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报喜》 楔子 【楔子】 一场车祸醒来,孟凡发现自己无端端失去了十年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父母,却不记得最近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刚出社会、初生之犊不畏虎,却又在情事上略带几分腼覥的小鲜肉。 所以,当他的父母带来一个女人时,他十分震惊。 这女人不是那种典型的美女,五官只能说是端正清秀,但双眸格外有神,狭长的眼尾略微上挑,带着点性感又俏皮的韵味。 另外就是她的唇,唇形恰到好处,唇瓣透着点淡淡的粉红色,似乎相当柔软,是一张男人看了会很想亲吻的嘴。 但,现在的他并没心思想那些男女风月之事,他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身体还很虚弱。 他只是静静看着女人,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 「你是谁?」 她嫣然一笑,墨黑的瞳眸顿时灿亮如黑夜的星空,点点流光闪烁。 「我是,你的新娘!」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她是杜怡蓁。 他的女人。 据说他们已经认识三年了,起初,她在他们孟家的精品旅馆工作,只是最基层的员工,后来因缘际会,她来到他身边担任秘书。 三年来,他们相知、相惜,进而相恋,在车祸前不久,他才刚向她求婚。 他的父母也相当喜欢这个儿媳妇,早就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不仅让她住进孟家的豪宅,更在他还没能出院前,就急着催促他们在几个亲朋好友面前举行了一个简单庄重的结婚仪式。 当时,他好不容易才从长达两个月的昏迷中醒来,又因不慎感染得了肺炎,徘徊于生死边缘,差点说再见……爸妈整个吓到了,坚持需要一件喜事来冲一冲,去去霉运。 何况她本来就是他认定的新娘,既然早娶晚娶都是要娶,不如干脆一点! 就连杜怡蓁本人也不觉得委屈,反而反过来为他着想。「如果你真的不想娶我,也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他确实也犹豫过,虽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但毕竟他对她毫无印象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他而言,她只是个陌生人。 可他拗不过爸妈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凡凡啊!你就娶了蓁蓁吧!」老妈抱着他抽泣不止。「你出车祸那天,要不是蓁蓁有心电感应,临时回头去找你,你可能就那样死在荒郊野外也没人发现了!」 「蓁蓁是你的福星!」老爸同样老泪纵横,红着眼眶强调。「算命的早就算出来了,你今年会有血光之灾,要度过这劫必定要有贵人相助……蓁蓁的八字跟你再合也不过了,她就是你的贵人,是你这辈子注定的新娘!」 孟凡无奈。 这对活宝爸妈什么都好,就是超迷信!从小到大,他们家做所有重要的决定都必得求神卜卦,他老爸在生意场上看似一副精明干练的奸商模样,谁又知道他私底下都是算命算来的,也亏他没将爷爷传给他的那点祖产败光光,还扩大投资,经营得蒸蒸日上! 不过也就因为家里情况愈来愈好,老爸在商场上春风得意,于是两位老人家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算命的功劳,无所不算,老妈更夸张到连跟几位老姊妹淘出门旅游都要翻黄历看吉凶。 更别说他的婚姻大事了,既然知道他有了这么一个未婚妻,他们又怎能不去算她的八字跟他合不合? 「凡凡啊,你不知道,你前阵子在医院昏迷不醒,医生说你可能就这样一辈子当植物人时,妈妈的心简直要碎了哇!要不是蓁蓁天天来医院看你、陪你,说不定你再也醒不过来……」 「儿子啊,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能辜负呢?万一人家心灰意冷,弃你而去,你弄丢了命里的福星,绝对会一辈子后悔的啊!」 两个老人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妈更几次差点晕厥,再加上孟凡自己也对那个已经完全不记得的女人心怀愧疚,就这么在半推半就之下,答应了婚事。 虽然被迫娶一个自己根本毫无印象的女人颇为委屈,但如果自己一条命真是因为杜怡蓁捡回来的,那就算了,也是他欠她的。 于是,他们在众人见证之下,交换了戒指,接着等他出院,两人又立刻到户政事务所补办了结婚登记。 如今他们已经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一念及此,孟凡幽幽叹息。 他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那个理应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侧着身子睡着,全身蜷弯成虾米状,睡相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 她的睡颜也天真,白净的脸蛋、恬淡的眉眼,樱唇若有似无地勾着,像是作了什么好梦。 嫁给他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吗?让她梦里都带着笑? 还有,她怎能睡得这般宁静安详?和她同床共枕,他可是整夜都睡不安稳,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眠了! 昨天,是他出院的第一天。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他越发心神不宁,想着晚上该怎么办?照理说他们是夫妻,应该睡同一张床,但想到要跟她做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他记得自己……或者该说是十年前的自己,分明还是个……咳、咳,处男,也就是说,在那方面毫无经验。 虽然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相信年过三十的自己再怎么逊,也不可能依然是个在室的,可他……就是别扭啊! 而且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就算她名义上是他绝对可以碰的女人,可一旦碰了她,他从此就会陷入某种他再也无法挣脱的困境……他怕后悔。 这种感觉太强烈,强烈到他洗完澡、换了睡衣,看见她已然自动自发地上床躺好时,心脏竟有瞬间停止跳动。 他以为自己完蛋了! 结果,她却是睡眼蒙胧、很不优雅地大打呵欠。「我很累了,先睡了,晚安!」 话语方落,她闭上眼睛,毫不客气地沉入梦乡。 他惊愕地瞪她。 然后是辗转反侧,彻夜的失眠。 孟凡再度叹息,正欲转身离开时,床上传来了动静。 他步履一凝,回过头,杜怡蓁拥被坐在床上,伸手揉眼睛,跟着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派猫咪似的慵懒模样。 他不觉喉咙微干。「你醒啦?」 「嗯。」她点点头,声音软得令人心头发痒。「你起来很久了吗?」 「还好。」他可不会承认自己一夜难眠。 她又揉揉眼睛,似乎正努力让自己清醒,半梦半醒间,朝他绽开一个看着些微傻气的微笑。 「肚子饿了吗?我做早餐给你吃?」她柔声问。 他愣愣地点头,看着那笑,心脏竟然怦怦地跳……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爸说要出差巡视业务,昨天接他出院,陪着办完结婚登记后,就赶着搭飞机去了,顺便也把孟妈一起打包带走。 孟妈还打电话给长年在家里帮佣的安婶,给她放了三天假,鼓励她回老家探亲。 很明显的,就是故意想留给他们这对新婚夫妻一个完全私密的两人世界。 这令孟凡相当窘迫。 他不确定该如何跟自己的新婚妻子相处,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怕在她眼里,看出对自己的绵绵情意。 这绝不是一个新婚丈夫该有的态度,他知道。 相对于他的坐立不安,杜怡蓁显得神态自若,唇畔总是噙着笑,甜蜜而温柔。 她看过冰箱,对他抱歉地耸耸肩。「冰箱里都没什么菜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顺便一起去逛超市,好不好?」 逛超市?他一愣。 她看出他的犹豫,撒娇。「以前你都会陪我一起逛的。」 他不记得了。 她明亮的美眸似有瞬间黯淡,他蓦地感到愧疚,连忙用力点头。「好吧,我陪你。」 她听了,喜形于色。 出门时,她亲密地挽着他臂膀,动作自然,毫不迟疑,他相信她以前一定经常这么做。 他们没开车,招手叫了辆计程车。 他知道她是为了体贴自己。「其实不用这样,我不怕的。」 「真的吗?」她凝睇他的目光有着怜惜。「我怕你出车祸以后,会对车子有阴影。」 他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因为开车出的车祸,是被车子撞到。」 「可是人家担心嘛。」她软软地说道,螓首歪过来,靠在他肩头。 他心韵倏地跳漏一拍,身子也不自然地僵住。 她感觉到了,却没有离开他,反而靠他更近了,鼻头俏皮地在他颈窝处磨蹭着,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 他呼吸一凝,紧张得双手握成拳头。 她忽地笑了,笑声清脆如风铃,淘气地在他耳畔摇响。 「你笑什么?」他强撑着大男人的面子。 她没回答,只是稍稍侧过脸,温软的舌尖在他耳垂舔了一下,接着身子才往后和他拉出距离。 明眸闪闪发亮,似是期盼着他的反应。 他却不敢有反应,全身僵着,耳根一阵阵地发热。 她又娇声笑了。 他听得出来,她是在嘲弄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居然比女人还容易害羞。 但他就是无法控制啊! 十年前的他,从不曾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顶多就是跳土风舞时,牵牵女同学的手,虽然因为他长得帅,也有不少女生主动想亲近,但他向来都是离得远远的,秉持不靠近、不接触、不打情骂俏的三不原则。 现在居然被一个女人公然吃豆腐了……她也不知是否看穿他的思绪,调皮的小手伸过来,弹了弹他耳朵。「喂,我是你老婆耶!你摆出这种表情好吗?」 第二章 这女人分明是有意捉弄他,他愕然瞪她。 她一点也不怕他瞪,只是迳自笑得开心,笑得他一张俊脸泛上可疑的红晕。 两人在家里附近的咖啡馆吃了一顿悠闲的早午餐,接着去逛超市,他负责推推车,她负责采买各种新鲜食材。 结帐时,他拿皮夹掏现金,她在旁边甜甜地笑,仰头问他。「我们这样子像不像新婚夫妻?」 结帐员看着他们抿嘴微笑。 他顿时有些尴尬,虽然他们的确是新婚夫妻,但是…… 「老公~~」她忽然娇娇地唤了一声。 他一凛,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彷佛也看出他不自在,却是笑得更开心了,眉目弯弯,俏皮可喜。 接下来,她好似上了瘾,时不时地便会像这般逗他。比如吃饭时,亲手挟菜喂给他;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突如其来地从身后揽抱他脖颈;他刚洗完澡,湿着头发,她坚持要替他吹头发,吹着吹着就忽然往他脸颊啄吻一口,惊得他当场跳起来。 然后她又笑了。 他简直拿她没辙。 这女人跟在医院里温柔体贴照顾他的那位真的是同一个吗?之前的她明明那么文静秀气,在两人举行结婚仪式时,她还全程垂敛着眸,羞涩地都不敢看他一眼。 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难道现在这个像猫一般淘气恶作剧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孟凡茫然。 到了晚上睡觉时,他又陷入另一波巨大的苦恼,正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时,那女人又再度令他吃惊。 「我睡喽!晚安。」她大大方方地躺上床,大大方方地闭上眼,大大方方地酣然入睡。 他霎时觉得紧张无措的自己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轮回。 到了第三天,孟凡实在熬不住了,刚好有个大学时代的好友从国外归来,打电话跟他打招呼,他二话不说,立即约对方见面吃饭。 他几乎是逃难似地离开家门。 出门时,身后疑似又传来一阵清隽甜脆的笑声,但他不敢回头确认。 「你结婚了?!」陆元生一脸骇然。 才刚刚入夜的运动酒吧,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店里没几个客人,气氛本是一片安宁,却被这声惊喊给破坏了。 酒保朝这个方向好奇地投来一眼。 孟凡皱眉,赏了好友两道犀利的眼刀。「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吗?」 「要我怎么冷静?」陆元生放低了音量,神情却更狡黠了,墨眸分明闪着八卦的辉芒。「我才半年没回台湾,你居然就出了车祸,失去十年的记忆,还结了婚?!这么精彩的事,怎么就没人通知我一声?」 「你还说呢!你算是我好朋友吗?我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你居然一点都不晓得!」 「我这半年都待在亚马逊丛林拍照,你也知道那边通讯没那么方便,而且我以为你是忙着把妹,才没空回我的e-mail。」 陆元生是摄影师,专拍野生动物,得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如今在摄影界也算闯出一番名号。 他生性浪漫,从大学时就是一派放荡不羁,孟凡听说他这几年成了摄影师,经常露宿于荒郊野外,印证十年前这家伙给自己的印象,倒也不意外。 可是陆元生很意外。「你说过绝不结婚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女人是何方神圣?能够骗到我们孟大少点头答应结婚,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啊!」 说什么骗?孟凡对好友这种说话的口吻颇为不爽。 「杜怡蓁,你知道她吗?」他问。 陆元生煞有介事地揉着下巴。「我这几年很少回台湾,你的风流帐我不大清楚,不过我记得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对了!」他蓦地眼神一亮。「她不是你的秘书吗?我见过她一次。」 「听说我在出车祸以前,跟她求了婚。」 「真的假的!」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孟凡打量好友一脸泰山崩于前的神情,愈想愈是怪异。「我结婚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你自己不觉得惊讶?」这令陆元生更惊讶了。 「我都三十二岁了,结个婚有什么好奇怪的?」孟凡一派肃然。 陆元生眨眨眼,再眨眨眼,好半天才一拳敲了敲桌子,恍然大悟。「对喔,你失去十年的记忆,所以那个女人的事应该也忘了……」 「哪个女人的事?」孟凡不解。 陆元生却不解释,只是盯着他,眼神闪烁,良久,才叹息般地低语。「忘了也好,忘了最好。」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孟凡不解,只觉得胸臆似是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堵得他有些不舒服。 他举杯喝酒。 陆元生也跟着喝了一大口。「这十年来,其实你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孟凡自己也很好奇。「你说说看。」 陆元生想想,却是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总之,重新开始也好,你就当是人生reset,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就忘了吧!」 孟凡觉得莫名其妙,直觉好友对他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他这十年来的变化。 可陆元生硬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一时也逼问不出来。 他本想着多灌这家伙几杯酒,酒后吐真言,不料喝着喝着,却是他自己有了醉意,脑袋昏昏沉沉的。 两个男人聊了很多以前大学时代的趣事,也聊这几年陆元生走遍了鸟不生蛋的地方,见识过各种趣味荒诞的见闻,聊得很开心、很自在。 偏就是没聊到他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到关键时刻,陆元生的嘴简直就像蚌壳一样,敲都敲不开。 孟凡正感到郁恼时,手机响起简讯铃声——爸妈搭今天晚班飞机回来,你吃完晚餐记得早点回家喔! 「怎么?你老婆传来的?」陆元生笑问。 「嗯。」孟凡看看表,都十点多了,想到自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不免有些良心不安。「我该回去了。」 陆元生一脸诡谲的表情。 「干么这样看我?」 「没事,结婚的男人果然不一样,顾家顾老婆!在下佩服,敬你一杯!」 孟凡没好气地和好友干杯。 拖着半醉的身子回到家,孟凡的脚步都有些凌乱,杜怡蓁开门时,他差点直直撞进她怀里,幸而及时稳住了重心。 她却好似完全没发现他的糗样,笑盈盈地迎接他。「你回来了啊……哇,好重的酒味!你喝了很多?」 他点点头,她的笑脸在他眼前不停地放大,一双眼睛又亮又圆,像星星一样,璀璨的光芒彷佛要闪进他心里。 也不知是酒醉的关系,还是其他缘故,他蓦地感觉脸红心跳。 「我先去洗澡……」 「我扶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怕一身的酒臭味熏到了她。 她却丝毫不见嫌弃的意味,揽着他臂膀,将他扶到浴室里的软榻上坐好,替他在浴缸放洗澡水,然后去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柠檬茶给他。 「你先喝了这杯茶,喝了再泡个温水澡,应该就会好多了。」 他坐着喝茶,一口一口地啜饮,听话的模样像个乖巧的小学生,看得杜怡蓁心口一软。 「孟凡。」她轻声唤。 「嗯?」他抬起头,墨眸迷蒙地望她。 她微微地笑。「为什么喝这么多?是不是怕回来见我?」 他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她弯下腰来,直视他眼眸。「你今天是因为想躲我,才出去的吧?」 「我干么躲你!」他激烈地否认,脸更红了。「我是去跟朋友见面……陆元生,你知道他吧?」 「我知道,是你最好的朋友……原来他回来了啊。」 「嗯,他回来了。」 「所以你是因为跟好麻吉在一起太开心,才会喝多了酒?」 「对,就是这样!」 她凝视他,他认真澄清的模样更像个孩子了,让她看了忍不住怜爱。 她站直身子,拍拍他的头。「乖。」 他陡然呛住,差点把喝下去的蜂蜜柠檬茶一口气咳出来。 她这摸头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根本拿他当小鬼看待啊! 身为男子汉,他觉得很丢脸。「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她看看他,忽地明眸一眨。「你喝醉了,我帮你洗好了。」 「你说什么?!」他惊骇,身子不禁往后退,好像真的怕她一口吃了自己似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蓦地低下唇来,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笨蛋,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她带着笑意离开浴室。 他呆坐在软榻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不容易才稍稍宁定心神,泡了个温水澡,洗去一身酒味。 第三章 正准备离开浴缸时,门扉叩响,杜怡蓁清脆的嗓音扬起——「孟凡,我刚才忘了拿换洗的衣服给你,我现在拿进去喔!」 他吓一跳。「你别进来!」 门外一片沉默。 话一出口,孟凡就后悔了,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口吻,肯定是伤了她吧? 好一会儿,那好听的嗓音才又响起,只是已不如之前轻快,带着一丝落寞。「那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你自己出来拿。」 她果然受伤了。 孟凡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懊恼地叹息,踏出浴缸,取下吊鈎上挂的浴袍穿上,确定系好了衣带,才打开门。 门外,一张苍白的容颜哀怨地对着他。 他倏地悚然,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杜怡蓁更哀怨了。 「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他一阵口吃。 她瞟他一眼,幽幽地旋身,倩影飘飘然地,还真有几分鬼魅的味道。 他连忙追上去。「怡蓁,你别误会,我没有讨厌你,我就是、就是……」 她毫无预警地停住脚步。 他煞车不及,撞上了她,又怕害她跌倒受伤了,慌乱地伸手捞她,一把将她柔软的身子捞入怀里,紧紧抱着。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小手抓着他浴袍的衣带。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然敞开,露出一片阳刚的古铜色胸膛,而她半边脸颊就贴着他裸露的胸口,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 两人拥抱的姿势暧昧,他逐渐狂野的心韵更添暧昧。 四目相凝——他看着那两瓣应该很好亲吻的香唇,愈来愈想嚐上一口,终于,缓缓地凑过去……「凡凡、蓁蓁,我们回来了!」 玄关处传来一道兴奋的叫喊,两人同时一震,慌忙分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 孟老爹和孟老妈都看见了这一幕,一脸坏笑,偏还故意用双手遮着眼。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啊!年轻人就是热情有劲,呵呵~~」 「老伴,我们年轻时不也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那是你好吗?我才没你那么没格调!」 老人家自顾自地打情骂俏,丝毫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脸红得都可以挂在树上假装苹果了。 「我先回房了!」杜怡蓁推开孟凡,像只受惊的小鹿,飞也似地逃窜回房。 孟家二老看看儿媳妇仓皇逃逸的背影,再看看儿子胀红的脸孔,笑得更欢乐了。 「还不快进去?」孟老爹对儿子挤眉弄眼,顺手也将他推进门上贴着喜字的新房里——「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 孟老爹声若洪钟,就连躲在房内的杜怡蓁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脸颊发烧。 于是,当孟凡进房时,他看见一个将自己用棉被包成蚕茧的女人。 「怡蓁?」他试探地唤。 她没有回答。 他迟疑地来到床前,低声问:「你睡着了吗?」 她一动也不动。 他沉默了,似是在考虑着什么,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低沉,重重地,撩拨她心扉。 她更不敢动了。 其实她想,他肯定知道她是在装睡,只是他不戳破,她就乐得继续装傻。 她听见他窸窸窣窣地换睡衣,接着也躺上床,小心地睡在属于他的那半边。 正当她以为,他会像前几天一样安静地躺到天亮时,他蓦地开口了。 「我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她一凛。 「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她屏住呼吸,心韵乱了调。 这是他从车祸昏迷醒来以后,第一次真正表现出对两人过往情史的兴趣,之前他只是全盘性地接收别人告知的讯息,带点被动的冷漠。 她其实一直在等着他问,等他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房,确认两人的关系。 现在他终于肯问了。她却惊觉自己竟不知从何说起,从哪里是谎言?哪里该告诉他实话?她无法下定决心。 「今天我是去跟大学时代的朋友见面,他跟我说,我这十年来变了很多……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她闷闷地从被窝里透出嗓音。「十年前的你,我不认识。」 「是吗?」他轻声叹息,仿佛很遗憾。「那你跟我说说我们认识以后的事吧!」 她不想说——不想对他说谎。 「我累了。」她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她悄悄掀开被窝一角,深吸口气。「我说我累了,以后再说。」 他默然片刻。 她心韵如擂鼓,一下下地重击胸口。 他仿佛又是一声叹息。「好吧,那你睡吧,晚安。」 「晚安!」 她如蒙大赦,侧过身背对他,将被子拉得高高的,几乎掩住自己半张脸。 一夜静寂——待杜怡蓁再度睁开眸时,天色已亮。 身旁的床位空无人影,但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以为她不晓得,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当他以为她熟睡后,都会一个人偷偷溜下床,委屈自己蜷缩在房间的沙发上。 他不敢跟她躺同一张床,或者该说是,不想。 就这么讨厌她吗?杜怡蓁闭了闭眸,唇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梳洗过后,她换上一件简单的家居连身裙,踩着软拖鞋,安静地在屋内晃荡。 她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显然失眠整晚的男人。 他坐在阳台躺椅上,也不知正想些什么,深秋的晨光朦胧,宛如在他身上罩了一层透明的轻纱,映得他那张线条分明的俊脸显出几许无法形容的脆弱与迷茫。 她静静地打量他。 脆弱、迷茫……她从没想过他有这样的一面,在她眼里,他向来是意气风发的,尤其在情场上,更是我行我素,不折不扣的花花浪子一枚。 他说,他最讨厌规矩。 她能够到他身边当秘书,也是出自他一次任性的举动,心血来潮,破格提升她的职位。 只是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任意妄为,却为自己找来了一个大麻烦。 她当他秘书当得超级尽责,他不喜欢守规矩,她就软硬兼施,用尽各种手段哄他、诱他,半威胁、半强迫,逼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依照行事历工作。 他见到她,经常像老鼠见到猫。 「魔女又来了!你饶了我吧!」他不时在她面前夸张地抱头哀叹。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逃避,最后还是会乖乖听她的话。 「蓁蓁啊,你果真是我们凡凡命里注定的福星!」 孟家爸妈因此认定她是治他们儿子的唯一法宝。 所以才会……杜怡蓁忽然笑了,她笑起来会习惯性地弯眉,眼线也会弯成一个更美的弧度,好似一只恶作剧的猫,有点淘气,又带着点慵懒的餍足感。 孟凡一回头,就见她独自偷偷地乐。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她笑睇他。「你难得这么早起床,睡不着吗?」 他没有回答,神色掠过一丝黯然。 她灵敏地捕捉到了,心口不禁忽冷忽热,横堵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然后,她自嘲地勾勾唇,翩然走向他。 阳台上放着两张躺椅,她却不坐另一张,偏要挤到他身边坐,亲昵地贴着他臂膀。 「我也睡不着。」她娇娇地低语,嗓音像是从猫咪咽喉里咕噜出来的,性感而魅惑。 孟凡心一跳,鼻尖隐隐嗅到女人的香气,男性的本能瞬间有苏醒的征兆。 「为什么?」 「总觉得好像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 「当你的新娘啊!」她微歪脸蛋,明眸闪闪地看他。「孟凡,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是啊!」戒指都戴了,婚书也签名了。 