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天生尊贵,一路宫斗上位》 第1章 淳祈帝(公主请加书架!) “郡主,昨晚陛下召的是明月夫人侍寝。”琉璃给云销雪倒茶。 销雪淡淡道:“琉璃,既入宫,就得改口了。” 琉璃撇嘴道:“是,婕妤娘娘。” 销雪抵着琉璃的额头:“洛明月是西川公主,入宫即是夫人,第一夜召她侍寝理所应当。高位嫔妃晋升难,陛下赐她一个封号很正常。不出意外,下一个就是本婕妤了。” 琉璃看了眼销雪,努唇道:“琉璃只是心疼婕妤。” 销雪叹道:“罢了,叫青玉、鱼尾、兰苕、月白都来吧。” “诶。”琉璃应了,且出门叫人。 人来齐了,销雪喝着茶淡淡开口:“一个月前,在北地,我曾问过你们愿不愿同我归盛京,此去恐非为坦途,是也不是?” 众人颔首:“是。” 销雪放下茶:“一周前,在云宅,我曾问你们愿不愿同我入宫,此后恐生死难料,是也不是?” “是。” “昨日安定好,我曾告你们既已入宫当谨言慎行,多听多做多学,是也不是?” “是。” “陛下恩典,由着我带你们入宫,你们五人伴我长大,情意且深,又受外祖母教诲,各有一身本事,有你们在是我之福。但深宫锁墙不由人,宫内最讲规矩也最不讲规矩,此后再也勿提从前事,也别为我意难平,有怨即有灾祸,懂或不懂?” 五人相看,纷纷跪下:“奴婢谨遵婕妤教诲。” “宫内波诡云谲,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婕妤还未可知,以后的路还长,你们都是我的依仗,我们六人终究得相扶着走下去,你们知道我不是个好脾气,背主必死。放下空想,稳当做事,行或不行?” 五人异口同声坚定道:“行!” “都起来罢,将我今日之话记在心里,将我入宫前嘱托你们的话好好想清楚,出去罢,叫元九进来。” “是。”五人应声便恭敬退下,兰苕叫候在殿前的元九进门。 元九是宫内分来的,年方19,看着很是机灵。 “婕妤安。” “是李循礼之子?” 元九眼微红:“是,奴才谢大长公主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一条贱命任凭婕妤差遣。” “此事不必再提,往后你便叫赤乌了,你是有本事的,在我手下做事,更得谨记忠诚二字,此后你便只有我一个主子,可懂?” 赤乌端肃跪行大礼:“是,奴才谨记。” 销雪淡笑:“起来罢,此后你便是我殿内大太监了,路还长,且带着手下人做事去罢。” “诶。”赤乌笑着应声退下。 片刻,敬事房太监来传令了,侍寝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无法拒绝的。 销雪叫兰苕赏了银子,太监笑嘻嘻地走了。 敬事房的动作很快,还配来两个嬷嬷。婕妤的位分属实不低,销雪的身份又摆在这里,嬷嬷自是不敢托大,恭敬地很,教导起侍寝的规矩是事无巨细。 在众人的服侍下,销雪被洗得干干净净,嬷嬷还想往她头上抹头油,销雪自是拒绝。 她的头发又黑又多还很柔顺,自是不需要头油。 要有人说古人保守,云销雪第一个不信,桃红色的衣裳就一层薄纱,什么也遮不住,若隐若现性感得很。 打赏了两位嬷嬷,凤鸾春恩车响着玲且来了。 二月的天还不冷,但夜晚寒凉,云销雪掀开帘子还是被冻得一哆嗦,华阳宫内燃着金丝碳,销雪光脚走进去地板竟也不算凉,淳祈帝在殿内看书。 销雪行礼道:“妾请陛下安。” 淳祈帝闻言抬头,看向一片桃红,人小小一个,礼行得颇为标准,头低垂着很是乖顺,隐约可见聘婷身姿:“抬起头来。” 淳祈帝是看过安宁郡主画像的,自知她长得美艳,但真真切切看到云销雪脸蛋的这一刻,也有片刻惊艳,恐是后宫姝色皆落其下乘,更遑论郡主年方及笈,待几年长开后更不知是何种风情。 他喉结微动,他是男人,还是皇帝,偶尔好好美色很正常不是。 云销雪抬头,坦然地看向淳祈帝,看见淳祈帝这一刻,她才心安。 这一路上,她可是忐忑,她虽说理论知识一点不少,但到底两辈子都没开荤,想到自己第一次甚至以后无数次都要给坐拥无数佳丽的帝王,总是难受的。 虽听闻帝王器宇轩昂、相貌堂堂,但也无人敢说皇帝长得丑呀,画像虽丰神俊朗,但也有夸张之嫌。 她只要想到帝王长得丑些,身姿佝偻雄壮些,演戏都演不下去的,只能找个犄角旮旯养老再想方设法死遁罢。 好在皇帝比画像还俊美几分,五官深邃凌厉,眉眼间自成傲气。 淳祈帝也没想到小姑娘竟敢直视天颜,甚至隐约在打量他? 许是小姑娘的目光太过火热,他轻咳一声:“起身,过来罢。” 穿着这身衣服当着皇帝的目光走向他,云销雪忍不住小脸一红。 但皇帝的命令不容抵抗,只能亦步亦趋走上前。 到底是小姑娘,但美人羞恼的模样自成风景,淳祈帝忍不住低笑两声。 销雪加快步伐,走到淳祈帝跟前,扯着他的衣袖, 淳祈帝看着云销雪扯着他衣袖的葱白小手,啧,真是胆大。 还没来得及发难,小姑娘就跺脚道:“陛下,您笑什么呀,难道您在取笑妾身不成?” 小姑娘声音甜腻腻的,淳祈帝抬起小姑娘的下巴,看见两靥红霞,到底气不起来,笑道:“对朕的相貌可还满意?” 这下是近距离对视了,淳祈帝养尊处优,皮肤细腻程度和她不相上下,他的眼狭长,眉眼微弯,眸光流转间似有水波荡漾。 这位御极寰宇的帝王看上去如传言般温和,也不负民间明君之言。 但云销雪不信,他的神色和上辈子家族里最具地位的小叔颇为相似。 小叔可是菩萨脸蛇蝎心,端庄矜贵,待人温和,从不冷脸,但也是笑眯眯间搅弄钱权,生杀予夺不留情面。 这位小叔是她曾经的噩梦,也是她曾经最畏惧的人。 既是御极寰宇的上位者,又怎么可能真的温和? 【宫内嫔妃 凤仪宫:楚皇后 未央宫:嘉德妃 木容华 (方答应)(路答应) 潇湘宫:月兰夫人 (徐选侍) 青玄宫:宁妃 林容华 焦嫔 胡宝林 (何选侍)(金选侍) 晴芷宫:花充仪 杨婕妤 (商答应)(夏选侍) 玉棠宫:(明月夫人) 锦瑟宫:惠修媛 陈小仪 石选侍 孟常在 云晖宫:(云婕妤 女主) 绚萱宫:沈贵嫔 周嫔 (应答应) 紫云宫:丽姬 悦姬 音美人 纪美人 一宫一主殿二偏殿八阁 独立包装 这后宫人在宫斗文里不少吧啊哈哈哈…有括号的是十个新人】 第2章 委屈 销雪笑眯眯道:“陛下龙章凤姿,面如冠玉,最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妾喜欢极了!” 这直球打得淳祈帝没接住,他当然知道自己英俊,但被小姑娘这样夸赞还真是第一次,他老脸微红,端道:“既如此,伺候朕宽衣罢。” 销雪眯眼,暗骂狗皇帝,她两辈子还没伺候过人。 但面上还是温柔小意,只是皇帝衣服繁杂,她真的不会解呀! 到处摩挲着也寻不出门道,但皇帝不开口,她只能继续,解扣子解得汗都泌出了。 销雪贝齿咬唇,抬首:“陛下~” 淳祈帝好笑道:“怎么?解不开?家里人没教过你这个?” 销雪哼道:“家里人哪里会教这个嘛,外祖父和爹爹又不需要妾服侍的。” 淳祈帝摸摸销雪脑袋,毛绒绒的,柔软顺滑很是舒服:“也是,毕竟是我们声名远扬的安宁郡主,到哪儿都该当正妻的,进宫可觉得委屈?” 好嘛,这就开始了? 委屈,哪能不委屈呢! 若是没有那狗屁圣旨,她现在还在北地草原奔腾,凭她的身份日后不说招婿,随便在草原挑一个小将军也必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这话能说? 销雪咬唇,环住淳祈帝的腰,伏在他身上,糯糯道:“委屈?自是委屈的。人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宫后便再难见得家人了,妾年方15,还未曾离开过外祖父母身边,刚进宫时妾害怕得连觉都睡不严实。好在陛下容许妾自带宫女陪伴,又给了妾不低的位分和好的宫殿,妾的心才落下一半。” 销雪搅弄着淳祈帝的腰带:“外祖母和父亲都嘱托妾要好生听陛下的话,他们说陛下待人最为宽和,会待妾好的。可妾想到陛下御极寰宇,北地的人们都说您是明君,又觉得惶恐。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竟是妾的夫君,妾何其有幸,可这样一个郎君,妾真的能劳烦他照顾嘛?劳费他的心神,岂不是妾罪过?” “唔…但…恩…但当妾看见陛下时,妾也没有惶惑了。陛下可真是妾见过最最好看的男儿,又风度翩翩,您的眼睛最勾人了,似乎能溢出水来。唔…外祖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陛下的心一定也是极美极美的。” 云销雪的手臂又环紧一些:“虽说妾贵为群主,但天下女儿皆为陛下所有,在陛下面前,妾一个小小的群主又谈何委屈?陛下能让妾在身旁伺候一二也是妾的福气,就算…就算…就算陛下无暇顾及妾也无事的。” “妾知道深宫诡谲,但有陛下在,妾死在深宫又何妨?人终有一死,妾生前享受了权势地位,又拥有过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妾还能有什么遗憾呢?妾只求陛下活得久一些,天下黎庶才能越来越好过。您是妾的夫君,妾刚来到夫君身边,自不敢说心里满满全是您,但妾是喜欢您的,以后也会越来越喜欢您,不信您摸摸,妾的心是不是在为您跳动。” 说罢,就要抓起淳祈帝的手。 淳祈帝确实存了试探的心思,老实说云家两个女儿,他想要的是大女儿,谁知阴差阳错倒让小女儿入宫了。 传言,云家小女安宁郡主自小张扬明媚,被镇北王夫妇捧在手心宠爱,说是整个北地的明珠都不为过。 本是最肆意的年华却被他拉入深宫,他心也有几分戚戚,更何况血缘纵然偏些,到底也留着秦承的血。 但皇帝的愧疚也就一瞬,要安宁说委屈他自会心生不满,要是说不委屈又太假,虽说小姑娘也有演戏成分,但深宫有几个人不在演戏? 这个回答他挺满意,他也没预料到,特别是天下黎庶那一句叫他心头有几分震撼。 镇北王夫妇是会养女儿的。 到底是比他小九岁的姑娘,几分姿色,几分名声,几分言语就哄得小姑娘一顿掏心掏肺的表白,单纯地可爱,也颇叫人心怜呐。 淳祈帝松开销雪的手,低哄道:“好啦,朕自个宽衣罢,你坐着乖乖等朕。” 销雪低头应声,不客气地爬上床榻。 小姑娘也就年纪小,别的地方什么都好,腰肢更是柔软纤细。 淳祈帝撕开薄薄的轻纱,销雪红着脸将小手探进帝王的衣领,被披红浪时,淳祈帝按住那只向外攀爬的手,十指相握,只留下小姑娘低哑的啜泣。 淳祈帝到底是怜惜姑娘年纪小,只要了两回,但销雪还是软了身子,腿都抬不动了:“陛下,您坏。” 淳祈帝心情很好地拍拍姑娘的小脸:“恩?” 销雪委屈道:“您都不怜惜妾…” 淳祈帝倒打一耙笑道:“下次别这样哭了,容易忍不住。” 销雪瞪大了眼:“您…您这可真是…” “若是不怜惜安宁,朕必要再来一回的,等下次罢。” “……” 咕噜一声。 是从云销雪肚子里发出的,销雪尴尬道:“陛下…妾饿了。” 淳祈帝笑出声来:“江海,传膳!” 为了给皇帝一个满意的侍寝体验,嬷嬷没让销雪吃饭,好几个时辰过去自然要饿的。 华阳宫的厨房整日开着,就怕皇帝什么时候突然饿了。 淳祈帝一喊传膳,不消一会,小太监便上了二十多道膳食。 皇帝的御膳自然是不错的,销雪也着实饿了,也没想着给皇帝布膳,直接开吃。 江海对着销雪挤眉弄眼,我的小主啊,您这也颇不合规矩了,这么大一个皇帝陛下您是看不见?怎就自己吃起来了?布膳呐!布膳呐! 反正云销雪没看见,皇帝倒是注意上江海了,皇帝的目光一投来,江海便笑嘻嘻地上前布膳,怎料皇帝道:“江海,下去罢。” 江海一头雾水应声下去了。 云销雪这才反应过来,瘪着嘴拿上公筷就服侍起来。 淳祈帝好笑道:“吃你的,朕自己来。” 销雪自是笑嘻嘻应好。 淳祈帝看着销雪变换的表情颇觉有趣,他倒是挺喜欢销雪吃饭这副不客气的模样。 好歹也是世家贵族娇养的,即使随心也是规矩好看的。 看着就下饭。 【淳祈帝:喜欢朕很正常 销雪:看老娘表演吧】 第3章 请安 宫里的嫔妃大多就是太客气太小心,和他吃顿饭都磨磨唧唧,吃不下两粒米的模样,还总是看他,他的脸能当饭吃? 销雪这样,就挺好。 吃好喝好,两人便就寝。 销雪睡觉不老实,睡着就自动滚到淳祈帝身侧,还挽着帝王臂膊。 宫里的嫔妃就没有这么胆大的,淳祈帝被闹醒,就捏小嫔妃的脸,销雪半梦半醒间嗫嚅道:“干嘛呀。” 行罢,是真的睡着,不是故意的,淳祈帝再度睡过去。 寅时天未亮,皇帝就得起身,小嫔妃睡得浑然未觉。 待销雪睁眼时,淳祈帝已经穿戴齐整,她跪在床塌:“妾错了。” “何错之有啊?” 销雪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面上乖顺道:“妾该服侍陛下更衣的,昨夜陛下勇猛,妾累着了,这便起迟了。” 淳祈帝至少面上是个温和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事为难小嫔妃的,小嫔妃这马屁拍得也叫他满意,便笑说:“罢了,原你也不会,要是累着了今天就免了请安罢。” 销雪咬唇:“妾会好好学的。” 淳祈帝摆摆手走了,销雪行礼:“恭送陛下。” “琉璃,月白。” 两人应声进来帮销雪更衣。 琉璃拿着鹅黄色月华锦齐胸儒裙,月白捧着月牙白镶玉折枝花卉披风。 销雪眯眼:“啧,不是吩咐你们拿些低调的。” 琉璃叹道:“婕妤,这已经是最素净的了。” 销雪想到她万贯家财:“罢了,梳个凌云髻,少簪些发饰。” 到底是华阳殿,主仆三人也不说话了。 华阳殿离凤仪殿不算近,也得走小半时辰。 淳祈帝是真狗啊,嘴上说得好听,却连早膳都没留人用,怎地,合着是她昨夜吃太多? 销雪来的不早不晚,至少十几个小嫔妃已经到了,啧,这嫉妒羡慕的目光真不少。 淳祈帝位分给得抠,这宫内姬是个坎,九嫔也是个坎。熬到姬就能住一偏殿,九嫔以上可居主殿,下面的美人常在可独住一阁,剩下一个阁子都得几人分。 和销雪同一批进来的秀女除了她和明月夫人还有八个,四个选侍,四个答应,侍寝后或许能再升一级,但再晋位就难了。 故此,她一个婕妤也是很有地位的,小嫔妃纷纷和她见礼:“请婕妤安。” 和这些人暂时没什么好说的,她们也不敢轻易说什么,微微寒暄后销雪便坐下了。 来得早也有不好的,进来一个高位嫔妃就得给人行一遍礼。 “云婕妤昨夜侍寝辛苦了。”说这话的是月兰夫人。 月兰夫人是内阁学士许长恒宣英侯嫡女,家世算不错,也很是受宠,但不知为何跟着皇帝也六七年了,就是还没一个子嗣,这不这次选秀就让她家庶女进宫了。 销雪心说月兰夫人嘴上说她辛苦,也没说叫她起身。 “能伺候陛下是妾的福分,谈何辛苦呢?要说辛苦的,还得是月兰夫人您,阂宫上下谁人不知月兰夫人最得陛下喜爱呢。” 月兰夫人掩嘴笑道:“云妹妹这嘴抹了蜜似的,起身罢。” “谢月兰夫人。” “哎呀,云妹妹天生丽质,往后的福分还长着呢。” 说这话的是刚进门的嘉德妃。 嘉德妃也算除皇后外的后宫第一人了,家父是辅国大将军,位居德妃,还有封号,皇宫内唯一一个皇子是她的儿子,皇帝时不时也去看她。 众人给嘉德妃见礼,嘉德妃长得大气明艳,眼眸凌厉,虽生了孩子但身姿绰约,是个美人。 惠修媛也是武将之女,是嘉德妃一派的,闻言也搭腔道:“是呢,云妹妹是安宁郡主,本为皇天贵胄,日后说不定还得靠妹妹提携姐姐一二。” 嘉德妃来了,众人也到齐了,皇后就有动静了。 太监唱和皇后到了,众人也顾不得说嘴,等皇后出来给皇后请安:“臣妾(妾)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穿着正红色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裙,头戴九尾凤冠金步瑶,坠着东珠,目光扫过一众嫔妃,淡淡道:“都坐罢。” 大秦承朝对女子的限制算少,但也只有皇后能穿正红,皇后这一出场还是颇有气势的。 皇后喝着茶:“妹妹们刚在说什么呢?不妨也说我听听。” 销雪笑眯眯抢道:“诶,嘉德妃姐姐和惠修媛姐姐和妾聊天呢。” 惠修媛握着杯的手一紧,嘉德妃神色淡淡。 “嘉德妃姐姐夸妾好看,妾开心着呢,但要说漂亮,宫内哪位姐妹不是美人呢,所以妾就偷偷开心一小会吧,只一小会哦。惠修媛姐姐夸妾出身好呢,妾能投胎云家,还得先帝垂怜封妾一个郡主,妾都不知道妾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这样幸运。” 说罢,销雪掐着自己挤出两滴眼泪,直愣愣看着皇后:“可…呜呜…这样的福气是天大的好,但妾自出生就没了娘亲,又不在爹爹手下长大,嘉德妃姐姐是辅国大将军掌上明珠,皇后娘娘是左丞相一手教养的嫡女,还有一众姐姐妹妹都曾享受过舐犊之爱,呜呜,所以妾一想到出身,又是侥幸又是伤怀呢。” “还请姐姐们怜惜怜惜妹妹,别叫妹妹羡慕嫉妒了。” 嘉德妃嘴角一抽,月兰夫人掩着嘴笑。 皇后被这样一个小美人哭诉,心情也是好的,叹道:“这可怜见的,可叫本宫心疼坏了。” 销雪心想您说着心疼,怎么也不说以后不许嫔妃们编排我的出身呢。 面上挤出一个笑:“皇后娘娘,您真好,有您心疼妾,妾开心呢!” 说罢,还擦擦自己的眼泪。 有嘉德妃和月兰夫人在前,销雪刚进宫,又刚侍寝,没几个人敢挑她的刺,不轻不重的也被销雪顶了回去。 “行了,今日就到这,都回去休息罢。”皇后摆手。 “臣妾(妾)告退。” 销雪搀着月白走了。 明月夫人看了销雪一眼,挽着侍女走得极快。 云玉殿内。 “好鱼尾,可饿坏本婕妤了。” 她还是长身体的年纪,饿着肚子请安还走了一路,要不是月白扶着可真走不回来了。 鱼尾:“好婕妤,一早奴婢就去御膳房拿膳食了。” 第4章 楚太后 桌上摆着米粥、鸡汤馄炖、豆腐羹、肉包菜包、小煎饼,殿内炭火足,还热乎。 销雪喝着粥淡淡道:“好鱼尾,本婕妤想念你的厨艺呢。” 御膳房多的是大厨,但各人有各人的口味,鱼尾从小养成一手好厨艺,她都吃惯了,她想喝想吃的一些东西宫内也没做过,可惜小厨房不是哪个宫都能开的。 怎么着呢,向上爬呗。 吃了早膳,淳祈帝的赏赐也来了。 啧,几匹绸缎,一盒首饰,一盒云雾茶,没了。 销雪自是谢恩。 随即各宫的赏赐也来了。 “兰苕,都登记入库吧,各宫送了什么都登记好放入东库房。琉璃,仔细查查有没有动过手脚。” 兰苕:“婕妤,陛下送的呢?” “啧,哎,西库房,西库房。” “是。”两人应声掩笑下去了。 “月白,给本婕妤煮上陛下赏的云雾茶。” “是。”月白笑道。 销雪躺在贵妃榻上,抚额,这皇帝真抠,没封号且罢了,赏的都是什么。 永寿宫内,皇后正给太后沏茶。 “昨夜是安宁侍寝?” “是呢姑母,今早人来请安,规矩还是有的。陛下也没赏赐什么好东西,连个封号都没给小姑娘。”楚皇后将茶叶放入茶壶。 清人给太后按摩,太后眯眼道:“仔细观察着吧,暂时就别搞动作,好赖进宫的不是云家长女。皇帝现在护着她呢,小云氏安分些,保她一生荣华也不难,谁叫人家投了个好胎。” 茶壶咕噜咕噜:“人请安时还跟侄女哭诉,叫妃妾们别提她家世,她生来无母伤心呢。” “是个懂事的,也有点心眼。总归才进宫,你顺着皇帝多照顾小云氏一下。” 楚皇后动作微顿:“可姑母,小云氏活泼明艳,若是皇帝动心…” 太后睨她一眼:“呵,你跟着皇帝多少年?还没看明白这位帝王?怎么,你受得教训不够深?还是皇帝受前朝顾太妃的教训不够深?云家不可能进二女,大云氏年纪也到了,今年不入宫以后也不会入宫,你的地位暂时稳住了。小云氏年纪轻轻且娇生惯养,最是情窦初开时,你说她会不会对帝王动心?” “姑母说的是,淳祈帝确实有叫女子动心的本事。” 太后轻叩桌几:“就怕小云氏不动心。人心易变,一旦失了心,这深宫,可还有其容身之地?” 楚皇后倒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太后轻笑:“我楚家二代凤主,当享数代荣华,胡宝林说是不舒服?” “这宫内之事都瞒不了姑母。” 太后:“呵,叫太医看看吧,恐怕是有孕了,胡氏也是潜邸老人,这个节骨眼上怀孕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楚皇后将茶递给太后:“姑母,这一胎?” “啧,你且看着,宫内的肚子只会越来越热闹,不是随便哪个猫猫狗狗生的皇子都有资格做嫡子的。” “别人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好?” 太后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几上,茶水撒出:“说的什么话?” 楚皇后赶忙跪下。 “哀家难道不想你生?但你能生?皇帝也不是哀家儿子,哀家不是照样当太后?生不生得出是一回事,长不长得大又是一回事,你且看小徐氏罢。嘉德妃才该慌,皇长子有这么好养?” “谨遵姑母教诲,幸得姑母庇佑着侄女。” 太后摆手:“动不动跪什么?你是哀家教导的,楚家唯你一个嫡女,我们是血缘至亲,有你陪着,哀家也乐意为楚家斗下去。” 楚皇后双眸含泪:“姑母…” “大公主五岁了,叫宁妃常带她见见你,你是皇后,是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母亲。宁妃为了公主前途,能做刀,你的手不能再脏下去了。” “是,姑母。” 云玉宫,华阳宫太监来传旨,说是宣婕妤伴驾,淳祈帝在御花园呢。 销雪笑道:“诶,去回皇上本婕妤一会就到,绝不让陛下久等。” 给了赏钱,太监便笑嘻嘻走了。 “兰苕,去西库房,把陛下上次赏的首饰拿来。” “诶。”芷苕应声去拿。 淳祈帝上次赏了一对金镯,一对银镀金吉庆流苏簪,一只玉叶海棠玛瑙步瑶,销雪全都戴上,便领着琉璃和兰苕去御花园。 月白和青玉送销雪出门时掩着嘴偷笑。 销雪到的时候,亭子里已经到了许多人,淳祈帝坐着,丽姬给他捏肩,悦姬给他弹琴,惠修媛、杨婕妤、沈贵嫔坐在一边陪着聊天,下面还坐着侍寝完刚晋位的何宝林、徐宝林和夏宝林,还没走近就能听见欢笑声呢。 销雪嘴角一抽,心说当皇帝就是好,左拥右抱。 她深吸一口气,笑嘻嘻迎上前:“妾请陛下安。” 淳祈帝瞥她一眼,小婕妤穿着月白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披着胭脂粉镶金边锦羽缎披风,很是瑰丽。梳着飞仙髻,描的是水弯眉,配合淡淡的眼线,玉雪可爱,颇有精神。 看着就叫人心情好,就是首饰有点拉垮。 淳祈帝扬扬手示意她起身:“爱妃,你来了。” 销雪也不说自己来晚了,娇嗔道:“妾久不见陛下,可是好好打扮许久,陛下您说妾这样可好看?” 淳祈帝打量片刻,笑说:“爱妃自是人比花娇。” 销雪又给嫔妃们见礼,低位嫔妃也给她见礼,江海给人拿来凳子。 丽姬:“婕妤姐姐平日花团锦簇,今日来见陛下倒是穿戴朴素,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在宫内受苦呢。” 惠修媛搭腔道:“陛下,婕妤妹妹平日穿的戴的可是华丽,若是有人欺负婕妤妹妹,叫她都不敢张扬了,您可得给她做主呢~” 淳祈帝看向销雪。 啧,有人帮她搭台子,真好呀。 销雪撑着下巴,水汪汪的眼睛直愣愣看着皇帝:“哎呀,姐妹们都说什么胡话呢?陛下您看妾,妾戴的可都是您上次赏的呢,陛下赏的妾自是要戴给陛下看呢,怎生姐妹们会觉得朴素?” 第5章 搭台子 “诚然,妾平日穿戴珠光宝气了些许,可这些俗物妾从来都不缺,陛下赏的有情,这才是真真珍贵呢,妾平日不戴是不舍得戴,更不想和姐妹们炫耀陛下疼我的心,哼。” 销雪嘟嘴道:“陛下,您看妾,您赏的妾可都戴上了呢,您就说妾乖不乖?” 丽姬的笑僵住,慌忙偷看皇帝表情。惠修媛有点恶心,心说她刚才干嘛要多嘴。 淳祈帝喝了口茶,上次赏小嫔妃什么他已经忘了,只是随口吩咐江海拿两件首饰,这些首饰给哪个中低位嫔妃都算是好东西,可偏偏销雪从不缺好东西。 他属实是没费心,但已经丢脸了,可不能再打自己的脸,于是他捏捏销雪软乎乎的脸颊,用了几分力气,笑说:“爱妃甚乖。” 销雪扯下淳祈帝的手,真疼啊,面上是甜腻腻的笑:“陛下也甚好。” 沈贵嫔哼道:“不晓得郡主是哪学来的做派,上不得台面,也不觉得丢皇家的脸,亏得云家还是书香门第。” 沈贵嫔心说当着她面就勾引皇帝,这群主也是不要脸的。 沈贵嫔是慈母皇太后侄女,也是皇帝表妹,淳祈帝看她一眼:“无隅。” 沈贵嫔也瞪皇帝一眼,瘪嘴赌气,撇头不看皇帝呢。 销雪还是笑,台子又来了,真是好啊。 “沈姐姐这是什么话?爹爹说当其位谋其事,妾自然是小妾做派了,陛下励精图治、安邦定国是劳心费时,妾的第一大事就是叫陛下开心些,陛下开心,妾就开心!” 销雪扬眉:“更何况此时是陛下私宴,姐妹们欢聚一堂,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呢?在外人面前,妾可是端庄的,绝不叫陛下丢脸呢,姐妹们又不会把这种私事宣扬到宫外,哪里就丢皇家脸面呢?” 销雪望着淳祈帝:“陛下,您说,销雪这样可是不好?” 轻咬贝齿:“要是陛下不喜,那妾定要改的。” 什么话都被云销雪说了,淳祈帝拿这小嫔妃一时无奈,小嫔妃可是会说话得很,凭着小嫔妃的家世他也得多照顾几分,这些细碎的小事他又哪里会计较。 更何况,小嫔妃这样的还是第一个,他一时有些新奇,勤政累了逗逗嫔妃难道不有趣?他看着一群妃妾为他斗嘴的模样也是赏心悦目的。 淳祈帝就着茶水:“好啦,各人有各人的做派,无隅也好,安宁也好。” 丽姬捏捏淳祈帝的肩:“陛下!” 淳祈帝便拍拍她的手:“恩,丽姬也是好的。” 悦姬弹了好几曲,也累了,笑眯眯道:“姐妹们可有想浅弹一曲的?” 惠修媛:“听闻何宝林有一手好琴艺?不若给陛下献上一曲?” 淳祈帝:“哦?爱妃擅琴?” 何宝林心说你们不敢对云婕妤如何就逮着她开火,悦姬什么身份,八品小官之女。看这“悦”字便晓得,不过是给人取乐的玩意。她的家族虽只是盛京新贵,但好歹家父是当朝三品大员。可谁叫她位分低呢,只能羞恼低头:“妾并未深造琴艺,只算能弹得一二曲。” 丽姬哼道:“何妹妹可别自谦,给陛下献曲是你的福气。” 何宝林在心里鄙夷丽姬,面上笑着接过琴。 虽算不得琴艺多精,但一曲阳春白雪也引人入胜。 淳祈帝龙颜大悦:“爱妃的曲妙极,江海,赏。” 何宝林笑着谢过皇帝,丽姬瞪了眼何宝林,悦姬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呢。 看着众嫔妃的反应,销雪要笑死了。 何宝林、夏宝林、徐宝林位分低,当然要先行告退。 杨婕妤低咳两声,淳祈帝关切道:“这里风大,千芸回去休息罢,可别着凉。” 杨婕妤笑得温婉:“妾身子不好,不能陪陛下尽兴,妾便先回宫,陛下切勿为妾忧心。” 淳祈帝点点头:“知画,好生照顾你们婕妤。” 知画应声,搀着杨婕妤走了。 杨婕妤的存在感不高,小脸偏瘦削白皙,说起话来慢悠悠地,轻声细语,一副弱柳扶风的病美人姿态,颇叫人怜惜。但这半月来,淳祈帝似乎还未召过杨婕妤侍寝,但又能叫得上人家闺名,有趣极了。 杨婕妤走了,悦姬和丽姬也走了,丽姬算是受宠的,但惠修媛也有宠,更何况惠修媛位分高还不是个好脾气,还有沈贵嫔在呢,丽姬嘟囔着嘴也不争了。 淳祈帝:“无隅陪朕说说话,下次朕再去看爱妃们。” 都到这份上,销雪自是嘟着嘴请安告退,惠修媛瞪了眼云销雪,走时还撞了下沈贵嫔的肩,武将之女力气大,沈贵嫔也该是疼的。 沈贵嫔斥道:“不曾想惠姐姐五官俱在,竟是个睁眼瞎。” 惠修媛施施然一笑:“想必是坐久了,人累了,姐姐一时不小心,妹妹勿怪。” 销雪心想沈贵嫔的嘴确实损,五官俱在哈哈哈。 淳祈帝没发话,惠修媛扭着身子走了,沈贵嫔娇嗔道:“陛下,您看呢。” 淳祈帝捏捏沈贵嫔的鼻子:“朕一会给你揉揉。” 御花园离云玉殿不近,得走小半时辰,琉璃嘟囔道:“惠修媛怎当着陛下就敢撞贵嫔?也是嚣张。” 销雪摇摇头:“她要能一下撞两个人,她也会撞本婕妤呢,谁叫陛下不计较呢。” 琉璃哼道:“陛下可真是不公。” 销雪掐掐琉璃的手:“后宫何来公平?惠修媛撞沈贵嫔,可皇帝好歹陪着沈贵嫔呢。” 琉璃急道:“那惠修媛这不是打陛下的脸面。” “好琉璃,所以说陛下是明君呢。嫔妃吃醋算什么打脸?说不定陛下就乐意看呢,痛的又不是他。沈贵嫔当场就怼回去了,人惠修媛不是还道歉了,这有来有往的。” 琉璃:“那要是婕妤呢?” “呵呵,本婕妤期待呢。这趟来得值,这宫内真是人才济济,道阻且长呢。” 月白笑道:“奴婢们都陪着婕妤呢。” 销雪拍拍月白的手:“琉璃傻,你多教教她。” 琉璃轻哼,心说她才不傻。月白失笑,心说她也就嘴上比琉璃严实些:“是,遵婕妤吩咐。” 第6章 孕事 次日凤仪宫内。 惠修媛冷哼:“看沈妹妹面色红润,想必昨夜侍寝滋润得很。” 淳祈帝不在,丽姬也不装贤惠,掩嘴笑道:“原以为沈姐姐是个不争抢的,前两年可是清高孤傲得很,怎地如今也开始邀宠了?莫不是被新来的妹妹们吓到,一急就装不下去了?” 姬是从六品,贵嫔是正四品,中间还差着四个位分呢,但丽姬就敢说,也真是有宠万事足。 沈贵嫔放下茶杯,重重一声,冷道:“呵,要说狐媚,阂宫上下谁比得过丽姬你?以下犯上的东西,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沈太后慈眉善目,待人宽和,怎生沈贵嫔一张嘴塞了炮仗似的,污了沈家家教是小,坏了太后名声可就是罪过。” 沈贵嫔怒道:“林容华,谁给你的胆子敢编排太后娘娘!” 林容华速速跪下:“请皇后娘娘明察,妾可没编排沈太后,在妾心里沈太后温婉娴良,妾仰慕得很,沈贵嫔速来疾言厉色,妾可是担心沈姐姐祸从口出,污了沈太后名声呢。” 楚皇后蹙眉,不耐道:“都吵什么,林容华,沈贵嫔位分比你高,纵然你念着慈母皇太后,也不需得你来说嘴。沈贵嫔,本宫知你是直性子,但在凤仪宫也不容你发威。丽姬,回去抄10遍佛经,你也该修身养性。” 三人应声:“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林容华恭敬,丽姬忸怩,沈贵嫔看不出神色。 楚皇后淡笑:“好了,都长个教训吧,本宫也有件喜事和你们分享。” 月兰夫人:“哦?皇后娘娘说的喜事定是好事。” 楚皇后笑看她一眼:“胡宝林,你来说。” 宝林坐的位置很靠后了,楚皇后一提胡宝林,许多妃子都疑惑呢,她们印象里可没这个人。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胡宝林起身行礼:“回皇后娘娘话,妾有孕二月有余了。” 销雪也看她几眼,只是个宝林,平素也没存在感,穿的也低调,想来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故而虽长的不丑,但也没能养得美。 楚皇后摆手道:“胡宝林坐吧,既怀孕有功,就晋位常在。宫内子嗣稀薄,争风吃醋事小,开枝散叶为大。胡宝林且安心养胎,待你诞下皇嗣,自是秦承功臣。好了,都散了罢,本宫也该将这喜事禀告给陛下。” 众妃面上笑着退安。 丽姬眼神如刀似箭:“胡妹妹可真是好福气,难得见陛下一次就怀上了,可得好好护着肚子。” 胡宝林护着肚子:“丽姐姐说笑了,丽姐姐盛宠不衰,想必也快有孩子了。” 丽姬冷笑一声施施然走了。 皇后的懿旨和赏赐很快就到了翠玉阁,嫡母皇太后、慈母皇太后、淳祈帝和众妃的赏赐也如流水一般送入翠玉阁,销雪也跟风送。 不过是个常在,一般情况下太后们是不会赏的,可谁叫宫中子嗣稀薄,也就母凭子贵了。 但赏归赏,东西好不好、能不能用又是另一回事。 翠玉阁内。 秋水:“常在这下可熬出头了,这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可不能再苛待小主了。” 胡常在在太子府时不过是个末等奉仪,念其陪伴陛下有功才位居宝林,两个月前淳祈帝喝了点酒,绿头牌翻错了才轮到胡常在,就这样一次怀上了,不得不说胡常在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胡常在拍拍秋水的手:“至少是个常在了,尽我们所能护好这个孩子吧。” 可一个无宠无势的常在哪来护孩子的本事呢? 淳祈帝到底没去看胡常在,反倒是宣云销雪去御书房伴驾。 销雪心说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但销雪不怕便是了。 销雪穿着烟霞色洒丝月白茉莉花襦裙,披了件藕荷色薄衫,梳的是百合髻,描的是秋娘眉,眼线上挑,口脂是薄薄一层洛神红,额心还点了个朱色美人痣。簪的是水晶蝴蝶流苏步瑶,插着镂金银丝宝石钗。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实在会打扮,粉糯糯一团却能撑住珠光宝气,没有坠耳饰更凸显姣美面容,红痣娇艳,眼眸如钩,唇色浑然天成,又纯又媚。 “妾请陛下安。” 说罢,脱下斗篷又娇嗔道:“妾许久不见陛下呢。” 淳祈帝心情好,挑眉道:“过来罢。昨日不是才见?” 销雪哼道:“快快别提昨日了,陛下偏心沈姐姐呢。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和陛下都没说几句话怎解得了妾身思念之情?” 淳祈帝心说真是只小狐狸,扯过销雪,销雪便坐在他的腿上。 销雪惊呼一声,也没起身:“陛下,这可是御书房呢。” 淳祈帝搂着销雪的腰:“今日不戴朕赏的首饰了?不是说给朕看?” 销雪捶捶淳祈帝的胸膛:“陛下坏,昨日陛下都看过了,好容易再见陛下一次,妾自然得戴些新鲜玩意,您看妾今天的装扮可和昨天不同呢。” 淳祈帝捏着销雪的下巴看了片刻,应和道:“爱妃今日甚美。” 销雪又举起自己的手:“陛下赏的东西妾珍惜呢,您看妾今日还戴着您送的手镯呢。” 淳祈帝看了一眼,心说这东西还真配不上小嫔妃,刮刮小嫔妃的鼻子:“朕便再赏你些可好?” 销雪也没说谢,只笑眯眯道:“陛下真好,陛下送的,妾自是喜欢。” 淳祈帝喜欢这份大方:“安宁可会磨墨?” 销雪眨眼:“妾自是会的,就是不常磨,若是妾做得不好,陛下可得教妾。” 淳祈帝也不说好与不好,拍拍销雪叫她行动起来。 销雪将袖子挽起,摘下镯子,露出莹白皓腕,动作不能说多标准,但确实优美,她也不吵闹,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好一会儿,销雪嘟囔着嘴:“陛下,妾渴了饿了,想讨杯茶水呢。” 淳祈帝被打扰也不生气:“江海,给婕妤上茶上点心!” 江海应声下去了,心说这位婕妤还真是第一个提条件的。 茶水点心来了,销雪也不客气,拿了本书坐在榻上自顾自吃喝,休息好了才继续给淳祈帝磨墨。 第7章 情趣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真是自在,也不客气,但她不烦人,红袖添香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能解政务繁累。 两个时辰,淳祈帝也累了,就和小嫔妃聊天:“销雪也给胡常在送礼了?” 销雪心说看来淳祈帝对后宫的信息掌控很灵敏嘛,眨眼道:“妾看大家送了便也送了。” “哦?爱妃送的什么?” 销雪歪头:“银子呀。” 淳祈帝失笑:“促狭的东西,怎想到送银子?” “银子不方便被人动手脚呀,难道不能送银子吗?” 淳祈帝以为销雪会说些方便胡常在打点之类的话,毕竟胡常在人微言轻是事实,她这样说还能卖个体贴名声,说不定胡常在还念着她好。 但这小嫔妃看着就不是个体贴的,淳祈帝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倒是实诚。” 销雪傲娇道:“妾自不愿骗陛下呀。” “啧,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销雪笑吟吟道:“妾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请安、喝茶、赏花、喝茶、看话本,空闲时妾还得休整院子,做做运动,鼓捣些小玩意……” 淳祈帝眯眼:“哦,不是说想朕?” “想自然是想的呀,但妾也得找点事情做不是,不然妾就成独坐院内的望夫石了。” 小嫔妃说话有趣,要是宫内人人都给自己找事做,就没那么多吵闹,淳祈帝觉得挺好。 至少这两三年他不得不看在云太傅和镇北王夫妇的面子上多照看这小嫔妃,好在小嫔妃人漂亮、会说话、乐意讨好他,否则他做戏都难。 淳祈帝心说这云家俩女儿性格还真是大相径庭,大云氏端庄贤德能做个好帮手,小云氏明艳娇憨叫人劳心费神。 晚膳自然是在华阳宫吃,销雪还笑眯眯点了几个菜,江海和兰苕服侍着。 这次销雪没饿极呢,时不时也给皇帝布膳。但她不问陛下吃什么,而是她尝着什么好吃就和淳祈帝分享什么。 这个体验叫淳祈帝觉得有趣。 晚膳用罢,淳祈帝领着销雪在华阳宫闲逛,华阳宫内有一片竹林,二月正是修竹璀璨时,小嫔妃夸道:“陛下宫内这竹养得真好,这笋儿也是极好。” 淳祈帝看销雪,藕荷色薄衫和红痣对着夕阳倒是相得益彰,他捏捏小嫔妃的脸:“安宁喜欢?” 销雪歪头:“是呀,用这笋炒肉、做笋干定是极好,这竹做竹筒饭也极好。” 淳祈帝心说宫内哪位嫔妃不是克制着口腹之欲,这位倒是自在,就不知是不是在立人设:“未曾想安宁竟是个吃货?” “哼,食色,性也。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是君子所想。但妾是俗人,虽爱万树梅花月满天,更懂有花堪折直须折。” 小嫔妃说这话时昂着头,眉宇间自有神采飞扬,比竹还傲,比梅还艳,淳祈帝一时意动:“笋赏爱妃吃,爱妃归朕吃。” 销雪可没想到淳祈帝昏话一时就来,红了脸娇声道:“陛下,您坏,坏极了。” 淳祈帝笑出声来:“爱妃可还记得上回朕说的话?” 销雪哼着撇头。 淳祈帝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抱着人且回屋了。 淳祈帝年轻,又练武,是真的猛,也没叫小嫔妃卸妆,直接撕了销雪的衣裳。 好在销雪没出汗,到这份上销雪也不矫情了,手探进淳祈帝的里衣。 淳祈帝对销雪的这份主动是极满意的,销雪年纪小,肤如凝脂,貌比花娇,身姿窈窕,腰肢柔软,淳祈帝一时没忍住就做得狠了,结束都是子时了。 江海心说这位婕妤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销雪在昏前还心说淳祈帝当真是天赋异禀,天天和不同女人做,怎么还能这么有精神? 淳祈帝看着销雪身上青青紫紫,有点尴尬,他不是一个不体贴的帝王,但他也没想到销雪这么嫩啊,叫人来给他俩净身了,琉璃是偷摸咬着牙呢,心说婕妤真不容易啊。 次日淳祈帝起身,销雪自是没醒,他也没计较,叫人去给皇后告假。 更衣时才发现身上一个牙印,便想到昨夜小嫔妃张牙舞爪的模样,又和江海说待婕妤醒来,留她吃早膳罢,且传话于她:这次损伤龙体便不治罪了,下次爱妃须得提醒朕原模原样赔回来。 江海自是应好便吩咐下面人去做了。 走之前淳祈帝还掐了把小嫔妃滑溜溜的小脸,斥道:“你是舒服自在。” 销雪嘟囔着转头就继续睡。 销雪醒来她也不说要去请安的话,要是淳祈帝这还不帮她告假也颇没良心了,那她还凭什么斗帝心? 起身就叫琉璃和月白进来服侍。 销雪吃着淳祈帝吩咐的早膳呢,赵全就进来传话了,销雪咬牙道:“和陛下回话就说妾晓得了,只是妾记性不好,时间一久可就真忘了。原话回便是。” 赵全应好便退下了。 哪敢在华阳宫内请公公喝茶呢? 这边销雪被月白搀着走回宫呢,她这个位分还没步辇,只能走着。 狗皇帝也没说叫步辇抬她回去的话,要是真抬了,本身昨日伴驾许久,今日又告假请安,还真得叫六宫侧目了,群愤之下必有勇夫,她刚入宫半月,可还不想太出头呢。 那边赵全去回话了,淳祈帝笑道:“江海,这婕妤还没离开就邀宠呢。” 江海赔笑心说这哪容得他说闲话。 但小嫔妃这样的邀宠方式淳祈帝不讨厌就是了,纯当帝妃情趣了。 销雪刚回云玉殿,皇帝的赏赐就来了,来的太监是江海的徒弟江潮。 送来一筐春笋,一串玛瑙珊瑚手链,一对镶翠缕金珠花海棠流苏步瑶,一只琉璃青玉翠竹簪,咳咳还有一瓶药。 这次的首饰很是华贵了,想必皇帝以后都不能随便赏她了,赏的还没妃子自家带的好岂不是丢人? 江潮:“陛下说这药是特质的,对娘娘有好处,叫娘娘每日抹在受伤处两回,不日便会好的。” 销雪一时红了脸:“麻烦江公公走一趟了,请江公公喝茶呢。” 江潮笑眯眯地:“谢婕妤娘娘。” 兰苕塞了一个荷包,分量不轻呢。 第8章 截宠 江潮走后,销雪:“兰苕,把首饰放本婕妤妆奁里头,上次叫内务府做的妆奁可都做好了?再不做好东西都放不下了。” 兰苕笑道:“自是做好了,他们还不敢怠慢云玉殿呢,今日赤乌会叫人去拿的。” 销雪点头:“鱼尾,过两日你把笋送去御膳房,叫他们给本婕妤做春笋炒肉和笋干粥呢,你得盯着做。” 鱼尾应声:“是。” 二月十五这天,众人给皇后请安。 昨夜侍寝的是嫣选侍,嫣选侍没来请安,陛下给人告假了呢。 嫣选侍是江南大富之女,据说是前些年江南水患,大富捐了大批钱粮救了万人性命,士农工商,许他家女儿进宫,便是淳祈帝给他的恩典了。 如今淳祈帝大权在握,再有富户捐钱也难送女儿入宫了。 嫣选侍出身江南,最是似水般温柔小意,淳祈帝说她名字好听,商南嫣,南有佳人,嫣然含笑,故此特赐其封号为嫣,也是这一批秀女里唯二有封号的人了。 丽姬愤愤然:“又一个狐媚子,果然商户之女,颇不懂规矩。” 丽姬素来娇蛮,众人在心里编排,嫣选侍没来,众人嘴上是不会附和丽姬的。 倒是纪美人掩嘴笑道:“丽姐姐说什么呢?您是宫中老人,素来懂规矩,一个区区选侍,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呀,您可切莫和嫣选侍生气,省得气着自己,陛下可得心疼姐姐呢。” 一时也不知这话究竟针对谁,丽姬怒瞪纪美人一眼。 今天皇后可没心思听小嫔妃吵嘴,摆摆手就叫众妃退安,带着九嫔以上的妃子去太后宫里了。 一大帮人先去嫡母皇太后的永寿宫,再去慈母皇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体恤嫔妃,只在初一、十五两天召宫妃请安。 这事怎么看?能去就是恩典了,明晃晃摆着九嫔以上才算是在宫中坐稳了,有资格能说一两句话。目前也只有嘉德妃、宁妃、月兰夫人、明月夫人、花充仪、惠修媛几人呢。 当晚,淳祈帝自是要留宿凤仪宫的。 “臣妾请陛下安。” 皇后终究是皇后,楚家出来的姑娘就是行礼都是脊背笔挺,规矩好看,自有一股子气势。 淳祈帝摆手:“清华,起身罢。” 皇后应声起来,帮淳祈帝解下外衫:“二月乍暖还寒时,祈郎可得好生照顾身子。” 淳祈帝拍拍皇后的手:“清华素来贤惠,朕心甚慰。” 皇后低头笑笑,将淳祈帝的披风递给漫修:“臣妾叫小厨房煨着鸡汤,放了当归、黄芪、党参,很是滋补,祁朗喝些?” 淳祈帝点头:“自是不能辜负清华心意。” 皇后贴心地给皇帝布膳,到底多年夫妻,也知晓帝王口味。 夜深,轻纱红帐,烛火摇曳。 叫了一次水后,两人齐整睡下,帝里后外,睡姿颇为端庄规矩。 淳祈帝合眼,看不见皇后眼角滑落的泪。 接下来淳祈帝轮着把剩下几个秀女召幸遍了,通通升了一级,也就是和销雪一同进宫的这一批现在是一个夫人,一个婕妤,四个宝林,四个选侍。 老人里,最具宠爱的还是月兰夫人,月兰夫人孤高,淳祈帝太子时甚至专宠过一段时间,现在嫔妃太多,但20日还能分得5日。 丽姬火辣美艳,初入太子府只是淑人,入宫就是从六品姬,宠爱很是不少,20日也能分得四五日。 嘉德妃曾经很受宠,生了孩子后宠爱就淡了,但淳祈帝也顾及大皇子,总归是有宠的。 惠修媛性子跋扈,长相也颇艳丽,不过4年就混得从三品修媛,皇帝也宠爱她。 新人里面,何宝林接连侍寝2日,嫣选侍接连侍寝3日,一时风头无二。 淳祈帝到底没去一次翠玉阁,也没安排人照顾胡常在。淳祈帝仅一儿一女,但看淳祈帝对胡常在的态度,看来这位帝王也不是多急。 “青玉,外面什么动静?” 销雪今日精神好,一时还没睡,就听得外边窸窸窣窣声。 “婕妤,奴婢去看看。” 刚打开寝门,赤乌遍迎上来:“青玉妹妹,可是婕妤醒了?” “恩,外边是什么声音?” 赤乌嘿嘿一笑,附耳上来说与青玉听,青玉听了也是一笑便传话去。 “婕妤,是丽姬那闹着找陛下呢。” 销雪侧卧着:“哦?今日不是嫣选侍侍寝?” “是呢,丽姬说是梦魇了,怕极。” “陛下可去了?” “刚去。” 销雪无语:“啧,这点小事闹这么大动静?” “说是还请太医来看了。” “那嫣选侍呢?” 美人以下可都是没资格单独接见皇帝的,只有被皇帝召去华阳宫的份。但皇帝硬要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监将人送回去了。” “呵,小青玉,本婕妤呀今日也梦魇呢。” 青玉嘿嘿一笑:“那咱们也去请陛下?” 销雪点点青玉的额:“促狭的丫头,开起本婕妤玩笑来了。” 销雪这里一夜好梦。 凤仪宫。 销雪一早就到了,可还有许多小嫔妃都比她来得早。 得,都来看戏呢。 嫣选侍姗姗来迟。 悦姬哼道:“哟,怎生昨日嫣妹妹也未侍寝,今日还来得这么迟?” 不满嫣选侍的嫔妃可太多了,接连侍寝三日的殊荣叫多少人眼红呢。 嫣选侍一时红了眼:“妾身一时起迟了。” 悦姬冷笑道:“嫣妹妹不知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侍寝三次两次不来请安,阂宫上下哪有你这般不知礼数的?” 嫣选侍捏着手小声道:“是陛下心疼妾,给妾告的假。” 惠修媛是这时候来的,一记眼刀:“什么哭哭啼啼的小家子做派?你看素来病弱的杨婕妤也不曾这般。知道的晓得嫣选侍是陛下妃妾,不知道的乍看只当是扬州瘦马罢!” 惠修媛这话说的中气十足,走在后头素来清冷的月兰夫人都不禁想笑,更遑论殿内妃妾。 丽姬也来了,穿着一身石榴色襦裙,贴着桃花花钿,精神十足偏还揉着额角:“姐妹们是在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笑声了呢。” 第9章 邀宠 丽姬视线转到嫣选侍身上,轻嗤一声:“嫣妹妹这是怎么了?看着要哭不哭的?哎呀,都是姐姐不好,昨晚竟梦魇了,要知道是嫣妹妹侍寝,姐姐怎么也得多忍一会,你可别生姐姐气呀。” 惠修媛瞥丽姬一眼,冷笑一声:“丽姬竟也会拐弯抹角了。” 丽姬也不揉额头了,端坐下:“这不是学嫣妹妹呢。” 有嫔妃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嫣选侍一时涨红了脸,真哭了。 丽姬摆手道:“真是晦气,嫣选侍当真后宫第一人。” 皇后掐点来的,众人给皇后请安。 皇后坐下便关切道:“听闻昨晚丽姬梦魇,太医看了结果如何?” 丽姬:“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说许是被吓着了,妾在宫内得龙气庇佑,自是无碍。” 惠修媛嗤笑道:“梦魇、头疼、胸口疼,下次丽姬哪儿疼?” 皇后没理会惠修媛:“昨夜本是嫣选侍侍寝,嫣选侍,你可心头有怨?” 嫣选侍红着眼柔柔道:“妾不敢。” 皇后满意道:“你是个懂事的,日后也当好生伺候陛下,可切莫争风吃醋。” 销雪心说皇后可真是皇后。 走出凤仪宫后,丽姬直接叫住了嫣选侍,给了她一巴掌:“嫣选侍的做派可真叫本姬作呕。” 嫣选侍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丽姬没理会她径直走了。 初乔是嫣选侍从家中带来的婢女:“小姐,这丽姬实在嚣张,陛下心疼小姐,定会给您做主的。” 嫣选侍笑笑,一路捂着脸回宫,一路的太监侍女看见这副模样,自要窃窃私语的,丽姬也没遮掩,于是一时间宫内都知道丽姬扇了嫣选侍。 云玉宫 “月白啊,本婕妤也算窥见陛下的乐趣了。” 月白端来茶水:“婕妤自可不必理会她们。” “呵,许是一眼看得清的人叫陛下宠得放心?” 月白笑道:“怎知陛下不是当个笑料?” “啧,你这张嘴,阂宫上下哪个女子不是陛下的玩意?没意思陛下才懒得看一眼呢。” 兰苕:“婕妤切莫妄自菲薄。” “呵,陛下多久没见本婕妤了?” 兰苕:“约莫十五六日。” “走罢,带上本婕妤的糯米碎笋糕,咱们也当维持维持形象博陛下一笑了。” 华阳宫外。 赵全陪笑:“云婕妤,您怎么来了?” 销雪:“劳烦公公禀告陛下,妾身给陛下送糯米碎笋糕来了。” 赵全一脸为难,销雪:“公公这是怎么了?陛下现在不方便?” 赵全心说您来得不巧呀,但一时也摸不准淳祈帝意思:“诶,婕妤稍等,奴才这就去禀告陛下。” 淳祈帝到底是给销雪面子的,放销雪进去了。 销雪穿着桃夭色抹胸襦裙,戴着玛瑙珊瑚手链,簪着琉璃青玉翠竹簪,桃夭活泼,玛瑙精致,琉璃青清雅,在小嫔妃身上竟是合适得很。 淳祈帝记得首饰是他赏的,看小嫔妃搭配得漂亮心里也是熨帖:“爱妃这是送笋来了?” 销雪将糕点递给江海,歪头:“是呀,是陛下赐的,妾自然要和陛下分享。陛下又不来云玉殿,妾只能来华阳宫呢。” 淳祈帝淡笑:“哦?爱妃可是怨朕?” 销雪走过去,嘟唇:“哼,陛下真是坏,非得问妾,妾是想陛下,想得头疼心疼呢。” 淳祈帝搂住销雪的腰:“哦?那爱妃也梦魇了?可要召太医看看?” 销雪心说狗皇帝挺上道,娇瞪帝王一眼:“陛下可真是坏极了,是呢,妾昨晚也梦魇呢,妾的毛病只有陛下能治,一见着陛下就好了,陛下不愧是真龙,是天子!” 淳祈帝心说这小郡主演起来也是好玩,捏捏销雪的脸:“爱妃真是促狭。” 闻言,销雪做掩泪状:“陛下都不心疼妾,妾委屈极了。” 淳祈帝忍俊不禁:“好啦,别演了。” 销雪哼哼,盯着淳祈帝的脸就不动了。 淳祈帝轻咳一声:“看什么?” “当然看陛下,陛下真真好看极了,妾难得见陛下,当然得多看几眼,想您时就回忆回忆解相思之苦嘛。” 淳祈帝:“啧,不就半月未召安宁?” 销雪眯眼:“哼,亏得陛下还记得,妾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呢,听着陛下去这个宫去那个宫,召这个妃召那个妃,妾可真是酸得牙疼。” “哦?那往后安宁少不得酸,可如何是好?” 销雪笑嘻嘻:“那妾只能平日多吃点甜的调和调和,妾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陛下不是妾一个人的,妾喜欢您不难受才不正常。” 淳祈帝摸摸销雪的脸:“啧,这么善妒就不怕朕厌了安宁?” “哼,要是陛下厌了妾,妾只能天天哭了,白天一边哭一边把饭菜茶水全当陛下,全都吃到肚子里;晚上一边哭一边把床塌被褥当作陛下,天天蹂躏捶打。” 淳祈帝一时又气又笑,指着销雪不知道说什么好。 销雪扯下淳祈帝的手,可怜巴巴地:“求求陛下多疼疼妾呢。” 被销雪这双潋滟的大眼睛看着,饶是淳祈帝也得心软一二:“朕何时不疼安宁了?” 销雪在淳祈帝心口划着圈圈:“呜呜,妾什么也不缺,是妾贪心了。” “啧,你倒是大胆,谁敢和朕说这种话?” “妾不想骗陛下嘛,妾贪心嘛,都是贪了陛下给不给妾不都毫无异议,妾错了嘛。”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惯会蹦跶,堪堪越界又绕回来,都叫他气不起来。 外边传来月兰夫人求见的声音,销雪想到赵全那一脸难看,算是明白了。 “哼,是妾来得不巧了,原知道姐姐来妾便不来了,陛下果真偏心。” 淳祈帝有些生气,但低头就看见小嫔妃红了眼,一副泫然泣泣模样,心软道:“不疼爱妃就不会让爱妃进来了。” 销雪站起来,理理衣襟:“哼,妾懂事得很,陛下既然与姐姐有话聊,妾就不打扰了,糯米碎笋糕就留于陛下和姐姐吃吧。” 淳祈帝也是好笑:“恩,一会就将安宁的心意传达给月兰。” 第10章 有怨 销雪跺脚:“哼,陛下坏,坏的很,气死妾好了。” 淳祈帝拉她:“好啦,安宁听话,安宁的心意朕知晓了。” 销雪粲然一笑:“陛下最好,那妾先走了。” 淳祈帝笑着摇头,这小嫔妃情绪转变是真快:“江海,送婕妤,叫月兰进来罢。” 江海应好,摆手道:“婕妤请。” 销雪出门时自会碰见月兰夫人:“请月兰夫人安。” 月兰夫人摆摆手示意销雪免礼,看着销雪微红的眼眶:“婕妤这是怎么了?” 销雪摇摇头:“妾无事,月兰姐姐快进去吧。” 月兰夫人浅笑:“诶,妹妹慢走。” 月兰夫人进殿自是看见了糕点盒,问道:“方才是怎么了?臣妾看云妹妹出去时红着眼呢,云妹妹惹着陛下了?” 淳祈帝噙笑:“月兰磨墨吧,安宁还小,难免孩子气。” 月兰夫人眼看淳祈帝不是生气的模样,心说云婕妤已经及笈,不小了,合着有着秦承血脉的人长的就比别人慢吗? 月兰夫人卷起衣袖:“是啊,郡主也就十五,看见郡主嫔妾也想起刚入太子府的时候。” 淳祈帝淡淡道:“朕记得月兰入府时也是十五,眨眼便过去七年了。” 月兰磨墨:“遇见陛下是臣妾之幸,妾不求朝朝暮暮皆如愿,只愿岁岁年年人依旧。” 淳祈帝看着奏章:“月兰是朕之解语花,定能如愿的。” 月兰轻笑,一时寂静和谐。 销雪走得极快,兰苕搀着她终于到了云玉殿:“好婕妤,您这是怎么了?您都气一路了。” 销雪一脚就踹翻了凳子,坐下:“好兰苕,我不气,这都气,本婕妤干脆死了算了!” 兰苕叹道:“婕妤您这是何苦呢?说实在的,咱们哪里需要争了?您不争也无人敢折辱您呀?” 销雪怒道:“赤乌,给本婕妤看住了,不许任何人靠近寝殿!” 赤乌端肃道:“是婕妤,一只苍蝇都靠不了。” 入殿,销雪一手就抄起桌上的杯具往地上砸,看着兰苕:“蠢死你得了。” 兰苕难得被骂,一时也红了眼,销雪叹道:“是,我父是陛下恩师,天下文人之首清国公;我外祖母是太祖皇帝亲封宁昭大长公主,外祖父是秦承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且手握重兵,我更是先帝亲封安宁郡主,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秦承血脉,可真是再再尊贵不过。” “然则,这是深宫不是北地!本群主刚入宫谁人都得让我三分,纵然本群主给华阳宫砸了陛下也会念我祖辈恩德宽恕我。可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本群主再再尊贵还能越得过皇后、太后、皇帝、皇子?” “云家嫡系唯父亲一人,外祖父母仅世子一儿,待他们百年谁再护着本群主?若本群主无法闯出一席之地又如何庇护我云家与萧家子孙?是,本郡主若是不争也可保自身百年面子荣华,但当陛下情分淡了,又有宠妃宠子,到那时他护我就见鬼了!” “呵,他是一道圣旨一己私欲就锁我入宫,本群主哪有选择?可既然本郡主入了深宫,就势必赌一把,生得荣耀也要死得光华,输了不亏,赢了便是万人之上,否则,本群主进宫前何苦对你们耳提面命?” “此时,谁得宠我都不气,装孙子才真叫本群主累死!” 兰苕跪道:“是奴婢短视了。” 销雪眯眼:“来,月白,你说,本郡主何时争宠最合适啊?” 月白也跪:“没有比如今更合适的时候了。” 销雪:“呵,琉璃,你说,为何如今最合适啊?” 琉璃也跪,急急语:“如郡主言要立人设就该在一开始立好。” “好琉璃,来,鱼尾,你接着说!” 鱼尾也跪:“郡主年轻漂亮最是好韶华,有底气有资本有陛下关注,低位嫔妃不可与您较量。” 销雪笑:“好鱼尾,来,青玉,轮到你了。” 青玉跪下,端肃道:“郡主本就走在前头,此时抓不住以后如何抓得住?” 销雪满意道:“好!真不愧是祖母一手挑的人,更不枉同行的十年岁月。本郡主今日和你们坦言,本郡主势要简在帝心。但此路艰难,若是失败该当如何?” 青玉抬头坚定道:“玉石俱焚罢!” “好一个青玉啊!” 琉璃亦目光炯炯:“与郡主生死相依。” 月白道:“没有失败可言。” 销雪眯眼:“兰苕,你说。” 兰苕吸气:“兰苕的后背永远给郡主。” 鱼尾淡淡:“群主,您有怨。” 销雪笑:“好鱼尾,可真真聪慧,本是风中鸟,非困作笼中雀。不争?任岁月搓磨?岂能甘心?” 鱼尾红了眼:“奴婢也怨,鱼尾唯郡主一人。” 片刻,销雪道:“很好,都起来罢,本郡主既入宫只是小小嫔妃,宠爱从不是锦上添花,看不清前路的人就该死。兰苕很好,你们都很好,在本郡主面前什么都能问,什么都能说,可好?” 五人应声:“是,郡主。” 当晚自然是月兰夫人侍寝。 次日请安。 嘉德妃:“月兰妹妹当真是得宠啊,听闻昨日月兰妹妹一去华阳宫,云妹妹就红着眼出来了。” 惠修媛轻笑:“云妹妹你可别怨你月兰姐姐,她惯来如此,你习惯习惯便好,若要惹着你月兰姐姐,可不知还进不进得去华阳宫呢。” 月兰夫人端着笑:“云妹妹可别往心里去,陛下说了云妹妹你年轻活泼,姐姐和陛下都满意你的。” 销雪心说我用得着你满意,面上扬眉道:“哎呀,可惹得姐姐们为妹妹忧心了,妹妹只是一时想家,姐姐们对妹妹这般好,到让宫中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呢。” 嘉德妃干笑:“不曾想郡主竟是这样的性子。” 销雪眨眼:“姐姐以为妾是什么性子呢?妹妹只是想让姐妹们和睦相处,这样不好吗?” 嘉德妃呵呵,但看销雪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失望。 惠修媛要把这该不是个蠢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月兰夫人淡笑:“云妹妹赤子之心极好。” 第11章 喜欢 丽姬也笑:“云姐姐甚是有趣,妹妹可想多亲近亲近云姐姐。” 销雪呵呵:“别了,我怕你扇我巴掌。” 丽姬的笑僵住,一众嫔妃偷笑。 惠修媛噗嗤一声:“哟,嫣选侍脸还红着呢。” 众人便朝嫣选侍看去,啧,齐刷刷的目光叫嫣选侍红了脸,赶忙捂上半边脸,咬唇道:“已经…已经好了许多。” 惠修媛:“啧,这可怜见的。” 丽姬嗤道:“怎生有人每个动作都透着股恶心呢?” 皇后轻咳:“好了,说点话没轻没重,漫兮,一会给嫣选侍送支膏药,毕竟是服侍皇帝的人,这两天绿头牌先给撤了,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挂上吧。” 销雪心说这嫣选侍也是惹得皇后不开心了呀,皇后要管一个选侍,可太简单。 但嫣选侍这后宫独一份,想必还有得看。 皇后又道:“云婕妤近来可好?住的可还习惯?” 销雪笑嘻嘻:“承蒙皇后娘娘关心,妾好着呢,住得好吃得好睡得好。” “那便是好的,陛下与本宫都关切着你呢,若有何需要,尽可来找本宫。” 销雪心说这波仇恨拉的,嫣选侍这种人莫不是得恨上她,得,成对照组了。 销雪笑吟吟:“皇后娘娘可真好,妾谢皇后娘娘,妾就喜欢陛下,想要陛下多来云玉殿呢。” 众妃面上一阵阵的,月兰夫人面上都一阵青白,惠修媛更被一口茶堵得涨红了脸。 就是嘉德妃目光看傻子一样。 皇后一时语噎:“陛下记着你的。” 华阳宫内,淳祈帝听着也失笑:“江海,她可真是这样说的?” 江海也没听过宫妃请安时这样有趣的话,嘿嘿笑:“是原话。” 淳祈帝一时红了脸:“促狭的东西,她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江海嘿嘿。 淳祈帝瞪他一眼:“泡茶去。” 淳祈帝来云玉殿时,销雪窝在屋内打叶子牌。 听闻太监唱和,销雪忙不迭起身,兰苕与青玉赶忙打开主屋大门,冷气冻得销雪一哆嗦。 淳祈帝一袭浅云色绘竹纹锦袍,头戴缠丝镂金镶玉冠,手持玉骨折扇,最是俊雅风流。 淳祈帝眼见身着细纹桃衫的女子一下就扑到他怀中,抬头笑吟吟道:“陛下,您来了,妾开心极了。” 江海心说真是没眼看,这婕妤实在跳脱。 淳祈帝折扇轻挑小嫔妃的下巴,小嫔妃忽而躲开,笑嘻嘻行礼:“妾请陛下安。” 淳祈帝折扇轻翻:“啧,快起来吧,白日里大门紧闭,穿这么少是在作甚?” 销雪不客气地挽上帝王臂膊,领着淳祈帝往里走:“妾和兰苕她们打叶子牌呢,妾怕冷外面风又大,陛下又不来见妾,妾便关上门找乐子嘛。” 念及小嫔妃穿得少,淳祈帝自是走得快。三月初的天时冷时暖,自也不必大开地龙,屋内燃着少许金丝碳,足够热乎,也足够铺张。 小嫔妃今日倒是素净,轻薄衣袖下红玛瑙手串显得皓腕莹莹,头上仅簪着镂银丝镶红宝石梅花簪,未施粉黛的小脸此刻眉宇飞扬。虽无平日华丽却多几分娇柔。 小嫔妃喜形于色,表情生动:“妾念着陛下,陛下就来了,您说是不是心有灵犀?” 淳祈帝顺势坐在罗汉塌,揽过小嫔妃的腰,小嫔妃便侧坐在帝王腿上。 淳祈帝笑道:“哦?朕看安宁倒是自在得很。” 淳祈帝心说这郡主可不愧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云玉殿短短一月大变身,叶子牌是金的,罗汉塌是黄花梨漆金镶理石,窗纱是蝉翼纱,桌布是金镂绣,榻上薄毯都是花软缎。 销雪眨眼:“妾如今被陛下娇养着,又打小吃皇家米粮,穿锦罗绸缎,若活的还不快活岂非丢皇家脸面?” 淳祈帝轻点销雪的额:“安宁一张巧嘴,惯会说话。” 销雪嘿嘿,搂着帝王的腰:“陛下好容易来一回,还惯要打趣安宁,昨日的糕点陛下可欢喜?” 小嫔妃身上有淡淡香气,甜蜜芬芳,淳祈帝淡道:“尚可。” 销雪嘟嘴:“哪有陛下这样的,那可是妾的心意。” 淳祈帝失笑:“笋是朕赏的,糕点是御膳房做的,安宁不过是吩咐一句。” 销雪哼道:“那是妾尝着好吃才亲手拿过去的,也是妾亲自叫人在御膳房看着做的,陛下这样说,妾难受呢,可难受呢。” 说罢,捂着心口,可怜兮兮地望着淳祈帝:“要陛下摸摸才能好。” 淳祈帝挑眉,心说这小嫔妃惯会勾人,捏捏销雪的脸:“是从哪儿学来的?皇家书屋可不教这些。” 销雪歪头:“谁叫妾喜欢陛下,妾是心之所至,也有几分《论甜言蜜语百种方式》《论勾引夫君百种方法》《论如何叫小郎君动心》的功劳罢。” 淳祈帝老脸一红,咳道:“什么不知所谓的杂书也看。” 销雪眨眼:“妾肆意惯了,惯不会装模作样,难道陛下不喜欢吗?” 又咬唇:“妾可还记得上次陛下说的话,陛下呢?” 销雪一双大眼水汪汪,面上还红霞氤氲。 淳祈帝一时意动,抱起人就往内室去。 销雪惊呼一声:“还是白日呢~” 淳祈帝哼道:“啧,朕岂是不守承诺之人?” 屋内自是好一番被披红浪,云雨不休,销雪实在难挡,挣扎着向外爬:“好陛下,您就饶了安宁罢。” 淳祈帝按住小嫔妃的身子:“叫安宁累几日才没心思看书。” 销雪嘤嘤,心说这狗皇帝甚是闷骚,他要不喜欢作甚力气这么大呢。 云雨将歇,销雪累极了,红着眼翻身背对着帝王。 淳祈帝揽过小嫔妃,好笑说:“安宁这是怎么了?” 销雪哼哼不理人。 云玉殿外 初乔:“还请公公通报一声,我们小主头疼脑热,难受极了,求陛下去看看小主罢。” 赤乌心说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赵全也是一脸难看。 初乔便跪在地上,求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赵全实在无语,但好歹是个小主,只能颤颤巍巍去禀报了。 第12章 梦魇 江海敲敲门,低声道:“陛下,嫣选侍求见。” 销雪无语了,截宠截到她头上,真是又蠢又胆大,莫不是被宠幸几天就被淳祈帝的温和哄得昏头昏脑了。 淳祈帝皱眉道:“何事?” 江海颤巍巍:“说是头疼脑热,难受极了,求陛下去看看。” 销雪哼道,低低哑哑:“陛下果真不疼妾,一个小小选侍都敢欺辱到妾头上。” 淳祈帝掰过销雪的脸,泪意盈盈,好生可怜,扭头就斥江海:“滚,叫她难受就宣太医,朕又不是太医,能看什么病?” 江海应声,麻溜地去传话,心说这都什么事,这是婕妤又是安宁郡主呐,一个小小选侍怎么敢的? 淳祈帝柔声道:“朕何曾不疼安宁?安宁饿不饿?传膳可好?” 销雪不说话,就巴巴地看着淳祈帝。 淳祈帝无奈道:“朕今日可没伤着安宁,安宁要如何?” 销雪捂着锁骨呜呜:“妾疼呢,定是流血了。” 淳祈帝心说他还克制着呢,面上哄道:“朕给安宁抹药可好?” 销雪摇头:“妾喜欢呢,妾要留着。” 烛火摇曳,红纱轻帐间,小嫔妃满头乌丝扬扬,鬓发微湿,几簇青丝凌乱,额上泌着薄汗,眼里水波荡漾,眼尾挂红,红唇微肿,纤纤玉指捂着莹白脖颈,似画中妖,淳祈帝一时心头酸软。 小嫔妃勾着淳祈帝的指尖,满眼都是他:“陛下夫君,安宁可真真喜欢您,您真是好看极了。” 淳祈帝失笑,将销雪的发丝挽到耳后,心说这郡主被养的真是娇憨可爱,又实在天真活泼,罢了,她还小呢。 销雪眨眼:“陛下,妾饿了,嫣选侍欺负妾,您会给妾撑腰罢?” 淳祈帝闻言就叫江海传膳,心说他不是已经撑腰了?又问:“安宁想如何?” 销雪哼:“总不会打杀您心尖尖的。” 淳祈帝薄怒:“这是什么话?打打杀杀就挂嘴边?” 销雪歪头:“您会帮着安宁罢。” 淳祈帝摸摸小嫔妃的头:“别过火了。” 云玉殿一番蜜意柔情,晴雨阁一片愁云惨淡。 次日请安,嫣选侍告假了。 不告假岂不是说昨日骗人呢。 销雪淡道:“夏宝林,你与嫣选侍共居一阁,嫣选侍昨日头疼脑热,可请太医看过?” 被点名的夏宝林恨死嫣选侍了,她还不想出头呢,恭敬道:“回婕妤,平素妾和嫣妹妹往来不多,昨日妾睡得早,是听见阁子有动静,但不确定太医有没有来。” 销雪笑问:“丽姬妹妹,你梦魇那天可也头疼脑热?” 丽姬心说扯我干嘛,回到:“梦魇头疼脑热也是有的。” 销雪笑呵呵:“哦?这样看,恐怕嫣妹妹也梦魇了呢。” 众妃一时摸不清这郡主路数,听闻昨晚,都等着看销雪动作呢。 惠修媛:“一个梦魇了不来请安,一个有孕了也不来请安,身怀皇嗣到底金贵得紧。” 皇后看不出神色:“胡常在有孕未满三月,一时难受也正常,本宫素来一视同仁,日后谁有孕本宫亦不会苛待。” 素日不多话的月兰夫人:“皇后娘娘自是贤德,有皇后娘娘在,何愁宫内子嗣稀薄?” 销雪听着心说怎么感觉不像是夸奖呢? 林容华闻言:“有月兰夫人姊妹在,想必宫内也快又有好消息了。” 月兰夫人冷笑一声,惠修媛憋着笑呢。 皇后淡道:“漫兮,一会请太医给胡常在看看,叫她好生安胎。” 众妃退安后,销雪叫住夏宝林:“夏宝林,带路吧,嫣妹妹既病了,本婕妤也想关切一二。” 夏宝林心说倒霉,面上自是应好。 赤乌麻溜地遛了。 晴雨阁 初乔搀着病恹恹的嫣选侍给销雪请安。 嫣选侍面上还留着红呢。 销雪心说绿头牌都被撤了,这么一个巴掌印还留到现在。 销雪眯眼:“嫣妹妹身体可好?” 嫣选侍柔柔道:“谢姐姐关心,妾好多了。” 销雪笑道:“那便是好的,丽姬可是说了她梦魇也是头疼脑热,姐姐担心你也梦魇呢。” 嫣选侍咬唇:“自是有些的。” 销雪都有些不忍欺负她了,赤乌就是这时赶来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太监呢,手上可都拎着木桶。 销雪浅笑盈盈:“嫣妹妹可不知,头疼脑热啊梦魇啊可能是中邪了,姐姐担心你呢,特给你准备着礼物。” 说罢,销雪拉着夏宝林往屋外走:“赤乌,动手罢。” 嫣选侍一时茫茫然,地上门上就被猪血扑了个遍,鸡头散落,一只落在嫣选侍脚旁,眼睛还张着呢。嫣选侍一时竟晕在初乔怀中。 销雪一个白眼:“赤乌,给嫣妹妹请太医,这一晕估计邪祟就远离了,病也能好了。” 夏宝林呆了,血淋淋一片好生吓人。 销雪拍拍她的手:“这阁子你也不好住,走罢,随我去求皇后娘娘给你换个住所。” 夏宝林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拉到凤仪宫的,销雪就往殿前一跪:“妾求见皇后娘娘。” 漫兮好生把人请进去,皇后赐坐笑问:“婕妤和宝林这是怎么了?” 销雪又跪,夏宝林也赶紧跪下。 销雪道:“求皇后娘娘宽恕,妾听闻嫣妹妹头疼脑热恐怕梦魇,妾担心是邪祟作乱,否则怎丽姬梦魇完便轮到嫣选侍了?妾又听家中长辈说猪血鸡头最为祛邪,便出资买了些送与嫣妹妹,妾一时担心就未经娘娘同意做了,妾有罪,妾请皇后娘娘罚。” “夏宝林和嫣选侍共居一阁,夏宝林并未梦魇,妾担心夏宝林被血吓着,特请皇后娘娘开恩,给她换一个住处。” 皇后施施然扶起销雪,拍拍销雪的手:“本宫知安宁出于担忧,一时情急也是有的,但邪祟之事不可轻言,恐生恐慌,安宁回去抄一遍宫规罢。夏宝林确实无辜,便住云南阁可好?云晖宫唯安宁一人,也寂寥些,不若便叫夏宝林与安宁做个伴?” 销雪笑道:“妾谢皇后娘娘,娘娘的安排定是极好的。” 第13章 多方 皇后的笑意又深几分:“漫兮,你亲自去看看嫣选侍是什么情况,也别叫本宫和婕妤担心了。” 皇后又看夏宝林:“住云南阁,你可愿意?” 夏宝林自是恭敬道:“妾愿意,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二人告退后,漫修给皇后按摩。 皇后淡淡道:“漫修,你看这云婕妤是真傻假傻,竟拿邪祟说事?她若要打骂嫣选侍,又有谁人会寻她错处?” 漫修笑道:“娘娘何必忧心?不论真假,如她这般尊敬娘娘有何不好?” 皇后轻叹,漫兮进来道:“娘娘,太医说嫣选侍是受惊了,加之身体瘦弱容易心神不宁。” 皇后嗤笑一声:“商户之女也不能缺吃短喝罢?既是受惊了便叫她禁足一月,好生修养。” 漫其给皇后捶着腿,调侃道:“恐如惠修媛所说,商家真把女儿做瘦马?” 皇后点推漫其的额:“刁钻的东西。” 凤仪宫外 夏宝林:“今日谢婕妤娘娘,妾去了云南阁自求不给婕妤惹事。” 销雪笑道:“不必谢,自是不干你事,快回去收拾吧,云南阁也得收拾,你今日事多着呢。” 夏宝林应声告退。 兰苕心说婕妤最讨厌和人共用一个东西了:“婕妤,云南阁离云玉殿可近着。” 销雪搀着月白:“无碍,她若不老实自是有法子,更何况你们几人还守不住一个云玉殿?” 淳祈帝听闻只是摇摇头:“也罢,江海,叫内务府勿短了嫣选侍吃食。” 江海应声,心说这嫣选侍也是本事,入宫几天就惹一堆人,还能叫陛下暗中照顾,啧啧。 话说回晴雨阁。 夏宝林回阁时真是不忍睁眼,太监宫女正清理血迹呢,但空气中血腥气可是叫人作呕。木质的门檐有血渗入,地砖缝隙处也难清理。 皇后禁足一月的懿旨一到,太监宫女更没了干劲,夏宝林匆匆搀着绿萝回屋:“快快收拾罢。” 怎料眨眼间嫣选侍倚着门,幽幽道:“夏姐姐,你要走了?” 夏宝林一时鸡皮疙瘩顿起:“嫣妹妹你好生养病。” 嫣选侍惨白的脸扯出一抹淡笑:“是妹妹连累姐姐了,姐姐命好。” 夏宝林一时无言,讷讷道:“你…” 嫣选侍低咳两声:“妹妹不打扰姐姐了,姐姐慢走。” 随即,倚着初乔回屋去。 夏宝林倒吸一口凉气,扯着绿萝的衣袖:“咱们还是快走吧。” 绿萝哭唧唧:“宝林莫慌,奴婢尽快。” 初乔:“小姐莫怕,咱们先好生将养着。” 嫣选侍淡笑道:“怎,你觉得我会怕?” 初乔苦笑着伸出胳膊,嫣选侍淡淡道:“跟着我,苦了你了。” 初乔:“为小姐生,为小姐死。” 嫣选侍摸摸初乔鬓发:“银子多,饭量小,饿不着小初乔。” 当晚,淳祈帝独寝。 次日 兰苕:“婕妤,夏宝林等在殿外呢。” 销雪抹发油:“哦?这是作甚?” 兰苕:“说是等婕妤一道去请安。” 销雪蹙眉:“回了她罢,本婕妤又不是一宫主位,和她也不熟,叫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兰苕应声,月白给销雪梳头:“婕妤今日簪什么?” 销雪轻笑:“好月白,你眼光好,看着弄罢。” 夏宝林搀着绿萝走了:“绿萝,你说云婕妤这是何意?她亦不需要一个帮手吗?” 绿萝:“宝林,您昨晚就没睡好,兴许就如婕妤所言,只是不想拖累你。” 夏宝林拍拍绿萝的手:“这深宫哪容得我不多想,我想到昨日嫣选侍那眼神总是心有戚戚。” 绿萝叹道:“宝林莫慌,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罢,云婕妤看着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咱也没得罪她。” 夏宝林哭唧唧:“宫内得罪人还需要理由吗?她是婕妤我是宝林,她还是郡主呢,入宫前爹说了一堆不能得罪的人,其中就有她呢。我本无意出头,只怕这下叫人记住。” 绿枝心说这位宝林实在胆小了些,昨日谁会记得她? 绿枝叹:“宝林啊,放心吧,昨日有云婕妤挡着呢。” 夏宝林:“绿枝你是宫里老人,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绿枝复杂地看了夏宝林一眼。 凤仪宫内 销雪进屋时,就接收到各种目光,更有小嫔妃退她一步。 销雪心说我有这么吓人? 惠修媛掩笑:“云妹妹昨日可是好生威风,听闻那晴雨阁血淋淋的,鸡头洒了一地,真是吓人得很。” 销雪笑嘻嘻:“是吗?惠姐姐可是去看了?看了好,免受邪祟侵扰。” 丽姬:“还是云姐姐有本事,妹妹可想不到这起子法子呢。” 销雪:“丽妹妹可还梦魇?需要猪血什么的本婕妤有的是钱。” 丽姬心说我又没招惹你,翻了个白眼:“岂敢劳烦云姐姐。” 月兰夫人淡笑道:“云妹妹初入宫闱,行事难免跳脱。” 销雪觉得这话不太动听,笑吟吟道:“月兰姐姐最是稳重,妹妹多谢姐姐教诲。” 月兰一噎,心说这位小郡主心眼是真真小。 皇后浅笑道:“本宫看安宁就很好,宫内寂寥,安宁活泼,本宫看着也松快。” 销雪嘿嘿:“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安宁看皇后娘娘也是极好极好。” 月兰夫人冷笑一声:“皇后可切莫把郡主惯坏了。” 众妃大气不敢出。 皇后浅笑:“哦?竟不知本宫行事需月兰夫人置喙?月兰夫人是不把本宫看在眼里了?” 月兰夫人看着皇后:“月兰逾矩了,月兰不舒服便自行告退了。” 月兰夫人施施然走了,众妃面面相觑。 皇后:“漫兮,给月兰夫人宣太医,告诉她若是病了便好好照顾身子,好好喝药,垮了便得叫陛下忧心了。” 林容华笑道:“皇后娘娘是真真贤德啊,要妾说,月兰夫人以下犯上,罚抄禁足都是轻的。” 皇后叹道:“月兰夫人侍候陛下有功,陛下又喜爱她,她那样清高的性子这样一回也是难得,罢了,还是月兰身子要紧,本宫自不会同她计较。” 销雪是真想拍手叫好。 第14章 千秋 丽姬冷哼一声:“皇后娘娘真真大度,不愧是中宫皇后,月兰夫人素会装模作样,要妾定是饶不了的。” 丽姬素来看不惯月兰,有宠有家室,还一副谁都不屑的模样。 皇后淡淡:“丽姬你失言了。” 皇后摆摆手就叫退安了。 三月初六,月兰夫人千秋。 淳祈帝特意在潇湘宫摆宴,邀所有嫔妃参宴,既是庆贺亦显恩宠。 这是销雪第一次进潇湘宫,殿内雕栏画栋,金碧辉煌,部分楼阁被池水环绕,清幽宁静。檀木为梁,玉璧为灯,轻纱帐,珍珠帘。 丽姬:“这样好的蝴蝶兰可只有月兰姐姐宫里有呢。” 悦姬附和:“宫内谁人不知月兰姐姐喜欢蝴蝶兰,故而陛下每每将最好的蝴蝶兰送到潇湘宫,一年四季可都少不了呢,这等殊荣,还真唯有月兰姐姐。” 月兰夫人轻笑:“丽妹妹和悦妹妹若是喜欢,自可挑上一盆。” 丽姬哼道:“自可不必,陛下自会挑妾喜欢的给妾。” 嘉德妃:“月兰妹妹可真是好福气,陛下每年都给你庆千秋,这样的福泽得年年有才好。” 惠修媛掩嘴笑:“月兰夫人的千秋宴能不能年年有可不知道,但大皇子的生辰宴必是年年有的。” 皇后:“好啦,开心的日子都说什么呢?月兰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日子还长,月兰妹妹可要好好伺候皇上。” 销雪心说这样的千秋宴都淹在醋桶里了,办了能真的开心? 就在这你一嘴我一嘴的时候,淳祈帝到了。 众妃今日可算是争奇斗艳,目光炯炯地看着淳祈帝呢。 众妃给淳祈帝请安,花团锦簇的,淳祈帝自是轻笑:“爱妃们都到了,起身罢。” 言罢,走到月兰夫人身边,坐上主位:“月兰今日甚美,这身晴山色袄裙衬着月兰出尘脱俗。” 啧啧,给一众嫔妃酸的呀,丽姬捏着手呢,惠修媛一脸不虞。 月兰夫人低头,羞恼浅笑:“陛下来了,便开宴罢,妹妹们可都等坏了。” 淳祈帝点头边叫开宴,目光这才扫过一众嫔妃,一眼就看到了销雪。 销雪着一身鹅黄色掐金绣花襦裙,梳飞仙髻,簪着水晶镶金珠花步瑶和琉璃杏花簪,眼线浅浅眼尾下垂,口脂是淡淡胭粉,显得俏皮无辜。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尽态极妍,也没怎么打扮偏叫人移不开眼,真真天生好皮囊。 小嫔妃顾着吃,愣没注意淳祈帝目光,淳祈帝淡笑着移开眼。 惠修媛捂着嘴,一阵呕意,一副要吐的模样。 宁妃看着心下一惊:“惠妹妹莫不是有了?” 皇后欣然道:“惠修媛月信可来了?” 惠修媛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捂着肚子:“嫔妾月信素来不准,约莫一周未来了。” 淳祈帝笑道:“好啊,赵全,速速去请太医。” 惠修媛也是一脸激动,望着淳祈帝,泫然欲泣:“陛下,可是咱们真的要有孩子了?” 月兰夫人的笑僵凝,淳祈帝:“纯如莫慌,待太医看过再说。” 宴席一时静默,太医来时便迎接着帝妃齐刷刷的目光,心头颤颤啊。 淳祈帝:“张太医,速速给惠修媛诊脉。” 张太医应声,众妃大气不敢出,直勾勾看着张太医诊脉。 片刻,张太医跪道:“贺喜皇上,惠修媛这是喜脉啊,约莫一月有余了。” 皇后也看向淳祈帝:“陛下大喜,惠修媛有功啊。” 淳祈帝大笑:“好啊,惠修媛晋位惠昭媛,爱妃可要好生照顾孩子。” 惠昭媛抚着肚子,欣喜道:“嫔妾定不辱命。” 有多少嫔妃吃得食不知味且不论,月兰夫人的重头戏来了。 众人给月兰夫人贺寿献礼,淳祈帝的礼是一株琉璃盆底红珊瑚,珊瑚色泽艳丽,高达三尺,枝桠上甚至镶着红宝石,挂着不大不小的数颗夜明珠,夜光下真是流光溢彩,灿灿生辉。 啧啧,这样一株红珊瑚可真是万金难求,百年难遇,众妃一时间惊呼,可看出徐氏是真真受宠啊。 淳祈帝笑道:“红珊瑚养人,月兰虽不喜明艳,但真真衬得起这珊瑚珠。” 销雪心说这便是帝王的喜欢,纵然给别人或许更合适,但偏要给偏宠的妃。 月兰夫人双眸含泪:“嫔妾谢陛下。” 淳祈帝拍拍月兰夫人的手:“爱妃值得。” 一时间羡煞众人呐。 当晚,淳祈帝自是要陪月兰夫人的,众妃临走前,都眼巴巴望着皇帝呢,淳祈帝看向惠昭媛:“纯如路上小心,朕明日便去看你。” 惠昭媛一脸甜蜜地点头。 往年淳祈帝可会陪着月兰夫人三日呢,这下第二天便会去看惠昭媛,惠昭媛乐得呀。 言罢,众妃散去,淳祈帝牵着带笑的月兰夫人入殿呢。 销雪被月白搀着回宫,心说真不知此夜几人笑几人哭,偏生是月兰夫人千秋宴呢,可不知潇湘殿内,月兰夫人笑意能有几分真。 销雪想着,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月白疑惑道:“婕妤?” 销雪笑说:“宴上那道醉鸭真是不错,好鱼尾,明天记得问御膳房要。” 众妃还没走远呢,听见这话真不知说什么好。 丽姬心说这婕妤心可真大,她一晚上难受好多回,哪有心情吃呢? 潇湘殿内 月兰夫人给淳祈帝解衣,犹豫道:“陛下,臣妾今日挂红。” 淳祈帝低头:“朕知道。” 月兰咬唇,霎时间泪意翻涌。 淳祈帝抹去月兰夫人眼角湿润,“月兰怎么了?” 月兰夫人环住淳祈帝的腰,靠在帝王胸膛:“陛下,臣妾谢您,您对臣妾这样好,可臣妾偏偏是个不能生的。” 淳祈帝轻叹:“说什么傻话?太医都说只是艰难些,更何况宫内能生的这么多,朕总会给月兰孩子的。” 淳祈帝微顿,又道:“胡氏这胎月兰觉得如何?” 月兰夫人心下一惊,抬首:“臣妾那庶妹是个乖顺的。” 淳祈帝轻抚月兰面颊:“是朕疏忽,宫内子嗣稀薄,胡氏还需月兰看顾一二。” 第15章 暗涌 月兰应声:“陛下之忧便是臣妾之忧。” 淳祈帝轻笑:“朕有月兰,是朕之福。” 昭媛有孕和常在有孕到底不同。 除却太后、皇后、皇帝流水般的赏赐流入锦瑟宫,淳祈帝更是连宿三日,一时间惠昭媛风头无二,请安时那是春风得意。 惠昭媛护着肚子慢悠悠走来:“臣妾请皇后娘娘安,妾来迟了,请娘娘勿怪。” 皇后笑道:“惠妹妹快快免礼,妹妹身怀皇嗣,自是辛苦,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好生安胎,若是身子不适就叫底下人来通报一声,自可免了请安。” 惠昭媛:“臣妾多谢皇后体恤,臣妾近来嗜睡疲乏地紧,陛下今早亦叫臣妾好生休息,但臣妾想着礼不可废,自当来给娘娘请安。” 沈贵嫔冷笑:“恐怕昭媛请安为次,炫耀为真,若真真礼不可废,前两日怎生见不着你?” 惠昭媛一噎,攥着扶手:“沈贵嫔莫要血口喷人,揣摩人心,怕不是沈妹妹你心生嫉恨才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 沈贵嫔哼道:“是不是胡说惠昭媛心里有数,本贵嫔就看不惯你这幅……” 皇后一拍桌案:“够了,惠昭媛你既身子有恙就学学胡氏好生修养,沈贵嫔也莫说嘴倒叫惠昭媛动了胎气,本宫还得给太后请安,都退安吧。” 言罢,皇后转身离去,众妃退安。 惠昭媛眯眼:“沈贵嫔可真是伶牙俐齿。” 沈贵嫔退后一步:“惠昭媛走路看路,别撞着本贵嫔又冤枉本贵嫔害你,好容易有个孩子可别磕着碰着了。” 惠昭媛咬牙:“你一个贵嫔敢同本昭媛如此说嘴,可还有规矩?好一个沈家家教!” 沈贵嫔:“还在皇后娘娘宫中昭媛就疾言厉色,又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本贵嫔看你谢家武将家教也不过如此,本贵嫔劝你莫气,动了胎气哭不死你。” 言罢,沈贵嫔疾步离去。 惠昭媛甩手怒道:“好一个沈贵嫔,自打本昭媛入宫就和本昭媛不对付,如今我身怀龙嗣,位居昭媛,她还敢如此同我讲话,呵,她不就仗着……” 如意紧紧抓着惠昭媛的手:“昭媛莫气,言多必失,咱们先回宫。” 惠昭媛咬牙,扶着如意就走:“如意,你说,沈贵嫔她岂敢?” 如意低眉:“娘娘!皇嗣为重,您切不可如以往着急了,您可别忘了上面还有……” 惠昭媛冷笑:“呵,那又如何,我如今是昭媛,生下皇子说不定就是夫人……” 如意急言:“娘娘!莫说了!您可忘了将军所言?宫内至今仅2个孩子,娘娘这胎当千万小心啊。” 惠昭媛紧紧抓着如意的手,如梦初醒,低语:“如意,幸而有你,本昭媛不急,不急,你说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效仿当年嘉德妃吗?” 如意咬牙小声回:“先给将军和夫人写信,回宫好好想想,如何?” 惠昭媛点头,速速回宫。 潇湘殿内 月兰夫人邀徐宝林用膳。 “妹妹初入宫闱,可适应了?阁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可好?”月兰夫人给徐宝林夹菜。 徐宝林乖顺道:“承蒙姐姐照顾,晴雨阁内一切都好。” 月兰淡笑:“那便好,你我姊妹,在宫中自当相互扶持,母亲昨日来信说是林姨娘素来身体娇弱,近日偶得风寒,恐是担忧妹妹又郁结于心,叫母亲父亲好生忧心。” 徐宝林闻言,速速跪地,泪眼盈盈:“求姐姐照顾姨娘一二,妹妹自唯姐姐是从。” 月兰夫人搀起徐宝林:“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一家人自当相互照料,我已给母亲回信,托府医好生照顾林姨娘,林姨娘是个有福的,定能度过此劫,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徐宝林低眉:“得姐姐照顾,姨娘定是能好,妹妹多谢姐姐。” 月兰满意道:“妹妹入宫一月,姐姐记着只侍寝了一回?” 徐宝林颤道:“陛下心悦姐姐,妹妹自不敢肖想。” 月兰轻拍徐宝林的手:“既然入宫便都是陛下的嫔妃,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妹妹觉得陛下如何?” 徐宝林凝眉:“陛下自是极好,只是妹妹怕陛下。” 月兰笑道:“哦?陛下可是顶顶温和的人,妹妹怕什么?” 徐宝林咬牙:“恐是妹妹天生胆小,受不住陛下天生贵气。” 月兰轻叹:“妹妹晓得,姐姐伴帝七年无所出,恐是姐姐身子不行。而母亲说妹妹身子素来康健,宫内子嗣稀薄,姐姐也为陛下忧心,故而姐姐想着叫陛下多去看看妹妹,但愿妹妹能早日诞下皇嗣为陛下分忧,妹妹觉得如何?” 徐宝林颤声道:“姐姐?怎会…入宫前姨娘便交代妹妹一切要听姐姐话,妹妹人微言轻,若真能诞下皇嗣得姐姐庇佑自是极好的,妹妹都听姐姐的。” 月兰满意地摸摸徐宝林的脸:“你是个懂事的,莫怕,有姐姐在自不会委屈了你。” 徐宝林感激地点头,月兰:“沁竹,一会你陪着妹妹回晴雨阁,看看有无短缺,切莫委屈了妹妹。” 沁竹低声应好,徐宝林:“妹妹谢姐姐照料。” 当晚,淳祈帝宿在晴雨阁。 次日,惠昭媛没来请安。 丽姬笑道:“有一个好姐姐就是省心,徐宝林,你说是也不是?” 徐宝林和月兰夫人只有两分相似,若说月兰夫人如梅清傲,那徐宝林像是垂丝茉莉随风飘摇,眉间自带两股愁绪倒显几分坚毅。 徐宝林轻柔道:“姐姐自是好的。” 丽姬冷哼:“但愿你一直有此般心态。” 低位嫔妃对徐宝林的排挤自不必说。 待月兰夫人入殿,又喜提嘉德妃好生嘲讽。 云玉殿围炉煮茶 销雪吃着炖梨:“山雨欲来风满楼。” 月白笑道:“婕妤在忧心?任风雨飘摇,云玉殿自岿然不动。” 销雪推搡着兰苕:“你瞧月白,可真真自信。” 兰苕也笑:“月白姐姐说得不错呀,宫内大事似乎都不关我们事。” 销雪呵呵:“宫里现在两个怀着的,不搞点事可不正常,你们就这么确定不会沾到我身上?” 第16章 计较 琉璃疑惑:“怎么会和我们有关?” “啧,一则谁叫本婕妤年纪小初入宫闱不懂规矩,又对陛下情根深种,出于嫉妒或挑拨若是真做了坏事也是可能的;二则本婕妤手底下有你们,大长公主带出来的人能没本事?故而本婕妤可有害人的条件;三则明面上本婕妤地位稳当,也无死敌,若是有人想干坏事沾染上本婕妤,陛下甚至可能撇清我的干系,这样不就能帮幕后之人收尾了?” “若是本婕妤中招一次,日后免不得四拳袭来,当牵扯本婕妤的祸事多了,本就未取得陛下信任的婕妤日后岂不是更难达成目的?” “陛下太子八年,践祚四年,至今仅有二儿,这深宫怕是潜龙卧虎,本婕妤岂能置身事外?” “宝贝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帮本婕妤看好云玉殿罢。” 一群人笑恼红了脸,自是点头应好。 祸不祸事还没来,皇帝传召先行到。 小嫔妃身着长春色掺山矾襟镂银蝴蝶掐腰襦裙,显得腰肢纤细,身姿婀娜。颈间佩樱花珠玉璎珞,戴樱花流苏耳环,簪着蝴蝶纹掐丝镂银钗和粉掺绿带蕊单花发钿。 描柳叶眉,挑上扬眼尾,点眼下痣。 淳祈帝又又又一次感慨好好好一个花苞初绽,娇嫩欲滴的及笈美人。 小嫔妃娉娉婷婷走来,娇嗔道:“陛下,您近来可是好生繁忙,妾可是数着手指过日子呢。” 淳祈帝又被这小嫔妃抱怨,笑问:“朕是几日未见安宁?” 小嫔妃冷哼一声,坐到淳祈帝腿上:“十五日,可是整整十五日!” 淳祈帝顺势搂住销雪细腰:“啧,这后宫半年数年未见朕一面的嫔妃且有着呢,怎到安宁这里十五日就多了?” 销雪眨眼:“一日不见君,思之如狂;无奈陛下兮,尽在她房;可怜妾身兮,卧榻捶床。” 淳祈帝失笑,掐掐小嫔妃的脸:“爱妃真是促狭。” 销雪嘟嘴:“哼,就是想您,喜欢您,心之所往,根本控制不住嘛。您还笑呢,妾可真要哭唧唧了。” 说罢,还要双手握拳,故作嘤嘤。 淳祈帝心说朕就静静看你演都能解数日劳牍。 淳祈帝摸摸小嫔妃的发:“看看你外祖父母都说什么?” 销雪顺着淳祈帝视线看去,一封拆开的信,“可是今日送到的?” 淳祈帝:“正是。” 销雪顿时瘪嘴偏头“好哇好哇,陛下实在太坏了。” 淳祈帝疑惑:“朕怎么了?” 销雪泪眼盈盈:“妾还以为陛下想妾了,接到传召,兴冲冲就来了,发簪都是精挑细选,还换了好几身衣服,就想着要漂漂亮亮给陛下看。来的路上妾还思虑着时间这么短,该和陛下说什么?既要叫陛下开心,又得让陛下晓得妾的爱意。” “妾巴不得一点时间掰成两半,妾巴不得一遍遍和陛下诉说思念,可陛下呢?陛下想来定是一点也不思念妾,所以妾的外祖父母传信来,陛下才想到妾。” 销雪越说越委屈,泪珠涟涟而坠:“妾把陛下当夫君,放在心尖,可陛下呢,陛下可是把妾当个孩子?当个亲戚?可妾是陛下的嫔妃,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就这样糟践妾的心意吗?” “若是,若是如此,陛下自可和妾坦白,妾大不了,大不了,离群索居,永闭殿门,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按时给外祖父母回信,也不烦您忧心!” 淳祈帝怒:“放肆!说的什么话!朕看安宁……” 销雪一下就抱住淳祈帝,大声道:“放肆?安宁素来放肆!喜欢一个人有错吗?爱慕陛下有错吗?我生而尊贵,不图你权势地位,只对你一片真心,可你呢?你若不要这颗心,直言便是,何必糟践!” 淳祈帝就要拉开销雪,销雪搂得更紧,呜呜就哭。 淳祈帝猛拍桌案,就要起身,销雪下地,泛红迷蒙的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帝王:“秦承淳祈,我就是喜欢你,我是你的女人,不是要你照顾的小孩,我自会给外祖父母回信,告诉他们你待我很好,叫他们不必忧心!” 说罢,小嫔妃径自转身离去。 淳祈帝坐在椅榻,气极,抄起瓷杯砸去,摔落在销雪脚边,濡湿销雪裙摆,销雪微顿,没回头,大步离去。 江海心岂止抖三回:“婕妤……您这……” 销雪没理。 淳祈帝:“江海!” 江海硬着头皮走进书房,看着碎裂的茶具,啧啧,淳祈帝最爱的景瓷。 江海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可算是折煞老奴喽。 江海的脸拧成菊花,赔笑道:“陛下……” “传人来收拾。” “诶,诶,得嘞。” “传令下去,云婕妤目无天威,禁足,罢了,容朕想想。” 江海还是赔笑。 淳祈帝:“滚下去!” 江海应好退下,心说可算逃过一劫。 淳祈帝难掩心头颤动,她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直呼帝名?好一个秦承淳祈,呵,秦承淳祈。 待淳祈帝平复下来,啧啧,都是小嫔妃那泪眼盈盈模样,口口声声捧着颗心。 淳祈帝轻揉眉心。 罢了,朕和她计较什么? 一个被惯坏的小孩。 罢了,朕和她计较什么? 她情窦初开,哪知情为何物。 罢了,朕和她计较什么? 她初入宫闱,不懂规矩。 罢了,朕和她计较什么? 是朕拉她入深宫。 罢了,朕和她计较什么? 她就是喜欢朕,喜欢朕很正常。 更何况更何况,他对她还不够好?他怎就糟践了?不过是看个信都能惹着她? 啧啧,这安宁郡主啊,也罢,叫她好生冷静冷静。 他是帝王,做个被照顾的孩子难道不好? 他注定无法回应感情。 说回销雪。 月白搀着销雪速速回宫。 琉璃心疼道:“婕妤您这是怎么了?” 琉璃心说都从华阳殿红了两回眼了,伺候皇帝还是个辛苦活,呜呜,她们郡主好惨呀。 销雪笑道:“无碍,回去就关上殿门,写家信。” 琉璃虽心有疑惑也不多言,赤乌麻溜地关上殿门。 销雪笔锋凌厉,心说台子可真多,真是棒极,她要淳祈帝每收到信就想到她此番掏心掏肺之语,她可不能局限于当关系户。 那边的淳祈帝听闻云玉殿的消息好一阵冷笑。 【淳祈帝:安宁真是大胆且不知好歹 销雪:秦承小儿,这出,我明牌】 第17章 滚刀肉 当晚,淳祈帝独寝。 次日请安,人来得真是齐整。 得嘞,是来看她的。 果然,这惠昭媛一张嘴啊:“听闻昨日云妹妹又从华阳殿红着眼出来了,这回可是怎么惹陛下生气了?啧啧,短短一月内惹陛下两回的殊荣,也是云妹妹才有的。” 销雪呵呵,心说老娘真不想和你演下去,面上笑嘻嘻:“惠姐姐要是感兴趣,自可以问问陛下,陛下如今不是常去看姐姐?” 惠昭媛摆摆手:“哎呀,姐姐和陛下在一起只顾着聊孩子了,姐妹们都好奇呢,云妹妹莫小气。” 销雪呵呵:“哦?是吗?妹妹还没有孩子,也好奇有了孩子后该和陛下聊什么呢。不若惠姐姐也和妹妹分享分享,叫姐妹们取取经?日后若有姐妹用上了必然感谢惠姐姐您!惠姐姐您说是也不是?就和妹妹说说嘛。” 惠昭媛呵呵,心说和这婕妤无法沟通,简直是个滚刀肉。 月兰夫人淡笑道:“惠昭媛你和安宁计较什么?安宁总归年纪小。” 嘉德妃淡淡:“年纪小又如何?谁跟着陛下时年纪不小?和云婕妤同岁的嫔妃宫内不是没有。” 销雪心说嘉德妃这话她非常满意啊,这月兰夫人总把她当小辈。 皇后也该说话了:“安宁可需要本宫帮忙?” 销雪嘟嘴:“妾就知道皇后娘娘对妾好,皇后娘娘真是好人,妾自不需要的,妾好着呢,总不过就是妾惹着皇帝舅舅生气了,没关系的,也就是皇帝舅舅不喜欢妾罢了,妾没事呢。” 销雪说着就红了眼,皇后心说真是个小傻子,嘴上最是关切:“哎呀,安宁可别说了,安宁玉雪可爱,陛下怎会不喜?本宫最近新得了几盆玉壶春,一会叫漫兮给你送去,也叫安宁开心开心。” 销雪眨眼:“呜呜,皇后娘娘怎对安宁如此好。” 众妃一言难尽呐。 消息传到华阳殿的时候,淳祈帝也是无语,好一阵叹气,心说真真是个泼皮,皇后还是会办事的。 锦瑟宫 惠昭媛脱下护甲,如意伺候着抹手膏。 太监通传石选侍求见。 “妹妹来了。” 石选侍忙跪下:“妾请昭媛娘娘安。” “诶,妹妹这是做什么?何必跪呢?顺意,快把选侍扶起来,赐坐,好生伺候着。” 石选侍小心道:“妾谢娘娘。”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生分?妹妹既住在锦秀阁,姐姐作为一宫主位,自当多多照顾妹妹几分。妹妹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已有3年。” 惠昭媛抿茶:“三年,这样小心的性子可何时才能出头啊?妹妹多久未侍寝了?” 石选侍咬唇不好意思道:“回娘娘,一年了。” 惠昭媛叹:“这可怜见的,姐姐有孕,如今不方便伺候陛下,待陛下下回来,便叫妹妹伺候,可不能再如此胆小,来,抬起头来说话。” 石选侍跪下,紧张道:“妾谢娘娘抬举,是妾无能,不能叫陛下欢喜,妾唯愿得娘娘几分庇佑。” 惠昭媛素日嚣张善妒惯了,这一出操作可叫石选侍心慌。 惠昭媛一个白眼:“叫你伺候是抬举你,你若听本宫的,本宫自不会亏待你去,本宫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小选侍计较,抬起头来。” 石选侍抬首。 “啧,选侍生得年轻秀丽,定能叫陛下欢喜,本宫且问你愿不愿意为我所用,替本宫好生伺候陛下。” 石选侍咬唇:“妾自是愿意的,妾听娘娘的,妾也愿意用汤药。” “啧,不必用药,有了就是好事,有本宫在自有你的好日子,本宫既可抬举你,也可抬举孟氏去,本宫就是看中你安分懂事。” 石选侍行大礼:“妾谢娘娘。” “好了,顺意,一会送些绸缎首饰去锦秀阁,选侍做几身新衣服,也好叫陛下看着舒心。” 惠昭媛这回真是认真的。 果不其然,淳祈帝下回去锦瑟殿的时候,是石选侍侍寝的。 啧啧,这一出操作可叫阂宫上下惊呆了。 这素来善妒的昭媛娘娘居然主动推人出去,也叫一众嫔妃看不懂了。 销雪关门过日子,嫡母皇太后传召了。 皇后笑道:“安宁来了。” 销雪行礼:“妾请嫡母皇太后安,妾请皇后娘娘安。” “安宁免礼,赐坐,清人,给郡主上茶点。” 销雪从善如流坐下,笑弯了眼:“妾谢太后娘娘。” 太后一身明黄色锦缎宫袍,坠琉璃宝珠,绣大朵大朵牡丹,用金丝勾勒。 护甲是寒玉所制,镶着鸽血色红宝石,皓腕一对碧绿翡翠镯,发髻上一对赤金暖玉火凤珠钗,金步摇流苏垂至肩膀,尽显雍容华贵。 岁月并未过分蹉跎这位太后,皮肤莹白,眼角只有细细纹路。 太后眉眼虽含笑,却不怒而威,自有气派:“安宁如今也长大了,尤记得安宁襁褓时,真是玉雪可爱的小小一团,也不怕生,谁人逗你都笑,哀家也曾抱过你,想必安宁定不记得了。” 销雪:“安宁虽无甚印象,但被太后娘娘抱的殊荣自有人帮安宁记着,在北地时,外祖母也曾说过太后娘娘在安宁小时抱过安宁,还送了安宁平安锁,那锁安宁珍惜着呢,如今就放在云玉殿。” “外祖母还说安宁入宫后可不能惹是生非,倒叫太后娘娘为安宁忧心呢。” 楚太后眯眼:“宁昭有心了,哀家也许久未见宁昭,宁昭年轻时可真是秦承朝最最尊贵的女子,太皇太后唯一的嫡女,太祖皇帝掌上明珠,求取之人踏破皇家之门,一时何等风华。” 销雪娇嗔道:“太后娘娘可别取笑外祖母了,外祖母再再好也越不过先帝、太皇太后和太后呀,外祖母也说太后娘娘年轻时仪态万千,真担得起母仪天下四字呢。而安宁看太后娘娘如今是华贵雍容,最最大气不过。” 第18章 祸事 楚太后笑极,指着安宁道:“你呀你,可真真泼皮不过,哀家今日见得,也无怪乎镇北王夫妇将安宁捧在手心了。自安宁入宫,哀家惦记着呢,安宁过得可好?” 销雪心说你惦记着可这都快两个月了才召我呢。 销雪笑嘻嘻:“安宁有太后娘娘惦记着,皇后娘娘和陛下优待着,过得再再惬意不过。” 楚太后眯眼:“哦?那便是好的。哀家听闻安宁与陛下闹矛盾了?安宁可是伤心了?” 销雪看了眼皇后,咬唇不好意思道:“都是一点小事,都被传成什么了。” 销雪搅着手帕:“哼,陛下龙章凤姿,最最温和俊朗不过,安宁喜欢陛下,可陛下不喜安宁罢了。” 销雪红了眼:“倒也无碍的,安宁也就一时难受罢了,宫内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样好的人照顾安宁,安宁大不了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罢了。” “啧啧,这可怜见的。安宁可切莫胡言乱语。陛下心里念着安宁的,安宁年纪尚小,情窦初开。安宁既入宫就得好生伺候皇帝,安宁若是有难处,自可来找哀家,哀家替安宁做主。” 销雪抹抹泪:“太后娘娘对安宁真好,但安宁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总不过,总不过,总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宫内嫔妃多少单相思的,也不缺安宁一人。” 楚皇后:“安宁切莫忧伤,哭得本宫心都疼了。” 楚太后:“清人,请陛下来,哀家给安宁做主,问问陛下是何等言语伤着安宁一片赤诚之心。” 销雪跪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怎能怪陛下,都是安宁一个人的错,太后娘娘可切莫为安宁与陛下争执,有太后娘娘此番心意,安宁何以为报啊。” 楚太后摆手叹道:“安宁还是懂事呀,今日就同皇后一起陪哀家用膳罢,安宁日后若有难处尽可来找哀家。” 销雪含笑应好。 永寿宫一派其乐融融。 云玉殿内 销雪练字呢。 琉璃拿起字帖:“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销雪:“鱼尾,你说太后如何?” 鱼尾:“慈眉善目,剑戟森森。” 销雪笑:“好一个鱼尾啊!” 永寿宫 楚太后:“清华,你说安宁何如?” 楚皇后笑道:“情窦初开,浮于表面。” 楚太后轻扣桌案:“破崖绝角,虚虚实实,宁昭教导的人啊,总得留几分心眼。” 楚皇后眯眼:“姑母,秦承朝郡主众多,为何独叫我对安宁特殊。” 楚太后轻嗤:“命好。你不知宁昭大长公主,那可是连先帝都得敬三分。” “姑母,宫内如今人心浮动,侄女该当如何?” “呵,时间还长,且等着看吧,你自按兵不动,自有贱婢坐立难安。” 销雪到锦瑟宫的时候,楚皇后和淳祈帝已然坐在主位。 见销雪进殿,皇后凝眉道:“好了,云婕妤来了,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销雪心下咯噔,顺视线看去,一个脸生的婢女跪在殿内。 销雪冷笑:“好啊,你如是说来,倒叫本婕妤听听是如何被攀扯的。” 婢女恭敬地朝帝后行大礼,怯懦道:“奴婢是锦瑟殿婢女碧何,素日负责给娘娘去御膳房拿膳食,今日奴婢看御膳房乌鸡汤熬得好,便给娘娘拿了一份,哪晓得这汤是给云婕妤煮的,云婕妤的婢女鱼尾晓得奴婢是锦瑟殿的后和奴婢说了些话,我们娘娘就是喝了这汤才腹痛的。要不是娘娘喝的少,恐怕就小产了,云婕妤好狠的心啊。” 销雪心说好啊,可真真是好阳谋,越是大胆越是说不清。 销雪一派坦然:“皇后娘娘,太医是如何说的?这汤内有什么?” 婢女急急道:“云婕妤你竟装不知?这汤内可含不少的麝香,你真是好狠的心要害我们娘娘啊!求陛下,求皇后娘娘给我们昭媛做主啊!” 淳祈帝面上看不出神色:“云婕妤你有何话说?” 闻言销雪一时红了眼,水涟涟的大眼睛望着皇帝:“妾没做,妾自有话说。” 销雪侧身:“鱼尾,你说你与这贱婢都说了什么,一字一字如实道来。” 鱼尾跪道:“今日奴婢去给婕妤取汤时,碧何说这乌鸡汤闻着香,也想给昭媛娘娘拿上一份,奴婢便回她自是可以的,随即叫厨娘给她盛一份。碧何又问不知这鸡汤放了何种配料,竟比往常的香,奴婢自如实禀告。” 销雪:“仅此而已?” 鱼尾点头:“句句属实,并无半分虚假。” 销雪冷笑:“碧何,你说,鱼尾说的可真?自有厨娘为证,你切莫弄虚作假。” 碧何咬牙:“是这样,但那又如何?一路上只有鱼尾与奴婢有接触,而娘娘正是喝了这份汤才出事的。” 销雪:“御膳房人来人往,经手这道汤的人何其多?处理鸡的,处理配料的,熬汤的,岂非都有嫌疑?而本婕妤又怎知你们娘娘今日要喝这汤?皇后娘娘,妾也想请太医给妾诊脉,说不定妾体内也有麝香,下这药的人可真是好毒的心啊,指不定是想害妾而连累昭媛娘娘了!” 皇后看向淳祈帝,淳祈帝:“准了,刘太医,给婕妤诊脉!” 刘太医弯腰跑来,速速搭脉,诊了两回,跪道:“娘娘身子康健,体内并无麝香。” 碧何怒道:“婕妤您还有何话好说?” 又给帝后磕头:“求陛下、皇后给我们娘娘做主啊。” 淳祈帝凝眉:“安宁你可真不知情?” 销雪脊背笔挺:“妾不知。” 淳祈帝:“好,皇后,这贱婢攀咬婕妤,送入慎刑司,这案子交予你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心说这就断案了?就把这郡主撇干净了?可真是好生偏心啊。 销雪:“陛下,妾有话说!” 淳祈帝淡道:“你说。” 销雪:“碧何!你既说本婕妤要害你们娘娘,那本婕妤为何不知自己喝的汤内有无麝香,还要太医诊脉?” 碧何:“娘娘为何不能是贼喊做贼,故意以此彰显无辜?” 第19章 得福 销雪冷笑:“呵,那本婕妤是否可怀疑你们娘娘贼喊捉贼,故意往汤内放麝香栽赃嫁祸本婕妤?这不比本婕妤动手简单多了?” 碧何哭道:“婕妤真是好狠的心,那可是娘娘亲生骨肉,怎么舍得下药啊!” 销雪:“不是没小产吗?本婕妤看若是如此你们娘娘才是真真狠心!本婕妤再问你本婕妤为何要害你们娘娘?本婕妤可和你们娘娘结仇?” 碧何:“阂宫上下谁不知娘娘心悦陛下,又受了打击,看我们娘娘有孕颇得陛下青眼一时嫉妒也是有的!我们娘娘素来心直口快,保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婕妤叫婕妤怀恨在心有意报复!再者,婕妤睚眦必报对付起娘娘来自不会心慈手软。” 销雪心说我谢谢你,拍手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奴婢啊,本婕妤见你眼生,是几等侍女?入宫几年了?一直都在锦瑟殿做事?” 这一个拐弯叫碧何不知所措:“奴婢二等侍女,入宫八年,之前也伺候过别的殿。” 销雪笑道:“好啊,一个二等婢女在重重诘问之下口齿清晰,言之有物,做一个二等可是真真委屈,竟不知你是天赋异禀还是你身后之人悉心调教,若你折损在此可要叫你主子平白伤心。” 众妃一时神色恍然。 “刘太医,我且问你这汤里麝香用量几何?” 太医看向淳祈帝,淳祈帝点头。 刘太医:“约莫半半钱。” “这样的药丸携带身上可会入体?” 刘太医点头:“自是会的。” “几日会入体?” “这样的量,约莫二日。” “好,既如此,碧何说鱼尾日日携带,劳烦太医帮鱼尾诊脉,看她体内可有麝香。” 销雪看着碧何脸色一紧。 刘太医自是诊脉,回道:“鱼尾姑娘体内并无麝香。” “好,刘太医,我再问你,麝香取用太医院可有记录。” 刘太医:“自是有的。” 销雪:“碧何,我云玉殿自入宫后从未取过麝香,宫内所有嫔妃送来的东西皆登记入库,自家中带来的亦记录在案,本婕妤自可自请搜宫,看我宫内是否有这害人的东西,或者有谁送了我这害人的东西。而锦瑟殿呢?是否也该搜搜?是否也该查查有无取用记录?” “再者,其他宫殿呢?总有些狐狸尾巴该露出来了,碧何,你说,若是此般行事可还满你背后主子心意啊!” “碧何,本婕妤再再问你一次,你可亲眼所见鱼尾放了东西?这一路上你再未碰见其他人?你当真确定是鱼尾所为?这碗可是御膳房的?你到底是谁的人?是你背后的人叫你放的?还是惠昭媛自导自演?亦或是谁人技高一筹?皇后陛下都在呢,你可据实说来!” 碧何咬唇:“奴婢…奴婢…” 销雪跪道:“陛下,妾自未做过!一则妾身年纪还小但又不是不能生;二则妾身虽心悦陛下也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妾都自请闭门索居更无从害人之说;三则妾身虽与惠昭媛有口舌之争,但皇后娘娘也知道妾将惠昭媛、嘉德妃、月兰夫人等都作姐姐,从未主动顶撞,更无从记恨;四则碧何此人值得深究,此等行事做派明目张胆又漏洞百出;五则妾身行事受外祖父母教诲,从来磊落光明,更不会做辱没我秦承一脉以及云家、萧家之风!” “此等贱婢今日就敢攀咬妾,妾请陛下明察,还妾清白,要搜宫要禁足要如何妾都无怨,只求水落石出正我秦承一脉以及云家、萧家之风!” 淳祈帝憋笑,心说这小嫔妃当真是伶牙俐齿却偏偏铁骨铮铮,也不辱没秦承血脉,好一个正风之说! 内室,传来惠昭媛气恹恹的声音:“贱婢!你是谁人派来的,好生歹毒心肠!既害了本昭媛,又攀污云婕妤,求陛下定要查出这幕后之人呐!” 销雪心说惠昭媛这话可真是巧啊。 淳祈帝轻飘飘扫过碧何:“纯如好生将养,朕自会替你做主。” 碧何咬牙直愣愣冲向木柱,一时无人反应过来,众妃惊呼,碧何倒地而亡。 眼睛还睁着。 销雪冷哼一声,淳祈帝暗忖对比之下这小嫔妃可真是镇定得很,饶是皇后面色都一阵青白。 淳祈帝淡道:“皇后,此婢攀污婕妤,死有余辜,赐五马分尸。皇后且好生查案,务必找出这戕害皇嗣、攀污嫔妃之人。” 皇后应声,淳祈帝自甩袖离去。 见销雪愣在原地,淳祈帝转头哼道:“还不走?” 淳祈帝眼睁睁看销雪泪珠忽而涟涟,却又挑起盈盈笑意,“走!” 淳祈帝微微晃神。 啧啧,淳祈帝带走销雪,惹得众妃面色难堪,月兰一时攥紧了手。 楚皇后自得收拾残局:“都散了吧,本宫去看看惠昭媛。” 淳祈帝走在前头,销雪屁颠颠跟在身后。 但帝王走得太快,销雪:“陛下,等等妾。” 淳祈帝脚步微顿,销雪跑上前来,轻拉帝王衣袖:“陛下,谢谢您信任安宁。” 淳祈帝冷哼一声,也没甩开小嫔妃的手,他低眼看去,小嫔妃纤纤眼睫下唇角弯弯。 她心悦他,阂宫皆知,真真是大胆,大胆极了! 华阳殿 淳祈帝:“不闹脾气了?还要离群索居吗?” 销雪跪下,低眉顺眼,嘟唇:“妾错了。” 淳祈帝哼道:“安宁何错之有啊?朕看阂宫上下还有比安宁更嚣张之人?” 销雪挪挪步子,抱住淳祈帝大腿,抬首,巴巴地看着淳祈帝:“妾错了,哪哪都错了。” 淳祈帝冷笑:“呵,朕不敢领教安宁歉意。” 销雪的手箍得更紧些:“陛下,莫同安宁滞气了,您就原谅安宁吧。妾闭门思过好些日子,知道是妾鲁莽了,陛下心忧妾才会让妾看信的,阂宫有几人有此殊荣?是妾一时想歪了,辜负陛下好意,这是一错。” “呜呜,再者,不论陛下出于何因,陛下都已经真真照顾妾了,妾还不知好歹,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二错。” 第20章 死人 “还有今日纵然陛下气妾,可陛下还是信任妾,护着妾,有这样好的陛下,妾可真是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福,妾有这样好的陛下还同陛下滞气,这是三错。” 销雪笑脸相迎贴着帝王的腿,手摇晃着:“陛下,妾想明白了,妾喜欢陛下,是妾一个人的事。陛下知道妾的心意就已经是极好的,其他的妾只能顺其自然,又怎么能逼迫陛下呢?陛下,您就原谅妾吧,好不好嘛?” 淳祈帝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小嫔妃实在可爱,淳祈帝憋笑:“哦?那朕若是不原谅安宁该当如何?” 销雪笑道:“陛下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儿郎,怎么会和安宁一个小小女子置气呢?陛下若是气妾,那就打妾骂妾,千万不要不理妾好不好?” 淳祈帝捏捏销雪的脸:“朕还真能打骂安宁不成?” 销雪小脸一红,嗫嚅道:“陛下又不是没有打骂过。” 淳祈帝:“朕何曾打骂安宁?” 销雪哼道:“陛下坏,坏极了,哼,陛下您好生想想,是谁在榻上……” 淳祈帝又又又老脸一红:“好了,安宁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销雪歪头:“陛下,您就原谅妾吧,地板可硬呢。” 淳祈帝没好气地捞起小嫔妃:“也没人叫你跪。” 销雪笑嘻嘻:“陛下最好,这下陛下是原谅妾了吧。” 淳祈帝冷笑:“看你表现。” 销雪咬唇,附上淳祈的耳,小声道…… 淳祈帝咬牙:“安宁可别后悔。” 销雪眨眼:“妾死了都不悔。” 小嫔妃今日可是哭过,眼眶泛着红,此刻,颇为认真地看着淳祈帝,淳祈帝又刚受小嫔妃一阵表白,自是心头酸软:“安宁今日可真叫朕震惊。” 是的,是震惊。 这小嫔妃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伶牙俐齿可不仅仅会哄人。 淳祈帝心说这是极好的,深宫中得有自保能力,他总不能时刻护着她。 话说,淳祈帝一开始是不信这小嫔妃会做此种下作事,但也有几分怀疑,可看着小嫔妃那笔挺脊背又不忍怀疑了。 他又怕小嫔妃扯不干净,便主动撇开她的干系,退一步说即使是安宁那又如何呢? 安宁身份特殊年纪又小,若真是她做的,他便私下教导,好生警告。 可他没想到,安宁自是不认,定要说出个清白来。 可这深宫,有谁是真的清白? 而他亦未想过深究。 如安宁此般,极好。 销雪熟稔地坐在帝王腿上:“震惊?此话怎讲?” 淳祈帝眯眼:“那婢女就死在安宁眼前,安宁可是无惧?” 销雪眨眼:“有陛下在,妾怕什么?陛下难道不会护着妾嘛?” 淳祈帝:“油嘴滑舌。” 销雪哼道:“若是区区一个死人都叫安宁害怕,安宁岂不是辜负外祖父母教导?死人又有何惧?北地战死疆场的好儿郎血流成河,可安宁在北地只觉得身心安畅,以至于常常敬畏脚下土地。秦承有这样多的好儿郎前赴后继保家卫国,何愁百姓不能乐业安居?” 淳祈帝属实没预料到小嫔妃的话:“哦?安宁可曾见过战死之人?” 销雪凝眉:“妾见过。以前贪玩对战场十分好奇,曾偷偷混入军营,刀剑无眼,妾眼睁睁看将士死在眼前,妾亦是九死一生,但妾无悔。妾为号角吹鸣振奋,妾为将士抛洒热血感动,妾为黄沙尸骨惋惜。” “战场刀剑无眼,有些将士活下来却成断臂瘸腿,甚至偶尔可能被陌生人嘲讽嬉笑,妾自是不忍。北地有一村名为烈士园,那里的村民便是这些将士,外祖父母体恤他们,除补贴外也教他们营生,那里便成为一方乐土,百姓亦尊敬他们。” 淳祈帝摩挲着小嫔妃的脸:“烈士园,这名字取得好!宁昭姑母曾是秦承唯一一位女将军,安宁实不辱姑母之名,安宁九死一生又是为何?” 销雪眼神放空:“陛下,其实将士万千似乎只是个数字,但妾入军营知晓每个数字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家有梦有故事。妾曾经认识一位老将士,他的理想就是保家卫国,他有才智擅武功,教养了好多小徒弟,但他仅仅是个营长。妾当初九死一生,便是这位营长护着妾闯出生路。” 淳祈帝:“哦?这是为何?镇北军难不成竟有抢夺军功,有才之人无法上位之事?” 销雪摇头:“不是这样,是老将军自己不愿。他说营长这个位置下可教导新血液,又可上阵杀敌,再好不过。他老了,自不想陷入权利斡旋之中,那些荣誉就给下一辈年轻人。他是孤家寡人一身轻,只求家国安泰。” “陛下可听过一句话?为何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淳祈帝心头微动:“未曾?也是这位将士所言?” 销雪心说这是二一世纪之言,面上却是点头:“他说是先人所言。” 淳祈帝叹道:“可真是好将士!若我秦承将士皆如此,也无惧外忧。姑母姑父镇北有功,他们教养的安宁也是极好,朕却从未上过战场,朕亦心有遗憾。” 销雪抵住淳祈的唇:“陛下切莫妄自菲薄,当其位谋其事,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已经是顶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是陛下之功。”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眸色复杂:“安宁可真叫朕惊喜呐。” 销雪窝在淳祈帝怀中:“那陛下能否多宠妾几分?多见妾几面?妾可真是想陛下,想极。想陛下可吃好可睡好可有没有想妾?妾心心念念着陛下呢。” 淳祈帝咬上销雪的唇:“安宁惯会借坡下驴。” 销雪扯着淳祈帝白玉腰带,娇嗔:“好陛下,安宁心悦您,爱慕您,思念您,您就惯着妾嘛,妾自是任凭陛下处置。” 淳祈帝眸中暗色涌动:“爱妃惯会勾人。” 葱白玉手探入镂金衣领:“陛下用妾还是用膳?” 淳祈帝冷笑一声,抱人便往内室去:“爱妃自是秀色可餐。” 销雪娇笑道:“陛下亦是好生俊朗,妾便是那吸人精气的狐妖,闻着陛下的味就找来了。” 淳祈帝又又又老脸一红:“胡闹!又看什么乱七八糟杂书!” 销雪眯眼:“俏郎君,让妾好生尝尝!” 淳祈帝心神摇曳,将人甩上床塌:“连朕都敢编排,安宁好生大胆。” 销雪往里缩着:“妾错了,妾不敢。” 淳祈帝心说你就演吧,一把就抓住小嫔妃的脚踝:“小妖精往哪跑?” 销雪心下一噎,这便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帐内好一阵云翻雨涌,淳祈帝可是存了泄怒的意思,好一番打骂,折腾得小嫔妃泣涕涟涟,声声呼救。 销雪心说狗皇帝这腰是真的狗,心眼也是真的小。 于是,销雪没出息地第一次被淳祈帝硬生生折腾昏了。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未干的泪痕,一时无言。 【淳祈帝:安宁好生大胆,偏又实在迷恋朕 销雪:小样,姐如此多变,这都迷不死你?】 第21章 番外:小郡主,此后的路再不能护着您走 销雪骗了皇帝,那不是老将军,也不是营长。 销雪8岁时,在北地,遇见一个小郎君。 小郎君年方十二,是个孤儿,被同样孤寡的营长所捡,收为义子,好生教养。 小郎君生得白面书生俊朗模样,却偏偏颇具武学天赋,为人还谦虚用功,是武营一众孤寡将士的骄傲。 寻常的一天,天真无邪的郡主闯入军营,恰好看见小郎君练武,端着一张格格不入的脸把同龄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郡主看得开心,好一阵鼓掌欢呼,霸气侧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军营都是男儿郎,何曾见过女儿身。 小郎君一时红了脸,嗫嚅道:“我叫李寒月。” 小郡主粲然一笑:“风萧萧兮易水寒,朔云边月满西山,好名字!” 小郎君一介武夫,哪里懂诗句含义,但也晓得是夸赞:“郡主说笑,寒月二字只因为义父是在一月份捡到的我,寒冷的一月故称寒月。” 小郡主也不恼,反而笑道:“以后,你可愿跟着我,我教你读书,你教我练武。” 一时间,羡慕的目光涌向小郎君。 小郎君低头:“在下何德何能?在下还有义父要照顾。” 小郎君的义父是营长李洪,闻言站出来怒瞪道:“说得什么话?郡主要你是你的福气!我值壮年,何曾要你照顾?” 营长转头赔笑:“我儿顽劣,求小郡主莫要介意。” 小郡主摆手:“我且问你愿或不愿,本郡主自非强求之人,更何况本郡主也不是不允你归家,只是平素需多陪着本郡主。” 小郎君红着脸,亦知身前小人身份尊贵:“在下自是愿意的。” 小郡主求着镇北王祖父将这小郎君拎出来伴她玩耍,镇北王无所不应,从此小郡主身后多了只尾巴。 小郡主喜欢缠着小郎君练武,小郎君便一招一式教导她。 小郡主说不读书便不明理,若要报效朝廷建立军功,自得读书,于是便拉着小郎君上学堂。 小郎君实在聪明,引得先生连连夸赞,可小郎君偏不愿以文入仕途。 小郡主偶然发觉背后有人嘲笑小郎君一朝闻道,鸡犬升天。 小郡主气急,甩着皮鞭就要揍人。 可一群纨绔子弟总有人不让着郡主,一拳难敌四手,小郎君护着郡主,被好生一顿揍。 小郡主被气哭,看着小郎君身上青紫甚是难受,硬是要给郎君抹药。 小郡主给青玉抹药,给琉璃抹药,也想给寒月抹药。 小郡主葱白的手,温润的呼吸喷洒在寒月臂膊,寒月心头发颤,竟落荒而逃。 次日,小郡主拉着一帮人甩着皮鞭找场子,揍得纨绔屁滚尿流,那叫威风凛凛,再不敢编排寒月。 小郎君没有生日,小郡主就在一月给他过生辰。 小郡主身边从不缺人,于是一群人簇拥着小郎君贺他生辰快乐。 有篝火,有欢呼,郡主的笑硬生生驱逐一月的寒。 小郡主爱骑射,爱玩闹,小郎君便远远跟着,若有世家子弟妄想欺负小郡主,小郎君第一个握紧拳头。 小郎君就这样陪着郡主一个又一个年头,像尾巴,像影子。 小郡主十三岁时,北狄骑军入境,小郡主从未上过战场,但也热血翻涌,女扮男装偷入军营跟在大军之后。 可谁料军中竟有北狄奸细,向北狄传达郡主之事。 次日战场,小郡主本躲得远远的,可自有北狄将士瞄准郡主妄想掳掠斩杀。 战场刀剑无眼,纵然小郎君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少年。 营长为救义子,死在二人眼前。 小郎君护着郡主后撤,骑马扬鞭,却被毒箭射中。 小郡主悔也无用,小郎君跑废两匹马,终于脱离战场。 可小郎君也面色惨白。 小郡主哭得肝肠寸断,摸着小郎君的脸叫他坚持,叫他不要死。 他明明答应过要好生陪在她身边,他明明说过要建功立业,求取军功。 小郎君唇色青紫,他说郡主别哭,寒月已此生无悔。 他说小郡主勿愧,郡主生而尊贵,寒月与您云泥之别,相遇一场已是上天恩赐,寒月死得其所。 他说小郡主,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他说小郡主,风萧萧兮易水寒,朔云边月满西山,这是他此生听过最美的诗。 后来,小郡主浑浑噩噩被镇北王捡回家。 可怜小郎君未入军籍,只能另立陵墓。 小郡主给小郎君收拾遗物,他的衣服都是郡主送的,他的佩剑是郡主打的。 郡主骑射姿势与他相似,他的字迹也和郡主相似。 他锁着的屉笼里装着亲手雕刻的玫瑰木簪,他的墙上挂着亲手所制的弓箭,他领得的银钱被换成一只贵重的金钗。 弓箭是他的承诺,金钗是他的礼物,木簪是他的秘密。 小郡主是小郎君的少年心动,可小郎君只是小郡主众多守护者之一。 少年慕艾哪有理由,那些与小郡主共同度过的岁月都叫少年面上含笑。 我那肆意张扬的群主呀,您在六月艳阳闯入军营,带我走出寒月,您是我可望不可及的骄阳,但我仍愿为你付出所有。 我的生命不知从何发生,但为你结束是我死得其所。 小郡主啊,你是自由的风,不为任何人停留,却坏得叫人心动。 小郡主啊,就算我自私吧,我终究无法奢望你,但我这般死在你的面前,你定当记我一生。 小郡主,以后的路我便再不能护着你走。 天上的路啊,我自不会等您,我得陪着义父走。 小郡主跪在寒月墓前,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直面友人死亡,并且深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所有的事都有代价,但有人为她付出代价,她何德何能? 她尤记得某个雪天,一群人围炉偷偷喝酒。 小郎君红了脸,悄悄和她说:“小郡主,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郡主心下一惊。 小郎君笑道:“这是我和郡主的秘密。” 小郎君重活一世,上一辈子没有郡主,只是一个蹉跎军营被纨绔污辱且为救义父十七岁便死在沙场的无名尸。 第22章 相求 销雪半夜醒来,是被饿的。 身上已经不再黏腻,腿肚酸软。 稀疏月色透过窗棂,淳祈帝熟睡着。 如排扇般的羽睫投下一片阴翳,肌肤盈润如玉,薄唇轻抿没有一丝弧度。 销雪一时看呆,在心底叹气,随即滚到淳祈帝怀中,搂住他的腰。 他的身体如火炉温暖。 销雪就这样忍着饿意再度睡去。 倒不是体恤淳祈帝,而是懒得烦。 次日销雪没去请安,淳祈帝留人用膳。 销雪已然饿极,看着热腾腾的早膳两眼冒光。 淳祈帝好笑道:“爱妃如狼似虎,朕定将你喂得饱饱的。” 销雪恼红了脸,瞪着淳祈帝:“陛下惯会欺负人,妾这般饿是为何,陛下岂能不知?” 撇头,郁闷地夹菜:“妾半夜可是饿醒了,见陛下熟睡,可不忍打扰陛下,便硬生生熬着才睡去,陛下倒好,还取笑妾身,妾委实伤心。” “啧,爱妃竟如此可怜可爱,倒叫朕心疼,爱妃想要些什么赏赐?” 销雪眼珠一转,热切地看着淳祈帝:“那妾想要陛下戴着的玉簪。” 淳祈帝神色微凛:“哦?这是为何?” 销雪笑道:“陛下,妾无作他用,只愿睹物思人。这样,每每妾独坐空房思念陛下时,妾便看这玉簪,妾自当好好保存,定不叫他人看了去。” 淳祈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啧,爱妃点子倒是多。” 销雪讨好地给帝王夹小包子:“陛下,这个包子好吃,妾尝过了,您试试?” 淳祈帝从善如流轻咬,销雪的眼亮晶晶:“陛下,味道如何?”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此般作态活像邀宠小猫,面上淡淡:“尚可。” 销雪眉眼含笑:“陛下,您就应了妾身吧。” 淳祈帝:“一会给你。” 销雪又给淳祈帝夹了一筷子:“陛下最最好,妾最最最喜欢陛下。” 淳祈帝:“爱妃可还难受?” 销雪一时愣住:“妾,哪儿?” 看着淳祈帝揶揄的笑才回神,红霞翻飞:“陛下…您可真是…” 销雪又哼道:“陛下身体力行,陛下还不清楚吗?” 淳祈帝温言:“一会便坐朕的御辇回宫吧。” 销雪猝然一惊,淳祈帝眯眼:“怎的?不愿?” 销雪心中惊涛骇浪,面上浅笑盈盈:“妾一时震惊,陛下竟对妾这般好,妾谢陛下体恤。” 淳祈帝摸摸销雪的脸:“嗯,你乖。” 云婕妤乘着御辇回宫的消息一时传遍宫中。 正给皇帝绣香囊的妃妾一时扎到手。 “娘娘…” “无碍,染了血可不好,换一张帕子。” 婢女心疼道:“娘娘绣工如此好,都快完工了,岂不是浪费?” “无碍的,给陛下的自然要最好的。” 要知道此等恩典,从前只有月兰夫人有,怀孕的嘉德妃也曾有,而颇得圣宠的丽姬也未曾享受。 惠昭媛靠在床榻:“如意,你说陛下这是在警告我吗?” 惠昭媛面色苍白,如意心疼道:“怎会?我们也没害婕妤不是?娘娘且宽心,如今安胎为重。” 惠昭媛轻抚肚子,面露温柔:“这里竟有一个孩子?真真神奇,本昭媛也要做母亲了。” 如意:“太医说昭媛如今体弱,但好生养着,胎儿自是无碍。待足月后,定能生个好皇儿。” 凤仪宫 福禄正给皇后夹核桃。 皇后冷笑:“你们说,陛下可是对云婕妤上心了?” 漫兮嗤道:“陛下不是一直对云家女儿上心吗?” 皇后眯眼:“陛下可真是好陛下。” 漫修:“娘娘,胡常在又来请安了,娘娘可要见?” 皇后扶额:“这是第几次了?” 漫修:“这次是第四次。” “罢了,也是个可怜人,这次就叫她进来吧。” 未央宫 嘉德妃:“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春露:“娘娘放心,一切都打点好了,那贱婢和我们无半分关系。” 嘉德妃眯眼:“惠昭媛这脑子倒是有所长进。” 春露哼道:“毕竟她身后还有谢家呢。” 嘉德妃冷笑:“既要皇后查案,不若我们帮她一把。” 不管淳祈帝心思如何,御辇是真的舒服,销雪手上拿着檀木盒,里面是玉簪。 云玉殿 销雪:“月白,把这盒子收好,就放本婕妤妆奁旁。” 月白应声接过。 销雪轻叹:“兰苕啊,本婕妤如今是真叫六宫侧目了。” 兰苕给销雪端来茶水:“陛下心疼婕妤有何不好?况且婕妤岂会怕这六宫侧目?” 销雪轻笑:“呵,本婕妤自是不怕,可我们这陛下呀还真是冷心冷情之人。” 兰苕默不作声。 销雪:“兰苕,你看陛下对胡常在皇嗣如何?” 兰苕:“状似不太在意。” 销雪:“那惠昭媛的呢?” 兰苕:“陛下大抵是在意吧。” 销雪冷笑:“若是在意,昨日怎不留下,反而带我走了?” 兰苕:“或许是祸水东引?” 销雪轻哼:“难不成这御辇真是殊荣?” 兰苕:“依婕妤看?” “啧,他要如何本婕妤便如何,再泼天的富贵本婕妤也敢接着。” 午后,华阳宫。 销雪:“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赵全心说婕妤你不是早上刚走,怎又上赶着来了? 赵全抹抹额上虚汗,通报去了。 淳祈帝凝眉:“云婕妤寻朕何事?” 赵全:“婕妤未说,但看婕妤端着食盒,或是忧心陛下劳累?” 淳祈帝嗤道:“罢了,宣她进来。” 小嫔妃着一身鹅黄儒裙,簪着梨花珠玉镶金钗,戴黄宝石镂银折枝步摇,笑脸莹莹,颇为活泼,倒不像来勾人的。 淳祈帝:“爱妃这是又想朕了?” 销雪将食盒递给江海:“陛下可真会打趣妾,妾午膳用了椰子鸡汤,味道甚是鲜甜,特吩咐御膳房煨着,这不,送来给陛下尝尝。” 淳祈帝:“哦?爱妃有心了。” 销雪走进帝王,咬唇道:“其实是妾有一事求陛下。” 淳祈帝挑眉:“安宁竟有事相求?速和朕说说,可是有人惹着安宁?” 销雪:“上回陛下要妾看信,妾没看,今日回殿就想起这回事,便想求着陛下让妾看看。” 第23章 信件 淳祈帝冷笑:“都过去数日,难为安宁还记得。安宁不是自有信件往来?这信总归是姑母寄给朕的,安宁看不看又如何?” 销雪心说这皇帝可有必要如此小气? 销雪一下就红了眼:“妾想着陛下要妾看那必定是有缘由的,是妾一时冲动不知好歹,信上写了什么妾惦记着呢。再者,妾早想通了,昨日本就想来和陛下认错的。怎料昨日事发突然,陛下又信任妾,妾一时乐得忘乎所以就忘了这信。” 销雪拉着淳祈帝衣袖:“陛下不是已经原谅妾了嘛,好陛下,就让妾看看嘛。虽说外祖父母也给妾寄信,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妾也好奇着呢。” 淳祈帝冷哼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算是事出有因,便不算这小嫔妃巴巴上赶着。 淳祈帝:“江海,把信找出来给婕妤。” 销雪眼一亮,笑的甜腻腻:“陛下对妾真好,妾最是喜欢陛下。陛下喝汤吗?真的好喝哦。” 淳祈帝:“嗯。” 销雪巴巴地捧过鸡汤,江海已经验过毒了。 “陛下,妾喂您?” “啧,放下吧,朕自己来。” 淳祈帝见小嫔妃似是颇为遗憾地噢了一声,心甚悦,有这么喜欢朕? 江海也把信拿来了,销雪不客气地坐上罗汉榻。 【见字如晤,孤虽久居北地,亦不敢忘先帝与陛下所托,与夫君兢兢业业,不敢负镇北之名……】 【陛下励精图治,攘外安内,虽仅践祚四年,已流有贤名。孤年岁以长,倒常想起身前事。尤记得陛下少年时……】 【如今陛下御极寰宇,亦当好生照料自个身子,孤虽远在北地,亦心忧陛下。高处不胜寒,陛下若不堪疲累时……】 【孤之一生,受太祖帝后宠爱,受先帝尊敬,受夫君呵护,又受陛下看重,孤死亦无憾。 孤年岁已长,唯一忧心孤之孙儿。安宁生而无母,未足岁便承欢孤之膝下,孤疼惜安宁,娇惯安宁,故而养成安宁活泼张扬甚至嚣张任性之性。 安宁自北地长大,被孤羽翼呵护,不善勾心斗角,不喜繁文缛节,但深宫锁墙不容得安宁任性。安宁胆大心直却无坏心,若安宁冒犯陛下,望陛下看在孤与夫君之面多多宽恕安宁几分。 若安宁犯下过错,孤求陛下好生教导,安宁并非无理取闹之辈,定能知错就改,若安宁不改孤自好生骂她,安宁最听孤之教诲。 若陛下实在不喜安宁,便叫安宁偏安一隅,或流放行宫,或……真有那时孤愿以军功以荣恩斗胆求陛下假死安宁,孤自会接安宁回北地,从此改头换面不劳陛下忧心,孤感激不尽。 孤对安宁为拳拳爱子之心,无半点不敬陛下之意。孤对陛下为拳拳忠君之心,亦有身为姑母之关切。】 信很长,销雪看着便泪眼盈盈,沾湿衣袖。 宁昭大长公主,素来骄傲,从未低头。 可如今为她言辞恳切,只求淳祈帝几分心怜。 销雪一时百味杂陈,忆起北地分别时,祖母站在城门外,背过身去,竟是不忍看她一眼。 那般笔挺的脊背啊,已有白发几撮。 她受祖父母全心疼宠,却不能乌鸦反哺,倒叫祖父母忧其前路。 销雪心说都是淳祈帝真真造孽! 销雪看完信,便把信折好,放入信封,行礼道:“妾多谢陛下体恤,陛下政务繁忙,妾便不叨扰陛下。” 小嫔妃声有哽咽,眼中泛红,水雾涟涟,淳祈帝亦想到姑母言辞心软道:“既来了,便留下吧。” 销雪抬眼:“陛下可要妾磨墨?” 淳祈帝:“江海有手,你自坐着自找乐子。” 销雪眼眸微垂应好。 淳祈帝:“怎么?不开心?” 销雪摇头:“陛下在身边,妾自然开心。但妾思及祖母,难免想念。陛下勿忧,妾自坐会便好。” 淳祈帝难得见小嫔妃落寞模样,叹:“安宁与姑母倒是情深。” 其实,淳祈帝是羡慕的,没错,是羡慕。 销雪:“祖母待安宁一片赤诚,安宁待祖母亦如是。安宁心有祖父母、父亲、姐姐、舅舅,如今亦心有陛下,安宁性子直快,同祖母一般待陛下赤诚。如祖母所言,血脉相连,本就是一家人。” 销雪没有看淳祈帝,一番话说得尤其平静,如吃饭喝水般平常。 淳祈帝掩去复杂眸色,心有细流。 皇家哪有家人?为权力之巅,兄弟阋墙,子可弑父,朝权来回倾轧。 淳祈帝一时无言,销雪亦是。 销雪也不客气,从书架上挑了游记,自顾自翻阅起来。 殿内焚香养神,一时颇为和谐。 晚膳后,淳祈帝又拉着销雪消食。 亦在华阳殿内,这次是梨花林。 淳祈帝:“爱妃上次所言虚心竹有低头叶叫朕好记。” 销雪笑:“妾看春笋冒尖更为心悦。陛下这回可勿吝啬,妾想着这梨花插在瓶内赏着也是极好,做成梨花糕也好。” 淳祈帝一噎,心说这小嫔妃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笑道:“皆依爱妃所言,明日给爱妃送去。” 销雪歪头:“是明日不是今日?” 淳祈帝轻弹小嫔妃额头:“想什么呢?” 销雪笑弯了眼:“陛下今日可是留妾?可陛下好生凶猛,妾今晚可不能伺候陛下。” 淳祈帝佯怒:“朕是如此急色之人?” 销雪心说你难道不是?自我认知清晰些吧! 销雪一下就搂住淳祈帝:“陛下真好,妾可是一刻也不想离开陛下!若妾是妖精就好了,那妾一点时时刻刻挂在陛下身上。” “啧,又胡言乱语。” 销雪嘿嘿:“妾就知道陛下心疼妾,怎么办,今天又多喜欢陛下一点点。” 淳祈帝失笑,低头就见小嫔妃的眼灿若星辰,眼里似乎只有他。 淳祈帝想或许少女的喜欢便是如此直白又热烈。 可这份心动注定会被岁月磋磨,只是一时欢喜罢了。 “陛下,您看今晚的月色真美,星星好多,风也温柔。” 淳祈帝:“恩。” “陛下,您有多久未曾好生看看天空了?” 淳祈帝想想:“心无旁骛之时甚少。” “那此刻呢?算心无旁骛吗?”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的笑颜:“算吧。” 销雪哼道:“不行,陛下,您抬头,好生看看。” 淳祈帝看销雪,销雪嘟嘴:“求您了。” 淳祈帝这才抬头,今夜确实流光闪烁。 销雪笑嘻嘻:“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淳祈帝一把拉过销雪,扶着销雪后颈,吻上小嫔妃的唇。 【淳祈帝:就这么喜欢朕? 销雪:你想多了】 第24章 真凶 次日请安 丽姬:“婕妤可真是好本事,明明伤的是惠昭媛,却叫婕妤喜得接连两日侍寝殊荣。” 销雪:“多谢丽妹妹夸奖,本婕妤倒是觉得自己无甚本事,大抵是陛下看有人攀污本婕妤亦心疼本婕妤吧。” 丽姬冷哼:“呵,婕妤本有嫌疑,还得陛下青眼,可真真有本事。” 销雪眯眼:“陛下亲口所言是贱婢攀污本婕妤,丽姬你是对陛下有意见?” 销雪素来端笑,但此刻神情端肃,颇有气势。 丽姬只能低头,咬牙:“是妾失言。” 销雪这才挂起笑。 嘉德妃:“婕妤真是一张巧嘴,昨日可是陛下亲赐御辇,想姐姐也是有孕才得坐两回,宫内还仅有月兰妹妹常有此殊荣,婕妤可真是颇得圣宠。” 月兰夫人喝茶:“陛下素来体贴,云妹妹年纪小又是郡主,陛下自然得照顾几分。” 嘉德妃:“哦?沈贵嫔还是陛下表妹,怎不见得有此殊荣?想必是陛下更喜爱云婕妤罢了。” 销雪笑意盈盈:“妹妹可多谢嘉德妃姐姐吉言,若是陛下当真喜爱妹妹,妹妹可得开心得好多天睡不着觉,要是陛下真能这样一直宠着妹妹就好了,妹妹可是羡慕月兰姐姐圣宠不断呢。” 众妃…… 嘉德妃一脸晦气。 皇后淡笑:“本宫看安宁和陛下和好如初甚好,前些日子瞧安宁那魂不守舍模样本宫可真心疼。” 销雪嘻嘻:“皇后娘娘就是好,皇后娘娘最近查案辛苦了,也得好生休息,不然妾也心疼娘娘呢。” 皇后面上笑意深了几分。 淳祈帝当晚去了潇湘宫,一去就是四日,可真真羡煞众人。 嫣选侍禁足解了,次日请安,众人发现这选侍在那血淋淋的阁子一个月也没憔悴,反而身姿更为纤柔,肤色更是莹透,真是叫人咬碎了牙,若没有谁人暗中照拂,谁信? 请安自有人好一阵酸言酸语惹得嫣选侍泪眼盈盈。 这不,嫣选侍去御花园散心,偶然遇见丽姬,丽姬话不多说就叫人罚跪。 恰恰好被皇帝看见,皇帝怒斥丽姬,带着嫣选侍走了。 嫣选侍又又又接连侍寝三日。 但皇帝也没忘了丽姬,嫣选侍后丽姬侍寝了两日。 这下,丽姬满血复活。 之后,皇帝还召幸了两位,各一夜。 销雪心说这狗皇帝把她忘了?她的宠妃计划付诸东流啊。 丽姬满血复活后就想蹉跎嫣选侍。 可丽姬摩拳擦掌呢,嫣选侍竟在请安时昏了。 皇后赶紧请太医,太医这一看不得了,竟是怀孕月余,众妃哗然。 太医还面色复杂嘱咐嫣选侍要多吃补充营养,不然胎儿虚弱。 啧,销雪心说这不就是低血糖? 众妃倒是另有所想,话传到惠昭媛那,惠昭媛好生嗤笑。 嫔妃有孕,皇帝自是欢喜。 嫣选侍晋位嫣宝林,帝后和众妃的赏赐也流去晴雨阁。 后宫这下有孕的妃子三个,太后也不在意一个宝林有孕了,两个太后都没给赏赐。 这下就和胡常在当初有落差了,众妃心中自有成算。 但嫣宝林好歹是淳祈帝现下宠着的人,故而淳祈帝虽没留宿,但当天就去看了嫣宝林。 要知道胡常在这一胎皇帝可从没看过,而惠昭媛自打出事后,皇帝也没去看。 这嫣宝林霎时间羡煞众人,多少妃子咬牙暗恨。 嫣宝林身体差,皇后还特意免了一个月的请安。 次日,淳祈帝宿在凤仪宫。 楚皇后给淳祈帝宽衣:“陛下,惠昭媛的案子已有眉目。” 淳祈帝挑眉:“哦?说来听听。” 楚皇后摆手示意奴婢们下去:“碧何的主子藏得很好,臣妾命人将其居所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任何可疑之物。臣妾亦将其交好的奴婢一一审讯,无所收获。” “后来,臣妾便派人去宫外寻其母家,发现其母家早在数年前就去了江南。” “其邻居说约莫三四年前这家人似是欠下一大笔债,总有人上门闹事,街坊邻居好不安宁,但某天过后,闹事的就不来了,这家人也搬走了。” “臣妾觉得可疑,恐怕是有人替其还了这笔债,臣妾便叫人快马加鞭寻去江南,好容易找到踪迹,却得知此家人遭了劫匪,无一人生还。” 淳祈帝笑道:“这样看来,那贱婢背后还真有人?这一灭门惨案在当地也无甚反应?” 楚皇后叹:“臣妾也是这样想,当地官府派人追查但并没有寻到贼人,说是江洋大盗穆离所为。” “啧,是何人为官?这案断的干净。” 楚皇后微顿:“沈清,说是在宅子里发现穆离留的十字记号。” 淳祈帝含笑的眼扫过楚皇后,牵着发妻上榻:“可是沈家的沈?” 楚皇后心颤,笑道:“旁枝中的旁枝。” 淳祈帝挑起楚皇后的下巴:“可还有讯息?” 楚皇后扯出一抹笑:“宅子被一把火烧了,臣妾无能。” 淳祈帝叹:“清华也尽力了,这样看来倒是沈氏嫌疑最大?” 沈氏,后宫可有两位! 楚皇后凝眉:“正是太干净了倒叫臣妾疑惑。臣妾看沈氏素日虽与惠昭媛不对付,但也不像是爱耍阴私之人,再者,臣妾自惠昭媛受害当天便叫人留意六宫动静,绚晴殿面上并无异样。” 淳祈帝拇指摩挲着皇后肌肤:“清华心善,知人知面不知心,沈氏倒不能就此排除嫌疑了。” 皇后垂眼:“臣妾无能,不能确定谋害皇嗣之真凶,请陛下罚。” 淳祈帝眯眼:“听闻沈氏与周氏素来交好?周氏之父亦在江南当差?” 楚皇后心下一惊,周氏,是她的暗桩,叹道:“陛下怀疑是周氏挑拨?” 淳祈帝冷笑:“周海平被参贪赃十万两白银。” 楚皇后:“臣妾明白了。” 淳祈帝满意道:“皇后近来愈发贤德聪慧,叫朕心悦,听说胡常在常来皇后宫中?” 第25章 玉簪 皇后轻笑:“胡常在也是个可怜人,这般好的福气一下到她身上倒叫她心忧。胡氏来求见臣妾数次,前三次臣妾担心她奔波劳累,都叫人送她回去,好生安抚。” “第四次,臣妾看她实在紧张便传召她,说了一番体己话,也请太医诊脉,这胎现下是坐稳了,再过数月,想必宫中能添得一分喜气。” 淳祈帝喝茶:“清华膝下无子,恐深宫寂寥,将胡氏安置在凤仪宫,日后清华也有伴,自是极好。” 楚皇后娇嗔道:“陛下可莫打趣臣妾,臣妾是皇后,宫中皇儿皆是臣妾孩子,若将胡氏带来,那嫣氏呢?更别论大公主和大皇子岂不是要说嫡母偏心,臣妾可不认。” “更何况臣妾自姑母那全权接手宫中庶务不过一年,庶务繁杂,臣妾平日并不清闲,宫中无子嫔妃众多,给皇儿寻个好母亲想必不难。” “再者,臣妾也有过身孕,宫中太医皆说臣妾身子是能好的,时间到了陛下与清华的皇儿自会来的。” 淳祈帝垂眼:“清华所言极是,清华懂事了。” 楚皇后满目柔情道:“臣妾伴祈郎七年,自结发为夫妻,臣妾有不懂事时,为陛下惹了麻烦,妾都省的。” “但陛下待臣妾宽厚,也并未重惩臣妾,臣妾心存感激。陛下自登基后愈发沉稳,臣妾自当管好后宫琐事,不叫陛下心忧。” 楚皇后有泪流落:“臣妾是皇后,自当承担起国母之责,再不能和从前太子妃时一般任性。” 淳祈帝看不出神色,抹去皇后眼角泪痕:“清华有心了,朕信清华能做个好妻子,当得起我朝皇后之名。” 烛火摇曳,帝后和美。 众妃只能欢欣鼓舞。 皇后侍寝后是春风满面,请安时眉眼都多了几分舒扬。 皇后的案子断了,只说碧何受人挑唆,一时想岔。 皇帝罚周嫔禁足三月,抄佛经百遍,周嫔是绚萱宫的人,沈贵嫔住的是绚晴殿。 任谁看都是找了个人垫背,看来真相如何不重要了。 胡常在的胎竟是坐稳四个月,略略显怀。 淳祈帝再来云玉殿的时候,已是四月底。 销雪在她特理的偏殿做瑜伽。 淳祈帝见着销雪穿着奇怪的衣服做奇怪的动作,脸一黑:“荒唐!爱妃成何体统!” 没错,淳祈帝不让人通报,径直就来了。 销雪吓一跳,赶紧把腿从墙上放下,看见淳祈帝娇嗔道:“妾在做运动呢,强身健体的。” 淳祈帝冷哼:“有这样的运动?” 销雪面上细汗密密,未施粉黛的小脸面色红润,身姿婀娜,可窥曲线,是性感的。 销雪扬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可是一本古籍上画的,有助于身体康健,还能让妾更身娇体软呢。” 淳祈帝老脸一红:“朕看安宁行事说话愈发张狂。” 销雪眨眼:“陛下,妾就在自己宫内练练,您看妾可是都关着门呢,也无人能将妾看了去。除了您,哪有人能不通报就进来呀?妾是把云玉殿当作妾的小家,在这里妾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喽。” “陛下若是愿意,来云玉殿咱们就关上门,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陛下今晚可要试试妾有无长进?” 淳祈帝低咳一声,哼道:“你倒是主意多,可见平日松快地很。” 销雪也哼:“谁叫陛下把妾忘之脑后,妾只能找点事做做。陛下,您可是二十天,整整二十天未召妾身了,妾身天天想您,抱着您的玉簪入睡,您倒是春风得意,尽被小妖精迷了眼。” 淳祈帝心说宫内最妖精的还不是你? 面上淡淡道:“既然这么想朕,也未见得爱妃去华阳宫找朕?” 销雪哼道:“陛下可还好意思说,妾可不敢去,万一妾去了又有这个夫人那个妃来了,妾是走或不走?” “妾是喜欢陛下,要陛下召妾,妾自喜不自胜。可妾也不是个没脸没皮、死缠烂打之人,要陛下不愿见妾,妾可不会自找没趣,倒是平白惹人嫌。” “上次陛下赏的梨花妾可都做成糕点了,妾本想着要陛下来便和陛下一块尝,陛下倒好,把妾一忘就是二十天。” “陛下许久不来,陛下可是厌了妾?”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这双亮晶晶的眸,硬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怎会?” 销雪喜笑颜开,拉着淳祈帝衣袖:“妾就知道陛下定不能忘了妾,妾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漱,妾叫兰苕给您泡茶,您先逛逛坐坐可好?” 淳祈帝点头,本今日便打算来看她的。 销雪笑得更真切几分:“那陛下可不能乱走,可不能出了云玉殿,陛下乖乖等妾。” 淳祈帝板着脸:“你倒是使唤起朕来了。” 销雪也无惧,心说反正你这么久不来我还烦着呢:“嘻嘻,陛下不说拒绝那就是答应喽,妾一会就来!” “兰苕,给陛下泡茶,最最好的茶。” “赤乌,快把殿门关起来!” 还不等淳祈帝说话就跑开了,生怕人拒绝呢。 淳祈帝摇摇头一时无奈。 销雪去洗漱,琉璃把玉簪塞到枕头底下,鱼尾把一早准备好的字帖压在桌案。 淳祈帝便在云玉殿闲逛起来。 云玉殿虽是偏殿但属实不小,也有独立院落。 淳祈帝到了书房,书架上一排排的书那叫繁杂,什么样的都有,不少话本子呢。 书案上压着字帖,淳祈帝好奇翻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笔锋凌厉,尽显张狂。 淳祈帝心头微动,又翻得数张类似字帖。 这般年轻明媚的女子谁会不喜,淳祈帝心说若是安宁非他要照顾之人,他自当宠着安宁。 可这深宫,恩宠是福也是祸,也亦蒙蔽少女双眼,他属实不愿。 淳祈帝一时意动,入销雪寝殿,果不其然,看见枕头下的玉簪。 淳祈帝好一阵叹气。 销雪洗漱好来找淳祈帝的时候,淳祈帝正在院落看花。 第26章 温柔 销雪兴冲冲喊道:“陛下,可等久了?” 淳祈帝转头,小嫔妃头发半干,简单簪着只白玉簪,一身月白色透纱绣花襦裙,小脸未施粉黛还带着蒙蒙水汽,清纯干净,如上好的羊脂玉。 淳祈帝笑道:“未曾想安宁爱刺玫。” 销雪抬首,向淳祈帝走来,眉眼自有傲气:“刺玫乃花中侠客,耐寒抗旱,北地刺玫盛放时可是好一片火红波浪。” 淳祈帝:“无怪乎朕常闻得爱妃之幽香还不知是何种花卉,如今算是揭晓了。” 销雪歪头:“正是,刺玫种类繁多,红玫馥郁芬芳,白玫清幽淡雅。妾是专情之人,千万花卉独爱刺玫,妾之膏脂熏香多用刺玫所制。” 淳祈帝:“爱妃之爱倒是宫中独一。” 销雪哼道:“那又如何?既是我所爱便是最好,就如妾看陛下亦是最好。” 淳祈帝轻笑:“你呀你。” 销雪拉上皇帝的手:“抓到陛下啦,陛下今日可归妾。” 淳祈帝:“哦?那爱妃可要带朕做什么?” 销雪:“陛下想如何?妾单单看着陛下都觉得有趣得很。” 淳祈帝扬眉:“若朕不来,爱妃如何?” 销雪:“那妾此刻应是看话本呢,今天该看《我那不知所踪的郎君在何处风流》。” 淳祈帝失笑:“朕看爱妃惯是胡言乱语。” 销雪眨眼:“好陛下,妾真是想您,您就依了妾,让妾好生瞧瞧您。” 淳祈帝又又又老脸一红:“朕与爱妃下棋如何?” 销雪点头。 销雪可不给狗皇帝脸面,既要下棋,自然得全力以赴。 销雪不敢说琴棋书画无有不精,但好生教养出来的郡主也差不到哪去了,下棋更是排遣必备,也练就一手好棋艺。 淳祈帝心说下棋可没看小嫔妃好玩。 这小嫔妃一会拧眉一会眯眼一会喜气洋洋,偶尔还想悔棋,真是极其生动的脸。 可这小嫔妃偏棋艺真不错,也没有让着皇帝的意思,淳祈帝还真就被激得几分胜负欲。 “爱妃还有什么本事是朕不知的?” 销雪哼道:“陛下不知的可多了,那可要陛下常看妾,自能慢慢发现。” 两人也算是有来有往,下得叫一个酣畅淋漓。 第三把,销雪眨眼:“不玩了,不玩了。” 淳祈帝那是兴头上呢,不悦道:“为何?” 销雪心说坐这么久您老不累,面上狡黠道:“谁叫陛下总不来呢,这棋可得留着,下次陛下来妾接着和您下。” 淳祈帝无语,好容易棋逢对手。 销雪嘟嘴:“好陛下,您就依了妾吧,妾饿了,咱用膳可好?” 淳祈帝哼道:“真有你的。” 销雪抱住淳祈帝的胳膊:“陛下最最好。” 淳祈帝也不爱强迫人,在这云玉殿,小嫔妃天生跳脱,这里的奴婢又有眼色得很,竟都一派坦然,似乎都不怕他,真是新鲜得紧,又叫他颇感松快。 这云玉殿修葺得好,又被小嫔妃布置得精致惬意,院内花草繁盛,放着摇椅,建了秋千,傍晚时分,微风习习,幽香阵阵,有蝶飞舞,霎为赏心悦目。 淳祈帝心情好,也就随小嫔妃去。 小嫔妃颇有雅致,也不要在殿内用膳,而是在露天石桌摆上碗筷。 淳祈帝早就吩咐江海去制备竹筒饭,再弄些梨花糕。 小嫔妃一看自是眉眼弯弯。 空中有倦鸟晚归,残阳红了半边天,小嫔妃又叽叽喳喳,一顿饭吃得合心合意。 不知为何,今晚的淳祈帝颇为温柔,销雪说怎样就怎样叫她受宠若惊。 “陛下,您今日怎如此温柔?” 淳祈帝:“爱妃可是不喜?” 销雪摇头:“怎样妾都喜欢。” 淳祈帝拨开销雪濡湿的发,叹道:“爱妃怎如此乖顺?” 销雪哼道:“妾只对您一人乖顺。” 淳祈帝闻言抽气,也不知这话打开了什么开关,叫淳祈帝按着销雪大开大合起来。 后来,淳祈帝心疼地亲亲销雪的发:“安宁要一直乖下去才好。” 销雪迷迷瞪瞪:“陛下要妾如何,妾便如何,妾只求多见陛下几眼。” 淳祈帝眸色复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销雪摸着皇帝的腰:“那又如何?妾有陛下,妾什么也不怕。” 次日请安 销雪许久不侍寝,又不是个被欺负的,倒是没什么酸话。 惠昭媛、嫣宝林忙着安胎。 胡常在为人低调胎也稳了。 一时间,请安倒也和谐。 皇后倒是传递给众妃一个消息,西疆使臣快到盛京了。 明月夫人喜笑颜开,对皇后好一阵追问。 明月夫人是西疆国的三公主。 其实明月夫人在去年就该来秦承的,但西疆国发生内乱,好一番厮杀。 淳祈帝与西疆国交好,又和明月夫人嫡亲大哥有几面之缘,淳祈帝自是施以援手,最后是明月夫人嫡亲大哥西肃王坐上王位。 这不,西肃王登基后,便先送明月公主来秦承,恰好赶着选秀,明月夫人便和秀女一同入宫。 如今,西肃王肃清朝堂,重理势力,便派使臣来秦承了。 销雪回宫时,淳祈帝的赏赐也来了。 一副白玉暖石棋盘,白子是羊脂玉,黑子是和田玉。 赵全端着笑:“婕妤,这可是陛下从私库中拿的,仅此一份,宫内再无更好的棋盘了。” 销雪笑弯了眼,这确实是好东西:“替本婕妤谢过陛下。” 此外,皇帝还送来一盒上好的茶叶,是云雾毛尖。还有浮光锦两匹,软烟罗两匹,绫罗绸缎各四匹,白玉簪一只,翡翠镯一对。 啧,可算是大方一回。 销雪心说淳祈帝这下总算重视她几分。 月白给赵全塞了一把金豆子,赵全的眼更弯了。 淳祈帝为表重视西疆,这段日子,倒是独宠明月夫人了。 其中唯有月兰夫人分得两日。 花充仪得一日。 五月初五,西疆使臣抵达盛京。 自有礼部专员接待,安顿在使馆,很是豪华。 此番带队的是西越王,明月夫人嫡亲二哥,还带着庶妹五公主和几位宗室女。 西疆人到的当日便请求入宫拜见,礼数甚是妥帖。 但淳祈帝体恤路途疲乏,说是次日再见,且在宫中设宴款待。 【淳祈帝:真是拿这小嫔妃没办法 销雪:一万条情话了解一下?】 第27章 婚事 申初,华阳宫开宴。 销雪一身扶光色锦裙,和众妃一同入宴。 西疆人,宗室贵族,朝中大臣齐聚一堂,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销雪也看见了熟人。 主位坐着帝后,太后,为表友好,特加上明月夫人之位。 虽传闻西疆黄沙漫天,多戈壁旱土,但明月夫人长得并不粗旷,只是骨架偏大,人也偏高,五官大而立体,皮肤也白,眼瞳带着淡蓝色,穿着秦承服饰,别有一般异域风情。 销雪心说之前没看淳祈帝宠明月,莫不是淳祈帝不喜欢蓝眼睛? 西越王看着年纪不大,和明月夫人有三分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些纹路,眼眶更深邃,眼瞳也更蓝。 宴会差不多时,互相敬酒。 西越王敬淳祈帝:“臣此番觐见,既是为表友好,也是看望妹妹,见妹妹面色红润,看来确实是秦承风水养人。” 淳祈帝笑道:“明月极好,朕心悦之,明月听闻西越王带队来朝,甚是欢喜,朕便邀明月上坐,方便你俩相看,聊表思念之情。” 西越王闻言:“明月为王上唯一嫡妹,与臣一母同胞,自小感情甚笃,西疆宫变后更是臣与王上仅剩骨血嫡亲,臣今日见得明月,可算解臣之心忧,臣谢陛下体恤。” 明月夫人闻言,亦给淳祈帝敬酒:“臣妾谢过陛下。” 楚太后笑说:“哀家看明月也是极好,明月孝顺,礼数周全,哀家甚是喜欢,西越王尽可放心了。” 西越王又给太后敬酒:“明月来秦承,臣无所不放心,如今相看,更是欢喜。” 明月夫人素日存在感不高,阂宫皆知是吉祥物的存在,且位居夫人地位又高,生的孩子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淳祈帝一个月去一次,更遑论会对谁造成威胁。 请安明月夫人一次不落,但也不多话,不和谁人交好,就一个人呆在殿内过日子,如今看来也是个礼数周全,落落大方之人。 如今看西疆对明月着实重视,宫内的态度又得变上一变了。 木容华坐在销雪一边:“传言西疆民风彪悍,此般看来,西越王倒也像个读书人,明月夫人又素来不失礼,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呐。” 西越王又道:“臣此番觐见,亦有一事相求,臣欲替大王求秦承贵女为正妃,西疆子民无有不敬。” 西肃王的正妃在宫变中不幸离世,大王正妃便等同于秦承皇后。 西疆虽多荒漠黄沙,但国土大,又贵为贸易重地,且绿洲蔬果皆精品,国力虽不比秦承但也不容小觑。 西疆使臣此番来朝看来是下定决心与秦承交好,稳固西疆朝纲,诚意不可谓不重。 淳祈帝挑眉,大悦:“好啊,我秦承贵女虽多,朕定挑个最好的,不负两国邦交。” 西越王大笑:“有陛下这话便是极好,臣听陛下的,西疆炎旱,贵女愿受这风沙,大王定不会亏待了贵女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帝独宠顾太妃,自逆王十三皇子雍王之后,再无皇嗣诞生,适龄公主仅剩年方十六的三公主。 三公主是顾太妃之女,皇帝自不会将其嫁于西越王。 宗室之中,安王之女年方十六,平王之女年方十五,卫王之女年方十四。 但前朝夺嫡之争惨烈,销雪心说恐怕淳祈帝对任何一位兄弟都不能放心。 公主、郡主之争,贵族、宗亲、朝臣之争。 这可是一国之母啊,是多大的荣恩。 之后,淳祈帝将西疆五公主赐于宁王做侧妃,将几位宗亲女赐给宗亲朝臣。 宁王是先帝第三子,也是明面上的太子党,据说淳祈帝对这位皇兄是有几分尊敬在的。 木容华揶揄道:“云姐姐家中似乎还有一位郡主,一位县主,此等殊荣说不得便降在云姐姐头上。” 销雪微顿,好心情全毁了:“陛下自有思量。” 晚宴结束时,销雪坐得腰酸背痛,月白搀着销雪回宫。 青玉便给销雪按摩起来。 销雪吐槽道:“这宴会一坐便是三四个时辰,真不是人受的。” 琉璃坏笑道:“婕妤,日后多的是千秋宴、中秋宴、万寿节呢……” 销雪冷哼:“这就是本婕妤之前不愿回盛京之因,也不晓得姐姐们往年都如何挺过来的。” 青玉按着销雪的腰:“婕妤真是受苦了。 ” 销雪轻哼:“姐姐婚事未定,只是个县主,如今又有腿疾,想来婚事能由姐姐所愿。本婕妤已然入宫,要去西疆联姻,但愿别轮到我萧家吧。” 青玉:“京中贵女遍地,陛下总不能逮着咱一家薅。” 销雪点头:“舅舅仅有风扬一女,若对舅舅还有几分体恤,总不能叫舅舅受这等父女分离之苦。但这朝堂之事牵扯众多,本婕妤一时也拿不定。” 次日 淳祈帝宣销雪伴驾。 销雪心说别怕什么来什么。 面上端着笑道:“公公且等一会,待本婕妤换身衣服。” 转头,销雪嘴角就没了弧度:“月白,飞仙髻,戴那套桃花首饰。” 销雪入华阳殿时,淳祈帝坐于罗汉榻喝茶,看来是休息时间。 “爱妃来了。” 销雪笑道:“妾请陛下安,陛下可是想妾了,妾开心极了!” 淳祈帝:“起身罢,过来坐,尝尝这绿豆乳酪糕。” 销雪无有不应:“陛下给的定是极好极好。” 销雪捡起一块糕点,确实是入口即化,幽香绵长。 正想着大捧特捧一番,淳祈帝:“朕打算把福和郡主抬为兴宜公主,嫁于西肃王,安宁觉得如何?” 销雪一噎,竟是咳嗽起来,端起茶水就喝,也不管这杯是淳祈帝用过的。 淳祈帝好笑道:“安宁怎如此激动?” 销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陛下可是定了?” 淳祈帝:“福和人品端庄,又贵为镇北王世子之女,年方十七,着实不错。” 销雪放下茶杯:“可世子唯有福和一女,此番天高地远,岂不是叫世子忧心?” 第28章 怨否 销雪跪道:“妾不愿骗陛下,自想同陛下说实话。世子舅舅征战沙场十余年,甚至废了双腿,舅母又在几年前撒手人寰,舅舅可谓与福和相依为命。” “作为公主联姻确实殊荣,但比起这,舅舅定更不愿与福和分离,京中贵女遍地,想必应有比福和更好之选择。” 淳祈帝抬起销雪下巴:“爱妃所言虽有理,但萧世子忠君爱国,定愿为朕分忧。” 销雪望进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似是没有丝毫情绪,叫她冷得发颤。 凭什么?就因为萧家世代忠君? 镇北王有兵权且贵为王爵,是王爵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但镇北王仅有世子一儿,又年岁已长,而世子双腿残疾,天子垂怜养于盛京,皇位不能忍受身体有疾的帝王,所以萧家能放心用? 是了,亦非如此,云家又为何显赫? 清国公云太傅既是皇帝恩师,膝下又无子,云家子嗣稀薄,若姐姐不招赘,嫡系一脉也就到父亲为止。 所以,萧家,云家再再显赫又如何? 也就这一代,且不论情感还是局势都只忠君之侧。 福和身份贵重,年龄合适,品行优良,背景清白,确确实于帝王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销雪笑道:“既然陛下心有决断,又为何要问安宁意见?” 淳祈帝凝眉:“爱妃可是怨朕?” 销雪颔眉:“妾若说不怨,陛下可信?安宁既然说了不愿骗陛下,那便说不出假话来。抬为公主或许对许多人而言是殊荣,是恩宠,但萧家重情且唯有一女,恐受不得此托。” 淳祈帝:“那朕要爱妃入宫,亦是让爱妃与姑父姑母分离,爱妃可也怨朕?” 销雪笑:“妾说过不骗陛下,陛下可是忘了妾初次侍寝对陛下所言?北地与盛京虽远,但通信便利,盛京又富贵养人,陛下自不会亏待妾身。” “再者,妾总要嫁人,陛下是天底最最好的儿郎,妾有陛下是妾之幸,更遑论陛下英俊潇洒,素有贤名,叫妾又爱又敬,妾心悦陛下非玩笑之言。” “妾虽受外祖父母之教诲,但妾自小欢脱,妾还有父亲,还有姐姐,盛京亦有妾之家人,妾唯一不安便是对祖父母之思念。妾如今很好,祖父母如今很好,妾怎么会怨陛下?” “可西疆路远,风俗不同,风沙也多,此去经年便不知何日再见,舅舅一人在盛京又该何等孤寂。陛下的旨意,萧家无人会反对,可山高路远也叫闻者落泪。” 淳祈帝:“笑得比哭还难看。” 销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于陛下而言是思量后的最优选,萧家定无有不应。于萧家而言是不能拒绝的为君分忧,是陛下信任抬举。安宁不过一小小嫔妃,如何能干涉陛下决议,陛下还是莫要问妾。” 淳祈帝的手用了几分力,定红了,销雪觉得有点疼。 淳祈帝:“安宁聪慧,叫朕惊喜。若朕非要安宁选呢?” 销雪抬眸,第一次深深体悟到面前之人是动辄生杀予夺的帝王,越是温和的面具,内里恐越是偏执疯狂,她感到了一丝恐惧,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若是回答不好,此前之话就成了假话,功亏一篑就再不能撕开淳祈的心。 果真是皇帝,心脏得很。 恐怕在把她叫来之前,淳祈帝已经做好决定。 淳祈帝,好狠。 许是疼痛叫销雪落泪,销雪笑道:“安宁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安宁有私心,自是希望两全其美。” “安宁选择陛下,也只能选择陛下。陛下是为天下黎庶,是为稳固朝纲。安宁的心是偏的,自心悦陛下后再无法公正,更何况陛下所选为天下大意。” “若安宁对不起祖辈,对不起亲眷,自有安宁的因果报应。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安宁心悦的是这样的陛下,安宁既与陛下有小家,自得兼顾陛下之大家。” 淳祈帝抹去销雪泪痕:“哭什么?” 销雪:“陛下,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原来喜欢您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偏生这人是帝王,要为万万千千人负责。” “安宁说了,您要如何,安宁便如何,可安宁心好痛,真的好痛,原来做选择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您要做出诸多无奈之选时是否也这般疼痛?” “安宁喜欢你,更想一直喜欢下去,安宁想做你一人的安宁,可安宁自有十多年的恩养要报,安宁真是天底下最最负心无情之人。” “陛下,您说,安宁可是选错了?安宁能喜欢你吗?安宁以为喜欢一个人是满心满意的欢喜,不曾想是……” 淳祈帝一把捞起地上的姑娘,咬住她的红唇,吞下她的哽咽。 这般浓烈又纯粹的爱意,他从未遇见。 在太监去通知销雪的时候,华阳殿的圣旨已经传到宫外。 他自能明晓销雪之忧,可他是皇帝,为万千黎庶计。 诚然,除了福和也有别的选择,可最优解在这为何要寻次优? 或许萧家会怨,会有人说他心狠。 可西疆富庶,兵厉马强,哪一个亲王他都不放心,世家朝臣又身份太低。 镇北王夫妇是他的老师,云太傅是他的老师,先帝是他的老师,万千书记都是他的老师,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当成一代明君。 他想过这小嫔妃会是何反应? 哭着求他收回成命或是恼怒他的无情亦或是满目感激? 哭是重情但心有所累;笑是无情便无条件谈喜欢。 都好,只要这样此后他便能放弃她,或做一颗棋,或做吉祥物。 可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是坦诚是平静是因为喜欢因为愧疚而痛心。 她年轻聪慧懂他帝王心。 他少时被生母放弃,后被嫡母寄予重望,再后于皇子之中斡旋。 先帝专宠顾太妃,更喜爱雍王与冶王,皇长子虎视眈眈太子之位,东宫从不少暗箭明枪。 他的世界是利益交换,是东西平衡。 少一个心眼,少一分心狠,少一丝伪装,这个皇帝之位就不是秦承淳祈。 淳祈帝难以抑制地对小嫔妃这份喜欢起了贪念。 那就拜托请喜欢我久一点。 今日的淳祈帝是缠绵的,是温柔的,可动作却是疯狂的。 在罗汉塌上,打翻了糕点茶具,小嫔妃承受不了如此浓烈的疾风暴雨。 淳祈帝把人抱入内室,小嫔妃早就泪眼朦胧。 淳祈帝眼睁睁看着小嫔妃陷入他给的欢愉漩涡,变得迷离。 他轻柔地抚上女子脖颈,脆弱的似乎一把能拧断的脖颈,他问:“安宁可骗朕?” 小嫔妃哼哼唧唧:“不骗你。” 淳祈帝摩挲着轻叹:“安宁好乖。” 销雪哭道:“我…唔…还能……不能…喜…欢……你……秦承……淳…祈。” 淳祈帝眯眼:“一直乖下去,朕的好安宁。” 销雪哭,一边是受不了的风雨,一边是改变不了的决定。 这就是御极寰宇的帝王,少有温情,你以为他在问你,其实他只在试探你。 淳祈帝真是好狠,诛心。 可,那又如何?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锁我入深宫,令我姐妹远去。 我只是封建王朝皇权倾轧下的弱女子,我的一切都在皇帝手里。 我的家族盛极而衰,注定覆灭。 淳祈帝啊淳祈帝,你一定一定不要落在我手里。 一旦你失了心,就是我赢。 征服一颗帝王心有多难?要我试试才行! 落子即无悔。 【淳祈帝:我不喜欢你,但我喜欢你喜欢我 销雪:我这么会演戏,狗皇帝什么时候能动心】 第29章 风扬 待销雪被清理好整个人都恹恹的。 淳祈帝好笑道:“安宁可饿了?” 销雪心说明君不都重规矩,怎眼前这位又白日宣淫。 销雪嘟嘴,弱弱点头。 淳祈帝大手一挥就叫传膳。 江海低着头吩咐小太监放膳食,心又一次说这婕妤真是好本事,次次侍寝动静大得呦,饶是他一个太监都老脸通红。 销雪吃着:“陛下,您明日能帮我告假请安吗?” 淳祈帝心说纵然齿痕多了些,但那儿应该也没伤着啊:“为何?” 销雪垂眼:“姐姐要离开妾难受,可不想听那些酸言酸语,妾怕一下忍不住就要上手打架了,妾平时装得很乖的,可不愿给陛下惹麻烦。” 淳祈帝叹,一时竟不知是说她说要打架大胆好,还是夸她平时知道装模作样算乖巧。 小嫔妃洗漱好,现今只穿着单衣,头发甚至带着水汽,低着头,无甚力气的模样,好生委屈。 淳祈帝:“仅此一次,待兴宜出嫁,朕许你去送可好?” 销雪抬眼,呆愣愣地:“真的吗?” 淳祈帝摸摸小嫔妃毛茸茸的脑袋:“朕一言九鼎,自不会骗安宁。” 销雪咬唇,泛红的眼尾衬得人似小兔子:“陛下,您真好,那妾过几日可召姐姐入宫相见吗?” 销雪也是可怜,宫中嫔妃见家眷也只能见女眷,而销雪无母,舅母病逝,外祖母远在北地,竟只能召见两个姐姐,而姐姐未出嫁,可不能轻易入宫。 淳祈帝思及此:“准,朕宣兴宜入宫伴你一段时日可好?” 销雪摇头:“妾只想见姐姐一面。妾久居北地,兴宜姐姐久居盛京,许久未见,还真有几分胆怯。再者,妾可不想陛下之心神被她人所分,一丝一毫妾都不想。” 淳祈帝:“宫内嫔妃可没有安宁这般爱捏酸吃醋的。” 销雪哼:“妾喜欢陛下就控制不住的,要有人和陛下说她喜欢您却不在意您和其他女人笑闹的,定是骗您的,您可别上坏女人的当。妾心眼小,平日装乖就很辛苦了,陛下可得多疼疼妾。” 淳祈帝:“安宁在北地常打架?” 销雪歪头,状似羞恼:“也不算常……也就是平均……一天一回……” “哼,早和陛下说过安宁又不贤淑,北地民风奔放,本郡主那一手好鞭子甚是威风。” 淳祈帝大笑。 销雪给淳祈帝夹菜,心说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萧家 萧世子:“风扬啊,是爹爹无用,叫风扬受苦了。” 萧风扬笑道:“爹爹这是什么话,爹爹爱妻爱子,有爹爹是风扬之福。更何况,昨日西越王在宴会上说出那番话时,爹爹不就知道皇帝舅舅很可能会选风扬?” 萧世子叹:“陛下是个好陛下,萧家是纯臣,是忠臣,皇帝高位自有思量,陛下选中风扬,亦如当初陛下看中锦书。但阴差阳错,云家还有销雪,萧家却只剩风扬了。” 风扬将热茶递与父亲:“风扬都知道,风扬不是寻常宅院女儿,曾经风扬是郡主,得担世子府中馈往来。如今风扬是公主,之后风扬会是西疆国母,风扬既生受皇恩,又担万民之责,风扬定不负秦承,不负父亲,不负萧家。” 萧世子:“风扬若是男儿郎,定能搅弄一番风雨。” 风扬娇嗔:“爹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萧家儿女岂有无能之辈?祖母上阵可杀敌,下场可镇北。风扬为萧家之女,一国之母又何能辱没风扬?看这京中儿女,除却锦书姐姐,还有谁人堪比风扬?” 萧世子扬眉,摸摸女儿的头:“好风扬,好女儿,真真是长大了,父亲在盛京,定不叫风扬忧心。” 风扬靠在世子的肩,眼中酸涩:“爹爹,风扬什么也不怕,风扬只是担心爹爹孤身一人。风扬走后,若是爹爹孤寂,就再娶夫人吧,想必娘亲亦不想看父亲一人在府中蹉跎此生。” 萧世子叹:“风扬啊,爹爹一生有过你娘就足够了,你外祖父母鹣鲽情深,你姑父自姑母走后更是一夜白头,萧家之人皆重情,可情之一字磨人害人。爹爹虽不懂宅院,但亦知后院深险,风扬此去,责任要大于情感。” 风扬:“爹爹尽说些操心的话,好歹西疆后院比秦承清白多了,大王也就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妃,再有的就是地位颇低的姬妾。雪儿在深宫才是可怜,爹爹既在盛京自得看顾雪儿一二。” 世子抬首:“雪儿也是爹爹看着长大,她那样的性子实不合深宫,她掐尖要强惯了,又是个有主意的,恐怕要恨上皇帝了。” 圣旨一到萧家,就传遍盛京。 今夜,注定不平静。 素来坚韧要强的福和郡主躲在被子里哭到眼睛通红。 素来内敛刚毅的世子将军独坐月下喝酒喝到不省人事。 安宁郡主窝在九五至尊的怀中已流不出一滴泪。 御极寰宇的帝王环住怀中小人神思飘忽。 信鸽一只只从盛京飞出,去北地,去西疆。 【风扬: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30章 金尾 次日请安 人来得那是又早又齐整。 奈何销雪告假。 再酸销雪也听不着。 销雪回云玉殿的时候,殿内一众太监宫女那可是喜气洋洋。 多大的荣幸!婕妤的姐姐将是西疆国母。 婕妤的靠山又多了一个。 这宫中谁不得多瞧云玉殿三分。 销雪虽心烦,但也能理解:“赤乌,叫所有人都来院子里。” 赤乌应声叫人。 销雪坐在主位喝茶,见人齐了,也不说话。 太监宫女从一派喜乐也渐渐冷静下来。 销雪才说:“这是本婕妤第一次召你们来听话,本婕妤不是个多话的人,有些话本婕妤只说一遍。” “云玉殿也算个好差事,本婕妤出手大方也不爱为难人,本婕妤身份贵重自不必多说,而今,本婕妤之姐奉旨许为西疆国母,可真是天大的荣恩。” “若是你们觉得本婕妤多重靠山在身,那就是大错特错。若是你们觉得背靠云玉殿自可高人一等,那就该死。” “你们之中也有人浸淫宫中数年,也该知道没有什么荣恩不会变,一时荣耀岂是一世荣耀?本婕妤尚且留几分心眼,更遑论你们!” “多的自不必说,云玉殿要的是聪明人,不聪明的就好好思忖本婕妤之话,做个愚笨的忠诚者未尝不好。” “本婕妤非心慈手软之辈,若有背刺者宫中尸体不多你一具。若有他宫眼线趁早断个干净,一仆不侍二主,如今还有得选,没得选时勿怪本婕妤无情。” “好了,云玉殿也算有喜事,通通赏一个月月钱,都退下吧,好好做事,自有本婕妤护着你们。” 一众太监宫女应好,接过赏钱时也有面面相觑者。 有眼色的奴婢自有思量。 主殿内 一太监行大礼匍匐在地。 销雪:“你叫什么名字?” 木子:“奴婢木子。” 销雪:“何事求见本婕妤?” 木子恭敬道:“木子年22,曾在李太妃宫中当差,后去了冷宫,陛下登基后内务府大改,奴婢就被分到云玉殿,自婕妤来,奴婢也就有了主子。” “奴婢8岁入宫,浸淫宫闱14年,深知择一主终身方可与有荣焉,奴婢愿此生效忠小主,绝无二心。” “啧,你是个有胆识的,可本婕妤无需无用之人,本婕妤便问你,你有何处能得本婕妤青眼?” 木子的腰更低了:“木子不敢自夸,也懂得忠贞坦诚。” 销雪轻笑:“既如此,以后你便叫金尾罢,跟着赤乌办事,本婕妤等着你的投名状,抬起头来。” 金尾:“奴婢谢婕妤赐名,必不负婕妤信任。” 金尾抬头,长得不错,沉稳端庄。 销雪点头:“下去吧,稳当做事,本婕妤看着你呢。” 金尾笑道:“是。” 销雪摆手:“赤乌,你引荐的人,罪荣同担。” 赤乌跪道:“奴婢看金尾做事周全,娘娘身边可担事的太监少,奴婢有时亦得求问长者,金尾有此心,奴婢这才斗胆引荐。” 销雪笑:“怕什么,本婕妤不怪你,只不过提醒你,大太监之位只有一个,你忠心本婕妤晓得,但宫中不乏能忠心之辈,本婕妤看重你,还望赤乌莫负本婕妤。” 赤乌心颤:“赤乌谨记。” “好赤乌,下去吧,问问内务府我的梨花桌可做好了没,本婕妤的院子还有空位呢。” 赤乌应声揣手下去。 销雪笑:“本婕妤看这云玉殿日子太好过了些。” 月白给销雪抹手膏:“婕妤苦心,想必赤乌能理解。” 销雪冷道:“不理解就去死,大太监有这么好做?” 月白淡道:“既有竞争便有长进。” 销雪叹:“好月白,一个金尾,一个赤乌,还是少了。” 月白:“婕妤莫急,重精不重多。” 销雪揶揄:“月白学得不错呀。” 当天午后,销雪小憩起。 兰苕:“婕妤,明月夫人求见。” “啧,这么快就来了,去安排人在主殿,请明月夫人稍等片刻,茶点都往好了上。” 兰苕应声便做事去。 琉璃伺候销雪更衣。 “姐姐可久等了?妹妹方才睡醒,整理片刻,还望姐姐勿怪。” 明月夫人端坐着,见销雪来了,笑道:“也就等了一会,妹妹处的茶点都好,姐姐无有不适,也怪姐姐来早了,叫妹妹着急起身。” 销雪笑意深了几分,也坐:“明月姐姐来可是为兴宜公主之事?” 明月似是不好意思地点头:“正是,你不知道我那哥哥是个硬汉子,他对正妻自是好的,就是性子野蛮粗旷了些。西疆不比秦承风调雨顺,西疆炎旱,荒漠黄沙多,姐姐听闻兴宜公主是云妹妹之姐,又听人说兴宜公主是盛京娇女,被教养得很好,怕兴宜一时不适,想请妹妹先和兴宜通个气。” 销雪看明月夫人眼里似不含假意,笑道:“想必夫人与大王感情定是很好。” 明月叹道:“明月的母妃是个温柔大气的女子,亦有秦承血脉,好读书。明月的父王亦是铮铮铁骨,素来宠爱母妃,好武功。明月与哥哥们一起长大,受父母宠爱,感情自不必说。西疆大变,患难之中真情愈浓。” “明月亦不想骗你,明月来秦承,哥哥们亦有不舍,但两国邦交为重,是明月肩上之责。兴宜去西疆亦如是。但哥哥重情,正妻之位非同小可,明月既希望两国和睦,又希望哥哥和美。纵然不得和美,也希望两人互相敬重。” “明月之前独身一人,一边是忧心西疆局势,一边是不愿勾于心计,而今,西疆来访,姐姐既知局势稳健,方有心思赏良辰美景。但又出联姻之事,亦叫明月忧心。” 销雪:“兴宜公主是我萧家女儿,萧家不出无能之辈,兴宜虽久居盛京,但操办中馈已有数年,兴宜姐姐性子坚韧,不是贪懒之辈,否则陛下亦不会这么快就下旨,陛下心有两国百姓,断不会将联姻儿戏。” “今日见姐姐,方知姐姐之心。姐姐之忧妹妹定会传达兴宜,大王既是个重情的,会对兴宜好,妹妹也便放心了,姐姐之忧又未尝不是妹妹之忧。” 第31章 会面 明月抬眼,握住销雪的手:“明月谢过安宁,明月可以这般叫你吗?” 销雪反握住明月的手:“安宁是我的封号,销雪是我的名字,姐姐叫我雪儿吧。” 明月含笑:“好,我洛明月贵为西疆公主,自不是偷奸耍滑之徒,妹妹与我也算姻亲,今见妹妹,我心甚悦,这秦承也有一个我洛明月能说话之人了。” 销雪哂笑:“姐姐抬举,日久见人心,西疆如是,秦承亦如是。姐姐,请喝茶。” 销雪摆手,两人相视一笑。 销雪又道:“我那院子里种了些花,又放着摇椅,姐姐若是不嫌,一会咱们去坐坐吹吹风,何如?” 明月:“恭敬不如从命。” 兴宜公主是在五月初十入宫的。 皇后并未多留人,销雪早早在云玉殿徘徊。 销雪与风扬有一段两小无猜的少年时光,但自从萧世子出事回京后就难得相见。 此刻,销雪竟心生怯意。 太监通传兴宜公主到。 兰苕与琉璃对视一眼,销雪急急走到殿前。 太监宫女簇拥着风扬,两人相视,都泪眼凝噎。 风扬跨入云玉殿,挂起笑,颔首:“兴宜请婕妤娘娘安。” 销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摆手:“婕妤请兴宜公主安。” 兰苕领着宫女们退下,金尾领着太监们走了,赤乌和琉璃守在二人身后。 两人都笑,销雪便拉着兴宜的手往里走:“姐姐你看这云玉殿可好?这院子可都是我费尽心思打造,可打点了不少银子。” 风扬笑:“雪儿的眼光素来好,这殿虽不算大但胜在精致,不算委屈我们家雪儿。” 销雪嘟嘴:“姐姐说的什么话?怎就委屈雪儿呢?弄得雪儿好似多娇生惯养。” 风扬给了销雪一个眼神:“恩?怎么不是啦?我怎么记得某人四岁时看姐姐有一支红玛瑙镶金玉镯,羡慕得不得了,缠着祖母好些天也要来一只镯。某人五岁时看姐姐有一条麒麟鞭,缠着父亲好些天也讨要来一支。某人六岁时看姐姐有一颗鸡蛋大小夜明珠,那眼睛都亮了,非说自己没有,缠着祖父祖母好一顿诉苦。” “我们北地的小公主怎么到了皇宫也学会藏住尾巴,韬光养晦啦?” 销雪哼:“姐姐真是坏,明知故问,雪儿是娇气,可雪儿又不傻,没有姐姐,没有祖父母,没有舅舅,谁会惯着雪儿呢?姐姐就记得雪儿的坏,丝毫不记雪儿的好。” 风扬叹气:“惯会撒泼,姐姐怎会记不得?是啦,姐姐六岁那年高烧,是雪儿抱着姐姐,夜里给姐姐喂水。姐姐七岁那年骑马受伤,是雪儿崴着脚扶着姐姐回家。姐姐八岁那年练鞭子,不慎打到雪儿,姐姐都急哭了,雪儿流着血还安慰姐姐……” 销雪红了脸:“好了好了,姐姐莫说了,姐姐对雪儿好,雪儿自是喜欢姐姐。” 风扬薅了一把销雪的脸,笑道:“傻姑娘,在宫内过得可好?” 销雪坐下:“姐姐喝茶,好不好也就这样吧,雪儿既入宫,总得好好活着,不叫亲人忧心。” 风扬抿茶:“雪儿在宫中只要听话些,不惹事不害人,有祖父母,有姑父,有父亲,还有姐姐,断能保雪儿一生荣华。若是有那起子不长眼的贱婢欺辱雪儿,雪儿自可欺负回去,这等委屈雪儿没必要受。” 销雪复杂垂眸:“雪儿知道,可……” 风扬一记瞪眼:“可是什么?雪儿不甘心?” 销雪嗫嚅道:“雪儿断不会做害人害己之事,亦不会伤害皇帝舅舅,雪儿知道既承受了荣华就要承担责任,就如姐姐去西疆,舅舅定然伤心,可姐姐却不会踯躅不前,姐姐素来如此。” 风扬眯眼,轻抚销雪鬓发:“我们雪儿长大了,怨恨也好,不甘也罢,有雪儿此话足矣。姐姐去西疆虽留念盛京,不舍亲眷,但姐姐自有秦承傲骨,要担得起萧家门楣,雪儿不必为姐姐烦忧,与陛下心生龃龉。” 风迷了销雪的眼:“姐姐。” “好雪儿,北地的风虽自在,但盛京的风水亦养人。秦承皇族血脉流的是自私冷漠的血,但爱天下黎庶。萧家血脉流的是重情重义之血,从来铁骨铮铮。我们雪儿还有云家那清高孤傲的血,不为玉碎为瓦全。此去经年,雪儿要好好的,择其善流而终,可好?” 销雪握住风扬的手:“姐姐,你可真傻,真傻。” “好雪儿,你呀,不论如何,姐姐都会支持你,你要好好的,可好?” “那姐姐呢?明月夫人说那大王是个粗人,但好在重情。那大王母妃也有秦承血脉,好读书,是个温柔大气的,想来他亦能接受姐姐这般的女子。哼,若是姐姐这样的明珠都能在西疆蒙尘,我看这风沙是够大,大王也是瞎了眼。” 风扬好笑道:“说什么胡话?没大没小,西疆国君也轮得到你编排?姐姐此去是一国之母,是天下表率,是两国秦晋之好,既为两国邦交,西疆自不会亏待姐姐,有雪儿这般话姐姐也舒心几分。姐姐总要嫁人,盛京权贵虽多,但其中龃龉不少,天下难寻一良人,西疆虽天高路远,但民风淳朴奔放,指不定也是好缘分。” 销雪哼道:“姐姐是心宽,是大家闺秀,要不说您和锦书都是姐姐,您俩属实相配。” 风扬忍不住掐掐销雪的脸:“你呀你,我们多懂事一点,你就多任性一分,难道不好?” “是是是,你们都好。” 午膳时,淳祈帝特赐了五道菜,皇后也赐了三道。 两人自是谢恩。 待人都走后,风扬才说:“楚皇后是个有规矩的,今日一见倒也大气,她对你可好?” 销雪哼道:“我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最好,她哪能对我不好。” 风扬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呀你,真真是,楚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皇后是她带出来的,亦不容小觑,你敬着防着便是,你这性子,她们若是聪明自不会轻易动你。” 第32章 宁妃 销雪给风扬夹菜:“好了好了,您就别操心了,好容易见一面本想着关心姐姐,却都是姐姐在这担忧雪儿,这可真是……” 风扬也给销雪夹菜:“要不说姐姐是姐姐呢。” 风扬又单独和兰苕五人,赤乌二人说了话。 风扬还带来十万两黄金、几箱子银票、几箱子首饰。 没办法,萧家家大业大,可孩子少啊。 销雪叹道:“姐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缺。” 风扬好笑:“知道,但本就是给你攒的嫁妆,如今姐姐去西疆,嫁妆自有朝廷出,倒是都便宜你了,想把东西带进宫难,也就只能换成银票,再带些最贵重的首饰,委屈我们雪儿了。” 销雪复杂道:“雪儿命好。”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到了出宫的时候。 两人依依惜别时,销雪才想起:“姐姐的婚事定在何时?陛下答应叫我去送姐姐。” 风扬笑道:“看来陛下对雪儿确实有心了,陛下说过了中秋再启程,不好叫西越王留在盛京久等。” 销雪眼见着风扬的依仗走远,手握成拳。 销雪想,她人生十五年,过于顺遂,所以此后经年,上天要把她送到淳祈帝身边。 蓬莱亭 宁妃带着大公主玩乐。 宁妃在一众美人中并不突出,但她人如其名,宁静安定,越看越有吸引力。 见着销雪来了,笑迎:“今儿个真巧,云妹妹亦来蓬莱亭散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销雪:“妾给宁妃娘娘请安。” 宁妃忙道:“妹妹快快起身,妹妹这是做什么?私下无人,何必如此客气?” 销雪起身:“礼不可废。姐姐位居二品妃位,妹妹不过四品婕妤,自当敬着姐姐。” 宁妃的笑意更深几分,起身迎来:“蓬莱亭就这么点大,妹妹既然来了就是咱俩有缘,若是妹妹不嫌弃,不若同姐姐一道吃茶赏景,可好?” 销雪亦走过去,宁妃顺势拉上销雪的手,销雪笑道:“那妹妹便不客气。” 宁妃拉着人走上亭子:“敏嘉,给婕妤娘娘请安。” 小公主年方五岁,小脸肉嘟嘟粉嫩嫩,正是可爱好玩的年纪。 小公主看了销雪一眼,听话道:“敏嘉给婕妤娘娘请安。” 嫔妃给高位请安要经准许才能起身,皇子公主给嫔妃请安那是以表尊敬,走个过场。当然,皇帝、皇后、太后不可相提并论。 销雪弯了眼:“早就听闻小公主生的玉雪可爱,更是被宁妃姐姐养成一副好性子,今日一见,小公主可真真讨人喜欢,笑得妹妹心都要化了。” 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呢,宁妃闻言,自是心悦:“妹妹快坐,尝尝姐姐宫内的点心。” 小公主红了脸,低着头吃糕点。 销雪好笑道:“姐姐宫内的点心自是极好,今日妹妹也是有口福了,敏嘉宝贝,可以给婕妤娘娘推荐推荐哪个最好吃吗?” 饶是宁妃,也被一句宝贝晃了神,心说这宫内见过大胆的,还未有这般奔放的,可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没个把门,真真是…… 敏嘉虽备受母亲宠爱,但随了母亲,是个内敛的性子,宁妃再爱她不过,嘴上也是含蓄的,一个陌生的漂亮娘娘热情地称她宝贝,这种体验,敏嘉还是第一次。 敏嘉小脸更红了,忍不住看向宁妃。 宁妃好笑道:“婕妤娘娘问敏嘉呢。” 敏嘉这才指指:“这红豆枣泥糕甜甜的,敏嘉最喜欢,婕妤娘娘尝尝吗?” 销雪也不客气,捏起一块红豆枣泥糕:“谢谢敏嘉宝贝,婕妤娘娘这就试试。” 谈笑间,焦嫔、何氏、金氏也坐着船来了。 宁妃不好意思道:“姐姐一时忘了说,焦嫔、何宝林、金宝林都是姐姐宫里的,今日姐姐一时兴起带着敏嘉来赏景,亦邀请了她们。敏嘉多日闷在宫内,听闻出来玩,敏嘉等不及,姐姐便先领着敏嘉来了,这不,她们三人才到呢。” 销雪心说她这可真是不赶巧。 宁妃又道:“她们三人都是好性子,人多也热闹,妹妹也当交个朋友可好?” 销雪自是点头。 三人看见销雪也有片刻惊讶,但也就一瞬,回神就给两人请安。 销雪自不会摆架子。 几人坐下,焦嫔:“平日和婕妤交往不多,请安时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今日一见可真见识到婕妤不愧是美名远扬的安宁郡主,真叫六宫粉黛无颜色,叫妾身自惭形秽。” 销雪好奇的目光扫过焦嫔,焦嫔突然捂嘴讶异道:“瞧瞧,妾都说了些什么话,姐姐妹妹们勿怪,妾只是一时觉得婕妤过于美貌,没有别的意思。” 随即,焦嫔求救的目光投向宁妃:“宁妃姐姐知道妾的,妾身没什么坏心思,就这嘴一时管不住。” 宁妃叹气:“焦嫔你也算宫里老人了,平日不说话也罢,一说起话来就叫人误会,我看你呀,以后出门得叫松枝捂着嘴。” 焦嫔娇嗔道:“幸得姐姐您庇护,否则妹妹这性子在这宫内可不着要得罪多少人,还请婕妤莫怪罪。” 焦嫔平素也是个低调的人,不怎么说话,宠爱似乎也不多。 销雪好笑道:“瞧瞧,妾有这么可怕?不过是玩笑话几句,姐妹们都切末往心里去。” 焦嫔闻言,舒气道:“婕妤好性子,有婕妤这话,妾就舒心了。” 焦嫔转头又说:“宁姐姐,妾可带了叶子牌,不若咱们几人玩上几把?” 宁妃:“你呀你,素来点子多。” 敏嘉扯着宁妃的衣摆:“母妃,母妃,敏嘉想去扑蝴蝶。” 五月花开,蓬莱亭的蝴蝶真是挺多,倒也是一副美景。 金宝林闻言:“妾身打牌技术可是不好,既然敏嘉公主想抓蝴蝶,不若妾陪着敏嘉公主,姐姐们在这打牌解闷?” 宁妃皱眉:“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妹妹?本就是叫妹妹来散心,反倒变成妹妹陪着敏嘉玩乐,像什么话?” 第33章 落水 金宝林:“宁妃娘娘切末说这种话,妹妹自打入宫,有幸分到娘娘宫殿,受娘娘庇护,日子过得不错,妹妹本就对娘娘心存感激。再者,敏嘉公主惹人喜欢,妹妹也是真心相陪公主玩,说句实话,妹妹也想扑蝴蝶呢。” 这番话惹得众人好笑,宁妃:“你呀你,未曾想金妹妹也是个童心未泯的。” 宁妃又看向敏嘉:“敏嘉,叫金娘娘和敏嘉一起玩可好?” 敏嘉看了眼金宝林,金宝林笑得温柔,敏嘉点点头。 宁妃便看向金宝林:“辛苦金妹妹了。” 金宝林笑道:“娘娘抬举,哪有辛苦可言。” 宁妃又道:“敏嘉,跟着金娘娘好好玩,静莲、静棠,照顾好公主。” 敏嘉应声,拉着金宝林就走,背影摇摇晃晃,更似蝴蝶。 宫女们把桌子理好,四人便打起叶子牌来。 销雪:“姐妹们可得拿出十分本事,可别做什么你让我我让你的事,那可真没意思。” 宁妃抽出牌:“妹妹说得极是,姐姐的银子可备足了。” 四人一边吹风,一边打牌,还有糕点茶水,好不惬意。 销雪有输有赢,宁妃倒是赢得最多,焦嫔是输得最多。 肉眼可见,焦嫔一时情绪恼然。 众人调笑间,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 宁妃甩下叶子牌,厉声道:“静荷,何千,发生什么了?” 何千急急命小太监去查探。 宁妃站起身:“静荷,随我去看看。” 这蓬莱亭一时没见人上来,若有事,很可能就是敏嘉,叫宁妃如何不忧心。 三人也不多话,随着宁妃走去。 宁妃的手都是颤抖着。 走近喧闹处,一群人围在蓬莱湖边,没见得敏嘉和金宝林。 宁妃:“静莲,公主呢?发生什么了?” 静莲咬牙,急急道:“公主和宝林扑蝶,公主见这有一只大蝴蝶,速速跑来,奴婢们跟来时脚下一滑摔倒了,公主不知道这草后面是湖,一扑就跌到湖里了。” 静莲的衣摆都是泥,想来是真的摔了。 湖边泥土潮湿,公主人矮,看不见草堆后面是湖也正常。 宁妃扶额,一时没站稳,向后退,好在静荷扶着。 宁妃急声:“公主呢?都下去救公主啊!” 静莲跪道:“静棠、金宝林,还有会水的太监宫女都下去了。” 宁妃咬牙,手指都掐到肉里。 这蓬莱湖虽说是人造湖,但水不算浅。 焦嫔皱眉:“姐姐您别急,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宁妃这时可没空理她。 好一会,湖中钻出一个人。 竟是金宝林抱着敏嘉。 宁妃怒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快帮忙让公主上岸啊!” 湖上小舟驶去,在一众目光下,金宝林抱着公主上船。 敏嘉吐了水,嗫嚅着喊母妃。 宁妃的手颤抖着:“静莲、静荷,速速回宫,宣太医。” 青玄宫离蓬莱亭不远,宣太医也要时间,也就不去别人宫殿了。 公主落湖,非同小可,销雪也算目击者,便跟着何宝林、焦嫔一同去青玄宫。 这下,皇后、太后、皇帝可都惊动了。 帝后也往青玄殿赶。 宁妃边走边嗫嚅着祈祷,一片慈母心啊。 金宝林吊着口气,杏子、木子给金宝林披上大衣,搀着金宝林回宫。 蓬莱湖的湖水冰凉,未到青玄宫,金宝林就晕了。 焦嫔忙让太监宫女帮忙。 一行人到青玄宫时,太医也到了。 太医给公主诊脉,开了药:“公主得救及时,污水也吐了,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公主受惊又受凉,身子虚弱,今晚恐会发热,晚间可得好生照料公主。” 宁妃这才松了口气,握着敏嘉的手,轻抚敏嘉的脸:“是母妃的错,叫敏嘉受苦了,乖敏嘉,不怕,母妃在呢。” 敏嘉迷迷糊糊地睁眼:“母妃,敏嘉痛。” 宁妃一边流着泪一边安抚。 焦嫔:“劳烦太医也给金宝林诊脉。” 宁妃这才想起金宝林来,擦擦眼:“金宝林如何了?太医好生诊治,务必要宝林无事。” 帝后是在此时一同入殿的,淳祈帝扫了眼一众嫔妃,楚皇后焦急道:“宁妃,公主如何了?” 众人给帝后请安,宁妃跪着哽咽道:“是妾身未能好生照料公主,公主落了水,受惊受凉,此刻性命无碍。” 楚皇后看了淳祈帝一眼,焦心道:“这可怜见的,公主呢?叫本宫和陛下看看。” 淳祈帝蹙眉:“宁妃,先起身罢。” 宁妃应声起来,带着帝后看敏嘉。 淳祈帝唯有一女,平素也常来看的,此刻,看见敏嘉惨白的脸,小小一团冒着汗缩在被褥也是忧心,轻轻摸了摸敏嘉的脸:“宁妃留下,好生照料公主,都别围着,扰着敏嘉养病。” 楚皇后亦心疼地叹气:“好好一个喜人可爱的敏嘉,就遭这份苦。” 言罢,一行人向外走。 淳祈帝坐在主位:“云婕妤、焦嫔、何宝林,你们三人是同宁妃一道的?” 三人点头。 淳祈帝:“焦嫔,你说发生了什么?” 焦嫔便把始末细细说来。 淳祈帝淡道:“江海,派人好生去蓬莱亭查探一番,要真是意外也罢了,若不是,朕倒要看看这宫内何人歹毒心肠要戕害敏嘉。” 江海应声安排人去了。 淳祈帝:“那位金宝林如何了?” 焦嫔:“太医正给宝林诊脉。” 淳祈帝点头,皇后叹道:“金宝林素日是个安分的,以身救公主也是有心了,漫兮,去看看宝林如何。” 漫兮应声下去,不消一会儿就带着太医来了。 太医跪道:“宝林体质偏寒,此番下水虽性命无碍,但受凉严重。” 皇后皱眉:“女子受凉,太医,可对子嗣有碍?本宫与陛下面前务必从实说来。” 太医:“宝林日后恐难有孕啊。” 皇后:“细细调养可能治好?” 太医拧眉:“嘶,细细养个三五载,也有好的可能。” 皇后:“公主呢?公主此番受凉可有碍?” 太医:“公主体质素来康健,虽有受凉,但年纪小,调养下来便无碍。” 淳祈帝:“金氏为救公主有功,李太医,公主和宝林的身子就交予你照看,务必调养好。” 太医忙应是。 第34章 蹊跷 皇后叹道:“金氏刚入宫没几月就受了这一遭难,金氏又有功,陛下,不若就晋金氏为常在如何?” 淳祈帝看了眼皇后:“皇后言之有理,就晋金氏为常在,赐封号佳。” 淳祈帝还有政事,交代了一番就走了,走前目光轻扫过一众嫔妃,也没去看金氏。 皇后自得留下再好生抚慰安排一番。 太后闻言,流水的补品药材赐向青玄宫,也单独给了佳常在一份赏赐。 当晚,淳祈帝自是独寝。 华阳宫 淳祈帝:“江海,查得如何?” 江海低着头:“刑检司的人细细查探了一番,未尝有异。” “啧,还真是意外?金氏查得如何?入宫后可与何人密切来往?” 江海:“金氏自入宫后和宁妃来往最多,其次便是何宝林。” “金氏是德远侯家的?” 江海:“正是,德远侯三房嫡女。” 淳祈帝点头:“德远侯也是我朝老将,算德高望重。” 青玄宫 敏嘉果真发热,宁妃是寸步不离。 宁妃:“静棠呢?怎么不见她?” 静荷咬唇,哽咽道:“静棠,死了。” “什么?静棠怎么会死?静棠水性素来好,就凭蓬莱湖怎么可能害了静棠?” 静棠和静荷都是宁妃家中带来的,感情自是深厚。 静荷:“娘娘,静棠自水上捞起来就断气了。” 宁妃跌坐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静棠身上可有勒痕?水里可有水草?” 静荷摇头。 宁妃拉着静荷的手:“你说,静棠是不是自己不想活了?” 静荷苦笑:“奴婢不知。” 宁妃的手用了大力,直愣愣看着静荷双眼,手指掐进静荷皮肉:“静荷,你说,本妃还能信你吗?” 静荷疼得抽气,闻言泪扑朔而流:“娘娘!静荷孤身一人,唯有娘娘。” 宁妃有片刻晃神。 静荷反拉住宁妃:“娘娘!静荷只忠于娘娘,娘娘若不信,自可赐静荷一死。” 静荷目光虔诚,宁妃也红了眼,拍了拍静荷的手:“静荷,你说,敏嘉落水真的是意外吗?是金氏还是静棠还是静莲?静棠怎么会背叛本宫呢?” 静荷:“娘娘,您要振作起来,您还有公主呢。” 宁妃闻言,看了眼敏嘉,目光柔和:“你说得对,本妃还有敏嘉,为了敏嘉,本妃做什么不行?” 静荷笑笑:“娘娘,无论如何,静荷都陪着您。” 宁妃冷笑:“这后宫,若不是意外,除了那位还有谁有这本事。静荷,你说,她想要本宫如何?本宫明明只有敏嘉了,她还不满意吗?” 云玉殿 琉璃端来红枣桂花茶:“婕妤,喝些茶暖暖身子,今日婕妤也受凉了。” 销雪好笑道:“琉璃,本婕妤受哪门子凉?本婕妤水都没挨着。” 琉璃嘟嘴:“娘娘,五月天虽热,可蓬莱湖水本就寒凉,蓬莱亭地势阴水汽又重,娘娘待了那么久,更何况,病气是会传染的。” 销雪端过茶水:“好琉璃,就知道你心疼本宫。” 琉璃哼道:“婕妤运气也忒不好,早知道,琉璃就不建议您去那劳神子蓬莱亭赏景。” 销雪弹了弹琉璃的额:“坏丫头,皇宫就是个大戏台,哪里是不去哪戏就能停的。” 琉璃:“奴婢可不懂,奴婢只知道婕妤身子最重要。” 销雪一口干了茶:“好好好,这下琉璃可满意?” 琉璃笑道:“今日的茶可加了蜂蜜,比往常甜呢。” 次日,淳祈帝去了青玄宫,就看见宁妃伏在床榻睡着,床上是敏嘉。 见着宁妃的婢女,问道:“宁妃是累着了?” 静荷恭敬道:“公主昨晚发热,娘娘忧心,照顾了一夜,早晨歇了片刻。但娘娘还是担心公主,故而又守在公主身边,见着公主,才安心歇会。” 淳祈帝叹气,见宁妃一片爱子之心也是熨帖。 动作都轻柔些许,走上前去摸摸敏嘉的脸,还有些烫。 宁妃本就浅眠,听见动静便睁眼,就见得龙纹衣袖,忙起身要请安。 淳祈帝摆手:“爱妃不必多礼。” 宁妃柔柔地笑,眼里还有红血丝:“叫陛下担忧了。” “爱妃这是何话?敏嘉是朕之爱女,朕自然忧心。爱妃爱子心切亦得顾及自身,爱妃可曾用膳?” 宁妃点头:“多谢陛下关心,妾身吃了些许。” 淳祈帝蹙眉:“爱妃素来如此,总不叫朕忧心。罢了,那便陪朕一道用膳,何如?” 宁妃感动点头,忙叫静荷传膳。 “昨日照顾敏嘉的奴婢如何了?” 宁妃给淳祈帝布膳:“伺候公主不用心,闹了这等岔子,妾身都罚了三十大板。” 淳祈帝淡道:“爱妃为母则刚,自是好事。依爱妃看,昨日之事可有蹊跷?” 宁妃苦笑:“妾身无能,一心忧虑敏嘉,陛下可是有些许线索?” 淳祈帝蹙眉:“刑检司查探并无异常,刑检司自会复查一二。” 宁妃微愣,接着给淳祈帝盛汤:“多谢陛下,妾身叫陛下忧心了,说来妾身还得多谢佳常在,莫不是她,敏嘉真就可能……” 淳祈帝:“说的什么话?敏嘉吉人自有天相,金氏心善,日后爱妃照拂其一二也好。” 宁妃擦擦泪:“是妾多言了。” 淳祈帝:“爱妃忧心敏嘉,亦要爱惜自己,爱妃是敏嘉母妃,今日便罢了。” 宁妃扯出抹笑:“昨日金氏也受苦了,说是今日睁眼好了些许,陛下可要去看看?” 淳祈帝看了眼宁妃:“金氏为救敏嘉,朕一会去,爱妃也累了,便好生修养罢。” 宁妃垂眸,食之无味。 芳妍是大公主的贴身侍女,急急忙忙跑来。 宁妃抬首:“芳妍,可是公主有事?” 芳妍:“回娘娘的话,公主醒了,闹着要找娘娘。” 淳祈帝皱眉:“朕与爱妃同去。” 看敏嘉哭红了眼,宁妃亦是心痛,若不是淳祈帝在身侧,恐怕要扑上前去好生抚慰一番。 宁妃心疼道:“敏嘉,母妃在呢。” 敏嘉这才不哭,看着宁妃:“母妃,敏嘉怕。” 宁妃:“敏嘉乖,父皇也在呢,敏嘉不怕。” 第35章 打扮 淳祈帝靠近,拉着敏嘉的手,轻柔道:“敏嘉乖,父皇也在呢。” 敏嘉眨眨眼,瘪嘴道:“父皇,敏嘉抓大蝴蝶,水好冷。” 淳祈帝:“敏嘉喜欢蝴蝶,父皇叫人抓好多蝴蝶给敏嘉,好不好?” 敏嘉点头。 淳祈帝:“敏嘉乖。” 宁妃看着淳祈帝柔和的眉眼,红了眼,抓住淳祈帝的衣袖。 淳祈帝疑惑:“爱妃?” 宁妃哽咽道:“敏嘉害怕,臣妾也害怕。” 淳祈帝微愣。 当晚,淳祈帝宿在青玄宫。 次日请安 楚皇后关切道:“宁妃,敏嘉可好?” 宁妃端着柔柔的笑:“谢皇后娘娘关心,敏嘉昨晚已经退热,已经好多了。” 皇后闻言舒眉道:“那便是好的,敏嘉可是吓坏了本宫,叫本宫与太后皆忧心啊,有宁妃这话,想必太后也能放心了。” 嘉德妃哼道:“公主病了,宁妹妹自当好生照料公主,留着陛下,晚间公主哭了闹了岂不是叫陛下忧心,陛下本就政务辛劳,这一下子若是累了倦了,可如何是好?月兰妹妹最是体贴陛下,也最得陛下喜爱,月兰妹妹,你说说宁妃此举可是妥当?” 月兰皱眉,淡道:“陛下龙体为重,但一时体恤敏嘉也是有的,宁妃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嘉德妃姐姐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不得将心比心?” 嘉德妃:“本宫的孩子本宫自能照料好,哪能动不动就病?前朝以孩子邀宠的例子可不是没有,本宫确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宁妃:“嘉德妃姐姐爱子心切,妹妹亦如是,还望日后宫中孩子多了妹妹们都能谨记姐姐教诲,莫不要做没下限之事。” 皇后淡笑:“宁妃,佳常在可好?佳常在此番着实有功,人在你宫中,你又素来是个宽和温顺的,切莫亏待人家。” 宁妃笑道:“妾身谢皇后娘娘教诲,妾身对佳常在亦是感激不尽,佳常在此番受苦了,她既在妾身宫中,妾身也不能亏待她去。” 皇后满意道:“那便好。云婕妤、焦嫔、何宝林此番也受惊了。” 焦嫔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我等无碍,公主和佳常在此番倒是真真受苦,妾身心疼得紧。” 何宝林自是应和。 皇后淡笑:“安宁呢?” 销雪笑道:“劳皇后娘娘忧心,安宁素来是个跳脱的,安宁自是无碍。只是那日见得公主与常在虚弱的模样亦是担心,此番知晓两人无碍,便放心了。皇后娘娘竟还记得妾身,安宁可真真是感动极了,皇后娘娘果真是贴心温柔的好人。” 月兰夫人冷笑不语。 皇后:“下个月便是嫡母皇太后千秋,孝期三年已过,宫内许久没有热闹了,虽说嫡母皇太后不喜大办,但得有的规制还在,你们的寿礼也可准备起来了,切莫在宴会上失了规矩。” 众妃应是,皇后便叫众妃退安了。 西疆的使臣还在,皇帝政务又忙,敏嘉还在养病。 皇帝除了明月夫人,这几日也就去了宁妃那,还召了月兰伴驾一次。 档期繁忙,销雪没想到,淳祈帝竟然召她去华阳宫。 数日已过,销雪已然摆好心态。 既然淳祈帝召见,那她必得好生打扮一番。 五月的天再舒适不过,销雪一身昌荣色掐紫蒲色串西子襟齐胸儒裙,梳惊鹊髻,插双支镶珠花点翠金钗,戴海棠掐银丝点翠华盛,插缀紫玉镶玛瑙足金步摇。 描的是水弯眉,用银针烫过的睫毛卷翘浓密又簇簇分明,轻描眼线,眼尾微微上翘,眼下点一枚红痣,口脂是长春色,两靥不点胭脂而红。 淳祈帝见到这精心打扮过后的小嫔妃,又又又一次难言惊艳。 心说这小嫔妃总有些花点子,又恰得其分。 衣裳首饰精致华贵不显累赘反而衬托小嫔妃年轻大方;精心摩挲的妆容不似其他嫔妃般浓厚浑身脂粉气,反而如同映在小嫔妃肌底,天然纯媚,娇嫩欲滴。 销雪眉飞色舞地请安,难掩好心情。 淳祈帝亦笑道:“爱妃免礼。” 销雪眨眼:“陛下可算是想妾了?这次是整整十二日,妾也想极了陛下呢。” 待小嫔妃靠近,淳祈帝方大方打量销雪的妆容。 双眼又大又有神,偏生上扬眼角旁一颗红痣颇为勾人,粉嫩的唇饱满水润,皎白的面颊似乎未施粉黛细腻柔和。 销雪被看得……摸摸自己的小脸,嗫嚅道:“陛下这是在看什么?妾身脸上是有怪东西?” 淳祈帝哂笑:“爱妃素来会打扮,今日看爱妃的睫毛怎地这般卷翘?” 销雪心说那可不是,化妆如整容,感谢华夏神术。 销雪眨眼,本就明亮的大眼睛更显灵动:“陛下,可是觉得妾身这样好看?” 淳祈帝心说那可不嘛,面上沉稳:“倒是第一次见得,爱妃这眼睛也是一天一个样。” 销雪嘻嘻,不客气地坐上淳祈帝大腿,望着淳祈帝:“妾难得见陛下一次,自得使出浑身解数,漂亮得叫陛下魂牵梦萦才好。” 淳祈帝掐销雪的脸,没用力:“爱妃嘴上惯是没个把门,朕见爱妃见得还不算多?” 销雪哼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淳祈帝心说这手感是真心好,面上佯怒:“贪心的东西。” 销雪不满道:“好容易见陛下一回,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妾身脾性,还惯会捉弄妾,取笑妾,妾要伤心死了,不如自挂东南枝呜呜。好陛下,妾真真是精心打扮呢!您看这钗这衣这发,是不是相得益彰?您就说嘛,妾好不好看?” 淳祈帝好笑道:“爱妃天生丽质,自是好看。” 销雪歪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陛下您见着妾,可得开心颜?您要是开心呢,妾下次打扮必然斗志昂扬,您要是不开心呢,妾就哭给您看。” 淳祈帝无语:“要爱妃这说法,朕还非得开心不可?” 销雪嘟嘴:“妾可没有这个意思,要是您舍得妾哭唧唧,自然可以不开心,但妾看陛下如今心情定是好的。” 第36章 苦力 “为何?窥视天颜,揣夺圣心,朕该治爱妃何罪?” 销雪哼道:“好嘛好嘛,那就赐妾一死,葬于帝陵,妾的尸身待百年后和陛下一同入土,妾的灵魂就天天伴君身侧,这样妾也不需传召,每天就盯着陛下看。” 淳祈帝心塞,真不知说这小嫔妃大胆好,还是说她爱胡闹,小嫔妃身娇体软,面容姣好,清香幽幽,说话大胆风趣,又对他情根深种,他还真是心情好。 忍不住下了力气掐掐小嫔妃的脸:“爱妃莫要胡闹。” 销雪心说你要是不开心有本事别笑,还一个劲搁这刺挠我。 销雪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就不说话。 淳祈帝还是第一次被人翻白眼。 虽说这小嫔妃也就是心有不满,白眼虽有怨气但也不多,嘟着唇更像是撒娇,灵动非常。 可可可这也不能掩盖她对帝王翻白眼的事实。 淳祈帝真要气笑,心说这小嫔妃真就不怕他,可真真是大胆得很,偏偏他还不太生气,他总不能因为一个白眼治罪小嫔妃,他是这么小气的人? 淳祈帝拍拍销雪的腰,没好气道:“起身,给朕磨墨,没见着朕还有一堆奏折呢。” 销雪心说原来她就是个被拉来当苦力的。 销雪撇头:“陛下上次还说江海又不是没有手,让妾自个找乐子,怎地如今就要妾干起活来。” 淳祈帝咬牙,心说这小嫔妃可真是不识好歹。 问问满宫嫔妃,谁不上赶着来华阳宫给他磨墨。 但这一摞子嫔妃要不是技术不行,要不是小动作颇多,要不是唠唠叨叨,烦人得很。 以至于,他如今想起红袖添香,不是月兰就是销雪。 其他的召见到华阳宫,不是侍寝,便是解闷。 可偏生,眼前这人,竟不识好歹? 淳祈帝冷哼道:“爱妃可是不愿?上回是体恤爱妃心情不好,这回也该爱妃体恤朕。” 销雪搂住淳祈帝的脖颈,眼睛亮亮:“哦?体恤陛下妾自然万分乐意,可陛下怎需要妾体恤呢?” 要不是销雪眼里闪着戏谑精光,淳祈帝还真要和她解释三分,如今,淳祈帝抿唇几分威胁道:“爱妃磨是不磨?” 销雪嘻嘻笑,心说您终于有点脾气了:“磨磨磨,只给陛下磨。” 淳祈帝冷哼一声,无甚反应。 销雪乐呵呵挽起袖子,摘下玉镯,磨起墨来。 认真工作的男人还是很有魅力的。 论起淳祈帝的面相,其实并不温和,五官凌厉,下颌线条分明,眼角尖锐,薄唇锋利。 可偏偏他肤白细腻,唇红眉墨,一声俊俏不为过。素日又端着笑,眼眉微弯,话语轻柔,那双潋滟的眼看着谁似乎都含浓情,无怪乎众人称淳祈帝一声温和。 而今,淳祈帝批着奏章,俊眉微簇,不算好心情。 销雪的角度恰好可端详淳祈帝那棱角分明的侧颜。 迷人又危险。 销雪中途累了,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淳祈帝挑眉,心说真是不客气。 中场休息,销雪轻揉手腕,江海端来点心。 淳祈帝:“爱妃可是累了?” 销雪闻着淳祈帝的气味就贴了上来,将手腕递给淳祈帝:“陛下,您帮妾揉揉妾便不累。” 淳祈帝睥她一眼:“要朕揉?使唤朕?爱妃真是大胆?” 销雪顺势靠在淳祈帝身侧:“好陛下,人家大胆又不是一两回,求求你嘛,行不行嘛,拜托拜托,好不好嘛,陛下最好,最爱陛下。” 小嫔妃的声音甜腻腻的,还摆着手,又是嘟唇又是眨眼。 淳祈帝真是无奈啊,接过销雪手腕:“好啦好啦,别闹了,下不为例。” 销雪点头如捣蒜,笑弯了眼,心说下次还敢。 淳祈帝不是没捏过销雪的手腕,但那都是在……咳咳不必说,懂得都懂。 此刻青天白日,小嫔妃的手腕真是又白又细又软,一掐就断,一掐就红,手指纤长如玉,指尖未涂蔻丹,天生粉嫩可爱,可真是天生娇养的人。 淳祈帝握着小嫔妃的手腕,轻轻揉捏,销雪舒服地眯眼,淳祈帝不愧是练武的,有力有技巧,手还热乎乎,舒服极了。 淳祈帝可不是没见得小嫔妃这一脸享受的模样,心说娇气,月兰磨墨一磨更久也未见得抱怨一声揉一下手腕。 淳祈帝坏心思地想,或许多练练也就习惯了? 差不多了,销雪也适当抽回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大眼睛迷迷瞪瞪:“陛下,您可真好,可真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那您可就是妾一个人的。” 淳祈帝当然没错过销雪这可怜的表情,咳咳,毕竟咱销雪是要攻略皇帝的人,自然得叫淳祈帝看见以博好感。 淳祈帝轻弹销雪的额:“说什么傻话。” 销雪呜一声双手捂住脑门,瘪嘴:“陛下您又欺负妾。” 淳祈帝一愣,心说他也没用力啊,随即就想掰开销雪的手:“让朕看看。” 销雪自是没淳祈帝大力,淳祈帝抿唇。 销雪讨好道:“疼。” 淳祈帝:“朕看爱妃嘴里没一句实话。” 销雪眨眼,轻摇淳祈帝衣袖:“好陛下,陛下好,真的疼,虽然就一点点疼,陛下莫气莫气,妾错了嘛。” 淳祈帝也不是死心眼的人,冷哼一声也便罢了。 淳祈帝喝茶,恩,是销雪讨好地端来的。 淳祈帝:“爱妃前些日子和宁妃一道在蓬莱亭?” 销雪狐疑:“是呀,陛下您难道不知?那日您去青玄宫难不成没看见妾身?这么大这么美一个妾身,你没看见?” 销雪边说还边比划,淳祈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朕想问问安宁,那日有无蹊跷之处。” 销雪心说果然这狗皇帝一叫她准不是因为想她,任重而道远啊。 销雪嘟嘴:“妾和宁妃她们打叶子牌呢,忽然间公主就摔了,妾和宁妃她们一起赶过去的,妾都不认识她们婢女,哪里知道有无蹊跷。” 淳祈帝不变神色:“安宁可知那日为救敏嘉的婢女有一个叫青棠的,据调查,这青棠是个好泅水的,蓬莱湖水虽不浅,但无暗流,实在淹不死一个会泅水的婢子,可这婢子偏就死了。” 销雪哼道:“陛下和妾说这是为何?莫不是陛下怀疑公主落水并非意外?” 淳祈帝:“朕只是同安宁探讨探讨,莫不是安宁不乐意?” 第37章 探讨 销雪乐意就有鬼了:“陛下,妾和您的私人时间,您尽爱说些别人的事。更何况,秘密听多了可是会死人的,这宫内人人都有秘密,妾还想好好活着陪陛下呢。” 淳祈帝也是有反骨的,哼道:“朕和安宁探讨,哪就危及安宁?今日朕还非要爱妃说。” 销雪无奈:“好好好,妾身舍命陪君子。按陛下所言,那婢子身上可有勒痕?水下可有缠着的水草?” 淳祈帝:“都无。” 销雪挑眉:“看来是这婢子一心寻死?这婢子可是忠仆?” 淳祈帝:“青棠是宁妃家生子,陪伴宁妃好歹十多年了。” 销雪喝茶:“看来这事还真可能有人从中作梗。” 淳祈帝眯眼:“要安宁看呢?” 销雪笑道:“妾可不骗陛下哟。妾身入宫不过数月,对各位嫔妃的了解也不多,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众嫔妃对妾而言可都是陌生人。” “宁妃位居二品妃位,资历又深,还有公主,有嫌疑的还是宁妃贴身忠仆,有此等本事之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家族势大,还得熟悉宁妃。符合这几点的宫内也无几位,此人不一定比宁妃地位高,但一定手伸得长。陛下,您这宫中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淳祈帝挑眉,心说叫你分析你还得评价朕后宫一二:“安宁可是怕了?” 销雪冷哼:“陛下您真真是过分,妾身说的您都不记得,妾早就说了有陛下在妾什么也不怕。” 淳祈帝舒服了,心说有人不怕但有人怕:“要安宁说出个名字,安宁认为会是谁?” 销雪瞪眼:“陛下,您这不是害妾嘛?妾又没有通天之眼,仅凭一个婢子怎么就能猜出幕后黑手?万一妾说错了,陛下还以为妾给您上眼药呢,万一被人知道了,妾还不是凭白树敌?” 淳祈帝没好气道:“朕是这般守不住话小气的人?” 销雪心说我怎么知道,我和你又不熟。 销雪面上无奈道:“陛下,您要妾猜,可妾真猜不出,要妾说,皇后、嘉德妃、月兰夫人、惠昭媛、花充仪都有可能。一要看宁妃是否与人结怨;二要看宁妃是否威胁了谁的地位;三要看是否有人欲胁公主而令宁妃。” “但也不能排除此事真的是意外的可能,那个婢子可能做了些背刺之事,一心求死。而佳常在一则为了保护公主免追责,二则救了公主既能得宁妃庇护,又能得陛下青眼,您瞧她这不就晋位还得封号了嘛。” “不过呀此事还得问问敏嘉公主,是有人故意引她去那,还是她自己寻去的。妾这个人心眼小,把人想的比较坏哦,是您要妾说的,可不许说妾想得多。” 淳祈帝挑眉,心说这小嫔妃还有几分道理:“朕看安宁与皇后交好,怎会怀疑皇后?” 销雪就是一个白眼:“陛下,您真是坏啊,哼,有您这样的?那可是皇后,妾一个小小婕妤,礼不可废,妾不得尊着敬着?您还问妾,那要不是您明媒正娶的正妻,妾会敬着她?妾不敬她,岂非不敬您?” “更何况,妾也没同皇后交好啊,妾无非就是请安时话说得好听些,一张一闭嘴的事有多难?私下里妾又没找过皇后,妾都没结交任何嫔妃,那日要不是偶遇宁妃,妾才不上赶着呢。共侍一夫,妾都要嫉妒死了,不打起来都好了,还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妾可真是哑巴吃黄连。” “陛下,气死妾了,您要气死妾了,要不是喜欢您,为了您后宫安定,为了不给您惹麻烦,妾何苦忍气吞声、装模作样,您倒是好,还误会妾,还把妾当您智囊?” 淳祈帝嗤笑:“就安宁,还智囊?朕不过是同你闲聊解闷。” 销雪瘪嘴:“呜呜呜,陛下,大坏蛋,气死妾了,妾苦口婆心,妾思前想后,您问妾妾就无有不应……” 小嫔妃这嘴叭叭的,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气人三分,淳祈帝无奈捂住销雪的嘴:“好好好,安宁乖,吃点黄豆马蹄糕,何如?” 销雪顿时就亮了眼:“陛下,妾要您喂嘛。” 淳祈帝心说阂宫上下就没遇见过和安宁一般上竿子就爬,还这么这么会撒娇的。 镇北王夫妇是喂她撒娇丹长大的吗? 而且偏偏,偏偏这小嫔妃不是他想宠就宠,想不宠就能丢一边的。 销雪就眼巴巴看着淳祈帝,淳祈帝心说罢了罢了,她年纪小,她这么喜欢朕。 于是,销雪喜提帝王投喂:“陛下,妾爱喝银耳莲子羹,下回妾来,您一定要给妾备着哦。” 销雪的舌尖扫过淳祈帝掌心,苏苏麻麻,又笑得像只偷腥小猫,一个小要求而已,淳祈帝:“江海,婕妤的话可记着了?” 江海吐血,发着呆呢,莫名被kou,心说老奴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 江海弯着腰,笑眯着眼,连连答应。 销雪吃完一块黄豆糕,还将淳祈帝掌心的碎屑给舔了,抬起头,眉眼弯弯,眼下的红痣红得耀目:“陛下喂的就是好吃些。” 江海还没走呢,心说这是老奴能看的? 有此美人,陛下真是好福气。 淳祈帝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掌心还有些湿润,心底有些发麻,这小嫔妃,这小嫔妃,怎么能笑得这么好看?怎么就这么勾人呢?怎么能这么乖顺呢? 淳祈帝一时心头旖旎,想起还剩一堆奏折,那叫心烦呦,擦手就指挥销雪磨墨去。 销雪自无有不应,屁颠屁颠先行一步。 淳祈帝红袖添香,又好生畅聊,心头爽快,忽略偶尔出神,效率还高了几分。 淳祈帝可是巳时通知的销雪,销雪是未时到的华阳宫,政事处理完也就申时,恰能用晚膳。 销雪也饿了,不客气地点了几份菜。 饭后,淳祈帝硬是拉着销雪下棋,销雪眼珠一转,拉着淳祈帝去云玉殿,美其名曰试试新棋盘。 实则,华阳殿这张床,能不睡她真的不想睡呀。 淳祈帝想着消消食也挺好,更何况云玉殿睡着确实舒服,他这小嫔妃惯会享受。 临时起意,路上还真没碰见人。 天色黑去,夜风清凉,两人携手走着,还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一回云玉殿,销雪就是舒心,正打算叫人摆棋呢,淳祈帝却眯眼搂住销雪的腰:“朕看朕与爱妃有比下棋更重要的事做。” 销雪眨眼,故作懵懂,手指却在淳祈帝的心口打圈:“陛下要做什么呢?” 淳祈帝低头,销雪那卷翘纤长的睫恰扫他的鼻尖,月色下小嫔妃眼角的红多了三分妖媚。 淳祈帝附耳说了两个字。 自忖开放的销雪又又又红了脸。 淳祈帝大手一挥叫人备水,使唤起云玉殿的婢子也是一点不客气。 销雪垂眸,似是羞恼:“那妾身先去洗漱可好?” 淳祈帝却拉住想要逃跑的销雪:“朕同爱妃一起。” 什么?是她想的一个意思? 销雪张大了眼:“陛下,您,我,我们?” 淳祈帝好笑道:“爱妃哪里朕不得见?” 销雪低头:“您这,我,啊。” 淳祈帝大笑,拉着销雪入浴室。 销雪喜欢泡澡,特意定制又宽又大又深又有多层台阶的浴池,铺了理石底,一半的石壁还镶了鹅卵石,方便销雪按摩。浴室放了好些夜明珠,池子里铺了不少玫瑰花瓣,空气里是湿润的淡香。 要知道普通嫔妃也就用个浴桶,淳祈帝挑眉,又又又一次刷新小嫔妃会享受的能力。 不过,这也是给他享受了。 咳咳咳,鸳鸯戏水,交颈缠欢,自不必细说。 淳祈帝心说这体验也是一番新奇,小嫔妃媚眼如丝,水汽朦胧最氤氲。 销雪红了脸,红了眼,但长夜漫漫,换个场地还是好一番翻云覆雨不罢休,昏昏沉沉方迷醉。 销雪心说放到现代,淳祈帝一定是那种千金难求的牛郎。 男人用身体征服女人,男人又何尝不会食髓知味? 淳祈帝啊淳祈帝,我会是你最契合的“伴侣”,那些在头脑里炸烟花的体验,那些欲拒还迎、不容回忆却又恰到好处的话语行为,可不是规矩矜持的大家闺秀、也不是花样百出的青楼妓子可比拟。 第38章 出名 次日,淳祈帝更衣正要去上朝。 小嫔妃还在睡呢,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嫔妃可懒,知道错下次还是不起身伺候。 淳祈帝脚还没跨出去,身后就传来柔柔的一声陛下。 淳祈帝挑眉,转身想问怎么了。 就见得小嫔妃身着单薄里衣,光着脚就扑了过来,环住他的腰。 销雪睡眼惺忪,窝在淳祈帝怀中:“陛下,妾真是舍不得您,妾想您。” 小嫔妃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他低头可见松散发旋。 淳祈帝叹气,顺了顺销雪长发:“安宁乖,朕下回再来看你。” 销雪低着头:“妾都省得,妾只是舍不得您,陛下,将您的香囊给妾可好?” 淳祈帝:“哦?这回又是为何?” 销雪:“香囊有您的味道,妾喜欢,不过若是这香囊是某人做的妾就不要了。” 一个香囊罢了,小嫔妃喜欢淳祈帝也就摘下,毕竟,这小嫔妃有点家底,她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可不多。 接过香囊,销雪果真笑弯了眼,脑袋窜动几下:“陛下,您忙去吧,妾等您哦。” 淳祈帝能想象出小嫔妃说这话的表情,嘴角抽动,也没回应,匆匆走了。 去上朝的路上,端着张脸,时不时却摇摇头。 江海…… 销雪到凤仪宫的时候,只有嘉德妃和月兰夫人没来。 丽姬:“婕妤娘娘就是好福气,有一个好的出身就是不一般,如今更要成为西疆的皇亲国戚,难怪陛下对婕妤念念不忘,像妾这种仅凭自身得陛下宠爱的嫔妃见着婕妤可真得避退三分。” 销雪心说丽姬还真是对淳祈帝情根深种,谁稍微得宠些,她就急,不过,她有皇帝宠爱,确实有底气。 销雪哂笑:“丽姬妹妹无须羡慕,下辈子说不定你也可以哟。” 丽姬冷笑道:“谁羡慕娘娘了,要真论宠爱,娘娘恐怕还比不过嫣宝林。” 月兰夫人:“刚进殿就听见丽姬你吵吵嚷嚷,扰了一屋子清净,丽姬你若是心不静,不若帮本宫抄写佛经。” 丽姬冷哼一声,嘉德妃:“今日这凤仪宫热闹得很呀,丽姬你又惹着月兰夫人了?要本宫说丽姬你这是何必,每次找月兰夫人的茬都落不得好,陛下最宠的人啊,还是月兰呢,丽姬你怎么看不明白?” 众妃给二位请安,丽姬一记白眼:“嘉德妃姐姐说的是,要妾说月兰夫人惯会装模作样,哪比得了嘉德妃姐姐坦荡大方,本以为月兰夫人是个清高的,次次却叫妾落不得好,也不知在陛下眼前如何上的眼药。” 销雪心说月兰夫人大好人啊,怎地阴差阳错帮她吸引火力了。 想来也是,入宫三月,那些嫔妃间的弯弯绕绕也当渐渐暴露了。 皇后也该出来了。 皇后端着盈盈浅笑,众妃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手,杨婕妤捂着帕子低咳两声。 皇后:“杨婕妤这是怎么了?” 杨婕妤颔首,扯出一抹笑:“劳皇后娘娘忧心,妾是咳疾又犯了。” 皇后皱眉:“这可怜见的,最近这天温差大,众妃可得好生照料自个身子,若犯了病便不能好生伺候陛下了,特别是那起子穿着纱衣在路中央舞袖的。杨婕妤,本宫记得这可是老毛病了,太医可来看过?” 杨婕妤面色透白,又咳了两声:“太医自是看过,开了方子,喝个把日子当会好转。妾这身子不争气,叫皇后娘娘担心了。” 皇后叹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杨婕妤你安心养病,这两日若是身子吃不消便免了请安,花充仪啊,如今你宫里一个病人,一个有孕,你可得上几分心。” 花充仪长相秀美,出身书香世家,自带读书人脱俗的气质,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叫人如沐春风:“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笑道:“你呀素来是个懂事的,叫本宫省心得很,嫣宝林这胎如何了?” 花充仪:“回娘娘话,虽在一宫,但嫣宝林的晴雨阁离我晴芷殿属实不近,娘娘知道臣妾素来是个安静的性子,平日只爱舞文弄墨,一时还真没特意关照晴雨阁,是臣妾疏忽。” 皇后蹙眉:“哎,这倒也怪不得你,你也不是个会磋磨人的,嫣宝林在你宫内是她的福气,你一个充仪也属实不必为她费心。漫兮,一会替本宫去看看嫣宝林腹中皇嗣,许久未见嫣宝林,不知她可否好生安胎。” 花充仪和漫兮自是应声。 嘉德妃嗤道:“嫣宝林倒是娇贵得很,惠昭媛受那一番苦才得在宫中好生修养,这嫣宝林一个身子差就免了请安,要本妃说,还是胡常在最是安分,胡常在这胎可得有五月了吧,本宫看这肚子都隆起了。” 胡常在心说怎就提及她了,她就想做个隐形人啊,顺着众人的目光恭敬道:“回娘娘话,妾身幸得皇后娘娘庇佑,这孩子倒是不怎折腾人,妾身得皇嗣已是三生有幸,妾身身子也算康健,该有的礼数妾身自不敢忘。” 皇后满意道:“胡氏是个好的,胡常在你自好生养胎,生下皇嗣本宫自不会亏待你去。” 林容华:“说起病人,宁妃姐姐宫中也有病人呢,佳常在可是为救公主而受苦,宁妃娘娘又是个体贴的,相必定是好生照料着吧。” 宁妃淡道:“本妃替金氏谢过林妹妹关心,金氏也是个可怜人,身子本就寒凉,这一下受冻竟是缠绵病榻,发热不断,好在这几日已有好转,想必不日便可痊愈。” 林容华:“之前还未记得金氏是何模样,这一遭倒是叫本容华好记,想见见是何等佳人呢,宫内多少姐妹都好奇着呢,本容华可等着她痊愈请安那日。” 销雪心说这一众新人里明月夫人和她本就出众,另外几人一个嫣宝林是出名了,这下佳常在也算籍籍有名。 先帝孝期已过,新人不过入宫三月,老人也正当芳华时,那些蛰伏着的都会逐渐爬出来,下一个出名的,又会是谁呢? 第39章 探访 青玄殿,敏嘉公主已然痊愈,小孩子不记事,玩闹得没心没肺。 宁妃:“漫修姑娘坐,怎来了青玄宫,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吗?” 漫修恭敬道:“回娘娘话,漫修奉皇后娘娘令来看看佳常在病养得如何。” 宁妃轻笑:“佳常在是有福之人,不日便可痊愈了。” 漫修也笑:“是宁妃娘娘照料得好,皇后娘娘都省得。此番皇后娘娘命漫修前来,亦是想对娘娘说日前不是故意拒绝娘娘求见,而是娘娘体恤公主病弱,望娘娘一心照顾公主,莫要分心忧心。” 宁妃的手一紧,嘴角的弧度未变:“臣妾省得娘娘之心,漫修姑娘记得替本妃谢过娘娘。” 漫修颔首:“娘娘不必多礼,皇后娘娘说了宁妃娘娘有七巧玲珑心,最是贴心人,又一心念着公主,当为后宫母妃表率,皇后娘娘从来都看重宁妃您。敏嘉公主玉雪可爱,懂事聪慧,皇后娘娘作为公主嫡母,亦心疼敏嘉,忧心敏嘉。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日后,宁妃您若是带着公主来凤仪殿,皇后娘娘自是喜不自胜。” 宁妃看着漫修,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漫修维持着唇角弧度,眼里都是笑意。 宁妃轻笑:“臣妾谢皇后娘娘抬举,可敏嘉被这起子意外给惊到了,青棠是臣妾家生子,素来与敏嘉情深,此番青棠为救敏嘉没了性命,敏嘉近日还向臣妾找青棠呢,臣妾都不知该如何回复敏嘉。” 漫修:“宁妃娘娘何必多虑,不过是一个婢子而已,敏嘉公主年纪小可不记事,换一个玩伴便是。青棠是个好姑娘,为救公主而死是这婢子之荣幸,到了地下定能投个好胎。金氏自打入了青玄宫就是青玄宫的人,一个常在而已,宁妃娘娘也不必过于感激。” “蓬莱亭雨后泥泞,又水草颇丰,此番之事阴差阳错,倒是谁也不曾预料,但经此一事,想必宁妃娘娘日后定能耳聪目明,皇后娘娘等着小公主痊愈呢。” 宁妃垂眸,忽而抬首:“臣妾省得。” 漫修满意道:“有娘娘这话,皇后娘娘定能舒心。皇后娘娘还命奴婢给宁妃您带句话,这后宫之大容得万千意外,真假虚实为其次,手里有的当为主,皇后娘娘惦记着您呢。” 五月的天,宁妃却觉得如腊月般寒。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漫修,指尖忍不住发颤。 在敏嘉遥远的欢笑声中,宁妃送走了漫修,跌坐在高椅。 青荷心疼道:“娘娘,若是您不愿为皇后掣肘,咱们自可以求助陛下不是,陛下惯来心疼公主,断不会置之不理。” 宁妃苦笑:“都是空穴来风之事,嫡母想念孩子多正当之理,今日躲得过皇后,明日可躲得了嫡母皇太后?更何况,你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情?从来陛下不管,如今又岂会管?即使如今管了,可如漫修所言,这后宫是女子天下,陛下岂有这么多心思?” 青荷皱眉:“那咱们只能听命?” 宁妃:“论家世本妃并不出众且父亲远离盛京,论容貌本妃比不过后宫殊色,论才能本妃比不过月兰比不过花充仪,论宠爱本妃更不敢奢求,本妃唯有敏嘉,为了敏嘉,本妃做什么不行?” 晃神时,敏嘉摇摇晃晃地跑进来:“母妃,母妃,该陪敏嘉一道玩啦。” 宁妃扯出一抹笑,摸摸女儿的脸:“好呀,母妃陪着你。” 淳祈帝来青玄宫用晚膳,就听得宁妃母女二人欢笑,也是舒心。 淳祈帝:“爱妃,敏嘉身子可是好了?” 宁妃牵着敏嘉的手,眉眼温柔:“承蒙陛下关照,敏嘉自是痊愈。” 淳祈帝一把捞起敏嘉,引得公主惊呼:“父皇!” 好一番其乐融融之景。 晚膳时,宁妃熟练地给淳祈帝布膳,敏嘉乖顺地小口吃饭。 待乳母将敏嘉带走,宁妃便伺候淳祈帝更衣。 淳祈帝:“这段日子辛苦爱妃了。” 宁妃笑道:“敏嘉是臣妾的孩儿,臣妾不辛苦,臣妾只是心疼敏嘉。” 淳祈帝叹:“敏嘉此番受苦了,爱妃可曾问敏嘉当日之事?” 宁妃垂眸:“臣妾自是问了,敏嘉只说那日见得草堆里有一只大蝴蝶,她一心想抓蝴蝶,未曾想一扑便落水了,不知陛下查得如何,可有蛛丝马迹?” 淳祈帝似是无奈摇头:“行检司属实未发觉有异,一个婢子之死是意外也是有的。” 宁妃点头:“下次臣妾便不带敏嘉去这种危险之地,也是臣妾疏忽,敏嘉有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此番之事叫臣妾吓着了,也叫陛下忧心许久,臣妾心下有愧。” 淳祈帝扫了眼宁妃,淡道:“爱妃预料不到意外,如今敏嘉无事便是好的,金氏心善,太后、皇后、爱妃都关切着她,也是她的福气。” 宁妃:“太后娘娘有爱孙之心,皇后娘娘又素来贤惠,对众妃皆尽心尽力,有太后皇后是臣妾之福。” 淳祈帝轻拍宁妃手背,看不清眼底神色:“爱妃此般想,极好。” 翠林阁 “常在,陛下又去青玄殿了。”杏子给金氏净手。 金氏大病初愈,面上带着白,声音也有些虚弱:“陛下爱子心切。” 杏子叹道:“常在您此番受苦,陛下却一次不来。” “杏子,这种话不要说了,陛下之心岂是我能左右?” 杏子缴干帕子:“可此番明明是常在好心,常在不去,亦无人知晓常在会泅水,宁妃娘娘素来温柔体贴,却也不叫陛下来看看常在。” 金氏叹道:“杏子,最不能琢磨的就是人心。我若不救,万一公主有碍,我定难辞其咎,是我没得选。而我救了公主,也得了好处,哪还能再起歹念?我是好心,但他人可不一定信。” 杏子瞪眼:“这,怎么还能不信常在?” “傻杏子,你可得好好学呀,你这般性子在宫中太天真了。宫内人虽多,可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今日不起眼的路人甲就可能是它日的利剑。罢了,你不懂也好,还有本常在在呢。” 第40章 寿宴 杏子双眸含泪:“奴婢只是心疼常在,常在在家中本就如履薄冰,本以为到了宫中日子能好过些,未曾想常在还先搞垮身子,常在此番再难有孕可如何是好?” 金氏转头:“杏子,路还长着,你以为有孕就是件好事?我如今也算新人中位分最高,明面上还被宁妃庇护,已然极好,说不定我无孕方得坦途,更何况,太医不是说几年后能调养好?而几年后,我又岂能只是个小小常在?” 杏子着急道:“可几年后谁知道主家会不会……” 金氏拍拍杏子的手:“好杏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忧心,但这宫里的路没有这么好走,德远侯一家既要我入宫,我再怎么走这路,他们也只能受着。想要我为他们牟利,给他们铺路,也得看看我乐不乐意。” 六月初一,楚太后千秋。 寿宴是楚皇后一手操办。 由于是大办,宗室贵族、文武百官、诰命夫人齐聚永寿宫,好不热闹。 销雪一身霞光红袄裙随众妃入宴。 今日是销雪第一次见得淳祈帝生母慈母皇太后,慈母皇太后素来低调,亦不多问宫中诸事,甚至经常出宫祈福。先帝孝期三年,有两年慈母皇太后都带着沈贵嫔居于相国寺。 淳祈帝生得俊朗,沈太后自得是个大美人,桃腮杏眼,墨眉秀鼻,虽是暮春之年却仍显娇憨。 着一身拂紫棉银丝绣牡丹锦袍,戴镂金点翠罗兰华盛,插凤鸟雕玉缀珠花流苏,配双支纯金折枝百子莲钗,低调却处处奢华,素雅但不失风情。 慈母皇太后不怎么笑,应着常年礼佛,腕上戴一串檀珠,坐着似自隔俗世,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因着骨架娇小,面容白皙,平添几分亲切。 这种矛盾感亦体现在沈太后微簇的弯眉和清冷的杏眼里。 沈太后眸光扫过一众嫔妃,唯对沈贵嫔弯了唇。 待人来得差不多了,楚皇后随同着嫡母皇太后入宴上坐。 嫡母皇太后正红色凤袍加身,戴凤冠,插凤钗,耳挂东珠,金镶玉护甲纤长,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好不雍容。 众人给太后请安,群臣跪拜高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好不壮观。 楚太后摆手笑道:“都起来吧,今日哀家千秋,劳烦诸位为哀家费心,望诸位吃好喝好,只当寻常家宴。” 众人自得谢过太后。 “楚姐姐今日之风华更甚从前,妹妹在此祝姐姐新一年诸事顺意,福泽绵长。”沈太后给楚太后敬酒,说的虽是好话,但语调颇为清冷。 楚太后的笑意更浓几分:“姐姐在此多谢妹妹好意,沈妹妹看着又清减了,礼佛是好,沈妹妹也得善待几身,莫叫陛下忧心呀。” 不多时,淳祈帝来了。 众人给淳祈帝请安,淳祈帝给皇太后请安:“儿臣在华阳殿与太傅丞相商讨国事一时间来迟了,儿臣给母后请罪。” 楚太后摆手叹道:“母后之事事小,皇儿国事为大,母后又岂是斤斤计较之人?皇儿素来勤勉,叫母后既是舒心又是忧心呐。” 淳祈帝给太后敬酒:“母后之心儿臣省得,是儿臣之过叫母后心忧。” 楚太后满目柔情:“做母亲的哪有不忧心儿子之理?你呀如何母后都会忧心的,母后也老了,只愿皇儿顺心顺意。” 淳祈帝感动道:“得母如此为儿臣之幸,清华,开宴吧。诸位卿家只当寻常家宴,给这宫中添添喜气!” 众人皆应是,淳祈帝与楚太后言笑晏晏还颇有几分民间母子之样。 淳祈帝全程都未和沈太后多说几句话,沈太后也面色淡淡。 楚太后爱听戏曲,歌舞便免了,请了几波戏班子于舞台唱戏。 销雪看得懂但不算特别喜欢,她身旁的沈贵嫔和杨婕妤倒是看得入迷。 杨婕妤一场风寒清减几分,一身梅子青掐腰襦裙显得人如出水芙蓉淡雅脱俗。 沈贵嫔倒是被养得极好,面上带几分软肉,一身胭脂色袄裙显得人娇憨明艳。 后头有小嫔妃窃窃私语沈太后与皇帝不似亲生母子,收获沈贵嫔眼刀几记就再不敢多语。 今年的六月比往年凉爽太多,前两日又下雨,在室外竟也不热。这几年秦承都是丰年,国库满当,淳祈帝松了口,皇后也不吝惜冰块,大盆大盆摆,销雪是一点汗都没出。 永寿宫花叶从从,上的膳食是热的,饮的酒是冰镇果酒,味道清爽。 侍女给皇帝端上荔枝,皇帝转头就吩咐江海给月兰夫人端上一盘尝尝鲜。 楚皇后见状,主动也给销雪、沈贵嫔各赐一份。 销雪与沈贵嫔对视一眼,唇角微勾。 霎时间,可算是羡煞旁人。 惠昭媛孕期对荔枝这种水润甘甜之物毫无抵抗力,见状出言:“陛下可是真疼月兰姐姐,有什么好的第一时间都只记得姐姐呢。” 月兰夫人笑道:“沁竹,将这荔枝分一半给惠昭媛,还望妹妹笑纳。” 惠昭媛冷笑:“既是御赐之物岂有分食之理,既是陛下之心,月兰姐姐还是独享罢了,妹妹可消受不起,万一上火了陛下说不定还得责怪姐姐呢。” 嘉德妃噗嗤一声笑道:“昭媛妹妹所言极是,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月兰的福气,瞧,云妹妹和沈妹妹受的是皇后娘娘青眼,和月兰妹妹没法比呀。姐姐我呀是看明白阂宫上下姊妹可都比不得月兰呢,姐姐还有大皇子,惠昭媛妹妹有小皇儿,可其他无子无宠的姊妹真不知如何是好。” 销雪和沈贵嫔默默吃瓜,都当没听见。 月兰轻笑:“嘉德妃姐姐言重了,陛下是个怜香惜玉的,也称得上雨露均沾。” 嘉德妃轻笑:“月兰妹妹所言极是,哎呀,是姐姐说话没轻没重,妹妹可别往心里去,若是妹妹当真了,姐姐可消受不起。” 惠昭媛接道:“嘉德妃姐姐所言极是。本昭媛可记得大公主也爱吃荔枝,可陛下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月兰姐姐您,说起来陛下最近可是常去青玄宫,到头来终究比不过月兰姐姐您。妹妹看,这阂宫的姐妹要出头呀,指不定得靠姐姐您指点。” 月兰皱眉:“惠昭媛言重了,陛下心之所向岂是本夫人能决定?陛下心中都有成算,惠昭媛还得记得言多必失为好。” 第41章 寿宴2 宁妃轻笑:“敏嘉嘴馋,是个新奇的好吃的都爱,月兰夫人可莫要往心里去。虽然陛下之心无人能左右,但后宫还有皇后、太后,总归不会让妹妹们籍籍无名,不会罔顾宫内立法规矩。” 嘉德妃看了宁妃一眼:“宁妃娘娘果真是个懂事贴心的,难怪能把公主教养得极好,但妹妹你呀位居二品妃位,可是不懂低位宫妃之苦。本妃做太子侧妃时宫内可是有个梁氏妹妹可还记得?” 宁妃淡道:“梁氏生得极美,本妃倒也有几分印象。” 嘉德妃哂笑:“梁氏啊当时是个良媛,也是个官宦世家清白女儿,生得极美,但眉眼和月兰妹妹过于相似,陛下太子时也曾颇为宠爱。月兰妹妹当时好像是王嫔,本妃记得梁氏就是冲撞了月兰,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梁氏也是个可怜人,一心爱慕陛下,可后来竟是一年不得被陛下召幸一回,活生生冻死在腊月。本妃寝居离梁氏近,梁氏也曾爱找本妃说话,本妃后来去得一次梁氏寝殿,可是连末等奉仪都比不过呢。” “也不是皇后娘娘不管梁氏,只是宫内磋磨人的法子太多,皇后娘娘也不是闲人,一次两次也罢,梁氏是个懂事的,次数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呼救了。” 高位斗嘴,小嫔妃不敢说话,听嘉德妃一言,可是抽气呐。 要知道良媛还是有点地位的,良媛之上是良娣,良娣之上就是王嫔。 若真如嘉德妃所言,这月兰夫人可是真真不能招惹呀。 宁妃叹:“嘉德妃姐姐言重了,切莫吓着妹妹们,梁氏之前也是太过跋扈。” 嘉德妃喝了口酒:“宁妃说的有理,但论跋扈,后来的丽姬倒比梁氏嚣张多了。罢了罢了,不提也罢,都是太子府的事了,如今是后宫,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销雪心说不同就不同在情况更为可怖,斗争更为激烈。这嘉德妃一张嘴呀,啧。 惠昭媛咽了口水,把酒杯重重放下:“本昭媛初入太子府也就是个良娣,杨婕妤当时也就是个良媛。” 嘉德妃低咳一声:“惠妹妹莫提了,总归都是从前事。” 月兰夫人蹙眉:“太后千秋,嘉德妃还是提些喜庆事,别抓着死人不放。” 众妃喧闹间,也到了给太后献寿礼之时。 淳祈帝送的是万寿图,每个寿都是亲笔题写,楚太后看得是连连点头叹淳祈帝孝心有加呐。 皇后也算和皇帝心有灵犀,送的是贺寿图檀木屏风,图出自盛京第一画手关风月,那叫一个色彩缤纷,美轮美奂,楚太后笑说皇后有心呐,淳祈帝亦是赞扬皇后一番。 宁妃推出大公主背贺寿诗,敏嘉语气稚嫩,但背的却是纯熟,楚太后霎时间就红了眼:“敏嘉乖孙女,这段时间受苦了还能如此用心,真是孝心有加,宁妃教得好呀。” 淳祈帝看着懵懂的女儿亦满意道:“敏嘉是个聪慧的,宁妃有心了,敏嘉,来父皇跟前。” 敏嘉看了眼宁妃,宁妃示以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蹿着小短腿上前,淳祈帝看敏嘉爬梯爬得好笑,就吩咐奶嬷把孩子抱过来。 敏嘉到淳祈帝跟前,还有些怕,毕竟也算是大场面,对着淳祈帝甜甜一笑,淳祈帝的笑意也深几分。 销雪送的是天禄长春五色玛瑙花樽,可是销雪花重金买的,可谓美伦美奂。 楚太后看了眼笑道:“安宁有心了,这回安宁也是破费了。” 销雪笑盈盈:“孝敬母后怎么能算破费?只博得母后一笑也是值得。” 销雪心说能花钱解决的都不叫事。 楚太后:“你呀你,一张巧嘴甜的呦。” 淳祈帝倒是似笑非笑:“安宁的小金库足得很,母后可得叫安宁多多孝敬您才好。” 销雪嘟嘴,朝着淳祈帝冷哼一声。 啧,大庭广众之下撒娇,淳祈帝心说也是没谁了。 楚太后佯斥:“哪有皇帝这样叫自己嫔妃破费的。” 淳祈帝:“母后说的是。” 一众嫔妃那可是生怕自己送的不好,丢脸事小,被皇帝太后记住事大,都是绞尽脑汁。 兴宜送的是曼陀散彩珐琅净瓶一对,楚太后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兴宜送礼,楚太后自得寒暄一番:“兴宜有心了,兴宜近日也忙,还能搜集到这等上好净瓶,是个好孩子。” 兴宜笑得端庄:“兴宜孝敬太后娘娘是应该的,兴宜只怕不够用心呢。” 楚太后叹道:“好孩子,哀家一年年看着你长大,如今也是亭亭玉立,担得起家国之责,不愧是萧家女,不愧流有秦承血脉,兴宜此番去西疆,哀家可也舍不得呀。” 兴宜红了眼:“兴宜省得太后娘娘之心,今日太后千秋,倒叫太后为兴宜忧心,兴宜属实不该。” 楚太后:“好孩子,说的什么话,清人,将蜜瓜端去给兴宜,这朝贡的蜜瓜甜,也得叫兴宜尝尝。” 兴宜自是道谢,楚皇后才满意地弯了眼。 惠昭媛命如意去和皇后娘娘打声招呼,她精神不济想先退下。 皇后闻言,心疼道:“惠昭媛这胎本就须得好生将养,又堪堪三月,确实不堪疲乏,漫修啊,你去给惠昭媛回话,告她皇嗣为重,先回宫修养吧。” 漫修应是,还送着惠昭媛上步辇。 漫修看人走远了才去给皇后回话,而惠昭媛也下了步辇,前面走着快意探路,后头顺意如意一人搀着惠昭媛一边慢慢走着。 步辇多意外,寿宴多是非。 这边惠昭媛为保胎殚精竭虑,那边销雪看人早退羡慕得哟,只能狠吃螃蟹发泄。 沈贵嫔有一搭没一搭找销雪聊天,嫔妃之间的吵闹嘀咕可不休止。 风扬又给销雪塞银票,生怕销雪钱不够傍身。 楚太后:“此番生辰,母后还真有一事想拜托皇儿。” 淳祈帝挑眉:“母后是为何事?” 楚太后叹道:“哀家亲眷不多,但有一侄儿,亦做过皇儿伴读,霁初年二十有四,却不曾娶妻,后院连个通房也无。哀家相信皇儿眼光,想请皇帝给霁初赐婚,不知皇儿可允?” 第42章 寿宴3 淳祈帝看了眼楚太后,笑道:“楚家之霁初,盛京之好郎君,想嫁于霁初的女儿何其多,母后何必忧愁?” 楚太后:“先成家后立业,然则霁初已榜上有名却仍孤身一人,哀家与丞相皆忧心。盛京权贵遍地,其间错根盘节,婚娶之事涉及众多,霁初又无心上之人,最好的选择还是由皇帝赐婚。” 淳祈帝复杂道:“母后之心儿臣省得了,但好歹儿臣与霁初有同窗之谊,可不好逼迫霁初婚娶之事啊。” 楚太后:“皇儿之忧霁初省得,哀家亦问过霁初之意,霁初只答任陛下决议,想必陛下能赐他一贤妻,连一段好姻缘。” 淳祈帝眯眼:“既如此,儿臣便答应了,定择一盛京宜家宜室之贵女,不负母后与楚家。” 淳祈帝与楚太后言笑晏晏,那边嫔妃处却已然乱成一团。 淳祈帝蹙眉,还未发话,皇后隐有怒气:“漫其,去看看是怎么了?” 漫其应是赶忙走去。 嫣宝林喝了口茶,隐约感觉腹中坠痛。 一边的何宝林见她面色发白,暗道不好,担忧道:“嫣妹妹这是怎么了?” 嫣宝林扯出一抹笑,摇摇头,捂住肚子:“我也不知。” 怎料这阵痛越来越严重,嫣宝林泌出冷汗,感觉下面有东西流出,眯眼咬牙,抓住初乔的手,艰难道:“初乔,肚子疼。” 初乔紧张又心疼,坚定道:“宝林,奴婢去请太医。” 嫣宝林却不愿放开初乔的手,初乔知道宝林这是害怕。 嫣宝林这里的动静不小,因着有孕,嫔妃偷瞄的目光更是不少。 周围的小嫔妃都面露担忧。 坐在前头的高位嫔妃自然也晓得了。 嘉德妃心说晦气,但她是这儿位分最高的,若是不率先发话岂不是要被月兰夫人抢了风头?嫣宝林如何她并不关心,但压不过月兰夫人就叫她心塞。 嘉德妃看了嫣宝林一眼,摆手道:“春风,速速去请太医,嫣宝林如今身怀皇嗣,一点不舒服自是非同小可。春露,去将此事禀报皇后。行了,你们也都别围着嫣宝林了,围在一起气都喘不过来,若嫣宝林是被蓄意谋害,皇后自不会放过。” 嘉德妃轻飘飘扫过一众嫔妃,欣赏着宫妃大同小异的表情,按捺住嗤笑的冲动。 漫其和春露在路上碰着,便一同去给皇后回话。 楚太后闻言,凤眼微眯,怒拍桌几:“好啊,哀家倒要看看是意外还是人为,新人入宫不多时哀家也眼生,这回正好叫哀家过过眼,沈妹妹可要一道?” 沈太后放下茶水,淡道:“也好,便去看一眼罢。” 皇后搀着楚太后起身,西林扶着沈太后起身,淳祈帝亦是一道。 为防止宴会出意外,皇后特安排了一处太医之位。 春风可不敢懈怠,步履匆匆。 待太后一行人来到众嫔妃前,太医也匆匆赶到。 众妃给太后一行人请安,楚太后不耐地摆手:“都免礼吧,太医,速速给宝林诊脉。” 太医应声,麻溜地直奔嫣宝林跟前。 淳祈帝亦扫了眼嫣宝林,俊眉颦蹙。 楚太后的威仪可不是盖的,一众低位嫔妃都低着头装鹌鹑,淳祈帝也看得好笑。 皇后给无尽使了个眼色,无尽机灵地端来椅子。 皇后柔声道:“两位母后,陛下,想必太医也要些时候,咱坐着等待可好?” 楚太后面色稍霁,沈太后淡笑:“皇后是个好的,素来体贴周全。” 随着太后、帝后落座,楚太后也就开口:“你们也都别站着了,坐罢。” 众妃虽应声坐下,但四尊大佛在前,亦战战兢兢可不敢多言。 销雪在人堆里,为随大流,也低着头。 但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竟有些兴奋,有些想笑,努力憋嘴抿唇。心说这次总不能关我的事罢,也能轮到我看戏一回吧。 淳祈帝目光扫过众妃,月兰面色淡淡,嘉德妃倨傲骄矜,云婕妤低头唇角微勾,淳祈帝心说真有她的:“安宁你低着头做甚?” 突然被点名的销雪在心里狠狠暗骂,心说大家不都这样,怎就盯着她? 淳祈帝轻飘飘一言,众人的目光就都看向销雪。 销雪捏拳,抬首是浅笑盈盈又支支吾吾。 淳祈帝看小嫔妃狡黠的目光:“罢了,低头便低头吧,也无甚大事。” 楚太后却不依了,笑道:“安宁这是怎了,可是见着宝林难受害怕了?” 销雪羞恼道:“回太后,妾只是许久未见您与陛下,一时开心罢了。但此刻可不是妾能笑的时候,妾只能低着头罢。” 说罢,还面色微红,娇嗔的目光扫过几位大佛。 和淳祈帝对视的时候,淳祈帝似乎能听见小嫔妃的轻哼,略尴尬地摸摸鼻头,他做甚要逗弄这小嫔妃,明知她这性子什么都说得出口。 饶是楚太后都一噎,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太后就开口道:“久闻安宁之名,今日一见,未曾想安宁是这样一个性子。” 销雪笑嘻嘻:“妾自看见陛下就在想是何等风姿的人才能生出这样一个俊朗君子,今日妾一见太后娘娘您,就觉得眼前一亮,太后娘娘您不仅天生丽质更出尘脱俗呢。妾自诩生得好颜色,可在您面前亦自惭形秽几分。” 沈贵嫔面色复杂,嘉德妃心说没见过这么会拍马屁的。 众妃面色一言难尽,淳祈帝憋笑,素来内敛的沈太后被如此直白地夸也是少有,略有不自然也就不想说话。 幸好太医发言了:“禀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嫣宝林体内血气旺盛,血行畅通这才动了胎气。宝林身子虚弱,胎儿强健所需养分又大,胎气一动宝林便苦痛难耐,微臣开药,宝林这几日好好休养,此胎应是能保。” 闻言,嫣宝林这才松了口气,初乔差点落下泪来。 第43章 寿宴4 皇后蹙眉:“漫修,吩咐下去熬药。陛下,宝林既需休养,现下不若先抬宝林回宫?” 淳祈帝点头:“皇后有心,太医,宝林这身子可受得了回宫之路?” 太医恭敬道:“回陛下,待宝林喝了药即可。” 淳祈帝:“皇后安排吧。” 皇后点头应是,又问:“宝林血气通畅是为何?此可为正常现象?” 太医低头:“血气通畅原因有很多,可能是个人体质,也可能是吃了不该吃的。” 楚皇后眯眼:“那便劳烦太医看看嫣宝林的饮食有无问题。” 太医应声,检查起来。 太医验得仔细,江海甚至给淳祈帝倒了杯茶,待检查茶水时,太医眉心紧皱。 楚皇后见状问道:“太医,可是有何异常?” 太医紧张道:“回娘娘话,这每道菜单看都是无甚问题,但这木耳配上浓茶可是活血化淤之物,吃多了其作用虽不及红花,但效果一般无二。宝林许是没吃多少,故才逃过一劫。” 食物相克之道众妃自有所耳闻,但也不免心惊。 楚太后冷笑道:“在哀家的寿宴作威作福,耍这起子小心机,是真有本事。皇后,宴会为你一手操办,竟让人钻了这等空子,哀家看是你无能。” 皇后被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忙请罪:“母后莫气,是儿臣之错。” 淳祈帝轻笑,眉眼却没有弧度:“百密也有一疏,朕也想看看何人竟在母后千秋戕害皇嗣,叫端膳的宫人上来。” 淳祈帝眼神示意皇后,皇后压抑着怒气:“漫兮,请人来,把女史也带来。” 皇后是有点应急能力的,事发时就叫无双控制住了一众宫婢,此刻,皇后一呼,漫兮就召来相关婢子。 皇后眯眼:“四位女史,去检查一番各位嫔妃处膳食可有错漏。给嫣宝林端茶水的,上膳食的,向前一步。” 四位婢女低着头跪着向前挪了一步。 皇后唇角微勾,眼神示意漫兮:“这杯茶水,这道木耳,是何人呈上?” 漫兮配合地端来茶水和木耳给四位过目。 一位婢女颤声道:“是奴婢。” 皇后冷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是受何人指使?” 婢子抬首回道:“奴婢名风槐,听从尚食吩咐,无人背后指使。” 皇后:“呵,既是本宫安排之宴,尚食自听从本宫之令,给各位嫔妃上的膳食皆有女史备案,且经典膳审核,只为不生因食有碍之事,你既说受尚食之令,可要本宫宣尚食对峙?你也莫说一时疏漏之语,何人送何皆有记录,本宫特命两位尚食互相监督。你若所言有假,自有慎刑司招待。你且再说一次,可是受人指使?” 风槐重重磕头,凝噎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断不敢欺骗娘娘,奴婢确实是受尚食之令。” 皇后凝眉:“宣两位尚食。” 李尚食和梁尚食早被漫兮召来,远远站在一旁,听见风槐之语,皆咬牙。 此刻被宣,急急忙忙上前跪下,李尚食:“回娘娘话,这木耳是给陈小仪的,浓茶是给木容华的,奴婢下此令时,梁尚食在一旁,满叶与木牙两婢子亦听见了。” 皇后看向梁尚食,梁尚食恭敬道:“奴婢可证明李尚食所言为真。” 皇后:“满叶与木牙是哪两位?梁尚食所言可有假?” 闻言,两婢子应道:“奴婢可证明梁尚食所言为真。” 女史也核对好了,站在一旁。 嫣宝林的药也来了。 皇后:“嫣宝林喝了药就走吧,四位女史,如何?” 女史恭敬道:“回娘娘,嫣宝林一处多了浓茶和木耳,木容华处少了浓茶,陈小仪处少了木耳。” 皇后:“风槐你还有何话可说,若是疏漏,为何浓茶和木耳都一齐送错?若无人指使,你又怎恰将两共食易滑胎之物恰好送于嫣宝林?可不是谁都能摸透宴会膳食且恰安排你送膳,你要想清楚,戕害皇嗣为死罪,隐而不报,慎刑司多的是审讯花样。” 风槐的头低着,肩膀忍不住瑟缩。 楚太后不耐道:“既不愿说,便叫人送去慎刑司,尚食管不好下属,亦送,与此贱婢交好的、同一寝居的,亦送。清人,去搜尚食局所有宫婢寝居,如梦去查此贱婢之过往,尚食局所有宫女通通五十大板。如烟,带人去搜九嫔及以上宫妃宫殿,且看有无医书及可疑之物。受不住杖刑,受不住慎刑司,死了,就去地下等这贱婢!” “保格,给哀家牢牢守住永寿宫,不许任何人出入。进戈,去查事发后各宫婢子谁人出了永寿宫,且都做了什么。后宫争斗不断,平日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如今后宫刚充盈几分,就有人按耐不住欲望野心,在哀家寿宴作威作福事小,在使者宗亲朝臣面前丢脸事大。” “后宫嫔妃代表的是皇帝是秦承之脸面,家不为家,国何以为国?后宫不宁便是说哀家无能,皇帝无能。哀家丑话说在前头,后宫不缺嫔妃,皇帝年轻更不缺后嗣,在后宫想要保守秘密,哀家且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皇后无能,一个宴会都闹出岔子,哀家如今是不愿揽权,这宫权还有嘉德妃、宁妃、月兰夫人,皇后撬不开贱婢之口,让以上三位试试也无不可。” 楚太后这一发言,可谓是惊呆众人,销雪心说姜还是老的辣,也唯有楚太后敢用此雷霆手段。 皇后抿唇,嘉德妃似乎跃跃欲试。 被波及的众人目光牢牢锁住风槐,风槐被楚太后吓得泪眼氤氲,伏趴在地,手本该交叠放于额头,此刻却放于唇下:“说,奴婢都说。” 楚太后冷哼一声,目如厉刃:“服毒?忠引!” 忠引闻言,立刻上前拎起风槐半身,但风槐已咽下。 风槐笑道:“奴婢都说。奴婢是受月兰夫人指使的,奴婢孤身一人,奴婢甘愿为月兰夫人做事是因为她发现奴婢与人对食,而这太监正是月兰夫人手下,月兰夫人以其性命要挟。” 风槐的声音颤抖地更厉害了:“月兰夫人本意是要奴婢将浓茶和木耳端于惠昭媛之位,但怎料惠昭媛走得早,奴婢这才放到嫣宝林桌上。月兰夫人本是要奴婢陷害嘉德妃,咳咳,但嘉德妃于奴婢有恩,奴婢实在不愿。” 第44章 寿宴5 “奴婢心知被月兰夫人发现,咳咳,奴婢终有一死,但可保太监一命…又能除一个孩子,也是借着月兰夫人的手报答嘉德妃与大皇子…奴婢这才答应。” 风槐面色惨白,艰难道:“咳咳……奴婢自怕受不了慎刑司审讯,咳……自请毒药。奴婢实在不愿因个人之错牵扯到众位婢女……奴婢心知宫婢无奈……到如今什么也瞒不住了……奴婢只求莫伤及无辜……” 有血从风槐唇角溢出。 淳祈帝俊眉颦蹙,嘉德妃目露震惊,频频看向月兰。 楚太后:“月兰你有何话要说?” 月兰夫人跪道:“臣妾不知为何此婢要污蔑臣妾,臣妾从未做过此事,更不识得此婢子。” 风槐咬牙,目光浑沌:“梁尚……食……是……月兰……夫……药……是……她……” 月兰夫人即使跪着,背也是笔挺,目光倨傲,仰首道:“此事并非臣妾所为。” 楚太后:“梁尚食,你是月兰的人?” 梁尚食被风槐提到时就已经摇摇欲坠,此刻,直挺挺跪道急语:“奴婢从未给风槐毒药。” 楚太后:“梁尚食,答非所问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忠引,掌嘴,掌到说为止。” 忠引应声就是一个大巴掌,太监手劲大,梁尚食头发都散落了,不少嫔妃都被吓着了。 梁尚食位居尚食,也算宫女高位,平日发号施令,哪被打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好几下,牙都松动了,此刻红着脸红着眼嗫嚅道:“是,是。” 楚太后:“药是你给的?” 梁尚食低着头:“是,是奴婢。” 楚太后冷笑:“这宴会竟成断案堂,磨磨唧唧真是耽误事,哀家乏了,也不早了,叫众卿家告退罢。忠引,叫人都回永寿宫,皇帝,皇后,你们且看着办罢。” 忠引应是,楚太后扶额,常嬷嬷搀着楚太后就走了。 风槐要死不活地倒在地上,眼角溢血。 沈太后淡道:“皇帝,哀家亦乏了,和众卿家说哀家与楚姐姐喝酒喝醉了,两人才先行离去。” 言罢,沈太后亦施施然走了。 淳祈帝轻揉额角:“皇后,陪朕走一遭罢。月兰,先起来罢。赵全,留这守着。” 皇后应声,随淳祈帝离去。 其实嫔妃区用珠帘屏风挡着,和女眷区离得不远,该听见的多多少少也听见了。四尊大佛离宴这般久,天色彻底黑了,众人心中自有计较只是都演着戏罢了。 太后最后都没露脸,又有帝后一番话中有话之语,有眼色的可不敢多议论,没眼色的要议论可就等着被告发罢。 西疆使者一番酒醉的神情,也颇识趣。 帝后离去后,众妃好一段沉寂,有嫔妃捂住心口白了脸,一时间落针可闻。 好容易见月兰夫人吃瘪一回,嘉德妃可不容易按捺住憋笑冲动:“月兰夫人素来清傲,未曾想亦会做些阴暗手段,就这么怕昭媛有子威胁到你的地位?” 月兰被弄菊搀扶着站起,看向嘉德妃:“事情还未有定论,嘉德妃何必血口喷人?这婢子口口声声受嘉德妃之恩德,嘉德妃你又真是当真无辜?” 两人对视着,一个倨傲,一个清冷,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 梁尚食颤巍巍跪着,神色有些迷惘。 风槐还未断气,许是因为苦痛在地面蜷缩挣扎,有小声呜咽,颇有些渗人,众妃不敢多看。 就在众妃焦急期待间,帝后返来,众卿家也有序离宴,风扬颇有些担忧地回望两眼,但无法,只能出宫去。 帝后落座,淳祈帝淡道:“梁尚食,朕且再问你,你可是月兰之人?药是你给的?这药是何药?你又从何取得?” 梁尚食连连点头:“是是,奴婢也不知是何药,只知是剧毒,咽下便可要命,奴婢与月兰夫人通过轻霜来往,这药便是轻霜给奴婢的。” 月兰蹙眉,看向轻霜:“这药是你给的?” 轻霜跟着月兰夫人也有许多年,此刻被点名目露震惊,跪道:“奴婢没有,奴婢绝不敢做违逆夫人之事啊。” 淳祈帝:“嘉德妃,这贱婢说你于她有恩,是何等恩情?” 嘉德妃被点名,一脸疑惑:“臣妾也不记得。” 淳祈帝蹙眉,春风细细念着风槐,眸光闪动,嘉德妃看向春风:“你有印象?” 春风点头,跪答:“若是奴婢没记错,这风槐是东宫时梁氏之婢女,梁氏生前日子并不好过,风槐作为贴身婢女自是有苦难言,梁氏又离娘娘近,娘娘心善时常照拂,是由奴婢去给梁氏送衣裳炭火的。” “梁氏暴毙后,婢子有的被调动,有的死了,娘娘念风槐忠心就将她介绍去了膳房,也算是个好差事。想必风槐就是念着娘娘这份情,但在东宫,娘娘与风槐见面不多,风槐经过调动,更见不了娘娘一面,娘娘记不得自是有的。” 嘉德妃这才恍然,心说这不是巧了,她正提起这事:“原来是她。” 淳祈帝轻笑:“未曾想静檀倒是心善,施恩不求报。” 嘉德妃娇嗔道:“陛下,当年臣妾刚入东宫,懵懵懂懂,自不想和人结仇。梁氏离得近,对臣妾也恭敬,臣妾自然照拂一二,哎呀,事情都过去经年,臣妾记性不好,要没有今日之事,臣妾还真是记不起。” 淳祈帝没做评价,看向月兰:“月兰,你可有话要说?” 月兰夫人闻言,难得在众妃面前红眼:“陛下,臣妾不认识风槐,也未指挥风槐做此事,陛下,您不信臣妾吗?” 淳祈帝抿唇,冷声道:“梁尚食,你既说这药是轻霜给的,可有凭据?” 梁尚食:“此事谨慎,轻霜只给了一颗,并无凭据。” 淳祈帝:“皇后,依你看该当如何?” 皇后叹道:“臣妾看此事有待商榷,今晚夜深,想必嫔妃们也累了。这婢子一人之言未必全是真的,这毒药来源还有的查。月兰夫人有嫌疑,嘉德妃有嫌疑,就是臣妾也摘不干净,臣妾不敢断言,自请陛下决断。” 第45章 寿宴6 皇后都揽责了,嘉德妃更不好多说什么,淳祈帝看了皇后一眼,叹道:“清华有气度,既如此,事情还未查清前,月兰夫人和嘉德妃都禁足着,宫权暂交予宁妃和花充仪,此案,交予刑检司。江海,此婢扔去乱葬岗。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颔首,恭敬道:“臣妾听陛下的。” 淳祈帝又看向嘉德妃和月兰,嘉德妃努唇:“臣妾并无异议。” 淳祈帝:“月兰?” 月兰夫人深深凝望着淳祈帝:“臣妾遵命。” 淳祈帝点头:“既如此,都散了罢,皇后与朕一道。” 楚太后寿宴,皇后言行无失,又是初一,多少人看着呢,皇帝当然得给皇后脸面。 此次宴会比上回结束得还晚,销雪被搀扶回宫时恰为亥时,脚步都略有虚浮,瘫软在榻。 青玉赶忙给销雪按摩,那酸痛感叫销雪抽气,月白给销雪净面。 销雪叹道:“兰苕、琉璃、鱼尾,你们也累了一天,先去歇着吧,叫赤乌和金尾也去歇着,今晚让怀远守夜,事儿都明日说。” 三人应声退下。 月白心疼道:“婕妤今日受累了。” 销雪迷迷糊糊摇头睡去。 嘉德妃却精神得很,春风给嘉德妃捏肩,春露给嘉德妃捶腿,春浓给嘉德妃卸妆。 嘉德妃喝茶兴奋道:“亏得这梁尚食是个有眼色的,没把本宫供出来,可这事梁尚食也未和本宫打声招呼啊,难不成她真背刺本宫?” 春风眯眼:“依奴婢看梁尚食应是不敢,且不论她一家子命都在娘娘手上,要是梁尚食真有异心今日就会供出娘娘了。” 嘉德妃点头:“你说的是,梁尚食既没有背刺,那难不成是月兰真要算计本宫,可若是如此,梁尚食也当和本宫通气才对。” 春露:“娘娘忘了?