾,大雪封山没有粮食与暖炕,他当如何。” 他的语气微微严肃起来,“他道是辽州太冷,听说平城气候宜人,早就想带着兄弟们去平城做点买卖另谋生路,如若遇大雪封山,他应会带着兄弟们去平城避难。” “平城!” 谢承泽骤然低呼,与沈渊对视一眼,一切顿时尽在不言中。 建安79年,德州平城遇到史诗级大地震,其间山崩地裂、天地变色,周边的青州、齐州也难逃一劫,强大的震波便是在南方也能感应到,而这次大地震的受灾县城也颇多,最终造成了五万人死亡,二十多万人受灾! 千金寨逃过了雪灾,却没逃过地震之灾! 谢承泽只感觉一身鸡皮疙瘩尽起,他竟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母妃的师弟! 深吸了一口气,谢承泽这才稳下心神,又不解道,“他有这一身武艺,为何不去考武试为朝廷卖力,反而落草为寇?” “因为花贵妃病死在了宫中,他嫌圣上无能,不愿为朝廷效力。”沈渊一一道来,“后来他去县衙里当衙役,目睹了当地县令苛捐杂税,与当地商豪沆瀣一气、欺凌百姓,他一怒之下杀了那县令,后逃入山中,建立起了千金寨。”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如今事情已经平息,他才生了去平城另谋生路的念头。”沈渊解释道。 谢承泽一时有些唏嘘,“难怪百姓们都说,黑虎寨只劫商户,不劫百姓,竟是有这般缘由。” “他十分崇拜花贵妃,提起她时,言语之中尽是不舍和怀念,所以,如果大当家知晓你是花贵妃的儿子,必然会愿意接受招安。” 沈渊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变得玩味,“他也提起了你,说他第一次抱你时,你还是个能被他一屁股坐死的小团子。” 谢承泽:…… 这句话大可不必说出来! 不过……“无痕擅刀,无迹擅剑,母妃擅长鞭,大当家擅斧……看来这慕容无极会的武器还挺多啊?” 沈渊不禁赞同,“确实如此,这种绝世高手,恐百年难见一位。” 毕竟一个人能将一种武器使得出神入化,已是不易之事了,而且他听说,慕容无极会的可不只这四样武器,甚至还有长枪、流星锤。 只可惜大师已逝,沈渊无法与其见面,受其点拨一二。 见沈渊一脸遗憾之色,谢承泽实在不好意思跟他说,这慕容无极之所以如此厉害,很有可能是沾了作者的光,才使得此人在武道之上天赋异禀,无人能敌。 就像沈渊也沾了作者的光,为了剧情发展,即便与二皇子为敌,也没被无痕和无迹一刀戳死。 “唉,老天爷真是偏心呐。”此老天爷,指的必然便是作者,谢承泽忍不住蛐蛐道,“有人武艺高强,独步天下,有人却资质平平,只能靠脸吃饭,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渊有些忍俊不禁,“殿下是容貌随了花贵妃,而根骨随了……” 他顿了顿,看着谢承泽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不是皇帝的儿子。”谢承泽无奈道,“你是想说,我的根骨随了我那早逝的亲爹呗?” 人总是容易被相反的人吸引,就像花宁豪迈爱笑、体格健康、龙虎生风,不懂什么琴棋书画,可偏偏看上了弱不禁风、才华横溢的少常卿大人。 少常卿曾是建帝身边的伴读,其父也是辽州人,与花宁之父乃至交好友,二人妻子同时怀孕,便指腹为婚,若为一男一女,便结下娃娃亲。 不料花宁父母意外早逝,年幼的花宁被托付给慕容无极收养,直至到了嫁人的年纪,才被慕容无极赶去京城,上门找少常卿履行婚约。 然当时少常卿已有病疾,父母也皆亡故,不愿拖累花宁便否认了这门亲事。 花宁看他可怜,便照顾了他些时日,不料双双日久生情,他爱她自由奔放,她爱他温柔细腻,二人皆对对方暗生情愫。 建帝与少常卿的关系甚好,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兄弟竟然频频失神,才知晓其有了心上人,在少常卿的接引下,他见到了花宁,却对其一见钟情。 她太过明朗,像烈阳一般,被课业与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建帝,只有在她这里才会获得片刻的放松,她甚至救过他的命,为此受了伤,即便她救他只是因为他是太子、是朋友,甚至是个人而已。 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明媚自由的女子。 只是当时花宁满心满眼皆是少常卿,建帝自知无戏,也给不了她一生一世的诺言,于是便只能默默陪伴和关注,然而心中的情意却日渐加深,无法散去。 似浓厚的酒,越酿越醇,越久越易醉。 直至少常卿病重。 花宁是个感情极为纯粹之人,她知晓少常卿身子弱,又有旧疾,即便知道对方活不了多久,也愿意嫁给少常卿陪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怀了孕。 他们的爱,有了延续。 少常卿看出建帝对花宁的真心,便将她托付给了建帝,这才撒手西去。 花宁从了。 她不想让谢承泽成为没爹的孩子,因为她知道从小没爹娘的孩子会有多苦,而建帝陪她度过了最难过的时光,她自然也愿意成全对方的一片心意。 只是世事无常。 花宁没等到谢承泽及冠,便因病郁撒手西去。 第125章 一仆侍二主?我侍奉的难道不是你? “昭告天下的是花贵妃病逝,但我暗中翻了太医院的病册,发现上面对于花贵妃的病情只字未提,便是用的药也皆是些安神的药。” 沈渊看向谢承泽,“你可知晓些什么?” 谢承泽摇摇头,“我没有继承二皇子的记忆,并不知晓。” 沈渊点点头,看来他只能从别的地方再寻找线索了。 “你怀疑她不是病逝?”不知为何,提起花贵妃的病,谢承泽突然感觉心口有些紧,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涌上心头,让他的情绪一时低落起来。 “我打听了一些消息,虽然宫中对花贵妃的事情守口如瓶,但总有嘴松的,说当年花贵妃是因郁致病,最终病郁而亡。” 因郁致病?郁抑症吗? 可花贵妃一向性情豁达,心眼子比谁都大,会因为什么抑郁呢? 沈渊沉吟道,“我记得幼时与二皇子见过面,他并不是什么苛刻阴险之人,与花贵妃、各位皇子的关系也都很好。但后来得知的却是,二皇子与花贵妃早已母子离心,而后宫对此讳莫如深,不管是后妃还是皇子,嘴都很紧,不愿多说。” 就这一点,还是他前世好不容易从柔妃口中挤出来的。 结合这一世的经历,沈渊甚至猜想过,是不是二皇子小时候被调换了,谢承泽才是真正的二皇子,而那个二皇子,不过是个和谢承泽长得一样的替身。 毕竟比起二皇子,眼前的谢承泽反倒更像那个幼时与他玩耍、在他心里曾留下深刻印象的“二皇子”。 但显然不是,长成这副模样的身体只有一个,所以他刚刚排除了这个可能。 “你是觉得,花贵妃病逝与二皇子有关?”谢承泽搓了搓下巴,沉思道,“难道是被青春期叛逆的二皇子给气死的?可若真如此,她又怎么会把无痕无迹留给他?” 还是说母爱本就是复杂的? 就像他的妈妈一样,虽然无法回国陪他,但他知晓,妈妈是爱他的。 只是比起爱他,妈妈也有她认为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会不会是花贵妃后悔入宫为妃了?她怀念曾经的江湖,怀念曾拥有过的自由,觉得二皇子是锁住她翅膀的铁链了? 谢承泽想得脑袋痛,他朝后一躺,瘫回火炕上,决定不想了,而是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查起花贵妃了?” 沈渊噎了一下。 见沈渊不语,谢承泽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不说话?” 沈渊不知从何说起,是从太子那不容于世的感情说起,还是太子那句“他恨了孤十年,也可能从未恨过孤”说起? 总觉得不该说,可不说,又怕谢承泽毫无戒备,反倒落入了太子的渔网陷阱之中。 “我还未查清楚,总之你离太子远点。”沈渊只好这么说。 谢承泽听到太子二字就有条件反射,他眯起眼,狐疑道,“沈大人,你很奇怪哦?” “该不会是怕太子知道你两头跑,一仆侍二主吧?”谢承泽又阴阳怪气道。 “别瞎说。”沈渊将被子拉过谢承泽的脸,蒙住了他的眼睛,借此掩饰自己微红的耳根,“我从未说过,自己侍奉的是太子。” 谢承泽顿时竖起耳朵:嗯? 他的心脏突然快跳起来,“那你侍奉的是谁?” “难道不是某个一直拿我当挡箭牌的人?”沈渊按住被角,不肯让青年挣开被子看他的脸。 一定是这火炕太热了,他才觉得脸颊滚烫,烧意迟迟无法散去。 “咳咳咳——”谢承泽心虚地咳嗽了几声,耳根也开始泛红,“你侍奉他做什么?他又不打算当皇帝,你跟着他没前途的。” “沈某要的,从来不是前途。”男人摇摇头,眼底漾起一丝柔意,“而是住者有其屋,农者有其地,百姓安居乐业。” 谢承泽那双灼亮的眼睛,从被子边边露了出来,小声道,“好巧,我也是。”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相信沈渊,他就是这样的人,正直忠诚,不会被权势迷眼,所求不过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那你打算如何招安?”他心情甚好地说道,“本殿大方得很,便配合配合你。” “那便谢过殿下了。”沈渊装模作样地行礼,“大当家口中的家仆,想必便是无迹吧?你明日让他不经意地在大当家面前露脸,剩下的,我来即可。” “好。”谢承泽点点头,但很快,想起什么,又蹙起了眉。 “怎么了?”见他这副模样,沈渊心有所感,“你在担忧平城一事?” “嗯。”谢承泽苦哈了一下脸,“想要转移那么多的百姓,要钱啊。” 可是他那没用的爹好穷啊,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赚钱。 远在京城的建帝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小泽儿的进度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沈渊。 “没事。”沈渊打趣道,“抄几个家就有了。” 谢承泽顿时瞪了眼沈渊,这狗东西,竟然拿他的话来笑话他? “抄家毕竟治标不治本,得让辽州百姓像益州百姓一样,有个长期营生才行!” 其实他已经想好了,但还需要一些人的配合。 想到此,谢承泽脸上的笑容不由奸诈起来。 这笑容若放在二皇子脸上,沈渊只会觉得恶寒,可放在谢承泽脸上,他却只觉得有趣得很。 青年向来鬼点子多,让人忍不住便想接近和追随,看看他到底还会些什么。 “不急这一时,夜色深了,殿下早些睡吧。”沈渊给青年掖了掖被角,语气似戏谑又似认真道,“需要臣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将臣当作老牛使唤也行。” 他起身走向来时的窗户,在即将翻出去时,又缓缓补了一句,“还有……二殿下来救臣,臣甚是欣悦。” 谢承泽眼眸微张,立马朝着窗户看去,然而男人已不见踪影,只听见外面有踉跄的响声,似是因为太着急逃离现场,而没注意脚下的雪层一下子踩滑的声音。 他不由扑哧笑了一声,唇角愈发上扬,眼底似若将繁星尽数容纳,明亮得宛若雪后夜空。 他轻喃道,“好巧,我也是。” 第126章 粗犷威武四师弟?滤镜碎了一整地 没等谢承泽吩咐无迹露面,无迹便是先见到了大当家。 话说前一晚,无迹与山匪们“切磋”后,靠着“不差”的武艺,成功混入千金寨成为了一员,傍晚为了庆祝二当家即将娶亲,无迹被拉来一起喝酒,然后便与大当家打了个照面。 大当家揉了揉眼睛,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无迹捂住脸想走人,这才确认这就是他的小师弟。 只有他的两个小师弟,才会如此害羞见到他! 他激动地上前拦住无迹,“四师弟?!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是混不下去了,特意来投奔我的?” 闻言,整个千金寨的山匪,顿时哗啦啦地转头看向无迹,就连二当家,手里的酒坛子也是一个落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四师弟?! 就是那个传闻中凶神恶煞、见血封喉,眯眼一笑便是血光千里,光靠健硕的双腿就能绞死一只老虎的四师弟?! 他们一直以为,对方一定和大当家一样,身形威猛高大,面容粗犷威武,光是站在那里便令人心生拜服…… 可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瘦胳膊瘦腿儿的小白脸是怎么回事? 还没他们这些山匪粗! 众人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无形的碎了。 “大、大哥!”二当家踉跄地后退一步,不敢置信道,“他真是你四师弟?” “那当然,如假包换啊!”大当家高兴地伸出粗壮的臂膀,直接将无迹像举娃娃一样举了起来,仔细打量,“四师弟,好久不见哪!三师弟呢?难道也来了?快让他出来,给师兄抱抱!” 无迹无奈地揉着眉心,庆幸此时二殿下并不在场,不至于看到他此刻的窘迫之态,他掰开大当家的手,落到地面上后才道,“我是秘密前来的,倒是师兄你,怎么落草为寇了?” “咳,此事说来话长……” 大当家将过往之事一一道来,见到四师弟的他非常高兴,他高兴,整个寨子的兄弟们也跟着高兴,一起趁兴喝起酒来,朝着无迹问东问西。 问那三师弟是否如大当家一样威武雄壮,问大师姐是否如大当家吹嘘那般美若天仙,又问那二殿下是不是也如大当家所言那般,柔弱无比,一屁股就能坐死。 只有二当家一个人碎掉了。 他虽不聪明,但也不傻,早闻大哥的师姐绝色天下,乃是当朝唯一的贵妃,其子更是地位尊贵、国色天香,被两个师弟贴身护佑着。 所以他顿时明白过来,那位病弱的美娇娘,根本不是什么商户夫人,而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二殿下! 呜呜呜,他的新夫人…… 他那么大一个夫人,没啦! 于是,翌日,谢承泽醒来时,便对上了二当家那幽怨又泛红的眼睛,满身溢出的酒气可想而知是喝了多少酒。 谢承泽默默拉了拉被子,缩进被窝里。 干嘛这么看着他?好似良家小媳妇被强迫了似的? 看到他的动作,二当家扒着炕床边边,不禁质问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对方的眼神和语气过于幽怨,以致于谢承泽不禁生出一丝心虚,暗道:难道他昨晚夜会沈渊被发现了? 可二当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难道他很大方并不介意,又或者是因为他太过貌美,不舍得对他生气? 不不不,肯定不是。 谢承泽摇摇头,否认了这个假想,又开始猜测,难道二当家是在暗示他一个人占了火炕,不给他睡? 他正思索着,没想到,一旁的二当家看到他“理直气壮”地摇头否认,眼神顿时更幽怨了。 好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他伤了一个情窦初开的猛男的心,良心竟然不会痛! 当官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帝和皇子更是! 二当家不禁朝门外哀嚎一声,告状道,“大哥——!你看他!” “师侄醒了?” 虎啸般的嗓门先传进了屋内,大当家弯腰走进门,看到醒来的谢承泽顿时眼眸一亮,“我就说为何看你总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当时你遮着面纱,看不太清晰,我的眼神又不太好。” 大当家坐到炕边,凑到谢承泽面前,眯眼好生打量了一番,不住地点头,“像啊!是像,果然是师姐的儿子。” 离得这么近才认出来……谢承泽不禁道,“你该不会是个近视眼吧?” “何为近视眼?”大当家疑惑道。 “就是看远的地方会很模糊,噢,你们这里应该是叫短视。” 大当家立马点点头,“师父他老人家确实说过,这是短视怯远症,没法治。” 说完那大巴掌不禁捏了捏谢承泽那细溜溜的胳膊,感慨道,“唉,师侄虽然长高了,可还是弱不禁风,看着就能一……” “能一屁股坐死,师叔你想说的是这个吧?”谢承泽扶住脑袋,摇摇头,面上透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小侄儿也没办法,如今小侄儿命不久矣,能在死前见到师叔,已是十分喜悦和满足……” “什么?!”大当家一惊,“师侄当真病了?!莫不是和你那死爹一个病?该死的,大师姐哪里都好,就是眼瞎,看上的男人不是病种,就是孬种!” “咳咳咳,是啊……”谢承泽咳嗽几声,对于大当家骂建帝是个孬种感到十分震撼且赞同,他瞥了眼倚在门边的沈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这才边咳边掩着唇,面色落寞道,“只可惜,小侄儿心中还有一遗愿,未曾完成……” “师侄!老天不长眼啊!师姐已经走了,为何你连师姐唯一的子嗣也不放过!”大当家顿时痛哭流涕,将谢承泽狠狠抱入怀中,悲愤道,“你说!师叔便是拼了老命,也会帮侄儿完成遗愿!” “师、师叔,要被勒死了……”谢承泽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喘了口气,这才幽幽道,“师侄想要一座三丈高的冰雕,将其刻成自己的模样……” “冰雕?”大当家挠挠脑袋,求助似的看向二当家和沈渊,“冰雕是何物?” 二当家茫然地摇摇头,沈渊微忖了一下,开口道,“木雕为木头雕刻之物,石雕为石头雕刻之物,莫非这冰雕,乃是由冰块雕刻之物?” 谢承泽点点头,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立马就领悟了! 第127章 狮侄儿大开口,小鬼索命的黑山洞 “原来如此。”大当家继续挠挠脑袋,寻思这小侄儿的遗愿玩得还挺花,“只是,三丈高的冰雕……该从哪里去找啊?” “咳咳咳,自然是这江里、河里……把冰块凿出来,再堆在一起。”谢承泽掩住唇,垂下的小眼珠微微转了转,“只是普通老百姓毕竟力弱,恐凿穿冰河的速度相当慢,也不知小侄儿能不能熬到冰雕完成……” “无妨!寨子里的兄弟们力气都大!不就是三丈的冰雕么!”大当家自信地拍拍腰上的虎头斧,“师叔连夜给你挖出来!正好寨子里有工匠,让他们给你做冰雕像!” “可是……”谢承泽微微偏头,齿间轻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小侄儿想要一百座三丈高的冰雕……” …… …… …… 大当家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多少??? “这遗愿是不是太苛刻了?” 见大当家噎住,谢承泽顿时泫然欲泣,神色哀戚道,“小侄儿久居京城,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心里想的也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在临死之前,想为母妃的家乡,辽州的百姓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他找好合适的角度抬头,一双水眸溢出悲伤又倔强的泪水,令人望之便是怜惜不已。 只听他低声啜泣道,“辽州山匪众多,外地商户都不愿来这里做生意,导致辽州物资匮乏,百姓生活贫苦。若能建上一百座各式各样的冰雕,必定能吸引来各地的商豪来此游迹,让辽州的商铺生意重新活起来……” “师叔……”他沙哑着嗓子,可怜巴巴道,“如果连你都无法帮我,小侄儿恐怕也只能死不瞑目了!” “这……不是我不愿意啊师侄,实在是一百座冰雕——”大当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千金寨的人手不够啊!” 谢承泽瞥了一眼沈渊,眼神示意:等什么呢?还不快上! 沈渊心领神会,顿时明白了谢承泽到底想干什么,他走上前道,“虽千金寨的兄弟们不够,但辽州这么多山,这么多匪……或许可以一试呢?” 大当家顿时一捶巴掌,恍然大悟:“对哦!” 山匪好啊!辽州的山匪们大多身强力壮,去江河里凿冰块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山匪们可不好说话,大家都是占山为王,凭什么要听你的? 不过倒是可以借招安一事,趁机收拢这些山匪,只是想要收服他们,光靠武艺可不够,还需要有格外的本事。 “此事我得想想,好好想想……” 大当家叩着下巴,沉思着走了,沈渊瞥了眼谢承泽,才抬脚跟上大当家,显然是打算继续游说对方收服附近的山匪。 二当家也想跟着走,却被谢承泽扯住了袖子,他眨眨眼,眼神里尽是令人神魂颠倒的期待之色,“二当家,你今天有空吗?” —— 等二当家回过神来时,他正左手拎着盛依人,右肩扛着谢承泽,走在了下山的崎岖道路上。 山上的雪层还没化,一步一个脚印,偶尔能看到山间野兽的爪印,每当这时,二当家就会根据地上的兽印确认是否要换一个方向,避免与山间的猛兽碰上面。 “二殿下,你到底想找什么啊?” 盛依人拍了拍靴子上的雪,抬头问谢承泽。 谢承泽捻着手心里的一抹黑渍,漫不经心道,“我在找,一种黑色的金子。” 昨日进入大堂后,谢承泽便将内里尽数扫视了一遍,山匪们打扫得并不精细,尤其是地面,来来往往总是会留下很多痕迹,木桌、板凳的暗面也常常照顾不到,因此可以看到很多漆黑的痕迹。 这些痕迹比“脏痕”清晰很多,像是在哪里蹭了一手煤灰,还没来得清洗便蹭在了四处,擦也擦不掉,而山匪们的鞋面上也有这种污渍,这意味着他们必然在哪里踩过煤灰…… 而有煤灰的地方,地下很有可能会有煤。 所以他让二当家带着他,去千金寨兄弟们总是容易踩脏地方。 “快到了。”二当家拎起盛依人加快了速度,很快,他们便停在一处山洞前。 “这是当初建立寨子的时候凿出来的,为了避免有人上山发现千金寨,所以有兄弟提出凿几个巡逻洞,每天派人在山中定点儿巡逻。” 二当家解释着山洞的用处,将两个人放了下来,“不过在冬天,兄弟们都宁愿巡逻也不愿在巡逻洞里呆着。” “哦?”谢承泽讶异,“为何?” “额……”二当家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冬季,在巡逻点休息的兄弟们总会有丧命的,他们都说,是以前死在里面的人来索命的。” “以前死在里面的人?”谢承泽不解。 “咳,总有胆子大的人敢来千台山,为了不被发现寨子的存在,所以就只能……”二当家摸了摸鼻子,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承泽:“……” 确实是山匪会做出来的事情。 揉着眉心摇了摇头,他走进山洞之中,发现这里面倒是精细,还特意做了排雨的地沟,里面摆放着一个木桌两个板凳,有两个巡逻的山匪应该是滑倒了,身上全是雪湿湿的,正在里面生火,打算把衣服烤干。 谢承泽低头察看,地上果然黑黢黢的,不少黑粉混在黄土之中。 “二当家?”见到他们三人,那两个山匪意外道,“您怎么来了?” “陪二殿下来逛逛。”昨夜大家都知晓了谢承泽的身份,因此对于“殿下”二字并没有意外,而是纷纷偷觑着谢承泽,暗道他长得可真是绝色。 谁能想到,二皇子会出现在这破山头上,还是大当家的师侄啊? 谢承泽在山洞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顺着那条排雨沟朝着洞内深处走去,直至最后,停在了尽头的一个深坑前。 那深坑里黑黢黢的,鼓着两个土包,上面还雕刻着某某某之墓。 谢承泽揉了揉眉心,大概猜出了这两具尸体的来源,“然后你们杀了人,便埋在了这里。” 二当家点点头,看起来还挺骄傲,“那可不咋滴!我还特意问了名字,给他们做了碑呢!好歹不至于像那些商户一样,死了连个坟头都没有!” 盛依人呵呵了两声,“那你可真善良。” 二当家摆了下手:“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盛依人:……我那是夸你吗?! 谢承泽蹲下来,伸出一块手帕,赫然是沈渊昨天递给他擦雪水的那块儿,他在深坑的边缘抹了几下,上面便留下了很多浓重的黑粉。 谢承泽嗅了嗅,随即转头看向那两个看热闹的山匪,示意道,“二当家,你让他俩下去,凿些黑石头上来。” “行!没问题!” 二当家嚎了一嗓子,那两个山匪连忙跑过来,听到吩咐后瞥了眼那深坑,面色上有些为难,显然有些不情愿。 “你们不会是怕鬼魂索命吧?”谢承泽咳了几声,露出讶异又唏嘘的眼神,“我还以为山匪都很厉害呢,原来胆子这么小啊……” 这特娘的谁扛得住? 两个山匪立马拍拍胸膛,表示这根本没什么问题,然后滑进深坑里,开始用刀去砍里面的黑石头。 不一会儿,便捧着几块零落的黑石块爬了上来,“挖好了!怎么样?是要这个嘛!” 谢承泽点点头,开始吩咐道,“把它扔进你们刚刚燃起来的火堆里,再把木柴全都抽走。” “那火不就灭了?”两个山匪面面相觑,不知道谢承泽到底想干什么。 见二人不动弹,二当家不由抬腿各踹了他们一脚,催促道,“快点,磨叽啥呢?又不是要你们的命!” 两个山匪连忙走向那烤火堆,将那黑石头放了进去,随即用刀将里面燃烧着木柴挑了出来。 而后,他们便震惊地发现,那黑石头竟然烧起来了! 第128章 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闯荡的时候! “这!这石头竟然能烧起来?” 两个山匪不可思议道,伸手用刀拨弄了一下那几块煤石,不料因为空气的灌入,反而燃烧得更旺起来。 盛依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殿下,你要找的,便是它?” “没错。”谢承泽蹲下来,伸手凑近那火焰,透过皮肤传来的炙热温度,让他不由弯眉一笑,“这几块煤矿,至少能烧三到六个时辰。” 盛依人、二当家、山匪:!!! 三到六个时辰! 若是换成同样大小的木柴,可就很快便烧完了,这其貌不扬的黑石头竟然这么耐烧? 盛依人一下子就从中嗅到了商机,此物显然比木柴罕见且耐用得多,必定会受达官贵人所喜好,且这些煤石头也比正常石头脆许多,若是能够制作成恰当的大小,使其能够成为暖手的物件,价格对于商人来说自然十分喜人。 若是再能够占据这么一座煤矿…… 不。 盛依人又摇摇头,心里生出一丝遗憾和惋惜。 这些煤矿,恐怕无法成为个人所有,因为这些煤石头经久耐烧,简直是冶炼铁矿的绝佳之选,朝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对此高度重视—— 它会像盐和铁一样,成为扶持朝堂财政的重要收入来源。 不过,盛依人也没有因此气馁,即便无法占有煤矿,她也可以去做与煤矿相关的东西,就比如刚刚她所想的小热手炉子,若是能找到合适的铁匠,必定能打造出来奢品,卖给宫里的贵人。 别忘了,她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引领着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州府流行的物件款式。 她用什么,自然有的是人跟风买什么,不愁赚不到钱。 微微收起思绪,盛依人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 当初二殿下匿名让自己说通北方商户去益州卖粮,是为了让处于水患饥荒的益州难民们能够吃上饭,而后来让自己寻找能够自燃的山体,那么…… 她笃定道:“二殿下寻这煤矿,是为了让北方百姓熬过雪灾,从此不再畏惧寒冬吧?甚至,还不止于此。” 若整个千台山下都是煤矿,盛依人简直不敢想象,朝廷会赚多少银子,铁器会如何迅速发展,而建安颓靡的兵力又会如何**,最终走向国富民强的道路。 谢承泽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么信任我?或许本殿是为了冶炼兵器造反呢?” 盛依人摇摇头,“若真如此,您便不会带着臣女来了。” 而且她相信,就算二殿下逼宫造反,一位认可女子价值、不会贬低女子能力反而还会善用对方的帝王,也不会太差。 说不定,如果哪天二殿下真的反了,她可能还会站在二殿下这边…… 一旁的二当家和两个山匪眨了眨眼,心中百般感慨。 没想到,这位二皇子还挺爱民的,不仅如此,还慧眼识珠,他们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这黑煤,二皇子一来便发现了! 二当家暗暗道,可惜二皇子命不久矣,既然如此,他必然要替他完成那个什么一百座冰雕的遗愿! —— 因为二殿下的身份曝光,胡来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在寨子里溜达来溜达去,眯成缝儿的眼睛,打量着千金寨里正在操练的兄弟们,偶尔停下来捏捏对方的肌肉,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好啊!年轻人,这肌肉甚好啊!” 个个身形挺拔,体格健硕,十分适合炼成二殿下的“死士”啊! 被他夸赞的山匪们,顿时有些害羞也有些自豪,毕竟大当家的武功高强,他们为了活命,也跟着学了一些武艺,即便没有大当家那么厉害,也比普通镖师强多了。 更别说,他们受大当家的影响,还特别自律。 他们丝毫不知自己在胡来的眼中,已经成为了会被剥夺人格自由的鹰犬,纷纷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们大当家才厉害。” 胡来对大当家自然也很满意,这样的壮士,就该为二殿下去战场上冲锋前阵,说不定还能为二殿下收服匈奴一族,再创史书级别的功绩。 不过树大毕竟招风,二殿下最近的动作太多,容易招惹猜忌,此事可以先放置放置。 溜达完了操练场地,胡来便又背着小手,溜达去了沈渊那里。 他还一直记得双管齐下的事情,如今苏清河已然成为二殿下的人,那么就剩下招揽备受建帝欣赏的沈渊了。 二殿下到底是太过腼腆,此事还是需要他老胡出马撮合。 来到沈渊的房间,胡来站在门口,凑了凑耳朵。 里面传来沈渊和大当家谈话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只听到什么“招安”“围攻”的字样,于是胡来便直接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一停,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沈渊看着站在门口的胡来,不由挑了下眉,“你是……二殿下的家臣胡来?” “哦?沈大人竟然听说过我?”胡来眼睛一亮,他一向猥琐行事、啊不是,是低调行事,在家臣之中名声并不显赫,沈渊是从何听说过他的?难道是二殿下说的? “胡大人……多智,二殿下常在沈某面前夸赞胡大人。” 看着胡来那双期盼欣赏的眼睛,沈渊唇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前世这姓胡的可没少给他使绊子,行的尽是些阴损狠辣之招,且警惕性十分强烈,如同泥鳅一般滑溜不易捉到人。 刚重生时,他还在想该如何捉住胡来,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以免其再次成为二皇子的助力。 不料这一世谢承泽来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瞬间变成了友方。 如此反转,让沈渊心中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听到沈渊的话,胡来不由有些高兴,“原来二殿下这么看好下臣。看来等下臣回京后,可以向殿下再多要点月俸了!” “不知胡大人来此是为了……?”沈渊眼神示意。 胡来左瞧瞧右瞧瞧,随即凑到沈渊耳旁,低声道,“沈大人可是在愁招安一事?” 沈渊眸孔一缩,看来,胡来刚刚是听到里面的对话了。 “沈大人,我有一计……”胡来开始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 沈渊:…… 沈渊不想听,因为他知道胡来的主意必定伤天害理,又或者阴损功德。 所以他按住胡来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胡大人,你在承欢殿领着月俸休假不好吗?何必掺和这些麻烦事?” 胡来一愣,暗道,这沈渊怎么和二殿下一样,都想让他在承欢殿带俸休假不干活? 可四十岁正是谋臣闯荡的年纪,他哪里躺得住啊!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干二十年! 第129章 阴损缺德的胡来?缺德双标谢承泽! “沈大人难道是怕我们二殿下抢您的功劳?”见沈渊似乎不相信自己,胡来琢磨道,“这你放心,二殿下很是看好您,不会抢夺您功劳的。” 毕竟沈渊的功劳越多,便越受陛下器重,那么将来对二殿下也越有用。 沈渊还想说什么,大当家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赞同道,“既是师侄的人,那就听听呗,说不定他有什么好法子呢?” 哪里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些阴损缺德的法子。 比如偷摸去给寨子里的人下毒,想活命就只能老实投降,按月给他们解药。但其实是忽悠人的,毒药是真的,当场解毒也是真的,但所谓的按月发病却是假的。分明是一个月后再重新下药,装作是持续发病,等过几个月已经参军的山匪们反应过来,也就晚了,最多只能骂朝廷阴贼。 再比如趁着某个风大的天儿,偷偷放火烧人家的寨子,辽州冬季风大又干燥,一旦起火很难控制,没了寨子,粮食也被烧光,有家的山匪还可以回家,没家的山匪就只能另寻出路。 再不就是造谣和栽赃,把这个寨子的压寨夫人偷到另一个寨子里,再把那个寨子的儿子偷到这个寨子里,然后趁机挑拨两个寨子的关系,等他们大当家的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把活着的人捡回去…… 又或者…… 几个损招下来,沈渊和大当家都沉默了。 大当家开始隐隐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多嘴,把胡来叫进来了。 他虽落草为寇,但出手向来光明磊落,杀就是杀,劝就是劝,根本不会使用什么阴损的招数。 所以看着胡来一身正气地讲着这些阴招,一身匪气的大当家不由暗暗嘀咕:果然,当官的就是可怕,全是人面兽心。 他当不了官,肯定是因为自己太兽面人心了。 屋里一时沉寂起来,见无人说话,胡来不由抚了抚胡子,“两位莫非是觉得,这些招数过于阴损?” 其实他已经尽量不缺德了,毕竟还要为二殿下招揽沈渊,沈渊此人冰清玉洁、正气凛然,向来不齿那些阴损招数,所以他自然也会有所收敛,以免对方恨屋及乌,连带着讨厌二殿下。 他真是为二殿下操碎了心啊! 胡来自我感动得满眼泪花。 见胡来突然眼眶湿润,沈渊还以为对方是觉得受委屈了,便轻咳一声解释道,“倒也不然,只是招安的目的是给朝廷补充兵力……” 甚至是借“匪”打“匪”,以此削减山匪对建安王朝的危害。 “所以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沈渊沉吟道,“这些法子,损耗人财有些多,尤其山火不可控,一旦走势,后果不堪设想。” 胡来捻了捻胡子,“想要柔和招安,那可就只能出钱封赏了,可你……朝廷有钱吗?” 若是成为二殿下的私兵,胡来还能想法子把封赏再讨回来,可若是成为朝廷的兵,那可就难咯。毕竟山匪性野,把对方惹急了,直接撂挑子不干逃走都是常有的事情。 “挤挤总是有的。”沈渊想的便是柔和招安,若是对方不从,便可让千金寨的人武力镇压。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土匪们的消息也极为灵活,若是那些山匪寨子知晓了他们的作为,一旦联合起来反抗,招安恐便难了。 所以他才在这里,向大当家打听各个寨子的情况。 “哎特娘的,真难!”大当家拍了下大腿,“也就是我记不住所有寨子里的当家都叫什么,体形又太明显,不然我早就和无迹飞进所有寨子里,把那些当家的脑袋直接割掉了!” 沈渊摇头,“能当上当家的,头脑和武力必然能占一样,若是能将其劝服,将来有个一官半职,也能为朝廷效力。” 而且若是将大当家全杀了,底下的土匪短时间内也不会对新当家心生服从,山匪也是讲义气的,要是再发现新当家是杀老大的仇人,必然会出乱。 “这不行,那不行,真麻烦。”大当家站起来,“招安一事,看在师侄的面子上,我应下了,至于具体怎么做,就看你吩咐了。” 他朝着门外走去,“我先去给师侄弄那什么冰雕,这个最要紧。” 结果刚走出门,就看到二当家捧着一个火盆大步走过来,兴奋道,“大哥!看我们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只见那火盆里,放着不少黑石头,正熊熊燃烧着火焰,二当家将火盆放在地上,激动道,“咱们这千金寨啊,起的名字真好!这山上,竟然真的全是黑色的金子!” 黑色的金子? 二当家的嗓门不小,沈渊和胡来都被吸引了出来,看到火盆里的黑石头燃着火,皆是感觉不可思议。 谢承泽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看到胡来,不禁一挑眉,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胡来连忙作揖行礼,“来帮沈大人想些招安的法子,可惜没用的上。” 谢承泽嘴角抽动了一下,和沈渊对视一眼:你怎么想的,竟然敢用胡来?! 沈渊无奈回视:大当家问的,我不能不给面子。 “你老老实实呆着,不要损我功德。”谢承泽拍拍胡来的肩膀,略微嫌弃道,“我攒点功德容易吗我?别到时候全让你给霍霍没了,本殿会下地狱的。” 胡来连忙道是。 “不过关于招安,本殿或许有一法子可行。”谢承泽双眼笑吟吟地眯起来,像是一只使坏的小猫咪,“虽然有点缺德,但身而为人,怎么会有不缺德的时候呢?” 胡来:??? 殿下?你刚刚还让我少缺德,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成了“人总会有缺德的时候”了? 做人不要太双标啊! 几人回到屋内,听着谢承泽压着嗓子,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半晌后,屋里众人均是发出一声喟叹。 二殿下,你是真他妈的缺德啊! —— 黑虎寨发财了。 最近,辽州有名的大山寨,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黑虎寨近日琢磨着开分寨,于是便盯上了还没有山匪落户的千台山,没想过盖寨子的时候,在山上挖出了黑色的金子。 那黑金子可燃数日,卖到县城里,竟是赚了个满盆金钵,黑虎寨直接打算金盆洗手,不干劫匪了,打算开始挖山卖黑金子了。 其他山寨都很眼红,一边想把黑虎寨发现的黑金矿占为己有,一边又忌惮千台山的恶灵传说,正打算再观望一会儿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则消息。 第130章 你们以为的漏洞,实则是钓鱼的饵 “听说啊,这黑金子都是连片儿长的!若千台山的地下有,那附近的山头底下,必然也有黑金子!” 得知此消息的山匪们,纷纷激动地扛起了凿具,开始奋力挖自家的山头。 若是自己山头下也有黑金子,那他们岂不是也要发大财了?! 可挖了半天他们就发现,这挖地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以他们的人手,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黑金子。 于是,他们便将心思打在了老百姓的身上。 他们捉来附近村子里的壮丁,武力威胁他们留下来挖山。等抓的壮丁数量开始超过山匪数量,渐渐无法控制局面了,便从中挑选一些机灵壮实的男丁,出钱或出粮雇佣他们当挖煤的监工,而后继续去村子里抓壮丁来挖山。 结果还真有人在地底下挖出了煤炭,把煤矿送到县城里一卖,大把的人愿意高价购买,到手的银子都是烫乎的,可比打劫来钱快多了,还不用以命相搏! 尝到了甜头的山匪,又开始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山头上。 现下,谁能先发现煤山,就相当于拥有了绝对的开发权。当然,你也得有守住煤山的本事,否则怀璧其罪的道理,就会亲自跑过来给你一榔头,让你清醒清醒。 聪明的山匪们数着手里的银钱,开始盘算,捉来的壮丁不能再派去挖煤了,得收编成自己的守山队,守住这些煤矿。 那谁来挖煤呢? 山匪们又将主意打在了女人身上。 辽州女子彪悍,力气也是实打实的,用来挖煤倒也尚可。只是这边女子地位普遍高些,想掳来免费打白工,她们的男人肯定是不愿意的,若是被逼急了反抗起来,反倒是山匪们会吃亏。 好在辽州的人工费用十分便宜,山匪们为了赚更多的钱,便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了,开始出钱雇佣村子里的女子来挖煤。 正值冬季,大家本就处于休农期,正无事可干,既然挖煤能赚钱,女子们自然也愿意出门赚些工钱,为过年能吃顿好的、给家里人换件新衣而做准备。 况且,这煤是个好东西,有了闲钱,到时候买点煤放在家里烧火取暖,这个冬日可就不难熬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山头开始实行挖地大业,有些脑袋机灵的,甚至在自己家底下挖出了煤层,看得人分外眼红。 渐渐的,不少山头都挖出了煤矿。 他们都憋着消息,不愿意暴露出去。为了不被其他山匪盯上,甚至还特意给了封口费,而雇工们为了保住这份活计,嘴也严实得很。 奈何,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哪个山头挖出了煤矿,第二日其他山头便都会知晓。 至于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因为每个山头,都混入了千金寨的兄弟。 他们乔装成百姓,靠着高大的有利身材成功加入护山军,监视着各个山头的情况,只要一发现有煤层被挖出来,便会立马向千台山传递消息。 也就是说,如今谢承泽掌控了所有的煤矿所在地。 他不过张张嘴,便是不费吹灰之力,让山匪们自己挖空心思、耗费心血组建出能够正常运行的挖煤队,动员越来越多的百姓知晓煤炭一事并为之劳作,为未来煤炭在辽州起兴发展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啊!这是多么完美的劳动力啊! 利用起来一点儿都不怕丧良心! 心情愉悦的谢承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一封密信,那正是他八百里加急,向建帝讨要的先斩后奏的权力。 “唉……”他仰头望着天际,唏嘘道,“有我这么个省心的儿子,他半夜起来都得朝北方磕三个头,道上一声:恁是俺爹,恁是俺亲爹!” 如今,他手里高价买煤的钱挥霍得差不多了,京城的一百骑兵和三百家兵也已抵达辽州,各地县令也都贿赂敲打完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位美艳尊贵的二皇子,盘腿高坐在千台山巅之上,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阴险奸诈的笑容。 “该收网了,我可爱又迷人的奴隶宝贝们。” 一则国法,横空出世。 【土地乃朝廷所有,所发现煤矿皆归朝廷所管,任何私自开采煤矿者,杀无赦。 然若愿为朝廷效力,可暂时掌管煤矿开采权,领头者上交一百石煤矿于当地官府,即可将功赎罪,另获兵籍封赏,自建常备军小队,享朝廷之月俸,以听朝廷之令。】 此法一出,土匪们直接骂爹了。 “朝廷也太他娘的不要脸了吧?花老子的时间,用老子的钱挖煤,最后它一张嘴,他娘的直接成朝廷的煤山了?” “这也忒缺德了!为了找人挖山,老子都去隔壁县城摇人了,还他娘的提供了住屋地铺子,这马上要开始赚大钱了,结果让朝廷捡走了漏子?” “老大!这些当官的也太奸了,这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挖出煤矿的山匪们,气得脸都红温了,暗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不要逼脸的狗官,竟然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也有些冷静的,开始分析那条国法里的内容。 “倒也不是必死无疑,这不是可以当官么?若是大当家能够当个常备军的领头,到时候带着咱们当厢兵,嘿,那不比当山匪要威风?” “确实哈!总比杀头来得强!” “俺可不这么觉得,当厢兵才赚几个银子,哪里有当山匪自由爽快!而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黑虎城才有多少衙役和厢兵,围剿我们?估计就是吓我们呢!”一个山匪不屑道。 说这话的山匪,很快就被打脸了。 有一个寨子的山匪显然就是这么想的,直接向官府叫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带煤走,那就拿命来!” 当夜,三百家兵摸黑上山,直接将那狂傲自大的寨子给屠灭了,鲜红的血河流淌了一整座山,被踩实的雪层都融化了开来,昭示着那一夜有多惨烈又壮阔。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嗷嗷叫的山匪们顿时都老实了。 留得老命在,不怕没煤烧。官府只说上交一百石煤矿,却没说什么时候交,那他们大可以拖延时间,一边挖煤一边偷偷私卖,这么一想,这煤矿还是属于自己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买? 总会有人铤而走险,那些县令什么德性,山匪们最是一清二楚,只要钱给够了,就不怕县令不给他们通融。 山匪们想得十分美好,却殊不知,这正是某个小人精故意撒下的鱼饵,正等着他们去钻漏子呢! 第131章 姗姗来迟新国法,接产大师谢子渺 如今山匪们已经劳心劳力地组建起了“生产链”,想把煤炭生意做起来,还差一条可以将煤炭卖出去的“销售链”。 沈渊负责去说通各县令知府,给山匪“通融”走后门,但收购煤炭的价格会大大降低,让山匪们以“薄利多销”来获利。 并保证让山匪们每旬获得的利润,能够比平时抢劫刚好多出五倍,以此来压制山匪们的野性,愿意任劳任怨地给朝廷当“煤老板”。 千台山上,盛依人敲打算盘的手指头都快要摩擦出火花来了。 她要根据千金寨兄弟们传递回来的消息,预估工人、煤矿、监工所花费的各种费用,再根据各地物价水平,估测出合适的煤炭收购价格以及市价。 这不仅需要极为灵活的算账能力,更需要对各地的民生情况了如指掌,好在她联系了辽州当地的商会,请了不少人来帮忙,谢承泽也点头答应,可以将这煤炭生意分一些给辽州商会,帮助他们活络起辽州的商铺,为后续的“冰雪王都”计划做准备。 有了商会的加入,煤炭开始以极为喜人的速度进入辽州各家各户,有关煤炭的消息也开始飞往外地,吸引着外地百姓和商户的视线。 工匠们早已被释放,联合商会开始向各县地普及东北大火炕和煤炭的安全使用方法,争分夺秒地为即将迎来的暴风雪作准备。 然,山匪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挖出煤矿的山匪们解决了,但是没挖出煤矿的山匪们,还没解决。 第二条新国法,姗姗来迟。 【朝廷即日起将清剿辽州山匪,如若愿意接受招安,即入兵籍成厢兵,享常备军待遇。 领头者授常备军正领头一职,可自带副领头两位,可最多拥有一支五十人数以内的厢兵队,跟随当地常备军清剿山中逆贼。 朝廷宽容,奉行人道思想,提倡常备军留山贼活口,将其发放煤山劳作。挖满两旬月且表现良好者,亦可入厢兵籍,自行选择加入心仪常备军,同享朝廷月俸,为朝廷效力。】 这里面透着一个信息。 你们当山匪的,要么直接接受招安组建自己的常备军,要么挖满二十日的煤矿,再接受招安入军,成为别人常备军里的小厢兵。 傻子都知道选第一种。 如今,有煤山的山匪寨子直接转型,既能赚个满盆金钵,又能在赚完钱后组建自己的常备军,自然不会受到清剿的威胁,反而还会对其他山头上的山匪虎视眈眈。 而山外,还有一批武器精良、有打仗经验的朝廷军在虎视眈眈,就等哪个不听话的山匪当枪头鸟,直接屠山来个下马威,让血再流一遍雪山。 有硬气的山匪不愿放弃山匪生活,直接弃山而逃,另寻出路,但大部分山匪都在琢磨,或许接受招安也未尝不可。 当兵总比当匪好,即便钱不够花了,也可以借着厢兵的身份继续为非作歹,或者重新当回山匪,总归是不亏的。 不过还是观望观望吧,总觉得里面有坑…… 然这一观望,顿时不得了了。 一向神出鬼没的黑虎寨,竟然被招安了! 那一日,鹅绒大雪开始飘了起来,随着一声震山的虎啸,只见黑虎寨那位神秘的“大当家”,面戴青鬼面具坐在一只凶猛威武的白虎身上,两个高大的山匪壮汉在其左右护卫,身后跟着不少山匪兄弟。 他们来到黑虎城县衙门前,高声宣称要接受朝廷的招安。 出来接人的黑虎城县令,看着这一幕差点惊掉了下巴和双目。 黑虎寨的大当家,竟然真的有白虎坐骑?! 他瞎编的胡话,竟然成真了?! 县令狠狠咽了口唾沫,默默远离了那只哈着白气、兽眸凶猛的白虎,躬身哈腰地将这位“大当家”请入了县衙之中。 而进了衙内,这位“大当家”才摘下了那顶青鬼面具。 赫然是谢子渺那张纯良无辜的脸。 而护在白虎左右的,则是真正的大当家和二当家。 至于谢子渺是如何成为“大当家”的,又为何能驱使那白虎,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离开黑虎城后,谢承泽与谢子渺兵分两路。 谢承泽带着胡来和无迹伪装成商户,负责被千金寨的山匪劫走,由无痕跟踪确认千金寨的具体位置,随后回黑虎城接走谢子渺,去黑虎山勘察老虎的踪迹。 这只老虎突然下山伤人,想必其中有什么缘故,还是需要勘察一番的,若是此老虎生性凶恶,便要考虑就地格杀,如若另出缘由,谢承泽也想好了该如何处置。 于是无痕带着谢子渺上了黑虎山,寻找到了那日老虎咬人的地点。那老虎似乎十分聪慧,竟然知道毁灭足迹,但无痕与无迹学过追踪术,最终还是找到了窝藏在山洞里的老虎。 一只黄虎,一只白虎。 两只老虎,都出了状况。 白虎怀了孕,无痕和谢子渺到时,它正在生产,且难产了。 黄虎则受了伤,辽州百姓生性彪悍,若是惹急了也会拼死反抗。想必这黄虎当时与村民争斗时,被负隅顽抗的村民们下了狠手,身上有不少柴刀的伤痕,正鬼迷日眼地趴在地上,因为失血已经没了力气反抗。 谢子渺看它可怜,又觊觎白虎肚子里的幼崽,想把虎崽子送给二哥当新年礼物,于是将自己的小包裹解下来,抠抠索索地掰下一小块老参,让无痕分成两半放在了两只老虎的嘴里。 随即撸起袖子,开始给白虎接产。 谢子渺的舅舅,也就是柔妃的兄长,乃扬州第一皇商江鹤南。此人在生意学上颇有造诣,各行各业均有涉猎,乃扬州之地首富。 当年选秀,柔妃对帅气的建帝一见钟情,要死要活地想入宫为妃,江鹤南极为宠溺妹妹,便用巨量财富给妹妹“买”了个柔妃的位置。 当然,这点巨量对于扬州江氏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为了让妹妹能够自由出宫回来看看自己,他甚至割让了不少码头的利润给皇室,因此柔妃闲得无聊时,便会带着谢子渺回扬州娘家探亲。 江鹤南此人本领颇多,且十分好学,为了搞大手底下的畜牧产业,甚至会亲自下场学习牲畜接产,还会坏心眼地故意拿满手的脏血,去吓唬当时年幼又好奇的谢子渺。 谢子渺一开始还害怕,后来耳濡目染,便也渐渐脱敏了,跟着舅舅学会了接产。 于是,山洞内,在白虎一声声隐忍的低吟中,谢子渺最终成功掏出了四个老虎崽子,其中三个黄黑纹,还有一个白纹,跟它的母亲一样。 老虎知恩,谢子渺一下子救了夫妻俩,还在白虎的产后虚弱期狩猎了生肉投喂,两只老虎渐渐地真成了大猫,不再对着谢子渺露齿威胁,而是开始舔他的毛、哦不,是外裘。 都快舔秃噜皮了。 等白虎度过了产后虚弱期,谢子渺便收到了谢承泽的回信,让他骑虎下山,去黑虎城门口与黑虎寨汇合,实招安一事。 第132章 漏洞百出的国法?钓鱼大师谢承泽! 从县衙里出来后,千金寨的兄弟们全都换上了厢兵革甲,腰上也挂上了常备军的腰牌。 这无疑在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 天高皇帝远,县令也称王,所谓的国法并不会被严苛执行,只要你愿意使点手段,哪怕不用交够一百石的煤矿,也能提前当上常备军。 又是一个漏子可以钻! 有煤山的土匪头子们,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此时拿到了常备军的腰牌,那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地方军去剿匪。然后把这些被剿来的匪徒弄到自己的地盘里挖煤矿,不仅不用付工钱,等他们挖满日子,还能塞进自己的常备军队里,壮大自己的势力! 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啊! 于是那些没挖到煤矿的山匪寨子,顿时成为了煤匪们眼中的香饽饽。 而香饽饽本饽们,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生死问题。 一波山匪在哀嚎谩骂: “老大,再不投降,跟咱们有仇的青刀寨可就带着当地军来剿咱们了!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对咱们下软手啊!” “是啊老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说这大冬天的也不好抢劫了,不如先去当当那什么常备军,起码还有月俸领呢!大不了以后再逃呗!” “哪怕咱们冒充普通百姓主动去挖煤,那也有工钱能领呢!可不能被人剿了老窝再去打白工,那就是犯蠢了!” 另一波山匪则在摩拳擦掌: “嘿特娘的,这是大好机会啊,兄弟们!跟着老子去招安,把当初抢咱地盘的斧头寨给灭了!” “铁血寨那边有二十个人吧?把他们都捞来给咱们挖煤,既能省钱又能出气!” “走走走!还等什么!等成了常备军,老子是既当了官又有了钱,到时候定把兄弟们的婆娘全安排上!” 一声声吆喝中,山野为之震动。 辽州山匪,愈发危在旦夕。 “要变天了。” 千台山巅上,身披红裘的矜贵青年观赏着天际远处愈发浓烈的黑山乌云,在掌心上轻轻拍着一柄金丝红扇,谈笑间便是山匪灰飞烟灭。 雪,下得越来越猛了。 天地化为棋盘,无数飘雪化为一颗颗白棋,尽数落在这繁密的棋盘格线之中,犹如滔天骇浪一般逼向浓雾之中的黑棋,欲将其吞没推走,还棋盘一片清白之色。 —— 最近的煤匪们,忙到头秃,忙到吐血,忙到压力性便秘。 白天忙着跟地方军上山剿匪,晚上还要赶回寨子里检查煤矿的情况,等躺到炕上时,直接两眼一闭睡得天旋地转,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等第二天醒来,又是“美好”的牛马一天。 但那种成就感却是无与伦比的。 他们在成为山匪前,也是普通的老百姓,因着苛捐杂税等各种原因,被逼上山当匪,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如今手底下有了赚钱的煤矿,腰间还挂上了常备军的腰牌,不愁吃不愁穿,反倒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某个山头上,将最后一个逃窜的山匪绑好,一个当家的抬手接住空中飘落的雪花,问身旁的地方军兄弟,“老弟,你有没有觉得,雪越下越大了?” “是啊,来时地上已经积了雪,现在都快有一捺厚了吧。”那地方军兄弟抹了把脸上的血,多日的并肩作战,他们已经养出了深厚的战友情谊,“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免得雪更厚了,就回不去了。” “正有此意。” 常备军们收拾了一下残局,带着清剿的东西一起下山。 地上的雪层越来越厚,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也如鹅绒一般大小,冬季刮骨的寒风吹了起来,灌入常备军的革甲里,令人不禁贪恋起家中生煤后的暖意来。 想回家了。 这么想着,众人不禁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不仅是山匪们发现雪越下越大,谢承泽也发现了,时间愈发紧迫了,他得在第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将人马都安排好。 千金寨里,他蹲在一个水桶面前,伸手轻轻摸了一把里面冻结的圆柱形冰块。 水桶内凝结出来的冰块晶莹剔透,是谢承泽煮沸水后时不时搅拌,一直盯着才最终凝出了如此透明光亮的冰体。 不过,这冰块,他取不出来。 “沈——大强!!!”仰起脖子,谢承泽嗷了一嗓子。 不多时,沈渊便从远处踏雪走来,手里持着一份没看完的木色卷轴,清风霁月的气质在这雪中衬得如雪中梅君,与怀里狼狈搂着一大坨红裘衣摆、蹲在地上十分没形象的美艳青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垂眸看着面色故作无辜的青年,他轻勾唇角,语气戏谑,“看来殿下很想让臣喊您小圆圆呢,只是这暗示的法子未免太过含蓄,臣差点没回过味儿来。” 谢承泽:(?ˉ3ˉ?)你别瞎说,才没有! “帮我把这冰块中间挖出来一部分,然后再把它取出来。”谢承泽指挥着,搓搓手看起来十分兴奋和期待,“一会儿我给你制作一个丑丑的东西~” 沈渊:……“殿下还真是诚实呢。” 将手里的卷轴放到谢承泽手里,沈渊蹲下来,从靴中抽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开始在冰块中央凿出一个方形的空洞。待差不多了,他向水桶之内缓缓输入一层薄薄的内力,使其微微融出一层水渍,继而脱离了水桶变得滑溜起来。 随后将那晶莹的冰块轻轻斜倒了出来。 谢承泽连忙转身,在旁边的锅碗瓢盆里,翻出了一支红蜡烛和火折子,将蜡烛点了起来。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欲灭,沈渊起身换了个位置,将吹向烛火的风遮掩得严严实实,谢承泽则将蜡烛插进那冰块的空洞中,塞了些雪将它压实在里面。 橘黄色的烛火微荡,透过晶莹剔透的冰块散发出微弱又柔和的光线,似是将夏日耀眼的日光抽丝剥茧,凝固储藏在了冬日的冰块里,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编织出了冰雪与光影交缠的幻境。 “这个叫冰灯,是不是还不赖?” 谢承泽的指尖轻轻划过晶莹的冰灯,一双水眸灼亮无比,似已看到了他想象中画面,“若是能够将它雕成兔子模样,定会好看极了。” 沈渊垂下眉眼,目光落在了那晶莹的冰灯上。 兔子冰灯么…… 第133章 一派胡言的胡来,猛男落泪谢承泽 冰灯的效果出乎了谢承泽的意料,也让谢承泽多了几分信心。 不过,在他的冰雪王都计划中,冰灯只是小头,冰雕和雪雕才是大头。 盛依人已经找商会的人帮忙,调集辽州、沈洲以及上京所有会雕刻人像的工匠,但谢承泽心里还是觉得没谱儿,在雕刻方面他不懂行,这些工匠又来自各地,由他来统辖冰雕一事,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若是延误了时机可就不好了。 要不……把古老忽悠过来? 虽然这边天寒地冻的,有点对不起老头这一大把年纪还要出远门,但谁让自己不懂行呢? 丧良心的谢承泽暗戳戳地抽出一张纸,打算给古老写信,这时,胡来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殿下,有纸笔没?京城那边催着下臣写告密信呢!” “哦,给。”谢承泽递出一张纸给他,胡来却摆摆手,“这哪儿够啊?” “嗯?”谢承泽正迷惑,便见胡来十分不客气地把桌上的纸全都拿走了。 “你给我回来!”见胡来要走,谢承泽敲敲桌子,“就在这里给我写!” “这……好吧!”胡来以为谢承泽信不过他,于是坐到谢承泽身边,看到谢承泽拿起笔似乎也要给谁写信,便问道,“殿下也要忽悠人了吗?” 谢承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嗯。” “那我们主臣二人,一起忽悠吧!”胡来干劲满满道,随即双眸放光地提起毫笔,下笔如有神起来。 谢承泽动了两个字,胡来那边已经写完两行了。 他的眼神忍不住飘过去,只见胡来的信纸上,写着: 【离京第一日,午,二皇子骑马而行,此马浑身黢黑,体形健壮,毛发如抹油般顺滑无比,乃承欢殿马厩里名为黑龙的汗血宝马,颇受承欢殿马夫的宠爱,平日里巴拉巴拉巴拉……】 谢承泽眼睁睁地看着,胡来描写此马,水了将近五百字的文。 谢承泽:…… 胡来,你比那写奏折问候陛下是否安康的那个知府还要离谱! 谢承泽低头开始写给古老的信,等写完了,胡来还在奋笔疾书,已经写到了离京第二日,二皇子在过路的县城吃了什么饭菜喝了什么茶,并将那饭菜以极为华丽的词藻描绘了八百字,言语之中尽是二皇子对这饭菜的欣赏与满意。 谢承泽吃完晚膳回来,胡来依旧在伏案写信,一边啃着手里放凉的杂粮饼,一边写到离京第三日,弱不禁风的二皇子开始发起高烧,其脸蛋滚烫肌肤红嫩,似若那被烈酒浇醉的海棠花含苞欲放,又似那话本中被人下了药待人采撷的小娇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字的脑补春色文,看得谢承泽两眼一黑,直接昏倒在了床上。 半夜梦到自己穿着嫁衣被五花八绑在床上,而爬上床的新郎露出了沈渊那张俊美英朗的脸,谢承泽垂死梦中惊坐起,发现胡来点灯通宵,已经写到了二皇子离京第六日,被山匪抢劫上山成了压寨夫人,其过程之惊险、其劫匪之狠辣,竟是足足写了八页! 谢承泽:大哥!你歇歇吧! 你的手都不疼吗?! 胡来:莫得问题!下臣是左右双撇子! 翌日,谢承泽出门勘察千台山北边浑河的冰冻情况,回来时,看到胡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这家伙终于知道休息了。 而后便看到胡来猛地抬起头来,精神焕发道,“啊哈!刚刚做的这梦好啊,就写这个吧!” 嗯?梦? 胡来做的梦,跟写信有什么关系? 谢承泽好奇地走过去,便见胡来正在写:【离京第十三日,晚,二皇子垂死梦中惊坐起,召下臣前来,诉说其梦境之事。二皇子梦见自己与太子决裂,逼宫造反之时突然觉得太子眉清目秀,一时兽欲大起,欲将太子囚于东宫之中巴拉巴拉巴拉……】 谢承泽:…… 谢承泽忍无可忍,抬手就给胡来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一派胡言!胡来!你这么能瞎扯,怎么不干脆叫胡扯算了!” 胡来连忙站起来,双手交叠作揖,欣喜道,“谢殿下赐名!下臣甚是喜欢此名!” 谢承泽:…… 谢承泽:@#我¥%日#¥你%* 有种一巴掌拍在狗腿子的脸上,却被狗腿子舔了一口的感觉。 头昏眼花的谢承泽,决定还是不要与胡来计较了,他扶着昏涨的脑袋去了柴房,千金寨的伙夫正在做杂粮饼,见到他连忙行礼道,“二殿下。” “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最近用脑太多,他总是容易犯饿。 “馒头倒是出锅了。”伙夫掀开一旁的蒸笼,一时有些踟蹰,他们当匪的吃饭不精细,做的馒头也不好看,真是难为二殿下这般娇人在千金寨受苦了。 谢承泽倒也没嫌弃,伸手掏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便是往嘴里塞。 嚼着嚼着,便突然猛男落泪,抽起鼻子来。 “二殿下!”伙夫瞧见了,吓得连忙跑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了?莫不是做的太难吃了?” “不是。”谢承泽抹了把心酸的泪水,双手捧着馒头抵在唇边,鼻音满满道,“本殿就是,想念清河做的点心了。” 他自打来辽州后,就再没吃过甜食了。 柴房外,提着兔子冰灯的男人脚步一顿。 清河…… 来辽州这么久,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心心思念在京城的那人,那日见美艳矜贵的青年在他面前落泪,沈渊惊慌失措的同时,心里不免也升起一丝隐秘的喜悦,暗想原来在对方心中,是如此的在乎自己是否信任于他。 可此刻看到青年私底下为他人轻易落了泪,甚至这泪水与名为思念的情感紧紧缠连,沈渊捏紧了手中冰灯的提杆,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滚,难以平息。 时间回溯的洪流,将未来的他与这些过去之人分割开来,他望着昔日并肩战斗过的友人,即便欣喜于失而复得,也仍旧觉得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跨越其中,令他难以脚踏实地的完成心中所愿。 只觉自己走在一条吊在悬崖的孤索上,稍一不小心,便是坠落于深渊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他愈发觉得孤独冷寒,每走一步,皆是可预见的腥风血雨。 可谢承泽的出现,无疑让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异类”。 他知晓前世那些过往,心中所愿亦与自己不谋而合,像是孤绳的另一端跑来了一个会制作桥木的匠人,兴奋地对他喊道:等着我!我可以救你! 在打破两人不信任的冰层后,他原本以为,他会与对方彼此扶持,互为唯一。 可此刻沈渊才意识到,孤独行走在这世间的只有他沈渊一人罢了,在谢承泽的眼里,有着鲜亮颜色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 他有保护他的无痕和无迹,有追随他的朱小彪和荆泽,亦有可以去思念的苏清河,他的心里并不孤独,以后他的身边也会出现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人。 沈渊在他的世界里…… 不过是其中之一。 不值一提。 看着青年坐在小板凳上,嚼着干巴巴的馒头,哭红的眼睛仿若手中惟妙惟肖的冰灯兔子,沈渊抿紧唇线,转身无声离开了柴房。 谢承泽硬生生吃了三个馒头,才感觉自己有了饱腹的感觉。 虽然脑子还是有些发涨,但一会儿还要去找工匠商量到浑河切冰的事情,时间紧迫,他也就不在吃饭上耽误时间了。 起身走出柴房,谢承泽突然感觉脚下撞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一只被雕琢得极为精巧可爱的兔子冰灯。 他俯身提起来,只见小冰兔两只长长的耳朵斜飞向上,四条小短腿儿仿佛腾云驾雾扑腾着,屁股后面还有一撮圆润小巧的兔尾巴球,瞧着分外喜人。 最惹眼的还是,两颗小圆珠被镶嵌在冰兔子眼上,红通通的,像极了某人此刻泛着血丝又哭红的眼眸。 第134章 矫健一跳的古老,鼻血横流苏清河 京城。 古老没想到自己会收到二殿下的书信。 摊开信纸,他抚了抚胡子,将视线落了上去,随即便是被那满纸张牙舞爪的鬼画符给吓得老躯一震,朝着后方矫健一跳! 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诅咒人的符咒吧! 古老谨慎地眯着眼睛仔细去看,这才看清上面写的是字,只是写得丑了些。 好吧,不是丑了些,是太丑了。 微微松了口气,古老这才捏起信件,开始阅览起来。 【古老…吾好苦啊!吾好怨啊!吾的心在滴血,吾的肉在腐烂,吾的灵魂在枯朽,吾的信念在崩塌……】 “这写的什么鬼东西?” 发疯一般的字迹和内容,让古老不由蹙紧了灰白的眉头,凑近那书信继续往下看。 【啊!国富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爷可知,那时是何年!吾欲打造冰雕致富,奈何奇工能匠,把吾尽低贬。暴雨式哭泣,想死在人间! 心在冷,泪在流,夜难眠。不应有恨,奈何百姓兜里空!冰雕一拖再拖,北地一穷再穷,此事真难全。但愿古老来,给吾撑个腰! 另:馋清河的点心了,麻烦古老带点,不然回去本殿就在工部门前吊死:) 速来速来速来!!!!!!】 古老:…… 神经啊! 想让他去辽州帮忙直说就行,写这一堆鬼玩意干什么? 古老已经脑补出那红衣儿郎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自己在辽州所受的歧视和委屈了。 他赶紧摇摇头,把这惊悚的画面摇出了脑海。 真是一点皇子的样子都没有! 不过,这冰雕是何物? 冰块雕刻出来的物件吗? 心下好奇此物如何致富,亦好奇二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偏偏信中又未有展开说明,古老这才有了想去辽州看看的想法。 如今京城之地已经普及了火炕,暂时不需要他主持大局,倒也未尝不可去辽州一趟,看看这冰雕到底有何用处。 古老做决定的速度很快,立马打算收拾细囊前往辽州,不过临走之前,他才突然想起,二殿下说还要带一样东西过去。 带什么来着? 古老回忆了一下,哦对,好像是要带上苏清河。 …… 苏清河来到监天司的那一天,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监天司的官员们只以为是新来的管勾,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按照往常的经验,新人就职监天司后难免会有各种疑问需要解答,因此他们必须做好耐心回答新人的准备。 不料,几日过去了,也未见那新人开口说话,时常连个踪影都见不到,更别提问问题了。 直到第六日,这位神秘的新人才开始在外堂走动,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书籍,而后坐在那个楼层放置的木桌上,低头阅览和演算。 文文静静的,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块儿未经雕琢的玉石,令人忍不住去打量几番。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状似经过时故意偷瞥了一眼,只见白衣青年那演算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符,根本就看不懂写得都是什么。 提令莫不是找了个傻子回来?就算监天司缺人,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回领吧? 监天司怕是要危矣啊! 很快,苏清河是个傻子就传遍了整个监天司,有人忍不住去找郭天恒提及此事,然郭天恒却摆摆手,只道是“不用管他”。 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监天司上下顿时哀怨载道。 苏清河自然感觉出了监天司的人对他的不满,那些视线如同苏府那些人一样,轻视、不满、不喜,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不再分心于外界种种,继续沉浸在了算术之中。 他不能给二殿下丢人。 他要得到郭提令的认可,也要得到古老的认可,等二殿下来找他时,他要能够帮得上二殿下才行。 他要再努力一些。 而监天司官员们对苏清河的不满也在逐渐积聚。在监天司,苏清河未免太过异类和特殊,不与人交往,不参与观星,白日也不见踪影,就连排班清扫塔楼前的大雪,也轮不上苏清河。 就在官员们的情绪即将爆发时,一件事突然改变了苏清河在监天司的地位。 一位官员一直在尝试完成一位前朝大能绘画的精密水钟图,零件都做好了,奈何组装失败了数十次。 苏清河在找书时,正好看到这位官员正坐在桌子面前,气得偷偷抬袖抹眼泪,他沉默地站在后面,看着桌上的图纸和零件,脑海里已经构建出了空间图。 他每日在监天司刻苦钻研算术,但在工部的工作也从未有过松懈,每天搬完水就跟在古老身后观摩学习,古老并不吝啬于传教,因此他对零件组装也学了不少。 他看出,这份图纸不够完善。 苏清河回忆着谢承泽临走前送给郭提令的教学书册,里面有关圆的公式和算术题,当天就演算出了替代的零件和需要增加的零件。 他去工部找古老凿出了零件,最后找到那位官员,把水钟给组装了起来。 至此,一鸣惊人。 那一刻,众官们终于意识到,郭提令的眼没瞎,监天司——来了个天才! 逐渐开始有人找苏清河问算术问题,苏清河总是会说需要想想,而后一想便是两日,然后在众人不抱希望时,他又动作温吞地拿着算术纸,顶着乌青的眼圈开始给他们讲题。 他讲述的解法十分新颖,像是另一种算术方法,令众官受益匪浅,他们的眼神渐渐变了,看向苏清河的目光也愈发欣赏与敬佩。 而工部这边,苏清河亦得到了认可。他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强迫症和无与伦比的巧手,让他在工部制造物件时,几乎达到了便是老手都无法媲美的苛刻程度,再加上有算术能力的支撑,工部的官员们也都对他赞口不绝。 他的身边,不再是鄙夷、不屑与轻视,而是越来越多的欣赏、钦慕和尊重。 人人都夸他是天才。 从前,只有大哥那样的才会被称作为天才。 自己这般的人,也可以被称为天才吗? 可如果他是天才…… 为什么二殿下从不来找他呢? 是他还不够努力,还不够优秀,还没达到二殿下心中的预期吗? 每到夜深人静,指腹轻抚着谢承泽送来的算术手稿,苏清河都会失落地垂下眸,思念着那个人灼亮的眼眸和期待的目光。 监天司消息闭塞,他已经很久没有二殿下的消息了,他也不敢问古老和郭提令,怕从他们口中得知,二殿下对他并不满意。 苏清河愈发努力,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去研读那些艰涩的书,从算术书到天文学,从风水学到阴阳术,日夜不停地吸收着这些内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眼白的血丝越来越多,直至那一日…… 他的鼻下流出两道滚烫的血,终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在前往辽州的马车上。 第135章 面目全非的面糕,一起当狗的沈渊 “哟,醒啦。” 马车上,古老双手抄着官袖,看向幽幽转醒的苏清河。 他去监天司提人,没想到却看到了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苏清河,连忙找来太医救人。 得知只是累晕过去后,他便将昏迷的苏清河随便打包打包,拎上了马车。 “这是……” 感受到马车的震动,苏清河内心一慌。 他这是要被送回苏家了吗? 因为他没达到殿下心中的预期?二殿下对他失望了? 他不要他了吗? 眼泪瞬间溢出眼眶,顺着清秀俊丽的面颊流落了下来。苏清河真的很喜欢监天司,也很喜欢工部,他在这里得到了尊重,得到了认可,他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事物,可这样的日子就好像是偷来的,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太失败了,他还是不够优秀,所以才会被淘汰,才会被厌弃…… 他什么都做不好……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还未来得及坠落在官袍上,便已冰凉得令人如坠冰窟,古老看着即便是哭泣也要咬着嘴唇隐忍不发声的青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他何尝看不出来,这孩子的性子出了问题。 只是他觉得,平和的时间总会消磨掉过去的痛苦,就像他被二殿下打的屁股板子一样,即便留下了伤痕,但痛觉也会消失,人还是要向前看,才会不辜负以后的生活。 “别哭了,都当官的人了,像什么样子。”古老摇摇头,无奈道,“等到了辽州,若是让二殿下看到你的眼哭瞎了,还不知要怎么磋磨和责备我这个老头子。” 说不定又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扯着嗓子喊什么“你还我可爱的苏清河呜呜呜!”。 古老惊悚地抖了抖身子,又连忙把那画面踢出脑海。 苏清河啪嗒掉落的泪水一停,茫然抬头:“二殿下在辽州?何时去的?” “是啊。”古老点点头,“你难道不知道?殿下自请前往辽州去救沈大人,如今已经半月有余了。他写信让老夫带着你去辽州做什么冰雕,你甚是手巧,正好到时候,老夫将雕刻之术传授于你。” 苏清河蓦地破涕而笑,又哭又笑地抽着鼻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二殿下不要他了…… 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苏清河才后知后觉,“救沈大人?沈大人出了什么事儿?” “好像是被山匪给劫走了,不过听说已经救回来了。”古老极少上朝,也是从其他官员那里才得知的消息,“总之不碍事,趁着赶路的这些日子,你也休息一下,太医说你过度劳累,需要休养几天,不要再看书了。” 苏清河听话地点头,得知谢承泽并没有抛下他,只是事出匆忙离京外出,他终于一扫过去的阴霾,抬手轻轻拨开了马车的车帘。 放眼望去,外面雪白一片,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豁然开朗。 殿下,清河好想见你。 清河想给你做点心吃了。 …… “这破点心,怎么这么难做。” 柴房里,沈渊看着蒸笼里被蒸得面目全非的面糕,忍不住揉了揉早已沾满面粉的眉心。 无论是前世和今世,他都吃过苏清河做的点心,自然也清楚,对方做的点心简直是色香味俱全,能让谢承泽那只爱吃甜食的小馋猫念念不完,简直太正常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做。 哪怕只是样子做的好看些…… 沈渊几乎可以想象,要是把这些糕点递到谢承泽面前,那家伙会如何无情的发出哈哈嘲笑声。 果然还是该去买现成的糕点吗? 亲自做的,真的拿不出手。 沈渊揪了一块面糕,塞入唇中品尝,味道倒是尚可入口,不至于难吃,但显然与苏清河的手艺相差甚远,很容易被对比成糠咽菜。 算了,还是喂狗吧。 这么想着,沈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将柴房里做糕点的痕迹毁尸灭迹,沈渊用囊布包裹着做烂的糕点,准备在带领常备军清扫官道积雪时当午饭吃,然后就碰到了出门的谢承泽。 谢承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和沈渊打了声招呼,便要去忙活自己的事儿。 沈渊沉默了一下,很想问谢承泽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兔子冰灯,但见谢承泽丝毫没有想提兔子冰灯的意思,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丝火气。 凭什么只有自己当狗。 沈渊飞快地解开身上的囊布,揪下一块面糕,便是朝着谢承泽的嘴里硬塞而去。 一起当狗吧! 男人系上囊布,转身气势汹汹地下了山。 谢承泽:? 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他嚼了嚼嘴里的软面糕,发现还挺甜的,柴房什么时候做了这种好东西,也不知道给他送点吃? 嘴馋的谢承泽连忙跑去柴房,可柴房里什么都没找到,连一点儿做面糕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是沈渊背着自己偷偷吃独食? 他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承泽砸吧砸吧小嘴儿,回味了一下嘴中难得的甜味儿。 算了,还是先去忙正事吧! 谢承泽这边忙起来神神秘秘的,时常不见踪影,而随着第一场暴风雪的来临,扑天的大雪犹如浓云滚雾一般涌向山间与城县,为房屋与地面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绒被,变得寸步难行。 挖煤的行动停止了下来,各个村子开始号召清理积雪,有了暖炕和赈济粮,这场暴风雪反而显得不那么绝望起来,百姓们斗志昂扬地出门扫雪,将压在房屋上雪层也清理掉,以免半夜塌房造成伤亡。 “新鲜出炉”的常备军们和挖煤匪们也被迫起来干活,不停换班将官道上的雪推至两旁,以免耽误第二波赈灾粮的到来。 浑河冰场上。 谢承泽望着白雪皑皑的冰河,不禁揉了揉眼睛,显然有些不适应这漫无边际的雪光。 突而,一抹轻薄柔软的黑纱,从身后裹住了他的眼睛,继而轻柔地绕过耳尖缠上后脑,留下一道浅淡轻微的勒力,一双修长冷白的大手将那黑色的眼纱系紧,最后打出了一个分外漂亮的蝴蝶结。 谢承泽转过头,继而落入了一双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之中。 第136章 疯疯癫癫花贵妃,师徒二人皆腰断 这是谢承泽第一次看到无痕的眼睛。 仿佛是世间最精致的墨玉雕琢出的料峭寒剑,裹着一层透明而冷峻的光泽,漆黑深邃得如同海底无尽的断崖,修长的眼睫如同蝶翼一般轻柔垂下,为这柄寒剑添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意,令人难以捉摸出其真实的情绪。 在谢承泽的印象里,无痕虽沉默寡言,可却是细心温柔之人。他会将剥好的荔枝摆得整整齐齐,会不辞辛苦地在饥荒之地寻找野兔给他解馋,会在暗夜里用宽薄的肩膀背他走路,稳得像是在躺在床榻上那般舒服。 所以他一直以为,无痕的双眸定是温和内敛的,如同一串温凉适中的和田翡玉珠,愈盘愈是清亮温润,爱不释手。 可他忘了,身为二皇子身边最锋利的长刀,杀人不眨眼的血刃划过敌人脖颈时,又怎会是一双慈悲玉眸呢? 墨色的眼纱下,分明是春寒料峭中的风刀霜剑,危险得能够见血封喉。 可偏偏,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指尖划过肌肤调整微微下落的眼纱时,动作却是极尽的温柔与谨慎,似是生怕刮伤了手下之人的眼眸,一点点将对方额角压在眼纱下的发丝勾出,挽至了那被冻红透的耳后。 “殿下,这样就不难受了。” 清冷淡漠的嗓音响起,无痕缓缓垂下眸,浓密颀长的睫羽颤动着几片薄薄的雪花,衬得那张如冠玉般的面容愈发冷峻无暇。 却也温柔无比。 “那你呢?”谢承泽摸了摸被展开的黑纱,视线之内,可以模糊地看清外面的世界,“眼睛不会难受吗?” “不会。” 曾经是会的,不管是逃出象姑馆后那片苍白刺眼的雪地,还是在寒冬时被勒令光着身体站在雪原里练刀,无痕的眼睛都会刺痛无比,师傅曾让他闭上眼,但无痕不愿。 他与无迹不同,无迹更想用那双被殿下照顾过的腿脚为殿下效力,而他则恼恨于自己曾对一双无辜温柔的眼眸施以威胁,用着近乎自虐的方式,想要惩罚自己的双眼,以此来赎罪当初犯下的过错。 他一直自虐着,直至那日花贵妃突然回到辽州,跟他与无迹说,殿下不见了。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绝不是我的儿子!可那副身躯分明又是泽儿的……一定是有人鸠占鹊巢,他把我泽儿的魂魄赶走了!” “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他可是我生出来的,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们都不信,他们都不信!” 昔日雍容华贵的花贵妃变得疯疯癫癫,十指紧攥着他们的肩头,嗓音凄厉而哀求,“无痕,无迹!你们是泽儿救下的,你们要好好练武,要保护好他的身体!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那之后,他便以黑纱替代了自虐,他怕自己看不到殿下回来,怕自己再认不出殿下的模样。 好在,殿下真的回来了。 “属下幼时在辽州习武,早已习惯了看雪。”无痕遥望着脚下的冰河之地,“北地之人多不忌雪盲,殿下在辽州呆的时间太少,不适应倒也正常。” 谢承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在这里习武,定是很苦。” 这天寒地冻的,他光是站在这里都怀疑人生,更别说在这里练武了。 无痕不语。 苦吗?定然是苦的。 但绝对没有只能看着一个野魂鸠占鹊巢,任意使用殿下的躯体却不能阻止那般痛苦。 …… 谢承泽勘查完浑河冰场,确认能够支撑起自己想要的效果后,便回到了就近的县城衙内。 大雪封山出行不易,他便带着朱小彪、盛依人等人暂居在了山下,同时也是为了等即将到来的古老。 不过古老来时正好赶上辽州大雪期,所以他把无迹派出去接人,免得老头子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谢承泽不禁有些内疚,好像自打他下益州后,无迹的双腿就没停过,不是在赶路的路上,就是在正在赶路的路上。 看来回头要好好犒劳一下无迹,他可不想当个剥削打工人还不给加班费的黑心老板。 正这么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臭骂声,“够了够了!都快到门口了,赶紧把老夫放下!老夫的腰都要断了!你这臭小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随后无迹淡然的声音响起,“殿下说了,要把您安全送到他面前。雪地路滑,您腿脚不太利索,若是这几步路摔倒了,殿下该怪罪我了。” 而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微弱响起,“那个……仁兄,可以先把我放下来么?” 老头的臭骂声又起:“不行!今日不能共苦,明日如何同甘!你还想不想拜师了?!” “呜……” 屋门被踹开,无迹头一次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殿下!人我带回来了!” 谢承泽抬头,只见无迹两只手分别拎着一个人,左边一个灰发老头,右边一个纤瘦青年,一个暴躁如雷,一个可怜巴巴。 “殿下……”看到谢承泽那一刻,苏清河的眼眶瞬间红了,“清河的腰要断了……” 无迹一松手,两人便掉在了地上,古云骂骂咧咧地揉着腰,“不懂尊老的臭小子!二殿下,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手下的?!” “咳咳。”谢承泽轻咳两声,连忙起身走过去,状似凶狠的教训道,“无迹,下次温柔点,古老年纪大了,哪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是,属下有过。”无迹老老实实地行礼,“是属下看古老老当益壮,定能抗住这等折腾,所以才会如此作为。” “咳咳咳。”古老立马挺直腰板,“老夫确实老当益壮,只是能不折腾自然还是不折腾更好。” 谢承泽顿时失笑,随即眼眸灼亮地看着苏清河,欣喜无比,“你怎么来了?本来念着此地苦寒,你恐怕不适应,便写信让古老带一些你做的点心来即可,没想到你竟然亲自过来了。” 苏清河讶然地看了一眼古老。 不是说,殿下让他来的吗? 古老整理了一下官袍,状似不在意道,“哦,是吗?可能老夫眼花看错了吧。” “放久的点心,哪里有现做的好吃?”苏清河看着眼底泛着血丝,哪怕披着外裘也无法遮掩身形消瘦的谢承泽,心中有些酸疼,“殿下受苦了,臣这就去准备。” “不急于这一时。”谢承泽摇摇头,他二人来了,他心中的担子顿时卸下了不少,“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下吧,待午后再论行事。” “也好,今日赶了一路,老夫可是滴水未进。”古老拉住一旁还想说话的苏清河,往门外拽去,“那便等殿下传唤了。” 第137章 殿下今夜与我睡,不了还是现在睡 屋门被关上,房内的温度也在逐渐回升,无迹看了眼眉目疲惫的谢承泽,又扫视了一下屋内,感受不到第三个人的气息后才问道,“殿下,无痕呢?” “被我派去帮盛依人了。”谢承泽坐回书案,提笔继续画着手中的图纸,“有些信需要送出去,你不在,便只有无痕能去。” 无迹点点头,这才走到谢承泽身后,抬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穴。 轻柔合适的力道缓缓传来,纾解着脑袋的昏涨感,谢承泽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视线也清明了不少。 “这次辛苦你跑腿了,想要什么奖赏?”他问道。 无迹那双桃花眸闪了闪,随即轻声笑道,“属下没什么想要的。” “没什么想到的,那便是所谋更多了?”知晓无痕和无迹一向无欲无求,所以谢承泽不禁打趣道。 不料,那桃花眸的主人却是认真地点点头,语气微妙道,“是啊,就怕殿下给不起,所以才一直不敢要。” “哦?”这反倒激起了谢承泽好胜心,他放下笔,抬头问道,“什么东西是本殿给不起的?” 无迹垂下眸,他与无痕的眼眸虽都狭长,但一个深邃冷峻如利剑,一个却溢满了雪月风情。不笑时便已令人觉得温和雅致,更何论笑时更似阳春三月桃花开,随风拂过,粉白花瓣如同雨幕洒落般眼花缭乱。 “殿下。”他嗓音里拖着几分委屈的腔调儿,“当真不记得了吗?” 曾经,殿下最是关心他的腿。 那个雪日,被打得双腿皆断,被人拖着磨过楼梯送入酒楼的雅房时,他狼狈地坐在地上,看到无痕满面凶狠地紧攥着筷子,对准了一个幼童的眼睛,威胁着那些穿着华贵之人,准备逃出城的马车和金银。 他只觉无痕太傻,又傻又蠢。 他应该自己一个人逃跑的,带上他无疑是累赘,更何况,他当真觉得以他们两个少年之身,便能够逃出这些达官贵人的手掌心吗? 他们逃不掉的。 无痕是个赌不起的人,但他不是,他看到了那被玉筷抵着眼睛的幼童,明明自己身处险境,可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怜悯,眼神频频落在他满是淤青和血迹的双腿上,尽是焦急担忧之色。 小孩子,最容易骗了。 身处象姑馆的少年,早已奸猾无比,懂得如何利用良善之人的心软,他不顾双腿断骨的疼痛,模样凄惨地朝着幼童爬去,故意将腿上流淌的鲜血抹在地上,令自己看起来悲惨又可怜。 他当然成功了,幼童红着眼求自己的娘亲给他治腿,将他和无痕带入了宫中,令太医悉心照料。 他当夜发起了高烧,幼童怕他会死,坐在床上一夜未眠地盯着他,明明正是贪睡的年纪,却硬生生的把眼睛都熬红了,不停地揉着他僵硬又丑陋的双腿,以为那样便能让他好受些。 其实疼死了。 疼得他那夜哭得很惨,幼童便趴在他的耳边,给他唱走调儿的小曲儿,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手臂安抚,明明年纪比他小,却好似大人哄孩子一般诱哄着他快快入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便好似真的不疼了。 那些时日,年幼的殿下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他念话本,跟他说外面的趣事儿,看着他一点点下地,迈开步子走路,为了鼓励他多走一些,便会拍着小胸膛说要给予他奖赏,比如…… “殿下今夜与我睡吧。” 无迹细细勾唇,“幼时,殿下便会这般奖励属下。” 那时殿下在他和无痕的身上倾注了许多精力,因此冷落了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表面不为所动,暗地却利用殿下的心软,让殿下夜夜宿在东宫。 他看得出来,太子对他兄弟二人极为厌恶与不满,可无迹不管,从腌臜之地摸爬滚打出来的少年,骨头硬得很,暗暗较着劲儿,与太子“争风吃醋”地抢人。 后果就是被这狗太子故技重施,送去偏远的辽州之地学武。 就像他曾把大皇子赶去遥远边关,不破匈奴不得还;就像他诱使沈太傅请辞,带着沈渊离京游历学武,再待日后利用;就像他暗暗使计,让后宫嫔妃忌惮承欢殿,将两个公主和四皇子囚在各自的殿内,不得来承欢殿寻找殿下嬉闹;就像殿下永远都不会有伴读,不会分走他的一丝心神…… 可殿下明明最是喜欢交友。 无迹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殿下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偷偷溜走,让那孤魂得以钻了漏子,住进了这具躯体。 而殿下则成为了孤魂,飘走到了天上,认识了很多仙人,学了许多本领,而后终于愿意回来,继续当他的建安小福星。 思绪愈发飘远,突而感觉手腕被拉住,无迹回神,只见谢承泽不知何时起身,将他拉向火炕的位置,“今夜大抵是要与古老通宵备事,恐不能陪你夜寐,倒是此时可以陪你小憩一会儿。” 谢承泽不记得二皇子幼时的事情,生怕自己的迟疑拒绝会引得无迹的怀疑,因此动作十分利落迅猛,拉起被子一掀,便是平躺了上去。 他拍拍旁边的位置道,催促道,“抓紧时间,我们速战速决。” 无迹不由“噗”地笑了一声。 桃花眸笑得眯成一条缝儿,无迹侧躺在一旁,压下青年抬起的手腕,隔着被子将右手轻放在了谢承泽的腹部上,压出一道浅长的凹痕。 他轻声道,“属下身上风雪味儿太寒,便不必盖被子了。” “殿下睡吧,属下会叫醒您的。” 谢承泽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古老的到来,让他心里轻松不少,因此卸下重压的他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之中,只是睡得依旧不太安稳,眉心时不时蹙起,似是遇到了什么困境。 无迹轻轻拍了拍被子,一下又一下,喉咙轻轻哼出了幼时殿下常哼的小曲儿,一如幼时在辽州习武时,为自己哼唱的安睡曲儿。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渐渐的,青年的眉心松了开来,无迹也闭上了眸,搂住那团温暖的躯体开始小憩。 他们都累了。 —— 辽州这边会制作点心的人极少,沈渊好不容易才抽空找到了一个老师傅,虽做不出宫中那般精巧的点心,但其做的地方特色果糕倒也值得尝鲜。 一路上用内力保温着怀里刚出锅的果糕,沈渊回到县衙,便碰上了提着食盒准备去给谢承泽送点心的苏清河。 沈渊脚步一顿,看着满目欢喜似是要去见心上人一般的苏清河,目光落到那食盒上,眉心瞬间拧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第138章 想多了的沈大人,被挑衅的沈大人 听到沈渊的声音,苏清河讶然回头,“沈兄?” 对了,他想起来了,古老说沈渊也在辽州,只是他以为沈大哥会在州府那边办事,没想到对方会和殿下都在这小小的县衙里。 见到沈渊,苏清河自然也高兴,他笑着解释道,“我应召而来,协助古老来辽州做事。” “应得谁的召?”沈渊松开眉头,神色自然地走过去,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 “算是殿下的吧。”苏清河想了想道,“殿下想吃我做的糕点了。” 呵。 沈渊唇角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看来某人很会享受,为了吃口糕点,竟是直接把人叫来了。 又或者为的不只是一口糕点。 他的视线落向苏清河手里的食盒,状似随口问道,“衙内并无多少食料,你拿什么做的?” “我猜到此地恐无食料,于是来时路上买了些。”苏清河诚实答道,视线落到了沈渊怀里,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油香味儿,不禁问道,“沈兄,你拿的是……?” “没什么,喂狗的。”沈渊不咸不淡道,抬袖挡住了怀里的东西,“不必放在心上。” 狗? 这衙内还有狗吗? 苏清河眸中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将疑问抛之脑后,点点头道,“沈兄,这糕点快凉了,我先给殿下送过去,之后我们二人再聊。” 他有许多话想说,比如殿下为他做了什么,比如他这些日子在干什么,以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喜好和擅长的东西。 “一起吧。”沈渊淡淡道,率先抬脚朝前方走去,“正巧,我也要找殿下。” “啊,哦,好吧。”苏清河点点头,然而视线却不知怎么的,总是频频落到沈渊怀中掩藏的东西。 奇怪,他分明嗅到了类似炸糕果的香味…… 衙内的狗都吃这么好吗? 苏清河抱着疑问跟上沈渊的步伐,朝着谢承泽的房间走去,行至门前,沈渊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旁的苏清河大惊:!!! 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可是殿下的房间!没有传唤就直接闯进去不好吧! 沈渊推门的动作太快,苏清河根本来不及阻挡,只能看着沈渊走入屋内拐弯很快消失不见,他站在门口踌躇纠结着,不知该不该跟着进去,直到听到屋内响起一道极细的长剑出鞘声,这才惊然回神。 “唰——!” 谁拔剑了?! 担忧谢承泽的安危,苏清河当下也不再顾忌所谓的君臣礼仪,连忙抬脚踏入了这屋中。 书案前早已没了谢承泽的身影,他慌忙地去扫视周围,便是看到沈渊与一个黑衣人站在地上对峙,平时挂在腰间的那柄青剑已然架在了对方的脖颈旁。 而那黑衣人则站在火炕前,背对着沈渊,面朝着睡在床上的二人,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露出了一截冷白锋锐的刀身。 似是正要抽刀谋杀什么人。 苏清河手里的食盒猛地一掉,发出哐啷声,“刺客——?!” “你在干什么?” 沈渊语气冰冷道,他认出了此人,是无痕。 无痕为何会突然对谢承泽拔刀?难道是发现谢承泽不是二皇子了? 如若如此,那他绝不能留无痕的性命……自己加上大当家的话,应该可以对付得了无痕,只是不知无迹会站在哪边,如果无迹也想杀谢承泽,那就难办了…… 那一瞬间,沈渊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不敌无痕无迹,那谢承泽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该怎么办。 没了无痕和无迹,还有谁能保护他? 那些曾经保护过他的人,在意的都是“二皇子”,而不是谢承泽。 或许,他当时就不该与谢承泽坦诚相见,是他的纵容,让谢承泽越来越不像“二皇子”,以致于让无痕和无迹发现了端倪…… 一想到是自己让谢承泽陷入了危险,沈渊便是遍体生寒,连同手臂也跟着颤抖起来。 “苏清河,去找朱小彪,让他去找大当家和二当家。” 他攥紧手中的青剑,朝着无痕逼近,对苏清河命令道。 苏清河连忙点头,转头就跑,虽然不知道什么大当家二当家,但他见过朱小彪,一定能找到的! 离开的脚步声渐远,无痕垂下眼眸,丝毫未在意颈上架着的那柄利剑,抽刀的手微微下压,便是将露出半截的长刀推回了刀鞘之中。 他薄唇轻启,声音透着一股冷意,“还不起来?” 不知是对谁说的,总之没有人动,无痕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上前拎起躺在火炕上搂着青年装睡的无迹的衣领,十分不留情面地将对方往屋外拖拽而去。 在经过沈渊身边时,无痕微微侧头停顿了一下,那双眼明明被墨纱遮住,但沈渊仍旧感受到了对方散发出来的冷漠与不屑。 那薄唇,更是勾得挑衅的意味强烈,令人瞧之恼火。 然而那挑衅只是维持了一瞬便消逝不见,无痕收回头继续行走,脚下是被拖拽得十分没形象的无迹,见装睡不成,只能睁开眼对着床上的人儿喊道,“殿下!殿下该起床了!” 无迹的声音喊得高,睡梦中的谢承泽终于幽幽醒来,然而却只来得及看到无迹消失在拐角门口的双脚。 谢承泽:? 嗯?发生什么啦? 睡得有些懵的谢承泽,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屋内仅剩的男子,“沈渊?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呵,能有什么事。”沈渊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刚刚无痕抽刀想杀的根本不是谢承泽,而是那不知礼数,竟然敢睡在主子身旁的无迹。 只是谁家侍卫会如此不成体统,有胆子敢和主子同床共枕? 怕是其主子在故意纵容…… 沈渊将青剑狠狠用力插回剑鞘里,不冷不淡道,“殿下真是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着呢。” 吃有苏清河管着喂到嘴边,住有无迹陪着睡在身边,行更是有二当家的给他当坐垫,就差一个穿的…… 沈渊冷哼一声,忍不住讥讽道:“不知是否需要臣以后日夜帮殿下更衣?” 第139章 乖宝宝的谢承泽,谁吃谁狗的糕点 听出沈渊语气里的冷嘲热讽,谢承泽不由挠了挠脑袋,暗暗嘀咕:又是哪个没眼色的惹到他了。 害得自己也被连坐。 他果断选择转移话题,“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好像看到无迹被谁拖走了?” “不用管。”沈渊转身走到书案旁,将手里拎着的纸包放到上面,淡淡道,“过来吃糕点。” 一听到糕点,谢承泽的瞌睡虫瞬间便全跑了,他连忙穿鞋下地,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会去给我买~~” 他小步朝着书案跑去,路过时又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食盒,不由有些疑惑,“我睡着之前有这个吗?沈渊,刚刚还有别人来了?” “……”沈渊斜睨了一眼那碍眼的食盒,骨子里的君子风不容他扯谎,但却可以容他说话只说一半,于是他不咸不淡道,“哦,苏清河好像来过。” “我猜也是。”谢承泽不禁点点头,暗想或许是清河来后看他睡着了,便没有打扰自己,不过他不理解的是,食盒放在书案上不就好了?为什么放在地上? 捡起食盒放到坐垫旁,谢承泽便是兴致勃勃地去拆沈渊放在书案上的纸包,里面都是他没吃过的辽州特色炸糕,还热乎着,他不禁满意地眯了眯眼,叼起一块儿扔进了嘴里。 顿时唇齿留香,“好好吃!” 见谢承泽没动那食盒,反而先吃了自己买的糕点,沈渊心下的不悦这才烟消云散,弯唇道,“那你多吃些。” 最好撑死。 二人食不语起来,屋内只剩下小猫嚼食的声音,细碎又惹耳,沈渊坐在一旁翻看着谢承泽画下的图纸,虽然看不懂,但就是硬生生地看到了苏清河把大当家和二当家找了回来。 大当家一进门就焦急地喊道,“刺客呢?!刺客在哪儿呢?!” 什么刺客? 谢承泽正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里尽是没嚼完的炸糕,闻言抬头茫然地看向沈渊,“有人要杀你?” 他是个乖宝宝,肯定没有人刺杀他的,那就只有浑身插满“箭”的沈渊了。 “嗯……”沈渊故作沉吟一声,面色淡定道,“无迹已经去追了。” 不知为何,无痕一直不肯出现在大当家和二当家面前,所以两人都不知道无痕就在这里,因此沈渊也就随手把锅扔给无痕了。 反正他字字句句都没提刺客是谁,只说无迹去追人了。 “四师弟脚程最快,定能追上!”听说是无迹去追的,大当家瞬间放下心来,他并没有责怪沈渊让他白跑一趟,反而庆幸道,“幸好你也在,不然无迹追过去了,对方再一个调虎离山,伤到我的师侄可就不好了!” 沈渊深以为然地点头,故作关切道,“是啊,殿下,你日后可切记小心,莫要睡得太死。” “无碍!”大当家一挥手,热心地出主意道,“该睡还是要睡的,以后让四师弟夜里陪你睡!他最是敏锐,就算睡着了也能感应出刺客的存在!” 沈渊:…… 你不会云能不能就不要云? “既然无事了,那我与二弟便先走了。”大当家确认了一下现场没有危险了,便道。 “等等师叔,既然你们来了,正好一起议一下冰雕之事。”见大当家和二当家要走,谢承泽连忙抹抹嘴,挽留道,“清河,你帮我去叫古老过来,该谈谈正事了。” 跟回来的苏清河轻轻点头,转身去叫了古老来。 人齐了,谢承泽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当然主要是讲给古老听,而古老则看着图纸,一直皱眉。 虽然不得不承认谢承泽的想法很好,但是他的画跟字一样,丑得古老眼睛疼。 “之前的火炕图纸,画得不是很好吗?”古老十分不解,“难道那不是你画的?” “哦。”谢承泽想起来什么,略显不好意思道,“那是建、咳,父皇好心帮我润色了一下。” 原来如此! 没想到竟是陛下临摹的墨宝,古老暗道,等回去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 拿着这手里的破图纸也不好办,古老只能将自己带来的工具箱打开,开始重新画图。 二殿下已经将浑河的流域面积情况写好了,古老可以根据这些数据来判断工量,只是看着纸面上的这些数据,他还是有些感慨,“殿下莫非学过地理测量?” 这些数据看起来十分精细,用词也颇为讲究,虽有些名词与如今使用的不符,但却轻俗易懂,甚至形容得更为贴切。 谢承泽摸了摸鼻子,“算是吧。” 他家里,最多的便是那种有关地质和建筑的书。 他想,他父母在国外干的工作,应该是与这些有关,只是每每他问起,父母都会搪塞过去,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古老点点头,不再言语,低头继续画图,苏清河则在一旁协助和学习。 谢承泽一时闲了下来,又开始嚼炸糕,吃得有些腻了,小手便不由摸向了坐垫旁的食盒。 不知道清河这次做了什么…… 手刚碰上,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比他更快地提起食盒,放到了书案上,“大当家,二当家,古老画图还要些时候,不若尝尝苏公子做的糕点,甚是好吃。” “哦?”大当家顿时来了兴趣,凑过来看到食盒里精致的点心,不由道,“嚯!真好看嘞!” 头一回儿见这么精致的点心,两个大壮汉皆是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儿,扔进了嘴中,顿时赞叹道,“好手艺!” 二当家不由敞亮地拍了一下苏清河的后背,“小哥!厉害啊!有这手艺,将来定能娶个好婆娘!” 苏清河只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顺过气儿,他微微一笑,“二当家谬赞了,衙内厨房里还有很多,二当家可以带回去给兄弟们吃。” 至于食盒里的,是他精挑细选留给殿下最好的糕点,能不能少吃点…… 看着大当家和二当家一口一个,苏清河只感觉心一抽一抽的,暗想若是他们都吃完了,总不能让殿下去吃庖厨里的废品吧? 察觉出苏清河的心疼,二当家不由问道,“咋了,莫非是嫌弃我们吃太多了?” 苏清河抿了抿唇,“自然不会,只是二殿下还没吃……” 大当家和二当家转头看向谢承泽。 谢承泽连忙摆手,“没事,你们吃,我吃饱了。” 呜呜呜,谁敢跟师叔抢食儿啊,他还是等会儿偷偷去庖厨吃吧! 这么想着,书案下的小手,不禁恨恨地掐了一下沈渊的大腿。 该死的沈渊,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渊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只道是,“是啊,二殿下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 苏清河的视线划过书案,随即落向了上面那眼熟的纸包和炸糕:…… 苏清河顿时瞪向沈渊,眼神质问道:不是说喂狗吗?为什么喂的是二殿下?! 沈渊神色淡然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炸糕,而后伸手递了一块给苏清河,笑意淡淡地问道,“吃吗?苏公子。” 苏清河:…… 沈大哥!你变了!!! 第140章 以后不必求老天,臣自会应您所愿 古老重绘完图纸后,心中便大概有了估计,他摇摇头,显然这事儿有些难办,“二殿下,以目前辽州可支配的人手,恐怕赶不上工期。” 辽州的雪太大,为了通路运粮,几乎所有人都出马了,想要再聚集一大批工人赶制冰雕节所需要的东西…… 若是慢慢做,自然是可以的,但想要赶在年前赶制完成的话,难。 谢承泽听完,蹙起了眉头。 虽然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但真在听到人手不够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忧愁。 他已经把所有家兵都算上了,若是还不够的话,那就只能继续向周边的州府借人。 “工人的问题我来解决,古老你先带着人去浑河赶制雪雕和冰雕,若最后借不够人手,那便只能取舍一部分计划了。” 谢承泽的手指点了点书案,拍板道。 古老点点头,“好。” 几人对“冰雕节”的具体细节开始展开议论,房间内的烛火点了一夜,烧化的烛油一遍遍地流过烛身又被冻结,直至天刚蒙蒙亮,屋门才被打开,古老神清气爽地迈门而出,准备在浑河冰场上大展身手。 他有预感,这必将成为他在世之时,又一笔可以名垂千古、记录史书的功绩! 苏清河和两位当家也走出房间,身上未见任何困意和疲倦,大抵都是熬夜熬惯了的人,这点儿通宵根本不算什么。 随着几人散去,屋内只剩下了谢承泽和沈渊二人。 青年安静地收拾着书案上的图纸,旁边是朱小彪起早送来暖胃的米粥,但青年并没有心情喝,只是垂着脑袋漫无目的地将图纸摞在一起,又目无焦距地盯着纸上的内容,拇指与食指不住地揉搓着画纸的一角,翻来覆去留下满面的搓痕。 沈渊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热粥,淡然出声问道,“在想去哪里借人?” 谢承泽的意识稍微回笼了一些,点点头,“嗯。” 向外州借人,毕竟有些麻烦,不仅要管吃管住管拉撒,还要确保他们足够勤勉能干活,不是说随随便便让州府张贴告示,便能雇佣到合适的工人。 更何况,雇佣的过程也会极为浪费时间,所以谢承泽才会这么头疼。 他整个人趴在书案上,那颗小脑袋跟用铁铲炒一个洗好了但却没切开的圆土豆一样,在书案上滚来滚去,悲愤地喊道,“老天!你就不能直接掉下点儿人来给我吗!这很难吗?我又没跟你要星星月亮太阳!” 沈渊听了,一时忍俊不禁,宽薄的手掌按住了书案上那颗不安分的脑袋,食指微曲,敲了敲他梆硬的小脑壳,“不要一个人苦想,我不是说过了,有难题可以交给我。” “你有办法?”谢承泽眼睛蓦地一亮,期待地看向沈渊。 “先用膳。”男人弯唇轻笑,将手中搅拌温和了的米粥递给青年,风轻云淡的模样令人觉得十分安心。 他道:“以后不必求老天,臣自会应殿下所愿,替您召来人马。” 老天听不到他的许愿,但,他能够听到。 …… 沈州某地,乌泱泱的军队暂驻在被清扫些许的雪地里,用破旧的铁锅就着白雪熬着稀薄的寡面汤,为了添些料不显得那么寒酸,有的士兵干脆从雪地里挖了野菜草和树皮丢进去,待熬软了也算是将就能吃。 “殿下,我们的军粮快要吃完了。” 校尉大人面色忧愁地走到一块岩石前,坐在石上的男子面无表情,一身黑色暗沉铠甲配以一杆极为标志性的墨龙长缨枪,正是当今大皇子谢守均。 “圣上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回去?”那校尉有些抱怨道,“明知路上大雪,派人提醒了所有的州城,却唯独漏了提醒我们,不给军饷也就算了,还给我们这么少的军粮!这哪里够兄弟们支撑回京城的?” 谢守均擦拭着手中的长枪,闻言微微抬眸,俊朗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防灾要花不少银两,想必朝廷也是捉襟见肘,掏不出更多的银子。”他淡淡道,“无论如何,本殿会带你们回家。” 他知晓,建帝虽然容许自己带兵归京,但其实也在忌惮他手里掌握的兵权,怕他在边关待久了有了谋逆之心,所以才会让他们一路遭受饥寒的磋磨,如此,待回京后,疲惫的军队便也没有了谋反的精力。 圣上忌惮多疑,他身为臣子和儿子,可以理解。 谢守均也没有谋反之心,对他而言,在北地边关守城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也没有信心治理好一个国家。 他只是想回去见见二皇弟,看看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有没有好好的长大。 “军粮的问题,本殿会解决。”谢守均垂下黑眸,神色莫名地摩挲着手里的黑龙长缨枪,“跟兄弟们说,吃食不必节省。” 他们已经吃了几天的寡汤了,这冰天雪地的,又要赶路,若是填不饱肚子,要如何扛得过这风寒。 校尉点点头,下去了,却是没有让士兵们敞开了吃,只是让他们多添了些米。 吃过饭后,兵队朝着就近的县城继续行进,北地州城能够接纳军队的兵场并不多,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在城外搭建帐篷生火御寒,就比如这次。 傍晚,军队赶到了一处稍大的县城,校尉大人抱着渺茫的希望,前去与城门守将商谈,问是否有多余的旧粮能够接济一下军队。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军队,乔装进入了城内。 金玉当铺。 “掌柜,典当。”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着瞌睡的掌柜揉揉眼,只见柜前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瞧着便是气质不凡,很像是混江湖的武功高手。 “当什么?”他的视线落向柜台,只见上面放着一柄漆黑的长缨枪,刀刃被磨得极为光亮,透着一股血煞气,一瞧便是杀过不少人的利器。 掌柜并没有意外为何会有人典当这种东西,只是问道,“自用的,还是别人的?” 若是杀了别人抢来的,那这价格可就要跌上一部分了。 “自用。”男人淡淡道,“这长缨枪杀过匈奴,麻烦掌柜提些价。” 哦?杀过匈奴? 掌柜的一惊,不由又扫视了一眼男子,暗暗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同时伸手摸向那墨龙长缨枪,可以感觉出这尖枪必定出自大师之手,被黑铁包裹的杆身极为耐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木质的痕迹。 这可是难得的好武器,为何要典当? 虽有些好奇,但掌柜的对这柄长缨枪十分爱不释手,于是问道,“活当还是死当?” “活当能给多少?” “若是活当,只能换三十两银子,但若客官愿意死当,我可以给这个数。”掌柜的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八十两银子。” 这个价位,已经算是掌柜的给高了。他收到消息,辽州那边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节会,届时许多外地富商都会应邀而来,甚至连同当今圣上也可能前来参会,因此辽州商会盛情邀请沈洲商会前去布置场地,将当地的珍奇之物拿过去卖个好价钱。 这长枪若是加上“杀过匈奴”的噱头,到时候转手,定能卖出个更高的价格。 第141章 十年相隔悄然去,幸在归时仍那人 活当与死当的差价太大,男人蹙了蹙眉。 他自是想要活当,至少以后还能将龙枪赎回来,只是活当的价格未免太低,根本买不够将士们归京所需要的粮食。 “死当,再加些银钱吧。”谢守均握紧了手中的长缨枪,枪终究是死物,还是将士们的性命更重要。 “这……”掌柜的为难道,“这已经极高的价了,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一向实诚不欺客,更何况,我这价格还是按照这长缨枪砍过匈奴脑袋才给出来的高价,至于这黑枪到底有没有真的砍过……” 掌柜的点到为止。 谢守均自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若是这长缨枪根本没砍过匈奴的脑袋,可就不值这个价了。 “一百二十两。”谢守均按住墨龙长缨枪,他看出这掌柜的对这长缨枪有想法,于是又提价了四十两,“这枪,砍过至少上百颗匈奴脑袋。” “客官您这就说笑了。”掌柜的顿时被逗乐了,“想砍上百颗匈奴脑袋,那是得常在边关混的大将军才能办到,您瞧着更像江湖中人,说是砍了一百颗匪徒脑袋,我还会信上一信啊!” “这样吧,看你诚心要出,九十五两,不能再多了。”掌柜的扫了一眼那墨龙长缨枪,说起来,他总觉得这长缨枪的来历不小,北地会武的江湖之人颇多,神兵利器自然也不少,掌柜仅是一眼便能看出这枪定不是俗物,且总觉得应是他曾听说过的某个良器之一…… 是什么来着? 掌柜的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然面上却是毫无异色,继续与谢守均讨价还价。 最终将价格讨到了九十八两,掌柜的故作肉痛道,“那便如了客官吧。” 谢守均心中轻松了口气。 他也怕这典当行的掌柜突然翻脸不想要了,而这已经是他打听的口碑最好的典当行了。 等待掌柜写当票的时间里,谢守均最后抚了抚龙枪,像是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爱人,目光里蕴藏着太多不舍与黯然。 这是上一任边疆大将军临死前托志送予他的,望他能够在有生之年击退匈奴,还建安一片清朗和平的边境。 如今被他典当出去……也罢,只望日后边关无敌来犯,再也没有拿起它的机会。 “客官,在这里签名按印。” 当票和印泥被放置在谢守均眼前,谢守均提起笔,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面色沉沉地落下了笔。 “殿下当真想好了?” 突而,典当行门外,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谢守均闻声抬眸,只见一白衣男子抬脚走了进来,一身雪白毛裘因为赶路略显灰旧,却仍不减男子俊逸出色的容颜,与那矜贵风流的气质。 “你是……”谢守均望着来者,他并不认识对方。 “在下沈渊,新任刑部侍郎,兼辽州巡察使。” 沈渊微微行礼,亮出自己的身份牌后,走至柜台前将当票往那掌柜的方向推了推,淡笑道,“这可是当今大皇子所持有的神兵利器,不知砍了多少匈奴脑袋、沾了多少匈奴鲜血的黑龙神枪,在您这里却只值不到一百两,不知掌柜的到底是不够厚道,还是太过眼拙啊?” 掌柜的顿时张大了嘴巴,目光惊疑地落到那墨龙长缨枪上。 难怪他总觉得这兵器不俗,而这位客官的气质也相当卓尔不群,没想到竟是当今的大皇子—— 北地百姓离边关的距离并不算远,掌柜的自然也有所耳闻,大皇子常年驻守边关,其有一黑龙长枪曾斩杀过无数敌军猛将,乃大皇子的心头好! 只是……谁会想到大皇子会来这里,还把墨龙枪给典当了?! 望着那被推回来的当票,掌柜的心中一阵后悔和肉疼,若这真是大皇子所用的墨龙枪,以后转手必然能卖出十倍的价格,早知道他刚才就直接一百二十两买下来了! 也不至于像现在,被人推回当票,能不能买下来还另说! “殿下典当这墨龙枪,是为了买军粮吧。”沈渊转身看向谢守均,询问道。 谢守均沉默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军粮之事,殿下不必操心。”沈渊提起那墨龙枪,放回了谢守均手中,“幸好臣来得及时,否则这墨龙枪若是出现在辽州,必然要惹出一番麻烦来。” 谢守均接过长枪,闻言不解,“何出此言?” 沈渊笑了笑,并未多言,“此地恐不宜多说,等到了辽州,殿下自然便知道了。还请殿下先随臣归军,有要事相议。” 谢守均看了一眼柜台上那当票,犹豫了些许,那掌柜的极有眼色,连忙道,“大殿下不必担忧,若殿下还会回来,本店自然不会降价。” 谢守均这才放心地收起墨龙枪,跟着沈渊离开了典当行。 路上,沈渊说明了来意,“臣应召于二殿下而来,恳请大殿下前往辽州协助举办冰雕节一事。二殿下已寄信给陛下,想必不日便能收到回信,只要您率领军队协助二殿下办事,二殿下自然会管将士们的吃穿用度。” “你是说,二皇弟叫你来的?” 谢守均一时怔愣,心下滋味繁杂。 将士们对他而言,无疑就是他的第二条性命,而墨龙枪对他而言,则是边关已故的将士们遗志的化身,两者皆不可割舍。 之前二皇弟便以火药一物救他千百兄弟之命,这一次,他不仅又救了他一命,甚至还让他得以保全了墨龙枪…… 谢守均怎能不感激,怎能不触动? 只是……“他身子一向不好,怎来了这寒苦之地?” 谢守均紧皱着眉,俊朗沉稳的面容上尽是担忧与不赞同之色。 北地太冷,父皇怎么能让二皇弟来辽州办事?尤其正值百年难遇的雪灾之际,但凡染上了风寒之病,以二皇弟那弱不禁风的身子,要遭多少苦头吃? 始作俑者的沈渊,难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二殿下心怀慈悲,怜悯北地百姓贫苦,欲为其谋条出路,因此才亲临辽州。”他不紧不慢道,提起谢承泽时,眉眼总是不经意间地柔软下来,“再者,二殿下并无殿下所想那般弱不禁风,他只是纯粹有些贪懒罢了。” 沈渊的语气过于轻松熟稔,又似掺带着一些别样的情感,饶是情感略有薄弱的谢守均,听到这番话也不禁仔细打量了沈渊一眼。 此人好像与二皇弟颇为相熟。 他不在的这些年里,难道都是此人陪在二皇弟身边吗? 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滋味,谢守均既欣慰于谢承泽在京城之内有友人相伴不会寂寞,又有些吃味这十年来陪在谢承泽身边的不是自己。 那孩子一向嘴甜,自小便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大哥,也不知他走后,是不是又叫起了别人哥哥。 不过……他愈发想见见他了。 不知他是否依旧爱笑,不知他是否还喜甜食,也不知幼时那丑字是否已经练得雅观,更不知……他是否也有在思念远在边关的自己。 第142章 胡来的新马甲,和谢承泽的新人设 浑河冰场上,千金寨的兄弟们带着工具都来清扫大雪,把白雪堆积在一个巨大的可拆木箱中,将其填压制成一个巨大密实的雪方块,用以堆叠出雪雕的原体,再由工匠根据图纸上的画像,雕刻出最终的雪雕成品。 另一波工人则是由由山匪组建的厢兵以及普通百姓组成,他们将清扫过雪层后露出的河面冰层切割成巨大的方型冰块,另一波工匠会用水将其黏连,通过小铁铲等工具雕磨圆滑后来制作冰雕。 这些工匠都是木雕好手,虽然冰雕雕刻起来的手感与木雕略有不同,但经过几个小冰雕造型的试手,他们也估摸出来了力道,开始制作稍微大一些的冰雕。 而他们之所以上手这么快,还得益于趁手的新工具。 谢承泽在他的世界里,放假没有父母的陪伴,就只能出门玩,在北方某地冰雕节盛行的时候,他便乘坐飞机赶了过去,目睹了一场冰雪盛宴。 他被这个彪悍大方的城市深深吸引着,一整个寒假都留在那里体验乡土人情,因此了解了许多北方文化,他目睹了北方火炕的制成,见识过威猛又傲娇的东北虎,也曾看过冰雕师傅如何将一方冰块雕刻成了精巧的兔子送给他…… 那些记忆太过震撼和鲜明,因此他也清晰地记得,制作冰雕时,工匠师傅都用到了哪些工具。 他尽数画了下来,让铁匠连夜赶制出来,帮助这里的工匠能够更快适应雕刻冰块的工作。 效果不错。 看着冰雕一事按部就班地走上正轨,谢承泽心里说不出来的成就感,除了……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胡来,忍不住道,“你在这儿蛄蛹啥呢?” 胡来脚步一顿,脸色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监视殿下啊!殿下您可是跟着一起拿了钱的,要好好配合一下才是。” 谢承泽:…… “那边不是催你回信吗?你寄出去了?”谢承泽问道,他之后没有再关注胡来后来都写了些什么,实在是写得太多了,他又有正事要忙,根本没时间看。 “不急不急,大雪封路,是个很好的拖稿、啊不是,拖延的借口。”胡来垂下头嘀咕了两声,“正好还可以多写两天的内容,嗯,下臣刚刚突然有一个妙想,能够把殿下的人设写得更丰富一些……” 谢承泽耳朵一动。 拖稿、妙想、人设…… “胡来,你该不会有什么别的身份吧?比如某个大热话本的作者……” 谢承泽眯起眼来,他不禁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曾把全京城的大热话本都买来了,其中有一位话本先生以写宫廷野史而闻名,描写的皆是宫中男女偷情之事,那文笔、那氛围,以及某些场景,现在想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皇宫里真的见到了一样…… “怎么可能?!”胡来大惊,连忙摆手否认,“下臣岂是那借职务之便,将宫中野事写入话本赚外快的人!” 谢承泽:…… 可是我刚刚没说那作者写的是宫中野事啊。 大抵是反应过来自己自爆马甲了,胡来默默低头,转移话题的速度比他主子还快,“殿下,快来看看下臣给您新写的人设!” 胡来掏出小本本,是的,他如今写的《二皇子行记》,已经厚得被扎成了一本书,他用毛笔蘸了蘸口水,软了一下笔毛后写道: 【二皇子近日鬼鬼祟祟,踪迹颇为令人起疑,吾偷跟之,竟发现二皇子有造器之诡才! 吾细观之,愕然发现二皇子已打造出多把诡异之器,其中一柄寒兵利器,刀锋尽是锋锐利齿,仿若猛虎野兽的兽齿,可以撕烂人的皮肉!】 谢承泽搓了搓下巴,哦,这个写的应该是锯冰块的工具手锯刀。 【另有一柄邪器,竟弯如卷刃冷冒寒光,插入人体之内拔出之时,可将肠肚扯成血腥烂条,恐怖如斯!】 谢承泽挠了挠脑门,哦,这个应该是给冰雕挖凹槽的圆角刀。 【更有一柄鬼器,竟是细如发丝,盘踞铁片之上,可将人如凌迟一般残虐,更可将人顷刻间戳出密洞,残忍之度恐怖如斯!】 谢承泽一捶巴掌,啊哈,这个是密齿冰铲! 老胡,这么可爱的冰雕刀,怎么让你形容得都这么恐怖啊! 而后又见胡来继续写道:【二皇子满意甚佳,阴暗地洞之中,只可听其狰狞笑声回荡不停,微弱烛火之下,漆黑人影在墙壁上如若猛虎扑食般,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吾心恐之,欲离去,又听其口出狂言,宛若疯状:天下之大,唯吾独尊! 吾私以为,二皇子意图谋反!】 写完后,胡来又满意地舔了舔笔头,邀功道:“好一个残暴癫疯鬼面王,殿下,此人设霸道否?” 谢承泽:…… 霸道霸道,真是太霸道了。 不愧是写话本的,看得人一愣一愣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等这废话连篇又鬼畜的话本落到那人手中时,对方会是怎样一言难尽的神情。 不过说起那人…… 谢承泽微微沉吟,他和沈渊私下倒是讨论过应如何扳倒对方的势力,只是对方潜伏朝廷八年,很多事情都是由心腹交给下面的人去办,想要捉到把柄并不容易。 更何况对方还会武,甚至在沈渊之上,若想用对付杨清辉的办法来对付此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对方还未掌控兵权,谋反若是没有兵权,只会功亏一篑,因此他与沈渊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该如何让对方自露马脚,尽可能在扳倒对方时减少损失,不至于伤到大动脉。 不过他刚刚突然灵机一动,为何不问问书里原反派身边,最残暴阴险的奸佞之臣——胡来有没有办法呢? 对付反派,就应该用些见不得人的反派手段……嗯! 谢承泽搓搓小手,不怀好意地搂上了胡来的肩膀,“老胡啊,本殿这里有一难事,不知该如何解决。” “哦?”胡来眼睛一亮,知道自己效力的时候到了,“殿下请讲!” 第143章 怎么还急眼了呢?您再听听再走啊! “是这样啊,本殿有一友人,”谢承泽清了清嗓子,“他家乃是承袭制的官位,按道理来讲呢,他的弟弟乃是嫡子,本该等他爹死后承袭此官位。” “但他管家的儿子,却想要扶持他继承那官位,因此打算把那嫡子干下台……” “那友人不愿同流合污,于是想把那管家儿子给……”谢承泽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脖子凶狠一抹,“只是如果直接杀了对方,那管家必然会有所察觉,进而牵扯出许多麻烦,因此,我那友人不想用太明面的刺杀方式……” 胡来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殿下,您直接说那友人是您,而那管家儿子就是拿金饼收买下臣那人的主子不就行了?干嘛弯弯绕绕的,又不是情感问题征询,还要用友人来迷惑下臣。” 谢承泽:…… 对哦,他又不是问情感问题,拿友人当幌子干什么? “好吧,就是本殿。”谢承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此人欲推您上位,必然是想让您当傀儡皇帝啊!”胡来沉吟一声后,认真剖析道,“毕竟您以前实在庸俗不堪,非常容易被人拿捏,不似太子殿下那般,心有城府不好对付。” 谢承泽:“……你能不能说重点。” “当然了,他推您上位的目的,要么是为了位高权重,要么是为了取而代之,不知您那位管家儿子,想要的是?”胡来问道。 “取而代之。”谢承泽非常肯定道。 “那请问对方可有子嗣?”胡来又问道。 “并无。”谢承泽摇摇头。 “那就简单了。”胡来还以为是什么严肃且难解的问题呢,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欲登帝位,此人必然要保证自身完好,届时才能生出自己的血脉,继承自己的皇位……” “只要我们偷偷的……”胡来低头瞥了一眼谢承泽的某处,眼神露出凶狠之色,“将其阉割,届时他就是一太监的命儿,就算当了皇帝又有何用?还不是没有子嗣可以继承帝位!” 谢承泽:??? 谢承泽张大了嘴巴,然后又合上了,“有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我怕折了我的人,也怕被对方认出来。” “这样啊……”胡来抚了抚胡子,沉思道,“那此人是否痴迷于武艺呢?下臣这里正好有一本绝世武术秘籍,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谢承泽刚想说对方都想造反了怎么可能自宫,便看到胡来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我们可以把写着自宫的第一页撕掉,让他练此秘功,初时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练久了便会走火入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无力回天,到时候我们再把他那里给切掉——” 谢承泽:…… 你跟自宫过不去了是吧! “我就不该问你,我也是有病!” 谢承泽气呼呼地走了,留下胡来一人站在原地,面色无辜地挠了挠脑袋。 怎么还急眼了呢,他还有好几个损招没说出来呢! 真的不再听听了吗殿下?真的会很好用的哦殿下~ …… 沈州离辽州并不远,待到辽州时,官道已经被清理出可以行走的道路,军队加快行进速度,不出两日便到达了谢承泽所在的天水城。 得知沈渊带了人回来,谢承泽兴冲冲地去城门口接,却是万万没料到,沈渊竟然把军队给带过来了! 望着远处那些乌泱泱的士兵,谢承泽狠狠咽了口唾沫,目光之中尽是激动与兴奋。 沈渊! 你特娘的简直就是个天才! 还有什么人能比士兵更会服从指挥、吃苦耐劳呢?不仅任劳任怨,还不会惹是生非、埋天怨地,更有着比常人还要大的力气去开凿和搬运冰块! 有了这些士兵的帮忙,冰雕节定能如期举行,届时还可以担任保安的职能维持现场秩序—— 不仅如此…… 谢承泽转头跑下城墙,朝着远处而来的兵马跑去。 沈渊大老远的便看到了谢承泽,雪白的道路上,那一抹红色尤为的亮眼,像是一只飞奔的小兔子朝这边嗖嗖地跑来,明明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像只懒猫,现下跑起来却是一点儿不慢,那身红裘都快飘了起来。 沈渊忍不住弯唇,又见青年似乎不满足于奔跑的速度,在跑了一小段距离后,就开始释放双脚,直接擦着滑溜的雪面,朝着这边飞快地滑来。 不过一瞬,便是滑出去了大半距离,虽速度很快,可青年每每停下时身形都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胡闹。”他低低一声,率先驱马朝着青年而去,而那青年果然得意忘形,滑着滑着突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便是朝前一个跟头栽去! “卧槽——”谢承泽下意识捂住自己宝贵的脸,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只听得一声战马嘶鸣,飞身而起的男子将那抹红捞入了怀中,继而响起沉稳无奈的声音,“就这么喜欢乱跑?” “咳咳。”谢承泽心虚地轻咳一声,随即透过男人腰侧,看向后面驱马过来的另一男子,只觉十分眼熟,“那人难道是……” “没错,大皇子。”沈渊将人捞立正了,“你幼时,与他关系不错。” 突然的,谢承泽的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身影,那个视角像是他跟在一个沉稳少年的屁股后面,扯着对方的袖角喊大哥。 幼时的记忆? 谢承泽记得自己初来乍到时,对于幼时的记忆相当模糊,反倒是九岁后的记忆十分…… 十分……十分什么来着? 谢承泽突然捂住了脑袋。 奇怪……他怎么隐隐记得,自己好像继承过原主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不记得了? 反倒是幼时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了?”见谢承泽有些异样,沈渊担心地问道。 “没事。”谢承泽摇摇头,将视线落向了那下马的铠甲男子。 对方的容颜,果然与谢瑾瑜和谢子渺有着相似之处,能够很好的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建帝的长子谢守均,而这张脸,也与幼时记忆里沉稳少年的那张脸逐渐重合,让他的心中竟是莫名生出几丝依赖之情。 明明第一次见…… 难道是因为大皇子性情沉稳单一,在原文中极少参与权谋斗争,并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所以才会没来由地对他产生信任吗? 谢承泽目光怔忪地盯着男子大步走过来,一瞬都未有移开,就在身旁沈渊的神色愈来愈深时,他突然猛地一捶巴掌,想起了正事。 他猛地扑向走过来的谢守均,紧紧搂住对方的后背,语气兴奋道,“大哥!我想死你了!”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谢守均浑身都僵硬起来,看着怀里的青年扬起脑袋朝他笑,美艳的姿色也无法抵挡那干净纯粹的笑容,他心底柔软的同时,又有一些手足无措。 来时他曾做了许多心理准备,想着见到自己的二皇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若是冷漠不喜,他该如何回应,若是平淡疏离,他又该如何回应。 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热烈地扑过来,如同幼时那般,仍旧柔软黏人的像只小猫。 第144章 人高马大的士兵,太优雅了谢承泽 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头发,谢守均哑声道,“大哥也很想你。” 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时,在墨枪收割着敌人人头时,他都想问问那个留在京城的孩子,为什么从来不给他回信,为什么从不过来看看他。 不怕他死在战场上,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可在见到谢承泽脸上的笑容时,一肚子想要质问的话又皆是咽了回去,谢守均想,这样也好,只要他见到自己还是开心的就好。 谢承泽打完招呼,就开始在谢守均身上摸来摸去。 不愧是当武将的,这紧致的腰身,这健硕的肌肉,这壮实的胸膛,简直极其非常very的……适合当滑雪陪玩啊! 还有他身后那些赶过来的士兵,远远瞧着个个人高马大,为了对抗彪悍残暴的匈奴,边关征收的士兵大多都是北地的魁梧男子,可想而知,这一眼望去是怎样的视觉盛宴—— 这不得把小富婆们迷死? 反正他都要迷了。 谢守均被青年摸得浑身僵硬,常年待在边关战场,除了搬运将士们的死尸和让军医给他疗伤,他极少与人如此贴近接触,所以他下意识以为谢承泽是想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于是微微哑声道,“二皇弟,我无碍。” 谢承泽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谢守均这才意识到,青年检查的并不是伤口,而是别的什么。 那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谢承泽又道,“大哥,你们军队里未娶妻的汉子多吗?” 为什么问这个? 虽然困惑,但谢守均还是点头回应,“不少,你问这个作甚?” “嗯……有些事儿需要让他们帮忙,当然了,我会付报酬的。”谢承泽挽住他的手臂,“不说了,我们进城吧,先把士兵们安置下来再说。” 军队被安置在离浑河不远的树林里,这次归京,谢守均把所有的将士们全都带上了,一则边关匈奴签了和平文书,不再需要重兵把守,二则朝廷那边需要人手,届时应会有不少边防兵被纳入禁军之中,成为皇都的守卫兵。 因此,这些士兵的数量也不可小觑,谢承泽即便能管上他们的饭,在住处上也只能让他们继续扎帐篷。 不过,取暖的煤炭却是管够的,辽州这边的温度比边关低上很多,对于将士们来说,这里的条件已经好上了太多,最关键的是,在这里不用吃野草树皮,听说干活还有钱拿。 “这东西可真扛烧啊。”驻扎好营地的士兵们,围着煤炭盆搓手取暖,感慨道,“若是咱们在边关守城的时候有这玩意,也不至于冻成那熊样了。” “可不咋地!听说这个叫煤的东西,也是二殿下找到的!” “嚯!就是制造出炸火药,扬言要把大草原炸了的那位二殿下?” “没错,在城门那时我在军队前面,便瞧见了那位二殿下!” “真的假的?快给俺们说说,那二殿下长何模样?是不是跟传说一样,长得贼水灵贼好看呢?” 军队里都知晓,二皇子在草原那边的外号叫玉面鬼王,而在边关百姓的嘴里,二皇子的外号则是玉面菩萨,玉面玉面,那必然是长得贼好看的公子才称得上这样的雅词,大皇子长得本就丰神俊朗,那身为他皇弟的二皇子自然也不会差。 “嘿,不得不说——”其实只是远远看见了二殿下的那个士兵,故意拖了拖长调儿,神神秘秘道,“那玉面鬼王的称号当真形容得一绝,二殿下的脸跟北地的绒雪一样白,唇比匈奴脖颈处的血还要艳,眼睛比那草原的性烈战马还要大!尤其行走起来,宛若鬼魂一般,都不用迈开双腿,就能从这头飞到那头!” “嚯!”众人听得满目震撼,“这么厉害,真想去见见啊!” 于是,当天中午,正在河边督工的谢承泽,总感觉有人在看他。 可每当他回头的时候,那些视线又会迅速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奇怪……是错觉吗?”谢承泽挠挠脑袋,低头跟谢守均讲解自己想要的效果,“到时候这里会放上这个,因为高度比较高,姑娘们坐上去可能会害怕,所以需要有士兵在后面护着才行。大哥你要挑出军队里最俊朗又会哄姑娘的士兵,我会亲自教他们到时候该怎么做。” “还有这里,需要挑选一批身体灵活的士兵过来训练,我希望你和沈渊也能一起过来,你们一个是大皇子,一个又长得好看,有了你们两个才有看的噱头。” “再就是这里……” 青年仔仔细细地吩咐着,谢守均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目光落向总是试图经过二人身边打量谢承泽的士兵们,内敛的眼神中射出警告的意味。 士兵们连忙你推我挤地离开。 “怎么了?”察觉到谢守均似是在分神,谢承泽抬头问道。 “无事。”谢守均收回视线,温声道,“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哦。”谢承泽继续分配着士兵们的工作,口干舌燥地说完了,又听谢守均反讲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离开冰场,准备去军营里取暖。 不料一进军营,那种被窥探的视线又回来了。 “诶诶诶,那就是二殿下吗……” “好像是?看穿着有点像呢,但是长得太美了吧?不是说二殿下的眼睛比牛还大,脸比雪还惨白,更是有一张血盆大口吗?” 谢承泽:? 谁又造谣? “你听错了,老贾说得明明是二殿下的嘴能咬破匈奴的喉咙,眼睛一蹬能把草原上的烈马吓死,雪白的肌肤更是能潜入雪地之中而不见其人,将炸火药秘密地埋伏在所有敌营之中!” 谢承泽:? 这个就更离谱了喂! “你们都听错了,老贾只是单纯形容殿下长得好看而已。”一个士兵淡然道。 谢承泽暗暗点头,还是这位仁兄脑子清醒,懂得不造谣不传谣。 “你说是好看那就是好看吧,可我记得老贾还说,二殿下的轻功宛若鬼魂一般,一步能迈数十米,这个人瞧着弱不禁风的,也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那个不造谣不传谣的士兵,头头是道:“正所谓愈漂亮的美人愈是藏有暗毒,二殿下长得如此绝世无双,更说明他深藏不露,极易迷惑敌人。不以粗鲁的冷兵器取人性命,而以狠辣的炸火药闻名于敌营,杀敌人于千里之外而不溅身一滴血!” 那士兵摇头晃脑,“雅致,实在是雅致啊!” 众士兵不禁深以为然。 “不愧是皇族,雅致,太雅致了!” 谢承泽:…… 第145章 没苦硬吃的士兵,中了一箭的古老 军中的流言实在离谱,好在随着士兵们去冰场干活,这些流言便渐渐消停了。 浑河冰场在一点点改造中,而辽州的第二场暴风雪,也来了。 这场暴风雪来得急且猛,是只属于辽州的特大暴雪。寒风吹得暴雪在天上猛刮,浓烈的白色雪雾阻挡了视线,看不清道路和房屋,院子里养的鸡鸭都被赶到了家中,有屋顶用茅草挡风御寒的,直接被刮出去了数里地外。 走在这样的风雪中,若是一不小心摔倒晕过去,怕是直接会被厚实的积雪掩埋,连尸体都找不到。 然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仍旧有不少士兵迈着艰难险阻的步伐,在暴风雪中巡逻着这座接纳了军队的天水城。 这里的百姓,房屋大多都是木头所制,只有稍微富裕点的才会用上石头,因此厚雪极容易压塌房屋。即便朝廷下发了赈灾银让百姓加固房屋,但谁也说不准加固的效果如何,会不会在风雪之中坍塌。 边关那边也常年下大雪,每到下雪天,谢守均都会派一队士兵去城内巡逻,以免有人因为饥寒犯罪或被压在塌房之中无人救命,因此到了天水城,谢守均也依旧派了士兵队伍巡逻。 士兵们并没有反抗或抱怨,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而且比起在战场上与匈奴浴血奋杀,稍一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巡城实在不算是什么重任。 但在由山匪组成的常备军们眼里,他们就是傻。 “真是没苦硬吃,这大雪天的巡什么逻啊。”看着士兵们冒着风雪回来与人交班,脸上全是冰碴子,身上也已经湿得不行,腿脚几乎都冻得僵麻,被拉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匪军们,围在煤火炉前脸上充满了鄙夷。 “说什么怕有人雪天出门或者雪塌房,要我说啊,救那几个三瓜两枣的穷蠢货,还不够自己受罪的。”一个匪军也是满脸不屑,“我还是向往之前的自由日子,自从当了这常备军,天天累得要死,不是清雪就是清雪,太特娘的无聊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这雪下得太猛,我还真想回去重新当山匪,这每天又是扫雪又是割冰的,手脚都快断了,真把咱们当奴隶使呢!” 一个匪军朝着准备接班出去巡逻的士兵吹了声口哨,好心道,“喂我说,大兄弟,你们消停点吧,反正也没人看着你们,就假装出去一趟再回来呗!” 那队士兵看着坐在煤火盆旁边的匪军,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嘿,这些人怎么都这个死德行?”那匪军忍不住回头对着其他人吐槽道,“算了,不管他们了,爱吃苦就爱吃苦吧!” “就是,管他们干嘛,只要咱们别冻着就行!” 几些个匪军相视一笑,继续取暖,只是看着一波又一波士兵回来又出去,有的为了救出塌房下的百姓被房梁了砸中了腿,被军医救治时咬着棍子也不免发出痛声,他们心底多多少少生出了几丝异样的情绪。 这些士兵,和他们曾经交手过的衙兵,好像不太一样。 …… 三天的暴雪天,终于结束了。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的常备军们,又被拉着离开了温暖的炕头,骂骂咧咧地拿起了扫雪工具,心不在焉地清扫着去浑河冰场的路。看到士兵们来帮忙,他们更是散漫起来,滥竽充数地跟在士兵后面,随便扫两下应付公事。 到底是山匪出身,不易受管教,沈渊看着这一切,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些由山匪组成的常备军,本就是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忽悠过来做事的,这段时间一直被压榨劳动力,闹事是早晚的事情,沈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原本他想着慢慢培养,不过既然谢守均来了,这件事交给大皇子去处理,反而更合适一些。 将常备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老好人谢守均,沈渊便悠哉游哉地去找谢承泽了。 谢承泽正在古老那里,沈渊到时,看到谢承泽正将一双带着刀刃的鞋穿在脚上,而后搭着苏清河的手站了起来。 “殿下,小心点。”苏清河紧紧地搀扶着谢承泽的手和腰,这鞋底的冰刀刃有些锋利,又很薄,他十分担心谢承泽会摔伤。 “无碍。”谢承泽活动了一下脚腕,感觉很稳固,便道,“一会儿去冰场试试效果,如果效果不错的话,便可以批量生产了。” 说完他坐回木椅上,正准备去脱鞋,苏清河便是直接蹲了下来,开始给他解鞋带。 而他这一蹲下来,谢承泽就看到了他身后走过来的沈渊,不由玩味道,“哟,沈大人怎么来了?今天很闲?” “嗯,把活计扔给别人了。”沈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瞥了眼地上的苏清河,挑了下眉,“无迹呢?怎么不让他来伺候殿下,反倒让苏公子干这种粗活。” 苏清河闻言,刚想开口说没事,就感觉后衣领被提溜了起来,只听沈渊淡淡道,“苏公子体弱,殿下莫要欺负他,以后这种粗活让臣来做就行。” 苏清河迷茫地看了眼沈渊。 沈大哥这是在维护他吗?但是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那你干呗。”谢承泽十分爽快地把脚抬起来,“别只动嘴。” 沈渊挑了挑眉,单膝半蹲下来,学着苏清河的动作,开始解那冰刀鞋的鞋带。 古老瞥了一眼,嫌弃地“啧”了一声,“娇生惯养。” “古老,你就是嫉妒我。”谢承泽看着沈渊脱下冰刀鞋后又给自己套上长靴,小脸上尽是理所当然,“嫉妒我有好友宠着,而你没有。” 猝不及防中了一箭的古老:…… 没朋友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收拾好冰刀鞋,几人朝着浑河冰场而去,已经有士兵清扫出了一片场地,谢承泽再次穿上冰刀鞋,苏清河刚想搀扶他起来,就看到面前陡然闪挪过来一个后背,把二殿下挡得严严实实。 抬头一看,又是沈渊。 沈渊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臂,“起来吧,臣看看,殿下又要搞什么花样。” 