「所以我们现在真的是夫妻了?」 「嗯。」 「你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他讶异地望她。 她微微嘟嘴,墨密的羽睫垂敛下来,一双纤纤素手把玩着他睡衣上的扣子,有种少女似的娇羞意味。 「我看得出来你这几天都在躲我……你根本不记得我,却被迫跟我结婚,一定很委屈吧?」 他低下眸,看着她玉白纤巧的耳朵、弧度曼妙的脖颈,以及仿佛染着几许嫣红的粉颊,胸口不禁一软,心脏怦怦地跳。 「我不委屈。」语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吃惊。 「真的?」 「真的!我只是……还不习惯而已。」他也觉得自己这几天对她是有些疏离冷淡,不免心有歉疚,双手捧起她的脸蛋,认真地许诺。「不管怎样,你都已经嫁给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第四章 孟家的男人要嘛不结婚,若结婚了也绝不出轨,这是从小孟老爹便在他耳边叨念的家训,他一直深深记得,也不打算打破这个传统。 她双手揽抱他颈脖,将脸蛋埋入他胸口。「你会一直疼我吗?」 「会。」 「绝不欺负我?」 「我保证。」 她不说话了。 起先他以为她是太感动了才说不出话来,可不一会儿,他感觉到怀里传来一阵阵的震动。 她在哭吗?他大惊,连忙捧起她的头。 结果映入他眼里的却是一张灿烂的笑颜,像春天恣意绽放的花朵,毫不羞怯地对世间宣告自己的美好。 「呵呵,呵呵呵~~」 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下揪着他衣襟百般搓揉,一下又弯了腰,头颅在他肚皮上欢快地滚着。 他被她笑得手足无措。「怡蓁,你……没事吧?」 「孟凡、孟凡,你真是太可爱了!好可爱、好可爱啊!」她在他怀里发颤。 这算是示爱吗?他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红。 虽然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是很有自信的,身边也从不乏环肥燕瘦,各种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但或许是因为她占着他妻子的名分,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她的称赞听起来格外令他脸红心跳。 她蓦地抬起头来,在他颊畔重重啾了一下。 他一怔,像个傻子般不知所措。 「孟凡,我喜欢你!」 「嗯。」这点无庸置疑,不喜欢他怎么会嫁给他? 「真的、真的很喜欢喔!」她强调。 「我知道。」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可是啊,你真的不大聪明耶!」她看着他的目光里有着温暖的揶揄。 他一惊。「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上当了!」 他一动也不动,全身僵硬。 她俯向他耳畔,贴着他耳缘柔柔低语。「你从来没向我求过婚,我也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啊,是你爸妈替你准备的冲喜新娘,是为了钱才嫁给你的!」 他倏地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抬眸瞪她。 她对他浅浅地笑。 他被骗了!他见鬼的、该死的、天杀的居然被骗了! 孟凡无比愤怒,生平还是初次这般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更可恶的是,连他自己的父母也联合起来一起说谎! 他怒气腾腾地杀进父母房里。「爸、妈!我要离婚!」 「嗄?」 孟家爸妈刚睡醒,正看着彼此,想来一个早晨的爱的亲亲时,宝贝儿子却冲进来杀风景。 「你说什么?」 「我要离婚!」 两位老人家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匆匆下床,孟老爹穿上睡袍,孟老妈围上披肩。 「儿子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会忽然想离婚?你才跟蓁蓁结婚没几天呢,你们吵架啦?」 「我为什么要离婚,你们心知肚明!」孟凡一双锐利的湛眸看得老人家心惊胆颤。 「爸、妈。」杜怡蓁娇柔的嗓音在房门口扬起。「他都知道了。」 孟家爸妈大惊,同时朝杜怡蓁望去,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我不忍心继续瞒着他,所以就先跟他说了……对不起,爸、妈,是我不好。」 「他们不是你爸妈,不准这样叫!」孟凡愈听愈火大,忍不住回头呛。 杜怡蓁一楞,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老人家就跳出来扞卫她。 「蓁蓁叫我们爸妈怎么了?我就爱听她这么叫!」孟老妈大怒。 「就是!老爸不管你这个不肖子怎么想的,总之我跟你妈都认定蓁蓁是我们孟家的儿媳妇了!」孟老爹狂怒。 孟凡也怒,可听见这话,竟一下无可反驳。 「你这个没良心的,蓁蓁好心救了你的命,你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肯答应嫁给你冲喜,你说不定早就下去见阎王爷了!」 「爸,什么时代了,你还在讲什么冲喜!」 「什么时代?算命这种东西有在分时代的吗?」 「这是迷信!」 「你说我迷信?要不是你爸我迷信,我当年能娶得到你妈这个贤内助吗?我们孟家的事业会一年比一年做得风生水起吗?你这混蛋小子也不会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 孟凡翻白眼。每回只要提到类似话题,他跟爸妈就只有吵不完的冲突,到后来他都认命了,随他们怎么去算命卜卦他都当没看见,问题是现在他可不能装聋作哑,这可是关乎他的终身大事啊! 他郑重声明。「总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不可能接受一个冲喜新娘,也不可能跟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 「你这……混蛋!蓁蓁可是你命里的福星啊!」孟老爹一脸想掐死他的表情。 「无稽之谈。」他不屑地冷笑。「我今天就去注销结婚登记。」 语落,他转身就走。 「给我回来!」孟老爹咆哮。 他充耳不闻。 来到房门外,杜怡蓁仍安静地站在原地,澄透的明眸凝睇着他,似笑非笑。 「你确定要跟我离婚?」 「确定。」他毫不犹豫,最恨满口谎言的女人了! 孟凡忿忿地瞪杜怡蓁,奇怪自己之前怎么会一度觉得她是个甜美纯真的好女孩? 「不后悔?」 「不后悔!」 她一拍手。「好,够爽快!这样我轻轻松松就成亿万富婆了。」 「你说什么?」他没听懂。 「儿子、儿子,你千万不能离婚!」孟老爹追出来,揪着他摇晃。「我们跟蓁蓁可是签了约的啊!」 「签什么约?」 「婚前协议。」 「给、我、说、清、楚!」他一字一字地撂话。 「就是……咳咳,我们在婚前协议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如果一年后,你跟蓁蓁离婚,蓁蓁有权分得我们孟家一半的家产,如果不到一年就离婚,那……」 「那怎样?」 「我们全部的家产就要奉送给她了!儿子啊,难道你想要我们一家三口流落街头吗?我跟你妈年纪都这么大了,你忍心看我们临到老时还伸手向人讨饭?」 他快疯了! 不,他已经疯了,这是哪来的这么天兵的宝贝父母,居然为了替儿子冲喜跟人家签这种不平等条约! 孟凡深呼吸,一遍不够又来一遍,再一遍、又一遍……「凡凡啊,你别生气。」孟妈妈也过来婉言相劝。「爸妈也是为你好,算命的说你这一年内还有大小劫数,一定要有个贵人在你身边镇着,你才能逢凶化吉……」 不生气,他不生气,就算有这么异想天开的父母将他的人生搅得一团乱,他也不生气。 好不容易,孟凡总算自觉稍稍冷静下来,一回头,却无巧不巧地迎上杜怡蓁那灿美如花的笑颜。 轰~~火山爆发! 他果然还是无法忍受这一切。 「妖女!」 跟爸妈说不通,孟凡决定回到属于两人的新房里,跟这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女人来一次严肃的谈判。 「你确定你这是想跟我谈判?」杜怡蓁眸光灼灼。「一开始就口出恶言,可不是谈判的好手段喔!」 他一窒。 「不过没关系,本姑娘可是很有风度的,而且你主动帮我升级了,我也挺开心的。」 「升级?」 「真可惜你忘了,其实你以前都叫我‘魔女’的,现在改叫‘妖女’,应该是表示认可我的功力又更加高深一层了吧?」 她笑得眉目弯弯,唇畔像噙着蜜,音调甜甜软软,听得他莫名有点心慌。 他极力保持镇定,警醒地抓住她方才话里的一丝线索。「所以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废话!」她翻了个娇俏的白眼。「难道你以为你爸妈真的会为了冲喜,随随便便就帮你娶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进门吗?」 「你真的是我的秘书?」 「嗯哼。」 「在我身边工作三年了?」 「yes。」 「我爸妈他们很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很喜欢了,后来也经常邀请我来你们家吃饭。」 不知怎地,孟凡总觉得自己很听不惯她话里近乎得意的意味。 他皱眉。「那我呢?也欢迎你来吗?」 「你说呢?」她娇声一笑。「当然不欢迎啦!你超怕你爸妈硬把我们凑成一对,每次我出现在你家,你都会找各种借口躲出去。」 那她还能笑得这么没羞没臊! 他怒视她。「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跟我爸妈联合起来骗我结婚?」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为了钱啊!跟你当夫妻一年,就有一半的孟家财产可以赚,我何乐而不为?」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第五章 他简直快气炸。「你、你这个……」 「‘妖女’是吧?这个赞美我收下了!」她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甜蜜了。 他真服了她了。「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你确定没有?」浓密鬈翘的睫毛在他眼前挑逗地搧了搧。「先生,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失去十年的记忆,你又怎么知道你遗忘的那十年里,没遇到过比我更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愣住。 确实,他是不能一口咬定这十年来他没见过比她更可恶的女人,但……他重重地冷哼,神情带着点年轻人未褪的孩子气。「像你这种奇葩,不是随处可见的。」 「那倒是,我承认自己挺特别的。」 「……」 「你也很出乎我意料啊!我没想到一个平常嘴上口口声声说他死都不会踏进婚姻坟墓的男人,居然会为了哄自己爸妈开心,答应婚事。」 他一愣。「我有那么说过吗?」 「你不记得啦?」她眨眨眼。「你还说过,会结婚的男人都是笨蛋,你才不会为了一朵花,放弃整座森林。」 「怎么听起来像个花花公子?」 「你就是个花花公子啊!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比人家买新衣服还快。」 他骇然。 杜怡蓁秀眉一挑。「你真的都忘了吗?」 孟凡眉宇纠结。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她嘴里他好像变成那种自己从前最鄙夷的花心坏男人? 难道真像元生说的,他变了很多? 他蓦地有些赧然。「我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而且,我向来认为男人应该遵守诺言,既然我已经跟你求婚了,就该负责到底。还有我爸妈,我出了这场车祸,让他们受了很大的打击,我爸说我妈因为担心我,白头发都冒了一大半出来……我不想他们再为了我操心。」 她若有所思地凝睇他。「原来十年前的你,是这样的。」 这算是嘲讽吗?他懊恼地瞪她。 她却是放软了语气。「孟凡,我们好好相处吧!你要是没办法跟我做夫妻,那我们就当是朋友……至少撑到一年后,你再跟我离婚,你还有半数孟家财产可供挥霍,总比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好,你说是不是?」 这话前面听着还像求和,后面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孟凡不禁咬牙切齿。「杜、怡、蓁!」 「嗯?」 「给我闭嘴!」 接近中午时分,孟家的餐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上演着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 杜怡蓁亲自下厨,弄了一桌丰盛的料理,有孟家父母爱吃的清粥小菜,也有孟凡习惯吃的西式早点,欧姆蛋里裹着浓浓的起司,德式香肠煎得香酥油亮,咖啡飘着浓郁的香气。 孟老妈捧着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地瓜粥,幸福地叹息。「我很少在家里吃早午餐呢!」 「就是啊。」孟老爹表示赞同,笑道。「今天我们也学那些年轻人一样,悠哉悠哉地吃一顿。」 两位老人家如此捧场,杜怡蓁更加摆出一派孝顺的姿态,笑容甜美,语气轻快地献殷勤。 「爸,这是你最爱的太阳蛋……妈,这个泡菜你记得吗?这是那天我们两个一起腌的。」 「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还是第一次亲手腌泡菜呢!多好玩!老头,你也赏脸捧捧我跟你儿媳妇的场,多吃点。」 「你没看我正在吃呢!嗯……果然好吃!老婆,你真厉害。」 三人笑成一团。 孟家爸妈眼看是对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反倒是孟凡这个亲儿子备受冷落,只能在一旁干看。 爸、妈……瞧杜怡蓁口口声声叫得多顺口、多自然啊!好像她真的是承欢膝下的正宗儿媳妇。 还有,他这个老妈一向就是个厨艺白痴,老爸怕她将厨房弄失火,从来都是禁止她踏进去的,没想到居然也会乐呵呵地跟人学做泡菜。 在他住院的这段期间……不对,在她潜入他生活的这几年,她究竟是怎么哄得他老爸老妈对她如此珍视喜爱的? 孟凡愈想愈郁闷,只好眼不见为净,埋头吃欧姆蛋,刀子一划,满满的起司蛋汁流出来,又香又浓,吃进嘴里,满口滑腻。 好吃! 他不情愿地承认,这女人做菜还真的挺有一套的,这几天的菜色天天有变化,餐餐都美味。 「怎么样?合你的口味吗?」杜怡蓁注意到他的动作,柔声笑问。 他不吭声。 「肯定合他口味的!」孟老妈笑,很不厚道地拆儿子的台。「他哪次吃你做的饭不是吃得唏哩呼噜,恨不得把碗盘都舔干净的?」 他有吗? 孟凡震惊。 不是说每次她一来他家,他就慌忙闪人吗?怎么好像还经常吃她做的饭? 孟老妈仿佛看透儿子的思绪,好心地为他解惑。「你啊,每次嘴上都说不吃,可是等人家走了,就一个人偷偷溜到厨房热来吃……真不晓得你为什么就那么爱跟蓁蓁赌气!」 他们的关系是那样的吗?怎么听起来他在她面前,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孟凡表示怀疑。 他默默地拿起咖啡杯,忽地,一道清脆的嗓音落下。 「等等!」 他愕然抬眸。 只见坐他身旁的杜怡蓁对他浅浅一笑,拿出一个调味罐,轻轻在他的咖啡里撒了撒。 顿时,杯里多了一丝淡淡的肉桂香。 他一怔。 她居然知道他喝咖啡时不加糖、不加奶,却偶尔会撒一些肉桂粉,增添不一样的风味。 「这个咖啡豆是我早上才磨的,很新鲜,正好撒点肉桂粉,更好喝。」她微笑解释。 他喝一口,果然唇齿留芳。 是他爱喝的味道,可见她连咖啡豆的比例都特别调过。 这女人,似乎很了解他。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她嘴上说的那种单纯上司与秘书的关系吗? 孟凡暗自深思。 也许他该找个机会问问她,这十年来,自己究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低级!」 「下流!」 「花心!」 「自以为是!」 一连串的评语砸得孟凡眼冒金星。 他冷冷瞪着眼前笑得越发甜蜜的女人,后悔不迭。 真不该问她的,早该料到她那张可恶的性感红唇吐不出一句好话,只会令他抓狂。 「够了吗?」她仿佛还嫌气他不够,笑咪咪地问。 「够了。」 「还想要我继续的话,我可以再深入举例。」 举例说明他是如何低级下流花心又自以为是吗? 「不用了!」他冷着脸。 她噗哧一笑,扬起玉手拍拍他俊俏的脸颊。「走吧!自从你出车祸以后,好几个月没到公司上班了,也该去露个脸,让大家看看我们天喜的风流贵公子回来了。」 她不由分说,在孟家二老欢欣鼓舞的目送下,押着他上了一辆银白色的玛莎拉蒂跑车。 「既然你说不怕开车,那今天就开车出门吧!」 他惊讶地望着这辆美丽的跑车。「这是我的车?」 「够骚包吧!」她笑。「你说是买给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你爸知道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孟凡听了,微微一笑。 他能猜到老爸的反应。记得二十岁那年,他就心心念念地渴望自己能拥有一辆帅气的超跑,当时老爸的第一个反应是骂他浪费,台湾路窄人多,哪有地方能让他尽情地飚车! 年轻气盛的他因此和父亲吵了一架,呛声有一天赚够了钱自己买。 经过十年,他总算实现心愿了。 「不过花了十年,才买到一辆跑车,好像有点逊。」他低声咕哝着,大手一面抚摸着车子品味高雅的内装,一脸虔诚。 是不是每个男人玩起车来都是这般孩子气呢? 杜怡蓁转头打量他的表情,不禁莞尔。「那是因为你每年都换跑车。从二十五岁那年起,你每年都买一辆新的,再把旧的转手卖给别人,而且一辆比一辆更高档、更花钱!」 是那样吗?孟凡讶异,难怪老爸会变脸。 「对了,你忘了这十年的事,会不会也忘了该怎么开跑车?」 他听出她话里的挑衅,清锐的墨眸淡淡朝她瞥了一眼。「你真不懂男人,对男人来说,开车不是靠脑袋,而是靠本能。」 语落,他不等她反应,一踩油门,跑车瞬间加速,如火箭般窜出。 她吓一跳,下意识地抓紧扶手。「喂!你开慢点!」 「小姐,你坐的是超跑好吗?不这样飚车的话就失去买它的意义了!」 午后的城市街头,宛如从天际降下一颗流星,碎成一束银光,在车潮里飞跃闪烁。 第六章 好不容易,男人驾着跑车在路边停下,短短不到十分钟,杜怡蓁却觉得自己仿佛煎熬了数百年。 她狠狠地瞪孟凡。「你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因为车祸陷入昏迷吗?」 「你怕啦?」他墨眸含笑。 「怕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她懊恼。 他一脸淡定。「生死有命。」 「你还真想得开!」她忿忿然地开门下车。 看着她纤细高姚的背影,孟凡忽然觉得梗在胸臆的那股郁闷消得干干净净了,从知道她并非自己的恋人,只是父母请来替他冲喜的新娘,他在她面前一直屈居下风,总算风水轮流转,让他出了这口恶气。 他得意地笑,也跟着下车。 穿着制服的泊车小弟立刻殷勤地迎上来,精神抖擞地喊:「总经理好!」 孟凡有些措手不及。 十年前,他在家族经营的旅馆里还只是个最基层的员工,原来现在已经升到总经理了? 杜怡蓁凝定脚步,回过头,明眸闪亮,似是看出他的局促。 孟凡顿时一窒,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女人看笑话! 他清清喉咙,刻意摆出在上位者的派头,车钥匙轻轻一甩,潇洒地丢给泊车小弟。 杜怡蓁嫣然一笑。「总经理,请跟我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这声「总经理」噙着几分揶揄、几分嘲弄。 他瞪她。 她不以为意,领着他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 天喜连锁旅馆集团,董事长正是他的父亲孟天喜,当年从爷爷手中接过家传祖产后,他爸便卖了大部分田地,买下几间廉价旅馆和民宿来经营,接着陆续扩展版图,如今不仅是台湾知名的旅馆品牌,在日韩及东南亚各国也有相关投资。 「八年前,天喜开始朝精品旅馆的方向发展。」杜怡蓁向他介绍。「现在dream系列精品旅馆已经成了集团旗下最赚钱的金鸡母。」 「dream系列?」 「嗯,这个系列的愿景是打造出客户梦想中的旅馆,不管是外观的设计还是内部的装潢,都讲究如梦似幻,是童话也是艺术……比如我们在越南有一间精品旅馆,整栋的外观就好像一艘船,停泊在河口,里头每个房间都设计成水上人家,打开落地窗,外头就是淙淙河水。」 「听起来挺有趣的。」 「是你的idea啊!」 他一愣。 她抿嘴一笑。「如果不是因为你能帮家里赚钱,你以为你父母会让你那么任性,每年都换一辆新跑车吗?」 那倒是。 他们孟家虽然有钱,可从来不爱卖弄奢华,他老爸崇尚节俭,老妈也不像一般的贵妇,闲闲没事就是逛街买精品,炫耀财力。 「这么说,我挺厉害的嘛!」孟凡开始得意了,他就知道自己非池中之物,不会是那种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飞龙在天’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才。」 这家伙还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杜怡蓁懒得理他,继续带他巡视旅馆。这间算是旗舰店,规模最大,歴中、悠久,却不是最具特色的。 但毕竟是天喜起家的第一间商务旅馆,有格外不同的意义。 员工们纷纷过来行礼,问好声此起彼落。「总经理好!杜秘书好!」 其中有个机灵的员工,眼珠一转,笑道:「现在不该叫杜秘书了,应该叫总经理夫人。」 「对喔!」大家纷纷朝杜怡蓁投来打趣的目光,异口同声。「总经理夫人好!」 这声「总经理夫人」叫得孟凡异常尴尬,他暗恼地瞥杜怡蓁一眼,却见她神色淡淡,一派冷静。 「在公司公事公办,还是叫我杜秘书吧。」清冷的嗓音落下。 众人一凛,连忙端肃神情,一个个立正站好。 孟凡不无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比起他这个总经理,这些员工还更怕杜秘书,对她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 等到再多巡视两间旅馆,孟凡已经敢肯定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比起他这个总经理,杜秘书一句话的分量更重,员工们更怕她。 他们不敢在她面前随意说笑,却敢在她不注意时,对他挤眉弄眼,女员工们甚至会主动来跟他打情骂俏。 「孟少,听说你出车祸了,我们都好担心呢!」 「你伤口都好了吗?还痛不痛啊?要不要我们帮你呼呼?」 「孟少啊,你可别有了家花,就忘了我们这些可爱的小野花喔!」 孟凡瞠目结舌。 这口口声声的孟少是怎么回事?还用如此亲昵撒娇的口吻,就好像他平常跟这些女人很熟似的。 他瞪着这一群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莺莺燕燕,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孟少,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该不会真的忘了我们吧?我是cherry啊!你第一次问我名字的时候,还说找比真正的樱桃看起来更可口,好想咬一口呢!」 他居然那么说?! 「孟少,你还好吧?」cherry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眸,凑过来看他。 他只觉得额头冒冷汗。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身体还很虚弱?好可怜喔!」 可怜的是他现在犹如一只误触陷阱的小兔子,被一群女狐狸紧紧围绕,好像恨不得扑上来吃了他! 「呃,你们别靠这么近……」 「孟少,你怎么了?你生病啦?」又一只狐狸凑上来。 他蓦地转头。「老婆!」 他这忘情一喊,杜怡蓁吓到了,那些缠着他不放的女员工们也吓到了,这才恍然惊觉眼前这个她们之前可以没大没小地娇喊着「孟少」的总经理已经结婚了,以后怕是不会再跟她们肆意调情,一个个面面相觑,慌乱地退下。 孟凡松了一口气。 杜怡蓁走过来,见他额前发绺微湿,似是惊出了一头冷汗,忍不住好笑。「她们跟你开玩笑而已,你干么这么紧张?」 「开玩笑?」他愣住。 「你自己说的,公司每个女员工都是你的小野花,你这个护花使者会好好善待她们、怜惜她们。」 「我真那么说?」这说话的口吻怎么这么像个花花公子!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就是个花花公子啊!」她笑不可抑。 他怒视着她,直到他硬是将她拖进旅馆某间豪华套房内,她依然笑得犹如花枝乱颤,笑得他狼狈不堪。 「不准笑了!」他命令。 她继续笑。 「我说不准笑!」他又羞又恼,也不知哪来的冲动,蓦地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床,居高临下威胁她。 她这才停住笑声,睁大一双明媚美眸,水汪汪地睇着他。 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僵持地较劲,室内一片静寂,唯闻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随着她娇喘不定,那软绵绵的两团浑圆也在他身下急遽起伏,一次次暧昧地擦过他坚硬的胸膛。 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 「放开我。」她嗓音微哑。 他也想放开她,可一想起她方才是如何嘲笑自己,男人的面子就下不来。 「你怕啦?」他故意逗她。 哪知她脾气挺倔,傲娇地一抬下巴。「我干么怕!」 「真的不怕?」他刻意再俯下身,胸膛挤压着她柔软的乳房。 只见细白的贝齿咬住樱唇,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加快了。「你明明就怕。」 她冷笑。「怕的人是你吧?」 他一咬牙,索性低下头来,在她耳边吹气撩拨。「我就这样要了你也可以吗?」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她语气清淡。 他几乎想磨牙了。「你这女人就一点廉耻也没有?」 「那是什么?能吃吗?」她讥讽。 他气恼不已,却是拿她没辙,总不能真的在这里要了她吧?他们毕竟只是契约夫妻,不是真心相爱。 思及此,孟凡烦躁地抓抓头发,正欲起身,颈脖忽地被一双纤纤素手勾住,跟着一张香软的嘴唇贴上来。 他呆住了。 有片刻,两人就只是这样动也不动,四瓣唇静静地相贴。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探出舌尖在对方唇瓣试探地舔了一下,就像滚烫的火星意外落进汽油桶里,一发不可收拾! 情欲熊熊燃烧,理智瞬间蒸发,只有彼此的唇舌灵巧地探索勾引,深深地、贪婪地吻着、含着、吮着。 活色生香。 杜怡蓁神智迷糊,脑海仿佛浮现一幅朦胧的画面,两具赤裸的胴体抵死缠绵,恨不能将对方拆吞入腹。 她很清楚画面里的男女主角是谁。 是她,和他……「我不结婚的。」男人慎重声明。 第七章 女人颔首微笑。「我知道。」 「我跟女人交往从不超过三个月。」 「这个我也知道。」 「有句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听过吧?」 「听过。」 「那你觉得你有什么魅力,能让我放弃这个原则?」 「因为你不是兔子,是浪子。」她说得一本正经。 他笑了,看着她的眼眸流光璀亮,似是极度欣赏。 「还是算了吧!一看你就是那种玩不起游戏的。」 「你没跟我玩过,又怎么晓得我玩不起?」 「有些事,用不着实验。」 「跟我玩吧!就三个月。」 「你确定?」 「确定。」 「三个月后,你可能连我的秘书都当不成,这样也无所谓?」 「无所谓。」 「真不后悔?」 「不后悔。」她主动凑过去,轻轻地舔他耳窝。 他气息霎时粗重。「看你有时候像只小白兔傻乎乎的,明知是陷阱也跳进来,可有时又像只小狐狸,勾得男人心猿意马。」 「孟凡。」 「嗯?」 「这三个月,我们谈一场最棒的恋爱吧!然后,我会让你记得我一辈子……」 但他还是忘了她。 杜怡蓁发狠地吻着和自己一同在床上翻滚的男人,像是要吸干他的血、榨干他全身精气……他忘了她! 正确地说,他想忘的并不是她,而是十年前遇到的那个女人。 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的初恋。 无论对男人或女人而言,初恋永远是最特别的,像一把锋锐的刀,重重地刻在心上,血肉模糊,伤到底也痛到底,令人难以忘怀。 她的初恋正是他,而他的初恋,却是另一个女人。 所以她只能像这样,无望地吻着他,明知他清醒以后,会用那种鄙夷轻蔑的眼光看她、刺伤她。 痛也是她自愿的,她无话可说。 只希望这一次,他可以不忘了她,在他心里,留一点点位置给她……她静静地落下泪来,唇间尝到一抹带着血腥的咸味。 