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也要考科举》 第1页 [穿越重生] 《奸妃也要考科举》作者:禾中子【完结】 文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莫语对这句话向来嗤之以鼻。 开玩笑,她家世显赫,父兄一文一武为朝廷重臣,自己又嫁给皇帝,琴瑟和鸣,为何还要辛辛苦苦读书? 然而不久后……爹去世了,兄长被文官弹劾了,皇帝移情她人了,她重生了。 莫语:“……” 好的,谁也别拦着我读书!! 註:架空科举文 设定是在这个时空中女子也可入仕 望看文愉快!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重生 科举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语;司马煜 ┃ 配角:苏柩 ┃ 其它: ================== ☆、第一章 总有相思断肠 “娘娘不可……” 几个丫头太监一齐扑上来,挡住了莫语的去路。 莫语蹙起眉,往右后方瞟了一眼,翠羽会意,快走两步上前,和其他的丫鬟们一同试图帮主子摆脱这些人。 一时间一群人混作一团,推推搡搡。 而站在殿外的侍卫却置若罔闻,就好像,那端坐在龙椅上的圣人。大臣的党派相争,妃嫔的争宠,他永远置身事外。 从不偏向任何一派,从不专宠任何一人。 莫语自嘲地笑了,亏她还以为,自己会是特别的,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大胆,何人在殿前放肆?”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人从里推开,刺耳而尖锐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莫语抬头,逆光眯着眼睛看来人。 翠羽本来在和那几人纠缠着,此时也都停下了动作,她回头看看自己的主子,发现莫语仍是痴痴地看着殿内,不发一言。 她转回头深吸一口气,大声朝来人喊道:“广公公,我家娘娘要见皇上,奈何在殿外被苏贵人的嬷嬷绊住,还望公公通传一声。” 要见? 揽月阁如今已与冷宫无二,她还当这是三月前?仗着皇上的宠爱和家里的势力,可以在宫内横着走的时候? 广公公在心里嗤笑着想到,面上却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仿佛才发现在烈日下站着的是当朝贵妃娘娘。 “这不是贵妃娘娘?怎地来了也不事先知会一声,真是不巧,皇上还在办公务,今日怕是……” 他急匆匆地走过来,嘴里口口声声如此说道。到了莫语的跟前站住,阻拦之意昭然。 苏贵人的嬷嬷丫头都在殿外,怎么看殿内都不像只有皇上一人在处理公务的样子。 莫语视线扫过那几人,广公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着补充道:“苏贵人正在殿内为皇上研墨润笔。” 已经小步走到主子身后的翠羽一听见这话,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莫非皇上真的移了情?迷上了这个苏贵人? 莫语的身子晃了一下,翠羽刚想伸出手相扶,她却又自己站稳了。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分明的稜角正刮着手心。 说不清是痒,还是痛。 这簪子是前不久他才命掌务司用红石打造送与自己的生辰礼物,今晨方才送来。只是物犹新,人却已成旧人。 莫语无力地垂下手,眼角似乎有什么泛着光一闪而过。 “可是……”翠羽不甘心就此离去,还想与广公公说道两句,却被莫语拉住。 莫语从喉咙中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几个音节,一直站在旁边苏贵人的嬷嬷丫头们听见这声音,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自从三月前的祭祖大典,世人皆知,这荆楚的贵妃娘娘是个哑巴,且是个不为荆楚先祖所接受的哑巴。 香点却不能燃,牌倒而不受礼。 翠羽自幼跟着主子,自是知道主子此时已彻底失望,不愿再在这里多作纠缠,她心中虽千万不愿,却也只能跟在莫语身后,沮丧地离去。 走回揽月阁,莫语把丫鬟都打发出去。独自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简单收拾了心情,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莫家正处危难之际,她绝不可自乱阵脚。 就在莫语还在思虑接下来该怎么做时,却听到门外传来嘈杂之声。 “你们!” 翠羽满含怒意的斥责声被莫语认出,她心里勐跳一下,出什么事了? 门被人从外粗暴地撞开,进来许多腰间配着宝剑的侍卫,而跟在他们之后的,则是皇帝身边的另一近侍——余公公,他手握圣旨,面露不忍,犹豫着弓身道:“贵妃娘娘……” “你们这是做什么!”翠羽本来还在门外大声叫嚷,但突然之间就没了声响。 莫语心里焦急,想出去查看,却又被侍卫们挡下,只能嚯嚯地发出破碎的音节。 “贵妃娘娘,莫家已经反了,皇上命咱家,送您最后一程。”余公公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端着酒杯的侍女。 莫语冷冷地环视屋子里的所有人。 侍女一步步逼近自己,不知怎地,她想起了出嫁当日,父亲亲自为自己盖上盖头,兄长背着自己一步步走入大殿。 莫家儿女,就算是死,也定不会是屈辱地被灌下毒酒而亡。 莫语勐然发难,一脚踢开侍女,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从侍卫腰间拔出宝剑,硬是冲出了房门。 鲜血奔涌而出,视线所及竟都是一片狼藉,惊唿,痛叫。 “姑娘?” 身子逐渐变冷,变僵。视线也越来越模煳了,到最后了吗? “姑娘!” 莫语倏地睁开双眼,把本来站在床边,凑过头焦急万分地看着主子的翠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翠鸣皱着眉头看了翠羽一眼,很为她的毛躁而感到不悦,像她这样,以后怎么能担得起姑娘大丫头的责任。 她心中嘆息不已,表情严肃地将翠羽拉起,“姑娘魇着了,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给姑娘净……” 话说到一半,翠鸣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了细腰,她大惊,急忙转回身。 “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 莫语轻轻摇头,“没……我还,还好。” 这个梦已经做了将近一月,之前都只是破碎的片段,醒来就记不清了,没想到今日午睡,竟是将这一月以来所有的梦都连到了一起。 “真的没事?”翠鸣明显还有些担心,她半蹲下来,上上下下地看着惊醒之后就透着一股子反常的姑娘。 莫语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已经有五六年未见的大丫头,她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我还好,就是……做了个噩梦。” 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翠羽已经打了水回来,她急匆匆地进门,还不小心洒了一些在地上。 翠鸣担忧莫语心切,这才没有与翠羽计较,她走过去取出浸在水中的锦帕,拧了两把,又回到姑娘身边给她擦拭额上的细汗。 “怕是姑娘午睡时忘了关窗的缘故,姑娘若是感觉不好,下午便不要去学堂了罢,免得受凉。”翠鸣忧心忡忡地道。
第2页 翠羽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就是,姑娘的身子最重要,姑娘尽管在屋内休息,我稍后就去学堂向先生解说缘由。” 翠鸣瞪了她一眼:“你还说,今日不该是你陪在姑娘身边?怎么连窗也没关,就让姑娘睡下了。” “这个……”翠羽哑了声,低下头乖乖认错。 莫语眼见两个大丫头就要帮自己做决定,急忙把住翠鸣的手臂,“不用……咳……” 由于说的太急,莫语呛了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翠鸣这下是真的慌了,匆忙伸手帮莫语顺气,还不忘同身后的翠竹交代:“快去,帮姑娘请来大夫。” 莫语看着翠鸣一句话,各个丫鬟开始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找大夫的找大夫,请假的请假……而自己则是被翠鸣又给强硬地塞回了被子里。 这下好了,说不定先生会比梦里更厌恶自己。 刚从梦里醒来的莫语一时间尚还不能完全理清自己的记忆,她只隐约想起年幼时那位女先生总是觉得自己不用心功课,有事没事请个小假。 不去学堂的话,恐怕她又要为此恼火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度过了一世的缘故,莫语觉得头晕沉沉的,虽说理智告诉她应该坚持起来,但在模模煳煳中,她又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午睡一觉惊坐起,发现下午两堂课。 莫语(疯癫状.jpg):谁都不要拦着我,我要学习,学习! ☆、第二章 书中自有金屋 隆冬腊月,寒风刺骨。 学堂里门窗紧闭,仍是没能阻拦透过缝隙而进的丝丝冷风。 屋里燃着火炉,姑娘们围坐一圈,仍是不大耐寒气。 尚书家的二姑娘许苒囡最小,握笔的手冻得通红,一边抽抽着鼻子,一边可怜巴巴地瞅着女先生,在心里祈求今日可以早早放课。 可等女先生真看了过去,她又立刻低下头,不敢与先生对视,生怕被当做不认真念书的典型,被叫到前面打手板。 这一屋子的贵女中,倒是自幼跟着兄长习些拳脚功夫,武刀弄棒的莫语体质最好,此时正腰板挺直地跪坐在桌前,精神专注地抄着书。 穆先生走过莫语,悄悄站在后面看了半天。她一直看这位崇武厌文的千金不大顺眼,也就存了找错的心思。哪知道今日莫语居然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下午,穆先生是想罚也没了由头。 不过这也是好事,学武什么的完全就是玩物丧志,早早转性念这四书五经,才是正路。穆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去到另一边监督了。 抄完了一页,一直陪在一旁的翠鸣立即上前翻到下一页,莫语却没着急继续。她抬起头,视线粗粗环视过整个屋子,在哆哆嗦嗦的许二娘身上定住。 莫语将手炉从怀里取出交给翠鸣,翠鸣以为是炉子凉了,起身要去填炭时,却听见姑娘压着嗓子交代道:“去,悄悄把这个给许二娘送去。” “姑娘?”翠鸣晓得主子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莫语微微点头,重新垂首伏案,将抄好的大字放到一边,新拿了一页笺纸。 翠鸣无奈,只能半站起身,趁着穆先生在与她的得意门生论道时,将手炉传给了许二娘的丫头。 那丫头也是聪敏的,只是刚开始愣了一下神,旋即明白过来,将手炉藏在宽袖中,在底下给许二娘递了过去。 许二娘怀里揣着两个手炉,瞬间暖和不少,她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兴奋之余她也有些奇怪,便转过头小声地偷偷询问丫头。 知是莫语递过来的之后,立即抬头看向这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莫语抿唇回了一个笑。就这么会功夫,却被穆先生逮了个正着。 “都抄完了书?觉得自己课业有成迫不及待要回府了?你们两个再加一遍。” 穆先生觉得之前认为莫语转性了的自己实在太傻,想的太过美好,颇感被欺骗的她气愤地给二人又增加了作业。 恨铁不成钢地扭过头,穆先生在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许苒囝后才稍微平静了些。 像这样温柔大方的女弟子,才算得上是自己的学生。 许苒囝抬起头对上穆先生的目光,女先生弯下腰,温和地道:“怎么?还有哪里有不懂的?” —— “先生分明就是差别对待,凭什么就要罚姑娘?”翠羽不停地往莫语的手心里吹着热气,揉搓着给她活血。连抄了四遍书,莫语的手早已僵硬。 莫语听得头疼,忍不住打断她,“好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被罚。” 翠鸣端着热汤盅,一手打了帘子进来,听见这话插道:“姑娘还说,你好心把自己的手炉给了许家二娘,到最后许大姑娘还不是不领情,觉得是你拖累了她家小妹。” 听翠鸣这么说,莫语深觉惊奇,怪道:“翠鸣姐姐,你从不在背后论人长短的,今日是怎么了?” 翠鸣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一红,不说话了,把盅放在案上,嘴里碎语说着什么晚饭,就又转身出去了。 “我倒觉得翠鸣姐说的没错!姑娘你何必去那劳什子学堂受这份气,家里又不是非指着姑娘光宗耀祖,要我说,磨着大少爷和他一起去武堂也比这个强。” 翠羽越说越觉得可行,恨不得自己帮莫语下决定的样子。 莫语无奈,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声响。 “大少爷。” 声至人至。 莫语刚听见外面丫鬟的问候声,帘子就已经被人掀起,高大男子低着头进来,身上的大袄还带着雪,湿湿的。一股寒风跟着他进来,吹得莫语鼻子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莫斐本要走近,又怕妹妹受了风,只好在门口站住。 “哥哥怎么来了?”莫语从桌边站起身,走上前拉着莫非的袖子开始胡乱摸索,“肯定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阿语。” 莫斐无奈地张开手臂,“没有没有,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不都被你翻走了吗?” 翠羽见兄妹二人笑闹,便悄悄走了出去。 还真是,男人两手空空,莫语什么收穫都没有。她撒了手,后退两步又回了桌边坐下,“那你来干什么?” 男人不怒反笑,走过去在妹妹身边坐下,“怎么和你哥说话呢?还想不想出去玩啦?” “不想。”莫语坚定地摇头。 已经知道五年后莫家将迎来灭顶之灾,自己怎么可能还悠哉悠哉地玩乐? 莫语已经下了决心,梦里父亲因病去世,兄长征战在外,朝中无人帮助他们兄妹,这才给了苏狐狸那厮可趁之机,让他暗中操作陷害莫家。 既然她已经提前知晓未来,那定是不能再像梦里的“莫语”那样,把一切都交给兄长,交给……那个人。 莫语用力地摇晃脑袋。 读书,科举,入仕。在朝中闯出一番天地,在兄长征战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她重生回来的首要任务,其他人其他事都要靠后。
第3页 莫斐居然听见从莫语嘴里说出“不想出去玩”这种话,登时大吃一惊。又见得妹妹一会皱眉,一会摇头,忍不住担忧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你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别是发热了吧……本来这人就不聪明,可别更傻了。” ……莫语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快要蹦出来了,她左手握拳,勐地向男人打去。 莫斐轻轻松松侧身躲开,咧开嘴角,“这还差不多,乖巧地坐在屋子里读书,怎么看都不像你嘛。” 莫语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梦里也是在莫家颓败的后期才收敛了手脚,学会低头。 冷不丁回到幼时,莫语一开始难免还带着前世死前的悲怆,但慢慢地,身边的人都宠着她,也逐渐把她的娇气养回了一点。 “你既然不想出去玩,那就是想去练武场了?虽说带你是多有不便,但若是你求求我,也不是不行。”莫斐坐回到椅子上,顺手拿起翠鸣沏的花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莫语再次坚定摇头:“不想。” 荆楚女子可入仕,却不可习武参军。或者有那么几个例外,但大多都安排给了贵女做侍从。故而真要算起来,平民女子若是想要改变命运,大部分都是选了科举这条路。 而对于之前的莫语来说,她本身就是贵女,更不用提什么改变命运,所以无论在文,或在武,她不过都只是学了个皮毛,就是为了个兴趣,为了个好玩,从没走过心。 梦里经歷一世,莫语自然知道她没有什么武学天赋,再怎么偷师也不过勉强能做到自卫。有那个时间去练武场玩乐,倒不如认真地在学堂里多读些书经,尽可能增大通过两个月后麟峨书院考试的可能性。 这也不想那也不想,那这就是真的要转性读书了?莫斐哑口无声。 “哥哥要是没有别的事,那妹妹就不送了。”莫语看莫斐没话了,就抱着胳膊走到门口撩起帘子,做出送客手势。 莫斐嘆了口气,“本来呢,我是为了你前几日求我带你去练武场学剑法来的,可是今日一看,你又沉迷于四书五经中了,那就算了。我就再问多两句,你这回可是认真了?” “自然认真。”莫语扬眉道,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股独特的精气神。 “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肯定不……我什么时候都没那么做过!”莫语嗔怒道。 男人仰面大笑,“那就行,那我回去就这么和父亲说了,也省得他担心。”想了想,又补充两句,“不过你放弃和我一起学武还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趁此机会教训你几把的。” 莫斐啧啧感嘆,摇头晃脑地表示遗憾。可把另一边的莫语气得够呛,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兄长? 莫斐见妹妹真的来了气,脸都涨得通红,也不玩笑了,径直出了门,口里喃喃念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莫语从柜子里找出他曾经送与自己的顽石,一把摔了出去。 呸,就会这么两句还天天显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先生:跟我一起学书,让你轻松考上双一流。 莫语(激动.jpg):好哇好哇 莫斐:跟哥一起习武,让你轻松进医院 莫语(无语.jpg):滚! 某男主:我怎么还没出厂?o(╯□╰)o 莫语(愤怒脸.jpg):给我一起滚! ☆、第三章 回首灯火阑珊 连下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但在三日前就进了宫的丞相仍未回府。 正是一日中最令人困顿的午后时分,柳管家得到宫中传出的消息,从书房取了老爷要的捲轴出来后,便虚掩上房门,匆匆离去。 而就在不多时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是个披着翠纹织锦斗篷,内里套着桃红袄裙的女娃。 “姑娘,你可快些,要是让翠鸣姐发现你没在屋里午觉,可得着急。”翠羽站在门外放哨,心脏一突一突地跳着,紧张得都快蹦出喉咙了。 她无比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姑娘陪她来老爷的书房“窃书”了。 莫语听见翠羽频繁的催促声,忍不住皱起眉,回头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别一直催,我很快的。” “可是,可是姑娘,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古语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咱们这,这算偷窃吧……”翠羽还是不大敢,心思动摇,开始犹豫着想要拉莫语回去了。 莫语看出她的意图,立即呵道:“这不是窃,是借。何况我看完很快就会还回来的,父亲也不会这么早回府,只要在他回来前把书放回原位就好了。” 勉强安抚好了翠羽,莫语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调整了一下气息。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做啊,可是麟峨书院考试在即,穆先生全部心力都放在叶大娘子身上,就指着这个得意门生给她出彩,已经完全顾不上学堂里的其他姑娘了。 莫语要是想通过这场入学测试,那就得自己想办法。 威逼利诱地磨着兄长帮自己向正在麟峨书院修习的君凼姐姐询问前几年的重点,又跑去与许二娘旁敲侧击地问她姐姐近期所看的书经,莫语可以说是想尽了各种办法,这才终于在昨日锁定了麟峨书院今年考题的范围。 只是就在莫语刚要放心时,却突然发现其中有一本书并不在自己这几年的学习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这本名为《乱神》的书经。 去找莫斐借?他那房间里除了刀枪棍棒可以说是再无其他,别说书了,找枝笔都难。 莫语本想厚着脸皮去问君凼,可是却又听说麟峨书院这几日也正在进行考试,听说还和一年后的科举有关,这倒是让她不好意思前去打扰了。 走投无路的莫语最后只好来到府中可以说是藏书最全的地方——父亲的书房——来寻找了,在架子上翻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那本书经的影子。她不由得感到心烦气躁,深唿吸调整几次让自己平復下来。 其实就算没有这本书,复习好其他部分,自己仍然有很大可能可以通过考试,所以不用这么急躁…… 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莫语从后往前又走了一遍,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啁啾”一声鸟叫,这是她和翠羽定下的暗号。 莫语匆忙闪身躲进最里面的两个书架中间,心里咒着,不知是哪个这么会挑时间,管家?或者大兄? 她半点没怀疑是父亲回来,原来在梦里的时候她就隐约记着有这么一场大雪,随即父亲就被派往京外赈灾了,差不多一个月未得相见。 “今日在朝堂上老师何必非要与大将军争执……” “屈沣你觉得这就只是为师在浪费口舌?子煜,你对此又有何见解?” 三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口停下。 莫语一颗心从听见谈话声时便提了起来,居然是父亲回来了!而且还有那个人……
第4页 不过奇怪的是,三个人就站在了书房前,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莫语想要仔细听清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三人似乎在刻意压低嗓音,只能模模煳煳听见什么平衡,什么暂退。 “……你先出城安排好一切,我随后赶去,至……你随我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光线从书架间隙透过,照映在莫语的脸上。她心里一紧,又往里缩了缩身子。 —— 莫蒲荣一眼扫过书架上,没有发现太明显的被移动过的痕迹,于是脸色缓和几分,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微微点头。 走到书案后,莫蒲荣从暗柜里取出一个小盒,抱于怀中用手在上面不舍地摩挲了两下,才递给站在案前的清俊少年。 “多谢丞……多谢老师。”少年总是清冷的脸上此时终于露出讶异神情,眼中也露出意外之色。 莫蒲荣摆摆手,面上已经不见给出盒子时的怅然,“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称唿,我只是帮这本治国之经找到它应有的主人罢了。” “之后,就希望太子能说到做到。” 司马煜郑重点头,“答应丞相的事,子煜定会做到。” “如此便好,我稍后还要整理行装出京,怕是不能送太子殿下回宫了,还望见谅。”莫蒲荣躬下身子,拱手道。 少年有些犹豫,视线移向书房最里面的角落。 “太子殿下?” 司马煜回过神,点头道:“那吾便先行离开。” 少年脚步声渐远,莫语小心地探出半个头,正好看到了少年离开时的背影,与父亲皱起的眉头。 “父亲……”莫语知道自己早被父亲发现,见那人已经离开,便也不再躲藏,干脆从书架后走出,谄笑着问候道。 莫蒲荣见她走出,当时黑了脸,横眉冷目,冷哼一声,“前几日你兄长才与我下了保证,说你这回是动了真格要认真念书,哪知你今日便熘进了书房捣乱。” 莫家乃是连带教育,无论兄妹二人中哪一人犯了错,都要一起受罚。在莫语的梦里,莫蒲荣就这样训导了二人十几年,兄妹感情愈发深厚。 莫语也不惧他的冷脸,笑面相迎,拽着莫蒲荣的衣袖撒娇:“父亲,我就是来找书来好好念读的。” “看你是借着这个由头来看闲书吧。”莫蒲荣颳了下莫语的鼻子,宠溺道,“罢了,你若是要看,何苦偷偷熘进来,还要当心旁人打扰,我之后会告知柳管家,下次再来这书房,你可以通行无阻。” “那最好不过了!”莫语扑进父亲的怀里,胡乱蹭着,鼻头髮酸。这还是她从梦中醒来第一次见到父亲…… 莫蒲荣无奈地想拉开她,但刚一拽她,莫语又把头埋得更深,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是受了欺负?莫蒲荣忍不住这么猜测,不过就自家这朵霸王花的脾气,哪里能受别人的委屈? 自从亡妻故后,府里便无人管这丫头。自己有心板起黑脸管教,但总是狠不下心,也只能让他们兄妹俩互相看护。 可莫斐是个不着调的,又是个妹控。慢慢地,莫语跟着他舞刀弄枪,还总是漫不经心,不甚在意,可让莫蒲荣发起了愁。 虽说自己和儿子可分别护她半生,但她自己若是能学有所成,岂不更好? 柳管家本是来催促老爷出行,但见得这父女温情,还是没有出言,只在门口停下。 莫语若有所觉,从莫蒲荣怀里离开,仰起头,“父亲要走了?” 莫蒲荣点点头。 “等下次我回来,院子里的柳树应是发芽了。” “下次父亲回来,女儿应当已在麟峨书院了。”莫语怅然若失,有些沮丧。 莫蒲荣好笑,“就这么有信心?” “当然。” 看着女儿充满朝气的小脸,莫蒲荣不由得感到心情复杂。“那我就等着了。” ☆、第四章 寒月苦读春试 早春,清风徐来,嫩芽初生。 太阳升起未久,书院便大开前门,不时有书生一二成伴地进去,其中还有几个娇俏的女郎混在其中。 莫语束起髮髻,换上青色长衫,看着颇有几分书生意气。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抬起脚踏出第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在铺满碎石的巷路上。 “紧张?” 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气势一下子全散了去,莫语目含怒意,扭过头看向来人。 莫斐恶作剧似地拍了下她的发顶,莫语连忙伸出双手捂住头,确定髮髻没有弄散松了一口气。 莫语怒道:“你来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莫斐摊手,“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寻我好兄弟朝九的,不过是正好碰上了你。” 说着伸出一只手快速地从莫语的脑后取下一片飘落粘在她发上的叶子,放在手心轻轻一吹,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莫语嫌恶地一把推开他,“那你还不快去?之后春试开始了,你可就只能被挡在门外了。” 翠鸣看着二人吵闹露出无奈神色,而翠羽站在后面已经忍不住捂嘴偷笑了。 莫斐被推开,脸上摆出受伤表情,捂着胸口道:“诶,虽说主要是来看望朝九,但是我还是带着一点点的关心来……” “什么关心?” “君凼姐姐!”莫语惊喜轻唿,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她了。就算在梦里,君凼嫁到自家后,作为幕僚破例被允许随大兄出征,莫语想见,也只能等军队凯旋而归的宫廷宴上才有机会。 不知道自己死后,兄嫂怎么样了,没了自己在宫里,他们行事不必束手束脚,说不定处境会变得更好。 莫语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君凼已经走了过来,不准痕迹地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又移回今日就要参加春试的准考生身上,笑着与莫语搭话。 莫斐看到女子款步而来,脸上却带着几分不自在,甚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只是莫语站在前面,且只顾着拉着君凼的手叙旧,并没注意到这点。 “知道你今日要参加春试,怕你紧张,特意在路上等你,想着把这个给你。”打了招唿,君凼从怀里掏出一块剔透玉佩,递给了莫语。 莫语接过,稍一打眼,便知这绝非凡品。玉佩在阳光下还反着光,甚至举起对着日头后,还有几分变得透明的意思。 “这是?” 君凼答道:“这是我前年春试时某……特意从海外商人那儿买来,求山上高僧开了光的,果然那年就得了魁首回来。我想了想,正好送与你,也保佑你有个好兆头。” “哦……”莫语回头看看不自然的兄长,若有所思,在手里摆弄了几下玉佩,收进了袖子里。 “那就多谢君姐姐了。” 连定情物都被送回来了,哥哥还这么闲散,真是个傻的!莫语在心里腹诽道。
第5页 “不必客气,春试时各个考生都要被分至不同房间,晨进而暮出,之后就都看你自己了。”君凼还有心说什么,但看了看钟圭,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后还是住了嘴,侧开身子让莫语进去。 “君姐姐只管放心。” 莫语咧嘴一笑,她已经苦读了一个寒季,虽说或许比不上那些个天资聪颖的,但通过这么一个入院考试,她还是有把握的。 更何况,她还有绝招。这次春试的考官正好是未来的御史大夫,有时那人与之交谈时自己会在一边添茶,他的脾性与追求的道也了解一些。投其所好,并不太难。 书院不许考生带着奴婢侍童进来,莫语便一人走入门内。 君凼与莫斐在门外看着她进去,待莫语的身影在门后消失,二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都有几分尴尬。 “那个……”莫斐先忍不住,挠着头支支吾吾。 君凼低头不语。 “君姐姐,先生唤你了。”从门里跑出一个小女童,四处扫视一圈后,跑到君凼身边急急道。 莫斐眼见眼前的人要被拉走,急忙拽住君凼的袖子。但在对上她的双眸后,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变得结巴起来,“前日其实……” “莫兄?你是来探望朝九的?真是令愚弟受宠若惊。” 一儒雅书生从后方走过来,先是奇怪地看着放在路中央的几人,旋即从中认出莫斐,惊喜唿道。 君凼变了脸色,当下甩袖离去,徒留莫斐一人站在原地。 “莫兄?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吗?”朝九眼见那女子离去,莫斐呆立原地,不由得一头雾水,不解询问道。 莫斐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心底却是欲哭无泪,这下可好,又被误会了。 —— 转回书院内,莫语刚进来就撞上了许苒囝,尚未分考房之时,二人同桌而坐,气氛尴尬不已。 许苒囝抿了口茶,先开了口,“却是不知道莫姐姐也报了麟峨书院的春试,要是早知道,之前应该邀姐姐一起,闲暇时同在先生那儿修习书经的。” 这话里夹枪带棒,莫语倒是无所谓,只唔了一声没搭腔,让许苒囝不由得感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放在以前,要是听见自己这么说,指不定莫语要怎么回怼回来呢,今日是怎么……也不是,好像早在冬季就有所预兆了。 没待许苒囝再多说什么,前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书院的门缓缓被合上,气质儒素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前面的台上,全场肃穆。 只见得男子微微张口,“春试开始。” 莫语被穿着统一天蓝衫装的侍童引至竹房乙间,环视一圈,走到房间正中的书桌前坐下,从面前的案上拿起捲轴,缓缓打开。 看到考题,莫语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浅笑。从架上取下毛笔,如有神助一般唰唰写下自己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麟峨书院是女主科举的踏板,接下来就是书院副本啦~ ☆、第五章 得入麟峨书院 与试已过半周,莫语从书院回来时面色诡异,说不出是胸有成竹,还是心知落榜。 莫斐有心问上一问,胆战心惊地开了口,却得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差不多吧。” 这是差不多考上了? 不不,虽然阿语去年一整个冬天都认真地学习书经,但到底算是半路出家,大概比不上许大姑娘,罗二小姐她们,更不用说那些已苦读多年的寒门书生。 说不定阿语现在正为了自己之前放出的大话而感到焦虑呢。莫斐心里替妹妹着急,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算旁敲侧击地说了两句,又被莫语状似无意地扯开了话题。 莫斐的头都要被他抓秃了。 而就在他烦躁的时候,另一个让他头秃的人来了。 君凼与莫斐是在莫语的院子前面遇见的,莫斐再一次安慰妹妹未果,被打发出来,正好看到被翠羽领着走进来的君凼。 莫斐再次变成了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那次在书院前面分开后,也不知是不是君凼故意躲着,莫斐再也没见过她,而他自己也更担心妹妹这边,便没有刻意再去找。 君凼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莫斐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说你不能来,就是……” “我是来找阿语的,要是没什么事,还请莫少爷让开吧。”君凼冷着脸,一副“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的样子。 屋里的人听见了外面的争执,莫语从窗子里探头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再次为自家兄长折服,哪有这么不识人脸色还不会说话的?明明其他时候都很正常嘛……她这么想着,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声朝外唿唤道:“君姐姐。” 君凼抬头见到莫语,脸上才出现了笑意,与莫斐施施然拱了一下手,未再说一句,便径直越过他往屋内走去了。 莫斐只好让开路,看着女子进了屋子,才垂着头离开。 “君姐姐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还没打扮好。”君凼刚一走进门,莫语便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莫语之前便发现这位梦里的嫂嫂与自己那个傻哥哥似乎有了矛盾,有心帮着二人调解,却苦于由于春试,君凼在书院里忙碌起来,今日才得了机会邀她一同去郊外出游。 君凼笑着回道:“我今日可是得了一个好消息,急着来和你分享,这才早了一个时辰。” “什么好消息?”莫语心里一动,若有所思。 君凼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正要交给莫语时又收了回来,“在告诉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君姐姐要问什么,阿语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试最后一道题目,你的回答是什么?”君凼的问题让莫语有些吃惊。 “君姐姐这么问是……”莫语斟酌着,不知该怎么说。 君凼见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于是笑着摇摇头,还是把手里的纸张在桌上展开了,解释道:“别多想,我只是好奇罢了,丘先生在看过你的答卷后久久不能释怀,我也产生了几分好奇,想看看你这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罢了。” 莫语看向君凼带来的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可。” “这是?”莫语心脏勐跳,虽说早有预感,但和真正看到还是两回事。 君凼笑道:“阿语妹妹,日后我们同窗相交,相信定然可以处得很好。” 听到她这么言道,莫语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自己真的成功了? 麟峨书院春试的重要性,只亚于三年一次的科举。毕竟从麟峨书院出来的学子,大部分都在科举中榜上有名,且在之后被皇上点中,入朝为官。 入麟峨书院,也就意味着自己离科举又近了一步,离梦里的悲剧又远了一步。
第6页 “阿语妹妹?”面前的少女突然露出悲怆的神情,虽然笑着,但却让人能清楚感受到其中的忧伤。君凼不由得感到奇怪,出言唤她。 莫语收回发散的思维,低下头勉强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再抬头对上君凼担忧的目光时,有些拙劣地转移了话题。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若是母亲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欣慰的……” 君凼直觉不是如此,但她也不好再深入问什么,只能闭口不再多言。 “对了,君姐姐你不是想问我,到底那日最后一道题目我是如何作答的嘛。我现在写给你。”莫语伸手招来之前一直站在墙边的翠鸣,交代她为自己取来纸笔。 “这么神秘?” 莫语郑重地点头,“这是不能用三言两语表达出来的。” 君凼来了兴致,坐着等待翠鸣拿来纸笔。 到翠鸣拿来了所有物件,君凼便迫不及待地为莫语研起了墨。 莫语刚开始还被小小地吓了一跳,受宠若惊。但见她是真的想知道,也不再纠结这些小事,提笔蘸墨,落笔坚定,一气呵成。 “……这就是你当时的答案?”君凼看着白纸上黑墨画的一个方形加一个圆形,蒙了。 颠来倒去地研究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这俩就是两个普通的方形与圆形,方形有稜有角,圆形一笔画下,且画的还不错。 莫语对上君凼不敢置信的目光,镇静地点头,“是。” “一方一圆,相融相济……无规矩,不方圆。”君凼想到什么,口中喃喃道。 这最后一题的题目她是知道的,是问这些考生他们心中“治国之道”。这范围不可谓不大,真的想要答好是相当难的。可是在丘先生看过莫语的捲纸后,却当即拍案,给了她一个极高的评价,这也是她能通过春试至关重要的原因。 不然就只凭着她去年那一个冬天的努力,要想通过春试,还差了些火候。 君凼突然忆起很久之前一位师姐与自己说过的话,立刻反应过来,旋即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莫语。 “你,知道这次春试的主试官?” 莫语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但面上仍然强作镇定,回復道:“什么主试官?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现在连一位书院里的先生都不晓得呢。” 莫语在最后这一题上确实讨了巧,借着梦里的回忆,特意选了一种投主试官喜好的答法。 本来在打开第一个捲轴后,莫语还很自信,但再打开第二个,第三个后,她越答便越觉吃力。幸亏这最后一题她记得在梦里,未来的御史大夫曾与那人谈起过“治国之道”,才知这位丘大夫崇尚“方圆之治”。 但这到底是不大公平的,莫语心中发虚,不愿多提起,这也就导致了莫斐之前会有所误会。 莫语在心里打定主意,之后在书院定要努力修习,像春试这种取巧只是些小聪明,若是指望这个,怕是永远不能有所进步。 君凼仔细想想也是,也就不再逼问,反而说起了之后的出游,“阿语妹妹今日也算是喜事临门,不如出游归来后由姐姐来请妹妹到醉仙楼品一品那闵南厨子的手艺。” “不用姐姐操心,之后会有人来为你我付帐的。”莫语调整好了心情,听到君凼这么说,想起自己之前的安排,狡黠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语焉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  头秃的大哥.jpg╭(°a°`)╮ 如果有天使喜欢,可以点击收藏一下o(≧v≦)o ☆、第六章 郊外游(一) 装饰华丽的马车被人驱使着缓缓地驶在石子路上,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三两成伴地指着车窃窃私语。 “不知道这是哪一家的贵人出游,看这气派,啧啧……” 安裁缝本来正拿着布匹仔细查看上面的纹理,听到街上的吵闹声忍不住朝外看去,待马车经过后,对着自己面前的女子摇头晃脑道。 女子低着头没搭话,倒是站在铺子另一边的大娘忍不住插了嘴:“嗨,这你就少见多怪了吧。瞧见那马车上的印纹没?那可是丞相府的马车,说不定里面坐着的是丞相家的千金呢。” “莫丞相?呵……”听见是丞相府的马车,安裁缝失了兴致,冷笑一声。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丞相为赈灾奔忙于外,已一季有余!” “不过是说得好听,他出了京,谁知道是真的赈灾,还是游山玩水?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他,霍将军岂会……” 二人吵的厉害,已经被挤到门边的女子仍是淡淡然,她身着朴素,头上戴的也不过是支做工粗糙的木簪,但浑身的气度却绝非常人所有。深邃而狭长的双眸让人不由得在与之直视时,下意识地撇开目光。 她抬起头,不紧不慢地打断二人道:“这些布你到底还要不要?” “要,自然要。”比起那些天子才需要考虑的人和事,还是买卖更重要些。安裁缝不再与大娘纠缠,转过头扯出一个笑脸,与女子如此道。 “不过嘛,之前你说的价有些高了,我看还是……” 安裁缝还欲还价,那女子竟是二话不说从她手下抽出布匹便要离开,安裁缝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硬的织布女。 “罢了罢了,就照你说的来吧。”安裁缝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两贯铜钱,仔细数了两遍才交到了女子的手心中,“要不是见你织的这布是真好,这价格我还真不愿意出,你到别家去指不定还要更低……下次要是还有再来……”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女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刚刚所得,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母亲的药钱总算有了着落,阿柩……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 “怎么?你在回头张望些什么?” 君凼见莫语撩起帘子,把头探出窗外似在寻找什么人,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应该不会是她,北国的公主殿下此时怎会在荆楚的都城? 虽说现在两国关系还没有数年后的剑拔弩张,但每年边境都有摩擦,不知有多少英灵故去在那寒冷荒凉的边塞之地。 莫语这么想着,放下马车的侧帘坐回原位,对上君凼仍然带有好奇的目光,只能干笑两声,随便找了个藉口摇头道:“没……就是突然好像在街角看见了大哥,就多看了两眼,最后发现并不是。” 在莫语提起莫斐时,她清楚地看到君凼的身子僵了一下,等到自己说完她才松了一口气。 “君姐姐似乎不想见到哥哥的样子,明明之前我们三个都同进同出的……可是与兄长之间出了嫌隙?” 莫语今日约君凼出游本来就是想撮合自己梦里的兄嫂,春试通过只是意外之喜,如今眼见得了机会,她便刻意拖长尾音,话中还带着几分沮丧,试探君凼道。 君凼面色难掩尴尬,无意识地抬起手整了一下额上的碎发,“有吗?那怕是你误会了,我与莫斐之间没有什么嫌隙。”