谢承泽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总感觉沈渊今天说话夹枪带棒的,可做的事情又看起来很正常。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有点情绪了,也罢,他还是大大方方地体谅他吧。 谢承泽脱下身上的外裘,将手搭在了沈渊的手臂上,随后站了起来。 到他表演的时候了。 第146章 冰雪妖精谢承泽,频繁吐老师语录 鞋底的刀刃,在冰面上试划出了白色的划痕,在磨了几下冰面适应了后,谢承泽松开了搭在沈渊身上的手,整个人朝着冰场中心滑了出去。 身裹红色骑马装的青年,修长的双臂在身侧微微晃动,双腿交错间,冰刀在冰面上留下了两道流畅的划痕,像是流星尾翼经过的痕迹。他犹如一只展翅飞翔的朱雀鸟在冰场上滑翔,当滑至冰场的边缘时又双腿交叠,擦着雪边朝着冰场中央而去,动作流畅而自然,充满了雅致与力量的观赏感。 在经过短暂的试滑后,他滑冰的速度越来越快,花样也越来越多,白色的天地间,那青年似诞生于冰雪中的妖精一般美得窒息,令在场之人皆是停足伫立,望着这一幕露出惊艳与震撼的神色。 冰场在下过雪后并不算光滑,谢承泽滑着滑着,不免磕到一块儿粗砾,整个人朝着前方栽去,围观的士兵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然就在沈渊看得出神,以致于在青年即将跌倒无法及时接住他时,却只见那艳丽之人用一条腿顶住了重心,在加快的速度之中弯腰倾斜下了整个身体,右手险险擦着冰面顺利地滑完了接下来的路程,竟是丝毫没有摔倒出去。 如此灵活的身法,引得围观的士兵们不禁拍手叫好。 “好!实在是太厉害了!以前从未见过,难道这是京城最近流行的玩法?” “刚刚二殿下那一段动作简直太神奇了,竟然能够倾着身子却倒不下来!” “别说了,看得我都想玩了!不过估计这是只有名门贵族才能玩的游戏吧?”有士兵遗憾又羡慕道。 谢承泽最终滑停在了沈渊面前,看着男人眼中尽是惊艳之色,他不知怎么的,反倒生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好在脸蛋被寒风吹得泛红,令人看不出他是羞的还是冻的。 他扬起头,带着几丝得意的笑容问道,“怎么,沈大人,帅到你了?” 沈渊回过神,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外裘披到青年身上,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嗯……” 他微微侧过头,耳根大抵也是被寒风冻得通红,“穿上,别着凉了。” 谢承泽依言裹好外裘,而后得寸进尺道,“你别光嗯啊?你不是京城第一才子吗,满腹才华倒是用出来啊!” 一旁的苏清河疑惑地看了眼沈渊:沈大哥何时成为京城第一才子了? 自然是在原书中,沈渊接任监考春闱时被人质疑能力,于是他七步一诗,七七四十九步震撼了朝廷文武百官,至此成为京城第一鬼才。 这是本该发生在未来的事情,此时谢承泽说出来,不免是二人心照不宣、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小“情趣”。 看着谢承泽脸上毫不遮掩的揶揄之色,沈渊又好笑又无奈地扯紧了他外裘上的系绳,一本正经道,“殿下之姿举世无双,臣之词难以言状,只知其将萦绕脑内经年不散,回味至死。” 一旁的苏清河:(???) 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这是那个刚正不阿,从不会溜须拍马的沈大哥会说出的话? 谢承泽笑得忍俊不禁,拍拍沈渊的肩膀,正色道,“既然沈大人如此欣赏这滑冰之资,那请务必学好这溜冰之术,来日在圣上与游客面前大展身手,以获圣上嘉赏。” 沈渊:…… 突然来活了的沈渊暗想,早知道就不夸了。 不过看在是谢承泽亲自教他的份上,沈渊还是顺从了,滑冰并没有沈渊想象的那么难,对于他这种学过武底盘十分扎实的人,上手十分的快,很快便能在冰场上顺滑地滑起冰来。 原本以为谢承泽是真的想让他靠滑冰作为一个项目吸引游客,但在古老安排铁匠们加班加点地生产完冰刀鞋后,谢承泽立马挑选出了20位底盘扎实的士兵,让沈渊开始监督他们训练滑冰。 而谢承泽自己则又跑没了影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沈渊任劳任怨地给开始训练士兵,而在另一边,常备军们的怨气也日益加重。 谢守均接手了常备军后,以军中严苛的纪律管束这些匪军,可想而知,这些野惯了的匪军会有多么的抗拒,他们闹着罢工不想干活,结果被某些心直口快的士兵给嘲讽了几句废物,匪军们气不过,直接与士兵们发生了肢体冲突,打了起来。 谢承泽得知消息,带着朱小彪连忙赶了过来,一到地方,就看到众人扭打在一起,滚在雪地里简直不堪入目。 谢守均稳若泰山地站在一旁,墨色长枪插在雪地里,双手抱臂淡然地望着乱成一团的两军,丝毫没有想要管的意思。 见到谢承泽来,他才微微放下了双手,准备安抚谢承泽不要怕,等他们打完了就没事了。 结果却看到小跑过来的谢承泽,弯着腰拍了拍胸膛,喘着粗气庆幸道,“太好了,幸好还没打完。” 谢守均:? 只见谢承泽一脸兴奋,往带过来的小板凳上一坐,双手放在嘴旁,便是唯恐不乱的喊道:“干他!干他!啧,你踹他下阴啊!亏你以前还是当土匪的,这点儿阴招都不会用?” “喂喂喂!打不过就咬他脸啊!实在不行亲一口!打不过还恶心不了他吗?” “嘿!哥们!你玩不起啊!人家都没用武器,你倒好,不讲武德的啊!家里一定没媳妇吧,这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啊!我都替你丢脸!” 匪军们:…… 打得正激烈,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啊! 谢承泽坐累了,又站起来走了两步,小手背在身后跟监考的班主任一般,评头论足道,“啧啧啧,看看你们,也就能欺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了,遇上正规军,立马就被人盘得跟核桃似的。” “哦不,核桃起码外壳子硬,里面还补脑呢,你们是外壳不见得硬,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少好使。” “唉,你们真是本殿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厢兵!以后可千万别说你们是本殿带出来的常备军!” 第147章 一唱一和朱小彪,二道贩子谢承泽 谢承泽说话实在太过损,不禁有匪军朝着他怒瞪而来,谢承泽仗着有人保护,立马瞪了回去: “看本殿干啥,我脸上有武功秘籍吗?看我就能打得过他们吗?” “明天把你们头头叫过来,本殿倒要看看,他怎么教的孩子,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他十分嘴碎道:“你不想干活可以,直接辞职啊!但是你别影响其他的常备军,人家还想往上爬呢!不陪你一起奋斗还拉你下水的人都是嫉妒你,见不得你的好,你倒好,还以为人家和你同仇敌忾呢!” “就是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朱小彪清了清嗓子,跟着帮腔喊道,“怎么活这么大的,该不会是吃自己脑子才活下来的吧?” 有士兵听见了,实在忍不住,笑场了,这一笑被对方捉住了破绽,直接按在了地上,那匪军朝着谢承泽怒吼道,“不要说了!” 唧唧喳喳的,简直比当官的还烦人!长得那么招人稀罕,怎么说话这么碎嘴又阴损啊! 谢承泽撇了撇嘴,脸上尽是理所当然,语气铿锵道:“说你们两句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况且本殿又没说错,你们明知自己打不过正规军,还偏要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在本殿看来,真是愚蠢至极!” 说完,一旁的朱小彪立马扬声给他配了回音:“愚蠢至极~蠢至极~至极~极~” 匪军们:…… 神经啊! “殿下,他们真是笨!”朱小彪捂住嘴似要说小话,可声音却在雪地里清晰入耳,“明知道打输的后果是什么,竟然还这么意气用事,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 “没错!要是换成本殿啊,本殿肯定会……” 谢承泽说着说着,突然捂住了嘴,仿佛自己说漏了嘴一般,故作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样子,扭头就想走。 立马有匪军喊道,“等等!” 那位匪军是个小山头的当家,他紧紧盯着谢承泽,问道,“二皇子,你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怎么个变通之法?” 他们实在受不了这气,他们就是个地方厢兵,又不是士兵,想要的不过就是舒舒服服地领着月俸但干个打杂的轻松活,可如今这些士兵们却逼迫他们起早贪黑的干活,干活也就算了,还骂他们废物,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粪坑里的臭石头—— 他们就是想打赢士兵,证明自己根本不是废物,只是不愿意干而已! 谢承泽看他们打得也差不多了,于是慢悠悠道,“其实你们也不差,只是没有经过军队的训练和战场的磨砺才会差人一等,若单论武艺,这些士兵确实胜之不武,就算把你们打赢了,也无法证明你们是废物。” 匪军们不由意外地看向谢承泽,同时感觉他说得可真对,他们也就是没进过军队,若是进了,不见得比这些士兵差! “在我们京城那边,男人之间,以武胜出实乃下等之法。”谢承泽晃了晃脑袋,头头是道:“若两者差距过大,就应该用打冰球的方式来决定胜负。” “打冰球?那是什么?” 不仅匪军们疑惑,士兵们也很疑惑。 谢守均也投来视线,他久居北地,并未听说过京城有打冰球的游戏。 “就是……”谢承泽拖了拖长调儿,随即又抿了下唇,“本殿凭什么告诉你们,你们喊着罢工不干活,本殿可不想给你们证明自己的机会。” 匪军们顿时急了,“别啊!” “我们就是太累了,这雪下起来没个头儿,最近管的饭又少,都有大半个月没沾肉腥味了,实在是干得没劲儿!” “就是,还要被人骂废物和蛀虫,以为老子是自愿当山匪的吗?要不是那些当官的……” 匪军们愤愤不平,到底是北地汉子,自尊心强盛得很,你可以跟我动手,但你要是侮辱我,那我就跟你没完! “唉,这么一听,你们也蛮辛苦的。”谢承泽故作同情,“也罢,那本殿就跟你说说,这打冰球的玩法。” 所谓打冰球,就是谢承泽那个世界的冰球运动,类似于冰上足球运动。 谢承泽将规则简化了,冰球运动一共需要两方队伍,每方派出六人,穿着冰刀鞋通过挥舞冰球杆推击冰面上的冰球,将冰球击打到对方的球门即为得一分。比赛分为三局,一局以半个时辰为限,时间到高分者胜,三局两胜者赢。 这对于匪军们和士兵们来说,都是极其新鲜又刺激的玩法,两方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熊熊战意。 “这样吧,你们双方各挑出你们觉得最厉害的,能够在冰面上活动自如的选手,跟本殿去冰场上训练几天。等你们熟悉了打冰球的玩法,本殿会专门给你们举办一场比赛。” “这期间,你们可以随时换人,也可以在放衙后过来看他们训练。” 谢承泽一步步诱惑道:“胜利的那一方,本殿可以奖励你们吃三天的现宰羊,保准管够。不仅如此,胜利那一方进球最多的人,本殿还可以赏一块儿金饼,进球次之的那一人,本殿可以赏一块儿银饼,败方进球最多和次之的人,本殿可以赏赐休沐三天和两天!” 谢承泽话音一落,匪军和士兵们顿时更激动了! 赢了不仅可以吃三天的现宰羊肉,还可以拿到金子,就算输了,进球最多的人也可以休沐? 双方眸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这个打冰球运动,他们赢定了!!! …… 得知谢承泽要举办冰球比赛,还要拿羊肉当奖励,沈渊不禁问,“你准备去哪儿买羊?钱够用?” 如今寒冬,肉远比粮食更稀缺,想要买羊喂饱这么多的人,怕是要花不少功夫和银钱,可他手里的钱不是不多了吗? 如果拿不出来羊来,还不知那些匪军又会如何的闹腾。 然而谢承泽却是神秘一笑,朝着城门口努了努嘴,“这不就来了?” 沈渊转头,只见盛依人一身男装,骑在高马之上远远朝着他们兴奋摆手,而她的身后,竟是浩浩荡荡的足有三十多头肥羊。 他愕然了一下,“这些羊哪来儿的?” “拿煤炭跟匈奴那边换的啊!”谢承泽搓了搓下巴,笑得十分阴险,“这大雪来临,草原上也冻得慌啊,比起他们多到吃不完的羊肉,煤炭显然弥足珍贵,随便拿点煤炭就能换不少羊呢!” 卖给百姓不过几文一斤的煤炭,在匈奴那边却能换到三千文的羊,怪不得商人都爱当二道贩子,这中间商差价赚得简直太特么爽了! 第148章 他可真坏谢承泽,比赛当天的比赛 谢承泽拿到了羊,就立马带去冰场溜了一圈。 还故意现宰了一只,熬成香味醇厚的羊肉汤,特地馋馋他们。 嘻嘻,他可真坏~ 不管是匪军还是士兵,看到那群肥硕多肉的草原羊后,双眼都盯得发红发直,恨不得立马穿越到比赛当天,赢了对方将羊肉吃个够。 只是他们到底不能穿越,因此只能在冰场上练习滑冰,免得到时候比赛刚开始,他们就在冰面上摔个狗啃屎,更别说赢了。 士兵那边很快就挑选出了二十人,滑冰也是个力气活,想要三局两胜,每局还要持续半个时辰,必然需要有人替补才能完成整场比赛,而这也在规则之内,并不算犯规。 对于他们来说,个人的进球多少并不重要,能让整个军队吃上羊肉才是最首要的。 反观常备军那边,则是既要又要。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山头的山匪,所以一旦触及利益,便会暴露本性,都想要自己上场拿到嘉赏。 所以为了上场名额,他们可谓是争破了头皮,士兵那边都练习两天了,这边还在你推我搡地互相臭骂,嫌弃上场的人水平不行,叫嚣着要自己上。 直到比赛当天。 冰场的四周围满了匪军和士兵,因为比赛,他们得以休沐半天来观赛,就连知府和县令也被叫来,与谢承泽、沈渊和谢守均等人一起坐在观赛台上,目睹这场两军较量。 凛冽的寒风之中,两方人马全副武装地站在了冰场上,光亮的铠甲后背被羊血画上了数字。 蓝队为匪军,头上绑着被寒风吹得乱飞的布条,手里挥舞着冰球杆,目光桀骜不驯地朝着对面吹口哨挑衅,而对面正是作为红队的士兵选手,训练有素地排成一横排,双手紧紧握着冰球杆作出战备状态,目光坚定地看向冰场的中央。 而冰场中央,双方各出了一人,对立而站,地上放置着一个用圆木片制成的小圆球,被涂成了黑色,方便在冰场上竞斗时能够找到木球的位置。 两边队员似那蓄势待发的洪流,随着朱小彪一声下令,均是如黑豹一般紧绷弓起了身体,蓝队队长率先击中冰球,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红队的球门而去。 红队的士兵们见此立马上前围截,然那蓝队也不是吃素的,跟着上前堵人,只是他们的配合显然不如红队,很快就被红队甩在了身后, 蓝队队长被三个红队士兵围堵,只能将冰球滑行的方向掉转,另寻突破口,然而却被红队队长趁机甩杆夺走了冰球,蓝队队长急得大喊,让人去堵红队队长,想要同样的方式夺走冰球,然红队队长却一个急转停,巧妙地将冰球划过一个蓝队队员的腿下,传给了侧翼高速而来的队友。 那队友接住冰球,看到蓝队的人都冲向自己而来,立马将冰球朝着远处另一个队友挥去。第三个队友接过冰球,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冰球打向了更远处已经找好站位的第四位队友,由那位队友将冰球击向了毫无防备的球门。 观赛的士兵们顿时欢呼雀跃,为红队高喊加油,匪军们则是唏嘘臭骂,嫌弃蓝队臭脚。 朱小彪立马敲了一下铜锣,高喊道,“红队8号一分!” “靠!” 为了抢个人分,导致蓝队根本没人愿意当守门员,蓝队队长顿时低骂了一声,喊道,“刘泉!你去守门!” “凭啥我守门?”被叫做刘泉的人不服气道,“说好了一起守门的!” “你还想不想吃羊肉了!”蓝队队长臭骂道,“到时候金饼分你一半,行了吧!” 刘泉这才嘟嘟囔囔地滑去球门的方向,比赛仍在继续,这次红方抢到了冰球,开始运着脚下的冰球朝着蓝方球门而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蓝队队长让队友们四散开来,打算用刚刚红队的办法抢球。 不料自己又被红队队员围堵,他想把球打出去,然而身边两个推球杆晃来晃去地挤他,气得脾气暴躁的他一时上头,直接推倒其中一个红队队友,将球打了出去,“推你娘的推啊!真特娘的碍事!” 那个士兵摔倒在冰上,朱小彪立马连续敲起了铜锣,高喊道,“蓝队1号犯规!下场下场!停场换人!” “什么?”那队长立马傻眼了,他叫嚣着自己没犯规,然而规则如山,从外场直接飞进来两个人,将那蓝队队长给拖了下去。 失去了队长,蓝一小分队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他们训练时都是一个分队一个分队的训练,最多两个分队互打,根本没和其他小分队配合过。 而其他小分队也怕帮了忙后消耗了体力,导致拖累了自己的分队,因此根本不愿意出人。 最后蓝一小分队只能选择五人上场,缺少了一个人力,毫不意外地输了比赛。 有了上一场的教训,蓝二小分队显然收敛了许多,这一局里,千金寨的二当家也参加了,他那身高和体魄简直堪比匈奴,让士兵见了都忍不住发怯两分,偏偏背地里还被谢承泽偷偷开了小灶,直接将红队杀穿,赢下了第二场的比赛。 见此,不少匪军兴奋地高喊着2号,那正是二当家的球号,在冰场上,没有姓名,只有球号,球号即代表着其在冰球界的荣誉。 一比一的比分,瞬间将全场的气氛拉到了高潮紧张之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场,暗暗猜测最终赢家会是谁。 有了第二场的胜利,匪军们也是士气大涨,仿佛看到了希望,个人最高分的嘉赏已经无疑落到了二当家和二分队的一个球员身上,如今他们还想要奖励的话,就只剩下了赢下比赛,羊肉管够。 蓝三小分队终于达成了统一,不再觊觎个人分,而是选择赢下比赛。 虽为草寇,但匪军也是讲究战术的,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高人”暗中指点,前两支分队除了二当家之外,其余人的冰球技术都不太行,尤其是第一分队,技术糟糕又内讧,所以才会被推出去进行了第一场比赛。 而第三分队,才是匪军里的精英分队。 第149章 笑抿恩仇军和匪,梅开二度谢承泽 第三场比赛,两方无疑打得最是激烈,双方的比分不断接近,就连红队的士兵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支匪军的冰球技术很有水平。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外场的喝彩声如海上浪潮般一波一波袭来,就连知府县令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伸着脑袋死死盯着冰场上的冰球,心脏随着冰球的一推一回而颤动快跳,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 比分再一次持平。 比赛时间也已经接近尾声,第三分队的红队队长沉着冷静地分析着场上的形势,而他对面围堵他的蓝队队长,也在眯着眼睛分析战况。 这位红队队长实力强悍,和红队7号队友同时拿到了目前最高的个人进球分,此时7号站在中路,正是蓝队薄弱的区域,无人防守,如果红队队长将冰球传给了7号,他们无疑会赢下比赛,但他自己却只能拿到银饼,而七号却可以拿到一块金饼。 相当于将金饼直接拱手让人。 但如果这位红队队长贪图金饼,并不打算将冰球运给7号,那么蓝队就有反击的机会,要么可以赢下比赛,要么可以将比赛打平。 如果比分持平,将会有一段加时赛,届时红队队长依旧有机会拿到金饼,但如果现在就结束比赛,这枚金饼便毫无疑问地就另属他人了。 为了围堵红队队长,蓝队已经出了两人,蓝队无法分人去堵7号,不然就会拦不住更胜一筹的红队队长,所以选择只在瞬息之间。 蓝队队长在赌,赌红队队长那一丝人性。 但他显然赌输了。 谢守均手下的兵,军令如山,而红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赢下比赛。 冰球被毫不犹豫地传向了红队七号,在震天一般的激动呐喊声,七号不负众望地将冰球打入了蓝队的球门,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七号!七号!七号!” 外场的士兵们,激动地喊着那位士兵的球号,就连有些匪军也忍不住高呼,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士兵的名字,但他们知道,他是七号。 这一刻,比赛胜利的荣誉与光辉,尽数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齐天的呼喊声,令人震耳欲聋又心生澎湃,在所有士兵涌入场内拥抱贺喜那位7号士兵时,蓝队队长看着面前的红队队长,眼神复杂。 他问:“值得吗?” 那位士兵愣了愣,随即笑了一下,脸上干净纯粹的笑容染着几分眼眶中的几分湿意,令人心生百般滋味,“为什么不值得?我们全军都可以吃上羊肉了。” 你知道吗?边关很冷,也很穷,朝廷的军粮总会延误,边关的百姓也经常饥寒交迫,还要遭受匈奴的骚扰和打劫。 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新鲜的羊肉了。 他们常常对着战友们说,等打败了匈奴,一定要将草原上的肥羊全都赶进中原,他们要敞开了吃,还要让百姓们也敞开了吃,从此再也不怕战争和饥饿。 为了这一梦想,战友死了又死,为了这一梦想,北地的男丁一波又一波冲上来补兵,十年了,他们抱着必然牺牲的念头,守护着整个边关的防守线,守护着整个建安。 上一辈子,他们的确成功了,跟着大皇子浴血奋战,死得壮烈,换来了文书上的和平,现实里的互通商市。 这一辈子,他们也成功了。但不同的是,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吃上了热乎滚烫的羊肉汤,活着与人享受冰球竞斗的比赛,活着归乡与家人重聚。 他们,有了新的未来。 这一战,双方都对彼此改观了许多。 打也打过了,比也比过了,在这个彪悍又豁达的北方之地,双方一笑泯恩仇,士兵们拿到了滚烫出锅的羊肉,分了一半给匪军,跟他们说辛苦了。 匪军们则脱下了身上的兽皮大衣,送给自己敬重的对手,祝他们日后再也不惧严寒。 这个百年难遇的雪灾之冬,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沈渊望着这一幕画面,眸光不由落向了不远处的谢承泽,青年笑得温柔又内敛,灼亮的眼眸一如天上明月,普照着黑夜里阳光达不到的地方,将所有阴暗与污秽清洗得干干净净,令整个世界都纯白了几分。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青年微微扭头,朝他勾唇展眉一笑,过于明艳又晃眼的笑容,当真如上天派下来的福星天仙,美得摄人心魄,美得令人臣服。 他明明触手可及,可那一刻,沈渊却突然觉得谢承泽遥不可及。 像是随时会消失的海市蜃楼,蓦地令他心中发慌起来。 谢承泽…… 会一直是谢承泽吗? …… “我果然还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啊!” 谢承泽用人中夹着毛笔,随着小嘴一努一努的,那毛笔也跟着一翘一翘的。 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摊信纸,上面写满了字: “吾约莫在偷懒耍滑的父皇,近日勤政了否?宠妃了否?陪伴皇妹了否? 儿臣益州一行,曾悟父子扶持之情,如今外遣辽州,亦收获颇丰,深有感悟。 吾见当地夫妻多为互相扶持,为夫者负重前行种地打猎,为母者挖煤教子勤俭持家。若妻者为家付出诸多,为夫者理应呕心沥血讨其欢心,以疼妻爱女为旨,才为大丈夫之举。若为夫者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则为妻子所不齿,怒骂动手乃为常态,更有甚者,其家中儿女,皆为成亲之末选,至此断子绝孙,恐怖如斯! 儿臣颇有所感,忆往昔,皇兄与皇弟皆为人中龙凤,替父出征办事、抚平天下,皇妹于边关危难之际,亦挺身而出、护佑建安,实乃母妃们教子有方,出力颇多。 皇后贤惠淑雅、后宫安宁,柔妃善良多金、暗暗扶持,熹妃家世高贵、拥护父皇,妲贵人武术高超、可保安全,母妃皆为贤妻良母,配您八百个来回。反倒父皇空有美貌,毫无爱妻之心,对待母妃颇为吝啬,于国事亦偷懒散漫,若被辽州之民得知,必定口伐笔诛、颇为不齿! 儿臣不愿父皇留有恶名,亦恐自己与兄弟姐妹,成为京城儿女成亲之末选,特在辽州开设冰雪盛宴,邀百姓与各地商豪一家参会,共享建安北地之美,共观建安繁华之世面,以讨妻女之欢心! 望父皇春节之际,带上贤妻爱女,共赴冰雪家宴,以报母妃多年付出,以免儿臣因您蒙羞,羡他人之父爱妻如命,叹自家之父身在福中不知福! 若父皇不从,儿臣怕是要孤独终老,只能与偷懒耍滑、不务正业之人共度一生,思及便是痛不欲生,几欲求死!唯有父皇与母妃前来,方能消除恐惧! 话已至此,辽州风寒,墨砚已干,不再多言。 顺祝建安兴盛,父皇寿康,儿臣以后能遇到十几个佳人~” 第150章 不知真相的匪军,楚楚可怜谢承泽 将书信塞进信封之中,谢承泽封好蜡印后,喊了一声,“无迹。” 微风轻起,一道黑影无声落下,“殿下。” 这不是无迹的声音,谢承泽转头看去,见到来人是无痕,不禁暗道刚刚果然没有听错,“怎么是你,无迹呢?” 无痕语气淡淡:“受了点风寒,正在养病,殿下有何要事,吩咐属下便是。” “行吧。”谢承泽递过信,“你回京城一趟,将书信送给我父皇,另你在那边……” 谢承泽小声吩咐着,无痕安静听完,持着书信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无迹的病无伤大雅,还是让他去吧。” 谢承泽:? “都行,你们自己看着办。”谢承泽伸了个懒腰,“我去冰场看看进度怎么样了,你们若要寻我,去冰场即可。” “是。” 待谢承泽离开后,无痕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只见无迹正坐在床上调息练功,身体并无大碍,但满脸却是未消的青紫,十分有碍观瞻。 “无痕!”感受到无痕进来了,无迹停下运功,瞪着他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过来!看看你把我打成什么样了!说好了揍人不揍脸呢!” 仗着武功比他高,就专盯着他的脸下狠手,害得他没办法在殿下面前露脸! “是你犯了忌讳在先。若我如此,你也大可将我揍成这般模样,我绝不还手。”无痕将书信递到他面前,“殿下让你回京送信,另外在那边办点事。” 无迹半信半疑地接过信,“该不会是让你去送,结果你推给我的吧?” “怎么会呢?”无痕语气稳定,面上看不出任何异色,“殿下指名让你去送的。” 虽然之后略有曲折,但他也不算撒谎不是? …… 冰场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常备军们对谢承泽也开始变得客客气气,每每遇见时,皆会停下行礼,对于这位平易近人又神秘莫测的二皇子充满了好感与敬仰。 他们与士兵结为兄弟后,便得知匈奴投降竟有二皇子的功劳,哪怕他们曾经是山匪,那也是听说过匈奴彪悍残忍的名头的,而这二皇子看着柔柔弱弱,竟能在千里之外吓退匈奴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像那个姓沈的什么侍郎,阴险狡诈、铁面无私,请旨两道国法将他们这些山匪骗得团团转,最后逼不得已加入了常备军,只能在这里干苦力! 要他们说啊,与其给姓沈的干活,还不如追随这位身怀绝技的二皇子,说不定将来还能立个功,当个什么大将军呢! 丝毫不知那些损招其实是谢承泽想出来的匪军们,皆是如此想到。 谢承泽也不知晓匪军们心里的小九九,他站在冰场之中,打量着这个冰雪盛宴已初见雏形,不禁微微点头。 二当家正在卖力的切冰块,为了给谢承泽制造出最大的冰雕人像,他可谓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苏清河跟在古老身边,一边学习雕刻之术,一边计算着每个冰雕所需的冰块使用量,以免造成冗余;盛依人的随身算盘就没停下来过,噼里啪啦地冒着无形的火花,纤纤细指磨出了细茧,每拨弄一下便皆是意味着金钱的流逝,令人不忍再看。 但再怎么不忍去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二殿下!”和谢承泽对视一眼,眼见他想溜,盛依人就如那被鲁智深倒拔的垂杨柳,直接一个拔地而起,精准地拽住了谢承泽的后衣领,“您又想跑去哪儿!” 催了好几次说手里要没钱了,可殿下却老是躲着自己,逼得不已她只能来冰场堵人,好在终于让她给抓住了! “咳咳。”谢承泽抵着唇轻咳几声,面色状似无异,“你看本殿这记性,一忙起来,就忘了。” 盛依人眯着美眸,一脸的“您看我信吗?”的表情。 谢承泽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殿下若是没钱,大可跟臣女借贷,臣女可以找人游说只收您一分的利。”盛依人很是无奈,摇摇头道,“何必躲人呢?莫非是并未将臣女视为自己人?” “怎么会!”谢承泽立马提高声音,否认道,“本殿早已将你视为自己人,只是、只是……” 他状似苦恼,摇头叹息,不禁勾起了盛依人强烈的好奇心,“只是什么?殿下不妨直说。” “唉,罢了,本殿便与你说了吧。”谢承泽凑近盛依人耳边,低声道,“扬州江家你可知?没错,正是当今柔妃的母家,扬州首富亦为建安首富的那个江家。” “他家那位小公子与我来信,说自己正在接受家族的考验,寻一处商机作为立业之本,以便证明自己未来能够继承家业。他说可以赞助本殿三万两白银,但之后辽州每年的冰雕节,都必须由他江家来出钱承办,而收益的八成也要归他江家。” “这钱啊,正在路上呢,你再等等,马上就到了哈~”谢承泽温柔地安抚道。 “什么?!”盛依人闻言,顿时美目瞪圆,熊熊火气瞬间溢出眼眶,气得大骂道,“岂有此理!这江家公子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区区三万两白银,就想买断以后的冰雕节,还要八成利润,太不要脸了!” “殿下!您不会答应了吧?!”盛依人急迫地看向谢承泽,“这江家垄断南方的生意也就罢了,如今又将主意打到北方,一旦让其得逞,建安危矣!” 江家早已富可敌国,若非柔妃心悦于建帝,光是他们手中的财富,就足以招兵买马驱使人心,倾覆整个建安。只是柔妃不喜战争,而那江鹤南又偏生是个妹控,这才使得不过经历两任皇帝的建安并未再度陷入动荡。 但财富掌握一人手中,对于建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哪天柔妃逝去、新帝崩殂,谁都无法保证以后的江家会不会成为猛虎,虎视眈眈地望向那个高处的位置。 盛依人乃官家之女,她自然看得清这其中的道道,因此才会劝说谢承泽,切不可将冰雕节的承办权交于江家。 “唉,这冰雕节毕竟是个费人费财的麻烦事儿,本殿不可能每年来此出钱督办,必然要找个能够接得住这重任的商豪,可这辽州又没有商豪能够撑起这个担子……” 谢承泽偷偷瞄了一眼盛依人,见她似有触动,于是面上愈发苦涩和心酸,本就美艳的脸蛋简直楚楚可怜到了极致,便是女人见了都忍不住为他心疼,“最关键的是,本殿确实缺钱。而这三万两白银,无疑会为本殿解燃眉之忧啊!” 他的目光忧然望天,幽幽道,“三万两白银啊……若是流入百姓手中,何其不是能够活络北方凋零的财政呢?” 第151章 风大迷眼盛依人,被迫背锅江公子 这话没错。 盛依人若有所思,随后突然问道,“殿下可与那江小公子达成书面契约?” “这……还未曾。”谢承泽摇摇头,“江小公子说,他会亲自来一趟,届时带着银两,待书面契约落实后便一并给本殿。” 这让盛依人瞬间松了口气,“还未落成契约便好。殿下久居高堂,不懂我们商贾的一些事情也正常。其实这承办权并非一定要交给一家商户,甚至,交给多家商户共同承办反而更妥帖。如此可以防止一家独大,以免在这其中偷工减料、假公济私,而无人察觉与检举。” 谢承泽懵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吧,殿下。”盛依人思忖片刻后,道,“我可以联系辽州商会,让他们为冰雕节赞助三万两白银,但与此同时,也希望殿下可以将冰雕节的承办权留给北方商户,由他们每年竞价抢夺,如何?” “当然可以!”谢承泽连忙点头,“至于江小公子那边,本殿会说明情况,拒绝他的好意。” 好意? 可拉倒吧,对方分明是狼子野心、蛇身吞象! 盛依人暗暗腹诽和嫌弃,这江家的小公子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辽州原本可以靠这冰雕节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他竟趁火打劫、横插一脚,毫无作为商人的道义之心,简直无耻! “殿下!若对方到时候为难您,您便叫臣女过来,臣女定会为殿下解决此人!” 盛依人义愤填膺道。 “好好好,好好好。”谢承泽点头如小鸡啄米,然而心中却道:怕是你没这机会咯。 因为刚刚上述一切,全是他编的,什么江家试炼、公子来信都是假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就是为了让辽州商会主动争抢这冰雕节的承办权,并且心甘情愿地拿出三万赞助费。 有竞争才有危机感嘛~ 虽然是假想敌,但那又有什么problem呢? 看着盛依人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又白嫖到三万赞助费,谢承泽脸上不由扬起了分外奸诈的笑容。 “哦对了,殿下。”盛依人突然回头,而后便看到谢承泽猛地抽动了一下脸颊,十分令人心生疑惑,“殿下你……” “嗯?怎么了?”谢承泽一派无辜之相,仿佛刚刚的脸颊抽动只是错觉。 “额……”盛依人暗想,冰场风大迷眼,或许真是错觉吧,于是继续道,“刚刚有人来通报,说是城门口送来了一批可疑的赈灾粮,沈大人已经过去处理了。” “赈灾粮……么?”想到什么,谢承泽唇边咀嚼着这三个字,蓦地垂眸一笑,眼底泛起的碎光令他看起来仿若变了个人,诡谲而莫测。 看来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正好,他等的便是这个。 原本还想着对方怎么还不动手,如果对方再不动,他都打算主动使坏了。 “知道了,本殿这就去凑凑热闹~”谢承泽丢下这句话,便是如小鸟离巢一般快速地离开了冰场。 …… 天水城,城门口。 粮车排成一个竖条停在路边上,那负责运送赈灾粮的粮官,正对着沈渊十分笃定道,“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运送到辽州天水城,绝对不是营州。” 文书确实不假,但写的人却有问题,故意将本该送到营州的赈灾粮送到了辽州,恐怕,迟迟等不到赈灾粮的太子正急得团团转,打听这失踪的赈灾粮到底运至了何处。 原书中,那人便是以此来挑拨太子与二皇子的关系,借用二皇子急功好利的脾气,定会克扣下这波赈灾粮来给太子添堵,从而将两人彻底扯向了对立面。 哦对,这期间,二皇子和沈渊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二皇子气得“离家出走”,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 当时无痕和无迹为何不在他身边? 一边走向城门口,谢承泽一边搓了搓下巴,隐隐记起来,当时无痕和无迹好像被二皇子鞭笞重罚,跪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不准起来,因此才没有察觉到二皇子半夜偷偷离开…… 不对…… 谢承泽轻拧了下眉头。 二皇子就算再傻,也应知晓辽州雪灾不可小觑,他一人半夜偷偷离开,又没有内功可以御寒,定会冻死在外面。 原着里的二皇子虽在帝术之上平庸,但也不是个蠢货,他那般爱惜生命,又怎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不顾及性命安危离城,仅仅只是为了和沈渊置气呢? 除非…… 二皇子笃定有人会发现自己离开,然后寻着踪迹来找自己。 又或者…… 有什么别的理由,让他连无痕和无迹都想要抛下,独自一人离开…… 可为什么呢?原着里的无痕和无迹,分明忠诚得愿意为二皇子去死,二皇子又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带上他们一起离开? 难道原因是前者?其实二皇子只是想吓唬一下沈渊,他笃定沈渊会来自己房间找自己继续商谈赈灾粮归还的事情,然后发现自己离开的踪迹,所以才有胆子独自一人离开? 好像确实这个更有说服性,但谢承泽仍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既然并无离城之意,何必走那么远,害得自己差点被冻死,二皇子有那么傻吗? 正思索着,突然感觉额头撞到了什么,他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沈渊的身后,撞的正是对方的后背。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沈渊见他一脸沉重之色,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视线落在谢承泽的脸上闪烁了几下,随即打趣道,“连路都不看,真不怕滑倒伤了脸?” 谢承泽连忙摸了摸脸蛋,“没什么,这批赈灾粮,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渊伸手理了理青年的外裘,将他脖颈处漏风的地方掩实,“听你的。” “哦……哦?”谢承泽抬眸,随即撞入一汪温柔又含笑的双眸中。 他心底微微一动。 这人,怎么突然说话这么矫情。 谢承泽的小眼珠滴溜转起来,沈渊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淡淡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置,那臣便自己做主了。” “不不不,我来我来。”谢承泽连忙摇头,随即将视线落向了城外的赈灾粮车。 “让粮官直接把赈灾粮送去营州。”谢承泽咧开嘴角,笑得蔫坏儿蔫坏儿的,“就说这是咱们施舍给太子的,而不是粮官送错的。” 如此,既能将赈灾粮送去营州赈灾,亦能向外界告知,他与太子依旧势如水火。 他二皇子——这是踩着太子的脸面,高调宣示自己更胜一筹呢! 沈渊弯了弯唇,波动的心里多了一分平静。 看来今日的谢承泽,依旧是谢承泽。 若换成旁人,定然会将这笔赈灾粮扣下,待太子亲自出面来要粮,再拖时间查找这赈灾粮到底哪里出了错,而后借此参太子办事不力之责。 只是这样,营州百姓必然要饿上几天的肚子,闹出人命。 而他追随的“谢承泽”,绝不会视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第152章 不值一提的功绩,值得多提谢承泽 转运赈灾粮需要另写文书,以免后续清点复盘时,不知从何而来又经过哪里,因此辽州知府很快被叫来,在转运文书上按下了知府印。 辽州知府其名为李东尧,乃土生土长的辽州人士,家中有嫡系长辈在朝廷为官,侍奉过两位天子,而李东尧作为旁系小辈,能够在一方地界担任知府,显然家族之中也出了不少力。 但,辽州毕竟是偏远冷寒之地,不及京城繁华多金。 李东尧此人,说不上什么能力出众,但唯有一点可圈可点,便是眼光毒辣。原文中他便是看出沈渊此人如潜龙在渊,日后必定大有所成,因此暗中投靠,希望来日能够跟随新天子登基,摇身一变成为朝廷重臣。 他隐藏得极好,表面对二皇子恭维谄媚,实则背地里为沈渊和太子做事。在二皇子最终下狠心谋杀太子之时,配合沈渊以金蝉脱壳之法将太子转移到辽州,这才使得二皇子登基那日,太子大变活人,出现在了金銮殿上。 总的来说,其人可信。 “辛苦李知府跑这一趟了。”看着粮车调转方向离开,沈渊转身朝着李东尧点点头,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李东尧三十二岁的年纪,看上去颇为的粗犷,他连忙作揖行礼,待抬头时,目光略显暧昧地在沈渊和谢承泽身上流转,“二殿下和沈大人才是辛苦,为了辽州操心操力,下官不胜感激啊!”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谢承泽面容谦虚地摆摆手,“值得多提,值得多提~” 李东尧:? 沈渊轻笑一声,随即凑到李东尧耳旁,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谄媚的奸佞之臣,暗暗提点道:“二殿下素来喜欢名誉加身,届时冰雕节,来往之人众多,更有大人物亲临,李知府可要多多美言几番啊。” “哦~下官懂了,下官懂了~” 李东尧顿时挤眉弄眼,这些日子,他足以看出这沈渊与二皇子皆非普通池鱼,实乃有大作为之风范。前清山匪后挖煤山,更有制造冰雕为辽州百姓谋求生路之功,此等功绩,便是连当今圣上恐都无颜相比。 若日后能够登基为帝,建安必定蓬勃向生,而若想要超越太子博得圣上青睐,光有功绩自然不行,还得有百姓口口相传的名声。 再者,二皇子年少轻狂,正是注重名声、喜好夸耀的年纪,左右没什么坏处,李东尧自然愿意顺从。 届时他就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李东尧心中很快便有了主意。 待李东尧离开后,沈渊低头问谢承泽,“这几日,你可想出对付那人的办法了?” 送错赈灾粮只是第一步,对方的目的是挑起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并且谢承泽一定要先处于绝对的上风,然后再陡然落入下风,使得他在品尝到碾压太子的甜头后欲罢不能,愈发的想要拉帮结派,与太子争上一争。 而这时,就是那人派人相助的最好时机。 对方一定会在冰雕举办成功时,利用太子给谢承泽重重一击,再雪中送炭,令谢承泽感激不尽。 但在此之前……谢承泽会先下手为强。 谢承泽挥挥手,示意沈渊低头,“你还记得那人的独属标记么……” 沈渊点头。 “父皇要来,这一路上的雪必然需要清理以免马车打滑,粗盐融雪,从京城到天水城路途遥远,想要雪路全都不结冰,所耗盐量不可小觑……” 自然也最容易动手脚。 “我已让无迹去偷、咳,去取那物了,届时我们就……”青年小声嘀嘀咕咕,脸上全是贼精蔫坏儿的表情,待听完后,沈渊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终究还是动用胡来了。”沈渊用的陈述句,可见这法子有多损。 谢承泽:??? “姓沈的,你不要污蔑人啊!”青年顿时暴跳如雷,誓死守卫自己纯洁良善的名声,“我和那个丧心病狂的胡来怎么可能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样! 衙门里正在写信的胡来:“啊嚏——” 嗯?是谁在想他?一定是他的二十八房小妾~ —— 京城,御书房。 建帝持着手里被寒风吹得冰冷的信件,再看着那字里行间冰冷的文字,最后抚了抚因备受打击而冰冷的心。 怎一个冰字了得啊! “你看看,你看看!”建帝将书信拍在书案上,痛心疾首道,“朕对待后妃吝啬,还不是因为把好东西全送去承欢殿了?他倒好,扭头就说朕是不良之夫,说朕是他断子绝孙的万恶源头!” 赵公公:啊? 都这么严重啦?都扯到断子绝孙啦? 赵公公原本不想看的,毕竟帝王说让他看信,也不一定是真想让他看信。但既然都扯到了繁育子嗣这种人生大事上,赵公公觉得自己还是看一眼比较好,免得帝王犯轴,悟错了意思。 待将那信件看完,赵公公顿时莞尔一笑,“陛下怕是误会二殿下的意思了。这字里行间,分明都是二殿下少年心性,想要陛下去辽州陪他过年,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因此才借这辽州之人俗,暗示您带着娘娘们和公主们,去辽州看看他。” “二殿下一人在偏远寒冷的辽州,该是何等的寂寞孤单啊!说来,这还是二殿下第一次在京城外过年吧……”赵公公语气感慨,“二殿下的年岁虽已长大,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远在他乡的孩子思念爹娘,又羞于启齿,有什么过错呢?” 建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的确是承泽第一次在京外过年,他在那里又没什么朋友,估计为了举办这冰雕节,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最重要的是…… 天水城,是花宁的家乡。 这臭小子,特意选在天水城举办冰雕节,想必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在惦记着自己的母妃,想要他和他一起陪花宁过年。 “也罢,朕便去给他捧捧场。”建帝一开始也没打算拒绝,就是对于谢承泽说他吝啬感到有些委屈罢了,他又将书信抬起来,笑得慈祥,“若朕不去,他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那孩子,从小便缺爱,最是喜欢黏着人,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没有阻止。 第153章 打算爱妻的建帝,寻找睡处的建帝 “你去通知各宫,新元节会去辽州参会,令她们提前准备好暖衣,另外……”建帝敲了敲书案,“朕再拟一份朝臣参会的名单,届时他们也跟着朕一同前去。” 赵公公闪了闪眸,“陛下,那位呢……” 建帝一顿,揉了揉眉心后,道,“那位……先算了吧。” “是。” 赵公公离开后,建帝又把那封书信来回看了几遍。 辽州确有爱女的习俗,慕容大师乃江湖百世难遇的绝世高手,其教学武艺,讲究得便是一个“纯粹”二字。 如花宁的二师弟,以“义”为心,一生为自己心中所理解的“义”字而挥斧,无需多愁善感、犹豫不绝,仅凭心性而为,方将那虎头双斧耍得龙虎生风、无人能敌。 如无痕与无迹,以“守”为心,一生为自己心中所理解的“守”字而挥舞刀剑,无需在意是非与曲直,方能成就纯粹的高超武艺,守护心中所念之人。 唯独花宁不同。 慕容大师视花宁为亲女,以“爱”为心,教她爱己、爱子、爱民、爱江山。他教她明辨是非,亦教她论心不论迹;教她开朗豁达,亦教她心思敏感;教她此情可待成追忆,亦教她人生难得相知心。 是以,他当时才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如此自由的花宁。 建帝不禁回想,自己过去对其他妻女的态度。 对待三位公主,他也算中规中矩,大公主嫁给了心仪之人,二公主和三公主他也没让她们少吃短穿,更没让她们被送去匈奴那边当和亲公主。 至于其他后妃…… 皇后一直在清修念佛,大半年都不一定露个面;柔妃自己就富得流油,绝不会亏待自己;熹贵妃有家世撑腰,也从未受过委屈;妲贵人也是辽州人,人家自己就很爱自己…… 除了很多奇珍异宝都被他送去了承欢殿,使得她们常常眼红,他也没有特别亏待她们吧? 哦不对……在寝事方面,好像也有点亏待。 他常居于御书房和龙寝殿,只有每月到固定的日子了,才会去对方宫殿里小睡一夜。若是以当年对待花宁那般,每天都和花宁同睡在一张床上,还会把承泽故意支走为标准的话,那他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些后妃。 好吧。 爱妻爱女,从今天做起。 建帝决定今晚去柔妃那里睡一夜。 谁知看到他来了,柔妃却是满脸写着不高兴,“陛下,这好像还没到臣妾侍寝的日子吧?” “朕今晚翻了你的牌子。”几个儿子都跑了,批奏折批得头疼的建帝,现在只想爬床早点歇息,“快点上来,我们速战速决。” 柔妃:? 这种事儿是可以速战速决的吗? 确实没办法速战速决,建帝品相好,活儿也好,但架不住年龄大了,又多年操心操劳,来完事儿后便是头晕眼花,想要赶紧睡觉。 结果却被柔妃一脚踹下床。 “陛下,您回去睡吧。”柔妃爽快了,直接翻脸不认人了,“臣妾睡眠一向浅薄,您上朝要起早,动静又大,会扰到臣妾惊魂,一天都睡不好的……” 建帝:…… 深吸了一口气,建帝努力自我说服:要爱妻,要爱妻…… 不可以跟为妻者一般见识。 还有看在钱的份上…… 抹了把脸,建帝沉默地离开了玉芙宫,被庭院里的冬季寒风一吹,他少许没了困意,于是又打算前往重华宫,找熹贵妃谈谈感情。 结果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陛下……”守门的小宫女,颤颤巍巍道,“娘娘说了,她正在子嗣期,除非您去如意殿才能……” 所谓子嗣期,就是指最容易怀孕的那天。熹贵妃都已经四十岁了,可不打算冒着生命危险再怀一胎,更别说,这后宫之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想生儿子?除非自己想死。 不是谁都和谢承泽一样,能够让那位忍下憋屈,并未痛下杀手。 也不是谁都和谢子渺一样,有一个有钱能颠覆建安的舅舅。 更没有谁能和谢守均一样,有一个愿意自戕而死、只为给儿子求一条活路的母亲。 所以熹贵妃才会如此小心谨慎,更何况她也不想喝避子汤,那玩意苦得很,她堂堂李相之女,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想快活,那就自己去如意殿戴如意套。 建帝不想快活,他只想睡觉。 建帝到底要脸,屏退了宫人,拍着门喊道,“李袭!你开门啊!朕不碰你!让朕进去眯一觉吧!” “不碰臣妾还来找臣妾干什么。”门内,熹妃淡薄的声音响起,“难不成找臣妾谈心吗?臣妾说话一向刺骨,怕是陛下不愿听。” 建帝:…… 确实刺骨。 这话如同背后吹来的寒风,刺骨得很啊…… 建帝哆哆嗦嗦地又去了妲贵人那里,结果发现三女儿谢淑也在,谢淑正在苦练鞭术,练的正是当年花贵妃那一招惊绝天下的凤舞鞭。 建帝看得一时恍惚。 见到建帝来了,她不由讶异道,“父皇,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她还特意闭眸,感受了一下风向,“哦,是西北风。” 建帝:…… “你母妃呢?”建帝问道。 谢淑单纯道,“夜色孤寂,一个人就寝实在无趣,所以母妃就去找熹母妃玩啦!” 建帝一惊:?! 所以他刚刚求睡,也被里面的妲贵人听到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建帝不禁指指点点,“为什么不在自己宫里练鞭子?” “母妃这里的院子大嘛,而且她的火炕也大,我就把二姐叫来一起睡啦!”谢淑一脸的理所当然,“二姐正在里面看话本呢。她笑得咯咯响,跟鬼似的,想必那话本里的内容很有趣,父皇要进去一起看吗?” “不用了。”建帝深深叹了口气,暗道怎么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这么难呢? 他的后宫还有谁来着…… 建帝数了数手指头,哦,还有个皇后。 那女人…… 建帝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去。 但毕竟也是妻子,还是名义上的正宫,而且确实已经许久不见她了,这次的冰雕节…… 还是由他亲自去与她说吧。 …… 坤宁宫。 明明是后宫之主居住的地方,但坤宁宫却并不见其他宫殿的华丽感,来往的宫人皆是面无表情、手戴佛珠,毫无一丝烟火气。 皇后曹倾然乃建安开国名将曹云的孙女,曹云如今是兵马大元帅,虽位高但实权并不多,但其儿子曹令德却是禁军统领,帮助皇帝掌控京城内的兵权,确保建安的皇位属于谢家与曹家的血脉。 因此,纵使曹倾然曾有诸多过错,建帝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废后。 第154章 心知肚明的二人,过往究竟是何事 “你们先下去吧。”建帝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坤宁宫西间,是皇后常年清修礼佛的地方,此时厅内烛火通明,隐隐能听到女子低低的念经声,建帝站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抬脚踏入其中。 大厅内,一座金色的小佛像被供奉在红色木桌上,桌上的香炉插着四根香,其中一根似乎是受潮了,并未燃着,只有三缕白烟袅袅升起。 曹倾然穿着一身奢华的金色凤衣,那正是象征皇后身份的凤袍,她双眸微闭跪在蒲团之上,右手把转着一串桃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停止念经,直到感觉身旁的蒲团似是跪下了什么人,她这才微微睁眸,视线寡淡而淡漠地看向右边。 坤宁宫,已经许久没有人来造访了。 建帝、太子、花贵妃,还有那个孩子…… 手指攥进佛珠内,曹倾然淡淡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金色佛像,“真是稀客啊,陛下这是遇到难处了?” 若不是有求于曹家,建帝绝不会来坤宁宫找她,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在这后宫之中,两人充当了什么角色。 一个满手血腥,一个冷眼旁观。 又怎会安心卧榻之侧为非人。 建帝轻咳一声,也跟着望向那金色佛像,“没事就不能来找皇后了吗?” “呵。”曹倾然扯了扯嘴角,“既然陛下这么愿意相信自己说的话,那就继续相信吧。” 建帝:…… 他的后宫,为什么嘴一个比一个毒。 又是想念花宁的一天,因为她的嘴是最毒的。 “承泽在辽州举办了新元节年宴,”建帝语气平常道,“那小子,也不知道研究了什么新玩意,吵着闹着要朕与后妃前去观赏,你可想去?” 辽州么…… 曹倾然垂眸,“陛下这是打算在新元节去陪二皇子?那瑾瑜呢?”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令人不知她究竟是心疼儿子得不到父爱,还是为了给太子鸣不平,暗指建帝的偏袒之心。 “他估计忙着呢,去不了辽州。”建帝理所当然道,“但凡他能力强些,早点解决营州的雪灾,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地过年。” 他幸灾乐祸道,“真可怜,不过这可不怪朕,都怪他自己没朋友。” 自己当年好歹还有少常卿偷偷陪他过年呢。 一想到那不苟言笑、弱不禁风的男子曾为了给被罚跪思过的他送夜宵,一身狼狈不雅地爬上内廷的墙头,他眼底就不禁划过失笑与思念。 “陛下这是怪臣妾?”却不料,一旁的曹倾然听到这句话,犹如被刺中了心思一般,转头怒视着建帝,“怪臣妾没有教好太子?” 呵,是,她确实没有教好瑾瑜,连谢承泽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的瑾瑜发明不出来炸火药,也打造不出来天府之国,更造不出什么火炕,就连一同被派出去处理雪灾,都比不过谢承泽。 她的精心培养,不过是场笑话! 不等建帝回话,曹倾然便猛地转回头,视线漠然地看向前方,“陛下既然这么喜欢二皇子,何不让他来当太子?想必建安定能在他的指引下,成为垂史的千年大国。” 她轻呵一声,望着香炉内那节怎么都烧不起来的断香,“毕竟,他可是天降福星。” “你怎么又这么说。”建帝蹙眉,对于她多年未变的想法而感到无力,“太子之位永远是瑾瑜的,你到底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不是不知道,承泽没有皇室血脉,又怎会成为太子。 “所以,若他是皇室血脉,陛下就会让他当太子了?”曹倾然嘴角划过一道讥讽。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最清楚,但凡花贵妃还活着,但凡花贵妃为他生下一子,这太子的位置,根本不会是谢瑾瑜。 建帝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可又想起什么,最终沉默地没有说话。 曹倾然,你可知为了你,花宁她…… 也罢,也罢…… 建帝抹了把脸,决心不与她计较,沉声问道,“朕再问你一遍,那孩子叫你去,你当真不去?” “不去,臣妾一向喜静。”曹倾然闭上眸,面上尽是冷淡与疏离,“陛下若无事,就尽早回去就寝歇息吧,若是寂寞了,也大可去其他妃宫中。臣妾这里,怕是无法招待了。” 建帝:…… “谁寂寞了!”建帝顿时破防,直接双膝一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曹倾然大吼道,“朕哪儿都不去!朕就在这里睡!尔又奈我何!” 挺大一老爷们,此时气得双手叉腰、浑身直抖,他大步走到门外,高声下令道,“来人!去把东厢房的床铺收拾出来!朕今晚就宿在坤宁宫!” 谢平安和谢淑一向小道消息灵通,若是让她俩知道,自己这个当父皇的在后宫溜了一圈都没人收留他,甚至连皇后都不愿意,恐怕所有妃子都会知道……到时候,还不知私底下会怎么偷偷笑话他! 他不要面子的吗?! 曹倾然看着大动干戈的建帝,微微蹙眉,十分不解他到底想做什么,待建帝朝着东厢房而去时,她这才看向走进来的青嬷嬷,“我父亲为难陛下了?” “回娘娘,并未。”青嬷嬷摇头,“老奴听说,赵公公给各宫都送去了信,说新元节会在辽州过年,观赏辽州冰雕景象。” 竟当真只是为了邀请她去吗? 曹倾然看着建帝愤愤跺脚远去的样子,眼底流露出几分苦涩,“他已有三年不曾来看望本宫了,如今那孩子只是提了一嘴,他便愿意屈尊降贵地来找本宫。” “娘娘……”青嬷嬷心疼地看向她,“您这又是何苦……” “嬷嬷,你说本宫该去吗?”曹倾然微微抬头,视线茫然而悲切地望着乌蒙不见月的夜空,一如此刻她的心境一般。 “娘娘,那孩子又有什么错呢?”青嬷嬷扶住曹倾然,“魂香已断,该放过自己了。” 放过自己…… 可她早就没办法放过自己了,从她嫉妒得面目全非,为那尊佛像插上魂香那一刻,她便已经无可救药。 “便去看看吧。”青嬷嬷继续劝道,“您……不是也向往辽州的雪吗?” 是啊。 她也曾向往过,辽州的雪。 甚至,不只是雪。 于是,当建帝凌晨从床上幽幽转醒时,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吓得他差点失禁,“曹、曹倾然!你干什么?吓死朕了!” 第155章 抠抠搜搜的建帝,被话本荼毒的人 “陛下。”曹倾然俯着腰身,整个上半身都倾在建帝的头上,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若有所思,“睡得可真香啊,连臣妾来了都未发现。” 建帝:…… 要你寡。 建帝推开她,下了床,大大方方地伸开手,“替朕更衣。” 曹倾然这次并未拒绝,一边给建帝穿上龙袍,一边淡淡道,“那什么冰雕节,臣妾打算去看看。” “甚好甚好。”建帝就知道她会去,他点点头,“那朕叫人给你添置一些新衣,承欢殿的珍宝库里应该还剩下不少布匹,你喜欢哪个,尽管去挑。” 曹倾然整理腰带的手一顿,抬头愕然地看了眼建帝,“承欢殿?” 他脑子吃错药了? 他不是一向不喜旁人动用承欢殿里的东西吗?怎么突然如此反常? 莫不是也被—— “对啊。”建帝看着铜镜里玉树临风的自己,摆了几个帅气的动作,而后语气气恼道,“那小子不是嫌朕对你们不好吗?今年建安实在多灾,朕的内库里没什么好东西能够送给你们,既然他如此有孝心,那就从承欢殿里出这份心意吧!” 说完,又抠抠搜搜地补充道,“你一个人偷偷去拿就行了,可别让别的宫知道。” 曹倾然:…… 无语! —— 另一边,前夜。 奢华红木的房间内,烛火微微晃荡,容貌年轻的男人身着华贵紫衣,犀利而张扬的眉眼凝着几分散不去的傲色,令人觉得对方毫无谦卑之态,不过对方年纪轻轻便已是从一品的朝廷重臣,有几分傲气也理所当然。 此时此刻,他正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摞用线穿成书册的信纸,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来送书册的心腹,也是稀奇道,“大人,没想到这胡来如此尽责,写了这么多二皇子的行迹。想必里面事无巨细,定能帮助大人判断这二皇子是否值得合作!” “嗯……”紫衣男子将手覆在那书册上,心中却暗道,但这是不是写得太多了? 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而在翻开第一页时,紫衣男子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这都写的什么狗屁玩意! 看着字里行间的水字,紫衣男子直接被气笑了,那双唇瓣扯出凉薄的线条,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十分缓慢的节奏昭示着他心中的不悦。 那心腹瞥了一眼,见状况不对,连忙小心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呵。”紫衣男子冷笑一声,视线微微下挪,继续往后看,“没什么问题,就是废话多了些。” 紫衣男子一目十行,虽然这记录行记的书册内废话颇多,但也有不少关键信息,与他手下的人传来的消息相对吻合。 看来胡来这条线,可以继续放在二皇子身边了。 紫衣男子挥挥手,继续翻看着书册,“你先下去吧。” “是。”那心腹弯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早,心腹带着重大消息回来,见屋中烛火依旧亮着,不由神色微惊,连忙敲了敲门,“大人?您还在吗?” 大人武功高强,应该不会出事吧? “进来吧。”屋内传来紫衣男子的声音,心腹连忙推门而入,见他家大人正坐在木椅上,手里持着那本《二皇子行记》,目测两边的厚度,才看了三分之二。 “大人,您一夜未睡?”看到自家大人眼底泛青,心腹不由讶异道。 “……”紫衣男子揉了下疲劳的眼睛,从未遭受过话本荼毒,自小便是熟读枯燥经略、一心只怀大志的他,竟是看得入迷了。 太可怕了。 简直就是新型五石散,停看了还有戒断反应。 紫衣男子压下手中的《二皇子行记》,“让那个胡来下次不准再这么写了。” “是。”心腹应道,心里却是疑惑,到底是怎么个不准这样写法? “说吧,你这时候来找我,有何事?”紫衣男子看向心腹。 “属下听说,那位将在新元节携带后妃赶至辽州,参加二皇子举办的冰雕宴。”心腹将自己刚刚收拢来的消息说出,“那位正在拟出行名单,听说会带上一部分官员一同前往。大人,届时把守京城的禁军必然会被分走一半,或许这正是我们拿下京城的好机会。” 心腹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们要不要提前布置……” 紫衣男子敲了敲桌面,沉思着,良久蹙了下眉,“不可。” 托太子与沈渊的“福”,他令官员私养的家兵被清扫了大半,即便他亲自出手,对上一半的禁军有上风之势,但若皇帝带着剩下一半禁军回京,再加上边关大皇子的军队归京,这皇位也无法坐稳。 更别说,皇家还掌控着杀伤力巨大的炸火药。 虽然建帝并未严明匈奴因何投降,但也并未刻意隐瞒炸火药一事,这种消息派人去军营里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若想成就大业,他必须从二皇子那里拿到炸火药的配方,还要策反大皇子,使其受自己驱使,进而掌控兵权。 而那大皇子一向与人疏离,唯独对二皇子亲近些许,若想拉拢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合作刻不容缓。 紫衣男子继续思忖着,其实,他早就想与谢承泽合作了。只是可惜,太子看人看得太紧,他唯恐与二皇子交好后,被太子盯上惹上麻烦,致使他八年心血付诸于东流。 而现下,谢承泽在辽州,太子在营州,或许正是与二皇子产生私交的大好时机。 看来,这趟辽州,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 朝堂上,建帝说要去辽州过新元节,群臣哗然,纷纷劝阻,奈何建帝心意已决,并令赵公公下旨,都有哪些朝臣需要跟着他一起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紫衣男子微微勾唇。 如此甚好,倒也不需要他再费心思了。 “陛下,那您走了,何人监国啊!”一位老臣急切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怎能如此任性! “这不是还有李相么?”建帝朝殿下的李仁微微一笑,笑意十分慈祥又恶劣,“李相,你要好好监国,记得替朕批奏折啊。” 李仁:…… 臣!想!去!辽!州! 臣!不!想!工!作!啊! “陛下,北方大雪仍在下,这道路难免湿滑难行,是否可暂时减少运盐繁琐的申请流程,以助各地尽快撒盐通路?另向商户开放额外的盐引,以便弥补粗盐清路的损失。” 这时,盐铁司的一位官员站出,言辞恳切道,“如此,也能加快行程,减少陛下离京的时间。” 众臣听之,不由纷纷点头,“此话有理。” “朕正要说此事。”建帝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随即抬手,允了,“便按照你说的办,下放盐引,简化流程,尽快清路。” 第156章 京城之地,归巢之人,无乞之派。 君命下达,立即由京城驿卒向沿路各地送去牒信,确保新元节前前往辽州的官路通畅。 各地州府收到通知,连忙开始安排,时间紧、工作多,官府只能选择先向盐商征购粗盐,再由盐商们前往盐衙门领取盐引,在产地购买粗盐后运回当地。 建安前朝热衷于开发盐田获利,因此盐田并不少,皇帝出门,用融雪来辅助通路,倒也不算太过奢侈。只是粗盐量够,但运盐的车队却不多,这官路何其漫漫,想要都照顾到,必然需要运输更多的粗盐才行。 盐引的开放,让不少普通商户眼红。听闻只要去年交税超过十两银子,即可去盐衙门购买盐引,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那些个早已眼馋盐商利润的商户们,纷纷一拥而上。 各地商户驾驶着马车,冒着寒雪天行走在官路上,来到就近的盐衙门领盐引,却不料,竟是碰了一鼻子灰。 “去去去,盐引已经领完了,你们来晚了!”门口,盐衙役甩了甩手,语气不耐烦道。 “怎么会?”好不容易来此的商户们纷纷愕然,他们离此地最近,应是最早来的一批了,怎么会没有盐引呢? 然而衙役根本不打算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不耐烦地赶人,而这时,车队里走出来一人,那人相貌清秀年轻,只见他低声对着那衙役说了句什么,那衙役便连忙弓腰将人请了进去。 “官爷,为什么他能进去?”立马有商户问道,却见那衙役轻蔑地看了眼发问的人,“人家来是为了其他的事儿,你们也别堵在门口了!赶紧走赶紧走!” 商户们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但也有精明的,将车马停在了远处,派人折回盯紧了盐衙门。 而盐衙门内。 那位容貌清秀的年轻商人,缓缓地跟在衙役身后,待到发放盐引的衙厅内,只见盐政官正坐在其中,案桌上摆放着的正是那盐引。 “大人。”那衙役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盐政官便看向了这位年轻商人。 “何地?”盐政官开口十分精简,犀利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 那年轻商人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眸十分的亮眼,“京城之地。” “何人?” “归巢之人。” “何派?” 年轻商人上前一步,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无乞之派。” 那盐政官的瞳孔微微紧缩,随即视线落到了年轻商人打量了一番,“新来的?” 年轻商人笑而不语。 盐政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记住了相貌,这才将案桌上的两沓盐引里抽了六张短引,随手按在了书案一角上,“去那边交税。” 说完便又闭眸养神起来。 “大人稍等。”年轻人从胸襟之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盐政官的面前,“且看这个。” 盐政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拆开了信,信中无字,只有一个造型完整的朱色花纹,却让盐政官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躬腰行礼,“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想要多少盐引?尽管自取。” “不必多礼。”年轻商人淡淡道,气定神闲地将书案上那一沓包管一年的长引尽数拿了起来。 在盐政官略显惊慌的目光下,年轻商人又将那沓盐引放下,笑意戏谑地看向盐政官,“莫慌,我就是掂量掂量。” 说完,便是从中取走了二十张盐引,并从袖中掏出了两锭银子,“这是税银。” “哎哟,大人,何须如此折煞下官!”盐政官连忙摆手,谄笑道,“快快收回,快快收回。”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全花印的人,对方必定权势不小,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盐政官所能招惹的。 “无碍,到底是规矩。”年轻商人将银子放到书案上,而非那收税的地方,便是转身离去。 若是对方不收这受贿的银子,他这良心也过不去啊,毕竟~ 他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无乞之派,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商户和大人。 上了马车,马夫驱马准备赶去盐场,不料没走多远,便是被拦截了下来,正是那些徘徊在远处盯梢的各地商户。 “想必这位兄弟拿到盐引了吧?不知阁下走的什么门路?”有商户站在马车窗帘旁,朝着马车内的年轻商人抬手作礼,高声问道。 他们这些商户,多是中年年纪,毕竟能交得起十两税银还有能力运盐的商户,自然都是经商十年以上的人,冷不丁出现了个眼生的年轻人,很难让人不怀疑,其背后怕是走了旁的门路。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正待那出头的商户还想开口问的时候,马车帘被掀起,那双桃花眸的主人露出脸来,笑得散漫又自在,“小辈并未走什么门路,只是得了巧,从旁人那里得知了能够拿到盐引的方法。” 众商户一听,顿时激动道,“小兄弟,可否分享一下?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说完,纷纷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商印,“想必小兄弟你也是初次做买卖吧?如今这年头,经商可不易,若想长久,便是需要门路。不知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门路?” 卖什么都不如卖盐赚得利润多,他们这些普通商户若是能够拿到盐引,自然会对这年轻商人感激不尽,愿意为他日后经商开些便利。 “嗯……”年轻商人微微沉吟,随即道,“也罢,总归那盐衙门里还剩不少盐引,也与小辈无关了,不如与各位前辈结好。” 他下车来,示意众人凑近,缓缓道来,“这想要盐引啊,需知几个暗号。为保各位的安全,还需以各位的家产为衡量,确认自己要听几个暗号。若家产在千两以内,可听第一个暗号,得到两张短引;若家产在三千两之内,可听第二个暗号,得四张短引;若家产在三千两以上,便可听三个暗号。” “诸位,小辈也是为你们着想,对方虽不知这知晓暗号的人有多少,但万一各位都说三个暗号,届时盐衙门起疑,必定会查看各位的串票与牙贴,若是发现异样,恐怕大家就都要人头落地了!” 年轻商人沉声道,言语与神色当中尽是替众人着想。 众商户纷纷对视一眼,显然也是察觉出了其中的风险。 第157章 库库按印的无迹,自动忽略谢瑾瑜 “那我便只听两个暗号吧。”其中一个商户道。 “那我听一个吧。” “在下家产颇丰,倒是可以听三个。” “好。”年轻商人抬手作礼,“听完所需的暗号,各位便可离开,切记,此暗号仅限于新元节之前,若之后再用,怕是人头不保。” 其实是可以一直用的,但他也不能说啊,万一人家察觉异样后准备换暗号,他的殿下岂不是要抓瞎了? 哦不不不。年轻商人心中暗暗编排道:即便换了暗号,他也可以让无痕去偷听,无痕眼瞎,所以耳朵最是好使,适合去干偷听墙角的活计。 这年轻商人,正是被派回京办事的无迹,他特意留意了那些家产最多,敢开口要三个暗号的商户,打算再单邀他们一叙。 嗯哼…… 殿下说了,做坏事的时候,是要找人分担风险的~ 所以,待那些商户离开后,无迹便派人跟了上去,给他们送了一封邀请信。 当夜,几位大商户来到信上所指的酒楼雅间,在确认了那些拿着暗号的人已经取走了盐引,他们纷纷与无迹把酒言欢、吹捧道谢。 觥筹交错后,醉酒的无迹状似被各位商户前辈捧得得意忘形,于是打开了自己的箱子,掏出几个信封塞进这些商户怀中,“我与各位大哥一见如故,大哥们如此照顾小弟,小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唯有此物。” 他打了个酒嗝儿,桃花眸迷迷蒙蒙道,“此信封之中,有可以买到更多盐引的凭证,原本小弟是想回乡结交当地商户的,但他们总是欺负小弟,断不如各位老兄对小弟亲切,与其便宜了他们,不如给老哥们。” 那几个商户互相对视一眼,暗道这小子果然藏了一手,不枉他们夸了这么久,陪了这么多酒。 然而他们面上却不见任何异色,皆是欣喜地接过信,“这……盛小弟,不知这凭证该如何使用呢?” 无迹醉醺醺道,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嘟囔道,“待那盐政官让你们去交税的时候,便可将其掏出。” 这信封里面,分别是那奇特花印的部分印画。那花印与虎符相似,可以一分为四,每多一印,便意味着是“无乞之派”更上一层的权势。 这花印,很不简单。 不枉他趁那人上朝之时,偷偷潜入殿下所说的地方,找到那花印“库库库”地按了几百张信纸,这才消除所有痕迹,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事儿啊,还得让他无迹来,若是无痕来,必然会留下痕迹。 还有殿下,是怎么知道对方这么隐秘的藏印地方的? 难道他的殿下,当真是仙人? 看着商户们拿着信封离去,无迹从酒桌上爬起来,脸上红意散去,再无任何一丝酒醉之意,他摸了摸下巴,便离开酒楼上了马车,深藏功与名,驾车迅速离去。 接下来几日。 盐政官看着一个个喊暗号拿盐引的人,不由摸了摸脑袋,暗道这无乞之派又壮大了不少,想必这些商户,都是那位大人要拉拢的人。 还有那些拿着残花印兑换盐引的人也变多了,盐政官并未起疑,毕竟朝廷难得一次放开盐引要求,上头的大人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揽财的机会。 在又接收了一张残花印纸后,盐政官看着商户离开,转头看向了桌上的好几张残花印。 这东西收拾起来很麻烦,不知为何,上面的大人说带有此标记的信物,必须用水泡烂了再用臼捣碎了处理才行。 若换做往常,最多只有一张残花印纸,处理起来倒也有耐心。可现在猛地来了好几张,处理起来便麻烦得很。 算了,还是直接烧掉吧。 反正也没人看见。 那盐政官将残花印纸一起丢进了火盆之中,待那印纸燃烧起来,不知是不是盐政官的错觉,总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闻得他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 营州。 赈灾粮迟迟不到,谢瑾瑜的脸色愈发阴沉。 究竟是谁在针对他? 谢瑾瑜垂着眼思忖,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底的暗沉与幽深,正待他想着寻回赈灾粮的这段期间,该如何处理饥饿的百姓时,他的下属突然跑了过来,“太子殿下!赈灾粮到了!” 谢瑾瑜蓦地站起,“当真?谁送来的?” 他心中升起一丝期盼,在发现赈灾粮并未按照既定的日子到达时,他便派人去给沈渊送信,问他那边是否接收到了额外的赈灾粮,好以此来判断出手之人的目的。 若是这赈灾粮是沈渊那边送来的,他便可知晓这背后之人所想为何,并且,二哥也必定知道了此事,他…… “是二殿下……”那属下答道,欲言又止,“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谢瑾瑜边朝外,走边问道。 “但是二殿下让运粮官在城门口喊,说这赈灾粮是他大发善心送给殿下您的……”那属下抿了下嘴,这已经是他提炼出来的最好听的话了,二殿下的原话简直就是充满了明晃晃的恶意,恨不得把自己比作拯救殿下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神,简直太狂傲了。 却不料,谢瑾瑜蓦地一笑,那属下鲜少见他这般笑,毕竟他一般都是笑得疏离不达眼底。 可此刻却如春风拂面,桃花灼灼映日边,黑曜石般的月眸含笑时令星河皆黯然,仿若能够洗尽这世间铅华,纯粹又繁华。 “孤便知道,二哥最心疼孤了。” 谢瑾瑜低喃一声,便是步伐轻快地踏出了门。 那属下:…… 那属下:??? 殿下?殿下!请问刚刚那些话,到底是哪里在表达他心疼您了? 您不要陷入自己的幻想无法自拔啊! 谢瑾瑜很快便到达了粮车所在地方,他的耳朵自动忽略了运粮官们高喊着的那些“宣战之词”,对那为首的运粮官道,“可有孤二哥的来信?” 那运粮官摇摇头,但又从怀中抽出了两封信,一封薄的,一封厚的。 “这是沈大人给您的,这个……”运粮官指着那厚信封道,“说是一位姓胡的给您的。” 谢瑾瑜将那封厚书信塞入胸襟中,随即展开了沈渊的信。 信中是一些教导之言,正可破他此前困境,谢瑾瑜看完后便交给了身旁的属下,“按照信上所言去办。” 那属下看完信,便带着粮车入了城,而谢瑾瑜则寻了处无风的地方,展开了那封较厚的书信。 里面写满了谢承泽的日常,犹如记录帝王起居一般精简又细节,对别人来说未免有些枯燥了,可谢瑾瑜却看得十分入神。 胡来记录得十分细致,不枉他离京前,从私库里掏了十块金饼贿赂胡来,让他记录二哥的起居,按时给自己送信。 谢瑾瑜将书信放在脸旁,摇头轻轻蹭了蹭,脸上尽是如幼童般的依赖之色。 没有二哥陪在身边,真是比幼时受罚还要难熬啊…… 第158章 血盆大口的建帝,突然暴毙谢承泽 临近新元节。 皇家今年的年宴准备在辽州举办,因此礼部也不再忙于准备宫宴的各项琐事,只要准备祭祀仪式即可。 在天坛祭祀祈福后,皇帝便携带着后妃与官员出发,前往辽州天水城。 这一路上,有不少盐车跑趟,更有外地商队同路前往辽州,准备参加这前所未闻的冰雕宴。 而建帝此时才知道,谢承泽竟然叫来了不少地方的商豪。 哦,不对,是商豪的一大家子。 他不仅叫了皇帝的一大家子,还叫了好多好多的一大家子。 其中甚至有扬州江家——江鹤南。 “陛下。”赵公公站在皇家马车前,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端盘,低声喊道,“老奴刚刚从江国舅那里得到此物,还请过目。” 建帝掀开车帘,只见红木端盘上呈放的是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封提笔的是“冰雕节目一览表”几个大字,笔迹倒是熟悉,一瞧便是四儿谢子渺的字。 他抬袖拿起,才发现这书册竟是用扬州澄心堂纸所编。此纸纯坚莹腻,制造工艺极难,被誉为“千金难求”的珍贵纸张,便是连皇族和名流世家也鲜少能有几张,唯有江家才会将如此奢华之物,用来写这些闲散之事,而非名画佳诗。 建帝肉痛地翻开书册,随即“咦?”了一声。 他目露惊奇,只见一个个迷你冰雕造型跃然于纸上,有的甚至抹上了淡淡的染色,其旁边皆写明了高几丈宽几尺,以及其对应的美好寓意,令人啧啧称叹。 再往下翻,便可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稀奇节目,以及收费标准。建帝琢磨了琢磨,这价格对于百姓来说,说不上便宜也说不上贵,若是孩子硬要玩的话,辽州父母应也不会不舍得出这钱。 但……有趣的是,一些玩法节目竟然专门给商豪们开辟了什么雅尊通道不仅省去了排队的事情,还可以让玩一次没玩够的商豪们多玩几次。至于价格,也是随着玩的次数而飙升,算是限量销售,以免让人玩腻后失去来年再来的兴趣。 还有一个节目就坑钱了,竟然设置了赌局,建安为了控制前朝遗留的赌博问题,将赌博进行了一定的合法化,不过加大了税收。所以谢承泽设置赌局,倒也不算违背国律,反而还会让整个冰雕节更热闹。 这孩子,搞得尽是些稀奇玩意。 建帝连想都不用想,在这个娱乐方式枯燥无味的王朝里,这些节目对有钱的商豪们来说,是何等致命的诱惑。 而这冰雕节的承办方,又会从中赚取多少利润,为建安交上多少税款…… 承办方是谁来着?建帝想道,他要不要把皇家的脸皮先放一放,要求加重一下赋税—— 哦不对,承办方好像是他的亲亲好大儿承泽?那也就是说,到时候赚出来的利润,全归朝廷所有咯? 建帝的嘴角忍不住飞快地咧开,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在赵公公投来视线时,又猛地收回,故作优雅地继续翻页。 最后一个节目,叫拍卖会。 没听说过。 建帝兴致盎然地往后翻,不料下一瞬,便是眼前一黑,只觉纸上画的东西熟悉得可怕。 这是啥! 这些是啥?! 这不是他往年送去承欢殿的奇珍异宝吗?! 那可是他留给建安王朝的棺材本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建帝内心发出尖叫,好在画在这上面的东西不多,并没有把承欢殿掏光,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奇珍异宝,都极有收藏价值,绝不会因为朝代的更迭而损失价值。建安王朝不过百年,因为版图太大,当年清理反叛之军损耗巨大,再加上先帝过劳死,旧臣开始虎视眈眈,导致王朝穷得可怕,若不是有江家和曹家的支持,恐怕这建帝的位置也坐不稳。 建帝想为建安的未来留下一个可以绝地逢生的机会,于是花贵妃便言出此招,借各地官员供奉送礼之便,囤下这些收藏品,以待日后走投无路之时,可找人变现。 若是谢承泽知晓,他必然懂得:这是购买增值产品,日后以更高的价格卖出,赚取其中的利润。 所以建帝发现承欢殿的东西出现在书册里才会如此惊慌,不过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他便又放下心来,如同当时谢承泽将云锻锦卖给柔妃一样,把赚来的银子救济益州百姓一样。 将《冰雕节目一览表》放回红木端盘上,建帝正准备让赵公公把这东西拿去给后妃和公主们看看,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为什么江鹤南有专门的节目介绍书,而他却没有?! 谢子渺! 朕还是你的亲爹吗?! —— “啊嚏!”谢子渺狠狠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冰场上,谢承泽坐在小板凳上啃着凉馒头,垂着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对弟弟的关心。 “没有吧,可能是母妃想我了。”谢子渺揉揉红红的鼻子,然后将后背的小包裹取下来,从中取出了一个水囊。 “这是苏清河用羊皮做成的水囊,可保温了,里面熬制的姜汤一路上都没有凉。”谢子渺递给谢承泽,催促道,“二哥,你赶紧喝了,暖暖身子吧。” “噢噢。”谢承泽看起来有些走神,手臂像是下意识地伸过去,听话地将水囊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还没咂摸出味儿来,远处便传来士兵与匪军们高昂的喝彩声。 他闻声抬眸,只见冰场中央一座巨大的冰雕,随着蜡烛的点起,一点点的发起光来,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犹如繁星落地,聚拢出了一场极为华丽惹眼、震撼人心的画面。 这是,冰场最大最耗时的一座冰雕,也是冰场上最后一座完成的冰雕。 这意味着,冰雕宴的准备工作,圆满完成。 冰雕节,可以顺利举办了。 “小师侄儿——!” 大当家从远处大步走来,朝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谢承泽激动挥手,“一百座冰雕,咱们完成啦!” 虽然其中有不少小冰雕在充数,但也算完成了百雕计划不是? 这下,小师侄的遗愿也算是完成了吧! 正这么想着,大当家便看到谢承泽的鼻子下方,突然流下两股鲜红的血液。 随即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冰面上栽去! “啊——小师侄儿——!” 大当家骤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一个大跨步捧起谢承泽的“尸体”,扬起的大脸盘子上充满了悲情之色,“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早知如此,他就再等几天完成冰雕了啊! 第159章 用嘴含药的沈渊,女主待遇谢承泽? “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谢承泽醒来时,得知自己逝世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天水城,甚至已经有老百姓披上了白麻衣准备祭奠自己,他再次怒吼出了这个“真理名句”。 “二殿下这是饮食所伤,饥饱无常、过食生冷导致脾胃虚乏,加上长期思虑过重,劳身劳胃,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全靠精神紧绷才撑着没倒下。”被叫来的老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殿下昏倒,应是精神骤然松懈导致身体反噬,若非事先喝了口老参汤,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站在地上的谢子渺,脸上满是庆幸之色,“还好还好,我就说嘛,这老参一定会派上用场,为了不发生上次的惨剧,我特意只放了一根小须须!” 上一次的惨剧?什么惨剧? 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谢子渺。 “不过二殿下体内亏空,应是在不久前曾长期饿过肚子,吃得不够全面,后来又暴饮暴食,过度辛辣……”老大夫判断道,随即疑惑道,“殿下难道节食过?可莫要如此了。您本就脾胃虚乏,若三餐照常,身体倒也无碍,可若过度节食,身体必然会遭受拖累,初时不见症状,待出现呕吐腹泻症状后,便是要药不离口了。” 闻言,坐在床边的沈渊心里一紧,身下的被子被抓出了明显的褶皱。 老中医说的,怕是在益州那半年。 那时候益州粮食短缺,即便后来有了商队送粮,但也皆是普通米粮,猪肉和青菜少得可怜,都优先供给了干体力活的劳工们。 谢承泽以自己不劳作为由拒绝了优待,只偶尔馋得不行时,才会吃盘肉菜。 前世二皇子从不会苛责于自己的膳食,因此从未有过什么脾胃虚乏,他只当对方的身体与常人无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所以那时,他对谢承泽天天啃馒头喝白粥并未放在心上。 他不知…… 不知原来谢承泽每次走神没精神时,都是身体的极限在告急。 “大夫,可能补回来?”沈渊沉声问道,掌心隔着那层被子,握住了里面那节细薄的手腕。 他果然瘦了,平日都藏在袖袍中,让人瞧不得。 “先吃上七天的草药,待日后二殿下回宫,正常饮食配以药膳调和即可。”说完,老大夫的药方也写完了,“这段时间,忌口辛辣与甘甜。” “什么?!”谢承泽大惊失色。 穿进书里他没有大惊失色,主角重生要杀他他也没有大惊失色,洪水暴雪倾袭他亦无畏面对,可是不让吃甜食—— 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人都是贱骨头,越不让吃便越想吃,若天水城没有糕点,不吃也就罢了,可明明苏清河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再尝到糕点—— 小心脏,宛若蚂蚁噬骨之痛啊! …… 草药实在太苦了。 连喝了四顿,谢承泽简直生不如死,每每想躲起来逃药,但最后都会被沈渊给逮住。 “不是,你怎么找到我的?”谢承泽脸上惊疑不定,他都让无痕把自己背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为什么沈渊还能找到自己?! 看着沈渊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无痕的后背上拽下来,谢承泽后知后觉,不禁向无痕怒瞪而去,“无痕!你出卖我?!” 难怪沈渊每次都能找到自己,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给对方留下了追踪而来的标记! 亏他还以为沈渊是武功长进了! “无痕也是为了你好。”沈渊从怀中取出水囊,里面装放的药汤仍旧温热,“你是想自己喝,还是想让我灌你喝?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谢承泽不禁升起一丝希冀,对第三个答案抱有期待道。 “又或者,想让我和无痕一起灌你喝。”沈渊慢条斯理道。 谢承泽:…… 沈渊,你没有心! “本殿不喝!”谢承泽气得甩袖,眼神倔强道,“我现在感觉非常好,不需要喝药了!我吃嘛嘛香!” “殿下,别任性了。”见他这般倔强,沈渊的语气不由加重了些,“殿下若不喝,来日胃病加重,怕是喝的便不止这七日的药了!” 谢承泽扭过头,“都说了不喝!” 青年双手抱着手臂,态度十分坚定,沈渊这两日为了喂药,可谓是好话歹话说尽,此刻也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三步,擒住了谢承泽的双手,以免他再度逃跑。 他沉声问,语气说不出的危险,“你当真不喝?” “不喝!”谢承泽继续叫嚣,仗着身份高人一等,冲他喊道,“你能把我怎样!” “好,很好!”男人气笑了,眸底浮起幽深的暗色,便见他用力咬开手中水囊的盖子,举起水囊便是仰头咕嘟含了一口药汤。 谢承泽:!!! 卧槽!大兄弟!不至于此啊! 含药喂人什么的,应该是女主待遇啊! 虽然这本书没有女主,但是……谢承泽胡乱地想着,眼见沈渊的唇瓣松开水囊口,侧脸露出来的那只漆黑瞳孔一格一格的转向自己,谢承泽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沈渊擒住,根本挣脱不开。 他只能看着沈渊放下水囊,将仰起的头缓缓转向自己,而后一点点靠近自己。 视线盯上那双染了几分暗色药汁的唇,谢承泽咽了口口水…… 直接跪了。 “大哥!我错了!”谢承泽真正实体意义上的跪了,“我喝!我自己喝!” 沈渊:? 沈渊吞下药汁,对于谢承泽突然的妥协感到讶异。 原本他打算先喝一口,再跟谢承泽谈条件,比如只要谢承泽愿意把药喝完,他可以陪他一起吃苦,哪怕是喝下他双倍的药量也行。 却没想到,谢承泽突然就妥协了。 寒风中,美艳的青年哆哆嗦嗦地举起水囊,白皙的小脸被苦得皱成了小包子,他一小口一小口将药汁吞入嘴里,随着颈间那颗细小的喉结如明珠一般滚动起来,最终落入那平坦的小腹中,荡起一片又灼又烫的热流。 待将全部的药汁喝完,他的眼角已经沁出了不少水渍,被过路的冬风留恋得绯红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喝完了。”谢承泽将水囊递向沈渊,鼻音听起来有些重,似是还有些委屈。 沈渊接过水囊,晃了晃,确认他是否真的全喝光了,不料这一举动反倒让谢承泽委屈了起来,比吃苦药还要难过,他气恼地嚷嚷道,“沈渊,你又不信我!” “从您不吃药不注重身体开始,臣对殿下的信任便直落千丈。”沈渊微微一笑,“希望晚膳后,您也能乖乖吃药,不然……” 谢承泽立马噤如寒蝉,默默地低下了头。 沈渊!你好不要脸! 第160章 薄凉自嘲二皇子,肝肠寸断花贵妃 喝完药,谢承泽便被带回县衙,强制性休息。 老大夫配的草药喝完了总是容易犯困,暖炕又烧得人昏昏欲睡,所以谢承泽很快便陷入了浅睡之中。 但他睡得却不安稳。 自从上次一直紧绷的弦儿突地松开,导致晕倒后,他就总是会梦到一些记忆,除了幼时二皇子天真烂漫的记忆,还有九岁之后二皇子的记忆。 他重新继承了二皇子的记忆,但这一次的记忆更为清晰和全面。刚来时,他脑海里大部分都是有关二皇子在朝堂上的记忆,可现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日常记忆在一点点展开,将他心中诸多疑点也解了开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再度陷入了这片由记忆编织的梦境之中。 “王太医,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谢承泽感知到梦境里的自己正闭着眼,而耳边,响起一道女子焦急的声音,明明从未听过,却觉得耳熟。 “贵妃娘娘,二殿下真的没病。”这应是王太医的声音,对方缓缓说道,“殿下的身体很健康,脉象也与以前一致,您就算问下官一百遍,也是如此啊。” 谢承泽睁开眼,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一位容貌绝世的女子,即便只是侧脸,他也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花贵妃,花宁,他这具身体的生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花宁双手紧攥在一起,她咬着唇,语气愈发焦急,“一定是有问题的,你再看看,再仔细看看,本宫怀疑他根本不是本宫的儿子!而是被人调换了!” 王太医叹了口气,“娘娘,下官没有骗您,再者,您不是问过二殿下的记忆吗?他明明都答对了啊。” “所以他们才觉得他是真的!可本宫不信,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就算他知道泽儿的记忆,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泽儿的年幼天真,是伪装不出来的!他的身体里,分明是个弱冠之人!” 王太医无奈地摇摇头,“唉,娘娘,下官已言尽于此,另外,蒙汗药不宜多用,下次莫要再让二殿下喝了。” “他不愿意看太医,本宫也是没办法……”花宁无助地捂住脸颊,尽是黯然神伤之色,“本宫只是想要回泽儿,又有什么错,那是本宫唯一的孩子啊……” 谢承泽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为何,嘴巴依旧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隐忍地紧抓着身上的丝绸被,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对着花贵妃颤颤巍巍道,“母妃……” 花宁身体骤然一僵,谢承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花宁对那一声“母妃”的强烈排斥感。 她转身,目光复杂地望向那床上之人,“你,到底是谁。” 谢承泽心一惊,暗道难道她发现自己不是二皇子了?不对,花贵妃不是已经死了么…… 想法刚落,他的意识便再度堕沉,下一刻,他的面前又换了场景。 他看到年少的二皇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花宁身后,几次伸手想要追逐那个身影,最后却只是试探开口,“母妃……” “别喊本宫母妃!”花宁的状态看起来十分暴躁不安,昔日那美艳大方的女子,此刻整个人都散发出如刺猬受惊般的尖锐排斥感,“你不是本宫的儿子!就算装得再怎么像,你也不是!” 谢承泽想说实话,他想,或许花宁那般善良的人,会同自己一起去找回家的办法,找到让二皇子回来的办法。 可他的嘴,却说出了完全相反的办法,那声音听起来极为冷漠,却也藏着一丝悲哀与轻嘲,“那你想要我怎样?去死吗?” 他看到,花宁骤然僵硬的后背,和转回头那近乎悲戚绝望的脸。 “我就知道,你不是泽儿……” “是啊。”少年的语气薄凉又讥讽,“可他们都不信你。所以呢?你敢赌吗?赌我敢向众人承认自己是个孤魂野鬼,赌这天下真的有换魂之法,赌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赌那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里,藏着真正二皇子的魂魄。” 她不敢赌。 这超乎她身为古人的想象。 花宁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死,然而少年依旧没有放过她,一步步朝她踏近,“你以为我稀罕这具躯体吗?红颜祸水之躯,只会惹得天下大乱,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没什么区别,一样肮脏得令人作呕。” 少年自嘲一笑,“你既不护我,那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那一日,他看到二皇子去了工部,逼迫古老制作乾坤阴阳壶,一种能够同时放置两份酒液的酒壶,只要拨动机关,就能将其中一份掺了毒药的酒不动声色地倒给敌人,令其中毒暴毙。 “他”想杀人。 但谢承泽不知道,他想杀的是花宁,还是他自己。 他只能感知到少年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又怨恨,蓄满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谢承泽如同旁观者,又如同亲历者,看着二皇子从初来乍到的小心伪装到逐渐过渡回真实的自己,也看着花宁一步步从疯癫走向抑郁,她无数次指证二皇子不是“谢承泽”,可大家都觉得是她疯了。 建帝不相信鬼魂之论,“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泽儿的记忆与胎记都未变过,他只是逐渐长大了而已。” 太医一次次摇摇头,“二殿下无病,是娘娘您思虑过重,需要喝药调理。” 后妃们皆来安慰劝解,“即便如你所言,那又能如何呢?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可对于花宁来说,谢承泽才是最重要的。 她爱泽儿,超过爱她自己,所以她无法放过自己,一想到泽儿可能在另一个世界,被囚困在一副腐烂的死躯之中,她就痛不欲生。 这些人的一字一句,皆成为了压在花宁身上的稻草,逐年累月,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她最终不甘地瞪着眼睛死在了病榻上,到死之前还在念道,“那孩子最怕孤独了……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啊,我之前就该多陪陪他的……” 花宁死的那一日,大雪纷飞,二皇子孤身一人踏上天阶,将监天司砸得稀巴烂,怒骂他们是一群骗子。 他看到后来的二皇子被人挑唆,害怕自己在宫中毫无自保之力,于是找到古老想要打造护身的袖箭;他看到二皇子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惧怕自己在权势之争成为牺牲品,于是想要夺走太子的权势;他看到二皇子在见到无痕与无迹,发现他们已经知晓自己不是原身时,在担心受怕之中,一次次用体罚试探他们的忠诚,越是恐惧越是严罚。 他还看到…… 嗯? 第161章 拖后腿的建帝,伸手要房的谢承泽 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捧住他装睡的脸颊,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述说着自己离不开他,近乎偏执般地说要将他永留京城,永留身边,他会永远保护他…… 只是那声音,似是在变声期,谢承泽听不出来是谁。 但他感觉到了,二皇子心中源源不断产生的恐惧。 那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突兀得令人心生疑惑。 为何会如此? 就算被对方囚在京城之中,那也是好吃好喝好穿供着,而且少年时期的二皇子,并不是很外向的人,比起在外游乐反而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所谓的“永留京城”,并不至于让他恐惧到这般地步吧? 还是说,他恐惧的不是“留”,还是说话的“人”? 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他总觉得这一定关乎着二皇子的重要秘密,只要看到说话的人是谁,他就能解开二皇子身上更多的疑点…… 谢承泽努力想睁眼,奈何怎么都睁不开,但他没有放弃,就在脸上的那双手离去,他感觉到自己即将要睁开眼时,突然,屋内灌入一股冷风,下一秒,便是有人冲了进来。 “儿啊!泽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你怎可离父皇而去啊!” 谢承泽骤然惊醒。 梦境散去,谢承泽:…… 狗帝! 你什么时候进来不行!非要赶在这时候吗! 你个拖后腿的王八蛋啊啊啊! 谢承泽气得想捶桌,然而还没等睁开眼骂人,就感觉一具冰凉的身体拥抱住了他,对方气得破口大骂,“谁把朕的儿子尸体放在暖炕上的!这是嫌泽儿烂得不够快吗?!呜呜呜我的泽儿啊,你最是爱美,若是臭了烂了该有多伤心啊——” 谢承泽:…… 神经啊! 谢承泽一脚踹开他,“谁死了!你都不打听清楚吗?还是说父皇你巴不得我死,好贪了儿臣接下来赚到的银子!” “呀,泽儿,你没死?”建帝抹抹眼泪,讶异道。 他进这县衙时,分明问那衙役……哦,他好像只问了谢承泽的尸体被放在哪儿,没问其他的。 难怪当时那个衙役眼神怪怪的。 “咳咳咳。”建帝掩住唇,心虚地挪开视线,“都怪这天水城的百姓,没事儿挂什么白麻啊,朕还以为……” 都说传谣简单辟谣难,一夜之间,天水城都知道二皇子暴毙了,但二皇子其实只是昏过去了的消息,却是传了三天都没传完,甚至有的百姓还觉得这是官府的一种安抚手段,实则谢承泽是真的死了。 有的还把谢承泽描绘成了为百姓呕心沥血的菩萨,在功德圆满后,得道升天了。 简直离谱。 不过…… 看着建帝泛红的眼眶,溢出的泪水,悲伤之色似不在作假,谢承泽心中也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感情。 在二皇子的记忆里,他已经得知,二皇子并不是真正的“谢承泽”,他是在原身九岁之时突然穿越过来的,且好似还是另一个古代世界的人。 至于真正的谢承泽……会是自己吗? 他到底是谢承泽,还是只是第二个穿到二皇子身上的孤魂野鬼呢? 如果是前者…… 那么眼前的建帝,也算是他干爹了。 如果是后者……那么被穿的契机是什么呢? 他以后,会不会也被第三个魂魄替代?若是被穿了,他还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无数的新谜团,压得谢承泽心烦意燥,只想要点东西安抚一下,于是直接朝着建帝伸手道,“儿臣的心好烦,父皇,赐予儿臣一处辽州外宅吧,要超大的那种。” 建帝:? 刚见面就要宅子?怎么也不夸夸他不远万里赶来辽州给他捧场呢? “怎么突然想要辽州的外宅了?”建帝疑惑问道。 “儿臣马上就要弱冠了,该封号为王爷,居于外城了。”谢承泽理所应当道。 “也对……”建帝微微沉吟,“益州与辽州之行,你皆有功,是该封为王爷了,哎呀,该给你个什么封号呢~泽儿你想要什么封号?” 谢承泽:?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转移话题,“所以儿臣的王府呢?” “辽州的宅院就算了吧,朕可以在京城之内给你安置一处奢华王府,方便你每天上下朝。”建帝咧开唇,皮笑肉不笑道,“至于上朝,别想逃。” 谢承泽:…… 他差点忘了,建帝不可能放任自己偷懒不上朝,毕竟王朝依旧还穷着呢。 看来要再等等了。 谢承泽琢磨着,他早晚会钓出梦里那个想囚禁他的那个人。 —— 新元节,终于要到了。 岁除夜,随着夕阳落幕,数不清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整个冰场区域,辽州当地离得近的百姓,皆是坐在冰场外搭建的木质楼台上,与各地商豪们一起注视向冰场之内。 而楼台的下方,摆设了不少商摊小车,小冰灯、木陀螺、兽皮大衣等等诸多北方特色,应有尽有,吸引着百姓与商豪们的兴趣。 建帝和官员妃子们,以及这次参与捐银救灾的商豪们,则站在冰场的入口处,由他们率先进入冰场观赏冰雕。 初入冰场,只见谢承泽与李东尧的一丈人形冰雕各立两侧,一身殿服与一身官袍相得映彰,一位笑得春风满面,一位笑得爽朗大方,像是在欢迎进来参观的百姓,令人心中舒服,散去不少彷徨不安。 再往里走,便可见诸多与人同高的冰雕人像,底下的木牌刻着其身份,皆是此次为各地赈灾捐银的商豪,各个表情慈祥内敛,令人不免心生感激。而在其身侧,更是竖立起了一道巨大的木板,配以文房两宝,可供书生为此题诗,由礼部侍郎亲自点评出最佳者,获得奖赏。 如此安排,可谓是令那些出了钱的商豪,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走过了冰雕人像,里面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宛若无意间闯入了冰雪般的动物世界。冰雕野虎、冰雕白兔、冰雕小鹿、冰雕黄狗甚至种种,皆一派和谐地跃动在冰场之上,被一盏盏蜡烛与灯笼染上了颜色,仿若活过来了一般。 而这里,更是摆上了不少画具,供给有钱的商豪们,付银让画师给自己和冰雕留下画像。 第162章 冰雪盛宴的辽州,全员pua来花钱 走过动物冰雪世界,便到达了冰场中央。 入目的,竟是一条蜿蜒威武、高达一丈的巨型冰龙。龙躯之上,片片透明的鳞甲栩栩如生,好似能翻动起来一般,锋锐的五爪在一片片冰云朵之中腾云驾雾。高昂的龙头上,一双龙眸不怒自威,口中含有一颗偌大的冰球,仅有一点金色的烛火,却是照得整颗冰球宛若金珠,在夜色之中耀人眼珠。 然最令人惊叹的,不是那冰龙,而是几近两丈高的巨型人形冰雕。一身龙袍的建帝冰雕屹立在冰场中央,深邃的眼眸宛若在俯瞰着自己的江山天下,用冰雕刻出来的龙袍宛若在风中飘袂,身下那条冰龙缠绕其中,犹如天帝下凡一般,威严巨型的身姿震撼人心。 “啧,朕可真威武啊!” 建帝抬头仰视着自己的冰雕,心里美得直冒泡。 这一定就是他在泽儿心中的形象! 那小子表面看着嫌弃自己,可心中却是很崇拜他的嘛~ 过了中央最惹眼的冰雕,便可见不少由冰块打造的房屋与桥梁,甚至莲花池子,而周边则分布着各种游戏小冰场,早已有士兵在站岗,举着牌子介绍玩法。 走到这里,建帝等人已经走得腿累了,于是决定先去最近的休息点歇息一番,在冰场的周围,盖着不少生着炭火的小木屋,可以供受不了寒冬的百姓暂时取暖。 而外面的百姓和商豪们,坐在楼台上看着里面形式各异的冰雕,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场。 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呢? 有商豪按捺不住,便问楼台上维持秩序的士兵,“官爷,这冰雕节何时才会开始?” 那士兵看了看天色,道是,“应是快了,待烟花秀开始,就可以进场了。” 烟花秀? 那是何物? 《冰雕节目一览表》里,并未写什么烟花秀,难道是什么格外的惊喜? 那商豪正想着,突然听到了一道“咻”的声响,在天上骤然炸开,他们皆是愕然抬头,只见一簇巨大的白色烟花在夜色之中绽放开来,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世俗罕见。 继而,一道道犹如流星般璀璨的烟花冲天而上,在冰场的夜空中朵朵绽放,为这场冰雕节再度添上了一份震撼人心的视觉享受。 “可以进场了——!” 随着士兵们的喊声,众人从烟花的惊艳之中回神,皆是一边回味无穷,一边兴奋地涌入了冰场之中。 冰雪的视觉盛宴,宛若潮海,争先恐后地夺入了众人的眼眶之中,严寒早已在视觉的享受之下形如虚设,他们裹紧身上高价买来御寒的兽皮大衣,朝着那些冰雕与游戏而去。 建帝歇息好了,便也朝着游戏区而去。 第一个逛的,是名为“滑雪梯”的项目。只见许多身形高大,面目俊朗的士兵,手里端着一个大盆,朝着过路的女子招手,积极地向她们推销滑雪梯,还有人专门演示玩法,瞧着有趣又刺激得很。 这些士兵经过谢承泽的训练,嘴那叫一个甜,直接哄得姑娘夫人们掏出铜板,坐进那大盆里,而后由俊朗帅气的士兵抱着,从高高的雪梯上滑下来。 现场尖叫声不断。 也就是建安王朝民风开放,没那么忌讳男女之防,有不少姑娘瞧着过瘾,发现还可以上手摸士兵们的铠甲后,更是纷纷上前,一边掏铜板,一边稀奇地摸着她们之前从来无法摸的铠甲和刀枪。 富商们的夫人小姐,瞧了也是眼馋,纷纷要去滑那雪梯。有的富商不愿意自己的妻女被陌生男子抱着,便是被士兵们一阵忽悠,说什么:不为夫人花钱者穷三世,什么夫人教子辛苦理当享受,又或者什么也可妻女二人共坐一盆,哄得富商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给妻女开了一条雅尊通道,享受不排队即可玩耍。 “你们想玩……” “吗”字还没开口,便见柔妃和妲贵人拉着熹妃已经自觉离开队伍,朝着那滑雪梯子走去,朝那些个士兵大方地扔去银子,而后各自挑了一个顺眼的俊朗士兵,去滑雪梯去了。 建帝手里揣着谢承泽“赏”给他的经费,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差点忘了,柔妃有钱,妲贵人也是辽州本地人,根本不需要他出钱或者陪玩,人家自己就会找乐子。 他只好看向曹倾然,“皇后,你想玩吗?” 曹倾然瞥了他一眼,面色淡然无趣,然而右手已经伸了出来,“钱。” 建帝掏出一块银碎,“用不用朕……” “不用。”曹倾然扭头就走,她没有叫陪玩的士兵,一个人坐上了大盆,朝着下方滑去。 寒风如狂潮一般刮过脸颊,像是飞在了天上,又似站在高墙一跃而下,那是身在深宫之中永远所无法体会到感觉,又或者……只能体会一次。 待落至地面,曹倾然摸着快速跳动的心脏,久久难以平息。 这大抵,便是她口中自由的味道吧。 花宁,你说得很对,辽州很美,真的很美。 …… 建帝滑完雪梯,也是意犹未尽,但他很快就被第二个游戏吸引住了目光。 此玩法叫“滑冰”,需穿上冰刀鞋在冰面上滑动,有不少士兵正在其中滑动,自由流畅的身姿惹得不少男子为此驻足,感觉十分稀奇。 像是会了轻功一样,简直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租售滑冰夫子,可教学滑冰之术!低等夫子一个时辰只要20文钱,高等夫子一个时辰只要八两银子~” 有士兵来回走动叫卖,不免有人问,“这高等与低等,有何不同?” “嘿~这您可就问到重点了!”那士兵连忙解答道,“这低等滑冰夫子啊,只能教您简单的滑法,比如从这头滑到那头。而这高等滑冰夫子啊,会的花样可就多了,各种技巧教授出来,保准您学得飞快。最关键的是,我们的高等滑冰夫子,那也是精挑细选,各个丰神俊逸,功夫了得,眼疾手快,绝对不会让您受伤啊!” 一个富商顿时按捺不住了,“那给我来一个时辰!” “那这位夫人可要玩呢?”士兵连忙问向那富商的妻子。 “啊?我?我也可以吗?”那夫人讶异道,看着冰场上皆是男子在滑冰,有些犹豫,“我不行吧……我不会武功的。” 第163章 玩物丧志的建帝,心寒不已谢承泽 “夫人说笑了,玩这个,根本不需要武艺。无论是男子、女子还是小孩,都可以玩。”士兵笑道,“夫人切勿妄自菲薄,说不定到时候,您玩得比男子还厉害呢!” “真的吗?”那夫人听了,不禁蠢蠢欲动起来,看向身旁的丈夫。 富商刚想说什么,士兵便清了清嗓子,那套“妻悦者则夫旺”的说辞便是要脱口而出,“大人,正所谓……” “等等等等——!”富商已经不想听第二遍了,做生意的人最是懂得忌讳,若这辽州忌讳对夫人不好者,他自然不会触这霉头,于是直接掏出了银钱袋,扔给了自家夫人,“自己想玩什么就去玩什么,玩累了就去马车上等我。” 那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那士兵,道,“那便给本夫人选一个最好的滑冰夫子,另外这二两银子,算是本夫人赏你的。” 显然,那句“夫人说不定会比男子玩得更厉害”,取悦了她。 “好嘞!”那士兵高兴道,殿下说得果然没错,总会有大方的富商会给小费,而这时候就要—— “列队!列队!夫人赏银二两,欢迎夫人进场!”他高喊道。 只见在场维持秩序的士兵、等待被租售教学滑冰的士兵,皆是一个抬脚立正,面朝着这位夫人齐声喊道:“欢迎夫人进场!恭祝夫人玩得开心!” 排场给得足足的!主打一个情绪价值的提供! 这声响,直接吸引来了不少人,纷纷凑过来,瞧瞧这滑冰是怎么个事儿。 建帝走了雅尊通道,早已有人等候在此,为他递上一双合脚的至尊版滑冰鞋。 不少官员也纷纷效仿,领了专属的教学夫子,在进行了基本的学习后,开始颤颤巍巍地试着自己在冰场上滑冰。 建帝有武艺底子,平衡力好,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背着小手在滑冰场上溜达起来。 还时不时对着正在学习的官员们贴脸开大,“哟,刘爱卿,你不行啊!腿哆嗦得都快赶上村里六十岁的高龄老奶奶了!” “蒋爱卿,大胆点,怎么怂得跟只老鼠似的,日后怎么辅佐我儿?” “王爱卿,这是你第几次摔屁股了?怎么跟你的官路一样,升跌跌跌跌跌跌跌跌——” 刘爱卿、蒋爱卿、王爱卿:贱不贱啊! 遛完滑冰,建帝又去逛了儿童区的冰陀螺,学习用鞭子甩陀螺,跟一群小孩比赛谁的陀螺转得又快又久,谁赢了他,他就赏对方几个铜板,去商摊那里买冰灯玩。 这一趟下来,几个时辰便是过去了,随着一束烟花再次绽放,预示着众人可以回家休息了。士兵们开始接班换人,告知于离开的百姓们,新元节下午将会有一场冰球观赏比赛,欢迎来观赛。 又是没听说过的东西。 雅尊通道里,有专门的讲解人员给商豪们解释冰球比赛的玩法,而商豪们也是兴致勃勃,尤其在听说可以赌球时,更是充满了兴趣。 一天下来,盛依人算了算,足足赚了七千两,而这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甚至还没有算上那些场边商摊的租金。 商豪和百姓们也仅仅只是来了一半而已,还有更多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谢承泽摸了摸下巴,这些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下午的赌球和拍卖会,届时富商们必定会豪掷千金、互相攀比,将钱狠狠砸在他的小脸上。 不枉他让盛依人以皇家名义,给最有钱的富商们送去邀请信。 朝廷虽穷,可富商们却不穷。当年先帝凭借着离京城近的优势,一举入京除掉暴君,率先占据了京城皇宫,随即在苏家和曹家的帮助下称帝,开始清扫各地叛乱的反叛军,而军费,用的都是前朝的国库。 至于富商们手里的银子,则一直在富商们手里,他们心思狡猾,自是会敛财和护财之道,仗着天高皇帝远,与当地官员合谋,私下偷税漏税不少,各个儿富得流油。 他们紧攥着这些金银,不愿将其流入市场,致使当地与各地的商户之间贫富差距巨大,不利于建安的财政经济发展。 既然他们不愿意把银子流向朝廷,那谢承泽也只能想办法坑、哦不是,是想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花钱了。 先富带动后富嘛,把东南沿海的钱流向北地,再用这些钱财发展煤矿事业,才能让北地的百姓也逐渐富裕起来。 不过还得考虑一下因此而产生的农业生产力不足的问题。希望推行算术后,可以找到一些发明天才,制造更先进的农耕工具,从而解放农民的双手,让他们得以在保证农耕的情况下再进行工业活动。 唉,想要让建安的百姓不造反,保证他以后能有个安稳的咸鱼帝二代生活,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谢承泽深深叹了口气,愁得眉毛都掉了两根,扭头看到建帝还在玩得不亦乐乎,更是长吁短叹、心寒不已,“玩玩玩,就知道玩!看看人家的爹,都在拼命干活给孩子赚一条出路,他倒好!成天的玩物丧志,一点儿都不懂得体谅孩子的辛苦!” 一旁的谢子渺正在舔糖球,闻言也是小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附和道:“没错!为了赚钱,我可是每天都在煮粪球,他倒好,就知道玩!” 玩物丧志的建帝狠狠打了四个喷嚏。 嗯? 一想二骂三叨咕,是谁在叨咕他? 肯定又是谢承泽那个小啰嗦,诶嘿,不听不听,继续玩~ —— 新元节当天,家家悬灯结彩,小孩们都穿上了新衣,跑到冰场上玩乐。大人们则围在一起包着饺子,往里面添上几个铜板当彩头,等吃饱了,再去冰场看冰雕,看富豪们放鞭炮。 是的,没错,看富豪们放鞭炮。 听说这鞭炮啊,可是个稀罕物件,曾经吓跑了边关那些凶狠暴戾的匈奴呢!所以在新元节里,只要放了这鞭炮,匈奴便会闻风丧胆,不敢再来侵犯建安。 而这一串鞭炮,竟然要足足三十两银子,还说这鞭炮放得越多,今年的生意便越旺、赚得也越多。为了图个好彩头,很多富得流油的商豪都会买上几串,在冰场外面放鞭炮听响。 光是江家,一下子就买了二十串鞭炮。 第164章 下场当儿谢子渺,我又咋了江公子 卖鞭炮的,是女扮男装的盛依人。 江家小公子去买鞭炮的时候,总觉得这卖鞭炮的小贩似乎脾气很不好,不仅总是暗地里朝自己瞪白眼,收银票的时候更是一脸嫌弃地检查银票的真伪,然后将鞭炮“啪”地甩在桌上,没好气道,“这位大人放鞭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可别崩着自己!” 江家小公子:? 不是?哪有人这样做生意的? 莫不是仗着只有他一家卖鞭炮,才如此豪横无礼? 可转头一瞧,这小贩对着其他买客又笑脸相迎,那客气谄媚的嘴脸,和对待自己时简直大相径庭。 他不由问身旁陪逛的表弟谢子渺,“小渺,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在针对我?” “怎么会呢?一定是表哥的错觉。”知道前后因果的谢子渺拍拍他的后背,语重心长道,“他分明是在对你暗送秋波,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然后入赘到你家霸占江家的财产。表哥你可一定不要上当啊,离他越远越好!” “原来如此!”江家小公子恍然大悟,不禁一阵后怕,“这小贩,长得倒是不错,没想到心眼子却这么多!不过可惜,本公子喜欢的是女人,这偌大的家产,还需要子嗣继承呢!” 他虽有寻金的本事,但在做生意方面却资质平平,他爹说了,他要么找个有做生意头脑的善良女子当妻子,要么就生个聪慧的大孙子,将来继承家业。 “这有什么的。”谢子渺垂下脑袋,羞赧道,“如果表哥你需要子嗣继承财产,表弟我也可以给你当儿子的。” 江家小公子:? 江家小公子:щ(゜ロ゜щ) 表弟! 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皮了? 究竟是哪个坏蛋把我单纯可爱的表弟带坏了? 热闹了一上午,下午的冰球比赛终于开始了。 百姓们围站在冰场的外围,这里是免费观看的区域,虽然免费,但视觉效果却远不如楼台上的座位好。 至于想在楼台上更清楚地观看比赛,那便是要掏银子了,位置越佳,座票越贵。 这头一回举办冰雕节,谢承泽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从富豪们身上揽财,所以方方面面都设置了要收费,虽有些不厚道,但谁让这里的玩法都十分新颖,让从未尝试过刺激的富豪们欲罢不能呢? 也就是工业技术发展有限,否则谢承泽非要再弄点什么蹦极、手摇跳楼机,给古人来一点小小的娱乐震撼。 待时辰到了,建帝带着官员们坐上楼台。 而李东尧也一身官服出现,再度向众人讲解了一下冰场的玩法,并指着楼台下方的赌盘,表示随时可以投注。 待介绍完了,便在激烈的敲鼓声中,两支比赛队伍上场了。 这种类似于蹴鞠的玩法,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经过训练和比赛的两支队伍,简直打得十分激烈,巧妙的配合、灵活的身法,简直比武术比赛还要令人惊心动魄,每每结束一场,都是回味无穷。 而那种赌输赢,赌个人球数的上瘾感,也是令富商们十分上头,纷纷呐喊着给自己支持的球员加油。楼台上甚至开始售卖昂贵的应援板,还明示富豪们可以给喜欢的球员投钱赞助,投的越多,接下来几天该球员的上场次数便越多。 甚至,投钱超过多少,还有机会和喜欢的球员一起打比赛。 为了把球员们“卖”得更好,谢承泽可是给每个球员都量身定制了亮眼的人设,什么“达成过匈奴屠杀20人成就”,“什么胃部中箭大难不死人设”,什么“曾在荒芜之地捡过十两银子的招财人设”,看得富商们眼花缭乱,花钱的欲望完全不输于去青楼为花魁一掷千金。 三场比赛下来,盛依人双手打着两个算盘,直接猛女激动落泪,感慨道,“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正在兑换赢钱的江小公子,听到这句狂傲的话,不禁回头,惊讶发现说出此话的人,竟是那个觊觎他家财的小贩。 这小贩,打算盘竟然这么厉害? 江小公子不由对此人刮目相看。 其实他觉得,打理家财也不一定非要妻子和儿女来,他只要找一些善良的管家掌柜,也能把江家的财产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他就负责出门寻找金矿,哦对,听说辽州发现了煤矿,这煤矿是个不错的生意,他说不定能帮朝廷寻找到更多的煤矿,并以此揽下其中一小部分,从中赚点钱…… 万一他夫人将来生了闺女,闺女也想嫁给太子皇帝什么的,他得有钱给闺女买妃位,让她能够出宫回来看看自己才行。 江小公子正胡乱地想着,为自己那个连根毛都不存在的闺女愁心,余光突然瞥到几个小孩跑步打闹,其中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朝着地上摔去。 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正打算去扶,就看到有人比他更快,只见那个小贩扶起摔倒的小孩,温柔地给那孩子擦了擦泪水,“不要哭了哦,风大会椿眼睛的,等我们回家偷偷哭好不好?” 江小公子不禁扑哧笑了一声。 这人可真是有意思,不让孩子在外面哭,而是偷偷回家哭。 难道是不想剥夺孩子哭泣的权利? 江小公子小时候被教学做生意时,因为总是做不好,常常把自己委屈哭,他爹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哭,但他娘却说,孩子凭什么不能哭,你一个大老爷想妹妹的时候还哭呢。 所以在江家,孩子是有哭的权利的,甚至,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你就算一边哭一边打算盘,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这么一想,江小公子对这小贩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听这小贩的口音,应不是辽州人,反倒像是京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拐去扬州给他当管家掌柜……江小公子正想着,便看到听到笑声的小贩抬起头,望向自己。 那原本温柔细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眼神里顷刻间便是染上了浓浓的嫌弃和暴躁,“笑你大爷的笑!无良之辈!” 江小公子:? 我又咋了?! 第165章 谢承泽反口威胁,给建帝整不会了 冰球比赛轰轰烈烈地结束了,围观的商豪们和百姓们都意犹未尽。 包括建帝也是,都恨不得亲自上场,体验一下玩冰球的乐趣。 好在,谢承泽还真准备了这个项目,每天上午冰场都会开放,向商豪们租赁冰球杆球和陪玩。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妥妥的销金窟。 甚至为了挽留商豪在辽州多待几天,他还特意将拍卖会放在了三天后,让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多住,产生更多的花销。 当天比赛结束后,夜色已经暗了下来,灯笼再度高高悬起,冰雕旁的蜡烛也被点燃了起来,再度进入多彩的冰雪世界。 李东尧亲自为获奖的球队颁奖,但在此之前,身为辽州知府,他会先发表一段冰雕节“感言”。 只见他走入楼台,身后跟着两排衙役,各个膘壮高大,以李东尧为起点,向着冰场外围的百姓们出发,每隔二十米便停下一人。 李东尧的目光在谢承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朝他飞快地挤了一下眼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按照原计划,此刻的李东尧应该称赞谢承泽的智慧,感激他对辽州的付出,给他塑造一个天降福星的人设,并称“得福星者得天下”,一边吹捧建帝生得好,一边借此诱引那人信以为真,想要与他私下合作。 只见李东尧清了清嗓子,“父老乡亲们,商豪大户们,各位新年好!” 话音一落,他身旁几米远处的衙役,便是小腹一提、猛吸一口气,如同河东狮吼一般,朝着二十米远处另一个衙役高声吼道:“父老乡亲们,商豪大户们,各位新年好——!” 继而,一个衙役接着一个衙役,朝着人群所在的方向传话而去,声音之敞亮,传播之广远,简直就是确保了在场所有的百姓都能听到他的讲话内容。 建帝瞥了一眼,“哟,这排场,看着比朕在金銮殿传话都大呢!” 谢承泽默默流下了一滴冷汗。 他也不知道李东尧搞了这个啊!当时彩排可没这出啊! 不管了,还是先甩锅吧!谢承泽立马回怼道:“还不是工部太废物了,但凡发明出能扩散声音的喇叭,哪里用得着人传话啊!” 一旁的古老:? 又是我们废物了呗? 前面,李东尧还在继续发表他的感言,“冰球比赛出佳绩,辽州冰雕贺新年!在为胜利的球队颁发奖赏前,本官希望诸位都能铭记,我们辽州之所以能够度过雪灾、迎来新年,不仅有朝廷与各位商豪的帮助,更有二皇子日夜兼备、废寝忘食地为我们谋划!” 李东尧仰头高呼,神情激昂,“招安山匪挖煤山,雪路双通赈粮来,火炕取暖度寒冬,冰雕冲天遍地财!试问谁人多能耐,福星天降二皇子哉!” 谢承泽微微点头,很好,看来台词和他们拟作的一样。 接下来,就该歌颂一下建帝,说得福星者得天下。 却见李东尧话音一转,神色悲痛不已,“然而!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二皇子日日呕心沥血,最终因为过劳,暴毙于冰场之上!” 谢承泽:? 等等?彩排好像没这句吧? 他下意识看向沈渊,却见沈渊偏过头,肩膀抖动,似在忍笑。 底下的百姓们纷纷点头,议论起来,他们确实听说二皇子死了,虽然很多人都没见过二皇子,但也都听说过他的功绩,对其充满了感激与敬仰。 不过…… 有的人也听说,二皇子又活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到底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 谢承泽转回头,只见李东尧此刻脸色又染上了庆幸之色,对着下方的百姓们道,“本知府与各位一样,痛恨老天过早的带走二皇子,在为其守丧之时,悲痛之下昏厥过去,不料竟是被五大仙托梦!” 众百姓顿时发出低呼声。 在北地,百姓们信奉五大仙,分别是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 五大仙又称为五显财神,因与百姓伴生,而受得百姓敬奉,他们相信若是对五大仙不敬,便会受到报复,而若是敬奉,则会带来福佑与财运。 知府大人被五大仙同时托梦,这显然是天大的福气啊! “五仙大人与本知府说,二皇子乃天降福星,其造福越多,福气便越大。然凡人之躯又岂能承受过多福气?故而老天爷提前收走二皇子,欲令其位列仙班,受后世世人信奉。” “然二皇子不肯,直言道要为更多百姓造福,老天爷念二皇子怜悯苍生,于是令其起死回生,魂魄由五大仙亲自送归肉躯,只待二皇子功德圆满,重回天庭——” 众百姓再度发出低呼声,瞪大的眼里充满了讶然,又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二皇子真的活过来了! 老天真是有眼,竟然真的把二皇子还给他们了! 而二皇子竟也为了给百姓造福,放弃了位列仙班的机会,这怎么不让百姓们感动呢? 想到二皇子来到辽州后的付出,百姓们不禁热泪盈眶。 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山匪未被招安,煤矿未被发现,更没有暖炕的出现,大雪来临之时,他们必定会饿殍遍野,死在雪地里都无人发现。 若不是二皇子,他们这个新年,本该在悲痛与绝望之中度过。他们会抱着亲人冻死的尸体麻木哭泣,会不得已剜下亲人的血肉喂饱孩子,会被压在崩塌的雪屋下被活活冻死,会被入屋抢劫的山匪活活砍死…… 而不是现在这般,欢声笑语、满地喜庆。 此刻,百姓们感激的心情与李东尧的发言产生共鸣。他们知道楼台上坐着的都是高贵人物,虽然他们不知晓这些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官位,但他们知晓,二皇子一定是坐在上面的。 他们纷纷跪下,用着拙笨但真心的话语,为谢承泽祈福,“二皇子,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二皇子,愿所有疾病,离您而去。” “二皇子,愿建安在您的福佑下,越来越好……” 百姓跪地朝拜,何其盛况。 便是连建帝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更别说太子了。 谢承泽捂着脸,内心的羞耻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建帝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脸红耳燥的谢承泽道,“泽儿,你这是想当太子了?” 突然搞这么大阵仗,不是说自己对帝位不感兴趣么? 难道又回心转意了? “当个狗屁啊!”谢承泽那被双手捂住的唇瓣,骂骂咧咧道,“你别想压榨我!你敢让儿臣当太子,儿臣就敢当场吊死在金銮殿上!” 建帝:? 好一个反口威胁,把朕都给整不会了。 第166章 破防发言的建帝,互送的新年礼物 发表完感想后,李东尧便要给获奖球队发放嘉赏了。 只见他拍了拍手,立马有人敲锣打鼓起来,继而,冰场入口处响起一道震耳的虎啸声,百姓们转头看去,均是被眼前的画面给惊愣住了。 “那、那是什么——” “天哪!那该不会是——” 夜色之下,冰场被数不清的灯笼照得通明如星夜银河,在各色各形美丽的冰雕巨像之中,只见一只威武雄壮的白色巨虎,踏着散漫的脚步走在冰场之上,它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鼻息与锋锐的齿间吐出白气,尽显丛林之王的霸道气概。 它的背上,坐着的正是谢子渺,怀里抱着一只同样白色的幼虎。而白虎的身后,则跟着这次冰球比赛的球队,特别威风地摇着旗子,一下子便成为了所有人的注意中心。 “竟然真的是老虎!天哪!这老虎怎么这么听话?” “那骑老虎的又是谁?竟然能够征服老虎,太厉害了吧!” “好像是四皇子,听闻四皇子能驱使两只老虎呢!没想到咱们建安的皇子竟然都这么有能耐!” “是啊,二皇子福星多谋,四皇子驱使猛虎,大皇子更是能镇守边关,太子……额,太子也挺好的,看来咱们建安日后必会兴盛啊!” “天佑我建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虎的出场,无疑让这场颁奖仪式更显皇家档次,李东尧将嘉赏发下去时,烟花再次冲天而去,将夜空照得璀璨无比,亦将众人的眼眸也照得绚烂多彩。 那一刻,他们预感到,未来的建安,必然也如这盛世烟花一般绚丽。 …… 谢子渺抱着小白虎,哼哧哼哧爬上楼台,朝着建帝等人走去。 建帝没想到他的四儿子还有驱虎之能,见他抱着小白虎过来,那大白虎竟是毫无所动,不禁更是啧啧称奇,对着柔妃道,“看来小渺也是深藏不露啊。” 柔妃也是很困惑,“臣妾还不知他有这本事呢!” “他过来了,一定是要给朕献虎了。”建帝连忙端正坐好,故作镇定。 他应该是第一个能抱到老虎的皇帝吧! 嘿,这要是写到史书上,那得多威风啊! 看着谢子渺走过来,建帝轻咳一声,双手更是愈发按捺不住,在双腿上微微抖动。 却不料,就在谢子渺快要走到他面前时,突然一停,转身站在了谢承泽面前。 “二哥!这是皇弟送你的新年礼物!” 谢子渺嘴里哈着热气,小脸被冻得通红,一脸羞赧地将小白虎塞进谢承泽的怀里。 这小白虎他已经训练好了,他天天拿着二哥的贴身衣物,给小白虎当暖窝,小白虎早已熟悉了二哥的气味,所以不会攻击二哥,反而还会依赖二哥的气味。 不过,就是说服大白虎的过程有些困难。他之前好几次把小白虎偷走,都被大白虎给逮住了,屁股被那爪子抡了好几下,于是他哭鼻抹泪,下跪卖惨,天天给几只小老虎们送羊奶,这才让大白虎松口,主动把小白虎叼给了他。 他的屁股到现在还痛着呢! 不过看着二哥抱着小白虎露出惊喜的表情,谢子渺觉得一切苦都值了! “啧啧。”柔妃摇头晃脑,复读道:“他过来了,一定是要给陛下献虎了。” 建帝:…… 哈哈哈,不给就不给呗,反正这小白虎也很一般。笑死,朕其实也没有很想要那小白虎!朕才看不上这小白虎! 谢承泽抱着小老虎,眼里尽是惊喜与小心,他摸了摸小白虎的毛发,看着小白虎钻进自己怀里舒坦地伸懒腰,那双灼亮的眸瞳不禁抬起,宛若闪烁的星星一般,“它好乖啊。” “二哥喜欢吗?”谢子渺勾起唇,满腔对兄长的敬仰和喜欢,皆是溢在了少年的眼眸之中。 “嗯嗯。”谢承泽点头如捣蒜,他又摸了几下小白虎,随即想起什么,出声道,“无痕!把本殿的箱子拿过来。”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悄声落下,无痕手中抱着一个红木箱子,递了过来。 谢子渺疑惑,“这是?” “给你的新年礼物。”谢承泽笑道。 谢子渺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当即迫不及待地打开,下一瞬便是瞪大了眼睛,“这是——” “袖箭。” 谢承泽笑吟吟道,“能够藏在袖子里发射的箭,你没有武艺,这个可以给你护身。” 说完,他主动拿起袖箭,戴在自己手腕上后,给谢子渺演示了一下。 只见随着青年的无名指一拉,一支锋锐的小箭便是从手腕上射了出去,狠狠扎在了楼台栏杆上,顿时吸引住了建帝与柔妃等人的视线。 “这是个好东西啊!”建帝惊艳道,眼神发直地盯着那小巧的袖箭,“也是泽儿你研发的?” 一旁的古老此时开口,“确实是二殿下所研发,三年前二殿下便让老臣制造一种可以放在袖子里发射的袖箭,奈何老臣能力所限,没想到二殿下竟然自己设计出来了。” 而后在他和苏清河的合力制作下,才将这独一无二、准头十足的袖箭给制造了出来。 “原来二哥三年前,便想送这礼物给我?”谢子渺讶异道。 后宫一向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接近二哥,而二哥也变得不愿意亲近人,每每下朝,也大多是与大臣们说话,鲜少与他们这些兄弟交流。 而他自己,因为常被接去江家生活,所以很少能与二哥接触。 没想到,二哥虽然不和自己说话,但心里却一直想着自己! “呜呜呜!二哥你真好!”谢子渺一个飞扑抱住谢承泽,感动得眼眶发红,“以后我一定会对二哥更好的!” “啊哈哈……”谢承泽心虚地笑了笑。 其实这袖箭本来是做给自己用的,至于真正的新年礼物,是准备的压岁钱…… 但他实在没想到,谢子渺竟然把小白虎送给了自己。 那他的回礼自然就不能是压岁钱这么寒碜了。 袖箭嘛,以后还可以再做!让弟弟开心才最重要! 所以他拍了拍谢子渺的后背,又理直气壮道,“这都是二哥该做的!” 一旁的古老一脸一言难尽。 他怎么不觉得三年前二殿下要这袖箭,是为了送给四殿下呢? 毕竟当时的二殿下,神色看起来又慌乱又焦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安的感觉,因此才在他说造不出来的时候,对他大发雷霆,打了他十个板子。 一旁的苏清河满脸歆羡地看着二人,“二殿下和四殿下的兄弟情真好啊。” 古河:哦……这还有个傻徒弟信了。 第167章 我懂我懂李东尧,讨要礼物的沈渊 “承泽啊!”看看那小白虎,再看看那袖箭,建帝十分眼馋,于是一脸期待地看向谢承泽,“朕的新年礼物呢?” 谢承泽顿时一脸震撼地看向建帝,气得破音道:“您说什么?” “您的新年礼物?这冰雕节还不算儿臣送的最好的新年礼物吗?这么不满足,那您还想要什么?” “要儿臣聪明多智天下无敌的脑袋吗?还是这国色天香无与伦比的绝世容貌?哦,这个可不行,毕竟儿臣操劳了大半年,头发眉毛都掉了一大把,已经丑得称不上绝世了!” 谢承泽气愤道,“还有,父皇,您给儿臣的新年礼物呢?” 被一顿输出的建帝:…… 根本没想到还要准备礼物的建帝,心虚地转开头,装作耳背道,“咳咳,风真大,耳朵都不好使了。柔妃啊,一会儿陪朕去滑冰不?” 柔妃:……不要拿臣妾当挡箭牌啊! 谢承泽不禁翻了个小白眼。 这老家伙,治理国家的水平不咋地,装傻充愣倒是挺一流。 低头想要继续逗弄怀里的小白虎,谢承泽突然感觉有一道浓烈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他不禁抬头,随即对上了一双满是复杂情绪的双眸。 她是…… 皇后? 视线落到对方身上的金色凤袍,谢承泽认出了她的身份。 曹家之女曹倾然,原着里她的存在感极低,一直在吃斋礼佛。 说实话,看过一些权谋小说的谢承泽,很清楚这种吃斋礼佛的人物设定,背后一般都是牵扯了满手血腥之事,而身为皇后的曹倾然,竟然没什么戏份,实在是太可疑了。 是作者懒得写,还是…… 他看书的时候,漏掉了什么细节? 对上谢承泽的视线,曹倾然的目光便如同触碰了火苗一般,倏地缩了回去。 凤袍下的双手微微攥了攥,曹倾然垂着眼,难以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 他…… 果然回来了。 曾经的二皇子,断不会这般聪颖惹人,总是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为他着迷。 曹倾然苦笑,花宁,你的儿子即便离魂数年,也依旧如此聪颖得令人嫉妒,一回来便成为了朝堂的中心,将太子压得黯然失色。 若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惜,你看不到了。 曹倾然心中又痛又畅快,她的鼻梁发酸,唇角的笑意却是勾得讥讽无比,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花宁。 …… 当天的活动终于结束,谢承泽开始算起了账。 不过不是钱账,而是人账。 “为什么不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台词来?” 谢承泽冷着脸坐在木椅上,而他的面前,左边跪着一个李东尧,右边跪着一个沈渊。 沈渊端端正正地跪着,俊美不羁的脸上尽是无辜之色,好似犯错的事儿与他毫无干系,“是啊,李知府,为何不按事先安排好的台词来呢?” “殿下恕罪啊!”李东尧猛地一趴地,大喊冤枉道,“分明是沈大人之前说要使劲儿夸您!于是下臣日思夜想,这才终于想出了这五大仙与重返天庭的说词!私以为这比原先那段台词更容易蒙昧百姓,这才自作主张换了说法!” “那为何不提前与本殿商量!”谢承泽重重放下茶杯,宛若拍惊堂木一般。 李东尧颤抖着身体,“因为下官觉得,殿下实在太谦虚了,必然不会同意此事!可若想成就大业,怎能不露锋芒呢?百姓的追随何其重要,殿下应当抓紧机会,把辽州百姓牢牢掌握在手中,以便日后招兵买马之时……” “等等等等?”谢承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什么成就大业?什么招兵买马?” 他下意识看向沈渊,却见沈渊微微别开头,肩膀再次抖动起来。 谢承泽:? “当然是登基啊!”李东尧理所当然道,“二皇子您放心,以后下官便是您的马前卒,必定为您谋取到太子之位,继而再坐上那最高的位置!” 谢承泽:??? “谁要登基啊!”谢承泽无力低吼道,“我脑子有坑才想当皇帝!” “啊?”李东尧疑惑抬头,“那您做这么多实事,还让下官向陛下百官和百姓们夸您是天降福星,不就是为了赚取在民间的名声,好在将来登基的时候,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吗?” “不是……”谢承泽无力地捂住脸,“你……你不要说了。” 他的心好累。 “我懂我懂。”李东尧露出理解的神色,“密谋太子之位这种事情,切不可往外说,我们私下说就行。” “扑哧……”一旁的沈渊笑得更明显了。 谢承泽没忍住踹了他一脚,而后对着李东尧道,“你先下去,切记,不可胡说!本殿绝无觊觎太子之位之心!” “懂懂懂~”李东尧笑得像是一点儿都不懂的样子。 谢承泽愈发心塞,看着李东尧离开,立马瞪向沈渊,“沈渊!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与臣有何干系?殿下可莫要冤枉臣啊!”沈渊转回脸,那双黑眸笑得宛若春花绽放,他正言道,“臣就只说了一句二殿下素来喜欢名誉加身,李知府可要多多美言几番。当时殿下也在,分明听见了啊。” 谢承泽狐疑地盯着他,“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不过臣倒是知晓,这李知府为何会如此。”沈渊笑累了,这才正色道,“殿下想知道吗?” “你快说。”谢承泽催促道,抬脚轻轻撞了撞男人的膝盖,不忘道,“赶紧起来吧。” 跪在地上多凉。 沈渊徐徐起身,却是没有立即说出答案,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温茶,这才缓缓道,“在说这个之前,臣还有一事想问。” “什么?”谢承泽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便对上了男人满是戏谑的眼神。 他暗道不好。 这狗臣,必定憋着什么大招。 刚想说要不你闭嘴吧,男人的身体便逼近了过来,缓缓道,“四殿下都有了新年礼物,那臣的呢?” 谢承泽:…… “那是因为小渺送了我礼物,我才……” “臣也为殿下准备了新年礼物。”沈渊俯下身子,修长的影子笼罩在谢承泽的全身上,他垂着眸,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语气伤心道,“看来,殿下心里并没有想着臣呢。” 谢承泽:…… 谢承泽处事一向讲究公平,对待友谊亦是如此,沈渊特意为他准备了礼物,可自己竟然没有这般心思,这让谢承泽不禁生出一丝心虚和愧疚。 他真该死啊!沈渊如此想着他,他却没想着沈渊! “好吧!”在木椅和男人倾身下留出的狭小空间里,谢承泽轻咳了两声,双手抓紧了木椅把手,“其实,其实本殿给你准备了礼物,只不过,需要本殿现做而已。” 沈渊挑了挑眉,“哦?” “你在这里等着!”话落,谢承泽飞快地钻出男人的禁锢,朝门外跑去,“本殿马上回来!” 第168章 殿下不可以偏心;本殿跟你们最好 谢承泽来到县衙后厨,翻了一阵儿,很快就找到了包饺子剩下的面团。 “幸好,省了揉面的功夫了。” 谢承泽挽起袖子,微微净手后,他将厨窗外放在雪箱里冰冻的羊肉捞了进来,约么切下够两个人尝鲜的羊肉,又塞了回去。 随即便在案板上,将那块羊肉切片切丝,细细碎碎地剁了起来。待剁得差不多了,他打入小半个鸡蛋液搅拌在一起,随即取了些许葱末和厨夫调制的香料,一同放入其中。 起锅烧油,往里面放了段葱白和本地特色香料,榨出香味后,谢承泽捞出香料残渣,将热油浇入搅拌好的羊肉馅之中,如此既可以去除羊肉的膻味,又可以使得肉香和调料香一起被激发了出来。 按照同一个方向再度搅匀后,谢承泽开始切面团擀面皮。其实他包饺子的水平很一般,只前世逛东北时跟民宿店的阿姨学过,比起做饺子,他的老家过年都是吃汤圆的,所以谢承泽做汤圆倒是有一手,只可惜这里没有糯米,谢承泽做不了。 略显笨拙地将饺子皮擀好后,谢承泽的小手已经冻得红了起来,厨房里只有他一人,点着孤独的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下,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饺子皮,将羊肉馅一点点填充进去,而后小心翼翼地捏折起来。 待一个饺子捏完了,他如同欣赏一件绝世珍宝般,举起饺子一阵仔细打量,而后发出感慨:“真丑啊!” 丑饺子就该臭沈渊吃。 李东尧那事儿,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不然他笑得那么幸灾乐祸干什么? 把那丑饺子放到一旁,谢承泽继续兢兢业业地包饺子,待将饺子馅全都包完了,他生起柴火烧水,把包好的饺子全都下了进去。 “还挺香。”饺子浮起三次后,谢承泽捞出来放进食盘里,将剩下的鸡蛋液就着饺子水打成了蛋汤,倒进了碗里,刚准备盖上盖子,便感觉头顶投下来了两片阴影。 “殿下。” “殿下~” 两道声音,一道清冷,一道温笑,左右肩头各落下一只手掌心,传来的暖意涌过了他的手臂,将他冻红的小手暖和了过来。 “我们没有新年礼物吗?” “殿下,不可以偏心哦~” 谢承泽:…… 为什么都要新年礼物?! 本殿很穷的! “那要不……给你们尝一个?”谢承泽只好指了指食盒里的饺子,他一共就包了十个饺子…… “这满腔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无迹折身坐到灶台边上,抬起手腕故作抹泪状,“殿下,为了给您传信办事,属下可是昼夜不眠、风餐露宿,被寒风填满的胸腔里都刺骨得很……就只能吃一个饺子吗?” “看来沈渊才是内人。”无痕松开手,一向淡漠无波的声音也多了一分失落,“我们终究是外人了。” 谢承泽:…… “怎么会呢?”谢承泽干笑道,连忙把食盒推向二人,“一人吃三个!怎么样?剩下四个,我和沈渊各两个,这样他吃得可就没你们多了!” “你们才是我最信任的内人~”青年信誓旦旦道,“本殿跟你们才世界最好~!” 无迹这才勾起唇角,跳下灶台,在那盘饺子里左右挑拣,最后选了三个最好看的饺子。 无痕也特意绕过了那个最丑的饺子,选了三个造型不错的饺子,放进了拿来的餐碟里。 谢承泽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餐碟里最好看的那六个饺子,“那……你们先吃,我先回屋了?” “殿下慢走~” “殿下慢走。” 谢承泽只好盖上食盒,离开了厨房。 他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还有四个呢,另外三个也不是那么丑……” “什么四个?” 