孟凡嘴唇一痛,这才恍然从激烈的亲吻里清醒。 他伸手抚弄着唇上被咬破一小口的伤,眼神复杂地瞪着躺在自己身下的女人,腹间欲火翻腾,他却迟疑着该不该不顾一切地宣泄。 并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而是他很懊恼地想起,自己在床笫之间似乎没什么经验,再继续接下去做,会不会有问题? 他担心自己出包。 他可不愿在这个刁钻的女人面前显出一副处男的无知拙样,肯定会被她笑死! 所以他硬生生地逼自己停下动作,很是别扭地摆出一副君子的姿态。 「呃,抱歉。」吃了人家的豆腐,总该表示歉意。 她的眼眸水汪汪的,一片迷离,他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蓦地笑了,笑中含着谐谑。「干么道歉?是我先吻你的。」 他愕然。 也是!是她自己先吻上来的,严格说来,应该是他被吃了豆腐! 他瞪着眼前笑得像只馋猫的女人。「你这算是勾引我吗?」 「是又怎样?」她满不在乎。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质问。 「我说过了,只是交易而已。」她从床上撑坐起来,巧笑倩兮。「你们孟家可是花了一半的财产才找到我这个冲喜新娘,不管是我的福气还是我的身体,本来就都应该是你的。」 她这话说得很淡定、很理所当然,他听了却很不顺耳。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自爱!」 话刚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这种假道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喂喂,我没听错吧?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啊!孟凡。」她果然毫不客气地嘲弄他。「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男女之间上个床不算什么,彼此高兴就好。」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了,事实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夕之间会从一个草食男转成肉食动物? 「没想到十年前的你……这么纯情!」她似笑非笑地感叹。「该不会你那时候还是处男吧?」 他一窒,耳根顿时胀红。 看他表情不自在,杜怡蓁知道自己猜对了,爆笑出声。「还真的是处男!哈哈~~」 孟凡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偏她还伸手搭上他的肩,樱唇故意贴在他耳边挑逗。「既然你忘了这十年的记忆,肯定也不记得自己已经跟女人上过床了,这不等于是二度处男吗?怎么样?要不要姊姊我来调教一下啊?」 「杜怡蓁!」他怒得推开她。 「嗯?」她再度仰倒在床,睇着他的水眸含烟,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娇媚。 孟凡蓦地心跳如擂鼓,表面却故作不屑,气哼哼地离去。 杜怡蓁独自躺在床上,继续放肆地笑着,然后,笑声渐渐低哑,她将藕臂横在额头,挡住自己湿润的眼。 当天晚上,新婚的夫妻俩分房而睡。 孟凡坚持搬到客房,杜怡蓁也没有阻止,淡淡地目送他。 眼见小俩口闹别扭,孟家二老不免着急,都对儿子这般不给儿媳妇面子十分气恼,怕杜怡蓁感觉受委屈,私下拉着她劝解。 不料她一派气定神闲,反过来劝慰老人家。「爸、妈,你们别担心,这是我跟孟凡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唉,说起来你这孩子个性也太直,干么要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呢?」孟老妈挽着杜怡蓁臂膀,又是心疼,又有些埋怨。「当初我们明明说好了,一起瞒着他的。」 「我知道,可是……」杜怡蓁敛下眸,唇角微微牵起一丝苦涩的笑。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一时冲动说出来?只是看着他不明所以,还以为她真的是自己一心求娶的新娘,傻傻地承诺要疼爱她、呵护她一辈子,她忽然觉得……心酸。 这样的承诺若是他在发生车祸前主动跟自己说的,该有多好! 偏偏是在他失去了记忆,被谎言唬哧了,才待她那般温柔珍惜,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是想从他身上偷得些许柔情,但果真如此,心口又承受不住那纠缠如丝的绞痛。 他对她愈好,她愈是慌乱不安,怕自己在他的温柔里愈陷愈深,还不如让他得知部分真相,对她奚落嘲讽,至少她还能保有一点清醒。 「蓁蓁,你老实跟妈说,孟凡不肯跟你同房,你心里会不会有点委屈?」孟老妈仔细端详儿媳的神情。 杜怡蓁一凛,下意识地摇头。 「真的不会?」孟老爹不大相信。 杜怡蓁盈盈一笑,明眸清澈而坚定。「放心吧,爸、妈,我既然做了决定,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管孟凡怎么想或怎么对我,我都不后悔。」 孟家二老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将公公婆婆安抚一番,道过晚安后,杜怡蓁独自回到空荡荡的主卧房,坐在窗台边发呆。 窗外银月如钩,夜凉如水,月光映着她略微纤瘦的身影,显出几分单薄与寂寞。 生活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小她就没有父亲,和母亲两个相依为命,妈妈开了个面摊,含辛茹苦地养大她,可在她十三岁那年,也因病去世了。 她尚未成年,母家那边的亲戚却各有托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后来还是母亲的姊姊慧芳阿姨看不过去,勉为其难收留了她。 慧芳阿姨嫁给姨丈之后,其实过得也不大好,姨丈好赌,游手好闲,靠着慧芳阿姨每天在市场卖菜,维持一家的生计。 多了个拖油瓶,姨丈自然不高兴,慧芳阿姨工作忙碌,有时也难免不给她好脸色,她深知自己寄人篱下,平常做人处事都是小心翼翼,一派乖巧温顺,考上高中后就找了份兼职,半工半读,尽量自力更生,赚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在那段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日子里,唯有明玉表姊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明玉表姊是慧芳阿姨的女儿,比她大四岁,长得很漂亮,五官清丽出尘,她觉得所谓「美若天仙」就是形容像明玉姊姊那样的女孩。 美丽聪慧,可以温柔也可以俏皮,举止礼仪落落大方,虽然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小家碧玉,可在她眼里,比那些富贵千金还优雅迷人。 她很崇拜明玉表姊。 明玉表姊也很喜欢她,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只有在表姊面前,她可以稍稍放纵自己当一个妹妹,撒点小娇,耍点小赖皮。 可能就因为这样,明玉表姊更疼她了,姊妹俩就像好闺蜜一样,无话不谈。 第八章 青春未艾的少女,对于爱情自然有一份憧憬和向往,当她在速食店打工时,也曾有邻校男生喜欢上她,试图追求她。 明玉表姊却笑着提醒她。「怡蓁,你年纪还小,跟那些臭男生玩玩可以,可别认真啊!」 明玉表姊告诫她,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更要珍惜自己,洁身自好,不是真心喜欢的人,不可以让他们碰自己。 「怎样才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欢呢?」当时的她很天真。 「就是……嗯……如果你觉得为了他,可以放弃自己想要的一切,那就是了。」 「那表姊想要什么?」 「我嘛,想要钱!」 「什么?」她愣住了。 「我想要很多很多钱,想要可以尽情挥霍、买东西永远不用看标签的生活。」 明玉表姊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特别明亮,特别璀璨有神,还对她眨了眨,显出几分淘气。 姊妹俩都笑了。 「表姊,你好虚荣喔!」她调侃。 「那你说,难道你不想要那种生活吗?」 她想了想。「如果可以那样,当然最好啦!」 「所以啦,如果有个男人能让我觉得面包比他还重要的话,那我对他肯定就是真爱了。」 能够配得上明玉表姊、值得她付出真心的男人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 她发现自己很好奇。 所以当明玉表姊大三那年交了个男朋友,她格外吃惊。 「表姊,你真的交了男朋友啊?」 「是啊。」明玉表姊也跟一般女孩一样,谈了恋爱就显得羞涩,脸蛋染着红晕,娇俏可爱。 「那他一定很帅!」 「嗯,很帅。」 「一定很聪明。」 「是满聪明的,每年都拿书卷奖。」 「那他家里有不有钱啊?」她揶揄地问。 提起这点,明玉表姊就微微叹息。「他家好像是开旅馆的。」 「开旅馆?」她惊喜。「那一定很有钱了!」 「傻瓜!」明玉表姊嫩如春葱的指尖弹了弹她额头。「你以为旅馆就是那种国际五星级饭店喔?也有很多那种在暗巷里的廉价小旅馆。」 「你是说他家开的是那种的?」 「我猜是。」 「反正不缺钱就好了啊!」她依然天真。「再说那男生那么聪明优秀,以后他自己工作一定赚更多,表姊肯定又有爱情、又有面包,什么都不用担心!」 明玉表姊跟她说了许多和那男孩之间的事,比如他们是如何相遇的、约会时到过哪些地方、花前月下,两人又说过哪些傻话等等,听着听着,她经常也害羞起来,仿佛也跟着他们一起谈了个纯真浪漫的恋爱。 但命运之神总爱恶作剧,就在明玉表姊大学毕业那年,姨丈在外头欠下大笔赌债,家里的房子被迫法拍,慧芳阿姨也因一时心力交瘁而病倒。 现实的打击连番而来,爱情瞬间就成了镜花水月。 于是在明玉表姊身上,也发生了连续剧般的狗血情节,她为了面包,闪电和某个大她将近二十岁的新加坡富商结婚。 婚后,明玉表姊带着父母随同富商移居海外,她前去机场相送,忍不住私下悄悄落泪。 「表姊,你怎么办?你真的甘心吗?」 「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他对我很好。」 「那你的男朋友呢?你就这样跟他分手了吗?」 许久,明玉表姊都不说话,最后,她淡淡一笑。「这只能证明我还是不够爱他,不能为他放弃我想要的那种生活。」 那样苍白清淡的笑容,却仿佛一笔浓重墨彩,画在她脑海里,令她至今难忘。 她想,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在尖锐的现实面前,是不是所有柔软的、缠绵的情意都只能受伤? 她不懂爱情。 直到好几年以后,她遇见了他。 她一眼就认出他是谁,她曾在相片里见过的那个帅气的、阳光的、犹带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 他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却不再天真、不再执着,风流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起初,她只是好玩而已,看他对每个女人都满嘴的花言巧语,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对初次见面的她都语带轻薄,她觉得失望,觉得他一点都不像表姊口中那个深情腼眺的大男孩,破坏了自己心目中对于爱情的美好想象。 她想教训他。 于是,她刻意接近他,为了得到他的注意,不知不觉就将从前自己在明玉表姊口中所听到的,用在他身上。 她对他说明玉表姊说过的话,做他们两人一起做过的事,甚至有一回她意外跌进他怀里,反应也跟明玉表姊一模一样,半真半假地对他开玩笑,说这就是命运的邂逅。 她果然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接着一步一步,借着他上位,从基层员工升为他身边的秘书。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陪花花公子玩个游戏而已,你情我愿,两不相伤。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浪荡不羁其实只是他的表面,他是用花心来杜绝自己的痴心。 而她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也只能学会用无心掩饰自己的真心。 因为她很清楚,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用了心,他转瞬之间就会成为一阵风,飘散而去。 谁也抓不住……杜怡蓁彻夜难眠,孟凡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在客房的单人床上郁闷地翻腾了一整晚,隔天下午,又约了好友出来。 「冲喜?!」陆元生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又惊骇又好笑。「你不是最自负聪明的吗?居然被设计娶了个冲喜新娘!哈哈哈哈~~」 夸张的笑声如余音绕梁,连绵不绝。 这回,两个男人不约在酒吧,改约在温泉会馆。 这间会馆正是隶属于天喜集团旗下的dream系列精品旅馆之一,内部装潢走文艺复兴风格,大厅挑高的天花板绘着精致的油画,歌颂永恒的天使主题。 会馆里附有诸如泳池、三温暖、保龄球馆、空中花园、迷你高尔夫球场等娱乐运动设施,甚至还有几间ktv包厢,孟凡以小老板的身分要了间特别宽敞的,和陆元生一人霸占一支麦克风,却都没有唱歌的兴致。 有这等精彩绝伦的故事可以听,还需要唱歌吗? 陆元生乐呵呵的,简直拿好友的遭遇当娱乐节目,一下鼓掌,一下拍桌,赞叹不已。 孟凡眼角抽搐,后悔自己坦白了一切。「你幸灾乐祸够了吗?」 「哈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一串更加不客气的爆笑。 他咬牙切齿,索性站起来,狠狠掐住陆元生的脖子。「你笑够了没!」 「咳、咳咳……杀人喔!救命……」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过了好片刻,陆元生总算止住笑声,努力板起严肃的神清。 「所以结论是,你被骗婚了,对吧?」 孟凡眼角又一阵抽搐。「对。」 陆元生又想笑了,见好友脸色难看,才勉强克制住。「咳咳!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孟凡翻白眼。「我那对天爸天妈都跟人家签约了,如果这段婚姻撑不到一年,我们全家人就要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了!」 「可是这种违反善良风俗的合约不能签吧?你有没有问过法律顾问,这能算数吗?」陆元生由实际的角度分析。 「不管法律上算不算数,只要我爸妈他们认这份协议,到时候他们就真的会把财产让出来。」 「意思是你真的被这个婚姻绑住了?」 「我是被我爸妈绑住。」孟凡叹气。「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听他们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我这一年还有血光之灾,得有个贵人镇在我身边才能消灾解厄……如果我坚持离婚,我看他们两个老人家说不定会心脏病发。」 「那倒也是。」陆元生终于严肃起来。「你这次出车祸差点变成植物人,肯定把你爸妈给吓坏了,承受不住再一次打击。」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忍耐,而且……」孟凡顿住,面露深思。 「而且什么?」陆元生好奇地追问。 孟凡眉宇微拧。「我总觉得我跟那女人的关系好像也不只是单纯的老板和秘书。」 陆元生想想,明白了。「你是怀疑你们真的有一腿?」 什么有一腿?这家伙讲话非得这么难听吗? 孟凡不悦地剜陆元生一眼。 陆元生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不以为意地笑道:「呿,咱俩是什么样的交情啊?干么装文雅!」 孟凡懒得跟他计较。「反正我就是觉得内情不简单。」 陆元生剑眉一挑,倾过身凑近孟凡,古里古怪地打量他的脸。 第九章 「你干么?」孟凡不解。 「孟少~~」陆元生刻意在尾音打了个转。 孟凡听得起鸡皮疙瘩。什么不好学,堂堂大男人居然学那些莺莺燕燕撒娇卖痴! 他狠狠地瞪陆元生。 陆元生却是笑得更开心了,眨了眨一双不输给孟凡的桃花眼。「你老实说吧,那个现在占着咱们孟少夫人名分的女人,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 「如果不是个大美人,我才不相信你会勉强自己忍耐呢!什么孝顺、什么有内情……都是借口!我看你就是舍不得白白放走一个吃美人豆腐的好机会,对吧?」 「陆元生!你的脑子一定要这么龌龊吗?」 「哪个男人不龌龊?少来跟我装圣人!」陆元生抓着麦克风,开始引吭高歌。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喔喔~~」 孟凡直觉就想捂住耳朵。 早知道他就不开这间ktv包厢了,他实在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陆元生的嗓子一样这么破,魔音传脑的功力更甚以往。 这种时候要消灭噪音,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制造出更加可怕的噪音! 孟凡当机立断,也抓起麦克风,不客气地嘶吼。「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飙起歌来。 包厢外,走廊上,一个穿着优雅的女人经过,听见门内隐隐传来的歌声,忽地怔住。 月亮惹的祸。 她记得当年,那个帅气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很喜欢唱这首老歌。 青春烂漫的年华犹如走马灯,在女人脑海里悠悠地掠过,每一幅画面都是甜蜜与心伤。 她凝立原地,容颜渲染淡淡的忧愁。 许久,她总算收束心神,正欲离开,包厢的门却于此刻打开了。 她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唱这首令她怀念的歌。 孟凡走出来,一边拿着手机讲电话。「……你这女人是在我身上装了gps吗?怎么我在哪里你都定位得到……知道了,你在楼下大厅等我,我待会儿就下去。」 孟凡冷哼地挂电话,神情还带着些微懊恼,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相貌清艳的女人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似是包含着无限复杂的情绪。 他不禁皱眉。 女人震住,美眸闪烁不定。「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我应该认得你吗?」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回话的口气会如此冷淡。 女人不可思议地瞪他,片刻,像是恍然领悟了什么,唇角牵起一丝苦涩——「孟凡,你果然还恨着我。」 杜怡蓁挂上电话,望着手机微笑。 虽说她并未真的神到在孟凡身上装gps定位他的行踪,但离此也不远了,天喜集团旗下的员工,哪个不是她现成的眼线?谁叫他这个孟大少爷别的地方都不去,偏偏来到自家会馆寻欢作乐,当然被她逮个正着! 其实他和陆元生抵达现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有员工通报她了,她等到此时才来,也是为了体贴他,让他有机会对好友大肆宣泄一番。 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郁闷,情绪郁结于胸臆不是件好事,绝对需要抒发。 她真的希望他的心情能好一点,然后再来理性地与她一同厘清两人如今的关系。 毕竟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该如何相处是个学问。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年内,她都不会答应离婚,为了拥有他一年,她豁出了一切,不惜说谎,她不想半途而废。 杜怡蓁坐在大厅沙发上,员工送来热咖啡,她一面优雅地啜着,一面滑手机,接收几封工作上的邮件。 她以为那个男人会为了宣示自己的不爽,故意让她等到天荒地老,才慢吞吞地下楼来,不料才没几分钟,他便气势凛然地来到她面前,由上而下俯视她。 她挑了挑眉,迎向他阴郁的眼神。「怎么了?」 他瞪着她,眸光明灭不定,似是压抑着复杂的情绪,许久,蓦地转身,大踏步就走。 杜怡蓁一楞,起身要跟上,一转眸,却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那女人并未看见她,正和几个贵妇朋友从电梯里走出来,言笑晏晏,依然如同她记忆中那般娇艳美丽,光芒四射。 忽地,女人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她急急撇过头,背对女人的视线,胸口瞬间冰凉,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不禁猜想,为何方才孟凡会是那样古怪的神态?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看见那个女人了? 思绪百般纠结,杜怡蓁却不敢问一路开车狂飙回家的男人,孟凡也一直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神秘美女丢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转身就跟朋友一起离开,留下他独自站着发楞,直到陆元生出来喊他,他才蓦然回神。 他问陆元生,知不知道那个女人?陆元生似是猜到了她是谁,偏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坦白告诉他。 他很生气,更加确定遗忘了某件重要的事,甚至可能是某个重要的人,他只是不懂,为何连他最好的朋友都选择隐瞒他? 陆元生借口临时有事,匆匆逃离,他只好下楼来,找到杜怡蓁。 本想将自己的满腔疑问倒给她,可一见她含着浅浅笑意的容颜,他就打住了念头。 她不会告诉他的,他只能自己寻求答案。 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就算他知道了会因此遭受巨大的打击,他都必须找出来! 他不想迷迷糊糊地过日子,爱也好、恨也好,他希望一切清楚明白! 想着,他重重握拳捶了一记方向盘,吓了杜怡蓁一跳。 她却依然什么都不问,默默地注视他飞也似地冲回家,如旋风般地卷进屋里。 孟家爸妈正在客厅吃水果、看电视,见状都是一楞,他敷衍地跟父母打过招呼,便直奔进专属于他的书房,将门锁起来。 不一会儿,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出来,孟家两位老人面面相觑。 「蓁蓁啊,凡凡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孟老妈问。 「他这是在找什么吗?」孟老爹也好奇。 杜怡蓁苦笑,容色微微刷白。 她大概猜得出来孟凡想找什么,虽然她也能明白他的急切与痛苦,但她还是坏心眼地希望,他什么也找不到……孟凡在书房里翻箱倒柜。 他知道自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却会收藏各种纪念品,而且从他出生起,每年老妈都会替他做一本相簿,他敢打赌即使是他失去记亿的这十年,老妈依然保有这样的习惯。 他就不相信从这些东西里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首先开始翻相簿,从最近一本往前翻,他发现或许是年纪渐长,这几年他拍的相片不多,大部分是跟家人或亲戚的合照,很明显是老妈硬逼着他拍的,再来就是一些跟朋友出游的相片,还有自己独自旅行时拍摄的风景照。 没有女人——一个都没有! 明明杜怡蓁曾嘲弄他交往过的女人有如过江之鲫啊!怎么会连一张纪念性的合照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他把那些女人都当成短暂的过客,并没有付出真心? 孟凡快速地翻找照片,翻着翻着,他蓦地警觉不对劲。 少了一本! 他大四那年的相簿不见了。 总不可能老妈偏偏漏做了这一本吧?那年他即将大学毕业,至少该有几张毕业照……一念及此,孟凡蓦地陷入怔忡。 那年,正是十年前,是他遗忘记忆的开始。 他却找不到那年的相簿,仿佛有人刻意抽出了那段最关键的记忆……为什么? 孟凡恍惚地出神片刻,接着开始找自己电脑及手机里存放的档案,确定属于那一年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他又从柜子里搬出几个百宝箱,里头有他孩童时期收藏的弹珠、邮票、游戏卡,高中时珍藏的签名棒球,大学时到各国旅行时留下的当地钱币,以及每年最流行的运动手表……依然毫无线索。 怎么可能! 孟凡难抑失望,搜遍房内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又找了一圈,正想放弃时,忽地在衣柜抽屉的缝隙,拉到一条金属链子。 他一凛,将抽屉整个搬出来,果然,内侧卡了一个怀表。 这怀表已经很旧了,外壳都有了刮痕,款式属于十八世纪的古典风格,倒是颇为精致。 孟凡忽地有某种预感,心韵乱了几拍。 第十章 他缓缓打开表面,果然发现怀表里嵌着一张精巧的小照,巧笑倩兮的清丽容颜,正是今天他在包厢外遇上的那个女人。 她,究竟是谁? 孟凡顿时全身虚脱,坐倒在地。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才缓缓站起来,努力稳住自己凌乱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杜怡蓁就站在门外,她似是早有预料,仰着一张略微苍白的脸孔,淡淡地笑。 「你找到了吗?」她的语气和笑容一样清淡。 孟凡心神一震。 她知道他在找东西! 他眯了眯眸,眼神阴沉地凝定她,好一会儿,举高捏在手上的怀表,嗓音沙哑,带着些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倦意。 「这女人是谁?」 杜怡蓁定睛一看,似是倒抽了口气,半晌,才颤抖地吐落。「我不知道。」 骗人!他郁恼地瞪她,她这样的反应分明是在说谎! 杜怡蓁瞥他一眼,转身似是想逃。 孟凡猛然展臂,一把将她拽入怀里,顺手带上门,将她整个人壁咚在墙边,凌厉的眼刀砍向她。 「杜怡蓁!你一定知道她是谁,快告诉我!」 她垂首不语。 他擒住她下巴,强逼她抬头迎视自己,语气轻柔而危险。「说实话,不准再骗我。」 她依然敛着眸,浓密的眼睫轻颤着,一根一根,像羽毛似地刷过他的心。 过了好片刻,她终于细声低语。「她是……你的初恋。」 孟凡一愣。「初恋?」 杜怡蓁扬起眼帘,明眸清澈,似荡漾着盈盈水光。「十年前,你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就是她,罗明玉。」 这女人……是他的初恋? 孟凡愕然无语,脑海思绪翻腾,连他自己也抓不到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深深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像要看透她内心深处似的。 「十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她涩涩一笑。「我当然知道,因为你的初恋就是……我的表姊。」 「你表姊?!」孟凡骇然。 他不知道是哪个真相比较令他震惊,是他居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还是那个他至今依然将照片藏在怀表里,显然无法忘怀的女人竟是杜怡蓁的表姊? 他脑海一阵晕沉,忽地,朦朦胧胧中闪现一道灵光。「所以,你是故意的吗?」 她闻言一颤。 他看着她越发雪白的脸色,直觉自己猜对了,语声变得凌厉。「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说!」 犀利的质问如刀,剜割着杜怡蓁轻颤不止的心房。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神情冷酷的男人,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阵阵地发冷。 她恍然忆起,在他出车祸前,也曾这般口口声声逼问着自己——「你一直在对我说谎吗?」男人愤怒的咆哮中藏不住隐隐的伤痛。「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看着我一步一步掉进你精心设计的陷阱,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很得意?」 