梁尚食将食册给娘娘看时亦说过月兰夫人那边也要了一份,月兰夫人确实有动手的能力,或许月兰夫人对梁尚食也有所保留,和风槐沟通的或许另有其人,那药说不定是梁尚食为栽赃月兰而承认。” 嘉德妃抬首,春浓细心拭面:“恩,你说的在理,月兰之心虽不如其表面淡然,但入宫这几年也未有过什么大动作,又怎会在此刻动手?” 春风:“月兰夫人膝下无子,后宫新人又多,先帝孝期一过她就等不及叫庶妹入宫,西疆使者在盛京,陛下如今见她次数又少,月兰夫人岂能不心急?惠昭媛胎弱,陛下本意让惠昭媛与娘娘制衡,若如风槐所言,惠昭媛一旦有事,指不定遭殃的就是娘娘。” 嘉德妃心下一紧:“呵,制衡?凭她?” 春风急道:“虽论容貌性情惠昭媛皆不及娘娘,可奈何陛下抬举谢家。大将军满身荣耀,可李家不是萧家,李家子嗣众多,单单嫡系在朝为官者就不在少数,陛下忌惮很正常。” 嘉德妃叹:“你说的本宫又何尝不知,武将得善终者可不多,我李家自有自知之明。可本宫始终觉得事有蹊跷,月兰夫人要对付本宫也正常,但她不是素来与皇后不和?” 春露:“娘娘又怎知月兰夫人没对付皇后?皇后宫权都暂时交出了,太后更直言皇后无能。依奴婢看,月兰夫人心知掰倒皇后不易,才对准娘娘发力。” 嘉德妃突然想到什么,眸光微闪:“你们说,或许是不是皇后自导自演,要陷害月兰?” 春浓动作微滞,抽气道:“娘娘所言也有理,可若是皇后如此也未免心急了,这样做可是得罪了太后、皇帝、娘娘您、月兰夫人还有惠昭媛、嫣宝林啊,纵然皇后娘娘手段高,但也不能够处处树敌罢,皇后受太后教养,做事当无甚疏漏才对。陛下都交予刑检司查探了,皇后娘娘就这么有自信能瞒天过海?” 嘉德妃点头:“是啊,是啊,惠昭媛还没这本事,梁尚食是本宫之人,这样看来,还真是月兰不成?本宫伴驾五年自不如月兰时间长,入东宫后虽比月兰位高,可仍受其压制,本宫厌恶其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子,更何况月兰也曾试图暗害本宫,若真能掰倒她,也是好事。” “可月兰既然敢做,就定有后手。本宫看事发后她一共都未说几句话,也没拿出证据,就不知之后她如何应对,难不成是在憋个大的?陛下如今应当还不愿放弃月兰,也不能够发落本宫罢?” 春风叹道:“娘娘何必忧心?梁尚食咬定月兰夫人,风槐亦是,如今只缺轻霜口供。只要未央宫无错处,我们推一把,也能咬下月兰夫人一块肉来。” 嘉德妃轻笑,娇道:“本宫好好想想。” 凤仪殿 淳祈帝:“皇后也累了,朕叫江海服侍。” 楚皇后点头,眉眼含笑:“臣妾谢陛下体恤。” 两人各自洗漱,着中衣上榻。 皇后愧疚道:“臣妾辜负陛下厚望,出此等纰漏,令皇嗣受到危险,叫陛下与母后们劳累心忧,实是臣妾之过。” 淳祈帝阂眼轻应:“清华也是第一次办此等规模之宴,难防暗箭也是有的,只要清华尽心尽力,朕自不会追究清华,想必母后也能理解,清华可怨朕夺你宫权?” 皇后柔声道:“有陛下此言,臣妾怎会怨恨?陛下此举最是公正,正能堵那些心思不正之人之嘴,宁妃和花充仪都是端庄的,想来也能管好宫务。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宫也当各司其职。明日臣妾便去给母后请罪,望母后舒心。” 淳祈帝:“恩,清华觉得可是月兰指使?” 皇后:“臣妾不敢断言,如臣妾所言,臣妾三人皆有嫌疑,臣妾虽敢承诺非臣妾指使,但其他的臣妾想刑检司自有决断,臣妾可就不扰乱陛下思路了。臣妾想着今日妹妹们也都受惊了,明日便免了请安罢,也叫她们好好休息休息?” 淳祈帝点头:“此为小事,清华决定即可。” 第46章 各方 潇湘殿 轻霜已经被带走了,刑检司之人已经搜了轻霜寝居。 月兰夫人坐在主位,沁竹、弄菊、寒雾、宁路、宁德、宁远六人跪在下首。 月兰夫人扶额:“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宁德,你作为潇湘殿大太监,可知与风槐对食之人为谁?” 宁德抬首,红了眼:“奴才无能,出了这等子事,奴才竟是不知。” 月兰冷笑:“管理下属不力,宁德你该当何罪?” 宁德疯了般给月兰磕头,咚咚而响:“是奴才之错,奴才任娘娘责罚。” 月兰不耐道:“别磕了,本宫听着头疼。” 宁德闻言伏地果真不磕,但也不敢抬首。 月兰淡道:“沁竹、弄菊,你俩是本宫从家里带来的,寒雾、宁德、宁远自本宫入东宫就伴本宫左右,宁路是父亲打点的,本宫信你们不能够是背刺本宫之人。轻霜近日可有异常?” 六人听月兰夫人所言,感激地红了眼,寒雾道:“奴婢谢娘娘信任,自奴婢跟了娘娘,受娘娘庇佑,就只忠于娘娘一人,无任何不臣之心。轻霜素日稳妥周到,奴婢不知其是否受人挑拨。” 月兰叹道:“本宫还未动手,这事就算计上本宫,依你们看,是谁?” 沁竹:“若论后宫谁最看不得夫人,那定是皇后,可皇后如今也没得好,在太后寿宴动手也未免嚣张了。” 弄菊抬首:“依奴婢看,嘉德妃恐怕也不无辜,虽说风槐提到嘉德妃,又怎知其不是故意说出恩情以脱嘉德妃之嫌疑,嘉德妃素来与娘娘不和,又养着大皇子,想借娘娘之手处理惠昭媛和嫣宝林也是有的。” 宁德咬牙:“这梁尚食恐怕也不是个好的,她说药是轻霜给的,若是轻霜背刺也罢,若轻霜是无辜的,那就说明梁尚食背后有人,不是嘉德妃便是皇后。” 月兰微顿:“梁尚食姓梁,有无可能是梁氏族人?” 宁远:“娘娘所言有理,梁氏当初闹得并不好看,梁尚食和风槐若都是梁氏之人,那蛰伏宫内攀咬咱们也是有的。若再有人以此推波助澜,倒是好算计。但用梁尚食之前,奴才细细查探过,倒不见得是。” 月兰凝眉:“呵,轻霜跟本宫多年,本宫虽愿信轻霜,但慎刑司不是个好待的。既然有此布局,背后之人便有对策,轻霜知道的太多了,有的是人要她的命,宁路,交给你了。宁德,把那对食太监搜出来。寒雾,带人彻查潇湘殿,切莫混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都下去吧,留沁竹,弄菊服侍本宫。” 六人应是,宁德的额上已结血块,眸色冷冽。 待四人出殿,月兰瘫坐椅上,目色无神。 沁竹忧心道:“夫人,您这是?” 有泪从月兰眼角滑落,月兰抹去,笑道:“呵呵,七年情谊,他竟不信我?” 弄菊焦心道:“娘娘,陛下对您之情您难道不晓?还有谁人能与娘娘一般七年恩宠无人可与您相较!娘娘何必妄自菲薄,陛下心里定是信娘娘的,不然又岂会夺皇后宫权,禁足嘉德妃?” 月兰夫人:“你们说,是不是做了皇帝就会变?” 沁竹焦急道:“娘娘莫说胡话,潇湘殿是除凤仪宫外最好的宫殿,这些年陛下对娘娘如何奴婢们都看在眼里,说是寻常夫妻都不为过!更何况,娘娘还得想想许家呀,娘娘若失了斗志,可叫许家如何?太子府时,娘娘所受争斗还不多吗?” 月兰红着眼,叹道:“也不知是不是本宫多心,是啊,本宫还有许家要顾。皇帝和太子终究不同,王嫔与夫人亦是不同。本宫有陛下,本宫何时输过?把事情往皇后身上推吧。” 次日,销雪睡了个好觉。 惠昭媛咬牙道:“如意,幸得本宫走得早,否则还真得叫人算计不成?” 如意给惠昭媛梳发:“娘娘莫气,总归咱们千防万防着,不能叫那起子小人得逞了去。此次之事,论起来娘娘还是受害者,这回,便看着他们闹罢。” 惠昭媛冷笑道:“呵呵,竟也有月兰夫人吃亏的一天,有她在一日,陛下便看不见本宫,好在她身无皇嗣,否则那贵妃之位还不成她的?如意,你说,咱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 如意急道:“娘娘莫急,后宫新人旧人何人不视月兰夫人为眼中钉,这回既与我们无关,咱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惠昭媛不满地攥拳咬牙:“本宫的孩儿可是差点遭算计,叫本宫如何甘心?万一陛下护着她?万一证据不足?又让本宫天天看着她装模作样,叫本宫多难受?” 如意叹气:“娘娘,事有轻重缓急,若是娘娘此刻冲动招人眼,日后还有好些月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娘娘莫忘家主之语呀。” 惠昭媛眯眼:“呵,好如意,你说的有理。给本宫请太医,不用瞒着,就说本宫受惊动了胎气。陛下公务繁忙,叫御膳房做一份莲子羹,不必去心,一会本宫带着去华阳宫。” 如意应是。 云玉殿这边,趁着傍晚凉爽,销雪敷着泥膜躺在摇椅晒太阳,月白煮茶。 销雪:“兰苕,宫内可有何新鲜动静?” 兰苕笑道:“金尾打探消息有一手,方才才和奴婢说呢。潇湘殿的轻霜死了,是被毒蛇咬死的。轻霜香囊夹层里藏有一颗药丸,太医验出来是鹤顶红,服用死状就如风槐是七窍流血。” 销雪好笑道:“哦?这样看来月兰夫人害人的链条纯熟啊,梁尚食呢,可有消息?” 兰苕:“倒是没有,还是昨日说辞。哦对了,还有潇湘宫偏井里发现一具太监尸体。” 销雪:“莫不是那对食之人?” 兰苕:“似乎是的,听说还留了绝笔血书,写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销雪眯眼:“兰苕、月白,你们觉得会是谁呢?” 兰苕摇头:“奴婢不知,但无外乎就是那三人罢。” 月白的茶正煮好:“依奴婢看倒是谁都可以是。” 销雪:“啧,月白可真是,这宫里可不需要真相,真相只服从有能力的人。” 兰苕疑惑:“可有关皇子,陛下也不在意吗?” 销雪冷笑道:“陛下呀,说不定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愿知道之人。怎么,觉得可怕?无情?” 兰苕点头。 销雪:“傻姑娘,记住祖母所言,天子无情,皇家无亲。哪个皇帝不沾血,更何况这位看尽阴私之人?” 第47章 安分 永寿宫 皇后:“臣妾给母后请安。” 楚太后坐在上首,李嬷嬷给太后捏肩:“李荷啊,哀家老了,昨日累一天今日便酸痛地不行。” 李嬷嬷笑道:“太后这事何话?奴婢看太后可没老呢,还是好颜色。” 楚太后没叫起身,楚皇后就保持着行礼姿势,腿肚微微发颤。 皇后咬唇,楚太后好容易才说:“皇后免礼罢,哀家忘了叫你起身,自个儿也不知道说一句,倒显得哀家为难你。” 皇后赔笑:“姑母可不要这样说,清华知道姑母心疼清华呢。昨日之事是清华疏忽,今日这就来给姑母请罪。” 太后抬眼,冷哼一声,抓起茶杯就往皇后身上砸,皇后没躲,杯碎了,茶水湿了皇后衣裳,太后嗤道:“呵,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哀家这老骨头你是不放在心上了,到如今还没一句实话!” 皇后跪道:“是清华之错,可每每看见月兰,清华就想到那未出生的皇儿,清华恨啊。” 太后轻揉额角:“你要活活气死哀家不成?你之怨,哀家又岂不知?可如今是扳倒她的时候?你的这局又真能拉她下水?哀家怎养出你这个傻子?” 皇后苦笑:“清华岂能不知,可月兰势大,清华一次扳不倒她,还有二次三次。既开了这头,但凡她吃亏,日后自有人想对付她,会对付她。陛下也是要脸的,平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就罢了,可这种大办之宴,陛下即使要护着,也不能太偏袒。” 太后眯眼:“你倒是好算计,把哀家也给算计了,真是好本事。” 皇后红了眼:“姑母,清华知错,可清华是真真恨啊。您总说等等,再等等,可清华巴不得她现在就死在眼前啊。” 太后深深看着皇后,叹道:“你就这么确定没有疏漏,不会被倒打一耙?怎么?你以为你现在这皇后之位很稳当?” 皇后流泪道:“梁尚食是嘉德妃的,风槐已死,轻霜已死,那对食太监自尽了,干干净净,怎还会有疏漏?” 太后:“呵,这后宫可没有秘密,你以为你做得完美?殊不知是哀家在背后给你善后。怎么,风槐那点事你以为哀家不知?你还真以为梁尚食是嘉德妃之人?哀家不过是想看你瞒着哀家能做到哪一步。” 皇后擦泪抬首,感动又震惊:“姑母。” 太后拨弄着檀珠手链:“哀家不拦着你也不过是因为虚弱的狮子才是好邻居,这后宫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只看权势地位和皇帝心意。今日便在永寿宫为哀家抄佛经祈福吧,但愿你弟弟的婚事如哀家所料。” 皇后点头:“清华有姑母,真好。” 太后哂笑:“别学着那云氏讨好哀家,若事成,云氏一时半会可不能动。” 皇后笑道:“清华可不是会骗人的,若说这宫内谁最舒服,谁人比得上她?” 太后:“呵,这可说不定,什么人走什么路,都有代价。” 惠昭媛去了华阳宫,锦瑟殿就能建小厨房了。 这给销雪酸的哟,抱着鱼尾呜呜哭:“好鱼尾呀好鱼尾,什么时候本婕妤才能再吃上你做的饭?” 待惠昭媛走后,王振从后头走出。 王振是刑检司首领,也是淳祈帝心腹。 淳祈帝:“死无对证,一切都指向月兰夫人?” 王振颔首:“目前口供确能定罪月兰夫人。此外,轻霜之死是月兰夫人自己弄的,轻霜香囊的毒丸是嘉德妃塞的,月兰夫人欲将太监之死作局皇后。陛下,还要接着查下去吗?” “查,顺便清波人。”淳祈帝随意打开一奏章,似是想到什么,微顿,“云婕妤近来如何?可还安分?” 宫内不少刑检司的耳目,作为习武之人,又常年陪伴淳祈帝,云太傅和镇北军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王振自知晓这位婕妤的尊贵。何况入宫即封婕妤可没有先例,沈贵嫔入宫也只封嫔,而后一年年才因各种缘由晋上去。 淳祈帝一般可不会过问宫妃近况,王振揣着疑惑道:“云婕妤平日素爱呆在殿内,也不怎么串门闲逛。” “哦?那和她交好的是谁?” 王振:“也就明月夫人上门一回。” 淳祈帝若有所思:“她那宫内只她一人?” 王振摇头:“还有一位夏宝林,但两人也无甚交流。” 淳祈帝摆摆手示意王振下去。 次日请安 宁妃和花充仪虽说分得宫权,但面上是处变不惊,来得也不晚。有小嫔妃试图和两人搭话,两人都笑着应付,无半点飘飘然之意。 惠昭媛总算护着肚子出场了,她来得也是最晚。毕竟嘉德妃和月兰夫人都禁足,她一个有孕昭媛,嫔妃里谁能越过她去? 惠昭媛平日就是个嚣张的,此刻,更巴不得头再昂扬些。 看惠昭媛这样,沈贵嫔冷哼一声,嗤笑道:“惠昭媛你呀可得护好肚子,可切莫动了胎气,你这胎本就命途多舛,一下没看清路若是磕着碰着可别怪别人。” 惠昭媛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就毁了一半,心说她和这沈贵嫔果真是不对付:“沈妹妹说得极是,但本昭媛可得教诲你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本昭媛动了胎气,可不就是被你气的,戕害皇嗣之罪,沈妹妹你可担得起?” 沈贵嫔瞟一眼惠昭媛肚子,唇角微勾:“昭媛说的是,可多谢昭媛娘娘教诲了,这戕害皇嗣之罪呀是要命的,妹妹可是真担不起。话说上回妹妹的汤,这回宴会的膳食,背后之人可真是好生歹毒。 “好在这回昭媛谨慎,先走了,没让人得逞。可上回昭媛却在锦瑟殿壁门休养了两个月呀,啧啧,那起子贱婢至今都不知受何人挑拨,昭媛娘娘您可要万分小心,指不定两回都是同一人呢。” 惠昭媛搭在椅子上的手紧握,面上有一瞬不自然,随即冷笑道:“受何人挑拨本昭媛亦是不知,但要本昭媛晓得是何人要戕害我皇儿,那本昭媛必得和她鱼死网破,但愿沈妹妹你蛇口佛心,可别一时糊涂做些不该做的事。” 第48章 端庄 宁妃适时笑道:“惠妹妹和沈妹妹感情好,互相提醒也是有的,本妃看惠妹妹如今容光焕发,想必孩儿定时康健。” 惠昭媛听见这话表情软和了几分。 皇后就在这时出场了。 众妃请安后,皇后徐徐落座。 皇后的精神亦不错,打扮得也精神,她持着标准的笑,眼微弯,丝毫看不出手无宫权的紧迫落寞,甚至比以往更为从容。 销雪又一次感叹不愧是楚家皇后,想必是自信此番之事影响不了地位分毫,一则背后有靠山,二则不是清者自清就是撇得干净,三则得淳祈帝青眼。 看见惠昭媛,皇后先是一惊,随即蹙眉:“漫修,快给昭媛拿条薄毯,昭媛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天早气凉,若是受寒可就不好了。” 得皇后重视,惠昭媛自是笑盈盈,一只手情不自禁地在肚皮摩挲:“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不管惠昭媛存什么心思,知道来请安,把她这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亦是舒心,笑意也深几分:“昭媛你这身子可满三月了吧?” 惠昭媛点头。 皇后满意道:“这孩子想必是个有福气的,看昭媛面色红润本宫也放心了。这口服之物啊就得万分小心,陛下特许昭媛开小厨房,想必陛下也是心疼皇儿,昭媛可得好生照顾身子,本宫期待着你给宫内喜诞皇儿呢。” 提到淳祈帝,惠昭媛一时添了娇羞,想到昨日华阳殿求见时,她还担心陛下两个月不见她是不是厌了她,但陛下很快就让她进殿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陛下吃了莲子羹,她一提小厨房,陛下就答应了,还夸她母子连心,定能做个好母亲。 惠昭媛颔首:“皇后娘娘说的是,有陛下龙气庇佑,臣妾自当照顾好皇儿。” 皇后叹:“哎,惠昭媛是个有福的,就是可怜嫣宝林了,花充仪,如今你既握着宫权,那可不得只痴迷于文墨,也得看顾起嫣宝林几分呐。” 花充仪闻言,恭敬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但臣妾从未管过宫务,如今刚接手亦是生得很,也才知道皇后娘娘平素辛劳。说实在的,臣妾还想着和娘娘讨教一二,臣妾是个书呆子,实在是无心无力呐。那嫣宝林处,昨儿个臣妾且派人看过了,说是情况还好,只是要静养个把日子。” 皇后蹙眉:“嫣宝林也是可怜,身子本也不好,漫兮,一会去给宝林送些补品,并叫她好生将养。” 林容华哼道:“娘娘心善,要臣妾说这嫣宝林自入宫后有的没的就不来给娘娘请安,实在是没规矩,是啦,宫内就她身子虚弱,就她身有皇嗣。” 皇后怒拍桌几,其实并没用多大力,但嘭一声,配合皇后微怒的神情,还是有些吓人。林容华自是低头不敢说话。 皇后:“林容华越发口无遮拦,嫣宝林是怀着皇嗣遭难,岂同小可?如今陛下、太后可都不算好心情,你们有本事叫陛下舒心是好,没本事的就安分守己,切莫乱说话乱作惹得后宫不安生。宁妃与花充仪留下,都退安吧,惠昭媛和胡常在路上小心些。” 众妃退安,各有心思。 林容华抿唇,面无表情,匆匆离去。 宁妃与花充仪对视一眼。 待销雪回殿,江潮来了:“诶呀,婕妤娘娘,可算等着您咯。” 销雪笑道:“公公可是怎的?” “陛下宣婕妤去华阳殿伴驾呢。”江潮扬眉,颔首,声音放低些许,“陛下特意嘱咐婕妤打扮得,咳,端庄些。” 销雪听得聚精会神,一时上头好一阵尴尬,心说也不知道淳祈帝是口嫌体正直,他若是嫌不端庄,有本事别盯着她看呀,销雪努唇:“本婕妤晓得了,你且去回禀罢。” 话传到,江潮笑眯眯走了。 销雪也冷静下来,心说这回也不知淳祈帝找她做甚,约莫着又是有事。哎,不论是磨墨还是陪聊她都认,她还得兴奋。 销雪一身野蔷薇红襦裙,戴双支金镶玉海棠花簪,挂珍珠流苏耳坠,描柳叶眉,勾绛朱唇,颇有娴静模样。 销雪徐徐入殿,华阳殿内却不仅仅淳祈帝一人。 云太傅正值壮年,身姿俊朗,许是常读圣贤书,形神温润如玉。 白发满头,眉眼间经年吐露三分愁绪。 云太傅少年及第时皇帝曾纠结于给状元还是探花之名,才华不容置疑,但探花素来都是给俊秀的一位,而云太傅年轻时姿容大方,仪表堂堂,盛京少有儿郎能出其右。但皇帝还是更看重才华,给了状元之位,也算是说书客风流佳话。 销雪给淳祈帝请安,淳祈帝心情颇好地抬手:“安宁免礼,朕想着自安宁入宫也许久未见太傅,今日便叫你们父女一聚。” 销雪心说淳祈帝你哪有这么好心?但她此刻并没有和淳祈帝逗弄的心情。 面前这位父亲,是她最陌生的骨血至亲,以至于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局促挂上标准微笑。 云太傅也并非泰然自若,看着面前初长成的小女儿,他攥着手,垂眼行礼:“微臣给婕妤请安。” 莫名的酸涩涌上销雪心间,销雪赶忙道:“父亲何必多礼?” 淳祈帝似乎并未感觉空气中的暗流涌动,眉眼弯弯:“好了,爱妃与太傅都不必互相推脱,一家人之间毋需太过规矩。” 云太傅瞄了眼销雪,看向淳祈帝,躬身叹道:“小女顽劣,劳烦陛下费心,今日一见,可窥得陛下待小女确实极好,微臣感激涕零!” 淳祈帝拍拍太傅的肩:“太傅何须此言?且不论太傅与朕多年情谊,更何况太傅乃秦承肱骨,再者安宁极好,朕亦心悦之,太傅不必妄自菲薄,亦不必过于忧心。” 销雪深吸气,微垂的眸抬起。 淳祈帝看向销雪,今日小嫔妃未描眼尾,多了几分清纯秀气,行礼走路耳坠流苏幅度极小,尽显端庄。 第49章 父亲 小嫔妃素日喜爱粉嫩明艳的,今日难得穿蔷薇红,配合单螺髻倒是显得高贵大气。 这样家庭出生的,合该是撑得住场面的大家闺秀,淳祈帝表示很满意,在他身边不会给他丢人。 思及此,淳祈的的面色更柔和几分:“朕便不打扰你父女二人叙旧互诉,江海,带太傅和安宁去偏殿。” 销雪与太傅自是谢恩,淳祈帝随意地摆摆手,江海笑眯眯迎上前来带路。 销雪的脚步有些虚浮,手攥着帕子,面色看不清喜怒。 江海:“婕妤、太傅,就是这儿了,奴才已命人安排好茶水。” 太傅颔首:“麻烦江总管了。” “太傅可莫折煞奴才,婕妤和太傅能放心说话。”江海转身对随侍宫婢招手,“都别愣着,下去罢。” 待江海离去,销雪淡道:“月白,兰苕,你们也下去罢。” 两人应声,去殿前守着了。 偏殿茶水冒着热气,两人有片刻安静。 是云太傅先开的口:“销,销雪,在宫内过得可好?” 太傅的声线有些颤抖,此刻根本看不出是一位在朝堂言辞犀利的巨擘。 销雪突然就放松了,笑道:“父亲,先坐吧。” 没错,两个人就一直傻乎乎站着,闻言,太傅憨道:“好好,站着累,坐,都坐。” “父亲不必挂念女儿,女儿在宫内一切皆好。女儿黄白之物颇多,又有陛下照拂,日子倒是好过。” “那,那就好,终究,终究是父亲对不起你。”太傅斟茶,指尖微颤,“父亲知道你的性子,从一开始就是父亲对不起你。” 言语间,这位天下文臣之首在自己的小女儿面前无由控制红了眼。 销雪对这位父亲的情感很复杂,她并未承欢父亲膝下,更未曾体验过浓厚的父女情。但她又有什么资格怪父亲?她因出身而享福,但她的生日是父亲此生挚爱之祭日,她虽不怎见父亲,但父亲送来的纹银不少,一年也会有几封书信。 销雪舒眉垂眼,笑道:“父亲可切莫这样讲,父亲给了销雪生命与荣华,不曾拘孩儿于内宅,不曾有后院阴私烦恼孩儿,孩儿自当感激父亲。” “父亲一直没有向陛下请求见销雪一面,实则是父亲不知如何面对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可最后却要在女儿的婚事上权衡利弊。”太傅将茶水递到销雪面前,“圣意难违,纵然陛下对为父有情,但为父深知君臣之别。” “为父伴驾近二十年,亦能知晓几分陛下秉性,陛下后院如何为父不敢妄言,但于天下陛下担得明君,看在为父几分面子,孩儿你若是看得开,不奢求,在后宫也当能好好过下去。” 销雪接过茶水,有些烫手:“孩儿省得。” 云太傅虽与女儿“不熟”,但从镇北王夫妇的通信中,从大女儿的言语里,从民间传闻内,都能窥得他这小女儿“贤名”在外,是个任性嚣张的。盛京女子哪有如她这般喜扬鞭,好策马,打浑架,爱撒泼,耍无赖的。 可这也偏偏证明小女儿所受的偏爱足以让她自由自在。 而如今,不,自打销雪踏入云府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收起了全身戾气,变得懂事端庄平静。 他犹记得小女儿入府后给他行大礼的那一刻,标准顺从,她抬起头时,那张脸稚嫩白净,似是故人来。 他有一瞬心绞痛地不行,将圣旨交予销雪时,他想若是女儿不愿接受,他便豁出去。 可他未曾想,女儿对他笑了笑,跪着接旨了。 他想摸摸女儿的头,却不敢触碰,憋了许久吐出来四个字:“你想好了?” 销雪柔软温顺地点头:“销雪亦是云家女,自不负云家恩。” 最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看不得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澄澈透亮的眼睛。 他是父亲,却是一个自私的不合格的父亲。 他叫人照顾好女儿,可大长公主的人太妥帖,也无他用武之地,他只能多塞些细软。 他和亡妻说了一夜话,他叫大女儿再去探探销雪口风,大女儿泪眼氤氲和他说:“雪儿长大了,是女儿对不起父亲和妹妹。” 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贤良温顺又不失心计手段,小小年纪就把云家上上下下打点得无一处不妥帖,更是被他悉心教导满腹经纶,是盛京权贵最渴求的主母人选。 他的小女儿明艳自由却有赤子之心,即使出身尊贵又自小受偏爱却仍旧明事理知是非,只有接近她的人才会明白她的魅力。 她们是雪意留与他最好的礼物,如今却都不算好境遇。 太傅低头,一滴泪悄然滑落:“父亲本打了满腹草稿,如今,一时间,父亲竟不知和销雪说些什么为好。我们销雪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若是过得不舒心受欺负了,销雪也可以传信给父亲,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二十多年,也算有一席之地,总不能够叫女儿受委屈。” 细细密密的酸涩又涌入销雪指尖,销雪弯唇:“若是女儿不占理呢?” 太傅似是没想到销雪之言,愣神片刻,后而艰难道:“父亲不是圣贤,也难免偏心,父亲孤身一人,惟挂念两女,为国父亲愿鞠躬尽瘁,为女,父亲唯一命而已。” 云太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淳祈帝会说太傅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祖父母会说太傅一往情深,坚定坚毅。天下读书人会说心之所往,追逐所向。朝臣会说特立独行,卓尔不凡。 这样一个人,应当是公正的、正直的、克己的,但他也是个父亲,父亲是自私的。 销雪不可谓不震动,人是很复杂的,她爱父亲,父亲爱她,她愿为了父亲为了家族抛弃自由挂上枷锁,父亲也能为她孤注一掷保驾护航,这和他俩“不熟”并不矛盾。 第50章 赐婚 她的水一不小心洒到桌上,难免哽咽,知其心意却说不出口肉麻之话,只得转移话题:“今日陛下安排见面是为何?” 太傅放下茶杯:“是为锦书婚事。” 销雪惊愕:“什么?姐姐婚事?陛下定了谁人?” “楚丞相嫡子楚霁初。” 楚家也是世家贵族,当朝二代凤主,丞相更是手握权柄,楚霁初绝对算是盛京最好的公子之一,光风霁月,饱读诗书,年纪轻轻时就状元及第。 楚家不比云家人丁稀薄,楚家可以说是枝繁叶茂,楚家儿郎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也少有纨绔子弟,可见其家教优良,也难怪其鼎立几朝。 销雪瞪大了眼:“楚霁初,竟是楚霁初?虽说姐姐与他也算相配,可姐姐如今毕竟……楚家也同意?待姐姐出嫁,他们又岂会不苛待姐姐?” 太傅叹道:“所以陛下准备先下旨,婚期就定在一年后,也让锦书好生休养。太医说了锦书还有救,只不过要静卧半年,之后再进行锻炼,虽说定不能与从前比,但至少……” “可是楚家,楚家,楚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其间龌龊龃龉不敢深猜,父亲与丞相常不对付,女儿和皇后更不能姐妹情深,姐姐又遭遇此劫。楚霁初名声是个好的,家世也好,但楚家,姐姐,这事,怎么看也……” “销雪莫慌,陛下此番赐婚也是仔细思量,太后和楚丞相都表示支持,陛下这才召父亲进宫商议。一则楚家虽大但家风清正;二则楚霁郎为父也有接触,是个好的;三则锦书与楚家儿也算相配,不算委屈锦书;四则处处有掣肘恰是好事,方能互相平衡;五则陛下赐婚自不能不管不顾。” “若是个不明事理的要不就对此事委屈,要不就觉得天降喜事,可楚家嫡子之婚事牵扯众多,陛下行事自有深意,各方都有好处才能偃旗息鼓,各方都有坏处才能处处争斗,为人臣如此,为人妻妾亦如此。父亲不希望你懂,可你得懂,销雪可明白?” 销雪对上太傅的目光,里面是满满诚挚,销雪一时虽没想透彻,但也知其理:“所以,风扬姐姐亦如是?” 太傅点头:“孩儿聪慧,高处不胜寒,越是位高权重繁花似锦,越是行差将错即万劫不复,若销雪做不出选择时,那就随心而走,只是既走了,就无怪一路风景。” 销雪第一次和父亲离得这般近,说这般长的话。 她是多么幸运,遇到的长辈都通透知命。 “姐姐呢,姐姐可愿意?” 太傅面露难色:“锦书,只会愿意。” 闻言,销雪的目光变得犀利。 太傅:“总是有人在算计,但祸福相倚,锦书不是局外人,你也不是。” 这下,销雪失语,她听得懂,又听不懂。 “销雪,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只管好自己的路,一家人,本就相互扶持。” 销雪神色黯然:“我省得了,一年后姐姐应当就能进宫来看我了,是好事。” 太傅笑道:“没有完美的选择,也不会糟糕透顶,销雪聪慧。”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待时间到了,太傅也该走了。 光亮下的白发有些透明,一袭白衣,背影却强劲,或许,父亲是靠山,背影也如山。 销雪忍不住叫住了太傅:“父亲,你,,,好好的。” 太傅笑了,似乎可窥见少年影,他点点头:“别送了,,回去吧。” 太傅没有说出保重,字被堵在嗓子眼,转头一个壮年男子却泪眼朦胧,差点看不清路。 销雪没有走,就看着人越走越远,却觉得没有一刻与父亲如此贴近。 有些情谊,不用说出口,自融于骨血,溢满眼底。 销雪再入华阳殿时,淳祈帝正在斟茶。 虽说帝王不缺服侍,但偶尔自己煮煮茶也是雅兴。 销雪给淳祈帝请安,淳祈帝:“恩,和太傅都聊好了?” 销雪低低地应了一声,淳祈帝这才抬首,就看见小嫔妃微红的眼睑和并不爽快的面容。 淳祈帝蹙眉,对着销雪勾勾手,示意销雪过来,语气一如既往温和:“怎了?可是太傅欺负安宁了?” 销雪走过去,嘟唇:“太傅为人臣,怎敢欺辱陛下嫔妃?太傅为人父,怎舍得欺负自家女儿?” 淳祈帝神色稍霁,好笑道:“那安宁泫然泣泣的失落模样是为何?” 销雪咬唇,看了淳祈帝一眼:“陛下又非不知,一方面妾许久不见父亲,另一方面妾自小与父亲不甚熟稔,此番畅聊倒体会到父亲情谊,妾即使心酸也是感动。” 销雪走近淳祈帝,拉着帝王衣袖,抬首:“此外,父亲告知妾,妾的嫡姐被陛下许配给楚家嫡子,姐姐康健时配楚霁初绰绰有余,可如今姐姐身子不知何时康健,还能得此般好郎君,多亏陛下在其中斡旋,妾要替姐姐谢过陛下。” 淳祈帝低头,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睛有些心虚,轻轻捏捏小嫔妃圆润的耳珠:“恩,此般爱妃与皇后也算是亲戚,日后在宫内日子也能好过些。” 销雪有片刻忪怔,眼睁得大大的,隐有水波:“陛下是不要安宁了吗?” 淳祈帝带着销雪坐下:“爱妃何出此言?” 销雪咬唇,在淳祈帝柔和的视线中滴落几颗珍珠:“若非陛下厌了妾,为何要让妾去寻皇后娘娘庇护?诚然,此番婚事在前,妾若寻求皇后娘娘庇护,皇后自会给妾几分脸面。可,可是妾喜欢的是陛下,妾是陛下的人,陛下是天下之主亦是一家之主,有陛下在,妾何须舍近求远?” “再者,若要攀亲戚,妾岂不是还可扯西疆王的虎皮?然,不论是皇后还是明月夫人与妾都无血缘,可妾是皇家人,血脉里流有秦承的血,无太祖无妾身,妾和陛下才是一家人。” 销雪低头,搅弄手指:“说妾无情也好,说妾凉薄也罢,妾本就是个心眼小的人,不是谁人都能跟妾攀关系的。有陛下和父亲在,楚家自不敢欺辱嫡姐,更无需妾讨好楚家凤主。妾自懂该有的礼数,可这宫内除了陛下无人能叫妾上赶着。” 第51章 海棠 淳祈帝勾起小嫔妃的下巴,小嫔妃的眼睑微肿,鼻头还泛着红,不可谓不可怜,淳祈帝抚去嫔妃面上泪痕,小嫔妃难掩哽咽,淳祈帝不禁将话语放得更为柔和:“朕随口一语倒叫爱妃多想了。” 销雪吸气:“恶语伤人六月寒,妾的心没有铜墙铁壁,陛下可莫要作弄妾了。” 销雪的话语可不算恭敬,但声音柔柔的带着刚哭泣过后的喑哑,倒是没有半分伤害性,淳祈帝叹:“好了,朕的茶煮好了,给爱妃倒一杯尝尝?” 销雪点头,看着淳祈帝摆弄茶具,接过热茶后,轻抿一口,满齿留香,销雪弯了眼:“陛下,您泡的茶是妾喝过最好的!” 淳祈帝偏头,就见得小嫔妃捧着茶水,笑意盈盈,水润的眼亮晶晶,一脸满足,淳祈帝的心口似有一根弦轻轻松动:“恩,爱妃喜欢便好。” 销雪默默喝茶,全然不似往日活泼,淳祈帝看着端庄的小嫔妃,像一只蜷缩着疗伤的小兽,不知怎的就说:“朕听闻海棠花未眠,甚至意正浓,爱妃可愿与朕同去花栖阁赏看?” 销雪转头,眨巴着眼:“清场么?” “怎,不清场爱妃便不去了?” 销雪抓住淳祈帝的衣摆,摇晃道:“好陛下,您就依了妾吧。妾只想同您两个人,可不想有人分了您心神。妾就是小气嘛,您平日不见妾也就罢了,您既召了妾若被人打搅,妾不依,妾真的会打人的。” 淳祈帝好笑道:“哦?朕倒想看看爱妃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 销雪嘟唇,甩手,转身:“哼,那妾不去了,陛下去吧。” 淳祈帝:“朕一人倒是有些无趣,不若爱妃帮朕参谋是叫上谁人伴驾?” 销雪低头:“既不是妾,妾看何人都一般,陛下若有兴致,叫上满宫女子伴驾也是行的。” “那朕可走了?” 销雪不语。 淳祈帝没听见挽留,走到小嫔妃身前,销雪眼下见得一锦靴。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低垂着脑袋,抬起小嫔妃下巴,只见小嫔妃咬破了唇,有斑斑红痕。 淳祈帝一时无奈,心说怎这般不禁逗,倒是弄巧成拙,他的手指摩挲过销雪唇瓣,心疼道:“可疼?” 销雪弱弱道:“心疼。” “好了,朕同安宁说笑呢,朕只带着安宁一人,可好?” 销雪点头,嗫嚅道:“陛下,虽是玩笑,可您说的,妾都会当真的,您不要和妾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淳祈帝虽不是个不苟言笑的,但起了心思逗弄嫔妃也只是偶尔,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着平日这小嫔妃和人说起话也不吃亏,在他面前却总容易哭哭啼啼。 也是,一个是装的,一个是真的,怎能相提并论,如小嫔妃所言,心是软的,他更觉这郡主对他情根深种。 思及此,淳祈帝一阵熨帖:“好了,和朕走罢,再坐着朕可不敢保证了。” 销雪也见好就收,这种事点到即止,也当不得真,男人的话,听听就是。 销雪展颜笑开,麻溜起身:“陛下真好。” 淳祈帝勾唇,销雪不客气地挽上淳祈帝臂膊。 淳祈帝微愣,青天白日,这小嫔妃倒是大胆,端肃道:“安宁做甚?有伤风化。” 销雪心说您老也没把我这胳膊扯下来呀,笑嘻嘻道:“陛下清了场子,可无人看得见,更何况您身边的人想必都是有眼色的,可不能胡言乱语。” 淳祈帝冷哼:“真有你的。” 销雪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攥得更紧些,人也更靠近些:“不管不管,喜欢您,就想和您贴贴,妾可不怕人看,妾还巴不得人看呢。陛下,你这手臂可真结实,强劲有力,妾喜欢极了。” 销雪一边说一边还轻捏,淳祈帝耳根微红,这这这宫中还真没如这嫔妃一般的,还贴贴?什么叫贴贴? 淳祈帝的胳膊痒痒的,他不由得绷住臂膊,恩,更结实了。 这等变化,销雪自是感应到了,心说古往今来的男子真都一个样。 花栖阁,海棠园,早有婢子准备好茶点。 树树海棠绽枝头,朵朵胭脂艳动人,柔曼迎风阵阵香,棠蕊袅袅趣趣生。 皇宫内养着最顶级的花艺师园艺师,御花园处处皆风景,销雪也愉悦:“这还是妾第一回来海棠园,此景倒是极好,陛下该给人赏赐哦。” 淳祈帝偏头看去,只觉得人比花娇:“五月海棠正当时,朕听闻素日都有嫔妃来逛,怎的安宁未曾?那安宁入宫数月都逛了哪儿?” 销雪心说她就不信这皇帝在宫中没有眼线,虽说淳祈帝明知故问,但她就配合着人演呗。 销雪努唇,随着淳祈帝入座:“哼,御花园虽美,但妾可不愿逛着逛着就遇见您的莺莺燕燕,还得看在您的面子上姐姐妹妹,那妾倒不如独坐云玉殿,就等着陛下想着陛下。” 江海有眼色地指挥闲杂随侍下去,自己也退到一边。 销雪主动倒茶:“再说了,妾难得出去一回就遇到公主落水,妾可不敢了,妾虽问心无愧,但见着事儿总是心烦,上回青玄殿,陛下可是一个眼神都未分得妾,妾当时还伤心呢。呆在殿内多好,您一来,妾便知道当日您归妾了嘻嘻。” 淳祈帝失笑,销雪将茶水推到淳祈帝面前:“陛下,现下妾给您倒茶。”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言语无状偏又乖顺讨巧,他是不是还得夸夸她? 淳祈帝甩开折扇,轻摆:“爱妃偏安一隅是好,但偶尔寻乐亦好,否则,朕耗资养这花儿草儿爱妃都不见得,岂非浪费?” “哼,妾不看自有人看。陛下,妾知道您心疼妾,就怕妾憋坏呢。若您真的想妾多来看看,那您不若多召妾伴驾嘛,有您在,妾哪儿都去得,有您在,这满园风光才叫妾心悦呢。这海棠美则美矣,可不如郎君风姿半分。” 淳祈帝低咳,心说这小嫔妃就不能正经片刻,怎地一张嘴就要撩拨他,这爱意就这般忍不住要处处宣泄? 海棠 第52章 琴曲 淳祈帝:“爱妃不若叫人拿棋盘来,上回的棋还未分出胜负。” 销雪眨眼:“难为陛下还记得,要陛下当真想下也不能够许久才见妾一面罢。哼,妾可不能处处依着陛下,下回,下回陛下来,妾定和您好好下!” 淳祈帝抿唇,折扇挑起销雪下巴:“爱妃倒是威胁上朕?” 销雪也不怕,心说他又不能不来,这回不也是有事才召她。 就这?她还得处处依着不成? 销雪捏住折扇,缓缓拿开,娇道:“好陛下,妾这不是想见您嘛,妾这点小手段您岂会看不出?您想,若是叫人将棋盘端来,路上颠簸,万一太监一不小心一个踉跄,致使棋子偏移,岂不无趣?不过这回您也提醒到妾了,妾回去就将棋阵画上。这样,下回拿了画纸,在哪儿都能继续比拼呢!” 见淳祈帝没生气,销雪又道:“妾看在这园里弹琴倒也雅致,陛下觉得如何?” 淳祈帝面色稍霁:“未曾想爱妃也有琴艺?” “嘻嘻,谬赞谬赞,只是会弹而已,只为博陛下一乐不负良辰美景,倒非高山流水觅知音。” 淳祈帝挑眉:“江海,去把玉尾琴拿给婕妤。” 这玉尾琴可是千古名琴,销雪心说皇帝就是好东西多。 玉尾琴琴声温润,琴弦莹透,销雪爱不释手。 淳祈帝好笑道:“爱妃,朕且看你表演了。” 销雪弯眉,也不扭捏。 “看云水漂流,看着落叶被带走。泪湿的枕头,枕干潮湿的温柔。等到下一个春秋,等到秋叶被红透,让那时光慢慢流,留在花开的时候。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销雪弹唱着,时不时看一眼淳祈帝。 因为今日正哭过,声音带着喑哑,虽是笑着,但唱着真添几分思愁。 面对这直抒胸臆的歌声,淳祈帝心说没谁了,有些发热,但看着小嫔妃情真意切的眼神又不忍说她太直白,要这宫中嫔妃就连悦姬丽姬都越发端着,倒是缺个真人。 淳祈帝想他又不是傀儡帝,也算雨露均沾,偶尔听个直白些的小曲也是可以的吧,且不说他叫人退避三舍,更何况这等小事私事在他的后宫哪能传出去? 思及此,淳祈帝心头那点别扭也没了,只是少女情谊灼人,淳祈帝耳根淡红。 一曲唱毕,销雪直勾勾看着皇帝,就差把快说如何几个字刻在脑门。 淳祈帝心头愉悦:“爱妃此曲朕倒是从未听得。” 销雪傲娇道:“北地民风奔放,妾也是偶然听得,多少个泪沾枕榻、行坐思君时,妾可真叫寂寞,才真真明白曲中意。在那些个独赏月光的夜晚,妾便想着定要找个机会将此曲唱与陛下,聊表思念。陛下说,此曲可是情真意切,陛下可感得妾之情谊?” 淳祈帝:“你呀你,朕看这宫中再无比安宁厉害的泼皮。” 销雪骄傲道:“妾本就是独一无二,要厉害得叫陛下记住才好。再说了,陛下疼爱妾,妾才能随心所欲呀,更何况,在爱人面前妾何必扭捏呢?” 销雪喝水,实在渴了,淳祈帝:“爱妃再来曲什么?” 销雪心说要不要这么闷骚,喜欢不说但又享受,真能忍。 销雪摇头:“饶了妾吧,妾许久没唱,又说了这么多话,可累着了,不若陛下弹一曲?” 淳祈帝眯眼:“爱妃倒是个会享受的。” 销雪笑:“妾是俗人,爱谈风花雪月;陛下是君子,雅俗共赏,更晓阳春白雪。妾都抛砖引玉了,好陛下,您就屈尊降贵,满足一下妾小小的要求又何妨?妾也好奇呢,期待呢。” 淳祈帝也有些手痒,确实许久没弹。 但他是皇帝,只有他给别人提要求,哪有别人指挥他的道理。 但此刻就两人,小嫔妃眼巴巴的,他素来宽厚,小小满足一下郡主又如何。他虽给不了郡主想要的爱意,但其他的,给了也无妨。 可习惯是很可怕的…… 淳祈帝噙笑:“既如此,朕便满足爱妃一回。” 要不说帝王都是有本领的,方方面面都是最好的教育,淳祈帝若是不足够聪慧,太子八年早就被人扯下来了。 一开始淳祈帝还有些手生,不消片刻便渐入佳境。 他的食指修长,如蝶翻飞琴弦间。 销雪没盯着淳祈帝看,一则若是目光太痴迷惹得淳祈帝分心可没她好果子吃;二则海棠花未眠,听曲赏花自是乐事;三则以表对淳祈帝琴声尊重,她可是在好好欣赏呢。 还有一点,不用装。 淳祈帝察觉到没有小嫔妃的目光一时还有些诧异,但不被人看着那点手生也就很快克服了,反而专注起指尖,也是好事。 淳祈帝这一弹,倒是激发兴趣,不消销雪说,自顾自弹了个尽性。 销雪品茗吃糕点,江海不愧是八面玲珑太监总管,啧啧,上次提的银耳莲子羹可是记着呢,销雪吃得满足,那些愁绪也飘飞。 天色渐暗,淳祈帝随销雪回云玉殿,云玉殿离御花园颇近。 疏枝漏月影,红浪翻飞时。 销雪指若柔夷抵住帝王红梅,白日唇上伤痂被销雪咬破,泌着血丝,小嫔妃眼含水光望着帝王双眼,想看进他的心底:“陛下,妾怕。” 淳祈帝大手抚上销雪耳侧,声音倦懒:“怕什么?” “怕您厌了妾。”销雪勾弄着帝王落下的青丝,“陛下,您莫要丢下妾,可好?妾说过的,您要如何,妾便如何,后宫于妾,只您一人。”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是真把华阳殿的话入了心,太聪慧敏感,好也不好。 小嫔妃的姿态我见犹怜,小嫔妃的话语撩人心弦。 淡淡的血色和低吟的哭泣总能激发男人心底的恶劣因子。 淳祈帝从来不得不承认,这郡主有着让人为她疯狂的资本,饶是他,也常动容。 但他是帝王,动容也只占一点点情绪。 淳祈帝叹道:“朕怎么舍得弄丢爱妃?” 第53章 拉拢 笑意在销雪眉眼显露,淳祈帝吮去唇上血丝,月色透窗棂,乌黑的发映衬着白皙净透的脸,羽扇排睫微颤,销雪的手攀上帝王的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这雷霆雨露也有差别。 销雪又又又窝在帝王怀抱,淳祈帝低头赏看着销雪眉眼。 安宁是个美人,是他初见就留有的印象。安宁的情谊太过炙热,是他从未拥有但也算享受的。安宁跳脱有趣,是他心生向往而不可得的。 诚然,安宁的滋味妙不可言,他每每不知节制;安宁总叫他松快熨帖,他每每无奈失笑。可安宁啊,也是他不愿常见的,他怕她改变,也怕他沉迷其间。 他是帝王,天下有太多大事,朝臣间拉扯争斗,他呀,留给后宫的心神本就不多,一瞬间的动容,少女春心懵懂的情愫,都如过眼云烟。 最好的状态便是当下,隔不算远的日子相见,恩宠不是福,譬如月兰被他宠得竟问出那么可笑的话,在众人面前求他信任,是无脑,是失了初心。 但愿这小嫔妃可以久一点不改变,况且,如今,这小嫔妃已然惹得众妃忌惮,再恩宠加身便是烈火烹油,她既惹他心怜,又看在她身后,他总会顾着她的,私下纵容些自无妨,但面上还是不叫她鹤立鸡群罢。 次日,淳祈帝把玉尾琴赐予销雪,还给了她几盒顶好的不同种类的茶叶和一箱大大小小夜明珠,江潮特意说走的私库。 江潮:“陛下还命奴才给婕妤传个话,爱妃既问心无愧,不论深居浅居,有朕在,那这宫中美景自可叫爱妃随心所欲,爱妃且体恤朕无三头六臂。” 销雪乐不可支,给了江潮一个颇大的荷包,江潮也乐不可支。 当日,淳祈帝给云太傅嫡长女云锦书和楚丞相唯一嫡子楚霁初赐婚的消息一时间传遍盛京,席卷后宫。 多少世家贵女垂泪咬牙叹息。 多少妃妾暗忖其中深意,这这这云婕妤啊,可真真真是投了好胎,且不论长辈多显赫,就是这姐姐一个摇身一变西疆国母,一个瘫痪在床还将嫁于丞相独子,一个攀扯明月夫人,一个连接皇后太后。 呵呵,真是花团锦簇,羡煞旁人。咬牙暗恨者、愤愤不平者、思虑忧心者、趋炎附势者皆有…… 云玉殿上下自销雪训话后都沉稳了不少,此时虽有人喜气洋洋但不少人面色淡淡,销雪自让赤乌、月白去敲打。 越是花团锦簇,越是暗流汹涌,看着一派祥和,私底攀扯不断。 这次,销雪可没给赏钱,嫁给皇后弟弟满宫打赏?那把慈母皇太后和淳祈帝放在哪儿?这后宫难不成是楚家凤主之后宫? 销雪自得和其心腹通气,好在人以群分,销雪表示很满意。 嫡母皇太后得空,召见销雪。 “安宁快免礼。”楚太后摆手,端着慈祥笑意,“安宁坐罢,这马蹄糕、黄豆糕正热乎,安宁尝尝?” 皇后难得捏酸:“安宁可知道母后怪偏心的,召本宫来就一杯热茶,召安宁啊又是糕点又是水果,母后紧心疼着郡主呢。” 销雪也没客气,尝了口黄豆糕:“嘻嘻,太后娘娘宫里的点心就是好吃些,今日一来可能保口福咯。” 说罢,又娇俏地看了皇后一眼:“哼,皇后娘娘也怪会打趣人的,妾看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亲切地和母女似的,安宁也就是个打秋风的远房亲戚咯。” 销雪又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您是不晓得哇,妾平日去凤仪宫请安,皇后娘娘那可真是大家风范叫妾敬爱呢,也就在太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才有那么些欢脱样,叫妾更觉亲切呢。” 销雪说罢,皇后太后忍俊不禁,太后:“你呀你,素来一张巧嘴,惯会哄人。” 销雪眨眼:“实话实说罢了,妾惯不会哄人呢。” 太后笑道:“这大热的天儿,哀家听闻安宁素来不爱出门,今日召安宁来,安宁可知为何?” 销雪做思考状:“想来和宫内风言风语有关?” 太后抿茶:“安宁聪慧,但这宫中流言嘴上把的住,心里却管不住,该传还是会传,但终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哀家为皇家妇,安宁也算皇家人,如今锦书与霁初被皇帝赐婚,可谓亲上加亲。安宁是个好的,哀家与皇后都满意,但这深宫不是只有表面的富贵繁华,哀家自希望安宁能与皇后互相扶持,走出一条路。” 销雪心说太后这番话不假,也算诚恳,想来是要拉拢她? 销雪惶惑:“太后娘娘的好意妾心领了,可妾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婕妤,和皇后娘娘不可相提并论,更何况妾入宫没几月,路都没认清,妾不给娘娘添麻烦便是难得,怎还能与皇后娘娘扶持呢?” 太后扶额,常嬷嬷熟练地给太后按摩,太后叹:“也是哀家心急,可安宁也莫妄自菲薄,哀家知道安宁是个拎得清的,安宁如今境况虽算妥帖,但也有木秀于林之嫌,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靠山自不能被风摧。” 销雪眯眼:“安宁多谢太后娘娘教诲,且不论姐姐的靠山是陛下、是父亲,更何况靠山山倒,安宁生来便秀于林,自不怕风摧。” 皇后的表情有片刻凝滞,眉眼变得犀利,审视的目光扫过销雪。 太后倒还是一派祥和,眉眼微弯:“未曾想安宁有如此心性,倒是显得哀家唐突了。” 销雪蹙眉:“太后娘娘可莫折煞妾身,有太后娘娘抬举是妾求之不得,太后娘娘一番推心置腹也叫妾醍醐灌顶,妾只是不愿拖累皇后。” 销雪搅手,羞恼道:“最主要是妾一心念着陛下,其他的妾什么也不想……” 皇后神情稍霁,柔和道:“你呀,哎,宫中也难得有安宁这赤子之心,也好,也好。” 太后也被逗笑:“既如此,哀家也不必多说,但哀家这永寿宫呀安宁也能来。” 三人话题一转,开始聊起家常,销雪乖乖吃着零嘴。 第54章 男尸 待销雪走后,皇后面色冷然:“姑母,小云氏不识抬举,为何还要对她言笑晏晏?” 楚太后冷哼一声,淡漠地扫过皇后:“呵,要你说,该如何?拉拢有拉拢的好处,不归顺有不归顺的妙处,叫她来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要她真答应了那哀家可真瞧不上这小云氏。” 皇后拆下护甲,主动走向太后身后:“小云氏不过是个年方及笈的少女,有能成什么大事?” 楚太后眯眼,享受着侄女的按摩:“锦书自小把持云府,风扬十岁出头掌管世子府,云家萧家的女儿总不容小觑。盛京对小云氏不熟,可这小云氏是宁昭一手教养,你若觉得她不成事也未免自负,若她把你骗了你不自知也忒无能。” 皇后深思:“可这小云氏自打入宫也不出门,也不交友,倒像是真爱皇帝模样。” 楚太后哂笑:“要不说人家聪慧呢,这宫内最大的靠山不就是皇帝?可这靠山也是最不可靠的。但你扪心自问,凭她的身份,是后宫中人得巴结的,她又何必拉帮结派反而惹一身骚?” 皇后眯眼:“这样看来,这小云氏倒还真有几分心眼?” 楚太后叹:“总归她还不妨事,哀家提的赐婚,既是云家姑娘,哀家也总得对小云氏做样子。” 皇后:“可姑母,这大云氏嫁给霁初是您所愿吗?她现在可是瘫痪在床,怎么配得上霁初?” 楚太后冷笑,扯下皇后的手:“你以为只有哀家在算计?你以为大云氏跌马还真是你的手笔?但这样也好,皇帝既然敢赐婚一年后,大云氏病况想必自会好转,皇帝可不会明晃晃折辱楚家,得罪云家。” “要说这盛京女儿,大云氏配霁初也是顶好姻缘,得一贤妻,福泽三代,云氏无盘根错节,清白清贵,若非跌马,恐怕还算霁初高攀。” 皇后落座:“可楚家本就势大,云太傅又德高望重,这样一来,陛下就不怕云楚垄断文臣?” 太后喝茶,片刻:“所以说皇帝高明,面上谁人不说一句贤明,为臣子殚精竭虑,并无权衡利弊。可实际呢?云家荣耀寄予皇帝一身,云太傅要做两个女儿的靠山就只能当纯臣。大云氏即是云家人,也是宁昭孙,去了楚家又未尝无监视之意。” “后宫无姊妹,即便你与小云氏交好也得互相提防,那云家与楚家自得互相提防。若是小云氏有子,面上看云家楚家萧家似乎会拧成一股绳,可实际呢?若真如此,皇帝会将谁人记在你名下,逼着你扶持哪位皇子?” “再说,后宫中人亦如此想,那云氏子岂非众矢之的?你且看多少人想害云氏无子。但要哀家说去母留子记在你名下倒是极好,只怕若被皇帝发现那就是腥风血雨,这孩子恐怕会成为太子时的淳祈帝腹背受敌,能不能长大都不能定论。” “所以你看,可不是靠山山倒?这回就能看出月兰夫人这些年安生惯了,不顶用,你与嘉德妃与月兰这三足鼎立之趋势只是暂时不变,小云氏与沈氏洛氏不也是暂时制衡?小云氏拒绝拉拢是明智的,之后的格局如何还未可知。咱这位陛下想得深,饶是哀家都看不清。” 明月夫人得闲,欲去御花园闲逛,途径云玉殿,便来邀请销雪。 销雪正无事,也就答应了:“今年六月也是好天气,怕是再过几日就热得人不愿出门,趁着天气好逛逛也是极好。” 明月夫人微微拭汗:“盛京比起西疆可算凉快多了,西疆六月出门那可真叫汗如雨下。皇宫御花园建设得也是妙极,水榭楼阁可是清凉,还搭配冰块风轮,我倒是天天都乐意来。” 销雪笑道:“姐姐是好兴致。” 明月摇头:“我看这盛京和西疆大大不同,也是好奇居上,哪儿都想逛想玩,这日子过得倒是极快。” 销雪:“妹妹素日就呆在宫内,也不大出门,既如此,此般妹妹可就跟着姐姐咯,那,咱今日去何处?” 明月笑意盈盈:“却之不恭,还别说,这御花园最近我是天天来,也算熟稔,不若便去东流亭。这东流亭建于水上,山石在侧,时有鱼儿流经,也算清凉清净,咱说说话,吃吃喝喝甚好。” 销雪也被明月的欢快感染:“既如此,姐姐可备了点心?要妹妹说,来一碗酥山乳酪倒是极好。” 明月挑眉:“那是何物?” “用大量碎冰乳酪打底,堆成小山状,上头还能放些果粒,冰冰凉凉,最是解暑。” 明月喉咙微动:“好妹妹,我倒从未听得此物,如今倒也想试试。” 看明月眼巴巴的,销雪笑道:“这有何难?叫底下人去御膳房拿便是,六月御膳房冰都备着,给银子就成。” 销雪看了眼金尾,金尾很有眼色地叫人去办了。 销雪:“咱就在亭内静候,只是御膳房不近,要等酥山到可得好一会。” 明月哂笑:“总归无事,等等又如何?” 有一宫女踉踉跄跄从林子里钻出,销雪凝眉,月白道:“你是何人?” 宫女颤抖着肩,抬眼看见嫔妃仪仗,速速跪下,低头:“娘娘息怒,奴婢是御花园洒扫宫女。” 销雪淡道:“因是何事惊慌?” 宫女瑟缩着,似是不敢说话,月白:“婕妤问你话,从实说来即可。” 宫内也就俩婕妤,云婕妤大名鼎鼎,杨婕妤素来病弱,宫女也就明了眼前人身份,更是不敢造次,腰越发弯,头越发低,咬牙道:“奴婢与往常一般打扫井台,,井,有死人。” 明月蹙眉:“路七,去看看。” 路七应声寻去,销雪心说也没谁了,出门两次,都遇事。 销雪看向明月,两人都不算愉悦。 片刻,路七回来:“回夫人,回婕妤,确有一具男尸。” 明月闻言惊惶地捂住嘴角,销雪:“姐姐,不若让刑检司和御林军来罢。” 第55章 无水花 明月点头,拉住销雪的手:“你说的是,我们先在这儿等会,人来了再走?” 销雪点头:“既遇上了便等等罢,指不定这男尸是何人,这位宫女先起身罢,亦等等,刑检司的人估计也要问话的。” 明月示意路离和路七去叫人。 御花园巡逻的御林军不少,不消片刻就来了,小队长给两人请安,了解情况后就去捞人了。 销雪可没什么观察尸体的癖好,明月看着一副心有戚戚模样:“妹妹,咱去看看?” 销雪疑惑:“姐姐好奇?” 明月眨眼:“西疆水珍贵,水井都重兵把控,这种死在井里的本宫还真未见过。” 销雪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竟是这个性子,也罢,姐姐若是见了可别做噩梦哦,做了噩梦也不能怪妹妹哦?” 明月:“自是不会,只是好奇,陪姐姐一起可好?莫说,姐姐真有些怕的。” 销雪笑意盈盈,也罢,随着明月去。 死尸再怎么也不算好看,再怎么都吓人,销雪只是陪同,那眼神是往上的,只略略见着人影。 但明月却看了个透,径自跑一边捂着嘴干呕。 跟着两人身后的太监宫女自不敢和明月夫人一般任性,只能憋着,赤乌面色略略泛白,金尾倒是面色如常,销雪表示不错:“你们可识得此人?” 云玉殿的人都摇摇头,玉棠殿倒是有一太监弱弱出口:“回婕妤话,这太监似乎是未央宫的。” “哦?你见过?” “回婕妤,玉棠宫和未央宫本就挨得近,奴才素日多跑腿,一来二去就看着脸熟了。” 销雪微忖,刑检司的人也到了。 刑检司的人例行问话,销雪:“这人是死了多久?可是因溺水而亡?” 刑检司小队长颔眉:“回娘娘话,该是有两日,身上倒无甚勒痕,头朝底,初看是溺死,为保稳妥,还当细细查探一二。” 销雪点头:“既如何,可还有本宫与明月夫人之事?” 小队长恭敬道:“自是无事,娘娘即可离去。” 销雪满意,明月夫人堪堪调试好情绪,扯出一抹笑:“今日突发奇想叫妹妹出门,倒是不巧了,打搅妹妹兴致,本宫现在看着水啊就心慌。” 销雪娇嗔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这咱也都想不到,这儿离云玉殿不远,姐姐若是不嫌弃,不若咱返程吃杯凉茶,再下几局棋?” 明月舒眉道:“好是极好,就是又叨扰妹妹了。” 销雪搀着明月:“可莫这样说,妹妹这殿内终日无客,倒是姐姐赏光。” 明月哂笑,两个人离那井也有段距离了:“本宫知道你呀是不乐意,否则,那云玉殿必然是门庭若市。我虽非秦承人,但西疆的后宫也不算平静,有些个人呀手段呀也能看清,妹妹这般也是少有。” 销雪挑眉,心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般呢,但也不必计较,总归这明月夫人相处起来也算叫人舒服的,总是要慢慢来的。 明月夫人又欢快道:“可是妹妹你说下棋,虽母亲也教过,但我棋艺实在不精,可别在妹妹面前闹了笑话才好。” 销雪噙笑:“今日下些新鲜的,可不必太费脑子的五子棋,若是姐姐觉得无趣,那咱再打打叶子牌,总归不能叫姐姐无聊了去。” 两人倒是越谈越兴奋。 云玉殿殿内的冰是整日都备着,但古代女子不适合窝在冰窝,销雪也克制,备着风轮小盒小盒地扇,也算清凉,不冒汗。 为了乘凉,院子里新建了大伞篷,用的是竹身竹叶编织,宫内能工巧匠多,即使是赶工,成品也颇为可观。 无水不夏,销雪在院内挖了好些池子相勾连,有的有鱼,有的仅有石块。 这工程量其实不大,动工的动静也不算大,速度还很快,销雪大把大把银子投下去,效率是个顶个地高。 宫内可没有嫔妃不能改造院子的规矩,寻常嫔妃也常修修补补建些新家具,但如销雪一般财大气粗动辄改头换面的还真是没有。 毕竟大部分的宫妃都是会换殿的,谁乐意在一个会离开的地方大动干戈,更何况,这后宫宫殿本就足够精美,不改动也是上品。 明月夫人叹道:“未曾想与上次来云玉殿堪堪一月,这儿变化竟此般之大,我如今倒是理解你为何不愿出门,就这样精致的宫殿要我指不定也能呆得住。” “那是因为一个月有改变,若是三个月都不变姐姐定然天天往外跑。”销雪转头,“兰苕,快快拿棋来,琉璃,把点心和花茶备上,金尾,去催催酥山。” 销雪一通安排,拉着明月夫人在庭院坐下,明月夫人:“单单玩棋倒也没意思,咱得下注。” 销雪眼珠一转:“姐姐说的极是,那便一把一片金叶子,何如?” 明月点头,销雪细细讲解五子棋规则,明月夫人也是一点就透,逐渐上手,起了兴头:“未曾想还有此般趣意玩法。” 可也就半个时辰,明月夫人便偃旗息鼓,毕竟新手不比老手,两个人便吃吃喝喝。 销雪发觉明月夫人还真是颇有活力,看着新玩意就兴奋,吃着新吃食就开心,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她的眼睛泛蓝亮晶晶,销雪心说淳祈帝真是好福气。 直到明月夫人离去,两个人都未谈论御花园溺尸。 这宫内多一个人死一个人不足为奇,只不过这未央宫离御花园属实不近,水井又多得很,但不管是其中内因或是有人会作何文章,都不关销雪的事。 可偏偏是明月夫人邀的人,带的路,未央宫离玉棠宫也近,销雪很坏地想,明月夫人究竟无不无辜,又会不会牵扯她变成局中人? 但多思多虑有时并无用,这种全靠猜测之事,那就风来将挡。 一个太监的死在宫内并未激起半分水花,皇后耳聪目明,自是听闻此事,次日请安还特意安慰了销雪与明月夫人一番。 第56章 求救 销雪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楚太后千秋宴的案子也终于告一段落。 刑检司查明此事为叛王余孽主导,月兰夫人御下不力禁足三月,罚俸半年,嘉德妃解除禁足,宫权重归皇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淳祈帝在保月兰,但皇帝开口自不容置喙。 但这宫中最受宠的夫人禁足,空留时间给跃跃欲试的妃妾。 请安时嘉德妃依旧风光凛凛,皇后重掌宫权亦是好生威风,斗嘴间众人对月兰夫人的挖苦就没停下。 没几日,素来因身娇体弱而告假请安的嫣宝林居然扶着肚子来凤仪宫了,来得还挺早。 嫣宝林这胎三月还未满,皇后看着商氏不算精神的面貌,好心地叫她安心待在阁子里养胎。 嘿,怎料这商氏恭敬道:“皇后娘娘凤仪天下,是妾身主母,妾理应敬着。更何况妾身子还算康健,在太医调养下好了许多,想必皇儿亦愿天天接近嫡母。” 既然商氏乐意,楚皇后也不阻拦了,她面上尽到皇后职责不去害人就好了,怎地,还想她真体贴照顾“敌人”? 但销雪总觉得这商氏怪怪的,甚至看她的目光都有些阴恻恻,明明是六月艳阳,这人却好似冰冷蛰伏着的毒蛇。 销雪也不知这目光是商氏独独针对她一人,还是其他人也有。 淳祈帝除了陪明月夫人,也陆陆续续临幸其他妃妾了,傍晚的御花园可比之前热闹得多,淳祈帝心情好时也接受“偶遇”戏码。 丽姬风头又起来了,整日抹着红唇雄赳赳气昂昂。 销雪还是窝在云玉殿,她正敷着手膜,殿外就是好一阵喧嚣。 初槐急匆匆跑来,跪在云玉殿外:“公公,求婕妤救救我们嫣宝林,宝林在御花园摔了,流了好多血。” 赤乌一听,这可不得了,忙道:“你先起吧,我这就去通报。” 初槐感激涕零忙道谢。 赤乌可不管初槐如何,只赶往殿内。 销雪一听,这叫什么事,她不出门找事,事也能找到云玉殿。 但怎么说,御花园离云玉殿确实最近,这嫣宝林摔着了来求助云玉殿也是合情合理,就是她这胎本就多舛,这一摔也不知上天会不会心怜。 销雪起身净手,月白赶忙拿来帕子。 “赤乌,去请太医,琉璃同兰苕一道把西偏殿收拾出来,月白,随本婕妤出去看看。” 吩咐完,众人应声,麻溜做事去。 销雪到殿门时,初槐揣着手来回踱步,眉间几乎拧成一股绳。 销雪问道:“你是嫣宝林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初槐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急急又下跪:“回婕妤话,奴婢是嫣宝林宫里的初槐。” 销雪点头:“好了,起来罢,和我说说怎么了,你们家宝林现在在哪?” 初槐闻言,几乎要落下泪来,迟迟不肯起身:“求婕妤救救我们宝林吧,宝林在御花园被丽姬推了,摔在地上,还见红了。丽姬非说她没推,拦着宝林不让宝林走。” 说罢,就要给销雪磕头。 销雪也是无语,不曾想这丽姬竟无理至此,纵然不是她的错,但拦着不让人走不是白白让人拿话柄?更何况,再不济,这宝林还怀有身孕呢。 这下,人都找到云玉殿了,怎么着她都得管起来。 销雪:“你别磕了,青玉、季枫,叫上人同本婕妤走一趟御花园,金尾,去通报陛下和皇后,就说嫣宝林摔了一跤,恐对皇嗣有碍,若帝后多问,如实禀告。” 说罢,销雪摆摆手就招呼人走着。 嘿,未曾想,正走到御花园入口,便见着初乔搀着嫣宝林艰难踱步。 后头跟着丽姬和她的婢子,看丽姬一脸愤懑的模样偏生红了眼,倒是有趣。 再说这嫣宝林,咬着惨白的唇,步步小心,走得颇为艰难。 众人看见销雪,还打算给销雪请安,销雪摆手:“都什么时候了,请什么安?青玉啊,快快帮忙抱宝林回宫。” 青玉善武,力气比一般婢子大得多。 嫣宝林气息恹恹还想说话,销雪着急道:“好妹妹,可别多说什么了,皇嗣要紧,你还是留着力气。” 初乔红着眼:“谢婕妤。” 但她看青玉的目光,总有那么一股子,恩,怀疑。 销雪:“我这婢子打小力气大于旁人,抱你家宝林是绰绰有余,赶紧的,去云玉殿吧,如今这耽搁一刻都是不好的。” 初乔的心思被销雪看透,颇有些羞恼,红了脸就匆匆跟上。 众人步子快,不消一会就赶到云玉殿,动着倒还好,待青玉将人放下,那股子血腥味就难以忽略了。 但嫣宝林这一路一没说疼,二没昏厥,倒也叫人刮目相看。 嫣宝林的面色越发惨白,唇都被咬破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明显,销雪心说只怕是不好了。 销雪:“嫣宝林你先好生躺着,太医我已着人去喊,这一下事发突然,只能草草收拾下,委屈宝林了。宝林也不必说些虚的,留着力气吧。” 丽姬红着眼撇嘴:“婕妤你这云玉殿倒是雕梁画栋,饶是月兰夫人的潇湘宫怕是都落为下乘,怎就委屈商氏了?” 丽姬此话一出,初槐初乔也顾不得尊卑有别,几乎是狠狠瞪着丽姬,想从她身上剜出块肉来。 丽姬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只是拇指摩挲着食指,暴露出其内心慌乱。 嫣宝林也没管丽姬,只对着销雪艰难地扯出抹笑,微微颔首。 柔弱美人怎么样该都是赏心悦目,就是嫣宝林的眼瞳太黑,水光泛滥,看不清神色,叫销雪没由来心惊。 销雪安慰道:“陛下、皇后那边我也着人去请了,宝林安心便是。” 听闻这话,丽姬略略有些站不住,狠狠瞪了眼嫣宝林,急急去偏殿外透气了。 太医是跑来的,六月天,热出满头汗。 为照顾孕妇,这西偏殿销雪特没放冰,也是热的。 见太医来了,销雪急道:“也不必请安了,速去给宝林诊脉吧。” 太医应声,见着嫣宝林的模样也是心惊,颤巍巍搭上脉,眉间都有山峰了。 第57章 落胎药 销雪:“宝林如何?这胎可还能保住?” 太医深嘶一口气,低头跪道:“回婕妤话,此胎恐是保不住,已是小产症状,如今怕是要开一副落胎药助宝林清污秽才好啊,然则拖久了只怕伤其内里,日后便珠胎难结啊。” 销雪闻言也是一惊,好端端的不干她事,但她这落胎药一给,这话总是不好听的。 销雪:“真就没办法保胎了?” 太医正色,头更低了:“硬要暂时留住几率小,且对母体损害极大,一旦再次小产日后恐珠胎难结啊。” 销雪轻啧一声,暗骂淳祈帝来的忒慢。 销雪正打算问嫣宝林意见,嘿,谁知这宝林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时晕,销雪叫了两声嫣宝林也没应。 销雪转头就问丽姬,太医进殿时,丽姬就巴巴跟着了。 此时,丽姬也不横了,恭恭敬敬推搡道:“婕妤娘娘您位分高,又在您的殿内,嫣宝林的婢子口口声声求助您,这事儿还得您做主才行,妾就不多言了。” 销雪古怪地看了眼丽姬,心说丽姬也算宫中老人了,也不能蠢吧,怎难不成还能被嫣宝林摆一道。 销雪正纠结呢,想了想问:“若是开了落胎药,日后可对宝林有碍?” 太医抹了抹额汗:“微臣会开一副温和的,也就助宝林去秽,再好好将养一个月,大概率是无碍。” 啧,这商氏也不是无宠,若是如此,日后再度有孕也不无可能,理智上开落胎药是好的。 只是这保胎药虽刺激些,也不一定能保住,日后恐怕还有后遗症,但在这视子如命、母凭子贵的后宫,一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希望。 可这落胎药一开,保不齐日后商氏怀不上,或被人加害再珠胎难结,又扯到销雪头上,再作局污蔑她在落胎药里加药也是有的。 若这安胎药一开,最后生一个健康的倒罢,若是不康健或是保不住,指不定要说销雪记恨故意弄垮商氏身子。 这后宫,小小一碗药也有太多讲究,也能有太多圈套,瞧这丽姬都知道避嫌呢。 销雪心说这宝林是真的晕了不成? 也罢,她也就脑子里百转千回一道,她也不是个磨叽的人,再怎么也就一个宝林,纵然日后被人利用她自问心无愧,落胎药就落胎药吧。 但上天偏是眷顾销雪的,销雪正打算做决定,太监唱和皇后来了。 别说,皇后来得还挺快,这后宫其他嫔妃估计还在观瞻呢,皇后一来,陆陆续续妃嫔要接着来了。 皇后一来,销雪那跟看见唐僧肉似的,笑得那叫灿烂,施施然迎出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略略摆手:“皇嗣如何了?” 这皇后也是有趣,一开口就是皇嗣,也是,对于皇后而言,这宝林又如何能入眼呢? 就是这急匆匆地来,也不知是给云玉殿面子还是真心疼皇嗣呢。 销雪叹道:“皇嗣已有小产症状,太医说开落胎药助宝林除秽是好的,硬是要开保胎的也并非不可,只是一则难保二则恐伤其内里珠胎难结,妾正纠结呢,宝林也晕着,皇后娘娘来了,妾求皇后娘娘做个决定吧。” 皇后一噎,心说她该再晚来片刻,但面上不显,随着销雪入偏殿。 皇后不禁蹙眉,这血腥气着实重了些。 夏日闷热,堂院有风,这味就难免重了。 太医给皇后请安,皇后又细细问了一遍,销雪心说这样拖下去商氏就是想保也保不住。 但皇后在前头顶着,销雪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 宁妃来了,青玄宫那一大帮嫔妃也到了,夏宝林是同何宝林一道来的,想必夏氏是串门去了。 太医又一次抹汗,皇后大发慈悲道:“哎,商氏也是可怜,身子本就娇弱,好容易有一胎还命途多舛。商氏还年轻,生的也好,总能做母亲的,本宫闻着这血腥气也颇浓了,太医既然说此胎大概率保不住那便开一副落胎药吧,养好身子也能尽早服侍陛下。” 太医点头,忙抓药去。 销雪心说皇后面上果真慈善,一个无孕的宝林可难起风浪,皇后地位资历在这,总不至于苛待小小宝林,也叫人拿不着错处。 嘉德妃、花充仪、沈贵嫔等人都陆陆续续来了,销雪只得在正殿接待。 好在众人没说两句话,淳祈帝就到了。 销雪看过去就是好一个白眼,叫淳祈帝看个正着,淳祈帝嘴角一抽。 在路上淳祈帝便知晓发生何事,心说这小嫔妃也确实颇倒霉,明晃晃翻他白眼还真后宫唯一。 众人给皇帝请安,皇帝叫起上坐,兰苕给人呈上茶水。 淳祈帝看向皇后:“嫣宝林如何了?” 皇后也把情况细细说了一道,皇帝点头道:“皇后做得极好。” 淳祈帝微顿又接上:“云婕妤亦安排不错。” 皇后叹:“这后宫子嗣堪堪丰富起来,嫣宝林就受这一茬,也颇可怜。好在宝林未伤及内里,好好调养一番日后还能为宫内孕育皇儿。但臣妾听闻宝林是摔了一跤,这好端端的,倒是可惜。” 淳祈帝点头:“丽姬,你既在当场,便说说商氏是如何摔着的。” 丽姬被点名,红着眼走到人前:“回陛下,回皇后,当时妾身在御花园闲逛,偶遇嫣宝林。妾想着宝林有孕,便不愿多做打扰,打了招呼便准备走的。可嫣宝林叫住妾身,说是想和妾聊聊,妾不愿自要走了,怎料嫣宝林就摔着了。” 淳祈帝蹙眉,初乔闻言,走上前来,跪道:“奴婢是嫣宝林贴身宫女,奴婢有话要报。” 淳祈帝:“你说。” 初乔狠狠地瞪了眼丽姬,流泪道:“禀陛下,禀皇后娘娘,事实绝非丽姬所言。宝林给丽姬请安,丽姬先是好一会儿才叫起,后来丽姬更是言语辱骂宝林,宝林不欲与丽姬争辩,转身就要走,可怎料丽姬抓住宝林,宝林这才摔着的,是丽姬推的宝林啊,求陛下,求皇后娘娘为宝林做主啊!” 皇后闻言,怒道:“丽姬,你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苛待有孕嫔妃?” 第58章 争辩 淳祈帝的面色也不算好看,丽姬赶紧跪下,向前膝行好几步:“求陛下、皇后娘娘明鉴,妾从未推嫣宝林啊,纵然妾与嫣宝林关系不算好,但妾绝无害皇嗣之心,妾是要走的啊。” 嘉德妃是个有孩子的,也曾历经十月怀胎之苦,怀孕期间也受过明枪暗箭,也不能说她是感同身受,只是这丽姬嘛,素来是个有宠嚣张的,落井下石又又何妨? 嘉德妃:“这么说来,丽姬你未故意不叫嫣宝林起身?” 丽姬摩挲着食指,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 淳祈帝不耐道:“丽姬,何时了?还不知从实说来?” 淳祈帝虽是个温和的,但一旦不笑,还是颇具威严的。 丽姬颤道:“妾只是让嫣宝林稍稍晚起身了片刻,只是片刻。” 初乔咬牙:“岂止是片刻,明明接近一刻钟了,又是酷暑,宝林身子虚,怎么受得了丽姬你苛待?” 丽姬驳斥道:“如何就受不了了?若不是你们宝林摔了一跤,何至于小产?太医都说了,就请安这姿势,半个时辰都无碍!” 丽姬也是急了,口不择言。 皇后端肃道:“丽姬,这也并非你苛待有孕宫妃的理由。” 初乔抬首:“求皇后娘娘,求陛下,为我们宝林做主啊!” 嘉德妃:“你既说是丽姬推的,可有证据?” 初乔愣住:“当时附近并不旁人,只有丽姬拉住宝林,宝林走的路都铺着理石,颇为平坦,只有丽姬用了力,宝林才摔着啊!” 丽姬晃神,抢道:“要我说,是你们宝林贼喊捉贼罢!怎么就不是你们宝林自己摔着的,要栽赃陷害本姬?想必是你们宝林记恨本姬,故意在御花园等着吧!” 丽姬越说越坚定:“否则,怎么解释一个有孕未满三月的宝林,不好好在阁子里安胎,要跑到御花园来堵本姬?要知道这可是六月天啊,就不怕热着累着?” 众妃闻言亦觉得在理,惠昭媛插嘴道:“本宫养胎时可不日日窝在殿内,你们宝林倒是精气神好。” 商氏精气神是众所皆知的虚弱。 “求陛下明鉴。”初乔咬牙,状似羞恼,“宝林素日谨慎养胎,颇为小心,还给孩儿做了好些虎头鞋之类,宝林一片爱子之心,又怎会用孩子陷害丽姬?宝林来御花园,一则是孕期孕吐难受,想来呼吸新鲜空气;二来则是听闻陛下近来常到御花园,宝林,宝林思念陛下,这才,这才总来的。” 淳祈帝这一下也有些尴尬。 皇后淡道:“这宫内用一个皇儿陷害嫔妃还真是闻所未闻,丽姬,你还有何话可说?” 丽姬几乎想扑上去撕了初乔的嘴,但她忍住了,直愣愣看着皇帝:“陛下,妾不曾做这等事,妾虽张狂些,但又怎不知戕害皇嗣之罪?” 初乔怒道:“你胡说,宝林摔倒后,你还故意拦着人,不让人出去求救!好在初槐跟在后头,见状就逃来云玉殿,有婕妤娘娘帮助,宝林这才得救!” 众妃神色各异,要真如此,丽姬是何等嚣张啊。 丽姬发狠:“贱婢!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曾拦着人?初槐是在妾眼皮子底下走的,是你们宝林自己没力气走不动,瘫软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本姬一开始还想搀扶,是你这贱婢担心本姬作怪,本姬这才放弃。” 初乔磕了一个重重的头,额上都有了痕迹:“奴婢不敢欺骗陛下,欺骗皇后,丽姬是拦着晴雨阁的人,直到看见初槐逃走背影,这才容许奴婢们搀着宝林走的。” 淳祈帝看向销雪,销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淡道:“禀陛下,禀皇后,却有一宫女名初槐来云玉殿求助,妾闻言便动身了,匆忙赶去御花园时初乔确实搀着商氏,丽姬就跟在身后,其余的,妾也不知。” 皇后蹙眉:“这样说来,丽姬与这宝林婢子倒是各执一词?” 丽姬抬头:“妾从未拦着宝林,妾也不知这宝林为何要用皇嗣陷害妾身,妾的宫人自可作证。” 虽说各宫婢子自认各宫娘娘,但也不是人人忠心。 淳祈帝:“宣。” 齐匆匆进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惠昭媛笑道:“呦,这丽姬带的人倒是少,想来都是心腹吧?” 四人齐齐跪下。 淳祈帝:“朕问你们话,皆如实报来。丽姬在御花园可拉了宝林?之后可有拦宝林宫婢?” 淳祈帝的语气绝对算不上温和,甚至是不耐。 四人也顾不上面面相觑,一位宫女开口道:“回陛下,是宝林拉的娘娘啊,娘娘从未拦人。” 啧,真是各执一词。 淳祈帝:“你们三呢?” 三人皆同样回答。 淳祈帝冷笑心说这两个嫔妃真是够烦人的:“呵,朕想听一句实话倒是难了,丽姬和嫣宝林这宫婢调教得好啊。” 皇后蹙眉:“嫣宝林素来柔弱,本宫竟不知一个宝林还能拉着丽姬你了。” 谁叫丽姬往日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又四面树敌,即使有疑,可丽姬受宠啊,灭了丽姬,才有人顶上不是?又有谁会为丽姬说话呢? 嘿,这时另一位宫女颤颤巍巍道:“其实,其实奴婢看见了,是娘娘拉住了宝林,娘娘未拦着初槐,但拦着宝林身边的一位太监和一位宫女。” 这话说的,初槐是在后头逃走的,太监宫女是随侍,这还不叫拦。 果然,销雪见淳祈帝的面色变得暗沉。 丽姬几乎是不可置信看着宫女,也不顾及人来,爬起来就是一巴掌:“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本姬!” 宫女被打得撇头,伏下身子:“奴婢求陛下求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丽姬娘娘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奴婢不敢欺骗皇后,不敢欺骗陛下,嫣宝林在御花园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着实可怜啊。” 说罢,宫女撸起袖子,一双胳膊满是青紫淤痕。 这宫中嫔妃不把宫婢的命当命太常见,这磋磨婢子的手段也太多,但明面上总是不好看的,这一双胳膊,叫人看着也是心惊啊,还有好些个疤痕呢。 第59章 年式 众人看丽姬的眼神那是变了又变。 有那胆小的还往后退了两步。 丽姬是急了,作势要去掐那婢子的脖子。 销雪给了淳祈帝一个眼神,啧啧,瞧瞧,这就是您不来见我要去宠的人。 淳祈帝也觉丢人呐,斥道:“丽姬。” 丽姬闻言,顿住,瞬间清醒,收回手,就爬到淳祈帝跟前:“陛下,您要信妾,妾是坏了些,可妾真的未害嫣宝林啊。” 说着,泪扑朔而流。 淳祈帝捏起丽姬下巴,眼神冷得丽姬发颤:“丽姬,朕看你是越发昏了头。丽姬言行无状,褫夺封号,降为常在,罚俸一年,禁足三月,抄佛经百遍。移居秋星阁,好好反省。” 淳祈帝没用力,松开手时,丽姬整个人都瘫软了,低头苦笑。 丽姬家世排不上号,一年俸禄实在要命。丽姬也不是个好读书的,抄佛经真是折磨。 但到底是淳祈帝宠过的人,也没给丽姬定戕害皇嗣的罪,然则可不是降位这般简单。 琉璃溜进来,悄悄与销雪耳语。 销雪心说还真巧,打岔道:“陛下,皇后,嫣宝林醒了,可要去看看?” 皇后思忖片刻,看向皇帝:“嫣宝林小产,血气污秽重,陛下万金之躯,不若等宝林好了再看罢,亦不急于这一时。” 淳祈帝轻扣桌几:“也罢,既然醒了,便赐辇送人回去,云婕妤本非一宫主位,也没有叫婕妤照顾宝林之理。” 说罢,甩袖走了。 销雪心说如今这淳祈帝是装也不装了,可能之前亦如此?总归她和淳祈帝相处也没几回。 但这皇帝还真是,要说他对嫣宝林无情吧,又召幸了挺多回,初有孕时也去看过。 要说对嫣宝林有情吧,上次误食中毒没去看,这回小产也不曾停留。 但淳祈帝是怎么想的呢,他甩袖而出只觉丽姬愚蠢,商氏心狠。 淳祈帝此人凉薄,他可不似寻常皇帝心疼自己的骨血,遇事非得争个对错,他也并不费心阻止后宫争斗。 于他而言,至少是如今,他身强体壮可不担忧皇嗣稀薄,与其说是骨血,不如说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若没本事不还得遭殃?那还不如择一完美宗室子。 他自己经历过夺嫡凶险,又未曾感受过深刻的爱,父亲于他是个符号,他也变成符号。 他私心觉得,争斗无所要紧,皇子活不下来就是母妃无用,而一个无用的母妃又如何抚育一个合格的皇嗣? 而活下来的皇子若无用,凭何享受皇家富贵?养一个无用的皇子真不如养百个贫寒出身心有天下的谋士将才。 但无人知晓淳祈帝所想,只觉得淳祈帝是两边都看不上,也不愿费心劳神。 惠昭媛素日是看不上丽姬的,丽姬有宠又嚣张,不就靠色相?她也是个嚣张的,论皮相也不比丽姬差,但因为宠爱有时还被丽姬冲撞。 此刻,她抚着肚子:“这宫内啊少了个丽姬,日后可多了个年常在。” 啧啧,要说惠昭媛对丽姬意见多大,听这年常在就知道了。 后宫嫔妃是没有姓名的,丽姬入宫后就得了封号,谁人还会记得她的姓呢? 皇后看了眼惠昭媛,也没说什么,反而对销雪道:“今日也是辛苦婕妤了,婕妤年纪小又突遇此事,竟也稳当。” 销雪轻笑:“事关性命,妾也只是尽绵薄之力,想必宫内姊妹都有这本事,但妾也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日后妾还得愈发妥帖才行。要不是娘娘来得及时,妾可真连决定都做不了呢。” 皇后舒眉:“婕妤懂事,漫修啊,你留下来安排轿辇,帮着婕妤清理污秽。” 销雪也不管皇后什么目的,她是懒得烦,有熟练劳动力那可是求之不得,语气都欢快几分:“妾谢皇后娘娘,漫修姑姑做事是极好。” 皇后轻点头,也就离开了。 皇后走了,众妃也陆陆续续离开。 还是惠昭媛,一张小嘴叭叭的:“婕妤可真是好福气呢,难为皇帝皇后都想着你,啧,这云玉殿虽是偏殿,小是小些,可却精致得很,论起来,本宫一个昭媛可是比不过呢。” 销雪笑:“昭媛娘娘好走,这血腥气染上您可就不好了,您不晓得那宝林脸白的呀,血流的呀,本婕妤一个不曾有孕的看着都害怕极了,昭媛娘娘莫撞上宝林,被吓着了可是不好。” 惠昭媛冷哼一声,也觉可怖,她的孩儿最重要,虽说流产不会传染,可她避讳避讳总是好。 惠昭媛一走,沈贵嫔也要刺两句:“云婕妤这嘴倒是会往人心窝里戳,婕妤有福,日后有皇后娘娘和嫡母皇太后庇护,想必日子更加好过,要是有个皇子,那封妃想必也指日可待。” 销雪也不恼,她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沈贵嫔这话倒是偏颇。倒是沈贵嫔有慈母皇太后庇护,生个皇儿,那贵妃想必也是能做的。” 沈贵嫔冷哼一声:“呵,婕妤真是牙尖嘴利。” 销雪轻笑:“这后宫嫔妃谁人不受太后皇后照顾,皇后娘娘最是公正,可不会偏心,若是贵嫔有需要,多去几次凤仪宫,想必皇后娘娘乐意呢。” 沈贵嫔眯眼:“但愿云婕妤一直如此才好,本贵嫔倒是看着你如何择木而栖,慈宁宫需要本贵嫔,便不去叨扰永寿宫了。婕妤贵为郡主,纵然血缘偏了些,到底也算皇家人,数月来也不曾去慈宁宫拜见太后,想来也是个目无尊长的。” 销雪轻啧一声:“倒是沈姐姐提醒得是了,安宁定得奉贵嫔之令去趟慈宁宫,要说这慈母皇太后,本婕妤虽只千秋宴一见,但还真觉亲切,高雅不似尘世人。” 沈贵嫔言尽于此,施施然走了,两人说话间,大部分妃妾都走了。 要说这慈母皇太后是个不争的,可这沈贵嫔偏生是个张狂的,虽在宫内日子不长,但顶撞起人来也不惧怕,那这沈皇太后心里到底服不服楚太后呢? 第60章 除秽 婕妤素来是不必拜会太后的,销雪也从不想巴结两个太后,但有沈贵嫔这话,慈宁宫,销雪总得去一趟。就不知沈贵嫔此语是不是太后之意。 花充仪、杨婕妤还等着,谁让她们和嫣宝林是一个宫,花充仪是个恬静淡然的,杨婕妤存在感不高但看着是个温柔亲和的,俩人随漫修去了,顾及嫣宝林很合她俩人设。 年常在堪堪才走,走之前还看了眼销雪,冷道:“呵,你可觉得是我?” 销雪叹:“事已至此,再纠结又有何用?总归你还有机会不是?” 年常在轻笑,眼尾坠泪:“很可笑不是?你可别农夫与蛇了,我是看明白了,全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菟丝子是吸血的。” 销雪心里复杂,心说咱俩也不是说心里话的干系啊,扯开话题道:“你那婢子待何如?” 年常在:“呵,如今我还敢要了她命不成?这秋星阁总不是紫英殿的配置了,你比宫内大多数人幸运太多,可笑可笑,皇帝最后竟是想着不要让血秽染了你这云玉殿,没有出身,没有根基,没有地位,就如水飘萍,我这多年岁月蹉跎,就仅凭贱婢一言。” 年常在语及此,也算是真言真语,销雪:“后宫中人于本婕妤而言都一样,本婕妤不曾与你交好,也不算和你交恶,本婕妤虽不知你人如何,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本婕妤看你也不是个蠢的,只是下次出门多带些宫婢吧,言尽于此了。” 年常在凝神,告退了。 她这几日常出现于御花园,毕竟上赶着邀宠嘛,今日未曾带太多人不过是因为紫英殿屋漏了要修补,怕人搞些小动作,特叫人盯着。她身子好,带几个人都无所谓,即使要跑腿,有两个太监不是。 看来这屋漏也不一定是真年久失修啊,商户之女又如何,有钱能使鬼推磨。 年常在走了,销雪也去偏殿了,初乔初槐搀着嫣宝林起身上轿辇呢,嫣宝林白着脸作势要给销雪跪下,销雪:“宝林这是作何?” 嫣宝林柔柔道:“咳咳,今日婕妤救命之恩,妾无以为报。” 销雪蹙眉:“你俩也忒没眼力见了,就叫宝林跪着?受凉可如何是好?快快搀起宝林,扶宝林上轿,可莫叫本婕妤忧心了。” 初乔初槐闻言,努力将嫣宝林搀起,嫣宝林笑道:“今日劳烦婕妤费心了,弄脏了婕妤如此精美的殿堂……” 销雪:“宝林可莫说了,举手之劳罢了,可别站着吹风了,快回去好生将养着,哎,花充仪和杨婕妤等着你呢,好了好了,看这小脸白的,初乔初槐你俩人还愣着?” 嫣宝林微微颔首,两人这便搀着人走了,销雪这才长呼一口气。 漫修看着人上了轿辇,花充仪和杨婕妤也在一旁,一脸担忧。 销雪笑道:“花姐姐和杨姐姐都是好性子,嫣宝林被分得晴芷宫,还真是幸运。” 花充仪淡道:“既是有缘便不能坐视不理,也怪我素日不爱管事,嫣宝林此般,我也于心不安。” 销雪点头:“花姐姐心善是好,这太阳也快落山,姐姐们路上慢走,回宫恰吃得上晚膳。” 花充仪笑道:“婕妤可真是,婕妤今日也累着了,我俩也不在这叫你费心了。” 杨婕妤闻言亦搭了几句,嫣宝林坐稳,轿辇一抬,几人都走了,云玉殿总算清净。 漫修:“奴婢叫人用石灰水将这殿啊,地啊都好生擦上几遍,再燃上艾草,撒上草木灰,清洗后再撒上薄荷水,婕妤觉得如何?” 销雪点头:“漫修姑姑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人,颇为妥帖,交予你啊本婕妤可是放心地不得了,人手可够?需要本婕妤叫人帮忙吗?” 漫修恭敬道:“回婕妤,叫上三四个得力的宫女太监帮奴婢发号施令即可。” 销雪点头:“赤乌、季枫、兰苕、琉璃,跟着漫修姑姑做事,好好听,好好学。” 四人应声。 季枫原本就是云玉殿的,金尾看他办事灵快,便提了几嘴,巧的是,销雪也觉得这太监生得好会说话人做事稳当,便提了上来,也算在观察期吧。 还有一个观察期的太监叫沈进,是销雪自个发现的,他平日沉默寡言但很是心细,年纪算大,但安分不邀功,身上有点武艺,上回抓到一个想去别殿通风报信的小太监。 漫修的效率高得很,一批接一批太监宫女做事都不用交接的,也就一个时辰弄得干干净净,那些布料什么的就扔了。 销雪表示很满意,塞给漫修一个大荷包,夸夸之语也不省。 漫修总算是走了,鱼尾和金尾才入殿又拾掇一番,他俩做事仔细,总要一再检查再熏上销雪爱的香氛的。 毕竟,血嘛,还是别人的胎儿血,纵使销雪不迷信,可谁乐意多沾染呢? 晴雨阁 初乔服侍嫣宝林宽衣,嫣宝林的掌心结了血痂,初乔看见了,心疼道:“宝林您这是做甚?” 嫣宝林冷笑:“小初乔,你说为什么同样是一条命,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初乔疑惑,颤巍巍拿来药膏:“宝林您莫忧心,至少丽姬如今是年常在了,看她平日还如何欺辱咱们。” 嫣宝林眯眼,按捺住心头怒火:“呵,还是一个常在!怎么就没能成功要了她的命呢!一个皇儿竟换不了她一条命吗?还有那云氏,怎么就不入套!这皇后来得可真是及时啊,上天就这么眷顾云氏吗?” 初乔颔首,细细抹开药膏:“宝林莫急,咱们总还有机会的。” 嫣宝林:“初乔,呵,自我入宫就被皇后拿来与云氏做比,皇后偏心,我就合该受云氏欺辱?上回千秋宴明明是我受害,陛下却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我,反而与云氏言笑晏晏。这回我小产,陛下更是没来看我一眼,还叫我不要脏污了云氏宫殿。凭什么?就凭她有一个好的家世?” 嫣宝林说着眼眶就泛红了,初乔:“宝林莫气,现在咱得把身子养好。” 第61章 使脾气 嫣宝林闻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能想到这里在几个时辰之前竟有一个小生命?孩儿啊,可不要怪母亲,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要索命就去缠着那年常在,那云婕妤,她们惯会欺辱母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嫣宝林的言行堪称温柔,初乔却打了个寒颤,小姐自入宫后就变得愈发阴冷了。 在初乔发愣时,嫣宝林的视线扫过来,初乔认命般低叹:“宝林,初乔陪着您。” 嫣宝林拍拍初乔的手,这才勾起笑,初乔熟练地挽上衣袖,胳膊上全是齿痕。 嫣宝林再次咬上初乔软肉,吮吸其中血丝,初乔微微蹙眉。 待嫣宝林结束,初乔的脸微微泛白,嫣宝林噙笑细细给初乔抹药。 初乔与商氏一同长大,传言食人血可养颜,商氏被家里人调教地逐渐痴迷上嗜血,初乔亦心甘情愿。 说回云玉殿。 销雪用了晚膳便早早洗漱,换上寝衣窝在床榻就着烛光看话本。 嘿,怎料天都擦黑了,太监唱和淳祈帝来了。 销雪心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想淳祈帝来的时候他不来,她累着了不想应付他倒是来了。 但来了就得好生接待不是,销雪随意扯了件披风披上,还没迈出门槛,淳祈帝一袭花青色锦袍就映入眼帘。 销雪给淳祈帝请安,灯笼烛火下,小嫔妃散着发,鬓角微乱,从他的角度恰好可见修长白嫩的脖颈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披着薄薄的外衫,小小一个,柔弱可怜。 淳祈帝好心情地递出手,销雪也不矫情,把手放上去,借着淳祈帝的力起身。 淳祈帝摩挲着柔若无骨的小手,蹙眉:“怎么这般凉?” 销雪没看淳祈帝,嘟唇:“您给妾暖暖可就不凉了。” 小嫔妃的心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要是平时,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必得直愣愣勾着他,可当下,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呢。 淳祈帝也觉得新奇,这后宫中人谁敢和他使脾气呢? 淳祈帝跟着小嫔妃往里走:“要朕给安宁暖手,安宁倒是好大架势。” 淳祈帝的话语听不出喜怒,销雪跺脚:“好嘛好嘛,陛下的手太烫,夏日暑热,妾给您冰冰可好?” 淳祈帝忍俊不禁,调侃道:“爱妃贴心,朕心甚慰啊。” 销雪心说这皇帝又会说荤话又爱耍无赖,真真讨厌。 销雪抽出手,冷哼一声,径自坐上软榻。 啧,细腻的触感溜走,淳祈帝还有些可惜,但看着小嫔妃这模样,满脸都是我生气了,快哄哄我。 可皇帝哪里需要讨好人?淳祈帝可没跟上。 但毕竟感觉新奇,于是就近坐上凳子,开口道:“怎了?朕不是叫商氏回去了?血腥气重皇后不是派人来清理了?今晚朕还特意来看爱妃,爱妃还有甚不满意?” 销雪忍住想撒泼的冲动,攥着手红了眼:“您说得倒是轻快,妾自大门不出还能被事儿找上来,六月天热,妾还得出门去救助您怀孕的女人,妾可真真被迫心善一回。” 淳祈帝心说被迫心善也是没谁了,这后宫谁不端个温柔心善,就如这丽姬背地里蹉磨婢子也不手软,但在他面前可是一只猫都心怜。 销雪:“再说,这云玉殿本就是妾精心打造的小家,处处只想和陛下分享,这下好了,您那几十个女人都来了,都看清了妾与陛下温存小窝,这能叫妾不难受吗?” 淳祈帝心说他也不算好色,后宫妃妾也没几十个这么多吧,顶多二十?三十? 销雪:“哼,妾又不是当家主母,您和那几十个女人一来,妾一边得忍受着她们对您的缠绵目光,一边得摆上凳子供上茶水好生招待,妾自问并非大度之人,还不容得妾拈酸吃醋吗?” 淳祈帝心说是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后宫中人捏酸吃醋谁越的过你去?给朕都要熏晕了。 销雪:“您是说得好听,是了,现在偏殿没味道了,还用艾草熏了,皇后不愧是皇后处处妥帖,然则,妾自个儿都没怀过,甚至没看亲人怀过,就目睹商氏小产,差一点还要替商氏做是否小产的决定,妾还不能不爽了?” “妾是人,有点情绪不是很正常?倒是陛下真是坏透了,从前给妾喂点心,和妾弹小曲儿,如今握着妾的手都不乐意。妾是喜欢您,可喜欢您就合该被您欺负吗?” 距离有些远,淳祈帝自看不见销雪面上神色,但听着语气几乎能想象那嘟唇含泪的模样。 是了,这小嫔妃说的都是心里话,她又惯爱耍小性子,更何况这话在别人那可听不见,他不就欢喜这小嫔妃对他毫无保留满怀爱意的模样? 淳祈帝一下就心软了,叹道:“爱妃过来坐。” 皇帝嘛,怎么可能低下身段哄人呢,这也就是淳祈帝给的服软信号了。 销雪心里冷哼几声,但也知见好就收,莲步轻移。 销雪殿内的凳子少有矮凳,都是定制的又宽又大铺着软垫的靠椅。 待销雪走近了,淳祈帝又伸出手,就把人扯到自己腿上了。 销雪还顽强地撇过头去,看得淳祈帝好笑。 温香软玉在怀,又一番推心置腹,淳祈帝怎会生气呢? 故而,淳祈帝一手揽着销雪腰肢,满头青丝摩挲着帝王锦袍,轻拂过帝王手背;另一手轻捏销雪下巴,令她转过头来。 啧,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未施粉黛,销雪轻咬贝齿,红唇饱满水润,墨眉如远山,靓眼有水波。 色令智昏啊,淳祈帝微顶后槽牙:“好了,朕心疼安宁呢。安宁说自己是被迫心善?朕倒是第一次听得这个说法。” 销雪眨眼:“是了,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妾可不信。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不然又岂会有上梁不正下梁歪、好竹出歹笋的说法?小孩坏心眼可多着呢,捉弄人、欺负人起来可不顾后果,只为自个儿开心。” “妾当年上学堂时,就总有纨绔子大概是看妾长得好?总想捉弄妾。又是在妾桌子里放虫子、死老鼠,又是妄图扯妾的小辫子。嘿,可妾哪里是个能被欺负的?妾通通都打回去,单打独斗不过难不成还不能群殴?” “妾还是好的,学堂里也有权贵庶子、外室子啊,还有些性子本就绵软的,这一下被欺负生生忍着,那些个手段可不像孩子会使的,可叫妾心惊呢。” 第62章 天地不仁 淳祈帝哂笑,也想起少时经历,但他只是忍着,暗地里报复回去,可不如这小郡主飒爽。 销雪看淳祈帝心情好,接着道:“妾可提前和您通过气儿,妾可不是什么好人,谁欺负妾,妾必得狠狠欺负回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妾可不会心疼花落,也从不想着给蚂蚁筑窝,世人总爱心疼弱者,可要妾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淳祈帝挑眉:“若如爱妃所言,打个架就算坏人了,那如朕这种生杀予夺的帝王,沾满血腥,又怎么不算坏呢?” 销雪眯眼,心说好啊狗皇帝又给我挖坑呢。 销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tuo)龠(yuè)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成王败寇,陛下不对心怀异心者狠辣,岂非对自身对百姓无情?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不对有碍社稷者无情,岂非对江山对朝纲失责?陛下如此,妾倒是喜欢得很,要妾说咱俩相配着呢。啧,妾一时多言了,陛下莫怪。” 淳祈帝心神震动:“这也是杂书上听得的?” 销雪傲娇道:“那是妾曾经的教书先生所言,但先生如今骨埋黄土,妾也时常可惜。”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心说你还有什么惊喜为朕所不知? 淳祈帝:“好一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泽被万物,圣人一视同仁,不求回报。此等警世之言,安宁当写下,朕该给朝堂那些书呆子活络头脑。” 销雪的手抬起,抚过淳祈帝眉间:“好陛下,妾答应您定写下,可明日再提笔也不迟,妾想着您今日天擦黑了才来,想必是案牍劳神?” 小嫔妃的眼满是忧心呢,被销雪这样一提,淳祈帝就颇觉几分累意。这有什么办法?嫣宝林小产,云氏来叫人,他总得来云玉殿的。 果然,又有内情,他看着是真不耐烦,还偏得做个决断。好了,好容易忙好了,嫔妃们是轻松了,说说嘴再在暗地里琢磨琢磨。他呢?一堆奏折没批呢,就连晚膳都是草草了事。 原想着一人独宿华阳殿,嘿,可空下来想到那小嫔妃幽怨的目光显得他和个负心汉一样。 想想也确实许久没看小嫔妃,小嫔妃不惹事今日也是倒霉,他来云玉殿安慰安慰也不是不行。政事繁累,指不定这小嫔妃又闹得他舒心爽快呢。 思及此,这不,就往云玉殿来了。 淳祈帝点头:“无爱妃在旁红袖添香朕还真有几分懒倦。” 销雪嘟囔道:“哼,陛下惯会作弄妾,要真念着妾,能不召妾去?要妾说谁让都是您自个儿的女人呢?妾可没法子。哼,妾又多话了,您就当没听见吧。” 淳祈帝轻啧一眼:“又开始说胡话?” 销雪嗯嗯应两声就转开话题:“妾忍不住嘛。妾心疼您呢,妾令人煨着冬瓜荷叶猪骨汤,清火滋补,陛下要不尝尝?” 淳祈帝心情好了,精神有了,那馋虫就上来了:“这汤倒是未曾听说,尝尝罢。” 销雪弯眉,喊人送汤,江海试毒后,销雪就兴冲冲地给淳祈帝舀了一碗,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淳祈帝:“尝尝。” 销雪这离开是正正好,不说别的,销雪虽不重,但淳祈帝被坐久了,腿也是会麻的呀。 这汤是销雪怕晚上饿给自己留的,但这下也算借花献佛了。 淳祈帝弯眉,味道倒是预料不到的好,荷叶清香,冬瓜清甜,猪骨醇厚。 淳祈帝一连就喝了三碗。 销雪看着也欢快,一边还说着:“这宫内可没这种做法,还是妾特意提的呢。猪骨汤是提前熬好的,汤底要浓郁,肉末要软烂,能溶于汤汁就最好。把冬瓜挖空,在里头盛满汤,盖上荷叶,慢煨个把时辰才好。” 加上小嫔妃这一番说道,淳祈帝吃得更香了,有谁不喜欢精心制备的食材呢? 淳祈帝笑道:“安宁聪慧,更有妙想。” 销雪饮了茶水就打着哈哈,淳祈帝看着这茶不是茶叶泡的,还新奇呢,怎料小嫔妃神色恹恹。 想来是累着了。 也是,他来得不早,又和人聊了许久,疲乏也正常。 江海服侍淳祈帝漱口,销雪体贴道:“着人抬热水沐浴么?” 淳祈帝心说上道,揉揉小嫔妃脑袋:“麻烦爱妃了。” 销雪笑眯眯:“云玉殿上下乐意着呢,就怕您不来。” 言罢,销雪就让兰苕安排去了。 淳祈帝来了,热水定是早早备上的,销雪也不说服侍淳祈帝之类的话,那么多婢子呢,再者,她累着呢,她可不会服侍。 兰苕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领着淳祈帝去了,销雪净手后就先上床榻,毕竟床比椅子什么的舒服太多。 她本想着看看话本等等淳祈帝的,但眼皮打架,周公来叫了,她也拒绝不了呢。 于是乎,淳祈帝回内室时就见着这小嫔妃窝在床榻,盖着被褥,一副熟睡模样。 淳祈帝真被气笑,心说怪没心没肺的,亏得他怕小嫔妃久等,还加快洗漱速度呢。 淳祈帝着中衣,用力捏了捏销雪腮帮,惹得销雪扭头,迷迷糊糊间还呼痛呢。 淳祈帝也不闹人了,扯开被子窝进去,嘿,怎料这小嫔妃寻着味就翻身抱上来,淳祈帝都要怀疑销雪是不是装睡了。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庄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tuo)龠(yuè)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道德经》】 第63章 情不知所起 只是,怎么,今日的触感好生奇怪呢? 啧,夏日天热,销雪特制了蚕丝薄被,也算清凉。但她夏日睡觉可不爱裹严严实实的中衣,而是改良版吊带,这下腿啊手啊都是赤条条。 淳祈帝的中衣薄,淳祈帝的手擦过销雪臂膊呢,这不,一下就感觉不寻常了? 淳祈帝既然好奇,那定然要看看究竟如何,这不,就把薄被掀开了。 屋内烛火燃着,也透着少许月色,淳祈帝可算看清了,啧,藕臂娇肢,双腿纤长,足趾莹润。 淳祈帝心说他也不是柳下惠,这小嫔妃不是存心勾人吗? 但销雪是真睡着了,被淳祈帝一掀,呼着冷呢。 淳祈帝深吸一口气,他还没有…的冲动,心说看朕下次如何教训你,真是,什么奇怪的衣服都敢穿,素日就想着如何勾引朕? 淳祈帝给销雪盖上被子,躺下,小嫔妃粘过来,他也就顺势搂上。 淳祈帝很生气,他一个皇帝,有反应了,还得忍着,真真真是第一回,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小嫔妃一如既往香香软软,许是不出门,素日又养得好,怎感觉皮肤更娇软,身材还更有料了,真是造孽。 淳祈帝忍不住在小嫔妃脸上咬了一口,一下子,力气没控制住,把人弄醒了。 饶是皇帝也感到尴尬。 销雪的腿搭在淳祈帝的腰,咳咳,于是乎,两人都尴尬了。 销雪也没想到会抓包淳祈帝趁她睡着轻薄她啊,脸上红霞氤氲,糯糯道:“陛下,睡觉么。” 天晓得,这么晚了再闹,她明日不用请安了。 淳祈帝解决尴尬的方式就是:“先睡你,再睡觉。” 啧啧,销雪欲哭无泪,早晓得就不睁眼了。 淳祈帝倒是得偿所愿,一把就伸进销雪衣底。 销雪也许久没和淳祈帝欢乐了,嘴角溢出细细密密轻哼,腿便搭上淳祈帝腰肢。 两人还是很合拍的,就是激情时分,销雪实在受不了,忍不住抓着皇帝的背,销雪指甲不长,但细痕还是会有。 情之所至,淳祈帝故意折磨销雪呢,他先前丢的脸不得找回场子? 于是乎,就听得销雪的求饶啜泣了。 小猫被逗弄狠了,亮亮爪子也是有的,淳祈帝又怎么会怪罪销雪呢? 别说,他还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呢。 江海也无语了,天晓得他正准备瞌睡呢,得,被吵醒了,还得帮主子备水呢。 这响动太太太磨人,他一个太监都不忍卒听。 今晚琉璃守夜呢,两人大眼瞪小眼,嘿,纷纷后退几步。 琉璃好心分享耳塞,啧,至少有点缓冲吧。 闹了许久,销雪睡眼朦胧,浑身却不听使唤到处开花呢。 淳祈帝颇为餍足,两人收拾好,淳祈帝也睡不了多久了。 淳祈帝心说明日怎不是休沐呢? 于是乎,淳祈帝喝了浓茶,强撑着上朝去,坐在御辇还打眯瞪,揉额角呢。 淳祈帝走前,销雪睡得那叫昏天暗地,她还是小身板呢,怎么受得住急风骤雨呢? 淳祈帝心有不公,硬是揉了把销雪小脸,走前不忘给销雪告假是他最后的温柔。 嘿,这后宫中人也琢磨出些不对劲来,怎的,这云婕妤侍寝次数是不多,但似乎大多时候次日都告假? 怎的?看她面色红润也算康健啊,怎么人和人侍寝还不同? 还是这淳祈帝就就就这么体恤这郡主? 秦承朝前身有游牧民族血液,民风还算开放,也没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皇帝一夜叫几次水也不着人记录,皇帝也有想留着隐私的,但有没有动静还是会记下的。 毕竟,没动静何来子嗣呢?有人秽乱宫闱岂不危险? 众人也就在心里腹诽,偶有说嘴的,也总不能到销雪跟前问这等事吧。 淳祈帝的话销雪怎能不放在心上? 于是乎,华阳殿便收到个木匣。 匣子里三张纸,一张便是天地不仁……字迹是簪花小楷,写得倒挺用心。 一张是情者,性之质也,故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啧,纸上还画了两个卡通小人,小人中间夹着个红色爱心呢,是变着法子给淳祈帝告白呢。 但别说,这情书还是淳祈帝第一回收,淳祈帝暗骂妖精,唇角却噙笑呢,想来也是颇为受用。 还有一张嘛,是棋阵。淳祈心说也是没谁了,这婕妤见缝插针邀宠呢。 淳祈帝把两张纸折好,又放回匣子里,嘱托江海收好。 江海自是应声,他也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叫这帝王颇得开心颜,但他岂敢偷看呢?也就私下心痒片刻。 另一张天地不仁嘛则是给那群文人翻阅咯。 淳祈帝倒没怀疑这些话的来历,毕竟历史上也曾有皇帝焚书的记载,这些话表达出来的思想可能是百年前百家争鸣时期某个派别的话吧。 孤本古籍可是难得,但镇北王府有也不足为奇。淳祈帝向来不敢忽视民间才子,也相信有不入仕途的经世之才,对于那教书先生也无甚怀疑。 自他践祚以来,坚持收拢朝权、礼贤下士、攘外安内、轻徭薄赋,虽道阻且长,但秦承确有强盛之势。他虽自信但亦有自知之明,他是天子但并非手眼通天,天下之大总有未知,而有这未知恰恰证明秦承之盛。 包容这件事,他学了太久,但这过程可不美好,不提也罢。 处理政务时,淳祈帝被那两张纸闹得心痒。 啧,好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于是乎那小嫔妃湿漉漉的眼眸和娇俏明媚的脸就总是浮现于他脑海。 明明也没见几次,那哭的、笑的、娇的、怨的表情是那般生动,不想也便罢,愈想画面感愈浓呢。 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江海杵在那低着头一言不敢发呢,以他随侍多年的直觉,淳祈帝现在心情可不算好呢,一会勾唇一会蹙眉,虽然幅度小,可他江大总管怎么会没这点眼力见? 第64章 要守承诺 但华阳殿从来都不平静。 悦姬、陈小仪、何宝林派人送来了莲子百合汤,淳祈帝赏江海了。 江海心说这些娘娘哎,莲子百合汤是解暑,可昨儿个、前儿个、甚至上个月都不缺人送呢,陛下天天喝岂不是要吐。 纪美人送来绿豆糕,木容华送来绿豆汤,淳祈帝也赏江海了。 江海心说拜托诶,绿豆是清凉,可他这两日都吃太多绿豆了,看着绿色都心慌。 淳祈帝眯眼:“江海,云婕妤可曾送来吃食?” 江海:“今日只送来木匣。” “今日之前可有?” 江海转动他那灵敏的大脑,给出答案:“除了那道碎笋糕似乎就无了。” 也难为江海还记得数月前的事,也怪那糕做法新奇,味道更是不错。 啧,淳祈帝心说这婕妤嘴上说着多么喜欢他,可却许久不给华阳殿送吃食了。 昨晚那汤羹味道新奇鲜美,想来这云玉殿可不缺好东西,怎的,就自个顾着享受,想不着他? 淳祈帝思及此,更气,又想到昨晚销雪早早睡下,暗骂真是小没良心的。 能怎么?淳祈帝这下可按捺不住去云玉殿的脚步了。 这婕妤欠教训,脾气大还小气,哼,棋还没下呢,他大人有大量,可不是去找人算账,而是去补偿昨日被忘记的棋局。 这婕妤都画棋阵提醒他了,他是那种不守承诺之人? 于是乎,待朝政处理完,御辇起驾。 夏宝林许久未见皇帝,前些日子好容易被召幸一次半路就被嘉德妃截下了,说是大皇子身子不适,太监通知她原路返回。 夏氏是平阳侯二房嫡女,家里虽有爵位,但也就是个没落贵族,家中又是大房当权,大房无女,就把她这二房嫡女送来选秀了。 父母也不是不宠爱她,只是父亲是个性子绵软的,连个小官都没混着,母亲又是商户女,在家里是真没话语权,更别说她还有一哥一弟得看大房脸色呢。父母虽有心疼,可这天家也算好去处,她也体贴家族,便接受命运了。 她是个胆小的,也不想争,可这后宫惯会看人下菜碟的,那些个美人啊姬啊嫔啊对她可没好脸色,这六月的天,她的冰还是自掏腰包,想日子好过,不争可不行啊。 和她同一批的金氏、何氏、应氏都想着法子争宠呢,她好容易鼓起勇气端着手剥的新鲜莲子去华阳殿,怎料御辇经过,她恭恭敬敬行礼,可皇帝一个视线都没给。 得了,邀宠泡汤,悻悻然而归。 然,回云晖宫才知,淳祈帝又去了云玉殿。 夏宝林忽就红了眼,云婕妤,又是云婕妤,明明同在一宫,为何差别就如此大? 她宫里用的是什么?帘子都缀着金丝! 她院子是何样?一寸寸都是金银堆的! 纵然她母亲是商户也没这么铺张!她也不敢如此铺张! 宫婢每每先去云玉殿再来云南阁,那看她看阁子的眼神难怪总叫人不适! 她在家虽人微言轻,但也未受过苦,到这宫内却是战战兢兢,不敢说错一句话! 可这云婕妤呢?一句话就给她换了住处!面对高位也不带虚的!更是当众和淳祈帝眉来眼去! 她怎么就如此肆意?就连太后都叫她安宁!皇后贴身侍女帮她清理房间! 而因着今早云婕妤告假,那些个讽刺的话语就朝她而来! 什么同在一宫却小家子气,没学得云婕妤一点风范;什么有换阁独住之恩,合该多多讨好云婕妤;什么云婕妤得陛下青眼,她却汲汲无名…… 经月的委屈在此刻爆发,人心就是这样改变。 财不外露,宠不外曝,但昨日云玉殿一聚,数月蛛丝马迹,岂止夏宝林一人有怨? 什么?你说云氏没得罪你?不不不,后宫的仇恨不需要理由! 说回云玉殿。 淳祈帝来时,销雪正吃酥山,虽说食冰不好,可近来暑热,一日一小碗酥山也不过分。 听见太监唱和,销雪眉梢微挑,啧啧,难得呀,淳祈帝也不是那么难撩嘛。 自从上次笋糕的教训她就晓得,淳祈帝可不喜欢上赶着,近日偶遇之风颇盛,也是淳祈帝有心情给了机会。销雪不去附和那偶遇戏码,也是不想触霉头,万一淳祈帝心情不好,那得不偿失。 但这纸张可是淳祈帝独给她的机会?她不好好把握就是傻子! 销雪放下勺子,急急出殿迎接。 淳祈帝看见的就是那小嫔妃着急忙慌,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见他。 还给了他一个含羞带悄的眼神,给他请安都是笑靥如花呢。 淳祈帝嘛,折扇一抬,风流得很,唇角带笑:“爱妃免礼。” 小嫔妃在殿内散漫惯了,着的是胭脂色蝉翼纱儒裙,仅簪一只海棠翡翠珠玉钗。小嫔妃本就好颜色,粉黛不浓却尽显妍丽,脸上便还带着些许软肉,倒是娇憨。 销雪起身,嘻嘻一笑就凑上前来,随着淳祈帝入殿:“好陛下,妾想着您,您就来了,妾莫不是在做梦吧!” 淳祈帝憋笑,弹了下销雪额头,啧,力气可不算小呢,销雪捂额呼痛,委屈得都有生理性泪水了。 嘿,你别说,淳祈帝还就是故意,谁叫这小嫔妃在他颅内扰他清净! 销雪瘪着嘴,蹙眉,跺脚:“陛下!” 好玩是真的,淳祈帝低咳两声:“疼便不是做梦,朕是在帮爱妃。” 销雪不动,放下手,就红着眼定定看着淳祈帝:“陛下,您欺负人。” 啧,他也没想到额间竟能有红痕啊!他力气有这么大?! 看这小嫔妃认真的,几乎要哭了,淳祈帝也有几分心疼,毕竟小嫔妃多怕疼他是晓得的,淳祈帝食指揉上销雪额间,低道:“好啦,朕给安宁揉揉,安宁乖。” 销雪一下就抱住淳祈帝腰身,别说,这腰她是真喜欢啊。 销雪窝在淳祈帝胸膛,他的衣袍熏过淡香。 淳祈帝微愣,但毕竟是房内,云玉殿又大门紧闭,他也不计较销雪失仪,毕竟这郡主也不是第一回。 见销雪没说话,问道:“爱妃怎了?” 销雪抽气道:“只是想抱抱您,抱着您就感觉很温暖、很安心,您是依靠,也是靠山,妾就爱贴着您、赖着您。” 第65章 小笨蛋和大聪明 温暖?安心?多难得的词?竟会出现在他一个皇帝身上? 饶是月兰在他面前都难免战战兢兢,何来安心? 这小嫔妃是有见识的,他不信他昨日行为这小嫔妃看不见他的凉薄,还敢说温暖? 但他看着小嫔妃乌黑的发顶,感受着她用力的胳膊,几乎想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突然就觉得小嫔妃或许没骗他。 这郡主不屑于骗人,不是吗? 如此看来,她就这么心悦他?以至于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了,毕竟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淳祈帝不由得又心软了,拍拍销雪薄背:“这话朕还是第一回听得。” 销雪脑袋蹭蹭:“嘻嘻,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一整句话还是某个词,但有妾在,陛下以后会常听得,毕竟情之所至,肺腑之言!哎呀,妾真是一刻都不想和您分开,抱着您妾的世界就完整啦!” 淳祈帝掩下心口酸胀,思及之前这小嫔妃也是突然拥住他说着舍不得。 面上嘴硬道:“啧,又是哪儿学得的?” “哼,这还需学?” 江海:我不应该在殿里,我应该埋地底…… 任销雪抱了小会儿,淳祈帝才拍拍销雪小腰:“得了,朕还等着还爱妃切磋呢,爱妃说说这把棋赖了朕多久?” 销雪眨眼,心虚道:“妾仅记得陛下几日不来,倒忘了这棋放了多久,但妾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妾今日舍命陪君子,可好?” 淳祈帝哼道:“朕看爱妃心眼小,头脑也不太灵光。” 销雪心说把你能的,低头:“嗯嗯,妾是小笨蛋,陛下是大聪明,那大聪明说说距上回下棋过去多久?” 淳祈帝默,心说这小嫔妃捧帝一千,自损八百倒是高明,就是这听着也不像是夸人的,反倒几分讥讽,可小嫔妃的语气偏偏是娇软的,真是…… 淳祈帝端道:“朕三日前才同太傅对弈。” 啧,销雪心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还偏要装。但销雪也不去追根究底,那就没意思了。 销雪跺脚,轻捶淳祈帝胸膛:“陛下坏,耍无赖!” 说罢,松开淳祈帝:“哼,不想和陛下争,反正妾也说不过您。咱们还是下棋去罢,斗心不斗嘴。” 淳祈帝挑眉,倒没拒绝。 毕竟这小嫔妃挤眉弄眼也是有趣。 上回的棋原模原样摆好,用上皇帝赏的棋盘,销雪摸摸棋子笑嘻嘻奉承淳祈帝大方云云。 淳祈帝还真受用,毕竟是他赏的东西被人喜欢。 这回,销雪却食言了,第一把超常发挥,之后就为了悔棋撒娇卖萌,为乱淳祈帝心智好一番作怪。 淳祈帝气笑:“爱妃不是说斗心不斗嘴?” 销雪吐舌:“妾说过吗?妾怎么不记得?” 销雪扶额:“哎呀呀,妾头疼,呜呜呜,谁叫妾是小笨蛋呢?” 淳祈帝……重重掷下棋子:“下也不下?” 销雪心说狗皇帝耍什么威风?!我爹那棋艺我岂能不听闻?三日前和我爹下那必然是酣畅漓漓,如今找我有什么劲?不过就是被我情诗撩到了,想逗逗我罢! 销雪亦重重掷下棋,起身。 淳祈帝……这婕妤好生大胆?怎?不悦了竟敢先行离去?! 这天下哪一处不属于他淳祈帝,这婕妤不知所谓!气性也莫名其妙! 淳祈帝亦要起身,准备先发制人。 怎料销雪动作快,扑倒他怀里,就给他俊脸来了一击。 嘿,淳祈帝……懵了…… 他这是被自己的女人非礼了? 也不知是气是恼,淳祈帝耳根微红。 这小嫔妃捧着他的脸,含情脉脉,眨巴眼:“好陛下,就许您耍无赖,不许妾任性?陛下好生霸道,好生无礼!您是大聪明,就让让小笨蛋嘛,何如何如?” 淳祈帝面色微红,但那要把这小嫔妃抱起来再摔下去的冲动到底是没了,反而有些扭捏。 他这是被调戏了…… 岂有此理! 淳祈帝愠怒:“安宁!” 销雪动作更快,又吧唧一口,吧唧两口。 淳祈帝看向销雪,销雪满眼无辜:“陛下,您真俊朗,妾真欢喜!” 淳祈帝心说肤浅的家伙,就知道她不懂情爱,呵,初次侍寝就迷恋他的相貌! 但淳祈帝到底也没气,毕竟真正无欲无求之人才是恐怖,哪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爱意? 见色起意比那劳神子满腔真心靠谱得多。 毕竟,淳祈帝是见色起意的好手。 淳祈帝冷哼一声:“朕看安宁愈发大胆,愈发没规矩。” 销雪哭唧唧:“和自己的夫君私下玩玩棋盘游戏也要讲规矩嘛?想和夫君亲近亲近就是大胆嘛?呜呜呜,陛下,陛下,花自飘零水自流,就叫妾之情计东流去罢……” 怎么办,淳祈帝好想揍人。 没谁了,真是没谁了,这婕妤真真本事,淳祈帝心说在她身上有多少个第一回了! 淳祈帝现今还未发觉他的情绪随这嫔妃起伏过大呢。 销雪见淳祈帝面沉如水,暗道不好,难不成是玩大发了? 这古代男子真是封建,不就亲亲几口,这闹得。更何况,他们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做,这双标。 销雪咬唇,扯扯淳祈帝衣袖,她的老招数了:“好陛下,好郎君,妾错了嘛,都改都改,您莫不理妾嘛。小笨蛋离了大聪明可怎么办嘛。妾晚膳命人制备冰煮羊呢,用冰块煮的肉嫩而不腥呢,蘸上麻将香葱好吃得不得了,给小笨蛋一个面子,尝尝嘛~” 淳祈帝还挺好哄,被小嫔妃一番服软,到底松口,捏捏销雪鼻子:“爱妃倒有自知之明,朕便给你这个面子。” 啧,淳祈帝是不会说他没怎么生气,也有点嘴馋。 销雪暗骂死傲娇真难伺候! 淳祈帝面色端肃,小嫔妃眉眼弯弯。 别说,这冰煮羊也是淳祈帝第一回吃,夏日锅子配冰倒别有一番风味,更遑论销雪特制冰牛乳茉莉绿茶。 淳祈帝对吃的没太大要求,但不吃太甜太腻太酸太苦之类。 销雪这儿的吃食倒是合他心意,就说这牛乳本带腥腻,但被这样一调制倒是清爽香甜。 第66章 口不择言 为了讨好淳祈帝,销雪顾着自己吃的同时还给淳祈帝夹这夹那,叭叭地讲这菜那饮的妙处。 淳祈帝心情好了,还和销雪打趣几句,销雪心说这总事告一段落了吧。 结果,淳祈帝轻飘飘道:“朕看爱妃云玉殿新鲜吃食颇多,爱妃又惯来对朕情真意切,怎的也不来华阳殿送食?”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销雪心说小case啦。 销雪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到淳祈帝酱碟,抬首,嘟嘴,委屈道:“陛下是还嫌去云玉殿送食的嫔妃不够多吗?” 言罢,还看了眼淳祈帝肚子,那意思,您就一个肚子,装得下? 淳祈帝抿唇,销雪忽而撇头,气道:“更何况,妾可不敢去呢,陛下偏心呢,上回因为月兰姐姐把妾赶出来,下回也不知妾撞上哪个姐姐,陛下又要赶妾,妾怕,可不想捧着一颗心去,拿回一捧灰来。” 淳祈帝心说碰壁的岂止你一人,但那些嫔妃即使碰壁不还是一遍遍重复?他指头缝里露出半点恩宠就够人高兴好一会。更何况,那日,他早就召了月兰,这嫔妃才是不速之客呢。 销雪傲娇:“哼,反正陛下现今也晓得了,云玉殿吃得好睡得好用得好喝得好,既如此,陛下何不多来几趟?也解了您给妾下的相思情蛊罢!” 淳祈帝心说这婕妤这样讲,他反倒成了那占便宜的一个? 淳祈帝:“啧,什么相思情蛊都说得出口,小笨蛋的脑子里装的可都是话本子?” 销雪娇瞪一眼:“哼,若非如此,怎叫妾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次日请安,众妃和吃了炮仗似的。 低位嫔妃给销雪请安,自不敢多言,但也有几分幽怨在。 销雪给惠昭媛请安,惠昭媛拖了小小一会儿才叫起:“云婕妤倒是自在,那商氏在你宫内落了胎,倒勾得陛下流连两日。” 陈小仪是惠昭媛宫里的,此时搭腔道:“可不是,昭媛姐姐莫忘了,上回您那餐食被人算计,陛下去您殿里看察,倒是带走了云婕妤,也是接连宠幸呢。” 惠昭媛不给销雪说话机会,冷哼道:“可不是,本昭媛看谁有难倒是叫云婕妤得福,上回云婕妤在一旁大公主就落水了,别说,咱这位尊贵的婕妤娘娘还真真克子不成?” 销雪心说惠昭媛今日没发病吧?前儿个还好好的,今日也口不择言?怎,宫内比她受宠的也并非没有啊? 销雪被惠昭媛和陈小仪夹枪带棒一番,能忍?回道:“昭媛姐姐可知祸从口出?第一,陛下想去哪想带谁全凭陛下心意,还容得嫔妃做主不成?若昭媛不满陛下,自可带妾去华阳殿讨要公道。” “第二,上回您那锦瑟殿,陛下金口玉言,是那婢子攀污本婕妤,前日,陛下皇后皆说妾无有不当,公主落水更是与妾无关,昭媛姐姐你这是污蔑宫妃,蔑视帝后!” “第三,克子之说空口无凭,昭媛您也是个要做母亲的,就给孩子积点善心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昭媛真心有偏见,还同妾这般近,说这般多的话,是想克你肚里孩儿?” 惠昭媛嚣张,但不算伶牙俐齿,这下,被销雪说得想骂放肆,好好彰显其昭媛风范,但这好歹是凤仪宫,惠昭媛岂敢造次。 这时,嘉德妃入殿,噙笑:“老远就听得妹妹们在这说嘴,不曾想婕妤素日的圆滑都是装的,一遇上事儿那伶俐劲就显露了。要本妃说,昭媛你实有不当,帝后也轮得着你编排?可莫要叫那起子小人磨软耳根子。” 言罢,嘉德妃摆摆手免了众人请安,睨了眼销雪:“但昭媛有一个词说得真是不错,咱婕妤可是尊贵的安宁郡主,不入云玉殿竟不知其间精妙,想必那院子是处处整修过,和从前竟无一处相同。哎,也是叫一众姐妹开了眼界,毕竟那美人常在都难得的好料子,在婕妤宫里也就配做个桌布,说出去那说书先生都得一乐。” 行了,销雪明白了。 她本就花团锦簇了,又赶上淳祈帝连召,还暴露了自己小窝,若淳祈帝再来几遭,嘿,可不得安生。 但你若要她说她过分奢华,她是不认。 拜托,那也就一偏殿,拢共那么一块地。她是郡主有食邑,云家萧家家底厚,基操而已。 淳祈帝国库丰盈,还享受她的配置呢,皇帝都没发话,随便人羡慕嫉妒呗。 她总不能因为别人爱说嘴就降低自己生活质量罢。 销雪笑笑:“嘉德妃姐姐可莫折煞妹妹,妾想着平日和姐妹们和和气气也挺好,装装糊涂打打哑谜未尝不可,但便有那不长眼的,妾又怎能吃闷亏,好歹不能辱没了妾秦承血脉吧。” “再说,宫内可无宫妃不可修葺殿房之语,妾就凭自己喜好弄了,也没管料子不料子。妾打小就不缺好东西,可不觉得有甚特殊。像姐姐的大皇子自小锦衣玉食,又有太后帝后宠爱,然后那好东西妾只能望其项背呢!” 明月夫人插嘴道:“婕妤妹妹说得极是,本宫要有那精力能力,也想把玉棠宫休憩一番,西疆别的不多,宝石倒是有,倒是便用宝石打成杯啊盏啊想必也好。” 销雪没想到明月夫人会帮腔,但别说她这话说得倒是有趣。意思是你们盯着那婕妤小殿干嘛?自己有钱有本事就效仿呗! 皇后娘娘可算是出来了:“本宫在里头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的,说着些什么新鲜事儿,也好叫本宫听听。” 皇后的话可不算平和,宁妃叹:“回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嘉德妃、惠昭媛、云婕妤几人吵吵嘴吧了,说些子殿宇啊恩宠啊云云……” 皇后冷哼:“宁妃你倒是做惯和事佬了,在别处也就罢了,大清早就扰得凤仪宫不安宁,眼里可还有本宫?嘉德妃,你素来嚣张惯了,好容易安生几月,怎就开始憋不住了?” 第67章 慈宁宫 “惠昭媛,你如今身怀皇嗣,忘记之前差点小产之痛了?还得空在这吵闹,也不怕动了胎气?要因这起子原因保不住胎,本宫看这昭媛之位也容不得你了!” “云婕妤,本宫看你素来不惹事,也就爱呆在那小殿,怎还能风波不断?本宫虽疼你信你,但众口铄金,也没过多心思护着你,可别叫人算计去再来求本宫。” 皇后这一番念唱作打惹得众妃面色悻悻,要知道皇后素来端庄贤良,少有动气,如今一番话那吐露的信号可不要太多,低位宫妃也有被皇后威仪吓着的。 嘉德妃撇嘴,啧,皇后也惯会装的,入宫前后两副面孔呢。 嘉德妃神色可是傲然:“皇后娘娘说的是,但本妃素来如此,本妃是事出有因,平日,本妃最守规矩不是?” 惠昭媛就恭敬多了,她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话说多了,都怪陈小仪! 销雪自是扯出抹笑,滚刀肉嘛,她可以的。 皇后似乎没把嘉德妃的倨傲放在眼里,满意点头,再嘱托一番。 皇后这一下,歇了其他妃妾的斗嘴之心,也无人再敢恶语相加。 应沈贵嫔所言,销雪去了趟慈宁宫。 慈宁宫比之永寿宫,并不华丽,室内熏着檀香,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许是没料到销雪突然到访,沈太后仅着一墨绿锦袍,简单插着两只凤钗。 “妾请太后娘娘安。” 沈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只能说疏离:“婕妤起来吧,赐座。” 销雪倒不觉得被冷落,她一个婕妤嘛,沈太后愿屈尊降贵一见就够给面了。 销雪笑笑起身落座,西林给她端来茶水。 沈太后开门见山:“婕妤今日来慈宁宫,是寻哀家何事?” “回太后话,妾只是想同太后说说话。千秋宴妾初见太后便觉亲切,更是被您之风姿惊艳,但妾不过一个小小婕妤,即使想来叨扰您却总怕扰您清静,反倒无礼。这不,前儿个沈贵嫔姐姐提醒妾去过永寿宫也莫忘了慈宁宫,妾想着是这道理,故而今日鼓起勇气叩门来了。” 沈太后呷了口茶水:“原是如此,婕妤有心了。哀家虽不愿沾染琐事,但也不是不辨是非,婕妤去永寿宫几次都是被召,这次来哀家这倒是主动。如今婕妤在宫中也算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避不开耳目,今日一行,指不定要叫婕妤生乱。” 沈太后说得客气,更是没摆一点太后架子,似乎说的完全是旁人之事。 销雪笑笑:“要妾说呀,这后宫就这么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猜猜我我猜猜你,可不算消停。妾是个直白的,只求问心无愧,想做便做了。太后娘娘宫里的茶水甘甜得很,妾很喜欢,只求太后娘娘莫嫌妾。” 沈太后这才正眼看销雪,似笑非笑:“婕妤好心性,可惜了,皇帝是个风流的,这后宫中太多爱慕皇帝的女子最后都不得善终,婕妤还年轻,可莫把路给走死了。” 沈太后这话似乎是善意提醒,销雪自然接受:“嘻嘻,多谢太后娘娘教诲,但人生苦短,得意需尽欢,妾自出生就从未执着得想要得到什么,如今妾有了这心思,就难以遏制,妾也苦恼呢。” 沈太后笑出声来,眉眼微弯:“你倒是直白,但起了这门心思,之后的路可就难走了。无隅虽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但心还是好的,深宫寂寥,有个说说话的人也好。” 沈贵嫔名沈无隅,所以,沈太后这是要她与沈贵嫔交好? 再没多说什么,西林提醒沈太后该礼佛了,销雪也就识相告退。 回宫路上,销雪思忖着沈太后言语,却琢磨不出所以然。 楚太后是先帝元后,外祖母与其有过交流,楚太后的事迹也赫赫有名,故而,销雪对楚太后也算有几分底。 沈太后虽是淳祈帝生母,可从前沈家也不过一没落氏族,在后宫更是籍籍无名,直到淳祈帝被立为太子才有人把目光投向沈太后与沈家。 可沈太后总被楚太后压一头,论恩宠也无人可与顾太妃争锋,沈太后信佛,闭门不出,淳祈帝面上对生母也看不出特别,这就给沈太后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琉璃,你觉得沈太后如何?” 琉璃给销雪泡茶,闻言蹙眉道:“奴婢也不晓得,今日慈宁宫一行,沈太后看着倒像个心善的,说的话也有几分真诚。” 销雪:“那你说,她要我与沈贵嫔交好,是拉拢吗?” 琉璃摇摇头,没说话,沈太后宫中的人来了。 来的是个不知名小太监,送的却是水头顶好的翡翠镯,外加几盒茶叶。 太监:“沈太后说婕妤既然觉得慈宁宫茶不错,便赐婕妤几盒,便不必来慈宁宫讨茶喝。这翡翠镯是太后入宫时带的,翡翠养人,婕妤年轻美貌,最是合适。” 嘿,这一下给销雪整的。 你要说沈太后欢喜销雪吧,沈太后一口一个婕妤,疏离得很。更是直接派来个小喽啰,表明别来烦我。 你要说沈太后不喜销雪吧,她偏偏给销雪几分薄面,送的翡翠镯更非凡品,谈话间不摆架子还怪真诚。 销雪谢恩领赏,琉璃给小太监赏银。 待沈太后宫中人走了,销雪才把镯子细细赏玩。 姑苏沈氏,也算世家大族,虽有没落,但家底还在,如今摇身一变为皇帝母族,沈氏也有几分强盛趋势。 销雪不愿把人想得太坏,但她始终怀疑沈贵嫔之语是沈太后授意。 或许是初见,或许是藏得太深,亦或许是初入宫的婕妤还没有参与上头争斗的资本。 总之,沈太后往湖中投下一块石,终会泛起涟漪。 慈宁宫内,西林附耳与太后耳语。 沈太后跪坐蒲团,诚心祈福,闻言,睁眼:“去告诉无隅,她也该上心了。” 西林应声而去,沈太后摩挲着腕上檀珠,她总得赢一回吧。 第68章 秦承苏华 于销雪而言,宫里的生活变化不大。 也就是请安时看她的眼神不友善了些,针对她的话语多了些。 也许是因为她去了趟慈宁宫,皇后也多了几分疏离。 但随着淳祈帝宠幸的人愈来愈多,众人的不满也有了转移。 嫣宝林忙着调养身体,新人里,何宝林一直有宠,佳常在也算后来居上,明月夫人那皇帝更不会忽略。 花充仪、沈贵嫔、杨婕妤处淳祈帝也都去了一次,嘉德妃、宁妃有子,皇帝也会去吃个饭,但论留宿,宁妃那倒是没有。 就这样到了七月,大皇子生辰。 嘉德妃在未央宫摆宴。 销雪着一身血牙色儒裙随众妃入宴。 今日是大皇子秦承苏华的好日子,嘉德妃容光焕发,对人皆笑脸相迎,可是难得。 未央宫虽不及潇湘宫精致,但比潇湘宫恢弘大气,也不算跌面。 皇后颇给面,来得早,没刻意打扮,着一身明黄色锦裙,简单簪两只凤钗,插金丝东珠花钿。 看着是处处低调,可这明黄、凤钗、东珠无一处不彰显着皇后身份。 “今日是大皇子生辰,苏华是个好孩子,本宫许久未见苏华,也是想念。” 皇后端着嫡母慈母做派,意思是也该叫大皇子出来认人,可嘉德妃却恍若未觉,捧笑道:“苏华年纪小,玩性大,虽是给他过生辰,他自个儿倒不在意,现今约莫着还在玩闹呢。” 得,这下销雪算是明白传言嘉德妃护孩子护得紧是何意。 林容华是皇后的人,搭腔道:“嘉德妃娘娘此言差矣,嫡母于此,岂有不来拜见之理?听闻嘉德妃娘娘抓大皇子功课抓得紧,不过是刚识字的小娃娃,这圣贤书要看,这圣贤礼亦不可失呀。要妾说,还是宁妃姐姐做得好,时常带着大公主去拜会嫡母,难怪乎大公主养得讨人欢心。” 啧,林容华之言不可谓不扎心。护得再紧又如何?嫡母就是嫡母! 要说这林容华也是潜邸老人,家世不显,容貌不算上乘,更无甚宠爱。 但她日子就是过得去,一张嘴也不饶人。 毕竟林家依附楚家而生,皇后也需要一张嘴说些自己不能说的话。 嘉德妃岂能不知林容华底细,平日也罢,但今日被林容华这样一说,嘉德妃的脾气可就上来了:“本宫与皇后娘娘说话,岂有你一个小小容华插嘴之理?林容华,大皇子也是你可说嘴的?不看看自己是何种身份?” 林容华素来能屈能伸,闻言,受惊,做抹泪状:“妾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嘉德妃娘娘莫怪。哎呀,妾这张嘴。” 说罢,林容华眼巴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知道妾最是没坏心的,皇后娘娘罚妾吧,妾绝无怨言。” 宁妃插话道:“大喜的日子,嘉德妃姐姐莫失了雅兴,林妹妹也认错了,嘉德妃姐姐也是个大气的,仔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嘉德妃姐姐您说呢?” 惠昭媛摸着肚子看戏呢,就收到嘉德妃一记眼刀,她还没生,还没到得罪嘉德妃之时。 惠昭媛撇嘴,搭腔道:“宁妃姐姐好心,但这好心也得分人,变成烂好心可就不好了。要妾说大公主如何是宁妃姐姐说了算,可大皇子如何不得由着嘉德妃姐姐做主吗?陛下可都没说话,前些日子大皇子生病,陛下忧心得哟,看嘉德妃姐姐照顾大皇子尽心尽力,陛下还夸姐姐慈母心呢。” “要妾说,也是奇了。林氏,你一个五品容华,敢在这置喙一品德妃,以下犯上、目无宫规,合该跪上几个时辰长长记性。” 惠昭媛骂人还是可以的,嘉德妃闻言好容易恢复笑意,林容华就笑不出了。 皇后终于发话了,语气略略不耐:“好了,本宫不过说了一句想见见大皇子倒闹得这一出斗嘴,都歇了罢,白白浪费这好日子。嘉德妃,本宫是皇子嫡母,有教诲苏华之责,本宫知你母子情深,自不愿做恶人,但起码得规矩你得懂。好了,今日也罢,陛下也快来了,苏华还窝在屋子里算什么?” 皇后之语不算无理,但皇后身份在这,嘉德妃到底越不过去,从一品妃又如何,都当不得一句母亲。 嘉德妃心底有气,但皇后说得对,淳祈帝快来了。嘉德妃只能面上应下。 两位太后都送了礼物,到底没屈尊降贵来未央宫。 月兰夫人禁足,人没来,礼也没来,可算是和嘉德妃撕破脸。 人来齐了,淳祈帝才到,众人给淳祈帝请安。 未央宫可算是花团锦簇,淳祈帝心情松快,摆手叫起。 皇后与嘉德妃一左一右迎着人坐上主位。 皇帝一来,奶娘就牵着苏华出来了。 皇家孩儿就没有丑的,三岁的奶娃娃怎么看都是讨人喜欢的。 销雪是个对孩子不感冒的,但看着这奶娃娃甜甜一笑,突然就能理解后宫女人为何对孩子如此执着。 淳祈帝:“苏华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静檀有心了。” 嘉德妃低头笑笑:“陛下谬赞,药苦,苏华总是不愿喝,每每此时妾便说父皇喜欢坚强听话的乖孩子,苏华也就忍着苦涩喝下去,要妾说,陛下才是华儿的良药呢。多亏着陛下惦念,华儿的身子才好起来。” 不论嘉德妃是否夸张,但恭维的话,淳祈帝也是爱听的,闻言,笑笑:“华儿,到父皇跟前来。” 嘉德妃眼神示意,大皇子叫了句父皇,便蹬着小短腿奔向淳祈帝。 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销雪不愿多看,把生辰礼交予奶娘。 销雪给的生辰礼是一把沉甸甸金锁。 虽说这礼物俗气,金锁大皇子也不缺。但又不是销雪自己小孩,钱到就行,用心准备的人家也不买帐。更何况金锁不容易动手脚。 销雪交与奶嬷嬷时,特叫住人:“大皇子金尊玉贵,嬷嬷好生查看查看这金锁,确定无甚问题再纳入库房。” 奶嬷嬷是嘉德妃从家里带来的,浸淫深宅数十年,入宫后也见识了几年明枪暗箭,也算担事。这生辰礼作怪的不是没有,但如这婕妤一般直白的还真没有。 第69章 明妃 可婕妤开口,奶嬷嬷只能顺从应声,仔细看了两道才说:“婕妤送的,自是好的。” 销雪笑笑:“嬷嬷可得查看仔细,莫漏了什么暗格之类。” 奶嬷心下一惊,恭敬道:“婕妤说笑,这锁并无暗格。” 销雪这才满意:“辛苦嬷嬷了。” 奶嬷嬷颔首:“奴婢分内之事。” 旁有嬷嬷叫人了,奶嬷嬷这便告退。 销雪这动静不大不小,坐在她左右两侧的杨婕妤和木容华看得一清二楚。 木容华本就是未央宫的人,并未效仿。 杨婕妤的生辰礼是鞋袜之类,但她素来是个淡泊性子,从未改变,纵然心里想效仿,也抹不开那个面子。 淳祈帝在席间倒是向销雪处给了几个眼神,但销雪只顾着吃喝,每种就吃一小点,还细嚼慢咽。 淳祈帝觉得好笑,嘉德妃处的饭菜比起云玉殿确实不算多好,更何况筵席菜品更缺几分精致。 不过,其他多少妃妾都找好角度,就等着他看一眼,唯独这婕妤不稀罕。 淳祈帝思忖,想来确实许久未召见小嫔妃,这小嫔妃还真没给他华阳殿送膳食。 她一个那么爱拈酸吃醋的,也不知听着他的风流债是何滋味,淳祈帝一时就不愿想了。 销雪偶尔发呆,淳祈帝看着像是小嫔妃食不知味。 销雪倒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心里无聊嘴上总得找点事做。 宴会啊宴会,她真烦宴会啊,可惜她一个婕妤,哪有权力说不? 憋屈啊憋屈,她就一陪衬,也享受不得寿宴欢乐。 皇帝宫妃又如何,一品德妃又如何,终究是个妾室。 皇帝元后又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终日不缺算计,更遑论唯一。 大皇子稚嫩童声哄得淳祈帝笑意盎然。 高高红墙,燃起恍恍烛火,四四方方的天空,有鸟雀归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云销雪,竟被锁在深宫。 销雪喝了点酒,愁绪未散,明月夫人那就传来呕意。 众人目光齐齐投去,明月夫人被看得羞恼,歉疚道:“许是暑热,妾这几日胃口不佳,闻着油腥就难受,这一下没控制住,打搅了陛下、皇后、嘉德妃兴致,是妾之过。” 淳祈帝淡道:“爱妃无需烦扰,小事而已。” 嘉德妃的面色一黑,皇后却是挑起眉梢,忧心道:“本宫记得惠昭媛有孕初期亦是如此,明月夫人,月事可来了?” 被皇后这样一提醒,明月似乎也反应过来另一种可能,又觉得太过惊奇,愣神道:“妾身素来不准的。” 皇后蹙眉,看向淳祈帝:“陛下,不若还是叫太医来诊断一二?若是有孕,也好叫明月好生养胎,这宫内越来越热闹,臣妾看着也窝心。” 淳祈帝点头,亦看向皇后:“清华贤德,江海,宣太医。” 江海应声而去,销雪看向明月夫人,明月夫人笑意是有,但也称不上欣喜。 惠昭媛破坏月兰夫人的千秋那是开心,如今人物换成明月,惠昭媛就说不出憋闷。 木容华一杯杯喝起酒来,难掩落寞。 杨婕妤似笑非笑,弯眉微蹙。 深宫是个大戏台,戏子反应各不同。 销雪也不再看她人神色,毕竟,如今,她也是剧中人。 明月夫人之事算个小插曲,嘉德妃又把淳祈帝注意力转移到大皇子身上。 小孩本就亦困,待太医来了,大皇子也下去休息了。 太医把了两回脉:“回陛下,确为滑脉,只是明月夫人月份尚浅,故脉象不算稳健,近日须得好生将养。” 淳祈帝闻言,大喜,当场晋明月夫人为明妃,大赏未央宫、玉棠宫上下。 皇后与有荣焉,笑道:“明妃是个有福气的,入宫数月便喜得皇嗣,未央宫也是好地方,陛下今日也是双喜临门,臣妾为陛下开心呢。” 嘉德妃看着皇后和明月夫人,几欲呕血,但皇嗣之事可不能捏酸吃醋,嘉德妃忍住恼意,陪笑,却说不出恭喜的话。 宁妃倒是附和几句。 淳祈帝噙笑:“静檀今日设宴也累了,明月怀胎也需好生将养,苏华既已入殿,今日便到这儿罢。” 也就是赶人了。瞧,淳祈帝什么都知道,嘉德妃脾气大,想来淳祈帝也不想听众妃推来捧去。 还能怎么,众妃只能告退。 淳祈帝特嘱咐明月好生将养,他抽空再去看她。 被惠昭媛听着了,惠昭媛眼泪汪汪,巴巴望着淳祈帝,毕竟她也有孕呢。 淳祈帝蹙眉安抚两句,惠昭媛欢欣雀跃地走了。 皇后嘛,最是抚慰淳祈帝的,叫嘉德妃好生照顾淳祈帝云云。 嘉德妃听着这话可不会开心,脸色一直不好,直到人走完,才和淳祈帝撒娇抱怨。 销雪好笑道:“这也算数月来结束最早的宴会了,若宴宴皆如此,也叫本婕妤舒心了。” 这回销雪倒不需要青玉按腰,自顾自给自己揉腿呢。 琉璃嘟囔道:“上回惠昭媛有孕,陛下也不似今日开心。” 琉璃未尽之意销雪岂能不知,无非是淳祈帝看重明妃,或看重明妃这胎? 销雪叹道:“好琉璃,明妃毕竟是西疆公主,如此,陛下也算是给西疆有个交代。毕竟,后宫女子有个孩子,不论皇子公主,都算有了依靠。待明妃产子,贵淑贤位置还空着,必有一位是给她的,如此,明妃也就站稳脚跟了。” “但要本婕妤说,西疆使臣在盛京,陛下不免常去玉棠宫。陛下对明妃之心之情,本婕妤并不晓得,但看陛下召人模样,指不定明妃有孕陛下开心着能多些时日召幸其他妃妾呢。” 销雪的语气说得上平淡,反倒叫琉璃忧心:“婕妤,孩子会有的,婕妤这么好,陛下怎么会看不见呢。” 第70章 跪着也要走完 销雪捏捏琉璃的脸,月白端着水来给销雪卸妆,销雪淡道:“孩子?本婕妤才十五,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需要着急呢……” “初入宫时本婕妤倒是自信满满,要成为帝王宠妃,要简在帝心,无非就是要特别、要娇美、要懂得,让他觉得被爱、被依赖、被信任。利用好淳祈帝那一丝愧疚,那一丝看重,塑造一个不谙世事嚣张追爱的郡主形象。” “如今看,却是本婕妤心急了,本婕妤没追过人,恐怕用力过猛,淳祈帝现下看本婕妤恐怕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但本婕妤实在害怕,害怕有人和本婕妤用同样的招数,害怕有人细水长流稳居帝王心,害怕有人参透帝王路数一点点攻心。” “说实在的,比起宫中众人,本婕妤除了美貌些,家世优越些,有你们扶持着,倒还真没优势。本婕妤厌恶心计,讨厌竞争,甚至厌恶……不提也罢。” 月白闻言,手上动作微顿:“婕妤是后悔了?奴婢看陛下对婕妤总是有几分……” 月白顿了顿,想说真心,想说不同,都觉得不妥,最后憋出两个字:包容! 销雪笑出声来:“好月白,后悔?本婕妤不会后悔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本婕妤就是跪着也要走完!本婕妤才十五,十年后不过二十五,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本婕妤捂热吧。” 琉璃附和道:“就是,哪有人会不喜欢群主呢,想当年……” 月白低咳两声,琉璃这就住嘴:“呸呸呸,奴婢多嘴。” 今夜是兰苕守夜,琉璃与月白一道离开。 琉璃:“月白姐姐,婕妤近日心情都不算好,您说,婕妤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位了。” 月白:“可莫说些不吉利的话,你可忘了入宫前婕妤耳提命面?” 琉璃嘟囔:“话虽如此,但心若真由人,那么多儿郎又岂会对郡主情根深重?那位纵然晓得郡主入宫都想与郡主私奔。要我说,那郎君也是极好的。郡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要我为郡主死,我都不会眨眼,你说上头那位怎么会对郡主无心呢?” 月白摇摇头:“君心难测,你忘了两日后是什么日子?婕妤这几日低落很正常。婕妤能失心,我们不能。婕妤都说了十年,我们跟着婕妤走便是。” 琉璃点头。 次日请安,看向明妃的眼光羡慕的多,怨恨倒是少。 就连嘉德妃都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出殿时,明妃也没刻意避嫌,反而凑到销雪跟前:“云妹妹,今日可去云玉殿讨杯茶喝?” 销雪挑眉,笑道:“姐姐不嫌,妹妹定扫榻以待。” 惠昭媛见着了,撇嘴,朝一边的陈小仪道:“明妃和云婕妤关系倒是好。” 陈小仪垂眸:“谁叫云婕妤有个要去和亲的姐姐,明妃和她关系好也是正常。” 惠昭媛冷笑一声:“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得着小云氏。” 惠昭媛的说嘴销雪只当听不着。 凤仪宫外,嘉德妃叫住焦嫔,春风春露按着人就是掌嘴,好生一张小脸被打得掌印明显。 这还是销雪第一次见嘉德妃训人,销雪是不想理的,但她正巧经过,被焦嫔见着了,焦嫔大喊一声:“求云婕妤救命!” 焦嫔这一喊,嘉德妃也转身看向销雪。 焦嫔是宁妃宫里的,昨晚说是大公主梦魇,宁妃不得好眠,故而今早告假了。这下,可不就没人护着焦嫔。 销雪也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婕妤,旁边站着一个明妃,要找外援,也该叫明妃不是。 嘉德妃哂笑道:“救命?做主?云婕妤,你对本宫教训一个嫔有意见?” 销雪赔笑:“嘉德妃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一品德妃,妾不过是四品婕妤,岂敢置喙您的决定?也不知焦嫔是犯了什么错,如今竟是见不得人了。” 嘉德妃冷笑,后宫女子一张脸最是重要,云婕妤这话不就是说她把人揍得没张好脸? 嘉德妃:“焦嫔,告诉婕妤,你是犯了何错?” 焦嫔跪在地上红了眼,许是痛,许是耻辱,许是对销雪冷漠的不满。 但嘉德妃居高临下,焦嫔受制于人,不敢忤逆,认命道:“是妾的错,是妾口无遮拦,以下犯上。” 嘉德妃并不满足,炫耀似地看了眼销雪,继续道:“说说你是如何口无遮拦。” 焦嫔看了眼明妃肚子,嗫嚅道:“是妾的错,妾不该,不该私下议论娘娘,议论生辰宴……” 这下,销雪明白了。想必是昨日大皇子生辰,焦嫔说了几句话惹得嘉德妃不悦了。 但更主要的,该是皇后是宁妃惹着嘉德妃了。 处置林容华手段还得小心些,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 处置焦嫔也就无需顾虑,嘉德妃眼里,宁妃算什么? 销雪眨眼道:“焦嫔斗胆编排高位宫妃,实在可恶。昨日是大皇子生辰,不易见血,嘉德妃姐姐有容人之心,妾佩服。焦嫔,还不快快谢嘉德妃娘娘不杀之恩?要本婕妤,定然留不得你这张巧嘴,嘉德妃姐姐只是简单教训,你合该感激。” 嘉德妃嘴角一抽,想说我不需要她感激。 明妃再是迟钝也不忍看好生一个女子毁了容貌,搭腔道:“皇后殿前,嘉德妃还是适可而止吧,也当是给大皇子积福了,本妃腹中皇儿也不忍心见漂亮女子哭求啊。看焦嫔这可怜见儿的,真叫本妃心怜。” 嘉德妃就是故意在凤仪宫前显摆的,杀鸡儆猴做给皇后看。 但被销雪高帽一戴,明妃皇后、大皇子、皇嗣一扯,两人如今又有皇帝庇护,嘉德妃到底不想撕破脸。 想来春风的手教训过的婢子妃妾不在少数,否则,焦嫔一张脸不过一刻钟怎就红肿见不得人? 销雪笑嘻嘻的,明妃捂着心口哭唧唧的,嘉德妃心里把几人翻来覆去骂,没好气道:“既有人与你求情,本妃自不与你一小小嫔位计较。回去给本宫抄十遍佛经,落日前送至未央宫。” 焦嫔跪趴谢恩。 嘉德妃又看向明妃:“明妃,既怀着孕就不要贪图走动,再次再叫这等事污糟你的眼,动了胎气可就不好。” 明妃点头未说话,嘉德妃又对销雪道:“云婕妤一张嘴没点真话,这宫内可不一定容得下,今日本妃给你几分面子,可不是给一个小小婕妤面子。” 第71章 相互扶持 销雪哪能听不明白,若不是看在她身后,她一个婕妤便是任由嘉德妃磋磨,哪还有叫一品妃给面的理。 可就因销雪有她身后,就绝不仅仅是个婕妤。 她会往上爬的,得淳祈帝青睐,速度就快些;不得淳祈帝偏心,速度就慢些。 销雪笑笑,很是诚挚:“嘉德妃姐姐心善,妾多谢姐姐教诲。” 销雪还说着话,嘉德妃就只留下背影,施施然走了。 销雪眯眼,咬牙,这后宫中人,是不给她留时间了呀。 但也是,五个月了,耐心也该耗尽。 一个婕妤而已,入了宫,人人相同,说难听点,就是个妾。 嘉德妃走了,焦嫔颤巍巍爬起,掩去眼底不甘,才和销雪、明妃道谢。 到底同为女子,明妃还是怪心疼的,叫归思给人送伤药。 怎料焦嫔竟是拒绝了,只说热鸡蛋滚滚就能消肿。 既如此,明妃也就不再强求。 凤仪宫外,这出好戏没避着人,一时间,想知道的人都知晓了。 没有叫一个妃一个婕妤给嫔让路的道理,销雪与明妃便先行一步。 被这样一搅局,明妃品茶的好心情失了一半,路上就同销雪道:“云妹妹,我知宫内女子对有孕之人避之不及,但我乍然有孕,又是惊惶又是新奇,实在是想同人说说话,第一个便想着你。本想着若妹妹犹疑,我便寻个理由离去,也不好叫你为难。妹妹果然应得爽快,我心知你是不屑于装模作样的。” 哪有人不喜欢被捧着,特别是被美人哄着,销雪也是开心的:“要说这宫内找上云玉殿的也就是姐姐您,您不避讳,也不避嫌,也叫妾很是窝心。” 明妃闻言,搀住销雪胳膊,有愧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是私心,每日请安我都有观察你,找上云玉殿也有试探之意,但如今,我也是相信你的。这宫内,我不图权势地位,只求个稳健,若有人能时常说说话就是极好,我觉得你就很合眼缘。” 销雪忍俊不禁:“明姐姐怎就如此相信自己直觉?是啦,我不缺权势地位,不需攀附高位,可我也有私心,姐姐怎就信任上了,就不怕妹妹算计你吗?” 销雪笑着说的,但都是真心。 明妃闻言,抓住销雪的手更紧了:“有你这话,我便知我没选错。若被你算计了,我也认栽。从来秦承那日起,我便知再无情爱,而陛下顾念着我也是看在西疆脸面,我们没有冲突,自可相互扶持。” 销雪有一瞬间瞳孔放大:“姐姐,还在路上呢!隔墙都有耳,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明妃娇道:“我和后宫众人都无甚利益冲突,要算计我才是愚蠢。就是淳祈帝站在我面前,我也是不虚的,这日子该怎样过还得怎样过。” 销雪抬首,看那双泛蓝的眼,有一瞬间庆幸,有一瞬间低落,还有稍纵即逝的防备。 做人留一线,纵然明妃似乎对淳祈帝无意,淳祈帝似乎不爱明妃这款,可日子还长,谁知道后来呢?谁又能参透人心? 富家女跟落魄书生私奔,世家公子为外室脱离家族……有人杀妻证道,有人为爱殉情…… 销雪不知情爱滋味,但也知情爱磨人,情感最不可控,谁都不敢承诺。 若是有一天,淳祈帝深深爱上一个女子,为此女疯魔,给此女及其子荣宠,那她入宫岂不成了笑话? 她本可以自由的,本可以幸福的…… 她既拥有不了,凭什么要成全淳祈帝?! 两辈子她都被宠坏了,学不来甘心,更受不得委屈。 淳祈帝本不算自由,她只不过想断了淳祈帝情爱,又不妨碍他励精图治、力求海晏河清,她并不过分吧。 销雪:“姐姐真是想得明白,若是妹妹能如你一般也是极好,可惜心不由人。” 销雪当然得骗明妃,她要骗过所有人,不留一点破绽。 明妃岂能不知其中意,闻言也就是低低长叹一口气。 也到了云玉殿,喝茶时,明妃总是吞吞吐吐,眼底有事却要说不说,眉间都带了几分难得愁绪。 销雪憋不住了才问一句,明妃就咬了舌头:“无他,无他,只是暑热,一时呆楞,总是忘记要说的话。” 明妃不愿说,销雪自不会逼人。 待明妃回宫,流水的赏赐已然送去玉棠宫。 这次销雪也送礼了,送的是绫罗绸缎,说是给皇儿做衣服。 实则,明妃虽是一国公主,但来朝时西疆内乱方休,黄白之物不少但算不上太多。西疆衣着布料与秦承自有不同,为贴合秦承风俗,如今明妃衣物大多都是新裁剪,用的是皇帝赏赐。 然而有孕之人身材变化颇大,布料消耗亦多,虽说宫妃缺不了这点布料,但销雪给的料子都是顶好,想必没有女子能不爱。 这也是明妃夸了几句销雪衣裳材质,销雪这才起的心思,果然,收到礼物的明妃很是惊喜。 淳祈帝原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一时兴起,没叫嫔妃伴驾。 但不知怎地,脚步就拐进云玉殿。 想着小嫔妃许久不见他,也不常出殿,淳祈帝一时好奇销雪动静,便没叫太监通报。 天色不早,已近酉时。 院内只留着几个贴身婢女,小嫔妃卧在院子躺椅,脸上臂上糊着一层黑漆漆的东西。 淳祈帝下意识皱眉,向销雪走去。 鱼尾和青玉见着了,赶忙要叫请安,淳祈帝却摇摇头,比了个嘘声手势。 鱼尾同青玉只能装鹌鹑。 销雪晒太阳,闭目养神呢,都要睡着了。 就感觉有只手掐住自己鼻子,力气挺大,简直不叫人呼吸。 销雪气急,蹙眉,本能地要扯下作怪的手臂,接触到手腕的那一刻,突然反应过来,除了淳祈帝还能有谁如此大胆? 销雪郁闷,心说她的泥膜定被淳祈帝手指抹了去,可叫她浪费好东西。 第72章 民间夫妻 但销雪还是睁眼了,淳祈帝站在她身前,挡去一大片暖阳,销雪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淳祈帝清晰的下颌线和泛光的衣袖青丝。 销雪嘟嘴,又装模作样下榻,要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看销雪敢怒不敢言模样倒是好笑,看着一张黑脸又是无语,手指的触感湿漉漉还略带黏腻,淳祈帝略有嫌弃道:“免礼,朕竟不知你一日日在殿内捣鼓什么怪东西,若不是青天白日,看你好生躺着,朕都要认不出你。若朕天黑再来,怕不是要都看不见你。” 销雪也不觉得难为情,反倒跺脚,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瞪着淳祈帝:“陛下真是坏极了!妾不惹事,在云玉殿内捣鼓些美容养颜之物竟是叫陛下不满了。” 很难想象一张黑脸上头有两个亮晶晶的会说话的窟窿,小嫔妃满眼认真,淳祈帝忍俊不禁,偏要沉下声音斥道:“还不洗了去?” 说罢,竟将自己手上之泥抹在销雪脖颈。 销雪心说幼稚,面上讪讪道:“妾这便洗了去。” 淳祈帝还来不及夸这婕妤乖顺,这婕妤便崴了脚,直愣愣侧身要朝地上摔去。 淳祈帝离得很近,下意识搂住销雪腰肢,销雪怕摔,只能环住淳祈帝劲腰,淳祈帝将人扶起,销雪几乎都埋在淳祈帝胸膛。 这下,淳祈帝的衣裳算是废了。 销雪可怜兮兮抬头:“是妾一时没站稳,妾这就去洗漱。” 说罢,转身就想逃走,但淳祈帝岂是好糊弄的,捏住人命运般的后脖颈,看看自己的衣袍,冷哼一声,心说真是够小心眼的小狐狸。 “故意的?” 销雪嗫嚅,委屈道:“真就是一时没站稳,陛下您莫小气嘛。”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是越发不可爱了,叫他莫小气,自己倒是别气人啊。 淳祈帝无语道:“别装。” 销雪:“哼,谁叫陛下先捉弄妾的,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哼,不就是一件衣裳一点泥渍嘛,陛下大人有大量,怎会和最爱你的小婕妤计较是不是?” “哎呀,好陛下,求求您了,这泥在妾脸上都要干了,您就放妾去洗洗吧,不然妾十五岁就生皱纹了,可得叫陛下心疼坏了呢。好陛下,妾可不是胡闹,这方子可是妾多方试验而得,一会儿您帮妾好好看看,妾的肌肤是否更细嫩了,好不好嘛?” 没有男人受得住撒娇。 失败的原因不是不够美,就是不够娇。 显然,销雪是又美又娇的,也无怪乎淳祈帝次次抵挡不了。 淳祈帝嘴角抽抽,这婕妤嘴里没几句话能入耳,可偏姿态够低,还能让他浮想联翩。淳祈帝心说你若不是跟了朕,也不晓得谁家儿郎受得住你。 淳祈帝心里想放过,但又憋屈,面上冷漠道:“一次又一次顶撞朕,你是要翻天不成?弄脏朕的衣物就轻飘飘一句话?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销雪扯扯淳祈帝衣袖,握住淳祈帝的手,淳祈帝到底是迈着步子跟着销雪入浴房了。 销雪没转头,语气却是欢快的:“您就是妾的天,妾如何翻得过去?妾不过一小小婕妤,哪有翻天本事呀。更何况,妾如何就顶撞陛下啦?不过是妾和陛下的小小情趣!而且妾知道,是陛下宠着妾,对妾好,才由着妾耍小性子的。” “妾听闻,民间最寻常夫妻,多是男主外女主内,妻子会在清晨去小河边给夫君洗涤衣裳。既是妾给陛下弄脏的,那妾帮陛下洗干净,可好?” 浴房内,兰苕早已备好水,销雪摆手示意侍者通通下去,便自顾自拭面了。 安宁郡主怕是个打小就未做过活、受过苦的。 金尊玉贵的小人,那双手是弹琴点茶的,日日得抹脂膏,才养得细皮嫩肉,白里透红。 要这样一双手给他洗衣裳,淳祈帝是真心觉得不值。 但这种话太接地气,到底是宫内其他妃妾不曾言语的。 寻常夫妻如何于帝王家太过遥远,但销雪之心却又又又抚慰到淳祈帝。 淳祈帝没好气道:“朕养着你,可不是叫你做活的,若为一男子洗衣,叫姑母听了,怕是要和镇北王一道掩面而泣。” 销雪挑眉,心说淳祈帝到底是看重她的。 虽说她锦衣玉食,但打心底里并不觉得劳动可耻,上辈子的价值观早就深入骨髓。 销雪好容易把脸上、臂上泥渍清理得差不多,就凑到淳祈帝面前,撒娇道:“好陛下,您帮妾看看,妾脸上洗干净了没?浴房水汽重,铜镜可看不清。” 说罢,还要咬唇,还要摇摇淳祈帝的手。 淳祈帝心说也不知是在折磨谁。 在销雪湿漉漉的炯炯目光下许久,他掐住小嫔妃下颌,还是给销雪查看起来。 别说,小嫔妃的脸是真嫩,手感滑腻。 淳祈帝靠近销雪,水汽氤氲,销雪的脸微微泛红,光线不明不暗,白皙的肌肤几乎看不见毛孔。 销雪状似羞恼地闭上眼:“陛下,若能和您行夫妻之事便是妾最大的福气,妾晓得自重,但有时妾还没控制住就把话说出口,妾也不想的。夫妻,妾不敢奢求……但若是陛下,哪里有那么多值不值呢?不过是为了您我愿意罢了。” 淳祈帝真心不明白,小嫔妃一张嘴怎就那样动人。 小嫔妃羽睫微颤,是了,世上女子都是要脸的,想来这小嫔妃说了这般话也是鼓起勇气羞恼着。 淳祈帝思及销雪初次侍寝时,更是浑身发颤,想来是紧张的、羞怯的。 淳祈帝真想叹气,眼底到底多了些温度:“爱妃连脸都洗不干净,现下倒成小花猫了。” 销雪就是在这时睁眼的,淳祈帝的眼神太温柔,销雪都要夸一句。 销雪在淳祈帝的手心蹭了蹭:“哪儿脏嘛,妾再洗洗。” 太乖了。偏生眼神又太纯了。 最后是淳祈帝帮销雪一点点擦干净的,当然,销雪最终也被淳祈帝上下其手,吃干抹净。 销雪心说淳祈帝这些日子召幸了那么多宫妃,虽说召完一个总会留一两天休息,但怎么愈发生猛了。是了,若是质量不行,怎么后宫的大肚子是越来越多呢? 可销雪还是坏心眼地想,淳祈帝定是吃补药了。 第73章 石选侍 夜幕低垂时,缱绻温存后。 小嫔妃与帝王拥卧,却神情恹恹。 淳祈帝似有所感,有一下没一下抚过销雪发丝:“怎么了?嗯?弄疼你了?” 许久未有,到底是疼的。 但好在淳祈帝心怜,到底没伤着。 销雪脑袋埋在帝王怀抱,略有喑哑:“妾不疼呢。” “嗯?有人惹着爱妃不开心了?” 销雪点头。 淳祈帝眯眼,心说难不成这小嫔妃也要给人上眼药:“要朕撑腰?” 销雪蹭蹭,握住淳祈帝的手:“您惹着妾不开心了,难不成要自己教训自己嘛。” 淳祈帝挑眉,心说他又怎了? 销雪揉捏着淳祈帝的手:“陛下,夜深了,一觉醒来,又见不着您了……” 销雪伤心是真的:“想黏着您,又不想叫您厌烦,您一走,妾又要数着手指过日子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淳祈帝拍拍销雪肩膀,他想说朕还是念着你的,他想说朕并不厌烦你,他想说到底朕还是护着你的。 但淳祈帝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道:“乖,睡吧,朕下回再来瞧你。” 销雪没闹,乖乖点头。 销雪想,今日淳祈帝来云玉殿,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概因镇北王生辰? 祖父若是见着她如今谄媚邀宠的作派,是不是会生气、会伤心? 但要镇北王晓得,不过心疼二字耳。 次日,淳祈帝临走前,嘱托赤乌:“若婕妤困乏,就叫她免了请安,朕自着人去和皇后告假。” 赤乌应是,强忍笑意。 销雪起后,赤乌乐呵呵转告淳祈帝的话:“陛下还是心疼婕妤呢。” 销雪抬眼,真是,她都不乐,赤乌傻乐。但销雪没作声,总得让下边人看见希望不是。 虽身有乏累,销雪还是去请安了。 事实证明,销雪的决定很对。 倒不是有人针对销雪,侍寝后被人捏酸很正常。 嘉德妃还没来得及刺弄销雪,惠昭媛就乐呵呵地:“禀皇后娘娘,妾有一个好消息要同娘娘分享。” 皇后挑眉,颇为好奇:“哦?惠昭媛你说说。” 惠昭媛眉眼弯弯,那叫一个好心情:“回娘娘话,臣妾宫中石选侍有孕了,堪堪三月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饶是皇后听了都眉梢一挑,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遑论嘉德妃简直是瞪大了眼直愣愣盯着惠昭媛。 高位嘛,注意力都放在惠昭媛了。 中低位,那目光齐刷刷去找石选侍了。 惠昭媛呷了口茶:“倒也不是臣妾要瞒着,只是石选侍胆子小,生怕和嫣宝林一般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求着臣妾帮忙保胎呢。臣妾有孕,想着石选侍也是担忧皇儿,也算一片慈母心,倒叫臣妾感同身受了。这不,堪满三月,臣妾想着也该叫皇后娘娘乐呵乐呵,给宫中姐妹添添喜气。” 这惠昭媛也是的,确定是添喜气,不是生赌气? 销雪是见着沈贵嫔嘴角抽抽。 皇后还算淡定,笑道:“惠昭媛有心了,本宫也能理解,这石选侍是哪位,站起来叫本宫瞧瞧。” 谁知道皇后是不是真不记得石选侍呢,反正这范儿是十足。 石选侍闻言,听话地站起来,头微垂,恭敬道:“回皇后娘娘,妾身是石选侍。” 皇后:“抬起头来,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合该挺起腰杆抬头见人的。本宫也非洪水猛兽,更不会亏待你去,怎的,是怕本宫不成?” 石选侍:怕?怎么能不怕呢…… 石选侍顺从抬头,也让一众宫妃瞧了个清楚。 石选侍生的清丽,瓜子脸远山眉,虽是潜邸出身,但年纪看着不大,杏眼圆润似有水雾氤氲。 石选侍穿得低调,不着浓妆,素日不多话,在一众宫妃里并不显眼,但被单拎出来,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清水芙蓉之意。 嘉德妃上下打量着人,轻嗤一声:“惠昭媛是好福气,就是不知昭媛妹妹自个儿怀着,还有无精力再照料一个。” 皇后淡笑道:“这锦瑟宫确是个有福之地,惠昭媛你有孕本得仔细小心,竟还妥帖照料着一个,依本宫看昭媛如今确实懂事不少,叫陛下晓得了也当觉得舒心。但嘉德妃的担忧不无道理,依本宫看,花充仪和嘉德妃都是好的,惠昭媛若有心无力,可需本宫来做决定?” 惠昭媛此刻才收敛起笑,讪讪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但照顾一个有孕选侍臣妾还是可以的,最危险的三个月都挺过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会好熬许多。石选侍在锦瑟宫住惯了,临时拾掇阁子搬家也得需好一会,依臣妾看,现下就挺好。” 销雪再次感叹淳祈帝的质量未免太好,在她印象里,这石氏真是叫不上号,想来也是泯然众人矣。 惠昭媛又是个捏酸的,她宫里其他妃妾都是不大受宠的,要说这石氏想来还是惠昭媛初初有孕给推上位的,未曾想这就怀上了。 若是提前服用助孕药,那销雪也得对惠昭媛刮目相看了。 九嫔之下是无法独立抚养孩子的,按照一般规矩,低位在谁宫内孩子便归谁,若是帝后太后有话说那就另当别论。 惠昭媛四月,石选侍三月,这石氏既可替惠昭媛挡灾,又可替惠昭媛邀宠。若惠昭媛此胎发生意外,石氏皇胎就是雪中送炭;若惠昭媛顺利生产,石氏皇胎就是锦上添花。 皇子比公主价值大多了,如此,惠昭媛又多了几分底气。 这一步棋,百利而无一害。 但要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子,期间也有心酸,要不怎么说无爱一身轻呢? 但这一切的前提设定在石选侍得留在锦瑟宫。 要怪就怪惠昭媛太嚣张,自生傲气,不曾想皇后是可以把石氏放到其他宫殿的。 皇后不一定有这个心思,也不一定在现在就想对付惠昭媛。 但她是皇后嘛,惠昭媛飘了她不得敲打一番。 第74章 夏宝林 见着惠昭媛紧张,皇后淡笑道:“昭媛既如此说来,本宫也不多话了,本宫看石氏这小脸也算红润,想来昭媛还是用心的。石氏,坐罢,本宫同昭媛说话一时倒忘了你还站着,真是,漫兮也不晓得提醒本宫一下。” 漫兮闻言,就要请罪。 石氏:“妾多些皇后娘娘体恤,妾就站着一小会,妾不累,反而是精神了,这也怪不着漫兮姑姑的。” 皇后摆手叹道:“石氏你是个懂事的,也是潜邸出来的,最难熬的几个月本宫也不曾照拂你,叫你熬了过来,本宫想来也是心有愧,这次就晋位常在吧。既在锦瑟宫,那便听昭媛的话,昭媛有孕若有分身乏术时,自可来寻本宫。皇嗣为重,陛下太后那本宫自会禀告,石氏你得好生照料皇胎,可懂?” 石氏垂眸应声。 惠昭媛的神情反正不似初来时的傲娇了,深深地看了石选侍一眼。 石氏掩在一群低位宫妃中,坐下后又寻不见了。 销雪心说真是一出好戏,就见得明妃朝她笑弯了眼。 嘉德妃冷哼一声:“惠昭媛如今是好本事,真叫本宫大开眼界。这宫闱最是捏酸者,如今却能做其他宫妃皇嗣庇护了,可真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沈贵嫔你说是也不是?” 沈贵嫔和惠昭媛不和是公认,但沈贵嫔属实不想搅到这趟浑水来。 但嘉德妃递话,沈贵嫔:“妾不敢妄言,但愿惠昭媛是真的好心,毕竟自昭媛差点小产,陛下就再未踏入锦瑟宫一步。” 杀人诛心,惠昭媛给华阳殿送的吃食可不少,上回一个小厨房硬生生炫耀了好些日子,可淳祈帝就是不去锦瑟宫,那有什么办法? 惠昭媛这一出,硬是把后宫弄得热闹起来。 销雪:“琉璃,你今日见石常在,她可有不妥?” 琉璃搀着销雪,细细想了片刻才道:“石常在穿着宽松,显得人怪清瘦的。若未曾服药,可能就是个人体质。但奴婢细细观察着石常在,常在她妆容清淡,脸似乎过分白皙了。” 销雪若有所思:“是药三分毒,若是服药,会有副作用吗?” 琉璃:“师傅说不同的药效果不同,有的药作用小反而有调理作用,副作用不外乎是些孕吐反应重之类。但有些药作用大,可能会有碍母体。再有些激烈的,恐怕……对胎儿……” 销雪抬手示意知道了:“惠昭媛此人总给本婕妤一种割裂感,琉璃你看惠昭媛像个有心计的吗?” “奴婢不敢断言,但奴婢也觉得惠昭媛不似个心机深的,有时甚至过于直白。” 销雪点头:“是啊,若是她心机重,恐怕也不会操之过急在请安递出话柄了,可若是心机不重,她又是如何筹谋?至少如何管得住一宫话语?不叫阂宫上下有半点消息?是她心机太深,还是黄雀在后呢?” 琉璃想了想:“依奴婢看,惠昭媛身边的如意姐姐倒是个有筹谋的。婕妤知道奴婢活泼,咱们云玉殿也阔绰,许多宫婢都乐意卖咱一个面子,奴婢听闻如意是惠昭媛的一把手,许多污糟事都是她处理的。锦瑟宫一开始有些背主的,如意自己动手折磨人,听说太监看到如意都害怕呢。” 销雪扣扣桌几:“如此说来,她谢家还早有筹谋不成?李家虽退居幕后,但后宫有嘉德妃、大皇子,宫外有辅国大将军名号,有侯府,也算如日中天。谢家虽有陛下提拔,但惠昭媛之前以嘉德妃马首是瞻,这事是谢家的谋划吗?李家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琉璃叹道:“婕妤,咱们坐山观虎斗不好吗?” 销雪点头:“好是好,但本婕妤想着惠昭媛有这本事叫一宫闭嘴,可真叫本婕妤后怕。若是其背后还有人筹谋,石氏若并非惠昭媛棋码,那可真叫本婕妤心惊啊。上回千秋宴一事你可忘了?明面上是陛下袒护月兰,可此事又真的是月兰所为吗?至少,本婕妤晓得,那梁尚食,可不是月兰的人。” 琉璃惊道:“婕妤?!” 销雪眯眼:“怎么?没想到?这你还得问金尾……他曾见得梁尚食与楚太后宫中忠引私交过甚,那时云晖宫还无主子入住。” 琉璃叹道:“金尾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投名状嘛,然则,他凭什么叫本婕妤赐名,总得有点用的。本婕妤是不愿斗,但若真有蛰伏的毒蛇,本婕妤又如何能保证能独善其身?本婕妤总得护着云玉殿一殿子人。” 兰苕闻言,微顿:“婕妤,您要奴婢们盯着云南阁,夏氏现下常去晴芷宫。” 琉璃蹙眉:“奇了。晴芷宫?她是去寻花充仪,杨婕妤,还是嫣宝林啊?她之前不是同何宝林私交过密吗?” 销雪亦看向兰苕,兰苕:“虽说是常,但总共不过二三次,没错的话,该是嫣宝林处。” 销雪冷笑:“商氏?商氏如今卧榻在床,不算得圣心,晴雨阁也不算吉利。商氏还是商户女,夏氏这一侯爵出身的,上杆子去寻商氏?这事倒也叫本婕妤看不清了。那何氏呢?” 兰苕:“夏宝林也常去寻何宝林的,似乎关系还是好的。夏氏也就是在近日才去晴雨阁的,但是是夏氏主动还是商氏主动,奴婢便不晓得了。” 琉璃:“总归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仔细盯着,不叫她连累咱云玉殿。” 销雪摇头:“百密也有一疏。早前本婕妤便拒绝其投靠,但本婕妤也无愧于心。本婕妤并非一宫主位,在云晖宫更不曾刁难她,虽未叫人特意照顾她,但也未曾苛待她,甚至有时也会照拂一二。兰苕,最近夏氏在那阁子一切可好?吃的用的可好?” 兰苕想了想:“都是宝林应有的供应,多也没有,少也没有。但婕妤也晓得,宫内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有时这里少点那里多点很正常。夏氏手上有银子,有时也自己打点一二,也还过得去。那些恩宠如夏氏一般的,或是主位不好的,过得可比夏氏差多了。” 销雪点点头:“人心难测,人有对比就易心生不满。水至清则无鱼,本婕妤和她无冤无仇,不可能帮扶她,她要自己立不住甚至心生歹念,那本婕妤也无可奈何。” 第75章 帝妃情趣 兰苕:“是了,从前看夏氏是个胆小安分的,也会给自己寻靠山,何宝林有宠,家世也过得去,她俩交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这商氏……夏氏这一下叫奴婢心有不安。” 琉璃:“是了,上回嫣宝林来咱宫里就给咱惹来好生麻烦,一天天上门的人都多了,私下要讨好奴婢的也多了,讽刺针对奴婢的也不少,多多少少都有其背后主子的意思,想从奴婢这探听婕妤探讨云玉殿一二。” “还有,那到底是谁推的谁,也没个准话。商氏身边的初乔,看着柔柔弱弱的,但很是要强,奴婢偶尔见着她,她的面色有时过分苍白了。” 销雪咋舌:“怎么,晴雨阁的人身子都要弱些?” 琉璃:“奴婢与鱼尾私下聊天时,鱼尾说晴雨阁时常向御膳房要些红枣、猪肝、猪血之类,都是补血的。” 销雪:“小产失血过多要补补也是有的。” 琉璃咽了咽道:“似乎一直以来皆如此,或许是个人口味也是有的。” 销雪微顿:“这咱们也猜不出来,夏氏确实得盯着些,就恐防不胜防。只怕,商氏是怨上本婕妤了。” 琉璃眉头紧皱:“为何?上回去闹晴雨阁,着实是商氏没眼力见在先,婕妤走在明处,更没暗中打压针对,上回还救她一命,怎么能怨咱们?” 销雪叹:“怨恨有时不需要理由,商氏看本婕妤的眼神总叫本婕妤难受。是本婕妤错觉也好,若非本婕妤错觉,只怕,上回她小产来云玉殿也是算计。琉璃,本婕妤说过,要不惮于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或许,在这后宫,本婕妤单是存在就够招人恨了。” 兰苕定定地看着销雪:“婕妤……” 销雪:“好兰苕,无碍,本婕妤早就说过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否则,本婕妤不必在初始时就三番同你们推心置腹了。让大风多吹一会,本婕妤倒要看看夏氏与商氏是意外还是蓄谋。” 销雪再见淳祈帝时,是一个不算美好的雨天。 夏秋交接时,暴雨骤然至。 雨声哗哗,销雪并不喜欢空气里湿漉黏腻的感觉。 百无聊赖,执棋自弈。 赤乌:“婕妤,陛下于御花园着人去华阳殿抬轿辇了,想来是雨来急,困住陛下脚步。” 销雪闻言,掷下棋子,“月白,青玉,多拿几把雨盖。鱼尾,去煮上姜茶。兰苕,琉璃,准备着巾帕热水。” 几人应声,销雪提起裙摆,撑着罗伞就急急出殿。 遥遥见得皇帝仪仗,销雪不由得加快脚步。 沈贵嫔着一身鹅黄儒裙踩着地上水洼,淳祈帝竟也不觉沈氏无仪,反而在她身侧看她笑闹,不顾滂沱大雨,不惧风寒料峭。 雨水哗哗,罗伞搭起水帘,水渍浸染裙摆,黑云当头,天色难看。 销雪停住脚步,月白一行人自然见得此番情景。 雨声遮去言语声,但松弛的笑貌隐约可见。 赤乌讪讪不敢说话,恨不得拔了舌头。 月白担忧地看了眼销雪:“婕妤,咱们回去吗?” 月白的担忧不无道理,淳祈帝素来知礼,为了帝王威仪,想来也不愿叫人见了这般湿淋淋模样。 那是他和沈贵嫔的帝妃情趣。 原来,私下里,沈贵嫔也是这样跳脱性情。 活泼、生动、直快、明朗,想来是淳祈帝这种久困深宫不自由者欣赏的。 皇帝表妹,又有沈太后庇护,也算皇亲国戚,和销雪无甚差别,甚至比销雪更得天独厚些。 再遑论沈贵嫔入宫数年,虽随沈太后礼佛,但终究早于销雪。 销雪虽自忖美貌,可沈贵嫔姿色亦为上乘,更何况审美是有个性的,而美貌更不能决定一切。 沈贵嫔年十九,最是好颜色,淳祈帝总不会将人当小孩。 若单开一本书,销雪想,沈贵嫔也能是女主配置了。 销雪掩去眼底神色,淡道:“回去吧。” 这也就是销雪闭门不出的原因之一了,她是玻璃心,也是小心眼。 和谁争她都不屑,但看着总是碍眼,再者以她的人设,装也得装得在意。 即便她对淳祈帝是不甘与怨恨,可淳祈帝终究是她两辈子唯一男人。 月白颔首,几人匆匆折返。 金尾几人守在殿内,见销雪只一人,面色淡淡,都不敢多言。 兰苕助销雪更衣,琉璃给销雪拭发,“婕妤,您的头发都溅湿了,这等天气最容易得风寒,鱼尾的姜汤您可得喝一碗。” 销雪点了点琉璃脑额:“好琉璃,本婕妤看你是愈发操心了,都要成老婆子了。” 琉璃嘟嘴:“奴婢关心婕妤嘛,奴婢晓得您不喜姜汤味道,可有蜜饯不是?要叫长公主晓得了,可又得说婕妤任性呢。” 琉璃推推兰苕:“兰苕,你说是不是?” 销雪笑笑:“好琉璃,小管家,本婕妤听你的便是。” 轰隆一声,几乎是电闪雷鸣。 这场暴雨竟有愈发强烈之势,雨水打在窗棂,颇有力道。 月白给殿内点上烛火,金尾招呼着人仔细检查,要把窗关得严实。 风呼啸,树叶沙沙。 销雪无奈,叫来赤乌。 她去御花园没避讳人,淳祈帝着人抬辇更没避讳,既如此,她更不能当作没看见。 季枫一直留意着殿外动静,急急求见销雪。 季枫的衣袍全湿了,帽檐积着雨水,季枫擦擦脑门:“禀婕妤,陛下的仪仗往云晖宫来了!” 销雪蹙眉:“随本婕妤去接驾罢,季枫,去换身衣裳,同鱼尾领姜汤。” 季枫低眉应声,心神微动。 这后宫娘娘不把奴才的命当命,不打骂奴才就是顶好的。也正因在主子前奴才要趋炎附势,在主子后奴才间就更为阶层分明。 季枫入宫也多年,同一队入宫的死的死,伤的伤,他也算看过肮脏,所以,格外珍惜难得温情。 你说呀,在后宫,要收买一个人很难吗? 有些人,只要一点点温暖就情愿肝脑涂地。 第76章 君子风范 销雪领着人出殿,淳祈帝和沈贵嫔急急朝这儿来。 淳祈帝左手抬起,紫茄色锦袖不忘为沈氏遮雨,真是颇为体贴。 贵为帝王,还不失君子风范。 见着销雪守在殿外,淳祈帝的表情有片刻不自然。 销雪摆摆手令人前去撑伞,给帝妃二人披上衣袍。 待淳祈帝走近,果然,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沈贵嫔的妆掉了个干净,发丝凌乱,带着软肉的脸却仍明艳娇憨。 销雪不忘给两人请安,淳祈帝自道免礼。 销雪面色淡淡,大声道:“雨大,风大,陛下与贵嫔不若随妾入殿,仔细擦拭着,再喝点热茶姜汤,受凉可就不好了。” 淳祈帝掸掸衣袍:“爱妃有心,今日便麻烦安宁了。” 两人这便随销雪入殿。 沈贵嫔一双杏眼大而有神,见着销雪一身薄衣,状似羞恼:“倒是叨扰婕妤了,我本与陛下于御花园闲逛,怎料这天公不作美。原叫自己宫内人去拿伞了,想着等等雨停,竟不料这天色骤暗,雷雨风疾,想着寻个地方躲雨,云晖宫又是最近,这才不请自来。” 沈贵嫔难得客气,也不知是真觉叨扰,还是对淳祈帝做戏。 销雪笑笑:“贵嫔何必客气,不论如何,身子且是最重要的,也就是云玉殿离得近,万万没有视而不见之理。” 说罢,到了殿内,销雪看向淳祈帝:“陛下,衣裳湿了贴着身子最是难受,您万金之躯,万万没有叫凉气侵袭之理。云玉殿备着热水,不妨先擦拭更衣,也舒坦些许。” 小嫔妃不捏酸了,叫淳祈帝受宠若惊。 小嫔妃虽是看向他,但却没看他的眼睛。 淳祈帝着实难受,没有拒绝之理。 自淳祈帝来云玉殿留宿,云玉殿就备着淳祈帝衣裳,以防不时之需,这下派上用场了。 淳祈帝没开口,目光瞥向沈贵嫔。 销雪嘴角一抽:“贵嫔若是不嫌弃,这儿有干净的没穿过的衣裳,可叫贵嫔换了去。这雨势头大,等您宫内来人恐要许久,不若先行拾掇,也不好叫陛下忧心。” 销雪此言,不可谓不识大体。 沈贵嫔挑眉:“那我就先谢过婕妤。” 淳祈帝的眉心自入殿就没舒展开,这下开口道:“便按安宁说的罢,安宁很是妥帖。” 兰苕引着淳祈帝更衣,月白领着沈贵嫔收拾。 销雪坐下,吩咐青玉去端姜汤上热茶。 只是简单擦拭,用的时间并不长,淳祈帝是个高效的,也就是搅发时间长了些。 销雪喝了一杯茶,淳祈帝就换好衣裳。 销雪见状,忙道:“陛下,快快先喝些姜汤驱寒。” 淳祈帝顺势坐下,很是配合拿过姜汤,一饮而尽,“朕听江海说,你来过御花园了?” 销雪:“正是,但妾并未窥探帝踪,陛下着人回华阳殿抬辇并未避讳人,这就叫妾宫中人见着了。妾想着雨大,忧心陛下未带雨盖,这才想着入园给陛下送伞。但妾去得不巧,雨大眯了眼,没见着陛下,妾便折返了。” 淳祈帝轻笑道:“又说什么胡话,既是眯了眼,怎在殿外守着时却看得清了?” 销雪无奈:“不论如何,总不能视陛下身子于不顾。” 淳祈帝:“既忧心朕,竟也不瞧朕一眼?” 皇帝嘛,总是希望坐享齐人之福的。适当的捏酸是情趣,但也会过犹不及。 销雪烦透了,心说赶紧毁灭。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沈贵嫔也收拾好了,同样坐下,销雪也让青玉给其备了姜汤。 沈贵嫔对着淳祈帝道:“陛下,若非妾缠着您去御花园,陛下也不至于湿了衣袖,您若受凉那妾真是难辞其咎,妾心实在有愧。好在云妹妹妥帖,关切着陛下,也关照着妾身,陛下可得赏赐云妹妹呢。” 淳祈帝喝着热茶,笑道:“爱妃倒是会替人邀功,安宁都没说话呢。” 沈贵嫔眨眼:“陛下,本来如此,您这样说倒显得妾功利呢,妾明明是好心嘛。” 淳祈帝哂笑:“既如此,爱妃说说朕该赏安宁何?” 沈贵嫔嘟嘴:“妾哪里就能做您的主了,不若叫云妹妹自己说嘛。” 销雪垂眸,心说这就是皇帝的乐趣? 沈贵嫔在皇帝面前竟是如此,和她也有几分相似呢。 淳祈帝看向销雪:“无隅说得在理,安宁可有想要的?” 销雪心说我想要的你也给不起。 销雪:“妾想要什么,陛下岂能不知?不过,陛下赏的,妾无有不喜。但此事妾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沈姐姐一句有功,哪里就需陛下赏呢。” 销雪向来生动,和淳祈帝闹脾气时也是有趣的。 而此时,销雪却是冷淡疏离,竟有几分月兰影子,叫淳祈帝也觉得新奇。 难不成这便是人前人后之别? 淳祈帝心说这嫔妃的脾性非一般大。 沈贵嫔却不觉气氛略有凝滞,兴道:“陛下,您听,雨势竟小了。云妹妹这云玉殿果真是有福之地!” 销雪没理沈贵嫔,自顾自喝茶。 淳祈帝:“如此也好,朕便下回再来瞧安宁。” 销雪放下茶水,生硬道:“妾恭送陛下。” 淳祈帝也不知该气该笑,反正是同沈贵嫔走了。 沈贵嫔热情地同销雪告别,两人都笑。 待人走后,销雪叫来赤乌:“赤乌,你早先不知沈贵嫔亦在?” 赤乌正色道:“回婕妤,是奴才的错。御花园回来后,奴才特去打听,才晓得今日沈贵嫔和陛下同在慈宁宫陪太后用午膳。” 销雪揉额,月白忧心道:“婕妤,咱们今日对陛下是否太冷淡些,陛下离开时面色怪暗沉的。” 销雪叹道:“本婕妤也是有脾气的,冷一冷也好,本婕妤就不信他舍得丢弃一个真心爱慕他的嫔妃。再者,本婕妤话都说清楚了,到底本婕妤还是忧心他的,他寻别人本婕妤也只当看不见。” “到本婕妤面前了,本婕妤只是不乐意耍脾气,要本婕妤同沈贵嫔闹起来,他真的会开心?这样的戏码在宫内还不够多吗?从前的惠昭媛便是如此和沈贵嫔不和的罢。你瞧,陛下在她俩之间又偏心谁人呢?若非惠昭媛小产,只怕还能分庭抗礼。但若是沈贵嫔现下才开始争便另当别论呢。” 第77章 秋猎 月白:“婕妤怪是委屈的。” “好了月白,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呢?都是本婕妤自己选的。本婕妤也不知如此是错是对,但要本婕妤歇斯底里,本婕妤是真做不到。再者,陛下也总不能不来见本婕妤。” 毕竟,这宫内,她唯一的对手只有淳祈帝。 沈贵嫔,希望她不是故意。 但若是故意,也挺有趣。 一场秋雨一场寒。 皇后开始筹备秋猎事宜。 这还是第一次出宫,销雪难免兴奋,听得消息就开始收拾。 “这回本婕妤就带着琉璃、鱼尾、月白、赤乌、季枫,兰苕、青玉、沈进、金尾你们几人留在宫内可得守好云玉殿,轮着来,大家都有机会出去。” 几人应声,金尾端肃道:“定不负婕妤所托。” 销雪吩咐完,众人便各做各的去。 兰苕几人帮销雪拾掇行李,琉璃:“婕妤可要骑马?” 销雪想了想:“骑不骑的再说,总归多带上几套,别到了地方缺东西就好。” “这回九嫔以上嫔妃竟然都不去围猎,如此,沈贵嫔竟是随行嫔妃里位份最高的。”鱼尾说。 高位里嘉德妃、宁妃想留在宫里带孩子,月兰夫人还在禁足,明妃、惠昭媛都有孕,而花充仪许是不愿凑热闹,也不愿出行。 皇后自然得留在宫内兜底,她一走这后宫就成嘉德妃势大,十天足够嘉德妃做太多动作,皇后自然不允。 销雪、沈贵嫔有宠有地位,自然要在随行名单里。花充仪不去,自得添上杨婕妤。 皇后贤惠,说是新人见皇帝次数少,大手一挥,除了小产的嫣宝林,其他几个低位新人全部随行。 老人里,纪美人、陈小仪、周嫔也都随行。 如此,拢共十三人,总不会叫淳祈帝无聊了去。 这个名单,皇后琢磨了数天,里头有什么详细讲究且先不论。 许是为了秋猎能好生享受,淳祈帝打开工作狂模式,好些日子未召幸宫妃,只各去皇后太后那用了膳。 好容易到了出行这天,皇后领众妃给淳祈帝送行,又嘱托随行妃妾好生照顾淳祈帝,特同沈贵嫔道:“沈贵嫔,你如今是随行嫔妃中位份最高的,切要带好头,管好人,莫叫陛下烦扰。” 沈贵嫔恭敬道:“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满意点头,又对销雪与杨婕妤云云。 淳祈帝到场,皇后的笑意又深几分:“臣妾在宫中等陛下归来,愿陛下此行如意顺心。” 皇后办事从来妥帖,淳祈帝也许久不能畅玩,心情颇好,拍拍皇后手背,笑道:“有清华在宫中,朕心无忧,朕便借清华吉言了。” 帝后和睦,百官欢欣。 皇后送淳祈帝上鸾驾,随行众妃随后入辇。 七品之下,四人一辇。四品之下两人一辇。 但淳祈帝提前有言,故皇后特安排沈贵嫔、杨婕妤、销雪一人一辇。 出发不久,江海来传话淳祈帝召销雪伴驾。 销雪挑眉:“江公公,陛下可是路途劳累了?” 江海乐意卖这位婕妤面子,嘿嘿一笑:“回婕妤,陛下等着婕妤呢。” 见江海的表情,销雪也晓得淳祈帝心情应当不错。 销雪:“晓得了,定不叫陛下久等。” 话传到,江海便走了。 销雪拿起铜镜,仔细照照:“月白,本婕妤这妆容可好?” 月白掩嘴笑道:“婕妤安心,甚好。” 今日天未亮,销雪便被叫着起身。 许是在宫内养尊处优,加之渐渐长开,销雪容颜倒是愈发妍丽。 销雪想着路途奔波,便未着浓妆,只描眉点唇,入辇后无事,方才勾眼线,摹花钿。 销雪换了身新衣,这才去寻淳祈帝。 销雪入鸾驾时,淳祈帝拿着本书翻阅着。 听见响动,淳祈帝抬眼:“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是了,在出发前淳祈帝目光扫过一众宫妃,特为销雪停留片刻。 无他,概因这嫔妃生得太好,愈见愈合他眼缘。 上回云玉殿一别,只记得天色暗沉,雨水淅沥,想着小嫔妃或戚戚恹恹。 未曾想,这小嫔妃笑得灿烂,如清晨含朝露的娇花,生机勃勃。 生气啊,是这靡靡深宫最缺。 销雪笑弯了眼:“是呀,要见陛下,自然要穿件最美的,叫陛下移不开眼!” 销雪换了身淡绛红绣金棠儒裙,和眉心朱红花钿相映。 秋日萧萧,却如盛夏。 淳祈帝勾起唇角,到底是被销雪的欢欣感染,拍拍身侧,示意销雪坐下:“第一次见你描花钿。” “是呀,都是讨好陛下的小手段呢。”销雪坐下,靠着淳祈帝。 淳祈帝好笑道:“今日若不召你,朕可看不着,朕看爱妃如今愈发滑头,惯会骗朕。” 销雪嘟嘴,搀住淳祈帝胳膊:“妾岂敢嘛,陛下莫要冤枉了妾。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入宫后妾也是第一回画呢,今日也是试试手,若见不着陛下,还有明日、后日……这么长的时间,总能叫陛下看见,反正妾就是为您画的嘛。” 小嫔妃太热情,似乎完全没有冷淡期。 淳祈帝放下书:“上回爱妃没个笑脸,朕还以为爱妃又要同朕闹脾气。” 销雪撇嘴,捏捏淳祈帝的手,“陛下,妾没有同你闹脾气呢。” 淳祈帝挑眉,转过身来:“哦?” 销雪也挪挪位置,正能对向淳祈帝。 距离远了,手却没放开。 销雪认真道:“妾知道陛下三宫六院,绝不仅妾一人。但妾见着陛下同别人一起,这情绪妾根本就控制不住嘛,自然就心生不悦,您知道的妾心眼小,惯会捏酸呢,妾哪还能笑得出来?” “再说了,上回陛下也不是特意要拉着人来云玉殿,事出有因嘛,妾虽难过但也能理解。其实妾当日属实不想管别人的,只是怕陛下担心才勉为其难哼。妾那日板着脸,也是忧心陛下身体呢,但陛下有人照顾着,又哪里需要妾担忧。罢了罢了,妾可不说了。” “妾还说过,喜欢您是妾一个人的事,不能因为妾心悦您就要求您必须喜欢妾,喜欢大概就是虐我千百遍,我却待你如初恋。见着您,待在您身边,那些不虞就被抛之脑后了。秋猎比之宫中,妾见着陛下的机会多多了,妾期待呢,自是开心颜。” 小嫔妃双眸灿灿,如皎皎月。 第78章 意中人 淳祈帝心说真是个小傻瓜,“如此说来,爱妃在宫内可得受不少委屈。” 销雪咬唇:“委屈?陛下并未亏待妾,妾也不任人揉捏,算不上委屈的。随便陛下与她人如何,妾只想着同陛下相处点滴。或是执棋对弈,或是弄琴风月,或是月下成影……陛下总是笑着任妾喧闹,甚至还会配合妾。陛下如此,妾还要如何呢?” 淳祈帝捏捏销雪的脸:“爱妃竟是这般容易满足?” 销雪甜甜一笑:“妾总不能既要还要嘛,妾顺风顺水十五年,拥有的东西太多,也该有求而不得。那妾求陛下多多怜惜妾几分嘛,好不好呀?” 知足这两个字太难,钱权动人,后宫前朝皆不能幸免。 淳祈帝扪心自问,他亦不是个知足之人。 或许,只有这郡主这般打小不缺钱权,生长在蜜罐与疼惜中的人,才能说出这番话。 顺风顺水才敢一心求爱,有底气才能养得纯粹。 所有人都在朝他讨要,讨要钱权,讨要宠爱,讨要信任,讨要陪伴,唯有这郡主会说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心事。 她生得好,又讨人喜欢,如甜腻的蜜糖,似翩然的蝴蝶,她有锋芒能保护自己,她有柔软只对他卑微。 他多怜惜几分,很正常不是? 淳祈帝没用多大力气,滑腻的触感叫他欲罢不能:“朕若不怜惜爱妃,哪里会叫爱妃伴驾?” 销雪抱住淳祈帝:“妾便知陛下最好,有陛下如此,妾还有何求?” 淳祈帝轻拍销雪薄背:“上回说赏你可不是骗你,爱妃有何想要的?可不许再说要朕之类的话。” 销雪:“唔,陛下赏妾,陛下想嘛,妾真的不知呢。” 自己要来的有什么意思,人只会记得自己主动付出的。 她已经足够卑微,若总是缠着淳祈帝要,人也会觉得烦的。 要化被动为主动,就要淳祈帝从无心到用心。 最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存在,你以为的拿捏可不是拿捏。 销雪不敢说自己是个合格的猎手,但迄今为止,淳祈帝对她,愈来愈温柔了不是? 第六感总不会骗人。 淳祈帝向后一仰:“既如此,赐爱妃一个封号何如?” 销雪抬首:“陛下想给妾什么封号?” “要朕说爱妃好颜色,妍便极好;爱妃天真活泼,纯字也好。”淳祈帝顿了顿,“爱妃自有傲骨,英字也好;爱妃明快爱笑,畅字、欣字都好。” 销雪笑出声来,淳祈帝挑眉:“爱妃自己觉得呢?” 销雪眨眼:“要妾说,妾觉得意字极好。陛下是妾意中人,妾想同您心意相通,想和您快意人生!” “啧,你心里既有主意还问朕?爱妃莫不是早有想法?” 销雪扯扯淳祈帝衣袖:“妾不骗您,您莫生气。” 淳祈帝不说话,就看着销雪。 “呐,陛下赐商氏封号「嫣」,赐金氏封号「佳」,赐明妃封号「明」,妾对陛下有意,自会想着有朝一日陛下会不会赐妾封号,又会赐妾什么封号?” “妾也不是捉弄您,只是好奇嘛,妾想晓得在您心里妾是何形象。如陛下所言,纯啊、英啊都是好的,可妾也有小心思呀,妾私心也想做您意中人嘛。妾很坏地想,若您赐妾「意」字,日后,您每每谈及妾,都能想着妾的心意呢。” “陛下觉得呢?” 淳祈帝看着销雪,她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全是希翼,淳祈帝一时不忍打碎她眼里的光。 但淳祈帝也很是恶劣,并不愿轻易满足销雪:“爱妃若哄得朕开心,朕便答应你,何如?” “若妾没这本事呢?” “那日后爱妃便叫纯婕妤了。” 销雪恼道:“纯婕妤便纯婕妤罢,反正我就一小小婕妤,没封号也无甚要紧的……” 淳祈帝听这嫔妃小声嗫嚅,一副被打击的模样,想着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低咳两声。 销雪这才敛起神色,又凑到淳祈帝身边,跪坐在软榻,讨好地给淳祈帝捏肩,谄媚道:“好陛下,求求您嘛。” 淳祈帝好整以暇,小嫔妃却不说话,她的手在他肩上游移,根本没什么力道,反倒扰的他心痒。 淳祈帝好笑道:“平日爱妃不是会说话得紧,现下倒不会哄人了?” 销雪泄气道:“哪能一样?平日那是情到深处,有感而发,妾不知怎么就说出心里话。现下,陛下要妾哄人,妾又未曾讨好过人,竟不知如何是好。夸陛下丰神俊朗、文韬武略太谄媚,和陛下说情话又太腻歪,陛下,您要妾何如嘛?” 销雪说着,手也不动作了。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低垂着脑袋,神色恹恹,也忒可怜。 想来还真的为难到她了? 也是,安宁郡主虽是跳脱,可好歹是大家闺秀,放下脸面来卖弄到底是难。 想来素日惹得他的金句还真是有感而发? 淳祈帝到底是心软啊,轻笑道:“好了,也罢,你既想要,回宫后便赐爱妃又何妨?同爱妃玩闹呢,竟叫爱妃低落了。” 闻言,小嫔妃突然就开心了:“妾谢陛下,陛下真好,陛下最好!哼,反正陛下最会捉弄妾了,但妾晓得您疼妾,可不忍妾伤心呢。” 销雪打了个哈欠:“陛下,妾困呢,起太早了,这辇一摇一摇,妾一舒服,这倦意就上来了。陛下,同妾小憩一会嘛。” 说罢,销雪调整坐姿,环住淳祈帝胳膊,侧身靠在淳祈帝肩侧,脑袋蹭蹭。 活像只黏人小猫。 淳祈帝心说这没见过这样式儿的,怎如赖上他一般? 哪有皇帝不睡嫔妃睡的道理? 他召她来,是叫她给他取乐的! 怎么到如今,这小嫔妃也没哄他,就得了个封号,如今,还要靠着他睡了? 第79章 骑马 到底谁是皇帝?谁哄谁啊! 这郡主就这么自在?这么不怕他?惯会上竿子爬! 销雪是真困了,鸾驾稳当,暖洋洋。 淳祈帝还没吐槽完,阂上双目沉思呢。 销雪就睡着了。 淳祈帝听着动静,也蛮无语,撇头就见白嫩嫩的小脸长睫浓密。 也罢也罢,就是个又娇又乖的小姑娘。 哎,安宁啊,被镇北王夫妇养得太好,宠得太纯。 云太傅终究就这么个小女儿,镇北王夫妇到底就这么两个外孙女。 让安宁入宫,本不在他打算中。 皇后太子妃数年,戕害皇嗣,荼毒嫔妃,一个月兰制不住皇后。 淳祈帝原想着叫云锦书入宫,存了些隐秘的废后心思。 锦书知礼贤淑又不失手腕,无外戚之忧,既能抗衡楚氏,又当得起皇后之责。 但楚家势大,太后深沉,淳祈帝和云太傅商议时并未避讳人,也有警示楚氏之意。 一时间,云氏女要入宫的声音传遍朝野。 锦书骑术很好,其跌马,是做的很好的意外。 淳祈帝想,若是圣旨指明锦书,锦书恐会丧命罢。 可锦书跌马?她自己又参与了几分?她便这般不愿入宫吗? 是了,淳祈帝生于宫闱,如今二十又四,自己也总觉烦倦。 楚氏妥协了,乖顺又规矩,认错让权诚意满满。 既如此,他并不愿追根究底,只要结果一样,过程不足为人道也。 各方算计下,安宁郡主,不得已从北地返回盛京。 若是锦书入宫,他至少会给锦书一个妃位,甚至贵妃也不是不行。 可安宁啊,是个不曾见识后院阴私的,被护得太好,于他没用。 原想着不过就养个女人,他护着些便是,荣养一生有何难? 不曾想安宁是这样的性子,赤诚炙热,叫他无奈、纠结,又有隐秘的快感。 是不能轻易辜负的人,不能随便玩弄的人,不舍得当作棋子的人。 也罢,只要安宁不变,他多留心些又何妨? 安宁什么也没做错,什么也不图谋,她只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皇帝嘛,总是贪心的,这样一份诚挚的爱恋摆在面前,淳祈帝怎么忍心放手呢? 他只要一点点代价,就能体会从未感受过的爱意,很值得不是吗? 至于以后,至于他给不给得了相匹配的爱意,这并不重要。 淳祈帝低低叹气一声,到底是换个姿势,把销雪拥入怀中,将她鬓发挽于耳后。 小嫔妃身娇体软,嗯嗯两声,就寻得最舒服姿势。 淳祈帝也索性休息一会。 等销雪揉揉眼睛醒来,淳祈帝又在看书。 淳祈帝淡道:“醒了?” 贼不爽呢。 销雪嘿嘿一笑,傻兮兮点头:“陛下,想喝水呢。” 淳祈帝下巴示意,“啧,自己倒。” 销雪也不恼,坐起来就给自己倒茶。 淳祈帝忍不住抖抖胳膊,嗯,她是舒服地很。 淳祈帝扔下书,销雪默默喝茶,喝茶便罢,还要朝他笑:“妾好像睡久了呢,陛下怎么不叫醒妾呀。也是怪了,平日妾午睡一个时辰最多了,定是陛下的怀抱太舒坦,叫妾醒不来呢。哎,这一觉,人是精神了,可费了和陛下独处时光,妾好生难受。” 说罢,销雪抿唇,还要作出捧着心口状。 淳祈帝到底失笑:“朕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销雪笑弯了眼:“这都被您看出来啦?没办法呢,谁叫我家相公太宠小女子了些。” 销雪撩开车帘,已有落日,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过世面模样,“妾还是第一次来呢,围猎,好玩吗?” “安宁郡主擅骑射,怎不知围猎乐趣?” 销雪努嘴:“哪能一样?在北地到底是草原,也都是小比赛,哪里有这般场面。听姐姐说,文武百官皆到场,厉害的还能擒下虎豹!” 淳祈帝哂笑,是了,于盛京权贵而言,北地也算乡野,若非镇北王大名鼎鼎,安宁这等从未回过盛京的郡主可得被世家闺女嗤笑。 大长公主还是好本事,饶是北地,也能寻得好先生,将郡主教养得落落大方,迄今这郡主表现出来的可不比京中贵女差。 淳祈帝:“明日安宁可要上场?” 销雪放下帘子,又坐到淳祈帝身边,附耳:“比起骑马,妾更想骑*” 淳祈帝…… 耳根微红,喉结微动。 看向销雪:“没点正经,哪儿学的!” 销雪巴巴看着淳祈帝,也不觉羞:“补偿您嘛,陛下叫妾靠了这么久呢。” 销雪搅手:“每每都叫陛下用力,妾也会心疼陛下嘛,妾……唔……也想叫陛下开心呢。” 淳祈帝收回心里腹诽,哪有一个京中贵女如这郡主一般放肆? 这北地的风水就是这样养人的? 淳祈帝叫江海送膳,还给销雪夹菜呢,说她瘦呢,叫她多吃些。 到行宫时,已是晚间。 行宫一大群奴仆等候着,有序地给众人拿行李。 一众妃妾等着淳祈帝呢,怎料淳祈帝是拉着销雪。 淳祈帝简单吩咐几句,各人回各宫了。 鱼尾同季枫跟着销雪随淳祈帝入景宸殿,月白几人得去怡和殿收拾。 淳祈帝来行宫太多回,熟门熟路,赵全一早就安排好一切。 今晚也不必宣人侍寝了,淳祈帝叫人带销雪沐浴去。 为什么不一道呢? 啧,一道时间太长,他等不及呢…… 销雪很是配合,去洗漱了。 事到临头,穿着寝衣,走到淳祈帝面前时,销雪却羞红了脸。 烛火氤氲,淳祈帝坐在床榻:“怎么?现在不好意思了?” 【其实相求那一章赐御辇能看出来吧,淳祈帝本想着立靶子了,之前销雪也惹他生气了,不想惯着了。所以信件那章一开始淳祈帝态度蛮差的。后来到温柔那章淳祈帝到底心软不忍了。】 【皇帝都很会脑补啦,心疼是沦陷的开始,淳祈帝你惨咯】 第80章 围猎 销雪嘻嘻一笑,爬上床,嫩白的手摸上淳祈帝胸膛:“妾还小呢,害羞不是很正常嘛,妾,总不会食言便是。” 淳祈帝掂了掂:“啧,爱妃不小。” …… 销雪脸色爆红,淳祈帝忍住闷哼,好整以暇地欣赏销雪面上春色。 销雪几乎是难为情地闭眼,惹得淳祈帝闷笑,还时不时提点要求。 销雪咬唇,娇嗔:“陛下。” 淳祈帝面色不变,却握住销雪腰肢。 真是食色性也,春宵一刻,你我皆是情欲信徒。 后来,销雪气喘吁吁,投降认输,眉目潋滟:“陛下,妾没力气……” “啧,没用。” 淳祈帝说得嫌弃,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在身下:“既如此,便换朕来……” 此刻的雨比沈贵嫔来云玉殿那天还大。 禁欲许久的淳祈帝猛然吃上肉,那必得吃个尽兴。 这小嫔妃撩人在先,靠着他那样久,只能肉偿了。 呜呜,销雪真是哭唧唧了。 知道淳祈帝猛,可你也别这样猛呐。 小嫔妃无一处不红,唇瓣略肿。 小嫔妃昏昏沉沉,也不忘缠着淳祈帝。 淳祈帝到底餍足,无奈同销雪一道沐浴,第一次帮嫔妃清理呢。 还不够,销雪嚷嚷着要淳祈帝帮忙穿衣。 哪有这般无礼的要求? 小嫔妃红着眼,说不想叫别人看了去。 淳祈帝看着肚兜,新奇为上,竟是帮着销雪穿上了。 到底是多爱刺玫,雪白的肚兜也要绣红丝刺玫。 但淳祈帝承认,确实合适得很。 睡下时,销雪反而清醒了。 装作迷迷糊糊亲亲皇帝的脸,熟练地钻进帝王怀抱,娇道:“晚安,爱你,我的陛下。” 淳祈帝睡姿规矩,喉咙里钻出一个嗯字,唇角的弧度却骗不了人。 次日,便该围猎了。 销雪同淳祈帝用完早膳,就先回怡和殿了。 相较之下,这怡和殿竟是离皇帝最近的。 次近的是杨婕妤的舒然殿,再者才是沈贵嫔。 怡和殿的院落里有一株桂花树,金秋时节,最是飘香。 琉璃一早就在殿里候着,见销雪来了,忙迎上前,“婕妤,奴婢打探过了,咱们这怡和殿之前是月兰夫人常住的。” 销雪微顿:“啧,短短一晚,你是如何听得的?” 琉璃:“昨日多问了一句领咱入殿的管事太监,他就全盘托出了。” 销雪:“这可真是……” 这一手操作不知是膈应谁,也不知淳祈帝晓不晓得这一安排,若是默认,也不知是不在意月兰还是太在意才要同人置气。 她和月兰夫人全然不同,总上演不了菀菀类卿的戏码,但想着从前或许两人桂花树下谈风月,销雪还是摇摇头。 销雪穿了身桃红色骑装,她没打算上场,但毕竟是围猎盛事,就权当自己是气氛组了。 待销雪到观景亭台时,众妃也都到齐,互相见礼。 大多妃妾都换上骑装,就连素来病弱的杨婕妤都穿上一身月白色骑服,平添几分英气。 沈贵嫔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过销雪,冷哼一声。 淳祈帝一身星郎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身姿如竹挺拔,被众人拥护着入场。 胆大的贵女目光直勾勾的,那规矩的也有偷瞟的,宫妃既是淳祈帝的女人,那目光自然追随着皇帝。 想来皇帝也习惯了此等目光,倒是目不斜视,丝毫没被影响。 人不风流枉少年,淳祈帝年方二十又四,也是翩翩少年郎。 销雪心说可惜了,是个帝王。 淳祈帝在那边同臣子亲王们寒暄呢,最后定下彩头是一把轩辕牛角弓。 众妃目光殷殷,终于盼来淳祈帝。 独销雪目光幽幽。 早膳时,淳祈帝曾问销雪可要上场。 销雪没好气道:“妾也想呢,可妾力不从心,不还得怪您。” 淳祈帝到底讪讪,但见小嫔妃一身桃红,高高挽发,下巴微扬,衬得人意气风发,竟心生几分悔意。 妃妾多为新人,骑装又和常服不同,淳祈帝难免新奇,心情转瞬又颇好,笑道:“朕且看爱妃们如何大展身手。” 淳祈帝看向杨婕妤,挑眉:“千芸难得下场,朕许久不见千芸英姿。” 杨婕妤淡笑,柔柔道:“妾身许久不骑,陛下可莫嫌弃。” 该下场的都下场了,销雪也就坐下静观呢。 风扬没来猎场,许是被杂事绊住脚。 沈贵嫔:“云婕妤换了衣裳却不下场?” 是了,不下场的嫔妃唯销雪着骑装。 销雪不在意道:“不围猎就穿不得骑装了?过过眼瘾也是不错。” 周嫔:“何宝林骑术了得便罢了,应选侍竟也不遑多让,倒看不出是地方小官家的庶女。” 还真别说,十三位嫔妃,超过半数都下场。 杨婕妤一身月白色骑装,与身下黑马迥异,杨婕妤清瘦,更显得身姿翩然。 何宝林算传统闺秀,何家既有文臣亦有武将,何氏平素言行举止都妥协规矩,未曾想一身蕉橙骑装显得人活泼明快,在马场上奔腾笑靥如花。 应选侍为人低调,被分在沈贵嫔宫中,销雪对其无甚印象,偶尔瞥见几次都未瞧见正脸。 今日一见,小家碧玉,着一身雪青色骑装。骑装并不算精致,甚至有些朴素。但奈何骑艺精湛,雪青色与白马相配,小家碧玉也能如蒲草坚韧。 这宫中还真是人才辈出,淳祈帝又该择谁侍候呢? 销雪很有自知之明,第一晚寻了她,后续恐怕也没她事了,现下,倒是心态平稳呢。 陈小仪、纪美人、周嫔都是潜邸出身,在宫内也无甚宠爱,好容易有了争宠机会,又见新人夺人眼目,这压力就来了。 纪美人冷哼道:“小官庶女能有什么贵女做派,能将马驯服也算天赋异禀了。” 此言一出,自有女子掩笑。 人的欢乐爱建立在对她人的诋毁中。 纪美人家世也不算出众,但家族好歹盘踞盛京,在朝堂上也有说话机会,当然瞧不起小地方庶女,自有优越感。 周嫔却不依了:“纪美人,你也不过是个庶女,几年来就挣得个美人,也好意思说别人?” 周嫔也是沈贵嫔宫中的,一方面着实是看不上纪美人,另一方面或许也有护短的心思。 纪美人被揭短,红了脸。 高位不在意纪氏,但周嫔和纪美人就差两个位份,两人入太子府时间差得也不久,自然相互了解。 第81章 猎场事 周嫔是沈贵嫔宫里的,可纪美人那紫云宫没有高位,纪氏宠爱也就比周氏略多一些,但对于她们这种宠爱都不算多的宫妃,在宫内要靠位份,靠高位,寄不了希望于淳祈帝。 纪氏讪讪,心说你才被禁足,还好意思说她? 销雪看着她俩斗嘴也是有趣。 但纪氏不说话了,周嫔也并未追根究底。 淳祈帝不在呢,她们吵吵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如何争宠,如何对付新人才是。 瞧,什么位份有什么位份的对手。 然,位份越低越任人欺凌了。 猎场在山里,八月的山间还挺冷,好在鱼尾备着披风呢,见销雪瑟缩贴心给人披上。 披风是羊绒的,雪白雪白,在阳光下有碎光,颇为顺滑。薄薄一件,绣着银丝,很是保暖。 镇北王府的绣娘都是顶好的,做的衣裳更是精美绝伦。 于销雪而言是寻常操作,却引得众妃目光。 在北地时常射猎,祖父手下将士多,销雪身边朋友多,什么兔啊狐啊从来不缺,更遑论牛羊。 北地冬日漫长,毛毛衣服是刚需,就连狼皮虎皮也是穿得。 销雪这披风一穿,众妃目光投来。 宫中女子,不过是比容貌、比穿着、比珠钗、比子嗣、比地位、比宠爱。 宫妃都是打扮的好手,一个个颇为识货。 在盛京,哪有秋日就穿毛皮的,未免也太奢华。 普通家族养不起顶级绣娘,低位嫔妃衣料都有规制。 沈贵嫔嘴角抽动,没说话,她可没那么好心提醒销雪。 周嫔索性撇过头去。 气氛凝滞片刻,众妃又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来,权当没看见。 有奴婢给众妃端来红枣桂圆汤,益气养颜,颇适合女子。 领头宫女道:“禀各位娘娘,山里寒凉,小厨房特煮热乎的红枣桂圆汤,好叫娘娘们驱寒。” 沈贵嫔:“你们倒是懂事,本贵嫔记得去年好像不是这汤?” 宫女:“回娘娘,奴婢们谨遵皇后娘娘吩咐,皇后娘娘特意下令要照顾好各位主子。去年皇后娘娘说小厨房的红枣桂圆汤熬得极好,今年便先熬上了。” 皇后没来,吩咐却不缺。 皇后御下可有一手啊。 沈贵嫔略有不耐,赏钱都没给,就叫人下去了。 沈贵嫔不开心,销雪乐道:“皇后娘娘果真贴心,妾等远在行宫,皇后娘娘竟也不忘关切。要说这天着实凉了,这汤还热乎着,那本婕妤可得好好尝尝,不负娘娘心意。” 言罢,销雪喝了几勺,太甜了。 销雪看向沈贵嫔:“贵嫔姐姐不喝?是嫌皇后娘娘心意吗?” 沈贵嫔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云婕妤,皇后可不在这,你也没必要同我装模作样罢?扯皇后的旗同本贵嫔相争?本贵嫔可不屑与你打马虎眼!你若对本贵嫔有敌意,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本贵嫔就是瞧不上你笑面虎模样,比之惠昭媛还叫人生厌!” 沈贵嫔毫不客气,众妃静默,销雪亦没想到。 销雪放下调羹:“沈贵嫔此言差矣,谁人又比谁人坦荡?要论装模作样,贵嫔姐姐你亦不遑多让!” 沈贵嫔对上销雪视线,两人都不相让。 其他妃妾装鹌鹑呢,默默喝汤。 销雪笑笑,又道:“上回遵贵嫔姐姐提醒,去了趟慈宁宫,慈母皇太后真真仁慈,竟叫贵嫔姐姐同本婕妤互相扶持。如此看来,便是本婕妤有此心也无此力。本婕妤最是听长辈话,可是做过努力呢。” 销雪同沈贵嫔严格来说无甚仇怨,但女人间的敌意很奇怪。 许是第一次相会沈贵嫔一句小妾做派?许是雨天沈贵嫔胜利的笑?许是因销雪附和楚家导致的沈氏敌意?又或许是沈贵嫔挑中了新对手?又或许沈贵嫔只不过无差别攻击? 销雪并不在意,毕竟淳祈帝也不想见得他的后宫其乐融融,一家独大。 沈贵嫔冷笑:“云婕妤自己会错意可莫嚷嚷,和谁一道本贵嫔都不屑,本贵嫔有陛下,有太后,可毋需带云婕妤一道。” 沈贵嫔昂着下巴,姿态颇高。 销雪嗯嗯两声敷衍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说不上两句话。 其实两人都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某些方面有点像。 可这后宫,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档,也叫淳祈帝好记些。 陆陆续续有人带着猎物回来了。 何宝林和应选侍收获颇丰,引得众妃赞叹呢。 杨婕妤骑着马跟在淳祈帝身后,姗姗来迟。 得,今日的佼佼出现,她人只能咬牙暗恨了。 拔得头筹的是李小将军,嘉德妃的嫡弟。 淳祈帝直接扬言称赞李家虎父无犬子。 李世子年方双十,一表人才,面容带着稚气,眼神却颇为坚毅。 要说这李家,也算武将世家。秦承虽算不上重文轻武,但太平盛世,文官的话语权总是更高。 武将的荣耀是拿命换的,武将有兵权总叫帝王忌惮。 可这李家偏偏是个硬骨头,销雪曾听祖父言,李氏有傲骨、辈生好儿郎。 李家岂能不知其中厉害?但辅国大将军,也就是李氏家主,嘉德妃之父有言:“国有好将士,民方得安乐。我李氏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只求无愧于世。” 事实上,销雪还真认识这位世子。 秦承南有蛮夷,东有倭寇,北有胡羌。 但蛮夷兵弱,倭寇势小,唯胡羌兵厉马强。 故,镇北军最为势大,镇北军营常年征兵,为盛京擅武儿郎提供最公平公正也最残酷的训练和机会。 李家世子也曾混迹镇北军营。 但宫妃与臣子到底身份有别,视线纵然对上也只能匆匆移开眼,到底是今非昔比,可不能行差将错。 但看李世子意气风发,销雪到底是为他开心。 若是可以,希望他们不会有相视为敌的那天。 可销雪与嘉德妃啊,是不可能握手言和。 剧烈运动后,几位上场的宫妃都是好气色。 销雪可从未见过杨婕妤如此精神焕发的模样,比之宫内几乎不是一人。 淳祈帝也不吝惜夸夸之语,倒是惹得杨婕妤面红恼然。 第82章 腹痛 淳祈帝也不厚此薄彼,对其他人也笼统夸了几句。 但效果却恰得其反,差别太大,明着敷衍,倒还不如不夸。 淳祈帝把自己猎的鹿啊兔啊赏给宫妃了,叫厨房烤上,任所有宫妃享用。 都是他的女人,分享猎物很正常,这也算荣恩了。 野兔野鹿当然比不得家养,也就吃个热闹,享受个气氛,是分享淳祈帝的开心,也能叫淳祈帝开心。 既如此,自有奴仆燃上篝火,众妃也能休息一会,再赴约下一流程。 淳祈帝同臣子们饮酒作乐,天色都暗沉了,才来嫔妃这堆。 杨婕妤是不吃兔啊鹿的,销雪倒是吃得开心。 腥味是有些,但到底算个野味,许久不吃,体验难得,销雪自得珍惜了。 别说,不吃兔肉的嫔妃还蛮多。 淳祈帝来了,第一句话就嫌弃道:“谁人同你一般抓着肉吃,好似朕饿着你一般?” 这语气,是对销雪说的了。 销雪看看身边,是了,就她拿个大树杈,手上还有点油渍。 其他嫔妃捧着碗箸,宫婢撕成小块,细嚼慢咽呢。 销雪无语,嘴角抽动,又有点委屈,得,就她格格不入呗:“陛下猎的,还不叫人吃了?” 淳祈帝:“兔子这么可爱,你也忍心?” 销雪…… “兔子这么可爱,您倒是别猎杀啊。” 淳祈帝喝了些酒,面色微红,笑出声来:“爱妃促狭,没一点规矩。” 明明是责骂的话,却同打情骂俏一般,也没避讳嫔妃,叫杨婕妤垂下了眼。 销雪却不笑呢,嘟唇,目光幽幽,比兔子还委屈。 淳祈帝心说难哄,他是起来逗弄心思没错。 在他印象里他也曾问过宫妃怎么不吃兔肉,是不爱吃吗? 有人是怎样回答的?兔子那么可爱,不忍心呢。 他也曾见过如销雪一般吃起野味不拘小节的,但后来就变了,毕竟有规矩礼仪在前。 他怎么会不知道销雪之言以下犯上,但到底是喜欢小嫔妃这份率性洒脱,便用玩笑话揭过。 私下里他不会生气,但众妃面前不能带坏头不是? 然,到底是他挑的事,这小嫔妃果然委屈上了。 销雪也很无语,委屈也不算,她不愿生气的,怎么会气得肚子疼呢,感觉额上都冒冷汗。 见销雪面色不对,淳祈帝心说有这么大脾气? 淳祈帝面色不虞,打算叫上杨婕妤走。 杨婕妤看向销雪,关切道:“云妹妹,你没事吧?” 销雪也觉得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她的胃太娇贵,猛然吃野味伤着了? 销雪蹙眉,腹部隐隐作痛,鱼尾看销雪面色不对,忙上前关切道:“婕妤?” 销雪咬唇,看向鱼尾:“好疼。” 淳祈帝这才发觉不对,杨婕妤:“陛下,不若先叫太医给云妹妹瞧瞧吧,云妹妹脸色都不对了。” 淳祈帝到底心疼销雪,大步走来销雪面前,篝火下,近距离才见得小嫔妃面色恹恹,眉头紧锁,先前的郁气这便消散。 销雪拉着皇帝衣裳,抬首,小声说疼。 淳祈帝还未见过这小嫔妃病弱模样,一时心急,抱起人就走,“江海,宣太医。” 江海应声而去。 见着淳祈帝远去背影,沈贵嫔嗤笑道:“杨妹妹心善,一片好心却付诸东流,若非云婕妤突病,同陛下一起走的也该是杨婕妤。” 杨婕妤笑笑:“哪有什么该不该的,都是陛下的决议,云妹妹身子难受,陛下心疼些也是该的。” 陈小仪:“这秋猎原不过十日,云婕妤一人独占两晚,也亏得杨姐姐、何宝林在猎场飒爽英姿。” 谁人不想被帝王抱着的是自己? 众妃妾围诘讨伐再正常不过,只是总有人生了异心,成全借刀杀人者之愿。 所以,你瞧,不论是针锋相对还是集体攻讦,都是有意义的暗生怨怼。 隐隐约约一股热流滑出销雪腹中,得了,销雪这下明白了。 销雪用力扯扯帝王衣裳,想引得皇帝注意,但头脑发晕,昏昏沉沉,腹中坠痛似有好多只手在拉扯子宫。 淳祈帝似有所感,低头:“怎了?” 销雪勾勾手,想说话,却眼底发黑,很不争气地晕了过去,头垂下。 淳祈帝想骂人,加快脚步,匆匆入营帐,小心将人放到床塌。 营帐内的烛火很亮,淳祈帝这才看清销雪小脸惨白,红唇竟无一丝血色,昏厥着眉头却紧锁,额发濡湿,泌着冷汗。 鱼尾偷瞥销雪,攥紧了手。 淳祈帝怒道:“太医人呢?!” 赵全低着头讪道:“回陛下,江总管去请……” 淳祈帝没听清赵全说什么,他被自己衣袖上的血色震惊了。 不能,也不该…… 淳祈帝闭眼,仅一瞬又睁眼,恢复素日从容:“赵全,去催太医。” 随即,面向鱼尾:“你是云婕妤宫内的?” 鱼尾端肃道:“回陛下,奴婢鱼尾,随婕妤一道入宫。” 淳祈帝点头:“你们婕妤月事可准?” 鱼尾瞪眼,不敢直视天颜,自然看不见帝王衣袖血色。 可不能,也不该啊…… 鱼尾:“回陛下,婕妤身子康健,自初葵后月事向来准时,也从未受月事腹痛之苦,原该在五日后来的。” 鱼尾被问得也紧张起来,销雪小幅度翻动,听不清嗫嚅。 淳祈帝:“帮你们婕妤清理。” 鱼尾应声,随随侍宫女动手,淳祈帝出帐等待。 鱼尾颤巍巍动手,一半心疼一半疑惑,血太多了,不正常啊。 鱼尾几人动作麻利。 淳祈帝入帐后,销雪微微转醒,淳祈帝坐在一侧,摸摸销雪额头,竟微微发热。 淳祈帝叹道:“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销雪听得见声音看不清人,迷迷瞪瞪点头阂眼。 太医匆匆而来,跑得太急,江海几人还喘着气。 太医正要请安,淳祈帝:“免礼,速给婕妤诊脉。” 淳祈帝也没离开,就在一边坐着,蹙眉,紧盯太医动静,惹得太医颤颤。 太医眉心紧锁,诊了三回,淳祈帝心说是废物吗?不耐道:“张卿,婕妤如何?” 第83章 红花啊红花 张太医恭敬道:“回陛下,婕妤脉象流利,但过于强劲,其中又有紊乱之势。舌苔发白,体虚火旺,偏又来潮汹涌,不若先给婕妤泡上刺玫花茶暖宫理气,再置汤婆于腹驱寒镇痛。” 听闻刺玫二字,淳祈帝眉梢轻挑。 淳祈帝点头:“赵全,速去按太医说的制备。” 淳祈帝又看向太医:“婕妤反应可正常?” 太医摇头:“女子痛经是有的,但一般多为体寒体虚者。可婕妤火旺血活,实是不该,且婕妤脉象紊乱,像是服了药物。敢问婕妤往日来潮何如?今日又服用了何物?” 鱼尾:“婕妤素来体健,从未痛经。婕妤今日同陛下一道用的早膳,午膳是同娘娘们一桌用的,午后用了点心,喝了红枣落桂汤,晚膳吃的鲜虾粥和面点小菜,方才吃了烤兔肉和烤鹿肉,别的倒也没有了。” 太医蹙眉:“鹿肉虽有活血化瘀之用,但仅凭少许鹿肉并不会造成月事异常,且婕妤如今发热晕厥,又并非体寒,不合常理。姑娘你好生想想,可还用了何物?” 淳祈帝:“江海,去把早膳菜品呈上,叫太医好生查看!鱼尾是吗?你们婕妤吃喝可有留底?” 鱼尾:“回陛下,有的,除午膳外皆有留底,奴婢这便叫人呈上。” 淳祈帝点头,眉心微舒。 皇帝用膳谨慎,先留底再试毒才会呈上,用膳后还会保存留用一日,以防意外。 但嫔妃间就没这么多的讲究,低位宫妃更加。 这小嫔妃想来是受大长公主教诲,留着心眼,倒是谨慎,真不愧是皇家人,此举极好。 淳祈帝给人塞汤婆子时才发觉销雪还在发汗,身子颤颤,手冰凉。 淳祈帝给人挪好被褥,握住销雪双手,给人暖着。 热乎乎的很舒服,销雪难得舒眉。 平日里磕磕碰碰就喊疼的人,现下虚弱得说不出话,淳祈帝一时五味杂陈。 这后宫的污糟还是染到小嫔妃身上,纵然他护着,纵然小嫔妃留心着,终有防不胜防。 刺玫花茶煮好,是琉璃端来的,“陛下,茶水好了。” “拿来给朕。” 琉璃微顿,呈上茶水。 淳祈帝扶起销雪,让人靠在他身上。 淳祈帝:“安宁乖,先喝点茶暖暖。” 销雪虽迷糊,但意识清醒不少,听得淳祈帝的话,乖乖睁眼张嘴,小口喝着。 淳祈帝被小嫔妃的乖顺弄得颇为熨帖。 帝妃温存,张太医低头,不敢多看。 江海先把早膳呈上,淳祈帝示意太医查探。 不多时,鱼尾带着人把菜品呈上。 其实午后的点心和汤也算是和一众宫妃一同用的,只不过一人一碗,一人几碟,不在一桌。但红枣落桂汤太甜,销雪不爱喝,便赏给鱼尾,鱼尾亦觉得太甜,遂留了个心眼,把点心和汤都留底了。 这一分谨慎太妙,太医探着这汤,眉心紧锁。 鱼尾心口猛跳:“太医,这汤可有异常?” 张太医似是叹气,又细细闻品几回,手微颤,惊道:“禀陛下,此汤内下了大量红花,有孕者会流产,无孕者这一碗灌下去也是有损内里,壁薄肌损,珠胎难结。幸而婕妤未尝几口,又服用鹿肉,两两相叠,活血化瘀,倒是引得月事提前。内里有伤引发腹痛火旺,但微臣再开几幅温补之药,细细调养着,也能养好。” 鱼尾琉璃闻言皆惊惶。 淳祈帝已有心理准备,仍觉恼怒:“几月可好?” 张太医微忖:“不出三月。” 淳祈帝:“婕妤的身子朕便交予张卿,务必细细调养着,不叫婕妤留有后症,然则,你便提头来见。” 张太医颤微微应声,这起子做皇帝的动不动就提头来见。 待张太医出营帐,鱼尾跪道:“求陛下替婕妤做主!若非婕妤未喝几口,又有留底,婕妤恐不知受何诘难啊!婕妤年方十五,若珠胎难结,日后……” 鱼尾掩泪低泣:“婕妤心善,不愿惹是生非,纵然婢子们小心,也不料会遭此一劫,求陛下查清真相,也好叫婕妤再再谨慎些许。” 淳祈帝深深看了鱼尾一眼:“江海,你亲自去查,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不知所谓,歹毒心肠!起来吧,去给你们婕妤换身寝衣。” 事情也告一段落,淳祈帝起身,销雪却抓着皇帝的手。 汤婆子很暖,镇痛有效,虽还是头疼腹痛,但清醒太多,也听了个全貌,此时也略微震惊。 毕竟女子来潮算是不吉利,何况她头疼脑热算病体,淳祈帝竟没叫她走? 一个皇帝,做到如此温柔,难免叫人心动。 销雪柔柔道:“陛下~” 淳祈帝看向销雪,小嫔妃面色只好了一点点,眼睛却扑闪闪,病弱也是娇滴滴,别有一番美感。 淳祈帝想着这小嫔妃会问她真的能留或是她理该走之类… 不曾想小嫔妃笑眯眯说:“您真好~妾等您回来~您快点哦~” 淳祈帝失笑,是了,她惯会顺杆上爬,“好了,你乖乖的。” 销雪点点头。 琉璃和鱼尾帮销雪换衣裳,擦汗。 琉璃心疼道:“婕妤还是第一次这般痛,可吓坏奴婢们了。” 鱼尾应和:“是啊,亏得婕妤不爱喝太甜的,否则可如何是好啊,这等手段,真叫人防不胜防。” 销雪眯眼,柔柔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没事吗?陛下在呢,会给我做主的,以后外面的东西我都少吃些。” 琉璃握着销雪手腕:“婕妤还疼吗?” 销雪叹道:“好琉璃,无碍的,防不胜防,长个教训便是,我好多了。” 琉璃心知是安慰之语,听销雪有气无力,心下愧疚难当。 销雪:“出汗好脏,帮我擦擦干净,床褥也得换,总不能叫陛下委屈。虽说我这发热不会传染,按理是该主动离开,但我实在不舍陛下,分分秒秒都珍惜,又怎么说得出口……” 鱼尾点头:“婕妤安心,奴婢们仔细呢,您再喝些热茶,可莫受凉。” 淳祈帝去更衣洗漱了,江海守在殿外,听了个全,心说这云玉殿的主子奴婢还真是主仆情深。 要他说,淳祈帝为自个身子计,万不该留下这婕妤。 淳祈帝愿意,可这婕妤也该自请离开。 也罢也罢,也能理解,他一奴才,更没资格评说,毕竟这婕妤情深,也是难得。 第84章 孩子 鱼尾给汤婆子重新灌上热汤,同琉璃出营帐。 淳祈帝洗漱好回来时,销雪已躲在被窝里,隆起小块弧度,头都没露出。 淳祈帝脱下披风,上榻,另寻一被褥,他身上凉。 销雪听着动静就睁眼,钻出被窝,脸上泛着红晕,是被热的。 看着淳祈帝,销雪嘟囔道:“陛下怎么不同妾一起?” 淳祈帝揉揉销雪脑袋:“冷着你又得疼了。” 销雪嘻嘻一笑:“您过来嘛,妾不怕。” “乖点,好好躺着,莫气朕。说吧,事情原委都晓得了?太医的话可听见了?” 是啊,她可都听见了。 要不说她命好,也叫背后之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是无妄之灾,痛煞她也,从出生至今还未有人敢这般针对她。 气愤有、委屈有、无奈也有。 销雪点头:“大概都知道。” 淳祈帝:“可有委屈?可晓得是何人作怪?” 销雪摇头:“妾那么怕疼,当然委屈了,但妾想着陛下在身边,陛下忧心着妾,妾便不愿委屈了。您问妾是何人,妾也不知,这汤说是皇后娘娘下令做的,可皇后娘娘远在皇宫,妾也不知和她有无干系。” “若论能力,能在这行宫动手的,不是高位就是这一行人。若论动机,想叫妾无子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妾不敢断言谁人没这心思。但妾也不曾招惹谁,要妾猜,妾也猜不出。陛下不是着人去查了?妾相信陛下呢。” 淳祈帝:“若查出真凶,安宁想如何?” 销雪:“要妾说心里话,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甚者亦可。若非妾命好,有陛下庇佑,竟小伤耳,后果恐不堪设想。” 淳祈帝叹:“若查不出呢?” 这宫里的女子本事可大,能做到这般明目张胆想来也备好万全之策。 销雪想想,淳祈帝这样问,心里定是已有想法。 呵,想来想去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她也算避祸成功,哪里就能让淳祈帝为她冲冠一怒,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到头来不过又是利弊权衡。 暂时的委屈算不得什么,她睚眦必报笔笔记着,现下还不若以退为进。 销雪:“那便看是一时查不出,还是一世查不出。妾心知世事无奈,陛下心有权衡,那妾便听陛下言,陛下说如何便如何。但陛下若护着身后人,也得叫妾有个准备,别下次再遭同一人毒手。再者,陛下也得顾着妾呢,可不能叫妾平白吃亏。” “但这仇怨,妾心里会记着,待到陛下允准那日,妾必然会狠狠报复回去。陛下不允准时,反正妾也不会对其人好言好语,恶语相对、落井下石,妾惯会。” 这小嫔妃话说得太直白,按理他该气,可这偏生又是事实,忠言逆耳,他不该气。 这小嫔妃素来跳脱,显得天真,可每每遇事却太懂事知礼,总叫他吃惊。 淳祈帝:“朕若护着她人,安宁惯会捏酸,可不得气极?朕便这般无情,叫安宁觉得朕不会给你公道?” 销雪怨怼:“是呀,当然喽,妾可得气坏了,所以要罚陛下,就罚陛下陪着妾,多多陪着,妾便别无他求。” 销雪眨眼:“也不能说陛下无情,妾入宫数月,总有看得清的事,祖母也告诫妾许多。妾心知后宫前朝陛下总有无奈,妾便和陛下一心,这有何难?再者,喜欢是占有,但爱是付出,或许,妾是爱上您?妾没爱过人,妾也不知。” 淳祈帝都替销雪觉得委屈:“若爱妃今日喝下这汤,再无子嗣,爱妃年方十五,深宫岁月,爱妃该当如何?” 这后宫中人对孩子的偏执,饶是淳祈帝都觉得可怖。 即便许多女子不配当母亲,但世上大概没有一个女子不想成为母亲,特别是母凭子贵时。 说了有一会话,销雪抱着汤婆子,钻入淳祈帝被窝,果然,被窝已经暖乎乎的。 销雪几乎依恋地窝在淳祈帝怀里:“陛下又不缺子嗣,无妾还有她人。再者妾年方十五,还没闹够,更没想过就当母亲。陛下问妾,妾也不知以后会如何,但当论现下,妾的心里倒是只有陛下,只装得下您一个。” 淳祈帝叹,果然还没长大:“安宁乖,朕护着你,自会给你个公道,若此人一时动不了,也不能叫安宁受气。只是安宁莫变,别在私下里对无辜者做污糟事。” 销雪被淳祈帝环着,几乎能听见帝王心跳,汤婆子太过热乎,淳祈帝却并未挣扎。 有试探吗?应该有的。 有警告吗?或许是的。 但销雪现下不愿多想,都无所谓,她只看现状。 这算帝王难得的承诺,想来也有几分真心在。 销雪揉捏着帝王大手,心里却颇为烦闷:“妾都听陛下的,陛下要如何,妾便如何。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淳祈帝心说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吧,只要安宁不变,他就会多偏心安宁几分。是啊,一个孩子而已,几年后若是他生厌了,不愿来看安宁了,也会给安宁一个孩子,不叫她在深宫孤寂。 可他转念又想,这样一个娇美赤诚的人,年方十五,五年后也才双十,十年后不过二十又五,她这般招人疼,又怎会惹他生厌? 他需月兰制衡皇后,就偏宠月兰多年。 安宁背后有太傅有镇北王夫妇有兴宜,他总不会冷落了安宁。 可他能给安宁什么呢? 安宁想要的,他又给不起。 也罢也罢,给得起的便多给些吧。 孩子啊孩子,安宁自己都是个孩子,他养着她,便当养女儿了,话说他对敏嘉也不算多上心。 孩子啊孩子,呵呵,他和安宁的孩子,他不愿想,不敢想,又忍不住想。 至少是现在,安宁不能有孩子。 政权有待稳固,后宫还未稳定,云氏有子会叫前朝后宫不得安宁,到那时他都不一定护得住这婕妤。 更何况女子有了孩子大多易生变,到那时,恐怕安宁就不是他想护着的人了。 这碗汤,会是谁呢? 皇后,没这个必要。 德妃?宁妃?月兰?还是……? 就这般等不及? 销雪的手伸向帝王衣领,别说,淳祈帝曲线分明,肌肉硬朗,是真的好摸。 小嫔妃温热的呼吸喷洒。 淳祈帝无奈,被窝热得出汗。昨夜动静不小,今日又围猎许久,他也会累的。 淳祈帝抓住销雪作乱的手:“闹够了?” 销雪哼哼两声,淳祈帝拥着人也用力几分。 销雪:“那陛下给妾揉揉,陛下的手又大又热,定叫人舒服。” 说罢,销雪将皇帝的手扯到自己肚子。 小嫔妃乖顺又才受苦,淳祈帝现下最是心软,哪还会不答应? 特别是销雪舒服地眯眼喟叹,大大满足帝王虚荣心,叫淳祈帝忍俊不禁。 销雪本就困了,也就沉沉睡去。 身边人没了动静,睡颜安宁,淳祈帝深深看了一瞬,将暖乎乎的汤婆子放在销雪肚子上,这才阂眼。 淳祈帝第一次这般照顾人,感觉却很是不错,横生一种少有的满足感。 呵,他竟也会心疼人?真是奇了。 淳祈帝妄想撇去杂念,又开始思忖朝堂事,随夜幕低垂,亦睡去。 第85章 香啊香 次日,待销雪回到怡和殿,月白几人焦灼等待。 见销雪回来,月白忙迎上前,满目忧心。 销雪拍拍月白手背,安抚道:“好了,本婕妤无碍,这不是好生回来了。” 月白点头:“婕妤无事就是最好的。” 几人一同入内殿,月白眼神示意赤乌,赤乌叫上季枫清场关门,守在殿外。 销雪坐下,月白便给人端来热茶。 琉璃有眼色地给销雪揉额,虽说第一天是最疼的,但营帐离宫殿距离还是有,走了好些路,销雪难免体力不支。 销雪捧着热茶暖手:“月白,这怡和殿可有异常?” 月白:“昨晚赤乌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这桂花树下竟埋着一大块陈年香料。” 销雪嗤笑:“香料?赤乌是如何发现的?别告诉本婕妤是麝香。月白,拿出来给琉璃看看。” 月白先就把香层层裹着,闻言把香从屉笼中拿出,递给琉璃,“赤乌机灵,看这桂花树枝繁叶茂就想着树底素来是窝藏物品的好地方,但说来也奇怪,赤乌不过挖了一会儿就挖出这香,埋藏得竟是不深。” 琉璃站得远远的,打开窗户,翻开香料,都不消多闻,抿唇:“婕妤,果真是麝香,且浓度不轻。” 销雪冷笑:“可真是牛鬼蛇神齐聚一窝,这行宫一为避暑,二为围猎,这怡和殿从来是月兰夫人所居,月兰多年无所出,难保没有这麝香之因。可本婕妤却觉着不对劲,月兰夫人也算久居深宅深宫,没道理发现不了这么拙劣的伎俩。一碗红花,一捧麝香,竟都叫本婕妤遇上,本婕妤这肚子威胁就这般大?” 鱼尾:“若说这红花是针对婕妤,可这麝香却不尽然。这麝香放得浅,赤乌一挖就发现,手段未免太低劣。再者秋猎不过十日,背后之人亦不能断定婕妤几日会呆在怡和殿,高风险低回报,太不值。” 月白蹙眉:“月兰夫人最是附庸风雅,若是这桂花树是月兰夫人所手植也呢?” 销雪:“确有此可能。那便叫赤乌打听打听,这等事想来也并非密辛。” 鱼尾顿了顿:“宫中传言皇后与月兰夫人不合,但终究是捕风捉影,毕竟咱们从未见得两人争执。上回太后千秋,嘉德妃和月兰不合倒是暴露人前。依奴婢看,若这香被婕妤发现,便是想挑拨月兰夫人与这二位的干系,若是未被发现,便顺道阴婕妤一把,也算是探探婕妤底细。” 销雪:“但这怡和殿是月兰夫人所居,指不定是她自导自演也未可知。罢了,都是咱们的猜测,多说并无益。琉璃,把这香给放好,莫污糟了空气。寻个时间将这事禀报陛下吧,毕竟本婕妤相信陛下,依恋陛下呢。” 琉璃笑着应声。 销雪:“琉璃,本婕妤这身子确如太医所言?那这几月,本婕妤事后可还得吃药吗?” 琉璃怒:“这背后之人实在歹毒!婕妤不过喝了几口便反应这般大,太医也说那碗汤可是下了大量红花,是奔着叫婕妤绝子去的。婕妤晓得琉璃虽擅医理,但本事比不得太医,想来太医也不敢骗陛下,说的也都是实诚话。咱们制备的药用的全是温和药材,师傅细细琢磨好几回才配出这药丸,以防意外,婕妤还是吃着吧。” 销雪:“是了,你说的有理,现下可不是怀孕的好时机,且这几月本婕妤身子弱,一时有孕指不定还对胎儿有碍。虽说是药三分毒,但这身子还能养好,总比小产来得妥帖。本婕妤初来猎场,就得一碗红花,至今本婕妤思及仍觉心惊。” 琉璃小心道:“陛下叫江总管去查了,想来也能查出些眉目。” 销雪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大庭广众之下敢如此行事,必然留有后手。要本婕妤说,除了嘉德妃,本婕妤想不到还有谁人。” 琉璃眉头紧锁,鱼尾:“是啊。在皇后的立场上并没有叫婕妤绝子之理,若婕妤有孕,皇后恐怕想着去母留子。而嘉德妃身居高位,又诞下陛下长子,家世数一数二,若婕妤无子,嘉德妃之子可算占尽优势。” 销雪:“鱼尾聪慧,且看陛下说法如何。我们都能想到的,陛下又如何想不到?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若是嘉德妃,那必然做得干干净净,除非陛下执意费心查个分明,数月时间也能勾连蛛丝马迹,但若陛下无此心,宫内只又多一悬案耳。若非嘉德妃,那背后之人应当会给我们留证据,指望借本婕妤之手对付人。” 聊了许久,突有蚊虫嘤嘤,咬了销雪脖颈,颇痒,叫销雪按捺不住想抓挠的冲动。 销雪心累:“都入秋了,这山里竟还有蚊虫。” 月白抓住销雪的手:“婕妤莫挠,琉璃,快快拿紫草膏来。” 琉璃动作很快,紫草膏清凉,抹在脖子上一大块紫红,和胎记似的,销雪没看铜镜,倒是叫琉璃几人憋笑了。 月白:“要说这行宫中人也颇妥帖,特意准备了驱蚊香料,就防着山内蚊虫多呢。” 销雪挑眉:“呵,那汤也是妥帖得很,琉璃,你一会看看那香料可有异常。” 月白闻言,心有戚戚,慌忙去寻香料,心说这香莫叫人也动了下作手段。 琉璃也是被昨晚的销雪吓着,闻言催着月白找出香料,又去窗户边细细查探,不够,还得燃上再闻闻。 销雪看得好笑,心知她们是心里着急后怕。 好一会儿,见琉璃告一段落,销雪才问:“好琉璃,如何了,这香可也有异常?” 琉璃苦笑:“这香内的艾草味、薄荷味很浓,隐约可闻见白芷味和姜香气。” 销雪蹙眉:“这艾草、薄荷都是寻常草药,也确实能驱蚊了。” 琉璃点头:“确是如此,但薄荷性凉,这些东西孕妇都得少用。对于未有身孕的,这白芷也有避孕效果的。” 销雪:“如此说来,这香也有异常?” 第86章 不缺算计 琉璃:“奴婢不敢断言,白芷配合薄荷艾草是有避孕效果,但功效如何讲究用量和搭配。再者,其中的姜香奴婢不敢断言是不是郁金,还有一味兰香也不知是什么兰花,若是佩兰,那可真是……” 销雪:“啧,一碟驱蚊香都不叫人好用。再过会儿张太医也该来了,统统叫他看看,太医总能有几把刷子的。” 琉璃抿唇,低头:“都怪琉璃学艺不精。” 销雪点了点琉璃额头:“好了小丫头,你才几岁?也没比本婕妤大多少,也没长大呢,学得这一手医理已是难得,可切莫在我跟前妄自菲薄了。你也好,鱼尾也好,月白也好,兰苕、青玉都好,本婕妤少年时只顾疯癫,亏得你们勤学苦练,医理难、武功难、厨艺也难,账目、管理更没有简单,有你们是我之幸。” 琉璃羞恼笑笑:“待奴婢回宫,亦不会忘勤看医书的。” 张太医来了,小心翼翼给销雪诊脉,不外乎是昨日那几句云云。 销雪恩威并施,就把这两种香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接过时是双手颤颤。 点燃后更是心惊胆战。 销雪威逼利诱,扯着淳祈帝的大旗。 张太医最后是跪着,匍匐,颤言:“回婕妤,这一块是陈年麝香,另一个乍闻是驱蚊香,兰香被艾叶、薄荷、姜辛味给掩盖,隐约可闻得,那便是实则放了剂量不小的佩兰。” 销雪装作吃惊:“这麝香本婕妤心知是绝孕之用,可这佩兰?” 太医小心道:“与麝香异曲同工了……” 销雪一惊,打破了瓷杯,又揪着张太医细问确定是佩兰云云。 张太医心里苦啊,做太医的,当然见得不少宫里肮脏事。 可这,可这。 他面上是淳祈帝的人,总被淳祈帝传召,实际上靠山是某位随王爷离宫的太妃,太妃走了,靠山倒了,没人护着,可不能说谎。 他原本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了,而今,而今,又要卷入是非中,他想找地儿哭都不行。 红花也罢了,怎么还有两种如此阴损的香料。 麝香也就罢了,可这佩兰,绝孕效果极好,又难以被人发觉,能制备这香,背后定有颇懂药理之人啊。 这婕妤背景不小,皇帝还耳提面命,他脑袋都在这婕妤身上,他不敢得罪啊,如今这婕妤就揪着他盘问,年龄小气势不小,他除了以实相告,还能如何? 好在婕妤给了他一个大荷包,也是他两年的俸禄了,也好也好,毕竟他还有一家子人要养。 夏宝林来怡和殿时,已近黄昏。 “昨日见着姐姐面色难看,妾也好生担心,如今来怡和殿见得姐姐面色如常,妾一颗心也能放下了。” 销雪笑笑:“劳烦你忧心,陛下同宫中姐妹于猎场呢,宝林你怎么回行宫了?” 闻言,夏宝林垂眸,似有低落:“妾在深闺本非好骑射,妾有自知之明便不愿同杨婕妤争辉,妾想着与姐姐同住一宫,自比其他姐妹亲近些,在行宫也比在猎场更自在舒适,便来行宫了,也是顺道想来看看姐姐。” 销雪:“好容易有这机会,在猎场到底能与陛下多相处几回,皇后娘娘亦吩咐众妃妾好生照料陛下,宝林你这般打道回府,也是不妥吧?” 倒不是销雪多关心夏宝林,只是夏宝林专门寻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夏宝林既然想唱戏,销雪本无事,给她搭个台子又何妨? 果然,夏氏接住话头:“姐姐可莫折煞妾,陛下身边有沈贵嫔、杨婕妤,如今更是对何宝林、应选侍另眼相待,周嫔、陈小仪等既比妾有资历也比妾有位份,哪里轮得着妾得眼?实话说妾的宠爱实在不多,又没有出色的容貌家世,妾有自知之明,只求安分守己能稳当走着,若是姐姐不嫌,妾更想同姐姐作伴。” 得了,都不用着人去打探消息,就有人把讯息送上门。 但于销雪而言,有无夏宝林并不重要,她不缺谈心的,也不用夏氏帮她做事。 更何况,这夏氏同商氏、何氏来往密切,此番前来,恐怕一则给她上眼药,二则探寻她病况,三则指不定同这香啊药啊有着联系。 销雪:“若论作伴,宁妃是个宽和的,花充仪看着也无坏心,宝林你总往这两宫跑,想来可不缺庇护,便是回宫后你想搬出云晖宫,只要上头发话也是能够的。宝林也莫妄自菲薄,你年轻好色相,宫内日子且长,若宝林不躲着陛下,是有机会的。” 夏氏苦笑,攥紧了手:“初入云晖宫,妾便想同姐姐亲近些,姐姐见得明妃,为何接受不得妾?” 是了,云氏入宫后不与任一派交好,故而拒绝夏氏时夏氏自我安慰着也没多心。但知晓销雪同明妃交好后,心态又变了。 销雪微愣,失语,片刻才道:“夏氏,你该晓得本婕妤素来谁都愿给几分脸,你既来了,便也好生请你坐着。但有些事追根究底就不好了,你既问,我也不怕实言相告。” “这宫内奴仆都晓得不事二主之理,而你转圜多方又如何想得我青眼?再则宫内谁人不知兴宜将去西疆,我同明妃本有利害,且明妃身份特殊,与她相交不需有太多心思。而你,大可扪心自问。” 夏宝林本不是个脸皮厚的,被销雪一说,红了脸,红了眼。 销雪叹:“其实你选择同何氏相交并无不好,何氏有宠,宁妃位高,你若求去青玄宫,若无大心,也能过得好。本婕妤且不论你今日是真情假意,总之本婕妤看谁都一般,对你也并无意见,更不会无故针对你去。只是你要想想清楚,若既要还要,且不论本婕妤接不接受,便是何氏恐亦有意见。” 夏宝林想说些什么,努努唇,却没说出口。 回到殿内后,凄凄惨惨同绿萝道:“绿萝,你说我该不该争取云婕妤?何氏日后定会晋位的,而宁妃手底下又不缺人,且不说佳常在于宁妃有恩,再论焦嫔与宁妃相交多年,唯她是从,哪里又有我的位置?我巴巴跟着她们,不过是个……” 第87章 桂花树 绿萝也忍不住叹气了,这宝林啊,心眼不多,就是太胆小太摇摆,不出众也没宠爱,又爱想,这日子过得…… 但绿萝还是忠心,大抵没几个人看得上这宝林,故也没人收买她,那她也只能好好跟着夏氏。 绿萝:“宝林说得有理,若能得云婕妤庇护是最好,可您同商氏才……您若真想好生择一靠山,只怕得对云婕妤如实相告啊,可若坦白,只怕云婕妤……” 夏宝林头痛,讷讷:“是啊是啊,我怎么就,怎么就……让我想想,好生想想。” 琉璃忍不住吐槽:“好婕妤,若说这夏氏也年十七,比您还大了两岁,怎么就这么……” 销雪:“琉璃连她年龄都晓得?这宫内嫔妃的年纪琉璃可都摸清了?” 琉璃羞涩:“同一批入宫的还算好查,金尾有手段,潜邸出身的嫔妃也摸清了年纪,虽说年龄不算个重要事,但知道也叫人更安心些。” 销雪咋舌:“也罢,背后不语人是非,这宫内女子有几个好命人,我不愿牵扯是非,随夏氏去。” 鱼尾点头:“上回着人盯着夏氏动向,也没个所以然,不晓得夏氏私下动作,总该防着些。季枫刚打听得,陛下动向如夏氏所言。” 销雪:“今晚便罢了,总不能连占陛下三晚,明日白日里着赤乌去请陛下来。” 鱼尾叹,心说昨晚陛下温柔悱恻,还以为淳祈帝起码有几分情意,“婕妤何苦,季枫说陛下同众妃妾把酒言欢,喜笑颜开,陛下可真是……” 销雪佯怒:“陛下岂是你我可腹诽的?能轻易得到的本婕妤也不稀罕。本婕妤猜,也该是杨婕妤了,这次回去,保不定有人位份得变动呢。” 琉璃:“可陛下位份给得抠,哪里会……” 销雪:“啧,高位是抠抠搜搜,可那美人以下还不是随便动动。” 如销雪所料,果然轮着杨氏侍寝。 赤乌去请淳祈帝时,淳祈帝略微愕然。 销雪主动来寻淳祈帝,确是头一回。 淳祈帝心说虽有这红花在前,但也没这么急吧。 到底给销雪面子,也想着是否又横生枝节,便着赤乌叫销雪等着了。 赤乌一走,淳祈帝便召来江海,盘问案件。 江海:“回陛下,端汤的宫女自尽了,奴才查得这宫女不过一孤女,好些年前就被分配到行宫了。奴才也将经手的奴仆统统审问了,这事做得干净,还没问出个所以然。” 淳祈帝:“如此,又成悬案?” 江海低着头:“左右才过一日,宫内奴才盘根错节,恐怕还得查一段时间。” “如此动静,想来也叫不少人察觉了?” 江海:“这动静不小,行宫一行人想也有所觉,而宫内……” 淳祈帝打断,淡道:“无碍,继续查吧,也无需避讳。” 江海应声。 他跟着淳祈帝多年,经手的案子很多,一时也摸不清淳祈帝到底要不要一个真相。 他见过淳祈帝偏宠人的样子,虽给云婕妤几分脸面,但他也不知其中几分真情假意。 若真要说淳祈帝放在心里的,也只有那位了。 伺候淳祈帝不是个容易活,活得糊涂也算明白了。 淳祈帝知晓小嫔妃住的是怡和殿,皇后与月兰结怨多年,见缝插针也要打击月兰的。 他默认了,倒不是放弃月兰,只是他乐意月兰与皇后斗,再者,月兰也该长长记性。 但如今这桂花树下物是人非,且非得太偏,还真是别一番滋味。 说来,这树还是太子时月兰央着他一同种下。 不过种的不是树苗,而是成株。 见淳祈帝盯着这树有片刻晃神,销雪可真是……膈应…… 是了,赤乌昨日打听许久,啧,也算爱情见证品了? 要知道桂花的花语可是永伴佳人,誉满天下,销雪几乎能想象两人手植时的绵绵情意、美好期许。 更何况淳祈帝称帝后重新修葺了行宫,布局大改,唯未动这怡和殿。 情深不许?若销雪没入住,她还会有几分信。 销雪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很快就红了眼,嘟唇颇委屈:“陛下,您可算来了,可吓坏妾了。” 淳祈帝蹙眉:“怎了?” 销雪拉着帝王入殿:“要妾说这行宫之行也颇可怖了,要不是妾被那一碗红花吓坏了,回来便好生翻查一番怡和殿,可不晓得又要遭何难。” 销雪指着桌上一盒子一包裹:“陛下您瞧,这一包麝香一包绝子香的,这麝香就在桂花树下挖得,这绝子香可是以驱蚊香的名义放着,这两种香妾可都叫张太医看过,一会儿张太医也快到了,叫他说与您听。” 麝香、绝子香、桂花树,那个词都不是淳祈帝想听的。 闻言,淳祈帝登时面沉如墨:“放肆,真是好大的胆子!” 淳祈帝这般可真是难得,反正江海是低头不敢说话。 淳祈帝倒是没有怀疑这婕妤,一来这婕妤入宫时间短没根基,二来这婕妤也没与人生怨没必要,三来这婕妤要提前准备这香没机会,毕竟驱蚊香是小细节,放不放全看皇后或行宫总管心意。 只是这婕妤也颇倒霉,一出宫就遭这回,指不定还是多方作怪。 他虽知后宫暗地里乱,但被这婕妤揪出来,还是有几分丢人的。 见淳祈帝面色难看,销雪心里就舒坦了,她是受害者,她可不怕,给皇帝端来热茶点心,叹道:“陛下莫气,妾昨儿个也是吓坏了,气得头疼,但妾想着妾都发现了,可不能叫背后之人得逞,又开心了。再者,妾想着陛下定会给妾做主呢,可不慌。” 淳祈帝面色果真稍霁:“江海,叫太医麻溜给朕滚来!” 江海忙应声而出。 淳祈帝又看向销雪:“可细细查探过,确定这殿内无别的肮脏之物?” 销雪可怜巴巴:“妾查探过,但也不敢保证无漏网之鱼,指不定魔高一丈叫妾防不胜防。” 淳祈帝:“好了,可要让赵全帮忙再查几回?” 销雪点头:“若有陛下帮忙是最好,妾也能安心。” 这小嫔妃眼里全是信赖,倒一点不怕赵全搜出些不该出现之物,想来是这婕妤干净所以有底气? 淳祈帝:“赵全,可听得了?去,带上婕妤宫人,帮婕妤细细查探!” 赵全自是遵命,销雪便派季枫跟着帮忙。 销雪也不说话,淳祈帝冷静下来,看这婕妤确实可怜又委屈,嫩白的脖颈上一块块紫红,“脖子上是什么?” 销雪:“被蚊虫咬了,抹的紫草膏呢。” 说罢,销雪把衣袖撩起,“陛下您瞧,手上也有呢,这儿的蚊虫也颇毒了,一咬就是一大个包。” 淳祈帝见销雪面色不算好,眼里还泛红:“怎么不寻宫人拿香?既是昨日发现,怎么昨日不找朕,倒叫安宁担惊受怕一夜?” 淳祈帝能说出这话,销雪是没想到,低落道:“妾怕嘛,也不想惊动别个,就没着人寻香。妾也想着找您的,但太医来后也晚了,妾想着您在猎场定是意气风发,便不忍打搅您兴致。再者,前两夜都在陛下身边,前儿个又叫陛下好生忧心,妾便想着今日白日再寻陛下。” 淳祈帝着实没想到这婕妤还会如此为他着想,她是有理也不取闹啊,思及他寻欢作乐,这婕妤却惨惨戚戚,一时间更是心怜。 但淳祈帝还是挑骨头:“安宁最爱捏酸,有机会寻朕,竟能放朕于她人身边?” 要不说八百个心眼。 问这话,一则想从销雪回答里查探这婕妤情谊深浅,二则想听销雪用满满情谊,温言软语哄他呢。 销雪不说话,张大了眼,直接是抿唇,泪眼汪汪。 经期有一好处,情绪敏感,做戏都能更真几分。 再者销雪也是真的难受,身子本不舒爽,还得被淳祈帝试探,还见淳祈帝睹物思人,一下子泪意泛滥。 淳祈帝可没想着把这婕妤弄哭啊,这一下,悔也无用。 淳祈帝一只手拉着销雪的手,另一只手招招,示意销雪起身。 销雪乖顺起来,就被淳祈帝拉到腿上,淳祈帝轻拍销雪脊背:“好了,晓得安宁委屈,不同安宁玩笑了。” 销雪嘟囔着抽噎:“哪有您这般的,惯会欺负人了,妾心疼您也是不好了,若妾不是喜欢您,可不得作天作地,怎么着这起子耍阴私手段的,妾拼命也得啖血吃肉、扒皮抽筋,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淳祈帝:“越说越没度!” 赤乌通传张太医到了,销雪幽怨地看了淳祈帝一眼,起身挪到一边,用湿帕子拭拭眼,才叫张太医入殿。 淳祈帝命张太医如实禀告,张太医不敢隐瞒,淳祈帝细细听闻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砸破手中瓷杯,瞥了销雪一眼,怒拍桌案,“放肆!赵全!朕令你去查,务必把这香的来源查探清楚,经手人员通通押入慎刑司。这起子下作手段闹得宫内宫外乌烟瘴气,还真有人妄图一手遮天不成?” 赵全连连应是,心说比起太子府这后宫可算平静好些年,太子府三天两头出事也没见您这般气呀。 赵全讪讪,心思是这帝王心态有变,还是这婕妤面子太大。殿内气压可不算好,赵全麻溜走了。 淳祈帝心说他都这般表态了,这婕妤还不来哄他?真是恃宠生娇! 淳祈帝看太医一眼,怒火转移:“愣着做甚,还不来给婕妤诊脉?婕妤有个好歹,朕拿你是问!” 张太医…… 销雪终于舍得看淳祈帝一眼,话还没说出口,赤乌又来通报沈贵嫔领着一行人求见。 第88章 催情香 销雪面色复杂地看了淳祈帝一眼,心说真是没个安生。 淳祈帝虽一脸不耐,但到底是放人进来了。 还真是乌啦啦一大片,内殿的光线都变暗了。 众人见礼后,淳祈帝没叫坐,销雪也没好心着人搬来椅凳,沈贵嫔站着倒是一脸愤愤,丝毫未被殿内沉闷的氛围影响。 淳祈帝:“爱妃寻来所为何事?” 沈贵嫔哼道:“陛下,妾是接到方选侍举报这才急匆匆赶来的,陛下龙体为重,可不能叫什么肮脏东西侵染。” 说罢,沈贵嫔下巴一抬,看向后头,责令:“方选侍,你来说。” 得了,是来寻麻烦的,销雪这殿搜了这么多回,可真不知还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能憋笑,看着人演了。 方选侍得令,在淳祈帝不善的目光下走出来,跪道:“妾,妾要揭发云婕妤窝藏禁香!” 方氏也不是个常见帝王的,现下攥着自个衣袖,声音都略略发颤! 淳祈帝俊眉微舒,竟是笑道:“呵,禁香?方氏说朕听听是何禁香?” 方选侍听着,隐觉不对,按理此时淳祈帝不该勃然大怒?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选侍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是催情香!云婕妤私用催情香!” 此言一出,后头的小嫔妃便开始窃窃私语了。 杨婕妤:“方选侍话不能乱说,指不定是有误会。” 沈贵嫔冷道:“方选侍信誓旦旦来寻妾,陛下,为了您龙体康健,不若还是好生搜查一番怡和殿!” 销雪:“方氏,本婕妤且问你是从何而得的讯息?不论宫内行宫你我皆无接触,哪里就容得你信口雌黄?是,本婕妤这是有禁香,还有两种,一味麝香,一味佩兰,陛下方才着人好生翻查,要寻这心思歹毒之人,你便巴巴凑上来,是觉着日子过得太安生?” “本婕妤还奇怪了,前儿个一碗汤,今儿个不知在何处的催情香,怎么,就这般忧心本婕妤好过?方氏,你一个选侍,在这诬告婕妤,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有几条命容得这样作!” 销雪心情本就不好,这就有人巴巴凑上来找事,还是这么个无稽之谈,看着殿内乌啦啦的人,销雪都要气笑。 淳祈帝刚砸了一个瓷杯,销雪这也砸了一个,朝着方选侍砸的,碎在她身边,水渍沾着人裙摆了。 这事态的发展是众妃都所料不及,方才还妄图看好戏的人这下都龟缩了,饶是沈贵嫔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销雪此言一出,谁也知道销雪是有恃无恐,行端坐直,倒叫方选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淳祈帝也没想到销雪不顾及他在身边就发火了,方才还委屈得不行,现在却凶得要命,疾言厉色,也是不顾忌一点形象,不给人一点脸面了。 别说这体验还是有些新奇,好端端一个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淳祈帝心说这方选侍也不知又是做了谁的马前卒,傻的可怜。 事已至此,方选侍也觉不对,销雪有恃无恐,方选侍便战战兢兢了。 但她却仍抱有侥幸,嗫嚅着不对啊,不对啊,该有催情香的啊,怎么可能…… 她说得太小声,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也太分明,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淳祈帝先看向销雪:“好了,气什么。” 复而才问方选侍:“方氏,你既告发婕妤,那便说说是从何而得的消息。” 方氏这怎么说得出口,在她的设想里该是彻翻一番怡和殿,而后由太医查出催情香,陛下大怒,怒责云婕妤,如此,拉下云婕妤,可叫众人大舒一口气,哪里会管她的消息来源。 但淳祈帝既问,方氏就不能不回答,方氏现下就剩惊惶,“回陛下,妾是偶然听得的。” 淳祈帝看这蠢货实烦,“朕问,你便答,遮遮掩掩作何模样?有胆子告发,没胆子答?” 平日的淳祈帝都是温和的,一副很好说话模样,这下,淳祈帝的不耐摆在明面上,众妃是悻悻然不敢说话。 方氏瑟缩着:“回陛下,妾是在未央宫偶然听得有太监说这怡和殿放了催情香,这才,这才斗胆……” 未央宫,这不就是嘉德妃宫殿吗? 销雪这下起了兴致:“你是未央宫的?住的什么阁子?” 方氏低着头。 淳祈帝…… “婕妤问你,听不见?” 方氏:“妾,妾住的未梨阁。” 沈贵嫔:“太监是如何说的?怎么好端端会扯上催情香,扯上怡和殿?方氏,你如实说来,指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嘉德妃嘛,位份高,有孩子,我行我素,嫉恨她的人也不少。 这惠昭媛之前不就是嘉德妃忠实的拥趸?惠昭媛与沈贵嫔不和,沈贵嫔又怎么可能同嘉德妃交好? 虽说沈贵嫔口口声声和谁争她都不屑,毕竟太后啊可是宫内最壮的靠山之一了,但能落井下石嘉德妃,沈贵嫔也不会错过的。 低位宫妃平日对高位战战兢兢,现下好容易有个八卦,也是竖起耳朵听呢。 唯杨婕妤蹙眉,似有忧心。 要说这方氏也是会寻人的,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来告发销雪前还晓得和沈贵嫔通气。想来也是存着要找人撑腰的意思,毕竟沈贵嫔与销雪前儿个在众妃面前还有过嘴炮呢。 沈贵嫔也很上道,直接召来乌泱泱一堆嫔妃,颇有气势,若是真有个什么,一人一句都能把销雪淹死。 沈贵嫔发问,方氏也顾及不得嘉德妃威严了。 是的,方氏怕嘉德妃,怕极。 在未央宫,嘉德妃虽总是目高于顶,对她不屑,但也刁难过她好些次,最过分的那回在日头下跪了好几个时辰,膝盖都紫青,头脑也发晕。 方氏不敢求公道,哪一方面她都比不过嘉德妃,她不过未央宫一小小选侍,又如何能搭上皇后的参天大树? 她也想过这太监之语是不是嘉德妃故意泄露,目的就是让她告发云婕妤,给云婕妤一个教训,这便是嘉德妃的考验? 后来她又想云婕妤回回侍寝大多时次日总是不来请安,指不定就和这催情香有关,未央宫的太监可不能空穴来风,嘉德妃的本事若不大怎么能生下唯一皇子?不过一催情香,哪里还能晓得不了?安排不得?思及此,方氏更是信心满满。 告发成功,她便可得嘉德妃青眼,指不定还能叫陛下记住,好日子也有指望了。告发不成功,不成功,她不敢想。 在淳祈帝把销雪从篝火前抱走的那一刻,她的脑子就迷糊了,想着若是那个被抱着的人是她该多好,在众妃的讨伐下,她更觉得云婕妤定是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药,催情香,一定是催情香! 第89章 抽丝剥茧 方氏再蠢笨也知事已至此无那催情香什么事儿,佩兰她不懂,但那麝香是如雷贯耳,她这直愣愣冲上来,若和这些染上干系,可不得善了。 自己的清白在前,再怕也顾不得嘉德妃了。 方氏只得如实以告,听得这话是在夜间,那日她睡不着便出阁子随意走走,哪里会料想在未央宫的后院有两太监说云婕妤宫中有催情香,甚至还会把这香带去行宫,即便云婕妤不带,主子也会安排好云云,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是窝在假山后听得。 夜色重,她倒是不知这俩太监是何样貌,虽时日不久,可她记性还没那么好,俩太监又放低声音,要她辨认,她恐怕真辨认不出。但能出现在那的,想来也不是个职级低的。 方氏全盘托出,这下销雪都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蠢。 真是上赶着给人当马前卒,什么空穴来风之事还能信誓旦旦,可不知是谁给的自信。 淳祈帝也是一言难尽了。 但,后宫就没有意外,也就这方氏上赶着往套子里钻。 不过,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这是抓不住嘉德妃的把柄就有人把把柄奉上吗? 方氏说完了,见没人说话,泪眼凝噎:“妾说的绝无虚言,若有假话,便叫妾不得好死!陛下,您要信妾,妾万万不敢骗您!妾也是一时糊涂,迷了心窍。” 杨婕妤:“陛下,方选侍也是初入宫闱,不懂规矩,一时冲动藏不住事也是有的。方选侍也有忧心陛下的情愫在,虽有错在前,到底虚惊一场,瞧妹妹吓得也怪可怜的……” 沈贵嫔不依:“不论方氏如何,就这太监也敢妄议主子,未央宫的奴才也好生心大,也不知是嘉德妃御下无力还是心有成算。现下这催情香没有,倒是多了别的二味,也是奇了,这事儿妾都不知如何评说。” 闹了这么一番,淳祈帝也是心累,杨婕妤和沈贵嫔这么一说,其他有胆子没胆子的妃妾也都巴巴说上一两句。 要不说人多嘴杂,每个人都想说些得淳祈帝侧耳之语,淳祈帝听得头痛。 看了眼销雪,啧,月白重新给人泡上茶,此刻正品着,似乎全然不把这事这人放在眼里。 见销雪松快,淳祈帝就不爽了,转头就问:“安宁觉得朕该将方氏如何?” 这下,众妃妾的目光又齐刷刷投来,销雪差点被茶水噎着。 她也不管,就含情脉脉看着帝王,“妾腹痛,头痛,全凭陛下做主。” 呵,一个选侍,他若不给个发落,这婕妤指不定同他闹。 方才不还颇有精神?现下就扮上柔弱?还是心里有气呢。 想来也是,他都烦,这婕妤岂能不烦? 淳祈帝嘴角抽动,到底没和人斗嘴,这婕妤恃宠生娇,难哄得很。 淳祈帝:“方氏以下犯上、冲撞婕妤,贬为奉衣,江海,着人将其带走,拘于殿内,暂不得出。无隅,你带来的人,你全带走,朕还有话同云氏道。” 如此,众妃妾再不甘,也只能灰溜溜走了。 别说,站了许久,都是娇娇柔柔的贵女,还都挺累的。 淳祈帝看着人背影走完,紧簇的眉头才舒,“想朕如何处置方氏给安宁出气?” 啧,一个无权无势的选侍,也就值得给人出气了,这可真是…… 销雪:“陛下岂能不知这哪里就仅是一个方氏的事儿?从前那商氏是个选侍时便敢截妾的宠,现下这方氏一个选侍无凭无据也敢状告妾,妾便这般得人欺负?” 淳祈帝:“你将那阁子弄得血淋淋朕都没说话,现下这方氏朕且任你处置还是不行?” 销雪挪挪身子,到底是离淳祈帝更远些:“妾都能想着,妾可不信陛下想不着。刚一出红花又一出催情香,若非妾侥幸来了月事后又彻翻怡和殿,指不定被人算计成筛子。若这红花和催情香为真,那岂不是要妾失宠又失子?