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吓了谢承泽一跳,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到雪地里,好在一双手帮他稳稳接住了食盒,“二殿下。” 那伸过来的手,袖袍穿着紫色官袍,是宫中之人。 谢承泽抬眸,随即触及到一双侵略性极强的瑞凤眼,哪怕蓄满了笑意,也难掩其眸中的傲然底色,那是对自身条件无比自信的优越感,但凡自卑一点的人都装不出来的傲气。 那张脸看起来也比较年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岁,生得极为优越。眉骨高耸、鼻梁挺直,五官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的味道,使得那张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显张扬本色,但又因为年岁与阅历的沉淀,使他并不似少年那般单纯的年少轻狂,而是真正的意气风发。 在朝堂内,有这么一句话。 生子当如盛世淮。 二十岁入朝堂,短短八年便坐上了盐铁司使的位置,掌控着整个建安盐铁茶的走向,将盐铁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乎没有什么错处。甚至于,承欢殿内许多的奇珍异宝,都是由盐铁司寻来上供的,可见其背后之势力绝不可小觑。 如此能人,但谢承泽却是后背发凉,汗毛密密麻麻地立了起来。 只因为…… “原是盛司使。” 谢承泽十指攥紧食盒,嘴角故作冷静地上扬起来,“是本殿做的饺子,盛司使要尝尝吗?” 说完,他便立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谢承泽!你在说什么!就算再紧张,也不能嘴瓢请人家吃饺子吧! 就只剩下四个饺子了! 奈何话已出口,只见盛世淮唇角扬起一抹不明笑意,“没想到臣竟有这般口福,既然却之不恭,那臣便收下殿下的美意了。” 说完,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厢房,“此地寒凉,不若进屋一同享用,殿下认为如何?” 谢承泽看看他,再看看那厢房。 盛世淮找他,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早。 也罢,便先与他“聊聊”。 他点点头,“行。” 抬脚走到那厢房前,谢承泽没有推开门,而是傲然地抬抬下巴,“盛司使,开门。” 盛世淮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下,但还是抬起手,替谢承泽推开了门。 谢承泽心中发笑。 盛世淮此人性情倨傲无比,眼高手也高,一向不甘屈居人下,自己刚刚如此傲慢地让他开门伺候自己,他自然心中不会爽快。 但,为了和自己合作,他也只能忍着。 第169章 思想觉悟盛世淮,欲哭无泪谢承泽 “把灯点了。”仗着盛世淮现在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谢承泽将自己属于皇室的傲慢发挥得淋漓尽致,“再把椅子上铺上软垫,本殿忌凉,可耐不住寒冻。” 盛世淮眯了眯眸,看着谢承泽那张美艳的脸庞上尽是外放的傲慢,心底生出了一丝厌恶。 但那一丝厌恶又很快消失殆尽。 也罢,二皇子有狂傲的资本。 盛世淮淡淡地想着,更何况,二皇子又不是建帝的血脉,只要能为自己所用,狂傲点又能如何呢? 他扫视了一圈屋内,并没有找到类似软垫的东西,正打算回复谢承泽,便见谢承泽好像已经知晓了一般,将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自己的外裘。 “盛司使这外裘,看起来颇为柔软……”谢承泽意有所指道,就差明言了。 盛世淮:…… 这可是他专门找外地绣娘用鸭绒填补缝制而成的外裘,造价十分不菲,他可真是会挑。 深吸了口气,盛世淮内心对自己催眠道:他值得他值得…… 这可是能制造炸火药和袖箭的人,抛去其完美傀儡的身份来说,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他拉拢对方。 建帝已经拥有了炸火药的秘方和袖箭的制作图,如若他还想完成大业,就必然要将这两个物件拿到手,缩减双方之间的军力差距。 因此,盛世淮认命地将自己的外裘垫在了木椅上,英俊年轻的脸上浮起亲近的笑容,“能为殿下解忧,是它的福气。” 谢承泽一屁股坐上去,还故意蹭了几下,“嗯,盛司使非常有思想觉悟,是个好同志,本殿甚是满意。” 盛世淮:…… 听不懂,算了,估计是好词吧。 盛世淮的笑容维持在脸上,随即将视线落到那食盒上,“那不知臣是否有幸,可以开始品尝殿下亲手包的饺子了?” “嗯。”虽然嘴上大方,可谢承泽心里却是肉疼的,他打开食盒,将那只剩下四个水饺的餐碟取了出来,“赏你一个吧。” “其实臣并未用过晚膳,此刻正饥肠辘辘,不知殿下可否多赏几个?”盛世淮看着谢承泽那瞬间不愿意的表情,只觉自己刚刚受的气也通畅了,他含笑道,“毕竟二殿下爱臣如子,既然愿意千里救沈大人,想必也绝不会让臣饿了肚子吧。” 谢承泽很想说你们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显然他不能说,只能看着盛世淮夹起饺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三个饺子。 啊!!! 谢承泽瞬间内心尖叫,连忙护住了那个最丑的饺子,抬头怒瞪盛世淮,“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好歹给本殿留一个啊!” 妈的,早知道在饺子里下毒了! 毒死他正好了事! 盛世淮抽出手帕擦了擦嘴,笑得十分餍足,“殿下这手艺当真不错,是臣有福了。” 谢承泽欲哭无泪。 他一共就包了十个饺子!这下好了,只剩下一个了,还是最丑的! “咦?这是?”盛世淮瞥到食盒里的鸡蛋汤,又要伸手去拿。 “住手!”谢承泽连忙拍开他的手,跟护食的小鸡崽子一般,一边飞快地收拾起食盒,一边骂骂咧咧道,“你饿了就自己找厨子去做饭!你都吃完了,本殿吃什么?” “啊,是臣唐突了,思虑不周。”盛世淮状似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愧疚的神色,随即又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拇指上取下一枚紫色透亮的玉戒,“不若将此物赔给殿下,如何?” 二皇子素来爱财宝,不会不动心,以此物与谢承泽结缘,倒也划算。 谢承泽看了眼那玉戒,原本怒色的小脸顿时一变,浮起了往日贪婪的笑容。 “不过是三个饺子而已,盛司使既然喜欢,吃了便吃了吧。”谢承泽美滋滋地收下了那玉戒,对着烛光爱不释手地打量起来,“玉质通透,毫无瑕疵,触及生暖,当真是个好东西啊!” “殿下喜欢便好。”盛世淮笑道,“臣在朝中,一直听闻殿下在益州的事迹,心中颇为敬仰。无论是一路的搜集银宝、散播益州缺粮消息,还是为三万难民提供劳作与粮食,又或者是那岷江治水之道,皆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令这天府之国一事得以有成功的可能……” 盛世淮的目光落到谢承泽身上,脸上露出钦佩之色,然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承泽的神情,语气多了几分试探,“殿下当真乃治国奇才,怕是太子都比不过殿下之能。” “嘿,本殿也这么觉得。”谢承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一边欣赏着玉戒,一边得意道,“太子算个什么东西啊,比不得本殿的一根指头!” “不过……其实当时,本殿就是身上没带银子,怕那益州贫苦,一时怵得慌,于是便利用皇子身份捞了点钱傍身而已。”谢承泽晃了晃玉戒,敲了一下听响儿,随口说道,“但那沈渊跟本殿说,他可以帮本殿一举成名,压过太子的风头,所以本殿才忍痛把钱借给了他,供他驱使。” “哦?”盛世淮点了点桌面,“这么说,那解决水灾的法子,是沈大人想出来的?” “那倒不是。”谢承泽掏出手帕,哈了口气又开始擦拭玉戒,继续说道,“他跟本殿说,让本殿威胁那梁知府,本殿照做了,说若这梁知府想不出办法就砍了他的脑袋。嘿,你猜怎么着?这梁知府真就想出法子了!” “果然人还是要逼一逼的。”谢承泽如此说道,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目光锃亮地看向盛世淮,“诶?你说若是本殿也逼一逼你,你是不是也能像梁知府一般,想出如何广炼细盐,制作海盐牙膏,搞出海盐面膜?!” 盛世淮:??? 那倒大可不必。 盛世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看来二殿下真的很喜欢研究利民强国的物件呢。” 闻言,谢承泽把玩着玉戒,自嘲一笑,“那又如何,本殿如此聪颖,还不是不能成为太、” 他猛地一收口,装作掩饰地咳嗽几下,“咳咳,既然盛司使吃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盛世淮了然一笑。 看来,二皇子确有想谋反的心思。 只是二皇子此人毫无权谋之略,即便登上龙位,也会被百官牵制。不过,这正是做个傀儡皇帝的好人选,届时,他完全可以哄骗谢承泽将朝务交给自己,然后让对方专心去研究各种武器和工具,为己所用。 而他则可以成为摄政王,插手朝中事务,借用谢承泽的谕旨操控朝堂与天下,用谢承泽研究出来的武器开疆拓土、富民强国—— 岂不快哉?! 第170章 信誓旦旦谢承泽,戏谑调侃的沈渊 “那臣便不打扰殿下了。”盛世淮抬手作揖,浅笑道,“臣告退。” 看着盛世淮离开,精神紧绷的谢承泽才微微松了口气,低下头,手掌心里已经全是汗。 虽然知晓对方不会杀自己,但一想到对方武功高强,杀人犹如碾死一只蚂蚁简单,谢承泽还是免不了有一点害怕。 抚了抚心脏,谢承泽看着食盒里唯剩的饺子和鸡蛋汤,默念了一句对不住了,这才将食盒盖好,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房中,沈渊正在抿茶,听到动静后回头,“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臣差点以为你心虚逃跑了。” 视线落到谢承泽手中眼熟的食盒上,他又挑了挑眉,“殿下要送的礼物,该不会是别人做的糕点吧?” “怎么会呢!”谢承泽把食盒放在木桌上,理直气壮道,“这可是本殿亲手做的饺子!就连皇帝都没吃过,你还是第一个品尝的人呢!” 闻言,沈渊不禁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谢承泽竟然会选择亲自下厨。 还……第一个做给他吃。 一抹轻浅的笑意划过唇间,沈渊低下头,满怀期待地掀开食盒。 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好丑的饺子。 丑不丑的不重要,关键是……“为什么只有一个?你去了这么长时间,就只做了一个?” 沈渊难以置信道。 “咳咳咳,一个还不够吗?”谢承泽抬起拳头,掩在唇边咳了两声,“能做给你吃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 “可这碗碟上……”沈渊看着碟上残留的饺子水痕迹,眯了眯眸,“像是曾经放过好几个饺子?” “额?”谢承泽没想到沈渊这么敏锐,他凑过脑袋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如此,不禁道,“哦,是、是本殿做得太难看了,就扔掉了几个。” “你快吃吧!虽然样子难看,但味道很好的!”谢承泽试图用催促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将鸡蛋汤也从食盒里捞了出来,“来来来,再喝点汤。” “是么……”沈渊摸了摸那盛鸡蛋汤的碗,触及到一片温凉感后,目光淡淡地瞥了眼谢承泽,“那臣便吃了。” 将那饺子含入唇中,咬开口子,浓郁香味的肉汁便溢满唇中,虽然已经凉了,可味道却是极好的,看来,饺子也不可貌相。 “怎么样?”谢承泽期待问道。 “殿下没尝一个?”沈渊挑眉。 “吃了吃了。”谢承泽下意识道,下一秒就被沈渊捏住了下巴。 男人凑过来,闻了闻,“是么……可殿下身上,为何并没有饺子香?” “……”谢承泽连忙捂住嘴巴,心虚地挪开视线,“吃个饺子你怎么这么多话!我的新年礼物呢!” 沈渊坐回身子,松手笑了笑,“殿下紧张什么?臣又不会吃了你。不过就是一个饺子而已,就算殿下给旁人先吃了,臣最多也就是嫉妒一下,又能把殿下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谢承泽不由更愧疚了,他把鸡蛋汤往沈渊手里推了推,催促道,“你快喝,这个也是没人吃过的。” 沈渊喝了一口,饺子水的味道压过了蛋液的腥味,倒也还算入口,将那鸡蛋汤喝完后,他这才将桌子上放置的新年礼物,往谢承泽的方向推了推。 谢承泽按住了小箱子,心里微微跳起来。 沈渊会送他什么呢~ 以对方那般七窍玲珑之心,一定会送自己一把防身武器吧?嗯,看这箱子大小,应该是一个匕首什么的? 谢承泽迫不及待地掀开木箱,下一秒,他满含期待的笑意也跟着僵硬在嘴角。 “沈!渊!” 青年怒吼,“这是什么新年礼物?” 沈渊提前堵住了耳朵,神色理所当然道,“怎么了,殿下?听说这雪玉膏,是王公贵族才能用的仙品,细腻清新不伤肤,殿下可记得好好用啊~” “这是本殿送给你的!”谢承泽握紧手里的雪玉膏,咬牙切齿道。 就连刚刚那句话,也是当初他在益州之时,送给沈渊的! “不敢不敢,殿下送臣的雪玉膏,在这儿呢!”沈渊拍拍自己腰间的香囊,笑得意味深长,“一直随身携带,不敢假他人之手。” 谢承泽:…… 特奶奶的。 不气不气,反正自己也只送了一个饺子……可那是他亲手做的! 他又不缺雪玉膏! 谢承泽撇撇嘴,不高兴道,“挺好的,本殿以后留给皇子妃用。” 听到皇子妃三个字,沈渊眉梢动了动,下一刻,谢承泽便感觉手里的雪玉膏没了。 “你这是干什么?”看向沈渊把玩着雪玉膏的大手,谢承泽气恼道,“又反悔了?” “思来想去,送殿下雪玉膏确实不妥。”沈渊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个小木箱,“还是送这个吧。” 这个,才是真正想送他的新年礼物,只是见谢承泽一直撒谎,还只给自己留了一个丑丑的饺子,所以才拿出那雪玉膏,逗弄了他一下。 “哼,我就知道!”谢承泽立马开心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小木箱,只见里面放置着一对银球流苏耳环,流苏银丝被锤压得薄如蝉翼,那对小银球也刻着繁冗的纹络,一看便是技术高超的匠人用内力所刻,寻常匠人的工艺可做不出来。 “这该不会是你做的吧……”谢承泽不禁看向沈渊,这流苏耳环虽看着工艺高深,可样式却十分简单,很像是直男审美做出来的,而非心思细腻的匠人所制。 沈渊抿了口茶,语气淡淡,然话语中却尽是玩味,“这可是臣亲手做的耳环,就连皇帝都没戴过,殿下还是第一个收到的人呢!” 谢承泽:…… 这人好烦! 不拆穿他能死吗! 谢承泽不爽地哼了一声,又爱不释手地拿起了那耳环,随即便察觉到了异样,他晃了晃,“这银球里有东西?” “放了毒药。” “!!!” 谢承泽吓了一跳,他连忙仔细观察那银球,“不对啊,银沾毒不是会变黑吗?” “并非所有毒药都会被银针试出来。”沈渊从他手中拿过耳环,低头掰过青年的脸颊,将耳环轻轻地钻入了对方的耳垂中,继而指腹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流苏,不经意间刮过青年的后耳垂肉,惹得青年微微歪了下头。 “臣给殿下放的,乃少有的无味剧毒,寻常手段根本不会察觉出来。”沈渊在他耳边缓缓说道,“殿下这么喜欢把无痕和无迹放出去,留自己一个人总归不安全,若是被人抓了,说不定会用上。” “那你怎么不送我匕首呢?”谢承泽总觉得,毒药的用处不如匕首,“万一人家把我手绑了,我怎么投毒?” 沈渊一笑,“臣相信殿下有那头脑,可以哄骗绑匪给自己松绑。” “但……”他顿了顿,戏谑地盯着谢承泽,“臣可不信,殿下虚成这样,能有力气用匕首打过绑匪。” 谢承泽:…… 谢承泽咆哮:“沈!渊!” 第171章 为何要助你登基?因为有人在撺掇 “好了好了。”沈渊笑得脸颊疼,他实在是太喜欢逗弄谢承泽了,比起二皇子的蛮横无理,谢承泽简直就像是未经世事染黑的小白兔,令人总想要欺负他一下,看他更多有趣的反应。 “殿下不是好奇,李东尧为何会想要殿下登基吗?” 沈渊按住谢承泽暴躁想捶他的小手,正色道,“李东尧此人目光毒辣,又是个只追随明君的有志之人,他对太子当政其实并不看好,认为其手段并不足以抗衡百官。所以,宁可待在辽州当个中立的闲官,也不愿率先站队太子。” “前世,他觉得我能助太子扫清朝堂,这才愿意加入太子阵营。” “而这一世,他显然是察觉到你有治国之才,而我又在你的阵营里如虎添翼,他自然觉得我们这边的胜算更多,所以想要扶持你成为下一任皇帝。” “可这……太草率了吧?”谢承泽不解道,“我也只是会些糊弄人的巧术罢了,治国恐怕还真不行,他应是能看出来的。” “嗯。”沈渊点点头,“其实他还是有疑虑的,毕竟您一看就很……” 沈渊上下扫视了一眼谢承泽,“毫无上进之心,丝毫不是当皇帝的料子。” 谢承泽:…… 谢承泽:那咋了! “那他既然看清了,为何还想让我登基?”谢承泽更是不解了。 “因为……”沈渊顿了顿,在谢承泽焦急的眼神下,淡淡道,“胡来啊。他看出了李东尧的心思,又觉得此人可用,留给太子不如留给殿下,于是天天撺掇李东尧,给他画大饼,说你不日便将取代圣上成为新君,让他助你登基。” 谢承泽:…… 谢承泽咬起牙根,拍桌而起,“胡!来!” 又是你!我就不该带你来辽州! “笑笑笑!就知道笑!”看到旁边的沈渊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谢承泽骂骂咧咧道,“你也不拦着点?就不怕他真招兵买马,助我登基?!” 沈渊挑挑眉,认真思索道,“唔,也未尝不可?” “你说什么?!”谢承泽立马后退一步,抱住胸口,警惕地看着他,“沈渊!难道你也被穿了?你不是坚定的保皇派吗?!” 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人总是会变的。”沈渊抬手撑起半侧脸颊,笑吟吟地看着谢承泽,“比如,这一世的臣更想看二殿下天天批奏折,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有趣极了。” 谢承泽:…… 滚呀!他要是成为皇帝,这些奏折,也一定会全都塞给沈渊的! 批奏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我明天就让胡来去断了李东尧的心思!”谢承泽捶着手掌心,愤愤道,“下次他再敢这么胡乱教唆人,我就扣他月俸,让他养不起二十八房小妾!” “殿下好手段。”沈渊鼓掌,笑得宠溺,“扣他月俸,让他再胡来。” 谢承泽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你也一样,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这么晚了,会是谁? “进来。”谢承泽应了一声,便见门被推开,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走进来,低头对他行礼道,“二殿下,盛大人说感谢殿下刚刚的饺子之恩,恐殿下受饥,特让奴才二人送来饭菜。” 谢承泽:…… 谢承泽:完蛋!!! 这盛世淮是不是有毛病啊!吃完了就直接去睡觉啊,送什么饭找什么存在感啊!这下完了—— 坐在木椅上的沈渊沉笑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落在谢承泽身上的目光意味不明,“哦,感谢殿下刚刚的饺子之恩呢~” 谢承泽偏过脸:(;?д?) 待小厮布完菜离开,沈渊低哼一声,“这就是殿下口中的没给别人吃?臣是第一个吃的人?” 给别人先吃也就算了,他原以为是无痕和无迹抢走了第一口饺子,却唯独没想到,那人是盛世淮。 还吃了这么多,只给他剩了一口,谢承泽也不知道拦着点?! 谢承泽心虚地低下脑袋,“盛世淮怎么能算是人呢?他不是人。沈大人才是人~” “所以你回来得这么慢,是因为被盛世淮拦住了。”比起谢承泽把饺子给盛世淮吃了,沈渊更生气的是,他独自一人面对盛世淮。 太危险了。 谢承泽点点头,“不过你放心,对话很成功,不仅让他以为我是一个空有工匠脑子但无谋略的皇子,我还……” 他特别骄傲道,“把他造价不菲的外裘披风给坐在屁股底下了!我还偷偷放了个闷屁!” 嘿!过瘾! 沈渊:…… 那殿下可真是棒棒哦。 —— 建帝与百官又逗留了三日。 这三日,拍卖会也如火如荼地举办了起来。 前两日,一些辽州本地私藏的典当品被作为开胃菜,和让无迹从承欢殿里拿来的珍宝一起拍卖,让各位富商们熟悉了拍卖的规则,也算是打发了白日不少的时间。 也是这时,谢守均才终于明白,那日沈渊找到他时,为何同他说若自己的红缨墨龙枪出现在辽州,会惹出一番大麻烦。 毕竟……大皇子杀敌的武器出现在辽州典当行的死当拍卖品里,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若是再得知是因为边关军队回京没有足够的军粮,才导致大皇子不得不卖枪买粮,那建帝的脸面必然会很不好看。 到时,难免不会迁怒于他,又将他贬出京城去。 好在,二皇弟派人找到了自己,阻止了这一场君臣生嫌。 他该再感谢一下二皇弟的。 第三日,是最主要的拍卖会。 这一次的拍卖品,无一不是令各大富商争先恐后想要买回去收藏的珍品,有的甚至拍出了三千两黄金的高价。 倒不是这承欢殿的宝贝真这么值钱,而是若单独售卖,必然卖不出这般高价的,可这是拍卖,价高者得,自然会有人在其中哄抬价格,让这些珍品的价格超出了原本的价值,变得更加昂贵。 而这其中最大的买家,便是谢子渺和柔妃。 当然,出钱的不是谢子渺和柔妃,而是江小公子和江鹤南这个两个妹控和弟控冤大头。 柔妃纯纯是相中了那些珍品,想放在自己宫里欣赏,江鹤南自然愿意为博妹妹一笑而掷千金,因此每次报价都高出不少。 至于谢子渺,则是纯粹想帮谢承泽赚更多的钱,于是便拉着江小公子,拿着两人的私房钱在拍卖会上大肆厮杀,连他俩的亲娘和老子都不放过。 第四日,谢承泽终于可以把建帝这个活爹送走了。 谢守均分了一波军队,护送建帝等人回京,自己则和剩下的精兵部队留在辽州,等候来日护送谢承泽归京。 第172章 来个过渡小章 顺便再请一个假 李东尧陪同皇子们送走皇家队伍,便是折回府衙。 正准备拟写奏疏,述职此次的冰雕节进展,主簿捧着一个盒子走来,对着他道,“大人,这是宫里的大人托人送来的,说是此次冰雕节他玩得很开心,特将此物送于大人。” “哦?可知是哪位大人?”李东尧抬手示意主簿打开盒子,随即发现,里面放置的竟是两块深色香薰。 李东尧顿时露出了嫌弃神色。 这娘们家家用的东西,送给他干什么? 哦对,在京城那边,达官显贵无论男女都爱用这香薰,他来这辽州待久了,被此地风俗沾染许多,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来送礼物的小厮,并未提及是哪位大人。”主簿摇摇头,“想必对方也是乘兴送来。” 所以并未有拉拢的意思。 李东尧摆摆手,“本官用不上这玩意,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便赏你吧。” “哎!谢大人!”主簿一听,顿时面色一喜,连忙将那盒子收入了袖中。 心中暗道,这达官贵人送的必然是好东西,等回去就给婆娘点上,想来她定会喜欢。 …… 返京路上。 某辆马车内。 “大人,盐衙门那边出了点情况。” “何事?” “那盐衙门的盐政官出事了,听闻其发病时状似癫狂,浑身痛苦无比……”小厮低语几番,车内,紫袍男子缓缓扬了扬唇,语气讥讽,“总有人不守规矩,非要不听话,也算是自造孽了。本官既给了他们好好活着的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那便罢了。” “让人按时送去解药。”盛世淮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既然不够听话,那就让他彻底听话。” “是。” 小厮退下马车,不动声色地融入了队伍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父皇,你在看什么呢?” 谢子渺问向掀开马车窗帘不知在看什么的建帝,他这次是随着建帝与柔妃一同归京的,虽然很舍不得离开二哥,但皇命难违,谢子渺也只好跟随大部队回京。 “没什么,看看雪景罢了。” 建帝收回视线,咳嗽了两下。 “您这风寒怎么还没好?”不知是不是在冰场上待太久了,建帝这几日总是咳嗽不断,太医给煮了药也不见好。 谢子渺掏了掏自己的小包裹,略有不舍地摸出一片老参,“父皇,要不您含着?” “咳咳咳、吾儿孝顺啊。”建帝伸手去接,却不料牵动了什么般,又是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咳咳咳、咳咳!”建帝捂住嘴,努力压制住声音,外面的赵公公听见了,不禁忧心地掀开车帘,“陛下……” “无、咳咳,无碍。”建帝将厚重的车帘拉下来,在最后咳嗽了两下后,这才缓缓平息下来,放下了手。 “父皇!”目光落到建帝掌心里一抹刺眼的红,谢子渺瞳孔猛地一缩,“您!” “嘘。”建帝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淡然地将手上的血擦去,这才缓缓道,“父皇知道,四儿你的嘴最严,你是父皇最放心的孩子。” 谢子渺咬了咬唇。 “渺儿,你觉得你二哥如何?”建帝温和地看着谢子渺,然眸子中却有很难发现的锐利感。 “二哥挺好的。”谢子渺垂下头,挠了挠脑袋,“他爱护百姓,什么难事都能想到办法解决,儿臣很是敬仰二哥。” “那比起你三哥呢?” 谢子渺顿时全身僵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建帝,“太子哥哥也很好,父皇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泽儿比太子更适合治国吗?”建帝又咳了两下,沉声道,“你跟在泽儿身边这么久,想必最是看得清楚,在治国方面,太子比不过泽儿。” “父皇,治国不仅要治理百姓,更要统领百官,二哥心性单纯善良,根本不懂权谋之术,如何谈得上比得过太子哥哥?”谢子渺连忙摇摇头,“在儿臣心里,若想建安稳定,自然是权谋略重要一筹。” 建帝的目光停留在谢子渺身上,良久才笑了笑,“你说得很对,是父皇病糊涂了。” “若来日,你二哥和三哥吵架了,渺儿会帮谁?” “儿臣没什么能力,帮不上忙的。”谢子渺摇摇头,“不过二哥脾气那么好,想来也不会与太子哥哥吵架。” “哈哈哈。”建帝闻言,不由低笑了一声,“也是,那孩子啊,脾气一向好,从来不生气。” 就算生气了,也会很快消气。 和他娘当年一模一样。 建帝慈爱地抚了抚谢子渺的头顶,“好孩子,待回京,朕便赐你一座王府,你也该自立门户了。” 谢子渺猛地抬头。 看着建帝唇角没舔干净的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怪一向不喜在自己身上铺张浪费的父皇,突然愿意大费周章地带着后宫与百官前往辽州过节,原来是因为…… “是。”思及此,谢子渺咬紧唇,不禁红了眼眶,“儿臣遵命。” 第173章 不谋而合盛依人,近猪者懒沈权臣 冰雕节会持续开放一个月,随着风雪渐少,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殿下,除去朝廷拨发的赈灾款、三大商会的赞助金以及您的私库,共计盈利二十三万两!” 衙内,算完账的盛依人,禁不住地惊喜道,“把前期那么多的本金刨去,竟然赚了这么多,不愧是殿下!” 这还仅仅只是朝廷赚来的,那些小商户也靠冰雕节的物价增长,赚得金钵满盆,想必今年就能拿钱做点大买卖了。 “也才二十三万两而已。” 谢承泽躺在木摇椅上,身上盖着柔软保温的毛裘披风,闭着眸懒洋洋道,“连益州的赈灾款都填补不上,建安的赤字财政真是不堪入目啊。” “也才?而已?” 盛依人放下手里的账本,嘶吼道,“殿下!您知不知道历朝历代,皇室自己出资建造的什么登龙塔什么阻水堤,从来都是亏本拿不回本金的!您这冰雕节不仅把本金赚回来了,还有多余的盈利啊!” “不是一万两盈利,不是十万两盈利,而是二十三万两,这还仅仅只是到今日而已!”盛依人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眼神又敬仰又不可思议,“小女还是头一次见到朝廷建造建筑,竟然可以赚钱啊!” 历代王朝建造耗钱的建筑,要么是为了皇家威仪,要么便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自己享乐,最终导致国库虚空、百姓受难,最终能够拿到钱的,大多都是那些饱中私囊的贪官,而非朝廷自己。 反倒是这冰雕节,不仅倒赚了商人们的钱,还为北地的商路打通了渠道,既可以与草原民族互通商市,又可以与各地商会建立联系,虽然只有第一次冰雕节的盈利归属于朝廷,可它对建安北地日后的发展,好处却是无穷无尽的。 这就足以可见,二殿下治国的高明之处。 妈的! 为什么太子不是二殿下? 好想让二殿下立马当皇帝! 此时此刻,盛依人的心理与李东尧不谋而合,想要让二殿下登基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唉。”然那躺在木摇椅上的小懒猫,却是幽幽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凡皇宫也能让商人付费参观,建安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他目光憧憬道,“你说,只要花十万两白银就能在那龙座上坐一刻钟,享受一下当皇帝的感觉,一天下来朝廷能赚多少钱呢?” 盛依人:??? 殿、殿下,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皇家威仪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着谢承泽那满脸的憧憬与跃跃欲试,盛依人顿时死死按压下了让谢承泽登基的想法。 因为她觉得,但凡二殿下登基,真的可能干出卖“龙座”门票这种会震惊朝野和历史的事情啊!!! “话说,马上就要春闱了,各地学子也要准备进京赶考了吧?”谢承泽晃了晃摇椅,语气低沉了几分。 “是啊,过完了新元节,离得远的学子们便要上路赶考了。”盛依人点点头,“殿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木摇椅上,谢承泽缓缓睁开眸。 “没什么,只是……”他微微一笑,唇间吐出的语气,明明温柔却又因那话语之意,而令人不寒而栗:“雪停了,有些人,也该掉脑袋了。” 雪当真停了。 连续大半个月,辽州都无大雪光顾,寒冬已过,北地也迎来了新生。 城口一家商铺,怀孕的妻子生下了双胞胎新生儿,婴儿哭声嘹亮,却在听到外面二皇子离城归京的车马声后,转哭为笑。 那户人家的男人,拦下了谢承泽的车马,恳求二皇子能为这对熬过暴雪之厄的双胞胎赐名。 在建安,能为新生儿赐名,通常意味着用自身气运庇佑此子、影响此子。同时新生儿所代表的福运也会回馈给赐名之人,而双胞胎所蕴含的福运更是加倍的。 可以说,能被主人家选中,足以证明这主人家有多信任对方,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能够成为和对方一样的人。 谢承泽自然没有推辞,听说那主人家姓江,便道,“能够安然度过这次的暴风雪,乃万千百姓的努力与不屈服所成。风雪依旧会来,但只要保持坚毅之心,众志成城,便没有什么是不能打败的。” “便赐名,江不屈,江坚毅。” 后,江不屈与江坚毅自幼勤学武艺,少年英姿灼灼其华,成为建安边关两大能将,双挑撕毁和平文书的匈奴王,取其头颅,成功为建安收复草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归京的马车上。 谢承泽整个人软塌塌地趴在横椅上,身旁坐着俊美的男子,正伸手探进那身裘衣之中。 “嘶……唔~” “啊,好舒服啊……” “我说沈郎,你这技术好像越来越好了?唔……哈,莫不是、找人偷偷练过了?” 沈渊指腹微微一沉,谢承泽便是闷哼一声,转头湿漉漉的眸子瞪向他,“你又突然那么用力干什么!” “就是觉得气氛不太对。”沈渊又放轻了力度,似星辰般明眸盛满了似笑非笑,“这马车的隔音可不太好,外面都是大皇子的军队,臣想,殿下应该知晓若是马车里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些糙汉子会理解成什么。” 谢承泽顿时讪讪一笑,“不就是按摩技术好么,还能理解成什么?” 说完又连忙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这次赚来的二十三万白银,能不能完成平城百姓的迁移和重建。” “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待春闱过后,杨清辉的赃款大抵也能清算完成了,至少拿钱的时候不会捉襟见肘。”沈渊沉思道,“至于剩下的钱,还是抄家来得方便,正好春闱会选出来一批新官,把这些旧官取代了,也算是推陈出新了。” 谢承泽眯了眯眼,啧啧叹舌,“沈大人,你变了,你变得只会用抄家来解决问题了。” 明明在前世,这位权臣大人手段了得,会拉拢各个官员与江家这种富豪,来解决这种缺钱的困境。 “那还不是近猪者懒,近墨者黑?”沈渊手下再度用力,划过青年腰际微微一掐,月眸尽是戏谑的笑意。 谢承泽猛地一缩腰,疼痒得叫了一声:“嗷——!” 谁是猪!你才是猪!本殿才不懒! 第174章 沈渊交待后事,盛世淮喜提黑眼圈 “不过,抄家这种事,或许要劳烦殿下出马了。” 在谢承泽龇牙咧嘴的怒视下,沈渊这才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浅笑道,“臣这次归京,恐怕要不好受了。” “何出此言?”谢承泽不解,他坐起来,问道,“这次你与我也算立功,为何会不好受?” “殿下不必知晓。”沈渊摇摇头,将他的外裘整理好,“刑部司务是臣的人,若是联络不到臣,大可去找那司务带话,此人可信。” “为什么会联络不到你?”听到这话,谢承泽顿时慌了,“你要去哪儿?” “臣自是在京中,殿下莫怕。”沈渊安抚般地按住他的手,似是给他传去力量,“入京后,吃食与香薰皆要小心,切勿让无痕无迹离开身边,若真到万不得已,动用一下胡来也未尝不可。” “你别交待得跟要准备后事一样!”见沈渊什么都不愿说,谢承泽顿时抽回手,面色十分不满。 “怎么会呢?”见他生气,沈渊轻浅一笑,打趣道,“若臣真要交待后事,第一个交待的便是臣的私房钱在哪里,免得殿下哪日落魄了,还能靠着臣的私房钱东山再起。” “哦?你还有私房钱?有多少?” 一听到钱,谢承泽顿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一双丹凤眼瞪得跟看见胡萝卜的兔子一样,雪亮雪亮的。 “嗯,自然是……” 男人柔声道,马车外车轮的滚动声与马蹄声交错响起,掩盖住了车内二人交头接耳的声音,空留一室温馨与不舍。 直至青年疲惫了,才枕着男人的双腿睡去。 —— 沈渊下狱了。 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能让沈渊又不好受又在京中的地方,也只有皇城牢狱了。建帝以本该运去营州的赈灾粮却运往辽州致使耽事为由,由刑部判案,查出唆使运粮官故意写错文书之人正是沈渊,继而将其打入牢狱,革除已就官职。 沈家上下欲打通关节,为沈渊求情,然而都未成功,直至过去了将近半月,众臣才确认,沈渊这是已经失宠了。 卸磨杀驴。 即便知晓其中可能有异样,但百官却明白,沈渊好歹也是有过大功之人,何至于入狱这么久,建帝也不肯给翻案? 这是忌惮沈渊,嫌他碍眼了。 如今二皇子为朝廷带来二十三万两的国库收入,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而其与沈渊两番交好,这风头可以说是完全压制住了太子,如此喧宾夺主,皇帝和曹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建帝为了平衡朝堂,自然会选择除掉沈渊,让太子与二皇子再度回到原先“太子压制二皇子”的状态。 看清这一形势的大臣们,原本还想改投二皇子一派,现下却又再度斟酌起来。 这自古以来,选对了主子便是一飞冲天,而选错了主子,便是送错了命,目前形势还不明朗,他们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因此,当二皇子私下朝他们投来橄榄枝时,他们纷纷婉拒,以朝中不可结党营私为由,选择了作壁上观。 那几日,谢承泽每天骂骂咧咧,臭骂这群庸臣目光短浅,哀叹老天爷不长眼,自怜自己空有一身才华而无法施展,惹得大臣们对他更是避之不及。 当然,也有脑子不好使的大臣,愿意投效谢承泽,却被谢承泽满口嫌弃,气得甩袖而去,反投向太子一脉。 “唉!呜呼哀哉!”谢承泽坐在冰凉的木椅上,举杯对月,摇头叹气,“何人懂吾?唯有盛郞!” 说完,狠狠灌了一口烈酒,便被辣得两只小眼睛都蜷缩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攒过劲儿了,这才转头对着正在画画的胡来喊道,“胡来!你画完没有?” “快了快了,殿下莫急。”胡来舔了舔笔尖,在纸上又是飞快地画了几笔,将谢承泽的神韵给勾勒了出来,“好了,殿下快来验货。” 谢承泽放下酒杯,走了过去,在被盛世淮那边教训不准再写话本后,昔日的“话本”俨然进化成了“话本2.0”,不仅原本书册的纸张大小变成了画纸那般大,还增加了图画加以渲染阅读气氛,反倒更是有趣了。 就是…… “你这画得有点抽象啊。”谢承泽弯下腰,凑近那张巨大的画纸眯了眯眼,“我记得你画功了得,描绘人物惟妙惟肖,怎么这个画得这么……” 他的胳膊腿儿怎么画得都跟萝卜一样? 而且这画风,好像京城那些略带颜色的话本里,男女交缠在一起的萝卜腿画风…… “你竟然拿那种话本画风来画本殿下?!”谢承泽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来,“你还有多少马甲是本殿不知道的?” 胡来这次镇定多了,并且反将一军,“什么那种话本?哪种画本?殿下不妨细说。” 谢承泽:……“那你画这么丑干什么!” “给敌人画那么传神作甚,凑合凑合得了。”胡来舔了舔笔尖,又添了几笔,“等您什么时候登基,下臣必定为您画一副惊世绝作,永流传后世——” 谢承泽:“再提登基,扣你两月月俸:)” “噢噢噢,下臣掌嘴。”胡来连忙拍拍自己的嘴,而后将谢承泽刚刚喝酒买醉说的话,添在了画纸上,“您的盛朗看到了,一定会高高兴兴来看您的。” 当日,记载着这期间与二皇子来往臣子记录的书册、哦不,画册,便送到了盛家私府。 “大人!那胡来,把二皇子的行记送来了,只是……” 盛世淮淡然转头,便看到来送信的大臣,怀中抱着一大卷厚厚的画纸,画纸横三尺竖五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买来贴在门上的辟邪图。 盛世淮:…… 这胡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翌日,盛世淮上朝,喜提两个黑眼圈,被建帝表以关心,谢承泽也投来关切问候,“盛司使莫不是昨夜未睡好?唉,本殿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盛世淮当然知道谢承泽为何难以入睡。 如今朝中无人加入他的阵营,自己手底下的人一直按兵不动,那些墙头草也被谢承泽“气”去了太子一派,原本能助他一臂之力的沈渊入狱,也唯有自己这个掌管盐铁司的大官,成为了他的救命稻草,让他可以与太子一战。 第175章 恶劣一笑谢承泽,临时倒戈的奶娘 所以,谢承泽除了投靠自己,别无选择。 但还不够。 盛世淮能敏锐地感知出来,谢承泽夺嫡的欲望并未达到顶峰,甚至这位二皇子根本不知道夺嫡的流程该怎么走,像是幼婴一般嘴里喊着要跑起来,但其实连怎么爬都还没搞清楚。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手把手地去教他。 就从……让他先知道自己并非皇室血脉开始,如何? “殿下,有一封密信。” 那日,谢承泽朝休,胡来匆匆送来一封信,谢承泽打开扫了一眼,神色顿时肃重起来。 “是奶娘的信。”谢承泽握紧书信,看了一眼胡来,目光有些幽长,“说是与本殿的身世有关。” 这一眼着实有些意味深长,且扯上了身世这等禁忌之事,胡来心中一凛,连忙低头躬身,往后急退了几步,“殿下说啥?臣这几日受了风寒,耳朵有点不太好使!” 谢承泽却是恶劣一笑,走到胡来身旁,故意在胡来耳边沉沉道,“有关本殿的身世啊……胡大人,你说,本殿能有什么可保密的身世呢?” 胡来:…… 殿下!您这是非要拉我下水啊! 谢承泽确有此意,毕竟,在原着里,胡来有相骨识人的本事,早在投奔二皇子之时,此人便已经看出,这位二皇子并非建帝血脉,而是那位少常卿大人的后代。 只是二皇子并不知情,胡来也没摊牌。 胡来不知道的是,二皇子其实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在谢承泽陆陆续续继承的完整记忆里,早已有人暗中告诉过二皇子真相,并持续恐吓过二皇子,说身为皇帝的儿子,他只有夺嫡这一条路可走,如果打不赢太子,待太子登基,就会将这些兄弟们清算掉。 四皇子有江家罩着,或可免于一难,但二皇子没有母族庇佑,届时便只有惨死的下场。 二皇子正是信了这些说法,这些年才一直针对太子,想要夺走太子之位。 原着里,盛世淮的提醒,不过是让二皇子更加坚定谋逆的心思,并与盛世淮不得不合作罢了。 “走吧,胡来。”谢承泽拎住想要逃走的胡来的后衣领,唇间笑得蔫坏儿,“一个人走剧情怪没意思的,陪本殿一起吧。” 胡来:??? 走剧情?什么剧情?您计划的谋逆剧情吗? …… 信上所约的地点,乃是当年花贵妃常带二皇子去吃饭的酒楼。 亦是二皇子初次见到无痕与无迹的那座酒楼。 踏上楼梯,谢承泽缓缓走进了那间雅间,打开门的那瞬间,那段关于无痕无迹的记忆也如潮海一般袭来。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个温柔开朗的幼童在那时每一瞬间的心情转化,明明是幼时的记忆,本该随着年长逐渐模糊,可现在却清晰得犹如播放电影一般。 仿佛曾被原身与二皇子不断回忆咀嚼过,才使得这些记忆不仅没有经过岁月的消损,反而历历在目、弥足清晰。 他也能想起花贵妃给他夹菜时,充满母爱与怀念的目光,夹杂着对他与那人的浓烈爱意。 “殿下!” 正当谢承泽感受着这些感情时,一道中年女子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情绪,谢承泽转头,便是对上了记忆里奶娘模样的女子的视线。 花贵妃病逝后,她便不知所踪,很多人都以为她死了,但其实不然,她是诈死逃出宫了。 这些年她隐姓埋名,一直不敢靠近京城,这次接了盛世淮的活,是因为她儿子赌博欠债,她迫不得已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回来告知二皇子其真实的身世。 而这也是原文里二皇子第一次杀人,为了不让秘密外泄出去。 “二殿下,是您吗?” 中年女子从木椅上站起来,远远地看着谢承泽,她目光略带小心地打量着谢承泽,似是在试探着什么。 谢承泽微微斟酌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嗯。” “殿下,小殿下……” 中年女子面色激动地扑了过来,她目光紧紧盯着谢承泽的脸,双手想要触碰却又碍于身份低微,只能畏缩地在谢承泽周身徘徊,在谢承泽的一眉一眼中,寻找着当时那个温柔孩子的痕迹。 “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娘娘说得没错,您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和那人完全不同,那人的眉眼总是藏着警惕与恨意,即便藏得再隐蔽,给小殿下喂了几年奶的她也能看出来。 而眼前的小殿下,却毫无防备,清澈纯良的眼睛一如当年。 奶娘激动地哆嗦着手,“殿下,您可还记得娘娘?” 谢承泽点点头,心下却有些疑惑,这剧情和他想得有点不一样,原着里,奶娘和二皇子的见面谈话很冷淡,奶娘犹如应付公事一般把二皇子的身世说了出来,继而就被二皇子派人给杀了。 怎么对自己就…… 难道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就眉慈目善,是个好人? “小殿下!奴婢有要事跟您说!”奶娘瞥了一眼胡来,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还请屏退外人。” 谢承泽回头看了眼胡来,“奶娘,无碍,他是可信之人。” “这……好吧,奴婢相信小殿下。”奶娘这才点点头,拉着谢承泽坐下,随即道,“小殿下,奴婢本该是已死之人,苟命才活到现在,只为完成娘娘的遗愿,见到殿下的回归……” “直至前阵子,有人找到了奴婢,说只要奴婢将您的真实身世告知于您,他就给奴婢一大笔钱。” “此人不怀好意,殿下心中可知是谁?”奶娘忧心忡忡道。 “额……” 谢承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这剧情好像真的偏了,奶娘怎么突然就倒戈了? 原着里,奶娘根本就没说这些话! “此事你不必担忧。”谢承泽没回答她的问题,毕竟对于她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有关本殿的身世,你且细细道来吧。” 奶娘这时却沉默了,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才松开眉,朝着谢承泽温柔一笑,她紧紧盯着谢承泽,好似要将他的容颜印记在心里,“小殿下,哪有什么真实身世?不过是当年一些谣传罢了,那人想让谣言成真,其心可诛,小殿下可一定要防备着。” 谢承泽一怔,心中划过一丝不是滋味。 她,说谎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小殿下”。 第176章 人道一点的胡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原来,原着里奶娘之所以说出了真相,是因为二皇子不是真正的二殿下吗? 她自是不会在意一个假冒者的心情,但她在乎真正的二殿下的心情。 认了二十年的父皇,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谁能受得了呢? 可…… “完不成那人的任务,您不怕死吗?”谢承泽潜意识用了“您”字,望着奶娘的眸光有些复杂。 奶娘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大抵也只有小殿下,从未有尊卑分别之心,对待她这般老奴也会用上敬称…… “小殿下莫怕,那人只要想牵制住殿下,就会一直留着奴婢的性命。” 奶娘温柔道,“宫中魑魅魍魉比比皆是,小殿下才是要多加小心。” “那你儿子呢?”谢承泽问道,“不管他了吗?” 奶娘浑身一震,倏地盯向谢承泽,“小殿下……你,你怎……” “嗯?我怎会知你儿子赌博欠债这件事?”谢承泽微微一笑,“奶娘,这世上有很多秘密,都是藏不住的,就像你说的身世秘密,我早已从旁处知晓。” 奶娘怔了怔,下一瞬,她猛地激动起来,“是小殿下知晓了,还是那鸠占鹊巢之人知晓了?!” 谢承泽眸光闪了闪,“鸠占鹊巢之人。” “这么说,殿下也有对方的记忆?那小殿下可知,是谁告诉鸠身世的?”奶娘猛地攥紧谢承泽的手臂,神情愈发激动,“查出此人,或许便知那鸠为何会出现了!” 是那人,害死了娘娘!若殿下未被换魂,娘娘又怎么会抑郁而终! 谢承泽张了张唇,继而眼底划过一道深意。 是啊,他为何没想到呢? 那第一个暗中告诉二皇子身世的人,是谁呢? 离开酒楼后,谢承泽对着胡来道,“你去把奶娘儿子欠的银子还上,想办法让对方再也不敢赌博。” 胡来刚想说什么,谢承泽便补充道,“人道一点,不要砍人手脚。” 胡来:…… 殿下!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恶毒吗! 虽然他刚刚确实想问,自己可不可以用些阴毒的法子来着。 不过……“殿下,在此之前,还有旁人告诉您身世之谜了?”胡来疑惑道,“是谁啊?” “唔……”谢承泽摸了摸下巴,微微沉吟,“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本殿大概能猜到是谁。” 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谁最终受益,谁便是凶手。 二皇子一开始只想低调地活着,却被唆使得踏上谋反之路,本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结果反倒在朝堂上处处被太子压了一头。 这其中的受益者,能是谁呢? 回宫之后,谢承泽在承欢殿内发了一大通怒火,意思意思差不多了,便转身去了坤宁宫。 —— 得知谢承泽求见,曹倾然下意识便想要推辞。 “皇后,这是二殿下送来的信,说让您看完信再做决定。”宫女将信递了过去。 曹倾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接过了信。 【母后,儿臣最近要抄家,听说侍卫马军司贪了不少军银,不知……】 曹倾然:…… 侍卫马军司,乃曹家人,谢承泽这是就差把威胁刻在脸上了。 曹倾然叹了口气。 看来,他回来了,也聪明敏锐了,若是换作那假冒之人,哪里又能查得出那侍卫马军司贪污呢? 不好对付了啊。 曹倾然看了眼那尊金色佛像,起身跪到了那蒲团之上,微微捻了捻桃木佛珠才道,“让他进来吧。” 谢承泽一进入这西厢房,便看到了那红木桌供奉的那尊惹眼的金色佛像。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佛像,便感觉浑身不舒服。 而那尊金色佛像前,正插着四根香,其中三根燃烧着,另外一根短了半截,像是上一次断了没烧完的香,依旧被插在了香炉里一般。 “母后。”走到曹倾然身旁,谢承泽微微行礼后,目光落到那香案上,打量了一番。 随即瞥到什么异样,他视线微微一垂,指腹划过那漆红木桌,随即挑了挑眉。 哼,有意思。 他缓缓开口,似闲聊,“母后,这香怎么不点上?莫非是打算等其他三根烧得与之平齐了,再燃上?” 曹倾然身躯微微一颤,抬眸看了眼谢承泽。 她的目光藏着些许锐利,又似在查探着什么,片刻后,又倏地收回视线,看向那尊佛像。 “非也,只是那香,怎么都燃不起来。” 魂香断,旧人归,若不燃,魂已散。 “许是受潮了,母后为何不换一根?”谢承泽问道。 “没必要了。” 魂香只此一根,再难寻求。 “哦。”谢承泽又多打量了一眼那断香,状似随意道,“看来那鸠占鹊巢之人,也回不来了。” 曹倾然手里捻着的桃木佛珠蓦地一停。 然也只是一瞬,又复捻起来,她淡笑道,“二殿下这是在说什么?什么鸠占鹊巢之人?” “没什么。”谢承泽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曹倾然手中的桃木佛珠上,“母后的生辰快到了吧?这佛珠瞧着应是桃木做的?桃木也就避避邪,没什么别的作用,不若待儿臣寻来菩提,为母后做一串新的佛珠吧。” 曹倾然一惊,手里的佛珠掉在蒲团之上,无声却激起心中千层海浪。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都……知道了什么? “啊,说起来,母妃与母后的生辰,好像还是同一天呢!”看着曹倾然的反应,谢承泽已然心中有数,他笑道,“可惜了,母妃再也收不到儿臣的生辰礼物了。” 曹倾然握紧蒲团上掉落的佛珠,声音强忍着颤抖,淡淡道,“二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就是随便聊聊,啊!难道是儿臣把天聊死了?”谢承泽捂住唇瓣,故作懊恼道,“抱歉母后,母妃去世得早,儿臣与母妃关系又不太好,实在不知该与母后如何谈心……母后,您不会怪我的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无辜,曹倾然深深闭了闭眼,内心浮起一团躁火。 这谢承泽,怎么说话跟那刻意争宠的妃子似的! 实在难搞! “也罢,看来是儿臣嘴笨了,待儿臣去找其他母妃练习练习,再来找母后聊天吧。”谢承泽见好就收,朝着曹倾然再度行礼,便是转身大步离开。 每走一步,步伐便是重下一分。 清修礼佛却穿得金袍华贵,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自始至终放不下那后宫之主的位置。 拜佛竖三香,其分别代表了戒、定、慧,与贪、嗔、痴对应,以此忏悔自身罪恶、约束人性弊端,而那第四根断香,实在来得奇怪。 还有那串桃木佛珠,本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摸到那个明显是用红漆伪造的红木桌后,他便产生了怀疑。 宫中红木桌众多,并不差这一个桌子,为何偏偏这个红木桌是假的? 这红木桌,到底是用何种木头制成的? 当夜,谢承泽让无迹潜入坤宁宫,得到了答案。 是桃木。 桃木辟邪。 呵呵,也不知曹皇后这是在辟二皇子的邪魂,还是……原身被挤走的魂魄呢? 第177章 多愁善感谢承泽,毛骨悚然的建帝 谢承泽离开后,曹倾然便是整个人没了力气,大口呼吸起来,指尖几乎沁进了掌心肉里。 她一向稳重隐忍,可唯有面对花宁与谢承泽之时,难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来人。”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她面上恢复回冷色,叫来自己的心腹,“去曹家,通知二皇子盯上了侍卫马军司,让他们务必做好准备,把不该出现的东西清理干净。” “是。” 心腹离去后,曹倾然始终不安,她总觉得,谢承泽什么都知道了。 在被鸠占鹊巢的时间里,谢承泽的魂魄去哪里了? 该不会一直滞留在皇宫里,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不会的。 曹倾然紧紧攥着手中的桃木佛珠,若当真如此,他魂归的那一刻,便会来找她复仇! 她深深闭了闭眸,既然谢承泽当时没有立刻来质问,那就证明谢承泽也只是如那孤魂一样,继承了之前的记忆而已,很多秘辛他并不清楚。 她要冷静下来,不能自乱了阵脚。 …… 翌日,本该朝休五日的谢承泽,竟然主动来上朝了。 谢子渺看到他很是开心,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上朝了?” “待在殿里闷得慌。”谢承泽看上去神色不佳,“来这里找人出出气,放松一下。” 谢子渺:? 啊,看来是谁又要倒霉了吗? 谢子渺正想着,身后越过一人,他抬头,发现是太子谢瑾瑜。 “皇兄。”谢子渺按照礼数打了声招呼,便见谢瑾瑜仿佛没听见一般,正直勾勾地盯着面色不佳的二哥。 “二哥,心情不好?” 谢瑾瑜走到谢承泽另一身侧,金色的太子袍贴上那抹绯红惹眼的殿袍,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指腹缠上了那只纤细修长的凉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了过去。 谢承泽垂下眸。 谢瑾瑜从营州赈灾结束后,便喜欢在上朝前拉着他的手,给他当暖手宝,他一开始还抗拒,不过次数多了也就任由对方去了。 算起来,谢瑾瑜的年纪也不过就是刚刚高三毕业的学生,和喜欢的兄长离开这么久,变得黏人也无可厚非。 尤其…… 幼时有关太子的记忆,出现的频率非常多。小瑾瑜的童年简直堪称魔鬼地狱,不仅爹不疼娘不爱,对他的要求也非常严厉,功课稍微落下了,便会被坤宁宫那边体罚藤抽,甚至不让宫人伺候疗伤,让小瑾瑜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反省一夜。 到了学武的年纪后,这种情况更盛。谢瑾瑜并没有很好的武学根骨,但身为太子必须文武双全,成为比所有皇子都优秀的存在,才可能坐稳太子之位。坤宁宫那边对他苛刻到了一种几乎令人发指的地步,建帝不闻不问,默许了这种做法,后宫各主也都独善其身,不敢多管闲事。 那时唯一敢去照顾小瑾瑜的,只有“自己”。为了不让坤宁宫置喙他多管闲事,他还每次都特意去御书房把赵公公借走,假借“陛下”之名,来照顾受罚受伤的小瑾瑜。 小瑾瑜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自己”给予的。 也难怪原着里,谢瑾瑜对二皇子百般纵容和心软,不肯将其杀死,原以为是太子在兄弟之情上过于心慈,现在看来,“自己”就像是谢瑾瑜的“阿贝贝”,强烈的依赖感导致谢瑾瑜根本无法割舍掉自己的存在。 那个让他永留京城,永留身边的人,八成便是谢瑾瑜了吧? 但梦里的二皇子为何会恐惧呢? 有了太子的庇佑,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太子登基后,自己被对方清算掉吧? 这么想着,便走丢了神,直至余光瞥见一抹紫袍,谢承泽才惊然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紧蹙起了眉。 差点大意了,可不能在盛世淮面前表现得自己与太子关系很好,不然就露馅了。 手中骤然一空,谢瑾瑜下意识眯起了眸,捻了捻指尖上残留的余温,他看着谢承泽脸上恹恹得似是避嫌的神色,心下不由一沉。 二哥今日果然很不对劲儿。 是因为……昨日见了皇后的缘故? 心中生出一丝恐慌,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什么,谢瑾瑜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龙座之上,眼神愈发愈发幽深。 看来,他要快点坐到这个位置才行。 …… 建帝来上朝,看到本该朝休的谢承泽竟然也在,不禁讶异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却不料,这次谢承泽并没有骂骂咧咧,反而是一脸复杂又多愁善感地望着建帝,那过于矫情的眼神,简直让建帝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朕怎么感觉今日的泽儿怪怪的?”建帝不由悄声问赵公公。 赵公公打量了一眼谢承泽,“可能是……沈大人入狱太久,二殿下幽怨了?” “嘶……”建帝不禁有些感慨,“那看来泽儿对那沈渊的情感确实不浅,竟然能驱使如此懒惰的他来上朝。” 赵公公不禁一笑,“陛下说得对。” 建帝摸了摸下巴,虽然很心疼泽儿,不过可惜,沈渊还不能放出来。 我的泽儿,你再忍忍! 建帝向谢承泽投去一个更为矫情的眼神。 谢承泽接收到这肉麻的眼神,差点没绷住,好在及时做出了气愤与隐忍的表情,将头偏到了一边,这才没有露馅。 而站在大臣之中的盛世淮,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来,二皇子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昨日他见过奶娘后在承欢殿里发了大火,想必也是意识到,如果再不在朝中拉帮结派,他这个假皇族也只会被太子清算处理掉。 不过,这还不够。 还要加把火,才能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上朝后,就在建帝说要册封谢承泽和谢子渺为王爷时,两位大臣突然上奏,细数二皇子之前借生病收礼等贪污行为,以及就二皇子在前往益州时未经上报便私剿各地县令赃款一事,请求建帝根据律法处置二皇子,并撤回册封二皇子为王爷的想法。 这两位大臣,明面上一直是太子一派,谢承泽瞥了眼谢瑾瑜,果然,这位太子弟弟的神色十分不好看,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未经他的允许,弹劾自己。 不过,这还只是前奏。 第178章 一身脏水谢承泽,一派胡言陈御史 曹家在朝为官者,此时也跳了出来,弹劾谢承泽虽然在辽州有功,但诱使圣上离京,不仅致使宫中无主,更令各地为清雪路耗财颇多。如此劳民劳财,分明是以各地之苦供养辽州一地,非但无功,还表明二皇子急功近利,缺乏远见,实在不该是皇子之为。 一时之间,谢承泽过去所做皆化为乌有,竟是落得一身脏水。 不仅如此,还有人拿出了谢承泽手底下本就不多的几个私臣的罪证,将他最后一点朝中的权势也给清理得干干净净,让谢承泽彻底成为了光杆司令。 如此刻意针对,显然,这是有人忌惮二皇子最近的功绩,想要把他拉入泥沼。 “陛下!即便二皇子确实有些功劳,可终究用的都是些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的险计,若如此也能得到嘉赏,将来人人照做,那届时失误造成的亏损该由谁来填补?” “就算二皇子辽州有功,那也是借着皇室的脸面才得以有此成就!不过就是投机取巧!为官本就应该踏踏实实,二殿下如此另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过往的劣迹也不应就此抹去!否则我朝国法威严何在!臣认为二皇子根本不配册封为王爷,理应将过往所贪之物如数吐出,并遣散承欢殿、充盈国库,将二皇子贬为庶人,永不入京!” 谢承泽全程沉着脸听着,直至那些弹劾他的大臣们终于说完了,他才转头看了一眼谢瑾瑜。 那一眼,淡得宛如茶杯里静置下来的开水,看似平静凉薄,实际灼烫得让触碰的人疼得仿佛要脱去一层皮。 “二哥……”谢瑾瑜心口一紧,低声道,“不是我……” 弹劾的大臣里,确实有他的人,也确实很多都是曹家的人,可他从未让这些人做这种事! 一定又是她自作主张! “是不是你,很重要么?”谢承泽轻嗤一声,“看到了吗,我的太子弟弟,无论我是平庸还是聪颖,有些人都不愿意放过我。” 他九岁时,他们忌惮他、利用他。 他二十岁时,他们依旧忌惮他、利用他。 哪怕他毫无皇室血脉,皇后与曹家也依旧将他视作眼中钉;哪怕他是建帝所爱女子的儿子,也不妨碍建帝亲手将他塑造为太子的对照组;哪怕他明明可以引领建安走向繁荣昌盛,那些藏在大殿里的蛀虫也要张开獠牙,狠狠咬下他的血肉。 他们剥他的魂,驱他的魄,在他归来之时,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贬为庶人,再也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却不知,那个被迫入体的孩子,一开始要的不过就是“活着”,是他们的忌惮与唆使,才让他一步步踏上夺权之路,将太子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建帝见他被人唆使夺权,便顺势利用他来打磨太子,让太子踩着他的名声上位,却从不劝阻和引导他走向正路;他宠溺他,为他揽尽天下珍馐美宝,为的却是给建安积攒起死回生的后蓄之力,而非真的想将天下至宝送给他。 他当然不知,那个即便恐惧到怕自己被清算的孩子,在原着里到死都没有动用承欢殿一个宝物,他之所以那么贪财,贪婪地拿走大臣们送来的“礼物”,正是因为承欢殿的财,根本不是他的“财”。 还有那些大臣,他们个个转着精明的眼珠,将二皇子拉下水,意图拥立二皇子为帝,为的不就是将来借拥立之功,更加放肆地揽权敛财? 盛世淮让奶娘捎给他的一句话说得很对。 “二殿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是他们欠你的!” 既然你们不仁不义。 那也别怪我心狠了。 谢承泽蓦地勾起一丝冷笑。 下一刻。 “一派胡言!” 一个苍老但分外中气十足的声音,此刻掷地有声地响起,监察院陈御史大步迈出,双腿左右一开,便是指着这些开口的大臣破口大骂:“你们说的还是人话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皇子纵然曾有过错,但也不至于贬为庶人!还什么永不入京,若二皇子所贪之财需要如此重罚,那么在场的各位,怕是也都要斩首示众了!” 陈御史满脸怒容地将袖中的十几份奏折掏出,举起来给众位大臣看,“老臣手中这些奏折里,不少都是在场刚刚发言之人的罪证,虽只有小部分,但也足以让陛下开口让监察院彻查始末!” 众臣皆是哗然,陈御史一向耿直正派,他若是主动拿出了小部分罪证,就表明已经查出了不少证据,这些不过就是开胃菜而已! “陈御史!你这是想包庇二皇子?!”一个大臣忍不住气道。 “陛下!”陈御史根本不理会那大臣,看向龙座上的建帝,铿锵有力道,“二皇子当然有过,但也只需根据我朝律法处置便是。至于二皇子那些投巧的险计,臣虽不懂治国之道,但却知晓,能人者自有山中妙计。” “二皇子聪颖,不以常法救国,本就无可厚非。若后人借鉴而不得其妙,那便是后人能力不足,这世上又岂有不怪自己无能,反而怪能人太有能力之说!何其可笑!” 说完,陈御史双腿跪地,朗声道,“老臣只恳求彻查这奏折上所提及之人,还我建安朝廷清明!” “请陛下允许监察院彻查!” 陈御史身后,几位监察院的大臣也跟着出列跪倒在地,对着建帝高呼道。 “这……”建帝微微犹豫,瞥了一眼**。 李仁抚了抚胡子,开口问道,“陈御史,你这奏折看起来有十几份啊!若是查出来都有罪,这贬得贬,辞的辞……朝堂怕是无人可用了啊?” “那就该提拔的提拔!该升迁的升迁!若还有空缺,春闱在即,自可多开放一些录取名额,让新人填补空缺,总比让这些老蛀虫占着坑、啃噬我朝气运来得好!” 陈御史此时说话也开始不客气起来,“还有,这是丞相该关心考虑的事情,与我监察院无关!**莫要再问老臣,否则老臣会怀疑,**也是那没能力之人!” 李仁:…… 你这个臭老头! “嗯,春闱在即,也是该挑些好苗子了。”建帝闻言,不禁也是点头赞同,“赵全,把奏折呈上来,朕要看看。” “是。”赵公公连忙将陈御史手里的奏折呈送了上去。 建帝翻完后,顿时冷笑起来,看着刚刚那些个对谢承泽不停诋毁的大臣,将奏折砸在了大殿之下! “好啊!难怪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弹劾朕的泽儿,这是怕泽儿以后抄家抄到你们头上,便想把他赶出京城是吧!” “来人!把这奏折上提到的人全都押下去!让监察院好好彻查,一旦无误,该贬的贬,该斩的斩,该株连九族者株连九咳咳咳——!” 建帝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捂住腹部,稍一会儿便缓过了气,继续道,“至于二皇子,一并交由监察院处置,其所贪之物皆充盈国库,并禁足于承欢殿,直至春闱之日!” 说完,建帝忍不住睨了一眼谢承泽,心里暗暗吐槽。 他简直太清楚了,让谢承泽上朝才是真正的惩罚,禁足对于他说,反而是奖赏! 难怪他今日突然来上朝,原来就是冲着禁足放假来的! 大殿之下,刚刚那些还在叫嚣要让二皇子滚出京城的大臣,皆哭嚎着被御前侍卫给拖了下去,谢承泽双膝跪地,朝着龙座上的天子俯身跪拜,沉声道,“儿臣领罪!” 那低下的美艳脸蛋上,却是缓缓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狡黠笑容。 这该抄的家快要抄了,该落的人头也快要落地了。 顺手把二皇子过去犯下的错误服罪了,这美好的大长假,终于来咯! 第179章 大帝之资谢承泽?其实是乖宝一枚! 谁也未曾料到,原本处于逆风局势的二皇子,竟然瞬间翻盘。 而陈御史早不上奏、晚不上奏,偏偏选择了今日上奏,奏的还恰好是刚刚发言弹劾二皇子的那些人,让二皇子得以借此机会,一下子清理掉诸多朝堂政敌……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若是预谋,二皇子又怎知,对方会选择让哪些人出来弹劾他呢? 回御书房的路上,建帝禁不住问赵公公,“赵全,你说,难道泽儿还在藏拙?其实他在权谋之术上也颇有天分?” 那他之前说不想称帝,摆出一副不愿上朝的模样,难道都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若真如此,那这孩子,恐真有大帝之资了。 赵公公一笑,“陛下,二殿下有没有这本事,您还不清楚吗?” “朕自然是觉得没有的。”那孩子,确实看着就没什么心眼,这朝堂文武百官,他估计连名字都记不全,又怎么可能精明算到会有哪些人跳出来弹劾他呢? “所以,是有人在背后帮忙啊。” 另一边的私人花园,紫袍男人轻笑道,他拂手折下一朵水仙花,轻轻捻在指尖里,“我想,大抵是牢狱之中那位沈大人吧。” 此人确实极有本事,盛世淮自认为自己浸染朝堂八年,从狂傲无知走向胸有成竹,那也是一步步走来的,可沈渊却好似浑然天成,犹如天生的权臣一般,从入宫那一刻起,便将整个朝堂都玩弄于手掌心之中。 此等能人,让盛世淮又嫉又爱,又惮又渴望。 若沈渊能为他所用,那自然是好的,但看起来,沈渊明显是更钟情于二皇子一派…… 沈家一向是保皇一派,不知等沈渊将二皇子拥立为帝,却知晓二皇子并非皇室血脉时,神情会是如何震撼和好笑…… 哈哈哈哈哈,他真是期待啊! “大人,您原本打算让二皇子孤立无援,只能找您合作,可现在二皇子反倒将了一军,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无碍,他能反将一军,削弱太子背后的曹家势力,也算是提前为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盛世淮不在意地摆摆手,“更何况,他现在除了沈渊便无人可用也是事实,让胡来继续去吹耳旁风即可。” 听那奶娘说,胡来深受二皇子信任,这一颗棋子可要用好了。 于是,收到信的胡来,便屁颠颠地跑来找放假、啊不是,禁足的谢承泽了。 谢承泽正在写教材,看到他跑来,欲语还休地望着自己,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来完成任务?” “殿下~~~”胡来眨巴眨巴眼,“下臣很快的~不耽误时间~” “……”谢承泽顿时浑身恶寒,“都说了,不准卖萌!” “那下臣开始啦?”胡来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吹耳旁风,“殿下!如今太子与圣上如此对您,您难道就不心寒吗!您为了建安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又废寝忘食了多少个日夜,为此差点过劳吐血而死,才换来两地百姓的生命与未来!” “可他们呢!因为忌惮您影响到太子的地位,从辽州回来这才多少时日,便迫不及待地清理掉您的势力!您明明功大于过,陛下竟然还要禁足您!殿下!不要听到禁足就乐得咧开嘴!注意气氛!” “噢噢……”谢承泽连忙收起小白牙,继续认真听耳旁风。 “曹家这次简直欺人太甚!不过是靠着从龙之功才得以坐到如今的位置,现在竟敢一手遮天,谋害殿下!他曹云当初也就是个会些武艺的老衙役,仗着自己儿子年轻力大,二人一同在战场上取得的军功被他都放在了自己名下,才得以被人称为开国名将,也是臭不要脸!” “还有陛下也是!不过就是个乞丐之后,还什么皇室血脉,皇室血脉何时这么拉跨了?乞丐也配当皇帝了?说白了太子也不过就是个乞丐和老衙役的后代,如此低等的血脉有什么好延续的?” 胡来义愤填膺道,说着说着,便难免带上了点真情实意,“殿下您祖上好歹还是历代当官的呢,血脉不比乞丐之后高贵多了?要下臣看啊,您这血脉才该是延续万代的,一个臭乞丐的血脉也能称为皇室血脉,简直是笑掉大牙!” “古往今来,这最高的位置,都是能人者居之,殿下,他们无情无义,咱们也不必留情!造反吧!登基吧!称帝吧!下臣相信,您若登基,百姓们自然也是支持的!” 胡来气势汹汹道,说完还不忘补充,“这是为了完成任务,不算下臣撺掇您登基哈!不能扣我月俸的殿下!” 谢承泽:“……可本殿怎么感觉你非常真情实意,像是在故意借着任务点我呢?” 胡来一脸正气,“殿下您要是这么想,那下臣也没办法!您都这么认为了,那就这么认为吧!下臣还能说什么呢!” 谢承泽:“……” 当年他说出的这种话,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枚子弹,在今日正中自己的眉心啊! 吹完那边交代的耳旁风,胡来也算是明白了,“殿下,难怪这盛世淮设计的暗号是无乞之派,原来是消灭乞丐的意思,看来此人甚是讨厌乞丐啊!” “不是讨厌乞丐,而是觉得乞丐之后不配为帝。”谢承泽淡笑道,“你别忘了,盛世淮的先祖是谁。” 胡来想了想,“盛世淮的祖父盛辉,乃是前朝中书令,其外祖父宋先当时也是前朝的尚书大人,不过宋先因为向暴君死谏而早早撞柱而死。当年先帝杀入京城后,盛辉见大势已去,便带领着不少大臣投靠了先帝。” “先帝见他确有才华,加上当时先帝确实不太懂朝堂之术,若将前朝大臣尽数杀死,朝中一时半会儿也无人可用,因此才继续任用对方,利用盛辉管理前朝继任下来的那些大臣。” 可以说,若是前朝未灭,盛世淮便是宰相与尚书之孙,这身份确实比一个臭乞丐来得要高贵许多。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当皇帝啊!” 胡来啧啧道,“可据下臣所知,盛世淮之父盛云海,乃颇为儒雅温和之人,更是翰林院的院长,若是他的儿子造反……” 这翰林院的名声,怕是也要到头了。 “没错。”谢承泽点点头,原着结局里,盛世淮伙同二皇子造反,盛云海得知后,受不了如此屈辱便自裁而亡,偌大的翰林院也落入苏家之手。 也是可惜了这高雅白洁之人。 把耳旁风吹完了,胡来也完成了任务,和谢承泽拜拜后,接下来就是…… “怎么突然来找我?现在殿下身边离不开我,出来见你们,我很容易露馅的!” 接头的暗点处,胡来一脸慎色,鬼鬼祟祟地四顾,确认附近确实没人了,这才与接头的对方低声道,“二殿下最近日日买醉,颓靡不已,天天骂陛下和太子是白眼狼。偶尔醉至深处,还会放狠话说自己要谋反,只可惜无人可用……” 那接头的人微微点头,掏出了收买的银子,“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诶,等等!”见那人要走,胡来连忙扯住对方的衣服,不解道,“我刚刚问你呢,为何突然要见面说二殿下的近况?而不是用书信的方式继续传达信息?” 那接头的人:…… 为什么不用书信的方式?你心里没个逼数吗! 见接头的人一脸无语气愤地离去,胡来不高兴地摸了摸胡子,呸了一声,“没品的东西,就这也配当皇帝?!” 还是二殿下好! 只有二殿下才懂他的才华! 第180章 笔墨颇少曹皇后,何其可笑曹倾然 坤宁宫。 曹倾然跪坐在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桃木佛珠,她的眼神微微失焦,不知在想什么,直至某一刻,青嬷嬷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这才让她蓦地回神,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该来的,还是来了。 “娘娘,曹大人来了。” 青嬷嬷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曹倾然,“曹大人怕是又要叨咕您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身体为重。” 曹倾然垂下眼睫,没说话,只是轻呵了一声,似是在嘲弄什么。 来到正殿,一身禁军统领服饰的曹令德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反复掀阖着手中的茶杯盖,他头上已然有了不少白发,然那股霸道威严的气势却仍然令人不敢小觑。 当年从龙之行,还是少年的曹令德乃是军中先锋,与其父的开国军功大多都是他赚来的,如此可见他杀人无数,气势与地位自然也不是寻常小儿所能比之的。 曹倾然走至他面前停下,垂眉道,“父亲。” “哼。”曹令德冷哼一声,他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随即猛地站起来,抡起手臂便是往曹倾然脸上扇去! 曹倾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啪——!” 曹倾然捂住火辣辣的脸颊,眼底的神色愈发晦涩。 “大人!您这是作甚!”一旁的青嬷嬷焦急喊道,连忙扶住曹倾然,万分心疼道,“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滚!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个下贱的奴婢说话!”曹令德抬脚便是踹上青嬷嬷的肚子,将她直接踹倒在地! “父亲!”见曹令德还想打青嬷嬷,曹倾然闪身挡在了中间,拦住了他的动作,“何苦为难一个下人,有什么火,撒到女儿身上便是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曹令德再度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彻底将她的脸打偏后,随掏出一块手帕将刚刚扇她脸颊的手掌心擦干净,厌恶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争宠争宠学不会,儿子儿子也教不好!让你递个消息你都能递错,连一个蠢货都斗不过,竟然让曹家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人!” 曹倾然捂住脸,垂着视线望着地面,自嘲一声,“女儿确实没有能力。” 就算对太子那般苛刻教导,她也永远教不出比谢承泽还优秀的孩子,他一回来,所有人便都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陪衬,就算是太子也难掩他耀眼的光芒。 可这也能怪她吗? 她已经够努力了啊! 她甚至努力到用邪术换掉了谢承泽的魂魄,明明知道真相却眼睁睁地看着花宁一点点疯魔,她已经把这两个人的存在都从这个世界抹去了,她还能怎么样? 还想要她怎样?! 让她直接把谢承泽杀了以绝后患吗! 且不说瑾瑜会如何疯魔,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曾经有多讨喜啊!讨喜到她又喜欢又嫉妒,讨喜到她燃起魂香后,日日夜夜都在梦到他哭着问母后为何要让他成为孤魂野鬼! 这些肮脏之事,全都是她做的! 他们曹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雍容华贵的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突然低低笑起来,“给您递了信,说二殿下盯上了侍卫马军司,父亲只知清理禁军的污垢,却不知一同清理其他地方……看来,父亲也老了,不中用了。” 曹倾然缓缓偏回头,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盯着曹令德,“难道非要女儿把消息嚼碎了喂给您,说二皇子盯上的是整个曹家,您才知道应该把曹家上上下下都清理一遍?” “放肆,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见曹倾然变脸,曹令德顿时大怒,抬头又要去打她。 却不料,曹倾然猛地上前一步,右手死死钳住了曹令德的手腕,力气竟是出奇的大,“父亲确实年迈了,连力气都不如女子了,看来这禁军统领的位置马上也要坐不稳了,不如趁早让给兄长吧。” “啊,女儿忘了。”曹倾然扑哧一笑,嘲弄地看着曹令德,唇间的笑意讥讽无比,“兄长更是个无能的废物,否则父亲为何只能指望我和太子在朝中得势呢?对吧,父亲?” “你、你!”曹令德看着面前骤然陌生的女儿,心下有些惊骇,他这个女儿一向听话,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些年没少在朝中为他排除异己,此刻怎么会—— “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曹令德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曹倾然。 “父亲,您在说什么胡话呢?”曹倾然狠狠甩开他的手,随即拿起桌上那杯滚烫的热茶倒在了手掌心上搓洗,似是在清洗刚刚碰到的污秽,她笑容淡淡道,“本宫自然是您的女儿,不然还能是谁?” “与其在这里对本宫发无用的火,不如趁早想想春闱的武试该怎么办。据本宫所知,今年的武试会有不少二皇子的人参加,若这禁军之中掺上了二皇子的人,将来这禁军的兵权会落在谁手上,也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曹倾然俯视着这个被岁月侵蚀的老人,轻嗤道,“您确实老了,也早该下位了。” “你!”被如此嘲讽,曹令德气得火冒三丈,“曹家可是你的后盾!若是我下台了,你以为你和太子就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所以啊,父亲你还是回去多想想,怎么让曹家坐稳这个位置吧。”曹倾然轻轻松手,茶杯便掉落了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曾经这个茶杯在她面前摔碎过很多次,但她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掌控、震慑的滋味,果然绝妙无比。 她缓缓朝着正殿主位走去,随即转身落座,沉沉地坐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双手放在那冰冷的把手上,她目光冷冷地蔑视着下面这位禁锢了她一生的父亲,头一次发觉,原来这个人也不过如此。 除了空有一身武艺,论权谋,他不及她半分,反倒拙笨得像是婴幼儿。 何其可笑,她竟是被这样一个武夫,囚困了半生,不得自由。 也罢。 这曹家,也该为她变一次天了。 “青嬷嬷。”曹倾然淡然开口,看着曹令德狼狈离开的身影,她冷冷道,“去告诉曹阙,曹家,该换主子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娘娘,您终于想通了!” 闻言,青嬷嬷双眼露喜,眼中刹那间便是饱含热泪与欣慰。 谁又知道,这皇宫之中最擅权谋之人,并非什么建帝和沈渊,而是她的娘娘——曹皇后呢! 第181章 乱成一锅粥朝堂,太过年轻谢瑾瑜 朝堂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曹家被二皇子针对,建帝自然也要趁机打压一下曹家,打算用这些被弹劾的人牵扯出更多的人,曹令德为了保全曹家在朝中的地位,打算舍小保大,彻底封死这些入狱之人的嘴。 然而让曹令德没想到的是,这些本该按照计划服罪自裁的人,竟是全部倒戈了,纷纷说出了不少他手下势力的罪证,等曹令德焦头烂额之时,他身边的亲信竟背叛的背叛、入牢的入牢,就连曹家人也开始不听他的命令,开始以曹阙马首是瞻。 曹家历经一波大洗涮后,仍然屹立在朝堂之上,继续掌控着禁军之权,然而主子却悄然换了人,不再是曹令德,而是曹阙。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连建帝也很意外,毕竟曹阙此人,以前颇显低调不起眼,可如今这一番政变,竟是直接将曹令德架空,一手掌控了现在的曹家,让人一时搞不清究竟是此人藏之深,还是背后有另一双手在推动。 而曹家政变,也意味着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思考。 就比如,现在的曹家单纯是太子的附属物,还是那个依旧能够影响朝堂、敢同皇帝叫板的权势呢? 若为前者,那么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自然是又稳了几分,可若是后者,曹阙并非太子一脉的直系,一旦他为陛下献上新的曹家女子,再生下新的皇子,那以后谁会登基便说不准了。 太子一脉的大臣都有些担心,纷纷劝说谢瑾瑜,让他与曹阙交好,说服对方支持自己登基。 但谢瑾瑜只皱着眉。 他曾偶然见过,曹阙与皇后见过面。 曹阙,是曹倾然的人吗? 站在坤宁宫的门前,谢瑾瑜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宫门口良久,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他从未进过坤宁宫。 幼时,曹倾然对他极为严苛,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数不多的见面也都是在东宫检查课业之时,听说他完成得不尽人意,便令手底下的宫人抽藤罚他。 他心中自是恨曹倾然的,但后来又开始变得漠然和无所谓。 若非他心中疑惑太多,又担心她会害二哥,他根本不愿踏入坤宁宫半步。 微微抬脚,谢瑾瑜走了进去。 守门的侍卫没有阻拦也没有通报,如同东宫的守门,也从不会阻拦谢承泽。 “太子殿下?”前去给曹倾然送斋饭的青嬷嬷,半路恰巧碰到了谢瑾瑜,不禁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您、您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太子殿下这辈子都不会踏入坤宁宫一步了! “她在哪儿?”谢瑾瑜目光低沉地看着青嬷嬷,一向温和带笑的俊脸,卸去了平日里温儒的伪装,竟是冰冷得让人寒颤。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曹倾然。 除非重要场合必要,他从不唤她母后。 青嬷嬷脸上露出些许低落之色,“娘娘一直都在东厢房,您从未来过坤宁宫,老奴为您带路吧。” 说完,她提着食盒转身带路,身后的太子一言不发地跟上,可浑身气势却在节节攀高,显然,是要与皇后对峙什么,才会如此外泻自身的气场。 “殿下,娘娘她其实……”青嬷嬷想说什么,谢瑾瑜却只是冷淡地打断了她,“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青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待走至东厢房,青嬷嬷对着里面闭眸念经的曹倾然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曹倾然顿了顿,她微微睁眸,眼神略有失焦之色,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至青嬷嬷又唤了一声,她才恍然回神,转身望向了门口的谢瑾瑜。 这孩子,已然长成了大人模样了,既有建帝的模样又有她的模样,甚至肖她更多。 她极少去打量这孩子的容颜,原来不经意间,他越来越像自己。 曹倾然知晓谢瑾瑜今日来坤宁宫做什么,也知晓,大抵只有事关那孩子的事情,才会让他如此焦躁不安,放弃原则。 她缓缓转回身,抬头望向桌上的佛像,“你是想问,曹阙是不是我的人?” “看来是了。”谢瑾瑜站在门口,并没有踏入这厢房内一步,而是远远的冷漠道,“借着打压二哥,顺便让曹家换主,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闻言,曹倾然低笑了一声,“太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谢瑾瑜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孤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 “你当真以为,是本宫要打压二皇子?”曹倾然摇摇头,她缓缓起身,转身姿态高昂地朝着谢承泽走去,待站至他面前后,看着面前俊逸温和却满脸阴沉之色的青年,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然而谢瑾瑜却厌恶地后退了一步。 曹倾然并未觉得难过,她面色平静地收回手,拂了下袖子淡淡道,“那最先出头的两位臣子,并非本宫指使,而曹家也不过是顺势踩上一脚,否则不会说出那些毫无准备的可笑的奏语,非但没有让二皇子受罚,反而被对方摆了一道。” 曹家哪次想要扳倒政敌的时候,那些无懈可击的奏语不是她在背后提供和指点的? 他们这次以为可以给谢承泽泼泼脏水,打压二皇子的势力,却殊不知,谢承泽和沈渊等的就是这个。 “你应该已经对那二人用过刑了,只是他们却在招供之前就死了,对吗?”曹倾然肯定道。 谢瑾瑜眯了下眼,“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一直吃斋念佛,从不参与朝堂么?难道…… 想到曹阙,谢瑾瑜心中生出一种荒谬感,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曹倾然一般,头一次发觉自己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瑾瑜,这朝堂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以为这朝堂是曹家独大、二蛟相争、奸佞合谋,却殊不知,最大的毒瘤就藏在这不为人知之处,笑看你们撕咬拼杀,坐收渔翁之利。” 她本不想管朝堂之事,可既然谢承泽回来了,甚至可能得到对方的拥立与利用,那么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曹倾然抬脚迈出门口,越过谢瑾瑜的身边之时,她淡然道,“若心中有疑惑,不妨去问问沈渊,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你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 至于她…… 太子还没有成长到能让她指点的地步。 第182章 执拗嫉妒谢瑾瑜,醉酒骂爹谢承泽 曹倾然离开后,青嬷嬷看了眼站在原地、面色几经变化的谢瑾瑜,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娘娘从未在您身边安插过人手。”青嬷嬷为曹倾然辩解道,“也从未干涉过您的势力,还请您相信娘娘,她绝不会害你的。” “呵。”谢瑾瑜轻嗤一声,只觉得可笑,“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就行了。” 不会害他? 幼时她体罚他,让他带着伤,孤零零地面对冰冷的黑夜与暴雪时,可从未心软过。 他早已过了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年纪,也不想知道她身为一个母亲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他自己有眼睛,也有自己的判断,他清楚地明白,曹倾然的眼里没有任何事物,就只有让曹家的血脉登上帝位。 谢瑾瑜拂袖而去,虽然不喜曹倾然,但他也知道,曹倾然不会对他撒谎,那两个臣子的幕后使者,看来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皇城牢狱里,谢瑾瑜找到了被关押着的沈渊。 俊美无羁的男人坐在烂草堆上,却是未减一丝清风月朗的气质,洁净的面容与囚衣看不到一丝污垢,想来被人照顾得很好。 至于那人是谁,一想便知。 “看来沈大人在这牢狱之中过得很好。”一想到他与谢承泽关系密切到这般地步,谢瑾瑜便忍不住讥讽道。 “太子殿下来了。”听到谢瑾瑜的声音,沈渊并没有意外,他缓缓张开眸,看着一门之隔外脸色隐晦、眸光暗嫉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是这么的执拗,若非这一世的谢承泽乖巧善良,沈渊都不敢想象,谢瑾瑜会如何踏上前世重蹈覆辙之路,而自己的劝说之路又会有多么艰难。 “我还以为太子不会来找臣。”沈渊起身走到牢门前,“毕竟,臣总是惹怒太子殿下。” “我说过了,不要离二哥太近。”谢瑾瑜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你现在处处帮二哥,到底是为了什么?” “唔……”沈渊轻轻扣了下下巴,“帮二殿下吗?换个角度想,确实是在帮他?” 谢瑾瑜蹙眉。 换个角度想,才是在帮二哥? 那若是不换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谢瑾瑜上前握住牢门,“你们到底都在谋划着什么?” 为什么他感觉,曹倾然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二哥和沈渊也在谋划着什么? 是龙位吗? 可又隐隐感觉,不只是龙位。 他们好像串通在一起,只瞒着他一个人。 “比起回答这个,太子殿下,臣听说曹家易主了?”沈渊看着他,“莫非是皇后做的?” 谢瑾瑜沉默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那么,看来是皇后让殿下来找臣了。”沈渊猜测道。 “你!”谢瑾瑜猛地抬眸,“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 曹倾然的人? 沈渊淡笑着摇摇头,“臣是建安的人,并非某方势力的人。皇后让你来找臣,恐怕是想让臣告诉你,那自裁而亡的两位大臣,是谁的人吧?” 那位皇后,其实才是最深藏不漏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她一直不愿出手帮助太子,直到前世太子有性命之危时,她动用了一方连他都意外的势力,他才得知,这位皇后十分不可小觑。 谢瑾瑜紧紧盯着他,“不愧是沈大人,即便身在牢狱之中,消息也知道得如此之多。” “殿下谬赞了,都是二殿下托人告诉我的。” 沈渊轻轻一笑,那温柔缱绻的眼神,让谢瑾瑜只觉更是刺眼,低声呵斥道,“够了!孤不是来听你炫耀的!” 若非不想让二哥恨上他,他早就——! “好吧。”见谢瑾瑜生气了,沈渊这才收起笑容,正色道,“殿下,朝堂一直都是真真假假难分,既然已经无法从死人嘴里问出答案,那便追求本源,看看此刻孤立无援的二殿下,正在由谁接手。” 一如曾经苏清河在苏家眼里只有联姻的价值,谢承泽在幕后使者的眼里,自然也只有当傀儡皇帝的价值,而想让对方成为傀儡,第一步不就是架空对方的权势,让他只能为己所用吗? 谢瑾瑜眼神一震,随即便是转身便走。 “太子殿下。”沈渊喊停他,语气之中带着郑重,“二殿下自有安排,您切勿急躁,扰乱了他的计划。” “孤自会相信二哥。” 谢瑾瑜抛下这句话,便是加快步伐离去。 沈渊看着,不禁摇摇头。 看来,即便有自己的教诲,缺少了益州之行和雪灾之厄的磨炼,太子也终究成熟得比前世慢了一些。 不过无碍。 他和谢承泽,都可以慢慢等他成长,成长到他可以护佑建安的那一天。 …… “我还要喝、我还要喝!” 承欢殿里,穿着绯红殿袍的美艳青年浑身酒气,抱着一坛酒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却也仍不减一身潋滟之色,白皙的脸颊被醉酒染上了惹眼的红,眼角之处夹杂着的怨恨与委屈,更让他平添了几分怜人之色,让人想要为他解忧散愁。 “王八蛋建帝!王八蛋太子!你们就是嫉妒老子!老子哪点做得不比你们强?如果没有老子,你们能解决益州水患吗?能让北地的百姓熬过雪灾吗!” “老子才是当皇帝的料!你们都是废物!和乞丐一样,都是废物!” “呜呜呜……你们谢家都欺负本殿!母妃,如果您还活着,一定会为我撑腰的……” 姿色艳丽的青年趴在书案台阶上痛哭起来,醉红的脸颊被泪水洗刷得晶莹水润,那随着哭声一起一伏的身躯更是纤弱无比,瞧着便是令人心疼至极,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安慰。 “何人将殿下欺负成这样?” 正当谢承泽哭得伤心时,突然听到有人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微微懵然了一下,左右四顾不见人,惊吓道,“谁!谁在说话?” “殿下这么快就忘了臣的声音?真是让臣好生伤心啊。”那人轻笑一声,随即便是道,“不如抬头瞧瞧?今晚的月色,可是很赏心悦目呢!” 谢承泽眨眨朦胧的眼睛,抬头看去,发现头顶上的屋顶瓦片竟是被掀开了一个,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地走出了大殿,站在院中抬头朝着屋檐望去。 只见一人正半坐在那屋顶上,一袭修身墨紫长袍衬得身躯颀长悦目,单腿曲坐在青红瓦片身上,修长的手指抓扣着一坛蓝桥风月酒,对上谢承泽的目光时,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 盛世淮俊朗的面容上,是亲切又不羁的笑容,“二殿下,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臣陪您一起赏月饮酒?” 谢承泽看了看左右,没有梯子,不禁撇撇嘴,没好气道,“上不去!” 盛世淮不禁笑了一声,他起身从屋顶一跃而下,黑色长靴悄然落地在谢承泽身侧,手臂一挽他的腰部,下一刻便是飞身将他带到了屋顶之上。 第183章 挺有品味的东西,逢场作戏谢承泽 此时还未到春季,夜里还很凉,被屋顶的小风一吹,谢承泽的醉意便是被吹散了不少。 他曲腿席地而坐,抬头看了眼盛世淮,“原来盛司使还会武艺?本殿竟是从未听说过。” “只是会些轻功傍身罢了。”盛世淮笑着摇头,也跟着坐下来,见谢承泽伸手想捞他手里的蓝桥风月,他抬起手臂一挡,“殿下莫急。” 将酒坛放在中间,盛世淮从袖中取出两盏成色颇佳的玉杯,递给了谢承泽一个,“美酒配佳盏,这赏月才有滋味。” 谢承泽接过那玉杯,指腹缓缓摩挲过杯璧,细腻温润之感油然而生,不禁感慨道,“此杯剔透如冰,质地非凡,想不到盛司使家中竟藏有这等好物件。” “臣的祖上好歹出过宰相,家中还是有些底蕴的。”盛世淮淡笑道,三言两语便是含糊过去了这杯盏的来路,“殿下,请。” 他举起酒坛,在谢承泽手中的玉杯倒上了酒。 只见琥珀色的酒液落入了玉杯之中,深红中略带着透亮的橘黄色,轻轻嗅之可闻到淡淡的花香味儿,谢承泽抿了一口,便觉入口生津,酸甜协调的酒醇味道在齿间和喉咙里漫开,回味爽净又悠长。 “怎么甜滋滋的。”谢承泽有点嫌弃,“一点儿都不烈,如何消愁?” 盛世淮笑了一声,并未介怀他的嫌弃,而是好言劝慰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喝多毕竟伤身。二殿下与其沉醉于烂酒里,倒不如找人倾诉一下,总好过一个人颓靡不振,失了臣在辽州时见过的英姿风采。” 听闻二皇子从不近酒色,如今却喝得这般烂醉,看来是真的对皇室失望了。 “呵,说得好听,可又有何人能解我忧呢?”谢承泽轻嗤一声,一口闷了玉杯里的酒液,烦闷道,“即便听了沈渊的话,削弱了曹家的权势又如何?本殿的势力还不是一样也被对方清理得干干净净?本殿都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咦?”盛世淮有些讶异,“殿下忧愁的原来是这个?奇怪……” 谢承泽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奇怪什么?” “臣还以为沈大人……”盛世淮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谢承泽,随即又摇摇头,“应该不会的,这朝中谁人不知沈大人是殿下您的人,他应该不会……” 盛世淮这般闪烁其词、吞吞吐吐,顿时让谢承泽急了,他紧紧攥着玉杯,面色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渊他不会干什么?” “哎,或许只是臣误会了。”盛世淮叹了声气,“殿下应当知晓,若想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兵权是必不可少的。臣之前在辽州见您与大皇子交好,还以为沈渊大人已经告诉您了,要在太子出手之前拉拢大皇子才是。” 谢承泽蹙起眉来,沉默了许久才道,“他没说。” 盛世淮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随即抬手抵了下唇,思忖道,“嗯,许是沈大人困在狱中,还没来得及说吧,只是现在太子的势力如日中天,若是让对方先得手了……” 谢承泽的脸色微微沉下来,“他虽在狱中,可与本殿传话并不麻烦,不可能是没来得及说。” 怕是故意没说。 “难道他对本殿有异心?”谢承泽眉心蹙得更紧了。 盛世淮闪了闪眸,抬手拍了拍谢承泽的肩膀,宽慰道,“臣也只是猜测罢了,殿下可莫要因为臣的话,与沈大人生了嫌隙。” 虽然他有些忌惮沈渊未来会挡自己的路,因此打算离间二人,但也不妨碍他利用沈渊先将谢承泽抬上位。 而自己贸然接近大皇子太冒险了,谢承泽是很好的桥梁,由他来当踏板正合适。 “可本殿要如何说服皇兄支持本殿?”谢承泽皱着眉,神情又开始惆怅起来,“太子那边明显更有优势。” “殿下放心,大皇子必然不会选择支持太子,毕竟大皇子的母妃,可是曹家害死的。”盛世淮勾了勾唇,语出惊人。 谢承泽猛地抬起头,“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大皇子的母妃当年不过是个给陛下开窍的宫女,却为陛下生下了第一位皇子,曹家怎么可能容忍对方的存在?”盛世淮淡笑道,“若非那宫女自缢保全了大皇子,大皇子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竟是如此……”谢承泽很是震惊,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秘辛,“若皇兄知道了此事,定然不会选择支持太子了!” “是啊,殿下。”盛世淮给谢承泽又倒了一杯酒,眼神愈发幽深微妙,“有了大皇子的支持,曹家便也不足为惧了。” 谢承泽仰头吞下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本殿现在该做的,是去拉拢皇兄!” “还好有你,盛司使。”谢承泽感激地看着盛世淮,仿若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待本殿谋得大业,定然不会亏待你!” “为殿下解忧,是臣该做的。”盛世淮勾唇笑了笑,朝着谢承泽举了举杯,“还有,殿下包的饺子,真的很好吃。” 谢承泽弯了弯眉,掩住眼底冷淡的笑意。 狗东西,还挺有品味。 —— 谢守均如今住在武德殿,他十二岁便被送去边关,因此皇宫内并没有他成年后定居的住所,武德殿只是被临时拿出来,作为谢守均暂住的居所罢了。 谢承泽到时,谢守均正在院中练枪,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颀长的墨色红缨枪被健壮的臂膀挥动,在空中划过道道残影,刺破空气时发出阵阵厚重的呼啸声,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有力,且极具观赏性。 待练完枪,谢守均才发现谢承泽已等候多时,他连忙放下枪,走向了青年,“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冷不冷?快进屋吧。” “无碍,只是觉得皇兄耍起枪来颇有横扫千军之势,一时看入了迷。”谢承泽乖巧地笑了笑,“能练出这般武艺,皇兄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嗯,”谢守均揉了揉他的发丝,眉眼十分温柔宠溺,“不过能被你夸赞,辛苦也值了。” “咳咳。”这耿直的回答着实有些出乎谢承泽的意料,他抬起拳头轻咳了一声,脸红着跟在谢守均身后进了屋。 武德殿没几个宫人,建帝当时论功时赏赐了不少,只不过被谢守均婉拒了,他还是觉得一个人比较自在,所以此刻,他是亲自给谢承泽斟的茶。 第184章 多智如妖的沈渊,谢家黏人的传统 “你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倒完茶,谢守均坐到他身旁的木椅上,开口问道。 谢承泽抿了一口茶,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皇兄来玩了?” “若我没记错,你好像被关了禁闭。”谢守均失笑,“就这么跑出来,不怕那些大臣知道后又参你一本?” “皇兄替我保密不就行了?”谢承泽嘻嘻一笑,“一个人留在承欢殿实在太没意思了,不知道皇兄愿不愿意收留我几天啊?” “想留便留下吧,正好,这武德殿也十分冷清,我一个人也觉得有些寂寞。”谢守均抿了口茶,指腹摩挲着杯沿,淡色的茶液倒映着他漆黑的眸,“不过武德殿还有很多房间没收拾,收拾起来也很麻烦,今晚你恐怕只能宿在我那屋了。” “无碍无碍,正好许久没和皇兄一起睡了。”谢承泽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的记忆里,在谢瑾瑜还很小不会说话的时候,他都是黏着兄长谢守均一块儿睡的,至于为什么不和花贵妃一起睡,是因为某个贱帝嫌他碍事,总是以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自己睡为借口,不让他和母妃一起睡觉:)。 但是小承泽才不要当男子汉,他就是喜欢有床伴,尤其皇兄还特别照顾他,不管他怎么调皮胡闹,甚至把凉脚丫塞在对方身上,都不会对他生气,当真是温柔兄长的典范。 谢守均点点头,也并未觉得不妥。 因为朝中暂无军务处理,他并不需要去上朝,用过早膳后便打算去操练场,督察边防军的日常训练。 谢承泽也想跟着去,但他在禁足期间不能明目张胆地乱逛,于是便乔装成了个小太监,跟在谢守均的身后走去了操练场。 操练场上,边防军们早已开始训练,喝哈的操练声大老远便能听到,而禁军们则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一边不屑地看着这些练武的士兵,一边低头聊着最近听到的八卦,毫无一点纪律。 “宫内这些禁军,也太懒散了吧。”谢承泽站在谢守均身侧,小声嫌弃道,“就他们这样,能保护好皇帝吗?” “这些人都是禁军头目,且大多都是官家的子弟,即便有意外情况,冲上去保护陛下的也不是他们。”谢守均摇摇头,给他解释道,“而是那些没什么背景的普通禁军兵。” 谢承泽挠挠头,“你才刚回来,就知道得这么清楚啦?” 他明明记得,原着里谢守均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谢守均笑了一声,没说话。 为了不让谢承泽暴露身份,谢守均只在操练场外围绕了两圈,他手下的士兵都比较自律,且有校尉的监督,并不需要他多操心。 “贺校尉是我的亲信,在京期间,若是你有需要用到人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谢守均指着操练场上一位中年男子道,“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啊?这不太好吧?”谢承泽有些意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私自调用兵权乃是重罪,若是让父皇查下来,你会受罚的。” “无碍。”谢守均看起来十分镇定淡然,“他一日找不到镇守边关的替代者,便一日无法奈我如何。再者,随意调动一点小兵的权力,皇兄我还是有的。” 大不了,沈渊此人多智如妖,他找对方想点法子,总能糊弄过去的。 谢承泽有些震撼于他的大胆,他不明白原着里低调的大皇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调,难道是因为在辽州待久了,被当地的民风给影响了? 不应该啊。 边关的匈奴不是更残暴吗,也没见谢守均有残暴的趋向啊? 谢承泽再度挠了挠脑袋。 算了,管他呢,大不了出事了,就去找沈渊想办法解决呗~ 一大一小,皆是这么想到。 牢狱里,沈渊打了个喷嚏,掐着指头算自己出狱的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 巡察的半路下起了小雪,和谢守均漫着步走回武德殿后,谢承泽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谢承泽讶异地看着站在武德殿门口的谢瑾瑜。 他肩膀和头顶上都落着浅浅白色的雪层,显然是在这里站等了许久。 谢瑾瑜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谢守均,眼里尽是沉沉的敌意,而这股莫名的敌意,让谢守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幼时与谢瑾瑜并不怎么亲近,只记得离京那会儿,这个半大的孩子紧攥着谢承泽的衣摆,好似也是这般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抢了对方的什么东西。 只是那时,他并未在意,只惦记着谢承泽以后会不会忘了他。 “孤倒是想问,二哥为何在这里。”收回落在谢守均脸上的视线,谢瑾瑜转而看向谢承泽,面色有些冰冷,“二哥不是在禁足期间吗?” 沈渊让他来看看是谁“捡”走了二哥,他想遍了所有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那人竟是谢守均。 为何会是他? 难道是因为他母亲之事,所以他才和那些贪官合谋,蚕食整个朝廷? 若户部尚书等人真是他的势力,那他未免太深藏不露了,还有二哥……他接近二哥的目的,难道是为了炸火药? 不行,在没搞出清楚真相之前,他决不能让二哥和此人走得太近! 谢承泽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便见谢瑾瑜大步走过来,擒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便要走,“走,回承欢殿。” “我不回去!”谢承泽想挣开手,却不料谢瑾瑜的力气出奇得大,直接将他的手腕扯得通红。 毕竟是练过武的人,想要擒锢住他,简直轻而易举。 “瑾瑜。”谢承泽只好低声道,“承欢殿好没意思,我不想回去。” 他一放柔声音,谢瑾瑜便心软了,转身看着谢承泽,脸上重新浮起温顺的笑意,“二哥无聊,那为何不来东宫?武德殿一个空殿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谢守均不禁蹙了下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武德殿怎么就没意思了? “武德殿怎么就没有意思了?武德殿有皇兄就够了。”谢承泽也跟着蹙眉,对他这般语气和态度感到不满,他抽了抽手,有些冷淡道,“难道你的东宫就有意思了?哦,那确实挺有意思的,恐怕里面全是曹家的眼线吧!” 谢瑾瑜脸上温顺的笑意瞬间便是僵住了,“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守均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意思。 这位三皇弟,看样子也挺黏二皇弟的,记得在辽州,四皇弟好像也很黏二皇弟,难道他们谢家,都喜欢黏着兄长? 第185章 争锋斗嘴俩皇子,宠溺爱护谢守均 生怕谢承泽再生气,谢瑾瑜只好松开手退了一步,低下姿态问道,“那二哥你何时回承欢殿?我等你。” “不回了。”谢承泽拉住谢守均的手臂,拖着他往武德殿里面走,“今晚本殿和大哥一起睡!” 听到这句话,谢瑾瑜的眸孔蓦地一缩,下意识拉住了谢承泽的袖子,“二哥……等等!” 谢承泽转头不耐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小说里这小子明明很兄友弟恭,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丝毫不敬兄长也不爱护幼弟? “我……”谢瑾瑜没回答,反而看向谢守均,露出一抹温和并无异常的笑容,“孤与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不如晚上我们兄弟三人同榻而眠,孤也想听听大哥在边关都经历了什么,如何?” 他实在不放心二哥和谢守均单独待在一起,万一谢守均真存了谋反的心思……他决不允许对方伤害到二哥。 谢承泽松开手,抱着手臂狐疑地盯着谢瑾瑜,心里也在琢磨: 这小子,是真的好奇边关的事情,还是在忌惮自己会拉拢皇兄,得到对方的兵权支持呢? 若是前者,那他真是太没出息了。 嗯……不如让他试探试探。 谢承泽转身看向谢守均,“皇兄,你怎么想的?” “我都行。”谢守均摸了摸他的头,不太在意道,“反正床够大。” “既然皇兄同意了,那你晚上再来吧。”谢承泽伸手往外挥了挥,小脸非常不耐烦,示意他可以走了。 “若大哥不介意,孤可否将奏折搬来武德殿处理?”谢瑾瑜再次问向谢守均,语气却不容置喙,“说来不怕大哥笑话,东宫其实也冷清得很,武德殿有两位哥哥在,总觉得热闹些。” 谢守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即瞥了眼谢承泽,看到青年故意挪开视线低头玩弄着指头,他顿时明白了,点点头应允道:“行。” 谢瑾瑜心中松了口气,弯唇道,“那便多谢大哥了。” 让身后的舍人回去搬奏折,谢瑾瑜上前停在了谢承泽的身旁,低眉朝他温顺地笑了笑,“二哥,我们进去吧。” 谢承泽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而后抬手挽住了谢守均的手臂,露出灿烂纯良的笑容,“大哥,我们进去吧。” 谢守均:…… 微微扶了扶头,他带着这两个幼稚的弟弟进了武德殿。 武德殿里确实没什么可玩的,好在有一副棋盘,谢守均对围棋并不精通,于是谢承泽便陪他玩起了五子棋。 谢瑾瑜则坐在一旁批奏折,偶尔抬眼看看棋局,在发现谢承泽即将要胜棋时会微微露出笑容,而后被眼尖的谢守均发现,拆散谢承泽设下的棋子陷阱,将整盘局打得有来有回。 三人相处竟是分外融洽,直至有宫女端着茶具走过来,请示道,“三位殿下,可要饮茶?” 谢守均正沉浸在棋局之中,并未在意,随意“嗯”了一声。 倒是谢瑾瑜和谢承泽抬头看了那宫女一眼,随即察觉到对方也在看她,二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谢承泽眯了眯眼,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谢瑾瑜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余光只见那宫女将茶具摆在了茶桌上,随即曲腿坐下来,一点点开始挑拣茶叶、烹饪雪水,显然是打算从头开始煮茶。 这也意味着,她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谢承泽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棋,突然问道,“皇兄可曾听说过,清平朝蕴龙帝时期夺嫡的历史?” 谢守均正欲落下的黑棋在半空微微一顿,闻言抬眼看了他一下,“嗯,《清平史》里有记载,蕴龙帝当政时期,有两位十分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子,一位虽略显平庸但却是嫡皇长子,一位虽是宠妃所生的三皇子,但才华与本领颇为了得,深受百姓喜爱。” “那皇兄可还记得,那场夺嫡之战,最终是谁赢了?”谢承泽含笑问道。 谢守均想了想,“那三皇子虽不是嫡皇子,也没什么母族势力,但他手底下有一猛员大将,且一母同胞的二皇兄手中有兵权,最终在夺嫡之战中赢下了对方。” 谢承泽刚要继续说什么,一旁的谢瑾瑜放下手中的奏折,这时开口插了话,“那大哥可还记得,万象朝荣盛帝时期,太子与六皇子的夺嫡之战?” “嗯……”谢守均点点头,回忆道,“两者有相似之处,不过荣盛帝时期,乃嫡皇长子顺利登基,其母族势力不可小觑,还设计让那六皇子的皇兄出兵边关,无法回京支援。最关键的是,荣盛帝坚持选择让嫡长子登基,是以六皇子再有才华,也痛失皇位,最终因为造反而被太子清算处死。” 说完,他不禁看了二人一眼。 怎么感觉,他俩在影射什么呢? 谢承泽在棋盘上重重落子,轻嗤道,“但万象朝因为固执于嫡子继承皇位的旧规,活不到三代便亡国了!” 谢瑾瑜轻轻一笑,“清平朝三皇子的后代也效仿父皇兄弟争权,几位皇子长年的征伐斗权致使国力消耗、外敌入侵,最终被沽源朝取代。” “你!”谢承泽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太子弟弟可真是熟读历史,又牙尖嘴利呢!” “二哥也不差。”谢瑾瑜弯唇浅笑,随即视线落到了谢守均身上,目光闪烁着试探,“大哥觉得呢,这皇位到底是该有能者居之,还是嫡长子居之?又或者……该那有兵权者居之?” 谢守均正举着黑棋,对着棋盘上的棋局摇摆不定,闻言刚要开口,便感觉小腿好像被踢了一下。 抬头便看到坐在对面的谢承泽,正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副落汤小狗的可怜模样,小声央求地喊着:“大哥……” 谢守均心底顿时柔软下来,“嗯,自然是能者居之。” 小家伙顿时乐了起来,把自己刚刚下的白棋捏起来,放在了其他的位置,显然是心情高兴了,便要放水了。 谢瑾瑜看着两人亲近的互动,脸色逐渐缓慢地阴沉了下来,隐晦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的穿梭,最后重重地落到了书案上的奏折上。 墨笔下的批字都落重了几分,多了几分锐沉感。 真是碍眼啊…… 明明把他们从二哥身边赶走了十年,可无论是沈渊还是谢守均,又或者是四皇弟和皇妹们,与二哥之间的重逢都好似仍旧没有隔阂,只有他…… 明明这十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可唯有他与二哥最是陌生,永远无法真正的亲近。 现在的二哥,比以前更喜怒无常、更要难以捉摸了。 第186章 不太干净武德殿,夜寝赢家谢守均 “三位殿下,茶泡好了。” 宫女这时端上茶来,在谢承泽等人面前放上茶杯,随即将刚泡好的茶水倒入了进去。 茶香倒是扑鼻,应该是建帝前几日刚刚赏的那批新茶,谢守均刚准备喝,便听谢承泽催促道,“啊,本殿赢了!输者清盘,皇兄,你快收拾收拾!咱们再来一局!” 谢守均只好放下茶水,开始捡拾棋盘上的棋子。 宫女面色无异地继续给谢承泽倒茶,随即将茶壶放在一旁,行礼后退出了殿内。 “两位皇兄,孤批奏折有些累了,出去透透气,少刻便会回来。”谢瑾瑜这时站了起来,对着下棋的二人道。 “嗯,去吧。”谢守均认真捡棋,点了下头。 谢承泽盯着谢瑾瑜离开,这才喊了声,“无迹。” 身后悄然落下一人,谢承泽朝着谢守均的茶杯努了努嘴,无迹便拿起了那茶杯,掏出银针试了试。 初步判断无毒,无迹又嗅了嗅,在茶中倒了些药粉,最后确认道,“茶水是干净的,没下毒。” 谢守均抬头看着这一幕,这才反应过来,“那宫女有问题?” “皇兄久不在京城,或许不知,皇子组局,宫人一向都是知道要避讳的,免得听了不该听的话而被牵连受罚。这宫女岁数看着不小,入宫已经多年,想必应是知道忌讳的,却留在殿内以泡茶为由久留,显然是存了别的心思。”谢承泽耐心解答道。 “她想偷听我们的谈话。”谢守均蹙了蹙眉,“陛下安排的人?” “这个嘛,等瑾瑜回来就知道了。”谢承泽笑了一声,抬手和他一起捡棋盘上散落的棋子。 瑾瑜?他私下竟然叫得这么亲密。 谢守均闪了闪眸,心下微忖。 果然,二皇弟虽然表面与太子有所嫌隙,但心里却很在意对方,否则当时也不会在武德殿门口装作走神,并未拒绝太子造访武德殿的要求。 嘴硬心软吗? 他这次回朝,听那些大臣说了,二皇弟和太子的关系以前并不好,后来也很一般般,如今更是剑拔弩张。 但他很难想象,这个柔软又坚强的孩子,会和谁的关系不好。 过了一会儿,谢瑾瑜回来了,坐回书案前淡笑道,“大哥这武德殿里的宫人太少,打扫得不是很干净啊。” 若没有谢承泽在,谢守均恐怕很容易理解为谢瑾瑜这是真的在嫌弃武德殿不干净,不过此刻他却是听明白了谢瑾瑜真正的意思。 这武德殿的宫人虽然少,可全是不干净的。 手里有一批精锐部队,在这个军力并不发达的建安王朝,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觊觎,想要暗中打探消息。 “让你们看笑话了。”谢守均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人就先留着吧,免得换了一批还是不干净。” 谢瑾瑜没言语,毕竟这是武德殿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于是抬起旁边的茶杯,递送到了嘴边。 谢承泽瞥了一眼,不知为何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而谢瑾瑜喝茶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等谢瑾瑜咽下茶水后突然捂住腹部,面色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时,谢承泽才慌乱站起,浑身冰冷起来。 他想起来了。 原着里,也曾有这样的剧情。 三位皇子坐在大皇子的王府里,盛世淮派人唆使二皇子拉拢大皇子,太子闻讯而来,三人同饮一壶茶,唯有太子中了毒。 于是二皇子与大皇子谋害太子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好在沈渊查明,那宫人并非是二皇子和大皇子的人,且是为了挑拨太子与大皇子的关系,这才故意让太子在大王府里中毒。 只是这段剧情十分靠后,且那时盛世淮还未露出真面,而现在很多剧情改变,盛世淮还提前露脸了,谢承泽便也就没想起来这段剧情。 “无迹!快去找太医!”谢承泽慌张地喊了一声,便是连忙扶住了倒下的谢瑾瑜,双手紧紧攥着青年的手臂,心中越发恐惧起来。 虽然知晓盛世淮不会下狠毒,可谢承泽还是很怕,怕剧情改变了,盛世淮想干脆将害死太子的罪名扣在大皇子头上,为了一下子清除两个政敌而对谢瑾瑜下死手。 “二哥,别怕……”谢瑾瑜倒在谢承泽怀里,看着他脸上慌乱后悔的神色,抬手轻轻蹭过他的脸颊,虚弱地笑道,“没事的……咳咳、只是中毒而已。” “你别说话!”谢承泽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他抬起袖子去抹谢瑾瑜唇间的血,却是越擦越多,禁不住便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怪我,我太大意了……太医马上就来,瑾瑜你再坚持坚持,千万别睡着。” 谢瑾瑜想说这毒也就一般般,毒不死人,不过看谢承泽这么紧张他,便也乖巧地躺在青年的怀里,安心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来二哥还是很在意他——啊! “啪!” 谢瑾瑜睁开眼,捂住被扇的脸颊,万分委屈地看着谢承泽,“二哥……为什么打我?” “都说了不准睡过去!”谢承泽低吼道,非常的生气,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睡过去了,就救不回来了!” 谢瑾瑜:呜…… 谢守均:“噗。” 谢守均忍俊不禁地转开头,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然是在憋笑。 谢瑾瑜余光见了,立马告状,想要转移谢承泽的怒火,“二哥,大皇兄他笑话我……” 谢承泽顿时恶狠狠地瞪向谢守均。 谢守均收起笑容:…… 这三皇弟,可真够坏的。 太医被无迹提溜了过来,经过检查后,发现这毒虽烈,但并不会置人于死地,而谢瑾瑜又是习武之身,及时运功封住了筋脉,刚刚吐出的血已经把大部分的毒都逼出来了。 所以…… 谢承泽的拳头硬了,直呼其名,怒吼道,“谢瑾瑜!你刚刚是装的?” “咳咳。”谢瑾瑜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两下,“二哥,孤好疼,失血多了,好晕。” 一旁的谢守均闲散地抿了口茶,无情地拆穿了他,“放心,他那点出血量根本无碍。我在边关待久了,受伤出血了那么多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谢瑾瑜眼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他反倒觉得谢守均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看不出自己在努力拉近和二哥的关系么? 谢承泽不想搭理这两个人,直接转身就走。 “小家伙生气了。”谢守均无奈地笑了笑,随即瞥了一眼谢瑾瑜,“你吓唬他做什么?想试探他讨不讨厌你?” 谢瑾瑜坐直身体,脸上哪里还有一点虚弱之色? 他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边的血迹,淡淡道,“这不关大哥的事。” 谢守均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晚上别和我们一起夜寝。” 谢瑾瑜:…… 第187章 寄情于信:展信佳,惟愿身体安康 太子中毒不是小事,谢瑾瑜给太医封了口,至于消息会不会传出去,又会何时传出去,谢承泽相信谢瑾瑜心中有数,不需要自己操心。 向殿里的宫人问了路,谢承泽去了武德殿的书房,这里被简单打扫过,他寻了些纸墨打算继续写点理科教材,突然脚下撞到了什么,低头发现是一个木质箱子。 那木箱就放在书案旁边,磕碰掉的红漆和磨损出的糙木让它看起来十分陈旧,放在这久未住人的武德殿里却并未落灰,不像是武德殿原有的东西,反倒像是旁人刻意放在这里的。 是谢守均放的吗? 木箱并未落锁,看起来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虽然好奇,但谢承泽也知道不能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于是收回了视线,坐到软垫上开始拟写他的生物教材。 建安王朝虽然不算重男轻女,但因为劳动力主要是男性,所以底层百姓大多都愿意生儿子,再加上很多领域类似做买卖什么的都不愿让女子踏足,因此在建安,女性的价值大多都是相夫教子和下农地。 他想改变这种现状,以建安的人口基数,未来想要快速发展起来,其实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有一多半女性并未发挥出自己真正的价值,很多少女刚及笄便嫁了人,又因为太过年幼,身体发育还不完全,难产死亡的也不在少数。 谢承泽想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延长建安女性的婚假年龄,让她们在婚前的二十年里也参与到理科学习中,为建安的建设做出一份贡献。 虽然推行起来有些难,但不能因为难就不推行,可以先在京城附近的城池试试效果,并在宫里开设国子监,让公主和官家千金们来学习,引领起女性学习的风潮。 谢承泽搓了搓下巴,就算朝堂不允许女性当官又如何,他可以让她们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至于这个决定对不对,在谢承泽心里并不重要,总要尝试了才知道。 唤了无痕点上蜡烛,谢承泽提笔开始拟写生物教材大纲,科普一下早生早育的危害以及各种卫生方面正确的处理方式,又写了一些关于嫁接和杂交的知识点,打算让她们研究农业新品种。 让姑娘们学习这种可以改善建安农业产量的知识,也可以堵住一些酒囊饭袋的嘴,免得他们觉得姑娘们学的东西太过玄乎,对建安一点有利的价值都没有。 不过这些知识想写成教案,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谢承泽伏在书案上,一边回想前世所学的记忆,一边一点点地写在纸上,偶尔断了思路,便会看着空气发呆。 而夜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谢承泽用人中叼着纤细的毛笔,左右晃荡起来,双手托着下巴在想还能写些什么。 不知何时,双腿渐渐染上了麻意,应是盘在一起盘得太久了,谢承泽伸开腿活动了几下,不料不小心踢到了书案旁放着的那个陈旧木箱子,那木箱的重量很轻,竟然直接被他踢翻了,里面的东西也掉落了出来。 是一堆信。 不……准确的说,是一大坨信,像是潮水一般从箱子里涌了出来。 谢承泽微微张大了眼睛,心中有些疑惑。 这应该是谢守均的箱子吧,可据他所知,宫里好像也没有能够让谢守均互通书信的友人,他能给谁写信呢? 在权谋小说里,突然被发现的书信,往往都带有“谋反”的色彩,谢承泽微微咽了口唾沫,心脏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谢守均常年镇守边关,若是和谋反搭上边,那么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通敌叛国。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 他绝对不是好奇这些信都是给谁写的!他就是想确认一下,谢守均是不是对建安绝对忠心! 试探性地伸手,摸到了一封书信的边边,谢承泽特意看了一眼书房门口,确认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打扰,这才猛地缩回手,将书信放在了书案上。 那信封背面朝上,谢承泽搓了搓小手,十分郑重地将信封的正面翻了过来,却在看到上面的亲启人时,蓦地愣了一下。 承泽亲启。 是……写给他的? 记忆不经意间被调动,那依旧是一个雪天,身着铠甲的冷面少年要离京远行,“自己”拉着少年模样的谢守均的手,红着眼说一定要给自己写信。 他们二人,幼时的感情很好。 谢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拆开了信。 信上的字迹沉稳有度,很符合谢承泽对谢守均的印象。 [建安七十年二月二十七。 展信佳,听回京过年的士兵说,你身体不适,人也变得安静了许多,不知是因何缘故。莫非你之前并未回信便是因此?既然如此,这封书信便也不寄了,兄以字寄情于信中,愿你身体安康。 另,边关又下雪了,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希望为兄这次送的生辰礼你会喜欢。] 这是……十年前的书信。 信封与信纸都被保存得很好,谢承泽不禁看向地上那堆数不清的书信,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油然而生。 这些……不会全是写给原主的吧? 他放下手里的那封,爬到木箱旁边,从那小山堆般的书信里又随机抽了一张。 [建安七二年八月七日。 展信佳,三日前匈奴来势汹汹,今日辰时战事暂歇,才得以写信于你。 昨日在战场中杀死两个匈奴,将军说我武艺已有大长进,假以时日必定能收复大草原。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因为我现在受的伤非常严重,若你能看到这封信,应该能看出为兄现在写的字迹都是抖的,笑。 不过幸好你看不到这封书信,不然怕是又要哭鼻子了,又或者……为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收到为兄的信,又为何不愿意给为兄写信。 是为兄送的生辰礼你不喜欢吗?如果是因为这个,为兄以后便不送了,你莫要生气。] 这封信上,朵朵暗红雪梅绽放,皆是受伤时落下的血滴,像是怕吓到收信之人,被毛笔蘸着血液染画成红梅,凄美又干净。 第188章 稚童心思谢守均,偏执心思谢瑾瑜 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漫散开来,谢承泽攥紧了这封染着血的信,又去翻看其他的信,在这些书信里,纸张的新旧一目了然,他很快找到了边缘处最新的那封信,快速拆开后,看到了里面的时间和内容。 [建安七八年八月二十三日。 展信佳,与匈奴的和平文书已签妥,多亏你制造的炸火药。虽未亲眼见到,但想必威力无穷才得以吓退匈奴,军营里已传遍了你的名声,对你十分钦佩。 不知是否自作多情,或许你还记得幼时的承诺,说会来边关找为兄,**说你身体羸弱从不出宫,为兄猜测是以你才会用这种方式帮助为兄,让为兄得以能够回京看你。 如若不是,也无所谓了,十年之久感情变淡乃自然之事,为兄不是强求之人,唯愿你身体安康,常乐自在。 好吧,为兄撒谎了,望归京后,能与你不过于生分。若被你厌之,想来为兄的心情也会不好受,会干脆回到边关眼不见为净。 或许有些稚童心思,不知你会不会嘲笑为兄,但,幸好,你看不到这些信。] 手中的信落在地上,谢承泽心中思绪万千,又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这十年里,谢守均一直都在给原主写信。 虽然字字皆是平凡之字,可字里行间透漏的情感,却是令他十分动容。 幼时几年的情感,竟能支撑这么久,想到谢守均在辽州时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在宫中对自己的特殊待遇,谢承泽一时有种自己是个小偷的心虚感,他连忙把信塞回信封,将满地的书信也全都塞回了木箱里。 把木箱板板正正地放回原位,谢承泽又想起,记忆里他好像从未收到过谢守均的书信,更没收到什么生辰礼。 信呢? 生辰礼呢? 是继承的记忆不够完整,还是……被人拦截了? “无痕?”谢承泽喊了一声,下一刻,无痕从天而降,“殿下。” 谢承泽抬头看看头顶,“……你怎么爬房梁上了?” 无痕一脸淡定,“嗯,方便有人掀瓦偷窥的时候,戳盲对方的眼睛。” 他这是在说盛世淮么…… 谢承泽轻咳一声:“……好吧,我想问问,你知道皇兄曾给我寄过书信和生辰礼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无痕顿了顿,“殿下想知道?” 谢承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种答案一猜便知,定是都被……”无痕刚要说是谁,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二殿下,该用晚膳了,大殿下让奴婢来送您回正殿。” 话语被打断,谢承泽看了看天色,将书案上的教材纸张收拾了起来,递给无痕,“晚些再说吧,你先去把这些送给苏清河,让他誊抄一份。” “是。”无痕接过教材,从窗户翻了出去。 谢承泽再度看了一眼那木箱,随即走出了书房,对那宫女道,“带路吧。” …… 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虽不至于丰盛,但家常小菜吃起来也不赖。 谢承泽最近用脑过度,免不了胃口好了些,又开始暴饮暴食,被谢守均严厉制止,“无迹回承欢殿去取药粥了,一会儿喝那个。” 谢承泽本想撒点娇蒙混过关,但想到那些书信,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乖巧道,“好吧,听皇兄的。” 一旁的谢瑾瑜面色自然地用着膳,并没有疑惑谢承泽为何需要喝药粥,而这也引起了谢承泽的怀疑。 按照谢瑾瑜的尿性,这时候应该立马问他为何要喝药粥,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但他没有问,这就表明,他多半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体有恙,且已经知道了具体的毛病。 可他从何而知呢?明明这件事他隐瞒得很隐蔽。 谢承泽咬着筷子,突然开口问道,“皇兄,我记得我小时候让你写信给我,你怎么从来不给我写啊?” 话音刚落,谢承泽便看到谢瑾瑜的身体微微一僵,连带着伸出的筷子也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继而又故作自然地落下去夹菜,放在口中缓慢地咀嚼了起来。 哪怕再镇定自若,但迟缓的动作也出卖了他。 谢承泽微微一笑。 果然是你小子。 谢守均也没想到谢承泽为何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还是在这么突兀的情况下,他讶异道,“我给你写信了,你没收到?” “没有啊,你连生辰礼都不送我,我还以为皇兄你忘记我了。”谢承泽继续说道,脸上故作委屈,余光却是一直在打量旁边谢瑾瑜的神色。 谢守均蹙起剑眉,“生辰礼,我分明有送,只是你从来不回信,我以为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有多期待皇兄的信!”谢承泽气愤地捶了下饭桌,动静之大,吓得谢瑾瑜和谢守均二人皆是浑身一抖。 他恶狠狠道,“可恶,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偷了皇兄送我的信和生辰礼,我非要扒了他的皮!” 谢瑾瑜低下头,抿着茶,“或许不是有人偷了,而是途中丢失了呢?” “那也不该每次都丢了吧。”谢守均摇摇头,“建安的驿站还不至于这么废物。” “哼,定是有人不怀好意!”谢承泽没好气道,“要不然就是对我有着偏执变态的占有欲,嫉妒皇兄你给我写信,所以全都拦截了!” “咳咳咳!”谢瑾瑜猛烈地咳嗽起来,见两人都转头看他,他连忙抬起茶杯润下喉咙,摆摆手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呛着了。” 谢承泽和谢守均这才收回视线。 “所以……”谢守均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道暗色,“其实你也给我写信了,但是也丢了?” 谢承泽:啊…… 这个、这个……二皇子好像确实没给谢守均写过信,但谢承泽还是理直气壮道,“我写了的,肯定是被人偷了!” 撒谎。 谢瑾瑜心中暗暗道。 他分明从未给谢守均写过信。 “我便知道,你不会不给我写信。”听到想听的答案,谢守均眉眼柔软了下来,眼神宠溺地摸了摸谢承泽的头发,“无碍,只要知道你心里想着皇兄,皇兄便高兴了。” 至于偷信的人,他早晚要查出来,若是对方企图对谢承泽不利,他必须将对方清理掉才行。 用完膳后,三人闲谈了些时间,这才去了寝殿歇息。 武德殿没有配置火炕,谢守均让人烧了热水,先行沐浴,待热气熏得屋内暖和了,这才让谢承泽进去沐浴。 谢承泽窝了一会热水,便出来了,听到他起身的水声,坐在木桌旁的谢守均和谢瑾瑜同时站起来。 谢守均瞥了一眼谢瑾瑜,便见谢瑾瑜率先一步走向屏风后,拿起换洗的里衣对着谢承泽道,“二哥,我帮你。” 屏风后,谢承泽听到他的声音,又窝了回去,“不要,我要皇兄。” 谢瑾瑜递衣的动作一顿,继而又上前一步,抬手抵在了浴桶的边缘,眉眼含笑道,“大哥已经躺下了。” 站在木桌旁的谢守均:…… 我听得见! 第189章 沐浴后的谢承泽,猝不及防生辰礼 见谢瑾瑜这般执拗,谢承泽没再说话,起身捞过搭在桶边的布巾,在腰上围了一圈,这才抬脚踏出了浴桶。 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没有擦净的水珠淋淋漓漓地滴落在地上,青年的身姿纤细挺直,虽不喜锻炼,但身体上却没有一丝赘肉,每一处肌理都恰到好处,墨发被一枚红玉簪随意地挽在头上,几缕被遗漏的青丝划过白皙的脊梁,露出了沐浴后被熏粉的皎白脖颈,湿腻得分外惹眼。 离开了热水,冷气也不可避免地扑面而来,谢承泽轻轻打了个寒颤,拾起屏风上另一块布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珠,随即展开了双手,“快点,冷死了。” 谢瑾瑜眸中一喜,沉步上前,将手中那袭红色里衣给他穿上,柔滑的赤色腰带在绕过青年的腰肢后,轻轻打了个活结,这才柔声道,“二哥,好了。” 谢承泽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问题了,这才边解开发簪边走向床榻。 随着玉簪被拔出,墨发顺着脊背如同瀑布一般滑落下来,掩盖得了脖颈那片惹眼的肉色,却掩藏不了里衣下修直白皙的双腿与纤细的脚踝,谢瑾瑜跟在谢承泽的身后,眸色一暗再暗,直至谢承泽突然回头,他才慌乱地收回眼中的晦色,露出平时温顺如羊的模样,“二哥,怎么了?” 谢承泽低头看了他一下,随即抬头,“……别跟着我了,快点去洗。” 谢瑾瑜脸色倏地红了一下,如蚂蚁说话般轻嗯一声,转身快步走去了屏风后方。 谢承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对着站在木桌旁的谢守均道,“皇兄,我们先去——啊!”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地上来回滴落的水珠不少,靸鞋踩在湿漉漉的木地板上,脚底一个打滑,谢承泽便是朝着谢守均的方向撞去! “皇兄啊啊啊啊——接住我啊!” 当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对方的胸膛上时,谢承泽闷哼一声,捂住被撞红的额头,抬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接人的方式——你不是应该十分帅气地用手捞住我的腰把我扶住吗!” 谁家好人直接用胸膛接人啊! 疼死他了! “嗯……那样容易扯到腰。”谢守均正色道,“不过,没想到你身子骨弱,头还挺硬的。” 谢承泽:…… 硬咋了!男人就该硬硬的! “走个路还能滑倒,看来你确实缺乏锻炼。”谢守均曲指轻轻弹了下他发红的额头,眉眼缓缓柔和下来,随即手臂一沉,便是单手将青年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免得你再滑倒,为兄抱你过去吧。” 身子也是这般的轻,真不知皇宫到底是怎么养人的,将人养得这般柔弱无力。 可也是这样柔弱的身躯,竟然发明出了炸火药…… 谢守均眸底掠过一丝失笑,淡淡道,“明天开始,为兄督促你强身健体。” 谢承泽发出一声抗拒,“可以不锻炼吗?” “除非你打得过我?”谢守均将他放到床榻边,弯腰解开了他围在腰间的布巾,随着布巾被抽出,那身红色里衣也被拨弄了开来,露出了青年纤薄白嫩的双腿。 谢守均掐了掐了里面的腿肉,看着那瞬间发红的皮肤,点评道,“软塌塌的,一点儿肌肉都没有,军营里的伙夫怕是都比你硬。” “嘶。”谢承泽被掐得又痒又疼,忍不住缩了缩腿,踹了他一脚,“能跑得动就行,要什么肌肉!” “我是怕你……”谢守均想说什么,又摇摇头,用布巾将青年腿上的水珠都擦干净,这才抓着他的脚腕输入了内力,“这才刚从水里出来一会儿,脚便冰成了这样,看来这些年你是压根没治这体寒之症。” 双脚被内力轰得暖洋洋的,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谢承泽将被子裹在身上,嘻嘻笑道,“你还别说,学武就是好,冷了还能用内力取暖。” 见他转移话题,谢守均无奈地摇摇头,将他的脚塞进了被窝里,“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谢承泽点了下头,看着谢守均去倒水,他闲聊道,“皇兄,说起生辰礼,你以前都给我送了什么生辰礼?” 谢守均倒水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当然了!”谢承泽小腿盘在一起,十分自在地左右摇摆着身体,“那可是生辰礼,以前没收到,肯定有遗憾。” 当然,其实更多的是好奇。 谢守均放下水壶,瞥了一眼衣柜的方向,谢承泽眼尖,立马转头看去,“在衣柜里?” 谢守均犹豫了一下,便见谢承泽跟只兔子似的立马跳下床榻,踢拉着靸鞋朝着衣柜小跑而去,在打开柜门后,便看到了好几个大木箱子。 “这些,应该不会都是吧?”谢承泽猜测,“肯定也有你的衣物吧!” 谢守均轻咳一声,“多余的衣物都在另一间房间。” 所以这柜子里,都是他这十年来给他准备的礼物,不只是生辰礼。 谢承泽眨眨眼,感觉今晚的夜色怕是要变长了。 此时谢瑾瑜也沐浴完,走了出来,看到谢承泽额头上被撞红的额头,微微不满地看了一眼谢守均。 谢守均耸耸肩。 谢承泽试了试箱子的重量,发现搬不动,便将求助的眼神落向了谢守均和谢瑾瑜,二人走向衣柜,轮流将几个箱子搬到了床边。 正当谢承泽搓搓小手,跃跃欲试地准备打开箱子时,谢守均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难为情,“咳咳,那个……礼物可能有些奇怪,你做好心理准备。” 奇怪? 谢承泽歪了下脑袋。 谁家礼物会用奇怪来比喻的? 难道是一些地方特色的古怪小玩具? 谢承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好歹也是现代人,接受能力不说非常强,但也绝对远超古人,他可不信有什么…… 谢承泽掀开一个箱子,下一秒便猛地关上了。 他眼花了? 是不是眼花了? “怎么了?”见谢承泽整个人呆在床上,神色看起来十分僵硬和茫然,谢瑾瑜不禁蹙起眉,也掀开了木箱,下一刻,他的表情也同样僵在了脸上。 等缓过神来,他忍不住看向谢守均,声线都飙升了几分,“谢守均,你脑子有病?” 谁家送人生辰礼,送人的头盖骨? 第190章 嘎嘣脆的头盖骨,皆成空妄谢瑾瑜 “咳。”谢守均抬起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这是我在边关杀的第一个匈奴将领的头颅,骠骑大将军说,这是边关战士最象征荣誉与军功的物件。” 所以,想送给你。 与你一起分享我的荣耀。 没想到这竟然是匈奴将领的头骨,还有这般深重的意义,谢承泽不禁再次看向木箱内的头骨。 好歹也是在现代见过骨架模具的人,谢承泽催眠着自己这只是个模具,这才将整个头颅骨从箱子里捞了出来,放在了腿上。 伸手摸了摸,又曲指敲了敲。 应是被特殊的材料处理过,摸起来十分滑溜,敲起来也很有手感,嘎嘣脆。 若是能够集齐七个,或许都能当乐器使用了。 想到自己到时候坐在城墙上,在匈奴军队面前用七个将领的头盖骨敲一段欢快的音乐,比如着名神曲《一闪一闪亮晶晶》,他便禁不住地扑哧笑了一声,乐得停不下来。 见谢承泽并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谢守均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便知道,谢承泽不会讨厌这份礼物,毕竟当初他可是在生命威胁下都能镇定从容的孩子,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头骨死物。 摸着怀里滑溜溜的头骨,谢承泽又指挥道,“打开别的箱子,我再看看~” 谢瑾瑜闻言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大抵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此刻才十分主动。 第二个箱子里,装满了不少小箱子,谢承泽随手指了一个,打开发现一串被简单串起来的狼牙。 “这是我之前带兵去草原探路时,碰到了一群野狼,搏斗时拔下来的。”谢守均看着那串狼牙,解释着它的来源,“不过这一串年份有些久了,多少有些磨损,下面的箱子里有新的。你若是喜欢,可以找宫里的匠人打一串好看的项链。” 闻言,谢承泽不禁瞪大了眼珠,“这是皇兄你生拔下来的?” 谢守均轻咳一声,“那倒不至于,是杀死狼后拔下来的。” 谢承泽举起狼牙串,晃了晃,碰撞的声音十分悦耳,他戴到脖子上,又伸出脑袋,“还有什么?” 箱子被一个个打开,谢承泽的眼睛也受到了一次次重创,谢守均送的生辰礼当真是有些“野”,什么羊骨哨、狼皮鼓、鹰骨笛,甚至还有一具完整的小狼崽骨架,听谢守均解释,原本是想送回京城给他当宠物的,但小狼意外病逝,他便只好把肉剃干净了,将这具骨架保留了下来。 谢承泽眼神微妙地望着谢守均,“皇兄,你比我想象的要……” 谢守均翻着木箱,闻言抬头,“嗯?要什么?” 要变态啊! 还好对他有偏执欲的是谢瑾瑜,如果是谢守均,谢承泽真怕自己死后,谢守均会把他的肉也给剃光了,然后把骨头留下来当装饰品,把他的皮囊做成人面灯笼鼓什么的…… 这么想着,谢承泽不禁感激地看了眼谢瑾瑜。 谢瑾瑜接收到眼神,歪了歪头。 二哥为何这般看着他。 不过,他也是没想到,谢守均送的这些生辰礼这么的出奇,他之前拦截下来的那些礼物,分明看起来挺正常的。 或许是因为正常的礼物送完了,又或者是因为,谢守均知道生辰礼送不出去,干脆便将这些边关的小玩意一起收藏在了箱子里。 谢瑾瑜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箱子里不只是有那些奇特的玩意儿,也有不少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礼物,而这些正常的礼物显然都是逢年过节该送的,像是头骨、狼牙、鹰骨笛什么的,才是生辰礼真正会送的稀罕物件。 看着谢承泽对谢守均送的生辰礼爱不释手,谢瑾瑜不禁有些酸气,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大哥或许应该谢谢那人拦截了你的信和礼物,否则,这一腔真心怕是要错付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谢守均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谢承泽身形微微一顿,听出了这话外可能之意,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谢瑾瑜。 谢瑾瑜朝着谢承泽温顺一笑,“自大哥离宫后,二哥的脾气便变得愈发不好,每年我送的生辰礼,可都被二哥扔进了湖里。” 他伸手按住谢承泽的手指,将它们牢牢地扣在床面上,含笑道,“想必今年,二哥不会再扔我送的生辰礼了吧?” 谢承泽回忆了一下,二皇子好像确实每年收到太子送来的生辰礼后,都会命人扔进湖里。 他顿时有些肉痛,“应该都很值钱吧?” 谢瑾瑜眯眼笑着点头,“嗯。” 那可得找个时间,捞出来。 谢承泽暗暗想着,将箱子里所有礼物都拆完后,他这才摸着怀里的头盖骨,十分诚实的对谢守均道,“对了皇兄,你放在书房里的书信,我不小心看到了。” 空气有那么一刻,陷入了微妙的沉寂。 少倾后,谢守均脸上可疑地掠过一丝红,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哦?哦、你,看到了啊……” 那可是足足有两千封呢,他应该不至于都看完了,或许只是看到了信封上的亲启,并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 “我永远都不会和皇兄生分的。”谢承泽小脸认真,保证道,“也不会再让皇兄手抖着写信,却没办法寄给我。” “咳咳咳——!” 谢守均剧烈地咳嗽起来,耳朵都咳红了,健硕的身躯跟着颤动起来。 他、他看到了! 还看到了他写得极为羞耻的两封信! “你不会……全看完了?”谢守均边咳嗽着,边问道。 “那倒没有。”谢承泽连忙摆摆手,“我看着也怪害羞的,看了几封就塞回去了。” 说完,二人同时红了脸,一起咳嗽起来。 这两人的气氛未免太好,谢瑾瑜抿着唇,狠狠捏了一下掌心里扣下的手指,争夺着手指主人的注意力,“真羡慕大哥和二哥的兄弟情谊,不像我,每天都被二哥骂。” 谢守均却不赞同道,“且不说你是否做错了什么,至少你还能天天看到小泽。” 谢瑾瑜却轻呵了一声,垂眼把玩着掌心下青年那几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喃喃道,“不一样。” 直到二哥那日不带敌意地望向自己,眼里皆是对弟弟的疼爱与偏心时,他才终于意识到,或许,花贵妃是对的。 那个人,根本不是二哥。 二哥不会无缘无故地躲避他厌恶他,如果二哥讨厌他了,一定会告诉自己,想办法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而非像是那人一般,对他愈发的恶劣与针对。 他总是对自己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下无鬼无仙更无神。 可当二哥再度露出清澈的笑颜时,他才明白,或许这个世界当真有他不知道的怪法,能够让一个孤魂野鬼占据走二哥的身躯。 若当真如此…… 十年陪伴,皆成空妄。 第191章 骂的很脏谢瑾瑜,肝肠寸断谢瑾瑜 夜半,融化出的红液在金色的烛盘底座堆砌起来,待晕黄的窗纸暗淡了下去,床榻旁的流苏帷帘被扯松下来,只听得被绸掀展开的柔软摩擦声,夹杂着两道高低不同的声音。 “二哥,好梦。” “靠过来些,不冷。” 伴随着睡在中间的青年呼吸逐渐平稳,两只肤色不一致的大手,也同时摸上了谢承泽的身体。 和对方的手碰撞到的那一刻,二人无声起身,微弱的光线下,谢瑾瑜眯了眯眼,那双侵略性极强的黑眸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大哥常年与匈奴对战,下手没轻没重,还是孤来吧。” 谢守均挑眉收回了手,双臂抱在胸前耸了耸肩,“陛下将奏折都留给了三皇弟,想必三皇弟忙得练武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可莫要点错了地方,不仅弄醒了人,还要大哥来收拾你的烂尾。” “大哥操的心太多余了。” 谢瑾瑜淡淡道,抬手在熟睡青年的昏睡穴上一点,确保二人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吵醒谢承泽。 “你想说什么?”谢守均的指腹在手臂上轻点着,他原本是想找谢瑾瑜问些问题,没想到谢瑾瑜也有此意。 “你的信和礼物,都是孤拦截的。”谢瑾瑜直接摊牌了,“本来以为你会在边关待一辈子,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谢守均若有所思,“当年我被派去边关,也有你的份儿?” 谢瑾瑜展颜一笑,夜色之中那双月眸泛着诡谲的闪光,他神情淡然道,“大哥在宫中没有强大的母族依傍,可偏生根骨奇佳又聪颖好学,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活下去,可不容易。去边关苟命,总好过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不是吗?” 谢守均默了一瞬。 他自是最清楚,他的母亲不过是给陛下开窍的宫女,先于皇后生下皇子,本就是容易遭受诟病和忌惮,幼时的他经历过不少次毒杀和行刺,若非母亲谨慎,他不知死了多少回。 直至母亲去世,这些刺杀才停止。 但那些人仍在虎视眈眈,若非后来有花贵妃照拂,他恐怕依旧会因为“意外事故”身亡。 “所以……”谢守均问道,“你现在后悔把我送去边关了?” 他从边关回来了,还手握兵权,手底下这些兵比起效忠建安,更像是效忠于他一人。 身为帝王,总会忌惮的。 谢瑾瑜莫名笑了一声,“忌惮自然会忌惮,不过现在,反而恰到好处。” “原本孤以为你是那背后之人,不过现在看来,沈渊所说的捡走二哥的人,并非大哥。” 谢瑾瑜浑身强势的气息散去,手背慢条斯理地拂过熟睡青年的脸颊,宛若轻抚珍宝,他垂着眼睑淡淡道,“也对,连生辰礼都能被截走而不自知的人,怎么可能和朝廷百官牵扯上关系,孤也是一时生嫉,才误以为大哥有这般本事。” 谢守均:…… 明明话里没有一个脏字,为何却觉得他骂的很脏。 “沈渊说的捡走,是何意?”谢守均抛开杂想,问道。 “孤手下有人叛变,私自清理了二哥的势力,但孤并未查出指使他们的是何人。沈渊说,谁在这时给予二哥支持,便是那有心之人。”谢瑾瑜瞥了一眼谢守均,“恰逢此时,你‘捡’走了二哥,孤很难不怀疑你。” “等等,纠正一下。”谢守均打断他的话,“分明是小泽主动过来的,怎么能算是我捡走的?” 谢瑾瑜轻哼了一声。 “所以,那有心之人是谁?”谢守均问道。 “孤猜测,应是那下毒之人背后的主子。”谢瑾瑜微微思忖,“你刚从边关回来,很多人都不熟悉,也不肯面见官员,对方想要拉拢你,便只能靠二哥这层关系。” 谢守均不置可否,“那对方怎么知道,你也会来武德殿?还给你下毒?” “孤与二哥在朝堂上乃政敌,他若来拉拢手执兵权的大哥,孤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谢瑾瑜摇摇头,解释道。 谢守均看看满面狐狸相的谢瑾瑜,再看看熟睡起来跟只无害小猫的谢承泽,很难想象两人是你死我生的政敌。 以谢承泽那真诚待人的小性情,不得被太子生吞活剥? 哦不对,谢承泽身边还有沈渊那个老狐狸,应能与太子打个持平。 “若下毒的不是旁人,而是小泽自导自演呢?”谢守均问道,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很好奇谢瑾瑜为何没有猜测下毒之人是谢承泽。 谢瑾瑜笑了一声,语气多了几分虚空,“二哥若要害我,何须下毒这般低劣的手段。” 一声永不再见,便能让他肝肠寸断。 “所以,大哥刚刚又打算与孤说什么?”谢瑾瑜转头,看着谢守均问道。 “哦。”谢守均摸摸鼻梁,“我是想问,你说小泽过去这些年脾气不好这件事。”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谢承泽的性情明明和幼时一样单纯和善,看不出一丝暴躁顽劣的痕迹。 谢瑾瑜默了默,“唯独这件事,孤无法回答你。” 这事情太过玄乎,就连他都只能靠感觉来辨认,若是就这般说出来,未免有些荒谬。 “是花贵妃逝世的缘故?还是他知晓了……”谢守均顿了顿。 谢承泽不是皇室血脉,他们几个兄弟都是知晓的。 谢瑾瑜摇摇头,重新躺回谢承泽身旁,如同幼时一般依赖地抱住了青年的腰,“以前的二哥,根本不是二哥。” 说完,便是闭上了眸,不再言语。 谢守均蹙着眉,思忖了许久也未得到答案,干脆也不再去想,跟着躺了下来。 也罢,只要小泽现在开心便好。 …… 翌日清晨,武德殿一阵兵荒马乱。 早上用膳时,太子再次中了毒,太医署的人跑前跑后,摸出的脉象都是中毒颇深,建帝早早下朝赶来武德殿,不少官员也跟着过来,暗暗打探情况。 这太子中毒可不是小事,若是伤了根骨,恐怕这下一代皇帝的位置,就不好说是谁了。 众臣心思各异,说起来这太子中毒的时机也太巧了,偏偏在二皇子被禁足的时候,偏偏在手握兵权的大皇子回京的时候,偏偏又在二皇子和大皇子在武德殿偷偷私会的时候。 是二皇子为了逼迫大皇子支持自己而故意下毒挑拨离间,还是大皇子早有谋逆之心,借二皇子在场的机会故意给太子下毒栽赃陷害呢? 谁也不得而知。 第192章 发出悲鸣谢承泽,任你处置谢承泽 “泽儿,太子当真中毒了?”屏退了所有太医,看着床榻上嘴唇乌紫、脸色痛苦的谢瑾瑜,建帝不由问向打着哈欠犯困的谢承泽。 “这不是很明显么?”谢承泽拍拍嘴巴,浑身懒塌塌地回道,“中的毒还挺深,估计要不行了,不如父皇趁早下旨废太子,让……” 谢承泽的手指落向来看望太子的谢子渺,谢子渺连忙低下脑袋,小跑到建帝身后,装作自己不在。 于是那根手指又懒洋洋地指向了谢守均,“让大哥当太子吧!他身强体壮,不怕头秃,一天能批两千个折子!” 谢守均:? 建帝无语地拍下他的爪子,“若太子真的出事,朕就让你当皇帝,把所有的奏折都给你批!” 谢承泽一惊,瞌睡虫全跑没了,“父皇?难道你要给太子弟弟陪葬?你别想不开啊!” 建帝:??? “想什么呢!”建帝气得又拍了下他的后腰,“朕的意思是,朕去当太上皇!朕享福你遭殃!太子几日解不了毒,你便去批几日的奏折!” “什么——?!”谢承泽发出凄惨的悲鸣,“不要啊——!我的假期——!” 早知道不陪他们演戏了,为什么最后受伤的反倒是他?! 太子惨遭两次中毒,下毒的宫女畏罪自杀,线索一下子便断了开来,大理寺调查三日未查出结果,建帝震怒,这时想起了狱中的沈渊,于是命他戴罪立功,查出下毒的幕后使者。 沈渊出狱那日,谢承泽特意来接他,碰上了一同来接人的曹阙。 “二殿下。”曹阙朝谢承泽行了君臣礼,便不再多言。 此人在曹家一向低调不惹眼,如今换上象征高官的紫色官袍,反倒令人耳目一新,让人注意到此人的容颜与举止一样不俗,以前竟是从未发现。 谢承泽暗暗打量着他,在原小说里,曹阙此人只出现过一次,便是在太子被二皇子暗杀时,出面帮助太子金蝉脱壳赶往辽州避险。 如今这么早出现,难道是沈渊安排的? 等他出来问问。 谢承泽收回视线,看向了天牢的门口。 而在他收回视线那一刻,曹阙的目光也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徐徐收回。 …… 沈渊走出天牢,便看到了站在外面、一见到他便亮起了眼睛的谢承泽。 他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大步朝着谢承泽走去,直到站在他身侧的男子朝自己行礼,这才收回了笑意。 “沈大人。”曹阙微微作揖,“恭贺再获龙恩。” “这位是?”沈渊故作讶异,问向谢承泽。 “这位是新晋的上四军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曹阙。”谢承泽轻咳一声,解释道。 “原来是新任都指挥使。”沈渊恍然大悟,朝着曹阙点点头,“不知曹大人找沈某何事?” “想必沈大人已经知道了太子中毒一事。”曹阙说明了来意,“太子关乎曹家、朝堂乃至整个建安的安危,还望沈大人尽心尽力,早日找到真凶,我曹家必有重谢。” “职责所在,沈某必定倾尽全力。”沈渊礼貌地回了礼。 曹阙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了,谢承泽才转回头疑惑问道,“曹阙不是你的人?” 沈渊摇摇头,“皇后的人。” 谢承泽张大了嘴巴。 又合上了。 “也对。”他碎碎念道,手指有意无意地捏着腿肉,“皇后嘛,肯定也是有点人手的,不稀奇,不稀奇。” 就连谢子渺都有自己的心腹,更别说后宫之主的皇后了,谢承泽很快便将之抛到脑后,对着沈渊热情道,“走!在天牢里肯定吃得不好吧,回去我请你吃大餐~” “回哪儿?”沈渊挑挑眉,“承欢殿?还是武德殿?” “额……”谢子渺立马心虚地摸了摸小手,“御书房……” “哦,原来是被扣押到御书房,批奏折去了。”沈渊双手抱臂,戏谑道,“二殿下,不会是你故意给太子下毒,好抢走东宫之位吧?” “对对对,就是本殿。”谢承泽摆烂了,把双手主动奉上,“那你快把我抓起来吧,本殿任你处置!”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批奏折了,太头疼了! “那臣便不客气了。”沈渊俯身钻进谢承泽双臂包成的圈圈,伸手揽住了他的腰,随即跳上墙檐,踏着墙顶朝着承欢殿的方向快速飞去。 如此猝不及防,吓得谢承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低嚎道,“姓沈的!不要仗着这边都是曹阙的人,就在皇宫乱飞啊!” “便是仗了,又如何?”沈渊浅笑道,“臣不是也仗着二殿下的宠爱与信任,才能得以在这宫中如日中天吗?” “切。”谢承泽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坐个牢,变得这么矫情了。” “可能一个人在牢里,太孤单了吧。”沈渊紧了紧腰上的手,“你这几日都不传话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二皇子回来了。 “咳。”谢承泽连忙轻咳几声,“这几日忙着批奏折写教材,还忙着锻炼,你都不知道谢守均他有多变态,一点儿都不允许我松懈,虽然事后会给我揉腿,但也……” 他话语一顿,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沈渊,“你看出我腿疼了,才抱着我飞啊?” 沈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迟钝。” 谢承泽撇撇嘴,“迟钝是福。” “头一次听说。”沈渊笑了一声,“不过,迟钝点也挺好。” 至少,他应该还没发现,太子对他偏执的情感。 不然还不知会有多害怕。 —— “他们去了承欢殿?” 收到消息,盛世淮喂鱼的手一停,“嗯,看来他们二人是要私下商量了。” 太子二次中毒,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原以为是谢承泽趁乱下的毒,现下看来,或许还不好定论。 不过这下毒之人倒是很有心眼,竟敢借着第一次的毒趁机栽赃陷害,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呢? 会是大皇子么? 盛世淮思考着这个可能,手里捻着鱼食洒落在池塘里。 又或者,是太子自导自演? 不管是谁,太子在武德殿中毒,都会让太子和大皇子陷入风波,只要稍微推波助澜,两人便会分道扬镳,成为政敌。 “去派人扰乱视听。”盛世淮吩咐道,“把线索引到大皇子身上,趁机加把火,把大皇子母亲的死因散播出去。” 他要让太子和大皇子绝无合作的可能。 “是。” 下臣离开后,盛世淮将碗里的鱼食尽数投入池中,随即朝着府外走去。 如今沈渊出狱了,可不能让他独占谢承泽的信任,是时候该去露露脸了。 第193章 夹心饼干谢承泽,近墨者黑的沈渊 承欢殿里。 现场气氛微妙而诡异。 坐在主角和反派的中间,谢承泽这个最大反派,双手交叠撑起下巴,双腿微微颠簸起来。 “咳,这位是……”谢承泽看向盛世淮,给沈渊介绍道,“盐铁司司使盛大人,在你入狱期间,对本殿颇有照顾。” 介绍完后,谢承泽便感觉这场景简直就像是在跟异地恋多年的现男友说,嗨,这是我的男闺蜜,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我男闺蜜在照顾我。 莫名的有些心虚呢~ 沈渊淡淡地笑道,“早闻盛大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盐铁司司使的位置,在朝中也是颇有威望。没想到今日竟能在二殿下的撮合下,与盛大人这般人物结交。” “哪里哪里,比不得沈大人深受圣宠,更是二殿下身边重用的贵臣,盛某都有些歆羡了。”盛世淮也淡然一笑,“沈大人未来成就想必不会比盛某低,还望沈大人日后要多多照拂啊。” 二人同时眯眼一笑,一个宛若心机颇深的老狐狸,一个如同阴险狡诈的毒蛇,锋利爪牙与含毒的獠牙皆在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便会绞缠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 而谢承泽这只纯白的小白兔,则瑟瑟缩缩地夹在二人中间,给两位原书大佬倒上了茶,“来来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本殿想要图谋的大事,便要依仗你们二位了。” 沈渊率先收回眼神,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盛世淮也接过茶杯,指腹有意无意地敲着茶杯外璧,“说起来,这太子殿下连续两次中毒,沈大人这次受命查探真相,对真凶是谁可有猜测?” “暂时没有证据,还不好猜测。”沈渊淡淡道。 “哦?盛某还以为沈大人刚出狱不去武德殿查探证据,而是来这承欢殿,是因为怀疑这毒是二殿下所为,想要试探二殿下呢。”盛世淮挑挑眉,眸底尽是玩味与挑衅。 谢承泽听了,连忙悄悄踢了一脚盛世淮,使了个眼色。 “是么?沈某前脚到了承欢殿,盛大人后脚便也赶来了承欢殿,不得不让沈某怀疑,是不是真凶觉得自己算无遗策,特意来挑衅沈某呢。”沈渊气定神闲道,“当然了,沈某绝对没有说盛大人是真凶的意思。” 盛世淮笑容淡了一分,“自然,你我二人皆为殿下办事,若二殿下真下了毒,怎会不同你我说呢?” 说完,他转头朝谢承泽微微一笑,“是吧,二殿下?” “咳咳。”谢承泽咳嗽了两声,“沈渊,本殿突然想起来,有本折子落在寝殿里了,你去帮本殿拿过来吧。” 沈渊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支走自己这个行为并不赞同,但在谢承泽执意的眼神下,最终还是无奈的站起身来,离开了正厅。 见谢承泽故意支走沈渊,盛世淮故作讶异道,“殿下……这是要与臣说些私话?” “太子第二次中的毒,确实是本殿下的。”等沈渊走远了,谢承泽这才凑到盛世淮身旁,小声解释道,“本殿相信你不会与外人道说,只是沈渊此人一向正直,不愿用些歪门邪道,你可千万不要同他说是本殿做的!” “原来……”盛世淮低呼一声,“那殿下可将人都处理好了?” “处理什么?”谢承泽一脸单纯之色,“本殿亲手下的毒,没有外人,不像上一个下毒的人,还需要借助外人才能下毒。” 盛世淮:…… “那毒药的来源和经手人,殿下可都处理掉了?”盛世淮决定不计前嫌的提醒一下,毕竟若是谢承泽倒台了,他还要另外物色人选。 “放心,也没有经手人!”谢承泽脸上的神色愈发纯良无害,他万分自豪道,“那是本殿亲自从死了好多天的尸体里提炼出来的尸毒!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沈渊绝对查不到的!” 盛世淮:??? 什么毒? 盛世淮被震得一时失语,久久不能回神。 这位二皇子,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残暴? 不过,看来谢承泽对沈渊还是有所隐瞒的,沈渊此人正直,恐怕只能接受二皇子好的一面,但二皇子却愿意在自己面前展现阴暗面…… 看来,他会比沈渊更受器重和信任呢? 日后他也可以利用这一点,轻而易举地挑拨谢承泽与沈渊的关系。 “殿下不同沈大人说清此事,是对的。否则以沈大人的性子,说不定便会与殿下决裂,转头去效忠他人。”盛世淮在谢承泽心中种下一枚怀疑的种子,随即又夸赞道,“二殿下当真有勇有谋,不过,殿下就不怕沈大人查不到真凶,会被圣上责罚么?” 沈渊毕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左膀右臂,他当真舍得让沈渊受罚? “嗯,你说得也对,主要是本殿也没想到,父皇会让沈渊查探此事。”谢承泽叹了口气,“若是以前,本殿还能找个替死鬼,但眼下本殿的势力都被太子清理掉了,身边无人可用……” 谢承泽想起什么,突然眼睛灼亮地看向盛世淮,“哎?盛大人手底下肯定有人吧?不如……你来替本殿找替死鬼?” 他笑眯眯道,美艳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算计之色。 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想在二皇子手底下做事,又岂有那么简单,谋反之事乃杀头的罪过,若想得到二皇子的信任,必然是要有投名状的。 帮他摆平这下毒一事,便是谢承泽给盛世淮的考验。 盛世淮起身,微微作揖,“臣愿为殿下解忧。” 等沈渊回来时,盛世淮已经走了。 “你和他聊什么了?”沈渊坐下来,将手里的空折子放在茶桌上。 “没什么,就是给自己立了立恶毒残暴的人设~”谢承泽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顺便让他准备好替罪羊,给你冲业绩。” “所以,太子中毒是假?”沈渊挑挑眉。 “算是真的吧。”谢承泽单手撑着脸颊,笑吟吟地看着他,“沈郎,如果下毒的人真的是本殿,且太子中毒身亡,你会怎么做啊~” 沈渊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扶持四皇子上位。” 谢承泽摸摸额头,疑惑道,“为何是四皇子?” “因为他母家有钱,刚好可以填补国库?”沈渊认真地算计道,“大皇子虽有兵权,但其实做不做皇帝对建安的好处都一样,不如物尽其用,扶持四皇子**,还能趁机从江家那里捞一笔巨款。” 谢承泽:…… 沈渊,你果然变了!你以前是绝对说不出这种满是铜臭味道的话的! 难道真是近墨者黑?自己把沈渊带坏了? 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谢承泽心中连忙否认,随即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呢,我觉得我也不错?” 沈渊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皇帝是要批奏折的,奏折留给四皇子批,二殿下则在关键时刻提供治国之法,岂不是更能有效利用皇家的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这四个字,还是沈渊跟他学的。 谢承泽叹为观止,震撼地拍拍手掌,“你不去当领导,真的可惜了。” “过奖。”沈渊啜了口茶,“都是跟殿下学的。” 毕竟谢承泽在益州和辽州时非常会“压榨”百姓的劳动力,尤其是辽州山匪们的劳动力,确实让沈渊受益颇多。 谢承泽不禁摸了摸小鼻子,嘀咕了一声,“好的不学,竟学坏的。” 第194章 互相误会的君臣,对你个头谢承泽 盛世淮那边果然派了人,主动给沈渊递送了证据。 设计下毒之人乃是潜伏在东宫的一个太监,对方是曾经豢养家兵而被斩首的大臣安插在东宫的一枚棋子,因为对这太监有恩,那太监为给那大臣报仇,于是借着大皇子和二皇子打掩护,收买宫女给太子下了毒。 “可惜你当时在牢狱之中,否则我必定连你一起毒死!”那太监被捕后,恶狠狠地瞪着沈渊,双目猩红,“都是你和太子害死了大人!” “嗯,你说是便是吧。”沈渊心不在焉地走着流程,命人将对方绑起来。 谢承泽出发辽州前,借着他和太子的幌子,把豢养家兵的大臣清掉了大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也并不在意谢承泽拿他当挡箭牌。 他早已习惯成为他的盾,也自信有能力解决一切暗箭。 他唯一在意的是,谢承泽有时候太过大胆,做事也不同他商量。在他的心里,谢承泽就像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但也只是会咬人而已,面对猛兽便只有丧命的下场。 即便有无痕和无迹保护,可若是哪天被哪个小人牵连记恨上了,也给他下了剧毒怎么办? “送去大理寺。”把人交给手下,沈渊便朝着御书房走去,准备去接批完奏折放班的谢承泽。 还有一点让他很不爽的是,最近几天,谢承泽都夜宿在武德殿。 也不知道武德殿里到底有谁,让他这么勤快地来回跑。 “哎呀,沈大人,又来接二殿下了啊。” 御书房门口,赵公公看到沈渊,不禁眯眼含笑道。 沈渊点点头,“赵公公,二殿下用过午膳了吧?” 那家伙,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用膳。 “沈大人放心,陛下监督着呢。”赵公公笑得和善无比,“有二殿下的帮衬,陛下可是轻松了不少,况且,陛下也最喜欢逗弄二殿下了。” 追在二殿下屁股后面,撵着催着他用膳,跟给小时候贪玩的二殿下喂饭简直如出一辙。 沈渊笑了笑,“也是,不过还劳烦赵公公进去通报一声,给太子下毒的凶手抓到了。” “哎。”赵公公转身进了内房,很快便又出来,“沈大人,陛下叫您进去。” 沈渊点点头,进了御书房内室。 一进去,便看到谢承泽正奋力埋头在奏折堆里,两边摞得高高的奏折,显然便是他这些天的任务。 因为书案上的奏折越批越多,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欲哭无泪、抓耳挠腮,把小白脸都抓成了小红脸,处处皆是或深或浅的朱砂墨迹。 像只小花猫。 沈渊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随即朝着旁边茶案上似乎是在看话本的建帝行礼,“陛下,下毒之人已伏法,乃是前臣赵坤安插在东宫的内线。” “哦?看来太子又懈怠了。”建帝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捧着话本看起来,“沈渊啊,你说太子如此不中用,朕是不是该考虑废太子了?” 沈渊眉梢一动,刚准备回话,埋在奏折里的谢承泽猛地抬头,惊讶地望着建帝,“哟,老登,你终于想开了?” 建帝:? 老登是什么意思? 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建帝不禁把话本放下,疑惑道,“你不是支持你三弟吗?怎么现在又说朕想开了?” 谢承泽哦了一声,满脸失望,“什么啊,儿臣还以为您想开了,打算去做太上皇了,所以才要废太子,让三弟去当皇帝呢!” 建帝:…… 烦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说自己想当太上皇了! “父皇,到点了,儿臣可以走了吗?”谢承泽可怜巴巴地望着建帝,“太子弟弟中毒还需要人照顾呢,您也不想后继无人吧?” 建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走吧走吧。” 谢承泽连忙放下朱笔,跑出了内房,跑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那个沈大人……” “朕与沈渊还有话谈。”说完这句话,看着谢承泽肉眼可见的失落,建帝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故意道,“嗯,朕要将他留很晚,你先回去吧!” 切。 谢承泽暗暗低骂一声,这才不情愿道,“好吧。” “唉,这孩子。”建帝无奈地摇摇头,“沈渊,在泽儿身边应该挺难的吧?” 那孩子也是个黏人的,沈渊一大好青年,前途无量,结果被泽儿看上,以后的仕途怕也到此为止,顶天了也不过个侍郎罢了。 沈渊闪了闪眸。 陛下这是在试探他与谢承泽关系这般好,是否是要与谢承泽结党营私吗? 得打消陛下的顾虑才行。 于是他沉声回复,脸上尽是肃穆的正派之色,“臣一向是为建安做事,在殿下身边,不过是为了让建安百姓生活得更好罢了。” 建帝不禁叹了口气。 他果然没看错人,沈渊继承了沈家的忠臣风骨,一心为民为皇室。 只是苦了他了,为了建安百姓,只能忍辱负重地留在泽儿身边,说不定还要忍受泽儿一些轻佻的行为…… 唉,希望泽儿日后不要负他吧。 摆摆手,建帝怜悯道,“下去吧,若日后受了委屈,尽管来与朕说,朕为你做主。” 沈渊抬头看了建帝一眼,以为他的意思是以后若是在官场上受到陷害,可以找他做主。 于是沉声道,“谢陛下。” 沈渊离开御书房后,发现谢承泽并未等他,于是便朝着武德殿的方向走去。 “小没良心的,明知陛下并不会留我太久……”他边走,边轻声嘀咕,“白接了他这么多天——嗬!” “哈!” 墙边突然窜出一只小花猫,又得意又恶劣地指着他道,“说我坏话!被我逮住现行了吧!” 沈渊退了一步,摸摸快跳的心脏,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幼稚。” 竟然学小孩子,躲在墙边跳出来吓人。 “分明是你还不够了解本殿下。”谢承泽摇头晃脑道,“没想到啊,沈大人竟然还能被这么简单的招数吓到,以后本殿要讲给你的子孙后代们听,让他们都笑话你,嘻嘻嘻。” “那殿下怕是要失望了。”沈渊抬手拭去他鼻尖上的朱砂墨迹,风轻云淡道,“为了不让殿下的心愿达成,臣也只好一生不娶了。” 谢承泽:? 这么狠?!不愧是权臣! “看来若是以后被人问起臣为何不愿娶亲,臣也能拿殿下当靶子了呢。想来臣为殿下当了这么久的靶子,殿下定然也不会恩将仇报,不愿背负这个罪名的,对吧?”男人继续补刀。 谢承泽:…… 谢承泽:对你个头啊! 第195章 灰头土脸谢子渺,脱口而出谢瑾瑜 太子如今在武德殿养伤,武德殿内外皆被曹阙的人把守,确保太子在痊愈之前,不会放进任何一只可疑的苍蝇。 “你回去吧。”走到武德殿门口,谢承泽摆摆手,示意沈渊可以出宫回家了。 沈渊抬头看了看武德殿的牌匾,继而挑挑眉,“如今真凶已经落网,臣还不能进去了么?” “你进来干嘛?”谢承泽瞬间警惕地眯起小眼睛,“难道是担心你的太子殿下?” 沈渊摇摇头,清隽而俊美的脸上露出可怜之色,“为了接殿下放班,臣每次回沈府,都只能吃剩下的凉菜,不知今日臣能不能在武德殿里,蹭点热乎的饭菜?” 谢承泽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府应该不至于家规严苛到给自家公子吃剩下的凉菜吧? 吃热过的剩饭还差不多。 不过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每天吃剩饭也不是个事儿,尤其还是因为接他下班导致的…… “那你进来吧。”谢承泽轻咳一声,拉着他的袖子走进了武德殿,对着守门的禁卫道,“这位是沈渊沈大人,来看望太子殿下。” 禁卫看了眼沈渊,认出人后连忙让出了路,“二殿下、沈大人,请。” 之前有不少官员想来看望太子,都被禁卫拦在殿外,此刻却轻易地让了路,显然,要么是曹阙那边特意吩咐过,要么便是太子那边特意吩咐的。 谢承泽瞬间松开了手里扯着的袖子,朝着殿内迅速走去。 沈渊连忙跟上去,解释道,“应该是曹阙吩咐的,毕竟我被陛下下旨找出真凶,总归是可能要面见太子的。” “你解释什么?我又没生气。”谢承泽露出十分标准的笑容,“沈大人要磨砺和帮助太子,总归是要与太子接触、和太子搞好关系的嘛,本殿理解,非常理解。” 沈渊觉得他不理解。 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草丛窸窣一动,他下意识将身前的谢承泽拉到身后,抬手戒备道,“谁?!” “我我我,是本殿。”谢子渺脑袋上顶着小白虎,灰头土脸地从草丛里爬出来,举起双手道,“不要打我,我就是来看看二哥……” 顿了顿,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三哥。” 谢承泽看了他几眼,有些疑惑,“这里守卫这么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三妹说这里有个狗洞……”谢子渺不好意思地低下小脑袋,“我趁守卫交班的空档,爬进来的。” 谢承泽:…… 谢淑还真是把整个皇宫都吃透了啊,连武德殿这么偏僻的宫殿有狗洞都知道? 平时没少乱逛吧! “也罢。”谢承泽揉揉眉心,“过来吧,下次不要这么冒险了。” “嘿嘿嘿,嗯!”谢子渺连忙跑过来,把头上的小白虎递给谢承泽,“二哥,要抱抱吗?” 最近二哥太忙,他母妃又想逗老虎,于是他就先把小白虎接走照顾了。 小白虎嗅到熟悉的气味,朝着谢承泽伸了伸爪子,“嗷。” 小家伙长大了不少,谢承泽抱过来,便感觉手臂一沉,分量相当的不轻,“嗬!重了不少嘛,看来吃得很不错?” “确实,它可能吃了。”谢子渺赞同地点点头,“我母妃也是,一点儿不懂得节制,给它喂了好多肉。” “能吃是福。”谢承泽抱了一会儿便感觉胳膊开始酸痛,他不禁看向谢子渺,“要不让它自己走吧。” 谢子渺看看他的手臂,点点头,“二哥果然柔弱。” 谢承泽:??? 我不柔弱!!!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硬汉,谢承泽一鼓作气,加快脚步,抱着小白虎飞奔向了内殿。 “逞强。”沈渊不禁失笑,摇了摇头。 “逞强加一。”谢子渺也跟着摇头晃脑。 等谢承泽跑到内殿门口时,已经累成了一条狗,他把小白虎放在地上,弯腰扶着柱子大喘气,“小东西还挺重的,以后定然威风凛凛。” 小白虎傲然地扬起脑袋,白玉翡翠般的虎眸仿佛在说那是必须的,然而那条黑白纹的尾巴却缠在谢承泽的脚踝上,分外的黏人。 “走吧,进去见见你没见过的太子。” 谢承泽抬脚踏入内殿,便见本该中毒颇深、卧病在床的谢瑾瑜正在跟谢守均下棋,而显然,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棋艺却颇差的谢守均,已经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太子弟弟,你又欺负皇兄?”谢承泽上前,拈过谢守均手指里的一枚棋子,落了上去,便见原本七零八碎的白棋瞬间又活络了过来。 “二哥,孤明明是在给大哥当陪练。”谢瑾瑜满脸冤枉之色,视线落到地上颠颠跟过来的小白虎,眉心一沉,“这便是四弟送你的新年礼物?” “是啊,不错吧?”谢承泽将小白虎抱上偏榻,美美地说道,“等以后把它完全驯服了,就骑着它去大草原上耍耍威风,然后再去各地风景迷人的地方游历……” 谢瑾瑜下棋的手一顿,抬眼间眸光闪烁了几分,“二哥要去多久?” “这还真不好说,这里的马车太慢,想要逛遍整个建安,恐怕要个二十年吧?”谢承泽掐着指头算道,“去了一个地方肯定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当年沈太傅带着沈渊游历,不就游历了十年……”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渊刚踏进内殿,便听到谢承泽说要游历建安,再一转头,果然谢瑾瑜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仿佛满城风雨欲来,乌沉的令人望之便觉得压抑无比。 “不过都是些山和水,有什么好逛的。”谢瑾瑜将手里的棋子重重地落到棋盘上,整个棋盘的棋子都跟着微微一颤,轻微地挪了些许位置。 谢守均不禁看了他一眼。 突然的发什么火? “要逛的不只是山和水啊。”谢承泽耐心解释道,“还有人文地理,这世界藏着不少未知的资源,都能够让建安快速发展起来。如果我不去帮你找,你怎么成为名垂千史的明君?” “孤何时说过自己想成为名垂千史的明君?”谢瑾瑜脸色一沉,“二哥何时有的这般期许,也未曾问过孤愿不愿意。” 谢承泽一噎,“你当皇帝不为了名垂千史,那是为了什么?当酒池肉林的暴君吗?” “自然是为了!”谢瑾瑜差点脱口而出,然而手背不小心碰落到地的茶杯摔碎声,及时挽回了他的理智,他努力勾起唇角笑了笑,“没什么,二哥你说得对。” 沈渊此时已经在偏榻上坐下,见此心中暗道:自然是为了把你困在宫中。 第196章 酣醉地上四人组,累死柔弱谢承泽 在发现谢瑾瑜不可告人的感情后,前世那些可疑之处也有了解释。 比如为什么自从辽州一行后,每每有外派的任务,即便吃力不讨好,太子也绝不肯让给二皇子。 当年二皇子故意让无痕无迹罚跪,而后半夜偷偷离开府衙,差点被冻死在外面,那时他以为这是二皇子的苦肉计,对方分明是知道自己肯定会去找他,才敢装作离家出走,以命逼迫他不将赈灾粮还给太子。 可现在想想,当时的二皇子身上分明还背着一个细囊,里面是早已备好的假路引和细软,躺在雪地里看到他那一刻,二皇子面上似哭似笑,满眼讥讽地望着他,“真像条狗啊。” 那时他以为,二皇子是在讥讽他是太子的狗。 现在才明白,二皇子是在讥讽他自己像条丧家之犬,再也逃不出太子的手掌心。 二皇子最恶男色。 恐怕谁也不知,太子何时在二皇子面前露了马脚,又说了怎么样的话,才让二皇子恐惧到不敢再留在京中,连那个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身份都可以舍弃。 说不定,就连无痕和无迹都在隐隐逼迫着二皇子留在京中,是以二皇子才会连无痕无迹都不敢带,只能一个人半夜偷跑。 结果被他抓了回来。 这么一想,沈渊不禁一怔。 或许无形之中,他也是推动二皇子造反的一双手,若是二皇子那年逃离了辽州,又或者冻死在了街上,便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变了。 谢承泽微妙地感觉气氛好像不太对,他看看低头自嘲不语的谢瑾瑜,再看看若有所思不知想什么的沈渊,还有一脸认真钻研棋艺的谢守均,最后只能看向正逗弄小白虎、笑得满脸单纯的谢子渺。 唉,还是纯良的小白兔更讨人喜啊。 谢承泽不禁抬手摸了摸谢子渺的脑袋瓜。 谢子渺抬头,咧嘴笑了笑,“二哥,饿了。” “好,我让人去备膳。”谢承泽点点头。 这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看这几个月的冲劲儿,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比他这个二哥长得还要高了。 好生羡慕啊…… —— 用过晚膳后,谢承泽便摸出纸笔,继续写他的教材课本。 谢瑾瑜和谢守均又“切磋”起了棋艺,而沈渊和谢子渺则大眼瞪起小眼来。 “沈大人怎么还不出宫啊?”谢子渺清朗稚嫩的声音问道,“再不走,宫门便要落锁了。” “臣即便不出宫,也有二殿下收留,倒是四殿下,还不回玉芙宫吗?”沈渊笑吟吟道,“等以后恭王府落成了,再想留住玉芙宫可就难了。” 谢子渺已被封号为“恭王”,城北的恭王府也正在重修中,不日便会入住,届时便相当于自立门户,自然不能再与自己的母妃同住宫中。 谢子渺咧开嘴笑了笑,“沈大人说得对,等自立门户了,就没机会再和几位哥哥一起夜寝了。看来本殿今晚还是在武德殿留宿比较好。” 说完,便是跑到正榻前问下棋的谢守均,“大哥,我今晚能在武德殿留宿吗?” 沈渊:? 你倒是聪明,知道问谢守均而不是谢承泽。 “行啊。”谢守均不在意道,说完还邀请了沈渊,“宫门快要落锁了,估计沈大人也赶不上了,不如一同留宿在武德殿。” 反正,床多。 “那便却之不恭了。”沈渊笑道,暗道正好省了说服的功夫。 偏榻上的小白虎跟着嗷了一声。 谢守均煞有介事地对着小白虎道,“嗯,好吧,你也可以留宿武德殿。” 小白虎仿佛听懂了,欢快地又嗷了一声。 既然都要留宿武德殿,明日上朝便可省去不少时间,晚上也可放纵些。谢守均去取了几坛酒,四人一同饮酒酣聊,谢子渺被柔妃管得严,平时鲜少碰酒,如今难得在外偷偷喝酒,自然是喝了不少。 就连小白虎,也没逃过谢守均的灌酒,舔了几口便醉得四仰八叉,翡翠虎眸迷离得眯嗖着,憨态可掬。 等谢承泽写完教材准备睡觉时,四人一虎已经躺得躺、醉得醉、趴得趴,横七竖八地简直不堪入目。 谢承泽:? 留我收拾烂摊子? 我这么柔弱的一个人? 揉了揉眉心,谢承泽认命地去拽谢守均,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拖不动满身肌肉壮实的谢守均,他搓了搓小手,又去拖谢子渺,结果没想到这小子也死沉死沉的,非但没拖动,反而还差点把他绊倒,跌在了他的身上。 “唔、二哥……”谢子渺眯着醉醺醺的眼睛,在看清楚人后,将脑袋塞进了谢承泽怀里,撒娇道,“你身上怎么有酒味啊,真香,蹭蹭~” 谢承泽:……那他妈是你自己身上的酒味。 拨开谢子渺的脑袋,谢承泽发现自己竟然只能搬动小白虎,于是抱着小白虎上了床,本想不管这四个醉鬼了,但躺了一会儿还是无奈起床,抱起铺盖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然后将四个人像滚雪球一样,把他们滚到了地铺上。 “怎么一个个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谢承泽累得抹了把汗,一屁股坐在沈渊旁边,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疑惑道,“酒量都这么小吗?看来等明天他们醒了,得让他们以后少喝点酒。” 主要他真是没想到,在边关呆了那么久的谢守均的酒量也这么小,难道是因为军饷太少没钱买酒,所以喝得也少? 摇摇头,谢承泽歇息好了,便走向床榻,掀开被子抱着小白虎睡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殿内的酒香味儿太重,他感觉自己闻多了也有些醉了,睡得又沉又晕,偶尔还会有些意识,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怀里不知何时空了,空荡荡地令人不安,但又很快被填满,脸上传来湿腻腻的舔舐感,又带着一点挠刺感,谢承泽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一手的毛,不禁低呓道,“小白,别舔了。” 小白虎似是低嗷了一声。 谢承泽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又模糊地感觉到脖子似是被什么舔咬了一口,酥痒又微疼。 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小虎崽子是不是到了想咬人的年纪,可又困得睁不开眼,只感觉自己抬手在对方身上打了一下,哼哼了一句什么,便又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便是睡到天亮。 第197章 阴阳怪气谢承泽,骂骂咧咧的建帝 谢承泽醒来时,那喝得酩酊大醉的四人早已不知去向,就连小白虎也不见踪影,只剩他一人躺在床上两眼迷蒙。 赖了一会儿床,谢承泽才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武德殿内伺候人的宫人之前都被撤去,所以他去厨房找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后,这才去前院找此时应该在练武的谢守均。 谢守均果然在院子里练枪,在看到谢承泽时,他放下枪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汗,刚想对谢承泽说什么,眸光落到他脖颈上突然一顿。 “怎么了?”见谢守均眼神怪怪的,谢承泽疑惑地问道。 “……”谢守均收回视线,“没什么。” 坐在石椅上,谢守均沉默地擦着额角的汗珠,然而余光里那抹惹眼的淡红却仍旧无法让人忽略,他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改口道,“今日醒得挺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都行,简单点就好~”谢承泽单手撑起下巴,“瑾瑜呢?怎么没见他人?” “不清楚。”谢守均摇摇头,“他醒得比我早,或许是去别的房间歇息了。” 谢承泽点点头,没再问沈渊和谢子渺的下落,他二人大概率是上朝了。 吃过早膳后,谢承泽便收拾收拾准备去御书房批奏折了,刚准备走,谢守均突然叫住了他,手里递过一条狼皮做的围巾,“天冷,围上吧。” 谢承泽伸了伸脖子,感觉今天的风挺小的,并不算冷,不过这毕竟是来自兄长的关怀,谢承泽还是收下了,在脖子上胡乱围了两圈,受用道,“那我走啦!” 谢守均目送着他离开,半晌后,才站在原地微微轻扣住下巴,低喃道,“奇怪,当时有这么深么……” …… 谢承泽来到御书房,才发现谢瑾瑜竟然也在。 看到谢承泽那一刻,谢瑾瑜便下意识地盯向了他的脖颈,暗沉的目光隐晦不明,“二哥很冷么,怎么突然围上项巾了。” “哦,皇兄给的,感觉挺好看的。”谢承泽见他的眼神也怪怪的,不禁摸了摸脖颈上的狼皮项巾,再度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看他的眼神,都这么奇怪? 谢瑾瑜微微垂下眼睑,“嗯,没什么……” “倒是你,怎么突然来御书房了?”谢承泽走过去,看到书案上堆叠的奏折被分成了好几份,伸手翻看了一下,随后讶异地发现奏折都已经被分类,废话的一摞、民生的一摞、兵事的又是一摞。 “想给二哥减轻一下负担。”谢瑾瑜抬眸笑了笑,温顺得依旧像是羊圈里最爱黏着牧羊犬的小羊,“二哥每天回武德殿后,看起来都很累。” 谢承泽内心不禁有些触动,“你有心了。” 谢瑾瑜垂眸低笑,伸手取来朱砂开始给他磨墨,像是随意聊天般问道,“二哥昨夜睡得可好?我们没有打扰到你吧?” “嗯?没有,你们都醉得很沉,连梦话都不说,很安静。”谢承泽翻阅着奏折,提笔蘸了蘸朱砂圈了些重点,随口答道,“我也睡得很沉。” 谢瑾瑜弯了弯唇,“嗯,那就好。” 二人不再言语,而是低头开始批阅奏折,等建帝下朝后来到御书房,便看到这兄弟二人十分和谐地坐在一起,原本堆叠遗留的奏折也已经被清理了大半。 建帝立马兴冲冲地让赵公公把今天新呈上来的奏折也递了过来。 谢承泽:…… 狗帝?你要不要脸? 谢承泽握紧拳头,暗道好几声这是皇帝不能揍,这才忍下了这口恶气,阴阳怪气道,“身为皇帝连奏折都不批,要不明天儿臣干脆也替你上朝算了?” “诶?好主意啊!”建帝一拍大腿,看上去跃跃欲试,“就这么说定了!哈哈,明天那些大臣看到你肯定全都得傻眼!” 谢承泽:? “他是不是疯了?”谢承泽转头对着谢瑾瑜小声道,“还是快崩了,开始放飞自我了?” 谢瑾瑜眸瞳微闪,随即笑道,“父皇开玩笑呢。” 谢承泽寻思也是,建帝应该还不至于癫成这样,于是放下心来,继续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有两个能干的儿子合力解决奏折,建帝一时闲得有些蛋疼,便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想要找点存在感,谢承泽被他晃得有些心烦,“父皇,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干,能不能去后宫造娃去?” 建帝一噎,“你母妃们都多大年纪了,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受欢迎。 “那你就……”谢承泽想说你去选秀去,但想想建帝这么大岁数了,再想想人家年轻小姑娘的命也是命,于是默默叹了口气,“唉,算了,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一个爹。” 建帝:…… 怎么了! 他操劳半生,偷点懒怎么了!再说了,他生儿子不就是为了子承父业,帮他批奏折吗! 建帝厚着脸皮坐到书案旁,装模作样地翻了几本奏折,便感觉头晕眼花,一点儿都看不下去,于是便去看谢承泽养养眼,“嗯?御书房很冷么?怎么还围着项巾?” “皇兄给的。”谢承泽边写字边阴阳道,“羡慕吧?可惜你没有,谁让你爹不多生几个呢~” 建帝:……你说话不带刺儿能死? 建帝气得去扯他脖子上的项巾,骂骂咧咧道,“朕虽然没有兄弟,但朕有儿子啊!不像你,有兄弟怎么了,你还没有儿子呢~” “哦,你不仅没有儿子,你还没有皇子妃呢!”建帝直接放了大招,“是谁啊都二十岁了,连个媳妇都娶不到!该不会是人家不喜欢你吧!” 谢承泽:? 你说的这是人话?! 谢承泽的小脾气也上来了,使劲儿扯着狼皮项巾,嚷嚷道,“哟哟哟,是谁四十多岁了连个孙子都还没有呢!哦,是父皇啊!生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还不是都没娶到媳妇,孙子更不是不见影儿!” 建帝彻底破防,转头便是对着一旁轻笑旁观的谢瑾瑜命令道,“你明日便去给朕娶妻!朕年底就要看见孙子!” 谢瑾瑜:? 谢瑾瑜婉拒了:“大皇兄还未娶亲,儿臣怎敢越过两位皇兄率先娶亲?” 武德殿里的谢守均打了个喷嚏。 第198章 头昏脑涨的建帝,天要塌了的建帝 一旁的谢承泽阴测测笑了两声,当老二的好处就是,大事有大哥顶着,小事也可以推给小弟们去做。 建帝就是见不得谢承泽这得意的样子,伸手一拽,便是将狼皮项巾彻底拽了出来,“那就你们三个一同娶亲,朕这就去给你们举办桃花宴——嗯?” 建帝抓着狼皮项巾,视线落到谢承泽的脖颈上,瞬间眯起了眼神,“泽儿,你脖子上这是什么?被蚊子咬了?” “冬天哪来的蚊子?”谢承泽下意识摸了把脖子,“怎么了?我脖子上有什么……” 他话语一顿,有什么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 昨晚好像…… “应该是被小白咬了吧。”谢承泽在脖颈四处摸了摸,“咬伤没?没出血吧?有铜镜吗?” 身经百战的建帝眯眯着眼睛,目露怀疑地看着谢承泽,他这脖子上的痕迹明显是吮出来了,谁家的老虎会吮人脖子? “你昨晚宿在武德殿?”建帝打探道,他记得谢承泽这几天都宿在武德殿,而那里面就只有谢瑾瑜和谢守均两人。 难道…… 不、不可能……吧。 建帝一时头昏脑涨,感觉天要塌了。 “是啊,怎么了。”谢承泽疑惑地看了眼建帝,“父皇问这个干什么?” “你晚上和谁睡的?”建帝颤抖着唇道。 “小白啊。”谢承泽狐疑地盯着他,“到底怎么了。” 建帝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虽然谢承泽晚上和小白虎一个被窝,但谁能保证,没有人会潜入房间偷偷干坏事呢…… 不过这种问题,还是得问无痕和无迹比较靠谱。 “没事。”建帝慈爱一笑,仿佛这个话题已过,然而心中却是在暗道,他非要查出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敢觊觎自己的兄弟! …… 建帝的天,最终还是塌了。 趁着兄弟二人批奏折的功夫,建帝找来无痕无迹,得到的答案却是,昨晚谢守均、谢瑾瑜、谢子渺和沈渊,和谢承泽都在屋中。 而建帝首先排除了沈渊,他知晓沈渊此人正直自持,又一向克己复礼,是绝不可能对谢承泽行那逾矩之举的,更别说,沈渊还是被强制留在泽儿身边的,又怎么可能偷偷干出这种荒唐之事。 也就是说,犯人在那三兄弟里。 不管答案是哪个,建帝都觉得十分抓狂。 尽管谢承泽不是他的血脉,但他绝对把泽儿当成了亲儿子,所以可想而知,无论是三兄弟里的谁干下了这等浑事,对他来说都是颠覆性的打击。 他要冷静。 建帝坐在台阶上,双腿颤巍巍地抖着,双手撑着下巴面目十分严肃。 应该不是谢子渺,这小子跟着泽儿外派出去这么久的时间,若是真有事儿,恐怕早就被敏锐的泽儿察觉了,不至于现在被他有机可乘。 应该也不是谢瑾瑜,这些年来,两人针锋相对,瑾瑜去过很多次承欢殿,也没见泽儿身上有什么异样,尤其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看似温润和善实则霸道强制,他若想下手早就下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那就只剩下十年未见的谢守均了。 军营那点破事,建帝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那挡住脖子痕迹的狼皮项巾还是谢守均送的,如果不是因为心虚,他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这个不冷的天气里送项巾? 这么一想,谢守均的可疑性确实最大。 “肯定是他了。”建帝猛地站起来,又头晕眼花了一会儿,扶了扶脑袋这才吼道,“赵全!摆驾去武德殿!” 他要打死这个觊觎皇弟的狗东西——! 武德殿主殿里。 建帝一脸肃穆地坐在正位上,看着站在正厅中央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谢守均,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威严地吼道,“谢守均!你可知罪!” 谢守均抬眸看了一眼建帝,视线落到他手里攥着的狼皮项巾,随即又垂下眸,不卑不亢道,“不知儿臣何罪之有?” “哼!”建帝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狼皮项巾狠狠扔到他身上,“若无罪,何须做贼心虚,送出此物遮蔽!” 谢守均抓住掉落的项巾,神色淡然道,“那不然,让整个皇宫都知道,二皇弟让人给啃了?” 建帝:…… “不是你?”建帝蹙起眉,看谢守均这反应,不像是被抓包后该有的心虚表情,他不禁放缓了声音,“那是谁?据朕所知,你的酒量好像不小吧,昨晚竟然能和沈渊他们全都醉了?” 谢守均顿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建帝竟然知道他的酒量。 看来是以前找人打听过。 没想到建帝还关心过这等闲事,谢守均心中轻嗤一笑,再度垂下了眼睑,语气淡然道,“父皇又怎知,酒量小的只有儿臣一人呢?” 他昨夜看谢瑾瑜、谢子渺和沈渊的酒量似乎都不小呢,起夜的次数也不少。 被反问的建帝,扯了扯嘴角,指尖不太冷静地敲点着桌面,心下飞快地思量着。 太子和谢子渺都鲜少饮酒,他还真不知道两人的真实酒量,可若是他们的酒量都很好,为何要装醉呢?总不可能是故意想要……不不不,不会的…… 还有沈渊,他那种自持克己的臣子,真的会和皇子们一起喝醉吗? 如果他没醉,装醉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查案”进度,再度回到了一开始。 建帝无力地揉着眉心,十分的头疼,“朕的威名,要毁于一旦了。” 谢守均抬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建帝的威名,难道不是在娶臣妻的时候就已经毁掉了? 有个强取豪夺的父皇,儿子学坏也很正常吧。 “真不是你做的?”建帝目光疲惫地睨了一眼谢守均,最后确认道。 谢守均双手作揖,淡淡道,“父皇不必多忧,对方既然只敢私下冒犯,显然是没有胆子且怕被二皇弟发现的。想必以后也不敢摆在明面上,二皇弟依旧是安全的。” 建帝一想也是。 只敢背地里偷偷来的,就是个孬种! 有本事像他当年一样,直接强取豪夺把臣妻娶进后宫啊~ 离开武德殿后,建帝因为想散散心所以并没有坐辇车,他走着走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不对啊…… 他刚刚问谢守均冒犯泽儿的人是不是他的时候,谢守均是不是没有正面回答? 第199章 七嘴八舌的大臣,阴险恶毒谢承泽 谢承泽觉得建帝一定是疯了。 知道他会犯癫,但也没想到他会犯癫成这样。 气势恢宏的金銮殿上,伴随着赵公公宣完旨意,大殿下方的群臣哗然惊骇,皆是将目光惊悚地落向了上方。 只见那尊威严而庄重的龙椅此刻空空如也,其右下侧不知何时摆置了一把造型华丽的紫檀木椅与蛟龙书案,谢承泽一身低奢沉稳的墨金殿袍华衣,正襟危坐在那把木椅上,脸上的神色比群臣更要精彩。 这些大臣们懵逼,他这个一大早就被拽出被窝,收到迷你圣旨上“来当摄政王”五个大字的正主更懵逼。 他是不是又穿越了?为什么一觉醒来,他一个立志要当咸鱼的二皇子,变成摄政王了? “诸位,陛下近日身子有恙,不便上朝,太子殿下也因中毒未愈,无法参政,因此由二皇子任职摄政王,暂代陛下管理朝政。”赵公公语气淡定且沉稳地宣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这……陛下当真生病了?”有大臣抱以怀疑态度,“该不会是二皇子想要造反吧?” “才没有!”谢子渺连忙站出来维护谢承泽,“二哥才不会造反呢!” “**,陛下真的生病了?”有大臣问向李仁,**是建帝的心腹,应该不会撒谎。 李仁点点头,“嗯,陛下确实病了。” “我不信!”那一开始的大臣不信邪道,“李仁,该不会你也被二皇子收买了吧!” 李仁淡淡地瞥了那大臣一眼,“有病。” “不行,我们要见陛下!”几个大臣出列嚷嚷道,“陛下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该不会是被你们胁迫囚禁起来了?” “就是!就算陛下病了,那暂代管理朝政的也应该是太子殿下,再不济也有**,关二皇子什么事!” “没错!这其中肯定有诈!我们可千万不能被二皇子骗了!” “陛下这生病的时机太巧了,太子殿下也中了毒,我不信这其中没有二皇子的手笔!” 大臣们七嘴八舌道,一个个面色义愤填膺,对着殿上的谢承泽叫嚣道,“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确认陛下的安危!” 二皇子凭什么当摄政王!他要是当了摄政王,这朝堂还会有安生日子吗?! 谁不知二皇子就是个脑子有泡的神经病,建帝下达的旨意,好歹都是力所能及的正常事,可二皇子一张嘴,那可全是不可能完成的逆天命令! 完不成,说不定脑袋就掉了。 这建安落在二皇子手里,那能有好? 就连一些忠臣也跳出来,对二皇子摄政的前景表示颇感忧虑。 这些大臣们在大殿的下方吵吵闹闹,繁乱的声音全都聚集在了龙位的位置,像是无数个嘴碎的老师带着小蜜蜂扩音器在耳边晃悠,吵得谢承泽脑瓜子嗡嗡的。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建帝为什么不喜欢上朝。 他这么情绪稳定的人,屁股还没坐一会儿,都要暴躁了。 深吸了一口气,谢承泽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开口道,“诸位想去确认便去确认,本殿又没说会拦着你们,只是……” 他顿了顿,笑得十分和善,“要上完朝处理完国事才能去,各位也不想被生病的父皇责备,骂你们质疑他的圣旨吧?” 众臣不禁面面相觑,显然,谢承泽的软化,完全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摄政王说得对。”赵公公此刻也淡淡开口,“诸位想看望陛下,大可下朝之后去看望,现在是在金銮殿,当以解决朝政为先。” 就连赵公公都开口了,看来这表明圣旨应该就是真的,建帝也是真的生病了。 只是为何偏偏是二皇子被任为摄政王呢? 太子因中毒无法上朝,但不还是有**吗?**处理朝政不比二皇子有经验多了? 难道…… 不少臣子暗暗琢磨,心下百般思量,难道皇帝心里其实更中意二皇子?这次让二皇子当摄政王,也是为了给二皇子积攒势力? 太子毕竟有曹家支持,想废太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皇帝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便也只能靠这种方式了。 看来这朝廷,又要变天了,二皇子……又要站起来了。 众臣心思各异,皆是回归官位,而龙位旁的谢承泽,也有模有样的上起朝来。 “诸位爱卿,今日都要上奏何事?”谢承泽尽量压低嘴角,摆出威严的表情问道。 殿下众臣垂头四顾,皆是没有言语,不知是无事可奏,还是因为不服二皇子因此不愿上奏。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谢承泽又耐心地问了一遍,“诸位爱卿,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依旧无人说话。 就在谢子渺急得团团转,沈渊也打算开口帮忙时,便见谢承泽俯视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缓缓露出了一抹阴险且怪异的的笑容。 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了邪恶气息,像是吐着蛇信子逗弄幼兔的毒蛇,“既然爱卿们无事可奏,那么本王便要下达最近刚刚想出来的新政令啦?” 众大臣:!!! 下、下什么? 众大臣们蓦地惊悚抬头。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二皇子又要给他们增加工作量了! 如今皇帝与太子都无法上朝,这就相当于二皇子独掌绝对的大权,虽然大臣们会选择从中阻碍和敷衍了事,但二皇子的尿性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说没钱,他就能真给你搞出钱来,比如抄家。 说没人,他就能真给你搞出人手来,比如直接特招地方官,趁机安插自己的人。 至于没时间,谁不知二皇子和大皇子的关系特别好,没时间? 刀架在脖子上就有时间了。 这就是兵权的重要性。 立马有大臣跳出来,慌张道,“臣有本启奏!” “臣也有本启奏!” “臣有要事上奏!有要事!” 陆陆续续有大臣出列,忙不迭地开始述说各地的民生情况,生怕谢承泽下了什么难以完成的逆天政令,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工作量。 谢承泽摸了摸下巴,再次露出和善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 干嘛非要他开口威胁,才肯老老实实地上朝呢? 第200章 孤家寡人二皇子?羽翼已丰二皇子! 建帝听说这事儿时,笑得简直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才咳嗽两声,停了下来。 “那些大臣,就怕他嘴里吐出獠牙来。” 每一项政令的诞生,都会牵扯到官僚们之间的利益,他们摸不准谢承泽想做什么,想从中捞多少,又打算榨干多少,自然便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地上朝,给谢承泽一大堆工作量,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但,谢承泽又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既然建帝犯颠,那他就趁机推行理工科举,既能将这个项目拉上进程,又能告诉建帝:再让我当摄政王,我就搞更多的事。 他就像是故意拖堂的老师,耐心地听完了所有大臣的要奏,直到他们肚子空空憋不出一个字了,才懒洋洋道,“本王欲推行理工科举,主考算术等要学,与原有科举并列实行,增设理工状元、榜眼与探花等荣誉,并在京中开办国子监,官家儿女皆可入学学习。”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众臣原本紧绷的弦儿,瞬间松了一下。 什么嘛。 竟然只是推行算术科举,开办国子监? 对于大臣们来说,多一项科举名次,就多一个可操作的空间,就像朝廷多一个官位,自己家里就可能多出一个官员一样。 比起其他可能损害利益的法令和政策,这个显然有些小儿科。 不过,也有人不愿意推行。 他们显然看得更远,建安精通算术的人本就不多,二皇子开办国子监,显然是想要培养算术老师,然后将这些人派送到各地教学,这对子嗣偏少的官家来说,无异于是精心培养的子女被外派到偏僻之地吃苦,很可能永世不得回京…… 既不能为官,又不能联姻,这谁愿意当这冤大头? 因此有不少大臣反对,尤以翰林院为盛,他们一家独大好好的,突然多一个国子监来抢风头,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吵闹过后,最后支持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都不看好这个决策,而且比起什么理工科举,他们更关心到底谁能当上未来的皇帝。 那日下朝后,谢承泽从金銮殿正门离开,他的身边簇拥着沈渊、谢子渺和谢守均三人,就连盐铁司那位一向不站队的盛司使,也上来攀谈了几句。 如此明显的信号,既刺痛了曹家的眼睛,也让众大臣心思活络起来。 原本他们以为二皇子已经衰败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且不说背后有皇商支持的三皇子和拥有重兵大权的大皇子都与二皇子更亲近,光说沈渊一人,他从天牢中被释放,如今官复原职,手底下便有不少不容小觑的势力,可以为二皇子所用。 看似孤家寡人,实则羽翼已丰。 若是再有盐铁司的支持,即便太子有曹家依仗,恐怕也难压制二皇子。 当下,便有大臣偷偷递送书信,借聊科举一事打探消息,而谢承泽也在沈渊的指导下,开始拉拢朝内可用的忠臣,让他们支持自己推行理工科举。 盛世淮也不甘落后,暗中让谢承泽拉拢奸臣,他不想出面牵线暴露自己与这些人有关系,便口头教授谢承泽应该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说服那些大臣成为他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殿下不必多虑。” 察觉谢承泽有些抵触的苗头,盛世淮微笑地劝慰道,“这朝堂便是如此,浑浊才持久,阴暗才稳定,有把柄才好控制,若是太过清澈,反倒亡国得更早。” “为什么太过清澈反而会死得更快?”谢承泽不理解。 盛世淮微微一笑,“若朝中全是清官,皇帝会累死。” 谢承泽:? 谢承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竟然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殿下对忠臣的界定是什么呢?”盛世淮坐在他身旁,手里端持着茶杯,含笑地问他。 “清廉、自持,诚实,不会做坏事?”谢承泽举了几个词汇,很难具体描述出来。 “那殿下说的这些,是要集于一身,还是只要占据其中两样便可?” “嗯……”谢承泽沉思了一下,“集于一身吧。” “这样的人太多了。”盛世淮抿了口茶,“大街上随便抓一个百姓,都两袖清廉、自律劳工,不敢对殿下撒谎,也不会做什么恶事。” 谢承泽尴尬了一下,“可他们没有经过教育,也不能当官啊。” “那殿下的意思,是要清廉又能干实事的臣子,才算忠臣?”盛世淮笑了笑,“那未免太过苛刻,清廉就意味着穷,穷则意味着无法冒险,就连殿下想要开辟天府和冰国,都需要用权力来抢钱,更何况臣子们呢?” “自持更是违逆天性,就连当今陛下都会……”盛世淮瞥了眼谢承泽,“利用皇权偏私,更何况臣子们呢?” 他指的是建帝强娶臣妻一事和过分宠溺谢承泽一事。 谢承泽扯了下嘴角。 这确实是建帝的硬伤。 盛世淮耐心地教诲道,“再干净的人,手中有了实权都会变脏,这便是人性。能抵抗得了诱惑的人太少,况且,不干净才好掌控,为帝者,应该掌控群臣,而非被群臣牵引。” “再者,朝廷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但有能力的人往往更贪。他们都不甘心居于人下,因此更容易结党营私,但如果殿下掌握了对方的把柄,便可随时除之。” “他们是朝廷的蛀虫,但也是朝廷养的肥虫,等榨干了对方的能力,便可除之而后快。殿下抄家的时候,不就很愉悦吗?若对方太过招摇,也可及早除之,所以殿下利用起来也不必嫌脏,不过是榨干脏物最后一丝的价值罢了。” 谢承泽感觉他说得很对。 但因为对方是反派,他又不想承认盛世淮说得对。 所以他把这事儿说给沈渊听了。 沈渊瞥了他一眼,“他没说错,朝堂是不可能干净的,建安的律法松散不严,圣上又是宽松明政,除非陛下严苛当政,各地官员百姓监督严明,贪官才会少一些,但如此也容易产生暴吏。” 所以除非找到新的制度,否则保持现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 沈渊双手抱臂,心中不太愉悦。 盛世淮似乎真的有在好好教谢承泽如何操控臣子,甚至还给谢承泽拉拢了几位在朝中颇有地位的大臣。 若想让谢承泽当傀儡皇帝,何必教他这么多? 他在盘算什么呢…… 第201章 清澈愚蠢的目光,囊中羞涩谢承泽 想要拉拢大臣支持自己,绝非动动嘴就行。 正如生意官场上,有共同利益才能促进合作,实现双赢。 如果没有,那就不能手下留情,应除之而后快。 “想要推行理工科举,首先需要得到礼部的支持。”盛世淮指着名单上的字,“礼部尚书侯元贞,此人墨守成规、固执己见,极其推崇人文思想,是反对理工科举最大的阻碍。若想得到他的肯定,要么能够雄辩过他那张硬嘴,要么……” 盛世淮提笔在“侯元贞”三字上划了一条杠,“除掉他,扶持愿意支持殿下的人上位,正巧侯尚书还有一年致仕,随意找个由头让他告老还乡,也能向其他臣子彰显殿下的狠绝和决心。” “那该找什么由头?”谢承泽清澈又愚蠢的目光里透着困惑,一副需要全嚼碎了喂给他吃的傻白甜模样。 盛世淮丝毫不恼,耐心道,“侯元贞的长孙侯文德前次科举刚考上进士,并与翰林院大学士邱文期的女儿邱子琴成婚,可谓喜上加喜。而其提书誓言一生一双人绝不纳妾,让侯文德的美名传遍京城,更是得到陛下的亲口赞扬,此事殿下应也是知晓的。” 谢承泽点点头。 “但不过一年,侯文德便养了外室,甚至已有二子。而邱子琴三年无所出,不仅遭受了公婆言语上的羞辱,还被侯文德殴打威胁,邱子琴一直低头隐忍,此事邱文期毫不知情。” 盛世淮微微一笑,“殿下若将此事告之,邱文期必将会为其讨回公道。侯家为保全名声,一定会选择休妻,殿下可以让邱文期将此事闹到朝堂上,为其做主。侯元贞爱孙心切,便会选择辞官以求宽恕,待夫妻二人和离成功,殿下在翰林院那边也会多一个助力。” 说完,他又侧耳在谢承泽低声说了一个秘辛。 谢承泽听完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没想到盛司使还知道这等秘事。” 盛世淮淡淡笑了笑,“恰好臣职下有一官员,倾慕邱家女已久,偶然得知此事。” 谢承泽疑惑,“那他为何不告知邱文期?” 盛世淮笑而不语。 哪里有什么倾慕邱家女的官员,不过是他有情报来源罢了,至于为何不告知邱文期…… 他本就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之人,这天下有那么多苦难,他怎么可能管得过来。更何况,如果管了,此刻也无法说与二皇子利用了不是? 贸然插手,于他无半点好处,还不如物尽其用。 他继续道,“侯元贞辞官后,理应由礼部侍郎填补空缺,此人还算圆滑,只要殿下将尚书之位给他,他必定劳心尽力,支持殿下推行理工科举。” 谢承泽点点头,礼部侍郎就是盛依人的父亲,早就是他的人了。 “翰林院那边……”盛世淮又在名单上划掉了翰林院三个字,“翰林院院长乃臣的父亲,臣会说通父亲支持殿下,至于苏家,想必殿下已有对策了吧?” 苏清河一事,他自然也听说了,对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若非谢承泽慧眼如炬,他恐怕真会把这么一个人才漏掉。 谢承泽摸摸鼻子,“嗯,本殿欲让苏清河担任国子监司业与博士,也就是副院长和教学夫子,以苏家的胃口,自然愿意同时监管翰林院与国子监。” “那便剩下这三位了。”盛世淮并没有多问他与苏清河的关系,在他眼里,苏清河性温情好掌控,根本不需要他多费心思,他指着名单上最后的三个臣子,“此三人无需多舌,只要投其所好送上重礼,便一定会愿意支持殿下。” 听说要送重礼,谢承泽不禁羞涩地低下头,“可本殿囊中羞涩……” 承欢殿里的东西,乃是建帝的东西,若用之于民也就罢了,若是用在收买臣子,即便只是趋于表面的结党,建帝那边肯定也会有所芥蒂。 “那便由臣做主吧。”盛世淮不在意地点点头,也没指望谢承泽出钱。 若想拉拢二皇子为己所用,这点血还是该出的,他必须保证在谢承泽眼里,自己的价值比沈渊的价值高,如此未来谢承泽当了皇帝,才能更听自己的话,而不是沈渊。 盛世淮离开之前,谢承泽突然问了一句。 “盛司使为何愿意支持本殿推行理工科举?” 盛世淮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不明。 “自然是为了国强昌盛。” 他笑着答道,眼底是不易察觉的野心与傲慢。 —— 盛世淮出的主意确实不错。 邱文期得知自己的女儿备受侯家人折磨,直接抓住外室和私生子杀到了侯家,要侯家给个说法。侯家也不是个吃素的,以邱子琴三年无所出且不会照顾公婆为由,要休了邱子琴。 邱文期自然不肯,翌日便闹到了朝堂之上,大骂侯元贞不会教导儿子,要谢承泽为他苦命的女儿做主。 有大臣认为此等家事不该闹到朝堂之上,太过儿戏,奈何谢承泽露出一副吃瓜相,义正严词道,“此言差矣!诸位爱卿应该知道,本殿一向心疼大臣,你们便是多掉一根头发,本王都痛彻心扉、恨不得亲自替你们掉发!” “更者,邱爱卿如此伤心欲绝,必然会累及到手中的公务进展!为了让邱爱卿解开心结,重拾往日之勤勉,本王自当为爱卿做主,以安其心,复其志!”谢承泽铿锵有力道。 群臣顿时无语凝噎。 为什么总感觉有些诡辩,但又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而且二殿下虽然动不动就抄家杀头,但也确实很为大臣们着想……不然当初沈大人深陷匪窝,为何只有二殿下愿意前往救人? 对于忠臣们来说,只要君王肯认错、愿为冤臣平反,不放弃身陷囹圄的臣子,便值得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因此,众臣也不再追究邱文期把家事抬到朝堂上一事。 甚至还乐在其中地吃起了瓜。 “侯尚书,令郎与令孙做出此等灭绝人性之事,不仅不认错,还妄图将所有罪过都推到我女儿身上,你该给我个交代!”邱文期对着侯元贞厉声吼道。 “这……”侯元贞皱了皱眉,年近花甲的年纪,头发早已苍苍,但眉目依旧几分固执倔强之色,让人无法将老眼昏花一词与之匹配。 也难怪能熬到致仕的年纪,还不愿意让位。 第202章 骂骂咧咧邱文期,脸色黢黑侯元贞 “拙孙动手虽不对,但令媛也并非没有过错,三年无所出,被休也并无不妥,若邱大人觉得憋屈,我侯家可以赔偿医药钱财。”侯元贞淡言道。 “我呸!”邱文期满脸嫌恶,“那你娘若是因为三年无所出被休,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活该被休?她被你爹和你爷奶折辱打骂,是不是赔点破钱就可以了?” 侯元贞面色一变,他老娘都不知道死了几十年了,邱文期怎可将死人拿出来说道!“老夫的母亲生了老夫,可不算无所出!” 邱文期大骂道,“她生了你这么个不明是非的狗东西,算什么有所出!还不如不生!” “你!”侯元贞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大骂过,当下老脸也是通红又黢黑,“那你到底想如何!” 此事确实是侯文德破誓在先,侯元贞觉得,既然夫妻二人过不下去,那和离也就算了。 怎料邱文期重重道,“休夫!我们邱家要休夫!” 什么?! 不仅侯元贞震惊,当下群臣也是纷纷开口,不认同道,“休夫是不是太严重了?虽说侯家孙子动手了,但那也是邱家女无所出在先,总归两者都有错,和离才是正解。” “是啊,邱大人,和离就算了,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我用得着你们在这儿劝我?”邱文期完全就是个暴脾气,直接舌战群儒,“是不是我把你们打三年,最后也可以笑呵呵地跟你们和解?” “侯家不是愿意赔钱吗?” “对啊,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我呸!”邱文期骂骂咧咧道,“谁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官才四十岁,还有二十年的官途呢!他侯元贞还能在朝堂上待几年?” “哦,等他入土了,本官确实只能低头跟他见面了!他这德行,也上不了天!”邱文期朝着侯元贞啐了一口。 他的小女儿多可怜啊,温温婉婉的,平时连个蚂蚁都不敢踩,连他都不舍得骂一句,竟是让那狗杂碎给欺负成那样子,他去侯家的时候,看到她身上的伤,简直恨不得把侯家人全都撕碎了! 他们倒是聪明,还知道折磨人不能打脸,让人瞧出端倪!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让琴儿学得泼辣些! “邱文期!你、你说话别太难听!”侯元贞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邱文期,显然也是被骂恼火了,“一个无法续香火的女子罢了!女子本卑,理应孝敬公婆听从夫话,老夫已极为明理,愿意让侯家和离,你莫要闹得太难看!” “你!”邱文期被气得头晕眼花,只觉不可理喻,他不禁扭头看向谢承泽,“摄政王!求您为臣做主啊!” “摄政王,求为老臣做主!”侯元贞也对着谢承泽道,“邱文期想要休夫,简直就是在羞辱我们侯家!” “嗯……”谢承泽摸了摸下巴,“邱爱卿,本王觉得,休夫确实有点过头了。毕竟嘛,你女儿三年无所出也是事实,按照我朝律法,夫家确实有权力休妻,但对方因此动手打人,实在缺德之为,理应以和离为终。至于破誓,本就不具备律法之效,最多算男子言行不一,你女儿看走了眼。” “这——”邱文期紧紧皱眉,虽然他是抱着只要能和离就行的想法来的,但他还是不甘。 他的女儿,受了那么多苦! 她多无辜啊! “摄政王此言对矣。”侯元贞得意地对邱文期道,“女子无所出本就遭人诟病,邱大人也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耽误另媛寻觅二春吧?” 邱文期脸色一青,正要说什么,便听殿上的谢承泽继续摸着下巴道,“不过本王也不能听得你们两面之词,你们到底是身外之人,而非当局人。” “来人。”谢承泽喊了一声,“去把邱子琴、侯文德还有那个外室一并叫进来!” 闻言,诸位大臣不禁面面相觑,现在去叫人?那岂不是又要拖堂了? 怎料,不出一会儿,三人便被押入金銮殿,侯文德一脸惊慌地跪在地上,寻找着侯元贞的身影,在接收到侯元贞的视线后才稍微稳了一稳。 那外室更是直接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哆嗦得犹如风中的树叶一般。 邱子琴则满眼无神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唯独在侯文德朝她看来时,才会瑟缩一抖,别开眼去。 “嗯……”谢承泽打量了一会儿,“邱氏,侯文德是从何时开始打你的?” 邱子琴娇躯微微一颤,下意识看了眼侯文德,侯文德连忙露出讨好的神色,“琴儿,你知道的,我只是有些脾气急,再者我不是每次都下跪道歉了吗!” 群臣微微惊呼,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侯文德知道下跪道歉,看来也是知道错了。 “琴儿!你且照实说!”邱文期直接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了侯文德的身形。 察觉到父亲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邱子琴这才垂下眼睑,低声怯懦道,“回、回摄政王,夫君乃是婚后三月开始动手打小女的。” 三个月,如此之早,若说因为邱子琴无所出而揍人,未免有些过分了。 谁不是等两年发现确实生不了,才会动纳妾的心思。 “侯家外室,你又是何时与侯家好上的?”谢承泽又问那外室。 “贱奴是和老爷婚后三月好上的。”那外室颤颤巍巍道。 又是三个月,这侯文德是觉得邱子琴怀不上孩子,立马便找外室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一生只此一人,结果三个月就出轨了,就算大臣们觉得三妻六妾很正常,但也依旧觉得侯文德太不要脸了。 毕竟当初他也是凭这个得到陛下赞言,在京中颇有美名的。 似乎是察觉到众臣对他的不齿,侯文德连忙解释道,“在下与圆儿纯属酒后意外!没想到圆儿一次便怀了在下的儿子,在下又怎么能不负责呢!” 闻言,众臣又不禁点头。 既然是意外,那也没办法了,至少侯文德没将人抬入门当妾,只留为外室照顾,也算是个男人。 “原来是意外啊……”谢承泽点点头,“不过侯家的,本王还是要给你们提醒一下,醉酒状态下怀的孩子很容易畸形,对胎儿的脑子发育不好,以后还是要少喝酒啊!” 侯文德连忙道是。 众臣也是纷纷记下,他们才知道,醉酒后怀的孩子很容易畸形。 谢承泽又扭头问邱子琴,“邱氏,你与侯文德多久同一次房?”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第203章 万籁俱寂的朝堂,震撼全场的大瓜 “摄政王,你问这个……”就连邱文期都傻眼了。 二皇子为何突然问这么隐秘的问题? 这对女儿家家的来说,当堂议论此等私事有多难以启齿啊! “大皇兄,二哥这是想做什么啊?”谢子渺也有点看不懂了,不禁问向身旁的谢守均。 为了给二哥撑腰,震住这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们,他天天拽着谢守均来上朝。 谢守均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小动作不断,看起来十分紧张的侯文德,随即若有所思起来,“可能是想看看,邱氏三年无所出到底是因为巧合,还是刻意吧。” 谢承泽在武德殿里写生物教材的时候,他曾阅览过里面的内容,上面说女子在月事结束后分为难孕期和易孕期,如果侯文德在难孕期内进行房事,那么邱氏自然不容易怀孕。 不过,看侯文德这副模样,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诸位莫慌。”谢承泽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即一脸正色道,“本王略通医术,说不定能替邱氏治好这不孕之症,若以后寻觅二春,你们邱家也不必因隐瞒而遭受诟病,岂不甚好?” 谢子渺一捶巴掌,顿悟道,“对啊!二哥会医术呢!” 记得那一次,二哥确实给他把过脉呢! 见谢子渺都这么说了,众臣不禁也信了几分,毕竟单纯善良的四皇子从不撒谎,他说二皇子会医术,说不定二皇子还真会。 谢承泽清了清嗓子,“邱氏,你既然三年无所出,想必也看过不少大夫吧,那大夫们都是怎么说的?” 闻言,侯文德眼珠子一颤。 邱子琴咬咬唇,“大夫说,小女身体并无问题。” “哦?”谢承泽扭头去看侯文德,“侯文德,你可看过大夫?” “大人说笑了。”侯文德连忙露出笑脸,“在下的外室都给在下生了两个儿子了,身体自然是没事的。” “那可不一定。”谢承泽摇摇头,“万一那两个孩子,不是你的种呢?”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1。 不少大臣已经默默低下了头,肩头颤抖起来。 不是……他们的二殿下,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大人这话……”侯文德脸色绿了绿,“虽说在下位卑言浅,但也容不得如此诋毁!在下的儿子长得与在下如出一辙,又怎么不可能不是在下的种!” “哦?”谢承泽疑惑问道,“照你这么说,你和你兄长长得像,你的儿子必然和你兄长也长得很像,那你儿子也可能是你兄长的种?你和你爹长得像,你的儿子必然也和你爹长得像,那你儿子也可能是你爹的种?”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2。 越来越多的大臣,低下了头,四肢狂抖,嘴巴张得老大。 二殿下这意思,明显是在说那外室的孩子,可能是侯文德他兄长或者他爹的儿子啊! 要不要太离谱!能这么想的,也就只有二殿下吧! 侯文德简直要被气死了,侯元贞也是,被这些逆天发言给气得唇瓣直颤,恼怒道,“摄政王!尔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却丝毫没发现,趴在地上的外室林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吓得几欲昏厥。 而这时,谢承泽还猛地一拍书案,震慑道,“林氏!从实道来!” 林氏浑身惊惧一颤,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满脸便是滚落上了泪水,拼命地磕着头,“贱奴、贱奴也是被逼的!大人饶命啊!都是老爷他兄长和他爹逼得啊!”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侯文德猛地扭头,目光惊骇地望向那外室。 侯元贞也如遭雷劈,震在原地,看似人还在,实则魂儿已经离身。 众臣更是低声暗呼,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那林氏。 “你、你说什么?!”侯文德哑声道,恶狠狠地看向那林氏,“你在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你怎么可能和我兄长还和我、他们扯上关系!” “奴、奴……”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奴也是被逼的,奴也想给您生儿育女,可是、可是……” “哦?可是什么?”谢承泽兴趣盎然道,“可是侯文德的身子不行?” 侯文德浑身一颤,连忙道,“绝非如此!” “邱氏,你还未回答本王,你与侯文德多久同房一次啊?”谢承泽扭头问邱子琴。 邱子琴也是傻眼了,她呆呆地望着那林氏,良久想起什么,才愕然地看向侯文德,视线落到侯文德的某处。 侯文德下意识地并起了腿。 “我与夫君……成亲后前三月,一月一次,后面,便不再同房了。” 此话一出,万籁不寂了,“一个月一次?刚成亲的小夫妻,谁会这么长时间才一次啊。” “都不同房,怎么怀孩子啊,感情不是邱氏怀不了孕,而是侯文德根本没给啊!” “喂喂喂,该不会是不行吧……” 众臣细碎议论,望向侯文德的眼神均是染上了意味深长。 “邱子琴!你莫要胡说!”侯文德脸色一白,朝着邱子琴怒骂道,“明明是你自己不下蛋!我分明三天便与你同房一次!府上谁人不知!” “大人!您若不信,大可去侯府问问!丫鬟小厮们都知晓,在下与夫人三日便同房一次!” 他既然敢这么说,就表明,确实如此。 “哦?”谢承泽露出意外脸,“邱氏,你又如何辩解?” 邱子琴咬紧唇,“小女……” 她闭了闭眸,显然有些难以启齿,又看了一眼林氏,而接收到她眼神的林氏,慌乱地低下头跪趴在地上,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邱氏,回话。”谢承泽又重重拍了下书案,“你若无话可说,本王便判侯府休妻,日后你的名声也与本王无关了!” 邱子琴是书香门第,名声对她这种女子来说还是重要的,今日若将无所出的名头坐实,整个朝堂都会知晓她是个下不来蛋的母鸡,而以侯府的德性,必然会大肆宣扬,她日后也别想在京城出门了。 在她准备与侯文德和离时,二人便已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琴儿。”邱文期蹲下来,拉住她的手,“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夫人!”侯文德想说什么,结果直接被邱文期一屁股踹开,“起开!别跟我女儿说话!” 侯文德只好喊道,“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虽有过错,但何尝不也是在容忍你!若不是你不行,我又怎么会那样!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你的,不是吗!” 邱子琴狠狠咬了一下唇,面色愈发痛苦,“我、我……真的是我的错吗……” 第204章 鹣鲽情深的夫妻,不和最终的真相 “子琴!”侯文德深情地看着她,“你忘了我说的吗?他们都不会体谅你的,只有我能包容你了。只要你跟我回去,你依旧是侯府夫人,我们仍旧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邱文期根本听不懂侯文德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诱导自己女儿重新回到侯府那个魔窟,因此扭头便要去打侯文德,“再敢教唆我女儿,我特么打死你!” “老丈人!我一忍再忍,你不要得寸进尺!” 侯文德一介瘦弱文人,根本打不过身形彪悍的邱文期,他只能边躲边放狠话,然后对着邱子琴道,“邱子琴!你不会真以为和离了就会有好日子过吧!我告诉你,就算是你爹,知道了你那档子事,也不会认你的!” 他言辞凿凿,就连谢承泽也有些不太确定,邱子琴是不是真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瞒着。 “闺女!你别信他!”邱文期赶忙回头对邱子琴道,“就算是你杀了人,爹也会替你坐牢的!” 邱子琴是他夫人难产生下来的,也是最像夫人的孩子,他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今天说什么也得让她和侯文德和离! 他不休夫了,和离便和离吧,他—— 邱文期刚想退让一步,便看到邱子琴满目泪水,她呜咽着,对父亲的疼爱与呵护而感动,也对自己的过错感到羞耻和惭愧,“呜呜呜,爹,都是我的错,都是女儿的错!” 呜咽声转为嚎啕大哭,她双手捂住眼睛,浑身尽是忧郁与自毁的气息,“是女儿没有女子的魅力,让夫君硬不起来,才无法为侯家延续香火……女儿这般生性无趣,活该独守青灯,一人孤独终老……” …… …… …… 众臣:??? 邱文期:??? 谢承泽:哇哦~ 邱文期都傻眼了,很难想象这样粗俗的话,是从他温婉小巧的女儿口中说出,而且,硬不起来?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女儿没有魅力,让侯文德硬不起来? 他女儿简直超有魅力的好吗! 众臣也觉得怪异,这邱子琴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更何况琴棋书画也略沾,怎么可能无趣到让男人……不能人事呢? “侯文德,你说邱氏那档子事,不会就是这个吧?”谢承泽讶异道。 这哪里是邱子琴的过错,这分明是侯文德为了掩盖自己不行的事实,pua邱子琴说是她的问题吧! 不仅家暴,还特么pua?要不要脸? 侯文德厚着脸皮道,“没错!邱子琴实在无趣!这也不能怪在下养外室啊!” “哦?”谢承泽扭头看向林氏,“林氏,侯文德与你同房时,难道能够……” 他顿了顿,“一展雄风?” 林氏哆嗦了一下,“这、这……” 她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侯文德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催促道,“怎么了!这有何难回答!” 他面对林氏的时候,分明就是正常的! 虽然次数不多,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行的! “老爷确实是行的。”林氏怯懦道,“但是是因为奴下了药……” 侯文德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老爷,奴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奴怕您抛弃人家啊!”林氏又开始哭泣道。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侯文德简直要气死了,若有这药,他哪里还用得着养外室,用在邱子琴身上不就行了? “那药不宜多用……”林氏怯怯道,“会、会伤根。” 但侯文德的根早就伤了,是以,他兄长和他爹才会让她放心用那药。 侯文德感觉天都塌了,而这时,谢承泽还特意提醒道,“哦,所以你用那药勾引侯文德,也算是为了掩盖你怀了他兄长和他爹的孩子吧?” 这天到底还是塌了,侯文德猩红着眼看向林氏,“贱人!那孩子真的是——” 不、这怎么可能?! 林氏也是被抽干了力气,哭道,“大人,奴只是个外室,奴都是被逼的,奴也不想啊!千万别砍奴的头啊!” 这下,大臣们都懂了。 这侯文德乃是先天不行,娶了邱子琴后,为了掩盖自己不行,于是天天羞辱邱子琴没有女子魅力,让邱子琴以为侯文德不行乃是她的过错。 而后者林氏,应是先怀了侯家哪个兄长或者爹的孩子,出于什么原因,被塞给了侯文德当接盘侠,为了让这孩子来得名正言顺,于是便偷偷下了能够让男人雄起的猛药。 而这第二个孩子,估计也是这么来的。 炸裂。 太炸裂了。 这个瓜,吃得可太香了! 侯元贞直接气晕了,侯文德也是对着林氏又打又骂,谢承泽则是对着邱文期道,“你对孩子的启蒙不太行啊,看看你女儿,都以为是自己的错了,还被蒙骗了这么久。” 邱文期汗颜道,“老夫一介男子,实在不好教这些。” 一般来说,都是由自己娘亲或者婆婆教授的,但邱子琴的娘亲已经去世,婆婆那边肯定刻意隐瞒了什么,邱文期也没想到,是以便遗漏了。 谢承泽摇摇头。 “把侯尚书掐醒,这事儿还没了结呢。”谢承泽毫不怜悯地让人去把侯元贞掐醒,待侯元贞醒后,连忙朝着谢承泽颤颤巍巍地下跪,“老臣、是老臣教子不严啊!” “你瞧这事儿整得。”谢承泽单手撑起脸颊,笑得意味不明,“将邱氏害得这么惨,若当真和离,恐怕人家女儿一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看在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请摄政王饶过我们侯家吧!”侯元贞知道,这事儿朝堂散开了,整个京城怕也都是知道了他们侯家这些龌龊事,而他马上就要致仕,若是带着一身脏名离开,他不甘啊! “那你想怎么办?”谢承泽挑挑眉。 “老臣愿为邱氏做主,让二人成功和离,并保证侯家绝不会说一句邱氏的坏话!”侯元贞保证道,“还望众同僚也给老臣一个面子,切勿说出去……” “呵!”邱文期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得住人家的嘴吗?” “你!”侯元贞忍了忍,“那你想如何!” “休夫!”邱文期重声道,“侯文德三年无所出,该休!” “你你你!”侯元贞指着邱文期,声音颤抖道,“荒谬!邱文期,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什么态度?”邱文期扬起下巴,冷笑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是真不怕本官管不住这张嘴,到处乱说你侯家的闲话啊!” 侯元贞伸出的手臂颤了颤,最后握成拳无力转身,对着谢承泽道,“是臣教子无方,难推其咎,老臣愿主动辞官,还望摄政王保全我侯家名声,允二人和离。” 第205章 泯灭人性的嘴巴,以权谋私的机会 最终侯元贞以辞官的代价,换来了侯文德与邱子琴两人和离。侯家需赔偿邱子琴三年所受折磨的银两,且向外界明说过错方在男方,并剥除侯文德的进士身份,永不得录用。 至于侯家那些私事,在侯元贞的恳求下,看在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众臣纷纷保证不会乱说,至于会不会去名摘字地讲给自己属下或家人听,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听说,侯文德后来夜里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因为没有人证,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犯人是谁,也都没有开口,侯家也是自知理亏,不敢讨说法。 侯元贞下台了,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空缺了,而礼部侍郎盛怀恩也不负众望地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一上台,便大力支持理工科举的推行,不少大臣嗅出了苗头,看来之前邱文期那么一闹,其中多多少少也有摄政王的手笔。 翰林院那边院长表示支持,但以苏家为首的势力,仍旧处于模糊的态度,直至谢承泽找上门去,明确表示国子监会由苏清河掌权,苏中岳这才松了口,表示愿意支持国子监的创建,但他们苏家学子必须提前学习算术知识,确保将来能够当上国子监的夫子。 苏家虽好名利,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也绝对的干实事,只要确认了国子监势在必行,他们便会出动家族力量深入算术学界,为天下学子提供有力的知识保障和前进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谢承泽一定要得到苏家支持的原因。 在拿着盛世淮送来的礼物,拜访了另外几位大臣后,推行理工科举的国策终于定了下来,由礼部、吏部和翰林院共同起草文书,确认相关事宜。 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谢承泽也松了口气。 “父皇,你啥时候去上朝啊?”御书房里,谢承泽瘫在书案上,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建帝。 天天上朝,谢承泽真的很头疼,他就不是当皇帝的料,每天看着那些大臣上奏些有的没的,遇到点事都能吵起来,他就想扇他们的嘴巴子,让他们清醒一点。 建帝嘬着小茶,裹着绸被,表情看起来十分悠然自在,“你不是上得挺好的么?再继续上呗~” “成何体统!”谢承泽拍拍书案,不赞同道,“这要是被史书记载了,以后人家肯定会以为儿臣想谋权篡位,野史上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呢!” “野史能怎么编排你?”建帝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编排你仗着男色勾引优秀的大臣,拥立你谋权篡位?或者仗着权势勾引有男色的大臣,逼迫他们拥立谋权篡位?” 谢承泽:? 是人说的话吗?36°5的嘴是怎么吐出这么泯灭人性的话的? 谢承泽气得摔了本奏折,“信不信我也罢工!” 建帝淡定地又嘬了口茶,“你敢罢工,朕就敢一上朝就把你的理工科举给否了。” 谢承泽:??? 谢承泽震撼地看着建帝,“你终于打算不做人了?” “莫急莫急。”建帝安抚道,“春闱在即,你也知道,朝中正是缺人之际,那些官臣必定会从中作梗,致使朝廷错过人才。只要你顺利举办完春闱,朕就上朝,如何?” 朝中这么多官职空档,那些官家和世家都会争先恐后地塞上自己的人,届时必然会在春闱上用些手段,将寒门学子的成绩换成自己人的成绩。 也不乏有人徇私舞弊,从中谋利。 “你这是把儿臣当箭使!”谢承泽抿直唇线,露出假笑男孩的表情,“然后替太子扫清障碍!” 这以前分明是沈渊的活,为什么现在却是他来干?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谢承泽想不通。 建帝嘿嘿两声,承认了,“说得这么直白做什么,整得父皇怪不好意思的。” “再说了,春闱交给你,你也可以往里面塞人啊。”建帝摊摊手,“多好的以权谋私的机会啊!” 谢承泽再次摔了一本折子,气愤道,“塞人?我特么的有人可塞吗!” 他就只有一个沈渊和一个盛世淮! 沈渊的人和太子的人也没什么两样了,至于盛世淮的人,他敢用吗?! 可恶! 现在去大街上找几个秀才拉拢成自己的人,还来得及吗! 看着谢承泽苦恼的样子,建帝摸了摸下巴,笑而不语。 这个傻孩子,当真以为自己没有人吗? …… 初春渐近,各地的学子们也涌入了京城之中。 京城开始举办各种茶会,供以富有的学子们进行文学交流,权贵们也开始物色有“前途”的学子,一时间,京城热闹非凡,处处皆可见学子们当街吟诗作对,不少待嫁女子也纷纷露脸街头,目光含羞带怯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而茶会上,相较于论策之学,学子们更在意广诏天下的那道益州水患题,尤其京城已经有消息传言朝廷将要推行理工科举,还要开办国子监,招揽才子进去修学,而关于物候地利之学,也包含在其中。 也许这道益州水患题,正是朝廷准备提拔理工人才的前奏,一旦成了,他们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届时说不定还能去国子监学习,与官家的子女结交,以后的仕途就不难走了! 学子们蠢蠢欲动起来,纷纷想要从其他学子口中讨得一点靠边的答案,如此热闹活络的学术氛围下,殊不知一双手也在暗暗推动着,光影之下被隐藏起来的角落里,阴暗正在滋长。 过街的某辆马车上,谢承泽掀开车窗帘,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京城的景色。 说起来,他来到这里这么久,除了办事去了两个茶酒楼,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 谢承泽转头,看向车内的另一人,“听说寒山寺上的桃花开了,有人在那里设宴邀请学子前往赏花,一会儿接上荆泽,一起去赏花?”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一身白衣配以藏青内襟的沈渊,他正闭眸小憩,闻言睁眼看向谢承泽,“殿下在御书房的时候为何不说?反倒现在才邀请臣赏花,是一时兴起么?” 下朝后,谢承泽便以有要事相谈为由把他叫去了御书房,要事确实是要事,建帝和太子都在,四人一同就理工科举讨论了一些细节,待完事后,谢承泽便跟他说想出宫去见见荆泽。 现在看来,看荆泽是假,赏花才是真。 只是他为何不在宫中明说? 谢承泽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宫里不方便嘛。” 谢瑾瑜那时一直在旁边盯着他,他怎么跟沈渊说想和他一起去赏花? 那孩子定是会吃醋的,说不定还想乔装跟着一起来。 但他只想邀请沈渊嘛…… 第206章 若有所思的沈渊,突然出现的故人 沈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承泽。 他说不方便,是因为建帝在场所以不方便,还是他察觉到了谢瑾瑜的异样,才说不方便? 总觉得谢承泽好像知道了什么,而且今日见太子看着谢承泽的眼神,简直腻得是个人都能看出两人有点什么,沈渊不相信谢承泽察觉不出来。 牵扯到不好明说的方面,沈渊决定旁敲侧问一下,“你最近和太子的关系似乎太好了?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我知道。”谢承泽以为他说的是离远些才不会引起盛世淮的怀疑,于是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太子弟弟也会注意分寸的!” 此话一出,沈渊便感觉两眼一黑。 什么叫你们两个都会注意分寸? 注意什么分寸? 谢承泽该不会已经知晓了真相,甚至打算向太子妥协吧? 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视线不由落到了谢承泽的脖颈上,那里的痕迹早已消散,但沈渊仍旧记得,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那时候,谢承泽并没有睡着? 但如果是这样,他对那个人也不该是那种态度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作冷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以谢承泽的性情和与那人的关系来说,为了两人能够继续以兄弟之情相处下去,或许他真的会选择装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沈渊有些头痛,比起这个,谢承泽向太子妥协才是他最担忧的。毕竟以两人的关系根本不可能面世,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谢承泽愿意伏低身份,作为被掌控的那一方,也只会受到伤害。 人心是贪婪的,尤其是太子,沈渊与谢瑾瑜共事十年,又怎会不知道谢瑾瑜的性情。 谢瑾瑜只会得寸进尺,今天只是用眼神占有,谁知明天会不会动手,后天会不会动—— “我觉得……”沈渊想说什么,车外的朱小彪突然朝车里喊道,“大人,到了!” 马车停在一处小院门口,这是谢承泽给荆泽租住的落地之处,隔壁的小院便是朱小彪侍妾们住的地方。 “大人在车里等着,小的去叫荆泽出来!”朱小彪兴冲冲地跳下车,推门而入。 小院不大,但足以容下一树一桌、一井一厨,院子里的大树已经长出了幼嫩的枝丫,树下的木桌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寻常时分,都会有一人静坐在旁,淡然地看着手中的书。 但今日,目光落到那木桌旁多出来的一人,朱小彪原本洋溢着开心的小脸,瞬间拉垮了下来。 他看着望过来的欧阳久,眼神里明显带上了几分不高兴,“荆泽,家里来客人了啊。” 荆泽站起来,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欧阳兄昨日刚到京城,听闻寒山寺举办桃花宴,今日特来邀请我前去。” 欧阳久看着努力调整表情的朱小彪,挑了挑眉,戏谑道,“莫非朱兄不欢迎我?那我可就太伤心了呀。” “怎么会……”朱小彪小声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欧阳兄倒是来得挺早,这离春闱还有不少时日呢。” “这不是想朱兄了吗?”欧阳久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朱小彪哼唧了一声,暗道,怕是想荆泽想的如隔三秋吧! 在益州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黏在一块讨论什么经书,分别的时候更是难舍难分的。 比他这个救命恩人还要要好。 一旁的荆泽淡淡地看着二人,随即抬脚朝着朱小彪走去,“大人突然造访,不知何事?” 朱小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突然叫起了大人?往常他可从不这般唤自己的,显得生分极了。 难道是欧阳久在这里,才故意显得和自己关系疏离? 这是觉得和他这种没文化的人当朋友,觉得丢人? 朱小彪心里有些失落,低头小声道,“殿下邀我们去赏桃花宴。” 他瞥了眼被荆泽挡在身后的欧阳久,有点拈酸气道,“既然欧阳兄先邀请了你,那你跟他去吧!” 说完,便是转身要走。 下一秒,袖口便被拉住,荆泽垂下眸,没什么波动的眼神漾起一丝笑意,“无碍,你的邀请更重要。” “噢噢噢?殿下也来了?”欧阳兄从荆泽身后探出脑袋,满眼兴趣,“好久不见,在下也甚是思念殿下呢!既然都要去桃花宴,不若一同前往?” 朱小彪低头瞥着被拽住的袖口,听着荆泽的话只觉得耳朵烧红,他轻咳了一声,拽开袖子道,“我去问问殿下!” 说完便是如逃窜的小鸟一般飞奔出了小院。 “啧啧啧。”欧阳久晃晃脑袋,戏谑的眼神落到荆泽空了的手心上,“荆泽兄,你逐渐温凉的双手,宛若在挽留远行而去的情人,你含情脉脉的眼睛,犹如望夫回心转意般的秋水——” 荆泽淡然地收回手,瞥了他一眼,“许久不见,欧阳兄说瞎话的本领倒是长进了不少。” 他与朱大人,绝非那等俗情。 更何况,他本被男子所伤,又怎会对男子动意。 欧阳久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切言语尽溢在唇间玩味的笑意之中。 …… 听到欧阳久来京城了,谢承泽十分欣喜,“那便一同邀请前往,人多总是热闹的!” 说完,他还微微遗憾了一下,“若是苏清河也能来就好了,可惜古老和郭提令看得紧,不准他出宫。” 听到苏清河的名字,沈渊下意识微蹙了下眉,“你和苏清河交好,就不怕太子不愿意?” 谢承泽和苏清河关系好得就连沈渊这等通明之人都有些嫉妒,更别说是占有欲旺盛的太子了,他难道就不怕太子哪天心情不好,找个由头把苏清河革职流放了,不让他再与苏清河来往? 这也是为何沈渊不愿意让谢承泽顺从太子的原因,别看现在太子允许谢承泽四处与人交好,那是因为太子还没有完全掌权,还有建帝在上面压着,一旦等太子磨砺好了,谢承泽再想要自由可就难了。 谢承泽挠了挠头,“不会吧,瑾瑜没那么小气的。” 哦,这会儿又叫上瑾瑜了。 沈渊轻哼了一声,眸光闪烁地落在青年身上,“那殿下敢赌吗?” 谢承泽歪头,来了兴趣,“赌什么?” “就赌太子登基后,第一个清算的人是苏清河。” 沈渊十分自信太子会这么做,而他到时候也会保证苏清河的安全。 “行啊。”谢承泽点点头,“赌注呢?” “若臣赢了,殿下也要唤臣一声爹。”沈渊含笑道,眼里尽是毫不遮掩的坏心思。 谢承泽:…… “怎么,不敢?”沈渊挑挑眉。 “谁不敢了!”谢承泽立马反驳道,“你输定了!” 沈渊不置可否。 苏清河虽有算术才学,但也并非一定是他才能帮谢承泽推行算术,等找到更多的算术天才,苏清河的分量自然也会下降,变得没那么重要。 且太子也不会任由苏家**到在国子监和御书房都有势力,势必会对苏清河下手。 正好,也可以借太子之手,彻底断了苏清河的皇子妃之路。 沈渊这么盘算着,而一旁的谢承泽也滴溜转了一下灵活的眼珠。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谢瑾瑜真的小气到那种程度,那他可就要提前筹备了。 想把苏清河清算掉? 呵呵,他罩的人,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动丝毫! 第207章 过于秾丽的姿色,梦回初见那一日 坐落于京城南部的寒山寺,位于一座名为寒山的山顶上,在山底下抬头便可见山顶上那古朴庄严的山门,漆红与灰黑相融的色调显得寺庙幽远又清冷,寺内建筑错落有致,有僧人与香客来回走动,向着寺内供奉的佛像祈求心愿。 寒山寺外,沿着青石板路与寺院栽种的桃树林,在熬过寒潮之后迎来了回暖,提前绽放出了花朵,或粉或白相间,宛若一副细腻温婉的水墨画,轻轻铺展在春日的花卷之中,吸引了学子们前来观瞻,纷纷为此赋诗一首。 有人趁兴在此设下桃花宴,但桃花宴却绝不仅仅只是表面的观赏桃花盛宴,在建安,桃花宴也相当于另类的相亲宴会,年轻男女会借以去寺院祈求平安顺遂的借口在这里相会,彼此交流内心,而邀请各地学子前来,也是相当于为桃花宴引来了一批高质量的人选,吸引京中才女与美女们也前来赏脸入宴。 谢承泽等人到达寒山后,上山的青石板路已经有不少百姓或上山或下山,沿路也已有小贩摆上了摊子,都是冬季被雪困在家中憋久了,一开春便迫不及待出门踏青游玩。 山上的桃花林开遍了,粉嫩小巧的花瓣层层叠叠,微风吹过之时轻轻摇曳,犹若羞涩的少女低语轻笑,娇肩也随之微微轻颤,既含蓄又动人,偶尔有几声鸟鸣,清脆悦耳,更是添了几分生机与和谐。 “殿下,稍等。”谢承泽正要起身下车,沈渊突然抬手拦住了他,“臣去去便来。” 谢承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沈渊下车走到一处小贩摊子前,递出一把铜钱,随即带着一顶白色帷帽走了过来。 “戴上吧。”沈渊将帷帽递进了马车里。 谢承泽挑挑眉,唇瓣玩味,“本殿下姿容过于秾丽,易惹学子与百姓乱心,不利于桃花宴的氛围?” “咳咳咳。”沈渊抵住唇轻咳几声,脸上掠过一丝红意,“殿下还真是记仇。” 这分明是当初他与谢承泽初见时说的话,现在却被谢承泽拿来套用了。 “哼。”谢承泽戴上帷帽,起身掀开了车帘。 今日他并未着昔日惯穿的红衣,而是一身清淡又素雅的粉色桃衣,一抹浅青色的玉带将那纤细修长的腰身勾勒得十分惹眼,俯身从马车里刚走出来时,纤薄的帷帽被山风轻轻吹动,隐隐能从中偷觑到里面的绝色容颜。 马车旁的俊美男人伸出手,便见那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搭在他的手臂上,轻慢地走下了马车,姿态优雅又赏心悦目,像是不谙世事娇养在家中的贵家小公子出游,瞬间吸引住了附近路人的视线,想要拨开那碍事的帷帽一睹英颜。 “几位可是来参加桃花宴的?” 谢承泽等人正要上山时,突然有人走过来,含笑道,“在下冀州学子巩道奇。” 他打量着几人,这几人的衣着与气度都十分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且均围在那桃衣女子身边,恐怕是公子们陪同哪家达官显贵的女儿出来游玩,来这寒山寺多半便是为了参加桃花宴,而不是什么求神拜佛。 朱小彪上前一步,与对方熟络地搭起话来,“在下朱不彪,兄台也是来参加桃花宴的?” “当然,听闻京城第一美人也会来参宴呢!在下寻思在这儿等等,说不定能提前一睹芳颜。”巩道奇笑道,“几位看着像是京城中人,恐怕早已目睹过京城第一美人的盛颜吧?” 说完,他又暗暗打量了一眼谢承泽,从那薄透的帷纱当中能够隐隐窥见其艳色,暗自猜测这位是否便是那京城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当如此貌吧! “嘿嘿,在下还真有幸见过!”朱小彪熟练地接话道,“这天下的美人颇多,均是各有风采,却均不及京城第一美人的半根发丝,只可惜在下满腹墨水,竟找不出一词形容其花容月貌,惭愧惭愧,惭愧啊!” 谢承泽抬眸狐疑地看了眼朱小彪。 他何时见过盛依人的真容了? 朱小彪回了个眼神: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反正对方也没见过,不怕被揭穿~ 却殊不知,两人的眼神交流尽数落在了巩道奇眼中。 见两人隐秘的小动作,巩道奇不禁更觉得这桃衣女子的身份不简单,说不定真是那京城第一美人盛依人。 对方毕竟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女儿,不愿意暴露身份也正常,巩道奇转了转眼珠,对着朱小彪道,“这桃花宴快开始了,在下便不等了,不如一同上山,正好为你带个路。” 朱小彪看向谢承泽,谢承泽微微点头。 巩道奇尽收眼底,看来,这一行人,是以桃衣女子为主的。 巩道奇明显就是个话痨,上山的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与朱小彪聊东聊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瞥了眼一身白衣气质不凡的沈渊,又聊起了一人,“在下还听说,这京城第一美人与当今正值圣宠的沈大人颇有渊源,也不知沈大人会不会一同前来桃花宴,在下还想与他攀谈几句呢!” 闻言,众人皆是微微挑眉。 沈渊的视线落向巩道奇,察觉到这抹打量,巩道奇也看向沈渊,不卑不亢地笑了一下。 沈渊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 看来,这巩道奇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倒是弄巧成拙,把他的身份猜了出来。 朱小彪脑子转得很快,十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反问道,“听闻沈大人与当今摄政王也颇有渊源,你说摄政王会不会也会来参宴?” “摄政王?”巩道奇反应了一下,“哦,你说的是二皇子吧!他应该不会来的。” “哦?”朱小彪讶异道,“此话怎讲?” “这……”巩道奇不禁看了一眼沈渊,轻咳一声道,“不好说,不好说啊。” 万一此人真的是沈侍郎,哪有当着正主的面儿说八卦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朱小彪笑道,“学子论话自由,摄政王与沈大人都是胸怀开阔之人,且不说他们听不见,即便是听见了,也不会责罚什么的。” 沈渊此时也开口,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妨说来听听,在下也很好奇,这沈侍郎与摄政王关系亲近,为何不会一同参加桃花宴。” 谢承泽看着满脸八卦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208章 传闻哪,这摄政王与沈大人,早已…… “哎!也罢,这也不是什么隐私之事,即便在下不说,你们进了桃花宴,也会听到的。”巩道奇叹了口气,随即低声道,“传闻哪,这摄政王与沈大人,早已暗下喜结连理!” 谢承泽:“咳咳咳——” 谢承泽猛烈地咳嗽起来,帷帽上的纱帘也跟着剧烈颤动。 不是,这特么的又是谁造的谣? “啊?”朱小彪也是满脸难以置信,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某段记忆。 他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你从何听说的?也是桃花宴?”朱小彪追问道。 “是啊,这可是桃花宴的主人亲自说的。”巩道奇点点头。 闻言,谢承泽与沈渊对视一眼。 莫非这桃花宴的主人,举办桃花宴的目的不纯? 朱小彪又问道,“且不说这事儿是真是伪,这与摄政王会不会与沈大人一同参加桃花宴有何关系?” “哎呀,不可说了,不可说了。” 巩道奇连忙摆摆手,不肯再说下去,他又不傻,这桃衣女子刚才的反应这么大,必然是知晓这摄政王与沈大人的身份的,恐怕真是那户部尚书的千金盛依人。 而这位俊美不凡的白衣男子,多半就是沈侍郎,这摄政王与沈侍郎之间的秘事掺杂了朝堂政事,就算给巩道奇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在正主面前说明原因,以免被对方惦记上,断了仕途。 “各位若是想知道,大可在桃花宴内打听,他们都讨论这事儿呢。” 巩道奇说完,便又与朱小彪唠起了其它的嗑。 谢承泽放缓步调,待与巩道奇的距离稍远了一些,才扯了扯沈渊的袖口,“你怎么看?” 沈渊摇摇头,“只言片语,难推其论。” “但是怎么会传出喜结连理这么离谱的谣言来?”谢承泽扣住下巴,十分不解,“说咱俩结党营私、意图谋反都比这靠谱啊!” 沈渊不禁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闪了闪,“很离谱吗?” 苏清河都可以,为何他不可以? “很离谱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男人异样的表情,谢承泽点点头,满脸认真之色,“本殿明明这么洁身自好,一点儿风流韵事都没有,究竟是何人传此谣言,欲毁本殿的清誉!” “呵。”沈渊轻呵一声,不以为然,“也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的寝殿里挂满了写着根长的——唔!” 唇瓣被冰凉的小手捂住,谢承泽气急败坏道,“不准提这个!” 那都是建帝和赵公公干的,关他什么事啊! 青天大老爷的,他冤死了好吗!这不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黑历史吧! 沈渊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唇瓣微勾,“那么殿下,与臣传出风流韵事的感觉如何?”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对上沈渊满是玩味却又带了一丝认真的表情,谢承泽眼神一顿,想抽回手臂,可又贪恋男人掌心里徐徐传来的温热内力,最后只扭头嘀咕道,“本来就娶不到媳妇,这下更完蛋了,看来本殿送你的雪玉膏永远都用不上了。” “无碍。”宽长足以遮蔽一切的袖袍下,沈渊轻握起他纤薄的手腕,淡然道,“大不了以后给殿下用。” “切,谁稀罕。”谢承泽轻切了一声,他堂堂摄政王,又不缺雪玉膏用! …… 桃花宴设在寒山寺后方的桃林里,初入进去,便可看到这里摆设着不少石桌与纳凉的小凉亭,年轻男女们暂时被分隔开来,女子们正摘花嬉笑,讨论儿女情长与琴棋书画,男子们则谈经论策、推杯换盏,偶有去女子们那边毛遂自荐,倒也其乐融融。 倒是未见桃花宴的主人露面,朱小彪拦下一位书生模样的人,问道,“兄台,可知这设宴的主人家在哪里?我等想去拜见一下。” “哦?你们来得不巧,主人家刚去寺里找主持去了,恐怕要等等才会来。”那人道。 “那便等等吧,不急于这一时。”沈渊目光四顾,寻了一处人多的位置,“我们去那边,正好看看情况。” 谢承泽点点头。 巩道奇与五人告别,去寻自己的友人去了,谢承泽落座后,便听到隔壁桌正在讨论自己的事情。 “你们说,这摄政王与沈侍郎的关系,当真如那主人家所说,早已与夫妻无异?” 谢承泽动了动耳朵,侧伸着脑袋意图偷听。 什么叫与夫妻无异,无异是什么意思?具体到哪一步无异? “我倒是觉得十分可能。”一位学子开口,满口大碴子味儿,“你们不知道吧,当初沈侍郎在我们辽州遇险,摄政王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救人!明明毫无武功,竟长枪直入匪窝,冒着生命危险将沈侍郎救于水火之中!” 他满脸感慨,“虽然在下不齿龙阳之好,但如果这都不是真爱,什么是真爱!” 谢承泽:?就不能是单纯火热的兄弟真情?亏你还是辽州人? “那他们二人关系这么好,今天该不会也来参加桃花宴吧?”另一人问道,“桃花宴乃是春闱期间的风俗宴会,会有不少大人物应邀来参宴,说不定咱们还能攀谈几句呢!” 若是能被摄政王相中,那才是一飞冲天了! “嘿,别想了!若这摄政王当真与沈侍郎喜结连理过,那摄政王恐怕来不了了。”其中一位学子摇头晃脑道。 “哦?此话怎讲?” “你没听说吗?如今圣上病重,太子中毒,摄政王当政,上来便是整改与官位有连结关系的科举,大家都觉得,摄政王这是要趁机安插和提拔自己的人拥立自己,下一步恐怕就是登基了!” “那这跟来不来桃花宴有什么关系?” 是啊,谢承泽也暗暗点头,这跟他来不来桃花宴有什么关系? “哎呀!”那回答之人,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笨呢!这摄政王若是要登基,日后必然要三宫六院、延续血脉以继承这未来的皇位。而他若想要得到朝中大臣与天下学子们的支持,必然就要避嫌,不能与沈大人在一起!” 那人说得头头是道,“毕竟哪有皇帝跟臣子厮混在一起的!这若是记载在史书上,岂不是让后世调嘴弄舌、任意非议?更会给天下百姓带来不良的风气!况且这帝王的影响可比臣子的影响大多了,但凡是个明眼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君王做出此等荒谬之事!” 谢承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他很赞同帝王应该严于律己,但一想到自己被误会始乱终弃,他就觉得好笑。 “唉!只是苦了沈大人了。”那人百感交集,叹息一声,“一腔真情终究抵不过权势的诱惑啊!看着曾经的心上人广开后宫,只能在背后默默付出……再也不复当年的一人一马独赴险地之情。” 寥寥几句话,就把当今摄政王描绘成了有了权势就抛弃糟糠的负心汉。 一旁的沈渊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叹息一声,“权势迷人眼啊——” 谢承泽:…… 你够了! 第209章 所以这谣言的源头,竟然是我自己 谢承泽简直不敢想,如果任由这个谣言传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人云亦云之时,突然有人摇摇头,否认了这个言论,“我倒不这么觉得。” “哦?”其他人听了,不禁问道,“这位兄台有何高见?” “诸位莫不是忘了,三年前的那场科举,探花郎因作情诗冒犯了摄政王,而被斩午门。” 那人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此事一度让摄政王在文人界之间遭受非议,甚至传出他歧视龙阳之好,显然不利于他得到学子们的支持与拥戴。如今传出与沈大人情投意合,恐怕是为了减轻当年探花郎被斩一案的影响,将过错都推到那探花郎身上。” 众人一听,不禁赞同地点点头,“兄台思路刁钻,我等佩服啊!” “这么一想,确实可能如兄台所说,此乃摄政王的洗冤之计,否则为何早不传晚不传,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传出了两人的私情呢?” “许私情是假,拉拢学子为真。” “又或者二人确实感情深厚,为了支持摄政王,沈大人甚至不惜自损名节,也要为摄政王挽回名声……” “嘶。”谢承泽不乐意了,凭什么他是洗冤之计,沈渊便是自损名节? “这些人也太会瞎猜了吧。”朱小彪忍不住道,“果然三人成虎,没的也能说成有的。殿下,要不要我去让他们不要乱传了?” “不必,这么多张嘴,是堵不住的。”谢承泽摇摇头,他清了清嗓子,转身朝着这桌人问道,“那照这位兄台这么说,摄政王为了拉拢学子们,今日必定会同沈侍郎来参加桃花宴了?” 他的声音本就细软,不仔细听当真听不出男女,众人听到有外人插话,一扭头便看到了翩翩桃衣的“女子”正转向这边,即便是帷帽也遮不住一身的华贵气质,帷纱下隐隐露出的灼亮美眸宛若漩涡一般勾人。 “这姑娘怎么在男客这边?”有人小声道,也有人侃笑道,“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些做什么!桃花宴还没开始,姑娘还是去女客那边吧,不然沾上什么黏人的苍蝇可就不好咯!” “沾上黏人的苍蝇,自有苍蝇拍可以收拾它们。但各位道听途说,便能编造出这么多设想,也不知被沈大人听到了,该当如何。” 谢承泽嗓音愠怒,指责道,“京城谁人不知,沈侍郎最是清风高节、光明磊落,又怎会为区区一个摄政王而自降身份,为虎作伥!他摄政王也配?” 一旁正端茶的沈渊手一顿,闻言轻轻挑了挑眉。 他这是……在帮他挽正名声么? 朱小彪着急地探头。 殿下不给自己挽回名声也就罢了,怎么还添了一把火呢! “嘿!你这话俺可就不爱听了!”那自称是辽州的学子似乎有些生气了,立马大声反驳道,“什么叫区区摄政王?你知道摄政王为我们辽州百姓都付出了什么吗?你根本不清楚摄政王殿下的魅力!摄政王配他沈侍郎简直八百个来回!” 他的声音吸引了不少附近正在高谈阔论的学子的视线,他们纷纷围过来,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哦?我怎么不知道摄政王有如此魅力?”谢承泽双手抱臂,眼神轻蔑地看着那学子,“你该不会是摄政王买来的托子吧?” “你!”那辽州学子指着谢承泽,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无知之徒!摄政王不仅夜观天象预测出了百年难遇的大雪灾,让我们辽州得以提前避险赈灾,还发明了能够取暖的火炕,寻找到了耐烧的煤炭,让辽州百姓温暖的度过寒冬!” 他一一列举摄政王所做过的壮举,“不仅如此,他还举办冰雕节带动了辽州的财政,为辽州百姓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工位,如今煤炭已经向南北方同时输送,与大草原的匈奴一族交换牛羊,与南方商户交换细米江鱼!” “试问,如此才智的摄政王,处处为民,又凭什么不值得那沈侍郎为他鞠躬尽瘁?!”那辽州学子重哼一声,“更别说这匈奴退兵,也有摄政王殿下出了力!你们这些外地来的,肯定不知道吧!” 这些围观的学子们还真不知道,毕竟他们来自各地,消息不够灵通,参加各种茶会也是为了多知晓一些京中之事,因此这辽州学子说出摄政王的功绩后,把他们都给震住了。 “原来传入我们兰州的火坑,竟然是摄政王殿下发明的?” “最近各大客栈新兴卖的煤炭,特别的耐烧,原来也是摄政王发现的?” “我们城里的乡绅都换上了皮草大衣,听说是在辽州买的,难道也与摄政王有关?” “兄台!再给我们细讲一下吧!”有人不禁催促问道,“还有那匈奴退兵一事,又是怎么个情况?” 众人纷纷好奇道,想要打听具体的细节,而那辽州学子也是丝毫不推拒,眉飞色舞地从摄政王单枪匹马闯入匪窝开始讲起,讲到精彩之处,引得一阵阵欢呼和喝彩,讲到危难之处,又发出阵阵低呼,尤其在听说摄政王身疲猝死之时,更是有不少感性的学子潸然泪下,高呼“摄政王实乃人佛”。 再也没有人关注摄政王与沈侍郎的“绯闻”。 朱小彪满眼亮晶晶地看着谢承泽。 还是他的殿下厉害啊!短短两句话,就让桃花宴成为了摄政王功绩的阐述会,把这些学子全都变成了殿下的“小迷弟”! 他还天真的以为殿下是真的操心沈大人的名声呢!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谢承泽笑眯眯地坐下来,“沈侍郎应该不介意吧?” 沈渊微晃杯中的茶水,眼底掠过纵容的笑意,“略有不满?” 还想多听会儿两人的八卦呢。 “哼!不满也憋着!”谢承泽半掀脸前的帷纱,喝了一口茶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造谣,若想诋毁我的名声,多的是法子,为何偏偏挑这种最没有杀伤力的?”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人从寒山寺侧门走出来,有人喊道,“诸位,桃花宴快要开始了,还请落座!” “这桃花宴的主人家,终于露脸了。” 谢承泽一边道,一边抬头望去,手指轻轻拂过帷纱朝着那几人望去,下一秒便是愣住了。 “怎么是他们?” 沈渊淡然落去眼神,随即了然地收回视线。 见沈渊的反应这么淡定,谢承泽不由眯起了小眼,狐疑道,“你早就猜到了?!” “殿下的心果然薄凉无情啊。”沈渊放下手中的茶杯,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我自犹怜的伤感之色,语气尽是控诉,“在益州之时,分明亲切地喊臣为夫君,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弃之如履了。” 谢承泽:…… 谢承泽隐隐想起来,他好像、确实、的确曾在益州老百姓们的面前,喊过沈渊为夫君…… 恐怕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百姓都当了真,又传到了学子们耳朵里,被误以为两人私下喜结连理。 谢承泽捂住额头,无语道,“所以这谣言的源头,竟是我自己……!” 第210章 清风高节的主角,又要传出新绯闻 桃花宴的主人家,是顾英。 在益州分别之时,顾英留在了梁万达身边当护身侍卫,而卞阳春也跟着留下,给梁万达打下手。 没想到再见之时,二人已经来到了京城,还在这里举办了桃花宴。 “这寒山寺的桃花宴,想要拿到设办权向来都是要托关系的,顾英家里不就是一个小乡绅吗?”谢承泽不解问道,“他怎么能从一众京城绅豪手中抢到桃花宴的设办权的?” 而且桃花宴向来都会邀请一些贵人来压场,顾英一个外地人,又是怎么请得动人家的? 他不禁又狐疑地盯向沈渊。 该不会是这家伙—— 沈渊神色自然地端起茶杯,“怎么,没见过以权谋私的大臣?” “还真是你?!”谢承泽震惊地盯着他,上下打量沈渊,“沈大人,你真的是沈大人吗?真的没被人穿吗?” 他清风高节、不畏强权的主角,什么时候变成利用职权给自己人开后门的人了! 等等。 谢承泽小眼一眯,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早就知道桃花宴的主人是顾英……那你为什么不邀请我来参宴?” 他与顾英关系很不错,顾英来了京城,他这个东道主又岂能不过来凑凑热闹? “臣也没想到,殿下会迫不及待地开口邀请臣来参宴啊。”沈渊单手撑起额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承泽,“而且谁不知桃花宴是做什么的,殿下这么热切地先邀请臣来,臣当然不能扫兴了。” 谢承泽:…… 怎么这话听得,他像是迫不及待倒贴郎君的小姑娘似的? “那他们说咱俩……”谢承泽顿了顿,“也是你的意思?” 沈渊笑了一声,“你猜?” 他笑得跟只老狐狸一样,谢承泽很想伸手去扯他勾起的唇角,“所以,他们说盛依人会过来参宴,也是你让盛依人来捧场的?” “你们在说我?” 两人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一身男装的盛依人不动声色地落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们挑的地方也太难找了吧,人这么多,都注意不到你们。” “你怎么这样子过来了?”谢承泽打量着盛依人的男妆容,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会穿女装参宴呢。” “太麻烦了,会被人尾随和搭话的。”盛依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了几口后,才道,“本姑娘的魅力,你们难以想象,上一次春闱的时候,我的马车被人堵得都走不动了!” 当时要不是为了宣传她新进的布料制成的衣裳,她才不会费那破功夫去参加什么桃花宴! “那沈渊请你过来做什么?”谢承泽不解道,“既然不以真实身份面人,何必费这功夫来参加这桃花宴。” 闻言,盛依人转头看向沈渊,意外道,“你没跟殿下说啊?” 她还以为,他让她做的那事儿,是他和殿下一起商量的呢! 谢承泽看向沈渊。 这两人,瞒了他什么? “一会儿我会去寒山寺的厢房里换上女装,然后去女客那边。”见沈渊不语,盛依人飞快道,“只是来时的路上用男装比较方便罢了!” “原来是这样。”谢承泽了然地点点头,正想问她是否带了家仆,免得一人去寺院里的厢房不安全,突然身后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沈大人!” 谢承泽转头,便见顾英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一双小鹿眼分外朝气地望过来,“沈大人何时到的?在下有失远迎,可莫要怪罪。” 说完,眼神又落向谢承泽,眼睛更亮了,“殿……” 谢承泽连忙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顾英十分有眼色压下了口中的话,身旁跟过来的卞阳春也对着沈渊行了礼,“沈大人。” 随即又望向朱小彪、荆泽和欧阳久,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原本顾英正在和学子们谈话,瞥到沈渊的身影后便立马走了过来,而那些学子们自然也跟了过来,在听到他喊沈渊为沈大人后,当下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这位便是当今刑部侍郎沈渊沈大人! 当真是容貌出色、气质突出啊! 隔壁桌原本讨论沈侍郎与摄政王八卦的几人,瞬间抿紧了嘴,眼里露出后悔之色,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话重新塞进肺里。 他们竟然当着正主的面,蛐蛐人家与摄政王有染! 尴尬,实在是太尴尬了! 也有人把视线落向了谢承泽,暗暗揣测着“她”的身份,如果那白衣男子是沈侍郎,那这桃衣女子……又是谁呢? “莫非这位姑娘便是京城第一美人,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盛大小姐?”有学子不禁开口猜测道。 谢承泽转头:? 兄台,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 一旁真正的盛家大小姐,忍不住偷笑一声,沈渊也轻咳一声,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此前培养出的合作默契,让他们瞬间从彼此的眼神之中读懂了各自的坏心思。 “嗯。”谢承泽淡淡嗯了一声,应下了这层假身份。 顾英和卞阳春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懂谢承泽想做什么,但还是默契道,“感谢盛小姐的赏脸,希望这场桃花宴不会辜负盛小姐的期待。” 谢承泽点点头,随即便是不再言语。 “咳,那个,桃花宴马上要开始了,盛……小姐是否要移步女客那边?”顾英轻声问道,按照桃花宴的规矩,桃花宴一旦开始,不到相会的环节,两边是不允许出现异性的。 谢承泽不太想去,他下意识看向了沈渊,想让他想想办法,把自己留下来。 他不想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沈渊似是安抚一般拥住了他的肩膀,咬耳低声道,“去吧,一会儿让她过去陪你。” 见两人的互动,周围学子不禁纷纷交换眼神。 都说沈侍郎与盛家大小姐十分有渊源,看来两人之间确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也难怪她刚刚听到别人说沈侍郎与摄政王有染那么生气,原来是在为自己的如意郎君维护名声呢! 第211章 沈渊的红颜知己,目光犀利程无雪 桃花宴一向没有破规矩的,谢承泽最后还是去了女客那边。 桃花宴虽向广大学子们开放,但权贵子弟与寒门学子还是分隔开来的,除非权贵子弟屈尊来寒门区想选几个小弟装逼,否则两者其实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谢承泽假扮盛依人,自然要去京城贵女那边的席座。 那是一道古朴优雅的木质长亭,里面整齐地摆设了数个棋桌与琴台,供以权贵女子们在桃花宴上斗艺,以夺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既可打出自己的名号引领女子们向自己看齐,亦得以受权贵青年的青睐,博得一个好姻缘。 谢承泽入席后,十分低调地坐在边角处,打量着这道长廊古亭,这道古亭是为京中有身份的贵女们专门准备的,而其他年轻女子则围坐在古亭稍远的地方,朝这边好奇地投来视线,眼里尽是歆羡与希冀。 羡慕她们的身份地位与才华,亦希冀自己终有一日也能如此。 “唉,也不知今年几位皇子会不会来参宴。” 谢承泽旁边的那个棋桌上,四位贵女闲聊着,其中一位道,“恐怕不会来的,谁不知几位皇子向来是不参加桃花宴的。” “说起来,几位皇子早就过了娶皇子妃的年纪,不仅几位殿下不着急,陛下也不为皇子们指婚,这是为何?” “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大皇子也从边关回来了,说不定等到大皇子成婚了,就轮到二皇子和太子了。” “那看来今年桃花宴选出的第一才女,最有可能被选中当皇子妃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太子妃!” “唉,那咱们是没戏了。”一位贵女不禁摇摇头,叹气道,“谁不知这第一才女的人选,要么是盛依人,要么便是咱们的无雪。” 无雪? 谢承泽耳朵动了动,感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莫非是那位,沈渊回京后认识的另一位红颜知己,大理寺卿程远的女儿,号称“小才女”的程无雪? 在原书中,她曾借着大理寺卿女儿的身份,帮了沈渊不少的忙,不仅如此,她还对沈渊一见倾心,奈何沈渊跟个不懂情趣的木头似的,眼里只有扳倒二皇子。 谢承泽探了探头,想看看哪位是程无雪,他记得书中描述此女相貌时,说对方容颜如牡丹般容雅大气,鼻梁边一颗小痣十分惹眼,衬得容貌也多了几分魅色,让人十分容易记住她的特色。 他偷偷瞄了瞄,果然这四位贵女当中,一位身着暗酒红色长衣的女子,修长的玉指正拈着一枚黑棋望着棋盘思索,鼻梁上一颗小痣十分显眼,令她面目严肃的脸都灵动了几分。 “无雪,你打算嫁给哪位皇子啊?”一位贵女八卦地问道。 闻言,程无雪微微抬眸,唇间勾起几分讥讽的笑容,“此事岂是你我能决定的。” 她们这种身份的贵女,婚事向来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若非皇子们都没有娶亲的意思,她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家族推给哪位皇子,成为权势交易的工具了。 “也对,太子与二皇子一直打得水深火热,若非两人都拒绝了娶亲来巩固权势,我们怕是早就被父亲推出去联姻了。”一位贵女叹了口气,“但凡赌错了,我们都是要陪葬的。” “但是你们真的没想过嫁给某位皇子吗?”另一位贵女轻抿了口茶,“皇子们长得都很英俊啊,而且脾气也都挺好的,哦,除了那位二皇子。” 谢承泽不高兴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什么叫除了二皇子?他的脾气多好啊! 你们的消息是不是都落伍了!不迭代更新的吗? “脾气好?你莫不是有什么误解吧?”第三位贵女啧了一声,“且不说四皇子跟个木头人似的,每每搭话都会立马找借口离开,从不搭理任何女子,光说太子……” 她压低声音,“御史家的小女儿知道吗?去年年宴上偷偷跟太子表明心意,结果被太子拒绝,言辞之犀利,吓得她三天三夜都没睡好,从此对太子再也没有任何好感了。” “嚯!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瞒得紧呗!前两天她和奉直郎家的二小姐争一夫,才给爆出来了。相比之下,和二皇子表明心意的女子,皆是被委婉拒绝,还被特意赠礼以示安慰呢!” “原来二皇子这么温柔吗?” “而且二皇子现在都是摄政王了,这么一想,倒是比其他几位皇子更适嫁了。” 谢承泽听得直点头,暗道她们眼光真好,却听程无雪这时冷哼一声,“婉拒心意还赠礼,怕不是故意钓着人家女子,另有所谋。” 凡权势者,心皆脏,皇家最盛。 谢承泽不禁觉得冤枉,虽然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但二皇子确实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心思,就算在书中,二皇子也从未有过红颜知己,也不曾想着靠娶亲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认同对方的。 他不禁开口插话道,“这位姑娘,你又不是二皇子,怎能知晓他赠礼不是感谢对方的喜爱,而是欲擒故纵呢?” 在他继承的记忆和感受里,二皇子从未真切地感受到独属于他自己的爱,这些女子虽然更喜欢他的地位与容貌,但至少喜欢的不是“谢承泽”。 他高兴,便会赏赐。 他鲜少有高兴的时候。 程无雪和那三位贵女听到质问,转过头来,见着戴着帷帽看不太清面容的谢承泽,不禁对视了一眼,随即道,“你是哪家的贵女?怎么好似从没见过你。” 这古亭也有不少小官的女儿来凑热闹,甚至就连妾室的女儿都会来参宴,本就鱼龙混杂,此人如此遮蔽容颜,莫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程无雪也微微眯起眼,目光犀利地打量着谢承泽。 看此人的身量,虽着桃衣显得纤美如女子,但身高与骨盆皆远超于平常女子,声线听起来也不太容易分辨男女,而其根骨分明的手骨更为突出,不似女子,反倒像是身形细挑的男子所有。 莫不是什么心思肮脏的男子假扮女子来女客这边,意谋不轨? 第212章 普通百姓沈圆圆,认真听讲的贵女 程无雪是大理寺卿的女儿,不可能不认识盛依人,此时假扮她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谢承泽便道,“我是盛家大小姐带过来的。” 未道明身份,反而牵扯上盛依人,程无雪不禁眯了眯眼,如鹰般锐利的视线落在那帷纱上,想要从中看透其后面对方的真容。 奈何……她眼睛略糊,看不真切。 她不禁起身朝谢承泽走去,想要凑近看看此人到底长何容貌,而谢承泽见她靠过来,也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姑娘这是做什么?” “姑娘未曾道明真名,我等自然不能与你轻易交话。”见他后退,程无雪这才停下脚步,微微扬起下巴,“若是谁都能顶着盛家大小姐的名头进入宴席,岂不是将我等贵女们的安危尽置于不利之地。” “原来如此。”谢承泽坦然一笑,连忙道,“我叫沈圆圆,普通百姓罢了,幸得沈大人赏识,得以被盛小姐带来参宴。” “哦?”听到沈大人三个字,程无雪明眸一动,再度打量起了谢承泽。 她程无雪的才学,虽不至于名动建安,但在京城之中也是可以与第一才女的盛依人较量的。 受父亲官职的影响,她一向敬佩正直果断之人,当初沈渊在刑部,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不少贪官污吏,更是将户部尚书扳倒,她便对此人升起了兴趣,想要与对方结识。 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甚至对沈渊一见倾心,奈何即便她表明身份与才学,也被当场拒绝了心意,虽然很快便放下了这个心结,但是冷不丁地听到有女子受到了他的赏识,她还是难免的多出了几分好胜之心。 她不禁问道,“那你有何才学,能得沈大人的青睐?” 谢承泽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一笑,“嗯,略通算术罢了。” “算术?”几位贵女不禁对视一眼,“这算什么才学?” 她们女子一向讲究琴棋书画,从不学算术的,就算是那些权贵公子,也只是略牵扯一些简单的算术,从不会作为是否为才子的参考。 但程无雪却知晓,她从父亲那里听说,朝中准备推行理工科举,甚至要在京城中开办国子监,贵女们可能也要去上学。 