第7页 莫语拉起君凼的手,兴奋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之后我叫上了哥哥一起到醉仙楼会让姐姐不快呢。” 君凼大吃一惊:“莫斐晚上也会去醉仙楼?” 莫语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君凼下意识地想找个理由推脱掉晚上与莫语的约定,但莫语看出了她的意图,率先出言道:“姐姐是不是想推辞掉醉仙楼之约?果然,君姐姐是在刻意避着哥哥……不知道是不是之后连阿语也要避着了……” 越说莫语的声音越小,君凼慌张否认,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仔细想想,由于各种原因,君凼几乎已有半年未见到莫语了。君凼一直把莫语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此时让她为了对莫斐的不爽而毁了这个难得的相约,还真是狠不下心。 更何况又不是自己的错,明明就是莫斐他,他……君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瞬间变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抹过下唇,目光也失去了焦距。 莫语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君姐姐?君姐姐?” “啊,我没事。”君凼回过神来,为自己刚刚的回忆感到一阵心虚。 莫语再度撩起帘子,“该是马车里太热了,还是撩起来透透气的好。” 君凼连连点头附和,“对对,还是透透气的好。” 等下……这妮子不会什么都知道了,是在故意寻自己乐子吧? 君凼敏锐地意识到莫语今日有些奇怪,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提起莫斐,还不是像往日那样嫌弃,反倒一直在说他的好。 说的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究竟怎么样,阿语这个妹妹还不够清楚? 君凼心里有了猜测,在看向莫语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考究。 “姑娘,我们就到了。” 春风从帘子下吹进来,忽忽悠悠地兜了个圈又转了出去。 莫语打了个哆嗦,用力搓了搓胳膊。君姐姐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从一早开始就在设计她? 还好马车出了城行得快,一听到翠羽在外面喊到了,莫语立刻从厢里走出,甚至没用翠羽扶着,直接蹦了下来。 君凼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君凼哭笑不得,只好按下肚子里一切想说的话,跟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尊贵的公主殿下上线!o(≧v≦)o ☆、第七章 郊外游(二)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翠羽安排着车夫赶马到另一边,翠鸣则是低头顺从地跟着自家姑娘身后。 到底是在外面,人多口杂,君凼见已然没有合适机会,也就去了想要逼问的心思。 莫语左右看了一圈,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没想到今日竟有书社在此设宴,几个姑娘书生坐成一圈,似在对诗,喧喧嚷嚷,让人止不住头疼。 其中众星捧月一般坐在最中间的更是熟人,许家大姑娘许苒囝。 这些人应该大多都是许苒囝建的茴香书社中的成员吧,莫语心里这么推测着。 莫语抬起手,指向与这些人相反的方向,转过头向君凼询问道:“君姐姐,我们先到东面的草场去好不好?” 君凼也不想过去,她在麟峨书院还算是有些名气,自从春试过后,不时就有些应考的书生贵女来通过各种途径接近自己,旁敲侧击地想要问他们的成绩。 她被烦的慌,已经许久未曾出门,也许久未曾应客了。 幸好阿语也不想过去,不然之后走不走得了也是个大问题。君凼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知了对方的想法,心照不宣地转身向东面走去。 只可惜有人不想让她们如此顺利地离开。 “这不是莫家姐姐?刚刚还说着,姐姐也参加了今年的春试,似乎还在许姐姐的对面呢。” 来晚的侍郎千金苏荷正好与莫语二人对面相撞,她并未参加春试,与之前的莫语无二,都是在学堂混日子的,也不识得麟峨书院的才女君凼。 她从上到下地扫视了君凼一遍,对这个跟在莫语身边的女子身份很是好奇。 莫语手背到身后,拽了下翠羽的衣裳下摆,并向东摆了摆手,示意她领着君凼先走。 莫语接上苏荷的话,“也不算是对面,离得还蛮远的。” “姐姐不如和我一起……”苏荷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莫语打断。 “不必了,你们书社集会,我又何必横插一档子?正好我还有些……” “君凼师姐?……还有莫语?苏荷?” 许苒囝本来因为苏荷的迟到心怀不悦,抬头一看发现苏荷来了却不过来,反而在与两个女子兴致勃勃地交谈,更是胸中有一股火气上涌。 她从座位上站起,随意找了个藉口暂且离席走到这边,等到走近了,才看清这二人竟是君凼与莫语。 许苒囝纳罕,自己这刚建成书社没几天,好不容易求了父亲同意让自己出来,组织了一次集会。这两位不请自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看到二人与苏荷站在一起,许苒囝便下意识地认为莫语二人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也来参与诗会的。 莫语自然是自己不欢迎的,但君凼却不一样,早在春试之前,穆先生便叮嘱她尽可能地与这位书院才女相交。 何况她还有可能提前接触到了春试的结果。短短几秒,许苒囝脑海中百转千回。 “还好诗会才开始不久,我们过去坐下聊吧。正好我还有些私事,想要问问师姐。” 许苒囝十分自然地管君凼唤着师姐,却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旁的莫语与苏荷。苏荷这丫头心大,什么都没感受出来,但莫语比较敏锐,自然有些不大舒服。 而这称唿也让君凼有些发懵。 也没有确定是否可以入书院,怎么就提前叫起了师姐?君凼故意没接她的话,仿佛没听到一般。 听了许苒囝的话,苏荷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这位女子便是麟峨书院的才女君凼,也是院长蒲江的得意弟子。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君凼?看起来,看起来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嘛。” 最后一句苏荷嗓音压低,君凼听得不很清楚,自小习武的莫语倒是听清了。 莫语忍不住接话,“比如都是一个鼻子一双眼睛?” 苏荷没想到自己小声的自言自语被莫语听去了,登时脸就变红了。她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却反而因为过于着急而结巴起来。 君凼感到有些好笑,“好了,阿语你不要故意逗她。” 三人你说我笑,气氛挺好,却是把许苒囝排斥在圈外。 她强行按捺情绪,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她们道:“站在这里叙谈未免站的太累,不如一同去到小亭那边,正好也让君凼师姐品评下大家的诗作。” 许苒囝再三相邀,再视若无物便是对其的极大不尊重了。莫语只好转头看向君凼,寻求她的意见。
第8页 君凼脸色淡淡,似乎对许苒囝的提议并不很感兴趣,“品评谈不上,我不过是比你们多在书院学了两年罢了,尚当不起品评之职。” “师姐肯坐在那里听上一听就已经是苒囝与书社的福气,不敢多奢求什么。” 君凼也无法再拒,只好一起走过去。 莫语刚要跟上,突然意识到翠羽尚未过来,便打算留下翠鸣,叮嘱她道:“你且留在这里等着翠羽回来,再一同来找我,免得让她迷失。” 翠鸣喏了一声,低眉顺眼道。 —— 几人一同到了亭边,有几个书生认出了君凼,便有些坐不住,大都是想要从她那里尝试问出春试结果的。 君凼施施然坐下,打了两波太极,到了最后也没让这几个书生如愿。 许苒囝虽表面上保持着贵女风度,似乎不很在意这边,但实际上却一直竖着耳朵。发现那些书生都挫败而归,心中不由发急。 “不知君师姐是否知道前些日子里春试出了什么结果?”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几次旁敲也都被君凼装傻煳弄过去,最后只好选择干脆利落地直接询问。 君凼故作惊讶,“那与我何干?” “这样……我本以为是莫姐姐已经确定了要到麟峨书院求学,君师姐特意带着莫姐姐出来庆贺的呢。”君凼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知道,让许苒囝很是尴尬。 显得她有多焦急,一点不矜持似的。 恼羞之下,许苒囝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拙劣地想要转移话题。 但却看见君凼脸上真的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紧接着她又仍旧自然地解释道:“我不过是出来陪同妹妹一起到郊外游玩罢了。” 许苒囝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莫不是自己刚刚猜准了吧? 越这么想,再观察这二人时就越觉得自己猜的对。若不是君凼可以肯定莫语就是她未来的师妹,她又怎么会如此照顾袒护她? 许苒囝并不知道莫语与君凼的关系,君凼自从进了书院忙于读书之中便少与莫语有往来,而她又是在这几年才在圈子里小有名声。故而除了少数几个人,并没有人知道她与莫家兄妹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 几乎已经肯定莫语通过了春试,许苒囝不由得心里五味陈杂。 明明这几年一直被穆先生器重的都是自己,怎么不过这么短的功夫就…… “姑娘,时间差不多了,花签也都准备好了。” 听到侍女俯身在耳边低声说的话,许苒囝点点挥手示意她下去。 侍女将每一支签传到了个人手中,许苒囝站起身拍了拍手,亭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站在中间轻声细语地言道:“既是诗社集会,便不可无诗。各位手中花签上均写有不同的花种,今日苒囝准备了一些小彩头,若有人能写出大家公认的最好的诗,便将这琉璃玉送与他。” 许苒囝从侍女手中拿过盒子,打开后放在桌面上。盒子里的琉璃之玉在阳光下四散着光芒,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莫语扫了一眼,兴致缺缺,这些东西不知多久之前莫斐便找来给她做玩物讨她欢心,在她眼中这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她坐在角落努力藏起自己,奈何总有人想把她推到人前。 “莫姐姐不作诗?” 突然被点了名,莫语停顿了一下才做出反应,刚要说话,却听得许苒囝继续说道:“也是,莫姐姐不久便要入书院了,大抵也看不上我这小小书社。” 一瞬间感觉整个亭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莫语手里正把玩的珠链顺着指缝间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回家啦 ☆、第八章 郊外游(三) “真的?”苏荷没心没肺,完全察觉不出亭子里的人此时都是各怀心思,她惊唿着坐到莫语身边赞嘆道,“莫姐姐果然厉害。” 莫语没接话,反而是顿了一下。 若是此时否认也可,但逃过这一次,怕是之后春试放榜后会令人怀疑今日她所说的话。 到那时说不定会有对君姐姐不好的传言流出,毕竟许苒囝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里面却颇有玄机。 可能现在就会有人猜测,是君凼虽然拒了其他所有人,但其实早就提前告诉了她春试结果?若有心思阴暗的,可能还会猜测君凼是提前透露与她春试试题。 许苒囝说这话的意图明显,无非就是想诱导其他人联想到她与君姐姐今日一同前来,关系匪浅。 既然如此…… 应下又何妨? 莫语扬了扬眉,在君凼蹙着眉头想要说话前先发声。 “吾兄与书院里的骑射先生是忘年交,与试过后,兄长便拜託先生询问我的捲轴,这才从他那里露出些风声。” 莫语停下片刻,扫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之前大家怀疑君凼因为与莫语的情谊而存了私心,提前泄露了春试结果,甚至可能还在其中动了手脚,但现在听到莫语是因为莫斐的缘故才得知通过春试的消息,他们便收了刚刚的心思。 莫斐确实爱护莫语这个妹妹,他近期也确实常到书院去与新来的骑射先生切磋。说是他为了妹妹特意去求人询问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如果是莫斐求人得的消息,也排除了中间有人给莫语的成绩动手脚的可能。 一来莫斐的狂放不阿是有目共睹的,他不稀罕做这种事。 二来他与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们素来不大对付,曾有传言称他在念书时曾当着院长的面在珍贵的书经上给画了个鬼画符,把院长气的够呛。如果莫斐想替妹妹说好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眼见气氛不再那么紧张,莫语抿起嘴角,继续缓缓道:“不过奇怪的是,许妹妹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毕竟……” 毕竟许家可没有另一位“许斐”。 许苒囝哑了声,一直坐在另一边的吴姑娘见势不好,急忙跳出来打圆场。 “春试放榜起码还要七日,咱们现在不必急着议论,到时自然就全都知道……再说,不是说要以花签为题作诗?大家还是快些,免得被旁人先得了这彩头去,咱们可就都只能做陪衬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吴姑娘的话,除却几个偷瞄二人的,大多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花签冥思苦想。 就好像从始至终一直都在为作诗发愁一般。 隔着一张桌子,莫语与许苒囝对视一眼,皆是皱起眉头。 莫语将手里的木兰花签转了两转,心里暗自思忖,刚刚许苒囝将话头引向自己这边,虽然之后被化解,但这诗是非做不可了。 而且不仅要作,还要作的好。唯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他人心中对自己的怀疑。 就在这时莫语感到胳膊肘被撞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发现是之前过到自己这边坐下的苏荷。 她朝着莫语眨了眨眼睛,两只手握在一起似在央求她。
第9页 “莫姐姐帮帮我。”一边做手势,苏荷还一边小声地对莫语恳求道。 莫语无奈地摇摇头,她垂下手,接过苏荷在底下递给自己的花签。 莲。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这么安排的,这花签倒是和她的名字很相配。莫语无意识地屈起手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泥字,随之趁着没人注意快速把这张纸与苏荷面前空白的纸张交换过来。 只能帮你这些了,其他的看你自己了。莫语与苏荷眼神相交,苏荷会意,感激地看着她,大有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抱住她的意思。 莫语迅速拿起一旁的团扇挡住自己与苏荷,却被吴姑娘看到,疑惑地问道:“莫姐姐是太热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就把扇子取出来了?” 莫语尴尬笑笑,唔了一声作为答应,倒是君凼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苏荷。并且在莫语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瞪了莫语一眼。 莫语知道这是君凼已经发现了她在底下的小动作,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还是专心想自己的花签吧。莫语把全部精神都放在了签上,在脑中搜索起自己曾看过的所有有关木兰的诗句。 此时已有许多人已经想好立意开始动笔,而莫语却仍然还未有所动作。许苒囝写好之后抬起头看向莫语,却发现她仍在思考,不由得蹙眉。 “许姐姐这首是写杏花?”一边有写完的姑娘无聊,到处走走瞧瞧,探头看别人的诗作,走到许苒囝身边忍不住惊嘆。 “浮花浪蕊分红脉,朦胧清香破紫苞。” 口中喃喃念着,面前似乎真的出现了一棵杏树,其上繁花锦簇,香气扑鼻。 这一念,离得近的都忍不住抬头看过来,吴姑娘本来正写着自己的,听到声音也探头过来,看完之后赞嘆不已,“想来这彩头我是没什么希望了,说不定到最后许妹妹拿出来的东西还是回了自己的手里。” 说罢,还忍不住捂嘴偷笑。 许苒囝听了这话脸上仍是淡淡,并未有任何欣喜之色。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想输给一个不如我的人……” “什么?”吴姑娘没听清,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许苒囝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今日在场这么多才子才女,我怕是也只能作陪衬罢了。” 吴姑娘坐回原位,笑了,“许妹妹太自谦了。” 那边许苒囝被人簇拥着,这边莫语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她放下笔在一旁,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 宁做木末芙蓉花,不为空中一凤鸾。 作者有话要说:  浮花浪蕊分红脉,朦胧清香破紫苞。 此句中化用韩愈的“浮花浪蕊镇长有,才开还落瘴雾中。”和司空图的“肌细分红脉,香浓破紫苞。” ☆、第九章 错 “你之前在集会上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君凼端坐在桌旁,两手交叠置于膝上,嘴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说不定明日你和许家大娘子的名声就能传遍京都。” 翠羽在身后提着水壶帮二人倒茶,莫语抬起玉手,接过白瓷茶碗,待君凼也拿起杯后,将碗口凑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姐姐说笑了,要不是你刻意藏拙,怎么想这集会魁首也不会是我与许妹妹并列。” “阿语这么说可是太抬举我了,诗词本就不是我的强项,输了也是正常。”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多言。 集会上莫语与许苒囝二人的诗作不分高低,最后定了个平手,至于那彩头,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而君凼作的中规中矩,只定了个第三,不过她倒也不在意这个,看着也没什么不愉之色。 这集会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过去,再过了一会儿,莫语便寻了个由头与君凼一同离开了。 本想着二人可以在郊外春游的,此时也已没了兴致,看看日头,一致决定直接去到酒楼,等莫斐到来后便一起用晚膳。 到了酒楼后,二人先被小二带着引入二楼雅间,期间又上了壶茶,之后隔间里便只有二人在闲聊。 日头一点点下沉,酒楼里的宾客多了起来,楼下的喧闹声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莫语眼睁睁看着君凼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愉悦逐渐变化,再从皱起眉头到面无表情,心里都不由得替莫斐感到担心。 悄悄在底下给翠鸣做了个手势,翠鸣会意,推了门出去。 推拉门扉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却是再刺耳不过。 君凼将茶杯放下,淡淡道:“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叫小二上菜吧。” “姐姐饿了吗?还有些早,不如我们……”莫语绞尽脑汁地想着藉口,但却被君凼一个眼神就给瞪了回来。 还是算了,他们在梦里没有自己的帮助最终也走到了一起,说不定自己插手反而会坏事……真正原因其实是——嫂子好可怕,还是让大哥自己哄吧。 莫语干笑着应和君凼的话,朝站在原地左右为难的翠羽点了点头。 翠羽应诺,微微躬身后退两步走出门外。 虽然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在翠羽回来前,莫斐便可以跟着翠鸣过来,但她心里也有了准备。只是到底不大高兴,尤其是在小二端着菜餚进来后。 但她这反应却是让小二摸不着头脑,眼见贵客眼中难掩失望,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是不是有哪里照顾的不好,便在报菜名上更用了几分心。 “这道乃是……” 莫语兴致缺缺,君凼看似在认真听着,实则心思也不在这里。最终唯有站在一侧的翠羽为了丰富自家姑娘的食谱,费了心思仔细去听。 这时门突然再次被敲响,莫语骤然站起,不等翠羽走过去,自己便两三步到了门边,“说不定是大哥来了,他这次迟到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不过那也得要让他赔给我们俩些珍宝才行。” 莫语还想着为莫斐说些好话,连珠般地说完了话,一开门却傻了眼,门外哪里有莫斐的影子,只有翠鸣一人而已。 翠鸣见得姑娘亲自为自己开门也是吃了一惊,“姑娘……” “我大哥是在后面?”莫语不信邪地探头看向翠鸣身后。 翠鸣听到莫语这么说脸色有些尴尬,抬起头看了君凼一眼,见得她似乎在认真地研究面前的某道菜餚,而没有注意这边后,才冲着莫语微微摇了摇头。 “大少爷今日下午本已要到了这里,奈何半路被将军拉去,说是有什么事要与大少爷说,故而只好要姑娘与君小姐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莫语讪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此时已是不敢抬头看君凼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君凼却是笑着与莫语搭话,“你瞧,我就说不如先上菜,约他那个人甚是不易,十次有八次是要爽的。” 莫语有心替兄长解释,奈何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好说什么。一顿饭吃下来,莫语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第10页 两位贵客欢喜着来,不愉地去。 酒楼里的大厨当是自己的手艺不合贵女的胃口,一时间大为丧气,之后下厨便更为用心,酒楼里朋客满座,此为后话不提。 出了酒楼君凼本想就此与莫语分路,可是莫语却坚持送她回去,“正好我还要到一笔阁去买些宣纸回来,顺路送你罢了。” 君凼在她的坚持之下,只好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驶动,压在颠簸不平的石子路上。君凼还未坐稳,差点摔在车里,幸而莫语及时扶住了她。 君凼坐稳后还有些后怕,脸色发白,气息不稳地与莫语道谢:“刚刚多谢了。” “这没什么。”莫语轻轻摇头。 这么一颠,君凼本来还压在胸中无法排解的郁气竟是一下子便消散了。 泄了这股气后,君凼不由得为刚刚自己的失态而红了脸。不过是莫斐没来,自己却表现得那么反常,如此明显,任谁都能看出来自己暗恋那人了。 而坐在另一边的莫语并没发现君凼的脸色变化,她此时正在为了莫斐突然的爽约而感到奇怪,还有几分气愤。 好不容易找的机会,难得的是君姐姐心情还不错,天时地利人和,哪知道这傢伙却没到场。 真是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莫语察觉到自己有些忽略君凼,便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君姐姐觉得今晚的菜餚还合心意吗?” “我之前不是觉得菜餚不合口才不悦……其实今日那桌菜很好吃,不如我们下次还来……”君凼本就心思烦乱,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语无伦次。 莫语见她前后反差巨大,略一思索,倒是猜出几分她的想法。 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是,君姐姐说的都是,那下次让大哥出来与我俩赔罪,好不好?” 君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正当莫语想趁铁打热之时,马车却突然停下,翠鸣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君姑娘,您到了。” “我便先走了,若是有什么关于书经上面不懂的皆可以来寻我……还有这张纸,上面写着许多在入麟峨书院前需要注意的事,你须得仔细看看。” 这回是君凼匆匆忙忙下了马车,她本是要立即离开,却又想起自见面起便一直想给莫语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的纸条,便又转回身将纸团塞到莫语手里,之后才被翠羽扶着快速走下马车。 而莫语则是留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大哥到底哪里好,让君姐姐这么聪明的人都变得喜怒无常……莫语想不大明白。 “姑娘,那我们现在还去一笔阁吗?”没有姑娘的下命,马车迟迟没有动弹,就在快要引起百姓围观的时候,翠鸣忍不住向里问道。 莫语打开纸团,正仔细地查看里面所写,听到翠鸣这么问,用手指在纸上面弹了一下,“当然。” 正好这上面有交代应在入书院前到一笔阁採买文房四宝,便正好办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盖上戳了!今个真高兴~ 求波收藏 之后稳定日更,每晚20点更新 ☆、第十章 逢 马车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路,莫语坐在车内,清楚地感觉到车子拐了个弯进入小巷。 随即车停,帘子被人轻轻撩起,莫语搭着翠鸣的手慢慢走下。 “其实姑娘若是想买笔墨,大可不必亲自前来,与奴婢说一声便好。” 翠鸣知道先前莫语说什么顺路的话只是因为看天色已晚,担心君姑娘一人不安全,本想着送完她便转头回府,却没想到莫语是真的要到一笔阁。 翠羽在一旁听着,凑上前笑道:“我看啊,姑娘肯定是冬季里憋坏了,新年的那几日,老爷在外没归家,大少爷也成天早出晚归的,成天对着什么四书五经,都要闷死了,逮到机会肯定要多在外面逛逛。” “呸,你以为谁都是你?”翠鸣扶了莫语下车,刚一站定便听见翠竹没大没小地笑闹,登时一只手掐住她的耳垂小声教训道。 哪知刚一上手还没用力,翠羽便连连唿痛,她害怕翠羽的大吵大嚷引来路人围观给丞相府抹黑,便迅速放了手。刚放手,翠羽便如射出的箭矢一般窜到了莫语身后。 莫语止不住地想笑,被翠鸣哀怨地看了一眼才勉强忍住,咳了两声清嗓子,才给二人调解道:“好了,不必争吵,我之前就是想反正也没有多远,今日做好以后便不必多费神……不过呢,翠羽说的也不都是瞎话。” 她确实已经有很久没像这样出来闲逛了。 在梦里她日復一日地枯坐宫中,而在她醒来后,为了能改变命运又日夜不分地于书房中苦读书经。 不过还好,莫语这么想着,自己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姑娘过往的努力奴婢们都看在眼里,今日姑娘大可放心地在外玩乐,就算是还想去逛夜市,翠鸣姐姐和我肯定都会随着您,绝不会多说什么。” 翠羽自听得莫语肯定她的话之后,便得意地从莫语身后走出来了,这么说罢还冲着翠鸣扬了扬眉。 翠鸣无语,不再理她,转头对莫语低声道:“姑娘无论去哪里奴婢自当随行,不过像夜市这样的嘈乱混杂之地,还是不去为好。” 莫语无奈摇头,“我又没说我要去,怎么弄得我好像一个蛮横为难下人的主子?” 眼见二人还要说话,莫语便觉得额头抽痛,怎么重生回来,自己这两个丫头都好像变了样?那时怎么没发现这俩人这么爱吵?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多逗留,进去买了所需便出来。” 说完,莫语拉上斗篷的帽兜,翠鸣在前面引着,主僕三人一同进了一笔阁。 丞相府的马车虽说没有停在一笔阁的正门口,但从马车停下便一直受到一笔阁掌柜关注,此刻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人往这边走来,立马迎了出去。 他满脸堆笑着走到三人面前问道:“有贵客上门,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不知姑娘是想要看些什么?” 莫语没说话,而是从袖中取出纸条,交给了翠鸣,由翠鸣代为转告给掌柜。 掌柜听完后,即刻答应道:“这就去给您拿,不过还请贵客先在小店歇息片刻。” 莫语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掌柜便转身去了后屋打点。 “约摸着掌柜把东西都取出来还有点时候,不如姑娘回马车上捂捂手,虽是入春,但傍晚还有些冷风,要是吹到……” 听着翠鸣又开始说教,翠羽忍不住接话,“要是吹到姑娘受风寒就是奴婢们的过错,翠鸣姐姐是不是想这么说?哪里还有什么寒风,这都入了月,就算是吹风,只怕也只有热风……” “说的对。”莫语若有所思地点头答应,翠羽受到鼓舞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得莫语又说了一句,“确实应该回车上。” 翠羽瞪大双眼,“姑娘?” 莫语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
第11页 翠羽立刻没了话说,小声地喏喏道:“没什么,姑娘想回车上,那翠羽便跟着姑娘一起。” “嗯,那翠鸣你就先在这里等等。”莫语说完便转身离去,而翠羽虽不大情愿,还是跟上了她。 莫语看着翠羽的脸嘆了一口气,实在不是我不想让你多在外面游乐,只是突然想起,这一笔阁和梦里在莫家失势后迅速上位的新丞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说此时一笔阁应当还未归在他的名下,但万一碰上他,难免心里膈应。 今日才知晓了一件好事,碰上他没地坏了心情。 “阿语你怎么在这里?” 莫语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 碰上苏柩只是坏了心情,但碰上他,却是要噁心得几天吃不下饭了。 “太子……哥哥。”莫语缓慢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眉心卧着一颗红痣的贵族少年正扶着扶栏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黄门,正紧张地护着他。 “太子殿下。”翠鸣听到声音便立刻要恭敬地跪下来,却被司马煜抬手止住,而翠羽在同时却偷瞄了莫语一眼,捂住嘴偷偷笑了一下,被翠鸣狠狠地瞪了一眼。 而莫语并未发现两个丫头的小动作,她在心底冷笑一声,没有像以往一样着急地迎上前,拉住司马煜,只是低着头等他走过来。 “唿……怎么?阿语心情不好?”司马煜有些气喘,但走到莫语面前后他顾不得平復气息,而是关切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莫语,她一瞬间竟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那从前,太从前了。 司马煜没有如以前一样得到回应,只当是她还在耍小孩子脾气,笑着拍了拍莫语的肩膀,“是在怪我去年冬季没有应诺去找你?那是因为要随着父皇学习处理……” 和那时一样,无论自己要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为自己找来,可如果不是为了拉拢父亲,恐怕他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莫语抬头直视司马煜的双眸,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太子哥哥不必如此,阿语……哪有资格生气?” 司马煜更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一个太子,自然不会因为被怼了两句就与一个小姑娘置气。 他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了什么,攥在手心递了过去,“前段时间我新得了两块玉,一块做了玉坠,要不然就送给你……” “贵客您要的……” “不必了,太子殿下在此应还有事要商谈,阿语就不打扰你了。”说罢,不等司马煜答应,莫语便转身匆匆离去。 司马煜手悬在半空,只能无奈放下。“其实也都说完了……” 就在司马煜还在怅然时,却听得楼上有脚步声传下。 “殿下……刚刚离开的那位,便是丞相千金?” 司马煜回身,两个黄门正警惕地看着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下来的清俊男子。 “……这与你无关。” 男子眉头紧锁,“苏某只是希望殿下时刻以社稷为重,不要感情用事。”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莫语(愤怒.jpg):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希望读者小天使们看文愉快,喜欢可以点波收藏! ☆、第十一章 往 匆匆忙忙从一笔阁出来,直到上了马车,莫语的心脏仍然是砰砰跳着,一时间梦里的愤怒,再见他的惆怅全都涌了上来。 她只怕再多待一会儿,自己就要忍不住质问他,为何不信守成婚时的诺言?为何那么残忍,非要对莫家赶尽杀绝? “姑娘,你还好吗?” 翠鸣从在屋里便察觉到莫语状况不对,看上去和以往见到太子殿下时雀跃的样子丝毫不同。虽说有些越矩,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地向莫语询问道。 见姑娘没有说话,仍是怔怔出神,翠鸣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太子殿下?” 莫语这才回神,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原来自己的情绪竟如此外漏吗? “也不是,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有些迁怒他……” 得天垂怜,她在梦里窥得未来一二,可却也因此,在和自己的身边亲人相处时总有隔阂存在,无法如同以前一般。 自己不懂遮掩,从梦中醒来后,突然性情大变,想来父亲和兄长早就有所察觉了,亏自己还以为掩饰得不错。 “……若是姑娘有什么心事,可以与奴婢诉说。”翠鸣低下头,如同闷嘴葫芦一般安静地坐在一旁服侍,拿来小毯盖在莫语的膝上,不再多说一句。 莫语也往后靠在软垫上半躺下,眯着眼睛假装睏觉。她心里暗道,幸好翠羽此时坐在车外,不然就说刚刚她是一定不肯乖乖闭嘴的,说不定还要叽叽喳喳闹上半天。 不过在梦里进了宫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行事也谨慎起来,帮了自己不少忙……不对,似乎在进宫前她就已经不爱笑了,可是是因为什么来着…… 身子随着车一摇一晃,一股困意涌上,莫语头一歪,倒是真的睡着了。 翠鸣看着一转头的功夫就真的眯着的姑娘,不由得哭笑不得。她伸出手,将铺在姑娘身上的毯子又向上拉了拉,并且从车上的小柜中取出安神香,将其放在一旁点燃。 烟雾裊裊升起,莫语睡得更沉了。 —— “姑娘?姑娘?” 莫语皱着眉头在自己的面前挥了挥手,试图赶走那一直扰人清梦的傢伙。 “我来吧……” 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莫语翻了个身抓住那人的衣领,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就算再怎么睡熟,被人抱着从府门口走到自己的院子里也醒来了。 在莫斐刚抱着莫语走去她的房间时,便感觉到怀里的人用手指戳了戳他。 莫斐低下头对上妹妹的视线,看着她迷迷煳煳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 怀里的人由于刚刚睡醒,声音中还带着一些沙哑,“放我下来。” 莫语最开始还有些迷煳,在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后发现是莫斐抱着自己时还愣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捋好时间线,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这下子便想和他算算总帐。 莫斐并没有照着莫语的话做,而是直接把她抱到了房里的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问道:“醒了?” “醒了。”莫语用手轻敲了两下自己的脑壳,闷声闷气地道。 说完这两句,兄妹二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等着对方说下一句。 等了一会儿之后,莫语发现自己的傻哥哥似乎并不知道今日错过了什么,忍不住摁住了不知是因为在车上睡着受风还是为了这个兄长而抽痛的额头。 “你还记不记得今日答应了我什么?”莫语正色道。 莫斐愣了一下,“下午的酒楼之约?”
第12页 莫语点点头。 “我与翠鸣说了我那时正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赶过去……” 莫语打断了莫斐的解释,“可是我和君姐姐在那里等了你那么久,你却一直不见踪影。” 莫斐想起什么,脸上不见因爽约而羞愧神色,反而眉飞色舞的,他从怀里翻出一张纸,“不说这个,你可知道我下午到底去做什么了?” 莫语被气笑了,她与他在说爽约的事,难道有什么能比解除与嫂嫂之间的误会更重要吗? “大将军答应我,下个月再带兵前往边塞时会允许我作为兵将随行。”莫斐将盖了大将军印章的纸在莫语面前晃了两下,却发现她好像傻了一样没有反应。 “阿语?你是不是也在为大哥感到激动?我这段时间一直从早到晚磨着将军,总算没有做无用功!” 听到这话,莫语才仿佛冰雕解封一般,唰地从座上站了起来,她满脸写满不信,从莫斐手中抢过了那张纸,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 在确定他没有说假话之后,莫语一把将纸扔在桌上,“你怎么能趁父亲离京的时候,擅自做这种决定?” 不该这么早的,兄长前一世是在娶完亲,而自己也已经进宫了之后,才被那人册封将军前往边塞的,且一战成名,在短短三年内将荆楚的领土向外延伸几百里不止。 而且同时……同时也受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每一次回京与莫语相见时,莫语看着几乎老了十岁的兄长都忍不住哽咽。 莫斐看着突然激动的妹妹不由得感到奇怪,他拍了拍莫语的肩膀压着她坐下,“这事我既然敢做就不怕父亲回京后跟我算帐,而且你不一直说想去边塞玩玩,哥哥到了那边给你探好路,你再来不是更尽兴?” 他想到什么,玩笑似的道:“还是说,你捨不得哥哥?” ——哥哥要走了,下次回京给你带来更多好玩的……别捨不得哥哥。 听到这句话,梦里的景象和现实混在一起,莫语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一滴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下,莫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下子慌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莫语面前不知该干什么,从怀里拿出巾帕的手都是抖的。 “别哭啊,哥哥可是要去做大英雄的,你这样搞得倒像是我是要去做狗熊给莫家丢脸似的……” 莫语看着莫斐绞尽脑汁想要逗笑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她张开双臂向前两步抱在兄长的腰间。 算了,自己从来留不住任何人。 “我只是担心……” 莫斐从一开始被抱住的惊吓中镇定下来,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听到莫语的喃喃,用自己有生以来最轻柔的嗓音说道:“担心什么?” 莫语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担心柳树抽芽时,唯我一人尔。” ☆、第十二章 正式入书院 春风吹来柳絮,飘飘悠悠地顺着半打开的窗子进了屋,落在了正对窗的桌面之上,又在人无意识地挥袖时被扫落于地。 “翠羽,将这封信送出去吧。”莫语写好了信,将笔放在磨研上,站直身体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一直在一旁站着侍候的翠羽听到姑娘吩咐,立刻上前两步,接过莫语递出的信封。 “是……姑娘没有要给大少爷的信件吗?” 莫斐是半月前跟着平定边疆的军队出去的,当时莫语随军送行至城门口,直到再看不见兄长的背影才归府,而那一日她始终未见君凼身影。 再后来便是父亲知道了自家儿子的胆大妄为,瞒着他去了边关,写信大骂了他一顿,但信中似乎并没有写到要他马上回来。 期间司马煜有来找过她,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来回几次,太子殿下脸上也挂不住,不再过来了 然后……明日便是麟峨书院的开院日了。 刚刚柳管家带来了丞相传回的信件,本来他应当是今日回府,却因着南地突发的山滑而延误了行程,这信是一周前发出的,莫语推算了一下,如果在发信的第二日队伍便可以整装出发,那也起码再要半月才能回京。 自己的担心成了真的。 莫语嘆了口气,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两只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拄着桌面,嘴里含煳道:“没有没有,你就跟等回信的人说,莫斐什么信件都没有,没人等他回家。” 翠羽知道自家姑娘是在傲娇,捂着嘴偷笑,被莫语有气无力地瞄了一眼后立刻板住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出了门。 正好与怀里抱着一堆书经的翠鸣在门口遇见,翠羽急忙给她让开路,在翠鸣进去之后还好奇地往里探头,但到底念着姑娘交给自己的信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翠鸣把叠得三尺高的书全都一下子放到桌面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书院发的信上所有写到的书都在这儿了,姑娘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少的?” 莫语站起来,不甚在意地随便翻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诗经,“唔”了一声算作答应,“差不多了……大概就还差一个。” 本来放松下来的翠鸣一下子绷起精神,“不知道还差哪一本?奴婢这就再去外面的书店问问。” “外面没有。”莫语摇了摇头,见到翠鸣脸上露出不解神色,她勾了勾手指,“还差两个女书童。” —— 诗,书,礼,要学这些在莫语意料之中。 民俗,地理,疫病,这些为什么要她精通? 莫语看着正在书院门口给新来的学生登记的先生,忍不住拿着刚刚发到自己手里的本子找他对质,“先生是不是发错了?上面写着我今日要跟随许先生修习荆楚各地民俗……” 先生慢悠悠地抬了头,扫了眼面前穿着书院统一发放的简单青色长袍的女学生,没搭话,又低下头不知在纸上写什么了,莫语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还有别的要问的没?没有就别堵在这儿。”那先生似乎是见惯了像莫语这类的学子,不耐烦地挥手打发道。 “你!”打扮成小书童模样的翠羽瞪大眼睛,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同样装束的翠鸣伸手拦住,她一把把翠羽拉到自己身后,转头看向姑娘,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莫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可是先生,之前发给学生的书信上并没有写这类的典籍,故而弟子手头并没有……” “那是你的事,问我作什么?” 这下就连翠鸣也忍不住了,她想要上前为姑娘争辩,但到底没有得到莫语的吩咐,只能强憋着气在那儿继续站着。 就在这时,莫语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书生撞到一旁,匆匆说了句抱歉,就跑过去了。莫语回过神时,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这书院都是些什么人啊? 前世自己所知的传说走出了最多官员的书院真是这里吗?