若是一人所为,可真是恨妾入骨。” “但现下不是催情香而是佩兰,又是一出好戏了。若妾没提前发现佩兰,被方氏一搅合,就从阴谋家变成受害者,方氏之语不攻自破,明晃晃的陷害反而要陛下帮妾讨回公道。故而,陛下您说这佩兰啊究竟是来害妾还是救妾呢?那催情香到底又存不存在呢?这麝香又是何来源,针对的又是谁呢?” “要把催情香替换成专门制配的驱蚊香,有几人有这个本事?若无催情香,仅有驱蚊香,那放驱蚊香的又是谁,误导方氏的又是谁?听方氏所言,连个太监都不确定是何人,那这背后之人是算定方氏心思还是广撒网?陛下,您这后宫可真是潜龙在渊。” 淳祈帝看着销雪,真不知说她胆大还是大胆。 这话私下里说说也罢,怎么还能在他面前讲。 销雪自然没忽视淳祈帝目光,嘟唇道:“怎么?不能说?都说不愿骗您,想把心底想法告诉你都不行了?您从前大公主落水时还抓着人家问有无蹊跷呢?哼,男人就是善变,妾受苦受难还要遭您冷眼。” 淳祈帝…… 若换成别的嫔妃,有的该是会闹着要他讨个公道,指名道姓一定是谁谁谁;有的该是泪眼汪汪,求着他做主,说着自己多可怜;有的该是强忍难受,说是全听他的云云…… 反正没有这般的,到头来还要评说他后宫一二。 但要淳祈帝说,他心里还挺喜欢销雪这样,把私底干系都剖析出来,又不仅凭猜测断定背后之人,只是和他商量探讨。能和他说开,就不会钻牛角尖。 他喜欢聪明人,能抽丝剥茧站在一条道上的聪明人。 小嫔妃说的话都是问句,换个语气换个人淳祈帝指不定得发火。 可这嫔妃的度捏的好,说的话都像撒娇,偏生他吃这套,又舍不得打击这张生动的脸。 淳祈帝:“那要爱妃说都是何人?” 销雪嘻嘻一笑,招来鱼尾:“好鱼尾,给陛下上茶。” 说罢,才看向皇帝:“这茶可是妾自个儿晒的刺玫红奶茶,陛下尝尝,妾慢慢同您讲。” 是了,淳祈帝砸了那瓷杯后,销雪就没给人上茶。 淳祈帝冷笑:“呵,这下想起朕来了?” 第90章 出气 销雪:“陛下大人有大量嘛,哼,谁叫这么多人奇整整一来,可吓坏了妾,不然妾早就叫您尝尝了。这不同的茶配上不同的花啊奶啊滋味可都不同,叫陛下喝一个新奇呢。” 这就是销雪的和好信号了,淳祈帝傲娇地接受了。 淳祈帝:“这下能说了?” 销雪:“左不过是那几个,陛下心里都有数,哪里还要妾说呢。说对说错都像妾给您上眼药似的,不若由您同妾说,您说妾就信。妾是受害人呢,陛下可不得瞒妾。” 销雪说是这样说,手却很老实地在淳祈帝手掌写下两个字。 淳祈帝好整以暇,终是忍俊不禁。 次日,季枫:“禀婕妤,方氏去了。” 销雪一惊,猛然坐直:“什么?没听错?” 季枫:“模棱两可之事季枫万不敢报婕妤。方氏是砸了碎瓷片割腕自尽的,这碎瓷不比刀剑不算锋利,腕上的伤口且深且多,她贴身侍女见此惨状便撞柱了。现下两具尸体已然在运去乱葬岗路上了。” 销雪讷讷道:“就这般着急?” 季枫垂着头不敢多言。 这方氏看着是个软弱的,用这种折磨人的方氏自尽实在不像方氏所愿。 可守在方氏殿外的不是侍卫就是刑检司之人,都是皇帝麾下,高位宫妃且在深宫,哪里容其作乱。 所以,这事儿当是淳祈帝做的? 方氏无权无势,家世不行,又被贬为末等奉衣,若皇帝不管,扔去乱葬岗是很正常。 可淳祈帝为何要这样? 是为掩人耳目还是杀鸡儆猴……? 秋风扫落叶,销雪没由来觉得一片寒凉,甚至于想起淳祈帝的面容都看不懂他神色。 他这是养嫔妃?说是养蛊更贴切吧! 一介宫妃如何和帝王心计斗?想来淳祈帝心中有数真当看戏了。 幸而,销雪没跟人卖弄心机。 却不免觉得自己也像个玩意儿。 怎么明明是别人的错,倒叫她自个伤春悲秋起来。 这是销雪第二次对淳祈帝心生惧意了。 见销雪发愣,琉璃喊了两声,销雪这才应声。 琉璃:“今日婕妤可要去猎场?” 销雪摇摇头:“既然本婕妤身子不适,又何必受那冷嘲热讽?咱也不是没见过骑猎,何必凑这热闹。” 琉璃虽点头,却目露忧心。 销雪好笑道:“你这是怎了?要说陛下同我一道的时间也够长了,去当那显眼包还过犹不及呢。” 琉璃跺脚:“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着江公公、赵公公案件查得如何,这方氏突然去了,好端端线索断了,若要婕妤忍气吞声受这不白之气,奴婢想着就难受。” 要说这秋猎的日子也挺好,不用早起请安,窝在怡和殿也没人来烦,赏赏花喝喝茶好不惬意,淳祈帝偶尔也会派人来给销雪送东西。 销雪经期过了,面色也愈发红润,回宫的日子也到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场秋猎,最出风头的也就杨婕妤和何宝林了,但也不知怎的,许是秋日天气多变,杨婕妤又得风寒了,面色愈发脆弱,陛下也忧心得很,补药啊太医啊天天往杨婕妤那送。 回宫路上,淳祈帝又召销雪伴驾,销雪想着有些事也该有个决断。 但实话说,销雪并不想伴驾,生怕看见那被人看透的戏谑目光,要不说伴君如伴虎,心思愈细腻愈难捱了。 可这是荣恩啊,作为一心爱慕帝王的嫔妃,合该巴巴赶上。 刚上鸾驾,淳祈帝就笑道:“爱妃大病初愈,看着倒是神清气爽,愈发靓丽娇研。” 销雪低头,含羞带怯:“陛下又打趣妾,妾被陛下好生将养着,自是好气色。” 前些个销雪那张刷白的脸可真叫淳祈帝不适,要不说距离产生美呢,时隔几日再看销雪,赏心悦目,淳祈帝便只剩心悦。 围猎盛事过,虽尽兴但也不无疲惫,现下淳祈帝心情好,语气也多几分欢脱,“呵,过来坐罢,朕在那猎场都瞧不见你,说说天天呆那怡和殿都做了什么?” 销雪心说真难为您这左拥右抱的大忙人还记得我,不客气地在淳祈帝身边落座,也算紧紧挨着了,“不叫陛下瞧见才能叫陛下惦记不是,反正妾身子不适也不想巴巴上赶着捏酸呢,妾可真怕就成深闺怨妇。再者怡和殿也好呀,妾天天睡到三竿,吃吃喝喝,顺道想想陛下,这日子过得可算快呢。” 淳祈帝掐了一把销雪嫩脸,引得销雪吃痛:“是了,唯你叫朕好生惦记。” 怎么说,听着也颇宠溺了,但听听就是,称谁都是爱妃的帝王,一句好话算不得什么。 就像不露神色,轻飘飘一句拘于殿内可不是给了方氏希望,方氏出殿前那看向淳祈帝的目光还是含情脉脉,望帝心怜呢。 可次日就落得一全尸,什么死法不好,偏偏是用碎瓷割腕血尽而亡,一袭草帘一卷就泯于乱葬岗,好歹是伺候过淳祈帝的,细算下来到底没酿大错,不过是个糊涂的马前卒,轻飘飘两条命没了。 销雪扯开帝王的手,泪眼汪汪:“您又欺负妾,可疼呢,又不得红了。” 淳祈帝讪笑,看小嫔妃那脖颈白嫩嫩的,好似少了些什么,想了想原是那蚊子包没了,淳祈帝到底笑出声来,抓住销雪作怪的手,拍了拍,“爱妃此行受苦了,朕还等着爱妃问个公道呢。” 销雪眯眼:“公道自在您心呢,反正妾知道您总不会亏待了妾去,那些虚名什么的妾也不在乎。” “啧,安宁可真是……安宁觉得方氏之死如何?” 销雪瞪眼,实在没想到淳祈帝会问这话,方氏之死和她有什么关系,迷茫问:“如何?” 淳祈帝冷哼:“素日见安宁心明眼亮,现下朕给爱妃出气爱妃倒是瞧不见了?什么选侍宝林都有胆子寻爱妃晦气?既然愚不可及就别浪费宫内规制,也叫她背后人坐卧难安些许。” 销雪这下才是坐立难安,出气?给她出气?难怪呢,方氏本罪不至死。 可她又不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再者,她也不在意这方氏,好端端背负性命,可真是…… 第91章 回宫 销雪哭笑不得:“陛下这出气的法子,可真是,叫妾没想到。” 既如此,销雪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是既得利益者,总不能既要还要。 郡主十五年,封面王朝的习俗她也适应了,区区两条人命,想想就过去了。虽是罪不至死,但也不是她酿的祸,要寻仇也得缠着淳祈帝。 若她是个性子软、没成算的,她手下这么多能干的,还都凭少年情谊御下不成?那什么时候被算计死都活该。 她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宫内事事关己。 淳祈帝查案不遮掩,想来宫内宫外都晓得她此番受害,她在怡和殿风平浪静,但怡和殿外可算风起云涌。 江海赵全查案,谁都得给几分面子,也不怪乎人人自危。再者,她称病,淳祈帝也没驳她面子,反而叫她好生养病,想在怡和殿或是猎场都随意,也叫人看到淳祈帝对她的重视了。 方氏之死,好歹威慑了一众宫妃,夏氏次日又巴巴地来怡和殿云云一堆话。且方氏之死,也能叫背后之人思来想去,再者,在淳祈帝需要的时候死人也能被当作证据。 故而今日上马车,一行宫妃看她的眼光颇为复杂。羡慕?嫉妒?幸灾乐祸?后怕?不甘?都无所谓…… 淳祈帝傲道:“安宁这小傻子之说倒是名符其实,有些人朕一时还得用,虽不能大动但总不能叫安宁平白遭祸,这方氏巴巴上赶着,给安宁解气,也算死得其所。回宫后也有得忙了,恐怕许久都见不得安宁,爱妃说说,可有什么想要的?” 这算什么?欺软怕硬? 是又如何?皇帝都权衡利弊,难免忍气吞声。 话说销雪当日在淳祈帝手心写下两字,一个楚一个李。 现下皇帝都没反驳,想来也大差不差? 销雪眨眼:“想要什么都行?” “啧,想得美,好生想想,过时不候。” 淳祈帝看着销雪面上神色变幻,捏着销雪的手紧了几分。 “那妾想要一个小厨房,陛下可允?” 婕妤的位份是怎么也没有小厨房的,建厨房费的力气是小,但寻厨娘啊分食材啊这些后勤工作才是麻烦。 销雪不是没这个财力,而是没这个资格。 宫内如今有小厨房的不过是皇后、嘉德妃、宁妃、月兰夫人、惠昭媛几人。 销雪娇道:“好陛下,妾有可多想吃的想喝的唯小厨房方便呢,妾身边那个鱼尾您可有印象,可是有一手好厨艺。若有个小厨房,日后您来云玉殿,可叫您尝个新鲜,用个尽兴。” 销雪小嘴叭叭地冒着好话,淳祈帝看得好玩,要论吃,这小嫔妃确实会吃,不过一个小厨房,这小嫔妃想要便允。 果然,小嫔妃心满意足,眼睛都是亮闪闪的,真叫人想据为己有啊。 淳祈帝:“既允了爱妃,下回朕去云玉殿可得叫朕满意,不然……” “不然如何?” 淳祈帝眯眼,咬上销雪耳朵:“不然便吃了爱妃。” 啧,这一下可真叫销雪瑟缩了,耳朵又红又热,热气都冲上脸颊了。 淳祈帝嘛,当然是故意的,这小嫔妃耳朵敏感地很,他这样一弄小嫔妃果然咬唇嘤嘤,可鸾驾就这么大,想躲能躲到哪里,向后移就只能被挤到厢板,还不是任他蹂躏。 淳祈帝摸着销雪泛热的耳朵,从销雪的角度,抬眼就能看见帝王锋利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一片阴翳,呼吸交杂,薄唇纹路清晰可见。 销雪是这样看帝王,帝王也是这样看销雪。 低顺的眉眼含羞带怯,羽睫卷翘,如蝶翼微颤,白嫩的脸颊泛着红晕,香香软软比之上好的糕点还诱人,红唇饱满水润,隐约可见细白齿痕。 气氛蒸腾,淳祈帝不客气两指轻抬销雪下颚,咬上红唇,一次次深入敌营,直到销雪气喘吁吁,美目泛泪,红唇愈发肿润。 销雪吃痛:“陛下,您咬伤妾了。” 不像抱怨,倒像撒娇。 淳祈帝蹙眉,确有微微血腥气,可这啊,最能引诱帝王征服欲。 淳祈帝的声音都低哑些许:“是吗,让朕瞧瞧。” 销雪直觉危险,淳祈帝却不由得人挣扎,掐住销雪下颚,迫使她张口,细细看了许久,还用手指探入摩挲,暖热湿润,抽出时还带着汁液,水渍从嘴角渗出。销雪起先还眨巴着大眼,无辜可怜,现下因为羞恼倒是低垂眼帘了。 此番美景,淳祈帝自然见得。小嫔妃从不挣扎,可真是乖巧啊。 于是乎,淳祈帝又一次探入红唇,攻城掠地,直到销雪满脑子都是淳祈帝的气息。 待淳祈帝总算放过销雪,销雪只能埋在帝王胸膛,掐着拳头,轻捶帝王几下,似娇似嗔哼哼几声。 淳祈帝轻抚销雪脊背,也算安慰了,谁叫他用了点心,心旷神怡。 什么情况提什么要求,淳祈帝现下是存了补偿心思,升位份华而不实,更不能由自己口中说,贵嫔与婕妤差别又不大,再者淳祈帝还答应给她一封号呢。 想要帝王这种话说一次两次就得了,总是说容易过犹不及,再者这只能算帝妃情趣,当真可不是强人所难? 小厨房嘛,符合她人设,又算不小的嘉奖,很是合适,再者,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没有比这更好不过的了。 到皇宫时,天色已暗沉,皇后领着一众宫妃珠光宝气地候着,不可谓不敬业。 但淳祈帝没这么多的精力应和,敷衍两句就径自回了华阳殿。 待淳祈帝一走,众妃目光恻恻,剐向何宝林几人。 皇后倒是维持着一贯的微笑,关切地说舟车劳顿,叫众人回殿休息云云,但到底也没免次日请安。 销雪偷看了眼嘉德妃,夜色中看不清神色,姿态倒是一如既往倨傲,只不过竟没开口说一句话。 皇后大手一挥,先行离去,众妃也各回各宫。 有依仗就是舒服,销雪是没理会那些好奇的、嘲讽的言语,自顾自走了。 至于其他宫妃需囿于人际,那不关销雪的事。 第92章 二三事 好容易回了云玉殿,金尾领着一行人翘首以盼。 见着销雪,都是喜不自胜。 兰苕忙迎上前:“可算等到婕妤回来了,婕妤的消息传到宫内,真是叫婢子们担惊受怕。” 销雪笑笑,拍拍兰苕的手:“好了,这不是完整整回来了。” 随即,销雪又看向月白几人:“你们跟本婕妤一道舟车劳顿,就先休息去,留兰苕、金尾伺候,沈进、青玉招呼着把行李安顿好。” 几人应声下去,兰苕、金尾便同销雪一道入内殿。 金尾关上殿门。 销雪:“殿外可留着人逡巡?方便说话?” 金尾点头:“婕妤放心,小秋是奴才观察过的人,底子也干净,留他在殿外候着,一会沈进忙好亦会来守着。奴才关好门窗,咱小声些外头也听不清。” 销雪赞道:“金尾果真是个会办事的,本婕妤出宫这些日子,云玉殿可有异常,宫内可有异常?” 奴才一不留心,若被人混了什么东西到殿内,那可真是遭罪。 金尾:“倒还真挑出来几个别的宫的暗线,但都是扫洒太监宫女之类,接触不到核心,奴才一直盯着,婕妤可要寻个由头发落了?” 金尾将那几个未央宫、潇湘宫、锦瑟宫的人如数禀报。 销雪心说皇后的暗线至今还未发现,也不知是埋得太好,还是真没埋钉子? 销雪:“不必,发落了这起子人又会有另一波人,还不若就放在眼皮子下盯着。” 金尾:“海林妄图塞东西到库房,被青玉姑娘抓个正着,人被奴才押在厢房了,婕妤您看?” 销雪闻言:“详细说说?海林?本婕妤不记得有此人。” 金尾:“海林是云晖宫太监,负责守门巡夜这等事,前些深夜,揣着一盒子偷摸来咱库房,青玉姑娘正好起夜,抓了个正着。奴才不敢大动私刑,但还是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说是这盒子是云雨阁拿来的……” 销雪冷笑打断金尾的话:“本婕妤晓得了,既未得逞便算不得大事。人由你拘了几夜竟没惹人巡查,金尾还是有手段的,既如此,这宫内角落多一具男尸也无碍。金尾,你可能办好?” 金尾恭敬颔首领命,眼中一片阴翳,若忽略其微颤的手,还真以为其波澜不惊。 如此,染上人命,金尾就算彻底搭上销雪的船。 兰苕:“陛下不在,宫内面上确实平静不少,虽口角龃龉不断,但也没酿出人命。唯有异常的就是嘉德妃脾气愈发大了,总是糟践宫妃出气,惹得众妃都不敢闲逛。” 销雪忍不住笑道:“还有这事,她没寻云玉殿麻烦吧。” 兰苕摇头:“她常寻青玄宫麻烦。” 销雪见兰苕低落模样,问道:“怎了?有人欺负你去?” 兰苕垂眸:“婕妤不知,您受害的消息一传回后宫,可叫许多宫妃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江总管、赵总管查案的动静又大,嘉德妃都被搜宫了,宫内一时草木皆兵,形势之严峻真叫奴婢们忧心婕妤。” 销雪叹道:“好兰苕,本婕妤这不是好好的,你莫再思虑了,快帮本婕妤净面吧,明日恐还有硬仗要打呢。” 兰苕点头,寻帕去。 销雪阂眼,在脑海中思虑千万愁绪。 这事儿要说复杂也不算,要说简单也绝不简单。 明目张胆的一碗红花,要论动机和能力非嘉德妃莫属,嘉德妃做这事自是有本事遮掩的。 而那催情香?原是嘉德妃放了绝子香才对。 但嘉德妃的动静,皇后可能察觉到了。 皇后应该不排斥她有子,况且她才入宫,淳祈帝新鲜劲还没过,皇后本就朱楼危塔,想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做大事,不若祸水东引嘉德妃。 皇后不阻止红花,想来也是放任自流,若真被嘉德妃得逞,皇后也不亏。 那这催情香就该是皇后放的,而那方氏很可能是皇后指引,或许皇后不仅仅指引了方氏,又或许是皇后掌控人心的能力太好。 麝香,怡和殿,和月兰结仇的,放在月兰手植的桂花树下,被月兰知道想来不是怀疑皇后就是怀疑嘉德妃,这一麝香只会进一步恶化月兰与嘉德妃、皇后的关系,恰恰还能减轻月兰对她入住怡和殿的敌意。 这麝香年份久,想来对付的不是她,但埋得浅,可指不定是故意叫她发现。 那这香,既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皇帝,又或许这宫内还藏着心有成算的人。 可真是越想越复杂。 宫里的人都戴着面具生活,皇后是,皇帝是,她也是。 算计再多又如何?若淳祈帝是个秉直公正、重血脉亲情的,也不至于仅一双儿女。 这也是销雪敢随意杀太监的原因了。 一具无名男尸在宫中翻不起一点水花。 她这也不算对无辜者做污糟事,这么点小事,淳祈帝也不会放在心里。 她早就和淳祈帝通过气,她不是好人,睚眦必报。 更何况,若是一条命就能压得郡主喘不过气,那这郡主她也白当了。 随便别人怎么算计吧,水来土掩,她看所有人都一般。 只守好云玉殿、讨好淳祈帝,就是她选的路了。 销雪翻来覆去许久,总算沉沉睡去,以至于次日月白叫人醒时她双眼迷蒙,差点就大发脾气。 月白只好哄道:“好婕妤,咱们该梳妆去凤仪宫请安了。” 听得请安二字,销雪骤然起身,“是了,回宫了,可不是在怡和殿。”她能睡到日上三竿。 销雪打着哈欠,任由月白摆弄。 好在琉璃端来一杯浓茶,可算提神醒脑。 销雪来得不算早,还没进,就听见惠昭媛几人在挑何宝林的刺。 何宝林倒也是个处变不惊的,回起话来恭敬得很,且头头是道,叫惠昭媛找不到半点错处。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何宝林也不是嫣宝林,惠昭媛也不敢随意打骂的。 见销雪进来了,众人互相见礼,惠昭媛明晃晃地看了眼销雪肚子,又冷哼一声。 这作派,反正叫人是没好感的,不过销雪也习惯了。 径自坐到自个的位置。 第93章 妻妾和睦 方坐下,才和惠昭媛你来我往几句,嘉德妃就来了。 惠昭媛这张嘴是谁人也不饶,销雪这张嘴是和谁都推脱。 谁也落不得好。 嘉德妃听见两人吵嘴,谁也没理,施施然坐下,状乎不屑地瞥了销雪一眼。 皇后端着笑:“此番出行,叫云婕妤、杨婕妤二人受苦了,云婕妤,现下可还有大碍?” 众妃闻言,齐齐看向销雪,销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面色红润。 嘉德妃嗤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关爱姊妹,瞧瞧云婕妤这小脸圆润的,哪里看得出是养病将息?本妃乍看还以为是方出月内。” 此言真一点不给脸,一方面嘲讽销雪小题大作,一方面偏偏提到月子这话题。 嘉德妃此言一出,皇后立刻面露不满。 嘉德妃后知后觉,掩嘴道:“哎呀,瞧本妃说的是什么话,一时嘴快,云婕妤莫想岔了,省得又叫陛下好生操劳。婕妤这般年轻,又恩宠不断,孩子是迟早的事儿。想来婕妤不缺服侍的人,手上银两也多,想必出月子时定如今时康健,本妃见着你这张俏生生的脸,忆起往昔罢了。” 嘉德妃这番话真是处处埋刀子拉仇恨,明里暗里还要讥讽销雪几番。 销雪是没想到嘉德妃此般反应,竟无一丝心虚?甚至比往常还尖利几分。 往常嘉德妃还给销雪几分脸面,现下是打算撕破脸?有依仗有地位就是嚣张啊,施害者还能站在制高点。 销雪只当听不见,被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销雪看都没看嘉德妃,对着皇后捧笑:“回皇后娘娘话,谢皇后娘娘关切,妾身子在太医细细调养下休憩了好些时日,现下气色是好多了。” 言必,销雪又冷哼一声,“这背后之人可真是歹毒心肠,如鼠辈阴险又隐藏极深。说起来妾当日喝的那碗红花汤还是那贱人借着皇后娘娘您的名头送的。想必是那贱人受不住皇后娘娘您名头,竟叫妾躲过一劫,妾想来都后怕。” 不就是上眼药,谁不会? 宫妃都在,这贱人鼠辈之名对号入座喽。 皇后那是又气又笑,好容易按捺下嘴角的弧度,林容华就捧哏道:“真是谁人的名头都敢用,阂宫上下何人不知皇后娘娘最是贤德,这鼠辈定是要遭报应。云婕妤你可不知皇后娘娘听闻此事可是忧心,前儿个请安时还惦念着你呢。” 销雪闻言,抿唇,看着皇后,满目感激,还未好好说道说道,皇后就一脸慈祥,“云婕妤虽是有所好转但不可掉以轻心,女子之身可是大事,可不能落下什么后遗症,婕妤还当多请太医瞧瞧。” “婕妤心性直爽是好,此事陛下一手接过,想来会给后宫一个交代,婕妤也莫忧心,省得气坏了自个,可不值当。” 销雪也没管别个是什么脸色,听闻皇后此言,她心倒是熨帖,笑得更深,和皇后道谢,又称赞皇后娘娘太好了云云,引得皇后压不住笑意。 和销雪交代完,皇后一碗水端平,又看向杨婕妤,“杨婕妤,你说你,在宫内就几次三番受寒,如今去了行宫又得风寒一场,可真是。后宫妃妾的首要任务就是伺候陛下,若身子养不好又如何服侍陛下,反倒要叫陛下忧心。” “杨婕妤,你也是潜邸出身的,情分在这,陛下同本宫不会亏待你去。本宫晓得你身子弱,但今日起得更重视起来,太医院的药材齐全,一会本宫再叫漫兮送些人参去你宫里,可莫要叫本宫忧心了。” 没错,皇后是先问销雪才问杨氏的,至于其中缘由,想想便知。 皇后言辞恳切,杨婕妤顶着病恹恹一张脸坚持着给皇后请安,真是妻妾和睦。 杨婕妤捂着帕子一边低咳一边说:“妾身子不好,承蒙娘娘恩德,悉心照料着还是旧疾复发,是妾无福,叫皇后娘娘操心了。妾许久不曾骑猎,一时贪玩受凉,是妾之过,妾定谨记娘娘教诲。” 杨婕妤的声音柔柔慢慢,带有病弱时期的喑哑,话语恭敬,听起来却叫人不由得心怜。 皇后摇摇头,叹气,“也是苦了你了,听得进本宫的话就是好事,本宫看着你几次三番生疾,也是心疼得紧。” 此次请安格外长,皇后同杨婕妤语毕,还得敲打一番沈贵嫔,慰问一番秋猎妃妾,再用销雪之事扯些宫规宫纪,叫众妃安分守己。 待皇后说完,销雪都喝了一盏茶,以为要结束了,皇后又抛出重磅消息,“没几日就是中秋了,如今西疆使臣来朝,先帝孝期已过,此番中秋宴要大办一番。若有人敢在家宴上动手脚,可要小心你那脑袋姓氏,都安分些莫丢了陛下脸面。” 众妃齐齐应声。 皇后叩叩桌案,又道:“虽没几日了,但本宫且知你们各有各本事,若有那善舞善曲的,自可同本宫打个照面,若本事到位,本宫自不会吝惜你们展露机会,尤其那起子在路上起舞的、作画的、吟诗的……别告诉本宫是无大艺弄小伎。” 这下,众妃真是面面相觑。这种场合表现好了指不定就一步登天,表现岔了那真是坠入深渊,就看谁本事硬,谁胆气大。 但皇后能说出这番话也是颇有魄力,毕竟皇后一手揽权就得一手担责,出了岔子真是吃力不讨好,凭这点销雪也要高看皇后几分。 皇后扫过众妃神色,“有意者这两日同本宫言明,然则过期不候。” 这下,皇后的事儿是说完了,摆摆手就叫众妃告退。 销雪坐得屁股都麻了,要不是得端着仪态,可想葛优躺呢。 琉璃在人身后,自然可发觉自家婕妤不适,但在凤仪宫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上手给销雪按摩。 皇后说了告退,琉璃同鱼尾便搀着销雪起身,销雪困意又上来了,是真的累。 嘉德妃是最先走的,一个人走出千军万马气势,但看背影都是威风凛凛。 脚下生风经过销雪时没看销雪一眼,仅冷哼一声,方方面面透露着高傲不屑。 销雪真是要气笑。 第94章 意贵嫔 许是大家都累了,惠昭媛沈贵嫔也没寻销雪晦气,各回各宫。 销雪回到云玉殿,时辰可是不早,殿外一群太监齐整整候着,还堆满木料砖石,领头的那位见着销雪眼睛都亮了。 销雪见状,眉梢轻挑,待众人请安后才问,“公公这是?” 领头的太监腰低低弯着,陪笑道:“回婕妤话,奴才是内务府的,奉陛下令来给您建小厨房嘞。” 这公公语气轻快,叫人听着都心生喜感。 销雪心说淳祈帝这办事能力甚是麻利,“那便麻烦公公了,想来公公带的都是宫内好手,定能建个顶好的厨房,就是不知公公要多久才成?” “回婕妤话,婕妤的称赞奴才愧不敢当,但奴才带来的人确实是宫内顶好的工匠,奴才们不敢负婕妤期许,快的话一周内即可建成。” 销雪点头,吩咐赤乌、季枫好好协同公公办事,若有需要及时回禀。 赤乌两人应声就领着一行人建厨房去了。 销雪这才轻揉额角,刚捧上热茶,金尾便道:“禀婕妤,江海江公公来咱云玉殿了。” 销雪轻啧一声,叹了一口气,就起身寻去。 江海是领着乌泱泱一群人来的,手上捧着的是明黄的圣旨。 销雪心下一咯噔,别说,还真有一点点兴奋。 江海看见销雪,那笑得,真叫一个灿烂,“婕妤,接旨吧。” 云玉殿满宫人见着这阵仗,都大气不敢喘。 销雪忙忙跪道:“妾接旨。” 随销雪一跪,满宫奴仆亦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云氏,毓秀名门,柔嘉维则,令仪淑德,性资敏慧,纯粹率礼。特进贵嫔位,赐封号“意”。令择日册封,晓谕六宫,以昭圣眷。” 晋位这事儿淳祈帝可没和销雪说,销雪听得,竟是一愣,江海僵着笑片刻,销雪这才晃神,叩首,“谢主隆恩。” 江海这便把圣旨递于销雪手中,销雪起身后,江海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陛下特吩咐奴才先来云玉殿宣旨,这些珠宝钗环、锦罗绸缎皆是陛下赐予贵嫔的,这份量可是独一份。” 江海说这话便是给销雪卖个好,一眼望去二三十个太监都捧着盒子布料,真是大手笔,销雪乐道:“妾多谢陛下赏。” 江海:“没眼力劲的,还不把娘娘的东西放进去?” 江海一发声,金尾就应下,引着众人放物什。 销雪塞给江海一个大荷包,满满的金叶子,“劳烦公公奔波一趟,云玉殿请公公喝茶,公公莫要推拒了。” 江海果然笑嘻嘻接了:“奴才就替这些个没眼力劲的谢贵嫔了。” 如此,便是互相卖个好了。 一般人的茶,江海可不乐意喝呢。 江海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就交接好了,“奴才还要赶到下一个宫殿去宣旨,就先行告退了。” 销雪点头,叫江海好走。 销雪打开圣旨,定定地看了片刻,才有实感。 这是她第一次晋位,让这宫中生活都有了真实感,到如今,她所说要一步步往上爬终于有了痕迹,销雪竟有些意动。 想来,连同赏赐,这便是淳祈帝给的补偿了,远远超出销雪所想。 封号是她想的,小厨房是她讨的,唯有这位份是淳祈帝自愿给的。 销雪合上圣旨,身边好几双眼睛亮晶晶看着销雪呢。 销雪好笑道:“兰苕,云玉殿的宫人通通赏一个月月钱,来建小厨房的这些宫人都赏半月月钱,建得好本贵嫔另有赏赐。” 此言一出,云玉殿上下皆欢欣鼓舞,跟打了鸡血似的随金尾跪地道:“恭喜贵嫔,贺喜贵嫔!” 来建小厨房的这群太监们听闻也有赏,那可真是受宠若惊,喊得叫一个齐整大声。 小太监交头接耳道:“师父,这娘娘可真是大方。” 被称作师父的就是这帮人领头的,闻言,怒敲徒弟脑壳:“这位贵嫔福气大着呢,好好干你的,少说话,贵嫔娘娘也容得你妄议!” 小徒弟忙认错,领头的心说傻子,也不瞧瞧宫内有资格建小厨房的才几人。 小厨房这边的动静销雪不知,此时,销雪在看淳祈帝送来的赏赐呢。 琉璃把一个个盒子接连打开,珍珠玛瑙宝石翡翠,镯环钗簪华胜耳坠,十匹顶好的料子,两匹是特供蚕丝,这种蚕丝料,宫内一年不超过二十匹。此外,还有一兔牙色狐毛围脖,这颜色生嫩难得,有市无价。 销雪看着都不免心惊。倒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没想到淳祈帝出手竟如此大方。 销雪命月白将这些料子拿去制衣裳,秋冬衣裳一层层的,可制备的多了去,送礼物的人自是希望礼物被喜爱被使用。 至于首饰,自是放进妆奁,幸好销雪制备了好些个,不然首饰真放不下。加上这一批珠宝,淳祈帝送的也可塞满一个妆奁了。 主仆几人好生欣赏把玩许久。 待销雪兴冲冲收拾好,才舍得用膳。 惹得鱼尾好生叹气,说是贵嫔饮食不规律伤身云云。 销雪心情好,敷衍着鱼尾,可不同人计较。 “好鱼尾,再过一个时辰赏那群为建小厨房忙活的太监们各人一碗排骨汤,排骨份量你懂的,汤必须是热乎的,天凉好暖身,力气活得补身。想要马儿跑,可不得让马儿吃草。” 但这草也不能吃太饱。 一把银子,一口吃食,宫内最简单的硬通货。 鱼尾点头,这事儿她也不是第一回了,“奴婢省得,定会将事办好,是贵嫔体恤今日天凉,可不能叫那起子觉得应该日日有。” 销雪摇摇头:“有鱼尾周全,本婕妤甚是心安呐。” 此番,销雪倒是没敲打云玉殿上下,若是次次有事都要耳提面命那就会有逆反心理。 有刺头那就杀鸡儆猴,有竞争才有勃勃生机,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午后,赤乌带消息来了,今儿个可真是热闹。 “禀贵嫔,陛下晋何宝林为常在,赐封号“玉”,晋应选侍为宝林,都有赏赐,但比起贵嫔的,那就不值当瞧一眼。” 第95章 欲加之罪 销雪把玩着玉骨扇:“是吗?玉字,可真是新人里的头一份。叫你看见的赏赐算什么,看不见的才是真稀罕。这应氏是哪个宫的?” 赤乌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徇萱宫,沈贵嫔那宫。” 论起来,淳祈帝可不是大手一挥就给人封号的,玉字,也不知是金玉良缘、有女如玉;还是金风玉露、玉立亭亭。 可有的是人要咬文嚼字细细琢磨了。 入了心,就身不由己,自我折磨。 幸而,销雪想想而已,也就抛之脑后。 谁她也不惧,心里有人,她就努力把这人挤出去,实在不行,大不了玉石俱焚,她孑然一身无忧好去。 销雪想了想,才说:“啧,又轮到嘉德妃苦恼了。” 可不是,徇萱宫有沈贵嫔,应宝林还露了眼;玉棠宫明妃无法撼动;青玄宫有公主有玉常在、佳常在,还有一怀孕胡氏;潇湘宫月兰夫人恐怕还有得瞧;锦瑟宫两孕肚;晴芷宫花充仪看着是个淡泊的;紫云宫不必说。 唯有未央宫,方氏死了,路氏、木氏又无宠,仅有一皇子,嘉德妃还是个有野心的,可不得着急。 赤乌转了两圈眼珠:“禀婕妤,现下还有让嘉德妃娘娘更苦恼的事儿。” 赤乌此言,销雪、琉璃、鱼尾三人眼睛都亮了。 赤乌忍笑:“陛下下旨解了月兰夫人的禁足……” 销雪笑出声来,仅一声,“这可真是,这法子真是没谁了,麝香是从桂花树下挖出来的消息,月兰夫人可晓得?” 赤乌:“奴才未封锁消息,宫内面上无人说嘴,私下该知道的想来都晓得。” 销雪合上折扇,“如此,可有得瞧她们斗了,但愿这二品夫人一品妃莫要让后宫众人失望呐。” 销雪又思及晨昏定省时皇后似乎毫不知情,昨夜淳祈帝又是独寝,便问:“赤乌,这圣旨可都是直接从华阳殿传出的?” 赤乌:“皆是江海公公径直传到各宫的。” 按理说这后宫晋位合该同皇后通气,但淳祈帝此举可算是不顾皇后脸面。许是一方面皇后并不无辜,想来淳祈帝也存了警告心思;另一方面真同养蛊一般,且激着各自本事。 次日凤仪宫外,销雪同明妃遇上。 明妃见着销雪,招招手,迎笑而来:“可是巧了,既遇上便一道进去?” 销雪点头 ,与明妃并齐而走,“妹妹刚回宫,还未来得及拜会姐姐,怀孕辛苦,这孩子可有闹腾姐姐?” 明妃顿了顿,爱抚地摸摸肚子,旭日东升,晨光染上明妃面颊,给人都渲染上一股母性光辉,“这孩子乖,倒是不曾闹腾,反倒是我如今嗜睡嗜食,体量都变化不少。” 销雪:“那便是极好,娘胎里就会心疼人,长大定是个端方体贴的。” 明妃眉目柔情,忽而蹙眉,“妹妹历经劫难,姐姐甚是忧心。但见你面色如常,此番又水涨船高,真不知是福兮祸兮。” 销雪垂眸,拍拍明妃手背,“福祸相倚,姐姐不必忧心。” 方走到殿外,便听得殿内吵吵嚷嚷。 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地方上来的驯马女…… 你一句我一句,犀利污糟,好不热闹。 销雪同明妃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待两人入殿,众人可算安静下来,纷纷给两人见礼。 低位嫔妃几乎都来齐了,杨婕妤还是拖着病体来了,见着销雪两人,淡淡一笑。 销雪心说拖病体犹不嫌吵闹,真两耳闻不见事。 一句请意贵嫔安,可不晓得叫多少人咬碎了牙。 沈贵嫔和惠昭媛是一前一后进来的,惠昭媛身孕五月有余,小腹隆起,着宽松襦裙。许是养得太好,面上的软肉也多了,肤色又白,看着颇具富态。 惠昭媛腰背直挺,一手被如意搀着,一手抚肚,下巴抬起:“啧啧,瞧瞧,昨儿个还是云婕妤给沈贵嫔请安,今儿个倒是轮着沈贵嫔给意贵嫔见礼了。” “明明一道秋猎,且不说不得陛下侧目,再者却叫意贵嫔压了沈贵嫔你一头,说来意贵嫔入宫方数月,沈贵嫔你可是入宫数年,还比不得意贵嫔年轻貌美,这日子混的,啧啧。” 眼见沈贵嫔面色发青,销雪正想说话,惠昭媛已缓缓入坐,转开话题,嘲讽的眼神赤裸裸扫向杨婕妤,“再瞧瞧咱憔悴的杨婕妤,听闻杨婕妤在猎场可是意气风发,引得陛下连连侧目,可却没这个享福的命。都是孱弱病体,瞧意贵嫔又是晋位又是封号,杨婕妤你却竹篮打水,真不晓得叫人说什么好。” 无差别攻击,可叫惠昭媛过了好一把嘴瘾。 杨婕妤的脸色愈发露白,低低咳了好几声,给了销雪一个’善意’的笑,“意贵嫔身份贵重,又颇得圣心,妾这是老毛病,意贵嫔却是无妄之灾,哪里能比呢?意贵嫔是有福之人,妾不敢逾矩。妾如今位居婕妤,又有陛下与皇后关切,妾便别无他求。” 惠昭媛给了一个白眼,销雪:“杨婕妤温婉娴淑,是宫中可心人,生得弱柳扶风,骑姿却英气飒爽,饶是女子都不由得多瞧你几眼,婕妤可莫妄自菲薄,熬过病灶必有后福,走得远不远才为……” 销雪话没说完,嘉德妃人未到,就先闻其声:“意贵嫔是本事了,不过一贵嫔之位就在这儿同婕妤拿乔?还在凤仪宫,就摆起宠妃范不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惠昭媛毫不掩饰嗤笑两声,沈贵嫔轻啧一声。 宁妃同嘉德妃一道入殿,众妃向两人请安,嘉德妃没叫起,这范儿才是足足。 宁妃:“嘉德妃姐姐莫气,都是一宫姊妹,左一句右一句都是常事,姐妹们总归都没坏心。” 嘉德妃倒是想训训销雪,可这请安的还有怀孕的惠昭媛,嘉德妃撇嘴,才令众妃起身。 销雪也不同人硬刚,叫起了她就悠然入座,权当无事。 嘉德妃冷笑,端起热茶,轻抹茶盖。 月兰夫人是最后一个到的,太监唱和月兰到时,那可真是齐刷刷的视线朝殿外看,嘉德妃的手都攥紧了些。 第96章 言语刀 月兰夫人着一身海天蓝绣金兰襦裙,盘朝云近香髻,插双只金丝坠玉兰花钗,簪莲纹点翠华胜,莲步轻移,楚腰盈盈,款款而来。 众人互相见礼,月兰夫人神色淡淡,不倨不谦,一举一动仪态万方。妆面不浓,凸显肤如凝脂,竟丝毫看不出禁足落魄。 月兰夫人坐下后,就对销雪笑道:“本夫人虽久居殿内,但犹听闻贵嫔秋猎艰险,现下见贵嫔无忧,才放下心来。这宫内就是牛鬼蛇神太多,总有处心积虑要做肮脏事的,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还要端作一副傲然端方作派,最是令人作呕。贵嫔日后还要心明眼亮,万不可让龌龊之辈得逞。” 这话,乍一听是在关切销雪,但又何尝不是其为自身抱屈。 有人搭桥,销雪乐见其成,“妾多谢夫人教诲,定当铭记于心。” 嘉德妃哼道:“道同者方惺惺相惜,月兰夫人同意贵嫔也算卧过一榻,也难怪乎你捧我念,但说红颜未老恩宠换,新人旧人竟无龃龉,皆是倾慕陛下之人,做到这份上真叫本宫喟叹。” 这话,便是暗指怡和殿了。嘉德妃阴阳起来也是一绝。 纵然事不至此,但你念我敲,心则生变。 就说这后宫内多少人是真的关切销雪病况,只不过这病能拿上台面作文章。 这份上,嘉德妃大抵也晓得淳祈帝心思了,既不动她,便是有恃无恐,事无缺漏。 她把水搅浑,再细细掘土切根,总能借势把事揭过,只不过短时间不能再搞大动作。 月兰夫人:“全是陛下皇后的安排,这殿啊草啊都非宫妃私产,细细算来,嘉德妃您不也一样。不过数日不见,嘉德妃您这心性还是一如既往。”叫人生厌。 唇枪舌剑间,皇后掐着点姗姗而来。 见着月兰夫人,挑眉摆笑:“许久不见月兰,月兰看着是一如往昔。陛下也是惦念着你,早早解了禁足,还望日后月兰夫人当得后宫表率,可莫再叫人寻着错处去。上回之事也不必再提,就此揭过,月兰懂事,莫对陛下心生嫌隙,本宫还望着你好生伺候陛下的。” 这话,是直接将千秋宴的罪名安在月兰夫人身上,一句一字都摆着主母风范,妻令妾侍,妾不得不从。 端着贤良,实则诛心。 月兰夫人抿唇端谢皇后教诲,她刚解禁足,前忧后患,对上皇后这副笑面言辞,不屑作无用功,暂不必撕破脸。 只在心里说来日方长,陛下这么宠她,待地位再稳固些,定要皇后好瞧。 一时下风,又非一世下风。 但月兰抿唇,自有人唇角勾起。 皇后念叨完月兰,喝口茶,就来念叨销雪:“安宁如今是意贵嫔,也算因祸得福,行宫山高路远人员笼杂,香药之事一时难以查出个所以然也是有的。” “话说前些日子陛下近侍查案动静颇大,到如今蛛丝马迹总有,但无确凿之证便无法惩处幕后真凶,一年到头总有些破不了的悬案怪案。也不是叫安宁白受委屈,只是安宁也得理解理解其中难处。” 若销雪没和淳祈帝通过气,或是心思再浅薄些,那便轻易被皇后挑拨了。 皇后此言不就是让她别追究,直接把淳祈帝包庇幕后真凶几个字埋在话里,这晋位就是补偿,受委屈也不能说委屈。 言语刀,刀刀往人心梗戳。 你小云氏不是一心爱慕淳祈帝,现下我同你说你受害受委屈,你那心爱之人却包庇她人,可能好受? 但你若去同淳祈帝闹,我乐见其成。你若积郁于心辗转不眠,也是解了我心头之气。 你一个年方及笈的郡主,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气? 绕过我楚皇后晋封宫妃,将我楚氏面子踩在地下,谁也别好受了。 皇后的笑颇为标准,但那眼中的凌厉如幽深黑潭,销雪捧笑:“妾省得,陛下早先便同妾说过,妾合该为陛下分忧,这晋位妾属实没料想到,要说那小厨房才是妾心之所愿呢!” 谁气死谁? 反正气不到销雪。 说到这小厨房,惠昭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若是补偿,也未免太过些。 她伴君多年,因着有孕才晋位昭媛,这小厨房还是自己求来的。怎么,这婕妤,不就喝了点红花?现下还好得很…… 晋位封号小厨房一条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了个皇子! 再说,这宫内不能生的不是没有,小产的不是没有,误受毒害的不是没有,她当初为保胎缠绵床榻也不见淳祈帝心怜,怎么独独就这云氏特殊! ‘玉’字固然叫人琢磨,可这’意’字又何尝不引人注目? 不论封号如何得来,既安上了,那是心意相通?情深意重?意气风发?还是?? 皇后深深地看了眼销雪,心说是口无遮掩还是有意为之,是心性坦率还是心机深沉? 皇后在心底冷笑一声,面色却更如春风,“本宫就知道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也无怪乎本宫心疼得紧。但近日事忙,诸事繁杂,兴宜的婚期左不过就几日。” “十七、十八、廿一、廿二都是宜嫁娶的好日子,礼部都安排齐整了,想必今日陛下就该定下日子。故而,安宁的册封礼可得等上一等,本宫没记错,似还有一宝林,倒时便同安宁一道。” 瞧,这帝妃关系扎针不够,还得告诉你姊妹离分在即,而你心上人连婚期都未决定,更未同你语一声,多可悲? 至于那宝林,不起眼的小嫔妃,有着郡主珠玉在前,哪里容得你蒲柳之姿,不论后头造化如何,怕的就是你不怨。 纵然你不怨,可这后宫低位宫妃一堆,总有人生怨。 不患寡而患不均,再是纵横捭阖也难挡爱之欲其生也,从你安宁郡主入宫的这一天起,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见着销雪面色微凝,皇后的笑意更深。 无他,人在世间总有软肋,而销雪的巧笑圆滑只沾上家人的字就功亏一篑。 她是个被亲人娇宠的小女孩,她的盔甲下脆弱易碎。 第97章 中秋宫宴 销雪笑笑应声,又是谢皇后云云。 心却飘远。 她不会怪淳祈帝,早就说过是中秋之后,料想来也不过那几日,淳祈帝总会告知她的,更何况他还答应她送嫁不是。 至于什么册封礼,什么宝林她就更不在意。 她想到婚讯刚定时,北地回信,外祖父母是否回京送嫁并不定。 八月秋收,最是北狄骑兵频犯边境时,更何况今年夏短天凉,不知民间收成如何,北狄本就缺粮,今年恐怕来犯会更为频繁。 外祖父母虽没有无诏不得回京之令,但也成君臣默契,外祖父母鹣鲽情深,又哪里会抛一人于北地?话说难听些,谁知道敌军何时来犯,若有不测天人两隔,想来另一个也活不下去。 可若外祖父母一道回京,那这盛京又有好些热闹,那些蛰伏的爬虫又想作害外祖父母权势,北地无人坐镇,纵有心腹仍会防不胜防,若无可把控的种子一旦埋下,要的就是性命。 间谍、叛王、仇家……兵权、钱财、地位…… 镇北王、大长公主的利害关系太多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为民生安定、为军情稳定、为皇权稳固…… 看着尊贵无比,称霸北地,实则明枪暗箭,行走刀尖,就连嫡亲孙女送嫁之事都不得随心随性。 再有信件,销雪索性不提,而最近的一封来信,外祖父母也未提及。 可这婚期将近,再不能拖延。 也罢也罢,送嫁伤的是双方的心,送与不送都相互惦念。如何都有遗憾,不如避而远之,想来风扬也不想因自己拖外祖父母入盛京风云。 销雪控制不住晃神,想了又想,只觉得身边之人聒噪吵闹。 茕茕身影全是风华正茂的女子,吟吟耳边全是细软娇俏的声音,销雪眼前一时模糊,看不清听不见,只觉窒息,妄想逃离。 月白不着痕迹地拍拍销雪的肩,销雪回神,才发现嘴角的笑都没落下,呵呵,成了深宫女子之一,她这面具是愈发顺心。 销雪眉眼弯弯,回着各人的话,全不入心,虚与委蛇。 中秋宴设在华阳殿。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虽是大设,但到底也就宴请了宗亲和西疆人。 皇帝、太后、皇后坐在上首,嫔妃都在右边。 秉着来者是客,左边先是西疆王才是宗亲。 今日是大宴,销雪特叫月白将她打扮得端庄大气些。 待她入殿时,已来了不少人,她的位置被分在二排最上首,不算显眼但也不低调就是。 销雪方坐下,眼神逡巡着,状似无意找人,正好同兴宜对上。 兴宜同镇北王世子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一排偏上,可算尊贵。 几人相视一笑,面貌都挺精神,销雪这才安心。 众人陆陆续续地来,销雪在偷偷打量别人之时,别人也在打量销雪。 宗亲里也有许多想见识见识这位意贵嫔的,毕竟这意贵嫔身份尊贵,秋猎时闹得沸沸扬扬也没怎么露面,如今瞧着,姿容一绝,尽态极妍,不说宫中,就是在这盛京,单凭容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有这么个尤物在,这后宫有的是热闹可瞧喽。 多数嫔妃都走端庄大方挂,其中属嘉德妃最是隆重,钗环满头,但她能撑住,尽显雍容呢。 人几乎来齐了,太监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嫡母皇太后驾到!慈母皇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赶巧了,四人是一齐到的,销雪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太监连声高喊这么多字,也不晓得一口气能不能喘上。 销雪也就心里腹诽,随着众人行礼:“皇上万岁万万岁!嫡母皇太后千岁千千岁!慈母皇太后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谁走在最前都不合适,好在华阳殿够宽敞,由得四人齐肩而行。 瞧着这四人亲缘关系,婆家娘家凑齐,真真是一家人。 淳祈帝摆手叫众卿免礼,待人端坐龙椅,也正是宣告宫宴开始。 云太傅虽贵为国公,但没来现场,销雪想着这该是淳祈帝给的殊荣了。一方面体恤卧榻的县主,另一方面全着太傅意愿。 销雪也不能说是失落,到底有亡妻长女在府,宫宴又多面子功夫,人心总是偏的,怪不了人。 众人推杯换盏,淳祈帝同宗亲使臣把酒言欢,舞乐靡靡,看着是一派祥和。 销雪有些新奇,但宫宴的舞蹈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许是异域风情,几位西疆使臣竟也看着颇为入迷。 秋高蟹肥,宫内的大闸蟹更是膏脂满满,销雪到底顾及着皇室脸面,是叫兰苕伺候着挑出蟹肉蟹膏来吃的,虽比不得自己动手,但这味道在众膳食中也是出挑。 淳祈帝的目光扫过,只有这小嫔妃一桌蟹渣,看上去是吃上头了。 一盘有两只蟹,销雪这桌正上第二盘呢,淳祈帝看着那是眉头簇起,心说他一个帝王都晓得蟹性寒凉,女子不该多食,更何况这嫔妃大病初愈! 还是年纪太小,不晓得爱惜身体! 瞧瞧月兰是一点没动这蟹。 这点常识销雪也是有的,但秉着及时行乐,属实难以拒绝近在咫尺的螃蟹,且螃蟹虽性凉,但偶尔吃多了也无大碍,过后大不了再服些助消化的,这也算侥幸心理作祟。 淳祈帝到底吩咐江海:“去撤了这贵嫔的蟹,并告她身体为重,私下也不得偷食,然则小心将建成的小厨房!” 淳祈帝的动作多少双眼睛看着,连这贵嫔的膳食都注意到了,不可谓不上心,众人的目光看销雪变了又变。 江海撤了销雪的盘,销雪嘟唇,与淳祈帝的目光对上,一个凛然一个委屈。没两秒,销雪的委屈就转为笑颜,眉眼弯成极其美好的弧度,透露着乖巧和讨好呢。 淳祈帝嘴角抽动,按捺下微勾的弧度,只有自己晓得眼底冷意微退,心说真够识趣,也真够勾人。 两位太后都装聋作哑,权当没瞧见,倒是皇后吩咐漫兮,“去给意贵嫔上一碗红糖姜茶暖暖身子。”声音不大不小,反正淳祈帝是听见了。 淳祈帝似笑非笑,他这位皇后,真真是妥帖人,再再会揣摩心思不过。 第98章 燃灯观天 待淳祈帝视线转向皇后,皇后也瞧他柔柔一笑,帝后两人皆着明黄色锦袍,戴龙笄凤钗,真是璧人一对,颇为登对。 众妃的反应几乎不用想,那边西越王却有些上头,鼓掌道:“好啊!臣瞧着大秦承朝的歌舞真是精美绝伦,叫臣移不开眼!” 淳祈帝一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博西越王一乐,也是秦承舞姬之幸,江海,今日舞姬全都重重有赏!” 江海得令,一众窈窕的舞姬纷纷给淳祈帝、西越王谢恩。 西越王随口一句,淳祈帝如此也是给西越王面子,西越王不禁笑出声来,又对淳祈帝吹捧一番。 淳祈帝也不同他作秀,却看向兴宜,“西越王慧眼如炬,不叫我秦承明珠蒙尘。” 西越王的脑子登时清明,对淳祈帝抱拳,“西疆风大,可盖不住明珠之辉。” 这明珠,万不是说舞姬。 皇后看两人你来我往告一段落,又想着开宴时间有一会儿了,“陛下,妾想着天色不早,不若领着众人燃灯观天,何如?” 淳祈帝没说话,楚太后蹙眉道:“皇后此心甚好,宫内也许久不曾热闹,但本宫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也不喜吵闹,本宫略乏,就将这空间留给你们年轻人,皇帝莫觉我这太后卖弄。” 楚太后作息规律,说是困乏也正常。 但楚太后心知她只信事在人为,不信祈福天灯。她如今是太后,自有资格随心如意。 淳祈帝淡道:“母后谈何卖弄?母后身子要紧,永寿宫不近,回宫路上还得小心些。” 楚皇后唱和着:“清人,你们几个务必照顾好太后,若有差错,仔细着你们的皮。” 几人应声,沈太后也恰到好处说自己打算走了,帝后无有不应。 待两位太后先行离宴,皇后目光炯炯看着淳祈帝呢,淳祈帝轻笑:“清华有心了,朕怎能辜负?” 楚皇后笑笑:“妾早着人候着,就在华星台,离这就走几步的功夫,场地也空旷。” 按理说,皇后虽是全权负责,也该同淳祈帝通气。但淳祈帝这几日有忙不停的事,都没着人伴驾,皇后身边的人是有来传话,他想着皇后能力在这,也就随意瞧瞧,没当回事。 故,淳祈帝还真被挑起几分兴致。 淳祈帝都如此,更何况宫妃了。 明妃不知何时就到销雪身边,凑得极近:“云妹妹,燃灯观天,这观天本妃晓得,十五的月亮大而圆,赏月就是秦承的习俗。但这燃灯燃的是什么灯?很好看吗?这么多人挤着不到前面是不是就看不见了?” 销雪忍俊不禁:“若猜对了,该是孔明灯。这灯点燃后能飞到空中,所以人们常在灯纸上写下心愿,做祈福用。一会你瞧见了就晓得,这百千孔明灯齐飞之景可不多见。” 明妃果真被挑起兴致。 惠昭媛走得慢,落在两人身后,见二人姐俩好之景,冷哼一哼,匆匆加快脚步去寻嘉德妃了。 惠昭媛故意哼得大声,走时还甩袖生风。 俩人见状,偷摸对笑一瞬。 要不说皇后安排地妥帖,也着实是大场面。 华星台灯笼齐亮,广场上太监宫女站在排开的桌椅侧边,都提着灯彩。不能说亮如白昼,但确实无一处无光。 华星台就没那么多规矩,唯帝后二人走在上首,其他人等皆可自寻其位。 但众人都是有规矩的,高位宫妃就离帝后近一些,低位远一些,关系好的也能抱团,称得上和谐。 兴宜看见销雪,眼睛一亮,就上来挽住销雪的手:“好妹妹,想来这皇宫着实养人,不过几月不见,我们雪儿真是愈发娇嫩,瞧瞧这脸蛋都能掐出水来。” 销雪被说得一羞:“风扬姐姐你说什么呢!见着我就打趣,也不晓得关心人家,哼!” 兴宜轻啧两声:“你这脸皮何时这般薄了,姐姐我逗逗都不行?” 销雪跺脚:“哪里的话!难不成你掐得少了?” 明妃看俩人互动,颇为熟稔,销雪这模样她是从未见过,不由得心生退意,想说些什么又止于嘴角,想着偷摸撤远些,留点空间。 销雪却拉住兴宜的手,转向明妃:“不晓得你俩是否相见过。这是明妃,西疆公主,也算你妹妹。这是兴宜公主,萧风扬,也算明妃姐姐你未来嫂……” 销雪没说完,兴宜就掐了销雪一把,对明妃见礼,笑道:“百闻不如一见,若非事情多,又想着明妃娘娘你初初有孕需好生将养,怎么说也得求见你几面。” 明妃见状,也回礼,笑说:“我知道事儿急且宫中多有不便,即便是哥哥数月来也不过才见几面,哥哥在盛京多亏得公主照顾,哥哥又说公主日程都排满,我们都颇觉愧疚,我这还未谢过公主呢。” 兴宜真不是故意,就连销雪她也就见了一面。 女子出嫁在这个时代算是人生最大事之一,哪里能怠慢。 虽说嫁妆之类由礼部制备,但萧家女自身东西不少,此去恐怕再无归期,去之前得做好万全准备。 全国各地的店面庄园、世子府的人情往来、旧友干亲的嘘寒问暖、先行西疆队伍的打点、随行骨干人员的敲打、父亲消沉的意志和顽强旧疾…… 世子府无女眷,锦书卧榻静养,祖母远在北地,销雪小孩一个,嫁人之事只得自己操持,不可谓不劳心费神。 人和人瞧对眼只需一瞬,如此,两人眉眼又再弯几分,你来我往大有一见如故之势,其中还不免拿销雪做梯子。 销雪摆烂,思及萧世子,才问:“风扬姐姐,你来我这,岂不是丢下舅舅一人?” 兴宜不给面地给销雪一个白眼:“怎么,长本事了?管教起姐姐?父亲身边有人,不需你担心。这不是瞧瞧你是多没心眼,秋猎还能叫人算计去,贵嫔娘娘威风,倒也没听闻这宫中少了谁。” 这不就是说销雪没本事,就混得一贵嫔,还没揪出这幕后之人。 第99章 美则美矣 销雪嘟唇,靠在兴宜肩上,委屈得很,“好姐姐,晓得你关心我,你真好。” 销雪一说,想着日后再不能靠在风扬姐姐的肩,鼻子就酸了。 谁不想做被人护着的小孩。 三人在这你侬我侬,都没理会上头帝后二人云云之语。 这也不算失礼,帝后敞开说放松些,云云之语都是对着近臣近妃的,吵吵嚷嚷声音一堆,帝后也没空寻她们。 至于其他宫妃怎么瞧,更无所谓。 但淳祈帝是什么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着销雪几人,心说小云氏左拥右抱,比他还畅快,这笑就有些碍眼了。 淳祈帝在心里冷哼,偏巧皇后凑上来说:“陛下您瞧安宁还真是孩子心性,同明妃兴宜关系这般亲近,也算美谈。瞧她巧笑嫣然的松快模样,臣妾心中都不免快慰几分。” 淳祈帝看她一眼,偏巧见得纸面写着’鸾凤和鸣,海晏河清’八个大字。 淳祈帝不免心生好奇,朝右侧走去,对月兰道:“爱妃写的何字?” 是了,月兰夫人在淳祈帝下首,是除皇后外离帝王最近的。 月兰夫人也不卖弄,大方回道:“愿许秋月知我意,与君白首不相离。” 薄纸铺开,淳祈帝清晰见得一行字,似笑非笑,“月兰之心,明月可鉴。” 不管听没听清淳祈帝同月兰夫人之言语,嘉德妃睨了一眼,同惠昭媛哼骂:“假清高,真狐媚。” 皇后没错过这场好戏,笑意难捱,“漫修,漫其,同本宫一道将这纸装上灯架。” 两人应声而来。 皇后也是无聊,自己动手图个意趣。 再看销雪这边。 负责孔明灯的宫人自同琉璃几人交流,墨磨好,纸铺开,才提醒销雪几人能题字了。 明妃搓搓手,迫不及待提笔。 销雪却有些犹疑,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她不信这个,若许愿有用的话,哪还有这么多苦命人。 明妃的字自成一派,个性飘逸,猜不到笔锋在哪里,速度题下“敦睦邦交,永结秦晋之好”。 再看兴宜,一手字骨韵凛然、气有磅礴,“愿君康健常喜乐,”。 见销雪握着笔摩挲,兴宜嫌弃道:“还不题字?难不成少时不读书,如今写个心愿都写不来了?” 销雪失语:“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少不得挖苦人家。” 兴宜一顿:“好啦,好妹妹,被你盯着写,我笔都拿不稳了,就饶过姐姐吧。” 销雪见好就收,嘿嘿一笑,在兴宜后半句“心系筝线相惦念”写好后,才行云流水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明月叹道:“兴宜公主的字桀骜,云妹妹的字潇洒,不像我,这字写得叫人认不清。” 其实,西疆人能有这一手字已然很不错。 销雪:“明妃姐姐你这是不拘一格,若要想写成端方小楷,宫内字帖多的是。” 明妃摇摇头,惊惧道:“那可不行,好容易母妃不抓着我练字了,哪里就要赶着去自讨苦吃。” 闻言,销雪一把抱住明妃:“那感情好,果然咱们是同道中人。” 兴宜无语,把人扯开:“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亏得你如今不过小啰啰,然则次日就瞧有无大臣参你一本!” 销雪朝兴宜扮了个小鬼脸,也就一瞬,生动得很,“我才不怕,谁敢如此,就给谁小鞋穿。” 兴宜呵呵:“你谁?还给人穿小鞋。” 销雪明知故犯,环住兴宜胳膊,“不是有姐姐嘛,再者还有舅舅和父亲呢。” 兴宜也是个双标的,轮到自己就不扯开销雪了,轻戳人额头,“你呀你,混不吝,可真是……” 销雪哼:“怎么,不可以嘛,难不成姐姐嫌弃雪儿?” 兴宜叹:“随雪儿爱如何,我哪敢嫌弃我们大小姐?好啦,别腻歪,瞧瞧都有人先放灯了,还不赶紧把纸装上?” 销雪点头,在一众太监宫女的操作下,很快孔明灯就装好了。 销雪只参与了点火,还挺激动。 三只孔明灯前后腾飞,不紧不慢闯入夜色。 销雪心说若此处有个摇椅,静躺望天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随着盏盏天灯飘荡,犹如点点星光满天,秋夜清风微冷,星月朦胧辉映,如墨的天空似乎能包容一切。 怀揣最美好的心愿奔向自由,也只能落得个随风而去直至油尽灯枯,指不定飞不出这皇宫,还叫次日天未亮时洒扫太监好忙。 美则美矣,昙花一现。 纵使销雪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半分不显,似是为美景陶醉。 明妃第一次见此景,难免讶异,连连感叹。 要不说是兄妹,西疆王也在那赞叹连连,又是对淳祈帝好生夸赞一番,乐得淳祈帝哟。 兴宜还是先走一步,她也该去寻萧世子了,临行前,互相挽着的胳膊紧了紧,兴宜笑笑,眼波流转间便知对方情谊。 待兴宜转身,唇便抿成一道直线,眼也酸酸的。 销雪愣愣地看了几秒,又对明妃笑,“咱可得多看一会,下回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所以,写下愿望有什么用? 人不得长久,又将相隔千山万水。 明妃点头:“哥哥真是醉了,瞧他那没见过世面模样,还比不得我稳妥。” 得,都是损人利己的,销雪喜欢。 这下,销雪真心笑出声,细细碎碎,毕竟总得顾及着仪态的。 对于此番燃灯观天,看得出淳祈帝还是很满意,至少面上笑意没落下一刻。 帝王的灯放时,又是万众瞩目,淳祈帝高声道:“愿我秦承时和年丰,民安物阜。”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民平安,物产丰富。可鉴淳祈帝一片真心在民间,真真是要立志成为一代明君之人。 宗亲嫔妃也都很上道,在皇后的带领下齐呼愿我秦承时和年丰,民安物阜。 待淳祈帝的天灯飞至高空,便宣告这一环节告一段落。 第100章 意外找上人 淳祈帝:“皇后燃灯观天的法子甚好,既全祈福祝愿之一,又赏明月星火之景。” 皇后对笑:“陛下谬赞,为陛下效劳是臣妾之幸。此番想来众卿也累了,陛下不若移步华阳殿,臣妾准备着吃食酒饮,再休憩宴饮一番,也好叫众卿尽兴!” 晚宴开得早,如今也不过戌时六刻,华星台告别太简陋,合该齐回华阳殿,再你来我往或休憩补充小会,中秋宴才能正式结束。 淳祈帝点头,一行人便浩浩汤汤回殿去。 但人不找意外,意外就找上人。 回殿的路上也不是处处灯火通明。 下华星台去华阳殿有好几条路,台阶更不止一处。 众妃自然是一道走的,但也陆陆续续,有前有后。 低位宫妃走在前头,销雪同明妃算是靠后,两人互相搀着,就听得女人一阵惊呼。 销雪顿住脚步,转头对赤乌说:“快去看看,这是怎的了。” 明妃收敛神色,忧心道:“听这一声怪凄厉的,这样的好日子可莫要发生什么意外。” 销雪点头,两人都放慢脚步,“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更要小心些,只等赤乌来报。” 两人走得再近些,就听得熙熙攘攘吵闹,脚步声更是不停歇,想来是各宫奴仆匆匆。 赤乌脚程麻利,着急忙慌跑来,“禀贵嫔,前头应宝林、嫣宝林、夏宝林、陈小仪摔作一团,似是从台阶上滚落的。林容华等人围着,奴才也未见得细况,说是去禀皇后、圣上了。” 赤乌的手紧了紧,销雪吐出一口浊气:“真是,现下只能祈祷人没事了。” 心里却在腹诽,若摔着的是几个有孕的嫔妃,那可真是要乱了。 后头走着的惠昭媛与嘉德妃大抵也是听得动静,忙赶上来。 皇后办的中秋宴又出岔子,嘉德妃当然兴奋,只怕这麻烦不够大,就是这惠昭媛也一副上赶着的模样,销雪真不知说什么好。 要说按惠昭媛这在意孩子的模样,现下不该走得再谨慎些? 但惠昭媛同嘉德妃也都是有孩子的,巴不得那些肚子揣崽的多摔几跤,以稀为贵才好。 两拨人撞上可不得装看不见。 明妃拍拍销雪的手:“云妹妹,不若换条路走?怕这热闹是避无可避生事端。” 销雪好笑,弯了眼,怕真不是一孕傻三年? “明姐姐,这条路走的人最多也最亮堂,这华阳宫太大,夜色又浓,去那角角落落才生事端呢。再说,人也当看见咱们了,惠昭媛也是个有孕的,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叫你俩再摔一次吧。” 明妃舒眉,笑说:“是姐姐糊涂了。” 四人各打了招呼,嘉德妃现下不想找销雪的茬,昂着高贵的头颅摆手叫人免礼,“既遇上了,便一道去瞧瞧吧,真是的,好好走个路都不会,还能平白摔着。” 惠昭媛挑眉,笑说:“哪里能够?方才不是有人来报说是珍珠洒了一地。” 珍珠啊珍珠,宫斗流行的戏码了,但老套又如何,有用不就是了。 但销雪想不明白,摔着的这几人,谁要算计她们去呢? 不容得销雪多想,身边两个孕妇,真是有苦说不出,好在惠昭媛在最右,她在最左,现下也只能搀着明妃的手更紧些。 嘉德妃走得虽急,下台阶时还是嘱咐道:“如意,搀好你们主子,磕着摔着拿你是问。” 台阶两侧都摆着小灯笼,类似地灯,不算多亮堂,但能看得清路。 如意敛色应声,更是小心了。 可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妃脚下一滑,啊一声,竟直愣愣往地下摔去,销雪真是骤然一惊。 要说明妃滑倒的那一瞬,就松开了抓住销雪的手。 但销雪拽住明妃,叫了句姐姐,下意识护着人,就垫在明妃身下。 琉璃惊呼:“娘娘!” 归前、归落也不由得齐呼:“公主!” 这台阶不高,层数不多,但销雪摔去的那一瞬,真是好家伙。 硌着坚硬的地石,整个脊背都泛疼,身上被明妃压着,本就将将养好的身体,这一撞,小腹又抽痛起来。 更别说摔去时扭曲的身姿,又被台阶撞着,以至于脚踝都麻木了,定然是崴着错位了,小腿大腿痛意更不止一处,销雪真是泪意涌上。 销雪也没那么伟大,要以身子救明妃同她的崽。 事发突然,她也就是下意识护住人,不然她好好的站着,不晓得会被人怀疑成什么样。 从她同明妃一道去华星台时,她就做好要护着人的准备了。 毕竟,有人同她说,明妃是假孕啊!!! 销雪没怎么磕到头,但还是有种老眼昏花的感觉。 要说明妃,其实没想到销雪会以身相救。但她现下也没好到哪去,额上冷汗涔涔,做捧腹状,抽着气,闭着眼,低低呻吟。 琉璃、兰苕、归前、归落等人自然匆匆围上,紧张地叫着各自小主。 嘉德妃和惠昭媛真是吓了好大一跳,以至于惠昭媛惨白着脸,紧紧抓着如意,挪着小步远离两人,还大喘着气,真觉后怕。 嘉德妃是真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方才吐槽人摔着,那好歹是有珍珠的,可现下真就平地摔,这公主也是…… 但明妃可不是应宝林一流,嘉德妃深吸一口气,真是蹙眉,“林严,快去寻陛下、皇后,朱康,快快去找太医。” 好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怪也怪不着她嘉德妃,嘉德妃一下就冷静了,“春风、春浓,去瞧瞧这地上有无东西。” 销雪好容易喘上一口气,但现下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几人小心把明妃从她身上挪开。 早就有人去寻帝后二人,明妃惊呼的那一声,还被二人听见了。 皇后是攥紧了手,真要翻一个白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会到她的场子找事。 帝后二人也是默契,都没作声,就是这气氛又冷下好几度,走路的速度更是快了好多。 等晓得是明妃同意贵嫔摔着时,两人的表情真是要黑沉如墨,江海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第101章 郡主受苦 于是,待淳祈帝赶来时,奴仆纷纷跪下请安,就瞧得台阶下明妃蜷曲着,半个身子还靠在销雪身上。 淳祈帝心说不知是造了哪门子孽,堵了一肚子火,“这么多人照顾不好两位宫妃?统统下去领三十大板!江海!把两位娘娘送去偏殿,叫太医赶紧给朕滚来!” 皇后看了眼淳祈帝,“陛下,还是叫嘉德妃和惠昭媛先起身吧,昭媛还有着身孕。” 淳祈帝瞥了眼惠昭媛惨白的脸,神色倒是不变,“起来吧。” 两人:“谢陛下。” 惠昭媛颤巍巍的,嘉德妃把事儿都说了一通,淳祈帝额角隐隐作痛,“赵全,去给朕看!台阶上有什么?还是明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真是意外不成?” 江海领着淳祈帝的贴身宫女搀起两人,但明妃痛着几乎走不了路,销雪是既痛还崴了脚,更走不动。 淳祈帝只能走上前去,就看见销雪眨巴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抿唇噘嘴,泪痕未干,眼尾垂泪,叹气道:“朕叫人抬辇来。” 销雪:“青玉……能抱妾……陛下……莫罚妾的人……好吗?” 淳祈帝没说话,他刚发布施令,皇帝的面子有这么好驳? 淳祈帝抱起明妃,“皇后,另一处交予你处理,寻个理由叫众卿出宫。” 不出宫难不成留在这看笑话? 皇后只能应声,又叫淳祈帝放心云云。 淳祈帝转身就走,青玉抱着销雪跟上。 青玉自小习武,知晓未伤及脊背骨骼,不然,她也是不敢抱的。 皇后:“惠昭媛,你先回宫去,本宫瞧着你也是吓着了,还是好生将养的,莫要叫皇胎再出岔子。嘉德妃便同本宫一道去瞧一眼吧。” 惠昭媛是正有此意,嘉德妃听着皇后的话虽不舒坦,但谁叫人家是皇后,不得不敬。 至于月兰夫人和宁妃,走的不是这条道,区区几个宝林,没遇上就不值得上心。 明妃和销雪不在一个殿内,但殿内很是亮堂,这下,销雪就瞧见明妃留在她衣裳上的血迹了,一时心绪烦杂。 淳祈帝说罚那是真罚,就在殿外,板子声啪啪作响,就听得此起彼伏的啊啊声,销雪听着更是心闷。 她身边的人,她都不舍得打骂,琉璃几人更是过得比普通门户娇小姐好得多,哪里受得了这等酷刑。本是无妄之灾,一声令下就是连跪责罚。 但要说淳祈帝有错?那是绝对没错。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以儆效尤也好,笼络人心也罢。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 就在板子上中,太医匆匆而来,居然还是张太医…… 销雪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上天提示她该拿住这个人了。 销雪是气若游丝:“起身罢。” 张太医心头也是一阵唏嘘……老熟人了…… 小心翼翼搭上脉,细细询问,又按了按销雪骨头,蹙眉舒眉好几回,销雪干脆阂眼:“张太医,如何?” “回娘娘,虽撞着小腹,但好在并未伤及脾肾,瘀伤定是有的,臣开些温补的药,娘娘好生养着,每日按时用驱痕膏揉瘀伤。臣还得帮您正骨,会有些疼,娘娘且得受苦忍着些。” 销雪点头应声。 销雪知道疼,但不晓得这么疼,张太医说时迟那时快,就狠狠一掰,可叫销雪好受,忍不住才嚎了一声。 张太医:“娘娘也就这一处骨头伤着了,其他的多是挫伤瘀伤,这段时间娘娘还是卧床修养为好,切莫负重行走……” 销雪听着耳朵都起茧子:“张太医明儿个又不是不上职了,且有你来云玉殿的日子呢。” 张太医憨笑:“明儿个还真是臣轮休……” 销雪…… 照顾销雪的是淳祈帝贴身侍女英恩、英善。 能服侍淳祈帝的,那可不是一般人,处处妥帖,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销雪:“英恩、英善,能帮我禀告陛下我想回宫了吗?” 销雪这态度,很是随和了。 两人对视一眼,英恩微微幅身:“奴婢这便去帮贵嫔请示陛下,贵嫔身边不能无人,就留英善在这照看贵嫔,贵嫔意下可行?” 销雪:“有劳了。” 销雪真的累了,不想说话,就是这种情况时间过得最慢,销雪放空了好一会,才等英恩回来,说是淳祈帝特着轿辇送贵嫔回殿,叫贵嫔好生养伤,伤好前都不必去请安,朕得空就去看贵嫔云云。 销雪:“有劳你记得帮我谢过陛下,且同陛下说莫要忧心妾,也莫要食言。” 英恩……只能答应。 英恩心说只见得嫔妃要往华阳宫钻的,没见过主动请离的…… 再者得空去看这话淳祈帝常说,当真可就不行了,这贵嫔怎么还…… 但要销雪说,做皇帝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的人淳祈帝不由分说都打了,得空来看必得得空来看啊,反正她当真了,至少要告诉淳祈帝她当真了。 今日,她可是好生委屈,好想回云玉殿换衣裳啊。 销雪回到云玉殿,约是子时正点。 宫墙内有什么秘密?月白几人那可是焦急好等。 好容易给人搀回内殿,销雪嚷嚷着要换衣裳要擦洗。 月白瞧着销雪苍白的脸,发根濡湿,手都发颤,月白也不多问,就同鱼尾默默服侍着人。 鱼尾的声音都带着喑哑:“郡主受苦了。” 销雪摇摇头,许是过了入睡时间,这下又精神起来,把发生的事儿同两人说了一通,才叹,“这回跟着我的人都挨罚了,也不知陛下下手轻重。待人回来了,月白你去瞧瞧,记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我是同淳祈帝求免罚了的,但天子脸面在前,这打免不了。伤药都给足了,再给些赏钱,不用多,一人几吊钱,毕竟护主不力也不是说说的。” “至于琉璃几人,把库里上好的金创药拿去,青玉不在,没人抱我,待我能下床走动,再去看他们。” 红脸白脸,巴掌甜枣。 月白叹:“她们都理解郡主的,我们几人哪里又会放在心上。” 第102章 无人婵娟 “好月白,我哪里不晓得你们之心,只是你忘了?从前我帮你们擦药的次数也不算少。有什么东西会永远不变呢?只是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变。” 鱼尾:“说来也是蹊跷,夏宝林说得有模有样,上回那太监也确实被抓了,要说商氏处心积虑想用这假孕一出陷害郡主,可明妃这反应难不成是真有孕不成?” 热烫的帕子很是舒适,销雪:“天亮了就有结果了,明日可得叫金尾他们把消息给我打探好打探全,商氏此人心机忒深了,区区一个宝林就想拿捏贵嫔和妃?” “她这计谋是好,不论是给明妃安上假孕名头,还是想给本贵嫔安一个陷害宫妃的称号,都是好野心啊。明妃初初入宫,又是西疆人,银两到位玉棠宫总有空子好钻。” “至于我云玉殿,更是想拿捏夏宝林嫉恨之心。可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宝林,即使有这心做这事,但又怎么能保证没人在暗中给她铺路呢?就说这夏氏去了这么多次晴雨阁,晴芷宫的人就没丝毫动静?本贵嫔可不信。” “上回那一摔,拙劣得很,上上回截宠,更是糊涂得很,这局布得这么大,还真是她一人之功?” 鱼尾帮销雪拢好衣领:“按郡主说,摔着的都是些低位宫妃,算是商氏功亏一篑,也指不定是有人反水。可明妃这一摔,真不好说,想来黄雀在后也是有的,这也是破局了,更挨不得郡主。” 销雪:“若明妃同惠昭媛一般急匆匆,摔着就有个好理由,指不定也怪我多言,就不该紧紧搀着人。担心有事故而脚步匆匆才不小心摔下台阶,多好的理由。天亮了,就别喊我郡主了。” 两人应声,都要守着销雪睡。 这一夜,许久未眠的又岂止是销雪。 当华阳殿事发,消息就传到了永寿宫。 楚太后卧榻在床,未眠,在看书,闻言就大笑起来。 攥着的书拍拍床榻:“呵呵,有趣,真是有趣,哀家就说这热闹的日子有好戏瞧吧。啧啧,还都是些聪明的小鬼。” 如梦、如烟给太后按腿,如梦:“那些低位宫妃摔的有轻有重,那台阶可长着,摔得最重的夏宝林当场就晕了,太医说是手腿都伤了,卧床得躺个三五月;应宝林也得躺个一月;嫣宝林和陈小仪倒是轻伤,还有些宫妃也就磨破了皮。现下的说法是不晓得谁的珍珠散落一地,才叫人滑倒的。” 楚太后:“啧啧,珍珠啊,真是百试百灵,想来又是那最普通无痕的珠子,宫女手上都不缺。明妃怎么摔着的?” 如梦的动作顿住:“是那种珠子,明妃之事说是台阶上被人抹了桐油,西越王听说妹妹摔了,痛失皇子,直接跪在殿外要个说法。” “哈哈哈,淳祈帝真是好算计!呵呵,对清华他是恨得不轻啊。这回又是清华大办的宴会,桐油抹在台阶,不得安一个御下不力的罪名,月兰放出来,就这么急要给人造势不成?瞧着吧,指不定宫权旁落。” 如烟手上力气不减:“皇后终究是皇后,还有太后您在,月兰夫人又哪里能和皇后比?” 楚太后冷哼一声:“也罢,总得叫皇帝发泄几回,做皇后的,宫权也不是时时能捏着。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堪大用,公主郡主有这么好算计?上回闯入云玉殿的太监死得透透的,她也不长教训,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难不成就凭淳祈帝连宠的那几日?”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不清的人活该去死,也就是委屈我们清华还得替明妃背锅,这桐油不管有没有,不管是谁抹的,这下都有个由头了。” 所以你说啊,楚太后从不正眼瞧低位宫妃,可这宫内又有什么事儿瞒得过太后眼线? 你说区区一个宝林何必在意?可不在意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罪孽深重。 有太后如此,也难怪乎淳祈帝忌惮楚氏,可太后就是太后,忌惮也在算计中。 再说华阳宫,吕太医给明妃诊的脉,说是小产,这胎已经保不住了,淳祈帝大怒,彻查此事。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淳祈帝坐在一旁:“你的事,西越王可知?” 明妃垂眸,脸色依旧憔悴:“臣妾的身子,哥哥都晓得。” 淳祈帝放下茶盏:“如此,倒是个聪明人,西疆也是人才辈出。” 明妃:“陛下谬赞,臣妾只有两个哥哥,他们要撑起一国属实不易,内战方休但内忧不止,臣妾一点小心思在陛下面前又哪里遮掩得过去?臣妾只愿秦承同西疆都好好的,臣妾也别无他求,只是连累了意贵嫔,实在是臣妾意料之外。” 淳祈帝看着明妃,似笑非笑:“敦睦邦交,永结秦晋之好?” 明妃一惊,笑说:“真是什么都逃不出陛下法眼。” 淳祈帝:“明日朕着轿辇送你回去,既是小产,就好生将养一月,也练练你那毛笔字。意贵嫔舍身救你,也算碍着你事,今日之事可是被她察觉了?” 明妃摇头:“臣妾不知是否察觉。意贵嫔纯善,难得赤子心,这宫内若要找个说话的人,最合适臣妾的也就意贵嫔,陛下,觉着呢?” 淳祈帝挑眉,并不愿多说,“你很懂事,很好,今日你也受苦了,好生休息吧。” 待淳祈帝出殿时,也近子时正点,圆月皎皎,让地面都浮上一层亮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美的祝愿,可惜他孤家寡人,无人可长久婵娟。 前一秒言笑晏晏,后一瞬泣涕涟涟,叫朕莫食言,朕便是想食言云氏萧氏又岂会罢休? 你是真纯善还是好算计?你是赤子心还是谋朕心? 也罢,无伤大雅的自保,也不是第一次说想要朕的心。 小云氏啊小云氏,叫你入宫是不是一颗臭棋? 傻不傻,去给人当肉垫。就是你无动于衷又何妨?朕又不是看不清。 愿君无忧心,与妾常相见;所求皆所愿,上下求索兮;愿身似月亭亭,伴君行,照家明…… 朕就一个,哪里来这么多君? 皇帝也会累的呀,淳祈帝好容易整理好上榻,脑子却格外清醒,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里,最后看见好多人都泪痕满面。 淳祈帝蹙眉,深眠浅眠,如梦一场,恍恍惚惚。 第103章 困兽之斗 与淳祈帝不同,销雪虽睡得晚,却是昏昏沉沉,一夜无梦,次日清醒,已近午时。 鱼尾又一次给销雪抹药:“禀贵嫔,昨夜领罚的婢子都安顿好了,奴婢看了,琉璃几人竟不消得多休养。” 销雪微愣,继而转笑:“本贵嫔在殿内听得呼号触目惊心,不曾想都是八百个心眼在,竟会哄骗人了,白叫本贵嫔忧心。” 鱼尾忍俊不禁:“也独独琉璃赤乌几人如此,他者的板子倒是实打实受下的,可不枉娘娘苦心。” 销雪嗯道:“如此也该一视同仁,告知他们既演了就好生演下去,可不得拂了上头颜面,这一遭,也不知是真给本贵嫔颜面,还是实属无辜博取陛下几分怜惜。” 鱼尾手上动作不停:“娘娘说过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如何,娘娘也算是特殊的。” 区区几个奴仆,如何能叫淳祈帝网开一面,总有几分怜惜销雪的意味在。 但换个角度,都是上位者的棋子,或轻或重都不值一提,可悲得很,哪里就合该感恩? 销雪神色微敛,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等鱼尾拾掇好,就叫金尾入殿:“昨儿个的结果可出来了?” 金尾如今是愈发沉稳,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回娘娘话,今儿一早圣上的旨意便下来了,说是商氏心思歹毒,谋害宫妃,贬为娘子,移居冷霜阁,无诏不得出。皇后娘娘办事不力,御下不严,宫权暂交予月兰夫人。” 销雪喝着粥,蹙眉问:“仅仅如此?” 金尾抿唇,亦蹙眉:“圣上下的旨意便是如此,细节上只确定明妃娘娘摔的台阶上有桐油,其他未曾同六宫交代,便是那宫妃摔作一团,也没说是意外还是人为,仅一句商氏有罪。” 销雪冷笑,金尾又说:“赤乌机灵,昨晚拾得了这个。” 销雪抬眼看去,金尾将一粒圆润饱满的珍珠双手奉上,销雪接下,看了两眼就置于一旁:“这样的珠子在后宫太多,掀不起风浪,再说那群摔了的都无甚仅要,哪里比得明妃金贵。娘子本贵嫔晓得,无品级的宫妃,那冷霜阁呢?” 金尾勾唇:“冷霜阁是历代罪妃常居,现下阁子里倒是仅商娘子一人。娘子之位仅比宫婢好上一些,由宫妃作成娘子的,商氏还是第一人。” 月白若有所思,看了眼销雪,忧心道:“如此作乱,竟摘不下商氏一命。” 销雪:“死是最简单的事,商氏心比天高,要她落得这境地可不消得夜夜百转千回不得好梦,可不算好受。再说罪妃之宫哪里有那么好住,人人都能往她身上踩一脚时,活着才是当真受累。” 所以,淳祈帝哪里是对商氏网开一面? 月白试探道:“话虽如此,可绝处逢生也不是没有。上回夏宝林说商氏对娘娘有恨,做局明妃假孕就有报复娘娘的意味在,只不过那药没成功塞进云玉殿,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若快刀斩乱麻,永诀后患?” 销雪:“呵,你怎知非困兽之斗?怕什么?你还看不出她的本事?能害得了谁?是,江南大富唯银子耳,收买得了玉棠宫婢子算她幸运,但云玉殿有这么好摆弄?夏宝林都能倒打一耙,她又能笼络到何人?指不定玉棠宫婢子还不是受她之令呢。” “再说陛下有令尊着便是,因果循环,既功亏一篑,她哪里就挨着本贵嫔了?这种腥臊少惹为妙,做了别人的刀子可就不好。要教训她,明妃还在,年氏还在,怎么着都得排队。” 销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一片荒凉,最是多情最无情,淳祈帝一出真是叫人生不如死,哪里顾念床榻之情。 她可不信商氏能绝处逢生,更觉得淳祈帝单纯是玩弄人心,乐意欣赏蝼蚁挣扎。 金尾略带犹疑:“娘娘说的是,今儿天未亮,晴雨阁的奴才除了初乔,都被活活打死了,血肉模糊瞧不出人样,说是血溅了一地,比之娘娘去晴雨阁的那日还要可怖。” 月白惊道:“怎的不早说?” 金尾讪讪:“这不是怕吓着娘娘,刑检司的人去处置的,说是商娘子睡梦中被拉起来看着行刑的,消息没刻意锁,但也不许多传,毕竟形容难看,各宫都避讳着。这一出,可算是狠狠教训了人,没疯没死就更折磨。” 销雪咽了咽口水,还真,比她所想更无情啊,真就是血淋淋的阁子,也不知叫晴芷宫的人作何想法。 “金尾,下回不必瞒着,明妃那如何?” 金尾:“西越王昨晚在殿外闹,被圣上安抚好了,明妃今早就被送回玉棠宫,胎儿没能保住。” 销雪点头,淳祈帝如此不给皇后脸面,直接褫夺宫权,也算给明妃公道,就是宫权全属月兰,还真是…… 不论明妃真孕假孕,面上都是小产。如何安抚好的西越王销雪不知,明妃是不是故意销雪不确定,淳祈帝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销雪更不愿多想。 只道幸而留着心眼,不与任何人交十分心。 毕竟,两人同走一台阶,有没有桐油她心下清楚得很。 皇帝搬弄起罪名来,无中生有又如何? 销雪:“金尾你入宫时间久,帝后感情如何?” 金尾直言:“虽说陛下偏宠月兰夫人,但对皇后娘娘也是恭敬有加,担得一句帝后和睦,前些年后宫面上也挺风平浪静的。” 销雪:“太子时呢?” 金尾:“太子府的事儿宫里知道的人不多,那些年奴才年龄不大,但各处风起云涌的,都不太平。” 销雪若有所思,想来淳祈帝对皇后的意见可非一日之功,但面上还能你敬我恭,也真是没谁了。 第104章 人非圣贤 淳祈帝是在次日午后来的云玉殿。 彼时,销雪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 听闻太监唱和,忙不迭拄着鱼尾起身,只单脚着地,颤巍巍要同淳祈帝请安。 销雪微微曲身,淳祈帝就好笑摆手:“爱妃免礼,朕见爱妃闲情雅致,倒是白叫朕忧心。” 销雪便不想多费力气,就站着不动,眼见淳祈帝缓步而来,抿唇好生委屈:“妾这是苦中作乐,难不成要陛下见妾哭哭啼啼?您就知道寻妾的趣儿,也不关心妾身,妾现下要掩面而泣才好。” 淳祈帝捏住销雪下巴,抬起,仔仔细细看着销雪小脸。 许是淳祈帝的目光太过直白专注,销雪呼吸都放缓放重,面色悄然泛红。 销雪眼眸微垂,似羞似恼,隐约听见帝王低哑的笑,才不服气般抬眼,直愣愣看向淳祈帝。 淳祈帝叹了一口气,拇指在下巴轻轻摩挲,轻柔温润,但玉扳指清冷,触感微凉。 销雪对上淳祈帝的目光,恰到好处的光线似乎格外眷恋淳祈帝俊美的脸庞,细细的绒毛泛着金光,原本黑亮的眼瞳也成脉脉含情的浅褐色。 他只说了两个字,瘦了。 却如微风一般在销雪胸腔荡起轻柔涟漪。 事实却是小厨房方方建好,云玉殿伙食太好,身量长了,肉可没下去。 但销雪腿疾未愈,又未施粉黛,憔悴些也是正常。 闻言,销雪总算给淳祈帝一个好脸色,就被拥着入座。 “爱妃不是自言是个心量小的,如今倒是心善,以身救人,还叫明妃好生夸赞你纯善?太医怎样说的?” 销雪就晓得淳祈帝来必然要问个到底,一番说辞早就翻来覆去。 顺势便倚在帝王身侧:“救与不救不过是在妾一念之间,那时手既伸了过去,便是摔着也是妾自讨苦吃。” 顿了顿,又慢悠悠道:“说实在的,妾自问不是个无私的,虽说明妃与妾走得近些,但到底是您的妃妾,腹中也并非妾的骨肉,于妾而言又算什么?” “但,妾也是存了私心……” 淳祈帝闻及此,实未料到,挑眉好奇问:“私心?此话怎讲?” 销雪笑笑:“要妾说,陛下可勿怪妾小气。呐,阖宫上下有目共睹自西疆使臣入京,陛下去玉棠宫的次数真是久居不下,引得多少妃妾眼红。但自明妃有孕后,陛下分给六宫的日子可算多了起来。” 淳祈帝真是不知说什么好,纵使他心明眼亮,也绕不过女子心里弯弯绕绕。 这还没完,销雪语气就略带幽怨:“虽说也波及不到妾,毕竟陛下来云玉殿的日子都得掰扯过一双手才好。但共侍一夫哪里能波澜不惊,即便是妾与兴宜骨血牵连,少时也少不得在外祖父母跟前耍争宠把戏。若您独宠着明妃,妾还同明妃亲如姐妹,妾可真是想象不出那画面,只怕会对其避之不及。” 淳祈帝低咳两声,拥着销雪的手都有些不是滋味,不晓得该松该紧,嘴上却幽幽道:“你倒是实诚。” 销雪也不愿思虑淳祈帝是什么想法,她说的都经得住考量,伺候皇帝,说话那是真也不行,假也不行。 销雪面不改色嗯了一声:“妾说过不骗您。再者,那日妾已知前头有宫妃摔作一团,更是想着小心脚下,对明妃也多加几分关切,若不然也来不及拉她一把。呵,这恐怕也算明哲保身?” “太医说多的是瘀伤,未伤及内里,也就脚踝处伤了筋骨严重些,需好生将养。疼是真疼,若您现在问妾是否后悔拉明妃一把,妾竟也不知如何回答您。” “妾事后想来,不论结果如何,拉明妃一把属实不亏。但事情既已发生,妾又何必纠结那一刻的事儿。纵然妾并非真纯善,亦心有盘算,但也算无愧于心。” “呐,这下妾可真是把话说清,什么弯弯绕虽难以启齿仍抛露与您,剩下的……妾也做不了主。” 销雪低垂着脑袋,语气都带了几分恹恹。 淳祈帝颇为复杂地看着小嫔妃慵懒的发髻,如白玉般的耳垂坠着小珍珠,更显精致。 人非圣贤,谁没几分阴暗龌龊的心思。 难的是即使我心知肚明我所想非世间标榜的正道,说出口恐会失颜面失宠爱,但仍抽丝剥茧全盘托出,任您评说。 这才是真坦荡,又或是仅守诺而已。 销雪不是第一次同淳祈帝言她肚量小,她心思坏,但说到底小嫔妃入宫数月循规蹈矩,从未逾矩,更未做出真害人之事,真真假假的嫔妃还说她赤子之心。 若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这小嫔妃却同他论心不论迹,也不怕坏话说多了他厌恶小嫔妃去。 她是真一点不想骗淳祈帝,还是聪明到把这些都算计进去? 淳祈帝不想计较太多,到这份上足矣。 淳祈帝捏了捏销雪细腰,也不知是第几回对销雪叹气:“朕晓得了,也难为你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活络。” 淳祈帝的话听不出喜怒,销雪低着头也没看着淳祈帝神色,心是猛然一提,一口气喘得小心翼翼。 淳祈帝也是个坏心眼,顿了片刻,才说:“可别有下回了,我秦承的郡主金枝玉叶,没必要伤着自个。” 销雪可算松了口气,脚腕乏力,稍微试探着动动就酸得不行。 销雪这才抬头,唇微微抿着,水盈盈的眼眸一片倾慕之情。看得淳祈帝是心头微软,喉结微动,语气又放柔几分。 “安宁只求无愧于心,勿对无辜者做污糟事,你都口口声声说朕贤明,朕哪里会看不清?” 要淳祈帝说这话真是难得,细究也算是承诺了,帝王一诺值千金。 但你要问销雪是否当真?听听便是,当不得真。 但仅为淳祈帝这片刻的温情,销雪还是弯了眉眼,甜蜜蜜应声。 见小嫔妃一派乖巧模样,淳祈帝更是满意,好心情地饮口茶,接着说:“司天监的监正算过了,廿二是个好日子,宜嫁娶,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届时朕自世子府铺上万里红妆,叫兴宜风风光光出嫁。” 第105章 浮生半日闲 出嫁板上钉钉,好些日子前销雪便在惦记,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但销雪怎么高兴得起来? 面上的神色黯然下来,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不见,喃喃道:“廿二,也没几日了。” 淳祈帝大手摩挲着销雪脸颊,神色微动:“定下婚事时朕便开口放在中秋之后,中秋后宜嫁娶的好几日也没几天,兴宜出嫁西疆是家事更是国事,中秋前礼部就安排妥当,朕无有不惦记。时日越近司天监越准,再过会,朕的圣旨便会传到世子府。” “再者,朕对安宁的承诺不会变。借着养病之事安宁正好有个由头不必出现于人前,朕私下着人送安宁去世子府,待兴宜出了府门安宁再归,可好?” 所以你瞧,哪有男子不会哄人?当一个帝王屈尊降贵给你解释由头,为你履行诺言,怎么说都是叫人感动。 上位者的小恩小惠就足够下位者热泪盈眶,甚至铭记于心。 即使销雪天生不是个会被小恩小惠触动的,事关兴宜,现下她也是心里酸涩,眼中泛着水光:“即便妾腿脚不便,可妾同姐姐关系在这,怎么着不得出现在人前?” 要说这送嫁也是学问也有差别,淳祈帝确实有诺在前,当天送是送,前一晚送也是送。天未亮前回宫是回,待兴宜出府再回宫也是回。 虽说宫内没秘密可言,但表面工夫做得如何也能决定秘密能藏多久,能被凤位知,还是为美人知。 淳祈帝此番,不可谓不诚心。 销雪难得小心翼翼试探,淳祈帝发笑,捏了把销雪脸上软肉:“朕说爱妃在宫中养病便是在宫中养病。” 皇帝有言,纵然事实心知肚明,谁人都得闭紧嘴去。 此事一出,又怎么不算淳祈帝给的殊荣? 销雪面上总算添上淳祈帝喜闻乐见的笑,淳祈帝便晓得小嫔妃听懂他的话。 小嫔妃又在他手心蹭了蹭,扯着他衣裳的力道更是重了几分,软乎乎说:“陛下,您真好。” 淳祈帝很是满意:“说说今日爱妃原是作何打算?朕瞧着你榻一放茶一喝,宫内也是没比你会享受之人,难为朕还心忧你去。朕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朕看爱妃倒是尽得浮生日悠闲。” 要不说说话的艺术呢,淳祈帝这话可有几分酸味,听得销雪想笑。 想笑也不能大笑,销雪嘻嘻两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 距离远了,但用不着抬头看人,侧着身对坐,偶然四目相对,反倒多了几分羞涩来。 “难得这般好天气,妾如今身子不便更得好好珍惜。最要紧就是晒晒太阳,不若是小憩片刻,或是点茶品茗,再有意趣些,弄琴作画,执棋自弈都是好主意。” 淳祈帝也再侧了侧身子,轻啧一声,还未评说一二,就听得小嫔妃言:“不过与妾而言,这日子见着陛下,才是最最好的事儿,叫人心里都是暖洋洋。” “陛下可会打趣妾,忙人有得忙,闲人才有得闲不是?再者忙人又岂知闲人心头多想忙人?” 哪有人不爱听好话?直白的思念与爱意可是满足淳祈帝心理。 纵然小嫔妃情话说得多,但许久不见,淳祈帝还是想把人拉到怀里好生作弄一番,谁让小嫔妃闹的人心里酸痒。 但销雪不晓得淳祈帝心理,任嫌不够,主动拉起淳祈帝的手,摇了摇,又叹了口气。 “有个美貌的小哥哥呀,没有同我说话呀,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害得我饭也吃不下啊。有个美貌的小哥哥呀,没有同我吃饭呀,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啊,害得我觉也睡不安啊。” 这下,淳祈帝真是闹了个红脸。 好好说话不行?什么小哥哥、小冤家都来了?什么啊啊呀呀的还不够?语气还要百转千回? 淳祈帝的手微微颤动,摩挲着玉扳指,等销雪话说完,就把人扯进怀里。 淳祈帝身量在那,力气在那,提一个销雪轻轻松松。 销雪惊呼一声就被淳祈帝拉到腿上,拥入怀中。 好在两人坐下后,销雪就屏退左右,不然可得叫身边人也闹个大红脸。 淳祈帝的力道不小,没伤及脚踝,倒是捏痛了销雪的腰。 淳祈帝几乎是咬牙:“一天天的,尽不学好,也不晓得你脑子里装什么!” 淳祈帝是真有几分生气,气销雪轻浮,还气自己。 销雪这下是哭唧唧,委屈道:“妾能想什么?想大忙人,想狡童去。” 狡童,淳祈帝暗忖真是被小嫔妃咿咿呀呀迷了眼,可得读几遍《郑风》去,省得下回再叫小嫔妃这繁译简闹笑话。 可淳祈帝心里又有几分不是滋味起来。 销雪哪里晓得淳祈帝心头百转千回,既然坐在帝王腿上,销雪便往帝王胸膛靠,小动作不断,嘴上也不停:“陛下说您心忧,妾可是会当真。你思念我我思念你,真是想着就叫人心动,比之春花灿烂不逊。” “对了,好陛下,小厨房可是建好了,晚膳您想吃什么?要妾说秋日寒,喝碗冬瓜薏仁排骨汤倒是不错。但于大忙人而言,若论滋补,党参黄芪鸽子汤也是不错。可秋日蟹肥,蟹黄豆腐蟹黄面妾最是喜爱。” “今日是太阳大,若轮着风寒时,吃锅子暖暖身子也是极好。要妾说锅子吃得热闹,陛下不来还好,您一来妾想着一个人吃锅子就有些难受。” “陛下同妾坐着闲聊也是难得,要妾说找乐子是好事,但偶尔放空就晒晒太阳也是好事。有爱一人,看看天空睡睡觉,闻闻花香听听鸟叫,是怎么样都好。” “……” 淳祈帝有一句没一句回着,也不觉得销雪啰嗦,如销雪所言,片刻闲适已是难得,作为帝王,全身心放松一刻更是难得。 本是想把人弄在怀里亲一番好生泻泻火气,不晓得怎么回事反而同人话起家常,说些有的没的也不觉无趣。 销雪说得什么淳祈帝还真没往心里去,但销雪这“忙人”二字说得不错,淳祈帝这些日子尤其事多,忽然松快,疲乏劲就上来了。 按理说聊了许多,早过了午休,许是暖阳过于让人乏倦,竟不知是谁先阂眼。 第106章 素了太久 晚膳确如销雪所言,不负淳祈帝期许。 淳祈帝吃了个尽兴,但见销雪愉悦笑颜,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无他,素了太久想吃肉。 奈何来云玉殿一趟也是抽空,后几日亦抽不开身,政务困繁就想寻乐子,泄火气也是泄郁气。 原想着来一趟云玉殿,说说兴宜之事再问问明妃一事,就寻个由头离去,至于再去哪个宫殿,那是哪儿都去得,怎料竟迈不开步同小嫔妃小憩。 眼见天色渐晚,这小嫔妃有伤在身,他也做不得那般禽兽之事。 故而,看小嫔妃的眼神也多几分燥意。 现下再提要走,凭这小嫔妃胡搅蛮缠的劲,再晓得他去别处,可不知后头又该如何闹腾。 销雪见淳祈帝似蹙非蹙的俊眉,也是一阵犹疑,方才还好端端,现就平生冷气,也不晓是何因。 “陛下这是怎了?妾见您状似忧虑,心下也难受得紧。” 淳祈帝转头看销雪,就见小嫔妃亮晶晶的眼眸都是恳恳关切之意,一时愧疚不该生的迁怒之心。 拍拍销雪的手,眉心却仍是微蹙,“无他,近日事务堆积,朕一时想事。” 销雪反而挠了挠帝王掌心,逗笑道:“要不说陛下您是大忙人呢,但瞧陛下如此妾真是既心疼又傲娇。妾是无用无法为您分忧,竟有些羡慕朝臣儿郎去。” 这小嫔妃勾人也不是一两日,看得着吃不着却更闹人。 淳祈帝轻啧一声,抽出手,轻挑地捏了捏销雪下巴:“得了,竟会说些有的没的讨朕欢心。行了,爱妃且好好养病,朕……” 淳祈帝话没说完,小嫔妃就泪眼汪汪。 今儿个既入了云玉殿,哪里有夜暗人离的道理。 听着淳祈帝的语气,销雪就暗道不妙,怎地,这帝王是要作何? 天聊了,觉睡了,饭吃了,难不成还打算回华阳殿处理政务去。 处理政务也罢,若是上了哪个小妖精的榻可真要叫销雪要命。 淳祈帝愣是没说出口后头的话,一滴泪就从销雪朦胧的眼溢出。 “陛下,妾还没瞧够您,哪里舍得您离去。就算是妾不识大体一回,哪里舍得您连连数日案牍劳形。若是没见着陛下也罢,现如今见着了,更是难离。” 淳祈帝便是料到这云玉殿没那么好出,但见这小嫔妃可怜的样,也是心有不忍,哄道:“安宁睡着且不规矩,现下又有伤在身,朕与爱妃一道,误伤爱妃可不还是叫朕心疼?” 销雪宁愿信淳祈帝公务缠身,也不信这误伤的鬼话。 就凭床笫间的霸道也可窥淳祈帝哪里是这般体贴之人? 淳祈帝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销雪可不得犹疑。 销雪扯住帝王衣袖,巴巴地看着淳祈帝:“便是伤着了又如何?妾宁可再修养一月也不愿见不着您。” 这下,淳祈帝是真百感交集,那点阴暗心思这才消散,终究是叹了一口浊气,“你呀你,真是勾得朕。” 销雪见状,摇摇帝王的衣摆,复展笑颜:“妾是真想着您,有您在便无忧无惧。” “促狭,一张嘴尽会讨朕欢心。” 销雪也不恼:“天色渐暗,陛下不若泡泡热汤松快松快,也好解一身乏意,妾呢,就给您捏捏肩搓搓背可好?” 销雪着实存了几分勾人的意趣,想想浴池水汽氤氲,真是一番美色别趣。 淳祈帝喉结微动,却是嫌弃道:“啧,就爱妃现今,哪里要讨这点吃力活?水汽重,地也湿,再叫爱妃摔了去,真想成小残废不成?得了,朕自个去。” 销雪也就一提,听淳祈帝此语,嘟嘴道:“还是陛下心疼妾,那就等妾好了再伺候您,便当妾先欠着您。” 淳祈帝本以为就这小嫔妃的无赖劲,大概率还会推脱一番,若小嫔妃坚持,他便不拂了嫔妃美意。 怎料这嫔妃还真应下,淳祈帝一口气吐不出,又笑又气。 捏了把销雪脸颊软肉,话都说了也没反悔道理,也罢,也罢。 销雪恍若未觉,吩咐人准备热汤,又同淳祈帝道:“上回陛下赏的夜明珠,妾特挑了些黄白的放在浴池,亮堂温馨,再给您泡上茶花花瓣,最是安神舒心,可好?” 淳祈帝哼道:“朕哪里需得花瓣?尽显女儿心思。” “好陛下,你知我知,地知天都不知。陛下是顶天立地男儿郎,也是妾心疼心爱的夫君,也得叫妾好生呵护呢。” 淳祈帝心中痒动,得了,既然小嫔妃乐意折腾,他何需斤斤计较。 若是淳祈帝唇角没有上勾的弧度,还真瞧不出人口是心非。 顺着销雪的意,淳祈帝终于泡澡去,待淳祈帝远离,销雪这才松了口气。 得了,今夜总算留住人,销雪被鱼尾搀着回了内室,捧了盏消食热茶,唇角弧度也就湮灭。 鱼尾有话不敢言,销雪也没打算听,自顾自敛着神色,思及淳祈帝近日动静。 忙之一字实未骗人,乏倦亦可轻易窥得。 但看这入后宫日子,也着实不合平常频率。 再加之有意无意提起后些日子也不免多事,销雪心下便有了想法。 忍不住扯笑,真不晓得淳祈帝君子个什么劲,不过是区区崴足耳。 或者是忙不迭想见月兰之流宠妃去? 也是,刚解禁足就给上宫权作势,纵然有算计,难不成就没掺杂真心? 若皮相不相契合,又如何能盛宠数年去? 要不说宫妃可怜,瞧这皇帝素一素就心思活泛,那些个经年累月见不得皇帝的,又如何排遣岁月长? 销雪摇摇头,管他呢,总计是留下了,她就当什么也没察觉,便吩咐鱼尾月白去小浴室给她擦身梳洗。 绞干头发,细细抹上脂膏肤露,热气蒸腾,还是那个未施粉黛桃花面的娇人儿。 待销雪带着水汽回屋,淳祈帝已着中衣上榻,看着她放在床边的小人书。 淳祈帝就挑眉戏谑地看着鱼尾二人搀着她一蹦蹦地挪到床边,本来坦荡的销雪也被看了个红脸。 待销雪坐下,鱼尾二人有眼色地退下,淳祈帝就卷起书册,挑起美人泛红的脸:“小瘸子,羞什么?” 销雪咬牙,多少个奇怪的称呼。 扭头不想看人,却爬到内侧,挪到淳祈帝身边。 淳祈帝靠在床头,低下头正好可见美人窈窕曲线,荡漾的领口下是起伏的白软沟壑。 淳祈帝顶了顶牙,这一身的凝脂滋味独他晓得。 美人软软的身子攀附在淳祈帝身侧,暗香幽幽。 还未等淳祈帝开口,销雪的手就探入帝王衣襟,摩挲着肌肉的纹理,欲与红梅轻拢慢捻。 这下,淳祈帝哪里能忍,一把抓住作乱的手,另一手掰过小嫔妃的肩,低沉道:“做甚?真不怕死?” 销雪呼痛,却如火上浇油道:“是欲仙欲死?” 淳祈帝吸了口气,反而没那般急色,斥道:“想什么呢?好好歇着养病,别闹,乖些,朕不动你。” 销雪不依,挣开淳祈帝的手,直起身来,对向淳祈帝:“陛下,您就不想妾吗?”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番美人主动邀约,更是媚上加媚。 淳祈帝叹:“你说你,还伤着逞什么能?朕是这般急色之人?疼安宁还来不及怎舍得欺负安宁?好了,朕又不是等不得你伤好。” 销雪这下是摸不透淳祈帝路数,也不知这帝王哪里突发良心。 但她也是个执拗的,挪了挪身子,越发靠近淳祈帝。 “陛下,您心疼妾,妾也心疼您。妾数着您好些日子不进后宫了,又想着您说日后也忙,妾猜之后您可能也没心思入后宫。这宫内寻乐的事儿不就些许,陛下壮年,龙精虎猛,妾也舍不得您……忍着……呀。” “再说了,妾还巴不得这般,全给予妾一人。妾不过崴足,小心些且无碍,有碍妾也受着,更何况,此番,您就不觉得别有滋味?更何况,妾许久不与您亲近,也会想您呀。” 销雪说话的声音是越说越娇,脸也是愈发滚烫,一幅羞怯模样,话却颇大胆。 见淳祈帝不说话,销雪也急了,喊了句陛下,眼又是水汪汪的。 淳祈帝大手摸上销雪脸颊,果真是热烫软嫩:“有你这么傻的。以色侍人终会色衰爱弛,朕又怎舍得拿你泄欲?” 销雪顿住了,低低叫了声陛下。 淳祈帝顺势捏了捏销雪莹白的耳,怎么看都是怜爱之意。 销雪抬起头,扑到帝王身上,吻上帝王的唇,并未探入,只细细舔舐。 热气蒸腾,淳祈帝也搂住了小嫔妃细嫩腰肢。 片刻,销雪停下动作,望着帝王深邃的眼,抚上帝王俊朗的面容,似乎满眼孺慕珍爱,软糯道:“纵然只片刻的愉悦,妾皆愿意予您。无论是怎般的鱼水之欢,妾都愿意沉溺。只要是您便好,只要妾同您一起。比之您之怜惜,妾更愿怎般的体验都与您。今日有您这话,妾便足矣。” 到这份上,淳祈帝怎能坐怀不乱? 一把拉人入怀,一室靡靡之音。 因着一只腿脚使不上劲,更是任人蹂躏。 确实是不一般的体验,加之本燥热的心,淳祈帝眼睁睁看着小嫔妃泪痕满面,最后哭叫不得。 淳祈帝也是发狠,要一遍遍问。 悔吗?怕吗? 停吗?要吗? 销雪哼哼唧唧,哑着声回应,只要您,要您,心悦您。 淳祈帝也红了眼:“既是喜欢,还哭什么?” 销雪委屈,暗骂从未见过此般无耻之人。 “妾天生爱哭不行?” 帝王终究忍不住畅快的笑意。 果真一脉相承,都流着秦承疯子的血。 旖旎旖旎,不知今昔何昔。 待淳祈帝消停,销雪的身子还微微发颤。 留有余韵,小手忍不住按摩小腹,缓解酸涩痛意。 淳祈帝看着,哑了声。 大手替代嫔妃柔荑,感受到小嫔妃身体的颤抖,心下又是一片酸软涩意。 怜惜地摸了摸销雪的脸:“从前哪里同你动了真格?这下,可还要同朕说些有的没的?” 销雪蹭了蹭淳祈帝的手,缓缓低低发出声音:“这才一次,妾还要,叫妾缓缓。” 淳祈帝的手都微微发颤,又听得小嫔妃道:“陛下,妾喜欢的。” 淳祈帝心说妖精,又忍不住吻上销雪水润的唇。 他承认,他骨子里暴戾又狠辣,血肉里充斥着满满的破坏欲。 越是压抑越是伪装,越需要发泄需要欢愉。 好多次情之所至致使牙痕血腥,四肢百骸越是流窜着快意。 待销雪平复好,她亲了亲帝王指尖,是暗示,是邀请。 泪眼朦胧,汗湿衣襟。 攀上泛着白光的山巅。 云雨方歇时,染斑斑点点。 第107章 以色侍君 一片泥泞… 满身狼藉… 销雪哪里受得住,逞强而已。 昏睡过去,身子却留有痉挛。 就着烛火,淳祈帝小心查探好许。 幸而并未真伤及内里。 但看着肿胀,触目惊心。 淳祈帝再次将手置于销雪小腹轻轻揉搓,他是舒爽餍足了,又不免叹息。 叫人打了水,换了被褥,顺势帮小嫔妃清理。 小嫔妃一直没醒,下意识哼哼唧唧,淳祈帝动作轻了再轻。 两人再次和衣而卧时,淳祈帝脑海已是一片清明,心说今日真是鬼迷心窍急色了一番。 这云玉殿该改名为云雨殿才好。 拥温香软玉入怀,暗忖承受卿卿之心,定舍不得伤及卿卿性命。 怎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般大呢? 有人以身献之,只为他欢愉。 有人却觉得至极欢愉是辱没其风骨品性。 榻上承欢,受不住了,是折辱,是不在意,是发泄,是玩物。 可他是皇帝,说句难听的,只要他想,后宫女子除却皇后,不皆是他之玩物。 但人有三纲五常,他到底对自己的女人还是有一分风度怜惜,更不愿行强迫之事。 既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有人不愿,他便寻愿之人。 什么是爱?他分不清。 但他也晓得,安宁啊,终究得了他怜惜。 他荒淫无度吗?他总是克制着的。可如今,却如同重回刚开荤一般心境。 销雪不是妖精,是他,忍不住入了郡主满腔情意的网。 次日,淳祈帝起时,销雪睡得深沉,没一点反应。 淳祈帝小心拨开销雪身子,才见得原本娇软白嫩的脸,唇色猩红,眼睑肿胀。 露出的雪白脖颈有斑驳青痕。 夜间还不觉,今一瞧,淳祈帝都不免一惊,对销雪又多了几分歉疚。 劣根性让帝王想多看几眼,教习的君子礼仪又让他不敢多看。 难得帝王也徘徊。 可昨晚的疯狂如一场幻梦,又想在脑海乱窜。 淳祈帝揉了揉额,给销雪拉好锦被,拉下帷帐,方着人伺候更衣。 走出寝殿,外头厚着的是鱼尾。 淳祈帝低咳一声,吩咐道:“伺候好你们贵嫔,若有不适就去宣张太医,切勿叫旧疾恶化。若是贵嫔有碍,着人来华阳殿寻朕。且嘱咐贵嫔好生将养,朕得空再来看她。之前的药朕会令江潮来送,莫省,仔细涂着。” 这还是第一回淳祈帝离开时吩咐这么多话,鱼尾仔细听着,巴不得字字都记下。 送人时,偶然瞥见帝王下颚脖颈几道红痕,似是抓的,鱼尾又是一惊,她分明记得昨日是没有的。 待淳祈帝走后,心中惴惴入内室。 拉开帷帐,销雪已扒拉下锦被,原本一片白皙的娇肢俏颈,现下青紫淤痕斑驳,牙印渗出结痂血渍,眼唇似惨遭蹂躏。 鱼尾一愣,僵直了身子,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瞪大的眼瞳轻飘飘流下大滴大滴的泪。 鱼尾虽是黄花大姑娘,但也见过避火图,之前也并非没帮销雪处理身上痕迹。 可这回,她还是被吓着了。 这哪里是宠幸啊!鱼尾不理解。 拉好帷帐,逃出内室,躲在门后,居然低泣起来。 捏拳,好容易整理好情绪。 待销雪转醒,真是无一处不疼,想喊鱼尾,声音都是低哑的。 鱼尾得令,双眼一瞬又泛上水光,急匆匆赶到销雪身侧:“郡主,您这是何苦啊!若那荣恩要用您受这苦换,咱何必稀罕!” 销雪叹了口气,低低说想喝水。 鱼尾这便拿来温热的水,仔细喂着,又把淳祈帝说的话复述一遍。 语气冷冷淡淡,倒没生怨。 销雪拍了拍鱼尾的手:“好了,晓得你心疼,那便帮我仔细抹着药,方能快些好。” 鱼尾点头,拿来药膏。 江潮送的药,好几瓶,一些是涂抹那儿的,一些是去瘀痕去疤的。 说都是上好的药,宫中没几人能得这赏,圣上忧着贵嫔,紧着云玉殿用。 销雪一听:“既如此便大方用着,完了再找陛下要。” 鱼尾嘟唇,掀开锦被:“哪里需贵嫔去要呢,之前送的都没用完。” “呵,若混得药都用不着,本贵嫔还乐意受这苦去?” 鱼尾见着被下风光,手指都颤巍巍,敛着呼吸涂抹,不着一词。 销雪也发觉了:“哪用得着这般?说实在的,情急之时,是痛并快乐着,本贵嫔这皮肤你也并非不晓得,只看着吓人而已。” “再说,本贵嫔比之宫内嫔妃,独独一颗真心耳。看着糟践,虽有以色侍人之嫌,但宫内红颜未老恩先断之事哪里少?若连色相都无,才叫无路可走。” “她人有的我有,她人无的我也要,年方十五再荒唐也不怕。好鱼尾,本贵嫔无惧无悔。” 鱼尾心知销雪这话是说与她听,又何尝不是劝诫自己。 第108章 泪眼凝噎 鱼尾点头应和:“娘娘说的是,鱼尾不过是心疼您,一时吓着罢了。有伤咱就好生养着,总不叫有痕迹留下。陛下出殿时,婢子瞧着也有抓痕,这样说来,娘娘也是不亏。” 是了,谁敢这般伤及龙体,还反叫帝王关切。 再者,偏偏是脖颈下颚处,想想也不知衣襟之下是何风光。 销雪低笑:“你也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讲。” 鱼尾也笑:“小厨房备着热鸡蛋,药涂好,婢子就拿来给娘娘滚滚。” 时间验证了销雪猜想,自云玉殿后,淳祈帝果真未召人伴驾。 皇后宫权交予月兰夫人,两位太后也先后传召了月兰。 太后与月兰谈了什么暂不可知,这宫中的空气倒是愈发凝滞。 月兰夫人也是熨帖,送了好些东西慰问伤员,云玉殿就收了好些补品。 皇后还是皇后,称不上不遑多让,只是叫漫修去了个趟宫殿,表明一番皇后心意。 而凤仪宫的请安虽是少了人,可却比之从前热闹得多,销雪卧于殿内都听了好些口舌之争。 值得一提的是,江潮又来了一趟。 “贵嫔娘娘,陛下想着您养病宜静,娘娘心善特许夏氏住云南阁,如今晴芷宫商氏已走,阁子多的是,便让夏氏去晴山阁住着,还云晖宫一片清静,娘娘觉着何如?” 销雪想了想,就谢过陛下好意,次日,夏氏就搬走了。 月白见着一行人抬着夏氏离开,皱着眉同销雪道:“这也忒急了些,夏宝林这伤伤的重,奴婢远远看着都能瞧见宝林漆白的脸。浩浩汤汤一行人,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都是为数不多的夏氏婢子。云晖宫离那晴芷宫也不近,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消得夏氏又得受何糟践。” 销雪嗤笑一声:“怎么,你可怜她?” 月白摇摇头:“可怜?奴婢不敢。纵然夏氏有言在先,可她终究并不无辜。云玉殿与云南阁虽居于一宫,但夏氏来的次数还比不上皇后近侍,奴婢不敢猜陛下之心。” “圣心难测,夏氏是可怜,你瞧着她可怜,不过是因着她脾性不讨喜,又斗不过摞摞宫妃。今日之夏氏商氏,明日又换谁人?既踏入这高高红墙,什么后果不都得自己受着?” “想当她愿同商氏谋皮伊始,便打着置本贵嫔死地的后果,只不过她俩人微言轻,漏洞百出,夏氏同本贵嫔卖好不也是原着趋利避害?本贵嫔不同她计较,可有人要同她计较。” 月白:“娘娘的意思是,陛下?” 销雪抹着手膏:“陛下岂会把一个宝林放在眼里?或许是真想还本贵嫔一个清静,又或许是权威受损,警告而已。云晖宫少了个人面上无半点水花,可若要瞒过上头可不一定。再者哪儿不好,偏偏是晴芷宫,本贵嫔就不信陛下心中没决断。” 月白冷吸一口气:“若是如此,陛下对后宫的掌控,委实有些可怖了。可夏氏未免会恨陛下,若她觉着是云晖宫容不下她……” 销雪冷笑:“容不下如何?容得下又如何?纵然她在,本贵嫔亦不会搭理,哪里要为此推脱陛下关怀?陛下此举,未免没有为本贵嫔出气的目的在,本贵嫔又岂能推拒?她已绝处逢生一回,也该晓得轻重。此后,不论是夏氏做了谁的棋,也得看她自己怎么走。岂止她有恨意,本贵嫔要做的是纯妃,无惧。” 月白品着纯妃二字,销雪点了点她:“纯臣,纯妃。” 闻此言,月白恍然一笑:“是奴婢想岔了。” 夏氏之事只是小插曲,销雪等着等着,就到了廿二。 赵全是在丑正来的云玉殿,销雪早早穿好便服。 一顶小轿,从云玉殿到世子府。 出嫁前夜,兴宜同萧世子长谈,堪堪睡了两个时辰,寅时初就被嬷嬷拉起净面。 销雪便是在此时抵达世子府,推开了风扬闺房。 风扬听见响动,睁开迷蒙的眼,似乎是不可置信眼前之人,用力揉了揉微肿的眼,略痛,视线也清明些许。 讷讷张唇:“雪儿?” 销雪走近风扬身侧,笑说:“姐姐,雪儿给你送嫁。” 风扬连说几个好字,抓住销雪的手,拍了拍:“真好,如此,姐姐再无遗憾。” “是呀,入宫前夜,是姐姐送的雪儿。如今,姐姐出嫁,便由雪儿送一程。” 风扬觉得前十来年的泪都没这几日来得多,豆大的泪珠在眼里打旋。 销雪撇开眼不去看:“今儿个是兴宜公主大喜的日子,嬷嬷,还不快给咱盛京最美的娇人儿好生打扮打扮?” 嬷嬷这就应声而起。 是了,销雪刚一入门,嬷嬷便给销雪请安,销雪这下方觉不对。 贵嫔莅临世子府,纵然世子府的嬷嬷认识她云销雪,也没得这么处变不惊吧。 销雪看去,果是一惊:“夏嬷嬷,怎么是你?可是祖母托您来的?祖母呢?可还好?” 风扬扑哧一笑,夏嬷嬷也忍俊不禁:“郡主还是如从前一般。” 销雪嘟唇,急急欲辩言,内室屏风阴暗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端着慈爱的笑:“雪丫头。” 销雪惊诧地看了眼风扬,小步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已有华发,宠她爱她十年如一日熟悉的脸。 亦未着华服,一身便衣。 思念写于信纸过分浅薄,世人恭孝悌报喜不报忧,此刻血液流转,销雪觉着心尖都在颤抖。 从北地远抵盛京,从熟稔的镇北王府转圜至陌生的清国公府再被抬入高锁的云晖宫中。 数月那被狠狠压抑在心底的害怕与委屈争先恐后几欲喷薄而出,全化作水线般的泪珠。 销雪张唇,声音却压在喉咙底,喊了好几声才轻轻吐出一句“祖母”。 模糊不清的身影愈发靠近,熟悉的檀香涌入销雪鼻尖,微颤的手布着一层薄茧,温柔拭去销雪泪痕。 那人低应一声:“祖母的宝贝安宁,叫孤好想,怎忍弃孤于北地,书信一句真话不说。” 销雪心中千军万马奔腾嘶吼,悲戚哀鸣声直入脑中,闻言忽而平复,只讷讷抬头。 我那如信仰一般的祖母啊,竟也泪眼凝噎。 数月不见,已然白发半头。 第109章 不枉此行 销雪移开话题:“今儿是姐姐大喜的日子,休叫雪儿同祖母夜话伤心事。“ 宁昭冷笑一声,风扬戏谑道:“原也急不得,此去山高路远,今日之妆发不过顾及不拂秦承之面,行程狼狈,待抵西疆,还得重新梳洗挽发,才不好叫西疆王嗤笑。” “比之这些功夫,我还巴不得咱祖孙三人畅聊。雪儿啊雪儿,管得了你的祖母来了,休把姐姐放跟前避祸得了。” 风扬笑得眼都弯弯,销雪气急,大声嘟囔:“哪有这样的事?亏得我满腔情意,如今姐姐就过河拆桥,真是要伤透了我的心。” 两人搁着你推我搡,好不热闹,销雪却几乎不敢偷看祖母一眼。 宁昭大长公主终于发话:“得了,少时这般,如今也这般,似乎唱念做打一番孤就全不计较。” 宁昭接过夏嬷嬷手中玉梳,待风扬坐正,才慢悠悠动手:“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三梳已毕,宁昭的动作却没停:“寻常人家吉祥话祖母不愿缺了风扬,但到底风扬比之寻常婚事有异。西疆王世女眷比之秦承清明许多,西疆王既有魄力嫁公主为妃,终身囚于宫中。西疆王无子,又娶秦承宗室女为正妃,便已然思及下任储君或有秦承血脉,是打定主意结秦承为盟。” “风扬孤身入西疆,不若先探探西疆王虚实。若其是个骁勇忠善之辈,风扬既担西疆国母之责,不能忘造福一方,夫妻有共同的目标,才能走得长远。若与其在相处之中互生情愫,风扬亦可坦荡一番,或真能结一生所爱,但爱人先爱己,再如何都不能迷失心性。” “最差的结果便是西疆王奸佞,打着不可言说的主意,若如此,风扬如何都要传信至祖母。萧氏一族空留风扬、销雪与锦书,且都有去处。若祖父母得幸守着北地到天年,最多又一二十年。此年间,谁有事祖父母都可拼了一条命去。而若待祖父母崩逝,一二十年你们三人还不能稳了脚跟,勿同地下哭诉,污我萧氏秦承门楣。” “祖父母在,便有退路,有归途,任由你们去哪儿飞翔。可祖父母终究在身后不在身前,属于你们的人生堪过十多年,再有的,也得靠你们自己去了。祖父母能给你们的,都给。你们天生就在富贵窟,全不缺身外之物。幸而你们懂事,未因权势金钱污耳目,习教化之礼比之盛京贵女谁也不逊,而这些才是你们的立身之本。” “风扬勿嫌祖母多言,祖母也再无更多的话了,聚散本无常,谁人都是赤条条来去,祖父母不给你们身后之忧,你们也休得常常思念北地。” 风扬的长发已然颇为顺畅,宁昭这才停手,叫夏嬷嬷盘发髻。 风扬转过身来,眉间似蹙非蹙,烛火氤氲下看不见泛红眼尾:“祖母之言字字珠玑,风扬铭记于心,仍嫌不够哪会生厌。” 销雪悄悄挪来两把矮凳,叫祖母坐下歇歇。 “那些不吉的话祖母再不可说,身前哪想身后事,祖父母皆有福之人,要长长久久才好。孙女同西越王交道算多,可窥得西疆子民虽开化不及秦承,但好在质朴纯善。虽民风粗旷强悍,但到底为生活所迫。” “若风扬有幸携秦承文理造福一方,也是不枉此行,比之龃龉内宅幸甚。待西疆内政稳定,同秦承互通有无,哪怕短短数十年,风扬也算不辱家风。纵然子嗣改名换姓,也不算绝萧氏血脉。” 宁昭大长公主总算给了笑脸:“只要风扬无愧于心就好,到这份上,祖父母非迂腐之人,不消风扬忧心萧家。风扬不愿龃龉内宅谈情锁爱,可有人偏要砸那红墙,也不知是被什么蒙了心去。” 这一番祸水终究还是引到销雪身上。 销雪攥着手,几乎求救般看了眼风扬。 风扬低咳一声:“我原没想着雪儿会来,如此想来陛下对雪儿倒是有几分真心。” 销雪:“陛下早先便答应了,但竟不曾……” 销雪猛然抬头,想到她这祖父母也是个顽劣性子:“祖母,您来,陛下可是知晓?” 宁昭点了点销雪额头:“可不消得你操心,孤的人早先领了那公公吃茶去。此番便衣就是皇帝主意,既不乱北地局势,也不搅盛京风云,纯当全一番孤之爱孙之情。” 风扬打趣:“竟不晓得陛下有这般玲珑心。” 宁昭面色不变:“早先你离开北地前,孤便问你是否执意?你说怀璧其罪,也该担责。孤便仔细打点,要你闯了南墙再寻退路。可你呢?完整整一个人来盛京,现下三番两次伤了去。不叫孤看见也罢,偏要刺孤的心。你自出生一月起,孤皆置你于心,仅皮肉挫伤都不舍,那深宫宅院哪里好去?你不要说那劳神子爱不爱的话,就这点出息?孤不信。” 宁昭目光如炬,风扬都不敢多说一句。 祖母言辞犀利却难掩忧心,销雪哪里还敢卖弄:“是,祖母从来护着销雪,可要销雪逃避,万万不得。是,祖母有万全之策保雪儿一生无忧,可那要叫销雪隐姓埋名,要用祖父母豁出代价或掣肘于权柄,销雪哪里愿意?” “是,他是皇天贵胄一言堂,就要乱了所有人轨迹。萧家无子,云氏无子,人丁稀薄又盛宠不衰,萧家云氏女哪儿都去得,最讨人欢心,就有这般好事叫全部性命舍己为人?略施恩惠就合该感恩戴德去?” “祖父母鹣鲽情深,世子夫妻伉俪情深,就连我那父亲不也是拗于情爱一双人?就是见多了情深不许,才晓得情爱磨人杀人,更不会为一时温情眯了眼去。雪儿是一意孤行,可又何错之有?” “是,祖母爱民爱民,百姓百姓,什么劳神子明君贤相,耳都起了茧去。雪儿理解却非圣贤,萧氏云氏为天下黎庶做得还不够多?就连雪儿也要搭上不成?在宫中偏安一隅了此残生?在北地隐姓埋名再浪迹天涯?” “是,或许前半生安逸,可待祖父母、舅舅父亲全去,独留我,叫雪儿如何甘心?后半生没了念想是化红颜枯骨,或没了依仗后辈谁都可欺,凭什么?” “手握权柄者总是自大,操纵人心者亦可被人操纵。女子又如何,宫墙又如何?儿女情长不也要命!我总要看看这颗心,会不会为我低头,为我匍匐,也不枉此行。” 第110章 冠上萧云 听了这话,风扬都是一惊,她从未想过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居然存了这般主意。 宁昭却已然站起,叉腰:“糊涂!糊涂!荒唐至极!” 一口气喘不上来,连连低咳,销雪忙不迭起身想给人拍背去,脚未好全,顿痛叫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宁昭真是无可奈何,走上前来,又把销雪压下去:“老实坐着,不得消停!真有你啊,真有你!我说啊我说,就你云销雪怎么可能甘心!那混不吝出北地一趟难不成还改了性?” “真是要命!老身一把骨头真要服了你去。你有志向你有志气,呵呵,你也不想想你凭什么斗得过他人去。月白几人全是亲信,费劲扒拉塞进去,元九早早安排就等你,就这么一般人在手,才免得你操心。金钱细软叫你大把把拿去,就怕紧不着你,让你在深宫富贵也好过。萧氏云氏全为你背书,就怕帝王亏得你。如此如此,你还伤着去 ?还有此般伟志,厉害得紧!” 宁昭真是气急,风扬看着都忧心,就想起身却被夏嬷嬷压了下去。 宁昭瞪她一眼:“挨着你什么事,夏嬷,好好给人梳妆。” 夏嬷嬷诶了一声,风扬就偃旗息鼓。 宁昭停了一瞬,终是叹了口气,看着销雪桀骜的脸:“你可知锦书如何能嫁给楚家公子?” 销雪不知话题怎么会引到姐姐婚事,闷闷道:“父亲曾同女儿说,是相互掣肘,也是郎才女貌。” 宁昭冷笑一声,复而坐下:“那小子哪敢同你说实话。锦书不愿入宫是真,与楚家公子两情相悦也是真。” 销雪一惊:“所以,父亲和姐姐拿我当什么?成就他大女儿情爱的工具吗?” “呵,云氏子也不算骗你,相互掣肘、郎才女貌都是实话。锦书确实不愿入宫,但也没想着要你替,自她跌马就奔着了此残生与你父亲相守国公府的念头,楚家最风光的公子没道理要守着一个四体不全的女儿。” “然,不过是原着你入宫了,这婚事才能办下去。三个女儿深陷权利漩涡,锦书之事不也算给萧氏云氏的补偿?纵然有千万联系,纵然是权衡利弊,但到底天下难觅有情郎,于楚氏娶一贤妻福泽三代。楚家公子不嫌锦书身疾,锦书入楚宅纵有情愫又何尝没有叫楚氏凤主给你几分面的意思在?” “兜兜转转,不还是你最一身轻?还称不上肆意?” 销雪哑声,喃喃:“如此,又是我不懂事。是,谁都有使命,谁都要妥协,就我从小到大是惹祸精。可我的人生,就合该如此吗?” 宁昭最是看不得销雪哭泣之人,单单瞧着销雪这般,那理智与情感的弦,复又拉扯起来。 又是低低吐出一口郁气:“太子八年,践祚四年,又大大年长与你,你若有些算计心思如何瞒得过去。太子时要斗,斗上头斗权臣斗兄弟斗东宫宅院,践祚时要斗,斗世家斗权利斗凤主斗后宫妃妾。这数十年不知淳祈如何过得,可如今在他面前谁敢嚣张半句?” “你便瞧这几月萧云之事也可窥得几分心机,就说叫祖父母便衣来盛京,何等魄力?如何说不上是敬长爱贤之心?你就瞧为何西疆之女仅为妃,即使有子也难攀高位混淆血脉,而西疆王储却可流秦承血脉,难不成就无帝王斡旋?” “你再瞧帝后少年夫妻,总有浓情蜜意时,如今又是何况?你再看说是有宠妃盛极一时,亦有多年情谊。两位太后,似乎都有侄女亲信,如此,不还得唱大戏?” “更遑论李家有皇子,盛京新起之秀不断,争斗定然不停。就说待祖父母老去,北地又该交予谁人?若给李家,便是功高盖主。若给谢家,难担大任。至于孤之亲信,未受皇权调教,哪里得信?” “祖母巴不得你肆意,祖母好不容易远离那吃人的地,哪里舍得送你进去?你不怕受苦受难,孤却怕你委屈啊。” 言辞恳切,字字要去销雪心里,销雪紧了紧手:“祖母,可雪儿搭好了台子,回不了头了。斗,雪儿何曾怕过?祖母可以,雪儿又何尝不行?” 销雪越说越坚定底气,抬起黑白分明的眼:“我有萧云血脉,不也有秦承血脉?我身后家族鼎盛比之谁也不遑多让。您说的对都赤条条来去,反正再无萧云儿女,既如此,祖母,何必便宜了他人去。既我入宫,这秦承的天下又为何不能冠上萧云。” 风扬忍不住低呼了一句销雪。 销雪冷笑:“宫中谁人没野心,斗斗斗不就一个目的,谁都能试我为何不行?总不叫先辈骨血白去。我的,总不会比别人差。若水到渠成到山之巅最好,若棋差一招或没那命也认。祖母您说女人多情意多,可我看未必。与我之前说的都在一路,都是顺便,您且看着我到哪一步停。” 宁昭的手都在颤抖,又气又笑。真不知该说销雪有骨气,还是劝她图安逸。 可宁昭不得不承认,她竟有几分傲意,她最宠爱的小郡主,似乎合该如此。 宁昭终是笑出声来:“少年时最是意气,孤听听得了不当真,但安宁既如此执意,孤只能任你行。待安宁再年长些,方知世事不能皆如意,如今的念想数年后也不知化为何样。谁都想做执棋之人,可大多迷于棋阵里。” “孤还是一句话,但求无愧于心。祖父母从不念你们光耀门楣,这世道女子难行,也最是掣肘。人和人之间互有来去,若有那一日,祖母且看安宁是哭是笑。今日一见,也全孤之念想,此后,只由山高任鸟飞。” 第111章 秦承嫁女 销雪终是得了祖母释怀,销雪真心一片孺慕之情。 风扬同销雪两人皆低呼一声祖母,行大礼。 宁昭没拦,略微浑浊的眼也漫上水雾,同扶起两人,手掌交叠,拍了拍,又吩咐夏嬷嬷给风扬更衣。 叫销雪坐下,拨开销雪发髻,换了把玉梳:“雪儿入宫时祖母不在,今日便也叫祖母给雪儿梳一回头。” 那边风扬更衣窸窸窣窣,这边只听得宁昭:“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宁昭摘下发上的点翠簪,插到销雪发髻上:“今日之话全然烂在心底,谁也不得提。这簪是你祖父亲手所制,伴孤数十年,如今予你,不过是愿雪儿情谊如孤得真。既然你爱上最不能爱之人,就别怕飞蛾扑火,随你去。至于别的,孤离宫太久,无能为力。” 礼部所制凤冠霞帔雍容华贵,娇美却不失凌厉,销雪看着却红了眼,说了一番好话,却没碰一点风扬衣裳。 宁昭看着也五味杂陈,大概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几人闹哄哄说笑也不得误吉时,相见时难别亦难,背风扬的是苍岚,世子义子,年二十。 世子在战场腿断那年,是被苍将军拼死救下。 苍将军之妻无法接受夫君身亡消息,一尺白绫随君去,独留下六岁男儿。 萧夫人怜惜幼子,且念及恩情,遂收为义子。 奈何夫人体弱,数年后心疾难捱,崩逝。 萧世子万念俱灰,哪里顾得上义子,只能将十岁孩童放于北地,想着同风扬、销雪一道长大。 可风扬不依,看父亲冷漠的眼,执拗留盛京,这才挽回萧世子一条命。 苍岚本意同风扬一道,可萧世子却发了火,硬生生驱逐苍岚。 一是为苍岚前途计,二是不愿触景伤人,更不想要外室男眷供奉妻子牌位。 经年累月,在北地,苍岚已是兄长,已是孙儿。 世子府谈不上热闹,更无人敢闹事拦门,故而一路顺畅上红色轿辇。 独萧世子一人送风扬出门,销雪同镇北王夫妇终究只能远远观之。 要说风扬未出门前,宁昭拉着销雪去见镇北王及世子一面。 世人道近乡情怯果真不错,越发靠近,越发心若擂鼓。 销雪的手略略发颤,宁昭的手就紧了又紧。 见上面,谁给人行礼都不是那么回事,幸而四下无人,销雪也能呼一声祖父,叫一句舅舅。 煽情不必太多,远远瞧见赵全身影。 短短数个时辰过去,各人又该回各人的路。 一抬小轿,朝那人丁稀薄处去。 盛京长街,鼓乐齐鸣。红绸带、红地毯直抵城门之外。 数百台嫁妆,近千人的公主仪仗,喜糖洒了满街,不爱闹热的百姓都沿街以观。 秦承嫁女,再贵重不外如是。 城墙上,淳祈帝身后跟着一众嫔妃。 城墙下,西越王领着一众使臣以待。 风扬下辇,对着帝后行礼。 淳祈帝:“兴宜是为秦承而去,西肃王重情意有沟壑,定不能负你。愿兴宜顺风如意,朕在秦承也会念着你。从此,西疆同秦承便亲上加亲,最造福百姓。” 又对西越王道:“兴宜娇贵,一路需得西越王照料,西越王将人领去,可不能负朕丹心。” 西越王无有不应。 兴宜的仪仗渐行渐远,出了城门便再无归途。 楚皇后关切着:“兴宜是顶顶好的,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有陛下在,兴宜且有依仗。陛下也站了许久,臣妾叫小厨房煨着热汤,秋日风寒,陛下不若回宫暖暖?” 淳祈帝没什么表情,说了句清华有心,也没说去不去。 小轿一颠一颠,泪已流干,挤不出一滴。 去时风风火火翘首以盼,回却萧萧瑟瑟冷冷凄凄。 待销雪洗漱更衣,淳祈帝方回华阳殿。 销雪跛足,执拗要月白鱼尾搀她去华阳殿。 虽说走得艰难,也走到底。 淳祈帝听江海报,想来也知因何,宣人进。 一路紧赶慢赶,小嫔妃脸上热气氤氲,虽坠着微红的眼,也堪称一句生气。 仅这一瞧,又不免想起数日晨起,惨淡可怜的脸。 淳祈帝并无打趣心思:“还伤着怎急急寻朕?若有事尽可着人替你报一声。” 销雪咬唇,待两人距离近些,就猛然一跪。 淳祈帝原是打算搀人的,这一出直叫他蹙眉:“爱妃这是做甚?” 销雪端端正正给淳祈帝行了大礼,才直起身,抬起头:“妾谢陛下恩典,许妾此行。难得见祖父母一回,了妾思念之心。妾有千言万语千恩万谢不知从何谈起,也只能道妾一片倾慕之心为陛下全数值得。陛下是这般好的人,不论为夫为君。” 淳祈帝起了个大早,是累的。总算送走西疆人,也了一桩心事,算松快。 现下,还算好心情,于是主动将手递到销雪跟前:“好了,起身吧,区区小事耳,怎值得安宁挂心。” 销雪顺势而起,有心无力,低低嘶了一声,若非淳祈帝大手稳当,也该摔着。 “云玉殿来一路倒不觉疼,现下跪一会儿就遭不住了?” 淳祈帝只是调侃,销雪却臊得很,她真不是故意,咬牙不依喊着陛下。 淳祈帝也不同人计较,反而问道:“可还受得住?需得朕宣太医?” 销雪摇摇头:“妾倒也没那般脆弱,比之太医,陛下不若赐妾辇轿,再走回去,妾倒真是瘫了去。路上再遇见些有的没的人,妾再没脸了。” 淳祈帝哄笑:“来的时候就未想过?真够逞能的。” 销雪羞道:“那来时妾不是着急嘛,尽想着当面谢您,再者祖父母一事叫谁来同陛下道妾都不放心。本是妾要来感谢您,哪里消得您去云玉殿寻妾,反而叫您受累,妾可舍不得。” “原想着坚持坚持,就这么一些路哪里走不得去?不能半路崩卒也是受累得紧,好在陛下心疼妾,总不会叫妾怎么来怎么回去。” 销雪是真没想赖着华阳殿,不过是因着此事来刷个脸。 第112章 当丫头使 但淳祈帝说:“朕着实心疼安宁,安宁也不知说了几个回去,就这般急?” 销雪戳手:“妾本无事,巴不得赖着您。这不是怕你诸事繁忙,不想叫您忧心嘛。” 如此,淳祈帝也就留人用膳了。 销雪还真没在华阳殿用膳几回,但不得不说菜肴风味不错。 而淳祈帝呢,素来觉着与小嫔妃一道颇是自在。 谈笑间也算宾主尽欢。 销雪在云玉殿躺着的小日子也不多了,虽并未特意关注淳祈帝行程,也知晓帝王又爱会旧人。 淳祈帝下场给月兰夫人造势,潇湘宫一时真是风头无二。 同是休息月余,应宝林堪好就巴巴请安去。 销雪倒是熬到沈太后千秋前夕。 再到凤仪宫,还是不早不晚,但瞧几位有孕宫妃肚子愈发明显了。 销雪方落座,明妃宁妃竟一道来了。 众人见礼后,明妃就对销雪道:“许久不见妹妹,今一见得还是这般娇美,姐姐倒是放心多了。那日匆匆一别,还未好生同妹妹言谢,叫我这心不上不下难受许久。” 众目睽睽下,销雪自不会拂了明妃颜面,笑着接话:“哪里的话,如今见着姐姐无事便好。” 惠昭媛忍不住嗤笑:“这倒有趣,要说那崴足还能修养,可这孩子一落呀,真就回不去了。” 惠昭媛一边说还一边要摸摸自己肚子,生怕人瞧不见,销雪也是无语。 明妃都不想怼她,还偏要装出一份愤然模样。 好在不需得明妃多发话,嘉德妃来了:“今儿个倒是热闹,明妃来了,意贵嫔也来了,想来是九月养人,皇后姐姐瞧着你俩也该开心了。” 嘉德妃今日倒不锋利,只是这皇后姐姐?从嘉德妃口中说出,怎就不是好滋味。 销雪颔首:“那便借嘉姐姐美言。要说许久不见宫中姊妹,今儿见得,妹妹也是开心得紧呢。” 嘉德妃冷哼一声,月兰夫人是掐着点到。 要说恩宠养人,说得也就是月兰夫人了。 月兰之前给人的印象冷傲骄矜,现下却多了几分稚气。 姿态还是冷冷清清端着,却没那么疏离,许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皇后倒是没有盛装打扮,许是落得清闲,反而更有气色了。 初一十五皇帝该宿在凤仪宫,如今淳祈帝虽移了皇后宫权,但初一十五还是来了。 这一番也没落下皇后脸面,淳祈帝这尺寸拿捏真是好,挨一巴掌给一甜枣的。 皇后都没瞧月兰一眼,就叫众人免礼,第一句话就同明妃说:“明妃你的身子可是养好了?可万万不得落下病症才好。” 明妃端笑:“臣妾多谢娘娘忧心,臣妾自是好了。” 皇后满意点头:“如今宫权在月兰你手中,明妃之事还需得你好生照料,前儿个听说月兰顾及着各宫各殿,今儿瞧着明妃也晓得月兰你尽心尽力了。” 月兰本得意的神色也有些许撑不下去。 瞧皇后这样似乎不稀得那宫权,端着皇后姿态,反而把月兰当丫头使了,销雪心说真是高明啊。 月兰能如何?回道:“都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不敢负陛下信任。” 月兰这话便是在说纵你皇后如何,皇帝还是信赖她更多喽。 皇后神色不变,看向销雪:“许久不见安宁了,安宁腿伤可是养好了?” 自得养好才能来请安呀,销雪不得已又说了一番客套话。 皇后接着道:“许久瞧不见安宁,本宫看凤仪宫都冷清些许。前些日子叫漫修送去的药材可都有用?若缺漏什么自可来凤仪宫同本宫道。” 销雪不接这茬,若真有缺漏不是给皇后递月兰话柄么。 “妾哪儿得这么娇贵,又非日日泡在药罐子里。娘娘送的药材都是珍品,妾看着都好,巴不得用不上呢。” 嘉德妃接过话头:“要说这药罐子,月兰妹妹呀,你可得多多关心杨婕妤。杨婕妤风寒虽好了,奈何秋日料峭,稍不得当可不得又染咳疾。” 杨婕妤着急忙慌摆手:“妾这是老毛病,妾心里都有数,不消得月兰姐姐费心。” 嘉德妃蹙眉佯怒:“这是哪里的话,后宫姊妹亲密,原来皇后娘娘事事躬亲,月兰妹妹不得好生效仿娘娘去?” 皇后终于发话:“嘉德妃不必如此操心,想来月兰心里有数,不会辜负本宫与陛下。” 销雪身临其境,方知这凤仪宫请安是真热闹得很。 时间差不多,皇后又交代月兰:“明儿便是慈母皇太后千秋,月兰可得好生操办,好叫母后满意。也不晓得月兰你去了几回慈宁宫?沈贵嫔最是母后贴心人,月兰不若趁今儿来得及请沈贵嫔去一道,好生检查些许。” 若是宣沈贵嫔也罢,皇后便要说请,那就是把两人放在同一个位置上,真就不给月兰脸面。 更何况宴在明日,再如何哪来得及? 看着笑意浅浅的皇后,月兰几欲咬牙。 还是沈贵嫔打的岔:“慈母皇太后素来不喜铺张,本连千秋宴都不打算办,如今月兰夫人请办,也只愿慈宁宫中小办一场,月兰夫人颇有雅致也得圣心,怎样都是好的。” 拿慈宁宫做话柄,沈贵嫔可不依。 皇后轻笑一声,看不出情绪,摆摆手就叫众人告退了。 出了凤仪宫,明妃叫住了销雪:“可能去妹妹宫中坐坐?” 销雪没有拒绝的理:“上回姐姐那一摔可真是叫妹妹吓着了,堪堪一月,姐姐可当真将养好了?” 琉璃给两人捧上热茶,明妃接过:“我属实没料到,那日妹妹能以身相救,妹妹先着提醒我好许,反倒害了妹妹去,幸而妹妹已然好全,不然真要叫我愧疚去。” 销雪淡道:“比之小产,我这崴足且不够看,姐姐就勿要再提,可好?” 明妃喝着茶,点头道:“有一事我一直郁结于心,不知当不当讲,如今见着妹妹,倒是坚定了心性。妹妹可方便屏退左右,叫姐姐同你说些体己话。” 销雪一愣,就叫近侍远远离去:“姐姐可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白叫妹妹害怕。” 第113章 姣花照水 明妃噗嗤一笑,又挪近销雪好许,附耳低语:“其实我并未小产,从未有孕。” 从明妃口中说出这句话真是叫销雪一惊,销雪扭头:“姐姐!这种话怎么能说!呸呸呸,今儿我就当是什么也没听着。” 许是没料到销雪反应,明妃还真有些失望,她是真心想和销雪交好,才说出这等秘辛。 明妃顿了顿:“妹妹不必担心,这事儿,陛下也晓得。” 这倒真是销雪盲区,销雪心头真是百味杂陈。 销雪:“所以那日是姐姐同陛下设的局?” 若真如此,难怪明妃要愧疚了。 被销雪明晃晃指出,明妃一时不敢看销雪,只说:“那日是最好的时机,我也没得选。说来也是陛下出的主意,就连幕后之人也是陛下揪出的。” 销雪真是不忍卒听淳祈帝与宫妃的秘辛,面上却淡淡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姐姐又何必同我说,不是白叫咱俩生隔阂吗?” 明妃急了:“哪儿的话,便是不想同妹妹有隔阂,这才把这等事说与你听。” 明妃纠结地扭着手:“其实我少时贪玩曾落入雪山寒潭,自此就落下病根,生了寒症,再难有孕。这事儿哥哥们都晓得,不然又如何舍得叫我远赴秦承。故而那日太医说是滑脉,只有惊悚,没有快意。” 原是如此破的局,销雪一时也不知是否该当怜惜。 复又抓住明妃的手,拍了拍,叹道:“难为姐姐又讲一遭伤心事。皇宫就这么大,左不过日子匆匆,云玉殿从来都是姐姐来得多呀。” 这便是销雪示好信号了。 明妃略有些难为情,深宫寂寂,总得找个说话玩伴。 找销雪,一是瞧她同兴宜的关系,二亦是淳祈帝话里话外的指点。 实话说,销雪并不是一个很好靠近的人,就算靠近,也总觉被隔离在迷雾之外。 奈何宫中低位求庇护,高位有算计,唯同时期入宫的郡主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没有,最合适而已。 明妃敢把假孕一事同淳祈帝通气,就能看出明妃不是蠢的,淳祈帝背书,才是明妃敢把此事透露于销雪的底气。 可真是如此,销雪才不愿同明妃推心置腹,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明妃是否会把销雪秘辛告知淳祈帝。 这样也挺好,就做一个合适的玩伴,或许,淳祈帝便是打的这主意。 明妃也明白销雪语中意:“要说那日兴宜去西疆,可真是好大排场,陛下更是制备许多书籍、农家、锦布、良种,都是西疆缺乏的,我是由衷感谢兴宜。” 女孩子间的感情也瞬息万变,情绪来去都快,话说开了,两人又玩闹起来,似乎真是亲姐妹般。 沈太后的千秋宴在慈宁宫操办起来了。 销雪今儿着的是豆蔻紫掺汉白玉儒裙,绣的是秋海棠,简单加了件白底绣金缎披风。 单螺髻上插一支玛瑙镶白玉海棠簪,几只掐金丝摞宝石发钿。 衣是新衣,钗是新钗,用的全是淳祈帝赏的材料。 不隆重不繁复,很是符合年纪轻轻的娇美。 比起楚太后千秋,沈太后的千秋宴着实不够看的,就连宗亲都没请。 想来也是,虽是沈太后千秋,楚太后定会赴宴,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再比之家世地位沈太后都低了好几头。 所以若是宴请宗亲朝臣,有楚太后在场,谁敢越过楚太后去,如此,沈太后岂不是自找没趣。 那沈太后究竟是不愿大办还是有自知之明呢? 虽只有几桌席面,按道理晚膳前来便是。 可月兰夫人是个妥帖细致的,晓得沈太后爱听戏,就请了梨园的人来,也叫各宫姐妹一道热闹热闹。 这回,销雪是坐在沈贵嫔上首了,另一边再是花充仪。 位置挺好,方便看戏。 月兰一早就来主持场面,待嫔妃陆陆续续来齐,皇后搀着楚太后入座。 大抵是客随主便,沈贵嫔搀着沈太后姗姗来迟。 楚氏两位凤主都打着低调的意思,虽说象征地位的钗环都戴着,但到底轻减好多。 沈太后难得着一身明黄凤袍,人虽清瘦,奈何仪态端庄自然,缺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清高,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而沈贵嫔则穿了身郁金色绣芙蓉百褶锦裙,搭配杏仁黄底绣金丝花纹缎面兔绒袄子,百合髻上插的都是橙色系钗环,皆是宝石金银琉璃重工所制。 额头中心还点了朵金色花钿,真是符合金秋时节,叫人瞧着便觉暖意融融。 沈贵嫔最是好年纪,身段窈窕,一颦一笑也不缺少女娇憨,今儿这般打扮,还真叫人挪不开眼。 沈太后难得逾矩,留沈贵嫔在她身边坐着。 楚太后见状也只是笑笑:“难得瞧见无隅这般打扮,今一见真真是美人胚子,叫哀家看了心下都欢喜得紧。” 皇后也捧哏道:“谁说不是呢。虽说后宫姊妹大多好颜色,但沈妹妹许是肖似母后,在宫中都是皎皎,难怪乎陛下欢喜。” 这般夸赞的话,叫沈贵嫔也有羞意。 沈太后却拍了拍沈贵嫔的手,尽显亲昵,叹道:“哀家就这么一个侄女,她的几分姿色哀家也晓得,不过花团锦簇中的一朵。她年轻,比哀家俊俏,哀家瞧着也不想浪费好颜色。” 淳祈帝掐着点到:“两位母后点些什么戏看?” 楚太后早先就让沈太后选,至此,沈太后也不推脱,只不过把单子交给沈贵嫔道:“无隅瞧瞧点什么?” 这下淳祈帝的目光也就转向沈贵嫔了:“无隅今日倒是如姣花照水。” 沈贵嫔佯怒:“陛下您可真是……” 状似羞恼地撇过头去:“先点《嫦娥奔月》、《状元媒》两道吧。” 复又对楚太后道:“楚母后您瞧瞧再点些什么?” 楚太后笑说:“清华,你替哀家看看。” 皇后应声,复又点了几出。 上头的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销雪觉得比戏曲好瞧得多。 宫内有靠山就是好,便如这月兰夫人兢兢业业操持一番,却一句话都说不上。 第114章 小晕红潮 戏曲开场,咿咿呀呀,本就不太听得清上头的话,现下更是听不得了。 明妃听不懂,销雪不爱听,百无聊赖吃吃喝喝。 嘉德妃和惠昭媛有一句没一句朝月兰夫人插刀子。 笑得最开怀的也就上座那五人。 销雪稍不注意,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沈贵嫔已经站到淳祈帝身后,给人捏肩去了。 思及入宫伊始沈贵嫔那句小妾做派,现下谁又比谁高贵呢? 不都巴着法子讨淳祈帝欢心。 而今,沈贵嫔算是撕下那层无争的皮,也该彻底浸淫于宫闱了。 为什么是如今呢? 销雪想想,便是这后宫再非楚氏一言堂,也该百花齐放。 可你有张良计,楚氏岂无过墙梯。 楚太后仅同皇后道了一句:“堵不如疏,明君贤后。” 不然还真当这后宫能忍这么多孕肚不成? 不论出于何因,当晚,淳祈帝去的是绚晴殿。 虽说沈太后的千秋并未开太久,戌时销雪就得以回宫。 但坐那听了一下午的戏,真是累极。 销雪暗忖不知还得参加多少回宴会才能得以免疫。 好在云玉殿众人的伤也都将养好,伺候的人多了去,回到宫中,销雪吃一碗甜汤,就被服侍着入睡。 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 销雪一时兴起,立廊下观细雨。 秋雨嘀嘀嗒嗒,于地面起轻微涟漪,空气也弥漫草木清香。 兰苕拿来一件雪白的兔绒披风,给销雪系上,“一场秋雨一场寒,外头的风冷冽,娘娘莫嫌披风累赘。” 销雪的手里还抱着汤婆子,笑眯眯地:“好兰苕也是及时雨,我这确是冷了。” 淳祈帝进云玉殿时恰见得这一幕,白绒绒一身也盖不住小嫔妃莹白的脸,朦胧烟雨里,红唇乌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淳祈帝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 抬手免了销雪请安,略有轻挑:“相逢不语,小晕红潮,一朵芙蓉着秋雨。” 难得听淳祈帝调情一回,虽不是销雪刻意,倒还真造就一种在等淳祈帝来的错觉。 纵有羞涩,也要错上加错:“君问归期未有期,斜风细雨念君回。” 这句话说完,真就是小晕红潮,花含露怯,动人得紧。 淳祈帝拥着人入内,殿内燃着少许碳,倒是暖乎乎。 销雪脱下披风:“细细数来,竟有月余未见着陛下,哪里是相逢不语,妾明明是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只道天凉好个秋。” 淳祈帝欣赏着销雪表情:“哪里是朕不来瞧你,数来,朕也没去他处几回。” 销雪呵呵,心说要几回才算几回? 销雪鼓着脸,闷着气,坐到淳祈帝身边。 淳祈帝忍不住掐了一把,销雪就把淳祈帝作怪的手拍下,嘟囔着:“干嘛呀?烦人。” 淳祈帝轻啧一声,掐着小嫔妃的腰,锁人入怀,俊朗的脸越发靠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销雪脸颊,销雪索性撇过头去。 淳祈帝泛起低哑的笑意,冷冷的唇就碰上香软的脸,只轻轻一下就离开,怎么都有几分缱绻意味。 “好了,朕念着安宁。数日前有上贡来的雪梨和青提,都先给安宁,可好?” 销雪见好就收,哼了哼,才转过身,贴着帝王:“您这样说,似乎妾就图您那点吃食一般。但既是你对妾的好,妾可不会推脱,自是照单全收。” “嗯,今日你这小厨房预备着什么吃食给朕?” “还以为陛下忘了妾,哪里等着陛下来。不过是些家常青蔬,莲藕南瓜之类,再吊个羊肉汤暖暖身子,羊肉就白切沾着酱料吃,再多也没了哼。” 分明都是最当季的,这小嫔妃会吃得很,这下是心里还有气呢。 如此,淳祈帝薄怒:“倒是朕亏了爱妃去。朕是没来寻爱妃,爱妃又何曾寻朕?” 倒打一耙不外如是。 销雪委屈,销雪蹙眉,销雪抿唇:“您……您怎能这样怪妾……妾本就伤着将养……数日前才好……好了就听闻您去这去那……妾前头……是有心无力……后头是不愿……自找没趣。” 销雪这般姿态,这般话语,真叫闻者伤心。 淳祈帝放柔道:“胡说,朕可也被安宁折腾着将养好些日,爱妃扪心自问,江潮可少来了?” “妾说不过您,反正您都有理。” 淳祈帝无语,闹起来真没完没了,板着脸:“是朕讲不过你。” 销雪跪坐,一只手指勾着淳祈帝腰封,另一只手抚上淳祈帝胸膛,人巴巴凑近,盯着淳祈帝下颚:“来来来,叫妾瞧瞧陛下伤可都好了,伤在您身,疼在妾心。” 这“伤”销雪不提,淳祈帝一时还没打算计较。 这下始作俑者送上门来,还赤裸裸一副勾引姿态,淳祈帝顶了顶腮,就在销雪屁股拍了一下。 情到浓时这般轻挑的动作也不多见。 淳祈帝完全是由感而动,销雪这回可真顿住了。 面色肉眼可见俏红。 声音都软了又软,实在羞耻,咬着牙:“陛下,您,您怎么……” 淳祈帝自己都懵了,但见小嫔妃如此,那一点微妙的不自然灰飞烟灭,反而心情很好:“嗯?朕如何?” 销雪仰头,要哭不哭地:“您坏,坏透了。” 淳祈帝神色飞扬,复捏了两把:“怎么长的?又挺又软?” 啊!谁懂啊,销雪真是欲哭无泪。 手也不勾了,人呢,只想逃跑。 松开淳祈帝,撇过头,就要下榻。 淳祈帝哪里会让,手托着销雪屁股,就这样抱着人往内室去。 销雪恨恨,又怕摔着,只能环着淳祈帝脖颈,细细碎碎吐槽:“流氓!土匪!大坏蛋!” 淳祈帝习武,听得清清楚楚,直挑眉,不消片刻就把人按在床榻,“来,帮朕瞧瞧,某个女流氓留的痕迹可还在?” 销雪臊得慌,暗骂无耻无耻,手上却没动静,只道:“陛下,白日宣淫,可要不得。” 若忽略销雪绯红的脸,这话就特扫兴。 可惜淳祈帝兴头正盛,明明欲拒还迎姿态,声音都软成春水。 淳祈帝扯下销雪衣裳:“如此,便叫朕瞧瞧爱妃可有好好抹药。” 反正挣扎不过,撕拉一声,销雪彻底放弃。 淳祈帝衣冠楚楚,摩挲过后还端道:“真乖,白嫩嫩的,又长大了?” 销雪暴露的肌肤都泛起红晕,索性闭眼,装聋作哑。 难免嘤咛一声,惹得淳祈帝嗤笑。 哪有这般,销雪恨呐,立誓翻身做主。 故而一把扯下淳祈帝腰封。 淳祈帝不动,就好整以暇看着面若桃腮的小嫔妃。 小嫔妃一鼓作气,扒拉开淳祈帝衣裳,淳祈帝怎么弄她,她就怎么还一报。 淳祈帝作为享受那方,倒是巴不得,摸了摸销雪散开的长发,好奇问:“有这么喜欢?” 销雪真是tmdtmd,淳祈帝怎么变成这样了? 撑起身子,湿漉漉的眼,亮晶晶的唇,几乎求救般娇嗔:“陛下!” 淳祈帝这才消停逗弄心思,摸着销雪后颈,直把人吻得喘不过气。 销雪以为今日又该是急风骤雨,暴打娇花。 不曾想淳祈帝格外温柔缠绵,如温水煮青蛙般,醉倒沉溺,徒留嘤嘤娇喘。 销雪受不住,讨饶说着好累。 淳祈帝煎鱼,给人翻面。 再羞耻都没有了。 【相逢时你默默不语,容颜娇羞而红润,像一朵芙蓉,在秋雨中轻颤。《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纳兰性德】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辛弃疾】 第115章 是不是欠 青天白日光线正好,正反都各有妙处,淳祈帝吻了吻销雪颤抖的耳:“大声些,朕喜欢听。” 销雪不依,淳祈帝只能自己要来。 最后确实酣畅淋漓,销雪却似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 销雪气喘吁吁,她真服了,“陛下,你真牛啊,您是这个,厉害得紧。” 销雪给淳祈帝竖了个大拇指。 淳祈帝本来偃旗息鼓,如此,又被气笑:“是不是欠?” 销雪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很是无辜。 淳祈帝冷笑一声,死死捏着销雪的腰,只听得女子一声惊呼变成连连啜泣。 这是真比不过。 如何?只能认错求饶。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淳祈帝额角冒汗,斥道:“受着。” 销雪再使不上一点力,腰上定有青紫,淳祈帝看着杰作却颇为满意。 日落西山,两人收拾好,夜幕星垂时,才吃上晚膳。 外头是寒风冷雨,内里是温气热汤,小雨窸窸窣窣,如何不是满室温馨? 晚膳都上了,淳祈帝亲昵地刮了刮销雪鼻尖:“口是心非。” 哪里会不丰盛?十多道菜,样样精细。 羊汤暖身,时蔬败火,芋泥甜糯,醪糟酸甜,老母鸡更是油香四溢。 煨一壶热烫米酒,就着茱萸青柠酱碟,并无腥膻的羊肉,恰到好处的牛肉。 销雪嘟囔:“您来了,又岂能亏着您去。您不开心,还不是叫妾心疼?” 米酒实在暖,几乎暖遍淳祈帝四肢百骸。 酒不醉人人自醉,漱口净面,躺在床塌,淳祈帝一手勾弄着销雪发丝,津津有味地瞧着烛火下销雪侧颜。 无他,淳祈帝想听销雪念文章耳。 嗯,就是销雪最爱看的话本子。 销雪念了一半,实在念不下去,又换成一本游记。 淳祈帝也不计较,等销雪喝了三回茶:“就不能服个软?” 销雪剪了烛火:“您想听嘛,妾哪儿会不乐意?” 淳祈帝失笑,摇摇头:“睡了。” 次日,江潮果是送来了大篮篮果子。 鱼尾见这雪梨个个圆润饱满,“娘娘,秋日最好食梨,奴婢给您炖一盅雪梨百合羹可好?” 雪梨止咳润肺,鱼尾也是听着销雪略微嘶哑的声音心疼而已。 销雪点头:“送来这么多,一时也吃不了。多炖几盅,叫你几人分食也好。” 听见这话,琉璃扬起笑:“娘娘对奴婢几人就是好,奴婢这就给娘娘洗提子去。” 鱼尾也有浅浅笑意:“贵嫔可要给陛下送一盅去?” 销雪一愣,这她还真没想到,淳祈帝那什么也不缺,只不过是先给云玉殿送,别处也不是没有。 只怕到时各宫做好的羹又要叫华阳殿淹了去。 见销雪发愣,鱼尾:“要说奴婢炖羹可是一绝,从前大长公主也常常夸奴婢呢。” 销雪:“你呀你,比本贵嫔还操心。不过这天一日日冷下来,一会就叫赤乌送去得了。” 鱼尾捧着梨揶揄地笑。 淳祈帝总说她不主动,那她这就主动一回,做第一个也好。 不过就这风刮的,她可不愿走一遭,回回赖着,也得叫人休息休息。 可,一个月,销雪最累拢共几天? 别说,江海见着赤乌来送吃食也是新奇,云玉殿头一回呐。 想着今儿晨起淳祈帝那春风满面模样,江海在心里啧啧两声,就去通报了。 听说是赤乌送来的,淳祈帝抿了抿唇。 要是销雪来送,淳祈帝也不见得多开心,但赤乌来,淳祈帝又有点不是滋味。 男人呐,贱得慌。 好歹是把食盒打开了,江海得先试毒,就瞧着一张纸条。 江海这回是不知所措了,他也不想看的啊,可明晃晃的字就入眼了。 待江海把盅呈上,淳祈帝一瞧还颇有雅致。 盅沿上缀着好些干花,这干花美则美矣,形象却有些怪异,似乎是几朵交叠在一起。 这不,那纸条就派上作用。 漂亮的簪花小楷“一树梨花压海棠”。 得,这下懂了,淳祈帝真是好笑。 一时竟不知小嫔妃是暗讽他老牛吃嫩草,还是叫他回味“鸳鸯被里成双夜”。 凌厉的眼刀刮过作鹌鹑状的江海,这货也瞧见了,淳祈帝磨牙。 江海压力山大,捧笑道:“贵嫔娘娘还真是关切着陛下,这梨子方送去,就做好羹汤给陛下呈上,给陛下润喉养肺呢。” 也不知是触怒淳祈帝哪根神经:“还用你说?把东西收好。” 其实,需要润喉的哪里是他?淳祈帝一想,真是…… 这盅汤又是顺眼又总觉小嫔妃在怪罪呢。 收好什么?想想便是那纸条了。 淳祈帝坐下享用小嫔妃的心意,江海巴巴过来,怎料纸条上压着几朵干花。 江海记得着明明是在盅沿上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太监总管,他若无其事找了个盒子给淳祈帝放好。 心里却道这帝妃间的小情趣呐,真是黏糊得紧,折煞折煞。 九月的最后一天,月兰夫人在御花园办了秋日宴,叫后宫众人一道赏菊。 销雪真是欲哭无泪,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九月初晨起就能瞧见厚厚寒霜。 每日的请安就够折磨人了,销雪只想窝在云玉殿。 但既请了后宫众人,销雪也不会做头一个拂了月兰面子的宫妃。 叫销雪没想到的是,胡常在捧着八个月的孕肚也来了。 概因穿得厚,身子瞧着肿胀,颇有些吓人。 销雪来时胡宝林还是站着,也没转悠,呆呆瞧着一处,也不知是否真在赏花。 玉常在是个玲珑的:“月兰姐姐这花养得是好,这玉壶春在花房都瞧不见,想来是陛下念着姐姐喜欢,全送去潇湘宫了。” 花充仪看得很是认真:“这绿牡丹我还是少时入宫瞧见一回,现下也算是开眼了,确实无愧“花中之王”美誉。” 林容华嗤笑一声:“牡丹牡丹,自是国色天香。这绿色菊花若非蹭了牡丹的光,又何来花中之王一说?” 林容华这样,花充仪都不愿搭理她,多说多错,宫妃们也不愿招惹她。 【销雪:您牛,真牛,淳祈帝怎么变成这种流氓性子? 淳祈帝:你开发的,拜你所赐,别不认账】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戏赠张先》】 第116章 好福气啊 还是月兰夫人发话,斥道:“林容华,好好的日子你别自找不痛快了。好歹有个容华之位,字字嚼舌算何作派?” 徐宝林帮着姐姐招呼人,瞧着胡常在,也是一惊:“胡姐姐,亭中有矮凳暖炉,你有孕在身,若是累了,不如叫婢子搀着去歇歇。” 胡宝林往亭内看了一眼,无一人入座,感激道:“瞧着姐妹们都在赏花,我也再看看,不好拂了众人雅兴。” 徐宝林顿了顿,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就是这时,徐宝林瞧见了销雪,几人给销雪请安。 徐宝林:“茶水糕点都摆在亭中,这一块地方都放着菊花,贵嫔尽可慢慢赏着。” 销雪应了一声,来都来了,随便转转去。 别说,这菊花着实好看,各种颜色各种品种还真叫人眼花缭乱。 就销雪这么不是个惜花之人的,都难免咋舌。 “徐宝林可真是好妹妹一个,忙先忙后,若本妃没走近瞧,还以为月兰近侍换人了。” 这话,就是把徐氏姐妹的面子都往地上踩了。 说这话的人是嘉德妃,徐宝林还请着安,嘉德妃没叫起。 同嘉德妃一道的,还是惠昭媛:“谁说不是呢。若论闲情雅致,谁人比之过潇湘宫,这大冷的天,也要叫后宫姊妹吹冷风。我这身子坐着辇倒是还好,嘉德妃姐姐您瞧,那大个肚子的是叫什么来着?胡常在,是吧。” 这边闹哄哄模样,月兰夫人自得赶过来。 月兰面色不好,端着冷笑:“惠昭媛若有孕娇贵,自不必来御花园这趟讨嫌。嘉德妃你若是眼神不好,不必嚷嚷得让所有人晓得。菁菁,起来。” “二品夫人一品妃,本妃还未叫起,月兰你何敢逾矩?” 飒爽之秋,徐宝林硬是蹲出汗来。 月兰使了个眼神给沁竹:“把宝林扶起来。” 沁竹应声,月兰目不斜视:“嘉德妃,纵你是一品妃行事也得有规章,仗势欺辱一个八品宝林有意思?就是陛下在这也该斥你一句无礼。” 徐宝林向后退了一步,微垂着眼不敢抬,想来也该是委屈。 宁妃适时打岔:“本妃自皇后娘娘那来,娘娘去了永寿宫,赴不了月兰妹妹的约了。幸而娘娘没来,不然瞧见这样,娘娘定要生气。好了,好好的花儿景儿,也莫要叫众姊妹看了笑话。” 销雪暗忖这是已然叫众人看了笑话。 反正一时半会一拍子打不死,就这口舌之争能叫人心里膈应也是避无可避。 最可怜的还是徐宝林,实打实冷风中蹲了好久,瞧这路走得都略微踉跄。 惠昭媛去亭子里坐了,更没人管胡常在,就不知这是不是月兰故意。 销雪过了眼瘾就是,也去亭子里坐,明妃倒仍兴致勃勃,和众人聊得开怀。 淳祈帝寻着秋日宴的声就来了。 着一身玄色锦袍,披着墨色狐毛大衣,黑发高高竖起,身姿英挺。 骨节分明的手偏要执一把墨玉折扇,平白多了几分风流。 黑色显白,淳祈帝无瑕的脸却没一丝女气,大步流星而来,真要杀疯一片。 就瞧宫妃眼神不是如痴如醉,就是如狼似虎,销雪把自己逗笑。 “朕瞧这宫中唯月兰有这般意趣。” 淳祈帝径直走向月兰夫人,惠昭媛冷哼一声,重重掷了把茶盏,茶汤都溅到石桌上。 忘了提咱年常在禁足三月已到,前些日子请安还是神色恹恹,想来是过得不太好,也有好些宫妃找她麻烦。 但皇后耳提面命一番,众妃方偃旗息鼓。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补品,现下瞧着肤质气色倒好了许多,只是身子消瘦了。 年常在是明艳挂的,五官都挺出彩,现下脸愈发小了,显得五官愈发深刻。 闭门三月不出,皮肤有点病态的白,现下是双眸含泪,脉脉含情,坐着倚着都有种娇滴滴病美人姿态。 若说杨婕妤是深闺里需好生娇养的小姐,那年常在该是大病初愈该好生疼爱的小美人。 好福气啊淳祈帝。 那边月兰难得娇羞:“陛下真是,这么多姐妹在呢。也亏得众姊妹捧场,不然可没这般热闹。” 淳祈帝折扇点了点美人娇额:“难为爱妃大度,也不怕这娇花冻了去。” “臣妾想着这绿牡丹、玉壶春、雪珠红梅之类总放在潇湘宫中,也不愿孤芳自赏,正好也叫后宫姊妹解解乏,一道喝茶聊天也是好的。” 这话,就看人怎么理解了,要说明里暗里也有几分炫耀意味在呢。 反正销雪都觉得身边空气不太好了,众妃表情更是精彩得很。 销雪默默喝茶。 “陛下,您也莫同月兰妹妹打情骂俏了,众妹妹们眼睛都要红了去,您若是单寻月兰一人何必来这菊宴呢?要臣妾说,既然月兰妹妹最是附庸风雅,众妹妹都在,不若吟诗作对如何?” 嘉德妃,能人啊! 这叫狠起来连淳祈帝都要怼。 也是,反正如何淳祈帝也很少去未央宫了,她有子有地位,不犯大事能奈她何? 淳祈帝看了眼嘉德妃,也是一噎。 嘉德妃是能屈能伸,淳祈帝看向她时,努努唇,一副不太高兴的委屈模样。 淳祈帝:“也好,便依嘉德妃所言。” 这下,众妃真是摩拳擦掌。 月兰指挥人抱花入亭,人依着淳祈帝入座。 淳祈帝逡巡一圈,万花丛中一抹绿,如何不能好心情? 就算各花各算计,奈何良辰美景,也叫人舒心呐。 销雪设身处地想若是一群环肥燕瘦美男,奶狗狼狗糙汉,她也能笑这么开心。 淳祈帝许久没见着年氏,毕竟是曾经宠爱的,商氏还被变相打入冷宫了,这下看着年常在,心下也百味杂陈。 年氏对上淳祈帝目光,低低喃了一句陛下,百转千回的,叫女子听着都颤呐。 淳祈帝:“朕未苛着你用度,瞧着怎这般轻减?” 这也就是淳祈帝的态度了。 第117章 百花杀 要说淳祈帝真会不知禁足日子难捱吗?未必。 只不过今这一入眼,或有几分怜惜在那。 到底是美人。当初不就图一色字吗? 听得淳祈帝这一句关心,年常在深觉苦尽甘来啊,睁着水汽蒙蒙的眼:“妾知道错了,妾甚念陛下,幸而前些日子刚解禁足,皇后娘娘瞧妾可怜,给了妾好些补品药材,不然妾羞得不敢见陛下一眼。” 这般,如何不算上眼药呢? 一说禁足被苛待,二说月兰办事不力,还是皇后大度贤良呐。 但年常在还是留了心眼在,若是告状解开禁足后被人欺负,实在不合时宜,指不定弄巧成拙呐。 至于想陛下,如何个想法?想他还是想他的宠爱权势,那便不能细究喽。 淳祈帝果真道:“皇后有心了,怎么着也是个常在,不是人人可欺的。” 月兰夫人表情说不上好,年常在娇娇道:“妾多谢陛下。” 也不由年氏多言了,惠昭媛都要气炸了,年氏再多说一句,惠昭媛真要砸茶盏了。 月兰第一个开口:“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淳祈帝点头,指明道:“书然整日抱在书堆里,书然作一句。” 花充仪也不推脱:“妾最爱这句,荷尽已无擎雨盖,残菊留有傲霜枝。” 淳祈帝:“菊有傲骨,一如书然。” 如何不算称赞?但花充仪实在与世无争,人缘又好,众人也不嫉妒就是。 惠昭媛扭扭头:“陛下,轮到臣妾了。” 淳祈帝挑眉:“得,爱妃作。” …… 好一圈熙熙攘攘作完,惠昭媛:“年妹妹也作一句?” 年常在咬牙,她又不好读书,简单的都先被作了,真是骑虎难下,更闹红了脸,求救般可怜兮兮看向淳祈帝。 淳祈帝也是扫兴:“既是不会,便不必作了。” 如此,惠昭媛又得意勾唇。 淳祈帝在想什么呢?他心说既然晓得自己诗书不尽人意,禁足三月就不能静心好好看点书,没一点长进。 他却没想就算年氏看书,也不一定通晓菊诗呀。 但要销雪说,惠昭媛真是个傻的。现在还看不出来月兰夫人盛宠?扶持年氏正好分宠,且年氏位份又低,多好。 如此,便可看出皇后多有筹谋了。 沈贵嫔刚作完一句,得了淳祈帝夸赞,就把矛头指向销雪:“意贵嫔身份贵重,想来通达诗文,不若叫众姊妹开开眼。” 有无恶意听不出,淳祈帝好整以暇:“安宁啊,可莫叫朕失望才好。” 啧啧,失望,显得销雪多有才华似的。 淳祈帝呢,自是期待,这小嫔妃情诗一套套,就不知又会有何惊喜。 销雪心说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销雪眨眼,就是故作姿态:“要本贵嫔作,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本贵嫔,真牛啊,人月兰都没本夫人呢。 有片刻静默,杀气这般重,影射什么呢? 得,我们这些宫妃都不该存在,独留你意贵嫔呗。 淳祈帝心里愉快,心说就这般看不得朕同别人好? 面上也没落销雪的面:“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前后一句呢?”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淳祈帝:“好一个黄金甲,以菊花喻铠甲,实在妙想。” 销雪心说你若是晓得黄巢杀疯至首都,屠遍世族门阀,更要喟叹呢。 “是何人所作?” “陛下可晓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黄巢?” 淳祈帝摇头。 销雪歪头:“呐,答案告诉您了。” “滑头。” 见二人打情骂俏,真是酸死一片人。 也不知沈贵嫔有没有搬起石头砸脚的后悔感。 不论如何,就在先酸酸你,再酸酸她的诡异氛围中,这一环节是结束了,一人一句淳祈帝都点评累了。 中途胡宝林作诗面色惨淡,淳祈帝看着都不得劲,好歹大着肚子怀着他的孩子,淳祈帝:“既有孕在身,受不住就先回宫歇着。” 对胡宝林而言,真是盼不到淳祈帝一句关心啊。 现下众目睽睽,也不知是开心多一些还是郁闷多一些,咬牙回道:“那妾便先告退了。” 惠昭媛:“同样有孕,陛下您都不关心人家。” 淳祈帝看了眼惠昭妍:“朕瞧你是精力多得没处花。” 淳祈帝语气说不上坏,反倒挺亲昵,能和淳祈帝多讲一句话,惠昭媛都是开心。 “这不是您在这么,孩子都懂事得很,想来也知臣妾多想同陛下呆呆。” 最后,淳祈帝自是拥着月兰夫人走的。 看两人背影,众妃面色各异,销雪装也得板着脸呢。 嘉德妃不冷不热说了句:“贵嫔真是好本事。” “嘉德妃姐姐哪儿的话。” 明妃:“妹妹真是好才华,我可是什么也作不出来。” 销雪笑笑:“哪儿能一样,陛下都夸你了不是。” 淳祈帝隔了一日就来了云玉殿。 无他,仅我花开后百花杀一句弄得淳祈帝想了两天。 这等带着杀气的诗,对一个热血澎湃的帝王而言,多具杀伤力啊。 他查遍,也没查出黄巢是谁。 他来时,销雪围炉煮茶烤红薯自在得很。 热气蒸腾,小嫔妃嫩脸红红,不是那种一团团的红,而是肌肤由内而外透露出的粉红,看着就暖和好气色。 在室内,销雪仅着了一身菡萏色折枝花齐胸纱裙,愈发显得人娇美可爱。 小嫔妃擦擦手,迎上前来:“陛下,您来啦。妾这正烤红薯呢,自个烤的就是又香又软,陛下帮忙剥,咱一道吃,可好?” 小嫔妃兴冲冲地,丝毫不觉着自己有哪儿逾矩。 淳祈帝摆摆手免了人请安,阴测测道:“使唤朕?” 这就是大男子主义,你说叫他干他就不行,你不说他怜惜你他就主动干。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元稹 荷尽已无擎雨盖,残菊留有傲霜枝——《赠刘景文\/东景》苏轼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不第后赋菊》黄巢】 第118章 怀佳人兮 销雪心里不屑得很,嘴上哄道:“这不是求您心疼,求您怜惜嘛。” 淳祈帝冷哼一声,脱了披风,就坐到销雪原本的位置。 销雪只好挪个凳子坐到淳祈帝一边。 两人烤着火,淳祈帝端道:“同朕讲讲那黄巢。” 销雪努努唇:“妾幼时于夫子那寻得几本人物传记,期间就留有这等人物的着作,因着夫子现实也没听说过这些人名,故而妾只当杂书看,就当看传说故事般。” “然而,随妾年见长,却觉这些人事该是实打实发生过,不然哪里的小秀才能杜撰出好些惊世之语,叫妾如今都难忘。只不过妾看的太多,您若要妾默,断断续续妾也不知从何开始。” “或许是缘分叫妾瞧见一出另一个地方发生过的故事罢了。那句话怎样讲来着,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淳祈帝听得专注,翻了翻手。 销雪就哎呦一声,打断了他思绪。 销雪拨了拨红薯:“瞧瞧,差点忘了翻,可别焦了才好。” 淳祈帝低咳一声:“安宁这般一说,朕倒愈发好奇。” 销雪:“原着您来云玉殿,也不是思念妾,竟是打着要妾同你讲故事的念头,上回陛下还没听够么。” 淳祈帝觉得这小嫔妃真是坏啊,他好不容易对一故事感兴趣,结果偏要勾着他。 他也是自讨苦吃,现下愈发好奇。 淳祈帝哄道:“朕也就爱在安宁这听故事,别的那朕都不去。” 淳祈帝心说朕这算投你所好了吧,还不乖乖同朕来道? 销雪也是发现这帝王幼稚一面,拨了炭,擦着手:“好吧好吧,同您道来。若是妾没记错,这黄巢也是个能人,少时多回落第,却觉得非自身之因,而是世家大族垄断科举入仕之门。” “他家贩盐,有点小钱,又因朝廷发难,损失大笔钱财,心生不满跟着另一个人揭竿而起。怎料朝廷为安抚叛乱,给了他老大爵位功勋,老大就被招安了。” “朝廷什么补偿也没给他,于是他继续起义,一路转圜最后杀到国都,屠尽世家门阀,帝王被逼遁走,他就自封为王,建国号为大齐。” 淳祈帝啧了一声:“那这首诗还真映衬现实。” 销雪点头:“谁说不是呢。哎呀,红薯烤了许久,也该好了,待妾弄上来。” 这等事,合该奴婢做的,但销雪自己动手,颇觉有趣,淳祈帝也就没拦。 销雪把红薯夹出来,放到锦帕上,灰扑扑掉了一层皮。 销雪小心翼翼想撕开一点。 “嘶,真烫。” 缩回手,摸了摸耳朵。 淳祈帝看得好笑,又觉得煞是可爱:“得了,朕帮你。” 这就拾起锦帕。 淳祈帝的手白皙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茧,食指侧的茧更是鲜明。 故而,他没那么怕烫。 但他认真剥皮的模样似乎在雕琢一件艺术品,看着也甚是悦目。 淳祈帝剥了上头,下面就用帕子裹了起来,递给销雪。 销雪没接,手顶着脸:“您先吃第一口。” 小嫔妃眼睛亮晶晶,很是认真,淳祈帝也不推脱,他本就不是一个墨迹的人。 淳祈帝方咬下,销雪就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掩着嘴说了句真烫,又问:“陛下觉着如何?甜么?” 淳祈帝:“不错。后来呢?此人称帝后,国朝如何?” 淳祈帝把手递过来,销雪不客气咬了一口,嘟囔道:“后来啊,这大齐王朝也没辉煌多久。黄巢制胜也是百姓受世族之苦久矣,但他并非好皇帝,他的将领也是二流子,从此荒淫无度,还有无粮时杀民充军粮的记载。” “所以,大齐又覆灭了,之后就陷入一段很长的混乱割据时期,真就叫百姓最受苦。” 淳祈帝也是没料到后续发展,唏嘘一声:“那安宁觉得他这起义对错?” “唔,要妾说,人无完人,福祸相依。虽他的手段暴力,但到底救百姓于世族欺压之下,暴政有时最直接有效,只是上位者容易优柔寡断,不然哪有黄巢之事。” 销雪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但记载也不一定当真,如何覆灭也不晓得,打仗胜不一定治国胜。妾看他是有目标时一腔孤勇,达到目标,在最高位就迷失了。” “不管如何说,最可怜的都是平民。再者,历史轨迹都应着民心所向走。依妾看,陛下就是明君贤人,虽可做守成之君,却偏要叫秦承激流勇进。” 氛围太好,淳祈帝忍不住摸了摸销雪脑袋:“对朕评价这般高?” 销雪傲娇:“那是自然,您自是最好的。再说,妾南下这一路瞧的还不够多?” 销雪摆出一副与有荣焉姿态,淳祈帝真是。 这或许就是被人认同认可的快慰之感? 淳祈帝:“这红薯不错。” “那是自然,这是一般的红薯吗?这是妾亲自烤的诶。” 销雪脸颊鼓鼓,像小仓鼠,淳祈帝突然很想在销雪鼓包处戳戳。 他这般想,也这样做。 销雪登时睁大眼,气呼呼:“陛下!” 淳祈帝呷了口茶水:“这茶也不错,可是爱妃亲自泡的?” “陛下!”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后颈软肉:“得了,不作弄你了。你倒同朕说说,那般多人面前,就说些杀不杀,不怕有人怀恨在心要算计你去?朕看你当时气愤得很,煞是威风。” 销雪羞涩一笑:“那又如何?不是有陛下在呢。陛下心明眼亮,哪里不会护着妾呢。再说,妾就是有感而发,烦都烦死,还管他人做甚。” 淳祈帝无奈摇头:“惯得你,小气得很。” 销雪嘟嘴:“哼,若是只有陛下与妾两人,那妾就会说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淳祈帝忍不住笑出声,刮了刮销雪俏鼻:“爱妃情圣也。” “哼,哪儿的话,左右无事,多读读书不好么?再说,谁叫闲人瞧着这些句子都想着您去,巴不得都念您听,又怕叫您听多就无感。” 销雪天真抬头:“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般反复无常,患得患失么?”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秋风辞》刘彻】 第119章 海棠压梨花 淳祈帝几乎仓皇躲开销雪目光,这个问题,纵使他比销雪年长,也实在回答不了呀。 “安宁觉着如此,概是这般。” 晚膳销雪也没特地准备,今儿火也烤了,天也聊了,又不是什么特殊时日,且够且够。 但要说销雪小气,销雪心说淳祈帝才是睚眦必报那个。 多少天前写的纸条了,今儿个上榻,闹得呦,非得叫她骑。 之前来了一次是新奇,后也叫她苦不堪言。 但这大男子主义的人能喜欢这般? 淳祈帝两手放在脑后,真就是眯着眼欣赏美人媚态啊。 销雪难以忽视这道灼人目光,索性闭了眼去。 可就是这幅可怜委屈模样,叫淳祈帝更有兴致了。 差不多,就掐着人腰死死往下。 销雪真是逃不掉,只能:“妾自己来。” 淳祈帝哼笑一声:“行。一树梨花压海棠,爱妃提的,朕且容爱妃实现之。” 销雪……无语。 抛掉那点臊意,怎么说,这事儿两人都是享受的。 销雪渐渐发现别有一番滋味,就开始欣赏淳祈帝表情了。 淳祈帝就差那么一点丢大脸。 表情一时没崩住。 无他,销雪故意作坏。 这一幕被仔细观察的销雪瞧见了,心里偷笑呢。 于是,销雪似乎寻得新玩具,仔细研究玩法,变本加厉,给淳祈帝额角都崩出汗了。 淳祈帝就憋着那口气。 心说朕就瞧你还要如何。 销雪毕竟动作轻慢。 淳祈帝回击,就是猛然一下。 销雪按捺不住惊呼,趴到帝王身上。 淳祈帝命令:“起来,继续。” 销雪身子软软,声也绵绵:“不行了,妾没力气了。” 淳祈帝冷笑一声,眸色里都是黝黑暗沉。 一报还一报。 淳祈帝这回可没翻身。 就抓着人细腰摆弄。 弄得销雪脑子都一片糊涂了。 果然啊,这方面,怎么着都敌不过淳祈帝的。 销雪:“饶了妾吧。” 淳祈帝也是忍耐着,偏要嘴硬:“晚了。” 待淳祈帝吐出一口浊气,松开掐着销雪的手。 销雪就软若无骨般倒下。 “就不能轻些?” “疼爱妃才这般重,忘了,之前哪个小骗子同朕道朕想如何便如何的?” 销雪微愣,鼓起脸:“好吧,妾才不是小骗子,都随您随您。”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脑袋,眉眼弯弯,心情颇好,笑意难掩:“真乖。” 好一会,淳祈帝:“既如此,安宁就再来一回,叫朕瞧瞧一树海棠压梨花,嗯?” 销雪…… 好狗啊淳祈帝。 还能如何呢? 销雪含泪点头。 几乎是咬牙起来。 哭唧唧道:“妾真不行了。” 淳祈帝:“努努力。” 销雪……好生努力一番。 淳祈帝似乎无奈叹气。 翻身,轻轻摸着销雪的脸。 “没用。还得叫一树梨花压海棠。” 反正销雪随便了。 不叫她费劲就好。 心里这样想,嘴上娇滴滴。 断断续续嘤嘤道:“唔……陛下……说如如何……便……如何……吧谁……叫妾……最爱您。” 淳祈帝拍了拍销雪,暗骂妖精。 也不知是第几回骂销雪妖精了。 世人呐,自己受不住美色诱惑,尽怪美色,都是口是心非登徒子。 云玉殿雨下得正大呢,江海却在外徘徊踱步。 好容易没了声音,江海竖着耳朵确认消停,才敢敲门。 淳祈帝心情正好呢,有意要同小嫔妃温存一番,这被打扰,真是怒火上来:“何事!” 江海也是难做啊:“禀陛下,青玄宫那边胡常在早产了,月兰夫人着人来寻您,陛下可要去一道?” 淳祈帝揉揉额角:“皇后呢?” 江海:“皇后娘娘在路上,现下估摸着也到了。” 淳祈帝:“一个常在,折腾什么,待生了再报!” 销雪登时就清醒了,被吓得。 无他,淳祈帝语气太冲,或许,这就是这表面温和的帝王本来面目。 怎么,在云玉殿太自在,暴露了? 销雪捏了捏淳祈帝手指,淳祈帝:“怎么?要劝朕去?” 销雪摇头:“您别气。” 换做任何一个宫妃都该说去,纵是假模假样也得劝着,端端大度贤良,显显自己善良。 销雪这一下,给淳祈帝弄笑了,气也就消了。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小脸:“爱妃真是……就这般小气?” 销雪摇头:“到底是人命关天,妾也都理解的,只不过陛下不乐意,妾就不乐意。哪有什么对不对呢,不过是唯陛下先而已。” “真不怕人骂你。” 销雪笑笑:“又不会少块肉。” 淳祈帝在销雪唇上用力吮了一口,这唇是愈发嫣红。 “得了,更衣洗漱瞧瞧去。” 淳祈帝还是心软了,不过是对销雪心软而已。 若他不去,被记恨被说嘴的还是小嫔妃,他舍不得。 销雪闷闷哦了一声。 淳祈帝好笑:“怎么?不开心?” 销雪嘟囔:“本就累了,本同您一道拥眠了,天又冷,又远,陛下真是可怜。” 淳祈帝…… 到底谁该心疼谁啊。 “好了,就瞧一眼。朕若不去,安宁明日想想还要怕朕了。” 销雪心说你是什么货色我能不晓得? 销雪摇头:“反正您不会这样待我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 淳祈帝真是。 销雪眨巴着她那水涟涟的大眼睛:“陛下,您说呢?您可不行这样对我。” 又扯了扯淳祈帝里衣,像要哭了似的。 这秦承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变得这般卑微了。 淳祈帝摸了把销雪的脸:“朕疼你还来不及。” 销雪总算笑了,月白几人也打了水来。 销雪也就问问,就她这身份,淳祈帝不可能不来。 不过还远着呢,反正她就是逮着机会都要表现的。 淳祈帝在就是好,还能蹭人御辇坐。 不然,这更深露重,天寒地冻,销雪这走一遭真要受罪。 饶是如此,销雪也在手里揣了个汤婆子。 硬要往淳祈帝怀里塞一个,淳祈帝丑拒。 销雪只能扁着唇:“好吧,那一会陛下将手揣妾怀里。” 销雪小脸是春风化雨后的娇嫩,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石楠花香。 这幅操心样,如何不叫人心动? 淳祈帝下辇前手都是热烘烘的。 第120章 胡氏小产 待两人到翠玉阁,满宫嫔妃早早来了。 嘉德妃早有疲态。 就说销雪都是简单挽发,仅簪了一支钗,还有好些嫔妃满头珠翠。 淳祈帝可没心思看,注定是白费。 就见着皇后也是素面裸钗,裹得倒是蛮厚,也没心思喝茶,转悠着一副操心模样。 淳祈帝不客气坐上主位,示意销雪在一边坐下,才问:“皇后,什么情况?” “臣妾最近睡得早,才来不久,胡氏的近侍说是常在午后便觉着小腹抽动,但还能忍,觉得或许是孩子闹腾。本来胡氏已经歇下了,怎料今夜会突然发动。” 胡氏在里头没什么动静,忽而尖叫一声,实在凄厉。 话说销雪同淳祈帝来得晚,已然错过伊始胡氏呻吟。 现下听得这一声,如杜鹃啼血,还真叫人眉心一跳。 惠昭媛算来得早的,而今惨白一张脸,觉得鼻尖都有血腥气,憋不住了,扭过头,干呕好几声。 惠昭媛不是故意,动静却不小,皇后:“惠昭媛你既有孕,不必在这等,就先回宫去。本宫记得你那宫中还有一位怀孕的,一道带回去吧。你这胎本就多舛,本也不必叫你来,本宫瞧着也是怕你动胎气。陛下觉得呢?” 皇后说不必叫惠昭媛来,那又是谁着惠昭媛来的呢? 换句话说,惠昭媛来便来了,也只有皇后叫她回去。 中宫,没了宫权的中宫,到底还是皇后。 “皇后说的不错,就依皇后所言。” 惠昭媛巴不得,这下是真心实意谢了句皇后,方同淳祈帝告退。 往外走时,冷冷叫了句石常在,石常在也同帝后请安告退。 这也叫石常在在淳祈帝面前露了脸,淳祈帝也没想到又有一个女子肚子这般大了。 方摩挲着玉扳指,就听得皇后低叹一声:“原也是本宫疏忽,想着这段时日好容易松快下来,月兰也是个好的,难免贪图享乐了些,无事就去寻母后。听得胡氏生产这般可怜,臣妾也是不好受。月兰啊,你可知事出何因?” 淳祈帝能听不出来皇后在给月兰上眼药吗?那必然听得出。 且不说皇后姿态摆得低,再论皇后这话哪儿又有错呢? 月兰这会也是无措,这她哪知道,再说,她知不知道都不是那么回事。 话虽如此,月兰仍是不骄不矜:“禀陛下,臣妾这儿晓得的同皇后娘娘一眼,方才臣妾已经着宁德、寒雾去查了,但愿母子平安。” 淳祈帝点了点头,也没说叫人帮忙查的话。 夜深了,空气是愈发冷了,皇后又叫人添了回炭,屋子里都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了。 皇后看了眼淳祈帝:“陛下国事繁忙,不若先回去歇息吧,这儿有臣妾看着。” 淳祈帝总算露笑,又是平日那副温文尔雅作派:“清华有心了,朕既来了,就再等一会吧。” 也不知这一笑是迷了哪些宫妃的眼,想着自己生产时淳祈帝能在外边受着,似乎疼一回也不亏了。 胡常在第二声凄厉的喊叫就是在这时叫众人听得,随后却几近无声。 随着淳祈帝蹙眉,太医连滚带爬:“禀陛下,胡常在这胎产得突然,胎位不正,有血崩之势,陛下是保胎儿还是常在?” 太医的头都要埋到地下,不论得不得宠,好歹是个常在,好歹是个皇儿,如何能不紧张? 这不,众人的目光齐齐移向淳祈帝,几乎是众望所归,淳祈帝阂眼叹了一声:“皇嗣要紧。” 销雪心里嗤道装模作样。 皇后也是转着一串佛珠,叹了口气:“本宫带来上好的人参且用着。” 产室里头,胡氏还有意识呢。 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期待是不可能,虽能猜着淳祈帝决定,但到底是流下一行浊泪。 嬷嬷指挥着胡氏使劲,胡氏的唇都咬破了,就憋着那一口气。 淳祈帝眉头就没松开。 单单是坐着也累了,淳祈帝也会不耐烦的。 好在算是快的,就听得婴儿啼哭声。 嬷嬷把人裹好抱来,喜笑颜开:“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是个皇子。” 皇后坐不住了,笑道:“陛下,这是好事儿,胡氏有功啊。瞧瞧这小皇子,哭声这么大,好好养着定是个康健的。” 淳祈帝应了一声,语气好了很多,但嘉德妃面色愈发难看。 皇后继而问:“胡氏呢?可还好。” 嬷嬷:“胡娘娘是个有福气的,靠人参吊了口气,熬过最难一关,现下太医救着,说是气血亏空,但于性命无碍。” 皇后眼角都是喜色:“胡氏是个好的,如今又有诞子之功。月兰啊,你既负责六宫事宜,便照顾好胡氏,再好好查查这遭罪是因何。胡氏如今身子弱,常在按理也不能养孩子,陛下您看?” 这话一出,高位宫妃都亮了眼。 淳祈帝没反驳皇后的话:“胡氏就往上晋一位,明妃方小产,受失子之痛,这孩子就由明妃抚养。明妃,你可愿?” 多好的事儿呐,唯二的皇子之一呐,还是个刚出生的健康皇子。 明妃也没想到,还有些发愣呢,她本做好一辈子孤寡决定,这一下真是高兴且惊惶。 毕竟她还年轻,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母亲。 但傻子才会拒绝,明妃满怀感激地谢恩了,更觉淳祈是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的好皇帝呢。 这事儿总算告一段落,明妃完全换了种心态乐颠颠瞧着皇子。 淳祈帝叫销雪走了:“同朕去华阳殿?” 时辰不早,对淳祈帝自然是华阳殿方便。 销雪打了个哈欠,摇摇头:“陛下且去吧,妾还是回云玉殿。” 淳祈帝现下也累,没心思问销雪心理,既然小嫔妃不乐意,那就各回各殿便是。 多的他也不问,反正小嫔妃会说的很,到最后都有理,又是她最磨人。 销雪呢,完全是不愿意躺华阳殿那龙床,不晓得多少女子睡过,能少一回且少一回吧。 皇后看着明妃:“东西都是全的,今夜又冷,明儿个叫月兰把奶嬷嬷什么都唤全,再移到玉棠宫,明妃,月兰,你们觉得何如?” 还能见着淳祈帝背影呢,月兰能说拒绝? 第121章 流言四起 月兰便对明妃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待明后日最暖和时再着人搬去玉棠宫,明妃觉得可好?” 明妃无有不应:“那就麻烦月兰夫人操心了,我且在玉棠宫等着,我这不急,顾着皇儿金贵。” 月兰夫人也是满意,点点头对明妃笑了笑。 明妃复而问皇后:“胡妹妹也怪可怜的,皇后娘娘,是让她待在青玄宫,还是叫她迁来玉棠宫啊?” 嘉德妃还没走,听见这话是忍不住要刺一句:“明妃你是心善,这话你倒是问对人。” 嘉德妃话说完,就走了,也没管皇后反应。 但皇后呢,也就惊诧明妃这问题,一个皇儿,谁不想独占,巴不得生母死了才好。 可明妃没主动说叫胡氏去玉棠宫,那也不是真能大度到那份上。 既如此,皇后笑笑:“现在六宫事宜都归月兰管,依本宫看,这事儿就叫月兰决定吧。胡氏现在身子弱,还得好些将养,也不急。” 这下,就是把月兰架起来烤了,送不送都烦人,月兰也是一肚子火。 但瞧着笑意浅浅的皇后和似乎懵懂的明妃,月兰提起笑:“天气冷,胡氏恐怕受不得挪,且等她月子坐好再论,可好?” 皇后:“月兰有数便是,本宫也乏了,就先走了,其他的且叫月兰操心些。” 月兰也不想操这心,但皇后一句一句宫权于你手,月兰能如何呢? 若叫月兰交出宫权,再辛苦她都不依。 如此,就只能受着了。 销雪说要自个回云玉殿时还硬气得很,但看淳祈帝坐上轿辇才方觉路途遥远呐。 悔也不能够,淳祈帝都要走了。 能如何?只能扛着冷风回宫去,步履也算匆匆。 谁也料不得,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雪啊,美则美矣,可这般下法,真叫销雪欲哭无泪。 销雪喃喃:“好月白,今年这雪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寻常在北地,此时也方下雪而已。 月白抬手,接一朵硕大雪花,也拧起眉头:“贵嫔说的是,今年的夏也不长,且称不上酷热。”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恐怕又要生事了。” 果然,次日朝堂,驿使快马加鞭来报,幽白黔三州大雪连绵月余,已是雪灾将临之势,请求朝廷赈灾啊。 此讯传来,本来安宁的朝堂一瞬就淹没在言官激辩里。 一派觉得民生要紧,赈灾钱粮合该马不停蹄送去。 一派觉着三州地广人多,方才十月,现就大把把赈灾钱粮送,既怕维持不过今年,又怕国库掏空。 再者,若是三州要赈灾,那北地呢?那翼晋二州呢? 若南方突发灾患,又该当如何? 淳祈帝被吵得耳朵疼。 众臣本还想恭喜子嗣稀薄的淳祈帝喜得麟儿,现下统统忘到耳根后。 而后宫呢? 也不安宁。 昨夜闹了个大晚,皇后体恤嫔妃,免了今日请安。 但不知怎么,宫中流言四起。 说是二皇子命格不好,人说瑞雪瑞雪,而二皇子一出生这场雪可算不得瑞啊。 遇见这么个事,楚太后可说不得高兴? 什么?哀家期盼了这么久的小孙子,司天监都没发话,宫中奴婢就编排皇子起来? 这怎么行! 楚太后着清人去了趟凤仪宫,把皇后教训一通。 又着忠引去了趟华阳殿,叫淳祈帝请司天监一测,平复流言。 淳祈帝心说流言罢了,这么小的事,在宫中杀鸡儆猴或耳提面命一番,不就得了? 何至于寻司天监? 一寻,还真当他忧心皇子命格不成? 淳祈帝表示很生气,叫忠引带话,好生安抚了楚太后。 本想一道圣旨送去凤仪宫,忽而想到这宫权在潇湘宫。 这下,这圣旨是下不去了,着赵全打死几个碎嘴的奴才,嘿,这下后宫又暂时安定下来。 是楚太后在给淳祈帝上眼药吗? 或许有吧。 但楚太后意图夺回宫权吗? 不不不,这是多大点事? 楚太后不过是想膈应膈应淳祈帝罢了。 这不,母慈子孝,淳祈帝是在永寿宫用的晚膳。 皇后一道在。 两人一同被楚太后说教,怎么不算患难与共呢? 淳祈帝这就夜宿凤仪宫了。 月兰夫人忙啊,忙着平息流言,忙着查案,忙着迁宫。 这冷冷的雪天也不适合叫皇子搬家啊,可后头会不会越来越冷呢?明妃又心不心急呢? 好容易喝杯热茶,还得想想到底要不要让胡氏去玉棠宫。 听说父亲在朝堂激辩,要不要给淳祈帝送膳呢? 操不完的心啊。 凤仪宫中备着足足的炭,皇后将一早备着的姜茶递给淳祈帝,叫淳祈帝祛祛寒。 淳祈帝一饮而尽:“清华如今得闲,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淳祈帝的语气么,很是值得琢磨。 所以皇后难做啊。 这宫权被夺,事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 管吧,显得事事的,还逾矩。 不管吧,出了事都要说句皇后呢? 皇后难得翻了个白眼,也是气闷:“臣妾同祈郎少年夫妻,自大婚后,少有闲暇时。如今难得偷闲,母后才教训臣妾两回,陛下这也要寻臣妾错处么?” 淳祈帝好笑:“清华如今竟往少时长去,朕哪儿说你不是了?到底你是皇后,宫权不在也不觉掣肘?” 皇后换了个汤婆子:“陛下,那宫权可是您从臣妾手里拿去的呢。上回您来,臣妾就同您说了,臣妾晓得您的意思,也得做给西疆人看。既如此,臣妾就顺理成章摸个懒有何不可?” “您也说了,臣妾到底是皇后,您瞧,臣妾哪儿就没操心。昨夜是臣妾没去,还是凤仪宫中的奴才臣妾没警告?其他的,臣妾也相信月兰能处理好。” 淳祈帝啧了一声,他这皇后,是愈发精明了。 楚氏狡诈,一脉相承。 淳祈帝实在有偏见,哪里是狡诈呢? 不过是智慧流传,通透又能屈能伸。 到底是四年皇后,多年太子妃,月兰啊,还是太嫩,且再看看吧。 淳祈帝也不是要叫月兰顶替皇后位置。 只是后宫不该姓楚,斩除党羽也得要一会。 第122章 朝堂后宫 那楚氏凤主能不晓得? 默认罢了。 真正有用的钉子埋起来,那些可有可无的,权当孝敬。 毕竟咱这淳祈帝,已是羽翼渐丰,实权在手啊。 “得了,帮朕更衣吧。” 楚皇后笑起来,有一个不明显的小梨涡,应声就来伺候。 “对了,明妃问呢,要不要让胡氏去她那玉棠宫,臣妾叫月兰看着办了,陛下您觉着呢?” 淳祈帝…… “看明妃意思吧,清华不是叫月兰做决定,作何问朕?” 皇后挂上外衫:“您不是说臣妾不管事?臣妾这便问您了。” 淳祈帝…… “睡了,昨夜就没睡好。” 皇后应好,也没说要叫人给淳祈帝按摩,或是焚香之类的话。 她是皇后,是妻,是秦承最最尊贵女子之一。 讨好夫君? 她地位在这,又生不了孩子,随心情而已。 楚氏付出这么多了,淳祈帝又想做明君,楚氏稳着呢。 楚皇后心情如何? 月兰不舒服,淳祈帝事儿多,她甚是松快。 让淳祈帝烦心的朝堂事还没完,赈灾是一定要赈的,且拖不得。 但如何个赈法?又派何人去?又是一门学问。 里头能掰扯的太多,朝堂天天吵个不停,淳祈帝都没心思进后宫了。 过了几日,一个难得艳阳天,月兰就带着一群人去了玉棠宫,总算是把小皇子给拾掇好了。 明妃瞧着这皱巴巴的皇子,同得了个新玩具一般,愉快地不行。 请安时的酸话明妃毫不客气都怼了回去,出了凤仪宫,就邀请销雪去她那看小孩。 未足月的皇子啊,销雪避之不及,再说,她也不是个爱心泛滥的,婉拒。 明妃好脸色肉眼可见拉下来。 销雪才道:“好姐姐,你且饶了妹妹吧。您先做个好母妃,待姐姐手熟耳,再叫妹妹去。不然,咱俩人一道,我还真怕给孩子摔着碰着。” 明妃想了想:“倒是我一时兴奋,疏忽了。这两日来看孩子的太多,便想着也叫你瞧瞧。” 销雪一惊,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这个环境的小孩多脆弱,还是九月早产儿,再说魑魅魍魉这么多,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怕意外么。 销雪也不知该不该道明妃一句天真了。 “好姐姐,我听说未央宫三天两头请一回太医,二皇子来玉棠宫,虽是厚厚裹着,也得小心些呀。” 销雪也不多言,这样就够了,多说还显得她爱管闲事似的。 明妃一听:“是了,我第一回做人母妃,真没注意这茬,好妹妹,这孩子也算我俩一道养,你可得仔细提醒姐姐些。” 销雪心里猛摇头,什么孩子呀,别扯上我。 “姐姐你最爱说笑,妹妹哪里比你懂得多少,对对对,问问太医最好。小皇子的康健成长可就靠姐姐了,姐姐你一定行的。” 明妃被销雪这一鼓吹,真觉得自己使命颇重,再简单同销雪话两句,就忙不迭回宫,履行人母责任了。 担任幽白黔三州刺史的是宣武侯,崔万卿。 副刺史三位,分别是楚霁初、李之樗、时功。 二文二武,老派新秀。 登科状元与少年将军的征程道阻且长。 赈灾的物资要带,更重要的是查探实际情况,及时回禀朝廷,摸索更有效救灾方式。 若有贪官污吏,更得挖出萝卜带出泥。 这边刺史队伍出发不久,居然有灾民涌入盛京城了。 赤乌倒是不足为奇:“这灾民年年都有,有些是北边来的,冻着饿着寻来盛京。有些是南边来的,流寇最爱在年前烧杀抢掠,灾民就涌来盛京了。若有水患疫病,那灾民就更多。” 销雪:“你这说的本贵嫔也晓得。但到底才十月,这灾民只怕会越来越多啊。” “娘娘何必操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这话是季枫说的。 销雪把瓜子壳一扔:“是了,我操心也没用,也不知北地如何。” 琉璃:“北地的冬天又长又冷,年年如此,叫人都要习惯了。” 销雪嗤笑出声:“还是你最会说话。但愿了,天灾人祸,人如何也大不过天去。” 说那个高的,个高的就来了。 凤仪宫请安时,月兰夫人开口道:“陛下如今为国事殚精竭虑,本夫人想着后宫姊妹也该同陛下一心。三州赈灾在办,城里就有了灾民,这个冬天还长着,依本夫人看,各宫也该缩减开支,紧着国库来。” “再者,每年皇宫都会着人施粥。本夫人想着各宫也能尽些绵薄之力,捐些钱物,先把粥施起来,物资那些且等灾民更多发给人用。各位觉得如何?” 月兰夫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动后宫所有宫妃的蛋糕,堪称一句孤勇者啊。 秦承富庶,哪里就到从宫妃头上开刀的地步。 皇后憋着都按捺不住明晃晃笑意。 嘉德妃白眼翻上天:“月兰夫人你是很空吗?若是很空,不若先把上回胡美人早产之事查出个所以然。这事儿你经手这么久,难不成一点消息没有?” “这样叫后宫姊妹如何安心?别等到惠昭媛石常在生产时还不知幕后之人?难不成要再多两个早产嫔妃吗?” 皇后也敛起笑,很是担心模样:“是了,既然嘉德妃开了这口,本宫便也顺道问一句。月兰夫人莫嫌本宫多事,本宫毕竟是皇后,也是为各宫姊妹安全着想。” “不知不觉就叫胡美人早产,怪吓人的,胡美人那日情况大家也瞧见了,颇可怜见。实在不行,可禀了刑检司?这司在,就是叫人用的,月兰你也别对自己人着急。” 月兰夫人真是有口难开。 这事儿后宫众人都好奇呢,明妃也道:“是了,这一说,我这抱着二皇子也挺不安。月兰夫人辛苦,难查也是有的。” 惠昭媛吊了口气,怕的:“不提这事还一直坠在臣妾心头,这两日吃东西都不松快了,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不是意外我这还怀着呢。” 你一句我一句,要把月兰淹死。 皇后开尊口:“好了,且听听月兰如何说的。” 第123章 杏仁桃仁 “这事确实蹊跷,本夫人着人问了好几遍话,当天吃食也都查探了,药材渣被检验过都很正常。胡美人身子乏,受不住问,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半夜突发的。或是意外也是有的。” 月兰不说还好,一说惠昭媛几乎要爆发。 “或是!或是!若不是呢!宫内这么多人命你可担待得起?胡氏还是幸运母子平安,若不幸的,你叫人如何?合着你无孕在身,就不必操心呗!竟有这回事!皇后娘娘,您要给臣妾做主呐。” 皇后笑死,看惠昭媛从来没这么顺眼过。 “惠昭媛你也别急,想那翠玉阁和你那锦瑟宫也比不了,你自己吓自己,一会吓出个好歹来。月兰啊,这事你还得去查,务必要有个结果,叫众人安心才好。” 这话倒是不假,月兰憋屈应声。 那胡美人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是寒来暑往,温差大,胡氏晨起时难免嗓子难受,来给皇后请安时皇后关切地吩咐太医去给胡氏瞧。 故而,太医在胡氏平素温补的药材中加了一味杏仁。 而这杏仁和桃仁长得颇像,味道也大差不差。 然杏仁滋润,止咳平喘。可桃仁却是活血祛瘀,孕妇大忌。 但司药局的人会傻到错把桃仁作杏仁?显然不会。 可若有宫婢在杏仁中掺杂了少量桃仁?那就未必能分清。 致使胡美人早产,非一日之功。 概因确有润肺之效,而桃仁是少量多日堆积作祟。 药喝下去并未觉着不对,可血液循环流转,崩不住了,羊水也就破了。 月兰为什么查不出原因? 宫妃小产,司药局人人自危,若发觉杏仁掺杂桃仁,不是推人顶罪就是官官相护处理痕迹。 若是帝后非揪出个因果,定然要推个人出来。 可月兰夫人?凭什么? 再者熬药也需得将杏仁捣碎,就这简单一步,药性挥发后,杏仁桃仁更是你中有我分不清楚。 而这幕后操盘手是谁? 胡美人小产当天,皇后回到凤仪宫:“漫兮啊,事情可都办好了?” “娘娘放心,这事儿做得隐蔽,便是陛下来也不一定能探究到最后手笔。即便是查,也只能查出库房里桃仁杏仁扁桃放错了位置,是小厮备药的疏忽,是药材入库清点的错漏,是日常维护的不仔细。” “司药局经手之人太多,怪罪得拉下一片人来。再说月兰夫人不识药理,要查到库房这层还有得瞧。” 皇后轻笑一声:“就是这事做太隐蔽也不好,反倒显得宫中多可怖似的。”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线索明摆着,不过是月兰夫人既没证据,也没思路罢了。归根结底不过是她担不起六宫之责。” “贫嘴。要说本宫掌权时总有人作乱,莫须有的罪名还要往本宫身上泼,风水轮流转,就看月兰能比本宫好不成?” “娘娘,月兰夫人哪儿能同您相比。” 皇后轻嗤一声,她这哪儿是仅仅同一个夫人打擂台? “漫兮,胡氏那儿也别缺着本宫关怀,记着同她说说明妃之事。不是本宫不帮忙,本宫也是苦于有心无力呐。人还活着就是顶好,还差日后见面不成?图一时之快,哪能比忍辱负重只为孩儿谋一个好前程的母妃来得窝心呐。且不必急,没道理巴巴赶上。” “娘娘说的是,胡美人也当记着娘娘救命之恩。” “这话就不必再提,胡氏命大是她的福气,待二皇子大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要说皇后此出有无考量? 一个常在没就没了,但一个九月大的康健胎儿,如何都能被生出来的。 那月兰夫人能不能查个究竟? 最后还是刑检司的人出动了。 过了好些天,打骂了一批奴才,又把司药局换了批人,这事就算了结。 战线拉得这么长,刑检司才介入,有个这么结果已然不错。 但一句司药局疏忽之话能浇熄宫妃怨怼? 这么简单个事,叫你月兰来查这般查不出?莫非其中还有你月兰手笔? 外头的雪没停,凤仪宫里纷争不断,每每吵到热闹时皇后就施施然出现浇火。 如何浇火?皇后可不是宁妃,皇后只会把两边都教训一通。 月兰夫人的面色事肉眼可见变得憔悴了。 而皇后面色却愈发鲜活。 雪一直不停,就按捺不住月兰要缩支赈粥之心。 销雪去了趟华阳宫。 淳祈帝听着江海报,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便召销雪进殿了。 想着近日也无事,那云玉殿的吃食也再没来过,外头怪冷的,这小嫔妃是做甚? 小嫔妃穿得素来好看,今儿个那胭脂色绣金刺玫火狐披风下,是一身初荷色霞光锦绣白玫掐腰裙。 小脸被冷风吹得惨淡,显得眉间朱钿和唇色愈发夺目。 头上钗环不多,金步瑶坠着红玉,即便是请安,耳坠的弧度都是小小的,怎么看都是富贵窝里娇养着的美人。 “爱妃是无事不登华阳殿,说说吧,因何寻朕?” 销雪暗忖这都被淳祈帝看出来了?但回回来,狗皇帝哪里态度好?她这般不是识相么。 销雪嘟唇:“便是妾想您了也不行么。” “得了,朕两日前方去云玉殿。” 销雪便走向淳祈帝边道:“您又不是不晓得妾想您,妾不过是忍着罢了。若要妾不忍着,天天寻您缠您,只怕第一个厌妾的就是您。妾为您也是处心积虑,饱受相思之苦,您倒是得空就寻臣妾的茬。” 论起销雪这张嘴,哄起淳祈帝没输过。 淳祈帝就一张椅子,销雪来了他一动不动,销雪没地方坐,淳祈帝也没叫江海挪椅凳。 销雪也不客气,索性坐到淳祈帝腿上,反正不是第一回,淳祈帝不也好心情搂住她的腰? 距离这般近,纵然华阳殿烧着地龙,可小嫔妃的脸还是莹白。 美则美矣,叫人看着却有些不是滋味。 淳祈帝捏了捏,真是微凉。 “这般冷的天,不好好在殿里窝着?爱妃不是最难离云玉殿之人?” 第124章 北地长城 销雪郁卒,心说那可不是,这般冷的天,天天还得起早请安听大戏呢。 “哼,再是难离也抵不过陛下魅力呀。也不知今儿个陛下是否有约在先,若是妾来得不巧,妾还是早点回去,省得在这儿捏酸闹笑话,又一肚子气,只能背后哭唧唧。” 淳祈帝复掐了掐销雪的脸,暖了一些,笑骂:“促狭。” 淳祈帝心说再小气也没有了,就那一回事要记得如今,只怕这不常来华阳殿也概有当初之因。 销雪眨了眨眼,淳祈帝:“除了爱妃,还能有谁人?” 销雪小声喃了一句:“那我怎么晓得。” 还未待淳祈帝细听,销雪就说:“不过,今儿妾来,还真有事儿同您说。” 淳祈帝脑海想了一圈,不知何事:“嗯,说说。” 销雪微微坐起些,靠在淳祈帝胸膛:“这不是才十月,盛京城就下这般大的雪,况且不是一日两日渐渐冷下,而是自第一场雪后气温骤然直下,饶是妾之前在北地生活,也晓得盛京这样颇有些不寻常。” 淳祈帝点头:“在这天灾面前,人还是太脆弱,盛京城中的流民愈发多了,还不知再过几日又是何况。” 秦承本没有后宫不得议政之说,再者,销雪是郡主,本是皇天贵胄。 淳祈帝本来心里憋闷,若雪数月不停,饿殍遍野,恐怕他还得写罪己诏去。 小嫔妃既然提了,他也愿意多说几句。 销雪:“北地冬天本就寒长,那儿百姓也习惯了。如此这般,那赈灾的队伍定然还是往北边去,可不晓得是哪些州去?” 淳祈帝看了小嫔妃一眼:“问这做甚?去的是幽白黔三州。” 销雪昂头:“呐,妾这有一主意,可不晓得陛下要不要听?” 淳祈帝挑眉,一半好奇一半讶异:“得,说说。” “陛下也知北狄骑兵最爱来犯北地,特别是农户丰收时节,骑兵就烧杀抢掠。而腊月寒冬,北狄无粮熬不下去,又得是北地百姓遭殃。” “是了,这与雪灾有何相关?” 销雪啧了一声:“乍然一看是并无关系,可雪灾也不仅仅犯三州,本来北狄还能围猎,只怕今年更要深入北地。” “是有这忧虑,镇北军又得苦战,但运予北地的军饷充足,镇北王坐镇,也不消得朕忧心。” “可陛下就不想永绝后患吗?” 淳祈帝坐起身,薄怒:“这是何话?秦承苦北狄久矣,历代帝王何尝不愿绝后患,战没少打,到如今,已是好多了。” 销雪摸了摸淳祈帝的手:“您先别气,妾在北地那么久年岁,自是晓得。陛下与北狄王通贸易,实在解北狄之忧。但一国富富起来的也不是百姓,北狄人骁勇善战,人人得以充军。人活一生,最基本衣食住行,若吃不饱,那恶性就会被激发。” “北狄难不成就无良善之辈?非也。只是活下去都成难事,那猎户也由不得把弓箭怼上秦承百姓。就算不开战,偷摸来北地抢掠之辈太多,最可怜农户也。” 这事,淳祈帝通过奏折也大抵晓得。 但小嫔妃的见解还是不错的,也能叫他高看一眼。 “陛下可有想过在北地边境建一条长城?沿山而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每一段距离建哨站,若北狄大军来犯,就点起狼烟,也不耽误秦承军队直上。” 经销雪的描述,淳祈帝似乎能看见那么一条长城。 但他却蹙眉:“主意是好,可爱妃难不成没同镇北王道?” 皇帝就是皇帝,脑子转得真快。 销雪自是不虚:“妾自是同祖父说过,可祖父道主意虽好,却不适宜。妾不服气,撒泼耍赖质问祖父,祖父只是叹气,就同妾玩了小小游戏,更是带妾去了边境一遭。” “妾生于城中,什么也不缺。可去了一趟边境才晓得疆土之辽阔,看了一圈百姓才晓得纵是北地之人协力,那长城也难以建起。更何况此事非同一般,做起来就是超大规模工程,如何禀奏,如何下达,太多学问,难以落地。” “北地多雪山草原,百姓不少,种地的农户却不多,更多的是经商的,打猎的,充军的。所以最恨北狄的农户团结,也终究是少数。” 思及此,销雪也叹了口气。 淳祈帝现下才认真起来:“爱妃既然晓得北地之况,为何又要同朕提?” 销雪狡黠一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人少。现下不是有法子么。” 销雪这一句话,淳祈帝也想到了:“爱妃的意思,是叫三州之人去?” 销雪点头:“三州距盛京不近,可盛京流民愈来愈多,可见三州局势不妙。臣妾想三州不论百姓还是农户,比之北地多了太多。都说民以食为天,当百姓吃不上一碗饭,饿殍遍地之前是易子而食,烧杀抢掠,这是人祸啊。” “可若朝廷愿意给这一碗饭,只是让灾民去北地建长城,有何不好?政策下得早,去的才有更多青壮力,这工程完工才能愈发早。再说三州离北地,比之离盛京要近。来盛京城闹,也就讨得一碗粥,可去北地,那叫混个营生。” “一顿半饱和顿顿吃饱,一人吃饱和一家吃饱,想来百姓也能看得清。” 淳祈帝眼睛一亮:“爱妃说的有理,但天灾总会过去。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雪这般大,待来年,指不定是丰收之景。爱妃也说农户逃荒为多,可待雪停,这工程进行一半,百姓要回去种地,爱妃又当如何?” 销雪抓起淳祈帝的茶盏,喝了一口:“若是事事儿都要妾想,妾看朝廷文武百官都是废物一群。若妾事事儿能解您忧,妾看不若将养朝廷百官的俸禄拿予妾。可若真要妾说,待陛下做了这功在我朝利在千秋一事,指不定要这群官绅好看,到那时人人想分一杯羹都来不及,可不巴巴给您想法子么。” “再说这人,瞧瞧朱门酒肉臭的,就说宫妃谁家不有点子东西傍身?世家宗亲谁家没点酒囊饭袋,挥霍无度且罢,最造孽的是权势压人。要妾看,真不若把这些人统统骗去搬砖,也好叫他们认识一出人间疾苦,指不定此行还成变形记,激发起他们心里的善来。” 第125章 五千两 淳祈帝真是忍不住,弹了下销雪额心:“越说越没度。” 销雪哼了一声,瞧瞧,淳祈帝自个儿还笑呢,还说她? 但要淳祈帝说,还真是,损是损了些,却够解气,他看这些权贵子弟也挺烦,偶尔他们长辈还要用这些丑事互相参一本。 能上殿说丑事,指不定私下如何。但皇帝也有鞭长莫及,管不到人后宅去。 “不过若真叫妾说,人一多,那什么都多了,什么行当都起来了,能混出点名堂有个小队长当当拿银子的,恐怕都不愿回去种地。再说就是种地,也不会缺人,一家子谁没几个孩子,怕是吃得饱却没钱花的多。先是解决三州之急,再集聚天下寻食人又有何不可?要妾说,天灾人无法,但人事办法太多……” 也不知淳祈帝听进去几句,反正是笑笑:“你呀你,真是,朕都不晓得爱妃一天有些什么鬼主意。可爱妃也说来盛京,就一碗粥,去北地,一家饱。那这钱粮又何处来?要晓得如今粮价是愈发贵了,各地都来同朕哭诉。” 销雪冷笑一声:“就这时,商人重利,最爱哄抬粮价。可士农工商,没点子脉络在里头,妾真不信这些商人敢这般发国难财。您可莫打趣妾,您若问妾别的妾不一定晓得,您问这,不是瞌睡有人递枕头。您那亲亲夫人,不是想减支敛款么?” 国难财,这三个字真是要刺淳祈帝的心。 拍了拍销雪腰肢:“换一边坐,朕腿都要被爱妃弄麻。” 销雪俏脸一红,喃喃:“妾又不重。” 在淳祈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销雪很听话地转移阵地。 心下却吐槽才说你那夫人,你就说我。 淳祈帝:“与她何关?” 销雪翻了个白眼:“您那亲亲夫人可是欲捐五千两白银呢,真是不识人间疾苦。” 这是有上眼药意思在,可淳祈帝有些心梗:“五千两,很多吗?” 销雪…… “哼,你们盛京之人真是不晓得人间疾苦,还好意思说北地边陲不见世面,陛下,您可知一石米多少银两?” 淳祈帝还真不知,朝臣真是默契,只说抬价却不说个具体数值,朝朝如此,淳祈帝也习惯了。 淳祈帝神色微凛,猜测:“许是四五两?” 看着销雪神色:“一二两?” 销雪真是笑死,面色确是冷漠,摇摇头:“非也非也,仅一百五十文而已。一两银子千文,能买多少大米?” 淳祈帝颇有些不是滋味:“爱妃倒是深入民间。” 销雪呵呵:“北地亦年年赈粥,镇北王府亦是。祖母有时累了,也把这内宅事交予妾,特别是赈粥时大多灾患,祖母忙呢。妾第一次负责那是事必躬亲,自然就晓得粮价了。所以您说,这五千两雪花银买米能买到多少去?” “月兰夫人家不过是个侯爵,宫内妾之上多少人,能给出五千两又何止一人?这些银子下去,能供北地建长城工仆多少时日?区区盛京赈粥,再被层层贪污,多可惜?而流民多不起来,朝廷买粮,什么商户敢同陛下做对?” “若非因着这事儿,天天有人冷嘲热讽叫妾这郡主不可少了银,妾才不愿在您面前说这一嘴,把妾的坏通通露了去。妾是有银子,可要妾用自个的银子给别人背一个美名,还不晓得到底造福什么名声,这等憋屈,妾做梦都要气醒。” 淳祈帝也是被这番话弄笑,怎么看小嫔妃怎么好:“可即便如此,这美名也摆不到爱妃头上去。” 销雪歪头:“那又如何?这是为陛下解忧,为北地造福,妾甘愿而已。妾看如此,也无怪乎前朝闹些内务府贪污万银的丑闻了。” 淳祈帝也是喟叹呐,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搞不好再过几朝,他的子孙也会闹这种笑话,都说民为重,他也是不够深入民间呐。 更加好奇:“爱妃可知三州在何地?” 若真是猜测,全是猜测,淳祈帝也得说销雪一句能人耳。 销雪也不托大,她可不想平白惹得淳祈帝怀疑。 叹气:“陛下,拜托,妾好歹也是个郡主诶。且不说妾享食邑的封地,就是这秦承天下,妾哪儿去不得?” 淳祈帝轻笑:“姑母也舍得?” 销雪傲娇:“哼,祖父母定然是舍不得?可妾是谁人?他们不同意,妾就偷偷溜出去,带着一行人和一摞摞细软就走,定时给祖父母传信。若是时间太长,他们就派暗中护妾之人抓妾,若是时间不长,妾自个回城,他们更是乐意。只不过带妾回去,又是好一通骂,妾再撒撒娇,这都成妾同祖父母间的情趣了。” 小嫔妃是眉眼飞扬,淳祈帝又有些不是滋味,想喝口茶,有销雪口脂,他面露嫌弃,换了一边才饮:“哦?那安宁说说都去了何处?见识了何种风景?” 销雪嘻嘻一笑:“这妾可不同您道,这可是妾的小秘密。总之妾是看了山水,可妾才多大,又能看多少?最奇崛的都是荒山野岭,祖父母不许,妾也没那福分。” 淳祈帝突然很羡慕销雪,羡慕她的肆意,也羡慕她同镇北王夫妇的情谊。 小嫔妃这种性格做这种事似乎甚是合理,也无怪乎其似同盛京贵女有壁。 就是他贵为太子,也不曾单因他想而去看山山水水,还有人为之背书。 淳祈帝想了想,忽而阴测测问:“爱妃入宫,再看不得山水,且难见祖父母,爱妃可怨?” 这叫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销雪鼓着脸,推了推淳祈帝,扭过头去:“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得得得,妾在宫中还只能欢喜不成?妾是人,有七情六欲,若您问妾,想不想如从前一般,这天下多大,妾才识得几角,妾哪能不想?” “由不得妾选,妾总要嫁人的。可您若问妾愿不愿意,若妾没遇见您,这深宫怨妇又得加一位,巴不得逃出生天。可谁叫妾遇见您,就甘愿画地为牢,只为同你今夕。若妾一人行,只怕良辰美景无人说,而您在,就是妾的良辰美景,能比?” “妾的曾经将妾养成这般样子,妾很欢喜。可妾如今遇见您,就觉得现下最好,日后也该很好才是。怨这怨那,您是不信妾心悦您,还是……” 第126章 非要抱着 淳祈帝一把捂住销雪的嘴:“得了,没完没了,朕好赖多嘴一句,爱妃就这般不饶人。” 销雪哼了一声,已经泪眼婆娑。 淳祈帝瞧着,真是叹几声气都不够:“好了,安宁的心意朕都知晓,叫安宁委屈,是朕不好。若此事能成,安宁想要何赏?” 都说问赏,纵有转移话题意思,那就是要这样做了。 销雪就说这可是始皇帝背负骂名也要办得大事!人人都骂始皇帝,也不得不说人是千古一帝! 就他一项功绩可叫多少皇帝艳羡。 可惜千古一帝就这一位,白叫她偷了老祖宗点子便宜着淳祈去。 这么个功在千秋的事儿,她就不信淳祈帝不乐意。 若淳祈帝真不乐意,她可要怀疑怀疑民间贤名都是自导自演了。 销雪又换了一边腿坐,她也是无语,叫她换来换去也不说再加个凳子之类,要知道,淳祈帝身上肉硬邦邦,坐久了膈得慌。 而淳祈帝呢,觉得抱着个香嫩嫩软乎乎的东西,时不时能摸摸亲亲,舒服得紧。 抱着轻,没压力,哪里舍得放手去。 销雪:“赏赐吗?陛下可是认真的?” 淳祈帝:“朕说的,还能有假。” 销雪狡黠一笑:“欧吼,那就要陛下永远去我一人屋里,永远陪着妾,陛下可允?” 淳祈帝无语,捏住销雪鼻子就骂:“属你最贪心!” 销雪哼了一声,扯下淳祈帝的手:“嗯嗯嗯,对对对,妾最贪心。您问宫内嫔妃,谁人不想这般?若有人说啊,妾好喜欢陛下您呢,却舍得叫您去别人那,甚至看着面色都波澜不惊,那一定是骗您。爱一个人,巴不得把他时时刻刻困在身边,还叫他同别人温存,脑子有病。” “所以说这宫里的人都假的要命,巴不得你死,还要姐姐妹妹一家亲。当然,那些不爱您也不图您权势的,另当别论喽。妾就晓得您不答应,那再有何赏不都一样,全看陛下心情喽,反正陛下总不舍得亏了妾去。” 淳祈帝……看着销雪,又气又笑:“朕瞧没人比安宁精明。” 销雪嘟嘴,销雪委屈,销雪不说。 淳祈帝:“得了,亏得你来得早,再陪朕看会奏折,饶朕想想,再同朕说说长城。” 销雪:“这奏折哪里是能叫妾一道看的?妾好怕怕哦。” 淳祈帝咬牙:“知道就乖乖闭眼,别说话。” 销雪…… 到时候睡着了还得叫我换位子,没这样式儿的,就非要抱着呗。 销雪认输,想了想,又说:“您既然这般抱妾了,日后可不许对其他姐妹这样。若是如此,妾可不要被您抱了。大不了下回您想,妾大风大雪都来。” 淳祈帝低头,就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淳祈帝真是,被这小嫔妃一说,恼得很:“别闹。” 淳祈帝心说朕就算在华阳殿抱,你能晓得? 但淳祈帝会不会这样呢?咱暂且不提。 可就这帝王,如此这般,也算屈尊降贵,曾经无人享,如今,又有谁人能享? 销雪不客气,把自己披风拿来盖上,又要了个软枕,垫在背后椅子沿。 雪落下也有窸窸窣窣声,白茫茫一片叫窗棂也透上亮堂的白。 室内的炭火响着噼啪声,翻奏折的沙沙声,毛笔落下的唰唰声,江海磨墨的水流声,以及江海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平日皆如此,淳祈帝习惯了。 但今日多了一份小嫔妃香软的呼吸声,很细很细,不仔细听不着。 可又如此不一般,一颗心,大多宁静,只有一点点乱,乱的是那被下鸳鸯。 待销雪悠悠转醒,淳祈帝已经拿了本书在看。 也是难得见小嫔妃刚醒模样,迷迷茫茫,迷迷瞪瞪,就是一样娇软可欺。 淳祈帝心说是错过多少风光,手上却用了劲,冷嘲:“再没比爱妃肆意的。” 销雪娇娇喊了一声陛下。 带着睡醒独有的喑哑,淳祈帝这下冷嗯一声,满意了。 销雪正要起身漱口净手,她其实没睡太久,但她是个精致的,绝不能容忍自己一点一分不好损淳祈帝好印象。 淳祈帝看得也是好笑,江海就报月兰夫人身边的弄菊来了。 销雪冷笑一声,偏的,要在她来的时候来是吧,还要派叫弄菊的。 淳祈帝听见冷笑,还是叫弄菊进来了,销雪也好整以暇呢。 结果嘛,说是月兰夫人看梅园红梅开得早,就亲手折了给淳祈帝送来,不消得淳祈帝受一番寒,也叫淳祈帝瞧一眼梅景。 若是平时,淳祈帝收到这花,也该是去潇湘宫一回。 若是平时,不晓得销雪在华阳殿,月兰也该是亲自来。 淳祈帝不去潇湘宫,膈应销雪。 淳祈帝去了,既叫销雪没面,更膈应销雪。 淳祈帝叫江海接了这花,就打发人走了。 销雪阴阳怪气一句:“这宫内也就嗯嗯夫人有这般好意趣呢。” 淳祈帝暗忖有这小嫔妃在,都不消得担心唇角落下。 “好了,这爱妃也要气,朕都没说什么,只叫人放下。” 销雪哼了一声:“不叫妾瞧见也罢,叫妾瞧见,妾又不是哑巴。” 两人一道用了晚膳,销雪越想越不得劲:“陛下,这梅园可远,多久能到?” 淳祈帝好笑,这气量,这气量,不闭门不出真不行,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淳祈帝:“怎么?想去?” 这不是明知故问? 销雪:“折下来的是不错,可那开在树上满园更是好瞧。妾还没去过梅园,您若带妾去,妾也是想的。反正才吃晚膳,消消食也是好的。都说猫冬猫冬,这话不假,反正妾许久不走动,陛下去御花园也没之前勤快呢。” 淳祈帝…… 淳祈帝本只有三分想去,被销雪一说,本变成九分,最后一句话硬生生压成五分。 第127章 梅林雪舞 销雪见淳祈帝不语,拉着帝王的手,摇摇:“求您了嘛,您最好了。” 七分。 销雪:“好陛下,妾还没同您一道看过雪呢,也不晓得今年您是与谁人第一道一同看雪的。想想这雪下了这般久,怎么也轮不着妾。” 十分。 淳祈帝妥协。 要说这梅园还真不远,坐着辇轿两刻钟都不到。 淳祈帝是不会打伞的,后头抬伞的都一群人。 天暗得早,好在梅园树上都挂着小灯笼,有种氤氲的亮堂感,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销雪实在是嫌弃人多,离得近,都不好撩淳祈帝。 看淳祈帝穿得厚,身体好,扯了淳祈帝就往里边跑,还说:“陛下,您叫他们别追,人这么多,烦死了,妾想同您二人世界不行。” 淳祈帝也是第一回呐,反正来梅园也是突发奇想,御林军会把园子围全,危险倒也没有。 脑子抽抽了,就叫人别追。 说出口才突觉自己竟也有这般任性时候。 江海无语,江海操心,江海叫人回去煮姜茶。 销雪哈哈大笑一声,跑得远远的,很是得意。 淳祈帝瞧着也笑,就是忍不住又掐了掐销雪软软的脸:“傻乎乎的,就这般开心?” 小嫔妃的眼璀璨得不行,全是笑意:“当然啦,也不瞧瞧妾拉着的是谁人?陪妾闹的是谁人?妾哪能不开心?” 雪在晚膳前后停了一会,如今又下大起来。 销雪在雪里转了几圈,胭脂色的披风荡起大大涟漪,里头初荷色的锦裙也在悠悠打转,荡开大大的裙摆。 在雪色中,在红梅底,美人的娇妍比之风景美甚。 看得出来,小嫔妃情绪太高,她说:“陛下,妾给您舞一曲,只舞给您一人瞧,可好?” 可惜,不由得淳祈帝拒绝,销雪就推开了人,脱下披风扔给淳祈帝,自顾自舞起来。 淳祈帝蹙眉,觉得小嫔妃实在莽撞,但小嫔妃舞姿柔美,就算无曲子加持,也可见娉婷。 这种气质,非一朝一夕能练。 宁昭大长公主真是为之计深远。 虽与专精舞艺者不能比,可也是赏心悦目,非常人能及。 并不风情,却至纯至欲。 更何况小嫔妃巧笑嫣然,自成风骨,动作与人几乎浑然一体,不仅仅是跳舞,更像是享受。 如此,淳祈帝抱臂,靠着树,也静静瞧起来。 但心里却有点不耐烦。 恰有风,吹落梅瓣,雪与梅要争先与其共舞,斑斑点点的红里,明明灭灭的烛火里,是一抹翩翩娇肢,那是他的小嫔妃。 一舞不长,闹得小嫔妃脸有红光,喘气都仙飘飘的。 她一蹦一跳凑过来,拉起帝王的手:“与妾共舞一场呀,可别白费此般美景。” 淳祈帝:“不像话,哪有男子作舞的。” “不过是没剑罢了,和您一道剑舞您定是愿意。” 果不其然,淳祈帝手痒,意动,可这又没剑,淳祈帝不爽,唇角微抿。 销雪:“哎呀,反正也没人瞧见,妾也没同男子舞过,也不晓得什么正经舞步,不过是拉着你转悠悠而已。” 淳祈帝神色不明,却还是随着销雪走了。 销雪说转那是真的转,淳祈帝心说真是两个傻子,再如何都不肯动,于是销雪转了几圈就转到淳祈帝怀里。 还把人披风扯到自己身上。 整个人就这样抱着淳祈帝的腰,依附在他怀中。 淳祈帝:“累了?” 销雪应了一声,气喘如兰,抬头:“陛下,您满头白发了呢。” 淳祈帝看着销雪,这小嫔妃更是,乌黑的眉间都落雪了。 淳祈帝看见了,也就帮人撇了下去。 才惊觉小嫔妃的脸冷的呀,如玉石一般,没好气道:“贪玩,这都冻不着你。” 销雪却还捧着甜甜的笑抬头,眼弯成小小月牙状:“陛下,今朝可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若妾有何不测伴不了您白头,您说这算不算圆妾之愿,那妾此生就再无憾事了,真好。” 销雪说着,圈着淳祈帝劲腰的手紧了又紧。 不等淳祈帝回应,就龟缩在淳祈帝胸膛,几乎在听人心跳声音。 淳祈帝本想摸摸销雪的头,可看着白茫茫一片,不知如何下手:“胡说!一天天想什么呢。” 销雪低低喃了一句陛下。 似乎一切皆在不言中。 淳祈帝低笑一声,怎么都是无奈,又怎么能说没有疼惜在? “得了,梅也陪你看了,雪也一道淋了,回去了?” 销雪点头,接过淳祈帝手里衣裳。 这回去华阳殿是避无可避,姜汤热水都备着,华阳殿的汤池如温泉一般大而暖,泡着就是享受。 但能在这泡,也算荣恩。 毕竟华阳殿这般大,浴房多的是。 销雪刚入浴池没多久,淳祈帝就下来了。 这可真是…… 接下来发生什么,就是顺其自然,不可为人道也。 这会子,销雪真如鱼一般,时而浸水,时而喘气,岂是一声求饶能停。 且不说这非一般体验,就说今日那一舞一句,谁的心扉乱了,就要搅弄满池春水,叫安宁不得安宁。 水是热的,肌肤是温润的,空气是冷的,露出的池壁地板是冷硬的,如何不是冰火两重天? 可销雪不是鱼,无法如鱼得水,不仅仅是从水里捞出,更是吐出一口水,差点没了一条命。 淳祈帝倚在池壁笑,浸在池里笑,抱着气喘吁吁的销雪上岸还是笑。 淳祈帝拥着人入睡,睡前销雪还在喃喃,斥责淳祈帝坏,还要背过身去不理人。 淳祈帝冷笑,掰过人来,掐了掐销雪秘境,是威胁,是暗示。 销雪嘟嘴,把腿架在淳祈帝身上,窝进淳祈帝臂弯里。 次日,睡迟了,没请安。 坐着辇回云玉殿用的早膳,人却恹恹的。 琉璃摸了摸销雪额头,微微发烫,许是得了风寒,赶紧去请太医。 果不其然,销雪喜提免了请安。 【本想在后头写雪舞,可写到送梅枝,有点忍不了,只能叫这一幕同大家提前见面了。不觉得就是因为烦才真实么……就是真情侣也会觉得烦吧……又烦又不得不陪着闹】 第128章 祸不单行 这个时代风寒也能要人命,更别提销雪还咳嗽呢,皇后可不愿得风寒,自然免了请安。 但销雪晓得是一感冒,不是第一回得,能好的,能睡懒觉,开心得很,还要太医对外往严重传。 这大门不出的日子,能多长她就想要多长呀。 而淳祈帝晓得了,觉得就昨晚那劲,小嫔妃不风寒谁得风寒,叫太医好生照料着,顺道叫江潮送温暖。 销雪自是笑脸相迎,更是叫江潮带话,表明她深深歉意,还说陛下无事真好,否则就是她的罪过,她都要心疼死。但再以她得风寒代价来一回,她还是乐意,毕竟昨晚叫她好想,想着都没了遗憾。 淳祈帝听着江潮回话,十月的天,却如暖春三月。 低低骂了销雪一句糊涂,批着奏折又忍不住笑起来。 想想昨晚,陪着小嫔妃跑一趟,也是小嫔妃自作自受,他是幸灾乐祸。 可真当她自作自受了,淳祈帝想着小嫔妃大雪里含情脉脉的眼神,又百般滋味在心头,一半无奈,一半庆幸。 销雪这儿是祸不单行,风寒本就折腾人,月事又恰恰来访。 自秋猎后,九月销雪的月事来得也不合规律,十月这出更是要命。 销雪几乎喘不上气,脑子都是白茫茫一片,头痛腹痛,只能蜷在榻上。 腹部的汤婆子换了又换,还未见得一点好。 张太医说是贵嫔身子本有亏损,如今又受了寒,熬过去就行了。 话虽如此,还是给销雪开了温补活血的汤药。 很臭很苦,销雪是捏着鼻子灌下去,吃了好几个蜜饯都不得用。 但销雪没想到的是,淳祈帝居然会来看她。 要知道帝王九五至尊,她这还得着风寒,哪里就能叫淳祈帝屈尊降贵了。 淳祈帝来的时候,销雪在榻上睡着,饶是睡着眉头都紧锁,鬓角泛着细密的汗,两颊更有不正常的红,唇色却是苍白。 淳祈帝看着都是一惊,雪中哈哈大笑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记忆中的主角怎这般病歪歪了。 淳祈帝现下也是一肚子气,气云玉殿的人照顾不当,气张太医医术不精,气小嫔妃任性贪玩。 他坐在一边,摸了摸小嫔妃眉心,却揉不开紧蹙的眉,只觉得热意灼人。 而销雪呢,似乎寻着块凉玉,下意识地把脸往淳祈帝指尖凑。 就是这不设防模样,颇讨人垂怜。 销雪在淳祈帝来之前就睡了有一会,堪堪转醒就见得眼前一大块模糊墨色,像个人影。 眨眨眼,抬起手又揉揉眼睛,才看清,真是淳祈帝。 销雪瞪大了眼,像迷失丛林的小鹿,没力气大声说话,只能喃喃:“陛下,您,怎么来了?” 再多的气现下都化作心疼,淳祈帝的大手还贴在销雪脸颊:“太医说你实在疼痛,朕忧心安宁,自得来瞧瞧。还去不去玩雪了,弄成这般,可知错?” 病弱时分心理最不设防,饶是销雪也不免贪图这片刻温情。 销雪在淳祈帝手心蹭了蹭,也不和淳祈帝拌嘴,只是流泪。 淳祈帝这下是慌了,寻思自己语气温柔,也没说重话啊,拿出锦帕,拭去销雪的泪:“得了,是朕不好,安宁只是贪玩,贪玩没错。好好养着,朕等着安宁好起来,嗯?” 销雪柔柔慢慢地:“陛下,您真好。可妾有病在身,您怎么能来瞧妾,若是牵连着您,多不好?” 难为销雪也有这般贴心,这般识大体之时。 淳祈帝心下一片酸涩,弹了弹销雪额心,这回,真没用一点劲:“朕既来了,能怕什么?若是忧心朕,就快些好起来给朕瞧。” 销雪甜甜一笑,病恹恹的她不晓得那笑颇有几分傻气。 但好景不长,销雪又疼起来,发了狠劲紧紧咬唇。 淳祈帝用劲掐住人两颊,逼迫人张口,就瞧见本就惨淡略干涸的唇不仅有牙印,更泛着血丝。 被淳祈帝这般一弄,痛意无处宣泄,销雪只能扭着身子,呜呜哭叫,挣扎间露出脖颈下还未消退的吻痕。 淳祈帝是无可奈何,宣来琉璃几人照顾销雪,见她们熟练地给销雪喂水揉腹。 淳祈帝揉了揉额角:“贵嫔痛起来回回这般?” 琉璃垂眼:“现下已经算好的,月事方来之时奴婢们喊贵嫔,贵嫔都听不清。” 淳祈帝五味杂陈,看着销雪渐渐消停。 销雪真的是疼啊,泪眼迷瞪:“陛下,您走吧,妾不想叫您瞧见妾这般,定是丑极了。” 淳祈帝捏了捏销雪软手:“说什么胡话,朕心疼都来不及。” 最后,淳祈帝盯着销雪苦哈哈喝了一整碗药,又对云玉殿婢子吩咐一番,才走。 淳祈帝走后,琉璃握着销雪的手紧了又紧。 岂止是云玉殿之人,便是那后宫众人都说意贵嫔这是不得了啊。 年轻、貌美、靠山多、身份贵重自己还争气。 风寒,痛经,多寻常?这后宫女子遭这罪的能少? 可见谁能得淳祈帝专门来一趟瞧? 这云玉殿的意贵嫔啊,真是前途无量,若是他日再有个皇嗣,啧啧,还怕没好日子过不成? 但概是张太医把销雪病况说得严重,淳祈帝也忧心地对皇后一提。 数日后云玉殿汤药仍不断,后宫的风向又是转变。 就单论意贵嫔这身份,若有个不测,淳祈帝确实不得不来瞧啊。 如此,意贵嫔到底比不上盛宠多年宫权在握的月兰夫人呢。 这些,销雪当然晓得。 如张太医所言,熬过去,就好了。 销雪不疼了,也有心思说话了,清醒后想来那日温情,销雪都还有几分如梦错觉。 问了琉璃,都是事实:“瞧着陛下当日模样,对贵嫔定是存了几分心思在的,便是演也不至于坐着瞧了您好久。” 销雪有些恍惚:“我也没想到,但怎么说,都觉得不至于。” 帝王之心,哪有这么容易被她俘获? 销雪想不出所以然,更控制不住身体里暖流四窜。 纵然销雪病弱,人不出云玉殿,但后宫发生的事儿可少不了销雪。 第129章 集资 淳祈帝宣了心腹入华阳殿,谈了好些时辰。 接着三日,又宣十几位肱骨之臣。 最后,当淳祈帝在朝堂上说要建长城时,真是闹得人心惶惶,众人都不知派去建的人是贬是升。 再者,此事工程浩大,谁知结果如何? 朝堂吵得不可开交。 可我们实权在握又斡旋一番的淳祈帝下了决心,谁能挡得住? 演出戏就看出各人个性,再说说筹资,再说说压粮价,再说说给谁家公子找事做。 一位位臣子脸色你青青我青青。 但淳祈帝是真的要彻洗朝堂吗? 当然不是,水至清则无鱼,没有好处谁办事? 不过是一边怀柔一边威胁,目的是通通听朕的。 朝堂的事在办。 后宫的事亦是。 得了淳祈帝支持,月兰夫人真是觉得走对了棋。 瞧瞧后宫众人脸色各异,都是拎不清,不像她,心系百姓,可解淳祈帝之忧。 淳祈帝的月兰夫人,还是那个最最善解人意,最最得他心意的。 月兰夫人喜笑颜开叫各宫交钱,月兰以身作则,被淳祈帝一支持,一夸,本来只想捐五千两,登时提到八千两。 淳祈帝能不开心么? 淳祈帝是一边乐,一边觉得月兰傻。 可傻女人才有福气,才能惹人怜惜不是? 非也非也,若是个低位也罢,可偏偏是个夫人,伴他多年,且父亲还是个正二品。 这就是淳祈帝的眼光?淳祈帝自己都要咬牙。 淳祈帝反思是他把人宠坏,还是月兰不思进取? 他明明记得月兰刚入太子府,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还算聪慧。 说月兰不读书?月兰读得算多了。 可为何在天上?挨不着地。 八千两,随随便便拿出来。 怎么?是二品这么挣钱?还是宣英侯名头好用? 可,这是文臣,不是武将啊! 最好别是概因夫人之称,宠妃之论。 不然…… 皇后么,不能比月兰少不是? 但皇后聪明,只掏五千两,另外三千说是楚太后出的,皇后呢自个还放了一只玉钗,也算比月兰多了。 嘉德妃么,五千两,和皇后持平了。 惠昭媛三千两,花充仪一千两,宁妃一千两。 沈贵嫔三千两,两千两是太后的。 销雪这,五千两。 说她人傻钱多的有,说她财大气粗也有,销雪只一句为陛下分忧。 实际么,只有她晓得了。 区区五千两,她出得起。 若最后事儿办不成,她真是要笑死淳祈帝,还得在他面前嘲笑几番过瘾,非得讨回五千两不可。 可若事儿办成,月兰恐怕还以为这么大把钱财拿去赈灾了,实际造福,是她镇北军和北地百姓,以及淳祈帝眼里那牛xx的小嫔妃形象啊。 但当后宫众人交予钱财,月兰才惊觉不对,实在是给得太多,鹤立鸡群。 但她看看库房,又问问徐宝林,方方安心。 有淳祈帝支持,宫妃们巴巴交钱,就怕给淳祈帝留个坏印象。 实在是穷的,只能用自己钗环物什充充面子。 宫内过得如意的还是少数,宫内打点开销大,纵有家里支持,也巴巴需要那点月俸。 而若是家里不受宠的,或是家庭本不富裕的,更是难。 再说新一批宫妃入宫还未及一年,根基都没打稳,就得掏出一大笔钱,心里难受的多得是。 这些人会恨淳祈帝么? 当然不! 她们只会记恨着又得宠又提出这事儿的月兰。 最后,月兰一合计,拢共筹了三万五千两白银,乐呵呵去向淳祈帝邀功了。 而淳祈帝呢,瞧着这白银单子,真是后怕。 秦承是富庶,可这权贵之家,深闺女子都有这般多金银。 要知道,面上说的是赈粥。 粥能有多贵? 宫妃不会傻到拿出叫自己伤筋动骨的量来。 看着月兰的八千两和皇后拢共那八千两,淳祈帝心说人和人不能比…… 再瞧见销雪五千两,淳祈帝心说真是人精。 淳祈帝把月兰夸了一通,月兰心满意足。 背后呢,却叫王振去查以宣英侯府为首的官宦权贵。 毕竟是月兰夫人负责,又在玉棠宫,二皇子的满月宴还挺隆重。 红通通的小猴子已经变成白嫩嫩的小团子,被明妃抱着,只会咿咿呀呀,还蛮可爱。 两位太后送了东西,淳祈帝当然是亲自到场。 待销雪这边将养好,胡美人也出了月子。 不知道月兰夫人是如何同胡美人沟通的,最后胡美人也没搬去玉棠宫。 销雪在凤仪宫见着胡美人,也不能说这月子坐得不好,但面上到底憔悴了。 听着众人道二皇子,她也楞楞地,似乎神游天外,真不关切自个孩子一般。 明妃来云玉殿喝茶时,同销雪吐槽:“我还以为秦承女子,特别是居深宫内院的,都把自己孩子当作命根子,谁曾想胡美人居然不来我玉棠宫,我这一时也摸不清她路数,妹妹你说呢?” 销雪剥着橘子:“这人心最是难猜,但孩子毕竟是母亲肚子里的肉,感情想来也是有。不过胡美人好歹艰难捡回一命,都说走一遭生死关,很多事儿就看清了,姐姐要问,妹妹只能说猜不着。” 明妃接过橘子:“别说,这橘子放火上烤一会真是又香又甜,回去后我也得试试。养孩子真是个辛苦活,虽说有好几个奶娘,但我这心不上不下,看着小孩一天一个样,心里滋味很是难说啊。” “好姐姐,你这样讲可要遭恨了,宫里多少人想养个孩子都不得。” 明妃哼了一声:“是这个理,但谁叫本妃好歹是个公主。陛下也这样说,叫我多上点心,至于胡美人,不必过于放在心上。看陛下如此,我这是安心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胡美人蛮可怜的。” 十一月十日这天,是淳祈帝生辰。 毕竟是淳祈帝登基后第一回大办万寿节,月兰无不尽心尽力,数月前就在那想点子捋流程,更是大度地叫后宫姊妹准备节目,以哄淳祈帝一笑。 万寿节是在华阳宫举办,带点脸面的宗亲朝臣都受邀在内。 第130章 年氏之舞 销雪一改平素宴会低调的装扮,着一身金红色绣合欢齐胸儒裙,外头是荷花白掐金丝蒹葭狐毛披风,披风是缎面,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秀气的脖颈被一团白狐毛围脖拢住,本就精致小巧的脸更添三分莹润贵态。 梳的是凌云髻,额前坠一串红宝石串珍珠璎珞,简单簪两只对称金钗,发心是一大个珊瑚点翠重工花钿,耳垂干干净净没添累赘。 发饰不多但算浓墨重彩,是叫人挪不开眼的明艳,但这瑰姿艳逸并不凌厉,反倒凸显少女宜喜宜嗔。 可以说销雪在大气端庄和娇俏明媚中掐了个正正好。 大多宫妃都是精细打扮,便是那不争的花充仪同杨婕妤也比平时多了些重工钗环,本属明艳挂的嘉德妃沈贵嫔更是雍容华贵,惠昭媛罗裙珠翠不算出格,但因身上多了肉,难免有些太富贵。 宫妃已是乌压压一片争奇斗艳,更别提宗亲朝臣家的女儿和寒冬仅着薄衫的大片舞姬。 月兰夫人这出事至少场面上看着很是不错,可惜能和淳祈帝坐在一道的还是楚皇后,为显规矩,她的座次只能排在嘉德妃明妃下首,便是销雪瞧着也觉得有些心酸。 众人都来齐了,太监方唱和淳祈帝到了。 众人给淳祈帝请安,淳祈帝在上头逡巡一圈自个的江山,满目都是匍匐身影,方笑说众爱卿免礼。 两位太后礼来人没来,毕竟是淳祈帝主场,可孝道为上,若太后来了淳祈帝未免会觉不尽兴。 如梦送来的是嫡母皇太后亲手抄写的佛经,都是皇帝太后了,那些奇珍异宝母子之间送来送去太疏离,哪有亲手抄的佛经显得诚意。 如梦替嫡母皇太后传话,但愿皇帝此后能平安康健,顺心如意。 这怎么不算是一个母亲的诚挚祝福? 要知道,嫡母皇太后不是一个爱礼佛的人,这份礼很是诚心了。 淳祈帝也有模有样说了番母后之心,叫皇儿甚珍重之类的好话,满腔情意更甚亲母子。 慈母皇太后呢送的是麒麟图,北木传话道太后娘娘想着后宫如今是愈来愈热闹,也了却了她一番心事,但愿皇儿多子多福,福嗣绵延。 作为母亲的,忧心孩子子嗣很正常,麒麟又有送子的意味在,可以说很是符合慈母形象了。 但这种事拿到场面上讲,略有尴尬,淳祈帝轻笑两声表明谢过母后期许之类的话,才着北木回去。 皇后带头说了番祝寿好话,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随礼乐声齐鸣,舞姬入场,一排排宫女端来菜肴佳酿,宴会就算正式开场。 “皇儿祝父皇吉祥如意,万寿无疆。”这话是大皇子说的。 淳祈帝被童稚的声音逗笑:“嘉德妃,苏华这话可是你教的?” “回陛下,华儿三周岁也不小了,晓得陛下过生辰,可是缠着臣妾给您送祝福呢。臣妾送您的万寿图里就有几个寿字是华儿写的。” 嘉德妃提起大皇子,眼睛是熠熠生辉,声音都放轻柔不少。 大皇子今日穿了身亮黄色的袄子,头发有模有样地束起,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红,笑起来甜咪咪的,小模样惹人喜欢得紧。 “爱妃有心了,来,华儿,父皇同你喝一杯。” 嘉德妃一愣,给大皇子满上甜汤,摸了摸壁沿,温热,才递给苏华:“来,华儿以汤代酒。” 苏华瞧瞧嘉德妃,再瞧瞧淳祈帝,小身子被嘉德妃拥在怀里,很是干脆地喝下甜汤,还撒娇似地吐吐舌。 皇后心里不屑地紧,面上同淳祈帝笑说:“本宫平日见华儿不多,不曾想是这么个乖巧性子,真是瞧得本宫心都要化了。” 淳祈帝睨皇后一眼,并未多言。 大皇子在前,大公主自也得祝寿。 大公主毕竟年长些,完整整背了首祝寿词,虽有断句磕巴时,好歹背全了。 淳祈帝也不厚此薄彼,夸了夸大公主和宁妃。 嘉德妃抿了抿嘴,小声冷嘁。 要说嘉德妃养娃和宁妃养娃对比还真有。 销雪的位置在二人后头,恰能见得嘉德妃动静。 大公主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嘉德妃则抱着苏华一点点喂着。 销雪这下是看见嘉德妃对大皇子多精细了,汤冷一点不行热一点不行,必须是温的。 肉肥一点不行,瘦一点不行,过大过小都不行。 便是吃个最简单的青菜,都要喂里头最嫩的一箸。 有一阵冷风刮过,忙不迭给苏华过上披风,苏华两颊微红:“母妃,孩儿热。” 嘉德妃拢了拢苏华的衣领:“我儿乖,可别冻着了。” 便是销雪这从未做过母亲的人都觉得夸张。 话说世家贵女可不缺嬷嬷,后宫也有成堆奶娘,难不成都不晓得如何养孩子? 不过是第一回当母亲,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可照顾地精细还不好吗?嘉德妃身份贵重,谁人会多言呢? 而销雪会开口吗?当然不。 “年氏这舞跳得是不错,一如往昔太子府时。”这话是皇后说的。 不消皇后说,淳祈帝已然注意到场上那抹绿色身影。 销雪看着年氏舞姿,对比自己真是自惭形秽。 年氏着的是一身蝉翼纱水袖裙,舞步婀娜,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年氏本就生的好,在舞步加持下,半遮半掩的面容更似仙似幻。 惠昭媛哼了一声,吐槽道:“年氏也就会这狐媚子招数,从前是,如今亦是。” 一舞毕,大多人都献上掌声。 皇后幽幽开口:“此舞叫臣妾记了好久。” 其中意思,只有淳祈帝知晓了。 当初便是年氏这一舞入了淳祈的眼,从此君恩陆续不断。 回忆与现实相结合,却是物是人非,淳祈帝:“爱妃此舞甚好,比之当年更甚。” 就这一句,数月见不得淳祈帝一面的年氏红了眼,“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今得陛下一句,妾幸甚不误相思意。妾愿陛下洪福齐天,岁岁平安。”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赋》曹植】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浪淘沙》白居易】 第131章 抖若筛糠 年氏不爱诗书,现下却含情脉脉道了首相思诗,不得不说实在下了功夫。 美人泪眼凝噎不提垂怜,却字字叫人垂怜。 淳祈帝:“朕晓爱妃之心,颇觉熨帖而不愿负相思意。” 皇后撇了撇嘴道:“年氏此舞,本宫亦觉熨帖。但本宫依稀记得此舞名唤《朱砂》,这身衣服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皇后并非故意挑年氏的刺,实在是伴舞都清一色红色系,唯年氏一抹绿,明眼人都瞧出来不妥当。 淳祈帝也看着年氏呢,年氏柔柔道:“回皇后娘娘,您记得不差,妾本备着不是这件纱衣。但妾身疏忽,放在偏房里的衣裳不能用了,才临时更换。这身衣裳虽不及原身,但好歹让妾舞完一曲。妾的事是小,若耽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兴致事大。还望娘娘莫怪罪妾身。” 销雪觉得年氏禁足一遭,这张嘴啊实在变得会说话。 明面上一口一个妾之过,实际又是在给谁人上眼药。 皇后点点头,月兰夫人紧张地攥起手,她一手操办的宴会可不能发生半点闪失,不然叫淳祈帝对她失望可就不好。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月兰,恰同月兰的惊慌对视上,皇后唇角勾起,明晃晃胜利者姿态。 就在月兰紧张时,皇后却叹气:“怎生这般不小心?好在年氏舞艺在这,也不算搅了本宫同陛下的兴致。” 年氏在冷风中站的够久了,提着一口气舞完现下便觉着冷了。 淳祈帝摆摆手:“好了,没人怪罪爱妃,爱妃自去更衣入席吧。” 年氏谢恩,留下一个施施然背影。 背影前,年氏的鼻尖眼尾都是通红,被冷的。 但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她知道,这一关她过了,这后宫,还得听皇后娘娘的。 她再也不敢和皇后呛声了。 宠妃算什么?侯爵算什么?正二品又如何? 这后宫,只有一个皇后。 平王送了几个舞姬接着表演。 皇后趁着酒意又敬了淳祈帝一杯:“年氏也是东宫出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瞧年氏模样本宫亦心有怜惜。当初那回事本就糊涂,年氏经此一遭都变得不肖似她了,看她如今像是知错。依本宫看,不若复位年氏为丽姬何如?” 淳祈帝深深看了眼皇后,皇后登时一凛,幸而没过多久,就听得淳祈帝惯有轻笑:“跨两级又有封号,皇后未免太抬举年氏。既皇后有此心,便封为丽美人吧,好叫皇后服众,也省得皇后忧心。” 皇后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抬头,还是那张端方如玉的侧颜,叫皇后不晓得淳祈神色。 皇后的心思几乎无所遁形。 皇后自酌一杯,偃旗息鼓,想要说的话忘了。 淳祈帝幽幽开口:“朕瞧着红衣绿意都有妙处,就如平王府的舞姬同教坊司亦各有千秋。可平王是平王,一如清华是皇后。” 皇后也是第一回当皇后,有点小心思很正常,瞒不过淳祈帝更正常。 淳祈帝这是对皇后不满吗? 正因为不是,淳祈帝才会有提点心思。 皇后暗忖她还是太心急了,月兰得意一日,就叫她剜心一日。 月兰见没她什么事,也吐出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但她却不晓得,在她没注意时,淳祈帝的眸光扫过她,那一眼可算不得宠爱啊。 岂止是年氏卯足了劲,便是花充仪都当众作了幅画,献给淳祈帝。 而沈贵嫔,则是吹了曲箫。 就说这宫妃的节目多得都要排不过来,一开始淳祈帝还都好言好气,到后头乏了就敷衍夸夸,难得见着惊艳的,才会认真瞧几眼。 销雪是没有献艺意思,她什么都会,但不能说专精。 再者淳祈帝可不会因她一表演就多加看几眼。 宫妃众目睽睽下叫人惊艳,是给淳祈帝挣面子。 可若她众目睽睽献艺争宠,叫萧家云家的脸往哪搁?这般不识大体,又未尝不是丢淳祈帝的脸。 销雪心说最好谁都别来攀咬她。 但人还没来得及扯销雪,就见前莫扯了扯如意,神色凝重,附在如意耳边说话。 如意听得,眉心拧起,小声传话惠昭媛。 一瞬,惠昭媛的手抖若筛糠。 这边的动静不大,但绝不能说小,这不,被皇后瞧见了。 皇后登时想到自己忘了对淳祈帝说的话,满是懊恼,酒意上来难免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方道:“惠昭媛,你这是怎了,面色这般发青?” 满是礼乐声,下头可听不清皇后声音,还是漫其传的话。 宁妃看着,也担忧道:“惠妹妹是怎么了?你的婢子是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锦瑟宫有事?” 如此,惠昭媛是想瞒也瞒不下去,况且这份上,对着帝后目光,也不能瞒。 惠昭媛跪道:“臣妾给陛下,给皇后娘娘请罪。” 这般大的动静,岂止是宫妃目光移来,就是那宗妇朝臣都有好奇,礼乐声适时停下。 淳祈帝也有够无语,合着每回宴会都出事?这惠昭媛就不懂大事化小的理?这一跪是要闹什么? 好在皇后智商在线,佯怒:“惠昭媛你跪什么?起身吧,你如今本就身怀皇嗣,情绪还是不要大起大伏地好。” 随后,看向如意:“还不把你们娘娘扶起来坐好,是什么事?缓缓来道。” 惠昭媛被惊得,只能听从皇后吩咐,坐好后才说:“锦瑟宫的人来传,说是石常在不好了。” 皇后啧了一声,对上淳祈帝疑惑的目光。 皇后真是无语,更不能拂淳祈帝面:“石氏?本宫记得石氏肚子是大了,但远没到生产时候啊,她今日没来竟也无人同本宫道?月兰,你可晓得此事?” 月兰真是扶额,不敢看淳祈帝一眼:“臣妾晓得石氏没来,惠昭媛同臣妾道石氏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寿宴恐来不得,想在锦瑟宫养胎,臣妾想着孕妇安胎是寻常事,也不好为这特地打搅陛下,这才允了,不曾想会有意外。” 皇后似乎气急,看着月兰就叹了口重重的气,复而问惠昭媛:“惠昭媛,石氏是你宫里的,是今日不好还是最近不好?石氏又是如何个不好法叫你这般惊慌?” 第132章 子嗣不断 惠昭媛捏着手,低着头:“臣妾本想带着石氏一道出门的,谁料出门前她婢子报身子有碍,臣妾想着皇嗣为重才放她在宫,还着臣妾近侍守着,谁曾想会……臣妾宫里的人已去请太医产婆,说是,嗯,出血了,此胎艰难。” 实际哪有惠昭媛说得这般轻松,而是胎位不正,月份又小,血崩之势,怕是会一尸两命啊。 淳祈帝也想起石氏之人,上回瞧见一眼,还是小家碧玉清秀模样,现下却性命难保,淳祈帝也有些五味杂陈。 皇后忧愁的目光同淳祈帝对上,拉上淳祈帝的手,安抚道:“陛下,您也不必过于忧心,今日本是您的好日子,相信孩儿总是命大的,若真是同陛下一日生辰,这孩子也是好福气的。” 淳祈帝阂眼一瞬,才道:“赵全,替朕去锦瑟宫走一遭,月兰,今日本该是你全权操办,既如此,你也去锦瑟宫走一道。” 月兰脸色难堪,也只能应声。 皇后转了转腕上佛珠串:“漫兮啊,你也去替本宫走一遭,但愿母子平安吧。” 同一时刻,如意捏了捏惠昭媛手心,惠昭媛紧紧一握算是回应,“前莫,你还是回去替本昭媛瞧着,到底是锦瑟宫的,生子之事非同小可,能紧着帮着的出全力。” 前莫瞧了如意一眼,应声,弯着腰低低而退。 这边礼乐声刚要复起,那边玉常在想着生子血腥画面,面前一道猪蹄味道实在大,憋不住恶心,呕出声来。 这下,又是齐齐吸引了目光。 玉常在摆摆手:“这两天头疼脑热的,可能是得了风寒,食欲不振。” 坐在玉常在附近的纪美人可不依了,“想当初明妃、惠昭媛也是这般就被诊出有孕,指不定玉常在你呀也是好事在身。这皇嗣之事非同小可,依妾看还是得叫太医诊一回。” 对皇后而言这也是个意外了,但想着淳祈帝去玉常在那的次数也不少,何氏若身子没毛病,有孕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后宫,反正她与孩子无缘,那孩子可是越多越好。 思及此,皇后轻笑:“可算听得个好消息,纪美人的话不错,漫修,去请太医来给常在瞧瞧。” 销雪暗忖这热闹真是非同一般啊,她都喝了两壶茶了。 淳祈帝呢,摩挲着扳指,视线也在宫妃中逡巡,神色不明。 看着销雪偷吃偷喝看戏模样,真是忍不住冷哼。 小嫔妃今日穿得着实亮眼,他方一坐下就瞧见了,便是这宴席中也不止一次看向小嫔妃。 偶然小嫔妃同他视线对上,还会赏他一笑。更多时,她几乎发觉不了他明里暗里目光。 看年氏跳舞,比他还起劲,呵呵,也不瞧瞧人家跳得多好,她那雪中之舞,不伦不类。 看花充仪作画,也比他起劲,看见成品还张嘴瞪眼的,没见过世面模样。 就是听沈贵嫔吹箫时,眉头紧蹙,似叹非叹,整得人得罪她一般。 平素说最爱他的人,现下也不晓得哄他开心,不过就小嫔妃那古灵精怪模样,样样不精,也丢他脸。 他烦,她倒是好,看戏,真自在。 想来爱他都是骗他,他却信。 礼乐复奏,太医在去请的路上。 销雪目光真是单纯转悠一圈,就瞧见淳祈帝,对上她的目光很是暴躁。 销雪一凛,心说没必要殃及池鱼吧,怎么,她摸鱼被瞧着了?可这不是很正常? 但销雪已有肌肉反应,就是对淳祈帝笑得甜蜜蜜。 淳祈帝能奈何?叫江海送了壶酒去。 别喝茶了,喝酒,就按那喝茶频率喝,醉不死去。 但小嫔妃似乎没发觉淳祈帝恶意,喝着那酒似乎是品仙酿,享受得不行,眸里似乎在说谢您关切,眨眨眼似道您给的就是好喝些。 淳祈帝…… 太医的结果也出来了,滑脉,月份尚浅,也就月余。 玉常在都要呕死了,那一下没忍住,闹得人尽皆知。 她的父亲是盛京新贵宁远伯,颇得淳祈帝宠幸,故而她的父母兄妹亦在宴上。 现下得知她有孕,母亲笑意难掩,她都瞧见周围宗妇去同母亲道喜,那些从前不屑于她家的贵眷现因她,而去讨好她府女眷。 虽说宫内怀孕能瞒一时是一时,她现下是不得好的开场,但她见着母亲又觉得蛮值,只要她争气,至少妹妹和兄长合该能议门好亲事。 至于这宫内的豺狼虎豹,宁妃是个温良的,她幸得分在青玄宫,宁妃至少不会害她。 虽说她在宫内没什么根基,但也有淳祈帝宠爱,淳祈帝是这么一个温柔俊朗的人,她想,明里暗里陛下也该会护着她,淳祈帝作为父亲,对她腹中孩儿,也该有几分期待。 玉常在心内已是百转千回,上头皇后笑得诚挚:“陛下,这真是喜事。沈母后才送麒麟图来,想必得知这消息也是松快得很。这是个好彩头,玉常在也是个仪柔毓琇的,想来能养好这胎。还是按从前的,往上晋一位?” 淳祈帝扣扣桌几:“清华妥帖,既如此便依你所言。那悦姬,应宝林,徐宝林也都晋一位吧。” 皇后微顿,一时摸不清淳祈帝路数。 悦姬么,能理解,概是一曲奏得好。 应宝林没什么出彩的,皇后对她甚至没什么印象,楚皇后很后怕地想,淳祈帝难不成对月兰动了真情,才这般抬举小徐氏? 这出是抚慰月兰,还是警告她? 皇后又着无双去打听几次锦瑟宫,都没进展,那边惠昭媛也是食不下咽。 销雪就这般熬着熬着,熬到眼皮打架,小脑袋一垂一垂,才得以解放回宫,以至于没看见淳祈帝那道晦涩的目光。 销雪猜淳祈帝今夜会去寻谁,可惜的是,一个也没对。 淳祈帝一个人留宿华阳殿。 次日,销雪将将梳妆打扮好,赤乌巴巴来报:“禀贵嫔,昨夜石常在生了二公主,石常在没熬住,逝世了。” 【淳祈帝,啧啧,闷骚死了】 第133章 开膛破肚 销雪掐着手指:“本贵嫔记得石常在此胎也就六七个月?” 月白也掐手指嘀咕:“奴婢记着刚巧是七个月,不是都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状态如何?” 赤乌啧了一声:“这奴才倒是不晓得,不过没坏消息应该就是好消息吧,在锦瑟宫仔细养着,若非生而残缺,想来也能养好。” 这点销雪也是赞同,冷嘁一声:“想来又是二保一的做法?” 销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赤乌,你可打听得二公主是几时出生?” 赤乌:“是今日子时。” “几刻?可是正点已过?” 赤乌想了想:“子时末,约是五六刻模样。” “啧,如此,真是不巧。” 赤乌紧锁眉头,思忖片刻,似乎想明白其中关窍:“奴才打听得昨日石常在此胎生得艰难,流的血是多,但怎么都生不出来,产婆每每想用强硬手段,石常在似能反应过来又多了几分力气。” “有月兰夫人苦守在那,没到最后一步,锦瑟宫没人敢说直接保皇嗣的话,不知道惠昭媛是如何同月兰夫人沟通的,到夜深,这胎才出来。有奴才偷偷瞧石常在尸体,也有给石常在清理的,听她们口风说是形容可怖。” 赤乌又深深看了眼销雪,垂下脑袋,要说不说的,销雪无奈:“有话直说,本贵嫔没什么接受不了。” 赤乌咽了咽口水:“开膛破肚。” 听这四个字,销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知道如今可是没有麻醉剂的啊,硬生生受这疼,真不是能想象的。 还是石常在人微言轻,自己的性命都做不了主。 所以,低位宫妃有孕,究竟是幸或不幸? 销雪走在去请安的路上,脑海却一直复盘着昨日的事儿。 惠昭媛来得不早,面色不算好,销雪看着她,有点想不到,表面上有点直有点蠢的惠昭媛,如何操控她人人生,如何能做出这遭算得上残忍的事? 她不是心心念念淳祈帝?可若淳祈帝晓得,又会如何看她? 所以淳祈帝说啊,人都会变的,有了宠爱会变,有了孩子会变,他呢,克制着,不想销雪变。 销雪已经将事件脉络猜了个大差不差。 那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不复杂,自胡氏早产,惠昭媛就动了叫石氏早产的心思。 怀胎十月,什么时候生娃不是生?总归是能生出来就行。 太医院不是摆着看的,便是身体孱弱些,也能养着,就算短命些,也足够她牟利。 再者,她是想要石氏腹中胎儿,可并不想要石氏啊。 本来她对石氏还没这么大恶意,只不过瞧着胡氏和明妃,莫名有些后怕。 惠昭媛憋不住事,有点子都和如意说,如意是爹爹入宫前塞的人,不会有错。 果然,如意听得,细细思量计划,两人又寻思着万寿节这天最好,一个生辰相同的皇嗣,总能叫淳祈帝多留意几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惠昭媛虽料到最差结果,未曾想石氏真是这般不争气,当寿宴上听得消息,她几乎回到胡氏早产那日,仅一墙之隔,犹听得胡氏凄厉呻吟。 石氏在她跟前总是怯生生,也算听话,她脑海里就闪过石氏眼含血泪,紧紧盯着她模样。 惠昭媛任性泼辣,但害人性命这事,真没这么做过,如今一下险些两条命,惠昭媛真是慌的。 更不曾想淳祈帝会着月兰和近侍去瞧,那她再想动点手段都难。 好在锦瑟宫库房有些药材,顺意也懂些医理,去太医院拿的只是少量缺失的药。 东西是顺意亲自熬了着石氏近侍端去的,石氏身边可不缺惠昭媛的人。 石氏痛,很正常,石氏怀疑惠昭媛,也很正常。 可石氏能怎么办? 即便月兰夫人来了,她敢求救吗? 她不敢。 太医和产婆是惠昭媛找的,她的孩儿以后的人生可能会在惠昭媛手里,她的家世同惠昭媛没法比,她赌不起惠昭媛做事疏漏。 或许惠昭媛并不算聪明,但奈何她是惠昭媛,她的身边有一群人为她办事。 石氏还是想活的,如胡氏一般至少有个念想,再者她也晓得自己比不过皇嗣,不想受一遭撕扯之痛。 惠昭媛等得心焦,直到回锦瑟宫,石氏孩子还没生出来。 惠昭媛做好心理建设,心焦后怕代替了愧疚,对石氏意见愈发大了。 问了番太医,忍不住同月兰呛声。 大抵是说这么久生不下来若是胎死腹中谁能负责?月兰你是不是见不得锦瑟宫孩子好?…… 月兰呢,也了解惠昭媛脾性。 一来她确实不见得多想让这个孩子出生;二来至少拖拖,别在今日出生;三来惠昭媛寿宴摆她一道,石氏生得越艰难,对惠昭媛越不好。 月兰可谓据理力争,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什么太医说还能撑撑…… 惠昭媛说不过她,她又不是帝后,更不好直接说去母留子的话。 气呼呼回了寝殿,睡不着,又和如意顺意说话。 月兰夫人也是精明,夜深了,过了时辰,孩子就落地。 结果传来喜讯,说是个女婴。 惠昭媛真是如坠冰窟,喃喃:“怎么会是个公主呢,都说肚子圆圆,像男孩的。” 惠昭媛瞧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摸了又摸,紧紧抓着如意的手:“如意啊,你说,本昭媛这胎定是个皇儿,是不是?” “若非皇儿,难不成锦瑟宫要两个公主不成?不行啊不行啊,怎么不是儿子,怎么会。” 如意蹙眉:“娘娘您莫慌,好赖现下还不晓得,娘娘且莫自乱阵脚。娘娘素来好运,皇子公主都是有福运的。” 如意也想惠昭媛生儿子啊,但显然是惠昭媛情绪更重要。 如意想了想,咬牙:“总归这锦瑟宫不是石氏一人能生,想生孩子的宫妃那样多,没了石氏还有孟氏。陈小仪身子是差了些,但咱们给石氏的药多有效,才几回就怀上了?大不了多费点心思调养下她们身子。” “再说,娘娘能怀一个,就能怀第二个。到时,锦瑟宫有两个孩子,陛下总得来瞧瞧,娘娘还忧心没机会么。” 第134章 冬至 被如意这般一劝,惠昭媛深呼吸好多下,回过神来:“那孩子没事吧?” 顺意笑笑:“托娘娘的福,虽说小产,天生孱弱,但于性命无碍,好生将养着是能养好。” 惠昭媛又把月兰夫人骂了一顿,当她给石氏喂了那碗固胎药时,一切都有迹可循。 惠昭媛也不是一开始就不把人命当命的,但有了第一回,心就能变得冷硬。 如意给惠昭媛焚上安神香,不然,就凭惠昭媛现在的劲,今夜就不必睡了。 她们睡不睡是一回事,惠昭媛的精神又是另一回事。 是药三分毒,一开始如意还担心石氏肚子里的东西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好赖石氏年轻,身子不错,这个公主也算走了好运。 不然,一个夭折的早产儿,也正常。 那些惠昭媛想得到想不到的,要推脱要揽下的,如意都会帮惠昭媛考虑好。 只不过,她不是为惠昭媛。 和销雪有同样猜想和看法的不止一人,但众人面上还是要笑着恭喜惠昭媛。 至于石氏,只能说她一句没福气,毕竟人都死了,指望谁为虚无缥缈的猜想替她讨回公道呢? 惠昭媛今日话不多,月兰夫人熬了一晚上精神也不好。 饶是如此,月兰夫人也要发话:“要说石氏这早产,真是一点迹象没有,惠昭媛你瞒得也忒严实了,昨儿一遭真叫本夫人慌了神,免不得又得叫人说本夫人管六宫事宜不细致。不若你讲讲,是怎么回事?” 月兰夫人也不是要讨公道,只是心有不满,当然得告诉后宫不是她不合格,是惠昭媛作为一宫主位不妥当。 几人又开始吵闹,皇后适时出现:“昨日也是辛苦月兰了,本宫听说可是守到子时,月兰确实尽责,没叫本宫同陛下失望。惠昭媛,二公主可一切都好?” 惠昭媛扯起笑:“石常在是可惜了些,但好在二公主康健,虽体弱,但到底能养好。” 皇后点头,也叹了一口气:“是啊,石常在是可怜了些,本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她的后事由本宫再同陛下提提,虽说是个常在,但到底生子有功,还是不能太草率。二公主也受不得寒,暂时先在锦瑟宫养着,一切还得叫陛下决定才好。” 惠昭媛闻言一凛,紧了紧衣袖,却又无从反驳:“皇后娘娘您说的是,二公主尊贵,本就弱的身子受寒真是不好,臣妾在锦瑟宫定会好好养着,不负娘娘仁善之心。” 