此令正是二皇子所出,而沈渊身为二皇子党派,很难不会为二皇子寻找算术人才。 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女子精通算术的,该不会像盛依人一样,只是精通算数吧? 程无雪不禁问,“不知……姑娘你算术略通到什么地步?” 谢承泽摸了一把下巴,“比如一个木桶底部,有两个出口眼都被木塞堵住了。拔出左边的木塞,木桶里的水半个时辰才能流完,拔出右边的塞子,则需要三个时辰才能流完,若两塞同时拔出一个时辰,一共放水一千二百石,再把左边的木塞塞上,问还需多久,才能把木桶里的水放完?” 几位贵女露出困惑的眼神,“会这个算术题有什么用吗?” 程无雪也看向谢承泽,不理解为何会这个就能得到沈渊的青睐。 “嗯……”谢承泽又摸了摸下巴,“会了这个,以后建堤坝能用得上?” 堤坝? 贵女们不禁再度对视一眼。 虽然她们无法参加科举,但却是听说了,今年科举多了一项附加明题,正是益州水患之灾的题目,其中不免便牵扯了水坝的问题。 学子们可是讨论得轰轰烈烈,便是家中兄弟们也时常私论此事,她们很难不知晓。 “学了这个,就能建堤坝?”程无雪想不通,“那不是工匠的活儿吗,跟这个有何关系?” “现有的堤坝,只是简单的堆砌,并不能合理利用自身的地利来谋利,学了算数,才可以更好的根据地形与水流,确认堤坝的造型与大小,达到分流、储存、灌溉等作用。”谢承泽侃侃而谈,“就拿益州的地形来说,等有了水泥,就可以在内江与外江分别建造……” 他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绘画都江堰在现代的造型图,又举了一个简单的储水放水的蓄水池例子,他讲得通俗易懂,便是未曾接触过这方面的贵女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感觉思路通透,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 这位姑娘,当真是学识博广,比那些成天吟诗论道的酸秀才可有趣多了。在她的口中,她们仿佛能预见这场算术引申而造的建筑背后,百姓在干旱季节迎来了储水的救济,在洪涝季节中眺望被分流的江水,傲然威武地与之宣战,道是:天灾抵抗不了人的智慧。 这就是,算术的魅力。 贴近于“生活”的独特的魅力。 不过……这位姑娘的字体也十分独特。 程无雪看着纸上歪歪扭扭、毫无正形的字迹,好不容易才掐住了大腿,忍住了吐槽之意。 人家是普通百姓,没时间练书法是正常的,她不可以出言冒犯! 而谢承泽这边讲解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贵女。这场本该由盛依人与程无雪主导的桃花宴斗艺,因为一个迟到一个被勾走,导致贵女们纷纷都朝这边涌来,在发现程无雪在认真听讲时,也不禁纷纷效仿起来。 京城第二才女程无雪都如此认真,她们又岂能落后。 女子的学习能力向来不低,只是困顿于了琴棋书画之中,而作为京中贵女的她们,皆是被培养了“必争好胜”的性格,你要在任何方面都强于你的竞争对手,如此才能觅得更优秀的夫君。 虽然半路过来,没有前奏因此听得艰涩了些,但她们都在努力听,试图搞懂这些原理,而在听说这些东西能够改善水灾时,不禁纷纷发出低讶声。 “这个,难道就是益州水灾的解题?” “虽然前面没听懂,但是那个叫蓄水池的,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感觉十分实用啊!” “这平常都是学子进士们才会讨论的国事吧,没想到咱们也能凑在一起论这等大事,有点不可思议呢!” “看来也不是很难嘛!益州考题刚发下来的时候,我说想看看,家兄却说我女子愚笨,就算把解题答案直接给我看,我也不可能看得懂,呵,现在看来,他真是低估我了!”一位黄衣贵女轻哼一声。 谢承泽轻笑一声,“他上了学堂,学了点九牛一毛的知识,便看不起无法上学堂的人,乃是他的无知与自我。姑娘你求知且自信,又不因他人贬低的话语而放弃自我,将来必为大材。” 那黄衣贵女听了,不禁有些脸红,连忙摆手,“哪能成为什么大材啊,我们女子最终不都是要嫁人相夫教子么。” “是啊,学再多,最终还是要去管理家务,孝敬公婆……” “可惜我们女子不能科举当官,感觉去建堤坝比留在宅子里料理家务有趣多了……” 谢承泽轻轻摇摇头,“难道你们不知道,朝廷要开设男女皆可入学的国子监了吗?” 第213章 唯恐不乱谢承泽,被当工具人沈渊 闻言,不少贵女纷纷轻捂唇瓣,露出讶异之色。 “国子监?男女皆可入学?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也能去学堂?” “我之前听说了此事,还以为是假的呢!” “无雪,这是真的吗?”有贵女不禁问向程无雪,这种事情,程无雪一般是知晓真伪的。 程无雪微微点头,“确有此事。家父说,陛下已经允过了此令,目前正在筹备之中,届时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未婚女子皆要入国子监学习。” “可我们去学堂,学什么呢?”贵女们不理解,“和那些男子一样读四书五经吗?可学了又不能做官,那又有何用?” “是啊,说不定还会被嘲笑,说我们女子学了也无用,就是白费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贵女们纷纷摇头,对此并不看好,甚至有人问起,“这难道是强制性的吗?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吗?平时学习琴棋书画和料理家务就已经够累了,可经不得折腾了。” 刚刚求知热烈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一众贵女皆是颓然之气,显然不看好这国子监。 谢承泽眨了眨眼,并未恨铁不成钢地劝说,而是转头看向程无雪,唇角轻弯问道,“程姑娘觉得呢?” 程无雪抿了抿唇,眼神清明而坚定,“虽然不能做官,但至少能够帮我们扩宽学识与眼界,而非一直窝于后宅,鼠目寸光。” 她也想做官,想做能查明案情真相的大理寺卿,所以她偷偷读了不少只有男子才会去看的书籍,即便被父亲不理解,她也依旧做了。 而那些书籍,无疑让她宛若进入新世界,让她滋生出了更多的野心。 见程无雪开口,她身边那三位贵女也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而且国子监的课程不是还没下来吗?说不定就是琴棋书画呢?” “不是说男女皆可入学吗,既然咱们要去,那京城那些公子们肯定也是要去的。平日里都是只有宴会才能见面,以后若是去了国子监,便能天天见面,也能方便我们看清这些公子哪个更有才学与前途不是么?” “是啊是啊,也免得未来择婿的时候睁眼瞎,如此一想,倒也算个好处了。” 众贵女不禁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若是如此,倒也可以去看看。” 谢承泽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这些贵女从小就被灌输要觅得良婿为家族添力,会这么想也在所难免,只要能把人“骗”进国子监,最后不还是他说了算? 不过…… 他轻启唇,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恶劣笑意,“小女倒是从沈渊大人口中,得知了一点小消息。” 闻言,所有贵女们瞬间看向了他。 沈渊在京中极具盛名,当年他查封那么多官家,雷厉风行的模样让不少贵女皆上了心,都说嫁人当嫁沈公子这般俊美又有能力之人,因此听说谢承泽从沈渊那里得到了消息,皆是将目光投注在了他身上。 说起来,这女子一直戴着帷帽未露真容,学识还这般丰厚,难道与沈大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什么消息?”相比谢承泽与沈渊的关系,此时程无雪更好奇,有关于国子监更多的信息。 “国子监啊,会教授许多未曾面世的知识。”谢承泽清了清嗓子,“便是那些金銮殿上的朝廷重臣,都不一定能接触到的知识!” 闻言,众贵女不禁讶异张口,瞬间升起了兴趣。 人总是会被特殊吸引,亦想成为特殊。 “难道是什么珍藏的古书籍吗?” “我们也要学吗?” “哎呀好妹妹,你快说啊,快要急死姐姐了!” 众贵女不禁纷纷坐下,围着谢承泽焦急问道,一双双美眸皆是求知之色。 谢承泽故意拖慢语调,一字一顿道,“那些知识啊,听说十分艰涩难学,唯有姐妹们这般刻苦求学之人,才有毅力啃透这些艰涩的内容。” “不会吧。”有贵女不禁不认同道,“就连学子们都啃不透,我们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女子,怎么能吃透呢?” “姐妹你这话就错了!”谢承泽语气十分硬气道,“就刚刚那道水患题,你不就听懂了?那些学子们想不透的题目,各位却是能够听懂,足以可见你们是有潜力的!” “试问,各位谁不是为了日日练琴磨痛了手指也不放弃?为了练字学画硬生生地站在书案前,导致脖子疼手腕疼腰也疼?为了提升棋术翻遍了书籍甚至还要低声下气地向旁人借看古籍棋谱!此等毅力,绝不差于男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盛!” “若是其他已面世的学识,那些学子们和公子们或许会远超你们,但国子监教授的是新知识,你们与他们站在了同一起点,相当于同时接触这些新东西,但却多了他们所不能比拟的毅力,如此,又有什么不可能吃透的呢?” 贵女们一想,也对啊,若是论他们熟读的四书五经,她们或许不行,但若是同时接触新事物,还真不一定比不过对方。 “最关键的是!”谢承泽隔着帷纱,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用着唯恐不乱的语气道,“既然都是从头开始,也更能体现这些公子哥们是否聪慧有前途啊!沈大人说,国子监每月都会有一场考试,男女院的考试内容一模一样,如果对方连你都考不过,嫁不得、嫁不得啊!” 他长吁短叹,满脸郑重,“智商,可是会遗传的!” 闻言,贵女们更是美眸瞪得老大。 这位姑娘,说得好有道理啊! 她们谁不想嫁个真正有才之人,然后生下聪慧的儿女,让后代可以兴盛整个家族。但京城公子哥们却良莠不齐、鱼目混珠,很多时候都要靠赌,有不少贵女嫁人后,却发现自己丈夫不学无术,什么才子之名全是买来的。 但国子监的考试,却可以让她们分辨出谁才是真正有才之人,哪些是比她们还愚笨的公子。 连她们都考不过,脑子肯定不聪明,万一孩子再随了爹……简直不敢想象! 第214章 又添把火谢承泽,画饼技术仍在线 “所以,姐妹们进了国子监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啊!” 谢承泽趁机蛊惑道,“各位的潜力也是无穷的,要把成绩考得高高的,才能看清那些公子哥们的真正潜力!而且我听说,国子监还会增设女子可久居的学位,只要成绩突出者便可任职,虽不如正经的官位,但也享有俸禄,可常来宫中批卷教学。” “你们想想,到时候整个学院的成绩都在你们手中,谁聪明谁愚笨简直一目了然,等你们将来有了后代,也能为他们提前物色良妻佳婿!”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宛若一道劈天的惊雷,震醒了在场的各位贵女,“它不香吗!” “香!”有贵女不禁跟着开口道,“太香了!” 众贵女不禁都有些激动,纷纷道是这国子监开得好,对她们竟然有这等的好处! 而这,还不够。 谢承泽又添了一把火。 “我还听说啊……这国子监还有一项特色,说什么贡献突出者,不仅可以获得一大笔银两作为资助费,甚至可以被陛下加封名号,摄政王殿下也打算考虑,允许其拥有出席琼林宴的资格!” 琼林宴! 闻言,贵女们不禁发出低呼,被这惊天大饼被砸得头晕目眩。 那可是琼林宴啊!集结了整个建安最有才华的进士们的宴会,全是万里挑一的才子,不仅如此,参宴之人还皆可入琼林史册,享后世阅览! “诸位姐妹,难道你们不想出现在琼林宴上,不想在史书上留名?”谢承泽此时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茶杯,声音高昂,宛若呼吁人民该站起来了的演讲师,激情澎湃道,“凭什么史书上记录的皆是男子,凭什么女子每每只有寥寥数笔,唯有成为红颜祸水之时才能多占笔墨!凭什么我们就必须管理后宅,默默奉献,而他们却能人前享受名贵,让后世万代都瞻仰他们的名誉?” “只要我们肯学习,区区水灾亦可解决!只要我们肯学习,治理县城亦可小菜一碟!只要我们学习,名垂千史亦是我们所有!”他半掀起帷纱,一饮而尽,随即举杯向天,“为国贡献,我们女子亦当仁不让!” 都特么的给他狠狠地卷起来! 到时候他再去公子哥们那边,pua他们连久居后宅的女子都考不过,狠狠打击他们的自尊心,让他们破而后立,和女子们一起内卷起来—— 届时,这研究院就搞起来了! 帷纱下,谢承泽唇角的笑意愈发恶劣,宛若资本主义生产出来的魔鬼。 丝毫不知谢承泽心中正在奸笑,贵女们听得都激情澎湃起来,纷纷对着身旁好友道,“是啊!凭什么咱们就得在后宅默默付出,连个留名史书的机会都没有!” “好处都是他们的,咱们却只落得个贤惠之名,贤惠哪比得上为官作臣,这么一想,真是亏大了。” “说真的,以前从未想过,今日却觉得,若是能够登上史册,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谁能逃得过青史留名的诱惑呢? 程无雪深深地看着谢承泽,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良久,她抬手作揖,眉眼微红、嗓音沙哑,“……姑娘之心胸远非常人,实在令我等自愧不如。” “尔等皆为参天大树,任由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亦开花结果,四时轮回,生生不息。”谢承泽摇摇头,认真道,“万物皆为男女雄雌公母,大地早已告诉我们,女子亦可顶半边天。” 这一句,重重地击打在了她们的心底。 从未有人对她们说,她们不是娇艳夺宠的花朵,而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更没有人对她们说,女子亦可顶半边天。 她们就像被深埋土壤之中不被允许发芽而深眠的种子,那一刻,因着有偶然经过的路人铲开了压制她们许久的深土,得以悄悄冒芽,继而扎入土壤之中吸取营养与水分,朝着天空与烈阳的方向拼命生长。 后据建安史记记载,国子监建立后,光在建安年间便出了七十八位“专业教授”,其中有三十九位为女子,分别涉猎算术、物理、机械、生物等领域,甚至有人身兼数项名誉,为建安的生产和农业发展贡献出了难以计量的成就。 …… 盛依人在桃花宴开始后,待了一会才前往寒山寺已经预定好的厢房,准备把女装换上去寻找谢承泽。 她刚刚结束了辽州那边的生意,便被沈渊紧急召唤了回来,说让她来桃花宴帮一个忙。 而这忙,正与国子监有关。 虽然谢承泽倾向于强制入学,但沈渊觉得这很难被大臣们通过,而为了避免一旦不通过没有贵女愿意来上学,他便想让自己去说动贵女们主动去国子监上学。 盛依人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才女,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可以说是京中贵女的风向标杆,每一个举动都会引发众人效仿,由她在这桃花宴上谈论国子监一事,更能吸引贵女们入学。 此事只有她和沈渊知道,沈渊说,这是他给谢承泽准备的惊喜。 想到这儿,盛依人不禁抽出了腰上的玉带,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回京的时候,对二殿下百般嫌弃与厌恶,如今竟是眼巴巴地想着倒贴殿下了。” 嘶,这么一想,她算不算有了沈渊的把柄? 以后找他开后门的时候,可以用了!哼哼~ 盛依人哼着小调儿换上了女装,略上胭脂遮住最近因忙碌而略显疲惫的容颜,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走动声,以及轻轻的交谈声。 她一向耳朵尖,不禁猫下腰躲在了窗后,贴上了耳朵。 “姐姐,是在这里吗?” “好像是……银子还在身上吗?” “嗯,我捂得紧呢……” “一会儿拿到东西,我们就赶紧走。” “可是姐姐,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我们来做,我总觉得……” “嘘,你不想给娘治病了?不要问多余的话!”那被称作姐姐的女子,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她语气烦躁道,“我们只要照做就行,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知情!” “好、好吧……”妹妹的声音听起来更为稚嫩,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女子。 盛依人微微眯起美眸,直觉其中恐怕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在察觉对方脚步声渐远时,她连忙回头拆开包裹,飞快地翻动起来,最后翻出了一个带拐弯的望远镜。 这是江家小公子请求她去扬州当管家时送的稀罕物件,可以观察侧方的风景,此古物极为难得,听说世上只有一件,原本盛依人想在偷偷打探商业私密的时候用,没想到先用在了这里。 戳开窗纸,盛依人探出镜筒,观察着姐妹两人进入了哪间厢房后,这才打开厢房门,悄声挪向了那处厢房的隐秘暗角。 让她看看怎么个事儿~ 第215章 漂亮温柔的姐姐,不是人写出的诗 进入厢房后,姐妹二人手忙脚乱地关上了房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盛依人盯上。 她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厢房内置,只见里面有一位相貌极为普通的女子,穿着一身平民才会穿的粗布麻衣,对方看起来同样的紧张,在看到二人进来时,立马站了起来,结巴道,“你、你们,是谁?” 年纪小的妹妹抓紧了姐姐的袖口,而那位姐姐微微攥了下拳头,见对方同样是女子,才松了口气,稍显镇定道,“买货的人。” 听到正确的答案,那女子也轻松了口气,拿起土床上不知被补了多少补丁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封密封严实的信封递给那位姐姐,“这、这是货物。” 姐姐正欲去接,那结巴的女子却突然收回了手,“先、先付钱。” 姐姐只好推了一把身旁的妹妹,“给她银子。” 妹妹这才张开紧攥的小手,只见里面正是一块小碎银,被汗水都浸透了,“给你……” 结巴女子拿过碎银,这才松了口气,将信封递给了姐姐,“货、货卖完了,你、你们不能停留。” “知道了。”姐姐将信封小心藏好,便拉着妹妹的小手,打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蹲在窗边下偷听的盛依人立马站了起来,装作正好路过的模样,那姐妹望了她一眼,被她的容貌惊艳得愣了一会儿,盛依人立马露出亲切的笑容,“请问你们知道寺院里的茅厕在哪儿吗?” 那姐妹二人傻傻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像在最里面。” “多谢了。”盛依人点点头,施施然地朝着里面走去。 身后,响起姐妹二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姐姐,这么漂亮温柔的大姐姐,也会屙屎吗?” “……人都是要屙屎的,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 盛依人:…… 她回头看向这姐妹二人,拇指与食指微微摩挲着下巴。 刚刚她好像听到两人说自己是买货之人,到底是什么货,需要在寺院里偷偷摸摸的买? 总感觉不是平常的货物,否则这姐妹两人何须这么紧张,还有屋内那个有些结巴的女子,也十分可疑。 且寻常的货物,这些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很穷的年轻女孩,又怎么可能买得起? 盛依人眯了眯眼,看了眼那厢房,再看看渐行渐远的姐妹二人,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可以查到货源,一个可以查到买家,可她又答应了沈渊要去桃花宴帮忙,且这是最好宣传国子监的时机,一旦错过以后再想劝那些贵女上学可就麻烦了…… 揉了揉眉心,盛依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桃花宴。 这场货物交易有异样毕竟是她胡乱猜测的,或许真相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奇怪,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反正她已经记住了这三人的声音与相貌,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找出来。 这么想着,她便抬脚原路返回,朝着女客那边的古亭走去。 殿下估计等久了,也不知一向不近女色的二殿下,一个人留在古亭应付那么多女子会不会不自在,又或者脸红害羞,嘻嘻嘻~ …… 不嘻嘻了。 看到谢承泽高举茶杯,声音激奋地呐喊着“女子亦可顶半边天”,而贵女们蠢蠢欲动地要进入国子监学习,欲功成名就留名青史,盛依人只感觉她头顶上的那半边天算是塌了。 她竟然忘了,她的二皇子殿下最会“蛊惑”人心,给人画大饼了! 把他放在女客这边,简直就相当于把饿了一个月的恶犬放进了肉堆里,他怎么可能忍住不忽悠这些贵女们去国子监上学?! 可这本该是她的任务啊! 她该怎么跟沈渊交代啊!而且早知如此,她刚刚就去追查那奇怪的交易了! 余光瞥到盛依人走过来的身影,程无雪立马站了起来,“盛依人,你怎么才来?” 闻言,众贵女纷纷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盛依人。 “是啊,怎么来这么迟,刚刚听这位姑娘的讲言,令我等受益匪浅呢!” “你绝对想不到,刚刚这位姑娘还解出了令无数学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益州水灾的考题,估计啊,若是让我们传出去了,那些公子哥们肯定会趋之如骛地找咱们买答案。” “不可不可,买卖考题答案可是触发律法的,咱们可不能碰这逆鳞。”一位贵女连忙摇头不认同道。 “不能买卖,那就免费教咯。”另一个贵女调皮道,“让本小姐提前尝尝给公子们当夫子的滋味~” “哈哈哈,好主意啊!” 众贵女们嬉笑打闹着,盛依人默默坐到谢承泽身旁,对着他道,“您可真行……我就晚来了这么一会儿。” 他就把所有贵女都收买了。 谢承泽轻咳两声,不好意思道,“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盛依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大抵也只有二殿下,才能靠着炉火纯青的画饼技术,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也能如此成功的完成忽悠大业。 说真的,她的殿下真的不能登基吗? 盛依人心中正惋惜时,有奴婢快步走来,“小姐们,男客那边送来了第一轮的诗题。” 桃花宴分为相识、相会和相知三个环节,其中相识环节,是由男客那边送来以“诗”为名的考题,由女客们在纸上作诗,送去男客那边鉴赏文采与书法。 胜出者,可拟定男客那边的题目,由男客们也作诗回馈,若女子有心仪所选,且有竞争者,便可斗艺争夺见面权,男客那边亦然。 所以,桃花宴上出现三者相会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一次,男客那边出的诗题为“登高”。 往常皆以“情”“物”为题作诗,今年倒是有些意思,竟以“登高”为主旨,贵女们刚刚经历了价值观的洗刷,此刻面对登高二字,皆有无数胸臆想要抒发,纷纷令自家奴婢取来笔墨,提笔沉思起来。 就连盛依人和程无雪,脸上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谢承泽一个纯正的理科生,实在不会作诗,只会改诗,他也不想被人选中见面,干脆直接歪题写了首酸诗,企图蒙混过关。 等他写完了,盛依人就凑过来脑袋,想要看。 谢承泽连忙捂住纸面,“不能看!” “怎么了,怕丢人啊。”盛依人露出坏笑脸,“您的字太丑了,要不要我帮您重新写一张?不然多突兀啊!” 谢承泽一想也是,本来歪题就够突兀了,万一再看到他的大丑字…… 会被沈渊嘲笑的吧。 于是他松开了手,“那你帮我重新写一下吧。” 盛依人连忙拿过那张纸,生怕谢承泽后悔,视线飞快地扫过了上面的内容,随即嘴角一抽。 这特么是人能写出来的诗? 第216章 莫道女子不如男,玉树俊郎好逑之 对上盛依人复杂的眼神,谢承泽理直气壮地扬起脑袋,“怎么了!” “嗯……”盛依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想写了。” 哪怕是誊抄一份,她都觉得心噎手抖。 最后盛依人还是硬着头皮誊抄了一份,写完就恨不得赶紧净手,催眠自己从未见过这首诗。 而随着贵女们作完诗,这些留下笔墨的纸张也被送到了男客那边,张贴在木板之上,由主宴者一一念出,再由男子们品鉴与欣赏书法。 卞阳春拿到第一首诗,阅览了一遍后,不禁眸目一亮,随即高声念道,“此为一号诗——” “纤花实乃凌云枝,欲比青天比高低。 不畏风霜侵傲骨,不惧雨雪湿罗衣。 心怀壮志登高顶,身负豪情走四方。 莫道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话落,听诗的男客们声音小了些许,不由面面相觑,这首诗饱满地表达了其主人的豪情与壮志,用词也精彩绝伦,只是…… 莫道女子不如男? 这是想干什么,跟他们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男子比高低?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有人不屑,也有人赞赏,以诗会“友”,本就是为了寻求思想共鸣之人,有些认同此诗的男子,暗暗记下了一号诗,想要见见这位心怀凌云之志的女子。 也有人想见见对方是何等愚昧狂妄的女子,给对方泼点冷水让她清醒一下。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的是,接下来送过来的诗句,竟是字字都沾着女子们的壮志与不服。她们问这登高之路为何没有女子落脚之处,问这女子脚下为何尽是荆棘阻拦,直抒自己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野心,甚至赞叹当今摄政王开辟女子学府的英明之举,令在场的男客们都傻了眼。 女客那边,是疯了不成? 原本以“登高”为题,是想着这寒山寺的山体也不算低,对纤弱的女子们来说也算是登高了,往年都以桃花梅花或者风月为题实在没什么新意,是以才决定换成这个诗题。 而他们男客这边也可以以此诗题高谈论阔,抒发自己的凌云壮志,并在相会之时,借此深意散发自己的才学与魅力。 却万万没想到,她们竟然也赋予了如此高深的诗意,还念给了他们这些男人听。 “真是反了天了,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女子学府,又是什么意思?以后女子也能上学了?” “估计就是去学琴棋书画的吧,她们不会以为也要跟我们一样学四书五经吧?” “哈哈哈,那确实异想天开了!好好当个贵女不好吗?干嘛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啊,读书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大部分男客们纷纷一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些诗听得他们都有些腻了,随意挑选了个书法不错的诗号,便开始想一会儿见了面后都该说些什么醒醒对方的脑子,而就在这时,一首情诗横空出世,一时听得众人脑瓜子嗡嗡的,嘴巴迟迟张不开来。 “此为二十三号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玉树俊郎,本人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玉树俊郎,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玉树俊郎,囚笼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玉树俊郎,鞭笞乐之。” 众人:??? 且不说这诗跑题了,囚笼、鞭笞是什么鬼?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这是来找面首来了吗! 茶座之中,沈渊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浮起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如此另类又令人无语凝噎的诗,怕也只有他谢承泽才作得出来了。 不过,这玉树俊郎,说的应该是他吧?毕竟谢承泽极喜欢在心情好的时候唤自己沈郎,而且在座的与谢承泽最熟之人也是自己,唯有将诗做得特殊,才能引他与他在桃花树下“相会”,避免被别人捷足先登。 “这不会是……殿下做的诗吧!”一旁的朱小彪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道。 这么变态的示“爱”,不愧是他的殿下! 不过……“殿下这是想要囚禁和鞭笞谁啊?” 沈渊心情愉悦,已经做好了从朱小彪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准备,便见朱小彪扣住下巴作深思状,嘀咕道,“难道是苏家二公子?” 且不说殿下与苏家二公子的关系确实好,如今苏清河被“囚困”在监天司与工部不得出宫,偏偏苏清河还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倒是与这“囚笼”“友之”分外的贴切。 但这鞭笞……朱小彪不禁扭头,向荆泽虚心请教,“荆泽,这囚笼友之,虽符合苏家二公子,但这鞭笞却不太符合啊,难道我猜错人了?” 荆泽抿了口茶,淡淡道,“思路窄了,万一说的不只是一个人呢?” 一旁的沈渊:? 是他未曾想过的思路。 朱小彪恍然大悟地捶了下巴掌,“对哦!殿下可是皇子,身边怎会只有一人呢!” “鞭笞、鞭笞……让我想想殿下打过谁,谁还高兴来着……”朱小彪努力地动着他的小脑袋瓜,突而小脸娇羞起来,“咦?殿下好像打过我哎?” 还记得初见第二日,殿下一脚将他踹出老么远……而他那时也特别高兴! 荆泽轻揉了下眉心,有些无奈,“大人,不要生搬硬套。” 欧阳久也跟着调侃道,“就是就是,你和殿下,一看就是一样的人。” 朱小彪迷惑地看了眼欧阳久。 什么叫一样的人?他哪里能和无与伦比的殿下相比啊! “若不是我,那是谁?”朱小彪掰着指头开始念名字,有当初在益州认识的俊美书生,也有在军中结识的俊朗士兵,甚至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算上了,最后突然想起什么,他豁然开朗道,“哎呀,差点忘了那俩人!” 沈渊已经知道他要说谁了。 而他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这两个名字。 于是他淡淡开口,抢过了话头,“打过我。” “对,说不定殿下打过无痕和无迹,啊、啊?”朱小彪狠狠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头,震惊道,“沈大人,殿下何时打过您了?!” 他怎么不知道?! 沈渊面色淡然地抿了口茶。 谢承泽确实没打过他。 但他掐过他、踹过他、还骑过他。 第217章 冷静自持的荆泽,戏谑玩味欧阳久 这首唯一跑题的诗,被众人以为是哪个孟浪女所写,最后并未放在心上。 在挑选出全场最佳的那首诗后,女客那边很快便送来了诗题。 “女子”。 众男客拿到诗题,或描写女子容貌与品行,或描写为母则刚,又或描写心中所想象的心仪女子,也有人联想到刚刚那些女诗,不禁提笔微忖、落笔沉重,只见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以回应她们浓烈的志向与情感。 荆泽与欧阳久都在沉吟作诗,朱小彪也提起毫笔,斟酌着词句。 他这段时间在承欢殿当值,每当殿下去上朝后,他都会趁机读书练字,免得因为目不识丁而丢殿下的脸,就连休沐期间他也会跟着荆泽一起学习,虽肚中墨水比不得这些饱读圣书的学子,但也勉强可以凑个数。 想要表达的诗意他已想好,只是押韵对他来说还有些困难,正当朱小彪抓耳挠腮时,一旁的荆泽与欧阳久已经写完了诗,而沈渊也早已落笔,正捻着那写满墨字的纸张兀自欣赏,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见朱小彪着急起来,欧阳久倾过身来,颇感兴趣地扫了一眼,“小朱大人~要不要在下帮你啊~” 欧阳久在作诗方面也颇有成就,朱小彪不由有些心动,正要递过那素纸时,身侧另一边的荆泽伸手压下他的手臂,清淡如水的嗓音响起,“以诗会友,当以真实才学见人,不可作弊欺骗女方。” 他冷静自持的眸子望着朱小彪,“难道朱大人打算与女方见了面,说这诗不是自己写的?那这桃花宴便失去了意义。” 欧阳久撑起下巴,笑得玩味,“荆兄也太严肃了吧,可别吓到小朱大人。” 荆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朱大人乃是二殿下身边之人,所作所为皆代表殿下的脸面,一言一行自是应当慎重,不可随心所欲。” 朱小彪听了,顿时觉得有道理,他可不能给殿下丢脸,于是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写吧!” 说完,便是埋头又绞尽脑汁起来。 欧阳久不禁摇摇头,心中有些好笑。 看来小朱兄这是完全被荆泽拿捏了啊。 不过,拿二殿下当挡箭牌,荆泽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欧阳久向荆泽投去略为鄙视和揶揄的眼神,荆泽淡淡地收回视线,同时道,“况且,欧阳兄你在作诗方面可不如在下,莫要误人子弟。” 欧阳久:…… 喂喂喂!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吧!不要仗着咱俩关系好就这么打击人啊! …… 这一场诗题,荆泽以绝佳的才情与学识,赢得了在场学子们的赞赏,认为首名荆泽当属不让。 荆泽本就身怀大才,前世他为了安排琼林宴刺杀,才不惜蛰伏了六年,韬光养晦,与宫中的势力暗中搭线,最终得以将七位侍妾送入宫中献舞,而他自己则以状元郎的身份,一同参与到刺杀当中。 然而,随着刺杀以失败告终,他的满腹才华也随着不甘与仇恨落入黄土之中,不得再见天日。 这一世,在命运的驱动下,他开始崭露头角,不仅如此,沈渊甚至可以预见,今年的春闱一定很热闹。 荆泽的诗,被送到了公子们歇息的古亭里,作为京城权贵,他们来参加桃花宴一是为了解闷,二则也是为了彼此交好,给自己家族添一份关系。 都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原本听到荆泽的诗,他们最多觉得此人确实很有才华,但在听说他可能是沈渊带来的人时,便立马起了结交的心思。 沈渊作为京中新贵,公子哥们早就被自家父亲爷爷耳提命面过,千万别惹这位“抄家狂魔”,不然什么时候九族没了都有可能。 而若是能够与之结交,便是最好不过了。 但这位沈大人实在是太忙了,只有他要见人的份儿,没有人能见他的份儿,不少公子哥想要与他结交或者巴结他,奈何都找不到机会。 但现在,机会这不就来了?! 公子哥们纷纷离席,涌入学子们的茶座区,想要与那位名动京城的沈大人结交,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他们也没有失望,转而与荆泽交谈起来,打算先从他这里下手。 朱小彪站在不远处,看着被公子哥们围绕起来的荆泽,不禁轻抿了下唇,心中有些失落之感。 他一直都知道,荆泽是有志有才之人。 与他这个胸无点墨的纨绔不同,荆泽注定是要去那高位之人,当年荆泽身陷囹圄,身无分文又身负重伤才不得接受他的资助,那时二人或许还能平起平坐。 可待金榜题名之日,曾经的“男宠”摇身一变将成为荆大人,而曾经的朱大人,也变成了低人一等的奴才。 终究不再是一个地位的人。 也是此时此刻,朱小彪好像懂了,为何在涿鹿县时,他常常对唤他为大人的荆泽说不必拘束,而荆泽却总说两人身份地位不同,他不能逾矩。 官高一位,便能压死人,若未来荆泽让他不必拘束,他当真便能逾矩吗? “想什么呢?”欧阳久晃晃悠悠地走到朱小彪身旁,看着被公子哥们挤得额角暗暗抽筋、眼底尽是隐忍之色的荆泽,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估计要被缠很久,不过与这些权贵结交也有好处,咱们就别打扰他了,不如一起先去诗板那边赏诗?” 朱小彪不禁转头看向他,疑惑道,“既然有好处,你为何不过去一起?” 欧阳久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你猜?” 朱小彪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清高自傲,不屑旁门左道?” 总觉得这些词儿与欧阳久十分不符,他甚至觉得,若论旁门左道,欧阳久的性格比荆泽轻浮了,更像那种会勾结上下同僚,能在官场上如鱼游水的老手。 主要是欧阳久脸皮厚啊!若是换成别的学子,听说二殿下要来参加桃花宴,早就毕恭毕敬地恭送了,丝毫不敢逾矩,哪像欧阳久啊,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欧阳久扑哧一笑,打趣道,“没想到我在小朱大人眼里,这么好啊?” “那我偷偷告诉你。”欧阳久凑到朱小彪耳旁,低哑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的味道,“因为在下便是权贵,自然不需要与权贵结交~” 第218章 虎躯一震谢承泽,张口道是神经啊 朱小彪顿时露出一言难尽之色。 “骗鬼呢你。”他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欧阳久搂住朱小彪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往诗板那边的方向送去,打趣道,“有喜欢的诗吗?想好一会儿去见谁了吗?也不知谁会看上你的诗,哎呀,若是对方知道你家中有那么多美妾,也不知愿不愿意嫁给小朱大人呢~” “切!我定然是要去见殿下的!”朱小彪得意洋洋道,“殿下与我定然心意相通,只有我俩的字迹是最丑的,他一定能从百诗当中,精准地找到我的诗!” 欧阳久顿时笑得不可开支。 小朱大人,还真是单纯啊! 他难道没看到,荆泽特意与来收诗的卞阳春叮嘱了什么,而沈渊也与卞阳春特意叮嘱了什么吗? 那首诗,注定不会被送去女客那边,而他的殿下,也注定不会选他啊~ …… 在相会环节前,众男客会选择自己心仪的女诗,也相当于选择了自己想要相会的女子,拔得头筹的十二号诗和十三号诗前,站了不少气质卓佳的男子,有慕诗而来的学子,亦有京中年轻的权贵男子。 对于公子哥们来说,他们最是识得盛依人和程无雪的字迹,虽然最后的结局一般都是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但过程还是走一走的。 公子哥们开始竞争优先见面权,学子们见了也想同台竞技,却被以前参宴过的学子告之,若不想找麻烦,最好不要与他们竞争。 京中贵女,又岂是些寒门学子有资格结识的,除非才学颇佳受到这些公子哥的赏识,他们愿意带你一起过去,才可能有幸见其真容。 阶级怎会轻易打破。 上层“资源”又怎会向下层派送。 朱小彪并没有结识贵女的打算,他兢兢业业地在诗板上寻找谢承泽的那首诗,结果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 他不由挠了挠脑袋,问旁边的欧阳久,“我是看得太快错过了么?怎么没看到殿下的诗?你帮我一起找找吧!” 欧阳久正在折桃花,闻言“哦”了一声,“沈大人早就把诗带走了。” 朱小彪:??? 半晌反应过来,朱小彪气得摔了一把空气,愤愤道,“可恶!我真是看错人了!” 他还以为沈大人十分周正呢!没想到也会搞特权! “哼,他想与殿下相会,但殿下可不一定会选他的诗!”朱小彪表情阴暗地狠笑道,“且不说我的丑字在诗板上出类拔萃,荆泽的诗也是脍炙人口,让人可以一眼注意到。相比之下,刚刚卞兄念的那些诗,没有一个算是特殊的,若是沈大人的诗在里面,殿下定然无法猜出哪首是他所写!” 欧阳久配合地点点头,“没错。” 不过,你也说了,若是沈大人的诗在里面,可惜的是,沈大人的诗根本不在里面。 事实确实如此。 待男客这边评出了首名,这些诗便送去了女客那边,而被吩咐了的奴婢,也将那首沈渊所写的诗,悄悄地递给了谢承泽。 谢承泽展开一看,顿时虎躯一震。 二十三号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桃衣娇郎,本人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伶俐慧郎,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雪玉诱之。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玉树俊郎,愿被囚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玉树俊郎,愿被鞭之。 谢承泽:神经啊! 红着耳根将纸张飞快地团成皱球,生怕旁人瞧到,谢承泽塞进袖子里的暗袋,轻咳一声后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着贵女们挑选自己相中的诗。 有几首支持女子志向的诗句,受得了广泛的欢迎,尤以荆泽那首更盛,而谢承泽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哪首诗的字迹比较丑,不由暗想,朱小彪可能没有参加这场诗题。 肯定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让自己的诗被当众念给女子们听~ 理解理解~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厚脸皮的~ “依人,你看中哪首了?”谢承泽看了一圈,转身问身旁一直跟着他的盛依人。 “额,三号诗吧。”压根没看的盛依人,随便说了一个数字,“你呢?” “那我也三号吧。”谢承泽故作绿茶之态,“依人姐姐一定不会介意我们一起相会的,对吗?” 盛依人:? 盛依人脸上露出难以言表的表情,颇有谢承泽那个时代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之态。 跟过来的程无雪看了看谢承泽,再看了看盛依人,不由跟着有模有样地学道,“依人妹妹,你一定也不会介意加上我的,对吗?” 盛依人:??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随便吧。”往常贵女们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相熟的公子哥们的字迹,盛依人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她一时口快,胡诌了个数字,便干脆将错就错,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谢承泽特意看了一眼三号诗,文采一般般,不过倒是赞许女子之志的,见一见也无妨,志同道合聊起来才有趣嘛。 见盛依人等人选了三号诗,其他贵女都有些疑惑,毕竟比三号诗优秀的诗词多了去了,为何独独这首诗入了京城第一才女的法眼,甚至就连那位博学有志的“沈姑娘”也选了此人。 不过,即便再怎么好奇,她们也没有来竞争见面权,毕竟想和这三位斗艺,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等结果的时间里,盛依人将自己在寺庙厢房里遇到的事情,讲给了谢承泽和程无雪。 “无雪,你对查案一事向来感兴趣,可有感觉什么异样?”盛依人问向了程无雪。 程无雪微微蹙眉,思忖道,“明显有问题,按照你的讲述,她们皆是穷苦之人,而寒山寺的厢房,在人多的时候,向来只有经常供以香火的贵人才能预住的。” 她们不该会出现在那里。 至于她们口中的卖货,就更可疑了,“如此鬼鬼祟祟,交易的很有可能是违法之物,但她们也不像是能够接触到禁物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利用贫穷女子做违禁之事?!”盛依人微瞪美眸,随即狠狠拧了下眉头,“何人如此卑鄙!” “京中最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卖吗?”程无雪微微敲点着桌面,“我好像从未听说。” “我也没听说啊。”盛依人蹙起眉,她最是清楚最近的商物交易,如果有什么违禁之物出现,她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谢承泽摸了摸下巴。 违法之物么,难道是…… 第219章 玩心一起谢承泽,兀自忧伤的盛情 “不管是什么,既然是偷偷摸摸的来,就必然是有鬼。” 谢承泽轻轻点了点茶杯口,吩咐道,“派人去查查,切忌打草惊蛇。” 盛依人点点头,“好。” 说完,又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在程无雪看来可能很奇怪,毕竟自己是尚书千金,而“沈圆圆”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但此时此刻,却是百姓在“命令”千金。 于是她连忙解释道,“她的意思是,我可以找我爹的人去查查。” 程无雪笑了笑,“你们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谢承泽,这位沈圆圆,想来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百姓,甚至不是女子。 能言之凿凿国子监一事,如果她再猜不出这位便是如今的摄政王,那她也白读那些书,也别想成为大理寺卿了。 谢承泽和盛依人同时轻咳了两声,一个抬头开始说今天天气真好,一个低头开始说今天的茶也不错,程无雪不禁抿唇一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原本她以为,二皇子是骄横又无能之人,可今日一相会,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能说出女子亦能顶半边天的人,又能差在哪里呢? 只是不知,盛依人和二皇子是何时搭上的线? 不曾听说啊? 程无雪总觉得盛依人是不是瞒了自己什么。 在三人各怀心思时,相会的名单终于出来了,谢承泽三人被分到了一组,很快便见到了三号诗的主人。 “竟然是你?” 看到来人,盛依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姑娘认识我?”江愿有些茫然,打量着面露惊讶的盛依人,总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但面容却陌生得很。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盛依人立马收了声,“哦,不认识。” 谢承泽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江小公子,只感觉人的缘分当真奇妙,而江愿的目光也落向了谢承泽,感觉这位更是眼熟,“你……” “哦,自我介绍一下。”谢承泽抬手掩面,故作矜持道,“我叫程无雪,乃是大理寺卿的女儿。” 一旁的程无雪:? 盛依人:噗~ 江愿不太理解地看着谢承泽,不明白他自报家门做什么,他还是头一回来京城参加桃花宴,不太懂规矩,所以只能也跟着自报家门,“在下江愿,乃是当今柔妃的侄子。” 说完又看向程无雪。 程无雪只好道,“我叫沈圆圆,嗯……普通人家。” 江愿看着她身上的华衣,在想自己是不是长得很好骗,普通人家怎么会穿得起这么好的衣服。 许是姑娘比较低调吧。 不过他最不理解的是,他自认才华平平,写诗纯粹是凑数的,怎么让这三位看着地位便不凡的女子给看上了? 难道……在他入京之时,她们便得到了他的消息,特意识了他的字迹,想要图他的钱? 毕竟他穷得浑身上下也只有钱了,江愿实在找不出自身哪一点能吸引贵女。 他爹也说他这个商贾之身,以后若是能娶个贵女,那都是祖上烧香了…… 江愿正胡思乱想之时,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 “江愿?” 江愿转头,看着走过来的白衣男子,不禁讶异道,“沈大人?你也在这里?” 沈渊停至四人面前,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捂着脸蛋的谢承泽,随即收回了目光,“嗯,陪人过来的。” 江愿不由点点头,他确实听那些京城公子哥说,沈渊可能会来,而且还是陪着京城第一美人一起来的,那…… 他不禁将视线落向身旁的三人。 那位叫盛依人的千金,便是这三人其中之一了? 一个叫程无雪,一个叫沈圆圆,那剩下那个——江愿将目光落向盛依人,“这位难道便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盛大小姐?” 容貌确实绝色,堪称京城第一美女,不过在辽州见过二殿下后,他的眼光显然也跟着拔高了许多,不至于因此失礼,直直地瞪着人家盯看。 盛依人轻哼一声,没说话。 察觉到盛依人似乎对自己不太友好,江愿心中有些疑惑,正想问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便见沈渊朝着程无雪微微点头,打招呼道,“程姑娘。” 程无雪也微微点头,回礼道,“沈大人。” 江愿张了张嘴巴,“程姑娘?你不是沈姑娘吗?” 沈渊眉梢微挑,“沈姑娘?” “是啊!”江愿赶紧点点头,“不是沈圆圆吗?” 沈渊瞥了一眼谢承泽,谢承泽连忙心虚地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袖角。 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拎住谢承泽的后衣领,“你们聊,这个人我先借走一会儿。” 看着谢承泽被无情拉走,江愿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搞不清状况。 难道刚刚被拉走的那一个,才是盛依人? 程无雪轻咳一声,“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程无雪,刚刚那位,只是开了个小玩笑。” “噢噢噢。”江愿明白了,继而看向盛依人,顿悟了,“所以这位才是沈姑娘吧?” 盛依人:…… 盛依人咬起牙根,“没错,我才是沈、姑、娘!” 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难怪需要雇佣善良的管家,这江家偌大的家财若是真落在他身上,怕是不出多久就能被人骗光! 盛依人不得不怀疑,江家是不是还有另外的私生子,江愿根本就不像殿下说的那般极有生意头脑,在辽州那阵儿,也没见江愿有抢夺冰雕节举办权的倾向。 哈哈,总不可能她被殿下给忽悠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殿下怎么会忽悠她呢? 呜呜呜,殿下不会真的是在忽悠她吧! 眼见盛依人浑身开始散发颓靡的气息,江愿不由有些慌了,暗道他难道又猜错了? 因为从小就喜欢研究石头,总是要么呆在商铺要么到处乱跑,他和女子的接触并不多,讨好女生的手段,他也只从父亲那里学过。 于是江愿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石,递到盛依人面前,“你别生气,我初到京城,对这里的人物都不太熟悉,若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若非为了寻找那位打算盘贼厉害的小男贩,他都没打算来京城。 第220章 撺掇谋反的盛情,受到惊吓程无雪 盛依人看到那块通透雪亮的白玉,顿时什么伤心的情绪都没了,连忙收过来瞧了瞧,道了一声,“好东西啊,质地细腻而坚韧,触感平滑无瑕,想必是于阗的和田玉吧?” “姑娘还懂这个?”江愿惊喜道。 盛依人轻咳一声,将白玉递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江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江愿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没事,这种东西多的是,我又不缺!” “……”盛依人脸色一顿,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来气了,将白玉狠狠塞进了江愿怀里,“谁稀罕似的!” 原本以为,江愿是诚心想让她当管家,所以才送了她不少稀奇之物,可现在看来,他是逢人就送啊! 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盛依人失望地拉走程无雪,朝着沈渊和谢承泽那边走去。 江愿茫然地捧着白玉:这又是怎么了? 程无雪回头看了一眼江愿,又看看满脸怒容的盛依人,不禁挑了挑眉,“你和江公子,以前认识?” 看着程无雪揶揄的表情,盛依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不是我想的哪样?”程无雪打趣道,“那白玉瞧着便价值不菲,你却如此生气,可是因为那一句‘这种东西多的是,我又不缺’?莫非他以前也送过你类似的白玉,但是却没想起来?你觉得他三心二意?” 盛依人张了张嘴,随即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程无雪。 程无雪并不知道她女扮男装做生意的事情,但仅从她的只言片语和情绪上,就猜出她曾收过江愿的礼物,这一点儿还是蛮可怕的。 不去当官查案可惜了。 讲真,按照殿下对女子的支持,如若他哪日真的登基了,女子为官恐怕也不会成为罕见事,说不定,以程无雪的能力,有朝一日还真能成为大理寺卿。 于是,她双手重重地按在程无雪肩膀上,面色郑重地问道,“姐妹,有没有想过谋反?” 程无雪:??? 谋什么——? 咱们不是在聊江公子的事儿吗?怎么突然扯到谋反上了?! …… “事情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谢承泽将盛依人在厢房外偷听到的内容,讲给了沈渊。 沈渊微忖了一会儿,瞥了眼谢承泽,“你觉得呢?” “我怀疑,她们交易的是科举考题。”见沈渊问他的想法,谢承泽立马噼里啪啦地说道,“这马上就是春闱了,盛世淮不可能按兵不动吧?前世他不就派人让二皇子给开后门嘛?” 而且在书中,那十年里的第二次春闱,为了给太子和沈渊添堵,二皇子联合盛世淮的势力泄露考题,可谓是顶风作案,丝毫不长记性。 谢承泽有理有据地怀疑,肯定是盛世淮出手了。 沈渊不置可否,只是沉思着,谢承泽等得着急,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沈渊抬头看着他,“泄露考题,必然要主考官亲自出面,否则那些学子也不是傻的,怎么会花费大量银钱去买一份可能是假的考题?” “你想想,今年的主考官是谁?” 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盛依人的父亲,谢承泽上朝时顺嘴定的。 他可不敢在谢承泽眼皮子底下泄露考题。 谢承泽一想也对,“那你的意思是……” “泄露的可能是考题,但不是暗题。”沈渊淡笑地看着他。 “而是明题?!”谢承泽顿时瞪大眼睛,随即捂住嘴巴,小声惊呼道,“那道附加的益州水患题!” 益州那些前来学习的学子们,很多还未到京,即便到京了,人家辛辛苦苦吃苦学来的解决办法,肯定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所以,京中有很多学子还在议论这道明题。 至于权贵子弟们,人家可以直接走后门,会不会这道题根本无所谓。 谢承泽轻啧一声,“如果是真的,也不知道多少人买了这道题的答案,又花了多少银子。” 说完又不禁朝后看了一眼,心虚地对了对手指,“沈渊,我刚把那道水患的题目解给了贵女们。” 估计不出两日,那些买题的人就会发现,根本不需要花那冤枉钱,而这道题的答案扔在大街上,可能都没人捡。 沈渊丝毫没感到意外,从女客那边送来的诗里,他就知道,谢承泽肯定又在这边给人画大饼了,那么讲个题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令人惊讶的。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沈渊继续道,“我会派人去查,如果真的是盛世淮所为,他一定所图更大。” 利用贫困女子来进行暗面的交易,或许,只是在试探着什么。 谢承泽点点头。 “对了。”沈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面目严肃地看向谢承泽。 “嗯?”谢承泽抬起脑袋,认真地听他说。 沈渊一字一顿道,“给你写的诗,看到了?” 谢承泽:…… 谢承泽抬起脚就要踹他,奈何沈渊早有准备,低声笑着提前挪开小腿,随后伸手,搂住了他因为踢空而不稳的身体,“殿下小心,可别摔着。” “沈!渊!”谢承泽呲起恶牙,“你是不是有毛病!” “明明是殿下先写的酸诗。”沈渊一脸理所当然,“身为殿下的忠臣,怎能不以同样热烈的情感回应殿下呢?” “……”谢承泽想去掐他的脸,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突然身后响起几道讶异声,“沈大人?我们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来的人正是京城的公子哥们,他们纷纷簇拥过来,在看到他怀里还搂着一个美人时,不禁露出了揶揄的表情,“哎呀,沈大人,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谢承泽瞥了他们一眼,大大方方道,“不,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公子哥们不禁面面相觑。 什么叫来得正是时候? 沈渊淡淡地看着这些人,“不知找我何事?” “哎呀,就是随便聊聊。”公子哥们纷纷道,随即将视线落到谢承泽身上,十分有眼力见道,“这位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谢承泽侧着脸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这些权贵子弟们,日后也都是要去国子监的,他可得赶紧抓住机会,多多pua一下! 第221章 阴阳怪气谢承泽,好是心疼公子啊 沈渊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谢承泽不仅画大饼的技术一流,阴阳怪气的本事也是能够气死人的。 为了能够结交沈渊,权贵子弟们东扯西扯,努力找着话题,不免便谈到了国子监一事。 朝堂上的事儿,他们的消息可比贵女们灵通多了,甚至知道不少细节,比如要学算术和古书,比如刚刚谢承泽在贵女们面前说的那些加封名号、入席琼林宴。 他们这种地位的人,是否能够学精算术根本不重要,想要名声,只要动一动人脉与权势即可,在他们的眼里,国子监就像是一个可以给他们的学历“镀金”的工具,而为了能够顺利镀金,他们也势必会往国子监里安插自己的人。 他们当然赞成国子监的开设,但对于贵女们也要去国子监学习,他们则意见不一。 有的人认为她们根本没必要学,有的人则认为她们可能会抢占他们的名额,想要读书在家里请个教书夫子就行了,何必去国子监。 更有人觉得她们的任务是学习相夫教子,而不是去国子监浪费时间学一些男人该学的东西,把性子养野了,还容易嫁不出去。 过来一起聊天的程无雪和盛依人听了,气得心肺疼,为此据理力争,把一个公子哥说急了,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看看你和程无雪!不就是因为书看得太多了,都二十了还嫁不出去!” 盛依人和程无雪的脸色瞬间降了下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那公子哥语气倔强道,“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京城才女,才敢如此挑挑拣拣,导致过了适婚年龄还嫁不出去!” “我劝你们还是少读些书,差不多就得了,早点找个夫君嫁了才是正事。” 盛依人气笑了,“你算哪根葱,我爹都还没说我什么,你倒是先教训上我来了?” 程无雪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因为老是拖着婚嫁,被她父亲说了不少次,可……“难道我就该嫁给个不如我的男人?连读书都没我努力的男人,我怕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像他爹一样蠢笨如猪!” “你!”那公子哥脸上气得通红,“粗鄙不堪,什么京城才女,我看也不过如此!” “哎呀哎呀,别吵了。”见三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其他公子哥连忙劝解道,“王岩,何必与两位千金逞一时口舌之快。” “是啊,盛姑娘、程姑娘,王岩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你们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们就是觉得,你们完全没必要学那么多嘛!本来学习琴棋书画,料理宅务就够累了,何必再去国子监上课呢?” “就是说嘛,向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女人留那么多名声,也没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给自己男人和儿子铺路,在后宅相夫教子,等他们出息了,博一个诰命夫人才是重点。” 程无雪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盛依人刚想开口继续反驳,突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细碎响起,“咯咯咯咯咯~” 明明应该悦耳无比,但不知为何,笑声里的音调儿却好似充满了嘲笑。 众人转头,发现是沈渊相会的那位“美人”。 “她”坐在沈渊身后的蒲垫上,修长白皙的手搭着男人的肩膀,茭白的下巴轻轻磕在手臂弯里,帷纱下绯红的唇勾着一抹看不清的笑意,“哎呀,是奴家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公子们这是害怕了呢?” 谢承泽故作讶异道,“不会是怕贵女们进了国子监后考得比你们好,回去没法跟家族交代吧?” “怎么可能!”立马有人反驳,“我们好歹也是念过书的,怎么可能比不过这些贵女!” 那还真不一定呢~ 毕竟算术靠的是天赋与努力,而不是读点圣贤书就能赢过别人的。 谢承泽继续用着怪腔调儿,细着嗓子道,“奴家懂得。公子们也很是辛苦的,以前跟其他男子们比读书本就够累了,现在还要跟女子比读书。若是比不过,还不知要被多少其他男子笑话,说连个女人都不如……” 他故作疼惜道,“唉!公子们好难啊!奴家好是心疼公子们啊!” 公子哥们:…… 为什么这桃衣女子明明句句皆是疼惜与恭维,但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两位姑娘,也请多体谅体谅他们吧。”谢承泽轻叹一声,言语之中尽是心疼与理解,“他们也不容易啊,若是将来奴家的儿子去了国子监,结果考试考不过女子,我定然也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的,会觉得生了也是白生,还不如生个姑娘。” “当然了,奴家绝对没有说你们考不过女子的意思。”谢承泽又搬起了绿茶之态,“公子们如此博学,将来入了国子监,定然是能光明正大考过女子们的~” 他浅笑嫣然道,“到时候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男子怎么可能不如女子!” “啊哈哈,那是自然。” “就是,我们怎么可能考不过她们嘛!” “若是考不过她们,干脆退学算了,丢咱们男人的脸!” 公子们纷纷出言附和,然而心里却在琢磨着,等入了国子监,还是要好好学习一下的,免得到时候真考不过这些贵女,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唉,男人真难啊! 负责在公子哥们面前给“小情人”撑腰的沈渊,这时倒了杯茶,递给谢承泽,“润润嗓子,别累坏了。” 谢承泽接过,伸进帷帽里喝了两口,笑意浅浅地望着这些心中各有思量的公子哥们。 这个时代,同阶级的女子不仅地位低于男子,且处处受到道德与律法的限制,越是贫穷和落后,越会使得国家走向男尊女卑,而在女子地位低下的条件下,若是男子被冠以连女子都不如的“罪名”,那当真是简直能杀死一个男人的自尊心,玻璃心的可能直接就上吊了。 而谢承泽就是要利用这个,让公子哥们也卷起来。 少成天在街上瞎逛,给他老老实实地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洗礼吧! 第222章 活学活用程无雪,脚底开溜盛依人 桃花宴散会后,程无雪终于忍不住问盛依人,“为什么摄政王殿下在那些人面前,说他们一定能考得过我们?” 明明刚刚在古亭里的时候,他还说女子不一定不如男。 “哎呀。”见程无雪松动了对谢承泽的崇拜,盛依人连忙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excel+app。” “啊?”程无雪露出困惑的眼神,“诶可赛尔?诶屁屁?” “就是算计+拍马屁。”盛依人将在辽州从谢承泽那里学来的新词汇教给了程无雪,“用拍马屁的方式算计他们,让他们在马屁中迷失自己,从而帮助殿下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cpu就是给你洗脑,一直给你灌输对方的想法,让你以为对方是对的;ppt就是给你画大饼,把还未实现的利益放在你面前,让你被诱惑,从而帮对方干活;ufo就是拿你当外人,什么都不跟你说;ktv就是背后卖你,把你踢出自己的小团体!” 程无雪若有所思,“所以,殿下刚刚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让那些公子哥们将来进了国子监,可以发奋学习?” 盛依人点点头,“不愧是未来的大理寺卿大人!你爹的位置真该让出来给你坐坐!说真的你对谋反真的没想法吗?只要二殿下登基,你肯定能当大理寺卿!” 程无雪:“……你在app和ppt我。” 盛依人:“哟,挺活学活用。” 程无雪:“所以,摄政王殿下之前在贵女们面前说的那些话,也是在给我们画大饼,app我们?” 盛依人立马脚底开溜:“……哎呀,天气不错,我回家让婆子收衣服了,不聊了哈!” 程无雪:…… 盛依人,你心虚的样子真狼狈! 另一边,欧阳久带着朱小彪在寒山寺里转了一圈,回去时才发现荆泽正在找他们。 看到两人那一刻,荆泽原本焦急的脸色瞬间一沉,大步走了过来,“你们去哪了?” “我们去寺里逛了逛,还……”朱小彪刚要说自己还给他求了文昌符,便见荆泽眼神愈发幽深地盯着自己,眼底尽是失望,“在马车上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不要乱走。” 沈大人如今树敌颇多,而作为摄政王党派的他,必然会牵连到二殿下,甚至牵连到二殿下身边的人。 往日朱小彪休沐出宫,他都会亲自去接,就是想暗箭难防的时候,他起码能帮他分担一些。 而刚刚,他只是转个头的功夫,朱小彪便不见了。 朱小彪许久不见荆泽生过气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荆泽得知他被继母下药控制的时候。 那时的荆泽,也是这般,看起来很是吓人,深如山渊的眸子里尽是无底的黑墨,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他杀了继母。 他并非儒雅温润的书生,早前经历的那些事情,早已令他心底滋生了阴暗,不介意以肮脏血腥的手段处理掉自己的敌人。 怕荆泽训他,朱小彪不禁退到欧阳久身后,小声道,“不是还有欧阳兄么……” “冷静冷静。”见荆泽气色很不对,欧阳久连忙道,“朱兄替你求了文昌符。” 闻言,荆泽的面色才舒缓了些,伸出了手。 朱小彪低头看着:“嗯?” “文昌符呢?”荆泽耐心地提醒道。 “噢噢噢。”朱小彪连忙掏出文昌符,递给了荆泽。 一旁的欧阳久酸溜溜道,“小朱大人都没送我,明明是我陪着你去的。” “你又考不上状元。”朱小彪无情道,“要文昌符有什么用。” “哎!”欧阳久不禁溜达到了荆泽身旁,搂住荆泽的肩膀,有意无意道,“好吧,那我也只好跟荆泽兄讨了。未来的状元郎替我讨的文昌符,说不定还能把考试的气运也转给我呢~” “什么?!” 朱小彪顿时急了,他可是把荆泽的考试气运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要,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立马道,“不可!我这就去给你求!” 说完疾走几步,朝着身后二人催促道,“走走走,我们再去一趟!” 荆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别老逗他。” “不听老头念经。”欧阳久摇头晃脑地跟上了朱小彪。 荆泽垂下眸,将手里的文昌符小心地挂在腰间的玉牌上,犹若珍宝一般轻轻拂了一下。 希望殿试那一天快些到来。 那时,他便也有能力为他撑起一片天了。 —— 谢承泽一个人回了宫。 他给朱小彪放了假,而沈渊也不便在皇宫多次留宿,因此他一个人去了御书房,准备拿走留在那里的教材。 建帝不知去哪了,赵公公也不在,只有谢瑾瑜坐在书案旁,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谢承泽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谢瑾瑜鲜少有精神恍惚的时候,除非…… 他快步上前,鼻尖果然隐隐嗅到了一丝铁锈味儿。 “她又打你了?!” 谢承泽眼神一紧,连忙俯身去掀他的衣袍,想要看看谢瑾瑜是不是又被鞭罚了。 他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被人打了?! “二哥……” 恍惚间听到谢承泽的脚步声,谢瑾瑜微微抬头,双眸雾灰得宛若黑夜里被云遮蔽的玉轮,泛着令人心疼的疲倦与微红,“你终于回来了……” 他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谢承泽的怀里,气若游丝道,“二哥,我好疼……” “忍忍,我去找药。”谢承泽想去太医院找点药膏,却发现谢瑾瑜的双臂不知何时环上了他的腰,竟一时挣脱不开,“瑾瑜,先松开,哥去给你找药。” 谢瑾瑜没松手,额头时轻时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嗓音沙哑道,“别走,二哥,我怕……” 难道是小时候的心理阴影被勾出来了? 谢承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轻轻拍着怀中青年没有伤口的的脖颈,安抚道,“没事了,二哥在呢,二哥不会让你再受欺负的。”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谢瑾瑜都这么大人了,她怎么还打人? 难道是因为最近自己成了摄政王,在朝中逐渐有地位了,所以她坐不住了? 谢承泽紧蹙着眉,直到怀里的青年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才开口问道,“你自己有药膏吗?” 刚刚他想了一下,贸然去太医院要伤药不太好,容易留下破绽,谢瑾瑜自己应该是备着的。 谢瑾瑜抵着他的肩头,轻嗯一声,随后收回一条手臂,抖了一下,从袖中滚出了一个青玉药瓶。 第223章 毫无防备谢承泽,开始下套谢瑾瑜 谢承泽拾起青玉药瓶,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能动吗?去榻上吧,我给你敷药。” 谢瑾瑜垂下眸,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委屈,“二哥,我膝盖疼。” 所以还罚他下跪了? 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国君!就算她是他的生母,也不必这般体罚吧!更何况谢瑾瑜都已经十九岁了! 谢承泽紧紧蹙起眉,他蹲下来,撑起谢瑾瑜的手臂,“上来,哥背你。” 那双垂下的黑眸微微闪了闪,望着谢承泽毫无防备露出的后背,谢瑾瑜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随即将双臂靠了过去。 感受到后背被贴得紧实,谢承泽小心而稳当地起身,朝着不远处的侧榻走去。 “二哥,沉不沉?” “不沉,你哥我还没虚到连个人都背不动。” “我是不是很没用……” “确实挺没用的。”谢承泽嘴上斥责着,声音却十分温柔,“多大人了,心里没个主见吗?她罚你你就受着?没长腿跑吗?” “好,下次便跑。”谢瑾瑜靠着谢承泽的耳畔,失笑道。 温热的呼气被打在耳畔上,又像是被细尖的发丝挠了一下,刺痒得脖颈上的肌肤泛起细细的毛,谢承泽微微歪了下头,问道,“不过,父皇和赵公公呢?他们怎么不在?” “父皇……”谢瑾瑜似是毫无察觉他的闪避,将唇瓣又贴了过去,小声道,“好像说去参加桃花宴了。” 谢承泽脚步一顿,随即又继续走起来,“噢噢噢,这样啊……” 虽然表面上看似如常,但心中已经泛起了波澜,谢承泽心里狂跳,眼底掠过一丝心虚。 那狗皇帝去参加桃花宴了?! 那该不会看到他装女子忽悠人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他可是在女客里面,就算建帝的权力再大,也不可能闯入女客区,除非他也男扮女装! 微微松了口气,谢承泽走到侧榻前,将谢瑾瑜小心地放了下来,“既是参加桃花宴,那父皇应该快回来了,咱们速战速决。”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太子被皇后鞭笞,都不太好让建帝知晓。 谢瑾瑜面色乖巧地轻嗯一声,“二哥……你帮我脱掉衣裳吧。” “行。”谢瑾瑜自己动手的话,估计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谢承泽并未犹豫,直接上前将谢瑾瑜的外衣脱了下来,随即将手伸向了里面的里衣,打算一起脱下来。 然而,手腕却忽地被谢瑾瑜攥住。 “二哥,当真想好了要给我敷药?” 谢瑾瑜的声音幽沉,神色当中也多了几分认真,似是话中有话,谢承泽不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说,二哥莫被吓到。”谢瑾瑜抬头弯眉笑了笑,而谢承泽此时才发现,他的唇都白了许多。 “你还是别说话了。”谢承泽按过他的脑袋,开始解他的衣襟内扣。 他一个大男人,能被吓到什—— 脱衣的动作蓦地一停,谢承泽心里的吐槽戛然而止,手里的衣袍仅是卸去了一半,便可见青年露出的后背宽拔有型、肌肉流畅,本该是极为养眼的,却被道道细长狰狞的疤痕所遮蔽,杂乱细密地令人不愿直视。 那些应是谢瑾瑜幼时受到鞭笞时留下的小疤痕,虽未随着年长而增粗,可数量却是颇多的,到了令人目之胆寒的地步。而今日受的新伤更是粗长而狰狞,被劈裂的肌肤细胞滋着肉眼可见的血痕,交错在那片尽是凄惨与施暴的背景图里,仿若凶恶的野兽朝着谢承泽叫嚣挑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本该清风月霁、风姿绰约,享受着世间最尊贵的待遇,可谁又能想到,那般尊贵的太子之躯,在有些人的眼里却可以残虐到这种地步。 谢承泽攥紧了手里的金色殿袍,沉沉地将它们卸到了青年的腰部,随即打开青玉药瓶,看着里面通透的药膏,起身道,“我先去净手。” 谢瑾瑜的目光紧紧黏在他脸上,在看到里面只有心疼与愤怒之色时,才缓缓张口,“嗯。” 谢承泽很快便回来了,指腹抹上冰凉的药膏,他小心翼翼地抹在青年后背的伤口上,看着谢瑾瑜不知是因为凉意还是痛意而微微颤抖,他眼里不禁闪过怜惜。 “二哥,好疼,我能和你说说话,散散神吗?” 聊天确实可以转移注意力,缓解一下疼痛,谢承泽不禁点了下头,“好,你说。” “二哥今日出宫,说是去见朋友,见到了吗?” “嗯,见到了。” “真羡慕二哥,孤从未有过朋友,如果当时能跟二哥一起出宫就好了,说不定,也能交到朋友。”虽然,他并不屑于交友。 谢承泽涂抹药膏的手一顿,眼里闪过愧疚之色。 如果他带着谢瑾瑜一起偷偷出宫,或许谢瑾瑜就不会挨打了。 谢瑾瑜漫不经心地垂着眸,语气却依旧的虚弱,“沈渊是不是跟着二哥一起去的?” “嗯?嗯……” “二哥和沈渊的关系真好,好到孤都有些嫉妒了。”谢瑾瑜抬手放在谢承泽的大腿上,微微用力抓紧,虽不疼,但却足以引起谢承泽的注意力。 他以为自己把谢瑾瑜弄疼了,不禁放轻了抹药的力道,“还好吧,挺投缘的。” “仅仅只是投缘么?沈渊与二哥,只是朋友?” “是啊,你怎么这么问?”谢承泽很疑惑谢瑾瑜怎么突然这么问。 “是么……”谢瑾瑜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可那晚,我分明看见沈渊对二哥……”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抿着唇不再说话,这反倒引起了谢承泽的好奇,不禁歪着身子问了一嘴,“看见什么?哪晚?” “就是我们兄弟几人喝醉那晚,我迷迷糊糊地看到,沈渊好像对二哥……”谢瑾瑜转头,带着试探的视线落到谢承泽的脖颈上,欲言又止。 谢承泽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隐隐想起被小白虎搞出的红痕,再看谢瑾瑜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场傻愣在原地。 他什么意思? 那不是小白虎的杰作? 而是——人啃出来的?! 还、还是沈…… 想到什么,谢承泽整个脖子瞬间像是染了红酒一般,自下而上的泛红起来,甚至那股红意肉眼可见地冲向脸颊,让他整个人跟熟透了的虾一般。 第224章 居高临下谢瑾瑜,破防服软谢承泽 “你那应该是在做梦吧!”回过神后,谢承泽连忙反驳,“不可能,绝不可能!沈渊绝不是那般偷偷摸摸之人!” 他若是想调戏自己,分明可以直接调戏,何必趁着醉酒夜深之时! 沈渊干不出这样的事! “二哥……”见谢承泽不信,谢瑾瑜脸上不禁露出伤心的颜色,“孤会是骗你的人吗?” 谢承泽想说是,但还是决定不说。 他根本不肯信,继续反驳道,“那是小白虎弄的,绝不是人弄的。” 那屋里就那么几个人,谢守均和谢子渺绝不会干出这种浑事的,沈渊就更不可能了。至于谢瑾瑜,谢承泽也觉得不会,虽然这个太子弟弟对他的情感偏执了些,但他既然把那印记嫁祸到沈渊身上,显然便不是他做的。 毕竟,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占有的东西沾上半点别人的气息,哪怕是谣言。 如果真是谢瑾瑜做的,他只会压着自己高调的宣称那就是他的杰作——啊! 肩膀猛地被推到床榻上,谢承泽看着欺身上来的谢瑾瑜,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干、干什么! 他就是随便猜一下,怎么就成为现实了?! “二哥,小白虎怎么会弄出那样的痕迹呢?” 谢瑾瑜单手便擒住了谢承泽想反抗的双手,另一只手按压在他躁动不安的肩膀上,迫使他整个上半身都无法反抗。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犹若刮片一般,从他的眼眸扫到他的唇,又停在了他的脖颈上。 谢承泽想踢他,可念及谢瑾瑜身上的伤,又不舍得让他疼,只好好言劝道,“你冷静一下,让我先把药给你涂完,一会儿让父皇看到了不好……” 刚说完,便听到外面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建帝爽朗的笑声。 谢承泽看看两人的姿势,再看看谢瑾瑜赤裸的上半身,不禁咽了口唾沫。 这任谁看到都会误会的吧! “有何不好呢……”谢瑾瑜沉下腰,右腿微微上提,看着身下的谢承泽下意识夹住了他的腿不让他再继续,不禁低沉一笑,头缓缓低了下去,“二哥若是不信,便让孤帮你对比对比,人吮出来的痕迹是不是同那日的一样。” 耳边建帝与赵公公的脚步声渐近,谢承泽的心脏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狠狠瞪着谢瑾瑜,声音颤得发抖,“谢瑾瑜!你疯了不成!这里是御书房!” 若是被建帝误会他俩在御书房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建帝一定会把他也丢到边疆去的! “二哥在怕什么……”看着身下发抖的青年,谢瑾瑜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将那些碎发拂到了他的耳后,语气温柔又带上了几分诡谲的笑意,“怕那痕迹真是沈渊弄出来的,还是怕父皇看到我们二人……” 他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危险又玩味,“回答得让孤满意了,孤便放开。” 谢承泽瞪着谢瑾瑜,难以置信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真疯了。 不,不对,谢承泽,你要冷静。 谢承泽不信谢瑾瑜那么大胆,敢让建帝看到两人这不雅的一幕,他努力瞪大眼睛盯着谢瑾瑜,“行啊!那便让父皇好好看看,他那般看好的太子殿下,到底在对他本该敬重的兄长做什么!” 他硬气道,“若是因此丢了太子之位,可别怪本殿没提醒你!” 谢瑾瑜轻笑一声,柔和而戏谑的目光落在谢承泽倔强的脸上,“能与二哥一损俱损,是孤的荣幸。” 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态,谢承泽蓦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他不会来真的吧! 耳边,建帝即将走到内室门前,身前,俊逸矜雅的青年不慌不忙地把玩着他的发丝,丝毫不在意那扇门开后,会是怎样令人惊惧胆颤的场面。 谢承泽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准备去踹谢瑾瑜,然而右腿刚动,谢瑾瑜便眼疾手快地在他身上连点两下,下一秒,谢承泽便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谢承泽差点就要哭了。 这特么不讲武德! 怎么能定人家的穴!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点穴哎,感觉还挺怪的,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谢承泽连忙摇摇头,结果发现自己连头都不能摇。 门外响起建帝的声音,“也不知泽儿回来了没。” 赵公公道,“估计已经回承欢殿了吧。” “也是,那孩子,听到御书房三个字就浑身哆嗦。”建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几乎近在耳边,仿佛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入。 而谢瑾瑜依旧从容不迫地压在自己身上,一副谢承泽若是说不出令他满意的回答,便会真的不会点开穴位一般。 谢承泽还是不肯相信他敢这么莽撞行事,硬着头皮与谢瑾瑜继续对峙,心跳几乎与门外的脚步声平齐。 终于,在赵公公一边问门怎么关上了,一边抬手要推开门时,谢承泽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崩盘了,几乎是以哭腔的声调儿求饶道,“二哥错了,二哥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这孩子最是喜欢抱着他睡觉了,这么回答,他一定会心软解穴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御前侍卫的声音,“陛下。” 御前侍卫的声音,成功让建帝和赵公公都停下了动作。 “方才御史大夫……”御前侍卫慢吞吞地开始通报着大臣来御书房想要见摄政王的事情,而屋内,谢瑾瑜笑着解开了谢承泽的定身穴,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衣裳。 一种来捉奸的丈母娘在门外被保镖拦下,而屋里的霸道总裁不慌不忙地开始清理和小三的现场的既视感,再次以一种诡异的感官冲向了谢承泽的脑门。 “你故意的?!”谢承泽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谢瑾瑜是明知建帝会被拦下来告知大臣来见的事情,所以才敢那么不紧不慢地跟他对峙! “二哥还是嫩了些。”谢瑾瑜展露出笑颜,“孤在承欢殿里等着二哥,二哥可莫要回来得太晚。” 说完,他朝着谢承泽轻快地眨了一下眼,便是快步走去了里间,翻窗离开了御书房。 那窗边守卫的御前侍卫没有阻拦他,估计是曹家的人,又或者早已被太子买通。 谢承泽恨恨地走去书案,将教材攥在手里,随即打开门,朝着外面的建帝狠狠瞪去。 臭皇帝,又不批奏折,来御书房干什么! 瞪完,便是扬长而去。 被瞪的建帝只感觉莫名其妙,“他这又是咋了?” 第225章 谁是上位的主人,谁又是那金丝雀 谢承泽心里惦记着谢瑾瑜背上那些还没敷完药的伤口,步色匆匆地赶向承欢殿。 待行至寝殿时,他脚步一顿,又在门口徘徊起来。 刚刚在御书房里,谢瑾瑜这小子都敢那般胆大妄为,这若是换成无人监视的承欢殿,还不知会如此放肆。 不经意想起刚从益州回京那会儿,谢瑾瑜打着探病的借口,坐在他床前掐着他的脖子,谢承泽下意识摸了把脖子,想找个能保护他且能震住谢瑾瑜的外援。 可谁能震住谢瑾瑜呢…… 谢承泽下意识想起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欲转身吩咐无迹去武德殿找谢守均,门后便传来了谢瑾瑜漫不经心的声音,“二哥站在门口这么久,为何不进来?” 谢承泽顿时像是被拎住了脖颈的小猫,僵硬地转头干笑道,“外面的彩霞不错,为兄便多看了几眼。” 不怕不怕,还有无痕和无迹呢。 再者,哪有人舍得把自己的“阿贝贝”弄坏的。 微微深吸了一口气,谢承泽舍身就义般地踏入了寝殿。 甫一进门,谢瑾瑜便像是黏人的小狗一般贴了上来,手臂越过他的肩膀将门闩死死扣上,他双臂搂上谢承泽的腰肢,整个头都埋向了他的颈窝内。 玄金色的太子殿袍不知何时被卸去,只留一身薄透丝滑的白色里衣,被一根素色的腰带轻浅地勒出紧实的腰肢,象征无上地位的铜鎏金发冠早已摘下,墨黑顺滑的发丝如瀑布般铺散在后背上,被一根金色绣着花纹的发带束缚着,挽出了双生花般的形状。 他将谢承泽压在门窗上,却没有什么出格冒犯的动作,仅仅只是依靠在他的身上,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透过谢承泽脖颈间跳动明显的脉搏,寻找着活下去的理由。 谢承泽没有反抗,任由他这么靠着,视线落到那朵被挽得很好看的发带,抬手微微拨弄了几下,却没想到这发带这么不给面子,直接顺着发丝滑了下去,虽被谢承泽眼疾手快地给接住了,可被绑起来的发丝却是铺天盖地般散开,涌进了两人脸颈贴紧的缝隙间。 痒痒的,谢承泽抬手拨开了他的发丝,谢瑾瑜顺势抬眸望着他,略暗的房间内,他的眸像是被沉浸在幽海深处的星光,衬得那张俊逸英气的面容多了几分幽怨与婉转,像是被囚禁在寝殿内的金丝雀,无声抱怨着主人对它的冷落与漠视。 可分明,想困住主人的是那只金丝雀。 温柔依赖的眷恋下,是隐藏起来的野心与偏执,而看似正占据主人地位的,却懵懂又心软。 “我……给你重新扎上?” 谢承泽抓着那抹发带,摸摸鼻子问道。 谢瑾瑜轻嗯一声,俯身将谢承泽拦腰抱起,大步朝着床榻上走去。 身体陡然失重,谢承泽轻吟了一声,看着被对方公主抱的自己,谢承泽默默闭上眼睛,催眠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抱枕,谢瑾瑜也只是把他当做抱枕牌的阿贝贝。 这么催眠着,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等坐到床上,看着谢瑾瑜散落的发丝,他清了清嗓子,“我先给你扎好头发,然后给你涂药。” 谢瑾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谢瑾瑜的头发又细又长又多,初看时不觉得,待握在手里才发觉发量十分可观,他摸了摸那有些滑溜的发带,再看看那足以做出各种造型的发量,最终没忍住手痒,将那发带连同发丝编在了一起,最后扎出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最后在底部打了个死结,防止又松泻开来。 他将那麻花辫挪到谢瑾瑜的右肩上,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不禁笑出声。 谢瑾瑜摸了摸那麻花辫,眸光困惑地望着他,“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们瑾瑜是最好看的。” 谢承泽连忙夸赞道,心里却是想着,到时候给沈渊也编一个,不不不,编两个,一定也十分搞笑。 从袖子里掏出青玉药瓶,谢承泽给谢瑾瑜上了药,这次谢瑾瑜倒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再折腾人,等终于把药膏抹完了,谢承泽不允许他再穿上沾了血迹的里衣,让他在床上趴着,直到药膏被吸收了才行。 谢承泽想去衣柜里给他找换洗的里衣,却被谢瑾瑜拉住,“别走。” 谢承泽盯了他一会儿,没走,而是问道,“瑾瑜,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他鲜少会这般认真地问他什么,谢瑾瑜闪了闪眸,直觉这个问题他可能不爱听。 二哥和那个人不一样。 他温柔、心善,可也太过敏锐和直白,总是会把话摊到光下来说,让处于阴影底下的人无法逃遁。 “一定要问么……”谢瑾瑜下意识想逃避,可又迫切地想要谢承泽血淋淋地戳穿两人之间畸形的关系,想要因此更为放肆,将会造成的罪过推卸在口无遮拦、毫不设防的兄长身上。 “嗯。”谢承泽郑重地点点头,“你也一定要回答。” 谢瑾瑜心里抗拒着,骨子里又蠢蠢欲动着,他攥紧掌心下的那只手,无法遮掩的情绪通过轻颤的手指暴露无遗,“二哥想问什么?” “你……”谢承泽顿了顿,看着谢瑾瑜眸里闪动着的暗光,他沉沉道,“今晚想吃什么?” …… …… …… 谢瑾瑜:? 谢承泽面上看起来十分认真,“思考吃什么是个很费脑的事情,为兄就把这重任交给你了。” 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谢瑾瑜望着他,片刻后垂头笑了一下。 “嗯,是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好可惜。 还以为,二哥坐不住了。 他可以再放纵一些吗? 心里的破坏欲在这一刻缓缓燃起,不甘于就此放弃的谢瑾瑜垂下眸,抬手伸向了谢承泽的脚踝,顺着裤脚朝上摸索着,指腹每每划过腿肚上的肌肤,都刻意地按压下来,留下道道浅红色的手印。 像是,专属的印章。 谢承泽低下头,看着他如此放肆的行为,越是震惊便越是冷静。 好吧,沈渊说得对,他就不能和谢瑾瑜走得太近。 可若走得太远,这小子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第226章 沈渊!你快来啊!沈渊,你快来啊! 谢承泽双手抱臂,直白的目光落在谢瑾瑜的手臂上,淡淡道,“谢瑾瑜,没有为兄的允许,不准随便乱碰。” 他该教教他一些规矩了。 这是谢承泽第一次叫谢瑾瑜的全名,谢瑾瑜愣了一下,如吸奶的小奶犬被夺走了奶嘴,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既然想从为兄身上汲取安全感,就要付出相应的报酬。”谢承泽慢条斯理道,“秦政事和胡大夫一直隶属太子党,不肯被我收买,为兄要你弃了他们二人。” 秦政事和胡大夫是忠诚的太子党,也是谢瑾瑜的左膀右臂,谢瑾瑜抬眸盯着谢承泽,万万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竟然与权势有关。 “不肯?”谢承泽微歪了一下头,笑得玩味,“什么啊,还以为你多在乎我。” “二哥也想要皇位?”谢瑾瑜抬起身来,半跪在谢承泽的身前,逼近了他的脸。 “仔细想想,有何不可呢?”谢承泽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危险的目光,“瑾瑜你很依赖二哥的吧?既然如此,那就我来当皇帝,你继续当你的太子,我会把你豢养在东宫中,随时陪着你,宠着你,哪里也不去。” 他双手按住谢瑾瑜的肩膀,跨跪在他的腰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眉眼幽沉的青年太子,“永不分离的方式有很多种,为兄最是偏爱这一种,你若想看奏折,为兄便把奏折都给你看,你若想结党营私,为兄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抚着谢瑾瑜的耳垂,眼底浮着浅淡的笑意,却不及眼底,“为兄什么都可以顺着你,不会娶妻,不会纳妾,更不会延续子嗣,所以把皇帝之位让给为兄,好不好?” 谢瑾瑜的视线恍惚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二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二哥真的愿意如此,一辈子只与他一人纠缠,他为他打理天下,他心无旁骛地陪在他身边,皇位留给二哥又有何不可? 可……二哥不可能愿意的。 二哥的身边有太多的人,即便他登上帝位了,他的心思也根本不会只落在自己一人身上,他的爱会被分成无数份,而最大的那一份,便是天下的百姓,而非他这个终身被困在帝宫、必须执掌皇位的木偶。 二哥不似他这般偏执顽固,他只是一个真实而普通的人,而这样的人难逃七情六欲,待时间流逝,二哥总会厌倦他的霸占,嫌恶他的畸形。 这就是两人的区别。 想要独自占有,就只能坐到那个权重的位置上,将他彻底捆绑在身边。 但…… 他不介意哄哄二哥。 二哥的防备心太轻了,哄哄他,他一定会信的。 “只要二哥愿意留在孤的身边,孤愿意让二哥登基。”谢瑾瑜搂住面前青年的腰肢,将脸颊贴上他的腹部,轻声道,“明日,孤便上朝,弃了秦政事与胡大夫。” 听到他的话,谢承泽张了张嘴,傻眼了。 他只是想让谢瑾瑜感同身受一下,被人强行留在身边当个玩物是很难受的,怎么他还喘上了? “此话当真?”谢承泽不太确定的问道。 “嗯。”谢瑾瑜搂紧怀中的人,“二哥想要什么,孤便给什么。” 除了,自由。 谢承泽:…… 完啦。 沈渊!你快来啊!你的太子罢工啦!他不想当皇帝了! 他不要当接盘侠啊!皇位滚开啊!他再也不要随便开玩笑了呜呜呜—— —— 翌日,太子病愈上朝。 被压制了大半个月的太子一党狂欢起来,摩拳擦掌地准备对摄政王一党的朝臣重拳出击,结果自家太子掉了链子,举报了秦政事与胡大夫,任由其他大臣如何劝说,也不肯回心转意。 沈渊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总觉得谢瑾瑜不该做出这样的事儿,他将视线落到谢承泽身上,果然看到谢承泽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沈渊:呵。 原来是吹枕边风了。 下朝后,沈渊和谢瑾瑜同时朝着谢承泽走去,看着他俩一笑一冷地走来,谢承泽决定逃避现实,先去反派那里躲躲风头。 比起发怒的主角和发癫的男二,反派看起来如此正常,令谢承泽感到心安。 承欢殿里,盛世淮问起来今日朝堂上的异常,“太子为何突然自断手脚,殿下莫非知晓一二?” “哎!”谢承泽想了一晚上的说辞,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世淮,你有所不知,本殿暗中寻了一个大师,给太子下了降头!是以他才会如此行为反常!只可惜太子身带紫气,只能用一次。” 降头? 盛世淮琢磨着,估计是什么能够让人倒霉或者做出反常行为的巫蛊之术。 待他暗中找人查查,免得谢承泽哪天一时脑抽,打算用在他的头上。 “说起来……”谢承泽搓了搓小手,小脸上露出几分贪婪之色,“这马上就春闱了,我们是否……” 他飞速地摸了摸拇指,示意道,“从中牟利些许?” 盛世淮挑了挑眉,指腹摩挲着茶杯边沿,“殿下想要如何牟利?” “就比如,泄露点考题什么的。”谢承泽拍拍盛世淮的肩膀,主动出击道,“或者,盛爱卿有什么高见?” 盛世淮抿了口茶,“殿下是想要牟利呢,还是为了给自己看好的学子铺路?” “当然是牟利了!”谢承泽不假思索道,“铺路这种事,自有你和沈爱卿费心。” 盛世淮点点头,“那臣便不建议殿下泄露考题谋利,首先这次春闱相当于殿下掌管,太子一党正虎视眈眈,不为您添乱便已是仁慈,若是抓住了您假公济私的证据,这摄政王的位置怕是会立马被拉下来,就连国子监的事权恐怕也会被转交给太子。” “至于您看好的学子,想必也有些博学,若是泄露考题,无疑会影响他们的排名,致使到手的官职品位偏下,届时便需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排布,得不偿失。” “况且……”盛世淮面目微微严肃了一下,指责道,“殿下,通过泄露考题牟利,终究是短视不智之举。殿下无论是身为摄政王还是皇子,都该效仿天府之国与冰雕节,以正道取利方可令王朝长久,而非歪门邪道。” 突然被反派教育的谢承泽:…… 完啦。 沈渊!你快来啊!咱们的反派开始走正道了! 他好难啊!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按剧本走啊!他真的要哭了! 第227章 德才兼备摄政王,千古难见的造势 盛世淮离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从来传信的心腹口中得知益州水患考题的答案已经完全泄露,不少忍痛花费银两买到答案的学子们都想要退货,奈何传递考题答案的女子早已散于街角,想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人,听说是京中贵女那边泄露出去的,她们在桃花宴上听到了解题答案,说是一位叫沈圆圆的女子所为,且对方与沈渊的关系似乎十分密切。” 沈圆圆? 盛世淮挑了挑眉。 “大人,这会不会影响……”来传信的心腹问道,“我们的计划?” “无妨。”盛世淮不在意道,他之所以泄露益州水患考题,不过是受到了谢承泽的启发,发现民间的女子亦可利用起来,因此才试着用她们摸索一条新的交易渠道罢了。 若真想通过泄露考题来敛财,他也不会将那答案低价卖给那么多人。 “你去安排一下,为摄政王造势,散播他在益州和辽州的功绩,引导学子们的谈论风向。”盛世淮安排道。 春闱期间,就是收割名声的最好季节,若想要让谢承泽**登基更有把握,他在学子们之间的知名度必须超过太子。 百姓其实并不关心皇帝是谁,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就行,但学子们却不行,他们会对皇帝的文韬武略吹毛求疵,如果皇帝平庸且暴虐,便无法吸引有才能的学子为之忠心效力,朝堂上也会出现大量的庸官,显然对王朝十分不利。 而皇帝的名声越好,便越会吸引有志之人为官效力,是以,盛世淮才必须为谢承泽造势,让学子们的风向扭向谢承泽,确保谢承泽能够先名正言顺的登基。 不料,心腹却道,“那个……大人,已经有人出手了。” “嗯?”盛世淮抬眸,似是有些不理解他的话。 心腹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而后掀开了车帘,“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盛世淮将视线落到马车外,随着马车驶入城内街道,他讶然发现,大街上不少商铺客栈的门口,甚至是空中,不知何时都挂上了红色宽长的布条,上面用墨水写着不少大字,十分的显目,引得街道上的路人与学子们纷纷驻足观望。 他不禁轻声念道。 “星河滚烫,尔是人间理想,皓月清凉,尔是人间曙光。问尔是谁,德才兼备摄政王。” “百花蜜饯有点甜,不爱二皇子有点悬。” “智勇无双,是摄政王的特权;爱上摄政王,是你们的本能……” “一旦爱上二皇子,你们这辈子就完蛋了。你一辈子都是二皇子的人了,早早的知道二皇子的好,你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人了,你的人生从此被拉高到了无法抵达的高度,起码少走了二十年的歪路……” 盛世淮:…… 盛世淮默默拉下车帘,一时不知该先洗洗眼睛,还是先洗洗嘴巴。 嗯,像是谢承泽能干出的事情。 盛世淮很不理解,谢承泽那巴掌大点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能想到……这么诡异的造势方法的? 简直千古难见。 “大人,还需要再加把火吗?”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盛世淮揉了下眉心,“不必了,炸火药的秘方可找到了?” “没有,承欢殿里到处都搜过了,只剩下无人能靠近的寝殿。” “寝殿么……”盛世淮微微沉吟,随即道,“让大皇子去找,他既然想要当年自己母亲被迫自杀的证据,那就拿炸火药的秘方来换。” “是。” 心腹退下后,盛世淮沉着眸,微微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戒,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恍然回神。 他是不是该派人给谢承泽准备龙袍了? …… “这样啊……问题不大,给泽儿你准备身龙袍就行!” 御书房内,看着坐立不安的谢承泽,建帝笑吟吟道,“既然你担心太子不想当皇帝了,那朕这就派人去给你量身缝制一身龙袍,如此一来,曹家那边听到消息,必然会逼迫太子对付你。” 谢承泽:……? 什么袍?你疯啦! “就没有一点怀柔的办法吗?”龙袍这个东西吧,一向比较敏感,谢承泽总感觉它若不是给正经真龙之子准备的,便是催命符。 而且,建帝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未免太激进了吧! “朕觉得,挺怀柔的。”建帝摸了摸下巴。 “可是……”谢承泽有些犹豫,万一曹家应激了,打算直接逼宫呢? “唉,你……”建帝看他这般愚笨的模样,有些无奈,转头对着赵公公道,“你去尚衣库传诏,就说朕欲为新帝准备龙袍,而后暗中将泽儿的尺寸给库使,让他往这个尺寸靠近了做,不能太像也不能不像。” 制作龙袍不是件小事,曹家必然会得知此事,而以他们的猜忌之心,必然会以为他相中的新帝是二皇子。 二皇子是太子的打磨石,但在曹家眼中,太子又何尝不是二皇子的打磨石,建帝一向宠溺着那位宠妃的儿子,若非太子一直无过错,而那宠妃又病逝,这太子之位还真不一定会是谁的。 而现在二皇子崭露头角,甚至锋芒毕露,曹家自然会想当然的以为,建帝这是打算为二皇子谋划了。 谢承泽还想着这节奏是不是太快了点,头顶便突然被建帝摸了摸。 他抬眸,便对上了建帝慈爱的眼神。 “泽儿。”他轻声道,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舍,“答应父皇,一定要活得很久很久,活得比父皇还要长寿。” 谢承泽愣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谢承泽不理解,虽然是个人都想活得久一些,但被建帝这么特意的要求,他总觉得怪兮兮的。 想活多久,也不是他能说得算的。 建帝收回手,神色恢复了常色,振振有词道,“父皇怕你下去太早,打扰到父皇与你母妃温存的时间,也怕你母妃过早知道你贪婪男色,连个后代都没有,然后怪罪到父皇身上!” 谢承泽:…… 谁贪婪男色了啊喂!不要胡乱污蔑人啊!都说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承泽离开御书房后,建帝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随着指腹在胸前轻点三下,一口鲜红的血连同呕吐物,一同从喉咙内喷溅在了地上。 眼前一阵眩目发黑,视线再度模糊起来,他揉了揉头疼的额角,轻叹道。 “因果报应啊……” 第228章 罪魁祸首谢守均?逃过一劫谢承泽? 一想到曹家知道龙袍一事后可能会做出什么,谢承泽写教材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前面的较量都是小打小闹,而一旦牵扯上兵权,便可能招来血光之灾,哪怕谢承泽有人保护,但他也不希望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在他眼里,曹家的兵那也是兵,建安王朝的兵力实在太稀缺宝贵了,哪怕失去一个兵,谢承泽都会心痛无比,宛若失去一千两银子。 他得想想,怎么既能让谢瑾瑜成功打压曹家世阀,又能兵不血刃地将曹家兵彻底掌控在手,而非被曹家牵制和控制,想推行什么都要考虑曹家的利益。 毕竟在原着里,太子的压力不仅来自二皇子,也常常来自自己的母家。 唉,这世上像他这么仁慈的摄政王,真是不多了! 谢承泽抖着手又写下几个字,而后听到门外的朱小彪来报,“殿下,大皇子来见。” 谢守均? 谢承泽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正是用膳的时候,谢守均怎么突然来了? “让他进来吧。”谢承泽吩咐道,正好,他也有事问问他。 不久,寝殿的大门被打开,谢守均一身常服走了进来,漆黑修长的衣袍一如既往的低调又稳重,一如他的性格一般,令人安心。 “皇兄,突然造访,有何事?” 谢承泽起身招呼,谢守均望着他,抬脚缓慢踱步过去,“无事便不能来了?” “那哪儿能呢~”谢承泽笑脸问道,“用膳了吗?或者再吃点?” “特意空着肚子来的。”谢守均坐到书案旁,右臂轻搭在竖起的膝盖上,衬得劲硕的手臂与修长的大腿十分协调养眼。 他的视线落到谢承泽正在写的教材,沉若洪钟的嗓音淡淡道,“可打扰到你了?” 谢承泽刚想说不打扰,便听谢守均继续道,“那便打扰了。” 谢承泽:…… 谢承泽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每每待在谢守均身边,他总觉得心神与身体都很放松。 或许是因为谢守均此人十分直白真诚,不像谢瑾瑜那般耍心思,也不似谢子渺那般太过纯良反而让人不放心,且或许也有记忆的缘故,谢守均比他大四岁,虽常年征战沙场,但身上的杀气被收敛得很好,浑身沉稳内敛的气息反倒令人觉得安心,可以像兄长一样依赖和信任。 所以,谢承泽摸了摸脖颈,打算直接问谢守均那晚醉酒的事情。 仔细想想,那天早上,谢守均突然让他围围巾,想来便是已经看到了那痕迹,说不定,他是知道什么的。 谢承泽也只能问谢守均了,谢瑾瑜肯定不会老实回答,谢子渺估计睡得跟个二懵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至于沈渊…… 谢承泽捏了捏手指,他不好意思开口问,而且,如果沈渊真的知道,肯定会暗示让他离谁远一些,他不说,要么就是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要么……就是他自己。 所以,谢承泽只能问谢守均。 待用膳时,谢承泽直接开口,“大哥,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谢守均抬眸看了他一眼。 虽然自幼时分别后,和谢承泽仅仅相处了几个月,但谢守均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规律,谢承泽每每喊他大哥时,都会有不好意思开口的事相求。 平时,都会克制的喊皇兄。 “什么事?”谢守均低下眸,继续夹菜。 “就是那天,你们和沈渊喝醉那晚,你知不知道谁靠近过我的床?”谢承泽问得十分委婉。 谢守均夹菜的手一顿。 他抬眸再度往谢承泽看去,眼底滚动着暗沉的深色。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承泽抬手摸了摸脖子,见谢守均幽沉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微微下落,直勾勾地盯着他颈间的肌肤,不禁挪开了手,轻声道,“大哥你那天不是看到了吗?我以为是小白弄的,但是又好像是……人为的。” 他想过找小白复刻一下,但总觉得逼迫小白虎吮吸脖子的自己跟个智障一样,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了,谢守均敛眸收回了视线,手里的银筷微微内缩轻触了下掌心,“你很在意这个?” “那当然了!”谢承泽连忙点点头,趁机道,“大哥,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而且我觉得肯定不是你干的,所以才问你的!” 谢守均:…… 谢守均的黑眸垂得更低了,“或许,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谢承泽不太理解,他看着谢守均欲言又止的模样,少倾,兀地脸红起来,“啊,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难道真是小白虎干的,谢瑾瑜诓他的? 那他在谢守均面前说这些,岂不是显得他……很自恋! 谢承泽简直羞燥到整张脸都红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感觉自己的脚趾都能直接替益州抠出一个都江堰来了。 看着谢承泽脸红到脖子根,谢守均微微抿了下唇,斟酌着语言道,“那晚,你睡得不太安稳……” 闻言,谢承泽抬头,露出疑惑的眼神。 有些困惑他为何突然说这些。 谢守均说了一半,停顿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微微上挑,一边动作缓慢地往碗里夹菜,一边面目自然地继续道,“为兄起夜时,见你睡得不好,便给你点了穴,不知是为兄下手有些重了,还是你的肉太娇嫩,就留下了痕迹。” 谢承泽眨了眨眼。 半晌,他猛地拍案而起,激动道,“啊哈!我就说嘛!”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兄弟几个不可能偷偷摸摸干出这种事儿,沈渊就更不可能了,如今谢守均这么一说,他顿时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还好,还好,他们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还好没有人误入歧途! 见谢承泽这么激动,一副逃过一劫的庆幸神情,谢守均嘴里那句“但是那痕迹不知为何变大了”,重新堵回了喉咙里。 总觉得,此时好像不适合说出来。 也罢,待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毕竟,夜还长着呢。 第229章 十分可观谢守均,不擅撒娇谢承泽 入夜。 承欢殿的寝殿内雾气缭绕,熏得窗纸都沁出了一层薄水,内室的屏风后,古色古香的木桶内,谢守均闭着眸泡浸在水中,未放花瓣的清澈水中,可以清晰得看到男人健壮有型的身躯,每一寸的肌肉都好似鬼斧神工,流畅又紧致。 他鲜少能有这般轻松沐浴的时候,在军营里时,他通常都是在水井旁用凉水冲洗,就算在武德殿里也只是简单对付一下,而非这般闲心安然的泡浴。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谢守均睁开眸,听到谢承泽快步走路的声音,很快,门被打开又关上,谢承泽的脚步声逐渐靠**风。 “大哥!换洗的衣裳送来了!” 谢承泽语调儿轻快地朝着屏风走来,打算将手里盛放衣袍的木盘送过去,却是兀地听到谢守均猛然起身的声音,“等等!先别过来!” 等什么呢? 谢承泽的脚步很快,即便很快地刹了车,但脑袋还是探入了屏风后,只见谢守均赤裸的麦色上半身上,胡乱地耷拉着一条浴巾,即便那浴巾的尺寸不小,但也仍然遮不住谢守均全部的肌肤,仅仅只是堪堪遮住了部分胸膛与小腹。 这人怎么把浴巾系在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 谢承泽理所当然地将视线往下挪了挪,随即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 “大哥,勇猛!”谢承泽伸出大拇指,表达了来自男人之间的称赞。 军营里也曾有人对着谢守均开过这样的玩笑,但谢守均从未觉得有什么可害羞的,但望着谢承泽那张美艳又灵动的脸,谢守均只感觉脸颊如同火烧,心中升起几丝道不明的情绪,他沉默地上前扭过谢承泽的脑袋,“去床上。” 谢承泽总觉得这三个字怪怪的,感受到谢守均伸出手臂将换洗的衣裳拿走,他退到屏风后,想了想道,“大哥,咱们是兄弟,不必害羞的,你要是觉得亏了,也可以看看我的。” “咳咳咳——”谢守均被口水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对着谢承泽道,“不要胡闹!” 他该不会对别的兄弟也这样? 难怪让人给咬了。 被训的谢承泽不禁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谢守均这么保守,一点儿都不像当兵的。 放下木盘,谢承泽将刚刚泡完的洗脚水泼了出去,路过屏风时看到谢守均正慢条斯理地穿衣裳,他不禁又凑了过去,悄悄探出脑袋。 虽然刚刚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好像看到了谢守均的大腿上…… 脑袋刚探出来,就被谢守均的掌心给包住了,“这么喜欢偷看?” 谢承泽嘿嘿一笑,“别这么小气嘛,看一眼又不会掉肉肉。” 他暗暗瞥过谢守均的大腿,奈何已经被里衣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淘气。”谢守均无奈地摇摇头,垂眸看到谢承泽白皙的脚踝凉得通红,俯身将他扛到了肩上,朝着床榻上走去,“早些歇息吧,上朝劳神,你最近看起来睡眠很不足,眼青都出来了。” 谢承泽本想挣扎下来,一听眼青出来了,连忙伸出双手摸了摸眼底,而后啧了一声,“看来要赶紧卸任了。” 不然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落到盛依人头上了。 或者,他可以给盛依人多安排些任务?让她跟着自己一起长黑眼圈? 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嘻嘻嘻,他可真是个恶魔~ 与此同时,盛家,盛依人狠狠打了个喷嚏。 谢守均将谢承泽塞进被窝里,随即弹指一挥,两边烛台上的光便跟着一暗,熄灭了开来,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见谢承泽跟乖宝宝一样躺得笔直,不禁侧过了身。 “脚凉的话,便伸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带着轻而易举便可察觉的温柔,“为兄知晓,十年未见,关系变生疏在所难免,很多事情你也不好意思开口,但,你可以多撒娇一些。” 小时候,小泽很喜欢主动向他撒娇,索取暖脚的特权,因为他是他的兄长,是唯一可以让他依赖、让他当弟弟的存在。而瑾瑜和子渺是弟弟,小泽要在两人面前撑起当兄长的责任,因此,自然不会向两人索取什么,更多的是给予。 他本以为,他是特殊的,也曾庆幸过,自己是他唯一的兄长。 但醉酒的那天晚上,他看到谢瑾瑜起夜,用内力给踢了被子的谢承泽暖腿脚。 不仅如此,在辽州,沈渊、无痕、无迹,都为他暖过脚。 曾经的无可替代,早已被替代。 谢守均不在意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那一个,他在意的是,谢承泽每次开口求他什么事的时候,都是站在一个等同的地位上,而非单纯的对兄长的索取和撒娇。 他明明可以直接开口,而不是要瞧他的眼色,连曾经一个小要求都不愿主动索取。 听到谢守均的话,谢承泽愣了愣。 即便猜过自己可能就是原主,但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下,他从不敢代入幼时的原主来修复这些生疏的兄弟关系,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小偷,鸠占鹊巢便罢了,还妄图利用人家留下的底子霸占人家的兄弟为自己做事,未免太过恬不知耻。 他更希望用自己的习惯来培养情感。 而在他的成长经验里,撒娇是没有用的,它获得不了对方的回应,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而他也早已养成用钱或者用等同的利益来换取朋友的习惯。 所以谢守均让他撒娇,他下意识是抗拒的,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见谢承泽光呆着不开口也不动作,谢守均叹了口气,主动将腿伸了过去。 被撩起裤脚后露出的壮实腿肚,压在了那冰凉的小脚上,热度缓缓传入,恍若一块会持续发热的炭火炉,谢守均摸摸他的头顶,“睡吧。” 谢承泽缓缓点了下头,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紧,眼睛也水水的。 这便是有哥哥的感觉吗? 令人安心的,无论他是否有回应对方的期待,都会包容他的哥哥。 谢承泽闭上眼睛,脑海里有些乱,也有些茫然,等回过神时,又想起什么,不由轻轻睁开眼。 夜色里,他看着闭眸似是已经睡着的谢守均,轻轻掀唇,“大哥,睡着了吗?” 男人没有回应,睫毛都未有颤瑟一下,只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 应该是睡着了。 谢承泽缓缓松了口气,他的视线下滑,掠过胸膛与小腹,最后落到了谢守均的双腿上。 说起来,谢守均沐浴时,他好像看到了…… 第230章 醒来已是空无人,好是神经的梦境 微微犹豫了一下,谢承泽这才伸手。 指腹小心地勾开活结,他抬头紧张地看了眼谢守均,确认没有弄醒他,整个人像是只小泥鳅往被窝里一钻,一下又一下,很快便蛄蛹到了被窝中央。 见谢守均依旧没有反应,谢承泽很是谨慎的匍伏了一会儿,以防持续的动作引起梦中男人的惊醒。 只是,被窝被谢守均健硕的身躯烘得热乎乎的,很快,谢承泽便热得鼻尖都沁出了湿意,漆黑逼仄的空间里,各种感官也被放大,就连发丝划过脖颈留下的痒意,都被扩散了数倍,让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应该可以了吧。 谢承泽坚持不住了,他小心而飞快的动手,将手里的亵裤微微卸下一部分。 照着记忆里的方向,谢承泽朝着那里摸去,很快便摸到了一片大概有小拳头大小的凹陷下去的肌肤,那里相较于正常的皮肤显得极为得柔软,好似一根针便能戳破一般,触感十分的奇异,按照谢承泽容量不多的医学知识,那应该是属于某种贯穿伤后留下的愈合疤痕。 那疤痕的颜色远远浅于正常的肌肤,甚至接近亮白色,所以才能轻易地让人留下印象,谢承泽摩挲着那处柔软的皮肤,另一只手不禁朝着里衣内探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谢守均刚刚在屏风后之所以让他等等,还把浴巾专门挂在身上,就是为了遮挡这些并不美观甚是可以说是丑陋的痕迹。 指腹摸上男人腹腔的时候,谢承泽便感觉到掌心之下,粗糙与平滑的肌肤互相交错,密密麻麻,像是被凿刀刻在石头书上的功绩,每多摸到一处,他跌宕的心情便愈发难以平复。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他很难想象,谢守均的身上有多少这样的伤口。 十四岁,还是少年之身便被送上战场,整整十年,离亲离家,目光触及尽是鲜血与杀伐,而宫里又有谁能看得到他经历过多少生死? 如果那个孩子看到的话,一定会心疼到哭吧? 一滴泪珠悄然脱离下颌坠入了空中,谢承泽回神,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湿濡了一片。 鼻子酸涩得不成样子,谢承泽胡乱地抹了把脸,收回手正打算把谢守均的裤子穿回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撞到了什么东西。 谢承泽挪动的身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咳咳咳,虽然受了不少伤,但大哥的身体看起来,还是很健康的嘛! 谢承泽默默将裤带系好,重新蛄蛹回了枕头上,瞥到谢守均呼吸平稳毫无异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闭上眸开始入睡。 他以后,一定要对谢守均更好。 青年很快便陷入了梦乡,而随着呼吸逐渐均匀,一旁原本闭眸沉睡的男人蓦地睁开了眼。 胸中淤积的燥气缓缓从唇中吐了出来,谢守均转头看向眼角泛红的青年,夜色下的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他并没有睡着。 谢承泽开口问他睡了没时,他便是醒着的,只是想着青年每每深夜谈话时总会不知节制的熬夜,便想让青年到此为止,尽早睡觉。 后来看他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的,就开始好奇他想做什么,可没想到对方一发而不可收,小手愈发得寸进尺。 他自是不愿青年看到这些的,谢承泽从小便在他心里美好得宛若不应存在于人间,他理应享受最好的一切,也理应目光所及尽是美满与幸福,而非痛苦、折磨、疤痕等一切象征丑恶与糟糕的东西。 所以他才特意用浴巾挡住了一切。 但青年太敏锐了。 又敏锐,又迟钝。 迟钝到无法发现自己一顿慢摸后,头顶上早已开始乱了节奏的呼吸,和那微微起伏的小腹难以自抑,早已滚烫得灼人。 此时此刻,更丑陋的远非那些陈疤旧痕,而是脑海里绝不该升起的龌龊念头。 抬手在谢承泽身上点了睡穴,谢守均起身掀被坐了起来,房间内的凉气涌向身躯,却难以消解心头上的浮躁,他下了床榻,朝着门外走去。 外面的凉风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正准备重新进屋,突然屋檐上垂下了一具倒挂的身体,对方一双桃花眸视线淡淡地看着他,少倾升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哟,大皇子,这么晚睡不着,出来吹凉风啊?” 无迹的视线似有若无地飘落在他腿上,谢守均不禁捏了捏拧起的眉心,“你们是改不掉偷窥的毛病吗?” 小时候,这两人就喜欢躲在阴暗角落里,默默观察着二弟。 “是你心思肮脏了。”无迹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答复道。 似是一语双关,谢守均噎了一下,不欲再搭理无迹,转身进了屋里。 无迹颇感无聊地耸了耸肩,脚尖微微一用力,便是收回了倒挂的身体。 脚底无声地踏在瓦片上散步着,他原本轻浮微翘的嘴角,随着明月一点点沉落下去。 夜,愈发得长了。 …… 谢承泽本来睡得好好的,可不知从何时起,便是不再安稳起来。 身上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闷得让人难受,感觉有什么在身上游走,好似蟒蛇将他整个人都缠卷起来,逼仄得难以呼吸,挣扎了许久,谢承泽终于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幽深而哀怨的眼睛。 谢瑾瑜不知何时趴在他的身上,一脸悲怨神色地凝视着他,仿佛能将他吞没一般。 “二哥,说话不算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长笛奏出的怨歌,嘶哑而刺耳,“你根本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我却是你一个人的!这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 谢承泽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旁边又伸过来一条健壮的手臂,紧紧揽过他的胸膛似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一般,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谢守均那张俊朗英气面庞,神情带着诡异般的挑衅,“三弟,善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只有我一人的!为什么大哥会在你的床上!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 “当然是他主动邀请我的,怎么,三弟如此天真,会相信男人从一而终的鬼话?” “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不同意。你只是太子,而这天下万物,皇帝说了才算数。” “你闭嘴!谢承泽!拥立孤的人从这里排到了大草原,孤拿整个天下出来跟你换,你当孤是空气啊,你竟然去泡一个浑身没几两好肉的丑货!” 谢承泽:??? 谢承泽猛地惊醒,目光又呆又直地望向床顶。 身边空无一人。 安静得宛如你放了个响屁,整个班级都死寂了一般。 令人又尴尬又羞耻。 第231章 褒贬不一谢承泽,演技真棒梁万达 随着愈来愈多的学子入京,谢承泽在益州与辽州两地的所作所为也在京中飞快地流传起来,摄政王一时名声大噪,在学子之中呼声甚高。 曹家并未坐以待毙,很快出手撤掉了满街的横幅,并向外散播摄政王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的传言,将风向引向了摄政王“以暴制暴”的行为并不可取,令谢承泽的口碑一时又开始褒贬不一。 诚然,曹家背后出招之人十分高明,对方抓住了谢承泽的一个死穴,先是点明谢承泽在各地揽财的手段并不正当,且从贪官污吏手中抢夺的钱财并未用到本地百姓手中,而是用到了益州的水患上面,相当于用各地百姓被剥削的血汗钱来建立自己的功绩,算不得什么为民办事。 而后,便是挑拨起益州学子与各地学子的关系—— “拿我们爹娘被剥削的血汗钱,养你们益州的百姓,你们不害臊吗?” 任何扯上爹娘的话术,都会引起群情激愤,各地学子之间的矛盾瞬间被激化,每日皆可见斗嘴争论的学子,甚至有人一言不合,直接当街斗殴起来。 不少朝臣纷纷递奏折令谢承泽处理此事,并认为谢承泽德不配位,如今太子中毒痊愈,理应由太子当政。 谢承泽装模作样地摔了奏折,气得面红耳赤道,“本王自会处理!用不着你们提醒!” 说是处理,却是冷处理,京中风向仍旧在斥责摄政王假公济私,实非良臣。 直至梁万达进京。 作为万众瞩目的益州知府,他的到来,让各地学子纷纷前来拦车,语气掷地有声的质问他拿着其他城池百姓的血汗钱来养自己的百姓,是否对得起良心。 梁万达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他起身下车,对着拦路的学子们道,“诸位学子,何出此言?” “此乃事实,知府竟然还问我们?”学子们纷纷震怒道,组合起来的人墙将街道堵得无法通行,势必要讨个说法。 梁万达连连叹息,朝着他们抬手轻作平礼,“本官当真不知,还望各位细细说来,若本官当真有错,自会向圣上秉明。” 见梁万达如此温和询问,并未如他们所想那般恼羞成怒,学子们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将他拿各地贪官手里抢来的血汗钱来补养益州百姓一事说了出来。 梁万达有模有样地听完后,随即一拍大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会如此!本官竟然不知,那些银子竟是二皇子从贪官手里抢来的血汗钱!若本官知晓,断然不会用那笔钱啊!” “知府当真不知情?”学子们狐疑地望着梁万达,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他们依旧以为,梁万达与摄政王狼狈为奸,拿着他们爹娘和当地百姓的血汗钱来建立自己的功绩,而他们自然十分痛恨这种行为,比直接剥削他们的地方官还要令人作呕。 “本官确实不知啊!本官又何必骗你们?”梁万达摇头叹息,面上尽是哀愁与抱怨的神色,“二皇子怎可如此欺瞒天下之人!待本官入宫,必然要向圣上参上一本!如此阴险不择手段之人,怎配为摄政王之位!” 见梁万达如此气愤与不满,甚至当街谩骂二皇子德不配位,学子们不禁再次对视起来,暗道这梁万达或许真的不知情,他也是被蒙骗了,一切皆为二皇子所为。 而后,便听梁万达扯着嗓子对身旁的护卫道,“待本官回益州,定然要将那水利之堰旁雕凿出的地方功德榜砸掉!” “可恶的二皇子,当时分明说那些银子是各地百姓心善慈悲,见我益州受水患之灾死伤无数,因此才为我益州百姓捐赠银两,愿我们渡过难关,还命我等写下欠条,待日后产粮富裕之时,必要回哺各地的百姓,以报救命之大恩——” 梁万达气得嗓子都破音了,“什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原来都是骗本官的!这些银子根本不是各地百姓好心捐赠,而是他二皇子不择手段抢来的贪银!” 学子们一听,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等等,大人刚刚说,那些银子乃二皇子言为各地百姓所捐赠?而不是他自己极力揽财而来?” “他还让你们写了欠条?还说令你们日后回哺各地?”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有学子轻吟此八字,不禁有感而发,“好一个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原以为摄政王是为了自己的功绩,才在各地揽财为己所用,万万没想到,摄政王虽行事乖张了些,却是以各地百姓慈善为名,向益州捐赠了赈灾银,传扬的是各地百姓的善心,而非独占美名、不知回馈!” “此举,虽不尽善,却是尽美!” “按照律法,贪官抄家所得的财银,通常都要收入内库,并不会直接流回百姓口袋之中。摄政王将抄来的贪银直接以百姓之名捐给益州百姓,待益州天府之田建成,将万粮流回饥荒之地,乃知恩图报的具现,亦乃国城存在的意义!”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难挑千斤担,众人能移万座山,这何尝又不与益州开山分江之道相辅相成,令人生出无限感想?! “虽不符律法,却是尽道情之一字。律法森严,人情温善,而事急从权,摄政王取万民之财建造天府之国,在下斗胆认为,摄政王并无过错!” “说得对!我认同!” “是吾等愚昧,误会摄政王了!” 风向再次掉转,学子们也不再争辩与斗殴,建安本就不够稳定,正是需众人拾柴之际,他们怎能因此对日后的同僚动手,差点寒了摄政王的心。 京城内的气氛重回融洽,对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学子们也有了不少的感慨,纷纷探寻着是否能够形成真正的八方支援,又应该如何往之靠近。 而重回马车上的梁万达,也默默抹了把汗,嘴角勾起事已得逞的笑容。 他的演技,可真棒! —— 坤宁宫。 曹倾然取下手腕上的桃木佛珠,放在了那漆红木桌上。 “陛下,并无动作?”她淡淡问道,毫无波纹的水眸望着那枚断魂香,指尖一点点将其碾碎为粉末。 青嬷嬷犹豫了一下,这才回道,“陛下近些日子什么都没做,都是让摄政王全权处理的,除了吩咐了一件事……” “哦?”曹倾然的声线一样毫无波动。 “除了……命人制作了新的龙袍。” 碾香的动作一顿,曹倾然的眼眸与声线同时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可知,是为谁准备的……” “这……”青嬷嬷顿了顿,“似是二皇子的尺寸。” 曹倾然蓦地轻笑一声,眼底掠过几丝讥讽。 第232章 面容愠色的建帝,轻嗤一声的皇后 “本宫便知,他怎会轻易放弃。” 往日的二皇子平庸无能,建帝自然不会将建安交到他的手里。 可如今谢承泽一回来,建帝便迫不及待地为他筹谋。 他曾经口口声声的保证,皆是笑话。 好在,她从未信过。 她又怎能相信。 手中的魂香折成两半,曹倾然转身淡淡道,“去养心殿。” 建帝如今在养心殿休养身体,得知皇后请见,建帝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才命赵公公将人放了进来。 隔着屏风,曹倾然目光寡淡地望着建帝,听到建帝开口问道,“何事竟让你来了。” 曹倾然唇角朝下微扯,“陛下为何还不上朝?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摄政王尚能维持朝堂,但终究不能长久,会引得朝堂不稳。” 如今已有不少大臣决定拥立谢承泽,曹倾然怎能坐视不管。 建帝咳了咳,“朕的身体实在不是很爽利。” “那便早点退位当太上皇吧,将皇位继承给瑾瑜。”曹倾然淡淡道,“也免得本宫会误以为,陛下想将皇位留给摄政王。” “曹倾然,你放肆!”建帝面容愠色,“你只是皇后,朕要不要当太上皇,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呵。”曹倾然轻笑一声,“摄政王还是二皇子时,便曾提及此事,当时陛下可不是这般反应。” “他是朕的儿子,亦是建安的皇子,他为朝堂考虑,乃是他的职责。”建帝冷脸道,“你只是后宫女子,管理后宫才是你应该做的!” 曹倾然面色微变。 “你只是女子!嫁给太子,成为皇后才是你该做的!不要肖想什么自由,这是你的命!” “你是曹家女子!曹家生你养你,你该付出自己的一切回馈曹家!” “你注定是皇后!为我曹家开枝散叶生出太子、让我曹家永世驻足于朝堂之上,才是你活着的目的!” 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遍。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让她当皇后,所有人都觉得,她该嫁入皇室、生下太子,她应该披上那凤袍霞帔,享受俯视万众的生活。 从不在意她愿不愿。 她爱的是广阔的草原,是落下的白雪,是凋零但凄美的梅花,是展翅飞于空中的鹰。 她爱那江湖儿女的快意潇洒,爱世间的情仇交错,爱那一杯烈酒下的互诉衷肠,你情我愿。 而不是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弹错了音便被掌掴、下错了棋便被罚跪,画错一笔便要留在冰冷的内室中,哭得肝肠寸断,逐渐麻木。 可她挣不脱这命运。 她终究被锁在了这个名为“后宫”的牢笼里,直至,花宁的出现。 她明艳大方,她热情朝气,她是真正被养在天地的鹰,活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 而建帝,爱的便是花宁这副样子。 何其可笑,她遭受那么多苦,被迫将自己雕琢成了完美的后宫女子,可嫁给的男人,爱的却是她曾经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得不到男人的爱,也得不到自己的自由。 她羡慕花宁没有父母家族的束缚,嫉妒她江湖快意的生活,对她能看穿自己的落魄与愿望而欣喜,又怨恨她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男人的宠爱,让自己成为了全天下的笑话。 曹倾然望着屏风后的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发讽刺,“若是花宁在这里,你绝不会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他总是对花宁无限包容。 甚至,爱屋及乌,对那个孩子也极尽纵容。 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花宁的名字,建帝眼神晃了晃,“她……从不怀疑朕的决定。” 是啊。 曹倾然轻嗤一声。 她当然不会怀疑,因为她得到了你全部的爱。 而她呢? 从她成为曹家女那一刻,便已经站在了建帝的对立面,她的身后是曹家,注定要为曹家谋利,甚至要帮曹家将一个个曾经的自己,推入这冰冷的后宫。 若非她早已将手伸进了朝堂,谢瑾瑜怕是早已要面对无数的朝臣上奏,逼迫他娶妻生子了。 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曹倾然眸光微动,“既如此,陛下还是好好保重龙躯吧,本宫寻了一位江湖名医,或能治好陛下的病,再不济,也能缓解不少。” “不必了。”建帝疲惫地摆了下手,“若无事,便退下吧。” “陛下,讳疾忌医乃是大忌。”曹倾然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建帝,“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天下百姓着想,陛下早日康复,建安才能恢复稳定。” “都说了不用!咳咳——”建帝咳嗽起来,他抬眸看向屏风外的曹倾然,“赵公公!” “皇后娘娘……”赵公公连忙走进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曹倾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退反进,朝着屏风后的建帝走去。 “哎哟!皇后娘娘!”赵公公连忙上前拦住曹倾然,哪想曹倾然抬手便朝赵公公的脖颈砍去,手刀极为犀利,一看便是练家子。 赵公公眸光微微犀利,“得罪了娘娘!” 赵公公抬袖,用手臂挡住了曹倾然的袭击,挡住了她的去路,“陛下这风寒,久不见好,甚至可能传染,娘娘为了凤躯,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赵公公,本宫这名医,可是托花宁的名声才请来的。”曹倾然冷然地望着他,“你当真要拦本宫?” “这……”赵公公不禁有些犹豫,而屏风后,建帝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正常,“不必了,皇后,你还是回去吧。” 曹倾然眉心微动。 她注视着那屏风良久,这才悠然一笑,撒手甩袖朝着养心殿外走去,宽大的金色凤袍拖着地面展开,宛若羽翼挣开束缚自己的金丝囚笼,终得以彻底伸展开来。 陛下。 您命不久矣了吧。 早在那次建帝来坤宁宫留宿,她站在床前盯了那么久,建帝都毫无反应睡得很沉,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建帝睡觉一向十分浅,尤其是早上,一点小动静便能将他惊醒,唯有在花宁身边时,他才能睡得安稳些。 而在去辽州过年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建帝时常咳嗽、面露疲态,赵公公偶尔露出担忧的表情也说明了建帝的身体抱恙,甚至可能到达了一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建帝虽骨子里叛逆,但幼时被强压教导的习惯,让他不轻易露出轻浮与不理智的一面,即便想要与民同乐,也不会带着半数官员离宫,让皇宫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甚至如今直接不上朝,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摄政王。 人只有将死之时,才会放纵,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想到建帝快要死了,曹倾然不禁俯腰笑起来,她笑得极其放纵,笑得眼角沁出了泪水,笑到最后她攥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几乎要贯穿皮肉。 “难怪,这么着急地为他筹谋。” 可惜,我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第233章 竟还有这种好事?名字叫真难伺候 京中局势再变。 摄政王在辽州的功绩,让学子们逐渐意识到了游览业对当地财政的重要性,而就在大家都在议论如何开发本地的游览业,不断的借鉴摄政王的经验时,又一则传言散播开来。 摄政王在辽州期间,不顾百姓生命死活,诱使山匪绑架百姓挖煤。 当时,山匪确实为了挖煤,而抓走村中壮丁进山挖石,虽然后续迫于人数不足的压力,转变为了雇佣村民,但也不能就此否认,中间过程确实有伤害百姓的可能。 紧跟着,就有一村民来京上告,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的家人被山匪迫害,而山匪却扭头在摄政王的包庇下成了高人一等的厢兵,还掌管了煤山成了富豪,要求圣上为他做主。 这村民倒是高明,不知受了何人指点,说家人迫害之事为小,山匪以挖煤暗中盈利为大,毕竟煤不仅仅能够取暖,亦是冶炼矿铁的基础,而山匪性野,一旦生出谋逆之心,必定不利于江山社稷,因此苦口婆心地要求圣上重查煤山。 这一重查,势必会让有心人趁机而入,清洗掉谢承泽在辽州煤山内的人手,取代谢承泽掌控煤山的权力。 若谢承泽拒绝,曹家的朝臣立马便会将想要谋逆的帽子扣到谢承泽头上。 曹家,这是想要接手辽州煤山。 不仅如此,他们也开始向谢承泽施压,他在益州和辽州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他虽智谋但不沉稳,如今太子痊愈,即便谢承泽是摄政王,但也仅仅只是“摄政王”,按照律法,理应配合太子上朝,以太子为主导。 总而言之,曹家就是想架空谢承泽,并夺走他的煤山。 而谢承泽的耳朵听到的:不用批奏折,不用管煤山和山匪的售后。 还有这种好事? 虽然利用山匪挖出了煤,但有些山匪到底还是有一定的安全隐患,需要找些借口处理掉,但谢承泽哪里有这种本事,早就想把这烂摊子扔出去了。 如今曹家想接手,他简直高兴都来不及! 冤有头债有主,万一你们被曹家处理掉了,可不要找我谢承泽报仇哈! 谢承泽象征性地和曹家大臣吵了吵嘴,最后满脸不情愿地把奏折推给了太子,让太子决定是否要重查辽州煤山。 曹家笃定谢瑾瑜必定会将这等肥差交给曹家,哪知谢瑾瑜扭头便将这差事交给了盐铁司,决定将煤炭产业并入铁案之中。 “太子这是想自己掌控辽州煤山。” 承欢殿内,谢承泽、沈渊和盛世淮三人坐在一起,盛世淮开口道,“曹家虽是太子登基的助力,但也是太子的阻碍,如果曹家一家势大,就连皇帝都要看曹家的眼色,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愿意如此。” 所以,太子这是想要分权。 而盛世淮作为盐铁司使,是一个极好的可以被太子用来平衡曹家的势力。 “但他不知,臣已是二殿下的人。”盛世淮端茶淡笑,对这个走向十分满意,“这煤山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了二殿下的口袋里。” 谢承泽和沈渊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盛爱卿,那你可一定要好好替本殿管理煤山。”谢承泽心里轻咳一声后,立马道,“本王最是信任你。” “当然。”盛世淮轻点额头,如今辽州尽是摄政王的眼线,他也可以借此为掩护,办自己的事情了。 送走盛世淮后,谢承泽顿时瘫在了椅背上,滑出勤奋的外壳露出了里面那条半死不活的咸鱼,“好累啊沈爱卿,肩膀疼~” 沈渊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站在椅背后,抬手在他的肩膀捏起来。 批了这么些日子的奏折,谢承泽的肩颈确实僵硬了不少,沈渊每按一下,谢承泽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啊——!” “呀啊——!” “啊啊啊——!” 沈渊:“……谢承泽,你能不能叫得好听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杀猪。” “叫得好听点?” 谢承泽歪了歪脑袋,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沈爱卿,没想到你好这口。” 沈渊:? 谢承泽清了清嗓子,刚“好听”的叫了一声,就被沈渊捂住了嘴。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指腹划过谢承泽柔软的唇瓣,妥协道,“算了,还是继续杀猪吧。” 谢承泽:? 男人,你的名字叫真难伺候。 —— 盛世淮回到府中,接见了等待已久的梁万达。 原本他是不欲见梁万达的,毕竟以梁万达的身份,还不配直接面见他。 但梁万达竟然借火药配方开口见他,倒是有些胆色,再者,他及时挽救了谢承泽的名声,又将益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掌控着益州的火药厂,盛世淮思来想去,认为面见他也未尝不可。 见到盛世淮,梁万达很是惊讶,没想到最上面的人竟然这么年轻。 而一见盛世淮,梁万达便知,盛世淮与谢承泽是完全不同的人。 