看着他如野兽般隐隐泛红的眼眸,她的心也跟着剧痛,胸口紧绞,几乎不能呼吸。 「孟凡,你误会了……」 「误会?杜怡蓁,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跟我说一声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谎!」 「我……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可是后来……」 「够了!」 「孟凡,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冷冷地打断她。「你是想说一开始你的确是对我用了心机,可是后来却真心爱上了我,对不对?」 她惶然无语。 他忽地一声冷笑。「杜怡蓁,你真觉得我有这么傻?会被女人一骗再骗?」 「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不相信她。 三个月的期限未满,他便决绝地和她分手,然后,就发生了车祸。 她来不及对他解释,来不及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捧给他看,他就已经忘了她了。 果然如他所言,就好似他们两个从来不曾相识过。 泪珠剔透,静静地碎在杜怡蓁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你哭什么?」孟凡皱眉瞪她,说不清胸臆间漫开的是什么样的滋味,仿佛气恼,又似有一丝怜惜。「明明就是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干么还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 是啊,她不委屈,怎么好意思说委屈? 一开始的确是她骗了他,拿他最珍贵的回忆来玩弄。 「你别哭了!」见她泪流不止,孟凡竟莫名地慌张起来。「不想说的话,我不问就是了。」 他真的可以不问? 她愕然望他,双眸含着水烟,看来楚楚可怜。 他情绪更乱了,一时竟有自己欺负了弱女子的错觉,不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保证不再逼你了,ok?好了你别哭了!」 他就这样放过她了?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泪光莹莹。 他看不下去,忍不住抬手用拇指替她抹去了颊畔湿凉的泪痕。 她讶异着他体贴的举动。 他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似也警觉自己这动作太过了,飞快地抽回手。 她看着他强掩困窘,紧握双拳,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蓦地心弦一动,胸口融融地软成一团。 这就是十年前的他,面对女人哭泣的反应? 没有了成长后的伪装,褪去了花花公子的外衣,最真实、最素直的他。 她蓦地笑了,含着眼泪的笑颜,清澈得令人心动。 孟凡心跳加速,却也不禁懊恼,用力瞪她。「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她哽咽一声。「我喜欢你。」 他震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孟凡,我喜欢你!」她也不知为何,忽然好想好想对他倾诉满腔情意。 「你、别、别逗我了。」仿佛初次面对女孩子表白,他连说话都有点口吃,显抖手足无措。「你不是说过是、是为了钱才答应我爸妈嫁给我冲喜的?」 她走向他,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头颅依恋地埋在他胸前。「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结婚。」 他的心怦怦跳,任她抱着自己,身子僵着,一动也不敢动。「你……你是认真的?」 「嗯。」她点点头,脸蛋在他衣襟蹭了蹭,擦干了眼泪,这才扬起头来,笑意嫣然。「当然,能分到孟家一半财产,这个附加价值怎么想都很划算。」 「你!」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孟凡的脸色又变了。 杜怡蓁俏皮地望他,娇脆的笑声洒落,如大珠小珠滚玉盘,滚到男人胸口里,忽轻忽重地敲着他的心。 挂在夜幕上的月亮像切了一半的月饼,色泽莹亮,看来可口诱人。 「真想咬一口来吃啊!」杜怡蓁一本正经地感叹。 孟凡觉得奇怪。「你想咬什么一口?」 杜怡蓁嫣然一笑,正想用手指天上的月亮,可一转眸看见男人在夜色里格外深幽的墨眸,心弦蓦地一颤。 「想咬你。」她突如其来地说道,轻细微哑的嗓子像猫咪伸出小爪子,在人的心口上撩得人发痒。 孟凡先是一楞,接着耳根隐隐泛红。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不正经吗?」他怒视她。 「我很正经啊!」她一脸无辜。 他懒得理她,冷嗤一声,撇过头闷闷地喝红酒。 杜怡蓁笑望他端俊冷凝的侧面,也跟着举杯,啜了一口红酒。 两人坐在阳台上,各自占据了一张躺椅,中间摆了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瓶红酒、一盘下酒的烟熏起司点心,一面喝酒,一面享受着如水的月色。 孟凡板直了背脊僵坐着,只觉得身旁两道火热的视线不停地灼烧自己,他又窘乂恼,又有些莫名的得意。 她说喜欢他。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相信,这女人从他在医院里醒来开始,嘴上就谎言连篇,骗得他团团转,一下假装是他的未婚妻,一下又说嫁给他冲喜纯粹是看在钱的分上,现在又对他告白。 正常男人若是经过这一连串风波,肯定不会再相信她的只字片语了,可听着她半真半假半开玩笑的告白,他却仿佛从其中听出一丝隐约的痛楚。 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明白,或许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但他的确不忍看她勉强自己带笑的泪颜,看得他不明所以地心酸。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忍不住问,嗓音低哑。 杜怡蓁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盈盈水眸望向他,他却望着远方的苍茫夜色。 久久等不到她回应,他定定心神,一脸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吧?那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吗?」 第十一章 她楞了两秒,接着噗哺一笑。「你真当自己这么有魅力啊!就认定我会对你一见钟情?」 他被这轻快的笑声笑得有些懊恼,不愉地瞪她。「难道不是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杜怡蓁一怔。 这问题宛如正中直球投过来,明明很好接,她却一时迟疑着该不该把球抓进手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她可以随口回答,可给他的答案真的能说服自己吗?如果,她不想对自己的心说谎……「现在想想,我好像在认识你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轻细的嗓音如烟如雾,仿佛一吹就会飘散而去。 他有些听不清,更没听懂。「你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在认识以前?她又在捉弄他吗? 可她显然并不想解释,对他浅浅一笑。「很重要吗?」 「嗄?」他一愣。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为什么喜欢你……这个很重要吗?」她笑着打量他,璀亮的明眸闪烁着淘气。 「老实说,我说喜欢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的确得意。 可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就算他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不记得自己已然蜕变成一个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花花浪子,但早在他念幼稚园时,就有小女生对他告白了,之后一路从小学到大学,外貌帅气俊朗,学业和运动各方面都表现出色的他一直是众多女同学仰慕的对象。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对自己告白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甚至有时候会感到厌烦。 可为什么,面对她的告白,他却是止不住地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想着,孟凡又闷了。 失去记忆的人真是吃亏啊!很多来龙去脉自己都不清楚,心理的转折也莫名其妙,连自己都琢磨不透。 他抓起一块烟熏起司点心,丢进嘴里用力地咬,仿佛泄愤似的。 看着他一块接一块地吃点心,吃得双颊鼓起,像松鼠似地咀嚼,她忽然觉得胸口软软地融化。 「孟凡。」她扬声唤。 「干么?」他转头瞪她。 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十年后的你,你所不知道的那个你,很有魅力。」 「是吗?」他眯了眯眸,又抓起一块点心用力撕咬。「所以你喜欢的是那个我?」 「嗯,我喜欢他。」她柔柔地应。虽然那个他伤透了她的心,但她真心喜欢……「可是我更喜欢现在这个你。」 他震住,点心在嘴里都忘了咀嚼,怔怔地望她。「为什么?」 她看着他这副傻楞楞的模样,再也无法假装矜持,起身坐到他这边的躺椅,一双绵软的柔荑捧住他俊脸。 「因为现在的你会脸红,脸红起来好萌,比以前可爱不知道几百倍!」 她这算什么?拿他当小动物取笑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用上「萌」这种形容词。 他生气了,猛然抓下她不安分的小手。「杜怡蓁!」 她任他将双手扣住,却是不慌不忙,凝定他的双眸更加柔情似水。 「孟凡。」她低低地唤。 「干么!」他恶狠狠地呛。 永远不要变回去好不好? 她深深地望他,樱唇轻颤着,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语带嘲弄。「你这女人不是话最多,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吗?」 是啊,有些话她确实很敢说。 「我买你好不好?」 「你说什么!」他骇然冻住,眼刀不可思议地砍向她。 她承受着他犀利的眼神,不惧不怯,坚持不退缩。「这一年时间,你就当我们的婚姻是正常的婚姻,把我当真正的老婆看待,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年以后,我会和平跟你离婚,你爸妈答应分给我的一半财产,我也可以还给你。」 他瞪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全部还给我吗?」 「嗯。」她想了想,对他眨眨眼。「只还一半好不好?」 他想扁人。「杜怡蓁!你怎么有脸拿着从我爸妈那边骗去的财产说要买我,还跟我讨价还价,你都不觉得很过分吗?」 男人的双眸如野兽般喷火,顺便亮出爪子,逼得女人脖子往后缩。「你别生气嘛,这只是个提案……」 「见鬼的提案!」咆哮声震耳欲聋。「你当我是牛郎还是白痴!」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就当没听见好了,哈哈,来,我们继续喝酒,我敬你一杯……你不想喝?那我替你捶捶背、捏捏肩膀?你以前最爱我帮你按摩了,说我的手艺很好喔!要不要试试……不想?那好吧,我去厨房切盘水果来,你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杜怡蓁陪着笑,像只摇摆的企鹅,在男人身边跟前跟后,殷勤地讨好,逗得孟凡又好气又好笑。 他故作冷淡地命令。「我不吃水果,你去拿一盒巧克力来吧!还有,再开一瓶红酒。」 「yes, sir!」 杜怡蓁领命离去,数分钟后,果然拿了巧克力和红酒过来。 两人吃吃喝喝,说着言不及义的对话,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渐渐地喝到醉眼蒙眬,夜也深了。 孟凡看看手表,已将近半夜两点。「喂,很晚了,我们也该散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长的呼噜声。 他愕然回头,只见杜怡蓁不知何时趴睡在躺椅上,两条藕臂往前摊,一条腿还垂在地上,睡姿相当不文雅。 他伸手推推她。「杜怡蓁,你醒醒!」 她迷糊地呻吟一声。「不要吵……」 「你快起来,要睡回床上睡,在这边睡会着凉。」 「你别管我……」她低声咕哝,依然巴着躺椅不放。 孟凡无言。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总不能让她就这样睡在外头,万一感冒了,他家两位老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没辙,只好展臂半扶半抱,托起躺椅上的女人。软玉入怀,一缕幽香缭绕鼻尖,他心脏立时重重跳了一拍,呼吸也有瞬间中断。 这是什么味道?不像红酒,也不是巧克力,淡淡的,有点酸,有点甜。 孟凡不知不觉再深吸口气,想分辨这味道,等他发现自己的鼻头几乎埋进杜怡蓁衣襟里,他悚然一惊。 他在干么?简直像个变态! 他连忙抬高头,绷紧神经,极力寻回镇定。 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他这十年也不晓得抱过多少,就算身上有点香气又怎样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问题是,这十年的记忆他全都忘光了啊!现在他记得的自己,从不曾这般亲昵地和异性搂搂抱抱。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韵如擂鼓,在他胸口奏着节奏激烈的摇滚乐。 他假装没听见那强悍的心跳声,也没听见耳畔血流沸腾,将怀中娇躯一把横抱起来,快步走回卧房。 短短几公尺的距离,他像走了一世纪之久,备受煎熬。 好不容易将那柔软的玉体送上床,替她拉拢被子,正准备起身闪人时,她忽地一个翻身,将他一条手臂压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下。 那是什么? 他定睛一看,这才惊觉竟是她半边乳房,吓得他身子一震,急急想抽回手。 她却压着他不放,似乎在梦里将他的手臂当成某种令她安心的抱枕,不仅用乳房压着,还双手并用地抱住。 他尴尬不已。「杜怡蓁,你清醒点,快放开我……」 「不要走……」她在梦里模糊地低语。「留下来陪我……」 孟凡无奈,只得坐回床边,正想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回手时,她身子又翻过来,一条大腿勾在他腿上,撒娇似地磨蹭着。 他倏地倒抽口气,只觉得全身血流都往下腹某处集中。 她像八爪章鱼似地缠着他,除非把她叫醒,否则他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可看着她因酒醉而晕染着霞色的脸蛋,纤长如羽的眼睫乖巧地低伏,一张性感诱人的红唇微张,猫咪似地吐着轻轻的呼噜声,他就好似中了定身咒,一动也不能走不开,也不想走。 孟凡低低叹息,僵着身子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躺下来,刚刚躺好,那缠着他的女人便主动滚进他怀里,脸蛋依恋地埋在他颈窝间,那股令人难以捉摸的清淡香气再度撩拨起他的感官……夜深人静,幽暗的房里,唯闻时而粗重时而细长的呼吸声。 杜怡蓁蒙胧地睁开眼。 沉沉地睡了一觉起来,她觉得心满意足,好久没睡得这么舒畅了,似乎还作了个甜甜的好梦。 第十二章 她哂咂嘴唇,动了动,蓦地警觉自己正蜷成虾米状,窝在一个男人怀里。 是孟凡! 她心神一凛,楞楞地瞪着依然熟睡不醒的男人。 不是梦,他真的睡在她身边,真的被她抱了一夜,吃了一夜的豆腐。 她骇然,直觉想抽离身子,可一转念,又停住不动。 好不容易才又有了机会能光明正大地依偎他,她舍不得离开,就算再多一秒也好,她想象这样靠着他、亲近他。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迷蒙的眸光从他俊挺的下巴开始,一寸一寸地雕琢他的五官。 他真的长得很帅。 尤其入睡的时候,有着男孩的天真,也有成熟男子的性感魅惑。 还有他透着淡淡血色的俊唇,看来那么可口,真想咬进嘴里慢慢品尝……想着,她忍不住藕臂一弯,稍稍撑起上半身,低下头,柔细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扫过他脸缘,缓缓地靠近他的唇……「你想做什么?」男人倏地睁开眼,目光暧昧。 女人脸颊瞬间染上红晕。「讨厌!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从你想偷亲我的时候。」男人握住女人的小手,抵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你这个小魔女,昨天吸了我一晚的阳气还不够?」 「你胡说什么啊!」她害羞地握起粉拳擂他。 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只觉得像小猫的爪子挠痒似的,反而令人情欲难耐。 他猛然翻过身,将撒娇的女人压制在自己身下。「是不是还欲求不满?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可以给你。」 十足花花公子的调情口吻。 她不爱听,偏偏一颗芳心不争气地跳动。「你很坏耶!」 「坏也是因为你。」他低低地笑。「谁教你这么会勾引人?」 「谁勾引你了!」她懊恼。 他逗弄地揉她翘挺的鼻头。「昨天早上才说好要交往,晚上就主动爬上我的床,这样还说不是勾引?」 「那你别答应啊!」她泼辣地推开他,哼道。「就继续当你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不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高高在上了?」他叹气。「哪次不是你这个凶巴巴的魔女把我使唤来使唤去的?」 「那你要不要听话?」她傲娇地朝他嘟嘟嘴。 他顿时心痒,将那水润欲滴的樱唇一口咬下。「我不想听也不行……」 「色狼!」她娇羞地嗔他。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不告诉你。」 「真的不告诉我?说,到底是什么味道?」 「偏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出来了。」 「那你说啊……」 「是橘子的味道……」 孟凡自梦里醒来,神智仍处在恍惚的状态,过了好片刻,才慢慢清醒。 刚刚他作了什么梦?梦里,他好像在身下禁锢了某个女人。 是谁呢? 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带着粉红泡泡的亲昵氛围,还有那一丝缭绕在鼻尖的淡淡橘子香。 孟凡耸起鼻子,深嗔一口。 对了,就是这味道,这就是他在梦里萦绕在心的味道。 他定定神,这才惊觉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两团浑圆软绵的胸乳间,两只手还捧着那两团不放,活生生一个色胚! 他惊吓地松手,往后退开。 「早安。」女人清柔微哑的嗓音拂过他耳畔。 他低着眸,不敢看她。「早、早。」 「干么不看我?你害羞?」含笑的口吻分明是在揶揄他。 他耳根发热,暗暗气恼自己这番困窘的反应明显就是个纯情处男,简直丢脸丢大了! 可他没办法,虽说他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作了个大胆的春梦,在梦中还大胆地调戏了某个女人,但那都只是梦。 回到现实,他就是无法控制地脸红心跳……一串清脆的笑音落下,他更窘了,气呼呼地抬头,目光如刃,恨不得砍面前这可恶的女人几刀。 这一看,他才发现她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敞开了,酥胸半露,一截莹白的肌肤勾惹着他的视线。 他瞬间倒抽口气,心韵凌乱。 他窘迫地怒斥。「你……把衣服穿好!」 「啊?」杜怡蓁一时发楞,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收拢半敞的衣襟,颊染红晕。 看她脸红得像苹果,显然也是知道害羞的,他心里好过多了。 两人各自下床,梳洗更衣,偶尔视线相接,都是不好意思地立刻撇开,气氛暧昧。 「老伴,你觉不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 餐桌上,两个年轻人闷不吭声,继续躲避着各自的眼神,丝毫没注意到两个老人家对彼此挤眉弄眼,窃窃私语起来。 「是有点怪。」 「该不会又吵架了吧?」孟老爹表示忧心。 「你老糊涂啊!」孟老妈赏给老公一个白眼。「这哪是吵架的气氛?明明就是暧昧!」 「暧昧?」 「你没发现吗?昨天晚上凡凡是睡在新房的。」 孟老爹闻言,眼睛一亮。「你是说……」 「昨天晚上,他们肯定是阴阳调和、水乳交融了。」孟老妈自以为神机妙算。 「真的?」孟老爹完全以老婆的话为尊,整个乐坏了。「算命的说,蓁蓁是我们儿子的福星,只要他们夫妻俩阴阳调和,孟凡这辈子就出大运了!呵呵呵~~」 两个老人家说到兴起,忍不住笑出来。 孟凡与杜怡蓁蓦地一惊,同时抬起头来。 「爸、妈,你们笑什么?」孟凡皱眉。 二老交换了一眼,孟老妈率先出声,笑咪咪地为儿子加热咖啡。「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今天天气好,让人神清气爽。」 「儿子啊,我看你跟蓁蓁今天也别去公司上班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到郊外走走、散散心?」 「还是爸妈安排你们出国旅行?毕竟你们结婚后还没度蜜月……」 「不用了!」二老愈说愈兴高采烈,孟凡连忙阻止。「我失去记忆以后,对公司现在的业务很不熟悉,需要时间上手,现在不是出国旅行的时候。」 「干么这么严肃?公司还有我这个董事长啊!就算你这个总经理暂时不在,也不会倒的。」 「就是啊,凡凡,你才刚出院没多久,公司的事不着急,慢慢来,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我身体已经好了!我吃饱了,先去上班了。」 孟凡起身就走。 孟家二老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儿子离去,转向乖巧的儿媳妇打探。 「蓁蓁,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应该……那个那个了吧?」 哪个哪个? 杜怡蓁先是一楞,好半晌才恍然大悟,粉颊顿时窘得发烫。「妈、爸,你们……别乱想,我跟孟凡没有啦!」 「什么?!」二老震惊。 杜怡蓁窘到不行,慌忙地站起来。「我也去上班了。」 一个、两个都迅速告辞,飞也似地逃离,孟家二老终于察觉情况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美好。 孟老爹拉长了脸。「老伴,看来他们并没有阴阳调和啊!」 「那个死孩子!」孟老妈也脸黑黑。「我们蓁蓁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睡在身边居然一点行动都没有?真是丢孟家祖宗的脸!」 「这可不是我教的喔,跟我无关!」孟老爹慎重撇清。 孟老妈再次赏丈夫白眼。「总之这样下去不行,你儿子自己烧不起来,就只好我们做父母的来给他添把柴火了。」 孟老爹一挑眉,凑过来眺着脸问:「老婆,你想我们应该怎么做?」 「你问我我问谁啊!」孟老妈没好气地揪住老伴耳朵。「你脑袋瓜子是做什么用的?为了咱们儿子的幸福,你就不能多用一用脑筋吗?」 孟老爹哀嚎。「痛痛痛……老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办法的,你别生气了啊,生气对美容不好,可惜了你这张漂亮的脸……」 「呿!你就会油嘴滑舌!」孟老妈娇嗔地横了老伴一眼。 这一眼,流露无限风情。 孟老爹整个人都酥了,儿子的幸福先暂时放一边去,他自己的「性」福先顾好比较重要。 「老婆,我们回房去,嗯?」 孟老妈火眼金睛,哪会看不出丈夫打什么主意,老脸也不禁发热。「我们才刚起床不久,你这人就不懂得节制一点吗?」 「呵呵~~」孟老爹笑得暧昧。 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正用投影模式播放着一张张照片。 照片主角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帅气,女的娇美,带点稚气,带点天真,满满的青春烂漫。 那是属于她和他的似水年华。 第十三章 罗明玉盯着萤幕,心情随着映入眼底的影像起伏,时而忧伤,时而甜蜜,郁结于胸臆的,是无法言喻的怀念。 是的,她很想念。 想念自己的青春时代,想念那个曾一心一意恋着自己的大男孩。 那样单纯真挚的恋爱,从和他分手以后,在她生命里,便成了绝响。 嫁做人妇,成了贵妇,她看似过上自己一直向往的奢华生活,但其实内心深处一直空了一块,怎么也无法填满。 所谓的空虚寂寞冷,这十年来,她算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所以这次,当她借着帮公司谈生意的机会回到久违的台湾,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入住孟家旗下的旅馆。 虽然并不想刻意,但她还是悄悄期待着能够和他来个偶然的重逢。 果真如她所愿,他们重逢了,却没想到,他竟是彻底地忘了自己! 想着,罗明玉不禁用力咬唇,在唇上咬出一个深深的月牙印。 这些天,她不着痕迹地向会馆的员工打探关于他们总经理的事,即便他们都出言谨慎,但还是有几个多嘴的给了她想要的情报。 原来这十年来,他成了个游戏情场的浪子,潇洒不羁,身边的女人来去犹如过江之鲫,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肯定是因为她给他的情伤太深,他才会性情大变。 心疼之余,她其实也是感到得意的,这表示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寻常,所以受了伤后,才格外地痛。 听说他不久前发生车祸,在医院昏迷数月,她焦急地立刻就想去见他、抚慰他、为他打气,可没想到一颗热情的芳心转眼就被浇下冷水——他结婚了! 对象是他的秘书,听说是在医院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那女人是谁? 熊熊的嫉妒之火灼烧着她的心房,十年来,她终于再度深切地感到心痛。 能够嫁给他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比她美吗?比她聪慧有才吗?否则怎么能让他十年来如风般流浪的心因此停留?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从那个对她吐露情报的员工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杜怡蓁! 竟然是她曾经最疼爱的那个表妹! 罗明玉明眸喷火,粉拳紧握,指甲掐入掌心肉里……孟凡发现,在公司的杜怡蓁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慵懒调皮的猫女,也不是那个会害羞、会脸红的娇娇女,头发一扎,眼镜一戴,气势端起来,一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他不免有些目眩神迷。 一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种面貌?每一种都令他困惑,令他不由自主地着迷。 他看着她对员工们吩咐事情,口吻俐落而干练,员工们纷纷对她唯唯诺诺,不敢有违。 果然他之前领略到的不是错觉,天喜集团的员工对身为秘书的她比对他这个总经理还更加尊重。 这让他相当不爽。 问题是,他也没什么资格表示不爽,因为现在的他对公司业务毫不熟悉,不得不需要这个女人的协助。 郁闷啊! 为了及早对工作上手,他只好放下大男人的自尊,乖乖跟着这女人学习。 