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旧梦》 第一章 场景:家里。晚上11:00。2019年。 我靠着床背,翻着手机信息,这是我每天睡前放松时刻。 “你爸检查出来不太好,医生说的”老公说。 “哦,后天过年我去问问他” 晚上老公跟我讲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把手机页面翻到前面,准备睡觉。 特讨厌老公这样,有事总是睡前讲,早不讲晚不讲。 “能不能早点讲?早不讲晚不讲,睡觉前讲,想让我失眠吗?”冒火躺进被子里,探出头来骂老公。 我爸我妈这几年不都是这样?一会血糖不正常,一会血压不正常,一会又心脏不舒服。。。 老年病! 过年了,过年了,有事过了年再说呗。能有啥事?不就是几个指标超标? 今年过年祭祖宗,早上尽早起来,晚一点点过去老爸就会一遍一遍地催我,每次过节都会催,反复催。 场景:香烛店 靠路边,台阶下去才是香烛店,下沉式的店面。 靠窗口一排金黄色的宝塔式纸钱,金光闪闪。 里面一排银色的宝塔式纸钱,银光闪闪。 金山银山。 一般人先问金山银山。 我到台阶上,老板娘笑吟吟迎出来:“今天过节?买莲花对吧?今天买几个?” “买一个”挑了个自认为最有诚意的手工纸币。 小店买了过年老祖宗用的纸币,到老妈家里。 场景:爸妈家里。 桌上已经摆好9盆菜,鲢鱼—年年有余;红烧肉—生活好了买得起肉; 芹菜—吃了勤快; 青菜—吃了有青头,聪明,做事有逻辑有条理。 豆腐干—吃了做官。 都是对下一代的祝福词。。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祭祖宗应该是几个菜,每次都是我妈操办,我负责紧张兮兮地边担心礼仪不对,边心里祈祷老祖宗不要责怪我。 方桌靠南方位已经放了点燃的香,屋里弥漫着香烟味。 “咳。。咳咳”老爸坐在沙发上,身子靠前。按着腹部小心翼翼地咳嗽。 老妈张大着白茫茫的眼睛凑近我的脸:“阿珺来了,快点来磕头,快点磕头,叫老祖宗保佑保佑” 老爸不发一眼,眉头紧缩,坐在沙发上。不似前几年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沙发是我家换下来不要了的旧沙发,我爸一定要了放他客厅里。 老爸捂坐在用旧了的沙发里,一言不发,不见了他以前一开门就有的微微笑的喊话:“来了?”“老太婆,老大来了”。 我把拎来的纸钱放在门口地砖上,过去磕头,边磕头边心里嘴里念念有词,希望老祖宗保佑平安健康。12345,每次我都是磕5下,似往年一样。 老爸捂着肚子,手撑着沙发框站起来,去厨房拿碗筷。 平日里老爸老妈两个人吃饭,只用两双筷子。 过年需要用一摞饭碗,一大把筷子。用前都会把很久没用的稍新的碗筷仔细洗一遍烫一遍,以示对老祖宗的最大诚意。 场景:老爸在厨房。 老爸从碗橱里拿起一把筷子放水龙头上冲冲干净。“嘠”轻微一声, 一根筷子断了。 “哪么,哪么,筷子断了是fe好的呀”老爸惊叫。 “老太婆,筷子断了”紧锁眉头的爸两腿无力地汲着拖鞋,费力走到眼神不好的老妈面前。 “啊呀,过年哪能把筷子弄断了啦”,老妈拿起断了的筷子凑到她那仅剩几厘米光线的眼前去闻, “筷子断了不好的呀”俩人惊呼。 原本磕完头已经坐在沙发上的我站起来,过去拍拍老爸的背部:“啊呀,很久没用了,筷子变脆了,没事的,没事的”。 “来,来,来,我再磕磕头,老祖宗保佑保佑我们全家”,一边是安慰我爸,一边是安慰我自己惊乱的心,听村子里阿婆讲过,筷子断是不好的。 磕头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抚慰我心可以平定下来的事。 老爸斜眼看了看我,不发一言,放下筷子,费力想坐,但跌坐到了沙发上。 老爸那个体检报告看着也没说什么,病名看不懂,查过百度也是说疑似而已。 几年前一位当老师的亲戚曾经说过,“一方面年纪大的人容易得癌,一方面年纪大的得癌后发病进程不会快的,因为身体细胞活跃度低。” 遇事喜欢用别人的话安慰自己,这是唯一跟着老妈的共同点。 边磕头边在心里分析,总结下来感觉老爸不会有事。该吃药吃药,不要放心上,过完年再说,马上年初一了。 “爸,我来收拾收拾冰箱那个房间吧?”我试探着问。 往年过年都是跟我爸争斗似地收拾房间,丢掉几袋没用的垃圾,拎到门口还会被老爸老妈夺下我准备丢弃的垃圾。拖着音调斥责我“啊~~~呀,这饼干还能吃的”然后一把夺下来~~~拜托,已经超出一年保质期。 “这苹果哪能可以扔掉啦,钎钎还可以吃个呀”——皮已经皱得像百岁老人的脸的苹果,被老爸当成宝贝。 “这个可以垫垫盆子的呀”——一大摞广告纸,花花绿绿能垫吗? “这个你爸要看的”——一大堆灰尘漱落落正往下掉的黑呦呦广告报纸。 今天的爸,自顾跌坐在了沙发上,我妈只说了声:“有用的不要丢” 任由我把摊在地上的东西往垃圾袋里塞。 第二章 场景:老爸家里靠北一个房间。 房间靠门口放了一个冰箱,冰箱对面,是爸妈强留下的垃圾: 焉了吧唧的苹果、橘子;过期已经结饼的米; 眼瞎老妈团起来粘着菜叶子的垃圾袋; 北面靠窗口的小方桌上,散装撒了一桌的饼干。。。 轻手蹑脚拎着要倒掉的垃圾,怕老爸老妈过来从我手里夺去,不敢惊动他们。 一次次来回上下楼,合计一下丢了12大袋子垃圾,楼下隔壁一幢房子的垃圾箱已经被我塞满。平日里捡垃圾的阿婆开始兴奋地翻看垃圾袋。 “一共12袋,老爸” “gang多?” 老爸撑着额头躬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今年的垃圾只管扔,他不愿意再管。 门口楼下三本数学辅导书,没舍得扔。这是老爸以前上数学课的见证,是我不舍得扔。 还有一本穴位书,买给老爸按摩穴位养生用的。 其他黑不溜秋的杂志、焉不拉几的苹果橘子。。都被我丢到了楼下垃圾桶。 举着手到卫生间仔细洗了手,坐到老爸旁边的位置,老爸还是撑着头、紧锁眉头:“晚上腰痛得翻不了身”我爸吸了吸鼻子,拖长声音调子跟我诉苦。 “都是我顶着你爸的腰翻身的”我妈在旁边补充道。 “瞎子也能派上用场”,我还在跟老妈开玩笑,老妈眼睛半瞎了多年了,已经习惯自嘲+被嘲。她眼睛瞎了,还没有明白老爸的病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止是眼睛半瞎的老妈不知道,我也没怎么搞明白老爸体检报告上病情的专业描述。 “爸,等会把检查报告给我,我来问问上海的同学” 有个同学已经是上海肿瘤医院的专家,这边县城医院经常请他过来主刀。 我打了电话给吴同学,把体检指标发了给他。 他看了报告以后,打我电话说是联系到一位治疗此病的专家。 这位专家是本地人,过年要回来的。 约好下午在附近一家茶座,到时我跟老公一起过去。 “该做的就尽力安排去做,认真做了可以减少焦虑”这是哪位心里医生讲的? 场景:空地。 菜品祭祖宗已经完成,像往常一样,我拎一桶水,我爸拎一袋老祖宗的纸币去烧。 “爸,你戴口罩吧,烟呛了咳嗽的”老爸前两年肺部不适住过一个月的医院,听医生话戒烟了。 “戴啥口罩?”老爸火气乒乓大声斥我, 我吓得不敢回话。 “你啥都不会”正烧纸钱的老爸,对着火势正盛的盆子。老爸呼地转头训我。 “啥都不会”老爸边烧纸,眼睛盯着火,边往火里丢纸钱。又训我。 从小到大,每次见面老爸都会训我两句,乐此不疲。 烧纸的烟,腾起老高,可我不敢再叫老爸戴口罩。在烟高蓬天的盆子旁边犹豫着来回站了一会。 强忍烟味几分钟,逃回屋里,没跟老爸打招呼。 心里冒气,骂我啥都不会。 我哪里不会了,除了烧纸。 我鼻炎严重,闻不了烟味。 心里憋着大气。 场景:屋子里。 一家子吃完饭,我自己要求洗碗洗锅,打扫厨房间。 每次聚餐都是我自己要求洗碗。 锅碗瓢盆洗干净、码平,水池旁边柱子滴油不沾。 灶台、洗碗池用洗洁精洗干净擦干。 厨房间地面用热水擦干净、擦干。 全部洗好,准备放碗的时候,“啪”一只碗成了两片。 “啊”我强忍惊叫,闷着呼了一声。 “碗都要弄碎”老爸闻声唬着脸过来,一桌子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戴了手套滑了”我尴尬安慰老爸。 “过年弄碎碗”老爸自言自语带着训斥我的严厉音调。 今天的老爸,凡事没完没了。 我闭口不再说话。 场景:园林小区附近茶座。 跟专家预约见面的地方是他住宅小区旁边一个茶座。 “老公,今年过年衣服都没买,等会问完医生去逛逛,买点东西” “你说的哦,明年去看看房子” 一路上跟开车的老公聊天,二十分钟的路程,还没觉察就到了。 茶座西面和北门是树林,市区绿化最多规划最好的就是茶座前面那个住宅小区。 “这小区还是不错的”看看周围,羡慕不已,“茶座前面停车位还不少” “嗯,可我不喜欢绿化太密的小区,蚊虫忒多”老公轻松回我。 俩人进到茶座,戴正口罩。茶座是宽敞长条走廊型,往西看了一下,黑色长裙的服务员走过来:“两位喝点什么?”她笑盈盈地问。 “大年夜还有人过来喝茶,是多不愿意待家里” “应该是那位”,我指了指北边陆地窗边上,斜靠在沙发上的一位戴口罩男士。 “您好,是张医生吗?” 口罩男士并没作答,只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应该是了,是吴同学介绍的专家,专家架子大是应该的。 “谢谢啊,过年了还要麻烦您”我试着想寒暄几句。 “嗯”张专家轻微摆了摆手, 接着又伸出手。 老公赶紧从拎袋里取出我爸的片子递了过去。 一共有9张片子,张专家拿起片子,一张一张对着窗口亮光看。 “上海人都知道防控了,戴口罩了”,乘着张专家看片子的空档,我跟老公闲聊。 不认为片子有什么问题,最多来个胆结石,过完年去住院动个小手术就好了么! 诊断书也没有明确写清楚什么病,吴同学只是说某个项目超标了,我才不睬他。 大约过了7—8分钟,张专家放下一叠片子:“是谁的片子?” 他望下对面座位的我和老公。 “我爸” “是我爸” “我丈人” 我和老公抢着回答。 “哦” “要尽快手术” 张主任说。 我仔细辨认他的语气,看他的眼神(他戴着口罩),想从中观察出他讲话的急缓程度。 “这需要到上海做手术吗” 老公左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我慢点,让他问。 “现在外面有疫情,能预约到手术吗”老公尽力带着理性询问坐在对面的医生。 “年初六这边正巧有个手术,你们不用过去,就在这边人民医院预约就可以”张专家—张医生一脸正常地回答。没有皱眉,没有紧张,没有任何担心的表情。 “可以过完年再手术吗?”古板传统的老爸肯定不愿意在新年动什么手术,劝服他会是一项工程。 “要尽快的”张医生说。 “手术前要在医院连打一个星期的针,指标达到才能手术” “等会我跟人民医院科室主任打个招呼,明天就去住院” 张医生在详细解释接下来的手术前准备安排。 “张医生,类似病人的手术多吗”想了解熟练程度。 “不动手术的话,会怎样?”我试探性地问。 “不动手术很快的” “.......”我的脸沉了下来。 “不动手术有多快?”我向前倾过去,急问。 “会多久?有几年吗?” “一般3—5个月”张医生答。 “也不一定,有的会时间长点,一般是3—5月” 张医生补充道。 我阴着脸不再说话。 第三章 场景:还是在小区茶座。 医生在跟老公沟通细节, 老公:“再确认一下,必须明天开始住院打针对吧?” 张医生眼神平和:“是的” “晚了达不到效果,年初六没办法动手术” “等会我打个电话给这边人民医院科室负责人” 我尽力想着需要问的问题。。 “张医生,现在我爸这个病属于哪个阶段?有没有不动手术可以生活几年的?” “这么讲吧,这个病毒性强,动了手术也就1—2年,不动手术3-5个月”张医生平和眼神看向我,不知他是尽力保持平和,还是当医生的本来就是可以波澜不惊。 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位可能生存时间仅剩3-5月的病人的女儿! 第一次厌烦这种平和,我。 真希望他能挤出几句安慰的话。 没能如我所愿。 “那,张医生,像我爸这样,会有多长时间”我泄气了。 “不动手术3-5个月”只听张医生重复这句话。 “可以喝灵芝汤吗” “可以!不过效果不知道的。”“少吃油腻”张医生加了一句。 场景,车子里。 车子里。回家路上。 我一言不发,老公专注开车。 红绿灯时侧过身看我,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不耐烦地甩了甩肩膀。 “还可以动手术,说明情况不是很严重” “这是上海的专家,技术熟练的,放心吧” 场景:自家楼下。 车到家楼下。 板着脸开车门下车。 老公一路小跑,追我到家门口。 没带钥匙。老公拿出钥匙开门。 场景:自家家里。 我进门换拖鞋坐到沙发上。 站起来到卫生间洗手洗脸,再坐沙发上。 场景:厨房 老公在洗菜:菠菜、青菜、鱼。。。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 “去休息会,去看会电视”老公转过身看我, “别多想”他到我跟前,低下头向上看我眼睛。想逗我笑,可又不敢。 “。。。”我靠他肩膀上大哭起来。 老公拍着我背,像安慰一个小娃娃一样:“哦。。哦” 听见哭声,儿子从自己房间追出来,急问:“外公怎么啦?医生怎么说的?” 老公摆摆手,示意儿子不要再讲。 儿子一把搂住老公和我,任凭我撕心裂肺地痛哭。 2019年!大年夜的记忆! ———场景:市区公园旁边新开酒店,过了3个转角,到了。 我爸、我妈到了,坐着喝茶。 婆婆到了,边喝茶边跟我爸我妈聊天。 “来了,来了”,还有位老公家住外地的朋友跟妻子,一起欢声招呼我们一家三口。 圆桌上来了冷盘:油汆小黄鱼、凉拌芹菜、小河虾、麻油拌猪肝、油香香菜海蜇。。 我没怎么吃。 我看着老爸夹菜吃,他胃口还行。 服务员端来了一盘油炸豆沙馅的糯米团子,老爸夹起一个正吃。 我尽力柔声说:“爸,这个油汆的糯米团子能不能不吃”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我还能吃什么”瞪着我,老爸大声说。 旁边外地朋友夫妻俩停下夹菜的筷子,看向我,看向我爸。。 。。。。。我。。。低下头。。夹了口不知什么菜,放到了嘴里嚼。。。嚼。。。嚼。。。 眼睛余光看见老公凑到外地朋友旁边低声耳语。,朋友边听,边看边点头,看向我爸。 “来,亲家公,吃,多吃点” 胃口一向很好、视吃美食为保养、保健、长寿之首要方法的婆婆,边转向老爸,边朝我们呶呶嘴。 “大年夜多吃点有啥关系啦”婆婆用夹着外地方言的普通话责怪我们。 老公用手肘碰碰我,看我不出声,拿起手机凑我跟前轻声细语:“yi情城市已经封城了” “啊,封城是什么?意思是出不来吗?只能待那里过年?”我回过神,问他。 “城里进得去,但从城里出来不允许”外地朋友接话。 聊开了yi情防护,不敢出去玩,传到了怎么办。。。。。一桌子家人朋友沉浸在yi情讨论中。 场景:饭店。 吃完饭,我挪了下凳子。 站起来披外套的时候,看了下老爸:“爸,等会我们送你” “哦”,老爸吸了下鼻子。 年轻时粉笔灰吸了太多,实际是香烟吸了太多。经常半声咳嗽“咳。。咳。。” 我拉好外套拉链,看了下军色外套。 今天穿了件旧衣服。 。。画外音。。。。 往年的除夕夜聚餐,喜欢穿件新衣服,做发型上午去理发店排2小时,吹成长发飘逸型,出得理发店,会拨一撮发梢鼻尖下闻一闻,走在大街上,顶着香气飘逸的美发,真想现学一声口哨吹一下。 每年年夜饭聚餐在饭店,外表要现得精神朝气、不缺时尚感、自我感觉优越、悠乐美。。 往年吃年夜饭到年初一早上,是我最享受的时光。全家一起吃美食,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心底感激老祖宗发明这一个可以全身心放松的节日。 跟老爸老妈步行走向停车位。 “生病不分是否是节假日” 进入车里,我开。 