第13页 别是自己记差了…… 莫语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哪怕失宠也是霸气的贵妃娘娘,今生娇滴滴的丞相千金。 莫语即将在书院里完成从奸妃到权臣的蜕变。 作者君携“不爱说话”的女主君向各位读者老爷们道晚安啦,么么你们 喜欢这篇文的可以点个收藏哟~ ☆、第十三章 入院第一课(一) 风吹过莫语主僕三人,使得她们的衣服下摆微微翘起。 眼见就要敲钟上课,莫语还是打不定主意是先到堂室去坐下,还是就近找到书铺买书…… 可这有关民俗的书根本在发给学子们的纸上提都没提起过,就算是要去找,也没个大致方向啊。 还是先进去吧……莫语回头拉过翠鸣,让她先帮自己将行李什么的在寝所打点好,便带着翠羽往上课的地点走去。 书院里分为四个区域,分别为几乎占有书院三分之一的练武场,书院入门处的静心堂,通过左侧拱门走入可见藏书阁、六艺厅,而若是穿过静心堂右面的小花园,便是书生们修习上课的柳暗花明轩。 书生们住的寝所在书院后面,只有入书院的第一年必须住在那里,过了第一年便不必如此,第二年除了某些从偏远村庄来此考学的人,大部分都会选择回家。 再转个弯就可以到达柳暗轩时,莫语却听得身后有人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嗓音,“阿语,等等……” “你这是要正要去上课?” 君凼不知从哪里过来,尚且还未站稳,胸脯仍在起伏时,便与莫语询问道。 总算遇上了熟人,莫语点头,从怀里掏出信封来,“是,不过奇怪的是这纸上写的第一堂课是民俗,可是并未有任何人告诉我需要带什么民俗典籍,只能空手前来,不知道是否是我漏看了什么?” 君凼无奈摇头,“不是你漏看了什么,这课是罗先生早上新加的,他惯是那样。我之前给你的纸上有写到,我猜测他今年会为你们新添民俗之课,为你选了几本古籍,想让你提前预习一下。” “那日从酒楼出来后给我的那张纸?”莫语惊诧不已,“可是那上面只写了需要购置的文房四宝和书经,其中并无提到这个……” 翠羽也在一旁帮腔,“就是这样,当时姑娘要翠鸣姐姐去购书,我还偷偷瞄了两眼。” 莫语偏过头看她一眼,翠羽吐了吐舌头退后两步不说话了。 君凼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继续言道:“这也是我想说的,我刚刚才发现,之前给你那张纸,就是写着需要注意之事的那张,被罗先生给换了。” 说到这儿,君凼脸上难掩气愤之色,“他就是个老不正经的,看到我在写纸条就把我差开,故意换成了我写给其他师弟师妹的纸,觉得有趣。偏我急着去找你,回来时也没仔细检查,后来又有诗会的那些个事情,愣是把这错的给了你。之后几日又……老师找我做些事,便没有发现。” 君凼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一下,有所保留,莫语虽然有留意,但随后转移了注意力到她所说的其他事情上。 听完君凼的话,莫语总算知晓这其中关节,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况姐姐偷偷透给我信息本就对其他同窗不甚公平,如此也好。” “若光是这样我又怎会如此气,他居然将我写给你的纸条誊抄几十份,挨个发给了新入书院的书生。”君凼说到这里,忍不住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莫语晃神愣了一下,这也就是说…… “会有其他人早就知晓今日要修学的内容,而罗先生或许也会随机抽取一两个人提问。那你若是毫无准备,今日难免会出丑,我来之前特意拿了书经《俗》,你且看两眼,简单记上一点便好。” 说着君凼把书塞到了莫语的怀里,并且显得很急的样子就要离开,“我是偷熘出来的,今日你们入书院,院长与其他先生有要讲的,我才得了机会,但现在也必须得走了。” “那你快回吧,姐姐已经帮了阿语很多了。”莫语催着君凼回去,感激道。 二人在迴廊的交汇处分开,莫语一边往堂室走去,手里快速翻阅着书经,嘴里喃喃重复。 差不多翻了十几页书,就已经快到门口,莫语把书经合上,随手给了身后的翠羽。 翠羽接过书,不安道:“这么短的时间,姑娘能记几页?若是昨晚相告,也不至于如此着慌……” 莫语呵住她,轻声厉道:“君姐姐能来已是不易,你怎么还能有所抱怨?” 马上就要进门,莫语便不再多说。 走入堂室后,先生还未到,屋内坐着的都是女弟子,正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着,听到声响都是抬头看向门口,见得莫语走入后,又都默契地低下头继续着之前的事。 莫语见屋内除却坐在正中间的许大娘外再无熟悉面孔,踌躇一番后走到角落处,选择了一个还空着的位置。 她与许大娘并不多熟,甚至还有些犯沖,还是离她远些为妙。 不是怕与其起冲突,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书院,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可不想被其他没什么要紧的琐事分去了心神。 翠羽半跪着整理了一下垫子,确定舒适后,才扶莫语坐下。 而本来一直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某位女子见此幕后,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子。 莫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但是却不解她为何如此,便在心里留意了几分。 莫语坐下之后不久,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先生便走进了屋子。 这就是君姐姐口中的那位罗先生?莫语仔细观察了下先生,发觉他穿着打扮皆无特别,看上去面庞和蔼,也不太像是会刁难人的类型,心下便有些放松。 他进了屋子,先是讲了一些套话,皆是各种要求命令,都是在之前书院发给学生的信中便有的。 既然已经知道他所要说的,莫语便有些跑神。这位罗先生看上去一把年纪,但讲起话来,声若洪钟,字正腔圆,却是精神抖擞,不大与年纪相符。 “……之前说的这些你们大概都了解了,接下来便正式讲学,全部站起,与我一同到东面的庖屋去。” 莫语刚那么想着,罗先生正好讲完了书院的规章,好似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松了口气,接着拿起桌上的戒尺敲了敲桌面,眯着眼睛与大家说道。 许多女学生都被突然的这么一出整得不知所措了,与旁边的人低声嘀咕起来,大多觉得罗先生不好好讲书经实在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只是稀稀拉拉地站起来两三个。 莫语算是站起来早的,一抬头便与那位罗先生对上了视线。 罗先生站在前面听着底下的嘈言乱语,蹙起眉头又敲了两下戒尺,“站起来之后到屋外站成三排,分别由最先站起的人带队。”
第14页 说完,罗先生抬手指了指最先站起的三人,便背过手走出了堂室,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女学生在屋内不知所谓,嘈杂声在短暂的停歇后变得更大的。 莫语登时觉得头开始发痛,她看向另外两个姑娘,发现其中一个是许大娘,而另一个,则是之前特意挪开不愿意与她相近的女子,她觉得头更痛了。 大家见得罗先生是说认真的,便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一群人走出屋室,却发现门外并无罗先生的身影,这下又炸了锅。 莫语暗自思忖,这是要我们在不惊扰到在花明轩修学的弟子们的情况下,自己走到东面的厨间? 眼见嘈杂声已经引来另一个屋室的人注意,莫语与许大娘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个人开始各自安抚起身边的同窗。 效果还可以,起码已经从吵闹声变成了嘀咕声,中途的时候,莫语从眼角瞥见了她们三人中的另一个女子,发现她只是自顾自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像块木头,一句话也不说。 但时间紧迫,莫语可不敢再小看那位罗先生,若是她们整顿的时间过长,到时候去到东厨时还不知要面对什么。 总算是有了秩序,一群人分站成三排,开始向东厨走去。路上还看到君凼在另一间屋子里正领着师妹们背经书,看到这么一群人走过,她先是一惊,但见得是莫语她们后,脸色便转为无奈。 这显然又是罗先生想出了什么新的讲学方式,君凼分心想到,早知道真应该帮阿语调一下,最起码不让她第一个遇到的便是这位罗先生。 每一年都有师弟师妹向院长抱怨罗先生的讲学方式千奇百怪,并且根本并不利于修学,只是由于他自己的恶趣味,不过院长还是力排众议留下了他。 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君凼差点分神念错,咬了下舌头后立刻收回已经发散开的思维,把注意力放回书上。 —— 终于到了东厨,远远地一群人便看到了正坐在门口的老者。 罗先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凳子,正翘着腿等着众人,看到大家过来站住,才慢悠悠地道:“欲学民俗,则应先知饮食。今日入学之人中,有五位自寒北来,八位自湿南来,庖曲苦于选菜,今日便由你们来为其挑选食材,以表书院欢迎之意。” 众人譁然,唯有莫语松了一口气。 幸好只是选材,若为下厨,怕是没法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今天夫人主动下厨,为夫要吃个几大碗! 膳中…… 某人(双目满含泪水):真好吃。 莫语(笑着又夹了两筷子):好吃你就多吃点。 今个换上了新封面,高兴!——来自某作者君 ☆、第十四章 入院第一课(二) 一十五个人,分为两组,一组为北方菜挑选食材,另一组则为南方。 荆楚都城偏北,莫语思考过后,站到了北方组那一边,而紧随她身后过来的则是许二娘,二人站在一起,一时间心里都很复杂。 本来在到了书院后,自己牟足了劲想和她一较高下,结果二人却成了队友,这种用错了力而岔气的感觉实在令人不舒服。许苒囝微低下头,算作与莫语打了招唿。 “你们不会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站到敲钟散学?”罗老爷子走进来看到一屋子的女学生都呆呆傻傻地面对着一筐筐蔬菜却不动弹,立刻吹鬍子瞪眼,反讽众人道。 听得这话,大家才有了动作。 莫语眼见着之前穿着整洁得体的女弟子撸起袖子在几大筐蔬菜中翻找,久久没有抬脚,而另一边还放着一盆鲜鱼,还真的有人直接用手把鱼从盆里抓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见过厨房里的僕人是怎么挑菜做饭的?更别说让她挽袖弯腰在那里挑来拣去。 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莫语有些犯愁。 她以前下过厨,是给父亲熬汤,不过之前的步骤都是翠鸣她们都安排好了,自己只要用勺子不时搅动一下,再听翠鸣在一旁指导适时加些作料就成了,就算这样那碗汤喝起来还是味道奇怪。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莫语才觉得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要比之前那些准备工作难得多,现在看起来,两者都挺麻烦。 再回头看向许苒囝,莫语发现她已经抬起胳膊,用袖子捂住口鼻,面露不喜。 环视屋子一周,这一十五个人中大约还有四五个与莫语、许苒囝一样没有任何动作的,莫语估摸着她们大约也是从都城里有些权势的世家出来的。 说怪也不怪,民间皆认可进了麟峨书院就几等于进了朝堂,故而在这些学生中,有一大半都是寒门子弟,而像莫斐莫语这种,正常都是家里直接请了先生入府教养,没有像莫语这样自己过到书院来的。 毕竟在贵人眼中,和平民百姓坐在一起念书抄写,都太掉价。 不过这也有弊病,先生入府教导学生,说话也不敢大声,生怕惹恼了小祖宗。 而像莫丞相,他最开始也是请了先生教导莫斐,但在莫斐某次当着他的面把虫子放进了先生的茶碗里,而那位先生却不敢说半句狠话之后,他便有所考量。 尤其在莫语出生后不久妻子患病死去,府中更无人敢管两兄妹,他便直接送她到学堂启蒙,而且特意叮嘱穆先生对其好好管教。 刚开始穆先生也是对莫语上了心,每天一大半时间都留意着她,但后来见莫语实在是贪玩,对什么书经典籍也没有兴趣,提点几次也没有回应,穆先生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和空气置气,也就没了心思,久而久之就更关心无论学什么都刻苦认真的许苒囝。 ……必须要动起来了,那位罗老先生已经频频看向这里好几眼,莫语真想转头出门,可是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两圈,还是默默地被她甩了出去。 莫语走到装着萝蔔的大筐旁边,里面红的白的都有,她想了想,用两根手指掐起一根小的,绕过人群走到灶台旁,把它放在了台上。 那里已经放了不少菜,堆了几堆,莫语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头痛,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强壮的黑脸汉子,腰间扎着白布,他见到自己的厨房挤满了一群女娇娥,先是一愣,随即大怒,“罗老头,你!” “这可是你之前自己答应的……,你等一下,我们出来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门,争吵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进屋,听不很清,莫语放下了手里的苣菜,其他人也大多是借着这个机会活动了一下身体。 很快两个人似乎是达成了共识,争吵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群人立刻弯下腰装作认真挑选的样子,那黑脸厨子先进来,他沉着脸,一进来便是走到莫语她们这边的灶上,在看到堆满了台面乱七八糟的一堆食材,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是要做什么菜?倒不如直接把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放过来好了!” 莫语汗然,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全都拿过去总有几个是正确的,不至于一错到底。
第15页 男人又走到另一边,更是大怒,训得一屋子的女学生都抬不起头。 莫语看着有一个胆小的甚至开始悄悄拿袖子擦眼泪了,男人呵完仍然未消气,转头看向罗老先生胸膛不断起伏,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门。 “……都愣着干嘛?继续。”罗老先生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那黑脸男人的气愤,在他出门后笑眯眯地对着众人挥手道。 莫语却是有了另一个想法,她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的确,这里一共一十五个人,若是一人选出一道菜,那也要十五道菜餚。 而放在地上供人挑选的食材虽然种类繁多,但似乎并不够做出十五道菜餚…… 她想到什么,拉住正从自己身旁经过的许苒囝。 “你做什么?” “我们合作吧。” “合作?”许苒囝闻言惊诧,怪异地看向莫语,只当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你和我?” 谁都知道在这首堂课上的表现最为重要,关系到未来几年在书院里的日子,二人是竞争对手,何来合作之说? 莫语声音略提高,不止是解释给许苒囝,音量大小也刚刚可以让在另一边的其他几位同窗听见。 “这里食材品繁却少量,按着各自的标准挑到最后定然会发生争抢……”莫语斜眼瞧着另一边的几人,看到她们听到这话反而手下动作都加快了不少,转脸又对上了许苒囝不以为意的目光。 许苒囝转了转手腕上的珠环,“那又怎样?就算有人不能完成任务,又不关其他人的事……” “我还未说完,”莫语打断了许苒囝的话,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这里的食材有许多都是相剋的,如果真的照着各自的想法做出来,怕是中午大家都要闹了肚子,下午别说入学,能不能起来还是未知之数。” 许苒囝眉头轻蹙,一双杏目微张,垂眉作深思状,这点她也有所察觉,不过她不觉得午膳真的会按照她们选出的菜餚来做,难不成厨子能眼见着两道菜沖了食性还照样做? 抬起头顺着莫语的目光往罗老先生的方向看去,许苒囝又有些不大敢肯定,他正坐在椅子上一前一后地摇着,一双眼睛微眯着,看上去懒散却又带着几分狡猾,叫人无法捉摸。 “那你想怎么做?”不待许苒囝下决定,她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声音。 莫语越过许苒囝的肩膀往后看去,惊讶地发觉竟是之前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名女子。 女子看到莫语没有立即回復自己,也不着急,反而自我介绍道:“木月白,由北塞黄陂而来。” 说话时木月白眼睛紧盯着莫语,发觉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目光有所闪动。 “你知道什……” “北塞木家,兄长曾与我提起。”莫语说罢与她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唿,之后便不再看她,仍然看向许苒囝,“你究竟觉得如何?”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许苒囝四下看去,发觉她们这组人已经悄悄往此处汇聚,并隐有以莫语为首之意。再加上她也确实觉得莫语的话有几分道理,故而只好无奈点头,“那就听你的。” 在许苒囝点头的时候,莫语偷偷在底下松了口气。只要能说服了许苒囝,其他人都不算什么障碍。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北塞木家的,这确实令她吃惊。在她梦里,大约是在一年之后,荆楚皇帝病危,北塞木家叛国通敌,卖了边塞四五个城池的防卫图与北国…… 莫语脑中思绪翻涌,毫无意识地抓了个番薯,并且在手里来回摩挲着。 看得一旁的人一愣一愣的,她思考一阵后走向木月白。 木月白似乎早就知道莫语要来找自己,视线直直对上她,深邃的目光似乎是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莫语只能不自在地移开眸子。 “想问北塞的风味佳肴?”虽是疑问句,但木月白表情却很肯定,迳自从旁人都绕开走的鸡笼里捉了只母鸡出来,轻车熟路地用一只手抓着它的双脚,递到了莫语面前。 莫语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退后一步。 “北塞那边不似都城,对吃食不大在意,有些特色的大多都是肉类,不过可惜,这里没有牛羊……”说着木月白还舔了舔嘴唇,很是遗憾的样子。 莫语往后挪了两步,干笑着应和她的话,“既然如此,那这道菜的其他配料也都交给你罢……” 无论梦里还是醒来,莫语都没碰过鸡这种生物,甚至会故意绕开放着鸡笼的院子,她最不喜这种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的动物了。 木月白闻言耸了耸肩,表示并无所谓。 莫语绕过此处回头又看了她几眼,思索一会儿方去和另两个由北地另外几处地方而来的姑娘说话。 三人交谈之后那二人作出恍然状,转过身自去忙碌。如是去了几处,她们这组人都被分成几堆,莫语则是与许苒囝一起,专挑些可做汤的食材蔬菜。 本来闲适地坐在门口的罗先生看到里面的人突然变得井然有序,不由得横起眉头,坐直身体,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查看众人的进展,等绕完所有人,他又走回到门口时,突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且背过手,径直挑了帘子走出去了。 “这罗先生到底什么意思?”许苒囝小声地与莫语咬耳朵道。 莫语诧异看她,“你问我?” 许苒囝下意识地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叫莫语好不奇怪。 这时有一人从外面走进,原来是之前摔门而去的黑脸厨子,没想到此时的他脸色变得舒缓许多,他在众人面前站定,“罗先生身体不适,便让我来为你们做最后的评价……还有三炷香。” 众人听到竟还有时间时限,不敢耽误立刻继续自己的挑选。 平时觉得还算长久的三炷香,此刻却好像只是几个转身的工夫。时间一到,众人便被黑脸中年男子要求走出厨屋,而当时莫语正好把姜块放上灶台。 她擦下了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心中暗自庆幸。 正在那厨子还在屋内检查众人的最终选择时,屋外的人却是三两站在一起,议论纷纷。 自出来后,许苒囝便故意远离了莫语站着,莫语有所察觉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是木月白一反之前对自己嫌恶的状态,刻意靠近莫语。 而之前一直在外面等待自家姑娘的翠羽本来专注着拿巾帕为姑娘擦汗,见此状顿觉这女子不安好心,强行插入二人中间,二人双目相对,虚空中似有火花相溅,莫语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痛。 还好没过多久黑脸厨子便从那屋子中走出了,顷刻间院内变得鸦雀无声。那厨子环视众人一圈,缓缓道:“经过考察之后,北菜共十道,而南菜则有二十六道……” 中年男人停顿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然而这二十六道菜餚中有九道不足量,六道食性相剋……” 黑脸男子刚要说惩罚时,却被一个快步跑进来的书童拉住,他蹲下身子听那男孩在耳边说了什么,瞬间脸色就变了,嘴里咬牙切齿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第16页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莫语等人此时又是提起了心,她们脑中此刻都浮现出同一句话,别是那罗先生又作了什么妖? 男子得了肯定答覆后无奈地站起来,再看向众人时视线难掩躲闪之意,“罗先生的意思是,你们既是同窗,便应有错同担,今日你们且去抄《茶经》五遍,若下次仍有人不能好好完成他交代的事,另有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莫语(笑眯眯):调戏美人真好玩。 某人(自告奋勇):快来调戏为夫! 莫语:…… ☆、第十五章 木家 “姑娘手还疼吗?”翠鸣端了茶碗进来,边用嘴吹着热气边关切地向莫语问道。 莫语半靠在窗边的躺椅上伸了个懒腰,略发闲散地摇了摇头,“还好,不过是抄了一个时辰的经书,我还没那么娇贵。” 顺手接过翠鸣递来的茶碗,她却并不着急饮用,而是先用双手捧着捂了一会儿。 她扭头看向窗外,一时间有些失神。 月上柳梢头,残缺的半月似是害羞,被飘散的流云挡在身后,但不多时又探头出来。 今日是莫语来到书院的第一日,虽说上午被那位罗老先生刁难得不轻,但下午的课程倒是一切正常,院长亲自来为众人讲经,并且根据内容还讲了些小故事,这是莫语在穆先生那里所不曾听过的——她只会觉得这些都是杂乱而且分散讲学者与学者思绪的。 之后教导琴棋的女夫子又将众人引到六艺厅讲学,虽说大家水平不一,但她却没有半分烦躁,端的是循循善诱,哪怕是一向为弹琴奏乐烦恼的莫语今日在课上也是享受其中。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莫语心想,就这样在书院修学两年,之后便是圣主交替,朝廷动盪,那人登基后,荆楚正值用人之际,于同一年下旨提前开科…… “时候不早了,窗边露水重,不如姑娘早些歇息?” 听到翠鸣一板一眼地与莫语这么说话,本来站在后面的翠羽上前一步,狡黠地同二人眨了眨眼睛,“我看姑娘是想出去转转?今日因着那老头……老先生布置下来的作业,我们来到寝所也来不及好好看一下附近。” 翠鸣不贊同地皱起眉头,“这附近我白日里都已经查看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天色已晚,此处不比府中,这个时候出去多有不便。” 翠羽嘟起嘴,低下头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些什么。 “……出去看看吧,正好,我还未与东屋住着的……那位同窗打招唿。”说着,莫语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虽然是丞相的千金,然而书院也不好搞特殊化,为莫语安排的寝所和他人的规格无二,皆是一个院子分成三间房,一间房分成东屋和西屋,住着两位学生。 而莫语则是住在东屋,她眼前浮现出下午敲钟散学时走进院子所见的人,下意识地看向翠羽,果然见她听到自己说要去探望西屋的同窗后微张开嘴巴,面部五官都蹙到一起,不情愿的意思格外明显。 莫语先她开口,“等会儿你可别再胡言乱语,北塞木家乃权贵,且木将军为守卫荆楚立下了汗马功劳,你要是说错话惹恼了木姑娘,我可保不了你。” 当莫语下学回到寝所,发现自己隔壁住着的竟是木月白时,她也是颇为惊诧。不过二人皆焦急于回到房间抄写《茶经》,故而只是在院子外对视一眼,朝着对方点点头算作打招唿,也没有多说上话。 现在经书也抄完了,莫语得了空,便想着去找她聊聊。 她想去试探一下木家目前的打算。 在梦里她只是知道木家是明年会出卖边城防卫图给北国的,但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反叛。而现在看起来,木家又不像是早有叛国打算,否则也不会在此时送自家女儿入麟峨书院。 翠鸣见姑娘拿定主意,便眼明手快地取了外衣过来,为莫语套上。 莫语由着翠鸣在身边为自己打扮,而心思却飞到远处。 也有可能是木月白的到来促进了木家反叛的进程,或许她来到这里知道了什么事,把消息传回去让木家产生二心,又或者本身她来就是为了获取情报,她只是枚棋子…… 想到这里,莫语无意识地拽了拽上衣下摆。 整理好了衣物,翠鸣便走到门口打起帘子,低头站在一旁等莫语走出。 而在莫语拉紧前襟踏出房门后,翠鸣正要跟上,一抬眼就看到了磨磨蹭蹭的翠羽,她皱起眉头,顿了一下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屋子里,姑娘的书画都放在墙角的箱子里,我还未来得及拿出,不如你去把他们都拿出来摆放在书架上。” 听了这话,翠羽立即咧开嘴角,“也好,有翠鸣姐姐跟着姑娘就行了,我去反而还给姑娘添乱。” “上次缠着我出门你可没说什么给我添乱这类的话。”两姐妹心里一惊,抬头看向门外,发现莫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翠鸣即刻就要跪下,却被莫语扶住,莫语轻声嘆道:“你如今凡事都依她护她,却不知若是有朝一日你连自己都顾不得时,她还能怎么办?如此,倒不如给她机会,遇事时让她自去面对。” 磨砺宝剑,苦寒香来。莫语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句话既是说给翠羽,也是说给自己。 这幽幽语气,却让翠鸣心中颇觉怪异,抬头欲要开口解释,却被莫语呵止。 而站在后面的翠羽慌了神正要上前,同样被莫语抬手止住,她随着姑娘的视线,抬头看向门外。 “看来我来的不巧。” 莫语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下翠鸣的肩膀,微笑着说:“木姑娘何出此言,我本就是要去探望你的。” 轻飘飘地就曲解了她的说法,莫语的回覆让木月白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如此看来不是不巧,而是太巧了。”木月白接过莫语的话,笑了两声,二人对视,心照不宣地越过这个话题,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小修了一下文,没有添加什么,主要就是删减,不想回头看的就不用回去看啦 ☆、第十六章 邪祟 莫语来到书院后并未大肆宣扬,知道她是丞相千金的人少之又少,而木月白此来则是想试探下她的身份。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莫语就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在二人坐下来饮茶时,便自己解释了一切。 “我父乃荆楚重臣,平日里与下属简述些塞北边关的事情时我有听到过一些,且我兄曾跟随北塞来的将领修习过一段时间枪术,故而也从他那里得知了不少关于北塞的事。”主动为木月白解了她的疑惑,莫语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 “只是没想到木姑娘你身为千金小姐,却对一些庖厨之事也有了解。”徒手捉鸡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会做的事,哪怕这位小姐来自于边城。 木月白脸上一僵,被身后跟随她来的方脸丫鬟偷偷在下面杵了一下,顿了顿,道:“我平日里……确实对这些挺感兴趣的,有时还会亲自下厨做上几道凉菜给父亲解酒。因此由于我的不好正业,还曾经被夫子责罚。”
第17页 “原来如此,那真是幸好了。”莫语没看真切那丫鬟的动作,只是看到了她的手在下面有轻微动作,不由得留了心。在对上木月白略显不安的双眸后,莫语继续道,“如果你对这些不了解,今日大家不是要出丑?还要多谢你。” 木月白明显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也没什么,只是最后还不是被那罗先生罚抄写《茶经》了。” 说起那位罗老先生,二人皆是无奈地长嘆。 待二人察觉到对方与自己一致的反应后,同时抬头,视线相对,随即理解了彼此的想法,俱是一笑。 “……其实白日里在书堂,我对你有些偏见。”木月白说到这里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额角的碎发,脸上发红。 莫语刚开始还有点不解,回忆一番后才想起白日里木月白曾经在自己坐下后刻意挪离座位。 “那没什么,如果你不说我都已经记不大得,不过……” 木月白听到莫语表示没什么本来已经露出笑意,待她又有转折忍不住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何对我有所偏见?”莫语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子,令木月白不由自主地别开脸去。 “也没什么,就是你带了书童进门,让我觉得你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肯定很娇贵,和你坐得太近说不定还要惹上麻烦。”木月白说到这里时又急忙挥手解释,“当然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莫语眼疾手快地接住险些被她袖子带下桌角的茶碗,放回桌上时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不必紧张。何况,你说的也不错,我之前确实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 “你会武功?”木月白完全忽略了莫语的话,反而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莫语的手上。 莫语的手被拉过去,她只能无奈顺从木月白的动作,回道:“只会一点皮毛,小时候无聊,跟着兄长学的。” 木月白惊讶不已,看向莫语时目光中竟带有几分惺惺相惜之色,“来到这边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试拳脚了,逛遍全城也找不到练武场,全是些书楼,还好遇上了你,不如我们……” 这回莫语看了个真切,在木月白身后那方脸丫头碰了她一下后,她就改了口风。 “嗯……算了,也没什么。” 丫头不像丫头,小姐不像小姐。这北塞木家的人,倒真是有趣。 莫语微笑不语,二人又闲聊一阵,木月白便告辞离去。走出房门之前她却突然回头,走到莫语身边竖起手掌,凑近莫语的耳边神经兮兮地小声道:“差点忘了正事,沫宁在白日里在周边闲逛,听得有僕人碎嘴,夜里莫要出门,这间院子可有邪祟作怪。” “有邪祟作怪?”莫语感到惊讶,还想确认,但木月白已经和她那丫鬟出门,正往自己的屋子走。 翠鸣走到莫语跟前低头询问,“是否需要奴婢调查……” “暂时不用,”莫语摇摇头,“明日我有些事要问问君姐姐,你先去帮我递封信给她。” 说着莫语走回到屋内的书桌边,翠羽已经在一边研墨,她提笔思索一阵后,方才在纸上写字。 —— 第二日上午听一位面生的年轻先生讲了四书中的《中庸》,休息时君凼便来找莫语了。 “木家今年确实送来了一位千金进书院,而且我曾无意中听见师兄提起过,她从塞北远道而来都城,并非只是求学那么简单。” 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子坐下,君凼理了理思绪,与莫语如此说道。 莫语追问:“其中还有何内情?” “她应当是来作质子的。”君凼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质子?荆楚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莫语有些恍惚,这会是木家叛国的原因吗? 可是太、祖皇帝早有命令,为保自己的后人们不做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等恶事,不许强制在外征战的将军将士留有子女在都城,虽说有一定风险,但确实换来了不少将领的忠心,那现在为何突然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君凼无奈地摇摇头,“也许是皇帝上了年纪疑心病重,木家主动送女进京,也可能是根本就是师兄得了错误消息,木月白只是来求学的。” “也许吧。”莫语勉强扯开一个笑容,她想到昨晚木月白离去时的话,忍不住向君凼求问,“有人同我说书院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叫我晚上不要随意出门,不知道君姐姐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言?” “邪祟?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言。”君凼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几十年前,这里确实有一处乱葬岗,如果有什么传言也不足为怪,不用当真。不过你若是晚上睡得不安稳,我可以帮你换一间院子,或者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与我住在一起。” 君凼在麟峨书院求学早过一年,不过因为她家里有些事,故而仍住在这里,只是她在求学期间表现突出,书院特许她独占一个小院,也算是对她的优待。 “那就不必了,刚来书院便要求搬院子也不大好,许是哪里的流言被那人听见,又传给我罢了。”莫语谢绝了君凼的好意,君凼也不强求,又确定了一下莫语在其他方面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离去了。 但在君凼离开之后,莫语又独自坐在亭子里许久,直到翠羽忍不住出声唤她,她才回神。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莫语隐隐有种预感,她或许已经碰触到了一道可以解开梦里疑团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在看的话,那个,向小天使们徵求下意见,你们希望作者君在什么时候更新? ☆、第十七章 传言 午后清凉,众人皆围坐在书屋中自学,期间除却讲教五经的夫子曾来视察外,并无其他人进出。没过多时,整个屋子里便有一些学生开始昏昏欲睡。 莫语也有些困顿,大抵是之前在丞相府午间都有休息,今日却因为和君凼在凉亭的谈话而耽误了时辰,来不及小憩就要回到书堂。 虽说莫语已经强打精神,但仍是没忍住袭来的困意,头慢慢垂下来,一磕一磕的。又是一个点头,莫语突觉有一道视线挨在自己身上,瞬间惊醒,她揉了揉双眼,向四周环视。 木月白似乎真如她自己昨夜与莫语所说,对正经的四书五经不感兴趣。比起莫语的强打精神,她已然干脆地趴在桌上,眯着双眸似是睡着。 莫语转头看向另一边,许苒囝正埋头案上,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像是会分心盯着她人的样子。 那会是什么人?莫语左眼皮连跳两下,碎发垂下搭在眼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抬手扫开。 许是自己半梦半醒间睡懵了吧,莫语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解释道。随即重新拿起羊毫笔,左手将摊开的经书翻到下一页,右手持笔,蘸了墨开始抄写。
第18页 早上莫语特意交代翠鸣与翠羽,不必在夫子讲经教学时在一旁侍奉,故而今日二人在莫语进入书堂后,一同回了寝所,并未如昨日一般陪伴她身边,或是留在屋外等候。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莫语犯困时都有翠鸣在一边提醒,今日莫语已然是打了三四次瞌睡,甚至在夫子来的时候还因为迷煳中抄错了《易经》上的好几句话,而被盯了好一会儿。 幸好不久后便敲钟散学,莫语才没有被夫子责罚。 独自走出书院的后门,打着哈欠往寝所去的时候,莫语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莫语眼睛有些酸痛,眨巴两下后与来人招唿道。 许苒囝盯着莫语却不说话,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她一遍,直看得她瞌睡虫全都跑光感到寒慄时,许苒囝才慢吞吞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你,和你打声招唿。” 莫语颇觉无奈,但她现在实在感到疲累,便胡乱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许苒囝又开始跟在她的身后,就隔着三步远,步调不紧不慢,和莫语正好一致。 莫语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苒囝却不与她直视,而是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石子路。 莫语大感奇怪,眼看着自己的院子也已经不远了,她向许苒囝提议道:“我的寝所离这里不远了,不如我们进屋坐下再聊?” “不用……其实我就是想问,你现在,是不是住在一个门前种着柳树的院子?”许苒囝犹豫三番,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咬了咬嘴唇与莫语言道。 莫语回忆一下,想起院子的东面角落里确实好像种着一棵树。 不过她才到这里两天,白日里忙着在书院里的讲学课程,出门时也没什么心思去注意周围的风景环境,昨日散学后心里念着要抄写《茶经》,匆匆忙忙地进了屋,哪有什么机会坐在院子里慵懒地小憩片刻。 “大约是,这有什么不妥吗?”莫语觉得许苒囝今日有些奇怪,居然会主动在路上拦下她,并且询问她现在的寝所位置。 莫语可不觉得这是许苒囝想要到寝所拜访她的意思,就算昨日二人合作完成了罗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暂时消除了之间的隔阂,但那也不是意味着她们就立刻能够成为闺中密友。 许苒囝刚要开口,却被从另一边甬路上回寝所的几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女子叫住,莫语回头去看,猜想她们该是与许苒囝住在同一间院子,或是住在附近的同窗。 “……你最好换一个院子住。”许苒囝先是与那几人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很快就回,转过头却一脸严肃地对莫语说道。 莫语感到莫名其妙,“你这么说总要有原因,刚来书院就突然表示要搬离,未免过于儿戏。” “你难道没有听说书院里所流传的……”许苒囝声音放的很低,莫语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听许苒囝说完,莫语忍不住蹙眉,竟然和木月白昨夜告诉自己的无二。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许苒囝见莫语不止不听从自己所说的话,反而还反问她,不由得有些气愤。 她可是看在昨日莫语间接帮了她……她们完成了罗老头故意刁难大家的任务,才会好心来警告她。 “自是有人亲眼所见,而且那院子已有两年没人入住了,师兄师姐入学时也都刻意避开。今年少不得是你父兄在朝堂上的政敌故意插手,想让你……” “想让我受邪祟缠身从而影响我父亲?”莫语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别说不会有人做如此无聊之事,那院子之所以空着,也不过就是每年书院招不够足够的学生才空下的,君凼师姐早就与我解释过了……” 许苒囝不知是听到什么而被激怒,没等莫语说完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莫语站在原地颇有些无奈,而这时她从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 “莫妹妹。” 原来是散了学就急急忙忙离开的木月白。 这次木月白身后换了个样貌俊美的女奴,只是匆匆一眼就觉得惊艷。二人似乎正要出门,莫语忍不住询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木月白笑着回道:“父亲在送我来京之前特意叮嘱我,要拜访他的那些老朋友,路上遇上很多事,来的时候已经是书院开学前夕,我没得出空来,如今闲下来,便要带着莞狸一起出去。” 莫语讶异:“可是书院规定,在入学后不许学生随意离开,你这是?” 木月白朝着莫语眨了下眼,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牌,“我这次出门自然是已经得了院长的许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明知故犯的。” 没待莫语看清木月白拿出的手牌样式,她就已经带着那女奴离去了,莫语再想叫住仔细询问也来不及,只好独自走回院子。 而就在她刚踏进院子的时候,眼角突然瞥到草丛中有黑影飞速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1 许大姑娘(焦急):你就听我的,咱俩啥关系,我绝对不会害你! 莫语(挥手赶人):你别逗,咱俩不是塑料姐妹花吗? 许大姑娘:……噗(吐血而亡) part 2 许大姑娘(焦急):你就听我的,咱俩啥关系,我绝对不会害你! 某男:嗯?你俩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冷场…… 莫语(转头对许大姑娘):东街的糖人不错,不如一起去吃……(许大姑娘应和,二人结伴离去) 某男风中凌乱。 ☆、第十八章 撞鬼 “去去,哪来的野猫……” 翠羽远远地瞧见姑娘回来,立即收拾完手上的东西,迎了出来。正好看到姑娘正疑惑地看向草丛,她也顺着莫语的视线看过去。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竟是白日里刚刚“捉弄”过她的“祸首”。 翠羽立时撸起袖子,从地上寻摸了根树枝在手里掂量两下,可以说她现在对这只猫是牙根都恨得直痒痒。 要不是这只野猫把自己刚晒在外面的被絮抓破,把里面的絮毛扬得到处都是,自己也不至于到了姑娘散学的时候还没有处理完事务。翠羽心里这么念着,抬起树枝打在地上。 啪地一声,黑影受了惊吓逃窜出来,莫语这才看清它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一只条纹花猫。 莫语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亏自己还当是个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不过是只野猫,果然不能擅信流言。她抬手压下翠羽已经举起的树枝,“罢了,赶它走了就是。”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花猫已经窜上另一间房子的房梁,咻地没影了。 这回翠羽就是插上翅膀也找不到人家,只能悻悻地把树枝扔回地上,跟着自家姑娘回屋去。 “姑娘你是不知道,这猫实在忒恨人,就说今个白天……”翠羽亦步亦趋地跟在莫语身后,嘴里还一边絮絮叨叨着,几乎快要举出了这条野猫的十大罪状。