于是连续数日,他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她丢给他一堆档案资料,要他仔细研读,他想挑剔几句,偏她将资料整理得一丝不苟,重点都明确标示出来了,看得出来用了心,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这么认真的秘书,他要是还故意找碴,简直天理不容! 他研读档案,跟她一起和主管们开会,巡视集团旗下的各间旅馆,了解各部门运作。 过程中,她一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凛然不可侵犯。 临到下班时,她的神情才有了一丝变化,将扎起的头发放下,轻盈地甩了甩,然后摘下眼镜。 就像褪去了武装,她整个人顿时柔媚起来,宛如月亮散发着莹莹光华。 他顿时心跳加速,忽然觉得自己逊透了,被这百变的妖女玩弄于股掌间。 不仅白天被她当成学生训练,晚上回到家,他也总是为了要不要与她同房而苦恼,那天和酒醉的她意外同床,似乎整个唤醒了他藏在体内的那只野兽,好几次面对她时,都差点控制不住,只好天天找各种借口加班,尽量拖延归家的时间。 她仿佛也看出他的心思,这几天都是早早上床睡觉,等他回家时已然睡熟,免了他的挣扎。 「总经理,刚刚我报告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柔柔的嗓音撩拨着他耳畔。 他根本没听见! 孟凡一阵发窘,觉得自己耳根又发热了,连忙定定神,板出一张严肃的脸孔。 「你再说一遍。」 杜怡蓁明知他方才走了神,却也不戳破,微微一笑。「我是说,关于今天下午的主管会议……」 她将事情重新说了一遍,这回孟凡听得很仔细,想了想,下了几个明确的指示,每一个都切中要点。 杜怡蓁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快就掌握了诀窍,对公司的业务愈来愈上手了。 也是,这十年来天喜集团能蓬勃发展,多亏他眼光犀利、行事决断,就算失去了部分记忆,这样优秀的领袖能力仍像是天生的基因,刻在他体内吧! 她嫣然一笑,胸臆满满地涨着对这男人的欣赏与仰慕,正欲说话时,办公室门扉忽地敲响,跟着孟家二老犹如一阵旋风卷进来。 「凡凡、蓁蓁,大事不好了!」孟老妈一开口就是尖锐的大呼小叫。「我们天喜在日本那边的旅馆出事了!」 孟凡闻言,猛然从办公桌后弹跳起身,和杜怡蓁面面相觑。 在孟家二老一阵七嘴八舌下,孟凡和杜怡蓁总算搞清楚了出事的原因。 原来孟老爹十几年前去日本北海道旅行时,认识了一个日本朋友,两人言谈投契,当下结为莫逆之交。对方开了一间温泉旅馆,已有百年历史,在当地也是远近闻名,可因为子孙不肖,竟于两年前陷入债务危机,亟需脱手。 于是孟老爹看在朋友相交一场的分上,爽快地将那间传统温泉旅馆买了下来,既解了好友燃眉之急,也算是天喜集团在日本的另一处投资据点。 不料上个月某日,旅馆的厨房锅炉发生了爆炸意外,造成几名员工受伤,意外甚至波及了房客,本来好好处理也就没事了,却不知旅馆经理吃错什么药,后续的赔偿及慰问金迟迟不发下来,惹毛了一群基层员工,现在闹着要罢工。 刚刚消息传回台湾,孟老爹惊觉情况不妙,这就过来公司找儿子和儿媳妇商议对策了。 「我跟你妈想了想,这事情还得你这个总经理过去处理,才能安定人心。」孟老爹皱着浓眉,很是恳切地对儿子说道。 孟凡也觉得有道理。都闹到罢工了,对集团形象绝对有所损伤,由他这个二代少东兼总经理出面,说话决策才更有分量,也能服众。 「可是,爸,我毕竟失去记忆了,就怕有些事情还不上手……」 「这有什么问题?让蓁蓁陪着你一起过去不就好了!她原本就是你的秘书,现在又是我们天喜集团的少奶奶,她跟你共同出面也是应该的。」 「就是啊!」孟老妈在一旁插嘴。「刚好你们就当作是出国度蜜月,公事私事两相宜。」 孟凡本来很认真在思索,听到老妈这话,脑中蓦地灵光一现,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孟老爹见儿子表情有异,也知道老婆话说多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孟老妈一眼。 孟老妈更是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这可是两夫妻商量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锦囊妙计呢!可别被她这个大嘴巴给破坏了。 杜怡蓁在一旁观察公婆相互挤眉弄眼,心下早已有所领悟,正想着应该委婉地戳破两位老人家的小心机呢,还是将计就计,陪他们演上一出巧妙的戏? 这时,孟老爹赶忙救场。「儿子,别再犹豫了,老爸已经帮你们两个订了今天下午的飞机票,你们马上过去处理。」 「这么赶?」孟凡惊讶。 「这种事,多拖一天公司的形象就重伤一分啊!」孟老妈也急着想挽回自己方才的失言。「哪,这是你和蓁蓁的护照,还有行李,都帮你们收拾好了。」 说着,孟老妈一拍手,外头两个员工分别拉进两个行李箱。 孟凡看了都傻眼了,这效率也太神速了吧!他怎么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错觉? 杜怡蓁抿嘴一笑,眼看两位老人家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心里也不忍,决定还是乖乖配合好了。 她拉起属于自己的那个橘色行李箱,对孟凡眨眨眼。「走吧!」 第十四章 语落,她也不管孟凡的反应,径自就从孟老妈手中拿了机票和护照,转身就走。 她如此果断,孟凡也只得大踏步跟上。 孟家二老欢乐地挥手送别。 孟老妈更拉着嗓子喊:「你们两个好好玩……不对,是好好工作啊!不用急着回来,台湾公司这边有你们老爸坐镇,没问题的!」 杜怡蓁听见孟老妈差点又露馅,悄悄会心一笑。 「喂,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怪怪的?」两人搭电梯下楼,孟凡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问。「总觉得老爸和老妈好像还瞒了我们什么?」 杜怡蓁耸耸肩。「不管怎样,既然是公司海外的旅馆出了事,你身为总经理,总是该过去瞧瞧。」 孟凡想想也是,于是不再纠结,反正到了日本那边,一切自然揭晓。 两人来到楼下大厅,他吩咐员工准备公司车,不到两分钟,车子来了,他转头想叫杜怡蓁上车,却发现她整个人杵在原地,背影僵直,宛如结冻的雕像。 他走向她。「怎么了?」 他问话的嗓音很轻,她听了,却如同遭受雷击,蓦地转过头来,明眸无神,脸色略显苍白。 他吓了一跳。「你身体不舒服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杜怡蓁定定神,勉强一笑。「我有个朋友临时来找我,你先上车吧!我们在机场会合。」 「朋友?」他好奇了。「哪个朋友?」 她不解释。「你先走吧!顺便把我的行李也带过去。」 他蹙眉,打量了眼前故作镇定的女人几秒,墨眸幽深。「好吧,那你快点跟上来。」 「嗯。」 杜怡蓁目送孟凡离去,直到确定他上了车,车子也开远了,才盈盈举步,走向位于公司对街一间装潢典雅的咖啡馆。 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容颜清艳的美女,一袭名家剪裁的水红色洋装,缀着精致的喀什米尔羊毛披肩,更衬出她高贵华丽的气质。 杜怡蓁缓缓走向她,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椎心的折磨。 她来到她面前,两个女人对望,空气中似有火花,一触即发。 半晌,美女勾了勾唇,丝毫不掩嘲讽意味。「我亲爱的表妹,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杜怡蓁微敛眸,轻轻唤了一声。「明玉表姊。」 孟凡让司机在附近绕了个弯,又回到公司大楼前。 时机抓得恰恰好,他正好看见杜怡蓁踽踽独行,过了马路,进了一间咖啡馆。 「在这边等着。」他命令司机,开门下车。 他并非想干涉杜怡蓁的私人交往,但看她方才的脸色,他直觉她去见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必须瞒着他见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来到咖啡馆外的人行道,透过店内的落地玻璃窗,他能看见杜怡蓁窈窕的倩影,以及坐在她对面那个红衣女郎。 他凝立原地,默默注视着两人交谈的画面。 看样子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他光在外头看着,都能感觉到两个女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忽地,那个红衣女郎转过头来,他总算看清她的五官,顿时悚然一惊——居然是她! 那个据说是他初恋的情人,罗明玉。 孟凡眯了眯眸,眼神转瞬深沉。 「为什么偏偏是他?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为什么你偏偏要接近他!」 凌厉的质问如落石,毫不留情地砸向杜怡蓁。 她望着情绪激动的罗明玉。没想到这个表姊也有如此张牙舞爪的时候,当年那个娇弱如花的女孩似乎早已蜕变,经过十年风雪肆虐,长出了一身扎人的尖刺,保护自己。 表姊变了。 她也变了。 其实这十年来,姊妹俩逐渐失联,她早有预感两人再也无法回复到从前的情分,只是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表姊,她一时仍觉恍惚。 「你坦白说,你对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罗明玉句句犀利。「是不是你利用是我表妹的身分去勾引他,否则他这些年来哪个女人都看不上,怎么会就决定跟你结婚?」 她的确用了手段。 杜怡蓁神情怔忡,唇角噙着些微自嘲。 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罗明玉却误会了她的自嘲,以为她不屑回答自己,更加愤怒了。 虽说当年是她自己的选择,可这十年来,她过得犹如行尸走肉,连自己都不喜欢逐渐变得尖刻的自己,青春年华的初恋是她藏在心底唯一的美好,可这样的执着也被杜怡蓁毁坏了! 如果是别的女人也就罢了,她最无法忍受的是曾经像个小尾巴跟着自己的表妹,居然取代自己成了他的妻子!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明知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你居然还去勾引他……」罗明玉只觉得满腹委屈,气得全身发颤,看着眼前的表妹出落得如花似玉、肌肤如雪,她恨不得用长指甲刮伤她的脸。「你还当我是你表姊吗?我们家当年就不该收留你,居然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bitch!」 居然骂她贱人。 杜怡蓁深吸口气,极力压抑胸臆间翻腾的浪潮,尽量显得表情平和。「表姊,十年了,既然你们早就分手,他现在跟谁在一起,你都管不着……你对我生气,我可以理解,我也很抱歉伤了你的心,可是……」 话语未落,一道凌厉的掌风便朝杜怡蓁脸上刮过来。 「不要脸!」 随着这声怒骂,她才愕然惊觉自己被甩了一耳光,疼痛灼烧着脸颊,她却是一动也不动。 罗明玉见她一派淡定,更加火大,再次扬起手来……「你够了没!」 男人厉声喝叱,跟着一条钢铁般的手臂擒住她。 罗明玉一惊,明眸瞬间圆睁。「孟凡!」 孟凡神情不耐。「我跟谁结婚、娶的女人是不是跟你有亲戚关系,这关你什么事?我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他怎么能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话?他曾经那么爱她的,拿她当珍宝一样呵护……罗明玉呼吸急促,忍不住伸手抓住孟凡臂膀,就好似徒劳地想抓住逝去的青春。「孟凡,我知道你这十年间还是爱我的,你忘不了我,所以你才会游戏人间,才会不把别的女人放在心上,你只是恨我当初伤你太深,对不对?我知道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冰冷的嗓音落下。 她一愣。「啊?」 孟凡冷静地拿下罗明玉的手,墨眸如结冰的寒潭,丝毫不起波澜。「我没兴趣跟你演什么纯情狗血连续剧,分手就是分手了,我孟凡还不至于巴着一个过去的回忆不放,而且老实说,我现在早就忘了你了!你曾经在我心里是个什么地位,我完全都不记得了!对我来说,你现在跟一个陌生人没两样。」 对他而言,她是陌生人? 罗明玉骇然,不敢置信。 杜怡蓁同样心乱如麻,正不知所措时,孟凡忽然握住她的手,酷酷地撂话。 「怡蓁是我的妻子,就算你是她的表姊,我也不许你伤害她。」 这样的宣示像最缠绵的丝线,勾得杜怡蓁心弦阵阵发颤。 她不禁仰头望他,整个人发楞。 「我们走!」他用指尖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你没必要待在这里受这个女人侮辱。」 她惘然无语。 就算是在心中最狂野的幻想,她也从不敢想他会在美丽动人的表姊面前维护自己,犹如一个守护骑士。 「你不相信我吗?」他仿佛看出她的迟疑与茫然,另一只手抬起来,往她光洁的额头上戏龙地一弹。「乖,听话,跟我走。」 她傻傻地点头,顾不得身后罗明玉嫉妒的目光灼热如火,就像个迷路的小女孩,乖乖地由着来带她回家的大人牵着自己往前走,一脸眷恋与依赖。 孟凡难得见她如此温顺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怜惜,紧绷的脸部线条顿时软化,温柔似水。 坐上公司车,降下了隔离前后座的玻璃,阻绝了司机偷听的可能性,孟凡却仍是一语不发。 杜怡蓁不着痕迹地打量男人的侧面,他神情冷凝,眉宇微微拧着,即便是皱眉沉思,看来也是自然而然地散发一股凛凛英气。 杜怡蓁悄悄叹息,为自己到了这时候居然还能对着这男人发花痴感到悲哀。 她匀定呼吸,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寂的氛围。 「你不想知道吗?」 清淡的嗓音扬起,勾着孟凡回了神。 他有些茫然,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女人。 她没有笑,却也不见纠结,容颜平静无痕,像是戴上了面具,不让人看破自己的情绪。 第十五章 他眉头又一紧,不喜欢她这种表情。 她凝睇他,眼神清清如水。「关于你跟明玉表姊的一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他别过头,语气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冷淡。「元生跟我说了,她是我大学时的初恋,后来因为家里破产,决定跟我分手,嫁给一个大她将近二十岁的新加坡富商。」 「其实,还有更多……」 「我不想知道细节,不管怎样,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杜怡蓁一窒。 这男人的反应跟他之前从书房里翻出那张嵌在旧怀表里的小照也差太多了吧! 「你看见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 孟凡很肯定。 今天和罗明玉再度见面,他才赫然发觉自己对那个所谓的初恋情人竟是无动于衷,反而是对身旁这个狡黠俏皮、以捉弄他为乐,经常闹得他发窘又恼火的女人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感。 方才看着她挨了耳光也不生气不反抗,淡然承受她表姊所有的怒火,他忽然觉得很生气,却也不舍。 想想,他忍不住怒呛。「你是傻瓜吗?干么呆呆杵着让你那个表姊甩巴掌?」 「啊?」杜怡蓁怔住。 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个方向来?是不是有点歪了? 见她一副呆傻的萌样,男人更是恨铁不成钢,声嗓都变粗了。「你就不觉得痛吗?」 她眨眨眼,下意识地伸手抚上方才自己挨了耳光的半边脸颊,唇角牵起一丝苦涩。「当然……痛的。」 「痛还乖乖站着被打!你明明可以躲开的。」男人瞬间成了喷火龙,目光都能灼伤人。 女人不禁缩了缩脖子。「因为我可以理解表姊为什么那么生气……我等于是抢走了她最珍贵的回忆。」 「什么意思?」他不解。 「我抢走了你。」她定定地凝视他,水眸氲着淡淡的迷惘。「对表姊来说,你就是她这半辈子最美好的一切。」 听出她话里的怅然,孟凡只觉得胸口一堵,有点透不过气来。 「莫名其妙!」他闷闷地表示。 「是因为你忘了。」她淡然苦笑。「如果你记得,你就会知道你们当年真的有过一场纯纯之恋。」 他不再说话了,俊脸又回复之前的冷凝。 她知道,他是在心头琢磨着她话中涵义。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她再问一次。 这回,他不装酷了,神情流露出一丝犹疑。「我是很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不过……」 「不过怎样?」 「刚刚看见你表姊那副样子,我忽然觉得或许想不起来会更好。」 「为什么?」 「我不认为自己当年爱上的,会是刚刚那样刻薄的女人。」 她好像有点懂了。 即便他没有失去记忆,旧情人重逢,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当年的温婉可人,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是那样明显的残忍,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惆怅吧! 「十年了,谁都会变的。」她轻声感叹。 「所以你表姊也变了?」 「嗯,我想她嫁到新加坡后,应该过得很不快乐吧!」 孟凡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对一个当年为了富贵抛弃纯爱,之后却发现现实并不如她想象中如意的女人表示同情? 可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吧,他真的认为不值得同情。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他淡然评论。 杜怡蓁意外地望他。 「怎么?」他冷笑。「你觉得我很冷酷?」 她摇头。「你只是不记得。」 「就算记得也是一样。」他坚持保持冷酷。「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她沉默了,许久,唇角微微一弯。「我很开心。」 剑眉一挑。「开心什么?」 「你刚刚在表姊面前护着我,我真的很高兴。」她看着他,明眸亮晶晶的,流光璀璨。 又开始变回淘气的野猫了! 孟凡说不清心上是什么滋味,仿佛松了口气,又有点懊恼。「我那是……看你笨!被打了也不知道躲远一点!」 「你心疼我吧?」她凑过来,一脸谄媚。 他差点呛到。「什、什么!」 「孟凡,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心疼我?」小猫爪子勾着他衣袖,撒娇地摇晃。 恐怕不止一点点——但他绝对不会承认! 孟凡黑着脸。果然这女人不能宠,给她三分颜色就能笑嘻嘻地开起染坊来。 「你就继续自我感觉良好下去吧!真不晓得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嘻嘻。」她显然没把他的批评放心上,香软的唇巴上来,对着他脸颊就重重地亲了一口。 他震住,心韵先是跳漏一拍,接着咚咚如擂鼓。「你、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吃你豆腐啊!」她完全无耻。 「你……」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老公~~人家好喜欢你喔!」她将脸蛋偎进他颈窝,蹭了又蹭,蹭得他耳根发热。 「你别闹了!现在是在车上,你不怕司机看见吗?」 「看见又怎样?我们是夫妻啊,亲热是天经地义。」 「……」 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大男人尊严碎满地的傲娇样,她蓦地噗哧一笑,伸手捏捏他鼻子。「好了,我不逗你了,我乖乖坐好可以了吧?」 她笑颜如花,离开他怀抱坐好,明明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却在刹那间感觉若有所失。 天喜投资的这间日本传统温泉旅馆位于北海道东部,邻近阿寒湖畔,两人搭机飞往北海道第一大城札幌,接着在札幌空港租车,经道东自动车道,驶往阿寒湖。 抵达温泉旅馆时,已晚上十点多,天色幽暗,空中静静飘着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耶!」杜怡蓁下车时,伸出手掌心接雪花玩,显然心情很好。 孟凡心情却不大好,因为他跟旅馆经理谈过话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员工闹罢工的紧急情况,旅馆上个月的确发生厨房锅炉爆炸的意外,但并不严重,只有当时在厨房工作的两个员工受了轻伤,旅馆的住客们甚至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两个员工送医急救后,也都没事了,如今都已回到工作岗位,问他们有没有拿到公司的赔偿,两人都感激涕零地猛点头,表示公司不仅给了优厚的慰问金,还给他们放了好几天假。 跟着经理在旅馆内里里外外地巡视一圈,孟凡更确定这间旅馆正常且顺利地运作中,完全好得很! 经现甚至笑咪咪地以英文对他慎重保证。「董事长打电话来吩咐过,要让总经里和尊夫人在这里好好度蜜月,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心安排。」 所以老爸和老妈根本是演了一出双簧,故意骗他来这里度蜜月的啊! 孟凡总算恍然大悟,火大了。 杜怡蓁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噗嗤一笑。 这下孟凡脸更黑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又跟他们一起联合来骗我?」 算上之前冲喜新娘的谎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孟凡很不爽。 杜怡蓁警觉不妙,她很清楚他有多讨厌说谎的女人,连忙澄清。「我没有!我也是被骗来的!」 「真的吗?」孟凡眯了眯眼,锐利的眸光带着威胁。 「真的!」她举手发誓。「我来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也绝对没有跟爸妈他们串谋,只是……」 「只是什么?」 她目光流转。「我是有猜到爸妈他们可能在骗我们。」 「你猜到还不跟我说!」 「我是觉得将计就计也不错嘛。」她低头敛眸,做出一副委屈认错的姿态,却不去掩饰唇畔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自然看出来了,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在告诉他,她很想跟他一起度蜜月,就算是被父母骗来的也好。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想,可面对如此满心期盼的她,他竟是一点也气不起来,反而觉得胸口微揪,有点莫名的心疼。 「别生气了嘛。」她扬起脸,朝他软声撒娇。「你就当是来度假玩两天,好不好?」 「所以……」他思绪翻腾,有件事不得不问清楚。「我们又要睡同一间房了?」 她眨眨眼,明眸一闪一闪。「我刚问过经理了,今天客满,只剩下留给我们的那间房间,而且我们在世人眼中可是新婚夫妻,分房睡的话,你是想让天喜集团内流言满天飞吗?」 的确,员工们向来爱八卦,他们夫妻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肯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大家一定会说,我刚新婚就失宠,好可怜喔!然后还会批评你果然是个玩弄女人感情的负心汉。」 第十六章 被玩弄的人明明是他好吗? 孟凡无言,看着杜怡蓁故作落寞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机灵的她立刻看出他心软了,打蛇随棍上,踮起脚尖在他俊颊送上一个甜甜的香吻。「谢谢你啦!老公。」 她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在大厅一角就对他献吻,看得几个日本员工目瞪口呆。 孟凡也不觉一阵脸红,却是轻咳两声,端起一张俊脸,锐利的眸光往周遭一扫,瞬间气势凛然,浑身散发出一股森冷。 员工们纷纷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经理为他们俩安排的房间是传统的和室房,一进门,就是满屋的榻榻米香。 房内格局并不宽敞,事实上,有点嫌小了,放了必要的家具后,剩下的空间仅仅足够铺开两床棉被,还得贴得紧紧的。 孟凡强烈怀疑,这是他老爸、老妈的杰作,他们就是故意要他跟怡蓁睡得近,好一时天雷勾动地火……杜怡蓁没注意到他诡异的表情,一进了房就频频惊叹。虽然房间不大,但装潢布置绝对是精雕细琢的,典雅的壁龛、墙上挂的浮世绘,就连一个搁在窗台边的陶土花器,在在都显露出日本文化的韵味。 打开衣柜,挂着一男一女两套浴衣,也都设计得很细致,衣身分别印染着竹叶与樱花瓣,衣摆和袖口处辊着绣边。 「我查过了,屋顶上还有一个可以俯瞰阿寒湖的露天汤池喔!」杜怡蓁兴致勃勃地笑道。「景色一定超美……我要去泡泡看!」 她根本已经完全调整成前来度假游乐的心态了嘛。 孟凡在心里吐嘈,嘴上吐得更犀利。「现在三更半夜的,最好你泡汤时还能看到什么见鬼的景色!」 杜怡蓁斜睨他一眼。「今晚看不到,我明天早上再去泡一次不就看到了?」 「你明天早上还打算再泡?」 「不然住温泉旅馆还有什么乐趣?」 杜怡蓁一脸理所当然,立刻就决定换上浴衣去泡汤。 「你转过去不准看!」她娇声命令。 「呿!谁想看啊?」孟凡不屑,其实胸口早就怦怦跳。 两人背对背,各自换上浴衣,相偕来到顶楼,男汤女汤分开,门帘上写得清清楚楚。 是失望吗? 孟凡说不清心下是什么滋味,不是说日本很流行男女混浴吗?他还以为……正胡思乱想时,杜怡蓁已经走向女汤入口,浴衣的宽腰带将她的腰衬得更纤细,仿佛不盈一握。 孟凡看着,有些恍惚,直到她的倩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猛然回过神,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收回宛如色狼般的饥渴眼神。 跟几个臭男人一同泡过汤,孟凡全身热腾腾地走出男汤,墨发微湿,垂落在额前,浴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古铜色的胸膛,性感异常。 看看手表,时间才过了半小时,他敢肯定那女人一定仍沉浸于泡汤之乐中,决定先去逛逛一楼大厅旁的小卖店。 店里陈列着各种北海道的特产及零食,经过冰柜时,瞥见那一支支甜筒冰淇淋,孟凡蓦地恍神,耳畔似有一道女声欢快地回响——泡完汤吃冰淇淋,最幸福了! 是谁曾跟他这样说过? 孟凡想不起来,脑海浮现的声音太遥远,影像太朦胧,他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人,似是依偎在他怀里,甜蜜地撒娇。 究竟是谁的倩影? 他想不起来,记忆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但他仍下意识地打开冰柜,取出两支冰淇淋甜筒,付钱买单。 回房时,榻榻米上已经铺开了两床棉被,杜怡蓁正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墨黑的秀发散开,细长如瀑,衬得她肌肤更加雪白剔透。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来对他一笑,眸光触及他拿在手上的甜筒,顿时莹莹发亮。 「冰淇淋!」她跳起来,翩然奔向他,主动就从他手里劫去一支。 看着她欢欣鼓舞的反应,他瞬间有些喉咙发干。 「我有说要给你吗?」 「你买了两支,不是给我还想给谁?」她丝毫不介意他刻意摆出的脸色,巧手一下子就撕开甜筒的包装,吐出丁香小舌,猫咪似地连舔好几口。 他喉咙更干了。 「好好吃喔!」她眯着眼,笑意盈盈。「泡完汤吃冰淇淋,最幸福了!」 孟凡闻言一震,冻立原地。 是她吗?那个依偎着他,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撒娇的女人……居然是她吗? 但,怎么可能! 在他出车祸前,他们只是单纯老板与秘书的关系不是吗? 还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她出手了?毕竟她也说了,这些年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浪子……他清了清喉咙。「呃,怡蓁。」 「怎样?」她扬眸,眼神亮晶晶地睇着他。 他问不出口。 他怎么有脸问她之前自己是不是早就将她吞吃入腹了?这多尴尬啊! 「没事。」他板起脸装酷。「吃完早点睡,很晚了。」 「yes, sir!」