二殿下虽有时让人瞧不明白,惯会诱惑人为他所用,但却是天性纯良,平易近人,剥除掉那份尊贵的身份,令人更容易将他视为朋友、老师,甚至是需要心疼的孩子。 但盛世淮却不同,梁万达为官多年,看到盛世淮的第一眼,便能感觉出此人的内里深沉,是极具野心的官场家。 与这样的人作对,即便不死,也会掉层皮。 梁万达小心翼翼地行了礼,“大人,在下益州知府梁万达。” “嗯。”盛世淮坐下,示意心腹倒茶,淡淡道,“不知梁知府找本官何事?” “自是火药一事。”梁万达连忙笑道,“不知大人这边,是否有需要呢?” “放肆!”盛世淮的心腹猛地一放茶壶,对着梁万达厉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撺掇我们大人造反吗!” 梁万达吓得连忙跪地,哆嗦道,“小的绝无此意啊!” “那你是何意?!”那心腹看着梁万达,眼神危险道。 “大人!小的也只是图一点权罢了。”梁万达露出苦涩的神色,“想必您也知道,小的在益州待了二十年,唯一的心愿便是入朝为官。二皇子明明答应为我筹谋,却是空口白话,那小的便也只能另寻他法,希望大人愿意扶持小的入朝为官!” 第234章 一山怎能容二虎,除非一猫和一虎 盛世淮看着梁万达,良久蓦地笑了一声,眼神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你与二皇子是一伙的。” 梁万达困惑地抬头,“大人何出此言?” “没什么。”盛世淮手里把玩着茶杯,碧色的茶水沿着杯壁口浅浅地擦边晃荡,却是丝毫没有洒出一点茶水,他语气淡淡道,“那不知,梁知府想要什么官位?” 梁万达连忙露出笑容,“但凭大人安排。” “太子正好将辽州的煤山管理权交给了本官,不如你便入盐铁司,进入铁案当一个案长吧。”盛世淮放下茶杯,“火药配方呢?” 梁万达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赔笑道,“大人,您说笑了,这火药配方,小的怎么知晓呢?小的也只是掌管火药厂罢了,益州有二皇子的心腹在,纵使小的用了无数法子,也无法寻得这配方,只能拿现成的火药向大人示好啊!” “所以你这是在耍我们?”心腹立马叱喝道,没拿到火药配方,他就想进铁案当***?还能掌管煤场? “小的不敢啊!小的也是诚心诚意的啊!”梁万达慌忙俯身示微,“有没有火药配方又如何呢,只要大人能拿到火药就行了,不是么?” “行了。”盛世淮抬手打住聒噪的二人,“可有将火药带来?” “带了带了!”梁万达连忙将一个小盒子从袖中取出,“只是大人,您可千万别拆啊,这万一一不小心走火了,人可就没了!” “呵!我们大人武——”那心腹再次不屑开口,下一秒便被盛世淮冷言打断。 “毕涵!”盛世淮眼神警告地看向心腹毕涵,毕涵一惊,连忙垂下头,“属下失言,甘愿领罚。” “自己下去领罚。”盛世淮淡漠道,随即接过了盒子,放到了茶桌上。 “答应你的,自然会给你,明日本官会上奏摄政王,想必他也是愿意给你这个位置的。”盛世淮再次提起茶杯,这次将茶水一饮而尽,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梁万达心中不以为然。 二殿下才不会让他进入盐铁司呢,毕竟,益州那边还没完工,还需要他回去掌眼呢! 区区一个盐铁司案长算什么。 天府之国的建立者,听着才爽呢! …… “梁大人,可喜可贺啊!” 赵公公将圣旨放到了梁万达手里,笑吟吟道,“不仅亲自督造天府之田,如今还要去辽州建造建安第一煤场,如此功绩,便也只有开国功臣才能比肩吧!” 梁万达:…… 不要啊!!! 他一个正统南方人,不要去天寒地冻的辽州啊! 他要回家搞种地,不要去挖煤啊! 可惜,他的哀嚎声,谢承泽是听不见了,圣旨一到,梁万达就要出发赶往辽州,接手辽州煤场,开始与匪军和曹家一党斗智斗勇。 承欢殿里,谢承泽正写着教材,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走进来的盛世淮好心地递上了手巾,“殿下身弱,平日里还是要多穿些衣裳,正好家府中有一匹薄绒布,正适合这个季节,待臣回府后便令人送来。” “不用了。”谢承泽婉拒了他的好意,“有人已经送了,尚衣库正在赶制了。” 盛世淮挑了一下眉,“这薄绒布乃是扬州刚兴起的,产量极少,盛家也是机缘巧合才买来的,不知殿下是从何得来?” “小渺送来的。”谢承泽吸溜了一下鼻子,抱着盛依人送来的小手炉,继续用小凉手攥着炭笔开始写教材。 盛世淮点点头,四皇子的舅舅江鹤南是扬州首富,想必是给妹妹柔妃送布匹的时候,四皇子顺来给谢承泽的,毕竟四皇子对谢承泽十分好。 “不过,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谢承泽微微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最近这两天,盛世淮似乎格外喜欢往承欢殿里跑。 “府里空旷,没什么意思,还是殿下这边有趣。”盛世淮浅笑道,视线落到他旁侧,“殿下可否赐座?臣可以继续为你临摹。” 谢承泽写字用的是炭笔,只是炭笔写的终究脏兮兮的,昨日,盛世淮便来殿里为他临摹成了毛笔字。 谢承泽点点头,拍拍旁边的位置。 他心里是不情愿的,只是盛世淮此人敏锐又多疑,因此他需要建立很强的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和盛世淮是互相可以信任的君臣,才能保证自己在盛世淮面前不会露出什么刻意或者可疑的动作和眼神。 只是,假的有时候装真久了,就会容易让人混淆。 谢承泽微微偏头,盛世淮正低头认真临摹着他的草稿,他的字形霸道外放,但勾尾之处却有着几分内敛,时而停笔驻思,认真地钻研着纸上的知识,偶尔那双宛若柳刀的双眉轻轻一挑,似是看懂了,继而眼底泻出几分不愧是我的傲然笑意。 注意到谢承泽的视线,盛世淮抬眸对上他,眉眼微微展开,“怎么了,殿下?” 谢承泽匆忙收回视线,“没事,就是觉得你的字挺好看的。” 盛世淮莫名笑了一声,非但没有停话,反而反问道,“比之沈大人呢?” 怎么突然提沈渊……谢承泽认真地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彼此彼此吧,都不如本殿的钢笔字好看。” 不是他吹,他在现代练习的钢笔字,简直一绝。 “钢笔字?”盛世淮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殿下的化学教材里提过钢的成分,这钢笔与钢可有关?用钢制作成的笔?” 谢承泽没想到盛世淮看得还挺仔细的,竟然还注意到了钢,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便不再多说。 盛世淮也不再多问,陪在一旁静静地临摹字体,因为谢承泽写教材还要思考,所以盛世淮抄写的速度很快便追了上来,将写满墨字的纸张铺设开来晒干,盛世淮的视线不禁落到了谢承泽脸上。 青年正认真地写着公式,眉心微微蹙起,因为偶尔抬手思考,白皙的肌肤上沾染着淡淡的炭灰,像只脏了毛的小白猫,正在努力地想晚上该如何捕捉白天不小心逃掉的小老鼠。 盛世淮以前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青年,对二皇子的印象就是蠢、聒噪,甚至因为这种只会无能咆哮的蠢货竟然是成为他扶植的傀儡皇帝最好的选择而感到厌烦。 他心中完美的傀儡皇帝,是软弱、平庸,只会依靠他的废物。 但后来,和谢承泽深入接触后,他的想法变了。 一只博学多才却没有野心的小猫,才是傀儡皇帝最好的人选。 盛世淮心里很清楚,自己只会用肮脏的手段谋利,他擅权谋,知人心,但在如何赚干净的银子、如何通过变革令王朝更上一层楼之事上,却是一窍不通。 因为他觉得,皇帝不用学这些,自有大把的人会进谏,所以他就没学。 因此,在他发现谢承泽虽无谋略,但在赚钱和变革一事上颇有天赋时,他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谢承泽就像是能够填补他黑面里空缺的白,可以为他出谋划策,他能协助自己打造太平盛世,能帮自己用更容易流传后世的方式赚取内库财银,他就像是一把单刃刀,可以劈开陈旧的王朝,带来无数的革新。 软弱无能又无趣的虫子,哪里抵得上一只会卖乖又会杂耍的小猫呢? 尤其这只小猫,还没有野心。 甚至天真的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盛世淮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小猫爱玩,他不介意陪着逗一逗,只要这只小猫愿意随他心意坐上皇位就行。 至于沈渊…… 他早晚会除掉他,毕竟,一山怎能容二虎。 第235章 父母命·媒妁言,可是她好男色啊! 谢承泽如今手下有两大明确势力。 一则是沈渊手底下的文臣,多为刑部和工部之人,礼部尚有侯元贞残党,仅有半数为盛尚书所用。 另一则是盛世淮手下的文臣,多为户部、吏部之人,不过户部经过上一次的大洗刷,即便盛世淮派人调动了些许职位,也仍旧被太子一党插入了不少人。 而因为太子开始接手国子监一事,翰林院的态度也暧昧不明起来,至于大皇子,并未明确表态,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甚至有人琢磨着是否要拥立大皇子。 如今大皇子的态度十分重要,若大皇子倾向于拥立太子,那么坐拥全部兵权的太子必然胜算颇高,但若大皇子打算拥立二皇子,那么这形势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曹倾然很清楚,如果在谢瑾瑜和谢承泽之间选,谢守均必然会选择谢承泽。 当年她为了让谢瑾瑜坐稳太子之位,凡是皇子,她都打算处理掉,原本她是要随便找个由头将谢守均贬为庶人,再令人暗中处理掉,谁知那宫女竟是个硬气的,直接找上了建帝,以头戗柱表示如若谢守均身死,必然是皇后所害。 于是她换了个法子,她不断派人去刺杀、毒杀,但却只做一半便收手,那宫女熬不过这等心理磋磨,于是她又暗中收买她身边的侍女,告诉她只要她死了,大皇子没有母族的庇佑,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那宫女便真的自尽了。 曹倾然不理解,她从未爱过谢瑾瑜,所以她不理解,那宫女为何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换取谢守均的命,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她可以抛弃谢守均,生下一个公主,在后宫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她不理解,但也无所谓了。 她只是麻木的确认,谢守均会为那宫女报仇,他的母亲死于她手,而他也因为谢瑾瑜被迫离京十年,若非谢承泽,他哪里能全须全尾的归京,撼动谢瑾瑜的位置。 谢守均会报复她,而她终究也要除掉谢守均。 东宫内,曹倾然望着跪在地上的谢瑾瑜,眼底神情淡漠,“去把大皇子手中的兵权收回来。” 谢瑾瑜亦是垂眸淡淡地望着衣摆,语气平静道,“此事儿臣做不了主,如若父皇想要收回兵权,理应他来开口。” 曹倾然轻嗤一声,“他都快死的人了,开不开口,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都不该儿臣开口。”谢瑾瑜执着道。 曹倾然神色一顿,她眯眸凝视着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他的眉眼像极了建帝,但五官更多的却是像自己,就那么处事不惊地跪在地上,对于建帝快要死了一事,毫无情绪波动。 是已经知道了。 曹倾然笃定着,良久蓦地笑了一笑,“瑾瑜,你好像不小了,该娶妻了。” 谢瑾瑜身形微微一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太子,若父皇母后要下旨命他娶太子妃,他也无从抗拒。 “你该知道的,若非本宫压着,曹家怎会容忍你已年二十,却仍旧不娶曹家女为太子妃。”曹倾然淡淡道,眼里多了几分犀利,“又或者,本宫亦可为摄政王说媒。” 这次,谢瑾瑜终于抬眸,眼底多了几分幽深,“母后,您说笑了,这兵权自是要收的。” 朝堂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盛世淮与谢瑾瑜同时向大皇子施压,曹家与盛世淮的人马也在辽州地界开始交锋,皇后亲自出手,将太子之前的左膀右臂重新提了上来,隐隐拨动着朝廷的局势。 就连沈渊都忙碌了起来,暗中打磨谢瑾瑜,教他如何应对欲来的风雨。 而打着“对权谋一窍不通”旗号的谢承泽,躲开了朝堂风云,尽享岁月静好,去玉芙宫里撸撸小白虎,跟着谢子渺一起斗地主赢柔妃的私房钱,而后被柔妃打得跑去工部,给古老和苏清河提点建设性的建议,然后单独给苏清河开小灶,把自己在现代的所见所闻全部扒拉了出来。 苏清河确实十分有天赋且努力,谢承泽只是画了草图,大概讲解了其作用,苏清河便能琢磨着制造出零件,逐步打造出他想要的东西。 “对了,殿下。”苏清河拿出谢承泽之前写的教材草案,指着上面其中两个字道,“这上面提到的石油,或许可以交给江小公子去找。” 谢承泽歪过头,有些讶然,“哦?” “江小公子对地质的见识颇多,在扬州,他能寻找金矿的本领便广为流传,即便是京中之人也知晓此事。”苏清河轻声道,“若殿下想要寻找石油,或许可以去见一见小江公子,只是可惜清河久居宫中,并不知江小公子如今在何处,或许已回扬州,又或许在别处。” 谢承泽不禁扬了扬嘴角,“这不巧了,我正好知道。” 抽了个时间,谢承泽马不停蹄地找到暂住在沈家的江小公子,告知自己的请求。 江小公子看起来有些犹豫,谢承泽不禁问道,“江小公子可是有什么顾忌?” “殿下,在下有一事相求,若不完成,恐无心离去。”江愿的面色多了几分认真。 谢承泽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应该是想要让他说服或者强制盛依人跟随他回扬州,当他的财政管家。 怎料江愿却道,“殿下,您说江某英俊潇洒、家财万贯,亦是出手大方、为人和善,想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男贩跟随我去扬州管家,为何他却总是不愿意呢?殿下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谢承泽:……就只是出主意吗? 江小公子似乎比他想得要纯良,该说不愧是和谢子渺同出一脉的吗? 清了清嗓子,谢承泽道,“要不你色诱吧?” 江小公子顿时一脸惶恐,“不可不可,在下并无龙阳之好!若以色诱,岂不是不负责任?万万不可!” 谢承泽:…… 谢承泽握紧拳头,无力地怒吼道,“可是她好男色!!!” 江小公子:!!! 江小公子顿悟了:“我扬州男郎姿色甚佳!想必以此为诱,他必定愿意随我回扬州!” “随便吧,你开心就好。”谢承泽心累地瘫在椅子上,暗想他得去做做盛依人那边的思想工作,顺便给盛依人画画大饼,给她讲讲“世界这么大,该去好好看看”的哲理。 第236章 众人皆让我造反,奈何我只想长命 盛依人很快便被说通了,临走之前对谢承泽叮嘱道,“殿下,此去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归,虽然知晓您没有野心,但无论如何,您都要给自己留下保命的手段。” 保命的手段么? 谢承泽不禁轻轻拂过耳垂上的流苏耳环,点了点头。 话说,他好像忘了问问沈渊,这耳环里的毒药有没有保质期。 而过期的毒药,毒性会增强还是变低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春闱那天也终于到了。 数量成千的考生涌入考院,谢承泽带着朱小彪前来观礼,荆泽、卞阳春等人遥遥相望,朝着谢承泽作揖后也跟着一同进入考场。 考院封闭后,便是长达七日的科举考试,除了监考官,便不允任何人进入。 倒是武举考试那边热闹得很,属于半开放式的考场,即便是百姓也可在外围观看,擂台上是前参加武举的武生,或舞刀或弄剑,谢承泽很快便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 “师叔?!你们也来参加武举?”谢承泽眼睛瞪得溜直,万万没想到大当家和二当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大当家见到谢承泽,不禁酣畅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本来想拿个武状元给师侄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竟然来观看比试了。” “你们这是打算入宫当官?”谢承泽很是讶异,在辽州的时候,他可没听二人提起过这个打算,“什么时候决定的?” “咳咳,这个……”大当家轻咳两声,倒是一旁的二当家丝毫藏不住事儿,脸色揶揄道,“还不是沈渊,说你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让我们来给你撑腰。” 谢承泽怔然了一下。 “虽然那个大皇子对你挺好的,但兵权这种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大当家低下头,小声叨叨道,“师叔想通了,师姐就你一个孩子,你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万一哪天死于非命,我无颜下九泉跟你娘交代啊!” 谢承泽:“……谢谢师叔,师叔你真好。” “你放心,这几天师叔会好好的给你在这些考生里面挑些好苗子。”大当家傲然道,“别的不说,你师叔我从师傅那里学的最精的手艺,便是这摸骨相赋。谁根骨奇佳适合练武,师叔心里门清儿,到时候必然给你培养出一队所向披靡的精兵,哪天你想造反唔唔唔——” 后面的话,被谢承泽的小手给捂住了。 谢承泽有些汗颜,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身边全是造反分子? 难道这就是身为反派所特有的磁场?即便他正得发邪,也依旧会吸引造反分子? 七天一晃而过,武举这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大当家和二当家分别拔得头筹,成为了第一名和第二名,而让谢承泽意外的是,看着精瘦且年纪不大的顾英,竟然斩获了武举比试的第三名。 也就是说,如果大当家和二当家没来参加武举,顾英或许便是今年的武状元。 但在书里,武状元是在比试中稍稍输给顾英的第四名,此人后被太子暗中收编,文中并未提到过顾英这个名字。 原书里的顾英,去哪了? 谢承泽不得而知。 考院那边也如常结束了会试,谢承泽不清楚考院里都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沈渊作为监考官,春闱不会发生意外,也不会出现不公平的现象。 原本他是想帮忙的,但沈渊说,这种容易招人记恨的事情,交由他来做便好。 谢承泽也没有强求,他已经习惯了由沈渊来做这些事,虽然一开始,是他耍小心思顺带记仇才让沈渊给自己当挡箭牌,但不知从何时起,沈渊便开始主动当起了挡箭牌,以致于朝中大臣想对付自己时,优先想到的都是先除掉沈渊。 莫名有种“想要杀死谢承泽,先从我沈渊的尸体上踏过”的既视感。 这么想着,谢承泽不禁加快了脚步,准备去考院接监考批卷下班的沈渊。 批卷的文臣们最先散值,看到来接人的谢承泽,纷纷驻足行礼,谢承泽点点头便是掠过他们,朝着考院后门走去。 沈渊出了供官员出入的后门,便看到探头探脑的谢承泽,不禁敛眸一笑,走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谢承泽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跟前世一样,特别威风的抓起作弊的批卷官,叫嚣着直接换人?” “你这用的都是什么词?”沈渊有些好笑,怀疑谢承泽是不是皇室教育的漏网之鱼,他摇摇头道,“让殿下失望了,臣这次低调了许多,只是敲桌警告而已。” 谢承泽绕着他转了两圈,随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到底是成长了。” 太锋芒,也不是什么好事,书里这时的沈渊仍旧像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一样行事不计后果,未给被收买的文臣留一丝面子,因此惹得不少文臣对他颇有芥蒂,导致后续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而如今的钮祜禄·沈渊,显然稳重了很多,已经懂得如何平衡心中的正义与灰色的官场“礼仪”。 “对了,你知道吗?顾英那小子,竟然拿到了武举比试的第三名!而原本的武状元竟然输了他一招!”谢承泽唧唧喳喳道,“不过前世我怎么没听过顾英的名字?你知道吗?” 沈渊慢下了脚步,目光掠过逐渐沉下来的夕阳,落到青年满是疑惑与好奇的脸蛋上,摇了摇头,“不知。” 他只知,前世顾英家所在的县城,在爆发的瘟疫区内。 顾英是有内力的会武之人,身强力壮,若是早些离开瘟疫区,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但,如果没有昭告天下的益州水患题,如果卞阳春等人没有中途投奔顾英家,顾英还会离开顾家吗? 谁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这一世,谢承泽提出的那些防疫措施十分有效,瘟疫并没有爆发开来,都被及时控制住。 思及此,他不禁抬手揉了揉谢承泽的脑袋。 在考院监考的这七天,他难得闲下来,而骤然变得空闲的日子里,他时常想起谢承泽。 想起他熬夜钻研水患的疲惫模样,想起他在寒风中督造冰雕搓红的小脸,想起他坐在龙位旁认真上朝解决朝事,不知不觉便失了神,有什么正在心中飞快地滋生,滴水石穿般的一点点打破他所谓的原则。 不免的,便与东宫那位愈发阴晴不定的太子比对起来,即便心中知晓谁更适合坐在帝位之上,可他心中竟还是生出了一丝偏私。 适合,并不代表一定。 也只是更合适罢了。 如果谢承泽是建帝的血脉便好了。 他如此这般的想着。 “怎么了?”谢承泽抬头看着他。 沈渊注视着青年,良久微微张口,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语气,“当真……不想当皇帝?” 谢承泽:…… 完了,他该不会真有什么反派磁场吧? 还是某种神奇的剧情推动?非要他当反派? “沈渊!你清醒一点!”谢承泽捧住他的脸颊,使劲儿晃了晃,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晃掉,“当皇帝是没有前途的!容易猝死!” 他甚至不知道,既然沈渊都重生了,为何还要把他这个异世界的人拉过来,如果他是被魂香拉过来的,那么他是否还能回到现代? 对于沈渊来说,是前世与今生,可对他来说,这是书中世界,如果剧情走到了结局,他谢承泽是会继续活下去,还是会去世呢? 谢承泽不知道,所以与其坐在龙位上当皇帝操劳一生,他更想四处走走,去见识一下建安的大好河山。 沈渊笑了一声,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也对,你要长命百岁。” “那是自然。”谢承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上辈子才活了咳咳咳,反正这辈子我要长命百岁!” 可,长命百岁,在这个时代,又岂是那般容易。 而有些人的脾性,也早已注定了结局会走向何处。 一个月后,殿试终于来了。 第237章 骤然苍老的建帝,我不是人谢承泽 殿试通常由皇帝亲自主持,不设主考官,仅设读卷官。 休养中的建帝终于露了面,让赵公公将自己拟定的考题递给了读卷官。 谢承泽忙于赶制教材,也有一阵儿没见到建帝了,这次见到建帝,才恍然发现建帝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俊朗的面容多了不少显眼的皱纹,原本黑色的头发也掺上了白色,甚至变得稀疏起来。 人家休养都是越养越精神,怎么他却越养越秃了? 注意到谢承泽关心的眼神,建帝转头朝谢承泽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挑眉笑了笑,炫耀似的拍拍自己的龙座。 谢承泽不禁撇撇嘴,挪开了眼神。 殿试分了四道考题,考生们抽签决定自己要考的题目,而后根据官员安排依次进入大殿内,在有限的时间内答卷。 在考生们答卷时,建帝时而忍不住咳嗽起来,露出极为疲倦的神色,引得读卷官们频频侧目,这些读卷官皆是翰林大学士和各部的大臣,建帝这般的异样,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纷纷对视,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出了对方的猜测。 皇帝,是不是快不行了? 谢承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看向沈渊,却发现沈渊正盯着建帝,眉头微蹙,似是在若有所思。 谢承泽心中开始起疑。 原着里,建帝虽然后期病重,但也活熬了几个年头,以他穿来的时间来算,建帝起码还有九年寿数,而这时的建帝,身体理应还算健康,不至于病成这般模样。 谢承泽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各种阴谋阳谋。 许是建帝故意装的,想要尽快催使朝中有异心之人露出马脚,又或者,有人在给建帝投毒,让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若是前者,那建帝的面容未免老得太过真实,可若是后者…… 谁会给皇帝投毒呢? 在原着里,并未有投毒一事。 抱着这样的疑问,谢承泽好不容易熬过了殿试结束,正打算去问问建帝到底想做什么,建帝突然昏倒在龙椅上,嘴角溢出鲜血与呕吐物来。 大臣们慌忙地喊着召太医来,谢承泽看着建帝痛苦的面色,终于慌张起来,他抬起袖子胡乱地擦着建帝嘴角和脖颈上的秽物,眼神茫然地听到太医说,建帝病重,命不久矣。 怎么会呢? 一定是骗人的。 谢承泽想从太医脸上看出演戏的痕迹,却看不出一丝假意,他转眼望向建帝苍老的面容,想要上去摇醒他,却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把。 “沈渊……”谢承泽下意识地喃出了沈渊的名字,转头看到的却是谢瑾瑜的脸。 青年眉目少有的冷淡,语气温和又冰冷,“二哥,你的衣袍脏了,先下去换洗一下吧。” 谢承泽想说什么,却听谢瑾瑜吩咐道,“来人,送摄政王回承欢殿。” 很快有侍卫上来,擒住谢承泽的手臂,要将他送去承欢殿,谢承泽挣扎着,望向谢瑾瑜,“谢瑾瑜!你干什么!我要陪着父皇!” “父皇一向宠爱你,若是看到你因他心伤难受的模样,定然会心疼。”谢瑾瑜走到谢承泽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神幽深,“二哥回去休息好了,再来见父皇。” 说完,他抬手示意侍卫带谢承泽下去。 谢承泽挣脱不开,只好看向沈渊,沈渊朝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无声道,“先回去,这里有我。” 谢承泽这才不再挣扎,甩开侍卫们的手,“别碰本王,本王可以自己走。” 盛世淮听到消息,连忙赶到了承欢殿,见谢承泽无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上前问候道,“陛下的情况很糟糕?” “嗯。”谢承泽的心情很糟,想到建帝吐出的血,连带着对盛世淮都没什么好脸色,“父皇的身体明明挺好的,只是风寒有些重罢了,怎么会突然病重?” 谢承泽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原着里后期建帝病重也会吐血,但他以为那是作者习惯性的安排,毕竟很多作者写皇帝病重时,都爱写咳嗽吐血。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吐血,谢承泽还是不禁开始用现代知识来联想。 能让人咳嗽吐血的病,都有什么病呢? 谢承泽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殿下,我们该加快准备了。”盛世淮轻点着桌子,提醒道,“陛下病重,必然要立遗诏,您一定要服侍左右,不能让太子夺得先机。” 他淡淡道,嗓音里却有着一丝难以压制的激动,“您要找到玉玺,如果陛下立太子继位,我们必须把假的遗诏提前做出来。” 谢承泽蹙眉,“即便假的遗诏做出来了,太子身后还有曹家,大皇子的兵符又被太子收回,若曹军围困,你我如何应对?” “殿下放心。”盛世淮微微勾唇,“臣都安排好了,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守在皇帝身边即可。” 只要他乖乖的,这龙座,自有他的一片位置。 谢承泽垂下眸,不明白盛世淮为何如此胸有成竹,良久后,才道,“好,本王信你。” …… 在太医的救治下,建帝虽然醒了,但意识仍然很昏沉,显然已经无法决定殿试的名次,为进士们决定他们就职的官位。 谢瑾瑜要接手此事,而盛世淮并不打算如他所愿,他的人马与翰林院都不同意由太子决定殿试名次,两方一时胶着起来。 谢承泽趁机混入养心殿,想要去找建帝,奈何养心殿内外皆是曹家人,他一露头,就被曹家军给发现了。 “摄政王,您不能进去。” 守在养心殿外的曹阙,伸手拦住了想要偷偷翻窗进入养心殿的谢承泽。 “本王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为何不能进去?”谢承泽蹙眉道,他很担忧建帝的身体状况,虽然一直在心里偷骂狗皇帝,可说到底皇帝对他挺好的,他不可能不担心他。 曹阙顿了顿,“陛下要静养,不宜见人。” 谢承泽轻哼一声,双手抱臂不屑道,“好吧,那本王不是人,这样可以进去了吧?” 曹阙:? 第238章 油盐不进的曹阙,唯一优点谢承泽 沉默了半晌,曹阙终于开口,“殿下说笑了,还是请回吧。” 见曹阙油的不吃,谢承泽决定来点咸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曹司军,里面生病的是本王的父亲,身为其子理应进去照顾,难道曹司军的父亲病重了,有陌生人拦着你不让你进去照看,你便当真不进去了吗?” “陛下自有太子照顾。”曹阙摇摇头,“况且,殿下,您的消息有些滞后了,家父早已被卑职亲自送入天牢。” 谢承泽:…… 见曹阙油盐不进,谢承泽不禁破防,重重地冷哼一声,“曹司军!本王刚刚已是柔和说理,你却三番五次违逆顶撞本王,你当真以为本王无人可用、闯不进这养心殿吗!” 曹阙顿了顿,他当然知晓,谢承泽身边有两大高手,若谢承泽想要闯入养心殿,他手底下这些人根本不是无痕无迹的对手。 但,奉命而为,即便拦不住,也要拦。 见曹阙仍旧冥顽不灵,谢承泽终于生气了,怒斥道,“曹司军!这是你逼本王的!无痕、无迹!” 话音刚落,两道修长的身影便“唰”地落至谢承泽身后,即便腰间并未佩戴刀剑,但他们的存在,便足以让守卫的所有禁军都警惕起来。 曹阙更是僵挺起身躯,拔出半柄刀警惕地望着无痕和无迹,“殿下,卑职奉劝您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盖以谋逆之名论罪!” “你们曹家将陛下囚困养心殿,我看你们才是想要谋逆!”谢承泽厉声道,“无痕、无迹,动手!” 下一刻,无痕和无迹上前一步,震得门口禁军纷纷拔刀,却是见无痕无迹二人双手举起,呈半合拢状放在唇边,大声喊道,“来人瞧一瞧啊!太子的人不让其他儿子尽孝啊!” “殿下能有什么错啊!他只是想看一眼自己的父皇罢了!” “好阴狠的曹家军啊!他们就是想让殿下见不到陛下最后一面!好让殿下担下不孝之名!好让殿下后悔终生!” 谢承泽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拍着大腿毫无形象的抹泪撒泼道,“父皇!儿臣不孝啊!儿臣见不了您最后一面了!您若是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儿臣啊!要怪就怪这守门的曹阙吧!” 随后又扬眉低声对着曹阙道,“曹司军,你也不希望本王一直吵闹,让父皇歇养得不安宁吧?” 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擅长把左边的脸皮放到右边,一边不要脸,一边厚脸皮。 若是他见不到建帝,那他便从早晨喊到晚上,然后把大臣们都叫过来看热闹,谁敢拦他,他便让无痕和无迹砍晕对方,他倒要看看,今日谁能堵住他的嘴。 事实证明,发疯是有用的。 曹阙宁可谢承泽让无痕无迹直接动手杀人,也不愿这三个人站在门口跟个疯子似的撒泼,他也实在没想到谢承泽这么厚脸皮,竟然丝毫不顾皇子与摄政王的尊贵身份,这般毫无形象的发疯。 揉了揉眉心,曹阙派人去通知了皇后。 曹倾然来到养心殿门口,便看到谢承泽坐在台阶上,时不时扭一下屁股,似是嫌地面凉,正在花言巧语地劝诱曹阙把他的铠甲脱下来给他当屁垫。 曹阙一脸生无可恋。 “摄政王,莫要胡闹了。”曹倾然缓步走来,目光落到地上的谢承泽,如鹰隼般锐利的美眸缓慢地眯起,“成何体统。” 谢承泽站了起来,直视着她,“母后,你也要劝我回去吗?” “陛下需要静养,你如此吵闹,还不如回宫呆着。”曹倾然挥手示意曹阙开门,“你既然想进去看看陛下,本宫便陪你进去。” “娘娘。”曹阙微微蹙眉,显然不赞同她的决定。 曹倾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曹阙。 曹阙顿时无话,抬手示意守门的侍卫打开殿门。 曹倾然率先走了进去,谢承泽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养心殿内静悄悄的,并无宫人在里面侍候,谢承泽不禁蹙起眉来,“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若是父皇求救,外面的侍卫哪里能听到声音?” 曹倾然没说话,她走到屏风后,看着床榻之上昏睡的建帝,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谢承泽也连忙上前,望着建帝骤然苍老的脸,他不禁抬手,摸了摸建帝的额头,又翻了翻建帝的眼皮。 曹倾然静静看着,“你何时会的医术?” “……”谢承泽默默收回手,他只是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 “肺积,头风。” 谢承泽听不懂,但是大概能理解,与肺部和脑子有关。 而自古,这两个地方最难治。 谢承泽有些颓然地握住建帝的手,“那病情为何会突然加重?” 曹倾然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也在查,但查到的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会这么做。 是从何时开始的? 明明他是最坐得住的人,为何突然不择手段起来? 收回思绪,曹倾然起身淡淡道,“既然看完了,便走吧。” 谢承泽摇摇头,紧紧攥着建帝的手,“我要等父皇醒过来。” 曹倾然皱了皱眉,想让曹阙直接进来把人带走,但目光触及到谢承泽那双哀伤心疼的眸子时,她晃了晃神,不期然地想起了花宁。 有一次,只因建帝当众夸了谢承泽,说他比太子强,她便被父亲掌掴体罚,男人的耳光几乎震得她失聪,那时,正巧来找她的花宁也是这般望着自己。 那时,花宁好像还说了一句话,她的神情那般认真,像是在对她许下了什么重要的承诺。 可她并没有听清。 她满脑子都是,不愿被花宁看到如此落魄可怜的自己。 她那不值钱的自尊心,让她只想把花宁赶走,可她又希望花宁能够一直心疼怜悯她,因为她自从出生以来,便只有花宁会这般在乎她痛不痛,会告诉她,她应该掌掴回击回去,人不能一直受气,会憋出病。 她确实病了,一面想要摧毁花宁的豁达与自由,一面又躲在阴暗之中想要永远地注视着她。 爱屋及乌,亦恨屋及乌,她喜爱着谢承泽这个纯善温柔的孩子,无法痛下杀手看他血流满面的模样,却也希望他从未出现,不会夺走花宁和建帝所有的视线,亦不会让她为之半生操劳的心血付诸东流。 曹倾然轻轻抬手,想要抚摸一下谢承泽的头顶,却被谢承泽微微偏头一躲。 她的手停在半空之中,最后敛眸沉默着收回手。 “纵使陛下宠爱你,继承建安大统的人,也只能是太子。”良久,曹倾然带着仅剩的一丝心软,提醒道,“皇儿,现在离开京城,是最好的时机。” 她只心软这一次。 这是曹倾然第一次唤他皇儿,记忆里,曹倾然似乎从未喊过他什么昵称,又甚至连二皇子这样的称呼都鲜少开口叫过,谢承泽不禁扯了扯嘴皮,“皇后不必叫得这么亲切,太子才是你的皇儿。” 想起什么,他为谢瑾瑜打抱不平起来,“儿女教育不应一味的棍棒教育,太子早已成年,皇后还对他那般苛待,未免有失体统。” 曹倾然愣了一下。 随即意识到什么,她深深看了眼谢承泽,“你误会本宫了。” 花宁死后,她幡然醒悟,早已不再对谢瑾瑜体罚。 第239章 言尽于此曹倾然,欲赐婚书的建帝 谢承泽看着曹倾然,不知她说的误会,到底是指什么。 他也不想去细想,他现在只担忧建帝的身体,想知道他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在吓唬自己。 曹倾然也不欲多说,“言尽于此,你该回去了。” 谢承泽摇着头,“我说了,我要等父皇醒来。” “等他醒了,本宫可以差人去叫你。”曹倾然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想要强行将他拖走,“现在,你该走了。” 曹倾然怎会不清楚,谢承泽想留在养心殿,恐怕就是想问出玉玺的下落。 遗诏,无论内容真假,盖上玉玺便会成了真。 她绝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 谢承泽皱着眉想拽回自己的衣服,争扯之间,身后响起了咳嗽声,谢承泽眼睛一亮,连忙转身看向床榻,果不其然,刚刚的咳嗽声是建帝发出来的。 “父皇!你醒了!” 谢承泽一使劲儿抽出手臂,连忙扑向床边,握住了建帝伸出的手,他眼眶微微发红,“父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说好的要努力养家,给他准备珍馐美人呢?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算什么努力! “咳咳,泽儿别怕。”染上皱纹的苍老眼皮下,建帝的眸光依旧很慈爱,他费力抬手摸了摸谢承泽的脑袋,含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父皇老了,生个病不是很正常么?” “你这是正常的生病吗?!”谢承泽有些恼火,“你都吐血了!而且你本不该——” 不该在这时病得这么严重。 原书里,根本没有这样写。 所以谢承泽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没事,没事的。”建帝又咳了几声,似是要将肺咳出来般,眼神一时又有些恍惚,他瞥到谢承泽身后的曹倾然,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收了声,抚着谢承泽的手道,“父皇快不行了,你去把沈渊叫来,朕有话对他说。” 谢承泽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朝着门口跑去,“无迹,你去把沈渊叫过来!” 曹倾然俯视着床榻上卧病的建帝,眉目间的情绪令人看不透,“你要立遗诏了?” “你在怕吗?”建帝抚着胸膛顺气,“怕朕将新帝之位,传给泽儿。” 曹倾然轻嗤一声,“有何可惧,即便你让他当皇帝,他就能守得住?” 后宫之人都知道,他不是皇室血脉。 而他身边即便有无痕和无迹,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建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泽儿从未想过要皇位。” 曹倾然身形微顿。 想要皇位的,一直是二皇子,而非谢承泽。 可耐不住,有人想让谢承泽当皇帝。 曹倾然不在乎谢承泽在民间的名声有多好,也不在乎谢承泽是否真的适合当皇帝,她只是想让谢瑾瑜顺利登基,等谢瑾瑜在皇位上稳住脚跟了,她就自由了。 她想去辽州看雪。 …… 沈渊匆匆赶至养心殿,和谢承泽交换了眼神,走到了建帝面前。 建帝看向曹倾然和谢承泽,“你们先出去吧。” 曹倾然微微蹙眉,目光在建帝和沈渊之间游走,她想留下,但建帝手里还有一批龙卫,而这批龙卫只听从皇帝的调遣,如果她强行留下,恐怕建帝便会动用这一支武力军。 曹倾然不想在这时候动兵戈导致两败俱伤,尤其,龙卫是听从皇帝一人的,她还想让龙卫日后效力谢瑾瑜。 犹豫了犹豫,曹倾然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正如她所言,她也不怕建帝会选择谢承泽。 养心殿的大门关闭后,沈渊跪了下来,“陛下。” 建帝倚着靠枕,并没有让沈渊起来,他眸色深沉地看着沈渊,“你也看到了,皇后的所作所为,让朕很生气,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想将朕困在这养心殿。” 沈渊低眉道,“摄政王如今名声大噪,皇后担忧在所难免,就连大臣们也很是担忧,不若陛下尽早立下圣旨,也好安抚百官。” 建帝轻呵了一声,“可是朕,欲让泽儿登基。” “万万不可。”沈渊立马道,他双手束前,语气严肃道,“摄政王毫无权谋之术,若摄政王登基,恐朝堂不稳,摄政王亦有性命之忧!” 见沈渊回答得这么快,建帝眸子闪了闪,“沈爱卿擅权谋,可以辅佐泽儿。” 沈渊摇头,“万密总有一疏,臣无法一直守在摄政王身边,曹家与其他大臣也不会放过摄政王,为摄政王的性命着想,臣恳请陛下收回此心!” 说完,沈渊跪拜在地,额头狠狠磕在了地上。 他知道,建帝这是在试探他。 他又何尝不知,建帝在乎的是什么,建帝只想让太子登基,只想让谢承泽长命百岁,想让谢承泽活得自在。 所以,他绝不能露出半点想要扶持谢承泽上位的情绪。 养心殿内沉寂了许久,建帝终于出声,“嗯,便这样吧。” 他挥了挥手,“过来,朕告知于你玉玺在何处,待朕西去,希望沈爱卿能好好辅佐太子……” 顿了顿,他又道,“可要朕为你再写一封赐婚的圣旨?” 沈渊心头一紧,以为建帝为了控制他想要为他赐婚,正想要拒绝,便听建帝道,“泽儿那孩子,感情迟钝,想要让他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沈渊骤然抬头,显然没想到,他赐婚的对象竟然是谢承泽。 可青年崇尚自由,向来不喜被强迫,对他又并无情意,他怎能用婚书去困住他的一生? 沈渊也有私心,他想一直陪在谢承泽身边,想和他一起匡扶正义、守住江山社稷,可谢承泽说了,他想在谢瑾瑜登基后,去游历建安山川,他当然想陪他一起,可他也有重要的事情做,他需要帮谢瑾瑜坐稳皇帝之位。 只有谢瑾瑜坐稳帝位了,建安的天下才能太平。 他和他注定无法一直相伴。 而他也不舍青年为他做出牺牲。 “谢陛下厚爱,只是臣……”沈渊攥起了双手,嗓音沙哑道,“无福伴在殿下左右。” “哦。”建帝淡淡道了一声,“朕是通知你,不是询问你。” 沈渊:…… 沈渊:??? 第240章 气摔圣旨谢承泽,鬼鬼祟祟谢子渺 离开养心殿后,沈渊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道圣旨,明明没有温度,却烫手万分。 见他出来,谢承泽和曹倾然的眼神同时落向他。 一个焦急茫然,“父皇怎么样了?我能进去看他了吗?” 一个犀利锋锐,“他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二殿下,不要再进养心殿了。”沈渊摇摇头,见两人将视线又落向圣旨,沈渊身形顿了顿,这才犹豫着将圣旨递给了谢承泽。 谢承泽打开,扫了一眼。 谢承泽:…… 曹倾然不动声色地挪步过去,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谢承泽气得把圣旨往地上一摔。 难怪不让他进养心殿,这是怕他冲进去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吧! 圣旨上俨然写着,建帝若是驾崩,由二皇子谢承泽立即继承皇位,谢瑾瑜依旧为太子。 谢承泽深吸一口气,又将圣旨捡起来,面目表情的对着曹倾然道,“看见了吗?母后,父皇若是驾崩,继承皇位的便是本殿。” “而你的太子,依旧只能是太子。” 曹倾然掀了掀唇,露出讥讽的笑,“那,但愿二殿下守得住皇位。” 看来,他最终还是选择将皇位留给谢承泽。 既然如此,那便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回到承欢殿,谢承泽便将圣旨摔在了沈渊身上,“他这是什么意思?真想让我当皇帝?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计划全都乱了,原本他打算钓鱼执法,利用过年时让无痕利用盐商去盐衙门买盐,来收集盛世淮贪墨枉法的证据,只等证据确凿足以置他于死地之时,便让谢瑾瑜出马,联合沈渊将盛世淮杀了。 而这少不了建帝的配合。 可建帝突然病重,盛世淮明显打算趁建帝驾崩之时,发动宫变扶持他上位。 “还有父皇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他不是活了好几年吗?”谢承泽逼问道,“沈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思来想去,建帝的病突然加重,大概率是被人投了毒。 会是盛世淮吗? 还是说,是曹倾然下的毒? 沈渊摇摇头,捡起圣旨,放到一旁的茶桌上,“暂时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陛下确实时日不多了,我们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谢承泽不解道,“如今兵权都在太子手里,盛世淮拿什么赢?靠一张圣旨就能逼宫吗?” 大皇子的兵符已经被太子没收了,禁军如今也大多是曹家掌控,只要盛世淮敢对抗太子,下场就是对上上万士兵的武器,哪怕他武功高强,也会因为力竭而死。 还是说,梁万达他偷偷变成墙头草,暗中给了盛世淮大量火药? 沈渊这时低头在他旁边附语几句。 谢承泽猛地瞪大眼睛。 “不会吧?”谢承泽下意识反驳,“可是前世他分明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分明?”沈渊气定神闲的看了他一眼,“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些认知从何而来,明明不是二皇子,但又知道很多宫中的事情,可很多细节,你又囫囵吞枣,一知半解。” 谢承泽:…… 当然因为我是读者。 “他赢不了的。”谢承泽的食指敲了敲膝盖,“毕竟我们其实是太子一方,而一旦太子登基,必然会清算到他的头上。” 更何况,双兵交战,会死伤多少人? 但凡死一个士兵,他都会伤心的ok? 眸子转了转,他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挥挥手,示意沈渊把耳朵靠过来。 他叽里咕噜了一大堆,半晌后,沈渊眉梢微挑,“你……还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你去吧。”谢承泽觉得沈渊口才好,肯定会说动对方的。 “行,你不要到处乱跑。”沈渊揉揉他的头发,“陛下随时可能驾崩,不要派无痕无迹出去做任务,让他们一直紧跟着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谢承泽感觉沈渊跟个老妈子似的,自己那么怕死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无痕无迹派出去。 沈渊目光温柔的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沈渊离开后,谢承泽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想到建帝可能会去世,心中难免有些伤怀。 即便建帝偶尔挺贱的,可到底相处这么久,也任由他“胡作非为”,谢承泽怎么可能不伤心。 “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毒……” 谢承泽思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头上响了三声,那是无痕的暗号,暗示有人在靠近。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进来。”谢承泽出声,而后看到门被推开,谢子渺背着一个小包囊,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 谢承泽:…… “你从哪儿进来的?”承欢殿外面有曹家军把控,不让外人进入,谢子渺又是从哪儿进来的? 谢子渺羞涩的挠挠头,“四妹说承华宫西偏房里有一个仅供一人爬行的小密道,连接了承欢殿东院的空置茅房。” 谢承泽:……所以你是从茅房里出来的?! 还有谢平安,怎么这么隐秘的密道她都知道?!平时到底钻了多少地方? “所以你过来干什么?”谢承泽神情无奈地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宫里最近不安全,你不要到处乱跑,不然误伤了怎么办?” “我担心二哥嘛。”谢子渺颠颠跑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到谢承泽身旁,认真问道,“听说父皇快不行了,还下旨说如果他驾崩就让二哥登基,二哥,你想让父皇活吗?” 谢承泽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谢子渺。 那圣旨,当时只有他、沈渊和曹倾然看过,谢子渺怎会知道圣旨里的内容? 而且,什么叫想让父皇活吗? 难道他说不想,谢子渺就会把建帝杀了? 等等? 难道下毒的是谢子渺? 出于刚刚沈渊对他说的话已经打破了他对原文的理解,此时谢子渺这番话,不禁让他阴谋论起来。 难道谢子渺并不如书中和表面那般,对皇位毫无觊觎? 正当谢承泽胡思乱想时,谢子渺解开自己带来的小包囊,里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密封得十分严实。 第241章 只能便宜父皇了,父皇还是驾崩了 “这是舅舅给的保命丹,一共就两颗,母妃的那颗已经用掉了。”他看着谢承泽,慢吞吞道,“本来是想留给二哥用的,但是母妃说,如果父皇死了,你登基了,母后那边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颗保命丹,应该能帮父皇再维持几个月的命。” 谢子渺青涩的面庞上,黑眸紧紧盯着谢承泽,认真又执着的问道,“所以,二哥,你要父皇活吗?” 谢子渺常年在宫外,与舅舅江鹤南的关系更为亲近,而建帝又忙于朝政,更多的宠爱也都在二皇子身上,所以谢子渺对建帝的父子情,有点,但不多。 保命丹极为稀贵,舅舅好不容易才弄来两颗,当初花母妃发疯时割伤了自己,差点就死了,太医没本事,全靠母妃那颗保命丹才保住了性命。 他去问了,太医说,这颗保命丹确实可以帮陛下维持几个月的生息。 如果二哥不想登基,或者需要时间来筹谋,那这颗保命丹,就只能便宜父皇了。 谢承泽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想用保命丹来救建帝,但……“你当真舍得?” 谢子渺点点头,露出乖巧柔顺的笑容,“不舍得,也不会拿来给二哥啊。” 本来就想留给二哥用的,二哥做主便是。 “好,我欠你一个人情。”谢承泽微松了口气,“只是我不便再去养心殿,这药,可能得麻烦你送给父皇。” “没问题。”谢子渺立马点头。 他这毫不犹豫的一点头,谢承泽也基本可以确认了,曹家的禁卫军里有柔妃的人。 想来柔妃和江家也不是傻子,定然有自己的眼线。 谢子渺那边,很快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建帝的病情暂时稳定,曹倾然也在积极的召集太医,给建帝续命。 罕见的,是盛世淮那边没什么反应,谢承泽派胡来去联系,得到的却是让他稍安勿躁,他自有安排。 “殿下只需静等,臣自会为殿下铺平登基之路。” 胡来将原话说完,便不禁感慨道,“这跟示爱有什么区别?看,殿下,这是臣为你打下的天下!殿下您听到这种话真的不心动吗?” 心动什么? 心动盛世淮,还是心动登基? 无论哪个,心动的结果都是断头台。 毕竟他十分清楚,沈渊只想让谢家的血脉登基,而他心中最心仪的皇帝人选,是谢瑾瑜。 “咱们还是躺平吧。”谢承泽拍拍胡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等成了皇帝,内库里的钱就没办法随便花了,谁给你发那么多的俸禄,给你养二十八房小妾?” 胡来一想也对,这才歇了心思。 谢承泽本以为建帝病情趋于稳定,能为日后的交战拖延不少准备的时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晚他刚准备歇下,胡来突然闯了进来,跟他说建帝驾崩了。 “你说什么?!” 谢承泽迅速起身,眉心狠狠一皱,神色焦虑道,“不是病情稳定了吗?怎么会突然暴毙?盛世淮那边下毒了?” 不应该的,他和沈渊特意派人盯紧了建帝的膳食和药汤,除了皇后和她信任的太医,无人能进入养心殿。 而皇后肯定是最不希望建帝驾崩的人。 所以盛世淮是怎么办到的? “此事还未可知,殿下,太子那边的人已经赶往养心殿,打算宣称登基。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您的人会立马进宫。” 圣旨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二皇子党羽为了争夺护龙之功,必然会趁危进宫保护谢承泽,确保他登基后,他们也能因为这份护龙之功而地位水涨船高。 “禁军已经开始集结了,殿下,咱们是在承欢殿里等着,还是去养心殿?” “等着吧。”谢承泽又重新坐回床榻,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 一想到宫中马上就会血流成河,他就头疼。 另一边,盛世淮和二皇子党羽,在内线的接应下,很快便安全的进了宫,来到了承欢殿。 随后让谢承泽带着圣旨,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养心殿,宣称圣旨在此,二皇子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太子殿下,这圣旨有先帝玉玺为证,更是有诸位重臣的亲眼见证,您不认,莫非是想要逼宫吗!”礼部尚书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对着太子喊道。 谢瑾瑜瞥了一眼那圣旨,几天不见,眉眼温柔的青年眼神都阴鸷了不少,他站在禁卫军前方,淡淡道,“父皇病重,生前几天一直神志不清,谁知是不是沈渊暗中逼迫父皇下的旨?” “这圣旨上的笔墨字字清晰,更是留墨许久,怎会是神志不清时写下的?”礼部尚书甩袖不满道,“臣敬太子仁德兼备、文韬武略,只是先帝遗诏在此,更属意二殿下为君而非,还望太子不要违背先帝遗言!” 不少大臣跟着附和,先帝遗诏立了二皇子,理应由二皇子登基! “笑话!谁知这圣旨是不是伪造,玉玺印又是不是那沈渊逼迫陛下盖上去的!”护拥太子的大臣,此时也已经赶来,厉声反驳道,“毕竟,谁都知道沈渊是你们二皇子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有可能是二皇子授意!二皇子才是谋权篡位之人!” “还有你,姓盛的!你们家与沈家交好,为了荣华富贵,脸都不要了,竟然伙同沈家谋反,真是罪该万死!” “我呸!”见礼部尚书噎了一下,胡来立马扯着嗓子叫嚣,张口便是污蔑和造谣,一盆莫须有的脏水泼了过去,“我看你是羡慕嫉妒恨!你私底下偷偷来投奔我们二殿下,我们二殿下不稀罕要你,你就因爱生恨,栽赃我们二殿下!” 那大臣:??? “你放屁!”那大臣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你不要污蔑本官!太子殿下,臣绝对没有私下投奔二殿下,臣对您那绝对是忠心耿耿啊!您可千万不要信这小人的话!” “我污没污蔑你,你心里最清楚!”胡来大喊大叫,事实上,最清楚这大臣有没有被污蔑的人,是胡来自己。 他不仅动嘴,还动手,不动声色的靠近那大臣,趁着那大臣抬手的功夫,一下子摔在地上,脸色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还打我?同僚们,这不能忍啊,必须打回去!” 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支,随着胡来这个搅屎棍率先出手,大臣们争相扭打起来,谁也不服谁,骂骂咧咧的让肃穆的皇宫瞬间变成了吵闹的菜市场。 直到曹倾然的声音厉声响起,伴随着禁军沉重的脚步踏入养心殿,她眉目犀利地望着乱成一锅粥的大臣们,“都在干什么!陛下刚刚驾崩,你们这般成何体统?” 第242章 一人可抵千军马,真是醉了谢承泽 曹倾然一身尊贵金色凤袍,昂首仪态威严的走过来。 朝中老臣皆是噤了声,看向曹倾然,纷纷垂首行礼,“臣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承泽身侧,一个大臣看着紧跟皇后踏入养心殿院的禁军,蹙了蹙眉,“皇后这是何意?” 曹倾然的视线凛然的划过谢承泽,最后落到那开口之人身上,淡淡道,“本宫迟来一步,已经调查清楚,陛下并非是因为病情突然发作而驾崩,而是有人故意谋害陛下!”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纷纷交头接耳,有大臣站出来,严谨问道,“皇后何出此言?莫非是已经找到了证据?” “没错。”这次,曹倾然的视线落到谢承泽身上, 谢承泽心里一咯噔。 感觉一口大锅即将扑面而来。 果不其然,曹倾然缓慢沉声开口,“二皇子意图登基,收买太医为陛下喂毒,令陛下病情加重,最终无力回天,本宫作为皇后,决不允许此等阴险之人坐上皇位!” “来人!将二皇子拿下!” 她厉声道,顿时,身后的禁军皆朝着谢承泽而去,曹倾然恩威并施,对着谢承泽身后的大臣道,“念在尔等不知此事、未曾参与,速速离宫,本宫可当今日不曾见过你们!” 大臣们一时惶然,眼见禁军掏出长刀指向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二皇子真的是为了提前登基而给陛下投毒,那他们走还是不走? 盛世淮这时站出来,声音清朗问道,“皇后娘娘说二皇子收买太医喂毒,可有证据?” 曹倾然轻嗤一声,抬手挥了一下,便见一个太医被送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 “太医已伏法认罪,指出是二皇子买通他给陛下下毒!” 盛世淮盯着这个太医,笑了一下,“皇后仅凭这太医的空口白牙,便相信是二皇子毒害陛下,未免太过武断,若是臣也空口白牙的说这是皇后自导自演,难道便真的是皇后自导自演吗?” “是啊,没错。” “总得有些实物证据。” “若是找不出证据,怕便真是皇后自导自演了。”盛世淮微微拱手,言辞犀利,“而目的显然易见,是要违背先帝遗诏,携同太子意图谋反!” “可笑!这皇位本该便是太子的,何来谋反之说?”曹倾然冷笑一声,不欲与盛世淮周旋,直接举起手中的兵符,强势道,“证据已在此,尔等既然执迷不悟,本宫自然也不会心软!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尽数拿下!” 禁军听命,顿时拔刀上前,要控制住谢承泽等人。 而这时,谢承泽耳旁突然传来盛世淮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玩味,“殿下可想知晓,何为一人可抵万军?” 谢承泽微怔了下,抬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此话何意? 难道他要开始展示自己的武功了? 盛世淮的根骨极具练武天赋,即便此事甚少有人知晓,但他从小便暗中习武,又或许有作者赋予人设的buff加持,就算对上无痕和无迹,恐也可保证全身而退。 可就算如此,一人可抵万军未免也太过夸张了吧! 还不如直接去挟持太子,威胁这些人退兵——哎哎哎? 谢承泽正想着,突然感觉脖子前,抵上了一柄冰凉的刀刃。 猝不及防的谢承泽:??? 不是老铁你——? 我真是醉了,你不去劫持太子,你劫持我干什么?咱俩不是一伙的吗? 谢承泽傻眼了,然而很快,他便知晓盛世淮的意图。 刀刃抵上他喉咙的那一刻,原在对面漠然静看一切的谢瑾瑜,瞬间面色大变,厉声高喝,“都给孤住手!” 他死死盯着谢承泽,视线落到盛世淮脸上,俨然已经将他视若死物,“放下刀!孤饶你不死!” 盛世淮薄唇微弯,手中把玩着那柄刀刃,从谢承泽的喉咙缓慢地挪至侧颈,冰凉得令谢承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下,”盛世淮低声对谢承泽耳语,眉眼漾着浓郁的戏谑,“太子当真护着您呢。” 谢承泽:…… 原来是这种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吗,不过这是不是太高攀他了…… “盛世淮,你不会以为劫持了一个乱臣贼子,便能全身而退了吧?”曹倾然眯了眯眸,直接继续下令,“给本宫拿下两人!” “母后!”眼见盛世淮的刀又抵上谢承泽的喉咙,谢瑾瑜眼神一颤,当即抽出旁边一个禁军腰间的刀,抵在了自己颈前,语气阴沉道,“二哥若伤半分,孤便伤三分!” 曹倾然的眼神也跟着颤了颤,诸位大臣看着这一幕,也是震惊无比,一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子为何要保护二皇子殿下? 他们不是一向不对付吗? “谢瑾瑜!”曹倾然气得直呼其名,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瑾瑜冷笑一声,那双柔和的月眸此刻溢满了偏执与疯狂,像是囚笼陷阱里死死盯着捕猎人发狠威胁的野兽,令人不寒而栗,“孤早与母后说过,二哥必须活着,否则孤绝不独活。” “看来母后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又或者,当真以为他在说笑。 她不是没见过他发疯的样子。 谢瑾瑜从不是什么善人,年幼时的他便已是心思深沉,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将谢承泽身边之人尽数撵走,用自身性命来威胁曹倾然,不可动谢承泽的性命。 她知道,他对太子之位唯一执着的理由,便是能够利用皇权,将谢承泽困在这深宫之中。 “谢瑾瑜,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威胁得了本宫?”曹倾然眸色微沉,“这帝位,并非非你不可。” 不过是不愿前功尽弃。 不过是念着一丝血脉之情。 不过是因为他是现成的人选,可以让她最快成为太后,逃离这皇宫寻找真正的自由。 否则,她大可以随便在曹家选上一幼子,声称是皇室血脉,建帝在外的私生子,而后自己把控朝廷。 “可孤是最优选。”谢瑾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母后,让他们走。” 曹倾然握紧虎符,心中挣扎着,她死死盯着谢瑾瑜,在看到盛世淮刺破了谢承泽的一点肌肤,而谢瑾瑜毫不犹豫地在颈皮上划了一刀时,她终于妥协了。 也罢。 他们又能逃得了哪去? 逃出去了,更是坐实毒害陛下的罪名,她会广告天下,而后让谢瑾瑜立马登基,成为新帝。 不用她着急,谢瑾瑜也会率先急着将谢承泽找回来。 “让他们走。” 曹倾然收回了军令,目光漠然地看向谢承泽。 谢承泽微松了口气,忍着脖颈处火辣辣的痛意,对着盛世淮道,“我们快走吧。” 这也忒特么疼了。 该死的盛世淮,竟然真的对他下手! “走?”盛世淮微微挑眉,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气定神闲道,“走不了了。” 第243章 站定阵营谢守均,处事不惊谢承泽 随着话音落下,禁军之中,突然有人在手臂上绑上了红布条,将原本对着谢承泽等人的刀,对向了身旁的士兵。 曹倾然面色瞬变,意识到这些人是大皇子手下的精兵队时,不禁怒喝道,“谢守均!” “母后不必如此大声。” 禁军之中,一身墨色禁军服的谢守均徐徐走出来,俊朗沉稳的面容带着三分从战场上浴血拼杀后走出的阴森煞气,往日的温柔尽数散去,那是真正的战神风采。 能与匈奴拼杀十年的将领,能单手与狼群搏斗的勇士,又岂是心思纯净和善之人。 年纪尚轻、初次离宫的幼子,被迫面对那些血腥可怕的场面,为了活命,披星戴月的练武弄枪,生怕死在战场之上,回不了宫为母亲报仇。 在边关这十年里,战场上受到的精神刺激,逐渐冲刷了幼时母亲自杀的恨,他彷徨过,迷茫过,也麻木过,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也一变再变。 从为母亲报仇,到为守护建安百姓,从为回去看二皇弟一眼,到了单纯为了活而活,再到为了守护手下的士兵而活。 直到离开战场。 重新回到期待已久的皇宫,看着群臣站在金銮殿上勾心斗角,看着忌惮他的人将他的精兵打散和远派,想到这些年来朝廷对边关军队的薄待,想到他的军队回京之时差点饿死在路上…… 想到太子当年亲手设计,将他送入边关。 怎能不怨。 这皇宫,早已成为一滩肮脏的黑水,人人身披淤泥,唯那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他想,这皇位,凭什么由谢家人和曹家人来坐。 他手握重兵,无论是否有兵符,手下精兵皆愿听从他之调遣,建帝的忌惮并非无中生有,他确实,有搅乱这朝廷安宁之心。 过往对他的亏欠,他要一一讨要回来。 他们愿意斗,便多斗些,斗来斗去,最后还不是需要他的支持? 谁想当皇帝,他说了算才行。 而现在,男人选择了站在谢承泽这边。 不仅仅是因为幼时情谊,十年的时间可以消散很多东西,包括心中那点温存,但青年救了他的兵,他在冰场上滑得肆意又盎然,他的笑容纯净宛若孩童,心思单纯又向善,让他愿意去守护这一点来之不易的白净。 行走于黑暗的人,总是倾慕那一点白。 谢守均轻抚谢承泽的头顶,如此肃杀的气质下,难掩那一丝独属于青年的温柔,“莫怕,大哥在。” 随后,又冷眼看向盛世淮,“这账,回头与你算。” 说的是他刺伤谢承泽的这笔账。 盛世淮耸耸肩,匕首挪开谢承泽的脖颈之时,不忘揶揄一句,“殿下,比臣想得还要金贵呢。” 不仅太子庇佑,就连大皇子,都愿意站在他的这一边。 他果然没猜错。 盛世淮可不是什么傻子。 他觊觎皇位已久,在朝堂浸.淫多年,怎会对每个大臣都了如指掌,却唯独疏漏了二皇子呢? 更何况,二皇子还是极好的傀儡之选。 所以,二皇子的突然变化,他又怎会没有察觉? 即便这位二皇子依旧行事鲁莽、口出狂言,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二皇子确确实实是平庸之辈,那种平庸,是有慧根的人无法装出来的,一个眉眼狂傲却藏着深入骨髓的自卑,一个眉眼傲气却自信张扬,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哪里会有一丝来自平庸之人的自卑。 而谢瑾瑜对二皇子的眼神变化,更是让人难以忽略。 好似找回曾经丢失的珍宝,亦似他之于皇位的觊觎,认定那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种眼神,他太清楚了,哪怕藏得再深,亦能感同身受。 谢瑾瑜的软肋,就是如今的谢承泽。 尽管盛世淮不知为何谢承泽性情大变,是否被换了人,但那都不重要。 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拿捏住了谢承泽,谢瑾瑜根本不足为惧。 盛世淮认为谢瑾瑜这个太子太失败了,身为皇帝,怎能拥有软肋呢? 此乃大忌。 宫中形势大变,久居京城的禁军,可比不得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磨炼出来的精兵,尤其外面又响起两军的厮杀声,不过多时,又一队士兵闯入养心殿,领头的是大当家和二当家,还有顾英。 大当家带着千金寨的兄弟们来了,大当家大步走向谢承泽,揽住他的肩膀,气势足道,“师侄儿!俺来帮你啦!外面的禁军,已经被俺们和辽州的那些匪兵干掉了!” 听到这话,曹倾然面色愈发难看,而盛世淮俨然已经逆风翻盘,将曹倾然刚刚的话还给了她。 “来人,将太子一党拿下!” “保护太子和皇后!”见状不好,曹阙当即拔刀,护在谢瑾瑜和曹倾然身旁,命令周边的禁军反抗这些谢守均的精兵。 谢承泽连忙拍了拍盛世淮,催促道,“快!去把谢瑾瑜杀了!大哥,你也去!” 盛世淮刚想拒绝,手臂便被谢守均一把拉住,应是拽着他朝太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盛世淮:…… 谢承泽挥挥手,一脸我相信你的表情,“你放心去吧!无痕和无迹会保护本王的!” 而后扑向自己的大臣,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爱卿们!都离本王近些!本王有高手保护!你们可莫要被误伤,但凡受伤一个大臣本王都会伤心的ok?” 大臣们闻言,顿时感动不已。 他们果然没有跟错人!虽然摄政王偶尔很不靠谱,但他真的是爱臣如子啊! 大臣们纷纷颤颤巍巍地向谢承泽涌去。 养心殿院内,两方人马交手,士兵的血液溅上了红柱与窗户上,似是画家极具艺术性的泼墨,不时有士兵哀嚎倒下,捂着脖子上的血浑身抽搐,随即没了呼吸。 不少大臣吓得满脸发绿发白,他们久居高堂,有的甚至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当即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护龙之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不仅拼命,还要拼吐。 再瞧那摄政王,一脸淡定,颇有位及龙帝之风,处事不惊之态。 第244章 审时度势地方官,一身戎装妲贵人 另一边,谢守均和盛世淮拦下了太子一党。 “太子殿下,败局已定,还是束手就擒吧。”盛世淮狭长的眼眸微眯着,饱含笑意的眼神深处,是若隐若现的讥笑,“此时收手,或许臣还能说服摄政王,饶你一命。” 当然,他也就是随便说说。 “没想到盛司使隐藏如此之深,也不知那些投靠二哥的大臣,是否知晓真正狼子野心之人,到底是谁。” 谢瑾瑜对上盛世淮的眼神,口气讥讽道,“只是,你当真以为策反了谢守均,便能高枕无忧了?” 他的目光在盛世淮与谢守均身上来回游移,不明意味地嗤笑道,“他既然敢反孤,便能在事后除了你。” 盛世淮笑着反击,“太子殿下不必挑拨离间,臣与大皇子并无利益冲突,大皇子又有什么理由除掉臣呢?” “哦?”谢瑾瑜不疾不徐道,“若非你与户部勾结,使得朝廷国库空虚,常年亏待边关守卫军,更是派人进谏谢守均手握重权乃大忌,令父皇猜忌怀疑,刻意打压边关军令他们无粮上京……” “大哥也不必在边关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不是么?”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谢守均,唇间似笑非笑的表情愈发深长。 盛世淮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太子殿下信口雌黄的本事,真是令臣叹服不已。” “比不得盛司使的野心和筹谋。”谢瑾瑜微微颔首,“谢守均的精兵虽勇猛,可远不及禁军的数量,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不若我们打个赌,此战盛司使必输无疑,如何?” “太子殿下是在拖延时间吧。”盛世淮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太子的图谋,“在等冀州的禁军和厢兵?” 这下,谢瑾瑜脸上的从容淡了几分,显然没想到,盛世淮竟然知晓他提前通知冀州禁军进京护主的事情。 “可惜了。”盛世淮摇摇头,似是真为谢瑾瑜惋惜一般,扼腕叹息道,“行军路上遇到意外在所难免,比如拦路的大石,突然起火的粮草……” 谢瑾瑜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冀州知府,竟然是你的人?” 盛世淮笑着摇头,“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 聪明的地方官,都知晓在这种宫变之中想要尽可能的保命,要么选择袖手旁观当中立派,要么选择审时度势,在局势不明朗时选择观望,最后在关键时刻出击,赢得全场最佳助攻。 而稍微有些野心的都会选择后者。就比如此刻,冀州知府受皇命进京,他无法保证太子一党能够顺利宫变成功,如果贸然选择支持太子,很可能会被视为叛军而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才会尽量拖延进京的时间。 拖延的久了,太子一党失败,他就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地方官,新帝肯定不会为难他,甚至可能嘉赏他,以弥补行军赶往京城所耗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拖延的时间恰好,若太子一党仅略占上风和下风,他就可以雪中送炭,成为太子宫变成功的最大助力,从而水涨船高,平步青云。 可若太子一党完全处于下风,即便加上他也无回天之力,便可借口拦路石和粮草,直接“姗姗来迟”,而后投靠新帝。 “既然太子殿下愿意等,臣也不介意陪太子殿下等。”盛世淮拂了拂袖,神态怡然道,“一起看看,到底是边关的精兵更勇猛,还是皇城禁军更厉害。” 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养心殿的左偏院里,身后侧方便是养心殿的主院,两军交兵的声音在其中不时响起,偶尔夹杂着几声高昂清晰的尖叫声,分外响耳。 “左边第七个柱子有个禁军在偷跑,快杀了他!” “第二个草丛里有个禁军在装死!快补刀啊!免得他突然跳起来偷袭本王,赢得全场最佳!” “无痕!无迹!快把本王带去那假山上,那里的观望点看得清楚!” “兄弟们!有本王给你们发坐标,势必能将禁军斩草除根!让曹家三代五代都断子绝孙!” 左偏院里,曹阙的眼角不禁抽了抽。 虽然不懂什么全场最佳和什么发坐标,甚至已经对摄政王的骚操作有所了解,可此刻,他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摄政王的精神状态。 微微深吸了一口气,他执刀严肃以对盛世淮,“太子,皇后,你们和大臣们先走,微臣留下来断后!” 随后又对那些大臣道,“太子若死,你们必然也是九族诛杀的命运,所以务必要保太子周全!” 太子毕竟是正统,朝廷一些忠诚的老臣,就算是死也会护拥太子,他们纷纷道,“放心,我等必然护太子周全!” 说完,便是裹着太子撤退,打算与另一边的禁军接应。 见曹阙冲过来,盛世淮气定神闲地后退一步,“大皇子,该你上场了。” 谢守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拔剑与曹阙对上。 曹阙的武力确实不容小觑,就连谢守均眸中都闪过了一丝赞叹,但对上常年在边关与匈奴互砍的谢守均,曹阙显然还是不够看的,不多时便落入了下风。 就在谢守均的长枪即将穿透曹阙的胸口时,一道银白色长鞭骤然裹住了那枪尖,随着狠狠一收,那枪尖便擦着曹阙的盔甲发出凌厉的声响,继而偏移了攻击方向。 谢守均和曹阙同时朝着那长鞭的尽头看去,只见妲贵人一身戎装赫然立在不远处,谢淑同样穿着一身简单的骑射装,手里甩着长鞭英姿飒爽地站在妲贵人身旁。 “曹家小子,本宫来助你一臂之力!” 妲贵人厉声道,“乱臣贼子,拿命来!” 谢淑也跟着高声喊道,“本公主也来!” “多谢贵人与公主相助。”曹阙挥起剑,与妲贵人、谢淑同时对上了谢守均。 谢守均微微蹙眉,他显然对妲贵人和谢淑有所顾忌,出手都有了几些分寸,盛世淮看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自己带人朝着太子追去。 妲贵人瞧见了,想要追上去,却被谢守均缠住,只能呸了一声,继续对付谢守均。 第245章 简直胡来二姐妹,青筋暴起谢承泽 太子那边人多,又有腿脚不便的老臣,撤退的很慢,盛世淮等人很快便追上了, 不仅如此,谢承泽这边也结束了战斗,带着一队人马打算去追太子和盛世淮,在经过左偏院时看到缠斗的四人,意料之外瞄到谢淑后,不禁愣了一下。 随后便是上去对着谢淑的后脑勺狠狠一拍,俨然一副哥哥对妹妹的训斥模样,“谁让你过来的!” 真是屁大点事儿都得过来瞧瞧热闹!也不怕误伤了自己! 谢淑突然被敲脑壳,也是懵了,刚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奴才竟敢伤她贵体,她非要将其打入牢狱,扭头一瞧是谢承泽,顿时浑身气势犹如烟云消散。 她心虚地揉揉后脑勺,“二哥,你别光训我啊,二姐也来了!” 谢承泽:? 谢承泽扭头去找,便见一座假山缝里,谢平安鬼鬼祟祟地冒出了脑袋,心虚地轻咳一声,“二哥,我带了刀的。” 她们这种生来便可能与匈奴联姻的公主,私底下都是有偷学抹人脖子的技巧的,万一哪天能把匈奴王给杀了,简直就是功德加倍,皇族谱都能另开一本! 谢承泽:…… 谢承泽额角青筋暴起。 简直是不要命!要不是他安排了……她们当真以为自己在这里可以毫发无损?! 算了算了,帅哥不气。 丢下一句注意安全,他便忙着继续去追人。 盛世淮武功高强,可别真给谢瑾瑜给杀了。 好不容易追上了,谢承泽气喘吁吁,此时盛世淮已经出手,带着人马将太子仅剩的护卫抹了脖子,血液流了一地,味道粘稠又铁腥。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目不转睛地走向盛世淮,袍袖之下的双手紧握着,指尖几乎潜入了掌心之中。 可面上,他仍旧风轻云淡,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表情,对着盛世淮嚷嚷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杀了太子吗?怎么还没杀掉?!” “摄政王!”太子那边的大臣中,有老臣指着谢承泽怒道,“你谋害陛下,对自己的手足痛下杀手,如此阴毒之人,便不配继承皇位!还是早些迷途知返,太子或能饶你不死!” 谢承泽嗤笑一声,“笑话!你可真是长着一张嘴不如去拉屎,胡诌的本事比本王的家臣胡来还要厉害!” 跟过来的胡来:? 殿下,不要这样! “何必与他们废话。”盛世淮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刀锋上的血,“殿下安然前来,看来已经打赢了。” “那是自然,你我联手,又有大哥的相助,太子斗不过我们的。”谢承泽美艳的面容上,露出狠辣的笑容,“太子仁爱,愿意饶本王不死,可惜本王是个阴毒的,不会饶太子不死。” “来人,将皇后与太子,就地正法!” 他带来的人纷纷上前,此时太子这方,仅剩谢瑾瑜一人会武,他上前踹翻这些士兵,俨然用了内力,直接将士兵们震出了五米开外。 吓得谢承泽立马后跳,躲到了盛世淮身后,“妈的,他武功竟然这么强?盛司使,你上!” “殿下为何不让无痕和无迹上?”盛世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谢承泽鬼头鬼脑地朝着天空四方看去,“不是本殿不舍得,而是本殿怕太子有后招,万一派人擒住本王……” 他小声道,“不瞒你说,沈渊此人其实内心城府极深,看似为本王所用,但私底下与太子一直有关联,今夜他一直没出现,本王怀疑……” “他正在暗中观察,只等时机正好,为太子立功!” 盛世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不信任沈渊。 还算有点脑子。 “无痕,你去帮盛司使!”谢承泽命令道,“无迹,你留下来保护本王。” “是。” “是。” 见谢承泽出了一个人,盛世淮这才微微颔首,提刀与无痕对上了谢瑾瑜。 二比一。 谢瑾瑜自小练武,盛世淮也是自小练武,不过,比起盛世淮生来便有的武学天赋,以及差出足有九年的武学经验,谢瑾瑜显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再加上无痕,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无痕不知是不是公报私仇,下手皆是朝着谢瑾瑜的命门而去,令谢瑾瑜应付起来十分吃力,而盛世淮则闲庭散步了许多,如同划水一般,偶尔出手干扰着谢瑾瑜的动作,一副看戏的表情,悠然自在。 直到,谢瑾瑜手中的剑被无痕挑飞,谢瑾瑜当即运起轻功,眉目阴鸷地朝着盛世淮的方向飞去。 就算死,他也会拉着一个人陪葬! 显然,他便是盯上了不会武功的盛世淮! 然而,盛世淮却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就在谢瑾瑜暗叫不好时,身后,无痕的声音响起,“盛司使,让开!” 谢瑾瑜此时已经来不及收手,后方是无痕刺来的长刀,前面是盛世淮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刀,右手缓缓扬起雄厚的内力,狠笑着朝着他的胸膛凶残而去! 今日,太子必死无疑! 谢瑾瑜闭了闭眼。 背后的长刀先至。 “噗呲——!” “噗——!” 一口鲜血吐出,盛世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后。 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长剑的主人,正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无迹。 无痕无迹,无声无息。 曾经那双几乎被棍子打断的双腿,如今已经踏雪无痕,不留一迹。 “谢承泽!”盛世淮怒吼一声,当即震开长剑,朝着谢承泽的方向飞速而去! 他要杀了他! 吓得谢承泽当即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沈渊!你死哪儿去了!快来救我啊!” 一道长剑出鞘声,刺破长空直直射向了追人的盛世淮,盛世淮抬手轰开长剑,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无痕和无迹便已经追了上来,与他缠斗起来。 沈渊从暗处中走来,瞥了眼惊慌失措、连滚带爬朝他扑来的谢承泽,伸手将慌张的青年揽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在呢。” “大爷的,吓死爹了。”抓到沈渊的衣服,谢承泽心中的惊慌感才微微平息下来,不忘占便宜道,“你怎么来这么慢,要是本王真死了,你就没爹了,还要为爹守孝三年!” “那可不行。”沈渊摇摇头,“太子殿下恐怕等不了三年。” 谢承泽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啥意思?是指爹死了,需要守孝三年,他就不能为官效忠太子了? 可建安缺人才,好像没这规矩吧? 第246章 此地它不宜久留,快走他免祸临头! 来不及多想,谢承泽决定先跑路。 无痕无迹与盛世淮打斗起来,可谓是惊天动地、碎石乱飞,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男子,还是不要作死逞强,尽快远离战斗现场才是硬道理。 “你去帮无痕无迹,我先溜了!” 不用沈渊开口,谢承泽就已经提起袍摆,颠颠跑远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免祸临头! 见此,沈渊不禁失笑一声,随即面上笑容缓缓收敛,飞身拔起刚刚射出扎在地面上的随身青剑,长剑挥舞,带着凛冽的风声化作犀利银光,朝着盛世淮的后背而去。 “受死!” “呵!没想到,今日我竟然栽在你们手中!”盛世淮单手执刀,捂着胸口的血发出冷笑,他面色微微苍白,清俊傲然的脸上,目光阴鸷地望着沈渊和无痕无迹,“但你当真以为,仅凭你们三个,就能胜过我?” 沈渊微微眯眸,“你已受伤,我们便是耗,也能耗死你。” 这也是为何沈渊不曾一重生便选择刺杀盛世淮,盛世淮此人极为谨慎,武力又远超他们这些半路入门的人,与他正面相抗,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唯有设计偷袭,先让他受伤,方能拿下。 “呵,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能耗死我的机会。”盛世淮啐出一口血水,眸底再度掠起一股古怪的笑容,“可惜,你们都有软肋,而有软肋者,注定成不了大事。” 沈渊心中升起不祥预感,眯起的眸再度收紧,“你做了什么?” “难道沈大人还没猜出来吗?”盛世淮仰天大笑,唇间的血衬得那张脸愈发阴森鬼魅,他抬手在唇边吹了一道刺耳的口哨,很快的,几个黑衣人便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在看到那人时,沈渊的面色瞬间冷沉下来。 “渊儿!” 沈父和沈母看到沈渊,立马喊道。 “二殿下预见了这场宫变,将他的人都找理由送出了京城,你们沈家也不例外吧?但可惜,如果你们沈家全都离城,以我的性子,也不会贸然发动宫变。” “看来沈太中为了不让我起疑心,特意留在了京城,从而让我有机可乘……”盛世淮走到沈父和沈母身旁,将刀架在了沈父的脖子上,“或许,我该感谢沈大人?” 沈真沛一儒雅文人,此时恶狠狠的呸了一声,“你以为渊儿会为了救我们,放了你这个逆臣贼子吗?” 他扯着嗓子喊道,“沈渊,不必管为父!为建安而死,为父心甘情愿!” 说罢,便是朝着那刀锋而去!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盛世淮收回点穴的手,慢条斯理道,“当真以为我不防着?你们这些愚忠的人就喜欢献身这套,没意思。” 沈真沛:…… 我要跟你这些会点穴的人拼了! “你想要什么?”沈渊拦下准备冲上去的无痕无迹,目光冷沉地盯着盛世淮,“安然离京?” 眼下盛世淮虽点穴封住了血,但伤的到底是心脏,即便能撑一时,也最多能撑到离京,留下来抢皇位显然不是他目前所需。 然而,盛世淮却莫名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沈渊上,一丝裹挟着恶意的戏谑笑容,从眼底尽数泻出,“我要你,以命换命。” 他将刀横在沈父的脖颈前,一字一顿道,“沈渊,在你的心口,也来上一刀!” 旁边原本蠢蠢欲动,根本不在意沈父性命只想听命杀掉盛世淮的无痕和无迹,此时难得的安静下来,两人纷纷退后一步,将场地留给了沈渊。 “渊儿不可!”沈真沛焦急地大喊道,下一秒,就又被盛世淮点了哑穴。 沈真沛:…… 再说一遍,讨厌会点穴的人! “犹豫一秒,这刀便深上一分。”盛世淮的刀抵在沈父的脖颈上,往深处压了压,很快便出现了血痕。 沈真沛急得用眼神示意。 沈渊握紧了手中的青剑,面色愈发阴沉,心中怒火不断翻滚又压抑着。 重来一世,他已经尽可能地远离了前世那些与他交好的亲朋,他们前世皆因帮他而死,死时惨状皆深刻地印在他脑海之中,每每夜半惊梦,汗水都会浸湿被榻。 这一世,他们都还活着,他当然可以再找回他们,让他们继续协助自己,可沈渊不愿。 他们有的因为他的疏忽而死,有的因为护他而死,有的甚至因为救他而全家赴死,他又怎能带他们再次踏入火坑。 他不要任何人死,他要所有人都活。 冲锋在前的,仅他一人便可。 “怎么,不敢了?”盛世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刀口再度扎入沈父的脖颈,“那这刀,今日便要喝饱血了!” “不要动我夫君!”沈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便是要刺向盛世淮。 却被眼疾手快的黑衣人一脚踹飞,盛世淮懒懒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急,很快便会轮到你。” “沈大人,我的耐心可有限。” 眼神微微颤挡,沈渊提起青剑,毫不犹豫地扎下了心口,唇间溅出一口鲜血,他死死盯着盛世淮,“还有呢?” “不准止血。”盛世淮噙着冷血的笑意,“腹上也要来一刀。” 沈渊冷沉地望着他,见那刀又逼向沈父的脖颈,他抬起青剑,闭眸刺入了腹部。 “呲——”青剑穿入肠中,沈渊身形一晃,脸色愈发苍白,鲜血几乎染遍了白衣,令他如冬雪之中飘零的枯梅,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渊儿!”沈母哭哭啼啼,心疼得要命,对着盛世淮怒喊道,“狗杂种,有本事便冲我们来!” “娘……”沈渊轻缓地倒着口中的气,抬眸安抚道,“孩儿,无碍。” 无迹之前刺向盛世淮的那一刀,绝对扎狠进了心脏里,只要他再拖一阵时间,盛世淮的伤口久久不治,必死无疑。 除掉了盛世淮,剩下的人便不足为惧,有谢承泽在,又有皇后辅佐,建安不会重蹈覆辙。 他本就是已死之人,不过是再死一次…… 只是意识恍惚下,眼前闪过了一张美艳狡黠的脸,他气急败坏地朝自己发火,痛斥着他抛下他一人留在这里。 第247章 去而复返谢承泽,霸总发言谢承泽 如果他死了,他会孤单吗? 大抵是不会的,因为这里,有很多爱他的人,不缺他这一个。 也挺好。 再撑一撑。 他必须拖到盛世淮必死无疑的时候,让谢承泽以后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 他努力抬起头,望向盛世淮,“这下,你满意了?” 盛世淮没想到沈渊下手这么利索,不过这正如他所愿,他这次的任务之一,便是尽可能的让沈渊丧命。 沈渊,一定是阻碍他**的最大阻力。 杀了他,能省去很多麻烦。 他的视线又落向无痕和无迹,刚刚两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沈父沈母的性命,想用沈父和沈母要挟他们二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道,“让这两个人,退后一百米。” 无痕和无迹当即扭头,直接走了。 盛世淮又看向谢瑾瑜。 太子刚刚为了引诱自己上当,生生中了他一掌,虽然打偏了不至于毙命,但此时也无招架之力,所以他放心地将沈父扔到身后黑衣人手中,朝着沈渊走过去。 要亲手杀了沈渊才行。 盛世淮胸口上的伤再度溢出血来,但他依旧执拗地走向意识昏沉的沈渊,抬起刀对准了沈渊的喉咙。 “别怪我。”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随后眼神一狠,朝着沈渊的后颈狠狠刺去。 就在那刀即将戳穿沈渊的喉咙时,沈渊猛地偏移了脖子,腹中青剑骤然被拔出,在空中划出两道极为锋锐的破空声。 他的动作太过迅猛,不过盛世淮早已料到,下意识翻身躲避时,突而察觉有恙,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道夹杂在两道刺耳破空声的微弱箭鸣声,已然达至耳前,刺破了他的血肉,贯穿了他的喉咙。 箭羽微微颤动,黑色的箭头上刻着禁军番号,正是军中所用。 然而,他已无力回头去看这箭的主人到底是谁,便倒在地上捂着脖颈抽搐了起来,口中喷溅着血滴,溅得满脸都是。 习武之人,有时候甚至可以听声辨位,抵挡前后攻来的利箭,为了干扰盛世淮的听觉,沈渊极力发出了两道剑声,混淆他的判断。 “沈渊!” 不远处的宫墙上,谢承泽再也按捺不住,跳下宫墙翻滚了两下卸力后,便是朝着沈渊惊慌地跑了过去。 他来迟了! 几个黑衣人见状不好,正准备抹了沈父和沈母的脖子,突然箭声又来,精准地刺入他们的脑门和喉咙。 曹阙和谢守均也从宫墙头上跳了下来,手中架着箭的人,正是曹阙。 无人知晓,曹阙不仅武艺高超,箭术更是出神入化,是以才得了皇后的青睐,扶持为了曹家如今的掌话人。 也正是因为他这项技能藏得紧,才得以让盛世淮掉以轻心,自大的认为不会有暗箭能伤到他。 低调,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沈渊!”谢承泽一脚踹开挣扎求生的盛世淮,抱起沈渊便是喊道,“太医!太医呢!快去叫太医!” “沈渊,你再撑一撑,你别死!” 谢承泽看着沈渊白衣满身的血液,面色愈发慌乱,将男人狠狠抱进怀里,双手捂住他的腹腔想要给他止血,“是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 “怎么会呢?殿下去而复返,出乎了臣的意料……且,好在有你……” 救了爹娘。 沈渊意识愈发昏沉,他咳出一口血,笑容温柔地抬手想要摸他的脸,但在看到那白净的脸蛋和自己满是血的手时,他指尖微微缩了缩,不愿弄脏这张纯白的脸。 他这般不愿牺牲人性命的性子,想必是怕血的,他又怎能用这满是污血的手吓到他呢? 见此,谢承泽连忙托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蛋上,哀求道,“沈渊,你别死,我害怕……” 他做好过宫变会有牺牲的准备,但从未做过他会死的准备,所以,他不准死! “别怕……”沈渊微微闭上眸,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听着他胸口急促的心跳声,声音越来越小,“总会有这一天的,只是……臣日后不能继续陪着……” “你闭嘴!”谢承泽见他闭眼,吓得连忙伸手去扒他眼皮,一边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溢出,一边放声怒吼道,“不准闭眼!不准睡着!睡了就醒不过来了!你敢闭眼我就扇你!别以为我不会这么做!” 沈渊:…… 谢承泽,你真的很破坏气氛。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谢承泽扯着嗓子喊道,眼睛猩红地望向四周。 第一个太医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清沈渊身上的伤势后,他微微把脉,便是眉头紧锁了起来。 这伤,太重了。 这心口上的伤,虽然有刻意偏移,奈何失血严重过多,腹腔更是一团糟,若青剑插在腹腔内,或许还能止些血液,可偏偏这青剑被拔了出来,更是雪上加霜,而太医院离这里太远了,时间又延误了这么久…… 可以说,没救了。 见太医满面愁容,谢承泽不禁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太医连忙道是,从医箱中取出参片含在沈渊口中,随即压着出血口,取出一个药瓶将药粉洒在出血的地方。 但沈渊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太医急得冒汗,“殿、殿下,沈大人伤得实在太重了。” “你什么意思?”谢承泽怒火朝天,对太医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很是恼火。 “沈大人……”太医硬着头皮道,“恐无力回天。” “你放屁!给我想,使劲儿想!本王不信你没有办法!”谢承泽紧紧抱着沈渊的身躯,气得怒吼道,“治不好他,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殿、殿下,沈大人的伤确实太重了,但也并非不能救治,除非……”太医顿了顿,“除非是保命丹,玉芙宫的保命丹。” 谢承泽眼神一怔,继而恍惚起来。 那枚保命丹……已经喂给建帝了。 “除了保命丹,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谢承泽回过神立马追问,满眼尽是猩红,死死盯着太医。 太医连忙跪下磕头,“殿下,微臣真的没办法了,不如问问其他的太医?” 早知道要接这硬茬任务,他来时的腿脚就放慢些了! 这时,其他太医陆续赶来,纷纷上前为沈渊把脉,但皆是摇头叹息。 “一群废物!”谢承泽的手狠狠地拍在地面上,不知是在说太医,还是在惩罚自己。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能如何呢? 他真的能在沈渊和建帝之中做出选择吗? 无论保命丹给了谁,都相当于他间接杀了另一个人。 “沈渊,你别睡……”见沈渊又闭上了眼,谢承泽又去扒他的眼皮,可这好像已经不管用了,他只能狠心戳着沈渊的伤口,强迫他疼得又睁开了眼。 “继续给本王想!想哪家大臣有灵丹妙药!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救他!”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是满脸愁容,绞尽脑汁地想谁家里有灵丹妙药,生怕想不出来就会掉了脑袋,而几个老太医也想到了当年花贵妃曾经服用的保命丹,不禁开口道,“或许,请玉芙宫的柔妃娘娘,让出保命丹?” 第一个太医也看向谢承泽,忽地想起,他刚刚分明提出了这个建议,可二殿下好似不为所动。 难道,二殿下并不想救沈大人? 此时张太医缓缓开口,解答了众人心中的疑惑,“那保命丹,已经喂给陛下了。” 只可惜,那保命丹只让陛下续了几天的命,陛下便暴毙了…… 太医们顿悟,再度满面愁容起来。 看着太医们唯唯诺诺又想不出法子的表情,谢承泽浑身颤抖起来,即便他知道自己不该泄愤于这些太医,可是感受着怀中的躯体愈发冰冷,他就止不住的难受和害怕。 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真的好怕,好怕失去沈渊后,再也无法向人述说他的来历,只能一个人藏匿着所有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留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人总是会更依赖于同类,而重生的沈渊,与他何尝不是同类? 失去唯一的同类,他不愿,也不要。 就在谢承泽几近绝望时,一道青涩干净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来我来——!” 第248章 不忘补刀谢承泽,跟对主子的胡来 谢子渺背着小包囊,连跑带跳地跃过地上的尸体跑了过来,随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面前,蹲下来飞快地打开包裹,将里面的四方盒子取了出来。 从盒子内拿出一枚黑色的丹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塞进了沈渊的嘴中,快准狠地让沈渊咽下。 谢承泽看着这个眼熟的盒子,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小渺,这药……可是那枚保命丹?” 谢子渺闻言,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视线心虚的偏移了开来。 “小渺?小渺?”见他这副神态,谢承泽顿时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腕,逼问道,“告诉我怎么回事?这药不是送给父皇吃了吗?” 谢子渺头低下头,轻咬着唇,不敢让谢承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二哥,你别问了。” “谢子渺!”谢承泽有些生气了,直呼谢子渺的名字,“回答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 如果这药没有被父皇吃下…… 那养心殿里躺着的,当真便是父皇的尸体了? 他以为、他以为是父皇联合沈渊故意策划了此计,给了一个名正言顺处死盛世淮的理由,其实父皇并没有暴毙,他正好好的躺在养心殿里看戏,他也能再活几个月。 他都想好了,等宫变结束,他一定好好孝顺父皇…… 谢子渺还是第一次被二哥这般凶,身躯微微一颤后,才目光哀然地看向谢承泽,“二哥,这枚保命丹,父皇并没有吃……” 他眼眶微微发红,“他说,留给你。” 谢承泽浑身震颤,下一刻,鼻头骤然一酸,两行泪水从眼眶内疯狂涌出,怎么都止不住。 过往与建帝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之中,那个秃老头笑着揉他的头发,虽然总拿奏折和朝事逗弄他,可他会认真的听他说话,也会耐心地将他的丑字和丑画描摹出来,明知他可能是无才之人,也依旧让工部去验证他的奇思妙想…… 他会在他犯困睡着时,给他披上毛毯,而后抽出毫笔继续批阅奏折,也会在他挑食时拿起筷子敲他的脑壳,让他好好用膳,还会明知他满是心眼子想要提拔谁,但依旧为他开小灶,给他走后门,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他像个父亲一般。 前世未曾感受到的亲情,今世在这里体会得淋漓尽致,哪怕这个秃老头偶尔挺讨厌的,喜欢造他的谣坏他的名声…… 但谢承泽能感受到,这个帝王望向他的眼神里,是真正的父爱。 唯有父母之爱,愿意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哪怕那个东西是生命。 谢承泽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下令道,“来人,送沈大人和太子去太医院,务必治好两人的伤!曹阙,带着你的人去收拾现场,今日为国牺牲的士兵,务必统计出来,给予其宫外家眷抚慰费,为其收尸安葬!” “至于各位大臣,皆遣散出宫,明日准时上朝,以商父皇驾崩后事!” 曹阙张了张唇,但还是看了眼皇后。 曹倾然抬脚走到谢承泽和沈渊身前,目光平淡地掠过沈渊的伤口,最后落到谢承泽身上,淡然开口,“摄政王,此事还未了结,这皇位……” “皇位、皇位……皇位!”谢承泽不禁冷嗤发出笑声,他抬头仰视着站于高位的曹倾然,然而目光之悲戚与讥讽,却令曹倾然忍不住退后一步。 “你们这般稀罕之物,在本王的眼里,不过是草芥一段,不值一提。” 青年轻呵出声,眼眶猩红,“父皇的身体,绝不该如此病重,若本王查出这与皇后一脉有关,曹家必亡!” “曹倾然!你最好祈祷,父皇的病与你们曹家无关!” 曹倾然被他眸中的恨意惊得心中一颤,她微微收紧拳头,良久才狠狠甩袖,厉声道,“曹阙!没听见摄政王的命令吗?” “……是。”曹阙双手抱拳,恭瑾领命,旋即挥手示意,“诸位大臣,及余下禁卫之士,随吾回养心殿!” 大臣们面面相觑,见太子昏迷,皇后和摄政王又似不欲追究宫变一事,只好纷纷跟上曹阙,朝着养心殿的主场走去。 昏迷的沈渊和谢瑾瑜被担架抬走,谢承泽回身看了眼地上已经闭上眼没了生气儿的盛世淮。 眉目轻蹙,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也罢,不想了,总归盛世淮死了,瑾瑜**之后,也少了一大阻力。 他想去见父皇了。 “胡来。”谢承泽唤来胡来,叮嘱道,“给盛司使补上几刀,确保死透了。” “哎?哎!”正在某块石头后面暗暗磨刀,打算一会儿补刀的胡来一听,顿时喜了,“是!包在下臣的身上!” 不愧是他挑选的主子! 严谨!知道补刀的重要性! 谢承泽离开后,胡来拿着磨好的刀,在盛世淮的心口上又狠狠扎了几刀,摸了摸胡子后,他那精明又猥琐的三角眼微微眯了眯,刚准备俯身听什么,突然又连忙抬头,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他真是太不严谨了! 怎能凑到盛世淮胸口上听心脏跳声呢?万一这盛世淮没死,反手给他一下,他不就一命呜呼了? 他这么柔弱比二殿下还娇弱的男子……可经不住如此摧残呀! 于是,胡来十分严谨的在盛世淮的四肢和腕部皆插了几刀,把盛世淮的手筋和脚筋全部挑开,确保对方无法再使用内力杀了自己后,又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包砒霜,抹在了匕首的刀锋上。 随后,举刀朝着左边的胸口猛然刺去! 然而,就在那刀尖即将再次刺入盛世淮的心口时—— 那刀尖以极为迅猛的速度,猛地一偏,狠狠扎进了盛世淮的右部胸口! 与此同时,胡来猛地趴下! 地上的尸体,骤然睁开双目,想要抬手运用内力轰伤杀他之人,然而四肢皆被挑了筋脉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不断挣扎起身。 他目光阴毒地望着徐来,口中一边涌着鲜血,一边恨意道,“你、你……” “果然,你是罕见的右心之人。” 胡来爬起来,看着死而复生的盛世淮,拍拍胸膛后怕道,“还好老子一向严谨,游历之时听闻这世上有天生心脏在右边之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你右边补了一刀。” 否则以此人的内力,定然能逃过一命,东山再起。 “你放心,为了确保你死得透透的,我刚刚还抹了砒霜~”胡来骄傲叉腰,“不再见了您嘞!” 盛世淮:…… 盛世淮死不瞑目地倒下,眼珠子狠狠地盯着胡来的方向,万万没想到,自己仗着乃是右心之人,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结果却遇到了胡来这般阴毒之人!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趁机金蝉脱壳,而后作壁上观,等真正的…… 念头戛然而止,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不甘心地死死瞪着胡来。 胡来十分贴心地给他阖上眼睛,又补了数十刀,这才放下心来,屁颠颠的离开了。 他要回去告诉二殿下~ 他这么聪明机智的臣子,是要涨俸禄哒~ 第249章 姿态扭曲爬起来,大家全是演技派 大臣们“兵分两路”,一路跟在曹阙身后,一路跟在谢守均身后。 很显然,跟在曹阙身后的是太子一党,跟在谢守均身后的则是二皇子一党,他们互相提防着对方,生怕一个不小心,两方人马又会打起来,从而伤到自己。 太子和摄政王都不在,也不知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 “皇后娘娘,这宫变,到底是谁赢了?” 一个老臣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感觉这场宫变,针对的好像不是新帝之位,而是什么别的目的。 曹倾然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到谢守均身上,率先开口,“大皇子,你支持摄政王也便罢了,但你当真舍得那些曾与你同生共死的将士们,随着你被安上谋逆的罪名,株连九族?” 谢守均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淡淡收回,“谋逆?什么谋逆?本殿不知道。” 曹倾然:? 曹倾然微微眯眸,不明白谢守均此话为何意。若谢守均的意思是,摄政王手中有遗诏,他支持摄政王登基并不算谋逆,可他手中并无兵符,却调遣了精兵队伍,无论目的如何,都触犯了军律,理应受罚。 身为皇子,或可免除处死,可这些常年跟随他的精兵,下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而且据她所知,谢守均爱兵如子,为何会宁愿牵累这些士兵也要,是故意制造的假象,还是…… 曹倾然琢磨着,回神之时便已来到了养心殿。 禁军们的尸体都躺在地上,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可见当时战况有多激烈。 为了权斗,便要牺牲这么多人,曹倾然感觉悲哀的同时,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正准备让曹阙带人清理尸体,便见曹阙突然上前跨了一步,朝着地上的尸体们喊道,“都起来吧。” 曹倾然:? 曹倾然疑惑望去,只见地上原本死得透透的禁军们,竟然纷纷姿态扭曲的爬起来,扭了扭麻木的四肢,四顾相望好奇地问道,“结束了吗?” 曹倾然瞪大眼睛愕然转头,问向曹阙,“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大臣们也惊呆了,指着这些死而复生的禁军们,唇瓣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诈、诈尸了? “回皇后娘娘,为除盛司使,摄政王派沈大人与太子商议,演了一出宫变的戏码。” 曹阙解释道,“两军交战为假,为防盛司使时间长了发现破绽,特意以太子撤退,摄政王命盛司使追杀太子之名,引盛司使离开养心殿,掩盖两军交战的假戏。” 来养心殿演戏的这一波禁军,皆是他和沈渊精心挑选的禁军,虽然不知道沈渊为何知晓禁军之中潜藏的盛世淮的眼线都有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戏很成功,成功的骗过了盛世淮,继而以太子为饵,偷袭杀死盛世淮。 至于那些眼线…… 大概已经在外围的交战中毙命了,毕竟他们秘密派人用猪肠制作了血袋,放在士兵身上特定的位置来刺穿,如果对方在别的地方下死手,便不是自己人,直接反杀即可。 而且他也特意叮嘱了心腹暗中解决掉这些人,想来都已经除尽了。 至于一些意料之外的牺牲嘛,在所难免,保全了大部分士兵的性命,曹阙认为已经足够了。 建安的兵本来就少,按照摄政王的原话来说,死一个士兵他都会伤心的哦可诶。 不过,一想到买猪肠和猪血的银子还是自己垫的,曹阙就决定等事后一定要让太子和摄政王报销。 听完曹阙的解释,曹倾然不禁揉了揉眉心,“本宫竟是被埋进了鼓里。” 所以,谢承泽压根就没准备宫变,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除掉盛世淮。 皇位在他眼里…… 或许真的如草芥一般。 曹倾然自嘲一笑,“那又如何,皇帝,还是把皇位给了他。” “娘娘错了。” 这时,一直没有出面的赵公公缓缓走来,他深深看了一眼曹倾然,随即将手中端着的圣旨,递给了曹倾然。 “杂家便不念了,皇后娘娘自己看吧。” 曹倾然微微一怔,她接过这张圣旨,不知为何突然没了打开的勇气。 或许心中已有答案,可这个答案,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她想要的。 它可能会血淋淋地告诉她,她曾经的一切都错了。 她是多么卑劣的小人。 良久,她才微微呼了口气,指尖拂过圣旨缓缓推开,目光落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不禁眸光狠狠一颤。 指尖嵌入了掌心,化不尽心中的悲戚与后悔。 他,从未骗过她。 “倾然,能够继承皇位的,唯有谢瑾瑜。” 他曾经说过的话,停在她的耳畔,可她,从未信过。 女人骤然红了眼。 …… 养心殿内,看着唇间发紫,已然无了生息的建帝,谢承泽上前握住建帝冰凉的手,仍旧抱有一丝希望的问道,“父皇,恶臣已经被儿臣解决了,你快起来吧!” 龙榻上的建帝并未回声,谢承泽又去挠建帝的腰间,想要把他挠痒得装不下去,“父皇!儿臣知道你没死!别装了,儿臣可不吃这套!” 龙榻上的建帝依旧不动弹,谢承泽的身躯僵了僵,强笑着问站在身后一侧的赵公公,“赵公公,我知道你们在合伙骗我,行了,我真的上当了,你快让父皇起来吧。” 赵公公眼眶湿润,“二殿下,陛下,是真的驾崩了。” “我不信,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谢承泽摇摇头,他好笑地看着赵公公,然而眼眶确实红得可怜,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极为的滑稽,“江湖上肯定有一种能纳气久闭的内功,叫龟息功,父皇是习武之人,他肯定是用了龟息功暂时遮蔽了生气,对不对?” 赵公公抹着眼泪摇头,怜爱地望着他,“二殿下,陛下不是什么江湖之人,也不会什么龟息功,还请殿下节哀,莫要伤透了身子。” “陛下临死前遗言,让老奴一定要照顾好殿下的身体,他给不了殿下皇位,但可以给殿下第二条命……” 陛下,最疼二殿下了。 谢承泽唇瓣颤了颤,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眼泪先从眼眶里冲了出来,他看着建帝安然死去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拉着建帝的手凶声喊道,“命、命、命!我不要什么第二条命,我只想让你活到寿终正寝!” 可父皇…… 别人家的父皇都求长命百岁,恨不得跟自己的儿子抢命活,为什么你却这么傻,把保命丹留给我? 你别睡了好不好?以后你想让我上朝,我便天天上朝,想让我批奏折,我便批奏折,想让我骂哪个大臣,我便替你骂哪个大臣,我还有好多稀奇的东西没讲给你听…… 所以,你醒醒好不好? 看着谢承泽哭得这么伤心,赵公公也忍不住再度潸然泪下。 殿内哭声不断,青年的每一次抽噎都像是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而殿外,得以死里逃生的禁军们,笑着约定休沐后去酒楼饮酌一口,庆祝他们没有死在权利交更的宫变之中。 一扇门,隔绝了所有的欢笑与悲戚。 禁军们感谢着摄政王的策计让他们活了下去,让父者依旧有儿子,让儿者依旧有父亲,却不知,这位正被他们感激的人…… 他的父亲,死了。 第250章 朝中怎有清白人,不过手段更高超 翌日。 熬了个大夜不敢睡死过去的众臣们,乘着自家的马车早早进了宫,待至宫门时,纷纷下车走向昔日交好的同党,抱团取暖,希望能了解透彻昨夜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真的,昨晚的宫变莫名其妙的就结束了,也没说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尤其当时在场的大臣们,大多老臣都是宫变“新手”,当年跟了先帝建国后,因为建帝是先帝唯一的皇子,直接就让建帝上位了,根本就没有发生宫变。 稍微年轻点的臣子更是人生头一次经历宫变,也不太清楚这个流程。 原本按照他们对史书的理解,应该是太子昏迷了,摄政王趁机带着精兵将太子一党拿下,直接送入牢狱,可如今昏迷的太子被送去了太医院,精兵和禁军们手拉手清理了皇宫里的尸体,除了死了一位盐铁司使…… 嗯? 等等? 谁死了? 有些大臣渐渐回过味儿来,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太子一党和摄政王一党交锋后,无一大臣伤亡,唯独死了一个掌管盐铁司,平日里向来中立的盛司使。 要说这盛司使,也真是年少有为又家境绝佳,不仅仅是前朝宰相与尚书之孙,授以绝佳的为朝之术,其父亲也是翰林院掌院,自己更是在朝堂上如鱼游水,仅仅八年便坐上了盐铁司使的位置,掌管整个盐铁司,把控着建安的财政与军政。 这个位置最容易滋生出蛀虫,但盛世淮却未有纰漏,一直是翰林院掌院心中的骄傲,认为自己将儿子教得清廉正直。 但如今细细一想,朝中又怎有清白之人呢? 怕是这位盛司使,只是手段高超了些。 而以盛世淮的家境和功劳,以及不可告人的关系网,恐即便将来查出了什么,也有不少大臣争相维护,逼迫皇帝不得严惩。 贬官、流放,只要不砍头,谁能保证对方是否不能东山再起,继续荼毒建安王朝? 唯有杀死,帝王方能安心。 昔日依附于盛世淮麾下俯首听臣的大臣们,早已开始心惊胆战、瑟瑟发抖起来,连夜烧毁了曾经与盛世淮同流合污的证据,唯恐太子与摄政王秋后算账,因此性命不保。 待宫门打开,大臣们收起心中各种猜疑,鱼贯而入,朝着金銮殿快速走去。 踏上金銮大殿前的丹陛石梯,抬头仰望,金銮殿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看起来格外的肃杀和清冷,高大深红的殿门宛若一张深渊巨口,正欲吞没所有做贼心虚之人,殿门前高高挂起的白色丧幡,更是宛如深林野兽的利齿,将心怀侥幸之人凶残嚼碎。 众臣心中皆是一悸,俯首踏入大殿之中。 大殿之上,素日美艳含笑的青年一身黑金四爪蟒袍服,那双曾经能勾心摄魄的眼眸,此刻冷若寒冰仿佛能刺人深骨,再也无一点令人轻视的俗艳之色,反倒令对视之人皆是心中一栗,不敢再抬眸望去。 他依旧坐在龙位旁的金椅上,然心境早已大不如前,眸目冷沉地望着进入大殿的臣子们,黑金蟒袍下露出的修长食指,一轻一重地垫在椅把手上,眉目中的暗色令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至,上朝的时辰到了。 赵公公微微拂起拂尘,高声喊道,“上朝——” 谢承泽敲打的食指微微一停,望着大殿下方众臣投上来的视线,他沉声开口,沙哑得犹如磨石砂砾,“本王以悲痛之心,宣告先帝驾崩……” 微微沉寂后,大殿之上,群臣跪地,哭声四起。 “陛下!您怎可如此匆匆而去啊!” “此乃国之觞,臣心哀恸难抑啊!” “臣肝肠寸断啊!陛下,您怎可离老臣而去啊!” 不少大臣拂袖抹泪,哭喊天地,泣然不止,然,真正哀伤者,又有几人。 谢承泽静静地看着这些大臣们哭嚎,直到所有人都哭嚎不动了,憋不出词儿了,彼此尴尬的相望,他这才缓缓放下撑起侧颌的左手,继续沉声道。 “先皇在位,文治武功,圣德昭彰,泽披后世,其功之隆,堪载千秋青史。” “祖帝早逝,建国之初,四海初定,战乱未平,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先皇宵衣旰食,日理万机,颁布行政,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遂使田野渐丰,仓廪盈实,百姓安居乐业。兴水利以灌阡陌,通商路而活经济,致天下之财货流通,九州之市肆繁荣。” “于文治之上,重教化,兴庠序,延揽贤才,文风昌盛;于武功上,万骑扫平天下叛,整军经武,训练精锐,威震边疆,功在社稷,利在万邦。” “先皇一生,心怀天下,以苍生为念,其德如春风化雨,其绩若日月同辉。虽龙驭宾天,然其嘉行遗范,必为后世子孙所敬仰追慕,永为我朝之精神脊梁,指引吾等砥砺前行,保家卫国,继往开来,共铸不朽盛世华章!” 他深呼一口气,“今先帝崩殂,天地同悲,我等当以最高之礼、最诚之心筹备先帝后事,使先帝得以安然归葬,魂灵安息。” “礼部尚书,此事交于尔等负责,当遵循祖训,切不可有丝毫马虎。” “臣遵旨。”礼部尚书出列,双手交叠应下。 “另……先帝驾崩一事,昭告天下,同时抚慰京中学子,殿试结果照常发布,不会有误。” “是。” 交代完建帝的后事,谢承泽才如浑身都卸了力气一般,后背抵上了椅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何尝不是,一夜未睡。 “还有何事启奏。”他淡淡问道,将话头抛给了众臣。 “摄政王殿下,如今先帝崩殂,不知这继位的是……”有大臣站出来问。 “此事容后再议,父皇后事更为要紧,这期间,由本王上朝处理朝务,直至太子清醒。” 众臣面面相觑,有人还想问什么,却被同僚拉了一把。 如今太子昏迷,皇后又不在场,显然这背后,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好在摄政王并没有追究盛世淮麾下臣子们的罪责,也相当于给了他们摧毁更多罪证的时间,众臣很快便下了朝,准备先帝后事相关事宜去了。 谢承泽也起身离殿,朝着太医院走去。 第251章 前世被封的记忆,究竟有何等秘辛 太医院内。 内阁间的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渊深蹙着眉,额角尽是细密的冷汗。 地面上,铜色的香炉内燃着药熏,白烟袅袅升起绕着床榻,意识昏沉的沈渊做了一个梦,又或者,那不只是梦,只是重创下忘却的前世记忆。 在金銮殿上刺死二皇子后,他原以为终于结束了这场十年的权斗,谁知谢瑾瑜竟是疯了一般,命令龙卫将他打入牢狱。 他以为,一向贯彻兄友弟恭的谢瑾瑜,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二皇子的死亡,等冷静下来就会明白二皇子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登基,他终将成为这天下之主。 等谢瑾瑜消完气,自己也会被释放出来,辅佐他让建安成为太平盛世。 怎料,太子竟亲自下狱,在饭汤中给他下了软骨散。 昔日温润和善的青年,不知何时成为了面目凶憎的男人,谢瑾瑜猩红着眸,将那把被世人称之为建安剑的青剑,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谁准许你害死二哥的!” “你杀了他!你怎可杀了他!孤守了二十年的躯壳,就这么被你杀死了!他就要回来了,他就会回来了,可你竟然杀了他!” “沈渊,你该死!孤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那时的沈渊,不明白话中之意。 他只是失望,心中溢出浓浓的失望,他费尽心血辅佐太子,望他能够成为明君,带领朝廷与百姓让建安变得更好,却没想到,对方竟为了一个恶毒狠辣的皇兄,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兄,而将陪伴多年的忠臣杀死。 强烈而浓郁的悲哀与愤怒,令他气血翻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或许这段记忆太过伤痛,以致于他重生后,反倒忘却了太子杀他的事情。 直到心口再度被青剑刺中,踏入鬼门关的那一刻,这段丢失的记忆才重新涌入脑海,梦里的太子猩红憎恨的眼眸透着杀意,与自己失望与愤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现实里的沈渊不住地摇头低喘,修长的手指抓紧了被边,皱得不成样子。 “二皇子对于太子你,到底算什么?” “他之于孤,是救赎,是孤的命。”谢瑾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目间充斥着何种的神情,意识昏沉的沈渊已经看不清了,“若孤二十年前便知晓魂香之事,便是没有沈渊你,孤也早坐上了皇位。” “可你,断了他回来的可能。” “孤愿意守这天下,不过是为了守住二哥。什么天下百姓,什么盛世太平,孤从不在意。” “孤要毁了你爱的天下。” 沈渊骤然睁开了眼,大口呼吸着,牵扯着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 当年在针对二皇子一役中,谢瑾瑜好不容易松口,在二皇子登基那日发动宫变,当时大皇子的精兵早已在匈奴之战中耗光,太子手中的兵权也仅有早已被二皇子和盛世淮渗透的禁军。 那时他之所以有信心能够赢过当时占了上风的二皇子,是因为皇后突然找到他,给了他一批曹家秘密供养的军队,以及龙卫的指挥权。 沈渊也未曾料到,后宫从不参政的皇后,竟然能够轻易掀翻曹家的掌权,甚至能够直接说动某些大臣倒戈。也是那时他才明白,这位皇后的权谋之术远超常人,只是不知为何,皇后从未出手帮过太子。 但,皇后当时说了一句话。 她道,太子说二皇兄杀了大皇让他十分失望,但他还是下不了手亲自杀了二皇兄,金銮殿上,由沈渊出手杀了二皇子。 沈渊当时是对皇后这句话是存疑的。 因为他知晓,大皇子之死,其中其实是有太子的手笔的。太子发现大皇子并非是真心站在自己这边,他一直记恨当年朝廷未给予后援导致他的精兵尽数惨死沙场,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太子拉下马,扶持二皇子上位。 大皇子,不愿谢家血脉掌权。 恰好当时,二皇子在朝中放言要杀大皇子,于是太子便借势让二皇子出了手,误杀了大皇子,从而令本就重病的建帝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不出多时便驾崩了。 而后便是二皇子杀太子,太子金蝉脱壳,二皇子即将登基。 当时的沈渊,并没有质问皇后,他甚至默许了皇后可能在说谎的行为。因为他认为,太子对二皇子实在是太心软了,二皇子一日不死,太子便一日被其拿捏。 二皇子必死。 即便来日太子质问,他也可以推到皇后身上。 他这都是为了太子好,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二皇子必须死。 但他没想到,太子会震怒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杀了他,甚至不惜扬言要毁了天下。 谢瑾瑜,到底为何对谢承泽如此执着? 他口中所说的魂香,又是什么? 他要回来了,又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二皇子,并不是谢承泽? 想到前世恶毒狠辣的二皇子,再想想今世善良又狡黠的谢承泽,沈渊只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可又缺少了什么,无法将这些线索尽数连接在一起,还来一个真相。 跟那魂香有关吗? 他努力起身坐起,刚准备查看伤口,突然内阁间的门帘被拉开,谢承泽那张美艳却透着浓浓疲倦的小脸露了出来。 在看到他时,那双灰黯的眼眸蓦地睁大,继而惊喜的笑容瞬间扫清了所有疲惫,整个人如同小鸟出笼一般,扑向了床榻,“沈渊!你醒了!” 他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生怕自己在做梦,湿漉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渊,而后狠狠掐上了沈渊的大腿肉,“疼吗!” 沈渊:…… 谢承泽,你还是改不掉这破坏气氛的狗毛病。 “不疼。”沈渊捏了捏他的脸蛋,“所以,你在做梦。” 谢承泽轻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床边上,嘟囔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醒得这么快,不愧是男……男人。” 沈渊却会错了意,点头认可道,“男子的抗伤力确实比女子多些。” 谢承泽白了他一眼。 沈渊注视着谢承泽,青年低着头把玩着衣袍角,似乎并没有聊天的欲望,眼眶不知为何红得很,像是抹了红色花汁一般,令人难以忽视。 “殿下哭了?”他伸手,轻抚青年眼角的红,打趣道,“不会以为臣会死,所以吓哭了吧?” 谢承泽又白了他一眼,“男人,你的脸可真大。” 他低声道,“父皇,驾崩了。” 沈渊怔了一下,他张了张唇,“陛下不是吃了保命丹?” 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心里一紧。 按理,以他当时的伤,便是他也知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可他此刻竟然还活着…… 难道…… “没吃。”青年低着头,眸中看不清情绪,“被你吃了。” 沈渊浑身一颤,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只能将青年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以后,臣替陛下护您。” 臣做您的第二条命。 青年瞬间红了眼眶,他无声吸了吸鼻子,将泪水憋了回去,这才抬手捶了沈渊一下,开玩笑道,“你别哪天又为了太子选择杀了本王,本王就烧高香谢你饶命之恩了。” 沈渊顿时有些无奈,谢承泽又不是二皇子,他怎么会杀他,更别说前世若非皇后开口,他还真不一定会亲手杀了二皇子。 不过说到这个…… 第252章 细细捋清的结果,两个都是大冤种 “你可知,何为魂香?”沈渊轻声问道。 谢承泽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什么,又微微敛眸,漆黑的眼瞳轻落下方。 魂……香么? 这名字起的未免太明显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出什么,比如二皇子的魂魄为何会出现在原主身体里,又比如皇后的坤宁宫内,那截断了后便无法燃起的香。 见谢承泽陷入沉默,沈渊不禁追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谢承泽想了想,又摇摇头,“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昏睡的时候,隐隐想起了一些前世的记忆。”沈渊将二皇子被杀死后的经历,一一讲述给了谢承泽,“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利用魂香,将假的二皇子和真的二皇子的魂魄进行调换。” 谢承泽直接震撼住了,张开嘴巴久久无法闭合。 原着结局里,二皇子死后,太子终于得以登基**,清算二皇子一党的余孽,盛世淮的父亲盛云海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竟是朝廷最大的贪官和逆臣,选择自裁而亡,也因此保下了盛家,而翰林院落入了苏家的掌控。 继而…… 谢承泽一怔,在描写完二皇子余孽的结局后,作者以一段极为简短的文字作为尾笔,完结了这本书。 后史书记载,沈渊作为一代权臣,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错过亦迷失过,但他始终秉持初心,最终平定朝廷叛乱,在历史舞台下演绎了惊心动魄的篇章。 原文里,好像确实没有写沈渊的结局。 只是简短一句史书记载,便再无其他笔墨。 谢承泽原本以为,这是小说完结时常用的一种描写方式,却未曾想过,或许沈渊根本没有结局,又或者说,他没有可以拥有结局的未来,他的结局就是被太子亲手杀死。 这真的很难评。 谢承泽抬手深深地抹了把脸。 他开始细细捋这其中的关节,谢瑾瑜说他守了二皇子的躯壳整整二十年,再结合记忆里谢瑾瑜前十年里对二皇子的态度变化,从依赖到远离,从困惑反思到厌恶针对,却又囚困着对方,这意味着,谢瑾瑜确实怀疑过二皇子不是原芯。 而后十年里,二皇子每次犯下重罪,谢瑾瑜都没有杀死二皇子,而是配合建帝选择了轻拿轻放,或许当真如他所说,他在幻想着原主有一天会回来。 所以他不允许二皇子离京,他要将二皇子一辈子都囚困在京城之中,等待原主的归来。 还有谢瑾瑜那句“若孤二十年前便知晓魂香之事……”和“他快要回来了,他就要回来了……” 原文里,太子为何突然松口,且还是从皇后这里通知,让沈渊在二皇子登基那日发动宫变呢? 是否是皇后跟太子承诺了什么? 比如,只要太子愿意**,她就告诉太子如何让真正的二皇子“魂”归故里。 而皇后又转头跟沈渊说,让他杀了二皇子。 最后沈渊杀了二皇子,太子又发疯,杀了沈渊。 很好。 谢承泽算是捋清楚了。 原主就是个大冤种。 从小死了亲爹不说,好不容易活到九岁,魂儿被人烧没了,亲娘也受不住癫疯抑郁而死。好不容易可能回来了,结果身体已经变成了个十恶不赦的躯体,并且还没等到回来,躯体就已经死了。 二皇子也很大冤种,本来死了就该去投胎,突然被人烧进另一幅躯体里复活了,本想苟活一生,结果先是被皇后派人恐吓,又是被盛世淮派人蛊惑,最后一步步走向反派之路。 “承泽……”沈渊温柔又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承泽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头顶的头发,头发都被抓乱了。 他连忙捋了捋发丝,“我突然想起点儿事,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晚上我再来看你!” 说完,便是匆匆起身,离开了太医院内阁间。 沈渊原本还想问,谢瑾瑜到底为何对他如此偏执,那所谓的救赎又是怎么回事,但见谢承泽一副焦急神态的离去,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等晚上再问吧。” 却殊不知,便是这一让,想要再见便成了难如登天。 …… 谢承泽再次踏入了东宫。 门口守卫的侍卫依旧没有通报,而是让谢承泽直接进入了东宫。 东宫还是如他初次来时那般冷清,在侍卫的领路下,他来到了太子的宫寝,看到门口有禁军把守,而一个熟面孔正襟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谢承泽走过去,开口打了声招呼,“曹阙。” 曹阙闻言站起行礼,身上的铠甲跟着作响,“摄政王殿下。” “太子可醒了?”谢承泽淡淡问道。 “还未醒,太子受了内伤,需要多多休养。” “这样啊……”谢承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是随口聊天道,“曹都指挥使,本王心中有一疑问,希望你解答一下。” 曹阙微微一顿,随即抬手行礼,“殿下请问。” “父皇驾崩那日,可有人进出养心殿?” “回殿下,陛下那日一直昏睡,酉时醒来后呕吐咳血,一直是臣亲自伺候。” “你?”谢承泽闪了闪眸,“没有别人了?” 曹阙摇摇头,“皇后吩咐过,除了她亲自带来的太医,不得有人靠近养心殿,陛下咳血后,臣曾请示过请太医,但陛下拒绝了。” “可知……为何?” 曹阙这时深深看了一眼谢承泽。 “陛下是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但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皇后的人,不能太多嘴。 “曹都指挥使也是习武之人。”谢承泽犀利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曹阙,“应该能看出,父皇是中毒了吧?” 曹阙沉默,算是默认了。 谢承泽脸色骤沉,他原本只是想诈一下,没想到曹阙竟然承认了,甚至丝毫不惊讶。 下毒一事,与曹家脱不了干系! 他咬着牙根,冷讥道,“曹阙,你还真是沉着,就不怕本王将父皇遭人下毒的帽子扣在你的头上吗!” 曹阙面色不变,依旧淡然道:“微臣相信摄政王,必然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知而不说,便不冤。” 谢承泽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走向了寝居的大门。 “让开!本王要进去看望太子!”他对着抬刀挡住大门的禁军斥道。 “让摄政王进去吧。”身后,曹阙开口吩咐道。 守门的禁军这才收了武器。 第253章 都说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谢承泽踏入门内,缓步走向了内房的里间。 谢瑾瑜正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沉睡着,微微蹙起的眉心似是凝结着某种心思,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阴郁又可怜。 谢承泽停立在床榻前,目光说不清情绪的俯视着昏迷的青年,眸光似暗似闪。 对这位太子弟弟的情感,谢承泽可以说是很复杂,初来乍到之时,借着原着的内容,他只当对方是一个心思略有深沉、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皇室少年,只要和他建立起温馨的兄弟关系,以后就能在皇宫里横着走。 可后来,随着原主幼时的记忆涌来,他对谢瑾瑜的遭遇生出了心疼,尤其看到少年满身的伤疤之时,更是想要护着他,想要帮他登基,他可以做他手中的刀,清理掉一切觊觎皇位和蚕食朝廷的败类。 他不是感受不出谢瑾瑜骨子里对他的偏执和依赖,那种偏执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为帝时应该做出的正确判断,他妄图矫正,保持着距离,如一般的兄长那样维护着他,但又若即若离,希望谢瑾瑜能逐渐适应这种距离感,做一个不会被情感影响的明君。 可他忘了。 连他自己都割舍不掉父母,他又凭什么强求谢瑾瑜割舍掉自己对兄长的依赖? 谢承泽也想说服自己,要不就这样吧,反正朝廷有沈渊把关,反正自己也不会黑化,谢瑾瑜就算病娇了点儿,但那又如何呢? 不妨碍他做一个好皇帝,也不妨碍他可以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可…… 谢承泽垂下眸,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掩盖不住目光里的猜疑与逃避。 建帝死了。 谢承泽不懂什么权谋,他唯一的经验,就是读了几本权谋小说罢了,他只觉得下毒这种事情,一定是反派做的,或者是迫切想要得到皇位的人做的。 要么是盛世淮,要么是曹家人。 所以他让无痕和无迹去查了,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没有任何线索能说明跟这两者有关。 无迹说建帝中的毒应是慢性毒,因为是慢性毒,所以建帝可以用内力压制,平时常人看不出什么。 按那慢性毒来说,不应这么快发作,唯一的可能是建帝身体本就有恙,而慢性毒加速了身体原有的病症,导致毒发提前,最终暴毙。 仔细想来也是,盛世淮手里没有可以彻底信任的兵权,怎么可能给建帝下毒,缩短自己准备谋逆的时间呢? 至于曹家,且不说原文里曹家从未下过毒,就旦说曹家如果想经常给建帝下慢性毒药,就必然会留下人物或药物线索,而擅长寻找线索的无迹,不可能找不到下毒之人。 排除了最可能,剩下就只有不可能。 他怀疑过其他大臣,怀疑过谢子渺,最后甚至怀疑过沈渊。 都说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他阅读理解下的大皇子,曾是个性情温和不愿掺入朝政的人,但现实里谢守均却欲推翻谢家血脉,心中隐藏的恨意无人察觉。 那么权倾朝野的权臣,重生后是否也有所不甘,怨恨真心追随的太子亲手杀了自己,亦愤怒于建帝前世的不作为和偏宠,令朝堂处于十年动荡,百姓无法安居乐业? 所以,给建帝下了毒。 所以,这一世没有选择站在太子身边。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将视线放在了谢瑾瑜的身上。 又或者,会不会是太子下的毒呢? 前世去北方旅游时,住在民宿里的老板娘便说,他这个人看着冷冷清清的,可性格却有些敏感,很会瞧人眼色。 缺爱的孩子,总是敏感的。 也能轻易察觉出同类的变化。 谢承泽坐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右手轻抚在谢瑾瑜疲惫而阴郁的左颊上,指腹微微摩挲着他的眼角。 初而,力道温柔得不像话,慢慢的,那力度逐渐加重,扯得青年眼角开始泛红扭曲,谢承泽的眸色一点点沉重下来,良久,声音寡淡得宛若冰水,“谢瑾瑜,你还要装睡吗?” 手底下的青年,黑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最后缓缓睁开了双眸。 黑沉的,犹如一汪盛满墨水的深潭,夹杂着暴风涌海般无法抑制的情愫,阴鸷、沉郁、无言的歇斯底里。 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的锁紧那张美艳的面庞,漆黑森然的瞳孔里,温雅与依赖荡然无存,唯独剩下了隶属于暴君之主的疯狂与毁灭。 谢承泽心中一颤,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擒住了手腕,苍白的唇瓣轻轻拂过腕处微弱跳动的脉搏,他的双眸依旧紧锁着美艳的青年,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挑逗性质般的挑衅。 “二哥。” 他沙哑出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承泽强装镇定,“曹阙既然敢放我独自进来,不可能是有信心我不会暗杀你。” 所以,自然是你已经醒了,他才如此放心。 他抓紧谢瑾瑜侧面的发丝,强迫眉目暴戾的青年仰视着他,逼问道,“谢瑾瑜,你是不是,重生了?” 十九岁的谢瑾瑜,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谢瑾瑜轻声一笑,涌动着疯狂与阴郁的目光,抽丝剥茧般地化为了温雅与柔和,像是一只离家出走的黑猫重回主人的怀抱,尽数地展现着自己的柔软和依赖,希望主人能将它带回家。 “二哥,别不要我。” 他轻轻蹭着谢承泽的手掌,露出可怜的神态,“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不来,我便只能去找你。” “可我还是来得太迟了。” 他不该那么早的杀了沈渊,让他占了重生的先机,抢走了二哥。 谢承泽的手掌轻轻一颤。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从前世找过来的? 人为重生?这怎么可能? 微微定下心神,谢承泽压下心中的震撼,眉目沉沉地注视着这个即便卸去一身戾气伪装成小白猫,也无法掩盖骨子里散发出疯狂的青年,“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他张了张口,良久才道,“父皇体内的毒,是你下的吗?” 谢瑾瑜唇角微扬,病态般的目光落在谢承泽的脸上,缓缓开口。 “不是我。” “是十九岁的谢瑾瑜。” 第254章 父皇是心甘情愿,我是他留的延续 谢承泽浑身狠狠一颤,目光惊戾地望着谢瑾瑜。 “为什么?” “为什么?” 谢瑾瑜出声重复着这个问题,继而轻轻一笑,难掩语气中的癫狂,“因为我恨他。” 恨他对曹倾然的虐待不管不问,恨他明明自己幼时也曾被如此对待,却那般狠心的同样施加在他的身上,恨他明明希望自己有能力保护二哥周全,却又把二哥往别人怀里推。 他焦灼,他忐忑,因着二哥体内的魂魄可能不是二哥,他才容忍建帝继续坐在高位,容忍自己无法占有二哥所有的目光。 但这一世不同了。 二哥回来了,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将二哥永远的锁困在身边,让他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他见不得父皇利用皇权为二哥娶妃纳妾。 他见不得父皇利用皇权一次次派二哥外遣,还把谢子渺和沈渊留在二哥身边。 他见不得父皇利用皇权卑鄙的霸占二哥,将所有朝政都扔给自己,明明他故意放纵幼时的二哥救赎自己,如今却又怕他的情感伤害二哥,妄图让他人得到二哥、护佑二哥。 他该死。 这是他欠他的。 谢瑾瑜不曾体会过父爱,建帝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二哥,他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给他分发朝堂任务的夫子,他对建帝并无父子之情。 他自然狠得下心。 “啪——!” 左颊落下重重的巴掌响声,谢承泽红着眼,怒斥道,“谢瑾瑜!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做?!” 谢瑾瑜笑起来,初而断断续续如试弦,继而畅快地仰天大笑,他死死擒住青年的手腕,目光癫疯而病态,“是,我早就疯了。” 可他有错吗? 没有人爱他,父皇是,母后是,唯一爱他的二哥也死了。 就连这个站在他眼前的二哥,他也变了,不再如幼时那般无条件的疼宠着他。 可他不怨他,因为他自己也变了,变得丑恶不堪,变得不值得被二哥疼爱。 所以他的要求很小很小,只要二哥回来了就好,只要二哥以后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便好。 他再也无法尝受失去他的滋味了。 “二哥不必怨我。”他缓缓起身,力道大得将谢承泽直接扯到了床上,抬手压住了他的脖颈迫使他无法起身,“父皇他是心甘情愿的。” “习武之人,怎会察觉不到毒性的蔓延,他大可在察觉之后不再喝我递给他的茶,可他没有。” “他知心中有愧于我,也知自己的肺病与头风本就活不了多久,所以他以这种方式赎罪,希望我日后能够护佑你。” 谢瑾瑜毫无愧疚地对上谢承泽的眼睛,“你这般气愤,不就是因为父皇对你好?他为你揽尽天下财宝与美宴,让你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我也可以,我甚至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我就是他留给你的延续!” “所以,二哥,你没必要恨我。” 谢承泽眼眶中溢出泪水,怒吼道,“父皇愿意,可我不愿意!” 既然父皇都愿意服毒自尽,自然也会愿意退位让贤,帝位依旧是谢瑾瑜的,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为何偏偏要下毒? 谢瑾瑜垂下眸,注视着他溢满愤怒的眼睛,“事情已经发生了。” 十九岁的谢瑾瑜,太过年轻气盛,心中满腔的怨怒无处发泄,所以酿下了大祸。 若自己能早些来,绝不会选择如此小儿科的方式,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试图让二哥不那么恨他。 恨,与失去无异。 “那沈渊呢?”谢承泽目光悲痛的看着他,“二哥陪了你五年,可沈渊陪了你整整十年,为你出谋划策,为你挡箭杀敌,你又如何忍心杀他?!” “他为的是黎民百姓,与我何干?” 谢瑾瑜脸色讥讽道,“但凡玉芙宫那位愿意支持谢子渺,或是扶持谢守均,你当真以为,沈渊还会选择我吗?” 沈渊满脑大义,他心里只有黎民百姓,只装得下太平盛世。 为此,不惜将错就错,杀了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二哥。 谢瑾瑜只会觉得,沈渊死得太便宜了。 谢承泽已无话可说,他偏开头,不再与谢瑾瑜对视,不明白为何事情最终发展到了如此境地。 是从哪里出错了呢? 是从他穿越而来,还是更早的时候? 见谢承泽不说话,谢瑾瑜微微沉下眼神,他伸手轻轻擦拭着谢承泽脸上的泪水,却被对方偏开头躲避开来。 他不禁软下了口气,“二哥,别讨厌我……” “你小时候最疼我了,不是吗?”他最是懂青年的软肋,解开衣袍露出身上交错的鞭疤,示弱道,“没有人爱我,只有二哥你……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别让我成为没人爱的小可怜。” 谢承泽张了张口,最后又咬抿紧了唇。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才不是他二哥?小时候照顾他的根本不是自己? 怕是嫌自己命长了,又或者嫌自己自由的翅膀碍事了,想要亲手递给对方剪刀。 “你起开。”他尽量冷漠道,“压死我了。” 谢瑾瑜微微一顿,他似在估摸自己起来后青年会不会立马逃走,最后紧紧握住了谢承泽的手腕,这才拉他一起坐起来。 谢承泽尝试抽了抽手,没挣开。 一时有些后悔,不该一时气愤,跑过来验证谢瑾瑜是不是也重生了。 但他是怎么重生的? 听起来像是人为操作。 他知道些什么?