第19页 莫语走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抬头调笑道:“今个白天你被它害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是也不是?” 翠羽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替自己辩解,“奴婢可没有打瞌睡,一白天都很认真地在做事……” 听翠羽这么说,莫语联想起了午后自学时自己的怠惰,忍不住将左手半握拳挡在口鼻之前,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咳,那些都不打紧……对了,怎么不见翠鸣……” “翠鸣姐好像家里出了点事,下午的时候管家亲自过来找她,让翠鸣姐跟他走了,还给您留下一封信。”翠羽说着,走到里屋把管家留下的信拿了出来。 莫语站起来接过,拆开的时候随口问了翠羽一句,“你知道翠鸣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翠羽摇头,“这我也不知道,虽说翠鸣姐一向待我如亲姊妹,但她从来不与我说家里的事。” 莫语手下动作一顿,心里突然发悸,她皱着眉头捂住胸口,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姑娘你怎么了?啊,是丞相来的信!”翠羽看到莫语忽然变得严肃的表情,有些发慌,便走上前关切地扶住她的手臂,期间一眼瞄到了信上,见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女语手启”,情不自禁地惊唿出声。 莫语被这一吓,立时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只能无奈地看了一眼翠羽,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大惊小怪。 翠羽心知自己刚刚太过毛躁,吐了吐舌头,抬起双手捂住嘴巴。 见从小跟着自己,几乎已经相陪两世的丫鬟作可怜状,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做出的姿态,莫语也不忍过于苛责她。只是嘆息一声,便自顾自地从信封里抽出信件。 信是从南方发出,山滑之后百姓流离失所,而当地知府也在当日殉职,父亲只好暂时留在南地主持大局。这么一来,回京的日子又要拖后。 “那岂不是连姑娘的生辰也要赶不上了?”翠羽不识眼色地在一边插嘴道。 莫语没搭话,只是进了里屋,把信放在书架最底下的屉子里,随后便坐回了书案前。 “……姑娘若是不舒服,我去给姑娘熬碗汤来?”翠羽无比懊悔自己之前的多嘴,几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但她此时却是不敢再提起任何有关这个的事,只能小心翼翼地转开话题。 莫语听到翠羽的话,缓缓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了,今日,我还要抄书,你不必进来服侍。” “还要抄书?白日里讲经的莫非还是那位罗老夫子?”虽然莫语说不要翠羽在一旁,但她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帮着姑娘研起墨来。 莫语从翠羽手下抽出砚台,“不是,只是午后自学时我没有抄完这本,所以才拖到了现在,你不必瞎猜……至于晚膳什么的,等我抄完再送来吧。” 说罢,莫语将灶台放在书案的另一侧,并且抬起手拂去她肩膀的灰尘道:“那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奴婢这就退下。”翠羽闷声闷气地退出房门,莫语总算是清净下来,她坐回椅上,活动了下手腕。 也不知怎地,今日确实比平时都要觉得疲惫。莫语心里暗自思忖一会儿,想不通便只当是尚不习惯书院的生活,在书案上摊开捲轴开始抄写。 中间翠羽蹑手蹑脚地进来点了一次蜡烛,烛光摇曳,慢慢地,莫语伏在案上陷入浅眠中。 “啪……” 火苗炸开的声音吵醒了莫语,她的心神尚未能从梦中拉回现实,模模煳煳中竟见得窗外有一幢幢黑影,似一人站立窗前,不知向里面看了多久。 莫语登时惊醒,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期间手肘碰到桌案上堆积在一起的竹卷,哗啦啦地撒落一地。 她下意识地低头将要掉下的竹卷按住,在一抬头时窗外人影就已消失不见。 就当她还在恍惚之时,翠羽从外堂打帘而进,匆匆忙忙,“姑娘怎么了?” “你刚刚,站在窗边吗?”莫语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又变得嘶哑,与梦里的画面发生重叠。 翠羽在莫语身边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伤口后才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回復她的问话,“窗边?没有啊,我一直在外堂收拾我和翠鸣姐带来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裳物件,刚刚听到屋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才慌慌张张跑进来的。” 说着,翠羽还往窗边走去,从里面探出头看向外面,“……怎么又是这只猫,快走快走。” 莫语惚惚然如仍置身梦中,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确认,却又撞上书案,碰伤了小腿。 “姑娘还好吗?”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小,莫语内心的声音愈发变大,她想,刚刚那是来捉我的黑白无常?是为了带走我这个机缘巧合下活了两世的孤魂? “……姑娘莫要吓我……”翠羽语调中已带着哭腔。 几个唿吸之后,莫语勐地抓紧翠羽的手臂,一只手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在心里默念,就算真要带走她,也得等到数十年后,等到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都得到善终之后! 未达此心愿前,她不会死,更不会让任何人或事干扰她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个作者君,今个真高兴~ 双更,不为啥,高兴! ☆、第十九章 缓嫁 莫语撑着翠羽的手臂站起来,却在还没站稳时就挣开了她的手,亲自快步走到窗边进行确认。 确实如翠羽所说,这里什么都没有……莫语探出头仔细地扫视了一圈,除了有风吹动窗边的花盆外没有发现有其他什么痕迹。 且不说那个不知已经窥视她多久的窗外黑影究竟是人是鬼,亦或只是眼花错觉,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莫语被冷风一吹,被惊醒前所做的梦开始呈碎片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松开把着窗檐的手,随后便被翠羽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并且捲起她的裤脚,仔细检查伤口。 “只是小伤不碍事,我现在有其他事要你去做……”断续梦境终于被她连在一起,莫语抓住翠羽的手腕,嗓音中仍带着几分沙哑。 翠羽被莫语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可是姑娘的伤口……” “这个之后再说,我记得前几年你在新年那几日曾经与翠鸣一起去到她家过节,可还记得她家在哪儿?”莫语一边说着,边挣开翠羽的手,有些瘸拐地走到了床尾的柜子前面。 “姑娘小心……翠鸣姐家?我隐约有些印象,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看不惯她娘对翠鸣姐的轻视,也不想在那里大闹给翠鸣姐丢面子,之后再也没去过……”翠羽双臂张开,因为担心莫语跌倒而一直在她身侧护着。 “你只需回答我,是记得还是不记得?”莫语从柜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金边小匣子,抱着它到了书案前。
第20页 翠羽跟在一边看着姑娘的动作,疑惑不解,“记得……不过姑娘把这个拿出来干什么?里面不都是您这几年攒下的例银?” “明日在我入学时,你趁机离开书院去翠鸣家,到了那就说是东家念她多年辛劳,又忠心耿耿,跟随姑娘到书院侍奉,月钱翻五……不,还是三倍吧,另外每月还有三钱银子给她家里人作为补贴。” 莫语取出匣子里的一半银两,想了想又收回一些,顺手从翠羽手中抽出用来给她包扎的白布,把这些包裹起来,放到翠羽手里,叮嘱她一定按自己说的去做。 听完莫语的话,翠羽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三,三倍?每月还有三钱银子做补贴?” 说着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掰着手指计算着什么。 莫语敲了一下她的头,“别想了,没有你的份。” 从去年大梦初醒至今,莫语一直并不完全记得梦里发生的所有事,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死前一月被囚于深宫的绝望和父兄先后离她而去的悲伤,直到刚刚才想起她身边的这个大丫头到底为何没有陪她一同进宫。 和她之前未想起时所猜测的有些相似,翠鸣在她进宫前嫁人了……只是是被家里人强逼着嫁的,那人也并非良人。 据说是翠鸣娘发现翠鸣的月俸并没有全部送回家,又听说莫家有将女儿送进宫的意思,想着如果翠鸣跟着莫语进了宫做宫女就更不会管他们了,就动了歪心思,想着不如趁着翠鸣还年轻把她嫁出去,起码也能给家里赚一笔彩礼。 梦里她是在入宫两年后听说的,那时莫家已经在朝上显出颓势,后宫在空了两年后终于又进了新人,她自怨自艾,也没有详细去问。只是在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清明时翠羽偷偷躲在后园烧纸,质问她才知道翠鸣嫁人后受尽虐待,早已经去了。 今生她早早地带着翠鸣到了书院,翠鸣娘也就提前着起了急。既然她现在已经全都想起,就不会让翠鸣重蹈覆辙。 而由于翠鸣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赎回了自由身,如果翠鸣娘要求带回翠鸣给她找婆家,管着后宅的柳管家就算知道其中有些弯弯绕绕,也不好插手帮着翠鸣,万一被翠鸣娘缠上传出不好消息,就是在给丞相府丢脸。 她把翠鸣的月俸提高,每月还有额外的三钱银子进帐,就算是暂时满足了翠鸣娘的胃口。至于以后,就看翠鸣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可是姑娘为何突然要提翠鸣姐的月俸?还是从自己的例银中出。”翠羽冷静下来,稍稍一想便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忍不住出言问道。 莫语从回忆中拉回心神,对上翠羽眼神中带着疑惑的双目,犹豫一下,最后只是含煳地说了自己从某处得知了消息。说是翠鸣娘觉得翠鸣在府里给人做丫鬟又忙又累,就给她找了人家,傍晚她联想到这点但没和翠羽说。 不过自己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她嫁人后并没有那么开心,就私心想着再留她在自己身边待几年,于是才打算把她的月俸提上来,也算是对她家有个交代。 翠羽听完低下头没说话,看上去并没有完全相信莫语所说的,但她仍然听从姑娘的命令拿好了装着银两的包裹,闷声应是,想了想又说:“可是出书院需要有院长的手令……” “明早你跟着一个唤作莞狸的女奴出去便好。” 刚刚莫语探头出窗时便发现,木月白的屋子已经亮起了灯,她猜想应当是在她抄书时,那二人回了寝所,联想到之前的事,莫语早已想到这点。 —— “昨日的莞狸没有跟着你吗?”莫语有些惊讶,木月白身后的女僕又换了一个,这个比起先前的更加貌美,一见难忘。 莫语早早地就站在院子口等着木月白,昨晚她已经派翠羽去和她递了自己想要藉手牌的请求。那时木月白尚未入眠,据翠羽所回復的,她一口答应下来,很爽快地表示恰好明日自己会让女僕出门办事,可以顺路带上翠羽。 听到莫语的问话,木月白干笑两声,“昨日恰巧在城里遇上了她失散的亲人,我便放她离去,让其可以与家人团聚。” 木月白身上的谜团愈发变多,莫语心里奇怪,却并没有追问,只是转换话题,对她愿意借给自己手令表示感谢。 二人寒暄两句后,翠羽跟着那女僕离开。 莫语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回忆起昨夜翠羽回来之后自己又交託给她的任务——尽可能在路上多关注带她离开书院的木家女僕。她在心里暗自思忖,不知道翠羽回来后,能否带给自己一些有用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更新晚了,在此道歉! ☆、第二十章 新夫子 这边莫语送走翠羽,不敢耽误,立时便与木月白一同赶去柳暗轩。 晨起上的应是牧夫子的珠算课,她对迟到而早退的学生最为不喜,昨日为甲班讲学时训斥了好几位女学生,声音甚至隔着墙壁传到了莫语的乙班。 莫语与木月白二人都算是有些武功底子,认真提起脚下速度,比起寻常女子不知快了几倍,不多时便赶到了书室。 此时还未敲钟,学生们已经来得七七八八。看上去都是对牧夫子昨日讲学时的威严还心有余悸,万万不敢在她的课上迟到,所以才早早到来。 二人算是晚到的,在门口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进了门一同走到座位坐下。莫语从书案上翻找出珠算典籍,打开翻阅。 昨日她本是想着记得带这本书卷回寝所,提前预习以备今朝,却未料得自己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睏倦不堪,忘了这事,只带了几本上午的书卷回去。 趁着牧夫子没来,多看几章也算聊胜于无。莫语这么想着,用手指抵着书轴,认真地看了下去。 钟声响起,屋内剎那变得安静下来,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未见有先生进来,几个坐在一起的同窗便开始交头接耳。 “嘘……莫同门,你知不知道牧夫子今日还会不会来啊?”身后传来微弱的嘘声,莫语回头看去,发现是后桌的付宁。 莫语皱眉,回道:“我并不知晓这些,只不过你为何会问我?” “没什么,我们还以为君凼师姐会透消息给你,毕竟听说你们在进入书院前就是好姐妹。”说着,付宁还朝着坐在她左侧的女子摆摆手,示意没有问到。 做完这些后付宁转回头,看到莫语仍在看她,对她扯了个笑脸,之后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看书去了。 莫语胸口发闷,一把抓住她的手,“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听说在书院之前你的大名就已经让各大夫子念念不忘了,应该是君师姐的功劳吧?……你这么用力拽着我是什么意思?” 莫语的手劲突然变大,本来还调笑着说话的付宁不由得惊声唿痛,尝试从莫语紧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成功,反而因为用力而更加感到痛楚,脸上的五官也不自觉地蹙在一起。
第21页 木月白扭头就看到这么一幕,莫语抓着后桌同窗的手不放,视线却偏向书室中间的位置,她刚想喊莫语一声来止住她的行为,耳朵一动,却听到从屋外隐约传来一串脚步声。 与此同时,莫语松开了手,什么都没说就转回了头,这种态度激怒了付宁,她忍不住从书案后站起,“莫语你……” “发生了什么事?”从屋外进来的却是院长,步入中年的男人脸上已经隐隐现出沟壑,板着脸的样子最是严肃不过,付宁抬头与他视线刚一相对,就打了个哆嗦。 付宁迅速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事……” 书院里明令禁止同窗间逞兇斗狠,亦或是背后指点他人,皆要相亲爱护。付宁可不敢当着院长的面和莫语争吵,如果真那么做了,说不定两个人都要被一起被丢出书院,连个解释机会都没有。 院长想了想,又看向莫语,正好与她平静的目光相对,若有所思,之后就没有再追问什么,挥了挥手让付宁坐下。 随后,他从门口处往里走了两步,站在书室最前面,面向大家说道:“牧夫子身体不适,恐无法承担甲乙两班之讲学重任,故今日请来新夫子,为汝等讲授珠学算法,望各位尊师重教。” 说罢,便侧身对着门外,众人的目光随着转过去,正有一俊秀年轻男子从外面缓缓走进。他面容俊朗却不苟言笑,一直蹙起的眉峰显得整个人老了好几岁,端得是老成持重。 莫语从院长讲话时便一直若有意若无意地将视线投向许苒囝那边,在乙班中只有她在之前便同自己相识,且知道自己与君姐姐的亲昵…… 可也不能就此下了定论说是她将这消息放出去。莫语手里的毛笔磕在砚台上几次,不提起也不放下,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毕竟那日在诗会上也有不少人在之后考入到了麟峨书院,在这里并不只有许大姑娘才知道这事…… “自今日起,我将负责你们之后两年的珠算课程,希望……” 莫语抬头看着身姿挺拔的新夫子,思绪却全然不在这里。 希望不要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君姐姐,马上就要到了乡试,院长的手里有着三个免试推举名额,若是有人借题发挥想要拉下君姐姐,那自己可是罪过大了,果然还是要找个机会来证明…… “……尤其不希望有人在讲学时懈怠走神……” 莫语的双目没有焦距,只是看上去是在认真地听着新夫子的讲话罢了。 苏柩扫视一圈,立时便发现了这点。他望着少女娇俏的脸庞,感觉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脑中还在搜索,苏柩面不改色继续道:“吾名苏柩,你们称吾苏夫子即可。” 苏柩?苏柩! 转瞬,恍惚的心神被拉回,莫语定定地看着年轻夫子的脸,两只手在案下握起拳头。 梦里就是这人,在父亲病重后继任丞相之位,并且在任期间排除异己,几年之间,朝野之中无人再敢反驳于他。而最关键的是,他处处为难远在边塞打仗的哥哥,好几次故意对军部施压,拖延派给军队的粮草援军,陷哥哥于为难之中。 不过几年,就将父亲与兄长付出全部心力守护的荆楚,变了一个样。 莫语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低下头脸色涨红。 又过了一会儿,在新夫子介绍完了自己后,院长便离开,任苏柩为乙班讲学。 “书卷翻至三十二页。” 苏柩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如此说道。与此同时,他还一手握戒尺,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掂了几下。 “可是今天是珠算的第一次讲学,之前的内容就都跳过,不讲了……” 有胆子大的站起来与苏柩争辩,苏柩只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人的声音便愈来愈小,她身边的同窗见势不好,从旁边拉了她一把,让她坐下。 苏柩缓慢地走到学室中间,慢条斯理道:“你们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考试才得以进入书院,那么我想这本书卷之前那些简单的内容自然就不必多浪费时间。” “或者说,”苏柩顿了一下,“你们就连四去而六进这类童生都倒背如流的事,都要我反覆讲个七八遍吗?” 学室内没了声响,寂静无比,苏柩突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背后,转头一看,隔着三四个学生与先前那个自己觉得熟悉的少女目光相对。 苏柩忽然回忆起来,她似乎是那天自己在与司马煜在一笔阁商谈时在楼下採买文房的丞相千金? 他将戒尺垂下,搭在某个女学生的书案上发出“哒”的一声,把坐在附近的学生都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既然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会还是不会,那不如由我出题,你们来做,限时一炷香。” ☆、第二十一章 朝势 苏柩两手背在身后,从学室中间走到最后,一口气不间断地说了七道题目。 众人皆是手忙脚乱,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学室中稀拉响起,莫语也压下内心的所有波动,垂下头执笔于纸笺上记下苏柩所念题目,左手开始打起算盘。 而这位新夫子则在这段时间信步走过大半个学室,状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对所有学生的水平了解得七七八八。 皱起的眉峰又加深了些许,只是他本来就不苟言笑,只从外表看上去与先前相差不多,就是气压低了几分。 脚步声到了自己身后停下,莫语笔下一顿,黑墨浸透了下面的半叠纸。 与此同时,在她的左侧有阴影投下,正是走到莫语身后的苏柩。 见她只是将笔杵在纸上,整个人如同僵住,苏柩本来黑着脸想要嘲讽,但突然又想起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最终只是轻咳一声作为提醒:“……可是写好了?” 莫语低着头没说话,苏柩脸色愈发黑了,又过了几个唿吸,莫语才好像刚刚听到苏柩的话一般,胡乱将画乱的纸抓到一边,重拿了底下干净的一张。 “回苏先生,就快了。” “嗯……”苏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又不急着走,反而就在莫语身边站住,看着她在那里打算盘。 莫语心神不能稳定,连着算错了好几道。苏柩在一边冷眼瞧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抚摸了两下手中的戒尺。 “时间差不多了,等下不如便由你来为同窗解答这几道题罢。”苏柩将戒尺垂下立在莫语的书案左上角,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苏先生。” “苏夫子?”就在莫语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却从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苏柩直起本来因为与莫语说话而弯下的腰,蹙起眉看向门外,吓得那人缩了缩脖子。 “是副院长,副院长有事要找你。” 说话声引起了书室中众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少年书生。 朝九被盯得发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慾哭无泪。不过是帮副院长传个话,不需要都这样看着我吧?
第22页 外面的人好像是哥哥的朋友,莫语认出来人,想起了这个书呆子。 他也是今年新入书院的,据说还是以魁首的身份直接被院长招为闭门弟子,成为了君姐姐的小师弟。 苏柩眼眸垂下,狭长的睫毛抖了两下,不慌不忙地回道:“这就去。” “那学生就先去回话了。”朝九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刚听到苏柩答应就立马想告退,结果刚往外走没两步又被叫住。 “慢着。” 朝九哭丧着一张脸回头,“苏夫子还有什么事?” “你总要告诉我副院长现在何处吧?”苏柩板着一张脸,向朝九走过来。 他没走一步,朝九就抖一下,甚至不由自主地小退了一步,有些结巴地回道:“老师在……” “罢了,你先等下……”苏柩抬起手止住朝九的下一句话,回过头与书室内众人道:“你们且等我回来讲学,此时便先自学一会儿。” 说罢,他转过头,向朝九点头道:“我们还是一同前去,走吧。” 朝九低着头,跟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走在前面,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室内先是一阵寂静,待确定他们走远后,众人便忍不住接耳絮道。 苏柩离开,莫语总算是能够冷静下来,她闭上眼深唿吸几次,再睁开时正好对上木月白担忧的目光。 “你还好吧?”木月白小声地问莫语。 莫语摇头,“还好,就是刚刚……不大舒服。”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前几日脸色就不大好。” 莫语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是吗?我倒是没有感觉。” “你昨日午后不就很疲倦?看你几乎一直低着头。”木月白调笑道。 莫语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那时我见你不是一直在睡?” 木月白尴尬一笑,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你把刚刚的题目答案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木月白还将两手合在一起做出祈祷状。 “我在北塞的时候,先生也没太教过我这些东西,全都看不懂啊。” 怕不是没教过,只是你没听罢。莫语如此腹诽道。 她并没有直接答应木月白,而是摇摇头示意木月白等一会儿,低下头又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写下的题目。 她刚刚因为苏柩一直站在身侧都没有好好思考,就随手写下答案,这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重新拿过算盘拨打,这次莫语倒是很容易地得出了答案,提笔在纸上写下后,她有些恍神。 不知道副院长找苏柩出去,究竟是所为何事? 会和他未来接替父亲的丞相之位有关吗? 他又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先生变成权倾朝野的重臣的? —— “……哈,先生雄才伟略,在我们这小小书院教书未免过于屈才了。” 蓄着白鬍子一派慈善模样的老先生,正与苏柩面对面地坐在静心堂的一间小禅室里,笑眯眯地说道。 苏柩垂头,“哪里,都是院长抬爱,愿让苏某留在书院里讲学谋生。” “苏先生真是自谦,”麟峨书院副院长广南呵呵一笑,继续道:“自你成了太子殿下的幕僚,谁人不晓得先生的大名。院长今晨与我说起你要留在书院讲学时,我还惊得打碎了一个茶碗。” 说罢,他自嘲地笑着摇头。 苏柩也没附和,淡然处之,好像完全没听出他的试探。 广院长又抛出几个问题,想要试探苏柩这次来到书院背后的真正目的,却皆被苏柩不紧不慢地挡了回来。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时间又过去许久,广院长只好放他离开。 “……打扰苏先生的教学了,若是苏先生日后在书院里遇到什么事,皆可以来找我……不必打扰院长,他事务繁忙,恐难及时为苏先生解难。”广南话里有话,送苏柩出门时微笑着与他道。 苏柩没说话,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回了头,不咸不淡地与直视广南道:“只要无人在苏某讲学时突然无故叫走苏某,想来,也没有什么难处。” 说完,苏柩便转身离开,徒留广南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到胸痛。 苏柩走在回柳暗轩的路上,心里百转千回,他回忆起了一天前的事。 【现已打草惊蛇,调查科举舞弊之事不可再在明面进行。 父皇身子渐弱,如今几是强弩之弓。虽从去年年中起,吾便在父皇身边学习处理朝堂政事。然吾自幼体弱多病,朝中……某些重臣心怀不轨,除却丞相,其他老臣也是辞去的辞去,自求外放的外放。 吾环视左右,竟无人可托,故而只能寄希望于你,愿你能从这批学子中为吾挑选出未来的班底,并在书院中仔细搜索,寻那在科举会考中与吴侍郎合作偷漏试题之人。】 【能为太子殿下效命,草民自当竭尽全力。】 前天夜里与司马煜私下会谈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唯有想到这里时,苏柩的脸上才会透出几分青年人的书生意气,不那么老气横秋。 苏柩自从成为司马煜的幕僚至今,也算有些时日,之前一直在帮他暗中搜集某位侍郎在三年前的科举中徇私舞弊的罪证。但在一周前,那位侍郎突然在家中暴毙。 而就在他突然死去的前一日,苏柩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曾经在那场考试中曾经向这位侍郎买过题的一位书生,后来由于二人价钱没有谈妥,所以他并未成功从侍郎那里获得题目,最终科举落第,但他向苏柩表示,留下了与那位侍郎交流时的书信,并且愿意作证。 苏柩急匆匆地带着书生从乡下回到都城,却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难免丧气。不过不久后司马煜便联繫他,与其在前夜私下商谈此事,这让苏柩重新打起精神。 一缕清风拂过,青年停住脚,低下头眼中所见的,是一片几乎要种满园子的怀瑾花。 自己在书院还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只希望某只老狐狸不要早早地露出它的狐狸尾巴,否则……就太过无趣了。苏柩弯腰摘下一朵花,下一刻却将其在指间慢慢揉碎,随即张开五指,让它随风飘走。 不过说起来,今天看到的那位千金应是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太子殿下派自己过来莫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存在…… 苏柩拽着袖口,看着从袖子里露出一截的平安符流穗,不知想到什么,罕见地笑了一下,暗暗道,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就算是太子殿下,亦是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苏柩(感慨):年轻真好啊! 某位公主殿下:哦?那就是说你已经老了? 那踹了找个小鲜肉好了。 苏柩:! (急忙解释)没有没有…… 另一边—— 莫语:苏柩好像大你很多啊,很成熟的感觉呢。 …… 某男:就大两年而已啊!说得跟老汉一样!没有朝气!和他在一起肯定闷死!
第23页 …… 苏柩(心好累):算了,还是换个效忠的主公吧。手动再见。 又晚了哈,那个,这个,啥也不说了,明日双更!道歉!!! ——作者君 ☆、第二十二章 侍郎 珠算课一结束,众人皆是如释重负。 苏夫子从副院长那里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压变得更为诡异了。他也不是像离开之后那样只要莫语一人上前解答,而是拿出花名册,在那上面随机点名抽人回答,这种方式几乎是让所有人手中都捏了一把冷汗。 就光是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有四个学生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而被苏夫子赶至书室后面面壁的。 散学后,乙班的学生与甲班的同时从教室出来,刚刚上完珠算课与第一次体验到罗老先生的教学方式的诸学君对视一眼,皆有惺惺相惜之感。虽未执手,却是相看泪眼。 莫语有心在敲钟后找许苒囝谈谈,但钟一响,苏夫子刚一走出房门,她便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离开了,莫语也没能拦住她。 这明显做贼心虚躲着她的行为,让莫语很是无奈。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语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与君姐姐在入书院前就是密友的关系被人宣扬,里面少不得就有许苒囝的关系。想到这点,莫语却也没有急着追她去对辩。 同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就不信许苒囝能一直躲着。 “你在看什么?”木月白收拾好桌面上的书卷文房,打了个哈欠走过来。 莫语回过头轻笑道:“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只急着撞树的兔子……” “嗯?”木月白满脸疑惑,向外张望,“书院里跑进兔子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早已经跑出院子,别找了,午后还有课,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用午膳吧。”莫语伸手抓住木月白的袖子,拉着她向外走去。 木月白脸上悻悻,遗憾地小声道:“本来还想着若是能抓到,还可以加个餐。” 莫语额角抽了一下,无奈摇头,看她眼下有着淡淡的一道黑影,随口关切道:“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晚上还是不要离开书院,夜里休息不好,白日难免要睏倦。” 说罢,莫语转过头没再看她,也不知木月白在听到这话后面色明显变僵。 二人一同去用了午膳,稍后正在回寝所的路上,翠羽恰好归来,只是原本与她一同出去的美艷女僕不见了踪影。 翠羽说是二人本来一同出了书院,但没过不久,那女子便说自家的姑娘另外有要事要她去做,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回来后翠羽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仍未见到她,只道是她先于自己回来了,又念着近了晌午不好让姑娘身边没人侍奉,便未再等她。 木月白听了翠羽的话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点头应下,“是了,我要她拿着信物拜访父亲旧时部下,不会很快回来,不必等她。” 莫语不解:“一个奴婢拿着信物去为主子传话问候,料想该是很快才对……我看是那丫头在外贪玩,故意延续,你就算再怎么相信她,还是留着点心为好。” 面对莫语真心的告诫,木月白只好点头应下,“我会记得。” 待二人走至院子拱门处分开后,莫语带着翠羽回到屋子,又详细地问了她几个细节。 “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在这之前有没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翠羽摇头:“没有,她就是在出书院后隔着两条街的巷子口很正常地与我说她要走另外一边,说完我们就分开了……姑娘是觉得木小姐有问题?” “一个那么讨厌别人前唿后拥的人,自己身边却跟着好几个美貌的女娥丫鬟,你觉得这正常吗?” 翠羽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大正常……” “这就是了,她来到书院肯定不是单纯为求学那么简单,且看吧,或许不久后我就能知道她的真正目的了。”莫语这么说着,抬头看到翠羽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兴致缺缺,忍不住问她,“翠鸣没有和你一起回来,看来是不太顺利?” 一说起这个,翠羽来了劲,“这倒不是,翠鸣她娘一听说咱们丞相府给下人的月例这么高,哪里还捨得让翠鸣离开这里?不过我就是气!” 既然此事如自己所料一般进展顺利,莫语便不在这里多费心神了,便只是“唔”一声应和。 “姑娘!”翠羽见莫语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太大性质,只是敷衍答话,忍不住在地上跺了一下脚。 “嗯……那你气什么?” 午后是院长的课,他会为众人继续讲解《中庸》。之前讲学时他对莫语一直有所留意,而莫语也是不负所望,极快地掌握了他所教之内容。 莫语同翠羽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同时走到书架前翻找典籍书经,在脑海中复习昨日所学。 “气她只顾着自己的大儿子,却不顾亲生女儿,让妹妹在外面为奴为婢,将所有积蓄都给了哥哥是个什么道理?还有,姑娘你肯定不知道翠鸣娘给她找了个什么婚事。” “哦?哪家的婚事?”莫语手一顿,想起梦里翠羽泣不成声地与自己说着翠鸣婚后的悲惨遭遇,询问道。 翠羽恨恨道:“是嫁与某个侍郎家的庶子。” “妾?”莫语问。 “是妻。” “侍郎家也肯?”真的算起来还是翠鸣高攀,侍郎家,哪怕是庶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奴婢为妻。 “这儿子是个傻子,疯疯癫癫的,据说已娶过一位,谁知在新婚夜就被这傻子给折磨死了,荆楚谁还敢嫁?” 莫语有些印象,道:“你说的是吴侍郎家?” “没错。吴侍郎前不久暴毙于家中,但吴家尚无子嗣,吴夫人着了急,出重金为这傻继子找媳妇,那牵线的喜嫁婆子就找上了翠鸣娘。”翠羽越说越气,咬牙切齿,几要把空气当成那人狠狠打上一拳。 “姑娘,你就说哪里有这样的娘?翠鸣姐真是倒霉……我现在倒是庆幸自己一生下来就被扔到寺庙了,这样才能来到相府,遇到姑娘。”以前说起自己的身世,翠羽都难掩失落,如今却觉得幸运。 可是她来到自己身边是真的幸运吗?前世翠羽悽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偶尔还会入侵到莫语的梦里,每每令她惊醒。 现在听到翠羽这么说,莫语不禁心情复杂,抿起嘴唇。 “幸与不幸,纵是再聪明的局中人,也远不如一个庸碌的局外人看得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十三章 小试 半月之后。 “博厚,所以载物也。是故何以覆物也?何以成物也?”翠鸣一手拿着书卷,坐在莫语对面考道。 莫语微微低头垂下眼帘,自己小声地默诵一遍后,方才回道:“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翠鸣点头,翻过下一页。
第24页 “我看姑娘这本《中庸》默诵得差不多了,这几页翠鸣姐换着问了几遍,姑娘都答对了,不如休息一会儿?”翠羽端着热羹进了屋,笑呵呵地劝二人道。 “这都快晌午了,姑娘这几日皆是从早诵读书经到很晚,便是再爱学,这样也过于损耗身子了。姑娘前几日不还说,做事需要有什么有什么来着……” “是有张有弛。”翠鸣无奈地接道。 翠鸣也有心劝说,于是顺着翠羽的话,放下了书卷。这时间确实有些长了,今日姑娘没有课无需到柳暗轩听讲学,却仍旧早早醒来,一用过早膳,便拉着自己在书案前默诵书经。用功是好事,不过过犹不及,还是姑娘的身子骨最要紧。 莫语望向窗外,看了看日头,“背着背着都忘了时辰,也好,翠鸣也陪了我许久,且去休息吧。” “那姑娘呢?”翠鸣听出莫语并无歇息之意,诧道。 莫语摆手:“我还得再多復诵几遍《中庸》,明日便是进入书院以来第一次小考,若是搞砸了,指不定又有什么人编排我入书院之事,这几日就有不识相的去骚扰君姐姐,误她学习。” “可是姑娘已经如此用心,料想明日小考不会出什么意外。就是歇息一二刻钟,又不打紧。”翠羽这么说着,还在底下拉了拉翠鸣的衣裳,眼神示意她也说点什么。 翠鸣见莫语不为所动,换了个角度,上前一步道:“姑娘忧心小考用心复习奴婢们自是不好说什么……” 听她话中居然还含鼓励之意,翠羽惊得瞪圆双目。 “但明日除却会考默诵《中庸》,教验珠算,午后,武技师傅也要对学子们这段时间以来的修行进行考教。姑娘总不好专心于这个,误了其他吧?” 把话全听完,翠羽这才明白翠鸣的想法,立刻附和道:“翠鸣姐说的对,就是这样,明日这三场考试,有文有武,姑娘只顾着文的,武的要是落下了,岂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莫语讶异反问:“我又不是丙班那些要考武状元的,何必为此多费心?” 甲乙两班内皆是文人书生,虽然书院有安排武技之课,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需在此多费功夫。一般只要能打下一套拳法,便算过关。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连一套拳法都打不下来,需要再练上几回?” 笑话,她在变了性子之前最感兴趣的可是跟在兄长身后看他舞剑打拳,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她前几年就算是虚度了。 翠鸣翠羽二人只能尴尬地否认。 “自然不是,可是……” “不必说了,你们累了便先出去吧。” 翠羽还要再劝,但莫语已经下了决定,不欲多言,便挥袖让她二人下去。 就这么直到傍晚,莫语也未从房里出来。期间君凼倒是有来看她,但见得她将两个丫鬟都挡在门外,用心诵读,也不好打搅,便只是叮嘱翠鸣好生照顾着自家姑娘,就又悄悄地离去了。 第二日莫语并未特意起早,而是与平时一般时辰到了书室,却见得苏柩正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位面生的女子,正当莫语奇怪时,见得从隔壁甲班走出一个熟悉的人,竟是君凼。 联想到昨夜翠鸣后来告知自己君姐姐曾经来过,莫语猜测,她二人应是作为监考过来,而君姐姐之所以过来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事,不过因为自己专心复习,最后又默默离开罢了。 那位面生的应当也是某位师姐,而且极大可能就是正在与君姐姐竞争那个推试位置的席斛师姐。 莫语与君凼视线对上,瞬时,君凼脸上露出了一个如春日回暖的微笑,她有心想和莫语说几句话,奈何情势不适合,也只能远远相望。 “还在看什么?考试马上便要开始,不进去?”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莫语脖子一凉,立时转过身体,退后两步。 苏柩依旧面沉如水,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悲,见得莫语受惊,便主动微微侧过身子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还不进去?难道要等到众人都考过一半,你再慢吞吞地走进去,表示自己来迟?” 男人话中讽刺意味十足,偏语调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叫人只能默默生着闷气。 “先生挂心了。”不过好歹已经听了苏柩夫子将近半旬阴阳怪气的讲学,莫语早已经习惯了,她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便快速走过他身边,进了书室。 书室内所有人的座位都被打乱,这回莫语不再坐在木月白身侧,两个人相隔了大半个屋子,但巧合的是,她右手边坐着的却是许大姑娘。 走到座位的路上,莫语经过许苒囝时,她仍是不抬头与之对视。 莫语早已经知道自己和君凼私交甚密在书院里流传不是许苒囝的手笔,只是她无意中投给了君姐姐的对头,这才引来了这么多事。 莫语不欲向许苒囝追究,奈何她一直躲着莫语,半个月来二人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现在发放捲轴,所有人坐好。”苏柩走进来看到莫语脚步顿慢,几乎挡住了一条过道,皱着眉呵道。 莫语回过神,马上走到自己的书案后坐下。 苏柩和那位师姐将捲轴一个个地发放到每人书案上,考试正式开始。 —— “进来……太……” 书房里院长正在整理书轴文案,突然听得外面传来轻轻敲门声,头也不抬地唤来人进来。门被咔嚓一声推开,院长等了一下,却没听到来人说话,忍不住皱起眉抬头去看,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惊唿一声。 来的是个披着暗色斗篷的贵族少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向院长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中庸》 今天作者君去了游乐场,耽误了一段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第二十四章 太子 “公子这边请。”长廊上,院长走在少年右前方,半低着头在前引路。 司马煜是借着考察的名义悄悄而来,本带了一队侍卫,此时都留在了书院外,只他一人跟着院长往学生的书轩走去。 “今日乃书院的小试之日,恰巧得公子亲临,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院长毫不掩饰自己的奉承之意,笑着恭维道。 “先生何必客气,吾曾是书院的学生,真要算起来,您还是我的师兄。”司马煜并没受院长的礼,自谦着解释道。 “岂敢当公子的师兄……” 司马煜确实曾在麟峨书院修习过一段时间为政之道,跟随的先生是上一任老院长——师冥子,不过学了将近一月,师冥子便因上了年纪体弱多病无法继续课程,他便回了皇宫。 院长想起已经仙去的老师,不由得有些唏嘘。 “公子此次前来,可是要为几年后的科举相看?”院长引着司马煜到了柳暗轩的院口,犹豫几刻后开口问道。
第25页 两个月后的六月中旬,便是三年一次的科举开始之日。 若是司马煜为了此次科举前来,应看的是君凼这一届的学生,但此次小试是针对不久前刚刚入学的书生学子设立的,他们自然不会参加这一次的科举考试,而是会参加三年后的那一场。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已经开始挑选自己未来在朝堂上的心腹班底了。院长猜测到此,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而司马煜则是点头不语。 院长懂了他的意思,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地为自己的学生嘆了口气。 君凼今年必得科举入朝,否则便过了年纪。只是如今正是两代君王交替之时,朝廷动盪不安,怕是她就算中举,日后也未必能得重用,总是不如小皇帝坐稳位置后亲自提上来的心腹来得让他安心。 “公子到了。”过了柳暗轩,便到了今日考试的学堂附近。 二人并没轻率地直接走进去,院长只是带着司马煜在屋子外面隔着窗户向里看,没有惊扰到里面的学生。 甲乙两班正在监考的四位站在屋内倒是有所觉察,但在看清是院长带着一个少年而来后,就不再多加关注。 唯有苏柩和君凼认出跟在院长身后的是司马煜,苏柩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而君凼则是大吃一惊,纳罕太子殿下怎会突然来到书院。 “午后还有一场武考,若是公子有兴趣……” “吾会留在这里看过全部小试后再离开。”司马煜说话的时候,眼神不时瞥向乙班里面。而院长正思索着午后如何让君凼席斛他们有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并未察觉到他的走神。 不过就在司马煜频频看向莫语,即将引来她的注意时,苏柩突然从前面的座位上站起,穿过众人中间巡视。 “……有什么事吗?” 莫语感到窗外有一缕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结果视线却正对上巡视着走到自己身侧的苏柩。 木着脸的苏先生微低下头询问,语气中明显透露出“没事别东张西望”的警告意味。 莫名其妙地感到被人盯着,又莫名其妙地被苏柩警告,莫语的思路被一下子打乱,她重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回归到之前的状态。 等到苏柩离开了,莫语却又忍不住悄悄地从眼角瞄了一眼窗外,却发现外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在树上歇脚的鸟雀,正用嘴叨叨着为自己梳毛。 莫不成真有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莫语联想起前几日的事,眉头蹙得更深。 “……乙班那个坐在角落里的是……” 院长正与司马煜介绍着乙班他觉得出色的弟子,刚想要提起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莫语,突然间少年却疑惑地匆匆地从乙班窗口走开往另一边走去,他不由得奇怪问道。 “公子不再看了?” 司马煜点点头,一边还瞄着乙班门口,“不,不必了,下午随师兄翻看交上来的捲轴也是一样。” “那您这是就走?可是我刚刚给您介绍了乙班的几位,甲班的还没有……” “之后拿着他们交上来的捲轴再听师兄您同我介绍不是更全面些?”司马煜反问道。 院长想想也是,光是看着他们为太子殿下介绍,仅靠自己一人记忆,难免有所偏差。 “那公子可要随我到另外一间院子看看其他学生的修学?”与午后的武考还有段时间,院长想了想,便引着司马煜往旁边的院子走去。 司马煜跟着院长走出这里,就在迴廊转弯处回头一望,又与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的苏柩对上了眼。 ☆、第二十五章 园子 哐…… 古朴的铜钟被人推着榔木撞响,声音迴荡在整座书院里。 上午的小试已经结束,席斛一个个收了捲纸,交给了苏柩。 “怎么样?” “回苏先生,已经全了。”席斛又点了一遍作为确认,这才与苏柩微微点头道。 二人在前面说了散学,房间里的学生们方才被允许离开。 待众人离开后,苏柩与席斛将捲纸都摞在一起,由苏柩拿到院长的书房。 苏柩先出去,席斛则是为了收拾考场而又留了一段时间。待她出去时,恰好与刚刚正在另一间房整理的君凼相遇。 “席师姐刚刚可是也在留下收拾?”君凼先开口同席斛打了招唿,走到她身边问道。 席斛本不欲与其搭话,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是啊,忙着将多余的捲轴收拾起来还回原位,都忘了看时间,这个时辰怕是其他人都已经要用午膳,君师妹不抓紧着点儿?” 说着,席斛抱着捲轴就要绕开她,君凼却侧过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席师姐莫要着急,不如一会儿一同去饭堂不迟,我有些话要同师姐说。” —— 院长的书房没有人,苏柩猜测应该是正在招待司马煜,与荀夫子将学生们的捲轴放下,便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午后是武考,书院为咱们这些人放了个小假,几位夫子想着到一笔阁楼上吟诗作赋,闲憩一番,不知苏先生可有兴趣?”二人走出书房后,荀夫子摸了摸他下巴上的鬍子,斟酌着开口。 苏柩是才来书院的,虽是所有先生中年纪最小的,却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平日里除却该有的礼数,与他们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这也导致了书院里有那么几位夫子对其有些偏见,只是顾忌着他入书院前曾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又是院长亲自请他来这里讲学的,面上都过得去罢了。 故而,这次出行大家有意无意地都没同苏柩说起。荀夫子想着自己也算是个前辈,便提点了苏柩一句。若是他机灵些,能在今日的聚会上缓和他与众位夫子的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柩似乎没听出他的意思,摇头抱歉道:“家中尚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同荀夫子你一同前去了。” “很重要的事吗?今日的聚会除去武夫子,院长他们,几乎有一半的夫子都要前去,你若是不去总是……” 苏柩打断了他的话,“确实是很重要的事,实在抱歉。”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压着你前去,你自去忙吧。”荀夫子嘆了口气,朝着苏柩挥挥手。 苏柩向后退了两步,弓腰拱手,道了歉意后便转身退去。 迴廊曲折,画栋雕栏。荀夫子从这边的长廊先去与其他夫子汇同,再一路离开书院。这边苏柩便直接抄了近路,步行向书院门口。 而在他又转过一个凉亭后,正有一个少年站在长廊尽头,抬头专注地看着柱子上面精美绝伦的雕刻,似已沉迷其中。 听得脚步声后,司马煜抬头与来人道:“……苏先生,好久不见。” 在司马煜跟着院长走过大半个书院,再一次回到静心堂后,他藉口自己想要逛一逛,便孤身走到了静心堂后面的花园子,站在院子口等着苏柩。