皇后么,确实存了敲打意思。 别说,惠昭媛还真是上道了。 赵全深夜不敢打搅淳祈帝,故而淳祈帝起身时才晓得这消息。 皇后可没亲自去,就派人等在华阳殿外,待淳祈帝下朝和淳祈帝通气。 意思就是事儿就这样,至于其他的,什么二公主去哪儿啊,石常在怎么葬啊,都由您决定。 您不是说皇后不管事,这下本宫可是积极得很,至于命令下达后,可不归她管。 这事有没有疑虑,皇后绝口不提,淳祈帝心里有数,她可不愿自讨没趣。 她弄一个惠昭媛?没意思。 要弄,也该是月兰开口,毕竟,月兰脱不了责任。 淳祈帝想了想,让石常在以石嫔的位份下葬,至于二公主,就说先依皇后所言。 二公主洗三那天,淳祈帝到底是去了锦瑟宫。 孩子被奶嬷嬷抱着,皱巴巴红通通小小一个,很小,很丑。 淳祈帝看了一眼,对惠昭媛道:“二公主既在锦瑟宫,便交予纯如好生照料,也不枉费纯如苦心。” 淳祈帝说这话时,笑着,面容很温和,一时叫人听不出是期许是警告。 值得一提的是,自万寿节后,年氏果真复宠,淳祈帝还是念旧情啊。 淳祈帝是在冬至这天来的云玉殿。 淳祈帝到的时候,天都黑了,销雪正准备用膳。 销雪听得太监唱和,第一反应是讶异,莫不是太监报错。 要晓得,冬至可是个大节日,都说是人间小团圆。 淳祈帝今日不仅要祭天,还得受官员朝贺,可以说很忙很累。 还好今年没安排什么冬至宴,不然又是乌压压一群人闹到深夜。 销雪扯了件斗篷,慢悠悠走出去迎淳祈帝。 淳祈帝今日戴一顶艾虎皮头冠,着一身玄色狐毛斗篷踏雪而来。 烛火葳蕤,淳祈帝发丝衣裳还沾着未融的雪花,带来一阵湿气。 “陛下这时间可是掐得正正好,再晚一瞬妾可都吃上了。” 淳祈帝哼笑一声,解下披风,殿内热融融的,还散着淡淡鲜香。 淳祈帝弹了弹销雪额心:“说说,今日吃什么?” 真是一点不像客人。 销雪眨眼,牵住淳祈帝的手:“今儿可是冬至诶,妾叫小厨房熬了一锅浓浓的羊肉汤,打算吃锅子。饺子已经煮过一道,一会就放在羊肉锅子里热热。汤圆呢,是芝麻馅的,软糯糯。一会妾同陛下先喝一碗汤暖暖,吃差不多了再用点甜汤圆。” 小嫔妃的手温热柔软,淳祈帝不想挣开,但还是装模作样动作一下,就被销雪紧紧抓住。 淳祈帝:“安宁也不嫌冷得慌。” 销雪捧笑:“陛下快坐,这么一天您也是辛苦,妾定要叫你吃得好好的,饱饱的。” 淳祈帝笑骂一句滑头,兰苕将锅子掀开,热汤早沸腾,闯出白茫茫热气,羊肉已被炖到软烂。 销雪亲自动手,盛出一碗,递给淳祈帝。 淳祈帝食指大动,销雪难得贴心,给人布菜。 桌子底下放着炭笼,桌子上煨着热酒,热酒是羊羔儿洒,原料也是羊肉,味道甘甜醇厚,好去冬寒。 皇帝是忙人这话不错,淳祈帝今日便不得闲,好容易操劳完,天色已暗。 两位太后都不是多爱热闹,也都有人陪。 淳祈帝孤身一人在华阳殿,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来云玉殿走走。 虽说华阳殿也吃得好,但这团圆日子,他也有点不想一个人。 宫殿选择这么多,他想松快松快,还是小嫔妃这最自在。 第135章 山鬼 小嫔妃主动,他便乐得享受,本就累了,更依赖被人照顾的感觉。 一碗羊汤,一杯热酒,暖的是四肢百骸,硬生生驱逐一身湿冷。 水汽氤氲,淳祈帝撇头看去,小嫔妃嘴一张一合,时而坐下时而起身,明明人小小一个,怎么就叫人越瞧越着迷。 在这一瞬,淳祈帝忽觉自己像个寻常男子。 待淳祈帝吃了半饱:“朕寿宴那日,安宁就送了个瓷瓶?谁人不是绞尽脑汁,安宁倒是会敷衍朕?” 颇有点兴师问罪意思。 销雪嘟嘴:“您又不是不晓得,妾除却一颗慕您之心,余下的只有身外之物。送礼,妾又不善女工,更何况送您香囊帕子的多少人,只怕叫您换不过来。再说,这景蓝瓷瓶怎么了?也得不少银子呢,这不是正好叫您放放这个花那个花。” 淳祈帝失笑:“这般,安宁还有理了?” 销雪撇过头去,是了,她确实有不想折腾的意思在,送礼什么的最费心,要说淳祈帝什么不缺,搞得宫妃送的他都能看上似的。 “那您要妾如何嘛,要不带您去云玉殿库房走一遭?妾有的又不是不愿意给您,可您也不能要妾什么都顶顶好。” 淳祈帝本就是逗人玩,也没有非要开罪小嫔妃意思。 “好了,朕就随口一提。但朕想要的,还真有安宁能给的。” 原是在这等着呢,销雪:“那您说说。” 淳祈帝也不客气,喝了杯热酒,才道:“想那日表演曲目多少人,安宁一身技艺,却不曾显露半分?” 得了,销雪心说这狗男人真是心眼小。 销雪慢悠悠咽下一口汤圆,才说:“您还说呢?妾是您的女人,且只您一人,妾满身技艺巴不得讨您欢心。可您也不想想,前些个多少人,叫妾卖弄一通,妾技艺好不好是一回事,妾的身份又是一回事,妾私心不想叫别人瞧可又是一回事。您这般睿智,妾可不信您想不到。” 淳祈帝心说这小嫔妃胆子是越来越大,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也不懂。 “爱妃一张嘴是真不饶人,可这瓷瓶却是实打实敷衍。朕瞧爱妃年轻可爱,不同你计较,今日好生想想如何给朕赔罪。” 销雪给淳祈帝夹了一筷子饺子:“牛肉芥菜馅,好吃。” 淳祈帝不动,就似笑非笑看着销雪。 销雪偃旗息鼓,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妥协道:“陛下的要求,妾自无有不应。好陛下,您才吃了多少呀,妾都没吃饱呢,您也多吃些。” 淳祈帝应声:“朕瞧爱妃好吃的玩意是多,怎瞧不见长肉?” 这不是夸人瘦么,哪有女子不爱听。 销雪歪头:“这还不好?再说,若妾胖了,您可别嫌。”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的脸:“确实,爱妃还在长身体呢,再长点肉,朕喜欢看。” 销雪小脸忽地窜红:“说什么呢。” 淳祈帝一脸莫名,瞧小嫔妃样子,“爱妃想哪儿去了?” 销雪…… 淳祈帝哂笑:“确实,再长点也好。” “陛下!” 两人沐浴好,销雪着兰苕把玉尾琴拿来。 一人倚床头,一人坐床尾。 好在床榻够大,也不拥挤。 销雪想了想,给淳祈帝弹唱了首《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淳祈帝等着销雪给惊喜呢,回回都撩拨他,也不晓得这次又会如何? 弹唱《山鬼》是淳祈帝没有料想到的。 这首诗篇幅长且诘屈聱牙,又附带神秘色彩,是大多深闺女子不曾瞧的。 更何况此曲起伏纵横,时急时缓,要弹得好非一日之功,非有着曲谱就行。 再者,吟唱得有情感,不然再好的东西都少了味道。 小嫔妃回回自谦吴下阿蒙,不专不精。 可实际上叫人愈探究愈惊喜,不是璞玉,而是精雕细刻却被璞玉表现掩瞒的美玉。 小嫔妃年纪轻,声音娇俏中带着空灵,真有种不谙世事的少女待情郎意思。 一曲毕,淳祈帝:“怎么想着弹这一曲?” 销雪:“陛下不觉得这曲子很浪漫么,山鬼哪懂情爱啊,却仍为公子着迷。有怀春喜悦有哀鸣戚戚,所以哪知情起于何,却情深不寿。山鬼如此,何况凡人?” 销雪所言,岂止是在说山鬼? 山鬼瑰丽奇绝,他的小嫔妃娇软妩媚。 “爱妃藏拙,再叫朕听一遭?” 销雪不依:“哪儿有这回事,吃多了可不腻味?” 淳祈帝啧了一声,难得碰见想欣赏的,还不给他瞧个够。 “这云玉殿朕来得也多,倒也不觉腻味。” 销雪心道云玉殿可不多回,只不过爱爱次数还蛮多,只不晓得能不能对比了。 看销雪没什么反应,淳祈帝又催:“最后一回。” 销雪心说这还差不多:“行,都依您,谁叫妾拿您没办法呢。” 今儿,销雪也没缠着淳祈帝说要他也弹了,把琴置于一边桌案,就乖顺倚在帝王身边。 “妾最喜欢这一句: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为何?” “山鬼不见君,却怪自己行路难,后而懊恼,凭一丝希翼苦寻苦等。该是爱一个人,纵是他往后退一步,也会先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儿。” 淳祈帝闷声不语。 销雪委屈地很,忽地转移话题:“您说是心心念念着妾寿礼不好,可不也拖了好些天才来问罪?” 淳祈帝好笑:“难不成要朕怪罪爱妃才好?” 销雪哼了一声:“反正您就是坏极了,最最坏不过,明明晓得妾想您想得紧,您却心里有妾都不来瞧。哼,算了,总归您来是来的,虽然来得晚些,人也累了些,但您在妾身边。” “罢了,您也累了,妾也不是不懂事的,咱们好好睡,好好休息吧。明儿天冷,又得起大早,妾还心疼您呢。” 淳祈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听着哪哪不得劲又哪哪熨帖,难受得很。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山鬼》屈原。网上有演唱版可听】 第136章 药药药 销雪被褥一裹,就往下钻,一副要睡觉模样。 淳祈帝把人捞出来:“还早呢。” 销雪捏捏淳祈帝的手,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妾不是心疼您累一天么。” 淳祈帝咬牙:“朕好得很。” 销雪嘟囔着噢了一声,怎么都敷衍。 淳祈帝心说真是欠教训,把销雪按在身下吃了又吃:“朕,干,爱妃,有的是力气。” 销雪嘤嘤:“妾哪里说这回事了?” 淳祈帝:“朕想。” 是琴弦撩动,也是山鬼捉人。 不愿被乱心,只能堵上那张一开一合的嘴。 冬日酿酒也算一桩美事。 销雪着人去折了几支红梅,打算酿几瓶梅花酒,待来年开春就能喝上。 明妃便是在这时抱着二皇子来串门的。 “妹妹你这是在做甚?” 明妃瞧着这阵仗很是稀奇。 销雪解释一番,明妃啧啧称奇:“还是你们秦承人有的是妙想,我们那也喝酒,不过是葡萄酒和粟米酒。秦承花儿草儿大多我都没见过,只觉得赏心悦目,未曾想还有这种做法。” 销雪净手,拿来帕子擦拭:“各方水土养各方人嘛,北地和盛京也大不相同,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云玉殿了,快坐,琉璃,拿些吃食来。” 明妃从善如流坐下:“这不是瞧难得有个艳阳天,数日憋在殿里窝冬也不是那么回事,就带着二皇子走走看看,顺便去了遭青玄宫。我想着毕竟是亲生母子,我也没有不叫胡氏瞧孩子的理。” 明妃把孩子从奶嬷嬷手中接过,抱着的姿势瞧着还蛮自然,她对着二皇子笑笑,又看向销雪:“妹妹你要不要抱一抱?我可只让宁妃抱过,毕竟她也有孩子,想来熟练。” 销雪摇摇头,从奶嬷嬷那拿了个鞉鼓逗小孩:“我这还是不了,我可是从没抱过小孩的,可不能一不小心伤了姐姐的小心肝。” 明妃被销雪逗笑:“要说怀胎十月真是不容易,瞧瞧胡氏早产,石氏更是可怜,就连玉美人也颇叫人怜惜。” “哦?这话怎么说?” 明妃呷了口茶:“还好有妹妹在,能同我说些私房话,不然我定要憋坏了。我这不刚从青玄宫来,玉美人怀孕不过一月,真是轻减不少。平日请安离得远我也没特意关注,今儿瞧见吓一跳。宁妃说玉美人是餐餐吐,日日吐,这娃娃也忒可怖了。陛下瞧着玉美人那样,也是忧心得紧。” 销雪动作一顿,状似不经意问道:“那青玄宫还挺热闹?” “这可不,就连木容华都来瞧了。” “我记得,她是嘉德妃宫中的吧。” 明妃眨眼:“是啦,但谁叫青玄宫人多,宁妃又和善,大家都爱往那跑。玉美人一有孕,去的人就更多了,大公主也被养得可爱,大家也乐意去瞧。陛下这几日不也经常去。所以呀,哪有男子不重视自己子嗣的。” 说到这,明妃蹙眉,小心看了销雪两眼:“要姐姐说句实诚话,陛下来妹妹这的次数也不算少,现下玉美人都有孕了,妹妹也得为未来打算打算呀,若是……,怎么说有个孩子傍身都挺好。我是不能,妹妹你这……” 销雪被这样一讲,着实尴尬:“姐姐,总归我还年轻,也不用着急,更何况孩子这事得靠缘分呀,也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现在这样也蛮好。” 明妃和销雪说了会话,二皇子困得睡着了,明妃才走。 “琉璃,陛下常去青玄宫,留宿吗?” 销雪最近真没特意关注淳祈帝去哪,想想就是月兰,年氏,再随机抽取。 “去的次数确实挺多,白天有时用个膳,留宿倒是在翠微阁留了一夜。” “翠微阁啊,玉美人住的阁子?” 琉璃点头。 销雪把梅花铺到瓶底,动作轻慢,幽幽道:“这好似还是第一回呢?” 第一回在有孕宫妃那留宿,且不过是个小小美人,同之前几位真是没法比。 琉璃没说话。 销雪淡淡:“这一批人里,何氏速度也算拔得头筹,挺好。” 琉璃小心叫了声:“贵嫔。” 销雪摆弄着工具,看不清眼底神色:“我挺好。” 但要销雪说,十二月真不算个好月份。 痛经这回事在她入宫前从未发生,可在秋猎后每个月都要把人回炉重造一番。 你说八月那是有红花,九月那是后遗症,十月那是被雪淋,十一月是前面的后遗症,那十二月呢,怎么还见不得好? 销雪真是要被折磨得透透,她不是个能耐痛的性子,反而她对疼痛还蛮敏感。 好容易熬过大汗淋漓一场,销雪几乎虚脱,倚在床头,越想越觉不对。 正好琉璃来换汤婆子,销雪道:“琉璃,鱼尾,在这陪我说说话。” 如此,月白招呼着人都出去,叫金尾在殿外守着。 “琉璃,我且问你,我平日吃的那药可是偏寒,对体质有伤?” 琉璃忙不迭跪倒:“不应该啊,药丸都是师傅配好的,就怕伤着郡主根基,用的都是顶好药材,药材相生相克,还特意备着给郡主调养身子的,这样用下来,该是没问题的。” “琉璃,你学过医,我再问你,八月份那一碗药和十月份那一遭风寒,可会叫我身子损得这般厉害?” 琉璃咬唇:“郡主,你也晓得,红花虽是不可逆,但随着那淤血流尽也不算伤着根基,更何况张太医都说能养好,补药十月份就停了。再说这雪,与北地比起来算什么大雪?郡主当年也常爱雪中玩闹,也不是没得过风寒,但从未伤着体质呀。” 销雪也晓得这个理,只不过是再找琉璃确认一番。 听得这话,真是低笑起来,本就惨淡的脸就算有笑也不见气色。 “琉璃,若是本贵嫔不仅仅用了咱殿内一副药呢?” 这话一出,琉璃鱼尾两人都瞪大了眼,望向销雪。 琉璃攥紧了手:“琉璃学艺不精,但简单诊脉之类琉璃也会,琉璃从未在郡主体内诊到麝香之类痕迹。云玉殿给郡主吃的用的琉璃也都查过,就怕和八月那回一样,都无甚异常。但如郡主所言,这种可能性确实是有。我们的药伤害小也难逃寒凉,药性之间也有相克,若恰遇得,指不定……” 第137章 泪流满面 “呵,吃的穿的没问题,那只可能是闻的,若用香料,且不是云玉殿日日焚着的,只能是香囊衣物一类,要达到避孕效果,琉璃,是不是药效强烈且伤根基?” 琉璃不敢往那方面猜,惊悚道:“强烈是应该的,但根基不一定会伤,不过遇上咱平日药丸,相克也说不准。若用的偏僻药方,一时半刻,琉璃也确实诊不出。就如太医诊不到郡主平日吃的药一般。不过若长此以往,体内药性积聚,总会显出端倪。” “琉璃,离你上回把脉很久了,再给我诊一回。” 琉璃搭上销雪的手,许久,不敢抬头看销雪一眼。 “说说。” 琉璃带着哭声道:“郡主的身子确实有偏寒趋势了。” “能找出病因吗?” 琉璃摇头:“有这效果的药材太多,但若不确定用错了药,只怕更糟。” 销雪:“也是,再说,若叫琉璃去太医院拿药,岂不是暴露了?” 销雪垂眼:“去,宣张太医。” 琉璃起身,略略踉跄,去叫沈进。 张太医已经熟门熟路,瞧着销雪一副病恹恹模样,也是心惊。 销雪:“张太医,给本贵嫔瞧瞧,为何本贵嫔这身子总是好不起来?本贵嫔从前可从未有这痛经之症,现下又是为何?本贵嫔记得那八月的补药不是早停了?” 张太医搭上脉,片刻,眉头紧蹙。 “张太医?” “禀贵嫔,贵嫔的身子按道理已经不会受那红花影响,但贵嫔身子确有亏损之症,且偏寒凉,概是贵嫔体弱,又遭风寒,且数月天冷,这才叫贵嫔迟迟不好。” 销雪忧心道:“那本贵嫔这身子可能养好?本贵嫔也晓得体质寒凉不是好事,可是于子嗣有碍?” 张太医嘴角一抽,低下头:“身子亏损确是不可逆,但略偏寒凉不是太大事,细细调养着总能好些。贵嫔年纪轻,身体还未定性,对子嗣,最多是难了些。” “那可要给本贵嫔开药?” “禀贵嫔,是药三分毒,虚不受补也是有的,贵嫔身子康健,微臣给贵嫔开副暖宫活血的,总能叫贵嫔少痛些。” “按太医的意思,日后本贵嫔少不得受这一番苦楚?” 张太医抹了把汗,匍匐道:“微臣并无此意,不过各人体质原因,就是身子没毛病的有时也会被这事儿折磨,娘娘年轻身子没定性,如今转变也会有。” 销雪总算转笑:“哦?既如此,那便麻烦太医开药了。” 张太医不晓得这事有什么好开心的,但也不由的他多想,拿了赏银就去抓药。 鱼尾关上门,怕冷风吹进来。 再去销雪身边,就见销雪已是泪流满面,那是无声的哭泣,呆滞的眼泪。 鱼尾叹了老长一口气,眉心紧拧,不顾主仆之别,就抱住了销雪:“郡主莫哭,叫大长公主瞧见了,大长公主又得心疼了。” 鱼尾不说还好,一说,销雪更是紧紧抱住鱼尾,泪湿了一大块鱼尾衣裳。 “所以说这深宫岌岌,我真的走错路了吗?” 鱼尾跪在销雪跟前,抬头仰望:“可是郡主啊,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销雪咬唇,向上擦去泪痕:“我便是如何也想不到,枕边之人一边说尽暧昧之语,一边却毫不手下留情。” “郡主啊,对那高台顶上的人,哪里希望您有子呢。” “是,是我愚蠢,差点都快沉溺,差点要觉着自满。所以,上回哪里是忧心风寒,不过是瞧瞧,或许愧疚自己做的事让我遭这难。” 鱼尾沉默,只是看着销雪。 “送上门的总是不如自己要的,不论是征服欲还是新鲜感,我都给不了了。有人是依附求存,可我本居高台,哪里能样样齐全?而若非本居高台,如何说我一心谋爱,真是死局。” “可笑的是,我还得装聋作哑。张太医说这体质恰好给我用药理由,我多爱他啊,爱到孩子都不愿有,爱到每月痛一遭都忍得。” 鱼尾:“郡主,何必,若是实在不行,郡主说要谁……” 销雪堵住鱼尾的嘴:“这话不能再说,若被祖母晓得,她那么爱民爱民,不得失望至极。就我现在进退不得样,就他那般心明眼亮的样,我若是做了不该做的,才真叫前功尽弃。总归,一年都没到,我早不是说路漫漫。” 鱼尾:“郡主这般想,鱼尾就安心了。” 销雪哂笑:“所以说你最聪慧。只不过,一年不到,我怎么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销雪记不得是谁说张太医去了趟华阳殿,她只觉得鱼尾今日熬得甜汤好苦好咸啊。 “所以,鱼尾,你说能叫我如何挣扎。只怕,张太医早就是淳祈帝的人,瞧他说的,没一句真话。那只能把医术不精,用药过度的事儿安在琉璃身上了。再看,淳祈帝多关心多,便是召一回张太医,他都要关心一下。” “郡主,这汤不好喝就不喝了,奴婢再去熬一碗。” “傻子。” 郡主才是傻子。 这事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但销雪知道不是。 月事来了六天,她吐了六天。 觉得什么都恶心,吃吃睡睡恶心,淳祈帝恶心,她也恶心。 她又觉得,淳祈真是个合格的帝王,把什么都算计进去。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淳祈帝,没有彻底绝了她的路,至少没给她喂一碗绝育药? 若是如此,叫她去斗,就说上头皇后一坐大山就压得人头疼,太后更不是省事的,只怕她不知道怎么死的。 若是淳祈帝怜悯,送她一个小孩,又是一堆事。 若真是爱上这样一个人,真是悲哀啊。 销雪本就爱吃锅子,艳阳日没几天,又开始连绵的雪。 云玉殿的锅子花样天天都换,也叫众人饱了口福。 整个十二月,淳祈帝没来找销雪,销雪也没去找淳祈帝,寄去北地的信还是照常。 淳祈帝当然不晓得销雪这出,毕竟这宫内谁不想要小孩,哪有自己吃药的? 再说,这被发现,不愿给皇帝开枝散叶还霸占皇帝,可是会被问罪的。 第138章 除夕 时间回到张太医去华阳殿那日。 淳祈帝听得,真是怒火中烧:“张卿,你不是说那香料只是暂时之效,如何会叫贵嫔受这难。” 张太医这下真是瑟瑟发抖:“禀陛下,各人体质也是有的,贵嫔入宫后就生了两场病,本就对身子有碍。再者女子经络各异,贵嫔年纪小,从前不疼未必之后不疼。” 淳祈帝:“可能调养好?” “贵嫔年纪小,身体总是好的,平常注意些,再用着温补的药就好。若要贵嫔不痛,要开相克的药,那香料的作用就白费了。只是苦了贵嫔每月熬那么一两天。再者,待药停了,再细细调养着,贵嫔身子也能好全。” “那朕去得越多,是叫贵嫔越遭罪?” 张太医抹汗:“其实,贵嫔再痛苦也不过如此了,而且,这香料本就强烈,会作用好些天。” 淳祈帝喝了好一会茶,把销雪要寄的信叫江海如从前一样送去。 当然,这信可不是销雪给淳祈帝的,而是淳祈帝截下的。 对销雪,淳祈帝总在心软、心动、远离、一般之间反复横跳。 淳祈帝几次想去,几次没去。 一则有点不忍心,二则来来回回就那套路数,他都能猜到,三则小嫔妃也没来找。 如此也好,他和这郡主,最好是相敬如宾。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是除夕。 云玉殿全殿上下都在预备着过年。 不论别处如何,销雪这确实要贴窗花,挂灯笼。 手巧的人不包括销雪,但金尾季枫剪窗花的技术着实叫人耳目一新。 销雪给云玉殿上下都发了大红包,感谢众人这一年尽心尽力。 销雪苦哈哈去华阳殿参加除夕家宴,却赏守着云玉殿的奴仆们几桌锅子吃,叫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众人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这一年的各司其职也叫众人差不多摸清这位贵嫔的路数。 蛮大方,也不爱计较,更不会打骂奴婢,只要认认真真办事都能过好日子。 可有那异心的,叫销雪瞧见就遭了,大多没被瞧见就被月白金尾料理了。 过年么,自然得穿新衣,销雪穿了件朱砂色绣刺玫掐腰锦裙,披的是兔毛斗篷,脖间围着件兔牙色围脖,瞧着暖融融的。 钗环没簪太多,飞仙髻上仅一个玛瑙点翠花钿,四个小巧精致的贝玉花朵状发钿扣在发间,左右各两只扇叶状金钗,钗上缀着小小的红白宝石,怎么瞧都不差富贵。 毕竟晚宴,妆容就得画浓些,描柳叶眉,涂草莓红口脂,睫毛烫过,勾了细细的墨色眼线。 怎么看,都不能够泯然众人。 加之少女长身体,一如抽条的柳枝,瞧着愈发纤细。 不是瘦了,而是高了。 淳祈帝也是许久不见销雪,乍一看,想看第二眼,又不敢看第二眼,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看第二眼。 金色的钗环下,是一张小巧莹白的脸,慢悠悠吃着菜肴,脸颊一鼓一鼓的,遇见不爱吃会眯眼挤眉,五官就变得皱巴巴,也忒可爱了。 宫宴的节目和菜品似乎大多不讨小嫔妃欢喜,她只端一碗甜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两位太后和皇后时不时同淳祈帝说句话,淳祈帝也都一一回了。 但皇后顺着淳祈帝频繁的目光看去,意味难明地笑了。 皇后叫漫兮给销雪赐菜,销雪同漫兮说了声谢,然后对着皇后甜蜜一笑,眸光亮晶晶的。即便淳祈帝就在旁边,销雪的目光都没一瞬偏移。 “安宁着实可爱,生的又好,嘴也甜,尽说些皇后娘娘真好,喜欢皇后娘娘之类的话。臣妾每日瞧着安宁都乐得不行。前段时间安宁不是随本宫去了遭永寿宫,安宁一去,显得臣妾都不亲了。” 淳祈帝喝了杯酒:“是吗?难得见母后欢喜。” “母后这不是忧心安宁第一回在宫里过年么,安宁比妾年轻好多,又是一个人,母后也担心安宁想大长公主呀。” “倒是朕疏忽了。” “陛下如何会疏忽呢?总归是女子心细些,毕竟锦书婚事在那,这些干系扯不清的,臣妾瞧着谁也得关照安宁几分,若臣妾都不关心了,还有谁能关心呢。” 男眷不便,女眷没有,如何不算孤女,又与质子何异。 淳祈帝不是没想过,可是一个整天在他面前乐呵呵的人,总会叫人忽略她的哀愁。 “清华费心了,她呢,想家了么?” “陛下说笑,哎,怎么会不想呢,就是看安宁没心没肺般说一些话反来叫臣妾和母后安心,臣妾才觉安宁太懂事。” 淳祈帝摩挲着自己食指拇指,以嘉德妃带着大皇子为首给淳祈帝说吉祥话。 来回就这么回事,直到月兰夫人说徐常在有喜三月。 皇后虽讶异,但也知迟早的事,说了些什么喜上加喜的话。 两位太后也很是高兴。 月兰夫人瞒的有够严实,气氛到这了,淳祈帝:“这些年也没有大封后宫,各人的位份也该往上动一动,徐常在就往上晋两级,其他的也待皇后理理。月兰这段时间也是尽心尽力,徐氏是你姊妹,月兰便多费些心,新一年,皇后要好好管理后宫。” 淳祈帝都这样说了,也就是把宫权还给皇后,新一年,还蛮有仪式感,想来对皇后是满意的。 大封后宫是个大喜事,人人都能捞点汤喝,月例能涨,生活质量能高,多少无宠的就盼着大封,不然,等下一批秀女入宫,真是日子都没盼头。 没人不开心,皇后接过话头:“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现在宫里人多,也不必急,拢共这几日臣妾把单子理出来,陛下过目后就能交予礼部操办。” 这下,皇后是给众妃喂了颗定心丸。 月兰么,也晓得宫权迟早要还,她再晋,就是妃了,所以她虽没那么开心,但也没太难受。 轮到销雪,销雪就端起酒,祝了句岁岁如意,年年欢欣。 怎么说,这下众人也觉着不对了。 要说这意贵嫔,脾气从何时变得这般客气了?还是同淳祈帝客气? 稀奇。 第139章 可怜人 但要想,离上回淳祈帝去云玉殿,真是好久好久。 不对劲。 难不成,这位人都不敢碰瓷的郡主要失宠了? 幸灾乐祸的是有,可又觉得少了那点幸灾乐祸的劲。 似乎觉得这郡主合该过得好,又觉着本来淳祈帝去得也不多,称不上失宠。 再者,也没失宠理由和必要呀。 众人是一头雾水,淳祈帝么也不好受。 笑么,是笑,对着他笑。 甜么,还行,美么,本来就美。 可瞧着怎么还没对皇后笑得诚挚呢? 淳祈帝觉得酒有点苦,还是一饮而尽,销雪完成任务,从善如流坐下。 不管谁怎么看,她就守着一亩三分地。 再没什么要紧事,熬到时间,散会。 销雪走到殿外,却被赵全拦住了,销雪客气问:“赵公公,怎么了?” 赵全:“陛下说夜里冷,地也滑,叫奴才安排辇轿送贵嫔回去。” 销雪笑了笑:“这样啊,那麻烦公公了,还请公公替我谢过陛下好意。” 赵全憨笑:“奴才不敢,贵嫔的话奴才会传给陛下。” 晋位真好,她再晋一位就是九嫔,一宫主位倒是其次,主要能坐辇,也不消得淳祈帝赐。 这也就是最后一回了。 销雪在辇里笑,冷笑,所以说啊,贱不贱,贴上去觉得烦,不贴了又觉得难受,要凑上来。 销雪回云玉殿的时候,一堆人等着呢。 实话说,赵全有点羡慕。 赵全:“奴才把贵嫔送到了,就先退下了。” 销雪叫住赵全:“赵公公等等。” 又对鱼尾说:“鱼尾啊,小厨房还热着热汤锅贴之类的吗?夜里冷,叫赵公公拿回去吃吧。” 赵全:“贵嫔这可要不得,奴才哪好麻烦贵嫔。” 鱼尾动作却快得很。 “好了,赏钱本贵嫔就不给了,华阳殿的人除夕夜本贵嫔给赏总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是你送本贵嫔一遭,辇稳当,也算尽心尽力,天是冷,云玉殿不缺这一口,今儿除夕,大家都吃了。鱼尾都去拿了,就莫拒绝。” 如此,赵全也不好多说什么。 鱼尾拿来食盒:“今儿饺子包的多,里头放了碗热汤,公公莫嫌弃。” 赵全接过食盒,和销雪鱼尾道谢,瞧几人回殿,才端着食盒转身。 走回华阳殿的路上,赵全怕冷,就把食盒拆开,边走边吃了。 都是大个的牛肉饺子,肉很足,泛着热气。 赵全也不小气,和几人分了。 羊肉汤老大一碗,赵全喝了个暖,喝了个尽兴,还能叫大伙喝上一口。 这种体验,还是第一回呐。 华阳殿的人不缺这一口,但赵全却觉得没有比这一口更好吃的了。 当奴才的不就是这样,奴才不是人,没有节日,甚至没有家人。 这一口汤确实暖,却比不上云玉殿意贵嫔的一句话。 有些话不能说,比如宴上大家都饿着之类,但有些话不必说。 赵全想,意贵嫔,真好啊,云玉殿,也真好啊。 可淳祈帝,怎么就不珍惜呢。 说回云玉殿内。 因着春节守岁,这几日不用去凤仪宫请安。 销雪也大方,叫云玉殿的人想守岁想如何的自己看着办,明日给大家放假,休息一天。 一天停摆,影响不大。 回到殿内,才同鱼尾说:“还有什么吃的,快快端出来,叫我同月白赤乌几人好吃一顿,宴上不好吃,月白赤乌是什么也吃不得,都饿着。” 鱼尾好笑:“早就想着,煨着羊汤、排骨汤,再整点饺子,下点面条,如何?” “行,简单弄弄,随便吃吃,也不好叫我们鱼尾不得闲。去去去,兰苕琉璃帮忙去,金尾你说的烤红薯呢?” 金尾:“炉子里煨着,好些个,奴才这就去拿。” 销雪烤火,众人分食,勒令一个个轮着讲故事。 今夜无月,只有烛火,说话声蛮多,笑着笑着就哭了。 季枫说他本生于一个普通家庭,立志要读书考功名的,谁能想被卖了,转圜最后入了宫。 金尾说他是罪臣之后,但是是株连九族最不相干那支,逃命流亡,改名换姓,兜兜转转入了宫。 …… 这世上可不缺可怜人,宫内更是不缺。 沈进说谢谢啊,谢谢贵嫔赏识,谢谢幸而分得云玉殿,也活了个半人样。 销雪没哭啊,只是觉得这天好黑好黑,这云好厚好厚,她想看月亮,但今天是三十,月亮不会出现。 真是醉了,酒喝多了。 看哪颗星星都像月亮。 “青玉啊,去拿我的琴来,你来弹。月白,兰苕,你们唱,就唱那首我教你们的《水调歌头》。” 琉璃:“是那一首,奴婢最喜欢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的那首?” 销雪点头,琉璃抓着青玉就去找琴。 除夕,淳祈帝当然得在凤仪宫。 所以,听得赵全消息已是次日正午。 “意贵嫔就说了这一句?” 赵全点头应是。 淳祈帝甩袖,心说挺好啊。 又想到曾经那些叫人发麻的话,和一张张邀宠纸条,浑身都不得劲。 销雪醒来,已是午后。 简单吃了些膳食,消息灵通的赤乌巴巴来报:“商娘子死了。” 商氏,这宫内许久没她消息。 “昨夜死的?都打探到什么?说说。” 赤乌应声:“刑检司的人查探,却是昨夜死的,该是被活活冻死的。冷霜阁的小房间,墙上都是抓痕,还留有血迹,写了些不堪卒读的话,现在该被内务府抹去了。初乔也死了,可怜的是,不知商娘子有什么癖好,初乔身上好些齿痕,血几乎被吸干了。” 这种死法,销雪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后续事宜怎么办的?” “商娘子入不得妃陵,母家又远,只能埋乱葬岗了。” 第140章 商南嫣番外:南方有佳人,巧笑嫣然兮 【有女女情节,微sm,不喜勿入】 我叫商南嫣,出生在江南巨富之家——商家。 我的祖辈世代从商,就连我那风流成性的父亲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说来好笑,商家人这么多,却没一个考上功名当上官。 都说士农工商,民不与官斗,没有官绅的庇护,无法护住商家偌大家业。 故而商家男儿郎几乎对功名对官职有狂热的渴望。 一方面他们用大笔钱财买官,另一方面家族联姻,大多都娶官家女。 不论嫡庶,只求庇护,更是巴巴送上大笔钱财。 我呢,我比较倒霉,是个女孩,女孩在商家没有价值,或者说最大的价值就是笼络官绅。 我的父亲特风流,娶的正房娘子是官家千金,纳的小妾却有百八十房。 但他很会哄人啊,家里主母最大,谁惹主母不开心,谁就被发卖。 生下来男子都归母亲管,女儿,女儿如草芥。 故此,母亲也接受父亲的行径。 母亲是母亲,但不是娘亲。 我的娘亲曾经是扬州城最盛极一时的花魁,但种种原因,还是被父亲收入房中。 要不说商人重利,父亲贪图美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着实看中母亲的才情。 扬州瘦马应该都听说过,良家子女都鄙视这类人,男人的玩物么,为了取悦男人而生么…… 但大多数人不知,这是商家人做起来的。 所以你瞧,多厉害,好色也能好出生意来。 说远了,刚说我的娘亲。 我的娘亲是有才情呀,会吟诗作赋,会抚琴吹箫,古筝琵琶更是一绝。 父亲不用娘亲受生育之苦,叫娘亲教他收集来的女子们诗文琴曲。 不是大家闺秀那般,而得自带轻佻魅惑。 故此,父亲一开始对娘亲还有几分尊重。 但后来觉得那些女子美貌还不及娘亲,他自己的女儿们有生的美的,但也不如娘亲。 所以他动了心思,一碗碗补药往娘亲肚里灌,直到娘亲怀孕。 怕娘亲想不开,安排好些仆人日夜不离。 艰难度过九个月,娘亲把我生下。 据说生下我那天父亲很开心,因为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我虽然是早产,但是生得白嫩,眼睛又大又黑,父亲一瞧,就觉得是个美人胚子。 对娘亲和我是多少照顾都来不及。 娘亲说我是福星,娘亲还以为父亲真对我俩有感情。 此后,娘亲的任务就变成教我,把她毕生所会的教我。 父亲说娘亲才貌双全,才艺在整个扬州城都无出其右,被娘亲悉心教导的我及笄后一定是有女百家求,可不比官家小姐差。 娘亲被哄得深信不疑,一边是对我期待,一边是为讨父亲欢喜,我几乎除了睡觉就是学习。 父亲总爱看着我出神,似乎是惊叹相貌平平的他能生出我这样的闺女。 他对我很是满意,直到有一天,府内来了位白师傅。 白师傅是个太监,据说曾经是朝廷宠妃心腹,也有人说他是西方神女信徒,总之他很神秘,父亲对他很尊重。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叫我表演后,又不停摇头。 那时我正好十岁,他把手指伸进我的嘴里,几乎要穿破我的喉咙。 他的手指很细,留着尖长的指甲,几乎把我弄出血来,我不停流眼泪。 但父亲没有管我,任由他把我剥光,触碰上我的每一寸肌肤,很不好受。 此后,教习我的任务就由白师傅替代。 他教我怎么用眼睛看人,怎么用嘴巴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吃饭…… 他几乎只要发布施令,我就会去做。 我觉得我不像人,像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 说起皮影戏,我看过很多遍,一开始是我在看,后来变成别人看我。 我真的成为光影下的木偶。 初乔啊,她是师傅送的礼物。 一排排人我只挑中她一个。 她瘦瘦的,小小的,脸上黑黑的,看我的时候眼睛大大的,里头还有水光。 虽然她比我高,但我却觉得她很可怜。 和我一样可怜。 所以,我要她。 可我若是知道我要来她会造成她一生悲剧,我应该会放手吧。 如果说普通人喝的是茶水,那我经常喝一种东西,人血。 听着很可怕吧,但确实是这样。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师傅叫我喝,我就喝了。 我觉得好反胃好奇怪,但我不敢反抗,不敢挣扎。 一旦我不听话,师傅就会如第一次见面那样用带着指甲的手指插进我的喉咙。 后来我哭着问师傅为什么要给我喝人血。 他说,小南嫣啊,可不要暴跈天物,这不是人血,是能叫我的皮囊永远如初生般美丽的良药,是神的指引。 反正我父亲是信,我父亲很支持他,我不乐意喝,他就掰开我的嘴灌。 后来我习惯了,甚至喜欢上这种奇怪的味道。 于是,初乔就变成我一个人的血库。 商邱芷是母亲的女儿,商家嫡女,身份贵重。 因为庶出孩子太多,商邱芷在商家几乎是公主待遇。 没有人敢违逆她。 我知道她的存在,但我没见过。 她不在意我的存在,但偶然有一天不小心闯入了我的房间。 她看我第一眼后,她说我长得真漂亮,愿不愿意跟着她。 我摇摇头,我问她是谁。 她说出她的名字。 我告诉她,我是你的妹妹。 她一开始不信,说她怎么会有一个长得如仙女一样的妹妹。 我咯咯笑,说出父亲、姨娘、母亲的名字。 她瞪大双眼跑了出去,回头时还说是妹妹又如何?她会叫母亲把我送给她。 不出意外,母亲拒绝了,她又哭又闹,母亲和她说了很多,甚至偷偷带她来看我学习。 她跑过来打了我一巴掌,父亲看着我的脸红得不像样,气急败坏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 她怒吼问父亲怎么能打她,怎么能护着我这一个小婊子? 小婊子?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是小婊子。 父亲骂她胡说什么。 她说她不是婊子是什么?她不是婊子你叫她供姓白的玩弄?她不是婊子她穿成这样?她不是婊子她对着你都要抛媚眼?她不是婊子她吃人血?她不是婊子她吃这白乎乎的玩意? 父亲把她拖走了。 我听着她的语气,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错事。 可是娘亲没说错,父亲和白师傅一直这样教我,是我错了吗? 我很少看见商邱芷了,但她却不止一次试图找我。 她总用很鄙夷的眼神看我,又在我床下塞书。 从书里,我知道了,我真的是婊子。 可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我问初乔,初乔说我其他的姐妹也是这样的。 哦,所以只有商邱芷不一样。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只盯着我,其他姐妹不是和我没什么两样? 她深深看了我一样,冷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我太美了,是那种我见犹怜的美,特别是褪去衣裳后。 她见过,她喜欢我。 这事是我离府前一天才知道的。 父亲原想着把我送给当地最大的官就顶好了,但白师傅却说要我进宫。 他说没有一个男子能对我没有欲望,他说我的父亲也不外如是。 父亲妥协了,富贵险中求。 即使我死了,商家也有个曾经入过宫的女儿,商家当然能名声大噪。 父亲开始铺路,开始捐钱,开始给我找师傅。 教我世俗礼仪,教我女则女训。 不一样,和我从前学的太不一样。 我问初乔我要学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和初乔说我从没出过府,我很害怕,我不想学了。 初乔说她会一直陪着我,她说我觉得对的就是对,她说出府了就自由了。 我越学越觉得恐惧,这种恐惧叫我在深夜做噩梦,梦里总是出现商邱芷的脸,她骂我婊子,她的嘴张得很大,要把我吞没。 我被吓醒,会抱着初乔哭,初乔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她就把手伸到我的嘴边。 是的,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 我喝她的血,在我情绪不好时能得到异常宁静。 不论如何,走过岁月,我走到葳蕤皇宫前。 父亲给了我很多很多银子,他很想很想我能在宫里站住脚,他说他每个月都给我寄银子,让我放心大胆花。 其实,从传出商家女入宫后,父亲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甚至给嫡公子谋了个好亲事。 父亲没有不舍,他看着我的眼神分外亮。 我和初乔互相搀扶着,踏入了皇宫。 经过好长好长的时间,我才出现在淳祈帝面前。 我大概知道,他就是我的夫君,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他是我的夫君。 就像姨娘和父亲。 他长得真俊朗啊,我没见过几个男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却还是被他深深震撼。 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就像师傅第一次把手伸进我的喉咙一样。 几乎呼吸不上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落泪了。 他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商南嫣,我叫商南嫣。 他笑了,原来一个男子也能笑得这么温柔。 我的意识几乎神游天外,他说:“南有佳人,嫣然含笑。” 他赐我封号【嫣】。 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层意思,我觉得我的名字真美啊。 事实上我原来叫商妩娘,师傅说这名字不好,太轻浮。 妩不如嫣,既然我生在江南水乡,就叫南嫣。 我按照教习嬷嬷说的,靠近陛下,我说求他怜惜妾。 他摸了摸我的脸,召了我三夜。 原来和男子交欢的体验是这样的,叫人生死不得。 但我很开心啊,我取悦他,我按师傅教的舔舐他,讨好他。 他却把我甩开了,责问我哪儿学的。 我很难受,这样,难道是错的吗? 我和他说是家里人教的。 他想了想,没多说话,却不叫我服侍他。 可他弄我总是弄得好痛,叫我第二日去不了请安。 他说没事,他帮我告假,我点点头觉得他真好。 可是总有女人要那这点事冷嘲热讽我,我不明白,我只是按陛下说的做了呀。 陛下又宣我,可这回却被丽姬截了,她说她梦魇,陛下说他去瞧瞧,他却再没回来。 而我被被褥一卷,送回阁子。 我咬着初乔的手,后宫给我上的第一课,叫争宠。 我有样学样,可惜,我找错了人,我撞上了云婕妤。 在商府时,人人都说我美,我也觉得自己很美。 可入了宫,我却发现好多人都好美。 云婕妤啊,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 我们这批秀女要统一被嬷嬷教养,她却不用,直接住进了云玉殿,且那宫里只有她一人。 凤仪宫请安时,她坐在很前面,我只能远远看着她,我看她满身华服,满头珠翠。 她年纪不大,脸只有小小一个,在皇后面前却如鱼得水,皇后对我有意见,但很是照顾她。 丽姬对我也很有意见,可却想着讨好她。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知道她真美啊,她的美和我不一样。 我经常偷偷瞧她。 好多人说我卖弄,说我弱柳扶风。 一对比,我也觉得自己好瘦。 但我看云婕妤,没有人会这样讲她,这样的词就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我想啊想,匮乏的我只能想到娇美两个字,但我又觉得不合适,不如灿烂合适。 说远了,我截宠截到她头上,陛下没来,甚至叫我看太医。 我没病啊,我觉得有点好笑。 第二天,云婕妤就把我的阁子弄得血淋淋。 她以为我会怕吗?她不知道,血啊,我最熟悉了。 我祝夏宝林一路顺风,关上阁子吃小初乔的血,我想到她指挥人的场面,我舔了舔嘴唇,她把我的阁子弄脏了,可我讨厌不起来她。 第一次,我这么近瞧她,她真漂亮,可她又离我真远啊,我想摸摸她的衣服。 我有点羡慕夏宝林了。 后来我知道,她这是在立威啊。 怪我运气不好,刚好撞上她。 陛下常来瞧我,我问陛下我好看吗。 陛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 他笑了笑,他说爱妃美甚。 我真开心啊,我也还是很漂亮。 他问我家里人还教了我什么? 于是我给他表演舞曲琴艺。 我好累呀,我唱得嗓子都疼了,但陛下没说停,我就不愿停下。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父亲,也不像白师傅,和商邱芷也不一样。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我说不上来。 自下而上,自上而下,他分明是在笑着,我却觉得无所遁形。 以至于练了成百上千回的舞步都错了。 他没笑。 后来我怀孕了,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担心会生个女儿。 像我一样,是不好的。 陛下来瞧我,他看着我的模样似乎很是忧心。 他说我太瘦了,平日要多吃些。 陛下真好啊,不像父亲和白师傅,只会不让我吃东西。 我想,陛下不是父亲,若是个公主,似乎也不错。 日子就这样过,到了太后千秋。 我坐在好后面好后面,我看见陛下和皇后坐在一道,距离我好远好远。 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像往常对我那般。 但也觉得皇后和他真登对。 如果是我,一定没有这么镇定端庄。 我有好多好多银子,父亲又送了很多银子入宫,可我看前头金钗满头,而我没有。 准确地说,是我们这一团都没有。 我的肚子很痛,我害怕,我抓着初乔说不出话。 我看见太医摸我的手,用银针一盘盘戳入我吃过的菜肴。 原来我是中毒了,食物相克的毒。 我不想让我的胎儿死掉,我抓着初乔的手愈发紧了。 我一点也不怕痛,所以我不会哭。 可笑的是,原本该遭这罪的不是我,是因为奴婢疏忽。 可笑的是,最后连谁的凶手都没抓出来,只把月兰夫人禁足。 月兰夫人是宠妃,她跪着的时候脊背也是笔挺。 但我没心思欣赏她。 因为在我痛苦的时候,陛下在和云婕妤玩笑,陛下没看我,陛下在笑。 我喝了一碗很苦很苦的药,我嘴里都是苦味,回到阁子里那苦味还没消散。 我等着陛下为我主持公道,陛下没来瞧我,事情也不了了之。 毕竟我的孩子还在。 后宫给我上的第二课,叫真相,叫品级。 我真讨厌云婕妤啊,她的眼睛没有我,也看不见我的痛。 我也讨厌陛下,他和父亲一样,但他比父亲更坏。 我有了很长很长时间,其实在宫内我一直有很长很长时间。 我开始看书,我开始和初槐聊天。 我知道我的孩子生下来不是我的孩子。 就像我生下来不属于我的娘亲。 我不想要ta了。 丽姬打我,惠昭媛骂我,没有人瞧得起我。 但是没关系,我决定找丽姬给我的孩子偿命。 我用很多钱打点上下,我想我还是很聪明。 这出戏演得很好,我如愿以偿进入云玉殿。 这是我第一次进云玉殿,也是唯一一次。 云玉殿真香啊,我一点不痛,我甚至可以睁开眼看云婕妤庭院里的花。 我不知道那个花叫什么,远远地红艳艳一片。 很漂亮,和云婕妤一样漂亮。 我很开心啊,我的血染了云玉殿一地,就如云婕妤把血洒满我的阁子。 我想,我不讨厌云婕妤了。 我一直都很清醒,云婕妤不知道我的痛,却要为我决定孩子去留。 去留我都不怪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难办。 她越难办我越兴奋,所以我装晕了。 可皇后来得真快,皇后真是喜欢云婕妤啊,云婕妤也和她笑,她的声音真软真甜。 可我听着却觉得好痛。 我的孩子从我身体里流走。 我亲手杀死我的孩子。 但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 我流了很多血,可我没流一滴泪。 直到我被赶回阁子,皇后说我污秽,陛下说别叫云婕妤费心。 可是我很干净啊。 可是我连一声痛都没说,更没一点反抗。 我好讨厌他们,我真难过。 我和云婕妤说抱歉脏了她的殿堂。 云婕妤离我真近啊,她笑了笑,她关心我。 她其实也不想我多留吧。 只有初乔会一直陪着我。 我和初乔说了云婕妤很多坏话,初乔会理解我,初乔离不开我。 陛下没有再找我,没关系,我一直在看后宫众人。 每回请安我都去,我越来越依赖初乔的血。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偷看云婕妤,可能是云婕妤喜欢陛下,但我知道陛下不是好人。 偶然我和夏宝林结识,她住在云婕妤隔壁,却几乎见不着云婕妤。 我很开心。 但夏宝林似乎很讨厌云婕妤,初槐说,那是嫉妒。 我觉得这样很好,直到我晓得明月夫人同云婕妤交好。 于是我和夏宝林密谋,让明月夫人假孕,陷害云婕妤。 假孕的方子是初槐给的,她说她老家有巫医擅长这个。 把药放到玉棠宫似乎也不难。 一切都很顺利,难怪她们能在寿宴上搅乱我的膳食。 云婕妤走了很多天,我看不见她,却听说有人害她,可我也要害她。 我有点不想害她了。 中秋宴那天,我看她挽着明妃和兴宜公主的手,笑得那样灿烂,我却在想她还痛不痛。 她也算受过我受过的苦。 可我不怕痛,她怕痛吗? 她不欠我什么了,我不想害她了。 于是我摔了一跤,摔得好重。 我真的很聪明,我知道一切太顺利,所以我必须摔一跤。 可是我摔了一跤,明妃和意贵嫔也摔了一跤。 她又和我一样了。 可我怎么听说她是为了救明妃? 明妃和她真的是好朋友吗? 如果是,明妃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没有怀孕? 我阁子里的人都死了,被活活打死,血肉模糊,真丑啊。 初槐也死了,初槐怎么会死呢? 但我没问,我被赶去了另一个阁子。 冷霜阁,和它名字一样冷。 风是冷的,水是冷的,饭是冷的。 地是冰的,床是冰的,守卫也是冷冰冰的。 哦,我给他们银子买消息买饭的时候他们会笑。 于是我无聊时就用银子逗他们。 可笑的是,丽姬又来找我了,哦,她是年常在,后来变成丽美人。 她又打我。 我也打她。 可所有人都帮她,只有初乔帮我。 我好痛。 后宫没有了我,什么也没有变。 我真没用。 我想父亲真傻,白师傅真傻,怎么会觉得送我入宫是个好决定,怎么会觉得我有能力搅乱君心。 分明是我的心乱了,陛下却冷眼旁观。 我失去的是我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孩子。 很快到了我入宫后的第一个春节,除夕夜。 我在四方高高冷冷的宫墙里,看上头灿烂的烟火。 一如我在高高小小的商府里,看上头灿烂的烟火。 从前过年,只有我和娘亲。 一如现在过年,只有我和初乔。 烟火真美啊,真灿烂啊,可我没有放过,只在小小角落静静瞧过。 除夕的夜真冷啊,炭火都烧完了。 我有银子,被抢走了,我没有钱逗守卫,没有钱买炭火。 我的初乔真可怜,她说她的血是热的。 我看着她,我问她痛不痛。 她说不痛。 我说我好痛。 好冷啊,我问她冷不冷。 她咬牙,她说冷。 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明明雪都没融化,我却开始脱衣服。 初乔比我冷,她脱得更早。 但是我没想到,初乔会亲我。 我很讶异地看着她,她抓着我的手摸她的身体,她求我亲她。 我亲了,也咬了。 她的脖子上有血,锁骨上也有,我的手指放入她的身体。 她流血了,我也曾经流过。 初乔的血是可以吃的,我把她的血喝了,她没有拒绝,她摸我的脸,摸我留有血迹的唇。 她咬破了我的唇,她喝了我们两个人的血。 她说小姐,初乔爱你。 但我没有回答她。 我知道的,我不爱她。 因为在我轻轻舔她,不弄出她血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一张很灿烂的脸。 我知道了,我也有爱人。 是我不曾说不能说的爱人。 是我第一眼就难以忘怀并为之入迷的人。 她真漂亮。 她像烟火,像花。 离我很远很远。 她不喜欢我。 我抱住了小初乔,我和她说对不起,我和她说我只有你。 初乔她笑,她说没关系,她又说她爱我。 她笑着笑着就不会动了。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的人生,不像皮影戏。 但我却成了木偶。 没有了牵线之人,我会死的。 【喝血是参考西方古代女皇吃处女血维持容貌的故事。南嫣自己的经历,有点参考韩国电影《小姐》金敏喜真的绝了。再混杂了扬州瘦马一说。南嫣也是可怜人啊。呃,其实我觉得喜欢销雪不是光环呐,她原本也喜欢淳祈帝呢,但被伤到了。销雪同一批进宫,年纪和她一样,算这批里风云人物,和她差别又特别大,关注多了,慢慢不一样的感情才深。最主要那点还是洒了一阁子血,那种嚣张美艳劲,她觉得灿烂。人总是对触之不可及又光彩夺目的趋之若鹜。】 第141章 年初三 淳祈帝是在初三这天来的云玉殿。 淳祈帝来的时候,销雪在院子里和琉璃搭雪人。 雪球是销雪自己滚的,金尾和赤乌把两个雪团上下搭好。 兰苕怕销雪冷,给她做了双羊绒手套,耳套是兔绒的,也是白乎乎。 围脖是狐狸毛,也是白色。 狐狸毛蓬松,细长,天生有着贵气在。 可蹲在地上的小嫔妃一回眸,整个人白绒绒一团,怎么瞧都是可爱。 销雪本就是蹲着,顺道就把安给请了。 许久没见销雪,这主动送上门来淳祈帝颇有些不是滋味,特是听着销雪平素无异。 来都来了,就见行径还如孩童般稚气,觉着又好笑又可爱。 淳祈帝抬手:“爱妃好兴致,大雪天的也不担心冻着去。” 销雪却不冷不淡,甚至有些客气,站在原地:“您来了啊,殿内燃着炭,陛下去里头坐吧。” 淳祈帝没想到,惯有的笑都有些僵持,眉心微皱,似乎想从销雪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销雪神色分毫没变,甚至略带疑惑:“陛下?” 两人中间隔着几人距离,谁都没往前走一步。 云玉殿真安静啊,都能听见雪花窸窸窣窣声音。 销雪在殿内并未着重打扮,梳的是朝云近香髻,簪一只重工玛瑙刺玫金镶玉步摇,几个发钿也都是红宝石镶白玉掺少许翡翠的样式。 淳祈帝发现销雪格外偏爱玛瑙和红宝石,但这东西也很衬她就是。 销雪略有不耐地卷起眉头:“陛下,进去吗?” 淳祈帝凛了凛神色,点头。 待销雪背过身去,才状似不经意地瞧了几眼戴着线帽,有鼻子有眼的雪娃。 殿内确实暖和,燃着小嫔妃最爱的熏香,对淳祈帝而言太轻佻。 各自脱了披风,兰苕倒上两杯热茶。 淳祈帝纯熟地岔腿坐在罗汉榻,见小嫔妃步步生莲走向他,纵使小嫔妃面上只有浅浅的笑,淳祈帝却弯了眉眼呷了口茶。 “概是明日,册封的旨意就会传下,安宁自此就是意充仪,拾掇好云晖殿就能搬进去,那儿比云玉殿大得多,也能叫安宁住得舒坦些。” 云晖殿是云晖宫主殿,做了充仪就是一宫之主了。 但又出乎淳祈帝意料,小嫔妃没坐他腿上,坐到他左手边,两人中间隔着个矮方桌。 淳祈帝很不爽,唇角的弧度再次落下,放茶盏的动作都大了些。 销雪点头:“妾谢殿下抬爱。” 充仪啊,充字头首位,确实是抬爱了。 淳祈帝真是提不起劲,不知道这郡主是在耍什么脾气,那点放软的姿态耐心都要被耗尽。 两人无话。 淳祈帝难得暴躁,看向销雪:“云氏你在闹什么脾气?” 云氏啊,真是第一回。 销雪真觉嘲讽啊,她真是把淳祈帝惯得太好了。 怎么?不主动哄他就是脾气?不主动贴他就是脾气? 他也不数数多少天,就是亲友许久不见也有陌生感,更何况十天半月睡一回的男人? 她作低伏小是她愿意,而不是她应该。 怎么?她就冷一小会,就受不住了? 销雪登时就红了眼。 无他,来月事真痛啊,是那种回想一遭就受一遭痛。 淳祈帝都想甩袖而走,便是后宫最清冷的月兰于他不也是好言好语,悉心服侍? 冷他?怎么敢的? 销雪冷他了吗? 冷了。 但销雪不尊敬他,没好言好语吗? 销雪觉得自己带着笑,有热茶,语气还算温柔,怎么不算恪尽职守了? 是,她承认她是没多说话,可难不成有人时时刻刻小嘴叭叭叭? 淳祈帝起身,销雪喝茶。 淳祈帝经过销雪面前,茶放下了,没拦人。 淳祈帝真是咬牙,回头就掐住销雪下巴,抬起人脸,就看见那双如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红彤彤的。 淳祈帝找了个台阶。 淳祈帝心软了。 销雪一年的做低伏小,情话缠绵,床榻尽性不是白用功。 可有的人沉溺其中不觉难得珍惜。 心里想着宠她一点吧,对她好一点吧,她真天真啊,她真可怜啊。 可在宫中她如鱼得水,都不消得淳祈帝操心。 珠宝送,衣裳送,吃食送,药材送,可这些销雪不缺。 再说送这些费不了淳祈帝多少心思,且只能是锦上添花。 既如此,淳祈帝习惯了,更算不得什么宠爱。 只是,对安宁郡主,应该这般,不然就如第一次那钗环闹大笑话。 所以,真论给予。 是销雪给予淳祈帝的情绪价值更多,且比之淳祈帝多了太多。 淳祈帝手里的动作都放轻了,摸了摸销雪的脸,泛着热气,滑嫩地不行。 “哭什么?朕也不是真要走。” 前半句真心,后半句真假。 销雪不说话,只是咬着内唇,显得小嘴微微凸起。 眼眸微垂,更凸显出那如两片蝶翼般纤长脆弱的睫毛,上下摆动只有细微弧度。 淳祈帝的角度能看见因抽气而起伏的喉颈,锁骨往上陷出一个窟窿。 又因淳祈帝本抬起销雪下巴,弧度比平时更深,动静比平时更大。 淳祈帝的指腹都能感受到软肉起伏。 檀口微张,他听见销雪说:“没哭。” 那声音真轻啊,似乎有只小蝴蝶用细小的触角轻轻点了点他的心尖,让他一种难言的酥麻感。 云玉殿真安静啊,安静到他似乎能听见心被抚摸后略显急促的窜跳声。 淳祈帝单膝压在榻上,仅轻轻一拖,就把人压在后头紧闭的窗上,俯身撬开贝齿,竭尽所能索取檀口里香甜的蜜汁。 销雪逼不得已地吞咽,只能让粗砺的舌入得更深。 昂着头的姿势几乎叫销雪无法喘气,好看的眉也颦蹙,销雪推搡的手被淳祈帝另一只手握住,销雪妄想挣扎的腿脚被淳祈帝压着。 销雪的身子因承受不住往下遛。 原来接吻,也能叫人濒死。 销雪睁开眼,与另一双并不十分清明的眸子对上。 销雪的眼已是水漫金山,另一双眼却冷眼看着珍珠滑落。 第142章 她想出宫 淳祈帝几乎能看见小嫔妃眼眸里的示弱,他松开钳制着小嫔妃的手,状似安抚地摸了摸销雪后脑,掐了掐销雪后颈。 待淳祈帝再阂上眼时,销雪瞧见他的睫毛微颤。 殿里听得见水渍啧啧声。 销雪闭上眼,因眼皮挤压,更多的甘霖落下。 淳祈帝总算放过销雪,在销雪已发胀发麻,红润不堪的唇角碰了碰。 红晕早一整个泛上销雪脖颈脸颊,随之而来就是连连咳嗽和干呕。 淳祈帝坐下,也微微喘息,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大手一下下抚摸着美人脊骨。 销雪的身子都在发抖,略略蜷缩。 “好了,好了。” 淳祈帝真是不知道销雪为何难受吗? 淳祈帝是多精明多善于谋心之人? 仅是多久不曾踏来云玉殿就该晓得销雪心思。 来云玉殿,本就靠淳祈帝掐着日子,销雪即便邀宠也不过是顺杆上爬。 安宁郡主也有自己的骄傲。 爱他本不是件容易事,就是再冷硬的心也曾受伤,更何况比他小了这般多的小嫔妃。 他担心人改变,担心自己变,却做了逼人改变之事。 可这改变,他不喜欢。 难有两全之事,逝者亦不可追。 如一开始所说,他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收获一份多么纯挚的爱意,多值得。 如后来所言,只要安宁不变,他多留心些又何妨? 再到后来,他说安宁啊,终究得了他怜惜,是他忍不住入了郡主情谊的网。 他从不宣之于口。 他忘了。 他从来没忘。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学云太傅温润端方,他学楚太后狠辣绝情,他听宁昭小不忍则乱大谋。 因而他温润,大度,隐忍,实则是睚眦,漠视,捏七寸。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夫君? 他恨父皇的多情到专情,他恨母妃的无情深情且懦弱。 因而他体贴,他温情,他多情,其实是无情而冷漠。 理智教他远离,情感告诉他离得近也会叫郡主受伤。 感性驱使他靠近,理智教他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郡主,多来少来一样受伤。 是的,都是理由。 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夫君,更不想当一个不合格的帝王。 他要吻她,叫她生叫她死,把那些所有宣泄不了的情感与理智夹杂倾泻给她,叫她痛叫她哭叫她依附叫她仰望。 他要看着她。看着她在他给的情潮中深陷,沉沦,她的身体是水做的,他的情绪却从她那双朦胧的眼里溢出。 他看不清她被蒙上水纱的眼睛,却能看见她的挣扎,她的委屈,她的服软和她的思念。 她的青丝散了,她的脸红了,她喘不上气了,她的唇舌麻了,她的身子软了,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了。 她真美啊。 他的手插进她的发,有一下没一下爱抚着。 他说:“初十是安宁生辰,安宁想要什么?” 他觉得现下小嫔妃说什么他都能答应她。 可是,他听见了什么? 销雪抓住淳祈帝衣襟,缓缓抬头,对着淳祈帝弯弯的眉眼,她说:“我想出宫。” 淳祈帝的手顿住了。 他顾不上没听见想听的回答。 我想出宫四个字是这么轻却这么有力。 他几乎有点不可置信了。 是这累累宫墙困住了她,她终是觉得无趣了吗? 淳祈帝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把他的五脏六腑揉成一团。 他的身体里在酝酿一场风暴,他掩去眼底的神色,却笑得愈发温柔,他注视着那双如小兔般的眼睛:“安宁说什么?” 销雪却缓慢而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我想出宫。” 不是妾,是我。 “怎么突然想出宫了?” 小嫔妃似乎觉得很搞笑,她咯咯地笑出声来:“好陛下,我这还是第一回在盛京过年,早听闻国都之夜火树银花,香车宝辇,凤箫声动,鱼龙舞,灯如昼,叫人如何不想得幸以观?” 淳祈帝还是没有听见叫他满意的回答。 他说:“爱妃说的此景确有,但属元宵灯会最热闹,待十五,朕带爱妃去瞧,可好?” 小嫔妃却没有他想象中开心。 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样啊,那好吧。” 淳祈帝看得心烦,一把抓住小嫔妃的手:“故而,爱妃生辰想如何过?给爱妃办个宴会如何?” 小嫔妃一反常态,没顺势抠弄他的手心。 “不要不要,宴会什么的我不喜欢,那么多人迎来作往也没几个真心的,瞧着还难受。” 小嫔妃顿了顿,又问:“初十那日,陛下还会来吗?” 淳祈帝绷着的弦猛然一松:“自然。” 小嫔妃还是没捧着笑凑上来亲亲他。 但小嫔妃抠抠他手心,他便把手松开了。 小嫔妃状似无意地用食指在他中间三个指头轮回点着。 “啊,这样啊,可如此这般,初三,初十,十五,陛下都与我一道,是不是有些多了?” 淳祈帝的心猛然一顿,这种不上不下被人操纵着情绪的感觉很难受。 却要命地刺激。 这种感觉,这两年太安逸,渐渐寻不得了。 他和销雪说:“不多。” 销雪笑笑,嗯了一声。 淳祈帝用力咬着侧牙,他不说话,销雪也不说。 但这回淳祈帝没卖弄,而是问:“爱妃今日作何?是不乐得朕来?原是一往情深也能戛然而止的。” 销雪昂头,眨眨眼,慢悠悠说:“妾没有啊。妾乐得您来啊。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应该是这样吧。嗯……可是您好像不喜欢。其实也没多大回事,祖母说少女情怀总是诗,总要撞撞南墙啦。云玉殿蛮好啊,妾也蛮好啊,妾大一岁啦,总该多懂点事,不叫陛下和祖母操心嘛?” 淳祈帝喉间泛苦,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喜欢不是他的困扰啊。 小嫔妃是觉得撞不动墙,所以准备回头了? 可在这宫中,除了依附他,除了讨好他,还如何能过好日子? 第143章 她真美啊 可淳祈帝转念一想,于小嫔妃,如何都能过好日子。 他突然记得小嫔妃刚入宫时,北地来的信。 军功啊,兵权啊。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会答应么。 实在划算,合该答应的。 可他,居然有点舍不得。 他的人生,难得有一位纯粹的可心人。 他现下方把销雪同所有人比对。 才发现,比之谁,她都有高傲的资本。 比之谁,她什么也不差。 可她偏偏还有一颗最难得真心。 他想象着,想把销雪从记忆中抹去。 猛然发觉,原来她们已经有这么多共同回忆。 他们摸过对方肌肤,他甚至屈尊降贵鬼使神差帮她清理。 她爱他的方式如同献祭。 不会再有第二个安宁郡主了。 淳祈帝有点心慌,但更多的是血液里叫嚣着的兴奋。 她是他的,且只能是他的。 他要她,包括她完整的爱恋。 但绞尽脑汁,现下他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淳祈帝的沉默有点久,销雪抓着他的手:“陛下,您想什么呢?” 小嫔妃的呼吸很轻啊,可她说话的热气吐在他的衣裳,叫他没由来燥热。 他握着小嫔妃的手,学她往常那般,伸入自己衣襟。 他叫小嫔妃亲她。 他自觉语气是责令。 可销雪听着一点不怕。 暧昧关系最磨人,就是两人拉着同一条线,你松我紧,你紧我松,怕线绷得太紧断掉,又怕扯得太松落地。 爱情也是博弈,不到最后,不晓得谁输谁赢。 销雪从善如流,换个姿势,直起身子。 亲了亲淳祈帝滚动的喉结,单手扶着他的肩,吻上他如白玉般的耳根。 淳祈帝带着销雪解开里衣的扣子,带着长度的指甲于他肌理上摩挲。 销雪几乎虔诚地亲亲淳祈帝的阂上的眼,柔嫩的手描绘过他的眉眼,丁香颗只轻轻爱抚着他的唇线。 他听见小嫔妃无奈地叹了老长一口气。 然后他瞧着小嫔妃趴在她的肩上,他听见她说:“我是真的好爱你。” 总算听到满意的话。 那是电闪雷鸣,那是山崩地裂。 潮水汹涌,吞没他的身体,侵蚀他残存的理智。 他臂上青筋崩起,早就肿、痛到不行。 他要爱她,狠狠爱她,把她融入骨血里,侵占她的身体,侵略她的意识,做她浮浮沉沉要溺死时唯一的浮木。 他要弄她,弄到月明星稀的夜里,弄到枯树树梢生新芽。 他把方几掀翻,砸到地上,茶盏崩裂,碎了一地,湿了一地。 他把小嫔妃就压在罗汉榻,撕开她的衣裳,抽出她的钗环。 他不想叫小嫔妃发觉他的唇在颤抖,他只能愈发用力,撕咬着小嫔妃的唇瓣。 他看见她捂着唇,哭着说好痛,于是他换到她的耳垂。 她不知道她耳垂颤抖时多迷人。 他觉得自己醉了。 衣裳还未褪尽,他已经急不可耐。 他又一次堵住小嫔妃的唇,欣赏着小嫔妃瞬间瞪大的瞳孔。 她真热情。 大概如火山在海底爆发。 他疼得抽气。 明明分开的不是他,他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 他素了很多天,他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他的小臂肌肉崩起,额上都开始冒汗。 他听见小嫔妃难耐的嘤咛,偶有凄厉。 她真美啊。 第144章 他好想她 他看见小嫔妃开始流泪,她把手放到小腹。 他缓了缓,问道:“是不是疼?” 她是那么脆弱啊,她摇摇头,她说:“爱我。” 不是问句。 这是一个动词。 却有两个意思。 他说:“好。” 他没说是哪个意思。 但他停了停,顺道换个姿势。 从罗汉榻到床榻的距离有多远? 大概是地一直干不了。 销雪真是糊涂了。 发生了人生中最尴尬的一件事才后知后觉。 她真是要羞到没脸见人。 淳祈帝却满意地紧,他说:“朕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销雪身子瘫软,也要挪离淳祈帝身边。 她的脸一定红到不能看。 她听见他说:“喝点茶,再来一回。” 销雪哑着身子骂:“您厉害,您来一回。” 床才多大,淳祈帝一手就把人捞到怀里:“朕喜欢,朕又不嫌你。” 销雪的唇嘟得老起,本就红肿,愈发叫人瞧着好笑:“都怪你。” 销雪气喘吁吁,淳祈帝却意犹未尽。 果然是还在长身体。 他几乎爱不释手,急色得叫人不忍卒看。 谁的脑子都不清明。 等销雪早就昏昏会周公,淳祈帝把人抱到自己怀里,两个人都不干净。 他想,他又冲动了。 可他好像不后悔。 她真软真香啊。 他好想她。 销雪迷迷瞪瞪神游天外时,灵魂几乎剥离了躯体,冷眼瞧着两具近乎完美的胴体交缠。 男人真是可笑啊,征服一个女人的方式是先睡服她的肉体,看她哭听她求似乎就是女人臣服的证明。 可是这因男女生理构造力气悬殊而造成单方面的压制局面,女人却总爱误把汹涌而来的快感当作春心萌动的爱意。 看男人涨红的脸,听他急促的喘息,错把男人情绪的发泄当作身体征服了男人的证明。 多可笑。 幸好销雪晓得人体激素的多样性,没有误把那在血液中奔腾叫嚣的冲动,当作爱情。 肉体关系是亲密关系里不可或缺但只能作为锦上添花的纽带。 可随着亲密关系的建立,灵魂愈发契合,肉体交缠也会变得愈发深刻。 有的人早已深陷情欲陷阱,但他无所觉,身体的动作却透露出隐秘的真相。 有的人一手布开情欲大网,她深有所感,警告在我中有你时只能有片刻沉沦。 销雪在半夜被饿醒,空气里还有未散的淫靡。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又觉得淳祈帝实在讨厌,就不能叫两个人干净了再睡。 她小腿的肉软趴趴的,便是挪动一下都艰难。 天晓得淳祈帝和疯了一样,不知道箍着她来了几回。 许是感受到销雪的怨念,淳祈帝也舍得睁眼。 就见小嫔妃坐在内侧,头微垂,薄弱的背弯曲,拱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满头青丝被她撇于耳后,露出纤长的颈线。 如白玉般的肌肤遍布青紫吻痕。 淳祈帝瞧得喉结微动,但小嫔妃的神色算不上好看。 “怎么了?朕着人上晚膳?” 销雪咬牙,本就红肿的眼睑看着真是我见犹怜。 “好疼,好脏。” 淳祈帝本就不多的良心在这刻竟有点愧疚。 他也是鬼迷心窍只想着抱着人睡。 “朕叫人服侍安宁洗漱?” 销雪点头,就用那种憋闷的目光时不时瞧一眼淳祈帝。 销雪是被淳祈帝抱去浴房的,吃了夜宵,睡上干净的被褥,销雪都没主动和淳祈帝说一句话,最多嗯嗯啊啊敷衍回应着。 淳祈帝瞧着卷成一条的小人,幽幽叹气。 没用多少力气就能把被褥扯开,把人捞进怀里。 纵是如此销雪也是背对着淳祈帝。 淳祈帝不忍心责怪,今儿他本在妥协,更何况他确实把人伤着了。 显得他来就是做这档事一般。 淳祈帝搂着人,哄了好一会。 那点本就不多的耐心又要没了,就听得小嫔妃闷闷说了一句:“可我真的好疼。” “安宁要朕如何,叫安宁打回来?” “妾不敢。” 淳祈帝的眉蹙得更紧,不敢?这词真是新鲜。 “朕是太想安宁了,朕下回小心些,好不好?本是春宵苦短,别气了?” 销雪又不说话。 淳祈帝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朕念着安宁,日后再也不这么久才来一回,可好?” 叫淳祈帝说这话,真不是一般难得。 销雪没应。 淳祈帝实在拿她没办法,只沉默着侧躺着,手指还不断摩挲着玉扳指。 销雪总算是转了个身,软弱无骨的柔荑穿过淳祈帝的胸膛,环上他的身子。 竟是一个人抽噎起来。 是那种细细的小小的如小兽一般的抽噎,一点不惹人心烦。 淳祈帝只能拍着小嫔妃的背,问她怎么了。 她说您真是坏啊。 后面的话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但怎么听不出来呢? 无声胜有声的控诉和委屈。 淳祈帝被她弄得心脏一抽抽地疼。 他也觉得自己真坏啊。 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竟然欺负一个错在爱他的少女。 哭累了,运动做累了,最好助眠。 外头有冰雪消融的声音,里头炭火噼啪空气都是温热。 次日用完午膳,淳祈帝才要离开。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精致的眉眼:“不用送了,外头冷,朕初十再来瞧安宁。” 销雪软软应了声好。 独眼神脉脉含情。 她没问淳祈帝去哪,更没试图留下淳祈帝。 淳祈帝穿上斗篷,还是被外头冷得眉心一跳。 按理说,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下,该是轻松地紧。 他却觉得提不上劲。 不舍么,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觉得小嫔妃要从手缝中溜走的恐慌。 他也不晓得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大抵是小嫔妃变得沉默,没有像往常一般粘他。 可明明她的眼睛会说话,告诉他她那澎湃的爱意。 淳祈帝是去了月兰夫人那。 销雪听得这消息,说不上情绪变化。 只觉得有点可笑。 什么时候,来她殿里的顺序都能排在月兰前头了。 晋位的旨意也传来了。 和淳祈帝说的一样,意充仪,住云晖宫。 第145章 沐阳 销雪照例给宫人发了赏钱,然后被恭喜被谢。 传旨的人销雪不认识。 大抵是大封,拟好了就交予礼部操办。 但那太监队伍里,也不缺华阳殿和凤仪宫的人。 明妃出人意料,后来居上,一跃成为明贵妃,后宫里皇后之下第一人。 嘉德妃往上晋了一位,真就是一位,成了嘉淑妃。 宁妃位居四妃之末,成了宁贤妃。 月兰夫人晋位月兰妃,双封号啊,也就是宠妃待遇了。 惠昭媛成了惠昭容,要知道当初惠昭媛有孕时可是从修媛升到昭媛,整整跃了一阶。 如此,怎么说都有点不是意思。 看来上头对惠昭容有点意见。 便看那花充仪一跃而成花修仪,修位之首,也能看出点端倪。 丽美人这下刚好晋为丽姬,赐居紫英殿,一年兜兜转转竟也没变。 玉美人,胡美人,纪美人,音美人也都往上升了。 分别赐住临水殿、临眠殿、锦年殿、绚芳殿。 临水殿和临眠殿在临昭宫,宫里没有主位娘娘。 锦年殿归惠昭容管,绚芳殿归沈充媛管。 沈充媛,充字位末,但好歹成了三品。 其他的嫔妃就不一一赘述。 大封是个大动作,像这些迁宫的都得要些时日,临照宫更是得好生休整,急不得。 后宫这又热闹起来,每天请安都能听见嫔妃叽叽喳喳吵嘴。 销雪是不爱讨论别人,但讨论销雪的多的是,要拉销雪说话的,好意坏心都有。 销雪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也就到了初十。 年后几天朝政总是忙的,但淳祈帝来得也不算晚。 初七那天下了场大雨,许是一场春雨一场暖,初八初九初十连着三天大太阳。 “怎生穿得这样单薄,还这般素净?” 销雪早吩咐季枫沈进在外头注意着,故而淳祈帝还未踏入殿门,销雪就在庭院翘首以盼了。 那么接下来,淳祈帝方一入殿,就对上小嫔妃那满怀期待的璀璨眼眸也不足为奇。 淳祈帝眉心一跳,松快地不行,走过去就搀人起来。 “今儿天气好嘛,再说若是这浮光锦都素净,妾还真不知道该穿什么绸缎呢。” 淳祈帝复又瞧了眼销雪,才随人入座:“这衣裳确实精细,但朕瞧安宁素日爱些明艳的颜色,不曾想生辰竟着一身乳白。” “今儿这碧螺春是采着朝露煮的,陛下尝尝?” 淳祈帝接过:“难为安宁有这闲心。” 销雪娇哼一声:“非也,妾不过是发号施令那个,这不是多亏陛下给的位份,新来伺候的也都仔细地很。” 淳祈帝闷笑:“说说,今日想朕如何陪爱妃?” 销雪叹了口气,双手撑脸:“说来,也不是每个人的生辰都是开心的,妾自己的生辰从来都不热闹,年年吃个长寿面就是最大的仪式了。今年能有陛下陪着,即便什么也不做,妾也心满意足着。” 淳祈帝有点疑惑,这郡主素来千宠百惯的,怎么生辰还能萧寂上。 不过表姐死于难产,小嫔妃这般也情有可原。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姑母也舍得?” 小嫔妃瞪了他一眼:“祖母在疼妾之前,是在疼妾的母亲,妾又如何能自私到弃祖母思念于无物呢?再说,每年的长寿面都是祖母亲手所制。虽然说妾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但从身边人来看,母亲也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妾也很感激她呀。” 这话倒是不假,说来可笑,淳祈帝自己没怎么受过母亲的温暖,却在这位表姐身上体验过难得的疼爱。 表姐封号沐阳,是父皇最疼爱的小辈之一,又是镇北王夫妇唯一的女儿。 沐阳当年也算名动盛京,又和新科状元云太傅情投意合,也算一段佳话。 淳祈帝记得那时他还小,偶尔表姐会端着食盒来瞧太傅,也会给他带一份亲手所制的糕点,什么味道他记不清,只记得糕点热热的,和表姐的手心一样温热。 这样的事儿不少,概因他们年纪差得大,云太傅夫妻俩在他略谙世事时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 …… 在他的印象里,云太傅从不叫表姐沐阳,他有时喊夫人,更多时候他叫表姐“雪意”。 淳祈帝的记性很好,他叫皇后清华,叫谢氏纯如,偶尔也会喊月兰瑶光,纵然是如今客气的嘉淑妃,他还记得她是静檀。 他知道后宫的女人没有名字,一如父亲一口一个皇后,一口一个沈氏。 他也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登基后才有的,那之前他的名字是太子,再之前他的名字是九皇子。 所以他给洛明月封明月夫人,不是因为瞧她是公主而给双封号,不过是希望她有自己名字。 但从二皇子给洛明月后,他就想好贵妃之位的归属,明月贵妃有点夸张了,明挺好,日月都有。 至于小嫔妃,他让她住云晖宫,这个地方姓云,合该是她的。 亲密时他唤小嫔妃安宁,这没有什么不对,便如大长公主在他面前也唤小嫔妃为安宁。 可他是错的。 因为是在他面前,所有人都该唤云氏为安宁。 一如在父皇面前,所有人该唤他为太子。 安宁的名字是什么? 他竟然不知道。 他知道云县主叫锦书,却只知他的意充仪是安宁。 大长公主的回信里倒是有写吾孙,雪儿,可如此,淳祈帝也不能确定小嫔妃字二三。 淳祈帝猛喝了一口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把自己呛着。 淳祈帝这下,是给销雪弄愣了,着急忙慌起来给人拍背,还咯咯笑:“陛下,今儿的茶有这般好喝?就不知是妾泡得好,还是娥鱼贯列柔荑朝露香?” 淳祈帝的脸登时就青了,一把把人拽到自己跟前,禁锢着小嫔妃的腰,就把人按坐腿上。 扭过头咳了最后一声,凶巴巴地:“促狭,什么醋都吃,那宫娥不都爱妃之人?” 销雪滚了滚眼珠,哼了一声,这小模样,娇得不行,叫淳祈帝恨得牙痒痒。 淳祈帝拍了拍人纤腰:“青天白日,成何体统,坐一边去?” 第146章 云销雪 销雪目瞪口呆,淳祈帝这倒打一耙功力真厉害。 “不依,您白日宣淫的次数还少了去?” 淳祈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在这俩人待的地,江海月白几人都离得远远的。 不然真不晓得脸往哪儿搁。 见淳祈帝如此,销雪憋笑,不敢再造次,作势就要顺从一边去。 怎料淳祈帝暗中磨牙,还不让人走了。 两人玩玩闹闹,淳祈帝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大红翡翠。 一整大块,形状不太规律,该是原石,但色泽鲜艳,几乎没有瑕疵,该是玻璃种。 “给爱妃的生辰礼,瞧瞧喜不喜欢?” 销雪接过,对着阳光看了小会:“妾喜欢,喜欢得紧。” 淳祈帝唇角勾起:“朕瞧着这颜色便猜爱妃欢喜。会稽郡本上贡了一株大红珊瑚,朕原是叫人采了那最饱满的枝桠给爱妃做首饰,奈何工部的人说过程繁复精细,非几日之功。故而朕才着江海去私库翻腾,这红翡衬爱妃,随爱妃用去。” “陛下对妾真好,那妾可得好生想想做什么用,总之不可辜负陛下心意才好。”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对他眨眨眼,如蝶翼般的羽睫成排扇动,有点手痒。 “噢,对了陛下,妾想着动云晖宫是个大工程,好多地儿都要重新修整,妾院里的好些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淳祈帝点头,他晓得这小嫔妃精致惯了:“朕没意见,总归是要叫爱妃住得舒心,折腾倒是随意,只是别拖得太久。” 这理儿销雪自是晓得:“妾想在院里种一棵树,陛下同妾一道吗?” 淳祈帝单眉挑起一瞬,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什么树?” 销雪微微坐起,扭头与淳祈帝对视:“海棠,妾想种海棠。” 海棠,是个有意思的花,淳祈帝不知想到什么,忍俊不禁。 “朕记着爱妃不是独爱刺玫?云玉殿里就是大大片的。” 销雪:“是啦是独爱,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妨碍妾欣赏别花之美呀。再说,妾犹记得海棠花下琴声曼动,君立身而似枝桠亭亭,若有风来,粉蝶舞旋胜酒醉人。” 虽没听得想听的话,但亦回想起海棠花未眠时小嫔妃那直抒胸臆的一曲。 小嫔妃唱的是什么他概已忘却,却犹记当初被小嫔妃路数震惊,弄得面红心臊。 刺玫太艳丽,不如海棠娇嫩,海棠衬小嫔妃确实极好。 “行,待爱妃迁宫时,朕陪同一道栽。” “陛下真好,那妾的生辰愿望就这般被您满足了。” 淳祈帝好笑,亲昵地刮了刮销雪鼻尖:“安宁胃口这般小?” 销雪嘻嘻一笑:“这样便很好了。” 晚膳时分,果是先上了道长寿面,这面是鱼尾亲手做的。 不算主食,就吃个意思,小小一碗,一根揉到老长的面,配了鸡蛋和青菜。 “本来陛下您生辰那日,妾想着要不要叫小厨房预备着,但妾又想月兰夫人也不会缺了您这碗,这才打消念头。” 销雪这回没打算上眼药,左不过想说她惦念着淳祈帝罢了。 有这份心,淳祈帝自感熨帖,但也不好承诺说下回来云晖宫的话,毕竟下个生辰将近一年。 淳祈帝心里憋着事,一时睡不着。 诚然,要知道小嫔妃名字很简单,但句句安宁安宁的人一下叫了别的名字也蛮怪。 整得他背后查人似的。 销雪呢,完全是睡得太多,也不困。 淳祈帝:“安宁还疼么?” 销雪身子一抖,小心应道:“妾还来着,不行的。” 淳祈帝心里苦,把温热的大手放到销雪小腹,有一下没一下轻柔着:“朕晓得,朕不是那意思。” 淳祈帝自然晓得,毕竟他听说销雪疼痛难耐,又派张太医来开药。 “对不住啊,是妾想岔了。” 淳祈帝颇不是滋味,想问小嫔妃怎生这般客气。 但他没开口,他不想听到不好听的话。 想了想,或许只是他上回太狠,把人吓着了。 于是,扯开话题:“睡不着?” “有点。” “那陪朕聊会儿?” “好呀。” “安宁少在盛京,朕只晓得云家次女郡主安宁,却不晓爱妃闺名?” 销雪心说总算等到淳祈帝问这。 “妾名销雪,云销雪。” 淳祈帝想了想:“可是潇潇暮雨的潇?” 若是如此,也真巧,沈太后闺名潇潇。 销雪摇头:“非也,销雪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淳祈帝默。 哪有人会给自己孩儿取个这般悲苦名字,云太傅就是这样糟践女儿的? 小嫔妃的语气却平静淡然,淳祈帝却更是心疼了。 难怪大长公主要请赐安宁的封号。 淳祈帝不想提销雪伤心事,想着揭过话题。 销雪却接着说:“按理说初十天慢慢热了,妾生的那年却下了好大一场雪,娘亲就是滑了一跤,是早产也是难产,我生下来,娘亲就死了。” “大抵是没有人管我吧,祖母说在府内还未瞧见我,就听得我呜呜哭,是被饿的,父亲只顾着伤心了,没有办法,祖母心疼我,只能带我走。” “祖母问父亲我的名字,父亲就说销雪销雪,祖母想,是父亲厌了这满地的雪,欲除之而后快,可我那仅三岁的姐姐却背了这句诗。” “父亲是一夜白头,好似雪花真成了他的头发,祖母说她气得把父亲臭骂一顿,骂着骂着又不忍心了。祖母说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用情至深,让我不要怪他。” 原来,他们都一样。 淳祈帝一时也不知道他比之小嫔妃,是谁更幸运一些。 “爱妃可怨太傅?” 若是那个一出生就冻死了的云氏女该是恨的吧,但她是云销雪,她不恨。 销雪沉默片刻,叹息道:“其实,父亲只是太爱娘亲罢了。人呐最怕又最爱想没有什么,但若满足拥有什么就会快乐许多。娘亲确实是因为妾逝世的,贪心不好,妾不能太贪心。” 说完,销雪拥着淳祈帝的手紧了紧。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梦微之》白居易】 第147章 希言自然 淳祈帝这下没计较小嫔妃说贪心不好,只觉得宁昭把人养得极好。 也便只有这样的小嫔妃,才能给出赤忱的心吧。 云家,萧家,还真都是情种。 所以,小嫔妃那满腔的爱还真是得家族传承了。 淳祈帝觉得云萧两家蛮可怜的,正因都是痴情种才人丁稀薄,所以说情爱无用。 但他又觉得云萧两家这样最好,再鼎盛也不为过,甚至附赠一个甚得他意的小嫔妃。 在盛京的父亲不亲,最亲密的亲人远在北地,还能叫他成全云楚心意,白得几份人心,挟持几份关系。 若是他再不疼小嫔妃些,只怕小嫔妃徒有荣表,比谁都孤寂。 淳祈帝顺着发摸摸销雪脑袋,半是心疼半是畅快地舒了口气:“爱妃可有小字?” “希言,妾的小字。” “是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销雪点头:“祖母说希望妾能自由随性,肆意生长。祖父说这个字也是稀世珍宝,腹有经纶之意。” 说着前一句销雪还蛮有气势,后头声音却越发小了。 淳祈帝好笑,把人从被褥里捞出来,果然小脸热乎乎。 “朕看希言这小字极好,爱妃也没负长公主夫妇期许,爱妃率真聪慧,也是朕的珍宝。” 销雪双手状似娇羞地推了推淳祈帝,又柔柔叫了句陛下,可那双睛分明是睁得大大地,满怀期许着瞧着淳祈帝。 那是等顺毛、求垂怜姿态。 淳祈帝无有不依,往下挪了挪,在销雪阂眼那瞬,亲了亲销雪眼皮。 湿湿的,咸咸的,是眼泪。 销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她不是泪失禁体质,但她确实敏感,身体敏感,情绪敏感,甚至很容易和别人共情。 但销雪这一滴泪是恰到好处,至少让淳祈帝那颗心热涨得可怕,甚至轻拍着销雪薄背,哄着人道朕在呢。 两人离得很近,淳祈帝几乎一动不动瞧着销雪的脸。 在销雪睁眼那瞬,淳祈帝果然见得小嫔妃眸泛水光,亮晶晶水涟涟。 淳祈帝心满意足。 他压下心里暴虐因子,唇角只勾起低低的弧度。 她真美啊。 她是他的。 她真可怜。 十二那天,宫内也算发生一件大喜事。 惠昭容生了,生了一个儿子。 惠昭容这胎生得很顺利,销雪才到没多久,孩儿就呱呱坠地,发出贼大哭声。 产婆说这是孩子康健的证明。 皇后说得给惠昭容晋位了。 淳祈帝说惠昭容要好生照看着两个孩子,锦瑟宫热闹,皇后也要上点心。 晋位啊当然要晋,淳祈帝大手一挥惠昭容晋位惠昭仪。 如此,谢氏也算九嫔之首,离那夫人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真远呐。 淳祈帝没有多留,到了时候,各人也就散伙。 惠昭仪对这个位置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 将将转醒,就拉着如意的手问:“陛下说什么了?这回晋位本宫可是夫人了?” 如意咽了咽气,小心道:“陛下叫您好生将养,好生顾着三皇子和二公主,现下娘娘是九嫔之首了。” 惠昭仪登时瞪大了眼,大吼,却因使不上力声音渐小:“你说什么?” 如意低下了头:“想来是陛下试探娘娘呢,上回石氏那事陛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到底是在锦瑟宫出的事,陛下虽未怀疑娘娘,但到底或有看法。再者指不定是陛下想瞧瞧娘娘是不是真能养好二公主。” 惠昭仪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啦是啦,陛下定是想看我能不能养好孩子,二皇子和三公主呢,快快抱来给本宫瞧瞧。” 如意拧眉:“娘娘,天黑着,二皇子和三公主也睡了。锦瑟宫有的是人,养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只要娘娘留意着,都好。现下最要紧还是娘娘身子,二皇子多乖啊,可没叫娘娘受苦,娘娘也得好生修养,如主母般才能养好皇儿不是?” 惠昭仪本就精神不济,被这样一劝,深以为然,喃喃:“是啊,是啊,可给父亲去了信?父亲这回去北地建那劳神子长城的,也不晓得是升是贬,就说那北地苦难,哪儿好待。” 如意叹气:“李将军不去,那自得叫家主去了,所以陛下这位份或许也有看家主办事如何的意思?” “是了是了,差事虽苦也得好好当,这身子醒会又累极了。” 如意好笑:“那是娘娘您心里想着事,才睡不安稳,如意陪着您呢,明儿一早娘娘有精神了,可得抱抱二皇子呢。二皇子康健,定是个有福的。” 说起这点,惠昭仪可要骄傲了。 十五这天,淳祈帝在凤仪宫用了晚膳,赵全突然来道边关急报,淳祈帝只能急急回华阳殿。 淳祈帝步履匆匆,别说,还蛮兴奋。 大抵就是妾不如偷。 为避耳目,销雪是着了太监衣裳早早被江海领到华阳殿。 淳祈帝在华阳殿备着销雪便衣,销雪是换好后用的膳。 不好大动小厨房,也就吃了些羹啊面啊点心啊。 江海记性挺好,给销雪上的是银耳莲子羹,熬得软烂,甜度适中。 淳祈帝来的时候,销雪已经百无聊赖,盖了件披风,睡在榻上。 还好睡得不浅,被太监一唱和,就幽幽转醒。 淳祈帝进来时就瞧见小嫔妃揉眼睛,好笑道:“可是等得久了?” 销雪摇摇头:“原是妾来得早,不过是困得小睡了会。” 淳祈帝哼笑:“如此,若是累了,在华阳殿歇着如何?” 销雪嘟唇:“不依。” “得了,不逗你,待朕换身衣裳就去。” 销雪嗯嗯点头,乖顺到不行。 两人是共坐一顶小轿出宫的。 路,销雪不认识。 但淳祈帝坐的,虽说是小轿,坐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还精致地不行。 听着关拉宫门的响动,销雪拉了拉帘子,松了口气。 要说盛京城当真繁华,不过略与宫门拉出些距离,就是亮如白昼。 淳祈帝瞧着差不多,也就拉人下轿了。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道德家》老子】 第148章 糖葫芦 “在外头喊朕……喊爷什么?” 销雪似乎没听见,兴冲冲拉着淳祈帝往人潮中去,给赵全紧张得哟。 “陛,爷,今儿人可真多。” 销雪一幅没见过世面模样,左瞧瞧右瞧瞧。 淳祈帝背着手,跟在销雪一边,真是怕稍不注意就瞧不见人。 销雪见着卖糖葫芦的,舔了舔唇:“给本,咳,给我来一个糖葫芦。” “诶,好咧,您自个来挑。咱家这糖葫芦卖了老多年,吃过的都说喜欢,保管您吃了还想买第二回。” 摊主说这话时还挑起眉梢,也是看得出来很是自豪了。 销雪回头,摊出手心:“爷,拿银子。” 淳祈帝就是一个脑瓜崩:“这下想起爷了?银子,没有。” 销雪哼了一声,嘟唇:“小气,不给就不给嘛。” 说完,就摘下自己钱囊:“搞得谁没有银两似的。” 声音虽小,周边虽吵,但淳祈帝还就有这个本事听清。 淳祈帝真是呆了,和他出来,还自个备着银子,能得她。 淳祈帝恨恨咬牙,想把银子夺走,手痒,但当街做不出这无赖行径。 回身就踢了赵全一脚:“麻溜付账。” 赵全真是无辜背锅,赶忙拿出钱袋,掏了个碎银给摊主。 销雪这才满意,摊主掂了掂:“哟,实在多了,给您找银。” 销雪摆手:“别,我这也是第一回来盛京,瞧摊主这架势不是做一日生意的,摊主是盛京人?” 摊主也没推脱:“小的哪儿有这福分,盛京多好个地,小的是几年前逃难来的,幸得天子脚下,安全热闹,小的也就琢磨着这点手艺讨生活,不曾想,嘿,日子越过越好,这一做就不想走了。” 销雪听得一热:“元宵么,怎么都热闹,摊主可晓得盛京城最值得去的地儿,就这么一晚,我这可不想浪费了。” 摊主嘿嘿一笑:“瞧贵人俩郎才女貌,该是新婚夫妻模样,那可不得不去护城河,放花灯的地儿。读书人说什么来着,情调,最有情调。运气好的,还能瞧见萤火虫呢。” 听着新婚夫妻四个字,两个人心都是一抖,有些不自然了。 但摊主没这么敏锐,兴冲冲地:“护城河不算远,就是人多挤过去有些难。您呢,就朝这道笔直向前走,这是主干道,你走着能瞧见东西岔道,那可都是一街一景,就是眼睛瞧瞧都不亏您来一回。” 销雪大致明白了,就朝摊主挥挥手:“谢谢啊。” 淳祈帝就在一边没作声,单是瞧销雪和人说话那劲劲的模样都够他乐的。 “爷,咱走吗?” 淳祈帝冷哼一声:“难为你还记着爷。” 销雪把手递给淳祈帝,朝人眨眨眼,淳祈帝还是口嫌体正牵上了。 要说这街边的东西,怎么瞧都不能够太干净。 淳祈帝单是瞧着这红彤彤的东西就觉得甜腻,几乎有点嫌弃地看销雪咬下一颗,囫囵塞到那本就不大的檀口内。 搞得脸颊鼓起一个小包,叫他忍不住想戳。 但街上都是人,也怕被人挤散,年轻夫妻牵着手的蛮多,但捏脸这么亲昵的还是得少做。 销雪好容易才咽下一个,想掏帕子,手却被淳祈帝紧拉着。 销雪停下,拿着糖葫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想把手从淳祈帝那抽开。 但淳祈帝很坏啊,就是不放,还疑惑道:“怎么了?糖糊得小嘴说不了话了?” 销雪无语,又把糖葫芦塞到淳祈帝另一只手,淳祈帝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销雪从鼻腔狠狠呼出一口气,鼓着脸气冲冲瞧着人,淳祈帝好赖是配合了,销雪才得以吐籽。 销雪把帕子包好,气闷道:“原还想着同爷一道吃来着,现下要我看,爷吃不得,爷都不晓得有籽,一会被噎住还得叫我操心。” 赵全真是在后头憋笑憋得难受。 淳祈帝:“爷本也不太想吃。” 销雪张大了嘴,瞧淳祈帝就是一副被伤透心模样。 淳祈帝挑眉:“走着?” 销雪:“给个面子,爷尝一颗,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 淳祈帝拉着人就走。 销雪也冷哼一声,又愤愤吃了一颗,就要把糖葫芦递给赵全,赵全被淳祈帝盯了一眼,不敢接。 销雪真是气得跺脚,这回淳祈帝主动接过了,让销雪腾出手拿帕子。 淳祈帝也疑惑,有这么好吃? 于是在销雪又劝一遭时从善如流咬了一颗。 这滋味,怎么说,就是糖味夹着山楂味。 味道太重,淳祈帝一时不适应。 可小嫔妃就这么眼巴巴瞧着他,一副好吃吧,快说好吃模样。 淳祈帝真是不忍扫兴。 果然,小嫔妃小手举着帕子,示意吐籽:“爷,怎么样,味道如何?” 淳祈帝松开销雪的手,自己把帕子接过,干巴巴说:“还行。” 销雪嘟了嘟唇,淳祈帝就把糖葫芦递给赵全:“尝个味道就行,想吃回去叫小厨房做。” 销雪也就图个味,自不会拒绝。 确如摊主所言,街景道道迥异。 有那彩伞满天,有那灯笼成对,也有脂粉嫩裳凭栏倚…… 人挤人的,是那猜灯谜小店。 “爷,您瞧,那挂在外边的狐狸提灯真是精致。” 淳祈帝瞧了一眼,白狐样式,那一双眼却是亮红,摆在最显眼处,想来也该是招牌之一。 淳祈帝正打着主意同销雪玩笑两句,再勉为其难露一手帮小嫔妃拿了灯。 怎料,他仅稍不留神,一时没握住销雪的手。 销雪身量小,人潮又汹涌,不消一会只能见得她的衣角。 淳祈帝有片刻心慌,闪过荒唐的猜想,莫非小嫔妃出宫是想离开? 纵使淳祈帝也晓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怒火却是没由来。 淳祈帝大步流星,幸而销雪过了兴奋劲,眼见淳祈帝没跟上来,就站在原地等了会。 故而,淳祈帝很容易瞧见销雪,抓着人细腕真是用劲。 销雪登时疼地抽气,淳祈帝没理会,斥道:“人这么多,你一人挤什么,平日真是拘着你了?要耍那跳脱性子也不瞧地?” 淳祈帝是真气着了,板着个脸,周身阴郁。 第149章 闷葫芦 销雪见状,拉着淳祈帝衣袖低低认了句错,又小声呼了句疼。 淳祈帝哼了一声,好赖松开手,瞧见一圈红痕,改而抓着人小手:“这回别松开了。” 销雪如受气小媳妇似得点头。 淳祈帝拉着人走:“不是说想猜灯谜?” “去了上半截,有了下半截,比成两半截,又无下半截。打一字。” “熊!”这声是出自销雪。 “四山纵横,两日稠缪,富由他起脚,累是他领头。打一字。” “田!”这声还是出自销雪。 怎么说,没给淳祈帝一点发挥余地。 可以想见,狐狸灯来到销雪手上。 销雪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道了句谢。 店家肉痛:“夫人真是才高八斗,瞧二位贵人新婚燕尔模样,想来是预备去护城河的,今儿天好人多,贵人去得晚了可买不到漂亮花灯了。” 要不说做生意的一张巧嘴,分明是想赶人走,偏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故此,两人也不多留。 赵全拿了锭碎银给店家,说是赏店家这副好手艺。 最热闹的时辰过去,街上人渐少。 “爷,咱们去放花灯可会误了回去时辰?” 销雪问得有点小心。 淳祈帝见不得销雪这模样:“明日休沐,误不了爷事。” 闻言,小嫔妃脚步都变得轻快好许。 护城河边确实都是人,且最多年轻人。 秦承民风开放,拉着手互诉衷肠的还蛮多。 卖灯的小摊零零散散,走一段就能瞧见一个。 淳祈帝示意销雪买一个,销雪没理由拒绝,挑了个猫咪式样。 淳祈帝没什么意见,总归是小嫔妃开心就行。 护城河里已经飘浮着不少花灯,波澜不惊,明明灭灭,如地上银河。 淳祈帝紧紧牵着人手,叫销雪走路看着些。 毕竟一月河水生冷,小嫔妃体质本不好,若出个事,真是得不偿失。 销雪没太当回事,找了块空岸,靠近河沿。 旁边正好也有一对小年轻在放灯。 声音不小,销雪听着男子问:“夫人许了什么愿?” 那女子羞得低头,声音很是软糯:“愿夫君与妾年年如今朝,岁岁常相见。” “我愿夫人身康健,能与我岁岁年年。” 瞧着听着都是恩爱模样。 淳祈帝喉结微动:“希儿许个什么愿?” “谁说放花灯且得许愿的,再说若许愿有用,世人只管常伴青灯古佛即可。” 淳祈帝一噎,话糙理不糙,但这时候说颇有点扫兴。 况且,他那最会调情最会哄人的小嫔妃哪儿去了? 淳祈帝这面子被扫,很是不爽,咬着侧牙,想从小嫔妃脸上瞧出东西来。 便是心里有气,欲擒故纵也不是这么回事吧。 “再说,即便是许愿也不好说出口,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若是诚心,自得死守心底。” 这个解释,得了淳祈帝一个冷哼。 销雪觉得水汽湿冷,打了几个哆嗦。 被淳祈帝拽走的时候还在叨叨说什么今儿运气不好,没瞧见一个萤火虫。 淳祈帝不愿搭理她,没告诉她自己瞧见了,可还不只一只。 两人上马车,这回换了一架更大更豪华的,里头燃着炭火铺着褥子,暖和极了。 销雪也没多问,只是给两人各倒一杯热茶,一道暖暖。 但渐渐,销雪也觉着不对,试探问:“陛下,这好似不像回宫的路呀?” 忒暗忒远了。 “城郊别庄有处温泉,带你去泡泡。” “温泉呀,温泉好,说来妾还真是许久没泡,也怪想念。” 淳祈帝再没说话,销雪也没。 车厢里过于安静了,淳祈帝没忍住撇头瞧人,却见销雪已经抱着他的臂膊睡着了。 淳祈帝心里好笑,也佯作休息。 不知怎么又想起街上光景。 话说这不是他第一回陪女子逛灯会,灯会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样式儿。 但销雪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喊他夫君,没有叫他猜灯谜,差点不消他付钱,甚至差点被人潮挤散。 她喜欢吃腻味的糖葫芦,要买做工不算精致的木雕,配合热闹戴不值钱的绢花头饰,猜灯谜比男子喊得还响,套圈环时更是大胆从容。 她不像闺阁女儿内敛矜持,就是和素不相识的普通商贩也能侃侃而谈。 她宁愿寻那会发光的虫子,也不愿写下一纸祈愿求他心生垂怜。 就看她那使唤人拿物掏钱模样,淳祈帝也能想象这郡主过去年岁如何左拥右呼、肆意张扬。 北地人稀权贵就那么几家,指不定北地还有这郡主传闻。 最叫淳祈帝摸不准,是她最知道如何讨他欢心,却偏要和他拉开距离,可她眼神动作又总吐出几分亲昵。 像也不太像耍欲擒故纵把戏。 但不论如何,瞧着人冻得哆嗦他终究还是心疼,按原计划去城郊别庄。 快到时,淳祈帝把人喊醒。 销雪状似羞恼捂脸:“陛下,真是抱歉,车里太舒适,妾一时居然睡着。” 淳祈帝被人可爱到,忙不迭听见人说抱歉,心里的火苗一下熄灭。 淳祈帝憋了半个月火,把人手拽下,这回语气真是冲:“你一天天不是抱歉就是对不住,你在闹什么脾气?在外头谁家不是娘子夫君,你一口一个爷是在撇什么干系?朕待你还不够好,要在这同朕作?把戏耍多了巴不得朕不厌你是吧。” 销雪方醒,脑子都不太清明,就被淳祈帝冷着脸痛斥。 淳祈帝人高马大,一冷脸,那眼都是狭长,薄唇向下微弯,配合高高在上的气质姿态,怎么看都有种下一秒能捏死人的感觉。 怕吗?说不怕是假的。 说来销雪很少被人这样凶,销雪抿了抿唇,那眼登时就泛上水雾,有点不知所措。 淳祈帝瞧得额心痛,更不想屈尊去哄。 销雪低着头,没说话。 淳祈帝真是不懂这小嫔妃心里想什么,明明是服个软哄哄他能好的事,非得作,作成个闷葫芦给谁瞧? 好歹到了别院,别院里头成群奴仆候着了。 车厢里不算小的动静可惊着赵全,就说这两位主下车神色一个赛一个不好,赵全也不敢说话。 第150章 两条链子 淳祈帝:“叫英绿领人去雨清台。” 销雪却在这时抓住了淳祈帝的手:“陛下,您不同妾一道去吗?” 因着许久不说话,销雪还低咳两声通气,听着瞧着都可怜极了。 “怎么,想同朕一道?” 销雪点头:“您不在,妾一个人害怕,求您了,别离着妾。” 若说这郡主打的就是这么个忽冷忽热主意,淳祈帝都要说她赢了。 作低伏小是真楚楚可怜。 淳祈帝本就打着和人重修旧好主意,私心里不想拒绝,况且他今夜本有打算,小嫔妃服了个软,也便罢了。 淳祈帝没开口,走去院内,却任由小嫔妃拉着他巴巴跟着。 九曲回廊,销雪就这样和淳祈帝入了满室蒸腾的华清池。 温泉被人为搭上玉阶石壁,池圈拢着硕大的夜明珠,屏风后早有人备好干净衣裳,水汽重但恰到好处,不至于瞧人瞧不清。 淳祈帝牵着人手走到池边,喉结滚动:“朕瞧着你下去。” 听着蛮体贴,实际似流氓。 本已坦诚相待,也不必故作矜持,但纵使这般,销雪难免手抖。 大抵是池水烫红了脸,一件件衣裳褪去,直到剩却一只菡萏肚兜。 淳祈帝再多的气瞧见美人瑟缩却不敢违逆也没了。 那气全都转移别处去。 淳祈帝把人拉入怀中,两手捏了捏销雪的腰,啧,还是这般细。 但这触感却叫销雪一抖,软软喊了句陛下。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环上销雪的腰。 “朕给爱妃的生辰礼,瞧瞧喜不喜欢?” 说完这话,淳祈帝却是蹲下握住了销雪的脚。 小嫔妃脚很小,莹白软滑,指甲都透着薄粉,许是羞涩,足趾都可怜地蜷缩着。 淳祈帝在销雪脚上套了个脚链。 脚链是红珊瑚做的,一颗颗珠子饱满圆润,期间穿插着金铃铛,走起来一响一响。 腰链则是银色细链,上头的珊瑚颗粒很小,其间也坠着银铃铛,戴着不重却显得腰线更窈窕。 淳祈帝在销雪面前蹲下亲自给她戴上,这点销雪没想到。 他的手摩挲过趾骨到足踝甚至一路往上。 销雪明白两具太熟悉的身体轻易会为对方回应。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一个咬唇,一个抿唇。 一个瑟瑟,一个冲动。 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头的那个貌似不是居高不下的那个。 淳祈帝总算勾唇轻笑,拍了拍销雪大腿:“下去等朕。” 销雪顺从点头。 温泉铺满了花瓣,一月份新鲜的刺玫花瓣不晓得淳祈帝如何寻得。 但对皇帝而言,不可谓不算用心。 销雪游在池内,亦观男子褪衣。 冬日衣裳多,销雪在池内不能看得太清。 但也觉得赏心悦目,暗流翻涌。 淳祈帝动作倒是快多了,小嫔妃毫不避讳的目光更是勾得他心痒。 几乎是方一入池,小嫔妃就贴了上来,环住了他的腰,她说:“谢谢您,您待妾真好。” 这回淳祈帝没计较谢谢二字客气,而是说:“知道朕对希儿好,希儿可还要同朕闹?” 销雪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动着:“妾才没有同您闹,妾只是害怕而已。” “怕什么?” 销雪抬头:“怕您来,又怕您不来。” “为何会怕朕来?” 销雪不语。 淳祈帝捧起小嫔妃的脸:“说说。” 销雪咬唇:“那锥心刺骨的日夜折磨,妾不想再来一遭。” 销雪撇过眼去:“陛下,要不说相思入骨也成疾,妾不敢着人问您缘由怕伤心,只能反复琢磨妾行径,妾怕您来一不小心又得罪您,又怕您来惹妾沉溺叫妾再难熬一人寂寂。妾怕妾会面目可憎,再叫陛下祖母失望,明明在北地,妾非这般伤春悲秋卑微入泥。” 淳祈帝想起《山鬼》那句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若是朕厌了爱妃。” 许久,小嫔妃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若这般,您大可直言,最差不过相敬如宾,也好过叫妾不得悬溺。” 淳祈帝心一抽抽地疼,本是他没由来的冷漠。 小嫔妃对他忽冷忽热他尚且难耐憋闷,那云玉殿的日夜淳祈帝无法想象。 一个半月,他尚且忍不住迈步去云玉殿,足以证明他本上了心。 淳祈帝掰过小嫔妃的脸,采颉蜜汁甘露。 这个吻,柔和却长久缠绵。 似羽毛如春雨。 待淳祈帝的手渐渐往下,销雪却抓住他的腕:“有点……怕疼。” 小嫔妃不知道,她潋滟含情偏要羞涩求怜模样只会激发男人血液中喷薄叫嚣的兽欲。 想去欺辱她,狠狠占有她、摧残她,让她不得生死涕泣,哭喊至哑声窒息。 “乖乖,放手。” 销雪咬咬唇,还是听话松手。 淳祈帝顺着腰链描绘腰线,另一只手从脖颈薄肩抚向脊背。 感受到小嫔妃的颤抖,淳祈帝的笑从喉咙底溢出,咬着小嫔妃的耳:“朕疼希儿,朕轻些。” 淳祈帝眼见红晕泛上耳根,叫他感到难以言喻的饱胀。 淳祈帝确如他所言,今夜温柔轻缓到不行,从华清池到华清院,铃铛响了一夜,却比任何一晚磨人。 便是情到深处不自禁,可料想后生之事。 销雪再醒来,已在华阳殿,起身空无一物,只听得铃声铃铃。 谁说古人不多把戏? 就这两条链子就折磨得销雪生死不得。 夜不清明,如今掀开被褥一瞧才见做工精妙,就是最小的珊瑚珠也是刻花雕图,更何况锁链串串接连,细而韧,再大力竟也扯不断。 珊瑚的红似血,怎么瞧都有点逾矩。 但这是淳祈帝送的生辰礼,且也不便显于人前,销雪自不会去推脱。 难得没伤着,仍浑身无力,青红斑驳。 销雪艰难穿好衣裳,候在外头的是江潮,说淳祈帝在主殿处理政务,今儿宣的是意充仪伴驾,充仪来了,直接入殿即可。 所以,哪有男子学不来贴心? 销雪笑笑,就去寻人。 淳祈帝心情很好,特别是瞧着小嫔妃走路姿势略显艰难:“爱妃醒了?” 销雪点头,眨了眨眼:“有点小饿。” 第151章 玉姬 淳祈帝挑眉:“贪吃贪睡,没人比得过希儿。” 说完,就叫江海传膳来。 销雪嘟唇,瞪了淳祈帝一眼:“妾倒觉得论贪礼乐者,谁人比之过陛下?” 销雪次日才回云玉殿,淳祈帝本以为和小嫔妃算重修旧好,不论谁的冷漠都能揭过了。 但怎料一封去往北地的信复而刺着淳祈帝的心。 淳祈帝陷入长久沉默。 他怀疑小嫔妃是不是晓得信件他会先瞧一遭,故而特来点他。 但他又觉得这私房话说的确也不错,大长公主本不愿郡主囿于宫闱。 更退一步说,纵是点他又如何?他不也私自扣下郡主的信。 他看着小嫔妃的心路历程,有些心疼、明悟,更多,却是后怕。 也知道因何,元宵灯会,小嫔妃竟不愿喊他一句夫君。 二十二这天,明贵妃邀销雪去玉棠宫。 说来,回回是明贵妃来云玉殿,故而销雪也不能不去玉棠宫。 销雪到玉棠宫时,明贵妃正抱着二皇子荡秋千。 周围一群奴婢嬷嬷簇拥着,生怕出事。 明贵妃瞧见销雪,招呼着人来。 销雪好笑道:“姐姐这也忒有意趣些,我看这秋千架该是新搭的吧,漆都发亮呢。” 明妃略略羞恼:“这都被妹妹瞧出来了,我这不是瞧着青玄宫有一个,大公主喜欢玩,我觉着有趣,想着咱二皇子也不能缺了,才着人赶工呢。” 销雪只揶揄笑笑,明贵妃叫归前拿来椅凳,又吩咐归落备上茶水点心。 把二皇子交予奶嬷嬷,才坐到销雪一边:“我瞧着一月份陛下去妹妹那还算勤快,总算补上之前频次,也叫姐姐这心安了些。话说也不晓得妹妹之前同陛下在闹什么矛盾,其实你我身份相像,若如我一般什么也不图,反倒天天逗逗孩子玩玩乐乐不也好过?” 见销雪蹙眉,明贵妃又试探道:“我这也就随口一说,主要还是在妹妹。秦承的后宫与我西疆不同,我也瞧得出陛下与我是打着相敬如宾念头,月月来一回,掐时掐点,大抵也是想断了我别样情愫。” “伊始陛下常常来时,我这确实差点为之倾慕,孕事一回才算看开。虽我只是女子,但西疆比之情爱更要紧,我瞧着妹妹日前模样心里也是不好受,你我二人作伴不也美哉?” 销雪真是被逗笑:“哪里消得姐姐这般操心模样,瞧姐姐这样,难不成移花接木看上妹妹不成?” 明贵妃耳根一红:“呸呸呸,什么话都说。都说秦承之人满腹经纶大义,妹妹竟这般轻佻。” “妹妹晓得姐姐心意,但情意由不得人,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种花种草也会遇着一堆问题呢,我这可是记着姐姐的话了,若真到那时,姐姐可莫嫌弃妹妹。” 就在两人这姐俩好时,路离来报:“禀贵妃,禀充仪,青玄宫玉姬说是不好了,皇后娘娘、圣上都往那去了。” 明贵妃纳闷:“怎会突然不好了,我前几日去瞧,虽说反应严重些,脸色憔悴些,但奶嬷嬷这些生过孩子的都说确实有这种情况。” 说完,又对销雪道:“大家都去了,咱也去?” 销雪:“等等,路离,这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明贵妃也瞧向路离。 路离:“禀贵妃,禀充仪,说是意外小产。” 按理说,又不是生子,且不过是个从六品小产,大可不必兴师动众。 而这般大的动作,若是意外也罢,若非意外,难不成皇后是想趁这个档子立立威,或是和月兰妃形成对照组? 销雪也就心里想想,怎么着去一遭也比待在殿内踏实。 但这坐辇的滋味和走路还真是差别太大,看人都高人一等,也就是位份来的好处了。 青玄宫有点距离,好在辇轿快,两人到的不算晚,但帝后二人已经在了。 两人请安,就规矩坐到一边去。 看得出来,帝后心情都不太好,一个是蹙眉,略有不耐,一个是薄怒,面色凝重。 太医颤巍巍来报:“玉姬这胎本就不稳,如今气血亏空,胎死腹中,微臣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助玉姬清秽排污。” 皇后怒道:“玉姬有孕伊始,本宫就叫太医你隔几日来瞧一回,务必照料好腹中皇嗣。你是如何同本宫说的?虽胎像略有不稳,但皇嗣活泼,日日服着安胎药,熬过孕吐这些日子,也能渐渐好起来。如今你却道气血亏空,胎死腹中,你这不给本宫一个解释,这太医院的职也不必干了。” 太医整个人都跪趴着,脊背弯曲,一颤一颤:“微臣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微臣也晓得皇嗣贵重,药材都是微臣亲自抓了给宫婢的,按微臣的法子来,日日药喝着,补汤炖着,怎么着也不至于胎死腹中啊。” “李太医,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玉姬此胎是被人下了毒手?” 李太医没抬头,但身子不抖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大多数人听清,就四个字:“微臣不敢。” 淳祈帝终于发话,到底是痛失皇嗣的父亲:“既如此,皇后,审吧。青玄宫的一个别落下,就是那相关的也都审一遍,谋害皇嗣,好大的胆子。” 内室里头玉姬醒了,吃了药,回了神志,清清楚楚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叫香雅给自己裹了件披风,靠香雅搀着,踉踉跄跄出来。 瞧见玉姬模样,销雪也是一惊。 无他,面色惨淡,唇色惨白,泪痕未干,怎么瞧都是憔悴,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了。 皇后也是拧着眉头:“怎么把你们主子搀出来了,现下最要紧该是好生修养,漫兮去,给玉姬搬个椅子拿件衣裳。” 漫兮应声,玉姬低咳两下,嘴角艰难扯出一个弧度,就囫囵跪地:“妾多谢皇后娘娘好意。” 又朝帝后二人行大礼:“陛下,皇后娘娘,你们一定要为妾做主啊。妾这胎定不是意外,之前虽反应严重但不会腹痛,这两天却是没了反应却腹痛不止。” 玉姬一边说一边啜泣,模样好不可怜。 第152章 莪术 “玉姬你既然觉着不对,为何不早日禀告本宫?” 皇后抓重点是有本事的。 玉姬一噎,抖了抖:“妾也是头回有孕,想着不日太医也该来了,孕吐严重时浑身都疼,这一下腹痛妾也没做一回事,就是如今想想才觉蹊跷。” 皇后看了眼淳祈帝,见人神色不明,便重重叹了口气:“漫兮,搀人起来坐,你既然觉着蹊跷,说说心里是否有怀疑人选。本宫和陛下都在,自会为你做主的。” 淳祈帝听了这话,把目光从玉姬身上移开:“皇后说的不错,玉姬,你说吧。” 怎么说,淳祈帝这语气是有些冷淡,但也能理解成方失孩儿的痛心。 可咱那身心皆疼的玉姬没有接收到温柔怜惜,难免被冷着,觉得自己没护好孩子惹了淳祈帝,神色是愈发萧瑟了。 玉姬咬牙:“要说妾平日吃的用的经手的人多,妾也不敢妄论,就是青玄宫最近串门的也忒多,妾晓得宁贤妃娘娘人缘好,妾更不敢妄议。但要说最叫人没想着的,还是木婕妤,木婕妤是嘉淑妃宫里的,从前几乎不来青玄宫,如今却来得勤了。” 这下,矛头直指未央宫,皇后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木婕妤,恰好你也在,你说说。” 木婕妤真是飞来横祸,噗通跪地:“皇后娘娘,陛下!妾也算潜邸出身,自问从未做过什么逾矩害人之事,平日更是战战兢兢唯恐犯错,妾宠爱甚至比不上玉姬,又无子,哪里敢去害玉姬的孩子啊!求皇后娘娘、陛下明察,还妾一个公道!” 木婕妤话不错,但就这么直言自己宠爱比不得玉姬,都是自己的女人,上头淳祈帝也是挑了瞬眉:“既如此,爱妃为何常来青玄宫?” 突然被淳祈帝叫了句爱妃,真难得,几乎没有过,从前太子府片刻温存早被木婕妤埋在心里,如今一下,记忆就要如潮水翻涌。 木婕妤一下就红了眼,心扉微乱,怯生生看了眼淳祈帝,复道:“哪里是妾非得赶来凑热闹,不过是顾念着玉姬身子不爽利,妾才受邀同宁贤妃、林婕妤、焦容华几人推牌九的。妾也不是日日来,一般佳美人陪着大公主玩,或林婕妤不在宫里,缺人了妾才来的。” 皇后想了想:“那是谁人邀的你?” “焦容华邀的多,后来林婕妤也邀了几回,毕竟太子府时我们几人也曾推过牌九,妾本也无事,哪有不来的理?” 这会子还是没个所以然,淳祈帝也有些不耐烦,一个个审也是大工程,他总不能为了这事一直在这坐着吧? 视线逡巡一圈,收敛各异神色,他这坐了都有一会,那些个身体娇贵的不也得坐得难受? 抿抿唇,想着不若带个人走。 这时,焦容华突然站出来跪道:“胡说!木婕妤,你装什么?你分明是奉了嘉淑妃的令来青玄宫,目的就是要叫玉姬小产!” 淳祈帝放下茶水,嘉淑妃勃然大怒:“焦氏!你在胡搅蛮缠攀咬谁人?奉令?本宫都不晓得自己发号施令了,要木婕妤奉哪门子令?木氏,本宫早就同你道青玄宫没那么好去,就这时频繁邀你你还顾念姐妹情?瞧瞧,如今是盯上本宫了,焦氏,本宫就听你道,你最好说出个所以然。” 焦氏干笑两声:“您是嘉淑妃,妾不过一个小容华哪里敢违逆您的命令?您说二皇子天生不详母妃不中用不足为虑,但玉姬父亲是朝堂新贵,且玉姬月份早,稍不注意就意外小产。” 嘉淑妃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冤枉的感觉,她本不是个能忍的,就是一个茶盏砸向焦容华,焦容华没避开,发簪都歪了,水更是溅到发上脸上,额上红了一块,不可谓不狼狈。 嘉淑妃还没出够气,就被皇后中气十足一吼:“嘉淑妃!本宫同陛下都在,哪里消得你发威!本宫瞧你年纪长了位份涨了脾气也愈发大了!若是这淑妃之位太高,你也能回去呆着去!” 如今变得事事妥帖的皇后突然发难,淳祈帝也是好整以暇,觉得这出戏还蛮有趣,倒挺想看下去。 淳祈帝也冷眼瞧了眼嘉淑妃,嘉淑妃登时偃旗息鼓:“陛下,皇后,这该死的贱婢污蔑臣妾!若是臣妾做过也便罢了,就这臣妾没做过之事,臣妾要如何认啊!再说,焦氏那话臣妾可没说过,宫里孩子越来越多,臣妾哪敢做些污糟事去?” 皇后白了眼嘉淑妃:“焦容华,你既有鼻子有眼,那你可有证据,光凭一张嘴掰扯叫本宫如何断案?” 焦氏颤抖着唇:“证据,证据,妾有,妾有。是莪术、莪术。嘉淑妃给了妾莪术,叫妾偷偷放在玉姬吃食里。本不必这般着急的,这不是玉姬要搬宫了,指不定哪天就离开青玄宫,时间紧张,药一时放得多放得勤,这才致使突然小产。” “李太医,这莪术是何物?” 李太医还跪着呢,疼不能说:“回娘娘,莪术有行气破血,消积止痛之用,但于孕妇是大忌。玉姬本体虚服不得莪术,再说玉姬日日饮食不畅,莪术只会增加脾肝负担,再者莪术破血去瘀之效,本不利安胎。这药材不比薄荷金银花常用,司药局取用都有记载。” 焦氏闻言竟然笑出声来:“妾不过一个容华,如何能取了司药局的药却不留痕迹?妾母家不显赫,又要如何把这药材送入宫内?这莪术妾殿内还有,就是嘉淑妃给妾的!” 莪术二字叫嘉德妃神色一凛,但她仍是不依:“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本宫可从未给过木婕妤这类东西,木婕妤,难不成你假传本宫指令?焦氏,本宫同你可并非一宫之人,你与宁贤妃素来交好,本宫是多傻才会着你去办此事?” “再者,这后宫又非本宫一家独大,你若有本宫这般把柄,难不成不会上报?更何况,事实上玉姬此胎是受你所害,不论你如何污蔑本宫这罪是你实打实干下。” 第153章 无妄之灾 嘉淑妃这话也算很有条理,她哪儿会做这般粗糙反被被刺之事? 木婕妤也赶忙表态她没做,她没传,她冤枉,她什么也不知道。 但还是迎来嘉淑妃一记冷眼。 宁贤妃开口:“陛下,皇后,焦容华是臣妾宫中的人,也有臣妾看管不力的错在。焦容华素来低调,又与臣妾交好,她是个有善心的,温柔小意不会仗势欺人,平日对宫婢都是极好,胡氏有孕时,她也贴心关切着。就这样的人,如何会害一个孩儿啊!” 宁贤妃朝焦氏瞪眼:“焦妹妹,你快说说是不是另有隐情,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公道的。” 焦氏方方还怒目圆睁要辩出个所以然,焦氏几乎是认下这桩事,只不过说是被人命令罢了。 按理说,聪明的都该和焦氏撇清关系,但宁贤妃是个重情的,就这般,还要帮人求情。 焦氏的心一下就软成一片,低低叫了声宁姐姐。 话说,玉姬也是不可置信,她宁愿信是被嘉淑妃指使也不愿信焦氏有此心。 现下按捺着痛意困意也得坚持着瞧到底。 随着嘉淑妃一声轻嗤,焦容华又给上头行了个大礼,抬头已是止不住挂下的泪。 “是,这事儿是妾一手筹谋!是,玉姬的孩子是无辜,可妾的孩子就不无辜吗!陛下,您可还记得妾曾经也拥有过一个孩儿,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呀,都能动了,可就是这样残忍到胎死腹中!” “莪术啊莪术,该死的莪术,嘉淑妃,你可还记得当初如何叫石竹把莪术放在我的补药里?我千防万防也料不到伴我自小长大的石竹会被你收买了去!” “证据?”焦容华说着从自己身上拿出好几封血书。 有石竹的,也有其他被嘉淑妃迫害的宫婢的。 这些血书她想方设法这么多年才得了区区四封。 “莪术?陛下可知妾这莪术是哪儿寻得?便是胎死腹中后在妾那药材中寻得,妾胎死腹中死了多久,就攒了多久莪术,妾日日看着这些莪术,就是锥心刺骨地疼。” “妾的皇儿没有福气,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母妃,就是报仇也要处心积虑多年,甚至要用别人的皇儿做代价!呵呵,凭什么妾的皇儿生不下来,太子府的皇儿生不下来,如今能生的倒是愈来愈多,那妾的皇儿算什么!” 说起这事儿,淳祈帝依稀有点印象。 但他那是重心不在后院,只晓得又是一出你迫害我我迫害你的把戏,他都没想到皇后那一碗碗补药赐下去,还能叫她人有这么大的肚子。 但说来赶巧,那时恰好皇后有孕,难得慈悲,宁贤妃和焦氏便是在那时怀上的吧。 可皇后不害人,还有别个会出马。 只能怪焦氏比不得宁贤妃,护不了自己孩儿。最后拢归有人认了罪,也就揭过了,不曾想到今日会被翻旧账。 淳祈帝有点无语,看像嘉淑妃:“焦容华所言,嘉淑妃可认?” 嘉淑妃当然不认! 焦容华重重磕了个头:“妾愿以死明志!妾害了玉姬孩儿,妾愿一命以偿!那嘉淑妃呢!害得也是陛下的孩子!嘉淑妃要如何偿还妾孩儿的命!” 嘉淑妃打起精神:“都多少年的事儿!本宫都记不清了!就是经年累月你怪错了人也是有的,就这血书若真想要,本宫也能弄出好几封。” 嘉淑妃话还没说完,焦容华红着眼吼道:“嘉淑妃,你还不认罪吗!我敢用我死去的皇儿发誓,我还敢一命就交代在这殿上!你敢吗?你敢用大皇子发誓说不是你害的我孩儿吗!你若是敢用大皇子发誓,我便信你无辜!你发誓啊!你发誓你没害我皇儿那秦承苏华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诅咒皇嗣是僭越了,苏华可是嘉淑妃命根子,但是听不得好死一句就是在嘉淑妃心尖戳刀子! 嘉淑妃把新的茶盏砸到焦容华脸上,就是一条血痕:“闭嘴!什么东西也敢拿我华儿作乱!” 宫里女子,一张脸,贵中之贵。 焦容华这下是毁容了,叫人看着都心惊。 焦容华却还在笑,血和泪一道流下:“你不敢!我敢!” 焦容华不停地磕头,震地有声:“求皇后,求陛下为妾做主啊!” 皇后头疼地揉着额角,一副很是难办模样,也看向淳祈帝:“陛下,您说这?焦容华确实有罪,如何惩处都不过分,就是嘉淑妃这……” 淳祈帝也是嘴角抽抽,合着这出来了个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玉姬是无辜,但也是自己没用,护不住阁子,更何况杀人凶手已出,如何惩处都不过分。 难办就是,若处置了焦氏,又要如何对待嘉淑妃? 时间是久,牵一发动全身,查不是不行,但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失去孩子的也非焦氏一人。 正是如此,有焦氏啼血哀鸣,血书为证,嘉淑妃手脚本不干净,更撇不清,就瞧嘉淑妃方那样也晓得此事有点关联。 只不过嘉淑妃做事周全,蛛丝马迹也少。 淳祈帝:“嘉淑妃,你可认?” 嘉淑妃美眸含屈:“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你用华儿发个誓。” 嘉淑妃不可置信看着淳祈帝:“陛下,那也是你的皇儿啊!” “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鬼神索命?” 嘉淑妃嗫嚅着唇,如何都不敢说。 玉姬就是在这时喊了句:“求陛下,求皇后娘娘为妾做主!” 后头的话再没了,因为人晕了。 宁贤妃忙不迭叫太医给人诊脉,得出个操劳过度,心神不宁说法,要安神静养来着。 玉姬这是被气着了,自己好好一个孩子,因为别人的仇怨而被折腾没了。 得皇后发话,宁贤妃叫人把玉姬扶去内室。 大致事情就如此,淳祈帝也不想烦了:“崔氏,品行不端,谋害皇嗣,赐白绫,不得入妃陵。崔氏一族男丁斩首,女子流放。嘉淑妃,御下不严,无铁证也无辩驳,褫夺封号,降为妃。先如此,此事交予行检司查办,若李氏确不无辜,再加惩处。” 第154章 手控 淳祈帝说得云淡风轻,却叫李妃白了脸。 位份倒是其次,这一出是把她的脸放地上踩啊。 淳祈帝这处罚不可谓不重,想来,是淳祈帝想肃清后宫了?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 后院着火如何稳得住朝臣? 淳祈帝也要做个公正严明的判官了呢。 后宫的风向再得变了。 但这些与销雪无关。 楚皇后早就嗅到这个味道,如今不过是得到证实。 淳祈帝走了,叫销雪一道用膳。 这又叫众妃面色变了再变。 淳祈帝没找月兰妃呀,单是一月就是这郡主第四回了? 怎么,宫中宠妃换人了? 可上个月不还冷冷淡淡? 真叫人看不懂了。 淳祈帝邀销雪,销雪如何都不会拒绝。 “陛下,去哪?” 淳祈帝挑眉,本是要去华阳殿的:“奏折都没批完,还能去哪儿用膳?” 销雪一听,小脸一垮。 淳祈帝好笑道:“怎么?就这般不愿去华阳殿?” 销雪哼了一声:“妾哪儿是不愿去华阳殿,不过是不愿睡那龙床罢了,一张床百家味。” 淳祈帝听得怎么都不爽,这种话不能随便说,怎么都得治一个大不敬。 但销雪这话确实不错。 论起来在华阳殿过夜的宫妃不多,低位只能来华阳殿被淳祈帝睡,睡完就送回去。 高位的有自己宫殿,淳祈帝也乐意去。 但怎么说,这张床躺的人确实多,虽是回回换,怎么都干净,但被小嫔妃一提,还真不是滋味。 “爱妃再不愿躺也躺多回了。” 销雪抓着人衣袖:“是了,为了您,就是天被地庐都躺得。” 淳祈帝笑出声来,他就说论起哄人,没人比得过这小嫔妃。 好在,这样会哄人的小嫔妃没被他弄丢。 淳祈帝确实还有奏折要批,为此并没闲情逸致慢悠悠走回去,而是两人一道坐辇。 哪里是宠妃派头,分明朝妖妃趋势走。 但这话销雪不说,淳祈帝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 “朕想着掐着时间也该北巡,去趟北地。” 提起这事儿,销雪就来劲了,扭头就问:“陛下,什么时候去呀?可带妾去?” “这么多年南巡北巡都没有,这不恰爱妃说那长城,朕得去瞧瞧是何模样,镇北王不止一回写奏折说朕这事干得漂亮,得利民生,确确实实造福一方百代,仅一个雏形就叫人看得热血澎湃。朕听着也好奇,朕也想着镇北王猜不猜得到这是出自他那乖乖孙女的主意。” 淳祈帝说这话时,是盖不住的笑意。 但这确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往北走也想看看这回雪灾后续情况,视察北地军营。 兵权,什么时候都是重中之重。 淳祈帝这样一说,又让销雪不免心惊。 所以这回淳祈帝的低头,到底是图她,还是得把她带去北地,算作对祖父母的示好呢? 销雪有点恹恹了。 淳祈帝也是疑惑:“怎么?带爱妃去北地也不见得爱妃乐?” 销雪就用那种幽怨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盯着人瞧。 这熟悉的劲儿,淳祈帝不想同人掰扯:“有话说话,白长一张嘴。” 销雪不知道淳祈帝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反正他总是怼她,但想想,就她平日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也不算亏。 “所以,陛下您来瞧妾,是念着妾还是念着北地呢?” 淳祈帝这下真是咬牙。 若他是念着北地,待销雪问出这话时就该被打入心内冷宫了。 嘿,不过不得不说这回真是赶巧了。 可怎么说,小嫔妃敢说这话,要有恃无恐,还得要真图他人才行。 不然,不论因何而有的宠爱不都是宠爱? 销雪说这话时,自认为神态是可怜兮兮,声音是细细弱弱,一副怕受伤怕失望的痴情人姿态。 但在淳祈帝眼里,可怜有,柔弱有,试探有,狡黠也有。 谁叫销雪的手没闲下来,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淳祈帝骨节呢。 淳祈帝掐了把销雪的脸,把那软肉都向外扯了一把,眼见小嫔妃因为不适叫两边眉毛都拧起。 “同爱妃做戏要花朕这般多闲工夫?” 这也就是表明淳祈帝态度了。 销雪笑笑,抓起淳祈帝的手,就在人手背上亲了一下,发出啵地一声,笑得真叫甜腻腻:“陛下,您真好。” 笑得确实灿烂啊,就是一圈口脂留了些许到淳祈帝手背。 青天白日辇轿上,她也是真敢啊。 淳祈帝佯怒,凶巴巴:“知不知羞!” 销雪不回答,就嘟唇颇为无辜地瞪了眼淳祈帝,然后挪挪身子,就靠在人身侧,一副眷恋依慕姿态。 怎么说,淳祈帝都很享受。 像他这样内敛隐而不发的,最遭不住那热烈毫不遮掩地,偏偏又会被这灿烂吸引。 然后也想活出一点真我来。 鬼使神差,淳祈帝也没拿帕子擦。 这小嫔妃身上哪儿都香,就是脂粉味都不叫人腻味。 淳祈帝耳根的热度很快被冷风吹灭,没叫任何人窥见他的灼热。 最后么,当然得擦了,是到华阳殿内用膳前叫销雪亲自擦拭的。 销雪么,捧着淳祈帝的手瞧了瞧,说陛下哪哪儿都俊朗,单看这手瞧着都叫人心猿意马,于是又亲了一口,才拿帕子一点点擦掉。 擦得那叫一个仔细一个慢。 也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 但销雪这话说的没错,顶级手模标准了,白长嫩匀称,骨节分明。 按男子来说手指偏细,但一根手指也能轻松抵销雪两只;手掌又大,一只手能握住销雪一双足踝, 不缺力量感,可以说性感得不行。 淳祈帝么,压抑着自己要把人扑倒的冲动呢,就是盯着人动作的目光忒阴暗了。 销雪一来,华阳殿这银耳莲子羹就是标配,但这回里头还加了雪燕。 销雪也接受这份好意。 同寻常一样几十道菜,两人各吃各的,尽量做到食不言。 实在有那味道不错的,销雪也会夹一些给淳祈帝,叫他尝尝。 不消得他评说好不好吃之类,只是这个动作不能缺。 淳祈帝这回没叫销雪发表青玄宫一事的意见,一来这子嗣之事他本不愿与小嫔妃多提,二来都一年了对方是什么人也该有点数。 第155章 不够深 销雪是什么想法? 销雪只觉着后宫之事不到最后真评不出输赢来。 就是那平日最低调的,也能发了狠从虎口夺食。 有时想害你的不是因为仇视,而是因为方便。 女人不好惹,特别是有孩子的母亲。 先不论交予刑检司而非皇后。 再者当事人崔氏都被赐死了,刑检司还会为死人讨回公道不成? 真要个公道,该报大理寺。 更何况,那毕竟是李家嫡女,大皇子生母啊。 淳祈帝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哪里会为捕风捉影之事真叫李氏伤筋动骨。 可于李氏这么一个高傲的人而言,降位妃,且没封号,那真是比月兰地位低,真是剜心之痛。 这不,回了未央宫,把那能砸碎的全砸了一遭。 什么瓷瓶什么茶盏,就连那小桌几都没被幸免于难。 未央宫上下战战兢兢。 青玄宫,宁贤妃见了崔容华最后一面。 两人如往常一般相坐左右,向来人前客气的宁贤妃难得叫水雾迷了眼。 “崔妹妹,姐姐晓得你心中有恨,但你终究还年轻,何必搭上一条命去?人家是嘉淑妃,如今也还是李妃,值得吗?” 崔容华朝宁贤妃一笑,那笑是说不出的惬意:“姐姐,有什么值不值得?从太子府到后宫,我只有今日觉着最踏实。我的命,早在孩儿去了的时候跟着丢了,此后不过是一口气吊着。” “太子府时也罢,谁都生不下来,可如今胡氏能生,石氏能生,就是刚入宫的玉姬都有孕了,叫我瞧着如何不嫉恨?” 宁贤妃也是做母亲的,也能理解崔氏心理:“妹妹,你说的姐姐也晓得。从前敏嘉是大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如今孩子见多,敏嘉也只是皇嗣之一了。可这是迟早的事,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为孩子铺路罢了。” “是了,迟早的事。我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我也只有这一个孩子啊。嘉淑妃干的坏事还不够多吗?她有本事害了我的孩儿,还能毫无负担欺我辱我,我想报复她,不是一日两日。” 宁贤妃长叹了一口气:“可这事儿妹妹你做的实在粗糙。” “我如何不晓得?可姐姐,我只有这点本事了。再者,不知何时玉姬就会搬离青玄宫,我想动作快些,难免就会露出马脚,既如此,我干脆孤注一掷。总归孩子越晚出生,敏嘉的地位也越高,陛下对敏嘉总归是不一样的。” 宁贤妃看着焦氏,久久不语。 焦容华握住宁贤妃的手:“姐姐,这宫中唯有你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希望你和敏嘉好好的。玉姬家世好,又得宠,不得用。林容华是皇后眼线,而佳美人和敏嘉有缘,暂时不能生,暂时也能得用。再者敏嘉总归是个公主,青玄宫也需要一个皇子呀。” 宁贤妃早已泪眼凝噎,她虽然对每个人都软和,但那是形势所迫,可待崔氏,她是真心。 “姐姐,真的挺好,李妃怎堪屈居人下。今日是我,明日又是她人,我不信李氏就能这样嚣张一辈子。再说,我那家族你也晓得,我是恨透了他们,我再无什么遗憾了,只是姐姐,你和敏嘉的日子还长,我会保佑你们的。” 差不多时,崔容华催着宁贤妃走了,她是颤着手搭上白绫,流下一行清泪。 玉姬这月份浅,伤身没那么厉害,半月一过,那临水殿也能住人了,玉姬挑了个时间麻溜搬家了。 宁贤妃做事周全,还特意着人送了一遭。 二月春分,乍暖还寒,各宫都有几个得了风寒或咳疾的。 未央宫就比较倒霉,大皇子苏华发热了。 销雪同明贵妃一道走着,明贵妃要把二皇子带去青玄宫串门,实则是要去请教请教宁贤妃养娃经。 销雪本是不愿去的,但明贵妃磨了几回,销雪也不好次次拒绝,也就这一次略坐坐。 远远就见着皇后仪仗,是朝两人这路来的,那这就不好继续走了,只能停下让皇后先过。 怎料皇后笑眯眯地,在两人跟前停下了:“明贵妃,安宁,你俩这是往哪儿去?” 两人给皇后请安,没什么不好说的,明贵妃就把去向交代个透。 “明贵妃还真是有心了,没负陛下期许,说来倒是本宫疏忽,作为二皇子嫡母,竟还未见过二皇子几面。” 说来,皇后又叹了口气:“也是,本宫孩子到底也是不多,养孩子的习惯也得改改学学。” 从前只有大皇子和大公主,那这习惯如何改如何学?为何要改为何要学? 这话,明贵妃略略挑眉:“皇后娘娘哪儿的话,倒是臣妾想少了,没主动带孩子去凤仪宫见见他母亲。归思,快把二皇子抱来给皇后娘娘瞧瞧。” 这话,怎么听,皇后都是满意的。 就是销雪也略略一惊,什么时候,明贵妃也如此周全了?便是当了娘亲就不一样? 不过,明贵妃到底不笨,就说耳濡目染着也更懂宫中生活了。 就如明贵妃去青玄宫,次数不多,一个月到底一两回,可从前能叫胡氏见孩子一面,后宫多少人说明贵妃心善。 就说如今胡氏搬走,明贵妃也没一下子不去青玄宫,怎么看都是给宁贤妃面,后宫多少人又说明贵妃对孩子是真好真用心。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就明贵妃这劲,加上皇后之下第一人的地位,还怕二皇子长大后不向着自己? 销雪不晓得明贵妃有没有想到这层。 没有,那是明贵妃真品性好。 若有,那是明贵妃心有成算。 但不论明贵妃有没有,销雪都会当作有就是。 销雪不怕明贵妃想得深,她只怕自己想得不够深。 皇后也没拒绝,看了几眼,也就浅浅逗了逗。 皇后笑笑:“本宫现下不得空,未央宫和青玄宫倒是一路,本宫这是要去一趟未央宫,太医来报说是大皇子高热不退,都烧了整整一天了,李妃如今才同本宫报,真是……就说大人也有受不了的,何况大皇子,本宫也是心焦心急的。” 第156章 母子一体 “便是不报本宫也罢,谁料李妃竟也不同陛下说一声,本宫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大皇子是病了,明贵妃你带着孩子不方便瞧,安宁,可同本宫走一遭?” 拒绝皇后,真没这个必要。 去一趟未央宫和去一趟青玄宫本于她没差别。 但应皇后的约? 销雪真不明白为何拉她一路。 销雪想想,难不成皇后是怕李妃弄幺蛾子泼脏水?要找双没有立场的眼睛? 皇后和她,本就不是能避嫌的关系。 但若有人把她归于皇后一派,就有点愚蠢了。 归顺,前提是依附。 而她自成一派,现下只需依附淳祈帝。 销雪笑笑:“妾原也无事,皇后娘娘要妾是抬举妾,妾哪有不去之理呢?但本是同明姐姐约好的,明姐姐,这?” 明贵妃听得这消息,忧心地朝二皇子瞧瞧。 “也是臣妾不对,大皇子素日待在未央宫都能染上风寒,臣妾这带着二皇子走来走去,若冷着冻着真是不应该,归思、路离,你俩把二皇子带回宫去,好生照料着,窗子都合好。” 又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臣妾冒昧,也想同您去一遭。就是二皇子从未发过热,臣妾这也想瞧瞧大皇子模样,听听太医的话,日后若有意外也不慌些。” 这,真就一片慈母心了。 但,风寒是有一定传染性,古代还没有病毒的认知,明贵妃是不晓得纵然二皇子不去,这风寒也能通过明贵妃传染到他。 不过,得看抵抗力和病毒强度了,也就是一种可能罢了。 说销雪冷漠也罢,销雪不会多嘴。 在这个时代,就得和周围人认知一样。 更何况,多说多错,倒显得她古怪,甚至别有居心了。 明贵妃的决定她可不会干涉。 皇后表情没变,但总有点意味不明的意思在,可能这就是高级版皮笑肉不笑? “明贵妃有心了,既如此,便一道走吧。” 皇后也不会喜欢太爱孩子的娘亲啊。 销雪不在意皇后这点想法,明贵妃一心二皇子更无所觉。 再者皇后是什么人? 这点表情变化能这么轻易叫人察觉? 不论怀着什么心思,三人按着地位坐着辇摆驾未央宫了。 刚入未央殿,销雪就闻着浓浓的药味。 这味泛着苦,可不算好闻。 皇后下了辇,那叫一个步履匆匆。 李妃没在殿外候着,奴婢说李妃守着大皇子呢,皇后沉着脸叫人带路。 销雪同明贵妃跟在后头,一道进了内室。 李妃伏趴在大皇子床边,一会摸摸大皇子额头,一会握握大皇子的手。 听见太监唱和,略显迟钝转身,给皇后请安都有气无力。 更没施舍一个眼神给销雪二人。 销雪瞧着李妃也是一惊,比之这空气里的苦味,还是李妃的面色更苦些。 一向明艳嚣张挂的李妃似被抽空了精气神,眼下都带着乌青。 殿内门窗都紧闭着,大白天的,殿内却有些暗沉,李妃的脸色不是泛白,而是憔悴到泛黄。 明明一个大美人,现下却说不上一个美字。 皇后嘴角抽抽,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妃,大皇子现下如何了?” 皇后管皇子是分内之事,李妃也不能不拒绝回话,扯了扯唇:“华儿昨日发的热,烧到现下还未退。” “太医如何说的?” “呵,那群庸医还能如何说?左不过药开下去,说些什么熬到烧退了就好,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皇后瞧李妃这样,也不愿做最后的稻草开罪她,便拉着销雪走近大皇子。 李妃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警惕的目光剐向两人。 销雪怀疑李妃是现在才看见她,才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冷笑。 李妃把大皇子看得紧,皇后都习惯了,甚至不以为意。 没理会李妃的不情愿,她作为嫡母,到底是要好好关切关切特殊的大皇子的。 销雪是不愿走近的,实话说,有点拉仇恨了。 但她转念一想,嘿,对象这是嘉德妃。 那,拉就拉吧,膈应死她最好。 于是,故作懵懂朝皇后说:“娘娘,华儿这小脸都烧得通红了,手都不消得放都能感到热气,说是大人都受不来这苦,华儿金尊玉贵又玉雪可爱,更吃不得苦,便是妾瞧着都心疼呐。” 销雪不说还好,一说,那苏华素日乖软的模样就冲进李妃的脑海。 母子连心,李妃登时红了眼。 话说,因着苏华发热,李妃都不晓得哭了几遭,泪都流干了。 皇后要来,李妃还整理了下,就怕在人面前出丑。 怕什么来什么,那泪意现下是按捺不住。 皇后听着这话,按捺着唇角勾起的弧度,在李妃紧张的目光下,摘下护甲,轻轻碰了碰苏华额头:“哎呀,怎么这么烫?不行,漫修,去把太医请来,多请几个,华儿这般可不行!大人发热都有不好的,华儿还这么小。” 苏华可怜吗?确实可怜。 但宫内可不需要多余的善心。 母子一体,一荣俱荣。 投身皇家已是好命,那些没由来的善意恶心都得受着。 李妃还是忍受不了一点:“皇后娘娘,还是莫围着华儿了,这么多人,臣妾也怕华儿一睁眼吓着。” 李妃声音有些低哑,说不上不恭敬,但毕竟有点阴阳怪气。 销雪本不乐意凑太近,话说,她也是怕被传染的。 “李姐姐说的是,就是妾醒来瞧一屋子人也会怕的,特别是脑子昏昏沉沉,看人更面容可怖了。” 销雪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但这李姐姐三个字就有点恶心人了,看人面容可怖谁可怖呢?自然是谁丑谁憔悴谁可怖了。 不论李妃听出什么意思,总之她一直没个好脸。 皇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挪得远些。 淳祈帝紧赶慢赶也来了,走进殿内那是步步生风,瞧着销雪和明贵妃也在,眉梢一跳。 随意摆了摆手就叫起,怎么看都是有几分心焦的。 淳祈帝一来,李妃的眼泪终于落下。 李妃这幅模样也是难得,就说李妃平日对着淳祈帝都是高傲的。 “华儿现下如何?” 第157章 红衣郡主 李妃便把事儿娓娓来道。 淳祈帝心里是有气的,皇子发热非同小可,李妃却隐而不报。 想来是对他有几分怨怼。 但李妃爱子之心可鉴,就说现下这般憔悴模样,淳祈帝若再发难,指不定要叫人昏倒。 淳祈帝没骂人,可眼神总有股失望在。 淳祈帝瞧了瞧苏华,也摸了摸苏华额头,到底是自己年幼的孩儿,淳祈帝那点慈父心也被激发。 好赖漫修请了好几个太医来,吕太医是最常来未央殿的,苏华发热伊始也是吕太医瞧的,这下几人把了脉,对视几眼,还是由吕太医开口。 “禀陛下,禀皇后娘娘,大皇子这热症久久不退,臣几人再开一副药,给大皇子服下,再施以针灸之法。今日且要勤给大皇子冷敷,这热症今夜不退,恐会留有后疾,于…心智有碍啊。” 太医说话,得保守,又得把话说全。 这意思就是今夜烧还退不下来,可能会烧坏脑子。 淳祈帝能忍一个脑子有疾的皇子? 淳祈帝那脸登时就阴沉沉,盯着李妃:“李氏,照顾好大皇子,务必要华儿今夜退热,然则,朕瞧你这母妃做得也不够格。” 这话,怎么说都很重了。 要说孩子发热最心焦母亲,李氏又不是太医,如何能叫苏华退热呢? 可母子一体,照顾皇子本就是宫妃的责任,李妃又存侥幸迟来报,淳祈帝迁怒也正常。 李妃本就心火烧,被淳祈帝一斥,周身还都是人,真有些头昏眼花了。 李妃今儿也没心思吃东西,只勉强咽下一点清粥,对淳祈帝应声时自个身子也颤巍巍,幸而被春风扶了一把,不然又是丢人。 皇后幽幽道:“臣妾瞧李妃也是尽力了。漫修你带着人守着,帮李妃照顾着华儿,待华儿好转了及时来禀本宫。” 淳祈帝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淳祈帝又叫销雪同明贵妃早点回去,莫要在这耽误李妃照顾事儿。 销雪没意见,明贵妃却笑笑,说还有些事儿想请教请教太医,她也怕二皇子发热,便是讨点经验也好。 淳祈帝说:“明月有心了。” 明贵妃推脱推脱,说什么到底不想负陛下期许,二皇子可爱喜人之类。 李氏听着一呕,拿她苏华做梯子,这西疆公主可真行。 没忍住,没好气道:“明贵妃,你要请教太医院多的是人,不若叫吕太医去玉棠宫好生讲予你听,没有在这儿扰眠的理。” 扰谁的眠?现下睡着的也只有大皇子。 明贵妃一噎,也有点说不出话。 被李氏这样一说,真弄得她不合时宜模样,拧了眉,说了句:“李妹妹说的有理,到底是我考虑不周,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本宫也信大皇子会好起来的。” 再无多事,待各人回各宫,明贵妃还真叫吕太医去一遭玉棠宫。 淳祈帝没什么心情,一人回了华阳殿。 恰遇上候在殿外的月兰。 月兰提着食盒,说是特给淳祈帝熬的鸡汤,叫淳祈帝暖暖身子。 弄菊手里还捧着袄子,这袄子是穿在外衫里头的,有点厚度,月兰亲自绣的花样,说是天气忽冷忽热,陛下切莫贪凉冷着。 说到月兰,上回淳祈帝派行检司的人查徐家,还真查出一些东西来。 但宣英侯到底是个聪明人,做事还有一点路数,贪墨是有,受贿也有。 可那点子杂杂碎碎,也称不上太大罪名。 但这么多年,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水至清则无鱼,外头总有些想叫月兰说说好话,透露透露口风的,毕竟盛宠多年,没有才叫稀奇。 月兰也没做太过分的事,但淳祈帝还是有几分膈应。 可能是有了对比,就觉着月兰对他不够坦诚。 若是小嫔妃,且不论她自个就盆满钵满,就说她那性子,恐怕有那献银的,还会来同他调笑一番。 大抵是不会收,但若是收,想来也不会瞒着他。 淳祈帝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便是他吩咐人去北地查的消息有了回应。 淳祈帝难得对一人好奇,动了私权,那驿使都是快马加鞭。 不消查太深入隐秘,也就听听民间口风,故而速度快得很。 不出淳祈帝所料,他那小嫔妃在北地真是声名远扬。 该是郡主最爱一身红衣,北地的人就叫小嫔妃红衣郡主。 这郡主最爱热闹,什么灯会庙会是一次不缺,每次都是乌泱泱一群人扫街,威风得紧。 民素来怕权,小嫔妃年纪虽小,背景却不小。 一开始百姓对小嫔妃也有畏惧,生怕惹着贵人不高兴,来个斩首流放。 但这郡主是个亲切的,且不说同百姓有说有笑,就说瞧见那仗势欺人的,这郡主可不吝惜表现一手真正的权势压人。 亏得这郡主爱玩闹,每逢集市,北地的氛围不要太好。 淳祈帝瞧着来信忍俊不禁,想象小嫔妃古灵精怪的劲劲模样就乐。 这么热烈明媚的,如何会背地贪图那点蝇头小利? 淳祈帝被月兰叫了两声才回神,到底没拒绝月兰端过来的汤。 销雪这边,从未央宫走出,鼻腔中还留有苦药味。 就说大皇子这病,李妃生怕大皇子受冻,门窗都紧闭着。 但正是如此,空气不流通,病情愈发有加重可能。 销雪甚至怀疑大皇子高热不退除却抵抗力问题也有这原因在。 可销雪不会多嘴。 她没有暗下毒手雪上加霜已经仁至义尽。 或许大皇子真是个有福气的,李妃苦守着,到了夜里,这烧竟是退下了。 李妃总算能稍稍安心。 淳祈帝是在次日来的云玉殿。 说来,确如淳祈帝所言,他来云玉殿的次数虽比不得潇湘宫,但到底变多了。 来也无甚要紧事,左不过瞧瞧小嫔妃,同人说说话。 许久没下棋,硬逼着销雪认真和他对几把。 淳祈帝选择次日,也是有讲究。 并非因为月兰,毕竟淳祈帝是不知月兰会在华阳殿外候着。 只不过他能为小嫔妃做的不多,若在那样情形给小嫔妃宠,李妃又不是个好性子,没必要叫小嫔妃再被记恨一回。 第158章 种树 未央宫那好景不长,大皇子除却咳嗽,发热也是反复。 更糟糕的是,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时疫虽迟但到。 时疫最早出现在幽州青丘,淳祈帝又派崔万卿几人复去整治,务必限制时疫范围,必要时能采取特殊手段。 不曾想,刺史队伍派去没多久,盛京城居然也有了时疫病例。 时疫传染性高,病况又猛,和风寒症状也像。 宫内得风寒的人那么多,一时间真是人心惶惶。 皇后也怕意外,请示了淳祈帝意见,就免了请安,并叫宫妃尽量待在各自宫殿。 毕竟宫内还没有确诊的时疫病例,若令行禁止就有点夸张。 风言风语总是有的,李妃那也恐惧着时疫。 一时间,未央宫更是闭塞了。 销雪这却是门窗常开,勒令宫人们勤洗手之类。 销雪只说是闻不惯闭塞空气,琉璃几人则说娘娘素日爱干净,又怕宫人窜来窜去把别地儿的污糟染来。 三月初,云晖殿总算修葺好,销雪这便开始迁宫。 迁宫之事总要叫赤乌同淳祈帝报的。 自时疫之闻伊始,淳祈帝来后宫的次数几乎没有,召人伴驾拢共一二回。 也不能说是召,邀宠献媚凑上去而被淳祈帝留下的,有。 一来前朝事忙,盛京时疫总得多加关注。二来,龙体为重。三来,两位太后为表情意,也时不时劝慰关切呢。 销雪倒不是催淳祈帝履行种树之约。 只不过话得带到,表明表明惦记。 其他的类似不急啊、陛下保重身子这下虚话也得说。 销雪是没期待淳祈帝来的,但到了迁宫最后之日,淳祈帝还是来了。 淳祈帝到的时候,已是申时,大大小小的玩意已经搬好,宫人们就做着收尾打扫工作。 听见太监来报,销雪忙不迭迎上,半是惊喜半是愁:“陛下,您来啦?” 销雪一会瞪眼一会拧眉的小动作逗得淳祈帝一乐,淳祈帝把大手递过去叫人起:“怎么?朕来不得?” 销雪搭上淳祈帝的手,娉娉婷婷起身:“哪儿的话,您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左不过是这天难琢磨,宫里得风寒的又多,这不是忧心您嘛。再说,瞧着陛下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想得到云晖宫有这幸事?” 淳祈帝不会不知,现下这个时间来瞧小嫔妃迁宫,真算殊荣。 但许久不见,到底是想的。 更何况,小嫔妃这性子,他不来,也是万万不会来找。 赤乌来报的时候,很是恭敬,更没如从前般送什么纸条之类。 可淳祈帝念着海棠,就想入非非,一颗心不上不下,烦得很。 总之,淳祈帝这步子还是迈过来。 淳祈帝的心路历程销雪无从得知。 但销雪什么也不怕,来了就高高兴兴受着,推搡的话她是闭口不提。 淳祈帝哂笑,他就猜小嫔妃识趣,怎么也不会说些扫兴的话,这宠她能受得。 “若朕不来,希儿可不得闹朕?” 销雪捏了捏淳祈帝的手,嘟唇就撒气:“哪有的事,妾会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说是撒气,更像撒娇。 淳祈帝也不是要问个究竟,不过是帝妃情趣,你递我演的事儿。 这不,销雪这就拉着人介绍起来。 云晖殿是主殿,比云玉殿大得多,庭院通铺理石地板,穿插卵石小径。 销雪辟了鲤池,只做观赏。 围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花圃,都插着秧苗。 桌椅摆了两套,一套石制的露天,一套木制的搭在亭子里。 偏左的角落搭着个秋千架。 在院子里搭秋千的宫妃蛮多,但销雪这个秋千架不太一样。 椅子不是方方正正一块,而是如半个蛋壳,里头铺着毯子坐垫,看着老大一个,能塞下二三个小嫔妃。 秋千旁是一块裸露的空地,独独这块没草木也没地板,有点突兀,果不其然,这便是安排出种海棠树的地儿。 “妾自问不是个耐心好的,但也不至于耐心全无,故挑的海棠树是那一人半高能开花的,就种在这。坐秋千架上,瞧花开花落,美哉!待岁岁年年日月长,花树亦亭亭如盖。到那零落成泥碾作尘,拾那香掺糯米埋树底待酒香,美哉!若到枝盛冰霰,堆几个小人,或煨一壶热酒,抚琴弄舞,守火杂谈,乐哉!” 淳祈帝只消听这语气,就能想象小嫔妃眼眸是如何璀璨。 听着都是些寻常事,但被这么一说,淳祈帝也抱有几分期待。 按理说,宫内养着顶好的能工巧匠,没有哪个宫殿是不美的。 但云晖宫到底也不一样,毕竟处处都是小嫔妃自个儿设计的。 能俯下身子去做这些事儿的宫妃几乎没有,要不就是自持身份,要不就是没那心思。 要淳祈帝自己说,也不会费心去花这种功夫。 淳祈帝乐道:“爱妃有心了,朕瞧着是极好。” 销雪傲娇道:“那是,毕竟,这也是咱的家了。” “家”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便是生母都没对他说过xx殿是家,便是东宫也只是算个暂住所。 什么是家,家谓一门之内,家谓有夫有妇。 可惜,世人有家,皇帝无家。 淳祈帝有那么一刻警惕,瞧着小嫔妃兴冲冲模样才打消那点不自然。 想来,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小嫔妃确实把这殿当家,把他作夫,天真热情,才叫云晖宫有了人情味。 怎么瞧,都是暖洋洋。 种树,本不是个难事。 说是帝妃一道种树,但更多的还是靠匠人。 销雪和淳祈帝左不过是挖挖坑埋埋土的动作。 对淳祈帝而言,不消费多少力气。 但对销雪而言,就是大工程。 销雪又乐意做,到最后真是香汗淋漓。 如今皇后免了请安,销雪也不大出云晖宫,因着迁宫,今儿穿的朴素了些,簪的钗环也少。 概是好年纪,不施粉黛芙蓉面,更何况销雪想着淳祈帝可能来,稍稍描眉画唇,打的就是个好气色。 现下因着运动,小脸映红,血气透出肌肤,成薄薄粉晕,更显生机。 如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 第159章 芙蓉帐 鬓发微散,偏小嫔妃还要朝着人笑。 淳祈帝看着小嫔妃嘴一张一合说着好听的话,他却没听太清。 只觉着有花堪折直须折。 又觉得小嫔妃实在没自知之明,总以美色诱君。 淳祈帝心头已把人翻来覆去,面上还装得端方正直。 背过手,直勾勾盯着人瞧:“朕瞧爱妃的日子过得好,原是朕不来也不紧要。” 销雪真是……不知这男人是什么脑回路。 登时不依:“便是晓得您会来才过得好,费心宜家宜室不也是讨您欢喜嘛。” 淳祈帝一乐:“朕是说风寒四起,瞧希儿好才安心。” 销雪放下工具:“妾还说今夜良宵,瞧陛下在才欢心。”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热乎乎软生生的脸:“挖你的土去。” 销雪叉腰,控诉:“明明说好一道。” 淳祈帝一噎,就被塞了个锄头。 销雪能屈能伸,软软喊了声陛下帮帮忙,淳祈帝自是履行诺言的。 他本不是躲懒,单纯想逗乐小嫔妃罢了。 原是想着小嫔妃素爱躲懒,如今不用请安不晓得日子多欢喜。 又想着未央宫天天来报大皇子病情反复,看着小嫔妃这身子骨,难免起了忧心。 只是这话,说出口就变了味。 但小嫔妃就有这本事,变了味也对味。 淳祈帝暗自摇头,也不愿小嫔妃受累,动作倒是麻溜。 小嫔妃说怕有灰尘,门窗大开通风,一众奴仆是擦擦扫扫。 又说陛下在华阳宫也要时常吹吹风,要穿得厚实些不怕凉。 春风复苏,也祛疲累。闭塞沉闷,愈劳牍费神。 淳祈帝觉着有理,亦觉小嫔妃贴心。 正事过了有闲事,发了赏钱,也该用晚膳。 晚膳是在院子里用的,石桌就摆在海棠树右侧,三月初晚风微寒,好在有小厨房,菜肴滚烫。 殿内还有冬日剩的银丝炭,销雪叫人燃上,放在桌底。 慢慢悠悠吃着,也算享受。 云晖殿的浴房,销雪建了两。 一个是浴池,一个是浴桶,风格倒是不变。 淳祈帝是有点急色在里头的,他又不是柳下惠,更何况水蜜桃多汁香甜。 见色起意是男子劣根性,更何况小嫔妃身娇体软,且任他为所欲为。 本是如狼似虎年纪,更何况素日无事无荤,只想好好吃一回。 云晖宫中日夜短,芙蓉帐里云雨起。 玉体横陈肤凝脂,交颈鸳鸯泪啼干。 人生何处无乐事?单是希言耽士兮。 就说希言好颜色,宠之惯之发乎情。 概是小嫔妃在长身体,淳祈帝真觉得小嫔妃这具身体与他一次比一次契合。 但要销雪说,销雪只想竖中指。 便是田也没这个犁法。 爽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 不论过程如何,结局还是相拥而卧。 次日,淳祈帝要上朝,走得早。 原看着小嫔妃睡得香,也是心理不平衡。 揭开帐子,恶趣味那想闹人。 却瞧见小嫔妃拧着眉,眼下泛青,真是讪讪。 到底放下帐子,悄声走了。 嘱托鱼尾一番,又着江潮送物什。 当季的水果,好看的玉石,大匹匹精细的布料。 这送一次,得一堆人,都赶上晋位份时的赏赐了。 原是宠妃待遇,皇帝还真都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都不消得这番动作,仅凭淳祈帝在这当头来云晖宫一遭,还叫了水,便足够后宫女子嫉恨。 但这个当头,也少人敢生事。 故而,没人来找茬,两位太后倒是派来人。 楚太后那来的是清人,给销雪送了补品,说是意充仪伺候皇帝辛苦,要好好养身子。 沈太后那来的是西林,给销雪送了佛经,说是意充仪不要心浮气躁,染风寒可不好。 瞧着都是关心,实际都是警告。 楚太后内敛些,就这么一回有什么好补身子?是叫她要以龙体为重,怎么能任性留淳祈帝呢? 沈太后直白些,如何是心浮气躁了?是叫她不要邀宠,这个当头若染了风寒岂不是误了皇帝? 销雪只当听不懂,捧了两位太后一番,叫人麻溜拿燕窝去煮,又说今儿就抄一道佛经,给太后送一份表孝心。 面上总是叫两位太后挑不出错。 至于淳祈帝那,也收到了太后关怀。 楚太后送的是祛寒热汤,说了番注意身子的好话。 沈太后送的是沈充媛抄的佛经,佑淳祈帝身子康健,心平气和。 两位母亲都把这关怀做到位,明里暗里也表示着这个当头还是不要去别的宫。 淳祈帝当然得接收这份好意,喝了热汤,又叫人好生把佛经裱起来,人一走就问江海云晖宫如何。 淳祈帝一听江海得来的消息,笑骂滑头,果不出他猜想。 概同是天涯沦落人,又相取同样敷衍事,真有惺惺相惜、难舍难分之感。 果然,小嫔妃不是个怕事的,担得起宠。 至于两位太后那,本对淳祈帝不报什么希望,更无从失望,面上母子情做好,地位不可动摇。 但对销雪那,总存几分试探,奈何宁昭名头太大,安宁郡主如此,似乎也无可厚非。 没有战战兢兢,没有自得自乐,没有知错要改。 楚太后是无所谓,沈太后把自己抄的佛经换成沈充媛的。 盛京得了时疫的倒也不多,随风波过去,宫妃也活络起来。 天气渐暖,皇后瞧着也打算恢复请安。 可奈何,大皇子还是不好了。 大皇子殁了,在三月十三的夜里。 销雪听得这消息,愣了好一会。 所以说生死有命,这时候的风寒也是要命,再说小孩抵抗力差,病情反复,李妃又闷着房屋,也正常。 销雪如此,更何况淳祈帝。 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再是冷漠也有几分感情,不然也不会为了皇子去未央宫用膳。 虽说病情反复,但太医日夜守着,淳祈帝总是不愿抱最坏的猜想。 就是失去了才会痛心,才想起为数不多父子温情。 淳祈帝派刑检司查,这事儿还真没人从中作梗,单凭李妃这劲,谁敢从中作梗? 事儿就是突发高热,没熬过去。 便是熬过去,发热这么多回,也该留有后症。 第160章 有情无情 淳祈帝也没叫乌泱泱一群宫妃去未央宫,只和皇后去瞧了瞧。 苏华本白嫩一团,小脸瘦了一圈,肤色都有些发黄了,可不好看。 李妃原明艳,现下被打击得亦是瘦了一圈,概是精神不好,形容憔悴,也不好看。 未央宫里更不算好闻,药味很浓,其间还掺杂别的滋味,似是艾草,又似是辛姜。 李妃瞧人来,也是神情恹恹,眼神空洞,大皇子没了,似乎也带走了李妃的精气神。 大皇子都没了气,李妃还抱着人哄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怎么说,都有点失了妃子颜面。 但怎么说,似乎也情有可原。 淳祈帝的眉头是没舒开。 皇后也叹气,不好说什么。 到底淳祈帝叫人好生安抚李妃,安排以皇子礼下葬苏华,且在相国寺供奉大皇子牌位。 李妃听着,哑声张口,没说话。 她想说华儿没死,她想说陛下您怎么一点不伤心,她想说华儿死了皇后你该是笑的,在我面前装什么。 但她到底一句话没说出口。 她清醒地知道,不合时宜。 她清醒地知道,不抱真情。 她只是伤心,那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华儿,是她的命。 凭什么死的是她的华儿,她乖软骄傲的华儿。 不过一场风寒,如何折磨地华儿抛下母妃啊。 但这事儿,真得怪李妃。 太医是好生伺候着,可李妃实在不放心。 特别是时疫一说,李妃真是心焦恐惧,看太医都有了仇视心理。 药是一把把灌,香是一把把燃,人是片刻不离守着。 太医那,药给了,可李妃非要多熬几回,太医能怎么办?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李妃只操心药没喝够,良药苦口。 虽说那祛寒祛毒的香是好,但大皇子小小年纪也受不得如此猛烈刺激。 李妃要这样,太医能如何? 太医也不好说香对皇子不好,不好得放在情景和用量里,换一个小孩指不定就能好。 归根到底还是抵抗力,是大皇子养得太精致,受不得一点病。 可抵抗力这个概念,就是太医也没有,太医只道是体虚。 虚不受补,李妃当然不能给大皇子灌补药,只能对大皇子周身养得更细致,那就恶性循环了。 再者,未央宫的人,包括太医,日夜待在宫里,习惯了,更不觉着药味苦重。 销雪心里是有猜想,就说这猜想的种子自上回去未央宫就种下了。 但这话,销雪只能憋在心里。 到底一个小生命,销雪也难免唏嘘。 她短暂地可怜了一下李妃,继而忙活自己的事去。 若说大皇子激发李妃的野心,也能稳住李妃的心思。 大皇子一去,可真不晓得李妃会如何走之后的路。 销雪,还得防着人才对。 她可没有可怜又可笑的同情心,给对她并无好感甚至曾经暗害她的人。 淳祈帝心情不好,皇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淳祈帝也晓得皇后之人,可不会有多余同情,面子功夫做得倒是全。 没了演戏心思,本回华阳殿呆着,奏折看不进去,迈步来了云晖宫。 销雪真没想到,心说了句晦气。 合着心情不好就来寻她?当她是什么。 可这又代表着淳祈帝心之所向,如何不是恩宠?只能接着。 销雪咽下嘴角抽动,赶紧迎人,不能高兴,也不能不高兴。 故而,蹙着眉,咬咬牙,给人请安,目露关切。 大抵是销雪待了几天,云晖殿那大大小小角落都有了人气,更是温馨。 淳祈帝熟练坐上罗汉榻,月白就捧来热茶。 销雪坐在另一边,浅浅品茶,时不时瞄一眼淳祈帝。 这目光,淳祈帝无法忽略,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有话说话。” 淳祈帝说有话说话,其实只是想听小嫔妃说话罢了。 销雪咽了咽口水。 要说除却生死无大事,这事儿她如何好评说,若是说错前头岂非白费功夫? 到底是淳祈帝的皇子,这度她还真有点没把握。 销雪心道来干嘛啊,真的很烦啊。 销雪:“不敢说,不敢说。” 淳祈帝瞧了眼认怂的小嫔妃,有点气:“不敢说便是有话说,别同朕装。” 销雪挪挪茶盏:“这不是瞧您神色……不好,有点……怕呢,毕竟……这事儿,嗯……不好说的。” “呵,爱妃怎知朕要说何时?是谁同朕道不骗朕,以朕为先的?” 销雪咬牙:“是妾,是妾。” 淳祈帝冷笑:“既如此,说说原不敢说什么。” 销雪干笑两声,主动坐到淳祈帝身边,抓住淳祈帝的手:“那妾说,您别生气?” 淳祈帝拿乔:“朕先听。” 销雪哼了一声:“那陛下,您告诉妾,您心情不好是因为,咳,苏,华,么?” 淳祈帝瞧了销雪一眼,点头:“到底是朕第一个皇儿,好容易养大,眼看该挑夫子了,如此一遭,朕如何不痛惜。” 销雪安抚地捏了捏淳祈帝骨节:“是呀,便是这血浓于水,斩不断血脉相连。但感同身受本就是难事,妾不晓得您心中滋味,也不晓得李妃滋味,可仅瞧着您神情恹恹,爱屋及乌才心思不好受。” 淳祈帝不置可否:“你倒是实诚。” “没办法呀,说了不骗您的。妾见华儿次数少,自个也没做过母亲,或是女子心软,上回去未央宫一遭瞧着苏华也是怜惜,但陛下您晓得,自古真情难得,怜惜也只做怜惜。到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论今日如何,活着日子就得接着过。” “妾是为自己过,陛下却是为天下苍生。世人说帝王无情,可妾不信,世人有情,怎偏帝王例外?妾想啊,概是帝王之情要分给天下,有轻有重,民重君轻,那君情自得无情方对天下有情。” 淳祈帝心神微动,小嫔妃却还没说完。 “可百姓刍狗,君权神授,陛下是生杀予夺之人,注定对民也无情才是大情。妾疼陛下,不忍陛下伤情;妾爱陛下,贪图陛下小情;陛下是天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妾拿这事儿没办法,只能守着您陪着您。” 第161章 徐美人 淳祈帝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 小嫔妃的话说到他心坎里,感同身受本是个伪命题。 这后宫嫔妃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却巴不得你死我活。 便是皇子之间都能互相残杀,又如何叫皇子的母妃对对方怜惜? 他是一时不好受,可这种不好受便如养的猫狗死了一般,便如朝中某大臣或他的某近侍不好了一般。 男女悬殊,帝妃悬殊,说到底他并未如何养育过皇子,苏华也就占了个先出生,日后他还会有很多皇子。 再论对苏华的期待,是有,也不大。 毕竟李妃娇惯苏华,男子本不该如此乖软,不成大器,他只是不想管,不代表看不清。 便是拿他自己对比,他看苏华,真是不够格。 再看这样养皇子,又因苏华之病而恹恹的李妃,也不够格。 淳祈帝摸了摸小嫔妃的脸,没说话。 这事儿,总归是自己想通了也就好了。 要不说淳祈帝生性冷漠,他遗憾痛惜的只是自己付诸的那不多的感情与匆匆流年,而非苏华本身。 便如小嫔妃而言,无情不是他的问题。 他也不该因为无情而困扰。 “爱妃这话,朕真是第一回听,若朕真无情,叫爱妃贪不得,爱妃不得涕泣?” 听淳祈帝这话,销雪算是松口气。 “叫您第一回听得的话,拢共也不缺这一句。呸呸呸,这话妾可不爱听,妾是俗人,就贪心了,陛下且看着办吧,反正现在妾看陛下挺好,对妾也挺好。” 淳祈帝不晓得如何形容心里感觉,大抵是懂得二字,总算松快下来。 淳祈帝喝了口茶:“上回猎场事,爱妃可还有怨?” 销雪抿唇,瞪了淳祈帝一眼:“怎生还怨不得了?这便是瞧谁可怜谁有理吗?这事儿本与妾无关,妾也没做什么,真不晓得陛下问这是何意?陛下一提,妾还生痛呢。” 销雪的嘴撅的能挂壶了。 “朕就随口一句,希儿倒是有理,朕瞧你是愈发娇惯了。” 销雪扭过头去:“娇惯也得有人惯着呀,陛下这样说,妾瞧娇惯妾的人可是不耐烦了。” 淳祈帝真是,本想说一句小肚鸡肠,记仇得很,女子如此,真是不该。 转念一想,娇惯,本是金尊玉贵受不得委屈,又没真做坏事,是他狭隘。 更何况,便是这斤斤计较真性情也蛮可爱。 “得了,朕疼爱妃还来不及。” 销雪这才转笑,讨好地蹭了蹭人。 淳祈帝用了晚膳才走,大皇子刚去,这日子总不好留宿云晖宫的。 江海是啧啧称奇,心道这郡主真是有本事,淳祈帝这尊大佛也哄得。 淳祈帝呢,一人卧在华阳殿,越是安静,越是想到销雪那番有情无情话。 当时也没细想,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如今一细想,才惊觉其中深意。 这郡主,囿于深宫女儿身,真是有几分可惜。 可又偏偏在这些大道中说些小情小爱之话,怎么想都有点少女独有的热忱。 真真妙人一个。 他本意倒不是指责小嫔妃,世人如此,便合该如此吗? 端庄贤良的,大度平和的,不是没有,可他并不喜欢。 心思深沉的,理智狠辣的,不是没有,他也不喜欢。 小嫔妃就是小嫔妃,独独一个,论迹不论心,他有点苛刻了,都怪小嫔妃太实诚。 合该叫她小心些的,罢了,不过是多关照,他本也多关照着。 销雪再见李氏,是在大皇子葬礼。 众妃装模作样也得悲戚。 李氏一身白衣素钗,面上更无表情。 皇后这也恢复请安,赖床的日子离销雪远去。 许是大皇子走了,李妃就没了顾忌。 哪里有母亲为孩子披麻戴孝的先例? 可李妃素日一身素衣素钗,全是寡淡白色系。 怼人的功力愈发渐长。 到底是个妃位,遇上那不顺心的动辄打骂,就说是教规矩。 皇后能不管这事? 当然不行。 可李妃到底后宅多年,经验齐全。 没犯大错,也没踢铁板,罚罚跪、抄抄书,最过分也就打巴掌。 那被打的都不敢计较,谁又来怪罪李妃呢? 皇后这还是得耳提面命着,但李妃转过头去一意孤行,皇后也不能圈着李妃不是? 除了李妃,销雪还注意到一个人。 便是潇湘宫徐美人。 也是许久不见小徐氏,虽说和小徐氏不熟,也没说两句话。 但对此人到底有几分印象。 除夕宴时说是有孕三月,如今,该是第六个月了。 六个月该显怀的。 徐氏是个窈窕轻减的,可销雪这么一瞧,徐氏脸明显肉了许多。 概是孕妇穿的衣裳宽松,看不出肚子大小。 但销雪眼尖,就看徐氏举手投足露出的一截皓腕总觉不对。 实在是有些粗了。 从前谢氏怀孕虽圆润,但到底匀称,手腕瞧着也算正常。 可小徐氏,属实有些不对劲。 这事儿,销雪回云晖宫和琉璃说了一遭,且叫琉璃下回请安注意着。 琉璃留了几分意,偷摸就瞧小徐氏一眼。 回了云晖宫,便道:“充仪,奴婢瞧着也觉着不对。虽说奴婢经验不足,但若非水肿,徐美人实在是胖了些。” 销雪点头:“潇湘宫什么也不缺,补得好也是有的。” 琉璃小声道:“补得好是正常,就怕是补得太过,胎大难产,也是有的。” 销雪挑眉,吹了口茶。 月白:“有这猜想,充仪可要提点提点小徐氏?” 销雪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哪儿就轮得着云晖宫呢?” 潇湘宫的事儿,多少双眼睛盯着。 月兰想做什么,可难逃上头法眼啊。 这也就是想要孩子的代价了。 那清高孤傲的,到了真涉及自身利益之时,还真的能坐得住吗? 若这事儿是月兰一手铸就,是给谁递把柄呢? 若这事儿是别个要对付月兰,月兰是多不敏锐还不觉不对?亦或将错就错呢? 而淳祈帝到底会对哪个结果满意? 但销雪到底也是个人,不能完全不动恻隐之心。 若四下无人偶然见着小徐氏,也可能提醒提醒人家。 可若没那机会,销雪也不至于上赶着惹一身骚。 第162章 一巴掌 小徐氏这事儿也就是个插曲。 真涉及到销雪的,是销雪被李妃打了一巴掌。 凤仪宫和华阳殿都有人去报。 “不好了,李妃和意充仪在御花园打起来了!” 宫妃打架? 还都是二品三品有头有脸的? 还是在光天化日御花园?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宫内有热搜,这事分秒必争窜上榜首,还得引发热议,挂个几天几夜罢休。 皇后和淳祈帝听着也是扶额讶异,嘴角抽抽,然后忙不迭摆驾。 销雪是不常出门,但到底也不能一直闷在宫内。 阳春三月,那蔷薇、梨花、桃花、杏花……开正好。 柳树抽条,青草蔓蔓,就是鲤池的鱼儿都活跃起来。 御花园离得近,这几日,销雪总要抽些时间逛逛。 这不,前儿个恰遇得小徐氏。 销雪探着徐氏口风,确认徐氏是聪明的,身边的又是她自小伴随长大的婢女,才转圜一提身材之事。 至于小徐氏,纵然没怀过,但在后宅也见过,本觉不对,被一提,更是忧心了。 青浅:“美人,充仪都这样说了,咱是不是得想些法子。” 徐美人叹一声:“不过是确认自个儿是何死法罢了,如何能翻得过情势去。” 这也是小徐氏做低伏小多年,习惯了。 “我只求姨娘能好好的,也不枉我这一遭。” 那点活的指望是一点点湮灭的。 青浅咬牙:“总是有人能帮咱们的。” 徐美人摸摸肚子:“我瞧着意充仪不像是要生事的,为我哪里就值得。” 青浅红了眼,暗自下了决定:“小姐……” 说远了。 销雪今儿打算去梨园赏梨花的。 这不,和李妃撞上了。 两人都瞧见对方,销雪便给李妃行礼。 可李妃没叫起:“这不是咱意充仪吗?这是要往哪儿去?本宫瞧着意充仪也不是个安分的,身体瞧着也蛮好,就说风寒肆虐,意充仪一点事儿也没有,本宫到要怀疑每月云晖宫那补药是在做什么戏?” 李妃对销雪的意见非一日之功。 单是瞧了苏华一回,再加苏华死后淳祈帝去了趟云晖宫,就足够叫李妃记恨。 销雪这时候还算恭敬,也不想同现下精神不太稳定的女人计较:“李妃哪儿的话?臣妾这也就来御花园随意逛逛。” 其他的,销雪就避而不谈了。 但李妃可不觉得销雪是在避让,听销雪不回答,只觉销雪不把她当一回事。 李妃二字多么刺耳。 李妃情绪是更激动了,冷笑道:“随意逛逛?本宫瞧别是在耍什么狐媚子邀宠把戏。好歹是个有身份的,净做些献媚之事,风寒之时还勾得陛下往你那殿去,叫本宫瞧着听着都恶心。” 是了,李妃现在说话就这个德行。 销雪按捺着翻白眼的冲动,索性自己起身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想法,有本事李姐姐别想叫陛下去你那。” 李妃看销雪自己起身本就气得不行,还被销雪一句话一激,那就有点上头了。 要知道,她好歹是个妃,宁贤妃让着她,明贵妃八竿子打不着,月兰现在对她更能避则避。 再者,月兰、皇后她也得给几分面子,在这两人面前,李妃没那么多底气,且更怕被两人嘲笑,实在丢人得紧。 下头的,谁敢给她脸色瞧? 就是有了皇子的惠昭仪还得一口一个姐姐捧着她。 就说一个庶三品充仪如何敢顶撞她的?! 虽说是个郡主,可那又如何?后宫还不都是皇帝的女人,不都得看品级! 李妃越想越气,瞧着销雪这张鲜嫩的脸,就想到销雪在淳祈帝跟前勾人的笑。 更把淳祈帝不看有病的苏华而去瞧没病的充仪一事怪在销雪身上。 手都发颤。 那带着护甲的手啪一下就扇到销雪脸上。 这一下,谁都想不到,鱼尾琉璃都愣了,春风春露亦然。 下了大力,都把销雪打得偏过头去,脸上都有了血痕。 李妃多日的郁气可算消散好多,特别是瞧销雪捂着脸一面的不敢置信。 鱼尾还是反应快的,慌忙去搀去瞧销雪。 李妃勾唇:“本妃只是在教意充仪要目有尊卑,本宫为尊,你为卑。今儿本宫是妃,你是充仪,这一巴掌你就得受着。” 销雪舔了舔唇,眸色凛然,真是不发威就把我作病猫啊。 李妃端着姿态教训销雪呢,销雪转过身子,就往李妃膝盖骨一踹。 这下,谁也想不到。 毕竟李妃抑郁多日,本就憔悴乏力,膝盖处脆弱,销雪这一脚是实打实的,直接叫人摔倒在地。 春风春露赶紧去扶李妃。 李妃也懵了一会,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销雪,怒道:“云氏,你居然敢打本宫!” 销雪弹弹指甲:“鱼尾、赤乌,来来来,把未央宫的人统统给本宫扯开!” 听得这话,真是一片寂静。 倒是鱼尾咬咬唇,推了把赤乌就往前走。 鱼尾走了,琉璃就走,赤乌搓搓手,亦是咬牙,他就一条命,舍命陪充仪了! 如此,云晖宫的人算是齐心。 那未央宫哪儿见过这阵仗,别说这意充仪敢说这话,就这云晖宫的人还真敢行这离经叛道之事? 销雪也往前走:“本宫也想问问,李妃你是有几个胆,敢惹本宫啊?给你脸了你不要,非得惹本宫生气,啧。” 鱼尾、琉璃那是伴销雪打过多少次群架,熟门熟路了,冲上去就扯开春风春露。 李妃真要气到吐血,被一个充仪欺负,她还把脸往哪儿搁? 不就是打架,她将门虎女,会怕? 李妃是气到红了眼,握着拳,就要起身。 可对销雪而言,将门虎女又如何? 也不瞧瞧她是谁家孙女,被谁人教导长大! 只有她打人的份,哪有人打她的份! 还搞偷袭,还招呼她悉心呵护的小脸? 没等李妃起身,销雪就压到人身上,直接往人肚子上招呼。 打肚子最疼,还不留痕迹。 这不,李妃都没反应过来,那带着护甲的手指还想往销雪腰上戳,就被一拳捶到痉挛,手指也迫不得已放下。 第163章 半面桃花 就是这时,销雪连加几拳,趁人乏力,想把人护甲扯下扔到一边。 可女人打架,那潜力无穷尽的。 就这样李妃还有气力要用那长指甲往销雪身上脸上招呼。 毕竟护甲尖锐,销雪还真被划了下手臂。 未央宫的人被云晖宫的牵扯的,就是没被牵扯的也没那胆子来拉销雪,只能是销雪和李妃两人互殴了。 销雪被这疼意刺激,那是咬牙,激发战意啊。 你不仁我不义。 销雪本也就打了李妃肚子,想着到时候装个可怜倒打一耙。 现下,销雪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好赖把人护甲扯下,自己的发髻都有些松散,销雪是个爱美的,这能忍? 这下销雪框框往李妃脸上招呼,直给了李妃几个巴掌。 一边揍一边念念有词:“今儿本郡主教你做人!就打你个李妃了怎么滴!好好记着本郡主给的教训!你欠一回本郡主还照打不误!” 销雪本就占了上风,嘴还不饶人,可想李妃多绝望了。 淳祈帝和皇后两人到的时候,都瞧不见销雪和李妃人的。 只能看见御花园乌泱泱乱糟糟一片,打成一团,还吵吵嚷嚷。 聚来的宫妃越来越多。 这阵仗,淳祈帝也觉丢人,冷青着脸,斥道:“都给朕停下!” 帝后驾到,那一众奴仆真是战战兢兢统统跪下。 这下,帝后算是瞧见人群中心的重点人物的。 销雪还坐在李妃身上,李妃还扯着销雪头发。 真是有碍观瞻,不忍卒看啊。 皇后憋笑艰难,淳祈帝却气得差点踉跄! 他那可爱滑溜的小嫔妃呢? 他那是嚣张些,但好歹算明艳大方的李妃呢? 市井小民泼妇也没这般当街打闹的吧!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销雪和李妃瞧见人,才算偃旗息鼓。 销雪从人身上爬下来,也跪着低着头,给淳祈帝行礼呢。 李妃不要太委屈,颤巍巍起身,就泪眼汪汪看着淳祈帝,低低叫着陛下。 可李妃现在被销雪弄得蓬头垢面,面红耳赤,真算不上好看,反倒叫淳祈帝更心烦了。 销雪也知道自己下手多重,这会子也不敢抬头的。 啧,其实也是习惯了,北地也常有这回事。 淳祈帝看着两人,真是骂都骂不出口。 “都滚回自己宫里去,好生反省!” 可李妃不依,她被揍得这么惨,被一个比她位份低的揍得这么惨,定要讨个公道。 “陛下!求陛下给臣妾做主啊!意充仪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在御花园就这般揍妾,还有规矩可言吗?” 淳祈帝顶了顶腮,这两人什么德行他还是有点数。 就说近日他也没同李妃计较。 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但李妃这样一说,淳祈帝哪能不问? 皇后也走到淳祈帝身边,呈一种默默支持的姿态。 “意充仪,你说说。” 销雪这才抬起头。 但销雪这低着头也是有点心机的。 偷摸也要理理发丝。 销雪这一抬头,亦是泪眼凝噎,皇后瞧见都是一惊,捂住了唇,望向淳祈帝。 毕竟李妃脸虽被打了,但到底只是红痕。 可销雪这实打实刮了肉,流着结痂的血迹,还有明晃晃一个巴掌印。 加之有一半桃花面的对比就更显凄惨了。 发髻虽乱,但扎得扎实,也没在地面摩擦,也能看得过去。 皇后嘶了一口气,好赖赶来的明贵妃也嘶了口气,惊呼:“意妹妹,你的脸!” 销雪真是感谢明贵妃这声啊。 豆大的泪珠啪嗒落下,直勾勾盯着淳祈帝:“是李姐姐先打的妾,明明妾恭敬着和人请安,李姐姐却要骂妾狐媚,说妾做戏,说妾不顾念陛下身子,不由分说就给妾一巴掌,妾哪儿受得这委屈。更何况,皇后娘娘都没教训妾,陛下也没说妾不好,哪儿由得李姐姐说。” 淳祈帝瞧着这一巴掌也是不好受,被销雪软乎乎一说,也大概晓得情况。 李妃见淳祈帝神色软化,血气上涌,什么姐姐妹妹恶心谁? 指着销雪骂道:“你还敢说!啊?你就没出言不逊!啊?陛下,您是没瞧着云氏刚才那嚣张劲!” 销雪抿着唇,不说话了。 销雪承认她是有点白莲了。 但素,李妃现在是自己不清醒,怪的了谁? 反正她没错!她是受害者! 皇后适时发话了,叹道:“李妃,你和安宁郡主计较什么,毕竟人年纪还小,你都是潜邸出来的,怎么还如此鲁莽呢?” 嘿,皇后这话有点水平。 安宁郡主,不就是提醒淳祈帝销雪身份吗? 年纪小,是了,李妃到底比销雪大好多,都做过母亲的人还这么不懂事,叫淳祈帝怎么想? “安宁,你也是的,到底李妃是妃,你该敬着人的,怎么还和人打起来?” 销雪这时候咬唇:“是妾的错,孔融还让梨呢,妾自比不上盛京闺秀的,是妾鲁莽。” 销雪说的话是可怜巴巴,脊背挺着,头却微低,怎么瞧都可怜兮兮。 淳祈帝哪里不晓得这小嫔妃同他耍花样呢? 这话怪里怪气的。 可这样子确是装得好啊。 淳祈帝就是知道,也又是好笑又有怜惜在的。 更何况,这对比有点鲜明了。 要销雪说,装可怜撒娇这招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回,回回管用,鱼尾缩着背都有点想笑了。 淳祈帝也不想给人看热闹,就是那宫妃还有的在往这来。 “各回各宫去。” 销雪在李妃肚子上打的那几拳现下是越发作痛了。 眼见销雪得不到惩罚,李妃真是不依啊,唇都被咬出血,狠狠剐了一眼销雪,抬起头就说:“陛下,您这是要包庇意充仪吗?” 销雪都是一惊,李妃没毛病吧? 就是降智也没这般的吧。 这人,是糊涂了吧。 销雪说的不错,李妃是糊涂了。 日夜被思念愧疚折磨,如今后宫面前,颜面全失,脸痛身痛,哪能理智,哪能筹谋? 只想着怎么也得扒销雪的皮。 只想着销雪以下犯上不无辜。 可她却忘了,是她无理取闹先动手。 更何况,销雪有后台,恩宠正盛。 第164章 请罪 “如何能说是包庇?就今儿这事问任何在场一个来龙去脉都不能说是你李妃做得对!臣妾都没想着告状,叨烦陛下和皇后娘娘,李妃您怎么如此……” 皇后听着这话都有点臊,淳祈帝背过手,行啊,非得扯个清楚。 随意指了个人,要人说清楚来龙去脉。 啧,这下可是…… 淳祈帝指的是云晖宫的人,别说,这太监记性真是好,囫囵着居然给说清楚了。 李妃听着也理智回笼。 前头李妃听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后头销雪听着也忍不住舔舔唇。 前头是李妃说得太难听,后头是销雪说得太嚣张。 淳祈帝听着都要气笑,是李妃找事没错,但他这小嫔妃属实本事啊。 人不大,骂起人打起架真是劲劲的。 后宫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嚣张的。 淳祈帝甩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非得掰扯,全受罚去。 “李妃,朕念你失子,本不愿同你多计较。但朕瞧,你也是愈活愈回去了,指不定大皇子也是你照顾不当,降位夫人,也省得你总权势压人。安宁,朕念你年纪小,不愿同你多计较,可你言行无状,回云晖宫反省去。” 李妃登时脸更青了,本一身白衣,脸上又有掌印,真是形容可怖。 销雪呢,乖巧认错,麻溜滚蛋。 其实若销雪不往人脸上招呼,这出怎么着都是李妃更错一些。 但销雪往人脸上招呼,两人都伤着,也算一报还一报,淳祈帝已经是偏帮了,还帮得过分。 也是李妃实在失了魂,淳祈帝本有警告心思。 便是李妃把皇子照顾着照顾着照顾死了,也是能降位的。 淳祈帝对李家,算是很给面子了。 淳祈帝冷着脸就走了。 众妃做鸟兽散。 惠昭仪也讪讪,不敢多说一句。 销雪这回了宫,听说淳祈帝一人在华阳殿呢,就叫金尾去传话。 赵全:“云晖宫来传话,说是意充仪知道错了,还没用晚膳,饿着呢。” 淳祈帝真是好笑,才叫人反省,这就来邀宠,真是上竿子爬啊,怎么,是嫌他罚得太轻? 他回来路上也在想这事儿呢,也想得北地那郡主传闻。 如今可见,真是名不虚传泼辣性子。 “朕又不是晚膳,叫她自个吃去。” 赵全:“云晖宫又来传话,说是意充仪真的知道错了,吃不下晚膳,就想和陛下好好认错。” 淳祈帝咬牙,能得她。 行,他就去瞧一遭如何个认错法。 行,他今儿去云晖宫,小嫔妃就别怕明儿有人如何针对她。 淳祈帝是气鼓鼓进的云晖宫,销雪却是笑脸相迎呢。 淳祈帝没好气道:“非要朕来一遭作甚?丢朕的脸还嫌朕罚的太轻?朕瞧安宁也是欠教训得很!” 销雪就拉着人衣袖:“就要您来,本不是妾的错。妾什么也不怕,就怕您生气不理妾。” “方还说晓得错,如今又说没错?” 销雪笑笑:“妾错就错在大庭广众失了颜面,但妾不后悔,是可忍孰不可忍,妾只在您面前没骨气罢了,其他时候还是宁折不弯的!更何况,论个是非,就怪李夫人先招惹妾!” 销雪这是怎么也不忘同淳祈帝示好呢。 淳祈帝说生气,也不像那么生气。 宫妃打架确实丢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宫妃。 但,他又觉得有点搞笑,都是能做母亲的了,还跟小孩似的。 他想到小嫔妃示威的那些话,就觉得夸张极了。 见淳祈帝没动静,也没生气,销雪索性一把环住淳祈帝劲腰。 “妾疼呢,脸疼,牙疼,手疼,陛下不心疼妾,妾心更疼。” 脸合该疼,可这牙疼手疼的。 淳祈帝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把人扯到自己跟前,抬起小嫔妃下巴,现下一看,掌印都是青紫,刮痕可不能说浅。 李氏真是下了狠手啊。 拿起小嫔妃手一瞧,才瞧见骨节处都被磨破磨红了。 淳祈帝想象着是推搡的时候摔着了。 其实是李夫人衣裳虽素净,但到底有银丝金丝,坠玉石,被磨的,偶尔擦着地也有。 淳祈帝再一细看,那藕臂更是一条长长划痕。 小嫔妃占了上风都如此,若是下风淳祈帝真是不能想象了。 “没上药?” 听着淳祈帝关心,销雪算是定了心,那委屈更是忍不住了。 扁着嘴:“疼,怕您生气不来瞧妾,药都不想上了,反正好赖您不来这脸丑了身子丑了也没人瞧得。” “胡闹!” 淳祈帝就见小嫔妃低下头,水珠啪嗒落到手掌,湿漉漉的。 淳祈帝一下就心乱了,真的是水做的人儿,哪哪儿都水润得不行。 明明瞧小嫔妃哭了这么多回,还是会觉得小嫔妃可怜。 “药呢?” 销雪的手还乖乖放在淳祈帝掌心,抽搭搭道:“您不生气了,妾现在就去上呢。” 淳祈帝终是叹气:“好了,叫人拿药来,朕帮着上。” 这点小把戏,淳祈帝是心甘情愿上钩了。 销雪一下就笑了,眼尾还挂着愈掉不掉的水珠:“陛下,您真好。” 啧,这淳祈帝也受不住啊。 便是真真切切给人上药,瞧着小嫔妃明明疼,肌肤都忍不住颤抖瑟缩,还偏要咬着牙,泪眼汪汪坚持着上药模样,才觉得李氏真是该死啊。 半边桃花面娇嫩细腻,另外半边淳祈帝都不敢触碰。 他都不忍心打骂的人,李氏真是大胆啊。 “什么东西伤的?” 销雪鼓鼓脸:“她那护甲。” “身上还有伤着吗?” 销雪摇摇头:“不晓得,反正哪哪都疼。” “不是没用晚膳?” 这天色真是不早,药抹差不多了,小嫔妃都没说一句用膳的话。 销雪咽了口水:“便是瞧着您也不饿了。” “促狭,叫人传膳。” 销雪嘻嘻一笑,就吩咐月白去传,转头又对淳祈帝说:“陛下,若是留了疤,不好看了,陛下会嫌弃吗?” 淳祈帝是真不晓得,但他确实无法想象小嫔妃这身子留下疤痕模样。 可这伤口大大小小真是不少啊,李氏真是每个分寸。 “妾打李夫人,可都没叫她留疤,妾都没戴护甲的。” 第165章 宁作我 原是在这等着呢,淳祈帝也是无奈:“朕晓得了。” 销雪哼了哼,作挥拳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妾可受不得这委屈呢。要是有人胆敢说陛下一句,妾也和人拼命呢。” 淳祈帝好笑:“得了,用膳去,朕明儿再着人给希儿送药来。” 销雪巴巴瞧了人一眼,迅速在淳祈帝脸上亲了一口,欢欢喜喜加餐饭。 淳祈帝么,瞧销雪那半边脸都觉得生动好许。 心疼当然是心疼的,可比起心疼,这脸肿胀地,属实不好看,小嫔妃也是不怕他瞧着厌烦。 自信是个好事,淳祈帝有点佩服了。 淳祈帝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小嫔妃只看了淳祈帝一眼,就转过头。 说不上失望,但总给人种不想搭理人意味在。 小嫔妃就说了一句话。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得,淳祈帝这下是无话了。 常聊常新,也蛮迷人。 淳祈帝来了便没打算走,同销雪吃了些就去洗漱了。 销雪呢,上了榻,只着着肚兜亵裤,同淳祈帝道:“陛下,您帮妾瞧瞧,妾身上可有伤着的?” 淳祈帝顶了顶牙,对着小嫔妃故作懵懂的眼神,这小嫔妃真是欠教训啊。 但这如绸缎般的身子着实丝滑。 淳祈帝故作嫌弃:“得了,今儿闹成这般,还不好好休息?” 销雪跨坐在淳祈帝身上,捂住淳祈帝眼睛,趴到淳祈帝耳侧:“妾现下不好看,您别瞧妾。今儿您能来看妾,妾开心呢,陛下劳心费神了,妾伺候您呢。” 淳祈帝那是片刻就有了感觉,便是妖精转世也就这般了。 “胡闹。” 淳祈帝话这样说,但也不瞧瞧什么场合,销雪不怕。 舔了舔淳祈帝的唇:“您乖乖的不要睁眼。” 这感受怪羞耻的,被嫔妃说乖,头一回啊。 可淳祈帝却没由来不想叫停,身体很是期待。 销雪不是第一回主动,但艰难还是有的。 总算比之前熟练,那淳祈帝是更享受了。 悄没声淳祈帝就睁开眼,这风景多美,只有他晓得。 现下,烛火葳蕤,瞧着销雪迥异的两边脸,居然有种别样的快感。 半鬼半神刺激感吧。 但说鬼有点夸张了。 药效有的,消肿消了些。 小嫔妃本就长得美,哪哪都美,便是伤着也说不得丑,话说嫌弃也只是看小嫔妃太理所当然而随口一问。 更何况,满室旖旎,香汗淋漓,肤色都是粉嫩,更像是喘不过气模样。 销雪发现了淳祈帝目光,真是心猛然一跳,叫淳祈帝倒吸一口气。 又慌忙捂脸:“不是叫您别瞧吗?” “不是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话虽如此,可在爱人面前,只觉自己不完美,妾很满意妾自己,可仍会怕陛下不满意妾。” 销雪这是真着急了。 男人都是看脸的。 淳祈帝那言论还是叫销雪留了心眼。 淳祈帝也感受到了慌乱,又是满意又是愧疚。 索性翻了个身,掌握主动权:“朕满意。” 销雪却呜呜道:“不要嘛,换个姿势。” 淳祈帝也就由着人背对他,说来,这姿势他还很满意。 但总有种不尊重人的意味在。 故而,端着的大家闺秀是断不会用这个姿势的。 说来,也是和小嫔妃一道,才解锁了避火图上一个个姿势。 淳祈帝这回可没太折腾人,云销雨霁,拥着人,还捧着人脸瞧了瞧:“爱妃好看着。” 销雪的脸因各种原因红透着:“您惯会哄人呢,您可得送最好的药来呢,妾可喜欢这脸蛋呢。” 淳祈帝本松快了,更被逗笑,刮了刮人鼻子就说:“朕何时不守诺了?” “嗯,所以陛下最好。” “明儿起朕罚希儿禁足了,就说希儿知错,修身养性。” 销雪眨眨眼,抱住人:“妾谢陛下。” 淳祈帝挑眉:“不怪朕?” “陛下是为了妾好,妾又不是看不清,就说妾顶着这脸妾也不想抛头露面呢,只是陛下可莫忘了妾。” 淳祈帝暗叹鬼灵精的,也不同人卖关子:“哪儿得忘,拢共半月北巡了,不还得带着希儿?” “真好,那到时妾可得漂漂亮亮,叫您好瞧。” 嘿,销雪被禁足,是后宫众人料想不到的。 这回事,本瞧李妃被打得凄惨,还降位,谁输谁赢几乎一目了然。 就说淳祈帝竟然还去了遭云晖宫,就能看出这郡主多受宠了。 谁料,都留宿叫水还能禁足的? 有那心眼的才道这不是怕意充仪出来又和李夫人对上,这不是怕人在风口浪尖被找茬? 没那心眼的又说这意充仪一手好牌打稀烂,原是淳祈帝本就不满意李夫人,不过是刚巧罢了。淳祈帝去了云晖宫,这意充仪不晓得如何是惹人生气了。 禁足,别人进不来,销雪出不去,还好连着逛着御花园好久,不然也得憋闷。 没过几天早起日子,又能赖床,销雪也是自得其乐。 说来,久没抹药,看着是吓人。 可李夫人到底女子,一巴掌伤不了根基,哪里需得半月,不过一星期,几乎都好了。 当然,也得感谢淳祈帝送的化痕膏。 至于手上那点摩擦,确实有破皮的,可手本不易留疤,就说臂上痂褪去瞧着都与从前无二,更何况手了。 臂上的伤痕到底长了深了,加之销雪抹药多且勤,还不断吃着苌楚黄瓜,喝着黎檬子水,几乎不沾荤腥,确实是半月才好。 许是闭门不出,不缺保养,膳食均衡,日日规律做瑜伽,销雪气色反倒更好,皮肤还更白了。 北巡也被提上日程。 北巡是个大动作,就说要去三州还得去北地,没几个月下不来。 故此,文武百官也得随从着,军队更要重重围着。 那带谁去,又是个好问题。 皇后制定名单,但也得叫淳祈帝过目。 皇后本写上李夫人名字,美其名曰叫人散心。 淳祈帝却划了,还说皇后有管理后宫之责,李夫人自大皇子去后一蹶不振,行事多有错乱,皇后也难逃其咎。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世说新语》】 【前后不矛盾的,前面问嫌弃确实是不想留疤怕留疤,但后头说瞧着厌烦,这只是个恢复过程,不论结果都不怕人瞧,也都得受着,宁作我。就如天生胎记,当然想没有,可有的人还是能笑对,宁作我】 第166章 李母 李夫人本犯错,哪还有叫人伺候散心之理? 待在宫里反省吧,实在不行,就叫李家女眷进宫。 夫人绝对算是高位,李家也是重臣,李夫人还是要精神正常些才好。 皇后劝不动也没用心,淳祈帝更不愿屈尊降贵,那就只能劳烦李家人了。 皇后会不知此理?只不过是放任自流。 被淳祈帝一说,小心思又被看透,皇后只能认栽。 月兰妃不去,她宫里有心心念念的皇嗣呢,哪里舍得出宫? 沈充媛不去,沈充媛又得伴沈太后出宫礼佛。 但这事儿,还是沈太后拿的主意。 去北地,谁都知道谁人主场,沈太后可不愿沈充媛做个陪衬。 更多的,是不想叫沈充媛去宁昭大长公主面前现。 宁昭的心机如何,沈太后不确定。 但总是怕自己侄女出个意外失宠。 杨贵嫔自己开口说不去,身子弱,怕受不得舟车劳顿。 惠昭仪两孩子,都小,去不得。 明贵妃亦如此。 故此,高位去的只有宁贤妃和花修仪,宁贤妃是带着大公主一道的。 林婕妤没去,说是舍不得皇后。 木婕妤没去,单纯是李夫人看人不爽,不愿叫人去。 其他的,除了怀孕的徐美人,皇后大手一挥,全写名单上。 淳祈帝有些都没印象,但毕竟日程久,叫他的嫔妃们到外头瞧瞧也是好的。 所以说,李夫人现在还抑郁呢。 惠昭仪都没拦着人去。 惠昭仪有了孩子,想得到淳祈帝宠是一回事,想孩子好又是一回事。 不拦着宫里的人,也是有想多孩子的心思。 别看两个孩子多,就说李夫人养到这么大,大皇子说去就去,惠昭仪也是怕的。 再者,养孩子多的是奴仆,实在不消多费力。 对自己亲生的多看看便是。 云晖宫不能不留人,不然销雪真想把人全带去。 销雪想家,她带来的五人不也会想北地。 销雪纠结好久,带的是琉璃、兰苕、青玉、金尾、沈进。 正好同上回秋猎反着来。 又对众人耳提面命,动晓情理,送送鸡汤,才叫人拾掇行李。 出发当日是何壮观场面不必提,销雪是盛装打扮,势必叫淳祈帝好记。 去三州路需半月,在三州各地转圜也需月余。 北地辽阔,从三州踏入北地边境也需一周。 再从边境到北都,还需一周。 故此,大半的行程都耗费在路上。 就是淳祈帝处理政务、召朝臣也大多是在车厢里。 去北地,那是镇北王夫妇主场,可在路上,那最常出入淳祈帝车厢的,也是云太傅、楚丞相、李将军几人。 宁贤妃和花修仪是不争的,故此,销雪真是被千娇万宠不为过。 出发已经是四月初,李夫人那养病半月将将好。 北巡的车马远去,不日,李家女眷被几台小轿抬入宫。 虽说李家是重臣,但李夫人亦不常见得母亲。 便是女眷入宫都得和皇后禀报,李夫人也是不愿去作低伏小的。 这回,李夫人也不知皇后吃什么药,给她这一殊荣。 开心么,定是有的,随之而来的无措委屈真是叫李夫人数日不得好眠。 李夫人自以为做好心理准备,可见着母亲那一瞬,再厚的心防也不堪一击。 而李母呢,本晓得聪颖乖软的孙儿因病而逝忧心忡忡,又加之宫内传闻和皇后提点,再瞧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花容憔悴,哑着身就红了眼。 李母诰命加身,到底见过大场面,现下还不忘给李夫人请安。 李夫人颤抖着搀起李母,已带结巴:“母亲……” 李母压抑着嗓眼里的异样,拍了拍李夫人手背:“檀儿,你也许久未见妹妹、嫂嫂,今儿人都来齐了。” 李夫人这才把视线后转,果不其然见得一排人,哼道:“什么猫儿狗儿母亲也往宫里带。” 李母握着李夫人的手紧了紧,嘴角却是笑着,无有不虞:“好赖都是一家人,你这妹妹、嫂嫂还都想你得紧。” 李夫人叫人赐坐,高高在上受了一众女眷的拜,就叫春露带人去宫里逛逛,只留着李母一人。 李夫人抱怨道:“母亲您来便是,哪里消得带这起之没眼力见的,我的弟弟可只有之樗一人。” 李母哼笑,现下却没了玩闹劲,收敛神情:“檀儿,你可知错?” 李母把持后宅多年,虽说李家子女多,姨娘不少,但都没人能越过李母去,故,李母一板着脸,就有种不怒自威劲。 李夫人的声音都小了:“母亲,孩儿何错?” “你还有脸问何错?都是父亲母亲太由着你了!你便瞧那徐家,一个女儿生不出,忙不迭也要再送一个进来!你以为你那父亲没这个心思?不过是瞧着之樗本事,你娘又按捺着那起子狐媚心思,这才消停!” “今儿带你的妹妹嫂嫂来,还真以为是叫你一认?华儿是没了,除却你和娘,又有多少人是等着看你笑话?就是李府女眷都各有心思!你便瞧咱府里六姑娘还是好颜色,难不成也想闹得未央宫再加一小李氏?” 李夫人咬唇:“可母亲!那是孩儿怀胎十月的华儿,如何能不为之伤怀!华儿去了,孩儿哪还有什么活的心思啊!” 李母抖着手:“我也是做母亲的,我能不晓得!可檀儿,你说这种话又何尝不是伤母亲的心?母亲在这李府图什么?不过是愿你和之樗都有个好前程,你却说你不想活了,那要母亲也受一遭失子之苦吗?那母亲汲汲营营斗半生又有何意!” “不要说之樗,之樗久在军营,又正得恩宠,之樗是孝顺,可母亲待你和之樗一般无二,甚至对你更用心。可李府那李大公子、二公子可是善茬?便是后出生的李四公子还颇得你父亲欢心。母亲不愿指望檀儿,只愿檀儿华儿富贵无忧,可天不遂人愿,带去母亲孙儿,还要母亲没了女儿吗?” “纵是如今,母亲也只希望檀儿好好的,就凭李家男儿,檀儿也能端坐高位了,何苦自降身份闹笑柄,惹你父亲不快呢?好赖之樗治时疫有成效,不然,那李六姑娘婚嫁心思还不眼高于顶?” 第167章 銮驾 被李母这么一说,李夫人真是无地自容。 她的潇洒底气源自李府,源自母亲。 可她的任性,受苦的是母亲,是嫡弟。 她平等地恨所有人,却忘了亲者痛。 父亲是武将,哪有什么玲珑心,母亲年华已去,父亲是尊敬有余,宠爱渐衰。 世间男子皆一般。 淳祈帝不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孩子是安身立命之本,华儿不是她一个人的华儿,是李氏的华儿,是弟弟是母亲的华儿。 没有了一个华儿,还能有第二第三个华儿。 是啊,她既然平等地厌恶后宫每一个人,何不握权柄于手,谋一谋那高位,哪里容得他人喜恶? 本来,为了华儿她也要斗。 李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是女儿不孝,叫母亲费心了。” 李夫人这相谈甚欢,淳祈帝这又召销雪伴驾了。 行路算不得舒坦,再好的车驾也有颠簸。 虽说一路北上好风光,可车架周边围着层层兵,只能闻得尘土。 驿站也容不得如此大部队歇息,寻常驿站伺候淳祈帝一个人都算简陋。 故而,都是快马加鞭先行队伍寻好落脚地,搭上营帐供淳祈帝休整的。 至于营帐的大小和舒适度,便只能由地位高低论断。 这下,淳祈帝一般不召嫔妃,到底野外不便,人多眼杂,淳祈帝也不想夜里二三事被众人知。 销雪久不外出,一时真闹得腰酸背痛。 一开始瞧什么都新鲜,到了帐内还出去瞎逛,又被侍卫拦了通,真是好没意思。 淳祈帝晓得后,定是盘问,又闹了通笑话,更没意思。 销雪恹恹,任兰苕整理仪容,入淳祈帝銮驾。 销雪是这么个感受,淳祈帝亦然。 但淳祈帝到底是有要事的,忙起来一点不得空,可不算无聊。 这会子,淳祈帝一手拿着奏折看,瞧着人,哂笑:“朕瞧爱妃是一日比一日不虞。” 销雪心道那可不,便是再多的劲日日还得想方设法供您寻欢,也累极。 销雪假笑,顺溜地坐到淳祈帝身边:“哪有的事?便是常常得见您也不枉此行。” 淳祈帝敲了敲销雪脑袋,这力道,不要太轻:“笑得真丑,磨墨。” 磨墨,便是销雪这几日最常做的事儿。 另一件事,便是睡觉了。 销雪哼了哼:“磨就磨,一会又困到不行,您可别气。” 淳祈帝顶了顶牙,没理人。 磨墨不缺人,但淳祈帝就乐意折腾。 就瞧着小嫔妃一日日变幻的神情,淳祈帝也觉着有趣。 初始,红袖添香,美人在侧,瞧着是悦目赏心,更别提多日不见,愈发思念。 再者,清晨都是最忙的,午后渐有闲暇。 自出行伊始,都是好天气,午后斜阳有一下没一下照到銮驾里,叫小嫔妃睡着也情有可原。 就看她那小脑袋一垂一垂到底落下,也是有趣。 然后小嫔妃会嘟囔着唇,睡得深沉时任他掐脸蹂躏都无动于衷。 睡得一般时,他摸摸小嫔妃的脸,若是好梦,小嫔妃会顺势蹭蹭,别提多叫他心软。 若是不好,小嫔妃会扭头哼唧,更有甚时抬起手迷迷糊糊驱赶东西,懵懂可爱。 若是把人闹醒,纵是生气,听着声音也是软绵绵,没一点威胁性。 红粉的脸便要鼓着,娇气地喊:“陛下,您怎么这般?生气了,再也不想理您!” 这时,他就可和人打打嘴仗,再动手动脚,更别提闹得小嫔妃面红耳赤,銮驾旖旎。 怎么都是叫他好心情。 但今儿,销雪可没心思同人闹。 腹中惴惴,刚还吃了阿胶,但不顶事。 瞧着伏案的帝王,且算她装可怜博同情,就忍着痛意识大体。 淳祈帝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神作,任何褒奖之词都不为过,恰阳光正好,整个人背在光晕里,朦胧间还加了几分神性。 这目光,淳祈帝习惯了,登时更叫脊背笔挺。 他是见色起意不错,可他犹记这小嫔妃初始亦是图他皮相。 多少回亲密时,这小嫔妃动不动摸摸他的鼻梁眉眼,便是锁骨肩腰也不放过,还要对他言一番溢美之词,没一点女子羞涩可言。 这几日小嫔妃来得多,看他看得多,淳祈帝低咳两声后就不以为意,心中甚有几分得意。 可小嫔妃就猛然一下,倒在案几上。 桌案一抖,墨差点洒出来,这就有点碍事了,淳祈帝登时蹙眉。 小嫔妃到底少生事,淳祈帝耐心还在,又觉好笑,就有这般困不成? 淳祈帝看着人脸贴在桌上,霎时不雅观,放下披风,打算给人换个姿势。 手正扶起人才觉不对。 就是睡着也是蹙眉,鬓发都有微湿。 淳祈帝忍不住摸了摸人额头,果是略略发烫。 淳祈帝霎时就有点慌,把人抱在怀里,就叫江海传张太医。 就是这时,淳祈帝才想着差不多又是一月,小嫔妃莫不是又发作了。 淳祈帝抱来抱去动静也不小,销雪有意识,悠悠转醒。 眯着眼,迷迷瞪瞪也能分辨出概是在淳祈帝怀里。 就扯了一个艰难的笑,缓缓言:“陛下,无碍的,就疼一会儿。” 销雪不说还好,这一说,淳祈帝那是更心疼了。 大手覆上销雪的眼,安抚道:“希儿乖乖的,睡着就不疼了,朕已着人喊太医了,希儿忍忍。” 销雪点头的幅度微不可见,但淳祈帝手心的濡湿触感分明。 淳祈帝拿开手,就见那卷翘的眼睫挂着剔透水珠。 概是忍痛咬唇,苍白的唇瓣上留有带有血丝的齿痕。 销雪月事痛,淳祈帝瞧了两回,两回都怜惜地不行。 第二回甚至忧心到与人远离。 而今,淳祈帝见销雪多了,太医虽说再痛不过如是,可淳祈帝第一视角瞧着真是不忍多看。 这么小的一个人在他怀里瑟缩,忍着痛还和他调笑,甚至为了不打扰他生生昏了,淳祈帝再没良心也要愧疚的。 张太医来的时候,销雪整个人被淳祈帝抱在怀里,头都埋在淳祈帝胸膛,淳祈帝还有一下没一下安抚地摸着人后脑,张太医真是不敢多瞧一眼。 第168章 烈火烹油 淳祈帝把销雪的手抽出来,示意太医把脉。 张太医颤巍巍搭上个帕子,在淳祈帝如刀目光下搭手。 “禀陛下,充仪这是老毛病了,还是素日要注意保暖,多吃暖腹活血膳食,不可用寒凉生食,或可养着底子。微臣这就去开活血驱寒的药,到底得靠充仪自个熬过去。” 张太医一开口老毛病,淳祈帝大抵也有数了。 心下暗骂一句庸医,才不耐地摆手:“赶紧去。” 淳祈帝喊太医不算小事,龙体安康多少紧要,大臣们也盯着呢。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既然不是淳祈帝有事儿,众人也就无事了。 但于云太傅而言,销雪好歹是他的女儿。 就说宫内意充仪和李夫人打架一出,谈论的人还是有的。 云太傅也晓得销雪被禁足,听说这出是着急忙慌,更是同淳祈帝打探消息。 出行那日,远远见着女儿,是容光焕发、无甚紧要模样才安心。 而今,听说是小女儿身子有恙才请的太医,那真是一颗心提了起来。 销雪拧着眉,喝药是一口闷,淳祈帝还给人塞了两颗蜜饯,销雪仍觉苦味不散。 云太傅平日不见销雪也罢,便是见了销雪,慈父心就无处安放。 午夜梦回都是爱妻质问,又回想起那双同爱妻如出一辙的眼眸,日日煎熬。 这不,迈着步子走到淳祈帝銮驾下:“江公公,我这听着陛下召太医,可是陛下身子不适?” 云太傅,谁人见得都得给几分薄面,就说现下如此客气地说些冠冕堂皇之话,江海也是无奈。 “回太傅,召太医的不是陛下,太傅不必忧心。” 江海自然是不敢多言宫妃,云太傅到底是外男。 但云太傅和江海声音都不小,淳祈帝是清清楚楚听得,就是迷糊的销雪也动了动。 淳祈帝好容易把人哄睡,也知道云太傅心思,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小嫔妃睡着,他总不能宣太傅入内吧。 太傅现下真是不顾君臣之仪,明晃晃摆起威逼之意,打的就是他淳祈帝不会置太傅于不顾呗。 父女两个,没一个省心。 下头云太傅还边走边说:“这样说来,召太医的该是陛下嫔妃,不知是哪位娘娘生了何病?要晓得越是北上越凉,现下夜里又冷,若是过了病气给陛下可是不好了。” 这话,就是臣子本分了,关照淳祈帝身子无有不对,就是言官都要天天上书的。 可淳祈帝召的是销雪,这可没瞒着人啊。 江海心道老滑头了,面色却一点没变。 销雪把头歪了歪,又往淳祈帝身子里钻,把耳朵都埋在披风里。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耳朵,销雪耳朵热烫着,淳祈帝的手相对而言凉好许。 销雪就往人手心蹭了蹭,下意识动作,真不是故意。 但淳祈帝被哄得满意,心道若非怕给你弄醒。 掀开帘子,同赵全吩咐:“原地休整片刻,半个时辰后起驾。” 待赵全领命,才转头同太傅道:“太傅免礼,正无事,随朕一道走走。” 淳祈帝是带着询问语气的陈述句。 这就是云太傅目的,云太傅无有不依。 淳祈帝还算小声下轿:“江海,着人看着銮驾,别叫人叨扰了宁静。” 江海这就吩咐江潮去,云太傅听着却是讪讪。 这是颇给销雪面子了,但云太傅说不上开心。 恩宠这东西,他从不指望销雪挣。 再说,他只听得淳祈帝说话,没听得销雪一句,许是睡着了,也不知是累是病。 云太傅捏着手,落淳祈帝半个身子后。 云太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是太监,淳祈帝亲信。 云太傅便直言:“臣自知鲁莽了,但确实听闻意充仪召了太医。陛下也晓得臣就这么二女,一下听得霎是忧心。虽晓得陛下厚待,但还是想问一句意充仪可是身子不好?” 淳祈帝叹道:“朕知晓太傅之心,雪儿这身子是老毛病,女子体寒,就是张太医常常瞧着,也是数月不好,故此现下月月都要经这么一遭。” 云太傅是何等人? 就是再心焦也不缺理智的。 一句雪儿,就表明淳祈帝不是查了销雪,就是与销雪交深。 一句老毛病,就让太傅吊起了心。 哪里的老毛病?数月? 入宫不过一年多,数月算什么老毛病? 若是老毛病,从前他怎么不知? 要晓得凭宁昭宠爱销雪的劲,一点病肯定是非得治好,还得给他骂个狗血淋头,定要说些他不负责之话。 就说销雪每回在北地闯祸,宁昭都得骂女不教父之过。 每回在北地讨了人欢心,宁昭又得和他炫耀一番。 他是缺漏了销雪十多年的父爱,可宁昭却不想叫他们少做十多年父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宁昭是多传奇的人,想深远起来那是哪哪都妥帖。 云太傅呵呵笑说:“难为陛下费心了,雪儿到底年轻,身子骨在这,一点小毛病还是不怕的。就是数月不好,臣听着也是心焦。亏得陛下恩泽,锦书卧榻也不过数月,现下已能走能动,臣心安了。” “臣虽不是医者,也知体寒之症女子常有,但因果轮转,并非不可调养。从前雪儿身子没生大病,臣晓得的也就是秋猎那一回叫雪儿吃了回苦,可是概因当时之症?” 云太傅这话,就有点锋利了。 锦书那从马上摔下,差点是不遂的人,都被幸运养好,就体寒,还能磨人数月不好,回回都到请太医的份? 淳祈帝神色微动:“秋猎之事确有影响,但雪儿确实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太医说女子筋络各异,就是现下才得这回事也是有的。太傅安心,雪儿在宫内,朕总不至于亏了人去。” 云太傅说不上高兴,亏不得人是应该,但私心,云太傅并不希望淳祈帝放太多心思到销雪身上。 秋猎之事不就是瞧销雪显赫才闹无妄之灾,这半月是淳祈帝做戏也罢,若真叫淳祈帝对销雪上心,那是烈火烹油。 第169章 隐姓埋名 云太傅猛然一惊:“便算老臣逾矩,也要坦言。老臣从不奢求雪儿简在帝心,就是雪儿那跳脱性子还得害陛下包容一二。雪儿到底太年轻,易被一时风光迷了眼,叫她偏安一隅也不听。但陛下到底和雪儿不同,陛下自小稳重聪慧,又见识太多利益人心,从不是耽于情爱者,且何时犹可脱也。” “陛下晓得高处不胜寒之理,老臣是眼见陛下从生死场闯过来,雪儿再混也就扬鞭打架,受不住这刀光剑影。雪儿入宫本是阴差阳错,若有那机会,老臣……” 淳祈帝越听越是怒火中烧。 一时风光?不就是说小嫔妃对他是一时迷恋,更被一时宠爱迷了眼。 说他和小嫔妃不一样。 是,小嫔妃打小有人护着,养得率真可爱。 可他,生于泥潭,一条命都要汲汲营营。 是,小嫔妃入宫是阴差阳错,可他一开始本也没打算把人扯入宫闱是非,是小嫔妃非要说爱他闹他的心。 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可他尝试脱了,一个半月不还是没受得住这郡主诱惑? 怎么,他堂堂天子帝皇,天下女子尽可有,他要云销雪就不行? 他瞧着就是这么个不值得托付之人? 自小嫔妃入宫,他哪儿亏着人了? 虽说这病确有他因,可不让小嫔妃怀孕也有护着她的意思啊。 也不想想,一旦这郡主有孕,会是多少人眼中钉,便是没有野心的镇北王也能生出野心来。 若有那机会,想如何? 大长公主想叫人出宫,怎么,你云太傅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怎么,他好不容易得一还算心悦女子,其父其祖母都不稀罕这皇恩? 淳祈帝听不下去了,许是迟来的叛逆,叫他更不想听云太傅叨叨,他打断太傅的话。 “太傅多虑了,宁昭将雪儿养得很好,甚得朕意,你也说朕历尽风雨,又岂会护不住一个雪儿。” “可陛下,并非事事皆能算计,就是女子心思也难猜,便是史书都得记深宫诡谲,如今雪儿已得了老毛病,臣可真怕红颜未老恩先断,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云太傅这下已顾不得君臣之别,是带着祈求的疾言厉色。 淳祈帝这话真是吓着他了,对任何人抱期待都不能对皇帝,皇帝的一时兴起和欢心更要命。 就瞧瞧月兰多年无所出,还得找个庶妹固宠。 更何况月兰如今封妃,他和女儿不熟,哪里能知女儿能不能斗过这多年宠妃啊。 斗过了,只能说淳祈帝无心。 没斗过,不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再说,云太傅是真怕销雪身子再多些毛病。 淳祈帝盯了云太傅一瞬,忽而转笑:“太傅真是慈父啊,泥销骨哪里比得过锦书来?便是分隔十五年,也秉持生恩教训。可太傅真的晓得雪儿要什么吗?朕不同太傅计较锦书的两情相悦,而今,太傅却是想阻挠雪儿的心心念念吗?” 太傅登时是遍体生寒,寂静片刻,颤抖着唇:“是雪儿,同陛下道的吗?” 淳祈帝只淡笑不语。 太傅突然发笑,似乎自嘲,眼睑窜红:“是了,我本愧为父亲,又有资格对雪儿的人生指手画脚。雪儿,该是怨臣的吧。” 云太傅是突然跪下对淳祈帝行礼的,根本没顾忌周身还有人。 “臣于世上唯挂念二女,既如此,臣只求陛下能护着雪儿些,若雪儿惹了大祸叫陛下不虞,或情形艰深叫雪儿无法举步。臣做了一辈子忠臣纯臣,于任何人无愧,只愧小女。臣求陛下将雪儿予臣,便是叫臣告老还乡,隐姓埋名再不问朝,臣无怨无悔。” 淳祈帝一噎,要护着这郡主的人可真是多啊。 这后宫,就有这么可怕,一个个都说留人一命,隐姓埋名? 他承认,他是往云太傅心梗戳,可他也没想着这就叫太傅忙慌了。 见太傅这模样,真是头一遭。 淳祈帝也有点不好受,到底是把太傅扶起来:“太傅多虑了,雪儿很好,哪里会闹到那一步去。” 云太傅扯了个笑:“便是一往情深才晓情爱磨人害人,就是没了雪意,才除却巫山不是云。得一有情人可遇不可求,臣私心宁愿二女无情,但瞧锦书之缘又觉少女情谊珍重,都是命中注定无可避。臣但求雪儿不要遍体鳞伤,不要同臣般下场才好。” 这下,淳祈帝真是空余叹息。 这郡主的热烈便是他都难以招架,若是他招架不住了还真能尝回失去滋味。 未来如何他不敢保证,但至少现在,他对小嫔妃算是热情,更不想失去。 这么一个不带目的只有单纯爱意的女子,就连母家都不带目的的,还真有,还真被他碰上了? 怎么,是上天瞧他过去年岁太复杂,还派个人来温暖他? 淳祈帝哂笑:“回去吧,不能误了时辰。雪儿是被宁昭教的好,她说不怨太傅,只不过是太傅太爱沐阳。” 淳祈帝回到銮驾时,销雪已转醒。 这张太医是医术见长,这药效还好起来了。 现下虽痛,但汤婆子捂着,不至于晕。 销雪倒是想睡着,只是荒郊野岭,没个人在,销雪还是有些慌的。 眼见淳祈帝终于回来,销雪拉开帘子,扁着唇,唯一双眼亮晶晶,探出头:“陛下,您总算回来了!” 这不,恰与云太傅对视上。 这下,销雪生了恼意,没什么血色的脸都要红了,低低叫了句父亲。 淳祈帝有点好笑。 云太傅好容易瞧见销雪,销雪却面容憔悴,见销雪样子,更是对淳祈帝的话信了好多,心情愈发不好,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踉踉跄跄说了句:“充仪保重身子。” 那句好好伺候陛下如何都说不出口,到底说出一句:“莫惹陛下生气。” 销雪乖巧点头,云太傅实在撑不住,和淳祈帝颔首请安就告退了。 告退的步履匆匆,徒留背影。 淳祈帝上銮驾,那队伍就能出发了。 坐到销雪旁边,把人散开的发拨到耳后:“怎么起了,銮驾不舒服?” 第170章 女儿 销雪弯了弯眼:“您不在,有点睡不着。” “还疼不疼?” 销雪鼓着唇:“嗯。” 淳祈帝是不想笑的,就瞧这幅乖软模样,哪里和太傅说那撒混打架擦边,如何能想之前还同李夫人扯架场面。 想着,淳祈帝就笑了,这笑真是轻柔。 “要不要再睡会儿?” 销雪舔了舔唇:“还同方才一样睡吗?” 淳祈帝真是,这小嫔妃就是有法子叫人对她欲罢不能的。 淳祈帝低应一声。 销雪登时展笑:“那您抱抱妾。” 分明是叫人抱她,自己却麻溜钻进人怀里。 软软一个,淳祈帝都能闻到人身上香味。 销雪盯着人看呢,淳祈帝只好拢了拢臂膊。 那销雪就只能环住淳祈帝的腰,缩人身上了,脸还闷在人胸口,道了句:“陛下,您真好。” 淳祈帝只觉得胸腔抑制不住笑意,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搂着人,一手就拿起没看完的奏折。 说实在的,这个姿势并不能叫销雪睡得舒服,销雪也就打了个闭目养神心思。 但许是淳祈帝身上气息太好闻,或是他臂膀太有力,随着銮驾颠簸,还真叫销雪睡着了。 到了幽州,总算是有个落脚地。 崔万卿和时功早就在幽州候着,一路随行。 恰是樱桃成熟时,但概因雪灾,收成少了好许。 可成熟的却更大更甜了。 销雪爱吃这玩意,淳祈帝就往销雪这送的最多。 云太傅那门生多,听说销雪爱吃,也不拘着人送,有人送来就给销雪拿去。 到底是在宫外,规矩削减,云太傅这迟来的父爱在淳祈帝睁一只眼闭只眼中,总算有发挥余地。 在幽州,淳祈帝当然得去一遭青丘。 虽说传信报时疫得到控制,但来都来了,看看也有必要。 在青丘,销雪得见楚霁初,复见李之樗。 单看皮囊,楚霁初着实优秀,和名字一样,瞧着便是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那气质,和云太傅无出其右。 谁人得想,老奸巨猾的楚丞相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再说李之樗,就是销雪和李夫人这一回两回的,销雪和李氏不是一路人。 但二人毕竟有着年少情谊,还是互相点头示意。 李之樗同之前瞧着一样意气风发,但许是被政事磋磨,居然多了几分稳重来,刀锋般的眉眼间更多凌厉了。 淳祈帝瞧得仔细,确实如奏折所言。 加之雪灾过后,万物复苏。 都说瑞雪丰年,虽说雪厚了,但今年也该是个丰年。 这一路种庄稼的不要太多,瞧着长势也好,农人也说今年是个有指望的。 大抵就是苦尽甘来了。 这几个刺史治理青丘有功,赈灾亦有功,可以想见淳祈帝之后的大赏了。 再多就没什么好说,大多时候是赶路,一边赶路一边问政,偶遇百姓,淳祈帝一时兴起也会盘问盘问。 三州情况大差不差,销雪一开始很有兴致,后头就只期盼着到北地了。 队伍是在六月初到的北地边境,北地辽阔多草原,怕淳祈帝一行人耽搁路,故而,苍岚早在边境等着。 不过刚呼吸到北地边境的空气,销雪的劲儿满了全身。 恰正好,淳祈帝着人伴驾。 见销雪乐呵呵模样,淳祈帝心里也发笑。 到北都还得一周,那可是六月中了,这小嫔妃就乐成这样。 估摸着,小嫔妃也是想家了,到底年纪小了。 也不扫人兴,随着人动不动掀帘子瞧。 就说帘子外都是草原,一模一样的场景,淳祈帝是不知道小嫔妃看什么这么兴奋。 总归是别落下给他磨墨便好。 见淳祈帝放下毛笔,端起茶水喝,便是淳祈帝释放的闲暇信号了。 销雪没好气道:“也不晓得是前些日子大公主孝敬的茶水好喝,还是昨儿个丽姬侍奉得好。” 这一起子车架,没秘密。 淳祈帝许久没被捏酸了,挑眉道:“爱妃今日可是饮了一缸子醋?” 销雪噎了噎:“妾身子里全是醋,陛下您还不晓得?” 淳祈帝嗤笑一声:“朕瞧着爱妃身子里都是水才对,还怪香的。” 销雪这下是起不来劲了,哼了哼,倒也不说话了。 淳祈帝真是,非得来作弄他,弄到后头这小嫔妃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淳祈帝啧了一声:“要不,朕这会子再召些人来?叫爱妃好生喝喝醋?” 销雪目瞪口呆,扯着人衣裳就和扯着心爱的玩具似的。“不依,不依,妾的,妾的。” 淳祈帝任人摇着,端坐,无动于衷。 在销雪扁嘴的时候,弹了弹销雪眉心:“行了,便是大公主的醋希儿都要吃,真是能的你,越活越回去不成?” 销雪眨眨眼,就是头一昂,傲娇到不行。 “怎么地?谁还不是第一回做人了?便是妾自个有女儿,陛下对人太好妾这也要捏酸呢,所以您最好背过妾去,不然,妾就,就。” “就如何?” “那妾可不得和女儿争宠了!” 还有这回事? 这思想,淳祈帝汗颜。 但想着一大一小顶着相像的脸,叉腰嘟嘴,一个喊父皇,一个喊陛下,一个说抱我,另一个说不行抱她,要抱我!一个说喂我,另一个说不行喂她,要喂我!一个说父皇,这是我给你做的香囊,我今天可想父皇了!另一个说陛下,这可是妾学了好久才给您做好的,一日不见君,思之如狂呢! 这场面,想想就喜感,还叫人颇有几分期待。 淳祈帝方顶了顶牙忍住要笑,忽而对着小嫔妃狡黠的神情,又笑不出来了。 颇有几分涩然地放下茶水。 “小气,朕瞧希儿还没长大。” “哼,妾哪儿长没长大您不应该最晓得?” 淳祈帝笑,就是这北地的气息有这么叫人放飞自我? 他看是他最近对这小嫔妃太好,欠得她。 “朕真晓不得,今夜再给朕好好瞧瞧?” 轮到销雪噎着了,是真噎着,淳祈帝觉着不对还来给人拍背了。 好容易折腾好,销雪慌忙喝了口茶,去去糕点味。 豁出去般:“什么时候不给您瞧了?”淳祈帝真是掐了把销雪脸蛋,就把人往怀里拉,要把人亲得意乱情迷才好。 这点小把戏,俩人都是愿者上钩。 第171章 草原 销雪也就放飞了一两日,毕竟近乡情怯。 云太傅呢,笑容就更少了。 淳祈帝瞧着这父女俩日渐各比各不得好面色,却是好笑。 对这趟北地之行愈发多了几分期待。 到北都的这日,镇北王夫妇早在城门外候着。 见着销雪是从淳祈帝銮驾下来的,宁昭还给了销雪一记冷眼。 销雪就和小媳妇似的,蔫巴巴,还挪挪身子离淳祈帝远些。 话说夹道相迎的百姓还蛮多,大多是好奇,想一睹天子尊容。 虽说都是跪着,偶有那抬头窥视的,淳祈帝也不会在意。 军队好说,就安排到军营,镇北王是不怕被刺探的。 宫妃重臣就安排在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和大长公主府修葺在一块,再奢华广阔也不为过。 但宁昭早过了意气年纪,打得还是内敛大气意思。 故而,淳祈帝瞧着舒坦了。 至于那细看藏奢处,淳祈帝也不会计较,毕竟这二位地位在这。 臣子宫妃太多,本听闻北巡消息,宁昭就琢磨着清扫安置了。 镇北王府宅子不小,可正经主子就那么几位,哪里消得此般地块。 把那杂园都理理,好生休整一番,才堪堪安排下。 于销雪而言,是回家。 纵是管家楚伯瞧着销雪都老泪纵横。 宁昭自是有私心的,销雪还是住宝珍院,这也是销雪闺房。 纵是销雪离开一年多,屋里摆设却如从前,便是一丝灰尘也寻不得。 叶嬷嬷是看着销雪长大的,也是宁昭身边老人了。 “郡主啊,大长公主听着您回来,可又往匣子里添了好些首饰,晓得郡主爱俏,新衣都是加紧赶制的,郡主瞧瞧喜不喜欢?” “祖母添置的,定是好的,哪里能够不喜欢?” 叶嬷嬷欣慰道:“公主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您得紧,隔一段时间总要来您院子里瞧瞧,今年的刺玫花还是公主亲自种的,桃花树下还埋着去年酿的桃花酒,郡主闲暇时就可挖来饮。” 销雪在这边安置,淳祈帝已经迫不及待叫镇北王领他去看长城了。 “萧王爷,这长城离北都大抵多远?” 镇北王骑在马上,跟着淳祈帝圣后,距离淳祈帝半马远:“北地多的是草原,但草原建长城就如城墙,没有山脉来得精巧,故此,臣都是按着北巍山的曲线来。北巍山又连着洛神山,要绕过草原得多些曲折。离这北地最近的,也得骑马半日。” “如此说来,回城需得深夜了?” “确实如此,但长城建着驿站,虽比不得府邸舒适,但也能休整。若陛下不嫌,不若住一晚上,明早还能再沿城墙考察。” 淳祈帝点头,他倒是不怕外头住的。 皇帝出行,不缺亲兵,长城又是边境,淳祈帝自然带着一摞人,浩浩汤汤好长队伍。 “按着现下进度,大抵何日能建成?” “臣想建成容易建好难,故此召的流民也得学习培训,又是春耕时节,总有些流民归家。但好在皇恩浩荡,第一批北上的流民都安置好了,可纵是如此进度下也得三年,如今不过是雏形初具。” 淳祈帝默了默。 “不过臣还是得说,这雏形也建了个千里,臣都可想见日后不受北地掣肘场面。流民大多都只图个饱饭,上回陛下送来的经俸还剩许多,起码能再撑一年。此事虽非一日之功,但臣是与有荣焉。” 镇北王是真怕淳祈帝嫌慢而告停。 原他也没多用心,但淳祈帝下旨就得去做,本是利民之事,又开了皇恩捷径,做得方便是一回事,瞧着长城蜿蜒又是一回事,那心思就沉淀下来。 现下若是要告停,镇北王千百个不依。 淳祈帝到底没来过北地,镇北王是巴不得掰开了揉碎了讲。 谁希望打仗呢? 便是镇北王在战场都免不了受伤。 镇北王爱兵,也见了太多生死,本已无所求,就更想在大事上造福一方。 最美不过人间六月天。 到了草原,哪儿有不骑马的道理? 大长公主设宴,主食就是正宗烤全羊。 销雪穿了件娇红色的骑马装,不能说是浓妆艳抹,但蛾眉朱唇,也不低调。 “爱妃今日可要上场?” 销雪昂头:“那可不,妾的小白马都要等不及了。” 说是小白马,其实老大一只,已经成年了。 淳祈帝挑的是枣红色的草原马,销雪有点印象,这马桀骜不驯,非镇北王不理的,如今竟也会向淳祈帝低头,真是马也瞧人低。 销雪哼了一声,爱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白,毛发都是润泽顺滑,想来养马的也不敢亏着它。 淳祈帝前些日子已然和镇北王骑过几回,就说这草原辽阔,骑马的感觉确实和盛京马场不同,也难怪小嫔妃秋猎不上场了。 淳祈帝瞧着销雪一抬一跃,也起了兴致,翻身而上。 “陛下可要与妾比一遭?” 淳祈帝哂笑,但看小嫔妃面色又不似玩笑。 “爱妃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销雪嗔道:“陛下无所不有,赛个马还要同妾讨彩头?妾自是随陛下提要求。那若是陛下输了,该当如何?” 淳祈帝哼道:“若朕败了,亦随爱妃。” 淳祈帝想的是他还能输不成? 销雪想的确实又来这句,又不能真的随她要如何。 两人各怀心思,销雪:“就比着谁人骑得快,可好?” 淳祈帝点头,还没发话。 销雪手抓缰绳,马鞭一拍,背一挺,就冲了出去。 嘿,还有这般耍赖的? 淳祈帝咬牙,想着非得把人逮着好生教训。 腿一夹,马就往前冲。 销雪到底是占了先机,闯在淳祈帝前头。 偏要把头往后一扭,风吹起小嫔妃的发丝,桃红色的发带随风扬起。 骑马装轻减,尽显少女英气身姿,藕颈皓腕如白玉,在衣衫里若隐若现。 许是春风得意占满小嫔妃眼角眉梢,小嫔妃巧笑嫣然:“陛下,您来追我呀~” 淳祈帝一时被迷了眼,更想不明白这么娇的声音是如何灌满他的耳蜗。 风吹草低,淳祈帝心里有点痒。 浅草没了马蹄,掩盖了淳祈帝的低笑。 第172章 捉弄 被如此挑衅,不能忍。 “驾!” 这声出自淳祈帝。 “驾!” 这声出自销雪。 那哒哒声也是此起彼伏。 便如两只蝴蝶翩翩缠绕。 你先我后,你后我先。 淳祈帝这才惊觉销雪马术之好。 不愧是北地长大的女儿,在马背上比平日还张扬。 两人的马贴得太近,淳祈帝一时意动,就转移到销雪身后,还一把搂着人腰。 发丝拂过淳祈帝的脸颊,是熟悉的淡香。 “呀,陛下您这不是耍赖嘛?” 概因风大,又做着运动,销雪脸上热气腾腾。 一颦一笑都生动可人。 淳祈帝扯过缰绳,抽走销雪手中的马鞭,一夹马腹,小白马就乖乖听话。 马随主人,乖巧得很。 销雪顺势倚在淳祈帝结实的胸膛,半眯着眼,享受这片刻的自由。 销雪想,若是从前,此情此景,也不是没有幻想。 只是如今,什么都变了。 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地平线都染上金色云霞,一直往前往前跑,似乎能到生命尽头。 草露泛着金色余晖,美人的脸也被光晕渲染,可见细小绒毛。 淳祈帝只是瞧着,并未打扰。 直到小嫔妃转过身来,抬头就嗦了一口淳祈帝的喉结。 “您太高了,亲岔了呀。” 淳祈帝顶了顶牙,若他没瞧见小嫔妃眼里的狡黠,还能信三分。 轻笑两声,下手是一点不客气。 剥开盘在脖颈的衣领,就在左后侧留下一个牙印,还吮了吮软肉。 销雪咬牙,不经意发出一声嘤咛。 给淳祈帝闹得哟,眸色都暗沉了。 “捉弄朕,嗯?” 淳祈帝是贴着销雪耳边说的,还不叫人挣扎。 销雪半边身子都苏了,声音都带着媚:“妾哪敢呢。” 哪敢?他看是她就没什么不敢! 淳祈帝一阵冷哼,箍着销雪的手是愈发紧了。 强势地把人脸抬过来,就咬上那磨人红唇。 原野,四下无人,正容得淳祈帝大手肆虐。 等着销雪面红耳赤,淳祈帝咬着牙,暗想回去再好生收拾人。 两人是同乘一马回来的,不知道闪瞎多少人眼。 “瞧瞧,便是这家世好就不一般,北上一路陛下的时间尽是分给这郡主了。” 这话,是陈嫔对着玉姬说的。 “说来,玉姬你也是有宠的,北上之路却还比不得丽姬,到底你的父亲还争气,回去路上陛下倒是忘不得你。” 这话,是周容华说的。 众妃本就心有怨怼,那是接着两人的话头畅聊了。 玉姬哪里不晓得她们是拿她做话柄,指不定还想叫她对上这充仪。 可玉姬不蠢,哪里会上当。 但这话说着听着总是不好受,她位份不算高,还得好生好气回着。 本想着出来散散心,反倒堵了一肚子气。 销雪没理会这群人,淳祈帝带着销雪去了镇北王夫妇那。 到底在外头,没那么多规矩。 宫妃是不得见外男,可到销雪这算不得外男。 便是嫁人不也有归宁。 虽说销雪也就是个妾,但宁昭在这,就亏不得销雪。 这也算是淳祈帝对销雪的宠爱了。 不过,便是淳祈帝不带着人来,宁昭也会私底下派人喊销雪。 大不了祖孙俩再劈一个篝火堆两人待着。 楚丞相有眼力劲地很,去寻儿子了。 那这处,就留着镇北王夫妇外加一云太傅。 销雪是方一坐下,宁昭就把给人烤的羊肉端了来。 撒的是她最爱的调味料,喷香。 纵是淳祈帝都多瞧了两眼。 销雪却当没看见,对着宁昭笑嘻嘻地:“谢谢祖母。” 宁昭故作嫌弃:“瞧你那馋样,多吃些,回这儿了哪里能叫宝贝轻减。” 销雪鼓了鼓唇,竟有点笑不出来了。 在宁昭的目光下,大快朵颐,宁昭时刻关注着,动不动就给人满上奶茶。 瞧销雪吃得开心,云太傅竟动手撕肉了。 先给宁昭补了一份,才顺势放到销雪面前。 销雪先是一愣,意识过来,才道了句谢过父亲。 就是很正常的语气,却叫云太傅讪讪点头:“多吃些,这儿的羊肉确实香嫩,还有很多的,够够的。” 几人动作挺小,声音也挺小。 可地儿就这么大,淳祈帝也不能看不见听不着。 淳祈帝只觉得是自己多余了。 真是,当上皇帝后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忽略的感觉。 他还不好说什么,也没必要说什么。 镇北王不是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喝着呢。 那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嫔妃现下也不见了,吃得那么欢也不晓得同他共享,想来也没几个眼神分给他。 全在那和大长公主聊着呢。 “祖母,这奶茶还是同从前一般好喝。” 宁昭掩唇,轻笑:“还是用的老法子,不腻味,祖母还怕你一时喝不惯了。” “这么多年都喝,怎么会不习惯呢。” 淳祈帝按捺着喉咙低的冷哼,撇过头去,不瞧被爱意包围的小嫔妃。 就让她吃得自在有趣吧,这些人难得瞧着下饭一回,他就不一样,想瞧几回瞧几回,他是皇帝嘛,总是要大度些。 淳祈帝又喝了一杯羊羔儿洒,一饮而尽,就是这酒有点酸了。 晚间,两人一道回的宝珍院。 看着两人依偎的背影,宁昭几人是心酸地不行。 淳祈帝前两日忙着转悠长城,真是没空寻人,故而,这也是淳祈帝第一回迈入这院子。 虽说夜幕低垂,但院子烛火葳蕤,地上树梢还挂着小夜灯,想来该是夜明珠,算得上亮堂。 淳祈帝喝的酒不少,但还不至于醉。 拥着人就问:“爱妃今儿可是开心了?” 销雪点头:“自然,亲友爱人全伴身侧,谁人不说乐事一桩?” 淳祈帝哼笑一声,有点急不可耐地扯开销雪衣领,瞧见未消退的牙印,摸了摸,笑意久久不退,怪瘆人的。 淳祈帝手指冰凉,销雪难免退了退。 “爱妃今儿骑马的样子极美,一会儿继续继续骑着,叫朕好瞧。” 说罢,淳祈帝还拍了拍销雪屁股,轻佻极了。 到底入了内室,离那床榻几步之遥,奴仆早被淳祈帝赶退,淳祈帝是放飞了。 销雪被逗弄的,亦红了脸,咬唇道:“还未洗漱呢。” 第173章 宁昭请 “一会再洗,省得白洗一遭。” 淳祈帝是这样说,那就不容拒绝了。 淳祈帝居高临下,看销雪慢悠悠解开他的衣裳。 喉结上下滚动,复又想起草原上女子娇俏撩人,叫他硬生生忍着焉下。 等不及压人上榻,啃咬上莹白肌肤,直至听见满意娇哼。 销雪是按捺着羞意应声,没坚持多久:“陛下,有点疼。” 淳祈帝还没享受够,是有点扫兴的。 就说平日也没这般娇气。 “怎了?” 销雪瘪着嘴:“许是骑马时磨着了。” 女子肌肤到底细嫩,销雪又久居深宫。 “朕瞧瞧?” 淳祈帝说的是问句,但话一出口就把人掀了下来,果然瞧着腿根处两片红痕,销雪皮肤又白,乍一看真是吓人。 淳祈帝瞧着销雪可怜兮兮模样,到底是说不出责怪的话。 一时玩得野了,也是正常。 叹了口气:“朕给爱妃抹药?”“换个姿势就好些。” “啧,原是想着躲懒呢。” “反正现下抹了,一会又得抹一遭,多事。许久不见陛下,妾也想呢。” 说完,销雪就缠住了淳祈帝劲腰。 淳祈帝心下暗骂,那龌龊句子可不好说出口,但不自觉的咬牙动作,还是让淳祈帝的内心暴露无遗。 干柴烈火,便是龙王也难救。 淳祈帝想到这是小嫔妃闺房,更是欲火焚身。 他的女人这么多,但进了女子未出阁闺房的,小嫔妃还是头一个。 在闺房里行成人之礼的,小嫔妃真是头一遭。 万事第一回好叫人回味,那新鲜感刺激下,淳祈帝是停歇不了了,这就苦了销雪了。 岂止是腿根泛红,便是哪儿都疼着。 好赖淳祈帝有点良心,两人洗漱后,淳祈帝帮着人上药呢。 销雪已经昏昏欲睡,淳祈帝动作蛮轻柔,手心又热,按摩一般,药上好,销雪也睡着了。 淳祈帝还得去净手方能拉人入怀。 听着销雪呼吸,淳祈帝也逐渐安定。 摇摇头,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 次日无事,淳祈帝好难得睡一懒觉,但到底比销雪起的早。 淳祈帝也不是个赖床的,醒了也就起了。 天都亮了,低头就能看见小嫔妃肉乎乎的半侧脸颊龟缩在他怀中。 睫毛很长,眉不描而墨,唇不点而朱。 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呢? 淳祈帝不是第一次自问了。 淳祈帝也不惹人好梦,自顾自着人更衣。 便是白日,才能仔细看着这宝珍院。 镇北王府大体都是低调的,就是给淳祈帝安排的住宿也不是特奢华。 可小嫔妃这处,哪哪都精细,一整个院子虽比不得云晖宫,但到底比云玉殿还大,更比云玉殿奢华。 不论是那假山流水,还是白玉石阶,又或者数不清大小的夜明珠,各式新鲜珍丽的花草。 仅看屋内匣盒都坠着红玉,也可晓得小嫔妃素日是多爱红色。 到底是逾矩,正红的都得藏起来,可这院这般大,生活了这么多年,总有痕迹不忍消也难消。 镇北王夫妇就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听听这俗气的院名也能想见对小嫔妃的珍视,真是如何娇养都不为过。 那云玉殿还真是叫她委屈了。 淳祈帝本想着一道用午膳的,但宁昭的人来请了。 淳祈帝是不晓得何事,但也不会拒绝。 宁昭是在德馨居等着,德馨居素是接待客人之地。 “姑母寻朕是有何事?” 淳祈帝开门见山,但一声姑母,就是对宁昭的看重了。 宁昭摆摆手:“陛下,您先坐,同姑母一块喝些茶。” 淳祈帝算是晓得销雪点茶之术是同谁人学的了。 虽说小嫔妃姿态也是优雅,在后宫里也挑不出第二个与之比肩。 但宁昭就是宁昭,到底老道,姿态神情都非小嫔妃能比。 小嫔妃学得五分,已很是不错。 “姑母今日请陛下一来,也是有事相求。” 淳祈帝放下茶盏,端正坐姿:“哦?姑母是何事?” “陛下可记得安宁方入宫时,孤寄给陛下的那封信?” 淳祈帝如何能记不得? 便说他记性好是一回事,也是头一回体会嫔妃入宫还外带靠山嘱托的。 但现下,淳祈帝却是微微蹙眉:“大抵是有些印象。安宁热忱可爱,朕甚是满意,姑母是过于忧心了。” 宁昭苦笑:“孤晓得,安宁到底是情窦初开,陛下又是年少有为,手握权柄,谁家女子能不为您倾心。可安宁到底太年轻,又没受过挫磨,满腔孤勇只恨不得全倾泻于您。” “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孤瞧着安宁陷于情爱漩涡不可自拔,孤却是满腔忧心。陛下,您和安宁不同,您比安宁到底年长好多,更晓得深宫诡谲,她不懂的你懂得,她可以任性您却不能。” 淳祈帝顶了顶牙,冷道:“姑母也要来劝朕放安宁回北地吗?” “也?” “呵,云太傅北上途中亦叫朕不要留恋安宁。” 宁昭的脸色登时冷下:“呵,他倒是会凑热闹端一副慈父面,早有这心思孤还能夸他两分。” 淳祈帝还没能笑,就又听得宁昭道。 “但他看事情确实犀利,也无怪乎才子之名。陛下,您与孤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纵使孤是长公主,还是唯一嫡公主,受尽万般荣华,比之盛京,孤却更爱北地。” “陛下曾是太子,该知道孤为了逃离那漩涡费了多少劲,可纵是如此,在北地,孤依旧难离权利中心,安宁是孤一手养大,如何忍心置她一人于宫闱,受那苦楚去?” 这理淳祈帝如何不懂? 但淳祈帝嘴硬道:“且不说安宁那性子,便是有朕护着,如何能屈了安宁?” “如何屈不得了?孤是老了不是瞎了!就是苍岚和云氏子也不是没长眼睛!男子不懂,孤还能不懂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安宁被孤精细养着,哪里受得过病痛?” “入宫不过一年,就是月月来月事都要受那般苦楚,孤是想着都可怕,更不敢瞧不敢问!可陛下扪心自问,其中又是谁人手笔?” 第174章 潇洒一生 淳祈帝是没一点被揭发的心虚,他也晓得宁昭纵是知道其中蹊跷,会怀疑他,但也不仅怀疑他。 淳祈帝面色不变,叹道:“安宁这身子,太医是说了于子嗣无碍,就说安宁年纪也小,更不需着急子嗣。月月痛一遭,朕也是勒令太医好生调养着。” 宁昭的手有点不稳了,是被气的。 “陛下!若说当初叫安宁进宫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天下亦知郡主入宫,安宁在宫中也是多余,家族不需要她争,陛下也不需得她帮扶,就是年年死尸都数不清,多那么几具又何妨?陛下不缺安宁一个小妾,可孤却只有安宁一个孙女啊!” 这话,怎么听都不叫淳祈帝好受。 宁昭非得把事实剥开放在面前,是有点逾矩。 淳祈帝面色也冷了下来,还有闲工夫喝了口茶:“姑母,若是此前朕还能应,可如今锦书去了楚氏,风扬又去了西疆,安宁也该留在盛京了。” “呵,陛下莫要用这种话搪塞孤,孤有什么?不过是镇北军!且不说长城当建,便说孤还有几年好活?更何况,兵权?孤也不是非得攥在手中!可陛下自问,当今朝堂,陛下又敢交予何人?孤可双手奉上,换了孤,谁人?” 宁昭是不屑于骗人的,宁昭出生下来就是秦承最尊贵女子之一,她的话先帝都要给几分面,她几十年的上位者经验就是在淳祈帝面前也不虚。 退一步说,若是宁昭不是秉持正统,站了淳祈帝一边,淳祈帝这太子稳不稳还另说。 宁昭这话是很重了,但也是这话叫淳祈帝登时清醒晓得小嫔妃在宁昭心下的地位。 呵,他一个天子还能求一人而不得? 呵,他一个天子要不得一份热忱的爱? 淳祈帝同自己道,他是天子,是皇帝,他想要,就能要,任何人都不能胁迫。 淳祈帝竟是笑了:“可姑母啊,您也晓得高处不胜寒,朕知晓您的心思,可这兵权生前还得换您荣恩,又如何好叫您交出?姑母扪心自问,云氏和萧氏到底不同,若不然,当初为何不是风扬而是安宁呢?” “安宁是云氏的女儿,风扬如何替?” “可风扬与锦书都是好闺秀,锦书能做的,风扬亦可。只不过锦书内敛,风扬明朗。朕自问并未对不起萧家云家,便是风扬去西疆,她自己也是乐意的。姑母不要太贪心了。” 淳祈帝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宁昭干笑两声撇开话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说出口」),安宁生来便是尊贵的,孤本且为她打算好一生。她跳脱,又不是个耐得住的性子,北地适合她,这天涯也适合她。有孤在,总能叫她潇洒一生,随性而为。” 潇洒一生,随性而为? 多稀奇,多难得! “可姑母,若是所托非人,待长者百年后,又如何能护着安宁一生?一旦下了权力之巅,就多了太多敌人。” “孤哪能不知?女子婚嫁可谓人生大事,多少是仅此一回,孤如何不上心?孤看中的男儿郎不少,安宁爱俏,孤也得给她挑个看得过眼的。安宁爱闹,孤更得给她挑个能陪着她作弄的。安宁受不得苦,孤还得给她挑个能护着她的。” 淳祈帝心中酸涩,来了熟悉的被噎着的感觉。 “这样的男儿,可不多见,姑母可有合意的?” “不多见又如何?安宁谁人配不得?便是天下独一孤也得寻着,更别说秦承多少青才。苍岚不错,来军营历练的许多小将军也不错,就是干净些的皇亲国戚也不是没有。练武好,两匹马都能浪迹天涯,真穷途末路也不绝人之路。” 淳祈帝尽喝茶了。 “呵,可怜孤只想多留安宁几年,更不想她早开情智。谁能料不过入宫一年就这般德行,还不若叫她情窦早开好。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多少年流传下来的称呼,也不是没其中之理。她非嫌自己骨头硬,明知是火还做飞蛾扑,愚蠢至极!荒唐至极!哪里堪当我宁昭孙!” 宁昭是越说越气,淳祈帝算是晓得小嫔妃这牙尖嘴利是哪儿习得。 “姑母,在朕面前,谁算得上良配?安宁同朕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朕难得有情人,总会顾念着安宁,姑母何必忧心?” 宁昭深深看了淳祈帝几眼,终是浅浅摇头:“陛下如此,姑母也只能放下心来。但愿陛下还能给孤几分薄面,安宁啊,是孤舍不下如何都得护着的孙女啊。” 这话其中深意,淳祈帝自是晓得。 “姑母到底是姑母。” 淳祈帝从德馨居出来后,面上也是波澜不惊。 可只有他晓得后来的风浪。 其实,宁昭说的没错,宁昭确实爱孙心切。 而他,也不乏强词夺理,这也就是做皇帝的好处了。 云太傅如此说,宁昭也如此说,淳祈帝如何能不动摇? 不知不觉还下了保证,总有些不是滋味,可想想谁人都想把小嫔妃夺走,心下更不是滋味。 他就这般不值得托付吗? 他对小嫔妃,还不够好吗? 淳祈帝嫉妒小嫔妃周身的爱意,嫉妒她的天真热忱。 可听得宁昭早为小嫔妃选夫婿,那心中的酸涩也没做假。 谁人和小嫔妃在一起都能开心吧,天下男子,就是瞧着小嫔妃那脸那身段都得乐的。 更何况小嫔妃什么都会,嘴也甜,就是闺房之乐都叫人沉溺,更何况她那毫无保留的爱意。 淳祈帝有点难以想象叫小嫔妃平日对他模样现于他人,单是想就能让他怒火中烧。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他要她,包括她全部的爱恋。 淳祈帝面色冷冷,步履匆匆,转道回了宝珍阁。 销雪是正梳洗打扮好,才上午膳。 这午膳是有点迟的,可她有小厨房,什么都新鲜着,倒也丰盛。 瞧见淳祈帝来,销雪还有点惊奇的。 她可不觉得自己魅力这般大,按平日,最快不也得明日再来? 销雪面上的神情是被淳祈帝瞧见了。 但销雪没问,只说:“陛下,同妾一道吃些?” 第175章 姑娘 淳祈帝满意了,把人搀起来:“朕赶巧了,正好也饿着。” “哎呀,祖母叫陛下都不留饭的吗?还是陛下看什么花草粉蝶耽了时间?” 淳祈帝坐下,摸了把销雪的脸:“促狭!没个正形。便是有那功夫朕还迈步来寻希儿?” 销雪嘟嘴,给淳祈帝夹了筷子菜:“噢,北地真好,妾都不想回宫了。” 淳祈帝的脸登时就青了,销雪夹的那筷子菜吃着都索然无味,有点泛苦,有点气愤,压着甩袖而走的冲动,只说了两字:“为何?” “北地好呀,就说这北上途中,陛下大多尽是妾一人的,回去后每日请安倒也罢了,便是见着陛下的日子都得数指头,如何不叫妾难受?” 淳祈帝这心真是被刺激地一上一下。 “数爱妃最贪心。” 销雪哼了一声:“您又不是不晓得妾性子。” 说完,销雪给人满上小酒。 淳祈帝笑了,也喝了,这酒倒是蛮甜的:“这是什么酒?” “桃花酒,还是祖母亲自酿的呢。” 是了,这院子有两棵桃花树,中间还摆着秋千呢。 “怎么种的是桃花,倒未听得希儿谈过桃花?” “桃花虽美,妾却觉着过于娇弱了。但这是祖母在妾年少时种下的,祖母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淳祈帝想了想,觉着小嫔妃说错了:“朕猜,姑母真正想说的,该是那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养女如见桃,蕡其实,叶蓁蓁,再灼华也于归全其家。姑母是舍不得希儿出嫁。” 销雪被淳祈帝这样一说,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祖母叫陛下去,可是说了什么?” “姑母想留希儿于北地,朕只问希儿一回,希儿若是愿意,朕也能全了希儿心意。” 这话,是有些半真半假。 淳祈帝确有一时冲动,也有一路按捺的试探。 “那,陛下不会想妾吗?陛下就这般舍得……” “姑母有一话说得对,宫内确实诡谲,你年纪小,不懂人心难测,朕有心护着也偶有乏力。若给希儿自由,希儿也不是不能潇洒一生。” 销雪有动容吗?自然有的。 但更多的,是不信。 她不信淳祈帝是这般无私之人。 更何况,她出宫,以什么名头?再不可能是安宁郡主了! “可珠玉在前,离了陛下,妾又能追逐何人呢?除却巫山不是云,父亲都已然亲证,妾也不想千帆过后追悔莫及。” 销雪这是有点蔫了,喝了杯酒,菜都夹了三回。 “陛下,若是妾从未见得您,或是您一开始莫搭理妾就好了。” 是淳祈帝开口问的,但如今,后悔问的也是淳祈帝:“说什么胡话呢?” 销雪抿唇:“您别再问妾这样的话了,总似妾对您而言无足轻重模样,还引得妾无法孝敬祖父母跟前愧疚不已,如何都难受,确是妾太贪心。可妾前身15年求何而不得?好容易遇见方知有心动,偏磨人得紧,战战兢兢欲占有却不得占。” 淳祈帝看不得销雪这般模样,倒是主动给销雪夹菜了:“好了,是朕不该提。身上还疼不疼?昨夜辛苦希儿了。” 这话题转的是有点速度的,销雪的头又低垂了些,身上跟爬了蚂蚁般,昨夜的触感浮上肌肤。 小声着:“陛下还给抹药吗?” 淳祈帝眸色一黯,伤得那可是大腿根,如何抹药都是活色生香。 真是爱撩且不知死活。 “想朕来?” 销雪话都说到这份上,自然是打算使唤淳祈帝呢。 还非得问。 “想。” 这声很小,就是轻轻拍了淳祈帝一下又飞走了。 淳祈帝喉咙泛痒,低笑道:“行,朕定好生帮着希儿。” “带朕瞧瞧希儿小院?” 淳祈帝还是有点客人自觉。 淳祈帝提了,那销雪就领着人介绍呗。 到底是过往十五年,物什都有故事和记忆呢。 这也是淳祈帝用另一种方式看销雪过去的人生了。 外物也就罢了,销雪的藏书阁倒是让淳祈帝一惊。 没想见小嫔妃拥有这么一个独立的书阁子,哪家女子读这么多书不标榜一句才女的。 但小嫔妃看的是太杂了,天文地理怪志杂谈什么都有。 字帖都是一摞摞,整齐叠放着,大多是簪花小楷,但也偶有那狂草行书,都还算赏心悦目。 淳祁帝去军营巡查这事儿,是由镇北王安排的,淳祁帝总体满意。 宁昭生怕将士对淳祁帝没有认同感,这边还为将士安排了酒宴。 镇北王是不藏私的,就说这兵权拿着也是为了子女过得舒服,萧世子在盛京,销雪在皇宫,就是西疆的风杨也需要皇权支持。 故而,镇北王和宁昭并不介意淳祁帝和将士亲近,也乐意做梯。 这般,淳祁帝自是满意,还同几位大员把酒言欢。 军营到底都是男子,宫妃就不大适合出现。 直到营帐中心出现一抹倩影,被纱帘遮住,身形模糊,但也能辨别是个女子。 歌舞乐伎不足为奇,但这曲子有些过于激进了。 这曲子名为《十面埋伏》,纵是淳祁帝也难得听一回。 单是听着也知晓其中技艺精深,对女子而言未免挑剔了,难免对此人感几分好奇。 淳祈帝听得一乐,大手一挥就告赏。 转头且问镇北王:“不曾想镇北军营中还有这般意趣,朕瞧镇北军还都蛮有情操?” 不论淳祈帝是不是调侃,这话,镇北王都不能应。 “陛下说笑,镇北军营哪里养得出这般好手?不过是起着个振奋军心作用。特是号角吹鸣时,不论战前战后,总得叫将士们有个群情激愤。” 楚丞相接过话头:“论起这文人雅趣,还得听云太傅意见,云太傅精六艺通五经,云太傅说好才是真好。” 众人的目光移向太傅,云太傅:“久不练琴,手也生了,年华来去,只能说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还得看今朝。” 淳祈帝大笑:“太傅谦逊。” 忽而转问镇北王:“可否一睹此子风采?” 镇北王讪笑:“姑娘她貌丑无盐,从不现于人前,恐污了陛下风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夭》诗经】 第176章 求子 镇北王没必要搪塞,淳祁帝也不是非要瞧,那一点好奇很快偃旗息鼓,也就作罢。 倒是楚丞相吐槽了几句镇北王,说什么王爷小气云云,又都得镇北王打了哈哈。 巡视军营是重要,镇北王夫妇的态度更重要,至此,北地之旅也能告一段落。 车队是在七月中旬到的盛京。 时值酷暑,车内空间小,又放着大把把冰块,倒是不热。 但车外的人马却耐不住。 故而,一路只能走走停停,不可谓不煎熬。 皇后今年也没带着宫妃去避暑山庄,宫里人少事就少,又不缺冰,沈太后还不在宫中,倒是没必要兴师动众。 七月中旬,再熬会儿便该入秋,故而,淳祁帝也歇了避暑打算。 皇后早就带着人在宫墙候着了, 人虽少,但也是翘首以盼。 销雪就佩服日头正好,皇后还端庄大方,这苦等也熬得住。 但若是销雪靠近皇后,便能瞧见人额间细汗,妆都略略花了。 不仅是皇后,各宫妃都如此。 就是坐在马车里方下轿的,不到一会,也有受不得热眯眼的。 毕竟那位分低的好几人坐一辆车,舒不舒适另说,冰都耗费快些。 众人给淳祁帝请安,淳祁帝扶起的当然得是皇后。 皇后笑道:“陛下回来了,北上一路途中可好?” 这就是做戏给文武百官瞧的了,虽说客套,到底有关怀在。 “北上一路安定,无甚紧要事。皇后呢,宫中可都安好?” “托陛下的福,宫中亦是一切安好。” 皇后忽而提了声:“对了,臣妾还得贺喜陛下,徐美人不日前足月诞下三公主,母女平安,臣妾做主晋她为徐姬了。这天太热,三公主未满月,臣妾便没把她抱来。” “清华费心了,你做得很好,朕此去北地,当地的马奶酒很是不错,一会朕着江海送你宫里去,叫皇后也尝个鲜。” 皇后点头应了。 安全生产,听得这消息,销雪心下一震。 就是不知小徐氏是运气好,还是背后有人。 可是个公主,不知月兰能不能满意。 销雪回了宫,云晖宫的宫人皆是翘首以盼。 屋里早早备好了冰,物什是天天擦洗。 “鱼尾,我这数月不在,宫里可有事发生?” “宫内的事儿不算多,一是李夫人家人入了趟宫,李夫人就变得安静好多。二来徐姬产女,是足月难产,好在徐姬挺了过来,母女皆安。” 销雪若有所思:“对了,本宫从北地带了肉干乳酪,本宫记得你们几人都爱吃,一会儿你做主分了去,是本宫亏得你们去不得北地,但家的味道还能再尝尝。” 淳祈帝本是不想去未央宫的,毕竟刚回宫,瞧哪儿都新鲜,哪儿都好去。 可未央宫那太监来请了三回,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模样。 更何况,这并非未央宫第一天请。 什么时候,李氏竟然能这般拉下面子? 淳祈帝便打算瞧瞧李氏卖的什么关子。 淳祈帝是在寅时去的未央宫,不至于把自己热着。 李夫人早在殿外翘首以待了,听得太监传报,更是慌忙理理衣襟,端着小步去迎淳祈帝。 说来,回宫那日淳祈帝也没仔细瞧李夫人。 现下一看,哪里还有半分憔悴模样。 许是在宫里养得好,时间久了,面上什么受伤痕迹都没有。 且李夫人今日妆容颇为精致,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特是眼角眉梢微挑,风情万种。 淳祈帝开门见山:“寻朕是所为何事?” 李夫人起身:“想来陛下还未用晚膳吧,妾这儿已着小厨房备着了,陛下不若先吃些?” 淳祈帝点头,随李夫人一道入殿。 怎料,方一进门,李夫人就扑通一声跪在淳祈帝跟前。 淳祈帝脚步都没向后退一点,只是不轻不重问了句:“夫人这是做何?” 李夫人一把就抱住了淳祁帝的大腿:“陛下,妾知错了。是妾一门心思都放在华儿身上,华儿一出事,妾身心就死了。华儿去了,活着的人却得好生活着。” “陛下,华儿到底是您同妾的第一个孩儿,妾是多少小心不为过。可到底您才是妾的夫君,妾却忽略了您,甚至给您添了麻烦。” 李夫人如此,淳祁帝不动容是假的。 毕竟,李夫人自嫁于他后,几乎不曾低头。 也不是真是心头起了怜惜,还是得了高高在上皇权的满足欲,淳祁帝神色柔和了些:“夫人爱子心切,朕何必怪罪于你,起身吧。” 李夫人却是摇摇头,倏忽含泪涕泣:“求陛下看在已逝去的华儿份上,许妾一个心愿。” 淳祁帝这心情和坐过山车般,方才觉得李夫人长了见识,现下又觉着李夫人贪心不足。 “华儿可是你拿来同朕要挟的托词?李夫人就是这样疼惜华儿的?” 淳祁帝这一句真是刺进李夫人的心里,李夫人登时不虞,梗着脖子道:“若是可以,臣妾巴不得替华儿去死,也要他康健活着!可他去了独留妾,妾每日守着宫殿全是华儿的音容笑貌,叫妾如何不心乱?” 李夫人往上一抬头,却只见得淳祁帝冷硬的下颌线,心里一缩,咬牙道。 “求陛下看在华儿的份上,看在妾多年安分的份上,再赐给妾一个孩儿吧!” 听得这话,淳祁帝算是明白李夫人目的了。 李夫人求的不是宠,是子。 可这子嗣,往往比虚无缥缈的宠爱来得更实在。 淳祁帝站得久了,就近坐上罗汉榻,叹道:“今日是你李夫人寻朕?明日又该是何人?更何况子嗣一事无定数,若是静檀你一直不孕,朕还去不得别的宫了?” 