我送老爸老妈回自己房子里。 “爸,医生说明天开始住人民医院,同学推荐的医生已经打好招呼。 需要每天打针” 。。。。 我小心翼翼地回头解释,担心老爸不同意年初一就去住院。 萧老师有时固执得很,从小到大我都得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好的”“咳咳”老爸边咳嗽,边答应我的话。 “那我明天7点来接你们?” 眼睛已半瞎的老妈像是老爸的影子,老爸到哪里,她就得到哪里。不让她去?想都别想。 第四章 场景:自家家里。 客厅茶几上放了两付牌。 老公见我开门进来,举起其中一付牌:“你看,儿子牌都准备好了”。 边打牌,边评论春晚节目是一家三口的保留节目。 眼皮浮肿浑身散架似地坐到沙发上:“不要不要,不打”。 嘴角微微耷拉着,甩开老公拉我的手,屁股重重地坐到沙发里。 拿起手机在查询系统输入:癌症字样。 跳出来一连串问诊医生。 又输入治疗癌症实例字样,跳出来一段字体,点击阅读,大致内容是: “她是位女儿,父亲得了癌症,她用aijiu的方式替老爸治疗,慢慢恢复。” 巧不巧,老爸的病名跟她父亲的是同一类。 一阵欣喜,把手机举到老公跟前让他看。 老公大致看了下:“那行了吧?看春晚可以吧” 从我手中夺下手机放到茶几上。 尽力不让他们扫兴,陪他们看到10点多,眼睛着实累。 起身洗完澡到床上睡了。 躺下10分钟左右心脏一震,醒了: 老爸晚饭吃了油炸的会不会引起在体内堵塞,堵塞后会不会爆裂? 老妈眼睛不好,万一老爸出事,她都打不了电话。 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给爸?。。。。。。。。。。。。。。。 “老公,老公。。。”我从床上上坐起来,喊住正在看春晚的老公过来。 “嗯?...啥事”老公进房问我。 “打个电话给老爸吧,他晚饭吃了油炸的米糕,米糕本来就是不消化,还是油炸的,他万一肠子炸开怎么办?” “要不要喊醒他,现在送他去医院吧”我着急问老公。 “meimei,你看看,现在几点了?11点!”老公从床头柜上拾起手机,放到我眼睛上。 “好好睡!他们现在肯定睡着了,你现在打电话过去把他们吵醒了,e影响休息的?” “睡啊,没事的”托着我脖子让我躺下,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把灯关了出去继续看春晚。 “老公,老公”我起来喊。 “嗯,”老公手里拿着电视机遥控进来“早点睡,明天还要接你爸的” “可我睡不着” “把灯开出来”我对着老公喊。 “好好好” “那你看看红包,说不定有人发你红包了”老公对着我挤了下眼睛。 “p“回了一声,真就看起了群里。 群里大多是“祝福新年好,新年发大财”之类,复制黏贴的谐音祝福词。 往年对复制黏贴的祝福词不感冒,甚至有点厌烦。 今日羡慕起发祝福词背后的人,他们此时此刻并不会像我一样对父母有健康担忧,至少不会计算父亲还剩多少日子。 累了躺下,灯开着。 脑子里一直是对老爸胰腺、胆囊、肿块的担忧,半夜惊醒了2—3次。 英文歌手机铃声想起。。。..昨天手机没关。屏幕显示5.30 “爸”是爸的电话。 昨夜想着爸会早点来电话,没想到早成这样。 “阿珺,几点来接呢?”老爸每次跟我打电话,都是用跟小娃娃通电话的语气一样一样的。 “哦,7点?”我试着问,还想眯一会,昨晚一晚失眠,现在刚入睡。 “早点啊”老爸催我。 睡不着,不敢睡了。睁着眼养会神。喜欢睡懒觉的我,这个点起来需要勇气。 老公想起来替我煮点汤圆,被我拦住。 今年的我,已经不在乎新年寓意。 倒了杯热水,拿两片苏打饼干,坐饭桌上匆忙啃起来。 路上空荡荡,到老爸老妈小区的路上基本没有看见车子。 可我也不敢开快,事事等着我: 老爸眼前的事; 老妈糖尿病后遗症眼瞎的事; 公公脑肿瘤动过手术、开过肺的事、 婆婆气管炎的事。。。 一路上满脑子被事事事事塞满,左边脑壳有点胀着疼。 接近快到的时候,打电话给爸,让他到路口。 场景: 小区树林拐角处。老爸走出,右手拎着一个帆布袋,右手搀扶着眼睛半瞎的老妈。 “辛苦你了,阿珺”老爸搀扶老妈坐定位置,跟我说。 “哈哈”我假装开心地笑。 “最多半年”昨天医生的话刺醒我。 幸好以前学会了开车。 有机会载着老爸老妈独处。 不知老爸还能坐几次。 以后该怎么安排老妈。 “爸,坐好”回头柔声跟老爸讲。 泪在眼眶打转。 一路上,老爸都在说老妈半夜起来搓脚, “脚上冷得不得了,冰生结骨头”老妈一路重复讲述她的脚冷。 场景:市人民医院 年初一早上7:30。 医院门诊人不多。 急诊室工作人员穿着带有左右两条湖蓝纹的连帽连镜防护服。 “爸,我们不要在急诊室走吧,现在新闻说有yi情”我凑上前去,尽力压低声音温和劝说随时可能爆发暴脾气的老爸。 头也不回快步走向急诊室,拒绝戴口罩的老爸耷拉着脸。 “妈,妈,这一边走”我一把拉住半瞎的、同样拒绝戴口罩的老妈,从急诊室的外围走到住院部楼梯口,跟还是板着脸的老爸汇合。 年初一的早晨,楼梯口人不多,等候楼梯的病人家属、病人、医护人员,都已经戴口罩作防护。 11楼住院部。 “3床萧惠卿的住院去办理一下”一位护士在门口喊道, “昨天张医生已经跟我们定好床位,就在3号床” 昨晚张医生在微信上跟我讲过。 我下楼交好押金,办好住院手续回到11楼。 护士带好器械过来替老爸打针。 托盘里一根起码三寸的长针。“这个针打完要在病房待4个小时观察。” 护士小姐一边清晰吩咐,一边手不停地准备器械。 “哦”我应了一声。 老爸吸了一下鼻子看向我, “阿珺,你早饭还没吃呢,你先回去吃饭,下午来接我们” 唬着脸的老爸,不知什么时候柔和了下来。 “不急的呀,等会再说”我一脸爱惜看向老爸,两颊酸沉、泪在眼底打转。 打针一会就完成,但要等3—4小时。 我搬张四方的凳子坐在窗口。 我的头开始晕,不知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 会不会是低密度脂蛋白蛋白高引起的,单位体检刚查了2个月,低密度脂蛋白5.6。 也有可能昨天没睡好引起的。 看看窗外,楼下几位病人还是家属在院中散步。 “阿珺,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就好了”老爸喊我。 老妈张着白雾雾的双眼,在辨认我的位置。 替老爸羡慕起其他病人。 人家生病是家属照顾,可我爸还得拖着半瞎离不开他的老妈。 生病还得带着一个帆布袋:老妈的胰岛素、眼药水。。 生病还得忍受老妈每天半夜起来搓脚、影响睡眠。 老妈张着几乎没有视力的眼睛,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有任何生存能力。 眼泪在打转。 “妈,我来教你做几个动作,练练眼神吧?”转向老妈,能不能出现转机有点视力,我已无力压住自己的忧心、痛心。 “老太婆,你练就练呗,跟老大练练”,老爸用亲昵的语气告诉老妈。 “我这个眼底板坏了,开了两个手术了,没用的呀”总是想省心、偷懒、啥时都要狡辩拒绝的老妈回答。 “老太婆,听阿珺的,试试看吧”一向对眼瞎的老妈没办法的老爸,也在要求。 “哦,哪能做啦(怎么做的意思)”,老妈凑到我跟前想嗅出动作的幅度。 右手食指在眼睛面前,从左划到右,从左划到右; 再从上面划到下面,上面划到下面,眼珠子跟着食指方向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动作对不对。 跑步、哑铃、杠铃,可以强健身体肌肉。 眼肌强健眼眶肌肉,对眼神大致也有好处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让医生把老妈的眼珠子洗洗?也不会有这个技术吧? 一团乱麻。 老妈还是停留在张着白雾雾的大眼、凑近她的手指嗅着动作的状态。 连我—她的女儿的出生日期都能忘了、没念2年书的老妈,你能指望她用你的锻炼动作,去逆转她半瞎眼睛的视力? 随着我一遍高于一遍的声调,老爸终于开口劝我:“阿珺,随她吧,对你妈,只能马马虎虎”。 “呵呵呵”老爸尴尬地笑着。 “回去吧,吃了饭定定心心过来。不急的啊,我跟你妈在这里可以睡一觉”。 “午饭我跟你妈去食堂买点吃的” 肚子“咕咕咕”叫了两声,没吃早饭的我,到了午饭时间,饿醒了头脑。 “那你不要走远,吃了就回病房,吃完饭就过来接你们” 我看看爸,又看看妈,走出病房回家吃饭填肚子。 2020的大年初一。 让我明白,生病是不分节假日的。 场景:年初一中午,家里。 门外酒精消毒,开门到家。 老公在洗菜:菠菜,青菜。 煤气灶蒸笼上蒸着:咸肉, 熟食猪耳朵、猪肝,都是我平日里喜欢吃的。 “洗手,准备吃饭”,老公喊我。 “多吃点,吃了才有力气”,老公夹了两块猪肝蘸好芝麻酱油放我饭碗上。 “不要,不要吃,跟你讲了,我吃素”我莫名咆哮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吃素啦?”老公一脸委屈,儿子也闷声吃着饭,不敢作声。 未语泪先流。 放下碗筷,跑到客厅跌坐沙发上。 甚至羡慕起老公来,我公公—老公他爸虽然动了两个大手术,脚不太灵便、说话说不完整。可他至少可以一个人下楼,可以一个人去公园锻炼,甚至可以一个人可以去打牌。 我婆婆—老公他妈妈,虽然经常每天吃一大把药片,但可以用红烧肉汤浇饭吃,可以有力气跟我公公吵架。 老公他爸妈都没有生命危险。 “不是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当然无所谓”,老公来劝我时,被我咆哮。 “你能不能讲点理,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咱们在家好好吃顿饭好不好?两顿不好好吃,身体吃不消的,来。”老公架着我走向餐桌。 自知理亏的我顺着老公往餐椅子上坐下,端起饭碗。 把平日里喜欢吃的猪肝片夹到老公碗里,把咸肉碗端离。 只愿意吃蔬菜,嘴巴里嚼着青菜,满脑子都是用手撑着肚子的爸。 第五章 吃完饭,接送完爸妈以后,回到家,眼皮都抬不起来。 午睡到三点。 把老爸的详细情况微信上发给同学吴医生,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样跟你讲吧,萧老师确实蛮严重了。 我的建议是弄靶向药,但靶向药需要先穿刺,穿刺后确认用哪一类药” 电话里吴同学温和劝解我, “我们做子女的,现在花了钱用了药以后,不会后悔。 否则以后想起来会特别难受,特别难受”,电话里吴同学自言自语。 我也不明白医生怎么也会有这种普通人的想法。 “嗯嗯”我们商量一下。 担心我爸这个身体能否承受得了,靶向药算不算化疗? “哦,对了,这个穿刺我们这边医院可以做吗?”,想起一事问一事,我不是医生,问话不专业,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爸那个部位,你们那里医院做不了,要到上海来做。 哦,对了,可以用的话,这个药蛮贵的,半年大约36万左右”挂电话前,吴同学添了一句话。 我盘算着估计老爸不会愿意花这个钱,他最担心的是老妈。 老妈糖尿病严重,随时需要抢救,每个月自费药费部分每个月1—2000。 老妈生活依附在老爸身上。 晚饭前后一直在计划怎么说服老爸用靶向药。 怎么说服他去上海医院做穿刺。。。 “老公,我爸这个靶向药,我们先垫出来10万,让我爸试试能不能用”, “假如药可以用,再告诉他听,你看行不行”,我试探性地跟老公商量 “先告诉他这个药不用花钱,免费的”。我在老公面前啰里八嗦作解释。 “嗯,嗯,这事你作主”老公应和着。 场景:人民医院主任医师办公室,大年初六上午9点。 按照大年夜上海张医生的话讲,今天大年初六他会过来替爸做手术。 “萧惠卿的家属,对吧?” 是的。老公答道。 “萧惠卿有几个孩子?”主任问,认真地问。 “2个女儿,都在了”我答道。 “我是老大”。 “嗯”,人民医院主任边看新做的ct,边应了一声。 “但是,我看了你父亲的片子发现,他肺上是有问题的,最近几年是不是动过手术?” “是的,有问题吗”我着急挪了下椅子,凑上前去问。 “有问题,病人心肺功能有问题的话是不能手术的。”人民医院主任回答。 “你们也没有提前告诉我们这件事呀,今天要动手术了,你来跟我这么讲”, “我爸从周一开始就来打针,不就是为了今天的手术吗” “你们早告诉我,我爸何必吃这个苦头?” 我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连环炮似地质问医生。 大约静待了三分钟。 “那还有其他办法吗?”我意识到不能得罪医生,转用柔声问。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这个手术你们要做,也可以,但是不能保证下得了手术台”医生不耐烦地回答我。 老公过来把我拉到一边:“你先问一下你同学手术这方面的要求”。 急得我眼泪流了一脸颊。 老爸跟老妈的病房在对面,通过一条走廊,可以看见老爸老妈在说说笑笑。 不知险情的病人,往往可以坦然面对。 我直接拨出同学的电话号码,此时的我已经不再像往常一样,去考虑同学现在是否在替病人做手术,是否方便接电话。 “问一下,我爸肺部有问题,是不是就不能动手术?”正巧同学接了电话,我不再愿意寒暄,直接问了主题。 “是啊,必须心肺功能正常。”同学回答, “这样,你让你父亲走楼梯试试,测一下,只要不扶扶梯从一楼走到三楼不喘,就可以,去试试” 同学安慰我。 放下电话,我直奔病房,意识到必须安定好情绪。 在病房口待了一分钟。 “爸” “嗯,跟医生讲好了?”两个女儿女婿在旁边,今天的老爸很满足,笑盈盈地问我。 “哦,这样的”我尽力转动脑子,组织语言。 “爸,医生为了保证手术的安全,他让我问你,你走楼梯喘不喘?”我弯腰凑上去询问坐在床沿的爸。 “不行的呀,你爸现在走几步都要喘的”老妈张着没有眼神的眼睛替老爸回答。 “哪里来是啦,现在这里胀痛,走两步楼梯还喘得厉害”老爸指了指腹部,补充道。 “哦哦,我出去一下”我强忍哽咽语气出去擦眼镜片,怕在老爸面前露馅。 老公还在办公室跟医生周旋,想从医生口中套出一些可以手术的蛛丝马迹。 我站在电梯附近的窗子边。 窗外地面走路的家属都是幸福的; 伴随者“滴滴”声电梯上来的病人是快乐的; 医生没有警告他们的家属就这个情况了,多问已没有意义。 他们的家属不用追着问专家还有多少天,盼望专家能够像挤牙膏一样再多挤几天出来,但专家给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绝望的、“抱歉”只能是原来天数的答案。 萧老师的同室病友是幸福的,虽然严重,但今天可以手术,专家给了手术,可以手术就可以带来希望。 萧老师没办法手术! 胆囊结石+肿块,双重堵塞。 ——场景:前几年,当过医生的婆婆劝过萧老师:“亲家公,你那个胆结石开掉它吧,又不痛的”。婆婆指的是手术不太痛。 当时,萧老师板着脸:“又不痛,不开不开”。萧老师指的是肚子还不痛,不要动手术。 也不能怪萧老师,萧老师—我爸20多年前一个盲肠炎差点要了他的命,手术前发炎严重,手术后一个月两个月。。每天摁着腹部强忍疼痛坐着上课,断断续续发炎半年才痊愈。 ———现在的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劝他割了胆囊呢?割了胆囊应该不会有今天这事,假如知道有今天这个情况,当初绑也要把萧老师绑到医院去割了他的胆结石。 ———现在双重堵塞。 吃进去的脂肪、 吃进去的油腻类东西、 身体累了、 情绪。。。都有可能刺激胆汁分泌造成堵塞。。。肚胀、背痛。。 肚胀到什么程度?像肝腹水那样吗? 我不停脑补萧老师的身体状况。 后悔当初没有努努力考个医学院当医生,医生之间看病渠道应该多点吧? “跟你爸解释一下吧?”