她俏皮地行举手礼。 两人吃过冰淇淋,刷牙漱口,各自躺下。 室内,只有一盏放在窗台边的小灯亮着,在这样的朦胧氛围下,孟凡只觉得自己的感官异常敏锐,鼻间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女人香。 好像……是橘子的味道。 他朦胧寻思,忽地她侧过身来,在两人被窝之间的缝隙作势画下一道界线。 他瞬间全身紧绷。「你干么?」 她对他眨眨眼。「我是警告你,你可不准趁我半夜睡熟时偷偷越界喔!」 「谁会越界?」他心一跳,表面故作嗤之以鼻。「你别把我当色狼看好吗?」 「唉,我还真希望你能当一回色狼呢!不是说男人都是狼吗?怎么我偏偏遇上一个柳下惠?」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看似暗自咕哝,偏偏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你说什么?」他黑着脸。 「没什么……柳大哥,那我先睡了喔!」 还柳大哥咧!分明是存心逗他。 他咬牙切齿,正想着该如何潇洒地反击这个可恶的女人,可她没给他这个机会,才过一会儿,便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睡得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 孟凡听她细声细气地打着呼噜,整个人僵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整晚的心慌意乱到底算什么? 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纯情笨蛋! 虽然他很气恼,恨不得拿自己的头用力撞几下墙,可他还是忍不住侧过了身,目光流连于女人佣懒恬静的睡颜,以及她半藏半露在浴衣衣领下那截莹腻优美的锁骨……久久,不舍移开。 杜怡蓁并不如表面上睡得那样安详宁馨、没心没肺。 她其实很慌。 一整夜,她都能感觉到男人睡在自己身旁,那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影响着她,她能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也能听到他时而粗重、时而悠缓的呼吸声。 她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深刻的、灼热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发热。 可她不敢睁开眼睛,甚至不敢随便乱动,怕自己一旦漏了馅,会索性不顾一切,主动扑倒他。 女人的节操……她可不想碎满地啊! 可明知这是公公和婆婆特意为自己制造的好机会,她难道就要因为一时矜持而放过吗? 会不会太可惜了? 她心乱如麻,半梦半醒地挣扎了一晚也做不了决定。隔天早晨,她本想该找什么借口才能继续留在日本,没想到他主动开口了。 「来都来了,至少玩几天再回去,听说这附近景色很美。」 她喜不自禁,推开窗户,迎进室外的新鲜空气,也迎进一窗银色琉璃的雪景。 天晴了,天空蔚蓝,一夜的积雪却仍未完全融化,树梢上覆着晶莹的白雪,风吹来,就抖落一串剔透冰珠。 「我们去游湖吧!」她喜孜孜地提议。 「你不是说一早起来还要泡汤吗?」他提醒她。 「回来再泡!趁现在天气好,先出去玩吧!」 她兴奋地催促他梳洗更衣,在餐厅吃过丰盛的早餐后,便急着出发。 「你先等等!」 虽然天气晴朗,但气温接近零度,还是颇冷,他将急着窜出去的她拉回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围巾。 她愕然,低眸看着他细心地替她将围巾收拢,保护她颈脖不受冷风侵袭。 她心弦一牵,眼眶顿时冒上些许酸意。 「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温柔。」她喃喃低语。 跟他短暂交往的那段期间,他对她虽然是热情的,偶尔也有失控的时候,可她能感觉到他仍坚持闭锁着心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第十七章 那时,他对她忽冷忽热,反而不如现在能够这般自然地替她围围巾……「你说什么?」他没听清,眸光疑惑地瞥向她。 她但笑不语。 他也没追问,大功告成后,退后一步,审视成果,接着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嗯。」她轻声应道,跟在他后头走出旅馆大门,果然寒风刺骨,刮红了她软嫩的脸颊。 旅馆就在湖畔,两人沿着湖畔步道走向渡轮码头,虽然旅馆的工作人员,早就起来扫雪,可地面仍有残雪,在阳光下化开成水,踩在上头不免有些湿滑。 杜怡蓁脚底一滑,差点摔跤,幸而她及时稳住。 孟凡听见她细声的惊呼,回头看她。「你怎么了?」 「没事。」她有些窘,脸颊红扑扑的。 孟凡沉默两秒,忽地朝她伸出一只大手。 「干么?」她愣住。 他没说话,直接过来就将她绵软的小手握住。「路上滑,我牵着你走,免得你这个笨蛋不小心跌倒了。」 明明是关心她,他偏要把话说得很淡漠,一副酷样。 「我哪里笨了!」她娇嗔。 他轻哼。「你敢说你刚才没有差点滑倒?」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滑倒了?」 「我是说‘差点’。」 「差点也没有!」 两个人斗着无聊的嘴,手牵着手,杜怡蓁偏又滑了一下,孟凡不耐,将她整个人拽过来,几乎半揽在怀里。 「光说不练,就是说你这种人。」他嘲弄。 她气得磨牙,抬高他的手,恨恨地咬他手背。「讨厌!」 这一口其实咬得不重,却咬进他心里,一阵酥麻。 「你别闹了!」他困窘地想甩开她的手,她却整个粘过来,紧紧搅抱他臂膀,小鸟依人似地。他呼吸一凝,却没推开她。 她扬起明眸,闪闪发亮地望着他。「我们这样子看起来应该很像新婚夫妇吧?」 「本来就是啊。」他直觉地冲口而出。 话一落下,他才惊觉不对劲。 她抿唇笑了,再度抬起他的手,在刚刚轻咬的地方吻了一下。 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这回孟凡不只耳根发热,连颊畔都似有些发烧。 这女人啊!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在阿寒湖搭过游船、尽览湖岸风光后,孟凡开车带杜怡蓁沿着公路蜿蜒前进,来到号称日本透明度最高的摩周湖。 摩周湖一向有神秘之湖的美称,常年笼罩于云雾中,可今日两人来到观景台上,居高临下,却是清清楚楚地望见那一片静谧而深邃的湖水,宛如蓝宝石,在阳光下剔透闪耀。 「听说和恋人一起看到放晴的摩周湖,两个人就会分手耶。」杜怡蓁滑着手机,浏览景点介绍的网页。 「你相信吗?」孟凡对这种传说嗤之以鼻。 杜怡蓁斜睨他一眼,樱唇微微嘟起,低声咕哝。「反正一年后你肯定会跟我离婚的……」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她磨磨牙,又想咬他了。 赏过摩周湖,两人来到钏路湿原,正巧看见几只丹顶鹤轻盈地掠过,红色的头冠,黑色的尾羽,足尖踩在银白雪地上,更显得姿态优雅、飘飘若仙。 杜怡蓁惊喜地尖叫,迅速奔过去,摆开pose。「快!帮我跟它们一起拍照。」 是不是所有女人遇见美丽的风景和可爱动物,当下都会变成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孟凡无奈地担任起摄影师,抓拍各种镜头,镜头里,女人像个孩子一般傻乐,双手捧雪丢向丹顶鹤,吓得几只仙鸟四散逃逸,然后自己嘻嘻地笑,笑声犹如清脆的风铃摇响。 他看着,蓦地有些楞住。 「怎么了?发什么呆?」杜怡蓁察觉他的异样,关怀地问。 他一凛,迅速收回近乎痴迷的视线。 只是……忽然觉得她很可爱而已。 他一咬牙,刻意板起脸,粗声吼道:「好了!拍够了没?你当自己是女明星出外景喔?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好,我们吃拉面!」她一点也没被他的黑脸吓到,依然笑得眉眼弯弯。 吃过拉面,杜怡蓁主动争取换她来驾车,表示自己从来没在雪地上开过车,很想试试。 于是孟凡只能正襟危坐,紧张兮兮地在一边当指导教练,深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两人的命都玩丢了! 吃吃喝喝、赏景泡汤,两人就这样连续疯玩了几天,孟凡甚至带杜怡蓁到附近的滑雪场,亲自教她滑雪。 没想到她的运动细胞挺不赖的,才教了两小时,就已经能掌握基本的诀窍,自己滑下初级者的坡道了。 接着两人又坐雪盆,比赛谁滑得快,最后在终点线摔成一团,看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都不禁哈哈大笑。 愈是玩得开心,杜怡蓁愈舍不得回台湾,可即便是真正的蜜月旅行,终有一天也会结束。 她只希望能尽量延长快乐的时间,这些都将是她未来最珍贵的回忆,漫漫的人生,她可以反复咀嚼回味,永远不忘。 这天晚上,两人回到旅馆,杜怡蓁自然还是要去泡汤,泡得全身暖呼呼的,穿着浴衣,懒懒地斜倚在窗台边发呆。 她想起傍晚时接到的那通来自台湾的国际电话——「什么?!」孟老妈听完她简略的报告,惊骇得大呼小叫。「蓁蓁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你们都睡在一起好几天了,凡凡到现在都还没对你出手?」 「……嗯。」 「天哪地啊!我儿子该不会不行吧?」 听孟老妈一副生无可恋的口吻,她连忙制止。「妈,你别乱说!他很行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跟他上过床。」 她一窒。 其实早就上过了,但该怎么跟老人家解释这些复杂的事呢?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清清喉咙。「咳咳!总之妈不用担心,你的儿子肯定行。」 「那他怎么到现在还不碰你?」孟老妈狐疑。 她也很想问啊! 「可能……是我魅力不够吧!」 「啧,我还是觉得是他不行……不然这样吧!蓁蓁,既然我儿子害羞,不如你主动出击?」 「啊?」 「就这么说定喽!加油!我儿子的幸福就靠你了,fighting!」 回忆至此,杜怡蓁只能幽幽叹气。「要我怎么fighting啊?这种事要女人来出手,也太丢脸了。」 虽然她在那男人面前,也早就没什么颜面可言了……「干么一个人坐着发呆?」一道清沉的嗓音落下。 杜怡蓁一震,回头一望,孟凡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里,刚刚泡过汤的他,脸色红润、墨发微湿,透着几分迷人的性感。 心韵霎时乱不成调,她低着头,手指抓着浴衣的下摆玩弄。「我才不是在发呆,我是在思考人生。」 「是喔?思考你一年后可以从我们孟家挖走多少钱吗?」他开玩笑。 她却认真了,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容色瞬间刷白。 孟凡看她神情不对劲,这才惊觉自己玩笑开过头了。「你别多想,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很怨我吧?」她抬头望他。「是不是觉得我很会耍心机、很有手段,骗你爸妈签下那种协议?」 水眸如烟,眼神迷离,令他分辨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他想了想,严肃说道:「签约这种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不是双方合意也签不成的。既然是我爸妈请你来当冲喜新娘,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你不觉得我要太多了?」 「那只能证明我在我爸妈心里,值得付出所有的一切。」 「所以你还很得意?」见他面色和缓,似乎真的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顺着他的语气开玩笑。 他笑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要吃冰淇淋吗?我去买?」 他怎能对她如此温柔? 杜怡蓁只觉得胸臆间澎湃的情感仿佛化成了一团棉花糖,软绵绵的。 「今天不想吃……不如我们喝啤酒吧」 听说酒能壮色胆,为了顺利主动出击,她得先麻醉自己。 杜怡蓁默默下定决心,岂料孟凡却浇她一盆冷水。 「我记得某人今天下午还说自己这几天吃多了,胃有点不舒服……晚上喝啤酒可是会胀气喔!」 「没关系,喝一点就好。」 「不准。」 「好嘛好嘛,就喝一点。」 「我说不准!」 「老公~~」 「我不是说过要你别这样乱叫吗?」 「老公、老公、老公~~」 她起身抓着他衣襟撒娇,甜腻的嗓音能融化一个男人的心,他慌得想躲,两人推推挤挤之间,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第十八章 她趴在他身上,柔软的两团浑圆挤压着他胸膛,更别说浴衣下摆还敞开,细滑如脂的大腿肌肤蹭着他。 这种偶像剧才会发生的桥段是怎么回事? 孟凡脑海有片刻空白,杜怡蓁同样也失神,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瞬间暧昧地凝结。 两人都不禁想起之前也有过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那时是他故意将她压倒在床上,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她突如其来地吻住他。 那个吻激烈而热情,如熊熊烈火,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孟凡盯着眼前两瓣水润如樱桃的粉唇,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沬。 喉结因吞咽而滚动,吸引了她傻楞楞的眸光,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她竟用唇瓣贴上。 他呆了。 她干么……亲他的喉结? 她也呆了。 怎么又是她像个色女主动勾引他? 蓁蓁,既然我儿子害羞,不如你主动出击? 正茫然懊恼时,孟老妈含笑的嗓音蓦地在脑海回响。 原本她其实不是也想诱他多喝点酒,造就一个酒醉上床的意外吗?没想到现在却成就了另一个「意外」,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还没想个透澈,他低哑的嗓音又扬起,像一把质感上好的弓,撩拨着她心弦。 「杜怡蓁,你很重,起来……」 她倏地吻住他,那么慌乱、那么迫切,像是要将他嘴里吐落的言语全数吞没似的。 孟凡先是呆住,接着胸臆升起一股模糊的郁恼。 又是她! 两人之间两次热吻都是由她采取主动,他这个大男人颜面何存? 他气狠了,非得让她尝尝他的厉害不可,抱着她在榻榻米上一个翻滚——「啊!」她蓦地逸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他警觉地停住动作。 她从他怀里挣扎地坐起身,指了指身后的日式矮桌。「撞到这个了,好痛!」 「撞到哪里了?我看看。」他又担忧又好笑,凑过去瞧。 她可怜兮兮地抚着自己左边的肩头,他轻轻拉下浴衣领口察看,果然见那润白的肌肤上透出一片淡淡的瘀紫。 「笨蛋。」他低声骂道,话里却掩不住心疼的意味。「我帮你揉揉。」 他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小罐药油,用指腹沾了些许,在她肩头瘀伤处用力地揉。 「啊啊啊!你轻点啦,好痛……」 「活该!谁教你刚刚要突然那样?你身为女人,就不懂得矜持一下吗?」 她泛着疼痛的泪光,看来格外楚楚可怜,小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嘛。」 他没说话,继续替她揉瘀伤,揉着揉着,手上的力道却变了样,顺着她肩头滑向她曲线起伏的背脊,宛如爱抚。 她觉得不对劲。「你……在干么?」 墨幽的眼眸意味深刻地擒住她,看得她心慌意乱,芳心咚咚地跳。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他哑声低语。 「什么教训?」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男人就不会被说有狼性了……」 话语未落,她柔软的胴体已被男人整个搂抱住,丢往榻榻米上已经铺好的被窝里。 长夜未央,旖旎无限…… 一个礼拜后,杜怡蓁和孟凡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台湾。 除了两人的行李,其中还有不少从日本买回来的战利品以及送给家里两位老人的礼物,满满地摆了一桌,看得孟老爹和孟老妈喜不自胜。 「买这么多东西回来,都是要给我们的啊?」孟老妈有点不敢置信。 「瞧蓁蓁对我们多好!别家的儿媳妇可做不到这样,出门度蜜月都想着公公、婆婆。」孟老爹也乐呵呵地。 两人虽都过惯了富贵生活,每年也都会出国旅行,再珍贵的东西也没放在眼里,他们看重的是晚辈这份心意。 买保健药品就是关切着他们老人家的身体健康,买日本特产的清酒那就是知道孟老爹平常爱小酌几杯,买珍珠项链就是让孟老妈戴着增添美丽的光彩。 其实就算只是买几样土产点心或寻常的纪念品,他们都会开心的,偏偏笨儿子从来都没想到这样讨好老人家,还是这个儿媳妇好啊!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就是贴心。 他们是来不及生个好女儿了,不过有个好媳妇也不赖啊!呵呵! 趁着儿子回房间整理行李,孟老爹指挥佣人帮忙整理礼物时,孟老妈神秘兮兮地将杜怡蓁拉到阳台,悄声探问。 「怎么样?事情成了没?」 杜怡蓁自然晓得婆婆要问什么,粉颊微微一热,点了点头。 孟老妈见儿媳妇羞答答的模样,怀疑她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在问什么。「我是说你跟孟凡的事,你们俩真的……那个了?」 「嗯。」 「真的成了?」孟老妈闻言狂喜,忍不住笑出声,一面笑着一面又称赞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就知道他不是不行,只是太君子。 他那叫君子吗? 杜恰蓁哑口无言。在对她开荤以前,她承认他确实有点纯情男的样子,不过开了荤以后嘛……「对了,蓁蓁,」孟老妈欣喜之余,也不忘这些日子一直悬在心头的烦恼。 「既然你跟孟凡现在都‘阴阳调和’了,表示他有把你放在心上了,那关于你跟我们签的那份婚前协议,我看是不是应该跟他说实话?」 杜怡蓁闻言一凛。「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孟老妈蹙眉。 「还不到时候。」 「可是难道一直让他误会你……」 「妈,你跟爸答应过我的。」杜怡蓁打断孟老妈,面露祈求。「你们让我自己决定好不好?」 孟老妈怜惜地望着儿媳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头了。「那好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妈和爸只是怕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真的。」她笑着强调。 孟老妈拍拍她的手,不再多说,转念一想,决定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伴去。 孟老爹听了老婆兴致勃勃的报告,也跟着笑开怀。 老夫妻俩又商量了一阵,晚上拉着儿子与儿媳吃了一顿接风宴,席间便兴冲冲地宣布换他们老人家出门放松放松了。 「你们嫁到美国的阿姨最近迷上了滑雪,邀我一起去。」孟老妈笑吟吟地说道。「反正现在公司有你们两个年轻人看着,不用你们老爸担心,我就让他陪我一起去喽!」 孟凡再迟钝,此刻也领悟了父母的用心,原来是想让他和怡蓁继续过两人世界啊。 把他骗到日本摆了一道还不够,居然又玩类似的把戏! 孟凡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吐槽,但奇怪地,他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暗自感到窃喜。 爸妈走了以后,再把佣人打发去放假,家里不就只剩他和怡蓁了吗?白天在公司,那女人肯定会一本正经地演出她万能秘书的角色,可是到了晚上……孤男寡女,漫漫长夜,可以浪漫可以激情,孟凡在餐桌上捧着碗出神,光想想就觉得身上一阵躁热,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有做色狼的潜力。 杜怡蓁察觉了他的呆样,悄悄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两道火热的眸光灼烧着她,不说话,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她被他看得脸红,又羞又窘,手指在餐桌下偷偷掐他大腿。 他一点也没觉得痛,只觉得更加心痒难耐。 意味深长的视线整晚追着杜怡蓁不放,好不容易熬到就寝时间,夫妻俩回到房里,关上门,孟凡立刻迫不及待地压倒她,如饿虎扑羊。 她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同样心韵怦然,玉手抚上他因情欲染红的脸颊,明眸妩媚,似是能滴出水来。 「你忍了一整晚,很辛苦吧?」她柔声揶揄。 他以一个狼吞虎咽的吻回答了问题。 杜怡蓁又好笑又羞涩不已,顺从地与他纠缠许久,才娇喘细细地推开他。「既然你也是想的,那为什么之前……你都不行动?」 非要等到在日本那天,她主动勾弓了,他才如火山般爆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女人,你一定要问这种事吗?」他低下头,用牙齿咬开她睡衣衣襟,俊脸埋在她丰盈的双乳间,留恋地磨蹭。 「不能问吗?」她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他。「还是你不想回答?」 孟凡重重地叹气,知道自己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女人是不会甘心跟他亲热了。 他坐起来,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墨发,挣扎了好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坦白。 「因为是第一次……」 怕自己第一次表现不佳,所以迟迟不敢出手。 「什么第一次?」杜怡蓁也跟着坐起来,好奇地问。 第十九章 孟凡眼神飘移,不吭声。 杜怡蓁见他神情闪躲,想了想,倏地恍然大悟。「喔!你是说……二度处男!」 孟凡听她居然毫不客气地喊出来,又气又急,墨眸郁恼地瞪她,双手握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极力忍住想掐住她的冲动似的。 至今他仍深深记得她对他的调侃。 既然你忘了这十年的记忆,肯定也不记得自己已经跟女人上过床了,这不等于是二度处男吗?怎么样?要不要姊姊我来调教一下啊? 他想起这段话,杜怡蓁自然也想起来了,知道自己当时冲口而出的言语伤了这大男人的自尊,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疼,端正地跪坐在床,对他行礼。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开这种玩笑。」 她认真的道歉令他一阵错愕,看出她眼里潜藏的温柔,又有些感动。「我没怪你的意思,就是……」 「其实你不用介意的。」她微笑地打断他。「实战过后结果很明显,我可没有调教你的本事,都是你在折腾我。」 孟凡愕然,简直都不晓得该如何评价这女人了!虽说这话是称赞他勇猛的意思,但是……「你一个女人讲这些都不害羞吗?」他表示谴责。 她却像依然不知羞,神情淡定。「我只讲给你听。」 「什么?」他一时没听清。 她静静地凝睇他,明眸清澈。「这种话,我不会随便对人说的。」 你是唯一。 他从她话里听出这样慎重的暗示,胸臆顿时堵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仿佛看出他的窘迫,轻声细语。「放心,我不会因此就缠上你的。」 他瞪她。「什么意思?」 「男欢女爱,这都是我们双方情愿的,谁也不欠谁,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她淡淡地笑,笑意清澄如水,流过他心扉,沁得他微凉。「契约到期的时候,该怎么做,我明白的。」 她的意思是她会离开他,拿走该属于她的那一半财产。 照理说,他很清楚两人之间就是一场纯粹的交易关系,无论这一年两人是做真夫妻还是假夫妻,总之契约到期后,就该一拍两散。 可为什么当她如此理智地承诺保证,他会感觉超、超、超不爽呢? 他再次压倒她,低头俯视她,方唇几乎要贴上她的。 「也许在你眼里,以前的我是个在感情上乱七八糟的男人,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他一字一句,在她唇上吐着暧昧的呼息,撩得她心慌意乱。 「不、一样了?」她嗓音发颤。 锐利的眸光擒住她,像是恨不得嵌入她体内似地。「你以为我会随便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上床吗?」 她愣住。 他的意思是……喜欢她吗? 他喜欢她,所以才跟她亲近,是这样吗? 她怔怔地望着他,慌乱迷惘,不敢置信。「你是说……」 他的唇倏地罩下来,堵住她所有的疑问,如着了魔般,狠戾而激烈——晨光由窗外落进来,静静地碾压着男人俊逸端正的五官。 杜怡蓁痴痴地望着。 昨夜,两人战得筋疲力尽,沐浴过后,拥抱着彼此入睡,半梦半醒之际,她一直想着他占有她之前说的那句话。 你以为我会随便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上床吗? 这话带着几分质问、几分怨气,听入她耳里,却如糖似蜜,甜进她骨子里。 是喜欢她的吧? 努力了这么久,甚至不惜说谎痴缠他,终于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了,虽然离她所期望的还有些距离。 想着,杜怡蓁微笑了,藕臂撑起上半身,指尖虚抚着孟凡沉静的睡颜,他饱满的前额、挺直的鼻、性感的唇,以及几乎比她更细致纤长的睫毛……愉悦的泡泡在她心海咕噜咕噜地冒着,与美妙的心韵唱和。 如果这一年内,她能够让他愈来愈喜欢自己,一日日地加深彼此的感情,或许契约到期那一天,她不必离开。 他们可以当真正的夫妻。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让他爱上自己,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为什么当事情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时,她在欢欣喜悦中却也忍不住有些心慌呢? 或许是因为刚刚将她从梦中惊醒的那则简讯。 她淡淡地瞥过搁在床头的手机,无须拿起来重看,她也能清楚地记得简讯的内容。 是她那个美丽的表姊传来的——缠绵病榻数年,他终于走了。 我自由了。 杜怡蓁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表姊的那个富商夫婿,这几年就是因为他病重,表姊才逐渐从他手中接过了公司的主导权。 如今他去世了,就表示新寡的表姊不再受到婚姻关系的束缚,能够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所爱了。 接在文字后头的,是一张机票的照片,日期就在下礼拜。 表姊要回台湾了! 而她特地传这样的简讯过来,意图不言自明。 杜怡蓁深深地吸一口气,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候,一旦走错一步,她很可能会落得满盘皆输。 她必须小心翼翼,一步都不能走错,这一次,一定要让他真心真意地爱上自己。 来战吧!明玉表姊。 她绝不退缩! 「在想什么?」一个爆栗在杜怡蓁额头弹响。 她一怔,定睛一看,才发现身下的男人不知何时醒来了,睁开一双迷蒙俊眼,含笑注视她。 「啊!」她分明不痛,却故意伸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你打我,好痛。」 「痛个鬼!」孟凡好笑,大手亲昵地捏上她脸颊,揉了揉。「才这么轻轻打你一下就装!我看你可以去报名当演员了。」 「我才不想当演员,我只想当你老婆。」她趴在他胸口,撒娇的话信口拈来。 他听了,却仍有些不自在,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低声咕哝。「真不嫌肉麻。」 「我是说真心话嘛!」她笑意盈盈地睇他。 他被她看得耳根发热,只好又拿手指弹一下她额头。 「又打我!讨厌!」 两人笑闹起来,在床上翻滚扭打,躯体交缠,肌肤相接,眼看着又要擦枪走火,房门蓦地被拍响,跟着传来孟老妈精神奕奕的大嗓门,笑着嚷嚷——「凡凡、蓁蓁啊!妈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睡觉’,妈和老爸也不想打扰你们,可是我们等会儿就要去机场了,至少起来陪我们两个老人家吃一顿早餐,乖啊!」 