淳祁帝这话,便是在拒绝了。 但李夫人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人还没起来,只是调转了个方向,趴在地上:“陛下,李夫人只有李家静檀一个,大皇子亦只有秦承苏华一人!妾问过太医,妾的身子好,若按太医说的日子配合太医说的姿势,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听得这话,淳祁帝并不高兴,淳祁帝没说话,一时静默。 第177章 偶遇 李夫人又道:“陛下!妾身只有这一所求,求陛下垂怜,给妾一个念想吧!” 淳祁帝朝纲方稳,正秉持着多子多福心思。 太子时就有朝臣参议说他子嗣稀薄,奈何前院争权夺利,后院就显得无关紧要。 而如今后宫愈发规矩,楚氏也不敢妄下手脚,子嗣是该愈多愈好。 多争一争,也好叫他挑个合适太子。 李家,也就武将出彩,兵权还被先帝和他收缴了大部分,威望有余,权柄不足。 但李家门生也多,后辈也有,倒是不能寒了老将的心。 可淳祁帝就是拉不下脸说答应,当他是什么? 送子来的吗? 淳祁帝指节轻动:“仅此一次,不后悔?” 仅此一次,那可就不论是男是女了。 李夫人自然想要皇子,但总比怎么都没有的好。 李夫人总算抬起头,一字字说:“不后悔。” 淳祁帝这下是笑了:“那便如爱妃所愿,到太医说的时候再去华阳殿叫朕。” 说完,淳祁帝膳也没用,就走了,只给李夫人留下一个背影。 李夫人身子一下就瘫软了,膝盖骨跪得发疼。 她和淳祁帝的情分,大抵也就到此了。 淳祈帝是有些气鼓鼓的,皇嗣皇嗣,皇在前嗣在后。 他是不是把女子当作生子工具另说,怎么还轮得到他的妃子把他当送子工具了? 孩子比男人紧要? 纵是如此,不也该先讨好他,再求谋宠爱? 生子,不该是水到渠成最后一步? 哪里有这般七分乞求,三分威胁的? 但淳祈帝一言九鼎,说了,便是给了李夫人这机会。 至于淳祈帝去多久,去几回?那就另说了。 “充仪,陛下都快半月没来咱宫里呢?” 这话是琉璃说的,琉璃搁这给销雪剥荔枝呢。 “呵,人没来,东西不是都送来了?” 琉璃小心看着销雪脸色,微微嘟唇。 销雪瞧得好笑:“怎么,前儿不是还说御花园月季开得正好,昨儿又说荷花都谢了,莲子最是新鲜,本宫还专叫人摘了送来,这日子不也得劲儿过?” 琉璃把荔枝壳扔到一边:“娘娘还说呢!从前奴婢喊您去御花园逛逛,您总嫌事儿多,瞧着碍眼,如今可都不消得奴婢叫了。” 那可不,毕竟遇着淳祈帝也是少数,上回和李氏那架虽没个正形,但好歹让人晓得她不好招惹。 近儿天热,整日闷在屋子里,傍晚不消消食是真难受。 宫里生活闹来闹去也就只有那么些能打发时间,再不瞧瞧花花世界万物生长,销雪都要没了精气神。 特别是方从北地过来,这对比就有些大。 “本郡主再爱莲子羹,日日吃着也会厌呢。本郡主再觉着羊羔儿洒一般,可冬日吃锅子本郡主还非这口不渴呢?乱花尚且迷人眼,更何况,嗯?” 这话,说到这就很明白了。 不就是没了新鲜感。 销雪想得明白,不想往心里去。 但要死不死,销雪今儿出门,还真是瞧见碍眼碍事儿的人。 早秋的桂花已经开了,甚至有盛放之意。 怎料,对面走来两道身影。 是淳祈帝和月兰妃。 淳祈帝一身白玉色绣墨竹襟袍,持一把折扇,明月一身紫蒲色掐青纱裙,头戴琉璃镶玉璎珞。 月兰本就高挑,但淳祈帝身姿修长健朗,叫写话本子的秀才见得定能编一出风流公子会美人的戏码。 销雪可不打算碰瓷,心说晦气。 正想装鹌鹑在考虑是不是要转身离去。 淳祈帝却叫住了人:“爱妃好兴致,亦来赏花?” 既躲不过,销雪自当笑脸相迎走过去。 “臣妾请陛下安,请月兰妃安。” 淳祈帝折扇轻抬,示意销雪免礼。 销雪起身笑道:“妾听闻早秋的桂花开了,一时兴起,未曾想能遇见陛下和姐姐。” 这话倒是不假,淳祈帝要来这桂花园是月兰一时兴起,出来逛时就封锁了消息,可不能是打探帝踪来的偶遇:“看来朕与爱妃倒是心有灵犀。” 销雪努努唇,这种灵犀,她还不想有呢。 销雪没应声,月兰却接过话头:“若非是眼见这太阳落下,不然在这办个桂花宴也是好的,就请上各宫姊妹,品茗作赋,还要请陛下一道是最好。” 淳祈帝失笑:“你呀,十二个月份给月兰,月兰能招呼出二十个宴来。” 销雪这脸色反正说不上好,假笑么,谁不会呢? “陛下,意妹妹若是无事,不若请她同咱俩一道逛?意妹妹率真,生得也好,指不定比这花更能解陛下乏。” 销雪是不觉得自己和月兰有什么接触,倒让人把她做个解乏玩意? 这话,淳祈帝能说,可月兰凭什么? 销雪也没翻脸,但那点笑是没了:“臣妾还真没和月兰姐姐共同伺候陛下一回的福气,正巧,臣妾宫里的点心也该做好了,这会子有些饿,未免一会饿得难受打扰陛下和姐姐雅兴,臣妾这还是赶紧回去了。” 销雪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就看着淳祈帝。 淳祈帝只微微低头,销雪只当人应了,福了福身:“谢陛下体恤。” 转过身子就急匆匆走了。 淳祈帝瞧着人背影一颠一颠,就猜想人气鼓鼓的,怪好玩。 月兰这边都没反应过来,也只能瞧见背影了。 就是月兰惯晓得销雪不按常理出牌,可在淳祈帝面前摆脸色,还真少瞧这套路。 扭头对着淳祈帝,无奈道:“陛下,您瞧意妹妹这……” 月兰花都没说完,淳祈帝:“她年纪小,你惹她做什么?” 淳祈帝的语气说不上责怪,硬是叫月兰听出几分宠溺味道来。 年纪小?怎么着,是说她年纪大的意思了? 更何况,她如何就惹这充仪了。 纵然她不算好心,但到底还也没做坏事。 月兰嘴角的笑就有些僵硬了。自打淳祈帝登基后,来潇湘宫的次数就少了,这批秀女入宫后,次数更是少了又少。 人人都传她月兰盛宠多年,可若是没被盛宠才不觉不均。 其中各种滋味,也只有本人才知晓了。 第178章 留步 月兰的笑是有些僵硬了,可她素来是个清高不争的性子,哪里能把不快写在脸上,也就微微点头,移开话题了。 那些要说不说的话,月兰都憋在心里呢。 隔天,淳祁帝就来了云晖宫。 便是人不在淳祁帝面前也罢,一在淳祁帝面前现,又时隔许久,淳祁帝那点子劲就被销雪勾起了。 就想听听她那小嘴叭叭,瞧瞧她那娇气模样。 果如淳祁帝所料,方入殿呢,低头瞧这请安的小嫔妃,这红唇可是微微撅着,都不抬眼瞧人的。 淳祈帝压着笑意,把手递过去,叫人免礼。 小嫔妃就是一记斜眼,轻哼一声,还是把手抓了上去:“难为陛下倒还记着妾,妾看陛下赏着满园的花,折都折不过来呢。” 话没说完,人已经起身,起了身,就扭过去,走向罗汉榻,只给淳祈帝留了个带着香气的婀娜背影了。 淳祈帝么,跟着人身后呢,毕竟那纤纤玉指勾着他腰封。 那勾的哪里是腰封,分明是他的魂。 待销雪坐下,淳祈帝站在人面前,捏抬起销雪下巴,迫着人转不了头,只能摆出一个委屈又难看的表情。 “啧,朕瞧着那些花儿比不得希儿亲自在院子里种下的。” 销雪娇哼一声,努唇道:“陛下惯会哄妾了。” 淳祈帝好笑,分明是这小嫔妃最会哄他,这话,如今竟换成他说。 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朕哄你做甚?” “陛下就是瞧着妾喜欢您,您勾勾手妾就巴巴凑上去。” 这话便是揭露淳祈帝心思了,但销雪这说话艺术,淳祈帝也不能说不爱听。 反倒被讲得有点臊。 指腹用了点劲:“胡说,分明是朕稀罕云晖宫,朕不来爱妃可不会寻朕。” 这说辞,也不知是淳祈帝心里话,还是急中生智了。 “哼,若叫妾寻,妾一日能寻个八回十回,没事也要找点事,妾这是压抑克制着,不敢放飞,陛下倒怪起妾来。” 说不过,这淳祈帝如何能说过? 顶着牙,只想把人好生一通教训。 “陛下好容易来一回,净提些叫妾伤心的事。” 这便是销雪转移话题的服软信号了。 淳祈帝也不多说了,主要他也说不出什么。 就坐到销雪身旁,揽着人:“朕想着希儿爱吃樱桃,这回三州说是送来了最后一批,朕特给希儿留着,已着人午后送来。” 销雪抠着手指:“就不知是其他姐妹也有,还是独独妾这一份了。” 按理说,不该问的,真论起来,那这姐姐妹妹间可道不尽。 但销雪不是个贪嘴的,就算她偶有口腹之欲,也不缺这一口。 故而,销雪只不过学学林妹妹罢了。 淳祁帝一怔,发笑:“朕可亏得爱妃了去。” 销雪嘟嘴,不说话了,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次日请安,销雪被皇后单独留下了。 漫修给销雪换了杯盏,重新泡了壶茶。 “安宁,尝尝本宫这儿的困鹿普洱,宁州方送来,正新鲜着。若是喜欢,一会从凤仪宫带些回去。” 销雪呷了一口,笑道:“芳香馥郁,留有回甘,这样好的茶,也只有皇后娘娘这里有了。” 皇后笑出声来,弯了眼:“还是属安宁说的话最叫本宫爱听。漫修啊,给安宁装上,就用新打的檀木盒子。” 漫修应声。 销雪双手捧着茶盏:“哪里省得?都是安宁不好,嘴馋,反倒叫皇后娘娘破费了。” 恍惚话都说出口,万没有叫皇后收回的道理,但销雪这推脱的态度也得摆明喽。 就说这嘴馋一说,皇后能不晓得销雪是不是真的馋?就说流水一般的好东西都往云晖宫去,林氏可不晓得嚼了多少回舌根了。 如此,不过是这充仪乐意捧着她,表白了尊敬态度,皇后听着自是满意。 更何况,皇后叫销雪留步,也不是为了苛难销雪。 “说来赶巧,去年此时,本宫正风风火火为兴宜出嫁一事张罗,本宫清楚记得盛京城鼓乐齐鸣之景,未曾想一转眼竟也将近一年。” 说到风扬一事,销雪心下也有了猜测。 “花开花落又一春,逝者如斯了无痕。可妾看这皇城中事事如新人如旧。” 说到这,销雪忽而展颜笑说:“说来,妾瞧娘娘比之初见更雍容也更亲切,想来该是岁月不败美人故。” 销雪倒不是谄媚,概是宫里的女人多了起来,皇后的位置楚氏坐得愈发纯熟。 皇后年纪不过双十出头,残留的一点少女稚气在皇后的气度里恰到好处,不得不赞一声风韵。 女子是最懂女子的美的。 楚皇后讷然了一瞬,没能压下不经意轻抬的唇角幅度。 瞧见销雪的眼睛是一如以往明亮,似未掺杂别的情绪。 恰一抹斜阳移入室内,暖了半边月季。 皇后的面色愈发柔和,带着护甲的食指抬起,朝着销雪远远地轻点了一下,“滑头,本宫留安宁可不是为着听些趣话。” 销雪只是笑,皇后声音放稳了些:“霁初和锦书的婚事定在八月底,本宫是觉得仓促了些,毕竟霁初方回盛京不多日,但霁初的意思是定下婚约至如今也有一年,该准备的都备着。更何况陛下赐婚,岂敢怠慢县主去?” 皇后细细观察着销雪面色:“本是好事,哪有多磨的理?” 虽说锦书是销雪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但就个人情感而论,锦书的份量并不比兴宜重。 销雪听得这消息,总算是不用惦着日子,想来也该快些,只怕楚霁初准备了可不止一年。 可笑的是,这事儿竟然又是通过皇后的口告知于她。 她那好了差不多的姐姐,能上花轿,却不能递一个入宫的玉蝶。 诚然,县主的身份不够高,她充仪的身份也不够高,宫中面亲本就并非易事,便是李夫人都属难得,但销雪仍有些不是滋味。 销雪喝了口茶:“这倒是好大的喜事,妾回去可得在库房里寻摸寻摸,给姐姐备一份薄礼。楚家家大业大,姐姐毕竟初来乍到,妾还指望皇后娘娘多多关照姐姐一二。” 销雪说这话时是眼巴巴看着皇后。 第179章 只争朝夕 “锦书是太傅长女,又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娶妻娶贤,锦书知书达理、妥帖大方,楚家有锦书是楚家的福气。” 皇后这话说的很是客气的,也是对销雪摆明了楚家态度。 谁叫云氏就这么两个女儿,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安宁方一入宫,本宫瞧着便颇合眼缘,如今,本宫可指望着早日抱上小侄子了。” 不论后宫或是后宅,一旦诞下了嫡子长子,那这地位也稳当了。 可销雪对这并没实感,甚至觉得颇为可怖,但不能驳皇后的好意,还是持着浅浅笑容。 要事说完,皇后便困乏了,又赏了一连串的好东西,吩咐奴才搬去云晖宫。 许是阳光太好,销雪也有些精神不济,回宫喝了碗甜汤,方回过神。 月白:“云府的消息想必很快就会传来了。” “迟早的事罢了。” 月白:“娘娘似是心情不好?” 销雪放下调羹,轻嘲:“我又有什么心情好差,拢共不也得这样活?” 月白不敢说话了。 销雪似是沉了口气:“好月白,帮本宫燃香,歇会儿。” 销雪倚在贵妃榻上,阖眼养神,月白轻轻给人盖上薄毯。 销雪也不想自怨自艾的,在这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她已经在尽力寻着欢。 其实,在北地,冬日动辄宅上几月都寻常,但在这云晖宫,总觉得时间太长太长。 可悲可怜,但在这吃人的社会,她有自知之明所以无能为力。 围着男人孩子打转,女子的身体不是她的身体。 而她,在这朝代中不能说一人之下,但也是万人之上。在这皇宫中没有生存压力,更没有家族负累,可以说再潇洒不过,却仍觉不满。 若是被他人晓得她心中想法,可不知该被如何说不知好歹妖言惑众去。 蛮好,总要有人得偿所愿的。 而她,只能为了自己所愿不停歇。 销雪是在晚上收到锦书的信件。 这并非是锦书第一回写信,但这次的信是淳祈帝带来的。 信是锦书前一晚写的,说的不外乎是些女儿情思,告知了销雪她的婚期,又同销雪聊表思念,说些递牌子请愿入宫见面的话。 “爱妃入宫后,似再未同云县主见面?” 说来,淳祈帝压根没必要跑这一趟。 若非递信进皇宫要层层筛查,更别提能不能及时,云太傅这才托大央淳祈帝派个人送,本一句话的事,淳祈帝想着,嘴上答应了,信却放在一边,等忙好了,就往云晖宫来。 “是了,姐姐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自是不能与妾见面。现下婚期在即,恐怕更抽不出时间。” 淳祈帝蹙眉:“爱妃若是想念,朕便下旨传人来,婚期不碍事,再忙也抽得出时间。” “姐姐都说婚期就定了八月底,细细数来不过半月之期,一年都等得,哪里又差的了半月。再说,皇后娘娘都没传召姐姐,妾哪里好给姐姐添加负累。“ 淳祈帝吹了口茶:“爱妃何时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 销雪登时便不悦了,把信轻掷于桌面:“陛下这般关切云县主之事,当初又何必叫妾入宫?同样是一朝出嫁,也不见得陛下多关心兴宜几分。” 淳祈帝的动作也慢下来了,眼眸略深,心下已有不虞在。 “这世间之事哪里厘得清楚明白?陛下只当妾还未做好姊妹相亲的准备吧。” 淳祈帝轻嗤一声:“为何?” 销雪抬眼望了一眼淳祈帝,迅速撇过身去,搓着指尖:“妾是顽劣败家子,人就是贤淑贵闺秀。都说长姐如母,见面的机会不多,训话的次数却不少。” 别说销雪,饶是淳祁帝读了这信,亦才觉锦书竟同她那古板的父亲祖母如出一辙,无外乎那些叫淳祁帝都不忍卒看的劝诫。 淳祈帝失笑,捏了把人后颈:“朕瞧,难得还有能治得住爱妃之人。” 销雪哼了一声,握着淳祈帝的手,转过身来,总算肯正眼瞧淳祈帝:“别以为妾不晓得,若非姐姐事出突然,哪里还容得妾同陛下缠绵悱恻?就这事,叫妾说什么话都不对。说庆幸,显得妾对姊妹无情;说不幸,可明明遇见陛下本是幸运。” 淳祈帝失笑,大抵天自有成算。 淳祈帝指腹抹过销雪唇侧:“越发没个轻重,朕瞧爱妃是闲着想太多。” 销雪嘟唇:“那还不是您非得提,妾可并非个自怨自艾伤春悲秋的,妾只晓得晚来风急,只争朝夕。” 销雪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吐气如兰之时粉嫩的舌尖轻轻摩擦过淳祈帝的指尖。 一瞬间若有若无的润软引得人浮想联翩,被接触的地方甚至发麻发痒。 看得出来是只争朝夕了。 淳祈帝心下暗骂一声,就把人从榻上捞起,还引得销雪一阵惊呼,继而龟缩在淳祈帝的胸膛中。 淳祈帝轻笑:“长夜不漫,千金不换。” 销雪欲拒还迎哼唧两声,手拧了拧淳祈帝少有的软肉。 是干柴烈火也浇油。 “日夜相拥,仍觉不够,但求此时作恒久。” 淳祈帝低头,灯火氤氲下,美人发丝微乱,衣裳略凌,面若桃花口若樱,眼波潋滟水雾轻。 淳祈帝喉结微动,磨人不偿命,沉沦亦忘情。 销雪这边是鸳鸯被里成双夜,李夫人那却是愁云惨淡暗自凄。 月上枝头,未央宫仍烛火通明。 李氏撑着头养神:“陛下今儿去了哪?” 春风小心地给李氏捏着肩,嗫嚅道:“说是,去了云晖宫呢……” 李氏冷笑一声,唰一下睁开了眼:“昨儿也是云晖宫?” 春风小声应:“是。” 李氏咬牙:“不过是个不能生的,陛下倒乐意费心。呵,月兰无所出,陛下惯去,如今……” “娘娘慎言啊。玉姬那,沈氏那,陛下不也方去。” “本宫便是瞧不惯小云氏那狐媚做派,北巡一路缠着陛下也罢,回宫后还不消停,本宫真该去……” 说到这,李氏一愣,又泄了气:“都说子嗣子嗣,本宫瞧着两位太后也是一点不急。” 第180章 楚家门楣 春风叹了一声:“北地毕竟有着镇北王夫妻,而盛京楚世子和云县主婚期方定,这桩热闹事多少双眼睛在盯。陛下可以不顾及楚丞相也得顾及云太傅,谁叫云太傅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再说,太后皇后又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点寻充仪的错处……娘娘您可别……” 春风是真怕李夫人一时心气起来,又去寻意充仪的麻烦。 且不说上回没寻着好,就是说这麻烦也难寻啊。 自从大皇子去了,李夫人就掉了纲线,好容易步入正轨,春风是真怕李夫人又执迷。 李氏的头是越发疼了,难忍地啧了一声:“呵,她倒真是好命。可风光一时岂是风光一世,能紧握手里的只有子嗣和权力。本宫不同她争这虚无缥缈的,只是皇帝,本宫还真得想些办法讨他欢心。” 淳祁帝的心气可比李夫人高多了,自淳祁帝甩袖而出,李氏苦等好些日都不见得人来,李氏便觉自己恐言行差错。 她素来这个调子,又许久未同淳祁帝打交道。 “好歹陛下答应了夫人您,陛下也不是个出尔反尔的。再说,后宫上下虽万紫千红花开遍,可我们娘娘独占一只春,在闺阁时多少上府只求一睹小姐芳颜?”春风安慰道。 李氏终于勾唇,还是自家调教的人最得她意,拍了拍春风的手:“传下去,叫小厨房做一道桂花藕粉羹,明儿本宫亲自送去华阳殿,天凉了,也该多加几身衣。” 春风笑道:“娘娘有这心,定能心想事成。” 李氏嗤了一声:“本宫乏了,伺候更衣吧。” 呵,不过是一个孩儿,她不过是递个台阶。 淳祁帝这般顶顶聪明的人,岂会不知后宫平衡之理。若未央宫无子,可不晓得李氏会动些什么心思。 再对比锦瑟宫青玄宫潇湘宫,她李氏可不是个愿屈居人下的。 不过是时候早晚,不过是亲疏远近,淳祁帝给,是轻轻松松一时之力,不给,又是一阵风云了。 李氏不是不晓得,只是一时没定下心。 可纵心里看清了,眼睛却看不清了。 以至于春风越服侍越心惊,低低喊了声:“小姐。” 李氏一时不察,打翻了盥洗盆,砰一声,水流溅湿一地,沾染李氏裙摆。 春风扑通就跪下了,用干净的布擦着李氏裙角,低着头:“是奴婢一时不慎。” 外头的人听见声,忙慌喊娘娘。 李氏拂了拂眼角:“春风,叫他们都下去,叽叽嚷嚷,本宫还没死呢。” 李氏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春风只作不知,赶忙传令。 李氏这温暖一送就是半月,后宫人都传言李夫人这高位宫妃也开始争宠了,殷勤献得比那阁子里的宝林还勤。还有的嘲讽李夫人是人老心不老,还想翻身做一做宠妃。 后宫人是不敢在李夫人面前说的,毕竟李夫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狠辣。 早上请安时,也有宫妃若有若无要往这事儿身上引,但谁也在李夫人身上占不得好。 可李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就是了。 毕竟皇后、月兰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事倒是吹散了许多云楚风波,销雪也就在风头中吹了几日就落地了。 后宫女人,不就是你说这事我说那事,熬着日子一天天过。 云楚大婚之日,淳祁帝赐了两人一处宅子,宅子离太傅府丞相府都不远不近,离皇宫倒是不远。宅子大抵修葺好了,但里头具体的屋舍建造还需两人自己费心。那么,何时入住作何用就是两人自己的事了。 这举动真是谁也不得罪,谁也称好谢恩。 不论是撑腰还是离间,都叫人自个琢磨去。 楚太后、楚皇后更是赏了一箱箱金银珠宝,销雪也凑个热闹,送去好些物什,太监尖利的传唤声可没停歇。 更别提从北地来的赏赐是用车马计。 丞相府一时真是皇恩浩荡,风光无限。 但,东西都到齐了,皇帝、太后、皇后,是一个没去。 说来,这般亲近的关系,便是去个一个钟都正常,可这几人,是一刻钟都不曾出现。 楚氏也怕丞相门楣压不住龙凤腾飞啊。 这金光闪闪的福气要绵延流长才好,而非耀眼夺目占尽一时风光。 太傅府至丞相府本不算太远,一路鼓乐吹笙,礼炮齐鸣,一眼望去是满目的红。 嫁妆的队伍甚至望不到头,每一箱都是沉甸甸。 丞相府更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大门前几乎脚不沾地。 平头百姓都只能远远望一眼。 公主出嫁也不外如是。 这一婚事势头注定要在盛京流传经年。 有点地位的可都以受邀此次婚礼为荣呢。 云太傅不胜酒力,自妻亡后更不好酗酒,且不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便说思念于他也非折磨,他就要清醒地想念,清醒地过每一天。 但今日不比寻常,太傅来者不拒,本也不是海量,没一会就上了脸,拍着楚霁初的肩叫他好生待锦书,他这老父亲可挺着腰杆看着。 也不拒绝楚丞相的劝酒,更是同楚丞相唠叨好些。 说爱女心切爱女心切,此刻,淋漓尽致展现。 萧世子也凑个热闹,兴宜出嫁不比锦书,也叫他体验一回嫁女的礼。 虽是身弱不善饮酒,到头来还不由得也上脸。 说了一通他这做舅舅的会给锦书撑腰的话,得了楚氏父子的好声好气保证才罢休。 眼瞧云太傅快撑不住了,萧世子就乐了,一开口就是调笑,还赶太傅歇着去。 就这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楚氏子入房已快夜深,云太傅萧世子也陆续上了归去的马车。 热闹过后徒留一片寂静,似乎可闻风吹叶落。 冷风叫萧世子打了一个哆嗦,出了楚府就没了表情没了笑脸,神情凝滞苦苦忧思。 而云太傅呢,借着酒劲却是在马车中泣不成声。 他憋忍着憋忍着总算可以好好发泄一通,头昏脑涨心也是绞痛。 嫁女不是件欢乐事,就在今儿这一幕幕间,云太傅脑海里浮现了他做新郎时骑着骏马的场面,那时的雪意含羞带怯,娇美可爱。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再无更欢乐事。 第181章 药方 雪意生女,他待之如珠似宝,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他们一家三口风花雪月再再惬意不过。 后来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几乎一眨眼,两姑娘就亭亭玉立,竟也到了嫁作她人妇时。 销雪出嫁一抬小轿,他并无实感,而今算是轰轰烈烈,沸反盈天,内心却愈发空虚难捱。 他陪着瞧着看着喝着,浮现起幕幕温情的同时,猛然出现了小女儿的脸。 登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错。 是他心有愧,对不起亡妻,对不住小女。 以至于他的女儿,不是明媒正娶,连早就备好的嫁妆大部分都还放在库房里。 一边是喜气洋洋的当家主母,一边却是小径萧瑟前途渺茫。 那是妾啊。 云太傅潸然泪下,马车颠簸,捧着痰盂呕吐不止。 云川是云家家生子,也是伴随太傅多年的老人了,更是看着太傅结婚生子,对锦书他也颇为心疼。 听着马车里的声,云川心头也颇不是滋味,但他知晓太傅的狼狈,只驱逐奴仆远远地,亲自驾马回云府去。 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既定的事实不会因任何人的悔恨而改变。 李夫人的坚持总算有了回报,在九月初,淳祁帝总算去了趟未央宫,留宿的那种。 淳祁帝次日一走,李夫人就喝下春露熬的大碗苦药。 药苦得不行,可李夫人心里甜甜的。 李夫人好歹扬眉吐气一回,去请安都是意气风发,妙语连珠,怼起人来毫不认输,但也没人不长眼这个节骨眼上硬找李氏的茬。 李夫人是顺气了。 潇湘宫里,小徐氏跪在殿内:“姐姐,妹妹这有一物想要赠予姐姐。” 月兰抱着三公主,三公主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不哭不闹,乖巧地很。 月兰的手指放到三公主的嘴边,三公主便下意识地张嘴想吮吸,逗得月兰一乐,才低头瞧小徐氏。 “弄菊、沁竹,还不把你们徐姬搀起来,叫人跪着像什么样子。地上寒凉,妹妹方出月子不多时,受冻了可就不好了。” 两人闻言,赶忙说是,作势便来搀人。 小徐氏却咬牙,半个身子匍匐到地上:“是妹妹有错,未待姐姐坦诚,妹妹实在于心不安。” 这话说出口,月兰一顿,蹙眉,把手上的孩子递给奶娘,复而带上一个护甲。 月兰也没再说叫人起来的话,手轻轻向后摆了摆,沁竹弄菊就退到一边。 月兰看着匍匐在她身前的人,温柔道:“妹妹这是作甚?妹妹是要同姐姐说些什么?” 小徐氏咬了咬唇,口腔中都有了腥甜,按下身子的颤栗,小徐氏道:“姐姐,其实妹妹一举怀胎,是用了秘药。” 月兰听着这话真是一惊,幸而手上未捧茶盏,否则,定然是摔碎了去。饶是如此,月兰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惊呼:“你说什么?!” 宁德拉上房门,宁路就守在廊里。 小徐氏颤巍巍从荷包里抽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嗫嚅道:“妹妹不敢骗姐姐,妹妹也是想赶紧怀上孩子,也好,也好,也好,叫……” 后边的话月兰不想听了,抄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小徐氏身上砸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徐氏“啊”一声惊呼,就向另一侧倒去。 茶盏里的水还是滚烫,月兰砸的是小徐氏的身上,午后的衣衫本就轻薄,小徐氏已经感受到皮肤火辣辣的刺痛。 茶盏碎了一地,碎片飞溅,小徐氏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受伤,这点细微的疼痛,她早就不在意了。 可三公主却被吓哭了,甚有愈哭愈凶的势头,叫月兰听着心烦。 月兰登时面色一黑,转过头去:“还不把公主抱下去?” 奶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月兰眼刀一刮,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一个讨生活的奶娘,哪里听得这种皇家秘辛。 月兰这下对小徐氏是愈发不满了,有胆子做现下害怕个什么劲,说点话也场合不分,和她那个娘一样眼皮子浅到不行。 如今,她俩在一条船上,她月兰还得帮这蠢货善后去。 小徐氏抬起头,踉踉跄跄爬到月兰的跟前,抱住了月兰的双腿,已经泪眼汪汪:“姐姐!妹妹也是害怕啊!父亲母亲送我入宫本就是想叫我生,只有生了,姨娘才能好,姐姐才能好,妹妹如何能不心急?” “这秘方还是姨娘曾经在普陀寺求佛时,偶遇见一个道家大夫,见姨娘磕破了头,才给了这方子。其实姨娘身子有寒症,本不好生养,便是吃了这药调养许久,这才……” 月兰心下已经气急,难怪啊难怪啊,这姨娘身子骨这么弱,还有本事生个徐菁菁,可真是手段子高明。 若非母亲……这姨娘还想再生出几个孩儿来? 月兰反手就给了徐菁菁一巴掌,真是没收着劲,小徐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涌上一股腥甜。 泪是猝不及防落下,手慢了半拍才捂上脸,甚至面上还有些不可置信。 月兰笑了一声:“徐菁菁,好本事啊!你可知在这宫中用此等秘药是重罪,若是生个先天不足的,要你这条命都是轻。” 小徐氏眼眸一黯,压下翻涌的情绪:“姐姐,原妹妹也想瞒一辈子的,可妹妹不争气,生的是个公主,如今妹妹瞧着陛下雨露均沾,料想后宫子嗣只会越来越多。便是李夫人都开始争宠了,妹妹又岂能不担心潇湘宫。” “妹妹如今这身子,陛下定是不乐意瞧的。姐姐是三公主的母亲,也是妹妹和姨娘的依仗,妹妹只求家人安康顺遂,这方子姐姐不论是叫谁用都是好的,妹妹只愤恨自己无用,不能为姐姐分忧。” 月兰又瞧了眼小徐氏的身子,生产后的虚肉可不好减,原本多么轻减的一个淡雅美人,如今脸盘子都大了一圈,就是她瞧着都容易心生不耐。 月兰面上叹气,心下却早已热血沸腾,孩子,孩子,她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别人生的,再如何,能比得上自己掉出来的肉? 第182章 凤钗 “哎,你也是的,做事之前就不晓得同本宫商量商量,擅作主张。这事幸而有惊无险,若是被察觉了,哪还有你这条命活。” 小徐氏心下冷笑,她这姐姐就是再再虚伪不过,端着一副清雅淡然的模样,私下里心眼却比任何人都小。 若是从前的小徐氏只怕真会信了这话。 可如今,她知晓,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会说话,便是一剂药方又如何? 宫里死过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好赖是地府里走过一遭,捡回一条命。 小徐氏挤出一滴泪:“是,是妹妹的错。” 月兰看着徐菁菁又因为她一句话唯唯诺诺,更是一阵好气:“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你我既同为姊妹,你又是三公主生母,本宫自得护着你几分。得了,就当今儿什么事也没发生。” 小徐氏做一脸感动状,激动地瞧着月兰。 “弄菊,去拿点上好的膏药给徐姬。沁竹,赶紧扶徐姬起来,还这般跪着也不怕膝盖受不起。” 沁竹差点没扶动人,小徐氏也差点没站起来。 待小徐氏总算坐定,月兰已经喝了茶,悠悠道:“这般大的事也不同本宫商量,如今还被一个奶嬷嬷听了去。妹妹,你说,姐姐该拿这嬷嬷如何?” 小徐氏心下一缩,呼吸都紧了紧:“嬷嬷,想来嬷嬷也不敢多说的,不若叫沁竹姐姐好生调教调教。” “呵,你还是太软弱了些。这个世上,只有死人不会出卖人,听了不该听的,便小心着自个一条命。” 月兰是在说奶嬷嬷,又何尝不是在警告小徐氏。 小徐氏苦笑:“可,奶嬷嬷好歹……” 月兰的头微转,露出洁白修长的颈线:“宁德,一会带着徐姬去见见三公主吧,顺道,先叫三公主喝饱奶。毕竟,也就这一回了。” 小徐氏的手心都快被抓烂了,她这下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她这姐姐是对她毫不掩瞒了,她料想来去,也不知这姐姐竟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是了,越是高贵的贵女,越是瞧不起底下的蝼蚁。 便如她好歹也是个徐家小姐,可一个庶出的小姐,还是个不太受宠的姨娘所处,就只能做个宠妃生子的容器。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不也得卧薪尝胆,时刻掂量着小心。 没有女子不爱美,可小徐氏现下却庆幸自己胖了丑了,不然,只怕又要受一遭十月之苦。 而这次,再能不能挺过来却是不可知。 月兰下了论断,小徐氏只能听从了。 天晓得,小徐氏偷摸瞄见月兰逗弄三公主时,只摘了一个护甲是叫小徐氏多么胆战心惊。 是谁生的谁才心疼,她可真是怕月兰一不小心伤了三公主的小脸。 她在三公主出生时都未曾见过一面的小脸。 等打发了小徐氏,月兰吩咐弄菊:“门窗都打开,通通气,再着人到外边守着,别叫不长眼的靠近。” 弄菊应声。 沁竹:“娘娘您方才对徐姬是否太直白了些,奴婢怕徐姬叫有心之人听了去。” 月兰冷道:“本宫每每瞧着她那张脸就心生呕意,更何况其母还用了这等下作手段。叫她命大捡回一条命来,如今本宫有三公主,她又只是个貌丑无盐的姬,谅她也翻不出潇湘宫去。若是还要叫本宫与她虚与委蛇,她可有命消受?” 沁竹心下有数了,这也是潇湘宫常年以往也就一个月兰妃的原因了,月兰实在没有容人之量。 “娘娘说的是,那这方子可要奴婢找个宫妃试试?” 月兰眸色一黯,默了片刻:“宫妃,太慢了,也不安全,把这交予母亲,去宫外随意找个身子康健的女子试试,再者,这方子务必叫母亲拿给信得过的大夫瞧瞧。” 明明是阳光热烈的正午,小徐氏却手脚发虚冒汗。 她本因长时间的跪姿致使膝盖骨酸痛不已,只得托着宫婢的力才能颤巍巍走动。 硬生生被宁路拉去送奶娘一程,小徐氏的心是冷了再冷。 随即涌上的,是滔天的恨意。 要知道,月兰在抱三公主的时候,也仅仅是摘下一个护甲,叫小徐氏都不敢多瞧,生怕下一秒就落下泪来。 在这样的月兰手底下讨生活,小徐氏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希望可言。 现下她好歹留着一条命,纵使微薄,也能瞧上几眼三公主。 若生产那遭,她真去了,只怕作为冤魂都不得安宁。 小徐氏不由得庆幸,幸而月兰位置还不够高,后宫可不只有潇湘殿。 概是因为婚礼已毕,皇后瞧销雪是愈发顺眼,甚至有宫妃酸销雪时,皇后直接就给人批了一通,如此,恨销雪的人却更多了。 纵使销雪不愿入皇后党派,但在后宫众人来看,云氏显然与楚氏密不可分,她云销雪自然而然站到了楚氏凤主身后。 就连楚太后也召了销雪两回。 但令销雪觉得疑惑的是,惠昭仪低调了很多,一门心思似乎都放在两孩子身上去,反倒对后宫诸事不关心。 而李夫人和惠昭仪之间,也不如从前来往密切了。 九月中旬,锦书入宫。 拜见过太后皇后,以至于来到云晖宫已是午后。 早在锦书入宫前几日,永寿宫里皇后太后都和销雪提了这事。 明明是销雪先同淳祁帝打的招呼,现下还得好声好气对两位凤主的照顾体恤表示谢意。 不过,太后皇后也确实有某种程度上的好心在,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然,销雪也不会如此温和。 不论楚家是否太过重视满意云锦书,销雪确实早早在宫里等候。 好容易听见太监唱和,销雪总算不用翘首以盼、坐立难安。 迎出门去,县主的仪仗不算盛大,但围着的奴仆可不算少。 位于人群中心的云县主着一身宝蓝色锦裙,盘的是抛家髻,簪着双支水波纹鎏金镶翡翠钗,戴镂金刻芙蓉坠珍珠发钿,最夺目的当属纯金刻凤纹镶翡翠坠玛瑙步摇,沉甸甸一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想来,这凤钗该是楚氏赏的,甚至于是亲手插上的。 第183章 骨血相亲 云县主本就长得美,又比销雪年长几岁,纵是满头珠翠也挡不住容光玉颜,通身气度更显雍容华贵。 步履略急,步摇却纹丝不动,足够看出大家风范。 若销雪是楚皇后,只怕也要笑出声来,从指头缝里露出些给云家的关照更是顺手为之。 “洛央给意充仪请安。” 洛央是云县主的封号。 “姐姐快快免礼。”销雪笑着拉过锦书的手。 “姐姐,先随妹妹去殿里坐着,知道你要来,我这可是备着好茶好点。” 锦书略略有些拘谨,笑意并不达眼底,视线不经意间逡巡,很容易扫过一众人等,才随销雪入殿。 殿内只有月白、鱼尾、流羽伺候着。流羽是锦书的近侍。 销雪把葡萄递给锦书:“瞧姐姐模样,该是好全了,日后当后福将至,这下我总算能放下心。” 锦书接过了葡萄,却并没有心思吃:“哪里消得你担心姐姐?反倒是你,叫我焦心地很。书信也不写几封,便是写了也不报忧,我又不便入宫,真是只得在府里吁叹。” 销雪微顿,略微偏过头,笑说:“姐姐,你这不是瞧见了,皇宫就是皇宫,金碧辉煌玉石琳琅,你瞧我这宫殿这用度,哪儿能昧着心说不好?” “呵,事到如今,我人都在这了,你还要同我推脱不成?安宁并非眼皮子浅的,又岂会看得上这些黄白之物?” 销雪闻言,也不闪躲了:“那姐姐要我如何?要我求何?虽说报喜不报忧,可若我报忧,又不晓得要弄出多大动静。更何况,哪有那么多的忧虑可言?再者,难不成书信之前还要夺夺忧虑尺度,叫云府不逾越,又要符宫廷之实?” 锦书一噎,对上一双倔强的眼,只得空余一声叹息。 握住销雪的手:“好,我们不说这。那你告诉姐姐,入宫都一年了,宫中的孩子也多了,你这怎么还无动静?难不成秋猎一出真把你给摆着了?那你又知这幕后之人?” 销雪蹙眉,她并不想多论这个话题,可想来也是,她这确实有点不正常了。 更何况,李氏之事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宫内外的人可不知道。 “姐姐,那东西是确确实喝了下去,太医说要调养是正常,现在不过一年,时日不长。更何况,我才多大,实话说,我自己都没做好准备呢。” 对销雪这话,锦书并不认同:“十六也不小了,便是你要调养,也不能叫云晖宫总空着吧。如今你有外祖,有父亲,可日后呢?你总该为自己想想,宫中女子的立身之本,不就是地位和子嗣吗?” 销雪承认锦书说的有理,但实在为时尚早:“姐姐,凤仪宫也没孩子,更何况……” 销雪顿了下,本想说她还未准备好做母亲,转言道:“更何况,陛下对我总会留有情分的。” 锦书真是恨铁不成钢,凤仪宫那能一样吗?陛下是能指望的吗? 锦书抓着销雪的手紧了紧:“是,是姐姐心急了,你实话告诉姐姐,是不是李氏?” 销雪的眉拧得愈发紧了:“姐姐何出此言?” “呵,还能为何?也就是如今大皇子不在了,更何况前而个还闹出宫中趣闻来,朝野无人敢妄议,可这话总有人要传给云府听。我卧于床榻空忧心,倒是苦了父亲憋屈,你是不知那几日明争暗斗,参来议去。若真是李氏,雪儿你无碍也罢,若真有个好歹,如何我都得叫……” 叫李家扒下一层皮! 销雪嘶了一声,反手挣了挣:“姐姐!” 锦书回过神来,轻笑:“是姐姐说多了,我这也是提个醒,雪儿可得上点心。你可以不争不斗,但不能不要好过。你还年轻,陛下又是个雨露均沾的,现在的执迷不悟只是一时,姐姐不是说不能追求情爱,但也不是谁人都能追求情爱,你说,是也不是?” “那姐姐呢?” 锦书愣住了,却见销雪目光毫无闪避,似乎只是纯粹存疑。 在锦书的手松开的那一瞬,销雪握住了锦书的手。 “姐姐,是或不是雪儿都相信你能好生经营,那姐姐也得信任雪儿才对呀。” 一句话叫锦书心里的防线溃堤。 她的妹妹顶着和她相似的脸,已不再是那个雪夜里无人问津的女婴。 她美貌又聪慧,甚至通透到知道了一切仍旧龃龉独行。 是云家强加给她的使命,又何尝不是她云锦书强移给她的命运。 锦书忽而泪水翻涌,落下一滴,但也仅是一滴。 笑道:“当然得信,雪儿,只有我们是骨血相亲,无论如何,姐姐都在你这边,不会远去。” 这便是锦书的承诺了,销雪相信她这一刻的真心,但不敢赌她一辈子的真情。 毕竟,云氏和楚云氏不同。 除非,她一辈子再无骨血之亲。 姐妹的情分远比不上亲子,更何况是相与不多的姊妹同一手抚大的子女。 虽是还未得见的事,但销雪有这想法,是不可避免。 锦书似乎能猜到销雪所想:“雪儿,除却父亲,云家也只能靠你我了,姐姐不会拖雪儿的后腿,雪儿也要好好的才好。” 有锦书这话就行了,至于其中有无深意销雪不想也不必在意。 “姐姐,雪儿会的,雪儿还等着瞧小侄儿呢。” 销雪这话一说出口,锦书的面色愈发柔和:“自打雪儿入宫,关于雪儿的传言真是无奇不有。风扬在时还好,我还能同她探讨一二,可风扬走了也有一年,姐姐就只能随着谣言和你那寥寥几语空作猜想论断。” 销雪也起了兴致,吃下一粒锦书剥的葡萄:“哦?是何传言,不若说来叫我这当事人听听?” 锦书哼了一声:“总不过是关于安宁郡主这恩宠起伏,更多的,都是说你呀被这龙颜迷眼乱心,你实话告诉姐姐,你可真是对陛下动情?” 销雪方想笑呢,却瞧见锦书目含忧心,这才收敛笑意:“好姐姐,就说陛下龙章凤姿,年纪轻轻却权手握滔天权柄,后宫女子不倾心可合常理否?再者皇权当前纵是郡主又能如何?这话呀,不论是姐姐你问,亦或是父亲祖母,雪儿回答皆如一。” 锦书想从销雪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来,却终是无功而返。 第184章 枕头 “你呀,打小就机灵,如今,竟是连一句真话都提防着姐姐。如此也好,毕竟是这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有点心机又何妨?姐姐也不多问雪儿是否真的动了心,姐姐只愿时日走去,雪儿看得清便不再执迷。” 销雪都有些意外了,她走这条路就这般不正常? 祖父母、父亲、姐姐都不认同帝王有情,难不成还真得道一句高处不胜寒? 销雪都有点可怜淳祈帝了。 但也就一瞬,毕竟,比之淳祈帝,天下谁人不可怜,包括她云销雪。 销雪眼眸一转,饶是她都如此想,更何况淳祈帝。 趁事儿还热乎,锦书这活生生递来的枕头她可得接住喽。 销雪眨眼:“姐姐你猜,陛下今儿会来这云晖宫吗?” 锦书蹙眉,凝神片刻:“这,叫姐姐如何猜?” 销雪笑:“不论陛下来不来,雪儿都猜他会来。” 锦书有点懵,连销雪握住了她的手腕都不曾发觉。 应该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料到,销雪握着锦书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啪一声,很响,叫整个屋子都寂静了。 锦书惊到甩开手就站起,鱼尾月白几人更是慌忙迎上,尖利的充仪二字不由自主从喉咙里窜出。 锦书压低声音,怒到涨红了脸:“云销雪,你这是作甚!” 销雪朝鱼尾月白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莫大惊小怪。 销雪笑着也起了身:“姐姐莫气。” 锦书都不忍看销雪,要知道她的手心还有些发麻发痛,更何况销雪的脸了。 她这好妹妹,是真的下了狠劲。 锦书的手开始发颤了,连带声音也颤抖起来,想问话却问不出,她知道她这么做定有深意。 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视线才正视销雪:“要我怎么配合你。” 瞧,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都不消得多说一句。 销雪现下的笑是松快了,可脸上却泛起后来的痛麻。 锦书眼见着销雪皮肉渐泛红,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不过是姐姐被雪儿一心情爱气急了,本也没多大事儿。” 锦书现下是明白销雪意思了,坐下,扶着桌几:“若是陛下不来呢?” 鱼尾和月白对视一眼,也就歇了去拿膏药的心思。 销雪想握住锦书的手,被拒绝了。 “有姐姐在,陛下如何也该来一遭。” 不论是瞧瞧从前的缘分情谊,或是看看这阴差阳错或处心积虑的局中人,又或者是彰显一下他淳祈帝对销雪的情谊,再或许是对云楚的看重,来的理由也太多了。 更何况,这几日淳祈帝来后宫次数也不少,想来朝政还受得住。 锦书瞪了销雪一眼:“什么时候了,还瞎说什么。” 锦书顺手就把茶盏砸碎了,本就泛疼的手用了十分力往桌案上拍,砰一声,饶是销雪也一惊。 “云销雪!你糊涂!愚蠢至极!我们云家如何会养出你这么个毫无成算的女儿。你是年十六,不是年六,既已入宫,合该成熟稳重些,怎么劲想些话本上的荒唐语!” 销雪也随着锦书动作起身,离锦书不远不近。 锦书这动静不小,加之销雪之前的动静,守在门外的人也开始心急,赤乌甚至敲敲门,低低喊了声充仪。 销雪只当没听见,金尾颇有眼力劲地又驱逐了一波人,更是叫季枫盯着人压下耳朵去。 鱼尾掐了月白一把,把月白疼得嘶了一声,眼里憋出一点水光,月白反应过来,同鱼尾快步流星到销雪身边,双双搀住销雪手臂:“县主,请慎言,郡主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意充仪。” 销雪瞧了鱼尾一眼,对鱼尾摇摇头,又对月白道:“无碍,去给我找些药。” 许是手心有点疼,锦书这下眼睛变得雾蒙蒙:“意充仪,好一个意充仪,云销雪,你是本事了,可你别忘了长姐如母,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亲姐姐!就是大不敬我也要管教你!” “云销雪,你说说你有没有长点心!真就把心眼留在北地祖母臂弯里?这里是盛京,是皇宫,不是能叫你糊涂的地儿?若有一日你行差将错,得叫多少人为你善后去?” “早在入宫前我便耳提面命告诉你,明哲保身,总归叫你一生富贵无忧,无欲便无怖,姐姐是害怕你丢了心丧命!” 销雪哑了声:“可我只是想爱一个人,这有错吗?我就是爱上了一个人,那我有什么办法?” “没错,你怎么会有错!是,都是我们的错!是祖母劝不动你,父亲说不醒你,姐姐也说不起你!如何有错?可那不是别人,可……” 淳祈帝的仪仗还真是来了。 淳祈帝在华阳殿也纠结呢,但本也无事,更想着叫锦书做个同云楚的传话筒,步子也就迈向云晖宫。 同时,还拾掇了不少好东西。 太监在云晖宫外就开始唱和了,赤乌这下是心急了,提了声道陛下来了。 淳祈帝呢,本就走得快,又瞧着云晖宫院子还蛮冷清,忽觉不对,但没多想。 直到踏入宫门,就瞧见赤乌金尾把主殿的门拉开,怪异感更甚一步。 转念想或许姐妹俩聊些私房话也是有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 这云晖宫还真没什么热闹气氛。 淳祈帝心里堵着口气。 殿内,锦书蹙眉,神色不明地看了销雪一眼。 月白捧着药盒巴巴凑上来,匆匆忙忙给销雪上药。 于是,淳祈帝方一入殿,就瞧着他那小嫔妃背对着他,月白不知道在往小嫔妃脸上捣鼓些什么。 地上的茶盏碎片还没来得及收拾,一地的水渍。 而这洛央县主面色冷静,眼眶却微微泛红。 这场景,如何都不算喜庆。 淳祈帝含着怒意低咳一声,鱼尾月白几人哪还敢再动。 销雪也慌慌忙忙转身,几人一道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还算淡定,喊了声免礼,销雪这也不得不抬头,淳祈帝这才看清小嫔妃面上神色。 那小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可怖得很。 水涟涟的眼还不敢正眼瞧他,抬了一瞬,瞧了他一眼,又把头微微低下,视线移开。 第185章 太给力 淳祈帝真要被气笑,能得她,在这宫内倒是一点委屈受不得,和李氏在御花园也能打个群架。 如今,在云锦书面前怎么就装个鹌鹑了? 此情此景,淳祈帝猜也猜得,这罪魁祸首是谁。 可这云锦书,凭什么? 淳祈帝顶了顶牙,目光如刀,剐向锦书:“云氏,你好大的胆子。” 淳祈帝没动,声音更算不上重,但却是听得出来的冰冷。 销雪还没说话,锦书就咬着内唇,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是臣女逾矩,但长姐如母,洛央既是安宁的姐姐,便有责任管教妹妹。” 销雪主动走到淳祈帝身边,扯了扯帝王衣袖,还是低着头:“陛下,您别怪罪姐姐了,都是安宁不好。” 淳祈帝憋着气呢,抬起销雪的下巴瞧了一眼,冷哼一声,小没良心的。 销雪还想求情,却被淳祈帝掐住了手腕,还没等淳祈帝继续问罪,锦书就主动道。 “陛下,是臣女一时气急才动了手,但臣女无悔,若洛央这一巴掌能打醒妹妹,真是再值得不过。” 销雪这下忍不住了:“姐姐,你别说了,陛下,您莫听姐姐胡说。” 淳祈帝笑了笑,倒是起了好奇:“云氏,你倒是说说意充仪如何糊涂?何罪之有?为何朕瞧着意充仪却无半分不好?” 锦书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瞧了眼销雪,给淳祈帝行了个大礼:“是臣女之错,是臣女糊涂,臣女只是担心安宁这跳脱的性子容易在宫里惹祸,故而希望安宁改改她那性子,可如今瞧着有陛下相护,臣女也安心。” 这也就是锦书扯开话题了,至于这一巴掌的缘由,锦书还是没说。 淳祈帝不是听不出,可他偏不想给这台阶,指着鱼尾道:“你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鱼尾身子一颤,正想发话,锦书:“陛下!臣女逾矩,原是轮不着臣女对安宁指手画脚,但这话还得由臣女说。陛下是天下女子心之所向,但安宁,臣女怕她执迷不悟酿下大错,臣女怕她一心付诸却落得个寂寂。陛下,安宁之心洛央理解,可洛央好歹比安宁年长几岁,又见得多后宅阴私,不是不能耽于情爱,只是……” “只是,朕不行?” 锦书低着头,没做声。 销雪有点焦急,挣了挣淳祈帝的手,也跪下:“陛下!姐姐大病初愈,哪里吃得消这般跪着,您就叫姐姐起来吧。一会妾同您说,好不好?” 锦书这话一说,淳祈帝哪里能不明白什么意思,原是那封信也有几分怪罪小嫔妃的意思在,如今想来是又老生常谈起了纷争。 淳祈帝瞧云锦书是愈发不爽快,可对销雪却如何也生不起气。 偏偏这云锦书又是小嫔妃亲姐姐,当事人都求情,他也并不好怪罪。 销雪这番话,锦书没想到,骨骼处似有隐隐痛意,那泪就不由自主滑落了,锦书声音略有喑哑,还是昂起了头:“陛下,于私,臣女是安宁的姐姐,又和陛下有着少年情谊,还是陛下侄女;于公,臣女是县主,是楚氏新妇,更是云家长女。” “臣女不敢挑衅皇权,更不是对陛下不满,只是臣女见过父亲,见过萧舅舅,更见了太多后宅女子,深知并非情敌万难,男子如此,更何况女子。安宁不过初入盛京,何曾见过如陛下一般之人,难免倾心。倾心可以,但执迷不行,臣女不是怕陛下护不住安宁,只是怕安宁自己太执着以致最后退无可退。” “陛下,有一人,她说她只是想要爱一个人,她有错吗?她说她就是爱上了一个人,她又有什么办法?臣女也不知如何回答。恰这人身份尊贵,在秦承,大可随她,可在宫中,这样的人,陛下您说,能有好下场吗?” 锦书忍着痛意,脊背笔挺,倔强地瞧着淳祈帝,这双眼,和销雪何其相似。 锦书是这般的女子,所以淳祈帝当时想着要她入宫。 锦书越说,淳祈帝神情愈发冷硬,心下愈发不是滋味,可心竟愈发柔软。 发火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销雪跪着,也没想到她这姐姐如此给力,面色涨红,声音也低低的:“姐姐,你别说了。” 少女心思这样被揭露,自然要羞恼的,淳祈帝那些积累已久的阴霾一下就散了,一把就拉起了销雪:“愣着做甚,还不给你们充仪上药?” 销雪顺势掐了掐淳祈帝的手臂,小声道:“姐姐。” 淳祈帝不爽,还是冷声:“江海,县主也累了,派人送县主回去。” 这下,便是下令驱逐了。 流羽忙不迭搀锦书起身,锦书踉跄一下,差点摔着。 这下,淳祈帝算是歇气了。 销雪还想关切锦书几句,淳祈帝甩袖,在销雪一声惊呼之下抱起人入了内室。 销雪缩在淳祈帝怀里,面色愈发羞恼,气得捶了捶淳祈帝:“陛下!” 眼神示意还有姐姐在。 淳祈帝自然是看懂了,低笑一声:“抹药去,爱妃不是最疼惜这张小脸么。” 淳祈帝是刻意做给云锦书瞧的,云锦书也晓得,低嘲一声,流羽给人整了整衣襟,也就随着江海离去。 销雪也晓得,所以撇过头去,不愿意搭理淳祈帝。 淳祈帝坐在榻上,没放人下来,好声说:“好了,朕给爱妃抹药。” “哪有您这般的,您这样,叫妾以后如何面对姐姐,羞死了。” “呵,朕也没见过见面就动手的姐姐,朕是给爱妃面子,才不追究。” 销雪嘟唇:“姐姐说的也不错,道理妾也不是不晓得,可妾就是想任性一回,反正人都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还不若好好爱一回。这话,妾本也不想多说,翻来覆去地说,没意思得紧。” 月白把药呈上,就和鱼尾偷摸溜得远远地。 她也是胆战心惊的,谁知道郡主胆子这么大,毫无准备的做戏,她都紧张得要命。 淳祈帝噎住,小嫔妃是翻来覆去说,可他也是翻来覆去爱听。 第186章 计深远 淳祈帝原还觉得是单方面被嘱托,如今转念才知,小嫔妃是一直坚定不退缩。 纵宁昭如何,太傅如何,锦书如何,重要的是他如何,小嫔妃如何。 还有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动人的事儿吗? 他又如何还能怀疑云销雪的热忱呢? 淳祈帝的心里有朵花盛放,拧开膏药盒,在指腹上沾了一些,轻柔地掰过销雪的脸,在她那红痕处轻抹。 膏药凉凉的,有点刺激,叫销雪不由得蹙眉。 淳祈帝眸色专注,黝黑的瞳孔在微弯的眼睑映衬下似有水波流淌,浓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空气都微微颤抖。 销雪不敢多瞧,阂上眼,引得淳祈帝一阵低笑。 淳祈帝的手凉凉的,可销雪的脸颊却是滚烫,淳祈帝每抚过一寸都能感觉到指尖的热气蒸腾。 很想掐一把,硬生生按捺着这股冲动。 云氏是真没留手,就能这般生气? 幸好云氏没带护甲,不然还不得同上回一般? 淳祈帝戳戳销雪面颊软肉:“疼不疼?” 销雪睁眼:“现下不疼了。” 淳祈帝挑眉:“怕朕怪罪她?” 销雪坐起一些,抱住淳祈帝:“也不知道如何就说到这方面来,一开始妾还有点生气来着,觉得姐姐不过比妾大三岁,应该支持妾才对,忍不住就和姐姐吵吵起来,还想着要陛下给妾撑腰。可当陛下来了,妾又怕陛下怪罪姐姐,那毕竟是妾的姐姐,而且妾知道姐姐也是好心。” “陛下,算妾求您,您就当今儿什么也没发生,妾可不想叫姐姐失了脸面,到底她刚嫁去楚家呢。” 淳祈帝:“那爱妃呢,爱妃能当什么也没发生?明儿请安又当如何?” 云晖宫这点子事总要叫人议论非非的,若是淳祈帝不来,只怕销雪这笑话就要传遍,总要叫淳祈帝知道不是,锦书也不会好过,可淳祈帝不是来了,销雪赌对了。 销雪抬眼:“陛下,那您帮帮妾嘛。” 淳祈帝冷哼:“之前不是胆儿大得很,如今也知羞了?” 销雪亲了亲淳祈帝侧脸:“陛下,妾可不想被后宫中人取笑呢,好陛下。” 淳祈帝是无法拒绝销雪的黏糊的,特别是现下。 “就会给朕找麻烦。” 销雪知道这事儿搞定了,笑嘻嘻道:“陛下您真好,陛下,妾疼呢。” 淳祈帝憋笑:“现下又疼了?” “有人关心才能疼么,不然,疼也得忍着不是。” 淳祈帝紧了紧销雪的腰:“就希儿最滑头。” 转头就传赵全:“原要赏给云县主的东西抓紧给人送去府上,意充仪触怒龙颜,禁足,一周,这事儿明早朕走了再传。” 赵全应声,销雪已笑弯了眼,还没等赵全退下,就给了淳祈帝一个结结实实的吻,舔了舔淳祈帝的唇:“陛下,妾就晓得您最好了,有您在,妾什么都不怕呢!” 知道是吹捧,淳祈帝还是乐得。 禁足多好,别人进不来,她也不消得出去。 若说是养病,那有些人她可不得不见,那这话头总会传得不知道怎样。 江海:“县主,咱走吧。” 锦书笑得体面:“麻烦公公了。” 流羽小心搀着锦书,方才跪了那么久,她晓得小姐的腿脚还没好全,心下一直忧心呢。 江海是晓得锦书的,又眼见着淳祈帝对云晖宫越来越上心,并不介意同锦书卖个好。 叹了声气:“县主,您这又是何必?陛下待意充仪,总归有着几分情分在。” 锦书在心里冷嘲,这可笑的情分能有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谢公公提点了,安宁在宫内,还得靠公公多关照几分。” 江海苦着老脸:“老奴哪里敢托大。” “公公,您见得人多了,心明眼亮,也是看着我们长大,不敢叫公公逾矩的。” 江海陪笑,接过了锦书的大荷包。 锦书在离开云晖宫前,转头,对着辉煌的宫殿凝神片刻,才拖着酸痛的步子离去。 宫道两侧,是没过头顶高高的红墙,锦书咬牙,再也压不住腿脚的跛。 几乎走到半道,江潮赶来,送来辇轿和一摞摞赏赐,锦书谢恩。 锦书何尝不知是淳祈帝故意给的教训,给的巴掌和糖? 所以啊所以,要销雪斗这般的帝王,何其容易。 锦书想到淳祈帝那宣示主权的拥抱,只觉可笑。 实话说,锦书对这妹妹的情感颇为复杂。 一个三岁的女孩能懂什么? 她只知道因为妹妹的来临,她那温柔如水的娘亲再也不见了,她那俊朗儒雅的父亲一夜白头积郁成疾。 不论是父亲对销雪的不满,或是不怀好意的亲友奴仆的闲谈,总叫这个三岁的女孩对妹妹也有了怨恨的情绪。 她记得在学堂里总有孩童要嘲笑她是个没娘亲的孩子,也有人吓唬她父亲会给她找个继母,继母会替代娘亲,会生许多弟弟妹妹。 她伤心极了,每夜每夜哭,可娘亲再也听不见她的哭声,再也不会给她温暖的拥抱。 但父亲还在,父亲哄她,向她保证不会有第二个娘亲,不会有第二个小孩。 她和父亲活在对娘亲的思念中,互相陪伴,互相支撑。 父亲作为一个堂堂男儿郎,学起睡眠曲,讲起睡前故事,甚至能扎上几个简单的小辫。 家中无女性长辈总是不便,父亲饱读诗书又岂能不知? 故而,父亲劳烦子弟,请许多奶嬷嬷,自己也翻起男子不会瞧的书来,只求她能健康成长,什么也别缺。 所以,纵然没有母亲,她也不缺生理知识,不缺后宅教诲。 这大抵便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父亲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而她眼见着父亲的忧虑无能为力,只能说着一件件新鲜事,给父亲做一顿顿暖心餐,担起责任管理好云府,只求父亲多一点笑颜,多一点康健,少一点忧虑。 偌大的云府,因为有父亲,变得温暖美好。 后来呢,随着她长大,她知道母亲的离去不是销雪的错,对这个妹妹也有了几分思念。 第187章 腿好疼 锦书去北地的日子不多。 少时,锦书不乐意去。 一则是和外祖父母不常见面,不熟,而且他们更喜欢销雪;二则不愿把父亲一人留在盛京,怕父亲一人偷偷不吃不睡;三则看见销雪没心没肺的欢乐样,她总会迸发难言的嫉妒。 合着,只有她和父亲在痛苦中挣扎,她是小小年纪就活在非议里,还得担起云府中馈。 可她的好妹妹云销雪在北地,活得毫无阴霾,潇洒肆意,有成群的好友,有外祖父母无限的溺爱,还有郡主的头衔权利。 如何叫她有平衡? 再等她长大一点,她变得能理解妹妹,毕竟妹妹从未体会过母亲的好,现下更未被父亲珍视过,再不缺黄白之物又如何,外祖父母终究不是爹娘。 许是销雪真的没心没肺,又许是销雪埋在心底,故而,锦书不愿同妹妹计较,书信来往也多了几分柔软。 淳祈帝要锦书入宫这事儿,谁也没想到。 锦书不想入宫,云太傅也不想让女儿入宫。 一则锦书心有意中人;二则锦书和淳祈帝待一块的时间不短,晓得淳祈帝是多么个冷心冷情之人,故而要入淳祈帝的心太难;三则锦书不屑也不想和满宫莺莺燕燕斗;四则这权力漩涡,锦书不想叫云萧参与,不想成为父亲的负累。 而销雪的婚事呢? 锦书知道,外祖父母一直都在挑拣销雪的夫婿,也时常叫父亲留意盛京的好男儿,她甚至也帮着留意过。 凭什么? 凭什么她处理纷繁芜杂的关系十余年,如今还被要拖入那最纷繁芜杂的地儿。 可她的妹妹,那一出生就造成她的家庭悲剧的妹妹,出生后就被人珍之爱之,就连婚事也要叫她无忧无虑,潇洒肆意。 明明云销雪才应该是那个可怜人,可为何她的笑颜却那么那么多? 锦书知道不应该怪云销雪的,可她不想入宫,忍不住怪上云销雪。 毕竟如果没有妹妹,她也不至于被迫成长到处处周全,入了淳祈帝争斗的眼。 所以,为什么是她入宫,不是云销雪入宫呢? 淳祈帝话一出口是不能违反了,可是淳祈帝到底没指明是哪个女儿呀。 淳祈帝不就是看不惯楚氏集权,弄得后宫不宁? 可若是楚氏放权,目的到了,她也不一定要入宫不是? 更何况,即便她入宫了,楚氏再放权,楚氏也不一定会被废呀。 那她呢?她的后半生该如何? 锦书下定决心是在楚霁初来找她的那一瞬。 她和楚氏,早就有了牵扯。 楚霁初来找她,不是劝,而是要带着她私奔。 他们一同长大,她信他。 锦书也曾怀疑淳祈帝是不是故意,淳祈帝是真的不知道她和楚霁初暗地里的情愫吗?淳祈帝不指明是哪个女儿又有没有逼云楚两家选择的意思呢? 可不论如何选,得意的都会是淳祈帝。 云锦书如何斗得过淳祈帝?云销雪又如何斗得过淳祈帝呢? 锦书做得很好,其中又哪里只有锦书的手笔? 不都是局中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锦书当时真是存了残废的准备,还真是幸运捡回一副身子。 可这太医名家,淳祈帝也没藏私呀…… 做了就是做了,锦书不愿多想了,她如愿以偿了。 可当她的妹妹云销雪回京,在云府那几日,锦书被愧疚折磨到坐立难安,她朝父亲那一跪,碎的岂止是太傅的心。 锦书是有私心的,谁能没私心呢? 可云销雪到底是她的亲妹妹,她发誓只有这一遭了,日后,无论如何,哪怕这条命献上,她再也不会背叛妹妹一回。 她知道外祖母的打算,知道父亲眉目的忧愁,但她并不说话,她想,若是销雪真想脱离后宫,那献上云氏的荣华也罢也罢。 可她如何也猜不着,爱?竟然有传言说她这妹妹爱上淳祈,为之疯魔,锦书想,她是真的疯了,才听见这种传言。 锦书开始担心了,别扭的关切只能藏在责问疏离的信里。 秋猎一事,是从风扬嘴里知道的,锦书查探无果,也对妹妹陷入深宫有了实感。 她哪里会不知道销雪年纪还小,不适合生育,她承认她有一点点坏心和试探,但她确实觉得云晖宫得有孩子才有保障。 如果是她,她当然会斗,只不过是用权力和子嗣斗。 锦书想,销雪真的爱淳祈帝吗?如果爱,为什么要做这出戏?可如果不爱,又为何要做这出戏? 做这出戏,是为了让淳祈对她云销雪放心,不也是让淳祈上心的手段吗? 可如果爱,不应该是付出与疼惜,哪里容得欺骗呢? 再一步说,要用爱的方式走出一条路,何其难啊,就看月兰,成功了吗? 提一句,锦书从未觉得淳祈帝爱月兰。 不过月兰爱不爱淳祈,有多爱,锦书也不敢妄下定论。 可瞧着徐家那样,锦书也不信月兰有纯粹的爱意。 锦书想,云家可真没有蠢货,她这妹妹,也是真真聪明,可既然什么都能看清,为什么要赌帝王虚无缥缈的情?为什么要谋刀尖上的爱? 再如何,楚氏都是皇后,大概率会是太后。再如何至高无上的荣耀,也照不到云萧后人身上,更对云萧仕途无益。 锦书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了。 她骨血相亲的妹妹,她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 她永远对不起她,也会永远配合她。 云销雪对淳祈帝用情至深,所以今天,是她打了妹妹一巴掌。 穿过逼仄的宫道,外头浩渺的广场上,已经停着楚家豪华车马,楚霁初在马车旁等她。 锦书的眼眶泛酸,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今儿的眼泪却如何也流不干。 她的腿好疼啊,疼了一路了。 楚霁初本还笑着,慌忙迎上,眉眼全是忧心:“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江海还没走呢,听着这话都是一愣,真不知道这世子是不是故意。 锦书摇摇头,握住楚霁初的臂膀:“无事,许久不见妹妹,有点想她。” 楚霁初松了口气,复又蹙眉:“走了一天了,腿疼了吧?” 锦书一口气没提上来,再也止不住满眼的泪,霎时间,泪流满面。 第188章 喜欢你 永寿宫中,楚太后:“清华这点茶技艺是愈发纯熟了,想来是如今心愈发静了。” 楚皇后娇笑道:“都是姑母教得好。” “滑头,云晖宫那如何了?” 楚皇后正了正神色,传漫修入内:“想来这时辰,云县主也该出宫了。” 漫修给两人请安:“禀太后,禀皇后,消息刚传来,说是江海领着云县主出宫了,只不过这辇轿和赏赐都是半路送去的。” 皇后啧了一声:“如此,陛下去了云晖宫,还不太高兴了?” 漫修点头:“陛下是往云晖宫去了,但别的什么奴婢也没打听到,不过云县主出殿时表情确实不太好。我们的人如今仍旧一个没入云晖宫的内殿,娘娘可要换一批人?” 皇后瞧了太后一眼:“这郡主倒是谨慎,不必,换来换去白叫人起疑,叫他们好生服侍,别做不该做的事儿。” 太后嗤笑一声:“华儿如今是愈发稳妥,不过临水殿那瞒得倒是挺好,皇后你可注意到了?” 皇后给太后倒茶:“岂止是临水殿那,这宫里啊,是越来越热闹了。” 楚太后忍不住大笑两声:“热闹好呀,本宫老了,就讨厌冷清寂寞,本宫也想瞧瞧吵嚷嚷的后宫是何模样。” 皇后同太后碰了一杯。 月不下枝头,云晖宫的烛火也不灭。 今夜的淳祈帝过分缠绵,销雪感觉自己已经化作一滩没有思想的水,只能听见淳祈帝喉咙里低哑的笑。 半梦半醒,迷迷茫茫间,销雪鬼使神差,腿缠着人的腰就问:“陛下,您说,您喜欢我吗?” 淳祈帝愣了一瞬,摸了摸销雪长发,轻声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你?” 也不知道小嫔妃听没听清,记没记住,反正淳祈帝是瞧见人笑了。 淳祈帝没想多久,回答是脱口而出,事情可真是超出了他的掌控。 事后,小嫔妃已经睡着了,他瞧着隐隐月光下盈盈的半边脸,也不后悔自己的回答。 他想,应该是喜欢的,就是不喜欢,他也会努力喜欢的。 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 今儿这事儿,淳祈帝也不是没有疑心。 可翻来覆去的怀疑并没有用。 更何况,纵使是演戏又何妨? 他缺的就是小嫔妃的态度,可这一巴掌就是小嫔妃分明明的态度。 应该不是演的,他这小嫔妃满腔热忱,众人皆知;众目睽睽之下,难度也高。 可若是演的,那他该叹一声实在懂得,可人生,难得懂得。 那他瞧小嫔妃,又得换另一种姿态了。 销雪禁足,后宫哗然。 可就这一周,众人也摸不清淳祈帝态度。 不过,没了这充仪,后宫众人争宠的劲儿一点没落,还得是靠李夫人开的好头。 销雪一周后出殿,脸是全然看不出痕迹。 “许久不见妹妹,我真是想念得紧。” 明贵妃远远瞧见销雪,便往销雪这边疾步而来。 两人熟练地搭上手,销雪:“哪儿的话,离上回去玉棠宫不才半月?” 明贵妃哼笑:“没良心的,亏得我听得妹妹你禁足消息还白白忧心。” 销雪摇摇明贵妃的手:“好姐姐,二皇子可还好,还是一如既往是个小睡袋不?” 提到二皇子,明贵妃愈发起了兴致,都不需要销雪起话头,明贵妃已然停不下来。 两人一道入凤仪宫,李夫人纵使是个夫人,依然是最晚到的那个。 李夫人一来,瞧见销雪:“呀,意充仪解开禁足了,许久不见意充仪,本宫都要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个美人。本宫倒是好奇充仪是如何触怒龙颜,充仪不妨说说,也好给后宫嫔妃提个醒。” 李夫人施施然坐下,端起茶盏,一副洗耳恭听姿态。 惠昭仪没说话,没了她给李夫人打擂台,李夫人只得亲自下场。 月兰、宁贤妃几人更是事不关己了。 销雪:“臣妾愚钝,还真不知如何触怒龙颜了,想来李姐姐现在颇得圣眷,姐姐好心,不若帮妹妹问问吧,妹妹定然对您心怀感激。” 颇得圣眷?听着这话,月兰忍不住笑了。 若李夫人这也算得圣眷,那她算什么? 皇后听几人吵嘴够了,慢悠悠出场。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嘴上非争个高下,不若想想如何为陛下分忧,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 李夫人不屑地嗤了一声。 玉姬咬唇,做了番心理建设:“禀皇后娘娘,妾有事要报。” 皇后好奇道:“哦?玉姬你说说。” 玉姬:“妾有孕三月了。并非妾故意隐瞒,而是此胎来得毫无预兆,妾也是最近常常反胃嗜睡,昨儿请了太医才确认的。妾第一个孩儿去了不久,妾也没想到的。” 玉姬一双大眼睛满是诚挚地瞧着皇后。 李氏的动作一顿,没了喝茶的心思,狠狠地瞧了玉姬一眼。 而月兰虽不动声色,可那手指却往手心掐。 皇后愣了一瞬,复而给了玉姬一个安抚的笑:“玉姬你是个好的,有孕本就是天大的好事,既有三月你更得好生小心着,太医那也得勤召。本宫一会就同陛下、太后报这好消息,本宫做主晋位小仪,若奴仆有哪儿伺候不到的,可得及时来禀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皇后这般相护,言语还这般温柔,叫玉姬感动到不行,眼里都泛水光了:“妾谢皇后娘娘。” 丽姬瞧着两人模样,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她久久没有孩子,除了依附皇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皇后轻笑:“本宫是皇子的嫡母,自是希望皇儿们都能好好的,若有那起子藏了污糟心思的,既先视宫规于无物,便莫怪本宫不讲情面,本宫还指望着子女绕膝场面。玉小仪,你如今的第一要务就是好生安胎养胎,遇着事就来凤仪宫,可好?” 玉姬点头应谢。 李夫人嘴角抽了又抽,心下暗骂皇后惯会装模作样,嘴上却说:“是了,我们皇后娘娘最最贤德不过,堪当后宫表率。玉小仪啊,你可得好生感激皇后呢。臣妾也得向皇后娘娘学习了。” 李夫人这番话除了恶心皇后,没一点杀伤力,但皇后面无表情就是了。 第189章 小心小心 销雪把玩着护甲:“琉璃,你猜,如今是玉小仪,下一个,会是谁人?” 琉璃嘟嘴:“这奴婢哪里猜得,不过玉小仪这速度也真是够快的。” “她父亲有功,陛下去她那次数也不少,这不过迟早的事。” 琉璃叹气,销雪好笑地戳戳人:“好琉璃,那你猜猜,这个孩子会去哪个宫?” 琉璃瞧了眼兰苕:“充仪,您怎就逮着奴婢一个人问,兰苕姐姐,你来猜猜。” 兰苕:“这,奴婢想青玄宫玉小仪是不敢了,未央宫潇湘宫更加,再说绚萱宫姓沈,玉小仪又哪里敢呢?玉棠宫有皇子,锦瑟宫还有俩,也不大可能。如此,只有晴芷宫和咱云晖宫了。” 月白笑了一声:“兰苕,你可忘了,凤仪宫不也空着。” “凤仪宫哪里这么好进?” 月白:“话虽如此,可我瞧着,玉小仪最想的,也该是凤仪宫,充仪您觉着呢?” “我呀,我又不是陛下,我如何知道呢?” 琉璃苦着脸:“哼,充仪,您就知道欺负奴婢们。” 临水殿里,香雅给玉小仪扇风:“小仪您瞧,皇后娘娘速度真是快呢,赏赐和旨意现在就下来了,想来陛下知道了,很快又会来瞧小仪了。” 玉小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我真是羡慕意充仪……” 香雅愣了愣:“充仪她是位份高了些,可她,还没孩子呢。” “是了,可我的孩子我却养不得,便是生了也不过是个嫔,我还得熬多久?” “主子您还年轻,有了孩子总是有了指望,大不了,我们去求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般好的人。” 玉小仪凝神片刻:“若皇后娘娘愿意,是最好,若是皇后娘娘不愿,也不能得罪娘娘,容我好生想想。” 在玉小仪盘算的时候,就这么几个主位娘娘,各自心思活络着。 慈宁宫里,沈充媛点香。 沈太后放下佛经:“无隅,告诉姑母,何氏那孩儿,你可想要?” 沈充媛坐下:“姑母,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不能生,作何要替别人养孩子。” 太后蹙眉:“话虽如此,你那绚萱宫到底还是冷清了些。说来,陛下待你如何?” 沈充媛头微垂,面色露红:“陛下待侄女,一直是很好的。陛下来的次数,不比云晖宫多么?” 太后忍不住笑意:“你和那意充仪比赛吗?她?呵……北巡一直伴着驾,现来看,也还是一腔情愿。如今后宫这模样,你也得上点心思,若有孕也挺好。” 沈充媛愣了愣:“侄女上心着的,可……” “嗯?” “陛下对侄女是挺好,侄女也仰慕陛下,可无隅总觉得陛下忽远忽近的。姑母您说,我是不是也得更主动些?” “淳祈这孩子,自小独立惯了,我都如此觉得,更何况无隅你了。男子对主动贴上来的不会珍惜,瞧那小云氏不就是个教训。你要按姑母说得来,你年轻漂亮,没有男子抵得住的。” 沈充媛面色愈发红恼了,点点头。 “在本宫面前你倒是爱羞了,在淳祈面前呢?” “哎呀姑母,您可别打趣侄女了。” 很快,又到了万寿节这天。 新一年了,销雪也算熟门熟路,吩咐小厨房备一份长寿面。 纵然晓得淳祈帝大抵不会来,但也得有这个作为。 销雪和淳祈帝情感愈浓,故销雪今儿特穿了一身桃红色锦裙,梳的是凌云髻,珠钗更是都往喜庆了戴,叫人瞧个好心情。 宫中嫔妃几乎都拿出了自个最好的行头,精气神也足得很。 值得一提的是,谢将军按命回朝,同淳祈帝禀报北地事宜,淳祈帝大悦,去了锦瑟宫好多回,以至于惠昭仪整日春风荡漾。 但惠昭仪今儿穿得却不算繁重。一身天蓝色云纹襦裙,簪翡翠镂珍珠排簪,另插了双支白玉镂金丝钗,走的是大气清雅挂。 惠昭仪缘着保养缘故,身量轻减下来,虽不及皇后端庄,不及李氏美艳,不及月兰清雅,却自有一股知性在。 都是老套的流程了,众人献礼完,便是表演环节。 献礼一出着实叫人眼花缭乱,四海之内奇珍异宝,也不必一一赘述。 丽姬今年新备了一舞曲,销雪正打起精神瞧,而上头淳祈帝受着一杯杯敬酒呢。 谁也想不到,意外会在这个关头发生。 “来人,护驾!”这尖利的声音出自江海。 “陛下,小心!”这一声竟然是出自惠昭仪。 惠昭仪不知何时跑到了淳祈帝面前,抱住了淳祈帝。 她竟然用身躯挡住了殿外射进来的一支冷箭,因着疼痛低低呻吟了一声,转眼就抬头瞧帝王,弱弱喊了句:“陛下。” “清人,东森,快快护着两位太后离开。”这话是楚皇后说的。 漫修、漫兮主动围在皇后身边。 青玉推开了一旁的宫婢,和月白一道把销雪拉到角落里:“充仪,小心!” 淳祈帝也没料到惠昭仪的举动,低声唤了句纯如,任人依靠在自己的怀里。 场面过于混乱,不知道是哪一桌的杯盏先摔了,接着是女眷们的惊呼,孩童的啼哭此起彼伏。 端着菜肴的宫婢砸了碗,从衣袖里抽出匕首,朝淳祈帝涌去。 淳祈帝也拿起了御剑,随手一挥,就砍断了首当其冲的宫婢头颅。 淳祈帝下了狠劲,血是从断了的脖颈处喷薄而出,那婢子都没反应过来,眼睛还大大地睁着。 血迹脏污了淳祈帝俊俏的面容,脏污了明黄的龙袍。 好巧不巧,就是这一颗头颅滚到了销雪身前不过一丈处。 销雪瞧了个完全。 但销雪这儿的动静淳祈帝并不晓得,也并未朝这儿瞧,另一冷箭从殿外射进来,打偏了,钉在淳祈帝右侧的柱子上。 淳祈帝的人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刺客搏斗着。 江海护着淳祈帝要往后退去。 明贵妃为护住二皇子,手臂被伤了一刀,胡氏连滚带爬朝明贵妃那边去,用身子护住明贵妃二人。 有太监脱了外衫,抽出挂在腰肢上的佩剑。 如意一直陪在惠昭仪的身边,就是在这时,如意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大喊一声:“狗皇帝,去死吧!” 紧接着如意这一刀就要往淳祈帝的背后刺去。 第190章 发愣 楚皇后瞧见了,可以说楚皇后一直伴在淳祈帝身边,关注着淳祈帝。 楚皇后的心猛然一跳,她一手操办的寿宴有刺客本就难逃其咎,若淳祈帝真出个什么意外,绝对没她的好果子吃。 楚皇后本就离淳祈帝近,就是这时,淳祈帝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就推开淳祈帝,匕首径直插进了皇后的脊背。 淳祈帝揽着脱力的惠昭仪,瞪大了瞳孔:“清华!” 楚丞相眼见这一幕发生,亦惊呼一句:“华儿!” 楚皇后笑了笑,血从她的衣襟里流出:“祁郎……” 漫修和漫兮一道抱住了楚皇后倒下的身子。 如意没料到,她的手在发抖,赵全一脚踢翻了如意,把人擒住了。 惠昭仪因为淳祈帝的踉跄啊了一声,瞧了眼皇后皇帝,怒火攻心,喊了声:“如意!” 惠昭仪昏了过去。 淳祈帝怒视着如意:“赵全,别叫这贱婢咬舌了!” 赵全神色一冷,掰开如意的嘴,卸了人下巴,如意眼睛都因为愤怒涨红,流下一滴绝望的泪。 这场闹剧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颇为快速。 李之樗领着御林军斩杀了一众叛党,脸上都是血痕,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 华阳殿里死了一片人,地上流着血渍,空气里都是叫人作呕的血腥气。 淳祈帝冷眼逡巡了一周殿内惨状:“你做得很好。行了,都回去吧。” 销雪能感受到淳祈帝视线经过她,但转瞬即逝。 有那胆小的宫妃已经被吓得手脚虚浮了。 淳祈帝:“来人!宣太医!” 淳祈帝一把抱起惠昭仪,漫修和漫兮揽着皇后一步步移去内殿。 宁贤妃正了正神,摸了摸敏嘉的小脸,站起来,扶了扶已经松散的发髻:“各位夫人,都先回去吧,各宫姊妹也都回去吧。瞧玉小仪这小脸惨白的,回宫内定得先喝一碗安神汤,不然皇后娘娘可放心不下。月兰,三公主约莫吓着了,你可得好好哄哄。锦瑟宫,陈嫔、纪姬,好生看顾着皇子公主,若有事,可不只是本宫怪罪了。” 这时候,还在华阳殿内,也无人和宁贤妃起口舌之争,就是月兰都应了句好。 玉小仪好容易回神也说了句是。 另一边,楚丞相抹了抹不存在的老泪:“都先回去吧,皇后娘娘为了救驾都受伤了,陛下查清此事后定会肃清逆党,我们别在这叫陛下烦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溅到销雪的裙摆上,都是红色,并不鲜明,但销雪现在瞧见了,紧了紧月白的手,任由两人扶着她回宫。 其实,从销雪的角度,恰正好把台上那幕看了个半全。 虽说意外发生,人都是往自个最忧心的人那边靠,可销雪却觉得惠昭仪的动作未免太快了。 除非她一直盯着淳祈帝,不然怎么人都没反应过来,惠昭仪就上了台,还挡住了一支箭。 而皇后行径,销雪更没想到。 实话说,销雪压根没起往台子上去的心思。 开玩笑,淳祈帝人高马大又精通六艺,还要她一个女子远远奔过去保护不成? 若是如此,还当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若叫销雪设身处之,若销雪在皇后那位置,销雪也不一定会去挡这一刀。 无他,为淳祈帝死,她还没这种设想。 销雪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有对比才知晓,她这戏演得还是不够周全啊。 销雪给自己提了个醒,学不成惠昭仪,也得学学皇后。 华阳宫里,江潮使唤着人清理尸体了。 华阳宫侧殿,淳祈帝衣裳未换,入内室,眼神复杂地瞧了眼昏迷不醒的皇后,纵是昏迷着,皇后也是紧拧眉心,发丝更是微湿。 淳祈帝:“皇后如何了?” 谷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抹了把虚汗:“禀圣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匕首虽插入不深,但伤了血脉,以至娘娘失血过多。且匕首上沾了乌头,好在乌头难收集,匕首上的量少,臣等给娘娘喂了解毒汤,每隔一刻钟再给娘娘服清水,只要娘娘熬过今夜转醒,便对性命无碍了。” 淳祈帝面色愈发冷硬:“太医的意思是,皇后不醒,恐会伤及性命?” 匕首上有毒,还是军用乌头? 呵,真是想直接置他于死地。 谷太医匍匐着身子:“皇后娘娘凤体尊贵,定是吉人自有天相,臣等会日夜候着娘娘。” 避而不谈就是回答。 淳祈帝:“皇后不醒,你们就提头来见。昭仪呢?” 谷太医一口淤血憋在喉咙:“昭仪娘娘这剑幸而未伤及心肺,臣等已把箭矢拔除,只待血止住,便于性命无碍。娘娘昏迷不醒是气息紊乱、怒急攻心所致,臣等开一副安神药,待娘娘心平气静后,便能转醒了。” “好生照顾两位娘娘,有动静了来禀朕。若皇后和昭仪有事,朕看太医院也养不得一群庸医!” 谷太医心里苦,但也知事况严重,这可是一国之母啊,在宫里当差,半个头都不在脑袋上的,到这个境地,谷太医只能兢兢业业附之时刻祈祷了。 谷太医一众人颤巍应声。 “漫修、漫兮,好生照顾你们娘娘。” 漫修、漫兮两人刚哭过一轮,闻言,忙不迭应声承诺。 漫修在心里祈祷娘娘一定要醒来啊,醒了就是破天的富贵,这皇后之位再再稳妥不过了。 可若是不醒,便是为他人做嫁衣,娘娘您又岂会甘心? 如意被查办,淳祈帝可不敢叫惠昭仪贴身奴婢照料了,故而,照料惠昭仪的是华阳殿的英恩、英善。 吩咐好,淳祈帝马不停蹄去了御书房。 刑检司王振和李之樗早在里头候着了。 “爱卿免礼,都无需拘礼,就坐吧。”淳祈帝随意地摆了摆手。 两人应声。 李之樗没有换衣裳:“陛下,在华阳宫内的逆党一百八十余人皆捉拿归案,仅二十余人还剩口气,臣已提拿刑检司审问。臣并未瞧见带头的,幕后之人恐仍需刑检司查探。” 淳祈帝点头。 王振:“臣已按陛下嘱咐,派探子去各官员府邸查探众人动向,之前放出去的暗线情报正在汇总中。李将军捉的人臣已派属下审问,至于如意,臣会亲自提审。臣会用最快速度查明此事。” 第191章 一碗面 淳祈帝:“朕并未瞧错人。之樗,经此一次,御林军一队便交予你管理,务必帮朕维护好宫闱安定,御林军内的逆党你不论用何方法都要细细揪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之樗单膝跪地,抱拳:“陛下,可臣的资历……” 淳祈帝:“之樗,你救驾有功,朕既交予你便是信任你。至于时功,朕自会给他另寻差事。你可担得起御前一队统领一职?” 御林军一队直辖于淳祈帝,负责保护华阳宫兼督查御林军二三队,官职高达从三品,此任命,不可不谓提拔。 李之樗年纪轻轻,仕途方方起程,正是满腔热血无处挥洒时,比忐忑更多的是激动。 只过了几息,李之樗的目光里都是热忱:“臣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王振,朕自登基之日起就想着这一幕了,呵,可这逆臣太胆小怕事,这么多年才闹这一出,实在叫朕失望。至于你的情报网,消息未免太慢。” 淳祈帝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晴否般语气温和。 王振身躯一震:“臣知罪,臣自请十鞭,一会便去司内领罚。” “首领领罚,置你王振司内威望何益?” 王振跪:“刑检司有威望,刑检司首领有威望,臣王振无需威望!半月前,刑检司便查得盛京官员异动,恰逢谢将军等要员回京,又有各方送礼入京,是臣懈怠,臣有罪!” “行了,告罪无用,无罪有用,王振,当好你的差事,朕等着你的回禀,御林军三队会全权协助你,务必叫这事截在盛京。” 李之樗是武将不错,但并非蛮横武夫,越听越是心惊。 他是临时作为万寿节御林军领队,任职之前时将军对他耳提面命,务必护好寿宴秩序,他第一回担当大局,自是万分小心,不曾想意外真就出现。 王振的官比他大太多,两人同处一室时他并不敢乱搭话,朝臣都知王振是淳祈帝心腹,如今瞧着,王振淳祈帝面前还是谨言慎行。 这出意外,可叫李之樗心惊,他可是第一回经历宫变,可瞧着淳祈帝淡定模样,还说什么逆党胆小,早有猜想之类的话,李之樗一边是佩服,一边是庆幸自己抓住了时机。 可王振既是心腹,淳祈帝又存心提拔李之樗,岂知淳祈帝和王振这你来我往没有提点李之樗的意思在? 江海报:“禀陛下,时将军来了。” 是“来了”,而不是“求见”。 淳祈帝:“请时将军进来吧,王振、之樗,你们就先回去吧。” 两人领命,王振应声:“是,臣先回去领罚了。” 淳祈帝嘴角一抿,就是默认了。 两人往外走,时将军往里入,三人相遇,匆匆行了个见面礼,李之樗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李之樗不敢回头细看,随着王振离开。 “谁领的头?” 淳祈帝瞧时功模样,便单刀直入了。 “回陛下,是贺广。” 淳祈帝踱步:“贺广,可是谢家养子?” 时功诧异淳祈帝竟记得这号人:“陛下英明。” “多少人?” “都是精兵,二千四百三十二人。” 淳祈帝笑:“都杀了?” 时功恭敬道:“臣不敢留下一人。” “你做得很好,谢家的人可有参与?” 时功:“现场未瞧见,但臣不敢妄议。” 淳祈帝和时功聊好已接近子时,时功告退后,淳祈帝才涌上后知后觉的饥乏。 江海:“云晖宫的人求见。” 淳祈帝蹙眉,想着今日匆匆一瞥,小嫔妃一副呆头鹅模样,有点好笑,也不知这时派人寻他作何,最好莫给他添乱,莫叫他心烦。 淳祈帝这样想,却还是给了销雪一个面子:“宣。” 赤乌拎着食盒,别说,怪紧张的。 “奴才拜见圣上。” 淳祈帝瞧着食盒心里就有点数了:“充仪有何要事?” “回陛下,充仪想着今儿是陛下生辰,又出了意外,陛下许会操劳到深夜。充仪说陛下喝了不少酒,主食却并未用多少,晚上胃里空空,恐会烧得慌。恰云晖宫备着长寿面,充仪便说掐着子时得给陛下送一碗面来。” 淳祈帝点头幅度很小,示意江海接过食盒。 赤乌:“充仪说今儿乱糟糟的,恐陛下无甚胃口,故而把面改成了雪菜肉丝的,还放了些提味的茱萸。充仪尝了,味道是偏清淡的,在晚上吃不怕不克化,有雪菜茱萸提味,总能有点开胃效果。充仪说,陛下莫嫌烦,纵是没胃口也尝一口,今儿毕竟是陛下生辰,陛下要万万岁才好,充仪担心陛下饿到龙体的。” “你们充仪还未就寝?” 赤乌:“充仪说等着奴才回去回话才安心。求陛下恕罪,充仪还说,这面放久了就坨了,要热乎着才好吃。” “行了,你们充仪意思朕晓得了,回去回话吧,朕会用的。” 赤乌应声告退。 不是赤乌不想催淳祈帝用,只是销雪也没这般要求他,他可不敢横冲直撞。 赤乌只求充仪的一片苦心别被浪费才好。 江海验过毒才给淳祈帝端来。 食盒看着不大,里头却装着满满一碗面,面里卧着个荷包蛋,还有一盅茶水,一碟水饺,一张纸条。 淳祈帝眉梢一挑,拿出纸条。 “陛下,一顿不吃饿得慌,若是面坨了便吃水饺吧,若是明儿您不想晕乎,蜂蜜黎朦水可得喝光光,爱你哦。” 这回的话算得上朴实,没一点撩人情话。 可淳祈帝瞧着,怎么热得慌。 本也饿了,不必推拒小嫔妃好意,恰面还劲道,淳祈帝拿起筷子。 不得不说,云晖宫的小厨房有一手,许是淳祈帝饿了,差不多吃了个精光。 这茶水淳祈帝是第一回喝,甜丝丝的,没一点黎朦酸苦。 江海随淳祈帝一路,也饿,在一边狂吞口水,只有羡慕的份。 淳祈帝好笑,洗漱完总算神清气爽,才有了几分闲心。 第192章 醒了 今夜来华阳宫的人不少,至少两位太后都派来人嘘寒问暖,问问淳祈帝是否伤着,再问问皇后和惠昭仪情况。 别的宫来打探消息的也有,月兰妃和杨贵嫔都派人来问了句陛下可安好,这些都是江海处理的,有些江海直接交由江潮打发了去。 不是众人不关心不晓得淳祈帝饮食,只是比起安危,饮食显得无关轻重。 更何况,在这么个混乱关头,只怕淳祈帝自个儿都烦心得不行,有一大半概率都是上来讨嫌,不值当。 再者,华阳宫何时缺过吃食,江海这个大内总管可不是摆设。 这事儿,销雪不是不知道。 所以在月白问销雪的时候,销雪笑了笑:“爱一个人,关切他的情绪,更关切他的康健,哪里能因为害怕被嫌烦而不做呢?” “可充仪,华阳殿也不缺呀。” “若是平日也罢,可今儿到底是陛下生辰,可还记得去年本宫可是说为人备着长寿面,如今不得给人瞧一眼,再说,华阳殿的吃食是好,可哪有云晖宫的温暖?且本宫也不逼着人吃,不还由着人选么。” 月白仍然不放心:“别个宫似乎都没人送。” “就是别人不送本宫才必须送,你便是瞧谁人又比得上皇后和惠充仪呢?更何况,有几个宫设了小厨房,有几个有那送的资格?” 销雪是有危机感了。 月白不作声了,伺候着销雪更衣:“充仪宴上也未用多少,婢子叫小厨房端一些吃食来?” 淳祈帝这,江海自会事无巨细禀报。 不得不说,淳祈帝是真被销雪这一出暖着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两位母后也只是动动嘴皮,其中一位真正担心的恐怕还是昏着的皇后,这不,楚太后都把清人留在华阳宫了。 长寿面实在寻常,但云晖宫这碗长寿面却被淳祈帝吃出前所未有的味道。 被人爱着惦念着的感觉是很好。 淳祈帝又想起华阳殿内小嫔妃愣神的一幕,叹了口气,到底年纪小,这种场面,许是被吓着了。 别说,淳祈帝身体累了,但精神却是兴奋。 要知道,哪个皇帝不经历几次刺杀,便是太子时都不缺,更何况做皇帝。 淳祈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嫌这一遭来得太慢太晚。 既然来了,那借机便可清理一波逆党,稳固他的皇权,再好不过。 揪出的人越多,越杂,越好。 今夜,对盛京权贵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 永寿宫里,楚太后难得敲着木鱼诵经。 常嬷嬷:“太后娘娘,夜深了,不若叫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楚太后摇头:“华儿性命危垂,哀家如何睡得去。” 常嬷嬷叹气:“清人那孩子已经在华阳殿盯着了,不敢叫人懈怠去,皇后娘娘不醒,不还得靠太后您把持后宫么。” 楚太后一时失了力道,木鱼发出好大一声响:“华儿若是有个好歹,哀家把持这后宫又有何益!你说说,她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刀剑无眼,哀家瞧她别是对皇帝没死心!” 楚太后说完,闷咳两声,自己把自己气急。 常嬷嬷忙给人抚背:“太后莫急,恕老奴多嘴,奴婢瞧着娘娘不像是心无城算,不然皇后娘娘瞧着这满宫莺莺燕燕如何受得住?指不定便是娘娘想得太清明。太后您想,楚家和陛下同气连枝,若陛下有个好歹,楚家……” “呵,你说的哀家如何不知?哀家还真是气不过。各宫的人可都看顾住了?可不行叫我华儿白白受一遭罪。” 常嬷嬷点头:“人都安排上了。” 惠昭仪比皇后先醒,迷迷瞪瞪瞧着不是熟悉的宫殿,惠昭仪哑哑喊了句:“来人。” 英善:“娘娘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寻太医。” 惠昭仪摇头:“这是在哪儿?” “昭仪娘娘,这儿是华阳宫。” 惠昭仪想问陛下在哪儿,话到嘴边,转言却说:“二公主和三皇子在哪儿?” “都在锦瑟宫,陛下说了,娘娘若是想,便派人去请二公主和三皇子来瞧您。” 惠昭仪不说话了,撑着眼皮逡巡一周,没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她也不敢问,只是呆着一张脸。 英善瞧着谢氏模样:“娘娘,您怎么了?” 惠昭仪猛然抓住英善的小臂:“陛下呢?陛下可安好?” 英善笑:“陛下一切都好,就是皇后娘娘还未醒。” 在众太医的苦守下,午后,皇后总算是睁开了眼。 霎时间,殿内众人真是忍着欢呼雀跃的冲动,喜上眉梢。 淳祈帝听得消息,放下手中的事儿就往皇后那去。 “陛下恕罪,臣妾这不能给陛下请安了。” 皇后方醒,半身倚在软枕,面色一片惨白,虽是露出点笑,但并未叫毫无血色的唇瓣多点气色。 淳祈帝语气轻缓:“什么时候还说这话?清华你如今只管好生修养着。” 瞧向谷太医,音调一提:“谷太医,可给皇后瞧过了?” 谷太医:“托陛下的福,娘娘已于性命无碍。但娘娘体内余毒未清,还需静养着细细调理。” 皇后咳了一声:“陛下,太医们为着臣妾苦熬,已是殚精竭虑,现下妾身转醒,也好叫谷太医领着一众人歇着去。陛下您呢,可有哪儿伤着吗?” 皇后这番话不管真心假意,便是场面话也实在抚慰了一众太医的心。 淳祈帝坐:“皇后既如此说,你们就都下去吧。” 众太医总算拨得云开,纷纷谢恩退去。 淳祈帝:“朕一切都好,倒是皇后要养好身子,后宫诸事朕还得靠皇后主持大局。是朕不孝,母后本该安享晚年,现下却还犹得母后操劳。不过好在清华无碍,母后那也多了桩喜庆事。” 这便是淳祈帝在安抚皇后了。 皇后咳了两声,笑:“陛下还说呢,许是臣妾眼花,瞧您眼下都泛青呢。国事要紧,陛下的身子更紧要。臣妾有罪,叫逆贼钻了空子。也不知是何人有这般大的胆子在宴上行刺!陛下可得公诸于众,以儆效尤才好!” 第193章 信任 皇后的语气多了几分怨怼,淳祈帝温和地笑笑:“清华,若是胆子不大,何能称之为逆贼?但贼寇终是贼寇,亏得楚相事必躬亲,这事儿也不难办。”在这关头,提一句楚相,无疑是对楚家的看重。 皇后之位已是至高无上,封无可封,楚相虽位极人臣,可还有得封侯拜爵的空间,看重皇后,看重楚家,便是淳祈帝对楚氏的信任。 一个帝王的信任,何其珍重。 但一个帝王的信任,何其飘渺。 皇后有些不是滋味,她这才方醒,最是需嘘寒问暖时,淳祈帝给的安抚却一句不离楚氏。 天晓得,纵使她扑上去保护淳祈帝想的是楚家安危,可闪现在她脑海里的也有洞房花烛啊。 求仁得仁,贪心万万不可。 皇后只觉得自己一时魔怔,想着儿女情长,温言道:“惠昭仪如何了?昭仪对陛下一片真心,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说来那日还是昭仪贴身婢女行的刺,昭仪想必大受打击……” 淳祈帝眸光一闪:“谢氏御下愚笨,那婢子王振会给朕一个说法。昭仪比清华醒得早些,亦需好生静养,无关之人还是莫要打搅昭仪为好。” 淳祈帝这样说,便是不让皇后去瞧惠昭仪了。 但淳祈帝对谢氏的态度,皇后也不好下论断。 天晓得,在惠昭仪扑上来那一刻,皇后真是心头一紧,只怕宠妃改名换姓,自此如日中天。 可谢氏真是一把好棋打个稀烂。 便是如意这事,不论惠昭仪知不知情,皇后猜淳祈帝都不敢交予其真情真意了。 枕边之人身侧总带着把开刃的刀,卧榻之侧岂能酣睡?该是想想多少个午夜梦回而心惊。 皇后不能多想了,单是想了这么一会子,头就开始痛了。 皇后不由得蹙眉,呼吸都重了几分。 好在谷太医留了个人在外候着。 再说惠昭仪等了几天,出不去人也进不来。 看了三皇子一回,可那陈嫔之流更是一问三不知,谢氏别提多心焦了。 “本宫要求见陛下!” 英善为难道:“昭仪娘娘,奴婢已经去禀过陛下了。” 谢氏不依,疾言厉色起来,掀开被褥就要下榻,伤口处肌肉一拧,就溢出血来。 谢氏闷哼一声,面色又惨淡几分。 英恩慌忙去搀人:“娘娘身子为重,陛下忙好了便会来瞧娘娘的。” 谢氏推不开英恩,她更想不明白为何会到这个境地。 她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心冲向淳祈帝的,为何陛下连瞧她一面都不愿。 登时,谢氏便红了眼,抬头又对英恩说:“我要见陛下!” 谢氏闹得累了,太医又重新开药上药,傍晚时分,淳祈帝总算来了。 谢氏乍一听,惊坐起,有片刻还觉得自己是幻听。 看向英恩:“可是陛下来了?” 英恩笑:“陛下来瞧娘娘了。” 谢氏难得一笑,顺了顺自己的发:“今儿未梳发髻,瞧着可还好?” 谢氏闹了一下午,这头发还是方才给梳的,又是病体,只能说不美不丑。 英恩:“娘娘天生丽质,瞧着自是好的。” 谢氏艰难起身,闻言舒了口气,恰这时,淳祈帝入殿了。 谢氏请安的声都有些哽咽了。 淳祈帝自己的侧殿,熟门熟路坐下:“免礼吧,爱妃伤未好全,还是坐着吧。” 谢氏泪眼凝噎坐下。 “听说爱妃闹着找朕?” 谢氏手一紧:“臣妾久不见陛下,慌得很,就是想看看陛下是否安好。” 淳祈帝笑了:“宫中谁人不知朕无碍?爱妃所为何事?” 谢氏抬头,看着一身锦服的淳祈帝,还是如往常一般清俊伟岸,面容常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就这样坐着,即便略带倦容,却仍不怒而威,自成气派。 可如今,谢氏瞧着这笑怎么看怎么看不清,碍眼地紧。 谢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臣妾只是想问问如意如何了?臣妾何时才能回……” 没等谢氏说完,淳祈帝:“爱妃是在说那个行刺朕的婢女,如意?” 谢氏心若擂鼓,却还是紧着头皮道:“是。如意陪在臣妾身边多年,臣妾万万不知如意藏着这种心思,臣妾便是想知道如意是谁的人,锦瑟宫中又还有没有这样的人?” 淳祈帝低低叹了口气:“谢氏,朕便问你,你当真不知如意是谁的人?” 谢氏抬头,正好望进淳祈帝那双微弯的眼眸,从前,谢氏最爱淳祈帝的这双眼,如今,谢氏却觉得这眼不但古井无波,且似要把她吸进深渊之中。 谢氏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陛下!臣妾不知!臣妾对您一片真心,又岂会养着这般人!” 茶是英恩刚泡的,淳祈帝几乎没用劲,茶盏就摔碎一地,碎瓷片甚至溅到惠昭仪裙边。 谢氏听见声才反应过来,再看淳祈帝,已然没了半分笑意,过分冷峻的脸配上狭长黝黑的眸,只叫谢氏觉得冰冷。 谢氏觉得有只手遏制住了她的喉咙,淳祈帝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膜中灌入:“谢氏,你可知在盛京城外领兵造反的,可是你谢家养子!你谢家在此次宫变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你又知不知?” 淳祈帝每说一个字,谢氏的心尖就要抖一抖,为什么,淳祈帝和如意说的不一样? 谢氏的手开始颤抖,抖着声线:“臣妾不知,臣妾若是知,为何要以身护驾?” “那爱妃不妨告诉朕,为何别个人都未反应过来,独爱妃瞧见还冲上了台?为何明贵妃为护着二皇子被刺客伤了一刀,可无人所护的三皇子毫发无伤?” 谢氏摇头,眼泪还是被逼了出来:“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臣妾恰瞧见了,臣妾只是不想陛下受伤。” 谢氏哭得可怜无措,淳祈帝抬起谢氏的下巴,轻柔地擦了擦谢氏半边泪:“纯如,你说,朕还能信你吗?” 淳祈帝突如其来的举动叫谢氏心悸,那声能却哑在喉咙眼如何都说不出。 “纯如,莫要骗朕,你可知,你父亲全程操盘了这场宫变?” 第194章 真心 谢氏的身子抖了一抖,唇嗫嚅着:“陛下,父亲,父亲没有……” 淳祈帝冷哼一声,松开了手,甩袖起身:“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昭仪救驾有功,朕自不会把昭仪就逆党相提并论,昭仪还是好生将养。” 说罢,作势要走。 谢氏当然不依,淳祈帝好容易来一回,更何况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父亲如何?谢家又如何? 果真是东窗事发…… 谢氏顾不上自己伤着的身,几乎是滚到地上,跪抱住了淳祈帝的腿:“陛下!父亲是无辜的,父亲……” 谢氏抱得极其用力,淳祈帝都挣不开。 淳祈帝还是使了个颜色,江海赵全两人嘴上说着娘娘对不住了,再给惠昭仪扒拉开。 淳祈帝转身:“谢氏,朕再问你一回,你究竟是知或不知?” 谢氏跪着,仰头看淳祈帝,突觉淳祈帝真高啊:“陛下,臣妾是真不想您受伤。陛下,臣妾何时能回锦瑟宫?” 淳祈帝抿唇:“伤好了便着人送你回去。” “陛下,父亲……” “你父亲如何朕自有成算,而你呢?你是打着救驾之功、皇储嫡母身份,亦或是明哲保身、绝处逢生一说?” 谢氏的心是彻底冷了。 是,这件事是父亲在谋划不错,父亲是冶王暗部也不错,但她确确实实是不久前才知晓。 父亲说一切都不消得她担心,只是在宴会上别怕别乱跑,找个地方护着皇子躲起来,事成之后,众人会护拥着三皇子作皇帝,她就是太后,而冶王便是摄政王。 至于如意一事,她更是不晓得。 如意比她先知道这事,所以她也乐意和如意倾诉。 如意说娘娘不必担心,便是冶王有做皇帝的心,也想要个名正言顺,更何况总得顾忌着谢家大功臣,故而到时候叫皇子禅位也是极好的。 如意还说娘娘若实在舍不得陛下,便是救驾也无妨。 一来宫变本有失败的可能性,若是事发,娘娘有救驾之功指定能免得一死,也好叫三皇子有生母在身侧。二来若是成功,娘娘有救驾之功,秉性纯良,这样的母亲生下的皇子担当大任的说服力也就更强。 但谢氏是真的舍不得淳祈帝,真的不想叫淳祈帝受伤。 特别是自父亲回京,淳祈帝来锦瑟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无论从哪方面,谢氏瞧淳祈,是哪哪都倾慕。 谢氏是一片真心,可如意都如此说,更何况淳祈帝呢。 谢氏若说自己真的无辜,自己都不能全信。 毕竟,若真的在家族和淳祈之前选一个,为什么选择事发当天救驾,而不是知道此事时上报呢? 谢氏劝其父了吗? 劝了。 可父亲说非这样不可,谢氏是无法改变父亲的,自小如此,谢氏便放弃了,独自活在挣扎之中。 淳祈帝不信她,她更无法自证清白。 淳祈帝太冷漠,她的伤口越来越痛。 还不如叫父亲成功,父亲怎么就没成功? 谢氏这样想,捂着胸口,脱口而出:“我真后悔为您挡那一箭!” 怎料,淳祈帝却笑了,视谢氏心底的挣扎愤恨于无物,甩手就走,走前不忘说一句:“好生照顾昭仪。” 谢氏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而淳祈帝呢,是在谢氏骂这一句的时候,确认了7分谢氏的真心。 或许谢氏知情不报,但也真的是为他挡了箭。 可是啊,便是谢氏不冲上来,他会不会中箭是一说,如意有没有机会行刺又是一说。 到底谁是谁的棋子? 而谢氏事发,若没有惠昭仪这一箭,惠昭仪这一命,就悬了。 惠昭仪,还是这事件有关人员中最得洗脱者。 便是谢氏是真心,可这真心也还不够多。 若天底下每个女子的真心他都要稀罕,只怕叫整个盛京都作帝王的后宫犹不够。 谢氏的真心,真心心悦他什么? 容颜?财富?权利? 一切肤浅的虚伪的外在的他刻意营造的,都是假的。 她不懂他,也不能取悦他。 有没有惠昭仪,无所谓。 有没有惠昭仪的真心,更无所谓。 逆臣之女的真心,可笑。 和皇帝谈真心,更可笑。 更何况,有明珠在前,后来者便此路不通。 淳祈帝又想到了销雪。 若是小嫔妃遇着此事会如何? 可云萧后继无人也不会再有后人,天大的光荣有何用? 所以,这事在小嫔妃身上不可能发生。 而若是能发生,小嫔妃也不是小嫔妃,只能是云家小女了。 淳祈帝把这无用的设想排空,回华阳殿,但夜色渐暗,天渐凉,淳祈帝叹了口气。 那般暖的,也就一回,真是小没良心。 淳祈帝难得体会到思念滋味,真是风水轮流转。 那我们的主角销雪现下作何? 皇帝遇刺,皇后养病,楚太后亲自下场操劳宫务整整五日,华阳宫却没什么消息,淳祈帝更没出宫一步,宫中之人不说人心惴惴都是假的。 以至于那般松快的行径可不得现于人前,御花园整日任风萧瑟不见人影。 十一月的天说不冷那是假的,云晖殿已经开起地龙。 书房中,销雪难得点上一支沉香,执笔抄书。 鱼尾笑:“充仪,除却几位高位嫔妃,各宫小主都去瞧皇后娘娘了。” 销雪手停了,头却没抬:“哦?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传言说是好些了,不然这一日日忙不停地见人,皇后娘娘哪里又受得住?” “鱼尾你说,本宫可该去瞧瞧皇后?” 鱼尾杏眼圆睁:“充仪行径,哪里容得奴婢置喙。” 销雪放下笔:“这你可就说错,你我本是荣损与共,哪里就说不得了?” 鱼尾磨墨:“要奴婢说,那些小主哪里是真去关切皇后娘娘的?怕不是陛下惯来呆在华阳殿故。” 销雪看向鱼尾,笑:“本宫猜,皇后娘娘在华阳殿也待不住几日了。” 两日后,凤仪宫。 漫修:“娘娘,外头意充仪求见。” “哦?她倒是有心。还不快快把郡主请进来。” 凤仪宫的地龙可比云晖宫旺,销雪方入内,就有了想解衣的冲动。 第195章 始末 给皇后请好安,才慢悠悠脱去披风,销雪的小脸都泛红:“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大病初愈,恐扰了娘娘清净,故而现下方来瞧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这是哪儿的话?本宫晓得安宁真心,快坐,尝尝本宫方得来的金丝燕窝。” 销雪这时方来瞧皇后,是皇后也没想到。 要晓得,便是多年无宠唯皇后马首是瞻的林婕妤都往华阳宫跑了多次。 诚然,这些无宠的嫔妃素日见不着淳祈帝一面,打着瞧皇后的幌子能入入华阳殿也是好的,毕竟,这后宫,谁不想得点宠? 指不定阴差阳错就叫淳祈帝记着了。 皇后不是不清楚其中门道,这么多年不得宠,便是一朝闻道也指不定是镜花水月,皇后不忧心人争宠,但忧心这关头没长眼的人冲撞了淳祈帝。 而这些人能来华阳宫的起因是她,皇后可不想因宵小败了印象,识趣地提了回宫。 不得不说,这一遭,也叫皇后看清了部分人心。 月兰清高没来,李夫人高傲没来,明贵妃养伤没来,把皇帝挂在嘴边的意充仪没来,别个的还都来了起码一回,便是沈充媛都凑了次热闹,华阳宫被弄得吵吵嚷嚷,皇后在背后觉得可笑。 上好的金丝燕窝可都是贡品,不是手上有银子就能打通门路,销雪那有,但也不多。 皇后肯把这分食销雪,可谓诚意十足。 销雪自得先连燕窝带人夸一通,再说:“臣妾瞧娘娘脸色有了红润,也能安下心了。娘娘凤体,上天庇佑,邪秽万不得叨扰,太医是如何说的?” 皇后笑:“要不说安宁这嘴最得本宫心意。托陛下的福,本宫只需好好修养,也无大碍。” 两人聊了许久,皇后喝了口茶润润喉:“安宁怎么不问问陛下如何?怎么?孩子心性,对陛下又不心悦了?” 皇后语气轻佻,真如邻家姐姐般。 销雪头一低,两手指搅弄着帕子,一副女儿家娇羞模样:“妾也是关切陛下的,只不过娘娘大病初愈,妾哪好意思问娘娘陛下之事。再说,妾虽忧心虽思念,但娘娘在华阳宫,宫内更是不缺伺候陛下的,想来陛下该是好着。更何况,陛下怕是忙着国事,妾哪里非得见上一见,就在殿内给陛下给娘娘抄抄佛经祈祷也好。” 销雪抬头,皇后转瞬收回眼里的审视:“你呀,若是宫里人都和安宁一般懂事纯粹,可省得本宫操心。” 销雪走后,皇后转头就问漫修:“漫修,你觉着小云氏待陛下可是真心?”漫修摇头:“奴婢不知。” 皇后冷淡道:“呵,真不真心都要陛下说才算。本宫瞧着她这面子功夫倒是做得好。云家,还真没一个蠢人。” “娘娘这一遭可真是把奴婢吓坏了,幸而娘娘有惊无险。依奴婢看,经此一遭,陛下瞧娘娘才是再真心不过。” 皇后叹了口气:“你不懂,怕是皇帝并不如此觉得。” 漫修霎时间红了眼:“怎么会?娘娘您都……” “亦或是陛下懂,但他不想要罢了。” 楚相是权臣,但太傅是文臣。 楚家与淳祈帝休戚与共,可萧云未必。 皇后想了许久不明白的事,见到销雪才顿悟。 也难怪昨儿淳祈帝还提出楚相查贼有功,事成之后,该赏楚家三代袭爵不降。 要知道,楚相已经是卫国公,按秦承的规矩,楚世子袭位侯爵,之后再是伯爵。 而如今,她这一刀,指不定挡出三代国公,真是给了楚家天大的荣耀。 楚皇后也不愿是自己想太多,可同淳祈帝打交道,就得想得再多些。 更何况,如此,就很好了。 姑母期待的她,楚家期待的她,本该如此。 与此同时,一周时间,万寿节这场刺杀也被刑检司查了个水落石出。 事儿没查清,淳祈帝便不上朝,每日就在华阳殿召人谈话。 楚相一流是每日入宫觐见,至于其他的便是随机点名了。 当然,大大小小的政务淳祈帝自会兼顾,批了奏折再由专人传达指令。 刑检司出入各级官员住所已是寻常。 一时之间,盛京官员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被刑检司秘密控制起来的官员及其家眷,多达数万人。 淳祈帝:“如此,谢将军真是逆党之首?” 王振:“按臣查到的消息,该是如此。谢家门族有异动的,皆被压入暗狱之中。这是刑检司不分日夜撬开的口供,陛下您看。” 王振把一叠卷宗双手奉上。 淳祈帝接过,不紧不慢坐上龙椅,一篇篇瞧过去。 淳祈帝笑:“这供词倒是有意思,惠昭仪还当真是无辜?” 瞧了个完全,淳祈帝大抵便晓得始末了。 王振:“如意这贱婢嘴硬得很,任臣如何使手段都不发声,到头来供出这些就遭不住罪了,谢将军却是实诚,但其中话语还有待考据,便是亦真亦假最难辨析,臣不敢妄议。” 那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96章 如意番外:与其易疏于终,不若难亲于始 我叫如意,但我不姓谢,不只是我,谢府中有太多奴仆都不姓谢,便是谢将军也只能拥有半个姓氏。 我们都是冶王殿下的人。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谢将军是受冶王门庭知遇之恩,在冶王一党的扶持之下一步步趋往政治中心。 而我,自小是冶王身边的随侍丫鬟,说来,冶王对我还有救命之恩。 爱上冶王是一件太正常的事,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被一群小太监推搡倒地,他们揪住我的辫子要在我的脸上画画。 我永远记得那道稚嫩又坚定的男声,我听不清那个声音说了什么,但围着我的太监散开,我看见人群中俊朗的少年,阳光就这样照到我的身上,也照亮了我之后的人生。 很幸运的,我成了王爷身边的小丫鬟一枚,可是啊,王爷身边的奴仆太多,我只是泯然众人不起眼的一位。 可那又如何?能见到,能听到,就是莫大的恩赐。 我命如草芥,本与皇天贵胄云泥之别。 机缘巧合之下,顾太妃把我调到冶王身边,顾太妃夸我聪明有灵性,愿我能把持好机会照顾好冶王。 我只是个小丫头,我不在乎泼天的富贵,但我在乎梦中人。 书上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不觉得是我的问题,越是在殿下的身边,我会愈发为他痴迷。 顾太妃在后宫虽如日中天,可楚皇后并不好招惹,就是太子之位也落到楚皇后养子身上。 那无上的荣耀之巅,谁人不求? 我能感受到王爷的失落,耳濡目染,我也略微得知王爷的绸缪。 谁的宫殿没几个旁人的人?顾太妃盛宠,宫中安排下众多耳目不足为奇。 殿上的大臣有几个不站位?若是没一个站位那就把自己的人送上朝堂。 政客的布局早得叫人心惊,政客的关系网络更是错杂。 在打小服侍王爷的丫头里,我不是最貌美的,身后更空无一物,但我是最能忍耐的,也是最细致的。 顾太妃多聪明啊,她早就看透了我对王爷的情,这么多年太妃有过观察有过磨砺。 但我仍未想到,太妃居然指令我上了王爷的床榻。 众所周知,皇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有女官教导男女之事,一则是为了皇子身体康健,二则是为之后娶妻。 王爷是天上月,可望不可及,而我,何德何能? 在太妃召见我那日,我根本止不住四下的泪,那是我入王爷殿后第一次流泪。 我跪着说:“奴婢卑贱之身,能侍奉殿下一二已是三生有幸,如何能得幸与殿下雨云?” 太妃笑了,太妃是个爱笑的女子,她笑起来像三月桃花:“路露,本宫信你,你便说,是愿或不愿?但你要切忌生二心,守本份,日后,自有你的好去处。” 我如何能不愿?我的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栗。 我给太妃磕头:“殿下在的地方,便是奴婢去处,奴婢愿意。” 殿下虽比我大几岁,可我依旧未到及笄就上了殿下的床。 我怕得要命,但我更担心不能给殿下好的体验,更担心我不够完美的身姿无法取悦殿下。 殿下那时还充满少年青涩。 因着常常相见,反而多了几分紧怯。 我领着陛下探入无人曾及的秘境,我看着殿下泛水光的眼,是我得到了殿下的第一次,从此,再无遗憾。 我想,我愿意为了殿下做一切事,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殿下并非纵欲之人,但殿下也有着常人的好奇和欲念。 意乱情迷时,殿下喊我露儿,我就会紧紧拥住殿下。 也正是从那日起,殿下同我说越来越多的话,我才探知了一角殿下的布局。 去谢府,是我毛遂自荐。 殿下快到了娶妻的年纪,太妃早就在各大家族中挑拣。 我知道,我只是短暂地摸了摸水中月。 在宫里生活,我见了太多太多,跟着殿下生活,我学到太多太多。 宫里的女人,上到皇后下到侍女,无一不在斗,其中卑劣手段更无数。 斗,我不怕。 但我怕殿下柔情蜜意的眼神,更怕殿下深夜无眠虚度。 但我怕不能随侍殿下身侧,更怕事实推动我变得叫殿下恶。 来到谢府时,我年十六,彼时,谢家嫡女纯如仅年十三。 我是殿下的眼睛,成为小姐的心腹。 诚然,这是谢家家主同殿下一手推动。 毕竟,谢家小姐迟早得入某个王爷府,最好,是太子府。 家主和殿下在一条船,那我自会护着小姐走。 小姐如其名,养在深闺,未经磨难,除了骄纵些,心眼称得上纯。 若不是我在,真不晓得太子府内宫中明枪暗箭多少。 小姐信任我,虽然她偶尔也会打骂我,但当她看见我红肿的眼,还是会让我别碍眼下去歇着,然后给我送来一匣子金子。 后来的事情很清晰了。 王爷娶妻了,王爷生子了,太子继位了,太妃殉葬了,王爷流放了…… 一幢幢一件件何其残忍。 我不是为自己哭啊。 我一直在等。 我知道,谢氏是一把锋利的剑,而我也能是。 皇宫,我很熟悉了,我看着明月起落,看着弯钩圆盘,月光的清辉一直照着我呀。 路露唯殿下是从,如意也是为殿下而活。 我时常能听见殿下的呢喃,就如同我时常能感到阳光灿烂。 有些人,有些情,已然深入骨髓,不因距离生变。 终于到了这一天,谢氏等不及挥刀争皇位。 我亢奋极了,可我的小姐却难掩忧虑,常常涕泣。 原来她也中了爱情的毒。 我看着长大的小姐啊,我还是主动上去为她捏肩,问她怎么了? 她不肯说,这是谢家秘辛如何说。 那我只能主动摊派,当然我不会说我是冶王的人,我只是说我一直受家主培养,这是迟早的事儿,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小姐彻底压抑不住了,抱着我就哭。 我说小姐你别慌,也别怕,如果您真的惦记陛下,不若到那时您就好生护着陛下。 小姐震惊,推开我。 我习惯了,我告诉她宫变本有失败的可能性,若是事发,娘娘有救驾之功指定能免得一死,也好叫三皇子有生母在身侧,指不定陛下看见娘娘真心更待娘娘一心。而宫变若是成功,娘娘有救驾之功,秉性纯良,这样的母亲生下的皇子担当大任岂不名正言顺? 我哄着她,我知道她心里有了计较。 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谢氏护着淳祈帝,那我也能有理由接近淳祈帝,最是防不胜防最成功。 王爷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各取所需,小姐啊,我是对不起你,可我也是真心帮你。 龙袍近在咫尺,本是万全,谁能料到楚皇后闲的无聊? 怎么?淳祈帝女人这么多,对他真心的还不少? 我遗憾没用,惊讶没用,我被踢了一脚,我被拘了起来。 小姐看我的那一眼让我睡不着,可我没错。 他们把我吊起来,我分不清日夜,暗无天日的地牢透不进月光。 潮湿黏腻的空气里伴随着老鼠蟑螂吱吖叫。 烛火通明,炭炉滚烫。 他们掰开我的指甲,剐剥我的皮肉。 我说惠昭媛是个傻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月光啊月光,求你摸摸我的脸呀,我听见你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呀。 太阳呀太阳,你为什么如此滚烫,熨热着我的回忆,烧灼又烧灼呀。 我多想多想,再见你一面,陪在你身边。 可惜多可惜,昙花一现梁王梦,为何要遇见? 你会不会为我有一点点悲伤。 你能不能再喊我一声,一声就好。 我知道,那日泛着水光的眼不一定有你,但一定是我。 我知道,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是你让我的衣服拢上,我才开始真正活。 可是,我也有点撑不住了。 没错没错,是谢家要谋反,是谢将军的错,惠昭媛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我只是将军培养的人,什么王爷,什么王爷,我怎么会知道? 你呀你,不要不要,再也不要见我了,一定很丑很丑,记得我就好。 痴男怨女,哪堪生死别离,执念也好,真情也罢,都随风吹颓垣断壁。 第197章 脱水的鱼 淳祈帝来云晖宫之日,正是冬至。 皇后大病初愈,无心无力也不必在此时操办团圆宴。 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朝堂大乱,但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不可废。 祭天在天坛,只消得一个上午。 所有还活着能自由出行的官员齐聚,面面相觑,与淳祈帝的气定神闲对比鲜明。 四下瞧瞧谁人不在,各自心里也该有计较。 淳祈帝虽没发令,但一道圣旨的距离能有多远? 死人,也得挑日子。 只能叹服,恭敬吾皇万岁。 既尘埃落定,出了华阳殿,便无需幽居华阳殿。 淳祈帝来的时候,大雪纷飞,绒白的雪花点缀在黑色的裘帽,狐毛斗篷下是未来得及更换的明黄龙袍。 太监的唱和叫销雪猝不及防,拽了个烟霞色缎面披风就急匆匆出殿相迎。 两拨人就这般撞上,真有风雪归人之感。 “臣妾给陛下请安。” 概是许久未见,从淳祈帝的角度瞧,少女的脸未褪完全婴儿肥,身量却如抽条的柳枝娉婷,是清水芙蓉多了三分娇媚。 “爱妃免礼。” 销雪搭上淳祈帝的手,抬头,映入眼帘是微弯的眉眼,里头荡漾着春江水。 被这般眼神注视,似乎要产生被爱意包裹的错觉。 销雪也笑,眉山远黛,秋水横波,又撩动谁人心弦。 “爱妃近来做甚?” 两人携手入殿,各自脱下外袍。 “妾整日呆在殿内,除却琴棋书画也就赏雪喝茶,不过是没滋没味等待。再有呢,就是思念思念,想着陛下是否吃好睡好,何时何日再与妾相见?” 淳祈帝心头泛上莫名酸疼,敛起笑意,竟被人紧紧相拥。 那点力道箍不疼淳祈帝,却灼烧着帝王的皮囊。 淳祈帝叹气,摸了摸埋在他身前的脑袋:“好了,朕这不是来了么。” 销雪咬着内唇,把最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总算抬头,水光未褪的眼下是似有若无的泪痕,此时无声胜有声。 淳祈帝的手抚上销雪的脸,大拇指在销雪眼下摩挲:“既是想朕忧朕,如何不来华阳殿寻朕?” 销雪扭头,拉着淳祈帝入座:“陛下还说呢,是嫌去您那宫里的嫔妃还不够多?知道您没事便好,妾才不想在这当头烦您反叫您生厌。” 淳祈帝揽过销雪的腰,坐:“爱妃倒是会揣摩朕的心意。” “天意难测,妾哪里敢?说来今儿是冬至,妾特叫人包了饺子,牛肉馅猪肉馅羊肉馅,还有那豆腐香菇的,陛下可要尝尝?” 淳祈帝行程匆忙,确实未好好用膳,但佳人在侧早消去口腹之欲。 淳祈帝一把将人拦腰抱起:“爱妃才堪当朕的午膳。” 销雪脸一热,声音细若蚊蝇:“陛下您坏。” 淳祈帝闷笑,就这样把人抱入内室:“给朕宽衣,恩?” 销雪瞧着精细繁琐的龙袍,嘟嘴:“妾不会。” “朕教你。” 脱衣也是项大工程,特别是当手指若有若无摩挲过肌肉纹理。 等淳祈帝只剩下里衣,好整以暇瞧美人罗衫渐退。 桃夭色的肚兜掐着银丝线,衬着肌肤甚雪。 青丝如瀑桃花面,延颈秀项杨柳腰。 莲步轻移,罗帐垂帘。 屋檐上的雪化作冰柱滴露,屋子里的人身影盘错咿呀成曲。 人生喜事莫过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淳祈帝雄心抱负还未宣泄,中央集权再多一点,本是好事将至恰逢得一心人。 压抑的兴奋和喜悦便化作蛮横的欲念。 是缠绵的吻化身脱水的鱼。 是熨帖到肿痛化作未干的泪。 是雪白的肌肤红梅点点印上掐痕。 是柔韧的肢体泛酸泛麻翻来覆去。 她说不行了,他说再忍忍。 身体不受控制,快感窜行髓骸。 庭院里的雪停下,风都是刺骨冰凉。 殿堂中的手紧握,她哭着说要死了。 空气是腻稠湿热,他笑着说不会的。 淳祈帝的唇轻轻碰上被吮到红肿的唇瓣,怜惜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辛苦爱妃了。” 销雪颤着身子喘着气,发软地环住淳祈帝的腰,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 其实,说句扫兴的,在情迷之中,销雪觉得恶心。 人不过是比动物多了几分思想,但也脱离不了野兽行径。 她又与妓子何异。 好在身体习惯了,这无用的情绪被逼散去。 等淳祈帝醒来,院子里又开始下雪了,冷风吹着窗棂窸窸窣窣。 殿外挂起大大小小的灯笼,室内烛火葳蕤未散靡靡,金丝炭响着细碎噼啪声。 怀里的人呼吸浅浅,柔嫩的脸颊透着蒸腾的粉,锦被被少女的香气浸染,真有岁月静好之意,似乎将日子停留在这刻并无不可。 淳祈帝捏了捏销雪的脸颊,引得人闷哼,动作就愈发不停。 销雪醒来了,本就乏累还被人捉弄,心情不好,气鼓鼓把人手拽开。 还没转过身,就被淳祈帝掐着下巴咬了一口。 销雪又惊又怒,捂住唇:“还未洗漱呢!”淳祈帝奇怪,怎么有人能一举一动都生动可爱,心里痒痒的,喉结滚动:“朕都不嫌弃。” 这可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是形象,形象! 待二人洗漱一番,销雪只觉浑身清爽,按了摩抹了药,重新活过来,后知后觉有了饿意。 “月白,几时了?” “娘娘,亥时二刻。” “褥子都叫人换了,今儿的饺子你们可都分了?” “都备好放在小厨房了,奴婢们还都等着充仪尝味呢。” “滑头,今儿冬至,团圆的好日子,一会儿吩咐人上晚膳,你就能着人把剩下的都煮了分下去,也是讨个好彩头。本宫本是打算着叫云晖宫热闹热闹,但赶不上变化,每人再分些碎银。” 月白笑:“陛下能来云晖宫就是最好的变化,这理云晖宫的婢子们都该懂得。娘娘的心意奴婢会好好传达,好歹云晖宫也算奴婢们的家。” “月白,有你真好,叫本宫省得操心。” 月白难得脸红:“都是婢子本分。” 销雪掐了掐月白的脸:“好了,逗你呢,帮本宫更衣了。” 销雪的动作很轻,但手上水珠未干,触感不可谓不强烈。 月白应声。 第198章 来吧 销雪同淳祈帝用膳素来无太多规矩。 “朕猜,希儿备的这酒该是羊羔儿洒?” 销雪给淳祈帝倒酒:“陛下圣明,什么时节喝什么酒,羊羔儿洒和冬日最配了,陛下尝尝今儿妾宫里的羊羔儿洒味道何如?” 淳祈帝和销雪碰了一杯:“朕来云晖宫也晚,希儿说说,可有被逆党吓着了?” 一壶热酒暖了身,销雪的声音都变得绵软:“要说没有,似乎逞能;要说吓着,也太浮夸。” 销雪娇哼:“不过妾瞧陛下今儿兴致模样,就猜不说尘埃落定也是黎明前夕,碍着陛下宏图的逆贼党羽见不到天明。” 淳祈帝神色复杂:“爱妃倒是通透。” 销雪又饮下一杯酒,话锋一转:“说起死人,妾是见过,但沙场到底与宫闱不同,并非远离一线就远离杀戮,这理,可惜臣妾现下才深刻懂。说来平民百姓都遭敌寇劫掳,王公贵族更要被仇敌觊觎财富,更何况权利交迭争斗。” “有些话,妾思来想去,想说却不敢说,只能借着酒意嘀咕。繁花渐欲迷人眼,世人大多看见表面荣华,却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幕后走到台前每一步都不轻松。陛下如今尚遇刺杀,妾不敢想从前岁月如何度。” 销雪转身,双手握住淳祈帝的手:“幸好,陛下是陛下。以后,妾要陪着您走。” 女人三分醉,也能演到人流泪。 不管话说得妥不妥贴,情感一定要表达到位。 爱也不能时刻大声说,有时更要隐而不发好。 其实,淳祈帝只是起个话头,也确实想着万寿节当日小嫔妃呆愣模样。 怕,情有可原。 可,怕,实属不该。 话说到这份上,淳祈帝歇了好奇,明了心意,只觉小嫔妃是口才太好还是天资聪颖,不说语出惊人,也回回出他意料。 撕开一层又一层,不够了解,期待了解。 于是,淳祈帝摸了摸小嫔妃略微发烫的脸颊,就问了:“那希儿觉得皇后同惠昭仪何如?” 销雪一愣,觉得淳祈帝焉坏儿又扫兴。 给人夹了一筷子饺子:“这,您要妾如何说?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子生母,妾在背后说什么都不合适。” 淳祈帝就乐意看小嫔妃在他面前情绪反复模样,乐道:“还有爱妃不敢说?” 销雪瞪了淳祈帝一眼,那人却笑意浅浅吃下饺子,还得空掐了掐她的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陛下有福,昭仪同皇后对陛下可真是一片将心向明月。再说,她们都是做了妾该做却没做之事,护住了陛下,妾同后宫众人甚至天下百姓都该感激才是。” 淳祈帝给销雪倒酒:“酸,这饺子蘸了多少醋?” “陛下~” “好好说话。” “说便说,妾如何评说都不恰当,恰当自在陛下心。真要妾说,妾也不会洞察人心,只能道皇后是个好皇后。昭仪如何眼疾手快妾扪心自问有疑虑,但皇后娘娘此举着实置生死度外。若那婢子心眼多些、力道大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销雪瞧着淳祈帝:“妾倒不是为谁说话,说句气量小的,妾还庆幸是皇后娘娘,往轻了说是免了妾心焦,往重了说妾才十六,还未同陛下缠绵够,什么都舍不得。” 淳祈帝好气又好笑:“你呀你。” 销雪一扫阴霾,朝淳祈帝甜甜一笑:“陛下,能这般瞧着您,真好。” 淳祈帝的笑是情不自禁,只觉得眼前人哪哪儿都合他意。 再多的话也不必问了,自在随心。 淳祈帝在冬至来了云晖宫,在后宫自是起轩然大波。 但众人还未来得及嫉妒,引得朝堂后宫都震荡的事儿就来了。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不过是逆王部下刺杀失败,而后揪出牵连党羽,该惩处的惩处便好。 可,惩处力度,论罪定责都有话好说。 “王振,雍王大逆不道,勾结谢家口供确凿,本是罪无可恕,但朕念在血脉情谊,不若就将其幽禁问天府,你觉得呢?” 王振神色一凛,盯着淳祈帝手中的供词,眉心突突跳,沉默片刻:“陛下圣明,但要臣说,冶王同雍王一母同胞,只怕勾结不少。陛下既治罪雍王,不知要冶王如何?” 淳祈帝笑,把供词轻甩到王振怀里:“朕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冶王既无罪,朕自不会迁怒。不过你说的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既如此,就按你说的,派人督查着冶王府邸。” 王振咋舌,得,又是一项大工程,回去就连夜赶工。 “师傅,咱们这不是在造伪证吗?陛下为何要把冶王改成雍王?” 王振拍了拍徒弟的头:“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然别说师傅,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弟子知道,弟子看师傅在才说。” “呵,时日还长,你且看着自会晓得。” 有罪无罪不过是帝王一言,但发落也得寻个正当由头。 雍王是先帝十三子,与冶王一母同胞,同为淳祈帝太子时劲敌,又深受先帝宠爱,明里暗里不知给淳祈帝践祚之路下了多少绊子,淳祈帝没点心思是不可能。 发落雍王,正是因为幕后主使不是雍王。 冶王的精兵锐将都被端了,还想再起波澜更得下大力气;牵连同胞亲弟,仇恨的种子素能使人激狂。 若雍王有着逆反之心,冶王自会想办法召集联合其党羽,若雍王无逆反之心,倒是再流落个此事供词还是能把冶王查办。 不过是欲使其亡,先叫他狂,敌人,也能是手中的利剑。 不论冶王猜不猜得透淳祈帝想法,也只有一条路好走。 谋反,本是押上身家性命,胜王败寇。 淳祈帝不是不在意皇位安危,不过是并不畏惧潜在危机。 来吧,斗吧,朝我脚下的皇位涌来吧,我会告诉天下人,谁才是秦承唯一的帝王。 这是淳祈四年,青年淳祈帝的想法。 第199章 谢充容 谢氏一族的罪名是逃不了的,株连九族不是玩笑话。 该杀的不该杀的全杀了,这是斩草除根,已经知晓的不必留后患。 至于妇孺老幼,该流放就流放,该为奴就为奴,但男丁是绝不能留。 这是政策。 可你说如此庞大的人群体系,没有一条漏网之鱼?显然是不可能。 穷寇勿追,要叫渔网没有网,耗费的还是人力物力,不值得。 这是对策。 任何事都有风险,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 这是天理。 赏罚分明是一个明君必须的素质。 皇后有功,所以在朝堂,淳祈帝对皇后诉衷肠,是柔情蜜意的大加赞扬。 又说楚氏有功,兑现了三代不降爵的承诺。 楚相直接是老泪纵横,叩谢天恩,求淳祈帝收回成命,在你来我往,三推四阻之后才“迫不得已”受此荣恩。 卫国公家的牌匾比金子做的还珍贵多少倍不止。 要说眼红,最叫人眼红的还是楚世子。 不久前洞房花烛美娇娘,更久前金榜题名伴圣恩,如今更是功成名就天上来。 要不说投胎钟鸣鼎食之家才是大学问。 再说惠昭仪。 淳祈帝是如何说的? “昭仪到底对朕一片真心,救驾有功,又是三皇子生母,虽是罪臣之女且御下无力,朕也不忍心多加苛责。降位充媛吧,锦瑟宫依旧归她,让她好生养着三皇子。至于二公主,皇后你说,交予谁人较好?” 皇后犯难:“陛下,充媛之位如今是沈氏坐着,若昭仪降位充媛,凭白提了沈氏是否不大合适?去年才大封后宫,如今再封一次也不大合适。后宫里的主位娘娘不多,要妾说,敏嘉被宁贤妃养得极好,把二公主交予宁贤妃也能给敏嘉作伴,陛下觉得呢?” “清华说得在理,那就去了谢氏封号,降位充容。宁贤妃是个好的,但朕上回去瞧敏嘉,宁贤妃还为敏嘉课业犯愁,二公主尚小,最是需要悉心呵护时,清华觉得花修仪如何?” 皇后无奈,明明淳祈帝心里门清,还偏要来说什么和她商量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谢氏本不足为惧,罪臣之女也能比沈充媛高一小位,膈应膈应人也是有趣。 二公主一个公主,不堪大用,去哪儿她都不在意,不过为了御下,不管宁贤妃想不想,这为宁贤妃好的事,到底得为宁贤妃说句话。 晴芷宫啊,也行吧。 皇后想了想,笑:“还是陛下圣明,望谢充容能理解陛下苦心。花修仪、杨贵嫔都挺好,有个孩子叫晴芷宫热闹热闹,指不定人心情好了,杨贵嫔的身子也能好些。” 漫修给淳祈帝端来皇后特意嘱咐熬的鸡汤。 “谢氏愚钝,要清华费心。不过杨贵嫔身子怎么不好了?” 皇后亲自给淳祈帝舀汤,叹道:“哎,这都是杨贵嫔老毛病了,每每受凉就易复发咳疾。冬日天冷,受冷气是常事,万寿节当晚宫里也乱,夜里还下雪,各宫娘娘们有点小伤小痛都正常,得了风寒的更不少,玉小仪还险些动了胎气,母后隔日都叫太医细细诊脉了。” 汤熬了很久,颜色却是清亮,鸡肉已经炖到软烂,入口即化,里头加了党参和枸杞,口感还蛮丰富。 皇后瞧淳祈帝喝,继续道:“杨贵嫔那臣妾送的补药也不少,太医也说了悉心照料着能好的,到底是贵嫔,太医院合该尽心的。” 淳祈帝拍了拍皇后手背:“清华费心了,你自己也才方好,操心后宫的同时莫忘了好生照顾自个,朕那儿新得了上好的阿胶,一会儿叫人都给清华拿来。” 皇后一脸感动:“本是臣妾分内之事,再说有陛下惦念,臣妾再费心些也无妨。” “清华今儿的鸡汤熬得很好。” 皇后笑:“那陛下便多用一些,不过昨儿陛下去了云晖宫,虽说臣妾对安宁也喜欢得紧,但在这当头,只怕要叫安宁那横生波折了。” 淳祈帝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放下调羹:“她不怕。” 皇后喉头一哽,心头一紧,笑就有点僵硬了。 “说来安宁前些日子来看臣妾,还给臣妾带了亲手抄的佛经,她有心了。臣妾乏累,一时竟忘了问她有没有被刺客吓着。说来安宁还是个月月喝药的,臣妾也得给人送些补品去。” 淳祈帝意味难明地瞧了皇后一眼:“清华有心,安宁那倒是次要,眼下皇后还得先把谢氏牵连之事处理好。” 皇后收回话头应声。 谢氏走了条好路,可孟美人和音姬却没这么好运。 一个是家族牵连,一个则是揪出的细作,两杯毒酒,双双抬去乱葬岗。 那些宫里在处死名单上的奴仆数量更为庞大,空缺出来的位置还得叫皇后安排人补上。 皇后有得好忙。 淳祈帝并未多留,还是往华阳殿去。 从凤仪宫去华阳殿,路上能想许多事。 比如小嫔妃真是会哄人,哪门子的佛经独皇后有? 但真是小嫔妃一字一字写?淳祈帝还真不信。 下回吧,再找人算账。 被皇后一提,淳祈帝才觉宫里小病大病的妃子真不少,谁人来送东西都得说一句娘娘食不下咽忧心得紧。 小嫔妃生龙活虎,蛮好。 就说那日两人都喝到微醺,小嫔妃就抱着他不撒手,还要逼迫他数星星,还非得叫他亲亲她。 淳祈帝想着,情不自禁笑出声。 皇帝么,都有些神经,当得越久越神经,江海习惯了。 可是啊,宫里不是只有销雪一人没生病,也不是销雪一人抄佛经,只不过是淳祈帝偏心偏信,总爱想起总对比。 呐,又不知想到什么,淳祈帝叹了口气,不笑了。 江海叹气。 皇后效率高,淳祈帝亦然,圣旨懿旨一出,盛京哗然。 宫里每天都有人死去,空气里都有若有若无血腥气,宫妃眼见着尚宫局的人把太监宫女拉走,下场不言自明。 盛京城落马的官吏家族人员更是难数,行刑的人砍头都砍到手抖。 对谢充容而言,这无疑是人生二十年最寒冷的冬天。 江海:“陛下,充容还在殿外跪着。” 第200章 愚不可及 上天似乎也悲戚这么多条人命来去,鹅毛大雪停停下下,地面和红墙总要染上雪白痕迹。 淳祈帝早让人同谢充容道可以回宫了,而谢充容一回宫,宫女亲信都没了,降位的旨意,谢氏一族败落的消息接连传来,谢氏气急攻心吐了血。 好容易醒来,就叫人搀着她去华阳殿。 淳祈帝不见她,叫她回宫休养,谢充容不依,她拗不过弯来,即便知道父亲犯下滔天大罪,还是不愿父亲死。 为人女,且被娇宠二十年,如何都不能对父亲无动于衷。 在谢充容这里,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观念,她只知道,一个是她的父,一个是她的夫,仍旧心存幻想,也能说是心有倔强。 这时候,谢充容有了几分将门女子的风范,病弱的身躯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凛冽的风几度吹散飘来的雪,但吹不散她求情的声音。 淳祈帝再多的怜悯也变成烦扰。 谢家女愚不可及。 她知不知道她的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也幸好愚不可及。 才能留她一命。 催了一次两次不走,淳祈帝也懒得理了,他不爱做无用功。 淳祈帝出殿的时候,夜幕低垂,谢充容还没走。 见着淳祈帝出来,磕头行礼:“陛下,臣妾求您,饶父亲一命吧!” 谢充容抖着身子,真是全凭意志力支撑,声泪俱下,不可谓不凄厉。淳祈帝叹气:“纯如,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朕的圣旨不会收回成命。” 谢充容抬头,那张脸苍白瘦削,已经哭了许久,眼眶红肿,膝行带爬到淳祈帝身前:“陛下,臣妾求您,您就当看在我们的皇儿份上,就当看在臣妾为您挡箭份上,就饶了父亲一命好不好?父亲有错,叫父亲给您磕头,认罪,好不好?” “纯如,想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父亲。” 叫谢父磕头认罪?不可能。 择一主而忠,是这种人的信念。 当然,淳祈帝更不会接受。 谢氏不知道说什么,只喊了声:“陛下!” 淳祈帝不再看谢充容:“纯如,你的孩子会想你的,回宫吧。” 说罢,移步就走,并未回头,看不见谢氏呆愣的脸,只听见谢氏又喊了一声陛下。 比方才小声多了。 谢氏不肯走,她的腿跪到没了知觉,唇都干裂到发痛,脸亦然。 她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同陛下言笑晏晏相拥。 怎么天这么黑,黑到她看不见淳祈帝的脸?谢氏发颤发抖,大口地喘着气,每呼吸一口,心都会跳到嗓子眼。 伤口没好全,但她已经不觉得痛了,从前,她分明是茶水偏烫一点都要嫌。 淳祈帝走了一段距离,对江海说:“去告诉充容,她是要陪着三皇子长大还是去下面给父亲尽孝。” 江海朝谢氏走来的时候,谢氏眼里有了光亮:“江公公,可是陛下饶恕父亲?” 这光鲜亮丽的谢充容对他江海一个阉人如此姿态真是头一回,江海注定要做这个坏人,叹气,传达了淳祈帝的话。 江海看着一朵漂亮的花凋谢。 泛着血丝的眼涌不上泪,嘶哑的喉咙发不出声,谢氏抚着心口,紧紧拽着衣裳,吐出好大一口血,洒在华阳殿殿前,又晕了。 江海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娘娘抬回锦瑟宫,传太医瞧瞧?” 几人都是新兵上任,闻言,忙不迭行动起来。 谢充容求情这事儿,淳祈帝没必要瞒,传遍后宫的速度也快。 楚太后在凤仪宫用膳:“谢氏可还闹?” 皇后:“醒来后就未吵着去华阳宫了。” “也好,得个清静,谁能想时局如此这般,淳祈倒是比哀家想象得深沉。幸而列祖列宗保佑,华儿你无事,也算因祸得福。” 后头这句,楚太后说了好多回。 皇后叹:“谢氏也是可怜,但愿她放下怨怼,日后能好好照顾三皇子。不过姑母,侄女本以为陛下这般的,不会留谢氏余孽一条命,毕竟谁知道谢氏在其中是何角色?” 楚太后冷笑:“呵,淳祈同那俩贱种的仇怨非一日之功,帝王眼里都留不得刺,你这样想并无不对。但你真以为淳祈留的是谢氏一命?” “姑母的意思是?” “他想留的是天下臣子的心,三皇子连名都没取,他还真能对这婴孩有多深感情?” 这话没错,杀人给百姓带来的只有恐慌,除非君王丰功伟绩深入人心,或残暴荒淫昏淫无度,不然,百姓根本不关心谁做皇帝。 但臣子关心。 谁人都想效忠一个讲情义,分是非的明君。 雷霆手段的震慑要有,夹杂温情的宽容也要有。 淳祈帝恢复了上朝,进入后宫的频次开始规律,又有了雨露均沾趋势。 许是二公主去了晴芷宫,淳祈帝去晴芷宫的次数还不少。 皇后是在十二月中旬恢复的请安。 冬日请安并不好受,饶是销雪裹得严实几乎不透风,也阻止不了脸被刮得生疼。 那点晨起的倦意都被冻没了。 身子骨松软,还得维持着仪态,真是造孽。 销雪在心里骂了一路脏话,总算熬到凤仪宫。 销雪来得不晚,但仅有月兰妃和李夫人还在路上。 许久不同各宫嫔妃齐聚,销雪还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几人互相请安,销雪入座。 惠充容没了以前的精气神,身量更轻减不少,和销雪打招呼只眼皮微抬,语气也恹恹的,几乎没了过去锋芒。 花修仪倒多了几分笑意,少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呆板。 明贵妃伤养好了,见着销雪的笑还是同以往一样热情。 沈充媛情绪不高,高傲不减,还是抬着下巴看人。 李夫人和月兰妃是一前一后来的,都有精心打扮过。 可以想见,各人相见,都憋着一肚子话要说。 比如李夫人:“花修仪你是个没做过母亲的,不知二公主在你那宫里过得如何?” 第201章 各作人妇 花修仪刚想说话,月兰妃放下茶盏:“李夫人你这话就错了,女子不都是从第一次做母亲开始的?花修仪娴静又爱读书,养孩子也能慢慢学,总归能叫公主健康长大就好。“ 这话,无疑不是在往李夫人心梗戳。 李夫人闻言,装也不装,面色倏忽冷了下去:“也是,二公主比不得三公主,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得了花修仪这般心善的也是好的。孩子还真是命里有时才有,瞧瞧玉小仪都第二胎了,这月兰妃你可羡慕不得。” 销雪还没听够,皇后今儿出来得倒是快。 要说李夫人和月兰妃最想见的人,那无疑是皇后了。 楚皇后养得好,装扮甚至比以往还轻省,仪态大方,面容舒展,带着柔和的笑。 但明眼人能看出楚皇后这衣裳首饰全是新制的,锦缎还是后宫独一份的料子。 楚皇后的气色不能说红润,但肤色匀称眼眸又亮,如一块触感细腻的羊脂玉,温润无声。 皇后似乎根本没听见几人斗嘴,开口第一句是对玉小仪说的:“本宫听闻玉小仪在万寿节当日动了胎气,一直担心不下,如今见着小仪气色不错,也能安心。玉小仪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是顾好腹中皇嗣,可莫再叫太后同本宫惦念着。” 玉小仪又喜又恼:“是妾的错,妾谢皇后娘娘关心,妾会谨遵娘娘教诲。” 李夫人瞧着,嘴角抽动,眼角透出的都是不屑。 皇后满意点头,又把话头转向明贵妃、花修仪,还夸了夸宁贤妃,期间喝了好几回水,总算一一关照完。 “再过半月就是除夕家宴,宫里人是该好好团圆一回,这当头若有人生事端,便莫怪本宫无情。” 今日这安请得实在够久,销雪走出凤仪宫都是腰酸背痛,思及半月后又是宴会,真是哀怨无人可说。 西疆送来的东西是由江潮送到云晖宫的。 淳祈帝两日前才来过云晖宫,又同销雪透露了西疆使者入京之事,晓得销雪心急,故而东西到了便叫江潮来送。 “陛下说年关在即,国事繁忙,过两日再来瞧充仪。这一匣子珍珠和这羊脂玉给充仪打首饰,这几匹新得的香云纱就叫充仪做衣裳,另有一匣子螺子黛也给充仪。” “得,劳烦江公公帮本宫谢过陛下,再问问陛下可是意充仪独有还是各宫姊妹都有呀?” 江潮被销雪娇俏的笑晃了眼,这话这语气他该如何传达? 江潮头再不敢抬,红着脸领命,连什么时候手里被鱼尾塞了金叶子都不知晓。 销雪乐呵呵把东西都搬到宫里。 鱼尾:“不曾想华阳殿中还能养出个脸皮子这么薄的公公。” 销雪径直打开从西疆来的盒子,说盒子不恰当,该说是个大箱子,方才都是好几个人抬着来的。 “看人可不能看表面,鱼尾你呀不也还是个爱脸红的小姑娘,咱们与人为善即可。” 鱼尾一愣,她是吗??? 她可不常脸红,现下倒是脸红了。鱼尾帮着销雪开箱:“充仪您又打趣奴婢。” 箱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最中间是一封信。 销雪瞧着信,眼睛就热了,鱼尾也不再说话。 销雪拿起信,先掸去灰尘,屡屡平顺,再正反瞧瞧,才舍得撕开。 信很长,光信纸就好多页,风扬似乎是遇到什么就写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几乎把自己的生活全然分享给销雪。 全然报喜不报忧,销雪笑着笑着就泪如泉涌。 总结一下,不过是几个方面。 一是提到大王是个刚强却不蛮横,爽朗却不独断的男子,虽有时行止粗鄙但好赖尊重文化,虽奉信实战经验但不排斥兵书礼法,总的来说,和大王的相处有碰撞,但总体还融洽。 二是提到西疆是个资源匮乏但民风淳朴的国度,她作为一国之母瞧着自己的子民饱受酷暑严冬之苦并不好受,更想做些什么叫子民生活富足。 三是提到她在西疆的日常生活,虽多风沙但在这天地跑马亦不失为享受,她同大王游猎也眼瞧着部落子民摔跤,她被晒黑了,但她有点喜欢上这片土地了。 四是她怀孕了,十月份探出喜脉,已有二月身孕,她觉得很神奇她居然要做母亲了,可惜不知道她的孩子何时能叫销雪一句姨。 箱子里的东西又多又杂,风扬说西疆的枸杞红枣是特产,比盛京的好吃许多,所以都给她备了一份。 风扬说西疆风沙多土多山也多,挖到的宝石真就不少,知道她爱俏,红的绿的都给她装上。 风扬说西疆狼多熊也多,那些狐毛什么倒是少,这里的人概是和动物处久了,不会随意大范围杀生,所以她只弄了些狼毫,给她做毛笔用。 风扬说绿洲的瓜果很甜,可惜路途遥远,怕是送来也坏了,只能弄了些果干之类。 风扬说西疆的衣裳很有特色,大多用棉麻编织混杂皮毛,夏日则多薄纱,便给她也做了一身。虽说宫里不大适合穿,但看看也挺好,等过些年她体量变化,风扬再无法估摸,只怕就做不成了。 …… 风扬还说日后大抵就是穷姐姐富妹妹了,也不知道销雪她会不会喜欢这些。 她们是姐妹,是少年玩伴,而今却相隔千里,各作人妇。 淳祈帝再来云晖宫的时候,恰逢明贵妃带着二皇子来串门。 二皇子过了两岁生辰,早就断了奶,但依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最是可爱时。 明贵妃对这孩子也是上心,穿着都是顶好的,还带着顶虎头帽。 白嫩嫩的小脸上两颗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黝亮黝亮。 二皇子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大多时候都不哭不闹,但你一逗他,他就笑。 小的时候水嘟嘟的嘴微张,露出未发育完全的牙床。 纵使销雪是个对孩子没什么感觉的,也被可爱到,忍不住对着人小脸做怪脸嗷呜嗷呜逗着人玩。 明贵妃:“雪儿你说,我该送些什么东西去西疆?还是有了嫂嫂好,要我那俩哥哥哪里会给我置备那么多家里的东西,顶多来信一封告诉我别想家,哥哥们都很好之类。” 第202章 不对外人说 销雪捏了捏二皇子的虎头帽:“明月姐姐你呀不论寄些什么东西回去,想来你的哥哥们都会开心的,毕竟比礼物更重要的是相互惦念的心意。不过你若真想不出来,不妨就把姐姐你来到盛京觉得好的东西寄回去。” 明贵妃点头:“说来也怪惊奇,我感觉自己来盛京不过是昨儿的事,我记得二皇子一开始也不过是这么这么小一个孩子,可如今皇子两岁,我也来盛京两年了。说来我俩还都不曾生育,不曾想兴宜公主居然有孕了,我可真得好好谢谢她。” 销雪好笑道:“谢什么?这不是迟早的事。” 明贵妃叹了一声气:“我这哥哥比我大,这终身之事还比我晚,你不晓得西疆虽看着平静,可里头部落多纷争也多。我哥哥是英雄,大家都信服他,但是在部落里没有孩子就不稳定,哥哥需要孩子。再者兴宜公主瞧着就是个聪慧妥帖的人,有她养孩子,我也很放心。” 销雪逗弄小孩的动作一顿。 明贵妃兴冲冲道:“我也是个有侄子侄女的人了,雪儿你说我该送些什么回去给小侄儿?” 销雪:“送东西不过是吃的穿的用的,但姐姐问我,我却真是不知。不过姐姐把二皇子养得这般好,孩子需要什么姐姐还不清楚?” 明贵妃憨笑两声:“我这太高兴了,也是我糊涂了。” 销雪掩去眼底的晦涩:“上回姐姐你说想吃我这的豆沙羹了,这不给姐姐备着了,尝尝?” 明贵妃果转移了话题:“虽我央着陛下建了个小厨房,但不知怎的,我那厨娘做出来的味道就和妹妹你这不一样。” 听闻太监唱和,明贵妃瞧了眼销雪,调侃道:“早知陛下来,我就不来了。” 销雪扶额:“姐姐你就莫打趣了。” 两人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瞧见明贵妃也是一愣:“都免礼吧,明月也在。” 明贵妃笑:“臣妾也是无事,便抱着二皇子来云晖宫找云妹妹说说话。” 淳祈帝瞧了眼销雪:“哦?爱妃们都聊着些什么?” 三人入座,二皇子被奶娘抱着,不哭不闹。 淳祈帝瞧着,对奶娘招招手:“朕抱会。” 奶娘下意识看了眼明贵妃,明贵妃点头:“二皇子也想父皇了。” 淳祈帝眼角紧了紧,接过二皇子。 看得出来淳祈帝抱孩子实在不多,姿势也不熟练,淳祈帝索性把二皇子放在他腿上,箍着人肚子。 好在二皇子乖顺,不舒服也只是拧紧眉头瘪着嘴,没有要哭的意思。 销雪只顾着憋笑了,就迎来淳祈帝怒瞪。 好容易等淳祈帝调整好姿势,二皇子也不扭动了。 明贵妃:“这不是哥哥嫂嫂从西疆送了东西来,再者嫂嫂还有孕了,虽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臣妾想着也得送些东西去给嫂嫂,便来寻云妹妹了。” 淳祈帝点头:“这是西疆的喜事,也是秦承的,朕也得备份礼去。” 明贵妃:“有陛下的心意,想来哥哥们还有兴宜公主都会很开心。对了陛下,二皇子两岁生辰才过,臣妾想请陛下给二皇子赐名呢。” 淳祈帝捏了捏二皇子的小脸,面色不变:“明月倒是提醒朕了,这名字明月可有中意的?” 明贵妃羞恼道:“臣妾读的书不多,哪里知道给皇儿取什么名,还得靠陛下做决定。” 淳祈帝应了一声,就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走了。 明贵妃是个话多的性子,销雪也不跟人争话头。 直到二皇子开始哭闹了,明贵妃才惊觉忘了时辰,不想叫哭闹惹了淳祈帝,便不多留了。 淳祈帝没拦,销雪也没。 明贵妃一走,销雪神色一下就耷拉下去。 淳祈帝疑惑,想着好赖就这么一会,也不至于就吃醋吧。 还是坐到销雪身边,揉了揉人脑袋:“怎么不开心?” 销雪抿唇:“虽说背后不语人是非吧,虽说人有亲疏远近吧,但怎只听得人念哥哥侄子,说得一声嫂嫂好,却不曾为嫂嫂想。怀胎十月的苦是无人说,反倒来惦念瓜熟蒂落的果。” 淳祈帝一噎,子嗣重要是人之常情,在他这边,皇子的重要性都得想想,更何况皇子生母。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有人得闹。 淳祈帝难得安慰人道:“明贵妃到底是西疆公主,念着西疆正常,但兴宜如今是国母,她俩又相隔千里,何必为她人喜恶伤怀?” 淳祈帝这话说的在理,销雪也就是心里一瞬不舒服,而这不舒服也不仅仅是为风扬,而是为这现象。 销雪看向淳祈帝:“哼,您说的是,反正风扬姐姐也不差这一份,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淳祈帝被这傲娇劲好笑道:“哦?那希儿说说打算送些什么?也好叫朕参考参考。” 销雪这下正襟危坐了:“陛下既如此说,妾还真要寻陛下帮忙。西疆妾没去过,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比不得盛京强盛。如此,妾想西疆的医师之流亦不如盛京,若是可以,陛下可否派些稳婆奶嬷去。娘亲当初生妾要了命,妾也是真忧心。” 虽是麻烦了些,但秦承人多,几个婆子有何不可? 有来有往,淳祈帝本也在想弄些什么去西疆,不能太多太好,也不能寒颤。 小嫔妃并非求过他什么,允了便是。 淳祈帝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销雪弯了眼,就在淳祈帝侧脸亲了一口:“陛下您真好。” “晚膳用什么?” “呐,本是备着羊肉锅子打算招待明贵妃的,现下给陛下捡着现成的了。” 淳祈帝捏了捏人脸:“你呀你,促狭还小气,谁人能耐得你?” 销雪扯开人手,嗔道:“陛下能耐得我,是了,除了陛下,妾待谁人都小气。” “怎么?当初还因着人伤着,现下又不欢喜人家了?” 销雪这会并未遮掩眼里的复杂了:“陛下,人都是会变的,不过是妾期待你我越变越好而已。这宫里,妾只欢喜您。而妾对宫里女人,更从未有之欢喜,妾只是有时也看不懂她罢了。不过只要无大碍,为着风扬姐姐,妾都会对她笑脸相迎。” “太聪明不是好事。” “妾又不对外人说。” 第203章 尽可能多时 夜里,淳祈帝拥着人:“你呀,要一心向着朕便好。” 销雪听清了,但迷迷糊糊应:“恩,妾何曾不向着您?” 淳祈帝自嘲一笑,如此也好。 淳祈帝的想法很简单,他谨记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族内都有的是自相残杀,更何况异族。 和平,是强权镇压下的互相妥协。 他需要有人同西疆和谐,但他又希望这人只向着自己。 他不知道是小嫔妃猜到他的心思,还是这事偏偏这般巧。 女人心思多难猜,但小嫔妃肯说就挺好。 都挺好。 但要销雪晓得淳祈帝的想法,定会怒翻十个白眼。 真当谁人心思都和他一样坏? 不过是她晓得人会因美好互相吸引,但人性复杂,人不可能纯白如雪。 人和人的相处也不可能只有欢乐。 即便是她想简在帝心,可一味的攀附祈求实在不妥。 不如,尽可能多时,做自己。 接下来的每天,销雪都在忙碌中度过。 风扬说自己晒黑了,销雪就给人收集珍珠粉,还拿出了自己晒的黎朦干。 风扬说西疆干,销雪就给人准备燕窝桃胶,都是滋补养颜的。 绫罗绸缎风扬不缺,销雪只能在消耗品上做文章,什么桂花油玫瑰油的,销雪收集得乐此不疲。 销雪几乎是想到什么就备什么。 十二月就这样匆匆,除夕家宴也同去年一般平顺而过。 不一样的是,销雪心情不错,至少宴上还能同淳祈帝言笑晏晏。 淳祈帝在宴上正式给几个皇子公主赐了名。 自上回明贵妃提后,淳祈帝就把这事儿交予礼部操办,礼部挑拣了几个字又送去司天监,司天监测算后才拿来给淳祈帝决定。 淳祈帝没独断,召皇后来商量。 二皇子:秦承苏皓。 三皇子:秦承苏礼。 二公主:秦承敏韫。 三公主:秦承敏洛。 皓字没什么好说的,寓意是好,但在皇族只能说中规中矩,不过皓月明月,有点意思。 礼字也不知是帝后谁做的决定,不论克己复礼还是知礼明德,怎么说都有点警醒的意味在。 到底有了谢家血,那九五至尊之位,淳祈帝不会允许。 二公主换了养母,这韫字倒是取得好,怀珠韫玉。 三公主养在月兰妃膝下,洛字,销雪第一时间就想到洛神。 这字,只能说说好也不好。 四人的母妃们自得谢恩表现一番。 但这跟销雪无关,她没放心上,看看听听也就过去了。 云晖宫是张灯结彩,没有唱那水调歌头,而是玩起推牌九。 不是第一回玩了,众人也晓得了销雪性子,难得大家都放开,没有谁非得让着谁意思,玩得可算尽性。 守过岁,打了赏,销雪才入内室睡。 许久没熬大夜,销雪睡得还蛮沉。 新年么,皇后和往常一样特免了一周的请安。 照旧大年初三,淳祈帝来了云晖宫。 淳祈帝来得早,销雪这却是方醒。 淳祈帝本是兴冲冲的,却没见着小嫔妃捧着笑脸来迎,反倒是其婢子垂着头板着张脸:“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陛下不若先坐着喝点茶,娘娘她一会儿就来了。” 淳祈帝面色可不好:“你们娘娘在做甚?” 被淳祈帝凌厉的目光盯着,鱼尾也不敢拿乔:“娘娘才起,听着陛下来了,慌忙洗漱了,总不好叫陛下瞧了娘娘蓬头垢面模样。” 这下,淳祈帝气消了,随之而来的是无语。 也不瞧瞧什么时辰,日上三竿,还才起? 她倒是真过得舒坦! 他一个做皇帝的,从来没这种待遇! 睡睡睡,就知道睡,怎么不睡死她。 要他一个皇帝等嫔妃,岂有此理? 淳祈帝这般想着,但身体很诚实地坐下了,鱼尾给人上茶。 “你们娘娘最近在看什么书?” 鱼尾脸一红:“娘娘倒是不常看书。” 淳祈帝是什么人,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拿来给朕瞧瞧。” 鱼尾卒,平日都只见得娘娘和淳祈帝打交道,也不觉得淳祈帝这么难应付啊。 怎么今儿她不过招待一会,就有点喘不上气。 无他,威压感太重,又阴晴不定。 鱼尾默,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书,若是她自个做主拿一本指不定还要郡主圆回来,反正娘娘看书也没避着人,还常拿剧情和她们调笑,叫陛下看看也无碍吧。 “还不去?” 鱼尾意识跟不上行动:“是。” 封面没字,打开一看,标题醒目得紧《冷面帝王独宠妃》。当然还配备了精美插图,冷面帝王拥抱着他的宠妃,这画作,在淳祈帝眼里是不及格水平。 秦承民风还算开放,民间各种小人书盛行,不是说提到帝王就不行,而是提到当朝皇帝或者有引申义才会被查办。 至于诽谤前朝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会去管呢? 正经人也不会妄想从小人书中学点历史真知。 淳祈帝已经眉心紧蹙了,天晓得他是按捺着什么心思翻开下一页的。 故事简单,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拥有惊为天人的容貌,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叫皇帝一见倾心,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生活的故事。 故事,淳祈帝没看完,草草瞧了几页,皇帝不像皇帝,妃子不像妃子,不合常理。他怕自己看下去人变傻了,更何况谁能料想这插图是越往后瞧越露骨。 淳祈帝把书扔到一边,冷哼一声,复而喝茶。 销雪已经尽快了,火急火燎总算出现,至此,离淳祈帝入殿不过两刻钟。 单纯洗漱哪里要这么久,不过是销雪醒了但还没下床。 销雪今儿穿了身樱花色绣刺玫锦裙,眉心点了粒红朱砂,睫毛用银针烫过,用螺子黛画眉时还蘸了些黛粉勾了勾眼角。 销雪这些天气色好,都不需得口脂,但销雪还是抹了点桃色口脂润润唇,也叫嘴唇颜色更匀称水润。 钗环就不必大动干戈,销雪带了个珍珠串手镯,单螺髻上插着双只紫玉掐金丝钗,一个点翠华胜和一个纯金嵌玉步遥。 第204章 入耳入心 销雪这一身,都偏紫色,淡紫深紫交错,和往日粉嫩不同。 但因整体颜色都浅,绣娘手艺又好,制首饰的工匠给销雪制的首饰太多,不合心意的都被销雪退回去重做,一来一往工匠更是拿捏了销雪喜好,故而看着并不老气,反倒多了几分韵味在。 那人只是带着笑颜出现:“陛下您来了!不过几日不见,妾可真是想您想得心慌啦~” 淳祈帝嘴角就不受控制勾起,哪有半分生气模样。 销雪自认为她是迈着急匆匆小步优雅地来到淳祈帝跟前的。 但在淳祈帝的眼里,分明是一只叽喳的紫蝴蝶扑愣着翅膀闻着味就扑到他的怀里。 再者,这紫蝴蝶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温香,难怪要洗漱一番。 销雪一抬脸,淳祈帝就敛起笑,方才淳祈帝没注意,现下一瞧,分不开神。 这张脸,一颦一笑,哪哪都勾人。 淳祈帝不由得想起小人书上的插画,姿势有点像,可神态半分不像,更比不得小嫔妃三分娇媚。 销雪眨眨眼:“陛下也想妾了吗?” 淳祈帝没理人,双手箍着人腰就给人换了个姿势:“爱看这种话本子?” 销雪顺着人视线瞧去,啧,真是她的好鱼尾。 “冷面帝王独宠妃?” 淳祈帝寻思着自己绝不是冷面帝王啊,他算得上和善,很和善。 “哎呀,妾不过就是图个乐子,陛下倒是上纲上线寻妾开心。再说,瞧这独宠而字,妾做做梦都不行?更何况妾是俗人,哪里受得了日日阳春白雪,妾还要从这本子里学些小手段讨您欢喜呢。” 淳祈帝冷哼,心说就你还需得学?叫本子里的人学学你还差不多。 销雪以为这茬也就作罢,但淳祈帝又找茬:“昨日几时就的寝?” “不过双眼一睁一闭,妾哪里会记得时辰?” “要朕说没人的日子比爱妃好过,哪家好姑娘快用午膳才起?” 销雪抬头:“陛下的好姑娘呀!再说,妾过得舒坦难不成陛下还不乐意了?” 淳祈帝说不过,又好面,可不想把自个小心眼暴露人前,转移话题道:“年前朕得了几只上好的雪狐皮子,给希儿做成了斗篷,瞧瞧喜不喜欢?” 销雪惊喜道:“真的?快给妾瞧瞧!” 淳祈帝这下是按捺不住笑意了,喊了声赵全,赵全就用托盘捧着雪狐斗篷进来了。 销雪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手感顺滑细腻,外头大抵是用蚕丝织就的,上头还用银丝线绣着狐狸式样,但狐狸的眼睛是红色的,部分线条是金丝线,不可谓不重工。 斗篷用料扎实,但掂量着不算重,销雪披上,裙摆恰好在脚踝。 销雪稍稍整理了下,才转身:“陛下,好看吗?” 销雪的衣裳难得有这么一件大体量纯白,好在销雪肤色偏白气色也好,裹在一团白毛中更显软乎。 特别是当淳祈帝瞧着销雪水涟涟的眼睛,觉得人不像狐狸更像白兔。 “甚好。” 这声夸赞又少又短,但销雪还是喜笑颜开,总得把情绪价值给到位:“陛下,您真好,可不亏得妾这么爱您呢。” 销雪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是淳祈帝没心理准备的,毫不设防下耳根微红,心道也不嫌臊得慌,嘴上却骂说:“促狭。” 殿内温度正好,销雪穿了一会就受不了:“陛下不若随妾去海棠树下挖壶酒?” 淳祈帝起了兴头:“哦?什么酒?” “什么季节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自然就饮得什么酒啦~陛下您可速度些,您这斗篷太暖乎,再待会儿妾都得冒汗啦!” 淳祈帝瞪了销雪一眼,说的是什么话,倒反天罡,哪里有嫔妃催促帝王的理。 但小嫔妃的温软发烫的手拽在他的手心,被他瞪也一点不怕,反倒嘟唇卖乖,淳祈帝:“能耐得你,等着。” 话虽如此,但淳祈帝也没拖延。 没下雪,可殿外的积雪没退,天气晴但无风,海棠树光秃秃地挂着冰霜。 销雪接过鱼尾手里的铲子,自个动手。 本就不大的身躯蹲下更是小小一团。 淳祈帝没动手,就立在销雪身边瞧着,他的影子罩住了销雪的影子。 销雪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的事自己做嘛,要皇帝蹲下来铲土,实在不雅观。 但这雪有点本事,有点厚。 销雪一边挖一边说:“这树下的酒可都是妾自个酿的,一个月份酿一两种,待到来年就能喝,今儿陛下就尝尝梅花酒吧。” 梅花酒可不算大众熟知的酒,对这味淳祈帝也是起着质疑心思,说来,他似乎也没尝过小嫔妃亲自酿的。 北地的桃花酒不算,那是姑母酿的。 “朕不曾想希儿这般好酒?在朕不在的日头里,醉莫非是爱妃常态?” 要知道,他这小嫔妃每每微醺那副面热唇红模样是多惹人喜爱,淳祈帝想到小嫔妃烂醉的可能性,都有些怒火上涌。 “妾是好酒又非嗜酒,凡事沾了个嗜字可就变了味,在陛下眼里妾就这般荒唐不成?您可真是能把人往坏处想,亏得陛下不在的日子里妾还苦苦思念。” 淳祈帝是一时想岔,自个没理:“同希儿玩笑,希儿还当真了。” “您的哪句话妾不入耳入心呢。” 淳祈帝来不及愧疚,销雪又说:“点茶酿酒不过都是消遣时间的方式罢了,梅花酒不过是有几分梅花清幽,和菊花酒桃花酒酿造大同。所以说天地养人,神奇的是世间百花草木。” 淳祈帝幽幽叹了口气,瞧见小嫔妃鼻尖冒出细细的汗,屈尊降贵蹲下,拿过销雪手里的铲子。 销雪已经挖到土了,酒埋得不深,离成功一步之遥。 销雪刚想阻止,倒不是怕淳祈帝累着,而是怕他没轻没重铲坏了自己的酒壶。 但瞧着淳祈帝认真的侧脸,销雪就决定还是不扫这位皇帝的兴了,反正她手也酸了,如果淳祈帝弄坏了,正好她能要求淳祈帝帮她酿酒。 淳祈帝的速度比销雪快得多,销雪心头一紧,毕竟是自己的心血,时日都长着,酒不是酒,是有味道的回忆,销雪忍不住小声说:“快了,陛下您小心些。” 第205章 小狐狸 淳祈帝也没细听其中意,恩了一声,酒壶露了头,销雪忙不迭扒开土,底下错乱分布着好几壶。 每个壶颜色都不一样,销雪指着里头红色的壶:“就是这个啦。” 淳祈帝也就松了动作,瞧销雪小心翼翼把酒壶捧出,真像捧着萝卜的白兔。 但这只兔子不护食。 她一脸献宝模样:“陛下,咱用膳去吧,顺道尝尝这酒?兰苕、青玉,把这土埋回去。” 淳祈帝恩了一声,起身。 销雪却因为蹲着太久,后知后觉有了麻意,刚想起身腿就一软,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 作为一个普通人很正常。 但作为一个郡主,一个位高的充仪,还是在皇帝面前,就有些不雅了。 销雪也知自己失态,脸是一下窜红的,对着淳祈帝投来的目光,声音都是带着要哭不哭的细碎:“腿麻了。” 兰苕几人可难得见郡主这模样,憋着笑呢,更何况赵全几人。 淳祈帝咳了一声,赵全几人背过身去,不敢多瞧。 淳祈帝无奈又好笑,但他这做皇帝的都蹲下挖土了,做嫔妃的一时腿麻又有何大碍? 大庭广众才叫失态,四下无人便是情趣了。 太监奴婢连侍寝都听得,这才哪到哪? 难得见小嫔妃这好欺负模样,淳祈帝眼里都是细碎的笑意。 淳祈帝把这只迷路的小兔抱走了。 午后二人执棋对弈,淳祈帝:“希儿今年十七了,想要什么生辰礼?” “您来陪着妾可不就是最好的礼了?” 淳祈帝失笑,这问题一直梗在他的心头。 毕竟去年今日,他的小嫔妃还在同他闹脾气。 “好好想想,是想出宫或是想要什么,朕都依你。” 淳祈帝自个心里有数,出宫两个字在他舌尖打转时,心头是不上不下。 不是生气,反倒像耍脾气。 销雪思考着棋局,好容易掷下一子:“妾呢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要,如此这般同陛下一道,就极好。” “这么容易满足?” 销雪这话就如吃什么,随便啊一样,似乎没问题,却叫问的人绞尽脑汁为难。 销雪这会儿也不拿乔了,对上淳祈帝略有不耐的脸:“若是陛下真想送个什么生辰礼给妾,不若为妾做一碗长寿面?” 这下,淳祈帝笑不出来了。 君子远庖厨,哪有这等无理之求? 销雪索性放下棋子,捧着脸道:“从前妾的长寿面都是祖母亲手所制,祖母是最疼妾的,妾也最爱祖母,所以简单一碗面却是妾心中千金不换的美味。而今,陛下也疼妾,陛下也是妾最爱的人。陛下晓得你我生于皇权富贵,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珍,莫非王物,故而不论是去哪或是用何食何之类外物,说是稀罕又真能有多稀罕?” 淳祈帝面色还是不好看,但仍旧瞧着销雪。 “去年妾说出宫,不过是厌了浑身桎梏,妄想脱离一瞬。但陛下只是对妾招招手,妾就找不得北心甘情愿守着等着,说到底不过是因着妾爱您。所以啊,妾说想您要您陪并非勾您,再说,妾想要妾爱的人为妾做些什么难不成不行么?” 淳祈帝乍一听觉得不对劲,但这绕来绕去都是浓情蜜意的告白也把他绕晕。 “朕猜,朕生辰时的那面可并非爱妃亲手所制。” 说到这,淳祈帝又想起销雪送他的生辰礼,一块徽墨,是属上品,不过也不见得费了多大心。 但,应了销雪那话,他什么不缺? 外物讨好不了皇帝。 销雪把双手举平,手背朝上,靠近淳祈帝。“陛下您瞧,妾这手,像是能洗衣做饭的?亏得陛下疼妾,妾每日都用上好的膏脂抹着,精油揉着,才养成这般,若上头沾染油污有了纹,还不是叫陛下您心疼。再说,煮什么口味是妾想的,过程妾也盯了,味道妾还尝了,可不见得比做的人少操心,您可别冤枉妾去。” 淳祈帝瞧着面前这手,十指纤长白嫩,指盖是健康的粉,手背上有一层薄肉,只有他知道捏上去是多么绵软微弹。 他盯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了这双常在他身上作乱的小手。 就见的面前小人露出笑意,亮晶晶的眼眸弯了弯。 哪里是白兔,分明是狡黠的小狐狸。 怎么都有她的理。 “陛下,云晖宫又不是他处,也无他人,不过是小小一碗面,怎么就不行呢?若是旁人,妾可不稀得,但因着陛下,妾才有这心愿。” 说罢,瘪着嘴,倒还委屈上了。 “真想?” 销雪点头,眼巴巴盯着人瞧。 “朕考虑考虑。” 淳祈帝一时不察,他这小嫔妃手都没从他那抽出,就用极快的速度换了身位,坐到他的身上,亲了亲他的下巴:“妾就知道陛下对妾最好啦。” 那痒意是酥酥麻麻的蔓延开来,淳祈帝觉得中午那梅花酒也不至于后劲有这般大。 不知不觉放软了声音,说出口的话却不太好听:“朕还没答应。” 销雪却不管,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淳祈帝只是死犟着皇帝的脸皮。 人呢,劣根性,往往会对为自己付出的视而不见,但忽略不了自己为之付出努力的人或事。 所以,要我爱的人为我付出,不过是要我爱的人爱我,有何不对呢? 销雪就这样赖在淳祈帝怀抱中:“那您好好考虑考虑,可千万不要伤妾的心。” 话明明姿态极低,又软得不行,却叫淳祈帝心头紧了又紧,泛起怜惜,好像只能答应。 淳祈帝不知道,后来人发明了个词,道德绑架,极其适用,但他,没机会得知。 说什么君子远庖厨? 且不说他是不是君子,就说吃穿住行哪样缺不得,不过是一顿饭,别人行,他也行。 土都挖了,还计较下厨? 再说,这是他和小嫔妃的情趣,他人不知更不得置喙。 大不了,叫小嫔妃给他做一顿。 但淳祈帝把玩着人的手,想着人的话,还是舍不得。 他是她的夫君,待她好些疼些,理所应当。 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她只有他了。 淳祈帝这样想,就有了决定。 第206章 有情郎 初十这日,淳祈帝来得不早,销雪这边却是早早等着了。 开心的日子,销雪穿得也鲜亮,着的是桃夭色绣桃花锦裙,手腕戴的是红珊瑚手串,灵蛇髻上插着点翠镶红宝石嵌珍珠华胜,单只桃花金镶玉步遥,还有双支金钗做点缀。 妆并不浓,但也描眉点唇不低调。 淳祈帝呢,是没忘了这事。 但在心里别扭的同时又起了股兴奋劲,毕竟是自己没做过的事,第一次总是有趣。 为了不跌面,提前召了御厨询问操作过程,把御厨搞得战战兢兢。 淳祈帝是在这纠结的心态中慢悠悠来的。 见人笑靥如花朝他迎来模样,淳祈帝勉强满意,抢先说:“可等急了?楚相拖着朕议事,朕才一时迈不开步。” 销雪摇头:“您若来,妾何时等不得?” 销雪倚在门边瞧淳祈帝动静。 销雪倒没有要淳祈帝全盘负责的意思,面都是鱼尾事先备好的,淳祈帝只需在鱼尾的帮助下放面放菜再调个味而已。 说来销雪也是个不常下厨房的,灶台对比淳祈帝身高颇有些矮了,沸水蒸腾,烟雾缭绕,销雪心头竟有五味杂陈之感。 淳祈帝并未忽视后头那道目光,捞出煮好的面,转头:“在这儿做甚?去里头坐着。” 淳祈帝的玄色衣袖被卷起,露出精壮的小臂,高大的身躯在这么一小空间里也显突兀。 销雪笑:“妾陪陪您呀。” 到这时,淳祈帝心头一点别扭都没了,只觉得人站在门边,倒时被风吹了还得叫他哄。 “去里头等朕,一会儿便好了。” 如此,销雪也没再推拒:“辛苦陛下了,妾等着您哦。” 淳祈帝嗯了一声,见小嫔妃没了影,捞出烫好的青菜,冷了声,问鱼尾:“你们娘娘等了多久?” 鱼尾:“娘娘不晓得陛下何时来,自请安后就梳洗等着了。” 淳祈帝做了最后的调味:“端出去吧。” 鱼尾应声。 长寿面清淡,冷风一吹,故而淳祈帝身上并没什么厨房的味。 要不说帝王哪哪都优秀,这不,虽说是第一回下面,瞧着卖相有模有样。 “尝尝味道如何?” 销雪点头,实话说,真的一般。 好在一碗面吃的是个意思,分量很小,销雪不消一会儿便吃完了。 “陛下的味道,当然很好!不出意外的话,这味道,妾会一辈子记得。” 淳祈帝失笑,想说你才多大,就提什么一辈子的事。 再说,做之前他觉得难为情,做之后才发觉不过是动动手的事儿。 他问过御厨,他还以为来了云晖宫要从揉面洗菜开始,哪里晓得小嫔妃如此替他省事。 不是难为他,还真只想尝尝他动手的面。 我懂你的体贴,你懂我的心意,而已。 淳祈帝想说一句滑头,但瞧着这双清澈的眼,他不由得相信这话的真诚,只道了句:“你呀。” 但淳祈帝终究没说出“你想,朕日后还为你做”这么一句话。 用了晚膳,淳祈帝在云晖宫的浴池沐浴。 本闭目养神,却听得铃声叮当。 淳祈帝蹙眉,不悦地向睁开眼,瞧声响处寻去。 却见得他的小嫔妃呀,着了件极薄的雪青色纱衣,透着氤氲的光居然能隐约瞧见婀娜身线,腰间还链着他送的珊瑚细链。 向下瞧去,纱衣及地,但随着美人走动,莹白玉足若隐若现,脚踝上串着珊瑚脚链,每走一步金银铃铛便交错成曲。 淳祈帝的声音都带了不自觉的暗沉:“希儿怎么来了?” 销雪并未直接下浴池,而是在淳祈帝粘稠的目光中,走到了他的侧后方。 而随着美人走近,淳祈帝才看清雪青色的纱衣里是胭脂色的粉肚兜,小小一片,遮不住雪玉般的腰肢。 淳祈帝挪开眼去,销雪就跪在光滑的池台,从后头环住了淳祈帝的脖颈,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淳祈帝的肩头。 概是小嫔妃的呼吸过分灼热,浴汤的温度都在上升。 淳祈帝瞥头,角度问题,只瞧见他那小嫔妃因挤压而肉嘟嘟的侧脸,还泛着不正常的红。 忧心盖过欲念,湿热的大手抬起小嫔妃的下巴:“怎么了?” 迷蒙的眼睛眨了眨,总算聚焦瞧见他的脸,水润的唇含笑:“来寻我的有情郎。” 销雪一张口,淳祈帝便闻得浓重的酒味,心下了然,声却重了:“喝了多少酒?” 小嫔妃仍是笑,甚至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一点点,想给您看嘛。” 销雪真醉了?并未。 但确实酒壮怂人胆,有些情景,太刻意反倒变味。 淳祈帝果然意会,目光暗了下去,转了个身,就把人拖入水中。 销雪是真的一惊,已然浑身湿透,纱衣紧紧裹着娇躯,被淳祈帝搂着腰捞起。 从淳祈帝的视角看,他并未怎么用力,反倒是像小嫔妃自己从水底钻出,未施粉黛的脸蛋是墨眉玉颜,因着酒意脸热唇红,沾上水的青丝披在身后,几缕不听话的非得滑入脖颈藏酥胸。 如海妖一般迷人眼。 但没等他瞧够,小嫔妃怒道:“陛下!” 撅起嘴,似乎是委屈突如其来的落水之难。 淳祈帝心情愈发好了,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摩挲着纱衣:“怎么想着穿这?” 销雪哼了一声:“您为妾做面,妾心里感动又开心,这不是想叫您也开心开心,您还这样欺负人,妾看妾是不该来这一遭。” 淳祈帝亲了亲销雪的耳侧,热气喷洒,那儿是销雪的敏感点,一点都受不得撩拨。 销雪不由自主地挣扎:“您别……” 淳祈帝笑:“朕很喜欢。” 之后发生什么都是水到渠成。 起先,淳祈帝觉得新奇,隔着薄纱的手感确实不同,一寸寸肌肤摩挲,反倒把销雪撩拨地浑身难受,眼里泛起水光求饶。 后来,淳祈帝觉得碍事,干脆撕开了薄纱,才算真正肌肤相亲。 销雪受不了了,求饶也没用,干脆用脚蹭淳祈帝的腿,吻淳祈帝的下巴喉结。 但不知怎么,今儿的淳祈帝似乎耐心十足,定力满分,怎么都不为所动。 第207章 和伊始不同 销雪真是要被委屈哭了,淳祈帝才罢休。 可是啊,这是因为销雪喝了太多酒,本就敏感的身子受不了一点动静。 淳祈帝呢,体验难得,抑制着自己快要炸开的欲望,享受着小嫔妃急切的主动。 薄纱在水里被撕裂,却并不完全,肌肤的触感复杂,淳祈帝被撩拨地通体酥麻。 见人要哭了,淳祈帝也不再按捺,亲了亲人的嘴角,哄着人终于你中有我。 厚积薄发,淳祈帝积攒了这么久可想而知后劲该如何。 销雪几次掉入水里,是真的无法呼吸,又被人捞起来,就这般生死浮沉之中不得悬溺。 铃铛在水里炸开波纹,白嫩的肌肤因着水更为柔滑,红珊瑚时而不与清水亲。 销雪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酒意退散,可肌肤却越发娇红。 泪眼朦胧,人失去双腿也变不成鱼。 销雪觉得自己的肌肤被泡发发胀:“不要在水里了,我们上去好不好?” 淳祈帝挑眉:“喊朕什么?” “陛下?” 淳祈帝嗤了一声:“好生想想?” “夫君?” 淳祈帝听着人颤抖的声,抱着人走出浴池:“再想想。” 销雪好容易经历了一段平静。 淳祈帝披上衣服,把人抱着入房。 因着羞意,纵使被裹得严实,销雪还是蒙在衣裳里。 淳祈帝给人剥开裹得粗糙的布料时,有一种自己要吃一颗新鲜荔枝的错觉。 “想好了?” 销雪脸一下就苦了。 淳祈帝叹气:“小骗子,刚刚说的就忘了。” 销雪灵光一闪,没工夫吐槽淳祈帝的恶趣味,自己钻进被窝,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有情郎,陛下是妾的有情郎。” 一开始淳祈帝只是想逗逗人,可如今被小嫔妃这么一说,后来的尬意要把淳祈帝淹没,淳祈帝耳根又红又热,这就是自作孽了。 销雪以为淳祈帝罢休,可她的头发还是湿着,两条链条好生呆着,肚兜没了,但身上如破布般的薄衫还有部分粘连着。 淳祈帝不是这么个不细心的人。 淳祈帝掀开被褥,白里透红的肌肤少有掐痕,那是还可以造作的信号。 销雪嗅到危险的气息,往里缩了缩,弱弱道:“不要了。” 淳祈帝呢,手刚刚放到销雪腰上,就感觉到人的颤栗,蹙眉往下摸了摸,笑:“希儿不诚实。” 不是不喜欢,而是太敏感。 销雪卒。 她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小嫔妃的房间哪哪儿都是香的,和她的人一样。 淳祈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荒唐,怎么在这儿总有那么多的热情要交付。 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有点夸张。 但缠绵交颈月下树梢就趋于写实了。 淳祈帝叹,到底是他养着的人,身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契合。 销雪的发丝干了,淳祈帝亲自给销雪擦身子抹药,拥着人睡。 无他,单纯是无法想象他人照顾小嫔妃某些地方的场面。 酒有时真是不错,虽说时间久些,花样多些,但到底没太伤着。 其实是淳祈帝用了心,晓得顾及对方感受,更没一次接一次无缝衔接。 和伊始不同了。 次日,淳祈帝又喝了杯浓茶才走,还不忘给销雪告假。 人坐在御辇闭目养神,心却腹诽着来云晖宫一日,可以大半月不入后宫了。 但他却不说来一趟的好心情可挡半个月烦扰了。 二月底的时候,李夫人邀淳祈帝去未央宫用晚膳。 自李之樗被淳祈帝重用后,顺带着淳祈帝对李夫人态度也好了许多。 倒不是淳祈帝非李之樗不可,淳祈帝是看重李之樗的能力,但天下能人多少多,只是李之樗背靠李家,更能撬动李家资源为淳祈帝所用罢了。 天子臣子,互相得用。 淳祈帝半月前才被李夫人催着去了趟未央宫,这会子是不想去的。 但林严说娘娘有喜事相告,央着陛下一定要来。 淳祈帝想了想,他去未央宫次数虽不多但也不算少,难不成是李夫人有了? 有了也好。 故此,淳祈帝应下了。 淳祈帝到未央宫的时候,夕阳西下,李夫人难得并未浓妆艳抹,着了身蔚蓝色锦裙就来相迎。 “臣妾给陛下请安。” 淳祈帝嗯了一声:“起身吧。” 李夫人笑:“陛下您来了,臣妾已经备好晚膳,特给您熬了山药排骨汤,陛下可尝尝喜不喜欢。” 淳祈帝照旧应声:“爱妃有心了。” 两人入座,淳祈帝也没绕弯子:“爱妃说有喜事相告,是何事啊?” 李夫人眼色暗了暗,给人舀汤的动作一顿,扯出抹笑来:“今日臣妾召太医诊脉,太医说臣妾有孕半月了,臣妾想着这喜事,该叫陛下也晓得。” 不得不说,对李夫人这行为,淳祈帝是满意的:“是喜事,这胎爱妃该好生照料着,爱妃想要些什么赏赐?” 李夫人瞧着淳祈帝:“陛下喝些汤吧。” 淳祈帝应了一声。 李夫人心却凉了半截,愈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李夫人得知自己再度有孕时,情绪不受控制,都未来得及叫太医走,就喜极而泣。 那样苦的补药啊,李夫人是天天在喝,而那助胎药,每回淳祈帝来前李夫人都喝。 淳祈帝总不乐意来未央宫,李夫人就变着法子邀宠,在淳祈帝面前真是硬生生被折了傲骨。 天晓得,为了这一胎,李夫人受了多少苦。 可淳祈帝呢,说是喜事,也笑,但李夫人打心底觉得淳祈帝也并没有多开心。 她忽而想到当初华儿去了,也只有她一人活在伤痛中。 淳祈帝这么多女人,也有了一个接一个孩子,哪里稀罕? 便是她求着淳祈帝来,淳祈帝来了和她行那起子事,她也没觉得有多大乐趣,只觉得痛,只想淳祈帝快些结束。 明明一开始在王府,并非如此。 李夫人不想再想了。 “一时叫臣妾想赏赐,臣妾也想不出来,不过臣妾有份礼想献给陛下,叫陛下开心。” 淳祈帝起了兴致:“哦?是何?” 第208章 茶凉透了 李夫人拍了拍手:“臣妾有孕,便不方便伺候陛下,臣妾宫里的路宝林是前两年选秀入宫的,生了副好皮囊,不若叫……” 随李夫人说话,春风就扶着路宝林入殿了。 路宝林今日盛装打扮了,着的是件桃夭色锦裙,见着淳祈帝,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和鲜亮的妆扮并不匹配。 淳祈帝对这位宝林无甚印象,更没心思欣赏人的美色,蹙眉,打断了李夫人的话:“扶宝林出去。” 淳祈帝这般不给面子,几人都愣住了。 路宝林更是咬着唇,瞧着淳祈帝一副心碎模样,几乎要落泪了。 “还愣着做甚?” 淳祈帝的话语中已经带了几分不耐了,李夫人忙圆场:“春风,快扶宝林出去。” 继而笑对淳祈帝:“陛下,臣妾也是好心,您若是不喜路宝林……” 淳祈帝起身,没了一点笑:“静檀,你想说什么?没了路宝林,还有林宝林,方宝林是吗?” 李夫人有点不明白淳祈帝怒气从何而来,淳祈帝嫔妃这么多,他既然爱美人,她大度,给淳祈帝送美人不好吗? 李夫人:“陛下,臣妾只是以为您会喜欢。” 淳祈帝这下被气笑了:“静檀,你把你当什么,又把朕当做什么?” 这话,从李夫人对淳祈帝说想要孩子起淳祈帝就想问了。 当初觉得李夫人只是求子心切,现在却觉得李夫人对他真是毫无了解。 把他当嫖客吗? 李夫人愣了,要知道,她给淳祈帝送人,她心里也不好受。 倒不是说多爱淳祈帝,只是给自己夫君送人,好歹是自己唯一的男人 ,拱手相让心里也不好受。 再者自己总觉得像拉皮条的老妈子,对于一个深闺大小姐是多大折辱。 被淳祈帝这样一说,向来要强的李夫人都有点挂不住脸,咬唇:“陛下,臣妾知错。” “静檀,一个孩子不够是吗?” 李夫人这下是惊了。 诚然,给淳祈帝送女人一方面想着是指不到讨好了淳祈帝,她能固宠;另一方面,孩子自然是多多益善为好,故而,路氏和她一样,一直喝着药。 但这也能说是在算计皇帝了,李夫人没料到淳祈帝一下能想到这么深,都有了虚汗,一下就跪到地上,白了脸:“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淳祈帝盯着人瞧了许久,久到李夫人觉得有点吃力,淳祈帝才说:“起来了,你刚有孕,久跪不好。朕还有要事要处理。” 说完,淳祈帝就给李夫人留下一个背影。 李夫人瞧着,觉得有什么要从自己这儿溜走,她似乎再也抓不住淳祈帝了。 李夫人不顾仪态,喊了句:“陛下!” 声音很大,淳祈帝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身后也没响动。 淳祈帝走了。 而李夫人呢,瞧着淳祈帝的背影,想起身去追,但跪久了腿软,她忽而想到,自己是有孩子的人了。 孩子为重,帝王又冷漠,她便没起。 一个没追,一个没回头,那只能渐行渐远。 天已经黑了,淳祈帝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地步? 伊始,李氏虽然高傲,但好在美貌,也算生动,他也曾真心喜欢过。 可是自李氏生子之后,且不必说遗留之症,只是李氏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皇子身上,那他觉得也罢,他不是非李氏不可。 好歹苏华是他第一个儿子,他对苏华总有几分心,隔一段时间便会来瞧瞧李氏。 李氏养孩子太细致,他提了,没用,干脆作罢。 他本没多少闲心,也不觉得只会有一个孩子。 再后来,苏华去了,他也有过伤心,可李氏太过悲恸,他看不惯,只能勉强理解。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氏会和安宁在御花园打起来,荒唐!故而,他叫皇后处理。 果然,李氏消停了。 但没一会儿却说自己想要个孩子。 综合考虑之下,他觉得也行,纵使知道李氏喝药也没阻止,纵使李氏在他榻上就那么一个姿势,他没感觉,他心累,但他也没提。 他真不纵欲,完事就行。 可他真想不到李氏会把他推给别人,更不曾想李氏敢把算盘珠子崩他脸上。 他才二十多岁,压根没想未来大宝,李氏就恨不得先捏筹码了吗? 就如谢家以为有一个三皇子便想宫变了吗? 且不说路氏是不是真美貌,可就算再美貌又如何? 他总不至于没这点定力。 可笑! 淳祈帝一人走在回华阳宫的路上,他想,他和李氏的情分,大抵也就到这了。 给未央宫一个孩子,他对李家,仁至义尽。 而未央宫,李夫人瞧着泣不成声的路宝林,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句:“废物!就知道哭!滚出去。” 事后,她坐在椅子上,呆愣地等着茶凉。 是她太心急了吗? 可她又如何能不心急呢…… 明明一开始,他们的床笫之欢也有过快乐,可到如今,对她而言居然成了折磨。 她的年纪在宫里一摞子嫔妃里头可不算小,日后比她小的只会越来越多,她又凭什么留住淳祈帝? 从前有月兰,如今还多了好几个,她从未受过独宠,盛宠也不沾边,只想着趁有宠巩固些势力,多几个孩子,她有什么错? 她不会讨好人,她已经尽力了。 如果问李夫人对淳祈帝有没有过心动,答案是肯定的,这心动甚至需要经年累月的伤痛和失望才能按捺。 这不,伤疤好了没多久,淳祈帝这下只留个背影,李夫人仍旧忍不住自我怀疑,还是会痛。 没事没事,好歹她还有个孩子。 她这样安慰自己。 茶凉透了。 李夫人叫春浓重新倒了一盏。 淳祈帝来了又走,指定是要惹人非议的。 就比如次日请安,皇后众目睽睽之下问:“陛下昨夜去了李夫人那又走,陛下性子温和,李夫人你可是哪里惹着陛下了?本宫说了,在这宫里,伺候好陛下,为陛下绵延皇嗣是最紧要的事,李夫人还是要改改你那性子。” 皇后难得同人这般针锋相对,一时间,除了老熟人,各位都屏息凝神。 第209章 酸杏 李夫人呢,预料到皇后会找茬,但到了这时还是气不过。 想着反正淳祈帝都晓得了,万一按照之前惯例封她为妃,如何是好? 故而,李夫人道:“臣妾有孕半月,不适合伺候陛下,陛下又有事要处理,才未留宿的。” 这下,凤仪宫满宫寂静。 李夫人又昂起高贵的头颅。 销雪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半月二字,实在鲁莽。 斜眼看去,恰瞧见月兰妃紧攥的手。 挑眉,喝茶。 皇后还是很快消化了这消息,笑道:“李夫人你也不早说,害得本宫差点误会你去。比起大多宫妃,李夫人你是二胎,有经验,想来能稳妥照料好腹中皇嗣,并不消得本宫操心,你有孕,本宫放心省心。月兰啊,说来陛下也常去你那,李夫人有喜了,你也要加把劲啊。” 月兰的脸一下就青了,可她也挑不出皇后的错,只能认。 皇后当然不会为李夫人讨那晋位的旨意,淳祈帝也迟迟不下旨,总有人嗅到不对劲。 月兰妃好几次想在请安时嘲讽李夫人,可她维持着清高的人设,要不屑与人争是非才行,可她又没嘴替,难受地紧。 李夫人自己也心焦。 但李夫人眼尖,瞧见花修仪好几日请安就爱吃盘里的酸杏。动了心思:“近来天渐热,酸杏生津开胃,本夫人最近都离不得。不过皇后这儿的酸杏属实太酸了些,饶是叫本宫这害喜的人都受不住,不曾想这般合花修仪的口味,难不成修仪这是有了?” 花修仪刚拿起一个酸杏,闻言顿住,似从未想到这种可能性,讪讪道:“李夫人说笑,皇后娘娘这儿的杏子确实合臣妾的口味,但有孕这般大的喜事,臣妾是想也不敢想。” 这酸杏,销雪也吃了,但如李夫人所言,确实酸了些,吃一两个倒还好,再多就受不了了。 皇后不着痕迹地瞧了眼花修仪的肚子,笑:“修仪切莫妄自菲薄,孩子这事都不是你我可预料的,说来陛下近来去晴芷宫不少,有了很是正常。漫兮啊,去请太医来给修仪把把脉。” 漫兮应声,花修仪这下是彻底吃不下了,和皇后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心下还是不可置信。 明明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淳祈帝也没来几回,怎会这般? 花修仪:“臣妾听皇后娘娘的。但臣妾口味多变,怕是叫娘娘失望就不好了。” 皇后:“你呀,就是太懂事了些。本宫失不失望是次要,修仪你自己的身子才紧要。若是晓得有孕,日后你自己也好多加照料,免得误食误做误事。修仪你也莫紧张,有是好事,没有也正常,急不得。” 花修仪点头,手却不由自主地落到肚子上。 李夫人放下茶盏:“要本夫人说,皇后这句话说得是,孩子一事非你我可预料,这不二公主才给晴芷宫添了热闹,花修仪指不定就有了身子。花修仪这么多年无所出,也算苦尽甘来了,月兰啊,你可羡慕不得。” 月兰妃心里本就不爽利,特别是李夫人自曝身孕后,时不时便要来刺激她一回。听得是多,可她仍不能免疫。 皇后这瞧着月兰也好整以暇呢。 皇后也有这意思,不过是李夫人更直白罢了。 多少人瞧着月兰看她笑话,月兰已经有强装镇定地趋势了:“有没有是一回事,生不生得下来是一回事,养不养得大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的路好走,本妃不羡慕,李夫人你也莫太心急了,当心重蹈覆辙是一回事,等陛下册封的旨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夫人瞪着月兰妃的视线几乎要冒火,皇后看得乐呵,太医就是这时来的。 万众瞩目之下,谁不是心若擂鼓。 张太医:“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花修仪这是喜脉,有孕月余了。” 皇后说不上来愉悦与否,面上舒了口气,欣慰地瞧着还未回过神来的花修仪:“上天恩典,修仪你莫愣着了,日后饮食起居都得小心着,给陛下添个好皇儿。这样的喜事,本宫一会便去报给陛下太后,不早了,修仪一会回宫便好生歇着,莫受累受惊。” 李夫人希望花修仪有,一来转移下众人注意,二来也好提醒提醒淳祈帝。 毕竟若是淳祈帝给花修仪晋位了,总不至于不给她晋位吧,她父弟好歹在朝廷当差。 月兰妃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栗了。 销雪呢,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暗流涌动。 月兰妃一回宫就忍不住砸起东西,没注意到三公主也在,把人吓得哇哇直哭。 哭得月兰妃头疼。 歇了气坐下就对沁竹厉声:“奶娘呢?叫奶娘把公主抱走,一天天的,尽会吵吵,叫本宫不得安生。” 沁竹应声:“奴婢这就把公主抱走。” 弄菊叹气:“娘娘别气,咱自个的身子最紧要。如娘娘所言,李夫人和花修仪都是初初有孕,什么都不成定数,她们有孕那是碰上了好运。时日还长,娘娘有陛下,有公主,日后指不定也能有自己的皇子呢。” 月兰红了眼眶:“本宫如何不晓得,可这些贱人偏得来招惹本宫,李夫人的失子之痛还不够痛吗?” “娘娘莫气,指不定李夫人是外强中干,不晓得要在未央宫如何哭呢。陛下一共才去她们那几回,亏得娘娘大气,不和陛下告状,不然,哪儿有这些人的好果子吃?再说,那药娘娘不是一直吃着呢。” 月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你说的对,但愿那小贱人给的药有点用。” “三公主是娘娘的女儿,徐姬哪敢造次?奴婢叫水来给娘娘洗洗脸?若叫陛下瞧得了,可不得心疼了。” 月兰的手放在小腹上,抬头:“你还当是王府呢?本宫看陛下也不是多诚心。说是郎情妾意的,可那意充仪杨充媛之流,不消停。” “但陛下总归是来咱潇湘宫最多不是?” 月兰冷哼:“都不是本宫能轻易处理的,还得要有个孩子,陛下对本宫和本宫为他生的孩子,总不能和他人比对。” 第210章 老虎兔子 当一个女人捉摸不定男人的心,就开始期盼有个孩子拴住男人了。 所以啊,冥冥之中,都是清醒的人故作迷糊。 皇后去了趟华阳殿。 “陛下,花修仪有了身孕,按惯例该是晋位的,不过正三品三个品阶,陛下觉着该定哪个好?” 淳祈帝没想多久:“修仪她内敛文静,跟着朕的时日久,性子也好,既有了身孕,便封为昭仪吧。” “花氏她本分又明理,得此消息定能晓得陛下看重,臣妾也盼着昭仪给陛下添个皇儿呢。陛下既忙,臣妾便先下去了。” 淳祈帝深深瞧了皇后一眼:“清华啊,朕听闻李氏亦有着身孕,便同花氏一道晋位吧。” 皇后的笑凝固了:“臣妾有罪,是臣妾的疏忽,一时竟忘了这茬。臣妾想着李氏在请安时说了有孕,陛下也晓得,原以为陛下会下旨来着,臣妾这便没惦念了。” 淳祈帝不置可否,叹了声气:“清华是皇后,朕又岂会绕过你去?朕不给皇后面子,叫前朝后宫如何瞧清华?” 按理来说,皇后该感动的,但此时此刻,楚皇后却后背发凉。 “是臣妾的错,臣妾回去便着手晋位事宜。” 淳祈帝嗯了一声:“辛苦清华了。” 楚皇后回了凤仪宫,淳祈帝的话却一直徘徊耳边,差点就叫她心悸,幸而鬼门关走了一会,难得上当。 楚皇后坐在凤銮上,竟没由来发笑,淳祈帝便是这样哄得女子倾心的吗?问罪不是问罪,告白不算告白。 怎么想都对。 皇后的懿旨接连传去后便开始准备册封礼了。 销雪呢,寻了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去华阳殿寻淳祈帝了。 江海:“陛下,意充仪在殿外求见呢,陛下可要召?” 淳祈帝听得江海传话,心道难得:“可知充仪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但见充仪拿着东西带着笑,许是有物什要献给陛下。” 淳祈帝压住嘴角:“传充仪进来吧。” 淳祈帝这是办公时间,穿的是明黄色龙袍,天气好,气色好,愈发显得帝王面如冠玉。 淳祈帝坐在龙椅上,瞧着鲜亮的小嫔妃带着明媚的笑从金灿的阳光里走来。 走了请安的流程,眼尖的淳祈帝早瞧见销雪身后的奴仆捧着个红木盒,故作姿态:“爱妃难得寻朕,所为何事啊?” “想您便是第一要紧事了。陛下常说妾不来华阳殿寻您,这不妾苦于相思,不由自主就迈开步子。” 淳祈帝对这种话向来受用,嘴上反驳说:“朕前些日子不是才去云晖宫?” “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陛下可是任由妾在云晖宫熬过多少个严冬,陛下还说这般话,真怪伤人心呢。” 淳祈帝见人瘪起嘴,哄道:“今儿若爱妃不来寻朕,朕也会去云晖宫寻爱妃,朕哪里舍得?” 淳祈帝没叫坐,销雪这时已经走到淳祈帝身侧,淳祈帝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销雪呢,从善如流地坐下,压根没有在意这是御书房。 不过销雪心里也是数着数,故意今日寻来华阳殿,不然撞着淳祈帝的好事,还得生出麻烦。 运气挺好。 春日,衣料都轻减下来,淳祈帝箍着人纤腰,别提如何心猿意马。 “哼,陛下说的可是真话?” “朕何时骗了你?”销雪转过头去笑:“有您这话,妾能乐上不晓得多少时日。” 淳祈帝被逗笑,但心里还惦念着那木盒。 就听得怀里的小人说:“今日妾来,还有一份礼要献给陛下呢。” 淳祈帝不去瞧那道灼人的目光:“哦?什么礼?” 销雪叫兰苕把盒子拿来,亲手打开。 “这是年前妾叫陶阳镇的手艺人制作的瓷器,这样式是妾亲手画的,想着献给陛下您放在何处观赏都是好的。最好呢放在您日日见得的地方,您看到它们呢,就如看到妾在您身边,要您一直想着妾才好。” 淳祈帝接过销雪手里的瓷器,把玩了会,瓷是好瓷,手感润泽,形象生动,就是这颜色调得也恰到好处。 “为何朕是老虎,爱妃是兔子啊?” “老虎呢是百兽之王,陛下呢是天下之主,老虎威严,和陛下肖似。至于兔子嘛,当然是因为兔子可爱了,妾希望妾在陛下眼里就是这样可人。” 淳祈帝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不由得承认这份礼是小嫔妃费心了的,可比之曾经那些华贵之物难得不少。 但在销雪这儿,只是顺便而已。 销雪是搞了批瓷器送去西疆,既给风扬备了这么多礼,想着淳祈帝,也给人置了一份。 但给淳祈帝的东西,不在多而在精,自然得需好生费心。 说来,在销雪给风扬的回信中,提到这么一回事,就说西疆物资匮乏,但秦承的西边是西疆,西疆的西边又是什么呢? 如果西疆的西边还有国家,西疆本身并不富裕,可若成为物资集散地,往来秦承同他国的贸易,是不是能对西疆的百姓带来更多的生活可能性呢? 当然,销雪只是提供一种设想,毕竟这个朝代在历史书上没有记载,销雪也不能肯定世界版图和他国发展。 每一条带有巨大利益的路在初始开发时定然带着常人难以思量的风险,销雪不能因为站着说话变成笑话。 不论风扬收到信会如何想,淳祈帝听得销雪这想法心思却动了又动。 皇帝嘛,特别是青年皇帝,总有用不完的劲,最不怕风险。 在惊觉销雪思想的同时,偷偷和人商量着西行之事了,这不,已经派了祝愿一行人往西去。 而淳祈帝呢不是不知道小嫔妃给西疆送去瓷器,但他这是独一份,就够了。至于是为了给他送顺带想到给一批去西疆,还是想送给西疆再特意给他弄一份,淳祈帝不想思量。 他瞧着慵懒卧着的老虎和捧着萝卜的白兔,发笑。 心下却想兔子是你,狐狸也是你,可爱二字哪能形容尽。 但这话,淳祈帝不说,他可不想叫小嫔妃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第211章 不请自来 淳祈帝拍了拍兔子的头,把两个瓷器都放在书桌上,就对销雪说:“老虎和兔子可不搭,老虎可是要吃兔子的,兔子不怕?” 销雪呢,扬起头:“陛下,您还说呢,您都不知道将妾拆吞入腹多少回,妾那骨头渣子都没了,妾还能如何怕?” 销雪把自己说得脸红,淳祈帝呢也软了耳根,瞧着小嫔妃的反应心里是愈发嘈切,摸了摸人发烫发红的面颊,声音都带着哑:“促狭,今儿是又饮酒了?” 销雪这会子就有点生气了,什么意思?她明明好声好气哄人。 但她灵机一动,就从淳祈帝身上起来,因为身高原因,索性半跪在淳祈帝腿上:“喝没喝,陛下尝尝就知道。” 淳祈帝被销雪这一道搞得发愣,真是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娇俏的脸。 其实是他的脑子思量了话,潜意识认同且期待,故作矜持罢了。 于是,淳祈帝便感受到柔软贴上他的唇瓣,滑腻的丁香颗摩挲着他的唇纹,一点点探入他的齿间,挑逗他的口舌。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淳祈帝觉得自己被香味环抱,呼吸交错,想叫丁香再深入一些,可丁香偏不,非慢条斯理,要温柔地抚慰每一处秘境。 当淳祈帝的大手放到销雪的背,销雪便戛然而止,拉开同淳祈帝的距离,唇瓣都是水润晶莹。 淳祈帝看见她的小嫔妃朝他眨眼,满目狡黠:“陛下您说,妾可是饮酒了?” 淳祈帝咽了咽被小嫔妃搅弄的口津,才能好好说话。 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口舌都生香,自是没有喝酒的。 但淳祈帝偏说:“喝了,叫朕醉了,希儿说,朕该如何罚你?” 淳祈帝眼见着小嫔妃从满脸的自得到不可置信再到嘟唇委屈。 恹恹地从他身上下去,还是换到侧坐姿势,哼道:“怎有您这般。” 淳祈帝几乎都能想象满目晶莹欲落的模样,叹气:“好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希儿比酒醉人。” 淳祈帝这一下,把销雪给撩到。 所以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都是跌跌撞撞开路。 销雪难得扭捏一下。 淳祈帝:“今夜留宿华阳殿?” 淳祈帝本是做了小嫔妃不同意的打算,毕竟她话语里透露出的不愿不是一次两次,就连华阳殿她都不乐得来。 但他却见得小嫔妃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嗯了一声。 这下,竟轮到淳祈帝受宠若惊。 “希儿不是嫌朕这华阳殿人多,不乐意宿吗?” “陛下,您可听说过一句话,尔身遗彼香囊之香,吾鼻误触其韵,不当吻其美艳,愿拭去此香,共榻以眠。这大抵呀便是吾所爱之男子,使我愚如尘世人,然其言皆为我之真理,即卑若微尘,为爱而居亦无怨。” 淳祈帝听得,也能理解,毕竟他瞧得太多了,所以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他可不想小嫔妃变成这般。 “不过呢妾自问妾还做不到如此,爱人么先爱己,妾有别扭啊,但且不说陛下又非滥欲之人,就说在华阳殿还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若真要计较可计较不得。更何况妾还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不辩是非要脱离伦常去。换个方式说,有陛下在,天地荒野都睡得,更何况陛下寝宫呢?妾这是想您呀,想跟您在一起,无所谓哪里而已。” 淳祈帝嗯了一声,掐了掐小嫔妃的脸:“这么乖,可叫朕拿你如何?” 销雪笑:“妾哪里晓得,要妾说,陛下要常瞧妾伴妾对妾好,然后把妾放在您心里。”得寸进尺,没有不敢说的。 淳祈帝一下就松快下来:“滑头,给朕磨墨,还有奏折得批,批好朕再好生陪你。” “哦。” 也不能说不情不愿,磨也是磨了,就是有点累,有点无聊。 淳祈帝晓得,但他没管,故意的,他觉得有趣极了,批奏折的速度都快了好许。 华阳宫好歹独属于淳祈帝,那寝宫浴池哪哪都要比云晖宫大,今夜的华阳宫如何热闹便不提了。 次日,淳祈帝给人告了假,销雪用了早膳才回宫。 隔了几日,才从凤仪宫请安回来,琉璃:“充仪,玉小仪求见呢,可要允她进来?” 销雪暗忖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辰,这有孕的小仪真有力气,几乎是出了凤仪宫就往这来了。 “琉璃,本宫记着玉小仪这胎该有八月了?” 琉璃点头:“奴婢这都记着,到了三月就将将八月了。” “那可得仔细着,请人进来吧。” 玉小仪是有点小心在身上的,由香琴搀着,自个还得扶着腰。 销雪瞧着都怕。 更佩服玉小仪至今仍不缺凤仪宫的请安。 玉小仪恭敬道:“妾身给意充仪请安。” 边说着边想尽力行个标准的礼。 销雪忙说:“小仪免礼吧,小仪是有身子的人,合该小心着,坐罢。兰苕,给小仪上茶,要用黑茶。” 说完,对玉小仪笑了笑:“黑茶性温,暖胃益气,小仪这当头也喝得。” 玉小仪坐,笑得腼腆:“充仪的茶自是好的,就是妾这不请自来,叫充仪费心了。” 说来,玉小仪和销雪是同一批入宫的,但私下见面,这还是第一回。 宫里美人太多,玉小仪不算最有冲击力的那款,但细细看着,五官都是温润精致。举止有礼,虽小心但不露怯。 孕期女子大多脆弱,玉小仪也不例外,身子浮肿了些,仔细瞧眼下是难掩疲乏。 销雪想到风扬,便对玉小仪多了几分怜惜。 销雪语气是柔和的:“玉小仪莫怪本宫说话直白,我这人素来不爱藏掖,自问我们私下并无太多往来,故而玉小仪来云晖宫所为何事,不妨同本宫直言。” 玉小仪没得到销雪嘘寒问暖,存的那点侥幸荡空了,深呼一口气:“既如此,妾便直说了,妾来云晖宫,是有一事相求。” 销雪没说话,玉小仪抬眼,正好和销雪疑惑的目光对上。 玉小仪继续道:“妾是想求充仪要了妾腹中的皇儿,待妾生产,充仪便是妾皇儿的母亲。” 玉小仪是鼓着勇气说的,但她毕竟是娘啊,说这话时不可谓不痛心,说完眼眶都红了。 第212章 自作聪明 玉小仪想平白有了皇儿,这般好的事,聪明人都不该拒绝的。 怎料,那上座的年轻女子蹙着眉:“玉小仪,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呀。这是后宫,所有的皇嗣都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凤仪宫里的皇后娘娘,你这句母亲,可真是折煞本宫了,本宫更担不起这称呼。” 玉小仪心一紧,唇都干涩了,扯出抹笑来:“是妾失言了,但妾是真心想让孩儿来云晖宫。” 玉小仪的目光带着希翼和祈求,泛红的眼水涟涟的,叫人看着就痛。 销雪大抵摸清这小仪的路数了。 做思考状,喝了点茶,才难为道:“不知小仪是否晓得,本宫一月才过十七生辰,本宫自问年纪还轻,怕是做不好谁人的母妃啊。” 玉小仪咬唇,几乎下定决心,就要给销雪跪下。 销雪:“兰苕,琉璃,快快把小仪扶起来。” 又对玉小仪说:“小仪你这月份大了,地又凉又硬,可不消得这般跪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便是坐着说,你的意思本宫也能晓得。只是本宫年纪轻,对孩子更没概念,这满宫比本宫位高的,比本宫更合适的都有。再说,这也不是本宫说了算的,所以小仪你何必来求本宫。” 人呢就是反骨,当你本以为别人会欣然接受时,不仅心下不甘不乐意,还会故意拿乔。 可当那人毫不犹豫拒绝后,你心里不解不平,摆出再低姿态也想叫对方按你的想法来。 孕期下跪不是头一遭,但这般不让跪的,还是第一回,从入门到现下,玉小仪都没感受到销雪有敌意,那想叫孩子认销雪做母妃的心就更强烈了。 玉小仪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有诚意,又觉得孩子实在珍贵,她再劝劝一定行。 于是,玉小仪:“充仪,妾也不怕同你说实话。李妃想要妾的孩子,但充仪你也晓得,李妃实在跋扈了些,妾真是不敢。月兰妃也想要妾的孩子,可,可妾私下寻过徐姬,徐姬提起三公主,神色都不爽利,妾也是害怕。花昭仪如今有孕,妾又同宁贤妃那闹过不愉快,妾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呀。充仪你放心,若孩儿认您为母妃,妾定不会叨扰半分,妾只求孩儿康健长大而已。” 玉小仪说得实在可怜,几乎哽咽。 销雪却生不起多余的同情。 “小仪呀,你是意思本宫懂得,可你并不了解本宫为人,又岂敢拿本宫做赌注呢?明贵妃对孩子多上心,再不济还有沈充媛,宁贤妃更不是个气量小的。今日你这番话本宫就当从未听得,若你实在为难,还有陛下和皇后会做决定,总不至于叫皇嗣无处可去。” 玉小仪咬唇,目光带了些不可置信:“充仪……” “好啦,外人再好哪里比得上生身母亲,本宫瞧着小仪你这肚子真是大了些,本宫记着当初的徐姬肚子也大,本宫不懂医术,不晓得正常与否,但你可莫被有心人做文章了。” 销雪成功扯开话题,玉小仪的心是坐过山车般又一咯噔,手不由自主护着肚子,眉眼却带着紧张思量。 “好了小仪,本宫就当你今儿没来过,你说的话本宫也不会当真。再过会儿日头便大了,你回去还得走许久的路,本宫怕你受不住,且不多留人了,你自个路上当心,本宫叫季枫青玉在后头守着你。” 销雪话已至此,便无转圜余地。 天气渐暖,衣衫轻减下来,玉小仪更忧心她这肚子过于显眼,一时没了纠缠心思,歇了气:“谢过充仪好意,那妾身这就先回去了。” 待玉小仪一行人走出云晖宫,销雪摇摇头,重新泡了壶茶,对鱼尾道:“这宫里聪明的人多,自作聪明的更多,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本宫眼睛里来了,本宫瞧着脾气有这般软和?” 鱼尾摇头:“但凡换个人,对玉小仪这想法,指不定都能欣然接受。但奴婢也疑惑,充仪,云晖宫有个孩子不好吗?” 鱼尾说这话时,琉璃疑惑的眼神也看来。 销雪笑:“傻瓜,福祸相依,云晖宫有个孩子当然好,可那前提是孩子是从本宫肚子里钻出来的,本宫可没那般好心,替别人养孩子。再说,玉小仪难道不想把孩子给皇后养?怎么,皇后看不上的,本宫就能看上,真是觉着皇子有这般珍贵?于某些人而言是母凭子贵,可于本宫而言,不夸张地说,是子凭母贵。” 鱼尾有些了然了。 月白接话:“平日瞧着鱼尾你机灵地很,怎么如今犯傻?郡主的孩子不仅仅是皇子,还是宁昭大长公主和镇北王的重孙,更是云太傅孙子,西疆国母侄子,明面上和三代国公的楚家有扯不干净的关系,你就说,这样的身份,可不得叫人眼馋?更不能平白便宜了谁去。” 鱼尾:“但奴婢觉得玉小仪不一定想到这层,她只知郡主位高尊贵,但到底家里只有个侯爵之位,小门小户的,又浸淫后宅宫闱,哪里思量地到这般。” 销雪冷笑一声:“鱼尾你不能这般看人,不过按最浅显地瞧,如今宫里最受宠的,本宫也算之一了,这孩子留在云晖宫,且不论本宫母族,就说陛下是不是会多瞧一眼呢?” “再说云晖宫富贵且只有本宫一人,当初秋猎那遭事玉小仪也在,她又是不是指望本宫倾尽钱财养她孩儿,还视如唯一己出为她孩儿铺路呢?” “更何况,亲生的都有白眼狼,更何况只负责养,宫里人多嘴杂,生母是谁瞒不住,压得狠了反噬指不定多重。” “若玉小仪真单纯,明贵妃多好,待孩子好,还能允她沟通母子感情。沈充媛也好,背靠太后,也受宠,陛下总不会亏着人。只不过孩子给了沈充媛,先是太后得允,而太后能不能叫孩子认玉小仪是一回事,沈充媛自己会不会生又是一回事。” 琉璃:“这宫里的人心眼子可真多,就没一个好的。不过充仪你有句话说得对,玉小仪的肚子确实不像八个月的,玉小仪平日瞧着小心守礼,不像个贪食的。若其间平顺而过,无人操盘,奴婢猜,便是双生胎也有可能啊。” 第213章 双胎 销雪摩挲着护甲:“皇后说着要玉小仪照顾好此胎不是一两回了,有皇后在,又有几个敢对玉小仪动手,更何况,玉小仪来求本宫,那便是花落谁家还不晓得,那几个娘娘也没必要犯这风险。双生啊,呵,那倒是难得。” 琉璃却紧簇着眉:“呸呸呸,这起子事可千万别落到咱充仪身上。双生是难得,可奴婢同师傅一道救过怀孕妇人的命,生子真是九死一生之事,双生风险更是大了,对母体的伤害也更多,奴婢心疼充仪呢。” 说完,琉璃嘟起唇,想到曾经那血淋淋画面,没任何心情。 月白接话:“娘娘可忘记大长公主曾说的话?双生,在后宫可不见得是好事。若是龙凤则是大吉,若是双凤也是小详,但两个皇子,便是不吉了。最先是得二择一的,到后头虽都留得,可却注定无缘那位置。若真是双生子,玉小仪若晓得寓意,到出生那刻,也能知玉小仪性子到底如何了。” 销雪沉默了,心道她给玉小仪提了两个醒,也算仁至义尽。 那咱玉小仪是何想法? 玉小仪回到临水殿,打发青玉季枫都走了,入内殿,慌忙坐到榻上。 确如销雪所言,天渐热,云晖宫同临水殿又不近,玉小仪挺着这么个大肚子,遭老大罪了。 香雅瞧玉小仪气喘吁吁模样,心疼得紧,倒了茶水就给玉小仪拍背。 玉小仪的眼神泛空:“香琴,香雅,你们说,意充仪她为何不愿接受我的孩儿?她是有宠有家室,可这都第三年了,她肚子又没一点消息,她就不想有个孩儿吗?” 香雅与香琴对视一眼,叹气道:“小仪莫急,意充仪不行,有的是行的人。” “可谁人不羡慕意充仪?她说生母最好,我如何不晓,可我就是个小仪,不知道得熬多久才能坐主位养孩儿。对了,我这肚子束缚不得,可若常常现于人前,不晓得要遭什么议论了。” 香琴:“皇后娘娘体贴小仪,借养胎之由不去请安,想来娘娘也能理解的。娘娘是有福气的,多少人盼皇嗣盼不得,娘娘这却不是头一遭,指不定是前头那个又投生娘娘腹中了。” 玉小仪听到这,真算露出抹真心的笑:“若如此,便是最好的。你说的也有理,这事儿得尽快了,待我午休后,咱便去寻皇后娘娘,只愿皇后娘娘莫怪我瞒着她。一个孩子都叫李妃和月兰妃三翻两回寻我,两个,更不晓得有何事端了。” 香雅:“娘娘着急给孩儿寻个好母妃,沈充媛那不也算是个好选择?沈充媛无子,又有太后在,孩子在绚萱宫,还能叫陛下瞧个面熟。” “你说的我哪里不知,可就是有太后在,我如何要得回孩儿。当初去那云玉殿已是富贵迷人眼,如今入一遭云晖宫,更不敢想是这般精致雅惬。说来,这充仪还比我年轻,明明同一批入宫,她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香琴:“但小仪,您说这意充仪当真好意?若她把这事儿传出去……” 玉小仪眼色一下就凌厉了:“怪我冲动了,但……” 玉小仪掐着自己的手:“她要按死我,她是充仪我是小仪,多简单。但若真如此,她也别想扯干净,我总要让她惹上点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记着就是。可惜,真是可惜。” 玉小仪真的想让自己的孩子住进云晖宫。 皇后很是爽快地应了玉小仪的要求,玉小仪自以为瞒天过海,事实上她的脉案皇后那可都瞧过。 说句难听的,皇后比玉小仪还早知道她是双生。 可皇后不在意玉小仪,又岂会在意玉小仪腹中孩儿。 皇后在意的是玉小仪能不能安生生下,这代表她管理后宫的能力。 玉小仪不是第一回提想叫孩儿给凤仪宫,都被皇后扯了过去,玉小仪去云晖宫,更瞒不了众人耳目。 这不,皇后:“听闻小仪今儿去了云晖宫?可是想给叫意充仪做孩儿母妃?” 玉小仪不曾想消息传得这么快,可随即眼睛一亮:“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妾人微言轻养不得皇儿,是想给皇儿找个好母妃来着。可意充仪说自己年纪小,照顾不来孩子,婉拒了妾。但要妾说,谁人都是从无到有的,意充仪一个人在云晖宫也孤单了些,若是有个孩子陪伴,充仪指不定还乐在其中呢。” 这话,便是想叫皇后帮忙了。 但皇后的想法也简单,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她凤仪宫的,而云晖宫那位,和楚家有点裙带,若眼皮子这么浅,皇后都要鄙夷的。 对销雪的拒绝,皇后是满意的。 但也有点危机感,太聪明不好。 可现在才几多时? 皇后瞧了玉小仪一眼,勾起笑:“安宁她就这性子,本宫若替她做决定,指不定要如何对太后告状,再同本宫哭说本宫不疼她了。这事儿小仪你还不必太忧心,最要紧的还是安稳生下孩儿来。” 玉小仪略有失望地点头。 皇后:“若小仪你一举生了龙凤胎,本宫便抬举你做容华也使得,不来请安就在殿里好生养着,太医也要勤请去把脉。至于稳婆奶娘之类,宫里都有安排,本宫也会派人去你那,你自个挑。” 玉小仪听着有些不大对劲,但皇后想得很是妥帖了,玉小仪谢恩。 回到临水殿,玉小仪单独召见香菱:“香菱姑姑,你算宫里老人了,还是照顾过太妃的,自我来临水殿,你主动叫我赐名,做事又妥帖。你要晓得,你既是我的人,便是荣辱与共,特别是我如今怀有身孕,生的若是皇子,指不定日后还指望咱同心协力,现我问你,你可得如实回答。” 香菱被这般话说得熨帖感动,热血上涌:“奴婢唯娘娘是从,知无不言,不敢欺瞒娘娘。” “好,你知我这是双胎,那你可知这宫里双胎有何讲究?” 香菱还真晓得这点事,这事不是秘密,但凡找个混迹宫闱多年的有点心眼的奴婢大抵都说得上来。 第214章 破釜沉舟 毕竟太医那都有脉案,皇宫又最不缺妃子皇子的八卦。 “娘娘,先帝那朝虽没有双生的例子,但先帝的先帝那却有 ,还不止一胎双生。您想,阴阳互补的龙凤胎最是大吉,是盼不来的好命,两个公主也是极好。就是,若是两个皇子,便不好了。” 玉小仪急道:“为何?” “小仪您想,做皇帝的,如果有个兄弟和他长得一样,那……” 那究竟皇帝是谁呢? 这话不必说太完全。 玉小仪懂了,玉小仪开始焦虑了。 “香菱,别无他路了吗?” “奴婢也是听说,一开始若是双子,是只能活一个的,但先先帝那辈,生双子的是位宠妃,先先帝不舍得,这才破例。但双子命不好,长到七八岁模样,还是只活下来一个。” 玉小仪的呼吸都粗重了,苦笑,深深瞧了眼香菱:“幸好有你。” 不多日,淳祈帝来了云晖宫:“朕听闻玉小仪来云晖宫寻希儿,希儿可想要她的孩儿,若是想,朕把那孩儿给希儿养倒也不是不行。” 销雪登时冷了脸:“真是什么风都往陛下耳边吹,玉小仪来妾这云晖宫一回,那李妃之流在请安时说个不停也罢,陛下这也要凑个热闹。” 淳祈帝本是好心来着,这话还是皇后不经意同他透露的,虽说说是小嫔妃因着年纪婉拒了,但他确实想着小嫔妃是不是孤单呢。 要知道,就玉小仪这个孩子,早先他去李氏那时,李氏提过。从前不想要别人孩子的月兰也旁敲侧击地问了。 他心知肚明云晖宫有个孩子不好,但孩子也有亲疏远近,小嫔妃什么心思,他也想知道。 至于这心思会不会影响他对小嫔妃的看法,那就是后话了。 所以,淳祈帝问:“怎么?不喜欢孩子?” “哼,别以为妾不晓得其中弯弯绕,妾又不是个滥情之人,都说妾心里小得很,放不下几个人。妾如今怎么和您待一起都不够,可不想来个小孩分你我心神。” “小气,连孩子的醋也吃。再说,希儿总归要长大的。” 销雪掩去眼底酸涩:“那又如何?有人疼的人总是要长得慢些,若陛下不疼妾了,想弄个孩子打发了妾好得个清静,陛下不妨直言,哪里消得这般。就如妾想要什么,不都是同陛下直言吗?” 销雪是真委屈,但不是因为这委屈。 淳祈帝看人神色并不作假,心道这也太容易伤心了,陷入情爱的女子就是傻。 哄着人:“朕哪里有这意思,朕就多嘴问这一句,朕还不是怕希儿在云晖宫孤单了。好了,不要就不要,朕又不会逼着希儿要。” 销雪低低嗯了一声。 销雪以为这事罢休了。 但销雪一时兴起,同淳祈帝坐在秋千架子赏月时,淳祈帝又说:“那希儿说,玉小仪这胎,朕给谁为好?李妃和花昭仪都有孕,分不开身。宁贤妃倒是可以,沈充媛也行,还有明贵妃和谢充容。” 销雪剥了个桔子:“这妾哪里晓得?再说这不该是您同皇后商量嘛,一会子又说妾有上眼药之嫌了。” 淳祈帝发笑:“得了,朕许你说,好赖希儿也不是第一回说了。” 是啊,淳祈帝就是有的没得都要销雪发表下意见,考试一般。 销雪忍下一个白眼:“要妾说,妾这话也同玉小仪说了,她人再好哪里又比得上生母呢?” “但玉小仪品阶太低,便是晋位也养不得孩子。” 销雪对着淳祈帝眨眼,话里都是狡黠:“那又如何?规矩可都是人定的。她都能拉下面子来求妾,如何不能求求陛下?且不说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是这天下陛下最大,陛下定的规矩就是规矩,陛下说行便是行。” 话,捧着淳祈帝,淳祈帝不能说不满意,但不妥当确实是有。 淳祈帝拧眉:“这祖制是开朝时建立的。” “陛下,开朝皇帝也是那时的当朝皇帝呀。细数前些帝王,大大小小,总有破例改制时吧,于是他们定的就成了祖制,就如陛下的子孙日后亦视陛下改制为祖制一般呀。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有的是顺其自然,有的是破釜沉舟,有的则是意外致使了。” 淳祈帝眉头舒展开来:“鬼灵精,就数你最机灵。” “哪儿的话?妾不过是设身处地想想罢了。做娘亲的,自得护着自个孩儿,自己都不争,又指望谁给呢?陛下讲理又亲和,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叫孩子去了别人那,可这本是既定的路,破釜沉舟求求陛下,指不定还能叫陛下记着人那颗爱子之心呢。” 这种话,淳祈帝又是第一次听得了。 心道这郡主果是被宁昭养得热烈,想法总是由心也无惧,皇宫里人人权衡利弊,便是赤忱的爱子之心都难得。 不说玉小仪,就说他和他的母妃…… 他得到的母爱,还比不得玉小仪。 淳祈帝拥着人:“促狭,越说越没度了。” 淳祈帝语气轻柔,销雪没太在意,嘻嘻一笑:“不过呢,妾想妾虽提了一嘴,但估摸着玉小仪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哦,此话怎讲?” “挑衅权利诶,有几个人敢呢?” “那希儿为何敢说?” 销雪给淳祈帝喂了一瓣桔子,指尖触到淳祈帝唇线,调皮地碰碰才拿开。 “简单啊,妾是祖母养大的郡主,这天下除了听陛下言,妾又有何不敢呢?便如陛下是天下主,何事是陛下行不得呢?人不能挑衅皇权,但皇权在陛下手里,托陛下的福,妾也算沾点边。要不说封狼居胥、封候拜将是武将文官一生所求?” 淳祈帝面色冷了下来,在月光的清辉下,愈发显得清寒。更别说淳祈帝盯着销雪,眸色多深。 销雪心一紧,暗道不好,她这是淳祈帝来太勤态度太好,一时不察,飘了?和人相处,真难。 销雪咬唇,试探道:“是妾多嘴,说错话了?” 第215章 发动了 “瞧瞧希儿是否又醉了。” “您不是晓得,没喝酒呢……说实话,听着就是容易不舒爽,那妾下回少说几句嘛……” 销雪的声音小了下来。 淳祈帝却突然笑出声来,亲了亲销雪面颊:“朕就乐意听希儿说呢,希儿别怕朕,也别变了,嗯?” “妾都说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嘛。但妾希望妾和陛下都不变,还要越来越惦念对方才好。至少如今,妾很真心对您承诺,妾爱着你,便不会对你说谎嘛。不过陛下哪哪都好,对妾也好,妾还真想不出妾不爱陛下的可能呢。” 四下无人,淳祈帝索性撷住小嫔妃的唇瓣,细细品味,桔子的清香在唇舌炸开。 销雪并不晓得淳祈帝突如其来的情欲从何而来,但顺其自然地攥紧了淳祈帝的衣袖。 淳祈帝又来那套叫人气息不稳的强势吻法,叫月光都流连。 销雪受不住时,忍不住掐了掐淳祈帝腰间软肉。 明媚的眼又是水蒙蒙了。 淳祈帝的手放在人后颈呢,顺势就摸了摸销雪后颈软肉,算是抚慰了。 淳祈帝抱起人:“嗯,一会儿也不能骗朕,老实告诉朕舒不舒服,或轻或重,嗯?” 老虎要把兔子拆吞入腹啦。 销雪一瞬就明白了淳祈帝意思,恼然:“哪能一样?” “哪儿不一样?” 销雪在淳祈帝的怀抱故作挣扎,掐着声:“妾哪回不老实了?都是陛下要过分作弄妾。陛下就不能好生疼疼妾嘛?” 这娇滴滴的声音是矫揉,但确实叫男人听不得啊,淳祈帝放人入榻第一件事就是拍了道销雪屁股,不重,声却挺大。 销雪破防了:“陛下!” 淳祈帝神色不变:“朕疼希儿,希儿别又喊疼才好。” 销雪面红心热了,男人都是坏坯子,特别是用下半身思考时。 说再多话都是调情了,销雪索性摆烂,故意逗淳祈帝,一副乖到不行的羞怯模样,说的话偏是:“嗯,妾会努力的。” 淳祈帝眼色真要深了又深,心里骂了句找死,嘴上却哄人:“怎么这么听话啊?” “只听您的话呢……” 好了好了,再多也不必提了。 身体斗不过,嘴上总得逞逞能吧。 淳祈帝真是要被销雪迷得神魂颠倒,当然,前提是氛围到时。 当潮水褪去,空气变得宁静,淳祈帝又是那个精明缜密的帝王。 淳祈帝想着小嫔妃的话,忽然有种想法,若是小嫔妃做娘亲,也该是很爱自己的孩儿的。 或许,小嫔妃这护短性子,还适合做娘亲。 但宫里能做娘亲的女子多的是,不缺小嫔妃一人,他更缺不了孩子。 所以,说句扫兴的,淳祈帝也只允许自己在特定环境特定时刻卸下心防而已。 要不然,不会一次次试探,也不会一次次权衡了。 玉小仪生产时,是在四月下旬。 销雪刚睡不久呢,兰苕急匆匆敲门,惊醒了销雪和守夜的月白。 销雪迷瞪瞪睁眼:“月白,怎么了?” “奴婢去瞧瞧。” 月白开门,兰苕的声音不小:“玉小仪发动了,皇后陛下都往临水殿去了,娘娘这也该去瞧瞧吧。” 销雪啧了一声,烦透了,声音都带着懒倦:“兰苕,给本宫寻件寻常的衣裳,要素净些。月白,钗环就不必了,简单挽发,再抹点珍珠粉吧。” 月白难为道:“好歹陛下也在,娘娘这……” “好了,擦点粉就行。” 珍珠粉润滑肌肤,但到底是白了些,月白:“娘娘要不再抹些胭脂?” 销雪摆手:“好吧,就来一点,提提气色就好。对了,瞧瞧小厨房留着什么羹汤,咱们喝点漱漱口再去。” 月白愣住了:“娘娘,不太合适吧……” “怕什么,急什么,总有的人慢慢打扮,生产又非一瞬的事,难不成要本充仪去临水殿呆坐发愣,指不定还得饿肚子。面上着急关我行动稳健什么事?” 销雪心道这当头,淳祈帝又不会因为谁早到一步高看谁一眼,更不会因为谁精心打扮就看上谁。 销雪这样说,月白只能听了,好在小厨房留着鸡汤,主仆三人都用了些才出发。 销雪到的时候,淳祈帝和皇后都在,她来得不算早但称不上晚。 坐辇到底比走路快。 皇后没盛装打扮,头上仅簪了一只凤钗。 销雪给二人请安呢,淳祈帝瞧见销雪一身清丽,暗忖难得。 销雪入座,第一眼瞧见的是杨贵嫔,无他,大抵是杨贵嫔来得急,身子本弱,面色真叫个憔悴。 但那是苍白的憔悴,能叫人起怜惜的。 高位宫妃里只有沈充媛盛装,月兰妃走的本是清冷挂,纵是全妆冲击力却不强。 但要说打扮地勤快的还得是下头的容华美人,丽姬是来得最晚,也确实美丽,有叫销雪眼前一亮。 请安的声都是娇滴滴要掐出水来。 皇后心里骂了句蠢货,淳祈帝只淡淡地叫丽姬坐。 纪姬:“有的人啊,也不瞧瞧是什么场合,只会以色事人了。” 纪姬说话的声不大,销雪大概听了个清。 但都是各人争宠的手段,想得宠,有什么错呢? 内室,时不时传来玉小仪的呻吟,在夜里,总有些瘆人。 淳祈帝:“朕瞧千芸面色过分惨淡了些,千芸的身子可是还未好?” 皇后看杨贵嫔的眼色都变冷了。 杨贵嫔只是浮起笑:“托陛下的福,臣妾早便好多了,只不过夜里寒凉,这几日没睡好,不碍事的。” 皇后插话:“陛下,依臣妾看,不若叫杨贵嫔、花昭仪、李妃几人都先回宫吧,到底是身体要紧,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守着,够的。” 淳祈帝想了想:“皇后说的有理,不若便依皇后所言吧。” 李妃:“杨贵嫔平日请安精神头倒足,怎一见得陛下便柔弱起来?本宫有着身子尚且能撑住,都比不得杨贵嫔你体弱。” 杨贵嫔这双眸含水了。 内室,玉小仪的喊叫变得凄厉起来,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销雪:心累了,攻略淳祈帝真难 淳祈帝:这才哪到哪啊。】 第216章 夭折 皇后:“杨贵嫔,你若是受不住便先回去吧。花昭仪、李妃,你们到底有着身子,自个掂量着轻重。漫兮啊,去瞧瞧玉小仪可还好。” 漫兮刚应声,漫修就急匆匆跑来:“陛下,皇后娘娘,玉小仪这本是早产,又是双胎,稳婆说这生产之苦是比之旁人大些,太医也都候着,就看小仪能不能熬过去了。” 漫修此话一出,李妃是彻底走不动道了,就是杨贵嫔也安静下来,不说要走。 淳祈帝呢,早就晓得这事。 不然,他不至于晓得玉小仪生产来得这么快。 双胎到底难得,龙凤乃是大吉,淳祈帝心里也有期待呢。 至于淳祈帝是如何得知这事? 做好事不叫旁人晓得那就不叫做好事。 咱楚皇后早便和淳祈帝通气了。 内室,玉小仪心里想着事,身子又撕裂般痛到不行,再折磨也不过如此。 “娘娘,加把劲!看见头了!再用点力!” 玉小仪紧紧攥着床单,香琴一遍又一遍擦着她的汗珠。 外头的人苦等,淳祈帝一遍遍摩挲着玉扳指。 到底等了许久,人要生出不耐来。 玉小仪身下一阵刺痛,孩子就顺利地滑了出来,发出一阵接一阵啼哭。 外头,皇后舒了口气:“列祖列宗保佑,要都康健才好。” 淳祈帝也打起精神,等着里头消息。 “恭喜小仪啊,是两个皇儿,奴婢这就抱出去叫皇后、陛下瞧瞧。”稳婆喜上眉梢。 玉小仪心一咯噔,强打起精神:“香菱香琴啊,先把孩儿抱来给我瞧瞧。” 玉小仪到底是小仪,又是皇子生母,她的话,稳婆只能听,讪讪地把孩子交给两人。香琴:“娘娘您瞧,小皇子多可爱,像娘娘。” 这就是香琴睁眼说瞎话了,多小的孩子,什么也看不出。 玉小仪瞧着两个红通通的孩子,眼里心里全是酸涩,就连腿下还流着血都忽略了。 “香菱,你瞧,这孩子是不是太小了些。” 两个皇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个呼吸都弱弱的,面色甚至泛着青。 玉小仪朝香菱使眼色,香菱侧着身子,挡住稳婆视线。 玉小仪一遍遍地说,孩子啊,别怪娘亲,千万别怪娘亲。 香菱的手抖了抖,抱着孩子没了笑,一个巴掌打到稳婆脸上:“死胎……” 稳婆登时没了笑,她接生时,分明两个都有着气息。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让我看看,说不定还有救的。” 香菱神色复杂,不叫稳婆瞧。 外头皇后等急了,明明孩子哭了都有一阵。 “漫修啊,去瞧瞧什么情况。” 漫修领着脸色悲戚的香菱和稳婆出来,孩子已经到了奶娘手上。 “禀陛下,禀皇后娘娘,玉小仪生下两个皇子,可惜,第二个皇子出生就夭折了。” 皇后讶然,向后退了一步,瞧淳祈帝:“陛下,这……” 那稳婆却兀地跳出来说:“禀陛下,禀皇后,婢子接生时两个皇子分明都有着气息,五皇子纵使天生体弱,但婢子接生多年,也见过类似弱胎,不见得不能活啊。” 香菱急了,这稳婆是小仪挑的,瞧着本分,还拿了大量打赏,在宫里这么多年,合该晓得话烂在心里的理才对。 这稳婆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香菱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害能害皇子不成?五皇子生下,只有你我抱过,小仪瞧过。你接生下来,皇子就夭了,小仪都受刺激昏了。依婢子看,求陛下皇后为小仪做主,要治这婆子的罪啊!” 稳婆身子一抖,视线朝众妃处看了一眼,又低头,被香菱一说,底气就有点不足了。 毕竟产房昏暗,没一个人是这稳婆能得罪的:“奴婢,奴婢不敢,奴婢用性命起誓皇子刚出生真是有气的啊!那那那许是奴婢记错了,也可能的。不若请太医瞧瞧?” 淳祈帝:“把皇子抱来。” 淳祈帝瞧奶娘怀里的皇子,一个眼睛闭着,呼吸缓缓。一个脸色泛青,确实没了气。 按理来说,这般小的孩子夭了,都是入不得皇陵,上不了玉牌的。 更何况,双生子本是不祥。 淳祈帝叹了口气:“皇后,玉小仪生子有功,晋位玉嫔。五皇子既夭了,到底是朕的儿子,就葬入皇子陵吧。这事儿,不必再议了。” 皇后:“是,那这孩子,交予哪个宫的娘娘养着?” 一时间,众妃提了气神。 淳祈帝早都想好了:“ 宁贤妃,四皇子去了你青玄宫,你可能担好养好皇子之责?” 宁贤妃喜上眉梢:“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敏嘉也总念叨着想要个弟弟作伴呢。” 淳祈帝点头,此时,已是寅时。 皇后贴心道:“陛下先回宫歇着吧,之后的事臣妾都会料理的,各位妹妹也都散了吧,大家熬了这般久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今儿的请安就免了。” 玉小仪转醒,香菱细说发生的事。 玉小仪心一抽抽地,流泪:“香菱,我下边好疼。” 香菱顾不得别的了,急忙捧着油灯来瞧,深抽一口气:“小仪,裂开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这般地儿,太医哪里能瞧得?” 香菱急得要哭:“定是那可恶的婆子使坏,是有人要害咱们呀。” 玉小仪眼神泛空:“不怕不怕,总能解决的,你去寻些生养过的妇人问问,再找几个接生婆子,叫香琴来,让她给我家里带话。” 五月十五这天,同往常一般,在皇后的带领下,一行人去永寿宫请安,楚太后却把销雪留下了。 楚太后端着祥和的笑:“安宁近来在宫中可呆得习惯?哀家瞧安宁同陛下感情渐深,想来可不再闹龃龉了?” 销雪嗔道:“太后娘娘您还当安宁刚入宫呢,有太后皇后这般照拂,这么久了安宁若还待不惯,可真是豆腐捏的身子不成?陛下待人和善,安宁可不要时常同陛下耍小性子,太后娘娘回回都打趣安宁呢。” 楚太后大笑,指着销雪:“你呀你,哀家看你可不还是个小孩。说来哀家印象最深,还是安宁方入宫那会,稚嫩张扬,叫永寿宫都多好颜色。不曾想转眼间时日匆匆而过,安宁眉眼开了,性子也沉稳了,是大姑娘了。” 第217章 好孕连连 楚太后这话,显得销雪方入宫多同永寿宫往来似的。 这便是楚太后的厉害,三言两句就能舒畅地拉近人与人的距离,这话听下来,说销雪同太后有亲缘都不奇怪。 两人亲热一番,楚太后拉入正题:“再过三月,锦书入楚家便满一年了。你姐姐呀,是个好的,楚府上下无一不满。更叫哀家心悦的,是锦书已有二月身孕了。” 销雪震惊:“这事儿,姐姐并未同我提。” 楚太后笑,抚了抚手,示意安抚。 皇后这时候从慈宁宫回来,恰听得个大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安宁不知是正常,云县主到底才怀胎两月,胎都不稳,到底没有肆意宣扬的必要。再者,县主第一次做母亲,没有经验,自己都不晓得有孕,还是前几日母亲瞧锦书面色不对,才知锦书近来胃口不佳,请了府医诊脉,才晓得有喜呢。” “娘娘来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销雪身子微幅,皇后就摆手:“免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楚太后瞧着皇后,心情愈发好了,难得嗔怒:“这一个个的,礼数倒是周全,在永寿宫,哪里需得这般虚礼。华儿自个找地方坐。” “知道太后疼咱们小辈,但到底礼不可废。县主有喜,别提楚家多高兴,就是太后心情都好,这几日胃口都好了,本宫呢也盼着小侄儿降生,想来还得等上七八个月,心焦地不行。” 销雪这就皮笑肉不笑了,回到云晖宫就开始叹气。 琉璃:“县主有孕不是好事吗,再者太后皇后对县主也都关照客气,娘娘您怎么不太高兴模样?” 不高兴,不至于。 锦书迟早会有孩子的,更何况锦书年纪不小,恰适合生养,这个时间点有孩子很正常,锦书应当是喜悦的。 只是有孕这事从永寿宫晓得,销雪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再说,纵使她和锦书是姐妹,可太后皇后,怎么说也不至于要因为入门的媳妇就把她纳入自己人的行列。 如果因为言行的亲密卸下心防,就有些愚蠢了。 阴暗些想,楚太后这手眼通天的,云晖宫有没有永寿宫的耳目是一回事,但楚家有没有永寿宫的耳目那毋庸置疑。 所以,到底是楚母发现的,还是太后发现的? 特意通知她,又有没有警示的意味呢? 可这孩子姓楚,和她云销雪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脑子里弯弯绕真多,太后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想再多,无用。 她为云家做的够多了,云家,不会成为限制她的桎梏。 销雪:“只是见多了妇人生产,有些为姐姐担心罢了。对了,收拾些人参阿胶之类的补品送去楚家吧。再帮我带句话,妇人生产如过一遭鬼门关,我在宫里见得多了,难免有些担心,但楚家家大业大的,总不至于叫姐姐受委屈。若姐姐拿不住,想来太后皇后也能帮姐姐找些好的稳婆奶娘,更遑论孕期食谱注意事宜。总之,万事小心,我等着和侄儿侄女见面呢。” 锦书是聪明人,她会明白的。 无独有偶,销雪同以往一般给祖母写家书时,顺道就提了这事。 淳祈帝去潇湘宫的时候,三公主断断续续能吐字了,月兰逗着人喊爹爹,三公主还真就奶奶地喊了一声。 这声音,甜腻腻的,和小奶猫一样,淳祈帝心一下就软了:“洛洛,再喊声爹爹。” 这下,三公主摇头晃脑,却是什么都不肯喊了。 月兰看着眉眼柔和的淳祈帝,心神荡漾,只觉得三公主若是自己亲生就好,他们这一家三口多圆满。 月兰:“陛下,这可是洛洛第一回开口喊爹,洛洛连娘都没喊过,看来洛洛还是喜欢陛下多些。” 两人逗着敏洛玩了好一会,待敏洛累了,被奶娘抱走,淳祈帝才对月兰道:“爱妃把敏洛养得很好,模样好,性子好,爱妃确实能做一个好母妃。只是,朕听闻爱妃近来汤药不断,可是身子有碍?” 月兰心一紧,但看淳祈帝神色并无不同:“是哪个在陛下面前多嘴?臣妾身子本无大碍,汤药是喝着,不过都是滋补身子的。臣妾想着把身子养好,若有幸能和陛下有个自己的孩儿,是最好不过。” “爱妃去太医院拿药且未瞒着人,潇湘宫日日泡在药材里,朕方进来都闻着药味了。是药三分毒,爱妃自个注意着份量。” 月兰为着子嗣吃药,淳祈帝心里五味杂陈,暗忖是否李妃开了后宫先河。 月兰疑惑,难不成是开窗通风不及时,以至于叫淳祈帝闻见? 但对于淳祈帝的关照,月兰很是受用,笑意温柔:“这药方是家里瞧过的,不然臣妾可不敢贸然用,有陛下这话,就是药再多再苦,臣妾又有何惧呢?” “据朕所知,爱妃前些天召了安宁来潇湘宫,爱妃素来不爱同人交往,可是所为何事啊?” 这下,月兰是彻底愣住了。 转过视线,紧了紧手:“说来皇后娘娘时常召见安宁郡主,郡主到底身份不同些,臣妾某种程度也算安宁长辈,思来这么两三年私底下都未曾同安宁好生说说话,故而召见一回。怎么,可是安宁郡主同陛下说了什么?” 小嫔妃的动静素来瞒不着他,更何况他耳目众多。 说来赶巧,月兰召见小嫔妃那日,他正好去了云晖宫。 瞧见小嫔妃神色恹恹,不过是顺嘴一问。 原是他的宠妃月兰,叫人去训话,“推心置腹”说了些老生常谈的宫里规矩,“形式多样”夸耀他的好,又以“帮忙祈福”缘由压着人抄佛经。 官大一级压死人,到底是妃。 这事说来也小,明面寻不出月兰差错,若小嫔妃为这点事大动干戈实在气量小。 月兰没训话太久,没叫人抄太久,但妃的架势摆得足,话里话外都是“善意的提醒”。 总之,是叫人心里不爽利。 而他呢,同月兰相与这般久,多少晓得月兰秉性,也知道这些年月兰实在压得狠了,总会毕露原形。 第218章 皇后费心 但今时不同往日,月兰的作派可不能同在潜邸一般。 更何况,他也不想叫小嫔妃不开心。 “既入宫,安宁便同后宫各人一般无二。安宁不曾多说,不过潇湘宫的动静朕常常关注,安宁与爱妃都不是爱凑闹热的性子,恍惚扎堆,朕还真心生几分好奇。爱妃既专注养身子,还是静养为妙,省得不知觉中有冲撞,平白多了事故。安宁顽劣,再来一回御花园事故,朕可不一定遭得住。” 月兰这会子有些挤不出笑了。 说是安宁顽劣,可她听着却没听出一点苛责来。 再者若这郡主真和她人一般无二,您又如何会一口一个安宁,如何会入宫即为婕妤,又如何会单为了她来耳提面命一番? 要知道,就在这充仪前头,她还召见了沈充媛。 而在太子府,她的宫殿,更是常常不缺着人。 她虽从不闹得太过分,可陛下您不也是从未管过吗? 头一遭,真是头一遭。 但要淳祈帝说,小打小闹的,他哪有这闲心? 只是想着小嫔妃委屈模样,没必要受无妄之灾。等惹得急了,闹得三人都不愉快。 “陛下说的是,臣妾晓得了。臣妾所求不多,从前是只愿君心似我心,而今有了三公主,便想着生儿育女,得我所依,夫复何求?” 说完,月兰已是泪眼盈盈。 半是希翼半委屈。 说来,淳祈帝有愧的人不多,但月兰算一个。 到底宠了多年,怎么都有感情在,淳祈帝叹气。 但愿这药有点用,了她一桩心愿,省得他的妃子郁郁寡欢罢。 淳祈帝以为这事就此作罢。 一来,他安抚了;二来,月兰总是听他话的。 但次日,当月兰在凤仪宫瞧见销雪,只觉得哪哪都做作,哪哪都不顺眼。 后知后觉,竟泛上前所未有的恨意来。 甚至,回了潇湘宫这恨意都不退却。 只想着,淳祈帝为这郡主警告她。 当淳祈帝再去云晖宫,月兰拔光了月季花瓣,徒留光秃秃的枝桠,喃喃:“不过六日,又去……” 一场针对销雪的阴谋,在销雪无知无觉中展开。 销雪是全然不知淳祈帝在无意中给她拉了一波恨意的。 但作为皇帝,淳祈帝说话真是客气了。 应了小徐氏那句,她这姐姐,毫无容人之量。 六月初一,几人照旧去慈宁宫给沈太后请安。 “皇后是个好的,这么几年是愈发稳重了,哀家瞧着欢喜。哀家听闻皇后这几日已经在筹备去行宫避暑的事宜了?” 六月天渐热,夏日若挤在皇宫里,那白日也不消得出门了。 避暑这事,皇后并未在请安时提,故销雪也是才晓得,这就提起气神。 皇后:“是这样,司天监的人说今年夏日恐是酷暑,儿臣想着后宫姊妹这么些年都闷在宫中,去行宫避暑好去去烦热。再说现下花昭仪、李妃都有孕,儿臣也忧心暑热不利于养胎。母后的寝殿自得先挑的,一回儿臣叫下面的人拿图册来,母后先看看?” 沈太后摆手,露出腕上的檀珠串:“皇后有心了,皇后做事,向来是妥帖的,哀家放心。哀家问这事倒不是想插手什么,哀家不日依旧去清凉山礼佛,只是今年哀家不预备带着无隅了。” 原来重点在这后头呢。 楚太后瞧了眼沈充媛,眼珠转了转:“沈妹妹伺候太后是伺候惯了的,今年母后一个人去,儿臣忧心的是母后不习惯。母后可要在后宫挑拣些人带去?叫她们陪母后解解乏也好。” 太后的意思是想着叫皇后照顾好沈氏,却不曾想楚皇后不接茬。 伺候太后能说是福分,但伺候二字怎么都不好听。 沈太后盘着手中佛珠,还是笑:“哀家喜得清静,宫里的女子都年轻好颜色,哪里消得陪着我这婆子。无隅伴着哀家多年,哀家是习惯,不过无隅身孕将满三月,清凉山路途坎坷,夜里寒凉蚊虫又多,哀家不放心。故而,叫无隅跟着皇后去行宫,皇后可要帮哀家顾好无隅腹中皇嗣啊。不止是无隅,李妃啊、昭仪啊,都得皇后费心。” 惊的岂止是皇后一人,沈氏真是无声无息办大事啊。 但销雪想着有孕三月,且太后坐镇,那沈氏是不可能不晓得自个有孕的。 纵是如此,淳祈帝去绚萱宫留宿的日子还不少,那档子事干不成,如此,淳祈帝是帮着人瞒着不成? 销雪暗嘲淳祈帝的心真是榴莲做的,每个尖尖上可都坐着人呢。 沈氏对着众人的目光也无惧:“臣妾并非刻意瞒着众人,不过太医也说前三月胎不稳,臣妾想着待稳了再说,总不好叫皇后太后空欢喜一场。” 这里的太后指的就是楚太后了。 李妃瞧沈氏,并无太多敌意。她现在只思量着腹中皇嗣,再多来几个有孕的她也没感觉,人多眼杂,指不定还能叫她怀胎安稳些。 要知道,如今她这胎三月半,也就才坐稳,此前两月,未央宫可打死了不少动手脚的人。 只是去行宫,奴仆到底比不得未央宫稳当可靠,李妃不是很乐意。 所以,沈太后这话,也是叫李妃之心稍稍安定,第一回觉得这太后说了些好听话。 皇后很快恢复神色,心说这回沈氏瞒得是好,也是怪她近来太忙,李妃、昭仪的晋位,行宫早早就得收拾,云县主又有身孕,她真是一下不得停。 不过,姑母怎么不提前同她通气,是被楚家之喜晃了神,还是她们安插的人手得再换一批? 皇后对有孕宫妃大抵免疫了,只要不是月兰和云氏,都大差不差。 要说难受,一群人中,最难受的得是月兰。 但销雪瞧去,真是一个个神色自若,瞧不出多的东西。 皇后回神:“母后的话,儿臣记着了,沈充媛是个心有成算的,儿臣反倒还放心些。这么算来,明年宫里可不晓得要多么热闹,儿臣记着李妃和昭仪差不多都四个月了?” 花昭仪回话:“臣妾是四月,但李姐姐该是比臣妾小半月来着。” 第219章 拾掇拾掇 李妃不想多搭理皇后,但皇后也没等李妃说话就是。 皇后:“嗯,现下这个节骨眼倒是好,等胎儿大了,可受不得马车颠簸。六月出发八月回,届时昭仪你也就六个月,行宫半天能到不算远,这点子路途想来都能受得。如此不消受暑热,也能在宫中生产,你们这几个孩儿真是来报恩了。” 沈太后点头:“皇嗣再如何紧要都不为过,哀家去礼佛也会为皇嗣祈福的,但愿待哀家回来,是只多不减。哀家记得行宫景致比起皇宫是别一番风味,酷暑你们还能去园林赏花听曲喝茶,难得享受。说来哀家前年给淳祈送的是麒麟图,去年送了送子弥勒,都是寺庙里开过光,哀家摆在佛前礼过好些时日的,这么瞧着,还蛮灵。” 皇后在心里暗嗤笑,嘴上却说:“是托了母后的福。” 沈太后摆手:“人老了,就盼着儿孙满堂。六月七月都是好月份,桃子葡萄都成熟了,运气好那石榴也能吃上了,这些可都有多子多福意思。要哀家说,在行宫规矩没那么多,正好能办些宴会热闹热闹,也讨个吉利。倒不是哀家给皇后你添负担,哀家提个建议,叫礼部或是宁贤妃、李妃办都挺好。” 沈太后说得言辞恳切,楚皇后心思动了。 沈太后难得话这般多,等销雪回云晖宫,不多时都能用午膳了。 销雪忍不住伸伸懒腰,要她说,平日请安早起已经很累了,但初一十五只有更累的份。 主位娘娘也不容易啊。 既在慈宁宫开了话头,皇后就不藏掖,次日,便在凤仪宫正式宣布了此事,特意提出若有那想留在宫里的,也行。 可宫中地位最高的几日全去,哪有留下的理。 拾掇拾掇,出发吧。 云晖宫总得留人的,销雪把金尾、沈进、兰苕留下了。 “好兰苕,你做事稳健又细致,本宫想着留着你我放心,这么两月,你可得替本宫管好了云晖宫。暑热,辛苦你了,冰别替本宫省着,内务府的人若亏着你,且来信自有本宫收拾。再者,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觉着会枝这丫头不错,正好我把她留下,你好生瞧着人得不得用,可不可信。” 兰苕应,私下里月白却找上销雪:“兰苕细致,可她向来心软,充仪独留着兰苕,奴婢有些不放心,要不叫奴婢也留着吧。” 销雪亲昵道:“你呀,难不成留在宫里舒坦?晓得月白你忧心,云晖宫人员调配向来归你管,术业有专攻本宫晓得,但本宫还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不要有短板。兰苕难得夸人,正好,练练兰苕,再说,金尾也盯着呢。你瞧季枫和沈进不也蛮好,只有你们五个,还是太少了。若你走一回就被人钻了空子,好月白,那你也得练练门道。” 月白松了口气:“充仪说的是,咱且看吧。” 月白又找兰苕说了些体己话,这几日对云晖宫内外的人员安排更是上心。 当然,此次出行,留在宫里的宫妃也是有的。 玉嫔生产亏了气血,一个月养不好,皇后特准人坐双月子。 木婕妤去御花园,不慎摔了,只得卧床养病。 车队是在六月初十出发,马车侍从浩浩汤汤,出行的路早先就被清场,百姓只得远远观望,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天家富贵。 一行人早上出发,不过午后就到了行宫。 皇后给销雪安排的是长乐宫,这可是距离淳祈帝紫宸宫最近的宫殿。 离淳祈帝第二近的棠梨宫给了沈氏,至于月兰,住的是离皇后坤宁宫最远,但离紫宸宫不远不近的秋水宫。 楚太后住寿康宫,明贵妃住春研宫,花昭仪住夏悦宫,李妃住倾羽宫,宁贤妃住熙颜宫,谢充容住容清宫。 长乐宫不大不小,摆设构造都挺雅致,就销雪一个人住,也算宽敞自在。 琉璃:“这行宫真是清凉,不说,奴婢都以为现下才四五月份。” “贫嘴,快收拾收拾,舟车劳顿,也好叫大家都歇息着。” 次日,众人按着惯例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到底是皇后,单就院子都比长乐宫大了几倍不止。 不过院子归院子,行宫比不过皇城,故而坤宁宫的正殿可比不得凤仪宫。 淳祈帝的嫔妃真不算多,可数下来也有二十来号人,各人都得安排椅凳,各人后面还都有宫女随侍。 这么些人挤在一道,原本宽敞的正殿都热了几分。 “行宫不比皇城森严,便不消得那般规矩,本是难得来一回,本宫想着便叫大家伙松快些,故此初一和十五两日来坤宁宫请安就是。” 众人给皇后谢恩,皇后只淡淡点头:“说来本宫并非第一次提,在后宫,伺候好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比什么都重要。这点,沈充媛、花昭仪、李妃几人就做得很好。慈母皇太后虽远去清凉山,但可同本宫有过嘱托,这皇嗣是要只多不少才好,这点,你们要心里有数。” 皇后这话,何尝不是在鼓励众妃争宠呢? “对了,母后离宫前还说为讨吉利,在行宫可办些个桃宴、葡萄宴之类,本宫觉着有理。但要论附庸风雅,本宫瞧宫里人谁都比不得月兰,如此,月兰妃啊,不若就由你来操办这宴会吧。南边上贡来的石榴虽未熟透,但吃着酸甜口,味道竟出奇不错,石榴多子多福,这宴就名石榴宴吧。” 月兰的脸色并不太好,是肉眼见得得憔悴,面上扑了厚厚一层粉。 李妃嗤了一声:“皇后这提议,本妃觉得煞是不错。月兰你受宠多年,膝下却只有个三公主,指不定这吉利被你讨得,还真喜得麟儿。” 月兰没还嘴这事,出乎李妃意料。 月兰做思考状,沉默片刻,拖着并不好的神色,竟把锋芒转到销雪这:“是本妃无福,愧对陛下恩宠,这么多年,竟未为陛下诞下一个孩儿,幸得陛下垂怜,从不怪罪本妃。本妃今年二十有余了,在这宫里可不算年轻,但宫里却从不缺年轻女子。安宁啊,你入宫也有三年了,同你一批入宫的玉嫔第二胎都生了,依本宫看,这石榴宴便由你我二人共同操办吧。” 第220章 脸面扫地 李妃喉头一紧,销雪看戏看得好好的,差点一口水咽岔气。 摆手:“月兰姐姐哪儿的话,若要讨个吉利,这里坐着这么多姊妹,想讨这份吉利的可想见多少多,倒不是妹妹我不想有,只是姐姐也晓得我这身子还得慢慢调养。姐姐说的对,妹妹到底年轻,孩子这事也看运,故而我是急也不急。更何况,陛下好容易来妹妹这多些,我珍惜着呢,若有个孩子,反倒……” 月兰本就苍白的脸都有点泛青了,像咽了口苍蝇般恶心。 是了,她怎么忘了,若说能言善辩,这后宫,有几个比得上这郡主。 就如她主动召这郡主去潇湘宫,也没真能让这郡主吃上多少亏。 皇后不赞同地瞧销雪,低咳一声:“愈说愈没点正形。” 但销雪话说到这,后头的猜都猜得出八九,语不惊人死不休,黏糊糊去恶心人,没在怕的。 销雪听话地停下话头,对皇后俏皮地眨眨眼:“最重要的事,皇后娘娘是晓得的,我这性子不算安静,又从未操办过大宴,准备事宜繁琐些不要紧,但若办岔了事儿,破了吉利彩头,妹妹可给不起对后宫姊妹的交代啊。所以,专业的事儿还得交由专业的人办呐,像皇后娘娘和李姐姐都这般说,想来月兰姐姐你接手是最合适不过。” 月兰指尖掐着掌心:“呵,安宁不说本妃都要忘了,这宫里什么蛇鼠小人藏匿,可千万别露了尾巴,否则本妃定要替安宁讨个公道。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害人者终将害己,如此行事,也不怕惨遭报应。烂事做在哪,只怕这报应就在哪,这等子下作之人哪堪生儿育女福分!” 皇后厉声道:“月兰!这宫中谁是鼠辈,谁又得温良?在座之人都是陛下的妃子,其中还有皇子母妃,更有不少上了皇家玉碟,宫中诸事诸人自有陛下、太后和本宫夺量,岂容你一个妃子置喙!空口白牙变想搅弄风云?本宫这回不追究你的罪,但你也莫要有下一回!你回宫还是好生准备起石榴宴来。” 皇后难得发火,众目睽睽之下叫月兰脸面扫地。 月兰呼吸都重了几分,还得维持着面上体面,心里别提多恨,恨到掩在衣袖下的手都颤。 月兰几乎是咬牙:“是,臣妾定会好生备着宴,不止是叫臣妾和意充仪讨个吉利,更要紧是为娘娘讨个好孕!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省得体力不济备不了宴扫了后宫诸妃的兴!” 月兰是甩袖而出,步履匆匆,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一时间,坤宁宫真是落针可闻。 平日最爱捧皇后的林氏都不敢多瞧皇后一眼,更别提捧哏了。 皇后叹气,揉了揉额角:“月兰这性子,这么多年还是不改,但愿她这回真能识大体些,也省得叫本宫操心了。行了,你们记着本宫说的话,多学学好的,都散了吧,各回各宫去。意充仪啊,罢了,你自个掂量着轻重。” 销雪笑:“臣妾是个不懂事的,拿不定的还得请教娘娘,娘娘可莫嫌臣妾烦才是。” 皇后浮起一点点笑意:“行了,都愣住做甚,回吧。” 于是,众人听令了。 李妃深深地看了销雪一眼,才从人身前略过,但销雪也不在意就是了。 从坤宁宫出来,明贵妃就挽住销雪:“雪儿妹妹,难得见你这般言辞,更难得见皇后娘娘动怒,虽说我入宫这么些年,偶尔也翻些书看,但你们说的这些,我却不是全然能听懂。” “听不懂也不一定是坏事啊,好姐姐,有时候感受比语言重要。今儿是我几个针锋相对,前些日又是别个人针锋相对,嘴上吵吵心里别做输家就是。再说,明姐姐你不在话头里才叫好,安生过日子,无聊逗逗娃,姐姐不是乐在其中?” 明贵妃昂头:“哼,你话多你有理。不过这石榴和多子有什么关联,我是想不清。不过你呀,这肚子真是没一点动静,太医院都是庸医不成?” “好啦好啦,连姐姐你都要调侃妹妹不成,说来就是没孩子有什么紧要?有陛下足矣。我倒是怕有个孩子陛下就不常来了。再说,姐姐的皓儿我瞧着就很好,大不了等我老了,死皮赖脸贴着姐姐住。” 明贵妃先是不赞成地蹙眉,若有所思,之后不知想到什么,松开拧着的眉:“你别说,原我还忧心皓儿太安静,长得慢。如今不晓得哪般事,皓儿说话忽地就流利了,走路基本不用搀了。走,去我那宫里,叫皓儿同他的意娘娘玩乐玩乐。” “行,走着。” 坤宁宫这事儿,淳祈帝的眼线如实禀报了。 精彩万分啊,叫淳祈帝哭笑不得。 他心里还蛮甜,毕竟有人如旧,丝毫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下说珍惜他呢。 而石榴宴三字无知觉给淳祈帝留了一丝印象。 赶巧,刚到行宫,南方就传来水患,淳祈帝有得好忙,对这宫妃间的吵闹是无暇顾及。 闲暇时听听,也就解乏当个笑料。 然后,给皇后、月兰、销雪这都送去了南方到的荔枝,下头还有冰块堆着,快马加鞭来的,量不多,不过倒是蛮甜。 淳祈帝想的是叫几人甜甜嘴,消消气。 这水端得倒是平。 几人并不非想着淳祈帝什么都知道,毕竟人多眼杂,月兰气鼓鼓出去,谁见到都有可能。 