老公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怎么解释啦”我头依旧靠在栏杆上,哽咽着回答。 “看来又是我来呗”老公叹着气,又拍了拍我, “你总要控制下情绪吧,否则你爸看见你这样怎么想啦?” 顿了10分钟,回到病房,老爸不再言笑。 他回过头来:“阿珺,我不能住院,又不用药,还待这里干嘛啦” “阿珺,你陪我到楼下结账” “莫名其妙,啊,莫名其妙,让我打了6天的针,还痛特来,这个针打进去痛了呀” 老爸火气乒乓地用他修长手指的手做着手势,边示意我乘电梯。 楼下从电梯口到收费处大约200米的路,我紧跟住身高1.8米的老爸。 天有点冷,楼下走廊没有空调。 老爸边走边吸着鼻子,我戴着口罩,戴着眼镜。 口罩挡住了我的表情。 眼镜在室外是变色的。 萧老师应该看不出我的泪眼。 ———场景人民医院收费处。 收费处没有什么人。 前面一位家属正在结账。 从没像这一刻一样,希望这位家属结账时间长一点。 特想靠在萧老师背上哭一会。 好想这一刻的时间不再转动,好想所有的一切停下来。 这一刻萧老师的肿块至少还没肿大,还在可控范围。 这一刻的我还能离萧老师这么近这么真实;这一刻还能有一个爸,还能做个有爸训斥的女儿。 平时做事情总是着急忙慌的爸,靠在收银台旁边的柱子上,看向我。 萧老师的眼神里面不知是担忧,还是怕,不再是以前训斥我的尖锐。 过了三年后的今天这一刻,回想起来,萧老师向我发出的应该是令我锥心痛骨的“求救”的眼神。 可是他心里明白,他的女儿—我,无知且无能,印证了他对我讲过的话:“你什么都不会”。 是啊,我什么都不会,只能看着自己的亲爸身心被折磨。 ————场景:我自己家里。 从冰箱拿出薏米、红豆、绿豆、红枣。 网上查询说是薏米红豆可以祛湿,专家说“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身体里湿毒太多”。绿豆可以排毒。 从罐子里各抓出一把,搓洗干净,放水里泡着。 每粒薏米的凹槽里有一小条黄兮兮的东西。 我端着水泡薏米到餐桌上坐下,用水果刀把每粒薏米凹槽里的小横条挖出来,一粒一粒。。 老公从卧室出来,站在我边上看我一粒一粒挖薏米。 “今天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现在去睡一会吧?” 他担心我身体受不了,昨天晚上我头晕测了一下血压,上压160,下压100。 “这个薏米不用这样挖的,听说这个小横条有药用价值” “去水龙头上搓搓就好了呀”老公持续啰嗦。 “不行不行,这个吃了要生病的” “别烦” “我在弄,又没有让你弄”心情烦闷的我火气冲天,总认为老公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对待这件事。 “好好好”老公怕我再发火,轻拍我两下肩膀,赶紧转身离开。 挖好洗好薏米,搓洗干净红豆、红枣、绿豆。 放水煮。煮一会;看一会; 坐一会;想一会。 直到汤汁变色,加上预先洗胀了的白米,一起煮。 整个煮粥过程1个多小时。 等三点钟的时候,把粥舀到保暖盒。 路上有警戒线,有人执勤。 戴好口罩、眼镜,测体温,放行。 ——————场景老爸老妈家里。 “阿珺来了”,萧老师坐在靠近门边沙发上。 “嗯”我应和着。 “妈,拿个锅子来,我煮了粥倒锅子里” 萧老师坐沙发上紧皱眉头,不再似之前喜欢跟我争论。 第六章 老爸老妈家里。 进门就是一张深红色的八仙桌,配有四张四方形的凳子,凳子板扎得很。 老妈说是祖传的。 “你爷爷萧岳令是开木行的” “长得又高又帅” “写的毛笔字好得不得了”老妈如数家珍。 老爸说,爷爷27—8岁就走了,是突然走的。 今天的萧老师开始回忆,一张凳子勾起老爸绵长的记忆: “那天他(我那27岁的爷爷)跟我奶奶(爷爷的妈妈—我的太奶奶)去做媒人的家里玩” “吃完饭,睡了个午觉,起来发现那家人家家里一条蛇和老鼠,吓了一跳” “回家就一床不起,直到走” 萧老师淡淡地诉说,萧老师三岁的时候,他那年近27—8岁的爸就去世了。 “啊,27岁”虽然这个故事听过多次,今天听萧老师一本正经地回忆,还是震惊。 “妈,那爷爷写的毛笔字这么好,有没有留下来?给我看看呢”我转头问妈。 “我骗你做啥啦,周围几个村子里需要写字都要找他的呀”老妈以为我不信,又开始辩驳。 “没有留,后来搬家、翻房子不知放哪里了”萧老师认真答我话。 “嗯,可惜了”我叹一声。 “那时我三岁,也不懂什么,只知道经常吃不饱。 那时家里只有你岁数大了的老太太和你奶奶,家里没有劳动力,分不到粮食,吃不饱” 萧老师今天像是自言自语,开始认真回忆起他的前半生。 “上学以后,铅笔都买不起,盐都没钱买” “还经常被村子里人看不起” “记得萧家一门里的邻居,他们家外地亲戚过来,在院子里煮了好多肉,香得不得了。而我们家饭都吃不饱” -------3—5岁的瘦瘦弱弱的小男孩, 倚着墙院大门口,饿得小舌头舔着小嘴唇,咽着口水看着紧贴墙边的邻居家院子里一大锅放了茴香的香喷喷的红烧肉。 邻居家的老人在院子里喊亲戚:“不要理他,他家吃不起的”。 才3—5岁的萧老师怯怯地靠着墙门。 “怎么这样的?给块肉会死啊?欺负一个小男孩!还是不是人了? 还是一大门的邻居了!”生长在现代,吃肉嫌油腻的我愤恨得跳起来。 “不要多说,那时候都这样。大家都没得吃的。 现在跟你讲讲而已” 一向胆小十足、眼睛没了神的老妈赶紧摁下我的愤怒。 萧老师说他上学成绩特别好,可因为交不起学费、吃不起饭,休学过。 11—2岁的男孩休学在家,又不像现在或许可以出去打工补贴家用,那时瘦瘦弱弱皮肤白白的萧老师,只能扛起锄头种田。 幸好有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七转八弯找到在田里挥着锄头的萧老师,问他还愿不愿意继续上学,恳求我奶奶(萧老师的妈妈)让他继续上学。 后来,老太太(萧老师的奶奶)想办法找到学校附近的一位亲戚家,萧老师寄宿在他们家里。 “班主任、让我寄宿的亲戚家。。。都是我这辈子的恩人,这辈子已经还不起这份恩情喽” 萧老师将回忆拉回到现实。 “嗯,真的是!” “爸,再说了,你也找不到他们呀”对萧老师,我边纠正边安慰。 ——————————————————老爸老妈家里,下午5点。 老爸精神还好。 “阿珺,你早点回去吧,今天累了一天了”老爸急着赶我回去。 “嗯,那你现在肚子胀吗? 晚上尽量吃点粥,粥里有薏米红豆,排毒的。” “爸,千万别吃油啊”我站起来边拿起保温桶,边啰嗦叮嘱。 “妈,你盯好老爸别吃油腻” —————————————————自己家里,老公已经做好菜。 “洗手洗脸吃饭”看我推门回来,老公把菜端了出来。 青菜、青椒豆腐干、红烧肉、红烧扁鱼、咸肉。 洗好出来,满脸心事地坐到饭桌上。 老公把我喜欢吃的咸肉端我前面:“呶,你妈喜欢吃的,别跟她抢”老公想缓和气氛,跟儿子开起了玩笑。 他顺手夹起一块带着一些肥肉的咸肉在我饭碗上。 “不要,不要,不要” 我边大声拒绝,边夹回咸肉到老公的碗上。 “接下来我只吃素,别再叫我碰荤菜”我的声音蛮横响起。 “为啥”老公凑我前面想看我个究竟。 “不为啥,我就是不再吃荤菜”。 吃素已经是我心里主观认为、为爸可以做的、可能有效的事,祈祷老天爷看在我虔诚吃素的份上,放过我爸吧,我每天哀求老天爷。这事谁也别想阻拦我。 可是,这些想法在老公和儿子面前羞于提起。我总不能告诉儿子,吃素会让他外公痊愈,在不用手术的情况下。 有些想法说出来可能就失效了呢?我不能冒险。 我的想法已经变得神神叨叨,又是虔诚地祈祷,又是害怕失效。 虔诚和害怕的想法来回折腾。 ——————————————————早早吃完晚饭,碗也不洗瘫坐沙发上查手机信息。 一向洁癖的我,跟老公讲明白,我真的没有心情做任何家务。 老公明确表示,家务不用我做,只要我回到家尽量平静点就可以。 我认真查询关于老爸可以吃的食物,我认真记录下来: 山楂、百合、豆类、柠檬。。。 反正就是一定不能吃油腻,尤其是油炸食物。最近因为yq管控,大家也不能聚会,老爸老妈安心在家,看来也是有让我安心的地方。 我拨了老爸的电话,老妈接的“阿珺,你烧的粥好吃特来,腻哆哆的,你爸喝了不少” 也不想想,我精心炮制的,我开心笑起来。厨师喜欢听见食客爱好她做的美食。 好吃,这是对厨师最好的奖励和赞美词。 —————————————————“我血糖也蛮好,你不要担心,有我呢”半瞎了的老妈安慰我。 “刚才小春春打来电话的,正月初十请客,让我们过去吃饭” “他们来接”老妈电话里兴致勃勃。 “你说什么?现在不是yq吗?不是不能请客吗?老爸身体不好怎么可以去吃?你让爸接电话”我一时心急,没办法跟老妈解释。 “爸,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不要去吃好吧?”我压住焦急的心情,尽力温和劝说萧老师。 “你想得出的!你表舅家请客怎么可以不去啦?人家难得的呀,一年一次,你舅舅他们都要去的,还有无锡的阿姨也要去的呀”老爸不容我反驳。 “小春春的电话多少?爸,你告诉我小春春的电话”我想办法从萧老师那里哄出表舅家的表妹余春春的电话。 大年夜劝萧老师不吃油煎食物碰了一鼻子灰,要是在表舅家老爸再来这么一下子,当着几桌子亲戚,我该怎么办? 老爸现在这个状况吃下油腻食物,肠子迅速堵塞,后果会怎样? 我已经跟老公讨论过这个问题,假设像上海专家预测的一样,三个月,一旦住院,我爸可能再没机会回到家里,住了几十年的这套房子,我爸有可能再也回不了这里。 好日子、平稳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我亲爱的爸,你怎么不理解呢,我在奋力拉住你。 “小春春,这样的。 爸现在身体不太好,蛮严重了,我正在想办法。就是医生说一定不能吃油腻的,我担心吃了油腻会突然爆发梗阻。 哦,我知道,春节里亲戚要聚会,确实难得。 可老爸这个身体实在不能去,万一碰了油腻导致堵塞,会有可能爆裂突发生命危险的呀。 请谅解,真的不能让他去,抱歉了。” 我把能够想到的所有好话,尽力客气温和地跟表妹小春春解释,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现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比稳住老爸的病情更重要。 可是,你会发现,总有些人是不会愿意去理解你,哪怕是在面对这么虚弱的老爸,始终还在认为,她是天使,她家的请客吃饭最重要,你别想着不来,哪怕老爸必须时刻摁着疼痛的肚子。 “请理解好不好?等我爸身体好点了以后,我请你们吃饭。”电话里我强挤微笑声讨好她,希望她能松口理解我的意思。 “阿珺姐,让萧姑父来吧,他们来了坐坐就好,我会盯住他不吃的”余春春还在坚持。 我的妈呀,心里愤愤地想着。 “春春,你劝不住他的,我知道,别让他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不是到没办法的地步,我不会这么讲的。到时梗阻会不得了的”,电话里满是我祈求到发颤的音调。 我差点脱口把专家告知的天数直接告诉她听。可不能呀,萧老师知道会不得了的。 余春春家里请客的亲戚八成是他们村子里心直口快的亲戚邻居,我不敢冒险。 “我来接姑父,没事的,到时我坐他旁边让他别吃”电话里余春春还在呱呱呱。 “好好好”满脑子愤恨,心口不再统一,惶惶然,边回答边挂了电话。 ——————见鬼了,真是! 没办法。 我还得尽力维持自己的体面,尽力不失礼貌。 尤其需要面对专家已经宣称只有三个月的老爸,我得统筹管理好这个方方面面。 ———— 有人觉得病重的我爸还得参加她认为重要的聚会,没办法啊,其实没有几个亲戚愿意站在你的位子上设身处地的体谅你,不要痴心妄想人家来发心深处地爱护你同情你。 当你明明白白告诉她,老爸严重到不能吃一丁点油腻,吃了有可能会突发爆裂、生命危险的时候,人家只在乎的是,你不去参加聚会,会丢了她的面子。 一晚上睡不着觉。 万一老爸去表舅家吃了油腻的东西,肠子突然梗阻爆裂怎么办? 老妈眼瞎了,连打个电话都要求人,包括急救120. —————晚上失眠。 前半夜想着不让老爸去吃饭的对策,没有睡着一分一秒。期间累了大概睡着了。 半夜噩梦惊叫,老公起身拍拍我,问我怎么啦,让我不要多想。 后半夜又是失眠,想着三个月的期限就后怕,急出了泪,呜呜声捂住嘴在被窝里,怕影响老公睡眠。 ———————— 满脑子都是萧老师。 走路带风的样子; 说我穿单位工作套装最好看时,带着炫耀开心笑的样子; 吃饭时边讲话,边用筷子拨饭碗里饭,闲适的样子; 请我们吃饭时,我们坐在饭桌上夹着红烧肉,他一个1.8米高个子围着半截小围裙跟我们讲解烧红烧肉,肉要先用热水清洗的,认真的样子; 对我生气时骂我什么都不会时,训斥中带着怒其不争表情的样子。 第七章 ———清早又被一个梦吓醒。 窗外寂静无声。 老公被我噩梦闹腾了一个晚上,还在补觉中。 醒来的我,庆幸已经到了天明,今天再也不用在黑暗中煎熬时间。 想打个电话给爸妈问问情况,可太早了,不忍心吵醒疲惫的老公。 想拿起手机看看新闻度过分散注意力,可手机亮光会影响枕边老公的睡眠。 对事事从来不用操心的我,现在事事都得去规划。 aijiu应该有点效果,今天过去说服老爸aijiu,也不痛不痒,唯一的不好就是烟雾浓,老爸受不受得了? 哦,对了guasha。小时候吃了炒花生肚子疼,老妈替我在背上gua啊gua,然后睡一觉就消化掉了。 前年去旅游买了几个guasha板,每家送一个,老妈那里也有。 家里多了两个,等会带一个过去以备半瞎老妈找不到。 哦,对了,余春春那里昨天我是不是没有讲清楚? 唉,可能的,我焦虑的部分,她没办法切身体会。 等会再打个电话,用更完整细致的逻辑跟她好好解释清楚,毕竟是老家亲戚,虽然来往不多,看在老妈面子上,也不能得罪。 越细致越好。 1,老爸病情严重,任何的油腻和劳累,都有堵塞肠管爆裂危及生命的风险。 2,我们确实不好意思了,年年聚会,今年老爸重病特殊情况没办法过来,真诚道歉。 3,yq管控,万一病重免疫力差的老爸再得个感冒啥的,雪上加霜,直接去住院,担心到时不可控。 嗯嗯,这三条应该够了,电话里再尽力控制好情绪,温柔温和。。。不会有问题了。 ———突然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来了,真的是人需要锻炼的。 在可控范围内。 杂七杂八的事情想了一大堆,等老公一醒,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开始电话老爸。 “老太婆,老大电话”老爸喊老妈接电话。 “妈,老爸今天晚上胀吗?”我只问关心的主题,其他已经无心过问。 “哪能不胀啦?你爸已经三天没有。。(老妈讲的是老爸的大号)了,我替他按摩了一个晚上,那么哪能办啦”。电话里老妈着急问。 “翻身都没办法,我替他撑了腰起来的”。——老妈还在诉苦。 “昨天晚上除了粥,还吃了什么?”我着急问。 “他吃了粥,吃了两块白煮的肉” “那也不多呀,怎么会胀。 妈,小春春那里别去吃吧,吃了的话,老爸肚子更胀,受不了的”,老妈要是同意不去聚会,这是最好的了,不用再花心思去解释。 “哪能可以不去的啦,一年一次,不去像啥啦?你爸也要去的”我的妈。。。。。什么时候了,怎么跟你讲不通的啦。 ————挂了老妈的电话,用深呼吸来平静对老妈不顾老爸病情,坚持要去表舅家吃饭的不满和焦虑。 脑子里整理好跟余春春讲话的逻辑,拨通电话。 “春春,不好意思,昨天我可能没有讲清楚老爸的情况”我强挤微笑,就怕余春春心生不满。 “到时我去接萧姑父,又不会吃多少。” “还讲不讲亲情了?”,还没等我讲完老爸病情,余春春打断我的话,责问我,给我套了一个不讲亲情的帽子。 我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把昨天脑子里整理好的三点逻辑用短信发给余春春,并在后面加了两句: “春春,真因为我们是亲戚,不希望老爸因为去你家吃了什么东西致生命危险,而引起你们的尴尬。 