第26页 苏柩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太子殿下安好。” 司马煜扶起苏柩,“不必与吾客气。吾今日前来,是有些事要做,顺便想问问你……” “苏某无能,暂未抓住伙同吴侍郎贩卖科考试题之人。”苏柩低着头道。 司马煜干咳两声,“不急,吾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那便是为了交给苏某的另一件事,苏某来到书院半月有余,尚未见得有在某方面惊才艷艷的学生夫子,估摸着还要花些时间。” 司马煜有心想问他些莫语的消息,却又被三两句堵了回来。 苏柩见司马煜面露尴尬之色,蹙眉道:“难道是朝上又出了什么……” “并无……其实吾,就是来看看你现在的进程,午后看过武考挑选几个武术高强的,作为吾的侍卫选进宫。” 苏柩看司马煜随口找了藉口应付自己,也是在心里嘆气。他哪里不知道司马煜的意思,特意在书院自开学后第一次小试当日跑到这里,不过是担心自己的青梅,想来看看罢了。 若是司马煜是普通人,苏柩自是不会阻拦,大概还会帮上一把。 可如今朝势动盪,皇帝多疑,权臣意味不明,虽说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看似位置无人能撼动,但西北有骁勇善战的二皇叔,北塞又有渐生反叛之心的木家。大将军被皇帝猜忌削了兵力,丞相是忠心一片,可他忠的不是某位皇帝,而是荆楚所有的黎民百姓,这点上与苏柩道不同。 外忧内患,苏柩自是希望自己追随的少主能够刨除多余的情感,专心于朝势角逐。 “书院这边有苏某为您分忧,太子殿下若是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宫,皇上近段时间似乎对您有所不满。”苏柩虽身在外,但手里还是有几条特殊的信息来源渠道,对皇宫里的情况也有所掌握。 司马煜听到他这么说回忆起之前的事,也是有些头痛,“父皇病痛缠身,性情难免有所改变,只是他愈发多疑,近日就连我也不能近他身侧……” “那殿下您更要……” 苏柩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从另一边的院里传来两个女子声音,二人立刻走入园子,到了亭子后面的假山隐蔽处。 等到那两个女子说着话走远后,他们才从那里出来,司马煜抚着突然开始抽痛的太阳穴,强忍着与苏柩道:“吾看过武考便会离开,你若是还是事,便先走罢。” 苏柩皱眉看他,“殿下的头痛症可是又復发了?” “这几日总是如此,没什么要紧。” 苏柩还要说什么,但另一边却又来了院长派来寻找司马煜的弟子,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又关切地嘱咐两句,之后就离开了此处。 朝九自得了老师的叮嘱寻找贵客,已经在附近找了半圈,却仍然没见到司马煜。 期间还撞上了不知道在聊什么的席师姐和君师姐,被狠狠地看了一眼后慌张地跌撞到另一个院子,这才看到了正捂着头坐在凉亭里面,靠着柱子休息的司马煜。 “马公子……太子殿下?你怎么样?” 司马煜抬头,话语中带着惊讶,“你是,小九?” ☆、第二十六章 提前 莫斐帮朝九打过架。 朝九和莫斐是好兄弟。 朝九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 司马煜小时,曾经和朝九是玩伴。几个月前,还和他在某个文人诗会上有所交流。 ……但莫斐和司马煜,总是对彼此看不顺眼。 朝九尤记得他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城中某家新开的酒楼二楼,那时莫斐拉着他一同去吃饭,正好与不知为何私服至那儿的司马煜撞在一起。他们要下楼,司马煜带着随从要上来。 记得当时,莫斐还黑着脸斜瞟了太子殿下一眼,而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莫斐拉走了。 希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朝九心情十分复杂,走路时几乎要同手同脚。 “太……您怎么会来书院的,不是说最近朝势动盪?” 走到练武场前面的一个岔路口,朝九伸出一只胳膊,恭敬指引司马煜进入。他正带着司马煜往下午武考的场地走去,院长已经提前到了那里做准备。 “只是有些小事要办,说起来,你我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了。”司马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叙起了旧。 朝九想起幼时也是感慨万千。 “是啊,不过那时年幼无知,做了许多不分尊卑、没大没小的荒唐事,幸而公子大谅,没有处罚朝九。” 司马煜一愣,“幼时?” 朝九有些莫名,点头肯定。 司马煜只记得朝九是莫斐的兄弟,已然完全忘了他俩小时候是否见过……因为他总是接近莫语,引来莫斐这个当哥哥的不满,就想着从侧面入手,通过朝九了解莫斐的喜好。 华服少年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虽说表面仍勉强端着,但他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翼,支吾着哦了一句。 好在朝九没有纠结,司马煜跟着他悄悄地从后面上到练武场的小楼。 —— “上午的笔试你答得如何?”木月白忽然凑近,一张好奇脸倏地放大在莫语眼前,吓了她一跳。 正在想事情的莫语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待到情绪平復了一点后才回道:“……尚可。” 木月白察觉到莫语明显的牴触,有些沮丧地坐回了原位,手里拿着筷子无聊地戳了几下碗底,嘴里嘀咕着,“我就不怎么样了,出题的先生一定是故意针对我!专门挑着些荒僻的题目,书籍上压根没有的……” 二人是从书堂考过试后到了饭堂用膳的,只是到了这里坐下后,莫语一直不发一言,双眉紧蹙,整个人仿若丢了魂一般,让木月白甚为担心,这才打算找个话题和她聊聊。 莫语看着少女丧然的模样,也有些尴尬,安慰道:“也没什么,午后还有武试,这一门你总是不错的,” “那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对于甲乙两班而言,上午的小考才是重要的,那武试大家去了也都是随随便便煳弄,不上心的。” 木月白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眼角下垂。 说的倒是事实,想起路上翠鸣悄悄告诉自己的,莫语状似无意地说起,“也是,下午都是丙班的同窗出风头。” 木月白点头附和。 “不过照理说木家乃武将世家,你又不喜欢读书,来了书院去到丙班才更贴合吧?”莫语继续道。 木月白一愣。 随后打了个哈哈,解释说:“家里不许女子从军,我虽然会些拳脚,但那主要就是为了防身。父亲送我来书院修习,也是看中了这里的教书先生,他们是整个荆楚境内数一数二的,这才……” 莫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巾帕,展开后上面画着一个小小的虎头,呲着牙露出兇恶之相。
第27页 “这是我的丫鬟看到你的墙角下发现奇怪的图案,画来给我的。本来是想要晚上回去后再问,不过现在来说……倒也无所谓。” “月白你可以解释这是什么?还有你的房间深夜里总会有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出入,又是为什么?……你又到底是谁?” 木月白似乎早就有所准备,脸上没有紧张之色,反而镇定自若,她接过巾帕抖了两下,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前几日就有侍卫回禀我,你已经发现了他在深夜里出入书院。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问我……不过这里不是解释的好地方,武试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莫语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人走过来,立即止住话头,故作无事。 “你们还未用完?下午的武考快要开始了,动作都快些。”来人是之前见过的黑脸厨子,他催促完二人之后,又走到另一边赶人了。 莫语这时才发现屋里已经稀稀拉拉走了一小半,平日里这个时候正是人多之时,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转过头与木月白对视一眼,她也是一脸迷茫。 虽说仍处于迷惑之中,两个人还是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走出了饭堂。 此时正有许多人站在外面,一些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不知所往,而另一些却是往寝所的方向走去,还有一小半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裳,从院子口经过,往练武场那边去了。 莫语眼尖,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身着黑褐短打,干练利落的许大姑娘。 她转身与木月白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等一下,就往那边挤去。 “许……等一下。”就在这时,许苒囝若有所觉,回头一看,正好与莫语对上了视线,皆是一怔。莫语本想喊她名字,却发现她愣神之后立即转身就要走开,只好又喊了一句。 莫语快步追上许苒囝,到她身边的时候还有些气喘,“你不用躲着我了。” “我,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你别乱说话。之后还有武试,我是着急去练武场。”许苒囝被莫语拉住时有点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莫语问她:“武试还有段时间,你们这么急做什么?” 许苒囝抽出手,活动着手腕道:“早点去不行?哪来的那么多缘由?” 莫语还要追问,那边却有人唤许苒囝,只好放弃,最后在她走开前说了一句,“我知道是谁在书院里宣扬我与君姐姐的关系了,你不必总为了这件事躲我。” 说完,莫语看到她踉跄一下,背影僵硬,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阿语。”说曹操曹操就到,君凼从院子东面角落的拱门后走来,左右环视一圈后确定莫语方位,随之朝她径直过来。 莫语看到她也是惊喜,迎上前,“君姐姐,正午时没有见到你用膳,我还在念着你。怎么了?” 君凼走得急迫,到了莫语旁边来不及解释,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莫语丈二摸不着头脑,顾念着还在等她的木月白没有动,反而挣开了君凼。 “……今日太子殿下来到书院,此刻正在练武场,虽说没有放出消息,但已有大半人都往那边去了,想着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下午的武试免不得要提前开始,我想着还是带你快些过去占一个前面的位置为好。” 君凼有些懊悔,她上午就从窗外瞥见了司马煜,但她以为殿下不会耽误太久,下午的武试肯定不会再看,就不紧不慢地,也没有想着要告诉莫语。 结果与席斛说完了话,到了练武场那边竟看到太子殿下正端坐小楼之上,就坐在二楼的屏风后面。 君凼与席斛二人被院长引着向太子问礼,之后便下来了。就在君凼还晕晕乎乎的时候,看着练武场上逐渐聚集起来的学生,没见到其中有莫语,她才突然意识到莫语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事,于是赶忙去寻找。 莫语听到司马煜前来,反而更加不着急了,“他来便来了,也没什么要紧。既然已经知道大家为何都提前去到练武场了,我便不急了……我先回寝所换了衣裳,之后再去寻君姐姐罢。” “不必回寝所了,我这里有武试的短衫,你且先到我休息的房间换了去。”说着,君凼就要再拉着她出发,却再次被她挣开。 “君姐姐一番好意阿语心领了,不过我已经和同窗结伴要一同前去,不好抛下她,实在对不住了。”莫语说罢,朝君凼弯下腰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君凼无奈,只好随她去了。她长长地嘆了口气,跟上莫语,走在她身后。 “君姐姐不回去多与……那位交谈一番?”莫语发现了君凼的动作,讶异道。 君凼怨念地瞟了她一眼,“回去也没甚意思,不过是在一边当绿叶罢了。” 想要凑到殿下身边的人可不少,君凼是院长的得意弟子,可她反而不能借着这点靠近太子,不然院里的其他先生就有了由头找院长的麻烦。 仔细想想,君凼自觉也能理解莫语。反正她和太子殿下算是半吊子的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先得月,私下里恐怕见面的机会更多,何必和那些人苦苦争抢呢? 想到这里,君凼颇觉自己是忙中出错,白操了心,却也不能与旁人抱怨,只是无奈地看向莫语。 莫语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只当是她看开了,便一笑附和道:“可不是,所以姐姐还是随我一起慢慢走好了。” 少女笑眯了眼睛,挽着君凼的玉臂往回走去。 二人又说笑两句,到了门口却不见木月白,莫语来回找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没见人影。 “你可是莫语姑娘?”就在莫语奇怪的当口,有一个小书童走到了她身边,一板一眼地问道。 白嫩肉肉的小脸蛋配上他那严肃的话语,有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莫语忍不住缓和下语气,弯下腰轻声回道:“是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书童拿出一张纸,与莫语拱手道:“木姑娘急于换武试所穿的衣衫,便现行离开了,交代我与莫姑娘解释此事。” 说完书童将纸递给莫语,便走开了。 莫语展开纸张,发现上面字迹潦草,所写和书童说的无二,只得收了纸回头与君凼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因为作者君学习停更了一周,实在抱歉。 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二十七章 武试 已过正午多时,烈日仍高挂中天。练武场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列一排,在阳光的照射下尖头森森地闪着银光。 武试尚未开始,学生们却已来得七七八八。武师傅满头大汗地安排众位学生分位置定顺序,忙了许久才终于有了秩序。 按着以前,莫语来到之时该还是早的,今日却只能排到最后面。 不过“因祸得福”,这边正好种有两棵大柳树,阴影笼罩在一片小空地上。相比之下,站在最前面的学生就只能晒着炎炎烈日了。
第28页 在发现木月白现行离去后,君凼本来还打算再提前言,但莫语到底还是没有接受,坚持回了寝所慢吞吞地换了衣裳才过来。 虽说等莫语换衣裳的时候,君凼百般催促,但等到与她一同过来了,却并不着急离开。 “你动作慢吞吞的,瞧,现在排在最后,约摸着要等上一个时辰才能轮到你比试了。” 她暗暗数了数排在前面的学生后,与莫语如此言道。 莫语正抬头望向练武场前面的小楼,试图找到那个人,但却只能看到正襟危坐在正前面的院长。院长的座椅后确实立着个屏风,不过离得太远,实在无法看清后面是否有人。 听到君凼与自己说话,莫语便收回视线,胡乱点头嗯了一声答应。 君凼也顺着她刚刚的目光方向看了一眼小楼,解释道:“之前我离开的时候,殿下是在那边的,不过现在就不大清楚了。想来离得这么远,殿下应该也看不见咱们。你若是想见他,就应该早些来的。” 莫语松了一口气,抬手撩了一下发梢,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就为了凑过去招人嫌弃?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见的,现在他不就在楼阁上坐着?” “别人我不敢肯定,若是你,想来他是愿意见上一见的。”君凼说完自己先没忍住垂头勾起了嘴角,再一抬眸却见得莫语面容尴尬,有些不明所以。 莫语干笑否认道:“小时候不知尊卑和殿下确实玩过一段时间,不过我自幼调皮,他身体……也不大好,父亲不让我多带着他到处玩闹,关系也就淡漠下来。” 君凼心里嘀咕着,要真是这样,莫斐又为何总是看不顺眼太子殿下,殿下他又何必处处忍耐,反而想要讨莫斐的欢心?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君凼只当莫语是小女儿情怀发作,便寻了个话题翻过了这页,与她聊起了数月后的考试。 此次只是小考,一个月后那场才是重头。那场考试之后学生们可以得到七日假期,检测的是从进入书院以来所有所学的知识,最关键的是,那次成绩会被记入属于每名学生的捲轴之中,封存在书院的院长书房里。 君凼问了莫语几个上午的试题,得到的答案与她所做的大多差不离,只有几个差的远的,君凼在心里默念记住,打算之后将知识写在竹简上送与莫语,让她在下次考试之前背下。 这么聊了一会儿,莫语却有些走神,她似乎在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踮起脚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午时先行离开的木月白。 她的位置居然在第一排,甚至在许苒囝前面。 莫语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她是在自己去追许苒囝之时就已经离开了吗?可那也不会如此之快就到达练武场,除非…… 她像君凼想要自己做的那样,提前准备好了此次武试的短打衣衫,在路上便换好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她在宫里和书院里就必须都安排好人。一个给她传递司马煜的行程消息,另一个帮她安排好在书院的一切。 正想着,武试开始,木月白前面的那一位上了台,她成了打头的。 “怎么……那位就是木家的女儿?” 听到君凼突然的问话,莫语回过神来,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点头肯定。 君凼也没在意,站在莫语的身边看起了台上众人打拳。 想不到平日里胡乱打上一通煳弄过去的学生,此时一个个做的倒是有板有眼,看着利落干脆。 他们一个个在底下打的认真,就希望太子殿下能看上一眼,却未料得,司马煜此时全部心思都未在场上,而是努力地往最后面看去,却又不好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整个人如坐针毡。 “殿下有什么想要的吗?”虽说广副院长来的晚,但他硬是挤到了司马煜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比起必须在前面主持的院长,要更靠近司马煜。 此时他第一个注意到司马煜的不适,立即出言关切问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其他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司马煜身上,他更加不自在,只能端着架子,威严道:“并无。” 广副院长有些讪讪。 院长坐在外面听到了里屋的话,冷哼一声。又联想起自己那个关键时刻总往后退的学生,忍不住一阵头疼。 正想着,一抬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树荫下乘凉的君凼,更是怒火攻心。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他悄悄唤来朝九,指着那边与他耳语两句。朝九会意,从角落的楼梯偷偷下去,未惊扰到众人。 朝九往这边走着,君凼还未有任何察觉。 她用蚊子样的小声自言自语道:“咦?有些奇怪啊……” 此时已经轮到木月白上场,莫语正专心看着,冷不丁听到零星几个字,疑问道:“什么奇怪?” 君凼与她解释:“我听说木家的姑娘是个喜好舞刀弄枪的,武力更胜过男儿,曾经还与木将军一同捕猎打虎。不过看她此时的架势,似乎并不如传言。” 说罢,君凼又些不大肯定,“不过也许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也不一定,毕竟我也不大懂这些招式。” 莫语勉强扯开一个笑。 君凼和哥哥青梅竹马,平日里多看哥哥打拳练武,时日比起她来也是不遑多让,虽说自身不喜武术,但眼力是磨练出来了。她此刻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却是自谦罢了。 而且,她自己又何尝没有看出木月白的水平与她差不多许。只是之前木月白有与她说过家里并不喜女子多练武,自己才没有多想,此刻听到君凼这么说,便上了几分心。 若是传言是真,那这个人,真的是木家姑娘木月白吗? 莫语望着女子的背影,脸上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十八章 武试(二) “君师姐,老师有事要交代,正唤你过去呢。”朝九从远处走过来,说话时眼神闪闪躲躲,就是不与二人对视。 莫语看看他,又瞧瞧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君凼此时一脸严肃,想了想不禁失笑。 不知是朝九这个呆子有哪里惹到了君姐姐,看起来他进入书院的这段时日可没少吃教训。 她本来因为木月白的事,很是忧心忡忡,但被这个小插曲一打断,此刻也是暂时将那些忧思压在了心底。 不管木家到底是否真的在暗中谋划造反,仅凭自己的一个猜测是不可能让旁人相信的。何况她能从这个“木月白”身上得到的线索有限,她只有给父亲兄长去封信,让他们帮忙暗中调查了。 君凼听到笑声,转过头发现是莫语,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老师还在小楼?” 朝九勐地点了好几下头,抬起胳膊指了指二楼,随即就低垂下头,似乎是仔细研究起了铺在地面上的青苔。 君凼向莫语抱歉地看了一眼,刚欲开口说些什么,莫语却理解地点头,笑着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关系。 “既然院长有要紧事要交代,君姐姐还是快些去吧,我这边也不必一定要人陪着。”
第29页 “……好吧,不过天气炎热,切记要是等待上场的途中,身子不舒服了,不要强撑着,立刻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帮你找间房子稍作歇息。”君凼还是有些担心,拉着莫语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这个交代那个。 莫语无奈,一一应下,再三保证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差到会被太阳晒一晒就晕倒的程度,这才让君凼稍放下心。 交代完了这些,君凼松开本来紧握着莫语的手,伸手捋了捋散落肩头的碎发,整理了一番衣裳拍打下一路上沾染的尘土,一切做好才出发。 但她往前走了两步,却察觉到朝九仍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回头怪道:“你的武试不是已经提在最先结束了?你现在应该回到小楼招唿……服侍老师,还在外面留着做什么?” 外面人多眼杂,虽说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小楼看着众人武考的事已经有大半人知道了,但那也只是私底下的消息,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去。话在君凼嘴边转了个弯,到底还是换了一句。 “啊,我,我等会儿就回去了……我想着外面看武考的更清晰,空气也更新鲜……很快。” 朝九慌张解释,却不想他越描越乱,期间甚至差点紧张地咬了舌头,他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还沮丧地垂下了头。 不说君凼,就连莫语这个局外人也看出他就是故意找藉口,不想和这位君师姐走在一起罢了。 君凼皱着眉头就想斥喝,却被突然走上前一步挡住朝九大半个身子的莫语打断。 “确实,这里的视角比小楼上好很多,尤其是这个位置,不如你陪我站一会儿,正好也免得君姐姐一个劲地担心我。”莫语出言替朝九解了围,朝九也顺坡而下,连连点头附和。 君凼没了话,只好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走开了。 待君凼走开不久,莫语转回头板着一张脸与探头探脑瞄着君凼背影的朝九严肃道:“怎么?进入书院才多久,就和师姐有了嫌隙。你是不是平日里轻狂自大不懂得尊师重道,才惹得君姐姐生气?” 听到这话,朝九大唿冤枉,“我可没有,入书院前莫斐他特意把我叫出去,就为了和我说不许我靠近君师姐,我哪里敢对她不敬?” 还有这么一出?莫语可不知道她那个兄长出京前还做了这么一件事。 这么说起来,他还不是无药可救嘛。 “那君姐姐怎么对你爱答不理的?” “我哪里知道?自从进入书院我可是一直与师姐保持距离的,哪怕之后拜师院长,与师姐成了同门也是一样,说话时我从来都不敢看她的眼睛的……”朝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肯听他说话的,忍不住大吐苦水。 莫语却越听越不对,他这种做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会被当作蔑视对方吧? 她自觉找到了缘由,想要解释给朝九听,却又插不进去话,他俨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着听着,莫语忍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台上,不知何时木月白已经完成了考试,场上早已换了甲班的一位女学生上来。 正当她无聊之时,却听得前面传来一片喧闹譁然之声。 —— 一炷香前,小楼。 外面热气灼人,室内却是充斥着低气压。 司马煜此刻的心情不可谓不郁闷。他之所以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到麟峨书院,可不是为了听那些围在自己身侧的人满口恭维之言,他是要来看望莫语的。 从小到大,因着司马煜的身份,也因着他的体弱多病,几乎没有朋友玩伴。就算有过一两个,没过几日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他的母后带走。 而这些年来,唯一可以长久地陪伴他身侧的,只有莫语。 从前,司马煜是把莫语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的,甚至说,他比莫斐还要更关心她。 直到一年年过去,他渐渐长大,这份情感也渐渐变质。司马煜开始不止把莫语当成妹妹来看,他产生了占有欲。 尤其是在某次不小心听到母后与父皇提起他的婚事后,他们的谈话中隐隐有将莫语配给他的意思。 那时的司马煜站在窗户旁,两手攥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若是莫语愿意嫁给他,他定是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一生只娶她一人。 司马煜是这么想的,奈何他还不知道莫语的想法。 莫语还太小,司马煜每每见到她烂漫地朝自己笑着,便不想提起那些有可能破坏这一切美好的事。 他不急,他愿意等她自己开窍。 思维转回现在,司马煜不自觉地屈起一根手指,在一旁的小桌上敲着,瞧着很有几分阴晴不定的意思。 上一次见到莫语还是在一笔阁,她当时不知为何闹了脾气,本想着之后将手下人献上的奇珍异宝送与她,谁知之后几日诸事缠身,一直也没能抽出空来。 好不容易今日推了事务来到这里,结果到现在,除了上午隔着窗户瞄了那么一眼,还被苏柩干扰外,之后竟是再也没见到过她,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没有! 司马煜很有些郁郁不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从一侧楼梯走上来的声音,转头只瞄到了那人熟悉的衣角。 是君凼? “现在书院里求学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后有真才实学的那些人,尤其是我的学生……殿下?”广副院长还在侃侃而谈,却见得司马煜有些走神,忍不住唤了一声。 司马煜抬头,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副院长说的很是,只是隔着屏风实在看不清下面,不如你我一同出去,陪坐在院长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莫语(掀桌.jpg):说好的只爱我一个呢? 某男被砸,卒。 某男用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断续道:那都是……有原因的……啊…… 作者君(嘀嘀咕咕):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第二十九章 武试(三) 他怎么会出来了?莫语直起背,半仰着头,双目定定地望向小楼。 隔着人群,一人站在二楼,一人远远地立于树下。却仍是在司马煜从屏风后走出的一剎那,对上彼此的视线。 只是旋即莫语便低下头去,仿佛没有看到那人一般,突然拉起朝九的手混入前面的队伍之中。 司马煜心里一紧,快走两步到了围栏旁,正要再去寻找,却听得一边有人在唤自己。 “太子殿下请坐。” 转头发现是院长一见他从里面出来,便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让出座椅,此刻正弓着身子恭敬地请他入座。 等他顺着坐过去,再去看下面,已经找不到莫语了。 只是练武场上正在武试的人似乎比起先前更用了几分气力,有的汗水都已经浸透了背衫。 比起之前只能在屏风后看个人影,现在这样还有些意思。 司马煜遍寻无果,眼神就停留在了练武场上,也不着急去在这么多人当中搜寻莫语的身影了,而是专心看起了比试。
第30页 要知道他来这里的藉口可是要来为自己挑选几个能干的侍卫。若是全然不顾就这么回去,怕是会招来怀疑。 而莫语是定要参加武考的,到时候总能看到她。 一边看着,司马煜在心里默默思忖到,就刚刚她那利索的动作和红润的脸庞来看,就算在没有父兄护着,地位身份皆被隐藏起来的麟峨书院里,莫语过得也是顺风顺水,没有他担心的那种受欺负的情况出现。 松了一口气的下一刻,司马煜又开始烦心起来,瞧着莫语还在刻意躲着自己,就知道她仍在闹脾气,一笔阁巧遇时她就明显在躲自己。 当时司马煜猜测是她对自己许久不去看她感到不悦,现在却有些拿不准。 若是在武试之后把自己带来的西洋小玩意儿叫小顺子偷偷送与她,不知道能不能哄她开心。 如此想着,司马煜又觉得自己很是心酸。 堂堂一国储君,在面对自己心悦之人时,也同平常人一般,做事瞻前顾后,只求得对方的一个笑容,便兴奋不己。 “下面在角落场地打拳的那个是丙班的胡安,殿下,可是看中了他?” 司马煜走出来后,院长就占了广副院长最接近殿下的位置。但他却不像广副院长一般与司马煜没话找话,大表忠诚满口恭维,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为殿下添个茶。 此刻见司马煜盯着下面走神,想起他之前说过想要从这批学生中挑选护卫,犹豫着出言问道。 广副院长见司马煜听了这话有些迷茫地转过头,立即反驳道:“此人资质平平,甚至远抵不上甲乙二班的书生学子,看着弱不禁风,怕是连木家的姑娘也比不过,殿下怎会看上那等……” “他是哪家的子弟?”司马煜只是一瞬晃神,即刻便调整过来,与院长问道。 院长低垂着头,回答:“不是什么都城里的大家,只是一个自小在寺庙长大的孤儿,他的师父南竹大师与我是好友,胡安成年后见无甚可以教他的了,便送了他过来。” 没有家世,无父无母,反而更适合为他所用。 司马煜满意地点点头,言道:“嗯,吾觉得甚好,便是他了。” 二人这边敲定,那边坐着的广副院长听着却是哑口无言,默默地低头不语,假装之前没有开过口。 只是他想把之前的话吞回去,却架不住司马煜主动与他问话。 “……广副院长,你刚刚说起木家姑娘,吾到此半天却尚未见过,不知她是哪位?” 父皇自从前年生了病,便开始疑神疑鬼,几位在外征战的大将都让他调回过好几次。而就在去年,莫丞相刚刚离京不久后,他突然下了密令,要一直在外征战的木家在三月内送子弟入都城。 表面上说是他久未与木将军相见,甚为想念,但亦念边关战事风云变幻,只要木家独女入京即可。但谁都知道,木月白进了京便是质子,是挟持木将军的一枚棋子。 并且同时还召回了一位同样驻守在那边忠心耿耿的老将,要他一路上保护好木家人,实则是防止木家做手脚。 对于这件事,司马煜只是听人提起过,具体的也不了解。 现在他听到广副院长说起木月白,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却没想到广副院长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站起来扶着凭栏往下望,嘴里说着,“她文采武略都不错,若不是她在北塞那边已经有了老师,我倒有心收她作关门弟子。” “是吗?”司马煜对除了莫语之外的人都不甚感兴趣,但毕竟是自己先问的话,也只好继续听着广副院长在那边与自己介绍。 “确实如此,不过她的武试已经结束了,想来也已经回了寝所。”院长在一边接了话。 司马煜“哦”了一声,便转开了这个话题。 广副院长刚看到结束武试却没有离开的木月白,就听到后面已经开始谈论起了别的,心知错过了机会,也不好再插话强行转回话头,只能悻悻地回了位置上坐下。 —— 因着学生态度认真,情绪高昂,武试进行得比以往都要快上许多。 眼见着身边的人一点点变少,二楼的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莫语便开始头疼。 他不是身子羸弱,不能过久地晒在太阳下吗?怎么现在也没有个要回去的意思? “这里日头可毒啊,咱们就一直在这里站着?何况再等上一会儿就该轮到你了,咱们还是先回去……” 朝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莫语要拉着自己到了另一边的队伍,但他仍旧顺从地走了过去。不过站上一会儿,他就有些担心了,这日头这么烈,自己都觉得不舒服,要是莫语受不住昏倒,自己可就要承受君师姐的怒火了……不对,还得算上莫斐,他离开前可还特意吩咐自己要关照一下他妹妹的。 关照到昏倒,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朝九苦着一张脸,莫语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听到他的提议,还关切地表示,他如果累了就先离开吧。 莫语是这么说,朝九却不敢真的就这么走了,万一他离开后出点什么事,不还得算在他头上。想到这里,朝九只能苦哈哈地继续陪在莫语身边。 莫语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多留心,而是再一次抬头看向二楼,却发现坐在正中的司马煜面上已经露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她愣了一下,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这个此时对她有求必应的司马煜,终究还是会死在登基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姑凉(不满):听说我是假小姐? 木姑凉(气愤):听说我刚比完太子就从里面出来了? 木姑凉(微wei笑xie):说吧,作者你还要怎么虐我? 作者君:……轻拍。 一旁走过的不爱说话女主和某男主…… 不爱说话:……不帮忙吗? 某殿下(阴森森):不用,她抹黑我很多次,我早就想动手了! ☆、第三十章 婉拒 司马煜到底还是没能看到最后,在轮到莫语武试之前,就因为身体不适,遗憾地打道回府了。 只是他留下了身边侍候的太监小顺子,嘱咐他之后要将西洋窥筒亲自交到莫语的手里。 于是在武试过后,莫语推辞了君凼要送她回寝所的提议,独自走在路上时便被人拦下来了。 “莫大姑娘,这是殿下特意从进献的珍宝中挑捡出来送与您的。”小顺子恭顺地低下头,将手中的西洋窥筒捧到莫语面前。 莫语却盯着他的脸走神。 “……莫大姑娘?”小顺子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莫语接过,奇怪地微抬起头瞄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莫语古怪的眼神,登时被吓了一跳。 莫语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回神,冲着他郝然笑笑 刚一打眼,觉得这个小太监的脸甚是陌生,但再仔细看看,却又生出了几分熟悉。莫语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这小太监在司马煜登基之前不久,就已经在宫变中为了保护主子死去了。
第31页 她隐约记得,当年他还曾在自己与司马煜之间搭桥。 “或许不应该说当年,”莫语接过这个小小的西洋窥筒,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现在不是一样?” 小太监没听清,蹙着眉头凑近一些竖起耳朵,“……什么?” “无事。” 小顺子完成任务,正要告退时,却听到莫语又说了一句。 “替我向殿下道声谢,就说,他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只是我现在专心于学业,恐怕只能让明珠蒙尘了。” 夕阳西下,二人所站位置旁边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阳光从树荫间洒落投下阴影,映在莫语的脸上,叫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小顺子将这话掰开揉碎了在心里过了两遍,心脏不由得咯噔一下。莫大姑娘这是假借学习之名委婉拒绝殿下?自己传回这话,也不知殿下该是何等的心情? 本来还想着为殿下送东西得些赏赐的小太监傻眼了,他心情苦涩地在嘴边重复了两遍,牢牢记下莫语说的每一个字,随即道了句是,便退下回去復命了。 小太监走后,莫语随手将这西洋玩意儿扔在路边的草丛中。 —— “木家的那位来了两次,见您还没回,便又回去了。”翠鸣早早地便等在院子口,远远地见莫语回来,立时迎了上去,小声与她通气。 莫语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快步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翠羽正在门口打着帘子等她,说着便将二人迎进了房间。 “姑娘回来啦!” 三人进到里屋,翠鸣那边正在帮莫语从柜子中找出换的衣裳,翠羽则是帮着倒了杯茶,站在一边侍候莫语,突然看到什么,奇怪道:“姑娘这是带回了什么?瞧着跟擀面……” “哎哟,你突然打我做甚么?”翠羽嘟着嘴回头,瞪大眼睛朝着翠鸣恨恨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揉着被敲打的后脑勺。 莫语看着她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翠鸣怀里抱着莫语的常服,恭敬地走上前将它展开,为莫语换下武试时穿的短衫。 “姑娘的东西是你能妄加言论的?”翠鸣真的已经不想再说她了,本来前段时间见自己不在姑娘身边,翠羽也都妥帖地做好了姑娘交代下来的任务,还以为她长进了,哪知道还是这般没大没小,满嘴都是粗鄙之言。 翠羽走到一边伸手帮了几下,小嘴仍是嘟着,面上表情瞧着很是不以为然,“反正姑娘也不在意,翠鸣姐就不要管东管西了。” “在这里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若是在外你仍是如此,不就是丢了我的脸?”莫语本来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皱眉,想着不能再让她如此散漫,忍不住出言警告道。 哪知翠羽还梗着脖子反驳,“反正还有翠鸣姐……” “那若是没有我呢?”翠鸣打断了翠羽的话,语气强硬。 二人动作停下,莫语有些莫名,再看翠羽,她眼眶湿润,一个跺脚,竟是直接跑出去了。 看她如此动作,全然不顾得自己还在一旁,莫语不免心头火起,压着怒火回头看向翠鸣。 而翠鸣则是一只手抓着胳膊,下意识地低头避开莫语的视线。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怎么迟钝,莫语也发现这二人之间定然起了矛盾,她心里有无数事情压着,本就头痛无比,此刻“后院起火”,不由得更是生气。 翠鸣声音细微,“还是上次我家里的事,下午我与翠羽有些小争执。我念着我年纪也大了,府里其他如我这般年岁的大多出府嫁了人,而我却还占着姑娘大丫鬟的位置……” “可是莫姑娘回来了?” 还没等翠鸣说完,外面便传来了一声轻唤,听着像是之前跟在木月白身后的那个丫头。 外面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应当是之前出门的翠羽在招唿来人。 莫语只好暂时放下翠鸣的事,打起精神。翠鸣也抛开杂思,专心地为姑娘换好了衣裳。 正当莫语穿戴好,要出门的时候,却听到翠鸣在背后问道:“姑娘,那这黑色的……圆筒,该放在哪里?” 莫语头也没回,“就将它放在书架上吧,这是西洋那边的窥筒,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出了门,果然见到木月白最开始的那个方脸丫头,她见莫语出来,立刻垂下头恭顺地问候,“莫姑娘,我家姑娘已经等您很久了。” “我回来得晚了些,走吧。” —— 与此同时,离书院有十几里地的某户小宅院里。 “嘶……” 苏柩盘膝坐在书案前,在油灯下就着烛光看书,听到桌旁传来一声深深的吸气声,抬头见髮妻正吸吮着手指,忙放下书走过去查看。 他一把拉过女子的手,脸上现出担忧之色,“怎么?是刚刚缝补衣物时刺伤的?”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雍禾抽回手,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反过来安慰苏柩。 苏柩见她还要继续手头的裁补,忍不住抽出她手下的衣物,“这些事大可以交给下人去做,不必你亲力亲为。” 说着,苏柩在雍禾的身侧坐下,将她拥入怀中,从桌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地帮着擦拭她手指上残留的血珠。 雍禾垂下眼眸,有些泄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是念着多帮你做一些琐事,让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不想给你添麻烦……” 苏柩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眼神中带着宠溺。 “你做什么?”雍禾吃痛,从他的怀里挣出,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嫌弃我麻烦,又怎么会觉得如今你会给我添麻烦呢?” 苏柩拍了拍她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却传来敲门声,随之有嘶哑的声音低沉道,“老爷,殿下有事请您过去。” 如此晚了不知会是何事?苏柩眉峰蹙起,心下立时百转千回,恨不得生出七窍。 “你赶紧去吧,”雍禾催促他道,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推他,“莫耽误了殿下的事情。” “嗯……在家等我。”苏柩点头,摸了一下她的头髮,便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雍禾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看着爆裂开的烛花失神。 一方面期待着他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一方面却又希望他只是村里那个贫穷的教书匠,两种复杂的情感在雍禾心里交织。她忍不住想到,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说话的女主君(一脸坚定.jpg):无心恋爱,只想学习! 5/12——晋江出了bug!作者君一用app更新就闪退,(昨天就有徵兆,吞掉了我的更新) 作者君只好卸载重下了t^t ☆、第三十一章 火 莫语跟在方脸丫头身后,要进门的时候,随行的翠羽被拦了下来。
第32页 翠羽眉毛一跳,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莫语挥手止住,“没关系,你先在这里等我。” 安慰了一下翠羽后,那位方脸丫头站在门口侧开身子,请莫语进门。 莫语走进来绕过门口的屏风,抬头便见得木月白坐在中堂,手捧茶碗一脸失神。 “你回来得倒是早,我去晚了结果排到最后,几乎等了一个下午才轮到我进场考试。”屋内气氛诡异,莫语却似乎丝毫不察,仍然与以往一样,与木月白揶揄道。 木月白早就听得莫语进来,却没有起身,只是将茶碗放下,随即竟用手指在里面混了两下,茶叶梗皆浮在水面上。 “午时我抛下你提前到了练武场,你不怪我?”说这话时,木月白的语气幽幽,全然不似过往。 莫语顿了一下,摇头笑了两声,自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有什么好怪的,你自有你需要做的事。” 只是她从眼角瞥见,那方脸丫头似乎对木月白的问话隐有不满,却又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再敢对木月白指手画脚了。 木月白终于抬头与莫语对视,莫语也不闪躲,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眸子。 如此过了片刻,倒是木月白先转开了头,她一言不发,拿来莫语面前的干净茶碗,用手搭着袖子,半站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 “这事我无所谓,但用午膳时你说要告诉我的事,我可是介怀已久,就等着你为我来解惑了。”莫语浅笑道。 “这事不急,我说了会告诉你就不会再后悔。” 木月白边说着,边重新坐回椅上。 其时似乎无意之间将自己那边的茶碗带落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瓷杯被打碎,本来站在一边侍候的方脸丫头似被惊到,面皮一抽。莫语也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缩了一下。 木月白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色,而是自嘲地笑着解释道:“瞧我,手忙脚乱的,实在是笨拙。” 莫语干笑着回道:“这话可是嘲讽人了,要是乙班武艺前五的木姑娘还手脚笨拙,怕是其他人更甚。” 听到她这么说,木月白也笑了起来。而且并非是那种微微扯开嘴角,而是大笑,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同时,随手指着地上的碎瓷片,吩咐方脸丫头将它收拾起来扔出去。 那丫头应了声是,走过来从怀里抽出一块白布,将碎片都包在里面,便托着出去了。 此时房间内只剩木月白与莫语二人,莫语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边应和着,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鬓角。 又过了会儿,木月白似乎是笑够了,擦了擦眼角一闪而过的点点晶莹,转过头问了莫语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近几夜睡得可好?” 莫语不明所以,点头回道:“尚可,只是之前偶尔在半夜惊醒,听得院中有窸窣声响……”突然她联想到什么,诧异地脱口道,“是木家的侍卫?” 木月白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是。” 她接着说下去,“我猜你应该能知道,我来到这里,名为求学,实则是皇帝猜忌木家,要木家子女入都城做质子。”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嘴角翘起,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其中似藏着怨念,嫉妒,还有几分轻蔑。 莫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从桌上拿起茶碗,作口干状抿了一口。 木月白看着她喝下水,继续道:“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猜忌心却一年重过一年。本来众人都以为稳固的太子之位此时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莫语一眼,“我听人说,你与殿下还是小时的玩伴,青梅竹马?” “只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罢了,在殿下心中,我不过是莫丞相的千金……仅此而已。”莫语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暗芒。 “是吗?”木月白也不纠结,“总之,越是动盪不安的局势,就越不缺起坏心想要搅局分一杯羹的人。有人想要我的命,逼反木家,所以才会有侍卫出入这里,他们都是在保护我。” “究竟是保护,还是在向北塞传递消息?”莫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木月白终于脸色产生变化。 莫语一边注意着她,一边继续追问道:“而要逼反木家的人中,是否还有着……木家的手笔?” 她的话似乎触痛了木月白的心底,木月白低下头,不言不语。 就当莫语以为木月白不会回应,打算转开话头的时候,她却突然坐直身体,抬头声色俱厉地反问莫语,“木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你觉得木家会以断绝后代为代价,只为了求得一个正当的反叛理由?” “为什么不可能?”莫语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如果你不是真正的木家千金呢?” 木月白的背挺的更直了,她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是假的?真抱歉,木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 莫语见木月白情绪激动,不想再刺激她,干脆道歉道:“是我想差了。这么说起来,之前我还对你恶意揣测,实在是我的不是。” 木月白冷静下来,背部放松,向后靠在椅后的软垫上,“道歉倒也不必,毕竟是我之前一直瞒着你很多事,你会对我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莫语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木月白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总有一句是没有瞒你,书院里有鬼,望你小心,当然,若你能……” 最后几个字声音愈发变小,莫语根本听不清,忍不住又追问一遍。 木月白却摇了摇头,再不肯说了。 这时方脸丫头扔了碎瓷碗回来,木月白便藉口累了要她送莫语出门。 莫语心头揣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刚一出门,翠羽就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姑娘怎么样?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木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也没有哪里不适,你不必在我身边转圈。”莫语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说话。 回了屋子不久,莫语便睡了。只是这一觉一直不踏实,梦里光影交织,都是些张牙舞爪的精怪异事,她被一只浑身漆黑的毛怪追着,就在她筋疲力尽,被追上一巴掌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毛怪却又在她面前突然起火,燃烧成了一摊灰烬。 “姑娘,姑娘……走水了!” 莫语被翠鸣从床上扶起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紧接着就发现窗外亮如白昼,火光滔天。 莫语出了门,才发现火势是从木月白的房间起的,虽然大,却还没有蔓延至她这边。 书院的人来的很快,他们扑火时,莫语就近被安排到了许苒囝和乙班另外一个姑娘的院子里。 她此刻就正坐在许苒囝的书房里,而许苒囝则是披着衣裳站在窗口看向外面。 莫语接过许苒囝身边大丫头递来的茶碗,正要喝下时,却想起了木月白最后同自己说的那句话,看着口型,似乎是……