孟凡和杜怡蓁有默契地对望一眼。 两人都没傻到听不出孟老妈话中的调侃之意,不禁都有些脸红心跳,杜怡蓁娇嗔地推开孟凡,一骨碌地跳下床,如猫步轻盈。 孟凡微笑地跟在后头。 他们自己没注意到,孟老爹和孟老妈可是火眼金睛,从两人隐约泛红的脸看出昨夜这夫妻俩肯定又「阴阳调和」了一晚,当下乐得合不拢嘴,更坚定了避出去让年轻人独处的决心。 吃过早餐,送孟家二老出门后,孟凡和杜怡蓁就正式过起了新婚夫妻的甜蜜生活,每天下班以后,都会相偕到灯光美、气氛佳的餐厅用餐,或者去超市买菜,在家下厨。 后来杜怡蓁发现,比起外食,孟凡似乎更爱她亲手做的料理,于是她趁着周末拉他到超市大采买,准备买够一个礼拜的食材,天天换不同的花样做给他吃。 记得他刚出院回家时,也曾陪她逛超市,当时他或许还没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别扭得很,态度冷淡而疏离,现在他可完全不懂得客气了,整个以大老爷自居,指挥她买这样买那样,随口点单,一连串地指定各种自己想吃的菜色。 她忍不住娇嗔。「你真当我是饭店主厨喔?什么都想吃!」 「那你能不能做?」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丝耍赖似的笑意。 不做成吗?她可是预备大显身手,先从收买他的胃开始,藉此笼络他的心呢! 怎么能一开始就认输? 她瞪他。「我就做给你看!哼。」 发下豪语后,她更认真地选择新鲜食材了,别的她不敢说,她可是从五岁那年就跟着妈妈进厨房的,做菜对她而言是小case,收服一个男人的胃不在话下,肯定会让他刮目相看! 采买完回家,杜怡蓁一头钻进厨房,忙里忙外;孟凡坐在吧台边,看着那道系着围裙的娇俏身影,嘴角含笑。 这女人,刁钻又机灵,经常惹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却也有如此温柔贤慧的一面。 他老妈不擅长做饭,几次尝试进厨房都造成灾难,他记得小时候,老爹偶尔会偷偷抱着他感叹,怎么吃一口老婆亲手做的料理会这么难呢? 第二十章 他其实也想象其他同学一样,天天吃妈妈做的家常菜,只是父子俩的心愿,从来没有实现过。 可如今他有了个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的老婆,某种意义来说,他是不是比老爸更幸福呢? 想着,孟凡不禁得意起来,起身来到杜怡蓁身后,突如其来地揽抱她。 「你干么?」她被他吓了一跳。 他什么也没说,方唇轻轻贴在她耳朵后,鼻头磨蹭,嗅着她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女人香。 亲密的举动惹她红了脸,颊畔生晕,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 「你……别闹了,我在做饭。」她小小声地抗议,缩着脖子躲他。 她躲,他就追,纠缠不休,男人的吐息撩得她心韵迷乱。 「色狼!」她嘟着嘴抱怨。 他笑了。「我只在你面前当色狼。」 「哼,花言巧语。」 「你不信?」 她没答话,回过眸来斜他一眼。 这一眼流波妩媚,他心一动,低头就覆上她的唇,轻啄浅吻,辗转吸吮,无尽缠绵。 直到一股轻微的烧焦味在厨房内缭绕……杜怡蓁蓦地惊醒。「我的煎鱼!」 她急急推开他,手忙脚乱地关上瓦斯炉的火,检查平底锅里的鱼身,见鱼皮已经煎得过焦,不免可惜,握拳敲自己的头。 「杜怡蓁,你真是个笨蛋!」她低声自责。 见她懊恼不已的模样,不知怎地,他只觉得异常可爱,唇间不觉滚落清隽的笑声。 「你还笑!」她恼得瞪他,跺了跺脚。「都是你害的!」 「烧焦一条鱼而已。」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大不了我全吃了就是了。」 「那怎么能吃!你想得癌症吗?」她气呼呼地。 他眸色转深,倾身暧昧地低问:「你心疼我?」 她一怔,心韵跳漏一拍,才刚褪去霞晕的脸蛋瞬间又染红。 「谁心疼你了!」藕臂抵住他的背,用力推他。「讨厌,你走开啦!别在这里乱。」 他任由她推着自己走出厨房,却在离开前回头,闪电般地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色狼!」她尖叫。 回应她的,是一阵在屋内回荡不绝的笑声。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欢乐笑闹中,缓缓流逝。 转眼台湾也入冬了,气温逐日下降,渐渐有了寒冷的气息,街上的行人开始穿上大衣,商店的橱窗摆饰也增添了许多圣诞节的相关小物。 孟家二老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迟迟不回台湾,前两天更索性打电话说要留在美国跟孟老妈妹妹他们一家人一起过节。 在美国,这是全家团圆的节日;在台湾,却更像一个属于恋人的浪漫约会日,杜怡蓁也不能免俗,默默地心生期待。 趁着为天喜集团旗下的旅馆规划各项平安夜活动,她对孟凡百般暗示,可男人的脑袋似乎很迟钝,老是接收不到她发射的讯号。 到了平安夜前夕,她实在等不住了,正打算放弃矜持,主动开口问时,他竟淡淡地丢下一句——「对了,明天晚上我要招待一个国外来的客户吃饭,你安排一下。」 她惊愕。「你要请客户吃饭?」 「是啊!」 「哪个客户?」她怎么没听说最近公司有从国外来的贵客? 「这你不用知道。」他凉凉地表示。「总之是我们公司的vip。」 什么vip不能让她这个总经理秘书知道? 她眯了眯眸。「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很重要吗?」他不肯明说。 不明说就是有鬼! 杜怡蓁整个火大了,没想到孟凡会在这么特别的日子定下一场商务晚餐,对方还可能、八成、基本上应该就是个女人。 她极度哀怨,表面装着满不在乎,其实心里好想狠狠咬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大口! 更可恶的是,为了给公司的vip贵客留下好印象,他还要她帮忙订餐厅,并且事先跟餐厅主厨商量菜单。 他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她气得暗自磨牙。「你不知道明天是平安夜吗?餐厅很难订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交给你来办。」他笑得没心没肺。「你不是我的万能秘书吗?我相信你能解决的。」 她是能解决,大不了就在天喜集团合作的餐厅订一间包厢,问题是她不甘心啊! 她冷哼两声,傲娇地抬起下巴。踩着猫步盈盈走出办公室。 孟凡含笑目送她娉婷的倩影。 或许她自己没察觉,不过他可是闻到了空气中满满的醋味啊! 傻瓜!她真的以为他会那么没sense到在平安夜当晚安排一顿冷冰冰的商务晚餐吗? 就是故意想逗她闹她的,没想到她真的上当了! 也好,之前都是她将他耍得团团转,这回风水轮流转,也该换他拿她来练练手了。 而杜怡蓁不愧是高效率的秘书,临下班时,就来跟他报告餐厅已经订好了,主厨也排出了菜单请他过目,如果没问题,明天一早就会请人去采买最新鲜的食材。 他接过菜单浏览一番,点了点头。「就照这样去办吧!你如果没事,就先下班回去吧。」 她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呢?」 「我约了元生,晚上不回家睡了。」 他不仅不打算跟她共度明天的浪漫圣诞夜,索性连今天晚上都不回家了? 杜怡蓁满心懊恼,眼看男人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瞧着自己,她顿时一窒,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望。 「那好吧,我晚上也约朋友吃饭,明天我们直接公司见吧!」她挺直背脊,骄傲地离去。 孟凡嘴角一咧,绽开无声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在他来到天喜旗下某间旅馆的附设厨房,换上厨师服,手忙脚乱、糗态百出地跟着主厨学做料理时,逐渐转成一副哭丧脸。 而他那个损友陆元生在一旁拍桌大笑。「我说孟少啊!这是不是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我看你百分之百遗传了你老妈,跟厨房这种地方完全无缘啊!」 「闭嘴!」两道锐利的眼刀砍过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似地。 陆元生笑得更舒爽了。「本来今天推掉跟美女的约会,我心里是有点不爽的,不过光看你这样,值了!这种画面比什么美女都好看啊!哇哈哈哈~~」 「你不想帮忙的话,可以滚一边去!」孟凡恨恨地磨牙。 「谁说我是来帮忙的?我就是来看好戏的!谁叫有人异想天开,居然说要亲自下厨招待自己的老婆吃圣诞大餐?我就想来看看你这个孟大少究竟发什么神经!什么时候开始走这种纯情路线了?」 「滚!」一条剥了一半鳞片的生鱼砸过来。 陆元生俐落地闪开。「哎呀,有人恼羞成怒了!」 又一块生牛排砸过来。 陆元生又躲开。 接着,切得乱七八糟的胡萝卜块、马铃薯块、洋葱丝……一连串的食材砸过来,即便陆元生身手敏捷,也难免中了几枪。 留着两撇翘胡子的资深主厨目瞪口呆地瞪着这一幕。 这里可是厨房啊,是料理的圣地,瞧瞧这两个纨裤子弟竟把这神圣的地方当成战场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吼~~」一声凌厉的怒吼,几乎掀了天花板。 他果真彻夜未归! 直到隔天早上十一点多,才带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公司,也不晓得前一晚和他那个麻吉陆元生玩得多疯。 幸好他还知道回家换过一套西装才来,要不被公司的员工看到了,说不定以为他在外头有小三,他们的婚姻关系还不到三个月就出现裂痕了呢! 杜怡蓁满心不悦,见男人一来公司就装模作样地坐在办公桌前签文件,冷笑地撇撇唇。 她本以为,他至少会跟她解释几句,结果他闷不吭声地,签了文件又去跟主管开了个例行午餐会报,两点多就跟她说他要下班了。 「你现在要走了?」她惊愕。 「是啊。」他笑咪咪地。「你忘啦?我晚上要跟客户约吃饭。」 「你跟对方是约七点。」她冷声提醒。 「早点出门顺便逛逛啊!反正现在公司也没什么事,我先走喽!」 语落,孟凡潇洒地摆手走人,气得杜怡蓁楞在原地咬牙切齿。 这阵子,他们夫妻都是同进同出,公司员工都私下议论两人感情如胶似漆,没想到在最重要的耶诞夜,孟少居然丢下秘书老婆一个人先离开了……有内幕啊! 嗅到八卦的味道,员工们纷纷聚集,说长道短,为节日更添几分欢乐的气氛。 很好!那男人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众人的笑柄了。 第二十一章 杜怡蓁心海沸腾,强自压抑着一股想发飙的冲动。她也不知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偏要留在公司装忙,坐在电脑前,把年底要出的几份报表全部review一遍,抓到一点小错,就发回去给相关部门的主管,要他们立刻重修,下班以前交回来! 她知道,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她在公司内的「魔女」指数肯定狂飙,更加名副其实。 等修改过的报告送回来,她正重新校对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正是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打来的。 她懊恼地接起电话,不客气地呛。「干么?」 「我忘记把送给客户的礼物带出来了!在我办公桌最上一层的抽屉里,你帮我送过来。」 在这属于情人的浪漫耶诞夜,他不但把她一个人丢在办公室加班,自己约了美女客户吃饭,还要她当快递小妹,帮忙把礼物送过去……他以为他是谁啊! 杜怡蓁刚想发火,仿佛料到她的反应,孟凡跟着轻咳两声,丢下一句。 「这是老板的命令。」 她一窒。 对喔,在公司,这男人算是她的老板,跟客户共进晚餐算是「公事」,当然有权力命令她支援。 「知道了啦!」她气得差点砸手机。 打开他办公桌抽屉最上层,果然发现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呈长条状,她轻轻摇了摇,几乎可以肯定里头装的是项錬。 他居然送项链给客户! 千万别告诉她这完全是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点调情的意味,她会相信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杜怡蓁瞪着礼物盒,频频深呼吸,终于还是忍不住,唇间逸出一声气恼的尖叫——「啊~~」 她肯定气疯了。 想象着女人在另一头的反应,孟凡不禁莞尔,嘴角勾起一丝顽皮的笑意。 谁叫她让自己在厨房熬了一整个晚上,临到天亮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匆匆赶到公司把工作结束掉,又继续回来洗手做羹汤。 别看她拟的菜单只有几道料理,每一道都几乎要了他的命,他的手为了对付那些鱼肉蔬菜,多了好几道细小的切伤,还有一处甚至烫伤了! 哼,就凭他为了准备这顿圣诞晚餐所吃的苦,让她稍微气一下又怎样?就当是对他辛苦劳作的回报喽! 孟凡笑着收回思绪,在厨房做好最后的装饰及摆盘后,一个餐厅服务生便过来引领他。 这间餐厅素来跟天喜集团有往来,餐厅老板算来也是他的朋友,知道他想给老婆一个惊喜,二话不说就把餐厅里最佳座位乔给他,是一张位于户外平台的餐桌,临近水畔,在月色下用餐,一面听着水声淙淙,一面嗅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极致的罗曼蒂克,哪个女人会不买单! 他亲自布置餐桌,铺好餐巾,在餐桌上摆上一小盆她最爱的小苍兰,点燃一盏香氛蜡烛,烛光茕茕,映得花朵更加娇柔婉约。 他穿着烫得笔挺的厨师制服,头戴厨师帽,等那女人来了,就由他这个客串主厨一道道地为她上菜,就不信她不感动! 想着,孟凡脑海里已然浮现一张甜美笑颜,他很清楚她笑起来时会有多么可爱,多么令人心动。 他期待着她的光临。 「孟凡。」一道女声幽幽地在他身后扬起。 来了! 他含笑回头,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心期待的女人,可映入眼里的,却是一张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容颜。 他怔住。 杜怡蓁木然凝立原地。 她来到餐厅时,正好看见他在布置餐桌,当他在桌上摆上一盆小苍兰时,她倏地恍然,胸臆渐渐地漫开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 仿佛甜蜜,仿佛心酸。 她看着他忙碌,不时整整自己的衣帽,神情掩不住期待,不知怎地,眼眶开始泛红。 她正想走过去时,偏偏另一个女人抢先了一步。 她看着那女人与他相对而立,两人四目交接,似有千言万语。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语音低喑。 女人惆怅地凝睇他,许久,细声扬嗓。「我一直想见你。」 他震撼。 她也震撼。 因为她想起来了,十年前,明玉表姊与他初相遇时,说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当时他们都是登山社的社员,却并不相识,只是明玉表姊早就偷偷注意到这个俊帅的大男孩。 某日,他们出团登山,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分成几个小队,明玉表姊跟他并不在同一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直到夜晚扎营后,她瞥见他溜出帐篷,独自往僻静处走去。 她悄悄跟在他后头。 他找到一颗平坦的大石头,躺着看星星,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他,直到他回过神来,发现了她。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问。 「我一直想见你。」她答。 从此,男孩和女孩有了交集,谈起了一场纯纯之恋……一颗珠泪由杜怡蓁眼睫落下,滑过颊畔。 三年前,公司员工旅游,为了接近他,她使出了和表姊同样的招数。 我一直想见你。 她记得,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他惊讶茫然又隐约带着一丝伤痛的神情。 他肯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她不晓得自己怎么能那么卑鄙,利用一个男人心底最纯粹的感情,难怪他得知真相后会那么恨她,恨到再也不愿和她相见……胸臆,瞬间痛得不能呼吸。 她转身想离开,想逃,一声仓促的呐喊却绊住了她。 「蓁蓁!」 她惶然,不由自主地回眸。 男人大踏步走过来,像是察觉了她想逃离,气急败坏地拽住她的手。「你想去哪儿?」 「我……」她无法回答。「你要的东西我送来了,给你。」 她随手从包包里掏出礼物盒,塞进他手里,他却依然不肯放开她。 她焦急地想挣脱他。「你让我走,你……你不是约了人吃饭吗?」 「我约的就是你!」斩钉截铁的语音撂下。「你不准走,留下来!」 她讶然抬起眸,迎向她的是一双光芒炯炯的墨眸,持住她不动,眼神坚决,充满霸气。 她不由得想逃避那样的眼神,目光游移,左右张望,这才发现她的表姊不知何时已不见人影。 「她走了。」男人仿佛看透她的思绪,哑声低语。 她一震,愕然望他。「你赶走她了?」 「对,我赶走她了。」他面容严肃。「我跟她说我并不想见到她,我心里想的,只有你,所以她离开了。」 杜怡蓁心弦一颤,自信如明玉表姊,面对如此执着而坚定的男人,表姊这样该是死心了吧,而她知道自己……也逃不开了。 月色朦胧,花影摇曳。 杜怡蓁坐在餐桌边,清风拂来,撩起她鬓边几绺细发,烛光映出她眼中细碎的光影。 她觉得很幸福。 这顿晚餐,比她所能想象的更甜蜜,更令她怦然心动,因为是她爱的男人亲手为她准备的。 虽然老实说,料理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做为主菜的鱼还有些烧糊了,洋葱浓汤也煮得一点都不浓,但尝进她嘴里,只觉得每一道都是人间绝品。 她没想过他会为她亲自下厨啊! 做为秘书跟在他身边三年,她目睹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看似风流倜傥,也很懂得用花言巧语讨女人欢心,送花送礼物更是毫不手软,但若说是真心为对方做了哪些属于恋人的浪漫举动? 抱歉,一个也没有! 所以她更觉得今夜的约会很特别,特别到令她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如此贴心相待,她却一直欺瞒着他……饭后,他示意她打开礼物盒,里头躺着一串玫瑰金项链,缀着一朵用钻石精雕细琢的小苍兰,光华璀灿。 「我打电话要你把这个拿过来,你一定很火大吧?」他逗问她。 她抿了抿唇,想起接电话时的恼怒,娇嗔地横他一眼。 他笑了。「真可惜我没有当场看到。」 「有什么好看的?」她没好气。「你当是看笑话啊!」 他没答话,星眸灼灼发亮。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 忽地,他站起来,随手勾起项链,来到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戴上,顺势倾下身来,在她耳畔逗弄地低语。 「老实说,你刚刚看见我跟你表姊在一起,是不是心慌慌的?」 她一震,霎时心乱如麻。 终于,他还是提起了她最不想提的话题。 「担心我们旧情复燃?」他语气揶揄,暖暖的呼息吹拂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 她凝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他以为她果真很介意,俊唇抖落清隽的笑声,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傻瓜!我不是说了吗?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 真的过去了吗? 她觉得心口窒闷得有些发痛。「那是因为你想不起来。」 「就算想起来又怎样?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不以为意。 她心口更痛。 有些事,并非他以为的那样久远,其实就在他发生车祸之前……杜怡蓁伸手轻抚挂在胸前的项链,眼神迷离,许久,她蓦地深吸口气,故作轻快地扬嗓。「孟凡,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耶!」 「嗯,你说。」他依然站在她身后,双手暖暖地握着她圆润的肩头。 她回过头,朝他眨眨眼。「其实你会发生车祸,并不完全是个意外。」 「喔?」他挑挑眉,看着她唇畔噙着笑,一双眼尾上勾的明眸光芒闪烁,忍不住猜想,这猫样的女人又想出什么花招捉弄自己了? 每回她淘气时,就是这般令他又恨又爱的模样。 「那你说说,我到底为什么会出车祸?」 「那天我们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架?」 「因为……我骗了你。」她一字一句,含着笑,将自己推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罗明玉是你的表姊?」 男人犀利的质问,如落雷在她耳畔劈响,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苍白着脸,颤着唇,说不出话来。 「你从十三岁那年就住进她家,跟她一起长大,关于我的事,你也是从她口中听说的,对不对?」 「……」 「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认出了我,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地对我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勾起我似曾相识的回忆,引起我对你的注意。」 他完全猜对了,她无可辩解。 男人见她沉默,更加失望,嘴角划开冰锐的裂痕。「你一直在对我说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看着我一步一步掉进你精心设计的陷阱,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很得意?」 愤怒的咆哮中,藏不住隐隐的伤痛。 看着他犹如野兽般泛红的眼眸,她的心也跟着剧痛,胸口紧绞,几乎不能呼吸。 「孟凡,你误会了……」 「误会?杜怡蓁,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跟我说一声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谎!」 「我……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可是后来……」 「算了!」 「孟凡,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冷冷地打断她。「你是想说一开始你的确是对我用了心机,可是后来却真心爱上了我,对不对?」 她惶然无语。 他忽地一声冷笑。「杜怡蓁,你真觉得我有这么傻?会被女人一骗再骗?」 「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她缠着他不放手。「孟凡,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 「够了!」他愤恨地甩开她。「趁我还没掐死你之前,给我滚!」 「我不要……」 「滚!滚出我的生活,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瞪着眼前唇角犹噙着笑意的女人,孟凡只觉得胸口发凉。 她是怎么做到的? 带他来到车祸发生的现场,回忆当时两人的激烈争吵,告诉他自从两人相识以来所有的来龙去脉,包括她是如何利用曾经属于他和罗明玉的回忆来吸引他的注意……那么冷静,那么决然,又仿佛带着点漫不经心。 「整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说完了故事,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语调居然更轻快了。「你从一个同时认识我和我表姊的朋友口中听说了我跟她的关系,忽然想通了一切,就发疯似地开车载我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跟我大吵一架,非要赶我走……等我回头再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被车子撞倒在路边了。」 这就是他发生车祸的真相。 他冷冷地注视着她,墨眸如深邃的寒潭,结了一层薄冰。 两人就在这荒草丛生的路边相对而立,他的车停在另一头,亮着大灯。 夜深人静。 这条路极偏僻,偶尔才有一辆车经过,偏偏那天他就出了意外,肯定是因为心神不宁的缘故。 任何男人得知身边的女人骗了自己,怕是都会和他一样震惊狂怒吧! 她忽地摇头莞尔。「也不知道那个算命大师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说我是你命里的福星,其实那天要不是跟我吵架,你说不定根本不会被车撞伤……」 「你这是在嘲讽我爸妈随便听信算命的话吗?」他冷硬地截断她。 她一窒,笑容凝结了半秒,接着却笑得更灿烂。「我不是嘲讽,我是高兴,如果不是有大师那样说,我也不能来当你的冲喜新娘,跟你爸妈签一年的契约。」 他眯了眯眸,似欲变脸。 她忙用双手挡在身前,做出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ㄟ,你别生气喔!我知道你说不想再见到我,可我真的很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才……别生气了啦!就看在我勇敢跟你说实话的分上,原谅我一次?」 她眨着眼,双手合十,厚脸皮地求他,就好像她方才向他吐露的真相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可以轻松忽略的玩笑。 「孟凡,你怎么不说话?你真的很生气吗?」 他生气吗? 孟凡心神麻木,自己也分不清在胸臆间翻腾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收回凝定在女人脸上的视线,转过头,环顾周遭。 当天,两人便是在这里争吵的。 争吵的内容,每一句对白,她都说得清清楚楚,像录音机似地,精准回放。 她怎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一念及此,他蓦地一震,清锐的眸光再度扫向她。 她能够一字不漏地重复当天两人的对白,肯定是因为那样的场景在她脑海重播过无数遍,就像恶梦一般,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好吧,你当然很生气。」见他久久不语,杜怡蓁强撑的笑容终于有了碎裂的痕迹。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很苍白,毫无血色。 「我还是不吵你了,让你一个人冷静想想……」语落,她盈盈转身。 「你去哪里?」他扬声问。 她步履一滞。「我去另一边打电话叫车……你等一下也别自己开车回去,很危险,我会顺便帮你叫个代理司机。」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的回应,唇角无声地牵起一丝苦涩。 「那我走喽?」 他不答话,依旧无语地望着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弱的身影。 她凝立不动,许久,才又重新举步,他眼神漠然,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自己愈来愈远。 渐渐地,他开始仿徨起来,一颗心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知何去何从。 总觉得她离开的每一步,都踩在他不安定的神魂上。 脑海,如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不连续的片段——还是算了吧!一看你就是那种玩不起游戏的。 你没跟我玩过,又怎么晓得我玩不起? 有些事,用不着实验。 跟我玩吧!就三个月。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出来了,是橘子的味道。 你知道吗?泡完汤吃冰淇淋,最幸福了……误会?杜怡蓁,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跟我说一声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谎!