这个责任谁也负不了的。 我有一个方法,你看能否采纳:你出面跟我爸讲,因yq防控,取消聚会。 至于你们自己家是否聚会,我也不会干涉”。 发完短信,把手机塞进抽屉。 余春春小时候成绩差,从小学开始就在我爸家里免费补课,每个暑假,我妈都是买菜煮饭洗衣为她服务。 有一次暑假在我妈家里憋气,闹着要回家。我妈想来想去没有哪个地方得罪她呀。 表舅把她接回家以后,表舅妈打来电话,说余春春因为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所以闹情绪。 过后我取笑老妈:“你是不是精力过剩,给她买菜做饭洗衣服,每个月菜钱都是多花2千。 现在好了,你没有服侍好她!成了冤家”。 “啊呀,都是亲戚,她要来,不好拒绝的呀”老妈嘴上硬邦邦,心里大概戚戚然。 余春春后来升学升不上,老爸又想办法替她找学校复读;找工作找不到,老爸替她找亲戚。 假如因为老爸身体原因不去聚会,而致翻脸不认亲戚,那随她吧。我再也没有什么心情跟她反复解释。 —————起床吃完早饭。 乘着老公单位里值班,我拿出昨天买的aijiu棒。 带了两个洗脸盆到楼上靠露台的房间。 这间房间跟露台相隔几扇玻璃门。 打开通露台的玻璃门———关上室内走廊跟房间相隔的门———既通风又跟楼下房间隔离开来,在这里做aijiu试验应该没人知道,这方面智商不够的我自作聪明。 ———先用打火机点燃aijiu棒放在脸盆里,然后按照网上说的方法撩出衣服,对着肚脐眼下方位置aijiu。 ———我的爸,我的妈呀, 我眼睛一瞥,只看见我最喜欢的湖蓝色塑料盆子,烧了个洞,旁边都成了焦黑色。 满屋子烟味。 也看不出肚脐下方jiu得怎样了,舒服倒是还行,热热的,可满屋子烟味已经看不出jiu的位置。 大致过了十分钟,停下来看看肚脐下面怎样了。。 打开灯一看肚皮,“sh..“黑了! 肚脐眼下面的肚子黑了一片。 手指轻轻一碰,“哇”痛得要命。 烫伤了。 又烫出了一个乌漆麻黑的肚脐眼。 在原肚脐眼下面。 嘭嘭嘭,儿子敲门。 问:“妈,你在做啥?怎么那么大的烟雾” “没啥,没啥” “我在做试验”我躲在烟雾后面隔着门回答。 儿子用钥匙拧开锁,一股烟雾窜门而出。 “别响,别响,我马上开窗开门”,心虚地示意儿子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他爸。 肚皮烫出一块黑皮,脸盆烫出一个黑窟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公知道的话,我会被他一顿训。 这个时候,不想让他 “添乱”,到时什么都不让我做,不让我试验。。。 赶紧开窗通风、下楼消毒肚脐眼、洗好脸盆把脸盆放到所有盆子的最底层。 神不觉,老公不知,即可。 ———吃完晚饭,电话同学,咨询我爸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我提出一个设想:本地没办法穿刺,老爸的体力又不允许坐长途车。 那能否请上海坐穿刺的医生过来做,全部费用我来出。 同学颇有难处地回答:“呃。。。。可以是可以,就是。。。现在yq管控,来回要几天,我要联系了再说”。 一个人情,再欠一个人情。。。没办法也没心情计算人情的代价。 熟悉的愿意帮忙想办法的医生,似甩出了一把用来抢救老爸的绳索,此时的老爸已身处悬崖。而绳索这一端已被我牢牢接住。 老爸能否上岸,除了这把绳索,还得靠他自身的体力。 —————第二天,我花两小时煮了山楂、薏米、柠檬粥,都是排毒、容易消化、减少堵塞的食材。 尝了一下,酸是酸特来。 ————不管了,阿弥陀佛,拜托疏通老爸的血管、肠道。。。一切管道。。。。 ———神神叨叨中,带着保温瓶、带着guasha板、带着aijiu棒,出发前往想拯救老爸。 老爸还在午觉,哼哼唧唧。 老妈出来替我准备了一个钢筋锅子,我把保温瓶的一大半倒到锅子里。 看着锅子里太多,从碗厨里拿出一个钢化玻璃盒子,把大约一碗样子的粥倒进去,让老爸当夜宵煮热了再吃,看能否消化一下。 刚倒进去钢化玻璃,“啪”碎了,我赶紧清理倒进垃圾桶,然后扎紧垃圾袋,垃圾桶换上干净垃圾袋。 一气呵成。 回头一看,老妈并不在旁边。 老爸,此时还没起床。 好险!碎碗、碎玻璃、断筷子。。。。。对老爸成了暗示的打击。 此时,老妈一脸叹气地过来“阿珺,我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人” “谁让你嫁给他的啦”我还未从碎碗中清醒过来,语无伦次地跟老妈故作玩笑。 老妈虽然眼瞎了不了解老爸病情。 可还是被吓到了,每天被老爸的疼痛折腾。 老爸晚上起来,需要老妈撑住他的腰才可以坐起。 同时,老爸也被老妈折腾,老妈最近的血糖估计也是不正常,脚麻脚冷,每天半夜起来用梳子柄刮脚底。 这对老夫妻相互扶持。 我问需不需要住下来照顾他们。 “你们不要住这里,不习惯的。 你有小家庭照顾,我跟你妈现在还可以忍忍,忍不了的话会告诉你”,老爸已经起床,穿着棕色细格子的棉袄棉裤,在地上拖拉着拖鞋慢慢来回走动。 “大不出呀,肚子胀”皱着眉头跟我诉说。 “哦,爸,忘了,我今天带了guasha板来,我替你guagua穴位看”。 老爸停下来看看我,“哦,试试看”乖巧地坐到靠近门边的沙发上。 我端来一张有靠背的小椅子,坐在老爸前面。 先从手臂的穴位开始,隔着秋衣刮,每个穴位仔细刮,有些刮出了紫色。 然后再隔着秋裤刮小腿穴位、隔着袜子刮脚背、脚底穴位。。。。。 反复刮,仔细刮,此时的我因为担心把细菌病毒带过来,戴着口罩、眼睛。 刮着刮着眼泪淌了出来,我也不去擦,低下头继续刮。。。 老爸发觉了我的眼泪,想用手替我擦“小细娘,没事的,我好好的”。 穴位继续刮,眼泪无声流淌。 大约半小时,老爸说我也累了,让我回家吧。 我一看五点钟了,吩咐老爸不要吃油腻,嘱咐老妈晚上注意点。拎着保温桶出门回家。 刚出门想起还有一袋玻璃渣的垃圾,一并带出了门。 第八章 ———拎着保温桶,边走边止不住地流泪。 小区封控点的女人, 刚才进入小区时,关切问我:“又来了?你父亲怎样了?” 步出小区时,向我点点头,侧过头来小心观察我的表情变化。 因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投来关切的目光,心神得到片刻温暖。 吸了一下鼻子,晃过神来的我向她摆手道别。 宁可在不相识的人面前表露悲伤情绪,不想联系亲朋好友告知父亲的病情。 一位亲戚知道后的结果,会是牵动一大片亲戚过来的探视。 礼物大多是牛奶、水果,以及可笑可气的naobai金。。。。。 还得花精力去应对他们对病情的询问。 ————树林里倒车至汽车道。 心里警示自己:开车想心事,危害超过酒后驾车。 唔,走自己的车道,看自己走的路。 可我真的羡慕闲庭信步拎着各色菜品出来的行人,他们心里想的应该:“只是”怎样做好这道菜,按自己爱好买了菜,等会还能品尝按自己喜好做的菜品。 他们的“只是”跟我的“只是”截然相反。 他们“只是”享受,我“只是”遭受心里“苦刑”。 “享受”这事,从那天小树林咖啡厅见了专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逐步被剥夺。 心里“苦刑”逐步加重,越挣扎越紧迫。。。 一路心神不宁,强迫自己小心翼翼地开车。 心坎里卡着的:是guasha时悲苦困扰的泪目,是老爸对女儿我的怜惜眼神,是尝试擦泪的抬手姿势。 车到街道旁边的车道边上停下,已难忍心中的悲苦:“爸,你为什么要生这种病!” “爸,我该怎么帮你啦,你告诉我呀”。 “我该怎么办啦”。。 这时,后边车子的喇叭声敲醒了我。。 从侧门抽出纸巾擦干眼镜,稍踩油门向家走去。 ————回到家里,查看手机信息。 同学发来:“到你那边穿刺可以,你那边确定好时间告诉我”。 已在家,电话里也讲不明白,明天跟老爸当面解释了再说。 老公端了一个底上乌漆麻黑的盆子问我怎么回事。素来喜欢调侃的我,懒懒地回复:“嗯,上次aijiu弄坏的”,话毕即躺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晚上电话问老妈现在怎样,老妈:“今天的粥酸特来,你爸说哪能gang酸个啦。 我跟你爸每人喝了一碗,还加了点饭,吃得蛮舒服,你爸也蛮好。 阿珺,你放心啊”。 “哦,阿珺,刚才小春春打来电话,说不请客了,现在yq管理严的,不能请”。 看来礼貌地好说好话没用,加两句稍带让她负责任的话就起作用了。 也蛮好,就当她跟老爸老妈还算念了一点亲情吧。 一桩心事放了下来。 后面又跟余春春通过电话短信强调:yq期间请不要探望,也不要跟亲戚朋友讲起老爸的病情,以免因探望引起交叉传染。 ————半夜还是噩梦惊醒。 现在不只是坐起,而是在房间里惊叫,似是找东西。老公下床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好好好,睡觉吧” 早上醒来老公问我做了什么梦,这样大叫。 我说想不起具体梦的内容,“啊,我晚上起床的?” 甚至记不清晚上下床这回事。 “儿子,你过来,你妈晚上是不是在那里叫了?”老公喊来儿子作证。 “对的呀,你叫得大声了”儿子笑嘻嘻地说。 “是吗?我脑子坏特了”我笑了笑,故作轻松,指指自己脑袋。 在儿子面前,我总是故作镇静,假装没事。 不能把事情扩大影响到所有人。 普通家庭,还需要正常生活正常学习。 ————每天3点左右,拎着一大保温桶的粥,穿过yq管理站,下车,测温,放行。 ————老爸已起床,吸着鼻子穿着松松垮垮的细格子棉袄棉裤,在客厅来回走动。 我坐在靠里一张沙发上,酝酿怎么完整解释穿刺配药、让老爸接受这个计划的逻辑,用怎样的语气,老爸可以同意。 “爸,跟你讲个事行不” 我坐在沙发上仰视,正来回走动身高有1.8米的老爸。 “啥啦”老爸问。 “听说有个药可以用用,问了同学”我开口,带着心虚。 老爸面前,我总是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中气消失。 “你别瞎搞,现在哪里来的药啦?别被人骗! 那个林老师,你知道的, 上次我去看他,他还哭了。 医生告诉他身上有两个癌,还不能开刀,用了3—40万了,现在身体越来越虚,更不能动手术”。 ———————————————林老师,另一学校的老师。以前就认识,因住得近,老爸跟他经常来往。 老爸老妈喜欢煮玉米,煮了就端一盆子给林老师家。 我们带了水果,老爸老妈也会分一部分过去。 林老师夫妻两个都是老师,退休工资每个月加起来有2万多。 林老师退休后学煮菜,邹老师(林老师夫人)负责买菜洗菜。每天一桌子菜,把儿子儿媳孙子喊过来,一家子吃饭有说有笑。 我爸我妈每天到林老师家去“报到”。 “老萧,现在蛮满足了。 我跟老邹, 加上儿子媳妇,每个月一家子加起来4—5万,真的惬意了”林老师每次提起都是一脸欣慰。 ————“嗯,我家里,老太婆买了城保医保,加到现在,每个月也有2—3000了,我的工资跟你差不多。 两个孩子家庭也可以” 老爸小时候过了多年特困日子,对现状感到特幸福。 赞同林老师的欣慰满足。 老爸跟林老师都看不上外面的传销,认为守住自己的工资已经蛮幸福了呀。岁数大了,保养好身体最重要。 过年前(2019年),不知谁送来几本台历,老爸拿了2本兴冲冲地送给林老师。 刚进门,林师母(邹老师)向房门努努嘴,轻声告诉我爸:“老林这次不行了,查出来癌症”“老萧,你安慰安慰他”。 “啊”老爸听了一惊。轻声敲门进到房间里,林老师躺在床上。 看见我爸进来,林老师赶紧坐起。 轻叹一声,未语泪先流 “老萧,这次我捱不过了,两个癌。。。。。”林老师指指自己身体,把他儿子带他到上海找专家、找药、先化疗、化疗贫血、补血。。。。详细过程跟老爸讲了个遍。 我爸陪在旁边边叹气,边安慰:“现在医疗发达,没问题的,你不要想太多”。 说是说了,回到家老爸心情不好,为老朋友—林老师叹了两天的气。 没想到,过了两个月,我爸自己查出来更严重。 ————我爸要求我一定要吸取林老师的教训,盲目用药是没用的。 “还有,你阿知道穿刺的针长得不得了啊?”老爸停下锻炼的步子,坐到门口沙发的老位置,开始教训我。 “那个针穿进去,我身体阿吃得消啦” “你阿为我想想的?” “啊”! 萧老师对我连珠炮发问,连环炮指责。满脸怒气。 我看萧老师停下来,见缝插针:“爸,不用花钱的呀,我找的熟人”。我决定先哄住他。 “你骗谁啦?我做做老师的,不知道这是骗术?你想上当吗?”只见萧老师的怒气直飞上天。 “别再提了!不允许你这么做”萧老师准备将怒气冲破云霄。 我被吓住。翘着嘴唇不说话,气饱了! 唉,算了算了,勉为其难哄哄吧:“好了,知道了,替你退掉”。 我站到萧老师旁边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倒像是我气了他。气+怨吞进我自己肚子里。 唯恐萧老师自己气到自己,情绪导致他的什么管道堵塞,到时还是我这个女儿的事情,得不偿失。 “好了好了,不弄了,满意了吧?”我察言观色,看着萧老师啥时候可以饶过我。 “你想想看,才老师被骗了多少!”萧老师不依不饶。 东面一幢房子的老太太才老师,平时省吃俭用,按老妈讲的话是一分掰成两半用。 被哄着去开会,可以领免费鸡蛋、免费鲫鱼。 有天回来告诉别人存了钱利息比银行多几倍,当时还来劝我爸妈也去存,说每个月利息都用不完。 过了一个月,发现联系不上公司老板了,算下来投了30万,利息拿了3万。 才老师气得生病吃中药。 ———这倒是真的,可情况不一样的呀,一个是看病,一个是不靠谱的理财,能一样吗! 老爸这个脾气我是没能力说服他了。 “爸,那这样吧,我带了艾叶,我来煮了替你洗洗脚,疏通一下说不定肚子少胀点”。 “你别跟我提这个字”,老爸白了我一眼。 “啥字?”我追问。 “ai不是一样说法的吗?”老妈在旁边补充。 “你现在不要在你爸面前提ai,提了就生气”。老妈把我拉到边上跟我耳语。 我真是被气得笑哭了。 “爸,你是个老师呃,怎么这么迷信” “你反正别提,不想听”,老爸就差跟幼儿一样在地上满地打滚,不听不听不听。 幼稚! “老老头,阿珺拿来了,就试试吧,我来煮了给你洗脚”老妈拿起艾叶到厨房,我跟进去协助这个半瞎老太煮艾叶水。 脚盆普通大小,艾叶水倒进去,老爸的大脚没有被艾叶水淹没。 本想再添点水,就怕老爸耍小性子,唉,罢了罢了。 老妈在脚盆里替老爸搓脚、按摩,拖洗、按摩。。 “老太婆,这个洗了还蛮舒服的”犟脾气的老爸,今天初展笑颜。 能够跟爸妈一起花半天时间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也是难得,这种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居然要在老爸生病后才能获得。 平时的我,工作、家庭,没有一日得闲。 唉,人活着,就是在完成任务,一项一项任务正等着你。 前面“安心“看过庭前花开花落;望过天上云卷云舒。现在前面铺满荆棘路,押着逼着往前走。 乐观不起来。 遇到棘手事哪能够淡定处理,哪能“安心”欣赏院子花花草草,哪能看云卷云舒。 “安心”是心无旁骛, 是看了一朵小花,见了一棵小草,也能停下来深究,感受小花小草也能有魅力的“安心”。 是吃个粗茶淡饭能吃出美味的“安心”。 是待在家里不出远门,也能感受到比去看了海、爬了山更快乐的“安心”。 “安心”已不再属于我, “安心”已远走。至少这段时间。 属于我的,只有恐慌后半夜噩梦的惊叫。 第九章 ————老爸天天肚胀总要想出一个办法吧。 我跟老公商量,带老爸去中医院找曲医生,求几十年的老中医替老爸想想办法,至少可以上厕所容易些。 说做就做,老公第二天就带老爸去看了曲医生,配了半个月的药。 喝这个药的要求是,不能一下喝下去,最好喝了三分之一,过几分钟再喝三分之一,半个小时以内喝完。 