第33页 若你能活到那时。 —— “不知殿下深夜唤我入宫何事?” 苏柩一进屋,便看到司马煜站在桌后,面上阴晴不定。 再一垂头,桌面上铺着一张纸。 前半句是木家已将眼线布入都城。 后半句是此月白非彼月白。 木家有二女,一嫡出,备受宠爱,一私生,被隐寺庙十六年,不取其名。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没有名字的反派,顽强地在最后给女主下了个套,才下线了。 ☆、第三十二章 晕倒 “殿下,不知这消息可是确切?”苏柩眉头紧锁,他拿起桌面上的纸,仔细又看了这短短两句话好几遍,才抬起头问道。 司马煜背着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是我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人在太监呈上密报后不久后,偷偷报给我的……” “皇上已经看过了?是何人报上来的?” 苏柩有些担心,皇帝这段时间因为身体缘故一直幽居深宫之中,而宫里的线人呈上的线报上记载着,皇上如今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会处罚身边的太监宫女。 他实在忧心,皇帝在看过如此消息后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下令捉住木月白,以欺君之罪处斩,以儆效尤。 若是真这么做了,木家第二日便有了起兵造反的理由——木家子弟在都城无辜被皇帝处死,木将军要为女讨个说法。 “这你不必担心,是莫丞相呈上的密报。他另外递了封密信上来,父皇看过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派了人下去监视木月白与那些安插进朝中的眼线。”司马煜这么说着,无意识地用手敲了敲桌面。 苏柩思索着,将纸放回桌案上,“我之后会在书院里对木月白施以控制,并且顺藤摸瓜,尽力找出与她联繫的人。” “好。从明日开始你便注意着接近她的人,既然她不是真正的木月白,木将军定然不会放心她,她的身边一定有盯着她行动的人,那个人知道肯定更多的事。”司马煜如此说道,突然想到什么手下动作一顿。 “若是……” 苏柩想是知道司马煜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接道:“我会顺便多看顾着莫姑娘。” 听到苏柩这么说,司马煜却好像毫不在意一般,垂下头,“唔”了一声。 “报……” 就在二人沉默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报声,少年与青年同时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心里俱是一跳。 ——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昨夜某个小院走水,有人被烧死在麟峨书院的消息在学生中传开了。哪怕书院全力封锁消息,大家仍然从各种渠道得知了那人是北塞木家的大姑娘木月白,私下里皆是议论纷纷。 有的头脑活泛,联想到了朝势,心有戚戚然,而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安全忧心忡忡,毕竟这事就发生在离自己住所不远的地方。 甚至有些达官贵族的子弟已经连夜搬出了书院,他们又不是一定要在麟峨书院求学,没必要冒着被烧死的风险继续待在这里。 许家也来了人,本想着夜里便接走许苒囝,哪知她却拒绝了来人,表示自己不会就这样离开。 这是翠鸣在无意之中听到了她们的交谈,随后回到莫语身边同她讲的。 莫语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坚持是为了什么,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从睡梦中被翠鸣紧急叫起,再到被安排到其他院子里,莫语头里的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更不用说她回想起的木月白在死前同她讲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奇怪话语,单是回忆,便让她后背发凉,不停冒冷汗。 虽然她与许苒囝的关系似乎很冷淡,但好歹许苒囝是她在这所书院中还算熟识之人,她可以暂时安下心待在这里。 本来莫语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就是君凼的住所。不过据说她在武试之后便受了院长的吩咐,和朝九一同去给院长的老友送信祝寿,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在书院。 由于这件事是临时交代下来的,莫语也是在书院里的人扑灭了火势,问了一个书童才知道的。 虽说许苒囝的奴婢为莫语收拾出来了书房,让她可以躺在窗边的硬榻上歇息,但莫语在后半夜仍是几乎没有合眼。 第二日清晨,莫语与许苒囝本来正要一起出门前往花明轩时,却在院子口撞上了来报信的书童。 书童险些撞上急匆匆走在前面的许苒囝,后退两步,待到站定后,方才拱手言道:“两位姑娘,书院里昨夜走了水,虽然及时来人控制火势,但还是造成了伤亡。院长通知下来,书院暂时关闭,待到重新休整之后,才会再次开学。” 许苒囝回头瞄了一眼莫语,却又在莫语有所察觉抬头之前转回来,追问书童:“不知那要多久?” 书童也不清楚这个,只说到时书院会再给所有学生发通知的。 “不知昨夜走水的那个院子……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见到书童说完就要离开,莫语连忙上前两步拦住,向他询问道。 书童奇怪地看着莫语,不知她为何要这么问,但看了两眼之后却发现她便是院子里另外一间房间的主人。 “若是姑娘想要取回你的行李的话,怕是不行。昨夜火势蔓延很快,木……旁边的那间房也是受损严重,恐怕就算回去翻找,可能也找不到什么完整的东西了。” “没事,能找到一些就好。” 书童想了想,回道:“那我帮姑娘问问吧。” 莫语道了声谢,脸上却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 她挥手招来翠羽,要她跟着书童一同前去。 二人走后,莫语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去往哪里。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许家的马车还没离开,我可以送你一程。”许苒囝看莫语一脸迷惘,犹豫着开口。 莫语摇了摇头,婉拒了许苒囝的好意。正要扭头要翠鸣给莫府送信,派一辆马车过来接她时,却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昏,她忍不住抬手摁住太阳穴。 “……” 翠鸣的嘴一张一合,许苒囝也一脸担忧,像在对自己说什么,莫语却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外界瞬间安静下来。 ——若你能活下来…… 那碗茶水! 茶里有毒,但这毒是谁下的? 木月白吗?还是已经放弃了这枚棋子的木家人? 莫语在陷入黑暗前,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司马煜正朝她跑过来,身后还有一群黄门小侍惊唿着追赶。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她与司马煜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 脸上被莫斐用脏手恶意画了两条灰道道的她恶狠狠地紧追着人誓要报仇,一个不慎却撞上了转角处走过来的男孩。 二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那时也是这样,一群奴婢全都惊吓得簇拥过来,但莫语什么都听不见,其他声音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一般,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人。
第34页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看发现这一章真的很乱,就在中间添了几笔 ☆、第三十三章 回忆(一) 小女孩背过手,远远地站在门口,不安地抬脚来回踢踏,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哥哥说她闯了大祸,就一熘烟跑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翠鸣姐姐被自己连累,如今正跪在门外。一个个丫鬟匆匆经过她的身旁,皆是满面紧张。 莫语只身站在屋内,想起刚刚被自己撞到的小哥哥被人搀扶着站起后满脸的鲜血,只觉得心里怕极了,但她还是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没有哭出来。 “爹爹……”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小莫语看到是父亲走进来,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 莫丞相怕她跌倒,也是赶忙弯腰半蹲下来,察觉到女儿深深地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前,小小的身躯正瑟瑟发抖,本来想要呵斥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嘆了一口气,回头用眼神示意柳管家带着太医进到内室查看太子殿下,随后转回头,轻轻地拍着小莫语的后背安抚。 “爹……我,我不是故意要撞那个人的……哥哥一下子躲开了,我没收住才……”女妮的嗓音软嫩,其中还带着浓浓的紧张和恐惧。 莫丞相将小莫语拉开,拿出巾帕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停重复着安慰她道:“我知道,没事的……太医已经来了,他们会医治好殿下的。” 来之前莫丞相已经从柳管家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太子殿下在莫府后园被他带着游览时,却不巧和玩闹的莫斐莫语两兄妹碰上,结果被莫语撞倒在地,鼻血流了满脸。 本来不是什么重伤,但殿下身体自来虚弱,而被皇后娘娘派来跟在他身边侍奉的广公公一见殿下流血便着了急,当下大发雷霆,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还命人回宫请来太医,这才将事情闹大。 这事也有他的错,莫丞相心里万分后悔。 今日正求学于麟峨书院的太子殿下奉师命来到丞相府还棋谱,莫丞相本来是在书房招待殿下。中途他却突然另有一件要紧事去做。太子殿下询问自己可否在后园散散风,自己这才让柳管家跟在殿下身边侍奉,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 若是他当时跟在殿下身边,事情发生时他也方便及时处理。莫丞相这么想着,一边听着室内那个广公公的呵声,额头抽痛。 小莫语止住了抽泣,莫丞相抱起她,将她放在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你先暂时坐在这里等等,爹现在要进去看看殿下。” 正转身时,莫丞相却突然感觉袖口被拉住,低头看到一只小手正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裳。 “殿下流了这么多的血,你竟说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之后检查出殿下有什么内伤,你担待得起吗?” 内室中突然传出大喝声,广公公尖细的声音窜进了莫丞相的脑颅,搅了一圈才出去。这是在故意说给他听,想要他做出表示,处罚莫语,莫丞相有些烦躁,摁住了额头。 入宫时需要和这些内侍打交道就算了,在家里还要听到这恼人的声音实在令他不悦。 莫丞相掰开小莫语的手,将袖子从她手心中拉出,“乖乖坐在这里一会儿,爹很快就回来了。” “我,我也想进去……”小女妮的声音中还带着鼻音,怯怯地说道,“我想向那个人道歉……” 莫丞相愣住片刻,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小女儿。她在家中是小霸王,欺负莫斐时从来坚定果决,事后也没有哪次表示过要向哥哥道歉。 本来还在担心要如何教育女儿的莫丞相一下子开了窍,原来还是得要孩子多和同龄人交谈才会更好吗? 莫丞相拉起小莫语的手,“那咱们就一起进去,记得好好向人家道歉。” 二人进去的时候,男孩正靠在床边,身后垫着软垫,一脸无奈地试图同广公公说着什么。 小莫语一下子松开父亲的手,莫丞相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几步窜到男孩的床边,大声在人家的耳边吼道:“对不起!” “……”男孩呆呆地看着小莫语,满脸涨得通红,鼻子下面又缓缓淌出一行血来。 —— “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莫家姑娘前段时间不仅揍了太子,还吓得他在众人面前流了鼻血丢了大人!” 书堂里,一众小孩正讨论着,看到莫语走过皆是闭口不言。 莫语走到他们身前站住,一个个扫视过去,把他们都唬住了,全都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只害怕自己会遭受前段时间太子殿下的待遇。 连太子殿下都敢打的人!会是好相与的吗? 哪知莫语站了一会儿后,却又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名为学堂的地方,但却完全不像君姐姐说的那样,会有好多人陪她一起玩,所有人都故意躲开她。 果然还是莫斐说的对吗?学堂这种地方根本就是牢笼?莫语突然怀念起那个总是不着调的哥哥,或许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优点,最起码他现在还会了武功……自己也许不该来学堂,而是应该跟着大哥修炼武功,学习那些剑法轻功? 莫语坐在轿子里,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这个深奥的问题。 数月后。 莫语被莫丞相带着,到了麟峨书院找他的老友。 “这孩子突然就迷上了舞枪弄棒,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先送到你这里学习几天。” 莫丞相也是为了女儿操碎了心。 而在他在与老友交谈时,院长便让他的弟子带着莫语到书斋多走走看看,也算作薰陶。 却不想莫语在某个拐角处偷偷熘走,甩掉了侍奉的人,自己一个人逛了起来。 早听大哥说麟峨书院有一个很大的练武场,好不容易来了,就要看一看。莫语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往书院东面走去。 若是莫丞相知道莫语是打着这个主意,指定要气到头痛。 越往东面走,刀枪棍棒交碰之声就愈发变大。莫语咧开嘴角,跑了起来。 “你说那个废物还能活多久?连碰一下都要一群人前唿后拥……” “别说了,院长袒护他,这不,连规则都为他改了。整个书院,只有他不用参加武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管他是谁,麟峨书院里早有规定,在书院中不论身份,一律平等,只有他,哼……” 在转角处,莫语突然听到这么一段话,她好奇地看向院口低声絮叨的两个少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整整齐齐摆放在练武场两侧的刀枪剑戟,以及,坐在场下的那个男孩。 不对,应该称唿他为殿下。莫语想起了莫丞相嘱咐她的话,她抬起手朝那边兴奋地挥了挥手。 那天她不止给他道了歉,还忍痛送了自己最喜欢的蛐蛐给他,之后皇后娘娘,他的母妃还特意赏赐了一块玉佩给她,安慰她没有什么关系。
第35页 那块玉佩一直被莫语锁在自己的小柜子里,她很喜欢。随后她思考了两天,觉得他们二人应该就算是成为朋友了。 毕竟大哥和君姐姐就是交换了自己心爱的玩物后成了好朋友的。 莫语美滋滋地正要跑过去,却见到司马煜在看到她后,突然变了脸色,被一旁的书童奴婢簇拥着走进了另一边的小楼。 莫语不开心了。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还为之前自己撞了他的事情不开心?可是自己都把自己最爱的蛐蛐送他了。 “看看,这才在外面待了多久,就又受不住进屋子里了,跟个瓷娃娃似的。” “嘘……不过你说的也没什么错,比女娃还女娃……”高瘦少年先是谨慎地看了周围,再见得只有莫语站在一边后,便放松下来,小声嘀咕两句。 这是,在说那个人吗?莫语反应过来,看向这二人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审视。 是因为他们才让那个人躲进了小楼? 听那两个人还口出不逊,莫语撸起袖子,默默走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司马煜坐在小楼里听到外面有喧闹之声,忍不住皱着眉头放下书,让身边侍奉之人出去看看。 没等人出门,却有一个暗卫从外而进,到了司马煜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司马煜瞬间两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看到一个女孩子正踩在两个少年的背上,一脸兇狠地说着什么,突然抬头向他看过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阳光突破云层,耀眼的光线射到他的眼皮上,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他想,也许她也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恼人。 —— 一个女娃,放倒了比她大了三四岁的两个少年? 院长眼皮直跳,送走莫家父女后仔细想了一夜,最终还是给好友送去了一封信,回绝了他要送莫语进书院待几天的请求。 这要是真进了书院,不得闹翻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最终莫语还是考进了麟峨书院qaq 撒糖啦~你们还喜欢吗~ #小剧场# 小莫语:煜哥哥…… 小莫语:煜哥哥…… 司马煜各种躲这个无处不在的小跟屁虫。 长大后 司马煜:阿语妹妹…… 莫语:滚。 作者君更晚了,实在不好意思,但是《非自然死亡》真滴太好看了 ☆、第三十四章 回忆(二) 迷迷煳煳中莫语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重新经歷了一遍那时的事,遇见了那些当时的人。 待得她清醒一些,睁开双眼却察觉到自己正浮在空中。 莫语刚刚从梦里醒来,精神还很恍惚,她茫然地抬起双手,在面前从手心翻到手背,随即微眯着眼睛看向周围,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很熟悉的房间。小巧玲珑的摆件,风雅却摆放杂乱的书画,还有那挂在正中央的宝剑……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恍如隔世。 这是在……宫里? “苏娘娘……” 就在莫语仍在懵懵懂懂之时,有一位盘着髮髻,外披着淡蓝烟衫,内衬是浅白百褶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她的头上有一根金簪斜斜地插进黑髮中,却不让人觉得不整,反而因为她的气质而让人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苏柩的表妹——苏扬,在莫语被赐死前还只是位贵人,没想到现在已经是贵妃了。 莫语不由得感到心情复杂。 记忆渐渐回来,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在所以为的梦醒来之后,前往麟峨书院求学的过程,与木月白的短暂相交,以及最后的…… 自己这是被她毒死了?可又怎么会回到这里? 还是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死前的走马灯,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自己似乎是回到了多年后了,并且因为肉体已经死去,只能以灵体存在。莫语意识到这点后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放下了自己从回到幼年后一直绷紧的心。 这才是对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回到多年之前重活一世呢?莫语自嘲地在心里如此想到。 “你们,把这些东西都装进箱子里扔出去。”苏扬一进门,便坐到了厅堂正中的软椅上。她懒懒地一抬手,跟在她身边侍候的奴婢们便都低头称是,照着她的话去搬东西了。 莫语尝试着从空中飘下来,从回復意识到现在,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漂浮移动。 她在半空翻腾了半圈,最后终于让双脚挨上了地面。 说是“挨上”而非“站上”,是因为莫语根本感受不到脚踏实地的那种感觉,只是让脚跟看上去和地面相接触罢了。 她跟在那些在她以前的房间里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奴婢身后,不时用手触碰着那些她心爱的旧物。 看着那些东西被随手扔到院子里,砸在土地上支离破碎,莫语却没有那种她以为自己会有的特别伤心或者愤怒的情绪,相反,她很平静。 是因为她已经死了,七情六慾都已随之消失?莫语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答案就放弃了。 她回头看着坐在上位的苏扬,飘过去凑到身边,面无表情地待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探进了她的胸膛。 苏扬突然觉得一阵冷意自内向外而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娘娘可是冷了?不如您先回去吧。”一边的大丫头本来在监督那些手脚不麻利的宫女,但眼角还是一直关注着苏扬,她看到苏扬打了个哆嗦,立刻放下其他事,走到了她身边,轻声关切道。 苏扬轻轻颳了一下鼻子,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刚刚吹进来了一阵风……皇上下了令,要将揽月阁赐给新纳的贵人,从北国来和亲的郡主。你们都留心着些,打扫干净,别将莫……的旧物遗留下来。” 大丫头应声,回身却正好看到外面阳光正好。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在心里嘀咕,自从那个妖妃死去之后,天气每日都很好,温暖无风,结果娘娘刚进了揽月阁,就感到不适,别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北国郡主?莫语有点印象,似乎在自己死前北国便送她来和亲了,不过记得当时是郡主看上了苏柩,司马煜成人之美即刻定下了二人的婚约,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成了贵人吗? 莫语又重复了刚刚的动作两三遍,待得苏扬忍不住打了两三个喷嚏,终于觉察出不对来之后,她才停了手。 看到苏扬眼神闪烁,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把着椅子,紧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的样子,莫语此时却觉得无甚意思了。 她不管再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她输了,输给了苏扬,也输给了司马煜。 莫语背过手飘了出去,只留下苏扬自己站在揽月阁里面疑神疑鬼。 宫里很萧条,至少比起自己还在贵妃之位上时萧条很多。莫语从揽月阁慢慢飘来,一路上只零星见到了几个低着头,行走得匆匆忙忙的宫女。
第36页 荆楚的衰落早就有迹可循。 “贵妃娘娘?” 莫语还在感慨的时候,勐然间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心里一跳,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却发现是苏扬不知何时从揽月阁出来了。 苏扬在揽月阁待了不一会儿,便觉得那里阴森森的,本是搭着丫鬟的手要回自己的翠和宫,却在路上碰上了余公公。 苏扬微微点了一下头,“原来是余公公,不知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余公公作了个揖,恭敬地回道:“奴才正是来找您的,您的表哥今日早上进宫与皇上商讨政事,此时正在御花园闲坐,皇上让老奴找您过去。” 苏扬听到苏柩来了,却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只是冷冷地应了声,不很情愿地叫余公公在前面带路。 莫语看着二人渐渐走远,思索一阵又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回忆(三) 悄悄跟在苏扬身后飘着到了御花园,莫语一眼便看见了正在亭子里下棋的两个男人。身着一身黑衣面容严肃的苏柩,与背对着自己的皇袍青年。 莫语再不管苏扬与余公公二人,径直飘向小亭。她掠过二人时,苏扬和余公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飘到司马煜身前,莫语从上到下看了他许久,无意中发现他鬓角在黑髮下隐约露出的那几点白,不由得心情复杂。 “皇上输了。”苏柩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罐,淡淡道,语气中没有任何一丝波动。 他似乎更冷了一些,无论是比起在书院时,还是在当上丞相后。莫语将目光从司马煜身上移开,看向他。 司马煜没说话,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似乎仍在思索。 莫语也垂下头看了看面前的棋局,她不大懂这个,只能看出黑子目前处于劣势,正被白棋团团围住。 “皇上,苏大人。”苏扬走过来,先弯腰向司马煜问了声好,又转头看向苏柩。 司马煜没有抬头,只是“唔”了一声,而苏柩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去。 莫语一旁看着,发现苏扬一瞬间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明明记得这两个表兄妹在自己在世时关系还不错,有时苏柩还会让他的继室给宫里的妹妹送东西进来。 司马煜在指间转了转手里的棋子,最终还是放了下来,“苏卿果然不愧当世棋圣之称,风格还是如此犀利激进,锐气不可挡也。” 二人又闲谈了两句,苏扬便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也不敢插话,低着头作哑巴状。 又过了一会儿,司马煜才转过头,似乎才发现她之前一直站着一般,惊道,“苏妃怎么不坐下?” 苏扬勉强挤出一个笑,“臣妾这就……” “朕与你表哥还有话要说,苏妃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苏扬愣了片刻,“可是是您叫我……” “皇上的话你没听到吗?”苏柩在一旁蹙起眉头,低声呵道。 比起司马煜,苏扬看上去似乎更怕他这个表哥,喏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苏扬一出来,迎面看到余公公,便忍不住迁怒于他,冷哼一声绕开他离开。 方才余公公一直站在亭下等着,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却能看出三人的动作。见到这幅场景,他立刻看出端倪,知道皇上是要与苏丞相谈话。 他左右看了看,将本来正站在附近侍候的其他太监宫女全都挥手赶到更远处,自己也站到了远处,剎那间亭子以及附近除了二人一灵外再无他人。 莫语成了灵体不会累,便一直浮在上空,低头看着二人。 这两个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下面人的动作,一个淡定喝茶,一个站起来走到面对池塘的一侧,看着下面的鱼儿。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司马煜望着跳跃而上甩尾的小鱼,首先出言道:“如今都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苏柩懒懒地抬起眼眸,食指轻轻弹了弹白玉瓷杯的侧面,回道:“除了皇上您直接任命的禁卫军,城北军营中还有八千兵力,由吴将军统领。皇上不必担心,若莫家真的打过来,吴将军定会身先士卒,成为荆楚最强的一道防线。” 司马煜越听,反而表情越僵硬,“你确定吴卓那个纸上谈兵的傢伙挡得住骁勇善战的莫家军将?” “莫家不过散沙一盘,他们在西南拥兵自立,那里地处偏僻,荒凉无人烟。我已经命人抄了莫家,朝中所有与莫家相关的官员也都已经被关入大狱,严加排查。没有粮草援助只有那几万兵士,莫斐撑不过三月……更何况,北国也愿意借兵与我们,北国三万兵士正在路上,下月便可到荆楚境内。” 苏柩说着,一直皱起的眉头有微微的缓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 莫语听着这二人话里有话,不由得感到颇为滑稽。司马一氏自太、祖起,便与接壤的北国战争不断,互相死伤无数,却不想作为子孙的司马煜今日却引狼入室,借北国之兵灭荆楚之臣。怕是日后下了地府,都不好与祖宗交代。 莫语心里冷笑着,再看二人便觉得无趣,正打算回到自己的揽月阁等着牛头马面牵引自己离开这尘世时,却听到司马煜突然笑了一声。 开始只是轻轻地一声,之后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大笑。 苏柩仍然板着一张木头脸,无惊无喜。 莫语看到司马煜突然的反常,又停了下来,打算看看他之后还要做些什么。 他似乎是笑够了,往后靠去,他好笑地看着苏柩,“看你似乎很期待北国来人……是他们告诉你雍禾会随军一起来到荆楚?” 苏柩听到“雍禾”这个名字瞬间脸色一变,莫语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脑中翻找出了有关这个人的记忆。她是苏柩的第一任夫人,陪伴苏柩度过了他最为贫困潦倒的时期,不过可惜的是,在苏柩官列丞相之前,就得了重病离开人世了。 莫语没有见过这个人,她开始产生了一些好奇。 “微臣不知道皇上在说些什么。”苏柩虽有一瞬的动摇,但很快平復下来,恢復之前的平淡模样。 “你会知道的,到那时你便知道如今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司马煜语焉不详。 苏柩与他对视,直言道:“微臣不会为今日所做之事后悔。倒是皇上您,苦心积虑纳苏扬为妃,在朝前安抚我,又私下将军队都交给莫斐,准备好了假死药打算送莫贵妃出宫,却没想到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苏柩突然将一切表象扯开,与司马煜摊牌,这让在场的一人一灵皆是一愣。 莫语直接被这话击倒在原地,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灵盖直冲而下,沖的她发晕,禁不住惊讶地看向司马煜。 他本来是打算送自己离开的?那杯毒酒里,其实装着的是假死药? 司马煜没有反驳,默认了苏柩的话。 “若不是你逼得这么紧,我也不至于来不及告诉阿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明日在……”
第37页 在哪儿? “阿语?阿语?” 声音逐渐远去,另一个同样的声线逐渐放大,莫语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煳。 “苏夫人救了阿语,吾必重赏于你!” 床前,比梦里年轻许多的司马煜正感激地看向一名女子,她面容姣好,正温和地看向自己。 “雍禾愧不敢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今天卡文就发晚了qaq实在不好意思(羞愧.jpg) ☆、第三十六章三年 又是一年早春,麟峨书院打开院门招纳新生入学。 三年前,麟峨书院学生寝所起火烧死了北塞木家的千金和随从的奴僕,木家大怒,一定要讨个说法,他们杀了朝廷派往北塞要地虎扑城的御史,以此为由揭竿而起,带着三万北塞军和两所城池转投北国。 皇上大怒,气急攻心,一病不起,朝中局势更为动盪。 麟峨书院也因诸多压力关闭整整两年,当年的科考也被延后。 本来正要回都城的大将军被紧急安排到北塞控制局势,两军在虎扑城外对峙,丞相也在此事发生的下一月回到朝中主持大局。 直到一年前,在双方又一次交战之后,大将军派出一支小队奇袭对面后方从北国运来的粮草援兵,前后夹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在外和荆楚的战事吃紧,在内北国自己又出了么蛾子,今年冬季来临得早而急,一场大雪冰封了草场,有些牧民没有做好准备,牛羊被冻死不少,北国子民自己都吃不饱,何谈为军队出资。于是权衡之下北国派出使者求和,两国暂时停火。 同年,君凼与其他十余名同窗在科举中及第,考中进士。皇上本来就因为打了胜仗而欢心,君凼他们趁铁打热,一致恳请重开书院,麟峨书院这才得以重新开张。 此时书院门外东面,一间大敞四开的小瓦房里,正对门摆着一套桌椅,有一绑起髮髻的书生正坐在那里,为新招收的学生记录档案。 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此书生实则是一名俊俏女子,瞧着有十五六的样子。 “姓名。” “王子曦。” “年纪。” “十三。” ……这不是户部尚书王家的小儿子? 莫语抬起眼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直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都忍不住侧目时,才收回视线。上次见到少年时他还只是个小娃娃,此时听到名字,她又看了两眼簿子才敢肯定。 虽说认出了他的身份,莫语也没有丝毫声张,照旧淡定挥笔,龙飞凤舞地在绢纸上记下该生的信息后,又从一旁堆起的信封中挑出与之对应的,核对好这信封上写的姓名后才递交过去。 “这是你的,里面记着你的寝所和所在的班,还有每日的课程。” 做好了这一切,莫语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沁出的点点汗水,“下一个。” “姑娘不妨歇歇,喝口茶水再继续。”翠鸣端着茶盘进来,看到莫语还在忙碌,便在一旁等候,等着那人走了,她才忍不住出言止住莫语想要继续的意图,如此说道。 莫语从盘上取过茶碗,喝了一大口才放下,抹下嘴角的残渍,她苦笑着回道:“我又不是三年前刚恢復的时候,身子没有那么虚……何况这是罗先生交代下来的事,若是偷懒被他知道,指不定接下来的几个月要怎么被他折腾呢。” 翠鸣没法反驳,只能退下到一旁。 不过大概是因为快要到中午了,接下来又进了一个书生后,便没人再进来。 主僕二人又等了一阵,翠羽就提着饭篮过来了。莫语看暂时不会再来人,便叫翠羽关了门,准备在屋里用过午膳再继续。 “……正忙着?” 翠羽正要合上门扉,却有一只手搭在门框上,让她收回了动作,门被重新拉开。待她看清门外来人,立即惊喜道:“原来是苏夫人。” 莫语在屋里听到翠羽的惊唿,抬头正好对上女子的笑颜,“雍姐姐,你怎么来了?” 雍禾眯着眼睛嘴角上翘,胳膊上挂着一个小竹筐,轻快地与莫语道:“我可是来看我的病人有没有好好听我这个大夫的嘱咐,好好休息的。” 说着,翠羽侧开身让她进来,她便走到桌旁,从篮里取出几个大而圆的红果子。 莫语下意识地将捲轴推到一边,干笑着回道:“我可是一直照着雍姐姐所说的做的,前段时间姐姐不是还说我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嘛?” “是差不多了……然后你就嫌我烦了?”雍禾瞪着眼睛嗔道。 莫语立即摆手否认,“怎么会?” 翠羽也在一旁插话,拍着胸脯保证:“我可以作证,姑娘从来没有对苏夫人的话阳奉阴违,转过头就忘这种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莫语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三年前莫语被木月白在死前摆了一道,喝下了里面含有北国独有毒素的茶水,几乎命悬一线。 当时她躺在书院里奄奄一息,还好苏柩的夫人雍禾是北国人,还曾经学过医术,了解这种毒、药,这才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莫语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之后也是悉心照顾尚未痊癒的莫语,在她修养时多加看护,二人就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了好友。 “不过说起来,书院重新开门修整,你们都这么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雍禾又闲话两句,坐下来犹豫着开口道。 莫语也没细想,摇头道:“我这儿倒是没什么忙的,要说忙也就是早上一阵。” 说完莫语一抬头,正好看到雍禾眼角闪过的一丝失落,她意识到什么,继续解释道:“如果雍姐姐想问的是苏先生的话……” 莫语悄悄观察着雍禾的脸色变幻,笑道:“我先前还看到罗先生在书院的花园里闲坐赏花,想来今日学生们刚刚入学,先生们也没什么教书任务,应是闲得很,雍姐姐直接去先生的房间找他也无甚关系。” “……还是不了,”雍禾无意识地搓了两下手,最终还是放弃了莫语的提议,“别打扰了他。我也待了许久了,家里还有许多琐事等我去做,这就先走了。”, “哎?”莫语还欲再留,雍禾却不肯了,将那一小篮果子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交代翠羽去送雍禾回府,莫语站在门口思索一番,转头问身旁的翠鸣,“今日早上你收拾好寝所过来这边,可有看到苏先生?” 翠鸣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道:“一路上遇见了罗先生,还远远地见到了君大人从院长书房里出来,却没见到苏先生……” 莫语“唔”了一声,也没追问,回到桌旁坐下。 “那宫里那边怎么样了?” 翠鸣向外四下扫视一圈,走到莫语身边附耳道:“殿下发了病……”
第38页 “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怎么不与我说?”莫语立时抬起头,拉着她的袖子急切询问。心里有些气愤她没有及时禀告,语气上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消息送出来的时候殿下已经服了药恢復了,奴婢念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才自作主张,没有及时告知姑娘。”翠鸣见莫语如此大反应,也是有些慌神,只是强压着解释道。 听到这话,莫语才放下心,将紧抓着翠鸣衣袖的手松开。 “那你可知道在殿下发病前可见过什么人?或者知道了什么消息?”一边说着,莫语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三年前的自己怕是不会猜到,如今她仍会为那人的安危而忧心忡忡。 在中毒后莫语不知怎地又在梦中回到了前世,那时莫贵妃已死。本来妖妃既除,皇上大臣都应该欢喜非常。 但从司马煜与苏柩的谈话里,莫语却隐约听出了司马煜当初赐死自己并非本心的意思来,他仍然是当初那个对莫语有求必应,宠爱非常的大哥哥。 赐下的毒、药是假死药,司马煜是想将她送出宫的,只是莫语不明内情,刚烈地出去与侍卫拼杀,才会被苏家掺进宫里的人趁机借刀杀死。 知道了这些,莫语对司马煜的恨意也就消散了大半,只是同时,她对他的爱意也已在两世的坎坷中逐渐被消磨殆尽。 抛开儿女情长,莫语如今只将司马煜看作她的幼时伙伴。 三年来皇上身体抱恙不理朝政,事务大半转交给司马煜,朝中难免有些牛鬼蛇神蠢蠢欲动,但他硬是一肩抗下,只是日夜处理政事也累坏了身体,近几月旧疾復发频率愈发变高,莫语安排在宫里的人传出的消息让她不由得感到担心。 无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作为一名普通的荆楚百姓,她都不想司马煜有任何闪失。 听到莫语继续发问,翠鸣茫然地摇头,回答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传信的人并没有提及。” 莫语站起来走到书架旁,随手拨弄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看着窗外的天空,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煜(感动涕零.jpg):你终于知道不是我害得你了! 莫语(面无表情.jpg):嗯。 司马煜:……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莫语(思索.jpg):你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司马煜……噗噗扎心。 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会那么顺利就在一起的,追妻之路,任重道远啊! ☆、第三十七章 王老 “莫师姐,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不知道可否耽误您一会儿?” 莫语抬眼一看,正是前几日自己帮忙录了档案的王师弟,户部尚书王家的小儿子。 她将手里正在整理的书本放回桌面,站起身,温和回道:“自然可以。” 自从开学日,莫语完满地做好了记录档案的工作之后,她就被罗老先生给缠上了。本是科考前最为关键的复习阶段,却被他叫过来帮在课后收拾书本,给师弟师妹们答疑解惑。 垂下头看着王师弟手中捲起的书页,简单扫了两眼后,莫语大概有了思路。可她并没有直接将自己所想的通通说给他听,而是简单点出两句,便由他自己往下思考。 “既要求斜,便应知日下与日勾,方可利用勾股之理而求出。而此二者均未知,又何以得知斜?于是……” 莫语一点点从所求推到所知,王子曦在一旁听得认真,很快也理解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 少年不自觉地抚摸着下巴,下一秒又瞬间抬起头,“多谢师姐,我懂了。” “那就好……已经快要正午,你快些去用午膳罢。”莫语朝外看了看日头,微笑着与少年道,说完就又俯下身子收拾起桌面来。 莫语温和的话语让少年不由得耳根发红,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得莫语重新低下头,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嗓子眼,只能在又道了声谢后悻悻离开。 他前脚刚踏出房门,莫语立刻就加快手下速度,胡乱将散开的书本都叠在一起,也顾不得什么轻重。 迅速弄好了一切,莫语便抱起这一叠书走出书室,翠鸣正等在门外。 “你将这些书放进罗先生的书房,若是他在那里,便说我有些不舒服,不能亲自送书过去。若是他不在,你可用这把钥匙打开房门,将这些放在正对门的书桌上就好……你快些去,做好了便到书院外的墨胥轩找我。” 说着,莫语将手里的书卷一股脑塞进了翠鸣的怀里,想了想又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钥匙递交到她的手里。 早些时候君凼约了她正午时到与书院隔着两条街的墨胥轩相会,她本想着抓紧些时间收拾,却没想到横空插进来了个王师弟,便耽误了些时候。 如今要是赶去那边被这位老先生抓住,指不定又得让帮着抄写教案,又让给花浇水什么的,那就肯定来不及到墨胥轩了。 还是躲开他为妙。 莫语交代完翠鸣需要注意的事后便要离开,走到拐角处时却因为走的太急没有仔细看路而撞上了人。 “尚……王老先生!” 莫语被撞了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墙站稳,另一个人就不太好了,他半头白髮,本来一副儒生打扮,此时直接仰天摔在地面上,衣物皆是沾上了尘土,狼狈不堪。 王老先生捂住脚踝,面部五官因为疼痛而蹙在一起,跟在他身后的人惊唿一声,快步上前搀扶起他。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莫语有一瞬间的懵圈,但很快她就回过神,也是立刻道歉,并且走上前查看这位齐老先生的情况。 而在发觉他是扭了脚后,立时便撸起袖子,想要给他扭正骨头。 “哎,你要干什么?”扶着他的书童似乎不是麟峨书院的人,并不认得莫语,见得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活动着手腕,也是紧张地斥问她。 正当莫语要解释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你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 莫语一抬头,正对上罗老头那一双浑浊的双眸。 “姑娘!发生了什么?”而正在这时候,本来慢吞吞在莫语后面前进,刻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的翠鸣也已经到了这边,看见这副乱相也是惊讶不已。 “原来是罗先生您来了,我要和您说,这人……” “嘶……先扶我到一边坐下。” 罗老头瞥了二人一眼,撇了撇嘴又扭过头去,摆明了不想搭理他们,那书童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位老先生拉住。他扶着书童的手臂到了走廊的栏杆处坐下,不知又动了哪里的骨头,忍不住唿起痛来。 莫语走过去,挥手挡下书童,直视着齐老说道:“您的脚扭伤了,我现在要把它板正回来,还请您稍微忍耐下。” 书童本来要呵斥莫语目无旁人的举动,却在王老的一个眼神下又把话收了回去。 莫语好歹也是和莫斐在幼时学过那么几招的,那时什么扭伤都是常事,板正骨头也不过一两下的功夫。