可惜呀,荔枝这玩意不能败火,反而上火。 淳祈帝想得蛮美,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销雪回到长乐宫,第一件事就是召琉璃:“入宫前带的药,你可带来了?” 琉璃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一瞬,急急道:“这,奴婢不敢留在宫里,都带着的。” “嗯,你做的很好,之后便按时给我用吧。” 琉璃不太情愿:“可,娘娘您忘了,这,伤身呐。” 销雪拍拍琉璃手背:“好啦,晓得你担心,但明年本宫就十八了,本宫这身子还得养,时间可不算多啊。” 第221章 开宴 十五这天,众人去给皇后请安,月兰这回没揪着销雪说些有的没的,在皇后问筹办进度时更是一一答了。 月兰:“今儿可是照旧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本宫正要说这事,母后体恤众妃方来行宫,免了这回请安。” 月兰笑:“太后娘娘是最宽善的,恰正好,我宫里的奴才传来消息,说是一批花材才送来,舟车劳顿的,花坏了就可惜了。为着叫娘娘的石榴宴圆满些,我这就先走了,还望皇后娘娘体恤。” 这回,林婕妤几人在皇后面前狠狠把月兰吐槽一番。 “行了,都少说几句,月兰难得这般用心,想来可是被琐事缠扰心神,只要这宴办得好好的就行。陛下这几日操烦政务,你们也别那这点子事去讨陛下的嫌。” 销雪过了几日松快日子,月兰私下也没把这宴会的事搞到长乐宫来。 销雪也就没把前些时日的请安纷争当回事。 淳祈帝来长乐宫,是六月十七。 “朕日日在紫宸宫不得闲,爱妃在这长乐宫倒是落得清闲,朕都没入你这宫门都听得你这笑了。叫朕也听听,是何事逗乐了爱妃?” 淳祈帝今儿着的是一身羊绒色锦服,夏日里瞧着亮眼清爽,销雪本想顺着淳祈帝的话头逗乐逗乐帝王,不曾想待人走近,比之俊眉星目先印入眼帘的是神色中轻微的疲乏,甚至于眼下都略略泛着青。 销雪掩下笑意,回握住淳祈帝的手:“陛下这几日都睡了几个时辰,可都有好好用膳吗?” 淳祈帝食指微动,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却给他品出几分甜味来。 没问他为什么不来,没问他在忙些什么,没问他想不想她,反倒是说饭否,歇否。 “几个时辰朕也记不清了,心里装着事睡也睡不爽快,不若瞧瞧折子,用膳也是一样,江海日日念叨着,朕耳朵都要起茧子。怎么,爱妃要变成江海第二了?” 销雪瞪淳祈帝一眼:“陛下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心悦您才忧心您饭否、寝否、乏否,您还打趣起别人来。”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面上软肉,挺好,一点没瘦:“是了,希儿关心,别个人往这紫宸宫送那汤啊糕啊,可没有希儿的份。” 销雪撇嘴:“便是想着您忙才不叨扰您,若您心里烦闷送些热食滋补的可不叫您烦上加烦,若您本没歇好,用些生冷的又不利庇肠胃。再说……” “好了好了,朕逗你呢,不说这,就叫朕好好抱会儿。” 小嫔妃身上又香又软,倒是叫他真有后知后觉的困意了。 皇帝也是会累的啊,女子心软,难得见淳祈帝这般,销雪心也不由自主软下。 小声说:“那不若去寝殿歇会么,妾陪着您呢。” 两人距离近,销雪的脸一时就热了,淳祈帝看得心热,并不拒绝美人的贴心。 淳祈帝抱着人,在人脸上亲了一口,他没想到,自己会入眠这般快。 淳祈帝身上很热,销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热迷糊然后昏迷的。 淳祈帝醒来时,他身边这团小东西还在睡,呼吸均匀,看着就安详。 他没了睡意,就起了坏心思,捏着小嫔妃的鼻子叫人被迫张嘴呼吸。 还不醒,就摇摇人身子,戳戳人的脸,捏捏人耳朵。 在淳祈帝玩心四起,有些乐不思蜀时,销雪努力睁眼想赶跑这只烦人的苍蝇。 气鼓鼓地:“干嘛呀!” 销雪自以为是生气,但在淳祈帝看来和撒娇并无差别。 淳祈帝笑:“爱妃睡的时日这般长,怎么还睡不醒?” 淳祈帝是真的觉得神奇,他的睡眠从未肆意过,又怎知睡多了,也是会晕乎的。 淳祈帝来了,荤腥不可能缺,但销雪这特备了凉拌菜,酸辣口清爽开胃。 酒是冰镇过的梅子酒,西瓜冰沙也算一道餐内甜点。 一顿饭,算宾主尽欢。 淳祈帝心情好了,话就多了,主动和销雪提:“这几日江南水患,淹了好几个大大小小城池,百姓伤亡流离失所,不论是赈灾还是建堤,都不是易事,爱妃可有何妙计啊?” “术业有专攻,高手在民间,妾连江南都不曾去过,哪有这般治水本事。妾看陛下是爱民如子,病急乱投医呢。” “朕瞧你讨朕欢心最本事。” 销雪只觉得是对她的夸奖了:“是呢,得陛下这话,妾便是小小成功了。不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上回雪灾一事妾仍记得,这回,陛下可不得派些太医去?” “嗯,同朕想到一块了,明日来紫宸宫陪朕?” 销雪眸光一闪,抬头就笑:“好呀,妾巴不得呢。” 真是他敢说她就敢应啊。 且不说这几日紫宸宫多少官员来往就有多少朝廷机密,就说淳祈帝第一日出紫宸宫就来长乐宫,第二天更把长乐宫里的人带去紫宸宫,可得惹多少宫妃眼红。 但于淳祈帝而言,小嫔妃的爽快,他很受用。 六月二十五,石榴宴开宴。 二十四这日,月兰的贴身丫鬟沁竹特来长乐宫:“我们娘娘说,忧心午时暑热,故特邀意充仪巳时准点来秋水宫参宴。上午便在院子里喝茶赏花,午时到屋里用膳,午后再去凌波台赏舞听曲儿。” 月兰都这样交代了,销雪自然得给面。 销雪到秋水宫是,是寒雾和弄菊在迎客,见着销雪来了,两人给销雪请安:“充仪娘娘来了,我们主儿已经在里头等着了,秋水宫比不得潇湘宫宽敞,加上今儿来的人多,摆设的花花草草也多,怕是纳不下太多人。娘娘的意思是叫各宫娘娘都只带着最贴身的婢子就好,至于其他的奴婢,我们娘娘特安排了地儿呆着。” 销雪点头:“如此,月白、琉璃,你俩跟着本充仪进去。至于赤乌,你带着人听弄菊姑娘的安置去吧。” 寒雾领着销雪入内,边走边介绍:“娘娘恐众妃一窝蜂来了,反倒生乱,故而各宫都隔着几柱香时间。奴婢先带着充仪去庭院,我们娘娘特移了双株石榴树来,院子里还备着葡萄瓜果,若充仪觉着热,各式的冰沙也是有的。” 第222章 岁月静好 “月兰姐姐真是费心了,如此妥帖,难怪乎皇后娘娘要把这事儿交予姐姐做。对了,你方才说各宫是分开来的,那在本充仪之前,可有妃子来了?” “回充仪,沈充媛和谢充容比您来得早些,咱们娘娘也在庭院等着。” 穿过亭台水榭,寒雾把人送到,便告退了。 庭院不大,露天摆着一张长条状大桌,为方便各人取食,采用了流水席形式,流水下头铺着一层冰,冰随着水流迸发着凉气。 随着流水流动的便是各种水果吃食,单是葡萄就有四五种,更别提糕点糖水。 流水的中间固定着突起的木板,木板上放着石榴和麒麟式样的雕刻。 桌面一侧是寒雾说的两株石榴树,侧边另架了一株葡萄藤,葡萄藤上的葡萄粒粒饱满,是成熟模样,再后边便是院子里本就有的紫藤花。 桌面的另一侧则铺满了绣球花,大片片的蓝色、白色、紫色、粉色,瞧着便叫人赏心悦目。 绣球花的后头摆着五六座水缸,水缸中养着荷花,且立着几株莲蓬。 月兰真是不出手则已。 “安宁来了,快坐吧,沁竹啊,先给充仪上茶,再给充仪上一盅莲子羹。莲蓬多子,莲子清甜,莲心清苦,清心安神最排暑热,这东西,安宁能多用些。” 销雪欣然,又夸了夸月兰妃。 值得一提的是,谢充容把三皇子带来了,这会子正在奶娘怀里睡着。 众妃陆陆续续都来了,有皇子公主的也都带上了,一时间,吵嚷热闹地不行,三皇子被吵醒哭闹了一阵,在谢充容的逗弄下情绪才安定下来。 大公主七岁了,已经是上学堂年纪,随了宁贤妃,性子温柔,见人都笑。 只是大公主腼腆,总腻歪在宁贤妃身边。 二皇子走路已经很稳当了,性子也安静,但明贵妃是个活泼的,她们一群大人坐着,她尚且觉着无聊,便说:“皓儿,同你敏嘉姐姐去玩吧,归思啊,看着二皇子些,别叫他跑远了。敏嘉,你可愿意替明娘娘陪着弟弟一块玩会?” 明贵妃去宁贤妃那的次数不少,敏嘉对这个不拘一格又与众不同的明娘娘还是很有好感的,于是,抬头瞧了眼宁贤妃。 宁贤妃摸了摸敏嘉的头:“去吧,同你皓弟弟玩吧,静棠,跟着公主,别叫他俩跑远了。” 三皇子苏礼才一岁半,听着这话,黏糊糊说:“母妃,玩,玩。” 明贵妃发笑:“再等礼儿长大一两岁,明娘娘就叫皓哥哥带着你玩!” 大抵是有着孩子笑闹,众妃间少了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真有岁月静好之意。 便是李妃都没挑刺,摸着肚子出神,想着若是她的华儿还在,在这里也能同敏嘉、苏礼一道跑了。 李妃想着,鼻头就酸了。 恰此时,腹中的孩儿踢了踢李妃的肚子。 花昭仪难得开口:“说来韫儿和礼儿也算一道长大,韫儿体弱,却被谢充容养得很好,如今说话走路都在慢慢学着,想来再过几年,韫儿和礼儿也能一道玩闹识字了。” 谢充容向奶娘怀中的二公主瞧去,大抵是感受到谢充容的视线,二公主对着谢充容笑,结结巴巴喊了句母妃。 孩子小,但也能认得人。孩子眼里可没有什么谢母妃、惠母妃、花母妃,只有母妃。 想当初母妃二字还是谢充容教的, 大抵是物是人非,见识了人情冷暖,孩子的善意叫谢充容心颤。 诚然,谢充容并非二公主生母,二公主当然比不得三皇子,但谢充容对这孩子也曾实打实用心,这会,谢充容那思念之情便被勾起了。 “花姐姐,二公主能给我抱抱吗?” 花昭仪笑:“自然可以,充容你也是公主母妃呀。奶娘,还不快把韫儿抱给充容。” 皇后当然是最后出场:“月兰这宴办得极好,本宫一来便瞧得着热闹祥和模样。月兰前些日子找本宫,说是想叫皇子公主都来参宴,添添喜气,本宫原还担心孩子多了怕月兰你把控不了,如此看来,月兰还是办事得力。若叫沈母后瞧着,定是心生喜悦,要好好赏赐月兰一番的。” 销雪想,月兰把一部分人留在别处真是对的,孩子、宫妃、奴仆,满庭院的花草树木,再多些只怕挤不下了。 众妃给皇后请安,敏嘉也带着苏皓行礼:“敏嘉给母后请安。” 苏皓有样学样,就是不太标准:“苏皓也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摆摆手:“免礼吧,松快的日子,各人都放开了,不需得太多规矩。” 说完,摘下护甲,摸了摸苏皓绵软的小脸:“好了,你俩去玩吧。” 说完,自然而然坐在为她准备的上座。 对于这次的宴会,皇后这边是很满意的,用莲子羹时还说:“母子连心,莲心虽苦,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是苦心孤诣。有这份心,本宫觉着月兰定是能做个好母亲的。” 月兰听这话,并未反驳:“养着三公主,本妃也算圆了桩母子情。但皇后娘娘有着满宫孩子,要比之臣妾苦心孤诣,臣妾还得向皇后学习。” 林婕妤插话:“月兰妃到底和三公主有亲缘,可不得多加用心,不然也对不起怀胎十月的亲妹妹呢。” 这一番对话,谁听了不得说精彩二字,几人面色勉强如常,心里都带着气呢。 李妃难得不想斗嘴,瞧着这些人,面露不满:“好了,这会子人都齐了,再过会日头就烈了,月兰你总不能就叫众人这般干坐着吧。” 月兰拍手,一行奴婢端着碗盅出来了:“这是用葡萄和桃肉做的蜜雪羹,冰沙打底,用了牛乳,各人都尝尝吧。如皇后娘娘所说,葡萄和桃都有好寓意,便借这讨个多子多福彩头。李妃你们有孕之人,本妃特叫人做的热的,也能尝尝。安宁啊,你可得多喝些,本妃与你都多喝些。” 这话是滴水不漏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销雪应着:“好呀,那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第223章 葡萄酒 月兰:“众姊妹一直坐着也累,自可赏赏花,摸摸石榴,一会子天热了,咱就入殿用膳。今儿寻了些民间厨娘,备了许多新鲜样式儿,莲子都能做出花来,酒则是石榴酒,午后赏舞,更有各式糕点。姊妹们可都要留着些胃口出来。皇后娘娘,您觉着呢?” 月兰如此周全,难得恭敬,皇后是受宠若惊,压下眉心蹙动:“那便如此吧,月兰你操办即可,本宫今日也算享得清福。” 不得不说,月兰今儿这宴办得漂亮,吃喝都好。 用了午膳,皇子公主没一个不困的,月兰早便料想到了,叫人抱着孩子们都去偏殿休息。 宫妃则移步去凌波台。 说是凌波台,其实也就是秋水宫的一个偏殿。 但秋水宫之所以含水,便是因着这偏殿建于湖边,是行宫为数不多挨湖而建的宫殿。 先先先帝时,秋水宫是一代宠妃住的,那宠妃偏爱听戏,先先先帝就给人搭了个台。 这么多年过去,没人记得先先先帝和宠妃的情,但这台子却一直留着。 凌波台的大小和主殿没差太多,故而,容纳这么些妃子绰绰有余。 这下,各人都分得台面,中间还留了块地供舞姬起舞了。 那低位的宫妃难得这般享受,要知道,无宠无背景的妃子吃些好的都不容易。 而那高位宫妃,大多熬了多年潜邸,不曾出门,更少娱乐,故此,大多乐不思蜀。 只有皇后、李妃和销雪三人心底没什么情绪了。 至于沈充媛? 这可怪不得沈氏眼皮子浅。 沈氏可不算什么世家大族,纵使沈氏得太后庇护多年,可太后潜心向佛,太后自个坐上太后位置也就这几年,这般纯纯伺候到位的、为这些妃子服务的娱乐项目,是不曾有的。 李妃有孕,注意着膳食,不曾喝酒,更不曾多食,但这会子闷得难受,净手后消食一圈才迟迟入座。 别说,月兰挑的舞姬舞技都属上乘,编排的舞好几曲,有喜庆的有妩媚的,皇后看得也算尽兴。 就是在这赏舞的当头,月兰也不忘给众人上酒水点心。 这回倒不是石榴酒,而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舞如莲花旋。 销雪酿的酒种类多,但葡萄酒的风味何时都不褪色,月兰这儿的葡萄酒虽不是销雪最爱的风味,但滋味上乘。 销雪浅饮了一些石榴酒,这会子是不想喝多的。 但兴头起来了,女子间劝酒也蛮吓人,几人互相推诿,有几个上了脸劝酒更是兴奋,纵是皇后都喝了不少,更何况销雪。 好在销雪酒量好,只略略越了微醺的界限。 但销雪却觉着有些上脸了,心里热乎乎的,这热意还四处窜着。 她还在思索是不是这葡萄酒度数太浓,她估量错了。 销雪旁边坐着的是谢充容,大抵是借酒消愁吧,谢充容喝了整整一壶,还嚷嚷着满上。 谢充容旁边的婢子只得给她换酒。 前头咱说到这凌波台蛮大,各人都有位置。 但这咱要再说一句,虽各人都有位置,但要给舞姬留地,故此,各人的桌子靠的还是比较近的。 销雪后头站着月白和琉璃,谢氏后头还站着她的两个贴身婢子,而谢氏同销雪的中间,站着一位端菜倒酒的婢子。 谢氏的酒没了,远处的宫婢拿着满满的酒壶过来,递给专门服侍的婢子,就在这几人交手时,不知是谁撞了谁,那婢子崴了脚,下意识调转方向,酒酒洒到销雪身上。 满满一壶酒啊,那婢子确实离谢充容近些,可销雪还是被成功撒着了。 葡萄酒可是红色的,洒到销雪风信紫色的锦裙上,别提多显眼。 酒又冰又凉,那洒到的地方一下就湿漉漉,刺激得销雪皮肤一阵瑟缩,人都清醒了不少。 那两个婢子都惶恐极了,忙给销雪跪下,两人都低垂着头,匍匐着身子,颤抖着声:“是婢子的错,弄湿了充仪衣裳,求充仪恕罪。” 销雪这儿的动静不小,可歌舞声太大,不过月兰和皇后倒是都注意着了。 皇后不满地瞧了眼月兰,才对销雪道:“安宁你有事无事?这衣裳穿不得了,月兰你这儿可有衣裳给充仪换下?” 月兰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的婢子犯错打的是她的脸,月兰登时冷了声:“怎么办的事,酒都倒不好?都下去领罚,也泼个几盆水清醒清醒!安宁啊,我这衣裳是有,但到底身量不同,不合身穿出去叫人瞧着到底不好。不若安宁叫个婢子回你宫里拿衣裳,再去我偏殿擦拭擦拭,先换上干净里衣舒适些,再等着你殿里人送衣裳来?” 销雪本觉着自己喝多了,也想透口气:“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这大事没有。如此,便麻烦月兰姐姐了。” 月兰点头:“寒雾啊,带充仪去偏殿,你再亲自去我那儿给充仪拿一身新制里衣。沁竹啊,你带着充仪身边的婢子出殿,或是带着她去偏殿寻长乐宫的人,总之,叫人去长乐宫给充仪拿身衣裳。” 寒雾,沁竹二人贴身服侍着月兰,两人一走,月兰身边竟一个贴身奴婢都没有,可算诚心了。 至于弄菊和轻霜? 拜托,各人都只有俩,皇后尚且如此,更何况月兰。不过,皇子公主单算哈。 再说宴会哪哪的调度还需人盯着呢。 去月兰这秋水宫净手转悠的也不止李妃一人,宴会上洒洒酒水更寻常,便是淳祈帝寿宴都不缺,所以,销雪还真没太当回事。 月白随着沁竹去寻赤乌了,赤乌到底脚程快些。 销雪和琉璃便随着轻霜去偏殿了。 秋水宫虽比不得潇湘宫,可到底是一个独立的宫殿,偏殿有数十个之多。 凌波台离主殿偏远,所以,几人走了不短时间。 销雪这身到底狼狈,所以轻霜带人走的小径。 销雪被酒一泼,清醒了。 可被日头一晒,暖风一吹,衣裳干了,人就有些困乏了。 销雪压抑着想睡觉的冲动呢,在心里的热痒再度涌上时就有些觉着疑惑了。 第224章 青黄的牙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但这葡萄酒,怎么后劲这般大? 不仅脑子晕乎,身子都有些发软。 销雪不动声色,却抓紧了琉璃的手。 可销雪自以为是抓紧,其实如今的她本没多少力,这力道反倒同平时一样,琉璃就不曾生疑。 再加上销雪努力保持清醒,故而在琉璃的视线里,销雪眼色和平时微醺别无二致。 更不容主仆二人多加警惕的是,偏殿到了。 偏殿都有人打理着,说不上精致,但大体东西都不缺。 刚把人送到,寒雾就说:“奴婢这就去给充仪寻衣裳,再叫人给充仪抬水。冷水伤身,这水还是要现烧的好,故而充仪先等等,累乏就歇会,奴婢速速便回。” 偏殿也有内外殿,外殿对着门处放着桌椅,内殿被屏风隔着,放着床榻。 寒雾出去时贴心地给销雪关上门。 这会儿,一只香戳破了油纸,淡淡的烟雾缓缓散来。 销雪这会无法顾及寒雾行径了,寒雾一走,销雪呼吸便粗重起来,咬着牙:“琉璃,快扶我去歇会。” 销雪边说就边走去内殿,琉璃赶紧搀着人跟上,销雪卸下劲,身子一下就软了,琉璃这下便觉着不对了,屋里没风,难免热些,销雪面上愈发热烫了,都起了红晕。 琉璃心紧住:“娘娘,怎么了,可是醉了?” 销雪摇头:“我头有些疼。” 销雪声音都是要命地软,琉璃:“奴婢给您揉揉,娘娘可是醉了?” “或许吧,好难受。” 琉璃第一回遇到这事,真是紧张,又不敢出去给销雪寻水,怕把销雪一人留在屋里,也怕迷路找不着地。 好死不死,销雪:“好渴。” 琉璃:“奴婢出去喊人送水来。” 但这事儿真得怪一下琉璃,琉璃太紧张,失了神,该做的第一件事该是开窗,通通风,叫两人都清醒清醒。 销雪真是迷糊,几乎要睡着,都没听清琉璃说什么。 琉璃刚刚起身,把销雪半身靠在床头,猛觉不对,重重地咬了口唇,就冲到销雪跟前。 顾不得主仆之仪了,重重地摇了摇销雪,把销雪抖醒了,下了狠劲掐了销雪手臂一把,就贴在销雪耳边:“有迷香!” 销雪清明了一瞬,琉璃看着销雪眼睛亮了,就去开窗通风,却并未寻得迷香的影子。 恰听得殿外有人跑动,琉璃红了眼,心里气闷,开门欲追:“哪个小贼!还不停下!” 可琉璃忘了,这不是北地,不是云晖宫,不是长乐宫,是秋水宫的一个偏殿而已。 而销雪的身边,没有暗卫,没有成群的奴仆侍从,只有她——琉璃! 而她琉璃,出了销雪的宫殿,便不是可以使奴唤婢,便不是拥有权威的琉璃姑姑! 琉璃忠心,性子活泼,又有点医术,能简单识草辨药。 可这样的琉璃终究是少了几分心眼,缺了几分沉稳。 琉璃这一声,又叫销雪清醒几分。 销雪张口:“琉璃,你来……” 可能是销雪声音不大,也可能是琉璃上头,总之,琉璃没听到。 琉璃打开了门。 迎接琉璃的,不是颤巍下跪的奴仆,不是没影的空气,而是一发闷棍,正中琉璃眉心。 那人下了十分狠劲,眩晕和失明失聪接踵而至,不出意外,琉璃昏了。 昏之前还喃喃一句:“郡主,小心。” 销雪隔着屏风呢,只听着闷哼,随即是有东西到底发生的冲撞。 销雪到这时也晓得,这大抵是冲她来的了。 销雪从头上摸下一只金钗,握在右手手心,藏在袖子里。 屏息凝神,听得脚步临近。 销雪毫无犹豫躺在床榻,闭着眼,掩在袖子里的左手还带着护甲,直把护甲往肉里戳,只为着维持清醒。 那人呼吸不算轻缓,随着那人脚步接近,销雪的心也几乎跳到嗓子眼。 怎料,那人拿出一块帕子,按上销雪鼻唇。 销雪下意识屏息,但销雪不是憋气冠军,一直不呼吸也会引发那人警觉。 销雪摇头,又恢复宁静。 压抑着呼吸,也奈不住吸入了浓烈的不知名香味。 销雪的手心已经被护甲刺破,流着血。 那人总算松开帕子:“原得用这帕子一直蒙着你的脸的,奈何本公公瞧你一眼,实在美人,移不开眼。呵,想来娘娘便是用这张脸引得狗皇帝流连,难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而今,我一个阉人也能尝尝淳祈帝的妃子什么滋味。待那狗皇帝瞧见你我模样,呵呵,爽哉!放心,本公公虽是个阉人,可手段多的是,定能叫你爽上一番,指不定比狗皇帝活还好,到了地下,你还能同本公公作伴一番!” 又是迷香,又是烈香。 销雪颅内已经天人交战,一边听着这太监叫人犯呕的臆想,一边护甲不断往手里戳。 汗珠不由自主泌出肌肤,销雪的牙几乎咬破内唇,骨头里抖泛出痒意,脸比方才更红。 那太监发出奸笑,粗砺的手碰上销雪的脸,腥臭的嘴迫不及待就要往销雪脸上亲。 感受到气息了,销雪就不再犹豫,睁开眼,紧握的金钗径直插入太监的脖颈。 那太监放松了警惕,更被销雪突然睁眼吓着,一时不察,被销雪插了个正着。 金钗插下去的一瞬,那太监不由自主张开口,露出青黄的牙,销雪蹙眉犯呕,一把就把人推开了,人扑通一下,倒在冷硬的地板。 不是销雪天生神力,这得感谢造物主恩赐人类肾上腺素,销雪凭着求生本能拼命,那命运之神自然眷顾销雪。 那太监睁着眼,还没死。 销雪可不想再听那太监说什么恶心人的话,一把拔出金钗。 脖颈,大动脉啊。 那血是喷出来的,而血一喷,太监就离死不远了。 销雪坐在床上,喷出的血溅到销雪裙摆上,更是溅湿了整块地板。 这是销雪第一次杀人。 等空气中弥漫开来血腥气,销雪才后知后觉有了反应,手都是颤抖着。 可随着后怕而来的,是情欲,疯狂的情欲。 第225章 小为子 销雪这时反应过来了,这是媚药。 而这媚药,大抵是从宴会上就给她下了。 好一个局啊,真是天衣无缝啊。 行差将错,就是万劫不复。 纵使阉人又如何?今日宴会,满宫宫妃啊! 淳祈帝会要一个被阉人羞辱过的宫妃吗? 纵使她身份尊贵越得过皇帝吗? 给淳祈帝蒙羞,和这阉人一起去死吧! 最多,美化一下死因,给她一个谥号,风光大葬而已! 真毒啊! 若问销雪为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那便是纵使宁昭大长公主再会算计,也不曾算计到这媚药上。 多么下作的手段! 宁昭从未受过媚药的害,作为公主更没见得父辈哪位妃子中过媚药,便真是重了,皇帝受不得此辱,也会三缄其口。 镇北王及萧世子几人又是忠情的,更不爱去风花雪月之地,也没受过这药。即便受过,为着面子,也不好和宁昭提吧! 如此,宁昭又岂会把这媚药当作事例警醒销雪呢? 而销雪本人,更是不曾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觉得自己喝多了都不觉得是被下了媚药。 迷药也罢、毒香也罢,偏偏是媚药。 销雪再如何骂下作、阴损都无法将一切推倒重来。 那你若是说不对呀,秋猎那会不是有个宫妃污蔑销雪藏催情香吗?这会子就没点心眼了? 拜托,那是销雪方入宫,且催情药的影子都没见着,药性如何销雪更是不知了。 那宫妃充其量不过是某人棋子,她的话就当笑料了,如何得想今日? 且给皇帝下微量情药,可以说是为了床笫之欢,为了迷媚帝王。 但要给宫妃下催情药,那得是污蔑通奸呀! 而催情药和媚药性质全然不同! 情潮汹涌啊,销雪气急,冷笑,又颤着手拔了只金钗。 这下,是一刀一刀往自己手腕割了。 销雪没学过医,也不想死,所以不割手腕内侧,割的是小臂外侧。 早前我们说过,销雪不是个能忍痛的。 但受苦这事不叫别人看见便不算受苦。 销雪这几刀,必须割。 金钗锋利,销雪皮肤又娇嫩,刚割下去不痛,但随着血珠溢出,那痛意就无知无觉泛滥。 可这下药之人,是真不想给销雪活路啊。 那痛意刚上来没一会,就被热痒的情欲压下,头脑又变得昏沉迷糊。 销雪就这样一刀刀割着,保持着一瞬接一瞬的清醒,真是水深与火热互相交替。 销雪也不知道自己割了多少刀,左手被血液覆了一层,结上薄薄的痂,销雪看不清,偶然划破痂的痛是划伤完整皮肤的数倍。 风信紫的锦裙,裙摆被染成血红,宽大的衣袖都带上斑驳血色。 销雪换了只手割。 在销雪为自己争取的时候,月白迈着急切的步子寻赤乌,焦急地在偏殿踱步。 眼见沁竹要走,拉住了沁竹的手:“沁竹姑娘,你若是走了,我不识得路,如何去寻我们充仪啊?” 沁竹想把月白的手拿下,但月白不松:“这位姑娘,咱们月兰妃那没人服侍了,若再遇着些昭仪充媛要带路的,便没人了,我这到底得先紧着月兰妃来。这样,我叫谷蝶这丫头一会带着姑娘你去寻昭仪可好?” 月白的眉心就没松开:“谷蝶?这姑娘可识得路?月兰妃手下的人我不认识几个,沁竹你是贴身心腹,你我认得,我可不敢轻信别个,迷路事小,误了咱们娘娘换衣裳事大。” 沁竹笑:“月白姑娘,你这就多虑了,总的咱们环节也近尾声了,偏殿更是睡得,并不会误了充仪什么事。再着,这丫头虽不是贴身,也一直伺候着咱们娘娘呢,若路都识不得,那双眼也不必要了。谷蝶,你来说,你可识得路?” 谷蝶听话走近月白:“月白姑娘放心,秋水宫里的路奴婢还是识得的。敢问沁竹姑姑,是哪个偏殿?” 沁竹回答后,谷蝶对月白道:“姑娘放心,这偏殿我晓得,不过离咱这是有点距离,走快些,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能到的。” 这下,月白松开沁竹的手:“辛苦姑娘了。” 可是啊,那遥远的路途,在秋水宫和长乐宫之间呐。 去,赤乌尚且跑得。 但收拾衣裳要找青玉或是鱼尾要时间,回得护着衣裳更要时间。 无独有偶,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迈着麻溜的步子,跑向紫宸宫。 可见淳祈帝哪有这般容易,小太监被拦在紫宸宫外。 守门的:“你是哪宫的人?来紫宸宫做甚?” 小太监这会直起身子,额前都泌着汗珠,语气却铿锵:“我是意充仪手底下的人,来紫宸宫就是奉充仪的命有事禀报!” 两侍卫对视一眼,确定没见过这人:“你说是便是了?充仪娘娘身边几个得力的太监我哥俩都记着,你又是谁?” 小太监板着脸,这会子愠怒:“你们不知道我事小,误了充仪娘娘的事儿便是事大!你们也晓得充仪娘娘如今圣眷正浓,若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可担待的起!再说云晖宫这般多人,每个难不成你们都能记得?放我进去!之后自会有江海公公、赵全公公几人决断!再说,你若是能把这俩公公叫来,我同他们请命也可!” 见这名不经传的小太监如此信誓旦旦,两个侍卫也有些犹豫了。 毕竟,这太监若没点真事,能不能说上云晖宫是一回事,如此信誓旦旦又是一回事。 再说,如这太监所言,他俩就是看门的,里头还有公公,还有侍卫…… 见两侍卫模样,小太监目光更凛冽了些:“时间紧,事情重!误了娘娘要事你们可担待的起!” 两侍卫对视一眼,各自侧了侧身子,这小太监就一溜烟似的冲了进去,两侍卫还装模作样低喊着你干嘛!身子却没移动。 他俩守门的,就得守门,离开一瞬便是玩忽职守。 小太监就往那最恢弘的殿堂走,按摆设,应该是正殿。 运气好,外头是江潮守着。 “江潮公公,奴才是意充仪手底下的小为子,求江潮公公通报一声,意充仪有要事禀报!” 第226章 秋荷殿 江潮瞧这太监面生,想问话呢。 “时间紧,充仪有要事要禀,您就替我通报一下!” 江潮并没有因为不认识而忽略这太监,意充仪多受宠他是知道的,毕竟赏赐大多是他送去的。 如此,江潮便去寻赵全了。 今儿,在淳祈帝身边伺候的,是赵全。 江海刚送楚相离开。 赵全听着意充仪三个月,眉心跳了跳。 淳祈帝眼尖:“赵全,江潮寻你,何事啊?” 赵全回话:“陛下,外头有个自称是意充仪身边的太监求见,说是充仪有要事,陛下召见吗?” 淳祈帝先是暗忖难得,面生?难不成又搞了什么花样? 但其实,今儿淳祈帝政务没忙完,其实不太分得开心神,不过听几句话时间还是有的。 故而,淳祈帝犹豫了下,便召见了这太监。 小太监第一回离淳祈帝距离这般近,心若擂鼓的同时热血沸腾。 “就是你说,你们充仪有要事要报?” 那小太监匍匐着:“回陛下,正是。充仪今儿在秋水宫参宴,充仪说这宴办得极好,叫陛下定得来一趟!” 淳祈帝凝神:“你们充仪不是个闹事的人,这话,不像是你们充仪会说的。” 那小太监的手就有点颤抖了。 淳祈帝淡道:“朕劝你如实说来,莫连累你们充仪。” 小太监咬牙:“充仪遇害,求陛下救救我们充仪吧!” 淳祈帝心一抖:“何出此言?抬起头来。” 小太监抬头,并不敢直视龙颜,所以是垂着眼的。 淳祈帝确认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奴才小为子,是充仪娘娘身边伺候的三等太监。” “你们充仪怎么了?” “求陛下摆驾秋水宫,救充仪一命!” 这奴才是不肯说了。 “若你们充仪无事,你该当何罪?” “若充仪无事,那是再好不过,奴才谎报该以死谢罪!可若是充仪有事,奴才就是千刀万剐也愧对充仪,奴才更该以死谢罪!” 淳祈帝这下正眼瞧人了,审视的目光刮过:“你倒是忠诚。” “奴才伺候充仪,是奴才的福分!陛下,时间不等人!待您见着充仪,再问奴才的罪吧!” 如此,淳祈帝甩甩袖子:“赵全,摆驾秋水宫。” 赤乌跑回秋水宫,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把衣裳递给月白,话都说不连贯。 月白:“赤乌,辛苦你了,你先歇着。谷蝶姑娘,麻烦你快些带我去秋荷殿。” 月白倒不是着急衣裳,而是着急销雪。 月白不在销雪身边,想着只有琉璃一人,又是在别个宫里,心下总是惴惴。 月白算着时间:“谷蝶姑娘,你说是一盏茶功夫,怎的还没到?还要走多些时候?” “月白姑姑,就在前头了。” 月白加快了步伐,见偏殿牌匾写着秋鹤殿三字,敲门:“充仪,奴婢月白,赤乌将衣裳送来了,奴婢现在进来吗?” 里头没人应,月白瞧了谷蝶一眼,推开门,空无一人! “谷蝶姑娘,这是怎么个事?带我去找你们沁竹姑姑罢!我定要向她讨个说法!” 谷蝶抹了把汗:“月白姑姑,实在对不住,秋水宫里有一个秋鹤殿,还有一个秋荷殿。想来是婢子听错了,该是秋荷殿,奴婢现下就带您去。” 月白面无表情:“谷蝶姑娘,我瞧着,你领我找沁竹去!我倒要问问既有两个名字如此相近的殿,沁竹怎不交代清楚,莫不是你们刻意拖着脚程,居心何在?” 谷蝶不敢看月白:“月白姑姑,都是婢子的错,都是婢子没问清楚。月白姑姑,还是充仪的事儿要紧,我现在就带您去秋荷殿,不敢耽搁时辰的。” 月白冷笑:“这会还能带错殿吗?” 谷蝶急声:“不会了,不会了,不在秋鹤殿便只有秋荷殿了。” “麻烦姑娘脚程快些,一盏茶时间可能到?” 这便是在别人的地盘的无奈,只能听从别人安排。 月白也就是故意吓谷蝶一下,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销雪。 谷蝶:“两个殿恰在东西两侧,不太近的。姑姑你护着衣裳,咱尽量走快些。” 凌波台,皇后:“都快半个时辰了,充仪怎地还没回来,月兰啊,你这偏殿离得这般远吗?” 实则是节目快到尾声,皇后也累了,众人到齐,就好散了。 月兰:“是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寒雾这丫头怎么办的事。沁竹啊,你去,罢了,本妃亲自去瞧瞧。” 说完,月兰便起身:“还请皇后娘娘替臣妾盯着场面,臣妾这就去瞧瞧。” 皇后潜意识有一种什么事要失控的感觉,更不想叫月兰离开视线:“罢了,本宫同你一道去吧。到这时也算尽心,各人都累了,瞧瞧安宁好了,便都可回宫了。”月兰想了想,爽快道:“娘娘说的是,那咱便一道走着吧。” 皇后和月兰起身,那下头的宫妃瞧见了,酒都跟了上去。 谢充容已经醉了,可她贴身婢女没醉呢,众人都走,可不好留的,两侍女扶着谢充容也跟上。 寒雾急匆匆跑来,恰同皇后一行人撞上。 寒雾是跑得真急,鬓发略散,瞧见月兰了,跪下:“娘娘,娘娘不好了!充仪,充仪她……” 皇后登时醒了酒,凌厉的眼刀剐向月兰:“怎么个事?不过换身衣裳!你这婢子,好好说话!” 寒雾瞧着月兰,眼色复杂。 明明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便是药都用了数种,云氏一个弱女子,且就带着一个婢子,如何能抵抗得了? 再说,即便是抵抗了,但那媚药药性强烈,男子都扛不住的,如何都能叫云氏丑态百出才对啊。 月兰瞧着寒雾,只当她小家子气,不堪大用。 月兰骂道:“到底怎么了?罢了罢了,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本妃亲自去瞧瞧。” 月兰再没看寒雾,越过人而去。 可若月兰叫寒雾抬头,便能瞧见她这婢女失魂落魄,一副被吓惨模样。 月兰的脚步愈发快了,是兴奋的。 有的时候,太过执着一件事,又或是算的毫无遗漏,便会自信自得,只把事情想得与自己期待的一般,从而失了一分谨慎。 第227章 你终于来了 到了秋荷殿,秋荷殿殿门大开着,空气里弥散着怪味,那是血腥气。 走近一瞧,便是琉璃躺在地上。 深宫妇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月兰故作一惊,向后退了半步,看向皇后。 皇后已经是怒火上涌,对着月兰的目光:“若是充仪有什么好歹,且等着本宫治你的罪!漫修,去里头瞧瞧!” 月兰咬唇,一副委屈式样。 漫修紧皱着眉,越往里走血腥味愈浓,地板上也有了颜色。 漫修这下也是吊起了心,但当她见到越过屏风的场面,又吓了一跳。 惨白着脸:“充仪,充仪她……” 皇后蹙眉:“把屏风打卡。” 皇后已经走入外殿了,月兰就跟在后头半步。 “沁竹,去帮忙。” 沁竹上去,漫修却不小心推倒了屏风。 于是,众人瞧见满地凝固了的血渍。 意充仪半身坐在床上,血色的裙摆铺在地上。 听见响动,意充仪下意识转头瞧了过来,一只手还拿着血淋淋的金钗,双眼却是无神。 发髻已经松散了,衣裳上更染着斑点的红。 意充仪只瞧了她们一眼,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接着又用颤栗的手把金钗往自己手臂上划。 莹白皓腕此刻铺满薄薄的红,露出斑点的白,血滴滴答答在渗,滴落到衣袖长裳。 本莹润的玉镯也看不出本来模样。 护甲远远地掉落在地上。 众妃之间惊叫声连连,往后退者更盛,四处瞧瞧,都看向皇后。 明贵妃瞧着这幕,不敢想象多么疼痛,叫了句雪儿,就想往里头走。 谢充容瞧见这幕,想到了万寿节那日满眼的红,想起她心口的结痂的疤,想到父族惨烈的下场,酒意涌上,几乎身临其境,犯呕。 跑到远处,就是吐。 月兰不敢相信这郡主竟然这般狠心,算盘崩坏,她的心思却再度活络。 “明贵妃!晓得你担心。但充仪这样子,怕是失了神志,你若上前被误伤就不好了,你还有皇子要照顾呢。” 明贵妃瞪了月兰一眼,但不得不说,皇后对月兰这话是赞同的。 这不,皇后也一动不动,眼神示意明贵妃退下。 月白瞧这场面,暗道不好,急匆匆跑来,挤开人群,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充仪,月白登时红了眼,就要往前冲。 有孕的李妃、花昭仪、沈充媛三人不是被吓着,便是被恶心着了。 本就害喜,这下脸色都青了。 春风不断地给李妃拍着背顺气。 在行宫发生这事,即便是秋水宫,皇后也难辞其咎。 皇后正想发话,太监却唱和,陛下驾到。 月白再急也只能行礼。 月兰皱眉,手抖了抖,眼刀剐过沁竹,意思是谁去通报的陛下? 沁竹摇头,她也不知啊。 不由得众人反应了,纷纷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没叫起,这模样,真是发生了什么事。 淳祈帝大步流星,众人自动退到两边。 淳祈帝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远远地就听到嫔妃起伏的尖叫,特意不叫人通报,走近,瞧到小小的偏殿挤着一群人。 窃窃私语的有,无动于衷的有。 他生了好奇,再走近些,自然要太监通报的,待众妃都弯下身子,那小小的身影就整个映入他眼帘。 满屋子的血啊,那里头的小人听不见他来,只是重复地,一下下地剐自己的肉。 她不觉得痛吗? 她感受不到在流血吗?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淳祈帝的咽喉。 淳祈帝就这样,紧着喉头,越过人群,踩过血污,走到销雪面前。 淳祈帝高大的身子掩住了光,可销雪却无知无觉。 走得近了,淳祈帝才真是能瞧仔细小嫔妃纤细的腕,却看不清累累伤痕。 淳祈帝握住销雪拿着金钗的手,不敢太用力,感受到的是手心的颤栗。 他瞧见小嫔妃似乎委屈地瘪了瘪苍白的唇。 失了往日神采的眼,一片迷茫,覆着一层雾气,遮着细碎血丝。 淳祈帝小心地触摸上那张细嫩的脸:“不怕,朕来了。” 那张脸蹭了蹭他的手心,声音好细好细,说了句:“你终于来了。” 随即,就倒在他的怀里。 销雪只觉得时间好漫长好漫长,怎么还没有人来寻她? 她没有力气,走不远,更不敢走远。 屋里尚且有一个死人,若再遇一个狂徒,叫她如何抵抗? 因着疼痛,她平等地憎恶每一个人,她用力地思索幕后之人。 可这药性实在强烈,她都想褪去衣裳,抚摸自己的身子。 她的理智通过痛意短暂地维持。 她似乎听见身边有很多人,然后有一个泛着热的身子渐渐靠近,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人,只看得见明黄一片。 那人声音轻柔,嘴一张一合, 模模糊糊,听得一个朕字。 销雪想笑,就这样吧,她最好不是幻听。 淳祈帝抱起人,那人身子骨都酥软,几乎是瘫在他的怀中。 可身子仍旧发抖。 淳祈帝面色冷硬:“赵全,去长乐宫,传太医!江潮,叫人封锁了这院子,派刑检司的人来,朕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淳祈帝冰冷的视线略过宫妃,竟无一人敢抬头。 是啊,在他来的时候,这群女人,便是远远地看着,任由小嫔妃自残! “皇后,玩忽职守。月兰,若是充仪有碍,朕瞧你是无力管治这秋水宫!都愣着做甚,都散了去。” 皇后被漫修搀着起身,腿都发麻。 其实,淳祈帝把销雪抱走,并没花太多时间,但宫妃们养尊处优,又吃饱喝足,维持着请安姿势,是累。 皇后:“行了,李妃、昭仪你们几人快回去吧,本宫瞧你们都吓得不轻,记得寻太医诊脉。月兰妃,充仪是在你这秋水宫出的事,你最好祈祷充仪无事,且这一遭事与你无关,然则,不仅是陛下要治你的罪,本宫也饶不了你!” 而月兰呢,月兰看着淳祈帝抱起销雪时,便觉着时间静止了。 第一次,第一次,淳祈帝用这般冰冷的视线瞧她。 月兰着实被吓着了,对销雪是愈发恨了。 不由得想,她怎么就没脱衣裳? 又觉着,若是陛下因此对她心生嫌隙该如何? 第228章 别走,好吗? 淳祈帝身上的热度叫销雪觉得很舒服,想近些再近些。 手便往淳祈帝衣裳里伸去。 淳祈帝又不敢动作太重,只想着再快些再快些。 好容易到了长乐宫,鱼尾几人真是吓了一跳,月白赶紧叫人弄了热水来给销雪擦身子包伤口。 “充仪这是怎么了?” 淳祈帝总算得空能喝口茶。 张太医抹着汗:“回陛下,充仪是中了叫合欢散的媚药,这药药性极为强烈,便是壮年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 销雪被裹在被褥里,伤口被处理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主殿中被端出去。 销雪面色总算好些,但脸上身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还烫得不行。 掀开被褥,一遍遍地喊着热。 那声音百转千回,张太医都不敢听。 淳祈帝:“那该如何?可能用药?” 张太医摇头:“合欢散没有解药,唯一的解药便是阴阳相合,合欢尽药效便散了。” 话说到这份上,淳祈帝便明了。 淳祈帝刚触碰到销雪,销雪就无意识地依附上来。 从销雪中药,到如今伤口被包扎好,已近两个时辰。 可想而知,销雪忍耐地多少艰难。 概是因着药效,淳祈帝的体验是前所未有。 可淳祈帝却并未被情欲迷了眼。 他知道,多么水润顺滑,便是他的小嫔妃啊,忍受着多少的苦。 这会,是小嫔妃缠着他,要了一回又一回。 热情地可怕。 “陛下,月兰妃跪在殿外,面色惨淡,太医给月兰妃诊脉,说是月兰妃已有两月身孕。陛下,可要奴才叫人把月兰妃送回去?” 淳祈帝心里设下千百种可能,小嫔妃又抱住他的脖颈啃咬。 “让她自个掂量轻重,爱跪就跪!” 赵全讪讪应下了。 销雪没有意识,那呻吟是不知轻重的。 而月兰,就跪在外边,听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日头快要落下,月兰小腹有些坠痛了。 沁竹第二次劝:“娘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娘娘这胎本就不稳,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月兰怀这胎,受了多少苦,也只有月兰晓得。 月兰是来卖惨的,但不是来滑胎的。 月兰心里恨啊,但再恨也无用,点点头,走了。 可这她自找的屈辱和销雪娇媚的呻吟,注定会在之后的日日夜夜叫月兰不得好眠。 这会,淳祈帝被销雪用得狠了。 而销雪自己,也伤得狠了。 淳祈帝瞧着人红肿模样,都不敢用力的,小嫔妃却扭着身子,叫他动动。 平日一两回受不住就喊累了,这下是他累了她都不消停。 淳祈帝是真的感受到下药之人的恶意了。 两人闹到最后都是精疲力竭,昏沉睡去。 次日清晨,淳祈帝是凭着生物钟清醒的,而销雪纯粹是昏沉太久,药效褪去,重归清醒。 销雪睁开眼,瞧见身边坐着个人,下意识尖叫一声,往里头瑟缩挪动。 鱼尾被这一声震醒:“充仪您怎么了?” 鱼尾是想入内的,但江海拦着人,对人摇头。 淳祈帝晓得小嫔妃是被吓着了,柔声细语:“希儿,你瞧,是朕。” 销雪的神志回来了,探出脑袋,就瞧着淳祈帝熟悉的脸,带着温和的关切。 销雪轻轻咬唇,淳祈帝瞧得心头一紧。 刚想叫她别咬自己。 因为淳祈帝知道,昨儿他这小嫔妃为着保持清醒,是发了狠咬唇内软肉,以至于他亲小嫔妃的时候,尝了许久血腥味。 淳祈帝没来得及开口,他这小嫔妃就狠狠抱住了他,埋在他的胸膛,嚎啕大哭。 他不是第一回见小嫔妃流泪,更别提有多少人在他面前哭。 可没有一次如现下这般,叫他觉着揪心。 可淳祈帝不会晓得,日后,还有更揪心的情景等着他。 扯远了。 小嫔妃的哭,不是婉约的泣不成声,而是声声凄厉,每一声似乎都在哭诉着她的恐惧与委屈。 大抵是哭得狠了,小嫔妃身子都发颤。 淳祈帝不知为何,鼻头泛酸,一下下地抚拍着销雪的脊背,从上往下。 “好了好了,朕在呢,不怕不怕啊,都过去了。咱们希儿受委屈了,是朕来晚了。” 等销雪哭累了,淳祈帝的衣裳也湿了。 淳祈帝陪着人用早膳,早膳清淡,淳祈帝瞧着人喝白粥配小菜模样,只觉得乖到不行。 销雪突然想起琉璃:“陛下,琉璃昨儿被人打晕了,可把人送回来了?人可还好?” “琉璃?朕有点印象。江潮把人带回来了,昏迷着。” 淳祈帝用好膳,擦擦手,小嫔妃却抓住他的衣袖,红肿的眼都是圆溜溜:“别走,好吗?” 这样不是个事,叫人都退下,淳祈帝抱起人,仍旧把人放在床榻,自己就坐在一边:“朕昨儿的政务便没处理完,朕答应希儿,处理完了便回长乐宫找你,可好?太医说了,希儿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平日都是小懒猫,今儿却起这般早,朕想着也是不够睡的。故朕在这儿瞧着希儿睡着再走,可好?” 销雪坐着,屈着腿,双手环抱住。 女人真是水做的身子,淳祈帝都以为小嫔妃泪流干了,不曾想现在泪又开始流。 只是现在是寂静无声的,略显呆滞的。 淳祈帝叹气,认命一般抚上小嫔妃的脸,给她擦泪。 “陛下,我只是觉着祖母说的深宫诡谲真没说错,我自问行端坐正,却得学那石灰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若致使陛下与祖母受辱,只能叫地下阎王替我掌灯。我不怕死啊,可我怕污名寒心,怕陛下嫌恶,怕再也见不着您,更遑论伴君白首度此生。” 淳祈帝的心房早就有了裂痕,任由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一点点侵入,可丝线犹嫌不够,还要往两边拉扯,叫裂缝更大些。 “原来,想常伴陛下身侧的路崎岖难行,原来,摧毁一个女子的身心这般轻易。” 淳祈帝有千言万语无法说,他该如何告诉他的小嫔妃,深宫从来如此,愈靠近权力中心,愈容易万劫不复。 他给过她退路的,是她一腔孤勇非得叫他给一个机会。 他给了。 第229章 何德路 他既然许小嫔妃站在他的身边,又岂能容忍小嫔妃的退缩。 他说过,他要她,包括她全部的爱恋,且希望她不要变。 难不成,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落得个物是人非事事休? 罢了。 “希儿别怕。” 销雪沉默了片刻。 “那陛下怕吗?陛下可曾有一瞬失去希儿的恐惧?陛下的心又是否有希儿的一席之地?即使只占着您心里边边角角而已。” 淳祈帝反思,他对小嫔妃态度究竟是几多差,竟叫人感受不到他的真心? 淳祈帝握住销雪的手,轻轻揉捏着右手手背骨肉。 “作为皇帝,不容得朕怕。但作为希儿的夫君,朕怕,希儿送的老虎和兔子,朕都带到行宫来了。” 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好歹也是惨淡经营翻山岭。 销雪几度哽咽:“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妾偏要终日骤雨飘风,肆意张狂。耀恩炫情依旧,明枪暗箭谁怕?任平生!” 要不说销雪和淳祈帝是一路人呢。 淳祈帝瞧着人抽泣着说这般潇洒的话,真是哭笑不得。 飘在两人头上的阴霾散了不少。 销雪总算抬头:“陛下,好疼啊。” “哪儿疼?” “哪哪都疼,手臂最疼。” 淳祈帝赶忙撩起销雪袖子,白纱布渗着血。 淳祈帝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召人来给销雪换药:“怎的痛也不说?自个的身子都不在意?” 销雪抿唇:“您别凶我。” 淳祈帝盯着鱼尾给销雪拆纱布呢。 淳祈帝心说他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凶啊。 昨儿太医几人围着,淳祈帝离得不近,几盆盆血水端去,淳祈帝猜想伤得是重,但当太医整理好,伤口处,包括左手手心,都包裹着纱布了。 现下,淳祈帝瞧着纱布掀开,部分痂裂了,纱布就粘连到皮肉,原本肤如凝脂的手臂,伤痕斑驳,痂印交错,竟找不出一整大块好肉。 他这小嫔妃多怕疼啊,她该有多疼啊。 鱼尾昨天便瞧过伤口了,今儿又瞧着还是忍不住心悸。 销雪因着药痛得蹙眉龇牙,时不时发出细弱的呻吟,而鱼尾呢,抹药抹着就开始流泪抽泣。 淳祈帝瞧着主仆二人,又心疼又气,看不下去,把鱼尾赶走,自己给销雪上起药来。 不曾想,淳祈帝上药动作可是熟练。 淳祈帝眉眼专注,也怕弄疼了人。 但当淳祈帝掀开销雪左手手心纱布时,是真的有些气息不稳了。 无他,别的地方伤口都浅,纱布也掀得容易。唯独这,纱布连着肉,伤口很深,还没了一小块肉。 许是早上牵扯到了,现在流着血。 销雪这会疼得想把手从淳祈帝手里抽出来了。 “这儿是怎么伤着的?” “当时听见那太监脚步,不敢轻举妄动,又怕真失了神志,只能握着护甲往手心里按了,当时并不觉得这般疼的。” 淳祈帝想,一会他要叫王振把那太监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陛下怎地上药包扎这般熟练?” “朕会的,可不止这些。对了,希儿宫里有个叫小为子的太监,机警伶俐。” “小为子?陛下怎么会晓得他?臣妾依稀记得这名字,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 淳祈帝瞧销雪疑惑神色不似作假:“昨儿便是这太监来紫宸宫请的朕。” 这下,销雪真是惊了,她说呢,淳祈帝怎么会突然来秋水宫。 她还以为淳祈帝眼线又发挥作用了。 “您说什么?妾宫里的小为子?有这般本事?是真投机还是真机敏啊?” 淳祈帝好笑,晓得小为子不是销雪安排的,他对销雪愈发满意了。 怕你不聪明,怕你太聪明。怕你没城府,又怕你机关算尽。怕被你利用被你算计入你的局。 淳祈帝大抵能猜得这太监的想法,但他不说。 “到底这次还多亏了小为子,不然不晓得事态如何。依朕瞧,比你那昏了的婢子好。” 销雪嗔怒:“那妾一会还真得见见这小为子是何方神圣了。” 淳祈帝总算给人处理好伤口,擦了手:“现下安心睡会?朕晚些再来,可好?” 销雪半躺着:“那妾醒来便可瞧见陛下么?” “朕尽量在未时回来,可好?” “不好。” “别闹。” “除非陛下等着妾睡着。” 淳祈帝妥协了。 销雪是握着淳祈帝的手睡的。 乖宝宝平躺的睡姿。 闭眼之前,她对淳祈帝道:“您不在,有些不安心呢,您真的要早些回来。” 淳祈帝哄着人说好。 瞧着人安静的睡颜,淳祈帝想了很多很多。 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啊,如此这般,已经很好很好了。 紫宸宫,王振求见。 淳祈帝一直岔着心神等王振来寻。 开门见山:“事儿查的如何了?” 王振:“那太监名为何德路,是雍王的暗桩。其亲眷都被清剿了,其因在行宫多年躲过一劫。在其住所,臣还发现无骨散、鹤顶红等禁药,还有一封大逆不道的血书。” “王振,朕瞧你办事愈发欠妥,大动干戈一场还能在行宫发掘漏网之鱼。这人可是一直都在秋水宫办事?” “臣有罪,此人原是饲养荷花池花草的,昨日秋水宫做宴,人手不够,才将此人借调去。” “此人之前可同谁有往来?” “据宫人说,何德路性子孤僻,奈何年纪长、经验丰,故是独居,借调秋水宫,听的是宁远的令,具体安排归宁刻管,都一问三不知。而今何德路死无对证。秋荷殿不算偏远,但昨儿宴忙,确实无人看守。” 淳祈帝沉默片刻:“此人血书中可提到充仪?” “不曾,但用了不少淫靡之词提及了夏常在、路宝林,据臣所查,两位小主都去过荷花池。” 如此看来,便是一个憎恶淳祈帝的逆党妄想报复淳祈帝,用得还是欲伺机玷污宫妃以侮辱帝王的法子。 “昨日离席的有谁?” “包括皇后在内,都曾离席。” 想想,从早上到下午,都是正经主子,不论是净手还是透气,都寻常。 第230章 奴才的本事 “月兰妃的婢子可都盘问了,这般久的时间,竟无一个奴仆守着秋荷殿?” “守殿的原有两个小太监,午后暑热,两人躲懒喝了点何德路送的绿豆汤,都中了迷药睡去。昨儿午后皇子公主都在,大多的奴仆都去守着皇子公主了。寒雾说她去给充仪寻衣叫水,恰逢三公主吐奶,便先去瞧了三公主,水房的水就先紧着公主用了,故去晚了。” “怎秋水宫只有她寒雾一人不成?照顾公主的人呢?” “轻霜姑娘忙着照看别个皇子公主,弄菊姑娘恰去给李妃带路透气了,带好李妃又忙着去给谢充容拿衣裳,奶娘寻人正好看见寒雾回来,寒雾姑娘就分不开身了。” “绿豆汤是哪儿来的?” “秋水宫每日都熬煮着绿豆汤,各奴仆都分得一些,说是消暑。昨儿人多,煮的分量就多了,何德路拿了个大壶,也满得。” “那太监死因是何?” “仵作查探过,何德路体内有药物痕迹,既有合欢散也有致幻散,但死因是金钗入颈,失血过多。” 淳祈帝敲敲桌子:“王振,继续查,风吹草动都莫放过。再把宫里奴仆排查一遍,朕不想再听得雍王逆党几字。” 淳祈帝又召了赵全,问:“昨日是谁叫太医给月兰妃诊脉?” “回陛下,昨日月兰妃跪着,面色惨淡,她身边的婢子沁竹恐月兰妃身子有碍,故在张太医出去时叫太医顺道请的脉。” “昨日月兰妃是何时回去的?” “月兰妃约莫跪了一个时辰,是日落时分回的宫。” “宫里的人可都晓得月兰有孕了?” “月兰妃回宫后又请了太医,喝了安胎药,说是动了胎气,今早太后还派人送了补品去,如此,该是都晓得了。” “赵全,你都听得了。那两个太监不必留,叫尚宫局的人去,即刻杖杀,且令昨日所有奴婢瞧着动刑。寒雾,谷蝶,先押下去盘问,无果,明日杖杀。” 赵全得令。 淳祈帝坐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江海!传令各宫,任何人不得私议昨日之事,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江海神色一凛,办事去。 要知道,昨日太后就下了同样的旨令。 淳祈帝对这位充仪,当真护得紧啊。 销雪再度醒来,脑子总算清明,沉默地用了午膳,才说:“叫小为子来见本宫。” 小为子匍匐跪地:“奴才小为子参见充仪。” “抬起头来。” 小为子听话地抬头,看了销雪一眼,才垂下眼。 “本宫记着你,你是在赤乌手底下做事的?” “是。” “本宫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本宫有事?” “回充仪,奴才少时便在云晖宫当差,陛下初即位时,云晖宫无人且荒废许久,故而一些奴婢便喜得来此交涉。奴才在此听得了关于月兰妃的事宜,故晓得月兰妃并非如表面一般不争,而其争的法子,极其阴狠,奴才便留了个心眼。” “充仪入宫后,恩宠不断,如今甚至隐有赶超月兰妃之势,上回充仪还单独被月兰妃召见,奴才猜月兰妃不会善罢甘休。月兰妃是个能埋大局的,充仪去秋水宫,且把奴才几人留在偏殿,奴才心道恐有不好。” “但奴才人微言轻,怕打草惊蛇,故寻了个借口偷溜入秋水宫查探,无果。奴才仍不放心,第二次查探时恰见得一群奴仆拥簇,那是在发绿豆汤,有一个太监的壶子格外大,奴才亲眼见得那太监喝尽兴后,鬼鬼祟祟往里头倒白粉。” “奴才回到偏殿,弄菊姑娘亲自送着冰镇绿豆汤过来,这是秋水宫第三回给众人送吃喝了。奴才少时肠胃不好,记得有一日某宫的娘娘施恩,大家都有绿豆汤喝,奴才用了个尽性,结果却腹泻了一周,才晓得绿豆寒凉不宜多食。幸而赤乌公公并未多食,不然后头恐无法及时给充仪送衣裳了。” “奴才本心里忐忑,直到月白姑娘来说事,而沁竹又把带路一事推托给谷蝶,谷蝶姑娘说秋鹤殿一盏茶能到,恰正好奴才也经过一个秋荷殿,可那即便是奴才,一盏茶时间也到不了。故而,奴才斗胆去寻陛下。” 销雪听到这,冷笑:“呵,你好大的胆子!不论是白粉还是绿豆汤,都是你的猜测!若是本宫有事也罢,若是本宫无事,你便是假传旨意,戏弄陛下。那时,不仅陛下要治本宫的罪,更要问你九族!而若人人打着忧心本宫的旗号,都学你,那云晖宫岂不全是投机取巧之辈!” 小为子终于等到销雪召见,万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嘉赏。 小为子低下身子,急急道:“奴才见陛下时,陛下问奴才若充仪无事,奴才该当何罪?奴才道无事最好,奴才谎报该以死谢罪!可若充仪有事,奴才更该以死谢罪!” 销雪这下沉默了。 “小为子,本宫该如何信任你?一个三等太监,赌上身家性命为本宫作保,是赌一把有所求于本宫,还是得知先机受人所托?” 小为子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小为子重重地嗑了三个响头,因太用力,额心发红有了血迹。 小为子抬头,目光坚定:“充仪!一奴不侍二主!奴才此等没根的人,自入宫后便如水飘萍,保全自身得终老是妄想。云晖宫在等它的主子,奴才也在等!幸得充仪,待下宽和,遇上有方,特有今日充仪召见,奴才更欲侍充仪左右,为充仪谋!若奴才别有二心,便叫奴才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销雪摆手:“日子且长,本充仪不信虚言。本宫再问你,既你有此心,为何本宫入宫三年,却并未听赤乌提及你?” “能不能叫娘娘瞧见奴才,是奴才的本事,且奴才只有一个主子,奴才在看也在等。奴才不想做季枫,不想做赤乌,甚至不想做金尾。” 所以啊,宫斗宫斗,岂止是满宫嫔妃在斗。 就是奴才也想选个好主子,再挤到那主子身边,去争一争奴才里掌握别人生杀予夺的地位权利。 第231章 鷞鸠爽猛 淳祈帝有多少心腹,见过多少人投诚,所以,小为子的心思他猜得。 销雪眼睛一亮,好野心:“那你想做什么?” “奴才求娘娘赐名,但凭娘娘差遣!” 销雪没有第一时间应。 小为子:“娘娘何必忧心,不是每一个奴才都是小为子,想投机的人不一定挤得进紫宸宫的门,更不一定能赌上性命请得动陛下。奴才承认奴才在赌,可充仪,谁人不在赌,谁人敢下注?” 销雪总算露出清醒后第一抹笑:“你可识得字?” “奴才不才,只简单认得几个字,更不曾读过什么书。” 宫里的太监奴婢皆如此,但凭前人经验和人心识善恶,凭本能直觉断进退,能走到前头的,都是人精。 “鷞鸠爽猛,善狩猎,日后你随本宫左右,便唤鷞鸠。读书使人明理,知识教人智慧,本宫给你一本书,你要细细读反复读。日久见人心,本宫给你梯子,能走多长远,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在本宫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便是忠诚二字,这话本宫不止同你说,但本宫只对你说这一次,你要牢牢记住。” “本宫不打煽情语,鷞鸠,你好好读书,好好做事,好好陪着本宫,向前走吧。” 鷞鸠从一个边缘的太监走到销雪眼前,用了三年。 真到这一刻,听着销雪温和的话,鷞鸠无以自表,热泪盈眶,哽咽:“鷞鸠听娘娘的话。” 销雪给鷞鸠的书,是孙子兵法。 鷞鸠得了销雪的眼,换了住所升俸禄是他应得的。 但当鷞鸠打开这本销雪曾翻阅留注的书,手都打颤。 学而优则仕,哪个好人家不想叫自己的孩儿读书取功名。 书啊,从不是他这等人能细细品读的好东西。 鷞鸠点亮平日舍不得点的油灯,是那种外头罩着壳的,不怕火伤着书。 才敢小心翼翼捋平书页,字字仔细研读。 书香墨气,还带着销雪书房惯有的熏香味,鷞鸠第一回觉着自个挺直了背。 充仪啊充仪,你若如此,要叫鷞鸠如何? 鷞鸠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前程,您却叫我有顶天立地的底气。 这便是心腹的滋味吗? 不不不,还算不上心腹。 路还长着,日后的路,鷞鸠想,他要再往充仪身边去一些,陪着充仪走。 淳祈帝是在申时来的长乐宫。 彼时,赤乌给销雪搬了张躺椅到院子里,销雪就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月白只给销雪挽了发,没簪首饰。 听见太监来报,销雪转头那刻,阳光洒在她的面颊,叫本就发白的小脸变得莹润,隐有透明之势,似要与光同去。 过分我见犹怜了。 淳祈帝:“不必行礼。” 然后匆匆走到销雪身边:“身子可好些了?” 销雪点头:“好些了。” 淳祈帝颇为怜惜地摸了摸人小脸:“朕瞧希儿方才是发呆,在想些什么?” 赤乌颇有眼色地给淳祈帝搬来椅凳。 淳祈帝坐,销雪却起身,用帕子给淳祈帝擦汗。 “鱼尾啊,上一份凉茶来,妾这半天不动一步是不觉着多热,咱们不若进屋去吧?” 小嫔妃靠得这般近,又这般贴心,实属难得。 带着香气的巾帕很是轻柔。 淳祈帝顺势搂住人的腰身,把人放坐自己腿上:“不必,是朕走得急,并非天多热。” 销雪被逗笑,恢复了几分往日娇俏来:“正好,妾倒没想什么,只是觉着今儿的阳光这般好,一时兴起学那芳草花木,受受阳光的滋养来。” 淳祈帝一时被晃了眼,只是笑。 “陛下提的那小太监,妾给他赐名鷞鸠。鷞鸠虽有取巧之嫌,行事又鲁莽了些,但到底是忧心妾的安危,能做到这份上的实属不多,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淳祈帝不以为意,他这人是结果导向,更何况他也无意插手云晖宫的人员安排。 在他的视角里,这太监是立功了。 故此,淳祈帝帮销雪把一丝不听话的鬓发拢到耳后:“这回多亏这太监,朕还得赏他。” 销雪推了推人:“陛下,咱进去吧,有些热了呢。” 两人这般黏糊,哪能不热。 淳祈帝有点气:“嫌弃朕?” 销雪摇头,目含委屈:“那再待会么。” 淳祈帝依着人回屋了:“王振查了,这次的事儿是雍王余孽闹的,至于还有无幕后之人,王振还在查。” 淳祈帝把事儿细细说了一遍:“希儿觉着那日有何异常,可有怀疑的人?” 这便是淳祈帝给销雪光明正大打小报告的机会了。 可王振一时半会都查不出来的事,叫受无妄之灾的销雪如何得知呢? 没有证据,都是空谈。 “古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又有个词叫防不胜防,故妾心惘然。陛下的人已经在查了,妾听陛下的,彼情彼景,妾不想再回溯了。” 淳祈帝叹:“委屈希儿了。” 销雪看向帝王,疑惑道:“何为委屈?难不成陛下不会给妾一个公道吗?” 淳祈帝哑然。 皇宫,多的是悬案。 位高者步步筹谋,多的是疑罪从无,有罪从轻。 淳祈帝瞧见珍珠在小嫔妃眼眶打转,想起昨日小嫔妃浑身是血的茫然模样。 “朕给。” 一滴滚烫的泪落到淳祈帝手背,销雪捏了捏淳祈帝手心。 “您要一直帮着妾才好。” “贪心。” 江海一脸为难:“陛下,充仪,月兰妃在殿外求见,陛下要见吗?” 淳祈帝看向销雪:“同朕一道?” 销雪哼了一声:“妾也想听听何事能叫月兰妃求到长乐宫里头。” 淳祈帝坐在上首,销雪便坐在人左侧。 按理说,销雪该给月兰请安的,但销雪就坐在那,一动不动。 反倒是月兰妃进来给淳祈帝请安,请安的方向无可避免朝着销雪。 月兰妃觉着屈辱啊,暗自咬牙。 可淳祈帝却什么都没说。 待人行好礼:“起身吧,月兰妃来长乐宫寻朕,所为何事?” 销雪是病人,脸色惨淡是正常,但此刻的月兰妃亦是面色凄凄。 沁竹心疼得紧:“禀陛下,禀充仪,咱们娘娘怕辇轿不稳,扰了腹中胎儿,是一路走来长乐宫的。娘娘昨儿跪久了,又因忧心充仪心神不宁,本就疲乏,今昨两日更都喝了保胎药,不若先叫娘娘坐下说话吧。” 第232章 无巧不成书 销雪讶然,左右瞧瞧淳祈帝和鱼尾:“月兰妃有孕了,这是何时的事儿?难不成石榴宴有这般奇效?” 鱼尾在心里憋笑:“都怪奴婢想着太医说充仪要静养,才没同充仪道,月兰妃昨儿在殿外跪了许久,张太医给充仪诊治完出殿时顺道给月兰妃诊了回脉,才晓得月兰妃已有孕二月了!” 销雪掩嘴:“竟有这般事!陛下,快快叫月兰姐姐坐下吧。月兰姐姐也是的,脸色这般差怎的还亲自跑一趟长乐宫,若叫皇嗣有个好歹,妹妹这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惊不得吓啊。” 说完,销雪眼神示意淳祈帝:“陛下?” 淳祈帝是没想到销雪这般表现的。 月兰这会也把幽幽目光投向淳祈帝了。 “月兰坐吧。” 沁竹扶人坐下。 月兰并没理会销雪,而是把话题拉到淳祈帝的问话。 “回陛下,臣妾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吧。” 月兰抿唇,好不委屈:“寒雾跟了臣妾多年,对臣妾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昨儿寒雾确有不当,但那是因着寒雾太忧心三公主了。寒雾并不晓得意充仪这会有意外,一时拿捏不准轻重缓急,却罪不至死吧。” 哦,原是来求情的。 也是,若对寒雾无动于衷,该叫心腹多寒心啊。 销雪漫不经心喝红枣茶。 淳祈帝板着脸:“月兰,那太监是雍王余孽,刑检司怀疑你的婢子指不定同逆党勾结,才致使意充仪在秋水宫遇这难,故尚宫局才捉拿寒雾。” 月兰在心里暗嘲,是追查余孽还是给人立威啊? “陛下!寒雾是臣妾贴身婢女,自臣妾入东宫便伴妾左右,陛下若疑心寒雾,是不是也疑心臣妾了?臣妾对陛下一片将心,日月可鉴啊!” 销雪:“陛下晓得月兰姐姐,所以查的只是寒雾,并未查办沁竹,更没苛责月兰姐姐不是吗?” 月兰只觉得害喜严重了,看向淳祈帝:“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和臣妾身边的人从未同逆党勾结,更不曾有心要害充仪!臣妾瞧是有人想借那太监一事离间陛下、臣妾、充仪三人!在秋水宫发生这事,臣妾愧疚难安,可臣妾同臣妾身边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啊!” “月兰,逆党一事自有刑检司查办,你真是无辜,便回去安生养胎吧。” 什么叫她真是无辜?这事儿,死无对证。她本就无辜。 “陛下,您这是不信臣妾吗?” 月兰想了想,觉得力度不够,又道:“徐家从来唯陛下是从啊。” 淳祈帝这会就有点无语了。 销雪听够了。 愧疚?她没见得半分。 反倒是句句在为自己辩白。 是怕影响到自己在淳祈帝心里的印象吧。 “月兰姐姐,陛下自是相信你的,但也得看证据,讲事实不是?不过既你来了,我这正好也有疑惑想叫你解答一二呢。陛下,妾能问吗?” 销雪这话说得漂亮,不给月兰拒绝的机会。 淳祈帝也想听听:“问吧。” “都说无巧不成书,一来你说地小人多,故只许宫妃带两个婢子;二来这酒洒了衣裳,似乎只有妹妹一人;三来寒雾偏带妹妹去的是秋荷殿,而你宫里还有个秋鹤殿,因此,叫领路婢子带错了路。” “四来寒雾恰逢公主吐奶来迟了;五来那太监哪处不好去,偏偏在妹妹刚入秋荷殿时就闯入,难不成时刻盯着宴席宫妃动向,如此行迹可疑,竟无一人发觉;六来那太监备了迷香,备了合欢散,可怎的妹妹下了宴便觉着不对,难不成此人神通广大,宫妃的饮食都能动得?” “再有,不论是宫殿、吃食或是婢子都是秋水宫的,难不成月兰姐姐之上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为着离间咱们感情,做这么一出大戏?” 月兰的眉拧得死死的:“一是……” 销雪打断了人:“好姐姐,妹妹都说了是无巧不成书,每一条理由都再恰当不过,不过这也太巧了不是?妹妹不知得罪了谁人,姐姐你到底入宫早,更了解后宫姊妹,既为着感情着想,不若你提醒提醒妹妹,谁人有这般本事?” 月兰干笑:“本妃哪里晓得。” “是呀,姐姐曾说宫里鼠辈龌龊,善恶有报,此般阴损行径除了逆党还有谁人做得出?虽这般赶巧,姐姐也是无辜。” 销雪吹了口茶:“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月兰这下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淳祈帝:“行了,都消停些。月兰妃,回去吧,养好身子,别辜负你心心念念的孩儿。” 看向销雪:“你也少说两句。” 月兰这会不再说寒雾了,摆低了姿态:“是,臣妾这就回去。安宁,不论你信或不信,事情虽巧,可本妃真是无辜的。” 沁竹扶着人走,路上还吐槽:“这充仪也忒小气了,连杯茶都不给娘娘倒。” “行了,她愈这样愈显叫本宫得陛下怜惜,只是陛下……” “奴婢瞧,陛下还是关切娘娘的,充仪都这般说了,陛下到底也没怀疑娘娘什么,反倒叫娘娘歇着。” 月兰叹气:“这两日属实心力憔悴了,舟车劳顿本动了胎气,若实在留不住,也不能出自本宫的手啊。” “呸呸呸,娘娘您可忘记吃药的苦楚了?怀胎本就不易,谁晓得下一遭能不能顺利呢?” “你说的也是,熬药吧。” 长乐宫,月兰人刚走,淳祈帝:“牙尖嘴利。” “呵,泥人都有三分性。怎么? 我人才醒,这就巴巴赶来说自己无辜了?嘴上说着感情好多愧疚,可有半分有愧之意?我瞧,是想叫陛下垂怜还差不多!” “照爱妃如此说,爱妃怎么不同朕道你怀疑月兰?”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窦娥冤》】 第233章 把感情当游戏 销雪放下茶盏,瞧向淳祈帝,目不斜视:“妾都说了妾心惘然!月兰有嫌谁无嫌?她说她无辜,妾只道妾才是真无辜!难不成妾还能自导自演?怎么,谁扮相可怜谁就成弱势了?” 淳祈帝凛然:“爱妃这是在同朕抱屈?” “呵,这就是抱屈了?您若觉得是便是吧。妾累了,鱼尾鱼尾,扶我睡会。” 淳祈帝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既如此,还有留的必要? “江海!” 淳祈帝走了。 随淳祈帝走出殿门的,是茶盏碎裂的声:“你走啊!找你的亲亲月兰抱心心念念的孩儿啊!救我干嘛!不若昨日叫我同那太监一道死了罢!说什么心里有我,说什么给我公道,骗子!” 因着喊太急,销雪这会身弱,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开始咳嗽了。 “娘娘!” 淳祈帝这会迈不开步了,走回来。 销雪摊开帕子,愣住了。 鱼尾的心情比坐过山车激荡,真要哭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鱼尾没看淳祈帝一眼,就跑走了。 淳祈帝:“就不能好好同朕说话,平日不是挺能装乖扮弱的?” 销雪转过头:“您瞧,你就吃谁可怜就着急谁人这套。” 淳祈帝是气笑的:“爱妃看看宫里谁人敢同爱妃一般同朕说话的?” “那陛下怎不说宫里有几多人敢同您这般毫无保留?” 淳祈帝想把人掐死,好端端的,偏长了张嘴。 甜的时候真甜,闹的时候也真闹。 “少说两句,身子还要不要紧了?” “没人关心没人爱,这破败的身子不如不要的好。” “胡诌!用了那么大力砸东西,伤口裂着了吗?” “伤口没裂,心裂了。” 淳祈帝无奈:“爱妃这般误解朕,也叫朕心伤。叫月兰回,一是爱妃也说了无巧不成书,既无实证,这般吵闹下去可有结果?二是月兰有孕,面色不好,爱妃真想叫月兰在长乐宫出事不成?月兰是心有算计,爱妃不也恃宠而骄不分尊卑?” 销雪愣住,不可置信般看向淳祈帝。 那人叹气:“朕许希儿耍小性子,希儿还是这般活色生香些好。” 销雪沉默再沉默,咬牙,总算抬头,有一种浮在云端的感觉:“妾错了。妾不该对陛下发脾气的。” “希儿是受了委屈。” 张太医来给销雪诊脉,说是销雪吐了淤血,反倒清退毒素,再服用些清苦的药膳,体内倒是快好了,就是这体外伤疤细细碎碎,还要将养好些时候。 销雪不敢打趣淳祈帝了,话出奇少,多了些女儿家的羞恼。 淳祈帝暗自得意啊,他是喜欢小嫔妃活色生香些。 说软话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才发现找对方法,不吝的小嫔妃也能变得乖巧啊。 原来,拿捏小嫔妃的感情也不难。 这场爱情游戏,此刻,淳祈帝小占上风。 可惜,把感情当作游戏的人,最后也会被感情戏弄。 淳祈帝不愿意承认的是,他确实是想安抚人,不愿叫人误解他。 女人话里针锋相对他不是听不出,还是那句话,口头之争没结果。 要说巧,月兰这胎也是够巧。 他不信任何人,更无从说相信月兰。 不过他看月兰,是愈来愈不成气候了。 不再生事,生个孩子,就这样安稳待着吧。 全了他的愧疚和承诺。 便不亏欠了。 淳祈帝心里也有猜测啊,但猜测不能当真的。 特别是销雪这一通说,没看法也要有看法了。 淳祈帝这几日每晚都往长乐宫跑,无他,小嫔妃总在半夜惊醒,是被那太监吓着了。 见不着他,大抵会怕吧。 琉璃昏迷了三日才醒,醒来瞧见销雪,就要起身给人行礼。 “不必行礼,琉璃你才醒,就好好养着,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销雪走近些,琉璃就瞧见人手上的纱布了。 声音喑哑:“娘娘受伤了!伤得严重吗?娘娘怎地托着病体就来奴婢房间了?” 销雪在人身边坐下:“好了,本宫不消得琉璃操心,倒是琉璃,得好好把身子养养。” 鱼尾:“琉璃你是不晓得你已经昏了三日了,自娘娘清醒每日都要问琉璃醒否,别提多忧心。太医说琉璃你这许是颅内震动,五日内不醒恐怕就醒不过来了,故而娘娘一晓得你醒了,便匆匆往这儿赶。” 销雪接过鱼尾手里的水,亲自喂给琉璃:“好了,鱼尾,多的话就不必说了。” 琉璃瞧着销雪,泪眼汪汪:“奴婢有罪,奴婢没护好郡主,反倒叫郡主操心琉璃,琉璃真该以死谢罪!” 实话说,销雪对琉璃的表现不算满意。 但事已至此,她们都得向前看。 “防不胜防,飞来横祸本宫尚且避无可避,何况琉璃。本宫与琉璃都是第一回遇这事,幸而本宫无隅,琉璃也得幸好转,然则,本宫失去琉璃便是痛失同生共死过的爱将。琉璃好好养身子,好吗?” 琉璃感动地无以言表。 月白去给琉璃送吃食的时候,琉璃拉住月白:“好月白,你就告诉我,那日发生了什么,后来充仪是如何转危为安的?充仪伤得可严重吗?我问别个,别个都扭扭捏捏不肯说。” 月白笑:“陛下是下了指令不得妄议那日之事的,来给你送东西的估摸你是充仪心腹,怕你告状,哪里敢妄言?充仪不是个会同咱们诉苦的,怕你多思多想,也是不好同你说的。” 月白放下东西,去外头看了两眼,确认无人,才关上门:“可是我想着,有的事还是得叫你晓得。咱们自小跟在郡主身边,都是为郡主做事,都是打心底想郡主好。我同你说事实并非想叫你有愧,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你不晓得发生何事,又如何思量以后呢?” 然后,月白凑琉璃近近的,把事儿如实说了一遭。 琉璃几度哽咽,喃喃:“郡主是最怕疼的。” 月白拍拍琉璃的手:“郡主就是怕你这般哭,好琉璃,郡主指望你养好身子给她把脉呢。” 琉璃这下崩不住了,抱着月白就哭:“月白姐姐,都是我不好。” 月白拍着人背:“琉璃再哭就是姐姐的罪过了。” 第234章 解答解答 七月初一这天,销雪照旧去给皇后请安。 月白并未给人隆重打扮,销雪还是一身风信紫的锦裙,样式都和石榴宴那日一般无二,简单的发髻上簪着一只极为重工的红宝石珠钗,这红色是宫妃能戴的红色里最深的,配着销雪凄惨的病态,就有些瘆人了。 明贵妃一瞧见销雪,便道:“充仪身子可好些了,怎地瞧着小脸还这般憔悴?” 太后、皇后、明贵妃甚至李妃几人都在销雪养病期间有过慰问,明贵妃甚至专程来了一遭长乐宫,说说她的抱歉,再谈谈她的关心。 故此,销雪温柔道:“太医说失血过多,这血得慢慢养补,一时半会还养不好。” 明贵妃了然:“那逆贼也忒大胆了些,幸好妹妹你化险为夷,叫本宫说,那逆贼是死得太简单些!” 李妃和月兰妃一前一后进来,李妃高声道:“那逆贼死得简单是意充仪眼疾手快,可那尸体陛下是叫人拿去喂鹰了。不过一摞子相干宫婢死状凄惨,尤其寒雾,听说被抬走时椅子上血痂都叫人洗了好几遭。所以啊,要本宫说,做奴婢的还是得本分做事,莫干些亏心勾当。月兰妃主办的宴会发生这起子事,本宫可是万不敢再赴月兰妃的宴了。” 月兰的脸色并不好看:“那逆贼跑到秋水宫来生事,本宫是防不胜防,说来,本宫都不敢再接手大宴了。” 李妃被堵上了嘴,皇后出来了。 皇后先瞧了眼月兰:“虽说意外吓人,可月兰妃啊,你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如今你也是有孕在身,便该好生养胎才对,怎么还去各宫转悠?瞧瞧你面色这般憔悴,不说,本宫还以为宴上遭遇毒手的是你了。宴会是在秋水宫举办,发生意外,便是你失责,本宫瞧你有孕,不忍心苛责,只罚了你半年俸禄,你也要明白本宫的好心,照顾好皇胎才是。” 月兰妃应声,皇后又看向销雪:“安宁这回受苦了,本宫瞧着你这脸色也心疼。这事儿本宫作为后宫之主,也是失责的,本宫已经向陛下自请罚俸三月了。至于事件始末,刑检司在查,想来不久后便能给后宫众人一个交代,到那时陛下自会论罪论罚的,安宁你也好生养身先。” 销雪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儿后宫姊妹全在此,臣妾还真有一事想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问问众人。” “哦?安宁说吧。” “上回月兰姐姐来长乐宫求陛下放过寒雾,臣妾就说无巧不成书,可至此所晓的事实还真都是巧合,臣妾只当是自己并不好。不过月兰姐姐说了句话……” 销雪停顿了一下,瞧月兰的神色愈发不好了,才继续说:“月兰姐姐说她是无辜的,许是有人想借此事离间姐姐、臣妾同陛下三人的干系。” 销雪视线扫过众妃:“那臣妾便奇了怪了,这后宫中谁人竟有这般本事,在秋水宫下这盘大棋?皇后娘娘、李妃姐姐、宁贤妃姐姐、昭仪姐姐、还有个贵嫔婕妤等,许多都比妾年长些见识多些,在后宫呆的时日久些,对各人了解深些,不若姐姐们替臣妾解答解答,是谁有这等本事,有这般嫌弃啊?” 销雪这下看向皇后,目光诚挚:“皇后娘娘,还是说臣妾哪儿做得不好,叫谁记恨着了?” 销雪这一通话,无差别攻击了。 怎么回答都不行啊,谁也不敢回答啊,算恶心了一波月兰妃吧。 皇后眉心突突地:“安宁很好,本宫不觉得哪儿可被记恨。充仪的话各位可都听见了,本宫也想听听你们解答。” 李妃一脸不赞同敲向月兰:“月兰妃你巴巴去向陛下说无辜,那本宫这等更无关人士是不是也得上赶着去同陛下自证清白啊?” 林婕妤插嘴:“月兰妃你这不是欺负意充仪吗?充仪受这般大的罪尚且没去秋水宫闹,你倒是去长乐宫去了两回,便是仗着得宠仗着有孕也不能这般吧。” 销雪抿唇:“欺负是算不上的,陛下都在,臣妾更不敢为难月兰姐姐,可月兰姐姐回回来长乐宫都面色惨淡地走。臣妾听说秋水宫和长乐宫一样汤药不断,臣妾真是怕月兰姐姐有个好歹,反倒怪罪臣妾来。月兰姐姐,你说可是妹妹碍着你安胎了?” 月兰被气得咳嗽两声,可今儿要给太后请安,不得早退,月兰只得道:“是本妃这身子不爽利,又被前几日事情吓着了。” “皇后娘娘,您可听见了,您和姊妹们都要给臣妾证明清白啊。好端端的都有无妄之灾,臣妾这下是真的怕了。” 鱼尾:“是呀,皇后娘娘可要替我们充仪做主啊,充仪这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半夜都被吓醒好几回,若非陛下垂怜,奴婢真怕娘娘……” 皇后这下换做眼角抽动了:“好了,各人都听得了,安宁你也莫多想,实在梦魇,本宫便叫法师来做几场法事。”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 销雪视线又扫过众妃:“对了,姊妹们还未回答臣妾的问题呢。” 宁贤妃持着浅淡的笑:“晓得充仪惊吓,但若咱们晓得幕后之人,那就不用刑检司查验这般久时日了。陛下心疼妹妹,想来定会给妹妹一个公道的,这事儿若真是逆党所为,陛下也会昭告后宫,叫众人心安的。” 皇后点头,就此止住话题。 去给楚太后请安的时候,皇后一路上还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好赖销雪和月兰都没作妖。 反倒是太后瞧两人面色不好,叫众人早早走了,留下楚皇后把发生的口舌讲给太后听。 太后笑着摇头:“要哀家说,叫小云氏入宫真是入对了。华儿你这般厌恶月兰,如今有人分她的宠,又有人给你张良计,多好。哀莫大于心死,哀家瞧,云氏许占了上风。” 皇后:“总有新人换旧人,从前是月兰,如今是云氏,再之后,又是谁人呢?” 第235章 兰修仪 太后瞧皇后一眼:“华儿晓得此理就好,妃再风光又如何?华儿在一天,便是皇后。对了,沈氏的晋位旨意怎地还未下来?” “得知沈氏有孕时,儿臣便在操办行宫事宜了,礼部分不开心给沈氏办礼仪。来到行宫,礼部得挑位置挑时日,儿臣也把晋位之事告诉陛下了,但陛下那还未给答复。想来,许是等这事儿结束,再同月兰一起吧。” 太后笑:“华儿说这话自己信?沈氏虽是太后,到底也压不着哀家一头。” 皇后叹气:“话虽如此,可姑母为淳祈帝殚精竭虑,我楚家更是为陛下身先士卒,陛下践祚,沈氏生养之恩只占其一,却平白叫她们那破落户风光门楣。” “好了,她到底是淳祈生母,若能成气候,哀家还能留她至今?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华儿也得把人当母后瞧。” “侄女省得。” 淳祈帝以为这事查不出个所以然了,就要给事打上句号。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刑检司真要办事的时候不能对不起皇帝麾下的名头。 王振提了个人来见淳祈帝。 要说销雪遇难这事,合欢散是在那太监巾帕上确认的。 可咱上帝视角,早先就说了,销雪在去秋荷殿路上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那药,并非合欢散,销雪也摸不定是什么。 且宴上人多眼杂,器具经手的人也多,谁也不晓得是下在酒里,还是抹在碗杯沿,又或是在哪个菜肴里。 菜肴更换不停,从销雪昏迷到醒,这般久的时间,幕后之人定是把一切处理干净。 指不定,是在销雪离席后就处理干净了。 毕竟,酒洒了,东西就得重新上。 故,等淳祈帝来了,围了东西式样,也迟了。 若销雪有异议,还能说是喝酒喝迷糊了,又或者是被几种药弄得精神错乱了,还有销雪无中生有之嫌。 可销雪是个硬骨头,她偏要说,还是仔仔细细和王振说的。 可王振到最后也只抓得了一个太监而已。 淳祈帝听了太监的话,沉默了很久,叫王振退下后,淳祈帝对着奏折批批停停,大多时候在发呆,就这样一个人在龙椅上坐了个把时辰。 淳祈帝下旨了:“皇后掌管宫权,却叫逆贼横行,妄图刺杀宫妃,是失责,罚俸半年,宫权暂移交给宁贤妃二月。” “月兰妃操办宴席,行事疏漏,给了逆贼行刺之机,闹得后宫人心惶惶,是一过;月兰妃御下无能,无察婢子同逆党勾结,以至扰乱宫序,是二过;月兰妃不辨清浊,为罪奴求情,致使皇胎虚弱,是三过;朕念月兰妃有孕在身,又伴朕多年,故只贬为兰修仪,罚俸一年。” “沈充媛有孕在身,淑慎性成,晋修媛位。” 饶是见多识广的江海都被这旨意吓着了。 虽说意充仪是遇害了,但到底没叫贼子得逞,且这事儿全在秋水宫发生,如何要苛责皇后去? 更何况,如今的皇后颇得淳祈帝信赖。 而月兰妃三过便降了三级,要说三过行,说是一过也行啊,且淳祈帝说的罪过也有夸大之嫌啊,怎么就至于降位兰修仪了。 但要淳祈帝说,月兰是罪有应得,而皇后也不全然无辜,一来皇后把这宴会交给月兰存的心思且不必提;二来宫里有逆党,发生这般事,皇后既是后宫之主,就是失责;三来,若不罚皇后,如何显得月兰罪过深,不把宫权交给宁贤妃,又如何叫月兰安生度过危险期? 皇后与月兰积怨已久,是他都晓得的事情啊。 总之,这般,对后宫,对前朝,对他的感情,对小嫔妃的交代,都好。 淳祈帝下旨,满宫哗然啊。 销雪听得旨意,也沉默了许久,她确定了,原来,这事真是月兰妃,不,兰修仪做的。 见销雪发愣许久,鱼尾问:“充仪,陛下这般重罚月兰妃,又昭告天下是逆党行刺,充仪不该松快些吗?” 是了,行刺二字把事情的性质全然改变了,无碍销雪名声,反倒叫销雪形象有了几分光辉在。 “傻鱼尾,若陛下没捉到些真相,如何会叫他怀胎二月仁病弱的爱妃连降三级,又褫夺一个封号呢?可陛下捉到了真相,却并未公之于众,又如何不是在保护徐氏呢?本宫是九死一生挺过来,这真是给本宫一个公平的交代吗?” 鱼尾听着这话,颜色便暗淡下去:“陛下同兰修仪到底有着多年情分。” “是啊,你想本宫入宫已有三年,那兰修仪陪在陛下身边也将近十年了啊,这般久的时日陛下恩宠不减,如今却是连降三级,无端没了脸面。所以,情爱有多重,本宫又何去何从?” 鱼尾这下是愣神了:“如此,按充仪说,陛下如何都不算对了?” 销雪摇头:“他想两全其美,但事已至此,又如何皆大欢喜?归根结底,是他最看重自己心里的平衡,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 鱼尾沉默许久,终于看向销雪:“是郡主贪心了。” 销雪自嘲一笑,把玩着淳祈帝刚送来的手串:“是啊,身为局中人,逃不脱一叶障目。幸而,这伤挺疼的。” 差点啊,她要沉溺在淳祈帝这几日的温情之中。 所以啊,不怪徐瑶光她这般行事了。 她云销雪尚且未被独宠便差点迷了心神。 而浸淫后宅宫闱数年的徐瑶光,享受了常人所不能及的荣恩,又如何能叫她和她周边的人不嫉恨不自得不锁在信息茧房中迷失心神? 能不失心智地布谋这样的局已然不负徐家才女之名了。 故此,我们可知: 在淳祈帝看来徐瑶光问他信任是愚蠢,是一年不如一年。 可在徐瑶光看来,他淳祈帝的信任才是一年不如一年! 扯远了。 销雪是这样的反应,那徐瑶光呢? 兰修仪啊,去紫宸宫求见淳祈帝了。 淳祈帝瞧着兰修仪一脸委屈,头疼道:“暑热,爱妃不待在宫里好好养胎,寻朕做甚?” 奴仆给兰修仪搬来椅凳。 第236章 落个清闲 实话说,兰修仪在接到圣旨那刻,是懵的,太监走后她仍梦魂颠倒,还是弄菊喊了她两声她才回神。 兰修仪的满心疑惑在淳祈帝一开口便碎了。 抬眼看淳祈帝,惊觉眼前之人怎如此陌生? 好似,她从未真正了解他一般。 兰修仪按捺着心中苦涩:“陛下,臣妾伴陛下多年,自问待陛下绝无二心,臣妾身边的婢子陛下也是瞧过的。意充仪这回是受苦了,可到底身无大碍,陛下如此,不觉着太过偏袒意充仪了吗?” 可徐瑶光这般想淳祈帝,淳祈帝又何尝不是这般想徐瑶光? “修仪是在置喙朕的旨意?” 兰修仪垂眼:“妾不敢。” 兰修仪似下定决心般:“但陛下,臣妾也想问问,您对臣妾的情谊究竟还有几分?从前的许诺和温情,便因着意充仪,全变了吗?” 兰修仪的语气可不温柔,甚至带了几分质问,然,话问出口,兰修仪眼眶也红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件事谁是真无辜,谁是真有罪,除了修仪,还有谁人得知?若论罪当罚,视宫规于无物,意图谋害宫妃,该当何罪?朕允你修仪之位,只罚你俸禄,还不够吗?” 兰修仪消化掉震惊和紧张,事已至此,终于开口:“陛下知,可其他人不知,只当是陛下为给意充仪出气了。” 听见这不知好歹的话,淳祈帝这会就有点不耐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仁至义尽,瑶光又想如何?” 瑶光啊,兰修仪自入宫后便没听过淳祈帝这样叫她。 淳祈帝说她如兰高洁,如月清辉,故特赐她双封号,至此,她就有了个名字叫月兰。 而今,她忽觉瑶光二字从淳祈帝口中吐出是这般动人。 “陛下,您曾说臣妾最合你意,您曾说会护臣妾一生周全,而今,你的心意和周全,是要给别人了吗?” 不怪兰修仪上竿子爬,她这性子说好听些是高洁,不好听些是清高,她那性子里总有几分刚硬倔强在。常常不讨喜,颇受宠,又看不起下边的人,故宫里与她交好的几乎没有。 淳祈帝本不是个多深情的人,他在和她讲道理,她却要和他谈感情,他哪来这么多闲心? “修仪之位算高位,安心养皇儿,便可周全此生。朕给了修仪常人所触不及的荣华多年,修仪以权谋私多少给徐家?修仪想要皇儿,修仪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庶妹?朕不计较,不是不知道。朕倒也想问,从前的瑶光识大体性柔和,如今怎么心狠手辣视人命于无物,叫朕都不认得!” 兰修仪嗫嚅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淳祈帝什么都知道,那他看她,岂非如瞧个笑话? 从前她识大体,那也是他愿意同她道,而今,除了孩子吃食之类生活琐碎,她又能同淳祈帝说什么? 从前她性柔和,那是他对她极尽偏袒,无人可伤害她,她也对人没太大敌意,她又怎么能不柔和?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从前的瑶光和祁郎,终不似如今的陛下和妃子。” 淳祈帝第一回发现他这妃子,怎这般不识好赖,得寸进尺,眸色一下比一下更冷。 “江海,送修仪回去!” 徐氏哑笑,说了句臣妾告退。 到这里,可以看出,淳祈帝和徐氏话说不到一块,心更朝不到一起。 可这般的帝妃,又是如何携手度过那段峥嵘岁月?徐氏又是凭何多年圣宠不衰? 当然是需要与被需要。 淳祈帝现在是什么想法? 徐氏聪慧,但到底用错了方向,以至于同从前渐行渐远。 在淳祈帝看来,最合心意这话完全是哄人的,他都不晓得什么时候说出口。 毕竟太子的话的分量可不同皇帝,不用思量太多。 他要不会揣度不会说谎,如何能笼络一众朝臣,故,此话不值当当真。 徐氏同花氏一般,都并非他喜欢的类型,他宠爱徐氏有很多理由,最重要的是徐氏帮了他一个大忙,虽并未派上用场,但对他忠心又伤了身体底子,他心有愧。 而徐氏一事也向他证明了徐氏好用,潜邸时他需要有人同皇后抗衡,践祚后李妃恰值生产,他更需有人分楚家心神。 一开始徐氏吃醋小打小闹他不当回事,后来徐氏受贿金额都不算太大,也没干太逾矩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后来小徐氏一事有人捅到他跟前,不过是个连样貌他都记不清的小妃子,大宅院里恩怨纠葛,小徐氏又挺了过来,也没人说此事有疑,他便知道就是。 而这次,性质全然不同。 吃醋小打小闹行,但用这样的理由谋害云氏的性命,不行。 不仅仅是云氏,就是这行为,是打皇帝的脸,就是发生在任何有脸面的妃子身上都不行。 更何况,从朝政来说云氏本是他要护着的人,从私心而言他也要护着云氏。 徐氏只看情爱,不清利弊,目光短浅,又触他逆鳞,如何能叫淳祈帝有好感呢?再加上徐氏自以为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逼问,淳祈帝那点子愧疚都要闹没了。 从淳祈帝的角度说,他认为自己仁至义尽,没错。 他是皇帝啊,在某些方面,他不需要面面俱到,考虑那么多。 皇后罚俸的懿旨比淳祁帝还先下,故皇后得罚俸九月,兰修仪则变成一年半了。 宁贤妃听得旨意,眼皮直跳,她只想带着敏嘉安稳地在宫里活下去。 皇后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她可不敢得罪皇后啊。 故,宁贤妃巴巴地跑了一趟坤宁宫。 皇后这呢,漫兮为皇后不平:“陛下这也太小题大作偏袒意充仪了,这事儿娘娘未动半分手脚,更何况娘娘都自请罚俸了,陛下怎地还这般待娘娘?” 诚然,皇后是心有不悦的,但比之她,徐氏才该是真不悦。 皇后也有皇后的猜测,瞧这旨意,便能揣度几分淳祁帝的意思。 “到底本宫是后宫之主,和逆党相干都不是小事,陛下迁怒也正常。但陛下把这宫权移给宁贤妃,恐是忧心本宫对兰修仪落井下石。” 皇后笑:“本宫现在就盼望着做母亲,巴不得兰修仪身子康健,陛下真是多虑。如此也好,落个清闲。” 第237章 回宫去 漫兮观察着皇后神色:“可陛下这般对意充仪,娘娘不怕意充仪成为下一个兰修仪吗?” “徐氏十年都入不了陛下的心,你怕云氏如何?且不说陛下并非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就是今儿有徐氏、云氏,明儿又有谁人?月兰妃尚且能变成兰修仪,云氏,不过一个充仪而已。” “宁贤妃那,娘娘可要……” 皇后摆手:“陛下如何吩咐便如何做吧,前些时日不是送来了一批稀奇玩意儿,挑些去给敏嘉吧。” 话说落后就要挨打,但兰修仪上头还是那么几位,兰修仪又怀着龙胎,各人也只敢在背后蛐蛐兰修仪,明面上都不敢为难。 七月十五,众人去给皇后请安。 别说,日日请安叫人觉着烦,可十天半月来一回就有了兴味。 女人多了八卦多,斗嘴场面看个热闹了。 大多宫妃都是想瞧瞧兰修仪的。 毕竟自兰修仪去过紫宸宫,就以养胎名由,再未出过秋水宫了,而陛下亦不曾去秋水宫瞧人。 这位盛极一时的宠妃娘娘,现下是何种境地呢? 兰修仪的打扮是一如既往,清雅中不失高贵,寻常的明绿色锦裙用的布料是难得的重莲绫,上头的绣纹不算多,用的却是金丝,还都是带着起伏的浮雕式样。 衣裳如此,饰品亦如此。 虽说兰修仪上了妆,但瞧着面色是比前些日子多了点红润,就不知是不是胭脂功劳。 李妃早早地来,便是等着兰修仪给她请安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兰修仪啊,陛下虽降了你的位,罚了你的俸,你好歹还是个修仪。本宫希望你日后牢记这次的教训,可别闹得后宫不宁。” 兰修仪淡淡地看了李妃一眼:“虎落平阳被犬欺,仗势欺人的事儿你李妃干得可还少吗?从前的嘉淑妃,后来的李夫人,依本宫瞧,李妃你在这能说出这般风凉话,便是忘记了从前教训。” 别说,当兰修仪无所顾忌怼起人来,真叫字字珠玑。 “大胆!你一个修仪对着本妃没大没小,是以下犯上,视宫规于何物?” 兰修仪冷笑:“本修仪是否以下犯上得叫皇后娘娘评说,李妃还是小心着腹中胎儿,安心养胎的好,至于本修仪,不劳烦你操心。” 话说,便是皇后如今又可奈何兰修仪? 兰修仪怀着孕,就是金灿灿护身符。 位降罚俸,兰修仪这胎本不太稳,皇后还能叫兰修仪罚跪不成? 最多,便是抄抄佛经了。 宁贤妃又出来调度了,毕竟宫权在她手里,现下不好当个隐形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给本妃一个面子,都别吵吵了。你们也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性子都要沉稳些才好,吵嘴事小,伤身事大。” 销雪这养了大半月,补气血的东西都吃了不少,也就是伤痂未褪,因着行宫休息好玩好吃好,销雪面色很是红润,且面上本就未褪的软肉愈发柔亮了。 本就是明媚照人的相貌,又进入容华最好的年龄段,女人味渐显,叫人瞧着可移不开眼。 她享受惯了别人的注视,并不觉着有什么,但兰修仪瞧着便有些心酸了。 都说穷寇勿追,销雪本打算着找找兰修仪的茬,但见李妃和兰修仪吵架,销雪就歇了这心思。 销雪恨徐氏吗? 徐氏可是秉持着叫她身败名裂死去的心思,不恨,怎么可能? 可显而易见,淳祁帝的心已经从徐氏那走了出来,她若变本加厉,不仅会叫徐氏再生毒心,指不定还会叫淳祁帝瞧她不顺眼。 如淳祁帝所言,嘴上争个输赢有什么用? 销雪觉得有点无趣了。 皇后慢悠悠出来:“亏得宁贤妃办事得力,叫本宫得个清静,一时睡迟了,叫妹妹们好等。” 众人给皇后请安,宁贤妃同皇后说了两句场面话,皇后又照例慰问了该慰问的人,对兰修仪还算和颜悦色。 你与我有得一争我才同你争,如今你都要被我推下牌桌,那我连打趣你的心思都没了。 皇后的计谋至今未见坎阻,她只笑等着结局落幕。 淳祈帝在大半个月都是在销雪这儿住的,一开始怜惜销雪有伤接连呆了一周,后来么便隔三岔五来瞧瞧。 二公主反复发热,淳祈帝去夏悦宫有两三回。 其他的,便是去了宁贤妃那一次,皇后那一次。 在宁贤妃的操办下,七月底,一行人回宫。 虽说宫权只交给宁贤妃两月,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堆,在行宫忙着沈氏册封礼,回宫后,慈母皇太后约莫着八月上旬回,八月中旬有中秋家宴,今年的秋猎安排在家宴之后,都不是小事。 可宁贤妃不常管事,又不敢出岔子,大的决定还要请教皇后,别提多忙了,人都瘦了一圈。 别提宁贤妃每日还要早起走一趟凤仪宫请安,可以说睡个好觉都难,故此宁贤妃巴不得早点把宫权交还皇后。 回到云晖宫,销雪就想睡觉,要不怎么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窝。 会枝无甚异常,销雪就让其跟着兰苕干了。 奴婢也是人,有几个关系要好的正常,但太要好就不行了。 宁贤妃忙,淳祈帝也不空。 行宫能躲懒,皇宫可是日日得上朝,更别提南方水患的后续事宜和秋收将至的各地奏折了。 故,淳祈帝半个月没踏入后宫一步。 淳祈帝不来后宫,各人吵架都没由头。 就这样,到了八月十五。 销雪是盛装出席,销雪愈受宠,在后宫的名头越大,那盛京愈多夫人想瞧瞧销雪容颜。 初来乍到时,销雪对这场面还有几分好奇和敬畏,瞧着一身明黄的帝后暗觉登对。 如今,便有些习以为然,在淳祁帝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对人笑弯了眼。 说来,淳祁帝许久不见销雪,印象中的小嫔妃还带着几分病容,难得见其恢复娇俏,比之从前还多了几分妩媚,淳祁帝就有些心痒了,给销雪又是赐酒又是送菜。 酒,销雪没怎么喝,月事没过,喝了又得疼。 第238章 太过勾人 既说是家宴,来参宴的便是皇亲国戚,云县主当然也来了,销雪瞧人面色蛮好,脸都略显圆润,肚子也大了,谁人瞧见不说一句有福之人。 巴结销雪,一个充仪而已,没到那份上,但销雪毕竟受宠啊,于是,各夫人便对着锦书示好了。 楚夫人夸锦书,也夸销雪,女人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可惜,纵然销雪同淳祁帝眼神间你来我往几多回,但十五的日子,淳祁帝得去皇后那。 销雪乐得清闲,回到云晖宫倒头就睡。 销雪同淳祁帝再见面,是在去往北苑的御辇上。 这回秋猎,照例十日,皇后破天荒来了,宁贤妃管理后宫,来不了,那些个有孕的,也来不了。 故此,高位里,除了明贵妃便是销雪。 销雪今儿打扮地鲜亮,着一身翘红色襦裙,戴金镶珠玉流苏璎珞,凌云髻插了双支五金叶镂空镶红玉钗。 一如以往的柳叶眉,扑胭脂,抹口脂,额心描红色蔷薇花钿。 淳祈帝在御辇中,这回,没看书,也没处理政务,煮了壶白毫银针,细品着。 桌上还摆着张做工精良的琴。 销雪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给销雪倒了杯茶:“坐,尝尝刚煮的茶。” “陛下久不见臣妾,臣妾都以为陛下忘了妾,难为陛下还屈尊给妾倒茶。” 销雪巴巴地瞧着人,淳祈帝晓得,这是哄着他说点好话。 “朕未去云晖宫,也不曾去别个宫,今还召爱妃伴驾,爱妃还有不满?” 销雪捧起茶来:“您不说妾如何晓得?指不定偷偷去了哪不叫各人晓得呢。不满,妾怎么舍得?好容易见您一面可不想惹您生气了。” “行了,转过来,抬起头,叫朕瞧瞧。” 淳祈帝看得认真,销雪忍不住想往自己脸上摸,摸摸脸上是不是生了花,销雪无可避免地被人瞧得脸红。 弱弱地说:“有这么好看么。” 淳祈帝笑:“许久不见爱妃,爱妃出落地愈发姣好了。” 销雪战术性喝水,淳祈帝又道:“瞧瞧这琴喜不喜欢。” 销雪终于得以解脱,摸了摸琴身,又试了试琴音:“这琴是难得一见的好琴,陛下,这琴可有名字?” 淳祈帝点头:“此琴名唤九曲,皇家之物却流落民间数十年,而今得幸找回,赠予爱妃也不亏它宝琴之名了。” “今有陛下赠琴,那便有臣妾献曲咯,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上回爱妃弹的那个曲子,朕记得是《山鬼》?” 销雪讶然淳祈帝的记性,暗忖这曲竟这般得淳祈帝心意。 好在销雪时不时练会,手不生,淳祈帝听得还算尽兴,但总觉少了些什么。 销雪自个还是满意的,但看淳祈帝反应:“是妾哪儿弹错了?” 淳祈帝瞧着人:“朕记得希儿第一回给朕弹琴,那曲子不错。” 销雪脑子转了一圈才有了印象,暗骂淳祈帝闷骚,故作懵懂:“陛下说的是哪一曲?时隔太久,妾都有些记不着了。” 淳祈帝没想到销雪这话,盯着人瞧:“哦?” “不过,妾新备了一曲,原便想着偷摸弹给陛下听。” 淳祈帝身子往后一靠:“那朕听听。” 销雪弹的这一曲叫《野有死麇》: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这下,真是靡靡之音。 弹完,销雪一脸恼意,钻到淳祈帝怀里:“这下被别个听得,妾真是脸都没处放了。” 淳祈帝笑:“还有爱妃怕的事儿?” 销雪哼了一声:“哪家好人迫着人青天白日弹这些个曲子?一会子皇后娘娘要说妾不识大体,叨扰陛下办事儿了。” “那爱妃怎私下练着?” “原是想着闺房之乐,偶给陛下惊喜来的。” 淳祈帝拍拍人:“有朕在,没人敢置喙爱妃。” 销雪撇嘴:“那陛下呢,陛下可听得欢喜?” “恩,夜里再给朕唱一曲。” 销雪没应,淳祈帝又问:“今年希儿可莫浪费一身本事,上场陪朕围猎去?” 销雪想了想:“那陛下今晚可省点力。” 淳祈帝眸色一下就暗了:“朕瞧这围猎,希儿也并非非去不可。” 销雪挠挠淳祈帝掌心:“不是非去不可的人,有妾一个就够了。众姊妹都难得来,都要玩得尽兴才好。” 淳祈帝失笑,太过勾人的,也就这一个。 “你呀你,若这般说,人这般多,朕还都得按着顺序轮一遍?” 销雪想说你一开始不就是这般,哼道:“您是皇帝,那就是想如何便如何了,哪有妾置喙的份?真到这份上,也只有妾努努力,叫陛下有心无力才好。” 淳祈帝笑出声来:“你呀,朕真是得了个妖精。” 淳祈帝许是无心之语,销雪却笑不出来,妖精,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销雪骑了半夜的龙,以至次日,销雪没能骑上马。 那罪魁祸首走时可神清气爽。 楚家虽是文臣,但楚皇后可非寻常闺阁女子,少女时打马球的技艺可是得了不少夫人称赞。 这么多年不碰,手虽生了,但真正骑上马那记忆就被唤醒,更别提楚皇后一身正红色骑装配着枣红色骏马,在一众人之间多显眼。 销雪没穿骑装,挑了件茉莉黄襦裙,坐在观景台吃吃喝喝。 毕竟,六七八三月淳祈帝入后宫的次数真不多,去销雪那多些也是因着销雪受伤,故此,后宫嫔妃瞧淳祈帝就像是饿狼瞧肉,眼都会冒光。 故此,出来秋猎的嫔妃几乎全部下场,就是那不会的也要去摸摸马,浅浅走动一下。 能靠近淳祈帝一点,得他一个眼神都是好的。 销雪瞧见皇后驾着马儿跑到淳祈帝面前,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淳祈帝大笑,再就一起出发了。 令销雪没想到的是,玉嫔才出月子不多久,不仅身量瞧着不错,马术也不错。 虽比不得应美人和杨贵嫔,但瞧着也是赏心悦目。 何家,是盛京新贵,自谢家倒台,北地的长城淳祈帝便交予宁远伯督办了。 不下场的除了销雪,也就是夏常在和路宝林了。 第239章 崴脚 夏常在和路宝林都不是多话的,因着销雪在,又拘谨地不敢动作。 销雪叹了声气:“常在和宝林不必拘束,好容易出来一回,都要放开了享受才好。” 夏常在离开云晖宫许久了,便是离开后瞧不见销雪了才能把事情想透,实话说,在晴芷宫的日子可没有在云晖宫好过。 销雪是不太理人,但也从不刁难人,看在销雪的份上,内务府的也不敢太怠慢她。 晴芷宫就不一样了,花昭仪和杨贵嫔都是好相与的,时不时还会慰问她,但两人都低调,那内务府便总有怠慢,而她也总有种被人监视的不安。 路宝林和销雪的接触几乎没有,销雪名声在外,又和她宫里李氏干过架,路宝林说不怕,是假的。 但销雪都这样说了,两人只能应声说好,装模作样吃喝闲聊起来。 销雪也是无奈,但她没那么多闲心,索性转过身去,换个方向看风景了。 恰此时,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销雪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这是怎的了?” 青玉:“奴婢这就去瞧一眼。” 销雪点头。 兰苕和销雪换了个视线好的地方。 兰苕猜:“恐怕是哪位娘娘摔着了。” 观景台之所以是观景台,就是因着视线好,能看见小半个围场。 围场说是围场,建在大山之中,但每逢秋猎时节,才会把这块地清理过再围上,还会刻意往里头放些小动物。 皇帝么,都怕意外发生,所以不能是深山老林,选的是相对平坦的,树林也相对矮小的地儿,只有北边一大块地势崎岖,树木高大。 那块儿,是供善武之人过瘾的。 销雪视线逡巡半天,找到人堆,定睛一看,还真是。 陈嫔不常骑马,只敢慢慢走着,不知怎地,居然和杨贵嫔的良驹差点撞上。 陈嫔因着恐惧,尖叫一声,两人的马都被吓着了。 幸而杨贵嫔马术好,危急关头转了马身,才叫两人没撞到一起,但这却导致杨贵嫔跌下了马,马还向外跑了一段距离,才乖顺站在原地。 陈嫔吓得不轻啊,但陈嫔记着驯马人的话,紧紧抓着缰绳,夹着马腹,人没摔下来,却随着马跑远了。 帝后二人就在不远处,皇后心道扫兴,面上却得装出关怀来:“听着像是女声,许是哪家小姐或是宫妃受了惊吓,臣妾去看看。” “朕随清华一道。” 骑上马,速度很快,杨贵嫔那地儿空旷,视野就好,那帝后二人便亲眼瞧见杨贵嫔跌马了。 淳祈帝这下脸都冷了。 “驾!” 速度很快来到杨贵嫔身边。 下马:“千芸可还好?” 杨贵嫔抬头,咬着唇,面色凄凄,偏摇头艰难道:“臣妾无事的。” 知画急得要哭:“都是贵嫔心善,陈嫔惊着马,娘娘晓得陈嫔不善马,怕马伤着陈嫔,才冒险调转马头,这才摔了下来,贵嫔本就身弱,这下……” 淳祈帝怒上心头:“告诉陈嫔,若是不会骑马,便不必伤着马!” “知画!别说了,扶我去歇着。陛下,臣妾真的无事,这事儿也不怪陈嫔的,若因着臣妾叨扰了陛下雅兴就不值当了。” 淳祈帝抱起杨贵嫔:“好了,身子为重,秋猎又非一日之事,贵嫔的身子要紧。” 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杨贵嫔走,又对江海道:“江海,去叫太医。” 皇后这会还在马上呢。 皇后瞧见这场面,那骑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虽听了个完全,内心却没什么波澜。 这会子若有所思:“无双,陈嫔可不能出事,去叫人把陈嫔追回来。” 说完,皇后慢悠悠下马,走到杨贵嫔的马前,摸了摸顺滑的马毛:“多乖的马儿。” 销雪这儿,因着距离远,看不太清,只见得淳祈帝抱着杨贵嫔走近,略过观景台,朝营帐走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销雪错觉,怎瞧得杨贵嫔似偏过头,朝她这儿看了一眼呢。 此刻,皇后和销雪内心都是一个想法,这杨贵嫔,有点意思。 陈嫔还是被追了回来,但陈嫔吓得不轻,下马就昏了,估计陈嫔可不敢再骑马了。 好在杨贵嫔那只是崴了脚,受了些许惊吓,并无甚大事。 淳祈帝索性用了午膳,小歇一会,午后才又上场。 这回,杨贵嫔坐在销雪身边了。 销雪瞧人模样,像是哭过。 “贵嫔既伤着,怎不好生歇着?” 杨贵嫔柔柔一笑:“躲在营帐里,怕是陛下会担心。北苑围猎,是难得的盛事,臣妾不想打搅陛下雅兴。再说,同充仪一样,在观景台上,居高临下,吹吹风、瞧瞧风景都好。” 杨贵嫔这话叫人听着不舒服,但杨贵嫔的神色可瞧不出异常。 “陛下得贵嫔这样贴心的人儿,真是可遇不可求。” 杨贵嫔止住了声。 陈嫔转醒晓得杨贵嫔崴脚了,特意给杨贵嫔道谢,又说了说自己的歉意。 杨贵嫔宽和大度地说着没关系的话,还反过来安慰了陈嫔一番。 帝后下场,今日拔得头筹的就不能是别个了。 和去年一样的流程,淳祈帝又给一众嫔妃分享了他的猎物。 今夜,淳祈帝是同皇后一道住的。 不论是出于体面还是共同狩猎的情谊,淳祈帝这决定,很合适。 没人敢眼红。 就凭皇后的挡箭之恩,再凭皇后的身份,去多少次皇后那,都是帝后和睦,广为佳话。 也就是淳祈帝了,挡箭之恩都要算得清明。 次日晚,淳祈帝便去了杨贵嫔那。 而次日,拔得头筹的不是李之樗,而是秦承千尧。 皇后就说:“安郡王有福气,有贵嫔这般温柔小意的女儿,又有尧世子这样出息的儿子。” 杨贵嫔的脸色白了一个度:“嫡兄文韬武略,确实是父亲的福气。” 欢县主和喜县主姐妹俩过来给皇后请安,听见这话,喜县主撇嘴:“不过是父亲瞧人可怜,收留的破落户,哪配同咱家扯上干系。” 欢县主掐了一把喜县主,抱歉地朝皇后笑:“我这妹妹是家里最小的,任性惯了,嘴上没个度,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第240章 欢、喜 皇后瞧了杨贵嫔一眼:“好了,你们难得回京,秋猎便好好玩着,杨贵嫔性子最好,想来不会生你们姊妹的气。但杨贵嫔到底是贵嫔,归本宫管,别再叫本宫听得这般不入耳的话了。” 喜县主不情不愿地应声,瞪了杨贵嫔一眼:“想来这位就是意充仪了?安宁郡主好名头,爹爹说人群里最亮眼那个就是了。” 销雪瞧这县主年龄该是和她差不多:“未曾想我这顽劣名声都传到安郡王口中了,我瞧着你爹爹说错了,最亮眼那个是皇后娘娘,最不像样那个才是我这充仪了。” 喜县主大笑:“哪有这般说自己的,是我说错话,皇后娘娘莫怪罪。” 皇后摆手:“喜县主小孩子脾性,本宫心眼哪这般小?” 喜县主笑谢皇后,又对销雪说:“我多次同爹爹提想去北地玩一遭,可爹爹说太远了,不让我去。南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大雪,北地的雪一定是秦承最好看的了。” 提到北地,销雪就多说了几句,这两县主又有意拖着销雪,销雪便顺其自然探探这俩不速之客,无知觉销雪就同皇后一行人远着了。 几人围着篝火,喜县主:“意充仪,我听说你是这宫里最受宠的?” 销雪:“哪儿的传言?比较起来,我可没当初兰修仪那般恩宠在身。” 欢县主就笑:“安宁郡主就莫自谦了,谁人不晓得曾经的宠妃月兰是因着郡主才落为兰修仪的。” 销雪蹙眉:“可不是因着本宫,县主慎言。两位县主究竟有何事要对本宫说,直言吧。” 欢县主:“呵,杨氏此人,生母不过是个下贱的庶妃,她自个也是个父不明的野种。当初这庶妃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勾得父亲流连,还把她接过来,赐名千芸,同我们同字辈。” “父亲被庶妃弄得鬼迷三道,害得当初我娘生我的时候差点小产,后来还是那时的太后出面把这庶妃赐死了,父亲悲痛了好久。太后有愧,就把这贱人带去宫里养了几年,后来太后殡天,她服孝三年才回来。” “回来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哄得父亲,叫父亲每每为着她惩戒我们姐妹二人,就连哥哥们都要被这小贱蹄子迷惑,后来她入了太子府,我俩才总算解脱。” 喜县主搭话:“是了,委屈死我了。我们姐妹二人告诉你这事,目的也简单。我们都流着秦承的血,你又受宠,能帮我们对付这贱人是最好,不能你也别被这贱人害了而不自知。” 销雪瞧着两人相似的脸:“不至于吧,宫里上下无一不说杨贵嫔脾气好的,再者自我入宫后,可没见得杨贵嫔为难人啊。” 喜县主急:“你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姐姐,咱们走,莫理这位充仪。” 欢县主叹气:“总之我们姐妹俩话是传到了,信不信就任凭郡主了。” 漫修过来:“充仪,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尝尝刚烤好的孢子肉呢。” 销雪笑说:“好,本宫这就来。两位县主,要不同本宫同去?” 喜县主哼了一声:“我可不乐意又去瞧那张叫人生厌的脸,姐姐,咱们还是去找哥哥吧。” 欢县主抱歉地笑:“我俩就先走了,寻不见人,一会母亲要急的。” 回去就一小截路,漫修道:“皇后娘娘说,欢县主和喜县主性子跳脱,说话没个定数,充仪听听就是,别太上心了。杨贵嫔的家事,陛下是不让传的。喜县主和欢县主初来乍到,不晓得也是正常。” 家事不让传,可这事儿,不是皇后先起的头吗? 销雪但笑不语了。 杨氏姓杨,而安郡王姓秦承,一般各人是不会把杨氏和遥远的安郡王联想到一起的。 入宫前,宁昭曾查过各位宫妃底细,销雪也晓得杨氏是安郡公养女,这样的宗室贵族有几个养子养女很正常。 但安郡公远在南蛮,且不过是个郡王,杨贵嫔低调,淳祈帝又有意遮掩,加之宁昭久不入盛京,故没往安郡王府查太深。 兰苕:“欢县主和喜县主这般说,那杨贵嫔的心机颇深呐。” “你瞧着这两县主像是能受气的脾性?指不定是谁欺负谁人的。再者,名为欢喜,安郡王和王妃对着两女儿该是喜爱的,那她们的话,咱听听就是。” 销雪想了想,又说:“兰苕,叫人去查查安郡王为何在今年入京拜见。再叫鷞鸠去问问时日久的太监宫女,关于少时杨贵嫔入宫事宜。” 秋猎第五日,销雪看得够久了,总算决定下场。 皇后玩了几天,也累了,着一身明黄锦袍去观景台坐着了。 销雪着了身娇红色骑装,骑装为着活动方便,是要束腰束脚的,外头再披件长衫。 怕发髻散,故女子多是束发,销雪额心坠的是红珊瑚镶翠石抹额,颈上戴的是编织鎏金流苏璎珞,耳坠则是鎏金镶珊瑚式样。 不是纯金戴不起,而是马上颠簸,纯金太重,平白添加累赘了。 见着销雪的时候,淳祈帝显而易见眼睛一亮,无他,这般夺目的颜色和小嫔妃恰适配,更不必说盈盈一握的细腰和姣美妍丽的容貌。 风吹鼓淳祈帝的衣袖,淳祈帝就看着人笑:“爱妃总算舍得下场,来,陪朕好好打一场。” 销雪是佩服淳祈帝精力的,淳祈帝已经接连上场四日了啊。 “陛下不说停,今儿臣妾便奉陪到底。” 淳祈帝大笑,翻身上马,销雪就紧随其后了。 销雪挑的正是杨贵嫔那日骑的白马,无它,销雪单纯是喜欢这马颜色,也没人说这马仅杨贵嫔可以骑不是。 上了马,动起来,就热血沸腾了,瞧见猎物,销雪兴致勃勃就拉弓放箭。 可惜啊可惜,销雪就是个普通人,从前在北地也多是游玩为主,马术好,可这骑射技艺只能说寻常,那射不中也是情有可原了。 偏射箭之前一副势在必得模样,射箭之后就一副气鼓鼓模样,淳祈帝忍俊不禁:“也有爱妃不会的事儿了?” 第241章 再三试探 销雪瞪淳祈帝一眼:“妾不会的事儿还多着呢。” 淳祈帝过了好些天的瘾,现下就多了几分闲心,看人三番两回射不中,便骑到销雪身边,瞧着人指挥姿势。 还是不中,淳祈帝就搁那笑,销雪这一夹马腹,嚷嚷着说:“不玩了没意思,陛下还尽会嘲笑人家。” 淳祈帝笑够了,追上人,凌空跨上销雪的马匹,坐到人身后,搂着人腰了。 销雪一惊,转头问:“陛下?” 淳祈帝张扬着眉眼:“行了,不过是几只猎物,朕带希儿射。” 这下,销雪给淳祈帝一个甜蜜的笑:“陛下,您真好。” 一路上都只有销雪的声音了。 “陛下,您瞧,那儿是不是只狐狸?” “陛下,那那那有只兔子。” “陛下,您看,那儿是不是鹿角?” “陛下,您真厉害!” “陛下,您又射中啦!” “陛下,希儿太爱您了,您真是世上最最最厉害的男子!” “陛下……” 淳祈帝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被撩动心弦了,就忍不住掐了掐带着红晕的脸,顺着视线瞧去,就见得小嫔妃因运动足了气血,显得格外红润晶莹的唇。 淳祈帝没避着人,故两人同乘一马回来。 观景台上,皇后瞧着这一幕:“这白马配红衣,确实鲜亮,本宫瞧着都心生欢喜,更何况陛下了。” 早在马上,淳祈帝就心猿意马,今夜,自然是销雪侍寝了。 淳祈帝今儿格外亢奋,给大臣宗亲都赏了鹿血酒,自己也喝了不少。 故,销雪换好寝衣,在营帐内见到淳祈帝时,淳祈帝是难得上脸。 销雪蹙眉:“陛下这是喝了多少?” 淳祈帝摇头:“不曾多喝,只是鹿血补精血,身子发热罢了。” 淳祈帝的一举一动可没有丝毫醉酒模样,销雪便放心了,毕竟,没人想和醉鬼睡觉的。 淳祈帝是洗漱过的,亲销雪的时候只有浅淡酒味,除了身子滚烫些,并无异常。 淳祈帝见人乖顺模样,起了怜惜,摸了摸销雪的脸:“朕今晚喝多了,一会没个轻重,希儿可怕伤着?” 事已至此,销雪还能回答怕不是? 在销雪看来,淳祈帝昨儿前儿都是和女人一起睡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生房事,若有,今儿淳祈帝真得喝点鹿血酒壮壮雄风,不然,哪有力气? 但于淳祈帝而言,他又不是夜夜都要泄欲,大前儿刚来到北苑就闹了半夜,次日白日跑马不停,晚间只想休息了。 昨儿杨贵嫔崴脚,他哪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故此,鹿血这样的好东西,昨儿前儿他都不敢多喝,今儿才敢尽兴。 大臣们也都等着淳祈帝尽兴才敢多喝的,皇家猎场的鹿可不是外边野鹿能比,这大补之物,难得。 故今晚许多大臣都是红着脸走的。 淳祈帝的身子愈发烫了,那因鹿血激发的躁动因子开始叫嚣了。 销雪对着淳祈帝目光,摇头:“妾想您呢。” 这几日晚晚都有野物,都是上火的东西,就是这鹿肉销雪也吃了,今儿正好还喝了一小点鹿血酒。 对淳祈帝,销雪也怕自己扛不住啊,鹿血这东西,对男人有用,对女人也有点作用。 故,销雪也是想的呢。 两厢情愿就叫鱼水交融有了欢,情到深处便无法压抑人类最原始的兽性。 太激烈,销雪对淳祈帝,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销雪实在给不了一点,有些害怕地求饶,可那情潮不告而来,大脑短暂宕机后,销雪昏了过去。 淳祈帝还在那平复呼吸,销雪昏不是第一回,他下意识探了探人的鼻息,松了口气。 葳蕤烛火下,时隔许久,好容易两相契合,他又把人伤着了。 这是可以料想到的事情,但淳祈帝就是想看小嫔妃挣扎、尖叫,然后不可自拔荼靡。 淳祈帝血液里的躁动大多都被压了下去,并未完全消散。 兰苕来给销雪清理,淳祈帝离开空气甜腻厚重的营帐,吹风。 今夜的月亮不圆,但很亮。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景。 淳祈帝问自己,爱,真的能叫人贵女折下清高的脊骨,对他臣服吗? 淳祈帝想到多年前,也是猎场,太子的他鹿血酒中被下了情药,脑子里的欲望几乎淹没理智。 他去了他某个侍妾的房间,许是他的神智不清吓着人,轻重不分伤着人,那人哭着问他把她当作什么? 他惊醒,硬生生熬了一夜,泡了半夜凉水。 第一回,淳祈帝事后离开了销雪身边。 鱼尾来送药,只见得淳祈帝背影,硬是把销雪摇醒了。 销雪回想方才淳祈帝蛮横模样,第一反应是淳祈帝疯了。 随气味散去,销雪逐渐冷静下来。 淳祈帝宽衣上床,小嫔妃背对着他靠在墙角,声音弱弱:“陛下怎地出去了,现下才回?您这般不告而别,妾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扫您的兴,叫您不悦了。” “怎这般想?太热了,朕不过是透口气。” 销雪滚到淳祈帝怀里,摸了摸人身子:“陛下还烫呢,都是妾不好。” 淳祈帝心里酸酸的,拍着人的背:“朕下回出去同希儿说,希儿别傻傻等着朕了。” 销雪摇头:“不好,您既来了,就不能走了。” 销雪不知道淳祈帝为什么要透风,又是不是心情不好,但她估摸淳祈帝就吃撒娇扮弱没骨头这套。 果然,淳祈帝说:“疼不疼?” 销雪咬唇,嗯了一声。 “朕下回不这般了。” “妾宁愿陛下对妾这般,也不想叫陛下对别人这般。” 不是销雪喜欢受虐,销雪骨子里是个得不到就毁掉的人。 潜意识里,她的想法是你的失态只能叫我看见。 淳祈帝想起曾经,小嫔妃瘸了腿时的媚态,原来,并不需要他试探,她早就给过答案。 只是那时,他不以为意。 次日,销雪问兰苕:“上回本宫吩咐的事儿,查得可有头绪?” 兰苕摇头:“安郡王来盛京,似乎是他自个上的奏折,还有传言说是想给两个女儿挑好夫婿。北苑不比宫里人多,别个宫的奴才也不好问,鷞鸠说还得回宫再探比较好。” 第242章 恩宠一般 兰苕是这样说,鷞鸠又来同销雪报:“奴才年少时并未听得太后身边带着个安郡王养女,不过奴才人微言轻,那时年少,许是记不清了。但奴才敢保证,若是杨贵嫔真在,那定不是沸沸扬扬备受恩宠的。” 疑问总会浮出水面的。 销雪瞧今年家宴秋猎都比往年盛大,郡王亲王恭敬地不行。 销雪猜,是宗亲被雍王一事吓着了。 越是尊贵的人越怕死啊。 随着秋猎过去,八月就过去了。 九月初一,众人照例去给皇后太后请安。 九月初一,也是宁贤妃把宫权交还皇后的日子。 宁贤妃动作积极,自皇后秋猎回来后,宁贤妃就天天往凤仪宫跑,说说她做的事儿,然后把该交接的交接,九月初一,也就走个形式。 皇后对宁贤妃的表现很满意,并不吝惜对宁贤妃的夸赞。 可惜初一日程赶,得去两位太后那,皇后简单说了几句。 值得一提的是,兰修仪宫里的汤药没断过。 九月,兰修仪的身孕该有四月,按理说胎坐稳了,但兰修仪整个人却叫人觉着轻飘飘的。 慈宁宫中,慈母皇太后视线柔和地朝宫妃逡巡一圈:“哀家就知道你们都是争气的,哀家回宫后,就听得兰修仪也有孕了的好消息,看来石榴宴是灵。这么多年,兰修仪恩宠加身,如今又有了孩儿,是再好不过。” 这话,沈太后中秋已经说过一遭了,还在家宴上赏了每个有孕妃子一只麒麟钗。 钗是红木做的,沈太后说是她在寺庙祈福请了高僧开光的。 可销雪想,也没见得沈太后多在意已经出生的皇子公主啊,怎地却这般在意宫妃是否有孕呢? “李妃,花昭仪,哀家瞧着你们肚子蛮大,哀家没记错的话,你俩也有孕七八月了吧?” 花昭仪:“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快八月,李姐姐与臣妾挨着半月,也快了。” 沈太后点头:“这日子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你们年纪轻,许是觉着日子慢要一日日熬。哀家到底年纪大些,想起你们刚陪在陛下身边场景似恍如昨日。皇后啊,李妃和昭仪需要的稳婆奶娘可都预备着了?” 皇后眉梢几不可察拧起:“母后,儿臣也是今日才重接宫务。李妃和昭仪在宫里都是有份量的,宫里的稳婆一直不缺,儿臣这两日就叫婆子们去晴芷宫和未央宫,让李妃和昭仪亲自挑。” “至于奶娘,要陪伴皇儿多年的,更是要紧,儿臣在这周安排好。早先安排好了,李妃和昭仪也能观察观察奶娘品性,安心待产了。” 话说到这,皇后瞧向李妃:“李妃生大皇子的时候,稳婆和奶娘都是李家带来的,这会可要本宫为你求个恩典,再允你自家人入宫来?” 李妃正苦恼这事呢:“宫里的人和物都是顶好,但家里确实早先挑了知根知底的,宫里的人不若叫臣妾先掌掌眼,家里的人能入宫又是最好了。” 皇后没什么表情变化:“如此,本宫晓得了。待李妃和昭仪安顿好,沈修媛宫里也该安排人了。” 太后:“皇后心里有数就很好,只是兰修仪啊,哀家瞧着你的面色不太好,这胎,可还安稳吗?” 兰修仪咽下苦涩,回话:“这胎一开始便不太稳,幸而太医说将养着还是能保住的。” “如此,兰修仪日后便不必来同哀家请安了,养好你的身子就足够聊表孝意了。” 皇后:“兰修仪莫不是还在为行宫一事心伤?本宫早先便说,兰修仪得好好养养身子,回去后赶紧传太医吧,若是皇嗣有碍,陛下又得怪罪本宫了。” 九月,淳祈帝又有了雨露均沾趋势,只不过是来云晖宫的次数最多。 鷞鸠不敢耽误事,一回宫就着手查探了,还真给他寻摸了些消息出来。 “禀充仪,虽说杨贵嫔在先太后身边养过一些时日,但太后宫里人多,也就是给个房间,再给些奴仆伺候的事儿。太后心善,不止养了杨贵嫔,许多贵女都曾在太后这住过。故此,宫里的娘娘知道这事儿,但年岁过去,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 “还是后来杨贵嫔主动请缨给先太后守孝,才又叫众人想起有这么个人。杨贵嫔入太子府算早的,似乎在月兰妃来之前便在了,但杨贵嫔身子弱,恩宠一般,一直没掀起什么水花。” “安郡王虽和王妃有四个嫡子女,但庶子女也几乎有一双手了,所以众人只道杨贵嫔是安郡王府的寻常养女。” 先太后可是宁昭的亲娘啊,先帝对先太后是敬重有佳的,但销雪对这位太后真的没印象。 销雪想,一个是养在太后身边的孤女,一个是养在皇后膝下忍辱负重的太子,说是青梅竹马都行,有点火花就很正常。 只是,这事儿,埋得这般深吗? 恩宠一般不可怕,可怕的是十年如一日的恩宠一般。 杨贵嫔的家世没什么好议论的,养女不受家里嫡子女看待很正常。 一个不受宠家世不显死了娘的嫔妃,谁会去查她娘的前尘往事,指不定还有的以为是她父辈和安郡王有什么渊源。 所以皇后那话是真还是只为唬她? 叫她对杨贵嫔心生好奇,然后促使让她俩争锋吗? 销雪再想欢喜俩县主的话,杨贵嫔在皇宫住这么久,有点心机把这俩姐妹耍地团团转,正常。 然,都是销雪的猜想,不作数。 销雪暗骂,淳祈帝,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要给我? 如今,她看杨贵嫔,得多几分心眼了。 销雪不曾在淳祈帝面前提兰修仪的事儿,但兰修仪的情况还是传到淳祈帝那。 九月下旬,淳祈帝去了趟潇湘宫。 自两人上回不欢而散,此次相见,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朕听闻兰修仪身子不好,太医怎么说的?” 兰修仪以为自己对淳祈帝断了念想,但现下瞧见人,百感交集。 除却对淳祈帝的怨恨、自己的委屈,竟生出怀念来。 第243章 足月生产 可淳祈帝唤的是兰修仪啊,便是连爱妃都不叫了。 徐瑶光是真厌恶兰修仪这个称呼,别人每喊一句她都觉得耻辱。 “陛下竟还记着后宫有个兰修仪。臣妾的身子很好,臣妾心里有数。” 兰修仪对淳祈帝,从来乖顺。 淳祈帝自觉吃了闭门羹,不悦:“兰修仪从前不是最想要个孩儿,如今心愿得偿,却不好好养胎,是没想明白孰轻孰重,还是仍对朕心有不满?” 兰修仪这会子说不出话了,纵然她有错,可淳祈帝对她,难道没有辜负吗? 口口声声她想要个孩儿,可这孩儿,难道不是他们俩的吗? 是了,能给他生孩子的嫔妃那么多,如何差她一个? 所以,她在受怀胎之苦,他却在温柔乡。 理智上说,兰修仪该对淳祈帝服服软,可情感上,兰修仪始终心有不甘。 更何况,她这日日熬着,身心都不舒畅,哪里有多余的情绪讨好淳祈帝呢? “陛下头一回两个半月不曾见臣妾一眼……陛下秋猎夜夜笙歌,还忧心臣妾如何?臣妾都听说了……意昭仪便是用《野有死麇》这般淫诗艳词勾得陛下流连的吗?若是陛下喜好的是意充仪这款,那从前,对臣妾的情谊都是弄虚作假不成?” 兰修仪和淳祈帝之间,是在冷战。 谁都对谁失望。 可皇帝,岂容妃子置喙? 淳祈帝冷下脸:“兰修仪,你失言了。既是做母亲的人,该成熟稳重些,这点,皇后就做得很好。你身子有碍一事,还是皇后规劝朕来瞧你。” 淳祈帝这就是故意气兰修仪了。 越了解你的人伤你越深。 兰修仪听着这话,瞧着淳祈帝,视线都模糊。 淳祈帝走了,潇湘宫又请太医了。 兰修仪这回死死抓住太医的手:“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帮本宫保住这个孩儿,本宫重重有赏。” 谷太医:“修仪娘娘切莫情绪激动。娘娘的身子底子本有亏损,母体虚弱,胎儿就需要汲取更多养分。娘娘还是要保持心情顺畅,好食好饮,微臣还是给娘娘开些保胎药吧。”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 男人抓不住,孩子抓得住。 她徐瑶光不会对皇后认输的,也不需要皇后的施舍! 她有孩子,皇后没有,她就压了皇后一头! 十月,西疆来信,风扬生的是个公主。 销雪听得这消息,不太开心。 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个儿子就是地位不稳的,何况风扬还是这么尊贵的身份。 好在西疆后院不比秦承人多。 明贵妃显而易见有些失落,调整过来就笑嘻嘻去给侄女准备礼物了。 十月,李妃和花昭仪的肚子都蛮大,皇后怕两人出什子意外,免了二人请安。 十一月,销雪几人都在凤仪宫呢,漫其急匆匆来报:“禀娘娘,花昭仪发动了,婆子们早便准备着了。” 皇后点头:“正好你们都在,那便同本宫一道去瞧瞧花昭仪吧。无双,去把花昭仪发动一事禀给陛下。” 花昭仪人缘不错,这会子大多宫妃还是担忧为主。 皇后才出宫门,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望:“沈修媛,你这月份大了,不宜走动也不宜见血腥的,昭仪生产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就先回宫吧。” 沈修媛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她这会子也累了,本也预备着再过几日就同皇后说想在宫里安心养胎的事,故此沈修媛便谢恩回宫了。 花昭仪这胎是满月,胎儿健康,花昭仪自个体量也适宜。 稳婆、房间都是早早备好的。 怀孕期间更没受到什么惊吓。 在后宫真是得天独厚。 无双来华阳宫的时候,淳祈帝在上早朝,无双只能等着淳祈帝下朝。 淳祈帝不久前才来过晴芷宫,也知道花昭仪快生了,皇后又面面俱到,这会听得消息的淳祈帝是并不担心的。 但花昭仪这胎生得并不顺畅,从早晨到午后,宫口都没开完全。 淳祈帝是在午后到的晴芷宫。 “昭仪如何了?” 皇后忧心道:“太医说昭仪这胎用的时间久了些,怕胎儿憋太久,刚给开了催产药。但太医也说妇人生产,便是疼个几天几夜的都有,昭仪这不是个例。” 待淳祈帝坐下,皇后就问杨贵嫔:“昭仪这俩月都在宫里安生养胎,本宫只偶尔来瞧。贵嫔你和昭仪同住一宫,平日也形影不离,叫你看,昭仪平日可都好?” 杨贵嫔一回晴芷宫,就着急地问花氏身边侍女花氏如何了。 “回娘娘话,昭仪月份月份大了,白日嗜睡,精神也容易不济。臣妾虽忧心昭仪,也不敢时常打扰昭仪。昨儿臣妾来瞧昭仪,问了昭仪情况,那婢子说昭仪前两日就隐隐作痛了。太医和稳婆都说是正常现象,要昭仪忍忍,是快临盆的征兆的。这不,婆子都日夜轮班守着,就怕万一。” 可,要不说妇人产子是过一道鬼门关呢。 夜幕降临,一稳婆颤颤巍巍跑出来,跪地:“不好了,昭仪娘娘血崩了!” 淳祈帝站起:“太医院太医呢?都死了不成!” 皇后随之起身:“谷太医,张太医,快去瞧瞧昭仪情况。” 太医们躬着身,急急入内。 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啊。 淳祈帝坐不住了,攒着手在院子里踱步。 谷太医跑出来:“陛下,微臣用人参给昭仪吊着气,但昭仪脱了力,皇胎已经露头,再不抓紧恐一尸两命啊。若有不幸,陛下是保皇胎还是保昭仪?” 花昭仪家世不低,且贵为昭仪,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宫妃能比的。 花家,淳祈帝得给两分颜面。 皇后:“陛下,时间不等人啊。” 淳祈帝闭眼:“保皇嗣。” 销雪全程目睹着,当然也听见了这话。 太医得令,又急匆匆跑了回去。 晴芷宫宫里的人情绪都崩得死死地,随着打更的声音,血腥气在空气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奶娘抱着孩子出来:“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康健的皇子!” 第244章 懿和贵妃 淳祈帝舒了口气:“昭仪如何?” 太医:“昭仪得幸,现今母子安康,但昭仪体虚,伤了气血,熬过这两日才能过危险期。” 众人都松了口气,繁林踉跄出来:“谷太医,快去瞧瞧我们昭仪吧!昭仪又流了好多血!” 晴芷宫这一晚,丝毫不得宁静。 后半夜,晴芷宫传来太监宫女的悲泣。 太医院的人头低地死死地:“昭仪她,血崩薨逝。” 淳祈帝有点颓丧地坐在椅上,繁林抽泣道:“昭仪有话要带给陛下。” “什么话?” “昭仪说伺候陛下一场,是昭仪的福分,只是六皇子才出生,昭仪实在放心不下,求陛下好好待六皇子,给六皇子找个好母妃。” 许久,淳祈帝道:“昭仪出身名门,素娴宜矩,为朕育六皇子,于社稷有功,封为懿和贵妃,厚葬皇陵。” “皇后,六皇子就先由你照看,待朕给六皇子挑个好母妃,再由其抚养吧。” “臣妾是皇子嫡母,这是臣妾该做的。陛下熬了许久,明日还要上朝,还是先回华阳殿休息吧。这里,臣妾都会安排的。” 淳祈帝点头:“皇后费心了。” 淳祈帝没多看谁一眼,就走了。 次日,还吩咐刑检司的人查探这事。 销雪等人是从早熬到晚,别提多累了。 但皇后现在没空管她们,摆手就叫人走。 销雪回到云晖宫,眼里都有了红血丝。 兰苕给人更衣:“没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充仪今儿累着了,快些休息吧。” 销雪点头,睡得却不安稳。 次日,皇后大张旗鼓,叫尚宫局的人查查这事儿有无异常。 但这事儿,似乎真是意外了。 销雪不得不说,她有点怕了。 她是一定会生孩子的,而她的姐姐锦书快生了。 医疗条件发达时都有难产的可能,更何况是这个时代了。 因着生子而死的妇人,太多。 世事无常,怕是花昭仪自己都想不到,生命就在如此美好的年纪终结。 不仅是销雪心情不好,大多宫妃心情都不好。 可后宫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地方。 你方唱罢我登场。 现实并不允许销雪伤春悲秋太多时。 花氏刚下葬,李妃就生了。 还没到李妃预产期呢,孩子就急着从李妃肚子里出来。 实际上,是李妃也被花氏这事吓着了。 好在李妃不是第一回,有了经验,各处都周全,淳祈帝更是下了要母子安康的死命令。 淳祈帝这回来得早,李妃也没吃太多苦头。 七皇子是伴着嚎啕的哭声出生的,出生时甚至叫乌云密布的天气放晴了。 这是祥瑞之兆啊,当场,就封李妃为嘉德妃。 兜兜转转一圈,怎么不算回到原点? 皇后没什么表情,心里不太舒服,但也不能说淳祈帝不是。 毕竟,花氏死了,而李妃母子双全,还有祥瑞之兆,大好事啊,龙颜大悦多正常? 与此同时,淳祈帝道:“六皇子需要个周全的母妃照看,高位里几乎都脱不开身,杨贵嫔同花氏有着多年情谊,性子柔和,把孩子交给杨贵嫔,也能聊慰懿和贵妃在天之灵。” “宫里没有九嫔之下抚养皇子的例子,如此,朕便破格晋贵嫔为充媛位。杨氏,你要记着,朕晋你是要你好生抚养六皇子,你莫辜负朕和懿和贵妃。” 这事儿,皇后是不太赞同的,既然要破例,那也能破例让贵嫔抚养孩子啊。 可淳祈帝说,若杨氏破例,之后若也有林贵嫔、方贵嫔想自己抚养孩子该如何? 皇后拗不过皇帝,太后呢听说云县主肚子里恐怕是双胎,兴奋地不行,忙着给孩子备礼,听这事就淡淡一句:“不过是个充媛,华儿你气什么?莫不是养了几天六皇子,就对这皇子生出感情来?” “可姑母,花氏世代清贵,六皇子一出生就没了母妃,其实,侄女养着六皇子不也挺好?” 楚太后摇头:“淳祈帝正值壮年,都未满三十,楚家又还鼎盛,再者云氏肚子还没动静,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啊?宫里的时日是白驹过隙,小云氏入宫已有三年,可再过两年,一批新的秀女又得入宫了。华儿,你觉得,如今抚养六皇子,合适吗?” 楚皇后不语。 太后沉默了一会:“皇帝既然如此说,就是心里有了主意。咱们淳祈帝啊,向来都是有主意的人啊。对了,兰修仪的身子可好些了?若一直差下去,怕是挨不到生产之日了啊。” 楚皇后恍然回神:“侄女叫她不好不准来请安了,花氏生产之日,侄女也不准她来。昨日才叫人去瞧过,面色好了不少。” 太后点头:“华儿瞧,是黄色这块料子好,还是红色这块?” 楚皇后不晓得如何说自己心里的复杂,强挤出一个笑:“都不晓得是男是女,姑母就如此费心……” “你呀,楚府又不是皇家,男女都好,再说,这颜色,男孩女孩不都合适?想清华少时,穿的第一件衣裳,也是我这个姑母叫人做的呢。” 楚皇后这才心情好些,嗔道:“侄女觉得这黄色好,孩子嘛,就该穿得鲜亮活泼些。虽是浴血而生,可红色还是刺眼了些。” 杨贵嫔听着淳祈帝这话,跪道:“花姐姐待臣妾是极好的,臣妾再如何,都不敢亏待了姐姐孩儿。臣妾定会将六皇子视如己出,做好母妃本份,不负陛下和姐姐。若臣妾有违此言,就叫姐姐把臣妾一起带去。” 皇后:“杨贵嫔,你失言了。你有此心,就很好。天一日日冷下来,明儿午时,本宫就叫人把六皇子送到晴芷宫,日后,你就是六皇子母妃了,要担得起母妃之责。另,贵嫔得把自己身子养好,不然如何照顾得好六皇子和二公主啊?” 二公主,没娘的就是不受重视啊。 花氏去了,二公主还留在晴芷宫,是花氏的侍女带着奶娘在照料。 如今,淳祈帝记着六皇子,却忘记二公主了。 不过,皇后说这话,淳祈帝觉得挺合适。 第245章 琉璃盏 如此,晴芷宫就迎来了它的新主人,杨充媛。 而杨充媛有了双儿女,六皇子和二公主。 算儿女双全了。 淳祈帝:“起身吧,小六和韫儿都等着贵嫔照料。” 走时,淳祈帝叫上了销雪。 这段时日,一直是销雪伴驾最多。 但销雪没有自得,毕竟,这宫里叫得上名字的,似乎也没几个人能叫淳祈帝宠幸了。 所以,不是淳祈帝待她多用心。 这就是销雪的不对了。 怎么就没人? 皇后也就二十五六,看模样才二十出头。 宫里的妃子是环肥燕瘦,更何况宫婢无数。 丽嫔之流可都是曾经恩宠不一般的。 若是淳祈帝想,不仅能不带重复的,还能叫这泼天富贵砸上好些人。 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或者说,对销雪才上心头,兴趣盎然。 淳祈帝拉着销雪的手,上御辇:“去云晖宫。” 刚坐上御辇,淳祁帝就面露疲态了,叹道:“朕生辰,希儿给朕送的是个琉璃盏,说说吧,又是从哪个箱底翻出来的?” 销雪扶额:“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这描金团花蓝琉璃盏叠翠流金,透光玲珑,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臣妾可是忍痛割爱,陛下还用压箱底一词冤枉人家。” “大都好物不坚摧,彩云易散琉璃碎。希儿难道想同朕肖似彩云琉璃?” “陛下这般说,真是臣妾的错了。” 淳祈帝笑:“爱妃知错就好,既如此,爱妃打算用什么补偿朕?” 销雪心道原是在这等着她呢。 “那陛下说想要什么?给您,不过是只要您想,只要妾有的事儿。” 淳祈帝被这般话说得熨帖,摸着销雪的手,耳语:“朕瞧希儿生辰那回着的衣裳便不错,那小铃铛朕也喜欢。” 淳祈帝的声音不大,除了贴身伺候的,四下也无人。 但听得这话,青天白日,销雪还是生出恼然。 在心里头骂了淳祈帝这个色胚八百回。 咬牙道:“陛下!哪有您这般的?都还没回云晖宫,您就……” 销雪转过身子,一副不想理人模样。 淳祈帝晓得,这是小嫔妃害臊了。 “怕什么?话是从朕口中说出去的,何人敢寻爱妃错处?” 到了云晖宫,销雪还是气鼓鼓地,关上门就红了眼:“因着爱您,妾便想方设法讨好您,可陛下当妾,是否只是个可供取乐的玩意儿?” 两个宫妃的生产已叫淳祈帝生出不耐,如今,小嫔妃又要和他闹,淳祈帝便生出不虞来。 自顾自坐下:“何出此言?” 销雪这下都有些同情兰修仪了。 “《野有死麇》是靡靡之音不假,薄纱衣链更是鱼水情趣,便是栖于陛下身下不堪承受而伤妾只当自己扫兴。于妾而言,什么闺阁小姐的矜持比之叫陛下舒心都可靠边去。” “臣妾爱陛下,故陛下来,臣妾总瞧您累不累,烦不烦,想叫您解乏开心。可陛下呢?似乎只想着和妾做那档子事。您晓得的,臣妾不是不愿,甚至随您都行。可臣妾好歹是正经养大的小姐,大庭广众之下,陛下却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妾。” 小嫔妃提到《野有死麇》,淳祈帝便想起不久前兰修仪骂的那句淫诗艳词来,而在兰修仪之前,可不止一个人旁敲侧击。 他的耳边都如此,何况小嫔妃了。 想到这儿,淳祈帝瞧着人要哭不哭的模样,叹了声气,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销雪坐。 这事儿,确实是他不对。 不是在御辇上说这话不对,不对的是对着小嫔妃,他总无端生出几分轻佻来。 从前,便是对丽嫔,他也不曾这般的。 销雪不是真要和淳祈帝闹,只是这事儿她总得提。 否则,淳祈帝还真要越走越偏,只怕到时反怪她这郡主没教养了。 淳祈帝瞧人乖顺坐下,也晓得小嫔妃不是真要同他吵,而是等着他给台阶呢。 “这事,叫希儿受委屈了。” 瞧,到这步了,淳祈帝都不肯说一句是自己考虑不周。 销雪抽噎道:“为陛下受委屈不是什么大事,可不能因妾愿意就变成妾应该呀。” 淳祈帝头疼,还算轻声细语:“行了啊,朕晓得了。” 或是因为这一场小打小闹,淳祈帝兴致并不高涨。 但淳祈帝也没打算走,反正去哪都一样。 两人简单用膳,也就洗洗打算睡。 所以啊,闹得闹,哄也得哄。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理,哪都适用。 何况,帝王对妃子调情,无有不对。 做妾么,即便是皇帝的妾,都没有不委屈的。 轻帐红烛,淳祈帝掀开垂帘时,就见玉白的美人只着了身胭脂色的纱衣,青丝铺张,本就姣美的小脸愈发盈透。 刚入宫时的青涩褪去,但因年纪尚小,妩媚中不失稚嫩。 怕是天下任何一男子,见得此情此景,都不能无动于衷了。 淳祈帝是被取悦到了:“何时制的新衣裳?” 朱唇微启:“仅这一身了,本就是打算穿给陛下瞧的。” 淳祈帝笑:“那两链子,怎不戴上?” 美人红了脸,从身后拿出两串物什,琳琅作响:“陛下给妾戴上么?” 咽喉窜动,淳祈帝心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乖巧勾人的女子? 先前因小嫔妃的忤逆积郁的烦闷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还是那个,对他一片丹心的小嫔妃啊。 淳祈帝接过链子,销雪抬头瞧人:“妾不是不愿意……也不是怕流言蜚语……妾只是想往陛下心里去些。” 淳祈帝感觉心快化了,是如此啊。 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 原来,小嫔妃怕的,不是丢了脸面,而是进不去他的心。 是啊,哪家好男子会对玩意动真情? 若动情,只能说是荒淫无度,不成气候。 宽衣解带,衣料摩挲的声音叫人皮肤颤栗。 淳祈帝把链子扣上,抚上人轻颤的羽睫:“朕晓得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链子,他该新制几条了。 淳祈帝用行动告诉销雪他的热情。 情到深处,销雪双腿勾住淳祈帝的腰:“陛下,那您说,您喜欢妾嘛,哪怕就一点。” 第246章 不过如此 淳祈帝猛地用力,听见人错愕的惊呼,才咬着人的耳朵:“朕喜欢。” 喜欢二字,未说出口时难以启齿。 说出口后,浑身却如失了道枷锁般轻盈。 如何会不喜欢呢? 他的小嫔妃乖巧、娇媚、明艳、生动,不失聪慧和心机,偏又直爽赤忱,对他一片真心。 这样的小嫔妃,哪个男子不动心? 淳祈帝想,早该是喜欢的。 骗人,简单。 只是叫他对人真心说出“喜欢”二字,份量太重。 他现在,在这意乱情迷时刻,才能对嫔妃说出第一句。 而销雪想的是什么? 销雪想的是,男人,不过如此。 销雪想的是,杨充媛,不过如此。 若杨贵嫔真是淳祈帝藏在心里的人,且不说淳祈帝如何宠幸徐氏,就说现下淳祈帝又如何能对她说出喜欢二字? 既然淳祈帝能说,那即便杨贵嫔是,销雪也决心要把人挤出去了。 销雪泪眼朦胧,手被淳祈帝压在手心,腿却不怕死地紧紧夹住淳祈的腰:“希儿不喜欢您,希儿爱您,已经很满很满。” 淳祈帝一边暗骂着真不怕死,一边又自满自得。 淳祈帝把人翻了个面:“如此,希儿体贴朕一会,自己动动。” 销雪看不见淳祈帝侵略性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体发肤。 嗔了句陛下好坏。 这样式儿的话,逗笑淳祈帝。 这样甜的人儿,叫人如何不欢喜? 两人又闹了半夜,销雪是筋疲力竭睡去。 淳祈帝也累,但发泄了积累半月不好的情绪,淳祈帝心情很好地顺着人的发丝,把人搂进怀里。 淳祁帝乐意来云晖宫,但后宫众人不乐意。 于是,这意充仪不能生的流言就在宫中肆虐了。 不是太忙,淳祈帝每个月都会陪两位太后各吃一顿饭。 沈太后:“近两年,哀家瞧着宫里有孕的妃子蛮多,但生下来不过一双手,从前的大皇子如何乖巧却熬不过天命,所以哀家觉着皇帝的子嗣还是稀薄了些。皇帝你正年轻,为了皇家血脉,还是得雨露均沾才好。” “再说,兰修仪尚能有孕,意充仪却迟迟没个动静。皇帝不若叫太医瞧瞧,若是意充仪身子真有不好,也好趁年轻调养着。” 这话,淳祈帝不乐意听。 可沈太后好歹是他的生母,淳祈帝只能敷衍着应。 “朕记着无隅的月份大了,怎还从绚萱宫来陪母后用膳?” 沈太后笑:“无隅孝顺,怕哀家在慈宁宫冷清,个把时日总得来瞧哀家一回。” 沈修媛嗔道:“母后谬赞,都是臣妾该做的。陛下,再过几日,臣妾肚子里的孩儿便满九月了。太医和稳婆都说,臣妾平日多走动走动对孩儿有益。不然,臣妾是万不敢这样走动的,就是母后都要把臣妾赶出慈宁宫的门。” 无独有偶,淳祈帝一时兴起,简装出行,在御花园就听得两个婢子嘀咕。 “这意充仪入宫三年了,你说意充仪好不容易挤走了兰修仪,这兰修仪就有了身孕,可意充仪一点动静都没。难不成等陛下不去她那,她也能有孕了?” “你这就不了解了,我倒是听说意充仪刚入宫那年秋猎遭了事,自此身子就不好了。我看,哪里是意充仪不想生,指不定是人不能生。都说云晖宫的奴才日子过得好,可我瞧着,陛下宁愿把孩子给杨充媛,还为了名正言顺给人晋位。” “诶诶诶,你说的对啊,意充仪好歹是个充仪,养孩子是名正言顺的,陛下这样,想来也就是瞧意充仪好颜色。毕竟,意充仪好赖是个郡主,可哪门子的郡主同她这般的?你难道不晓得,也就今年秋猎,大庭广众之下啊,意充仪就对陛下唱……” 那婢子听得,就捂着嘴笑:“啊?怎么还有这出?真是听不得听不得……” 江海瞧着淳祈帝面色愈来愈冷,几次纠结要不要出声呵止这议论,但看淳祈帝在听,江海只能祈祷了。 “江海!哪来的奴婢以污言秽语妄议宫妃?朕看尚宫局的人是愈发没数了!” 这两奴婢听得江海二字就战战兢兢了,现下急忙跪下,头比鹌鹑还低。 不容两人反应过来作声求饶,淳祈帝便:“宫里不养没规矩的,叫尚宫局给个痛快。” 江海应声,挥挥手,后头便涌出两列太监把人拖走了。 一路伴着凄厉的哭求,淳祈帝歇了散步心思。 “江海,这事儿,朕不想再听见一回。” “是,奴才这就叫尚宫局的人查办。” 回到华阳殿,淳祈帝恰得消息,不出意外,宁远伯的车队能在除夕前抵京。 而宁远伯这次回来,应淳祈帝的要求,带回一个人——苍岚。 淳祈帝想了想,召见张太医。 淳祈帝开门见山:“张卿,充仪的身子,如何了?” “上回臣给充仪诊脉还是在行宫,当时充仪脉相紊乱,后随着充仪身子康健,充仪便再没召臣了。” 淳祁帝蹙眉:“那都是何人给充仪诊脉?” 张太医想了想:“充仪很少来太医院请人,每月例行的平安脉轮到谁便是谁去。恰正好,前几个月都未轮着臣。但充仪的脉案,臣瞧了,单从脉案看,并无异常。” 呵,于子嗣一事,便是嫔妃身体有异常,那太医敢写吗? 谁知道其中错综复杂,牵扯到的又是谁的关系? 淳祁帝来云晖宫的时候,就瞧见小嫔妃巴巴地在殿外等他了。 瞧见他来,本没太多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动人的笑,踏着雪朝他走来。 十二月的天很冷,但淳祁帝心里蛮暖:“外头风大,怎不去殿里等朕?” “陛下还说呢,原同妾道是午后就来,谁知赵全又来说陛下事儿忙,估摸得迟个把时辰,亏得妾为悦己者容。” 销雪把手挤到淳祁帝手心,却被淳祁帝手上的冷气冻得瑟缩,忙不迭要抽回去。 淳祁帝却紧紧握住了这只温热的手:“希儿还有理了。前几日朕才来过,今儿就派人去给朕送汤,还送的是枸杞鹿茸鸡丝汤,希儿存的什么心?朕瞧着朕是不来不行。” 第247章 两件事 “枸杞明目,鹿茸驱寒补血,都是滋补身子的好东西。妾是瞧着陛下这几日都闷在华阳殿忙政务,怕您案牍劳神。” 淳祁帝笑,斥了句:“油嘴滑舌。” 销雪哼了一声,卸下披风,放下手炉:“但凡陛下去哪多些,关于哪个宫的议论便多些,一点流言蜚语而已,哪里就省得陛下动气?” 淳祁帝掐了一把销雪的脸:“朕是为了谁?不识好赖。” “嗯嗯,为了您的意充仪。陛下做得对,臣妾不过是怕这些污糟话影响您心情。” “今儿晚膳备的什么?” 别的不说,在云晖宫,这用膳是舒坦。 “冬日就得吃锅子,暖得很。不过今儿的锅子不一般,小厨房用的是胥余水,里头加了胥余果肉、红枣、凫茨,是甜口。用的鸡肉是文昌鸡,沾的料汁是长枳调和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的。若是不合陛下意,还有涮菜和其他料汁备着。” “胥余,可是琼州送来的果子?那般硬的壳子,都被希儿研究地这般妙用?” 销雪笑:“这不得多亏了欢县主和喜县主,秋猎时常来寻妾说话,总说些什么好奇北地的话,那妾自得问问她们琼州风貌了。她们说那儿人虽不多,但风景很不错,特别是那儿的海尤为澄澈,冬日竟如春。这道锅子,便是那儿的住民研发的。” 淳祈帝被勾起兴致。 这两位县主寻小嫔妃的事儿,他晓得,是从杨充媛口中晓得的。 “如此,朕可得好好尝尝了。那两县主还同爱妃说了什么?” “一些女儿家的事,陛下也想听?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再就是忧心将来夫婿了。” 淳祈帝若有所思:“别的便没了?” “有倒是有,杨充媛不是安郡王养女么,两县主便提了几句。大家族里争风吃醋,嫡子女尚有不好过的,何况庶子女和养子女,别人家的事儿,听听便是。再说,郡王之家的事儿,比不得宫闱,杨充媛都嫁给陛下这般多年,从前往事如烟。” 淳祈帝很是满意销雪的实诚,幅度很小地点头。 说来,杨充媛那日还同他哭诉了一番,虽说杨充媛的身世确实曲折,他俩也算老相识。 但这么多年岁月过去,他给了杨充媛安身立命之所,也给了她体面和外面求不得的富贵。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孩童时,安郡王对他俩而言,特别是对杨充媛而言,是如何都岿然不动的庞然大物。 而今,安郡王不过是依附他秦承淳祈求生的郡王,如何能叫有头有脸的妃子慌张? “确实,这两县主也到了婚嫁年纪,安郡王上了几次折子要朕的意见,可朕又去哪儿给人寻夫婿,希儿可有什么好提议?” 寻常人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皇家啊,那县主、郡主、公主的婚事,还得叫皇帝同意。 安郡王敢不上奏折么? 销雪失笑:“陛下怕不是作弄妾呢。盛京有多少权贵妾尚且不清,何况人家儿郎?这事儿,皇后娘娘该有人选呢。” “行,不提这,今儿朕来,还真有两个消息要同希儿道。” 销雪粘着人:“哦?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陛下快快说。” “一是明年年初,朕预备着南巡,希儿可要与朕同去?” 销雪惊道:“陛下去哪,妾就去哪。南巡?去哪?” 淳祈帝不说话,慢悠悠喝茶。 销雪晃着人手臂:“好陛下,您就别卖关子了。” “南方水患才过,朕得去巡查一番。再说,江南好风景,朕却多年不曾去,是时候转一圈体察民情了。” “江南好呀,盛京和北地都相差甚远,更别说烟雨江南。陛下,咱们何时出发呀?” 淳祈帝点了点人额头:“不急,过了正月,开春再出发。如此,待六七月北上,也好避过暑热。” “好呀,那还有一事呢?” 淳祈帝故意停了停,才说:“再一事,宁远伯的车队预计年前归京,这回,你的苍岚兄长也来了。” 销雪忧心道:“苍岚兄长,他下来做甚?他来了,祖父母膝下无人,若有个什么事儿,如何是好?” 淳祈帝本以为见着熟人,小嫔妃该是喜悦的,不曾想如此反应。 “苍岚入京,一来朕得给人寻个差事,二来人也到了成家年纪,真得给人好生挑个正妻才不负姑母啊,三来萧世子郁郁寡欢,苍岚正能尽孝。” 销雪这会子沉默了。 淳祈帝到底是多不放心萧家啊?还要给苍岚安排萝卜坑。 销雪这猜测,对也不对。 帝王多疑,兵权在宁昭手上一天,淳祈帝就警惕一天。 但事实上,确实没有人比宁昭叫淳祈帝放心。 叫苍岚回来,一方面是淳祈帝要好生视察苍岚的能力和衷心,二来他到底要为小嫔妃打算后路的。 苍岚在盛京扎根。 一来有人多年后能护着小嫔妃。 二来云县主怀了双胎,他本想外派楚世子治水。但这世子识相,又把一部分权力拱手相让表忠心,还献上一封名册,如此,他便让人留京了。 烦扰他多年的楚家总算退出中心,他又扶持崔万卿分权,名声上,无人可比肩云太傅。 所以,淳祈五年,是朝纲稳固的一年。 那再等等,若是小嫔妃想有孕,也不是不行。 但这前提是,苍岚在盛京扎根。 北地的兵权,还是不叫萧家人世袭为好。 更何况,一个养子而已,到底生分。 销雪嘟囔:“陛下对欢县主、喜县主的婚事摸不着头脑,怎么对苍岚兄长的婚事就能尽心尽力了?” “希儿提醒了朕,不若就从这两县主里挑一个给苍岚吧。县主,也不算埋汰了你兄长,希儿说说是欢好还是喜好?” 销雪震惊:“妾不过随口一提,陛下可别当真。婚嫁是人生大事,怎么也得叫人相看过都觉得好才好,不然闹得后宅不宁两人都难受。再说一个极北,一个极南,口味都合不到一块如何过日子?” 淳祈帝冷哼一声:“朕还能亏得人不成,行了,不早了,好用膳了。” 第248章 别生气 淳祈帝瞧人鼓着嘴,活像个小仓鼠,淳祈帝忍不住上手戳戳:“怎么,还不开心?大不了待朕拟好人选,先来问问希儿?” 销雪转头:“用膳了用膳了。哼,妾只是担心祖父母两人在北地无人照料罢了。盛京贵女品性妾如何晓得,只怕还不如叫陛下打探得完全。再说,一个做妹妹的,怎么都不好把手伸到兄长后院,妾本非多事的人,哪有这闲心。” 淳祈帝满意人的识趣,又难免被人逗笑:“天天侍弄那花儿草儿,再看些字儿图儿,听学些曲儿戏儿,就并非闲心了?”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销雪跺脚:“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淳祈帝大笑,后,跟上销雪脚步。 是夜,一番温存后,淳祈帝总算问出这几日思量许久想说的话:“希儿可想同朕有个孩儿?” 销雪愣住,片刻后才说:“陛下可是对妾失望了。” “何出此言?” “女子出嫁,不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臣妾伴随陛下多时,却一直没个动静,这段时日沈母后也同妾说要学学兰修仪一类,早先给陛下生个孩儿为好。现今,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这,陛下可是觉着妾无用?” 淳祈帝万没想到小嫔妃这等想法,那点子对销雪的猜疑淡了不少。 转身就瞧着人只剩个背影了。 淳祈帝叹气:“朕瞧希儿都没长大,如何指望希儿做个母亲?宫里的皇儿一年比一年多,朕不急,何从谈对希儿失望?” 销雪这才转身:“陛下,妾当然想同您有个孩儿,这般,咱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别提多温馨。只是,不是现在。” 淳祈帝心弦刚被撩动又紧绷:“为何?” 销雪偷摸瞧人一眼,糯糯道:“现下沈修媛有孕,兰修仪有孕,李妃更是在坐月子,总之宫里有孕的嫔妃这般多,陛下便能多陪妾一会。最重要的是,若妾有孕了,只怕陛下便不常来了。那妾倒宁愿这孩儿晚些再晚些,好叫陛下同妾多些温存。” 淳祈帝哭笑不得:“胡扯!你啊,小孩子气。” 淳祈帝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希儿如今身子如何?昨儿朕身子不适召了张太医,顺道便问了张太医希儿身子之事,张太医却道希儿许久不召他把脉了,怎么,是张太医不合希儿心意还是希儿讳疾忌医?讳疾忌医不可取,如何都得身子为重才好。” 销雪脑子飞速运转着,忧心道:“身子不好?陛下是哪儿不舒服?怎地不同臣妾说?” 淳祈帝又又又成功被取悦了,这个当头,小嫔妃入耳第一句,居然是他身子不好。 “不过是冬日寒凉,朕又不似希儿,每日晨起天都未亮,难免受凉。昨儿只是嗓子有些疼,开了些药,今儿注意着,并无大事。” “陛下,便是小毛病也不能不用心的。许多风寒就是从初时喉咙痛、鼻子疼开始的。明儿妾就叫小厨房熬上雪梨柚皮党参汤,清热润肺的,约莫巳时送去华阳殿给您。” 淳祈帝揉捏着销雪的手,心里别提多柔软。 “朕是在问希儿,希儿怎总扯到朕身上来?朕身子多硬朗,希儿还不晓得?若希儿没数,不若明儿再送碗这枸杞鹿茸鸡丝来。” 销雪红了脸,矫揉道:“陛下真坏,陛下可别这般戏弄妾了,妾晓得地很了。” 然后,摇摇淳祈帝衣摆,乞求道:“妾说过不骗您的,您非得问,那您先答应妾,不论妾说的是什么,您都别生妾的气,好不好?” 淳祈帝这回纳闷了,坐了起来:“哦?希儿有什么瞒着朕?” 销雪随之起身,咬着唇:“陛下先答应妾,不准生气。” 淳祈帝瞧小嫔妃不似作假,神情便有些严肃了:“是害了人,还是收了贿,又或是同前朝或逆党勾结,背叛朕?” 销雪急急摇头:“不不不,都不是,陛下待妾这般好,妾又这般爱慕您,哪里就要背叛您了。而这害人受贿,实在没必要呀。” 淳祈帝神色稍稍和缓:“那是瞒着朕什么?” “陛下不生气?” “先说。” 销雪也不敢再拿乔了,瞧淳祈帝一眼,就低下头:“妾不是不想请张太医,而是妾不敢请张太医。” 这下,淳祈帝的心被吊了起来,慌乱一闪而过。 “张太医是时常去给陛下请脉的,臣妾刚入宫那年秋猎事后,也一直是张太医给臣妾请脉。便是行宫出事,陛下也找了张太医。所以,臣妾猜陛下是很信任张太医的,故,不敢请张太医了。” 淳祈帝抿唇,面色不大好看。 销雪:“不敢请张太医不是因为别个,而是妾……偷偷吃着避子药,怕被张太医察觉然后告诉陛下去……” 淳祈帝不自觉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便是怒火了:“云氏,你好大的胆子!在宫里偷吃这等禁药!” 销雪忙不迭给淳祈帝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臣妾怕嘛……一来怕生产之苦,二来怕有了身孕陛下便不常来了。从前陛下一个月只来一两回,妾月月盼星星月亮。如今陛下好容易多来了,妾都还没同您温存够,哪里舍得叫肚子来和妾分宠?” 销雪越说越委屈,打了个哭嗝:“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就想和他常常享受二人世界,有错吗?我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就想和他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不行吗?别的女人我管不着,我管着自己的肚子都不行吗?” 淳祈帝被这一声声控诉闹得五味杂陈。 他都不知道如何骂人了。 小嫔妃又道:“再说,不想生又不是不能生!待陛下多爱妾一些,或是待妾没那么沉迷情爱些,妾再生孩子不行吗?妾又不是人老珠黄,也不是珠胎难结……” 淳祈帝乍然惊醒,高声道:“江海!传张太医!”销雪被淳祈帝乍然打断,抬起头,一脸茫然模样,还抽噎着:“传张太医干嘛?” 淳祈帝没好气道:“你真是要气死朕!药是能乱吃的吗?你说没个好歹就没个好歹了。” 第249章 别哭了 销雪心里头冷笑呢,是了,谁做亏心事谁不安心呗。 销雪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气急败坏的淳祈帝却没注意。 “怎么会有事呢?这药还是祖母给的,可是民间大师傅看家绝学,祖母自生下母亲后,身子亏空,若再生产恐把身子败坏,祖父寻了老大功夫寻到这药师。这么多年,祖母身子不也好好的。” 淳祈帝也在头脑风暴呢:“那姑母生下沐阳后,不也再未生育了?怎堪两厢比对?” 销雪还想辩驳说那药师也不是瞎配啊,也得先给她把脉啊。 但看着淳祈帝模样。 销雪爬到淳祈帝身上,埋在人胸膛:“陛下答应不生气的。” 淳祈帝把人扒拉开:“朕不曾答应。” 销雪复又抱着人:“希儿错了,希儿不该现在才和陛下说的。陛下别生气了好不好?希儿只是舍不得您。希儿只是犯了一个女人常犯的错误而已。” 淳祈帝深呼吸:“真是胡闹!不给朕生孩子,这被太后皇后晓得了,都是死罪!” 这就是宫庭了。 女人间互相残害,残害身子,残害皇嗣,没证据,都没事。 而女人对自己下手,不想生孩子,却变成有罪了。 可笑。 销雪愈发用力:“妾晓得了,比起怕死妾更怕与君生别离。再说她们也都不知道,最重要不是有陛下在嘛,陛下会护着希儿的。” 淳祈帝还能说什么? 他本就对小嫔妃有愧,小嫔妃无孕一事,更有他的手笔在。 只是他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小嫔妃会为了同他那点虚无缥缈的欢乐,不要孩子。 若是审时度势也罢,他还能开罪人。 可一个是年纪太小,一个是舍不得他,都叫他不忍心怪罪。 小嫔妃说的很对,不想不是不能。 可他俩都用了药,谁知道是什么结局? 若小嫔妃身子真有不可挽回的损失,淳祈帝想,他大抵真是会追悔莫及。 这愧疚时日他不敢保证,但却不敢直视小嫔妃满目热忱与信任。 淳祈帝任销雪如何撒娇,心里沉甸甸的,锁着眉头,没一点笑意。 销雪掩去眼底的阴翳,乖顺地靠在人身上,装作害怕模样,也就不说话了。 张太医来得很快。 毕竟自张太医去了华阳殿,淳祈帝就治了张太医一个懒公怠公的罪名,罚他接下来半年都得执勤,张太医只能老老实实在太医院干着了。 这个时候传令,啧啧,表现的好机会啊,都快告老的张太医拖着不年轻的身子骨巴巴地往云晖宫来,那脚程,都快赶上小太监了。 但云晖宫里的氛围可不美妙啊。 张太医来得时候,淳祈帝半身坐在床榻,销雪呢被帷帐和淳祈帝的半身遮住。 张太医给两人请安,淳祈帝不耐地摆手:“张卿,过来给充仪把脉。” 然后,淳祈帝抓住销雪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甚至还在销雪白皙的手腕盖了张纱巾。 张太医本还兴冲冲呢,把着把着,就不爱笑了。 左眉压下右眉弯,眉心更是突突的,胡子都很合时宜在发颤。 张太医我啊,脑袋要不保咯。 淳祈帝骂了句:“张卿!” 张太医不敢耽搁了,抖着身子向旁边爬了一段距离:“回陛下,回充仪,充仪的身子别的都好,就是体质太凉了,怕是对子嗣有碍。若再过两三月才发现,怕是无力回天,珠胎难结啊。幸而还不晚,仔细养养,若充仪体质好,半年一年也能养好。” 淳祈帝松了口气:“可知症结所在?” 张太医拧着脸:“敢问充仪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近来用了什么不对的?” 淳祈帝看向销雪:“拿给张太医。” 销雪认命一般呼唤琉璃。 琉璃很是舍不得地掏出一粒给张太医。 淳祈帝盯着张太医呢,张太医闻了闻:“这药,以臣愚见,确能闻出一些生冷的药材成分,但具体的,臣还需要回去剖开细细查验。” “行了,下去吧,尽快给朕答复,再给充仪开上调养的药,日日给充仪送来。” 张太医退下,淳祈帝揉了揉发痛的额心:“尽叫人不省心。行了,不早了,就寝吧。” 销雪咽下想说的话,嗯了一声。 待淳祈帝躺下,还是老样子去到淳祈帝怀里:“陛下,别气了。” 淳祈帝把人扯开,往一边挪了挪:“别闹了,安寝。” 销雪来气:“妾作践妾自个的身子,不知道陛下在这气什么!妾自己都疑惑呢,明明好好的药,怎么会弄个珠胎难结出来。明儿,妾就得传信狠狠告那医师一状,叫祖父给人好看!” 销雪转身:“妾就不懂了,妾不过是想多同陛下温存一会,怎么不行了?再好了,这下身子坏了,陛下也生臣妾气,不搭理妾了,妾真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了。” 说着说着,销雪又开始哭了。 抽抽噎噎地,细细弱弱地,怏怏巴巴地,一副委屈极了模样。 淳祈帝无奈啊,他自问自小聪慧,但现在却难得犯难。 生气?他造的孽,他怎么能又怎么舍得生气? 原他还操心着,竟不曾想这郡主真对他用情至深。 孩子啊孩子,后宫女人多想要一个孩子。 便是不能要也得想方设法弄一个。 竟然有这么一个好端端糟践自己身子的,还口口声声是为了多同他温存。 小嫔妃的话他曾不当真,不曾想她是真不骗人。 淳祈帝不晓得今晚叹气了几多回,认命般把人拉回自己怀抱,惊觉小嫔妃的脸已然湿漉漉的。 不是哄骗他,是真的泪流满面。 淳祈帝揪心啊:“好了,朕没气,别哭了,嗯?” 销雪哭,当然得哭。 她多委屈啊,六七百个日夜憋在心里的委屈,只能在这一遭发泄。 销雪是骗淳祈帝,可销雪受的苦却半分不假,流言肆虐的日子里,销雪翻来覆去地想该如何不经意地营造一个完美人设。 销雪一直在等,等一个表露心意的时机。 这个点,她赌一把,是恰正好。 她也想瞧瞧,淳祈帝对她究竟有情无情。 第250章 是生是死 淳祈帝给人擦眼泪,销雪眼睛都有些发酸发涩,却倔强道:“才没哭。” 淳祈帝被人逗笑:“嗯,希儿没哭。” “真的不生气?” “朕是心疼希儿。” “那陛下可不准偷摸摸生气,再冷落了妾,然后十天半月不来的,妾可真受不住。” 淳祈帝听着人还有哭腔的人,心都软成春水:“朕不是答应带着爱妃南巡,还能食言不成?” 销雪哼了一声,紧紧抱住了人。 半夜传太医啊,得是多要紧的病? 凤仪宫中,皇后忧心道:“安宁昨儿夜里请太医是怎么个事?是安宁身子不爽利还是陛下身子不舒坦?” 夜里哭太久的后果就是白日肿了眼,一大早销雪就用鸡蛋热敷,还上了脂粉,外人可能看不出,但她自个儿难受地紧。 “安宁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事儿,方才贵妃啊、贤妃啊,还有一众姊妹都好奇呢。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不过是昨日吃太多撑着了,夜里睡不着又腹痛,陛下瞧着臣妾难受,这才去请了太医。” 皇后:“原是如此,你呀,宫里什么好赖吃食没有,还能撑着了去?” 销雪笑:“大抵是天虽冷了,但宫里的奴才们心却火热,也不晓得源头在哪,总之关于臣妾的纷纷议论都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是说不留没规矩的奴才,震慑了一众嘴碎的。但臣妾到底是个未满十八的,哪里受过这些讨伐,臣妾暗自心伤呢,聊慰伤心,难免吃得多些。” “昨夜实在是疼,这下臣妾也受到教训,再不敢贪吃了。不过啊,皇后娘娘,您常说为陛下开枝散叶是嫔妃的本分,臣妾是不是真没为陛下生儿育女的福分啊?” 说完,销雪便假模假样擦擦眼泪。 后宫流言一事,销雪自个是放任的态度,毕竟她等着事态发酵好叫淳祈帝开口呢。 可皇后不作为,各宫妃推波助澜,也不是假的。 皇后讶然,扯出笑来:“这事儿也怪本宫,临近年关,太忙,竟没去管这起子碎嘴奴才,是叫充仪委屈了。本宫瞧着安宁是个有福分的,倒也不必着急,就是沈修媛、兰修仪几人也都是多年才有孕。” 销雪松了口气:“有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就放心了。” 林婕妤发话了:“有这福气可不一定是好事。瞧瞧懿和贵妃,多好的一个人,一朝有孕,却平白便宜了杨充媛。瞧瞧杨充媛,得了一双儿女还能晋位,不晓得的,还真以为六皇子是杨充媛所出呢。” 杨充媛白了脸:“若是这待遇是要花姐姐的命,臣妾宁愿不要充媛之位。” 酸销雪的多,可酸杨充媛的更多。 销雪是有宠啊,可人有家室,又几番受苦,还没孩子。 可杨充媛呢,没家世,身子弱,不受怀孕之苦,就捡俩孩子。 其中一个,还是母族有身份,出生就没了母妃的好皇儿。 实打实的孩子和位份,降临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宫妃身上,才叫人眼红到可怕。 比起来,销雪这几个月的恩宠都不算啥。 便是如今不太吵嘴的丽姬也说:“杨充媛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如何想也只有自己晓得。” 杨充媛难受地瞧瞧皇后:“臣妾说的都是真话。” 宁贤妃开口:“杨妹妹,本妃晓得你素来是个安静柔顺性子。但如今你也是两个皇儿的母妃了,还是要自己立起来,不然如何护得住孩子呢?” 杨充媛这事儿,宁贤妃心里也不爽利,但对孩子,宁贤妃心里总有几分宽善在。 她这话不好听,但是真有用。 皇后这时才舍得开口:“行了,都少说两句。本宫瞧着杨充媛就很好,为养孩子,也在努力调养身子了,这个冬天难得没得风寒,叫本宫少了件操心的事儿,很好。” “你们一个个,与其在这吵嘴,不如想想法子叫本宫多几个皇儿。今年的除夕也快到了,今年家宴来的宗亲多,都别病了伤了的,叫人瞧着难看。” “对了,本宫近日新得了几匹好料子,一会儿叫人送去各宫,除夕宴,嫡母皇太后亲自操持,都弄几身好衣料穿着。” 华阳殿,淳祈帝召见张太医。 天可怜见,张太医是一宿没睡在那研究销雪的药丸。 张太医早便料到淳祈帝召见了,但也没想到淳祈帝这般着急。 几乎是下了朝就召他。 张太医眼下泛青,喝了一整杯浓茶,掸了掸衣裳,才跟江潮走。 这一路上,张太医把要说的话反复默背好几遍。 是生是死,脑袋还能不能长在脖子上,就看今朝。 淳祈帝把张太医晾在外头半个时辰才叫人进,张太医年纪大了,一夜未睡,站这般久,真是受不住啊。 身心双重折磨,进来就给淳祈帝跪。 淳祈帝:“张卿!你好大的本事!朕安排你照料意充仪身子,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说说吧,充仪身子怎损伤这般重?” “回陛下,微臣彻夜查探,充仪这药确为上品,有着避子作用,但确不易伤身,一般来说药性是能随着时日褪去的。只是这避子药和避子香部分成分重复了,以至于两相叠加,几味药剂排不出身,长此以往,才致使充仪身子寒凉的。” 淳祈帝眉心就没松开,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扳指:“张卿,药效既有冲撞,你又为何如今才发觉?行宫朕叫你给充仪诊脉,你是死了不成?还是说这药效是单单这半年才有的冲撞?” 张太医抹汗:“回陛下,充仪自打去年,便不怎叫臣请脉了。而臣每去请脉,充仪身子是偏寒凉,不过并没这般过分。各人体质原因,那避子香难免会叫充仪身子偏凉。” “行宫时,臣去给充仪诊脉,充仪脉相紊乱,各处气血冲撞,主要还是那合欢散药效太强。充仪吐血后,热劲慢褪,寒意难免不明显。而充仪平日敷那清热解毒的药,药性都偏寒凉,同避子香叠加,充仪身子冷些,也正常。” 第251章 别人的错 张太医喘了会气,接着说:“再后来,这几个月,臣都没去云晖宫了。昨晚,臣又查了遍脉案,充仪大的毛病没有,各人开的补药都是补血暖身的,看不出什么来。” “再有,昨晚臣思来想去,若是充仪是这半年身子猛然严重的,一来许是药性叠加到了头溢出了,毕竟充仪这半年闻避子香的时候比之之前太多;二来许是行宫时,充仪不仅吸入了合欢散,而那别个药在合欢散猛烈的药性下掩埋了。” 张太医说这话是想了很久的。 他到底是在太医院办事多年,能安稳活到这个年纪可不只是运气加身啊。 与其把罪怪到自己身上,那不如把别个都拖下水。 皇帝、充仪、逆党,一个个都有嫌隙。 “张卿,朕记得你当初说,这药对充仪身子无碍,且朕去再多回,充仪月事再痛也不过如是,怎如今变卦了?” 张太医身子几乎贴地:“微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啊!这避子香的确并无大碍,停用后能把充仪身子养好,月事再痛也就是几天,昏了睡去熬过去就好。但是药三分毒,闻得久了在身体里就呆得久些,这药本是三四年就得停一段时间再用,微臣是预计着是明年年中依着充仪身子再改改香料配方。” 淳祈帝沉默许久:“张卿,你说,这避子药充仪是何时开始用的?” “这,微臣万万晓不得啊。” 又一个画面猛然出现在张太医眼前,张太医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微臣记着,前年年尾,充仪召了臣诊脉,充仪听见臣说充仪身子寒凉,日后免不了受月事苦楚,居然笑了,是蛮开心模样,那时臣只是觉着疑惑。而今臣想,许是那时,充仪便借着身凉为由,遮掩避子药药效了。故而,那次之后,充仪便很少召臣了。” 张太医连这充仪自己给自己吃避子药一事都惊奇地不行,更想不到销雪能发觉淳祈帝这香,再在这半年里把这身子搞成这副模样,还任由他诊脉。 张太医在为销雪找行动找理由的同时,也是在自救,在为自己开脱啊。 太医,也不容易啊。 而咱们销雪呢? 诚然,销雪是在行宫开始大量吃药的。 但一来如太医所说,淳祈帝来得勤,药效就容易深。 二来,销雪不打无准备的仗,在张太医偶尔来诊脉的时候,她都会事先吃点避子药。总要留点,那么一点不容易察觉但又让人觉得不对的线索在。 三来,这流言多了,机会要来了,琉璃就给人煮些清热退火的药膳了,总得把身子弄出一副真伤模样。 琉璃和销雪心里也慌呢,怕过头,也怕太不过头。 所以,琉璃自行宫后,日日都在研究医书了。 淳祈帝不得不说,张太医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人在变,药效也会变。 至于调成分一事,是正常,几年前这太医似乎也说过得药停,补养身子,才能好全的话。 行宫合欢散一事,他晓得小嫔妃吸入了别的药,至于又有没有别的伤身的药?淳祈帝摸不准了。 毕竟兰修仪这脾性,你说她不备后手,似乎不太可能。 可为时已久,很难查出东西来。 再说小嫔妃这,总不能是入宫第一年就发现这事,然后给张太医下套吧。 若如此,就小嫔妃这心性,不得和他闹翻。 再说,小嫔妃什么不缺,就图他这人。 淳祈帝想不出一点小嫔妃做这事的动机,以及这事能给小嫔妃带来什么好处。 这是有罪的事、有碍晋升的事、难得后身保障的事、如何都不值当的事。 淳祈帝想着昨夜小嫔妃的口口声声,说服了自己,小嫔妃真是爱惨了他,只想着和他温存啊。 在淳祈帝想七七八八的时候,张太医都要晕倒了。 淳祈帝终于施恩:“张卿!若你能把充仪身子调养好,朕便算你将功折罪。若你不能,也不必告老还乡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张太医跪谢圣恩:“微臣定会殚精竭虑,尽心尽力,用上毕生所学,为充仪调养身子。” 淳祈帝嗯了一声,就叫人退下。 淳祁帝本便想吓吓人,给人一个教训。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太医在这事上,好用。 可怜张太医一副老身子骨,差点没站起,走的时候都是颤巍巍的。 这事儿,不好声张。 淳祈帝瞧见人踉跄背影,给人赐了个封闭的小轿。 张太医在里头感激涕零。 他也是要点脸面的,陛下对他还是有几分仁善啊。 张太医反思,这事儿本也是他没太用心,想着自己到了能还乡年纪,天天做梦去了。 精明半生,糊涂两年,差点丧命。 好了,这下,一时半会还不了乡的,还能咋地?活着,就好好干吧。 淳祈帝想着兰修仪给销雪投毒的可能性,心里就烦躁地不行。 瞧吧,淳祈帝就是不乐意承认自己算计的失误。 兰修仪有可能,淳祈帝就想把罪名转到兰修仪身上,以此成全自己的愧疚。 淳祈帝心里,还有不为人知的、离经叛道的想法。 当初,小嫔妃受伤,兰修仪恰好曝出自己有孕,又不惜孕期要在殿外跪着以证清白。 便是想告诉他,她徐瑶光对陛下是真心,为了您的信任,我连自身孩儿都能不顾。 可叫淳祈帝遗憾的是,在徐瑶光心里,还是孩子更重要些。 所以胎儿不稳了,日落时,人就走了。 徐氏还是不够淳祈帝心狠啊。 若徐氏在长乐宫外流产,淳祈帝瞧在徐氏诚心份上,真是会高看人几分。 毕竟那是真清高。 李氏眼里孩子份量有多重更不必提,便是皇后这么多年不也是为那未出生的孩儿记仇。 在他母妃眼中,皇帝比他这儿子重要得多。 在他宫妃眼中,孩子比他这皇帝重要得多。 蛮可笑。 云销雪,真就是独一份了。 淳祈帝想,为什么呢? 淳祈帝想着这些事儿在殿内踱步呢,这不,瞧见两年前的盒子了,里头是小嫔妃写的纸条。 “情者,性之至也,故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淳祈帝瞧着瞧着,就笑了。 这样的宝贝,被他拾得。 第252章 饺子 除夕前日,楚太后召了满宫宫妃齐聚永寿宫——包饺子。 楚皇后:“冬至是团圆的好日子,母后原想着冬至时召众位一聚,奈何前几日母后身子不爽利。本宫原是不愿母后操劳,但母后说各位入宫多年,便是离家多年,在宫里咱就是一家子人,也该好好聚聚一遭。” 楚太后瞧着精神不错,但气色却是大病初愈模样。 销雪想宫里并未有太后生病的消息啊。 太后笑得和善:“好了清华,哀家不过是前几日精神不济些,无甚大碍的。哀家并未声张,免得你们一个个忧心吵着来尽孝。行了,东西都制备妥当,你们都包几个,一会子一起下锅煮了。至于孩子们,如梦,你带着去暖阁里玩吧。” 众妃应声,明贵妃拍拍二皇子:“皓儿,同你如梦姑姑去玩吧。” 说完,明贵妃又同太后道:“臣妾入宫近三年,饺子吃了不少,却不曾动手包过。这般美味是如何制成?今儿也能叫臣妾过手瘾了。” 楚太后摇头:“你呀,心性是一如既往活泼,做母妃的人了,哀家怎么瞧着咱小二比你沉稳呢。” 明贵妃也不恼,太后看人一眼:“不过哀家就喜欢你这份纯善。” 销雪:“有了明姐姐,太后娘娘这就忘了臣妾?太后娘娘可是偏心呢。” “嘿,哀家差点忘了你这活宝,来,到哀家身边来。” 销雪走过去扶太后,闻见浅淡的药味:“哀家瞧安宁被宁昭养得金尊玉贵,乍眼瞧便是个矜贵的人,哀家猜安宁也是个手笨包不来的。”销雪嘻笑:“这不是有太后娘娘在嘛。” 奴仆摆着一张好长的长桌,上边洒着白面,放着厨娘已经挤好的小剂子,光肉馅就有数十种之多。 各位妃子只消寻个位子,把剂子擀开包好后,再放到一边的小盘子就行。 兰苕帮销雪把袖子绑好,销雪这就跃跃欲试了。 楚太后也是估摸着一些宫妃不会,还备了厨娘指导人。 明贵妃同销雪站在一块,用手肘撞了撞销雪,同人耳语起来。 几人都开始动手了,沈太后姗姗来迟。 许是过年,为图喜庆,沈太后难得穿了件苕荣色的锦袍,沈太后肤色本就偏白,这般瞧着,鲜亮得不行。 沈太后未着太多珠钗,因着气色好竟也不显寡淡。 沈太后面色清淡:“都免礼吧。楚姐姐见谅,每日这时辰我都要祈福诵经的,方才给佛祖告假,这才来得晚了。”“你能来便是好的,都说心诚则灵,沈妹妹敬佛之心虔诚,佛祖定会庇佑妹妹的。这不,妹妹去年送的佛珠我这一直戴着,指望着也得点庇佑。” 话说到这,沈太后脸上难得有了生动的笑意:“这佛珠是请高僧开光的,每一粒珠子都是师傅精雕细琢,几年才有这么一串,有安神清心之效,哀家原预备着给皇帝也请一条,姐姐喜欢就最好。” 沈太后视线转了一圈:“怎的兰修仪和沈修媛都没来?” 皇后:“兰修仪自有孕后,身子一直不好。前个月精神瞧着好多了,这两日许是天太冷,兰修仪精神又不大好了,儿臣便叫她好生呆在宫里头。沈充媛这都快临盆了,明儿除夕家宴总得露面的,今儿还是好生修养为好。至于饺子,一会煮开了儿臣便叫人给她们送去。” 沈太后微微点头:“难为皇后照料一宫的人和事了。” 销雪一开始包的松散,没一点模样。 但饺子这玩意,确实没多大难度,销雪渐入佳境还能包出个三角饺,四角饺来。 但明贵妃倒是是西疆人,对面食之类本不熟,那包的就真是惨不忍睹,两人就互相嘲笑了。 淳祈帝来到永寿宫,就见得他的女人们围着他的母亲们欢聚一堂,热热闹闹,时不时还传来皇子皇女的嬉笑喊叫。 这场面,大抵没有一个男子不觉得温馨。 淳祈帝心情都松快不少。 再瞧着平日一个比一个娇贵的女人手上都洒了白面,更有的脸上还染着小块白色,别提多生动。 淳祈帝来了:“儿子给两位母后请安。” 楚太后迎来,嗔怪道:“快免礼吧。怎的来得这般晚?饺子都包好一筐,就等着皇儿你来,即可下锅煮了。今儿每个人都动手了,一会儿皇儿尝尝,保管你尝不出来是谁做的。” 众妃也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抬手:“既是母后组织的家宴,都不必拘礼,都起吧。方才朝臣拉着儿子议事,一时半会离不开。儿子虽还没尝,可想想便觉得,母后包的该是最味美的。”楚太后失笑,瞧瞧众人:“皇帝你这,尽会哄哀家开心。从前是,如今还是,母后有你,是母后的福气。” 厨娘的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饺子就上桌了。 各人都分到一盘,各自蘸着蘸料吃。 淳祈帝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乍瞧见盘里奇形怪状的也是眼角微抽了。 楚太后就笑:“许多是第一次包饺子,能包好就很好,主要还是各自的心意。” 楚太后这话不假,面皮劲道,肉馅也是调制好的,如何都不会太难吃。 销雪这就觉着淳祈帝矫情了,她瞧着这些饺子就觉着很可爱啊。 皇后最先体悟到楚太后意思:“陛下,今日难得,母后在、陛下在、各宫姊妹几乎都在,都是亲近的自家人。明儿就是除夕,辞旧迎新,臣妾在这提前愿秦承新的一年天下清明,愿陛下万事顺意。” 淳祈帝很是受用,同皇后干了一杯。 明贵妃抱着苏皓也要给淳祈帝祝酒,淳祈帝哭笑不得:“小二仅抿一口得了,剩下的,贵妃这做母妃的替小二喝。” 明贵妃不怕喝酒,欣然相应。 嘉德妃自生了孩子,便多上几分母性光辉,至少这几日温柔不少,都不和人吵嘴了。 加之孩子满月时,淳祈帝还给人办了酒,还叫满宫人都去,给足了嘉德妃体面。 嘉德妃瞧淳祈帝,生出几分柔情。 第253章 恭亲王 嘉德妃:“多的话臣妾也不会说,臣妾便祝陛下新的一年福寿安康,心想事成。” “小七是个康健的好孩子,朕希望小七平安长大。” 嘉德妃有些感动地红了眼,干了整整一杯。 杨充媛也同淳祈帝干了一杯,小小一杯就有点上脸,真是不胜一点酒力啊。 轮着销雪:“今儿要给陛下敬酒的这般多,一人轮一杯都得醉,臣妾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过陛下您那盘里若有那三个角四个角的饺子,您可得赏脸尝尝,三是三才和睦,四是四季平安,五是五谷丰登。长得奇怪了些,但都是臣妾的心意呢。” “数充仪最机灵,行,朕吃你的饺子,你替朕喝那敬来的酒,可好?这会,爱妃就能先饮个两杯了。” 销雪被淳祈帝的无赖劲惊了,撒娇呢:“母后您们瞧瞧,陛下就是这样欺负人的,母后可要替安宁做主呢。” 沈太后蹙眉,楚太后却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哀家瞧你们俩个都跟没长大似的。特别皇帝你,安宁比你小那般多,你还这样欺负人家?” 淳祈帝瞧着两人,有点无奈,偏小嫔妃还仗着有人撑腰瞪他。 皇后插话:“不过充仪说的是有理,酒,陛下还是别喝太多了,明儿还有家宴呢。” 淳祈帝点头,抽空却叫人把销雪的酒满上。 同样的,淳祈帝虽没直言,但那几个角的饺子,淳祈帝吃了个干净。 其实,表面上看,这般的宫廷生活,似乎也不错。 次日,除夕家宴,皇后特意叮嘱众妃别跌面。 故而,销雪穿了一身金红色刺绣锦裙,凌云髻上戴花丝镶嵌红宝石发钿,插四支锤揲红珊瑚金钗,戴鎏金蝶恋花嵌珠耳坠。腕上是双支翠玉手镯,便是护甲都是繁复的花丝镶珠缀玉。 难得的是,销雪这度把控刚好,通身色调鲜亮,却没遮盖住自身气场。 怎么瞧,都是富贵窝里精细养着的人。 粗略算来,家宴,楚家、云家、萧家都算皇亲国戚,但楚太后有意思,没叫楚家、云家上桌,只给萧家安排了位次。 要知道,前几年的家宴,可是一直有着楚家、云家位次的。 还有的就是和淳祈帝有着血缘关系的部分王爷、王妃、公主、郡主、县主。 虽说家宴,也不是所以皇亲国戚都有上桌资格。 比如,往年远在琼州的安郡王一家就没有。 但人都来了盛京,皇家就得给出气度。 淳祈帝瞧着这安排,是很满意的。 “楚相是国丈也是国舅,今年的除夕家宴,怎地未见到楚国公一家的身影啊?” 说这话的是恭亲王。 恭亲王此人,是先帝的兄弟,也是先先帝最宠爱的庶子,故在各王爷都得去封地时,先先帝特允人住在盛京。 恰恭亲王误打误撞同先帝交情不错,也就于盛京扎根了。 淳祈帝不是恭亲王最看好的皇子,他觉得淳祈帝就是一靠女人吃软饭且工于心计的投机小人,故嘴上常常出言不逊。 但因着恭亲王向来乖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手里又没实权,也算淳祈帝的长辈,淳祈帝一般不同人计较。 楚太后不赞同地看向恭亲王:“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除夕家宴,既是家宴,请的就该是陛下族亲。陛下孝敬,知哀家思亲,回回家宴都给楚家殊荣。但哀家作为陛下母后,也得为陛下思量,省得楚家把陛下恩赐作应当。” 恭亲王没好气道:“太后真是好一颗慈母心,要本王说,太后比生母似生母了。”楚太后面色冷了下来,淳祈帝道:“皇叔,你好歹也是熟读四书五经,怎不知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的理?” 说完又看向江海:“江海,把这碟子清蒸鲈鱼给皇叔端去。这鲈鱼味道清甜却不寡淡,皇叔尝尝吧。” 有淳祈帝替她说话,楚太后转笑:“比起哀家,哀家却更佩服恭亲王妃的慈母之心啊,对了,哀家听闻前几日恭亲王又喜得麟儿了,如烟,一会子给哀家拿个长命锁给恭亲王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恭亲王妃挤出抹笑来谢恩。 恭亲王自个风流,王妃手底下的庶子一堆,康健长大成材的零星。 如今这老年得子,有孕的是个歌姬。 恭亲王被人揭短,脸一下就绿了。 “姑母,这回家宴,当真不请父亲母亲吗?” 楚太后笑:“清华,这点你就没有霁初看得透彻,这建议,还是霁初同哀家说的。” 皇后皱眉,一脸不赞同:“我瞧着别是他被云锦书迷了眼吧!江南水患,多好的立功机会?他不去,说要照看妻子。现在这彰显地位的家宴也不参加,说是云锦书快要临盆,双胎辛苦,怕人家受不得这个苦。” 楚太后摇头:“清华,楚家已经极尽显赫,激流勇退比激流勇进更需要勇气。你以为你父亲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可霁初是世子,不论是楚府还是清华,霁初都是你们日后的靠山。” 楚太后见皇后仍有不忿,叹气:“清华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荣耀再显赫不过是皇帝一句,重要的是在功高耀祖和取信皇帝之间取得平衡。霁初的前途是要自己挣,前提是你父亲放下手里的东西,换句话说,是二出三出换一进。” “弟弟他,有想得这般深?” 楚太后冷道:“我楚家的人,怎堪是只谈情爱之人?清华,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从情感的角度表达,这一点你弟弟窥得门道,你,还有得长进。” “姑母,您就不怕是弟弟真心?万一他是从情感的角度出发,从利益的角度表达呢?” 楚太后凝神片刻:“好孩子,若是如此,这世子,就换个人当吧。不过,换一种角度,他能哄得所有人满意,何尝不是能力?再者,这件事,确实是霁初有理。” 酒过三巡,淳祈帝:“朕给众亲介绍一下,这位是苍岚,萧世子养子,时年二十二。此次苍岚归京,朕预备着叫人从御前做起,就跟在李之樗身边,做个副队吧。苍岚,站起来,叫众亲认认人。” 苍岚起身。 第254章 奉庆公主 苍岚的长相,不如淳祈帝精致,不如楚霁初温润,是带着锋利的俊美非常。 因着常年呆在军营,肤色比旁人黑了一个度,举手投足都带男人味。 “业初立,家待成,若诸亲有何好人选,自可禀告朕,也好替朕分忧啊。” 安郡王插话道:“承蒙陛下天恩,叫臣的养女千芸得了好后身。但臣还有千欢、千喜两女尚未婚嫁,望陛下瞧着杨充媛伴驾多年的份上,也给臣这两女寻个好夫婿。” 杨充媛面色不好看,两县主亦然。 “臣多年远居琼州,琼州偏远,比不得盛京,盛京年年不同,婚嫁又是人生大事,臣真拿不定主意。” 淳祈帝头疼,这安郡王给他上折子不够,求见他不够,还非得在这再嚷嚷闹得人尽皆知。 他也不是不愿给人寻,只不过千芸对安郡王府怨念颇深,更是在这这两姊妹那受尽委屈,他没那么小人之心要给人婚事做手脚。 但千芸秋猎才同他哭诉一回,他是有意晾着人的。 两个县主被老父亲弄得面红耳赤。 奉庆公主是先先帝唯一一个还留在盛京的女儿,奉庆从来被宁昭压了一头,心里对这个姐姐并不欢喜。 奉庆嗤笑道:“孤记着安郡王你这大女儿千欢年纪不小了吧?” 安郡王吹胡子:“二十就很大不成?” “二十还不大?哪家好女儿二十亲都没定?瞧瞧安宁郡主十五入宫,洛央县主孩子都要出生了!不过依孤看,千欢配苍岚不是蛮好?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一个多年在外的养子,多配?苍岚,你说表祖母说得对或不对啊?” 一个女儿家被这般嘲讽,千欢的泪是止不住地流,千喜赶忙拿帕子给姐姐擦。 苍岚的脸色也不好看,视线逡巡过相干之人。 苍岚晓得盛京水深,这狂风巨浪拍到他身上无惧,可无从连累了人女儿身,苍岚心有愧。 销雪好看的眉眼颦蹙,给了苍岚一个安抚的眼神,瞥了一眼杨充媛。 方才面露委屈的人,现下置身事外,好似全与自己无关。 安郡王:“这事怪本王!不是我女儿嫁不出去,是琼州偏远,本王舍不得她嫁而已!” 奉庆:“侄儿啊,孤晓得你心急,可你说说当父亲也不能这般偏心。怎地,养女嫁给了陛下,还成了充媛,亲生女儿倒跟着你去那乡野受委屈?” 安郡王涨红了脸,千喜紧紧抓着姐姐的手。 安郡王妃瞧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心里止不住委屈。 “安郡王去琼州平定南蛮,是朕下的旨意,怎么,姑母的意思是朕耽搁了两位县主婚嫁?” 奉庆放软了声:“孤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陛下您说,千欢贵为县主,在琼州,虽是晒得黑了些,还能瞧出是个美人模样。配苍岚,纵使不是绰绰有余,也算适宜吧?” 销雪笑了:“敢问这位可是奉庆公主?” 奉庆瞧人一眼:“这般多的家宴过去,意充仪还记不得孤?宁昭多精明一个人,怎养出这么个没记性的后生。说来,孤这辈分,你也是能叫孤一句祖母的。” 淳祈帝这下更头痛了。 “本宫的祖母,只有宁昭大长公主。本宫倒是想问,苍岚兄长文韬武略、一表人才,虽为人养子却勤俭谦恭,从不自轻自贱,萧家养子几家女儿配不得?再说千欢县主,且不说择偶不善追悔一生,安郡王心疼女儿才不在女儿婚嫁之事上草率有何错,就说县主之身何家男儿配不得?” 多少年奉庆不曾被人顶撞:“目无尊长,是非不分,意充仪你就是这般顶撞长辈的?!”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本宫看奉庆公主你才是糊涂蠢笨!” 奉庆气急:“死丫头,孤是先先帝亲封的公主,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竟敢这般顶撞孤?” 淳祈帝想发话了,销雪笑得却更灿烂了,根本没给人说话的机会。 “是,你这老婆子是先先帝亲封的公主,本宫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更是陛下亲封的充仪!本宫瞧便是你吃的盐太多才叫口语腥臭。你言语轻贱的不只是本宫兄长,更是秦承皇族!” “你是公主又如何?便是王爷本宫照样要骂。你是长辈又如何?祖母教本宫尊老,尊的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论尊卑孝道,本宫尊的是陛下,是列祖列宗,你一个混吃等死享受富贵皇权却对秦承江山无所功绩的不知名老公主又算什么?” 千欢的哭泣戛然而止,瞧着销雪,那叫一个吃惊。 奉庆被气得捂着胸口大喘气。 淳祈帝拍了一下桌案,真是犹如惊堂木叫满屋安静。 淳祈帝的口气并不好:“安宁!你失言了。” 奉庆平复着呼吸,委屈道:“陛下,您瞧瞧,您这妃子就是这般张狂任性,不敬长辈的吗?” 说完,奉庆撑着额头,一副要气昏过去模样。 沈太后这个时候说话了:“这事,是意充仪言行不当,百善孝为先,不论如何,充仪都不该因着一己私利对奉庆大呼小叫。皇帝,依哀家看,就让充仪去外头跪一个时辰,小惩大戒。” 奉庆暗自点头。 楚太后蹙眉:“本是除夕,又是家宴,外头冰天雪地的,安宁这身子骨,哀家怕安宁受不住。安宁言行不当,但奉庆也失态了。安宁到底是小辈,合该多担待些,跪上半个时辰也够了。” 楚太后这话说得得体,从理智上看,没一点毛病。 但淳祈帝有点难说出口这罚人的话啊。 无他,家大业大的坏处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长辈太多,淳祈帝虽是皇帝,但也要被这孝道压身。 你说孝敬两个太后是理所应当,可乱七八糟的叔伯姑姨还得给一点脸面,淳祈帝也苦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久矣啊。 皇帝么,喜怒不形于色。 明君么,宽善孝贤是基本要求。 没必要的火他都不发。 只能在幻想中如小嫔妃一样张狂。 小嫔妃这话是有不当,但他也听爽了,不然,早就打断人去。 第255章 性子真倔 淳祈帝是心有不满,可两位都是母后,孝道压人啊。 沈太后如此这般惯了,从来都委屈自己人。 此时,淳祈帝不由得觉得,他这生母,出身确实差了些。 太后,天下女子之尊,一个公主,算什么? 好在有楚太后圆场,挽回些局势。 楚太后说这话时,瞧奉庆的眼神可不温柔,奉庆冷哼一声:“多谢太后替臣做主。” 楚太后再看销雪:“半个时辰再回来。” 如此,就是命令了。 销雪本没打算全身而退的,这奉庆平素对她阴阳怪气也罢,如今更是对苍岚变本加厉地指手画脚。 萧世子和苍岚都不好同女人争。 她都是充仪了,最尊贵的人的宠妃啊,这几句话都不说,这点态度都不摆明,落下的不仅是宁昭的脸面,更要带动盛京的风向了。 叫天下人如何看萧家? 更何况苍岚要在盛京立足,看人下菜碟的多少多,她也是能成为家人的靠山了。 跪半个时辰算什么? 宫里三年,受的皮肉之苦也不少了,不差这半时辰。 更何况,坐着虚以委蛇发呆,就好受了? 淳祈帝怕人撒娇,他的心里已经认同楚太后的做法,也知道这是现下最好的做法,他不想伤人心,只是半个时辰他觉得有些久。 但人没和他撒娇,恭敬地对楚太后说了句:“臣妾领罚。” 随后,把脊背挺得直直地就走了。 淳祈帝瞧着人孤零零的背影,又不好受了。 “行了,苍岚的婚事、县主的婚事,朕自会安排。不是寻不着,是要挑个好的、配得上两人身份的,乱点鸳鸯谱的就别同朕道了。今天这话,朕只当没听着。” 外头的风还蛮大,雪也没停。 别说,销雪刚一出来,被冷气吹了一脸,冻得一哆嗦。 销雪跪,鱼尾和月白也跪,就陪着销雪。 里头歌舞笙箫,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 就显得销雪这格外凄凉了。 销雪:“你俩起来,你俩跪着,到时候没人扶本宫,咱仨一道摔进去,才真闹笑话。” 鱼尾撇嘴:“那就叫月白站着吧。” “行了,不开玩笑,没必要,都听话啊。” 赵全偷摸着佝偻着身子过来,拿出小小的软垫和汤婆子,那软垫恰够两个膝盖模样。 “陛下心里忧心充仪的,陛下说充仪话直白了些,但并没大错,罚充仪不是不待见充仪,叫充仪莫多想。奴才刚刚同外头的人打过招呼了,不敢为难充仪的,充仪把这些物什都用上吧。陛下还说,若充仪累了,起来歇着就是。” “本宫跪的不是奉庆,是皇家颜面,本宫心里有数。本宫不用这东西,不是本宫清高,是本宫认罚。不过半个时辰,本宫受得住。” 赵全为难,脸也拧了起来:“充仪啊,咱身子是自个的。” “你若觉得为难,就把东西放下吧。” 赵全瞧瞧销雪,把东西递给月白:“两位姑娘,照顾好充仪。” 好在冬天衣裳厚,狐裘很保暖,销雪受得住,不是大话。 千欢偷偷溜溜出来,瞧着销雪,凑到人的身边,半跪了:“你说你,何必为我顶撞人,这下好了,闹这么大,等下奉庆记恨你是小,陛下对你有意见可如何是好?” 千欢瞧见汤婆子,碰了一下,还温热:“好好的,有这些东西干嘛不用,身子是自己的啊。想当年,父亲罚我和妹妹跪祠堂,偷摸着我俩都要带点东西进去的。” 销雪想,曾经,祖母罚她的时候,祖父就会替她求情。 她性子倔,不用这些作弊玩意儿,祖父就偷偷给她塞东西,还非得盯着她用。 她不用,反倒把祖父气得跳脚。 如果是夜里,祖父定会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夜宵。 难得有一次,她把祖父惹怒,祖父大发雷霆,罚她一个星期禁闭思过,反倒把祖母弄得心疼不已,天天给她跪疼的伤口抹药,又叫她穿绣上护膝的衣裳。 她这才知道,回回祖父给她送东西,祖母都晓得。 “我这不是为你,是为苍岚。” “反正我听着也是为我。” “我瞧着,你父亲也蛮心疼你的,怎地会同你上回说的一般?” 千欢眼色黯淡:“谁他都心疼。更何况,若非他有时是真的好,我这才这般恨那贱人。” 销雪皱眉:“好了,日后呆在盛京,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这样。你回去吧,在这陪着我,不像样。” 千欢努努唇:“我承认我不好,但她更坏,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信任我,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说话。” 这下,汤婆子彻底冷了。 销雪的思路一下打开,养子养女,养子养女,养子如何?养女又如何? 赵全把销雪的话啊事啊都转达了,淳祈帝暗骂销雪性子倔,做做样子就好,何必伤着己身。 淳祈帝猛然想起一事,眼里就多了凌厉:“去,把张太医请来,再叫人弄碗暖身子的汤药。” 沈修媛坐了许久,有点坐不住,派身边婢子去和皇后说了。 皇后同淳祈帝报了一番,便叫沈修媛先回宫去。 沈修媛大着个肚子,万般金贵,沈修媛走着,奉庆就说:“沈太后有福气,沈修媛瞧着圆润,瞧模样定能生个好皇子。” 清人来传话:“半个时辰了,嫡母皇太后请充仪入宴。” 事实上,只有三刻钟。 淳祈帝同楚太后道呢:“母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安宁年纪小,就让她进来吧。” 销雪起身,跪得久了,腿都打颤。 鱼尾和月白搀着人进去,销雪虽尽力咬牙忍疼了,但跛脚还是有的。 奉庆瞧着人,嗤笑几声,又被自己的儿媳鼓起勇气拽住衣袖,摇摇头示意人别轻举妄动。 歌舞没停,销雪动作不算大,可猛然门一开,冷气窜行,那许多人的目光就朝着销雪飘来。 众目睽睽之下,想看销雪狼狈的可不少。 苍岚在桌下的手握出了青筋,萧世子叹了声气:“莽夫无用。” 销雪自顾走着,眼神没有虚飘,概是有了风雪,叫本来明媚的脸上多了几分冷肃,美,就有了锋芒。 销雪刚坐下,旁的奴仆就端来冒着热气的姜汤:“陛下吩咐的,叫充仪暖暖身子。” 销雪的目光转向淳祈帝,淳祈帝对着人点了点头:“张太医,去给充仪把脉,外头天冷,别叫充仪虚了身子。” 第256章 比雪莹润 张太医原站在淳祈帝身边呢,这一动作,各人都瞧见了。 楚太后若有所思,皇后看了几眼淳祈帝。 恭亲王对淳祈帝是不怕的,那对女人素来没法子,刚刚销雪那一通骂,恭亲王几乎要代入自己。 这下,恭亲王不说话了。 “回陛下,充仪本就体虚,体质又偏寒,这一受冻,虽时辰不长,但寒气太重,不可避免就入体。这,得好生补养着,不然后患无穷啊。” 销雪这会低下头,淳祈帝的目光则剐向奉庆,奉庆被瞧得浑身泛冷,上头的皇帝声更冷:“去给充仪开药,照顾好充仪身子,若充仪有个大碍,张卿小心着脑袋。” 淳祈帝这话是对张太医说,又何尝不是对满堂宗亲说,也就是淳祈帝选择给人撑腰了。 销雪小口喝汤。 淳祈帝这行为,和祖父母异曲同工。 管他是借她向群亲示威还是真的心疼,她目的达成就行。 回到云晖宫,不出意外,又是深夜。 宴席上,好容易喝完一碗姜汤,张太医又给她弄了一碗补药。 闻着就苦,销雪没肚子喝,但淳祈帝盯着她,叫她必须喝掉。 无奈,只能磨着把药喝光。 都是暖热的,喝了就叫人想睡觉,接下来便是煎熬,熬着散宴。 销雪任两人给她更衣,几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鱼尾瞧销雪膝盖两大片青紫,就去寻摸药,等鱼尾给人揉开的时候,销雪已然昏昏睡去。 月白叹了声气,她俩都有些乏累,更何况养尊处优的充仪。 淳祈帝抽空宣了那守门的侍卫问销雪情况。 那侍卫心道总不过半个时辰,怎值当陛下过问? 幸而赵全叮嘱过他,他是不敢为难人的,实话实说:“充仪在外头跪着,脊背不曾弯下,身子不曾挪动半分,赵公公送来的东西充仪也都没用。期间,欢县主、嘉德妃还有沈修媛都和充仪说了话。” “都说了什么?” “贵人说话,奴才不敢偷听。” 淳祈帝也就作罢。 老样子,大年初三,淳祈帝去云晖宫。 大抵是心里惦着人,淳祈帝去的早,原思量着小嫔妃是不是还在睡觉,未曾想他到时小嫔妃已然梳洗打扮好,坐在秋千上捧着本书瞧。 今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冰雪消融,屋檐下的冰柱发出零星的滴答声。 销雪爱看雪,所以云晖宫院子里的雪,销雪没让人清,厚厚的积雪反射出柔亮的光。 淳祈帝瞧着坐在秋千架上的人,比雪还莹润,忽觉再美的雪景也比不过红唇墨发瞧向他时的嫣然一笑。 淳祈帝走过去,销雪就下秋千架给人请安,淳祈帝瞧人动作略带迟顿:“不必请安了。希儿可是上回跪疼了还没好?” 销雪听话地站着:“疼是蛮疼的,不过方才是坐久了一时僵麻。” 淳祈帝笑:“今儿怎起这般早?” 销雪自然地把手交给淳祈帝,两人一道坐下:“臣妾想着往年陛下都是初三来,便猜陛下今儿可能会来。希儿也想陛下呢,可舍不得多睡,就来院子里等您了。” 淳祈帝瞧着人乖巧的侧颜,虽未抹脂粉,身上却传来清淡的馨香,是花香,叫人有种春暖花开的错觉。 销雪这发髻也是好好侍弄过的,一缕缕头发各司其职,瞧着素雅里头却暗藏玄机,更不必说各式精巧的发饰了。 “若是朕不来,希儿岂不是白等了?” 销雪咬唇,瞧淳祈帝一眼:“那也是妾自找的。可陛下这不是来了么?” “下回别在这院子里等朕了,天冷,希儿自个的身子自个没数?一会又冻着便不好了。” “陛下的手真热乎,原是您再不来,妾也要去里头的。” 淳祈帝自觉这是假话,他就多嘴说这一句。 瞧见了人,那多日的惦念有了去处,淳祈帝心情好:“今儿没看话本子,怎读起圣贤书来?” 销雪就瞪人:“在陛下心里,就这样想妾?诚然,话本子有趣,可读史使人明智,读书使人灵秀。陛下整日有忙不完的事,外头的世界更瞬息万变,幸而大道至简。若妾见不着陛下时只有伤春悲秋,只有低俗取味,指不定再过几年同陛下说不上三句话,反倒叫陛下生厌。” 淳祈帝心里别提多舒坦,一个劲盯着销雪瞧:“啧,这般甜的小嘴儿,几日前怎能比那火炮还烈?瞧瞧你把人奉庆气成什么样。” 销雪的手挣了挣,被淳祈帝紧紧握着,没挣出淳祈帝手心。 淳祈帝乐了:“朕说个实话,希儿气什么?” 销雪便用身子侧着撞了一下淳祈帝,不疼,淳祈帝身子都没晃。 销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陛下一点不心疼妾,亏得妾心疼陛下到不行。妾这个人就是心眼小,偏私又护短,是她要先出言不讳,一会子说兄长,一会子说祖母,能忍?欺负妾也就罢了,欺负妾在意的人,绝对不行。她有嘴,妾就没有了?她这是没说陛下,若她敢说,妾非得撕烂她的嘴,骂得她无地自容才好。” 淳祈帝瞧着人张牙舞爪模样,只觉得像只娇养的猫,可爱地不行。 “若如此说,希儿怎不骂一通恭亲王?” 销雪瞪大了眼:“陛下!难不成妾骂奉庆时没影射这些为老不尊的所谓长辈吗?再说,人恭亲王指摘的是楚家,和妾扯得上什么关系,难不成妾还要越过太后去?妾又不傻,不做这样平白得人眼、招人恨的事儿。” 淳祈帝大笑,摸了摸人脸,日头大了起来,现下身子骨都泛暖:“可爱妃几日前也不算低调,免不了招人。” “那又如何?若论尊卑,管他公主王爷,天底下人在陛下面前不都同为刍狗?臣妾是陛下的充仪,陛下才是臣妾最大的依仗,有陛下在,妾能怕谁?若怕,才叫丢陛下的脸。” “世人爱拿养子之说嘲弄兄长,可若兄长是他们家族之人,指不定要被捧到天上,有萧家的名头在,纵使是养子也比多少世家嫡子尊贵?同样,若是兄长因养子之言自殇,又怎配承萧家养育之恩?” 第257章 素冠荷鼎 销雪没说完,抿口茶继续:“换言之,从前,是萧家庇佑兄长,而若兄长得了陛下的眼,指不定就是兄长庇佑萧家。识时务者为俊杰,背靠大树好乘凉。” 淳祈帝拧眉,下意识觉得人话中有话,但一时半刻也没觉什么不对:“你倒是能言善辩。” “那陛下说,哪儿不对了?” 淳祈帝冷哼,拉着人入殿:“朕饿了,叫人传膳。” 销雪瞧着人背影,这说辞,没毛病啊,心也吊了起来,叫人传膳后,又用手指戳戳淳祈帝:“妾是个知错就改的,您倒是别不理人啊。” “你要一直记着这话,只依仗朕才好。” 销雪觉得这人阴晴不定:“臣妾都是您的充仪了,不依仗您还能依仗谁人?更何况,谁人还能比陛下可靠?” 这话,表面瞧,是很对。 可是,后宫里,最依仗不得的,皇帝定是其中之一。 家族、孩子、位份某种程度上比皇帝可靠得多。 可悲的是,就是因皇帝位置太高,家族、孩子、地位也是帝王一句话的事儿。 大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后宫朝廷更是充满矛盾,皇帝和宫妃朝臣互相成就也互相掣肘。 想摒除所有的累赘,在后宫大道至简,何其难? 淳祈帝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没好气说:“爱妃一张嘴,最会唬人。” 销雪愣住,赌气,两人各自布菜,淳祈帝瞧着一桌子大多都是他爱吃的,本想给人放个和好信号,就听得:“行行行,臣妾说的话,您一个字别信,反正都是骗您,行了吧,行了吧?” 淳祈帝拍下筷箸:“再说一次,都是骗朕?” 销雪是真被淳祈帝古怪脾气弄烦了,没理人。 淳祈帝瞧着人的目光愈发犀利,几乎要把人瞧出洞来:“既如此,朕也不必多留。” 销雪这下红了眼:“希儿都和您说了多少次不骗您,好容易一句赌气假话,您还当真?本来好好的,您硬要说妾唬人唬人,妾能不伤心能不难过?妾心匪石,也只有您这般肆意伤妾。您还说喜欢妾,妾瞧您才是骗人的。把妾的心骗走,肆意蹂躏,还不还回来。” 淳祁帝也怪自己态度不好,他这下意识的多疑,没遮掩住。 淳祁帝给销雪夹了一筷子肉:“骗朕这话,就是赌气也不许说了。朕欢喜希儿,也没有骗希儿。行了,不说这,说说今年希儿生辰如何过?希儿入宫三年,从未大张旗鼓,今年朕给希儿摆几台席面可好?还有甚想要的,但凡能弄,朕都给希儿寻。” “来来回回不就那么档子事,生辰也不过寻常一日,无甚特殊。陛下觉着如何就如何吧。” 淳祁帝摸了摸人泛红的眼尾:“别和朕赌气,好好说。” “本就是因着爱妾之人的期许,才叫生辰有了温度,可和爱人一起,寻常日子就算特别。非得妾说,妾可不喜开心的日子见那么多人瞧陛下热烈的眼色,您一个人来便很好了。” 销雪转念一想:“若说想要的,还真有。” 销雪难得同淳祁帝提要求,淳祁帝挑眉:“说说。” “听说花房里养了几株素冠荷鼎,暖房里的国华加奈竟开了,臣妾都想要。” 淳祈帝没加思索:“不过是几株花儿草儿,希儿想要,花房还敢不给?怎,花房的人为难爱妃了?” “倒是不曾。只是听说这素冠荷鼎珍贵,一年也养不出十株,而那正月里开花的国华加奈,更是难得。” 被销雪这么一提,淳祈帝有了印象,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古怪:“怎,是拿着朕做筏子气何人?偏要朕赏,是不是朕大张旗鼓满宫绕一圈再送来云晖宫比较好啊?” 销雪倒不心虚:“果然什么都逃不出陛下法眼。还不是前几日沈修媛说陛下体恤人家有孕,送了好些名种给人解闷。再有的,便是兰修仪,说什么陛下待兰修仪到底是好,虽不怎去潇湘宫了,可潇湘宫的人隔几天就去花房拿最新鲜的花。倒是臣妾这个所谓宠妃,啥也没有了。” “就这点出息?” “妾本没什么大出息,想气人也不行?再说,当初妾在秋水宫受那般老大委屈,这兰修仪三天两头来找您哭,妾当时虚弱,后来这兰修仪总是胎不稳,妾也不好折腾人家。这下兰修仪总算身子好了,都有心情侍弄花儿草儿了,怎的,还不能气人家?前几日妾在殿外跪着,沈修媛还要同妾说妾狂妄自大、自讨苦吃的话,怎的,也不能气人家?” 销雪说得怪委屈,淳祈帝觉得好笑,要是宫里女人争风吃醋都同小嫔妃这般无伤大雅就好了。 只是她们那些勾当,指不定自己都说不出口。 “出息。行了,不过几株花儿,依爱妃就是,明儿,朕叫赵全领着人去花房把那最好的花草全搬来。只是,你想撒气,指不定人家不以为意。生辰礼,希儿再想,允希儿今晚睡前说出个名堂。” 正月,一年伊始,淳祈六年的正月,真是不平静。 初四,是弄菊来花房领新花的日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弄菊,本宫要的花儿呢,不是说有素冠荷鼎?” 弄菊哭丧着脸:“花房的内侍不让奴婢领,说是陛下吩咐了,都要给意充仪送去。” 兰修仪神色不好:“她?要这兰花做甚?从未听闻这郡主喜好兰花啊。那别的呢,不是说国华加奈不错,还有玉壶春呢?” 弄菊低头:“内侍说,陛下吩咐着都送去给云晖宫。” 兰修仪这下忍不住了,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瓷杯碎了一地,红木盒子更是滚得老远。 “呵,这云氏不就是看本宫喜爱这些花草,存了心要膈应本宫!怎么,一个充仪,就巴巴着同本宫炫恩耀宠了。” 弄菊急忙安抚:“娘娘别动气,气大伤身,对孩儿对娘娘都不好啊。” 兰修仪红了眼:“呵,娘娘,什么娘娘?本宫竟也不过是个修仪。那花,什么时候给云晖宫送去?” 第258章 失宠 弄菊摇头:“奴婢回来时还没动身,不仅是奴婢,奴婢瞧着绚萱宫、晴芷宫都有人去,最后也就抱回几株寻常的花。” 兰修仪指甲扣进弄菊的皮肉,弄菊疼却不敢出声。 于淳祈帝而言,是几盆花花草草。 可于后宫众人而言,是风向。 要知道,兰修仪是最喜欢兰花菊花的,淳祈帝虽几个月不去潇湘宫,但兰修仪多年的威仪还在,如今又有孕,下面的人不敢多得罪。 可销雪这一下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打了兰修仪的脸,这最新鲜的花,不是兰修仪优先,宠妃,换人了。 销雪不需要动手,只是这消息有了,各人自会揣摩。 一个失宠修仪,日子还能同从前一般好过吗? 销雪不同意。 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 淳祈帝也是够意思,晚膳时分赵全才领着长长的队列来云晖宫,便是让今儿所有去花房的奴婢都晓得这消息。 次日,送去潇湘宫的炭,就不都是顶好的金丝炭了,弄菊指着人骂:“瞧瞧你这盆子里掺的白色是什么?娘娘向来用的都是顶好的金丝炭,你这狗奴才拿着银丝的以次充好是什么意思?” 内侍弯着腰:“回姑姑的话,不是奴才不乐意拿顶好的炭给兰修仪啊,只是大过年的,各宫用炭量都大,金丝炭就那么一点,不够分的。得先紧着皇后娘娘、嘉德妃、杨充媛、意充仪用,就是兰修仪这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弄菊气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修仪怀有皇嗣,哪容得你们这些狗奴才造次?拿回去,重新给修仪装金丝炭来。” 那内侍眼底阴翳,舔了舔牙:“这炭,不是奴才能做决定的,奴才便是拿回去也无用啊,但叫修仪受冻便不好了。姑姑还是先把炭燃上吧。” 弄菊还想骂人,沁竹却摇摇头。 兰修仪午睡刚醒,听得这一出纷争,肚子都不好了,拿起滚烫的茶水就往门口砸:“吵吵什么?” 可那红了的眼却出卖了兰修仪并不好受的内心。 失宠,竟是这般滋味?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就敢这般同她贴身婢子说话?真是前所未有。 兰修仪恨,也要咬碎牙往肚子吞。 她还没真正吃到苦,只是心里不好受,怎么放得下身段求人? 而一旦兰修仪放下身段,为一口吃一盒炭诉苦,还是那个清高的徐瑶光吗? 除了潇湘宫不好过,那奉庆公主府也不好过。 初三,奉庆带着一家子人去相国寺礼佛,还未出皇城,马就惊了,在盛京城中乱窜,致使车架翻倒。 奉庆人没大事,不过摔了一跤。 奈何人不年轻,得卧床静养个把月了。 无独有偶,奉庆最疼爱的小孙子没由来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通,倒没伤及内里,只是面红脸肿的,瞧着颇可怕。 奇的是,奉庆查事,甚至报了大理寺,都没查出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事儿,能做到这份上,盛京城可没几个人。 伤奉庆也就罢,可伤奉庆最疼爱的小孙子,奉庆就慌了。 怒有怕有,但她只能卧床,无可奈何。 这事儿,被有心人报告给了淳祈帝,得了淳祈帝状似忧心的神态和一句好好养病。 “朕记得,爱卿曾同朕提过,行涂那小子,几番入三教九流之地,如此,莫非是寻仇来的?” 至此,再无人敢多提。 与此同时,有关杨充媛的流言有渐渐肆虐之势。 不论太子府如何,今安郡王回京,又在除夕家宴揭开养女一事,加之杨充媛儿女双全。 那花家之人想探明杨氏底细,那后宫之人嫉妒羡慕自会议论纷纷,安郡王想嫁女,那想探明安郡王家庭关系的也有不少。 初十这天,江潮来请销雪:“充仪,陛下吩咐叫充仪穿得轻便些,就能出发去东极台了。” 东极台,销雪只去过一回,是宫里地势最高的地儿。 周边假山嶙峋,但台上平坦宽敞,不远处就能瞧见蓬莱池,算是观景的好地儿。 “好,本宫晓得了,拾掇拾掇,顶天半个时辰就出发。” 说是轻便,但前两日又下了雪,大冷天的,几层衣裳少不了。 销雪里头穿了件莲瓣红锦裙,用的是年前淳祈帝送的蜀锦,外头披那件淳祈帝去年送的白狐披风。 流苏一类的首饰就不戴了,玉石类的手镯更怕磕碰。 灵蛇髻上是鎏金掐丝发钿和几只鎏金嵌宝石钗,用的虽不是名贵材料,但胜在样式精巧,工艺繁复,瞧着好看的同时戴着不累人。 销雪本就等着淳祈帝来人,妆是早先打扮好的,故时间算是充裕。 销雪瞧着镜面中的人,还是决定在额心描了个梅花花钿。 梅花点雪,寡淡冬日添艳色一抹。 销雪到的时候,淳祈帝还没来,早有太监等着,瞧见销雪,捧着笑给人请安。 和古虽一直在东极台当差,同销雪基本没碰过面,只意充仪的名头,宫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瞧见销雪,和古心头一惊,这般气度长相,太出挑,更有淳祈帝吩咐在前,和古不敢不小心,那腰弯得更低了些。 “奴才是东极台的主事和古,充仪唤奴才小和子就好。陛下早先便吩咐奴才把东极台拾掇好,娘娘不若先去里头歇着?” 销雪点头:“劳烦和公公带路。” 销雪没坐一会,淳祈帝就来了。 “可叫爱妃等久了?” 销雪朝人走去:“臣妾也就才到一会儿,刚想着陛下,陛下就来啦。” 淳祈帝抓着人手,捏了捏:“江海,叫安排的人动起来。” 送生辰礼是个麻烦事,收生辰礼也是个麻烦事。 淳祈帝乍一问销雪想要什么,销雪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 销雪原想着再出宫玩一趟也还行,可南巡的事儿提上日程,在外头的日子多了去,何必图这一日? 销雪灵光一闪:“妾犹记得入宫第一年的中秋夜,百千孔明灯齐燃的场景,若是可以,陛下不若同妾放一回仅你我二人的孔明灯?” 第259章 一家三口 这个愿望太简单,淳祈帝没多加思索便道:“仅有这孔明灯就好?”淳祈帝都这样问,销雪眨眼:“陛下这样说,妾倒是觉得孔明灯虽好,可也得在天黑好瞧,那这白日里若能瞧瞧纸鸢,再好不过了。” 宫里不是不能放纸鸢,可在外头放容易冲撞人,在小院里施展不开,真放飞了又太显眼,故此,也就那几个主位娘娘会带着孩子放。 可皇帝放纸鸢,哪能和嫔妃一样? 就在销雪吃果子的空暇,数百只纸鸢争先恐后要在似被水洗过的天空中飘扬。 要不说古人手艺精巧,这各形各色纸鸢称得上惟妙惟肖。 便是销雪都看呆了这冲破枷锁的自由假象。 她似乎回到儿时的春天,拿着同祖母一起制成的纸鸢,同成群结队的伙伴一道,在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地蹦跑。 空气泛着青草香,带着露珠的碎草攀附在她的靴子上。 淳祈帝瞧着人失神模样好笑,诚然,送礼物的都希望收礼的人表现地欣喜非常,但,不过是些纸鸢,总不至于叫郡主一副没见过世面模样。 淳祈帝瞧着人微仰的侧脸,动手捏了下秀美的鼻尖,惹得人嗔怪一声。 淳祈帝才问:“有这么好瞧?” 见人嘟唇,眼里有了控诉在,淳祈帝又暗骂自己手痒,无伤大雅的事,小嫔妃爱如何瞧如何瞧,瞧个尽兴才好。 故此,淳祈帝转头就唤江海:“江海,传令下去,今儿这纸鸢哄得充仪高兴,这放纸鸢的、做纸鸢的还有这东极台的通通赏两个月月银。” 赏月银是常用手段,但且不说这纸鸢乍眼一看都成百数,那后头制备之人多少多? 虽仅两个月月银,统计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至少,对和古而言,东极台偏僻,往日来的人少,那油水就少。 宫里看人下菜碟,他这主事太监不算好过,算是承了这位充仪的恩,和古对这位充仪的份量又掂了掂量。 在淳祈帝说话的空暇,销雪灵光一闪,靠在淳祈帝肩侧,声音娇软地如含着果脯一般:“当然好瞧了,臣妾瞧的可不仅仅是纸鸢,还有陛下待臣妾的真心啊。” 淳祈帝微怔,神色就愈发柔和:“数爱妃最能哄人。” 销雪笑了一声:“陛下,瞧见这纸鸢,臣妾方才就在想若臣妾同陛下真有了个孩儿,咱一家三口一道放纸鸢的场景定是其乐融融。倒时,臣妾和孩儿都要缠着陛下,就比谁放得高。” 这下,销雪明显感受到淳祈帝手臂肌肉一紧,她就想笑,是讥笑。 这是销雪第一回同淳祈帝谈孩子,销雪给淳祈帝构设了一个触之可及的场景,饶是淳祈帝不想深想,脑海里也有了画面。 可一旦有了画面,随之而来的就是心梗。 这是难得一件偏离淳祈帝控制的事,但事已至此,似乎只能任由事态发酵。 淳祈帝一时不敢看销雪,冷道:“爱妃不是不愿为朕生?” 销雪坐起身来,侧着瞧淳祈帝:“陛下,您真是过分极了。臣妾哪里就不愿意了,臣妾巴不得和您有个孩儿,您英姿俊朗,宝宝一定要长得像您才好,这样,即便是臣妾年老色衰,陛下不愿来见臣妾,臣妾也好睹人思人。之前的事儿,臣妾不是说了嘛,臣妾只是更想和您在一起,您比孩儿更重要。” 淳祈帝似乎可以构想到多年之后,这郡主苦受宫殿思念她的模样,但想想又觉得好笑,就她这个性子,他真不去了,还不得闹得慌。 再生个想她的孩儿,就是两个同他闹上加闹。 可年老色衰啊,淳祈帝不由得想起,他比这郡主大了那般多,只怕倒时…… 别晓得他不知道,这郡主尤为喜爱他的皮囊,不然也不会瞧着他发呆,不然也不会在床榻上逮着他的脸亲,还要动手摸他五官,甚至耳朵都不放过。 她夸了他多少次丰神俊朗,长得好看,他都数不清了。 您比孩儿更重要,这句话,他真是不曾在别人那处听得。 可这郡主,偏偏不是骗人,她用行动证明了。 销雪可不知道淳祈帝内心戏这般丰富,她只是觉着淳祈帝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半天不回人。 淳祈帝冷哼,脸上却不见冷气:“朕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非上回爱妃主动坦白,这会子可不晓得身子亏空如何,再同朕哭,朕是无可奈何。” 淳祈帝这张嘴,大抵就是来气人的。 饶是销雪同人拌嘴习惯了,这下还被气地呼吸都急了:“是是是,都是妾的错,都是妾太爱你的错。是妾想这样的吗?本来好端端的,本来心情好好的,你就非要惹人哭,要人……” 淳祈帝头痛,一把拽人入怀,才叫抱怨戛然而止。 那巴掌大的纤腰,真是绵软嫩弹,没心思心猿意马,自己惹的人还得自己哄:“好了,朕心疼希儿还来不及,朕又不是怪希儿。别伤心了,好好的时段都拿来同朕吵嘴了,是谁要瞧纸鸢的?” 销雪在淳祈帝这,早练就出见好就收的本事。 要不说男人都是贱皮子,你惯来依着他,他还觉得无趣呢。 淳祈帝话虽如此,手抱着人却没挪动位置。 闷骚。 销雪并不介意这,且不说后宫是皇帝的后宫,就是秦承朝也没那么死板,宠妃坐在皇帝腿上并非见不得人的事儿。 再者,东极台都围着人,要有那不识趣的想闯上来还得通报,不算大庭广众。 销雪索性搂住淳祈帝脖子,攀附上去,嗔怪着:“陛下就会招惹妾,平白叫妾伤心了,这样的话,陛下以后可不许对妾说呢。” 那热气就喷洒在淳祈帝内耳,叫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淳祈帝心道到底是谁会招惹谁啊? 不许? 皇帝有什么不许的! 第一个敢对他说不许的嫔妃,淳祈帝这会子也不生气,他是觉得新鲜、新奇。 更何况,这样的话,是哪样的话? 淳祈帝也晓得这坏心眼的故意勾他。 第260章 要生了 “爱妃再这般同朕撒娇,朕可要问问这东极台能不能叫水了。” 要不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的男人,就是很有性张力。 销雪心一颤,凑着人颈侧娇哼一声,才扭过身子,继续瞧那纸鸢。 两人吃吃点心喝喝茶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晚膳,自有人端到东极台来。 这样的纸鸢阵仗,在宫里是少有,至少在淳祈帝的后宫,是第一遭。 兰修仪这胎怀的真是多舛,伊始去行宫路上颠簸胎本不稳,后忧郁寡欢胎也没落,精心调养着总算有点成效,可奈何身子多年蹉跎底子不好,吃的药太多太杂虚不受补毒性交杂,这些天还被零零碎碎的事气着,她近几日喝的补药又多了起来。 屋子里药味闻得人难受,兰修仪打算去院子里透风,但弄菊这丫头却劝人歇着别走动。 可兰修仪从不是个听劝的,弄菊拦不住人,刚出殿堂,就瞧见漫天纸鸢。 叫兰修仪的阴郁的心情有了点好转:“弄菊,今儿的纸鸢真漂亮,是何人放的?还是宫里有什子事儿皇后又没通知本宫?” 说到后一句话的时候,兰修仪神色明显肃穆起来。 弄菊低下头,要说不敢说。 兰修仪看这样子就烦,盯着人,冷声:“弄菊。” 仅这一声,弄菊噗通跪地:“回娘娘,这纸鸢……是陛下放的……今儿是意充仪生辰。” 兰修仪手里抱着的汤婆子扑棱一下就掉到地上,人也往后踉跄一步,幸而沁竹扶着人。 兰修仪没管弄菊,显而易见失神,转身竟径自回了屋。 宫妃那么多,每个月都有人生辰,能叫皇帝记着的没几个,能叫皇帝给人过生辰的,更没几个。 而皇帝给人过生辰,无非是送送礼,再好些的,就是摆上几桌席面邀满宫人来。 她最受宠的时候,年年摆席面。 纯粹祝福的真没几个,但这是殊荣,皇后太后也要给她送礼,热闹热闹,这阵仗叫别人瞧瞧都是好的。 她从前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可现在她觉得云氏高明,又喷薄而出疯狂的羡慕嫉妒来。 只有她和淳祈帝两个人,却叫满宫人瞧见淳祈帝对她的宠爱,更要让满宫人沾她的光看这难得风景。 兰修仪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蜜饯,没滋没味嚼着:“沁竹,去打探打探,陛下还陪云氏做了什么。” “陛下同意充仪的事儿,归根结底是他俩的事,娘娘如今还是好好安胎才好啊。云氏才哪到哪,入宫有才几年,哪里比得上娘娘和陛下多年情谊?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沁竹是真的怕兰修仪有个好歹。 兰修仪岂会不知道沁竹的话有理,可她对淳祈帝是真的用了情,她就想看看后来的人如何分薄她的宠爱,淳祈帝曾经对她有算不算宠爱。 兰修仪倔啊,爱过一个人,即便晓得是自虐,也无法无动于衷。 兰修仪冷了声:“去,叫宁德、宁路都去,不查到消息不准回来。” 沁竹不敢不听。 而同兰修仪心思大同小异的,可不在少数啊。 可东极台上的人不会在意台下人的想法。 迎着晚霞,用了顿舒坦的露天晚膳,夜色将黑,和古领着人把放孔明灯的物什拿来了。 小嫔妃入宫那年,孔明灯上写的什么,他早忘了。 两人也不废话,提笔。 “爱妃写些什么?” 销雪这犹豫着动不下手,淳祈帝就写好了。 “陛下写的什么?” 淳祈帝人高,往销雪这一探,就瞧见空白一张。 销雪也往淳祈帝这探头,淳祈帝却不让人瞧了:“写自个的去。” “陛下真小气,瞧一眼都不行?” 淳祈帝啧了一声,嫌弃道:“想瞧就瞧,瞧好了也叫朕看看爱妃要写什么。” 销雪看了一眼,撇撇嘴,老古板就是没劲。 四海昌平,时和岁丰。 许愿这事儿,销雪不乐意干,可事已至此,再说些什么许愿无用的话实在矫情。 天上人间年年今日都欢颜,所爱之人年年今日要如愿。 “要臣妾说啊,向天地许愿不若求陛下施恩呢。” 淳祈帝起了兴味:“何出此言?”“先说天上人间年年今日都欢颜,只要陛下同妾两情相悦,何愁无欢颜?再说陛下心有沟壑,陛下所愿不得靠陛下励精图治、知人善用来造就?人皇生太平,有时可比玉皇有用得多。” 不得不说,销雪这马屁拍到淳祈帝心尖上。 淳祈帝嘴角上扬,颇为受用,捏了捏销雪脸上软肉,笑骂一句:“促狭。” 那力道,说是捏都重了。 两人一道把孔明灯放飞,瞧着灯飞向满天星辰,差不多了,就能回宫了。 两人牵着手下东极台呢,宁路急匆匆跑来:“陛下!求陛下快去瞧瞧兰修仪吧!修仪娘娘受惊不好了,怕是要生了!” 销雪握着淳祈帝的手一紧,她可真想淬一口晦气,好好的日子不挑,非得寻她生辰。 若是兰修仪真赶在今晚生产,销雪心里怎么都不爽利。 淳祈帝自然是感受到销雪情绪的,也能理解,毕竟本来他们该去云晖宫。 “怎不是皇后的人来报?” 宁路愣了一瞬:“修仪娘娘方才受惊,奴才便来寻陛下了,宁远去通报皇后了,皇后娘娘该是在去潇湘宫路上了。” 淳祈帝拇指在销雪手心按了按,也就是安抚了。 人命关天的事,还事关皇嗣,不去是不可能的:“江海!摆驾潇湘宫。” 销雪憋着气:“宁路,兰修仪好端端受惊?这宫里谁人敢给修仪娘娘气受啊?怎的一回事,快说说,叫陛下评评理?” 淳祈帝不赞同地低咳一声。 宁路这回眼珠转了转,嗫嚅着唇,不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见淳祈帝这反应,索性闭嘴了。 销雪在御辇上只看得见这太监佝偻的背,于是乎摇了摇淳祈帝手臂:“陛下,您看他~” 咬着唇,好不委屈。 宁路想着自家娘娘受苦模样,对比这充仪妖媚模样,心里作呕。 第261章 掐死 淳祈帝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太监不给销雪面子。 淳祈帝想的是她心里有气,很正常,不在背后搞动作,这样不掩饰也蛮好。 再者,对销雪的撒娇,他素来受用,于是淳祈帝甚至觉得销雪这样子有些可爱。 更何况,被销雪这么一说,他也好奇了。 所以啊,男人不是分辨不出绿茶,只不过是就爱吃这套。 “宁路,听不见充仪问话?” 宁路这下不敢造次了:“娘娘大抵是近日心情不好……今日夜色又黑……娘娘出来赏月被地上的石子磕啊碰啊……” 淳祈帝摆手,江海就叫人停轿了。 淳祈帝坐直了身:“狗奴才,在潇湘宫待久了,就不认识自己的主子了?至此还不同朕说实话!” 说难听些,后宫所有人,不都是皇帝的人。 宁路扑通跪下,他倒不是对兰修仪不忠诚,只是要他编个受惊的借口,他实在编不出啊。 “求陛下恕罪,宫里的奴才势利,平日多有苛待,修仪娘娘最近确实心情不好,奴才也把不定娘娘是如何受惊的,只是娘娘趁着夜色出院子,瞧了夜色,忽然就不好了……” 瞧着夜色? 夜色除了月亮星星,不就这孔明灯么? 淳祈帝如何都想不到是这个原因,销雪听了也一愣。 销雪看了淳祈帝一眼:“那修仪下午瞧见纸鸢时,也受惊了?” 宁路不敢实说,含糊道:“娘娘只是心情不好。”销雪故作委屈:“原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央着陛下,叫兰姐姐伤心了。” 销雪觉得她现在像极了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妈。 淳祈帝烦躁:“别同朕闹。” 摆摆手,重新出发。 烦躁是该烦的,毕竟这理由实在有点小家子气。 平日捏酸也罢,好歹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何至于此? 销雪反手抓紧了淳祈帝的手,也不说话,淳祈帝被岔开心神,瞧人一眼,索性不想了。 因着东极台远,两人到的时候,皇后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皇后不赞同地瞪了销雪一眼,叫销雪莫名。 “兰修仪这胎常有不好,臣妾也忧心,故婆子什么的不敢不留,现下婆子和太医都去里头了。兰修仪这胎才八个月,事发突然,是早产,只怕兰修仪要吃点苦头了。” 淳祈帝坐,皇后瞧着淳祈帝模样,叹气:“这事儿说来也怪臣妾。臣妾管理后宫,以规矩为要,修仪的份例同夫人到底不同,后宫中人虽不敢苛待修仪,但同从前也有许差异,不曾想这点事到让修仪郁郁寡欢。” “前个把日子,臣妾瞧修仪都蛮好,家宴上臣妾也叫修仪和修媛都早早回宫了,今儿……漫修啊,去告诉修仪,陛下来了,叫她安心加把劲吧。” 销雪听着皇后这温声细语的话,都要觉得皇后委屈了。 嘉德妃嗤了一声:“便只有兰修仪这胎金贵,瞧瞧沈充媛一路多安稳,再瞧瞧玉嫔恢复地多好。好端端地足不出户还能被吓着?这心性,都不一定比得过未出阁的姑娘。” 里头的声撕心裂肺,但外头的人都快习以为常了。 毕竟,生的人多了,大家就习惯了。 淳祈帝冷了声:“嘉德妃,你失礼了。” 淳祈帝对嘉德妃生气,但对兰修仪也生气。 诚然,嘉德妃和皇后明里暗里在上眼药,可在某些方面,她们说的也就是事实。 一个修仪,还有皇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人家排不上号的都能安稳生下孩子,怎修仪常常不稳了? 事到如今,明眼人也晓得,哪里是受惊?该说是嫉妒了、落寞了才对。 这两种情绪很正常,可因着这情绪闹到早产,不应该。 作为修仪而言,太跌面,跌他的面。 宫里的人各怀鬼胎,若说花氏生产,各人大多是真诚担忧。 可轮着兰修仪,那眼里的讥笑都要露出来了。 淳祈帝看了眼销雪,还好,她又在发呆,瞧着不太开心模样。 听女人尖叫声,等女人闯鬼门关,能开心就怪了。 销雪对兰修仪本人有意见,对兰修仪挑今日生产有意见,但就对她生产这事儿,是没意见的。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但这话,显然不完全对,至少在兰修仪这没对。 饶是太医都觉得兰修仪幸运,虽是早产,却不是难产。 兰修仪身子虚,故胎儿体量小,胎位又正,生产过程不算久,才到丑时,就听得婴儿啼哭了。 淳祈帝松了口气,那产婆却尖叫一声,面色惊恐跑出产房,连滚带爬,跪在人堆前:“修仪……修仪娘娘要掐死小公主啊!” 没人不震惊,皇后第一个拍着椅子起身:“漫兮!奶娘呢?快叫奶娘把公主抱出来。” 淳祈帝这会是真怒了,面色冷沉似要滴出墨来。 淳祈帝站起来,就要往里头去,他也想问问兰修仪怎备了这么多惊喜给他! 那奶娘动作快极了,抱着公主就往外跑。 这事儿,还得多亏玉嫔,自玉嫔事后,皇后特嘱咐了稳婆要觉着不对就及时通报,更何况兰修仪这事儿她自个都没料到,产婆好几个,总有皇后的人。 在宫里当差的奶娘,可没有轮流的说法,不是被辞退,便是跟着皇子公主到老。 外头都这样喊了,奶娘敢不听吗? 但当销雪瞧见这公主,也理解为什么兰修仪想掐死公主了。 皇子身上有胎记,是大凶,是不吉。 更何况,这胎记,还覆盖了这小得可怜的孩子的半张脸! 从脖颈蔓延下去的部分被布裹住,看不清。 那胆小的嫔妃瞧见了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 在后宫的孩子本就要遭受比常人多的非议,这还是个女孩,母妃还是徐氏,要销雪说,这孩子日后指不定要受多少艰难险阻,指不定人家长大会痛惜怎么不死在出生这天。 但这话,不能说。 淳祈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张太医!怎么回事!” 当差的是张太医,没办法,他如今是不死就往死里干。 张太医膝行,把瞧孩子一通,又摸了摸脉搏。 第262章 无尽黑夜 “禀陛下,孩童身上有胎记许是胎毒,或是母体气血不畅、脏腑功能失调,致使黧黑斑成型。如此大块的黧黑斑,便是胎毒尽褪,只怕也效用甚微……” 销雪嘟囔了一嘴:“胎毒?怎么会有胎毒的?” “微臣方才瞧了修仪脉案,修仪娘娘脾热火旺,偏又气血虚弱,经脉紊乱,体内多种药效残留,致使胎毒的成因多种,臣才疏学浅,把不定啊。” 这能怪谁? 兰修仪伊始吃那助胎药,潇湘宫一股子药味,淳祈帝晓得。 后来兰修仪得偿,却又因自个原因,补药不断,众人皆知。 事到如今,淳祈帝只能骂徐氏拎不清,太没用。 这份上,淳祈帝都懒得探究徐氏是不是要真的掐死公主了。 孩子身子都是红的,脸上又有印记,便是真掐了,远远地也看不出明显痕迹。 他只是觉得,怎么这么一年半载,他认识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徐瑶光。 淳祈帝烦得很:“太医,给小公主开药,行了,都散了吧。” 淳祈帝甩袖就走,经过销雪:“跟上!” 皇后还在思量要不要问公主是不是放别人那养,淳祈帝如此,她也作罢。 这样的一个公主,哪家娘娘想要呢? 皇后松了口气,见淳祈帝走了,也不想装了,倨傲道:“漫兮,同本宫去瞧瞧兰修仪,做母妃的,怎么也不能这样狠心,日后,兰修仪到底要好好养育四公主的。” 玉嫔的眸色闪了闪,夏常在不知为何抖了抖身子。 漫兮叹气:“娘娘,奴婢方才叫人瞧了,修仪她昏过去了。产房污秽,娘娘千金之躯,天色又晚了,待修仪醒了,叫修仪晓得娘娘的苦心才好啊。” 皇后颦蹙着眉:“你说的也是。行了,都回宫去吧,都好好歇一晚,明早也不必同本宫请安了。” 嘉德妃嗤了一声,走得飞快。 谁乐意在这待呢?她想念儿子得紧。 淳祈帝一路沉默,销雪也沉默。 淳祈帝是心情不好在想事,销雪纯粹是累着了,更懒得哄人。 闭目养神,销雪不自觉就把头倒在淳祈帝肩侧。 淳祈帝瞧着人,忽觉若徐氏这般心狠,指不定真在行宫时给小嫔妃下了难孕的药。 他又觉着,眼前人千万别变才好。 是夜,待销雪洗漱好已快困得睁不开眼。 撑着等淳祈帝上榻,销雪才松了口气,把腿搭在淳祈帝身上,侧身搂在人胸膛,温声软语道:“您明日能不上朝么?” “胡闹,晓得今日亏得你了,明儿朕再来。” 淳祈帝这样说,很大一方面是心情不好,不想和销雪纠缠。 销雪摇头:“臣妾哪是这意思。不过是熬到这么晚,妾又累又困,以己度人,妾想您睡不到一两个时辰就起,心疼呢……” 淳祈帝惭愧,拍拍人:“好了,睡吧。” 兰修仪次日醒来,不用皇后雪上加霜,她整个人已经是崩溃的。 若孔明灯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带着胎记的孩儿就是淹没微光的无尽黑夜。 那婆子的一声尖叫,兰修仪觉着,陛下待她,只怕再也不会宽善了。 比起兰修仪生产的惊心动魄,沈修媛和云县主就显得尤其平顺。 云县主在正月十三顺利生产,生下的还是龙凤胎,把楚太后高兴得爱屋及乌,往销雪这送来了好多赏赐。 楚家早就给人取好了名。 男孩是哥哥,楚南乔,女孩是妹妹,楚子衿。 云太傅、楚丞相上朝也不吵嘴了,就龇着个大牙傻笑。 谁人不羡慕呢? 便是淳祈帝都有些牙酸了。 但这样的日子也就过了两天,便轮到淳祈帝扬眉。 沈修媛是在夜里发动的,销雪都睡着了又被折腾醒。 想赖床也不行。 因为那沈太后啊,这么大半夜,听得消息就摆驾绚萱宫了。 岂止是销雪不能拖,那皇后皇帝也不行。 皇后也睡下了,漫兮给人梳发,皇后喝了一大口茶,啐道:“沈氏真是会挑日子。” 漫兮恨恨道:“瞧把慈宁宫那位激动成什么样,一会子若乏了累了有个不好,还得寻娘娘不是。” 皇后有点疲乏地揉了揉额心。 销雪同样给自己弄了杯茶,琉璃嘟囔着:“沈修媛真是会挑日子,不出意外就是十五生产了,元宵节,多吉利。” 若是宫妃什么的在十五这天生日,那就不用过了,皇家要庆元宵的。 可若是皇子公主,就两字,吉祥。 销雪笑骂:“瞧琉璃这心眼,都要比本宫还小了。” 销雪来的时候,沈太后盘着佛珠,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叫佛祖保佑。 销雪给人请安,沈太后只瞧了一眼就抬手,示意起身,没同销雪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在那转悠。 太后不坐,那皇后也不能坐,更何况一个小充仪了。 皇后有点无奈,众妃更不敢发声了,淳祈帝好歹是来了。 “母后怎来了?这儿有儿臣同皇后看着,非一时半刻的事儿,天也晚了,母后不若回去歇着?” 沈太后终于发话:“晓得你孝顺,只是无隅是个好孩子,又是哀家照料长大的,哀家不是不放心,只是不陪着哀家心里空落落的。” 淳祈帝眸光里的暗沉转瞬即逝,他的生身母亲啊,待他,还不若侄女。 说是照料长大,这话也不完全。 淳祈帝同沈太后并不熟,早年他就被带去凤仪宫了,少时仅有的记忆无一不在提醒母妃不爱他。 他原以为是母妃不喜欢孩子,但瞧母妃对别个人都很好,甚至偶尔会允许母家的孩子小住宫里,他才知道,母妃只是不喜欢他。 沈无隅不是唯一一个,但确是最得母妃心的一个。 他其实知道原因的。 淳祈帝扯出抹笑来:“母后不若坐着等吧,以儿臣的经验,是得等许久的。” “不必忌讳哀家,哀家累了自会歇着的。” 如此,淳祈帝就自顾自坐下了。 皇后拧着眉看淳祈帝,淳祈帝叹了声气:“行了,你们都坐吧。” 皇后:“漫修,去给母后拿些软枕薄毯来。” 第263章 吐奶 煎熬啊煎熬,是谁定的规矩,宫妃生产大家要陪着啊? 其实,宫里倒没这个规矩。 只是九嫔以上都是有身份的,皇后有照料的责任啊,皇后来,那满宫嫔妃得来。 至于那宝林之类的,皇后也不必赶着来,掐着点瞧一眼就是尽责。 但像玉嫔这种,年轻,家里又正当用,双胎,皇后不能不给面的。 沈太后几次三番坐下又起身,走走又停停,销雪都要睡着了,瞧着沈太后,心里真是佩服啊。 淳祈帝也累,他头一回这么赶,瞧着昏昏欲睡的人大多,他这就有点想笑。 特别是瞧见某人被他抓了个正着,还胆大地同他用表情告累。 终于,在十五这天卯时,八皇子顺利降生。 哭声贼有劲,是个难得的健壮的正八斤的皇子。 要知道,在皇家,宫妃大多注重身材,宫里污糟事也多,这样八斤的孩子,真的少见。 沈太后抱着八皇子给淳祈帝瞧,淳祈帝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这孩子,真和八有缘分。修媛替朕生了个好皇儿,就晋位昭媛吧。” 沈太后笑就没停,瞧了眼淳祈帝:“陛下有心了,不过陛下是要南巡的人,南巡前先给孩子取个名吧,省得哀家一日日小八小八地叫。” 淳祈帝有点酸涩:“好,就听母后的。” 嘉德妃都撇了撇嘴角,她儿子也没取名,小七小七地叫又怎么了? 再多的,销雪也没注意到,毕竟,熬了个通宵啊,她如今这么规律的作息,如何受得了? 一月的请安热闹非凡,嘴两句销雪,蛐蛐两句兰修仪,阴阳一下沈昭媛,打探一下南巡,再膈应膈应杨充媛。 兰修仪坐月子,销雪又不是个好欺负的,那这话题有意无意就往杨充媛身上转。 比如林婕妤就问:“不曾想杨姐姐竟然是安郡王养女,明明同意充仪一样是皇天贵胄,怎这般低调?妹妹同是潜邸出来的,都未曾听闻,姐姐你就这般见外,怕咱们攀附你不成?” 杨充媛现在是孤立无援:“父亲养我一场,已是恩德无报,我这身子不好,性子又寡淡,我不过四个养女,总是怕给父亲惹麻烦,不如不说的好。” 丽嫔就说:“养女也是有福气的,比如萧世子的养子,多威风啊,臣妾就没姐姐好运,没一个名头响亮的养父。杨姐姐,说来你当初是如何会被选为安郡王养女的啊?” 杨充媛眼里闪过冷意,淡淡道:“那我也不晓得,当时年纪小,事儿记不太清。” 嘉德妃日子过得好,性子就和伊始越发肖似,她素来是看不惯娇弱模样的,恰正好,这事儿,她也有耳闻。 “呵,本宫怎么听说杨充媛你的母亲是杨姨娘?如何能记不得了?想想便晓得,不过是安郡王挑中了你娘,顺带养着你了。潜邸时,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曾想事儿瞒得这般深,瞧着也是个心机重的。不过,一个养女,消息也瞒不住啊,皇后娘娘,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皇后就知道,嘉德妃开口,定没好话。 但嘉德妃这话,也没说错。 皇后叹了声气:“杨充媛,倒不是本宫不乐意帮你瞒,你当初入府早,陛下说你性子弱,叫本宫照顾你些,别让流言蜚语伤了你,你又惯常不惹事,本宫便应了。但如今,你也是两个孩儿的母妃了,你父亲又入京,瞒不住的。不过要本宫说,人不能唯出身论,你自个是行端坐正就好。” 大宅院里,嫡庶都要论尊卑,一个养女,还是姨娘外头带进来的女儿,是要待在食物链最底下的。 这宫里,比杨充媛位次低的,可有不少的嫡女呢。 果然,杨充媛似乎听见好些人不怀好意的嗤笑。 杨充媛的脸色又难看了些,感觉自己被扒了层皮,十分难受,还得牵强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回到云晖宫,月白几人在为南巡事宜收拾清单。 赤乌临近晚膳时传来消息:“陛下往晴芷宫去了。” 销雪笑了:“今儿晴芷宫可有送东西去华阳殿?” “这该是没有的,不过杨充媛身边的图广确实去寻了陛下,只是杨充媛传了太医,说是六皇子吐奶严重。” 销雪这会子吃着茶,笑得愈发灿烂了:“鱼尾啊,你说,六皇子是真吐奶还是假吐奶?” 鱼尾想了会:“总归别是沈充媛叫六皇子吐奶才好。” 示弱,是一个女子最好的武器之一,最好,杨充媛去狠狠哭诉一番,才不枉费她的苦心呐。 淳祈帝是关心六皇子的,刚到晴芷宫,就问:”小六怎么了?” 杨充媛红着眼,示意奶娘把六皇子抱来,淳祈帝瞧着这孩子,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小六无甚要紧事,是臣妾想见陛下,想同陛下说话。” 若是以往也便罢了,但淳祈帝就是想到兰修仪。 兰修仪从前也总是借口三公主生病,有时真有时假的。 淳祈帝至今仍不爽兰修仪,但思及杨充媛还是第一回,她性子又弱:“小六无事就好,下回别拿小六的事儿吓朕,有事要同朕说,着人来报就是。” 杨充媛给淳祈帝解下厚厚的外袍:“是臣妾思虑不周,只是宫里人多眼杂,陛下看重臣妾,把小六和韫儿交予臣妾,已经叫许多人看不惯了。若臣妾再要争宠,宫里人刁难臣妾也罢,若叫孩子们有什么事儿,叫臣妾如何对花姐姐交代啊?” 淳祈帝叹了声气:“你这性子,这么多年怎还如此柔软?你是朕抬举的充媛,自有朕护着。” 杨充媛再看淳祈帝时,眼里已然蓄满了泪珠,这样娇弱式儿的人,泪眼盈盈模样就像挂水的草叶,风一吹就倒,颇为可怜。 杨充媛偏要倔强地扭过头,不让淳祈帝瞧见她眼泪落下,引着人入内坐下。 “臣妾知道陛下素来护着臣妾,不论是调离父亲,还是止住流言,陛下为臣妾做的已经够多了。但臣妾晓得臣妾出身低微,臣妾到底比不得嘉德妃之流有着身后依仗,自可张狂,臣妾不想也不敢给陛下惹麻烦。” 第264章 南巡 淳祈帝瞧着人低顺的眉眼,听着人略带哽咽的声音,捏起人的下巴,就见得人泪痕浅淡,眼尾都泛着红。 杨充媛咬唇,眼眸低垂,并不正视淳祈帝,却通过肌肤相接叫淳祈帝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淳祈帝又叹了声气:“安郡王入京,是有人拿这事儿说你了?” 红唇轻启:“说的都是些事实,臣妾又能如何辩驳呢?父亲虽未亏待臣妾,臣妾入宫那么些年是先太后的令,父亲又不能抗旨的。但父亲到底是男子……哪里晓得女儿家的为难……其实臣妾身份也不是不能说的……只是总有些污言秽语被人撒播……说臣妾也罢……还要说臣妾的娘亲……” 淳祈帝想到小嫔妃当时也受过流言之苦,怒从中来,这宫里的奴才,什么规矩? “都说什么了?谁说的?朕替爱妃做主。” 杨充媛笑了:“臣妾哪里省得陛下大动干戈,都是讨口饭吃的,都不容易。臣妾得人眼,有人想传,拦不住的,臣妾总归是分薄了妹妹们的父爱,也受了陛下恩宠,她们说说能开心便让她们说吧。” “臣妾叫陛下来,本不是想同陛下诉苦,只是臣妾想着陛下要南巡,臣妾照顾孩子们无法陪伴陛下左右,就给陛下新制了几双足衣。” 杨充媛体贴有加,却实在柔顺。 淳祈帝不由得想,这样的性子,把两个孩子交给她,她真的能护住人吗? “养女而已,没什么不好的。若别个继续说,爱妃该当如何?” 杨充媛给淳祈帝布菜:“若臣妾同苍岚一样,只是养女,臣妾也不至于如此……不说这,皇后娘娘心善,想来不会不帮臣妾的,实在不行,陛下也会护着臣妾吧。” 淳祈帝安慰自己,杨氏就这性子。 次日回了华阳殿,淳祈帝就叫下边的人去查流言。 果然,同杨充媛说的一样。 不仅如此,盛京城中也有传言。 但传销雪不能生那是猜测,可传杨充媛的身世是事实啊。 传的人太多,便是他杀鸡儆猴,宫内的威慑力还不至于叫盛京沉默,盛京不沉默那宫里就不会消停,也就无用功。 而若是在盛京城内为这点事大动干戈,不值当。 不知怎么,淳祈帝就想起销雪的话来。 他的女人,就当是谁也欺负不得。 养女又如何? 可他话说得这般明白,杨充媛似乎就是拗不过弯来。 可是淳祈帝忽略了,太子的想法和皇帝不一样。 太子要韬光养晦,隐忍是常态。 帝王是意气风发、说一不二,就希望身边人别辱没他的权威了。 可是啊,若销雪在他太子时出现,依旧天不怕地不怕,韬光养晦的太子会不喜欢明艳张扬处处想着他甚至要护着他的女子吗? 若不会,这位太子曾经也不会对嘉德妃上心了。 说来说去,只是淳祈帝啊,就欣赏这款罢了。 淳祈帝到底是给杨充媛情面的,还是处置了一部分人。 南巡前,淳祈帝把孩子们的名字都拟好了。 五皇子:秦承苏? 六皇子:秦承苏熠 七皇子:秦承苏洵 八皇子:秦承苏景 四公主:秦承敏顺 这回,淳祈帝起的名字都有点寄予厚望的意味了。 以嘉德妃在意七皇子的模样,马不停蹄就去找释义,洵者,过水中也,实在也。 华而不实几个字冲入嘉德妃心弦,这名字便是希望苏洵要替苏华那份实在长大,上善若水。 嘉德妃如何能不感动? 真就是心态转变了,开始热爱生活了,生活就会热爱你。 除了兰修仪,别个人都很满意。 但不论兰修仪如何不满名字和女儿,都无用。 要销雪说,起码淳祈帝承认了这个公主,也给公主赐名,未来的事儿,谁说得清? 南巡的阵仗不算太大,毕竟淳祈帝起的是微服私访的心思,可不想见底下人弄些面子工程糊弄他。 高位里,去的人是明贵妃、销雪和谢充容。 说到谢充容,就不得不提这么一年多来谢充容性子大变,人也低调地不行。 谢充容经历了人情冷暖,也被许多刁难过,好在淳祈帝三五个月还是会来看一眼苏礼,底下人就不敢太过分。 难听话她过过耳,这日子也能过。 最难熬的时候她都不曾求过人,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曾经攀附的嘉德妃居然照拂了她一二。 许是嘉德妃有孕就多了几分善心,又许是嘉德妃对她到底有几丝真心。 但她猜不动了,她如今只有苏礼一个亲人,只要两人相依为命,等礼儿长大当个王爷去封地,她就能离开盛京。 熬着吧。 再有的,就是玉嫔、丽姬、佳美人、应美人、夏常在、路宝林。 一共九位,实在算不上多。 这般数来,淳祈帝的后宫,还算清净啊。 中间的婕妤、容华都没在,跟着的净是位份低的。 好理解,玉嫔么,其父回京就得了淳祈帝赏,又升了官,不愧为盛京新贵。 玉嫔一直是有宠的,不然也不会被赐封号玉。 丽姬么,从前可是风头一度和兰修仪抗衡的,纵使是昙花一现,也受宠了好几年,不过是新人入宫,分薄了她的宠罢了。 丽姬善舞,只是这么多年淳祈帝有点看腻了,但丽姬还是美的。 再之后的,各宫都派了人。 低位没宠爱,可不一定是淳祈帝不喜欢,也可能是没机会叫淳祈帝喜欢。 销雪风头这般盛,各宫娘娘不惜推新人夺取淳祈帝注意了。 二月初,一行人从盛京出发。 南巡,一路游山玩水,大抵是销雪最自在放松的短暂时光。 二月庐州已有春意,销雪在这儿瞧皮影戏、吃银鱼、品美酒、尝酥糖。 烟花三月下扬州,销雪伴着淳祈帝夜泊秦怀听琵琶。 可惜,大抵是扬州富庶,扬州知府竟当销雪面给淳祈帝献瘦马。 体型消瘦,弱柳扶风,偏行言妩媚,歌喉婉转,俏生生要化成一滩水去,最能满足男人古怪的征服欲和怜悯心。 销雪当场就发怒了,把那酒壶往知府身上砸去,碎溅一地,起身叉腰破口大骂,歌乐戛然而止,歌姬跪了一地 第265章 两幅面孔 “莫中德,你好大的胆子!陛下同本宫是来赏景散心,你倒是想叫声乐淫靡!你这是轻贱本宫,还是轻视陛下!在你眼里,陛下就是这般来者不拒?” 女人么,纵然是个大名鼎鼎的郡主又如何? 莫中德早就打听得这郡主也是个混不吝,若讨得淳祈帝欢心,总有好日子过。 瘦马,可是扬州一绝,他挑的,都是绝色,哪有男子不动心? 但被销雪这般一骂,提到皇帝,莫中德匆匆跪下:“陛下!充仪!臣绝无此意!便是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视陛下,轻贱充仪啊!” 销雪冷哼一声,仍不解气:“莫中德你对陛下如此,可不晓得平日你们扬州官员私下如何!” 销雪转头瞧淳祈帝,立马就换了一副神态:“陛下~您就说吧,前儿个有人给您献美人,今儿个有人给您献歌女,明明晓得陛下喜爱妾,还非得离间咱感情。再说,陛下是这样见色起意的人吗?” 淳祈帝本以为在宫里已经见识到这郡主活色生香的一面,不曾想南巡一回,这郡主的性子就如脱缰野马,拴都拴不住。 可不得不说,这郡主在外人面前张牙舞爪,把有恃无恐演绎得淋漓尽致;在他面前又是宜娇宜嗔小女儿姿态,这两副面孔模样,叫淳祈帝又新鲜又得劲。 淳祈帝,沉冷地瞧了莫中德一眼:“行了,今日就到这散了。” 如此,就拉着销雪入船舱。 淳祈帝心里也觉得不妥当,他可不想养些沉迷酒色的贪官,越是富庶地方的官员越难把持本心,故,淳祈帝就着人去查莫中德了。 