中药是难喝,这是公认的。 谁没事去配个难吃的中药? 哦,婆婆是这样的,每年夏天配个中药,名称“膏子方”?还是“膏脂肪”?没有认真核实过。 婆婆每年夏天喝,价格蛮贵,一次配下来自费部分3—5千,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好像咳嗽真的少了。 下午去老爸老妈家,一进门,俩人诉苦声一股脑袭来。 “阿珺,你爸这个药哪能要吃一天啦?吃得你爸饭都吃不下了”老妈着急问。 “阿珺,你问问医生呢,这个药我已经吃了整整一天了,还没吃完,难吃得不得了的呀”。老爸的药杯下面垫着一个放了热水的盆子,随时更换热水,以确保药是热的。 “老公,你过来看呢,老爸的药怎么要吃一天啦?”电话一问,老公就追了过来。 “啊呀,爸,你这个药不是这样喝的呀。医生让你半小时内喝完,分三次,每次隔几分钟”。老公看了气得笑出了声。 “难怪了,这么难吃的中药吃个一天,谁受得了”。 老爸赶紧起来,咕咚咕咚把剩余的中药喝了下去。 老爸就在喝喝中药、泡泡艾叶水、我替他刮刮莎、喝喝我煮的各类食材中,度过难熬的每一天。 每天早上一起,我就提心吊胆问老妈,老爸胀不。 现在老妈的回复都改成了:“蛮好蛮好, 1———粥喝了不胀, 2————泡了艾叶水舒服。 3———中药喝了上厕所了。 4———不吃油腻了。。。。” 老妈学会了骗我哄我。后来,她告诉我,老爸不想我们担心,让她撒谎的。 就这样在提心吊胆中混掉了一个月。 我每天拎着保温桶去陪了老爸一个月。 天天在吵吵闹闹的争论中度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中,看着萧老师各种病况继续加重。 终于,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萧老师主动跟我讲: “我已经联系了奥远医院的朋友,他替我联系床位” “我的想法是,到医院打打蛋白,用用药,应该会好一点”。老爸详细跟我解释。 确实是,人民医院已经咨询过,老爸这个状况不再收治,说已经没有必要治疗。 ———奥远医院是本地一家私立医院,有康复治疗加护理的作用,老爸虽然严重,但私立医院还是愿意收治的。 既然老爸主动联系愿意去治疗,我也不再阻拦。只是心里一阵遗憾,3个月过了1个月,现在去医院的话。。。。不敢去想。 但是也有好处,晚上不用担心半瞎老妈不会拨打120。 不用紧张老爸肚子胀没办法时老妈急得团团转。 ———第二天早上7点,我就到了老爸老妈家里。 老妈连夜整理了大约10大包的东西: 被子、棉袄 脸盆脚盆、毛巾 饼干、糖 (老妈低血糖要吃的) 老妈的胰岛素、 测血糖仪器 老妈的高血压、 心脑血管药 老爸的高血压药 一瓶腐乳、 一瓶酱菜。 —————一看这阵势,吓了一跳。 老爸朋友请了司机过来接送。 等司机一到,我上下楼来回搬运这10多袋的东西。 我一个1.68米,从原来体重58kg肌肉结结实实,一个月直降到50kg,两腿已经瘦骨啷当的女性,哒哒哒不顾身体负荷,楼梯上着急搬运。用我老公的话讲:“虽然不胖,但发现你胫骨蛮好。”。 哪有什么胫骨好,都是强忍负荷在艰难前行。 假设我说自己太累了,坚持不了了,谁来做这事? 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老的老,少的少,谁也抽不出空啊!只有我,一个推销产品的推销员,时间比较自由,时间可以自己支配。 再加上yq,产品销售不理想。算了,赚得少就少点吧。今年不想花精力在这上面了。陪伴老爸第一,不想留下遗憾。 ———病房安排在11楼靠电梯口,暂时没有室友。 病床靠窗,空间大,明亮,视野开阔。 一到病房,老爸满脸笑容。 朝靠窗沙发一坐,哈哈笑:“幸好来了,感觉病都好了一大半。要不待家里是没办法了”。 我坐另一张沙发,心里盘算:“接下来跟医生该怎么沟通,怎么陪护。 白天一整天陪护,晚上的粥是没办法煮了。就吃医院的饭菜吧。” 首先,去咨询了护士长,医院有少油腻的糖尿病餐。 实在不想吃,可以去院内私人餐厅点餐,可按照你的大致要求做菜。 老爸老妈都可以吃,不用从家里带来饭菜。 早上的粥我可以顺便带来,老爸喜欢我家电饭煲煮的腻哆哆的粥。 私立医院服务还是不错的。 刚坐下十分钟不到,医生过来查房,听诊、询问症状、量血压、注意事项。 床位名牌贴好:“萧惠卿” 医生让我随他到办公室, 手签多张协议。 “看了你们带来的检查报告,已经大致了解了你父亲的身体状况。 现在是这样的,要完全治愈是不可能了,这要提前跟你讲明白。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症状,减轻他的不适感。 让他有生活质量。” 医生坐着详细跟我解释,我站着像是一名学生听着班主任挨训。 “哦,哦,知道”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有,那个止痛针接下来要给你父亲用了” 听医生这么一讲,又急又懵,泪直接从眼镜片后面流了下来。 以前听说过这类病人会用止痛针,会越用越多。 一直抗拒父亲用止痛针,以为还没有到用止痛针的地步。 “你也不要多想,打止痛针只是让他身体舒服点,提高生存质量”医生递给我一张餐巾纸,安慰我。 缓了缓,我向这位床位医生咨询同学提出的医疗方案是否可行。 他向我推荐隔壁办公室的一位专家,来自上海某肿瘤医院,退休后在这个私立医院兼职。 “唔,这个。。不建议你父亲用这个方案。 你父亲这个身体状况是不适合用这类药的” 隔壁办公室的专家在看了检查报告后明白告诉我。 我不死心,追问:“那假如用了这个药会怎样?” “嗯。。。会加速病程。。用药后有可能还会发热。”专家站起身去病房查房。 我跟在后面,想问问有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的,现在就是提高生存质量,想吃什么就给他吃,让他开心点”。专家直白回我。 一脸灰心的我,在走廊里调整好情绪,做几个深呼吸,尽力舒展好自己紧皱的眉头,向老爸病房走去。 第十章 ———床位医生孙医生在病房里,老爸在问孙医生,肚子胀怎么办。 孙医生看我进门,对我说:“你们家属替他多按摩按摩肚子,在肚脐眼部位顺时针按摩” 我好奇问:“不是顺时针几十下,再逆时针几十下吗?” “不用的,只要顺时针即可”孙医生准备出门, 我又追上去问:“穴位guasha可以吗” “可以可以”他向后甩了下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马上行动,老妈负责按摩她老公的肚子。 我负责替老爸腿上的足三里等穴位guasha. 有时老爸会放几个p,在床上嘿嘿嘿笑几下,对老妈说:“老太婆,你跟老大这样弄,肚子好像松了一些”。 肚子松了就好,可就是不上“厕所”,这也不是“事”呀(本地方言就是严重的意思)。 这时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到医生办公室,想再盯一下,问问该怎么办。 这时办公室只有一位胖哆哆的年轻医生,看上去业务不太熟练的样子。 进到办公室,感觉向业务不熟的医生问了没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想退出办公室。想想又走了进去,来了就问呗:“你好医生,我爸萧惠卿,他已经几天没上“厕所”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几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事弄好”。 胖哆哆的沈医生抬起头,自信地说:“可以的呀,你去买sh油,就在医院旁边一个药铺里有得买”。 下午吃完饭,我就出医院买sh油,医院旁边那个药店没有呀。 又驱车往市里药铺去,去之前靠边停车问了人民医院施医生,她比较熟悉,以前是我产品推销的客户。 今天的施医生讲话温和耐心,边安慰,边告诉我可以买ruguo糖试试,说她们科室的病人经常用。 详细讲解该怎么用,要多喝水,要按说明标准喝水,否则效果不好。。。。。真是感慨,一位普通的客户,一位只见过几面的稍加熟悉的陌生人,愿意这么耐心帮助我,安慰我。 感恩感谢人民医院施医生施与我的温暖。 到市区药店sh油没有买到,只买到了施医生讲的ruguo糖。 回到病房,发现老爸病床的床头柜上放了一瓶shla油,医生配了过来。 走遍十里药店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阿弥陀佛。 —————拿到两种药,按照施医生介绍、说明书简介,拿一个大杯子调药加水。 一边的我在加水,一边的萧老师大约是看了那么多的水在害怕了,直啰嗦:“啊呀,你不用这样的呀,谁会真正按说明书加水的,少点有什么关系?” 我严肃提醒他:“万一水少了起不了作用呢?重新吃苦头?”不理他,继续调药调水。 这时表姨来了,估计是老爸告诉她听的。 —————等水凉些,就催促萧老师喝药。 萧老师喝着药,训着我:“叫你不要加这么多水的呢?不听!” “你看看,这么多水,我怎么吃得下,啊,啊”。 萧老师嘴巴里喝着药训着我,手臂上挂着水,眼睛瞄着老妈。 ————老妈呕吐午饭没吃多少,幸好饭前胰岛素没打。 还在庆幸时,老妈在喊我:“阿珺,我现在头晕,全身出汗”。 一听不对,上前去摸她手,冰凉。 表姨让我妈躺下,替她按摩。我从柜子里拿出一粒水果糖快速剥好放老妈嘴里。 ————只见老妈两脚两手僵硬,眼睛翻了上去,只剩眼白,话都不讲了。 —————靠窗前位置的老爸开始要上厕所了。 只能由老爸自己高举盐水瓶自己上厕所,一会说:“啊吆,肚子又痛了,上厕所” “啊吆,又要上了” ————这边,老妈嘴巴里的糖吃不了,我捏紧她的两颊,让她把糖吐了出来。 ————吃不下糖的老妈会没命的。 我马上又剥一粒水果糖放碗里,加点水,用勺子舀水喂老妈,喂了大约半碗,白眼稍微少了些,嘴巴里开始哼哼唧唧:“我要死了呀,我要死了呀”。 表姨吓得持续替妈按摩,我让表姨停下按摩,替我继续喂糖水。 我自己,追到护士台,希望她们给点葡萄糖救糖尿病的老妈,我另外出钱也可以。 可是护士直接回答:“没有,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的”。 我也不明白,她们抢救低血糖病人怎么做的。 那怎么办?没有只能没有,只能出去买呗。 回到病房里,我让表姨继续喂水果糖化了的水。我看碗里一粒糖化的水快吃完了,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就跟老爸讲到医院超市去买葡萄糖。 乘电梯下楼,快速跑步到两百米以外的超市,刚到门口就急喊:“有没有白砂糖,有没有葡萄糖”。 营业员迎上来:“怎么啦”? “老妈低血糖,严重。。” 营业员:“低血糖水果糖是最好的,你要买水果糖,还便宜”。 “不不不,我只要葡萄糖”。 营业员引领我找到葡萄糖,付完款冲到电梯口直上病房。 正如我所料,老妈已经可以讲话,虽然还在喊心口闷,心口难受。 老爸叽里咕噜:“阿珺,你不应该出去的呀,老妈这样你不应该出去的呀” “啊呀,我知道分寸的,老妈已经喝了一碗糖水,阿姨也在这里”,边泡葡萄糖水,边回答老爸。 半碗葡萄糖水下去,老妈不再难受,满血复活,坐了起来,开始自己按摩小腿。 ———这时我想起问萧老师:“爸,你怎样?” ———“啊一为,我已经上了10多次卫生间,今天肚子大干净了,舒服了”萧老师哈哈笑。 “阿珺,幸好你弄了这个药,否则你爸肚子胀得不得了,已经一个星期没大了”。刚才还翻了白眼过去、低血糖有生命危险的老妈开始表扬我了。 ————一分一秒掰成两分两秒地忙碌,时钟直指下午4点。 老爸一天的盐水已经挂好。正等着吃晚饭。 替老爸保温杯里灌满水。 替老妈紫色保温杯里灌满水。 替老爸的蛋白粉泡好。 脚盆里放了热水,老爸洗好脚。 老妈血糖已正常。 老爸肚子也不胀。 “阿珺,今天太忙太累,你赶紧回家休息吧”老爸开始放行。 “哦”,我也不再跟萧老师讲究客气。 转身去办公室找到那位开sh油的胖哆哆医生表示感谢。今天萧老师的舒服来自胖哆哆医生的自信开药。 感谢完胖医生,又去护士台讲清楚老爸的情况,嘱咐她们多多关照,得到应允。 我终于得以转身乘电梯下楼回家。 ———到家吃饭。 今天心情好、心里没有挂碍,饭菜一顿扫荡。 没到9点就上床进入甜美梦乡。 我心情一派乐观,跟老公吹牛:“今天老爸用了药,这么一排,起码维持半个月没有问题,我要放松放松喽”。 说不定过几天定时排排没有什么问题了。这个医院算住对了。 “呼呼呼”,今夜的梦里,不再惊叫。 今夜的梦里可以去赏个花,喝个茶,去看个云卷云舒。 心里没有挂碍的生活才是生活,满脸愁云那是生存。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中午买饭回到病房,老爸前同事老马的儿子高越过来探望。 老马是在食堂里烧饭的老太太,心直口快,胖胖的,讲话大嗓门。 着急时,老马讲一句话,右手会提一下裤腰带,好奇她是裤腰太松还是太紧。 老马整天一脸笑哈哈,一笑就露出一颗明晃晃的镶银牙。 一大蒸笼的盒饭,不用其他人帮忙,一个人就可以端出来,“哼哧哼哧”胖胖的身躯。边“哎呀哎呀”叫,边将蒸笼往长石凳上“哐”地用力一墩。 老马有个小儿子名叫高越,只比我大几个月,初中时跟我是同年级同一班级,坐我前面。 上课喜欢转身跟我们讲话,不管上谁的课。 萧老师—我爸,是高中数学老师,有时到初中部来代课。 调皮矮小的高越数学课趴桌子上睡觉,呼呼呼打呼噜。 萧老师看在老马面子上叫了几声“高越,高越起来回答问题”,小高没听见。 萧老师用一支用剩的粉笔头扔到高越的桌子上,还是没醒。 萧老师过来使劲敲小高的桌子,小高一惊。 萧老师:“高越,马上站起来回答问题” 小高的鞋子脱着呢。 一顿慌忙,穿鞋站起来。 全班同学盯着他忙乱的样子哈哈大笑。 ————过后萧老师还把这场景绘声绘色地描述给高越的老妈老马听,老马笑得手臂上肥肉一抖一抖,镶牙银光一闪一闪。 ————高越小时候喜欢跟着萧老师到我家里玩。十来岁,晚上跟萧老师睡。 清早5点钟,萧老师坐起来惊呼:“伊个小伙生头(呢称),尿我身上了”。 萧老师身上湿漉漉的爬起来洗刷刷、换衣裳。 奶奶听见响声,过来,一脸爱惜跟老爸讲:“惠卿,你小心着凉啊”。 那时的老妈还需要种一些菜田。 小伙生头高越,跟在我妈后头,不停讲话。 小高跟我妈讲到东讲到西,讲他的爸爸胖胖的肚子像大肚子里有个小娃娃, 讲他的妈妈整天笑哈哈, 讲他的奶奶喜欢穿针引线种菜种瓜, 讲他的几个哥哥,讲他未来的嫂嫂。。。 讲他吃的饭,讲他吃的菜。。。讲他追鸡追到鸡飞,讲他把一群鸭赶到河里去。。。。。 我妈在田地里忙着种菜插秧苗,小娃娃高越在旁边搬个小矮凳子唧唧哇哇讲啊讲。 只要他肚子角落里有的事,到了家里,都会像倒豆子一样倒给我妈听。 ————病房里,老马的儿子高越,跟萧老师俩人都是一脸兴奋,聊着高越小时候的糗样子,聊他现在倒是蛮高了,小时候特别矮小。 —————聊他100多岁的奶奶去年去世了,当时他花了10天时间去陪护,说陪护确实辛苦。 ———聊他80岁的老妈老马,现在还要骑三轮车,阻拦不住,有一次高越在朋友家里玩,朋友喊:“高越高越,快看呀,是你妈”。 ———高越知道又是骑着三轮车的老妈,追出去想拦住她,没拦住。“噌”骑得飞快!80岁的老马老太太。 ———高越今天带了一大桶带水的活鲫鱼,说特意问钓鱼人买的野鲫鱼,让煮给萧老师吃。 ———第二天,高越又带了一大桶野生杂鱼。 高越每天不是来病房看,就是电话问询萧老师的病情。 乘我有事不在病房的时候,萧老师特意嘱咐高越:“小伙生头,多帮帮你两个妹妹(我们),乡下礼节方面她们什么都不懂”。 过后高越告诉我时, 电话这头我在哇哇哭,那头他也哭。 人生就是这样,对父母,舍不得,也得舍得。 