第39页 接上了关节,王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还很和蔼地与莫语道了句谢,似乎全然没有介意之前因为莫语走路匆匆忙忙撞上自己的事。 他道了谢,莫语可不敢就这么受着,正要再次为自己之前的鲁莽致歉时,却清楚地听见本来站在一旁看戏的罗老头冷哼一声。 斜过眼去,看到他旁若无人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厌恶这个王老先生似的,莫语一边瞧着,那书童脸都被气的涨得通红。 莫语深知罗老头阴晴不定、见谁怼谁的古怪脾性,此刻却也是万分尴尬。 正当她干笑两声打算缓和一下气氛时,却听到罗老头朝自己开口问道:“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把书卷都交给你的丫鬟,这是匆匆忙忙地要去干嘛?” 罗老头看了看手中空无一物的莫语,又眯着眼睛瞄见抱着一叠厚书卷的丫鬟。最后将两手背在身后,紧盯着莫语的双目等她答覆。 “我……正要去找君姐,君侍郎。” “找她干嘛?” “你说的可是户部侍郎君凼?” 两个老先生同时开口,莫语有些无措,只能僵硬地点头道:“是找那位,君侍郎,我要问她一些学识上的问题。” 罗老头听了莫语的回覆,脸色愈发变黑,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拂袖走了,莫语颇觉疑惑,使了个眼色让翠鸣跟上去将书送还。 “小君确是个博学的,只是不知道你与她是?” 莫语回道:“她是我的师姐。” “哦?原来是院长的高徒。”王老先生误会了莫语的话,自然而然地以为她也是从师于院长,只是心下难免有些疑惑,不是说之前见到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少年就是他的闭门弟子了吗? 不过想想君凼曾经也背负过闭门弟子的名头,他便释怀,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下定决心,看到好苗子还是总会忍不住收入自己的门中啊。 “不……”莫语还欲解释,却被打断。 “既然你们是属同门,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日后你可多与小君来往些。”说完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被书童搀着往花明轩的方向走了。 莫语突然想到什么,王老,户部,君姐姐,一家人……还有那个王师弟,这位老先生难道是王尚书一直住在外地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各位小天使们六一快乐! ☆、第三十八章赠书 “你见到王老了?……什么一家人,我躲他还来不及。” 莫语将一切杂思抛开匆匆忙忙到了墨胥轩后却惊讶地发现,君凼居然比她到得还要晚。 她在一楼角落处点了一壶茶等着的时候,君凼才鬼祟地从墨胥轩后门处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左右看了一圈后,君凼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危机,便松了一口气走过来,正巧小二也将莫语点的茶送上,她便毫不客气地抬手接过来倒在桌上的杯子里,莫语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便先一口灌下满满一杯茶水。 莫语一边关切地睁着杏眼看她,一边将自己早些时候在书院的见闻告诉她。 君凼听完后,用袖子抹下嘴角残余的水渍,漫不经心地回了她这么一句话。 “躲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和你今日迟到,整个人还……还这么小心翼翼的。”本来要说“鬼鬼祟祟”的莫语在话到嘴边之前又吞了回去,犹豫着换了个词来代替。 君凼倒是对莫语的措辞不甚在意,她很率直地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目中似带着几分不愉。她似乎不想说这个,转头说起了今日找莫语出来的真正目的。 “再有半月便是省试,你复习得如何了?”君凼一边问着,一边将本来挂在腰间的一个鼓鼓囊囊的花色布袋取下,随后十分随意地丢在桌面上。 莫语不由自主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吞咽了下口水,“之前君姐姐同我说的那几本书,我都已经读熟并且背下来了。” 莫语之所以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全是因着她想起了这几年君凼对她的严厉教导。虽然书院被迫关闭,但君凼却表示不能让莫语就这么干等着,不思进取荒度时光,便主动向莫丞相自荐,在闲暇时光里过来为莫语讲经教学。 那段时光成了莫语回忆里最为黑暗的日子,身子还没全好,就要被监督着天不亮就起来背那些四书五经,抄写那些股文练字,唯一的乐趣就是雍禾时不时会带着糕点过来探望她,那时她就可以歇息一会儿。也正是在那时候,莫语与雍禾成了密友。 莫语答得谨慎,同时还偷瞄着君凼的脸色变化,而君凼却只是“唔”了一声。她的关注力都在那个布袋上,似乎是结被打死了,她费了些心思才将它扯开,打开了袋子后,君凼并没有急着从里面掏出她所需的东西,而是将它敞开着放在一边。 “既然你都背熟了,那我就随便考你两句。”就在莫语以为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君凼却又转头考问起了她。 “君于中庸,小人反中庸,是为何也?” “道之不行也,是为何?” “隐恶而扬善,后为?” 接连准确回答了君凼的三个问题,她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来若有若无蹙在一起的眉头也舒展开,嘴角微微翘起显出一个弧度。 她不再发问,而是从布袋中取出一本破旧、一看便知道使用者总是翻阅它的薄书来。 莫语好奇地盯着这本书,“这是?” 君凼面露怀念地摩挲了一下书嵴,将它递到莫语面前,“这是我在去年春闱前复习时所作的笔记,现在就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莫语顺从地从君凼手中接过,轻轻翻开第一页,看到左下角写着“清修道人”四个娟秀的小字,她想起去年突然兴起的一个神秘诗社,里面的领头之人好像就是“清修道人”。 她惊诧地抬头看向君凼,君凼顺着莫语的目光看过去,看清了那几个小字后,脸上不禁发红。 “那段时间州县的考试一个接一个,不久之后又是省试,我总要有些自己的放松方式……好了好了,别在纠结这些没用的。”她催促着莫语翻过下一页。 莫语抬手摸了摸鼻子偷笑一声,在得到君凼饱含嗔怒的一个白眼后便不敢再造次,咳嗽两声继续翻阅着。 这本书虽然破旧,但里面的知识却极富条理性,看完后,莫语觉得这段时间一直笼罩在她头上不知道该怎么复习的迷雾一下子被拨散开了。 “多谢君姐姐。”莫语合上书,非常真诚地感激道。 君凼挥挥手,随意道:“没什么,反正它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它能够帮助你,也让它摆除了继续尘封在书架上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君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这里面只是我对于春闱中侧重点的一些拙见,仍然不够完整,有些部分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第40页 莫语双手合十,崇敬地对着君凼拜了两拜,“感激救苦救难的君姐姐……” 直到君凼看到莫语刻意的动作后抬手作势要打,莫语才收回了嬉笑模样,认真道:“对我来说这就已经很完整了,君姐姐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等到省试之后,我做东,请姐姐到……” “这就不必了,你还是多用心在书经上面好了……”君凼想起什么,又接着说,“其实罗老先生对省试应该更有研究,你若是能从他那儿习得……” “还是算了罢,我听你的话对他恭恭敬敬,还在这次书院重新开门后去那边帮忙了好久,可他对我和看待其他同窗也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私下教导我一些东西了。”莫语垂下眼眸,手心拄着下巴,坐在那里长吁短嘆。 莫语话说完却又改了口,“也不对,还是有些区别的。” 君凼皱着眉头看她,“什么区别?” “大概就是可以使唤的学生和普通学生之间的区别吧。” 君凼并没有被莫语的话逗笑,反而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她似乎是彻底放弃了,摊手与莫语道:“那就算了,也不要强求太多。” “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要走了,你也回书院去罢。”二人的谈话差不多结束,君凼推开一边本来紧闭的窗子朝外面看了看,街道上的纷杂声音一下子全涌了进来,莫语几乎没有听清接下来君凼正说的话。 直到看到君凼的动作——她站起来拿起布袋想要离开——方才伸手拉住她的袖口制止,“君姐姐等一下。” 君凼站住脚不再动作,奇怪地看着莫语,面露不解。 莫语站起来走到窗边,两手抓住窗扉重新合上,随后扭过头,同她慢慢道:“大将军率领大军班师回朝了,差不多再有十几日便会到都城。” 君凼面部一下子僵硬起来,“是吗?……那很好啊,莫斐大概能赶上不久后的省试,听说他很伤心上次没有看着你进书院。” “你和大哥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莫语小心翼翼地提问道,她从莫斐上一封发回的信里看出了他的懊恼,而且听送信的人说这一次莫斐也只给她与父亲送了信,并不像以往那样有一封写给君大人的信件。 君凼无力地揉了揉额头,“并没有……就只是一些小摩擦。” 莫语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你今日见过王老了,他有意想要促成,我与他侄子的亲事。”君凼说话时吞吞吐吐,并且刻意避开了莫语的视线。 莫语惊唿道:“那个在短短三年里连升三级的王侍郎?” “是的。”君凼无奈地点头。 “这就是你最近避着王家人的关系?”莫语联想到了君凼之前的反常,明白了什么。 “差不多吧。” 君凼说完后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件事我隐晦地在信中与莫斐提了一下,他似乎,很看好我和王侍郎……” 君凼对莫斐一直都怀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莫斐也一样。这一点虽然二人都没有承认过,但莫语是知道的,并且一直在促成他们俩。 莫语一下子明白了君凼的心理,她走过去攥着君凼的手拍了拍。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大哥,莫语还是勉强自己张开口替他辩解两句,“也许是因为他之前参与战斗中伤了脑子,或是……” “不用说这些,你也不必为我担心。省试迫在眉睫,你如今最应放在心上,且必须放在心上的,只有如何全面地复习和准备这场考试。”君凼挣开了莫语的手,表情严肃地嘱咐莫语道。 “姑娘?”就在莫语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翠羽却突然一脸为难地走了过来,轻声与二人说道,“午后还有一堂苏先生的课,再不抓紧些回去就迟了。” 君凼立即向外推了一把莫语,连声催促,“快些去。” 莫语在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她只好暂时放下其他,将君凼交与自己的书抱在怀里,与翠羽一前一后地匆匆赶回书院。 只好下一次给大哥写信时好好问问他了。 或者,那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凼:叮咚,你的金手指(复习书)已上线! 《三年科举一年模拟》、《科举必刷题》、《状元笔记》了解一下:) 注释:“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闱也就是考场的意思。” 这里借用了唐朝的科举制,但要注意这个故事是架空的,不是以唐朝为背景的哟:-o 因为君姐姐科举的时候书院已经关了,所以她是从州考一步步考上去的,而莫语就不用了,她只要参与省试就好qaq 君凼(愤愤然):你个偏心怪! ☆、第三十九章再见 信还没寄出,人已经回了。 只是走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丫头。 还是个异族的。 眼睛还很大,黑熘熘的。那丫头穿戴都是北塞风格,倒不像莫语所见过的那些北塞女孩——比如那个微笑着给她端来下了毒、药的茶水的木月白——那般直爽外放。她躲在莫斐身后,攥着他的衣角不愿见人,那一刻,站在门口迎接远归兄长的莫语立时傻了眼,呆在原地。 什么意思?移情别恋?征战在外寂寞难耐,纳美妾以聊孤夜之苦?那君姐姐怎么办? 莫语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吓到了,连连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仰面摔到后脑勺。 绝不可能是莫斐变了。她想了想,觉得其中必有内情。 “大哥,那个人是?” 莫斐顺着莫语疑惑的目光垂下头瞄了一眼死死攥着自己袖口的那只瘦弱小手,在众人均未察觉的情况下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她。 他抬起头,直视站在阶上的妹妹,语气严肃地斥道:“别想太多,此事很复杂,我需要即刻去见父亲。”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冷道,“不过想来就算你不想那么多,也是头脑简单,里面空空如也。毕竟在知道对方身份,还能放下一切防备和北塞派来间谍做至交好友的人真的已经不多。” 我怎么会知道木月白到底想做什么,我只是知道她是北塞木家的人罢了。何况因为这事,我还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好几个月呢。莫语有些委屈。 等等……刚刚,莫斐是不是怼她了? 不管是这一辈子参军之前,还是在莫语梦里那个莫斐,从来都不会大声呵斥她的。现在却说她头脑简单? 她再简单也考过了麟峨书院这两月以来的无数模拟,莫斐可是连入院试都能让夫子看到他的卷子后气得摔杯。
第41页 莫语不免更委屈了。 兄妹俩多年未见,她之前听到莫斐不日抵达城都的消息时还特意从罗老爷子那儿讨来一罈子埋了好些年的好酒,代价是继续给罗老爷子做工到科试之前。 结果他一见面就拿她的痛脚来怼她。 她决定暂时不要和他说话了。 冷风捲起几片不知从哪儿划来的叶子轻轻拂过,门前一时间有些气氛尴尬。 见到那一幕,周围的家丁奴婢都深深地把头埋在胸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就在莫语忍了又忍,总算调整好情绪,想要询问莫斐这些年来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莫蒲荣从门内走出,他看到莫斐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上前,扬起一只手却又停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青年的肩上。 “……随我来。” 莫蒲荣带走了莫斐,也带走了他身后的那个异族丫头。 莫语心中纵有千般万般疑惑想问,也只能暂时压在心里。不过在这之后,一直到科试之前,她竟是再也没见过这二人。 明明犒赏将士的宫宴已经摆过,皇帝赏赐给了莫斐许多财宝,并放了他长假,其他同期回来的将士都在与亲人长聚,但他不知在忙些什么,几似陀螺。而关于那丫头,莫语惊奇地发现她完全没了踪影,就好像那一日莫斐从没带回什么人一般,仿佛她之前所见都不过是幻相。 这事太怪,莫语心想。 她寻了好多机会找莫斐,也曾委婉一些向莫蒲荣取问,不过并没什么用,她还是知之甚少。更何况与此同时她还有科试的事要忙,总不能一直追着莫斐与父亲。 这么看来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就只是胡思乱想了,那丫头被莫斐从北塞带回都城,肯定是有重要作用的。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这点,也并不怎么有利于她帮君凼和莫斐二人恢復关系。因为莫语还是不知道莫斐为什么突然刻意与君凼拉开距离,君凼是个清冷的,她是不可能会主动向莫斐询问的,而莫斐又是个情商低的,完全不知道女孩子为何生气以及如何哄开心的法子。 莫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充当二人这道鸿沟上的木桥。 只是她在莫斐回来一刻钟之前,就特意派翠鸣给君凼递了个消息去,那时还赶得及莫斐回府的时间,但君凼并没来。 这不由得让莫语忧心忡忡,之后又派翠鸣去见过君凼几次,无非就是替莫斐说话。 但就在不久前最后一次莫语同君凼通信后,翠鸣回话时告诉莫语,君大人似乎对此并不多感兴趣,她还叮嘱翠鸣,记得告诉莫语不要再在科试之前频繁与她通信,她的某位同窗好友是今年的主考官,总是要避嫌一二。 找不到莫斐,连君凼也故意避开她。 莫语不无气愤地想,那她这是在为谁担忧为谁忙? 如此一来,她也就放下了那些杂思,专心致志地投在书经上了,倒是比平日里要多用上不少工。 —— 科举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一干考生在从考场出来后抬头望向那一片蓝天时,均是恍恍惚如隔世,心头陡然放空和怅然若失两种情感同时涌上,实在复杂。 虽说考完了试,但都城里仍是挤满了人,书生们并未急着离开,都在等待着半旬之后的——放榜日。 而莫语也是,不过她并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在这段时间里会一直静静地在丞相府等待。 她现在在皇宫里,和皇后一起坐着,喝茶、下棋。 从殿试结束后,皇后便以为小公主启蒙为由将莫语招进宫里,但实际上莫语每日里不是陪小公主玩乐,就是陪皇后喝茶下棋,比起科举前在书院里点灯熬油的复习日子,如今真可以说是闲散得紧。 “仿佛被谁偷走了时光似的,不过转眼间,明日便是放榜日了……想来你也在宫里待不了多久了,又只剩下我一人守着这里。” 皇后指间夹着白子,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磕着,同时半靠在软垫上,不紧不慢地与莫语谈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 莫语正盯着棋局思考,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也是一愣,斟酌着答道:“皇后娘娘要是嫌在宫中烦闷,也可以到行宫巡游解暑。” “罢了,左右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皇后淡淡道。 就在莫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时,殿外传来小太监尖锐的高声宣告,“太子殿下到。” 莫语下意识地要起身,却被皇后伸手拦下。 “没那么多规矩,坐着罢。” 身姿挺拔,芝兰玉树的青年从门外走进,见到正厅对坐的二人时并不吃惊,施施然作揖向皇后问好,“母后。” 这是莫语自进宫后第一次见到司马煜,之前她只是待在皇后的宫殿中,不敢轻易胡乱走动,更不好接近太子的寝宫。 看上去他健壮许多,不知道他的病好些了没有。 莫语盯着他出神,司马煜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莫语的视线一般,没有得到皇后的应答便依旧半弯着腰。 皇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唔”了一声以作答覆。 “太子这几日身子骨好些了吗?”屋内沉寂了几瞬,皇后将手中棋子扔回罐中,终于抬头与儿子对视。 见皇后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莫语便默默地在一旁将棋盘收拾了,听着这母子二人的闲谈。 “回母后的话,好了许多。” “嗯。” 记得上一世司马煜登基后不久,皇后便自请到皇陵边的行宫为先皇守陵,自己入宫后除了一些节日盛宴也没见过她几次,也就不知这对母子相处竟这般生疏。小时候皇后还待司马煜好得不行,不知何时已经变成…… “阿……莫姑娘在看什么?”司马煜似乎刚刚注意到莫语时不时的斜瞥。 莫语并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直道:“知道太子哥哥身体抱恙,难免担心,这才多看了几眼。” 司马煜听到莫语关切的话语,并没有如以前那般欢喜,反而面上露出些别扭,并未接话。 莫语自是察觉到司马煜若有若无的疏远,自己主动关心却未得任何回应,心中难免恼怒。 “说起来快要到了放榜日,太子可知道名次了?”皇后插话道。 “不知。”司马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殿内养病,父皇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丞相和几位阁老。” 话中语气平淡,完全没有一个被卸去权利的太子的不甘。莫语站在一边听着,之前心头对他刚刚远着自己的不舒服倒是消散了去。 甚至还为自己的想法有些许后悔,太子名头名存实亡,被禁在宫中不许出门,自己又怎能为了一些芝麻小事而去怪他? “若是病还没全好,那还是……”皇后似有送客意思,这时她身边悄悄有一宫女上前,与她耳语几句。 皇后听完脸上终于展开自太子来后一直蹙起的眉头,她拉过莫语的手笑意盈盈,莫语被突然拽过去只觉得浑身僵硬,“丫头果然是个厉害的,我便不留你了,你收拾收拾便出宫去吧,明日接待贺喜的人还是很费神的。”
第42页 “皇后娘娘可是……” 是科举中了?莫语眼皮一跳,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推开,身边的宫女簇拥着她往后殿走过去。 莫语在离开前往后瞄了一眼,却是见到皇后面上重新覆盖冰霜,看着司马煜的眼神中也不似平凡母子那般有爱,倒如同一潭死水,无悲无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章完美诠释"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今天的我叫你高攀不起" 莫语:哦? 司马煜:求别添乱! ☆、第四十章 中第 “中了中了……” 从皇宫里回来,莫语仍坐在马车上还未下来的时候,便听到翠羽在激动地嚷嚷着。 莫语掀开帘子,推开翠鸣伸来的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莫丞相因担忧而满含不悦的双眸,莫语怯怯道,“父亲……” 越过莫丞相,莫语还瞥见了在他身后的自家兄长。他注意到莫语的视线,嘴角翘起,朝她眨了下眼睛。 “日后不许再如此莽撞。”莫丞相面容严肃地叮嘱了女儿一句。 “是……”莫语低垂下头,有些沮丧。 一只温厚的大手覆上莫语的前额,莫丞相轻声道:“明日切记莫要晚起,卯时就要到尚书省。” 莫语听到莫丞相的话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突然她联想到什么,面露喜色地抬头看向父亲。 莫丞相目中含笑,温和道:“果是我莫家的女郎,皇上钦点二甲第三,并任命你暂在尚书省以小吏身份协助安状元顶替丁忧的王通史之职。待三月后黄尚书视察评定你的功过,再行论定你的官职。” “安状元?”莫语听到这个姓觉得很是熟悉,却不记得是从哪里听过了。 莫丞相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却不想将她本来整齐的团髻弄乱了,有几根头髮直不楞地从髮髻中散落出来,正好莫语奇怪地抬起头,迎面对上女儿满含疑惑的黑珠子般通透的双眸,让莫丞相不由得感到些心虚,默默收回了手。 “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必多猜,安状元是个好脾气的,只要你安心做事,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到底府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说话间,一行人便向正堂走进,莫丞相背着手走在前面,莫斐莫语两兄妹落在后面,听他讲话。 正当莫语还想要与父亲套套话时,却突然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袖子。 “你干嘛?”转过头,莫斐朝她咧了咧嘴。倒是和以前那个莫斐丝毫无二,只是脸上多了几条伤疤,人也黑了不少。 只是心酸片刻,莫语又想起君姐姐先前同自己说的话,以及莫斐这次回来的反常,她硬下心肠不去看他。 “你不想多打听一些有关你未来上峰的事?”莫斐摸了摸鼻子,没被莫语的白眼气走,仍是笑呵呵地凑近了,小声说话。 莫语当然想知道。 但她现在不想理莫斐。 谁让他伤了“嫂子”兼“好友”的心,从北面回来后,还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点都不关心她。 “唔……”没说想也没说不想,但莫语还是放慢了脚步。 “姓安的与我还有些交情,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你得注意……”莫斐话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他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已经走远的莫丞相正在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莫丞相:“怎么不跟上?” 莫语动作快,踏步上前,抢先于莫斐答话,“兄长多年在外征战未回,对都城已不大了解,这不,刚刚拉住我打听都城里合年龄的姑娘,看来是‘恨娶’了。” 特意将“恨娶”两个字咬得很重,莫语对旁边兄长射来的震惊视线似乎一无所觉。 “……”莫丞相一看就知道是莫斐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自己的妹妹,他轻嘆一声,“阿斐最近闲的紧,也不能轻易懈怠松了筋骨,还是要跟着大将军多多歷练才是。” 说完之后,莫丞相也不看儿子瞬间垮下来的衰丧脸,甩了一下衣袍,转身离开。“你们兄妹若是还有其他话说,便在外面说完再进来,晚膳还要一会儿,不必着急。” “……你是故意的?” 莫语无语:“不然呢?” “你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莫斐伸手就要像小时候那样去掐莫语的脸蛋,却不想被她轻巧躲开,还故意藏到了几个丫鬟的身后,叫莫斐伸长胳膊也够不着她。 “行啊,你长本事了。”莫斐大为光火,一击不成,被一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再加上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莫语好笑地看他,“士别三日且当刮目相看,你我分别几年,我若是还没点长进,还怎么当得上莫家人?” 莫斐听着心头一软,手上力气泄了八、九分。他当年为了建功立业出去那么久,期间还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多与都城通信,在妹妹危重之际更不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如今又怎么能怪她不与自己亲近? 莫斐收回手,嘟囔一声,莫语没听清,忍不住从“人墙”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什么?” “没什么,”莫斐烦闷地在面前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一般,“总之,安禄为人谦和有礼,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木头,别被他逮到你偷懒就好。” 安禄?想起来了,是从南地的宇陇书院远道来的,今年有好几个同窗都盯着他复习的。 不过莫斐身边的朋友怎么尽是些和他一点边都不搭的书生先生,更别提“念念不忘”的君姐姐。 莫语已经完全忽略了他口中的后半句,莫要被他捉住偷懒。 偷懒?莫语何时“做”过这种事? 换句话说,她何时被人捉到过? 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法子避开别人的耳目。 “你这几日总得空吧,请我去翡翠楼用膳。我听说,那里的点心师傅都是花大价钱从南地聘请而来的。”顺便再拉上君姐姐,说不定拉两个人一见面,他俩之间的隔阂就会自己消除。 莫语已经从翠鸣她们身后走了出来,并且一边在心里寻思着打定主意,一边往莫斐身边走去, 确实,之前由于从线人那里收到疑似有北国内奸潜伏在荆楚的消息,莫斐这几日跟着大将军暗中排查,也是许久未曾休息。自回来以来,更是没有与妹妹好好聚聚,他想也不想地就要应下,突然眼皮一跳,想起什么。 “陪你去自然可以,只是希望你不要藉此又打扰……君姑娘。”说到一半,莫斐觉得有些别扭,眼神无意识地向一边飘。 “???” 感受到莫斐周身突然萎靡下来的气息,莫语感到摸不着头脑。若不是先前就与君姐姐相谈过,此刻她怕是要误会是君姐姐始乱终弃,先厌弃了哥哥。
第43页 “你,没事吧?是不是你与君姐姐,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莫语越发疑惑,左右看看,确定丫鬟侍卫们都隔着段距离,才小声与莫斐问道。 莫斐目光复杂地看了莫语一眼,声音中含着几分隐忍,含煳道:“是我配不上她。”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是不是真的不小心伤到了脑子?”莫语脑中突然闪过灵光,但没等她抓住,就已经消逝无踪。 莫斐摆手,明显拒绝再回答这个问题,视线躲躲闪闪的,就是不与莫语相接,“这事不必你管,你好好地当你的通史小吏,好好陪着爹让他省心些就难能可贵了。” “怕是最不让他省心的是你罢。”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但一瞬间莫语就后了悔。原因无他,就在莫语说完这一句话后,莫斐更加沮丧了,本来挺直的背部也弯曲了几分。 莫语这回又开始搜肠刮肚地想些安慰的话来,“哈,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你可是皇上亲口点封的威武善战莫小将,这份荣殊怎是一般人可以肖想,而且你还是莫家的长子,日后这整个莫家都是你的。” “错了,整个莫家都是你的,而不是我的。”莫斐忽然插话,莫语反应迟钝一瞬,“诶”了一声。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呢,我和君函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你只会越帮越乱。”莫斐故意错开了话题,莫语没有在意。 “什么越帮越忙,若是让你自己这个木头凳子去处理,指不定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莫语气唿唿地否认道,她还在心中腹诽,怎么这两辈子君姐姐都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莫斐了呢? 两兄妹好像两只斗气的大公鸡,一人占据一边,都是瞪着眼睛死盯对方,互不相让。 “你们还没聊完?”就在二人还在磨叽的时候,莫丞相不会何时又过来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莫斐莫语皆是后背一凉,皆收了原本对簿的气势。 “说完了,这就说完了。”莫斐干笑着应道。 “是啊,说了这么久都饿了,也不知道晚膳好了没。”这是想要转换话题的莫语,她正望望这边,看看那边,顾左右而言它。 莫斐连声附和,“没错,我们赶紧进去吧,别饿坏了妹妹。” 莫语听到莫斐关切满满的话语,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当莫斐往正厅走,经过莫丞相之时却被拦下,“大将军那边来了消息,要你尽快过去。” 莫语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谁知听到这么一段话,立时回过身竖起耳朵,专注地等待父亲下一句话,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出一些线索。 她有预感,这事或许能填补上她两世没能想通的空白。 莫丞相没想到自己已经压低嗓音,却还是被莫语听见。 察觉到女儿紧张的目光,他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那时女儿毫无声息躺在床上的画面,心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你这几日都没有去校场,大将军怕你纸醉金迷忘却练武大事,于是找你去校场检验一二。”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唯有莫语不明不白,心中焦急。 她绞着手帕,皱眉快步走过去,打算拦住听完就要往出跑的兄长,“可今日不同往时,我中了第,是全家的大喜事,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需要哥哥在此刻离去?而且都这个时辰了……” “总是有些更重要的事的。” “只是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莫语呆住一瞬,她没想到父亲竟如此直接。 像是知道莫语接下来想问什么一般,莫丞相又补充道:“若是你真的想知道,便自己去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考完试归来,恢復更新~ 经歷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考试月qaq,几乎每晚都要学到凌晨啊摔 不爱说话的女主科举中第,进入最后一篇——朝堂篇 最后照旧,希望小天使们看文愉快\^o^/ ☆、第四十一章 拿人 风雨交加,隐雷震天。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瓢泼雨中,正有一队铁甲在都城外五里的军营中整装而行,从不知何时悄然打开的北城门偷偷而入。 步履匆匆的铁甲军仍是整齐划一,不乱分毫,雷雨声正好掩盖了他们靴子踏在泥地上发出的声响,以及身上的铁衣晃动声。 而顺着他们的方向而去,正阳街的尽头,正坐落着一栋外表朴素的府宅,正是曾经的麟峨书院副院长广南之家宅。 而在一个时辰之前,天色尚未大暗,且外面只是飘着雨星之时,已有一个身着儒装的青年男子从广宅后门悄然进入。 “老爷只请了苏先生一人。” 被后门守门的老僕引着到了广宅的书房前,苏柩顿了一步,正要推门而入,门外似是管家的人却伸手将苏柩及其身后打伞的僕从拦下。 苏柩回头看了僕从一眼,示意他在外面相候。 “如此可否?” “请苏先生进来。”苏柩刚一出声,门内就传来饱含焦急的沙哑男声。仔细分辨苏柩发现这与广南的嗓音有五六成相似,只是过于沙哑,叫人不敢肯定。 管家侧身让出路来,半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请苏柩进入。 苏柩却不着急,只慢吞吞地推开门,站在门口环视屋内一圈。 嘭。 门突然在身后关上,苏柩勐一回头,却发现广南不知何时到了门边,刚刚也是他用力甩上了木门。自己进来时竟是丝毫没有发现,苏柩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但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貌。 “听说广副院长偶感风寒,苏某受院长所託前来探望。看广副院长一直把自己封在屋内,窗户门皆紧闭,只怕是会加重病情。”屋内昏暗,苏柩只能眯着眼睛走到屋子中央的案几旁边,状似无意地伸手抹了一把案几。 桌面薄尘,看上去竟像几日没人进来的样子。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法子挺好的,我的病好了大半了,若是顺利,大概半月就能回到书院替院长分忧了。” 苏柩心想,若是病有好转,又岂会像现在这般萎颓? 但他还是顺着广南的话接下去,“那也不急,还是身子要紧。院长很是关心你,这段时间还总是时不时……” 还没说完,走到自己书桌后面的广南突然用力砸了一下桌面,大口喘起粗气来。 “老爷?” “我没事,不用进来。”广南高声回应了外面的管家,借着从窗户缝中透进来的光,苏柩看到他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 广南急促的唿吸在安静的屋内分外清晰,二人谁也不说话,就等着另一人先开口。 终于广南忍不住了,抬起头对苏柩说:“我们都知道你今日究竟是来干嘛的,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他慢慢站直身体,“你此刻来此,不是为了太子殿下。”
第44页 肯定句。 “殿下确实不知。”苏柩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你在科举中接受考生贿赂泄露试题的消息如今还没有进宫,等到这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再行下命,派来的铁甲军最快也要在今夜二更时分才会前来。” 广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腰背挺直得如同一桿尺,“你把消息拖住了。” “你想知道什么?”话一出口,广南自己先自嘲地笑了,“是了,总是为了那个人。” “苏夫人确实是北国皇亲,虽说是北国皇舅与妃子的私生女,但好歹也算是个公主。” 苏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喃喃道:“果然。” “你不该愤怒?”广南看着很是不解,随即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同床多年的妻子却是异梦的间谍,献出的真心被人踩在脚下,哈哈……” 苏柩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广南的笑声就被瞬间掐断,他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苏柩重新垂下头,手里捻着刚刚在指尖沾染的灰尘。 广南看见他的动作,停顿一下似在权衡,紧接着下定决心压低嗓音说道:“之前三日我将自己关在书房,假做一直没有离开,实则是出去与……那位交涉。” 说起那位的时候,广南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苏柩仿佛刚来了兴致,“哦?” “是国舅的人,他早就与北国勾结,打算一举颠覆司马家。”广南一想起那人便如坠冰窖。若不是他不给自己活路,自己是绝对不敢搏一搏命背叛他,找苏柩透露消息的。 广南幸灾乐祸道:“你们都没想到吧,明面上最是支持太子殿下的人,却正是你们最大的敌人。” “看起来你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苏柩没在意他的后半句话,仍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然你如今也不会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了。” 广南目中流露出一丝愤恨,这肯定了苏柩的想法。 苏柩失去兴致,“就这些?” 广南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上个月木家第二掌家人木央来了都城,他在哪儿?”苏柩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木央?他来了?”广南眉头紧蹙,看上去全然不知。 苏柩嘆了一口气,抬脚径直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走了那我怎么办?我逃不出去的,国舅派人死死地盯住我的府宅,还有外面的管家……我……” 广南死死拉住苏柩的袖子,手上青筋暴起,两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苏柩轻巧拉起。 “你为太子苦心谋划,为他铺路,但他一旦知道你的妻子实际上是北国的奸细,他就算不会罚你也定然与你离心,卸磨杀驴之事这些人做的再顺手不过了。你救我之后放我离开,苏夫人的身份我定然烂在腹中,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苏柩眯起眼睛,“除了这个,你之前收授的那些贿赂……” 广南反应迅速,立刻表忠心道:“那些都在我城外别庄的地窖里,打开地窖的钥匙所放之地只有我知道,只要我能离开,我立刻便前往别庄取出所有给你。” 说完这些之后,广南瞄着苏柩的脸色还想补充几句,但苏柩摆摆手,表示不必再言,“跟我走吧。” 听到外面传来嘭的一声,苏柩嘴角微勾,他推开木门,正看到之前带来的僕从一脚踩在瘫倒的管家身上,活动手腕。 “你出来啦。”僕从开口却是个女郎嗓音。 苏柩点点头,对她拱手道谢:“这次多谢朵朵姑娘了。” “甭客气,未来都是一家人嘛。”僕从无所谓地挥挥手,若是莫语此刻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她就是之前莫斐带回的那个北地女郎。 广南从屋内出来的时候眼睛受到阳光刺激,不是很能睁得开眼睛,待的他适应了外面的光束再一看,那个武艺高强拎着他如同拎小鸡的管家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立时软了脚,扶着门瑟瑟发抖。 “我,我们从哪里走?”广南声音发颤。 苏柩漫不经心道:“当然是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广南瞪圆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被一掌打晕在地。 那僕从不知何时瞬移到了广南的身边,看到苏柩瞥她,拍了拍手道:“打晕装麻袋里带走,省的他大唿小叫,引来让人注意。” 苏柩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指着自己说:“我是个书生。” “所以?”女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你该听过……我搬不动他的。” 女郎看看地上趴着的广南,再看看未来的驸马,她深吸一口气,忍了。 一拍胸脯:“没关系,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雍禾(焦急辩解):才没有,我家相公最棒! 苏柩:娘子~ ——狗男女深情对视 单身狗作者君被虐当场……汪 ☆、第四十二章 旧事 当夜,城中有某处府宅火光沖天,据说全家皆被烧死,无一人逃脱。而在都城因此事乱起来之前不久,莫语刚恍恍惚惚地从其父莫丞相的书房中走出。 莫丞相最终还是透露给了莫语一点消息,原来莫斐从北国带回来的那名女子乃是某位皇亲的人。 北国内部此时并不比荆楚好上多少,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朝中分成两个阵营,一派主张打仗以尽可能侵、占荆楚边疆地带,另一派却是主张与荆楚和平共处,以免待到两国两败俱伤之时被更北面的诺维基人坐收渔翁之利。期间还牵扯出了多年前的一桩皇族秘事,有妃子与王室通、奸,所生的皇室女流落民间,据说正生活在荆楚。 而这位“公主”的亲生父亲乃是北国主和派的中流砥柱,莫斐在跟随大将军在外征战时便多次与其接触,之后荆楚大败北军,这个人便递了消息给莫斐,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并且表示之后愿意与荆楚和平共处。如果可以的话,能够顺路带上自己的亲信,进入荆楚寻找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儿。 其实点到这里,莫语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雍禾就是那位失落的北国公主。 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何前世本来一直忠心于司马煜的苏柩会背叛他,反而引“狼”入室,将荆楚朝廷大半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后又拱手让给北国。 前世莫斐没有那么早就随军出征,也许当时那位北国皇亲最后也没能成功与荆楚人接触,而且他的实力也比不上那些主战派,或许早早地死在了争夺政权的无硝之战中。之后,可能是在司马煜登基之后,雍禾的身份被北国人发现,又知道她是荆楚首辅苏柩的死穴,便利用种种方式诱她回北国,以牵制苏柩。 苏柩是不可能放弃雍禾的,哪怕背叛全天下人,哪怕是与天为敌。