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原来,这就是真相。 原来记忆从来不是消失了,只是太令人心痛,所以被他埋在了内心最深处。 原来一个人的心空了,是这样的滋味……孟凡用力地闭眼,一次又一次,脑海里晃荡的画面却仿佛愈来愈清晰。 他猛然睁开眼,狠狠地瞪着前方那道逐渐远离的身影,红着眼眶,咬着牙。 蓦地,那纤细的身影一晃,颓然趴下。 有片刻时间,他的神智只是一片空白,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他才悚然领悟。 她昏倒了! 杜怡蓁发起高烧。 她在路边昏厥后,孟凡惊慌地横抱起她,开车送她去医院。 医生诊断她是因为身体疲倦引起的发烧,给她打了一针,让他带她回家静养。 他向公司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她,喂她喝粥吃药,帮她换冰枕、拿毛巾擦汗,体贴细心,无微不至。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昏昏沉沉之际,杜怡蓁忍不住喃喃低语。 她记得之前他们交往的时候,有一次她也是生病发烧,引发肠胃炎,身体虚弱不堪,连续在家躺了好几天,而他每天一下班就赶过来看她。 见她一直没退烧,精神倦怠,他心疼不已,也不怕她传染,坚持留下来陪她睡觉。 第二十三章 某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感觉到他用手轻抚着她脸颊,哑声低语。 「你快点好起来吧!你这样子害我整天心慌意乱,什么都不能做,脑子里都是你……」说着,他像哄孩子似地亲亲她额头。「你乖乖听话,我答应你,病好了以后买冰淇淋给你吃,嗯?」 她听着他沙哑的呢喃,很想睁开眼看看他,是不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满溢柔情与关怀? 可终究睡魔的力量还是更强大,夺走了她的神智。 醒来后,她百般迂回试探,他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情话。 也许真是她在作梦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她太渴求他的疼惜与宠爱了吧,才会在梦里产生了幻觉。 这一次也是一样吗? 因为她怕自己对他坦承了一切,他会气她、恨她,丢下她不管,所以才如此幻想。 幻想也好、真实也罢,她只求他可以原谅自己。 她抓住正抚摸自己额头的大手,剔透的泪珠滚滚落下。「你答应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说话,似是想抽回手。 她感觉到了,紧抓住不放。「拜托,不要走……」 梦呓般的恳求,令人闻之心酸。 「……好,我不走。」 「真的?」 「真的。」 她满足地抱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 「你乖乖地好起来,我就买冰淇淋给你吃。」 他又说了同样的话。 她心口一揪,忽地啜泣起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令她好脆弱,好想就这样赖着他一辈子。 「怎么哭了?」他语音急促。「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没事……」她抓紧他的手。「孟凡,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像是叹了口气。 她感觉到身边躺下一个人,立刻一个翻身,偎进一个坚实暖厚的胸怀,他也展臂搂住她。 「乖,不哭,快点好起来吧!」他柔声哄她,轻轻拍她的背。 她哽咽着点点头。「……好。」 杜怡蓁再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她茫然坐起身,首先看向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果然是在作梦,他怎么可能躺下来抱她、陪她呢? 她涩涩地苦笑,眸光一转,却瞥见窗边站着一道挺拔的男人身影。 察觉她醒来了,男人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幽微而深沉。 看着那样的眼神,她倏地一凛,一颗心直往下沉,许久,才鼓起勇气,颤然扬嗓。 「你恢复记忆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对?」 「……对。」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离婚?」 「是。」 孟家二老面面相觑,彼此看了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由孟老妈代表说话。「蓁蓁啊,你是认真的吗?离婚这件事,凡凡也同意?」 杜怡蓁听闻,没立刻回答,默然两秒,才转头望向那个斜倚在客厅落地窗边的男人。 自从她退烧醒来以后,他一直就是那副森冷傲然的姿态,肃着张没表情的脸,眼神深沉,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她也识相地不去招惹他,既然他都已经恢复记忆了,所有的真话和谎言,想必他都不想再听,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两人陷入冷战,各过各的生活,奇怪的是,他也没主动开口驱逐她,就那么微妙地与她在同个屋檐下相处,直到孟家二老听说她生病的消息,赶回来台湾。 回到家后,听说儿子恢复了记忆,儿媳妇又已然病愈,两个老人家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她却开口提离婚。 「凡凡,你说话啊!」见儿子还是闷不吭声,孟老妈有点失去耐性了。「这件事你是什么态度?你真的打算跟蓁蓁离婚?」 孟凡目光闪烁,似是思绪翻腾,却仍是保持沉默。 杜怡蓁咬了咬唇。「爸、妈,我知道,你们希望我留在孟凡身边是因为算命大师说我能替他镇邪……但是,孟凡已经没事了,他好得很,如果你们还是担心,公司那边的工作我不会辞掉,继续当秘书,这样也算是在他身边吧!至于这婚姻的关系就不用了,免得对他造成妨碍……」 「什么妨碍!哪会妨碍!」孟老爹听得着急,粗声打断。「有你这么贤慧漂亮的老婆,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难不成他还想去找别的女人?」 孟老妈一听,恍然大悟,谴责的眼刀也朝儿子砍过去。「臭儿子!你是这个意思吗?怎么,一恢复记忆你就准备又当起花花公子来了是吧?你凭良心说,你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哪一个比蓁蓁好了,凭什么嫌弃她!」 「不行!我不准你们离婚!」孟老爹气呼呼地。 「我也反对!」孟老妈举手加一票。 杜怡蓁猜到两个老人家会很激动,但没料到他们会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到自家儿子身上,她不觉瞥望孟凡一眼,他嘴角微扯,似笑非笑,投向她的眸光满是讥讽。 他该不会以为他爸妈的反应也是她算计的吧? 杜怡蓁心口一窒,想着他也许会日日用那种鄙夷淡漠的神情对着自己,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无法忍受。 那会是椎心刺骨的折磨,一点一点,剜去她的骄傲,消磨她和他之间最后仅余的情分。 会很痛。而这样的痛,她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怨自己。 谁教自己当初骗了他,对他用了心机? 谁教自己厚颜无耻,趁他失去记忆时用一纸婚约绑住了他! 谁教自己爱上了他……杜怡蓁深吸口气,转向孟家二老,水眸氤氲,嗓音微哑。「孟伯伯、孟伯母,算我求你们。」 她改了称谓,不再喊爸妈。 她眼神祈求,语气的酸楚令人听了不忍。 孟家二老忽然懂了,这孩子是承受不了了,他们不晓得她心里到底有多苦,但如果他们坚持把她留在这个家、留在儿子身边,她会很苦。 他们不该那么自私。 孟老爹颓然长叹,拍了拍一旁同样一脸难过的老伴,交换了默契的一眼。 「好吧,既然你们年轻人决定要离婚,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就……离吧!」 杜恰蓁听出老人家话里的惆怅,眼眶微红,正欲说话,一道凌厉的嗓音抢先落下。 「我不同意!」 杜怡蓁愕然,好半晌弄不清这话到底是谁说的,等回过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瞪向落地窗边的男人。 他一改之前漠然淡定的姿态,整个挺直身子,眉宇凝着一股冷意。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答应离婚。」 「你……怎么可以不答应!」杜怡蓁几乎跳脚。 「怎么不可以?」孟凡嘴角切开一丝冷笑。「你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当我是什么了?」 「你……」杜怡蓁心韵凌乱。如果说之前在听到他不同意离婚时,她有瞬间燃起了希望,此刻也被他嘲讽的言语消灭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了,你是担心那份婚前协议,对吧?你怕跟我离婚以后,我真的会带走孟家的财产……」 「你不会吗?」他语气凉凉。 她的心更凉,他果然是担心这件事。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耻,之前给你看的那份协议根本不算数!」 孟凡目光一闪。「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约都签了。」 「是真的,蓁蓁没骗你。」孟老妈看两个年轻人吵起来,连忙解释。「那份协议一式两份,签好的那一天,蓁蓁就把她保管的那份当场撕掉了!后来又跟我们签了一份新的,讲明哪天她离开孟家时,一毛钱都不会带走,就算曾经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也会物归原主。」 孟凡听了母亲的解释,仿佛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眸光却更犀利了,咄咄逼人,隐含怒意。「你们三番两次这样联手起来骗我,是把我当笨蛋耍吗?」 孟家二老无言。 杜怡蓁也心虚,但她仍试图跟盛怒的男人讲理。「不管怎样,这表示我不会从你们孟家带走什么,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她就此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她以为他计较的是钱财那种身外之物? 孟凡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满口谎言又满腹心机,他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居然会为这种女人心动! 他猛然展臂擒住她手腕。「你给我过来!」 她吓一跳。「你想干么?」 「跟我来就是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往房里拽。 第二十四章 砰!眼看房门被儿子粗鲁地一脚踢上,两个老人家都有些胆颤心惊。 「老头,你说儿子该不会……家暴吧?」孟老妈很严肃地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打电话报案?」 「报什么案啊!」孟老爹又好气又好笑。「你真当我们儿子是那种会打老婆的坏蛋喔?放心啦!有他爹这个超级疼老婆的做榜样,他做不出那种事啦!」 「可是我刚看他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似地……」 「吃了才好啊,吃了就没事了。」 咦?孟老妈灵光一现,这么想好像也对喔。 眼看老伴笑得一脸诡异,她不禁也笑了,伸手用力一掐死鬼的手臂。「你这个老不羞!」 「呵呵~~」 房外,一片愉悦祥和。 房内,却是气氛紧绷。 「我要离婚!」女人语气坚决。 「不准!」男人语气严厉。 「你凭什么不准?」 「凭我不爽!」 「你……」女人气极,心海澎湃起伏。「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男人靠近女人,趁她一个闪神,猛然将她壁咚在墙边,将她禁锢在双手的势力范围内。「杜怡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真以为我孟凡是你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温热的呼息在杜怡蓁面前缭绕,再近一寸,就是鼻贴着鼻、脸擦着脸。 她止不住地心慌意乱。「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孟凡目光凛冽,一字一句冷冷地掷落。「当初设计接近我的人是你,现在要走的人也是你!你觉得我能怎么想?」 她呼吸一凛,心更乱了,不觉敛眸逃避他深幽的眼潭,小小声地解释。「你不是说永远不想见到我了吗?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不想碍你的眼,我只想跟你……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他讥诮地冷笑。「那时候我赶你走,要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不跟我好聚好散了?非要求着留在我身边,等到我失去记忆后,又答应我爸妈当这个冲喜新娘……」 是啊,都是她的错,是她欺瞒了他。 「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就因为对不起他、无法面对他,才想离开。她扬起眸,目光流露恳求。「你放过我吧!如今又何必拖着我,折磨你自己?」 「谁说是折磨了?」他淡然挑眉。「我不觉得啊。」 她一窒,心痛得近乎麻木。「你明明不想见到我的,明明……恨我……」 话语方落,她便感觉一只大手擒住她脖颈,捏着那脆弱的咽喉处。 一双凌厉的墨咩瞪着她,焚着火焰,似要烧了她,好让这一切爱怨恨憎,灰飞湮灭。 「我是恨你,知道你原来是罗明玉的表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我的那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他稍稍用了手劲,捏得她咽喉发疼。 可也只是一点点痛而已,她看得出来,他即便是满腔怨愤,也不会因此杀了她,甚至连多用点力掐住她都不敢。 是怕伤了她吗?她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他眼神一变,嗓音霎时粗哑。「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也不知是不是气恼到极点了,他蓦地动作粗蛮起来,臂膀一落,将她整个人捞入怀里。 她吓一跳。「你、想干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 嘲弄的冷哼落下,一双大手旋即开始撕她的衣服。 真的是用撕的,毫不留情,像头暴怒的野兽一样,野蛮而粗鲁。 她吓呆了,好半晌才慌乱地挣扎起来,握起粉拳一下下地槌打他。「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扭打之际,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向柔软的大床,他顺势就将她压在身下,不许她动弹。 她被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咬牙切齿。「孟凡!你疯了!」 他阴郁地瞪她。「对,我是疯了,被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搞疯了……」 他继续撕她的衣服,不一会儿,她整个人宛如剥壳的鸡蛋,被他剥得干干净净。 …… 泪水犹如成串的珍珠,一颗颗坠落。 他在亲吻中尝到咸味,恍然回神。 他停下动作,低头看她,这才惊觉她泪光莹莹,低声啜泣。 「怎么了?我弄痛你了?」他大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笨拙地拿手拍抚她颤抖不止的背脊。「好、好,别哭了,我不弄了,我停下来……你别哭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反而惹得她更加心酸了,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他更焦急了,总觉得她一声声的哭音都像落石,打在自己心上,痛得发麻。 他急切地哄着她。「不哭了、不哭了,乖,我不弄了……」 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紧紧地,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永不离分。 「我爱你。」她含泪告白,樱唇细细碎碎地在他脸上留下成串的亲吻。「真的很爱你……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孟凡,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一动也不动,墨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隐隐泛红。 她没注意到他心痛的眼神,只害怕着他不肯原谅自己,怕自己没有重来的机会,一面拼命地吻着他,一面哽咽哀求。「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你原谅我啊……拜托……」 她哭得乱七八糟,哭到嗓音沙哑,像只被主人遗弃在雨中的小猫,喵喵叫着,那么柔弱可怜。 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在看到她如此模样,都抵不过内心深处对她的深深怜爱。他认输了。 孟凡无奈地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放不下她了。 「你这个……妖女!」嘶哑的低吼从齿缝中磨落。 他搂住她,再次将自己勃发的欲望埋进她温暖的体内,激情缠绵,不死不休。 高潮过后,两人静静地拥抱。 身上汗水淋漓,粘乎乎的,却谁也不想动,只想赖在对方怀里,感受着彼此的热度。 房内光线幽微,只有从窗帘外偷偷溜进的一抹月色,在墙上剪出两道亲密依偎的影子。 许久,孟凡才幽幽扬嗓。「其实我出车祸那天跟你吵架,说再也不见你,心里真的很痛,很舍不得,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现在,我懂了。」 她侧过脸,抬眸看着他俊挺的下巴,伸手轻轻抚摸。 他握住她的手,自嘲般地低语。「因为我已经放不下了,就算觉得自己被你骗了,也放不下了。」 她心口揪紧,胸臆满满地涨着对他的歉意与爱意。「你心里……还有明玉表姊吗?你这些年游戏情场,是不是因为她带给你的伤太深?」 「一开始也许是吧!」他揉着她软绵绵的小手,一根根地扳着她手指玩。「她是我的初恋,我曾经以为她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可到后来,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 时光,终究能够疗愈所有的伤口。 孟凡神情恍惚,半晌,定了定神,低唇吻了吻女人春葱般的手指尖。「你用的那些小花招虽然偶尔会让我联想起跟她谈恋爱那时候,可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是她,你们差太多了,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若说罗明玉像朵明丽娇贵的花,需要人娇养,那他怀里的这位就仿佛一只率性自我、调皮可爱的小猫,偶尔会一爪子抓得他吃痛,却更常撩得他心痒痒,有时候猫的傲气发作了,抬起下巴,踩着猫步,又像在他身上系了一条无形的绳索,拉着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想着,孟凡微微地笑他爸妈确实慧眼识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能管得住他,同时自己也心甘情愿被她管吧。 话虽如此,可不能让这个妖女知道自己爱她爱到心软,免得以后自己被她吃得死死。 还是得摆一摆大男人的威风。 一念及此,孟凡凛了凛眸,故意咬了咬抱在他手里的小猫爪。「我还是很生气。」 「我知道。」小猫很乖地点头,表示理解。 「你要补偿我!」他傲娇地下令。 「嗯,我会的。」小猫柔顺地舔了舔他下巴。 用一辈子的时间,用百分之百最纯粹的真心,爱他怜他、疼他珍惜他。 杜怡蓁在心里郑重地对自己立誓,孟凡仿佛听到了,满意地勾了勾唇,一个转身,从侧边进入那依然湿软温润的体内。 她包容着他,随着他的动作温顺地摇摆。 这一次,他们做得很温柔,最狂野的欲望也可以化为最软绵的情意,丝丝缱绻,扣人心弦。 番外篇 【番外篇】 爆竹一声除旧岁,又是一年新春。 这是杜怡蓁在孟家过的第二个年,去年她与孟凡新婚燕尔,又初初解开彼此心结,好得蜜里调油,每天都亲亲热热的,当着孟家二老的面放闪放不停,害得两位老人家频频嚷着要去配副墨镜。 那也是从小到大杜怡蓁过得最欢乐的一个新年,不用担忧家里的经济,也无须担心寄人篱下,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循规蹈矩,整个就是放开了吃、放开了玩,逛街购物买买买,happy到不行。 孟凡宠她。 公公婆婆也宠她。 她仿佛做回了小女孩,真正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就连除夕夜安排祭祖,以儿媳的身分陪公公、婆婆回老家拜访一大串亲戚,她都觉得好玩,处处是新鲜,就算忙也忙得不亦乐乎。 初二那天,她没娘家可回,孟凡就陪着她去扫墓,在她去世的父母牌位前深情款款地表示会呵护她一辈子。 嗯哼,想想才过了一年呢,那家伙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吗? 杜怡蓁这阵子有些不安。 明明是和去年一样的农历新年,一样的每天吃喝玩乐、扫尘祭祖、走访亲戚,可她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孟凡说她是怀了孕,脑子不够用了,感情却异常丰富,整天多愁善感。 她可不认为如此! 她肚子里的宝宝可乖了,别的孕妇会犯恶心,吃什么都吐,她却好得很,到现在五个多月了,除了腹部微微隆起,几乎没什么反应。 很明显,她是个健康的孕妇。 所以才不是她有问题呢,肯定是男人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呢? 杜怡蓁认真地分析,在纸上列出几点可疑之处。 首先,从她怀孕以后,他就不许她到公司上班,说是怕她动了胎气,让她在家里做个呆傻孕妇,起初他还记得每天一下班就回家陪她,可过年前一、两个月,他忽然变得超忙,经常出差。 公公说,是因为公司在东南亚又开了几间新的精品旅馆,他忙着巡视业务。 哼,谁知道呢? 再来,就算是过年这几天他也不安分,不时找借口外出,跟朋友聚餐之类的,她是没想跟着去他们男人的聚会啦,但是他那个死党陆元生也是个风流花心的,真的不会带坏他吗? 第三,她怀孕了,夫妻间的性生活难免有些不美满,男人都是爱偷腥的,让他忍这么久,他能忍得住吗? 而且她肚子鼓起来了,腰也粗了,整个人丰满了一圈,他会不会嫌她黄脸婆没魅力啊? 愈想愈不安。 别的不说,那男人可是有过辉煌历史的,当了十年游戏花丛的浪子,真能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于是这天,当孟凡接到了一则手机简讯,神情略有些怪异地说要出门跟朋友聚会,杜怡蓁表面笑笑地随他去,暗地里却偷偷跟踪他。 他开车,她就叫计程车,他新买的拉风跑车在一间五星级饭店前停下,她当场变了脸色。 这家伙!果然有问题!还晓得自家旗下的旅馆都有她的眼线,跟人家约在别人的地盘。 她倒要看看他是约了谁见面。 杜怡蓁正了正头上的金色假发,戴上一副大得几乎遮去半张脸的墨镜,鬼鬼祟祟地尾随在自家老公身后,跟着他进了电梯,躲在转角处,偷看他按了一间客房的门铃。 门打开,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被迎了进去。 她没看清楚来开门的人究竟是男是女,可是脑袋已然整个炸开了,轰隆隆地雷响。 跟朋友聚会有必要来饭店开房吗?就算是,肯定也是那种乱七八糟、欲望横流的狂欢派对。 可恶! 孟凡如果敢出轨,她会杀了他! 杜恰蓁气冲冲地前去拍门。 没人应门。 她火大了。「孟凡!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想唬哢我,给我开门!」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寂。 「好,你不出来,我带着你的孩子离家出走!」 语落,杜怡蓁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走没几步,身后的门打开了,男人的臂膀横过来,从她身后将她揽抱在怀里,接着一阵低低的闷笑在她耳畔回响。 笑什么笑!他还笑得出来! 杜怡蓁羞恼,抓起男人一只大手放到嘴上就狠狠地咬。 男人不生气,也不喊痛,笑得更乐了,舌头暧昧地在她耳窝舔了舔。「傻瓜,你还真的吃醋了啊?这是来捉奸的?」 「你还有脸说!」她瞪大眼,猛然挣脱他,也不管他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直接就闯进房里。 房里没有女人,只有两个服务生正在布置餐桌。 花团锦簇,烛光摇曳,床上撒满了玫瑰花瓣,情调浪漫。 她愕然,想了想,脸色更难看了,转头质问跟着她进房的男人。「说!你约了谁在这里吃烛光晚餐?」 「还能有谁?」孟凡俊唇微勾,星眸亮着深意的光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杜怡蓁愣住了。 两个服务生仿佛也觉得他们夫妻之间演出这种戏码很好笑,摆好了餐点,抿着嘴告退。 闲杂人等离开后,孟凡揽抱着老婆在床边坐下,咬着她耳朵低语。「我们很久没约会了,我跟爸妈说好了,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家。」 不回家的意思是……杜怡蓁捡起床上一瓣玫瑰把玩,顿时羞涩了。「你要约我,干么不老实说?」 孟凡一阵轻笑。「我就想知道,我的亲亲老婆到底相不相信她老公?看样子你对我很没信心啊!居然怀疑我在外面偷吃。」 说着,男人懊恼了,不悦地咬了咬女人的耳垂,以示惩罚。 女人想想,也觉得心虚。「对不起嘛,可是……谁叫你这阵子对我这么冷淡?」 「我冷淡?」孟凡冤枉。「你老公在外面忙着赚钱养家,你不心疼就算了,还责怪我?」 这么说来,她这个老婆好像也不够体贴?明明公公都说他是为公司业务在忙了,她还胡思乱想……「老公、老公,我错了,你别生气,喔?」她连忙转过身子,藕臂勾着男人的脖颈,用最娇嗲的嗓音撒着娇,丰满圆翘的臀部在男人腿上蹭来蹭去。 这一蹭,就蹭出了火。 男人眸光暗了暗,双腿间某处硬硬地翘起。 杜怡蓁窘迫了,怎么办?她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慌忙想站起来,孟凡却一个转身,将她推倒在床。 「呃,老公,我的肚子……」孕妇喃喃地表示大着肚子做那件事似乎有点不方便。 「五个月了,应该可以了,我会轻点。」男人哑声说道,低下唇来又在孕妇耳垂含了含。「而且做爱的姿势有好多种……你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 杜怡蓁脑海晃过无数火热缠绵的限制级画面,全身酥麻。 这男人花样可多了,每次都能弄得她神魂出窍。 已经那么久没有做了,老实说她也很想,可是想到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她就觉得又害羞又紧张。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她想求饶。 「先吃你。」男人很坚决。 「可是我肚子饿……」 「我这里更饿。」 「你好坏……」 「坏也是因为你!以后还敢怀疑我吗?」 「不敢了,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算了?我要惩罚你!你这个妖女……」 为了扞卫丈夫的尊严,男人决定今晚一定要彻彻底底地吃上一顿,好让女人长长记性。 所谓幸福,当然也需要「性福」,对吧? 男人狠命地吃着女人,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