跟父母的分别,迟早的事,哭也没用。 十二章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萧老师,怀着笃定宽慰的心情:“爸,今天总不胀吧?” ————“哪里啦,还是有点”,萧老师回道。 ————“怎么可能,吃了药不是都排干净了吗? 这两天你又只是喝点粥,鱼肉也只是蘸了汤尝尝味道”,我电话里满是不信的语调。 肠子里排干净了,请问哪里产生出肚子胀的东西呢? 心里一阵忧虑,再来一次肚子胀该怎么处理呢?药也没用了呀。 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带着老爸老妈喜欢的薄粥赶往住院部。 住院部楼下两位打扫卫生的老人正在擦电梯外面的扶手,一位大爷,一位大妈,大致有70岁左右,背稍弯,带着深蓝色遮尘帽,身着深蓝色工作服,看着身子骨不错。 大妈每次看见我都是笑笑:“来了?”。羡慕起她的健康,老爸老妈有她这可以打扫卫生的身子骨就好了。 刚进病房门,老爸兴奋地告诉我:“阿珺,今天中午荤菜不要替我买了。 等会程念要带菜来”。 带什么菜呀,你能吃什么呀,不吃你都胀。请问你萧老师,你敢吃啥菜?啊?我心里嘀嘀咕咕。 ————到时胀了还不又是我的事?可在医院里,在过来探望的亲戚面前,我也不能讲什么呀。 总不能一声怒吼:“爸,你不能吃的”。 萧老师肯定一股怒气:“干啥,我尝尝味道而已,又不多吃。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活着还有啥劲”。此路行不通。 我上前一把夺走盛菜的饭盒?萧老师追着我满院跑,明天我就成了“大逆不道,不让生病老爸吃东西的典范”。也不成。 正想着呢!程念哥拎了个保温桶进来了。 老爸自己把床位的吃饭硬板支楞了起来。程念哥心领神会把饭盒开出来,一股肉加葱味。 我凑上前一看,是猪内脏:猪肚、猪肺、猪脑。。加葱。。清炖而成。大概洗了多遍,没有怪味,闻上去不错。 “舅舅,你喜欢吃的话,我天天给你带过来”程念哥热情地跟老爸招呼。 “好的呀,唔,味道好的”萧老师做出“馋”我们的架势。 ———我的妈我的爸,这个吃法还得了。 我把程念哥喊到边上,问他电话多少。 能怎样呢,当面不能说,跟程念哥私下里解释总没问题吧。 程念哥的母亲—姑姑,跟我爸是一个墙门(一个家族)的亲戚。我爸的爷爷,跟姑姑的爷爷是亲兄弟。 姑姑的哥哥在苏州,路远平常不回家。 姑姑自己属于半远嫁,到我们老家大约要2—3个小时路程。 而我爸是家里独子。 所以整个家族我爸只有姑姑这个亲戚最亲了。 再加上我爸3岁时爷爷就去世了。 姑姑就特别疼爱我爸,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两家来往密切。 我们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奶奶去这位姑姑家。 每次去,姑姑都是亲密地称奶奶为“娘娘”,称我妈“妹妹,妹妹”。 姑姑家是三间平房,房间只有两间。亲戚去了只能睡地铺。 总是让我妈和我睡床上,姑姑自己睡地铺上。 我妈跟姑姑叽叽咕咕,家长里短可以讲大半个晚上。 我最清楚的就是第二天的中饭。 一大盆子的咸肉,切成厚厚的一大块,一块肉有三分之一是肥肉+皮,三分之二才是精肉。 肥肉和皮,软软糯糯。肥肉虽厚,但成了半透明。一口到嘴里,香糯却能不腻。 这么多年印象最深的就是姑姑家大块的牵精搭肥、半透明满口香的咸肉。 除了吃,还有热闹的玩。 有一年,姑姑到我们家里玩了一次,把还没上学的我带到她家里玩。 姑姑家房子西面是一条河,那条河靠近岸边有半条河是浅滩。 夏天我就跟着姑姑家前面的邻居哥哥在浅滩上玩。 才4—5岁的我,在浅滩上冲向水里,到了水里才发现水蛮深,姑姑发现及时,一把将我拎起来。 姑姑连夜把我送回了家,气喘吁吁、心砰砰跳拦住我妈:“姊妹啊, 这个细娘(女孩)险哒沥沥,河里。 出事体的话我担当不起的呀”。 从此我再也没有单独去过姑姑家。 姑姑姑父慈眉善目,爱护子女,爱护小孩。 到60—70岁还打工,想着赚钱,尽力减轻孩子负担。 姑姑85岁的时候靠在她儿子的怀里走的。 萧老师每次提起这事,都是眼泪汪汪,但又无限羡慕。对,就是羡慕,羡慕姑姑临走可以有个儿子可以给她 倚靠。 十三章 老爸的肚子胀还在持续。 我已经没办法去追究是什么原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想办法。 经过十天的治疗,医生建议搬到16楼的康复治疗科。 16楼一整层,大多数是重症,经过治疗没有疗效后的病人,除了1—2位轻微症状的阿尔兹海默症老人。 医生照常用药,用营养液,鼻饲。。。家属脸上的表情大多是苦大仇深,心里犹豫着是希望这些日子过得快点还是慢点。 虽然谁也做不了主,包括有着治疗疾病经验的专家、医生。 家属大多以下几种形式: 走廊里边哭边打电话; 走廊尽头默默地抹着泪,眺望远方; 开水间、热饭间红肿着眼睛相互倾诉; 在医生办公室恳求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公室一位戴眼镜的女医生建议萧老师可以用mangxiao试试减轻肚子胀。 mangxiao外形像粗粒盐。 医生带着mangxiao过来时,配有两个袖套大小的薄型棉布袋子。 把mangxiao装入棉布袋子,扎好袋子口,铺平,放到病人肚子上。 mangxiao的粗粒有的结起来大如乒乓球,有的细如精细盐。 每次用的时候,我都会把大块的仔细掰成小颗粒,掰不了就着塑料袋用自己拳头敲,“哇好痛”,又用钢精盆子敲。 粗细差不多了,装入袖套大的袋子扎紧后铺平,再放到萧老师肚子上。 “嗯,没什么感觉” 五至十分钟,萧老师发出笑声,肚子松了,听见“唱声”了~~ 每次晚上“下班”前,把用过的mangxiao倒出,把邦邦硬的用过的“袖套”袋子洗干净至柔软状,晾好备用。 装好两“袖套”mangxiao,以便萧老师晚上胀的时候起来用了方便。 明天上午带萧老师去做个ct。 明天开始不再吃固体状食物。 打电话给姑姑家的儿子程念,感谢他每天过来看我爸,但医生嘱咐老爸接下来不能再吃肉类和固体状食物,并跟他温和解释清楚老爸的病况。“哦,哦”电话里程念答应。 ————第二天开始,姑姑家的儿子程念不再来探望。我也没有精力去询问或者作进一步的解释。 每天,我的精力都是用到极限。 晚上刷新。 第二天重新启动。 吃完粥,医生吩咐让我们去最ct,可能需要排队,但老爸是住院病人,可以提前做。 风大,外面冷。 扶着老爸坐上轮椅,我想想又返回去替他拿了件棉袄披在外面。 “一会就到的,不要拿衣服,烦fe啦”,萧老师骂我嫌烦,不准我回去拿棉袄。 我不理睬,楼梯口到病房才几步路,有啥好烦的。肚子胀,如果再来个感冒发热,得了? 果然,一到室外,风大冷颤,萧老师披着棉袄不出声了。 绕过一个转弯处就到了另一幢楼的ct室。门口大致有3—40个人排队。 让老爸坐轮椅上等一会,我拿着ct单子挤进去。 向门口登记的医生咨询 :能否让身体虚弱的老爸先做,我们是病房出来有提前预约,床位医生也告诉我们可以提前做的。 登记医生回答:“不可以,都像你们这样,大家不挤破头?” 老爸正巧过来,听见这样脸板了起来:“我说不用这么早的,难么好了,等不动的呀” 萧老师坐在人堆里,一脸疲惫。 可我也没办法呀,看着名字快到了,又被其他病房的挤进去,人家是病房专护护工陪着可以提前做。 看这么一堆人做下来,我爸还不得等到11点?怎么吃得消? 我找到ct室的主任,“再等等吧。” “除非病房主任打招呼” 按照她的提示,我打电话住院部主任,电话没人接,人不在。 问床位医生,说他也没办法。 转过身心疼地看看 老爸,疲惫憔悴的脸。 想起第一次接诊的严医生,试试看吧。 严医生直接跟ct主任打了招呼:“萧惠卿是住院部的,只是他们以为没事,让专护护工提前走了,病人饭也不能吃了,很虚弱,让他们先做吧”。 谢过严医生,只见 ct部主任转身到隔壁ct登记处。 “下一位,住院部萧惠卿”登记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喊道。 萧老师从一脸怨气转成了平和态,眼睛上方几根凸出的不太温顺的长眉毛也跟着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从ct室来,一脸满足。 “老太婆,幸好老大去跟严医生打了招呼,不然的话要等到11点。”一到病房,老爸就疲惫不堪瘫躺到床上,跟老妈讲起刚才ct室的拥挤难堪、没有尊严、疲惫。。 这几天开始,老爸到处打电话通知亲戚、朋友。 不明白他是住院期间心放宽了,还是心里紧迫了起来。 没有胆量当面问老爸,没有胆量跟他聊起这事。 —————我以前有位同事,她母亲40多岁查出来淋巴癌晚期。 得知病情,同事在恐慌的同时,去书店买了一本关于生命意义的书,跟她妈妈每天阅读书中章节,讨论生命的意义,帮助妈妈摆脱死亡的恐惧。 这个过程考验双方的智商情商和勇商。 我承认,我跟萧老师都是“勇商”不够。 有一种可能,老爸认为我们母女胆怯,勇商不够,担心伤到我们。 老爸老妈曾经跟我讲过: 他们在广场上遇到一位20多岁的女孩,以前身体康健,现在身体不好了。 原因是女孩妈妈突然得急病走了,女孩一急,心理承受不住急出了病。 老爸还跟我讲过,有位同事(王老师)。 有天,王老师的老公跟儿子去一家浴室洗澡,因浴室温度高,她老公突发疾病当场就走了。 老爸在公交车上遇到王老师,王老师边讲边哭平, 可怜至极。。儿子媳妇有小家庭,没有时间管他,女儿也要工作没有时间陪她。。。 老爸回到家就让老妈打电话王老师,邀请到我家吃饭、聊天,排解情绪。 老爸担心我,担心我“什么都不会”,担心我承受不住。 老爸担心十年糖尿病的老妈,要测血糖,要打胰岛素,需日夜预防老妈的低血糖昏厥。。。 病痛折磨,肚子胀,吃不了饭,虚弱。 脑子却是清晰。 老爸特意用不经意的方法提示我: 告诉我,我得大度,老大大度,家庭才会长久和睦; 夸大告诉我,老妈眼睛不好了,不讲卫生。萧老师特意夸张描述眼瞎老妈的各种邋遢。 萧老师清楚知道,他这个女儿是个洁癖。只有现在让我了解到照顾老妈的同时,没办法讲卫生,只有邋遢等着我。 了解夸张邋遢以后,才有可能感受到以后照顾过程中些许的容易。 我了解萧老师困苦中的良苦用心,“狡黠”地引导我。 或许该说是萧老师的智慧。 第十四章 ———中午10点多就去食堂排队买饭。 ———前几天10点半以后去,先要排队买饭票,饭票还一定要用现钞,微信转账不接收。 ————打饭地方排队,打菜地方还得排队。 整个流程下来半个小时不止。 今天听萧老师的话,10点就过去了。 提早去,虽然菜不全,但不用等着排队,饭菜票也是昨天买好了的。 提着饭盒上楼去,老妈的一众侄儿侄女都来了,老爸通知得够仔细,一个都没漏掉。 那位余春春也在。 我一一打好招呼,旁边床沿上坐下休息一会。 心里有事,没有力气参与他们的聊天。 萧老师虽躺着,但热情洋溢。 “阿珺,你等会带春春他们去饭店吃饭”。 萧老师躺在床上还讲全礼节。要求我接待一帮过来探望的亲戚,还要我陪他们喝点酒。。。哼,哼哼! 我的爸,我的妈。。。 我抬起头瞅瞅他们,转头看看萧老师。 “嗯唔”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春春,你女儿的数学题目,要让她先动脑筋做一遍,不要急着看答案”。 “不会的,过两天再做一遍”。 “要整理错题集”。 萧老师!我的萧老师,躺在床上还在操心表舅家女儿的孩子的学习,你能不能歇歇了,好好养养身体? 从侄儿侄女的工作,聊到侄儿侄女孩子的学习,再到舅舅舅妈的收入,接着聊到舅舅舅妈的身体,还讲到二舅舅的住房。。。。。 一行亲戚总算站起身来离开。 我千恩万谢送到他们电梯间。 一看时间11:50。 拿出饭盒,饭菜凉了。 “爸,我去热饭”。 热饭间家属排队,估摸十分钟热不到。 想了想,我提着饭盒又回到病房。 “妈,我替你放热水里热了你先吃吧”。 边说着,边着急忙慌把老妈那份饭盒里的饭倒进一小碗,炖在倒了热开水的钢精盆里加热。 饭还没热好,老妈没头没脑地开始一顿呕吐。 老爸着急坐起来想过来安抚老妈,挂着的盐水哐当哐当。 “别动,别动,别。。。动”我挥挥手厉声让他躺回去。 我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恼火,不知该谴责谁。 对萧老师,不忍心。 一行亲戚,萧老师警告我了,他们是好心来看望,礼节得周到。 何况萧老师还在内疚,他们来了,我们没有请吃饭。 那是我喽,没有能力安排好爸,也没能照顾好妈。 我边恼火,边拿着垃圾桶给老妈呕吐。 听着老妈阵阵从胃肠底呕吐出来的声音,阵阵心焦。 焦躁老爸会不会肚子饿, 焦着老妈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就呕吐又得低血糖昏厥。 正想着低血糖,老妈扔掉捧着的垃圾桶,直直地躺到隔壁空床上:“啊,啊,没有力气了,阿珺,阿珺,你快来呀”。 老妈向我发出求救声。 我迅速打开柜子门,把上次买的葡萄糖弄了一小勺塞到老妈嘴里。 “看看,看看,都是汗,不知怎么会弄成这样”老妈摸摸脖子,又擦擦腰部,做着甩出汗来的动作。 差点又翻白眼的老妈脑子一醒过来,就开始情绪兴奋。坐起来喝了一口水到卫生间去洗脸。 乘老妈不在病房的空隙,我凑到萧老师耳朵边上:“爸,让老妈也来住院吧,她这个样子严重了。 已经2—3年没住院,乘这次机会清清血液,稳定血糖!” “你一个人来不及的呀”萧老师一脸心疼看看我。 “没事的,没事的,我本来就在这里。 你同意的话,我来跟主任讲,让老妈跟你住一个病房” “一拖二”, “哈哈,一拖二” 我故作轻松,跟萧老师开起玩笑。 ————老妈洗完脸出来。 老爸喊住老妈: “老太婆,跟你讲个事” “啥事啦”总带好奇心的老妈问。 “老太婆,阿珺说,明天你也住院吧,阿珺她一个人看两个”老爸开始游说。 “不要,不要,你现在这个身体,我再来住院?你怎么想得出的,不要,不要”。老妈对着老爸语无伦次一口回绝。 “老太婆,你现在住院还好点,要是过段时间住院会没办法的”,老爸大约想到了接下来他自己身体的麻烦,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我心生生地疼,看着躺在病床上憔悴的老爸,还在为糖尿病老妈担忧。 “妈,不要紧的呀,我反正在医院照顾爸,再多一个也没事,你就听爸的吧”。我也不停劝说老妈。 “我命令你,明天开始住院,跟我一起”,萧老师火冒起来。 他自己重病饭都吃不了, 老妈糖尿病经常低血糖昏厥+眼睛已半瞎。 他的女儿—我,停下工作照顾,身体因疲劳而消瘦。 一个家弄成这样!萧老师重病开始。。。。。 “反正我是不会住院的,你不要劝了”老妈执拗地自言自语。 一通折腾后,我起身拿起饭盒去热饭,安排老爸老妈吃饭。 老妈呕吐后,担心低血糖,胰岛素也没有打成。 按我老妈的话讲: 真是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她跟老爸的那个家)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在老妈的心里,那个家是永恒的。 老爸清早去买菜,牵着眼睛已半瞎的老妈的手,到小区对面一个弄堂去买菜。 那个弄堂在菜市场的隔壁。 只是几位乡下菜农把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带到市区来卖。 在乡下待过几年的老爸,钟意乡下菜农种的菜。 “阿珺,你看这个青菜,菜汁像是流着新鲜的血液”。 “阿珺,你看,这个田螺放水里,像鱼一样会游动的”。 “阿珺,野鲫鱼,野河里钓的鱼,鲜得眼皮毛(眉毛)都要掉的呀” “阿珺,你看,玉米流苏洗洗干净可以煮水喝的呀” 萧老师每天可以在那个弄堂里发现“新大陆”。 