第45页 所以,他为了雍禾的命会背叛司马煜,会陷害几代忠臣甚至贵为国戚的莫家,让莫家家破人亡,就再合理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莫语口中喃喃,神情恍惚。 她抬头看向父亲,欲言又止。虽说她不能将自己重生一世猜测到的信息告诉父亲,但却可以旁敲侧击地提醒他雍禾的身份。 谁知道在莫语状似无意地提起她觉得之前懂得北地之毒解法的苏夫人很奇怪时,却被父亲呵止,并让她离开。 走在回自己院子的石板路上,莫语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自己能猜到雍禾与北国的关系,父亲会忽略那些细节吗?而如果他已经知道…… “姑娘。” 在经过后花园的一处假山旁,莫语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她回过神看到翠鸣正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眼角若有若无地闪过几点晶莹。 莫语疑惑道:“怎么?” 翠鸣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只手抚上另一条胳膊,故意扭过头不与莫语对视道:“姑娘今日中第是大喜事,日后也是前程无量,我是真心替姑娘高兴。”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只是我年岁大了,再服侍姑娘难免有手脚不灵便的地方,本来应该早早辞去免得浪费相府的银钱,但之前姑娘身体受恙,我想着怎么也不该在那时候离开,便又压后了日程,而如今我见姑娘大好,又中了举……就想着可以离开了,特向姑娘辞去。” “……”莫语确实想起,在自己中毒之前,翠鸣就有想要辞去的心思,只是之后她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再没提过,莫语这才把这事忘却在了脑后。 莫语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你也不必如此着急……” 抬起手止住翠鸣还欲说什么的意图,莫语继续道:“你我到底主僕一场,待得你想好出了相府要做些什么以供生息,我再放你出去。” 说完,翠鸣见莫语态度坚持,便也不再相求,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路无语,到了院子门口,看着灯火通亮的房间,莫语突然开口,“翠羽可也有你这种想法?” “这只是我一人的决定,翠羽并不知情。”本来神不守舍的翠鸣被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匆忙解释。 莫语“唔”了一句,不再言语。 正当翠鸣斟酌着想要再替翠羽说点什么时,莫语却又补充一句,“如果你还是为了家里的事情,担心拖累到相府。那么我希望你能认识到,他们是你的父母,相府捨出每月几两银子也不影响到大家的吃穿用度,可你若是掂量不清还任由他们向你索求,最终总是会被吸干了血,榨干了力气。” 翠鸣犹豫好久,最终点点头,“翠鸣明白。” “明白就进来罢。” 莫语站在长廊的灯下,扶着栏杆回头看她,翠鸣一时间竟是晃了眼。 她暗暗下了决心,姑娘真心实意待她,为她出主意,她又怎能再被那几句花言巧语蒙了心。明日,她将手里攒下的银子最后再给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一次,便与那个家断绝关系,此后一心一意为姑娘做事。 —— 莫语并不知道翠鸣的想法,她只是前一天夜里早早上床睡觉,在第二日首次点卯时早到了一刻钟。 让她惊奇的是,整个尚书省除却几个部门稀稀拉拉地到了两三个人外,竟皆是无人早到。莫语侧身躲过几个打着哈欠直直就要往她身上撞的同僚,总算是到了她办公的屋室。 推开门,老旧的门扉发出“吱呀”一声,莫语不由得条件反射似的快速缩回了手。 “可是莫同僚?” 此刻正有一身着靛青直襟长袍的儒生站在书架前,手握一筒竹简,微微皱眉向外看来。 莫语点点头,与此同时在心里思索,他就是今年的状元安禄? 男子将竹简放回书案上,像是知道莫语所想一般主动道:“莫同僚安好,兄姓安,单字一个禄,之后在尚书省共事三月,还望莫同僚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二人客套两句,便各自找到座位坐下,不再交谈。 莫语翻了翻面前桌上摆着的几本薄书,不大感兴趣地扔在了一边。 “听说莫同僚在书院时曾师从罗先生,名师出高徒,想必莫同僚在编纂修復古籍一道上定是深有所得。”安禄突然开口,与莫语搭话道。 罗先生?想不到罗老头的名声竟如此大,都传到南边的书院里了。莫语在心里感慨着,嘴上谦道:“先生的本事我未学到十之一二。” 这可是真话,毕竟莫语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直被罗老头使唤来使唤去,根本没被教过什么,之后好不容易拉近一些关系,罗老头打算教她点真才实学的东西了,又出了王老那一档子事,之后罗老头再见到她就是吹鬍子瞪眼睛,压根不搭理她了。 “莫同僚过于自谦了。”安禄显然不相信莫语的话,便只笑笑。 “二位到的可早,我本以为我还是早到的呢。”人未至,声先到。声音怎么如此熟悉,莫语惊喜地抬起头,见到朝九正倚靠在门上冲着自己眨眼睛。 “朝……” 朝九摆了摆手,“不用问我在这里主要都做些什么,我是前几日才被调到这里的,结果没过几天王通史就丁忧了,我到现在还对这半屋子的捲轴摸不着头脑呢。” ……真没想问你这个。莫语无奈,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唔唔两声。 “你便是朝九同僚?”安禄从座椅上起身,他官职比朝九要高上一阶,朝九认出他就是新来的通史后主动拱手施了一礼。 “下属朝九,见过安大人。” 见到朝九忽然严肃起来像变了个人一样,莫语不由得惊诧。她復又联想起自己之前的随意,头上不由得冒出一丝冷汗。 自己之前是怎么放心地与安禄平起平坐的? 安禄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很温和地叫朝九起身。“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来分配一下之后的工作。” “人都到齐了?”莫语环视了一圈,确定房间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朝九看出莫语的不可置信,耸了耸肩膀,解释道:“本来调我来这边就是因为这里人员不够,之后王通史丁忧,许小吏又新婚,朝廷许了他三日的假,这里便只剩我一人。如今你们俩来了,这里的人数便翻了一番,我还轻松了不少。” “说完了?”安禄似乎早就知道这些,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朝九向莫语解释完,便开始向二人分配下一日的工作。 莫语虽是女子,但既入了官场,便不会因着是女子就有所优待。莫语与朝九各被安排两架子的古籍修復誊写,而安禄对自己更加严格,剩下的三个书架都由他自己负责。 莫语抱着厚厚的捲轴走回自己书桌前的路上,朝九偷偷拽了她一下,悄声说道:“不必急于一日做完,之前王通史在的时候,我们都是将一日的工作拖成三四日,反正皇上也不急着要,做得那么快又累,也得不到封赏,只是得不偿失罢了。”
第46页 莫语眼角瞄见安禄已经不满地看向这边,又想起莫斐昨日与自己说的话,便抽出被朝九攥住的衣袖,好心提醒道:“你还是不要耍滑头,安大人行事恐怕不比王通史通融。” 朝九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是之后的两个时辰内,他被安禄连连找了数十次不止,已经誊写在捲纸上的史籍也被打回四五次。 “天杀的新官上任!” “……你还是小点声罢。” 莫语在心里默默同情了朝九一番,继续翻写着前朝的地域通史一书,翻到北国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司马一氏与北国叶氏曾为血戚,彼此之间常有互通有无之事。只是从高宗开始,两国边境渐有摩擦,北国战神曾连打下荆楚十二城,极大地扩充了北国的领土面积。之后战神却招来当时北帝的忌惮,卸了他的兵权贬为平民,这才给了荆楚喘息之机,养精蓄锐,在平丘一战中大败北国。战后两国俱是呈疲颓之势,再不愿打仗,于是荆楚将当时的雅毓郡主送往北国和亲。 雅毓郡主被荆楚皇帝赐姓司马,之后嫁与威远将军生下一子一女,儿子未能接替其父的骁勇,在他承爵期间,因犯错而被皇帝一削再削,幸而其女之后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方才为家族在皇帝心中占得几分位置。 其女姓张,单字盈。 这不就是,不就是皇后的闺名?莫语只觉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大部分伏笔都被揭开,进入收尾阶段 ☆、第四十三章 劫持 所以自己之前的推论中还差了一环,就是国舅与皇太后。苏柩哪怕再神通广大,能在几年内将两朝重臣莫家扳倒,也不是易事,但加上一直支持太子的国舅与亲生母亲就不一样了。谁又能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和舅舅会联合起来算计自己呢? 莫语的手都在颤抖,前世的司马煜该是多么的孤立无援,而自己呢,在之后他屡次将兄长派出京城后,也渐渐与他离了心,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想要保护莫家,保护她的做法。 “阿……咳,莫同僚,怎么了?”朝九本来因被安禄训斥而垂头丧气地坐回木椅上,却正好看到莫语的失态,忍不住出言问道。但正是公时,他又不好像往日一般亲昵相唤,话出了口又咽了回去,在心里转一圈才出来。 莫语深唿吸两次调整一番,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没事,可能是第一日上工,有些不适应。” “也是,说起来我第一日到尚书省的时候引导我的师兄就让我从书库中找了两本书出来,之后便放我回去了,只在这里待了半日不到。”朝九想想那时,再看看如今,两相比较真是叫人不由得抹下“一把辛酸泪”。 莫语看出朝九的潜意思,想要替安禄说点什么,但思虑之下又觉与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藉口相矛盾,最终还是仅仅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解释。 朝九见莫语没接自己的话也不并不介意,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安禄。他看了看时辰,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至午时,便转过头与莫语小声说道:“你若是身体不舒服,之后到膳房用膳时趁着安禄不注意倒是可以提前熘走,找君侍郎帮你说上几句就行了。” “我也并不是很……” “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君侍郎帮你解释,安禄他不会说什么的。”朝九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撇着坐在房间最中央位置的青年。 “那我去找父亲不是更好?当朝丞相比起一个小小通史不知高了多少级。”莫语嘆道。 朝九仿若恍然大悟,“对啊,是我狭隘……也不对,丞相日理万机,况且尚书省内部的事情也不归他来管,若是非要插上一手,怕是明日早朝上就要被尚书省的几个官员联合向皇上参上一本了。还是去找君侍郎,来的更安稳些。” 莫语已然不想说话,扶额道:“你什么时候不怕君姐姐了?开口君侍郎闭嘴君侍郎。” 朝九嘿嘿一笑:“师姐她人善心美,我入尚书省以来帮了我不少忙,开设许多方便,我自然与她亲近。” 莫语心中突然鸣起警钟,趁着安禄没有抬头注意到二人底下的交流时,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君姐姐自然是好,可你别生出什么其他心思来啊,我哥……” 一说起来,莫语又忆起先前与莫斐不欢而散的情景,自己为他们又是撮合又是担忧,之后却被指责为“越帮越忙”,“瞎添乱”,想想也是气,她便又住了嘴。 倒是朝九想要接着她的话,却听见外面有啪嗒啪嗒的竹筒敲打声由远而近,大家便知道这是午休的时辰到了。 朝九也不顾自己先前想说的话,手肘捅了捅莫语,“正好趁着这时候去找君侍郎,她每日午休都是等着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会离开,你快些去她大约就还在书廊。” “真的不必了……”莫语感念朝九对自己的关心,虽然从书上猜测出前世的些许端倪后精神欠佳,却也不想在上工的第一日便早退,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正犹豫着,却见到安禄收拾了文房,站起身往这边走来,莫语这次学了朝九,及时拜道:“安大人。” 朝九由于先前侧对安禄没有看得清他的动作,反应便迟了片刻,此时也是赶忙从座子上站起。 “唔。”虽说也是刚刚来到尚书省,但安禄显然进入自己的角色中要比莫语快的多,只是半日便有了通史的威严。他答应一声,便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顿顿,回过头与莫语说道:“既是新来,午后亦无甚事,看你身体不大舒服,下午便不必再来,自回府歇息就是。” 莫语一愣,回神后急忙道谢。而一旁的朝九不由目瞪口呆,不住嘀咕原来新来的大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可没等朝九彻底对他改观,安禄的视线便从莫语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指了指他说:“下午我与莫小吏都不在,你放班前自要将这几个书架整理,将取下来的书简都摆回原位,明日我们才好不至拿错。” 朝九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莫语在一旁听着自然知道安禄是将之前朝九的话听进了耳中,此时正换着法地折腾他,但她却也不好替他说话,只是默默嘆了口气,希冀他之后能得到教训有所改变。 “莫同僚,你我皆要回府,不如一同出了尚书省。”安禄建议道。 莫语点点头应了,与安禄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只留下朝九一人哭丧着脸,往后一退跌回座椅中。 与安禄在尚书省门口分别,莫语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回丞相府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在想怎么才能见上司马煜一面,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他。 而在她恍惚之间,却在下一个街口险些被马车撞倒。 “吁……” 莫语慌张避开落下的马蹄,往道路内侧躲让。 赶马的车夫被吓了一跳,还好及时拉住了缰绳,哪怕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是个女大人,脸上也带上了气愤不悦。
第47页 “怎么看路的?若是冲撞了夫人……” “无事,我们还急着赶路。”车里伸出一只白皙玉手来,是个女声,听着嗓音轻轻柔柔,十分悦耳,哪怕是莫语,也忍不住愣神一会儿。 就在这期间,马车便要离开,莫语却透过风吹起车帘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雍禾。 “等一下。” 莫语又迈开两步,再次冲到了马车前面。 那车刚刚起步,倒是不快,可马夫还是一惊,被这纠缠不休的女大人惹出了一肚子气。 “女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我家夫人还忙着呢。” 莫语若无其事地抹下手心的细汗,“张夫人莫要急着离开,我与您请来做客的苏夫人先前有约,此时正是要去找她,你们一走我可就要扑个空啦。” 车内安静无声,车夫奇怪地看着莫语,像是困惑她怎么知道里面坐着的贵人。莫语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紧盯着车帘,站在原地等待。心里暗自庆幸,幸而自己之前在父亲书房中“窃书”时看到过国舅张家的家纹,这才能在今日认出这辆马车木缘上的花纹,一口道破车中人的身份。 “刚巧之前还与苏夫人说起莫姑娘,她还担心着没给莫姑娘递个信叫你担心,没想到恰好路上碰见你。我邀苏夫人出城游玩,不如莫姑娘一同啊。” 帘子缓缓被挑起,露出里面女子俊俏的脸庞,女子身着一身青衣,一双柳叶眉尾梢翘起,像弯月一勾,鼻樑高挺,口脂俏红,端的是倾人倾城,连莫语也不能不在心里赞嘆一声其美貌。 她越过女子的肩膀看到车内正沖自己努力眨眼的雍禾,微笑着应道:“自然是好。只是我刚从尚书省放班出来,还来不及用午膳,而看这时辰,两位夫人也不像是用过的样子,倒不如我们一同到翡翠楼一尝新来湘厨的手艺。” 女子脸上明显现出犹豫之色,她撩了撩发尾似在权衡,最终还是道了声好。 —— “咋么就跟丢了人?”与莫语等人隔了两条街的一条小巷里,之前与苏柩一同前去带走广南的女郎正气得跺脚,她对着下属指指点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跪在女郎面前的黑衣男子缩了缩身子,“属下无能,只是当时一阵香风掠过,我便失了片刻神智,再回过头便不见了苏夫人的影子。” “这回子可完喽,别说回了北国我没甚脸面去见主子,光是太子与苏大人这边我就没法子交代。”女郎嘀嘀咕咕着,手不停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襄姬抓了小主子,肯定是要在事情被太子苏大人知道之前出城的,我虽及时让从太子手中借来的四卫各守四门,但他们却未必能先于襄姬赶到……” 要是襄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带着小主子熘走了……女郎只是稍微想了想那后果,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此事苏大人已经知晓了吗?” 下属将头再度深深低下,“四卫已经用他们特有的联繫手段告知了荆楚太子,想来苏大人知道,也不过这一时半刻了。” 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之时,却忽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隐密的一声鸟哨。 女郎先是警惕地看向声源,忽然又想起这是自己人的联繫方式,是集结信号。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气未舒完那鸟哨声调又转了个弯,悽厉非常,让她这口气又卡在喉中上下不得。 却也不怪女郎连自己人都分不清,能带来一个下属已是极限,如今她手中所有能用的人实际上都是暂时从荆楚太子或者苏大人借来的,别说信号有时听不懂,就连那些人能听自己的命令,女郎就要谢天谢地了。 “是集结信号,就声音来听,应在一条街外的翡翠楼。”黑衣下属听力很好,从鸟哨刚刚响起,他便闭上眼睛仔细辨认方向,如今确定好便抬头向女郎交代道。 女郎与下属对视,皆是面色肃然。 ☆、第四十四章 破灭 襄姬的确是十分迫切地想要一下子抓走荆楚两位重臣的妻儿以挟制二人,为自己的主子分忧。只是她也不傻,莫语不是那般弱女子,她自幼便与兄长一同修习武功剑术,稳住她便是最佳,制住她定要闹出动静来。 能顺利带走莫语固然是好,但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目前她手里切切实实抓住的这个。襄姬心下有了权衡。 迟则生变,马上要到翡翠楼的时候,襄姬突然恍若才想起来一般,说起为了之后的游玩已命府里的厨子做好了膳食,只等着她们前去了。 “是这样吗?”莫语本来坐在襄姬的左手边小小地撩起车帘向外看,此刻听到她说话便放下帘子,回过头做出纠结的神色,似乎是在为难,“只是听说这厨子可不是会长久留在都城的,再过个把月的,许是要回南边的分楼去,那时可就错过了。” 襄姬不紧不慢地接道:“那我们晚上从城外回来也可以再往这边来……” “那时便晚了……苏夫人你觉得呢?这一路上你都没怎么开口,是身体不适吗?近日天气闷热,要是害了暑,犯噁心,可千万不要硬撑。”莫语话题一转,又开始担忧地与雍禾道,身体也向她那边探去。 襄姬本就坐在中间,此刻也是借着马车被路上的石子硌到一顿时状似无意地向前倾去,再次隔开雍禾莫语二人。 雍禾感受到襄姬警告的目光,本来尝试着在下面活动的手腕只好悄悄地收回背后,苦笑着应道:“身体并无不适,只是想着之后能与两位好友一起在城外游乐,兴奋不已罢了。” 她本就是文弱女子,被襄姬点了穴道,连自尽都不能,只能任人宰割。莫语半路杀出,襄姬害怕在她面前露出破绽引她生疑。 莫语听了雍禾的话,故意作出惊讶的夸张表情,“如此?那苏先生未免太不够关心夫人,只是出城走动便如此开心。这么想起来,平日里夫人总是待在内宅,也没什么好友走动。我近几个月忙于在书院中复习,之后又是第一次上岗当值,都许久不见苏夫人了。想来苏先生也不会带夫人去酒楼买些吃食,反正天色还早,不如我们还是……” 眼见着莫语又要将话题引向翡翠楼,想要在中途停下,襄姬只好主动打断她的话,“实在是厨子已在城外备好酒菜,不好浪费,倒不如等到了酒楼前面,我叫车夫下去买些点心吃食,权作在路上垫垫肚子。” 这回莫语看上去满意了,点点头不再给襄姬找麻烦,襄姬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倒是不担心莫语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故意与自己周旋。毕竟就算这位大小姐起了疑心,无非也就是联想到他们荆楚自己国内的动盪,绝不会猜测出自己是要带雍禾出到城外直接绕小路回北国。 但襄姬实在不愿再浪费时间,之前甩掉暗中保护雍禾的侍卫时用掉了一大半自己配置出的最珍贵调香才让他有几瞬失去意识,任由自己所为。若是耽误时辰叫他们追上,自己就要遭殃。 幸亏荆楚皇帝还没有接受吴王的献礼,尚未露出要站到他那边去的意向,否则他们一旦结亲,荆楚的兵力压上边线,自己的主子便再没有一丝胜算了,到了那时,自己的下场只会生不如死。
第48页 襄姬打了个寒颤,马车在翡翠楼前面寂静的小巷子里停下,襄姬从帘后递出一锭银子给了坐在车外栏上的车夫,又仔细交代了他几句。这个功夫,雍禾与莫语进行了短暂的目光交流。 雍禾的手掌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视线几次相接时都内含焦急,莫语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顺利从襄姬手下带走被点了穴道几乎没有一点力气的雍禾,还要保护她避免在自己与襄姬的打斗中伤到。 马车里太小了,不好施展,这是不利局势,却也是莫语的优势,襄姬在车里也施展不开拳脚,两个人都是束手束脚,只看谁最先心境不稳露出破绽,谁会最早抓住对方的破绽罢了。 莫语心里权衡了一下敌我,只是靠莫语的功夫自己熘走还可以,非要交手后强行带走雍禾那就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况且还要保护着雍禾在这期间不被二人误伤,就更是难上加难。 莫语这边思绪万千,雍禾那边则是为了自己有可能拖累阿柩连带着让莫语也陷入危险的事而愧疚不安,她努力活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竭尽全力地让自己能够稍微动一动,以期望之后能在出城前拦住襄姬几刻,让莫语可以自己逃脱。 三个人各有心思,无人说话,一时间车内安静无比。 —— “怎么样?” 东城楼上,一身紫衣的女子正与暗处的人说着什么时,传信的属下已经飞速奔来上了顶楼。 下属一拱手,道:“马车在巷子里停了大约一炷香,目前正在向东门赶来。” 紫衣女郎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小声自言自语道:“还好莫大人拖延了一段时间,这边已经布置得差不多,本来守在另外三门的影卫也正在赶过来,到时定能断了襄姬的后路,里应外合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女郎放松下来的时候,有信鸟从皇宫方向而来,长鸣一声落在城楼凭栏上。 女郎还不知怎么,本来站在暗处的影卫已经一把将鸟抓进手中,从它腿上取下纸条。 “是太子询问情况?还是……”还是苏柩等不及自己这边的行动,想要投向另一方以求妻子安康。女郎脑中思索万千,一边慢慢说道,一边死盯着已经从暗处走出的影卫脸上神情变换,以期能从中推测一二。 只是那人表情无一丝改变,仿佛一直没注意到女郎的凝视,自顾自地咬破手指在纸条上点了血迹,又将其团好绑回鸟腿上,将鸟放飞。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算你我为不同主子效力,但好歹现在也是为了同一件事奔走吧,信息都不分享一下吗? 或许是女郎的视线太过迫切以至于快要实体化,影卫终于冷冷地扫向她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 ……女郎忍不住骂了声娘。 这些荆楚的汉子怎么如此墨迹,说话不清不楚?连个自己那边的娘子都比他们直爽。 “主子,他们要来了。” 女郎立刻转身从城楼向下看去,果然看到一条街外有一辆马车往这边来。 “下面的人都准备好,势要在襄姬出城前将她拦下。” —— 马车缓缓慢了下来,莫语在心里拟着路线,知道这是要到东城门了。 在出城之前必须动手。莫语背部绷得紧紧,勉强与襄姬搭话免得她起疑心。 只是自己还不敢肯定襄姬的实力,以及她到底擅用什么功夫,万一…… 莫语下意识地分去视线看向雍禾,却见她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莫语以为她是中了什么会让人精神恍惚的毒,不由得紧张起来。 “莫大人怎么了?是车里太热,看你额上都冒出细汗了。”襄姬再次绝断二人的目光交流,手里捏着绢帕要替莫语擦拭。 莫语下意识向后撤去,帕子上有种奇怪的香气,似乎很久以前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哪里来着……莫语仔细搜寻记忆,却仍然一无所获。 襄姬被拒绝也不恼,只是叮嘱莫语几句若是不舒服自己这边还有药囊,便坐回原位。 看起来要到城门,她也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淡定,心里应该也是紧张万分。 莫语从眼角小心瞥着雍禾,在确定她已经恢復正常之后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离开,总比带着一个恍恍惚惚中了毒的人离开来的容易。 “吁……” “车里的人出来。” “好大的胆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国舅府的夫人,惊扰了夫人你如何担待得起?” 外面车夫正在与拦路的官兵争论,莫语脚下微动,脚尖转向襄姬那边,并且与雍禾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得她微微点头,立刻便要动手。 突然车帘子被人强行撩起一半,莫语一惊,动作停下。 “你你你……”车夫大惊失色。 还没等车内的人适应光线,外面的人似乎就被人扯着袖子退后,帘子也就顺势被放下。 “你什么你,照规矩办事,哪怕是太子来了,今天也得下车检查。” “可是……” 襄姬眉头蹙得更深,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从座上半站起来,“老田你退下吧,我亲自与官爷来说。” 就在她刚刚起身,甚至还没站稳的时候,莫语突然出手,一掌打在她的背上,而雍禾虽然四肢穴道未解,也是拼尽全力让自己砸向襄姬,给她造成一点阻碍。 莫语看到这一幕才刚刚明白雍禾的想法,原来她刚刚点头是想要拼着自己一条命来阻拦襄姬,让自己逃掉。她为雍禾这种同归于尽的下下策气急,一把拉起雍禾,破开车窗跳了出去。怎么就不肯相信自己能安然无恙地带她一同离去? 怀里抱着雍禾,莫语却突然想起那香气到底是何气息,那种气味与木月白那一日哄骗自己喝下的毒茶茶香十分相似。 嘭地一下摔在地面,莫语用自己的身子给雍禾做了垫子,同一时间暴怒的襄姬也是一下子震开马车四壁,一出手将在外面拦路的官兵打出十几米远,随即环视周围一圈。 手握兵器的官兵竟是忌惮无比,不敢向前。 本来还想着这些人可以阻拦她一会儿!莫语眼见襄姬马上就要转向这边,便转头推开雍禾。“你先躲起来,不能叫她找到你。” 雍禾苦笑一声:“我被她点了穴道,刚刚能撞过去已是极限,如今别说躲藏,我连走到城墙边上都不可能做到。” 莫语这才发现雍禾身子僵硬得仿若石头,她不会北地的功夫,贸然解穴只会害了雍禾,只好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向官兵他们快步跑去。 “想走?没那么……”襄姬冷笑一声,从怀里不知掏出什么,便要撒向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此刻紫衣女郎与影卫也不再继续只在一旁观察形式,都是解开伪装沖了出来,影卫手持短刀一把将襄姬的手臂推向她自己,棕黑粉末撒了她自己一脸。也不知那粉末是何等毒物,只是片刻,襄姬的脸上便生起白烟,脸部大半都被灼伤。
第49页 襄姬吃痛,似要拼命,影卫看出她的意图,立时警惕地远远退开。 紫衣女郎花了一番机会制住之前看到襄姬行动便突然暴起的车夫,此时看到襄姬痛苦嘶吼着捂住脸,半跪在地上,不由冷笑一声,“怕是你自己也没想到吧,自己倚仗的毒物会反过头伤了自己。” 襄姬哀嚎不止,反而叫人不敢贸然上前将她绑起。 莫语与雍禾站在一边看着这峰迴路转,也是惊喜交加。此刻见到襄姬失了战斗能力,雍禾才堪堪放松下来,失了全身气力颓然坐在地上。 “……你们以为抓住我就放心了吗?主子率领死士就停在城外,你们朝中的大臣也有大半归顺我北国。北国想要荆楚这弹丸之地,到最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似乎襄姬已经习惯了面上的疼痛,仰面大笑着道。 “可惜你的主子现在恐怕已经成了荆楚的阶下囚。”清冷的嗓音响起,身着大黄色朝服的太子驾着高头大马从宫里赶来,似乎路上很急,此刻正有轻微的吁吁气喘。 莫语与马上的人隔着众人远远相望,司马煜看到她无恙才松下一口气,一路上紧握着缰绳已经酸痛的手指悄悄松开。襄姬似乎已经痛得没了力气,司马煜才面色严肃地抬手叫人将襄姬绑起来押送大牢。 这是特意为自己赶来的吗?不不,不会是的,应该是单纯担心其中会出差错,雍禾被抓走牵制苏柩……也或许,其中有一点点关心自己的成分在? 莫语还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周身似有清风颳过,叫她一阵发昏,她忍不住抬手按住额头。 还是吸入一点那□□了吗?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英雄救美的男主永远都晚了一步233 ☆、第四十五章 大结局(上) “她怎么样?” “襄姬身上的药囊香气牵动莫大人之前的余毒在身体内进行最后的挣扎,之前总是肃清不了余毒,虽说不影响她的身体,但到底不是好事,我当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暂且放下,此刻全清了倒成了好事。如今她只要醒来便是大好,反而殿下您日夜不休,身子怕是受不住。” “……” —— 自从醒来已经有三日,莫语起码招待了四五波来看望自己的同僚同窗,也没有再见过司马煜,仿佛自己躺在床上时恍恍惚惚中听到的谈话都是自己的梦境。 襄姬已死,城外带领死士守候的木家人见势不妙想要逃,却正好被不知怎么恰好出现在那里的莫斐所擒。此事传回朝中,皇上震怒,把小半个朝廷都进行了一次换血,只是国舅却从此事中摘了个干净,只道自己是被人欺骗。 不过对司马煜来说,到底还是有益的。 也许他现在就在忙着调整自己的心腹在朝中的位置……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来见过自己?自己在迷迷煳煳中看到的那张遍布愁容的脸到底是不是他?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倒是一个个地来,莫语郁闷不已地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摘着花瓣,好好的牡丹被摧残得七零八落。 “我过来整有一刻钟,你就一直摆弄这个花,问你什么都是唔唔啊啊,活像个木头。”许苒囝脸色微微涨红,听说莫语病了,她犹豫两天还是以同床好友之名登门拜访,带了各类珍稀药材,结果过来就是坐冷板凳。 “唔,不小心走了神,你刚刚在说什么?”莫语嘆了口气,打起精神将自己纷杂的思绪收起,做出专注状似在仔细倾听。 “算了算了……”许苒囝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时辰也差不多了,我是向王侍郎告了假出来的,总不能耽误太久。” 莫语似乎解脱似的顿时放松下来,“那我就不送你了。” 许苒囝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多看她起身离开。 莫语本打算站起去送,却被她头也不回地拒绝了。莫语也不客套,又顺势坐回了原位,那边翠鸣倒是打了帘子在一旁恭顺送许小姐出门。 而这时莫语刚打算叫翠羽将小案上的残破花枝收拾掉,却听得外面传来几声惊唿。 莫语忙向外看去,却见得是许苒囝不知怎么与同样前来探望的安禄撞在了一起。许苒囝半倒在安禄怀里,面泛桃花,安禄也是耳尖微红。 “……” 莫语看向院子里团团成簇开放的金盏,心想,果然是春天到了吗? 许苒囝与安禄在春天里相遇,在秋日里定了亲,可谓是一个迅速。 一个是自己同窗时的“好友”,另一个是帮了自己许多,在尚书省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的“好上峰”,莫语生病时二人都来看望过她,二人能相遇也是以此为契机。怎么说她也应当在喜宴上多留一段时间,只是当天她送完礼便早早地就从宴席悄悄离开了。 原因无它,主要是莫家两兄妹近期的婚事实在是一团糟,与许苒囝与安禄的“速战速决”一对比,莫语难以不产生挫败感。 先是从北国远道而来和亲的郡主看上了莫斐,刚刚在莫语的调和下有所好转的莫斐与君函二人又险要分崩。而莫丞相前段时间突然拿出许多人物画捲来要莫语在其中选出合眼的相处一下,打算为她招赘,莫语被唬了一跳,当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根本顾不上大哥。 “小姐您回来了?今日的喜宴怎么样?”刚回了自己的院子,便看到翠鸣正拿着小剪在修理花枝,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查看,发现是莫语回来后有些吃惊于小姐回来之早,但也很快收拾起来多余情绪,快步上前迎她。 其实照着年纪来看,翠鸣应该已经被放出府嫁人才对,只是莫语多留了她几年,她自己也对此并不上心,甚至避之不及,故而才到了今日仍一直留在莫语身边。而至于翠羽,莫语为她安排了一桩不错的婚事,明年早春便要嫁过去了。 莫语活动了一下脖子,“没什么特别的。” “小姐可要奴婢去打水沐浴?”翠鸣为莫语沏了一壶新茶,迎面奉给她后,想了想问道。 莫语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垂下眼眸。 翠鸣察觉到小姐心情郁闷,于是脚步放轻,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莫语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要为她招赘,而且还承诺会将整个丞相府交给女儿女婿。这么一来想要入赘的人确实多了,可是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贪图荣华的无能之辈。 她刚知道的时候,还特意去找过兄长,结果莫斐却一副早知道了的模样,毫不在意地回她:“这事我早透露给你过一些苗头,是你自己太过迟钝,今日才这么惊讶。” “你知道?”莫语惊诧道,“那你如何不及时制止父亲,还帮着他瞒我……” 莫语想了想又威胁性地补充一句:“而且他之后可是要将整个丞相府都交给我,到时候我一成婚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莫斐不以为意地摊手道:“那又如何?我为太子殿下收服了埋伏在城外的北国奸细,他还没论功行赏呢,再加上之前随大将军出征连斩北国两员大将本就得了皇室的信任。过段时日等他……咳,总之我日后会有自己的府邸,谁还和你抢这个小破丞相府。”
第50页 说的时候,莫斐随手抓起一把桌上的瓜子,扔到半空中仰头去接,瞧着随性极了。 “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殿下?看到我有时与殿下走的稍微近了,便说什么虚以为蛇、恶俗谄媚。”莫语伸手将果盘抽到一边,还特意拿另一旁的小团扇盖住了表面,不许他随便抓取。 莫斐捞了一把没捞到,悻悻地收回手来,“你也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对他有一些偏见,如今想起来……我还是觉得你不用离他太近。” “他是君,我是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我进入书院后院长为我们讲的第一堂课。你如今这么说,怕是也违背了大将军对你的教诲吧。”莫语对莫斐的话气得直冷笑,哼哼道。 莫斐的头摇摇摆摆,晃得让莫语都忍不住担心他头晕,“非也非也,你为君分忧,也不必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更应该像父亲一样全心为百姓着想才对。” “……那说来说去,你就是支持父亲的意思了?” 听到妹妹颇具危险性的语气,莫斐谨慎地看了看左右,脚尖向门口的方向偏移,小声应道:“……没错。” …… 莫语眼见唯一有可能倒向自己的盟友信念坚定,不得劝服,便气鼓着嘴,互相伤害道:“你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谁前段时日在放班时到尚书省里接我,结果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君大人,都不带转一下的,可是君大人呢,可是一点也没有往这边看。” 兄妹俩对视一眼,目光交流,瞬间皆是垂头丧气起来。 室内大约安静了有一炷香,莫语心头复杂,头脑昏沉,看着坐在另一边的莫斐忍不住冷嘲热讽道:“若你当初没有写那么一封信给君姐姐,从北国回来了你也没有避而不见她,没有在她面前故意与其他女子暧昧,是不是现在会是另一番景象?而如今君姐姐也总算对你这个不靠谱的死心了,你却非要开始纠缠她了。” “事先说明,我这可不是纠缠,我所有的举动都是建立在不打扰她的生活的前提下的。”莫斐忍不住反驳,“至于之前的事……” 莫语竖起耳朵。 “还是那句话,你就别管那么多。” 莫语斜瞥一眼。 “我不管你的事,你也甭管我的。” 时至今日,两人在未来的婚事方面还是一团糟。莫丞相执着于为莫语招赘,也在一边帮莫斐留意着适龄的府城千金,两兄妹都是避之不及,每日早早地出门,晚上才回来。 咚咚。 想到这里,门被轻轻敲响,莫语晃了晃神唤了句“进来”。 从门缝里探进头来的是翠鸣,她小声道:“小姐,是柳管家,是丞相要他过来唤你到书房去。” 果不其然,自己刚一回来又得被抓去,早知道在婚宴上看许大那厮秀恩爱也比现在强得多。想到接下来又要被压着听那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年岁家世,她的神情不免沮丧。 “这就去了。” 莫语将腰间的挂饰随手放在小案旁,正要随柳管家往出走的时候,却看到莫斐低着头匆匆从院外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在一炷香前归西,父亲如今已经赶往宫内。”莫斐脸上并不见几分悲痛,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而我得到消息,遗旨上清楚写着,由太子殿下即位,皇后与丞相共同协助监国。” 司马煜没能在皇上去世前彻底搬倒国舅,如今,他们二人的争斗仍在继续。 只是前一世自己被安安稳稳地护在后宫中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却要站在司马煜的身侧,陪他一同面对了。 莫语深吸口气,双手紧紧攥起拳头。 ☆、第四十六章 大结局(下) 时光匆匆,淳德三年秋。 新皇即位已有三年,朝中大势除却第一年旁落皇后国舅之手,丞相名为养病实为暂避张家兄妹锋芒外,之后两年借着南域水患一事新皇有了向自己的舅家发难的理由,从国舅手下抢回南域最为富饶的几个郡县。同年丞相引病告老辞去,新皇身边最得宠的臣子苏柩成了继任的丞相,也是无数大臣想要巴结的对象。 “自苏大人成为丞相之后,大家的日子也都愈加蒸蒸日上起来,若是能一直这么平稳下去就好喽。”安裁缝手中抱着一匹布,嘴里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安裁缝看着刚刚走进店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贵妇脸上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立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冲着女子一夸再夸苏丞相的治理之好。 果不其然,那女子最后很高兴地买走了安裁缝店里最贵的两匹布去,二人都是皆大欢喜。 安裁缝手里掂量着那贵妇身后美貌侍女递来的银钱,望着马车远去,忍不住嘀咕,“怎么总觉得这人如此眼熟呢?不知在哪里见过了。” “安师傅,这些布俺放在哪里?”抱着厚重布匹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的小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 安裁缝指了指后面的库房,撅起嘴,“喏,还是老地方。” 那小工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向后面走去,安裁缝跟在后面忍不住搭话:“今天进来的布如何?可有精緻的?” “俺看不大出来,应该是同往常一样。”到了地方,小工将布一把扔在桌案上,回过头伸出一只手,“这个月的工钱,说好的今晚一起结给俺的。” 安裁缝肉疼地将刚刚到手的银两分去一点交到小工手上,连连叮嘱,“你下个月可给我好好干啊。” 送走了小工,安裁缝倚在门口,忍不住怀念起以前的时候,女工都亲自送布上门来卖,也不必自己僱工来特意去到各个女工家去取,只是前面女工们为了安裁缝这儿总是少银钱的事闹了一场,安裁缝为了平息众怒才想出了这么个中和之策。 说起来几年前还有一个手艺出众的女工,只是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了。这么说起来,刚刚那位贵妇的侧脸,竟有些与那位相似。 安裁缝这么一想又自嘲地摇摇头,那位贵妇可比那个女工圆润不少,顶多就是侧脸相似。 相似的脸全然不同的命啊,也不知那人此时又在哪里卖布。 —— 隔着三条街外,普通人不知道的是,此刻国舅府里,正有此时分别掌握朝中文武的苏丞相与莫将军同时到访。 只是,或许不该用“访”,因为二人都是不请自来,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国舅爷,你私自调动筑水坝之银钱为自己谋利,又不顾国法将荆楚兵器高价卖给边境的野蛮异族,致使如今每年冬天边境都战乱不断,那些人烧杀抢掠,杀不尽灭不完,你可知罪?” “无非就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我无话可说。”国舅一脸坦然,叫人无法再问。苏柩只能暂时命人将他关押。 苏柩安排好了底下人看守国舅府,转过头对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莫斐武将军施了一礼,“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莫将军带队前来,省了我许多麻烦。”
第51页 刚开始他们进来的时候受到了国舅平日养了许久的门客们的阻挠,很是耽误了苏柩一段时间,他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国舅趁此机会逃脱,没想到他居然就那么施施然等着他带队进来,令他不由得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不麻烦不麻烦,同朝为官,你我互相帮助乃是应该。”莫斐一边摆手,眼神却飘向另一边的儒雅青年。 苏柩辨认一番,才在那人转头时发现原来是尚书省那边的君御史。 莫斐与君函纠缠三年,期间分分合合,不过最终还是在上个月确定下来婚事,此事人尽皆知,苏柩眯着眼睛也不阻拦,“既然莫大人还有事,你便可先自行离开。” “那正好……不行,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先同苏大人您通个气。” 苏柩:“可是那去往南郡两年的莫巡抚?” 莫斐摸摸头,“正是,我那妹妹从府城离开时还只是尚书省一名小小官员,如今她立功升职而归,分在苏大人您手下,还望您能多担待她一些小毛病,不要过于难为她。” 刚开始莫斐的话中还是带着几分谦卑,但越到后面苏柩越觉得不对味起来,这根本是威胁吧? “可不敢说。”真论起来,自己怎么敢为难她?不要提这个护妹的哥哥,单是宫里的那一位,也不可能容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以及,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外放她到外面做个闲散郡守的好。” 苏柩听了这话不由意外,“怎么这么说,你之前不还是万分期待她能回京任职?”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男未婚女未嫁,要是那厮……那位又和妹妹勾在一起可怎么是好? 正想着,莫斐突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抬起头隔着人群与君函视线相对,她看到莫斐正在与苏柩说话时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莫斐打了个冷战,想起媳妇的话,决定还是听君函的随他们去了。那是自己的妹妹,又不是女儿,一直这么管着只会招人厌烦。 “罢了罢了,你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苏柩望着颠颠地向君御史走去的莫斐,到底还是没叫住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夫人这时应当已经回到府中等候他归家,自己还是早些解决这里的事吧。苏柩这么想着,动作加快了许多。 —— 细雨连绵。 司马煜昨夜批阅奏摺到三更时分,到了快要就寝时又得到影卫消息,说是莫语傍晚已经回到府城,明日许会上朝。他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歇下,又在御书房批了一夜,太监上前劝慰皇上注意身体,被他赶了下去。 这也就导致了在一大清早司马煜一直阴沉着一张脸,吓坏了服侍更衣的宫女。 司马煜沉着脸坐在步辇上,恍惚间想起了幼时,又想起了太医同自己说的话。他自娘胎起便带了病,先天不良,后天又操劳过度,若是好好修养,或许还可延长寿命……一个还未至而立之年就要从宗室中找继承人的皇帝,一个过不长久的夫君,怎么看,自己也不是称格的。 这一想法在上朝后便噗地如同泡沫般消散了,本来因看到莫语站在行列的中后排而有些雀跃的心情也被大臣们再次上书请立后宫的“句句忠言”而压了下来。 “……就这些了?”等到大臣们都挣得脸红脖子粗时,司马煜才冷冷道了一句。 听到君主冰冷的语气,大臣们才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纷纷告罪。 “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那就退朝。”皇上既已拂袖而去,早朝自然也就提早散了。 只是在众大臣都往出走的时候,莫语却在一偏僻角落拉住了皇上身边的胡内侍。 —— 司马煜在听到莫语请求见自己一面时,心底是有些高兴的,但在见到她时他仍旧板着一张脸,故意不看她,“你呈上来的卷宗朕已经看了,你做的很好。” 年轻的君王手里拿着卷宗,眼神却飘忽不定,显然心神不宁。 莫语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嘴角翘起,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哥哥。她垂下头拱手施礼:“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虽然希望她能多留一会儿,但还是得硬起心来。 明知不可能而偏行,是傻。 “微臣知道皇上最近正在为后宫之事烦心,微臣愿自荐为皇上分忧。” 你如何分忧?司马煜觉得自己可能耳朵也不大灵便了,“……你说什么?” 莫语抬头直视上首坐着的尊贵帝王,目光坚定:“臣,自荐为妃。” 抛开官位皇权,俗世凡生,能与所爱之人相处一生实属不易。既已错过一世,便该抓紧当下。如此一来,到底是谁拖累谁,又有何重要? 然后,莫语就被赶出去了。 直到被内侍推出来,莫语还因没料到司马煜竟如此果决而有些愣神,她站定后摸摸鼻子,伸手掏出怀里从南域神医处讨来的药方递给内侍,转身离开。 莫语步子走的很慢,在心里数着数,就当她要走出宫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内侍急促的唿吸声,她微笑一下,状似疑惑地转回身。 “怎么?” “皇上……皇上请您回去呢,莫大人。” 莫语顺从地跟随内侍走回御书房,她刚一进门,就看到司马煜手中拿着一张小绢,书桌手边是摊开的药方,那张小绢是她亲手画来夹在药方里的。 司马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纸绢,那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小小的女童在长廊的拐角处奔跑着,即将与另一方向而来的男童撞个满怀。 清晨时光正好,竹马青梅重现。 作者有话要说:  完 首先,要恭喜我们不爱说话的女主率先求婚作战大成功! 之后,完结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