莫中德把不定淳祈帝意思,给江海塞了一大把银票,江海低声道:“充仪不是一般嫔妃,陛下素来都要给人几分脸面的,你这事儿,做得不当,但好歹陛下没开罪你不是?” 莫中德安下心神才走。 江海转头就把银票和话传给淳祈帝。 要不说太监也有几把刷子呢,淳祈帝不稀得几张银票,江海的口袋又鼓了些。 船舱里,淳祈帝瞧着人气鼓鼓模样,好笑道:“你说说,出来这么些日子,希儿发了多少脾气?” 销雪眨眼:“谁叫陛下是个香饽饽,谁人都想缠上来?再说,难不成臣妾都是在无理取闹了?臣妾就不信,谁投怀入抱谁就能入陛下的眼?陛下才不是这般肤浅的人。” 淳祈帝啧了一声:“朕是男子,见色起意不正常?” 淳祈帝心说若他不见色起意,当初也不会轻易被她勾着。 销雪抿唇,揽上淳祈帝脖颈:“不准,陛下只能对希儿见色起意。” 淳祈帝想那确实,他允她陪在身边,竟看不腻,甚至觉得她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娇美。 淳祈帝瞧着人亮晶晶的水眸,眸色黑下来,撬开红润的唇,罗衫褪净,是叫别个看不得的缠绵深抵。 淳祈帝是要干正事的,总不能时时带着销雪。 扬州城大,好玩的也多,销雪求了淳祈帝,淳祈帝就允人同明贵妃带着苏皓逛扬州,销雪吃不惯这里的咸水鸭,但尤为喜欢云锦折扇,一买就买一堆。 当然,销雪叭叭地同淳祈帝说了一堆,淳祈帝还挺乐意听。 在扬州滞留了一个多星期,就出发去钱塘。 扬州是好,但销雪却更喜欢钱塘,踏上这块土地,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和情绪忽然有些复苏。 实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从前的事已经模糊,快要记不清,她有时甚至觉得上辈子如梦一场,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发生。 但穿越时空,似乎是踏上旧相识的土地,见着水波荡漾的西子湖,莫名的情绪开始翻涌。 明贵妃觉得销雪格外热情,到了钱塘天天邀她一道玩,不是游湖就是逛街,再么就说瞧越剧吃点心。 三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首茬龙井最清鲜,销雪光是赏花品茶都忙不过来。 淳祈帝感觉小嫔妃最近待他没那么热情,也不常常黏着他,来找他还都是求他允她出去玩。 淳祈帝想真是孩子心性,随她去,他又不是个苛待人的,还能不放人? 销雪在茶楼坐着,琉璃附耳:“小姐,老爷今儿换了应氏陪着,昨儿还是何氏呢……” 销雪没什么表情,淡淡道:“随他去。” 琉璃不死心,又附耳:“小姐你都五六日不找老爷了,咱是不是也该……” “啧,好琉璃,别坏了本小姐心情。对了,小苏皓不是说想吃藕粉羹,去打包一份,我这个姨姨可不能亏待人。” 按理来说,不能叫小姐的。可又不能喊夫人,难不成喊姨娘? 因着销雪带着苏皓疯,导致苏皓夜里精神头太足,闹得慌,明贵妃可不敢再带人出来了。 明贵妃也奇呢,从前销雪待苏皓不差,但也不算亲近。 怎一下玩起来,苏皓日日就记着意娘娘意娘娘,性子都闹腾了,可把明贵妃好酸一通。 这不,昨儿个几人打叶子牌,苏皓缠着销雪玩游戏,明贵妃没好气:“雪儿妹妹可是把苏皓迷住了,天天吵着母妃母妃,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寻意娘娘呀?” 销雪在视线在苏皓和明贵妃之间游移,捧着苏皓的脸就说:“呀!小苏皓这么喜欢意娘娘呢,意娘娘也可喜欢小苏皓咯。” 这傻小子被销雪忽悠地嘻嘻笑,一下就让明贵妃红了眼。 销雪可不想把人弄伤心:“小苏皓,你娘亲酸酸喽,快快去抱抱明娘亲,亲亲你明娘亲,就说苏皓最最爱娘亲了,娘亲不要哭哭了。” 苏皓还是不知事的时候,但也能感受到人的情绪,瞧明贵妃确实有点忧伤,苏皓听话地靠过去,抱着明贵妃大腿,奶声奶气:“苏皓最最爱娘亲,娘亲不要哭哭了。” 明贵妃虽是个活泼性子,但着实是个不常撒娇的,对苏皓照顾有加,但也不会服软。 这一下,苏皓可是第一回说爱啊,明贵妃心一下就软了,抱起人:“才没哭。” 销雪看破不说破:“小苏皓,你可忘记给娘亲亲亲了。” 苏皓真是乖巧听话的,一下就亲了上去。 第266章 游湖 明贵妃哪里还哭得出来,笑得不要太灿烂,还娇瞪了销雪一眼:“雪儿作怪都作到姐姐这来了。” 要真论起来,皇子们只能喊皇后母亲,喊亲娘要叫母妃,娘亲这般亲近的称呼,只能私下偷偷说。在那规矩甚严的大宅院里,庶子喊姨娘娘亲,那姨娘可得被嫡妻折腾坏了。 但后宫么,宫殿这么多,有宠万事足,偷偷喊总是有的。 再么,这在外面,有的时候人眼里不能只有规矩不是。 淳祈帝这,觉得销雪这几日真是玩疯了。 伊始,他不以为意,可一周过去了,小嫔妃竟没一点表示。 一开始,小嫔妃来求他允她出去玩,还是自个来的,对他温声细语,撒娇耍赖。 后来,直接是打发个婢子来问。 三番几次的,他也奇怪了,还以为是他日日换人伴驾又叫小嫔妃酸了。 可他听江海报,小嫔妃明明乐不思蜀啊。 想着久没见人,他还主动召了小嫔妃一回,打直球的,怎料到那女子低头说了句:“臣妾想出去玩儿的,若臣妾自个来寻陛下,万一臣妾手痒心痒的,指不定明儿就走不动路了。” 这番话,把淳祈帝干得好笑好气,骂道:“这外头的风景就有这么好瞧?” 不是男人总觉着家花不比野花香? 销雪软下声,似幽怨:“陛下身边环肥燕瘦的,哪里就缺妾身了?” 淳祈帝这下笑了,摸了摸销雪的脸:“酸了?那今夜朕好好陪陪希儿?” 销雪身子一抖:“陛下,咱还要在钱塘留几日呀?” 淳祈帝想了想:“再过个把日子就去榕城。” 外头恰有大臣求见。 销雪努唇:“好陛下,明儿臣妾还约了明姐姐游湖听曲儿的,您最好了,臣妾还是不耽搁你处理朝政了。” 如此,便是不乐意的意思了。 淳祈帝心里有气,游湖听曲儿?他也能陪人游湖听曲啊。 但他没说话,就冷冷地瞧着销雪:“爱妃自便吧。” 淳祈帝想,他的不乐意应该很明显了吧,这时候,小嫔妃应该识相地同他说几句软话了。 谁知道,小嫔妃从他身上下去,理了理衣摆,俏生生道:“臣妾多谢陛下,陛下待希儿最最好啦!”在淳祈帝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销雪亲了一下人的脸颊,然后:“那臣妾就先退下啦。” 随后,只见得小嫔妃一个婀娜背影。 淳祈帝没瞧见的是,销雪转头之后,那嘴角的笑倏忽落了下来。 实话说,销雪忽地不想应付淳祈帝,她觉得有点烦。 淳祈帝真没想到啊,他气得快爆炸,可那罪魁祸首溜走了,他难不成还巴巴凑上去? 那气,就撒到来求见的大臣身上。 他倒没怀疑销雪的爱意,毕竟他相信的过程那般漫长。 他就是单纯生气,一边觉得销雪年纪小,性子不定;一边觉得销雪恃宠而骄,飘了,真觉自己无可替代;一边又觉得新奇,他凑到面前,还有人要把他推开。 次日的游湖,明贵妃失约了,太医说是二皇子这几日挥洒气血太多,“风邪”入体,把明贵妃吓得不行,可不敢出门了。 其实是,春天什么柳絮啊花粉啊太多,小孩抵抗力差,过敏了很正常。 明贵妃不来,销雪就自个去了。 “小姐,您瞧,那是不是老爷的船?” 销雪定睛一看,真是…… 同淳祈帝的大船比起来,她这只能称作小舟了。 也不知淳祈帝起了什么心思,说是来了钱塘,还未叫妃子们好好赏赏湖光山色,故而今儿把除了销雪和明贵妃之外的人都带上了。 那船里的声乐倩影就没停过。 鱼尾:“小姐要不要去同老爷打声招呼?” 销雪瞧着那船,真高啊:“这层层叠叠的人,上去都难,我才不去自讨没趣。” 鱼尾拧眉:“小姐别多想……”鱼尾一时竟找不出安慰销雪的话。 销雪笑骂:“你瞧我像伤心的样子?好了,这般松快的日子可没几日了,听听这吴侬软语的曲儿,你家小姐我心儿都要化了。” 鱼尾…… 销雪知道淳祈帝的船,可那寻常人家的船夫不知道啊。 船夫怎么能猜到里面坐着那顶天的人? 眼见着距离挨近了,销雪就叫鱼尾去传话,让船夫避着大船走。 船夫心说这他晓得啊,现在距离也不算近的,他也怕得罪达官贵人啊。 但销雪是雇主嘛,他当然得应了。 船夫恰好掉转船身,销雪就看到大船甲板上两个女子的背影了。 销雪本无意理会的,但谁知一声惊叫,销雪就见一个女子掉入湖中,销雪并没瞧得太清这女子的脸。 而另一个女子似乎是被吓着了,失神地趴在栏杆瞧,这销雪倒是看清了,是夏常在。 兰苕:“小姐,那落入湖里的似乎是路宝林。” 销雪:“兰苕你可瞧清楚了?” 兰苕凝神想了想:“那衣裳,奴婢见路宝林穿过。” 扑通扑通,是侍卫跳下去救人了。 销雪点头:“行了,咱们走吧,没意思。” 销雪离得远是没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船上的人可听清了路宝林的尖叫,再看见完好无损伏在栏杆上失神的夏常在,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充容作为位份最高的,发声:“夏氏,好好地,你做甚要推路氏入湖?” 夏氏跪着,抖着声:“臣妾没推她……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丽姬瞧夏氏着柔弱模样就想到杨充媛了,因着流言一事,陛下还罚了她宫里的人,她愈发觉着杨充媛表里不一。 这时候冷道:“若不是你推的,好端端人家自己投河?莫不是夏常在瞧着路宝林是唯一一个位份比你低的,起了欺负人的心思吧。” 三月的湖水还是很冷的,路氏被捞上来的时候身子都发抖。 淳祈帝心里本就烦闷,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么大的一艘船,那妮子竟能装看不见? 这曲舞好容易把他心情拉回来一点,就又有人闹事。 淳祈帝发话了:“路氏,你说说是不是夏氏推了你?” 第267章 一只钗 夏氏咬着唇看路宝林。 路宝林面色惨白,愈发显得她这张清淡的脸可怜了,路宝林的手紧了紧,自己的视线也往手上看。 玉姬眼尖道:“路宝林你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淳祈帝也瞧过去。 路宝林打开手,赫然是一只金钗,瞧着并不是多名贵式样,但对路宝林而言,应该算上品。 路宝林瞧了眼淳祈帝,然后低下头,似是委屈,抽噎道:“若是夏姐姐想要别的便罢了,可这金钗……对妾而言很珍贵,见妾不愿意给,夏姐姐就要把这钗扔了。夏姐姐应该是没有推妾的,许是妾同姐姐夺钗,一不小心才摔的……” 夏氏愣了,也很委屈:“你胡说,分明是你问我这钗好不好看!” 路宝林似乎被夏氏喊怕了:“我……是妾的错……” 路宝林咳了两声:“那许是妾误会了……” 丽姬倨傲道:“一只钗,也省得你们这样闹?路宝林,陛下都在呢,你就说,是不是夏氏推的你?” 路宝林犹豫了下,还是点头。 玉姬若有所思:“陛下,您看这……” 淳祈帝却笑了,有些戏谑地瞧着人:“一只钗,你就这样宝贝?” 路宝林这会子抬头了:“这是陛下给妾的……” 丽姬啐了一口,忒她还帮人说话,合着,这也是个狐媚的。丽姬哼了一声,听得淳祈帝道:“行了,一只钗而已,江海,去寻一匣子钗给宝林送去。既然落水了,就去歇着,再叫太医瞧瞧。” 淳祈帝再看夏常在:“夏氏,你可认罪?” 夏氏觉得入宫真是她人生最倒霉的事。 为什么交好之人能反手诬陷?为什么无辜的人要认罪? 夏氏憋着气,眼睛都红了:“妾真的没有。” 甲板空旷,侍卫又不敢胡乱瞧娘娘,两位身边的人当然拉偏架,想找出个证人,难。 但只要淳祈帝想找,简单。 显而易见,淳祈帝并不乐意为这两个小妃子大动干戈。 “玉儿,你觉着呢?” 玉姬同夏常在曾经是交好过,可玉姬在青玄宫同佳美人关系更好。 但玉姬和佳美人都走散了,更何况夏常在。 主要是,夏常在胆小懦弱,也实在给不了她什么好处。 夏氏搬去晴芷宫,晴芷宫素来不争,倒也不必去拉帮结派。 玉姬温柔地朝淳祈帝一笑:“要臣妾看,陛下的常在和宝林应该都不该有那般坏心思。路宝林不至于自己跳下湖,夏常在也不至于为了支钗推人,要妾说,如路宝林所言,许是有了误会。但这事儿确实因夏常在看钗而起。” 其他的人也没有为任何一边拉架的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淳祈帝淡淡道:“既如此,夏氏你就去那宝林位坐着吧,回去抄十遍佛教反省,如此,也省得你用位份压人。至于路氏,升为常在。” 按理说,晋位降位要在宫里走流程,可人都在外面,又只是常在宝林的,那就随意了。 这点子事,淳祈帝是真不乐意浪费时间。 但这路氏,有点意思。 回了宅子,是夜,鷞鸠就把打探到的消息给销雪说了。 销雪勾唇:“有意思,我瞧见的可是那路氏自个儿往下跳的。” 鷞鸠眯眼:“娘娘,陛下今晚去路常在那了,奴才瞧这常在是蓄意争宠。” 兰苕:“这夏宝林也是可怜,受这把无妄之灾,娘娘可要做什么?” 销雪啧了一声:“和我有什么相干?咱什么也没瞧见。兰苕,你要记着,收起你那泛滥的善心来,这宫里呀,自己立不住,再帮也无用。“ 兰苕咬唇:“那咱就瞧着路氏?” 销雪想了想:“金钗好啊,兰苕,你去妆奁里寻个金钗,寻常些的便是,送去给路常在吧。就说本宫瞧她这么珍重陛下送的金钗,颇觉动容,可她这落入水中,寒气入体,传染给陛下就不好了。真是在意陛下,便顾念着陛下身子些。” 这下子,路氏留淳祈帝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只能垂泪讪讪道:“是妾无福,充仪说得对,若是妾把病气过给陛下,便是妾罪该万死了。” 淳祈帝想笑,这会子怎么这么容易就沉不住气了? 这几日不是傲得很? 淳祈帝:“朕改日再来瞧你。” 然后,淳祈帝就走了。 淳祈帝对这路氏是起了几分好奇,他也不想探究其中弯绕,兴头上就来了。 但他瞧着路氏可怜兮兮想留不敢留模样,并没多大兴致。 他转身就到了销雪这儿。 销雪灯还亮着,人却已然洗漱好,坐在榻上看书。 瞧见淳祈帝来了,销雪故作震惊,穿着寝衣朝人走去:“陛下怎地来了?” 淳祈帝冷哼一声:“不是爱妃不许路氏留朕?” 销雪呀了一声:“臣妾可是真忧心人把病气过给您呢,您又乱想臣妾了。” 淳祈帝仍没好气:“朕今日去游湖,怎未见得爱妃?爱妃还早早地回来了?” 这便是怪销雪没去寻他了。 销雪撇嘴:“陛下还说,陛下倒是会享受的,妾可不想去瞧陛下左拥右抱找气受,还有人要为了您一只钗闹呢。妾瞧那美景都没劲了。” 销雪拉着淳祈帝:“好了,陛下,您洗漱去吧……妾叫人给您打水呢。” “怎,明儿不接着玩了?” 销雪哼了一声,嗔倒:“还玩儿呢……再玩,可不晓得今儿谁说珍惜陛下,明儿谁说爱陛下,后儿谁又说要为陛下去死了。” 淳祈帝掐了销雪一把,这回真是用劲,销雪脸上都有了红印子:“嘴上没个把门的。” 销雪痛着了,委屈也不说话,就用那水汪汪地眼睛幽怨地瞧人。 淳祈帝骂了句:“好好待着等朕。” 销雪重新洗脸了。 要说淳祈帝去瞧了路氏再来她这,她不膈应,是假的。 但她确实是故意去拉存在感的。 淳祈帝来是最好,不来也没事。 她倒不觉得她是在欺负路氏,若路氏觉得是欺负,销雪只想说宫里不就是踩高捧低的地儿,有本事就打败她。 更何况,路氏这路数,怎么有股熟悉的味儿? 第268章 清白 销雪不在,淳祈帝无聊总要找人陪的,但找人陪也不是非得做那档子事,更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他舒坦。 从扬州来钱塘的路上,销雪恰来月事,淳祈帝不可能和销雪做那档子事。 时日久了,淳祈帝对那销魂滋味还是想的。 更重要的,他是心里有气,想欺负回来。 销雪么,总得看清事实,不日就得走了,再眷恋也无用,不如不看了。 更何况,这儿也不是她的家。 忽冷忽热有时是情趣,但也得晓得适可而止的理。 销雪想明白了就乐意哄人,淳祈帝过来,销雪就娇滴滴夹着声:“陛下,希儿想您呢。” “啧,朕瞧不出来。希儿说说,多想?” 销雪总要为自己造的孽负责的:“从前妾便想来江南瞧瞧,去杨州时还有些茫然感,到钱塘真玩起来竟是摸出门道,一时竟乐不思蜀。妾错了,是妾没见过世面,贪玩了,但妾也没忘记陛下呀,这下妾玩好了,心里便只有着陛下了。” “再说,要怪还得怪陛下太厉害,妾也怕夜里妾没出息要缠着陛下,导致好容易出来一回却只能在房里度过了。”淳祈帝何尝不晓得人是在哄他? 但这话,有点理,叫他听着也舒服。 淳祈帝神色有点松动了。 “陛下同希儿两情相悦的,总不会因着希儿这点小任性就不理希儿吧?” 淳祈帝顶颚:“朕瞧爱妃是有恃无恐。” 销雪眼睛一亮:“是呢,谁叫您亲口说了喜欢的。” 销雪扯着淳祈帝衣摆,低头:“可妾也怕了么,一下不在,可不能就让您被哪个小妖精勾着了。” 淳祈帝瞧着人,摸了摸人脸上残余的红印:“所以,一会希儿努力些。” 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淳祈帝欺负人欺负狠了,次日销雪都要下不来床,暗骂这几日这些人真是没用,都没能把淳祈帝榨干。 琉璃给销雪揉腰,兰苕进来:“娘娘,夏宝林求见,要见吗?” 销雪起身,拢起衣裳:“叫她进来吧。” 夏宝林的面色实在惨淡,眼睛肿着,想来是哭狠了。 销雪叹了声气叫人坐:“宝林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夏宝林没坐,扑通一声就给销雪跪下了:“妾来求见宝林,是有一事相求。” 人自己要跪的,销雪也没叫起,她心里也有猜测呢:“哦?你说说。” “妾求充仪给妾做主啊!妾真的是清白的,昨儿个妾真是没有推路……常在啊。” 销雪听到这,真是被夏宝林的单纯给逗笑了,她也没遮掩:“宝林事到如今还觉得自个清白?据本宫所知,昨儿也没人给宝林定罪吧,这事儿,不是误会吗?” 夏宝林听见销雪的笑,霎时间就涨红了脸,觉得销雪是在嘲笑她,她愈发抬不起头,觉得今儿跟本不该鼓起勇气来这一趟。 “我真的没推她。” 销雪定睛瞧夏宝林,许久:“宝林推没推很重要吗?又或者,除了宝林自己,又有谁关心到底谁推了推呢?” 夏宝林这会总算听进去了,是啊,她和路氏都是提不上名号的,谁关心她们呢? 夏宝林嗫嚅道:“难不成,就因着人微言轻,便要不了公道吗?” 三年,夏氏还是这心性,销雪一边觉得人没长进,一边又觉得她家里倒是把她养得纯善。 “兰苕,扶宝林起来坐着。动不动跪本宫做甚?一会子别叫人说本宫这充仪仗势欺人了。” 这时候,夏宝林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销雪喝了口茶,瞧人踉跄坐好了:“宝林方便说说,为何就觉着本宫会为你做主呢?若你是诚心实意,这时候就别搪塞本宫了。” 兰苕给夏宝林倒茶,滚烫的水叫蜷缩的碧叶舒展开,随浅白的水雾荡漾起清甜的茶香。 夏宝林交叠的双手互相揉捻着:“妾同路常在并无纷争,也常能说几句话,妾本疑惑路常在的行为,担当昨儿路常在亮出金钗,陛下又去了她那,妾猜路常在不过是为了入陛下的眼。妾听说充仪昨晚给路常在那送去金钗,陛下就从路常在那来了充仪这儿,充仪如今风头无二,充仪帮妾是顺手为之,也能不叫路常在分了充仪的宠……” 销雪听得蛮认真,心说这宝林哭了一夜没白哭,倒不是个蠢的。 但是么…… “宝林啊,昨儿陛下已经把这事儿,定性了。本宫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清白。” 夏氏心一梗。 销雪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钗,先是摸着了金步摇,这个步摇,她可喜欢了,不能给。 销雪蹙眉,移动着手,拔下一支金钗,走到夏宝林面前。 “不过么,一支金钗罢了。据本宫所知,宝林家里好歹也是有点傍身的,眼皮子不该这般浅。宝林是个纯善的,这只金钗,本宫就赠予宝林了。” 销雪在人发髻空隙把这钗插进去。 “若有人想同宝林争这钗,宝林自可来找本宫做主。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人没了便是什么都没了,故宝林若没把握可别争来夺去伤着身,反倒叫本宫有愧。” 夏宝林头皮都是酥麻的,瞧着销雪的面容竟有些发愣。 “去园子转几圈,就当赏赏花了。” 销雪办了事,必然是要叫人传的。 夏氏纯善?那谁不纯善? 没把握别争夺?那谁有把握? 她有愧疚,那淳祈帝呢? 会有人把该说的话说给路氏听的。 路氏恨极了,对着罗雀道:“你说,这充仪怎这般容不得人?我不过一个小小常在,她都见不得我好吗?” 罗雀瞧着路氏泪眼凄凄模样,心疼道:“上面的主子又有哪个真好相与的,若当初常在被分在懿和贵妃手底下就好了。” 丽姬那听闻销雪动作,发了好久呆,猛然想起当初自己被商氏冤枉时孤立无援模样,难不成? 丽姬暗恨,真是想穿回去揭露路氏的把戏。 最主要的还得瞧淳祈帝想法了。 淳祈帝晓得这消息,倒不生气,就是觉得好笑。 他这种好笑,就像是猫主子用一根逗猫棒就叫下边的猫推来搡去。 如销雪所言,只是一只钗而已…… 第269章 孔善林 路氏的手段和心思,淳祈帝并非没怀疑,只是不想较真。 这事儿,到这,也没真叫路氏讨到好。 争宠,从来都不简单。 四月初,一行人离开钱塘去榕城。 榕城,濒海,但秦承不怎么做海上生意,这儿就比不得钱塘富庶。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鲜,最重要的那个鲜字。 这个时代,交通到底不便,即便在皇城,也很难吃到正宗的海鲜,在这里,倒是能让一行人大饱口福了。 可对于许多人而言,吃不惯是其次,不晓得怎么吃才叫普遍。 淳祈帝觉得疑惑,钱塘似乎带走了小嫔妃的精气神,他总觉得这几日小嫔妃蔫巴巴的,叫他都不自在。 淳祈帝有些气:“爱妃怎的了?不若朕着人送爱妃去钱塘可好?” 销雪知道,淳祈帝这脾气又开始作怪了。 “陛下,您见过大海么?” 淳祈帝眸色一闪,心说这小嫔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没那么气了:“爱妃这是想去看海?” 销雪给淳祈帝捏肩,淳祈帝宽肩窄腰的,身体倍硬朗。 销雪那手比起来可以说是柔若无骨,与其说捏肩,淳祈帝倒觉得人是故意在他身上作怪,故意撩人。 “臣妾可是瞧过舆图的,但那舆图也没海的模样。再说,那书里诗里也有不少写海的,臣妾瞧过溪流、湖泊,却真未见海一面,倒真是有几分好奇。” 淳祈帝被销雪说得心神微动,毕竟,这是少数他没瞧过的东西。 “陛下,您能带妾去么?” 淳祈帝冷哼:“这会子记得朕了?朕还以为希儿又要约着明贵妃去瞧了。” 销雪愣神,这皇帝气性真大,占有欲还强到不行。 她倒不觉得淳祈帝是吃醋。 销雪那反骨的话就藏在喉咙底,海又不比湖的,离城中心老远了,她也不能与明贵妃同去啊。 当然,销雪也是有私心的。 她就猜,海这般远,这般偏,皇帝这种身份好端端可不会去海边。 但海,没瞧过的人永远无法窥见它的壮阔豪迈。 曹操酒后观沧海尚且咏叹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销雪不信淳祈帝瞧了后心中能毫无波澜。 她要陪他看,以后每当淳祈帝想起一望无垠的海面,都要忘不了她。 销雪声音又软了三分,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好陛下,您就答应人家吧,陛下真是最最重要的。是妾不好,妾就不该怕陛下烦妾就去寻明姐姐的。” “朕何时烦你了?” 真是难哄啊。 “妾同明姐姐吃啊玩啊,都是些消度时光的,陛下天天正事都一堆,妾哪里舍得烦您呢……大不了日后妾不寻明姐姐玩儿了么,新鲜劲儿过了,外边就没多好玩。” 淳祈帝还算满意:“依你。” 淳祈帝没避着销雪,召来榕城知府,但这知府听得这消息,却是眼神虚飘,支支吾吾:“回陛下,离榕城最近的海……也有几个时辰的路。再者,海边多礁石绝壁,风浪又急,陛下的安危最要紧,这事儿,还望陛下三思啊。” 若淳祈帝没看出来这知府的心虚,淳祈帝或许真会三思:“朕是通知爱卿。” 这知府当即就跪了:“陛下,微臣不是不乐意带陛下去,只是恰逢四月,倭寇猖獗。那些倭寇占着海上优势,劫渔船抢渔民,海边,实在不太平啊。” 淳祈帝当下就起了怒容:“朕此次出巡,本意便是了解民生,尔好大的胆子,打算瞒朕到几时?” “臣有罪。倭寇训练有素,出没无常。”知府的声音起了哽咽,“臣派的人不是被抛尸海里,便是消失不见,去年秋日,臣便上了奏折。只是榕城到底不大,纵然倭寇烧杀抢掠,也并未成大事……臣以为陛下……” “卿上了几封奏折?” 知府身子一抖,颤着声,用抖着的手指比了个一。 淳祈帝气急反笑:“朕瞧你这官是做得太大了!秦承不缺知府,不养废物,在其位不谋其事,朕看你脏了一身官服,不如滚去解甲归田!” 地方官吏对皇帝有着天然的畏惧,哪里承受得了皇帝怒火,只顾着磕头了:“臣有罪,臣是怕这起子污糟事扰了陛下南巡心情。海边人少,村落零散,臣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臣愧对天恩,臣领罚。” 说着,就不舍地摘下自己的乌纱帽。 这倒让淳祈帝高看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孔善林。” 淳祈帝对这名字没印象:“在榕城做了几年知府?” “这才是第二年。” “从前在哪任职?” “微臣在长县做了八年县令。” “榕城从前的知府呢?” 孔善林眼里闪过一丝情绪:“被调去扬州做通判了。” “即日起安排出巡,朕倒要瞧瞧这倭寇究竟如何。拿起你的乌纱帽,滚。” 孔善林是不是真无作为不好说,但这会稽郡……真得治了。 事儿没查到底,淳祈帝也不至于一口就要革人,毕竟这孔善林,貌似有点心眼。 淳祈帝这般,销雪真是第一次瞧见,给人倒了杯茶,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淳祈帝拍拍销雪的手:“朕还得多谢爱妃这阴差阳错,叫朕发现这等伤民之祸。” “臣妾听陛下同知府说话,都是直白的话,到最后却叫臣妾搞不懂了。对比起来,臣妾真是个吃白食的。” 淳祈帝起了兴味:“你要懂这做什么?那爱妃说说,你觉得朕该拿这人如何?” “这臣妾哪里晓得,总之陛下有陛下的思量,陛下可不会错。但臣妾也晓得官场诡谲,一件事能做八年,不是无门便是无赖了。” 淳祈帝笑:“爱妃倒是机灵。”又召来江海,“江海,去叫王振盯着知府办事。” 淳祈帝要去海边这事,并没大肆声张,可以说是轻装出行,除了销雪,仅苍岚、王振、知府、崔万卿几人带着军队跟着。 李之樗留在榕城守皇子宫妃。 越靠近海边,那路真是越陡。 销雪是同淳祈帝坐在一顶轿内,这轿大抵是这几年来销雪坐得最差的。 第270章 动弹不得 路本就颠簸,被这轿子一抖,屁股痛得不行,人还几次三番差点飞出去。 销雪只能紧紧抱着淳祈帝手臂了。 淳祈帝岿然不动,享受着销雪一次次的投怀送抱,也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希儿可后悔出来了?” 销雪没好气地瞪了淳祈帝一眼,胃里都难受,可不想和人吵架,就是在下回轿颠起来的时候,呀了一声,狠狠地朝淳祈帝撞去。 那手肘,径直往人胸膛撞。 淳祈帝又不是铁人,闷哼一声,恰看见小嫔妃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要知道,他为了在小嫔妃面前装,维持一动不动也很艰难,结果,这没良心的就这般回报他? 淳祈帝眼眸微眯,睁开的时候眸里已经有了几丝阴沉了,他这一拽,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销雪呀了一声,就觉得自己的腰被死死锢住了,销雪捶了锤淳祈帝胸膛:“爷,您干嘛呀?” “希儿坐不住,就坐爷腿上。” 大抵是轮子膈过石块,咯噔一下,销雪登时红了脸。 无他,这姿势,实在是暧昧了。 她是面对着淳祈帝的,腰又被人手握着,腿更是岔开坐在人腿上。 淳祈帝本想按住人,不让人乱动的,一低头就看见白嫩的脸蛋飘起红霭,纤长的睫毛如蝶翼微颤,晶莹的鼻梁下见得个大概红润的小嘴。 梆硬的腿突然多了两团白云,随车架颠簸就在他腿上演奏乐章。 淳祈帝不由得喉头一紧,想入非非,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一点,这下好了,销雪觉得自己的胸要被压扁了。 销雪欲哭无泪,淳祈帝:“还撞不撞爷了?” 销雪很明显地感受到淳祈帝身体反应,偏这人不撒手的,隔着衣裳她都觉得烫,小声说:“没……没撞您呢。” 淳祈帝哼了一声:“小骗子,希儿弄疼的,帮爷揉揉。” “希儿错了,希儿给您揉么……” 说着,销雪就想往后挣扎一点,然后把手往上面挪。 淳祈帝这被蹭的,呼吸都有点重了,怎么瞧小嫔妃的脸蛋都觉得娇媚,听着这软成水的声,觉得这妮子定是故意勾他。 淳祈帝一动手,就把销雪两只蠢蠢欲动的手握住,反剪到销雪身后,轻而易举用一只手就握住两条细滑的腕了。 销雪这下真是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销雪这下烟眉微蹙,瞧人的眼神是漾着水波的疑惑。 这眼神,硬把淳祈帝看得哪哪都硬了。 明明身子软到不行,偏眼里还带着几分天真无邪,蜷眉的模样又肖极每回受不住讨饶时候。 淳祈帝暗骂真是个小妖精。 他真是有股想把人就地正法的冲动。 淳祈帝另一只手从销雪腰上松开,弹了一下销雪挺翘的白兔:“用这儿揉。” 销雪这会,脖颈都红了,耳朵都散着热气。 她万万也想不到,在这么一个破马车上,淳祈帝竟这般轻佻。 咬唇,一脸被欺负惨了模样:“爷,别这样。” 淳祈帝心情很好,这几日都没这般好过,那在钱塘的郁气彻底消散了。 在这时候喊别,只会叫男人更想。 在人偷偷往后挪的时候,掐着人腰一把往怀里按,销雪半个脑袋埋在淳祈帝脖颈了。 淳祈帝没笑,那声音是带着蛊惑的喑哑:“爷许希儿撞。” 然后把人腰提起来又按下:“往这儿撞。” 销雪闷哼,那声真是带着哭腔了。 毕竟这真突出了她的想象 她如今倒是比一个封建皇帝还封建了。 而这羞耻感里不受控制涌上的身体反应更让销雪觉得难堪。 销雪讨饶:“爷,希儿错了。” 淳祈帝没理人,若是销雪抬头,就能瞧见向来披着假面的帝王,绷着脸,鼻尖泌出汗,耳朵也泛着红。 销雪不是故意要在嗓子眼发错跌宕的闷哼的,实在是石子路不太平。 销雪不敢抬头,淳祈帝也不发声,销雪委屈、不愤,索性不咬唇了,张嘴就往淳祈帝脖颈啃去。 淳祈帝预之不及,被销雪吸了个正着。 那酥爽,直接从四肢百骸涌到头皮,淳祈帝的头脑里难得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着喉结的移动,淳祈帝下意识遏制,也耐不住嗓子眼一缩,发出一点沉闷的哼声。 淳祈帝面上有了薄红,掐着人下巴才把人嘴移开,想骂人,可瞧着人泛着水光糊了口脂软嫩的红唇和轻颤的眼皮下波光粼粼的水波,哪里说得出骂人的话。 淳祈帝拇指按住销雪的嘴角,摸了摸,掐开人的嘴就发了狠吻去,几乎想把人肺里的空气吸干净。 水分越吸越多,都快盛不住。 销雪真觉得自己要被亲死了,挣扎也无用,睁眼时看见淳祈帝闭着的眼眸上浓黑鸦睫。 淳祈帝感觉人身子都抖了,才不舍地放开,不解恨,还在狠狠吮吸了人本就嫣红的唇瓣后,咬了一口。 销雪人都麻了,没觉得痛。 淳祈帝把人松开,销雪愣了一会儿,才有反应,吸着鼻子:“你欺负人。” 销雪大概不知道,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在淳祈帝眼里,大概只有可爱二字。 淳祈帝总算偃旗息鼓,抱起人换了个姿势,在人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希儿也欺负爷了,这会两清。” 销雪气得呼吸都急了。 淳祈帝拿出帕子给人擦嘴:“安分些,爷抱着希儿,再闹,爷真在这儿办了你。” 销雪噎住了,骂人的话说不出,毕竟淳祈帝这身体反应,她还能清晰感受。 她就径自生气,一遍遍自我安慰。 淳祈帝么,感受着人气急了的呼吸,一边好笑,一边居然有点心疼。 但淳祈帝可说不出什么抱歉的话,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他的手,给人轻轻拍背了,时不时还捏捏人后颈。 销雪不得不承认,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这样,真的很舒服。 路,竟然没那么陡了。 销雪从下往上瞧,又一次感叹造物主对淳祈帝的偏爱。 这皮囊,这身子,就没一处短板。 线条清晰的脖颈,不浅的唇印下是一个浅浅的牙印。 再往上,冷峻的下颌线,不薄不厚的唇瓣,还染着水光。 第271章 三台村 光从窗纸透进马车,撒到淳祈帝如连绵断崖起伏的侧脸,那水的光泽就有了颜色。 像染上世俗欲望的神明。 许是感受到销雪目光,淳祈帝视线移过来:“瞧朕?” 这会儿,销雪粲然一笑,眉眼都如漂亮的弯月,那声音,脆生生:“好看!” 方才还可怜兮兮,现在又满血复活? 淳祈帝暗骂真是四月的天想变就变。 神色却是笑着,没有不高兴。 淳祈帝又想着这小嫔妃,竟被他脸迷住,就有点后起的不悦。 搂着人,也不给人揉了。 要销雪晓得淳祈帝心里想法,定要骂淳祈帝才是变脸大师! 这两人,还是谁也别说谁的好。 随着空气中飘来鱼腥味,销雪晓得,海——快到了。 果然,知府在外头说:“老爷,这块沿海有三个村庄,分别是三台村、平霞村、路崖村。三台村地势最平,打渔的人最多;平霞村海岸曲折,多礁石,赶潮的人多;路崖村在山上,有绝崖,风景最开阔,还是以耕作为主。咱们现在先去哪个?” “三台村。” 孙善林眼神微亮。 淳祈帝下马车的时候,几人那可都瞧见淳祈帝脖颈的痕迹了啊。 江海的眼神都开始乱飘。 苍岚紧皱眉头看销雪一眼。 那知府心道这帝妃真会玩啊,转过身去不敢再瞧:“再往前走数十米便是村庄。” 村庄,销雪嘶了一声,拉住淳祈帝,踮起脚就要给人擦吻痕。 毕竟这浪荡模样,被村民瞧见就不好了,指不定淳祈帝想套近乎都无门。 帕子是干的,口脂都干了,擦不动。 销雪倒了些水,才把那痕迹抹掉。 淳祈帝瞧人模样,再想想奇怪的气氛,也就晓得怎么回事。 瞧见帕上一抹红,淳祈帝心里就开始冷笑。 拎着人耳朵,贴近:“回去再收拾你。” 运气好,刚一瞧见房子,便见得一个老妇在院子里晒鱼干。 那妇人粗布麻裳,面色黝黑,是被烈日晒的。 几人都是便装出行,销雪和淳祈帝还特意挑的寻常布料。 里头贴肤的自然得是细绸,可如此,销雪仍觉着布料扎人。 就是要瞧瞧最底层人的日子,才能深刻体会这封建朝代的阶级差异啊。 几人都是面容姣好的,销雪虽戴着苇帽,可那身段气度都不像小渔村能有的。 这妇人瞧见几人,心一下就提了上来。 知府用蹩脚的榕城话开口:“夫人,咱老爷是钱塘人,这会去南海探亲,恰路过此地,就想来讨口水喝。” 那妇人警惕地把几人打量了一遍,销雪娇滴滴开口:“好姐姐,我和相公路过此地,真是渴得不行,不然也不会来叨扰您。” 妇人听着销雪声音,不知怎么就红了眼,把一行人请进去,给几人拿来碗,上凉水。 这瓷碗干净,但边角多有磨损,销雪分得的这个还是里头最好的。 这屋子简陋,里头只有简单的桌椅,是销雪不曾想象不曾见过的贫穷。 但妇人是个勤快的,院子里海味很重,可以说气息难闻,很臭,但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给几人坐的椅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远处销雪瞧见一个特别矮的椅凳,该是给小孩的。 院子里还有一桌石头做的桌凳,但都失了角,磨损痕迹重。 墙上还挂着竹蜻蜓、几只编织的花朵、鸡毛毽子和蹴鞠。 妇人怕几人嫌弃:“家里东西少,这碗刚刚洗过,干净的。” 令销雪没想到的是,淳祈帝竟一点不嫌弃,干了。 令淳祈帝没想到的是,小嫔妃愣了一会,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 妇人说完,销雪就问:“姐姐,我瞧着你家倒是温馨,这花朵编得漂亮,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吧。我娘家姐姐小女儿就整日爱玩这玩意。” 那妇人瞧着销雪,不知怎的,就流泪了。 销雪一下急了声:“好姐姐,是我说到什么不该说的了?你别哭呀……” 妇人摇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半通语道:“我的姐儿如果还在,也该和你一样嫁人了。” 销雪心一紧,和淳祈帝对视一眼:“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我这相公手里还有点人脉,若是有什么隐情,指不定还能帮你讨回公道。” 那妇人呜呜哭起来:“那是前年秋日,我去镇上买东西,我的相公出海打渔,姐儿和哥儿在家帮我晒鱼干,谁知那可恶的贼寇!竟闯到我家,叫我女子没了清白……我那哥儿,见着人欺负他姐,就冲上去,竟被那贼人残忍杀害了啊!我回来的时候,姐儿哥儿……呜呜……都没了气。好容易攒的些吃食也被抢了去。” “我那相公,水性极好,我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人回来,他们都说他淹死了,我不信。我就每天去海边等,却等回来一具浮尸!我相公不是淹死的,是被海盗捅死的!” “呜呜……他们都去了,怎就留我一人?我本想死的,相同那贼人同归于尽,可村里好些个人都没了夫、没了儿、没了父,那么多可怜的孩子,我心疼啊……” 销雪和淳祈帝都没听明白,还是孔善林摸了个大概,复述了一遍。 销雪叹了声气,但这可怜的遭遇真不止这一家,几人走走停停,各家有各家的惨状,只有一户人家的人一个不少。 几人在探访的时候,还有一户渔民认出来孔善林,跪下给人道谢,说是去年若非大人施以援手给了银钱粮食,只怕村里的人度过不了上个冬天啊。 路崖村路上。 淳祈帝火气很重:“为何只上奏一回?” “老爷也瞧见了,这几个村庄规模不算大,隔的也不算远,几个村子合起来几年的损失真不算多,城里拨点东西就能帮人熬过日子。府兵对抗不了倭寇,陛下的军队又是大材小用,这倭寇一下消停一下惹事,臣去年还没摸透榕城环境,也怕被治个欺君之罪。” “陛下您瞧,海岸线长,在榕城这样的小村子不少,临近榕城的南海,据臣所知,也受倭寇荼毒颇深呐。这么多年倭寇从未被彻底清理,臣已经对上回朝廷出兵治寇没印象了。” 第272章 视朕于无物 淳祈帝意味难明:“你倒是实诚,怎,怕朕来一遭遇上倭寇就全盘托出了?” 孔善林直接给淳祈帝跪了,恭敬道:“若臣说没这个原因,实在太假。臣浸淫官场也算多年,几次有走的机会还是留在长县,臣摸爬滚打总算成熟了些。臣全盘托出,除此之外,也是觉着陛下贤明,想求陛下重视,还沿海百姓一点清明。” 淳祈帝声音冷淡:“卿也说了,倭寇造事能力不足,又捉摸不定,损失尚可估量,需要朕如何?” 孔善林手有点抖:“侵害几户百姓事小,危及秦承事大。据臣所知,倭寇侵犯秦承,早有范例,伊始不堪一击,如今却有些棘手……” “臣是怕倭寇借入侵,潜入中原,偷我们的技术和知识,探我们的地形和兵力,倒时他们抢占的,从一个村变成一个镇再是一座城!那时,沿海城市民不聊生,民怨肆起,就不是几条命几碇银……” 淳祈帝不执一词,沉默。 孔善林:“陛下,臣虽人微言轻,但晓得精忠二字,臣愿誓死效忠陛下,效忠秦承。” 淳祈帝冷笑一声:“依卿所言,卿觉得数年后倭寇会侵入榕城?” “若臣一日是榕城知府,那就让倭寇踏着臣的尸骨进。臣不晓得倭寇打算,但臣晓得防患未然,不若先发制人。” 淳祈帝起了兴味:“爱卿想法是好,可区区几村之事,可需朕调一队精兵来?” “需要,且不止一队!” “哦?” “扫寇,可大可小。一网打尽还是逐点击破全看陛下心意!天下是因陛下而太平!做功在当代之事造福一方,也要叫天下归心才好!”淳祈帝这下有了点真实笑意:“孔善林?起来吧。” 淳祈帝没做回答,站到绝壁上看起沧海来。 招招手,叫销雪过去,就搂着人肩。 海风吹拂着两人。 淳祈帝:“朕今儿是瞧见爱妃这张嘴是如何哄人的了,时间紧,只叫爱妃在海边走了一小会,得空,朕再带你来?” 销雪摇头:“车架颠得臣妾都怕了,瞧过走过就好,天下万物,只要放在心里能时时想起,就算得到。再多回,也不能把这海搬到宫里去。臣妾记得这一刻的美好,足够回忆,就可以了。再说,不是有好几个小女孩送臣妾海螺了?臣妾可是把大海的声音都带走了。” 销雪眨眼,拨开面纱,抬头看淳祈帝:“但臣妾可不分给您,您要是想听,就来云晖宫找臣妾呢,臣妾定随陛下听个够。” 这时候还有心思邀宠,淳祈帝哭笑不得:“你呀你,朕都不想说你。” 淳祈帝瞧着这一望无垠的海,见浪花拍打礁石,如何都看不腻,果然,有的东西得见过才有感受。 淳祈帝瞧着人被面纱罩着朦胧的轮廓,不自觉地笑。 淳祈帝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向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往前远望是望不到头的海面。 人,是如此渺小;心,却是带着澎湃的宁静。 像是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不独身,甚至觉得有无限可能。 如果人生只活几个瞬间,这一刻的画面,绝对在淳祈帝的画册里。 等着天边出现第一抹晚霞红,几人归程。 上马车前,淳祈帝:“孔善林!朕令苍岚带一队人马协你治寇,你也动用起榕城的士兵来。朕不稀得做戏,犯秦承者,朕要叫他有来无回!好好办事,朕等着榕城消息。” 孔善林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叩谢天恩。 过了最颠簸的路,销雪便靠着淳祈帝睡了。 淳祈帝瞧着人安分的睡眼,心道你还有多少样子是朕不识得? 淳祈帝去了销雪房里。 鱼尾:“娘娘和陛下今儿舟车劳顿,一路上吃的又是干粮,现下不若叫奴婢去厨房弄两碗海鲜面来?” 销雪看向淳祈帝,淳祈帝嗯一声:“去吧。” 销雪:“鱼尾,给陛下弄一份大份的,至于本宫,就一小碗便好。” 淳祈帝啧了一声:“平日倒未见得爱妃节食,怎今儿在意起身段来了?” 销雪没好气瞪人一眼:“陛下好端端提这,是对妾身段不满了?妾不过是没太大胃口,您倒是怪会想的。” 淳祈帝觉得销雪莫名,他就调侃这么一句都能惹着人,真是愈来愈娇气。 “一会吃不够可别夹朕碗里的。” 销雪给淳祈帝留了个背影:“哼,妾才不稀罕……妾可要洗漱去了,洗香香再吃面,舒坦地不行。” 淳祈帝揉了揉额角,真是…… “兰苕,你说你们主子如今怎愈发自在,视朕于无物了?” 淳祈帝也就是抱怨,并未期待人回答。 向来文静的兰苕道:“回陛下,娘娘从小便是这性子。奴婢想,是陛下待娘娘愈发宠爱,就像大长公主溺爱郡主,娘娘有了依仗,在陛下面前便受不了一点委屈了。” 淳祈帝凝视着兰苕微垂的头,心说这小嫔妃能说会道就罢,怎她身边的人也能耐地不行。 兰苕被看得紧张,淳祈帝总算作罢,也去洗漱。 等淳祈帝换上寝衣坐到销雪身边,销雪才让鱼尾把面从食盒里拿出来。 海鲜面,主要吃的便是一个鲜。 里头加了红虾、月蛤、美人蛏、鰇鱼、昆布和几页青菜,瞧这颜色搭配便叫人胃口大开。 更难得的是,有海本身的咸味,却没有一丝腥味。 淳祈帝食指大动,就听见销雪哎了一声,听着怪低落的,难得。 淳祈帝问人:“怎了?” “臣妾只是想到那些以海为生的渔人,在陛下和臣妾面前,这东西是美味。于他们而言,是自然给予无价馈赠。但天上没有馅饼,海上波涛不够,倭寇变本加厉,命都掌控不在自己手里……臣妾投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又遇陛下做臣妾夫君,太幸运。” 淳祈帝这下想到在渔村时,愈后来小嫔妃愈低落的神情,还给探访的渔户们分碎银。 淳祈帝心软了下来,大抵这便是小嫔妃没胃口的原因了。 “朕不是派苍岚办事去了,希儿还不相信自己兄长的能力?” 第273章 找口脂 “那臣妾可不敢说,一切还得看他结果才行。是啊,臣妾遇见陛下是福气,这些百姓遇见陛下也是幸运了。” 淳祈帝傲娇:“把面吃完,一会都冷了。” 两人漱口净面再上榻,时候可不早。 销雪老样子蹭到人怀里,抱着人睡。 淳祈帝心软归心软,但可记着自己说的话呢。 恰好吃面时还喝了点小酒,那体力精神可都好着。 销雪对危险浑然未觉,还在人侧脸亲了一口:“陛下,晚安。” 淳祈帝一翻身,很容易就把人压在身下了:“希儿可还记着朕今儿说了什么?” 销雪一下就清醒了。 “今儿害朕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希儿说,朕该如何罚你?” 销雪推人:“您起来一点么,好重,压得妾要呼吸不了了。” 淳祈帝心情很好地笑了,漆黑的瞳孔几乎深不见底,可以说是温柔地摩挲着销雪的唇形:“用这儿,帮朕把你那口脂擦干净。” 销雪震惊地张大了眼,那……不是早就擦干净了么? “陛下,早没有痕迹了呀。” 淳祈帝冷道:“希儿仔细瞧瞧。” 烛火算不上亮,淳祈帝的脖颈离销雪很近。 那凸起的喉结实在太欲,尤其是上头残留若隐若现的齿痕。 销雪这下对淳祈帝的闷骚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她突然觉得,淳祈帝这模样,不也是向她邀宠么。 销雪心情一下就好了,心道是你要我撩你的,可别受不住才好。 淳祈帝瞧见人眼里的狡黠,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不容得淳祈帝多加思考了,丁香颗探出尖尖,有一下没一下逗弄起他的喉结,湿漉漉的柔软从脖颈蔓延到下颚。 舔舐,吮吸,轻咬。 和他起伏的筋脉舞蹈。 淳祈帝喉咙底的闷哼有些过分,身体就开始变得火热。 暗骂身下的人儿真是妖精变的。 挪起来一些:“叫你擦口脂,你亲哪儿呢?” 那人唇瓣晶莹,白皙的小脸上最夺目还是亮晶晶的眼睛。 “太黑了,希儿在找口脂位置呢。” 她还同他笑呢,一本正经,故作无辜。 究竟有没有口脂她不晓得? 淳祈帝心道他就不信治不服这个小妖精。 一口咬上小妖精的鹅颈,拨开小妖精的衣领。 说是妖精打架不恰当,不如说是淳祈帝单方面把妖精揉扁搓圆。 淳祈帝瞧着人身上都开始漫上粉色,听着人跌宕起伏的求饶,心说小嫔妃还是在榻上最听话。 但这话,他可没说出口。 毕竟,榻下的模样,他心里,是喜欢地不行。 四月中,皇后来信,汇报了宫里情况,都是些琐碎的事儿。 只是有一件,说是兰修仪情绪不好,身子愈发弱了。 淳祈帝瞧见这行字,哼了一声,不对劲的情绪闪过,后儿涌上的就是觉得兰修仪不争气。 孔善林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没造假,只是和苍岚一道在渔村布下天罗地网,漫长的等待精明的算计,不能说一网打尽,也确实叫倭寇元气大伤。 但这,不够。 孔善林把倭寇捉拿归狱,游行示众,又在断头台前召来几个代表村民哭诉他们过往被倭寇侵害的惨痛经历。 茶馆里说书的变着法子讲,小人书把这编成故事,小孩子间竟都有绕口令了。 不提淳祈帝,句句谢天恩。 这一遭文化输出,可是叫榕城百姓对淳祈帝的好感度蹭蹭涨,更是对那倭寇恨之入骨,巴不得一人给倭寇一拳。 淳祈帝要来南海一事,不仅是时功诧异,南海知府也诧异,要知道,榕城已经在会稽郡的边陲,南海在前朝都被叫蛮荒的。 前几朝帝王南巡都是游山玩水顺便体察民情,怎么到淳祈帝这儿…… 从榕城去南海的路并不平顺,好在南海算南海郡最繁盛的地儿,这一路虽爬山渡河,总的来说没受太多苦。 比起榕城受害的都是小百姓,可对南海而言,受害的更多是大货轮。 秦承的海外贸易确实不多,但不能说没有。 榕城海岸线曲折,但南海海岸线平顺,尤其适合大船停泊。 秦承百姓不怕吃苦,总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南海走海运,把秦承的丝绸、茶叶南下运往沿岸小国,也成了不小的产业链。 淳祈帝是在四月底到的南海,奇怪的是,南海的船舶都是北上时遇袭,南下遇袭都是在别国境内了。 淳祈帝猜,倭寇的聚集地应该是榕城对岸,榕城的物资已经足够,故才放弃南下劫这更为丰饶的货轮。 但正因看南海的海运发展,淳祈帝愈发觉得扫平倭寇迫在眉睫,他的心里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回京后,就命李明建水师,造大船,去海上游行。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海的那边是什么?是美丽莫测的未知。 走出去昭告天下秦承的强盛,把秦承的文化物资传出去,也给秦承多一些赚白银的可能性。 五月中旬,一行人离开南海去潭州。 这时,榕城的消息刚传到南海,淳祈帝不够满意,要求南海的知府和孔善林协同,出海——抓寇! 他想想也晓得,南海发展海运,大部分原因还是南海郡山多地少,种不了水稻,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吃海去。 所以,为了南海百姓,倭寇,也不能再留。 潭州是内陆城市,出发潭州,也就意味着踏上回程之路。 这个时代的交通并不便利,纵使是皇帝出行也会遇到无路可走的情况。 会稽郡因着经济好,路也好,水运更是畅通,可从榕城去南海都有些难。 可以想见经济没那么好的南海郡和黔中郡情况了。 故,南海同潭州之间是真正群山连绵,说成翻山越岭都不为过。 提一点,这儿说的无路不是真的无路,是没有平坦大道,只能委屈走那羊肠小道,穿过山路都是寻常。 因着前些日子连绵暴雨,原踩点的桥梁坍塌,只能另辟山林小径。 这时候,一行人从驿站出发,离开南海已有五日。 山路崎岖、狭窄,以致出行的队伍拉得老长。 第274章 跌马 都是些矜贵的人,哪里受得住多日车驾颠簸。 故,不论是销雪还是带着孩子的明贵妃、谢充容,都下轿步行了。 别说,这个时代的山林,那树木真是遮天蔽日,很是清凉,空气带着浓厚的草木味。 “皓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明贵妃瞧着苏皓兀地朝一边呕吐,忙蹲下去给人拍背,“可是这路颠得皓儿难受?” 苏皓浑身乏力,往明贵妃身上软软地靠下去:“头疼,肚子疼。” 瞧着苏皓软乎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明贵妃也心慌了,摸了摸苏皓的额头,更是烫得要命。 “归前,去寻太医。”明贵妃抱起苏皓,把车驾叫停,让归思垫好布襦,才把苏皓放在舆上。 明贵妃这车架一停,后头的队伍就动不了了,皇子事大,淳祈帝晓得消息便往明贵妃这儿来了。 销雪瞧见苏皓嘴上红红的,手上红红的,像涂了朱砂一般。 太医瞧见这样就觉不对,特别是苏皓手心还握着被压扁的浆果。 太医大惊失色:“禀陛下,禀娘娘,二皇子这是商陆中毒!商陆便是二皇子手里这朱色浆果,皮肤接触无碍,一旦误食便是剧毒,轻则头晕发热,重则惊厥窒息啊。幸而皇子未食多少,微臣先给殿下服用解毒丸,再给殿下开药。” 淳祈帝点头,冷声问明贵妃:“苏皓何以误食商陆?” 明贵妃正心烦:“舟车劳顿,这马车摇晃地人都坐不住,臣妾就带着皓儿下来走走。不过是皓儿觉得好玩,摘了几片叶子几片果子,谁成想,这都能有毒?” 淳祈帝瞧明贵妃这样,也不想苛责什么,小孩贪玩正常,但皇家之人,用膳前都得试毒,随随便便就把东西放嘴里了,淳祈帝就有些无语。 苏皓昏迷,休息要紧,这路一时半会难赶了,思及这几日没好好休整过,淳祈帝索性下令就近找块空地安营扎寨。 时功:“陛下,虽说皇子身子紧要,但按原计划行进,今日一过,待明日正午,便能走官道了。在此处安营扎寨,且不说夜里蛇虫猛兽,若遇上个暴雨只怕又得耽搁脚程,再者山林地势崎岖,若有刺客流寇,只怕……” 那边明贵妃已经开始哭了,谢充容瞧苏皓模样,心里怕,把苏礼手上的果子拍掉:“没看见你苏皓哥哥模样?还随随便便拿果子?你要吓死你母妃!” 苏礼不高兴了:“孩儿问了太医的!此果无毒可食之。” 谢充容拎着苏礼就走,销雪:“行了,都别挤在这儿瞧,都散了去。” 淳祈帝:“依爱卿看,该当如何?” “不若派一队人马护送贵妃回驿站,待二皇子好转了,再护送他们来潭州,若耽搁太久,就叫他们从南海原路返回?” “朕晓得爱卿之心,但一来苍岚本带走一队人马,再叫人马散开,岂不更危险?二来,孤儿寡母朕也不放心,明贵妃不该在南巡有事;三来朕的行踪都没透露给潭州,这要遇着蓄谋的刺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时功心一颤:“不若臣护着陛下回驿站,待桥修好换一条路行?” “贻笑大方!时功,什么时候你变得这般小心谨慎,大惊小怪?这般逗留,岂不更易泄露行踪!去南海那山里你也这样说,如今还不消停。” 时功叹,我的陛下啊,从龙之功不好挣,从前他提心吊胆,时刻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这几年真是松快下来,佳妻美眷,还不以稳为要? 贵妃、皇子算什么?您才是我的主子,我的金饭碗啊。 海有倭寇,山有流寇,在蛮荒之地怎么我千百种忧心,您却还同从前一般…… 但,皇帝,确实该如此,莫因虚无缥缈的危机恐惧。 时功认命:“臣的人早先探过路,不远处有一处山谷,地势平缓,地方也不小,挤一挤也能扎营,就是要委屈陛下和娘娘们一晚了。” 五月的潭州,淳祈帝是一定要去的,水稻初栽,于农人而言没有更紧要。 那太医给苏皓开了药,就来同淳祈帝求:“陛下,于太医院而言,这山林遍地是宝,臣想请陛下允臣带人采药。从宫里带来的药材多有消耗,臣这也想多制备些解毒丸、驱虫丸……” 是了,若不是御林军瞧着,这些太医刚刚都要消失在山林里。 这点要求,淳祈帝自然答应了。 扎营不是把营帐搭起来就好的,还要打水、拾柴、点火、捕猎…… 淳祈帝左右无事,叫上销雪,便带着一队人捕猎去。 捕猎的方向是来时经过的地。 要不说靠山吃山,还真被淳祈帝打着了几只兔子野鸡。 淳祈帝手感刚上来,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一支冷箭嗖地一声破开空气,直朝淳祈帝后心射来。 淳祈帝听见风声,下意识偏过身去,这一箭擦过皮肉,钉到销雪眼前的树干里,入木三分,箭尾还在颤动。 淳祈帝冷冽的目光扫向箭来的方向,拉弓,只射得一块黑色衣角。 不容得二人多加思考,山林里冒出一批裹着面巾的黑衣人,李之樗带着队同人厮杀起来:“陛下,臣掩护您离开。” 淳祈帝抽出软剑,砍断了数只接连而至的箭矢,驾着马往人少的方向冲去。 刺客瞧人要跑,连发三支弓箭,射中了马儿的屁股和后腿。 那马发出惨烈的嘶鸣,向前怒蹬两步,马腿一弯,跪下,马身翻倒。 淳祈帝搂过销雪的腰,两人几乎是滚下马匹,大抵是什么东西撞到淳祈帝后腰,淳祈帝闷哼一声,继而爬起,拉着销雪就跑。 人少是有原因的,树枝杂草缠绕一起,根本看不见路。 没有路也得走,又是一支箭朝两人射来,淳祈帝拉着销雪往反方向躲,脚踩空,两人一道向下跌去。 销雪受惊,没控制住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就赶紧环抱着淳祈帝的腰。 预想到的疼痛没来,销雪往下瞧去,两人竟悬在半空,下面是陡峭的斜坡,深不见底。 第275章 逃跑 销雪再向上看去,原是淳祈帝一手抓住了藤蔓,臂上青筋尽露,手背全是刮痕。 若销雪伟大些,便该说:“陛下,把妾身扔下去吧,您靠这藤蔓寻处安全的地儿等人来寻,妾同您恩爱一回,死而无憾。” 但销雪又不是真爱淳祈帝,她还这么年轻,她哪里舍得去死? 销雪拧眉,手更紧紧地锢住淳祈帝,甚至把腿环在人腿上。 销雪抱得太紧,恰压过淳祈帝箭伤处,淳祈帝嘶了一声,销雪却以为淳祈帝没了气力,又使出三分劲。 淳祈帝真是气笑,正想说话,便听得上头传来一句:“人在这儿!” 恰此时,藤蔓上头的岩块受不住力,开始挪动,甚至发出崩裂声。 淳祈帝的角度,只能看见埋在他胸前一顶乌黑的头,他想问,若是今日同他丧身于此,她会后悔吗? 淳祈帝喜欢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下面有水声,留在这只有一死,淳祈帝索性松开手,朝肉眼可见草木最繁茂那块跳去。 销雪是做好掉崖准备的,她可不信淳祈帝能坚持多久。 但真到了这一刻,销雪是怕的。 若不是淳祈非要打猎、非要走山路、非要南巡、非要我入宫,我何至于受此苦! 说不定就要死了,死也不能是垫背的。 故销雪整个人都缩到淳祈帝怀抱里,恨不得钻进人衣裳去。 两人抱在一起,不知道滚了多久,碎石、树杈、荆棘,刮破了淳祈帝衣裳,有几处小断崖更是要人骨头疼碎。 当然,以上是淳祈帝一个人的感觉。 毕竟,销雪体量小,又被人紧紧抱着,疼是疼,但当两人停下后,销雪却并未真的受伤。 大抵是坡变缓了,销雪明显感觉到两人滚动速度慢下来,随着一声碰撞,销雪感觉淳祈帝不动了。 销雪愣了几秒,从人身上爬起,好家伙,才看见淳祈脸上竟有一道箭伤,剐去皮肉的那种。 而现在的淳祈,背磕在石块上,不能说鼻青脸肿,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销雪小声喊人,人却没给她回应。 销雪捏住淳祈帝鼻子,又叫了几句陛下,人,还是不醒。 销雪想,这人中了箭,箭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毒;身上伤口又多,衣服都带着血味,也可能失血过多;刚刚那么响一声,说不定骨头都断了;脸上这样,指不定被撞到脑子了;如此,大概率是不好了。 销雪想,是把淳祈帝扔在这里,自己逃跑好,还是把淳祈帝扔在这里,自己逃跑好? 一来淳祈帝这么大个累赘,她带着人逃跑多难;二来想想都知道淳祈帝命最珍贵,刺客抓了淳祈帝大概就功成身退;三来么以她的家世,纵使真是逆党,也能保她一命,说不定正好算她死了,换一种人生;四来淳祈帝都这副鬼样子了,就算她努力救他,万一他还是扛不住,死了,怎么办? 怎么想,抛下淳祈帝都是最好的选择! 销雪这样想,人就走了,不远处正是一条河,她水性还可以,只要顺着水流游下去,说不定就能得救! 但销雪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悄摸睁开双眼,几乎自嘲勾起唇角,想摸一粒解毒丸,才发现衣裳破了,那药丸不知道掉在哪里。 淳祈帝又闭上眼去,那人倒不是真要他死,箭上,似是迷药。 销雪蹲在岸边,瞧水里的倒影。 水波柔和,水里的人容颜姣好,鬓发却是凌乱,滚了许久,脸上竟没一丝伤痕。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再看,搅乱一池水,许是日头正大,这水温,居然不是很凉。 销雪苦笑,她若真能想干嘛就干嘛便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同淳祈帝一起消失,若她好好的,淳祈帝却有事,她该当如何,这儿能救她的只有御林军,她身无分文,又不可能从这儿回北地! 若她好好的,淳祈帝也好好的,那还谈什么爱不爱,从前的筹谋都是笑话! 销雪想这么几年的相处,是的,淳祈帝是个好皇帝! 若是祖母晓得她把人抛下,定会对她失望至极,毕竟,祖父母戎马一生,皆为秦承!在祖母眼里,她有筹谋可以,但不能害秦承江山! 她好像有退路,其实没退路! 销雪不甘心,捡起石子砸下水去,激起几层浪,她想她如今定是面目狰狞。 从龙之功,谁挣不是挣! 死就死吧,若淳祈帝活,不能亏待她和她家。 若淳祈帝死,她也不算受皇家雨露十几年,没对不起这王朝。 若两人皆殒命…… 到了地府她定要把人拳打脚踢,然后阳关道独木桥,再也不见! 不能再想了,天越暗越危险,再几个时辰日头就没了。 销雪是不相信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的,在任何时候,自救都比等待更重要。 销雪割了一点淳祈帝的衣料,摘下他的发簪,往上游的荆棘丛扔去。 销雪又从河边拔了只藤蔓,这种藤蔓韧性好,她把这藤蔓缠着自己和淳祈帝的腰上。 淳祈帝撑不住要睡去,真是靠顽强的求生欲保留着一点意识运行内里,这会子感受到人去而复返,心里是诧异的。 他是不想打草惊蛇,更是没气力阻止。 销雪扶不动人,幸好河流近,岸边的土都要柔和些,销雪是这样把人拖进水里的。 水自己会流,淳祈帝意识薄弱,自己会飘,销雪只需要带着人不让人被水草缠住溺死就好。 但咱们前头说了,这大片山林地势崎岖,故而河流瀑布可不少,人摔下去真就没了。 销雪也晓得这理,不敢放松一点,感受到前头水流突然加急,销雪立刻精神了,往前头的一块大石率先游去,踢了踢,很是稳固,这才放心地把淳祈帝拉到石头后,把人推上岸。 水把衣裳弄湿,身子都沉甸甸。 还不是喊累的时候,销雪把淳祈帝的靴子脱下,自己没脱鞋就把这鞋套上,一个人往山林走去。 还是把淳祈帝的碎衣裳和自己的都扔进沿途草木,弄成被树木刮下来的假象。 第276章 艰难险阻 如果销雪拖得动淳祈帝,她是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但她挪不动人,只能咬开手指,把血迹滴在地上和草叶枝桠上。 也不需要太多,有那么些样子就行。 等靴子在地上没了痕迹,销雪才折返。 恰此时,淳祈帝的衣裳干了大半,销雪试了试,大抵是淳祈帝听见声音有了配合,销雪总算把人扶了起来,淳祈帝大半个身子压在销雪身上,重死了! 销雪真是按捺着把人抛尸的冲动! 天杀的淳祈帝!捕猎就捕猎,干什么带上她!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水流平缓下来,故伎重演,不知过了多久,再度上岸。 这回,销雪不打算再来一次了。 毕竟,暮色将至,山里的夜晚比白日恐怖地多,她也是真的没力气。 淳祈帝的身子有点发烫,销雪强撑着扶人往林子里走,把人放在一块大石头前,无他,这石头旁边有颗桃树。 饿了,不得摘个桃子吃? 销雪觉得她现在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幸好少年时爱出去玩,受伤可不敢同祖父母说,那个时候就有个人教她识百草。 她耍赖么,总说自己记不住,把杂草当草药,那个人每每恨铁不成钢,又只能认命般一遍遍教,一遍遍给她敷药。 她有恃无恐便学艺不精,直到那个人被野狼咬了,她才真的心慌,硬生生辨别了些许草药。 比如,她现在在给淳祈帝敷的三七和仙鹤草,都是止血解毒的。 山里的好东西确实多,销雪寻着了蛇莓,硬是给淳祈帝喂了一些。 销雪是想给人喂酸杏的,奈何酸杏太硬,她做不到。 最重要的还是找个洞穴。 许是上天都可怜销雪,也就是这块石头后面,被厚厚的藤蔓遮蔽着,居然有个山洞。 销雪赶紧把人挪进去。 她现在后悔了,当时掉下来,她不该躲得那么好,至少给淳祈帝护护脑子,说不定这下做脏活累活的,就是淳祈帝了。 但她转念一想,她有点不相信清醒的淳祈帝这么好心,万一他把她扔在路上,一个人逃生,岂不更加悲催? 抱怨是要抱怨的,柴火也是要捡的,就是野果什么,也得能装就装。 销雪趁着最后几许暮光把火生起来,放下藤帘,烤火取暖。 必须要让整个身子暖和起来,她又不傻,游了这么久水,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可不能前功尽弃。 淳祈帝冷热交替几回,头脑发烫发晕,这下真是没了一点意识。 销雪也没管淳祈帝,她看着晕乎乎的淳祈帝就心烦,嗯,没错,她觉得淳祈帝有点不争气。 她也不是太医,治不好淳祈帝发热,她给人弄了草药,喂了水,喂了果子,生了火,她已经很努力了! 剩下,就靠淳祈帝自己了。 她累了。 但销雪这一夜,睡得可谓战战兢兢。 等第二天,销雪睁开眼睛的时候,淳祈帝已经醒了,背靠在石壁上,面容几乎惨白,发髻还有点形状,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破破烂烂的衣裳后,有股战损那味。 大抵是因为心虚,销雪瞧见人睁开的眼,心里发抖了一会,转念想,她没错! 君子论迹不论心,她有功! 委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哑得不行。 淳祈帝的眼神颇为复杂,带着疲累:“昨日辛苦爱妃了。” 销雪摇头,就往淳祈帝怀里一扑,这下,又把淳祈帝本就脆弱的身子骨撞疼了。 “陛下,您昨儿真是吓死臣妾了,你都不知道,昨儿情况多么凶险!你一点意识气力都没有,都是臣妾……您都不知道臣妾多爱您啊,臣妾摘了果子也不舍得吃,背不动您也不肯放弃,就是这柴火还是臣妾在夜色里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捡回来的!呜呜呜,幸好您醒了,若是不醒,臣妾都想着和您同去了……” 销雪把自己救淳祈帝的经过事无巨细说了一通,那过程真是艰难险阻辛苦万分! 淳祈帝倒不是不信,只是他这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毕竟他伤痕累累,骨头隐隐作痛,这小嫔妃,貌似也就声音哑了一点吧…… 销雪把事说得跌宕起伏,声音也是跌宕起伏,这个当头还有邀功证爱心思,淳祈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儿都是真的,一个弱女子如此这般,淳祈帝再铁心肠,都该感动的…… 但不知为何,淳祈帝就是觉得……好像这事儿,有点古怪。 “朕饿了。” 销雪身子一呆,想打人:“啊,我去摘果子……” 淳祈帝是饿,但主要的,是销雪太聒噪,他想清净清净想事情。 销雪不敢走太远,毕竟一天过去,谁知道那伙人什么时候找过来。 去弄了点水,再采了些桃子就匆匆而回。 淳祈帝确实是需要喝水的,那唇都干巴了,把桃子给了淳祈帝,销雪就帮人换药。 没有绷带,销雪都是用自己衣裳给人绑的。 销雪心说淳祈帝真是个被伺候的命,又想着淳祈帝这模样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那陪在他身边的,幸好是她了。 等淳祈帝吃饱喝足,销雪困意上来,要不说男人怀抱温暖呢,又许是看见淳祈帝醒了,销雪心里又了安全感。 淳祈帝不说话的空当,销雪窝在人身上又睡了去。 从淳祈帝的角度看,向来精致地不行的小嫔妃现在鬓发散乱,珠花只剩一二,漂亮的绸缎刮了丝,小脸倒是被水洗过,在这个破败的山洞里显得尤其莹亮。 睡着也不安稳,红唇微嘟,乌眉略卷,淳祈帝想,这变故,她应该很害怕。 一双手乖巧地放在身前,手上有着细碎的划痕,淳祈帝翻过人手心,就见得人好几处血痂,把手腕的衣袖往上挽,有斑驳的灰尘,这倒是有种逃难那味。 淳祈帝往人身上摸了摸,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药丸或者是防身的匕首之类,摸到腰处,就听得小嫔妃嘤咛了,不是舒服的那种。 淳祈帝倒没有要给人宽衣解带,只是销雪衣服本就破了,淳祈帝把衣裳抖平,就瞧见显而易见的磨损,还染着血。 第277章 唯有自渡 淳祈帝不解,就有些心慌,才解开人衣裳,结果就瞧见白嫩嫩的腰肢上可怖的两圈渗血淤青,还有细刺留在里头。 淳祈帝有点印象,回想小嫔妃的话,这就是小嫔妃说的藤蔓吧,想想也是,两个人体量差得大,小嫔妃身子又娇,被弄伤很正常。 淳祈帝把人细刺挑出,到底把人弄疼,销雪身子一抖就睁开眼。 淳祈帝觉得自己再喜欢小嫔妃这身子,也不至于在现在对小嫔妃有想法,可不知怎么,就是热血上涌。 这一睁眼,就瞧见自己衣衫不整,销雪气得哆嗦,这回是真委屈:“陛下,您您您……怎么……” 淳祈帝也晓得人是误会了,可不想人折腾,在销雪说出更多话之前,先行把人紧紧抱住了。 没办法,不紧他怕她又撞来撞去,叫他伤上加伤。 “希儿误会朕了,朕看你衣裳破了,身上淤青,才解开你衣裳看伤的。刚刚朕是给你挑细刺,不是要在这里做什么。” 淳祈帝不说,销雪自己都不觉得痛,这下往下瞧去,被吓一跳,就开始掉小珍珠。 淳祈帝想安慰人的,但听见外头有踩落叶的声,捂住人嘴:“噤声,听。” 那脚步愈发靠近,声音逐渐清晰:“这人究竟跑哪儿去了!要我说,那衣裳痕迹那般明显,保管在上头,主子怎么还要我们下来寻!” “你我听命就是,狗皇帝狡诈,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嘿,要我说昨儿直接一箭射死多好,非不准我们抹五毒散,要弄那蒙汗药。” “你懂什么?不知道主子对其恨之入骨,死?也太便宜人了。” “不过昨儿陪着狗皇帝的小娘子倒是貌美,要我说若能俘虏到人,当着人面上他的女人,那滋味……” “得了,好好寻人!你是不晓得,那女子是安宁郡主!那是何许人?镇北王夫妇的心肝!若她有事,主子可饶不了你!便是这迷药,我看也是主子不想得罪北地!” “主子称帝?还怕劳神子北地?” “蠢材,蠢材……” 称帝也得名正言顺,别搞个弑君啊。 人活才能做局,人死真就死了,淳祈帝还有好几个皇子呢。 淳祈帝听得五味杂陈,身子还泛着不正常的躁意。 他觉得自己又中毒了,但是从哪儿中的毒? 销雪的目光被淳祈帝右上角沿着墙壁缓缓挪移下来的蛇吸引了。 那蛇鳞片饱满,蛇身不小,昂着高贵的头颅悠然地吐着蛇信。 销雪是一个不太了解蛇的,为什么不了解? 无他,唯恐惧而已! 若非毒蛇也罢,可这却是特征鲜明的眼镜蛇! 剧毒! 不论是咬淳祈帝,还是咬她,都不是销雪能接受的结局。 销雪不甘心,为什么是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 销雪不甘心,她好容易保住的两条命! 大抵是看销雪晓得轻重,淳祈帝就放开了捂着人的手。 销雪瞪着那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恐惧又如何?危险又如何? 蛇不会放过他们! 人生唯有自渡! 就在那蛇又一次吐出蛇信,往两人处挪移时,淳祈帝似乎也听见了声,缓慢转头。 销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扑出去抓住蛇头,捏住七寸的。 她感受到冰凉的滑腻在她手里挣扎,细长的尾巴有力缠到她的手上。 她觉得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她的身子开始发抖,眼睛也看不清,只顾着流泪。 淳祈帝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心里长出了太阳,眼前出现了彩虹。 从他的视角里,他听见细弱的嘶嘶声,感受到怀中人身子发颤,他猜,蛇虫鼠蚁。 所以他缓缓扭头,不想惊到这生物。 但奈何他身子发热,容易分神,动作就要更小心。 突然,他看见怀里的人猛然扑了出去,等人转头,就瞧见人细白如玉的手上,捏着一只丑陋可怖的长蛇。 那人抖着身子流泪,手却紧紧握着,不给那蛇一点挣扎空间。 那人眼神空洞,看不见他的担忧,听不见他的声音,蛇在她手里挣扎得愈发狠了,她也捏得愈发狠了。 淳祈帝晓得,小嫔妃存的是要把蛇弄死的心。 外头当然听见了响动,开始寻找声音,淳祈帝摸了摸销雪的脸,说了句别怕。 然后握住销雪的手,捏住蛇身:“乖,听我的,放手。” 虽然这声音太温柔,可销雪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劲。 “希儿乖,有朕在,别怕。” 销雪似乎听清了,颤抖着张开手,淳祈帝眼疾手快地把蛇甩出蛇洞,那两人吓得惊呼一声,四窜。 淳祈帝盯着洞口,蛇和人都被对方吸引了注意力,外头响起慌乱的惊叫,然后是一个人把蛇身斩断:“吓死我了,原是只蛇,快走吧,这蛇不知道从哪出来,说不定还有。” 命重要,打得过一只,可不一定打得过数只,两人赶紧跑走。 淳祈帝松了口气,抱住了人,拍着人背,安抚道:“好了,希儿别怕,蛇没有了。” 淳祈帝这下听着人的哭,只有心疼了。 销雪是在这时候吻上淳祈帝的,也可以说是她在发泄,她在咬淳祈帝的唇。 淳祈帝被人弄痛,但也没阻止,血腥味在两人唇舌间蔓延开,淳祈帝想,他真的是被下药了。 他的身子有着浓烈的反应,甚至把手伸入销雪衣襟。 销雪吃了一嘴血,总算清醒,但也不想同淳祈帝在山洞做这事啊。 于是,她躲开,想阻止人。 淳祈帝却追着她的唇舌不放,她抬头,瞧见人眼里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她这时候把手伸进淳祈帝衣裳,才发觉人身上滚烫。 这般滚烫,还能忍耐这般久? 销雪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想叫淳祈帝冷静冷静。 但淳祈帝压根不给人反抗的空间,就是平时销雪也拿淳祈帝没办法,更何况淳祈帝意乱情迷。 销雪有点无奈,但她能怎么办呢? 她又反抗不了,她也不知道弄什么草药给淳祈帝解毒啊。 反抗不了就享受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她现在也不想想那么多。 第278章 雪儿 两日的恐惧和疲惫,眼镜蛇滑腻又冰冷的触感,嘶嘶的蛇信和潺潺水声…… 如果做爱能叫人什么也不想,能叫人得到片刻安宁,也罢也罢。 销雪有些扫兴地想,若是他俩在这做死了,等被人发现,不知道这笑话要流芳几世呀?那时淳祈帝到了地下也不安宁吧! 销雪这样想,就探出舌尖,捏了捏淳祈帝腰上软肉,给了淳祈帝回应。 淳祈帝瞳孔微缩,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就有些急不可耐地把人压到身下了。 是的,没错,在荒郊野外,破败不堪的山洞里。 秦承当朝风华正茂的帝王和他年轻尊贵的宠妃宽衣解带、颠鸾倒凤。 破碎的呻吟在山洞回荡。 淳祈帝把销雪的唇吮得猩红,又捧起销雪的脸:“希儿,给朕生个儿子,我们的儿子。” 在朦胧的黑暗里,淳祈帝的眼睛却是晶莹,亮得叫销雪为之一颤。 淳祁帝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这话时,带着无限憧憬的同时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 终于啊终于,销雪听到了这一句。 销雪知道,到如今,她总算真真正正走近这位不近人情的帝王的心。 她不能断定她的份量有多重,但她知道三年多来,她的汲汲营营不是白费。 她看着人的眼睛,那双充满期待要把她淹没的眼睛。 她突然就笑了,她说:“好。” 一个轻柔的好字,在淳祈帝心尖旋转、跳跃,激荡起一圈圈涟漪,比起欲念,更让淳祈帝无法控制的,是头皮泛起的酥麻。 淳祈帝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兴奋,只能身体力行。 销雪听着人意乱情迷的一声声希儿,不知为何,有点想流泪。 她断断续续地:“雪儿,叫我雪儿,好不好?” 淳祈帝没心思疑惑,他几乎无法拒绝眼前人此时的任何要求。 他说好。 他又一次重复:“雪儿,给爷生个儿子。” 这回,不是问句。 销雪被人弄得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她听得这话,眼睛亮了亮,断断续续说:“是雪儿和淳祈的儿子。” 淳祈,这话有点冒犯。 论亲密,要叫祈郎;论恭敬,要叫陛下。 淳祈,不那么正经,不那么恭敬,又不那么亲密。 可此时此刻,却叫淳祈帝觉得无比地缠绵。 纵然地上铺着两人衣裳,可销雪的身子还是被磨得很疼,淳祈帝把人抱到身上,忍不住轻笑:“就你最娇气。” 月亮偷偷钻出云层,树梢被夜风吹得摇晃,仔细听,还有鸟儿细弱啼叫。 像最原始的野人,遵循着生命原有的欲念。 零星的月光透过藤蔓,洒到白皙斑驳着青紫的肌肤上。 肤白胜雪的人儿,墨发铺了一地,不堪一握的腰肢被藤蔓缠绕的青紫未退,又多了不忍直视的牙印和吻痕。 未经雕琢的冷硬石块有了温度,把细嫩的肌肤磨出红痕,那人儿眼中含泪,唇上含水,脚趾都是蜷曲着。 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寸寸占有过那人儿的肌肤,抓住她的手腕,握住她的足踝。 结痂的唇轻柔地碰上那人的眉心,甚至不放过那人的腿肚。 果然,销雪被折腾地死去活去,再没心思伤春悲秋,推搡着要不够的人,原本就哑的喉咙愈发疼了:“不要了,受不了。” 那人却不依:“是谁把淫羊霍当作仙鹤草,给朕敷了两天一夜?再好的身子受得住这草这般造?” 是了,没错,淫羊霍补肾壮阳,是那啥药的主要成分,销雪真是学艺不精。 销雪理亏,脸还泛着俏生生的红晕:“谁叫它们要长得那么像!” 淳祈帝的手四处作乱,销雪敏感的身子随便一挑逗就要软成水去,然后淳祈帝就再度把人扑倒。 两人都是大汗淋漓,石洞里一室荼蘼。 销雪几乎一根手指都抬不动,淳祈帝把人衣裳拢上,又帮人把散乱的发拢去耳后,亲了亲人泛着香气的脸颊,抱着温香软玉的人平复好呼吸,生火去了。 使奴唤婢的滋味就是好,虽然销雪不敢把淳祈帝当奴婢,但淳祈帝又是生火,又是拾柴,怎么也取悦了销雪一小会。 火光亮起,销雪瞧着忙活的淳祈帝,脸上的伤痕已然结痂,但鼻青脸肿的痕迹没褪,更别提身上脸上有多少细密刮痕,衣裳因着折腾和劳作愈发破烂。 销雪这样想,就有点好笑,懒懒地接过淳祈帝递来的桃子:“陛下,身上难受,好想洗洗。” 销雪当然是不敢一个人出门的,最好是淳祈帝抱她去,给她放哨,再抱她回来。 淳祈帝想到曾几何时太医说的话,又想到嘉德妃,便道:“夜里天凉,你这身子本就挨不得冻,忍忍?” “可是……真的不舒服。” 淳祈帝这下坐到人身边了,扯开话题:“说说,为何要朕叫爱妃雪儿,而非希儿?怎地,还是更喜欢销雪这名字?” 淳祈帝是为着希言那寓意喊希儿这,如此这般,淳祈帝就有种自己自作多情被欺骗的感觉。 销雪察觉到这情绪,眸光闪了闪:“便是祖父母和姐姐们都唤臣妾雪儿的,臣妾习惯了,更何况臣妾也不觉得雪儿有什么不好。陛下喊希儿,是陛下珍视臣妾,希望臣妾被宝贝着,可雪儿才是臣妾一出生就被赋予的名字呀。” 淳祈帝哼了句:“那朕日后唤爱妃作何?”“自然是陛下想如何便如何了?那陛下呢,陛下可有小字?” 听得这话,淳祈帝周身温度骤降,他当然有,但他不想提,永远永远不想提。 销雪暗骂自己多嘴,但又觉得还有名字比销雪不好? “陛下都不让人家喊小字呢,臣妾还不是陛下陛下地喊,名字嘛,不过是个代称而已,重要的是臣妾晓得眼前人是心上人,喊什么都柔情蜜意。” 销雪心累。 淳祈帝倒不是要对销雪撒气,只是这事儿,他是单纯不想提。 但被销雪这么一说,淳祈帝还是道:“君恩。” 第279章 是谁!是谁! 销雪转着脑筋:“可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的君恩?” 淳祈帝闷着应声。 “要臣妾与陛下有孩子,臣妾也觉得是上天给臣妾和陛下的恩赐。” 淳祈帝冷笑一声:“那该是天恩。” “陛下是天子么。” 淳祈帝再木讷也知道人是在哄他开心,他倒没有这么脆弱:“说这么多话,不累?一会渴了是不是又得叫朕给你寻水去?” 销雪呵呵,不说就不说呗。 睡得早,起得也早,次日,两人一道洗脸,淳祈帝这下看清楚自己脸上的伤痕,他只知道有条疤,也受伤了,但没想到疤痕这般大,青紫这般明显。 淳祈帝一下就不开心了,销雪瞧人模样,心说淳祈帝也是个爱俏的,忍不住道:“陛下,再上些药?” 销雪不说也便罢了,一说,淳祈帝心情就不好了,尤其是淳祈帝打心眼里觉得销雪特爱他的颜,淳祈帝没好气:“怎么?嫌弃朕?” 难搞啊难搞。 “怎么会呢?臣妾只是心疼您。” 淳祈帝哼了一声,一副不相信模样。 销雪凑过去:“若是嫌弃您怎地昨儿还同您那样那样呢?光线不好也能看个依稀的。” 淳祈帝想起昨儿那场面,心火烧,又有些恼,觉着一个姑娘家家什么话都说…… “闭嘴,还能得你。” 说完,又老老实实喊人上药。 显然,淳祈帝也是觉得唯有自渡。 并不打算在山洞继续待了,一来这两人折腾总有痕迹,二来上回这出现了蛇,谁知道会不会又有。 更重要的是,水太凉,淳祈帝不想叫销雪再下水了,而这两日淳祈帝出来转悠,似乎闻见浅淡的硫磺味。 这儿河流多,去找泉眼,说不定能寻到温泉。 淳祈帝叉了几只鱼,烤好,递给销雪。 不闻见还好,闻见这鱼味,销雪馋得肚子咕咕,在人烤的时候就眼巴巴瞧着:“陛下,您怎地什么都会呀?会抓鱼也就罢了,竟然还会烤,还烤得这般香!” 没人不喜欢听好听话,淳祈帝:“你想不到的还多着。” 销雪愣神,确实,她都分不清淫羊藿和仙鹤草,淳祈帝却行。 贵为太子,生活起居都被安排地无不妥贴,如此这般,若非是淳祈帝同她一般贪玩,只能是淳祈帝生活不安分要学这些技能傍身。 想到这,销雪叹了一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陛下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 似乎是极其寻常的一句慰问是吧。 夺嫡之路艰难险阻对吧。 但和他同一条战队的只想着叫他拼命赢,对立的则想着无论如何要他命,他功成身就后无数人想向他谋名利。 他作为皇帝,似乎受过多大苦难都不值一提,因为他已然是世上最尊贵的人。 但他也会累,也曾懦弱,也有过畏惧。 淳祈帝勾起笑,声却冷冷地:“朕消不得雪儿操心,雪儿别叫朕操心朕便轻省了。” 销雪无语:“是谁把昏迷不醒的人顺着河水带走!是谁兢兢业业给人上药喂水!是谁为了掩盖痕迹不惜流血忍痛!是谁在那山洞里不顾及礼仪廉耻给人解毒!是谁把人弄得身上难受还不叫人洗!” 淳祈帝嗯了一声,打断人:“是谁龟缩在谁的身子里毫发无伤,是谁把淫羊藿当成仙鹤草叫人中毒,是谁夜里睡得和小猪一样把人半个身子整麻了……” 销雪瞪着人,觉得鱼肉都不香了,这人,这人,怎么没有一点感恩之心,销雪气得身子都抖。 淳祈帝暗骂一声,好了,又给人折腾生气了。 “都是爱妃的功劳,是雪儿抓了那蛇,是雪儿保护的朕……” 淳祈帝不提那蛇也罢,一提那蛇,销雪就想起那猩红的蛇信和无以言表的触感,铺天盖地的恐惧光天化日之下朝销雪袭来:“不许再说了!” 淳祈帝霎时间被销雪这样一吼,有点愣,也有点生气,但看着人眼睛都红了,想着昨儿人害怕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了然。 这会子,淳祈帝倒是撇开高傲的自尊,把人搂紧:“好了好了,都是朕不好,这鱼不吃就冷了,一会肚子饿了,饿着咱儿子如何是好?” 儿子?哪来的儿子? 淳祈帝抚摸着人的背,直到人呼吸平定下来才松手。 要不说淳祈帝厉害呢,说找温泉,真就给他找到了。 顺便还在路上摘了些驱蛇草。 这温泉热烫的,叫人毛孔都打开了,舒坦地不行,销雪一泡,浑身惫懒,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要不说是大自然的馈赠,淳祈帝都觉得内力醇厚了,身子也有劲了。 总之,这个温泉,两人都满意。 好景不长,大抵是被淳祈帝一提,销雪潜意识化为梦境。 她梦见身下的床榻变成蛇背,她掀开被子,被子里却是密密麻麻的蛇,各式各样的鳞片头型,交叉在一起,形成一张被子,被她一打搅,全抬起头用冰冷的目光看她。 如此还不够,地上,墙上都泌出密密麻麻的蛇,昂着头吐蛇信。 她的四肢被蛇尾缠绕,蛇爬到她的身上,她的肚子变得透明,像气球愈来愈大,里头赫然蜷着一条蛇。 销雪活生生被吓醒,醒来后满头大汗。 淳祈帝被人吓着,他方才瞧见人一个劲蠕动着身子,嘴里嗫嚅着不要救命一类,却如何都喊不醒。 这下看人醒来,才安下一半心。 瞧见人的眼神都是虚飘着,淳祈帝心疼地抱住人:“怎么了?别怕,朕在这呢。” 销雪紧紧抱住人,哽咽道:“好可怕,好可怕,呜呜呜,都是蛇,好多蛇。” 淳祈帝愧疚地不行,但每每想起销雪抓蛇那一幕,淳祈帝心里都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明明是娇弱地不行的女子,骨子里却有股狠劲。 明明害怕地不行,却依旧敢于搏命。 置之生死于度外,人不救我我自渡,是悬崖上桀骜的花,也是树荫下摇曳的草。 更重要的是,一半的原因,不也是为了他,为了保护他。 捆藤蔓那幕他没看见,但抓蛇是实打实。 这不是感动,因为淳祈帝明显感觉到心悸,那是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为了一个人跳动。 第280章 白茅纯束 对销雪的梦,淳祈帝毫无办法,也只能抱着人,传递自己的体温,告诉她,他在。 两个人半夜醒来,都睡不着,月色正好,便去洞外赏月。 销雪坐在洞外,捧着腮,看月亮。 淳祈帝给人递来新鲜的野果,销雪也不客气地吃了。 淳祈帝坐在人身边,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却异常和谐,大抵就是今夜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比月更温柔的,是淳祈帝的吻。 两个人都不知道是如何贴上对方的,大抵是刚吃了果子,淳祈帝觉得人口中芳香四溢,汁水横流,有些让他上瘾的意思。 两人泡了温泉,身上干净,淳祈帝觉得人皮肤又细嫩了,他想咬一口会不会爆汁呢,她又会不会哭呢? 要不说男人坏呢,淳祈帝这样想,就这样做了,没有爆汁,但红了一块又一块,本就痕迹还没消的身子愈发诱人。 从销雪的角度来看,淳祈帝本就是俊美无涛的,本就温润的脸因着月光多了些料峭,因着伤疤多了些血性,好似方激战而回。 这荒山野岭的,两人腻在一块,啥正事也没有,亲亲小嘴不是摆脱无聊的方式? 更何况,淳祈帝唇上还带着她咬的血痂,现在又流血了,一股铁锈味,真不好吃,但夜色太迷人,铁锈都能叫人醉三分。 淳祈帝又刷新了销雪对情爱的下限,上回好歹是山洞,这回怎么是抵着树干了? 好在两人衣裳未褪,不然真要羞死了去。 好在淳祈帝身量高大,把人压在树里,藏了个严严实实。 淳祈帝咬着人耳朵:“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恩?” 这诗,伴随着淳祈帝的动作,是如此应时对景。 销雪当时不觉得,现在听着淳祈帝带着尾音喑哑的声,面红心热,身子软得不能再软,真就叫人为所欲为了。 树枝颤抖地厉害,树下是斜斜的倒影。 在寂静的黑夜里,在荒芜的山林中,是谁和谁的声音交错成曲? 衣裳确实没被褪尽,与夜色要融为一体的背影处,突然出现两只白嫩的脚丫,悬在半空中,打着颤。 野猫喵了一声,毋自走远。 等销雪没了力气,昏昏沉沉,淳祈帝抱着人回去,这下,销雪又能一觉睡到天明。 这回,入销雪梦的是一条小白蛇。 销雪瞧见这小家伙时,照旧被吓得不轻,动不敢动,甚至忘了呼救。 许是感受到销雪的害怕,缩在她的脚边小白蛇用脑袋顶了顶销雪的鞋,尾巴轻微摆动着,昂起头,红色的眼睛很亮,似乎在同她说别怕它。 销雪大着胆子伸出手,那白蛇没躲,甚至亲昵地蹭了蹭销雪手心。 之后几天,再也无蛇入梦。 这样荒唐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日夜,吃野果,猎野禽,泡温泉,然后哼哼哈嘿。 许是太舒服,淳祈帝也不自救。 他给出的解释是,跑来跑去,自己人寻不到他,如何是好?动静大,被刺客寻到,如何是好? 他还说他最近观察地勤快,这地方确实隐蔽,那些人不是被制服了,就是找不到。 就是找到了,他身子恢复了,那么几个人也能解决,到时候再找下一个藏身地。 但时间久了,淳祈帝也开始考虑挪移。 而销雪呢,她觉得自己要变成疯狂原始人,这衣裳也迟早耐不住折腾,难不成还得用叶子编草裳? 花环她乐意折腾,戴在头上,淳祈帝还能很给面子夸她是天上掉下的花仙子。 但那野人装,销雪属实接受无能。 且,她觉得淳祈帝的衣服越来越破了,她也不想看见淳祈帝穿树叶啊,有碍观瞻不说,如此这般,她真的会嫌弃。 好在,总算有人寻来了。 让销雪如何都想不到的是,这寻来的人,居然是——苍岚!!! 苍岚寻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精甲,脸上更带着不少擦伤:“臣救驾来迟,叫陛下和充仪受苦了。反贼已经被时大将军捉拿归案,李将军护着娘娘和皇子们在驿站歇脚。” “爱卿免礼,卿做得很好。”淳祈帝拉起销雪的手,“走吧。” 销雪像是挨着脏东西一般,迅速把人手甩开了,淳祈帝看销雪,销雪低着头,骂了句:“骗子!” 淳祈帝脸色铁青。 苍岚心说了句祖宗,打断这尴尬的气氛:“臣给陛下和充仪带路,这地儿偏僻险峻,山路又崎岖,陛下和充仪小心脚下,咱三人最好站紧些。” 苍岚这话倒不是故意哄二人,而是他俩是从那山洞寻来的,和去驿站完全不是一条路。 销雪的靴都有些磨损,这几日吃的不是野果就是烤肉,又被淳祈帝用得狠,安逸起来,一下就没了力气。 倔强地不肯喊累,就挤在两人中间努力前进。 再好,遇着一个小上坡,脚下的土是松散的,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到旁边荆棘丛里。 还好淳祈帝反应过来,一把扯过人,硬是把人方向转移到自己怀里,好赖淳祈帝底盘稳,不然两个人又得摔一回。 淳祈帝叹了一声:“小心些。” 销雪被吓怕了,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到底主动抓紧淳祈帝的手。 淳祈帝紧缩的眉微不可察地松开几分。 好容易爬上这个小上坡,销雪瞧着开路的那个背影,怒火又蹭蹭上涨。 好好好,她奈何不了淳祈帝,还奈何不了苍岚? “兄长!苍大将军!你就是这样玩忽职守,辜负陛下的吗?陛下让你去治寇,你却悄然出现在这山里!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陛下问罪!” 苍岚苦笑,没有淳祈帝的吩咐,他敢追上队伍?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儿,这祖宗对皇帝有气,就逮着他好欺负? 苍岚都习惯了,转身就给淳祈帝跪:“陛下,臣万万不敢擅作主张、玩忽职守啊,臣待陛下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野有死鹿》】 第281章 去瞧一眼 淳祈帝觉得眉心突突的,得,他这是摊上一家子戏精了。 他瞧着苍岚,他就疑惑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何能面无表情甚至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的? 淳祈帝一度觉得自己幻听。 销雪冷笑:“空口无凭!谁晓得你是不是……” 淳祈帝打断了人:“行了,苍岚是什么性子爱妃难道不知?起身吧,是朕叫爱卿来的,朕还会不晓得爱卿?” 销雪这下不说话了,她就是心里有气,淳祈帝早有准备,却瞒得她好苦! 差点,差点她就弃人而去了啊。 更遑论逃亡之日,她受了多少苦。 她这几日都是真真正正的忐忑。 销雪和淳祈帝回驿站,可以说万众瞩目,鱼尾同兰苕这几日急哭了好些回。 销雪迫不及待想换身衣裳,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洗漱。 驿站的环境说不上好,但到底比山里强,鱼尾眼睛还是红的:“娘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销雪叹了声气:“别哭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以想见,咱们主仆几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鱼尾瞧见销雪身上的痕迹,愤然:“谁稀罕这福气?陛下也真是的,都和娘娘沦落荒山了,怎么还这么没点数,也不知道心疼娘娘,尽欺负人。” 销雪瞧鱼尾真是气狠了,什么话都说:“好鱼尾,你误会了,呐,本宫身上这伤是被藤蔓弄得,许是印迹还没完全消。对了,怎没见得琉璃和鷞鸠?” 鱼尾也知道销雪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垂下头:“琉璃和鷞鸠都去山里寻娘娘了,这几日奴婢们都轮流去寻着,万一真给奴婢们找到,奴婢就安心了。” 销雪却气了:“兰苕!鱼尾!平日瞧你们一个个机灵地不行,怎么如今犯傻?要从这驿站能走去那深山,你们真当自己是铁足?且不说这山势多险峻,万一你们有个好歹,迷了路或是遇着个野兽,待本宫回来,去哪儿寻你们?” 鱼尾不敢说话,兰苕却突然泣不成声:“都怪奴婢们没有跟上娘娘,没能保护好娘娘,奴婢们哪里省得娘娘忧心。奴婢们在驿站也待不住的,就是谢充容都要往山里去寻陛下……” “哦?她带着皇子,能跑多远?” “谢充容倒是不曾把三殿下带去,就带着几个近侍入山寻,若能叫娘娘和陛下听见充容叫喊声,想来也容易寻得方向。” 谢充容这回倒不是恋爱脑发作,她同淳祈帝之间横隔了无法僭越的鸿沟,她再为淳祈帝心动,也不敢心动。 只是,淳祈帝遇刺这事,她是真不想看见。 她和苏礼相依为命,淳祈帝已经是两人最大的依仗,若刺杀之人真是冶王,谁晓得冶王会用什么手段? 直接上位?就要把淳祈帝皇子解决掉。 摄政王?恐怕做傀儡的就是她那才三岁的小儿子。 哪种结局都不是谢充容想看见,她心慌,只能借寻淳祈帝的行径发泄,更何况,她若真能救得淳祈帝,百利而无一害。 谢氏总算聪明一回。 销雪并没想这么多,一来么她同淳祈帝待了这么些天,深知弱女子可寻不到他们藏身之地;二来结局已定,救淳祈帝的,是她,云销雪! 销雪:“好了好了,都开心些,本宫回来,就是大好事。来,想不想晓得这些日子本宫是如何熬过来的?” 两人眼睛一亮,殷勤地销雪揉肩洗发。 淳祈帝倒没空享受,简单洗漱后,就召人议事了。 销雪这吃着素面,鱼尾眸光闪了闪:“若如充仪所说,陛下那日为何独独带了充仪?” 打猎这事,若真要尽兴,那自然是带几个将军拼杀。 带她,就有些娱乐意味在了。 所谓当局者迷,被鱼尾一提,销雪:“难不成,他还真是担心我?可明明他身边才最危险……还是,死也要拉个垫背拉个掩护?” “就不能是陛下觉着娘娘在身边才安心么……” 销雪愣住,她倒真不敢这么想。 淳祈帝房里的灯一直亮到深夜,等人都散去,淳祈帝眼里都有了红血丝:“江海,她呢?” 她?她是谁…… 江海猜,觉得是销雪,可他一门心思放在淳祈帝身上,哪里晓得意充仪情况? “奴才并未瞧见充仪身边的人,陛下可要去瞧瞧充仪?驿站小,拢共也没几步脚程。” 江海以为淳祈帝就问一句,便好休息去了。 但淳祈帝么…… 想着人红了眼骂他骗子,心里便惴惴。 沉默了会,终究是说:“便去瞧一眼吧。这几日把她吓坏了,夜里瞧不见朕,会梦魇的。” 淳祈帝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但淳祈帝没想到,销雪这灯亮着。 夜深么,淳祈帝不自觉放轻了声:“怎还不睡?” 销雪这会对淳祈帝的感觉……很复杂。 她当然不可能说白日睡久了,夜里蚊虫多,半个时辰前醒来,翻来覆去想事儿,便睡不着了。 直勾勾盯着人:“您怎么来了?” 淳祈帝噎住,深更半夜他怎么来了? 要他怎么说……还能是为什么…… 淳祈帝想走,但人都进屋了,莫名其妙走,岂不更跌面? “这般晚了,陛下怎地还没歇下?”销雪起身,“陛下可用了膳食?琉璃啊,去看看厨房能不能烧一碗素面来。” 淳祈帝突然就觉得饿了,他确实是没有好好用膳的。 淳祈帝就在想啊,为什么一个人,能把娇纵和体贴揉杂地恰到好处? 她这样的性子,应该生气才对。 “朕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多。特别是这反贼刺杀之事,朕得同要臣们好生商讨,忙起来便忘了时辰。原想着来瞧爱妃一眼,便回去睡了。” 销雪这下看淳祈帝,才看见人眉眼中无法掩盖的疲倦。 许是淳祈帝这态度给了销雪勇气,销雪失落道:“陛下到底还是惦记臣妾的,如此这般,想来陛下带着臣妾打猎,是怕臣妾不在您跟前遇害……” 被销雪一提,淳祈帝回想那日场面,他为什么会带上销雪呢? 第282章 没等到 淳祈帝有些把不定自己想法了,他的身边确实最危险。 况且如刺客所言,这郡主不是能随便动的人。 大抵是召人伴驾久了,若真有事,还是想身边的人,是她? 但这话,淳祈帝不会说。 “朕倒不是骗爱妃,毕竟不到事发时刻,都是朕的猜测。只是朕也不能算无遗漏,受伤是真,昏迷也是真,若没爱妃尽心竭力,只怕就不是今日之场面。后来没同爱妃道,倒不是不信任爱妃,只是没等到人,还是不要叫爱妃空有期待。” 这话,能算是解释,也很给销雪面子。 销雪听到这,就不想计较了,算得那么清有什么用? 淳祈帝不也是护着她,才会伤得那般重? 谁都无法预估没有发生的事。 他俩,都不清白。 销雪又又又默念一遍,君子论迹不论心。 人生,难得糊涂。 这时,琉璃端着一碗瞧着便寡淡地要命的素面来了。 琉璃故意的…… “陛下吃了面,留在这儿同臣妾一道歇息么?许是同陛下待久了,一个人竟是睡不惯了。” 两人都递了台阶,还能闹什么? 销雪瞧着人,是真的有点疑惑:“陛下就不怕么?” “怕什么?” “算雪儿逾矩,陛下这也算以身涉险引蛇出洞。命只有一条,行差将错可没有后悔路好走。陛下握在手里的地位权利,陛下拥有的美眷妻儿,都如梦泡影不可捉不可留。陛下,就不怕吗?” 淳祈帝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怕?不该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筹谋时他不怕,掉崖时他不怕,但当销雪离开他身边,他又摸不到解毒丸时,他真正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他并不惧怕死亡。 但被抛弃、放弃,然后生命不受控制流逝、神志不受控制低迷,不好受。 他倒不是确定销雪是要抛弃他,只是任何人遇见那情况,身边人不执一词就离开,都会让人觉得是被放弃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不该也不能。” 销雪不知道淳祈帝是何时察觉冶王的人的踪影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同苍岚商量的,但这事,就是以淳祈帝的大获全胜告终。 淳祈帝令苍岚先把冶王押入问天府,再去榕城治寇。 苍岚有的好忙。 苍岚走之前,寻了个空当和销雪说话,板着张脸:“臣这不在充仪身边,望充仪兀自保重,收收脾气,莫生事端。陛下是个心有成算的,充仪莫耍孩子脾气,省得惹人不悦。” 销雪踹了苍岚一脚:“要你管!” 苍岚踉跄,站直身子,面色凝重:“长姐如母,长兄如父,便是不要臣管臣也给郡主收拾烂摊子多年了!” 销雪恨恨磨牙,她就不喜苍岚这副老成模样,偏这嘴还气人得很:“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都不是轻省活,可别给本宫和姐姐丢脸才好。” 苍岚面色有过一瞬不自然:“臣不会辱命的。” “罢了,遇事你还是先顾及自己性命罢……” 苍岚轻笑:“臣省得。” 皇帝身边规矩多,便是在宫外销雪也不敢不注意尺度的,销雪给人备了一些药材吃食,还是通过淳祈帝给苍岚的。 淳祈帝没好气说了句:“爱妃对自己兄长倒也是体贴入微的。” 销雪咋舌:“陛下,谁人比得上您在雪儿心中份量?雪儿这,还不是怕苍岚有个好歹,耽误您的要紧事?” 本没多大事,淳祈帝冷哼一声,就叫江海去送。 事了,还掐了掐人,又说:“就你最会哄朕。” 销雪腹诽,可你不就是馋这套? 苏皓算是幸运,熬过了发热,身子渐好。 这回,宫妃们几乎都被吓着,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地去潭州。 六月初,车队到了潭州城。 与此同时,盛京来信。 皇后一来表示了对淳祈帝的担忧,二来汇报了宫里事项,最值得一提的,是皇后说兰修仪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怕是不好了。 皇后说不好,那就是真不好,淳祈帝怒,一宫的人照料不了一个修仪? 离宫前,兰修仪身子是不好,但何至于缠绵病榻? 淳祈帝敛了神色,派人快马加鞭回宫查探此事。 淳祈帝到底盛宠兰修仪多年,暗自加快日程,打算早日回京。 但兰修仪,终究没有等到淳祈帝。 离开潭州,经过夏汭,七月初,一行人回到盛京。 皇后带着满宫的人盛装恭迎淳祈帝归来。 “瞧着陛下完好归来,臣妾这心总算能放下。慈母皇太后同往年一样去礼佛了,大抵还得再过一两月归来。” 淳祈帝点头,视线略过一行人,确没瞧见想见的身影。 “兰修仪,身子还没好些?” 皇后脸色僵住了,不止是皇后,皇后身后的妃子们面色都很怪异。 皇后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不过就是三日,兰修仪竟没那福气等陛下归来……兰修仪早产,本就体虚,又伤了底子……太医院一碗接一碗补药往潇湘宫送,奈何修仪她郁郁寡欢,多少药也不见成效。” 淳祈帝通身开始散冷气。 皇后顿了顿:“陛下也晓得,臣妾和兰修仪之间……算不得和谐……但臣妾掌管后宫,并不愿生事,待潇湘宫多有关心……只是,生死有命,太医说,是兰修仪自己没了活的念想。兰修仪的身子放那不是回事,臣妾到底是弄了副棺椁,只是三日已过,兰修仪大抵也不想叫陛下瞧见她这副模样的。” 皇后声量小,可宫妃们大气不敢喘一声啊,销雪位置还算靠前,竟依稀听了个完全。 大庭广众之下,淳祈帝不可能不给皇后面子,这么多朝臣刚回,淳祈帝打发了人,还是去了潇湘宫。 淳祈帝……就是有点不相信…… 好端端一个人,怎他出去一趟……就死了。 销雪这也是一样的感觉。 好歹是一代宠妃,纵然花无百日红,但,怎就湮灭地这般干脆? 回到云晖宫,销雪换了身衣裳,总算轻减下来。 “赤乌,兰修仪之死……是怎么个事?” 第283章 女儿们 销雪现在注重养身,喝的是黑糖红枣茶。 “回充仪,就奴才打探下来,兰修仪倒不是一日就不好的,自兰修仪生产之后,潇湘宫外都能闻见药味了……两月前,奴才听人说瞧见兰修仪在御花园里,人形消瘦,面色凄白,被吓得不轻尖叫了一声,就被兰修仪……打死了……再后来,便是听着兰修仪下不来床,就这样……耗着。” 销雪嘶了一声:“怎么听着怪瘆人的,这事难不成真是意外了?兰修仪树敌……该是不少……这事儿,没人从中作梗?” 赤乌憨笑一声:“这,奴才愚钝,倒是不知。不过,皇后娘娘确实贤德,竟没落井下石,补药也不缺省人,说来,潇湘宫有段时间蛮热闹,去探望的人可不少……便是皇后娘娘都去了好些回。” “啧,兰修仪竟也肯?” “不肯,又能如何呢?” 沈太后不在,淳祈帝不在,后宫,就是楚氏天下。 “对了,四公主可还好?” 赤乌面色有些古怪:“四公主是有福的,身子似还康健,就是听说……潇湘宫……整日里……尽听得孩子哭了。如今,四公主在徐姬那养着。” 兰修仪那棺材就摆在正殿,虽没封棺,板子盖得严实。 在潇湘殿里守着的,几乎没有淳祈帝熟悉的面孔,淳祈帝想,是他太久没来潇湘宫,所以,忘了人长什么样? 徐姬也是可怜,兰修仪死了,棺材都放在这,但她人微言轻,还不能挪殿。 淳祈帝来了,徐姬没有不来迎的理。 徐姬给人请安,淳祈帝转过身:“起身吧。” 就在徐姬起来的时候,淳祈帝瞧见弄菊,本就蜷起的眉愈紧了:“抬起头来,朕记得你,你是兰修仪身边的?” “是。” “不好好给修仪守灵,怎跑到徐姬身边服侍去了?” 弄菊扑通一声就给淳祈帝跪下,带着哽咽:“不是奴婢不愿意同沁竹、宁远等人一道随修仪而去,只是四公主是娘娘唯一的骨肉,又还在襁褓之中。娘娘去前最惦念的,除了陛下,便是四公主了。奴婢虽位卑,可也想替娘娘瞧着公主长大。” 后宫并没有主子死了,奴仆要陪葬的说法。 但主子要求,或奴才愿意,那便另当别论。 “潇湘宫的人倒是忠心。”淳祈帝移开眼,“既然忠心,如何照顾不好修仪!” 弄菊身子一震:“是奴婢们的错,陛下不晓得,到后头,娘娘连药都咽不下去,是硬生生把自己熬死的啊……修仪说,遭了陛下厌弃……四公主又……她已然没了指望……” 淳祈帝的话梗在喉咙里,这,倒是像兰修仪。 淳祈帝慈父之心不知道被什么唤醒:“带朕去瞧瞧四公主。” 敏洛已经三岁了,淳祈帝到晴雨阁的时候,敏洛在院子里抓人。 瞧见淳祈帝,脱口而出:“父皇!” 淳祈帝对敏洛,是有几分喜爱的。 毕竟兰修仪养的时候,他常来看她。 许久不见,个子长开了些,说话声音都变得清晰了。 淳祈帝不由自主就笑了:“洛儿在玩什么?” 淳祈帝的基因不必说,徐姬也算养眼,女又肖父,在宫里细细养着的三公主,怎么看都是乖软喜人的。 “洛儿在玩抓手绢,洛儿想父皇。” 淳祈帝现在再看敏洛,才发现,人看他的神情,没有孺慕,怎么是带着害怕的讨好? 淳祈帝刚有的笑容,收了起来。 淳祈帝摸了摸敏洛的脸,便进去瞧敏顺了。 内室很安静,淳祈帝以为敏顺睡着了,定睛看去,那孩子却是睁着眼,放空。 寻常一岁小孩哪有这般的? 淳祈帝再怎么也是有几个儿女的,便是不爱哭闹,见着人,也不该是这么个反应。 淳祈帝把手放在人眼前摇晃了下,四公主回过神,这下竟哭出声来。 淳祈帝都懵了,心情就没好起来过。 徐姬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显而易见,敏顺缓缓平静下来。 徐姬的动作很熟练。 淳祈帝压着怒:“徐姬,三公主、四公主是怎么个事?都怕人?” 徐姬还抱着孩子呢,就给淳祈帝跪了:“是妾的错,没能将公主们照料好……三公主是妾的亲身骨肉,四公主生来多舛、年纪又小,妾再万般疼惜都不为过。只是太医说……四公主先天不足、梦多惊惕、心虚胆怯,平日照顾更得多上心。” 淳祈帝不是个能热脸贴冷屁股的,他这是第一回来瞧四公主,瞧着就偏不正常消瘦,大片的胎记毫无美感,淳祈帝打心底里是有些不耐的。 他也晓得这事儿不该怪徐姬,兰修仪面前,徐姬只有听话的份,但他如今已经无法问罪兰修仪了。 淳祈帝指过弄菊:“你来说,两个公主是如何被养成这般的?你若不说,朕便去召皇后来说。” 不用淳祈帝召,皇后自己过来了。 “臣妾听说陛下来了潇湘宫,想着陛下定会来瞧公主,斗胆不请自来。” 淳祈帝叫皇后起身,自己坐在那没动。 “不是臣妾要说兰修仪坏话,死者事大,兰修仪都去了,再如何臣妾也不至于编排她。兰修仪身子不济,也不肯把孩子交给旁人带,自个受了惊吓反要连累孩子们。臣妾也不是日日都来潇湘宫的,月前,臣妾看两个公主畏畏缩缩,瞧人都怕,实在看不过眼,才强行把人放到徐姬这养。” “兰修仪大抵真是不想……五日前,还是徐姬这傻子拼命护着四公主,才叫公主不至于同修仪同去。陛下若不信,自可瞧徐姬背后的鞭痕。” 徐姬低着头,已然默默垂泪。 “再说弄菊这丫头,身上多少伤就不必提,若非弄菊冒着危险来凤仪宫寻臣妾,臣妾还不知道两位公主……明明贵为公主……却受了不少委屈。如此,臣妾才不敢再让兰修仪照顾孩子们。” 淳祈帝也不知道信没信,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上扳指。 原他是来悼念兰修仪的,不曾想,自己的女儿们这般…… 第284章 叛徒 淳祈帝到底是远离盛京数月,才回来,本就疲乏,还有处理不完的要事等他,后宫的事他还得派人厘清。 情感上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兰修仪之死无动于衷。 理智上这事儿虽有疑虑,但兰修仪做的事儿,桩桩件件让他厌烦。 毕竟四公主刚出生,就闹了那一出,兰修仪待四公主不好,他是有些相信的。 淳祈帝冷眼瞧皇后,皇后到底无不无辜?总会查出答案。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徐姬,你好好照顾两位公主。皇后,着贵妃礼给修仪下葬,谥号,还是唤月兰罢。” 皇后面色有一瞬僵硬,很快应好。 等淳祈帝走了,冷淡道:“起来吧。” 淳祈帝没叫起,徐姬抱着孩子腿疼手也疼,唯心不疼。 淳祈帝刚回的行踪多少人关注,去潇湘宫一事很快就传开了。 琉璃从外头回来:“那起子碎嘴的贱婢竟道陛下瞧着多盛宠充仪,心心念念的还是兰修仪。说来,娘娘好歹和陛下同生共死一回,说娘娘有救驾之功都不为过,陛下怎不提给娘娘晋位一事?” “好了,外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琉璃还能把人的嘴都撕了不成?他们作死,正好叫琉璃耍一番威风。云晖宫的人在外头,不必受一点委屈,琉璃可教训了人?” 琉璃哼了一声:“哪里省得,瞧见奴婢如猫见耗子,都要给奴婢跪下了。” “如此,你计较什么?” 琉璃抿唇:“奴婢这不是怕娘娘听见这话难受,提前同娘娘通气。” 销雪轻笑:“人死不能复生,若陛下真对人视若无睹,你就不觉得可怖?他是怀念徐氏,又何尝不是是怀念自己过往经年?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再后悔也无用,若陛下待徐氏真是好,你就看他如何待四公主吧。” 兰苕疑惑:“可一个公主,还是先天不足的,陛下能如何待她好?” 销雪眯眼:“要么,就送四公主去和徐氏作伴;要么,就放到自己身边养。一个是绝后来之苦楚,一个是叫人后生无苦楚。” 兰苕一震,销雪看人:“怎么,觉得不对,还是不可能?” “都有些……但被娘娘一说,似乎也有道理。琉璃说的是,陛下到底打算如何待娘娘?娘娘的位置,都数年不动了。” 销雪点了点人眉心:“你们倒是比本宫心急。但本宫这充仪,指不定比满宫人舒坦。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没用,难不成还能按着陛下传旨?” 销雪话虽如此,心里却是郁闷。 她也就这样安慰自己安慰身边人了。 就算没实际好处,可那位份本身就是好处! 她是俗人,她也虚荣呢。 这事儿,她还真同淳祈帝提过。 潭州,夏汭都提过,还都挑淳祈帝心情好时。 她是怎么说的?直说! “陛下回宫,可要如何嘉奖臣妾的勇气可嘉!坚韧不拔!舍生取义!悉心照料!臣妾也不贪心,什么好东西照收不拒,就是陛下要封四妃,臣妾也能受得呢……” 但淳祈帝呢:“爱妃不是说万事有朕足矣?不是只图朕?与朕对比,什么身外之物、虚名毫利都不在意?爱妃原还是不实诚,骗朕?” “没有的事!只是臣妾又非圣人,不仅吃五谷,也有虚荣心。本可以都要的事儿,为何只取其一?再说,都是陛下宠爱妾的证明,妾开心都来不及。” 淳祈帝冷哼:“爱妃倒是会邀功的,如此,给爱妃晋两阶可好?” 就在销雪眼眸一亮时,淳祈帝:“修容如何?充仪上头是修媛,修媛上才是修容,不也是两阶?” 销雪登时哭唧唧说淳祈帝过分。 但淳祈帝一点不心虚:“生儿子比晋位重要,朕看朕还不够努力,省得爱妃想七想八不安宁。” 再么,因为赶路,淳祈帝的事儿多了,心情大多时候都不算好,销雪便没去触淳祈帝的霉头。 才回宫第一天,兰修仪就这样,她的事……还是等等吧。 淳祈帝似乎并不排斥给她晋位,但为何这般? 销雪拿不定也不敢拿定。 她给他一个月时间,若淳祈帝半分表示都没…… 她只能采取别的方案了…… 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呢,还是留子去父好呢,又或是把上头的人一个个拉下来好呢? 兰修仪是没了,可这后宫却没因为她的死萧索半分。 月兰贵妃过了头七,淳祈帝总算肯入后宫,只不过,去的是凤仪宫。 毕竟南巡归来入后宫的第一夜,按理该去皇后那。 且,月兰贵妃下葬一事,皇后劳心劳力,辛苦了。 销雪打心底里是不爱找事的,可她不想惹事,事却要惹她。 “季枫,本宫扪心自问待你不差,你却是这般回报本宫的!” 销雪气狠了,把那乌木盒子往季枫头上砸去,销雪用了十分劲,季枫也没躲,额心皮肉裂开,血便从鼻梁流下。 “说说吧,你听的谁的令?在本宫手底下做事,尚且能受人威胁的,是皇后,还是哪位太后啊!” 季枫阖眼:“是奴才辜负了充仪,奴才认罪。奴才但凭充仪处置……死也无悔。” 如此,竟是不肯说了。 销雪坐:“好赖本宫这几年的苦心没喂狗,亏得你刻意把这盒子弄到本宫床脚,生怕本宫发现不了?说吧,你背后之人原是叫你如何?如何把这缝了兰修仪生辰绣了徐瑶光几个字的人偶弄得满宫皆知!” 季枫轻声:“不过是叫云晖宫走了水,再由个不懂事的婢子把这物什揭露。” 厌胜之术,宫中大忌。 论动机,她是能视徐氏为眼中钉;论能力,她也确实能搞到这玩意。 宫中断事,不就是爱看证据。 一旦事发,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她,她又该如何自辩? 清者自清,那是活在想象里。 把事情同淳祈帝道,且不说淳祈帝会不会相信,就说日后她若真做出什么坏事,淳祈帝想到这,大抵也会心存芥蒂。 若不同淳祈帝说,淳祈帝自己发现,到时又要怪她不坦诚…… 第285章 呜呜呜 “季枫,你要知道,你既然做了这事,本宫便不可能当无事发生。你我这场情分,也就到此为止。” 季枫有话想说,最终只是低头。 月白:“季枫,其实充仪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要不然为何金尾和赤乌都有赐名,你和沈进却没有?金尾当初举荐你,充仪也觉得你不错,但充仪不信偌大的后宫云晖宫就没别个的眼线。沈进性莽,你却相反,太细腻成熟,哪像个寻常奴才?” “充仪瞧你从未做些不利于云晖宫的事,对你也是真心。这乌木盒,你是故意给鷞鸠瞧的吧?你这明晃晃地提醒却不肯亲口来报,待事发充仪驱逐了你,你图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会儿,季枫顾不得别的了,红了眼:“季枫伺候充仪一场,是季枫得幸。宫里的奴才生死不由人,纵使奴才人在云晖宫,也逃不过后头人的掌控。不若叫充仪赐奴才一死,奴才也算死得其所。” “所以到底是谁?季枫你这狼心狗肺的就不相信充仪会为你安排退路吗?” 季枫眼里的光亮起又湮灭,还是开口了。 凤仪宫,帝后二人刚歇下。 “漫兮,外头是什么动静?” 漫兮还没开口,帝后二人便听得哭天喊地的声音了。 “求皇后娘娘给臣妾做主啊……呜呜呜……这宫里怎么会有如此坏心肝的贱婢要害臣妾啊!” 皇后坐起,淳祈帝觉得这声有些熟悉。 “漫兮,怎么回事?” 漫兮瞧皇后一眼,无奈道:“回娘娘,意充仪在殿外跪着。” 淳祈帝这会子清醒了,也坐起:“充仪所为何事?” “充仪没说,就是一个劲哭喊……” 淳祈帝怒:“有够她闹得,这么大晚上,闲得慌!” 话虽如此,淳祈帝还是下榻。 淳祈帝这样说了,皇后就不能了,尬笑道:“充仪到底年轻些,许是真有急事,臣妾去外头瞧瞧。” 淳祈帝应了一声:“朕与皇后一道。” 皇后的笑就泛着微苦了。 销雪见皇后出来了,就和看到救世主一样:“呜呜呜……皇后娘娘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后哑然:“充仪先起来,这么晚来找本宫,是怎么了?充仪也要先说说发生了什么,本宫才好评断不是。” “月白,你快把那阴沉木盒子拿来给皇后娘娘瞧一眼。拿远些,吓着我便罢了,可别再吓着皇后娘娘了。” 销雪借着鱼尾的力道起身,还故意摇晃了一下,靠在鱼尾身上,确实是一副委屈极了的柔弱模样。 月白上前,皇后疑惑这是闹哪门子幺蛾子? 漫兮先接过盒子,在红色的烛火下看了个依稀,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那盒子就摔到地上。 漫兮也忙不迭跪下。 帝后二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皇后:“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淳祈帝盯着那被砸落的盒子,已经散开:“江海,去拿来给朕。” “陛下!不可!陛下,皇后娘娘,那里头,那里头!那里头是兰修仪模样的人偶啊!插着针的……” “荒唐!”在宫里行厌胜之术,好大的胆子!淳祈帝,“江海!去瞧一眼。” 江海麻溜地滚过去,这东西,宁可信其有的,江海也怕。 抖着手揭开,又迅速合上,再把盒子拿起来:“陛下,确实是……” “皇后娘娘!今儿月兰贵妃可是才过头七啊,就有贱婢把这东西塞到云晖宫!好赖是臣妾发现了,不然……求皇后娘娘给臣妾做主啊,彻查是谁要陷害臣妾!” “若是陷害也便罢了,最多不过是叫陛下叫娘娘厌弃臣妾,叫臣妾郁郁寡欢,可这东西……如此阴损,今日能刻兰修仪,能放到臣妾宫里,那他日呢?要去扰得谁不能安寝啊!” “呜呜……这可真是吓坏臣妾了,都说头七之人会回来,这东西不会留住魂魄,赖在宫里吧!臣妾也不想大晚上叨扰娘娘的,可臣妾害怕啊!凤仪宫有龙凤庇佑,臣妾便是在这跪着睡着,也比在云晖宫强撑一夜好呜呜。” 皇后还有些惊魂未定,被销雪哭得心烦意乱:“充仪冷静一点,本宫和陛下都在。” 销雪应了两声,继续:“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素来贤明公正,待臣妾又好,臣妾是极其信任皇后娘娘,一定要把这委屈和皇后娘娘说,臣妾才安心啊!臣妾现在是不敢回云晖宫了,娘娘不若施舍块地给臣妾睡吧……娘娘一定晓得臣妾纯善的,会帮臣妾做主吧……” 没有证据的事儿,不就讲究个先发制人? “呜呜……臣妾一个打小女工都不曾做的,如何能弄出个如此精妙的刺绣?陛下和娘娘都待臣妾极好,月兰贵妃的病况臣妾压根不知道,臣妾做了最坏的事不过是用几盆花气了气月兰,没必要也压根没想过这玩意……臣妾真是不晓得得罪了谁。” “臣妾看,那人定是恨极了陛下啊,不若为何不放过臣妾和月兰呢?” 销雪抽抽嗒嗒,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淳祈帝听了个完全,一点睡意也没了:“江海,派人去各宫搜查,朕倒要看看,何人这般大胆!” 江海:“陛下,奴才瞧了,这人偶身上的料子,是最寻常的,便是那些个宝林那,也是能有的。” 销雪看向淳祈帝:“就知道陛下心疼臣妾!这东西总不能凭空出现,做了一定就有痕迹。就不知道云晖宫怎么会有如此配合的奴婢,陛下可要帮臣妾彻查一番宫里的奴婢啊,臣妾可都不敢信任人了。” 皇后眼睛一亮:“是了,这物件总不能凭空出现。是云晖宫那个婢子放的?可供出了谁人?” “若臣妾这般厉害就好了,臣妾就是查不到才更心慌。” 淳祈帝踹了一跤江海:“还不去!哪个宫有这料子都给朕查!皇后,你也派人同江海一道。” 销雪眨眼:“呜呜,就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好了。” 销雪不说走,皇后也不说留,这事儿事发突然,皇后都有点懵:“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充仪先进屋喝杯热茶吧。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当,叫陛下遇着这事,陛下明儿还要早朝的,陛下不若先歇息吧。凤仪宫或者是华阳殿,臣妾派人伺候您更衣?” 皇后说这话时,销雪也眼巴巴地看淳祈帝呢。 第286章 贺喜贺喜 “什么邪祟敢在皇宫造次?朕就去云晖宫看看什么怪力乱神。也省得日后这充仪天天往凤仪宫跑,叨扰皇后。” 皇后还能说什么? 说云晖宫不吉利?那死过人的地方更不用住了呗。 不让淳祈帝去云晖宫,那让淳祈帝带小云氏去华阳殿么? 皇后暗自气恨,什么时候一个充仪都敢来截她的宠?是她待小云氏太好了! 不管皇后心里什么样,还是得笑着送人。 主要,关于兰修仪的事,皇后总是心虚的。 “还不走?” 听见这话,销雪就巴巴起身给人告退了。 她倒不是多想得罪皇后,可她不得罪人,楚太后的手却伸到云晖宫。 看样子,皇后好像不知情。 但这不妨碍姑母的债侄女偿。 她可是特意等淳祈帝去凤仪宫才去哭闹的啊。 淳祈帝没好气:“没良心的,一个劲喊皇后给你做主,最后还不是朕来下令?这事儿,怎么不先和朕说?” 销雪努唇,私下和你说你查不出个什么,不就息事宁人么,还后患无穷呢。 如此这般,她不好过,那所有人都别过了,至少,她开心。 销雪这话倒没夸张,皇后要等消息,一个个宫盘查,那一个个宫娘娘岂不是都心中惴惴。 一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来指不定谁宫里就有违禁物。 至于她们次日如何咬牙恨销雪,她才不在乎。 搞得好像她们敢拿她如何一样。 就是要满宫人受罪才知道她不好惹,这也是她给人的警告了。 “陛下~皇后管理后宫,那遇着这事不是合该报给皇后?再说,您日理万机心有千千结的,臣妾可真是不敢打扰您呢。去寻皇后,不是叫您少一桩操心事,多一些时间思量想思量的东西?” 淳祈帝哑然,他不过是几日没去瞧人而已:“阴阳怪气。朕又惹着你了?” “那还不?不是因着您谁有那闲心把这东西扔云晖宫,吓死个人!既害月兰。”销雪顿了顿,重重道,“贵妃!又离间臣妾和陛下。好歹毒的心思!简直毒妇!” 淳祈帝叹了一声:“真不知道是哪个贱婢放的?” “一个死活不肯说是谁,自尽了;一个莫名其妙,自尽了……还有一个,叫季枫的……主动揭发了。臣妾是不能再用他了,将功折罪,臣妾想把人弄出宫,让他了此残生吧。” 销雪这般坦诚,淳祈帝真就没了怀疑。 “真要朕彻查你宫里的人?” “查呗,有什么不好查的?反正臣妾也就在避子丸一事上骗了您,臣妾行端坐正,可不怕影子斜。陛下最好帮帮臣妾把那莫名其妙的人都清理了,再给臣妾安排些人补上。” 淳祈帝神色莫名,道你可真是相信朕,就不怕朕在你身边插点人? 但如销雪所言,她骗淳祈帝的,除了爱他,也就那一件事。 难不成她还会随便嚷嚷她对淳祈帝的心思么。 她怕什么? 淳祈帝心情又好了,逗人:“咱儿子什么时候来?朕今夜是不是要再努力些?” 销雪愣神,俏脸一红:“您孩子已经来了!” 这下,轮到淳祈帝懵了。 一把就抓住销雪的手,夜色看人也不是很清晰,还是想看清销雪肚子。 “爱妃……爱妃,说什么?” 云晖宫到了,销雪气冲冲把人甩在身后:“说什么,说什么,说臣妾有孕了!” 淳祈帝是想要孩子,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张太医当时可是说要调养很久的,现在不过半年。 “太医可来瞧了?” 销雪摇头:“月信许久没来,陛下也晓得的,琉璃虽医术不精,滑脉还是能把的。” 淳祈帝冷脸:“有孕之事岂能儿戏?赵全,去把张太医给朕拎来。”淳祈帝现在还惊魂未定,也没功夫理会销雪的不爽,眼神就没离开过销雪肚子。 销雪好笑,她年纪轻轻就第一回做母亲了,狗皇帝这老年人都多少个孩子了! 许是淳祈帝目光炽热,销雪不由自主就摸上肚子了。 天知道,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般快便会怀孕啊。 这么小小的地方,将要孕育一个小生命,多么神奇。 琉璃都奇怪,明明她这身子还是偏寒,按理来说不好受孕,这孩子就是急不可耐地来了。 两人都没说话,就等,等着张太医。 张太医不能说是习惯,但心里总是无奈。 毕竟,深夜有事,一般,都是掉脑袋的事。 但这回,张太医也开了眼了,诊脉前还是战战兢兢眉头紧锁,诊脉后喜笑颜开,都要忍不住发出嘿嘿的怪笑。 “贺喜陛下,贺喜充仪啊,滑脉初现,充仪着实是有孕了,估摸着还未满二月。按理说,充仪的身子还未调养完全,是很难受孕的,但充仪这脉象清晰有力,臣绝不会把错。” 淳祈帝的眉心松开:“充仪身子未调养好,可会影响安胎?” “滑脉有力,此胎如今看是康健的,臣确实能给充仪开些安胎的药,让充仪更稳当些。敢问充仪,南巡回来路上,可有不适?” 销雪摇头。 “如此便是了,舟车劳顿,充仪尚且无碍,可见胎儿有很强的求生意愿。” 淳祈帝大笑:“不愧是朕和充仪的孩儿,赏!云晖宫上下通通有赏!张卿,充仪此胎,朕便交予你看护了,至多五日便来诊一回脉。” 销雪刚知道自己有孕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忐忑害怕难以接受,一遍遍安慰自己总是要生的,又遇见人偶一事岔开心神,才安稳下来。 如今,不由自主就红了眼。 也没说要淳祈帝哄,自己默默擦泪。 硬是把淳祈帝看心酸了。 但这傻皇帝还以为人是喜极而泣呢。 拉着销雪的手:“如此算来,指不定这孩儿便是朕同爱妃在那洞穴之日来的。” 想到这,淳祈帝越发乐了:“他倒是会挑日子,朕喊人来人就来。” 销雪想说太医都不能确定是几天,就你能的,口头断定。 淳祈帝看人哭得愈发伤心,淳祈帝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怎了?雪儿不是盼着一家三口么?雪儿伤心什么?” 第287章 认认爹 淳祈帝坐在人身边,销雪抱住人:“呜呜,陛下!臣妾害怕!” 哎…… 再如何能言善辩,再如何要强,也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能不怕么? 但淳祈帝是不能理解销雪害怕的。 因为他的女人们没有一个害怕怀孕,反而一个个巴不得有孕。 大喜事儿啊! 淳祈帝不理解,但还是安抚人:“怕什么?同朕说说。” “太多太多,说不过来。陛下一直说儿子儿子,可若是个女儿怎么办?十月怀胎,时日这般久,怕陛下移情别恋,怕臣妾身材走样,怕遇着事儿护不住孩儿,怕……” 怕的,是销雪知道两人有亲缘,虽隔得远,也不想叫孩儿有残缺。 最怕的,是生产之苦,是那一道鬼门关。 “胡思乱想,女儿朕也喜欢。事儿都没发生,雪儿怎就知朕要移情别恋?雪儿再看那些生了孩子的,身材不也好好的,有朕在呢。” 淳祈帝真是尽力回答了。 淳祈帝突然想到:“你说说你!如今也是当娘的了!都晓得自己有身孕,大半夜还去凤仪宫胡闹!就不怕有个什么好歹?地那般冷,你倒是跪得下去!” 销雪……承认她确实考虑不周。 但…… 有了孩子也不能阻止她找事啊。 这孩子山路都走得,这点小苦,受不得? 只有强者才配当她云销雪的孩子! 但这话,销雪也就只敢在心里说。 “陛下真不会移情别恋么?陛下真的会常来看臣妾么?陛下若不来……云晖宫孤儿寡母的,别说多冷清,就是臣妾都不能安心养胎了,臣妾是真的会想您呀,孩子也想父皇呢。” 淳祈帝倒不觉得这话是在威胁他,就是…… 非常古怪的满足感吧。 “还有谁能迷得朕?这是朕和雪儿的儿子,朕惦记都来不及,雪儿真当朕见色就迷?” 销雪很想反驳,难道你不是? 淳祈帝可能也觉得对销雪说这话理亏吧,转移话题:“总之,雪儿安心养胎,朕明儿就叫人查云晖宫,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撤掉。” 销雪这下嘴甜道:“雪儿就知道陛下心疼妾呢。” 两人和衣而卧,销雪下意识要抱着人谁,淳祈帝皱着眉把人推开:“压着肚子怎么办?” 销雪这就不造次了,嘟囔道:“明儿我就问问太医,还只能正躺着不成?那这几个月岂不是要累坏了。太医说可以,那下回,妾还是要抱着陛下的。” 淳祈帝这下没作声,他越想越觉得神奇,越发坚定这孩子一定是山洞那天来的! 销雪拉着淳祈帝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陛下,您孩子……就在里头呢。现在还小小一个,臣妾都觉得好奇妙。” “呐,孩子,认认你爹。” 淳祈帝想说,这,能认出个什么? 但手到底没舍得放开。 无他,他从未这样摸过孕妇的肚子,想到再过几个月这里会蹦出一个傻小子,淳祈帝就觉得说不上来地奇妙。 销雪当然是故意的。 父子感情要从胎教做起。 子对父感情其次,淳祈帝一定要对她孩子有感情才好。 销雪睡着了,淳祈帝却毫无睡意。 当初,皇后和嘉德妃有孕,他也曾有过期待。 但,要论真觉得做父亲的喜悦,还真是第一回。 毕竟,这孩子,是带着他的期待来的。 淳祈帝想了很多事儿,再想起月兰贵妃,竟没了愁苦。 赶明儿,还有好多事亟待处理。 淳祈帝睡不着,楚皇后也睡不着。 “漫兮,你说这充仪存的是哪门子心?她倒是机灵,学了先发制人一套。” 楚皇后头痛啊。 “依奴婢看,便是意充仪自导自演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徐氏倒了,她云氏就起来了。” 楚皇后摇头:“你没听见陛下是怎么说的?陛下都去人宫里了,若没证据把云氏钉死,这事儿就是陷害。而如今,再想插人,也难了。” 漫兮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这东西是谁人弄的,但……娘娘何不顺水推舟?娘娘这几日太操心了,找个人替娘娘分忧解难吧。” “呵,哪有此般简单。但徐氏这事儿,确实……你说的也有理。可惜,真是可惜,若云氏是被人揭发的,该多好?” 皇后愣了:“可是谁放的?不是本宫,还有谁这般能力?” 漫兮也惊了,不敢说话。 皇后自顾自:“这事儿,还真得……好好查!” 要不说满宫不得安宁,次日,只有销雪精气神十足。 各人瞧销雪的目光,可都不友善。 “意充仪好手段,嘴上最会说皇后娘娘好话,昨儿却扰娘娘安寝,还勾得陛下离去。依本宫瞧,意充仪怕是本厌恶月兰贵妃,自己做坏事反倒打一耙说无辜!” 这话,是沈昭媛说的。 宫里富贵养人,沈昭媛休整了这么久,如今瞧着竟是看不出生育痕迹。 销雪都不记得上回和沈氏说话是何时:“昭媛,血口喷人可不是你这样式儿的。本宫分明是受了委屈你却空口白牙要冤枉人!陛下和皇后亲自查事,都没怪罪, 怎么你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销雪笑:“要按昭媛这样说,月兰贵妃薨了,那阴险小人再把本宫拉下,不是正方便昭媛你争宠吗?如此!本宫怀疑昭媛竟也无可厚非!” 沈昭媛又一次被销雪气着,要知道,她和淳祈帝之间,本就有得天独厚亲密。 伊始环境属实恶劣,楚氏和徐氏斗得如火如荼,她便听姑母的避战,毕竟,她可不想喝避子汤。 后来淳祈帝重视起后宫,苦尽甘来,她终于能使些手段。 好在淳祈帝待她不错,她也一直有宠,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特殊。 本来她对云销雪不以为意,谁曾想这人日渐张狂。 她有子,熬走了月兰,下一个宠妃,合该是她。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一定是她怀着孕,平白便宜了云氏! “尖牙利嘴,谄媚攀权!” 第288章 希言妃 搜查也怕深夜打搅人,都先紧着高位来,对嘉德妃,那算是小心的。 许是因着太闹,苏洵夜里哭了好几回,嘉德妃昨夜便没睡好。 听着两人吵嘴,头都痛:“什么脾气?沈氏你嫉妒人有宠,就自个争去,一点没影的事说个不停,好似陛下去你那你乐意拒绝。云氏辜了你那封号,自个不安宁闹得满宫不安宁,本宫好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一点不想沾你那破事。” 销雪都奇了,嘉德妃这之前和她闹得不可开交的,现在倒是要做局外人? 还有点狂暴版宁贤妃那味。 其实是嘉德妃对销雪有愧,自秋水宫那事后,不知怎么,嘉德妃硬是把销雪瞧顺眼了。 如今她有儿子,讨厌的月兰又没了,她是真不乐意烦。 皇后在后头听着呢,暗自摇头。 这宫里的人,实在不中用! 竟轮着沈氏同云氏斗嘴,宁贤妃不争也罢,这嘉德妃竟也不说话! 下面的人,经过昨儿的事,只怕敢怒不敢言。 这场面,皇后一点也不乐意见! 阴沉的脸色转淡,皇后才出现。 “行了,此时还没个定论,要不搜,本宫还不晓得一个个这么多事瞒着本宫!” 那有事的心头一震,无事的就心生好奇了。 “嘉德妃你可晓得,你宫里的路氏有孕了?有孕三月,竟不同本宫报!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 说到这,便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嘉德妃推举路氏不成,但可没断路氏养身的汤药,只不过是频次低了些。 好了,这回路氏跟着南巡,她更是给人药方,叫人天天喝。 这药倒不是什么神药,都是益气补血的,调养下来,身子康健的人愈发容易受孕,但身子不好的,用药也无用。 这可不,路氏回来,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她也不是故意要瞒,只是嘉德妃见得多了,总怕出个意外。 路氏跪:“妾绝无此意啊!只是妾怕胎不稳,出个意外,反倒叫娘娘和陛下失望。” “行了,有孕的人,跪着做甚?起来吧。回去抄几遍佛经给本宫送来。嘉德妃,此事你也不知?” 嘉德妃真是想笑。 怎么?宫妃瞒着三个月是很要不得的事情吗? 怎么从前不发作,是自己现在心情不好要拿她开刀? “本是喜事,皇后不也盼着臣妾等人为陛下开枝散叶么?路氏有好好养胎的心,皇后该夸奖人才是,臣妾本也预备着这两日就同陛下说的。” 皇后冷脸:“一个个,尽让本宫不省心!” 皇后也有无奈打嘴炮只为排解烦闷的时候啊。 再么,皇后又骂了几个人。 大抵深宫寂寞,在木婕妤那搜出了些不堪入目的,皇后打了人十个手板。 还有藏吃食的,皇后骂都不知道骂什么好。 气撒完了,楚皇后就去华阳殿了。 一来说说昨夜探出的动静,二来路氏虽只是个常在,但有孕一事,还是得叫淳祈帝晓得的。 没查出什么,皇后还怕淳祈帝说她,不曾想,淳祈帝心情挺好。 淳祈帝听完皇后的话:“提及路氏晋位美人,朕正好有事要劳烦皇后去办。” 皇后心道难得:“是何事啊?” “南巡遇刺一事,朕同意充仪一道掉崖,亏得充仪机敏,救朕于危难之中。前朝臣子朕已在论功行赏,充仪这,朕更该有表示。朕的意思是升两阶,就封为正三品昭仪。” 皇后是知道这事的,做好了销雪晋位的心理准备。 但不知怎么,听着还是难受。 充仪到昭仪是升两阶,可充仪到修容也有两个位份。 皇后还觉得淳祈帝在找理由,两人落崖,到底是谁救的谁? “臣妾还得多谢充仪护着陛下,晋她为昭仪是应该的。” 淳祈帝嗯了一声:“还有一事,充仪她有孕二月,朕还指望着皇后好好照顾人。历来有孕都晋封,如此,该升她为夫人。这封号,不用意字了,用希言,希言自然的希言。” 淳祈帝拖到现在,其实是有原因的,他不太想给销雪封昭仪。 也不是他迷信,就是这花昭仪,惠昭仪,命都不大好…… 皇后面上的惊愕实在没掩饰住,不论是有孕还是封号都叫皇后的心乱了。 但淳祈帝视线看来,皇后只能强牵出一抹笑:“安宁入宫多年,总算有孕,如此,也能叫清国公、宁昭大长公主和镇北王安心了。” 这话,反正不是好心。 见淳祈帝不说话:“但陛下,越级三阶,又是双封,是不是太招摇了?按理说,南巡宫妃此般都受着惊吓,不若都升一阶?” 淳祈帝想了想:“婕妤之下的,就按皇后所说吧。” “徐姬那养着三公主和四公主也不是回事,但徐姬到底是三公主生母,又是月兰贵妃庶妹,待四公主也用心。可九嫔之下,没有养孩子的先例,臣妾觉着,破例给人晋个位,也不是不行……” 这后宫确实没有比徐姬更适合带两位公主的了。 可给徐姬晋位,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事儿吧,宣英侯也和他提了,意思自然是想叫妹承姐位。 毕竟,宣英侯就这么一个嫡女,再送一个入宫和小徐氏也没差别。 “庶三品都坐着人了?” “是啊。但当意充仪升为夫人,自可把杨充媛提到充仪位,如此,充媛之位倒能给了徐姬。” “杨氏无功无过,何以晋封?” “杨氏到底伺候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来,离上回大封后宫已有几年,今年再封一回,也行。” 淳祈帝有些烦:“罢了,大封便不必了,就按皇后所言吧。至于徐氏,这回之后,就别动了,潇湘殿就让它空着。妃位无人,这么多人要动,就封意充仪为希言妃。” 如此,就是明摆着告诉人徐氏与其说是晋位,不如说是有了个理由照顾孩子。 都是一宫主位了,主殿都住不得。 淳祈帝对徐瑶光,还是有情呢…… 和死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皇后的注意被妃抢占了:“陛下,您再宠爱意充仪,这从庶三品到正二品,未免太……” “但论充仪救驾之功,便当得妃位。何况苍岚还在榕城为朕除寇,北地长城已修,充仪,当得起妃位。” 皇后艰难应好。 第289章 找嬷嬷 回了凤仪宫,皇后就发火:“笑话,都入宫了谈什么希言自然?” 漫其安慰人:“娘娘管陛下给人什么封号,月兰贵妃在世时最高也就月兰妃了,娘娘这回提了这么多人,小云氏虽扎眼,但心里该是不爽利的,更别说沈氏之流要如何嫉恨了……” 皇后冷道:“拾掇拾掇,咱们去找母后。” 太后听人愤懑模样:“华儿啊,再过半年,是不是得有新人入宫了?” 不多时,晋位的圣旨便下来了。 要销雪说是什么感觉呢? 换封号么,没想到;妃么,也有点没想到。 只能说努力还是有回报的。 不过,这小徐氏和杨氏命真好啊,晋位都是用别个的命铺路。 销雪觉得自个这胎,怪会见风使舵。 在外头奔波时雷打不动,甚至不曾见红。 回了云晖宫,日子舒坦下来,销雪就开始吐。 沾不了一点荤腥,吃不得一点生冷,跑不得动不得,这日子有什么盼头? 许是察觉到销雪想法,这害喜的反应愈发严重,不过半日,甜腻的东西都吃不得了。 淳祈帝来云晖宫,觉得他这回这般大方,云晖宫上下该是夹道欢迎。 不曾想,他免礼还没说出口,小嫔妃就跑走呕吐起来。 说是呕吐也算不上,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就是恶心。 鱼尾同淳祈帝解释。 等销雪漱口,淳祈帝看着人真是瘦了些:“这孩子,这般闹人?” 销雪:“大抵是陛下许久不来,孩儿怪ta母妃不让ta见父皇。” 淳祈帝也是无语:“这时候雪儿还有心思闹朕?再说,朕不就隔了两日没来?” 销雪哼了句:“但愿陛下不是两日、两周、二十日、二百日。” “可叫太医瞧了?” “太医才走不久,太医说臣妾这是正常的,叫臣妾忍忍,过了头三月就好了。” 说完,销雪拿起桌上的杏子吃。 淳祈帝牙有点疼,他刚刚尝了一个,酸涩地不行,瞧人吃得津津有味:“不酸?” 销雪看了眼杏子:“是不太酸啊……” 即便是皇帝也听说过酸儿辣女,淳祈帝笑。 “对了,臣妾正想和您求个恩典呢。” “说说。” 销雪看着人:“陛下晓得臣妾是头一回有孕,臣妾身边也没有生养过的妇人,孕期该吃什么、做什么臣妾一概不知。所以臣妾想叫陛下给臣妾挑个好嬷嬷。” 淳祈帝眸光微闪:“这事儿,宁昭没安排?” 销雪皱眉:“祖母远在北地,哪里安排得了盛京的事?就是要把人从北地弄来,也得叫臣妾等好久。更何况,臣妾不是有陛下了么?陛下富有四海,还会缺臣妾一个嬷嬷不成?” 想问的话歇在心里。 销雪这就有点生气了:“这孩儿又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孩儿!臣妾一个人也造不出小人!臣妾要受十月怀胎之苦,现在还吐个不停,叫陛下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陛下还不肯答应!” 瞧人伤心模样,淳祈帝叹了句:“朕何时不答应?朕不过是在思量有没有信得过的嬷嬷。从前惯会胡思乱想,如今,朕都封希儿为妃了,希儿还这般没长进!” 抓重点呢! 销雪觉得一定不是自己乍笑乍哭,而是这孩子闹得她情绪不稳定。 没错,刚刚红了眼的人,这会坐到淳祈帝身上抱着人撒娇:“有陛下在么,希儿需要什么长进?陛下对希儿真好,希儿就知道陛下不会真给希儿封一个修仪。希儿一定一定会用心养好咱们的宝宝的。” 淳祈帝傲娇:“你好好把自己照顾好,朕就谢天谢地了。” 销雪一脸感动,亲人一口:“呜呜呜,陛下待臣妾这么好,没有您,希儿该怎么活呀!” 淳祈帝还没和人黏糊够,销雪这又开始恶心。 淳祈帝瞧人面色都变了,这会就有些心疼,也不嫌弃,就给人拍背:“这孩子一定是习得希儿脾气,看他出来,朕如何替希儿教训他。” 说到这,销雪就怪淳祈帝:“陛下何故拿臣妾的小字做封号。这小字,都是极其亲密的人才晓得,臣妾只想听陛下唤臣妾希儿,可不想叫别人窥见咱们的甜蜜。” 淳祈帝不是不乐意想封号,只是他觉得这名字确实好,且如此这般,也好向想拆散他们的姑母太傅证明。 这时候,淳祈帝开始拉踩:“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朕不喜欢。安宁很好,希言也很好,朕可护得希儿安宁,希言做封号,很好。” 已成定局,销雪也不多计较了。 次日,江潮送来一堆橘子、李子和黎朦,特提是淳祈帝惦记呢。 怀着孕的妃啊,谁敢对销雪造次呢? 就是皇后,都又变回和颜悦色了。 消息传出去,云太傅喜不自胜,他竟也到了含饴弄孙年纪,缠着淳祈帝问销雪情况。 云县主,递了入宫牌子。 楚太后听人要来,特让锦书把孩子抱去永寿宫。 楚太后真就是想见孩子,并没多留锦书。 锦书瞧销雪,第一眼就看销雪肚子,但两个月的肚子,压根就不显。 两人推心置腹聊了许久,锦书:“懂得养胎的嬷嬷可请了?我孕期的嬷嬷便不错。雪儿若想要,我就让她们来伺候你。” “姐姐不必操心,这事儿,陛下已经在着手寻人了。” 锦书面色复杂:“你倒真是毫无保留……孕期十月,嬷嬷伺候地,是要事无巨细。你也不怕嬷嬷心不在你这,什么都同陛下报备,活在监视下,不累么?何必委屈自己。” “委屈么?我又没什么不可说之事,随心自在怕什么?更何况,比起这,更重要的还是安生度过这几个月。外祖母到底远离宫廷多年,相隔又远。陛下挑的人,能力、手段都不该缺。我是真希望有个好嬷嬷。” 适应宅院生活的嬷嬷,可不一定应付得了宫里主子。 于嬷嬷是在月底来的云晖宫。 于嬷嬷模样是有五六十,但人很有精气神,发髻齐齐整整,几乎看不见碎发。 初次见面,于嬷嬷面容不算严肃,但绝对称得上正经。 第290章 晋位 于嬷嬷是淳祈帝亲自领来的:“朕同雪儿介绍一下,这位是于嬷嬷,曾是照料过朕的奶嬷,后因家事出宫多年。这回,于嬷嬷是专生为了雪儿腹中孩儿入宫的。” 在销雪瞧于嬷嬷的时候,于嬷嬷的视线也扫过销雪。 销雪先对淳祈帝说:“陛下用心挑的人,又是陛下的奶嬷嬷,雪儿相信该是很好的人。” 再看嬷嬷:“日后,辛苦嬷嬷在云晖宫照料我了,一会儿,我让人带嬷嬷去挑个房间,有什么缺的尽可同我说。” 同一个不熟的嬷嬷自称雪儿,太急着亲近。但对淳祈帝带来的人,自称本宫,又实在疏远。 销雪折中,平等待人。 于嬷嬷听见这话,又看销雪带着笑意的眉眼,松了口气,初印象觉得销雪不错,给销雪行礼:“老奴不敢托大,哪里敢同娘娘称你我。照顾娘娘是陛下的吩咐,便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所做所说都是为着娘娘和腹中孩儿好,日后奴婢若有得罪还望娘娘担待一二。” 于嬷嬷是真心疼爱过淳祈帝,对淳祈帝的要求无有不应。 但她也知道两人身份的差异,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 这位妃子也就是这两年如异军突起的宠妃,于嬷嬷对淳祈帝宠谁没意见,她担心的是这宠妃性子不好,欺骗淳祈利用淳祈伤害淳祈,扰得后宫不宁。 安宁郡主到底入宫多年,宁昭在盛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纵然销雪不好惹,但嬷嬷不会因销雪的身份就讨好销雪、害怕销雪。 销雪扶起人:“你我一样,都是为了孩子好,但凡是为了孩子的事儿,不存在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于嬷嬷脸上有了笑意,销雪发现,这嬷嬷笑起来的时候,瞧着倒是有股慈祥那味。 月白带着嬷嬷下去了,销雪讪然:“叫陛下寻个好嬷嬷,不曾想陛下竟把自己的奶嬷嬷找出来了。” 淳祈帝好笑:“怎么,是不满意?” 销雪摸着热烫的茶盏沿:“哪能不满意,寻嬷嬷又不是为着妾自个。陛下也晓得妾这性子,妾说是这么说,但到底也怕被嬷嬷骂呢……到时候,若是妾哭,陛下帮谁?” 淳祈帝蹙眉:“爱妃不是说为着孩儿好的事都不是事?” 销雪嘟唇:“话虽如此,但……要不自古婆媳矛盾艰深,虽这不算什么婆媳,可……哎,我和你说什么,说不通。反正你们眼里只有孩子,就像姐姐入宫,太后只念着孙女孙子一般。” 淳祈帝是真不理解,也是真不认同:“爱妃自己都说不是正经婆媳,怕什么?一不开心就冤枉朕,爱妃自己说你这话合理否?” “晓得啦晓得啦,妾说这话呢,只是提醒淳祈,不能因为宝宝就忽略了雪儿。您总是摸他,您可摸摸妾了?” 淳祈帝这下真是无奈了,他摸她肚子,不也是在摸她? 更何况,他若真对她动手动脚,合适吗? “你呀你,朕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行了,别闹,朕给你们娘俩念会书。” 淳祈帝为什么会有这想法? 因为销雪说胎教要从宝宝做起。 宝宝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要多听听爹娘的声音,最好再给宝宝念念书,讲讲故事,这叫赢在起跑线! 淳祈帝么,完全不信! 就这么见不着的东西,出生后话都不会说的,能指望人听懂四书五经? 淳祈帝乐意配合,一来还是那两个字,做父亲的新奇;二来两人总不能一直腻歪吧,怀孕辛苦,下棋弹琴都费心神,他也不是个沉迷娱乐的。人躺在他怀里,他念书也是念给自己听,这样对大家都好;三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 第一回销雪这样提,淳祈帝本死活不肯,最后到底妥协,真做了又觉得心都宁静,这不,第二回自己就主动开口了。 呜呜呜,宝宝啊,你是不晓得你的娘亲为了咱一家三口的和谐多费尽苦心! 想方设法搞活动,就为了让你爹爹好好疼咱俩呀! 你以后可不能掉链子!也不能不孝顺你亲娘! 于嬷嬷放好东西,本想来瞧一眼销雪的,就看见微微晃动的秋千架上,丰神俊朗的男子拿着书,娇美年轻的嫔妃枕在帝王腿上,七月海棠花未落,香炉里飘出淡淡白烟。 院子里只听得见念书声。 不知怎么,于嬷嬷眼角就有了泪,折返,不打扰帝妃祥和。 许是季枫之事刺激到沈进,又许是宫里来了新嬷嬷,沈进主动找上销雪。 “奴才沈进斗胆求娘娘赐名。” “本宫还在想沈进何时来寻本宫。” 沈进忐忑的心就此稳定下来:“奴才跟在娘娘身边数年,奴才愚钝,不曾做出什么好看功绩得娘娘的眼,但奴才早已认定此生唯娘娘不二。” “自己份内的事不出错,自己份外的事时刻学,就已经很好了。本宫不说,但对你和季枫总有关注。本早该问你意见,奈何季枫……不提也罢。白翎进取,日后你便唤白翎,如何?” 沈进眼睛闪亮:“奴才白翎谢娘娘赐名。” 人偶一事,最后查出是悦嫔做的。 可一个嫔,能这般手眼通天? 就不知这事是有人同悦嫔有怨,还是上头的人推悦嫔顶罪…… 悦嫔,就这样死了。 宫里的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八月制出销雪的朝服。 九嫔就算是正经主子,但充仪和妃到底不同。 这么多人一道晋位,销雪是排在最前头那个。 大抵是宠妃之名太盛,宫里给销雪的东西向来不敢怠慢,如今更为重视。 一个双封号的妃的朝服,不说,还以为是四妃的。 什么镶金缀玉都是小意思,就是每块料子都被繁复刺绣覆盖着。 宫里的人赶制销雪的衣裳,那后头的衣裳对比之下就显得平平,颜色都不是一个调。 杨充仪和徐充媛跟在销雪身后,虽也算盛装,但两人都不是明艳的风格,对比就有些残忍了。 销雪这时候没心思对比,她只觉得,好重,真的好重…… 第291章 夫子学生 八月天还热着,销雪只求快快结束吧。 奈何三拜九叩的,想快也快不起来。 楚皇后瞧人,这回是仔仔细细地瞧,强撑着才没把娴熟的笑容压下。 皇后的心里并不好受…… 一个妃,对皇后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皇后一开始确实对这位安宁郡主抱有好感,她的心神也都放到月兰身上。 如今,被她记恨多年的月兰总算泯落,但下一个宠妃怎至于崛起这般快呢? 就是月兰封妃时,也不曾瞧见淳祈帝笑得这般柔和。 确实,小云氏入宫四年还算本分,对她也是恭敬。 但小云氏年轻、有孕、有宠,家世……更是……,可以说,不能为她所用,也不被她掌控。 云县主如今可是坐稳了世子妇位置,姑母又对侄儿侄女太上心,她这个皇后兢兢业业一刻也松快不得,她是为谁在斗,又有什么意思? 她与淳祈帝夫妻多年,淳祈帝因着岁月的磨练城府愈深,叫人捉摸不得;又许是皇权渐稳,从来温和的眉眼多了锋利。 叫她觉得迷人又陌生。 眼前的云氏女,年方十八,可谓最好的少女年华,五官已经长开,身段可窥窈窕,比嘉德妃的明艳更精致、更柔软。 大抵被护得太好,如水清澈的眼眸,带着少女的纯稚,一颦一笑总叫人觉着在撒娇。 不是故意,只是三拜九叩,她坐在上首,总能看见人低头时露出的雪白颈线。 楚皇后想,她是不是真的老了…… 可她也不过是年方二七啊。 销雪拜完了,皇后没叫起身。 倒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在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淳祈帝咳了一声,皇后才叫销雪起,又说了番套话才放人走。 销雪只觉得蛮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候为难,皇后也没这么傻,只是起身的时候确实……有点难。 有孕本不轻快,这衣裳首饰太重,繁琐的流程太累。 淳祈帝瞧人,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许是平日销雪在他面前总是太娇软,他总觉得人就是个小姑娘,而今,就觉得反差强烈。 有些按捺不住去云晖宫的心了。 淳祈帝到云晖宫时,销雪已经卸下负累,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淳祈帝:“怎不叫你们娘娘去床上睡?” 兰苕叹了声气:“娘娘本来是在看书的,刚睡去不久,奴婢怕吵醒娘娘,这才给娘娘披了衣裳。娘娘这几日多有嗜睡,有时深有时浅的。” 淳祈帝坐到人身边,就瞧见人脸被自己的手臂压扁了,肉挤到一块变成一小团,显得有些憨。 淳祈帝就这样盯着人瞧,看人根根分明的睫毛。 明明是瞧了不晓得多少次的脸,却如何都看不厌。 淳祈帝把桌子上的书拿起来,好在不是什么小人书。 也许是小嫔妃打着胎教心思,诘屈聱牙也要啃,淳祈帝想不会是看书看不下去才睡着的吧?这样想着,淳祈帝就忍不住笑意。 没错,把销雪给笑醒了。 眨眨眼看清人:“您笑什么呢?” 喉咙有点干,却不影响整个人的软绵绵。 淳祈帝忍不住摸了一把销雪的脸 “朕瞧朕养的小猪要睡到何时?” 销雪把人的手拍下,哼道:“你才是猪。” 淳祈帝带着疑问的语气:“嗯?” 说他是猪???哪来的胆子! “不知道陛下说的什么东西……正常人会和小猪睡觉,能和小猪生孩子么?” 淳祈帝咋舌,他没那么容易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好玩。 “也是,陛下不是人,陛下是天子么……” 淳祈帝…… “好了,朕就开个玩笑,小猪多可爱?” 销雪嘟囔:“是我可爱,才不是小猪可爱。” 淳祈帝真是笑声一阵阵地,根本停不下来。 捏了捏人胳膊上的肉:“同朕说说方才瞧到哪了,可有不懂的?” 销雪总算正眼瞧淳祈帝了:“没一处懂呢……陛下夫子能教教您宝贝的学生么?” 淳祈帝愣住了,亮晶晶的眼瞧着懵懂,尽说些挑弄人的话! 淳祈帝只是觉得心痒难耐,很想收拾人…… 他不知道后来人发明了个词,角色扮演么。 淳祈帝招手:“到朕这来,夫子教你。” 销雪羞涩点头,就坐到淳祈帝怀中,捧着书呢,手指着书上一行字:“陛下夫子,这话学生看不懂。” 然后扭头:“夫子教教学生?” 淳祈帝声音很低:“这句,夫子在课上已经讲了三次,希儿又在课上犯懒睡觉了?” “学生没有……” 淳祈帝冷哼:“说说,夫子怎么罚你?打几个手板才长记性?” 销雪……6 淳祈帝真是狗。 销雪故作害怕:“希儿亲亲夫子,夫子就别罚希儿了好不好?夫子不是最喜欢和希儿亲亲么?” 销雪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淳祈帝的面颊,可怜兮兮瞧人:“学生知道错了。” 淳祈帝面上冷沉着脸,心里却是山崩海啸。 火山喷发,淳祈帝要燥死啦! 淳祈帝闭眼,是在这把人就地正法好?还是在这把人就地正法好! 他忍不了了! 可可可,这妖精,有孕呢…… 如坠冰窟,淳祈帝心里冰火人打架。 淳祈帝顶牙,睁眼,愤懑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都记下!等这孩子落地,他再把人狠狠教训一顿! 让她勾他! 淳祈帝拍了拍人屁股:“知错能改就是夫子的好学生。” 销雪亲亲人,摸摸人:“夫子真好……” 淳祈帝憋了一夜,次日,召张太医。 瞧着张太医那张老脸,淳祈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淳祈帝面色愈来愈冷,愈来愈青,把张太医看得慌张:“陛下,可是臣又做错了什么?希言妃身子一切都好,皇胎过了三月,已然稳固……” 淳祈帝咳了声:“既是稳固,可能行房事?” 张太医红脸,他想说陛下你这么多宫妃,就非得可着一个人薅? 也不是一个人薅,毕竟淳祈帝又不是只去云晖宫。 但但但,人都有孕了,你还想这回事?非做不可么! 这话,张太医可不敢说,张太医觉得老脸丢光:“希言妃胎像稳固,同房温和些,是可以的……但最多到七月份,就不能行房事了。” 第292章 花房 淳祈帝听到想听的,感觉把人赶走,又觉得自己放浪。 平静了几天,再去看小妖精,这小妖精许是以为自己没办法教训她,还不知死活撩人,只能打一架! 销雪真是被急哭了:“您一点也不疼妾,不疼咱们的宝宝……” 淳祈帝皱眉,等把人衣服都扒了,才说:“朕问了太医的,朕心里有数……” 销雪……6 狗皇帝啊啊啊! 好在狗皇帝确实……很温柔…… 于淳祈帝而言么,肯定是没有从前舒服过瘾的,但胜在新奇、特别,有种禁忌感,这就让人血脉喷张了。 特别是三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了点形状。 淳祈帝真是第一次同人这般胡闹,事了,自己又是过意不去,又是想再来一回的…… 然后销雪吐槽了句:“您教训妾就算了,连咱们的宝宝都不放过。” 淳祈帝心咯噔一下,然后就咬住人的嘴了。 次日么,销雪告假了,说是身子不适…… 毕竟有孕的人么,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凤仪宫肯定有讨论么,皇后心里有意见她也没办法。 要她顶着嘴上的伤出门…… 那才是轩然大波呢……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黑云突然冒出隐有压城之势。 琉璃给销雪打伞,声都被雨水拍打地稀碎:“这天气真是古怪,端地万里晴空,忽又下起暴雨。幸好听于嬷嬷的拿了伞,不然叫娘娘淋着冻着可不好。” 雨水的声音很响,溅到地上不够,还要弹好几下,噼里啪啦地把销雪的裙摆弄湿了大片。 走路都难了。 销雪后悔今儿出门逛园子了:“琉璃,这暴雨来得快去得快的,咱先寻个地儿避避。” “奴婢记得花房离这最近,咱走快些,不用一盏茶应该能到。” 两人正走到花房门外呢,一个身影猛然朝门外飞来。 琉璃吓得不轻,挡到销雪面前。 但那人不是冲着销雪,大抵是被人推出来的,太用力,人就砸到地上,嘭地老大一声,溅起一滩水,瞧着就疼。 花房门前有台阶,看着才像是飞了过来。 销雪逛园子是一时兴起,下雨是老天安排,来花房更是临时起意,所以不存在什么蓄意害她的可能性。 再者,真要害,刚刚就该朝她身上扑来。 琉璃惊魂未定,气道:“什么没眼力劲的狗奴才竟敢冲撞娘娘!” 那人瘫在地上,艰难翻身,然后匍匐给销雪跪着,头几乎要埋在地里,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抠着泥地,咬破了唇忍着身上疼痛。 销雪朝琉璃摆手,示意她冷静,然后朝那小太监走去。 说是走,也就两步路距离。 琉璃心里气,娘娘看那人干嘛?他刚刚可是差点冒犯娘娘了啊。 娘娘赶紧去屋里避雨才要紧! 但销雪要去,琉璃是不会阻止的。 “抬起头来。” 那太监愣怔。 销雪才瞧见这太监衣衫褴褛,是又旧又破的那种,自己穿一般穿不到这种情况。 上头的裂痕之类,像是被人撕打的。 那太监抖着身子,裸露出来的后颈一片伤痕。 “抬起头来。” 这太监才有了反应,缓缓抬头。 饶是销雪见过再多俊美男子此刻也不由得心惊。 无他,这太监长得太美了,没错,只能用美来形容。 纵然脸有青紫,唇有结痂,血印斑驳,也掩盖不了分明的五官和天生细白的皮肤。 男生女相,唇红眉墨,比奶油小生矫揉造作的纯,多了几分料峭的凌厉。 但就是这么一张出众的脸,一双眼有型而无神。 是饱经沧桑的空洞,是自我放弃的平静。 也就是抬头了,销雪才看清人斑驳的伤口从脖颈处蔓延下去,耳朵上也有着血迹,大抵是被人强行钉了耳环的缘故。 销雪瞧着都有些心梗,琉璃也说不出骂人的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贱名,不敢污了贵人的耳。” 是的,这太监居然不认识销雪! 但这太监也不敢正眼瞧销雪。 他只看见人精致的鞋靴,也知道是他得罪不起的贵人。 满宫,多的是他得罪不起的,贵人…… 要不说暴雨来去都快,这下,雨渐渐小去。 销雪听着这声音,像是变声,又像是坏了嗓子:“你今年多大?” “奴才年十五。” 十五岁…… 她入宫不也是十五…… “你何时入的宫?” 花房里面起了争执,几个太监推来搡去。“那可是希言妃!此时不去请罪,把那贱婢拖回来,若冒犯娘娘,说了不该说的,你们就看江公公如何收拾咱!” “谁去?我可不敢去。这雨这么大,你说这希言妃来花房干嘛?明明这花前儿个就给各宫送去,今已什么也没有了。” “叫二子去……” “瞧他那怂样,万一咕噜一声把话全说了……” 花房副总管阴着脸从里头出来,各人都噤声,这副总管踹了一脚叫二子的:“没用!” 然后捧着笑开门。 “奴才胡牙,听令管着花房,奴才给希言妃娘娘请安。” 听见这声,地上的太监颤抖了一下,眼里有过波澜,后又成死寂。 销雪没应,胡牙阴沉的目光剐向这地上的太监:“妓奴年初方入宫,昨儿把那新到的花弄折了,今儿又把花盆弄碎了,如今还冒犯了娘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恐污了娘娘的眼,奴才这就把人带走,交给尚宫局管教!”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黑云散去,天又有了光亮。 妓奴,是多厌憎才给人取这么个名号。 销雪没看胡牙,而是问妓奴:“你,可愿跟着本宫?” 妓奴听见这话,总算眼神聚焦,看向销雪。 他的人生已经是烂泥淤滩,还有向阳而生的可能吗? 为什么要帮他?他能信任她吗? 胡牙牙酸:“妓奴……惯不安分爱惹事,哪里省得娘娘操心。” 销雪不耐了,鷞鸠踢人一脚,直接把人踹翻了:“娘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恩?” 销雪其实没笑,但妓奴就是觉得销雪笑得温和明媚。 他又有什么值得贵人利用的呢? 可凭什么,他就是贱命一条? 明明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第293章 金衣 妓奴心里有了火:“奴才愿意。” “那你说,胡牙说的可是真?” 销雪乐意给手底下的人公道,可若手底下的人自己不想要公道,那就是没出息。 这样的人,销雪也不会要! 所以,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考验。 在强权之下遭遇霸凌,多数人从反抗到绝望,就再也生不起一点气。 但宫中残忍,不论是奴才还是主子,都要自己立起来。 妓奴指甲掐进掌心,掩下眸子里的阴翳:“回娘娘,胡牙满口胡话!花房里的人抱团欺人,花盆碎是因为他们把奴才推倒在花盆上。” “胡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宫!鷞鸠,把人带去尚宫局,问问这样蔑视本宫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胡牙是含恨而走,其他的小喽啰,销雪没管。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金衣,吉利喜悦,本宫希望金衣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金衣能听懂这话,更晓得是贵人给他赐了名。 其实琉璃并不能理解销雪为什么要沾惹金衣,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是个小奴才,可头一回见面就赐名,有些过了吧。 琉璃就有些郁闷,月白道:“算是金衣运道好,撞上了娘娘。” 销雪笑了一声:“倒不是撞上本宫,就当他是为本宫肚子里的孩儿积福了。” 大概是金衣长得太美,大概是觉金衣的神情可怜,大概是看不惯这霸凌行为,大概是觉得妓奴这名字酸苦…… 宫里的可怜人太多,但如此这般的也蛮少,世人见色起意就怪色,实则那意才是真恶心。 销雪想,就当她发回善心吧。 若金衣得用,并无不好;不得用,云晖宫这么多奴才呢。 鷞鸠牙酸,天晓得,他多努力才走到销雪面前,才得了这么个赐名。 鷞鸠爽猛…… 可金衣…… 来得这般容易,娘娘还同人说了这么多好话。 鷞鸠拧了金衣一把:“你小子得幸,遇上咱们这宫里最好的娘娘,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吧?再华贵的金缕衣在云晖宫都不稀奇,你要做的是珍惜光阴报效娘娘,娘娘希望你释然过去,前程似锦的好日子等着你呢!” 鷞鸠心道幸而他不负娘娘,一直瞧着书呢。 金衣并不觉得鷞鸠弄得他疼,听得这话,他就笑,一时间竟晃了鷞鸠的眼:“奴才听娘娘的。” 金衣在云晖宫安顿下来,洗漱一番,上了伤药,才被销雪召见。 这样干干净净的人,瞧着顺眼多了:“金衣可怪本宫没帮你做主?” “金衣愚钝,娘娘不是已经处置了胡牙?” 销雪嗤笑:“金衣原是这般纯善的心性?本宫处置胡牙,只因胡牙对本宫说谎,并非给你做主。” “娘娘处置胡牙,又带走奴才,还给奴才赐名,就是为奴才做了最好的主。若每个欺压奴才的人都要娘娘惩戒,那奴才实在有愧娘娘之恩。” 销雪吃惊:“读过书吗?” “奴才不才,曾是名丘书院的伴读,后因求学的少爷生事,奴才被发卖北地。但押送奴才的看上奴才皮囊,把奴才卖去南风馆,恰遇权贵夫人抓奸,一气之下把奴才送入宫中。入宫后,奴才就入了江明江公公的眼,奈何奴才誓死不从,故把奴才扔去花房搓磨。” 销雪有些唏嘘,真是世道害人。 “江明,是哪个宫的?” “杨充仪。” 销雪纳闷:“杨充仪一个瞧着这般柔弱和善的,手底下就养着这样阴损的太监?” 金衣苦笑:“许是充仪也顾及不到公公私事;又许是这公公虚张声势,毕竟欺负奴才太简单,即便不是充仪心腹奴才也惹不起;又或许知人知面不知心,充仪并非如娘娘表面所见一般。” 销雪复杂道:“本宫手底下的人,最重要的是对本宫忠心、诚实,本宫不求你们品性纯良,在宫里,纯良怕是护不住自己还要拖累身边人。你可以借势,但不能学江明。慢慢来吧,慢慢练吧,不急,你才十五呢。” “奴才都听娘娘的。” “那些欺负你的,你跟着鷞鸠,让他教你怎么做,把该处置的处置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今后你就只是金衣,好吗?” 金衣是不想掉眼泪的,被冤枉被发卖时他没落泪,被牵连被迫入宫他没落泪,被虐打被侮辱他也没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他再不是男儿身,可他好歹读了点书,空有没用的风骨。 这时,金衣的眼悄没声酸涩起来,确实,他也不过年方十五。 做人小厮做男倌做太监有什么差别? 但他现在却觉得,做金衣不错。 是的,他想做金衣,为贵人在雨中俯下身子瞧他的眼,也为鷞鸠虽嫌弃却轻柔地为他抹的药。 时日愈长,销雪愈欣赏金衣。 金衣初入宫,对大多事都不懂,但他聪慧好学,不会就问,至少是能掌握宫里基本情况了。 待过去的人,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赶尽杀绝。 倒不是金衣不想,只是人这么多,都搞死了,动静太大。 让他们碍不了眼就挺好。 过个把月,妓奴就会被遗忘。 更让销雪觉得难得的是,金衣作为一个空降下来的,琉璃鱼尾尚且纳闷,更别提金尾白翎之流会不会对金衣有意见。 好在每个人心都向着她,向着云晖宫,这意见还停留在一个小疙瘩阶段。 金衣倒不是讨好每个人,而是做自己,不懂的他问并不怕别人烦,渐渐地,各人也晓得他对销雪是真心的。 他年纪小,身上又都是伤,鱼尾几人很快没了脾气,赤乌金尾到底也真心接受了人。 当然,有月白的作用在,月白可是提醒金衣如何不动声色卖惨的。 金衣在为新生活努力,江明敲开了杨充仪的门:“求充仪救命!” 按理来说,销雪收了个奴才不是什么大事。 金衣被藏的好,又才入宫,压根没多少人晓得他,更没看见他的脸。 那日下雨,各人都回屋,一路也没碰上人。 但销雪风头盛么,做点什么都要被讨论的。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金缕衣》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归去来兮辞》】 第294章 怕陛下怪罪 金衣养伤,又还在慢慢学的过程中,销雪定是不会带人出来,各人也就只能猜测,讽刺一下销雪有善心之类。 销雪有一下没一下应付,余光看杨充仪,那人与往常并无不同,也没参与到这讨论中。 淳祈帝这些日没怎么来后宫,一来政务挺忙,二来他三次去云晖宫总有一次要忍不住,所以他也克制着自己呢。 “陛下,杨充仪在外头求见。” 杨充仪这么低调的,主动来华阳殿,难得。 “让她进来。” 淳祈帝那句爱妃所为何事都没说完,红着眼的杨充仪就给淳祈帝跪了。 “陛下,是臣妾有罪,辜负了陛下。” 淳祈帝纳闷呢,从龙椅上起来:“发生了什么?” 杨充仪抽噎道:“都是臣妾御下不力,陛下是晓得江明的,因着江明是陛下给臣妾的人,臣妾对他一直信赖有加。也就这时才知道,江明竟然背着臣妾,以权势压人,去欺压底下的小太监。” 淳祈帝还以为多大点事:“千芸身子不好,起来说话。” 杨充仪瞧着淳祈帝递过来的手,搭了上去:“原这也便罢了,奈何江明竟是个好男色的。” 淳祈帝就有点恶心了,他属实是不乐意听这太监绯闻。 “如此这般惹得千芸不喜,就把人送去尚宫局吧。” “要送也该送去云晖宫给希言妃赔罪的。” 同小嫔妃有什么相干? “此话怎讲?” “陛下许是不晓得,前几日希言妃收了个叫妓奴的太监,长得极其漂亮。也就是这妓奴叫江明动了色心,把人困在花房欺负,恰希言妃路过花房,许是觉得妓奴可怜,就把人收入云晖宫了。江明怕希言妃怪罪才来求臣妾,可这事本就是江明不对,臣妾能如何呢?” “臣妾一是觉得辜负了陛下,二是江明到底陪在臣妾身边多年,他今成这般,臣妾心里实在不好受,三是得罪了希言妃,臣妾怕陛下怪罪。” 江明确实是淳祈帝赐给杨充仪的,潜邸时看人有点本事能护住千芸,才给人赐名表重视,不曾想这么些年,不好的性子都暴露了。 可不过就是个奴才,不值当淳祈帝费心,他觉得杨充仪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说来到底是他赐的人:“江明人呢,叫他来,朕倒要问问这么些年他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给主子抹黑的?” “陛下,您是知道奴才的,自您令奴才跟着充仪,奴才丝毫不敢松懈。这事,是奴才的不对,连累充仪了。”江明阴着张脸,委屈道,“可,陛下您不晓得,那妓奴,原便是在外头惹了好几遭风流债,男女不忌的,才被人家主厌弃……妓奴今年年初入的宫,入宫都已满十五,算是通晓人事的,真是他那般瞧奴才,勾引奴才的啊。” 说完这话,江明也觉得不妥,抹抹泪:“奴才不敢奢求陛下宽恕,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辜负了充仪。” 杨充仪这会子伤心道:“江明做出这般事,就是赐死都不为过的。可是到底伺候臣妾多年,也是臣妾没好好管教江明。江明是打小就被家里人送入宫的,这么多年更是和家人断了联系,臣妾到底不舍让人出宫受苦的。还是陛下替臣妾决定吧。” 江明听得这话,低低伏着的背就有些颤抖了,像是在哭泣。 淳祈帝叹气:“你呀,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柔软心肠。一个奴才而已,都不是一个宫的,希言不会因此怪罪的。若真闹得不行,再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宫里搞淫色?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是了,淳祈帝可不会为妓奴要公道,只是太监把这欺负人的这档子事摆到台面,淳祈帝知道了,肯定是要罚的,不然,皇帝的威严何在? 杨充仪知道,若江明得幸活下来,这一回,就算是过去了。 是的,即便是金衣混到销雪身边数一数二位置,和江明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也只能把这事憋在心里,暗中较劲。 若把事儿闹大,不是光彩的事,两宫都不好看。 为一个奴才打架,丢的是主位娘娘的脸。 杨充仪这般,并非多此一举,而是一举多得。 能让自己在淳祈帝心里的形象不变,江明也只会更忠心。 “陛下不怪罪臣妾,臣妾就安心了。” 淳祈帝嗯了一声,杨充仪转笑,伺候笔墨。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淳祈帝同江海道:“去查查这个叫妓奴的。” 江海把那日的事儿复述一遍:“奴才查探了,这妓奴确实是因为太过漂亮才一眼就被江明看上了,就瞧过妓奴的都说比女子还貌美,是宫里最俊的太监了,还是今年才入宫的……在外头的,确实有不好流言,说是还入过男馆,时间紧,奴才只打听到这些……” 等淳祈帝再去云晖宫,恰见得销雪坐在秋千架上,而那貌美的太监在给人扇风。 其实是隔着距离的,但淳祈帝就是觉得两人靠得太近。 见着淳祈帝来了,销雪就起身给人请安,淳祈帝这时还笑得出来叫人免礼。 而后就搂着销雪的腰一道坐在秋千上了。 这时,淳祈帝也才真看清太监模样,确实……美极了。 “朕听说希儿最近新收了个奴才,叫妓奴的?” 金衣听见妓奴二字,心里就有些忍不住的酸涩。 “是了,陛下竟也晓得了?不过妓奴这名字不好,臣妾已经让人改成金衣了。呐,人不就在陛下跟前么。” 淳祈帝怎么可能不知道改名,他就是故意的。 淳祈帝顺势打量人一番:“原是长得这般,才叫爱妃动了恻隐之心。” 淳祈帝这话么,语气不好,销雪听着怎么有些牙酸。 但销雪没太当回事,毕竟,一个皇帝,一个太监,天壤之别。 太监自称奴才,也能自称奴婢,宫里的太监伺候起娘娘是能事无巨细的。 只是销雪到底把人当人看,又觉得人到底算是男儿,都同人把持着距离。 所以,大可想见,皇帝完全不至于忌惮一个太监。 第295章 美是原罪 “臣妾是这般肤浅的人?若论长相,陛下比谁都是有过之无不及的。臣妾看您看多了,可不至于因着人长相恻隐人,不过是瞧着人受欺负,确实可怜。金衣身上的伤,那真是数都数不清,再搓磨人,也没这般的。” 淳祈帝笑笑,也就扯开话题。 直到夜深,本轮着金衣守夜,九月天渐渐凉下,金衣身子不好,耐不住刮风咳了几声。 销雪就说:“你回去吧,这儿还有白翎在,先把身子养好,日后不缺着你守夜的时日。” 金衣低眉顺眼地:“奴才谢过娘娘。但守夜本是奴才本份,娘娘对奴才有恩,奴才只能把事儿做好报效充仪。” 金衣这样,销雪也就不多说,只让人自己注意着。 很正常的主仆对话了,也蛮温馨。 但从淳祈帝的视角看,觉得这太监弱不禁风,比女子还柔美,故作姿态勾得主子心疼。 守夜都要装可怜? 让人走还要逞能不应? 淳祈帝本就对金衣有意见,现在更觉得人心术不正,加之瞧销雪对人还蛮关心,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太监。 只是这么个太监勾去销雪心神,指不定心里还蓄谋着要如何…… 十五岁,可不小了。 有些男子都能当父亲了。 淳祈帝冷哼一声,比销雪先入内。 销雪莫名,不知淳祈帝这是闹什么,脾气比她一个孕妇还不稳定。 她一天天地为着孩儿吃那些嬷嬷说营养的清淡菜肴,时常犯懒犯困,还得为将来忧忧心,心情常不爽利,还得伺候人。 销雪有些无奈,好容易做好思想准备上榻,抱着淳祈帝的胳膊,软乎乎喊了句陛下。 那人叹了声气,就说睡。 次日,淳祈帝召了金衣去华阳殿。 淳祈帝的命令么,不能违逆的。 更主要,毕竟是个生面孔,淳祈帝许是有话要问。 销雪不觉得淳祈帝会为难一个太监,更知道若因着一个太监被淳祈帝叫去问话而去寻皇帝,只会叫皇帝生气。 所以,销雪并没太在意。 只是,当金衣带着从眼下到唇边的一道长疤回云晖宫,销雪怒火蹭一下就窜了上来。 “是谁干的!” 金衣笑得惨淡:“从来都是奴才这脸引人非议,如此,不要也罢。娘娘息怒,是奴才自己划的。” 血迹斑驳,疤结了淡淡的痂。 “出息!本宫既敢把你带在身边,就不怕惹些非议。生得好并非你之过,身为本宫的人,金衣竟这般没脾气?好,你不同本宫道,本宫自己去问陛下!” 金衣这时候就有点恨淳祈帝了:“陛下只是觉得奴才模样招眼,惑乱宫闱不说,还缠得娘娘维护。娘娘对奴才有再造之恩,奴才并不在乎所谓皮囊,只若这般能证明奴才真心实意,便是划烂了这脸,奴才也愿意。娘娘金尊玉贵,不必为奴才忧心,若是因着奴才叫娘娘和陛下有了芥蒂,便是奴才对不住娘娘,对不住未出生的小主子,奴才怕只有以死谢罪了。” 销雪没去找淳祈帝,让琉璃拿了盒玉肌膏给金衣:“生来如何,从不是你我能做的决定。长相风格不是罪,罪过是因欲念而起的暴径。流言蜚语又如何?真正能撑起你风骨的是意志和品性。金衣,好好养回来。” 琉璃难得没挑刺,这玉肌膏,一共也没多少,琉璃这回给得爽快。 金衣的手指太用力,指尖都绷紧。 干巴巴地嗓子里冒出个好字。 销雪没去找淳祈帝,淳祈帝也没来瞧销雪。 淳祈帝么,其实是想把金衣弄去别的宫,或者直接送人去庄子。 一来他确实不爽,二来这样底细的,总会招人非议。 没想到这奴才性子烈,就这样自己把脸毁了,倒是有几分小嫔妃倔强模样。 既如此,淳祈帝也作罢。 他等着小嫔妃来寻他呢。 人没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可从来只有人哄他的份,淳祈帝也就没想着寻销雪了。 销雪这没什么反应,兰苕却有些愁:“娘娘,陛下连着两日都歇在绚萱宫了。” “本宫还能管人去哪不成?” 兰苕叹气,若是如此也便罢了,只是陛下将近半个月没来,实在难得。 陛下没去别的宫倒也罢,就是杨充仪、沈昭媛、玉容华都有着恩宠的…… 便是路氏那,淳祈帝还去瞧了一回。 “原想着娘娘苦尽甘来了,总算同陛下两情相悦,不成想陛下就这般待娘娘。” 销雪嗤笑,瞧着于嬷嬷又端着汤羹来了:“陛下不来,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本来便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纵然本宫再爱慕陛下,也不能把人锁在云晖宫的。更何况如今本宫怀着孩子,若同从前一般只晓得儿女情长,动不动便哭闹一回,不是对孩儿不负责吗?” 于嬷嬷最听不得这话,瞧着销雪,眼里就有了怜惜。 但实际上,销雪纯粹是有些懒得伺候了。 她这孕期这般长,怀孕本就烦,淳祈帝动不动和她闹,她怎么养胎? 淳祈帝是三岁小孩么?天天要她哄。 淳祈帝心若非石头做的,也该主动寻她。 淳祈帝心里也不是滋味,不就弄伤了她婢子漂亮的脸蛋,就不理他了?便是看着他雨露均沾,也不在意了? 还是说程度不够?小嫔妃觉得并无威胁? 淳祈帝心里想法颇多,出来闲逛。 赵全:“前头便是云晖宫了,奴才听说希言妃这几日心情不好,陛下可要去瞧瞧?” 淳祈帝眉头舒缓开来:“到底是给朕怀了孩子的,如此,便去瞧瞧。” 淳祈帝就这样入了云晖宫的门。 于嬷嬷瞧人来,松了口气,心说淳祈帝还是关心人的,并没那么凉薄。 淳祈帝许久没见销雪了,四月的孕肚比起三月就大了蛮多,看着挺明显。 淳祈帝突然就笑了,心道朕和她生哪门子气?人自己都是个孩子还怀着宝宝。 “希儿有孕,不必行礼了。同朕说说,这几日在干嘛?有没有给宝宝念书?” 第296章 错的是这世道 “陛下还好意思问?陛下比那花园里的蜜蜂还忙,您不说臣妾都要以为您忘了这朵被您采撷地干干净净的花了。念哪门子书?他爹爹都不要他了,他能好好长大就不错了。” 淳祈帝靠近人,就在两人打情骂俏、你来我往时。 淳祈帝就看见远处的金衣了。 那人的脸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许是云晖宫待遇好,比之从前怯弱落魄多了几分气度。 淳祈帝顶颚,冷脸。 “朕不成想爱妃对手底下的奴才倒是关怀备至,就这么稀罕人那张漂亮的脸蛋?” 以小嫔妃的聪明劲,知道他不喜,就不该把人养得这般。 至少这伤,消得也太干净了。 淳祈帝不由得想伊始这妮子不就是因着他脸谈喜欢? 太监和嫔妃不能有什么,可太监不该占据小嫔妃的心神。 销雪这就有些无语了。 她都没发难,还能被淳祈帝不满? 脸蛋,脸蛋怎么了?淳祈帝竟也是个这般肤浅的! 也是,伊始她不就是走的以色侍人、彩衣娱亲的套路? “陛下似乎对金衣有很大的意见,可是金衣哪儿得罪陛下了?” 淳祈帝冷笑一声,瞧销雪的眼神没什么温度。 “金衣生得好看是他的造化,就因这在宫外便遇着不公平的待遇,因主子的欲念被发卖,因人牙的贪利被转卖,因突来的祸事被牵连入宫,刚入宫又因老太监受尽欺凌。金衣什么都没做错,却因着他人的恶受了不少的罪!年方十五,本也是能在外头读书考功名的,臣妾见他可怜,把他放在云晖宫,挡了谁的道?还是说江明那死太监作妖!” “江明,陛下你可晓得?便是杨充仪身边的随侍。杨充仪这么一个柔弱的,身边却藏着这么一个黑心肝!臣妾都没去寻人错处,怎地?反被人寻错不成?” 淳祈帝本还有几分耐心,但听得说江明这话,就觉得销雪在上眼药了。 可奈何杨充仪前头的动作先发制人,这会子淳祈帝可不想听见什么充仪江明的话。 更何况,一个是求他,一个好似在发难他。 “希言妃!朕是为着谁好?有这么个名声的太监在身边,叫人如何看你?更何况,底细不清的,你怎知人是不是故意卖惨?” 销雪觉得愈发可笑,从前没觉得淳祈帝是这么个狭隘的人啊。 也是,一个追求明君志向的,连剿个寇都要搞一出大戏的…… “陛下!我云销雪做事只求问心无愧!我爱您的时候就巴不得全天下晓得我的爱意,更无所谓他人如何看我,什么流言蜚语,我受的还少吗?名声?谁关心一个太监的名声,不过是因为希言妃招人,才叫人更有议论!金衣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可怜他!但我也欣赏他!” “陛下肯定不记得了,臣妾是粉身碎骨不怕要留清白人间的,金衣却是千磨万击还坚劲,寒彻骨后有余香的。陛下不信?金衣,把衣裳脱了,叫陛下瞧瞧你那满背的伤,那半背被人用滚烫热水浇过,比那树皮老妪还夸张!” 金衣很听话,没什么情绪就把衣裳扯了,销雪转过头去。 淳祈帝看了,心里也是震惊。 但淳祈帝又有不合时宜的想法,这背,小嫔妃是不是看过了? 销雪有些哽咽:“金衣,你再告诉陛下,江明是如何把沸水灌给你,叫你落成这般声音的?” “所以,陛下,天生的就是错吗?错的是金衣吗?错的是那些心怀邪念的人!错的是金衣不似妾和陛下出身在钟鸣鼎食之家!错的是这世道!” “够了!朕不稀得听这。爱妃有孕在身,还是要心绪平静些好,朕看爱妃还会好好待在云晖宫修身养性罢。你既然喜欢这奴才,留着便是。” 再不等销雪说话,淳祈帝就迈着急切的步子走了。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要禁足销雪了,本还不确定的,等御林军守着云晖宫,销雪也晓得了。 两人吵架的动静可不小,还是大庭广众的,就金衣脱衣这一下可被不少人瞧见了。 于嬷嬷瞧着心疼地眼都红了。 见淳祈帝要走,于嬷嬷迈着步子追上去,到底是老了,追得气喘吁吁。 淳祈帝停下,看着于嬷嬷,于嬷嬷之后,就无一人了。 淳祈帝只留了句好好照顾人,就走了。 赵全心道这是什么事儿啊。 天瞎的,他真是好心干坏事了。 淳祈帝回到华阳殿,发了通大火。 金衣没错,合着错的是他! 为了奴才和他吵,和他这般说话,那奴才,是很重要的人吗? 什么千磨万击的,就那奴才可怜,那他呢? 他就不可怜了? 明着受过的苦算什么,没留下伤疤的伤就不算伤? 他以为她懂他。 怎么她还心疼起别人来? 怎么遇刺时他抱着人浑身都疼,也没见得人问他疼不疼。 淳祈帝这就有些没良心了。 他是苦过,可他又不曾主动把遇过的不公和销雪说,销雪再知道他不容易,也不知道具体如何啊。 再者遇刺,销雪自个都累惨了,自顾不暇能把他带上都不错了,好容易人醒了,销雪又是抓蛇又是给人当解药,竟然在淳祈帝口中落得一个没问他疼不疼? 当然,还有淳祈帝心里自己都不好意思想的。 是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错怪金衣了! 他和那群霸凌的人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人家是图色,而他,单纯是看不得销雪对长得如此俊秀的男子好! 这么小心眼的事儿,这么丢人的事儿,淳祈帝如何都不会说的! 琉璃瞧着人把云晖宫围上,伤心了:“陛下怎如此待娘娘?” 金衣很是愧疚,一句话都不敢讲了,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真就这般不该活在世上?销雪叫住金衣:“别做平白辜负本宫的事。” 于嬷嬷安慰销雪:“陛下只是一时上头了,没绕过弯子,陛下对娘娘,还是有情的。” 销雪笑得惨淡:“嬷嬷不用安慰我,正好不用听见外头人吵嚷,好好歇息对养胎也好。嬷嬷,你是过来人了,我想问你,爱一个人,便不能拥有自己的想法,就得时刻顺着人么?” 第297章 泄火的事 伊始,于嬷嬷觉得销雪这宠妃恐怕狐媚地很,如今瞧人,却觉得人是难得赤忱。 在后宫,追什么情爱啊! 傻子! 嬷嬷想,到底是太年轻,不晓得这世上有太多比情爱重要的事。 嬷嬷只能说:“都会好起来的,娘娘想开就好,总的孩子都四月了,一个月一个月过去,就是睁眼闭眼的事。” 禁足的好处就是外边再喧闹,里头也不知道。 云晖宫有小厨房,销雪有孕,又有着天然身份加持,品素好相处还给钱大方,倒是没有人为难销雪。 吃的用的都好,还能睡到自然醒,再同于嬷嬷伤春悲秋一下。 这小老太太蛮有趣,心肠软得不行,被销雪哄得找不着北,几乎每每都要伤心流泪,还反过来安慰销雪。 如此,日子过得真是蛮快。 淳祈帝心里有气,他是派了御林军,但可没说禁足。 只要销雪往外走一下,就知道御林军不敢拦她。 可奈何,销雪和后宫似乎都默认了禁足,更没人试探御林军。 若问,御林军也只会说陛下让微臣在外守着。 如此回答,往禁足方面想的人只觉得确是禁足了。 淳祈帝没刻意打探销雪消息,但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淳祈帝又自己把自己气到了。 她就这般看朕?她真就这般看朕? 朕是如此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让人禁足的? 朕待她难道不好?她就只想着被禁足了? 她竟这般想朕!她竟真这般想朕! 明明朕脾气很好的! 赵全觉得淳祈帝身体里冒着热火,才把这花盆一脚踹翻。 呐,这不,能叫淳祈帝泄火的事儿,来了! 时隔两月,在淳祈帝的暗中查探下,月兰贵妃的死因总算被王振扒了个详尽。 淳祈帝去了趟凤仪宫,和皇后大吵一架,等淳祈帝冷然离开,楚皇后几乎失神跌坐在地,捧着脸竟是低低啜泣起来。 皇后难得这般失态,漫兮漫其赶忙上前。 皇后死死盯着两人,咬牙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本宫的人,还是母后的人?” 皇后现下是草木皆兵,有点谁都不信的意思。 这模样把漫兮漫其吓坏了,跪下:“奴婢只效忠皇后娘娘,绝不敢叛主。” 皇后来了永寿宫。 此时,楚太后正捧着布料刺绣,皇后不用猜都知道,又是为了那对龙凤胎。 “哀家老了,如今穿针引线的活都难办,华儿来得正好,来帮哀家扯扯这线。” 皇后瞧着太后,这是一向疼爱她的姑母,这是她一向敬重仰赖的姑母! 皇后开口就是哽咽地:“姑母,你既是如此疼宠孙辈,如何能狠得下心要了侄女孩儿的命!弟弟的孩儿是您的侄孙,侄女的孩儿就不是吗?!” 楚太后拿着针线的手抖了一下,缓慢放下手里的东西,才转过身。 瞧见皇后红肿的眼,微乱的发髻,微微颤抖的身子,楚太后到底悠悠长叹一口气。 在那人偶被小云氏揭发出来后,楚太后惊觉自己走错了一步棋。 华儿对徐氏恨之入骨,处心积虑也要害她的命,楚太后原是想着祸水东引,不论如何能转移些案件注意,若是成功陷害最好,即便没有成功也能叫帝妃生出裂痕。 许是她真的老了,太久没动手,事儿都才布局下去,云氏就这般行径,推翻了她的棋盘。 露了马脚,顺着查下去,本就有悬疑的徐氏之死更易查办了。 楚太后幽幽长叹一口气:“哀家也是有过自己的孩儿的,一个胎死腹中,一个没活到周岁便薨逝,这宫里,孩子有这么好生,有这般好养?哀家也不是一开始便心机深沉的。华儿贵为皇后,不论哪个皇子继位都是太后,可一旦有了嫡子,若荣登大宝也罢,若不能,负累的何止是华儿的性命?还有楚家上下。更何况,一个腹中的孩儿,总比殚精竭虑养大再遇难地好,你就瞧李氏前头疯魔那样,还不晓得?” 亲口听见楚太后这样说,皇后那点期待就落空了。 凤仪宫里淳祈帝是如何斥她的? “朕承认伊始朕是做了不留嫡子的决定,故叫瑶光送了那碗汤。诚然楚家势大,若清华有了嫡子,只怕楚家再不肯放权,便是逼朕也要叫嫡子做皇太孙,做未来的太子、皇帝!但朕太子多年,受的桎梏可还少?到底是朕的嫡子!朕岂能不对人抱有厚望?再者,是男是女都不晓得,朕岂是这般胆小懦弱之人?故,最后,朕还是换了瑶光的药。” “然清华还是失了孩子,朕心有疑虑,暗中查探,令朕未想到的是,给清华换汤药的,正是朕的嫡母,清华的姑母!” 皇后不可置信地盯着帝王:“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若是如此,陛下岂能忍心徐氏遭了臣妾多年报复?岂能容忍臣妾对徐氏的怨恨!是不是因臣妾害了徐氏,所以陛下把罪推到母后身上,要臣妾心如刀绞!” 淳祈帝的眼里有些怜悯了:“不信?那你自可去问问你的姑母!当年,朕也曾问过母后,母后说父皇本更爱冶王、雍王,朕这太子要做得完美无缺才好!楚家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已然足够惹眼,父皇本对楚家揽权不满,如何能忍受出一个带着楚家血脉的皇孙?若如此,是不是皇孙妃也该是楚家小女了?诚然,舍弃孩儿是为了稳固朕的地位,又何尝不是楚家为求自保?一旦冶、雍两王登帝,同母后相争多年顾氏会放过母后,还是新帝愿意放过同朕牵连颇深的楚家?” 皇后死死咬唇,声音是带着绝望的嘶吼:“腹中胎儿?可姑母!那是已经成型的男胎啊!他活泼好动,每日总要踢几回孩儿的肚子,孩儿没有一天不期待儿子落地,母后!姑母!你怎就忍心?” “华儿总以为姑母真心心疼侄女,甚至同母亲还不如姑母亲密!可,姑母和父亲就这般,为了权利地位,放弃了华儿的骨肉吗?还是姑母自己做不成母亲,就不想瞧见华儿舐犊!” 皇后抽噎着:“为了楚家?为了楚家?什么都是为了楚家!为了楚家做这太子妃!还要为了楚氏未来保驾护航!造福的是谁!是侄女那天之骄子的嫡弟吗!原姑母如此喜爱那对孩子,不过是姑母、母亲、父亲全都偏疼嫡弟罢了!” 第298章 所谓皇后 太后心里也不好受,朝楚皇后走去,楚皇后却抗拒地向后退了一步,太后垂下那只本想帮皇后擦泪的手。 “哀家待华儿如何,华儿难道不晓?若非哀家在宫里把该吃的苦头全吃一遍,华儿这皇后岂能做得如此稳当?若非哀家在背后苦苦筹谋,你那父亲怎这般容易放权,若真让云锦书入宫,你就瞧人如何把楚家内宅治地服服帖帖,又是何般本事让你弟弟死心塌地?你这皇后之位还能保住?” “你说为了楚家坐这太子妃?可华儿,哀家早先告诉你,哀家没有嫡子,你看上谁,谁才是哀家嫡子。你年少时瞧皇帝俊秀,说喜欢他,哀家看这孩子心性不错,母族式微,才决定养他。后来你落水失忆,哀家和顾氏贱婢斗得火热,你父亲也兢兢业业做事,哀家不想叫你只有情,才没培养你们感情。后来你要嫁人,哀家怕你后悔,特又问你愿不愿意,你说你愿意。” 过往的记忆被勾起,若非姑母待她的好都是真的,她又何至于伤怀? 太后接着说:“哀家也怕皇帝借此离间哀家和华儿,若非如此,哀家岂会对皇帝妥协?” 皇后扯唇:“妥协?妥协什么?” 太后叹了声:“你以为哀家真不想做这唯一的太后,还容得沈氏携侄女入皇帝后院?你以为李氏真有这般本事生下大皇子?若非哀家默认,徐氏哪能盛了十年风头?诚然,徐氏是为哀家抵罪,但她也是实在享了多年富贵,连带徐家水涨船高。” 皇后哑然:“那为何不阻止侄女害徐氏?” 太后眼里多了几分凌厉:“华儿多年委屈总要宣泄,徐氏贱婢本不无辜,又对华儿怨念颇深,暗中挑衅的事儿且非一件,荣华富贵有这么好挣?死就死了罢。” 皇后几乎是浑浑噩噩出了永寿宫,她没向后看一眼,自然没瞧到楚太后跌坐椅上的失神模样。 楚太后捂着心口:“清人,去带人护着皇后,清理路上不该有的眼睛,别叫华儿模样被别个瞧了编排去。” 当然,这些事儿销雪都不知道。 消息灵通的赤乌道:“皇后娘娘近来得了风寒,可免了各宫请安。” 销雪点头:“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娘娘忘了,陛下前一遭才去了凤仪宫,说是陛下去时面色不好,出来后更是板着脸呢。” 销雪这会笑了一下,又把注意放到棋盘上。 华阳殿,皇后未施粉黛,素了钗环,恹恹然:“陛下要如何处置臣妾,不若给臣妾个准话。何必如此,叫臣妾猜您心思?” 诚然,在查出事件始末之时,淳祈帝心里愤怒,却又似乎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淳祈帝摩挲扳指,叹道:“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皇后,此后,再别给朕惹事,就算是给你手中的人命积福了。 皇后心里疑惑,太后亲自来了趟凤仪宫。 “华儿说是得了风寒,哀家特来瞧瞧华儿,漫修,皇后身子可还好?” 皇后瞧着窗外枝叶发呆,太后到底忍不住摸了摸皇后微乱的鬓发。 听了漫修的话,太后松了口气:“皇后之位是楚氏挣来的,却也是华儿自己坐稳的。不论华儿救驾之功,亦或是瞧楚家三代国公,再看此事牵连的丑闻,徐家自己都难辞其咎。皇帝真要追责,人死寂灯灭,真要动了华儿,不也得杀了小徐氏,所谓月兰贵妃又岂能持着表面清高身后名?事已至此,咱们都得往身后瞧。” 皇后觉得没意思,真是没意思,冷声说:“若是如此,陛下又何必朝我发一通火,瞧着此般愤怒,却不帮人讨回公道,凉薄寡恩,我都要替徐氏觉得可怜。” 太后心道傻姑娘莫不是从前真是对人余情未了? “伴了皇帝多年的徐氏如此这般,皇帝是靠不住的,凤位却可靠。华儿坚强一些,这世道,能活到老的女子,不论后宅后宫,无一不是心性坚定。华儿已经很幸运了。” 皇后嗤笑,眼皮都没抬。 太后到底吩咐人照顾好皇后就走了。 皇后三日没合眼,最后是熬到撑不住才睡去,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就是睡着的时候都有呓语,甚至时不时流泪。 也就是这样作息,夜里逛院子受了凉,皇后真发了回烧。 什么都记起来了。 八岁前的记忆本就模糊,纵使记起来也只有零星片段。 淳祈帝为什么会闯入她的记忆? 少女心思真纯善,不过是微风正好,瞧见面如冠玉的英俊少年,动了心。 瞧得人在学堂读书一丝不苟,内定的太子妃故意撞到少年怀里,捧着的书落了一地,粉红的香囊也掉了出来。 那少年只温柔地笑笑,指节分明的手为她拾起书页,香囊都变得羞涩。 她记不清少年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午后,她心若擂鼓,再也瞧不见他人。 …… 八岁落水,可分明,不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被人推的! 可那人是谁?她不知道。 那日下雨路滑,家人也只以为是她自己不慎。 所以,是仇视姑母的人,还是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人? 如果说不坚强的人活不下去,那楚家一定是能熬到最后的人之一。 好啊,她便死死占着皇后之位,皇帝靠不住,家族也靠不住,可这天下女子最顶天的权利她唾手可得! 她倒要看看,是她活得久,还是皇帝活得久。 淳祈帝是淳祈帝,太子是太子,新帝又是新帝。 楚家便是三代凤主又能如何? 她要把自己的命运和握在手里,甚至操控他人的命运! 是了,自己的孩子她不忍心,可别人的孩子…… 只要能让她做太后,就行! 楚家给了她前半生的荣华,她的命途和楚家无法分割,正因如此,楚家也能为她所用。 姑母啊姑母,你真是为侄女做了个好榜样。 第299章 傻姑娘还是傻嬷嬷 日子就这般无知无觉地过,很快就到了淳祈帝生辰。 万寿节素来办得隆重,这次也不例外,兰苕瞧销雪:“娘娘,咱们真的不去参宴吗?” “禁足呢,怎么去?陛下都没说解禁的,本宫这不请自去,岂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青玉叹了一声:“娘娘无一日不在惦念陛下,养胎更是小心,陛下倒好似全然忘了娘娘,且不说佳姬新得宠爱,晋位小仪了,就是玉容华摇身一变,都成婕妤了。” 于嬷嬷听见主仆几人说话,销雪又是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瞧着颇像被人遗在深宫,只能瞧瞧天空解乏。 深秋落叶都是黄的,有些树枝已成枯丫,就显得云晖宫更为萧索。 于嬷嬷想,当初陛下让他来照顾希言妃,明明瞧着上心地很,还笑说什么希言妃年纪小不懂事一类,要她多用心。 可她这般瞧着,不过短短数月,怎么负心的人竟是陛下? 于嬷嬷想不通,眉头都泛上愁苦,把给销雪熬的汤端来:“这汤是奴婢一早起来熬的,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吃着很是滋补,娘娘尝尝?” 销雪笑着接过了。 其实,她是真觉得这禁足生活蛮好,就是这寿宴,她也不太想参加。 无他,瞧一群人做戏,还得熬大夜,无聊地很。 且她有孕,不说多累吧,万一有个万一…… 还不如在院子里和人聊聊天。 销雪这时候就有些感激于嬷嬷的存在了,好赖是时刻提醒她宫里还有个她深爱的淳祈帝呢。 这不,赤乌常来禀告淳祈帝的动向,又说些宫妃间的新鲜事,还蛮有趣,听着就当解乏了。 可于嬷嬷在么,销雪就得装地伤心,主仆几人你来我往,于嬷嬷对淳祈帝都有些怨念了。 汤里的油脂已经被嬷嬷刮去了,清亮的汤带着浓浓的香。 味道很鲜,销雪舒展的眉头碰上于嬷嬷的余光,又蹙了起来,叹道:“陛下这般阴晴不定的,好赖也不是第一回,本宫都习惯了。男人么,三妻四妾、见异思迁都正常,更何况还是陛下……本宫竟也不知何故会迷上陛下,好歹我父我祖母都是情有独钟的……对了,每年给陛下备着的长寿面,鱼尾今儿可别忘了。” 鱼尾咬唇,憋屈道:“娘娘何必白费心思?娘娘每年如此,就为陛下图个吉利。可万寿节这日子,陛下从未来过云晖宫的,如今这般,陛下指定也不会来的,娘娘这般……不是平白伤心?” 类似的话,于嬷嬷不是第一回听得了,回回红了眼,这回更是听不下去了:“万寿节陛下不独在华阳殿便是去凤仪宫的,去了别处不合规矩。鱼尾姑娘说的也有理,倒是不必特备着面,冷了又得倒掉,还叫娘娘平白生出期待。娘娘不是说这几日宝宝动地厉害?一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娘娘快多喝些汤,一会再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晚上咱早点睡。大人能熬,孩子也熬不住啊。” 有的时候,销雪也蛮有负罪感的,明明是淳祈帝亲密的人,却被她勾地,心都快偏了。 销雪又浅尝着汤:“到底是陛下生辰,本宫做这也不是图陛下来,不过是为人讨个吉利。嬷嬷啊,你爱过人么?本宫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本宫就是有些不受控制。万一呢,万一陛下今儿来了,万一陛下今儿没吃到长寿面……鱼尾,还是记着煮上吧。” 于嬷嬷咬牙,急地在心里跳脚,也不知道骂了几多回傻姑娘。 然后又看人明明没胃口还要为着孩子把满满一碗汤喝完,嬷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心说她下回要熬得更好些,这傻姑娘也太叫人心疼了。 这便是销雪个把月的乐趣来源。 随夜色来临,华阳殿那开始放烟火了,销雪这次瞧的视角不一样,正欣赏着呢,于嬷嬷以为人想着华阳殿笙歌乐舞模样寂寥,来劝人:“这烟火瞧着漂亮,听得却是吵闹,扰得人不可安眠。这烟火也不晓得要放多久的,娘娘别看了,咱们歇着去?” 销雪好笑呢,就说这吵?那要如何安眠呢? 其实是于嬷嬷借着骂烟火让销雪宽心,别惦念淳祈帝。 销雪没看够呢。 要不说这时代没有污染,什么都纯天然,便是这天都好看,满天繁星,月亮又大。 看天空,可是销雪乐事之一。 烟花么,皇宫也不是天天放,扬州钱塘倒是每晚都有…… “嬷嬷,就让本宫再瞧瞧吧。整日在这院子里,每个角落都走遍了,难得瞧见烟火,倒是新鲜。陛下……华阳殿热闹非常,有那般多人为其庆生歌舞,陛下开心就好了。” 嬷嬷恨啊,恨这姑娘怎么就一根筋呢? 长叹一口气:“夜里天凉,奴婢去给娘娘拿身衣裳。” 转头,却在抹泪了。 销雪再没瞧多会儿,就去歇着了。 于嬷嬷怕人伤心,销雪都睡着了还来问守夜的兰苕:“娘娘可睡了?” “该是睡着的,里头都没声了。哎,也是造孽,分明是被宁昭大长公主千娇万宠的,怎么到了宫里就被陛下迷了眼去,要被大长公主瞧见娘娘此般模样,都不晓得该多伤心了。” 于嬷嬷按捺着跺脚的冲动了,心说岂止是大长公主?就是她,若是她孙女这般,她定要拎着人耳朵把人骂醒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她照顾过长大的淳祈帝还是活成了恶心死的男人样。 “辛苦兰苕姑娘守着了,兰苕姑娘可要注意着,若是娘娘起夜了伤心了,多多宽慰娘娘,忧郁伤身呐,娘娘到底还怀着呢。” 兰苕哎了一声,于嬷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兰苕想到销雪倒头就睡的模样,对于嬷嬷都有些良心不安了。 华阳殿确实热闹,人都来齐了,淳祈帝瞧着座无虚席的。 没见着……想见的人…… 甚至那人的位置……都没有…… 就这般……不愿见朕…… 淳祈帝冷了脸,问皇后:“希言妃呢?” 第300章 徐瑶光番外: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叫徐瑶光,不能说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绝对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名门士族。 然,古人诚不欺我,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我那父亲端是风骨清白,两袖清风模样,唯我和娘亲晓得其追名逐利、道貌岸然心性。 伊始,父亲是凭那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面容哄得来盛京舅舅家小住的娘亲倾心。 你侬我侬时看漫山遍野黄花,泛舟湖上瞧天上地下云卷云舒。 什么卿卿佳人,得之我幸;什么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我那出身商户的娘亲哪里见过这般路数,被哄得头晕目眩,不顾家人反对就是要嫁给父亲。 士农工商,能说得上名字的商户可不低贱,我的外祖走南闯北见过多少人? 外祖拗不过娘亲,到底是他最疼宠的小女,怕人受欺,嫁妆说是十里长街不为过。 可娘亲也不想想,这样的读书人,最看不起商户,求娶母亲,瞧上的不过是外祖远在江南,他大可吞了嫁妆养徐家! 新婚那两年倒是平静,可自母亲有孕,父亲那风流本性尽显,纳了一个接一个姨娘。 母亲不依,两日大吵一架,把祖母惊动。 素来哄着母亲的祖母却给了母亲一巴掌,母亲不可置信,耳朵都是轰鸣。 母亲霎时间红了眼,不能打老的,就打小的,母亲便想给父亲一巴掌。 却被父亲抓住手,一掌扇到在地。 在母亲肚子的我差点被流产,母亲也就此清醒。 母亲从来不傻,商人多利己,外祖父疼宠母亲,一方面确实是母亲生的好,另一方面也是母亲机灵会哄人,和年轻时的外祖像极。 母亲来盛京舅舅家小住,便是因舅舅家好来有个伯爵之位,虽早有落寞,但权贵的交际线你说不清。 能攀上盛京权贵,为何要流于江南商贾? 故母亲看上的不仅是父亲,也是父亲身后的徐家。 父亲既无情,母亲也只好咬牙,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和离?母亲从没想过。 同徐家,本是高攀。 若和离,只怕再敲不开权贵的门。 且分明是父亲负心,为何要母亲付出代价,母亲不依! 就这样,我……出生了。 到底是徐家嫡女,不论是祖母还是父亲,对我都是极好的,从我这名字便晓得了。 瑶光,是北斗七星的第七星,有祥瑞之意。 也就孕期,父亲却从寺里带回个尼姑,抬作姨娘。 可这姨娘却不似尼姑无争。 借着母亲规训人时,拉着母亲坠河,冬日的水啊,待父亲救上人来,母亲产后未调理好的身子就落下病根,寒气入体,子嗣艰难。 可来不及母亲发难,这姨娘却小产了…… 哭诉一番,父亲直说母亲蛇蝎心肠。 母亲怀疑父亲当了冤大头,可母亲大病一场,并未查出什么。 姨娘身子冷沉,多养着个人也罢。 可那贱婢就是这般好命,又怀上了。 我心疼母亲,我想给母亲争口气。 我小时,父亲和祖母需要母亲的嫁妆。 我大了,我生得好,读的书也多,随我渐渐长大,父亲和祖母愈发重视我,也对我和母亲愈好。 是的,父亲对母亲可以说无情,却给足体面。 外人都说母亲风光,可我晓得母亲人后的艰难,所以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要嫁给父亲一般的读书人。 尽会剥削的读书人! 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读书人! 我本意是想嫁个武将,无他,武将脑子一根筋,就凭我的本事,定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后宅清净,也好过得舒心。 嫁给当朝太子一事,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父亲意料。 呵,父亲此人,说是纯臣中庸,不若说他是哪边不得罪,只想得富贵。 但太子需要父亲,就不容得父亲拒绝。 行吧,成功就是飞黄腾达,赌一把吧! 封侯拜相太有吸引力。 于是,我就这样,被太子和父亲决定了去处。 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母亲抱着我,哭得伤心。 她从来是把我作主母培养的,我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父亲一个文官家里尚且事难断,妾不断。 更何况深处权利中心的太子府! 更何况,太子妃可是当朝丞相之女,当朝皇后侄女! 单是想象太子府的日常,我便有些喘不过气。 我以为父亲待我的好总能有点子女情,我去求父亲,别让我入太子府。 可父亲却发了狠瞧我,说我不争气! 还用母亲做威胁。 我才知道父亲早把我作待价而沽的商品! 可这是我的人生我的命运! 好啊,入府便入府吧,父亲见我都得行礼,我混得越好,孤身一人的母亲也好过。 我同父亲提条件,再不许去瞧那姨娘,父亲,只犹豫了一下。 行了,我走之前算给母亲报了次仇。 母亲想如何搓磨人都行。 可惜,那姨娘到底有个女儿,徐菁菁。 生的还行。 我混出个名堂,父亲定是也想给人送个好人家,为着徐菁菁,父亲到底不能叫母亲要了姨娘的命。 我本想着若可以,争一点太子的宠爱,好叫我在后院立足;再不济,也能相敬如宾。 太子生的比父亲还好,是我见过最俊朗的男子,大抵是皇权熏染,叫他通身有着和父亲截然不同的气度。 他就这样笑着瞧我,和我说别害怕。 我想我的脸定然很红,手更是掐紧了衣袖。 爱上太子爷是很容易的事。 我也想把持着自己的本心。 可在侍寝后的第一天,太子妃刁难,是太子为我解的围。 按理说,太子的妾室没有回门一说,可太子却允我娘亲入府瞧我。 自我入府,恩宠不断,一个月太子总有大半时间在我这。 我愈是接触他,越是被他打动。 太子不好做,太子虽面容温和,但有时也难掩眉间倦乏。 太子并不重欲,来我这并不常做那事,我一度以为太子不喜欢我,忍不住问,太子却说他太子不安定,太子府的孩子更不安定。 太子妃无子,就不允人生,他也是为了我好。 于是太子来了,常会看看书之类,有时还会和我聊几句,探讨些蛮要紧的事儿。 每当这时,我就会感谢父亲的栽培,叫我比之寻常闺阁女子多了几分对朝政的敏锐。 太子温和、睿智,却又不失情调,对我更多有相护。 便是晓得我罚了人,问清缘由,晓得是他人冒犯,就不多执一词,直道叫我别气。 这样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经年累月,我再如何克制也忍不住为之倾心。 我也曾疑惑,问陛下为何待我这般好? 他说我安静、聪慧、明理、读的书也多,他喜欢来我这。 后来,太子妃有孕。 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儿,可太子却显而易见疲乏。 他同我说楚家势大,陛下看不下去,若此子出生,陛下怕是会对他不满。 同样的我也想到,对太子而言,如今还好,若到荣登大宝之日,那下一任太子之争只怕……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 我心疼陛下,我说我可以帮他。 不论是做什么都行,我都不会后悔。 他笑着摸摸我的脸,说我贴心。 但他摇头,没说让我做。 他到底是怕楚家发难,叫我难堪。 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我本意是想把人推到湖里,没成功,反倒皇后罚我给她侍疾。 她就是看我不爽,想折腾我罢了。 毕竟母亲也常这般使唤姨娘的。 侍疾时,皇后每日都要喝药,我也摸清了皇后情况,只要买通煎药的婢子,不过是一碗药的事儿。 我筹谋了许久,眼看皇后都要好起来了,我总算把药,弄给了皇后,皇后流产了,且伤了底子…… 皇后背后可是有人的,到底还是查到我身上,生生给我灌了碗药,我疼得在地上打滚,分明没来月事,却流了一地的血。 陛下为我请来太医,太医说我怕是再拥有不了孩子。 我伤心极了,可这事,就是我做的,我怕太子晓得我这般狠心,会对我厌弃。 毕竟虎毒不食子,太子到底没叫我自作多情去害人。 对于孩子,我还没太大感觉。 许是母亲只有我,徐家子嗣不丰,太子府更无子,太子爷都不知道能不能坐上帝位,想得太长远,没用。 我如是安慰自己。 我没想到太子爷抱住我,他说对不起;他说不该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他说瑶光别怕,他护着我;他说有他在,就会给我一生荣华富贵…… 许是有人关心就有了底气。 这下我只知道流泪了,我总算想起我的孩子,我说:“殿下,我的孩儿,妾怕是再也给您生不了孩儿了。” 他说没事的,他现在也没孩儿,再不济日后有孩儿不会叫我膝下空着。 我昏了过去。 养病期间,太子总来瞧我,虽不是每日,可他除我这,哪也没去。 陛下本对皇后流产有几分伤心,皇后没了孩子,他也去瞧过,可如今,我养病,他却没有去皇后那。 我想,这都不是喜欢,还有什么是? 如父亲一般,说的,什么也不是。 要做! 太子不说,可太子爷对我好极了。 后来,太子愈来愈忙,来后宅的日子也少了,但来我这的次数还是最多。 入宫,我便被封为夫人。 我知道的,是太后皇后压着我的位份,但陛下看重我,硬给了我双封号。 在他的心里,我如月如兰。 因着陛下,父亲待我只有恭敬和攀附,母亲的日子很是好过,祖母都不敢和母亲大声了。 孝期过去,陛下也开始出入后宫。 陛下确实女人很多,但他是陛下么,这是没办法的事。 就是从前想嫁将军,也从未想过一双人。 好赖殿下成了陛下,还是我风头最盛,即便她人有宠也同我差的远了。 至少,偶尔我嫉妒心起,刁难些人,陛下是从不怪罪的。 且,自我受伤后,许是怕我再干傻事,陛下来,就只是同我说话,做那回事的次数更是比以前多。 我很满意。 我本就不是一个多爱权谋之人。 父亲教我那些,也不过是让我认清当下,挑个风头好的郎君,最好是乘风起的,而非连累家族下地狱。 到底,淳祈三年,一批新人入宫。 伊始,我不以为意,毕竟太子府时的新人便一茬接一茬。 洛明月,是西疆公主,陛下给人面子封高位,但没多喜欢,我只注意了一会就歇下心。 云氏,家世太好,年纪又小,还生得美丽,我原有些危机,但陛下同我解释直道人年纪小,又有亲缘,得多加照料。 何氏,家世一般,但其父得用,一直有宠,身子还容易有孕,但与我不能比…… 其实,我暗中为难人,还挺多回。 比如伊始赏赐首饰,我特令人按规矩来,可给云氏的是婕妤里也不算好的,但陛下什么也没说。 后来我和云氏撞上去华阳殿,陛下留我没留她…… 在何氏生产那日,我也动了手脚,不知陛下晓不晓得,反正陛下并没寻我的错…… 可渐渐地,许是陛下宠幸的人越来越多,许是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也有些慌了心神。 再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淳祈五年,我总算有孕,算计云氏不成,反丢了帝心。 淳祈六年,云氏生辰,陛下为人放了满天的纸鸢,还同人放孔明灯。 陛下,你可曾记得,淳祈三年的中秋宫宴,我在灯上提笔愿许秋月知我意,与君白首不相离,陛下您说月兰之心,明月可鉴。 陛下,你可曾记得,我曾说但愿同陛下岁岁年年人依旧,陛下说月兰定能如愿。 陛下,你可曾记着,在行宫,我同您一道种下桂花树;在元宵,您带我一道放花灯;你曾握着我的手提笔挥墨,我也曾站在你身边为你研墨念书…… 可如今,你的身边不是我,对我说过的话又是不是会对旁人说? 淳祈六年,我早产,生下一个带着胎记的女婴,我恨极了,我这般受苦数月,不是为了一个扶不起的女婴! 我是真的想把人掐死,可没想到这嬷嬷乍然一吼。 从来,只有我买通别人嬷嬷的份,不曾想,轮到我,竟被人摆了一道。 我昏了过去,再醒来,陛下也没来瞧我。 我想同陛下好好解释的,可陛下却没给我机会。 陛下走了,南巡,我连送都没送。 如果我知道,此次分别就是天人永隔,我大抵还是会想见您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精神愈来愈差。 我是不喜欢敏顺,同样的,我讨厌敏洛。 自己的女儿天生不足,讨厌的人的女儿生的玉雪可爱。 两人天天哭闹地我头疼。 我开始不分日夜做噩梦,睡得愈来愈久,脾气也愈来愈差,几度把孩子看作妖怪想掐死。 可我觉得或许真是敏顺的错,她生得可怖,许是天生来找我寻仇。 我就这样熬着,其实,我不甘心,我还是想见陛下一眼,我想问问…… 我每每这么想,又觉得好笑。 我该问什么?我又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陛下,可就是单纯地想见陛下一眼。 然,皇后来见我。 皇后还说她写了信给陛下,说了我身体抱恙,怕是不好了,陛下却没有回信。 她说陛下遇刺了。 我开始做梦,我觉得死了,死了也挺好。 反正我也快死了,我们去地下做对亡命鸳鸯。 几日后,皇后说陛下无碍,不过是和云氏一起失踪,一起回来,期间几个日夜也不知是如何过的。 皇后说陛下你啊,南巡一路独宠云氏,再有这回事,日后指不定待云氏多特殊,便是封妃都可能。 皇后说你不知道吧,早在淳祈四年,陛下在元宵就带着云氏外出,一夜未归,是在外头赏月还是放花灯又或是怎么呢? 孩子…… 我也生不了了。 陛下…… 我也握不住了。 我感觉到生命缓缓流逝,我开始吐血了。 难得清醒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说的可以骗人,做的也可以骗人。 父亲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陛下呢?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陛下待我又有几分真情? 陛下忘了,从前不需要我问信任何在,陛下却一直替我撑腰。 如今,我几次解释,几次质问,陛下不回答,甚至隐隐站到我的对面。 娘亲说不要相信男子的真情。 可我却步入娘亲的后尘…… 陛下啊陛下,我原也不是这般的…… 你给我几乎无下限的宠爱,几千个日夜从未变过的宠爱,是你叫我忍不住爱上,是你的承诺给我放肆的底气…… 我以为我比娘亲幸运,得此良人…… 原我仍没走出父辈的怪圈。 陛下啊陛下,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会想起初见,小小的房间里烛火微亮。 我不敢抬头看你,你却主动拉过我的手。 你说,别害怕。 陛下啊陛下,是我不争气,如今了竟还想见你一面,可我似乎等不到了。 没有什么恒久不变。 然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长恨歌》】 第301章 就瞧一眼 皇后纳闷了:“希言妃不是禁足么?陛下没说解禁,臣妾不敢自作主张。” “禁足?朕何时说人禁足了?便是禁足便连座次都撤了?皇后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若是从前,皇后一定会觉得委屈。 可现下,皇后扯唇:“御林军那般大的阵仗,希言妃自己都自觉闭门不出了。陛下不曾去,希言妃也不曾出的,这回万寿节臣妾是叫沈昭媛和杨充仪一道操办的,臣妾只给两人把关。昭媛和充仪常伴陛下左右,两人尚且不晓得陛下心思,臣妾也不知道要请希言妃啊。” 皇后瞧淳祈帝面色,试探道:“要不,臣妾现在去把人请来?不过是加张桌的事。” 淳祈帝冷睨皇后一眼:“罢了,人有着身孕,别去打扰了。” 皇后勾唇,好笑,没禁足,那人不是也没给她请安么。 皇帝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楚氏明白做皇后的要领后,使唤起嫔妃来颇为顺手,日子舒心了,对淳祈帝更没什么期待了。 庆酒的词没停下,起舞的人没相同过,还掺着孩童的欢笑。 一个个皇子皇女排着队给淳祈帝贺寿呢。 皇后拍掌,给丽小仪赏:“陛下,不成想丽小仪入宫多年,这舞姿不比在王府逊色,私下里想来多有用心。” 淳祈帝嗯了一声,皇后不说,他都没发觉那是丽小仪。 热闹深处多寂寥,淳祈帝想着人,如何都开心不了。 出乎意料的,云太傅可没来找过淳祈帝,就是今儿寿宴,云太傅也没问一句希言妃怎么不在? 淳祈帝本就是个爱多想的人,云太傅为何这般?是云太傅觉得终有这一日? 淳祈帝想到云太傅曾说放手,又生闷气。 繁华散去,归于冷清,淳祈帝就在华阳殿歇了。 他想这漫天烟火,人不可能没瞧见,那人在云晖宫会是如何心情? 淳祈帝叫江海:“希言妃可有送生辰礼?”江海:“送的是个白玉簪。” 淳祈帝的心一下就冷了,硬着嘴角:“拿来给朕瞧瞧。” 幸好不是从前他给她的那支,他就说她是舍不得的。 “罢了,朕去瞧瞧她。” “子时,希言妃怕是已经睡下了。” 淳祈帝停下脚步,深夜无声,月色清冷:“朕就去瞧一眼。” 江海也不敢多嘴了。 大抵是愈近情愈怯,方还步履匆匆,今却临门不入。 淳祈帝还是第一回想退缩,然后,派人去请于嬷嬷了。 可怜的老太太,大半夜的,才睡着,就被人弄醒。 听见是皇帝,方还惺忪的睡眼登时变得清明。 这还是淳祁帝第一回召于嬷嬷问话,本他不想监视人的,所以把于嬷嬷给销雪真就是想让人好生照顾销雪。不曾想这般,他只好通过于嬷嬷打探人情况了。 “希言妃近来如何?” 于嬷嬷憋着一肚子话想说,陛下若是关心人,何故这大半夜来?还是在这生辰晚的大半夜? 于嬷嬷都无语了,但好赖是问了。 于嬷嬷想起销雪那郁郁寡欢模样,很难对淳祈帝好声好气:“娘娘身子是好的,人有着身孕在,孩儿也康健。但娘娘的情绪就不太好了,娘娘对陛下您一往情深,都能说是执迷不悟了,便是今儿还给您留了长寿面。” 淳祈帝不是滋味:“她可睡下了?” “陛下放了半夜的烟火,娘娘都瞧见了,瞧多了心伤,还是被奴婢们劝回去睡的,夜深,想也该是睡了。” 淳祈帝到底进了云晖宫,守夜的兰苕吓了一跳,淳祈帝瞧人一眼,摆手,示意人别吵闹。 淳祈帝本想着,若是人没睡,窝在被子里哭,可如何是好? 和人谈和需要放下身段,他自可抱着人哄,然后重归于好。 奈何人睡得很熟。 檀口微张,呼吸轻慢,莹白的脸因着有孕多长了几分软肉。 淳祈帝鼻腔里开始溢着女人香,那种甜腻又温馨的香,是从肌肤中透出的、滚烫的香。 淳祈帝瞧见人,手轻轻地摸上销雪的脸,心,登时平和下来。 没见面的日子还不足二月,淳祈帝却觉得过了两年,不见得还好,此般相见,不论是烦闷还是气性都有了归处。 谈和好像也无需放下身段。 朕和她计较什么? 不过是一个奴才,喜欢就留着,有多大不了? 销雪觉得脸上痒痒的,睁眼的时候,差点吓一跳。 半夜醒来,床边坐着个男子,怎么着都可怖吧。 往里缩了一段,眨巴着眼,总算把人看清:“陛下?” 淳祈帝嗯了一声。 销雪疑惑:“您怎么来了?” 那人只看他一眼就低下,淳祈帝喉头酸苦:“今儿朕寿宴,希儿怎生没来?送朕玉簪是怎么个事?” “陛下还问呢……不是陛下让臣妾禁足?臣妾又如何参宴呢?好赖陛下身边百花齐放的,瞧不见臣妾倒也无甚紧要。玉簪……” 销雪咬唇:“也不知陛下记不记得从前臣妾也向您讨过玉簪,陛下戴白玉簪确实好看,可送给臣妾的东西臣妾不舍得还回去,所以还是新制了一个。那羊脂玉本也没多大块,大头都给陛下的,剩余的才弄到耳饰上,陛下这回可不能说臣妾不用心了。” 有礼物都不错了。 淳祈帝本觉得小嫔妃这同他生气,不参宴那肯定不送礼了,谁曾想人连长寿面都煮了。 淳祈帝的重点是:“朕送出的也没有收回来的理,希儿怎想着要还?” 淳祈帝想起从前和人闹别扭,人可是张口就说出宫的。 销雪幽怨地看淳祈帝一眼,咬着唇就转身:“陛下还说呢,新欢旧爱的,陛下身边人那般多,怎还能记得臣妾?若臣妾是错付一场,把这情谊归还陛下且罢……只是到底臣妾有了孩子,有了牵挂,怎舍得弃之而去?臣妾一时也不晓得该如何了。不若陛下教教臣妾,如何心如磐石不可转?” 淳祈帝瞧着人单薄的背,忍不住拥住人,抵在人肩上:“都是朕不好,是朕叫希儿伤心了,是朕的错。” 这下,轮着销雪吃惊,淳祈帝此人,道歉太难得。 第302章 都是朕的错 淳祈帝接着说;“希儿这样的脾气,就能忍拘在云晖宫?但凡希儿走出去一步,都能晓得朕从未说希儿是禁足,更无御林军敢为难希儿。” “再说,若朕真舍得放任希儿,张太医如何还能进出云晖宫自如?希儿真以为你那太监那般机灵,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得了?” “倒是希儿,从前被人争宠就闹个不消停的,不过是一只钗都要弄得满城风雨的,怎如今,听得谁人晋位谁人得宠也不在意?什么手段都不使?便这般把朕让给他人了?” 销雪一时震惊,她没听错吧…… 哪有皇帝想自己妃子那般不安分的,不为难人还是错了? 就这时,孩子狠狠踢了销雪一脚,销雪委屈,没良心! 爹没良心,孩子也没良心! 白日闹她不够,夜里还踢她,她是上辈子造孽吗? 别个人有孕,孩子也这般闹心么? 销雪这样,就哽咽了:“对别人和对陛下能一般吗?这宫里也就您能这般肆无忌惮欺负臣妾了。陛下派人守着门,那臣妾敢出吗?反正臣妾出去也无事,若看见陛下同他人柔情,不是平白伤心,臣妾胆子小,受不住吓,不若留在宫里了。” “再说臣妾再厉害,也操控不了陛下的心,若陛下非得变心,臣妾本不能如何……手段?臣妾倒也想使啊。若是可以,臣妾巴不得宫里的人都死了,这样陛下除了臣妾这,哪也去不得,多好。可臣妾敢么?且不说他人是否无辜,就是臣妾做得过火,陛下本就不喜臣妾,若憎恶了臣妾,叫臣妾如何想从前柔情,又如何心伤呢?” 销雪抽泣起来:“臣妾和陛下之间,从来不是臣妾把陛下让给别人的问题,主动权,不一直在陛下手上么?臣妾能给的都给了,臣妾还能如何呢?陛下可曾忘却,陛下前头总说叫臣妾不要变,臣妾真是有在好好努力的。” 淳祈帝被人哭得闹心挠肝,五脏六腑都酸疼,也气自己就不能低下头,就不能往云晖宫走一步吗? 弄得人这般心伤,还大个肚子,他这样就好受了? 小嫔妃是很努力了,人都朝他走了九十九步了,他就不能主动些吗? 明知会让人难受,还做让人难受的事。 淳祈帝愧疚地不行,销雪顺着淳祈帝力道转身,隔着肚子呢,销雪埋不到人身上,只能拿起淳祈帝衣袖擦擦鼻涕了。 淳祈帝瞧人梨花带雨模样,哪里计较得了这? 说出第一句软话后,再说二三,就容易得多。 用手给人抹泪:“希儿不哭了,都是朕不好,朕以后再不这般同希儿赌气了。希儿还气,就咬朕打朕。” 销雪噗嗤一声:“打您?咬您?且不说臣妾舍不舍得,一会子还得被上头怪罪呢。” 淳祈帝想说你这般做得还少?但瞧人模样,说不出这玩笑话,只叹了声气:“朕说话都不得用了?朕饿了,希儿可有为朕备着吃食?” 销雪心头一颤,心说你那宴会吃的可会少?幸而于嬷嬷在,戏也做得全套。 “只有面呢,物什都备好的,今儿还有于嬷嬷熬的鸡汤,鸡汤面如何?再叫鱼尾加个青菜卧个蛋。晚间吃碗热乎清淡的,养胃呢。” 淳祈帝心里跟裹了块蜜糖似的:“朕都听希儿的。” 销雪…… 瞧淳祈帝一眼。 没犯病吧。 销雪起身叫兰苕,兰苕去唤鱼尾了。 动作都麻利地,淳祈帝吃面,销雪就捧着热茶小口喝着。 嫩白的手环着茶盏,指甲盖都是粉嫩的,好看的眼因哭过留着红,就这样瞧人喝茶,淳祈帝都觉得是享受。 淳祈帝说饿也不是骗人,晚上喝了不少酒,正经饭菜没多吃,胃里翻滚地难受。 面,多寻常的吃食? 但淳祈帝却觉得没有更美味了。 再思及此面缘由,淳祈帝心里更是熨帖,深觉被人惦记有人关心的感觉,实在太好。 淳祈帝想,前几年,他怎就没来呢? 淳祈帝吃得正欢呢,那人水汪汪的眼睛瞧他,似乎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红了:“陛下,希儿也想吃。” 听得这话,淳祈帝都懵了。 不过是一碗面,哪儿都不缺。 宫里富贵,淳祈帝和销雪都没吃过同一碗东西,更不可能吃别个剩下的东西。 也就是销雪晚上吃得不少,没想着给自己煮一碗。 但销雪现在吃得本就多,半夜醒来,瞧人吃得香,闻着也香,可不得饿? 再叫鱼尾去煮,起码还得等一柱香,销雪懒得折腾。 亲都亲过了,吃同一碗又如何呢,销雪就这样开口了。 如今瞧见淳祈帝吃惊模样,销雪没由来后悔,嗫嚅着:“不是希儿饿,是您孩子饿了……” 淳祈帝瞧瞧人,又看看人鼓起来的肚子,不由得笑出声。 心道真是母子一个样。 他记得小嫔妃头次侍寝,半夜就饿的咕噜了。 把自个剩的给嫔妃吃,淳祈帝没做过,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听见销雪这句话,淳祈帝便把面推了过去:“吃吧,朕半饱,够了。” 销雪也不客气,要怪就怪于嬷嬷手艺太好,鱼尾又实在合她口味,把这一碗面弄这么香,遭罪。 筷子也没换,销雪就这样吃起来。 淳祈帝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恍惚,怀疑人是真实在他眼前存在的吗? 瞧人露出一小截白牙,啃起青菜的模样像白兔,低着头,一小缕发丝就掉了出来,淳祈帝把人的发捋到耳后。 人的皮肤是温热的,人朝他微微一笑,双眼都弯成月牙。 淳祈帝的眼都有些泛酸:“这孩子可闹希儿?” 说到这,销雪就来劲,撇嘴:“陛下您可不晓得,这孩子多坏!瞧您不在,就可劲欺负人家。好容易不吐了,就在希儿肚子里练武功,为了他每日吃五顿不够。此外,每日还都得为着身子绕云晖宫几圈,更别提天天都得抹药油。他却不心疼人,时不时就踹希儿,都把希儿踹疼了。” 怕是这孩儿也听到销雪哭诉,又打来销雪一掌,销雪闷哼一声,便把淳祈帝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您看您看,又开始了。” 第303章 疼疼朕 淳祈帝的手心感受到皮肤起伏,他的手隔着肚子不知道是和孩子的哪儿碰撞。 这感觉,很奇妙。 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是他曾念了好多回书的孩子,是带着他期待降临的孩子。 嫔妃怀孕,他一般也不去瞧,就是去了本也是没话找话,即便留宿都有素要隔着距离。 宫里也只有小嫔妃非得赖在他身上睡。 所以淳祈帝真就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孩子许是感受到淳祈帝的心思,愈发想同便宜爹沟通感情。 苦了销雪。 硬生生把自己气哭。 其实胎动是不会太叫肚子疼的,可销雪毕竟是第一次怀孕,年纪小,害怕很正常。 更别提她瞧着肚子一日日变鼓,胎动的时候宫缩,肚皮也有起伏,没一个症状不吓人。 销雪又想着妊娠纹之类的后遗症,还有一些宫妃难产模样,不疼都觉得疼。 至于销雪如何晓得后遗症,那还得多亏琉璃。 太医不敢说,于嬷嬷过来人不觉得有什么。 但琉璃,年纪差不多,事事以销雪为先,打心底觉得销雪娇贵地不行,一个孩子,医书上写了这么多生产症状,琉璃吓都要吓死。 琉璃是不敢不告诉销雪的,万事都有准备才好,更何况于嬷嬷和太医都在,销雪哪儿忧心也好找人问。 其他的,就是琉璃只能小心照料了。 她知道郡主爱俏,若是因此变得老了十岁,怕是要伤心极了。 淳祈帝反应过来,眉间就有了怒气,但抚摸销雪肚子的手劲还是轻柔:“这孩子,就是个不懂事的。待他出生,朕日后定好好帮希儿讨回来。希儿说抹药,抹什么药?” “陛下,您是不知道,生孩子真吓人啊。呜呜呜,都说生下孩子肚子皮肉松垮,还有纹路,一圈圈的痕迹,就和树皮那般,太可怕了,我不想不想变成那样。明明我还年轻,我才十八,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怎么能忍受肚子上那般呢,到那时陛下也得嫌弃希儿了。” 淳祈帝知道妇人生产艰难,但具体的情况还是不晓得的。 小嫔妃这么一个金贵的,这么些日子不晓得多心慌。 他这些日子还和人赌气,他真是……不该啊…… “朕不会嫌弃希儿的,日后,朕给希儿抹药,好不好?” 销雪点头:“可是这药天天得抹,难不成陛下还能天天来吗?” 淳祈帝:“只要朕来了,朕就给希儿抹。” 销雪不开心:“那陛下又三月五月不来,到时希儿都生了,陛下再去给别的女人抹药吗?” 这酸的,把淳祈帝酸乐了。 “朕三日五日总得来的,朕又不是专门抹药的,哪里顾得上这般多人?” 销雪擦擦眼泪:“那您答应希儿,不许给别人抹药,以后也不许。”淳祈帝不晓得销雪为何对这这般执着,但淳祈帝还是答应了。 他又不喜欢没事找事,别的嫔妃也没同小嫔妃一样,因着孕期这些事哭呀。 销雪想的也不复杂。 只是对一个皇帝而言,抹油本是屈尊降贵,更何况肌肤相亲,不仅仅是肚子的事,还有孕期能此般亲密的事。 交流感情,不也是让皇帝对孩子生出感情。 淳祈帝对谁能这般,谁都是特殊的。 这样的人,有她一个,还不够? 销雪为什么会想到这? 无他,每天抹油,就好奇淳祈帝做这事的模样,又想淳祈帝有没有这样做过? 后宫的女人,本也没太多事,更何况销雪这情况,谁也不来招惹她,她一日日除了想些七七八八的,还能干嘛呢? 听见淳祈帝说好,销雪也就笑了。 等两人躺下,丑时已过大半。 虽迟但到,销雪酸道:“这么多的日子,陛下可有想妾?” 淳祈帝听得这话,好笑,合着他刚刚说的都白说了? “自是想的,若不然,朕何故大半夜的来寻希儿?” “陛下也晓得是大半夜的,且不说您把妾吓了一跳,就是若妾不醒,可都不晓得您来了。” 淳祈帝叹道:“希儿疼疼朕吧,朕困了,多日以来朕都未睡得好觉。” 销雪的话梗在喉咙,闷了一会,仍有犹疑。 睡不好?合着睡不好还能让这宫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的? “是玉婕妤不让陛下睡了,还是佳小仪同陛下夜夜笙歌了,又或是沈昭媛梦魇,半夜睡不去把陛下闹醒了?” 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在。 许是云晖宫的被褥格外香软些,淳祈帝甫一躺下,就有了困意。 淳祈帝可不想再离开了。 淳祈帝叹气,心说他就晓得这祖宗没那么好哄。 亏他方才瞧人体贴模样还以为人转性。 “给何氏晋位,不过是因北地长城完工,其父有功。希儿不搭理朕,自有人想法设法哄着朕,朕给人晋位,希儿不执一词,朕还以为希儿毫不关心。” “北地?不是希儿邀功,可论起来,何氏不过是个监工的。” “是了,此事最大的功臣莫过于镇北王,但镇北王已然封无可封,身外之物朕更是赐了不少。希儿已经是妃了,生了孩子朕本要给你晋位的,如今更不必急。朕能做的,也就是给苍岚寻个好夫人。” 销雪哼了声:“哦?那陛下可有看重的?” “朕本也要同希儿道的,朕觉得崔万卿嫡次女崔芙不错,又或是王振其妹王婉,还有个白家嫡女。” 销雪讶然,这崔万卿和王振她都见过,算得上淳祈帝心腹,那这白家,想来也是淳祈帝看重的。 “总的妾也不认得人,还得是陛下做决定。” 淳祈帝嗯了一声:“朕已同姑母去信,苍岚不日前才归京,朕叫洛央安排人相看,总之朕不会亏待希儿的。” 销雪疑惑,分明是苍岚的事,同亏不亏待她有什么干系? 硬说有,也行。 销雪也就不再多想。 次日,淳祈帝不用上朝,两人都睡到快用午膳才醒。 这会子,销雪特不叫金衣服侍,怕人又碍着淳祈帝的眼。 淳祈帝用了膳,还是得回华阳殿处理政事。 淳祈帝刚要走呢,销雪就故意用眷恋的眼神瞧人,不说叫人留下的话,只道:“陛下处理政事辛苦,希儿和宝宝会好好在云晖宫等您。” 第304章 哄他的女人们 瞧人好似被遗弃的模样,淳祈帝的心一片酸软,心说朕久不曾来,她这般舍不得,很正常。 就是淳祈帝自己都迈不下离开的步伐了。 “同朕一道去华阳殿?” 销雪又一次讶然,她她她倒真是不想去…… 且不说十一月的天多冷,就是她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本也累,哪有心思哄淳祈帝呢?于嬷嬷瞧着两人难舍难分模样,心说希言妃总算是苦尽甘来。 销雪咬唇:“妾自然是想去的,可妾有着身孕,最是要人照顾了,陛下本就繁忙,妾哪好意思打搅陛下?” 淳祈帝嗤了一声:“还有希儿不好意思的?想伴着朕就同朕走,不想,便留在云晖宫吧。” 淳祈帝都这样说了,销雪还能如何? 转瞬就扬起笑来:“那说好了,陛下可不许嫌妾麻烦。月白,快快给本宫寻衣裳,可不能叫陛下久等了。” 如此,淳祈帝就坐下等人了,吹着茶:“慢着来,朕不急。”冬日衣裳一层接一层的,本就长了肉,层层衣裳裹着,真像个小胖球。 淳祈帝看乐了,就想着一层层脱下模样。 走出宫门时,淳祈帝特停下怪罪御林军:“叫你们为着希言妃安全在外头守着,竟叫人传作禁足了?通通罚俸三月,撤一半的人下去。” 淳祈帝的手很热,销雪却觉得这人心挺冷,在人手心挠了挠,淳祈帝也不多话,牵着人上辇轿。 “怎地,对朕罚人有意见?” 销雪摇头:“陛下有陛下的道理,不论做什么都得找个由头,虽说是妾和陛下闹别扭,但陛下心里有妾,自然不会为难人的。” 是了,淳祈帝也就嘴上说说,私下还是会叫江海把这月俸补贴给人。 皇帝身边的侍卫,伤了心可还了得? 淳祈帝摸了摸人真如荔枝果肉般可人的脸,想说闹别扭的不是你,是朕。 但人给了他台阶,这话他有点说不出口。 只道:“这样坐着可会难受?” 销雪抱着淳祈帝胳膊,摇头:“有陛下在呢。” 淳祈帝心说有朕在和你难不难受有什么联系?有朕在不会难受,还是难受了也不紧要?淳祈帝这样想,便决定下回还是别迫着人伴驾了。 淳祈帝来云晖宫动静不大,各人也只以为人在华阳殿。 但淳祈帝带着人从云晖宫一路坐辇去华阳殿,这动静可就大了。 怎么,皇帝好好的生辰宴,结束都夜深了,还有空跑去一个禁足的妃子那? 不仅留宿了,次日到午后还要把人带去华阳殿? 还要说从没让人禁足? 这真是打了皇后的脸,满宫嫔妃更没一个舒坦的。 就是苏洵叫着一声声娘,嘉德妃的心情也不太好。 更别提刚以为能得淳祈帝青眼的沈昭媛。 淳祈帝享受着人红袖添香,又把人留在华阳殿过夜,次日,销雪去凤仪宫请安。 销雪刚说免礼呢,沈昭媛哼了一句:“希言妃真是不鸣则已,肚子都这般大了还对陛下死缠烂打,分明没被禁足却叫满宫姊妹误会,这下好了,平白两个月不来请安,可是把你最亲爱的皇后娘娘置于何地啊?” 沈昭媛有缘正常,就是下头素来守礼的玉婕妤,眼里都有些嫉恨了。 销雪施施然坐下,似没听见沈昭媛的话一般,先喝了口热茶润喉,才瞧人一眼:“本宫都不想和你吵吵。” 然后……销雪就不说话了。 沈昭媛掐着自己的手,面色都难看起来。 比两人对骂更可怕的是对方不接招,反倒显得自己肖似跳梁小丑。 可一个妃,一个昭媛,一个有孕,一个无孕。 销雪不同人争,沈昭媛又能拿人如何呢。 一口气就憋在沈氏喉咙底,不上不下,像吞了个鱼刺,难受地紧。 嘉德妃和明贵妃前一脚后一脚进来了,嘉德妃今儿来得快,不曾想竟没听见吵闹。 按理说,就云氏那样,总有人看不过眼吧…… 可沈昭媛都如此,下面的人,敢如何呢…… 这也就是位高权重的好处了。 两人进来,一行人自得给人行礼的,嘉德妃方想发难,明贵妃就道:“都免礼吧。两月不见云妹妹,不曾想妹妹被养得是越发娇俏了,不瞧肚子,还真瞧不出是怀胎六月的人儿。” 四妃虽说都是从一品,但贵淑德贤也有个先后,贵妃发话了,德妃还能可以再让人请一次安? 嘉德妃没好气坐下:“希言妃真是好福气,且不论禁足之说来去莫名,就是陛下生辰晚间还夜探云晖宫,也不知是希言妃如何本事引得陛下都不顾皇后颜面了。” 嘉德妃对销雪本没太大意见,但销雪这……太显眼。 不患寡而患不均,谁也不想宫里出现第二个月兰啊。 但嘉德妃这话不错,销雪这禁足莫名,众人虽好奇但也乐见其成。 皇后那几日恰逢生病,御林军守着,也没人探出些什么来。 而今这解禁更是离谱…… 嘉德妃此言一出,多少眼睛耳朵集起精神。 销雪倒不觉得如坐针毡,相反,她觉得蛮好笑。 宫斗,不就是雌竞么,她人愈言辞针对,不过是她人心中愈愤懑。 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 销雪叹了声气:“说来那日陛下叫来御林军守着云晖宫,我也是伤心地不行,若非因着孩儿两月闭门不出苦苦忧思只怕如今是面容憔悴。陛下晚间来,我也不晓得缘由,还把我吓了一跳,但好赖陛下是来了,又说没叫我禁足,我这心才暖起来。但陛下的行径,也叫我觉着莫测呢,问,竟不知如何开口。说来,最近两月,沈昭媛、玉婕妤、佳小仪不是颇为受宠么,我倒想问问陛下有没有同你们提过本宫之事啊?” 暂时吧,还没瓜熟蒂落的,同所有人吵闹再闹僵也没意义,谁破了表面平和谁就有罪么。 销雪心累,哄完淳祈帝还得哄他的女人们。 销雪这样的心理,也就导致说话的语气真有几分愁绪,似无辜模样。 沈昭媛没说话,玉婕妤不能不说啊。 第305章 墨色披风 “论受宠妾自比不得娘娘。再者,希言妃的事,陛下哪会同妾一个婕妤说?” 玉婕妤开口,佳小仪当然得跟上,也说了番不痛不痒的套话。 丽小仪嗤了一声:“佳小仪倒真好意思说话,你是凭哪几分模样吸得陛下注意的你自个不晓?不过是东施效颦耳。” 东施效颦? 销雪还真是没了解到这层。 许是丽小仪瞧销雪疑惑模样,开口:“希言妃不晓得,佳小仪啊,便是穿了身素衣在那八月桂子下吹了曲萧,恍若故人之姿呢,徐姐姐,你说是也不是呀?” 销雪再看佳小仪,人面色苍白,咬着唇掐着手模样,似乎难堪极了。 但别说,仔细一瞧,眉眼神态同月兰确实有几分肖似。 丽小仪发难也简单,她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小仪,怎么一个无子无宠的新人一下就同她平起平坐? 她厌恶月兰,自然也厌恶佳小仪了。 再看徐充媛,大抵是上头没了人,又贵居九嫔,总算不用装作一副低着头谨小慎微模样。膳食调养者,原本虚胖的身子轻减不少。身上肉是有的,看着有了几分刚入宫时的清雅模样。 简单来说,就是还挺好看。 徐充媛低调,珠花不多,衣裳清净,此刻烟眉颦蹙:“姐姐是姐姐,佳小仪是佳小仪,妾都知道的事儿,陛下自有评断的。” 这就有息事宁人的意味在了。 徐充媛捡了个高位,人人都道运气好。 可若真说嫉妒,倒是真没几人。 一来哪有充媛住偏殿的?二来就是四公主这模样,养着真是恩典吗?三来徐充媛前头的遭遇,各人只有在心里同情的份。 皇后慢悠悠出来,各人给皇后请安,皇后逡巡一周,视线停留在销雪身上,状似无意:“希言妃来了。” 停了小会,才道:“都起来吧。” 销雪瞧皇后,隐隐觉得皇后变了,周身的气度似乎多了凌厉,就是眼神都透着冷。 销雪想,是太久不见皇后,还是皇后病了场发生了什么事儿? 皇后也看销雪,心嗤就是怀孕瞧着也俏生生的,怪不得勾得淳祈帝心神荡漾,就是万寿节大半夜还去云晖宫。 不来凤仪宫,她早便料想到了。毕竟前头两月,淳祈帝也就十五来留宿了。 到底要给她这个皇后脸面的。 靠人不如靠己。 且不说淳祈帝如何她压根管不着,就是如今她发难小云氏显得这个皇后心胸狭隘了。 皇后只道满宫嫔妃不争气! 原她还想着给人晋位,如今看来,既无人得用,才不能平白叫这些贱婢得了好处! 皇后淡笑:“原也是本宫疏忽,不曾想那御林军是为了希言妃安生,本宫以为是禁足了,这不,前儿个陛下还问本宫怎生没安排希言妃座次?想来陛下瞧希言妃也是忧心希言妃和孩子的,希言妃可不能辜负陛下好意。” 皇后皱眉:“晓得希言妃对陛下情深意重的,但你到底有孕,不好伺候陛下,还是要劝陛下雨露均沾才好,切莫为着一己私利不顾及皇家开枝散叶了。” 皇后这话全是软绵绵的刀子,不算狠,但确实膈应人。 明明笑得温和,销雪却觉得没一点温度。 销雪也笑,笑得眉眼弯弯:“妾都听皇后娘娘的。妾还得多谢皇后娘娘为人正名呢,您都不晓得方才沈昭媛几人咄咄逼人模样。妾听说此次寿宴是沈昭媛和杨充仪操办的,妾以为禁足不敢说要去宴会碍眼的,那许是她们没提醒娘娘的。” 听归听,做归做么。 态度摆好,能力不行,你能奈我何呢? 皇后无语,心说她都这般好声好气,你这郡主还上杆子爬? 合着,你还委屈了? 恩……销雪眉眼耷拉着。 怎么不算委屈呢? 皇后叹了声气:“这事儿她们是有不对,但这事就此打住吧。下个月就是除夕家宴,明年开春选秀,二月底最多三月初就会一批新人入宫,各宫该拾掇地拾掇,也得给新人腾位置了。” 皇后这般开口,那这事就成定数。 新人入宫,一摞子的事。 比如说是谁?什么位份?住哪个宫? 新人来了,旧人如何? 本无宠的,日后还能得淳祈帝青眼吗? 有人不期待,就有人期待。 比如,皇后和嘉德妃…… 临近年关,事务本多,淳祈帝分不开身,两位太后那各去了一回,明贵妃那一个月总要去一回,嘉德妃和宁贤妃那都去吃了饭,沈氏和杨氏那倒是留宿了一晚,再有的,也就是云晖宫了。 这回淳祈帝来的时候,销雪立在廊边瞧雪。 那人整个身子都笼在墨色狐毛披风中,芊芊玉手抬起,接着大片的雪花,再瞧其在手心融化。 淳祈帝看着,心都暖暖的。 无他,这狐毛披风是他的。 不过是前几日来这,销雪瞧人穿着这身墨袍踏雪而来的样子实在俊俏,忍不住夸夸人。 动手一摸,这外袍瞧着低调,摸起来顺滑无比,仔细看才发现细细密密的针脚,制作颇为繁复。 墨色的衣裳,销雪也是喜欢的,只是女子基本不穿这色彩,销雪不是个非要特立独行的,也就作罢。 销雪现在身量一日与一日不同,衣裳都得往大了做,看人把外袍脱下,忍不住就往自己身上试。 就销雪这张脸,披麻袋也好看,奈何销雪到底比淳祈帝短了一截,就有点不合适了。 销雪过过瘾也就罢,淳祈帝却起了心思。 无他,瞧人穿他衣裳模样就好似人被他环在怀里,身子上全是自己的味道,那男人恶劣的趣味横生:“喜欢?” “陛下的东西,妾哪有不喜欢的?” 淳祈帝笑:“那这衣裳,就赠予希儿穿。” 销雪古怪,摸了摸又释然:“那感情好,虽说与于而言太长了穿不出去,但在这云晖宫孤芳自赏也好。陛下不来的时候,妾穿着这衣裳,就像是陛下在妾身边啦。” 这张嘴这么会说话,淳祈帝心头酸软,忍不住就摸摸人的脸:“若是实在想朕了,就自己来华阳殿寻朕。” 销雪抬头:“若是陛下有要事,打扰了陛下怎么办,希儿可不想惹陛下生气的。” 淳祈帝只是轻笑,到底没做承诺。 第306章 儿子好 淳祈帝瞧人模样,觉得这衣裳送对了。 人刚要给他请安,他就抬手:“爱妃免礼。爱妃有孕,不必多礼。” 销雪就对着人笑:“妾刚还在想陛下今儿来不来?” 淳祈帝亲昵地挂了挂人的鼻子,就拉起人的手,忽觉人手这般冰凉,脸色就冷下来:“希儿有孕还往外边跑?就这般不顾及皇儿,不顾及身子?” 孕期情绪本就敏感,淳祈帝自觉语气不重,但销雪却委屈了:“天冷下来,妾一直都乖乖的,想堆雪人也忍住了,就是看雪也抱着手炉在院子里,更是连御花园都不曾踏一步。妾只是接个雪花,陛下怎么就要凶希儿呢?陛下不心疼希儿了。” 淳祈帝听不得这话。 小嫔妃一梨花带雨,他那心就钝痛。 拇指在人冰冷的手心搓着,声音软下来,叹道:“朕不是凶希儿,朕只是担心希儿受凉。” 销雪哼了哼:“希儿穿着您的衣裳呢。” 什么歪理,穿着他衣裳就不受冻了? 淳祈帝掐了掐人手心:“罢了,下回别这般,瞧雪行,别把手伸出去,堆雪人行,叫你宫里人给你堆。” 销雪心说那有什么意思?再者她就这般肖似瓷娃娃脆弱? 但销雪没忤逆淳祈帝,两人脱去外袍,都喝热茶,淳祈帝就说:“朕今儿来,也有一事要同希儿道。” 销雪好奇,歪头:“什么事呀?” 太可爱,淳祈帝忍不住摸摸人:“苍岚婚事定下了,姑母和朕都觉得王振其妹不错,模样性子都不错。” 销雪手紧了紧:“那苍岚呢?他如何说?” “朕问了人,苍岚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单凭朕和姑母做主。朕决意,就让苍岚回北地吧,苍岚对北地本就相熟,朕看其人也是个端方正直能办实事的,故此,日后,叫苍岚继承镇北王的衣钵朕也放心。” 销雪身子一震,有些呆愣了。 淳祈帝蹙眉:“镇北王世子之位是给不了苍岚,故朕特封其三品抚北大将军,他现在还年轻,在军营里,日后大有可为。且今日之北地同从前不可相提并论,日后,他要做的,一是好好练兵,二便是好好帮朕守着长城。” 所以,淳祈帝的意思是,日后,北地的兵权就交给苍岚吗? 销雪几乎不可置信。 “陛下,为何?” 淳祈帝眼色复杂,还是握住销雪的手:“因为,他很合适。” 销雪咬唇:“陛下,谢谢您。祖父母戎马一生,最担心不下的就是边境,苍岚兄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若能担此重任,他们也放心。” 淳祈帝点头,北地的兵,体量庞大,下一任兵权交接,虎符会重归他手,苍岚只有管理权而已。 再者,王振其人,是他心腹,叫她妹妹同苍岚结亲,他放心。 也算是变相的监视了。 销雪不是想不到这些,而是即便有这些前提存在,能去北地,都是好的,地位,也不至于低。 祖父母耗尽一生的事业,真到他人手里,总会遗憾的。 不管淳祈帝处于什么考虑,销雪都是真的感激。 也就是得宠的好处了,若非因为销雪,淳祈帝也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 淳祈帝也想给销雪未来保障。 销雪挺着肚子不好抱人,只是揉捏着人的手:“陛下,您真好。” 淳祈帝挑起人下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如何报答朕?” 销雪红了脸,偏那双眼水汪汪:“这个月第七个月,下个月,便不行了。” 说完,撇过头去,露出一截嫩白的脖颈。 淳祈帝不说话,销雪咬咬牙:“别的,希儿也不知道了,那陛下想要希儿如何吗?” 淳祈帝这会真是笑出声来,给人一个脑瓜崩,把人弄得生疼:“先用膳,朕饿了。” 淳祈帝本是忍着不想做那档子事的,照旧给人念书,奈何烛火太暗,显得人面容太柔和。 销雪见色起意,忍不住勾了勾人,鱼儿上钩不说,还想把鱼竿拽到水里去。 淳祈帝腕上檀珠硌得销雪泛疼。 “希儿肚子愈发大了,看来这小子有在好好长大。” 销雪登时红了脸红了眼,又羞又恼。 感觉自己在犯罪。 声都细若蚊蝇:“陛下别逗希儿了。” 淳祈帝笑。 销雪就难受:“陛下一口一个小子的,若是个女儿怎么办?” 女儿啊女儿,销雪私心里是想要男孩的。 她的女儿,一生顺遂是正常。 但她有私心么,她还是想当太后呢…… 只想做自己儿子的太后。 生子之苦,她也只想来一回。 销雪祈祷是个儿子。 但扪心自问,若是个女儿,她也不能待人不好啊。 所以,销雪每天想七想八,烦着呢。 淳祈帝一愣。 女儿没什么不好,两个叽叽喳喳的,他想想都暖心。 但…… 还是儿子吧。 儿子能护住小嫔妃,也能…… 可没出生,就是不确定的事。 许是销雪心慌,一下把淳祈帝夹疼了,淳祈帝又分心,差点…… 咬住人的嘴,就说:“同朕在床上还能想这般多?想来是朕不够努力?” 淳祈帝努力,也不敢太努力。 淳祈帝的手撑在销雪脑袋边,销雪扭头,就咬住人手腕,那股幽幽的檀香沁人心脾。 她记着,这好似是最近才出现的手串。 销雪最后一身汗,也确实不愿意想那么多。 两人抱着休息,隐隐约约地,销雪又闻见这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为何,分明是清幽的香,销雪这回却觉得过于浓郁了,浓郁到她头脑发昏。 坐起身,就想吐。 淳祈帝瞧人面色都白了,心下懊悔,不该重欲。 一室味道都没散,销雪也顾不得脸皮,叫鱼尾拿痰盂。 淳祈帝瞧人模样,好似真不对劲,就有些心慌了:“江海,去寻太医。” 销雪拉着人的手:“陛下,妾无事的。许是有孕闻不得太重的味儿,陛下这手串檀香味太浓了。” 淳祈帝盯着手串一瞬,才把手串摘下,放到桌上:“朕去洗洗。” 第307章 佛珠 鱼尾心疼地给人拍背,心说这皇帝真是过分,发情也不分情况的,她家娘娘都这么大月份了,还非得……非得…… 鱼尾想着就难受,销雪:“好鱼尾,开窗透透气。” 鱼尾摇头:“腊月天冷,外头风大,若娘娘冻着就不好了。” 销雪想想,也是这理:“叫水洗漱吧,难受地很。” 青玉换了床被褥,销雪洗漱好,感觉屋内没什么味道了,头脑也就清明下来。 淳祈帝用帕子擦那檀珠:“闻闻,味道还是很重?闻着难受?” 销雪瞧人一眼,嗅了嗅,移开头,冷静了一瞬,果是泛上呕意,憋得脸都红。 淳祈帝把檀珠裹上,叫江海拿好,才睡下。 销雪想了想:“孕期敏感,从前觉得好的现在觉得难吃,从前觉得难闻的现在却觉得好闻了,什么都捉摸不定的,是您孩儿太闹人。” 淳祈帝扯出一抹笑:“希儿辛苦了,睡吧。” 销雪睡在人臂弯,人没挣扎,反倒把她搂紧了,销雪也就安心睡下。 次日,淳祈帝召太医验了这檀珠,万寿节上慈母皇太后送给淳祈帝的生辰礼,说是在清凉寺求了两年,还有高僧开光。 这事儿,销雪没去万寿节,不知道。 但在除夕宴,销雪晓得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不声不响就过去四年了,本宫还觉得昨儿个人还跟陛下在南巡呢。” 于嬷嬷瞧着小姑娘家家在这儿说日子好快的话就有些好笑:“娘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奴婢这等才是多活一日赚一日的。娘娘风华正茂,来年开春孩儿也呱呱坠地,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销雪轻笑:“借嬷嬷吉言了。” 销雪被人扶着上辇,一行人踏着雪往华阳殿去。 销雪捧着手炉:“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暖些。” 琉璃好笑:“那可不,咱宫的炭都比别宫耗得快些。” 销雪哑然失笑。 也是,她平日也就请个安,太冷自个不乐意起就告假。出门又都坐辇,这妃的辇比九嫔自是好的。 如此说来,整个冬日,竟没机会叫她受冻。 今儿除夕还是家宴,是皇后操办的,和去年太后办的如出一辙。 喜人的日子,销雪穿得喜庆。 一身丹枫色飘雪锦裙,蚌肉白掐肉红色袄子,罩着身白狐披风,环雪白的兔毛围脖。 凌云髻不能说满头珠翠,毕竟头上东西太多,太重,销雪熬不住。 但也能算镶金坠玉,无一处不讲究。 