十年里,老妈被老爸照顾得像个懵懂的幼儿,对生活常识一概不再知道。 素来胆怯的老妈,从来没有想过生死问题。 萧老师自己从只知道数学题目、出过一本数学题库书的数学老师,活脱脱训练成了一位生活专家: ———“围着小围裙,笑呵呵拿着锅铲;研究菜谱;研究穴位图;替老妈查看吃什么降血糖,摁什么穴位降血压。” 每年过年前,萧老师带着半瞎的老妈到东面一个养殖场去买几只鸡,几只鸭回来自己腌制。 放盐、放烧酒、放茴香。。。过几天凭经验感觉盐和香料渗透以后,挂阳台角上晒干。 腌好以后电话通知我们带回去吃。 有时萧老师道听途说也不会放过,虽然明知不太科学。 乡下叔叔听说老妈糖尿病,告诉爸,炒鸭血(鸭血,ya血谐音)可以降血糖。赶紧回来炒了盆葱姜爆炒鸭血。 老妈吃着好吃特来,一人狂吃一大盆。 你猜怎么着,血糖飙升。 这么吃,不升,才怪。我责怪萧老师。 呵呵呵,萧老师听了呵呵尬笑。 第十五章 老爸开始不再吃任何固态食物,包括鱼肉、蔬菜、水果。。。 ————每天“啊一w,啊一为,肚子胀”。 老妈每天替他揉肚子,顺时针揉,逆时针揉,怎么舒服怎么揉,不再听医生的指导。 自从上次把老爸小腿上刮破皮以后,我不再替老爸guasha。 我一停下来,就坐在靠窗位置的沙发上,对着老爸的床位,对着老妈揉肚子时的后背,发呆。 彼时的我不知道算不算抑郁症,有时觉得已经不堪负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对老爸的病束手无策,对老爸的身体不适,我想不出任何办法。 自己经常头疼,左边头胀。 心慌,慌得难受。坐在靠窗的那张沙发上闭目打坐。 中午乘老爸老妈两个危重病人午睡时,在走廊来回走走;在走廊尽头把窗户打开吸吸新鲜空气,做几个瑜伽动作。 有时护士经过好奇问我在做什么。 “瑜伽”我无遮无掩地回答。 无所谓了,有人笑我也无所谓了。 我再不知道养护好自己,里面两位该怎么办?虽说地球少了谁都可以正常运转,但里面两位不行,我得使劲陪着。 老马儿子高越过来劝萧老师:“请个护工吧,阿珺吃不消的。照顾病人累得很。 去年我照顾奶奶十五天,累得话都讲不动”。 老妈不同意,老爸不同意。 二舅舅问为什么不愿意请护工。 老妈担心请了护工,我这个女儿就不去看他们了。 其实我心里面也是不太想请人照顾。 按老爸的话讲:“阿珺,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好好交流。现在你在这里陪我讲讲话,蛮好的。” “蛮好的”。 可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留住这段时光。 萧老师挂好盐水闲下来就做个网迷,侧卧捧着手机看新闻。 上次他说手机坏了,一只上不了网的手机电话也打不了。 老公拿着老丈人的手机带我去电信门店。 修理费高,不如买个手机了,修手机的师傅说。 当场果断买了一个不算贵的智能手机。我还担心萧老师不会用智能手机呢。 女婿一教就会,不过替他注册的微信也不用,跟学生、同事交流还是习惯打电话。 看新闻头等大事。 老妈半瞎,电视也看不了,每天的新闻都靠老爸读给她听。 老妈的精神世界九成来自老爸对新闻的阅读。 “啊呀,老太婆,现在病毒不得了” “老太婆,嗯听见啦,现在美国有5000个病人了“ “老太婆,老太婆,特朗普说,喝消毒液可以治病毒,哈哈,胡言乱语”,萧老师肚子虽胀,看手机热情还是高涨,嗯,调侃特朗普可以减缓他的胀气。 读一遍给老妈听,老妈听完,萧老师还要说一遍给我听,我不回答,还会继续“啊啊啊,啊一为。。。”问我有没听到,等我回复对新闻的感想。 直到听到“啊一为,这么多了?”发出跟他一样的感叹才肯罢休。 老爸不再提及老妈住院,不吃饭没力气了。 老妈,低血糖就吃糖,饭前呕吐就不打胰岛素,这么撑着吧。 据观察,摸准规律,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每天挂水,加上营养液,医生建议在手臂上埋管子。 做之前我先去看看其他病人是怎样护理的。 电梯口往西,有个病房住着一个老头子,80岁的样子,整个人又瘦又黑,已经不能吃饭,看着已经濒临。。 他们家主体是老太太陪护,两个女儿每天轮流过来打食物,我进去看,他女儿正巧在削一个苹果,打碎,用针筒打进管子里。这可能就是鼻饲。 看了心震得慌,阿弥陀佛,祈祷老爸不需要采用这种形式。。 胆怯,鼓起勇气上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老人的女儿:“这你倒是会做的,噢”。 他女儿站起身来:“这个省力的呀,我来教你”。 “噢哦,不用的,不用的,只是问问”,我连连摆手,往后退。 退到门口,想起问她:“哦,想问一下,手臂上埋管子是怎么回事,痛吗?需要注意些什么?” “不痛的,我也埋管子了”,瘦黑看上去濒临sw的老人突然开口,抬起手臂给我看。 “哦,谢谢啊,谢谢啊。 老伯,您看上去精神不错”我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夸人的话,转身出门。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 我小的时候,乡下邻居老太太年纪大了走了以后,她媳妇—阿婆让我晚上陪她睡觉。 在阿婆家,我整个晚上没睡着,上厕所都要阿婆陪着。整个人抖抖索索的,第二天再也不敢过去,还不敢跟谁提起这事。 阿婆家的女儿,晓萍姑姑,她到哪里,都喜欢拉着我一起。 村子里谁家老人走了,她经常去帮这种忙,也要拉着我一起,甩都甩不掉她。着实讨厌,虽然她疼爱我,也不妨碍我讨厌她带着我去担惊受怕需要壮起胆子的地方。 现在老爸这样子了,我得自己给自个儿壮胆子,没人理会我的胆小。 老妈平素也是胆小,可她在危重的老爸面前也是并不害怕,一心一意替他揉肚子。 平日里我是个社恐。 虽然我的工作是推销产品,但多数是电话或者信息方式联系。 现在,我得在老爸挂完盐水后,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地去找医生,恳求他们想想办法。 10楼,内分泌科一位女医生。 有个病人在咨询,我耐心在旁边等候。 轮到我时,女医生开口问我什么事,我刚介绍第一句,泪已先流。 边流泪边讲述老爸病情,请求她帮帮忙。 女医生好温和。 边安慰,边叹息,劝说我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善良的女医生的叹息声中、注目礼下,我擦着泪道谢离开,走向下一个科室。 最后,我决定去找找中医针灸馆。 在隔壁一幢楼的2楼看到有个针灸馆,看上面介绍可以治未病。 门口一位胖墩墩的医生,我咨询能否治病。 胖墩墩医生开口问我是谁病了,我未开口就抽噎哭出了声。 胖墩墩医生吓得赶紧迎我到办公室坐下,倒杯热水让我缓缓。 “讲实话,你爸这病也没有什么好方法,针灸也不敢做的,身体太虚了”胖墩墩医生解释道。 “能否试试,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麻烦你了”我哭着叩求。 感不容推辞。 胖墩墩医生说,过一会就过去病房看看。 我跟他预先沟通好:“这是床位医生要求的会诊,不能讲我过来求他的”。 一句话,不能告诉老爸,我在到处找医生。 第十六章 胖墩墩医生也是胆小,针灸不敢做,只给萧老师弄了几颗菜籽大小的东西贴在穴位上,说是想到就揉揉“菜籽”。“菜籽”对身体无关痛痒。 最近遇到的几位医生,都是态度极好,温和,善良。 老爸病房里搬进来一位农村过来的病人,老黄。 老黄由女儿小黄和女婿轮流照顾。 小黄晚上单位去值夜班,白天到医院照顾。 老黄的女婿(小黄的老公),白天去上班,晚上在医院照顾病人。 老黄也是黑黑瘦瘦。 走路还行,不挂水时,可以一个人到走廊尽头站站,看看远景。 有一次在走廊碰到小黄,跟她聊起老黄病情。 她说,去上海看过了,因为yq,排队排了好多天,等看到了医生,“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只能回到本地住院保守治疗。 老黄因为没有医疗保险,开的药不算贵。 看着老黄可以在走廊来回走动,我“羡慕嫉妒”的本性又出来了,萧老师要是可以起来走走该多好。老黄好了一个级别。 ————回忆萧老师需要勇气。 或许你看着特别琐碎,还存有些许无聊。 可对于我这个女儿来说,不光是回到痛苦时分,是铺陈出所有的琐碎,一边不顾钻心裂肺的疼痛去剖心剖肝,一边还想着去留住这痛感。奢想借助这痛感把跟萧老师的不舍、哭闹、嬉笑、分分、秒秒,保存下来,包括弥漫周围流动着的空气,包括萧老师认为跟女儿我“蛮好“的相处时光。 我问萧老师:“爸,你教了这么多年的数学课,这么多学生,怎么没出本书呢?” “出书要时间精力的呀,我现在体力也不够,还要照顾老太婆”。 “写了也不一定能出版,自己出版,费用也是不小,要替你妈多留点养老费,不能拖累你们”。 老妈跟我讲过,替她看病的医生责怪萧老师,说他自己吃的是便宜的降压药,老妈吃的药十几块钱一颗。 有一次,下班去老爸老妈家里,老爸张开嘴给我看他下面一排的牙齿,那颗空缺的牙齿装好了,只花了几十块钱,是到乡下一个私人牙科诊所去装的。 我看了当场发飙,明明可以去装一颗好点的牙齿舒服点,他偏要去用便宜的。 “一样的,一样的,开始几天牙齿有点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萧老师认真地安慰我。 还是我这女儿“不行”,能力不足,没办法轻松拿出各项费用去资助老爸。 萧老师,谁让你摊上了我这个“无用”的女儿呢。 儿女是天上大帝“摊派”的,还是上辈子就有的父女情深,这辈子自然的延续? 或是儿女债这辈子还? 又或是报上辈子的恩? 无从考证。 不能吃饭,开始打营养素。每天挂的水5公斤肯定是有的。 老爸要上厕所,我就连着杆子拔起来,扛在一边肩膀上,哐当哐当,另一边腾出手去搀扶虚弱的老爸。 老爸进到卫生间,我就把带着5公斤输液的杆子竖在门外。幅度稍大,杆子上的袋子、瓶子就会哐当哐当。 “阿珺,辛苦你了,啊”,萧老师每天跟我客套话一大堆。 “不累的呀,你看,我还有肌肉呢”,把萧老师扶到床上,我撸起袖子给他看我的手臂。 “瘦特来,阿珺,多吃点呢”萧老师虚弱地向着我微微笑,瘦长的手指拉拉我的衣袖,似要给我些肌肉。 “不瘦,不瘦的”。 ———————贴近老爸病房的隔壁病人是个90岁的老头子。 两个女儿轮班照顾,老头子每个月1万的工资由两个女儿领取,作为补贴。 老头子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有一些阿尔兹海默症得症状。 他女儿每天拿着个长柄按摩梳子敲她自己的背,嚓,嚓,嚓。 “昨天都没睡着,闹了一个晚上”90岁老头的女儿乐观得很,边敲按摩梳,边哈哈哈,笑说她家老爷子。 “老年痴呆症状,都这样的”,靠在门边的老妈说。 “一个晚上吵着要吃冰糖,讲也讲不通。 昨天没买,他就吵”老头的女儿解释道。 “多吃冰糖要血糖高的”糖尿病老妈急着阻拦。 “这个老爷子,每天要吃半斤冰糖,不给吃就闹”端着白色药盘子的护士开着冰糖老爷子的玩笑,开心得一脸嘻嘻哈哈。 半斤?冰糖?每天!任谁都会又惊又好奇。 “妈,你多吃一颗糖血糖就飙升。 你看看,人家每天吃半斤也没问题”我踱步走到老妈跟前“刺激”她。 “我是糖尿病,他又没有”老妈张得大大的眼睛,凑上前去,看着隔壁女儿带着白白胖胖的90多岁老头来回锻炼。 人与人的个体差别实在太大了。 楼层主任替老爸安排了一个护士台对面一个病房,两张床位,有沙发,靠窗有张连着窗子的小饭桌。 里面暂时只有老爸一个病人。 ————老爸每天吃不了饭,靠营业液维持。可肚子会饿。 晚上回家前,我都会楼下去买份粥,到楼上再加热到烫,倒入保温杯,以备老爸晚上饿了可以吃两口。 早上我再带点粥。 粥的影响对老爸肚胀影响并不太大。 我家煮的粥,薄薄的,汤汁浓厚,里面略带些许粥粒子。老爸老妈深赞我家的粥。 我家每天早上的粥,加几颗酱菜,是老爸翘首以盼的美味。 这天早上,老公莫名其妙心血来潮,美其名曰,为了我好,为了我爸好。 把粥和汤分开盛了,看上去不再有粥粒透亮的美感,当时盛的时候我就说了老公,可他坚持要粥汤分开,就喜欢以自己的爱好强加到别人身上,“为了你好”这是那一天,他自以为是的认知。 恨我自己怎么能没有蛮横、坚持制止。 我拎着粥桶到病房,老爸赶紧架好饭桌板。 当我把粥汤到饭碗里的时候,老爸崩溃流泪:“我饿了一个晚上,你给我吃这个?” “我饿了一个晚上了呀”。老爸吼叫。 我强忍心痛。 心疼地看着憔悴饿着肚子、对粥粒汤翘首以盼了一个晚上、但只看见汤汁不见米粒崩溃了的爸。 “爸,爸,爸”我轻柔叫着。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汤”饿极了的爸看着我,看着我,对我喊着。 “爸,下面是粥,下面是粥,我还没调好呢。” “爸,你看”我搂着爸的头,拍着爸的肩膀,安慰他。 我恨不得抽打自己,狠抽自己。 每每想起这天的场景,恨透了我自己。 每每记起这天,都是哭到不能自已。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下面一层的厚粥倒入粥汤里面,仔细调和到记忆中充满美感的粥粒汤,加入几块酱菜,端到老爸跟前,拍拍他的肩背,哄着正在怨恨中的老爸。 “噢”老爸拿起筷子搅拌粥汤,总算开始享受这一天中唯一的美餐。 心最疼、最痛的一天。 有些事,你做了,后悔了,但是回不去了。 做的时候只需要微微轻松一改就行,可你认知不够,或者就偷个小懒不去改。 接下来你得耗尽百倍时间,还是没能有办法去改变。 心境上的、情绪上的、心理上的创伤,压根不可能开导自己,不可能有办法去扭转。 唯有靠时间去封存,一层一层加封,直到不再有缝隙让你去窥探,只是守着内存。 第十七章 老妈眼睛不好,看什么都要凑到鼻子跟前去“闻”了才能知道一二。 老爸不吃饭、肚子胀、难受,老妈听了也没有把所有事情都记在心上。 每天有人端给她吃饭菜;有人每顿饭前替她打胰岛素;呕吐了不给她打胰岛素;低血糖了塞勺糖给她吃。。。。。她自己不用花心思去记起任何事情只需要被动配合即可。 “妈,你这盒饭不能全吃完的” “为啥?”眼瞎的老妈还要问你为啥,自己的身体状况还需要我来提醒。 “不要,不要不要倒掉,晚上还可以吃的了呀”,中午剩下的饭菜,总要从我手里夺下,自己去藏到柜子里,不顾闷在里面会不会馊掉。 “你糖尿病人,不能吃坏肚子的,吃坏了要抢救的。。”,抢不过她,只能压低声音试图“教训”老妈。 “你看好了有没有事,我经常吃的”老妈犟得似头牛。 有时偷偷替她倒掉,等她记起来假装不知道。 假如被她发现正在倒,少不了一顿吵。 “老太婆,你就听听阿珺的话” 以前支持老妈的老爸,虚弱地抬起头,示意老妈乖点,要听话了。 老爸大致已经发现老妈糖尿病病情的严重性,也或许他已经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不能再让老妈给我添乱。 亲戚的探望停止了一个星期,表舅家的女儿余春春开始烧了鲫鱼汤、小龙虾过来,说是给我妈吃。 “春春” “嗯。。。小春春,老妈就是吃了鲫鱼汤要血糖高的呀”, 毕竟她也是一番好意,我脑海中搜寻一遍劝她不带鱼肉汤的词汇。 最后决定,还是直说比较好。 我轻柔地带着“谄笑”告诉她。 “你看,姑姑瘦特来,让她吃得补补”余春春手脚勤快地倒出鲫鱼汤。 “可她血糖要升高的呀”我轻声到只有自己听得见,自言自语走出病房门,去透透气。 出去站了会,回到病房,看见余春春在替老爸的手臂穴位按摩,我一阵欣喜。 我坐在对面床位看了一会,想拍拍她马屁,脸上微微笑赞同她:“春春,你这个按摩蛮好的,中医治疗还是不错的”。 老爸要是接受中医治疗,说不定有疗效呢。 “姑父是我亲戚,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会害姑姑、姑父吗? 你真是太搞笑了!”余春春突然对着我吼叫。 我脑子快速转动,想找寻我哪句话哪个字,哪个语气间隔得罪了眼前这位余春春小姐。 “春春,我是在说你按摩穴位按摩得好”我轻声解释。 “爸,是吧”我开玩笑地向萧老师问去。 “你这人有劲了,我会害他们吗?你不想想的”。余春春不依不饶。 我收起了笑容。 张嘴想说什么,看看床上的老爸。 心里一阵不忍,站起来走了出去。 回到电梯口的窗户前。 做几个深呼吸。。。 深呼吸。 眺望远景,凝神在这远景上,试图忘却不快。 转身,眼睛余光感觉春春往右去了。 我,顿了顿。 看在老爸面上,去跟余春春再作一次温和解释吧。 刚走两步,余春春大踏步气冲冲向我这边跑过来。 决定抛却刚才不快。 我微笑迎上前去:“春春” 未等我开始解释,有人先张口:“我告诉你,我过来看姑姑姑父,不是为了想从姑父那里拿到点啥”, “我老公钱赚得多得用不完,我是不会想什么的,你们不要以为我是过来抢姑父留下的什么!” md,什么鬼! 一向保持礼节的我,脑袋嗡嗡嗡。 “啊?什么什么啥?老爸病成这样,你跟我讲什么什么啥?” 我都气得结巴了,也搞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想干啥。 一股火蹿上来。 我哪有精力跟你搞这种事? 我也不再睬她。深呼吸。。压住火,转身回到病房。 余春春转身回病房拎着保温桶,谁也不理自己离去。 病房里老妈一脸着急,在跟躺在床上的老爸聊天: “刚才阿珺也没讲话,春春怎么来这么一出?” 老妈讲的是前面余春春按摩训我的事情。 “。。。”老爸看我进病房,手伸出来理理头发,停住跟老妈的话题。 “阿珺啊,你要心胸开阔点的啊,要替我好好招待亲戚” 萧老师躺床上挤出一丝丝笑容,嘱咐我。 “阿珺,春春说你不跟她讲话”。老爸跟我直说。 “她说你板着脸,太严肃,也不跟她笑笑”老妈补充道。 “特么,特么我嬉皮笑脸跟她哈哈笑吗?老爸住院的时候”, 我今天着急得、气得结巴成性了。 站起来想跟萧老师理论,看看他。。。 唉,算了,像个饱满的皮球突然泄了气,一下颓坐椅子上。 余春春! 我笑得出吗?我能笑得出吗?你告诉我! 老爸病成这样,我能笑得出吗? 要是嘻嘻哈哈笑,精神不正常了? 我想问一下,余春春,你到底想干嘛呢?能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 晚上表姨打我电话,说我这一天天的陪护,最近应该累了。 明天周六她有时间就在医院待着,好让我休息一天。 不错啊,有人疼我。 ———饭后一小时,做了半小时的瑜伽。接着好好看了一个晚上的电视剧。 电话问了老爸,说表姨在,让我放心,今天就不用过去了。 没想到还能偷忙划空地休息一天。 到10点,穿了睡衣起来简单刷了牙,洗了脸,吃了两片饼干,继续到床上睡个回笼觉。 然后就起床直接吃个午饭。 饭后午休后想想不放心,还是去次医院看看吧。 精神饱满上到老爸病房楼层,隐隐听到有人在哭。 我加快脚步到病房。 是老妈。 在边哭边抹眼泪:“她做啥要这样?我又没有亏待过她。又是替她联系念书,又是联系工作。 啊!她上学没地方吃饭,我还带她到我厂里食堂吃饭!吃了整整一年” “她学校毕业找不到工作,我去找了你朋友,安排在他们厂里描图纸。” “她又嫌累,不打一声招呼,不声不响就辞职。你朋友火特来,后来都不愿理我们了。” 老妈边哭边诉。 “怎么回事?啊!我以为是爸怎么了,吓得我“。 老妈听见我的声音,停下哭泣,把我拉到走廊里:“阿珺,你想想看,春春她怎么这样?她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你爸还要面子的呀”。 今天表姨在陪护我爸妈,三个人说说笑笑也蛮开心。 你爸也不怎么胀。 下午2—3点的时候,余春春带着鲫鱼汤过来。 坐了一会,表姨就跟余春春说:“春春,最近你们都累了,今天我在,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在,我就不能在啊?我就要在这”。余春春吼起来。 “我怎么就不能陪姑父姑妈,啊?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 余春春继续吼。 ————“你们这么吵! 我活着都没意思了” 老爸着急虚弱地恳求。 隔壁90岁老头和他女儿过来围观。 “今天你必须给我讲清楚,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余春春追着表姨问。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表姨急着平息吵闹,担心影响到我爸。 隔壁老黄和女儿也来围观。 “你们能否轻点!其他病房的病人要休息的”。护士台护士长过来训斥。 “你们护士都这样态度!我要投诉”余春春吼向护士长。 “呃,呃,呃,你过来,你什么意思?还投诉?你那么大声不能说你啊?”护士长也懵了。 一团糟。 老妈哭诉。 老爸在床上抹泪。 “那,姨呢?”我问老妈。 “回家了吧。”老妈也不知道表姨,大概吓回家了,担心再待下去把虚弱的老爸吓出事情来,担不起这个责任。 “余春春她到底想干嘛?”我问老妈。 好言相劝,劝围观的隔壁病友和家属回去休息。 回到病房,心疼地看看两眼通红的老爸,没有力气发表任何建议。 只替老爸按摩手臂穴位,希望能替他降降火。 第十八章 大吵以后,余春春不再过来。 表舅表舅妈带着他们的儿子儿媳妇过来。 来之前,余春春打电话给老爸,说她爸妈和哥嫂要过来。 “阿珺,等会朝他们笑笑,不要板着脸”老爸提前吩咐我。 “好,好,好,知道了。 爸,我听你的”。 “强颜欢笑”接待余春春家人,并且告诉他们,余春春很好,每天还带了鲫鱼汤过来。 感谢他们关心老爸。 “老爸,今天我做得怎样?符合你的标准吗?”我跟老爸开起了玩笑。 “。。。”老爸想说,可没说,向我笑了笑,并点了头。 老爸肚子一胀,床位医生就会开张单子,让老爸去做个,x光透视。 医生开了单子,也不能不去呀。 老爸现在走过去已经不可能,站不住了,推着轮椅过去。 病房护工(专门推着去做检查的护工)推着我爸,我、表姨夫、另外一位亲戚,一起过去。 “一个星期,做了11次检查,病没看好,只忙着开检查单了” 电梯里一位家属在埋怨。 萧老师抬起头笑笑。 “嗯,一个星期11次确实多了点”我附和着。 电梯到达固定楼层,轮椅经过一条长廊,然后再乘电梯,就到了x光透视室。 透视室门口没什么人等候,一会就到了我爸的名字。 “萧惠卿家属,萧惠卿家属”,做检查的医生开门出来。 “来了呀,什么事情?”我奔过去问。 “你是他女儿对吧,你父亲现在一个人站着做透视,站不了了,需要你们谁过来扶着做“, 医生越过我,看向护工,护工摇摇头。 医生看向表姨夫。 表姨夫尴尬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回答。 “我来,我来,医生,我来吧”,我举举手,示意我来陪爸一起进去做x光透视。 毕竟x光透视有辐射,咱们不能去强求别人做可能会伤及身体健康的事。 以前总是被教育“女士优先”,现在来了个实证。 进屋以后,医生让我穿厚重的防辐射衣服,厚重的防辐射帽子。只感觉帽子衣服真的好重呀。 准备好以后,我搀扶起老爸走到透视板旁边。 “爸,你看,陪你合影呢”,我跟萧老师开玩笑。 “阿珺,谢谢你啊”萧老师随时跟我客气。 才两分钟时间就拍好了。 老爸已到门外轮椅上。 我正卸掉防护服的时候,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子问:“这位老先生是你父亲?” “嗯”我疲惫地答道。 “才多长时间,老先生怎么这么严重了?上个月还可以的呀”。戴眼镜的小伙子压低声音关切地问我。 “没办法,你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办法?”我紧追着问。 “没,没有”。 “你再问问医生呢” “问过了,都问过了” 紧拉的弦快断了,压迫得我快哭出声。 “谢谢关心。谢谢”我转身仔细擦干眼泪,勉强装出笑容,才出门见轮椅上的爸。 心里特别感激这位不知名的眼镜医生,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但能感受到他对老爸真切的关心。 老爸一生学生无数,同事无数,帮助过的朋友无数,可在人生的最后,能对他发自内心关爱的只寥寥几位。 在寥寥几位中,包括奥远医院x光透视室这位不知名的眼镜医生。 人假如能提前知道,最后只有几位知心爱护的人,会不会忽略掉前面的过程,会不会去省略对别人的关心和帮助? 答案应该是不会的。 萧老师是位热心肠,是“被需要”的性格,是“看不过别人受苦受累”的性格。 唉,算了。 人生不可预知。 即使“预知”了,还是会去做,或者还是不会去做。 这个“预知”并不能够确切地保证答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可能。 去做或者不去做,会受当时环境、心境等因素影响。 人生大致也就这样吧。 现在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假如做的结果不如你愿,你会后悔听了“他”的话。 假如听了没去做,答案却是你一直苦苦追求的,你会懊恼没听“他”的话。 判别“预知”,需要长年累月的认知积累,从表面看到的,只能是表象。 没有丰富的认知,而去跟随外人的“预知”行动,幸运得到你想要的,那只会是“外人”这方面认知丰富,并且这位“外人”确实是为你着想而提点你,再者就是你的运气跟中了彩票一样。 心里想得啰里吧嗦的复杂。 萧老师日渐消瘦衰弱。 脸上倒是没怎么变化,得益于脸盘骨骼稍大的优势。 戴眼镜的女医生,在走廊里碰见我,停下来跟我讲话:“你父亲这样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建议是送回去吧,我们这边车子已经有准备好”。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就这样把我爸送回去”,我脱口而出,镜框内的眼泪已到嘴边。 “不可能的”我自言自语。 “那这样吧,你们决定要送回去的话,跟护士台讲一下,那边有司机电话号码” 女医生满眼心疼,盯着我的眼睛说。 爸躺在床上累得连举起手都成了困难的事。 我陪在旁边,看着爸,一筹莫展。 爸吃力地张开眼睛:“阿珺,你整天待这里陪我,太累了,待医院时间太长了,回家休息吧”。 我心疼地看着爸,故作轻松:”我不走,我要在医院陪你的”。 “再说了,我走了,老妈打胰岛素怎么办?” 爸虚弱地笑笑说:“你妈的胰岛素我来打好了。” 我费力向爸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转过头强忍住泪水。 为了爸,流不完的泪。 为了爸,流干了泪。 第十九章 我爸已经不再喝粥。 早上我匆匆赶去医院住院楼层,看见老爸脖子旁边挂着一个圆形塑料盘,连接塑料盘的是一根通往鼻子的塑料管子。 “爸”,我刚想开口问爸怎么回事,老爸右手费力抬起来擦眼泪。 焦躁的我赶紧丢下心里包袱,过去轻抚爸的头发,安慰他:“没事,没事的,只要肚子不胀就可以拿掉”。 等安抚好老爸睡着,我坐在旁边着急不安,心疼地观察他的呼吸。 不明白,一生做好事无数,帮助过无数朋友、学生,怎么会受如此折磨。 从医院检查出来不错——到:吃了一个油饼肚子胀——到:医院做ct发现问题———到:找上海专家动手术——— 到:身体自身原因没办法动手术———— 到:中医没有疗效———— 到:肚胀只能住院———— 到:吃了shla油,吃了ruguo糖排清肚子,以为有了希望——— 到:吃流质 到:用mangxiao减轻肚胀症状———— 到:用塑料圆盘抽吸肚中气体减轻肚胀————— 到:今天。。。。。 关于老爸的: 一件希望来了,一件希望破灭; 希望来了——破灭——— 希望来了————破灭。。。。。 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过程。 心疼地看着爸,我坐在他旁边,禁不住落泪抽泣出声。 爸睁开眼睛,虚弱地拉起我的手安慰:“别哭,别哭没关系的”, 萧老师轻抚女儿的脸,轻抚女儿脸上的泪。 世上关于他自身带有的能力正在一件一件地消失。。 护工丁师傅告诉我,刚才我出去时,老爸讲的话,医生、护士都听不懂。 我按照丁师傅学的话,想了很久也想不出。 拿来纸和笔,老爸在偌大的白纸上,“画”了一个字,一个非常繁琐的字。 我按照他平时担心的事,按照他的口型,猜出这个字是舅舅的“舅”字。 他希望舅舅可以过来帮助我们。 然而,老爸不能预料的是:人走,茶真的会凉。 我出去打饭,一位新手护士过来替老爸打sh油。 她没有按照规定先加温水再加sh油调和再打入,理由是:她要急着去抢救病人。 导致老爸呛到咳嗽。 接着哮喘声不止。 我把护士叫过来,吼她:“你不知道什么是急事吗?” “你急,我们理解,可你不能胡乱不按规定加的呀!” 我继续吼。 老爸挥挥手,不让我吵。 我急得团团转。 找护士。 找医生。 找医生,要求找icu专家过来会诊。 几位专家找我们到办公室,征求我们意见: 老爸现在这个状况,假如到icu,最多2天。 但是假如不去icu,最多一天。 进icu的话,家属不能陪伴,一天只能探望半小时。 况且,必须切开气管。 也就是说,假如老爸出事的话,整个过程我们可能不在身边。 医生让我们尽快作出决定。 回病房。 回病房问老爸。 回病房问老妈。 老妈凑在老爸耳边商量。 最后决定不去icu。 听着老爸的气喘声,听到老爸自己的决定。我在护士台旁边来回烦躁焦躁。 终于蹲下来崩溃大哭。 “我受不了老爸这样受苦“ “我受不了看着老爸受苦” “我受不了”。 隔壁小黄过来,蹲下来。 蹲在我边上,揽过我的头,让我靠在她肩膀,轻抚我的头发: “萧姐,萧姐,萧伯伯自己也没办法”。 “萧姐,萧伯伯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悲惨的时刻。 我亲眼目睹我亲爱的爸,即将离去。 我的妈,眼睛已经接近失明。 我走到病房,用毛巾放了温热的水,替爸仔细擦干净脸,擦干净耳朵。 一点一点地擦老爸耳朵轮廓; 擦每个褶子; 擦眉毛,替他几根长长的眉毛抚顺; 擦鼻子,擦鼻翼; 擦嘴唇。 “阿珺,牙。。牙。。” 老爸含含糊糊告诉我。 我妈,丁师傅,护士,都听不明白他的话。 “爸,是牙齿对吧?”我确定地问爸。 “嗯”爸虚弱地向我微微笑。 拿出一根牙签,从碗里捞出一个纱布。 一层薄纱布绑在yaqian上,手指捏牢捏紧这一头yaqian上的纱布,另一头带纱布的yaqian替他清洁牙齿。 “好了,阿珺”。老爸含糊着说。 “爸,牙齿舒服吧?”我问爸。 “嗯”。爸喘着气回答。 老妈,丁师傅。。都在室外。在问护士有没有其他办法。 室内, 老爸喘着气,我在旁边陪着他。 我摘下口罩,在我爸的额头上吻道:“爸,爱你”。 爸喘着气,向我笑笑。 “爸,我爱你”,我凑到爸的耳边告诉他。流着泪。 “爸,我爱你的呀”流着泪告诉爸。 我爸喘着气,眼角流下泪,向我点点头,微微笑。 爸喘着气。。。大口喘着气。。 医生过来替他做雾化,一下,一下,一下。。。 我爸,萧惠卿开始沉睡。。。温和地沉睡。。。 沉睡。。。 天刚一亮,床边仪器走成了一条直线。。。 天刚一亮,我亲爱的爸萧惠卿,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亲爱的、疼爱我的、惯我如孩童的爸。 愿我亲爱的爸, 在另一个世界不再有病痛,只存在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