会不会也知道如何回到现代的方法? 如果…… 谢承泽心思百转,丝毫没有意识到谢瑾瑜每时每刻都在打量他的神色,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看透。 等谢承泽反应过来谢瑾瑜是不是太安静了时,温雅的青年已经卸去了身上所有的暴躁与戾气,彻底沦为十九岁的谢瑾瑜,姿态依赖得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二哥……” “以后,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柔顺的模样太过乖巧,害得谢承泽忍不住在作死的边缘悄悄试探了一把,“瑾瑜,二哥是人,有自由的权力。” 柔顺乖巧的小猫咪,瞬间张开掌心亮出了尖锐的利爪,身体**鼓大成了庞大的虎躯,原本小巧的猫牙也变成了锋锐能够轻易咬破猎物喉颈的兽牙,带着低沉的喘气,语气尽是威胁。 “那孤只能对不起二哥了。” 第255章 柔弱无力的男儿,你有毛病啊曹阙 谢承泽被囚禁了。 脚腕处被扣上了长长的黑色铁链,冰凉的铁皮被白棕色的绒毛包裹着,虽不至于割伤那娇嫩的皮肤,却也十分的有重量,每走一步都会嘀铃咣啷的响,坠得谢承泽的心也沉沉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被人玩强制囚禁。 唉,现在的孩子啊…… 他就是试探试探,也没说不愿意,大不了先陪谢瑾瑜在宫里呆个八九年的,把他这患得患失的毛病纠正一下再出门旅游,结果这孩子什么都不听进去,就着急忙慌地把他锁起来了,生怕他逃离京城。 幼师真难当。 谢承泽拖着铁链子走到门口,双手拍着门,对着外面的两个模糊的人影喊道,“喂,有没有人啊?开门啊!” 没人回应,谢承泽舔了舔手指头,费了一会儿的时间才戳破那层窗纸,透过小缝隙瞥了眼两个守卫身上的着装,确定是禁军的人后,这才喊道,“外面的,本王有事找曹阙,去把曹阙找过来!”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随即扭头对着谢承泽尊敬道,“还请摄政王谅解,太子吩咐过,不论您找谁,都不可通报。” “找太子也不行?”谢承泽差点气笑出声。 “是。” “行吧。” 谢承泽拍了拍手,朝后退了几步。 很可惜,他不是什么古代小说里被家里长辈锁进闺房后就逃不出去只能干等人救的柔弱千金。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天生拥有着力气优势的男人,区区一扇上锁的破木门,怎么可能困得住他一个大男人? 只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谢承泽深吸一口气,随即做出俯冲的姿势,朝着那两扇大木门冲撞而去! “啊——嘭——啊!” 一道人声,一道木头声,一道人声。 谢承泽抱着快要撞断了的胳膊,蹲下来无声默默地掉眼泪。 该死,早知道就听大哥的话,勤加锻炼了! 好痛啊! 呜呜呜,上天为何要如此对待他这般柔弱无力的男儿! 听到撞门声,外面的两个守卫也是慌了,连忙对着门内的谢承泽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谢承泽灵机一动,直接倒地装晕,而听不到回音的两个侍卫也是慌了,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在看到晕倒的谢承泽后,其中一个侍卫对着另一人道,“快去找太医!” 那个侍卫连忙点点头,跑出门找太医去了,而留下来的侍卫正打算抱起谢承泽送到床榻上,突然感觉刀鞘一空,再回神时,谢承泽已经抽出了他腰间的长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殿下!”那侍卫顿时慌了,怎么都没想到,谢承泽竟然是在装晕,“您、您小心点!这刀可沉了!稍一不小心就……” “把曹阙找来!”谢承泽双眸发冷,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寒厉道,“不准告诉太子,顺便带几碟瓜子和茶水回来,否则本王便死在这里,让你交不了差!” 侍卫怔了怔,总觉得这些要求里好像掺杂了什么不太符合此时气氛的东西,但看着谢承泽毫无经验的直接将刀锋抵在脖颈上,生怕他受伤后太子发怒将他处死,他只能连忙后退几步,道,“殿下!卑职这便去!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总归有铁链锁着,摄政王也逃不到别的地方去,而曹阙大人也是太子的人,叫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侍卫匆忙跑了。 等两个侍卫都离开了,谢承泽这才放下手中的长刀,他果然是没经验的,不知禁军刀鞘里的长刀有多锋利,挪开时直接割破了肌肤,黄米粒大小的血珠跟着沁了出来。 感受到疼的谢承泽,抹了一把脖子:…… 他命好苦啊! 连一把破刀都欺负他!他不会得破伤风吧? 曹阙踏入屋内时,就看到谢承泽单手抵着地面坐在地上,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捂着流血的脖子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怨女的气息。 见到他时,那眼神分外哀怨地喊道,“曹都指挥使,呜呜呜,你看看你们太子干的好事!” 曹阙:…… 曹阙微微蹙眉,转身看向带路的侍卫,“怎么回事?” 那侍卫连忙摆手,“卑职不知道啊!是摄政王抢走了刀!卑职什么都没做!” “身为武军,却丢失了刀械,下去领罚。”曹阙面目淡淡地吩咐道,而那倒霉的侍卫只能苦哈着脸,将瓜子和茶水放到里屋后,离开领鞭罚去了。 谢承泽在后面探了探脑袋,望着侍卫离开的方向,“其实没必要处罚他,是本王自己不小心……” “殿下。”曹阙打断了他的话,“不知找卑职有何事?” “咳。”心中暗道这曹阙果然是块木头,都不知道可怜可怜他,谢承泽捂着脖子走向茶几,示意曹阙也坐下,“此事说来话长。” 他坐下,给曹阙亲自斟了一杯茶水,对着他道,“你也看到了,本王好歹也是摄政王,可你的太子竟然将本王囚禁至此,成何体统!” 他愤愤道,“还把本王以如此卑劣的方式锁起来!” 谢承泽踢了踢脚上的铁链,而后话音一转,“所以你能不能找太子说一下,让工部那边做个细点轻点的铁链,这个真的好重,不适合囚禁我这么柔弱的男儿。” 曹阙:…… 曹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拆穿道,“工部有殿下的人,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了,恐沈大人会立马找到您吧。” 谢承泽:“……” 曹阙淡然地轻啜了一口茶。 谢承泽瞥了一眼,冷笑,“你就不怕本王在里面下药了?” “殿下未免太小瞧卑职的能力了,且这茶是卑职和那侍卫一起去拿……咚。” 下一秒,曹阙整个人都倒在了茶几上。 谢承泽:!!! “卧槽?”谢承泽吓着了,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推曹阙,看看他什么情况,“不是,我也没下毒啊?怎么真晕了?” 然后便见,曹阙面无表情地又坐了起来。 谢承泽:??? “摄政王真好骗。”曹阙淡淡道。 谢承泽:…… 不是?有病啊你! 第256章 i人社畜的曹阙,被冤枉的谢承泽 谢承泽攥了攥拳头,眼角抽了好几下,最后选择忍了。 要不是他刚刚喊了几声无痕无迹但没人回应,他怎会退而求其次找曹阙来求助! 深吸了一口气,他捏起一枚瓜子磕了起来,说起了正事,“曹都指挥使,身为太子的左臂右膀,你也不希望太子做出错事,日后被史书乱写吧?” 曹阙沉静淡然的目光撇过他抹血抹得乱七八糟的脖子,继而缓缓垂眸,又啜了一口茶,纠正道,“殿下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卑职是皇后的左臂右膀,而非太子的人。” 谢承泽:“……可宫变的时候,你明明将合作的事情隐瞒了皇后!” “卑职是皇后的人,但也是曹家的人,有权做出正确的判断来保全禁军。”曹阙淡然道,“皇后会理解卑职的,这也是皇后给予卑职的特权。” “……”谢承泽暗暗咬牙,“不管这个还是那个,别忘了,本王也是有左膀右臂的,若本王突然消失,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绝对是太子!” “你应该知道,本王的贴身护卫更是六亲不认,便是太子,他们也敢杀!” “本王是为太子着想!” 曹阙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顿,终于看了一眼谢承泽。 “所以,殿下想让卑职做什么?” 谢承泽立马凑了过去,“你先去……然后……再这样……” 曹阙眉梢微动。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天真的青年。 他不会真以为,这样便能用一条绳子勒住一只站在悬崖上发疯的猛虎吧? 也是,一个没下过药却以为他真中毒了的青年,想法天真也是自然的。 他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卑职便帮您一把。” 见他松口,谢承泽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细心叮嘱道,“你此事做得隐秘些,莫要牵累到自己,如果有生命危险,便推到本王的身上。” 虽然没见过病娇,但听说病娇的脑回路都不正常,甚至可能刀人,所以防患于未然,不能把生命危险带给无辜的人。 曹阙垂下眸,脸上看不清神色,“是。” 而这时,太医也被侍卫叫来了,看着谢承泽满脖子的血,太医吓得差点腿软了,好在一番检查后只是破了一点皮,甚至伤口都已经凝血了。 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了两盒药膏,叮嘱道,“这一盒可愈伤口,这一盒可保殿下日后不留疤,殿下体虚,用膳时最好吃些补血的食膳,比如猪肝,猪血……” 谢承泽一听猪肝,立马面色微变,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曹阙也起身,送走太医之前,冷淡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平声道,“赵太医,你今日是否来过这里,应当是知晓的。” “大人放心。”赵太医连忙道,“小人今日从未来过这里。” 目送走太医,曹阙回到屋内,见谢承泽正抱着铁链子满屋子的找铜镜,不禁有些失笑。 也难怪,太子这般执着于摄政王殿下。 曹阙幼时暂居东宫值房时,曾见过太子殿下,小小一团的孩子,后背却被藤条抽得满身是伤,便是连黑坊里买卖的奴隶,都未曾被抽得这么残忍。 更何况是未来的天子。 宫人们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对他叮嘱道,不必理会太子,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 他没管,夜里翻来覆去,最终耐不住良心上的谴责,想去太子寝殿送些药膏,却看到床榻上两个睡得七仰八叉的孩子,二皇子殿下的小手紧紧牵着太子的小手,而太子殿下后背上的伤都被抹好了药膏。 没人管的太子殿下,有了自己的守护灵。 自那之后,曹阙便总能看到睡过头的二殿下灰头土脸地从东宫狗洞里爬出去,而后拍拍身上的灰尘,自以为无人察觉的跑回自己的承欢殿。 在东宫当值的那段日子,他亲眼看着二殿下从偷偷进入东宫,到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东宫。 再到,不敢踏入东宫。 曹阙走到茶桌旁,拾起了桌上的药膏,“殿下别找了,屋里没有铜镜。” 谢承泽停下脚步,只好走回到茶桌前,“那你帮我抹上吧。” 曹阙垂下眸,扭开其中一个药膏盒,看着谢承泽歪着脑袋毫无防备的露出脖子,他微微沉了下气,伸手将冰凉的药膏抹了上去。 不免得,问出了心中盘旋许久的问题。 “殿下曾经,为何讨厌太子殿下?” 谢承泽歪着脖子,目光随意落在对面的柱子上,随口答道,“要是有一个大男人,不准你与任何人亲近,还把你锁在小黑屋里,只准你与他说话,你会不讨厌他吗?” 曹阙想了想,“还行吧,看情况。” 谢承泽:??? 谢承泽立马捂住脖子往旁边挪了一下,惊恐地看了曹阙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曹大人!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本王看错你了!” 曹阙:…… 谢承泽惊恐完了,又开始八卦起来,“谁啊?难道你有心仪的对象?希望被对方囚禁起来,然后酱酱酿酿?” 曹阙不懂什么是酱酱酿酿,但从谢承泽的眼神里察觉到那大抵不是什么清白的词语。 他伸手按住谢承泽的脑袋,俯身继续给他擦药,解释道,“晨起不想上衙的时候,就想被关进小黑屋,给口吃的和喝的就行。” 谢承泽懂了。 这不就是i人社畜不想上班时的愿望吗? “我懂你!”谢承泽不禁握住他的手腕,两眼泪汪汪,“本王以前就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曹阙不记得谢承泽还就过学,正想说不要乱动,药还没上完,突而门外传来一道无法遏制怒气的喊声,“你们在做什么!” 曹阙下意识收回手,回头看着满脸怒容与阴鸷的谢瑾瑜,他微微退至一旁,抬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卑职在为摄政王殿下上药。” 谢瑾瑜阴暗的视线扫过曹阙,一股内力挥袖而出,直接将曹阙挥退至几步开外,随即目光落到谢承泽的脖颈上。 愤怒与心疼的表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抹悲哀之色,“二哥为了惩罚我,竟不惜伤害自己?” 谢承泽:…… 我警告你啊,不要冤枉我! 第257章 罪责有三谢瑾瑜,气急败坏谢承泽 眼见着谢瑾瑜的眼神愈发危险,像是随时会挣脱锁链冲出囚牢的凶狮,谢承泽连忙张开双臂搂住他,挥手示意后方的曹阙赶紧离开,免得惹火上身。 曹阙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开,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谢瑾瑜侧眸凝视着青年脖颈上湿润的药膏,浓烈的药香味道,让他梦回自己赶至金銮殿之时,一身金袍的美艳男子胸口抑制不住的流血,那双阴狠含笑的眼眸透过沈渊的肩膀,似是在嘲笑他的无能,直直射向自己。 他愤怒咆哮着喊来所有的太医,看着止血药尽数抹在胸口的剑伤上,刺鼻的药味冲入鼻腔,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滚滚涌出的鲜血和心中溢出的绝望。 “我,赢了。” 怀里的男人逐渐无了声息,唇角却噙着满是恨意与得意的笑,他确实赢了,这副躯壳摧枯拉朽一般陷入了衰竭,再也等不来它原本的主人。 那是他对自己囚困他的惩罚与报复。 谢瑾瑜双臂狠狠抱紧怀中满是生命活气的青年,埋入他颈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后脑勺就被谢承泽拍了一下。 “别吸了!你是狗吗?” 谢瑾瑜抬起头,目露委屈地盯着他,像是被主人厌恶了的卑微幼犬一般,瞧着便让人心生不忍。 可一想到他给建帝下了毒,谢承泽便狠心推开他,转身捡起地上的粗铁链,一边收一边慢吞吞地走向床边。 “谢瑾瑜,你真让我失望。” 他坐下来,怀里的铁链“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他的目光落在谢瑾瑜的身上,眉目之间尽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与失望。 谢瑾瑜浑身微颤,眉眼再度阴鸷暗沉起来,继而又漾起委屈与畏缩,两种不同的神情不断变幻着,像是尚存善良温柔的青年与已经体验过无尽深渊的男人不断在抢夺主导权,令他一时显得诡异又森然。 谢瑾瑜自是知晓谢承泽对他有多厌恶和失望。 他那般怕孤寂的人,身边的玩伴却皆被他用计驱走,唯一疼爱他的父皇,被他狠心毒死,他满腔对弟弟的疼爱,换来的却是背叛与欺瞒,明明向往建安的绿水青山,却被迫锁在这一方昏暗的潮阁里,只能对着他强颜欢笑。 怎能不失望,怎会不厌恶。 他抬脚走向床榻,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垂下头颅准备接受来自兄长的谩骂。 他已经无法承受再失去二哥一次了,如果打他骂他能够让二哥消气,哪怕是就地打死他,他也心甘情愿。 所以,动手吧。 满脸阴鸷与倔强的青年,将自己浑身所有的薄弱,毫无防备地尽数展露出来。 谢承泽垂眸俯视着他,语气冷然道,“谢瑾瑜,尔罪有三。” “罪之一,身为建安的太子,皇室的储君,你却粗心大意、做事马虎!明知兄长体弱多病,却只备了隔凉的绒布而没有备下轻细的铁链,使得兄长每走一步都宛若千斤沉,脚腕受苦不已,夜里疼痛难眠!” “罪之二,想当病娇却学不来病娇的体贴!房中毫无可以解腻的吃食与话本,令兄长被囚禁的生活枯燥无趣,最后心生怨怼,难以升起对你一丝的怜爱之心!” “罪之三,总是自说自话,擅自曲解人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动不动就仗着自己的武功点兄长的哑穴,不让兄长把话说完!尔如此,如何与兄长促膝交心!为兄甚是失望矣!” …… …… …… 屋内沉寂了片晌儿,谢瑾瑜愕然抬眸,万万没想到谢承泽数落他的罪责,竟是这般。 “二哥不怨我囚困你吗?” “为何要怨?”谢承泽心平静气道。 他本就只想当条咸鱼帝二代,忙时可以给皇帝大臣来点现代技术的小小震撼,闲时就洒把鱼食搅得朝堂与京城的肥鱼乱窜,总归是不无聊的。 二皇子都能在京中待上十年,他又有何不可? 只是,他需要短暂的自由。 平城地震的危机尚未解除,未来几年,还有很多地域灾害危害百姓,谢承泽不可能作壁上观、高枕无忧地留在京城里指点江山就能解除这些危机。 良心让他无法忽视和推脱。 只要像从前一样,让他和沈渊能够实地考察即可。 这点儿要求应该不难吧? 他问出了口。 却不料谢瑾瑜瞬间变了脸色。 谢瑾瑜对于沈渊极为的忌讳,毕竟当初一剑刺死二皇子的人,害得二哥无法回来的人便是沈渊。 从某方面来说,谢瑾瑜确实是当帝王的料子,多疑的心态令他已经无法信任沈渊,尤其他察觉到沈渊也是重生之人。 被自己的主子背刺杀死,谢瑾瑜不相信沈渊不会心生恨意,留着他,终将会是一块心病。 或许十九岁的谢瑾瑜还需要沈渊的扶持,但对于重生已经历经一切的谢瑾瑜来说,沈渊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谢瑾瑜立马起身,朝着门口大步离去。 眼睁睁地看着谢瑾瑜脸色一沉,又一言不发的离开,谢承泽顿时傻眼了。 这小子怎么又这样?! 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气死他啦! 谢承泽气得心里直骂爹,骂不过瘾,又甩着铁链子砸地,铁链子一下一下甩在地上,哐当哐当的十分震耳,发出的响声让门口守卫的侍卫不禁探头瞧了一眼。 谢承泽瞪起眼珠子,“看什么看!没见过人锻炼啊!” 守卫侍卫:…… 确实没见过这么独特的锻炼方式。 甩得胳膊酸了,谢承泽这才消了气,躺尸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也罢,还是慢慢来吧,也不知曹阙那边有没有把话带到承欢殿,以胡来的手速,应该很快就能写完他想要的东西吧? 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还有沈渊,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见不到自己会不会猜出什么?无痕和无迹又在做什么呢,他们会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吗?会来救自己吗? 希望瑾瑜不要为难他们…… 脑袋昏沉了起来,谢承泽的脸颊沾着枕头,最终还是熬不过精神紧绷后又释放后袭来的困意,眼皮搭上了下眼睑,陷入了睡梦之中。 第258章 不要把他的心软,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谢承泽离开太医院时,沈渊便猜测到他可能去找皇后或者太子了。 不管找谁,这两个人都暂时不会伤害谢承泽。 太子那边便不用说了,至于皇后……且不说太子的态度,光是第二道圣旨上的旨意,便能够让皇后按兵不动。 否则,太子登基便是违背了先帝遗愿,在太子登基之前杀了谢承泽,对太子并无好处。 沈渊叫来了自己在太医院的眼线,让他捎话给自己的人随时传递消息,确保养病期间能够对皇宫的形势了如指掌,不料刚吩咐完,便听到外面异样的响声。 继而,凌厉的剑声冲破帷帘,裹挟着浓烈的杀气朝着沈渊的面门而去! 沈渊双眸一沉,向左偏开脑袋,冰凉的剑身擦着他的耳畔而过,深深地刺入了后方的墙壁之中,留下了灰色的碎屑。 谢瑾瑜满身煞气地踏入内阁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吓得颤抖的太医,挥手冷道,“滚下去。” 太医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内阁间。 沈渊微眯着黑眸,注视着性情大变的谢瑾瑜,良久伸出两指拔出了墙壁上铮铮作鸣的长剑,声色淡淡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沈渊,”谢瑾瑜沉沉地望着他,唇瓣吐出冰冷的几个字,“孤不该杀你。” 沈渊自然不会以为谢瑾瑜说的这句话,是在忏悔他前世在牢狱之中杀了自己。 他应是在后悔自己先杀了他吧,使得他沈渊竟然先他一步重生了。 只是他很意外,谢瑾瑜是通过什么方式重生的? 谢承泽这一世寄身在二皇子身上,又是否与前世的谢瑾瑜有关? 他死后,谢瑾瑜到底做了什么? 观察着谢瑾瑜的神态,沈渊心想,他今日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 这位太子殿下,今日显然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二殿下呢?”沈渊压下手中的剑身,沉着问道。 “你不用知道。”谢瑾瑜缓步走向他,无形的内力渐渐聚于掌中,此刻沈渊重伤初愈,杀了他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语气愈发幽沉,“这不是尔等叛臣需要操心的事情。” 沈渊淡然一笑,“臣自是不操心的,只是,太子殿下当真敢杀臣吗?” 谢瑾瑜脚步一顿。 “臣这条命,可是建帝和二殿下给的。太子殿下应当知晓,若臣死了,以二殿下的脾性会如何。” “太子殿下前世逼死了二皇子,如今还要逼死二殿下吗?” 找回前世所有的记忆后,沈渊抽丝剥茧,逐渐发现了一些真相。 刚回京城之时,他与二皇子初见,那时因为知晓二皇子甚是贪财骄横,在宫中联合大臣偷偷敛财,因此对于二皇子的示好视而不见,选择了支持风评甚好、儒雅和善的太子。 在他心里,二皇子的资质实在平庸,对为君之道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一次次的拒绝了二皇子的招揽。 而每一次的拒绝,都让对方愈发气急败坏,有一次二皇子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渊,你当真以为太子是什么好人吗?你根本想不到他有多恶心!他就是个疯子!” 那时他只以为二皇子是恼羞成怒,因为当时的自己已经不耐烦了,口不择言道让二皇子看清他自己什么德行,也配他沈渊追随? 如今想来,或许二皇子早已知晓,太子对谢承泽那近乎偏执的情感。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二皇子正遭受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辽州那个雪夜,应该是二皇子唯一可以摆脱太子的机会。 他丢下了谢承泽的“所有”,选择在雪地里奔跑,可一介凡人之躯,又怎耐得了辽州苦寒之地冬季的冷冽摧残,若非自己寻了他,或许他便死在了那个雪夜。 那时,二皇子看他的眼神,绝望又可悲。 绝望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宫中那个囚笼,可悲自己想要自由又不想死。 也是自那之后,二皇子愈发针对太子,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变得心狠手辣起来,连人都敢杀了。 十年的久战,物是人非。 二皇子被刺死在龙座之时那恨意满满的眼神,到底是在说朕就是下了地狱也会回来杀死你呢,还是在说若非你当初选择追随太子,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谢瑾瑜冰冷的声线打断了沈渊的思绪,“二哥和他不一样。” 即便他囚住二哥,二哥也不会生气。 因为他是那么的善良温柔,如幼时一般心软,哪怕被他锁起来,训斥的都是他准备得不够仔细,而不是说他是个疯子。 所以,即便杀了沈渊,二哥也会谅解他的。 “泥人尚有三分脾性,太子殿下便当真敢赌,如今的二殿下愿意为你所困,包容你所有的卑劣行为?” 沈渊直视着谢瑾瑜,犀利的目光仿若黑暗中刺眼的目光,令他人心底阴暗的心思无处可匿,“一年尚可,三年、五年呢?十年呢?他倦了呢?” “太子殿下,不要把他的心软,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沈渊的话,无疑将谢瑾瑜心底的遮羞布掀起,彻底露出了里面肮脏不堪的心思。 “闭嘴!”谢瑾瑜恼羞成怒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抵在沈渊的脖颈上,恨意滋生的眼神内猩红无比,“你懂什么?!二哥只要有孤便好,孤也只要有二哥便好!” 不需要其他人! “你大可试试。”面对抵在颈前的利剑,沈渊仰起头,眸中毫无畏惧之色,“杀了臣,看看二殿下是否还会待你如初。” “孤杀了父皇,二哥都未曾怨孤!你以为你沈渊就很重要吗?” 谢瑾瑜冷嗤发笑,然心中是否也如话中这般自信,便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沈渊听到这句话,却是浑身一震,“陛下是你毒杀的?” “是。”谢瑾瑜满面狠笑,“不过那小子太蠢,若是孤早些来,会比他做得更漂亮。” 沈渊心中微惊,他知晓谢瑾瑜不屑于在此撒谎,只是没想到,十九岁的谢瑾瑜竟也有如此阴狠手段。 难怪,二皇子如此忌惮于他。 敢亲手下毒杀害自己的父皇,何人能不畏惧呢? 他前世被太子对待二皇子柔和的一面所欺骗,竟是丝毫未曾察觉,他追随的君主心中,到底隐匿着怎样阴暗可怕的人格。 而体内被二十八岁成人魂魄所占据的太子殿下,之后又会做出何等偏执疯狂的事情? 想到那个心性纯善的青年,沈渊连想都不用想,便知晓那孩子必然打算以柔克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妄图掰正谢瑾瑜阴暗的心思。 却殊不知,正中对方下怀。 沉沉地吸了口气,沈渊眸色也变得冷沉起来,“你把二殿下,藏在哪里了?” 第259章 第二道圣旨内容,剑开二度的沈渊 谢瑾瑜薄凉轻笑,手中的长剑因为过激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孤自然不会告诉你。” 他抬剑挥去,森寒的剑光闪烁着杀气,毫无半点犹豫,“沈爱卿且放心,待你逝后,孤自会以朝堂最高的出殡礼仪送你最后一程。至于二哥那边,孤亦会给出合理的解释,绝不让他伤心半分。” 寒凉的剑锋偏向沈渊的脖颈,沈渊神色紧绷,抬手去抵挡,然严重的内伤迫使他此刻无法出招,只能闪身躲避着来自谢瑾瑜的杀意。 剑锋砍下床梁一角,整个床榻都摇摇欲坠起来,沈渊翻身滚下床榻,抬手抓起木桌上的一个木碗挥向挽着剑花刺来的长剑,迫使它改变了攻击方向。 他语速极快道,“太子殿下可想好了!今世不同以往,如今大皇子手握重权,身边光是忠心的精锐部队便有三千,并不如前世那般好对付,殿下若是还想坐稳皇位,便不能杀臣!” 谢瑾瑜手中的长剑一顿,继而剑尖直直指向沈渊,冷笑道,“孤自会下旨遣他滚回边关,永世不得入京,若他不从,便是其心可诛,清剿了谋逆之人又何妨?” “看来殿下并未看到第二道圣旨。”沈渊笃定道,“太子殿下不妨先去皇后那里确认第二道圣旨的旨意,而后再做决定。” 谢瑾瑜眉心微拧,前世相处十年,沈渊知晓谢瑾瑜的脾性,谢瑾瑜又何尝不懂沈渊,既然沈渊敢开口,那么第二道圣旨上写着的,必然便是大皇子可以抗旨不从的正当理由。 “太子殿下又何必心急,臣就在这里,总归是跑不掉的。”沈渊镇定自若地说道,眉间的从容让谢瑾瑜不禁冷静了些许。 或许,他是该看看第二道圣旨是什么。 谢守均确实是个麻烦,前世因为对抗匈奴的战况激烈,导致谢守均手底下的精兵尽数牺牲,回朝之后他韬光养晦,私底下与幸存的部下秘密部署私兵,更是暗中配合胡来,给二皇子培养了大批死士。 如今谢守均的精锐部队并未牺牲,但他心中仍然仇恨皇室,放任他在朝堂之中,总归是大患。 更别说,谢守均对二哥…… “孤暂且饶你一命。沈渊,你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应该知晓怎么做。”谢瑾瑜警告地望着他,“二哥并非那人,你若敢碰他,孤绝不姑息!” 沈渊双手叠起,微微作礼,面色不变道,“臣知晓。” 目送谢瑾瑜走远,沈渊等待了些许时刻,确认谢瑾瑜不会来个回马枪,便是立即冲出了太医院,朝着承欢殿赶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太子看到第二道圣旨上的内容,必然会怒不可遏地冲回太医院,叫嚣着要杀他! 毕竟,那道圣旨上写着的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坤浩浩,阳阳昭昭,朕为天下君父,心系苍生姻缘,亦求四海之内,家和事兴。 今有国之干臣沈渊,身负凌云之才,心怀报国之志,其勋业昭彰如星耀横空,德义广布朝堂内外。另有摄政王谢承泽,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其功绩斐然,受百姓之万福,为天下君臣之楷模。 朕观二人,恰似并蒂雄花,尽显男儿本色,特颁此旨,赐尔等良缘之好,望谱一曲携手长歌,建我建安盛世之道。 何日完婚建良缘,何日太子可登基! 钦此!” 坤宁宫内,谢瑾瑜双手紧握着圣旨,浑身颤抖起来,良久气笑得将圣旨狠狠摔在地上,“孤的好父皇,真是死了都不让孤省心!” 整道圣旨一百七十个字,且不说只有七个字与他有关,除了夸赞二哥之词,其余尽是字字不入他眼,令他恼火非常。 曹倾然神色淡定地捡起地上的圣旨,“只要沈渊与摄政王成婚,你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不受世人口伐笔诛。” 谢瑾瑜冷笑,“皇后娘娘何时怕过世人的口伐笔诛?” 曹倾然捡起圣旨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意外地看了眼谢瑾瑜。 虽谢瑾瑜很少唤她,但大多也秉持礼节尊称母后,倒是头一次喊皇后娘娘。 且,他今日与往日确实有些不同,总觉得…… 似乎阴沉暴躁了许多,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道行尚浅的年轻太子,而是浸染朝堂已经见过风雨的太子。 不过曹倾然并不在意。 她淡淡道,“待陛下出殡下葬后,你便为沈侍郎与摄政王筹备婚典,届时朝中大臣自然无法置喙什么,摄政王无心皇位,你便好好当你的皇帝,提拔武科状元和其他武将,压下大皇子的兵权,确保能坐稳皇位。”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谢瑾瑜冷漠嗤笑,“孤绝无可能为他们筹备婚事!” 曹倾然顿了顿,“所以呢?” “只要死一个便好了。” 曹倾然以为他要杀沈渊,不禁蹙了蹙眉,“沈渊是不可造之材,杀了未免可惜。” 谢瑾瑜冷笑,“是么?可惜在哪儿?” 可惜你日后不能借他之手杀了二哥? 谢瑾瑜眸底涌动的杀意,让曹倾然暗暗心惊,她不禁后退一步,冷斥道,“朝之重臣,怎可说杀便杀!你若杀了沈渊,无疑便给了谢守均正当谋反的借口!” 尤其还是如此敏感的时刻! “你杀沈渊,是想做暴君不成?”曹倾然眉目一皱,厉声斥责道。 “孤不在乎。” 他已经做了一次暴君,不在乎再做一次。 但,二哥定是不喜欢的。 所以,他可以不杀沈渊,但“摄政王”……必须死。 沈渊赶至承欢殿时,大火浓烟四起,宫人们忙着提水灭火,阵阵“走火了”的喊叫声中,夹杂着几道凄厉慌张的哭喊,“二殿下!二殿下还在里面啊——!无痕和无迹两位大人呢?快进去救殿下啊!” 沈渊慌了半寸,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大火想必是太子的手笔,若谢承泽当真在承欢殿里,有无痕和无迹的保护,怎么可能出事。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沈渊还是抬手抵在唇间,吹了一声调调古怪的哨声。 顷刻后,两道身影落至了身前,无迹的长剑抵在沈渊的脖颈旁,眸色莫测的打量着他,“你怎会吹这种口哨?” 这是师傅教他们传递消息的特有的哨声,有内力武功的人吹它,哪怕距离很远也能听到。 沈渊面不改色地撒谎,“摄政王教的。” 随即率先问道,“摄政王呢?可在承欢殿内?” 第260章 肠子里面都是屎,也行还是你周到 无迹眸中的可疑神色并未散去,他收回长剑,对着身旁的无痕阴阳怪气道,“真是不明白他们这些宫中之人肠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殿下明明早早便去了内宫上朝,一直未归,结果却说殿下在寝殿内休憩,还妄图将你我二人骗入大火之中葬命。” 一旁的无痕怀中抱着长刀,面色淡淡地接话,“装的是屎。我剖过,里面都是屎。” 沈渊神色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强行掰回正题,“摄政王应是被太子囚禁起来了,我一个人找太慢,需要你们二人的从旁协助。” 闻言,无痕和无迹对视了一眼。 随即两人低声交谈。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就说太子是个疯子,早晚发病。” “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皇帝和太子,让殿下登基。” “少了,一不做二不休,皇后和曹家也该一起杀了。” “你怎么不干脆把太子一党全杀了?” “也行,还是你周到。” 沈渊:“……”你们够了!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摄政王找出来再想杀人的事情?”沈渊真的很急,他很担心谢瑾瑜会对谢承泽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更怕有人从中作梗,又拿魂香做事,让曾经的二皇子再度回来。 无痕和无迹再次对视一眼。 “你有什么想法?” “他既然敢私藏殿下,肯定是把殿下藏在了你我不能进入的地方。” “内宫。” “具体点。” “具体不出来,又不让进。” 无迹不禁低骂:“废物。” 无痕淡淡回击:“你也是废物,进了两趟内宫送信,都不知道摸一下内宫的地图。” 无迹一时噎住:“……” 沈渊揉了揉眉心,“算了,你们还是乔装打扮一下,随我进入内宫现找吧。” 有无痕和无迹在,即便他受了重伤暂时无法动武,应该也能带谢承泽离开。 无痕和无迹扭头进了承欢殿,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禁军的装束。 是夜。 想必是谢瑾瑜发现沈渊离开了太医院,忌惮他会找到谢承泽,宫内的巡逻防卫多了好几重。 三个人分头去找,沈渊寻到了他安插在后宫的内线,联系上了昭和公主谢淑。 一同来的还有安和公主谢平安,两个小脑袋谨慎地从后墙上冒出来,在看到沈渊后,这才翻墙跳下来,“沈侍郎深夜找我们,不知有何事?” “摄政王殿下秘密失踪,应是被藏在内宫的某处,臣想问问你们,可知哪里有地下密房可能私藏人?” 谢平安和谢淑面面相觑。 内宫里有哪些密房她们自是知晓的,只是,这种事情可以说给二哥听,却不能说给外人听。 沈渊毕竟是外臣,而非皇室。 见两人不说话,沈渊理解道,“无妨,只是希望两位公主可以帮忙寻找摄政王殿下。” “臣想确认摄政王是安全的,也想请两位公主将此信交于摄政王殿下。”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谢平安。 谢平安伸手接下,点点头,“好,本宫会去找二哥的。” 沈渊作揖行礼,这才匆忙离开。 谢淑盯着谢平安手里的信,眼神看起来有些蠢蠢欲动,“看看?” “不好吧?”谢平安有些犹豫。 “谁知他的话是真是假?这是为了二哥着想!”谢淑夺过信,信封并没有密封,显然是不怕她们查阅的,而谢淑读完信,便是面色古怪起来。 “怎么了?”谢平安终是没忍住好奇,凑过去扫了一眼。 随后,“……” “我应该没理解错吧?” 谢淑哆哆嗦嗦,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谢平安也开始哆嗦,“这、这……不会吧,二哥和太子哥哥可是亲兄弟啊……” 谢淑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其实她是知晓二哥与三哥并非亲兄弟的。她也是无意中从母妃口中得知,母妃对此讳莫如深,那次一时失口,之后便是三番五次严厉警告她不得告诉旁人。 所以谢淑不敢告诉谢平安。 呜呜呜,她和二姐之间,终究还是有了小秘密! “总、总之,我们还是先找到二哥再说吧!”谢淑飞快地转移了话题,生怕谢平安察觉到异样。 谢平安点点头。 两人回去换了夜行衣,便是轻车熟路地翻开了宫殿偏房里的一个密道门。 走在阴暗逼仄的密道里,手中的烛火微荡,映着两个人黑色的影子在土色墙壁上犹如狰狞奔跑的怪物。 谢平安突然开口。 “你感觉沈侍郎更好,还是太子哥哥更好?” 闻言,谢淑脚步一顿,她自然清楚,谢平安此刻问的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两人性格谁更好。 她这个爱情话本深度狂热者,问的肯定是哪个人更适合二哥。 可谢淑心里有鬼,怕谢平安察觉有恙,她装出一脸无语的表情,“你在想什么,肯定是沈侍郎啊!太子哥哥可是二哥的亲兄弟!” 谢平安低声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 耳尖的谢淑:? 谢淑视线狐疑地瞥了一眼谢平安,却发现谢平安挪开了视线,一脸正色的朝前方走着,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错觉。 谢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又一时想不出来。 算了,还是找到二哥要紧。 谢淑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而见谢淑没有追问,谢平安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袖中紧攥的拳头松展了下来。 其实……她知道二哥并非皇室血脉。 幼时她想去找二哥玩,母妃身边的嬷嬷为了阻止她而无意失口,后来那个嬷嬷便不见了,母妃也严厉警告自己忘记此事,切不可告诉他人,引来杀身之祸。 她当时年纪小,忘性也大,并未放在心上,后来随着年纪渐长,逐渐回过味儿来。 原来父皇不但抢了臣妻,还抢了人家的儿子,臭不要脸。 关乎皇室尊严,谢平安自然无法告诉旁人,便是谢淑也不行,以免为谢淑带去杀身之祸。 所以…… 呜呜呜,皇妹,不是皇姐跟你有小秘密了,而是皇姐为了你的小命,不得不隐瞒啊! 第261章 莺莺燕燕好头疼,各怀心思两姐妹 随着天色渐明,沈渊与无痕无迹在接头点汇合,三人的神色都分外严肃,显然没有好消息。 “能藏人的宫殿都搜了一遍,尤其是守卫众多的地方,特意着重搜寻了两遍,但都没有殿下的痕迹。”无迹蹙着眉,一向温润含笑的桃花眸此刻沁着几分凉意,“无痕,你那边呢?” 无痕摇摇头,“一样。” 二人转头看向沈渊,沈渊垂眸思忖着什么,搭着手臂轻轻摩挲着指腹,片刻后,他缓缓道,“守卫众多的地方,大抵是太子设下的障眼法。” 谢瑾瑜不可能猜不到他会去寻找谢承泽,好歹相处十年,谢瑾瑜的这点心思他还是可以摸到的,但在谢瑾瑜对待谢承泽这件事上,沈渊也一时不敢托大。 无迹显然已经没了耐心,“这么找太慢了,不如直接掳走太子,问他殿下在哪里。” 无痕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要给殿下添麻烦。”沈渊对这两匹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有些头疼,“那毕竟是储君,撕破脸对殿下也没好处。”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再搜一遍,这次着重搜寻守卫极少,或者没有守卫的宫殿,尤其是那种鲜有人至的偏殿。” “你最好没说错。”无迹扔下这句话,运起轻功消失在了晨色之中。 无痕瞥了他一眼,此时的他并未佩戴那墨色眼纱,一双锋锐蓄着寒霜的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渊,冰凉无波的眼神像是在待价而沽一件不值钱的货物,盯得沈渊后背有些发毛。 “怎么了?”他问。 无痕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沈渊。 就在沈渊有些失去耐心,准备直接转身离开去寻找谢承泽之时,无痕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一抹明黄之物。 沈渊初始觉得有些眼熟,待那明黄之物抽出一半时,眼角不禁狠狠一抽,“你怎么把圣旨偷出来了?!” “不重要。”无痕缓缓展开圣旨,盯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说道,“上面说,你和殿下要结良缘。” 无痕抬头,认真发问,“谁是夫?” 沈渊:? 似是看出沈渊的疑问,无痕又缓缓收起圣旨,解释道,“建安律法,夫可纳妾,你与殿下,谁是夫?谁是妻?” 沈渊:…… 沈渊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原以为靠着先帝遗诏,可以守在谢承泽身边保护他,也能名正言顺地抵挡住那些觊觎皇子妃位置的人,尤其是谢瑾瑜,可无痕这突然一问,才让沈渊逐渐缓过神来。 皇子的后宫内不仅仅有皇子妃,还有皇子侧妃、庶妃、侍妾…… 难怪建帝如此强硬的赐婚,丝毫没有询问谢承泽的意思,原来只是为了利用皇子妃的名号捆绑住他,让他只能保护谢承泽,而不是希望他二人…… 一想到未来入主承欢殿,不仅要防着随时会发疯的新帝,还要盯着谢承泽后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沈渊就一阵头疼。 见沈渊神色变幻,无痕心中也有了底,把那道圣旨卷吧卷吧塞回袖子里,步伐略轻地离开了原地。 他路过御书房时,意外在密房里翻出了不知谁藏在这里的圣旨,便想着若是沈渊为夫位,便当场阉割了他。 免得此人日后寂寞,因娶妻纳妾而背叛殿下。 沈渊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失去了什么,见无痕离开,他也没闲着,继续在宫中寻觅起来。 白日太子会上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希望两位公主那边有好消息。 而另一边,谢平安和谢淑翻遍了内宫的地下密房,却是一无所获。 “奇怪啊。”谢淑伸手叩着下巴,作苦思状,“怎么会没有呢?难道太子哥哥把二哥藏在上面了?” “反正换成我,不会藏在上面。”谢平安是有多年话本经验的人,“二哥长得那般漂亮,又鲜活明艳,如果我是太子哥哥,爱而不得亦不受世人待见,肯定会把他锁在阴暗无光且密不透风的密房里,以此隐藏那不可昭于世人的背德情感。” 谢平安特意重重地“啊!”了一声,“君生我亦生,无需恨生迟,原以无阻碍,血脉却相连!” 谢淑:“……皇姐,你好变态,如果今年的探花郎不喜欢你,你不会也要强取豪夺,把人家锁在密房里吧?” 谢平安认真思考:“嗯,如果对方没有家室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其实爱不爱的不重要。”谢平安拍拍谢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皇妹,如果二哥与太子哥哥不会有后代,未来储君必然会从其他皇子女的下一代之中选择。” “母后不可能选择大皇兄的儿子当储君,四皇弟那边也很悬,那么就只剩下咱俩了。” 谢平安的眼神变得十分深邃,“所以找夫君不重要,生儿子才重要,等熬死了母后,就能坐享其成当太后了!” 谢淑:!!! “噫吁嚱!”谢淑惊道,“好有道理的样子!” 谢淑开始暗暗琢磨,她是不是应该早些物色未来的郎君了,一定要赶在皇姐之前生出长子,如此一来,她就能成为太后,暗中把控朝堂,利用更多的权力建立属于她自己的情报网——! 至此,建安内外,她手眼通天! 而谢平安则收回了深邃的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得逞的阴险笑容。 哈哈哈,心动吧,摇摆吧! 等你成了不得不清心寡欲居于后宫的太后时,皇姐就在宫外娶面首三千,让他们皆从业于话本书坊一行之中,利用话本内宣扬的内容影响建安万千百姓的思想,达到一呼百应、众志成城的影响力! 而你,我的皇妹,你始终慢我一步! 两姐妹各怀心思,确认了内宫的密房里都没有谢承泽后,便打算沿着内宫的密道去外宫的密房里再找找。 而经过某个密道时,谢淑突然想起什么,“皇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父皇?” 建帝的遗体被放置在太极殿,由皇后嫔妃和皇子皇女轮流守灵,建帝驾崩那晚,谢平安和谢淑已经守过灵了,所以没有再去。 谢平安点点头,“也行,毕竟是父皇。” 两人在密道里一扭头,爬出偏房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第262章 如若您在天有灵,还请指引女儿吧! 太极殿乃是皇室祭祀之地,先帝遗体会被停放在太极殿中,由礼部布置灵堂,举办丧葬仪式,最后出殡葬入皇陵。 而建帝早早便下了遗言,如若他崩殂,尸身会葬入皇陵,但他的龙袍必须葬在花贵妃的旁边,立下衣冠冢。 花贵妃死后,她的尸身并未葬入皇陵,而是按照她的遗愿,和少常卿的坟冢葬在一起。 所以太极殿内,有两副棺材。 今夜守灵的是熹贵妃,许是熬困了,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而殿内冷风阵阵,白色的丧幡飘飘作响,守在殿外的侍卫们皆是搓了搓手臂,暗道这天可真冷。 见到两位公主,守灵的侍卫皆是连忙行礼,“公主殿下。” 谢平安抬手示意,随即和谢淑踏入大殿之中。 “母妃应是去偏殿歇息了。”谢平安扫了一眼,上前清理了一下灵柩前的燃香炉,换上了新的燃香。 而后开始告状。 “父皇,您刚驾崩,太子哥哥便将二哥藏起来了。” “如今我们都不知道二哥在哪儿,如若您在天有灵,还请指引女儿一番。” 说完,谢平安跪在蒲团上拜了拜。 饿了一晚上的谢淑,正在擦拭从守灵台上摸来的祭品果子,闻言啃了一口,嚼嚼嚼道,“皇姐,求人不如求己,求鬼不如求人,你拜父皇还不如拜我呢!” 谢平安训责般地睨了她一眼,“父皇灵前,不要胡闹。” 谢淑耸了耸肩,把果子放进灵盘里,特意将缺口藏在了里面。 行完三叩九拜之礼,谢平安这才起身,“走吧。” 谢淑乖巧跟上,然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闷闷的声响,继而滚动起来,她回头一瞧,发现是刚刚啃的果子掉下了守灵台。 谢平安抬了抬下巴,对着发愣的谢淑道,“还不快去收拾好,莫让人瞧见了。” 谢淑赶忙小跑过去,将果子擦了擦,重新摆放到了灵盘上。 而后转身朝着谢平安走去。 “咚——骨碌骨碌……” 刚走到谢淑身旁,身后又响起了果子掉地的声音,沿着刚刚滚落的痕迹滚去,最后停在了同一个位置上。 外面飘荡的丧幡似是被大风吹倒了,引来侍卫们慌乱的低呼声,匆匆赶去抬丧幡的底台。 谢平安和谢淑对视一眼,头一次后背发凉。 “父、父皇不会真显灵了吧?!”谢淑不禁哆嗦道。 谢平安微微沉吟,她抬脚走向那滚停落的果子,伸手拾起果子,随即沉稳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了果子滚落的方向。 “那边,我记得有歇息的内殿。” 祭祀和守灵所需要的时间都很长,而皇宫不小,来回折腾显然很累,因此太极殿有布置寝殿,若有人撑不住了,便会去寝殿歇养小憩。 谢淑也想起来了,“对,有一个小屋,幼时我还进去过。” 那小内殿就邻着太极殿的主厅,太极殿另有奢华干净的寝殿,而这个小内殿只是短暂歇脚的地方,即便是祭祀大典时期,也不会有人选择在那个简陋的小屋内歇息。 更别说平时了。 想到这儿,谢平安和谢淑再度对视一眼。 二哥,会不会就被藏在那里? 说起来,那小内殿确实很不起眼,若非这果子掉了,谢平安和谢淑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小屋子。 最关键的是,这里可是太极殿,如今更是放置先帝遗体灵柩的地方,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太子就把摄政王囚禁在先帝遗体的旁边! “去看看。”谢平安冷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淑点点头。 两人悄声挪脚,朝着那小内殿走去,穿过了后方一道极长的走廊,在即将拐弯时,谢淑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谢平安。 “有人。”谢淑做了个手势,“门外有人看守。” “会不会是母妃的人?”谢平安低声问道,她的母妃熹妃昨夜守灵,如今现下不见人,或许便是去歇息了。 谢淑小心探头,随即飞快地收回脑袋,确认了,“不是宫人,是禁军。” 内殿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二哥。 “怎么说?”谢淑无声开口。 谢平安垂下眼睑,细细思索着。 公然闯入显然是不行的,沈侍郎被太子哥哥盯上,已经处于了明面,位于了劣势一方,若是将这好不容易发现的藏身之地暴露,不但作为暗面的她俩会暴露,二哥也会被移走。 到时候想再找出来,就更难了。 “等时机。”良久,她低声道,“沈侍郎只说让我们带信给二哥。想办法把信先送进去,再回去与沈侍郎商议。” 谢淑点点头。 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先撤出了灵堂,躲在太极殿外不远处的房檐上,暗暗观察着来往的可疑者。 人吃五谷杂粮,人又有三急。 二哥若是被囚在此,肯定是要进食的,而太极殿内并无密道,只能由外界送食。 而夜壶肯定也要清理。 要么通过食盒送信,要么通过夜壶送信。 谢平安和谢淑一拍即合,优先选择了食盒。 而很快,两人便盯上了可疑者。 守灵台上的祭品一日一换,几个太监提着食盒朝着太和殿鱼贯而入,谢淑的视力好又习过武,自然发现了其中一个太监步伐矫健,甚有阳刚之气,并不似其他太监那般步伐软烂。 对方会轻功。 谢淑心中笃定。 抬起手肘怼了怼谢平安,谢平安便心领神会,“去吧。” 一个行动,一个放哨。 无数次偷逃出宫,走街串巷地寻摸小道消息,她们早已配合默契。 谢淑将信封里面的信纸叠了几下后,塞入掌心藏好,随后使劲儿揉了揉眼,翻身无声跳下了屋檐,朝着太极殿内走去。 门口的侍卫意外她的去而复返,但在看到谢淑被揉红的双眼后,只以为三公主孝心,并未生出其他可疑的想法。 谢淑的目光瞥过那步伐矫健的太监,他正装模作样地收拾祭果,谢淑走过去,“不小心”撞翻了守灵台上的旧祭果。 盛放祭果的灵碟摔碎在地上,谢淑蹙了一下眉,随后神色自然道,“去拿个新的过来。” 那太监顿了顿,余光瞥着谢淑并无异样的神色,夹着嗓低声子道,“是。” 想必三公主不会想到本该在火灾之中死去的摄政王就在里殿,也不会想到食盒里放着摄政王的早膳,为免耽搁太久引起怀疑,太监转身去寻新碟了。 谢淑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打开食盒,将折叠好的信纸塞进了米饭里。 继而盖好食盒,装模作样地在灵柩前又拜了拜,这才悄声离开。 她也不能留在这里,不然那假太监就没机会进入内殿了。 第263章 温雅和善谢瑾瑜,不得好死的暴君 离开太极殿后,谢淑站在不远处的偏角,等着谢平安过来。 很快,谢平安便小跑了过来,然而,两人刚对上视线,谢平安突然脚步一顿,面色闪烁了几下。 几乎是同一瞬,谢淑心中警铃大作。 来自习武之人的直觉,后背密密麻麻的生出了凉意,她僵硬地转头,便见一身金服的谢瑾瑜淡淡垂下眸,抬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几乎能将她的骨头抓碎。 “你们的母妃没告诉过你,不要在宫中乱跑吗?” 谢瑾瑜的声音极淡,然而身上那低沉的气压,却让谢淑头皮发麻,不禁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太子哥哥……” 谢淑是有些怕这个三皇兄的,小时候她和皇姐每次找二哥玩,谢瑾瑜总是用非常阴沉的眼神盯着她俩,然而等二哥转头时,谢瑾瑜便会露出乖巧温和的笑容。 后来,母妃与她们说,不准靠近承欢殿。 或许母妃更清楚坤宁宫和东宫这两位的脾性,担忧某一日她们被父皇或太子推出去和亲,从小便让她们习武学骑射,原本谢淑还觉得母妃想多了,可昨夜看了那封信,她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谢平安、谢守均、谢子渺乃至沈渊,对于谢瑾瑜来说都是极为碍眼的东西。 他已经容忍了他们存在皇宫之中,他们就不该再觊觎他看上的人。 否则,下场自负。 “沈渊叫你们来的?”谢瑾瑜冷淡的双眸扫过她牵强的笑容,淡嗤一声,“胆子这么小,就不要做明知会性命不保的事情,平白被人利用。” 谢淑心里一凉,谢瑾瑜虽不怎么与她们说话,但也从未说过这种重话,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连忙垂下脑袋,示弱道,“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有些关心二哥的情况,跟我皇姐无关。” 谢瑾瑜视线寡淡地瞥了眼大步走过来的谢平安,良久挽起一抹温和又暗藏寒凉的笑意,“无碍,孤知晓你们兄妹情深,也相信你们知道回去该说些什么。” 他意有所指道,“如今父皇驾崩,火药尽数在孤的手中,若匈奴来犯……” 和不和亲,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这两个皇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谢淑身躯微微一颤,连忙道,“我们没找到二哥。” 谢瑾瑜这才收回手,掠过谢淑朝着太极殿走去,“回去吧。” 经过谢平安身旁时,他脚步微微一顿,淡淡道,“李丞相也该告老还乡了。” 谢平安浑身一顿,待谢瑾瑜走远后,这才拍了拍谢淑的后背,“没事吧?” 谢淑摇摇头,反问道:“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朝廷,要变天了。”谢平安苦笑道,“三妹,日后你我二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丞相李仁是她的外祖父,熹妃正是丞相的女儿,待丞相致仕,不仅是她,便是熹妃在后宫之中都要收敛些了。 如果再和太子作对,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喜怒无常的帝王,不会容忍三番五次忤逆他之人。 “走吧。”谢平安收拾了一下仪容仪表,这才对着谢淑道,“这件事,不要再掺和了。” 太子应该不会伤害到二哥,她们已经尽力了。 谢淑点点头。 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太极殿的方向。 如果,二哥是皇帝就好了。 …… 谢平安找到沈渊,告之她们没有找到二皇兄。 沈渊并没有感到意外,未从公主手中收回那封信,便已经不言而喻了很多东西。 “多谢公主,臣已明了。”沈渊朝谢平安行了礼。 谢平安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无痕和无迹一无所获的回来了,听到沈渊说不用找了,不禁蹙眉,“为什么?” “已经知道在哪里了。”谢平安身上沾染的香味虽然很淡,但也已经说明了她在不久之前去了哪里,“我给的信已经送进去了,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无迹有些烦躁,“真麻烦,直接杀了太子,然后救出殿下让他登基不好吗?” 沈渊淡淡道:“如果殿下同意,我不会拦你们。” 无迹啧了一声。 这姓沈的,分明就是知道他家殿下善良,所以才会这么说。 另一边,谢瑾瑜踏入太极殿,缓缓走进了那道长廊。 黑底金靴踏在木板上,发出重而缓的节奏,像是鼓棒敲在沉闷的鼓皮上,十分压抑又乏味。 抬手挥退了侍卫,他打开门,看到谢承泽正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坐在木桌前,夹着筷子的手落在半中央,见到他时露出往日般的笑容,“瑾瑜,来这么早啊。” 谢瑾瑜走到床边,捞起外袍给他披上,“晨凉,不要冻风寒了。” 谢承泽嗯了一声,目光随着谢瑾瑜移动,等他坐到对面的位置时,才缓缓道,“你昨晚怎么不过来陪为兄夜寝啊?” 谢瑾瑜准备拿筷子的手一顿。 谢承泽本以为说这样的话,他会高兴,怎料谢瑾瑜却沉笑着眸,拆穿了他心中真正所想,“二哥是想让沈渊通过孤的行踪找到你吗?” 谢承泽心虚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这个时辰,你不该在上朝吗?学子们的殿试结果出来了?国子监那边是否已经开建了?” 谢瑾瑜垂下眸,盯着桌上的饭菜,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听不到谢承泽再说话,这才微微抬眼,眸光森然涌动,“二哥不是最厌烦朝事?如今为何又关心起来了?” 谢承泽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太无聊了吗?你还没派人去买话本?怎么这么慢?” 他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无聊透顶,但澄澈的双眼之中却没有抱怨,只是认真诉说着自己的要求,谢瑾瑜终于察觉到,把谢承泽关在屋子里确实是委屈他了。 他不是幼时那个可以一直呆在承欢殿里的孩童,也不是那个贪恋权谋恨不得他死的二皇子,他是一个正常人,喜欢天空与白鸟,热爱人间与俗事,他浑身散发着是洁白与柔善的光,而不是自己这种心底肮脏又黑暗的深沼。 可,黑暗最擅侵蚀洁白。 像是本能,想要摧毁这份纯白,让他深深嵌入到他的体内。 他会愿意吗? 他到底能包容他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会厌弃他呢? 在血液被祭坛抽干之前,他便已经成为了疯魔,那种阴暗暴戾的念头滋生起来,吞食了他仅存的理智,将前世那个暴君残破的魂魄再度勾唤了出来。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谢承泽的身侧,俯身时那浓郁又压抑的气息覆面而来,像是冰凉的浓雾一般紧紧包裹着青年,低沉的嗓音犹若地底审判的阎王在质问,“除了话本,二哥便没有别的想要的吗?” 谢承泽下意识握紧了左手拳头,“我给国子监写的教材还没写完,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些纸张和笔墨。” 他故作镇定道,“等这些知识传播出去,建安一定会发展得更好,史书也会对你好话写尽……” “嗤。” 谢承泽浑身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对上谢瑾瑜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心里一咯噔。 “二哥可知,前世的世人是如何评价孤的?” 谢瑾瑜缓缓道,眼底尽是疯狂,“疯帝,暴君,杀人如麻,不得好死。” 第264章 好一个别无二致,果然人善被人欺 人人都说他该当皇帝,人人皆道他要成为明君。 可谢瑾瑜熟读圣书,却不懂天下之人有何应保护的意义,管理朝政又有什么意义。 他只知道,这层来自于他人的期盼,让他水深火热。 鞭子抽在身上太疼了,地上的雪层太冷了,旁人的眼神也犹如恶虎捕食,他们都像是在揣摩一个货物的价值,将他架在了最高处火烤。 无趣,什么都很无趣。 他不在乎世人的死,世人不曾爱过他,他又凭何去爱世人。 他只是想和疼爱他的兄长在一起。 就足够了。 所以他不需要名垂千史,什么建安盛世,皆为虚言。 谢瑾瑜伸手揽住谢承泽的后腰,逼得他无法逃离开这逼仄的空间,右手抓住他的手腕,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死死撬开了那只紧攥的拳头,一根又一根,将里面藏着的纸片夺了出来。 “二哥,你知道吗?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心思稍微深沉之人,都能轻易看透你的伪装。 他是,盛世淮也是。 所以你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谢瑾瑜收回了手,打开那折叠的信纸,看到了上面属于沈渊的熟悉字体。 “第二道圣旨,陛下为你我赐婚,太子方可登基。 承欢殿失火,太子伪造你葬身火海,以此毁掉赐婚。 切记,太子与臣别无二致,不可过柔以对,以防伤身。” 谢瑾瑜冷冷地嗤笑一声。 好一个别无二致。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对二哥的情感,也和沈渊一般寡淡平凡、处处可见。 “二哥想嫁给沈渊?”谢瑾瑜将信纸攥成一团,随手扔在了木桌上,继而眸光深沉地望着谢承泽,“可惜,孤决不允许。” 谢承泽:“……” 我觉得你和建帝不愧是父子俩,真的都很离谱。 一个搞强制囚禁,一个搞强制赐婚。 没一个人问他愿不愿意。 果然人善被人欺。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忘了。 “随便吧。”谢承泽收回视线,嘀嘀咕咕道,“现代人谁还看重这个啊。” 是赐婚又不是逼睡,领个假证而已,甚至都不合法,不过是多了一层先帝赐婚的光环罢了。 不过…… “你可千万不要把赐婚一事传出去。”谢承泽非常严肃道,“容易带坏民间风气,建安的医疗本就不发达,小孩嗝屁袋更是不盛行,万一民间愚昧跟风效仿,大家都不生孩子了,就没人种粮经商建路,建安也会被匈奴外族趁虚而入,踏平中原。” 谢承泽好歹读过几本社会学理论,他十分清楚,社会建设缺不了劳动力。 所以要搞纯爱只能偷偷搞! 不可以大肆宣扬! 望着谢承泽正经严肃训诫的模样,谢瑾瑜难得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他很想问,小孩嗝屁袋是什么。 但又担心在兄长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 不过他更无奈的是……二哥真的很爱民。 二哥和沈渊一样,他们的眼里都有天下,而这正是谢瑾瑜最接受不了的事实,因为他不懂,所以他融入不进两人的世界之中,只觉得被排斥在外,愈发感觉孤寂。 “二哥用完膳便好生歇着,孤会让曹阙来送话本,给二哥解闷的。” 说完这句话,谢瑾瑜起身欲离开。 “等等!” 谢承泽拉住他,“有件事,你帮我处理一下。” 谢瑾瑜回头看着他,“什么事?” “今年监天司考试里,有个叫张玉衡的学子,是蜀郡知府的儿子,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在的话,一定要把他招到监天司里!” 谢承泽紧紧握着他的手掌,“算哥求你,这件事很重要!” 谢瑾瑜张了张口,继而笑了笑,“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张玉衡的学子,到底哪点让二哥竟然用上了“求”字。 沈渊都没这待遇。 —— 谢瑾瑜很快便见到了这个叫张玉衡的学子。 身材高大的魁梧青年,眉眼生得极为普通,没有听到起身的命令便一直静静地跪在地上,硬生生跪趴了一个时辰,也不曾吭声一句。 倒是个能忍的。 但也狂傲得很,进来竟然不知先开口参见。 谢瑾瑜盖上茶盖,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案几上,对着张玉衡道,“起来吧。” 闻言,张玉衡睁开有些困顿的眼睛,隐晦地打了个哈欠后,这才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为何不开口叩见?”谢瑾瑜目光暗沉地打量着张玉衡,他似是极为在意自己在谢承泽心中的位置,因此也极为在意他在谢承泽看中的人眼中的威严。 “是觉得孤不配这太子之位?”他冷冷道,冰霜寒剑般的目光直直投射在张玉衡的身上,仿佛他说错一个字,便会就地将他一剑封喉。 张玉衡闻言有些疑惑。 他抬手做了几个手势,想起太子可能看不懂手语,于是张嘴无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谢瑾瑜:…… 谢瑾瑜闭眸,微微捏了捏鼻梁。 他怎么可能想到,张玉衡竟然是个哑巴! 而他竟然如此幼稚的跟对方对峙了整整一个小时! 微微吸了一口气,谢瑾瑜眸中恢复了寒厉,点了点案几上的文房四宝,对着张玉衡道,“过来,将你与摄政王殿下过去相处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 张玉衡愈发疑惑了。 他听说太子与二皇子一向不对付,让他写这个,莫非是想要寻找二殿下的错处吗? 这可不行。 君有所为,有所不为。 张玉衡摇摇头。 他爹说了,做人要聪慧,亦要懂得中立之道,在不明确形势之时,哪一方都不能得罪。 谢瑾瑜显然是没什么耐心,直接冷笑道,“不写?那就打五十大板。” 他脸上暴戾不耐的表情不似作假,张玉衡哪里想到外界传闻温润和善的太子,真人竟然这么暴躁,于是连忙起身,蹿得比野猴都快,拿起毛笔自己磨墨,在纸上飞快地开始写字。 他爹还说了,事关生死之时,仁义道德皆可抛。 墙头草,不寒碜。 反正太子不知道他写的是真是假,稍加修饰一下,再适当省略一下…… 他熬粪时和二殿下说的狗言狗语,是一定不能写出来的! 花了三个时辰,张玉衡终于写完了,而谢瑾瑜一页接着一页,也看完了。 此人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对天文星象和地龙之学颇有研究。 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才被二哥相中吗? 第265章 皇圈真乱张玉衡,永不弯奴谢承泽 谢瑾瑜并不这么觉得。 能让谢承泽开口用“求”字的人,绝对不简单。 到底是张玉衡隐瞒了什么,还是二哥在试图用张玉衡隐瞒什么? 二哥想把他塞进监天司么…… 想到监天司里还有个谢承泽亲自出手扶持的苏清河,谢瑾瑜不由微微眯眸,眼底掠过一丝暗沉的冷笑。 难道他怕自己因为嫉妒杀了苏清河,所以故意又塞了一个人,混淆他的视线? 一个哑巴,容貌又普通,比不得苏清河的外在条件,被用来舍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方是知府之子,这层身份刚好可以让自己顾虑,不会痛下杀手。 二哥是以为这样就能同时护住这两人么? 可惜,如果是太子谢瑾瑜,或许不会随便杀人。 但他是暴君谢瑾瑜。 区区一个知府之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是不想看到二哥伤心,才没有大杀开戒、血洗朝堂。他确实嫉妒着这些人,但他不蠢,谢守均和沈渊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二哥不舍得那些士兵死,他自然不会主动挑起宫变,更不会杀了二哥的人,让沈渊和谢守均找到挑拨他与二哥关系的把柄。 谢瑾瑜抬手示意张玉衡起来,“摄政王欣赏你的才华,特允你进入监天司。不过进入监天司的人都需要以玉玺盖印册封,如今玉玺不在孤的手中,只有刑部的沈侍郎知晓在何处。” “来人,召沈侍郎。” 接令的侍卫去寻沈渊去了,张玉衡垂着脑袋,逐渐咂么出味儿来。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当刀使了呢? 这皇帝驾崩,玉玺却不在本该继承大统的太子手中,反而只有与摄政王交好的沈侍郎知道在哪儿,而太子以摄政王要特允自己进入监天司一事,让沈渊交出玉玺…… 这大概就是老爹说的,肮脏的皇室权谋吧。 皇圈真乱。 张玉衡老老实实的竖立在一旁,恨不得隐在黑暗之中当一个透明人,散去自身所有的存在感。 很快,沈渊便被召来。 一袭白衣的男子踏入东宫主殿,沉着的目光扫过谢瑾瑜落在张玉衡身上,心中大抵猜出了什么,继而下跪行礼,“臣参见太子。” 谢瑾瑜笑了一声,那笑意极为森然,似是悬崖上玩弄掌中鸟雀的雄狮,处处透着凶险与危机。 他盯着跪在地上因为没有命令而无法起身的沈渊,语气淡然又暗含逼迫,“摄政王生前与孤说,要将张玉衡招进监天司之中,沈侍郎与摄政王生前极为交好,想必不会违背他的遗愿吧?” 张玉衡猛地抬头。 二殿下死了? 沈渊面色不变,从容应答,“监天司官职特殊,需陛下以玉玺盖印册封天人,方可入监天司任职。” 此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太子还不是皇帝,无法任职张玉衡。 “如今摄政王已死,孤是太子,继承大统不过是早晚之事。”谢瑾瑜眯了眯眸,“沈侍郎是聪明人,应该知晓此事已无法改变。” “那臣便静候太子登基。”沈渊犹如钢铁磐石一般,毫不松口,“待太子殿下登基,臣自会将玉玺奉上。” “沈渊!”谢瑾瑜拍案而起,眸目愈发阴沉危险,“你当真以为,孤对你无可奈何吗?!” “臣不理解太子殿下的意思,”沈渊抬眸,目光逼视着谢瑾瑜,仿若将他的一切都看透,“臣只知晓,摄政王殿下是不愿‘死’的。” 两人不欢而散,沈渊临走之前,听到背后谢瑾瑜声音冷沉,“别以为孤不敢杀你。” 只是缺少一个借口。 沈渊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 太子不杀他,是忌惮谢守均会以此为借口带兵谋反,而他活着,太子又会忌惮他去扶持大皇子或四皇子。 无论是谁登基,都会动摇谢瑾瑜如今的地位,让他无法独占谢承泽。 真可怜。 但沈渊心中却已经生不出任何的怜悯之意。 在被那柄曾为他冲锋斩敌的青剑扎入心脏时,在谢瑾瑜不会再优先选择护佑天下人时,他们曾经十年的主臣之情,便已经烟消云散。 “臣还是那句话,不要把他的心软,当做伤害他的武器。” …… 谢瑾瑜来到太极殿,谢承泽正在撕话本。 他倒是会就地取材,不给他文房四宝,他便将话本上的字一个个撕下来,然后蘸着燃烧融化的烛液,将一个个黑字黏在话本纸上,重新组成他想要的字句。 谢瑾瑜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上他,“二哥。” “下班啦?”谢承泽继续忙活着手中的工作,“等会哈,还差几个字。” 他低头认真的在纸上浇上蜡烛融液,然后将最后几个字黏了上去。 谢瑾瑜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顺着他忙来忙去的手臂,看到那张纸上黏着二十四个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谢瑾瑜那阴沉晦暗的心思,再度微妙的沉默了一下。 从一堆满篇尽是黄话的话本里,拼凑出这么正经又严肃的词语,大抵也只有二哥能干出这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太憨态可掬了。 心性像个孩子一样,衬得他愈发像阴暗沟渠里蛹动的爬虫。 而二哥却试图教会一条爬虫应该如何做人。 谢瑾瑜一面贪恋他的这份干净,一面又希望他浑身沾染污秽,和他一起沉沦在乱世之中。 “二哥……” 他声音沙哑道,“今晚,孤陪你夜寝可好?” 谢承泽顺口就答应了,“行啊。” 不就是兄弟俩一起睡觉嘛,之前又不是没睡过,再说了,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每天能够抱抱,晚上一起睡觉么? 他就是个阿贝贝,懂得懂得。 直到蜡烛吹灭,被窝里,谢瑾瑜的手指伸进他的里衣,谢承泽终于警铃大作,猛地掀被蹦了起来。 不对! 这不对! 这剧情的发展方向不对! 难怪沈渊在信里让他小心,说不可以过柔以对,原来谢瑾瑜不仅仅是单纯把他当做阿贝贝,他还—— 等等? 那沈渊说太子与他别无二致,难道说的不是重生,而是…… 沃日!!! 我以为你们对着我脸红是因为老子太漂亮了,原来你们脸红是因为对我图谋不轨?! 谢承泽一脚把谢瑾瑜踹下了床,撕心裂肺的嘶吼道,“给老子滚!” 新时代青年永不为弯奴! 建国之后人民的腰杆都挺直了,而他更是全身上下都是直的! 第266章 绝食是不可能的,这是逼他放大招 大抵是知晓自己太过分了,谢瑾瑜抿着唇没说话,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听到穿衣的窸窣声,继而脚步声响起,谢瑾瑜打开门离开了太极殿。 谢承泽也睡不着了,他点上床头的蜡烛,在屋里不安的走来走去。 此时此刻,谢承泽才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温柔心善的下场,就是被困在深林的野兽吞食果腹。 19岁的谢瑾瑜或许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但重生的谢瑾瑜是何等模样,谢承泽一无所知。 他和沈渊不一样,完全颠覆了谢承泽的认知。 “让我想想……” 谢承泽抬手抵住下巴,在屋里走来走去,良久、良久…… 他猛地打开门,对着外面的守卫道,“我要见曹阙!” 或许是太子吩咐了什么,门口的两个侍卫当真离开了一个,很快,睡得正香的曹阙就被叫了过来。 “曹大人!”谢承泽犹如找到了救命草一般,焦急道,“你快去跟皇后说!太子他对本王图谋不轨!” 曹阙闻言愣了一下,“怎么个图谋不轨法?” 是指谋权篡位?还是指囚禁他这件事? 看着谢承泽低下头不吱声,浑身气息逐渐别扭起来,曹阙虎躯一震,神色也不自然起来,“哦、哦,这样啊,卑职会跟皇后说一声的。” 曹阙那边很快便来了信,顺便,把谢承泽之前要求带来的东西也拿过来了。 曹倾然让曹阙给他送来一封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当初让你跑,你不跑。” 谢承泽:…… 土拨鼠般疯狂的叫声,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怎么知道她当时说的“离开京城”是这个意思啊! 你们这些古代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非要打哑谜吗! 就是不想看他好! 谢承泽气得把信烧了。 他要绝食!他要反抗!他要做个人! …… …… …… 算了,与其自己做人,还是先让谢瑾瑜做个人吧。 呜呜呜,饭饭真香。 谢承泽嚼着嘴里的点心,银盘碟上如同强迫症般别无二致的糕点,一瞧便知是谁做的。 “好吃吗?”谢瑾瑜的指腹捻去他嘴边的糕点渣,眉眼暗沉又温柔,“只要二哥乖乖的,以后都能吃到。” 这是在威胁,如果他不听话,他就把苏清河杀了。 听出话外之意,谢承泽噎住了一下,喝口茶水顺了顺,这才点点头,“二哥不讨厌你,但瑾瑜,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二哥不喜欢暴君,这是二哥的底线。” “当然昨晚的事情,最好也不要发生。” 谢瑾瑜沉默地盯着他,就在谢承泽以为对方不打算给出承诺时,谢瑾瑜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抱起他去了床上。 “好。” 他承诺道,“只要二哥的眼里只有我,我便不当暴君。” 谢承泽心中松了口气。 他往床榻的外缘拱了拱,示意谢瑾瑜睡里面,而后从枕头底下掏出了特意让曹阙带来的话本。 此乃,胡来的孤本。 谢承泽靠着竖起的枕头,给谢瑾瑜拉了拉被子后,开始翻开话本的第一页,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墨水香味,一闻一瞧便知这话本是新撰写的。 他用着很温柔的声音道,“二哥给你讲睡前故事听。” 谢瑾瑜依赖姿态地搂着他的大腿,微微闭上眸,“好。” 继而,青年细软催眠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这个故事叫,《病娇搞伪骨科是没有好下场的》。” 故事十分的沉闷,从小被爹娘毒打的少年,放火烧死了爹娘,少年岁数小不懂事,不知春火的蔓延会把邻居家也烧了,而那个对他很好的邻居哥哥,那一夜也失去了爹娘。 邻居青年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心疼少年的遭遇,于是认下了少年当亲弟弟,一个人带着少年谋生,却不想因为兄弟二人容貌昳丽,被坏人卖进了象姑馆。 性情狠辣的少年,不惧鞭打与虐待,常常惹得象姑馆的龟公十分头疼,而青年因为识文断字,嘴又甜,成功惹得龟公的喜欢,靠着给馆里的清倌写诗,捧红了不少清倌。 他终于攒下了钱,给少年赎了身,龟公也不想在少年身上浪费时间,于是赶走了少年。 青年从小便想读书为官,为贫苦的百姓做实事,后来他便想爬得更高,爬到能让所有少年都逃离魔爪的位置,可他已经逃不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象姑馆出身,他已经无法走官路了。 所以他将希望都放在了少年身上,希望他去读书认字,希望他能爬上掌权的那个位置。 少年不负众望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然而少年得到权力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为天下造福,而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包下了象姑馆,买断了青年未来接客的时间。 彼时为了让少年爬得更高,青年靠着有才清倌的身份接触了许多官员,他为他们出谋划策,让他们给少年开后门,但少年却认为青年早已不干净,以为青年宁可屈身讨好那些心思肮脏的官员,也不愿意碰他一下。 他明明那般纵容宠溺他,却不愿意碰他。 少年发了狠的……嗯? 谢承泽念着念着,感觉剧情走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翻了翻后面几千字的刘备文学,默默选择了一键跳过。 谢承泽实在不理解,胡来一个拥有二十八房小妾的大老爷们,为何能把两个大男人的情事也写得这么细节。 太可怕了。 可能自古以来,小说作者都是万能的吧。 “少年不懂青年的仁义与大爱,青年不懂少年为何要如此磋磨他,为何将他视作可以随心所欲掌控的死物,而非拥有自我的人。”谢承泽清了清嗓子,“最后,被逼疯的青年站在象姑馆的高处,一跃而下。” “白色雪地里绽开的巨大血花,比少年为官后拿到第一个月的俸禄时,为青年买的梅花玉簪还要红艳,还要刺眼。” 谢承泽垂下头,看着睁开眸一直凝视着他的谢瑾瑜,揉了揉他的头发,“瑾瑜,可是从故事中悟出了什么?” 谢瑾瑜垂着眼睑,语气沉沉道,“二哥是在威胁孤,若孤再囚着你,你便坠楼自尽。” 谢承泽:“……” 朽木不可雕也! 孺子不可教也! 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可恶,不要逼他放大招啊!!! 第267章 弹跳白蛆被子虫,伪装宫女谢承泽 谢承泽读了几天的“睡前故事”,眼见谢瑾瑜冥顽不灵,最终决定放弃这条路,选择直接开溜离开皇宫。 家里蹲诚可贵,兄弟情价更高,若为清白故,两者皆可抛! 至于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要如何躲过门口看守的侍卫,保证谢瑾瑜发现他逃走后派兵搜寻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而不被他发现,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 谢承泽只能表示,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而机会,也是要自己寻找的。 随着礼部出殡下葬的诸务渐臻完备,建帝陵寝的安葬之仪已就绪,届时,后宫皇后、妃嫔,诸皇子以及公主,乃至满朝文武百官,皆需倾宫而出,以随龙驭之仪。宫中禁卫之军,更当护驾而行,以确保万无一失。 届时,便是太极殿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至于谢瑾瑜会不会特意增派人手看守自己,谢承泽想起夹在米饭里的那封信纸,暗想以沈渊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知晓自己被藏在了哪里。 他一定会选择在建帝出殡这天,派人来救自己。 到时两者相遇…… 诶嘿~就是他逃出宫的机会~ 事情正如谢承泽所想,随着建帝的灵柩被运往皇陵,后宫与满朝文武皆跟随出行,太极殿内阁的门口依旧只有两位禁军侍卫看守。 谢承泽解下了左边耳垂的银色流苏球耳坠,从里面掏出了一枚圆滚滚状的东西。 这对耳坠正是沈渊在新年时所赠,两边的银球里都装进了毒药,谢承泽觉得两边都放毒药有些冗余,于是把左边的毒药取出来,偷偷换成了迷香。 真男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谢承泽点燃了床头的红蜡烛,从身上抽出一条金丝线,将细线和迷药丸利用融化的蜡烛液黏在一起,随即又用蜡烛液将迷药丸包裹了起来。 从木柜子里翻出两张皇室专供擦腚的羊毛纸,塞进了鼻孔里,又撕下一条床布绑在脸前当做口罩,谢承泽瞥了眼表皮蜡烛液已经凝固的迷药丸,他拎起那条细线,端着蜡烛台走到了门口。 悄悄打开了一条小门缝儿,谢承泽点燃了那迷药丸,拎着细线迅速塞了出去,随即迅速后撤,整个人埋进了被窝里,避免自己也中了招。 火焰吞噬着迷药表面的那层薄蜡,燃烧充分的明火加上江湖特制的豪华版迷药丸,仅仅不出五秒,便是在原地爆发出极为浓郁的迷烟! “呲——” “嘭、嘭!” 等看守的侍卫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浓烟钻入他们的口鼻,仅是几秒的功夫,两个人便倒地晕了过去。 迷药爆发的烟雾虽猛,但后力不足,像是一下子燃尽了自己一般,不出一会儿,便没有烟雾再散发出来。 “嘭——” 大门被一脚踹开,谢承泽全身上下连带着脑袋全都包裹着被子,像条会弹跳的白蛆一般,冲出门口的迷雾,拔腿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嘭!” 因为双眼看不见,不小心跑歪撞到了走廊通道的墙壁,那条被子虫微微顿了顿,脚步一转继续向外奔冲而去。 直到感觉迷烟追不上来了,他才猛地解开身上的被子,三下五除二拔掉脸上的“防毒装备”,大口喘着气。 “憋死我了!!!” 谢承泽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这才蹑手蹑脚的朝着太极殿门外走去。 随着建帝的灵柩出殡,看守太和殿的侍卫们都已经被撤走,外面不知何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兵戈交响,本着好奇害死猫的原理,谢承泽果断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尚衣库,尚衣库,尚衣库…… 谢承泽朝着外宫的方向摸去,一路躲躲藏藏,好在今日宫内的禁军守卫并不严,他很快就摸到了尚衣库。 这段时日为了准备丧服,尚衣库的宫人估计累坏了,今日难得歇了假,院中并没有人走动,谢承泽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个屋子,结果正好撞上了里面休憩的宫女。 好在只有两个宫女,谢承泽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两个宫女连忙捂住嘴。 “你们总管在哪儿?速速带本王过去!”谢承泽问道。 尚衣库总管是沈渊的人,他想离开内廷,就必须给守门的宫卫提供通行证,而这个只有尚衣库总管能开出来。 “奴婢带殿下过去!”其中一个宫女反应快,立马道。 谢承泽点点头,随即对着另一个宫女道,“你也跟过来。” 内廷鱼龙混杂,谁知道这里的宫女都是谁的人,放在身边才比较安全。 两个宫女带着谢承泽找到了尚衣库总管,见到谢承泽,总管也很是惊讶,得知他要通行证离开内廷,连忙安排道,“奴才这才便去准备。” 谢承泽瞥了一眼那两个宫女,意有所指,“她们……” “殿下放心,她们两个是奴才的人。”总管连忙道,随即对着那两个宫女道,“去准备一身新的宫女服,再把我房间里的胭脂和花膏拿过来。” “殿下想躲过宫卫的盘查,还是遮掩一番比较好。”总管打量了一眼谢承泽的脸色,犹豫着提议道,“由奴才给您伪装成宫女,再带上遮脸的薄巾,稍一贿赂宫卫便差不多了。” 谢承泽点点头,“正有此意。” 很快,宫女服便被送来,两个宫女齐力将谢承泽披散的长发扎出了宫女头,随即将花膏与胭脂涂抹在了他的脸上。 花膏的颜色比谢承泽的皮肤暗,涂上后脸色瞬间暗沉下来,变得不再那么显眼。 总管则拿来了写好的通行证,以及几块碎银,“这是休沐条,今日有不少宫女休沐出宫,他们不会细查的。” 说完,将遮脸的布巾系在了谢承泽的耳朵上。 告谢后,谢承泽便离开了尚衣库,朝着外宫飞快走去。 经过外宫看到守门的宫卫身边时,谢承泽心里不免微微发虚了一下,他主动递出手中的通行证,见宫卫扫完通行证的印章,准备打量他时,他立马掏出了碎银,细着嗓子低声道,“大人守门辛苦了,这是小女孝敬您的,您一个人的。” 那宫卫听了,立马又低下头,伸出手鬼鬼祟祟的接过碎银塞进了袖子里,对着谢承泽胡乱的挥挥手,“走吧。” 谢承泽连忙转过头,朝着远处走去,直到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继而拔腿跑了起来。 承欢殿!承欢殿!承欢殿!!! 第268章 爬进狗洞谢承泽,成功出城自由飞 承欢殿自从失火后,便被撤走了不少宫人。 但后院那些养着的家臣,却是没有一个离开的,毕竟他们这些当家臣的都忠心耿耿,且按照礼仪需要为主公守孝,根据亲疏关系,守孝的时间长达数月甚至三年不等。 承欢殿里已经挂上了丧幡,因为不能冲撞先帝的皇葬,也没找到摄政王的尸体,因此大殿内只放置了一个衣冠空棺,由家臣们轮流守灵。 这些家臣倒是兢兢业业的很,因为长期被谢承泽养在后院,吃香喝辣还没活干,因此守灵期间十分负责,排着队跪在灵柩前,有的家臣甚至哭红了眼,朝天高呼“天妒英才啊!殿下您这么早便去了,留臣一人在这世间多孤寂啊!”,便是昏了过去。 钻进狗洞爬入承欢殿的谢承泽,听到正厅那边的鬼哭狼嚎,不禁抽了抽嘴角。 包养他们的金主跑了,确实值得哭一哭哈。 至于这狗洞,还好上次谢子渺爬进来看他的时候,他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好奇,特意问了一嘴这狗洞在哪儿。 站起来,谢承泽便朝着后院跑去。 “胡来!胡来!胡来你在哪儿!” “无痕!无迹!” 一扇木门霹雳哐啷地被推开,一身墨渍、满脸油头的胡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殿下?是殿下吗?臣该不会睡着了在做梦吧?您不是被太子殿下给绑架了吗?” “我逃出来了!”谢承泽赶忙跑向他,“你怎么这个德行?” 说起这个,胡来不禁幽怨地看了一眼谢承泽,“也不知道是谁,吩咐下臣一天写一本话本。” 罪魁祸首:…… 谢承泽轻咳两声,“不说这个了!你快收拾收拾你的金饼!跟本王逃命!” 听到吩咐,胡来的双脚下意识动了起来,等收拾完自己所有的财产,才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殿下!您逃命,不会要花下臣的钱吧!” “你说错了。”谢承泽语重心长道,“是咱们四个人逃命,要花你一个人的钱。” 胡来顿时发出了土拨鼠尖叫:啊——! “无痕和无迹呢?”谢承泽扭头,久久等不来两人,不禁有些着急,“他俩不会去太极殿救我了吧?” 胡来背起细囊,点点头,“大抵应该是的。” “啧,没有他俩,咱俩怎么离开京城?” 胡来悟了,“殿下您是打算让无痕和无迹,用轻功提溜着咱俩离开京城?” 谢承泽点点头。 “无妨!”胡来摆摆手,“您的家臣里有会轻功的,我这便叫他们过来!” “也行。”谢承泽寻摸着,既然胡来觉得可以,那应该是可以的,更何况,这些家臣目前来说也确实可信。 胡来很快便带着两个人回来了,见到谢承泽,那两位家臣顿时震惊了,回过神来立马跪了下来,“殿下!您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二位快快请起。”谢承泽连忙伸手扶起两人,“你们速速换上常服,我且留下几封信,而后你们两个带本王和胡来离城。” “殿下只带胡大人?”那两个家臣面面相觑,“无痕大人和无迹大人不在,您身边怎能不留一个武臣保护您?” “无妨,他们二人肯定会回来,届时你们将信给他俩,他们自会知晓该去哪里找本王。”谢承泽道。 闻言,两个家臣只好点点头。 谢承泽写字慢,于是让胡来留了信,跟无痕和无迹交代了见面地点,又给沈渊和张玉衡也留了一封信。 想了想,怕谢瑾瑜在宫里胡乱杀人,于是又给谢瑾瑜也留了信,满篇尽是诱哄,保证自己办完事就回来。 两个家臣换上常服,也收拾了细囊,一股脑塞给胡来,认真叮嘱道,“这是我们存下的银子,胡大人,您在外一定要护殿下周全!” 又不放心的补充道,“无痕和无迹大人不在时,不要拉着殿下干些阴损之事!你们二人都没有武功,会被人打的!” 胡来:…… 你才阴损!你们全家都阴损!都说了他是因材施招,才不是什么毒臣! —— 在两个家臣的帮助下,谢承泽和胡来成功出了城。 一人背着一个,踏着轻功朝着远处行去,直到半路遇上一个雇佣了镖师的商队,打听得知是去冀州东南部送货,于是两个家臣给商队塞了银钱,让他们将人安全送到城里。 “公子,您一路保重。”在宫外,两个家臣改了称呼,“有事让胡来上,没事也让胡来上,您切勿多出头,待家里头稳定下来,我们便想办法给胡大人送信。” 谢承泽点点头,“你们也切勿出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待本公子处理了那边的事情,便会回来。” 闻言,两位家臣不禁含泪点头。 其实,他们承欢殿的家臣,大多都是二皇子亲自挑选的,他们并非京城人,腹中的才华或许也没有其他皇子家臣那般优秀,有的人在学府中受过长期的霸凌,有的人落榜后承受不住压力,甚至想过自裁,他们这些武臣则更盛,若是被歧视了,通常都被打得更狠。 但二皇子却挑选了他们,给予了他们丰厚的俸禄能够养活家人,每次都认真的跟他们学习如何应对朝堂之事,虽然殿下这方面的资质天赋一般,却从来不会放弃。 他们觉得二殿下很好,虽然贪点钱,但心眼子不坏。 现在也很好,虽然不好学了,但也不跟贪臣厮混了。 “公子,保重身体!” 两个家臣双手作揖遥遥相望,朝着远去的商队马车高呼。 谢承泽挥挥手,而后收回了探出车窗的脑袋。 胡来正在清点细囊里的金饼和银饼,问道,“公子,咱们去平城准备待多久啊?” 他得盘算盘算,先把那两个家臣的钱花了。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沉重,“大概,要很久。” 如果没有宫内的帮忙,想要让平城百姓躲过大地震,显然是个大工程,如果沈渊和张玉衡那边不顺利,就要他一个人来组织逃难了。 谢承泽如此忧虑,倒不是不相信沈渊的能力,只是,凡事都要有个n b,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转了转眸,谢承泽突然对着胡来问道,“你那二十八房小妾,是否有在平城居住的?” 第269章 你好坏哦二公子,长线钓鱼谢承泽 胡来瞬间警惕起来,用着戒备的眼神望着谢承泽,“公子!利用家眷威胁人,乃是小人所为!” 谢承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微妙的眼神看着胡来。 也不知道是谁,原着里惯爱用人家的家眷威胁人。 大抵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胡来一脸义正严词道,“小的确是小人,但公子乃是大人,切不可用此粗俗低劣的手段。” “大人乃是仁德慈善之人。”胡来有模有样的夸耀道,“是天下人之效仿的模范。” “彩虹屁对本公子不好使。”谢承泽无语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讨好脸蛋,随即附耳低声道,“届时,借你老婆一用,然后……” 一阵如恶魔般的蛊惑低语后,胡来震惊地抬头望向谢承泽,确认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公子……”胡来伸手摸了摸小胡子,“你好坏哦。” 谢承泽也伸手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好坏哦。”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邪恶的传教头子。 随着商队马车逐渐接近冀州,无痕无迹也追赶了上来。 “宫里闹翻天了。”无迹给谢承泽讲述当天发生的事情。 那日建帝出殡后,他和无痕便被沈渊派去太极殿寻找谢承泽,而后便遇上了太子设下的暗卫,双方打起来,等赶到太极殿的内阁时,只看到了被迷晕的守卫,和空荡无人的房间。 谢瑾瑜得知人没了,便愤怒去找沈渊要人,几乎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并下令关城,以“逮捕出逃死囚”的借口派遣禁军挨家挨户的查,闹得动静很是不小。 无痕无迹回了承欢殿,翌日从京外归来的家臣手里拿到了信,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冀州赶来。 “太子派了人暗中跟踪我们,不过已经解决掉了。”无痕跟着道。 “那……”谢承泽欲言又止。 “公子放心,我们没杀人。”无迹弯着唇,笑吟吟道,“都打晕了,我们很乖的。” 谢承泽这才点头,都是逼不得已的打工人,没必要下死手。 他开口告诉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我们去涿鹿县,接上朱小彪,然后去平城。” 在那场宫变之前,谢承泽便将朱小彪和他那一干小妾送回了逐鹿县,至于荆泽和卞阳春等人,则寄住在沈家,之前跟着沈家家眷一起离京避难,如今也已归京,只等殿试结果出来。 说到逐鹿县,无迹从胸前衣襟内抽出了一封信,“离京之前,我和无痕去驿站扫了一眼,有您的信。” 从外地送给谢承泽的信,大多都涉及机密,为了防止泄露,这些信都不会送入宫中,而是由无痕和无迹每隔三天前往一趟驿站,确认是否有信送来。 他们这次离开京城要几月有余,无痕无迹自然要扫一下尾,并让驿站的内线联系沈府,由沈渊安排人来接管。 谢承泽拆开信,发现信是从逐鹿县寄来的,而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变得情绪莫测。 一双漆黑的美眸蓄着罕见的严肃,他盯着信上的字,指腹一下轻一下重地敲着车窗木檐,良久,他转头想问沈渊一些问题,却发现偌大的马车上,并无那人的身影。 一时心中有些空落,淡淡的不安全感蔓延开来。 知晓前世之事,又能好好的与他讲述细节的人,便也只有沈渊了。 谢承泽压下心中那种空荡感,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胡来。 胡来迅速扫去,随即摸了摸下巴,一时有些摸不准谢承泽是什么意思。 只见信上写着,“最近有不少马车频繁出入县衙后门,乡绅之中,兴起了一种极品香薰。”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新学的,细闻有些胭脂味道。 胡来细问道,“公子是对这极品香薰感兴趣?并怀疑这香薰很可能来自于县衙?您觉得县衙利用香薰在揽财?并打算去县衙再捞一波?” 他打听过,朱小彪原是涿鹿县县令之子,曾帮着殿下捞了一笔不小的银两,用以购买赈灾粮接济益州。 这次去平城,恐又要花不少银子,到涿鹿县里来个梅开二度,倒也像是二殿下的风范。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就在胡来又在琢磨时,他突然淡淡道,“你可知,小彪曾在家中被继母下了药,那药有成瘾性,一旦戒断,便是生不如死。” 胡来浑身一震,他走南闯北,怎会未曾听说过这种瘾药,只是他没想到,朱小彪竟然受过这种罪,并且还把这种瘾给戒了。 只是,这与这封信有何关系…… “公子难道是怀疑,朱县令在利用这种瘾药制作成香薰,控制涿鹿县的乡绅?”胡来蹙眉道,“可这药明明是害人的,那些乡绅为何会心甘情愿的一直用药?这兴起二字未免有些巧妙,倒像是这熏香是个好东西。” 谢承泽神色微敛地掀开车窗帘,望着远处即将到达的冀州城池,声线单薄而意味深长,“也许,这种药已经经过改进,变得让人沉迷美境、欲罢不能。” 他暗暗想,自己一年前路过这里时随手放的长线,竟然钓上肥鱼了。 就是不知,这条鱼是谁呢? —— 入城后,谢承泽并没有去朱小彪暂住的居所,而是穿着一身素衣戴着帷帽,低调的走进一处小巷,敲开了一家朴素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若朱小彪在这里,必然能够认出此人,正是曾经未跟他一起下益州的小妾之一。 此人名为方茜,在原着中,是琼林宴上献舞的舞娘领头,与荆泽策划长达六年的刺杀一事的主谋之一。 离开涿鹿县之前,朱小彪的小妾被分为了两波,一波是挺身而出跟随朱小彪下益州的小妾,一波则是受太子护卫保护离开县衙,暂居逐鹿县等候朱小彪回来。 而和朱小彪密谋做戏的那晚,谢承泽便提前找到了方茜,交给了她一个任务。 “县衙后院种的罂粟,是能够危害建安与百姓的东西。你且留在涿鹿县,时刻盯着县衙,若哪日县衙经常有陌生人出入,或者涿鹿县富贵人家突然兴起了什么需要燃烧才能使用的东西,便立马书信送至京城驿站。” 原本,在发现县衙后院种植的虞美人和罂粟时,拥有极强禁毒意识的谢承泽,便想将这些花尽数销毁,但仔细一想,这么做未免太过招摇,若被这有心人察觉了,对方很可能会再在别的地方种植。 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以防对方未来用此作恶。 说不定,就是说,万一,万一呢,有人别有用心,利用这些东西制作出令人上瘾的大烟,企图动摇建安的根基…… 所以谢承泽也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思布下了这条线,实则心里觉得这种事并不会发生的,毕竟原着里根本没有这种剧情, 哪曾想,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第270章 株连九族的县令,沉静机敏的方茜 见到谢承泽,方茜微微讶神,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造访,回过神后连忙让出了路。 待谢承泽进院后,她小心翼翼的探头左右四顾,确认附近无人,这才迅速关上了门。 “殿下。”关门后,方茜当即要下跪行礼。 谢承泽伸手拦住,问道,“你可知朱小彪已经回来了?” 一身白衣素净的女子轻轻点头,“小朱大人回涿鹿县后便来寻我们,其他姐妹已经跟朱大人走了。” 她被谢承泽交代了任务,因此并没有离开,只托姐妹与小朱大人说,她已找到良人,勿念。 谢承泽点头,继续问道,“进出县衙的人,都是什么人?” “多是商贩,操着外地的口音。”方茜一一答道,“那在贵人间流行的薰香价钱不小,交的商税也多,还只能定量买,约莫走的盐票的路线。要想多入手,就只能和县令交好。” 和县令交好,意思就是行贿。 “可能买到那熏香?”谢承泽思忖了一下,问道。 方茜点点头,“倒是没有限制百姓不能买,只是价格贵了些,要20两银子一小块。” 虽只是中等品质熏香的价钱,但……“贵人们用了后,便不愿再用其他熏香了,因此也有不少熏香店陆续上了这种熏香。” 她想了想,“倒是只卖给贵人,寻常老百姓买不起。” 谢承泽哼了一声,“那是还不到时候。” 等把贵人们的银钱榨干了,自然就开始流向底层了,届时家破人亡,兵虚国灭…… 谢承泽的双眸危险得眯了起来。 去年与那朱县令打了个照面,此人胆小怕事,虽油滑贪财了些,但腹中也有些许文化,至少涿鹿县在他的管制下,倒也兴兴向荣,不似苍伏县那般落魄。 谢承泽不觉得他有制毒这本事,还把这毒下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那他的背后是否有什么人在支招呢? 又为何在原着里,并没有这档子事呢? 谢承泽隐隐想起,原着里在平城地震发生后,二皇子将赈灾款运往涿鹿县纳为己有,随后在涿鹿县遇到了朱小彪,受其调戏,一怒之下将朱小彪当街斩杀,并株连九族…… 谢承泽一拍脑壳。 看来,这制毒之人,就在这九族之中? 二皇子这一发火,直接把禁毒贯彻到底了呀! 理清思路后,谢承泽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方茜,“这些是你的辛苦费,之后别再盯梢了,危险。” 方茜轻怔,随即摇摇头,“殿下不必如此,这是小女应该做的。” “拿着吧。”谢承泽强硬地塞给她,“我见那信纸上的笔迹生疏,应是你为了写密信而新学的吧?如今女子还不能入学堂,你是在哪里学的字?” 闻言,方茜不禁略有羞赧的垂头,正当谢承泽以为她是与哪位书生或者夫子定情了,人家教她的时,便见她温婉开口,有些愧疚道,“说来有些惭愧,有一位书生倾情于小女,小女便利用了他。” 谢承泽怔了一下,随即默然点头。 方茜偷偷瞄了一眼谢承泽,惴惴道,“殿下可是觉得,小女有些不择手段了?” 谢承泽摇摇头,“本王一个既得利益者,不好评价此事,若你觉得心中有愧,大可赔偿对方一些损失。” 不过,对于方茜,谢承泽倒是觉得,此女很是了得。 能够一个人留在涿鹿县,不动声色的盯梢县衙,为了不泄露半点消息,而选择自己勾搭学子识文断字……沉稳、冷静,克制、机敏,这般美好的品德,若是能够从小入学堂吸纳知识,不难想象,她可以变得有多优秀。 但,也不晚。 “本王接下来要带着朱小彪去别处办事,你打算跟我们一起,还是……”谢承泽顿了顿,“京城很快便要开放国子监了,届时公主们都要入学学习,如果你想,本王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成为公主伴读。” 闻言,方茜猛地瞪大眼睛。 “殿下……此话当真?” 她听那学子说过,那学子今年春闱落榜,但将京城的事情都讲与了她听,告诉她京城即将开办国子监,届时京中贵女都可入学。 她甚是羡煞。 从小,她便羡慕家中的大哥能够念书,为了给哥哥凑束修,爹娘把几个妹妹卖了又卖,最后孤注一掷,将她卖给了一个死了三任婆娘的屠夫。 她被那屠夫打得浑身遍体鳞伤时,是小朱大人救了她,那时小朱大人还很小,一副少年模样,指着她嚷嚷道,要掳她回府当小妾。 年纪这般小,便学会了强掳民妇,她原以为,自己会掉入另一个狼窟。 却不料,小朱大人偷偷拿来药膏给她敷药,告诉她别担心,他不会碰她的,他会保护她,保护更多的人。 县衙夫人不允许小朱大人读书,更不会给他准备文房四宝,他得知她想学字,便买来话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念,读到不宜的内容,他便脸红的略过去。 但小朱大人识的字也不多,是以,她识些许字,但不会写。 虽然她很想念小朱大人,但若是要选,她想选给公主当伴读。 小朱大人去京城皇宫就职时,便给涿鹿县的小妾们写了信,告知了现状。方茜知晓,如果不想给小朱大人拖后腿,跟在他身边是没用的,但若是去当了公主伴读,在宫中便能照应小朱大人。 所以,她要选公主伴读。 谢承泽很满意她的选择,她是个有远见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能和荆泽一起密谋六年,成功潜入琼林宴。 “那你等等哈,本王给你写推荐信。” 谢承泽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些,他让方茜找来纸笔,随即大手一挥,开始写推荐信。 方茜忍不住瞥了一眼。 上面只写了十几个字:涿鹿县方茜,本王严选的公主伴读!——谢承泽 她微妙地望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一时不知到底是自己的字更丑,还是二皇子殿下的字更丑。 谢承泽把信纸叠好,递给了方茜,头一次体验到,原来给人写推荐信这么有意思。 嘿嘿~ 告别了方茜,谢承泽这才乘车前往客栈,准备带着胡来去找朱小彪,马车在街道上行驶时又路过了县衙,谢承泽挑开车窗帘,随意地瞥了一眼,正巧看到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 继而,从马车内走下一人。 谢承泽下意识抬眸去看那人的脸,下一刻,他的眸光猛然惊颤起来,仿若见了鬼一般! 此人——怎么会! 第271章 此死人啊非死人,老胡你说咋整啊 匆忙拉下马车窗帘,谢承泽浑浑噩噩地回了客栈。 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人似有察觉,回眸望了离去的马车一眼。 一回到客栈,谢承泽便是焦躁不安的在屋内徘徊,长靴踏在地面上,不时发出着急促焦虑的响声。 直到胡来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谢承泽猛地窜上去,“胡来!大事不好了!” “咋了殿下?”胡来把食盒放在饭桌上,头一次见他这么慌乱。 “我刚刚在县衙门口……”谢承泽深吸一口气,咬着指关节,唇瓣颤抖道,“看到了一个死人。” 胡来:? 胡来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看到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害怕的,死人又不会诈尸咬他,直到察觉谢承泽浑身都透着真实的恐惧时,这才隐隐意识到,此“死人”非“死人”。 是本该死去的人。 谁是本该死去的人? 胡来浑身一震,想到那具被他补了几十刀死得不能再透的尸体,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抱有侥幸的心思问道,“会不会只是长得相似?” “我不近视!”谢承泽双手抓着头发,“他们两个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不,或许是有细微区别的。 只是因为怕自己直视对方时,会被对方读出眼中掩藏的心思,所以他从未认真地观察过对方的长相细节。 那晚的盛世淮,真的是盛世淮本人吗? 盛世淮真的相信了自己那些不成熟的演技,以为他想要顶替太子登基成为新帝吗? 梁万达送给他的炸药,他为何没有带在身上,临死前拉着众人同归于尽? 如果那晚的盛世淮只是替身,那么真正的盛世淮,为何会在假死后出现在冀州?他与冀州又有何联系? 那夜冀州的禁军迟迟没有入京,是否也有盛世淮的手笔? 原着里死掉的盛世淮,真的是盛世淮本人,而不是他安排的替身吗? 前世活得更久的谢瑾瑜,是否知道此事? 无数的疑问,令谢承泽思绪纷飞,愈发担惊受怕。 如果宫里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替身,那盛世淮筹谋得未免太过周全。他很可能早就看出自己与沈渊和几位皇子在演戏,察觉到宫中已无他的立足之地,因此打算退出朝堂,作为幕后推手,暗中联系朝中余党,继续实施他的谋反计划。 宫里的人以为他死了,自然会放松警惕,若盛世淮趁机在外地私养士兵,并且搞到火药的真正配方…… 不难想象,他会成为一只撕咬建安的猛虎。 谢承泽以为自己手拿剧本,可以将恶虎扼杀于摇篮之中,但却忘了,恶虎之所以是恶虎,就在于它的凶猛残忍与敏锐嗅觉。 杀不死恶虎,那么就只能等来它的反扑。 如果他没有来涿鹿县找朱小彪,如果当初没有为了禁毒放了方茜这条长线,如果今日没有经过县衙门口掀开了车帘,他将错失发现这只死遁的恶虎的机会,放任他在野外肆意生长,荼毒百姓。 谢承泽内心一阵后怕。 他是不是该立马找人杀了他? 可那个人,真的是盛世淮吗?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而这时,胡来也蹙起眉。 “说起来,小的当时给那人补刀,对方的心脏长在右边。”他徐徐道,“如果不补刀,对方绝对可以装死尸然后活下来。” 右心脏?! 谢承泽猛地一拍桌子,无比确认道,“盛世淮的心脏,在左边!” 他被禁足在承欢殿喝得烂醉之时,盛世淮提着酒来找他,当时他抱着他的腰将他带上屋檐,彼时他因为心理上下意识的排斥,右手就抵在盛世淮的胸膛上。 习武之人,心脏跳动总是比常人更强烈些,他可以确定,当时那跳动的位置就在胸膛左侧。 死在宫里的那人,果然是替身! 盛世淮,早就察觉到他们的陷阱了! 哈,该说不愧是原文里敏锐多谋的第二反派吗…… 或许,在那完结的故事后,第二反派根本就没有死,他在民间韬光养晦,最终卷土重来。 谢瑾瑜成为了暴君,盛世淮便有充分的理由起军谋反,再也不用顾虑什么名声,说不定,他还真的谋反成功,推翻了建安王朝成为了新帝。 谢承泽抹了把脸,坐在木椅上,双腿不安的抖动着。 “老胡啊……咋整啊!” 眼下身边只有无痕和无迹两人,他和胡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搞死武功盖世的盛世淮? 还有盛世淮这种时候出现在县衙门口,那极品熏香是否也与他有关? 谢承泽眸光微微闪烁。 如今盛世淮已经不是盐铁司司使,若想有钱豢养私兵,靠卖极品熏香确实是个快速揽财的法子。 他需要先把制作熏香的人搞定。 “无迹,去把朱小彪带过来,遮掩些。”谢承泽立马吩咐道。 客栈门口轻响了一声,是无迹的回应。 不出多时,朱小彪就被拎了过来,见到谢承泽很是惊讶,“殿下?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小的准备一下?” “小彪!”谢承泽的神色十分严肃,“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朱小彪连连点头。 “你当初被下的瘾药,从何而来?” 闻言,朱小彪面色微变,显然对那段时日的记忆有些阴影,但见谢承泽如此严肃,他不禁认真答道,“小的也不清楚,但药都是继母弄来的。” 谢承泽微微思忖,“她每次给你下药前,府里可曾会多出什么人?” 朱小彪想了想,随后摇摇头,“没有,不过继母从前是药娘,因着家中开过医馆,所以会制药。” 谢承泽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药娘么?”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朱小彪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若有小的需要,大可直言。” 他这条命都是二殿下的,虽然心知二殿下心善,不愿意出人命,但他还是希望谢承泽不要顾虑太多,如果需要他冒险,大可直接说出来。 谢承泽拧着眉,“你的九族里,还有别人会制药吗?或者有谁十分喜欢摆弄花草?” 第272章 做人不要太正直,此地不宜太久留 九族? 朱小彪挠了挠脸颊上的小酒窝,“没有了,至于摆弄花草,家中女子们闲来无事,大多都会摆弄一些花草。” 他看向谢承泽,“殿下,您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如跟小的细讲一下吧,说不定我还能想起更多。” 谢承泽叹了声气,只好将熏香一事讲了出来。 “竟是如此!”朱小彪很是震撼,也非常的愤怒,作为瘾药的受害者,他十分清楚那有多痛苦,尤其在听到谢承泽说此物甚至可以摧毁整个王朝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们怎能如此!没有人性了吗?” “所以殿下现在是想除掉制作熏香的人?”他心中已然明了。 如此揽财之物,对方必然会死守秘方,如此一来,只要将那人弄死,就能切断毒害王朝的源头。 “殿下,让我回县衙吧!” 朱小彪当即开口,“让我去查,这制作熏香之人到底是谁!” 谢承泽摇摇头,“太危险了,更何况……盛世淮知道你是我的人,若他发现你,很可能拿你来威胁我。” “他不是死了吗?”朱小彪震惊道。 谢承泽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 朱小彪的面色终于也跟着严肃起来,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良久后道,“姓盛的也不可能天天住在县衙里,我可以偷偷回去。” 他回来时就特意打听了,当初说有喜了的继母,根本就没有怀孕,他爹还是老来无所依。 只要他暗中回去,让他爹保密,他爹肯定不会跟继母说的。 如此他就可以偷偷调查熏香一事。 谢承泽摇摇头,“此事,你父亲定然是知情的,你不可回去冒险。” 只要知晓那制香之人可能是谁,大可趁盛世淮不在之时,让无痕或者无迹去查。 谢承泽纠结的,是他应该写信给沈渊共同商议此事呢,还是当机立断自己想办法解决呢? 后者显然太危险了,但若选择前者,谢承泽很难保证,等沈渊收到信想到办法再赶过来时,盛世淮是否还在冀州。 古代又没有监控和定位,如果盛世淮逃走了,想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若是自己想办法拖住他呢…… 他拖得住吗? 自己杀了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替身,恐怕他一露面,就会被盛世淮掐死吧。 若是让无痕或者无迹暗中跟踪盛世淮,一旦被对方察觉,无痕无迹也会性命不保。 谢承泽再度抓了抓头发,才洗干净的头发很快炸毛起来。 “胡来——”他再次撕心裂肺的低吼,“咋整啊!” 正在默默降低存在感的胡来:…… 胡来委屈道,“当初小的让你扔本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武功秘籍给他,您不听。” 这下好了,人家武功高强,他们两个弱鸡,哦,现在还要加上朱小彪这个弱鸡,怎么跟人干? 谢承泽也有点后悔。 果然,做人不能太正直。 “现在扔,还来得及吗?”谢承泽抱有期待地问道。 胡来投去一个“您说呢”的无奈眼神。 谢承泽瞬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 然后又像个遇到危险的河豚一样迅速**起来。 “要是在酒水里放蒙汗药,盛世淮能品出味儿吗?”谢承泽虚心请教道。 “放少一点是无法察觉的,但不确定,盛世淮这种人是否会随身携带解药。”胡来十分严谨道。 谢承泽又瘪了下去。 抿了两口茶思考了一下后,他觉得自己又行了,“把毒药丸弹进他嗓子眼里的可能性是多少?” 胡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多大的毒药丸啊?” 谢承泽比划了比划,胡来顿时有些无奈,“不用等他把毒逼出体内,光是咳嗽就能把毒药丸从嗓子眼里咳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嘛!”连续被否了三个办法,谢承泽一时有些破罐子破摔,小脸愁容满面。 胡来很想说找个法子把盛世淮骗去平城,利用大地震弄死他。 但他知道这是废话,心善的二殿下不可能放任百姓死活不管,于是他只能给出正经的主意:“放虎归山,容后再议。一个替身都那么难杀,更别说正主了,小的建议是别管了,留着让太子和沈大人头疼去。” 谢承泽沉默了沉默,显然顾忌放虎归山后的后患。 “那就只好牺牲小朱大人了。”胡来摊摊手,“让他冒险去下毒吧。” 朱小彪不禁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是你去?你脑子比我好用多了。” 胡来认真道:“因为好人千千万,但阴毒如我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朱小彪:“……” “也罢。”谢承泽摆了摆手,“胡来,你给沈渊写信。” 眼下,放虎归山是最好的选择,而涿鹿县这个毒窝点,也暂时不能拔除了。 留着,或许还能有盛世淮踪迹的线索。 “小彪,你立马去安排镖队,带着那些小妾们分批离开涿鹿县。” 他神色冷沉道,“此地,不宜久留。” …… …… …… 此地,还是久留了。 从昏厥之中迷迷糊糊的醒来,谢承泽发现自己被一根长粗绳绑在床上,胡来不在身边,无痕无迹也不见踪影。 他,这是在哪儿? 隐隐记得,自己带着胡来趁着关城之际离开,半路马车外突然一阵惊乱,马车被掀开了盖子,有人从天而降,对着他的后颈就来了一下。 后颈还隐隐发痛,定是红了,谢承泽飞快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感觉有点眼熟。 好眼熟…… 等等?这他妈不是当初他在涿鹿县县衙里搞钱时,暂时住的那间屋子吗? 口口! 他不会是被盛世淮给抓了吧! 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谢承泽吓得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昏。 木门被打开,一只紫靴率先踏入门内。 那脚步声极为沉稳,待走至床前,谢承泽只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对方似是俯下了腰身在观察他,近得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在干嘛? 端详他?还是思考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残忍又难看的死法? 谢承泽内心控制不住的害怕,就在对方打算开口说别装晕了时,便见谢承泽猛地睁开眼睛,像条漂亮的毛毛虫一般蛄蛹蛄蛹,小脑袋蛄蛹到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大佬!求别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 盛世淮:…… 盛世淮抬手拧了拧鼻梁,随即拎起他的衣领,如同拎柔弱小鸡一般将他丢到了床里面。 随即语气讥讽道,“没想到,足智多谋的摄政王殿下,竟是如此能屈能伸。” 第273章 泫然欲泣谢承泽,温柔残忍盛世淮 谢承泽低着头,缩在墙角旮旯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盛世淮,未从其身上感受到杀气,这才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露出一丝讨好谄媚的笑容。 “谁不知晓盛大人武功盖世,单枪匹马便可抵千军,而本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青年,盛大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本王。” 他的膝盖“哒哒哒”地挪向盛世淮,瞪大眼睛认真发誓道,“再给本王一次机会吧!以后本王什么都听你的!” 盛世淮冷笑两声,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么?可微臣,好似已经给过殿下一次机会了。” 这位愚蠢的二殿下,似乎真的以为他很好骗。 以为他察觉不到他和以前的变化,以为他发现不了他对太子和大皇子的关心,以为他不知晓沈渊在暗中帮助太子,以为他在朝廷的这八年都是白混的。 但盛世淮并不生气,就像他会给所有追随他的手下一次机会一样,只要他们乖乖听他的话,他自然不会用阴狠的手段来控制他们。 比如盐衙门里那个盐政官,他分明派人说过,一定要用水浸泡那些花印凭证纸,可他偏要图省事,焚烧了那些花印纸,以致于染上了罂粟药瘾。 如今为了拿到药,只能完全听命于他,否则便要尝受百般痛苦。 他也给了谢承泽一次机会,他派出自己辛苦培养十五年的替身,那替身的情况特殊,普通人的心脏都在胸口左侧,但那替身不但与他长得极为相像,甚至心脏罕见的在右边。有时候他都觉得,这是老天的眷顾,上天注定他是为帝者,所以派了这个替身过来保护他。 他如此的溺爱谢承泽,不惜暴露了这个替身,他想,只要谢承泽心软留一念,让这个替身能够留一口气活下来,他可以原谅他那颗愚蠢与纯善的心。 可他却挑了对方的手筋脚筋,将那具身体戳得浑身尽是血洞,那颗右边的心脏,更是看不出形状。 好狠的心啊。 这样的他,哪里是他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青年呢? 盛世淮淡淡一笑,伸手朝着满脸讨好又害怕的谢承泽动了动手指,语气温柔得仿若沼泽泥潭,“过来。” 谢承泽连忙摇摇头。 他敢保证,自己只要一过去,盛世淮就会掐死自己。 见谢承泽拒绝,盛世淮不由冷眯起双眼,面色变得阴沉起来,“谢承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众所周知,全世界的男人,都怕被上位者喊全名。 被叫了全名的谢承泽,立马麻溜地跪起来,哒哒哒挪到盛世淮面前,而后背过身去,低下头将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 他浑身绷得笔直,视死如归的喊道,“那你掐吧!不要一下子就掐死了,那多不解气?留着我的小命,你还能多发泄几次!” 正面掐脖子太窒息了,但是反面就不一样了,能喘气! 谢承泽的小心思一览无余,惹得盛世淮心中又好笑又好气,他确实对谢承泽恨得牙痒痒,也曾想过,若是替身死了,自己该怎么折磨谢承泽。 可真等见了他,反倒不想杀了。 盛世淮惜才,他不舍得杀死有才能的人,对于背叛他或不愿意投靠他的能人,他更倾向于用药物控制,然后看着这些傲骨之人受尽瘾痛的折磨,最终不得已为了解药,而臣服于自己。 他打算如此处理谢承泽。 谁让这小家伙,精通生财之道,又懂治理山河、研制热武器呢? 男人抬手握住青年那纤薄的后颈,将他整个人翻了个面按压在床上,修长的手指勾起绳子解开上面的活扣,随即用它把青年的双手绑在床头上,迫使他无法再离开床榻。 他垂眸望着不敢挣扎的青年,伸手撩开他额头上遮住双眸的碎发,语气温柔而残忍,“乖,忍忍就好了。” 谢承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直到盛世淮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杂色的熏香,放在了屋内的香炉之中。 谢承泽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拼命地挣扎起来,手腕被细绳勒得发红,惊怒大吼,“盛世淮!你敢!!!” 盛世淮微勾起唇,视线不凉不热地瞥了他一眼,手中的火折子落了下来。 一缕弯绕的轻烟,从香炉内袅袅升起,美丽又致命。 “盛世淮!你放开我!” “盛世淮!快把它灭了!” “盛!世!淮!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青年愤怒又无力的叫嚣声,被隔绝在了关闭的木门内,夜色愈发浓沉,很快,那些愤怒的喊叫变为了低沉的喘声,压制不住的惊慌哭声透过狭窄的窗缝露出,引得月色倾泻,却怎么也透不过那扇紧闭的纸窗,偷窥其中的颜色。 直至天明。 窗户大开,熏烟散尽。 盛世淮踏入屋内,只见床榻之上,青年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那双如秋水般美艳的双眸哭得凄红又可怜,绯红的唇瓣被咬得尽是苍白的牙印,双手更是被绳子磨出了血泡,整个人凄惨得不行。 原本梳理得齐整的发丝,也因为不断的挣扎,玉色的发冠滚落在地上磕碎了一角,青丝缠绕黏连在湿透的脖子和衣襟上,他沉沉的睡着,蹙起的双眉不安的拧动着,似是做了什么噩梦。 盛世淮抬手放在他的额上,那里滚烫无比,双颊也早已烧得通红。 “何必呢?” 他摇摇头,起身吩咐小吏去准备冷水,随即用手巾蘸着冷水,亲自擦干谢承泽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水,将冷毛巾放在了他额头上降温。 “旁人都没有这么娇气。” 他甚至没舍得给他用那极品熏香,而是用的杂熏,极品熏香一旦染上便戒不掉,但杂熏却是可以戒掉的,甚至身体的疼痛反应也比极品的弱了许多。 他顾虑谢承泽脾气倔扛不住疼痛,才用了杂熏,哪成想,他娇气的连杂熏都扛不住。 青年额上的手巾很快便被捂热了,盛世淮抬手去拿时,听到陷入噩梦的青年口齿不清的呓语,隐隐好似有玉玺两字,他听不真切,于是低下头去听。 而本该睡得累沉的青年,骤然睁开眼,张开牙齿猛地咬上了盛世淮的耳朵。 第274章 摧眉折腰事权贵,不问世间万民事。 盛世淮反应极快,但也猝不及防被他咬上了耳垂。 谢承泽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但可惜昨夜已经筋疲力尽,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抬手点了穴,僵硬地倒回了枕头上。 盛世淮抬手捂住流血的耳垂,看着手上的血,不禁气笑了。 “狗。”他骂道。 谢承泽呸出一口血水,狠笑道,“错了,是疯狗。” 被疯狗咬,是要得狂犬病的。 “看来殿下很聪明,知道那熏香是什么。”盛世淮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以后不想疼,就老老实实留在臣的身边。” 谢承泽冷哼一声,没说话,别开了视线。 没有得到回应,盛世淮无所谓的耸耸肩,并不在意谢承泽的冷淡,毕竟,他未来有大把的时间陪他闹。 他转身准备离开。 而这时,谢承泽叫住了他,“无痕和无迹呢?还有胡来呢?” 盛世淮脚步一顿。 他兴致盎然地看了一眼谢承泽,“我还以为,你不关心他们。” “放心,他们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不能动罢了。”盛世淮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他是惜才之人,且不说无痕和无迹联手都无法杀死自己,这二人只听命于谢承泽,只要谢承泽愿意投靠自己,那无痕和无迹自然也会成为他的人。 至于胡来,连武功都没有,更是不值一提了。 听到三人都还安全,谢承泽才松了口气。 有小吏低头走进来,给他松了绑,告诉他在县衙内可以任意走动,显然,是不担心他逃走的。 无痕无迹和胡来都在盛世淮的手里,盛世淮根本不怕他逃走。 他知道谢承泽是个聪明人。 谢承泽差人关了窗,沐浴掉身上的狼狈,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坐在小院中抬头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尾处的红意久久未得散去,就这样坐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盛世淮找过来,他才收回思绪,神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顺便抽搭了一下鼻子。 口口的,感冒了。 “冷静了?”盛世淮提着一坛蓝桥风月酒走过来,给他斟了一杯,用的,依旧是那价值连城的玉杯。 谢承泽伸手接过玉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即问道,“那熏香之物,是谁做的?” 盛世淮浅啄着酒,笑意吟吟,“县令续弦的夫人。” 果然是她。 谢承泽微微攥紧玉杯,“从何时开始的?” “八年前。”盛世淮并未隐瞒,“最初此物只有成瘾伤身之效,因此只用来控制某些不听话的官员,虽然后来研制出了极品熏香,但闻久了也会令人身形枯槁、体弱多病。” “收服一个忠心的下人不容易,我自然不会给他们用这熏香,而盐铁司私底下的油水也足以我挥霍,因此这熏香只是搁置着没用……”盛世淮似笑非笑地望着谢承泽,言语之中尽是恶趣,“若非殿下与太子合谋,使得臣在朝堂之中已无立身之地,臣又怎会釜底抽薪,决定以熏香谋利呢?” 谢承泽扯了扯嘴角,“朝廷早晚会发现此物的危害,到时候必然会实行禁毒法,断掉你所有的售卖渠道。” 盛世淮笑了笑,不以为意,“不巧,臣还在殿下身上汲取了经验,发现了绝妙的掩人耳目的运货方法。” 见谢承泽眸孔微颤,盛世淮却就此打住,“不过,殿下还是不要知道了。” 毕竟,谁人不知,这位摄政王殿下为了让女子上学堂,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若是知晓他也因此发现了女子可被利用的妙处,该是要哭鼻子了。 春闱前让穷苦家的女儿运送益州水利考题的答案,便是为了测试之后秘密运货的可能性。 盛世淮心情愉快的饮尽杯中酒,对着谢承泽劝道,“听闻太子为了囚禁殿下,不惜放火烧殿,抹灭你的存在。殿下跟着他,只会沦为笼中雀。” “但若跟着我,至少,你是自由的。” 盛世淮朝着谢承泽举起空杯,笑意渐深,“我想,殿下会想明白的。” 青年的骨头太直了,安会摧眉折腰事权贵,不问世间万民事。 而他,允他问。 …… 谢承泽在县衙里呆了三天。 这三天,他在县衙里逛来逛去,确认了那熏香果然出自县令夫人之手。 而且也只有她与冀州知府夫人才有熏香的秘方。 他也知晓了,冀州知府果然是盛世淮的人,并且还从小吏口中得知了一个大八卦。 听说原本的知府夫人应该是朱小彪的亲生母亲,此女才情了得,家中也有意将她嫁给冀州知府,并且为了拉拢涿鹿县新来的县令,打算将二房如花貌美的庶女嫁过去。 但不知那二房的庶女使了什么手段,竟是与冀州知府暗通款曲,事情败露后,只能将姐妹两人换亲,让庶女嫁给知府,嫡女嫁给了小小县令。 而朱母死后,县令后来续弦的夫人,也是那庶女亲自介绍的。 谢承泽听八卦听得滋滋有味,那些小吏见他平易近人的,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便给他讲了不少府上的八卦,直到夜色降临,谢承泽开始频繁的打哈欠,眼眶控不住地落泪。 豆大的汗水从体内沁出,腹部也传来阵阵的恶心感,他禁不住的打起寒颤,快速跑向自己的房间,每迈一步,脸上和四肢的肌肉便抽搐不止,浑身肌肉又胀又刺又酸,像是病虚之人连续跑了五公里路,简直是生不如死。 等到跑回屋时,他已经没有了力气,直接跌倒在床边,不停地抓挠着皮肤,内心涌起一阵空虚又焦虑的情绪。 好疼…… 好难受…… 他蜷缩在地上,怕咬断自己的舌头,便张开嘴啃着床板,眼眶止不住的溢出生理性泪水,指骨攥得青白无比,在胳膊上留下一道道显眼的红痕。 盛世淮闻声快步走进房中,便见青年苍白着一张脸,几乎将床板都要咬下来,他连忙将熏香放入香炉之中,正要取出火折子,突然感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对方扑得毫无攻击力,盛世淮神情无奈地提起他肩膀上的衣服,“乖,闻了就不疼了。” 谢承泽隔着衣袍咬上他的胳膊,猩红的眼死死瞪着他。 他动一下,青年便扑腾一下,不想让他点火折子。 盛世淮最终耐心耗尽,收起火折子将青年倒踹在地上,冷冷地俯视着他,“既然你愿意疼,那便疼着吧。” 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男人转身欲离去,突然感觉自己的袍角被扯住,他不禁露出淡淡满意的笑意,低眸望向狼狈的青年,“想求饶了?” 谢承泽抬头,忍着痛死死盯着他,嗓音沙哑,“盛世淮,你在县衙逗留这么久,是在等什么?” 盛世淮一怔,显然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不禁微微沉下脸。 “殿下不必知晓。”盛世淮抽回衣袍底角,“若是忍耐不住了,便唤门口的小厮,臣一定会立、马、赶、来。” 说完,大步离去。 望着盛世淮离开的背影,谢承泽一点点蜷起身躯,十指指腹狠狠抓挠起地面,一向温柔近人的脸上,扬起一抹记恨又狠辣的冷笑。 盛世淮,我在等我的必杀技,你在等什么呢? 第275章 千金难买你乐意,千金难买你恶心 一夜难熬。 清晨,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的谢承泽,醒来后差人要了热水,把自己重新拾掇干净,又是一枚血气方刚、自尊自傲的摄政王殿下。 食欲严重下降,谢承泽就拼命往胃里塞,吃了吐,吐了再吃。 朱小彪都能忍下来,他也可以。 盛世淮只是冷眼看着他,讥笑道,“殿下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只要我想,殿下现在一切的努力便会在顷刻间白费。” 谢承泽啃着手里的馒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好烦人,能不能滚开,影响我食欲。” 盛世淮耸耸肩,并不在意他这般态度,“殿下还是早些妥协吧,你也知道,习武之人若是蒙汗药吃多了,很可能一身武功尽弃。” 如果他再这么倔强下去,无痕和无迹那一身武艺便废了。 谢承泽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他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埋头继续干饭,吃完了又原路吐了出来,把残羹剩饭和那盘呕吐物一块儿推到盛世淮面前,竖起了代表美好寓意的中指。 “吔屎吧你。” 谢承泽又硬气了两天。 最后唯唯诺诺地找到了盛世淮,低头妥协了,“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他喘了口气,认真道,“咱们和好吧。” 谁当皇帝不是皇帝?眼下的谢瑾瑜重生而来,是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还真不好说。 而盛世淮的权谋之术其实有目共睹,他察觉到如今已经不利于在朝廷内立身,便立马断尾求生,从明处转为暗处,继续筹谋。 那本小说,其实有很多读者都说,盛世淮是个当封建皇帝的料子,只可惜,遇到了保皇派的男主沈渊。 “我可以跟着你,但是我有个条件。”谢承泽深吸了口气,“你想怎么贪污受贿都行,但是,不要再用这些毒香了。” 这东西,真不能碰。 盛世淮挑了挑眉。 显然是觉得他这个要求有些高了。 如果想要名正言顺的谋反,就必须有个由头,要么皇帝是暴君,要么朝廷允许的某种存在威胁到了百姓的生存。 他原本想着,靠毒香打开朝廷的豁口,利用百官逼迫皇帝允许毒香的存在。待至毒香惹得整个建安不宁之时,他再带领私养的士兵杀回去,以讨伐昏君的名头,杀了昏君取而代之,而后再下令禁止售卖毒香。 至于这期间遭殃的百姓? 无碍。 总会有新的百姓诞生。 不过是为了他的王朝做出一点牺牲罢了。 他自会对新的百姓做出补偿,带领他们见证真正的盛世。 但眼前这个小家伙,却让他放弃这条路。 盛世淮的手指敲着桌子,垂下的眼睫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像是真的在思考这种交易值不值得,良久,他掀起眼皮,望着谢承泽笑起来,“殿下,准备拿什么赔呢?” 谢承泽早已想好了说辞,“勾结匈奴,走私马匹与铁器,豢养私兵!待兵强马壮之时,利用匈奴攻入皇宫,待皇帝身死,我们再翻脸杀了匈奴,直接将大草原一并纳入国土!” “若是怕缺粮养不起兵,本王大可将东北之地开拓为粮食大仓!你知道的,本王有这本事!” 东北,可不只是有煤炭,还有黑土,更是有石油! 现代重工业发展区,可不是盖的! 盛世淮闪了闪眸,显然有些意动。 “你利用毒香打入朝廷,是损害王朝的根基!何必呢?”谢承泽豪气万丈道,“与其伤害自家的大臣与百姓,不若利用塞外匈奴来个渔翁得利!届时内忧外患皆除,岂不乐哉!” 盛世淮被说动了。 正如谢承泽所言,毒香乃是损人不利己,不如利用塞外匈奴,暗中杀光谢氏皇族,而后在百官的拥护下名正言顺的**。 “你若是嫌走私揽财太少太慢,”谢承泽开始放飞自我,“本王还有许多赚钱的法子,比如放高利贷,比如非法集资,比如传销,比如诈骗……” 都是盛世淮未曾听说过的法子。 他看着谢承泽的眼神微微变质,没想到青年赚正经钱的法子数不胜数,赚非法钱的法子也如此另类高效。 既能善,又能恶。 杀了他,当真是可惜,宛若自割腿肉。 “殿下能够想开,臣心中甚悦。”盛世淮对谢承泽爱不释手起来,看着青年露出傲然的眼神,不禁失笑一声,语气中夹杂着几丝似真似假的委屈,“只是希望,殿下莫要再骗臣一次了。” 谢承泽顿时讪讪笑了一下,“往事莫提,往事莫提。” 他打量了一眼盛世淮的脸色,而后道,“今晚,不如一起用膳?你备上蓝桥风月,我有点馋了。”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抱着手臂,神色有些落寞,“酒,能解些痛意。” 今夜,正是毒发的日子。 盛世淮顿了顿,看着青年眼底挥之不去的青色,和被咬得从未见愈的残破嘴皮,心中难得升起了一丝不忍。 他点了点头,“好。” 夜里,盛世淮带来了两坛蓝桥风月,谢承泽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金色酒壶,抱着酒坛将酒液倒了进去,随后像模像样的斟了两杯酒。 盛世淮笑话他,“麻烦。” 他还是喜欢直接用酒坛倒,毕竟他的准头够准,丝毫不怕将酒洒出来。 谢承泽轻轻瞪了他一眼,“千金难买我乐意!” 说完,将盛了酒的玉杯递给了盛世淮。 盛世淮接过玉杯,却是没有喝,盯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谢承泽一口饮尽,见他还不喝,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盛世淮晃了晃酒杯,不语,见谢承泽失去耐心开始翻白眼,这才含笑道,“嗯,怕殿下下毒?” 谢承泽:…… “神经。”谢承泽抢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这下行了吧!” 盛世淮这才笑了笑,看着谢承泽给他斟酒,对着刚刚谢承泽碰过的杯壁口,饮了下去。 谢承泽:……“盛世淮,你好恶心。” “千金难买殿下恶心啊。”盛世淮出声感慨道。 谢承泽:“……” 第276章 爱赌狂徒谢承泽,绝地单杀盛世淮 二人继续饮酒聊天,谢承泽兴致勃勃的给盛世淮讲怎么开发东北地带,眉眼之间尽是神采奕奕,直到身体那股熟悉的胀痛感袭来,他脸上的笑容才淡了淡,攥着玉杯的右手微微发抖起来。 盛世淮立马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但青年却恍然未觉,他继续噙着笑容,畅想着未来,“辽州三地最不缺的便是铁矿与煤矿,届时本王为你制作连发弓弩,不仅穿透力更强,还可以连续发射,即便是新兵,上手也十分的简单。” “有了本王的加持,拿下这小小建安,易如反掌!”他的双臂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因为戒断反应,脸上得意且自豪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他轻哼道,“本王可是建安的福星,拥有本王者,方可成帝!” 见他这副模样,盛世淮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被谢承泽抬手拦住,“我不要听。” 谢承泽提起那酒壶,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随后又颤颤巍巍地转身,想要给盛世淮也倒上一杯。 “别倒了。”盛世淮微微蹙眉,“你还是……” “本王……本王,可以的!你不要瞧不起本王!”青年脸色倔强,低吼道,拼命控制着颤抖疼痛的手臂,给盛世淮的玉杯倒上了酒。 “你、你看。”谢承泽的眼角抑制不住的淌出泪来,笑得愈发难看了,“没有洒。区区毒瘾,本王控制得住。” 他双手抱着小小的玉杯,将酒液倒入喉咙之中,随后,再也撑不住一般,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酒液顺着嘴角流淌而出,他顾不得去擦嘴,像条落汤狗一样蜷缩在地上抽搐起来。 还是好疼…… 好疼啊! 那种空虚又焦虑的情绪再度袭来,令人禁不住想要发泄出内心的焦躁不安,他撑着木椅底的横木想要爬起来,却是无果,一次又一次,额头磕到了椅子尖上,瞬间磕破了皮,流出了血。 一身寡淡染了地尘的白衣,更显青年狼狈不堪。 在察觉到盛世淮一直盯着他时,谢承泽慌张地抬手掩住脸,“别看!” 盛世淮张了张口,终于起身,想要将青年抱到床上,却不料,他刚伸手,鼻尖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 青年失禁了。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青年喝得醉红的脸蛋更是胀红得发紫,他仓皇的退后,推开盛世淮伸过来的手,踉跄地朝着门口外跌爬而去,膝盖砸落在地上,发出阵阵令人不悦的响声。 “别、别过来!”青年抽噎着鼻子,语气几近乞求般可怜,“本王去如厕,本王……一个人可以的!” 男人狠拧起眉,朝他走去,“够了!好好待着!” “盛世淮!”谢承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回眸望着他,眼底尽是血红与乞求,“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盛世淮脚步一顿。 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推开门,跌跌撞撞地爬出去,随后拉上半掩的门,靠着大门滑下去蜷缩起身体,发出阵阵隐忍的痛叫声。 青年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等狼狈模样。 盛世淮坐回到木椅上,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察觉到青年变得不一样的那天。 那般少年傲气的喊着要抄家捐银,一双雪亮狡黠的眸子如溪水流淌澄澈干净,丝毫不似曾经那般浑浊不堪。 一声“谋士以身入局”,扳倒了户部最大的肥鱼,怀揣着令人惊艳的才学,先开天府之国,后立冰雪王都,那一身艳丽的红衣在冰场滑雪时潇洒又恣意,站在冰雕之上俯瞰民生时更是意气风发。 最是骄艳好儿郎。 可如今,他像条被打断了腿的瘸狗一样趴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少年恣意,似是路边的乞丐都能轻易踹他一脚。 盛世淮心中难得升起一丝心疼,甚是隐隐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要给青年用那杂熏,亲手毁了青年的朝气,让他变得这般狼狈窘迫。 他本该一直明艳。 男人的眸色愈发低沉,他抬手握起青年刚刚努力倒的那杯酒,听着门外无法忽视的隐忍痛叫声,握着玉杯的手劲儿愈发的用力。 直到某一刻,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仰头一口饮尽了玉杯中的酒,将玉杯重重的按在木桌上,起身想要去将门外的青年抱进屋。 可谁知,变生意外。 盛世淮面色蓦地一变,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伸手迅速在身上点穴,然而这药效足够猛烈,似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的剧毒,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迟了! 他难以置信的回眸,望着那空了的玉杯,惊疑遍布四肢百骸。 谨慎细微如他,即便刚刚再怎么心疼青年,饮酒时也依旧对准了青年用过的杯口,怎会突然中毒? 更何况,谢承泽的演技那般差,若是他要下毒,自己怎么会察觉不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股再度被背叛的愤怒,灼烧了盛世淮的理智与耐心,他一掌轰开了木门,而趴在门口的青年也如断了翅的蝴蝶一般,被轰飞出去了数米之远,跌在地上喷溅出一口血,“咳——!” 盛世淮大步走出去,望着半死不活却仍旧努力抬头、眼眸中露出恨意与狠笑的青年,他抬起右手,狠狠掐上了他的脖子! “谢!承!泽!” 盛世淮怒吼着,双目滋生出无尽的怒火,几乎要将青年焚烧殆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谢承泽笑出泪来,他攥住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腕,满是畅快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盛世淮,一字一顿道,“乾、坤、阴、阳、壶。” 在他继承的记忆里,二皇子想要杀一个人。 于是他找到古老,要古老打造出能够同时盛放清酒与毒酒的乾坤阴阳壶。 古老自是做不出来,然后被打了十大板。 而二皇子没等来的乾坤阴阳壶,在谢承泽教苏清河制作农具时,顺手把设计图画给了古老。 在发现盛世淮踪迹后给沈渊写的求救信里,他让沈渊先去工部一趟,问问古老是否已经将乾坤阴阳壶做了出来,如果做出来了,就一并带过来。 他想把沈渊藏在他耳坠里的毒药拿出来,下在酒壶里给盛世淮下毒。 他在赌。 赌乾坤阴阳壶已经被古老做出来了。 赌沈渊知晓他被困在府衙时,会明白他要酒壶做什么,而后托人暗中将酒壶送进来。 赌他毒瘾发作之时,能够靠戒断反应的身体异常,掩盖自己想要下毒的拙劣演技,从而骗过盛世淮。 赌他出门前倒的最后一杯毒酒,会被盛世淮饮入腹中。 这四者缺一不可,稍一不慎,便前功尽弃。 而他赌赢了。 谢承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赌徒,前世他总是会在生日时、周末里、寒暑放假之时,赌他的父母一定会从国外回来看他。 次次赌输。 就连他好不容易成年,即将拿到护照出国去找父母,都能在半路上为了赌自己能够救下那个即将被车撞死的少年,而被车撞死。 像是前世已经把输运都用完了。 所以,他这一次无比幸运的,让盛世淮这般谨慎之人被自己成功下了毒。 谢承泽笑得畅快无比,身体的疼痛仿佛都消散了,他满是大仇得报的目光死死盯着盛世淮,嗓音沙哑道,“盛世淮,本王当时分明说了,让你把毒香灭了。” 可你抗令不从。 既然你敢给本王下毒,那本王便以牙还牙,让你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只是,你要我的尊严,我要你的命! 盛世淮被气笑了,体内的内力不断在流失,嘴角溢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但他却甚不在意。 他只是很好奇,“谢承泽,你就不怕死吗?” 下了毒,还敢留在这里不逃命? 第277章 为民除害谢承泽,死又何妨谢承泽 谢承泽被盛世淮掐得呼吸不畅,咳了两声顺了下气,这才弯唇冷笑道,“咳呵,本王已是烂命一条,若能为民除害,死又何妨?” 说不定,他死了,还能回到现代。 总归在异世这一年里,活得也够本了。 “我便这么不值得你追随吗?” 盛世淮神色狼狈的咳出一口黑血,耳窝内也跟着沁出红血来,俨然中毒已深。 他自知已是无力回天,因此只想要一个答案。 他从未,被同一个人背叛两次。 谢承泽是第一个。 “我到底哪里不如谢瑾瑜?” 那个疯子,眼里的欲望根本就不是皇位,既然他不想要,他盛世淮坐了又如何? 他乃前朝宰相之孙!更是文武双全、善弄权谋!上天赋予了他如此之多的天赋,他才该是那个天命之子! 而他谢瑾瑜不过就是个乞丐之后! “我承认,你确实适合那个位置。”谢承泽艰难地仰起头,眸光难得柔了几分,“可谢瑾瑜,是本王的弟弟,本王怎可能容你杀他?” 从小无法得到父皇与母后的疼爱,甚至在鞭笞与严厉之中长大,而一向缺失父母在身边陪伴的自己,怎会不心疼这个孩子? 即便被对方囚禁在太极殿中失去自由,他也无法做到去恨谢瑾瑜,因为他最是清楚,缺爱的人有多偏执,又有多希望对方能够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触碰了本王的逆鳞。” 谢承泽抬手抹去盛世淮鼻口下流出的黑血,指腹的力道逐渐加重,在男人脸颊上留下狰狞刺眼的血痕,“你不该碰毒香,更不该给本王下毒。” “本王,记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他乃小人,十日都等不起。 “哈哈哈哈哈!”盛世淮不禁仰头笑出声,胸腔因为发笑而震得发痛,惹得他又是凄惨地咳出血,中毒后的五脏六腑都在迅速枯萎、失去生机。 他笑累了,这才平眸望着看淡生死的谢承泽,笑容一点点消逝。 “可笑我刚刚,竟还对你生出了一丝不忍。” 一子疑,满盘皆倾颓。 不怪那太子心软又偏执,这位二皇子殿下,身上确实有能让人心疼的莫名本领。 只是没想到,曾经最是瞧不起的那根软肋,竟然能狠心自断骨头,裹挟着断开的尖骨刺插入他的心脏。 “既然你不怕死,那便陪我去死好了!” “黄泉路上有殿下作伴,臣倒也不孤独了!” 盛世淮抬手掐着谢承泽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到空中,随即松手挽出体内最后的内力,朝着谢承泽的心口便是轰然而去! 谢承泽下意识闭紧了眸,整张脸都如小肉包子褶般皱起来。 来吧! 他准备好了! 再疼还能比戒断反应疼吗! 说不定眼一睁一闭,连痛觉都没有,直接失去意识,一步登天升仙! 然而,意料之内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只听到不远处墙壁轰然倒塌的声音,半空中的谢承泽踉跄地跌落在地上,茫然睁开眼睛。 在发现盛世淮满脸阴沉的转头朝侧方看去时,不禁也跟着转过脑袋。 是谁! 是哪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他狗命! 目光所落之处,一身风尘仆仆的白衣男子,面色紧绷又后怕的收回了出招的右手,随即拔出腰间那柄修长的青剑,凝神后的眼神瞬间化为实质化的杀气,杀意凛然地朝着盛世淮攻击而去! “盛世淮!你竟敢伤他!” 沈渊抬手轰开盛世淮使出的内力,泛着冷光的剑尖挥向盛世淮的心脏,此时中毒已深、五感皆钝的盛世淮根本不是沈渊的对手,仅是两招便被那柄建安剑刺破衣衫,毫无阻碍地插入胸口。 “噗——”盛世淮喉间一甜,再度从口中咳溅出大口的鲜血。 黑色的血滴如同被打散的黑棋掉落在地上,只见广阔的棋盘之中,白棋早已遍布四方,其中几颗尤为显眼的白棋,在随着最后一颗白棋以死设饵入局后,牵连为一道致命的杀机,将满盘的黑棋尽数吞没,毫不留情地扔出棋盘之外! 笼罩在棋盘上的浓雾,随着最具杀伤力的那枚黑棋出局,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被挤在狭窄的角落里,将整盘棋局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黑棋,俨然是倾颓之势。 盛世淮的身子晃了晃,随着生机被夺,他不甘地望着远处正在迅速后退寻找躲避物的谢承泽,伸出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那一刻,他在想。 他确实不应该给谢承泽下那毒香。 他应该直接一剑杀了他。 这一次的盛世淮,死不瞑目,瞪得浑圆的双目滋着密密麻麻的血丝,一瞬不移地盯着谢承泽的方向。 而谢承泽也终于明白过来,宫变那日他为何望着盛世淮的尸体,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对皇位势在必得的盛世淮,如此骄傲又自满的盛世淮,死后怎会心甘情愿的闭眼安息呢? 死不瞑目,才是他失败惨死的真实写照。 沈渊在盛世淮的胸膛上补了两刀,便是急不可耐的转身,大步朝着谢承泽跑去,想要看看他的伤势。 却不料,有个人比他更快。 “呜呜呜呜——殿下!我的殿下——!您可千万不要死啊!” “小的还有二十八房小妾需要您养啊!您要是死了,小的就只能熬夜通宵写话本养家糊口,臣这一把年纪了,很容易半夜猝死的啊!” “殿下!殿下您不要丢胡来一个人在世间啊!” 胡来踉踉跄跄地奔向谢承泽,抱住他的腰哭得梨花带雨,一大把年纪儿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那哭声却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泪水从眼眶之中飙飞出去,嘈嘈切切错杂“弹”。 谢承泽真是信了他的邪了。 胡来说的鬼话,他是半点不会信,恐怕只要他一死,胡来就会立马卷走他的小金饼,马不停蹄地找下家去。 “你给老子撒开。”谢承泽浑身还疼得难受,之前本就被盛世淮连门带人的轰了一掌,若不是精神紧绷着,他恐怕早晕过去了。 他望着前方一脸紧张之色、毫无形象飞奔过来的沈渊,逗乐道,“再不起来,小心心急的沈大人一脚把你踹开。” 沈大人没有一脚踹开胡来,他伸手抓起胡来的后衣领,往旁边狠狠一丢,下一刻便是紧紧抱住了谢承泽。 他浑身颤抖着,双臂早已发麻无力,滚烫的掌心不断给青年输入内力,声音止不住的轻颤,“谢承泽……你又乱来。” 第278章 折寿十年的结果,最强辅助的胡来 嗯,怎么能算乱来呢? 他明明有认真思考过的。 当然,也不排除戒断反应带来的焦虑与烦躁,不可避免地促使他决定破罐子破摔。 “但,老天站在了我这一边。”青年笑得得意万分,却因为断掉的肋骨,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危机解除了,那些因为情绪紧绷而暂时忽视掉的痛觉,也迫不及待的露头,让青年说话开始不利索起来。 “沈、沈渊……” 他眨眨眼,“我的后背,好疼啊。” “嗯,我知道。”沈渊闭了闭眸,忍下眼眶里的湿润,既想紧紧搂住身体发软的青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他轻抚着谢承泽的后脑勺,温柔道,“别乱动,大夫很快就到了。” 谢承泽乖乖的待着没动,他将头靠在沈渊的肩膀上,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沈渊,我想睡觉。” “好,睡吧。”男人声音艰涩道,“睡着了,就不疼了。” 谢承泽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朱小彪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大夫迅速检查了一下谢承泽的身体状况,把了把脉,随即不住的叹气,“何人下如此重手啊!” 朱小彪紧张地问道,“大夫,我家公子如何?” 胡来也紧张地看向大夫。 “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大夫先给几人下了定心丸,随后摇头叹息道,“但是,这位公子身体的底子太差了。应是长久不得安歇,又心力交瘁,神思倦怠,可是平日夜里长期埋首书卷与琐事?” 朱小彪不禁看向沈渊和胡来,胡来点点头,连忙道,“我们公子,以前确实有些过于好学了。” 毕竟从前的二殿下,可是腿瘸了都要上朝的人,夜里更是忙碌。 “不仅如此,这位公子还长期忧思过重,肝气不得疏泄,郁结于内,横逆犯脾,致运化失司,饮食精微难以化生气血,周身滋养无源。” 大夫叹了口气,“不过应是有精细养着,本也不伤阳寿,但似乎近期有过节食之状,导致脾胃虚空,脉象弦细无力,时断时续,气血大亏之象尽显。” “如今染上这瘾病,元气大伤,累及脏腑,肝脉弦紧,木气郁遏,脾胃亦受其殃,食难下咽,即便勉强吞咽,旋即呕逆,运化无力,水谷精微不得化生。” “再加上被内力击中,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若是没有这一下,或许还……” 胡来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能不能捡重点说!” 大夫被吼得一激灵,连忙道,“日后怕是要药不离手了,且虽无性命危险,但恐也有阳寿之损。” 他顿了顿,连连摇头,叹息道,“公子怕是要折十年阳寿啊。” 话毕,一旁的朱小彪不禁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颓废地低下头,一双眸含着泪花,忍不住偏头抬袖抹泪。 他的殿下……命怎么这么苦呢? 沈渊更是唇瓣微颤,双拳狠狠攥起,恨不得将盛世淮再杀一次。 “开药。”他声音艰涩,胸腔闷得难受,“他的肋骨断了,需要止痛,胡来,你去找担架。” 胡来连忙起身,找担架去了。 大夫匆忙写好药方,对着眉眼尽是忧烦之相的沈渊叮嘱道,“大人,切勿再让病人忧思了,这位公子的身体虽打娘胎里就羸弱,但只要不过度糟蹋就能寿终正寝。而他现在的身体之所以呈现颓废之势,长期无法纾解的忧郁与紧绷才是让身体垮掉的症结。如若日后还如此任性,这损的便不只是十年阳寿了。” 沈渊指尖一颤。 以谢承泽原本的身体状况,能活六十岁已是高寿,损去十年阳寿,便是五十岁。 若再任性…… 那岂不是代表,他就只能再活二十几年? 一想到那眉眼雪亮明媚的青年,正值中壮年便要卧于病榻,成为一抔永埋地下不见光的黄土,沈渊心口便止不住的心疼和后悔。 是他太废物了。 竟然没有察觉到盛世淮还有替身,也没有及时赶到涿鹿县,害得他被盛世淮下了毒香,更是自以为是的以为,青年聪慧又惜命,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用乾坤阴阳壶给盛世淮下毒。 他收买衙役把酒壶送进县衙,是想要告诉他:他过来了,不要怕。 而不是让他冒险的。 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毫无武功,就敢一个人面对随手就能杀了他的盛世淮,给他下毒? 若不是胡来得知谢承泽被下了毒香,断定那药瘾会让人失去平时应有的理智和判断,他不放心,最终决定不等谢瑾瑜和安排的兵马,直接杀进来…… 沈渊根本不敢想,刚刚那一掌若是落在谢承泽的胸口上,他现在抱着的是否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心口抑制不住的抽疼,沈渊抬手拂开青年苍白脸颊上的碎发,轻托住他削瘦了不少的软腮肉,想放狠话却是又说不出一句,只能用内力纾解着青年的筋脉,减少他身体的疼痛,让他睡得安稳些。 他……刚刚真的怕死了。 怕自己这一世护住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护住他。 那一刻,沈渊知道,自己算是彻彻底底栽在青年身上了。 …… 胡来找来担架,将昏睡过去的谢承泽小心地抬进了屋里,而后让朱小彪跟着大夫去熬药,尽心尽力的看守着药锅,以免有盛世淮余党下毒。 他自己则趁着沈渊发飙血洗衙内的余党时,跑回之前被盛世淮绑起来囚禁的地方,拿着从大夫那里买来的解药,给昏迷不醒的无痕和无迹喂下。 多亏了盛世淮以为他是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也没给他喂蒙汗药,只是将他绑在了柴房里。 是以,他才以三寸不烂之妙舌,成功和看守的人混熟,用他贴身收藏的小金饼收买对方陪他去茅房如厕,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对方狠狠推进了粪坑里,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偏僻小院。 而后幸运地碰上了刚到涿鹿县的沈渊。 他猜测殿下就被盛世淮困在县衙里,果不其然,沈大人暗中买通了县衙内的衙役,打听殿下是否安全时,从对方口中得知殿下被下了毒香。 得知沈渊把乾坤阴阳壶顺手送进去了,胡来就知道完蛋了。 以殿下那嫉毒如仇的性子,若是药瘾一犯,脑子一抽,真给盛世淮下毒了怎么办? 于是他连忙劝服沈渊杀进县衙。 即便知道没有无痕和无迹的配合,身上旧伤未愈的沈渊根本杀不死盛世淮,还可能会被反杀,但对于胡来来说,沈渊的命不重要,殿下的命才更重要。 二殿下是他见过最大方又善良的雇主。 他绝对不能让他出意外! 果不其然,他的殿下真的对盛世淮下毒了,明明关心朱小彪的性命不愿意让旁人进入县衙冒险下毒,可他自己却是丝毫不顾性命危险,直接头铁的给盛世淮下了毒。 他的殿下啊,真是笨得离谱。 第279章 拿捏无痕和无迹,简直易如反掌啊 无痕和无迹受了伤,又连日被下了迷药和蒙汗药,醒来后身体虚软得十分厉害。 无痕强撑着墙壁起身,焦急地询问道,“殿下可是安全了?” “放心,殿下并无性命之忧。”胡来将两人扶上马车,回答道,“还好沈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了殿下。” 无迹闻言蹙了蹙眉,那双桃花眸微眯起之时,尽显锋锐本色,“无性命之忧?那就是受伤了?” 胡来轻咳一声,对这位年轻人的敏锐感到十分无奈,“你俩就别操心了,先好好养伤吧。” 见无痕和无迹难以掩饰对盛世淮的杀气,大有想要拼命的气势,胡来跟手按蒜头似的把两个人按回座位上,嘟囔道,“行了,别闹腾了,盛世淮已经被殿下杀死了。你们还是省点力气,回府对付沈大人吧。” “毕竟~沈大人可是衣不解带地在照顾殿下呢~”胡来掐着嗓子抑扬顿挫道。 果不其然,两个年轻人顿时老实了,倚着车板催促道,“那快带我们回去!” 胡来眼底掠过笑意,掀开车帘坐在鞍座上,牵起缰绳对着马屁股打了一下,便是,“驾!” 拿捏无痕无迹,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回到县衙,衙内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衙役们痛哭流涕,生怕因为毒香一事而被处死,县令一家更是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求沈渊饶命。 唯有朱县令续弦的那位夫人,看起来神游天外,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早已看淡生死。 沈渊正在审问毒香一事,他走到县令夫人面前,生冷地问道,“毒香乃是你所制?可有解药?” 县令夫人抬眸望着沈渊,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大人,与其跟妾身要解药,不如跟妾身要这毒香的配方,毕竟,解药可卖不了多少银子呢。” 那位盛大人,为了拿到毒香的配方,就不惜在县衙内停留了这么多天,与她讨价还价。 看着这些大官想杀掉她又不得不因为利益不敢动她,她就觉得解气非常。 二十五年前,涿鹿县闹了瘟疫,是她爹娘找到了治病的解药,救下了那么多百姓,可那县令却为了贪功,杀了她的全家,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向朝廷领了功。 她被打得半死不活,扔进了后山的乱葬岗,浑身的剧痛让她痛不欲生,可全家被杀的怨恨,促使着她艰难地爬向坟墓,终于爬到了某座坟头上长的那株黑色花朵前。 她咬下花根,强行镇下了身体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出乱葬岗。 她要杀了那县令,她要报复涿鹿县所有被收买的百姓,为她苦命的爹娘报仇。 彼时还不是知府夫人的林家庶女,捡走了昏倒在半路上的她,恰逢当时涿鹿县的县令向朝廷领了功,林家家主决定把二房庶女嫁过去。 得知林家庶女不想嫁给那面容丑陋的县令,于是她告诉她,她可以帮她杀了他。 杀了他,朝廷就会换一个县令。 林家庶女也是个狠心的,她与她合谋,用劣质又含毒性的瘾药杀了这位坑杀她全家的狗官。 她们等来了一个新的县令,那年轻的县令俊俏非常,林家也有意拉拢对方,打算让林家庶女嫁给他,但林家庶女却已是不满足,她看上了与嫡姐结亲的冀州知府。 于是她又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暗通款曲、与嫡姐换亲,甚至成了她的陪嫁丫鬟,为她撑腰,帮她打压府内的小妾…… 可她呢? 却嫉妒自己的嫡姐与那新县令姻缘美满,抱怨她曾经为她出谋划策导致她嫁给了知府,最后还以当年的救命之恩为由,要让她去勾引那新县令,害死那位嫡女和她的儿子,如若不从,便要让知府杀了她!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些人,一旦走上了高位,便贪婪无度、无法无天! 所以八年前还是少年的盛世淮找上冀州知府时,看着对方满是对权力欲望的眼睛,她故意让林家庶女给盛世淮展示瘾药,博得盛世淮的关注,让他以瘾药控制不听话的朝廷官员。 反正这些官员都是蠢材,不然怎么会发现不了,当初整治瘟疫有功的并不是那县令,而是她爹娘! 她知道这种事早晚会反噬到她身上,所以她才让林家庶女露了脸,冒领这份本事,自己退居幕后。 而如今,盛世淮亲自找上门来,想要从她这里拿走配方,她就知道,自己要被林家庶女抛弃了。 但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只要她愿意松口给药方,盛世淮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林家庶女。 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林家嫡女罢了。 还有……那个看似贪婪纨绔,实则两袖清风、毫无架子的摄政王。 在那日县令私藏的贪银都被带走后,她便记住了这位殿下,琢磨着日后应该如何给他下药,在得知他对益州的付出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和那个县令一样,冒领了别人的功劳。 可当她知道朱小彪成了他的亲信时,得知朱小彪和荆泽都活得很好时,她才恍然察觉,她当初的想法错了。 在习惯性为林家庶女付出时,在明明知道林家嫡女是个很好的女子,自己却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时,她对朱小彪这个孩子已经产生了难以表达的感情。 她给朱小彪下了最劣质的瘾药,以让他痛苦、成为纨绔废物为由,打消了林家庶女的疑虑,她看着这孩子努力求生,偷偷收养那些被胁迫的女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自是最了解朱小彪这孩子,能让他心甘情愿追随的主子,怎么会是坏官呢? 即便朱小彪走了歪路,那个叫荆泽的书生,也绝不可能不阻拦。 所以在盛世淮开口要毒香毒害摄政王时,她吹了耳边风,建议他不要下狠手。 她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好在,即便是野心勃勃的盛世淮,最终也没舍得给那位善良多才的殿下用毒香。 至于这位摄政王殿下日后会不会报复她? 已经无所谓了。 在林家庶女选择暴露她,在她跟盛世淮说想要药方就杀了林家庶女时,她就已经决定与林家庶女一起下地狱。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捡到她的是林家嫡女,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大概不会吧。 她背的是杀族之仇,是与那县令不死不休的大仇,而林家嫡女太和善,即便被林家嫡女捡回去,当时心中满是恨意与杀意的她,也会选择成为林家庶女的丫鬟,利用对方的脾性完成复仇。 目睹爹娘死去的那一夜,被扔到乱葬岗痛不欲生的那一夜…… 她已不再是良善之人。 第280章 我不是蠢朱小彪,真想豆沙了无迹 冷淡而肃沉的声音打断了县令夫人的思绪,沈渊沉着眸,对她道,“此等危害社稷之毒物,本官自是不会让它面世!你最好立刻交出解药,或可还能留命一条!” 县令夫人轻怔一下,随即扯了下嘴角,闭上眸淡淡道,“没有解药。” 朱小彪凑了过来,闻言立马道,“不会吧?你当初给我下的瘾药,就有大夫给我治好了!” 县令夫人睁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给你下的是最劣质的瘾药,还是小半年才下一次,药效小自然可解。若你们想要为那位摄政王殿下求药,大可不必找我,那位大人给摄政王下的也是劣质瘾药。” 说完,又闭上了眸,“至于毒香,无解。想戒瘾,只能硬抗,再也不碰毒香。” 确认了谢承泽中的是劣等瘾药,沈渊心中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着朱小彪道,“把他们暂押大牢。” 朱小彪点点头,亲自上阵,将这些人押入衙内的大牢,朱县令见到朱小彪,顿时眼前一亮,“儿子!救救爹啊!快救救爹,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小彪一言难尽地望着这个爹,“爹,我是笨,不是蠢。” 盛世淮都进家门谈生意了,他这个当县令的,怎么可能不知情? 朱县令只好换了个说法,恳求道,“你不是摄政王的亲信吗?你帮爹求求情,爹真的不想死啊!” “一年前,儿子也不想死。”朱小彪淡淡地望着他,“可爹,你听说继母有喜了,是个儿子,便立马抛弃了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殿下是个好人,我现在已经死了。” “您放心,现在儿子活得好好的,也算是续了您的香火。”他关上了牢房的大门,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不过,您怕是见不到未来的孙子了。” 朱县令笑容一僵,望着朱小彪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拍打着牢门不断呼喊着他的小名,但朱小彪却没有再回头。 甚至脚步越来越快。 他想念殿下了。 他回到后堂的眷属住所,一进屋,就看到一身落魄的无痕和无迹,正趴在二殿下的床边上。 两个人分明也虚弱得厉害,却不肯去其他房间休息,就连无痕都扯掉了眼纱,瞪大着眼睛守在床边,生怕二殿下再次消失在眼前。 朱小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他没有赶走无痕和无迹,而是派人去准备了热水和新衣服,劝说道,“两位大人还是先沐浴一番吧,免得把殿下熏醒。” 无痕和无迹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这才微微蹙眉,脸红了一下,点头道,“有劳了。” 等无痕和无迹洗干净了,朱小彪又叫人送来被子和食物,随后便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跟着无痕和无迹一起守在谢承泽身边,免得他醒来后喊疼,没人能尽快去通知可以点睡穴的沈大人。 …… 谢承泽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 外面有些吵,他伸手想揉揉太阳穴,便感觉牵扯得肋骨很痛,顿时不敢动了。 一旁守了整夜的无痕和无迹,感受到动静立马爬上了床,一个伸手给他揉太阳穴,一个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殿下……” “唔……”谢承泽感觉自己说一个字伤口都疼,但见无痕和无迹这么疲惫又担忧,还是忍着疼小声道,“没事。” 无迹啪嗒啪嗒的开始掉眼泪,“殿下,属下都快要吓死了。” 在柴房里被下药的那几天,他意识浑浑噩噩的,拼命想要爬出去救殿下,却是怎么都无法动弹。 昏迷的时候做了很长的梦,梦到殿下又被鸠占鹊巢,他和无痕将对方困在宫中,怕殿下回来找不到自己的躯体,却是直到死,也没有等到殿下回来。 无迹跪伏在床边,将脸颊依靠在谢承泽的掌心之中,滚烫的泪水润湿了青年冰凉的手掌,“殿下,不要再离开我们了。” 谢承泽微微侧头,指腹抹了抹他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也酸酸的,“嗯。” 认认真真把无迹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了,他才用眼神示意,“外面?” 无迹立马站起身来,“殿下可是嫌吵?属下这就去杀了他俩。” 谢承泽:? 倒、倒也不必? 他听着像是沈渊和谢瑾瑜的声音。 谢瑾瑜也来了吗? 然无迹却已大步走出门,而门外,谢瑾瑜正揪着沈渊的衣领,愤怒的嘶吼道,“孤信了你,才去处理了冀州知府。” 他在京城一直盯着沈渊,认为二哥一定会写信给沈渊,发现沈渊出城后,便立马追了上去。 得知二哥遇到了盛世淮,他立马提出也要前往冀州,在碰到胡来说二哥被劫持后,更是直接打算去救人。 是沈渊说他现在的情绪极端不稳定,不适合去救人,会适得其反,让他先去处理冀州知府,不要让可能知道毒香药方的知府夫人逃走,然后带着兵马赶往涿鹿县。 他信了他,可他却让二哥伤得如此之重! 十年阳寿啊! 他的二哥,本就被偷走了十年光阴,如今又要折损十年阳寿!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从他身边夺走二哥?! 谢瑾瑜双眸气得猩红,恨不得立马再给沈渊一剑,让他直接下地狱。 “你们吵吵没完了?”无迹推开门,看着外面这两个人,神色冷漠道,“我建议你们两个不要吵架,而是直接去外面给对方来上几刀,哪里最疼就往哪里戳。” 他笑得森然,“殿下如今变成这样,你俩都有罪。” 谢瑾瑜和沈渊同时噤了声,谢瑾瑜转头冷哼一声,沈渊则看向无迹,“他醒了?” 谢瑾瑜立马回头,也看向无迹,“二哥醒了?” 仗着谢承泽现在说不了话,无迹也不打算进去了,直接反手关上大门,守在门外,淡淡道,“殿下没传唤你们,你们便不得进入。” 作为殿下的人,这两个人他是看谁都不顺眼,一个嫉妒成性、恋兄成瘾,另一个则…… 无迹神色不满的瞥了一眼沈渊,发出一道不爽的嗤声。 半路截杀,抢走了殿下的心神。 真想都杀了。 第281章 沈与瑜不得入内,想开了的谢承泽 有无迹守着门,沈渊和谢瑾瑜都不得入内。 大当家和二当家姗姗来迟,他们是和沈渊一起出发的,奈何轻功不太好,体重又超标,中途换了好几匹马,才终于赶到了涿鹿县。 得知谢承泽受了内伤还断了根肋骨,大当家挠挠头,“正巧我在江湖上认识一老友,她就在冀州生活,手里有能修复断骨的妙药,应该能让师侄儿早些好起来,不至于吃个饭都喊疼。” 闻言,几人均是眼前一亮,让大当家赶紧去拿药,沈渊则沉稳了许多,问道,“能够生骨的丹药,恐极为珍贵,对方会愿意拱手让人吗?” 沈渊想,必然要带去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换,才有一线可能。 他的手不禁触向腰间的青剑,这柄青剑乃是江南一位隐世铁匠生前倾力打造的最后一把剑,虽不至于削铁如泥,但陪伴他两世,与众多高手交过手,都未曾断过。 算是一柄绝世好剑了。 大当家却再度挠了挠头,“问题不大,就是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罢了。” 彼时,众人还不知这一点点代价是什么。 直到大当家回来,身前走着一位身材婀娜、走路带风的麦肤女子,手里捧着一个药盒。那女子瞅见守门的无迹,不禁兴致勃勃的“哟”了一声,“好俊俏的儿郎,是否有婚配啊?” 大当家连忙用自己伟岸的身躯挡住无迹,“这是我师弟!不要随便调戏!” 女子笑眯眯地斜睨了他一眼,“你吃醋啦?” 大当家连忙摆手否认,“休要胡言,你不是要瞧我师侄吗?抓紧的!” 说完转头对着无迹道,“她就是我说的老友,先让她进去看看师侄儿的情况。” 无迹这才点点头,让出了门。 进门后,看到床榻上睡着的美艳青年,女子不禁细眉一挑,“这就是你那能够一屁股坐死的小师侄儿?长得确实好看哈,就是身板太瘦了,感觉一拳就能锤飞十里地外哈哈哈。” 大当家捂了捂脸:“……你能不能搞快点。” “催什么催啊!难道是想早些与我去官爷那儿领婚书?”女子娇笑两声,用我都懂的眼神望着大当家,“以前躲我都来不及,原来都是装的?都怪我都怪我,当时太眼拙,没瞧出你是害羞了~” 守在床边的无痕,闻言不禁震惊地看向大当家,眼神示意:师兄,原来你? “三娘,你不要在小辈面前胡说——!”大当家语气崩溃地抓着头发,“我是真的不稀罕你!” 他喜欢白皮!白皮! 他想生个跟师姐师弟师侄儿一样的白娃娃! “切。”三娘翻了个白眼,“没意思。” 坐到床边押住谢承泽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摸了摸骨,三娘沉吟了些许,“内伤确实有些重,至于肋骨,好在他的骨头比常人硬实,只断了半截,许是随了你师姐的根骨,耐打抗造。” 像是半空接人、拿身体撞门,除了肉痛点,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这药……” “吃了,休养六七日,差不多就能下床了。” 放下谢承泽的手腕,三娘拍了拍放在一旁的药盒,中气十足道,“走,领婚书去!领完了就把药给你的小师侄吃了~” 无痕看了眼大当家,原来师兄所说的付出一点点代价,就是成亲啊。 大当家一脸生无可恋地跟上三娘,不忘对无痕和无迹道,“师弟,等师侄儿醒了,你一定要让他知道,师叔为他付出了后半生的幸福!” 无痕和无迹沉默且感动的点了点头。 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祝大师兄先婚后爱,和师嫂成亲甜蜜了。 他们一定会给足份子钱的。 …… 有了良药,谢承泽的骨头果然好得很快,炎症导致的疼痛也减缓了许多。 为了让骨痂长得更好,每天日头最好的一个时辰,他都要躺在小院中的贵妃椅上晒太阳,补充钙和维生素d。 而沈渊和谢瑾瑜,也只有这时候才被无痕和无迹准许看望谢承泽。 无迹甚至制定了严格的排班表,不许两人同时出现在谢承泽面前,以免两人吵架,影响到谢承泽疗伤养病的心情。 这一天是沈渊来看望谢承泽。 他来就来呗,怎么手里还端着苦药?谢承泽逃避式地闭上眼睛,想要装睡蒙混过关。 沈渊见他这般孩子气,就有些想笑,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青年的脑门,认真问道,“谢承泽,在吗?” 谢承泽:…… 谢承泽睁开眼,“沈渊,你好幼稚。” “殿下过奖了。”沈渊将他小心地扶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汤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挪到谢承泽的嘴边,“好好吃药,不要任性。” 谢承泽皱着脸喝了一勺,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直接端起碗,一口闷了所有的苦药。 沈渊十分捧场的鼓了鼓掌,递给他漱口的温水,“殿下喝药还是这么的勇猛。真该让县城里那些不爱吃药的小孩子,都来仰瞻一下他们的摄政王殿下喝药有多厉害。” 谢承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他这哄小孩似的夸奖感到羞耻又感到很受用。 他不禁想起,小时候有同龄孩子说他就是因为太笨才被爸妈抛弃了,于是他一鼓作气考试考了第一,他兴高采烈地给爸妈打去电话,但电话没有接通。 他们总是很忙。 后来好不容易接通了,他刚要说自己考了第一,爸妈便被同事叫走,他们见他没有生病,匆忙叮嘱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考第一没什么了不起的,夸奖,他也没有很想要。 好吧,他是在骗自己。 他还是很喜欢被夸的。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嘴上说着要摆烂,可还是会忍不住把熬夜赶出来的火炕图送给建帝。 他的父皇,就爱花式夸他。 就连他批奏折写一百道菜名,父皇都会夸他脑子记性好,记得这么多的菜名,一看就是享福的人。 这么想着,谢承泽躺回贵妃椅上,跟一朵晒了太阳后瞬间想开了的桃花似的,对着一副贤夫良妻模样正在收拾碗勺的沈渊说道,“沈郎~你再多多夸夸~” 爱听~ 第282章 诗佛诗里的骨头,合欢树与相思蚁 沈渊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 作词写诗信手拈来,尽捡些酸气又华丽的词藻,先夸他脑子聪明,后夸他厨艺精湛,又夸他善良温柔,再夸他铁骨铮铮。 把他的优点和气概夸完了,又开始夸他的相貌,面若海棠,肤如凝脂,唇似红梅,眉为柳叶。 把五官和四肢夸完了,又意犹未尽地开始夸他的头发丝和眼睫毛,指甲盖和掌心纹。 最后甚至离谱到开始夸他的骨头倍儿棒,乃是世间少见罕有的骨头,是某某诗佛诗里的骨头,希望骨头听见后可以快快长好,不要让它的主人再吃药了。 谢承泽:…… 谢承泽想笑又不敢笑,一笑,骨头和五脏六腑就容易疼。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天,听着沈渊足足夸了他一个时辰,甚至没有重复一个词语,终于把这辈子的夸奖都听腻了。 唉,男人,果然还是得不到的最好。 再也不想听夸奖了。 谢承泽心中暗暗唏嘘了一番,终于在沈渊喝水润嗓的间隙,开口转移了话题,“对了,沈渊,你知道……” 他顿了顿,“瑾瑜也重生了吗?” 沈渊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随即点点头,“嗯。” “既然他也重生了,那平城地震……是否也可以更顺利些解决?” 他和沈渊毕竟不是真正掌权之人,如果想要迁移二十多万人,没有朝廷的出力,显然会非常困难。 原本觉得,建帝和谢瑾瑜肯定不会因为他和沈渊的一句之言,便从国库中掏出几十万白银,毕竟平城地震不似北方雪灾那般,被监天司预测了出来。 但现在不同了,谢瑾瑜乃是重生之人,他知道平城一定会发生大地震,等他拿到玉玺**后,就可以力排众议,从国库出银,支持以平城为中心的周边几州的百姓抗震迁徙。 见谢承泽脸上露出期盼之色,沈渊心中不禁有些酸疼。 他俯下身,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殿下,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大夫说了,你以后不能忧思过重。” 谢承泽眨眨眼,忍不住小声反驳,“其实也没有忧思过重啦……” “承泽。”沈渊头一次这么唤他,“我很害怕。” 谢承泽总觉得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只有重生的沈渊与他是例外的、独特的,是可以互相依靠、向对方纾解那种对未来已知的惶然与担忧。 沈渊又何尝不是这般觉得。 他望着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熟悉面孔,脑海里闪过却不是他们欢笑时的音容相貌,而是他们被刀剑砍死、被铡刀砍头、被万箭穿身的惨相,是他们对臣之不臣,君之不君的悲嚎。 还有梦里他们质疑和讨责他无能的愤怒声。 曾经无法救下他们的愧疚,令沈渊不敢再看向他们,他也是人,哪怕再位高权重,也有着无法治愈的噩梦,困扰得他半夜惊醒,心中一片冰凉。 重生以后,他无处诉说,无处发泄。 只能一个人承受着沉重的过去。 他以为自己要隐瞒这个秘密一辈子,直到发现曾经的死敌,躯壳里换成了另一个魂魄。 他懂他的抱负,理解他的心境,在他没有招揽任何曾经的战友,陷入困境无人可救时,他会单枪匹马的踏雪而来,披上女装登上匪山,只为确认他的平安。 他是沈渊的药,是让沈渊半夜惊醒之时,想到他便能莫名一笑,继续沉沉睡去的药。 谢承泽无法接受沈渊先他而去,沈渊也无法接受谢承泽先他而去。 如同合欢树与相思蚁。 在看到盛世淮凝出内力要杀谢承泽时,沈渊真的慌了,他无比怨恨自己差点就晚了一步,差点就要失去谢承泽。 他想要他长寿。 那一刻,沈渊终于体会到了建帝的心情。 他不求谢承泽君临天下、不求谢承泽万家生佛,只求他岁岁平安、长寿百年。 蓦地,沈渊感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哭了。 青年面露讶异地擦着他的泪水,一副慌乱不安的模样,“别怕别怕,我这不好好的吗?” 他试图让男人笑出来,“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那边,像我这种灵魂能够穿越的人可是主角!哪怕遇到再可怕的事情,也一定会活下来的!” “你也是主角。”谢承泽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所以,咱俩都不会死。” 看他这得意嘚瑟的小模样,沈渊忍不住失笑了一声,他握紧脸上那只冰凉小手,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染热它,“是啊,不会死,但会老,会秃头。” “殿下,不想当天下第一美人了吗?” 谢承泽脸红了一下,嘀咕道,“本王那都是……”都是随便说说的。 “答应臣,不要再操心了。” 沈渊半跪在地上,白衣矜贵的俊美男人右手捂住脸颊上青年的手背,抬头仰视着他这辈子决心追随的主君,那道卑微又虔诚的目光,与年轻主君的视线交汇于苍茫青天之中。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臣与太子。” 谢承泽唇瓣动了动,最后禁不住男人情感炙热的目光,轻轻点了下脑袋。 耳根也忍不住偷偷红了一下。 沈渊干嘛突然搞得这么煽情又真挚,他都快要燥死了,真的要羞涩炸了! …… 翌日是谢瑾瑜来探病。 许是被人耳提面命了,来看望谢承泽时,没有一副阴暗疯批的模样,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将脑袋轻轻托在谢承泽的大腿上。 谢承泽也不知道说点啥,只是抬手摸着眼底满是乌青的谢瑾瑜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像是幼时搂着太子弟弟睡觉时,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一直都在。 腿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待谢承泽察觉时,谢瑾瑜已经枕着他的大腿睡着了。 阴郁青年睡着时紧紧蹙着眉,像是陷入了无法逃脱的噩梦,指骨紧攥得青白发灰,他浑身颤抖的低呓着二哥,眼角沁出点点晶莹泪花,直到谢承泽抚着他的后脑勺一直对他说“二哥在”,阴郁青年才缓缓停止了身体的颤抖,沉沉陷入了深睡。 谢承泽看着他疲惫不堪的睡颜,不禁想。 在二皇子被刺死在龙座上后。 谢瑾瑜有睡过一天的好觉吗? 第283章 物极必反的字迹,六月天气的沈渊 到了谢承泽晒完太阳该回屋的时候,睡着的谢瑾瑜还没有醒来,无迹正打算直接把人丢出去,却被谢承泽抬手制止。 “让他多睡会儿吧。” 无迹撇了一下嘴,嘀咕道,“殿下您就惯着他吧。” 谢承泽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的另一条大腿。 无迹顿时喜笑颜开,小跑到贵妃椅的另一边,将脑袋轻轻靠了上去。 无痕在后院洗完衣服,回来看到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人,顿时眼前一黑,上前提溜起两个人的后衣领,直接拖了出去。 谢承泽丝毫不敢拦,无痕不似无迹那般好糊弄,若是他开口让无痕不要打扰两人睡觉,无痕会直接扯下黑眼纱,用极其受伤的狗狗眼神一直盯着他,盯到他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忍痛心狠的把两人叫醒。 如果这招不好使,无痕还会直接去找沈渊告状。 谢承泽可不敢让沈渊知道自己给谢瑾瑜开小灶,毕竟沈渊是个老古板,若是知道了,不免又要说教一番,“情”到深处万一再掉水豆豆,那就完蛋了。 谢承泽很吃掉眼泪这一套。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当然,如果对方太太太硬了,他也可能吃。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哈~ 谢承泽又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三娘带来的生骨药着实好用,谢承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 得知大当家是出卖了自己的后半生的幸福才换来了生骨药,谢承泽感动不已,于是大手一挥,决定给大当家亲手披三个字——“千金寨”,让他可以在京城里选个山头造个寨子,开发成京城着名的土匪寨子景点,供以当地游客享受极致的绑架体验服务,租赁土匪皮毛衣,付费留画作为纪念。 哦,他可真是个天才。 大当家和二当家听说谢承泽要批字,顿时兴高采烈地拿来纸张,幻想着千金寨体验铺一开张,能赚多少私房钱。 但当那三个字写完后,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幻想破灭了。 他们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不是说读书人的字都很好看吗?! 他们分明觉得小师侄儿比那些读书人聪明多了,可为什么小师侄儿写的字却不堪入目,连刚刚入门的学子写得都比他强。 难道,这就是物极必反吗? 大当家和二当家攥着手里的纸张沉默不语,听着小师侄儿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如何开发京城旅游产业,暗想还是先糊弄着吧。 这个私房钱也不是非要不可。 看出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不情愿,谢承泽不禁瘪了瘪嘴。 他们不懂营销,他们根本不懂营销! 在满地都是华丽的文人笔墨的京城里,一个落魄狂野风的山寨体验铺,一个丑到让无数文人忍不住想要吐槽的门匾头,是多么的特立独行、独一无二! 到时候再稍稍放出几个书生托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批判两句,然后找来纸张亲自为其题字,绝对会引发众文人争相效仿,并逐渐形成攀比,从此成为众文人学子来京的必备打卡之地。 这,才是真正的营销之道! 如果摄政王本人再亲自下场,夸赞一下写字好的书生,那将更是绝杀! 就是可惜,摄政王在火灾里嘎掉了。 摄政王本人谢承泽,微微遗憾了一把。 又歇了两天,京城那边,皇后派人过来,催促谢瑾瑜回去准备登基一事。 这几日沈渊一直同谢瑾瑜商量平城地震一事,谢瑾瑜很明显不想管这些朝事,但沈渊一句谢承泽想管,谢瑾瑜便只能压着心中的烦躁,与他商量地震迁移百姓一事。 而被皇后催促回京,谢瑾瑜一定要拉着沈渊一起走,不想给他和二哥单独相处的机会,又留下了自己的亲信,确保谢承泽不会又偷偷跑路。 沈渊临出发前去找谢承泽告别,耳提面命地叮嘱无痕和无迹,好好管着谢承泽,不准让他操心朝事和教案,好好在县衙里养伤。 又叮嘱朱小彪好好看着熬药,给谢承泽喂药前要试药,可以给他喂糕点但是不准喂太多,以及严禁谢承泽偷偷吃辣,就算谢承泽装可怜掉眼泪也不行。 叮嘱完后,又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沉吟片刻,沈渊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儿,他望向四方,“胡来呢?” 怎么感觉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躺在贵妃椅上的谢承泽,顿时心虚的望向天空。 沈渊眯了眯眼,俯下身正挡在谢承泽的脸前,用极为怀疑的眼神望着他,“你是不是把他派去平城了?” 男人的脸色有些沉,显然是生气了,“谢承泽,你不听话。” 谢承泽摸了摸小鼻子,“没有,真的,我发誓,不骗你。” 他真的暂时没有把胡来派去平城。 “那他去哪儿了?”沈渊握住他的手,身上隐隐带着一种散不去的烦闷感和焦灼感,也有对自己不舍得对不听话的谢承泽发火的无力感,“你讲吧,我听完再走。” 谢承泽真是受不了他这样子,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怎么这么让人想捏捏。 事实上,他也动手了,爱不释手地捏了捏沈渊的脸颊,又扯了扯他的脸皮,被他被扯坏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而后在男人愈发深邃的眼神下,连忙道,“好吧,我就是想着,盛世淮作为盐铁司官,肯定私藏了不少银子,所以就让胡来……” 他扭捏了几下,然后不好意思道,“在被你们抄家之前,提前去窝点偷、咳咳,搞点银子花花。” 闻言,沈渊顿时沉默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谢承泽把胡来派出去,竟然是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不会跟瑾瑜告状的吧?”谢承泽眨眨眼睛,撒娇般的晃了晃沈渊的手臂,“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绝对正直做人,不搞歪门邪道!” 沈渊禁不住笑了一声,随后严肃起面容,正经道,“嗯,臣这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承泽顿时有些意外,毕竟在他心里,沈渊还是个老古板,最是见不得偷奸耍滑之人,还以为他会告诫自己不要放低道德底线,哪儿想竟然就这么容易的就松口了。 搞得谢承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会把银子拿出来用于百姓的。”谢承泽开口保证道。 却不料沈渊瞬间变了面色。 “你自己用就行。”男人看起来又不高兴起来,变脸简直就像六月的天气,“少操心百姓。” 谢承泽:…… 谢承泽不禁有些忧伤。 他觉得沈渊变了,变得不再把百姓放在第一位了。 未来的国君不愿意处理朝政也就算了,毕竟对方的心理状态暂时不太正常,倒也情有可原,可就连曾经最爱民爱国的正直主角,都不愿意为百姓谋取福利了…… 这个王朝果然是要完蛋了。 第284章 有小秘密的胡来,外黑内红谢承泽 沈渊和谢瑾瑜走后,京城的事情,谢承泽一直没有过问。 直到半个多月后,胡来赶回涿鹿县,顺道带来了京城的消息,“殿下,殿试放榜了,荆大人中了状元,欧阳久及第探花,卞阳春登科第六,纪颂华第十四……” “顾英乃是武状元,听说太子有意招揽他从军,只要他愿意从军,便授予正将之职。但顾英拒绝了,因此只被封了一个承信郎的武官官衔。” “而且您猜怎么着~”胡来神秘兮兮道,“听说那欧阳久啊,乃是前任太保之孙,如今京兆尹之子!太保与太傅当年一起随太祖出征,太保钦佩太祖造反的勇气,因此用一身研习兵法的本领辅佐太祖剿灭叛军,后来太祖去世,他便退隐归乡了。” 谢承泽有些讶然,“你说他是京兆尹之子?那当初去益州的时候,他为何说自己是从金州而来?” 一旁正在倒热水的朱小彪,闻言也不禁惊讶转头。 当初在桃花宴上,欧阳兄说他自己便是权贵,他还以为是唬他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他自金州而来,不就是一普通书生吗?! “哦,那是因为小时候的欧阳大人,长得瘦弱多病的,常被京中世家子弟们戏弄和欺负,京兆尹大人便将他送去了金州太保那边,寻摸着让会武的太保大人教教他武术。” 胡来抚了抚胡子,解释道,“没想到吧!欧阳大人其实还会武呢!这次及第探花郎,估计是要子承父业咯!” 朱小彪眨了眨眼。 原来欧阳兄还会武啊,难怪当时敢一个人带着他进寺庙乱逛。 不过,虽然知道欧阳兄的才华很好,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考上探花,如果他以后再官至京兆尹,估计和荆泽的关系也会变得更好吧…… 他们都是读书人,是有才华的文人,以荆泽的能力,日后必然也会居于朝堂高位。到时候,自己和荆泽的地位便是千差万别,只有欧阳兄那般优秀的人,才能有资格站在荆泽的身边。 朱小彪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忽略掉心中那一丝微妙的异样情绪。 他给殿下干活也挺好的,钱多活少不用怕掉脑袋,每七日便有双休,殿下还说给他存了养老钱,等他干不动了,就给他在京城里买一处院子,每天过听曲儿晒太阳的美好退休生活。 这是多少小老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很知足了。 而且,跟着殿下,也能学到很多奇特的知识,殿下写的那些教案,朱小彪觉得比那些文绉绉的古书有用多了。 说完京城学子们的那些事儿,胡来这才说起了这次“出差”的最终结果。 “殿下,我这次出门,偷来了这个数的黄金。”胡来鬼鬼祟祟地伸出八个指头。 “八千两黄金?”谢承泽眼睛一亮。 胡来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谢承泽,“殿下!您怎么抠抠搜搜的!是八万两!” 谢承泽一口热水喷出来,“多少?八万两黄金?那不就是七十万两白银?” 他按照建安的计量体系,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随即震惊道,“2.5吨的黄金?你一个人怎么搞定的?” 盛世淮的窝点可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胡来才走了半个多月,怎么办到这么快把这么多钱搞定的? “当然是靠我小、咳咳,靠小的的人脉了!小的当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白闯荡的,认识不少钱行的老板,都是可以信任的老友,把黄金搬到他们的钱庄里存起来,以后不管去哪儿取钱,知会一声便是了。” 建安虽然别的机制不发达,但纸币兑换运行得却极为流畅,即便是其他地方的银票,换个地方也能兑成本地的银票使用,当初谢承泽抢来的贪银,便是去各地换成了银票,到了益州照样能用。 谢承泽不禁眯起了小眼,极为不信任的看着胡来。 想到建安的纸币流通格外发达,想到胡来的二十八房小妾,想到胡来的贪财和每个月都要去存钱,他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秘密。 不过,谢承泽并不打算拆穿。 而胡来也很有眼力见的从胸襟中取出一沓银票,挤眉弄眼道,“殿下,若是您想,大可拿着这些银票在京城里开个钱庄,日后若是缺钱了,也能随时去钱庄取钱。” 胡来语重心长道,“钱啊,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您可以不恢复身份不上朝不领俸禄,但一定要金银独立!要有积蓄!” 谢承泽:ok,fine,你可以闭嘴了。 谢承泽抽了几张银票当做私房钱,剩下的还给了胡来,“之前交代你的事儿,你可以去办了,不过我现在不便行动,你先去收集情报即可。” 说完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不准把情报写成话本!写重点!” 胡来点点头,这种事关“豪门八卦”的情报,即便不写成话本,也很有趣了,写成话本纯属多此一举。 不过……胡来瞥了瞥远处盯过来的太子侍卫,“太子殿下和沈大人,不是说让您别操心了吗?” 谢承泽微微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家臣。” 胡来:“好好好。” 谢承泽又耐心地解释道,“我是觉得,如果朝廷强制迁移百姓,效果会不太好。” 如此大范围的迁移,有多少人愿意放弃一切背井离乡?到时候百姓必然怨声载道,觉得朝廷小题大做,就是想抢他们的田和房,而后想要赖着不走。 为官者,不能指望百姓太聪明,他们也不愿意百姓太聪明,毕竟,百姓愚昧才能让当权者更好的把控王朝的稳定。 所以想要说服古代封建社会下的百姓迁移,还是要用一些封建迷信的做法更有效。 当然,还要澄清一下,他谢承泽本人绝不推崇封建迷信与歪门邪道!他是相信民主与科学的人!是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接班人! 他只是在封建时代稍微的投机取巧一下! 他本人红得发黑! 正得发邪! …… 胡来走后,不出几日便赶到了平城,与朱小彪的小妾们顺利接头,梳理了一下小妾们这期间在各地收集到的消息,而后用手中的银票,开始打点各家大户的丫鬟和小厮。 第285章 琼林宴上大集合,人人八百心眼子 而京城之内,随着殿试结果出来,琼林宴也被安排上了日程。 这一次的琼林宴与往常略有不同,随着建帝驾崩,朝廷的势力也被洗刷了一遍,未来新帝登基,必然会培养更多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这一次琼林宴,便是进士们在未来新帝面前表现的机会。 而众人所知的唯一能与太子势均力敌的摄政王殿下,都已经葬送火海,这新帝的位置自然也归属于太子,所以进士们都打算在太子面前刷刷脸,指不定能在朝中捞个大官当当。 只是…… 太子的眼神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 民间不是说他儒雅和善,甚是仁德爱民吗? 琼林苑内,进士们遥遥望着主座上的年轻太子,只见那未来新帝面色阴沉,修长的身姿仿若凝霜寒石,幽沉而冷冽,一双原本温和的双眸眯成狭长的眼缝,缝隙之中投射出丝丝寒芒,让人望之脊背发凉。 他手里摩挲着茶杯壁口,身上的东宫金袍虽只绣着四爪蟒纹,但在光照的投射下,却宛若凶狠的蛟龙在张牙舞爪,不时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像即将登基的仁善明君,倒像是即将大开杀戒的暴君。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位在先帝面前极为得宠、早已在世家大臣之中“恶名远扬”的沈大人,正与身旁的大皇子殿下在说什么。 大皇子虽未身佩兵器,但那伟岸宽阔的身躯光是站在那里,便知是在沙场上浴血拼杀活下来的大人物,身上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凛冽感,说话时如鹰隼般的眸光分外锐利,光是一个扫过的眼神,便足以震慑住在场的文臣武将。 两位皇子一瞧都是不好惹的。 都传言大皇子武德充沛,对待边关百姓与手下士兵更是好得没好说,原以为会是个好相与,怎料见了真人才知,皇室便是皇室,与平民百姓、与权贵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来,一向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不会也与外界传言不同吧? 众人又不禁望向三皇子的方向,只见一身浅青色华服的三皇子,一脸单纯无害的坐在木椅上,澄澈的眸光恍若未经世事污染,如同天真孩童一般品尝着桌上的点心,面上尽是餍足的表情。 然而当目光落向他身后卧趴着被铁链子拴起来的白虎时,众人顿时脸色骤变。 即便这白虎被拴住了,那也是离得极近,如此险景之下还能泰然自若,这是何等的定力与胆量? 再看那三皇子偶尔伸手撸撸白虎脑袋,那白虎享受的模样,众人更是在想,这栓住白虎的铁链,保护的恐怕不是三皇子,而是他们这些进士! 皇家的三位皇子,当真是个个龙章凤姿、智勇双全! 看来建安王朝,未来可期啊! 只是可惜了那位葬身火海的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卓尔不群,每次离京处理灾荒的地方,都会焕然一新,百姓乐谈其功绩,朝臣则赞其爱官,若其还活着,坐在这皇位上的人还真不一定是太子。 看着太子这阴鸷的表情,众人都不禁暗自猜测,或许正是太子嫌二皇子挡了路,于是谋杀了对方伪作成火灾,毕竟,那位二皇子的丧礼,可是一直都还没办呢! 二皇子的尸体估计都放臭了吧,这得是多讨厌他啊! 众进士们偷偷打量完皇子,又不禁将目光放在了两位公主身上。 建安并无驸马不能当官的规矩,若是能求娶到公主,可谓是官途一飞冲天,虽说公主们大多都喜欢状元和容貌昳丽的探花郎,但也不妨碍他们在公主们面前表现一番。 更别说,两位公主均是花容月貌,身姿曼妙,怎能让人不心动? 正待进士们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之时,便见二公主和三公主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探花郎和状元郎。 谢淑大步走向荆泽,虽说她如今受制于太子,但在看到太子没有把二哥带回来时,她便知晓了太子最终是要妥协于二哥的。 而荆泽是二哥的人,曹皇后打算让太子培养寒门之人,那么荆泽便是未来最有可能拜相封侯的人。 与他打好关系,未来她与驸马生下的嫡子,便有了最强有力的后盾,在这夺嫡之战夺得先机! 皇姐,别怪妹妹出手太快,要怪就怪你恋爱脑、色欲薰心,只想对探花郎霸道强制爱吧! 谢平安揉了揉滚烫的耳根,感觉有人在嘀咕她,不过在走到欧阳久面前时,她便已经换上了得体的仪态,露出温婉大方的笑容,“欧阳大人,不知可有婚配?” 她自然早已找人调查了,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欧阳久望着谢平安,眉梢微挑,“微臣尚未婚配。” 谢平安点点头,甚是满意,“那是否有心悦之人?” 欧阳久微微抬手行礼,“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本宫欲下嫁于你。”谢平安抬手倒了杯茶,递给了欧阳久,含笑道,“不知大人作何感想?” 欧阳久并不意外,毕竟以他的家世和容貌才情,被公主看上实属正常,只是……“臣已有心悦之人,不愿耽误公主。” 谢平安愣了一下。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毕竟,据她所调查,欧阳久身世清白,为人更是不近女色,并无心悦的女子。 是单纯不想当驸马,还是…… 谢平安摩挲着手中未送出的那盏茶,沉思少倾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未来欧阳久成为京兆尹,那么京中大小之事便都逃不过京兆尹的眼睛。 而谢平安,要的便是这个。 不过,对于欧阳久有心悦之人这个话题,谢平安十分的八卦,“不知欧阳大人看中了哪家子女?可是两情相愿?欧阳大人早已过了娶亲的年纪,迟迟不娶亲,莫不是对方父母不愿意?” 她拍拍胸膛,给了欧阳久一个眼神自己体会,“本宫在太子哥哥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欧阳大人真心求娶,本宫自可帮你会说,求一份圣旨赐婚。” “到时候,对方自然便跑不掉,成为欧阳大人你的人了。” 欧阳久闪了闪眸,他不傻,自是知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公主主动开口帮忙,显然也是对他有所求。 至于那赐婚…… 想到什么,欧阳久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说不定,以后真能用得上? 他不禁淡笑回复,“公主,还是那句话,有话不妨直说。” 他也很好奇,这位公主找他到底想做什么。 谢平安定了定神,余光扫过周围,轻声道,“琼林宴后,后院花园第三棵树下,到时细说。” 欧阳久欣然点头,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谈正事的好地方。 谢平安满意离去,看来她计划中的建安情报网,可以开展了。 我的小皇妹,以后想给你的大嫡子搜集最隐秘的情报时,还是得求到你的皇姐头上啊! 哈哈哈哈哈—— 看着二公主与三公主皆神色满意、娇容带笑的离去,众进士们不禁摇头叹息。 唉,看来是没戏咯! 第286章 如果是他谢承泽,会想出什么损招 琼林宴结束后,官职也逐一下派到了进士们的头上。 卞阳春被派去了益州,任职通判辅佐知府代理处理政务,顾英则自请回益州,得了个司法参军的官职,不日便会随同卞阳春一起回益州。 荆泽等人也在朝堂和京城之中谋了官职,本以为接下来便是登基大典,哪儿成想太子却宣称要为先帝守孝三月,待孝期过后再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民间皆传,太子大孝。 唯有几人知晓真相。 太子这是想等那位归京,亲眼见证他登基呢。 只是,摄政王殿下的死讯已经昭告天下,那位又会以何身份归京呢? 荆泽等人不知道,因为接下来太子便宣告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从得道高人那里占卜出,平城即将发生大规模的地龙翻身,如若不采取措施,必将导致近三十万百姓遇难受伤。 他要求户部拨出六十万两赈灾银,用以百姓临时迁居,并立即下发迁移诏令通知德州、沂州、徐州、青州等多地知府,要求其向百姓普及抗震方法以及迁移过程中的抗暑方法,并给出了重要的几个地区的县衙,最后要求所有百姓于中伏天之前必须离开家乡,一波北上,一波西迁,一波南移。 朝中大臣纷纷攘攘,显然认为这过于危言耸听,毕竟迁移三十万百姓不是什么易事,最关键的是万一没有发生地龙翻身,岂不是白白损失六十万两白银,甚至还会影响到太子与朝廷的声誉? 太子本就为了守孝没有举办登基大典,玉玺更是在权臣沈渊手中,若是因为此事百姓再哀声哉道,朝廷颜面何置,太子又当如何自处? “若真如太子所言,如此大事,那监天司为何没有敲响天钟?”有大臣不禁质疑道,这可和过年那会儿的北方大雪灾有得一拼了,监天司怎么会预测不到呢? “监天司不是万能的。”谢瑾瑜瞥了一眼那大臣,凌厉的眼神顿时让那大臣后退一步,“孤是通知你们,不是询问你们。” 一旁的沈渊,隐隐觉得这话术有点耳熟。 大臣们劝不动,便不禁看向沈渊,“沈大人!您就任由太子如此乱来吗?!” 这太子也真是的,自从先帝驾崩后,便是跟换了个人似的,行事作风简直就是胡来,丝毫不考虑他们这些大臣们的心情。 大臣们一时有些想念谢承泽。 虽然二皇子他爱抄家,也爱把朝堂搅成一锅乱粥,但起码二皇子他指名道姓啊,做的也是地地道道的正事,不像如今的太子,根本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光是瞧他的脸色,便觉得令人发怵。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沈渊,虽然觉得沈渊一直扣着玉玺不肯给太子,但如今也只有沈渊能压制住乱来的太子了。 怎料,他们唯一的希望却落空了。 只见沈渊双手抄袖,神情自然道,“太子此言甚对,监天司并非万能,虽得道高人的话不能尽信,但监天司新上任的保章正对地龙预测颇有研究,进行一番查阅与对比后,认为当地确实可能发生地龙翻身。” 当然,这些话,都是沈渊瞎诌的。 反正这些大臣也不懂,而监天司在这方面又有绝对的话语权,不管监天司日后能不能预测到地震,总之先糊弄过这一次再说。 大臣们还是不赞成,要求监天司出面文书,他们才愿意相信平城真的会发生地龙翻身。 眼瞅着谢瑾瑜面色逐渐阴沉,隐隐有发火直接喊砍头的暴君迹象,沈渊揉了揉眉心,愈发怀念远在冀州休养的谢承泽。 如果是谢承泽,他会怎么解决呢? 沈渊不禁想起青年那明亮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披了狸猫皮的小狐狸一般,总能想出坏主意。 若是他在…… 恐怕会慷慨激昂地高喊着:“本王劝你们不要对国库的银子拥有占有欲!不然本王就要对你们的家底产生占有欲了!”。 而后大声嚷嚷,“信不信本王这就翻出你们府里的旧账,把你们全都贬官到平城,看看这地龙翻身到底会不会发生!” 嗯,来主意了。 泽至心灵的沈渊,淡淡的望着这些大臣,开口问道,“那么,诸位同僚,都有谁不赞同太子的决定?” 大臣们面面相觑,随即几个头铁的大臣站出来,“臣等望太子三思!” “还有吗?”沈渊扫了一眼互相对视的大臣们,跟辽州举办的拍卖会上的拍卖师一样,再次问道,“还有谁不赞同太子的决定?” 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望太子三思。” 沈渊微微颔首,旋即转身,对着谢瑾瑜道,“太子殿下,如今建安新帝将立,不若趁机彻查一下这些大臣的家底,如同过去清算二皇子殿下,将大臣们清查整治一番,了结过往的龌浊枉法之事。当然,臣深知诸臣亦有操劳王事、尽忠朝廷之处,是以不必如抄家问斩那般决绝,便将其贬至平城,为期半载,待半年期满后再接诏返京,以全新之态佐弼新帝,共兴我朝之大业。” 闻言,大臣们顿时脸色都绿了。 不是? 这特么是人能干出的事儿吗? 本以为送走了二皇子,已经不会有人再搞这种令人头晕崩血的损招,可沈渊大人,你过去一向光明磊落、雷厉风行,如今怎么也用起这等阴暗损招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皇子没死,背地里偷偷给你支招呢! 沈渊这法子真的过于阴损了,若是他与太子强制行事,或是强制贬官,自然会引起群臣激愤。 那些新晋的官员见此情形会心生嫌隙,暗自思忖朝廷如此行事,往后自己又将有何下场,以致对上位者渐生疏离之感。 而朝堂之中的耆老旧臣,更是会寒心彻骨,仿若一腔赤诚尽付东流,多年来的鞠躬尽瘁却换来这等无端处置,怎不心灰意冷? 朝堂各方势力纷争本就不断,若是大臣的谏言再不被视听,那这王朝自然也会走向衰落,让大臣们对太子愈发没有信心,继而导致某些人生出异心,再生盛世淮之事。 可见帝王一意孤行的危害有多严重。 但现在,沈渊却另辟蹊径,用“暂时贬官”来将老臣们过去贪污枉法之事一笔勾销,而非直接抄家斩头和流放下放,给足了这些老臣们颜面,让人无法置喙什么。 既然无法置喙,就表明此法可行,可行就表明他们会被贬官到平城…… 若这平城真的会在中伏天发生地龙翻身,他们岂不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那这跟直接砍脑袋有什么区别? 那些新晋升上来的官员,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地方官,可都等着他们早些掉脑袋,为他们腾出空位儿呢! 众大臣纷纷苦哈着脸,抬臂作揖妥协了,“太子圣明,臣等赞同百姓迁移之策!” 第287章 不要为难打工人,我信了你的邪啊 抗震工作开始了。 沈渊和谢瑾瑜根据前世的记忆,将各地的地震灾害数据复刻,以此确认各地的灾害情况。依据地理和官路情况规划安全、便捷的迁移路线,尽量避开匪患严重的地区,并要考虑在沿线设置驿站和补给点,保障百姓在迁移途中的基本生活需求。 还要确认迁移的目的地,确保当地能容下十万百姓,提前准备充足的粮食、衣物和药物,避免因为生活物资不足导致百姓暴动,准备足够多的马车和牛车,以运输不便行动的百姓和不易搬运的物资…… 这些都要交于户部与工部,抓紧运输抗震物资建立临时驿站点,并让德州、青州、沂州等地的木匠铺全数配合府衙,尽快将当地的木材等物资用尽,用来制造马车和牛车总比地震后成为烂木的好。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朝堂上有沈渊、荆泽等人的配合,各部分工十分明确,抗震迁移的诏令被迅速发往东部各州,由带诏而去的官员监督立即执行,在规定的日子开始迁移百姓。 到这里一切顺利。 但正如谢承泽所言,百姓们不一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小窝。 什么地龙翻身? 不信。 去了那边会给分发房屋和田地吗? 没有?不去! 当官的这是又要整幺蛾子了,他们这是想抢走他们的房产和田地啊! 那些人把山上的树都砍咯,说是做什么木推车,我看这分明是想在冬天冻死我们!要么就是想强制我们买那个什么黑煤,嘿哟,他们当官的,搞生意的,惯会用这招嘞! 不少百姓听信了,便拦着官府不让砍树,说他这是造天孽,直到官府发威,才骂骂咧咧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每天都有些离奇让人无奈的事情发生,还有些人趁机吃回扣,拖慢迁移抗震的进度,有些事情不好解决,便会通报给朝廷,向上请示。 这些折子都被谢瑾瑜扔在一边,对于那些愚民,他认为根本没有救的必要。 “孤已经尽力了。朝堂下了诏令,他们不愿意听也不愿意走,如此冥顽固执,孤要这样不听话的百姓作甚?” 烛光下,谢瑾瑜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看起来极为的幽邃诡谲,“有人死了,那些活下来的百姓才会信服朝廷,更加忠于朝廷。” 沈渊认真翻阅着奏折,淡然自若的神色仿若谢瑾瑜刚刚只是放了个没味道的响屁,连头都没有抬,“哦,但二殿下想让这些百姓活。” 谢瑾瑜:…… “你不要拿二哥压孤!”谢瑾瑜阴恻恻地盯着沈渊,手中压着腰间的长剑蠢蠢欲动,“如果不是二哥嘱咐,孤早就杀死你了!” 沈渊终于舍得抬眼看了一下谢瑾瑜。 虽然这位太子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儒雅亲和,性情也变得扭曲阴鸷,动不动就想砍大臣的头…… 但好在,谢承泽的存在依旧能压得住他的暴戾,让他好好承担建安新帝的责任。 至于谢瑾瑜前世杀他一事。 沈渊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如今已经不在乎了,虽然不懂谢瑾瑜为何如此执着于谢承泽,但想必青年如此宠溺惯着这位太子,必然是有理由的,就像前世谢瑾瑜若是杀了他的亲人,他一样会跟对方拼命。 他现在只祈求,这位太子能够正常点,好好批奏折处理国事。 换个皇子培养,真的很费劲啊。 劳模沈渊心塞地低下头,继续翻阅奏折,“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处理这些事情吧,臣还想早些回家歇息。” 见沈渊如此疲软的应对自己,谢瑾瑜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能阴狠狠地抬起毫笔,准备在奏折上发泄。 而后便听沈渊道:“不准写砍头,小心臣告诉二殿下。” 谢瑾瑜:“……” 不写就不写! 等二哥休养好了,他一定会挑拨离间死他俩!!! 而另一边,冀州涿鹿县。 谢承泽津津有味的翻阅着手里的“话本”,太子侍卫晃晃悠悠的“路过”,暗暗瞥了一眼,却被无痕和无迹的身体挡住。 “哎~别难为打工人~来来来,你瞧,本王看话本呢!”谢承泽示意无痕和无迹不要为难这位侍卫,而后将话本的封皮书名露了出来。 太子侍卫瞅了一眼,嗯,《霸道皇子俏皇妃》。 民间世面上还能卖这种话本呢? 等问问。 太子侍卫又晃晃悠悠的走了。 而谢承泽继续看着话本里的内容,不时发出啧啧啧的感慨声音,“哎哟、没想到啊、昂~哦嚯~”,偶尔提笔对着话本圈圈点点,仿佛甚是赞同话本之中的字句。 听到声儿的太子侍卫暗暗猜测,二皇子这般,大抵是看到某些羞涩的内容了吧。 啧啧啧。 或许是谢承泽表现得太好了,县衙内的看守也松懈了许多,再加上谢承泽这肋骨断了,就连太子侍卫也认为谢承泽为了身体好,短期内不会逃走。 直到某一日的大清晨,他望着平时守夜的无痕无迹两人不见了踪影,顿时面色大变得冲进了屋里,房间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木桌上留有一封信。 上面是谢承泽的大丑字: 【俺们出门溜达几天~马上就回来~不要告状,你也不想让太子知道你失职了吧^_^~】 太子侍卫:??? 二皇子殿下!!! 说好的不难为打工人呢!!! 你要走,好歹带卑职一起走啊!卑职不介意跟着一起出差啊! 与此同时,谢承泽已经坐上了马车,正在前往平城的路上。 大当家、二当家还有三娘跟着一起来了,听着谢承泽讲述的计划,三娘不禁咯咯咯笑起来,“哎哟,这法子可真有意思,也就二殿下能想得出来了。” “师嫂不必喊我二殿下,跟师叔一样喊我师侄儿便可。”谢承泽笑了笑,他如今已经不是二皇子也不是摄政王了,虽然对那些侍卫还自称本王,但三娘是大当家的妻子,大可不必也如此客套。 三娘也不客气,敞亮地喊了声,“好~师侄儿~” 叫完了,又笑吟吟道,“按照师侄儿所说的,那是不是得换身衣服?你现在这一身,实在太素啦!” 谢承泽歪了歪脑袋,不解道,“算命的人,穿得很素,不是很正常吗?” 三娘伸出食指晃了晃,摇头晃脑道,“不不不~你不能是算命的。” 你得是虚空藏菩萨转世才行。 第288章 吃喝拉撒享清福,苟在后宫玩建帝 沈渊道高一尺,大臣魔高一丈。 或许是对于太子非要听信得道高人胡诌而感到不满,又或许是表达对朝堂上那场刻意针对的愤怒,大臣们这段时日拼命的写奏折,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奏折都写完一般,像是倒垃圾一样塞给了谢瑾瑜。 批奏折批了两辈子、批得够儿够儿的谢瑾瑜,又想掀桌不干,去冀州找谢承泽抱抱续命。 沈渊一个人实在忙活不来,最终将算盘打到了曹皇后和两位皇子的头发上。 不能一个人头秃。 会被谢承泽笑话的。 正在坤宁宫收拾包袱,准备太子登基后就跑路的曹倾然,被沈渊派人塞了一沓厚厚的奏折,美名其曰,“特殊时期,特殊手段。请皇后从旁协助,庇我建安百姓。” 曹倾然:…… 本宫不要批奏折啊! 武德殿内的谢守均擦着手中的墨龙红缨长枪,正准备在院中练一套新学的枪术,就见几个太监鱼贯而入,抬着几箱子的奏折,对他说道: “大殿下,太子殿下说您在武德殿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在这些废奏折上都批上阅字,以免长久不动笔,书法生疏了。” 谢守均:…… 只写一个“阅”字,也算练书法?想让他收拾烂摊子就直说! 玉芙宫内。 柔妃正在津津有味地抹蔻丹,几个宫女端上来几盘奏折,苦哈着脸对柔妃道,“娘娘,沈大人派人来,说这些折子留给三殿下练手,批完尽快给太子送过去。” 柔妃:??? 东宫那边是疯了吗?竟然让子渺批奏折? 是试探吗? 怕玉芙宫扶持三皇子,争夺皇位? 仿佛见了烫手芋头一般,柔妃吓得连忙后退几步,尖叫道:“快拿走!死也不能批!!!” 宫女继续苦着脸,“沈大人派人说了,东宫那边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连皇后和大皇子都被逼着收拾烂摊子,三殿下贵为皇子,更不能推脱。” 柔妃顿时竖起耳朵,“皇后和大皇子也批了?” “是这样说的。”宫女点点头。 柔妃摸了摸下巴,随即摆了一下手,“行,你们下去吧。” 起身前往玉芙宫的西殿,准备找谢子渺商量一下,结果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谢子渺平时不喜欢有宫女太监在身边伺候着,平时又十分独立有主见,很少过问柔妃,导致柔妃此刻也没法逮着谁问问,谢子渺到底去哪儿了。 最后溜达到了寝殿,推门而入,发现桌上有一封信。 母妃亲启? 柔妃疑惑的打开信封,看到上面的字,顿时脸色一黑。 【漂亮大方的母妃大人,儿臣与小白已去平城帮二哥一个小忙,切勿挂念。 若挂念,请差人前往京城胡家钱庄,给挂名为谢三的户头上打钱,儿臣将感激不尽!】 柔妃:…… 谢!子!渺! 偷偷出门玩,还不带着母妃,你个不孝子!!! 柔妃怒发冲冠的回了东殿,待遣去屋内的宫女,她围着奏折堆焦躁地转了几圈,端着手臂摸着下巴沉思道,“这可咋办?” 要不她帮着糊弄糊弄? 可她也不会批奏折啊……她就只会吃喝拉撒享清福,苟在后宫玩建帝。 柔妃挠了挠脑袋,目光瞥到二公主和三公主日常串门时送来的小摆件,顿时计上心头。 建帝当初懒得给公主找新学士讲课,便干脆让这俩孩子和子渺上了同样的皇子课,三人的课业成绩差不多,她俩指定能接这活! 柔妃立马起身,换了身衣裳,便是出了门。 …… 平城。 晚春之季,远处的山林已经郁郁葱葱,或娇嫩欲滴的新绿,或深沉厚重的墨绿,犹如造物神在山间尽情的泼墨,逐渐过渡到了大地的苍黄之色,与石路的青白互相接壤,偶有新绿如精灵般冒出,俏皮而自然。 蜿蜒绵长的官道上,两旁树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道路的尽头,一座宏伟的城池渐入眼帘,百姓和商户的马车来来往往,时不时便有推车拖着一大捆木材要进城。 官府要造车,彻底放开了城外的伐木政策,不少人瞅准商机,想要进山伐木赚些银子。 也有人瞅准了这些人的商机,队伍排得慢,难免腿累口渴,便有小贩在边上开了茶摊,供以暂时歇脚解渴。 正当一位百姓走向茶摊,准备要杯凉茶歇脚时,突而,身后官路的尽头传来一声啸天般的虎声,惊得众人纷纷回头,大多百姓并不知那是什么野兽发出的叫声,只觉得那啸声分外震耳撼心。 他们呆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官路。 只见狭窄的官路尽头,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逐渐踏石而出,那白虎身姿矫健,毛色如冬雪般纯净,随着官路的逐渐变宽,那虎躯也愈发膘壮骇人,如琉璃般的虎眸淡漠地注视着前方,虎爪落地之时,仿若带着震慑天地的力量,令人禁不住生出畏惧之感。 它的身侧两边,有十位戴着白色帷帽、身穿各色浅衣的女子,头两位女子手中高高举着朱色的幡布,后面八位女子则手捧竹篮,朝着官道的两边扬洒着夹杂着黄符的各色花瓣与绿叶。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那白虎的虎躯之上,竟然坐着一位高人。贵金色的帷帽骨架下,轻薄的白纱帷帘与紫色的流苏绸缎笼罩着那人,使得众人看不清对方的性别,只能瞅见那人一身宝色长袍,以融着金粉的紫色为打底,绣着满满的宝莲纹络,五彩的宫绦系在腰间,尾部悬垂着金色的流苏,大片银色的压襟更是夺目非常,华丽又庄重。 待近了,便见那高人帷帽下的容颜甚是昳丽秾艳,便是薄纱都挡不住的华艳,令人瞧了便头晕目眩,仿若见了天人一般,再望那威风凛凛的白虎野兽在其身下乖巧如猫,更是难以自抑,浑身激动的颤抖起来。 这究竟是何等仙人? 亦或者,得道高僧? 闻声而来的门卒见了,也是震撼无比,连忙差人去唤城门校尉。 城门校尉来时,白虎已经行至城门口,站在地上迎风扬头打哈欠,百姓们纷纷后退,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这支队伍,有识字的,见那朱色的幡布上写着: “命运脚本吾能译,白虎座上道天机。” 后面大致能看懂,前面的脚本为何意? 第289章 命运脚本吾能译,白虎座上道天机 城门校尉瞅着那白虎,有些不敢靠近,好在这时有一位素衣女子随从出列,对那城门校尉淡然道,“仙长欲进城传教,为城中众生排忧解难,尔等速速通知知府大人,令吾等进城。” 说完,从长袖中取出一封信纸,递予了那校尉,又暗中塞了两锭银子,“知府大人拆了,自然知晓吾等来意。” 那校尉哪里见过这阵仗,掂了掂袖中银子的重量,立马道,“仙长且稍等,本校尉这便去通知知府大人。” 进了城,校尉便立马牵了马,朝着知府府衙策马而去,待与知府见了面,校尉呈上了信封,便见知府大人拆开信后,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城门校尉暗暗观察眼色,“大人……是否放行?” 知府轻咳一声,将信纸收入了袖中,“自然,而且,本官要亲自去迎接。” 不是他轻贱自己的官职,实在是这信纸里面的东西,太厚道了啊! 足足五百两的银票啊!相当于一整年的俸禄了! 他要去看看,是哪位高人如此体恤众生~ 等到了城门口,知府大人见了白虎座上的高人,看清对方的容颜,吓得差点跪下了。 这、这不是已经昭告天下,已经薨了的二皇子殿下吗! 不巧,这位知府曾上京述过职,亲眼见过二皇子,如今冷不丁地见到了“死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尤其对方淡淡的扫来一眼,仿若能看透众生的眼神,更是让这位知府两股战战,说话都打起了哆嗦。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会掉脑袋吧! 知府丝毫不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毕竟这天底下,有谁能如二殿下这般姿色过人? 之前与校尉说话的素衣女子,这时又站了出来,“仙长欲进城传教,为城中众生排忧解难,不知知府大人可欢迎我等,为我等安排食宿?” 知府哪敢不欢迎?连忙点头应是,下意识鞠起躬来,“自然自然,有仙长传教,乃是我等德州百姓的福气。” 素衣女子神色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望向白虎座上戴着贵金帷帽的仙长,见仙长也轻点头,这才高声喊道,“仙长入城——!” 仙长拍了拍白虎的脑袋,白虎便放下了虎爪,昂首挺胸地朝着城门而去。 众百姓见知府大人都对其恭而有礼,不禁对其仙长的身份也深信了几番,尤其他们有的人也听到了,说这位仙长是为了给众生排忧解难才来的…… 道天机,道天机…… 莫非,仙长欲为他们指点迷津? “仙尊临九域——!圣德耀遐川——!” “符灵朝天起——!祥瑞绵无期——!” 白虎踏路,随从扬花,有百姓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黄符,只见上面画着繁冗复杂的朱色画迹,扭曲又狰狞,丑得跟鬼符似的。 越丑越灵。 不少百姓将黄符偷偷塞入衣襟之中。 …… 平城来了一位得道仙长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人前往仙长落地居住的地方,妄图窥破天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纷纷打探着仙长何时传教,终于等来了仙居内的随从在知府府衙门口张贴了告示。 【仙长心怀济世之宏愿,欲于市井闾巷间兴“贤鱼教”。凡奉上二两咸鱼者均可入教门,得瞻仙长之尊容,聆听醍醐灌顶之教诲。仙长慈悲为怀,允诺将不定期遴选教中贤能卓异者,为之解疑释惑,以通神明之幽微,闻上苍之默示,使其顺遂心愿,福泽绵延。】 大白话:上交二两咸鱼入教,就有机会找仙长算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百姓们挠挠脑袋,这鱼可是稀罕物,但好在隔壁的隔壁的登州经常往这边运输腌制好的咸鱼,城内也有捕河鱼的,咸鱼贱于活鱼,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 不少手中有余钱的百姓,兴致冲冲的买了二两咸鱼,前往仙居入教,得以远距离观瞻帷帽下的仙长真容,虽看不真切,但也都让人瞧得头晕眼花,感觉像是见了发光的菩萨,让人更生崇敬恭顺之意。 不过,为啥入教的时间,只能是巳时到申时呢? 申时过后,仙居内。 无痕兢兢业业的擦着院内四处放置的被磨得反光的铜镜,无迹啃着瓜子,吆喝道,“歪了歪了,光都不聚焦了!” 无痕蹙着眉,“这是明日巳时的镜面反射摆置,你不懂别瞎指挥。” 无迹吐吐舌头,“没趣的东西。” 他将瓜子皮扔进篓子里,跑去找他的仙长大人去了。 寝屋内,一身宝衣的谢承泽,和胡来正在研究先对谁下手。 没错,那位得道传教的仙长正是谢承泽本人,他左手捧着手里的“话本”,右手指着胡来册子上的名字,面目严肃道,“就先他吧。子嗣延续自古至今都是重中之重,以此为突破点,定然会引来各大豪绅与商豪的注意。” 胡来挠了挠脑袋,疑惑道,“可是殿下,您又不会算命,怎么保证能算出人家能不能怀上孩子呢?” 难道跟殿下回复他的话本里,记录对方每次与正妻进行房事的日子有关? 谢承泽一脸正色,“没错。” 建安的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易孕期和安全期。 话本里这位叫郑来的乡绅,其长子郑显娶妻后,夫妻两人的身子明明健康得很,却是一年未孕子嗣,他甚是着急,让其妻跑遍了各大道观,仍不见有孕的信儿。 谢承泽让胡来买通他家的丫鬟,得到了其妻子每月来葵水的日子与进行夫妻房事的日子,大概算出了此女的葵期。 而后发现,这一年以来,两人几乎都是在安全期内进行夫妻之事,每次都微妙的躲过了易孕期。 但,最近一次房事,恰好卡在了易孕期最容易受孕的日子。 算算日子,过几天估计就会有孕吐反应了吧。 当然,生物科学还不足以让谢承泽信心满满,毕竟这事儿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他之所以敢赌,是因为在胡来的情报里,郑显的母亲找过算命大师,对方信誓旦旦的说,其儿媳在晚春之际将迎来一子。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科学辅以玄学,更将是绝杀! 赌了! 要是没怀孕,他就忽悠是对方的心不诚,多收点香火钱拖着便是了! 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这个贤鱼教教主! 第290章 贤鱼仙长的忽悠,逐渐开始起步了 郑府。 “夫君……” 东院的亭湖旁,一位容貌清秀、气质柔软的女子倚靠在自己夫君的怀里,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她有气无力地撒着鱼食儿,突然瞥见了什么,猛地将铜碗和满满的鱼食扔进了湖里,惹得锦鲤们纷纷扑腾而起,抢夺着鱼食,湖水溅得尽是白花。 “姓郑的!湖里的鲤鱼都下几窝崽儿了!你的崽儿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抱着她一起陪着喂鱼的郑显,顿时打了个哆嗦,唯唯诺诺的哄道,“好娘子,都是夫君的错,你切莫生气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温柔可亲的青梅小妻子,这几天的脾气十分暴躁,看到柳树发芽了都能骂他不如一棵树会下种,郑显也不敢吱声,毕竟他俩的身体都十分健康,如果怀不上孩子,确实只能是他不会下种,或者下的种不够多。 “要不我们再去试试?”郑显握住妻子的小手,眉目期待道。 “不去!”女子心情烦躁地推开他,走下了湖亭的台阶,“快要来葵水了,疼。” 郑显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她,他特意推了生意来陪心情烦闷的夫人散心,怎料越陪越让她生气,郑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路过某处假山时,突然听见有丫鬟在聊天。 “哎,你们听说了吗?生柳巷那边来了一位传教的仙长,只要入教了,不仅能目睹仙长尊容,还有机会趋吉避凶、问津求道呢!” “真的吗?那怎么入教啊?怎么算有机会啊?” “只要交二两咸鱼就能入教。好像是说,只要拉满两百人入教,或者给予多少香火钱,就能向仙长问津求道,哎呀我也记不清了,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去仙居那边问问。” 这时,一个丫鬟兀地开口,“哎呀,那若是我拉满了两百人,是不是就可以去问问,夫人什么时候能有身孕呀!” 她满面愁容,“夫人因为这事儿心情都不好了,我瞧着真是心疼坏了。” “你又出不了府,怎么拉满二百个人啊。”另一个丫鬟立马问道。 那丫鬟顿时沮丧的低下头,“唉……都怪我无能……不能让仙长为我们家夫人祈福生子。” “咳咳!” 男人咳嗽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几个丫鬟转头,见到是郑显,顿时蹦了起来,弯腰行礼道,“少、少爷!我们不是在偷懒!我们的活儿都干完了!” “嗯,”郑显瞥了一眼小妻子,随后对着那说自己无能的丫鬟问道,“你们刚刚说的仙长,很灵吗?”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随即最开始说话的丫鬟走出来道,“灵不灵不知道,但听说,便是知府大人都对其恭敬有加,连日登门拜访呢。” “嗯……”郑显搓了搓下巴,瞥向自己的夫人,“去瞅瞅?” 女子冷哼一声,显然兴致缺缺,“都看了那么多了,都是骗人的。” “去嘛去嘛,顺便去那边的金铺瞅瞅,给你添些新首饰。”郑显诱惑道。 女子这才露出些笑颜,“夫君,我不是想要金首饰,我是想要咱俩的孩子。” 郑显:“嗯嗯嗯,嗯嗯嗯。” 挥手示意丫鬟们散去,郑显小心地扶着自己的夫人,准备去拿些银子钱票交香火钱,丝毫没有察觉到,刚刚离开的丫鬟堆里,有几个丫鬟“眉来眼去”,眼神之中尽是事儿办成了的喜悦。 …… “这便是仙居吗?” 下了马车后,郑显望着仙居的门头,发现有不少百姓正站在门前,手里拎着二两咸鱼,排着队登记入教。 有拉人来的,让记名的小仙官给自己名字后面添一笔,便兴高采烈的继续拉人去了。 他走向那小仙官,想问能不能直接见仙长,便见那小仙官抬起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请施主排队,不要插队。” 郑显很是有眼色的递上香火钱。 小仙官又瞥了一眼,没有接,指了指另一边,“捐香火的去那边。” 郑显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果然开了个小门,于是转身回了马车,将自己的夫人扶了下来。 进了仙居,便有人接了银子引路,庭院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很快,郑显便见到了传说中的仙长。 仙长端端正正的坐在亭湖中央,因为戴着帷帽,看不太清真容,但总觉得阳光都好似偏爱对方一般,在白纱和帷帽的反射下,熠熠发着灼眼的白光,神性十足。 好像确实有两下子。 “施主,这边请。” 引路的人推开一扇门,示意两人进入,踏入房内,郑显看到里面的蒲团上,正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道长模样的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见到郑显和其夫人,那道长微微抬手,示意两人坐下。 随即摸了摸胡子,“两位施主此次来仙居,想必是为了求子吧?” 郑显并未觉得神奇,他家夫人一年未孕,去了道观好几次,许多人都知晓,所以他只是平淡的点点头回应。 那道长也并未觉得冒犯,他装模作样的要了两人的八字,而后上了香,口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末了,从一旁桌上取出签筒,晃了几下后掉出了一个签。 他将那签子递给了郑显,“此乃上上签,吉兆,表明尔等心事必然如意。” 郑显却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求了签,不是都会解签吗?不知我等签文如何?” 道长瞥了他一眼,“见施主面相甚好,也算有缘,只要两位施主愿意捐香火二十两,本道可引荐两位施主给仙长,由仙长亲自解签赐福。” 才二十两? 郑显对这道长和仙长的本事有些质疑,但因为价格便宜,又想试试。 “不过……”道长拖长了音,“赐福讲究心诚,心诚则灵,传善则久,若仙长赐福尔等得偿所愿,尔等需广递众生仙长之福名,方可佑子嗣绵延。” 郑显听明白了,这是说,如果仙长成功赐下子嗣了,就把仙长介绍给旁人。 他是商人,自然知道道观和仙长都是要香火支撑的,因此也不觉得有恙,恭恭敬敬道,“那便有劳道长引荐了。” 道长摸了摸胡子,起身带着二人前往仙长入定的湖亭。 离得近了,郑显终于得以窥见仙长真容,仅是一眼,他和夫人的心脏便嘭嘭嘭地跳起来,大抵是未见过这等倾城之姿,美得不真实,好似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 若世上有仙人,必定便是这般颜色吧! 第291章 贤鱼仙长的名声,再度大噪起来了 道长将签子递了过去,但见那帷帽纱帘下,修长白皙的五指微微伸出,白里透光毫无瑕疵,将签纳入帷帽之后,仙长垂眸片刻,随后微微抬眸,淡然无波的眼神衬以勾魂摄魄的眼眸,将天人的仙姿与神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后一阵空灵又慈悲的声音响起。 “久盼子嗣岁蹉跎,心焦似火意难和。 莫叹春去春又过,晚春时节福泽多。 此年心诚天赐子,阖家欢庆奏笙歌。” 仙长轻拂袖,“胡童,取仙水来。” 郑显和夫人茫然的望着这一幕,只见刚刚的道长离去,很快,端着一个铜碗回来,碗里装着好似是清水的液体,但见那仙长伸出葱白的食指与中指,如蜻蜓点水一般拂过碗中的水面,“女施主,且上前一步。” 那夫人轻轻上前几步,走到了仙长面前,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熏衣的味道,透过帷帽只见仙长那双美眸落在她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就是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心脏砰砰直跳。 随即,便是感觉自己额心被轻轻一点。 冰凉的水渍落在了额心,只听他道,“赐子。” 便是收回了手,不再言语。 一旁的道长伸出手示意,“两位施主,请。” 离开此处,那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道长,刚刚那是?” “我们仙长,已为你赐下一子。”道长抚了抚胡子,“这几日不要乱吃东西,若有害喜的反应,及时去找大夫。” 那夫人望了望郑显,不禁摸了摸额头。 待离开仙居后,那夫人不禁道,“感觉被骗了。” 没见过点一下脑袋,就能赐子的,这不纯纯忽悠人吗? “可能仙长和道观里的道长不一样。”郑显想了想,“话本里不是都说,仙人有仙力嘛。” 那夫人不置可否。 她依旧觉得,就是骗人的。 直至三日后。 “呕——!” “呕呕呕——!” 郑显扶着痰盂,吐得厉害,“呕——!” 一旁的夫人焦急地拍着他的背,“你这怎么回事啊?莫不是吃坏了东西?” “不能啊,我就正常吃饭。”郑显又反呕了几下,虚弱地靠在自己的妻子怀中,“夫人,为夫好难受啊……” “找个大夫看看吧。” 夫人心疼,便是让丫鬟去传了大夫,大夫来了把把脉,“这是害喜了。” 郑显、夫人:??? “大夫!”郑显无力咆哮道,“我是男子!害什么喜!” 大夫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示意夫人伸出手腕,“虽然少见,但也有男子替夫人害喜的可能。” 郑显愣了愣,半晌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问道,“大夫,你、你的意思是——!” 大夫把完脉,点点头,“嗯,夫人乃是喜脉,恭喜。” 郑显:!!! “啊啊啊——!欢儿!欢儿!我们有孩子啦!”郑显尖叫着直接蹦起来,兴奋在屋里蹦跶起来,随后便是头晕目眩,冲向了痰盂,“呕——!呕——!” 妈哒!好难受! 但这是幸福的害喜! 他是男人,这点苦,他吃得住! —— 郑家少夫人被仙长赐子一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郑显生怕自己心不够诚,仙长会收回此子,因此十分卖力的宣传仙长的神威,把自己生意上来往的商户老板和乡绅,都推荐了过去。 没有人心中无欲无求,仙居门口,很快门庭若市。 谢承泽和胡来捧着话本册子,最后挑中了几家在当地极有声望的乡绅和官员。 他与胡来相辅相成,通过搜集来的情报,为他们制定了完美的诈骗、哦不,口误了,是赐福计划。 比如那位罗家主母,芳华年纪便嫁入了濒临落魄的罗家,不料心爱的夫君却战死在外地,她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扶持罗府,用自己的嫁妆为罗府的儿女铺路,更是在城内饥荒时开仓放粮,在城里百姓心中的声望极高。 她听闻郑家少夫人来了一趟仙居便有了身孕,便想来为府中二房的新嫁女儿祈福婚姻美满。 怎料,那仙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即道: “风卷残云去不回,郎君诈亡妻心凉。 新欢帐暖娇影笑,旧人檐下独守家。 财帛暗渡充私库,密语悄言笑正房。 黄粱梦醒终有报,孽缘尘散见沧桑。” 罗家主母怔愣了许久,眼角早已染上皱纹的女子,难以抑制双手的颤抖,直愣愣地望着仙长,“仙长此话何意?” 仙长命胡童折一柳枝,蘸着水在罗夫人身上洒了洒。 言简意赅道:“东去。” 离开了湖亭,胡道长为罗家主母解了惑,“仙长算出,夫人的夫君并未去世,而是在东边的某处……立了家。” 罗家主母显然难以置信,步伐踉跄的退后一步,摇头道,“怎、怎么会?” 若当真如此,那她这一生,何其可笑? 她几乎燃尽了自己的一切,为他守住了这个家!可他竟然没死,反而在外面立了家?甚至还暗渡过罗府的钱?! 罗家主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罗家,在被道长道破真相时,她望着府里每个人,都觉得可疑极了。 他们到底都知道多少? 母亲知道吗? 是谁,在给罗诚送钱? 良久,她定了定心神,唤来自己的心腹,“去把账本拿来,我要重阅。” 三日后,一件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听闻罗家那个战死的长子并没有死,而是假死后去了东边的郊区,与另一位女子恩爱生子成家。 而罗家老母明明知晓此事,却从未告知过罗家主母,甚至拿罗家主母的嫁妆和营生,暗中供养了这对狗男女的生活开销二十多年。 如今罗家主母要和离,并要索要回嫁妆,毫不知情的二房和三房都不敢吱声,几房的儿女也都心向着这位主母,罗家老母下跪求她原谅,也没有改变罗家主母的决心。 眼见罗家主母和离之心已决,二房和三房才表示不想失去她。罗家主母与二房三房这些年相处也算融洽,两房从未给她拖过后腿,她生病期间更是他们亲自来照顾,罗家主母也不舍得两房,更别说那些孝顺懂事的小辈了。 最终,几人动了分家的心思。 把家中的田产和商铺一合计,罗家主母拿了大头,二房和三房也拿了不少,只给罗诚留了一点,且想要拿到这一点,还必须带着那没有名分的外室住回罗府,不能再回那个东郊小院。 罗家老母被判给了罗诚,罗诚碍于母亲这么多年的供养,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听说啊,这罗诚带着外室回了罗府后,日子很不好过!整个罗府,没人给他和那外室好脸色!” “啧啧啧,活该!罗家主母多敞亮又善良的人啊,那罗诚怎么敢的!” “要是换成我,早就将两个人浸猪笼了!呸!狗男女!” 贤鱼仙长的名声,再度大噪起来。 第292章 一步一响一生莲,天龙怒啸释神威 有了郑家和罗府两个例子在前,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赐福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谢承泽和胡来靠着“上帝视角”,把那些乡绅和商户忽悠得脑子都不灵光了,被他们视作真仙人,回报的香火更是成箱的送入仙居。 谢承泽还时不时带着美妾们游街宣教,晒晒太阳更充分的补充钙和维生素d。 期间,有一位社牛百姓,攒满了内推两百人即可祈福许愿的资格,上来就对着贤鱼仙长磕头,激动的高喊道,“教主!教民欲一夜暴富!这辈子再也不用种地养家!” 仙长大手一挥,几张银票从天空上凭空洒下,那教民捡起来一看,好家伙,竟然是整整一千两银子! 果然足够他花一辈子! “贤鱼教主万岁!” 他欢呼的跑出了门,而知晓此事的百姓们,连树也不砍了,争相走村串县,忽悠、啊不是,推荐他们加入贤鱼教。 有稍微聪慧些的百姓,甚至学会了“拼团”,欲拼够两百民众入教,而后瓜分一千两的银票。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人即将攒够许愿资格,精打细算的谢承泽,收拾收拾行囊和银票,准备干完最后一票就带人跑路。 这一日,阴风大作,黑云压城。 正是散播大凶不祥的谣言,忽悠百姓弃城而逃的好天气。 谢承泽一身橙黄色的道衣,一步一步踏上了城内的祈雨台,阴风落在他身上,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吹得贵金帷帽下的白纱浮动如浪,腰间的五彩宫绦随风摇动,大片银质的压襟被绑上了清脆的银铃,一步一响,一步一生莲。 “你们快看!” 有眼尖的百姓,立马指向祈雨台的台阶,只见随着谢承泽的走动,竟是在石阶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朱色的莲花印! “哇!这是啥!可真厉害!” “不愧是仙长!” “神力通天!” 踏上祈雨台的中心,谢承泽两只手握着用铜铁片做的手摇铃,在沉重肃穆的鼓声中,鬼模鬼样的开始手舞足蹈,念着祈求窥破天机的祷告语,不时发出呜呀呜哇的鬼叫声。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星辰列布,运行有常!” “呜呜呜昂昂昂呜呜,呜呜昂昂昂呜呜呜!” “天道显化,造化神机!洞彻乾坤,窥见兴衰!” “呜呜昂昂昂呜呜呜,呜呜呜昂昂昂呜呜!” 不少百姓来此观瞻,被这一幕看呆了,朱小彪站在人群边上,望着兢兢业业的谢承泽,不禁对着护卫的无痕无迹小声感慨道,“咱们殿下,就算随便跳跳,都美得跟仙人儿似的。” 因为肋骨还没有彻底痊愈,所以祈雨台上的谢承泽只是小幅度的舞衫弄袖,但即便如此,那如水蛇般的腰肢和修长的身姿,配着那张足够魅惑众生的脸,也足以令人觉得仙人下凡、美妙舞姿。 他仰天伸出双臂,继续高呼: “顺应天时,辅弼正道!” 黑沉遍布的苍穹之中,骤然划过一道亮眼的紫色闪电,继而,滚滚惊雷之声涌动在云端内,有人突然指向天空,“你们快看,那片黑云好像龙啊!” 众人抬头,但见头顶上那片打着闪儿的云空,当真好似一条气势磅礴的神龙,紫色的闪电犹如神龙的龙眸在释放神威,雷声更如天龙怒啸,令百姓不禁生出畏惧与崇服之心。 “恭祈圣允,伏惟尚飨!” 话语落下,冷雨骤降! 百姓之中,突然有人尖叫起来,“仙长!仙长变红了!” 众百姓从龙云之中回过神,随即震颤发现,原本一身橙黄宝衣的仙长,身上突然大片大片的染上了红,犹如绽开的血液遍布全身,诡异非常! “大灾已至!大灾已至——!” 浑身是“血”的贤鱼仙长,面目悲戚、撕心裂肺的大喊,“地龙翻身!苍生万劫——!” 随即,恍若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倒地昏了过去! 胡道长与众女侍纷纷跑向祈雨台,将贤鱼仙长飞快地抬到担架上,随即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生怕贤鱼仙长淋雨太久惹上了风寒。 见此,众百姓们也是慌了。 大灾已至?地龙翻身?苍生万劫? 难道朝廷说的是真的?平城真要发生地震了? 贤鱼仙长的仙力已经有目共睹,一时之间,得知了消息的人都惊恐不已,城内人心惶惶,不少乡绅和商豪都涌入仙居,想要知道这地龙翻身是否会真的发生,又会持续多久、翻身多远。 让他们心凉的是,他们都从仙居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朝廷之内必有高人。” 胡道长扶了扶胡子,对着这些颇有声望的人装模作样道,“竟然先于我们仙长预测出了地龙翻身,真乃建安之福啊。” “仙长马上就要离开平城了,诸位还是听从朝廷的安排,尽快迁居吧。” 说完,便不再多语,把这些焦急的还想要问更多问题的乡绅商豪赶了出去。 乡绅商豪急得团团转,他们最是惜命,自是舍不得死在地震当中。 商豪们坐立不安了几天,便决定尽快迁居北方,早些在那边立业,便是抢占先机,接待迁民过来的百姓。 至于乡绅们,则犹豫了许多,他们有很多值钱的田产和房产,也依傍于此谋利,如果离开,则意味着要放弃这些财产,他们怎么会不心疼呢? 不过很快,他们便想通了。 地震过后,他们肯定是还要回来的。 只是暂时失去而已。 想通了的乡绅们也准备离城,按照朝廷给的迁移路线先行出发。 这让那些不舍得田地房屋的普通百姓瞧了,顿时心更慌了。 有钱人都跑路了! 那表明这事儿妥妥真的啊! 百姓们没有受过书堂教育,但他们对生活的经验却是不缺乏的,一个乡绅放弃了常年霸占的田地与房产跑路,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有这么多的商铺老板集体跑路,更表明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极度焦灼的地步。 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贤鱼教主也跑路了! 他说他会去迁居点等候他们! 为了一千两,伙计们,冲啊——! 第293章 纯属巧合谢承泽,真该死兄弟组合 谢承泽带着自己人跑路了。 跑去下一个州府,故技重演去了。 新的仙居里,朱小彪的那些美妾们,暗中去药铺买来姜黄粉,兑着油水儿浸泡,不断过滤出橙黄色的透清液体,随后浸染在新买来的橙黄色宝衣上。 三娘则带着大当家和二当家,用干稻草和桂皮做碱水,装在猪肠里供谢承泽“祷告”时扎破洒在身上,然后染出一片片血色的痕迹。 师侄儿说,这叫什么“化学反应”。 不太懂,只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谢承泽把从胡来那里兑来的当地银票交给无痕和无迹,让他们在有百姓达成“二百人入教成就”时,从房檐上甩出银票,造成“钱从天降”的假象。 而后把鞋底刻了莲花纹络、抹了不少红泥儿的长靴拿出来,塞给朱小彪,“洗干净了,再用。” 至于那天的龙云和闪电,狂风与暴雨…… 纯属巧合哈! 第二次“做法”时,又被淋了一身雨的谢承泽,嘴硬道,“巧合,一定是巧合!我谢某人运气好罢了!” 第三次,周边的台子都被劈着火了,甚至差点被雷劈到身上的谢承泽:“……嘶,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 不能吧…… 老天这么给面儿? 他谢承泽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儿? 不会折他的寿吧? 谢承泽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他好歹救了这么多人呢,功德怎么也应该能弥补得上吧? 谢承泽一边战战兢兢的害怕,一边轻车熟路的继续“做法”,像极了明知熬夜工作会猝死,却依旧选择喝枸杞养生汤续命的打工人。 每经过一处府州,他便把当地的乡绅富豪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借由他们的影响力,把百姓们全都忽悠离城。 贤鱼仙长和贤鱼教主的名头,算是响彻了大江东西南北。 …… 京城。 监天司。 张玉衡入职监天司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他本身便是研究星象天文的人,对山河地理更是知之甚多,再加上监天司认为,“残缺之人”乃是上天剥夺其身正、赋予其奇能的人,比一般人更要专注与好学,所以张玉衡在监天司官员们的眼里,就是妥妥的“宗门圣子”。 将来可以继承提令之位的人。 郭提令也隐隐有提携他之意,给他派发了一堆任务,导致他经常忙到半夜。 这一夜,张玉衡记录完星象,准备回去夜寝,下楼时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只见三层的藏书柜还亮着烛光。 那个算术奇才,又在熬夜学习呢。 张玉衡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说起来,来到监天司这么长时间,除了刚入职时给司中的官员们送了家乡特产,便再也没跟这位仁兄说过话。 他走到苏清河身后,见这人儿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搭理他,不禁伸出食指,戳了戳苏清河的脊梁骨。 苏清河跟被火苗燎了似的,身躯猛地一个打颤,随即转过头,瞪大眼眸看向张玉衡。 “张、张贤兄……怎么了?” 这人怎么还结巴。 张玉衡越过他的肩头拿起笔,看了眼桌上的纸,最后找了一张看起来全是胡画字符的纸,写着,“还不歇息?” 苏清河顿时两眼一黑。 啊——!他才写完的教案!!! 苏清河欲哭无泪,他看着纸上的字悲伤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快了。” “那我等你。”张玉衡继续写道,“一起回去。” 苏清河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一起回去,寝舍明明就在一层,甚至都不用出门,右拐过了走廊道便是。 见苏清河用着幽怨的眼神盯着他,张玉衡歪了歪头,在纸上写道:“怎么了?” “……”苏清河苦涩的笑了笑,摇摇头,提起笔开始重新写教案。 强迫症,见不得“污点”。 也带了点想把张玉衡熬走的心思。 张玉衡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写教案,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写的内容和刚刚纸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张玉衡:…… 啊!他真该死啊! 不小心给人家增加工作量了! 爹明明说过不要给同僚惹麻烦的! 半个时辰后,见张玉衡竟然还不离开,写完教案的苏清河只好放下笔,起身对着张玉衡道,“张贤兄,我结束了,可以走了。” 张玉衡站了起来,两人互相谦让了一下,均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最后还是苏清河反应过来,举着烛台率先抬脚朝着楼梯走去。 他觉得张玉衡这个人,真的好怪。 又不熟,却要搭伙回寝舍。 甚至还干坐在那里半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光盯着他写的教案。 身后,张玉衡盯着苏清河的后脑勺。 给他添麻烦了,他该怎么补偿苏清河呢? 送他书?买新衣服?还是给他炒个菜? 也不知道他忌不忌口,突然问的话,会不会有些唐突? 苏清河低着头下楼,而张玉衡则跟在他身后,张玉衡生得高大魁梧,下楼梯时脚步重得吱呀吱呀的乱响,苏清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张贤兄跟在自己身后,该不会是想要把他推下楼,谋杀他吧? 他要不要跟张玉衡换换位置呢? 这么想着,苏清河的双脚落到了平地上,楼梯走完了。 看着张玉衡神态自然的走到自己身旁,苏清河一时对自己刚刚的被害妄想感到羞耻。 他真该死啊! 他竟然误会了张贤兄! 苏清河不禁把烛台靠近了一旁的张玉衡,想补偿他,把更多的光亮留给张玉衡。 张玉衡以为他端累了,直接伸手接过了烛台。 苏清河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看着张玉衡淡然平和的面庞,最终还是抿了抿唇。 算了,等有空做些点心当做补偿吧。 两人并携走着,直到走到锦鲤池那边,张玉衡突然停下脚步。 他从胸口之中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翻开其中一页写道,“苏贤兄,我一直很好奇,这鱼池后面的暗门,通向哪里?” 苏清河直愣愣地盯着那本本。 他有小本本!还拿他的教!案!写!字! 似乎察觉到了苏清河无形的崩溃,张玉衡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手,继续写道,“刚刚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苏清河只是单纯地有些淡淡忧伤罢了,遇到二殿下后,还有监天司的同僚后,他已经学会了及时整理心情,改正曾经的多愁善感,他很快恢复好了心情,对着张玉衡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可以窥见天谕的地方。” 传闻,天谕会庇佑苍生。 而监天司,可以窥见天谕。 第294章 仅供参考监天司,二殿下太超前了 张玉衡遥遥望着那扇暗门,双眸在夜色之中微微放亮,看起来蠢蠢欲动的。 “苏贤兄,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他在小本本上写道。 苏清河顿时双目惊颤地退后了两步,连连摇头。 他语气急促道,似乎生怕张玉衡做错了事,“张贤兄!此想法万万不可有,那、那是禁地!不能随便进入的!” 张玉衡眨了眨眼,觉得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真可爱。 爹说了,这种人一看就胆子小,可以逗着玩。 吓唬吓唬他。 张玉衡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握住了苏清河的手腕,轻轻一拽就把他给拖动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苏清河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他的力气没有张玉衡大,又怕两个人的动静太大吵醒旁人,只能一边挣扎一边被迫朝着那暗门走去。 “张贤兄!张贤兄!”眼见着离那暗门越来越近,苏清河焦急的低声喊他,用手去锤打他健硕的手臂,“真的不行!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行的,真的不行!” 二殿下好不容易给他求来的官职,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被革职,他真的会想要以死谢罪的! 他不能对不住二殿下的栽培,不能对不住郭提令和同僚们的信任! 见苏清河急得都快哭了,眼圈都开始泛了红,张玉衡连忙松开了手,浑身掏了掏终于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苏清河。 他在小本本上写道:“我开玩笑的,抱歉。” 苏清河低下头,背过身,不肯说话。 张玉衡只好绕到他身前,俯着身把脑袋凑到他胸口前方的位置,把小本本上的字亮给他看,“真哭啦?” 苏清河:…… 苏清河想捶他的脸。 他就是看自己好欺负!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心眼? 他再度转身,不想说话。 张玉衡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哄了,他爹只教过他怎么逗人,以及怎么哄夫人,但没教过怎么哄男人。 嗯,他自己也是男人,要是他自己被人逗了…… 张玉衡感觉自己会微笑的捶对方的脸。 不行不行,他和苏清河不能相提并论,苏清河这般柔和温润的男子,必然不会如此粗鲁。 正在张玉衡焦头烂额的思考,能不能拿哄夫人那一套哄苏清河时,突然,一阵刺耳的铃铛声骤然响起,吓得两个人皆是一个咯噔。 响起来的,正是那暗门上方悬挂的几对铜铃。 监天司本就空旷,而这些铜铃也不知是被做了什么名堂,竟然能在整个观星楼里发出阵阵极为空旷又连续的回响,张玉衡几乎可以肯定,监天司正在熟睡的官员们,绝对会立马被吵醒。 苏清河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张玉衡,仿佛在大声质问:你不是说你是开玩笑的吗?! 张玉衡简直百口莫辩,他双手抓狂的抱住脑袋。 天老爷的,他真的什么都没碰啊!!! 很快,被铜铃吵醒的同僚们,连官袍都还没穿利索,便精神紧张地朝这边跑过来,有的人还半路跑掉了鞋,被另一位同僚捡起来丢了过去。 郭天恒也匆匆跑来,见到二人时,微微一愣,“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张玉衡刚想写本本说自己是路过,郭天恒便摆了下手,“算了,不重要,司天监呢?” 一个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在这儿,在这儿呢!”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插入了那扇暗门的右边锁孔,而郭天恒则取出了左边锁孔的钥匙,随着二人同时拉动,暗门“咔”的一下开了。 郭天恒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将暗门迅速的阖上,张玉衡只来得及看到,里面似乎有一座造型古朴的祭台,祭台上供着什么东西,正闪烁着微弱的白光。 那便是接收天谕的东西么…… 旁边,监天司的同僚们低声交谈。 “不知道这次的天谕,是吉谕还是凶谕……” “不会是跟地龙翻身有关吧?” “你的意思是,太子说的都是真的?东边真的会发生地龙翻身?” “算了吧,如果是二皇子说的,我还能信信,太子又不是福星,他说的话哪能真信啊。” 其他官员不由纷纷点头,上次北方雪灾,二皇子便提前预测出来了,若是二皇子还活着,预言了地龙翻身,那这事儿还真可能发生。 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太子让人来监天司通知郭提令,不要向朝廷众官反驳地震会发生的时候,郭提令竟然真的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说。 他们觉得郭提令这官儿算是做到头了,都说了,监天司不宜与皇室和朝廷百官的关系过于密切,就是为了防止有不怀好意的人利用监天司来谋利。 当然,二皇子除外。 可郭提令他竟然帮了太子,与虎谋皮! 他们该组织一下内部会,弹劾一下郭提令了! 监天司官员们内心气势汹汹的想。 半个时辰后,郭天恒终于出来了,面色十分严肃。 监天司官员们顿时明白了,看来,这次依旧是凶谕。 郭天恒扫视了一圈部下们,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让太子说中了,地龙要在东方翻身了。” 顿时群官哗然。 “真让太子说中了?” “这么邪乎呢?太子也会看星象?这不扯呢吗?” “特奶奶的,难道这就是努力赶不上天赋?”有人实在难忍,爆了粗口。 郭天恒扫了一眼爆粗口的那人,微微瞪了一眼警告他注意身份,随即才道,“去敲天钟吧。” 十一下。 此乃大难啊。 但好在,朝廷已经率先开展了抗震工作,留给朝廷的准备时间还很充足。 郭天恒锁好暗门,不禁又想起,当初二皇子为了雪灾登门监天司时,跟他提出的那个要求。 “如果有一天,本殿或者沈渊预言建安会发生地龙翻身,本殿不求你承认此事,只求你保持沉默,什么都不掺和。” 答应此事,并不会损坏监天司的权威,毕竟,他们监天司并未承认地震的真实性,但也没有明言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 监天司不是万能的,他们的确能够根据星象规律预言可能发生的灾难,但也会出现失误,只有不会出错的天谕才会大张旗鼓的昭告朝廷。 剩下的,仅供参考。 郭天恒不禁仰头叹了一声。 二皇子殿下,还是太超前了啊! 第295章 天谕的秘密是何?他是我们的禁物。 感慨完了,郭天恒才转头看向两个小辈,慈祥道,“没你们两个人什么事儿了,快去歇息吧。” 张玉衡展开小本本:“提令,这世上真有神仙?” 在益州的时候,二殿下忽悠他们这些学子,就说是什么山仙托梦啊,老天爷不公啊什么的,虽然后来对他们几个关系亲近的学子严肃的表示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如今亲眼所见,这天谕竟然不是监天司观察星象占卜出来的,而是从禁门之内所得,这不免让张玉衡的心志又松动了起来。 郭天恒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等你以后有能力坐上本官的位置,自然就知道了。” 随即大步离去。 张玉衡不禁转头看向苏清河,那眼神的意思显然是:苏贤兄,你觉得呢? 苏清河摇摇头:“不好奇。” 与其思考这个,还不如多做几个算术题。 见他这般淡然,张玉衡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敬佩之意,这位苏贤兄虽然看着柔柔淡淡的,没想到内里也柔柔淡淡的,竟然丝毫不对神仙之力产生好奇和向往。 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想跟神仙求长生不老了。 见苏清河转身想走,他连忙抱着小本本跟了上去。 说起神仙这事儿……张玉衡又开始写写画画,把本子伸给苏清河看:苏贤兄,二皇子殿下真的薨了吗? 苏清河看完,不禁生气地瞪了一眼张玉衡。 你才薨了! 二殿下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在一场火势里?无痕和无迹大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见苏清河气冲冲地甩下他离开,张玉衡不禁挠挠脑袋。 怎么又生气了? 比他娘的脾气变得还快。 挠完脑袋,张玉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略作思忖后,这才转头朝着自己的寝屋走去。 他……一定要搞明白天谕的秘密。 —— 天钟一响,地龙翻身即将到来的噩耗,在朝廷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大臣们终于老实了,不再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奏折来叨扰太子和沈渊,甚是连连夸赞太子乃是真龙天子,竟能预言出地龙翻身,当真是建安之福。 没了大臣们的捣乱,沈渊和谢瑾瑜也终于得以轻松许多,谢瑾瑜想去冀州找谢承泽,却被沈渊给扣了下来。 “沈渊,你不要不识好歹。”看着拦住他的沈渊,谢瑾瑜蹙了蹙眉,难以压下眉间的暴躁和不满,“孤不在宫中,岂不是正合你意?” 他始终不信,沈渊没有谋反之意。 当然,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沈渊敢谋反,他就将他拿下。 有了谋反这个借口,或许,二哥就允他杀沈渊了,再不济砍他一条腿,看二哥还稀不稀罕他。 沈渊风轻云淡地望着他,“臣并不在意太子殿下您想去哪儿,又想去见谁,臣只是单纯想把您困在这京城罢了。” “你以为你能困得住孤?”谢瑾瑜冷笑道,他幽邃暗沉的眼神落在沈渊身上,面目讥讽道,“你们都想让孤成为天子,却从未问过孤愿不愿意。” 父皇是,皇后是,曹家是,大臣们是。 沈渊,就连你也一样。 前世你认为孤是最适合称帝之人,便尽心辅佐孤。 这一世,你明知孤已经不适合称帝,却仍旧尽心辅佐孤。 你们都在逼孤,接管这天下。 “沈渊,你拦不住我。”谢瑾瑜拔剑指向沈渊,冷声道。 沈渊作为臣子,根本不敢伤他,所以他拦不住自己的。 沈渊神色淡淡道,“可是朝廷需要你主持大局。” “孤说了,孤不在乎朝廷!”谢瑾瑜嘶吼道,剑锋逼近了沈渊的脖颈,“让开!” 沈渊却是轻轻笑了一声,步步逼近谢瑾瑜,神色愈发玩味,“太子殿下可真有意思啊。朝廷如此需要您,臣这般强制您留下来,太子殿下却是受不了了。” “可您如此需要二殿下……”他站定在谢瑾瑜面前,双眸定定地注视着他,平静的面容下却似是藏着无尽的讥讽,“不顾二殿下的意愿,强制他假死后留在你的身边,反倒合乎情理了?” “在臣看来,您与臣,好像并无差别啊?” 沈渊借用了谢承泽的小词库,双眸之中的眼神愈发讽刺,“双标。” 几番话,说得谢瑾瑜面色愈发阴沉。 “你根本不懂。”谢瑾瑜死死盯着沈渊,良久,唇角兀地勾起一抹笑,那笑似是在炫耀他与谢承泽的隐秘关系,又似在讥讽沈渊的无知与狂妄。 “沈渊,你不是我们。你不是皇家人,所以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们之间的亲情羁绊。” 这是二哥,欠他们的。 他们无法从父皇母后身上汲取的亲情,只能从温柔心善的谢承泽身上索取,这是作为父皇独宠的儿子所该偿还的。 他是专属于他们的禁物。 沈渊张了张唇,腹中的话酝酿了许久,最终还是抵不过谢瑾瑜一句“你不是我们。” 沈渊很讨厌打哑谜,谢瑾瑜什么都不肯说,谢承泽也跟着一起瞒着,不愿意告诉他。 “看来二哥什么都没告诉你。”见沈渊这副模样,谢瑾瑜不禁得意的用剑身拍了拍沈渊的肩膀,止不住唇间的笑意,“看来你在二哥心中也不过如此嘛,沈、爱、卿。”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 暗暗告诉自己把人掐死了就要重新培养一个,就没时间陪谢承泽了,这才好不容易压下了掐死谢瑾瑜的冲动,扯出一丝笑容道:“臣确实不知道皇室到底有什么秘密,臣只知道,先帝给二殿下赐婚的人,是臣,而非太子殿下。” 谢瑾瑜:…… 谢瑾瑜真的很想撕烂沈渊这一副风轻云淡炫耀的脸皮,就如同沈渊也真想破罐子破摔,去扶持四皇子一样。 两人纷纷甩袖,冷哼一声离开。 沈渊拦不住谢瑾瑜去冀州找谢承泽,不过他可以肯定,谢瑾瑜肯定不会伤害谢承泽便是了。 至于他会不会把谢承泽又偷偷藏起来,沈渊相信,有无痕和无迹在,谢瑾瑜办不成这事儿。 等找完谢承泽,谢瑾瑜肯定是要回来的,毕竟对方嘴上虽然说着不想称帝,但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让谢承泽以其他身份回京入宫,他就必须坐上高位。 这么想着,沈渊就不禁叹了口气。 为了谢承泽日后能有身体自由,他得做二手准备了。 让我看看,还有谁能扶持一下。 沈渊溜达着去了武德殿。 第296章 不祥预感的沈渊,拔腿就跑谢守均 武德殿内。 谢守均还在批那些陈“年”旧折。 沈渊到时,正见谢守均拿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块,蘸着墨水往奏折上一盖,而后一个“阅”字便被盖了上去。 谢守均“盖”奏折的速度非常快。 见到沈渊,他抬眸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你不去管着谢瑾瑜,来本殿这里作甚?” “太子殿下去冀州寻二殿下了。”沈渊的目光扫过那些奏折,“大皇子殿下批这些没用的奏折,不觉得憋屈吗?” 谢守均盖字的右手一顿,抬头看着沈渊,眸光深邃,似话里有话,“那你来批?” 沈渊摇摇头,“臣可暂不臣,但臣不可不臣。” 谢守均轻冷地笑了一声,“那挺没意思的。” “大皇子殿下,当真不考虑一下?”沈渊再度问道。 “你来这里,太子知道吗?”谢守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怕他针对你吗?” “针对臣无碍,臣只怕他逼迫二殿下罢了。”沈渊直直望着谢守均,“大皇子殿下,总归不是太子殿下那般人吧。” 谢守均神情莫名的笑了笑。 “谁知道呢。”他收回了视线,“比起本殿,比起皇室,本殿更中意你。” 他只想看到谢家的人无法坐上帝位,让建帝和曹家为此谋划的二十年全都白费。 沈渊又聊了一会儿,见说不动谢守均,只能微微摇头,转身去了玉芙宫。 再问问四皇子吧。 虽然四皇子在权谋之术上不如太子,但至少有钱啊,能把建安的军队养起来。 沈渊溜达去了玉芙宫,而玉芙宫内,听到宫女说沈渊来了,柔妃和谢平安、谢淑吓得连忙从书案旁跳起来,谢平安和谢淑把手里正在批的奏折全都堆在了柔妃面前,飞快地跑去了屏风后的内间。 柔妃把奏折堆吧堆吧,而后拿起了毫笔,装模作样的批奏折,“去把沈大人叫进来吧。” 沈渊走进来,见柔妃正在批奏折,不禁眉梢微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行礼道,“柔妃娘娘贵安。” “啊哈哈,沈大人啊。”柔妃干笑两声,“怎么有空来玉芙宫了?” 见沈渊的目光落向桌上的奏折,柔妃连忙道,“可是嫌我们、咳,嫌我和三皇子批得太慢了?” 沈渊摇摇头,“娘娘说笑了,这些奏折写的都是些沉疴宿疾,只是用来考验三皇子的治国之术罢了。” 治国之术…… 柔妃心脏砰砰直跳,简直要被这四个字吓死了。 沈渊该不会是想要扶持谢子渺称帝吧! 不要啊,她不要当太后啊! 谢子渺在朝内的支持少到五根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如果让他称帝,就意味着她每天都要去拉拢大臣,通宵达旦的想该怎么让谢子渺坐稳皇位,从此为谢子渺殚精竭虑,失去美好自在的后宫生活。 她不要啊! 她只想吃喝玩乐啊! 她只想让谢子渺健康快乐自信的长大啊! 所以在沈渊开口问四皇子殿下在哪里时,她立马蹦起来,嘶吼道,“他偷偷跑出去玩了!不在皇宫里!!!” 沈渊:……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跟随柔妃回扬州探亲,四皇子还能跑去哪里玩? 必然是去冀州找谢承泽去了。 难怪他刚刚就有不好的预感。 可沈渊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揉了揉太阳穴,沈渊往回折返,路上经过武德殿附近时,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本该在武德殿内批奏折的谢守均,扛着用黑布包裹好的墨色红缨长枪,枪尖后放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细囊。 “大皇子殿下?!你要去哪儿?”沈渊差点喊破音。 谢守均听到那声音,身形微微一顿。 继而运出轻功飞快地跑起来,那仓皇的脚步,颇有一种被发现偷懒后落荒而逃的既视感。 沈渊:!!! 不要跑,给我回来啊!!!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京城啊!你们到底懂不懂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草! 沈渊那般风光月霁、刚正忠直之人,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想要一拳捏爆这些不务正业、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子们。 他要告到曹皇后!告到曹皇后! —— 曹皇后说,她可以暂时垂帘听政几天。 虽然太子跑了,但想必谢承泽会催促他尽快回来处理朝务,所以曹皇后并不担心太子不会回来。 至于大臣们,虽然对这位未来太后垂帘听政有所不满,但在发现曹皇后处理朝务有理有据,手段也十分雷厉风行,精神状态比太子好得简直不要太多,甚至还把他们都哄得很高兴时,这点不满也逐渐消散了。 怕谢承泽太惯着谢瑾瑜,沈渊还特意写了信寄去冀州,让谢承泽尽快把太子、大皇子和四皇子送回来。 哪知,太子气势冲冲地回来,把信摔到了他身上,发怒道,“沈!渊!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 沈渊面色自然,理所当然道,“不这般,太子又如何早些回来处理朝务?” “呵,你以为孤这么早就回来,是因为你写的信说动了二哥吗?”谢瑾瑜嗤笑一声,“二哥根本就不在冀州,他跑了!” 沈渊:? 沈渊终于知道,在玉芙宫时,他为何迟迟无法散去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了。 四皇子哪里是去看望疗伤休养的谢承泽啊,他分明是跟着谢承泽跑了!跑去平城“搞事儿”去了! 难怪最近那些知府,一个接一个的说百姓十分配合,都已经准备迁移了,原以为是这些知府作假,原来是谢承泽在背后偷偷出力! 沈渊仰头捏紧眉心,叹了口气,深感无奈与心疼,“都跟他说了,好好养伤,不要老操心。” 总是不听话,这样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你知晓,为何孤要将他强留身边了吗?”谢瑾瑜冷笑道,眸里尽是对沈渊的轻视与讥笑,“都说了,你一个外姓人,不过认识二哥短短一年罢了,根本不会懂他。” 什么福星…… 都是拿命换的。 “还不是你不中用?但凡太子殿下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让他这般操心。”沈渊忍不住讥讽道,很是见不得谢瑾瑜这幅样子,就好像只有他懂谢承泽一样,如此炫耀、显摆,却又不肯分享。 等哪天就给他抢了。 哦不对,本来就是他的。 他可是被建帝承认过的。 沈渊很快就稳住了心态,看着因为刚刚那句话破防到神色开始阴鸷的谢瑾瑜,缓了缓语气,“太子殿下,好好上朝,不要给二殿下拖后腿。” “知道了!”谢瑾瑜甩袖离去,“真烦!” 沈渊呵呵了一声。 他更烦。 他甚至都不敢跟谢瑾瑜说,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去平城投奔谢承泽了。 不过……那家伙,去平城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那些知府也不说明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那些百姓如此配合。 总不可能又是听信了谢承泽的忽悠和画大饼吧? 第297章 报应来得太快了,你俩能不能睡觉 确实是听信了,毕竟谢承泽画饼忽悠的技术一流。 第不知道几个的仙居内,朱小彪烧好热水,端着铜盆进了寝室内,准备给二殿下洗漱一下,谁知拿着热毛巾走到床边时,却发现睡梦中的二殿下双颊绯红得不正常,伸手摸了摸,竟然滚烫无比。 吓得他丢下毛巾,跑出门大喊,“三娘!三娘!不好了!殿下发烧了!” 不出一会儿,三娘就被无迹提溜了过来,她快步走进屋内,给谢承泽把了把脉。 谢子渺住在隔壁屋,闻声也飞快起身,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跑出屋焦急地去看谢承泽的情况。 “这是白天吹风吹久了,加上昨夜正好是药瘾发作的时候,夜里受寒了。”三娘诊断道,“我让药铺开点药,这几天以及药瘾发作的时候,找两个热乎的男人暖暖被窝。” 朱小彪啊了一声,“两个吗?” 大当家和二当家肯定不行,他俩太壮了,就算是一个人,床上也挤不下。 那就只剩下他、四皇子、无痕和无迹了。 胡来不行,他老了,不热乎。 嗯嗯,不患寡而患不均,正好可以一天两个。 朱小彪认真的心道。 下一刻,胡来便跑进来,喊道,“殿下!殿下!大皇子来了!” 朱小彪:??? 朱小彪怒摔铜盆。 可恶!不就是在心里偷偷说了句胡来的坏话吗!至于报应来得这么快吗?他也想抱着殿下睡被窝啊!嘤嘤嘤! 第一天夜里,自然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给暖被窝。 谢守均不似谢子渺,谢子渺是皇弟,只知道听二皇兄的话,不会忤逆谢承泽,而谢守均作为大皇兄,显然不会如此心软,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准谢承泽接触可能让病情加重的东西,身上即便热出汗了,也只能用手巾擦,不准沐浴洗澡。 他本就是武将,又杀过那么多匈奴,光是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来,谢承泽就怂得跟小乌龟似的,只能缩头乖乖听话。 明明以前很温柔的,也会惯着他。 谢承泽暗暗腹诽:竟然都是装的。 谢守均给他盖好被子,余光瞥到他的眼神,不禁道,“不要说我坏话。” 谢承泽连忙捂住嘴。 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已经脱光光爬进被窝内侧的谢子渺,认真道,“没有,二哥,只是你的眼神太好看透了。” 谢承泽:…… 你们真的好烦哦。 夜里的烛光被吹灭,寝屋瞬间陷入了黑暗与静寂,谢守均掀被上了床,躺在了谢承泽的身侧,两边属于男人的滚热温度持续传来,谢承泽晕乎乎得睡了过去,很快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又过了不知多久,谢子渺突然动了动。 他悄悄唤了声,“大皇兄,你睡了吗?” 床外侧没有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谢子渺悄悄伸出手臂揽住了谢承泽的腰,他的脑袋刚轻轻抬起来,床榻外侧便传来谢守均低沉警告的声音,“谢子渺,他生病了,不要胡来。” 谢子渺惊了一下,脑袋直接砸回到了枕头上。 “大、大皇兄,你没睡啊!”谢子渺声音微颤道,像是做错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子般。 谢守均何止是没睡,他是故意没睡,就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四皇弟,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你、你别告诉二哥,我、我以后不敢了。”谢子渺小声央求道。 谢守均可不信,看他这般胡闹,显然是之前没跟谢承泽单独夜睡过,因此才会在他生病、在大皇兄就在旁边时,也无法忍住自己的行为。 “不要太任性了。”谢守均想起谢瑾瑜当时站在床边,望着谢承泽脖颈时那阴鸷可怕的脸色,不禁蹙了蹙眉,“在外面就算了,万不可在宫中再如此。” 以前的谢瑾瑜,思想再怎么偏执,也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手段到底轻了些,不至于出人命。 但现在的谢瑾瑜,谢守均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是来自成年男性的压迫感,仿佛已经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抛却了肮脏的名利,只剩下了对自己偏爱事物的极端态度。 若是知晓自己觊觎之物,被别人捷足先登,很难想象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更难以想象,谢承泽会如何崩溃。 毕竟青年爱好平和,不愿看到兄弟互相残杀。 谢子渺似是听懂了,轻嗯一声,不再说话,良久,他又小声解释了一句,“大皇兄,我就是觉得二哥真好看,身上也白白的,好奇是不是吸一下就会红。” “只要是个人,被吸了脖子,就会红。”谢守均淡淡道。 “大哥,你怎么知道呀!你吸过谁啊?”谢子渺热烈的探讨起来,连对谢守均的称呼都变亲近了。 谢守均:“……”他总不能说在军队里见过好多次吧。 他道:“你该睡觉了,谢子渺。” “大哥~大哥告诉我嘛!”谢子渺试图用撒娇唤醒长兄的良知。 “你俩能不能闭嘴睡觉。”房梁上,传来无迹幽幽的冷笑声,“当我和无痕是聋子吗?” 谢守均、谢子渺:…… 睡觉睡觉。 —— 谢承泽减少了赐福的次数,有了大批百姓在前方迁移作表率,后面的州府和县城闻声都加入了迁移大队,后来朝廷下发了监天司的天谕,导致迁移计划更是顺畅无比。 谢承泽得知监天司下达了天谕,很是意外,毕竟在原着里,有关地震的天谕并没有下达,不然也不会导致二十多万人受灾,五万人死亡,让朝廷那般的焦头烂额。 难道是沈渊和谢瑾瑜做了什么吗? 算了,不想了,反正是好事。 谢承泽一路慢悠悠的“招摇撞骗”,如今参与迁移的大部分百姓,都知道或是听说过他的名声,纷纷敬称他为贤鱼仙长或者贤鱼教主,路上甚至还不忘结识别的村子的村民,企图让他们加入贤鱼教。 谢承泽闲得无聊了,就开始教朱小彪一些卫生知识,当作贤鱼教的教规,让朱小彪作为贤鱼仙长座下的得力护法,广泛传播给教徒,让其执行。 比如,身为贤鱼教的教徒,吃饭前要用水净手祷告,而且这净手祷告,必须用独家一套的作法手势和口诀才行。 那口诀为:“内,外,夹,弓,大,立,腕!” 至于那手势…… 现代称之为:七步净手法。 第298章 此去望诸君平安,建立安定的天朝 再比如,身为女教徒,来葵水期间不可碰凉井水净手洗衣,此意为“阴期触凉煞,百财尽不归”,还要使用干净的月事布频繁换洗,此意为“阴血随水去,百福进家门”。 又比如,身为教徒,不可随意吐痰,更不可随地大小便,此乃人之陋态,入不得仙人无法纳垢的纯净法眼,会失去祈福许愿的机会,也会失去仙人赐福的资格。 以及入教的教徒,要学会修身养性,不可以暴力示人,凡遇暴躁之事,先深吸三口气,再深吸三口气,最后深吸三口气,能动口不动手,动手破万财,动手家不兴。 等等等等…… 谢承泽编造完这些教规,只感觉自己棒棒哒。 这才是正确利用封建迷信的方法嘛! 路上,被转移注意力的百姓们,学着作法手势,一路上逃震倒也不无聊了,也暂时收起了对逃震后生存的迷茫,经过溪边还会主动洗手练习手势,每每到歇息的地方,便会去官府挖好的临时茅厕蹲坑,以免半路上随地大小便,破坏了教规。 就连吐痰,都会离队挖个小坑,蹲在小坑旁边撅着大腚“tui”的一口,然后用沙子埋起来。 暴力事件也鲜少发生,甚至会有人主动出面劝和,提醒动手破财破家,老百姓就怕这个,于是深吸九口气,补充好肺部的氧气后,肚子里的火气也消了。 全民素质逐渐提高。 当然,期间破费也不少,谢承泽也不心疼,全当普及卫生教育的必要支出了,反正花的是盛世淮辛辛苦苦、殚精竭虑贪污来的银子,又不是他自己996赚来的。 嘻嘻。 就这样,日子逐渐逼近中伏天。 谢守均给宫内的沈渊写去了信,告知谢承泽最近把身子养得很好,药瘾也不再发作了,收到信的沈渊心中宽慰许多,而后转头看向不成器的太子殿下。 因为长期见不到谢承泽,这位太子殿下已经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了,每每上朝之时,大臣们都敢怒不敢言,生怕惹得这位未来君王不悦。 好在,谢瑾瑜有好好的批奏折,二十九岁的新帝,处理这些朝务已经不难了,也不需要沈渊从旁教导。如今沈渊更多的任务,是抚平大臣们惶恐的心态,顺便想想,让谢承泽以什么身份回京,才能受到万众瞩目,也能不受制于皇权的禁锢。 或许…… 沈渊很快便有了主意。 而另一边,监天司。 张玉衡捧着自己从苏清河那里求来的,由他亲自打造的精密零件拼接成的简陋版地震仪,向郭天恒请了一段小长假。 “我想去地震带的远地试验一下。”这是张玉衡给出的理由。 实践出真知,这是二殿下教他的。 这是一次难得的现场实验,毕竟他已经知道地震具体会发生在哪天了,张玉衡不想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 郭天恒认为这太危险了,好说歹说,耐不住张玉衡心意已决,只能叹了口气,允了假。 “可要活着回来啊。”郭天恒嘀嘀咕咕道,“监天司老缺人了,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你干呢。” 张玉衡:…… 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了,郭提令。 张玉衡走的那一天,监天司集体送他出门,有几个年迈的监天司老官员背着行囊,踏出门外,站到了张玉衡的身旁。 张玉衡讶异了讶异。 郭天恒的眼眶微微泛红,对他们道:“去吧,早点回来。” 望着站在身旁的老辈,望着门内的诸位同僚前辈,张玉衡心中微动,眼眶也不由有些湿润,他深深一鞠躬。 监天司的官员们也纷纷回礼,苏清河朝门外踏了一步,轻声道,“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张玉衡点点头,和几位老辈一同抬脚踏下了天阶,满腔孤勇,浑身热血。 此去,望诸君平安。 —— 地龙翻身,来势汹汹。 戌时三刻。 天色昏暗,寂静无人的山庄内,突闻地底传来阵阵闷响声,犹如远古巨兽在低吟呓语,闻之令人心中沉闷悚然。 地底的蚍蜉纷纷抱成一团,山中蛇鼠纷纷离开洞穴逃窜,鸟雀们四处乱飞,不时发出嘈杂的叫声,河溪中的小鱼儿更是反常的跃出水中,仿佛预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俄而,大地剧烈颤抖起来,仿若沉睡的的巨人被吵醒后的震怒,只见地动山摇,村中屋宇摇晃不止,梁椽崩折之声不绝于耳,城内楼阁倾颓之势渐显,瓦石簌簌崩落,扬起漫天尘灰。 市井之间,来不及收拾的货摊随着震动翻覆,地面崩裂出一道道纹络,有的甚至深不可测,在经过一阵激荡后,有的地缝竟然又生生合并起来,很难想象若是有人掉进去,会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远处山峦似亦不堪其扰,巨石滚滚而下,砸毁林莽,阻断道路。河流波涌浪翻,水花飞溅,拍击堤岸,似欲破堤而出。有的山川开裂成两半,随着地壳的移动而偏移,仿若真有神仙之力,为了扞卫自己的神威而搬走了大山,不肯让愚公以人力胜天。 最后一批离开的百姓,甚至能听到身后的地震轰然声,他们脚下的大地亦然在颤动,虽然并未开裂,但也仍然令人心惶惶。 翌日,震声依旧。 直至第三日,地震带的低震区停止了余震,百姓们被召回原本的家乡,望着倒塌的房屋梁椽一阵心悸,不敢想象若是这粗壮的梁椽砸在自己身上,会是何等的惨状。 不管是村中木屋还是城中瓦屋,亦或者是高大的官府,都没逃过地龙翻身的毒手,皆是倒塌无一处完好,官府按照朝廷发放的政策,开始令百姓清理城中残垣,重建家乡。 十日后,中震区部分地区的百姓也被召回,他们的家乡显然比低震区摧毁得还要严重,大地裂出了不少缝,需要用石头与泥土掩盖,有的回乡途中遇到了无法横跨的鸿沟,只能绕路而行,走的人多了,新的官路便形成了。 地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树和乱石,他们**协力将树石搬开,为后来的人留出一条宽敞无阻的新路。 百姓是最能吃苦的,为了活着,他们什么都能做。 他们的生命力,便是如此的顽强,生生不息。哪怕遭遇烈日炎炎下的灾荒,哪怕被灾雪掩埋在冬日之中,哪怕房屋倒塌痛失血亲,他们哭泪了,擦干眼泪,依旧拼命的活着。 活着,活下去。 不仅仅是生命的自我求生,亦是血浓于水的期望与遗愿。 而如今,有人为他们挽留住了本该死去的血亲。 死里逃生之后,百姓们会愈发豁达洒脱,他们引吭高歌,再次用双手垒砌自己的家园。此时此刻,灾祸的阴霾与余威已经无法打倒他们,只因为,他们受天朝的福祉庇佑,只因为,他们是建安子民。 建安,建安。 建立安定的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