有孕之人瞧着就有福气,销雪这身量恰真好,吃吃睡睡,脸蛋是白里透红,软肉更显得人娇俏。 也不知是华服珠钗叫人移不开眼,还是面容姣美叫人忍不住瞧,总之,久未见得销雪的宗亲们只能叹这宠妃,这郡主,是有点福气在身上。 奉庆这会子可不敢多说什么,无他,上回损失惨重,她看着这妮子就头疼。 销雪来得不早,没到一会,帝后太后都来了。 淳祈帝和楚皇后都是一身明黄,两位太后都低调。 销雪瞧楚太后,脸上虽抹了厚厚的脂粉,却难掩疲色。 难不成,是楚太后得病了? 十五去请安,楚太后身子就有不好,如今瞧着,怎似严重起来。 淳祈帝视线逡巡,忍不住就停在销雪身上。 销雪这身颜色鲜亮,是他喜欢的模样,但他如今却未太在意,只觉得人蒙头挑食的模样有些好笑。 她自己不知道,回回吃饭,吃到好吃的,眉头就会蹙到一起,若是不好吃,嘴角就会抿直。 如今,就是味同嚼蜡,眼里都没了光。 最先要同皇帝庆贺的是太后。 楚太后说话都有些喘,但说的话是很熨帖的。 淳祈帝蹙眉:“儿子省得。倒是母后要好好保重身子,冬日天凉,母后身子为重,平日也别累着自个。” 太后就笑,有意无意看了眼皇后,但皇后却没瞧太后一眼,太后眼皮有点重,眨了眨:“皇帝孝顺,母后有你,秦承有你,都是福气。” 比起楚太后的慈祥,慈母皇太后的名号就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皇帝,哀家在万寿节给你的佛珠怎生没戴?那可是哀家在佛前苦苦求的,虽不名贵,但也是哀家的一片心意。哀家自然愿皇帝长命百岁,万事顺遂的,哀家求这佛珠也是这心愿。” 淳祈帝的唇角有一丝僵硬,楚太后掩下眸子里的冷淡,手却摸上自己腕上的檀珠,摩挲着,转了转。 淳祈帝笑:“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不愿辜负母后心意,处理政事时怕磕碰就把那佛珠摘下了。今儿来得急,忘记戴了。” 沈太后转笑:“愿意戴着哀家的心意就好,磕碰不怕,哀家也是求个好彩头,下回戴着就别摘了。总地哀家无事,大不了再为皇儿求两串。” “儿子会好好戴的。” 几人声音不大,但四下安静呀。且销雪如今是妃了,离上头近,怎么也听了个清。 不就是串佛珠,也能引得慈母皇太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落淳祈帝的颜面,反倒叫皇帝赔不是。 虽说其中有心意在,但这…… 秦承也不是人人信佛。 沈氏这般,也就是淳祈帝待人温和,其又是皇帝生母的缘故了。 所以说啊,做皇帝的妻妾不如做皇帝的娘。 思及此,销雪就忍不住摸摸肚子。 皇后太后说完,就轮到皇子皇女。 大公主八岁,过完年九岁,按理说可以单摆一桌,但二皇子和二公子都才四岁,还是坐在母妃身边。故而,大公主索性还是同宁贤妃坐在一块。 大公主瞧着已经有几分大人模样,姿态端庄,同淳祈帝说起话来不急不缓,还带着不浅的孺慕之情。 这个孩子,淳祈帝算是看得多的,当然是喜爱的,龙颜大悦就是看赏。 接下来的皇子皇女,会说话的都得接连上场,一两岁的年纪,结巴也是可爱。 淳祈帝的孩子们年纪小,但数量可不少,没一个掉链子的,真是热闹地叫人瞧着都温馨。 明年,销雪的孩子也该是其中一员了。 第308章 鹅卵石 要说一嘴,敏顺可没出现在这场合,说是身子不适睡下了。 到底是个一岁婴儿,孩子多,这点事儿没人计较。 销雪想,一岁不出现于人前无所谓,可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等宗亲大臣都要忘了四公主,四公主却顶着那么张脸出现人前,不晓得要如何议论了…… 同是一岁,八皇子苏景虽然还不会走路,沈昭媛原想代子说寿词的,可这小子机灵,嘴里冒出句:“呆呆好。” 孩子还小,只会喊些简单的爹娘,你要让他喊父皇,他是没那本事。 不过小孩这样,到底是可爱的。 淳祈帝都一愣,沈太后喜笑颜开,夸了苏景一通,就把刚得新料子赏给苏景做衣裳。 女人的料子,说是给苏景,其实还是归沈昭媛用。 嘉德妃忍不住撇撇嘴,她家洵儿分明也是极好的。 别说,苏洵也就比苏景大了两个月,但人能乖乖坐好,也能磕磕巴巴说父皇万福。 嘉德妃到底是有了养娃经验,又实在怕重蹈覆辙,可采问了不少妇人养娃说辞,家里又安排了经验颇丰的嬷嬷。 嘉德妃不敢自作主张了,这孩子养得倒是像模像样。 嘉德妃生得好,苏洵小小年纪竟能瞧出几分俊美来。 是了,单论长相,苏洵确实是几个皇子里最显眼的,主要是那双丹凤眼,贵气凌厉。 嘉德妃和淳祈帝都是丹凤眼,销雪却是桃花眼,销雪想,如果是男孩,还是像淳祈帝好些,毕竟桃花眼太温柔妩媚。 怀了孕大抵是这样的,瞧别人孩子就像到自己孩子。 可怕的母性啊。 自风扬去了西疆,西疆使臣隔一两年总得来一回。 今年到腊月都没消息,销雪还以为使者不来了,不曾想这使者竟出现在家宴。 “外臣参见秦承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因着王妃生子,外臣来得晚了,路途耽搁,幸而在年前赶入盛京。外臣代大王和王妃愿皇上万寿无疆、社稷安宁。” 淳祈帝这几日没入后宫,西疆使者瞧着还风尘仆仆,不是今儿到,也就昨儿来的,故此,销雪不晓得很正常。 但听得使者的话,销雪有些出神了。 淳祈帝:“兴宜生子?是何时的事?” 使者笑道:“也就是十一月,王妃生下足月男婴。” 销雪心里有些不悦,去年才生女,今年就生子,这速度也太赶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着流产,孩子有了当然得生,但如此这般,气血定要亏空的,销雪这就有点没食欲了。 销雪出神,没瞧见明贵妃的表情,比她还不好。 接下来才轮到宗亲。 “陛下励精图治,建长城,治海寇,叫秦承天下太平。臣愿陛下洪福齐天,来年秦承也国泰民安。” 说这话的是安王,安王是先帝最大的儿子,是个武将。 淳祈帝同人捧杯。 大抵是怕萧世子一个人萧索,赐婚圣旨已下,但苍岚过完年才会回北地。 销雪瞧苍岚,苍岚面色也说不上好,只在同淳祈帝贺词时笑了。 但他本身没太多表情,也不算古怪。 王振同苍岚敬酒,毕竟之后大家就是姻亲了:“苍岚兄年少有为,除寇有功,如今又颇得宠幸,日后还得靠你照拂哥哥了。” 王振比苍岚虚长几岁,苍岚:“王振兄过誉了,我才疏学浅,日后还得学习王兄力争上游。” 王振拍拍苍岚的肩,王振对这个妹婿是满意的,一表人才不说,未来更是前途无量。 虽说如此似乎把他绑在希言妃的船上,但且不说希言妃此胎是不是个能长大的皇子,就说他陪淳祈帝刀山火海闯过来,还有什么可怕? 更别说他一心效忠淳祈帝,淳祈帝想让他跟谁,他就跟谁。 他那妹妹天真无邪的,随便套套话也能知晓苍岚情况。 王公贵族的婚事,只有少部分人能随心所欲。 苍岚是如何想的? 苍岚早就料想到这一天,但接到圣旨时,还是觉得这一日太快了。 前半生动心的人再不可能娶,那娶谁都一样。 原谅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但体面和荣华他不会缺着人家姑娘,若是可以,一生相敬如宾也挺好。 他如今只能一心报效萧家和秦承,努力当妹妹们的靠山。 他的人生,本该如此,他没什么好不甘的。 嫔妃里不是人人能敬淳祈帝的,按着顺序来,销雪是嫔妃里的第四个:“臣妾以茶代酒,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陛下,新年快乐!” 这是除夕宴销雪同淳祈帝第一回说话。 淳祈帝挑眉,瞧着人模样心情便好。干了手上的酒:“爱妃也要新年快乐才好。” 很简短的对话,两人最多也就眉目传情了下,但还是碍着不少人的眼。 销雪刚坐下,沈昭媛就起身。 销雪撇撇嘴,倒不太在意,淳祈帝耳朵没听出茧子,她都要听厌了。 光一句万事顺遂,五谷丰登就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年重重复复地讲。 但这是好兆头,也没错,皇帝也要笑着接受的。 九嫔之下的,也就玉婕妤说了一两句话,后头怀孕的路氏都没能开口。 所以说这些节宴累人,熬到后头,销雪眼皮就有些打架。 销雪和楚太后都是提前离场的,回宫路上烟花还在放着,斑斓的光彩投映在夜色中,照亮了铺着白雪的暗红墙沿。 一路,真有繁花似锦的假象。 许是雪下得太大,本清理干净的路面又零零碎碎覆着薄雪。 白翎从前头跑来,招呼人停辇,把握在手里的鹅卵石给销雪瞧:“娘娘,这是在玉棠宫门前发现的,数量虽是不多,但卵石光滑,万一奴才们踩上,惊着娘娘,就事大了。” 借着火光,销雪瞧这卵石上还沾着水,许是雪融在白翎手心。 “鱼尾,琉璃,扶我下来吧,坐了一日,身子骨都散了,余下的路,咱自己走回去。” 琉璃眼里冒火:“这鹅卵石只有御花园有,怎地会出现在这道上?莫不是有人要害娘娘?”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元日述怀(一作明月引)》】 第309章 除夕夜 “养些鱼儿花儿也要这石头,许是玉棠宫,也许是绚萱宫,手段不算高明,但胜在有用。派人帮忙扫扫这路上积雪吧,只扫这道上,加之太后皇后回宫那几条道的,就说雪天路滑,本宫也是好心怕妃子们摔着。” 说是几条道,但这工程量一点不小。 云晖宫不消多少人出动,那负责洒扫宫道的太监就来请示销雪的意见了。 鱼尾出去见的人:“我家娘娘回来路上竟是发现有这鹅卵石,不晓得公公手底下的人是如何办事的?惊着娘娘事小,可若惊着娘娘皇胎,惊着太后皇后岂不是事大?” 鱼尾把石头拿给人瞧,那公公差点跪下给鱼尾赔罪:“都是手底下的人办事疏忽,敢问姑姑是哪儿发现的这石子,奴才这就派人把那积雪都打扫清净了。” 鱼尾哼了声:“玉棠宫?又或是绚萱宫?夜色太黑,没注意。公公还是赶紧办事去。” 那公公赔着笑走,心里却是恨极,不晓得哪门子的人把这祸事沾惹到他手上。 真有个好歹,一条命都不够,好赖希言妃是个宽善的。 琉璃太监心里宽善的希言妃,郁闷:“娘娘怎生不寻陛下要个公道?这东西实在阴损了些。” 销雪一路走回来,真是有些累了,吃着于嬷嬷给煮的红糖鸡蛋:“公道有用?发生了尚有说辞,何况没发生,好在云晖宫的人向来谨慎,没叫这等事霍霍人。” “瞧这阵仗,皇后连个官道都要本妃善后,你就看人如何表示吧。今儿本妃是熬不住了,你们不必顾着我,自个守岁去,记得在子时正点前叫醒我,遵循了这么多年好兆头,今年也不能缺省了。” 于嬷嬷汗颜,虽说她瞧过的事儿也算多,但她这身份,淳祈帝派来的人,希言妃就在她面前说这般话,倒真是不怕她说嘴。 与此同时,于嬷嬷竟有种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感觉,循着本心:“娘娘这事儿做得好,娘娘方七月,七活八不活,大过年的发生些什么不好的,即便不是娘娘的错,也不吉利。众人晓得娘娘好心,就是皇后都要感谢娘娘的。” 于嬷嬷看销雪表情没有不虞:“娘娘善心,陛下安排了四个稳婆,因着除夕,娘娘还把人放出去,只有两个自请留下。依奴婢看,能伺候娘娘本是福分,虽情有可原,也是不该啊。” 销雪拍了拍嬷嬷的手背:“好在有嬷嬷提醒我,嬷嬷说的不错,事有轻重缓急,只是要麻烦陛下再寻两个妥帖的来了。” 是的,这四个稳婆十一月底就在云晖宫好吃好喝住下,既住下就是销雪有需求,防着那意外呢。 许是日子太舒坦,一两天的离岗真当成娘娘恩典了,这样的人,销雪不需要。 算她谨慎吧,她也怕稳婆出宫和人勾结的。 宫里的稳婆,关系总是复杂,销雪也拿不定要谁,还是淳祈帝定下的。 淳祈帝也不是万全,这回再安排,淳祈帝便会更上心了。 于嬷嬷觉得自己被销雪信任,心里有种古怪的责任感,更觉得自己要护好这姑娘。 “娘娘今儿也累着了,天色更是不早,快去歇着吧,外头都有奴婢们在呢。” 销雪点头,有些怀念禁足了。 令销雪没想到的是,这大半夜的,淳祈帝又来了云晖宫。 话说销雪离席后,淳祈帝无聊时瞧不见那抹亮色,心下就有些空落落了。 更别提外头销雪鼓动了那般多人扫雪动静,有人禀告皇后,就有人禀告皇帝。 淳祈帝不虞:“皇后,外头怎么个事?宫人连雪都扫不干净,还叫砖地多了卵石?” 皇后也有无语,这么低劣的手段…… 就瞧希言妃这胎养得这般好,人从辇上摔下来才可能不好,那侍卫惊着一下能那么脆弱? 要叫人受惊也得寻些真刺激人的事儿。 好赖是陪皇帝失踪好多天的,这点程度,不知道是祸害谁。 如此,竟显得她这皇后玩忽职守。 “是臣妾的错,臣妾这就派人去查,若是意外也罢,若有人刻意为之,臣妾便按宫规处置。” 散宴已然夜深,淳祈帝没心思去凤仪宫,在华阳殿发了会呆,还是移步去看销雪了。 事出有因么,说出去朝臣也不能批驳他的。 淳祈帝到的时候,奴婢们围着火,声量虽轻,但瞧得出有说有笑。 真是有够温馨。 谁能想到淳祈帝会来,都懵了一瞬才给人请安。 淳祈帝表情并不太好:“你们娘娘呢?” 琉璃:“娘娘睡下了,说是子时正点前让婢子叫醒,奴婢本也打算去喊娘娘了。” “往年你们都是这般闹得除夕?” 琉璃低着头:“往年还有娘娘一起,守岁迎新,图个来年吉利。奴婢现在去叫娘娘醒吗?一会晚了错过时辰,娘娘会伤心的。” 淳祈帝目光掠过一群人中年纪格格不入的于嬷嬷:“不必,朕去。” 然后,熟门熟路自顾自进去了。 淳祈帝解开外袍,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了烤,才走去床边。 人睡得祥和又乖巧,白玉般的脸蛋在那偏暗的烛火下尤其莹润。 淳祈帝指腹顶了顶面上软肉,凹下去一小块,一松开那肉便很快反弹。 销雪在睡梦中撇撇嘴,哪知这人变本加厉,销雪开始动手把烦人的苍蝇打走,淳祈帝终于舍得开尊口:“起来啦,不是要守岁的人儿?” 销雪本就半梦半醒,突然听见淳祈帝的声儿,睁眼。 揉揉惺忪睡眼:“陛下?您……来了。” 销雪把怎么二字吞了下去,来都来了,便不消得问怎么。 销雪这个时候倒没有不想应付的意思。 在宫外守岁从来热闹,到了宫里就是闭门自乐了,淳祈帝既然来了,也叫她多个人说话,她打心底里是开心安心的。 毕竟若淳祈帝愿意,大抵没人比之更可靠。 淳祈帝嗯了一声,销雪把头向外探去,门关着,看不清夜色几许:“陛下,何时了?” 第310章 纯纯情趣耳 淳祈帝答:“约莫快子时正点了。” 销雪呀了一声,就赶紧爬起来穿衣,念念有词地:“差点就要错过好时辰,妾还是头一回和陛下一道守岁呢,妾叫人在炉子里煨了红薯,就是在这夜里才香软。还有那橘子,烤一烤焦甜润肺,别有一番滋味,陛下定得尝尝。” 淳祈帝不自主就有了笑意,待人穿好衣裳:“怎地不问问朕何故来此?” 销雪瞪人一眼:“陛下来都来了,妾乐意见之,哪管是为何呢?要真细想,不过是陛下想妾了,又或是陛下忧心妾呢。但比起后者,妾还是希望陛下是想妾才来的。” 销雪把手塞到淳祈帝掌心,两个人的手都热乎,只是其中一只尤其软滑。 淳祈帝下意识把人的手握紧了:“希儿可有被吓着?” 销雪笑:“幸而宫里的人机灵,晓得探路的。既然发现了,那妾就自个走会,只当消食。如此,倒真没发生什么。妾无事呢,害得陛下忧心了。” 销雪说这话时,在淳祈帝掌心挠了挠,调皮得很。 其实遇着这事,合该同淳祈帝哭诉卖乖的,叫人心疼么。 但销雪现下心情好,并不觉得这事儿多大,不想故作姿态,如此,又让淳祈帝出乎意料了。 潜移默化,淳祈帝默默有种她本就与人不同的感觉。 两人挨着坐下,一众奴仆们早就在淳祈帝来时如鸟兽散去。 销雪就问琉璃:“人呢,都忙什么去了?” 琉璃暗恨淳祈帝现在来,耽搁他们和销雪夜话,垂眸恭顺道:“都做事去了,没有事的便回房歇了。” “陛下又不是不近人情的。罢了,大过年的都好好歇歇,没那么多事要忙。叫他们去后头小院搭炉子吧,一年难得松快一回的,想吃吃喝喝谈谈都别拘着,不想的歇也无事。琉璃你也去吧,本宫和陛下在这就行。” 销雪是觉得无所谓,两个成年人,哪还能照顾不了自己。 淳祈帝没发话,那就是默认了,琉璃退下。 淳祈帝就看着销雪自个在那剥红薯皮。 红薯早就烤好,赤乌把那面上焦炭都擦干,在放在炉子旁温着,烫还是烫的,但销雪裹着帕子也能撕,只是撕也是一小块一小块。 “希儿对宫里人倒是宽善。” 销雪傲娇了:“宽善些难道不好么?本不是多大的事,不值当说宽善。要妾说,这世上最玄乎的事儿就是投胎了,奴仆也不是生来就想当奴仆了。妾命好,天下的苦命人却多,妾不是陛下,造福不了天下黎庶,只能待身边人好些。你好我好大家好么,这些人大抵一辈子都聚在妾身边,也仰赖妾呢。” 淳祈帝心弦动了,他就是觉得销雪这话有点不对头,但具体是哪他说不上来。 你要一个封建时代的帝王懂得人人平等,那是痴人说梦,销雪话里有这意思,但销雪自己都是既得利益者,真说出这几个字,自己都不好意思。 宫里嫔妃大多都标榜自己心善,至少在他面前不会欺压奴仆的,私下里如何不必说,可云晖宫好像从未有这等子事。 便是叫奴婢退下,叫人自个松快,淳祈帝真是第一回见。 淳祈帝倒没有不满,他来这,本也是想看销雪,两人这般坐着也挺好,再不济还有江海赵全。 可赵全瞧着云晖宫的人,那叫一个羡慕。 不容得淳祈帝多想,就听得销雪呀了一声。 淳祈帝转头看去,销雪那双手揪着自个的耳朵,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 淳祈帝低笑:“怎了?” 销雪把手摊开,放到淳祈帝面前,露出一副委屈神情,真是比那水蜜桃还多汁:“都怪那红薯烫着妾。” 淳祈帝把人手压在自己手里:“希儿惯会怪这怪那的。” 销雪愣了,这人又不按常理出牌,此时不该拿起她的手左右瞧瞧给她吹吹再说不疼了之类的话吗? 销雪这一瞬的愣神取悦了淳祈帝,眼眸明亮如水、不染纤尘。 淳祈帝把那红薯从地上拾起,给人剥开,他倒是不觉得一点烫,只觉得是人太娇气。 但他养的人,合该娇气。 “吃吧。”销雪看着人递来的红薯,晚来的娇羞:“原妾也是打算剥给陛下尝的。五谷杂粮,咱平日吃得精细,妾想着陛下该是不常食这,陛下先吃。”淳祈帝心说那还真是他多管闲事,若是如此,真该叫小嫔妃好好剥好的。 怎么,他动手的时候不说只瞧,如今却开尊口了?惯会耍懒偷闲。 淳祈帝没好气冷哼:“吃吧,朕给希儿剥好了。” 销雪就着淳祈帝的手咬了一口,然后才把裹着帕子的红薯接过,放到淳祈帝嘴边:“陛下吃。”前头是一碗面,后头是一个红薯。 淳祈帝心说朕就贪这口吃食? 可他瞧着销雪的眼眸,嗯,很诚实咬了一口。 这腻歪的,幸好四下无几人。 又不是只有一个红薯,人赤乌烤了好些个。 纯纯情趣耳。无知无觉地,过了子时正点,宫外的烟火盛放,云晖宫也能瞧得个零星。 新的一年,开始了。 销雪亲了一口淳祈帝侧脸:“陛下,新年快乐!” 淳祈帝觉得最美的烟火是在小嫔妃的眼里。 淳祈帝不由自主弯了眉眼,心口温热酥软:“嗯,希儿也新年快乐。” 淳祈帝开心了,就问:“希儿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也就是淳祈帝又想做那阿拉丁神灯。 销雪做双手合十状:“妾如今也不说别的,只愿下一个新年陛下还能同希儿一道过。” 淳祈帝喉头有些紧。 今年除夕,他来云晖宫本是逾矩,何况明年。 小嫔妃这话是在鼓励他罔顾规矩,可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这心愿太真诚朴实。 淳祈帝瞧着人软绵绵的侧颜:“怎地只想下一年,朕还以为希儿要说年年岁岁之话。” 谁不想同皇帝白首呢,这样的情话淳祈帝都不晓得听了多少回,可听也就是听了,一年的事都捉摸不定,何况长久。 想当初销雪刚入宫,还哄淳祈帝愿我如星君如月呢。 第311章 新年第一天 “呐,谁知道这愿望管不管用呢,若管用妾下一个新年再许下下个新年,长此以往,不就是岁岁年年?” 淳祈帝无话,只能掐着人的脸:“你呀你……” “妾怎了?妾叫陛下不喜了?” “朕喜地要紧。” 销雪娇笑,就坐到人的怀里。 七个月的肚子不小,但对淳祈帝而言,这样式儿也不算重。 他一手搂着人,一手就环在人的小腹,瞧怀中人灵动的眼,叹这娘俩真是要他多操心。 突觉怀中蛮重。 实则,是心里的份量重。 淳祈帝头回觉得,这样的除夕夜,才该是除夕夜。 也就是这时,销雪把那稳婆奶娘的事都说了。 淳祈帝心说这等事,从来都不该他操心。 且不说宫里都备着人,就是各自心里都有计较,各人家族也不会袖手旁观。 到底是女人的事。 这小嫔妃真是让他时刻操心。 “爱妃自个儿没点计较?” 刚来的温存消散,销雪坐起身,想脱开这怀抱,却被淳祈帝禁锢着。 “又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孩儿,臣妾一个人也造不出这孩儿。且不说那生产多难熬,十月怀胎已经很辛苦,陛下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只顾自己爽快就完事,陛下就不该为自己的孩儿做些事?依妾看,陛下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希儿。” 淳祈帝也不是真不愿意,他就是嘴贱。 听得这话,淳祈帝就满足了,又开始哄人:“哪儿的话,朕自然疼希儿和孩子,朕明儿就给希儿寻。” 销雪哼了一声:“陛下可得好好寻些干干净净、谨慎负责的,小心得万全,你若非叫妾自个来,妾也不是不行。可您为人夫、为人父,妾和孩儿还是想叫您做靠山呢。” 淳祈帝想,幸而这样的也就这娘俩,不然,他可还忙得过来? 次日,接近晌午,淳祈帝和销雪起身没多久,将将洗漱好打算用膳。 金尾就来报:“明贵妃娘娘在外头候着,说是有事要同娘娘道,娘娘可要叫人进来?” 销雪看淳祈帝:“爱妃自己决定。” 销雪:“那便叫人进来吧。” 明贵妃来了,瞧见淳祈帝,先是一惊,说了句陛下也在,才给人请安。 淳祈帝来云晖宫这事儿,昨夜或许没叫人晓得,但今晨华阳殿没人,便是江海赵全都不在,打听打听也该知道了。 许是明贵妃真对此不关心吧。 淳祈帝叫了起,销雪就说:“明姐姐来得巧,我这刚打算用午膳,姐姐若没吃,不若一道坐下用些?” “我来这只有一事,是来向妹妹赔罪的。” 见销雪疑惑,明贵妃接着说:“昨儿那般多人扫雪,我才晓得,在我宫前竟出现了鹅卵石,好在妹妹无事,可叫我一阵后怕。那石头原是养我池子里的锦鲤的,皓儿喜欢那鱼,我便想着给人个新年惊喜,东西也就前几日搬去的。许是雪大,石子落到地上被雪埋了,一时间竟无人发觉。” 销雪瞧人紧张模样,这事儿,许真是意外了? “好赖也无事,便是奴才崴着脚,抬着辇的人也有八个十个,哪有这般容易摔?姐姐也无需太自责,姐姐一道吃些?” 明贵妃看了眼淳祈帝,淳祈帝开口:“爱妃既来了,就一道用膳吧。” 如此,三人一同坐下了。 “爱妃日后还是谨慎些好,太惯着小二,怕是把人养得骄纵。” 明贵妃含眉:“是。皓儿素来听话,为数不多喜欢的,臣妾只想着满足人了。” 淳祈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销雪没有因为明贵妃来吃个饭就小心翼翼,最多是不同淳祈帝腻歪了。 但尝着好吃的,也会给淳祈帝夹。 淳祈帝也不拒绝,给他夹了他就吃。 虽两人都没说什么话,没做什么动作,可就是透出亲昵。 明贵妃从未见得淳祈帝这般模样。 明贵妃的动作慢下来:“兴宜嫂嫂有福,如今生下大王子,儿女双全不说,更稳下西疆人心。再过几月,妹妹孩子便能降世,妹妹也是有福气的。” “兴宜很好,朕会派人携礼随使者回西疆。” 用完膳,明贵妃就先走了,淳祈帝瞧销雪:“朕改日再来。” 到底是开年第一天,他还得去太后皇后那。 淳祈帝走了,那各宫就都晓得除夕夜淳祈帝留宿云晖宫。 销雪不是第一回显眼了,一点风言风语就随便人说吧。 月白:“依娘娘看,这事儿真是意外不成?明贵妃同咱无仇无怨,甚至还算交好,奴婢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至于。” 销雪这会拿帕子擦拭着榕城带回来的海螺,手上动作停了停:“意不意外的,皇后不是叫人查了。所以知人知面不知心,管她无不无辜,总地还是本宫无辜。不过明贵妃啊,说是西疆公主,本宫却觉得有些气量小了。” “娘娘何出此言?” 月白是真没看出来。 “说不上,我只是觉得人太过在意姐姐的肚子,有福?我倒不觉得有福。若明年还来一回,只怕姐姐伤及根底,生不生无所谓,就是短了寿可不好。摆笔墨,写封信去。” 这事儿吧,销雪一个闺阁女子该是不了解的,可青玉她娘就是因着丈夫想要儿子,一直生才拖垮了身子,早早病死。 几个女儿有的被父亲卖了,有的流浪去了,唯有前头养大的还在父亲跟前,青玉,就是这样才入的府。 风扬没来信,销雪也能理解。 毕竟西疆使者来得及,且不说风扬才生产有没有气力写,就是之前准备好写的也可能没来得及给人。 皇后办事风风火火,不过午后就打死了一批洒扫的和一批伺候御花园的,还特叫漫修来禀告销雪,如此,也就说是意外了。 淳祈帝和皇后前后入了永寿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 楚太后咳了两声,把两人叫起:“新的一年了,哀家见着皇儿和皇后,心里开心。” “母后还是要保重身子才好,今儿母后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楚太后憔悴的脸扯出笑:“病来如山倒,哀家到底年纪大了,逃脱不去生老病死的苦,哀家会尽量养好这病,不叫你俩操心的。只是哀家听说,皇儿昨夜去了云晖宫?” 第312章 母后和母后 淳祈帝:“昨儿道上不知怎么多了鹅卵石,希言妃有孕七月,年纪又小,儿子忧心人吓着,便去瞧了一眼。天色又深,索性歇下了,希言妃有孕,儿子还不至于同人荒唐。” 楚太后点头,瞧皇后一眼:“这事,也是清华办事不力,安宁没事就是最好的。哀家倒不是要怪皇儿,一回两回的并无大碍,皇儿心里有哀家有皇后就是好的。再一个,宫里的孩子虽多,但孩儿难养,皇儿又年轻,离上回新人入宫都是第五年了,哀家看皇儿的后宫清净,多添些人还是不错的。” 皇后接话:“劳烦母后忧心,这事儿臣妾已经在办了,这回选秀,许多大臣和世家也都递了名,选个八个十个不难。陛下觉着呢?” 选秀这事,淳祈帝是晓得了,就是前朝也被人提了好几次。 “皇后操办就是。” “好了,好了,你们再去慈宁宫瞧瞧吧。哀家不好过了病气给你俩,就不留你们夫妻用膳了。” 夫妻啊…… 皇后凝神说好,两人前后脚出去了。 嬷嬷给楚太后按摩:“哀家这头越发容易疼了。” 李嬷嬷长叹一口气:“皇后会明白太后苦心的。” 楚太后摇头:“你瞧吧,华儿还是对哀家有怨。这事儿,到底是伤了华儿的心了,华儿真是要不认哀家这个姑母了。” 李嬷嬷眼中泛泪:“皇后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再如何也是忧心娘娘的,娘娘病了,皇后也送来了许多物什。” “那些俗物,哀家不缺,华儿也不缺。华儿许久没给哀家按头了……” 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太后摆手:“去把那针线拿来,那几件衣裳哀家还没绣好呢。” “娘娘眼睛本就不好,又何必操心这,国公府如何都缺不了这东西。” “哀家何时说过是为南乔、子衿做的了?盯着皇后办选秀吧,记得把那名帖拿给哀家把关。” 慈宁宫的景象和永寿宫截然不同。 永寿宫富丽堂皇,楚太后却温和慈祥。 慈宁宫朴素简约,沈太后身在佛前却犀利严肃。 细眉冷眼:“哀家听说皇儿昨儿去的云晖宫?皇后可晓得此事?” 淳祈帝还是那套说辞,但加了句:“儿子自个临时起意,皇后也是今才晓得。” 沈太后扫过两人:“有皇家规矩在前,皇儿做事还是要守礼才好。哀家瞧,皇儿去云晖宫的日子也太多了,希言妃已然有孕,皇儿再去是作何?希言妃到底也是好生教养长大的,总不至于勾着皇帝做些风流韵事。” 淳祈帝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这是他的生母,无法割舍的血脉相连。 他愿意去,左不过是比对他人,对希言妃多了几分喜爱,这,很难想见吗? “儿子省的,只是事出有因,下回儿子会再掂量掂量。” 淳祈帝到底也没答应沈太后的话。 沈太后瞧见淳祈帝腕上檀珠,气消了几分:“做皇帝的,还是要雨露均沾为好,独宠这事是大忌,皇儿可是忘了从前的顾太妃?” 淳祈帝哪敢忘。 皇后难得瞧淳祈帝忍气吞声模样,心说沈太后以前也不这般啊,月兰颇得恩宠的时候沈太后也没这般喜怒形于色。 难道是太后的位子给了人嚣张底气,还是楚太后生病叫慈宁宫崛起? 皇后心里冷嘲到底是皇帝生母,说什么也不必顾忌。 “儿子省得,儿子待希言妃,也算不上是独宠。” 沈太后哼了一声:“好赖你还有点数,没说免了此次选秀。若真到那份上,就不是皇帝和希言妃的事了。哀家可不想再见顾太妃第二,哀家说要儿孙满堂好,可如今皇子还行,皇女也就四个,皇子又都还小,当初大皇子悄没声就没了,哀家瞧,皇帝还是要心里有数才好。皇后你也不能随着皇帝来。” 淳祈帝滋味难明:“孩子不算多,但也不少,宫里什么也不缺省,要好好养大不难。母后的话,儿子晓得了。” 皇后也说会听太后教诲。 一餐饭,三人食不知味。 淳祈帝同皇后回了凤仪宫:“臣妾看陛下晚膳未多用,叫人端些吃食来?” 淳祈帝摆手:“罢了,今儿皇后也辛苦了,早些安寝吧。” 两人卧下,隔着段距离,皇后:“沈母后也是忧心陛下后宫安定,对陛下到底是一片慈母之心,臣妾会好好安排选秀,管理后宫的。石子一事,臣妾会吸取教训,切不再犯。” 淳祈帝嗯了一声,并不愿多谈:“皇后做皇后很好,朕放心。” 两人无话。 年初三,淳祈帝没来云晖宫,但江海领着一摞子稳婆奶娘来了。 稳婆有五个,奶娘有八个。 江海:“陛下说这几个嬷嬷都是身家清白的,叫希言妃随意挑,挑几个都行,养几个人不费劲。” 人多了不好,少也不好。 早先两个稳婆销雪觉得还可以,如今她便打算再挑两个稳婆,四个奶娘。 宫里的稳婆是轮流的,销雪挑了两个宫外的,瞧她的眼里都有畏惧,分别是吕嬷嬷和江嬷嬷。 宫里的奶娘可不轮流,跟着谁,此生就有了依托,希言妃风头这般盛,没有人不想留在云晖宫的。 可希言妃在奴才里的名声好啊,年纪又不大,有些人到底起了轻视心思。 “都抬起头来,从左到右,轮流介绍下自己,姓甚名谁,家有几人,家在何地,年纪几许,善不善女工,识不识字,愈详尽愈好。” 月白就负责记字了。 销雪坐在上头喝茶,身前放着炭炉,可怜下头的嬷嬷吹冷风了。 销雪观察着人呢,心有不满的、说话拖拉的、眼神飘忽的……总总,销雪都不想要。 最后得了四个,分别是江嬷嬷、刘嬷嬷、孔嬷嬷、胡嬷嬷。 因着撞姓,江嬷嬷名为江晓春,就唤其为春嬷嬷了。 把剩的人送走,给了点不算多的碎银,算是走一趟的辛苦费。 销雪把八人召来训话:“本宫晓得在宫里办事,嬷嬷们都有自个的计较。本宫生产,就是把命托付在你们四人之手,本宫这几月会好生养着你们,也要你们发挥出作用。你们是陛下亲自挑的,若本宫有事,那就是陛下的人不尽力,不仅是本宫追责,陛下也不过放过人。好好办事吧,本宫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第313章 风铃 月白把准备好的赏钱发给稳婆:“这点银两只是娘娘给你们定定心,待皇胎落地,更少不了你们好处,便是出宫也能安度晚年了。” 稳婆先走了,销雪才对几个奶娘说:“所谓奶娘,好歹占了个娘字。皇嗣尊贵,本宫想满宫比云晖宫好的去处少有。本宫要的奶娘,是要心术正、知礼数的。你们要记着,本宫才是孩子唯一的娘亲,若有那私下嚼舌根、存异心的,本宫不介意让云晖宫洒洒血。这话,本宫第一次说,希望你们好好记,三个月不过转瞬,适应适应云晖宫,日后好好做事吧。” 月白照旧给人赏,就叫人退下了。 销雪有些乏了:“月白,好好盯着人吧,这些人不能出任何错处的。若出了,也要叫满宫人好记才行。” 月白应下:“娘娘可要睡会儿?” “扶我去走走,于嬷嬷说每日要走的圈数,今儿还没开始。” 月白有点心疼:“外头寒凉的。” “走走就热了,现在苦苦,总比生产时辛苦好。” 月白凛然,那确实。 赤乌捧着风铃乐呵呵跑来:“娘娘先见,送去内务府的海螺坠上珍珠做成风铃,可真是漂亮。” 销雪把风铃拿起,这东西满多,全放着也不是回事,销雪挑了最大的留着,中等个头的和特小的就拿去做风铃了。 再有的几个给奴才们分了,赤乌几人没见过海,听着里头声音都惊奇。 内务府的手艺是很好,销雪晃了晃,声真是清脆,这一抹颜色清淡,可哪哪都精致。 “放去正屋挂着,若是寝宫,怕是要吵得我不得安眠了。” 赤乌应声,乐呵呵去了。 鱼尾来问销雪:“娘娘晚膳用什么?可要弄个胥余锅子?” “胥余?何时送来的?” “也就今儿来的,怪新鲜。是欢县主特叫人给的,说是娘娘怀胎,吃这东西好呢。” 销雪边走边说:“这么说来,除夕宴,我好似还瞧见她了,我记得安郡王回去了,两位县主倒是留在盛京。不曾想大过年的,两人还没回家?许是打定主意要留盛京寻夫婿了。” “婚嫁之事,哪能不急呢。欢县主还记着娘娘,这倒是出乎鱼尾意料。” “谁说不是,这物什还送去哪了?” “皇后太后那都有,陛下那也有,其他的就没了。” 销雪嗔了一声:“许久不吃,我也馋了。弄吧,好了你们也尝尝。本宫记着有一对新制的金钗,给人送去吧。” 鱼尾嘀咕:“娘娘不是喜欢得紧吗?” 销雪失笑:“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人到现在还记着我,我也想看看人到底因何。今年这县主约莫二一二二,确实不小,若能帮上,也不是大问题。” “可人和杨充仪到底……” “有什么所谓?人都是多面的,从前的事谁又晓得?她若递拜帖,就叫人来吧。锅子多弄些,你们也尝尝味。” 鱼尾笑:“初三陛下都来的,可要特意为陛下备些?” “江海送人来,我猜陛下就不来了。初一才走,初三又来,初十还是我生辰……新年,陛下的事儿也多呢。鱼尾倒是提醒我了,今儿的事,陛下好歹费心,我记着那风铃一大一小两个,把那小的送去华阳殿吧。” 赤乌都挂好了,又去拆。 小的那个确实不大,就一掌模样,不论挂在书架笔架都好。 淳祈帝差点忘了这玩意,就想起榕城时光了,不自觉起了笑意:“你们娘娘可还说什么了?” 赤乌:“娘娘只说这东西拿来给陛下解乏,陛下费心费力的事多,闲暇时听听风声也好。” 淳祈帝说不上满意与否,就叫人走了。 自个拎着这玩意把玩,突然想起某人说这东西可不愿分给他,要他自己去云晖宫瞧。 如今,也不晓得是小嫔妃忘了还是太想同他分享。 这东西好看,也新奇。 淳祈帝就挂在一排毛笔边上了。 白的黄的紫的,色彩斑澜又清雅,和那乌黑深褐的笔对比鲜明,东西小,声就轻,倒是不扰人。 他这殿里多了老虎兔子,多了风铃,多了几张封存的纸条,不知不觉,冷硬里多了鲜亮和柔软,都是小嫔妃留下的痕迹。 淳祈帝摇头,又有大臣来参拜。 过了几日,皇后恢复了请安。 销雪不是摆架子,她身子重犯懒,一时起晚了,穿衣又慢,来凤仪宫时,满宫嫔妃都到了。 各人请安。 “希言妃有本事,能叫陛下除夕夜都陪着,就不知下回初一十五,陛下是不是又要去云晖宫了。” 还是沈昭媛。 这么些日子,淳祈帝也就皇后和沈昭媛这各去了一晚,销雪都纳闷沈氏气什么。 “若是各宫人能自扫门前雪,陛下倒也不必赶来看本宫了。说来,那日的石头在玉棠宫和绚萱宫间,虽是意外,可若沈昭媛注意者,如今也不必对本宫疾言厉色。” 沈昭媛脸色微变,皇后出来地很快。 见着众人,端笑:“新年万象更新,宫里也要进新姊妹了,本宫还是希望瞧见众人和谐共处,为皇家开枝散叶。宫里的宫殿说少不少,说多也就那么些。这回起码十个八个,各宫都要进人的,本宫的意思是玉棠宫和云晖宫都空着,这回就安些人,明贵妃和希言妃觉着呢?” 销雪想说她不愿意。 可宫殿又不是她的私有财产…… 明贵妃:“我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宫殿,倒也时常觉得寂寞,多些人陪伴挺好。” 皇后满意点头,就看销雪。 销雪:“妾脾性顽劣,有人进来倒是无所谓的,只怕人互相得罪闹得不安生。” 皇后就笑:“安宁的性子哪里说得上顽劣?本宫看安宁就很好,奴才们可都说云晖宫主子仁善,本宫看叫人住下挺好。” 皇后话说到这份上,销雪能如何…… 初十,淳祈帝照旧来云晖宫。 瞧见销雪趴在桌上摸棋子,不甚开心模样。 “怎了,可有人惹着爱妃?” 销雪瞪淳祈帝一眼,作势就给人请安。 第314章 云晖宫 淳祈帝莫名,摆手说免礼。 “陛下还说呢,搞得谁惹着妾陛下不晓得一般。” 淳祈帝坐下,一头雾水:“朕真是不知。” 销雪哼了一声,抓住人的衣袖,摇摇:“好陛下,臣妾不想和别人分享宫殿么。新人进宫本不是件开心的事,要住在臣妾宫里更叫人心烦了。” 销雪咬唇:“若陛下去了旁的宫也罢,好歹眼不见为净。可若陛下进云晖宫却去了别个处,可不得叫妾彻夜难眠,陛下行行好,别折磨臣妾了。” 淳祈帝瞧人模样,到底是心疼的。 可这事…… “这事,皇后已派人同朕说过。倒不是皇后故意,而是两位太后看不得希儿盛宠,都想着要人分分。如此这般,也是皇后讨二位太后欢心。” 销雪咬唇,合着二位太后表面对她言笑晏晏,背地里已然这般忌惮她? 销雪看淳祈帝一眼:“陛下的意思是,云晖宫非住人不可么?若是人之后晋位,是不是还要住到云玉殿去?”淳祈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朕不会叫人去住云玉殿的。暂且忍忍,时日久了,朕就把人分去别个地。” 销雪心道谁知道时日久了会是什么模样。 “那妾今年的生辰愿望就许一个人住云晖宫,好吗?”淳祈帝瞧人水汪汪的眼,不忍拒绝。 可他已经阐明原因,小嫔妃怎就不依不饶呢? 销雪撇过头:“好陛下,希儿是真的看不过眼陛下入云晖宫而入他殿,就当希儿求求您嘛。您也说是太后要求,可谁知时日久了太后会不会还要加人呢。” 淳祈帝拿人有些没法子。 他如今是心在云晖宫的,可做皇帝的,有时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淳祈帝抱住人:“希儿暂且忍忍,云晖宫宽敞,也不必叫人入希儿的眼。朕且不会入了云晖宫去别个处的。” 销雪腹诽那便是把人宣去华阳殿呗。 按规矩,美人之下的可都不能在自己屋里留皇帝,只能被宣去华阳殿侍寝。 但皇帝硬要,就另当别论。 销雪彻底没了心情,嘟嘴,不想说话了。 淳祈帝在云晖宫去他处确实能叫她心里难受,但这难受还能忍。 不能忍的是,她霸道惯了,从不愿意别人沾染自己的东西。 当初夏氏是事出有因,且她也就住个偏殿,对这宫还没太多感情。 可今非昔比啊。 云晖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她都用了心。 想着,她就有些怨恨,有些难受。 有些想北地她那偌大的宝珍院。 怀中的人没有动静,淳祈帝掰扯过人的身子,就瞧见人泪眼盈盈模样,如被雨水拍打后缀着露珠的桃花。 有那么一瞬间,淳祈帝想就应了人又何妨? 可到底理智战胜情感。 淳祈帝指腹擦过泪痕,心是一抽抽地:“到底人还没入宫,希儿且看人是否安分,实在不行只要希儿有理,就把人安排去别处。瞧瞧朕给希儿带来什么,朕刚得了一盒子南珠,还给希儿新制了两幅头面,最珍稀的还是一朵雪莲。” 东西是好东西,可销雪不缺好东西。 销雪眼皮都没抬,恹恹地:“嗯,臣妾谢陛下。” 淳祈帝掐掐人手心:“你乖乖的,朕答应希儿,不会叫别人越到希儿跟前去。” 销雪心里冷嘲她都是妃了,不出意外很快会是四妃之一,单凭宠爱,谁又真的能越到她跟前? 尽说些没影子的话,还不如答应她来得实在。 销雪瞧淳祈帝眼里难得是干净的诚挚,叹气,心说也罢,无法改变的事只能尽量往自己身上谋好处了。 愧疚,愧疚也挺好。 有时,皇帝的愧疚比宠爱还有用。 销雪一时无话,纯粹是不知道说什么。 淳祈帝瞧人,怕是真的伤心了。 也罢,也罢,他又不可能不来云晖宫,母后们总会有意见的,答应便答应吧。 淳祈帝刚要开口,销雪呼了口气:“就按陛下说的吧。给妾的礼物呢,叫妾看看吧。” 淳祈帝心落下去,就拍手喊人。 东西太多,进来了一排人,销雪走过去瞧,皇帝用心送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单一颗南珠都是价值千金,何况这有一盒。 销雪心情稍稍好些。 淳祈帝看人嘴角总算浮起一点笑:“希儿喜欢,朕日后都给希儿留着。” 销雪没说话,腹诽难不成皇后想要还能没有? 淳祈帝看人嘴角落下,也不知道人什么心思。 自顾自说:“今儿希儿生辰,朕原不晓得如何给希儿过。希儿不爱凑热闹,怀着孕也不好到处跑,便是东极台朕都嫌不安全,希儿可有主意?想朕陪着希儿做甚?” 销雪心说你若真有心,何故前些天不来问我?回回要我自己想,合着就我长脑子了呗! 销雪突然不想看见淳祈帝,她真觉得淳祈帝烦,很烦,烦死人! 淳祈帝自觉做低伏小却哄不好人,心里也生出不耐来。 淳祈七年的选秀是件大事,去年年初楚太后就放出选秀风声,年中楚皇后把这事提上日程,待淳祈帝南巡归来,皇后便通知礼部开始操办。 除夕方过,秦承各地的适龄秀女都往盛京赶,把盛京城围得水泄不通,一房难求,闹元宵时街上的人更是比肩接踵。 初筛过后的秀女约莫千人,再经过验选得以出现在帝后面前的也就百来人,最后挑挑拣拣只留下十二人。 二月初,这十二位秀女入住储秀宫,经由教养嬷嬷调教,到二月中旬,只留下十人。 因着选秀一事,满宫都热闹起来,但未央宫的路氏生产却无人问津。 大抵是宫里孩子多了起来,皇后也就在孩子快生出来时去瞧了眼,淳祈帝和销雪等人都没去。 路氏生下五公主,母女安康,皇后就做主给人晋位小仪了,公主理所应当交给嘉德妃养。 鱼尾发愁:“明儿就是新人入宫的第一次请安了,娘娘可要去凤仪宫?” 销雪的肚子九个月了,真是不小,走路时还得扶着腰,夜里腿容易抽筋就睡不好,白日更尽犯困。 皇后事忙,没空管销雪,对于销雪告假,皇后并没什么想法。 故而,这段时间,销雪是没怎么出门见人的。 第315章 新人入宫 销雪有些食不知味:“头回见,我倒也想瞧瞧要住到我云晖宫的是何人。” 是了,今儿给皇后请过安,秀女们就能入住到分配好的宫殿了。 于嬷嬷瞧人失神模样,有些心疼:“娘娘切莫忧思过度,好歹陛下是惦记着娘娘的,新人么,如那御花园的花一茬接一茬,便是先帝几乎独宠顾太妃时,选秀也没断过。” 销雪应了一声,她何尝不晓得此理? 且不说她把不定淳祈帝待她有几分情深,但即便有情,她也不敢真的依托。 再者就凭她了解,淳祈帝这性子,惯会把弄权衡。 朝堂势力错杂,淳祈七年淳祈帝势力渐显,想依附投靠淳祈帝的世家贵族渐多,这选秀,不就是两厢协作的信号么? 再说天下多少渴望逆天改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太妃虽身死,可人身前极尽荣光,更是连带家族封侯承爵,多少人想让自家女儿赌一场破天富贵。 更别提宫中高低位是否想借鲶鱼效应把水搅浑…… 她才十九,处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权利漩涡,不晓得要挣扎多久才能得以解脱。 于嬷嬷见人没反应,表情似乎更难看了些:“娘娘如今身怀皇嗣,又位居二品,风华正茂,后来的人哪里比得上娘娘呢?” 销雪看于嬷嬷,这老太太这么几日说的类似的话真是够多。 销雪叹:“道理我都省的,奈何心不由人,如嬷嬷所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嬷嬷,我这般善妒是不是太不好了?” 嬷嬷抹泪,天下女子标榜贤良淑德,可若真要把丈夫分出去,可没几人心里真好受:“娘娘何出此言?娘娘嘴上这般说,却只默默瞧,并不给人使绊子,便是下头的阁子都给人理干净了,娘娘已经很好了。” 次日,销雪到凤仪宫的时辰并不早。 一来是多日未早起,有些不习惯,便起不来;二来肚子九个月,各人都得小心,抬轿的太监扎扎实实每一步都慢。 销雪不急,她好歹也暂且算个宠妃吧,还怀着孕,摆摆架子不是很正常? 如此,就是嘉德妃都比销雪早来了一刻。 两人是在凤仪宫外撞见的,嘉德妃眉梢轻挑:“许久不见希言妃了,希言妃不好好在云晖宫养胎,也跑出来凑新妹妹们的热闹了?” 嘉德妃这语气,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轻佻。 “那可不,妹妹的宫殿又不似姐姐热闹。” 待销雪的坦诚,嘉德妃哼了声,就不愿理人了。 销雪:“好姐姐,别走太快了,等等妹妹吧。妹妹身子重呢。” 说罢,销雪也不顾人面色就挽着嘉德妃手臂了:“姐姐心善,扶妹妹一把,妹妹真是喜欢姐姐,喜欢极了。” 嘉德妃就没见过这么赖皮的,脸都青了,可销雪是个孕妇,还比她矮了小半头,挽着她的手都是软绵绵的,身上又香。 嘉德妃可没和女子这般亲密过,同淳祈帝这般亲密都是她的少女年华了,嘉德妃真是不知作何反应。 想推开人,不行。 想骂人,骂不出口。 “姐姐身上真香,妹妹看洵儿天天被姐姐抱着,真是好福气。” 嘉德妃的脸一下就红了,夹紧手臂:“好好走路,省得摔了还赖上本宫。” 再好,两人这如同好姐妹般搀着手入凤仪宫,真叫众人一时间没了反应。 这两人,可从来不是姐俩好的关系啊。 一时间多了十人,凤仪宫都略显逼仄。 当然,这是销雪自我感觉。 大多人都给两人请安,销雪也对明贵妃和宁贤妃伏了伏身。 十位秀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见身姿,依稀能想见好颜色。 销雪堪堪坐下,皇后就出来了。 皇后摆手叫众人起身,目光不经意扫向销雪,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希言妃也来了?希言妃而今有孕,该好好呆在云晖宫养胎的。” 销雪笑:“日日憋在宫中也无趣,难得热闹,臣妾自想来瞧瞧。” 皇后嗯了一声,展露笑颜:“宫中进了新姐妹,都站出来叫人认认脸。” 这也就是十人该给皇后请安了。 刚入宫的请安,三拜九叩。 不愧嬷嬷们调教半月有余,十人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 皇后似乎是真满意这十人:“都起来吧,抬起头来,从崔选侍伊始介绍介绍自己,叫宫里人都认认。” 秀女里头,六个选侍,四个答应,待轮着侍寝后便会都往上升一级。 销雪瞧崔选侍,很想笑。 皇后叫崔氏第一个开口,只是因崔氏是这十人里家世最好的。 这名字,销雪方知道时还觉得诧异。 崔万卿嫡次女崔芙,年十六,原是淳祈帝给苍岚挑的嫡妻人员,转眼竟入宫了。 也不知是崔芙想伴淳祈帝身侧,还是崔万卿想叫淳祈帝身边有个贴心人。 至于崔家是不是没看上苍岚,如今可不重要了。 轮着次序,再是琅琊梁氏的二房嫡女梁梦琳梁选侍,吏部尚书嫡女裴选侍裴玉珠。 裴选侍有个好名字,皇后:“玉珠,瞧着就是如珠似玉的人儿,本宫记得你才及笄?” 裴玉珠恭顺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二月初妾才过了十五生辰。” 皇后点头:“你呀和希言妃倒是有缘,希言妃一月才过生辰,希言妃当年入宫也是及笄。” 皇后转头看销雪:“希言妃该是晓得,日后裴选侍便是你宫里的人了,瞧你俩性子,该是能好好相处的。” 瞧性子?怎么瞧的? 销雪的笑就有些冷了,裴选侍看向销雪:“妾见过希言妃。” 裴选侍年轻靓丽,一双杏眼纯稚可爱,其父到底官居要职,裴选侍言行还是合规矩的。 销雪眼皮微抬:“免礼吧。” 裴氏晓得宫里的娘娘不好相处,在储秀宫更是听闻过希言妃的名声。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元曲选·儿女团圆》】 第316章 姜辛夷 这位希言妃可是入宫第一年把人阁子泼满血;入宫第二年和高位娘娘在御花园大打出手;入宫第三年抢了曾经盛极一时的宠妃风头;入宫第四年一手握救驾之恩,一手盛宠之下怀皇嗣;如今,不过是其入宫第五年。 更别提其起点就是婕妤,其父其祖父母其姊妹其兄没一个拖后腿。 销雪热情不起来,但也不算凶,最多就是冷淡。 还是叫刚入宫的裴氏心头一颤。 皇后瞧销雪模样,笑就愈发灿烂了。 接下来是兵部侍郎嫡次女赵稚京,两位良家子姜辛夷姜选侍和柳槐娘柳选侍。 六位选侍里四位都是家世不错的,而这两位能当选侍,纯粹是,长了张好脸。 如果说皇后如牡丹端庄,销雪如刺梅娇媚,那姜选侍就是那彼岸,只能用妖艳二字形容。 身量细长却凹凸有致,一双狐狸眼妩媚勾人,樱桃唇饱满水润,瓜子脸小而精致,是那种颇有冲击力的、女人不喜欢的美艳。 当姜选侍抬头,岂止是一人倒吸一口凉气。 再说起人请安,声音柔媚,不知情到浓时该如何百转千回。 就是沈昭媛其人都握紧拳头,杨充仪面色也不算好了。 柳槐娘长相也是艳丽一挂,五官比姜选侍还要大些,但就是因五官锋利比姜选侍少了丝勾人意味。 四个答应,各有意思。 金智恩是德远侯大房嫡女。 嘉德妃幽幽开口:“本宫记着,宁贤妃你宫里的佳小仪也是德远侯家的吧。” “是了,佳小仪是金答应的姐姐。” 嘉德妃嗤笑:“德远侯倒是贪心,一个不够,就巴巴又送一个。佳小仪啊,你自己的妹妹缘何不住青玄宫,反去住云晖宫,这不是伤姊妹感情么?” 都入宫争一个男人了,还有什么感情。 但……销雪也好奇呢。 高位嫔妃可不会傻傻坐以待毙,这十位秀女的大概信息都早早派人查探了。 销雪也是晓得这些的,也疑惑怎不把二人放一起呢。 佳小仪回话:“妾是三房,妹妹是大房,虽是姊妹,可妾入宫时妹妹不过十一,想来妹妹都要忘了妾了。都在一个宫里,姊妹感情又岂会因距离生变呢?” 佳小仪这话有意思,大房三房,十一岁,不就是想说两人没什么连接,更没什么感情。 金智恩面色冷傲,瞧佳小仪的时候不由自主露出不屑,一时半会没把这神情收回去。 销雪叹了一声:“本宫记着,德远侯三房是战死疆场的,也是秦承功臣了,如今的德远侯,可是大房?” 金智恩挑眉:“回娘娘的话,正是父亲。” 各人的眼色就有些复杂了。 德远侯算个什么?大房又算什么? 就凭这值得你在宫中众妃面前倨傲了,或者是不惜把对佳小仪的倨傲表露无遗? 佳小仪入宫,金智恩还没到岁数。 所以,佳小仪是为金智恩探路? 大家族里没了父母的孤女,可怜。 这人被安排在云晖宫,也不知里头有无深意。 刘柳枝刘答应和何荷华何答应都是地方上的,家世一般,容貌一般。 嘉德妃蹙眉:“何荷华?名字缘何?” 这种小地方来的,哪里晓得宫里弯绕,对众妃的经历身世还都一知半解呢。 嘉德妃在何氏眼里,就是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了。 “回娘娘的话,是取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什么东西,不过读过几本书,便当自己女儿配得上华字?你可知你犯了皇后娘娘名讳!” 何氏当时就给皇后跪下:“皇后娘娘恕罪,父亲给妾取名时,万没有冒犯娘娘的意思。” 皇后不满地看了嘉德妃一眼,大皇子取名苏华的时候,可无一人顾忌她的名讳! 嘉德妃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呵呵。 皇后面色温柔:“本宫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天底下人都不能取名华字,本宫这皇后也太霸道了。” 嘉德妃不依不饶:“在外头那是另当别论,可既然入宫便不同了。本宫看,不如改名荷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配得上你,何答应,你觉得呢?” 说来,隰有荷华的意思就是池里有美艳的荷花,不过荷华华贵,荷花就显得俗气了。 嘉德妃直接问的何氏,何氏心里纵然不愿,可她能拒绝、敢拒绝吗? 皇后心里是不爽别个同她同名的,有嘉德妃当坏的冲锋陷阵,她也没必要不让人改名呀。 何氏眼里泛泪了:“妾谢嘉德妃娘娘赐名。” 何氏说了这话,皇后才叹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答应在家里也该是备受宠爱的,一入宫就改名,倒是叫答应委屈了。好在宫中富贵,不会缺省了答应。” 皇后这话,说人委屈,可不是没驳斥嘉德妃面子么? 何氏只觉嘉德妃嚣张,皇后贤惠了,谢恩:“妾谢皇后娘娘体恤。” 嘉德妃心里冷嘲又是个傻的,眼里的轻视一点没遮掩,何氏几乎不敢看人。 皇后叹:“好了,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本宫的,本宫又不是个霸道性子。” 最后一位,就是木秋木答应。 木答应被安排在潇湘宫,年十八,是秀女里年纪最大。 销雪猜也晓得,大抵是徐家安排的人了,说是徐家不妥帖,该是徐家的诰命夫人,徐瑶光的母亲安插的。 也就是为监视小徐氏有没有好好照顾敏顺了。 是的,举前朝顾太妃例子遥远,那就看徐瑶光吧。 月兰贵妃虽身死,可人给徐家带来的富贵,给母亲带来的诰命是实打实。 有女儿的人家,多少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是下一个月兰呢。 就说销雪能把月兰压倒,那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能把销雪压倒呢? 养儿防老,养女防贫。 人,多聪明啊,儿女都能是有价值的商品。 投资没什么成本,回报指不定是泼天富贵。 男子当家作主的年代,痛更不会痛在他们身上,生不出是女人的错,生的性别不符合期待也是女人的错。 今日这请安有够久,销雪回到云晖宫,人已经有些累了,吃了点东西,裴选侍和金答应将将走到云晖宫,又携手来给销雪请安。 俩人的行李自有皇后安排的人安置。 第317章 表面平和 青玉问:“娘娘,要见吗?” 抬头不见低头见,事已至此,销雪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两人进来,就给销雪请安。 销雪不是个爱为难人的:“都起来坐吧。” 裴选侍到底规矩,但金答应的眼神就有些乱瞟。 无他,云晖宫太富贵。 金答应自觉其父为侯爵,家中也算富贵,入了后宫,入了云晖宫,真是开眼。 金氏有些谄媚:“希言妃最得陛下喜爱,屋内更是哪哪都好,日后,妾还望娘娘照拂一二,妾自当唯娘娘是从。” 金氏觉得自己好命啊,被分到云晖宫,那见到陛下的概率也大,她可是想做宠妃的。 销雪有些不耐,心说都是一家子人,比起佳小仪,这金答应也太沉不住气了。 “本宫见你们,不是要让你们为本宫做事,也不是本宫要借妃的名头给你们下马威。你俩既然住在云晖宫,本宫又是一宫主位,本宫只提醒你们不要给本宫惹是生非,本宫也不会不给你们好日子过。日后你们若有出息,当得起一宫主位,自有别个宫殿任君挑拣。无事你们也不必来给本宫请安,每日自个去凤仪宫就是。” 裴选侍的心这会安下去了,金答应却撇撇嘴。 待两人谢恩,销雪就赏了两人些料子首饰,便让两人告退了。 金氏:“希言妃倒是怪能逞威风,瞧瞧人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再瞧瞧给咱俩的。” 裴氏蹙眉,二品妃能用的东西不代表她俩能用啊,销雪给的虽不算顶好,但绝对不差,还都是她俩能用的。 “妹妹慎言,我瞧着希言妃娘娘就挺好。” 金氏哼了一声:“怪你还尚书嫡女,一点胆气都没有。瞧人对咱俩多不屑的,你倒还巴巴捧人臭脚。” 裴选侍眉心愈紧,离着金氏远了些:“云初阁到了,我便先回去拾掇物什了,妹妹慢走。” 金氏昂着高贵的头颅走了。 裴选侍回到屋内先喝了两杯冷茶,朝雨吐槽:“这金氏好歹也是勋爵人家出身的,说话怎这般没数?小姐和人隔得这般近,若是被人连累可不好。” “谁人晓得她是这个性子,就是骄纵也太没边了,总地照顾好自己,别轻易得罪人了。” 朝雨嗯了一声:“小姐谨慎。” 裴氏拍拍朝雨的手:“别叫我小姐了,隔墙有耳的,被人听着还以为我不愿意入宫。” 午后,皇后的赏赐到了各个宫里。 柳选侍住的是未央宫,姜选侍住青玄宫,崔选侍住晴芷宫,刘答应住锦瑟宫,梁选侍住绚萱宫,何答应住临照宫,赵选侍住玉棠宫。 华阳殿,淳祈帝:“希言妃今日可好?” 话说自销雪生辰,销雪待淳祈帝那情绪就没高涨过。 淳祈帝自个也晓得一方面是那宫殿,一方面是那新人。 销雪有脾气么,淳祈帝觉得难搞。 可若销雪没脾气,淳祈帝又会觉得人不在意他。 所以,这也算幸福的痛苦。 故而,淳祈帝不想太怪销雪。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表面平和。 淳祈帝是常常给销雪送东西的,但去云晖宫的次数也不多,有时用了膳就回华阳殿了。 但淳祈帝也没心情去别个处便是。 今儿新人正式入宫,就有人要搬去云晖宫了。 对皇后安排的人,淳祈帝没什么意见。 可以说,安排谁,淳祈帝都没意见。 毕竟,在淳祈帝眼里,也就是两个不认识的小妃子。 淳祈七年,是世家朝臣攀附他。 他有需要、愿意给面子,就抬举。若没那意思,都得守他的规矩。 江海:“希言妃没传太医,身子应该是好的。” 淳祈帝无语,谁问的是这意思。 “江海,你如今办事是愈来愈不得力了!若你不晓得,就把于嬷嬷叫来问话!” 江海神色一凛:“希言妃今儿去了趟凤仪宫请安,希言妃好不好,奴才不敢猜,陛下可要去瞧瞧?” 淳祈帝叹:“摆驾。” 人么,到底得哄啊。 淳祈帝的仪仗往云晖宫来,多少人瞧着。 淳祈帝又没瞒人,金氏:“裴姐姐,陛下过来了!咱们按理是不是该去给陛下请安啊?” 裴氏想了想:“陛下来,该是去瞧希言妃的,咱去凑什么热闹?” 金氏哼了一声:“陛下来了,咱能当没瞧见在阁子里躲着吗?你就不想瞧陛下一眼?远远地给人请安都好啊。” 裴氏到底刚入宫,选秀远远瞧淳祈帝一眼,心神也荡漾呢。 被这么一鼓吹,心思就动了,就远远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于是,淳祈帝前脚刚踏入云晖宫的门,就瞧见两个陌生的脸孔守在前头了。 淳祈帝不瞒着人,其实也是想让销雪的人到宫外来迎的。 销雪的人没瞧见,倒是…… 金氏这般近距离看见淳祈帝,心怦怦乱跳,几乎都要蹿到嗓子眼。 选秀那日,远远瞧人,人还带着头帘,如今一看,竟是这般俊美温润,若能常伴这样的男子身边,那该是多美的事儿! 金氏和裴氏都有些脸红,金氏几乎是掐着声给淳祈帝请安的。 淳祈帝只是蹙眉:“你们是何人?” 淳祈帝真不知道是何人? 只是厌烦这两人邀宠手段罢了。 金氏可不觉得淳祈帝厌烦,她只觉得淳祈帝声音也好听,偷摸朝淳祈帝使了个媚眼,抢话:“妾是德远侯之女金智恩,陛下封妾为金答应的。” 裴氏没金氏这般外放,低眉顺眼,羞恼模样:“妾是吏部尚书之女裴玉珠,是……陛下的裴选侍。” 淳祈帝心说销雪的人怎还不来? 他素来温和,并不想在二人面前破功。 瞧瞧,这也就是只想做好人的意思。 月白忧心:“娘娘真不派人去迎陛下么?裴选侍和金答应都朝门口去了。” “本宫管不了陛下,也管不了别个。陛下不是愿意放人在云晖宫?早去晚去都要去的,他把两人都带去华阳殿才好。” 也就是销雪在赌气了。 于嬷嬷恨铁不成钢,心说皇帝都给了台阶,下来不就得了? “新人刚入宫,陛下就往云晖宫来,想来心里是念着娘娘的,娘娘也念着陛下,何必同陛下过不去呢?” 第318章 别怨朕 理是这理,销雪委屈巴巴:“那劳烦嬷嬷去帮我请请陛下吧。” 于嬷嬷哪有不愿意的。 若非逾矩,她几次都想跑去华阳殿和淳祈帝好好说说销雪的痴心和委屈! 月白嘴角有点抽搐,原来在这等着于嬷嬷呢。 月白给销雪按着肩膀:“娘娘让嬷嬷去,不就是想让陛下瞧在嬷嬷份上来看看娘娘嘛。可娘娘啊,陛下来都来了,总不会忽视娘娘的,娘娘何必这般焦心。” 于嬷嬷朝外走着听着这话,只觉得销雪爱惨了人,竟没了一点自信,对金氏和裴氏更是千百不顺眼。 销雪是没想到月白会这样说的,她真是脾气大了,懒得去罢了。 但月白这梯子这么好,销雪叹:“女人这么多,奶嬷没几个,我也是没法子……” 于嬷嬷的脚程愈发快了。 淳祈帝语气说不上好坏,嗯了一声:“都免礼吧,朕晓得了,都回去吧,朕去瞧瞧希言妃。” 金氏心里有些恨,她自觉美貌,她不信淳祈帝瞧见她就没一点反应。 “陛下,不若叫妾和裴姐姐一道随陛下去瞧希言妃娘娘吧。娘娘心善,妾也想和娘娘多亲近亲近。” 裴氏这会子觉得有些不对了,果不其然,淳祈帝神情里已有不耐。 于嬷嬷出来,就看见二人狐媚邀宠模样,没好气哼了一声:“奴婢给陛下请安。” “嬷嬷免礼。” 于嬷嬷恨恨的目光剐向二人。 销雪毕竟是在宁昭跟前长大的,宁昭是谁?皇帝都得敬三分! 销雪早便适应了这般威严,瞧于嬷嬷就不会觉得嬷嬷神情犀利。 可金氏裴氏却被于嬷嬷吓得不轻。 “你们二人的规矩学到哪去了?合着储秀宫的嬷嬷白教了?你们刚入宫,还未侍寝,都算不得正经主子!娘娘没发话,你们倒是堵着宫门截陛下?陛下来云晖宫,你们想见陛下,也该先去云晖殿求见娘娘!” 淳祈帝难得见于嬷嬷发这么大的火,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销雪打抱不平。 裴氏的脸登时白了,她一时激动,一时侥幸,就忘了这茬…… 金氏倒是委屈地很,眼巴巴看淳祈帝。 “陛下,依奴婢瞧,该给这两小主重新请几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规矩!今日就不把娘娘放在眼里,日后可不晓得如何放肆!” 淳祈帝凝神,似乎认真想了想:“嬷嬷说得有理,但朕念你们刚入宫,没适应也是有的。如此,江海,传令下去,就召两个嬷嬷来教教二位主子半月规矩。” 淳祈帝也是觉得销雪委屈,这么做,不仅仅是敲打这二人,也是和销雪示好。 于嬷嬷唇角轻勾,金氏已经在心里骂了百十回老刁奴,淳祈帝再没看两人,迈着步子去云晖殿了。 金氏又和裴氏吐槽,裴氏心累,有些失魂落魄地躲回阁子。 淳祈帝:“希言妃今儿可还好?” 于嬷嬷叹气:“陛下总算是来了,奴婢看在眼里,娘娘对陛下一片丹心,就这么几个月娘娘心情一直不好。娘娘到底有孕,有孕之人又易多思,奴婢怎么劝,娘娘还是会为着陛下心意心伤啊。” 淳祈帝不疑有他,说话都变慢了:“希言妃平日可是都说了什么?” 于嬷嬷有点愤懑,又不敢表现地太明显:“娘娘不是个话多的,甚至是个爱笑的,只是娘娘总是害怕陛下变心,娘娘花一般的年纪,尽哀愁了。” 淳祈帝加快脚程,销雪还没有要请安,淳祈帝就摆手:“爱妃不必多礼。” 走到人身边,揽着人:“最近孩儿可闹?吃的用的都还好?” “有陛下在,自是没人敢亏待臣妾的。” 淳祈帝知道人心里有疙瘩,屏退左右:“希儿的脾性怎这般软了?你宫里的人来截朕你都不拦着?” 他可是记得从前的商氏的。 销雪咬唇:“也不是脾气软,只是觉得做不了陛下的主,若陛下真的想如何,臣妾也是没办法的。” 淳祈帝看人,人却不瞧他。 “希儿心里怨朕了。” 销雪心说你tmd现在才知道! 淳祈帝心里是想销雪的,也想和人重归于好,被于嬷嬷这么一说,那两人又是真真实实来截宠,也确实入住云晖宫,淳祈帝心里不是滋味,对销雪就愈发怜惜。 如今瞧人失魂落魄模样,只有心疼:“朕叫教养嬷嬷去教那两人规矩了,希儿想想待希儿生子,想给孩儿取个什么名字?” “臣妾哪里晓得,更何况,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不是白取吗?” 淳祈帝心说怎么会不知道? 月份这般大了,太医诊脉都诊得出来,只怕是小嫔妃不愿意问。 淳祈帝哄人:“那便都想。希儿近来不愿意搭理朕,叫朕在华阳殿都不安心,只想着希儿何时能消气。” 销雪一噎,幽怨道:“陛下念着妾,倒也是能去着别个宫的。” 淳祈帝有些恼:“皇后那朕不能不去,昭媛那,朕也得给太后面子。至于别的,到底都有朕的孩子。” 淳祈帝这种人,心里是不会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的,就算对销雪有心,也远远达不到只来云晖宫的地步。 销雪自己也没这种想象,她是能理解淳祈帝的,若她是皇帝,只怕也会如此权衡利弊。 与其说销雪是怕失宠,不若说销雪是心累。 毕竟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如今是还年轻,可世上永远不缺年轻的姑娘。 且自古深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谁知道别个会用些什么手段。 销雪摸摸肚子,淳祈帝:“朕心里有希儿,但朕不能只有希儿,希儿别怨朕了,朕答应希儿,这几天都陪着希儿。” 销雪也不是不愿意给淳祈帝台阶,她这下个月就要生了,前狼后虎的,终究还得哄着淳祈帝。 她的脾气确实闹得够久了,孕期有一半时间都不安生。 更何况,淳祈帝这样说,销雪真没想到。 一摞子的如花美眷那他不去,倒是要来哄她这么个身怀六甲的。 如此,不就是要说即便弱水三千,淳祈帝也偏爱她这一瓢? 在宫里,淳祈帝的偏疼就是底气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刺人:“陛下如此,倒是不怕被太后问责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 第319章 真是闹 淳祈帝心说人可真难哄啊,早知如此,他当时答应人就是。 “希儿都不怕,朕怕什么。” 销雪扯开话题:“祖母最近几月做了好多小孩的衣裳鞋袜,妾都怕祖母眼睛熬不住,宝宝有福气,还没出生就得了一堆人疼宠。” 销雪没注意到淳祈帝一瞬的僵硬:“姑母可还说了什么?” 销雪摇头:“只说叫妾好好养身子,别和陛下闹脾气。” 淳祈帝摸了摸人鬓发:“有朕疼希儿,希儿自可告诉姑母不必忧心。依朕看,外头新来了这般多人,希儿再过一月就能生产,被冲撞了就不好,不若待在云晖宫里,别乱跑?” 销雪有些不悦:“陛下的意思,又要让妾禁足么?” “朕何曾叫希儿禁足了?希儿可别冤枉了朕。朕只是觉得人一多,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希儿下个月就临盆,这段时日还是小心些。若是想在外头逛,也不是不行,叫人来告朕一声,朕若有空就陪着希儿逛,可好?” 淳祈帝这样讲,销雪想不出什么可反驳的:“对了,欢县主给妾递了牌子,妾素日也没太多事,妾可允人来见?” 淳祈帝疑惑:“她来做甚?你俩倒是交往上了?” “一来二去的,她待妾又没有不好的,妾也没必要排斥人呀。陛下也是的,明明晓得其父着急婚嫁,却不给人安排,要不然,又岂会来寻妾这所谓的陛下宠妃呢?” 这事吧,还真是淳祈帝疏忽。 千欢是女眷,本也不怎么能见到淳祈帝,杨氏同人有旧怨,不下绊子都是好的,淳祈帝事忙,哪里还会把这事放心上。 只是,千欢寻销雪不寻杨充仪,到底叫淳祈帝心里有些怪异。 销雪和杨充仪在淳祈帝心里都是好的,若非千欢一人两面,那这两人到底是谁一人两面? 淳祈帝不愿多想。 “希儿想要人来就叫人来吧,有个人陪着说话解乏也好。只是希儿身子重,别被人冲撞了?” 销雪嗯了一声:“妾晓得的,本也想着待妾生产后再会人的,只是陛下如今都不让妾出门了,妾不得找点乐子?更何况,人家又送胥余来了。” 淳祈帝有点好笑,不是金银,是胥余。 “希儿就贪人家那么些胥余?若是喜欢,朕这还有,朕叫人去琼州运也不是不可啊。” 想效仿那一骑红尘妃子笑么。 销雪白了人一眼:“千金难买我乐意,要说这胥余还真是好东西,按欢县主说的,不仅仅果肉可食,还能弄胥余冻,更别说提取油脂、做胰子。得用就好了,太多妾这也消受不了,还得背负叫陛下劳命伤财的骂名了。” 淳祈帝冷哼一声:“看来是朕送来的东西没讨得希儿欢心。朕记着朕送了好些蔷薇果、文旦、朱果,都比不上县主的胥余。更别提时兴衣料和头面,都换不来希儿的好声好气。” 说到这,便是销雪理亏了。 淳祈帝送的东西,她是照收不误的,但淳祈帝来,她还是没有好脸色的。 销雪如今觉得自己拿乔过头了,换做她,日日对着个深宫怨妇,能有好心情? 销雪有点后怕。 那对淳祈帝的态度就是个大转弯,软了声:“妾知道陛下疼妾么,不同陛下闹闹,怎么叫陛下来哄妾呢?故意叨烦陛下,陛下不是没心情入后宫了?妾有孕伺候不了,也不想叫别个伺候呢……” 销雪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脸红。 淳祈帝觉得人是燥得脸红,听得这话,心情一下就好了:“都当娘了还改不了你这小气性子,希儿说说,希儿怎么这么坏?合着是仗着朕疼希儿,就故意折磨朕了?” 淳祈帝说人坏,自己嘴角的笑却没下来。 销雪抓住在她脸上乱捏的手:“陛下!妾不同您闹了嘛,您要同今日一样,可不能被外面的小妖精迷了眼。她们都是抽骨吸髓的,不像妾,只是爱陛下……嘤嘤嘤。” 前头淳祈帝蹙眉,后头瞧见人故作哭泣,还嘤嘤嘤,就晓得这妮子又在同他演了。 但这感觉嘛……不赖。 “是了,人家是抽骨吸髓,希儿是吸精取阳,一个伤身,一个伤魂,希儿说说,哪个更妖精?” 淳祈帝说这话时,挑着人下巴,颇为轻佻。 若没叫外头人听见瞧见,人是绝对不信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也能这般风流刁钻。 销雪哑然:“希儿才不是呢……” 淳祈帝笑出声来,应和人:“是了,希儿是朕的好姑娘。” 销雪…… 夜里,淳祈帝给销雪抹油。 衣裳褪下,就能瞧见鼓起的小腹,对比起来,四肢便显得尤其纤细。 淳祈帝不是第一回做这事,但随着小腹鼓起,淳祈帝也开始理解孕妇艰难。 特别是月份愈大,胎儿的动作幅度也越大,九个月孩子一动,那小腹就依稀有了形状,如石子荡进湖里泛起的涟漪。 淳祈帝直皱眉:“这小子愈发闹腾了,白日也这般,岂不是弄得希儿整日乏累。” 销雪都有些习惯了:“要不说您俩血脉相连呢,妾拿不了您的主意,也控制不来孩儿的行动。陛下弄得妾心烦意乱,孩儿就要闹得妾身虚体乏,就仗着妾的爱意,都可劲逮着妾欺负呗。” 淳祈帝……想说他可没有。 瞧着销雪模样,又说不出口。 把药油收拾好,又摸了摸人圆滚滚的肚子,把人衣裳拉下来盖好:“都是这小子的错。” 两人躺下,销雪弱弱问:“陛下,明儿,可真的还来?” 淳祈帝这就有些心酸。 “朕应了希儿,就会来的,朕不骗希儿。” 淳祈帝今夜没睡好,无他,销雪半夜腿抽筋,疼哭了。 淳祈帝只好给人按摩,那筋绷到一块,硬地不行,抽噎就没停下。 话说,这倒不是淳祈帝第一回给人按,几个月前,销雪也有过,把淳祈帝吓得不轻,于嬷嬷说是胎儿长地太快,膳食还要多补补。 好容易几个月都安生,而今又开始折腾。 淳祈帝觉得这孩子…… 实在闹。 第320章 县主心思 淳祈帝哄人:“希儿乖,再忍忍,揉开就好了。” 销雪泪眼朦胧中看淳祈帝,淳祈帝坐在床尾,一身素衣,把她的腿脚塞在自己怀中,垂着眉眼,专注地给她按揉。 销雪脚趾蜷缩。 “腿脚怎这般冰凉?希儿乖些,一会儿可不许再踢被子了。” 销雪有一瞬间的愣神。 可在淳祈帝的视角里,小小一个人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梨花带雨,虽是长了肉,可那腿他仍旧一掌可握,莹白的足小巧冰凉,半夜被他的孩儿弄得抽筋疼醒,他心疼都来不及。 淳祈帝看人疼得流泪,也不忍心多加苛责,给人盖好被子,擦了擦人的泪:“睡吧。” “是希儿不好,把陛下闹醒了。” “别多想,是希儿受苦了。” 欢县主是第一回来云晖宫,不由得感叹:“说是说盛京富贵,秦承富庶,如今瞧娘娘宫殿,当真富丽堂皇,真是无愧宠妃名头啊。” 销雪笑:“倒也不仅仅是因着半年一年的宠妃,对了,欢县主可有甚要紧事?” 销雪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这县主一会掰扯宫殿,一会掰扯肚子的,虽说说的都是好话,但咱还是直奔主题的好。 千欢一噎,几次吞吐,话就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要说不说。 销雪都有些无奈,她们本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若没事,也不必时常会面的。 千欢瞧销雪蹙眉,还是鼓足勇气:“娘娘也晓得的,我留在盛京,不过是父亲想叫我找个好夫婿。其实要我说,便是一生不嫁又何妨?但……哎……” “怎么,可是有你看上的人,要叫我帮帮忙去同陛下说。” 千欢咬唇,偷摸看销雪一眼,略带羞恼:“有是有,但一时也不必和陛下提,主要,我这,还是想问问你。” 销雪就有些怪异了。 问她?问她做甚? 销雪喝了口茶:“苍岚已经和王氏女定亲了,陛下金口玉言的,怕是改不了。更何况,不论是平妻还是妾室,应该都不是你能接受的吧。” 千欢已经红了脸:“娘娘想到哪去了,不是不是。” 销雪真是好奇:“那是什么?” 千欢支支吾吾。 “本宫觉得县主也不是个偷摸的人,怎还不好意思说了?” 千欢吐了口气:“我若说我想嫁的人,是萧世子呢?” 销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茶盏都被打翻,掉到地上。 鱼尾和青玉忙收拾。 “你没说错吧?世子?萧舅舅?是了,萧舅舅是一表人才,可人年纪……况且人多年不近女色的,你这……” 千欢结巴:“我……我这……年纪又何妨?父亲这么大年纪还纳美妾。” “女子婚嫁,人生大事。你才二十多,天底下那么多好儿郎,何必执迷一个心里有她人的?而且舅舅到底……” 销雪想说腿脚不好,但……有些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萧世子对先夫人一往情深,又落了腿疾。可我就欣赏这样深情的儿郎,腿疾又如何?有的人疾病在身上,有些人的疾病却在心里。” “萧世子培养了一堆优秀的儿女,自己更是能文能武,品性正直。世子不过四十余岁,我也算老女人了,反正都要嫁人的,我觉得世子就很好。” 销雪喝新泡的茶压惊。 “你在盛京,可是和舅舅有了交集?” “嗯,还不止一回。” 女人么,都是有点八卦属性。 销雪眼睛一亮:“怎么个事?” 千欢哼了一声:“还不是上回那个可恶的老妖婆奉庆,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侮辱人,我才来盛京,名声就不好了,在酒楼还被人嘲笑,是萧世子听见了,为我出面发声的。” “可那事牵扯到苍岚,舅舅倒也不是都为了你。” 千欢又哼一声:“那又如何?他也可以不管我呀,可他就是管到底,把那风声都给压了下去。” 销雪:“就这事?” “倒也不是。还有一回,我去参宴。奉庆她有些话是没错,比起所谓盛京贵女,我是黑了些,年纪大了些,我又不可能闭门不出的,女子间嘲讽倒也罢了,可那奉庆孙儿居然在男子中调侃我,还直言我嫁不出去。世子也在……世子……把人揍了一顿……” 这倒是符合萧家人风格。 销雪就笑:“可奉庆到底为难过本宫和苍岚,舅舅也不一定是为你做主呀。” 销雪是真觉得年纪轻轻的,别一时冲动后悔半生。 “我知道,可世子他就是这样做了。而且去年年末,我去寺庙祈福,路上突遇歹徒,是世子车驾经过,救了我。” 千欢白下去的脸又开始红:“你也知道的,世子腿脚不好,可就在那箭射来的时候,是他翻身下来护住我的,他自己倒是摔惨了。” 销雪蹙眉,萧家人虽正直,但绝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还以身相护? 难不成,是舅舅对人有意? 销雪有点不信。 “那日的歹徒可查着了?” 千欢摇头:“服毒自尽了。” “舅舅那日怎会去祈福的?” “世子说他待在府里也无事,就来替儿女还有娘娘求个平安好运。” 私心里,销雪是希望世子有人相伴的。 毕竟世子孤身多年,空有爵位,儿女更不在膝下,宫外最多也只能瞧瞧南乔、子衿。 可南乔、子衿到底是楚家的,他又不是云太傅。 风扬在两人相依为命,风扬走了,世子几乎失半魂。 销雪想,若是风扬晓得,大抵也会想世子能有个知心人相伴。 她们不是不赞同世子对先夫人的情谊,只是人活着,就得向前看。 云太傅至少有两个女儿,还有孙子孙女,更有自己的政业。 可萧世子,几乎什么都没有。 前半生醉卧沙场的武将啊,后半生怎么能沦落到残身守枯院的地步呢? 销雪的眉眼变得锋利:“舅舅可知晓县主的心意?若你俩都有意,本宫自然乐见其成,但舅舅若无意,可轮不着我这做侄女的决定人续弦。你若是想要本宫同陛下讨要这道圣旨,只怕是要无功而返。” 第321章 飘飘然 销雪看千欢的目光带着审视了。 “虽说舅舅年纪是大,腿脚也不好,可舅舅到底是世子,后宅又干净,萧家多显赫自不必本宫多嘴,本宫又得如何相信县主心意?” 许是销雪的态度转变太突然,叫千欢一时失了反应,就有些想哭。 “我来本也不是要你替我求赐婚的,娘娘若能帮忙最好,帮不了也别破坏就行。娘娘有孕,世子不说,世子心里也担心,我这不是也想看看你,再同世子有些话题?是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谈婚论嫁又不是只看个人,论门当户对,安郡王府或许是低了,但论欢县主配世子,我却觉得没什么配不上的。” 销雪挑眉,这话,这县主倒是没说错。 可…… 销雪瞧着千欢悲愤又局促的神情,缓了声:“可舅舅心里有人,你不委屈么?”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怕受委屈?盲婚哑嫁就不委屈了?当初我爹娘也有伉俪情深,最终却敌不过岁月蹉跎。至少,萧世子有才有德有貌,更不会弄出几房小妾。我喜欢他,我就要试一试,万一他就被我打动了呢?” 千欢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销雪就有点感慨。 在外人面前,她,是不是也是这般? “反正娘娘别不赞同,我知道我和杨充仪有姐妹关系,你不乐意我和世子也正常。” 销雪叹:“你是你,她是她,这我倒不在意,更何况杨充仪一直低调,也没搞什么大动作。我可以不在意,可你的父亲母亲……” “天高路遥,母亲肯定能理解的,父亲……反正我会给他们去信的……” 淳祈帝来云晖宫,一连待了五日。 销雪把欢县主的事儿主动说给淳祈帝听。 “那希儿觉着,要不要把县主和世子搭在一块?” “妾这……哪里做得了长辈主意?只是觉得县主也是个敢爱敢恨的,特别是说的那些话,真刷新了妾对其人的认知。感情的事儿,谁说得清楚明白,终究要大家都乐意才好。跟陛下说,也是想叫陛下瞧瞧二人,若真的合适,世子也不必孤身一人。” 淳祈帝叹了一声,萧世子这……确实。 但千欢,他还真得叫人查查。 淳祈帝到底只待了五日,毕竟沈太后沉不住气,把淳祈帝叫去慈宁宫。 人娇滴滴的小姑娘,才进宫呢,淳祈帝总不能把人当摆设吧。 其中还有朝廷重臣的女儿,淳祈帝若一次不去,那纷争可断不了。 就是这几日,都有些不好的声音了。 故而,二月末,淳祈帝开始临幸新人。 十余日,选侍里头除了裴玉珠和柳槐娘还没见过皇帝,其他四位都成宝林了。 销雪以为淳祈帝大抵要二十日不来瞧她,不曾想,淳祈帝隔两三日总能来陪她吃个饭。 三月十一,销雪突然觉得胸闷心痛,抬头看天空,忽觉怔愣,不由自主地开始落泪。 销雪这样式把周围几人都吓了一跳,鱼尾赶紧上前唤了几声娘娘。 销雪回神:“我无事,就是发呆了小会。” 云晖宫外有着响动,销雪蹙眉:“外头怎么吵吵嚷嚷的?” “奴婢去瞧瞧。” 销雪喊住人:“鱼尾,本宫同你一道去吧,今儿都没走动,本宫也想瞧瞧何人敢在云晖殿外造次。” 鱼尾眉头慢慢锁住:“娘娘身子重,还是奴婢去罢。” 销雪笑:“你忘啦?于嬷嬷说愈是临近生产,每日愈发不能缺省走动。” 鱼尾还想说什么,销雪就有些疑惑了:“怎么?我如今殿门都出不得?” “奴婢扶着娘娘,娘娘走慢些。” 销雪嗯了一声。 “妾想求见希言妃,你这狗奴才怎敢拦着我?” 赤乌发笑,你一个金选侍,算老几?他为什么不敢拦? “金选侍可以先同奴才说说是什么事儿?若要紧,待奴才禀告希言妃,娘娘自然会召见选侍的。” 金氏心里恨销雪,恨地不行啊。 若非希言妃从中作梗,她何至于被两个老嬷嬷搓磨? 若非希言妃瞧不得人好,淳祈帝何至于不召幸裴氏,也不召幸她? 若按家世排,姜辛夷算什么? 裴玉珠如何都得在前头的。 而今,裴氏都见不到皇帝,更何况她了。 金氏艰辛罪魁祸首是希言妃。 怀着孕都要霸占淳祈帝的妖妃! 金氏急起来,就想硬闯,赤乌赶紧拦人。 金氏骂道:“你这狗奴才,竟敢拦本小主,你若碰我一下,我定要去皇后娘娘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鱼尾听着都好笑,这宫里,从没出现过一个同金氏一般莽撞的性子的。 金氏这性子,她家里人也敢把她送入宫? 到底是宠还是恨啊。 主仆对视一眼,销雪:“金选侍寻本宫有何事?竟消得生闯云晖殿?” 金选侍忙不迭给销雪请安。 金选侍抬眼看销雪,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销雪没叫人起:“说吧,所为何事?” 金选侍把持着请安姿势有点小累:“今儿是宁昭大长公主头七,妾想着怕希言妃娘娘伤心,特来陪娘娘说话解乏。” 是了,金氏今早被皇后留在凤仪宫。 金氏瞧皇后,那是真真畏惧又羡慕。 “宁昭大长公主的死讯传遍盛京了,今儿是头七,希言妃整日闭门不出的,本宫就是想安慰人都没法子。陛下常去陪人说话,想来也是怕人心伤,你待在云晖宫里,希言妃待你可还好?” 金氏:“希言妃自然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希言妃待妾们倒是不太关心。” 皇后压下嘴角轻嘲:“算来,今儿陛下也该去陪陪希言妃的,希言妃到底快临盆了。你和裴氏都好好呆在阁子里,别乱跑,别扰了希言妃清净。” 金氏听见陛下二字,心神微动,眼神都有些飘:“妾晓得了。” 皇后点头:“我瞧着你这性子直爽,比你姐姐好,你呀和当初希言妃刚入宫模样有些像,好好过日子,陛下会喜欢你的。” 这下,金氏真是飘飘然了。 第322章 死讯?头七? 待金氏满面春风走出凤仪宫,皇后摸着护甲:“佳小仪心思细腻,其妹却是个傻的,漫修,你说金氏回去会如何?” 漫修就笑:“且不提佳小仪所说,就说这答应是个没侍寝就敢截宠的,奴婢猜,这金氏都想去希言妃那撞撞陛下。” “陛下有心,他以为本宫不晓得,他想瞒着这消息,免得人情绪激动,生产不顺。可满宫的人要配合,何其难?何况,本宫不答应。” 漫修犹疑:“可若希言妃晓得这事儿呢?” 是了,淳祈帝没明说,众人也不晓得希言妃到底知不知道,又是不是在宫里掩面而泣。 毕竟宁昭大长公主的陵墓都选在北地,是不需要回京的。 皇后眯眼:“知道便罢,不知最好,总地本宫可是好心啊。” 金氏回了云晖宫,越想越兴奋。 一来想见皇帝,二来她也想瞧瞧销雪心伤模样,三来这指不定就是她趁虚而入的机会。 得了销雪青眼,还愁见不到皇帝,还愁没有好东西? 故,金氏带着婢子就奔向云晖殿了。 销雪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看金氏的眼神很不好:“金氏你真是什么话都敢编排!月白,金氏出言不逊,捏造是非,二十个耳光。” 月白应声。 金氏整个人都不好了,撑不住就索性跪下:“娘娘难道不知道?妾怎么敢拿这事骗娘娘?” 销雪再看月白,看鱼尾,看琉璃,看赤乌,看鷞鸠…… 几人不敢抬头直视她,于嬷嬷低着头,鱼尾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销雪头脑一空,眼里发白,心是一下下抽痛:“金衣,我问你,金氏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们是不是都瞒着本宫!” 销雪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金衣和一众人齐刷刷给销雪跪下,老大一片,销雪看着金衣开口:“奴才不敢骗娘娘,大长公主确实薨逝了……” 人在最激动最心伤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销雪开始耳鸣,几乎听不见周遭声音,头脑发昏,气就有些喘不上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不可能! 都在骗她!全都是在骗她! 祖母一定还好好的! 明明几个月前她们还写信…… 明明约好待她生产后,祖母要来盛京瞧她…… 销雪眼前一黑,浑身发冷,坠入深渊。 离得最近的鱼尾和月白赶紧扶住人,青玉也赶紧撑着人,大片的水渍带着血染湿销雪的裙摆。 鱼尾怔愣:“娘娘!” 于嬷嬷眼尖,急地要拍大腿:“不好了,娘娘怕是要生了,青玉、兰苕,快快把娘娘扶去产房。鱼尾姑娘,你去厨房把我今儿熬得汤端来,一会娘娘醒来让娘娘喝,补充体力;琉璃姑娘,你去寻些人参之类的。赤乌,你快去把消息告诉陛下。” 于嬷嬷顾不得金氏,她赶紧招呼稳婆了。 金氏怎么也没料想到如此结果,她心里暗道不好。 一抬头,就看见金衣和月白两人的目光,狠戾地几乎是想把她吃了的目光。 金氏身子一颤,颤抖着要爬起来回阁子。 金衣就抓住人:“娘娘吩咐的赏,选侍还没领。” 月白一个眼神,就有人拖着金氏的婢子了。 月白白了金氏一眼,赶紧入殿忙了。 金氏如何都想象不了,有一天,她会被一个下贱的太监打巴掌。 她心里恨,可太监到底是男子,用了十分手劲,金氏掉了颗牙,都有些浑浑噩噩了。 金衣几乎是掐着金氏脖子:“你最好祈祷娘娘无事,不然奴才我死了也要叫你给娘娘陪葬!” 金衣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金氏耳朵说的。 金衣长相精致,声音却粗哑,金氏觉得地下修罗不过如此。 金氏的头还在不由自主发颤,金衣把人甩开,用帕子擦了擦指尖,没管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的人。 鷞鸠真的被金衣眼里化不开的阴翳吓着了:“还不把你们选侍抬回去?别在云晖殿前脏了风水。” 那几个奴婢把人扶起来的时候,鷞鸠才瞧见金氏的脖颈都有了一道不浅的掐痕,甚至流了血。 鷞鸠看金衣,心里复杂,原来金衣是真的想把人杀了。 “你……” 鷞鸠话还没说完,金衣的目光就扫来,那眼里,分明含恨。 是了,云晖宫的人都晓得销雪对宁昭感情多深,发生这噩耗,谁都不乐意想见。 宁昭身子不好一事被瞒得好,直到死讯传出他们才晓得。 淳祈帝令他们闭嘴,也是怕销雪一时接受不了,为着销雪这双身子,几人都默认了。 唯鱼尾和金衣不情不愿。 “守好云晖宫,你我已经负了娘娘一次,再在此时被人钻了空子,万死不足惜。若娘娘醒了,娘娘怪我,我就把这条命赔给娘娘。” 鷞鸠还没来得及反应,金衣说完话就走了。 金衣的手心都被自己掐出血了。 鷞鸠咬牙,眼神又转回犀利,就去安排人守好云晖宫。 于嬷嬷掐销雪,她心里着急啊:“娘娘醒醒!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几个稳婆安排人烧热水,滚热炭,又把地龙点燃。 兰苕抖着手把销雪的外衫脱下。 赤乌跑到华阳殿,已经大汗淋漓,顾不得别的,就在华阳殿外跪下:“陛下!希言妃娘娘要生了!” 听到这消息,淳祈帝总算心安,扬起笑:“摆驾云晖宫。” 出门,看见销雪的小太监居然红了眼? 怎么,这么激动? 淳祈帝就蹙眉:“太医,稳婆什么的可都去了?你们娘娘是什么时候发动的?” 赤乌掩下眸底暗色:“金尾去唤太医了,稳婆都在宫里,娘娘方才发动,娘娘已经晓得宁昭大长公主一事了。” 淳祈帝有一瞬心慌:“荒唐!谁说的!” 他瞒着销雪,他也不好受。 但做出瞒着的决定,就得一直瞒下去了。 太医都说了,情绪激动就是十个月都可能难产的…… 宁昭连自己生病都要瞒着孕期的销雪,这死讯…… 宁昭给他的信里,也是说要瞒的…… “住在云晖宫的金选侍,非要闯进来安慰娘娘……” 蠢货! 淳祈帝冷青了脸,笑不出来了。 第323章 真的爱您 淳祈帝来的时候,销雪将将醒。 小腹和下身都抽痛,骨头更是泛酸泛软。 于嬷嬷松了口气:“娘娘总算醒了,娘娘吃点鸡肉,娘娘宫口还没开完全,还得加把劲。娘娘可不能再晕了,如今孩儿要紧啊。” 销雪的脸几乎惨白,疼痛提醒她,还有个孩儿在她肚子里。 不是她能伤春悲秋的时候。 销雪几乎是咬牙吞下那肉的,汗水更是浸透床单。 两位嬷嬷用热水给销雪擦拭,掰开销雪的腿,调整姿势。 销雪根本反抗不得,无他,那一阵疼痛袭来,腰部就像被大石块锤了好几下,锤不够,还要反复撕碾。 销雪的牙关都颤抖。 吕嬷嬷和江嬷嬷也着急啊。 对视一眼:“来娘娘,呼气!吸气!用力!” 琉璃几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干着急,干心疼,只能在心里祈祷。 “来,娘娘,加把劲!” 淳祈帝赶来:“你们娘娘如何了?” 月白:“太医说娘娘心绪不宁,脉象紊乱,悲恐交加,要娘娘加把劲稳定下来熬过去,娘娘本晕过去了,刚刚才醒。” 淳祈帝只能在院子里踱步,许久,等皇后都到了,淳祈帝又问:“怎么没声?” 月白摇头:“稳婆说要攒着体力。” “告诉你们娘娘,朕就在外头等着她。” 皇后一脸焦急地来了,看见淳祈帝,心说这回来得倒是快。 “陛下,希言妃这可还好?” 淳祈帝蹙眉:“希言妃会好的。” “臣妾这路上也打听了,原是那金氏多嘴。陛下没说这事儿要瞒着希言妃,臣妾怕金氏打扰希言妃,惹得人伤心,今早特意留人嘱咐其别来云晖殿叨扰,就好好待在她那阁子里,谁成想会这般……都是臣妾失策。” 皇后不说还好,皇后一说,淳祈帝烦上加烦。 冷睨皇后一眼:“知道失策就闭嘴。” 皇后哪里被这般斥过,手都攥紧了。 嘉德妃一行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后头的宫妃里不乏花枝招展的,特别的几个新入宫的,那模样,真是够俏。 几十个人偶尔说句话,都有够吵的。 鱼尾握着销雪的手,也不管人把她抓得生疼:“娘娘,奴婢们都陪着你呢,娘娘最坚强了,娘娘要加油呀。” 销雪瞧人泪痕满面的:“陛下可来了?” 鱼尾垂眼:“早到外头了。” 嘀咕:“娘娘现下就别念着人了,娘娘身子最重要。” 销雪疼得喘气都累,力气在流逝,她真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 天杀的。 销雪:“水。” 琉璃拿水小心地喂着人。 “陛下!” 淳祈帝还以为自己幻听。 “秦承淳祈!” 淳祈帝听清了,巴巴地凑到产房前,也顾不得别个,喊了声:“朕在!” 销雪抓紧床单:“我告诉你!如果我云销雪今天死在这儿,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你一定要好好爱他、保护他!如果是个皇子,你要让他一生平安顺遂!如果是个公主,你一定要给人寻个好夫婿!” 听见销雪这和遗言一般无二的话,鱼尾琉璃几乎泣不成声,就是于嬷嬷都红了眼。 淳祈帝眼中酸涩,竟有些哽咽:“胡说!希儿不会有事的,希儿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鱼尾也抓着人:“郡主万福,郡主不会有事的。” 随着一阵如尖锤砸腹的疼痛袭来,销雪忍不住尖叫,然后就是细弱的抽泣。 淳祈帝拍门:“希儿!爱妃!” 淳祈帝按捺着踹门的冲动:“开门!让朕进去!” 皇后提神,疾步过来:“陛下不可啊!产房污秽,陛下不要一时冲动!” 嘉德妃和沈昭媛几人就很是心酸了。 跟在皇后身后,沈昭媛忍不住嘀咕:“就希言妃会喊吗?臣妾等人又不是没生过,也没这般……” 淳祈帝负手而立,听见这声,转过身来:“都给朕滚出去!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看热闹!滚!” 沈昭媛霎时间红了眼。 如果说皇后还和淳祈帝吵过架,嘉德妃也有过不和。 但淳祈帝这般厌烦叫人滚的模样,沈昭媛一众人几乎都是头回瞧见。 岂止是吓得不轻,心还梗地可疼。 “朕让你们滚,你们都听不见吗?!” 沈昭媛几乎是哭着走的,除了皇后,也没人敢留。 但皇后走了,就是皇后不像话。 销雪熬过一阵疼,喝了口热汤,恢复一些力气:“陛下别进来!千万别进来!臣妾现在的模样丑陋不堪,若叫陛下瞧见,妾要比死还难受。” 淳祈帝现在听不得这个死字:“好好好,朕不进去。希儿乖乖听稳婆的话,朕就在外头。” 皇后这回心酸地不行,好容易稳住脸色。 刚想开口让淳祈帝回殿里坐。 “陛下!臣妾得幸和您相爱一场,此生无悔!若妾无福,您不许忘了妾!罢了,您要好好的,妾脾气不好,不值当您惦念!陛下!妾是真的爱您啊!” 皇后有点想闯进去撕了销雪的嘴。 淳祈帝眼里不知何时含着泪,眼都红了,手更是在颤,声都发抖。 “胡说!希儿不会有事的!” 若是销雪真有个好歹,淳祈帝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是的,他如今完全无法想象销雪会死在里头。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淳祈帝的心便如刀割。 淳祈帝阂眼,平复心情。 销雪闷哼一声,可恶的阵痛又来了。 于嬷嬷叹息:“娘娘省些力气,这才刚开始……” 销雪点头。 心说宝宝啊宝宝,若你娘亲真是命丧于此,也只能为你铺路铺到这了。 人各有命,若我不能陪你长大,你自己好好的。 做皇帝的孩子,应该算可以了吧…… 稳婆又给销雪换了个姿势,就开始喊口号了。 太阳落山,夜幕低垂。 “陛下,歇会儿吧,这儿让臣妾看着?” “皇后若是累了,皇后就先回去。” 木嬷嬷喜道:“快了,快了,娘娘再撑会,加把劲!” 快了不是快生了,而是宫口快开完全,快能生了。 可惜,销雪的体力几乎透支,湿漉漉的碎发拍在脸上。 第324章 不能认输! 销雪又被喂汤药,然后,就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断断续续,两个时辰之久。 皇后召来太医:“希言妃此胎,可会有事?” 张太医:“说不好的,到这份上,只有靠娘娘自己意志。” 淳祈帝:“朕说了,朕要母子平安,不若,就叫整个太医院提头来见!” 张太医匍匐着,他们做太医的,何尝不想母子平安。 可若希言妃真有个好歹,他也控制不了的,到这份上,大抵是老天想要他这老头子的命,死就死吧。 张太医颤声应好。 谷太医跑来:“不好了,娘娘气短,臣拿人参吊着。陛下,若真有个好歹,陛下保娘娘还是保皇嗣?” 皇后暗喜,若真如此,若是个皇子,如何她都要把这孩子记为嫡子:“陛下,不论何时都是皇嗣重要啊,就是希言妃,大抵也想要皇嗣活着啊。” 淳祈帝拍桌,不过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的混小子,还想要他娘的命? 若是如此,他可没这样的不孝子! “保希言妃!朕要希言妃安康无虞!”太医抹汗。 保皇嗣可比保母妃简单。 没法子,两人溜走。 淳祈帝听着声音本就心如刀绞,被几人这么一刺激,刚坐下就坐不住了,又起来,到院子里踱步。 月上枝头,更深露重,风都料峭。 一盆盆血水从产房端出,院子里都有了黏腻的血腥味。 销雪迷迷茫茫间,好像瞧见有一个优雅的妇人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哄,她一声声说雪儿,是祖母的好雪儿呀。 婴儿慢慢长大,学步蹒跚,摔跤了也只会笑,然后等着那双温暖的大手把自己拉起来。 “雪儿又不听话,又不乖乖吃饭,就等着祖母来喂吗?” “祖母有好好学编发吗?雪儿想叫祖母帮忙扎头发。” “雪儿又不听话,这回是去哪玩了,可又惹是生非了?” “祖母!雪儿给您带了小馄饨,街边的小馄饨最好吃。” “雪儿又不听话,你打人也罢了,怎还把自己伤着了?” “祖母!雪儿好疼。他们坏,合伙要欺负雪儿,祖母帮雪儿教训人!” “雪儿的诗背得如何了?今儿可练琴了?同祖母下一把棋吧。” “祖母,雪儿不想学女红了,好麻烦,针都把雪儿扎疼了,祖母就不心疼雪儿吗?” “雪儿长大了,雪儿可有中意的人?或者雪儿想要什么样的夫郎?” “祖母,为什么一定要雪儿嫁人呢?雪儿觉得一辈子在北地伴着祖母就很好呀。” “雪儿想父亲吗?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很爱你的。” “那祖母呢?祖母想母亲吗?是雪儿不好,叫祖母没了女儿。” “雪儿啊,盛京不比北地,此后波诡云谲,留在北地陪祖母,好不好?” “祖母,雪儿长大了,雪儿不能总给家里添麻烦,雪儿不做懦夫,更不会辜负祖母。” …… 有的时候,爱的力量比恨强大。 在鱼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销雪突然有了精神,咬破了唇也不觉得痛。 云销雪啊云销雪,不能认输,不能认输! 至少,把孩子安安生生诞下。 云销雪啊云销雪,你要坚强,你不要怕! 不痛,一点不痛! 啊啊啊! 痛死我了! 天杀的淳祈帝! 星河璀璨,夜凉如水。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万籁寂静。 淳祈帝总算长舒一口气。 张太医感恩戴德,谢天谢地,奶娘把孩子包裹好,于嬷嬷手上还沾着血迹就跑出来报告淳祈帝:“恭喜陛下,是个健康的皇子,足足有六斤七两。” 是的,淳祈七年的三月十二日,九皇子出生了。 “希言妃呢?希言妃如何了?” 于嬷嬷笑:“托陛下的福,母子安康的。” 就在淳祈帝展露笑颜:“朕去看看她们娘俩。” 产房里头传来女人们喊娘娘的声音。 几位太医赶紧去诊脉,淳祈帝这时也顾不得别的踏进产房了。 淳祈帝刚进来,琉璃就关门:“外头天凉,娘娘如今体弱,受不得风吹。” 是的,皇后被关在外头了。 淳祈帝听见这话:“好好守门,别叫你家娘娘冻着。” 鱼尾刚刚给人擦脸擦手,产房味道并不好闻,地上都还散着血,被褥才换了一床。 淳祈帝耷拉着脸瞧销雪,本该娇俏的人瞧着却毫无生机。 脸色苍白,鬓发湿透,纵使昏迷眉心仍蜷蹙,泪痕未干,唇破了几块刚结痂。 “太医,希言妃怎么了?” 张太医:“娘娘气血不通,心悸气短,身子又虚空过度,失了气神。若是累着,好好睡一觉就能好……若是心有愁思,也只能等娘娘自己醒来。” 淳祈帝安慰自己:“身子没事就好,总会醒来的。” 张太医不敢说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话。 “小九呢,抱来给朕瞧瞧。” 奶娘把孩子抱给淳祈帝看,淳祈帝哪里会抱这么小的婴儿? 但淳祈帝就是要抱,奶娘只能心惊胆战了。 淳祈帝看着怀里的小人,脸也是皱巴巴、红彤彤,和别个皇子出生一般无二。 但淳祈帝心里就是生起万般柔情。 这没良心的,哭了几声就睡了。 淳祈帝骂:“丑东西,你最好祈祷你娘无事。” “希言妃生子,云晖宫上下朕都有重赏!你们好好照顾希言妃,希言妃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朕。” 淳祈帝把小九交给奶娘。 皇后很是不耐烦了:“陛下!产房到底不好,夜深了,您也得回华阳殿休息啊!” 淳祈帝又看销雪,探了探人鼻息,看人额角都在泌汗:“太医,朕要希言妃好好的。” 淳祈帝总算离开:“皇后也回去吧。” 淳祈帝如此说,皇后只能跟着走了。 只是,心里总有不甘啊。 忍不住回头。 也就这一回头,叫云晖宫暗处的一个身影瞧见了。 淳祈帝是走了,然云晖宫的奴才们却开始吵架。 月白:“吵吵什么?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不若想想如何守好娘娘,守好云晖宫,守好九皇子。” 鱼尾的声有点哑:“皇子?什么皇子!我只认郡主,不认皇子!” 第325章 何时能醒? 月白叹气:“都冷静冷静,别说气话,相信娘娘会醒来的。今儿大家也累了,咱轮着给娘娘给皇子守夜。” 可销雪这一觉睡的,真有那么点一睡不醒意思。 淳祈帝日日来瞧,看太医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到销雪昏迷的第五日,鱼尾给销雪有些干裂的唇上沾水。 淳祈帝:“一群庸医!希言妃到底何时能醒?” “陛下,希言妃除了脉象微弱,别的毛病也没有。希言妃粒米不食的,十天半月,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淳祈帝瞧了眼榻上的人:“朕问的是希言妃何时能醒!” 那太医弓着背:“只怕是娘娘自己不愿意醒。” 淳祈帝几乎失神地走出云晖宫。 回华阳殿没多久,楚太后就派人来请淳祈帝用膳。 “皇儿来了?哀家瞧着皇儿面色怎不大好,是这几日累着了,没歇好?” 淳祈帝给太后请安:“是儿子叫母后操心了,儿子瞧着母后最近精神气好些了, 太医是有在好好照料母后身子。” 楚太后摆手:“岂止太医,皇后也是为哀家费心啊。哀家晓得,安宁还没醒,皇儿你心里着急,可再着急皇儿都是皇帝,有更多要紧的事儿得干。皇儿暂时不入后宫也罢,哀家只是给皇儿提个醒。安宁伶俐,哀家也喜欢地紧,照哀家的意思,不若请高僧来祈福做法?” 皇后扶着楚太后坐下:“说来,宫里许久不曾做法事了。这么些年,林林总总地,请回僧人,倒是合适。” 淳祈帝打心底里是不信这回事的,但销雪一直不醒,淳祈帝也动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 可那请僧人,也得几日方能入宫。 “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楚太后见淳祈帝情绪不高:“尝尝哀家特吩咐人做的汤吧,皇儿勤政辛苦,可不能缺了餐饭。” “儿子谢过母后。” 淳祈帝刚走出永寿宫:“江海,去搜查各宫,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折腾些怪力乱神害希言妃。” “母后,若无事,臣妾也先退下了。” 是了,皇后是临时被太后叫来的。 淳祈帝十五这日没来凤仪宫,觉得淳祈帝不是第一回因云氏落她脸面,皇后心里烦着。 楚太后叹气:“皇帝待云氏,是有几分真心了。云晖宫这样守着,华儿也不好多做什么,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天家的事儿,谁说得清?君权神授,有个好歹,做皇帝的可是要向上天告罪的。僧人的事儿,抓紧办吧。” 皇后应声就退下了。 楚太后摇头:“哀家看,华儿待哀家有怨,以至于哀家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 清人给楚太后端来每日的例药,安慰人:“时日久了,娘娘就能想明白了。” “华儿聪慧,只怕是不愿同哀家多说。也罢,云氏的孩子很好,哀家能帮到哪就帮到哪吧。” 皇后刚回凤仪宫,就听说尚宫局的人在淳祈帝安排下搜查各宫了。 皇后心说淳祈帝真是疯了。 然,尚宫局的人居然连凤仪宫都没放过。 知道皇后地位,所以是江海亲自来的:“皇后娘娘恕罪,奴才是按陛下的吩咐来办事的,只是例行搜查,各宫都一样,不是陛下待娘娘有意见。” 皇后的脸色铁青,什么叫各宫都一样?怎么永寿宫和慈宁宫就例外了? 皇后心里冒火,如今的她是要做个贤后的,哪里能被淳祈帝抓错处。 硬扯出一抹笑:“请便吧。本宫去御花园走走。漫兮,你留在这陪着人,仔细瞧着,本宫也好奇凤仪宫会有什么违禁物。” 然,皇后这没搜到不好的,嘉德妃、沈昭媛那都没搜到不好的,反而是明贵妃那,搜着了东西。 赵全瞧着面色僵硬的明贵妃,再看手里扎着针的人偶,面色复杂,派下边的人去禀告淳祈帝了。 华阳殿,云太傅苦着张脸,日行一问:“陛下,希言妃可醒来了?” 淳祈帝摇头。 云太傅抖着唇,他的妻曾经就是因难产而逝,他的女难不成要重蹈覆辙? “那……九皇子可还好?陛下和娘娘有给人取名吗?” 淳祈帝愣神,他是想了好几个名字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和人商讨。 打发了太傅,赵全派的人便来了。 淳祈帝这几日的眉心就没舒开过,听人禀告,心情愈发不好,整个人都散着寒气:“荒唐!摆驾玉棠宫。” 淳祈帝大步流星地踏入主殿,明贵妃有些失神,听见太监唱和,便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没看明贵妃,问赵全:“东西呢?” 赵全弯着腰把盒子举到淳祈帝身前:“陛下,东西就在这了。奴才瞧了,上头刻的确实是希言妃名字,还有希言妃生辰八字。这东西不堪入目的,到底不吉利,陛下还是别碰吧。” 人偶上的字歪七扭八,但那血淋淋一个死字尤为夺目。 绣活不好,人偶的笑都扭曲。 淳祈帝瞧着这诡异的笑着的人偶,心道他的小嫔妃从未笑得这般丑过。 淳祈帝脑海里便浮现出小嫔妃对着他浅笑盈盈模样,忽冒出人此刻无神地躺在床榻模样,又想象这么多针扎在小嫔妃身上,小嫔妃嘴角开始溢血的情景。 淳祈帝心都抽痛,拿起这盒子就砸到明贵妃身边:“毒妇!希言妃何曾得罪你,你却存了叫人死的心?堂堂西疆公主,心就这点肚量!” 明贵妃撑着请安的姿势本难受,被这一砸一斥,没站稳,跌坐在地。 抬眼看淳祈帝,哪有往日半分温润,一身玄衣更显人神情阴翳。 明贵妃身子一颤,咬唇就笑:“是,希言妃是不曾得罪我,可凭什么?我明明是一国公主,为着西疆,为着哥哥们困身秦承!然,有了兴宜,哥哥们却全然忘记了我!求娶兴宜,哥哥亲自来朝,这么几年,只派使者送信,却不曾瞧我一眼!何况那信,还是兴宜嫂嫂写的!” “而今好了,兴宜儿女双全,而我却只能守着陛下,守着二皇子,瞧陛下和兴宜的妹妹情深。她们姐妹几个倒是好命极了,我一个公主又算什么?” 第326章 金氏二女 淳祈帝无语:“这便是你敌恨希言妃的理由?秦承不曾亏待你,朕更不曾缺了你体面,你的哥哥把你送来是同朕求好求援,而非叫你祸乱朕的宫闱!你安分守己,自可荣华一生,你有什么好不满的?更别说希言妃待你,还曾以身相救!” 明贵妃攥着手:“陛下以为我不想和希言妃打好交道吗?我难道没有努力吗?可……希言妃真的把我当作好姊妹了吗?若真,她为何三言两句就想抢占皓儿的心意,又为何不告诉我她有孕,更别说她她……时刻霸着陛下,皓儿都不曾见陛下多少面。” 淳祈帝怒到头了就觉得好笑。 好姊妹?她们又不是亲姐妹,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再说苏皓心意,二皇子会分不清自己母妃是谁?都能叫苏皓生母常见苏皓的,忍受不了销雪几句哄人的话? 更何况,他一个月总要来一次玉棠宫,见苏皓的次数并不少…… “够了!明贵妃!强词夺理也要有个度!你就好好待在玉棠宫想想你这样做到底对的起谁!还有,这玩意是谁教你的?” 明贵妃嗫嚅着唇,没说话。 淳祈帝冷笑:“你不说,朕自会去查。这几日,你就好好祈祷希言妃安然无恙,若希言妃真有个好歹,朕瞧,你就滚回西疆去见你日思夜想的哥哥!朕倒要看看,你嘴里的哥哥敢如何待你!” 明贵妃身子一抖,就凭兴宜的存在,哥哥们还会给她好脸色吗? 哥哥们又是不是会怪她不好好笼络淳祈帝…… 淳祈帝不想看明贵妃的失神:“赵全,把东西拿上给朕处理掉。明贵妃近侍失职,统统罚半年俸禄,打五十大板。” 明贵妃呼吸重起来:“陛下!求您放过归前几人吧。” 人……都是她从西疆带来的…… 她也是见过打板子的,五十大板,真可能会死的。 “叫朕放过你的人,那你为何不肯放过希言妃?希言妃就不无辜吗?” 淳祈帝说这话时都没转身,徒留明贵妃坐在地上了。 淳祈帝踩着月光回华阳殿,他疑惑他郁闷,明贵妃竟这般? “王振,好好给朕查是谁唆使的明贵妃!” 王振麻溜地办事去了。 淳祈帝信明贵妃或许对销雪有意见,但不信她能折腾出这厌胜之术。 次日,淳祈帝照旧去云晖宫。 销雪还是没醒,金氏顶着没消肿的脸跪在云晖殿前,赤乌想赶人,金衣阻止了赤乌,就冷眼瞧着金氏跪。 金氏打心底里怕金衣,这事儿,是从她嘴里说的没错,可她是无辜的啊! 她又不知道不能说! 她也是出于好心想安慰人! 她都被打成这样了,淳祈帝应该也能消气吧。 都是他的嫔妃,不能这般厚此薄彼吧。 金氏心里还存着侥幸,若陛下晓得她是被一个太监擅自打的,是不是能帮她做主啊。 淳祈帝出云晖殿,就看见这么个人跪在殿前,还一副虚弱地随时会倒下模样。 金氏瞧见淳祈帝,眼睛一亮,弯下身子跪道:“妾见过陛下。妾有罪,自请给希言妃赔罪。” 金氏不来,淳祈帝都要忽略了这罪魁祸首了! 淳祈帝本就因着隐瞒一事忐忑,如今更是自责。 可若非被金氏揭发?他和小嫔妃又何至于如此? 淳祈帝冷嘲:“爱妃叫什么名字?家承何人?” 金氏抬头,看淳祈帝的眼里都有光:“妾名唤金智恩,家父是德远侯。” “德远侯养了个好女儿,可是智者的智?” 金氏羞涩:“是,父亲说妾是上天的恩赐,愿妾智慧懂恩。” 淳祈帝不置可否:“你倒是不负你父亲期待,脸上的伤谁打的?” 金氏咬唇:“是云晖宫的奴才金衣……” 淳祈帝看金衣一眼,金衣恭敬垂头,看不出什么,淳祈帝也就转移视线了。 “你说的没错,知道自己有罪就好好跪着请罪吧。” 金氏感觉天塌了。 德远侯?怎么得来的侯爵位? 楚相:“盛京城遍地侯爵,德远侯,臣依稀有些印象。臣记着人祖上是有功绩的,上任家主身患旧疾英年早逝,如今袭爵的是其嫡长子,此子也曾入朝为官,奈何实在堪当大任,便被赶回家了。” “朕秦承的江山就是拿来养这种坐吃山空的废物?!” 楚相不知道德远侯如何得罪淳祈帝,想了想:“德远侯家的二房还是有才的,如今在南方做官,常年没回盛京了。” “如此,就叫人回来吧,让朕瞧一眼,秦承的侯爵,不是谁都能做的。” 杏子:“皇后娘娘又派人送药材来了,娘娘是真关心小仪此胎呀。” 佳小仪轻笑:“得皇后娘娘青眼,当然是好的。听说金智恩今儿被罚跪了?” 杏子哼了一声:“在府里,四小姐便总觉得自己是大房嫡出高人一等,常常欺负小姐。再好了,这一入宫,她也有人收拾了。陛下没说起,如今天黑了,她还跪着呢。” 佳小仪摸着肚子:“蠢货一个!幸而我去信祖母规劝大伯叫这贱人入宫。呵,大伯就仗着他这嫡子身份作威作福吧。祖母身为继室,二伯又是嫡次子。祖父去世时先祖母还在,先祖母又格外偏疼大伯,祖母和二伯还有我父母的日子都不好过。而今先祖母去了,祖母又故意顺着先祖母骄纵大伯,待金智恩更是有求必应,把人养成这样,迟早栽跟头。” 江海来报淳祈帝:“皇后娘娘说金氏昏倒在云晖宫了,金氏跪了大半日了,皇后娘娘问是不是放金氏回去养伤?” 销雪晕倒、淳祈帝搜宫、明贵妃禁足、淳祈帝也不入后宫,一时间,后宫就有些人心惶惶。 对销雪有怨怼,希望销雪别醒的大有人在,但这些人,现下可不敢多蛐蛐。 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淳祈帝的动静又没瞒人,淳祈帝放任人跪着不管,她还是得过问一二的。 毕竟贤后么…… 新入宫的嫔妃这么多呢…… 她总得维护好自己形象呢。 第327章 老长的梦 淳祈帝正厌恶金氏呢,蠢而不自知就是有罪。 皇后晓不晓得此人秉性,又是不是故意把人放在云晖宫? 淳祈帝想起销雪生龙活虎时和他撒娇闹脾气,就想一个人住云晖宫模样。 他当时拒了人家,这恶果大概就是报应轮回了。 淳祈帝阂目,食指轻点着书桌,沉思片刻:“金氏目无尊卑,言行无状,魅君邀宠,赐鸩酒。” 江海心一颤,眼里有一丝复杂,默默退下传令去。 金氏躺在床上捶腿:“若非我机灵装昏,真不晓得得在那跪多久。” 金氏和她婢子有说有笑,尚宫局的人径直推开门。 金氏的婢子:“大胆!何人敢擅闯小主的阁子!” 尚宫局的太监嘴角抽了抽,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所谓。 太监声音尖利:“咱家是受陛下传旨的。” 金氏下床,还抱有期待呢。 她的婢子也是眼睛一亮:“小姐,陛下念着小姐,许是给小姐送药来了。” 嘿,两人这下地,却看见太监捧着一盏酒。 金衣就冷漠地盯着二人。 金氏一抖,腿脚踉跄,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 那尚宫局的太监笑了,看向金衣,见金衣没反应,才收敛了嘴角。 “梁公公不介意奴才和金答应说会话吧?” 金衣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梁公公。 梁公公心说他哪敢,不过是一个要死的答应。 瞧陛下对希言妃娘娘的模样,希言妃还没死呢,他怎么敢得罪云晖宫的人? “自是方便的,金公公请。” 金氏咬牙:“我是陛下亲封的答应,狗奴才你想干嘛?” 梁公公和后头的人对视一眼,啧了一声,不约而同地笑。 “很快就不是了。陛下赏了娘娘鸩酒,明儿娘娘的身子就该在乱葬岗了。” 如果不是金氏,金衣不觉得自己是个这么能搓磨人的。 他只是觉得,欺负销雪的都该死,当然,他也该死。 这金氏冒犯娘娘,导致娘娘生产艰难,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娘娘,真是死不足惜。 金衣把大块的金子塞进金智恩的嘴里,迫着人咽下,一连塞了好几块。 直到金智恩瞳孔突出,眼睛翻白,痛苦地在地上蜷缩,呻吟。 金衣直起身看着人在地上如软虫挣扎,他并不觉得爽利。 待人奄奄一息了,才把鸩酒给人灌下,眼睁睁看着人七窍流血,直至呼吸湮灭。 原来,杀人如此简单。 金衣勾起浅薄的笑意。 死,简单,但在痛苦地死去,太折磨。 梁公公瞧着这白面太监模样,心里都有些打颤,急匆匆拉着金氏的尸体走。 销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许多年前的大雪天,冻得发硬的婴儿被一位美貌高贵的妇人抱着。 那美妇双眸含泪,颠着人,一声声唤着婴儿的名。 上天垂怜,婴儿动了动冷硬的腿脚,张口就开始哭叫。 美妇喜极而泣,身边的嬷嬷:“姐儿是个有福的,姐儿喜欢公主呢……” 那美妇瞧着怀里人儿,满目化不开的柔情,又掺杂了少许愁绪:“是祖母的小宝贝啊,以后,跟着祖母好不好?” 那婴儿动弹不得,疑惑、恐惧、寒冷、饥饿……都化作哭叫。 婴儿的记忆只偶尔清明,大多时候只在沉睡,婴儿被抱去好多地方,也被好多人抱过。 大多地方只留下金灿灿一片回忆,大多陌生人都端着虚伪的笑。 婴儿有时醒来,就会被身边人吓到。 不论是奇装异服,又或是不男不女,再者么妆容夸张…… 还要听父亲接连不断的抱怨和诅咒…… 终于,一驾马车,婴儿随着美妇去了一望无垠的草原。 可惜,路途坎坷,婴儿生了场大病,发热不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都想翻身把自己摔死去。 是那美妇俊郎交错照顾,婴儿每每睁眼,便能瞧见化作水的眼眸,或温润或粗粝的手会抚上婴儿的额头,凉意沁人心脾。 婴儿听着世上最美好的歌谣入睡。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总算熬过病魔。 婴儿渐渐长大,虽大多时候不清醒,但也在努力生活。 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婴儿似乎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机灵,也似乎比别人家的孩子更调皮。 当然,那婴儿是宁昭大长公主和镇北王的心肝肝,有够嚣张的资本。 从前的事愈来愈模糊,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清醒。 少时的事愈来愈模糊,只在冬日受凉时空余唏嘘。 她生在皇权富贵之中,学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更要学御下之道、尊卑贵贱…… 她只是时代的一粒尘土,她从来顺境,并没想过改变。 她喜欢做的事有很多,她几乎不得空闲。 跑马、狩猎、泅水、投壶、蹴鞠、游街、赌博、打架、吵嘴、翻墙、逃课…… 在祖父午休时给人画胡子,在祖母生病后寸步不离照顾…… 摘三月春花八月秋果泡酒,于墨香茶味中提笔读书作画…… 她小心眼,看不得祖父母对别人好,就是自己姐姐的醋都要吃,撒泼耍赖更没个正形。 她看着祖父母生出皱纹,昭告其人慢慢老去,她开始忧心家族命运,忧心万一有个万一…… 祖母早年落下病根,吹不得冷风,人年纪上来了,病痛就逐渐显现。 她不止一次和祖母置气,去往北地的信件更是回回要提保重身子之语。 她前半生所有的顺遂和幸福都在祖母的庇护之下,祖父母给了完完全全的爱意才把她养得这般肆意,回忆往昔,无丝毫不虞。 祖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都说长者在,人生尚有来处,长者去,人生只剩归途。 销雪无法想象祖母没了的情形。 从前所有温情就如同美梦一场,只有她自己的回忆记得。 可似水年华,待回忆稀疏,是不是她终究会忘却那一声声百转柔肠的雪儿,那喜怒嗔怨的生动面容? 生死有命,销雪不怕死,但她怕祖母离去…… 她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她完全不敢想这一天。 更何况,如此突然,叫她毫无心理准备。 第328章 醒了就好 十五岁前,她的人生有无限可能。 十五岁后,她的人生被红墙圈禁。 既然如此,活着死去又有什么差别? 走出是是非非的过往,周遭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销雪在这迷雾之中窜行,她只求祖母出现,哪怕只有一面。 许是上天垂怜,她总算见到想见的脸孔,是带着笑的宁昭,就站在北地城门之外,一如多年前送别。 无数的话语梗在咽喉,销雪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她想问祖母,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就离她而去? 她想问祖母,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她,还要骗她待她产后定回京瞧她? 她想问祖母,什么时候再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再给她煮一次银耳羹? 她想和祖母说,她真的长大了,生产很痛,可她挺了过来,生下了孩子,祖母也会为她骄傲吧。 她想和祖母说,她其实很想祖母,很想北地,想那风花雪月的日子,吟诗作赋,吹箫抚琴。 她想和祖母说,她后悔了,若是能重来,她不再任性,她一定老老实实陪在祖母身边,祖母能不能活得久一些? …… 但当销雪跑过去,抓住人手,只吐出一句:“祖母,不要丢下雪儿!算雪儿求求您,您就带雪儿一道走吧!雪儿只想待在您身边。” 销雪抓了个空,那虚影散去,又在远几步的地方出现:“雪儿,回去吧,祖母能瞧你一眼便安心,外头还有等着你的人。雪儿这般年轻,可别说胡话。” 销雪吼道:“不要!我不稀罕!我只想和祖母待一起,祖母别丢下雪儿!” 那虚影长叹一口气:“还有孩子在等雪儿……” “不是所有的孩儿生来就是有娘亲的!没有我,一样能活!” 那虚影摇头:“乖乖,别任性,雪儿要好好地活下去,雪儿要坚强一些,雪儿已经长大了……” 已经是销雪昏迷的第九天了,销雪的脸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淳祈帝尤其落寞地坐在床边,自个面色也不咋滴,甚至有些碎胡拉碴。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的脸,凉凉的,冻得淳祈帝心头都冷:“雪儿不肯原谅朕,所以不愿意醒来吗?朕不是故意骗雪儿的,朕实在是怕雪儿有个好歹。雪儿若是怨朕,就睁开眼骂朕好不好?” 可惜,那人没有一点反应,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淳祈帝又握住人泛凉的手,揉捏,给人取暖:“雪儿不喜欢宫里住人,只要雪儿醒来,朕就叫人去住别的宫,雪儿说希望今年的除夕和朕一起的,除夕还有好久,雪儿要食言吗?” 那人没有回应,淳祈帝不由得想起从前点点滴滴,有些幽怨。 “雪儿还没给孩儿起名字,朕挑了好几个字,要等雪儿来瞧。雪儿怨朕也罢,怎么连我们的孩儿都舍得抛弃?雪儿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儿,雪儿就这般不在意吗?” 销雪昏迷的第十天,淳祈帝又坐在床边叹气。 伊始,皇后太后还会派人来劝,让淳祈帝别太愁,而今许是瞧人一直不醒,都觉得销雪大抵是熬不过来了,也就放任淳祈帝最后任性几天。 就是云太傅也不多嘴问了。 太医整天更愁眉苦脸,云晖宫上下没往日半分闹热。 于嬷嬷更是常常叹息,瞧着九皇子就发愁,眼里都是怜悯。 奶娘把孩子抱给淳祈帝,淳祈帝每日都要让孩子见见销雪的。 而今,这混小子眨巴着圆滚滚的大黑眼珠子,也不哭,瞧淳祈帝就笑。 淳祈帝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就对销雪说:“雪儿也不睁开眼瞧瞧自己的儿子,雪儿这般辛苦把人生下,人却还不识得雪儿,雪儿可能甘心?雪儿你看小九,才这么几天,脸也白净了,瞧着长大一定是个俊俏的,雪儿定会喜欢的。” 淳祈帝拿没反应的销雪有点无奈,坐下,又握住销雪的手,给人传递自己的温度。 “雪儿也该醒来了,朕想雪儿了。雪儿生产时说的话,朕可没答应。雪儿若是不醒,朕可不想要这混小子,朕就把这混小子送人,让他喊别人娘,雪儿可能愿意?什么平安一生,朕要他不得安生,出生就不懂事,尽会霍霍人。” 许是听见淳祈帝的话,小九不依,小九开始哭。 淳祈帝瞧人一眼:“哭哭哭,哭死你得了。” 人就是个十天的婴儿,能懂什么,被淳祈帝一凶,哭得愈发厉害。 “雪儿你瞧,这小子就会哭,你若不醒,朕就叫人天天哭。” 淳祈帝叫奶娘把孩子抱走,奶娘赶紧抱着人哄。 “陛下,九殿下许是饿了,奴婢把人抱下去吗?” 淳祈帝摆手,让人告退。 销雪眉头都没皱一下,淳祈帝想念那个能把他气到跳脚的人儿,淳祈帝眉心盘蹙。 “雪儿若是不醒,朕看云晖宫的人都别活了,主子都照顾不好的,平白愧对雪儿的好,朕叫人统统下去陪雪儿。雪儿听听,雪儿的儿子就没消停,人走远了哭声也不停。雪儿不醒,朕就不叫人喝奶了,饿死他得了。” 淳祈帝这几天说的话太多,嗓子都有些受不住。 销雪看那虚影越来越薄:“祖母,别丢下雪儿!” 泪珠从眼睫滚落。 白雾里时不时传来呼唤声,一会温柔,一会胁迫。 销雪是被一股劲猛然拉出白雾的。 淳祈帝还以为自己眼花,痴痴地感受着手上湿润。 手指就有些发抖,握住销雪的手:“乖雪儿,别和朕闹着玩了,快睁开眼瞧瞧朕,好不好?” 销雪的眼睫颤抖,艰难地睁开眼,几乎无法适应眼前的光亮。 淳祈帝一下就把人抱住了,声都哽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销雪太久没说话,嗓子干哑,更是不会动了。 淳祈帝喊:“太医!太医呢!” 太医候在外头呢。 希言妃不醒,这一屋子太医就得陪着。 外头鱼尾青玉也随着太医急匆匆进来,瞧见销雪睁着眼,鱼尾捂住脸就躲在青玉身后哭了。 第329章 指使不了你们 太医给销雪诊脉:“禀陛下,禀娘娘,娘娘脉象比前头稳健,只是体虚身弱,好好补养着,不日就能好全。” 淳祈帝心里的大石落下,揽着销雪的手紧了紧,怕销雪瞧见他微红的眼,并不敢瞧销雪:“雪儿听见了?雪儿好好养身子。” 销雪的头搭在淳祈帝肩上,点了点,力道很轻,但淳祈帝还是发觉了。 销雪其实是有点懵的,头更是晕乎乎,张口都说不出话,点头已经费尽气力。 淳祈帝再看销雪,就瞧见人眼睛要闭不闭的,十分无力,若非他抱着,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昏去。 “太医,怎么个事?希言妃怎说不了话,这般虚弱?” 太医心说谁昏个十天不虚? 张太医开口:“陛下还是先放娘娘平躺着休养吧,娘娘久未进食,身子孱弱,受不得动荡的。先喝点汤水再慢慢补养。” 淳祈帝赶忙小心放下人,又给人捻好被褥。 太医们哪里见过淳祈帝这般小心,心道希言妃真是得圣心啊。 几乎刚一躺下,销雪就体力不支又睡去。 淳祈帝呼吸一下不稳,都要以为方才是自己幻觉。 淳祈帝:“张太医,给希言妃诊脉,怎又昏了?” 太医蹙眉:“娘娘是太累了,先给娘娘喂点补汤,等娘娘醒来,再叫娘娘吃些喝些,过个几日,娘娘方能好了作息。只是娘娘本就在月子期,如此来看,娘娘得坐双月子甚至三月子了。” “月子事小,养好希言妃的身子事大。待希言妃好全,朕少不得你们的赏,好不全,还是那句话,小心你们的脑袋。云晖宫的人呢?没听见太医的话?去端汤来。” 鱼尾在太医说的时候就跑出去了,很快端来一碗汤。 “朕来喂。” 鱼尾撇撇嘴,把销雪稍稍扶起。 销雪便是昏睡着,眉头都拧巴,脸色惨白,显得眉愈发乌黑。 销雪真是饿了,下意识就吞咽,唇便被汤药浸湿,汁水就流入脖颈。 淳祈帝心里似被棉花塞得满满当当,拿着帕子轻柔地给人擦拭。 喂了小半碗,销雪便不顺从了,淳祈帝:“太医,这么些可够?” 张太医叹道:“娘娘如今体虚,本克化不了太多的,待娘娘醒来,自己有了精神,就能多用些了。” 淳祈帝松了口气。 时辰已经不早了,淳祈帝握着销雪软乎乎的手,捏了捏:“雪儿乖乖地养身子,朕明儿又来瞧你。” 但销雪是回应不了淳祈帝的。 云晖宫一下子欣欣向荣起来,几人都不舍得离开销雪寝殿,都想守着销雪。 被太医骂了句:“这么多人挤着,娘娘都要呼吸不过来。” 众人讪讪散去,留琉璃和鱼尾在屋里,鷞鸠和赤乌在屋外,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销雪在半夜醒来,饿得肚子发疼,渴得喉咙发痛。 琉璃和鱼尾寸步不离守着,听见床榻动静,忙不迭掀开珠帘。 鱼尾:“娘娘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太医!” 张太医就在外头候着,很快就进屋给人把脉了,张太医瞧人醒,也松了口气,他也怕人是回光返照的:“娘娘脉象稳健不少,吃些清淡补身的,再好好歇会儿吧。清醒时间随着次数增多会愈发长的,精神也会愈发好的。” 琉璃给销雪喂水,鱼尾的眼睛都肿地像核桃。 两人时不时看销雪一眼,销雪察觉到了这视线,但她如今并不想顾及。 太久没说话,嗓子也不习惯,吃了喝了销雪便又躺了下去,迷迷瞪瞪没一会就睡着了。 琉璃给人捻好被角。 云晖宫大多人都没个好梦。 销雪一睡,又不知多少时辰,再醒来,已近午时。 三月春暖,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香炉透出的紫烟之上。 销雪眼皮轻颤,这回再睁眼,总算瞧清了雕栏画栋的床顶,转了几圈眼珠,视线愈发清明。 她的手本在被褥里,轻轻咬唇,把手放到自己小腹,扯了扯,一大坨耷拉着的皮肉。 销雪有点不悦,又动了动腿脚,僵软地不行。 销雪撇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被砸成一簇簇小辫盘着,偶有几丝覆在她的面颊,有点油。 月白捧着热汤进来打算给销雪擦脸,便瞧见销雪已然清醒模样。 月白的汤差点打翻。 她是晓得销雪清醒过,但这么多日,她到底没亲眼见证,一下子,太兴奋。 月白赶忙把热汤放下:“娘娘醒啦!奴婢给娘娘倒水。” 无他,太医说要常喝水的,且销雪每回睡醒,一定是会喝一大杯温水。 给销雪喂水的时候,月白手都发颤。 销雪喝了点水,嗓子还带着点喑哑,但好赖是能说话了:“月白,我昏迷了多久?” 月白尽量扯出抹轻快的笑:“昨儿是娘娘昏迷的第十日,今儿是三月二十三了。” 销雪有些迷茫,喃喃:“这么久了。” 月白苦笑,有点压抑着哭腔了:“好赖郡主是醒来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娘娘生下九皇子,九皇子六斤七两,颇为康健的,现在在奶娘那,娘娘可想见见?” 销雪动作略显迟缓,摇头:“我饿了,想洗漱。” 月白有点为难:“嬷嬷说……坐月子不好洗漱的……受凉伤身。” 销雪沉默了一会:“我是指使不了你们了。” 月白崩得紧紧的弦被人死死拽着,发出呕哑嘈杂的厉声,月白看销雪,看不出那掩蔽在长睫下的双眼中的情绪。 月白的心口堵堵的:“奴婢不敢,奴婢叫人去小厨房拿餐饭。” 月白走出内殿,吐出一口浊气,今儿的日头实在眩目,叫月白有点头疼。 兰苕去了小厨房,青玉接替月白守着销雪,月白去问太医这个时候能不能洗漱了。 太医的建议也是最好不要,但若实在想,控制好温度,擦洗淋浴,时间更不能长。 销雪恹巴巴用了膳。 洗个澡,月白几人都和上战场似的。 褪下衣裳,销雪就如行尸走肉被几人安排着洗漱,销雪没力气久站,吃不消了就坐在备好的椅凳上。 第330章 丑! 几人瞧销雪的状态,实在觉得不对劲,但不容得几人分心,得速战速决的。 浴房之中,热气蒸腾,白雾满室,雪白的胴体却再不似从前窈窕紧致。 销雪一直不清醒,以至于恶露没排干净,净水之中多了些血色黑渍。 热烫的毛巾拧干,擦拭肌肤多余的水珠,再一层层把衣裳裹上。 销雪就开始木讷地、失神地流泪。 把几人吓了一跳。 兰苕:“娘娘怎地了?” 浴房到底水汽太重,不好久留。 琉璃哄人:“娘娘,咱们先回寝殿好不好?” “头发还没洗。” “这儿太湿了,一会出去,娘娘躺着,奴婢们服侍娘娘洗。” 销雪点头。 等头发也洗好,销雪觉得头皮轻了几斤,人也不是臭臭的。 销雪拿着铜镜发愣,盯着里头的人,不自觉手抚上脸颊。 月白笑:“待娘娘出月子,奴婢日日给娘娘换时兴好看的发髻。现在到底得多静养,咱们就弄些简单的。” 销雪觉得现在的她真可怕啊。 十九岁生子,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更别提如今,她哪像个十九岁的? 面色虚弱,形容消瘦,偏虚肉不褪。 她这么一个爱美的…… 突然间,丑陋不堪地叫自己都不忍直视了。 于嬷嬷抱着小九兴冲冲来求见销雪。 销雪凝思,到底让人进来了。 于嬷嬷给销雪请安,销雪就叫人起身,兴头上的于嬷嬷没注意到销雪的冷淡。 于嬷嬷咧着嘴就笑:“娘娘万福,娘娘总算是醒了。奴婢就说娘娘怎么舍得叫九殿下这么小就失了娘亲。娘娘您看,九殿下多俊俏可爱,陛下惦记娘娘惦记九殿下,娘娘昏迷这些日子,陛下也不好受的。” 说罢,于嬷嬷把小九抱给销雪。 销雪没接,只是歪头看于嬷嬷怀中人。 十多天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俊不俊的,白倒是蛮白,胎毛不算少,眉毛更是蛮黑。 销雪撇嘴。 许是察觉到销雪的视线,刚还熟睡的小人睁开眼,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 瞧见销雪,就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小小的红唇里头,牙床若隐若现。 大抵真是母子连心,销雪刚还对这小人有点抱怨,而今却不由自主软下态度。 销雪想碰碰小九的脸,于嬷嬷倒是速度地把人移开了。 “娘娘,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捏不得的。” 销雪冷眼瞧人:“嬷嬷倒是比本宫这个做娘亲的还上心。” 于嬷嬷第一次接受到销雪这样森冷的目光,于嬷嬷到底心有愧疚:“奴才不敢。不是老奴托大,只是……待殿下满月,娘娘想捏也能偶尔捏的。” 销雪并不想说她原只想碰碰人,她就是心累,且觉得不公:“传宗接代,真是神圣。拖垮女子的身体,还得叫妇人含辛茹苦事无巨细从夫从子。” 于嬷嬷震惊,蹙眉看销雪,沉思,想着人醒来就洗漱,大抵也晓得是瞧自己模样难受了。 于嬷嬷到底过来人,叹了口气:“娘娘慎言,从来都是如此的,娘娘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了。身子都是能养好的,云晖宫更不缺省物什,您就瞧宫里生过孩儿的,而今不也是好好的?” 销雪心说又没扒开衣服瞧过人,就晓得人和从前一样了? 销雪没有心情:“把小九抱走吧,本宫累了。” 销雪是真的没有心情,身材走样,不过是最小的一件事儿。 还有的事儿,她连想都不敢想。 鱼尾努努唇:“娘娘,奴婢……” 销雪摆手:“本宫累了。” 鱼尾心里着急,也知道是销雪不想理她们,怕是昨儿夜里就不想理她们。 鱼尾咬唇,都有些想跳脚了。 无奈,只能扶着人去歇下。 淳祈帝来的时候,本以为云晖宫该是一片喜气洋洋模样,不曾想云晖宫上下还没昨儿轻快。 几个近侍都苦着脸,没一个有笑意。 淳祈帝心情本来好好的,如此,嘴角又掉了下去,召来青玉就问:“你们娘娘可醒了?” 是了,淳祈帝怕人又不醒过来,可分明今儿太医还同他说小嫔妃醒过来了,身子也好了一些。 “回陛下,娘娘醒了,现下在房里歇息。” 淳祈帝稍稍安心:“朕去瞧瞧。” 销雪早听见声音了,但她不想下床。 床榻外立着老大一扇屏风,淳祈帝刚走近,销雪就喊:“陛下,别过来。” 说是喊,销雪本气虚,努力大声也没大声到哪去。 但殿里安静,淳祈帝是能听清的。 隔着屏风,淳祈帝问:“为何?” 销雪心说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若不是因着你,我能变成这般模样?若非你隐瞒,我能那般心伤? 销雪抓着自己的手,她逼迫自己别想的,可淳祈帝的声音一响,便提醒她,一屋子的人全在骗她! 只有她一人蒙在鼓里。 瞧她毫不知情,被他们玩弄鼓掌,他们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很可笑? 销雪是真情实感心伤:“丑!很丑!非常丑!不想叫陛下瞧。” 淳祈帝听着人呜咽,心都痛。 淳祈帝也是鼓起勇气的,他都做好被销雪抱怨的准备了,但他还是不太想瞧见人满目猩红怨憎目光。 他想,到底是他的错,他受着,大不了多哄哄人。 但他听着销雪说丑,有点哭笑不得,后而涌上的便是怜惜了。 且不说销雪生产那日,断断续续撕心裂肺喊的话,他都记着。 更别提,他是眼睁睁瞧着人一日日憔悴下去的。 淳祈帝径自绕过屏风,销雪一愣,两个人就这般对视上了。 在淳祈帝的视角里,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总算醒来,用那双他颇为熟悉的眼睛瞧他。 偏白的小脸因病弱都有些透明,偏生乌发浓眉存在感颇强,如蝶翼般的两扇羽睫也尤其明显。脸蛋消瘦,双眸含水,大抵是身子好转,惨淡的唇色多了几丝胭脂红。 因着怔愣,檀口轻启,眉心微拧,比病弱西子胜三分。 淳祈帝走到床边坐下,就想摸摸人的脸,叹:“怎么会丑呢?雪儿很美。” 但销雪把头扭了过去,晶莹的泪成滴往下坠,被淳祈帝伸过来的手掌接住了。 淳祈帝悄然握紧了手,眸光便多了几丝复杂。 第331章 阴暗与怨恨 淳祈帝只能看见人侧颜,往下便是蜿蜒的颈线,锁骨若隐若现。 淳祈帝没空欣赏美人曲线,低叹:“雪儿真是怨朕了……” 销雪心说淳祈帝这幽怨的语气,真显得他有多心伤似的。 原谅销雪吧,她如今装不了一点。 淳祈帝转移话题:“小九的名字朕挑了好些,朕现在去写,由雪儿挑一个,可好?” 销雪冷哼:“妾才疏学浅,陛下主意大,不消得臣妾做决断。” 淳祈帝眉心愈发紧了:“雪儿可瞧咱们的小九了?雪儿辛辛苦苦生下的小九,同雪儿一般,俏生生的。” 淳祈帝想,销雪这么爱孩子,他说这话,总能讨好人吧…… 可销雪抿唇:“陛下的孩子,自然是俊俏的。” 淳祈帝瞧人把头偏靠在床架,有种无力感,用了点劲掰过销雪的脸,和他想象地一般无二,眼睑鼻头无一处不红,睫毛都挂着水珠。 淳祈帝抱住人,抱得很紧,人也没挣扎。 淳祈帝梗着喉咙,几次挣扎终于发声:“是朕不好,是朕骗了雪儿,雪儿怎么才能原谅朕?” 淳祈帝这样一说,销雪就崩不住了。 她宁可淳祈帝甩身而走,也不想听人忏悔愧疚。 销雪自醒来就憋着情绪呢,淳祈帝这话,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销雪霎时间开始猛烈挣扎,就想挣脱淳祈帝的怀抱了:“骗子!大骗子!全都骗我!你们全都骗我!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生孩子的工具吗?我就不能拥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吗?我的祖母,我的亲祖母,就没有我的孩子重要吗?” 销雪抽噎着:“怎么连祖母的死都要瞒着我?祖母死去那日多痛苦我分毫不知,或许我还在同人玩笑作乐,我多不孝啊!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够?” “怪不得不让我出门,怪不得常来陪我,原根本不是忧心我,就这么怕我心伤,无法生下你心心念念的孩儿吗?” 销雪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淳祈帝,根本挣脱不了淳祈帝的怀抱,就开始捶人打人。 这点力气,于淳祈帝而言无足轻重,但这行为,确实从没人敢对淳祈帝干过。 淳祈帝没计较人逾矩,听着人声声控诉,只有心疼。 毕竟,宁昭和销雪的感情,他晓得。 此后,小嫔妃就再也没有祖母了,他理解。 待人打累了,淳祈帝轻拍着人背:“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错,雪儿摸着良心说说,朕是期待小九,可朕期待的是朕和雪儿的小九。朕不是忧心小九,朕是忧心雪儿,朕是怕雪儿有个好歹……” “朕喜欢雪儿,也喜欢雪儿七情六欲,瞒着雪儿,朕心里也很难受。雪儿这么聪慧的,也该知道雪儿有孕,最忧心的人里一定有姑母。姑母生病尚且不敢和雪儿说,何况死讯。姑母远在北地,又有意隐瞒,死讯传到朕这,都是第五日了。” “雪儿不知道,姑母给朕写了信,姑母说她觉得身子不好了,但不想吓着雪儿,想等雪儿生了孩子再去的。若她真熬不过去了,雪儿还没生,就叫朕一定瞒着雪儿,告诉雪儿别怪姑母食言。姑母很努力了,一直是靠汤药吊着的,太医都说活到前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吊着…… 竟是吊着…… 那该多痛苦…… 祖母为什么要这样生生折磨自己啊? 销雪哭得身子都在抖:“你骗我。” 淳祈帝叹息:“朕也希望是朕在骗雪儿,姑母的字迹雪儿很熟悉的,雪儿若不信,朕叫人把信拿来。雪儿之前也说姑母做了那么多衣裳给小九……那些……都是姑母早就做好的,自雪儿的姐姐们接连生子,姑母就给雪儿备齐小人衣裳了。到后头,姑母哪里挑地起针线,小衫上都沾着被针线弄出来的血了。” 淳祈帝捧起人的脸,就瞧见人又把自己唇咬破了。 淳祈帝手指覆上人的唇,眸色很深:“雪儿别咬疼自己了。” 销雪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抽离,看淳祈帝的眼神,真要有种被人深爱的错觉。 销雪掩下眸里情绪,愤然地咬上淳祈帝虎口,没留一丝情面,很快嘴里就尝到血腥。 销雪的目光有点锋利,抬眼,却瞧见淳祈帝只是蹙眉,眼里竟没有一丝薄怒,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心痛的怜爱。 显得她这点怒火有点可笑。 销雪的动作有些僵硬。 淳祈帝看着人愤恨的眼神,怎么会不伤心呢? 可…… 淳祈帝无比清晰地知道,没有了宁昭,小嫔妃就只有他了。 他和销雪和小九,他们仨,才该是真真正正一家人。 他本来就看两人情深不爽,但祖孙情么,情有可原的。 宁昭本不满意他做小嫔妃夫婿,他也不满意小嫔妃心心念念祖母,都一样。 只要小嫔妃挺过来,他过了这关,小嫔妃本就对他爱得热忱,日后,更该对他一心一意。 会咬人的兔子,也只是兔子…… 更何况,不是兔子咬人,是他允许兔子咬他。 兔子终究是可爱的。 “雪儿啊,姑母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希望雪儿好好的。不要和朕生气了,好不好?” 销雪有点绝望地闭上眼,那眼泪就和淳祈帝虎口的血混在一块。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淳祈帝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不想计较。 但淳祈帝说的对,她知道死讯后,冷静冷静,也能猜到祖母的打算。 若仅仅因为淳祈帝,她带来的那五人又岂敢相约瞒她? 且不说这几人,便是她那父亲,她那姐姐,也不曾给她一点消息。 一个个真冷静啊! 都是为她着想的好人啊! 死,比活着简单多了。 骗人的也不一定比被骗的好受。 这世上的事,因果轮回,谁又真能说得清? 就是销雪抱着淳祈帝发泄,为着祖母哭,其中,又仅仅是因为祖母的死吗? 不是的! 是因为她云销雪没死!她还活着! 销雪的牙又往下压了几分。 销雪不知道淳祈帝心里阴暗的想法。 淳祈帝也不知道销雪心中对他的怨恨! 【健康的恋爱固然很甜,病态畸形的爱却实在叫人迷恋】 第332章 禾,嘉谷也 等销雪哭累了,总算松开嘴。 淳祈帝看了眼自己的手,眼角都有些抽搐。 无他,这牙印颇深了。 销雪不好受,她嘴疼,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抖。 淳祈帝并没太关注自己的手,瞧人肿了的眼,在人眼角轻啄几下。 才轻轻拥着人,从后颈摸到脊背,是安抚的意思。 淳祈帝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实。 销雪喃喃:“雪儿再也没有祖母了……” 淳祈帝拍背的动作停下,把人按在怀里:“朕会一直陪着雪儿,有朕在呢。” 销雪没理会淳祈帝,她只觉祖母啊祖母,您真是狠心,我这般求您,您却不带走我,可我又偏偏最不能怪您。 生命的河流绵延不绝,有人死,就有人生,人类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塑造着人类种族的命运。 只要记得,就是生命的延续。 只有记得,让短暂的人生得以永恒。 祖母啊祖母,您安安心心地走吧,雪儿长大了,雪儿会努力地好好活…… “裴氏,朕让人搬去临照宫了;金氏,朕也处置了;雪儿好好养身子,日后,朕不会允人入住云晖宫了。” 销雪心嘲如今倒是顺着她了。 销雪没理人,但淳祈帝喂她喝汤,她喝了。 天黑下来,淳祈帝才走,大赏了云晖宫上下及太医,一时间,希言妃醒来的消息就传遍后宫了。 销雪精神不济,淳祈帝走了,她又睡下了。 凤仪宫里,皇后正用着晚膳,晓得这消息,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皇后擦手:“她倒是命好,十多日还能捡回一条命。” 沈昭媛正陪着沈太后散步,手里的团扇掉落在地,瞧着开得正艳的迎春,喃喃:“居然醒来了……” 江明满眼的阴翳,杨充仪把六皇子交给奶娘,眉头紧锁,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茶盏。 林林总总,销雪的清醒,碍着许多人的眼…… 次日,皇后公布了佳小仪有孕三月的消息,做主给佳小仪晋位佳嫔了。 淳祈帝忙完来云晖宫的时候,属实不早。 销雪精神蛮好,就让人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销雪是有些心急减肥,也有想晒晒太阳的因素在,太医也赞同适量走动的。 淳祈帝见多了人躺着的模样,一时间看人氤氲在阳光下的身影,还有些不习惯。 “怎出来走动了?身子可能受住?若累着或被风吹着如何是好?” 是了,在淳祈帝眼里,如今的销雪大抵是下一刻就会碎掉的。 销雪略略伏身,淳祈帝就代替了青玉的位置,扶着销雪了:“现在学会恭敬了,还要同朕行礼?” “臣妾哪里就这般脆弱,再窝在内室,怕是要发霉了。” 销雪的语气蛮平淡,却让淳祈帝笑了:“要霉早就霉了,那等得住现在?行了,朕陪雪儿坐会?瞧瞧雪儿院子里的刺玫都快开了。” 销雪心说到底是谁陪谁啊,搞得她稀罕似的。 但春日的太阳确实舒服,半个多月都没好好晒太阳了,两人便坐在秋千上。 无他,石凳太硬,秋千又大又放着软垫,还能轻轻晃动,没有比这更舒坦的地儿。 淳祈帝揽着人,销雪本就容易累,便顺从地靠着人了。 淳祈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上头写着几个字。 淳祈帝递给销雪:“雪儿瞧瞧,这几个字都是朕亲自想的,司天监也算过,都合适。雪儿喜欢哪个?” 煌、稷、业、衍、晟、承、禾,一共七个。 销雪嘴角有点抽搐,淳祈帝挑的这几个字,都蛮张狂……主要细想这寓意,有点厚重了。 可淳祈帝真有这心思,还是故意哄她玩? 毕竟,淳祈帝也没说什么承诺。 小九就这么点大,若取个煌之类,可不晓得有多少人想害小九了。 销雪虽还没抱过自己的儿子,但到底是怀了十月的,怎么能不疼惜呢? 销雪瞧得认真,食指摩挲过每个字眼:“陛下待小九,倒是赋予众望的。” “到底是朕和雪儿的孩子,朕自然希望他有一番作为。” 说是暗示也行,可这朦朦胧胧的…… “禾,臣妾觉得禾字极好。” 淳祈帝起了兴致,身子坐起了些,低头看销雪:“为何?” “禾,嘉谷也。臣妾希望小九如遍地的禾穗坚韧生长,滋取大地的养分,而后结累累硕果,让生命生生不息。陛下觉着呢?” 话说,九皇子四岁的时候,已经识得许多字,会念许多书。 就一个寻常的午后,小九跑到销雪跟前:“娘亲,为什么五哥是美玉,六哥是灿烂光辉,而孩儿,就是株最寻常小草苗?” 销雪习惯性捏了捏人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哪个碎嘴的在禾儿耳边编排?” 苏禾哼道:“才不是,孩儿是自己琢磨的。” 销雪就笑:“哦?诓你娘呢?那本书说禾儿是小草苗的,你告诉娘,娘立马把那书撕了。” 苏禾无语,抱住销雪大腿,撒娇:“娘亲,亲娘,您就告诉禾儿吧,禾宝儿最爱娘亲了。” 销雪把苏禾扯开,蹲下,和人儿对视着:“好,娘亲告诉宝贝,禾,意为嘉谷也。禾儿可知嘉谷是什么意思?” “是好的谷子。” “禾儿聪慧。谷,稻、黍、稷、粱、麦、菽也,禾儿每日吃的米面粮油,前身多为谷。禾儿不吃饭肚子就会饿,天下人不吃饭,肚子也会饿。肚子饿是什么滋味?” 苏禾想到自己玩弄粮食后被销雪罚不许吃饭的情形,撇嘴:“疼,难受。” “是了,禾儿一顿不吃便受不得,天下人亦如此。这便是民以食为天,若天下人肚子都吃不饱了,天下就无法太平,禾儿也不能这般安康地缠着娘亲了。所以,禾儿说,谷,重要吗?” 苏禾一时间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还是重重点头:“重要,所以禾很重要。” 销雪点头:“是了,禾很重要。然,禾为嘉谷,比寻常谷物还上乘。禾儿可记得年初同你爹爹去春耕,当时禾儿可是瞧见秧苗的。” “是那绿绿的,小小的。” 第333章 只有陛下了 销雪:“阳春三月,青禾入土,最是生机磅礴,禾儿的生辰也是三月,娘亲希望禾儿如青苗扎实生长。” 苏禾小脸微红,销雪顺势又摸了摸。 “今年秋日,再叫爹爹带你去瞧秋收。那小小的苗儿化作金灿的浪,比阳光还耀眼,比美玉更实在。禾儿瞧过那秧苗插在土壤里,也就是禾儿脚踩的土地,土地会滋养万物。待谷物枯萎,又回化春泥。生命就是这般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苏禾有些迷茫:“禾儿不太懂。” 销雪摸摸苏禾的头:“禾儿不懂很正常,以后禾儿就会慢慢懂的。娘亲只是想告诉禾儿,禾儿要热爱脚下的土地,要看得见地上的生命。禾,对一个人而言很重要,对国朝也很重要,小秧苗又如何?没了小秧苗才会如何。” 苏禾眨眼:“耶,那娘亲的意思是,禾可比景呀玉呀好?” “在娘亲的心里,禾就是最好。但这话,禾儿可不能和第三个人说,当然,你爹爹除外。所以,如果以后有人那这调侃禾儿,禾儿自可坦言你就是个小秧苗,什么都比不上娘亲的小秧苗。” 苏禾心里甜丝丝地,忍不住亲了亲美人娘亲的脸。 销雪看人:“还有,你这么小心眼的?每个人名字都要研究一番?” 苏禾彻底红了脸:“禾儿晓得娘亲最爱禾宝儿了,可爹爹这么多儿子,谁知道他爱谁呢?” 销雪腿有些麻,揉揉苏禾的脸:“你爹爹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当然,这是好几年之后的趣事了。 淳祈帝瞧着销雪,眼里不经意冒出些不自知的欣赏:“民以食为天,江山社稷,最朴素的愿望不过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最是青禾盛长时节,朕亦觉着,禾字极好。” 淳祈帝瞧人盯着纸张低眉顺眼模样,咳了一声,就叫奶娘把九皇子抱来。 淳祈帝抱孩子的动作,说不上纯熟,小九五官拧了拧,又缓缓松开,好歹是没哭闹。 “禾儿,认认你娘亲。”淳祈帝看销雪,“雪儿可要抱会禾儿?” 销雪撇撇嘴,视线很诚实地往小九身上转。 昨儿并没瞧仔细,今儿再看这小人,便觉得五官都精致,水眸更如明镜澄澈。 要不说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呢。 淳祈帝不由分说把苏禾塞到销雪手上。 销雪有点懵,随之而来的就是推拒,慌张道:“我不会。” 淳祈帝的强势起来,销雪是无法抗拒的,更何况淳祈帝动作极快,销雪说话的时候,小人就已经在销雪怀里。 淳祈帝拉着销雪的手调整姿势,销雪觉得自己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动了。 淳祈帝是不会想到,有几天,居然轮到他教嫔妃抱孩子。 这般兵荒马乱的,苏禾也没哭叫,但表情么,也蛮可怜。 销雪好容易调整好,低头瞧苏禾,苏禾也睁眼看销雪。 所谓母子连心,大概就是对视的这一刻,苏禾突然弯了眼,扬起笑,这笑意比那漫天星辰更晶莹灿烂。 傻乎乎地,却甜到销雪心里。 销雪被苏禾感染地扬起醒来后的第一抹笑,晃花了淳祈帝的眼。 做了母亲的女人,看孩子时通身就多了股柔和的气质,叫淳祁帝觉得有点迷人。 “苏禾,秦承苏禾,禾儿喜欢这个名字吗?” 苏禾哪里懂这些,只是怀抱温暖人面温和,苏禾也只会笑了。 这么一个小人,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是她存活在世上的唯一证明,他俩是真真正正血脉相连。 差一点,她就见不到这个孩子了。 销雪是笑着,可那泪水如挂线的珍珠落个不停。 淳祈帝心一慌,就把苏禾从销雪怀中抱起,交给奶娘:“雪儿怎地了?禾儿好好的,再过段时间便能认得雪儿了。” 销雪现在亟须一个拥抱,扑倒在淳祈帝的怀中,这是销雪醒来后第一次抱淳祈帝,淳祈帝有点受宠若惊。 销雪攥着人衣裳:“陛下,日后再也别骗我了,好吗?” 淳祈帝心道原来人心里还没过这个坎。 淳祈帝想,他还能骗销雪什么呢。 “好,朕答应雪儿。” 销雪抬头,盯着淳祈帝:“雪儿只有陛下了。” 淳祈帝听得这话,原该开心的,但他没有来喉头一梗,就有些酸涩。 捧着销雪的脸,瞧人这两日因哭泣眼都发肿,拇指捻去泪痕:“朕和禾儿都会陪着雪儿的。” 销雪闷闷地恩了一声,淳祈帝:“南边今儿刚呈来一株红珊瑚,朕回去就叫人给雪儿送来,随雪儿喜欢做些什么。” “陛下若想给臣妾,刚便带来了。” 有那么点淳祈帝熟悉的味道了,淳祈帝忍不住亲了亲销雪的唇角,就笑:“朕急着来瞧雪儿,哪里顾得上那般多。朕是瞧雪儿心伤,才想起这玩意哄雪儿。” 也就这时,皇后来了云晖宫。 听见太监通传,淳祈帝是有些不悦的,销雪么,愣了一会,就没多大感觉了。 销雪和皇后明面上没闹过别扭,皇后来关心大病初愈的嫔妃更是无可厚非。 淳祈帝:“雪儿可有精神见人?” 销雪点头:“皇后娘娘都来了,总不好不让人进的。” 两人从秋千架起来,皇后摆着和善的笑容。 淳祈帝喊皇后起,皇后就说:“希言妃身子弱,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皇后是这样说的,但看着淳祈帝搀扶人的手,心里却觉得颇为碍眼。 几人入殿,淳祈帝:“皇后来云晖宫,有何事?” “臣妾这不是听说希言妃醒了,便想来瞧瞧人,希言妃昏迷这么多日,臣妾和母后都忧心的,臣妾瞧着人安然无恙便安心了。宁昭大长公主一事无人相见,母后也觉得颇为可惜。臣妾这恰有几根上好的人参和几盏新得的雪燕,想着给希言妃送来补补身子。” “皇后有心了。” 销雪扯出一抹笑说多谢皇后。 皇后一脸忧心:“希言妃好好补养身子本宫就安心了。” 说完,皇后又对淳祈帝道:“恰陛下也在,臣妾本有一事相告的。” “何事?” 第334章 鸩酒 皇后面容温和:“佳小仪有孕三月了,臣妾做主给人晋位佳嫔了,路小仪快出月子了,陛下得空也能去瞧瞧五公主的。” “朕晓得了,皇后还有何事?” 皇后再也无事,又同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销雪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总地像被割了一刀,也不算疼,就是脑子清醒了。 人人都道淳祈帝多关心,日日来的。 可在这岁月长河中,十日百日都不稀奇。 淳祈帝是皇帝么…… 就算是云晖宫没了别人,但后宫却不会缺人。 这是销雪有清晰认知的事,再糊涂几日也无碍,可皇后的话,却叫她一瞬也不能糊涂下去。 她的儿子才出生,道阻且长,她得好好养身子啊。 皇后前脚才走,太后的人后脚就来了。 两位太后都送了许多补品,更都是表露了要淳祈帝去其宫里说话的意思。 待人都散了,销雪就笑:“陛下可真是大忙人,哪里都缺不得陛下。” 淳祈帝:“天色不早了,雪儿用了晚膳就早些歇着,朕明儿再来瞧你。” 淳祈帝往永寿宫去了。 这回,只有楚太后在,楚太后见着淳祈帝,有些惊讶:“皇儿来了?哀家正要用膳的,皇儿陪哀家一道用些?” 淳祈帝点头:“儿子许久没来瞧母后了。” 太后摆手:“皇儿孝顺,离上回来不过几日罢了,怎地,是怨哀家的人去云晖宫寻你?” 淳祈帝尬笑:“非也,那个时辰,儿子本也要回华阳殿的。” 楚太后挑眉:“哀家晓得你忧心安宁,安宁乖巧伶俐,哀家听人昏迷也是忧心。哀家理解皇儿日日去的,但如今安宁醒了,那一切便该回归正轨了。皇儿是个心有成算了,哀家便不多嘴省得惹皇儿烦心。” 淳祈帝态度恭顺:“母后多虑了,儿子不会烦母后的。” “你呀,尽会哄母后开心。” 用了膳,淳祈帝就回华阳殿了。 清人给楚太后按摩:“若是陛下听不进去太后的话……” 楚太后睁眼,满眼犀利:“不是还有位太后吗?沈氏装了这么多年,早就坐不住了。” 云晖宫,销雪问鱼尾:“本宫记着,鱼尾是二十了?” 鱼尾点头。 销雪笑:“鱼尾可有意中人?或是鱼尾喜欢什么样的人?是读书的还是习武的?做官的又或是行商的?鱼尾本该是嫁人的年纪了,你我主仆一场,本宫合该为你找个好人家,也算保你日后顺遂了。” 销雪每说一句,鱼尾的心就颤抖一下,等销雪说完,鱼尾已泪眼婆娑:“郡主是不要鱼尾了吗?” “哪儿的话?本宫遇着你们,是本宫的福气。宫里的宫女都是不能出宫的,便是得了恩典出去的也都二十五六,本宫心疼你们,不忍心叫岁月蹉跎,故而才想送你们出去,在外头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好吗?” 销雪神情还蛮温柔,就是没看周围任何一人。 鱼尾跪下,膝行而来,抱住销雪的腿:“鱼尾不要,鱼尾这辈子只要跟着郡主。是鱼尾的错,是鱼尾对不起郡主,是鱼尾不该瞒着郡主,郡主不要丢下鱼尾,好不好?鱼尾知道错了,鱼尾再也不敢了。” 见鱼尾模样,其他几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销雪长叹一口气。 怨恨? 她怎么能不怪这几人呢? 她对这几人,真的算信任。 “鱼尾啊,跟着本宫可没有回头路好走,一辈子耗在本宫身边,值得吗?” “鱼尾本来就是要一辈子跟着郡主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鱼尾并不觉得有多好,就瞧后宫也能窥见后宅了,同庸庸碌碌的人过糊糊涂涂一生,不如陪着郡主。” 鱼尾,从来都是最得销雪心意的。 销雪总算正眼瞧人:“那鱼尾,为什么也要骗我?” 销雪的眼睛蛮红蛮肿,鱼尾也没好到哪去。 这下,鱼尾崩不住,就开始掉眼泪了:“是鱼尾的错,鱼尾任凭郡主处置,只要郡主不抛弃鱼尾,便是叫鱼尾做云晖宫的洒扫丫鬟,鱼尾也愿意。大长公主嘱托,陛下也有吩咐。鱼尾不知道大长公主病了,知道死讯时……娘娘已经到了第十个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生的,鱼尾也害怕……在鱼尾心里,没有什么比娘娘身子康健还重要。” 销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看向其他四人:“那你们呢?” 各人说辞可以想见,销雪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心头堵着一口郁气,如何都消散不了。 销雪叫几人下去,就召来赤乌几人。“赤乌,本宫记着刚入宫时,本宫便同你道,日后忘了大长公主,只从本宫,可如今你倒是心有主张了。鷞鸠,你赌命要叫本宫瞧见,可你却对本宫不诚实。金衣……” 销雪话没说完,金衣就匍匐着:“是金衣对不住娘娘,金衣愧对娘娘救命之恩,金衣命都是娘娘的,金衣无从苟活。” 销雪冷漠:“既然知道有罪,就不该犯。你们每个人都得了本宫赐名,本宫也对你们说过,最重要的是忠诚。而今,你们待本宫,不忠不诚,你们每一个,本宫都要不起。” 几人沉默。 销雪:“自觉对不住本宫的,瞧你们面前的鸩酒,一人一杯,喝了吧。若想求本宫饶命,瞧见旁边的匕首了?割了舌本宫保你们不死,也会在宫里宫外给你们求个轻省活。自己选吧。” 销雪说了许多话,有点累,身子往后靠了些,喝了点茶,就盯着五人动作。 两个选择,要不就死,要不就永远闭嘴。 金衣咬牙,瞧了销雪一眼,第一个喝下满杯的酒:“奴才谢娘娘赐酒。” 金衣喝,赤乌也喝。 鷞鸠入销雪的眼的行径,瞧着是五人里最功利的,但这会,喝酒竟毫无犹豫:“是奴才辜负了娘娘。” 金尾和白翎咬了咬牙,也都喝了。 至此,竟无一人选择割舌。 销雪眉心微拧,冷笑:“都滚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再不会有第二回了。” 第335章 生身母亲 几人都怔愣,看了看销雪,又看了看酒壶。 销雪没理会几人的眼神,转身就走。 金尾跌坐在地,他是里头年纪最长的,平日也最沉稳,现下,却捂住脸抖起身子:“是咱们对不住娘娘,娘娘还是太心善了。” 金衣眼里满是晦涩,嘴里被他自己咬出了血,对着鷞鸠:“该守夜了。” 赤乌有点失神,攥紧了手,对着销雪的方向磕了几个头,再抬眼,泛着血丝的眼都是狠戾。拍拍衣袖,起身,巡视去了。 白翎是几人里同销雪说话最少的,年纪也不上不下,瞧着几人,白翎只长叹一声。 日子还得过。 销雪想,她就这样原谅这些人,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可…… 叫人死或送人走,都有点难。 她早就习惯这些人了…… 罪魁祸首都无事,搞他们,岂不是泄火行径么? 人和人的相处,也是要几番磨合的,这么几年的云晖宫,太平静了。 罢了,罢了。 次日,淳祈帝刚到云晖宫,打算陪人用膳的,还把宁昭的信件拿来了。 沈太后的人又来了,说沈太后等着淳祈帝用膳。 销雪嘴角抽抽,拿过信便送人走。 淳祈帝心情不太好,沈太后瞧得出来,但沈太后没管,只是说:“皇儿免礼,皇儿坐。” 淳祈帝点头,刚坐下,沈太后:“哀家瞧皇儿真要被希言妃迷了心智,希言妃病弱又才生子,伺候不了皇儿还要皇儿费心。昏着皇儿忧心也罢,既然醒了皇儿也不必日日去瞧。” “皇儿可别忘了,宫里不是只有希言妃,那就看年初刚入宫的秀女,还有一大半你都没召幸过,像话吗?” 从沈太后嘴里听见这话,淳祈帝觉得有点可笑:“表妹今日没陪母后用膳?” 沈太后冷哼:“皇儿别拿无隅搪塞哀家,无隅心里是念着皇儿,但皇儿也许久没去瞧无隅了。生产那日的事哀家也晓得了,妇人生子都是这般过来的,无隅和哀家都是过来人,痛苦归痛苦,也没有要这般的,皇帝不必放在心里。” 淳祈帝眉心就没松下来,他到如今都不敢回想生产之日情形,销雪那声声如遗言般的话都叫他痛心,比起听见她爱他,他更想要母子平安。 “各人情况不同,谁也料想不到花氏因生产而死,希言妃头回,因着害怕多说几句话,朕觉得是正常。” 沈太后眯眼,瞧淳祈帝一本正经模样,嗤道:“皇儿有心,和你父皇一般都是痴心人。怎么,皇帝也有自己的顾太妃了?” 淳祈帝心中酸涩,这,便是他的生身母亲…… 她不是父皇的顾太妃,表妹也没成为他的顾太妃,母后心里很难受吧…… “母后多虑了。” “哀家是不是多虑皇帝你自己晓得!哀家也是不想重蹈前朝覆辙。皇帝你自个看着办吧,明儿起也能召人侍寝了,哀家一会子就让人通知敬事房的。” 淳祈帝有些食不知味,母后求了半生漫天神佛,可曾为他求过一日? 她是他的亲娘啊,可为何从未让他体验过娘亲的温暖…… 他偏偏还抱有期待,他偏偏仍心有不甘。 淳祈帝想,母后,究竟想他如何才能满意?非得他死了,母后才能开心吗? “儿子不消得母后操心,再过两日,儿子会看着办的。” 沈太后真是火了,拍着桌子就骂:“过两日是过几日?就这般一日都缺省不得?明儿皇帝不召人,哀家便去云晖宫问,她希言妃是一日都离不得皇帝吗?” “母后!” “怎么?哀家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你,之后更忍辱负重只能偷摸瞧你。你如今做皇帝了,半句话哀家都说不得了!” 淳祈帝心里结了冰,他很想反驳和质问,但瞧着沈太后这模样,话就哽在喉咙。 她也就仗着她是他生母罢了。 可到底是生母,秦承又是孝治天下,这么点事掰扯出去也没人会说沈太后有错。 淳祈帝青了脸:“儿子晓得。” 淳祈帝在慈宁宫受气,销雪摸着信件上的字痛心。 销雪把宁昭送来的孩子衣裳都都寻出来,一件件捋平,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真是有好多件。 祖母的绣活算不上好,但用料都很精致,曾经她有的衣服也是祖母亲自绣的,她那时嫌丑还不乐意穿。 销雪打算明儿就给苏禾换上。 销雪想到这,就顶着夜色去苏禾的房间,她想看看儿子了。 哪里想见,那春嬷嬷袒胸露乳,一副喂奶模样,喃喃自语:“殿下多吃些,奶娘疼殿下呢……” 销雪当时就有点作呕,嬷嬷转头,就瞧见销雪面无表情立在门沿盯着她瞧。 春嬷嬷浑身发颤,赶紧给销雪跪下:“奴才见过希言妃。” 这一下差点把苏禾给摔了,苏禾被弄醒,哭喊起来。 “你在干什么。” 春嬷嬷低头:“奴才给殿下喂奶。” “本宫瞧着,小九刚刚是睡着了?” “不是的,殿下刚刚在喝奶。” 销雪朝鱼尾看了一眼,鱼尾走向前,抱过苏禾,苏禾还在哭闹。 销雪走过去,看苏禾的嘴角,分明没有一点奶渍。 “奶娘也想当亲娘?本宫昏迷没管事,本宫不是死了。” 春嬷嬷心里腹诽也没瞧你这娘娘多关心九殿下啊,她想好好伺候九殿下有什么错? 她也不过二十三,年轻着呢。 销雪瞧人扯唇模样,很是不耐。 鱼尾抱孩子还是昨儿学的,大抵是不舒服,苏禾就一直闹腾。 销雪小心翼翼抱过人,两人折腾着,春嬷嬷咬唇:“娘娘要弄疼九殿下了……” 就开始指挥销雪如何抱。 但抱孩子,大抵是母亲无师自通的技能。 销雪不一会就得心应手了,苏禾眨巴着眼,也不哭了。 销雪瞪苏禾,心骂你真是有奶就是娘。 销雪本就看春嬷嬷不爽,如今瞧人,更是厌烦。 鱼尾:“娘娘允你说话了?” 春嬷嬷噤声,似乎不敢造次了,又喃喃:“奴婢好歹是殿下奶娘。” 这也就是淳祈帝温和,销雪体弱给人的错觉,叫春嬷嬷觉得两人很好惹的。 第336章 给本宫打 再看云晖宫的人对于嬷嬷还算恭敬,于嬷嬷又是皇帝奶娘,春嬷嬷那心就更是火热。 更何况,九殿下生的这般可爱,瞧着日后就是美男子模样,春嬷嬷巴不得九殿下时刻喝她的奶呢。 销雪有点没力气,把孩子交给鱼尾:“月白,去把奶嬷都请到院子里。这春嬷嬷,金尾,你把人也押到院子里。” 待另外三个奶嬷到的时候,就瞧见销雪坐在上座喝茶,她们的同行江氏衣裳不齐整地在院子里跪着。 三位奶嬷嬷给销雪请安,销雪笑了笑:“都来了,都坐吧。” 三位奶嬷摸不定销雪路数,战战兢兢坐下。 销雪摆手,金尾就把春嬷嬷拉了下去,按在长椅上。 “给本宫打。” 那春嬷嬷被堵住嘴,发不出求饶声,只有闷哼和一下下拍板子的声音了。 “你们可知,江氏犯了什么错?” 几人对视,不敢开口。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孔嬷嬷:“奴婢真不知,斗胆请娘娘教诲。” “本宫不管你们知不知,只要你们记住,只有本宫是九殿下的亲娘。诚然,你们几个是本宫挑的奶娘,有这情分在,待小九长大,总不会亏待你们去。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小九,却不缺奶娘,若有那痴心妄想的,谄言惑主的,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你们三人,两人每半月轮着伺候,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话说到这份上,几人心下也明了。 便是云晖宫缺了十多日女主人,奶娘心思总有浮动,这下就被销雪按下去了。 销雪没叫人走,几人只能看着行刑。 破布从春嬷嬷嘴里掉落,春嬷嬷的喊叫可是凄厉,求着销雪饶命,又是夜里,几个奶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下瞧人模样,都心慌。 有人偷看销雪,却见销雪若无其事地靠着,没有一丝表情。 春嬷嬷喊叫着喊叫着就没气了。 金尾过来说:“禀娘娘,没气了。” 销雪点头:“拿点银子给她家里,这人看人家里还要不要,不要了就扔去乱葬岗。” 销雪每说一句,都是在刺嬷嬷们的心。 金尾应声。 “你们几人,去和春嬷嬷告个别。好好做事,别的什么都别想。云晖宫不介意把你们都换了,你们也可以试试挑衅的下场。” 白翎领着人去,几人看春嬷嬷血肉模糊模样,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不轻都有些想昏厥了。 白翎:“一个嬷嬷,也想爬到希言妃娘娘头上?九殿下金尊玉贵,什么人都敢肖想?不说一个嬷嬷,就是希言妃把满宫嬷嬷都处置了,陛下也能在次日送一批同样的来。” 刘嬷嬷讪然:“多谢公公善言。” 小九被吵闹惊醒,哭了小会,又和销雪嘻嘻笑。 销雪心里沉甸甸的,总算接受了她成为母亲的事实。 “本宫不会抱小孩,怎地你们几个也不学?” 销雪瞧几人模样:“罢了,日后咱们一道学吧。月白,盯着人,待断奶了便把人都送走。” 月白应声:“那娘娘可要再寻几个?” “有本宫,有你们几个,还不够?所以才要你们学。” 销雪停了停,看向后头:“对了,金尾,帮本宫留意下宫里的小太监。” 销雪自己在宁昭手下长大,记忆里就是没有奶娘的。 被宁昭和身边的嬷嬷带大,再有几个从小的玩伴,故而对宁昭感情最深,童年也很愉快。 销雪觉得这样就很好。 奶嬷,只是喂奶就行。 至于别的,不论是管教、玩闹还是上学,都有更合适的。 夜深了,销雪也就睡下。 想见销雪的人,真是蛮多,比如今儿几个新入宫的抱团说想瞧瞧销雪。 销雪没让人进。 “赤乌,这么半月,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赤乌细细说来。 “陛下搜宫,去了趟玉棠宫,明贵妃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现在还在禁足,胡姬被陛下打死了。” 销雪想了想:“那二皇子可还在明贵妃那?” “在的。” 销雪本是想等淳祈帝来了问问他的,不曾想赵全来了趟云晖宫。 “陛下惦着娘娘的,陛下叫娘娘好生休养,陛下今儿怕是没空来见娘娘了。” 是了,淳祈帝接连半个月日日来的,总要有人有意见。 可销雪也就清醒了几天…… 销雪说不上什么滋味:“陛下今儿很忙?” 赵全神情微拧,有点想挠头了,结结巴巴。 “瞧这,便是陛下要见别人了?” 赵全低头,想着这话也不是不能说的,希言妃迟早会晓得,还是别叫陛下和希言妃有误会好:“是慈母皇太后令敬事房去寻裴选侍的。” 销雪这就有些疑惑了。 沈太后手伸地这般长?淳祈帝倒也情愿? “本宫晓得了。” 就是挺寻常,挺冷淡的语气。 赵全低叹一声,把淳祈帝给的东西留下,就回华阳殿了。 淳祈帝:“赵全,希言妃什么反应。” “无甚反应,转身就走了,情绪似乎不太高。” 淳祈帝心情也不大好。 淳祈帝不是个迁怒的性子,这事儿,说到底裴选侍也无辜。 但淳祈帝就是没兴致,人洗漱地干干净净来,齐齐整整走。 裴选侍坐在回去的轿子里便流泪。 晚风:“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叫小主去,有这般把小主送回来,这也太羞辱人了。” 听这话,裴选侍哭得愈发狠了。 实在是丢人,这消息被各宫人听了都当作笑话。 在本朝,如裴选侍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裴选侍被送回去的时候,销雪还没睡,月白附耳,把这消息同销雪说。 销雪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何说:“但愿是人得罪了陛下,可别怪罪在我身上。” 沈太后无疑是愤怒的,她觉得淳祈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完全是在羞辱她! 可淳祈帝却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他确实召了人,可他没兴趣也不能逼迫他吧,日子还长,又不差这一回,他好歹是顺着沈太后来的。 更何况,淳祈帝也不是曾经处处受掣肘的人了,没必要刻刻委屈自己。 第337章 百谷蓁蓁 淳祈帝是没碰人,但次日还是给人封宝林了,挽回了些裴氏面子,后宫之人一时也把不定淳祈帝心思。 沈太后不满意,又安排了一次敬事房去裴宝林那。 沈太后亲自来了趟华阳殿:“皇帝别告诉哀家,皇帝要为着希言妃搞守身如玉一套,怎么?后宫这么多人,皇帝都不打算要了?” 淳祈帝都觉得沈太后偏激了:“儿子没这意思。” 沈太后把补汤给淳祈帝:“先帝叫你做皇帝,是看重皇帝,满意皇帝,可先帝最后……满宫人都知道先帝有意于把皇位传给……” 淳祈帝脸色有点硬了,沈太后:“不论如何,哀家都不会允许有第二个顾太妃。” 淳祈帝有些莫名,他觉得沈太后管太多了。 不是他鄙视沈太后,只是凭沈太后的心性,就不是个堪当大任的,如今却对他指手划脚,实在可笑。 淳祈帝疑惑,沈太后究竟想干嘛? 淳祈帝想知道他的母后究竟能狠心、贪心到何种地步! “母后给的佛珠,儿子不小心弄断了,檀珠没全找回来,是儿子辜负母亲心意了。” 沈太后面色平静下来:“不碍事,哀家今年再去一趟清凉山,给皇儿求一串。” 淳祈帝冷漠道:“母后费心了。” 沈太后摇头:“比起这,皇儿开枝散叶、励精图治才是大事。” 今夜,裴宝林回去就不会被满宫人嘲笑了。 沈太后听得消息,便没再吩咐敬事房了。 楚太后乐不可支:“母不肖母,父不肖父,子又如何能肖子?皇帝可怜啊……对了,哀家给皇帝备的衣裳,可送去了?” 如梦:“已然送去了,陛下瞧着挺高兴的,说一会来陪太后用膳。” “高兴便好,到底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去回了皇帝,哀家自个乐得清净,皇帝朝政繁忙,不必来陪哀家。那相国寺的僧人快到宫里了?” “在路上了,只是法空师傅下山时崴了脚,是悟门住持亲自来的。” 太后拧眉:“这真是……天不遂人愿。去探探人口风吧,实在不行,也不能强求。” 说到晋位之事,淳祈帝这几日给销雪想封号呢。 想好了,就去了趟凤仪宫。 楚皇后还以为自己幻听,忙不迭出来迎人。 淳祈帝让人免礼,瞧着心情还挺好。 皇后嘴角抽抽,心说男人善变,就爱那娇嫩的花,想来是裴氏颇得淳祈帝心意了? “陛下怎来寻臣妾了?” 淳祈帝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皇后可不觉得淳祈帝会想她。 “朕来,是有事要和皇后商量。” 皇后了然,和淳祈帝一起走入屋里:“臣妾听陛下的。” 淳祈帝嗯了一声:“按惯例来讲,希言妃生子有功,合该给人晋位的。低位嫔妃也就罢了,但希言妃已然二品,再晋位四妃要操办的也多,故而朕特来同皇后说一声。” 皇后垂眼,心说你心里都有主意了便只是来通知我,做皇后的,便是个替皇帝和他的女人办事的。 皇后撇嘴:“是这样的不错,生子晋位是惯例,但有孕晋位却不是。我朝也是因之前子嗣稀薄才这般办的,但如今不同了。希言妃此前连升四级,有才办了晋位礼,而今人月子未出,再封,是不是太招摇?” “一步步都是合理合规的,希言妃生子艰难,姑母于社稷有功又才去,四妃她当得。” 皇后也不辩驳了:“四妃里也就淑妃位置空着,陛下的意思是?” 皇后心说按资排辈,德妃贤妃都能上去,就让希言妃当贤妃也行啊。 “就淑妃吧。” 皇后忍不住蹙眉,努力按压着面容的扭曲:“还是以希言为封号?” 希言淑妃,那可是三封号了,皇后心说你还要震惊我几回? 皇后真有种无力感。 淳祈帝微微摇头:“不,希言这封号不好,朕的意思是改为【蓁】字,百谷蓁蓁。” “是,臣妾省得了,一会便着手去办,只是这典礼,得等蓁淑妃身子好全。” 淳祈帝满意,亲眼瞧皇后拟了诏书。 这好消息砸得云晖宫之人猝不及防,也叫后宫众人咬碎了牙。 淳祈帝陪皇后用了午膳,没多留,便往云晖宫走了。 销雪当然开心,蓁淑妃啊,就是皇后之下第二人了。 所以说,一旦入了淳祈帝的心,好日子不就来了。 从前的忍辱负重都不是白费。 淳祈帝也是故意着急皇后办事,他心里晓得销雪近日心情不好,又遇着裴氏一事,也是想叫人开心一下。 这回,淳祈帝来,总算收获到人的好脸色。 淳祈帝松了口气,浑身舒坦,他还是乐意瞧小嫔妃快乐的模样。 销雪眨眼:“陛下,何故取个蓁字?” 淳祈帝心说希言是你祖父母取的,宁昭一去,就差点叫你失了魂,希言不好,希言不是他的。 他如今都觉得销雪这名字比希言好了。 “百谷蓁蓁,庶卉蕃庑,朕的雪儿本该如草木茂盛;蓁者,荆棘也,朕的雪儿本该是带着锋利的坚韧。” 可以说,淳祈帝很是用心了,销雪都被说得心一热。 且这蓁啊禾啊,相得益彰,妙极。 “妾还以为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是了,灼灼其华勉强也能配得上雪儿。” 销雪忍不住笑出声来,扑人:“原妾在陛下心里这般美好夺目?” 淳祈帝心说那还不,若非如此,他接连十多日守着云晖宫找罪受么? “促狭,又这般跳脱了,可记着太医要雪儿静养的,还跑跑跳跳?” 销雪嘟唇,坐月子也不是时刻得坐着躺着的,那样反而不好呢。 “今年的桃花,臣妾都没怎么瞧。” “若是雪儿喜欢,朕叫人折几枝来,大不了在云晖宫种几株?” 销雪摇头:“罢了,原也不是没种过的,只是觉得还得坐两个来月,有些难受。” 淳祈帝心说不该取【蓁】,该取【臻】。 至臻至善也挺好。 搞什么其叶蓁蓁,他差点就忘了宝珍院里一棵棵桃树了。 【百谷蓁蓁,庶卉蕃庑——《后汉书·班固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诗经》】 第338章 太嫉妒 “雪儿忍忍,待雪儿出月子,恰逢六月,朕带雪儿去行宫避暑。说来,雪儿还未去过行宫的。” 销雪这身子容易累,更容易疼。 一下面色就不好了,有点虚弱地靠着:“对了,陛下怎地把明姐姐禁足了?” 淳祈帝差点忘记和销雪说这事:“这事儿,朕本也打算同雪儿道的。” 销雪疑惑,扯了个薄毯盖肚子:“陛下说说?” “雪儿先答应朕莫要心伤,总地有朕欢喜雪儿呢。” 销雪这便有些莫名了,难不成明贵妃禁足一事还和她相干了? 但销雪自觉如今的自己还是很能抗压的,也就点头。 等淳祈帝说完,销雪就有些无语了。 是的,无语,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 销雪啧了一声:“明贵妃这……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这不,和淳祈帝想到一块去了。 “伊始明贵妃还不愿意招,只是雪儿上回夜访凤仪宫,厌胜之术私下里总有传的。做这东西不难,胡氏寻常去瞧二皇子,便是胡氏教的了。” 销雪沉默:“胡氏……这般大胆?” 明面上胡氏无争无抢,也没站派,到底是二皇子生母,后宫之人也不会太为难她。 等二皇子出息了,胡氏也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何必要冒这个风险? “到底是母子连心,雪儿有孕,自然有人瞧不惯雪儿。况且在明贵妃面前,胡氏并不敢违逆。” 淳祈帝说的吧,在理…… “那陛下打算如何待明贵妃?” 明贵妃到底是西疆的,听几句话便容易迷信。 厌胜之术是禁术,要往重论,是能处死的。 对于不信的人而言,不过是耍阴谋的手段罢了。 故而往轻了论,也行。 明贵妃这身份,就找个借口说是人唆使以此脱罪也行。 “朕把这事传信去西疆了,暂时就叫人在玉棠宫待着,不是朕要把人如何,而是西疆要如何给朕一个交代。小二的年纪也能上学了,过段时日,朕就叫他去皇子所住。” 销雪数了数,苏皓今年才四岁,这遭遇,就有点可怜了。 “妾可能瞧瞧明贵妃?妾还是想亲自问问她,何故如此。” 淳祈帝蹙眉:“瞧她做甚?雪儿坐月子不好出宫。” “那便罢了。” 淳祈帝瞧人不悦:“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叫人请明贵妃来。只是雪儿体弱,莫同人起了争执伤了自己。” 淳祈帝是觉得明贵妃身子康健的,西疆人体格也要壮些,人若疯起来,就怕不管不顾。 销雪这会……有点受宠若惊…… 淳祈帝还能此般贴心的…… 淳祈帝是不能在云晖宫留宿的,两人一道瞧了会小九,再用了晚膳,淳祈帝便回华阳殿了。 但,销雪再不想和淳祈帝一道用晚膳了。 无他,这月子里吃的都很清淡,更有许多玩意吃不得。 可淳祈帝在云晖宫,那皇帝的份例马虎不得,故而一桌子,大半是销雪食不得的。 平日不见不闻也便罢了,可就是瞧淳祈帝吃那馋虫上来就有些难捱。 接受到销雪幽怨的目光,原淳祈帝吃惯了的膳食,淳祈帝都觉得香了不少,食指大动,就叫销雪愈发郁闷了。 淳祈帝答应了人,那办事就很快,次日,明贵妃被请到云晖宫了。 一国公主行厌胜之术实在丢人,是淳祈帝单独派人搜的宫,消息瞒得好,以至于满宫知道内情的并不多。 众人只以为是销雪同明贵妃交好,只道销雪太受宠。 销雪大半时日都是躺在床上的,听着人快到,也就下床,由人搀着去殿内等人。 销雪确实许久不见明贵妃了,明贵妃倒腾倒腾是个鲜亮的异域美人,而今并未刻意打扮,神情也有点恹恹,瞧着像比之前大了五六岁。 明贵妃一路心惴惴,诚然,她对销雪情感很复杂,她是有着愧疚在的。 而今她瞧着销雪,就有些说不出话。 还是销雪先开口:“姐姐坐吧,我这许久没瞧见你了,便斗胆请你来坐坐。” 明贵妃垂眼,撇撇嘴,笑得有点嘲讽:“你们秦承人说话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不就是了。你请我来,不过是想问我为何要那般对待你,直接问不就得了?” “姐姐既晓得我的意思,那不妨告诉雪儿,你为何要这般?我自觉待你并无不好,兴宜公主更是为你哥哥生儿育女,无不辛苦。我和兴宜,都不曾对不住你吧。” 明贵妃嗫嚅着唇,瞧销雪一眼,终究是掩不住满眼怨恨,拍着桌子就说:“是,你是待我并无不好,可我待你热情,你却对我多冷漠!你说得好听,兴宜辛苦,可我为家为国,留在秦承,便不辛苦吗?兴宜抢了我的哥哥,陛下更不属于我,我能如何?” 销雪对明贵妃的控诉实在莫名。 她承认她有所保留,可说她冷漠就有些过分了吧,销雪有些怀疑自己了。 “你是一国公主,兴宜也是一国公主,你们都是为家为国留在他乡的。” 明贵妃说自己辛苦,但这苦痛是经不住对比的。 论起物质条件,秦承可比西疆好,明贵妃有地位又有养子,只要不贪心,日子真是不错。 明贵妃冷笑:“是啊!那又如何?” 销雪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你如今这样,你要苏皓如何呢?他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若有个好歹,他才四岁,你叫他去哪个娘娘底下,别个待他又能好吗?” 明贵妃心一颤。 她是真没想过这点。 这回就有点心痛了。 “我和姐姐一道入宫,这么几年我瞧着姐姐心性纯良,每日只为吃玩烦扰,我觉得姐姐这般极好。只是我却想不明白,怎么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姐姐就这般了。所以,除夕宴玉棠宫外的鹅卵石,是姐姐故意的?你就这般怨恨我,怨恨兴宜?明明四年前的中秋宴,我们三人还一道放灯……” 明贵妃摇头,她对销雪……更多的是恨屋及乌。 被销雪这么一讲,明贵妃难受地一抽一抽,声就有些哽咽:“你就当我对不住你吧,我只是太嫉妒……” 第339章 今生缘,来生续 两人也再没说什么,算是不欢而散。 等瞧着明贵妃背影走了,销雪幽幽长叹一声,鱼尾有点忧心地靠近销雪轻声喊了句娘娘。 “无事,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谁也不能料想将来。” 相国寺的高僧总算是带着一群徒弟徒侄到了,见过淳祈帝后便开始诵经做法。 先是在华阳殿折腾,后头便去各个宫殿了。 销雪本不信这,在晓得人在沈昭媛和谢充容的宫殿都被泼了黑狗血后,更是对这高僧嗤之以鼻。 与之同时,销雪心里总有不自觉的惧意,毕竟从她自身出发,鬼神之说不可信其无啊。 销雪是不乐意高僧来的,就在高僧入宫的第四日,这不速之客终是入了云晖宫。 淳祈帝怕销雪被吓着,听得这消息,便往云晖宫赶来了。 倒不是淳祁帝料事如神,而是别宫娘娘惊恐模样纷呈。 皇后一直监督着高僧办事,所以皇后也在。 皇后表情温和:“蓁淑妃不必多礼,你如今身子弱,好好休养便是。本宫带着高僧转转,一会儿高僧就开始施法。” 淳祈帝来了,就瞧见销雪情绪不太高地坐在软榻:“爱妃怎了,可是今儿没歇好?” 销雪摇头:“从前从未见过僧人做法事的,这么多穿着僧服的,有点吓人。” 淳祈帝就笑,心说这会子胆子这般小了。 皇后的人来传话:“皇后娘娘说还请蓁淑妃移步院子里,悟门主持要开始施法了,蓁淑妃是云晖宫主位,合该在场的。九殿下是云晖宫小主子,也该在场的,别的宫殿施法人都是奇奇整整。” 销雪颇为可怜地瞧淳祈帝一眼:“不会往妾身上洒狗血吧,禾儿不会吓着吧?” 淳祈帝这下明悟人在怕什么了,亲昵地刮了刮人的鼻子:“想什么呢?这东西不会弄到雪儿身上的,小九都不知事的,别怕。” 销雪点头。 销雪本觉得自己的院子颇大,可如今这么多僧人,还有皇后都在,就有点拥挤了。 那中间的僧人全副武装,身上佩剑带香的,销雪是看不懂人的动作,听不懂人说什么,就是心里觉得诡异。 好在没多久就结束了,只是那僧人朝销雪望过来的时候,定睛片刻,犀利的眼神几乎穿过销雪眉心,幸而销雪身边靠着淳祈帝,不然真可能腿软出丑了。 淳祈帝说了句:“辛苦住持了。” 那住持笑了笑,走过来:“老衲有一话想对娘娘说。” 淳祈帝瞧销雪一眼:“住持请讲。” 销雪神情有些肃穆了。 “有情皆苦,道在轮回之中,娘娘若执迷不悟,只怕是万般皆空。” 销雪卷起眉心:“还请高僧直言。” 那高僧摇头:“世间之事,都成因果,本是天道不容,奈何情深不寿。天机不可泄露,老衲只道珍惜二字。” 销雪还疑惑呢,这僧人就自请退下了。 皇后眼眸闪了闪,也走了。 淳祈帝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回了云晖宫又召了一次僧人:“悟门住持,你对蓁淑妃说的话,何意?” 悟门的手指尖轻点:“老衲也有一话要对陛下说。” “住持请讲。” “今生缘,来生续,悔不及,空余恨。” 淳祈帝怒:“别拿这神神叨叨的敷衍朕,同蓁淑妃卖关子也罢,还要作弄到朕头上,当心朕剥了你这住持,拆了相国寺!” 悟门摇头,低叹一声:“老衲不敢,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有一日,陛下需得老衲,老衲会在相国寺等您。” 淳祈帝冷哼一声:“皇后和太后要你们相国寺的僧人作何?” 悟门手指紧绷:“法空失了道心,佛祖罚他跌崖重新修行。为弥补罪孽,换老衲为陛下祈福。” 这事儿,淳祈帝本没发觉的。 但明贵妃弄了那人偶,淳祈帝就派人跟上皇后寻僧人的车队了。 听得人和僧人谈了许久,心觉不对,怎知到临头了竟然换了人。 淳祈帝写下苏禾的八字:“帮朕算算九皇子的命格。” 悟门闭眼:“殿下尊贵但年纪尚小,可算不可说,然则为伤命也。” 既不是什么不好的,淳祈帝也就放心了。 要不说淳祈帝是皇帝,这第六感也有够准的。 也就是悟门算到飞来横祸,驱逐法空,亲自入京,才得以化屠门之祸,不然,如今的后宫该是鸡犬不宁。 皇后愤懑:“不中用!事到临头给本宫变卦,还得叫本宫捧笑撑到底!” 是了,皇后原是同法门一道策划给九皇子安一个克母命格,最好是叫销雪和小九水火不容,必得分离。 这样,有她抚养小九,或者是小九和销雪其中一人送出宫,都挺好。 可奈何相国寺这般行事! 可怜楚太后拖着病体来凤仪宫,楚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华儿实在心急,若非哀家给你善后,你如今该闹一出什么戏码?” 皇后瞪着太后:“姑母何必落井下石,这人,不是您传给我的吗?” 楚太后咳了几声:“是啊,然皇帝现下模样,蓁淑妃又醒了过来,此法便不得用了。” 皇后跌坐,哭起来:“那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皇后也会累的,一口气不上不下一直吐不出来,皇后心里难受。 楚太后叹息,拍了拍皇后的背:“哀家会为华儿筹谋的,也不一定小九最好,先帝的最好可是冶王啊。小十,哀家会把小十放皇后膝下的。” “若金氏此胎不是皇儿,又或者陛下不愿?” “哀家总有法子,大不了,小六才一岁半。花家和金家好歹得用,再不济这批新入宫的,梁氏也好赵氏也罢,哀家总会给华儿想法子。” 销雪没太把悟门的话当一回事,这话吧,虚地不行,爱怎么信就怎么信,何必庸人自扰。 只是在淳祈帝来的时候和人撒娇:“陛下您可听见了,你还不得对妾好些?高僧都说妾对您痴迷成执念,受情之苦,只怕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您辜负妾才叫妾情深不寿。” 淳祈帝表情颇为难看,面色一下就冷然:“胡说,不会的,见过诅咒人的,没见过诅咒自己的,日后可不准再提了。” 淳祈帝说得很是认真,销雪心道人玩不起,也就撇撇嘴作罢。 第340章 小九在呢 再没几日,僧人就走了,短短的几句话就这样被两人刻意遗忘。 这么漂浮的话,不如活在当下。 生活慢慢恢复正轨,销雪坐月子就坐了六十多天,等销雪出月子,入宫的秀女也都提了一阶。 嘉德妃带着苏洵,抱着五公主,跑了一趟华阳宫。 说是淳祈帝偏心,小九出生就有了名字,五公主到现在还没起名。 这确实是淳祈帝没在意,小五出生的时候新人入宫,之后就是销雪生产,他几乎把这事抛之脑后。 而今淳祈帝瞧着这么一个小女儿,到底有着怜爱,顺着嘉德妃的意思,给人起了个妍字,令礼部之人去拟诏了。 这六十多天,销雪一点也不好受,且不说饮食保暖得多注意,每日还得拖着虚弱的身子做运动。 好在回报喜人,虽没有彻底恢复到产前状态,但精气神什么的都不错,体量更是轻减下来,也没留妊娠纹。 再锻炼个把月,身材大抵能恢复如初了。 更令销雪觉得不错的是,生产大抵如二次生长,她似乎长高了些。 这不,在恢复请安的第一日,销雪故意挤到嘉德妃面前。 从前比人矮半头,如今只比人矮了一寸多。 后宫中的人是不想看见销雪出月子的,无他,销雪坐月子,淳祈帝虽不留宿,去云晖宫都是最多。 如今,出月子,可不晓得该如何挤占她们的宠爱了。 销雪呢,总算能呼吸到外边的空气,新鲜感有了,心情就不错。 以至于销雪来凤仪宫,还蛮早。 每进来一个嫔妃都要给她请一次安,这感觉,就是爽。 销雪笑得愈发灿烂,众妃心里就愈发扭曲,心说两个月怎么就过得这般快呢。 皇后出来了,瞧见销雪,眸光一闪:“蓁淑妃身子可是都好全了?” “托娘娘的福,已然大好。” 皇后点头:“既如此,本宫就叫下面的人着手操办晋封仪式了。陛下重视淑妃,淑妃的朝服早在两月前便开始做了,一会子本宫叫人送去云晖宫,你瞧瞧满不满意。” 皇后的话说的好听,可一个皇后对一个宠妃这般客气,其中有多少分拉仇恨的意思。 “那感情好,臣妾这都几个月没穿新衣裳了,多谢娘娘费心啊。” 到这份上,销雪做什么都会被仇视的。 且金氏一事究竟有没有皇后手笔?销雪是不相信皇后全然无辜的。 销雪不针对皇后,但也不想讨好皇后了。 淳祈帝当晚就来了云晖宫,一路上都有些心神荡漾,毕竟今儿起总算是能留宿了。 淳祈帝来的时候,小九被销雪放在榻上,销雪定睛瞧人手舞足蹈、意图翻身的模样,就没停过笑。 听见淳祈帝来了,销雪也就走出去请安。 到底是出月子第一天,销雪是好好打扮过的,简单抹了些脂粉,点了薄薄唇彩,更用螺子黛细细勾勒了眉形。 时值五月,销雪着的是一身雪青色绣海棠儒裙,灵蛇髻上插三只珐琅彩坠珍珠金钗,簪一朵蝶恋花华胜,戴珍珠金铃彩玉璎珞,右臂薄纱之下金镶玉臂钏若隐若现,左手手腕戴双支紫水晶翡翠镯。 朝淳祈帝走去给人请安,金铃摇晃,玉镯玲琅,更别提眼角眉梢流转的娇俏勾地人多心痒。 淳祈帝飘着笑意,把手递过去:“雪儿免礼。” 销雪熟稔地把手搭上,借着淳祈帝的力道起身,弯了眉眼:“陛下今儿来得好早,妾刚刚在逗禾宝玩儿,禾宝努努力都能翻身啦,陛下可要瞧瞧?” 淳祈帝如今哪有心思管那小子,直勾勾盯着人一张一闭的红唇,就想把人推倒了。 “陛下?” 淳祈帝的目光太火热,销雪被瞧得有些恼。 淳祈帝低笑,拇指按上销雪的唇瓣,从左到右地,冰凉的玉扳指冻的销雪皮肤微颤。 销雪蹙眉,看淳祈帝的目光有些懵懂。 “雪儿瞧瞧,怎么樱桃渣还留在唇上?” 销雪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这样尴尬的,她也不晓得啊。 气急败坏,咬着唇就扭头:“陛下您坏。” 淳祈帝忍俊不禁,按着人的肩:“嗯,是朕不好,朕就该让这樱桃果肉一直覆在雪儿唇上,等雪儿自己发觉。” 销雪转身,极轻的力道打了下淳祈帝的胸膛,瞧人一眼:“您还说。” “这批樱桃甜不甜,雪儿可喜欢?” 说这,销雪就来劲了:“前几回还有些泛酸,这回是甜地恰好,汁水也多,妾当然喜欢。” 淳祈帝的眼神就有些幽深了。 “说来,这批果子才到华阳殿,朕就给雪儿送来了,朕自己倒是没捞着一颗。” 两人靠近床榻,那樱桃就放在榻边的小桌几上,饱满红艳,汁水意图炸开菲薄的皮囊。 销雪拿了一粒,递到淳祈帝唇边:“那妾喂您吃,可好?” 淳祈帝挑眉,视线从盈盈指尖,转到人狡黠的眼,尔后咬上人比樱桃还艳的唇,搂住人,尝那叫人失神的甘露。 销雪呼吸不稳,有些难以招架,手上的樱桃滚落,不知去往何方。 淳祈帝带着人,就把人扑在榻上,等销雪反应过来,就开始挣扎。 淳祈帝察觉到人的抵抗,抓住了人一双细腕,极具侵略性地盯着人水蒙蒙的眼:“朕尝雪儿就晓得樱桃是何滋味了。” 销雪转头,确认看见那小小一个,又回望淳祈帝:“陛下,一会压着宝宝了。” 淳祈帝看了一眼那碍眼的小东西,也没说要把人抱走的话:“不会的,朕心里有数。” 小九哪里晓得销雪和淳祈帝在干嘛,听着瞧着两人打闹,就发出咯咯地笑,还要努力地朝两人这边翻身。 销雪羞地很,带着点薄怒:“陛下!小九在呢……” 淳祈帝另一只手摸了摸销雪还未完全平坦的小腹:“当初在里头朕都训得,如今怎就不行了?” 销雪觉得淳祈帝真坏啊,抬起腿就想踢人。 奈何人反应极快,整个身子压下来,反而弄得销雪喘不过气。 第341章 等多久? 淳祈帝把人上下其手了,惊觉人的身材比前头更是凹凸有致了,更别提精心保养的皮肤多滑嫩,于是乎裸露出来的颈部都开花了。 小九开始哭了,不是饿了便是尿了。 好在淳祈帝没有真要把人就地正法,拢了拢人的衣裳,附耳:“朕放雪儿一回,雪儿今晚可得好好报效朕。” 销雪气不过,推人,气鼓鼓地:“我不要。” 可销雪如今这娇花半折的带泪模样,更像是欲拒还迎了。 转过身:“陛下快把您儿子抱出去吧。” 淳祈帝心说怪会使唤人的,但销雪这模样,确实不好出去,可他……也有反应呢…… 到底,淳祈帝把小九抱出去给奶娘。 可再回屋,人还是背对着他。 淳祈帝就有些不好受了,走过来坐在人身边,搂着人:“真生气了?” 销雪咬唇,还真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淳祈帝动作就有些僵硬了,不悦道:“以后都不乐意伺候朕了?” 销雪转过身,这会,真是梨花带雨模样,眼睑的红晕比刚才还深。 销雪抬眼看淳祈帝,手攥着人衣袖:“雪儿知道嫔妃不能给家里人戴孝的,可到底,祖母才去了两月。” 淳祈帝心下稍稍和缓了些:“那雪儿要朕等多久?” 这,销雪还真没想过。 淳祈帝摸着销雪的脸:“国丧也就三月,朕的雪儿要为姑母守多久?” 销雪心头酸涩,好久才说:“陛下再等一个月么?” 淳祈帝吻了吻销雪眼下,尝到一点咸味,眸色晦暗:“好。” 两人都没说话,销雪忍不住问:“陛下是生气了吗?” 淳祈帝还真的是生气的,有哪个嫔妃敢这么拒绝他的,更何况小嫔妃自己都知道是不能。 可他尝到人眼泪,又觉得两个月都等了,再一个月又何妨? 到底,他的雪儿辛辛苦苦生下皇子,又只有他了。 淳祈帝叹了一声:“雪儿别多想,朕不生气。” 销雪有点怀疑,观察着人面上神情:“陛下答应过再不骗妾的,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不算数。” “朕记着的。雪儿既没这意思,今儿还打扮地这般妍丽,不是故意折腾朕么?” 销雪心说她给自己打扮也不行么,自己起了色心尽怪别人。 但这话么,到底是夸销雪今儿尤其好看,销雪翘嘴:“嗯,故意叫陛下好好瞧瞧,叫陛下魂不守舍才好。若陛下觉得妾人老珠黄,就被含苞待放的小美人勾走了,妾不是得涕泣涟涟肝肠寸断?” 淳祈帝失笑,捏着人的脸就说:“朕看爱妃才是一肚子坏水。” 销雪笑,双手握住捏她脸的那手:“雪儿真是谢陛下宽谅,陛下待雪儿真好,雪儿希望陛下要一直一直这般好。” 淳祈帝看人说这话时眼睛都是亮晶晶,驱散了一些心底的阴霾:“嗯,你乖乖的就好。” 话说,两人再度同床共枕,销雪还有些不习惯。 束手束脚,小心翼翼抱住人,把淳祈帝都逗笑了,反过来主动把人搂到怀里,瞧着人光洁的额头:“怎同做贼一般?朕是不让雪儿抱了?” 销雪心说她也不是非要抱,还不是怕她不主动抱,淳祈帝觉得她变了么…… 撇撇嘴:“夜里常常想着陛下,醒来却是孤身一人,今儿总算又同陛下卧在一块,雪儿都怕是做梦呢,可不要小心些,别坏了好梦一场。” 要不说,说话是门艺术。 淳祈帝这不就被哄得甜丝丝的,心都饱胀:“朕就在这。” 抱都抱上了,销雪就把腿压在淳祈帝身上了,抬头亲了亲人侧脸,彻彻底底攀在人身上:“陛下要做个好梦。” 淳祈帝闻着淡淡的,不知是从发丝还是皮肤或是被褥散出的暖香,手里抱着软绵绵的人,只有舒坦惬意了。 四妃的仪式同妃位的流程大差不差,只是更为繁琐隆重了些。 今年入宫的宫妃是第一回看册封仪式,这回又只有销雪一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在销雪身上了,各种神情的都有。 去年册封,沈太后还没回宫,只拜了楚太后。 这回倒是一人都不能落下了。 四妃的朝服头面比妃贵重,说不累那是不可能,但这也算幸福的烦恼了。 这般场合,几人竟都没给销雪使绊子,顺顺当当完事。 拜见楚太后时,销雪看人面色似乎好了许多,甚至透露出了些红润。 楚太后看销雪的眼神说得上温和:“想安宁入宫,恍如昨日,眨眼间安宁竟是做母妃的了。哀家还望安宁日后要担得起淑妃之责,好好伺候皇帝,辅佐皇后,安宁万不能再同从前一般跳脱行事。” 若非季枫招供,销雪如何会信这样一个老太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销雪低眉顺眼:“臣妾多谢嫡母皇太后教诲。” 楚太后点头,就叫人起了。 六月初一,皇后领着九嫔之上的去给太后请安,还是先去永寿宫,再去慈宁宫。 沈太后:“皇后啊,你们还是六月中旬出发去行宫?” 皇后应声:“是这样,母后年年都去清凉山,臣妾听说上个月母后又开始准备行程了?要臣妾说,今年沈妹妹都不陪母后去清凉山了,母后同臣妾们一道去行宫散散心也是不错的,母后这般潜心的人,佛祖哪会计较这般多?” 沈太后笑着摆手:“这么多年了,哀家都习惯了,哀家喜静,这些热闹的就叫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无隅陪伴了哀家这么多年,也辛苦了,如今带着景儿,哪里分得开心?行宫清凉,路途也不算远,小景儿闹腾着玩也不必怕暑热。” 皇后的笑意并不达眼底:“母后说的是,清凉山路远,母后还得小心保重。” “不知蓁淑妃可愿伴哀家去清凉山?” 突然被沈太后点名,销雪一时惊诧。 怎么,沈昭媛要照顾小八,她就不需要照顾小九了? 但人家是太后么,销雪总不能顶撞人的:“臣妾自是愿意伴太后左右的,只是臣妾刚出月内,小九又未满三月,臣妾只怕路上照顾不了太后反要叫太后操心。” 第342章 不许走! 沈太后蹙眉:“叫哀家操心倒是小事,后宫有皇后你也不用得操心小九。哀家原是想着宁昭才去,蓁淑妃你又是被宁昭一手养大,身在盛京身子也不便去北地,同哀家去一趟清凉山给你祖母祈福,也算是你尽孝一场。” 销雪的神情有片刻凝滞,再听得宁昭二字,她仍是忍不住痛心。 皇后眉心微动:“本宫虽未曾亲手抚育儿女,但本宫到底是小九嫡母,若蓁淑妃你与母后同去祈福,本宫自可向你保证,本宫定会好生照顾小九。” 沈昭媛想搭腔,却被沈太后狠狠瞪了一眼,方偃旗息鼓。 销雪心头只剩冷意了:“臣妾多谢太后和皇后抬爱,只是臣妾方为人母,就是晓得处处周全,一日见不得孩儿仍会忧心忡忡。这感受,想来太后娘娘、沈姐姐、李姐姐都晓得且都能体谅。最是应怜慈母心,祖母身前最疼臣妾,在天上恐也瞧不得臣妾母子分离啊。” 沈太后不悦:“蓁淑妃言重了,哀家本是好心,并无要你们母子分离的意思。蓁淑妃既这般执拗,哀家便不多说了。只是去了行宫,蓁淑妃真得改改你这牙尖嘴利性子,也要劝陛下雨露均沾为好。待哀家回宫,自会过问皇后。” 皇后有些失望,压下嘴角。 销雪扯出笑来:“臣妾都听太后娘娘的。” 于是乎,今儿回云晖宫的一路,销雪尤其沉闷。 这或许就是宠妃的代价了。 销雪想若是徐瑶光几千日都是这样的生活,唯一的慰藉便是淳祈帝的宠爱,那确实难熬。 更别提到后头宠爱子嗣都没依托,活着就像奢望了。 午后,淳祈帝恰来云晖宫,就见到销雪面无表情荡秋千模样。 淳祈帝心说谁又惹着人了?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口。 销雪是没什么不好说的,拉着人坐下,叹了老长一口气,就把今儿的事说来。 “陛下去哪,妾就想跟着去哪的。妾舍不得陛下,也舍不得小九,只能算妾不孝了……” 也不能说是上眼药吧,淳祈帝此人是有自己判断的,和人卖弄反倒会适得其反,故销雪只要讲事实、谈感受就行。 淳祈帝吧,就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要是小嫔妃没遇到一点为难,他都要觉得不现实。现下瞧人可怜兮兮模样,有点好笑地搂过人:“雪儿不是都给拒了?” “是呀,但人家到底是……雪儿还是鼓起勇气说的不……”销雪咬唇,摇着淳祈帝的手,“陛下您也想叫妾陪着的,对不对?” 淳祈帝嗯了一声:“雪儿若不喜,便不必勉强。” 这便是淳祈帝给的底气了,但销雪并不觉得十分踏实。 明贵妃说是禁足,但明贵妃这身份,皇后到底是不敢叫人独留皇宫的。 请示淳祈帝后,皇后还是把明贵妃带上了。 销雪依旧住在长乐宫,赵宝林原是明贵妃宫里的,但如今和玉婕妤一道分去夏悦宫,夏悦宫的主位是杨充仪。 裴宝林和何选侍被分去沈昭媛的棠梨宫。 皇后原是想把人放在长乐宫的,奈何淳祈帝特吩咐长乐宫不许住人,皇后便只能咬牙作罢。 行宫天气舒爽,销雪身子又恢复如初了,如何都是好心情。 于嬷嬷捧笑:“陛下到底最心疼娘娘,行宫不比皇宫宽敞,娘娘的长乐宫却最是清净。” 销雪知道于嬷嬷在忧心什么,不过是前头姜宝林和崔宝林异军突起,来行宫一路伴驾的还是这两人。 淳祈帝说是说不生气,但心里还是在意,不然为何自那日过后,来的频次便没从前高了? 不过销雪并不在意:“本宫都省得,本宫去瞧瞧小九。” 销雪爱淳祈帝的形象在嬷嬷这已经根深蒂固,嬷嬷不疑有他,只觉得销雪不是不在意,只是避而不谈。 自己做了娘,那看孩子是怎么也看不够。 无聊了看一眼,想到了瞧一眼,越看越欢喜,越瞧越可爱。 这不,用了晚膳,销雪就靠在摇床前逗着人玩:“呀,禾宝~给娘亲笑一个!” 几个月大的孩子,身上全是奶香,销雪忍不住凑上前嗅了嗅,亲亲人肉乎乎的脸颊,又捏着人的小胖手把玩,把人逗得摇头晃脑,咯咯直笑。 淳祈帝看销雪整个人被笼罩在氤氲光晕,单薄的背影前是小小的摇床,时不时传来阵阵孩童如银铃一般的轻笑,还有女人软绵绵的呢喃。 淳祈帝靠在门边,瞧着二人,心都化做一摊晕开的霞光。 销雪扭头,笑得张扬:“宝宝吃手手了~” 不曾想不速之客的身影叫人无法忽视,销雪声音渐弱,想要站起身,却因蹲坐太久,有些腿麻,表情就有些扭曲了。 淳祈帝走近,把手递给销雪,头忍不住朝销雪后头望去,果不其然瞧见那小人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咬着手,还笑个不停。 小傻瓜。 “怎了,不高兴见朕?” 销雪起来了,腿还是麻地受不了,便往淳祈帝身上靠:“陛下还说呢,好赖陛下是来瞧臣妾了,不然臣妾还以为陛下心意变得这般快。” 淳祈帝揽着人肩:“又胡思乱想朕什么?” 销雪哼一声:“从前陛下出行,可没有不叫妾伴驾,而今倒是左拥右抱起来,妾恍惚不知是今夕何夕,坐车里都伤怀呢。” 淳祈帝把苏禾的手从嘴里抽出:“禾儿说说,你娘亲是不是个小心眼的?朕体恤你娘亲要照顾禾儿,你娘倒是怪起朕来。” “禾宝听不懂,禾宝一个字都不会说。” 淳祈帝忍俊不禁:“陪禾儿一天了,也该陪陪朕了。” 销雪瞪淳祈帝一眼:“陛下还需要妾陪吗?” “那朕走?” 淳祈帝这样说,还真就作势往外走去。 销雪抿唇,舔了舔牙,朝淳祈帝背影偷摸竖了个中指,提起裙角急急向人跑去,从背后把人抱个满怀:“不许走!陛下来了就不许走!” 第343章 雪儿乖 淳祈帝胸腔内震、憋笑、暗爽,也不转身,就感受着人细腕用力锢着他的腰身的劲道。 “朕瞧雪儿一心都在禾儿身上了,哪还有心思留朕?” 销雪心说淳祈帝才是那个真会上纲上线、顺杆儿爬的。 销雪手里的力道愈发紧了,瞧她不勒疼他! “陛下不来,雪儿除了好好照顾咱俩的孩子,还能如何呢?若因思念哭瞎了眼,只怕不论陛下还是禾儿都要嫌弃雪儿了。”淳祈帝拧眉,掰开销雪的手,总算舍得转身:“为了哄朕,真是什么话都乱说!” 销雪听不懂呢,抬头嘟唇眨眼,扮可怜三件套。 原本屡试不爽的招数,淳祈帝这回却不接招。 抬起人下巴就说:“日后还要胡说?” 销雪有点懵,摇头又点头:“妾,说什么了?” 淳祈帝往销雪靠来,销雪被逼得向后退,然后就被人压在墙上,那人微凉的手点点她的唇:“什么瞎不瞎、死不死的,以后都不许说。” 销雪一诧,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抖了一下。 月光清晖之下,淳祈帝瞧着这张叫他魂牵梦萦的漂亮脸蛋,哪里能不心神荡漾? 更别提方才瞧着人逗娃,眉眼柔和,背影晕光。 淳祈帝想,三个多月了,他没等到人主动来请他,可人也不能拒绝他了。 淳祈帝这样想,就把人压在木墙,掐着人的下巴,深深浅浅品尝。 手环住人纤腰,惊觉人腰似乎又细了,忍不住掐了掐。 销雪就是……有点腿软…… 尔后把手抵上淳祈帝的胸膛,用了一点点力道,至少淳祈帝是感觉到人的推拒了。 淳祈帝睁眼瞧人,那人眼睛闭着,长睫轻颤,面颊透出的红晕散着薄热,头昂着,顺势露出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细腕上一双白玉镯莹润透光,薄纱之下的臂钏微响。 所谓欲拒还迎模样不过如斯。 淳祈帝低笑,那掐着人下巴的手改作在人脖颈抚摸。 销雪蹙眉,笑什么?她很好笑吗? 于是乎,不再应和交缠,睁眼,就映入一双含笑水眸。 淳祈帝率先抽离,销雪呼吸都有些不稳。 “雪儿,可以了吗?” 淳祈帝说的是什么?销雪本不是愚钝的人,猜也晓得了。 销雪想说不可以…… 但事已至此,再拒绝就过分了。 伺候皇帝,是嫔妃的义务么…… 销雪垂眼,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倒是像极了害羞模样。 淳祈帝一把抱起人,就这样和人入内室。 有奴才看到……很正常。 但各人也不敢到处多嘴便是。 淳祈帝许久没这般抱过销雪了,第一反应就是……真轻。 和之前有孕时的重量不可相提并论。 虽然有孕时他也抱得动,可如今同棉花似的,又轻又软。 “雪儿可有好好用膳?” 销雪小脸一红,她这日日嘴不停的:“陛下可是嫌弃雪儿重?” 淳祈帝叹:“朕是怕爱妃为着身子窈窕闹节食。” 销雪有些失神,许久才说:“妾可没这么傻,妾可是想同陛下白头的,不得好好照料自个身子么?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了。” 淳祈帝把人放到床榻:“雪儿乖。” 内室熏着薄烟,夜里静悄悄地,只听得到树上蝉鸣。 床榻这地儿……总是带着些暧昧气氛。 特别是四四方方都挂着红纱帘,流苏都串着珠玉,掀起来的一瞬玲琅作响。 销雪心头一紧,那人就爬了上来,剥开层层迷雾,但见层峦叠嶂。 雪白如玉,却比玉温润嫩滑。 许久没做那回事,淳祈帝浅淡一撩,销雪就有些受不了。 方都忍不住嘤咛,而今咬唇:“陛下,别逗弄妾了。” 淳祈帝低笑说好,握住人的手放在自己衣扣,也就是叫人给他宽衣解带了。 这么多年了,销雪看都看会了,仍故意左摸右摸,就是不干脆地给人宽衣。 销雪不乐意服侍人,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啊,这点没用的倔强,纯成为淳祈帝的乐趣。 看着已然衣衫半褪的人动着芊芊玉手,一举一动都不自觉在撩人。 淳祈帝炙热的目光灼烧着销雪的肌肤:“雪儿,大了许多?” 销雪的脸是腾地一下涨红的,不再给人解扣子,扭过头滚到里头:“陛下!您坏!” 淳祈帝笑出声来,还是自己动手脱去外袍。 扒开被褥,便闻见淡淡奶香。 淳祈帝本想逗弄人,而今是片刻淡定不得。 销雪的身子脆弱呢,淳祈帝用点力人就喊疼,可在这个点喊疼,只能叫人更兴奋了。 不能说是打架,是淳祈帝单方面把人拆吞入腹,便是骨头渣子都不留一点了。 摇曳的烛火不算亮,但两人都能瞧见对方。 瞧见对方额头鼻尖泌出的汗和双靥难捱的红霞。 避火图恐怕都没有今夜完全。 淳祈帝是兴奋又新奇,销雪却数不清自个小死几回。 等销雪要死不活,浑身汗淋淋地,淳祈帝盯着人问:“禾儿可都是奶娘伺候的?” 销雪点头说了句是。 奶娘每日饮食都被控制着,乳汁是营养的,既如此,她何必费心。 淳祈帝很满意:“乖雪儿,若是奶娘不够,朕再给雪儿挑来。” 销雪小脸又是一红,没多大力气打人,只瞪人一眼:“陛下!您想什么呢?” 这眼都含着迷蒙的雾,哪有什么杀伤力,只叫淳祈帝觉得勾人:“雪儿想什么呢?” 销雪说不过,不想理,但淳祈帝不允许,两人只能你侬我侬。 时隔六个多月的亲密,叫淳祈帝有些上瘾。 时隔将近一年的用尽全力,叫淳祈帝真是过瘾。 其中难舍难分雨打芭蕉滋味,只有两人晓得。 销雪有点害怕这床塌了。 按理来说,来行宫次日,都得去请安的。 可且不说销雪有没有这精气神,就是她这副被折腾惨了的模样,现于人前,可不晓得多叫人咬牙。 好在销雪没有为这烦恼,因为她压根没起来,早早错过请安时辰。 睁眼,已然日上三竿。 淳祈帝坐在罗汉榻,热茶飘着白烟,他就捧着本书在瞧。 第344章 禾宝 销雪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才喊了一句陛下,就是喊了,才惊觉自己声音喑哑。 淳祈帝听见声音,放下书,向后头一靠,视线就朝销雪飘来,眉目都是懒倦了。 销雪不晓得如今自个着个歪歪扭扭的肚兜,露出的手臂脖颈都带着红痕,眼尾微红,红唇泛血,乌发荡开一片披在背上的模样多撩人。 淳祈帝单是瞧着,想着昨夜人在他身下啜泣着的绽放模样就有些心猿意马:“朕在。” “陛下今儿不用忙么?” 来行宫虽不用上朝,但每日上午也要在紫宸宫会见朝臣,直至午后都可能要处理政务,遇着忙时,只怕得忙到落日。 “怎么,朕的雪儿想朕走了?” 销雪起身,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身没一点生产痕迹,倒是多了些青红指印。 皎白的双腿因有肉而带着自然的弧度,虽细却并不显无力。 双足未着鞋袜,就这样踏着冰凉的地板走来。 扑到人的怀里,头靠在人的肩头:“才不想呢。” 淳祈帝哪里会拒绝美人的投怀送抱,摸着人光滑的脊背:“今儿这么依赖朕?” “嗯呢,没一日不念着您的。” 要不说,亲密交流是促进感情的纽带呢。 也就这一回,叫销雪又找回了些亲密的感觉,也能得心应手撒娇了。 淳祈帝鼻腔全是女人香:“昨儿不累?刚起来就勾朕?” “累。”说完,销雪又用那湿漉漉的大眼睛看淳祁帝:“陛下说雪儿好看么?” 淳祈帝这会拿人有些无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淳祈帝握住人的脚,果真冰凉。 眉心泛起不悦,就这样把人抱回床榻:“好了,把衣裳穿好,朕今儿都陪雪儿。” 瞧人眸色暗淡下去,又开始咬唇了。 本来那唇都有些红肿,淳祈帝只能哄人了:“雪儿很美,朕很喜欢。” 听到这话,销雪开心了。 这可是她好容易养回来的身子…… 漂不漂亮,都快成她的执念了。 若淳祈帝没点反应,她都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这不,昨夜如虎如狼的,今儿披上羊皮了,体贴地很呢。 要不说小别胜新婚,这可并非小别啊。 岂止是一日缠绵,便是三日,销雪都下不来床,第四日真是苦苦求饶才被放过。 但淳祈帝也不是那么不体贴人的,他就是喜欢折腾销雪,看人哭求他,他再哄人。 淳祈帝也不是不务正业,只是人春风得意,早早起身去紫宸宫,忙完回长乐宫销雪要不就是还没醒,要不就是刚用膳的。 也就这般,淳祈帝在长乐宫宿了一周,销雪看着人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好在淳祈帝知道销雪到底是要见人的,后头就没那么夸张,销雪身上痕迹什么逐渐褪去蛮多,销雪再擦些脂粉,勉强也能遮掩。 “行宫有一整片荷花池,这个时节,最是盛放,雪儿可想去瞧?” 销雪又开始看苏禾咬手:“好呀,陛下和妾一道去吗?” 淳祈帝点头:“禾儿一起?” 销雪想了想:“还是把禾儿留在长乐宫。湖里,万一有个万一,妾可不敢想。虽说妾和陛下有了禾宝,但咱也是需要二人世界的么。” 二人世界? 淳祈帝挑眉。 这词,新鲜,他倒是蛮喜欢。 淳祈帝掐了掐销雪脸蛋:“禾宝,禾宝,男孩子家家的,雪儿不怕把人娇惯了。” 销雪扯开淳祈帝的手:“慈母严父么,不是还有陛下呢,禾宝又不是雪儿一个人的孩子。若是禾宝日后骄纵,就是陛下没好好管教人,是陛下的错。” “强词夺理。” 销雪嗔怒:“妾又没说错。再者,禾儿就是妾的宝贝呀,妾和陛下唯一的孩儿,妾不宝贝他宝贝谁呢?所谓爱屋及乌,禾宝可是陛下和妾爱的结晶。” 淳祈帝很难压下嘴角的笑了,心说若雪儿上朝堂,也定是那种能谄媚到他心头的宠臣。 行宫没那么多严肃的高墙,反倒是种了很多树,湖边更是树影摇曳,不算火热的阳光透过疏影洒到两人衣裳。 “陛下,您就说吧,禾宝是不是咱俩的小宝贝?” 淳祈帝就觉得,一个人,怎么一颦一笑就能这般生动,这么多年都如此,一点不像是活在宫里的人。 金光照在脸上,毛绒绒的,本就穿金戴玉,更是璀璨夺目了。 淳祈帝手痒,很想揉人的脸蛋,但他克制住了,打开玉骨折扇,扇了扇:“是,雪儿可满意?” 淳祈帝看着人眉稍一扬,勾起笑,再抬头:“嗯呢,陛下真好。” 淳祈帝转过头去,不再多瞧。 无他,便是笑也笑得太多了,他嘴疼。 两人一道上船,往那藕花深处的湖心亭荡去。 行宫是在山脚,湖虽是人工挖的,但能瞧见远山。 湖不算太大,能望得到头,故而两人坐的也就是小舟。 销雪把手伸出去就能触到荷花荷叶。 这水是活水,所以不臭,荷花荷叶也干净。 两人算是对坐,都说荷出淤泥而不染,但淳祈帝觉得荷同销雪并不相配。 小舟晃荡,碧绿的湖水泛起涟漪,淳祈帝瞧着摸水的人:“雪儿可喜欢荷花?朕叫人抬几个缸养荷,雪儿在宫里也能常瞧了。” “少了泥土的莲可少了一半的意趣。”销雪目光恰移上亭子,“诶,那湖心亭上可是有人?让妾瞧瞧是陛下的哪位爱妃呀。” 淳祈帝面色一黑,这……倒真是凑巧了。 来湖心亭本是临时起意,这几位也该不是故意。 只是,淳祈帝本是打算和人……二人世界…… 若销雪和他闹,他可得头痛一会。 他又做不出把人赶走的霸道事…… 销雪哼了一声,待船靠得更近了些:“呀,原是陛下颇为宠爱的崔宝林,还有……丽小仪和夏常在。嗯哼,杨充仪竟也在。” 这几人在一块全然是因为皇后把人都安排在夏悦宫。 想来是几人相约看景了。 销雪眨眼:“陛下,可要去亭上坐会儿呀?” 销雪看到亭上的人,同样,亭上的人也瞧见了销雪和淳祈帝。 几人打着叶子牌,夏常在的方向正对着销雪:“咦,似乎有船过来了。” 三人听见这话,就往湖面瞧去,崔宝林面露喜意:“似乎是陛下……和蓁淑妃。” 第345章 冷漠与嘲讽 杨充仪抓牌的手指泛白,丽小仪眸光微黯。 崔宝林忍不住站了起来,倚靠在栏杆上,定睛一瞧,转头对杨充仪道:“还真是陛下,充仪姐姐,咱们几人是不是要走出去迎迎?” 杨充仪轻缓放下牌,露出一抹适当的笑:“是该迎迎的,崔妹妹颇得帝心,陛下瞧见你,想来也会高兴的。” 崔宝林的头更是昂起几分,唇角的笑也愈发深了。 崔宝林在前走,最先往台阶沿岸移去,走得有些急,猛然觉得失力,不知是裙摆被人踩着或是被人推了。 “宝林,小心!”这话是杨充仪喊的。 杨充仪急忙把手递给崔宝林,结果却是三人齐齐摔下水中。 还有一人,正是丽小仪。 夏常在离着三人挺远,瞧这一幕,都不知道喊谁为好,望着三人荡起的水花竟有些失神。 销雪和淳祈帝毕竟隔着距离,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几人一道跌水了。 “救命啊!充仪落水了!快来人!” 说这话的是杨充仪的婢子。 崔宝林的婢子急得在亭子里跺脚。 销雪觉得闹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只瞧得见尊贵的淳祈帝跳水的背影了。 销雪望向摇船的赵全:“赵公公,劳烦你把本宫送至湖心亭吧。” 赵全努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只听令送人了。 这湖心亭真就是小亭子,里头摆着一张八仙桌,配套四个石凳,亭子一圈都围着栏杆坐席,为着观景,坐席后头的栏杆很矮。 亭子外围一圈是平坦的青石地,只在东西两边排列着台阶供人上下,台阶又大又平,为着观景,周边的石栏亦很矮,约莫只到小腿肚,也许是前几日下雨涨水之故。 到底亭子不大,容纳不下太多人,几人也只带了一个随侍婢女。 湖周围有御林军看守,几人的婢子也有些留在岸边,听见叫喊,就有的接连跳下去救人了。 销雪刚站在亭上,就听得婢子哭求:“呜呜,我家宝林不会泅水的啊。” 转眼就看那婢子在抹泪,夏常在咬了咬唇,被绿箩拉住手,绿箩摇头。 那婢子瞧夏氏模样,似乎寻得救星:“常在会泅水?求常在救救我们家宝林啊……宝林……宝林可是有孕的……” 夏氏瞳孔震荡,到底无法坐视不理,就往水里跳去。 销雪还没消化完全,便见淳祈帝抱着一个女子出了水面。 果不其然,是……杨充仪。 俊朗的男子眉心蜷蹙,娇弱的女子面色惨淡,她只能柔若无骨地依附在男子怀中。 那女子发髻微散,鬓发濡湿,几缕还在滴水的乌发贴在苍白面颊。 男子抱着其人翻身上船,那女子似乎被冰凉的湖水冻到,雪白的细指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襟,咳嗽接连不断,面颊都微微呛红。 淳祈帝掀起眼皮,便瞧见立在亭上瞧他的销雪,手上还拿着一长株初绽的荷花,是浅淡的粉交杂大片的白。 船和亭子离得不远,以至于淳祈帝可以清晰瞧见销雪眼里的冷漠与嘲讽。 那神情,一如他少时见母妃把表妹抱在怀里哄。 淳祈帝努唇,想解释…… 可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是皇帝,做什么都行。且不说都是他的女人,就是再来一回,他大抵也不会袖手旁观。 销雪在淳祈帝之前开口:“陛下可要等等丽小仪和崔宝林?” 杨充仪的身子已经冷得发抖:“都是妾不好,本想着拉崔妹妹一把,反倒是跌下水中,害得陛下操心……” 淳祈帝拍了拍人,以示安抚了,目光却没从销雪身上移开:“同朕一道先回?” 这舟不大,除去摇舟的江海,最多也就能挤四五人。 小湖配小舟么,不然销雪也无法抓荷摘叶了。 淳祈帝说这话,便是不打算等人了。 “陛下先回吧,臣妾还是帮陛下看着丽小仪和崔宝林无事为好。” 淳祈帝叹了声气,杨充仪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淳祈帝再看销雪,目光就有些复杂了:“你乖。” 随后,就叫赵全摇船走了。 杨充仪已然泛起泪意:“都是妾不好,给陛下添麻烦了。” 行宫里的夏风可不算热,吹在二人湿身了都叫人觉得凉,杨充仪常年身子不好的,被吹得一哆嗦,额头便开始发烫。 “别多想,身子紧要。” 就是淳祈帝的小舟去了没多久,丽小仪才被她的婢子抱着露出头,丽小仪是会泅水的,此刻唇都失了血色,抖个不停。 面容失了血色,竟隐隐泛青。 销雪心头一紧,和那婢子一道拉着人上舟,却见橙色裙摆上染了大片的红。 销雪腹中坠痛:“你家小仪来月事了?” 那婢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销雪再看丽小仪,丽小仪生的美丽,但到底因岁月蹉跎宠爱渐衰生了痕迹,原最吸引人的媚眼多了几丝纹路,可还是有着美人风情。 此刻,这双灵动的眼泛着的空洞与死寂叫销雪没由来一颤。 夏日,各人都没穿几层衣裳,销雪到底把自己外衫脱下给丽小仪披。 丽小仪这会才眼神聚焦,看到销雪的一瞬抖着身子涕泣。 销雪觉得眼泪是要留给看戏的人瞧,而此刻丽小仪大抵真是憋不住心头情绪。 后宫女子,只有在究极脆弱的时候,才会在“敌手”面前落泪吧。 销雪自觉不会安慰人,只能尽量软下声音:“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 丽小仪抖着唇,如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销雪温热的手:“陛下是从我身边掠过去救充仪的,他就这样眼睁睁看见我,却不肯多瞧我一眼……” 也就这时,崔宝林总算被太监救了起来,被抱入船上时还在呛水,面色没比丽小仪好上多少,粉色的裙摆也染上了红。 崔宝林死里逃生哭叫起来,死死地瞪着丽小仪:“是你害我,是你害了我的孩儿!” 丽小仪瞳孔紧缩,瞧着崔氏模样,眉心拧地死紧。 销雪:“夏常在呢?夏常在下去救崔宝林了,宝林可看见人?” 第346章 双双小产 崔氏眼里闪过虚浮,不敢直视销雪,弱弱道:“我怕极了,在水下哪里瞧得见人。” 销雪回望四周,船上如今坐着她们三人外加崔氏和丽小仪的婢子,另外又有人撑着小舟过来了,上头的人是金尾。 销雪想了想:“江潮你先带宝林和小仪去岸上,本宫等等夏常在。” 崔氏嗫嚅着唇,想说什么。 “两位主子都落水受冻,身子也要赶紧叫太医,江潮你别耽搁了。” 江潮应声:“奴才省得,那娘娘呢?” “本宫无碍,金尾过来了。” 江潮这边摇舟走了,夏常在是被两个婢子一道抱出来的入亭的,绿箩红着眼,颤抖着手摸人鼻息:“常在,常在别吓婢子啊……”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销雪该任人自流的。 但夏常在着实……心善…… 销雪有些不忍。 靠过去探人鼻息,确实微弱。 销雪只能给人做心肺复苏了,具体的她也忘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绿箩瞧销雪的力道,压得她觉得胸口疼,停下抽泣:“淑妃……” “本宫游猎学的密法,如此只能试试了,本宫不至于在此时害你家常在。” 夏氏好赖是吐出几口水,失焦的眼神慢慢漫上清明。 她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不说溺水最多是会水的,救人也是件有风险的事。 她是好心,可那崔氏不识水性,压根无法配合夏氏,反倒是拖着夏氏下水,叫夏氏无法换气呼吸不得。 夏氏也不知道崔氏是不是故意,可明明她看见崔氏的眼是睁开的…… 夏氏到现在都是懵的,甚至觉得不若就叫她溺死水中吧。 销雪以为人是被吓惨了:“走吧,去夏悦宫。” 夏氏身子一抖,目光晦涩,看销雪:“为什么要救我?” 销雪一噎:“你若是想死,可以再跳一回,这回本宫定不会再施以援手。” 绿箩摇着夏常在,附耳:“常在你说什么糊涂话啊!” 夏氏的胸口泛疼,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销雪已经是看见第三个人哭了…… 虽说每个人哭的模样都不同,但…… 销雪叹气:“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死这么简单的事,亲者痛仇者快的,快给你家常在披身衣裳,咱们回去了。” 绿箩反应过来,慌忙为人披衣,夏氏扯着销雪的裙摆,红了眼:“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销雪蹙眉,好奇那是肯定的,但更多的却是不安:“常在慎言。” “是丽小仪推的崔宝林,但却是杨充仪踩住了宝林裙摆,我在亭子里,居高临下,看了个清。充仪的鞋是青色的,宝林的衣裳却是粉色,我不会看错的。自上回被路小仪推了,我对着水都谨慎,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可这是为何?丽小仪和崔宝林都有孕……杨充仪位居九嫔,何至于害一个小宝林?” 夏氏面露委屈:“可我就是瞧见了,一双眼睛都瞧见了……” “慌慌张张的,便是杨充仪不小心也是有的,又或是常在瞧岔了?” “我没有骗你……” 销雪蹲下:“我知道,只是这话你知我知,别再叫人知了。” “为何?” “你一个常在,无凭无据的,就想定小仪和充仪的罪,到最后是谁讨不到好?你若是还想安安生生地在宫里活下去,就要看不见秘密。你自己有这眼力,多分心眼倒是挺好。” 销雪没说出口的,是看淳祈帝对杨充仪那样…… 便真是杨充仪“不小心”该如何呢? 夏氏看向销雪:“可淑妃不是在么?若充仪失了圣心,对淑妃不是百利而无一害?” 销雪眉梢微扬,若杨氏真的得圣心,就没有她云销雪的事儿了。 若能勉强说月兰是靶子,可如今的淳祈帝不是太子当年,想宠爱一个女人还会没法子? 销雪猜两人许是有旧情,可这情的份量可不好说啊。 更主要的,一个常在的话,谁信?再别提她同夏氏单独待这么久,夏氏这样说话,可不知道别人如何臆断她。 只有她杨充仪会撇干净自己?她云销雪就愿意沾惹是非了? 夏氏最多锦上添花,可没有那力度做凿山挖洞的。 “本宫没想过和谁斗,没有杨充仪也会有别的后来居上。且本宫开口不愿云晖宫住人,不好收拢你,便不能护着你,回去先喝点热汤吧。” 两人这才坐上小舟,悠悠晃荡着上岸。 一朵荷花,被销雪摧残地只剩枯枝败叶,流入水中。 销雪想,爱和欲真是两件事儿,比方她瞧淳祈帝跳水救人只觉是情理之中,可看淳祈帝都不乐意等等他另外两个嫔妃,就替人觉得凄凉了。 淳祈帝很好,可惜,太多人都想分食,他自己也心有成算。 可销雪啊,从来不愿做别人的选择,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在情谊初生之时把那草种剐去。 夏氏抬眼,状似不经意看销雪一眼,尔后扶了扶自己松散的发髻。 到夏悦宫时,夏悦宫已经散着药味了,夏氏的衣裳半干,销雪让人回去换衣裳,自己去主殿。 皇后已经在了。 皇后听说湖心亭出了岔子,心道谁又来给她找事,结果么,淳祈帝居然在,她不耐烦也得赶来。 结果么,居然知道三个嫔妃当着淳祈帝的面落水,救上来两个还都落红,现下也都昏了过去,皇后都有些无语。 销雪甫一坐下,太医来报:“丽小仪和崔宝林,双双小产了……” 皇后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怎会如此?本宫都不晓得二人有孕!有孕之人还大大咧咧去湖边玩?” 太医:“丽小仪有孕三月,崔宝林有孕二月,臣不会把错。湖水寒凉,受不住是有的。” 皇后冷哼一声:“按理说三月不该胎稳了?” 太医抹汗:“许是小仪不知道自个有孕,胎本不稳,只当是月事落红,这掉以轻心的,才……” “胡闹!”皇后转头看淳祈帝,“陛下,这可如何……一路上,崔氏还口口声声说是丽小仪推的她,可丽小仪自个都有孕的……” 淳祈帝也头疼。 第347章 难得勇敢 给杨充仪针灸的太医出来了:“充仪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凉,而今寒气排出,再细细调养着,不出几日,便能无碍。” 淳祈帝:“等人都醒了,皇后再审吧。” 可小产啊,是会叫人元气大伤的,不躺个几日不是回事。 令销雪没想到的是,淳祈帝居然同她回了长乐宫。 两人坐在一副辇,淳祈帝握住销雪的手揉捏:“今日辛苦雪儿了,雪儿怎这般识理懂礼的?” 销雪蹙眉,按捺着抽出手的冲动:“臣妾到底是淑妃了,陛下走了,臣妾总不能视而不见的。岂止是陛下的嫔妃,也都是活生生人命。” 淳祈帝想看人,但人不看他,淳祈帝声音不大:“原本答应陪雪儿的,雪儿要朕何时补上,告诉朕,朕都答应。” “没想好呢,那就等臣妾想好再说吧。” 表面上看,两人似乎同前头并无不同,可淳祈帝想起销雪那眼神,就不好受。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时间,真的会把一切抹平吗? 皇后请来高位嫔妃,约上淳祈帝,在夏悦宫会审。 也就过了几日,杨充仪已然面色如常,只是一举一动都没力道,倒是有几分虚弱模样。 崔宝林和丽小仪被人搀扶着入座,椅凳上都放着厚厚的软榻。 年纪轻就是本钱,崔宝林的面色虽不大好,但更多的是悲愤,与之相较,丽小仪真是憔神悴力,甫一坐下便往后头靠去,没支撑便没一点力。 实话说,崔宝林是不及丽小仪美艳的,可如今的丽小仪透着苍老,连崔氏都比不上。 想当初丽小仪得宠也是叫嘉德妃咬牙,叫月兰不爽的,如今,几人也只能唏嘘了。 等淳祁帝上坐,皇后凌厉道:“崔宝林,你说是丽小仪推的你?” 崔宝林可怜兮兮地看淳祁帝:“是,妾走出去分明是想迎陛下的,妾虽兴奋可注意着台阶的,妾分明就是被人推了一把,才……妾不识水性,丽小仪分明是存了要妾死的心啊。” “丽小仪,你可认?” 丽小仪攒了些气力,才能开口:“妾不认。崔氏,你倒打一耙,你是宝林,我是小仪,我何故要害你?分明是你不知道存了什么心要害我,推我不成反倒自己落水!” 崔宝林涨红了脸:“我为何要推你啊!你不过是个……我有孕我不好好护着孩儿,我推你做甚?” 丽小仪喘气:“我怎知为何?崔宝林你本就看不上我等家世不好的,怀恨在心又不是一两日。我都不知道自个有孕,好容易有的身子,就这样被你……被你……” 丽小仪泣不成声了。 崔宝林气急了:“陛下,我没有。” 皇后冷斥:“行了,杨充仪你说说是怎么个事?” 杨充仪抿唇:“臣妾也记不依稀,臣妾只瞧见崔氏走得太急,不小心就往湖里去,臣妾下意识就拉人,未曾想一道同人跌水了。那地方小,臣妾和妹妹们还有婢子站一块本就拥挤,也不知是谁挤着谁。便是臣妾连累了丽小仪,也是可能的。” 杨充仪这话,只能叫本就不清晰的事实更模糊。 “崔氏,你可看见是丽小仪动的手?” 崔氏嗫嚅着唇,想开口,眼珠一转:“那日亭上还有人,夏常在,夏常在一定看见了!” 淳祈帝发话:“叫夏氏来问话。” 夏常在哪里见过这般审讯场面,打了个哆嗦,给几人请安,皇后就问话。 夏氏眼皮轻颤,没看销雪:“妾什么也没看见,反应过来,就看见人落水了。” 你我各执一词的案子难判,要不是牵涉皇嗣,皇后压根懒得烦:“本宫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可都是真?那日你到底瞧见什么了?” 夏常在似乎认命般闭眼,难得勇敢一次,老老实实把对销雪说的那番话再说一回。 满堂,谁能想到? 杨充仪瞧瞧帝后,拍案:“本宫何曾对不起常在你,常在你为何要这般污蔑本宫?本宫分明是好心好意,怎么就,怎么就变成本宫蓄意?” 杨充仪气狠了,连连咳嗽。 皇后唇角轻勾,有点意思。 淳祈帝本还转着扳指呢,停了下来,幽深的眸子扫过夏氏颤抖的身子。 淳祈帝:“你说的,可都是真?” “妾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皇后看了一眼淳祈帝,再看丽小仪:“丽小仪,你还有何话可说?夏常在何故要冤枉你?还有充仪你,你一个充仪,何必?” 丽小仪紧紧抓着扶手,几乎咬碎了呀,一时都不知道恨谁为好:“妾没有……” 沈昭媛幽幽开口:“臣妾记着,是蓁淑妃扫尾的,夏常在这话,可是蓁淑妃你教人说的?杨充仪素来无争的,臣妾都不信人会做这事,难不成是淑妃看陛下救了充仪,心有不爽?” 销雪冷笑:“夏常在是杨充仪宫里的,臣妾好大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能随意支使人了?臣妾若是气量这般小,怕是有得闹。难不成昭媛落水,陛下就不会以身相救了?” 沈昭媛冷哼:“臣妾看,这满座的人,没几个无辜。” 杨充仪没分一个眼神给夏氏,只瞧着淳祈帝:“陛下,臣妾真是被宝林吓着想救宝林。若非夏常在看错了,臣妾真的不是故意……” 知画气道:“崔宝林,娘娘平日是怎么待你?你说娘娘会是这般要害你的人吗?” 崔宝林还真……不知道。 毕竟在丽小仪眼睁睁看着淳祈帝捞走杨充仪的时候,她也曾有过淳祈帝会救她的期待啊。 杨氏,不过落魄郡王的养女,凭着伺候淳祈帝多年的资历混了个充仪,占了花氏的便宜做母妃,哪里比得上年轻美貌,家父为朝中重臣的她呢? “此事,都不必再提了。” 崔氏噙泪:“可陛下和妾的孩子,没了呀……” “既然晓得有孕,还不会水,何故要去那湖心亭?”淳祈帝看崔氏哭起来,“行了,朕体恤你受苦,晋你为常在,太医都说了,爱妃身子好,好好调养不是问题。” 淳祈帝又看丽小仪:“丽小仪,莫骗朕,你当真无辜?” 第348章 棋差一招 丽小仪瞧淳祈帝,亦是双眸噙泪,并不作声。 “行了,朕就当你们不小心,闹得两个皇嗣都没了,你就好好养身子吧。” 杨充仪擦泪:“臣妾有罪,臣妾不该领着宫里人去湖心亭,臣妾没照顾好人,是臣妾失职。” 淳祈帝眼里滚动着情绪:“朕知道。” 夏常在悄然掐紧手心,咬牙,真是同销雪说的一般啊…… 销雪这会看夏常在,也不知道说人什么好,何故不听她的?再好了,这会得罪了主位,可不晓得日后…… “陛下,先不论夏常在说的是不是真,只是夏常在当日可是跳入湖里救崔宝林的。宝林上来了,常在却差点喘不上气。崔氏,你可同常在道谢了?” 崔氏有些心虚:“妾没看清……” 销雪冷笑:“不论你看没看清,人会水因着救你差点溺水。” 夏氏这会是不敢看销雪…… 她其实也没想太多,只是这宫里日复一日的生活,苦中作乐,她有些烦了。 没有罪的人有罪,有罪的人无罪,凭什么? 好心得不到好报,便是她曾经生了坏心的报应。 杨氏同崔氏无仇无怨,都能在突发场合这般,那她呢?她的日后会如何? 夏常在只是纯粹想帮销雪一把,报答她救命了。 毕竟绿箩说了当日场景,这般救人行径,闻所未闻的,蓁淑妃对她,是真存了善心。 蓁淑妃不是第一回帮她了…… 可她曾经的好友玉婕妤却和她渐行渐远……雪中送炭也是没有的…… 淳祈帝看销雪:“行了,夏氏心善,朕也给人晋一位。” 淳祈帝走出夏悦宫,脸色很臭。 销雪喝了口茶:“充仪当真心善。” 杨充仪笑笑:“谈不上善不善,只是凭心而已。” “知人知面不知心,汤圆都有黑心馅,充仪骗得过人,骗不过自己。充仪这点把戏若能演一生倒是能叫本宫佩服了。” 皇后挑眉:“蓁淑妃,陛下都走了,你如今在这吵吵什么?” “就是陛下走了臣妾才说,不然再听听充仪在陛下面前哭求,受不了。” 沈昭媛嗤笑:“论唱念做打,谁人比得上蓁淑妃?淑妃倒是不在陛下面前哭求了?” “你想听想瞧,也得看看我乐不乐意做戏。你也知道我是蓁淑妃么……” 销雪养过猫,不止一条。 猫在私下里如何打闹都正常,可是只要在她面前从来乖顺,她便想象不了折腾模样,还是会一如既往疼宠的。 皇后颇乐意见这场面,走出夏悦宫面色很好,同漫兮打趣:“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楚家的人可送去了?” 漫兮点头:“已然安排进世子后院的,皇后娘娘的令,楚府不敢违逆的。” 是了,谁家好男儿不是三妻四妾的,皇后给自己的嫡弟安排了三个美妾。 锦书瞧这三人,有点头疼。 楚夫人虽面善,但到底疼女儿,对世子独宠夫人也心有不爽,皇后这出正合她意,赶紧安排人住下。 楚相自己也有几房美妾,不觉得是大问题。 皇后的懿旨,都是家世清白的姑娘,楚家都不能抗旨的。 何况楚世子又被外派,都不知道后宅起火…… 等他回去,只怕尘埃落定。 等销雪回长乐宫,淳祈帝已然阴着脸坐着等她了。 销雪莫名,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盯着销雪:“免礼,夏氏这话,可是前头就同雪儿说了?” 销雪隔着桌子,坐到罗汉榻另外一边:“是说了呀。” “既如此,何故之前不同朕道,不是说不骗朕?” 销雪捧着脸撑着桌:“妾只是知而不言,又没言那假话,不算骗。” 淳祈帝冷嗤:“雪儿耍朕?看朕模样很可笑?” “雪儿哪敢?不过是觉得无凭无据的事,光空口白牙的,不是徒生是非?陛下信不信妾是一回事,信不信夏氏又是一回事了,雪儿何必做个夏氏和陛下之间的传声筒呢?” 淳祈帝扯唇:“那雪儿觉得何为真何为假?” “雪儿怎么晓得?雪儿又不会读心术的……可是真真假假的,和雪儿有什么相干?雪儿想要陛下便只真心待陛下了……至于别的,年年春华开不尽,雪儿再厉害也不能操纵四季轮转的。” 淳祈帝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下去,甩开折扇,扇风:“怎么?瞒着朕这么多日也罢了,竟都不愿坐朕身边了?” 销雪腹诽,你那眼神和要吃人似的,我能在你身边坐下都不错了。 销雪撇嘴:“陛下只会斥责妾,那陛下说何为真何为假呢?” 淳祈帝一时无言。 “若欢县主能等到姑母过孝期,朕就将其许配给萧世子,可好?” 销雪数手指:“那可得三年……” 淳祈帝嗯了一声:“等不起,朕也会给人寻个好婚事。” 销雪噢了一声:“那倒是不关妾的事儿了,也不知禾宝醒了没,今儿还没同禾宝玩儿呢,叫人抱禾宝来么?” 淳祈帝指了指身侧空位,销雪不情不愿坐下。 “雪儿怎么不说雪儿今儿也没好好陪朕?” 腰间的力道死紧,销雪蹙眉:“禾宝只有雪儿,陛下又不是只有雪儿。只怕雪儿和别人一道落水,陛下都不知道救谁……” 淳祈帝有了笑纹:“雪儿救朕。” 销雪无语,销雪踢了一脚淳祈帝,淳祈帝闷哼一声,抱起人:“欠收拾。” 好久,淳祈帝故意折腾人,把销雪累惨了。 淳祈帝总算没了火气,勾弄着人汗淋淋的发丝:“用膳?” 销雪点头,梳洗用膳只想睡觉了。 淳祈帝倒是心情很好,还逗弄了会苏禾才罢休。 其实吧,丽小仪真是棋差一招。 丽小仪是知道自己怀孕的,只是她从前被喂了太多避子药,伤了根基。 原以为怀不上了,谁知道恩宠淡了,那么一回居然怀上了。 可落红连绵不断,这胎是保不住的。 丽小仪想到曾经的商氏用自己的孩子陷害她,又想到路氏和夏氏落水,于是,丽小仪也想找个“替罪羊”。 无他,博点怜惜讨点好处,至少能晋位吧。 第349章 冰冷 丽小仪想得简单,博点怜惜讨点好处,至少能晋位吧。 过了三个月,胎稳了,可就陷害不了人了呀。 原本去湖心亭就是她提议的,随便抓个人,崔宝林、夏常在都行。 崔宝林最好了,总是借着自个有家室不正眼看人的…… 怎料淳祈帝会来,可便是被瞧着,当场落胎,是不是更能唤起淳祈帝的怜悯呢? 谁成想,崔氏有孕,充仪落水,陛下离去…… 她倒是活成笑话! 原本想咬牙不承认,怎料夏氏出头,直指杨充仪。 乱!真乱! 丽小仪恨啊,可她每每想到未出生的孩儿,想到淳祈帝擦身而过,那就成心伤了…… 夏氏说了那么一番话,杨充仪能不恨?能不慌? 显然不可能。 可淳祈帝没来夏悦宫,去了长乐宫,怎么办? 杨充仪眸子阴翳,紧抓着锦缎:“夏氏如何了?” 知画:“刚晋位,蓁淑妃又给人送赏的,一时间倒是滋润。” 杨充仪冷笑:“蓁淑妃……崔宝林……这些人都仗着自己有一个好家世……夏氏,这么多年混一个美人,本宫不想和人计较。崔氏呢?身子如何?” “娘娘可要?” “陛下都知道,太医说能调养好的,动手段岂不明摆着有蹊跷?派人多和她说说丽小仪……” 杨充仪寻了个艳阳天,拖着病体去紫宸宫求见淳祈帝了。 “怎不好好待在宫里养病?” 杨充仪凄惶:“陛下久不来见臣妾,臣妾怕陛下怪臣妾。” 淳祈帝叹:“朕能怪你什么?” 杨充仪咬唇,怯生生道:“怪臣妾好心办坏事,怪臣妾没照顾好宫妃,怪臣妾……惹着蓁淑妃不开心。” “别想太多,淑妃没有不开心,回去歇着吧。” 杨充仪舔唇,这么多,合着就听见一句蓁淑妃不开心? 杨充仪面露委屈:“陛下不会因着这事……便不搭理臣妾了吧……” 淳祈帝换了本奏折看:“那朕便不会放你进来了。” 杨充仪看淳祈帝实在没兴致理会这,审时度势,转笑:“陛下不生气,那臣妾便安心了。臣妾来帮陛下磨墨吗?” “你身子弱,回宫歇着,先把身子养好吧。朕不会不去瞧你的。” 如此,杨充仪咬咬牙,只能弱弱应声。 明明是艳阳天,杨充仪却觉得身子泛冷。 淳祈帝说得好听,可淳祈帝却没正眼瞧她几次…… 杨充仪出去了,淳祈帝放下折子,有点失神,摸了摸扳指,冰冷。 送去西疆的信快马加鞭,也就是七月初,西越王亲自来朝。 西越王并未大张旗鼓,只随身带了几个侍从,一路风餐露宿,见到淳祈帝时可谓风尘仆仆。 多年过去,淳祈帝对这位西越王的印象已然模糊,而今瞧着,似乎身姿魁梧了些,面上竟多了几道疤痕。而西越王瞧淳祈帝,觉得这位御及寰宇、大权在握的帝王气质愈发深不可测。 西越王给淳祈帝赔罪:“都怪吾与吾兄教妹无方,明月做了这等令人不齿之事,吾与吾兄难辞其咎。不论陛下如何惩处,吾与吾兄皆无怨言,只求无误两国邦交。” 淳祈帝心说若真任他惩处,只消来信即可,哪里消得王爷舟车辛劳。 “明贵妃此举叫朕惊诧,今日是兴宜之妹蓁淑妃,他日又会是谁人?明贵妃是西疆公主,也不能罔顾秦承律法,朕念两国邦交,无欲取人性命,只叫人禁足。西越王既来了,也好替朕问问贵妃,何故如此?朕是亏待了西疆还是亏待了她?” 西越王眉心紧拧:“劳烦陛下,吾多年未见小妹,不曾想小妹如斯,吾也想问问小妹为何如此。” 就这样,销雪和明贵妃被淳祈帝宣来了。 销雪先到,见着陌生的背影先是一愣。 尔后,淳祈帝朝人招手,销雪就走到淳祈帝身侧:“这是?” “想来这位就是蓁淑妃了?” “正是。”淳祈帝抓着销雪的手,“爱妃许是忘了,这是西越王,西疆大王的胞弟,明贵妃的兄长。” 销雪恍然,朝人点头示意:“兴宜可是一切都好?本妃听闻姐姐生女生子,欣喜有余,忧虑不乏。” 西越王神情带了些柔软:“大王妃一直念叨着蓁淑妃,本王来朝时,大王妃又能策马扬鞭了。此外,大王妃托本王给蓁淑妃带了信。本王看淑妃面容康健,想来也能叫大王妃放心了。” 太监通报明贵妃到了,淳祈帝叫人进。 西越王稍霁的面色又变得暗沉。 明贵妃神情恹恹,见着淳祈帝和销雪,眉头拧地死紧,一时间都没注意那个突兀的伟岸的背影。 “臣妾给陛下请安,不知陛下和蓁淑妃见臣妾是有何事?” 也就这时,西越王转身。 天晓得,纵使是分别多年,单是听见小妹的声,西越王忍不住心头打颤。 当年西疆内乱,若非孤立无援,亟需淳祈帝帮衬,也不至于叫自小一同长大的胞妹联姻。 都知道,说是为着两国邦交友好,不过算双方交好信号。 明贵妃瞳孔震荡,也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不可置信,抖着唇说不出话,更是受惊往后倒了几步,若非身边侍女搀扶,只怕是要摔在地上。 还是归思小声说:“公主,是西越王啊。” 明贵妃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游移,淳祈帝:“西越王是为了贵妃入京。” 哥哥二字堵在明贵妃喉咙里,经年的记忆流转,明贵妃恍然深愧于来朝的初心,双眸泛起泪意。 西越王走近明贵妃,明贵妃眼里的情绪满得几乎要溢出眸子。 “啪”一声,声响极大,销雪的手都握紧了些。 西越王不由分说便打了明贵妃一个耳刮子,成年男子的手劲可大,霎时间明贵妃脸上便多了个掌印,明贵妃再也站不住,瘫坐在地,近乎迟缓地捂着半张脸,嘴里都冒着铁锈味。 明贵妃再看西越王时,漫着泪珠的眼里看不清是悲恸或是幽怨:“哥哥!” 明贵妃视线模糊,自然看不清西越王颤抖的唇和颤栗的手。 第350章 不孝 “洛明月,你告诉本王,陛下是亏待了你还是淑妃谋害了你?不若,你为何要用那肮脏邪术诅咒淑妃?诅咒长嫂之妹!长兄和吾从未教过你这般行事!你这般可对得起谁?” 明贵妃艰涩喊道:“是!都是我的错!我就该忘记兄长,忘记父母西疆。任兄长逍遥、琴瑟和鸣,我只当自己走肉行尸,这样,兄长可能满意!” 西越王哪里能不痛心:“哥哥们从没有忘记明月。” “没有吗?可若有,我怎么会没有体会到一点?” 西越王叹气:“按长兄与吾的意思,该是由本王亲手了结了你,然你长嫂却道明月心性纯善,只怕是误入歧途,又许是过分想家。你长嫂愿送女儿来秦承,换明月你埋名归家。” 明贵妃怔然…… 销雪有些犀利了:“西越王什么意思?本妃记得姐姐的女儿不满两岁,这么小,怎舍得叫母女分离?” “并非本王的意思,长嫂的信里该都有写的。” 风扬是什么想法? 诚然,明贵妃用巫蛊之术诅咒销雪叫她失望又痛心,但她自个不信这,下意识反应是明贵妃被人挑唆。 风扬更是从西肃、西越二王口中了解了他们兄妹三人的过往,虽说有兄长滤镜在,但凭在秦承的短暂相处,风扬也有些不信明贵妃竟如此。 风扬自己都时常想家,难免觉得许是明贵妃太想西疆,心神乱了,才这般。 西疆不比秦承富庶,衣食住行更比不上秦承舒坦,儿子也罢,女儿……风扬可不想养出心无城府、大咧咧的西疆女儿。 故而,她倒是挺想把女儿送回秦承。 不论放到宫里或是放到萧府都很好,且不说销雪会多照顾,便是也能叫父亲有个期盼有个聊慰啊。 她不孝,只能叫女儿替她尽孝。 销雪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西越王:“本王来朝并非以此挟持,明月任陛下处置,本王只是想见明月一面,若真有个不好,也叫吾带明月之身归乡。” 明贵妃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心更是跳得极快,咬唇颤言:“是明月愧对西疆、愧对秦承、愧对哥哥……愧对嫂嫂……” 西越王听着这话,心里难受。 说到底,明月来秦承之时不过十八,他同长兄对这唯一的妹妹自小娇惯有加,来秦承,是小妹委屈。 尤其当着他的面,淳祈帝都不避讳对蓁淑妃的亲昵,小妹在后宫,心里也没个慰藉,只怕愈想愈胡涂。 销雪看淳祈帝:“陛下?” 淳祈帝叫西越王和明贵妃去偏房说话,等两人背影消失不见,销雪把这信纸拍在桌上:“就没见过这般行事的!姐姐也是,自己有女儿不养,非得叫臣妾养?” 淳祈帝喝茶:“方才不发火,如今对着朕发火了?” “臣妾哪里是发火?是抱怨呀……瞧瞧瞧瞧,谁人都有谁人的理,臣妾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本没多大的事,可偏偏是个公主,杀不杀都不值当,还不如当没发生罢了……” 淳祈帝置茶盏的声有些重了:“朕倒是希望什么也没发生过,雪儿还想再叫朕等个十天半月不成?” 销雪愣神,她昏迷又不是因为明贵妃的…… “不会的,有陛下相护,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叫臣妾有事呢?” 淳祈帝没好气:“雪儿还是想想愿不愿顺着西疆,叫禾儿有个人作伴。” 销雪嘟唇,沉默小会,不情不愿道:“不愿……” 淳祈帝看向销雪,眼有疑虑。 “雪儿自己都是第一回当娘,哪里晓得要如何养孩子。况且心不由人,且不说禾人会不会怨雪儿把对他的关爱分给别个,就是雪儿自己都不能保证一视同仁,一下不好,就伤了两个孩子的心。” 淳祈帝就有些不懂了,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多子多福的,别的宫巴不得孩子多多,哪里还会有这等奇怪的忧虑? “雪儿别想太多了。” 销雪气鼓鼓地:“哪里是妾想得多?好,就拿陛下举例子,妾知道陛下待妾好,可便是如今,妾不晓得也罢,若妾晓得陛下待别人也好,妾难免伤心吃醋。就是从前在祖母膝下,妾也常常和风扬姐姐闹,孩子的心有时候比大人还敏感,妾哪里能不在乎呢?” 淳祈帝心绪复杂:“禾儿投胎到雪儿肚子里,是他的福气。” 销雪哼了一声:“日后的事谁人说得准,妾只是单纯想着两个孩儿的场面,秦承是也不是小公主的家,说寄人篱下不妥当,可她若真在妾膝下,妾定不想委屈了人。可心不能分成两半,左右手两碗水很难端平。” 淳祈帝蹙眉:“那把公主送去萧府住?” 销雪瞪人:“舅舅自己腿就有恙,家里又没个女主人,公主那般小,养公主,只怕有些艰难。” 淳祈帝也有些无奈了:“朕的禾儿绝非心胸狭隘之人。” 销雪抓着淳祈帝的手:“可妾心胸狭隘么……妾的爱就那么一些,已经分完了,哪里有多余的能分出去?” 淳祈帝刮了刮销雪鼻子:“你呀你,朕是真没瞧过和你一般的。” 销雪浮上怒容:“好好好,原是陛下厌弃雪儿了……不愿意瞧了。” 淳祈帝无语:“朕可没说。雪儿如此,叫朕如何应付西越王。” 销雪眨眼:“那……就是陛下的事儿了。” 淳祈帝有点气:“朕又不是非要有个西疆公主在秦承的。只是洛明月这般打秦承颜面,全须全尾地来,全须全尾地走,未免太惯着西疆之人。” “宫里少了个明贵妃,西疆少了个明月公主,其实也没影响不是吗?” “爱妃气量真大。” 销雪神情微滞:“到底罪不至死,吊着其人禁足,不也没意思?只是说来说去,可怜苏皓了。” 淳祈帝叹:“明贵妃这心性,雪儿觉得朕便是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人就能好了?” “谁知道呢……西越王不是去和人说话了?陛下,雪儿不愿意养公主,陛下不会觉得雪儿……坏吧。”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的脸,心说你若是真坏也罢了,可你偏偏总叫朕觉得甚是心善。 第351章 侍疾 淳祁帝逗人:“雪儿有多坏,雪儿自己不晓得?” 销雪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淳祈帝拥住人,低笑起来。 销雪闷闷地:“妾还是叫西越王带封信去吧,若姐姐铁了心要送公主来秦承也罢,若舍不得,还是自己养得好。” 淳祈帝心思微动:“这下不怕禾儿吃醋了?” “不是还有陛下么……妾不说是不是非得送到妾这,就是陛下若很爱很爱禾儿和妾,禾儿拥有的足够多,再被好好引导,说不定有余力温暖别人了。被人爱着的人才会爱人呢……” 销雪说的话,全是淳祈帝盲区。 淳祈帝倒没有听不懂,只是确实不太能够理解,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淳祈帝想自个对苏禾多有期待只怕也就应了此理。 明贵妃被西越王领着再度给销雪道歉,销雪心头也蛮酸涩。 淳祈帝到底是解了明贵妃的禁,警告明贵妃把事儿憋在肚子里,别对任何人提。 西越王消没声来,走得也快,这事儿,到最后都没几人晓得内情…… 问起,也就是说明贵妃不晓得忌讳,不小心惹怒了皇帝,而皇帝如今气消了。 实际上,销雪是在等回信。 淳祈帝看见了西疆态度,可大可小的事儿还不作罢? 皇后没有松快多久,楚太后便就病倒了。 皇后不得不前往寿康宫探病。 院子里摆着张贵妃榻,楚太后就躺在上头,还披了张薄毯,常嬷嬷坐在人旁边给人扇风。 听见皇后来了,楚太后紧闭的双眼颤动,睁开的一瞬都能瞧见她眼底的欣喜:“华儿来了。” 皇后抿着唇靠近人。 常嬷嬷叹道:“太后这几日时常觉得困乏,太医说是心焦气虚的,日日补药熬着也不见好。娘娘来了,太后高兴呢。” 楚太后扬唇,声音却是柔弱:“哀家老了,老了林林总总的病就都出来了,华儿一年到头难得松快的,哀家身子不争气,要叫华儿忧心哀家。”皇后心思复杂,偏头便瞧见竹筐中的锦缎针线,眼里闪过嘲讽。 皇后扯唇:“伺候母后是臣妾的福分,太医开的药母后还是得好好吃,常嬷嬷,母后近日胃口如何?” “行宫虽凉爽,可到底夏日,太后娘娘常胃口不佳的。但若有皇后娘娘相伴,太后娘娘心情好了,胃口想来也能好起来。” 楚太后摆手,常嬷嬷扶着人靠起来一些,楚太后笑:“到底是老了,哀家也觉得寿康宫颇寂寥。” 许是晒了会太阳,才小憩过,而今心情又好,楚太后的面色浮起一点红。 楚太后又不是个低调的,便是病态也簪着珠钗抹了口脂。 皇后瞧人,并不觉得人到底有多憔悴。 “母后的话,臣妾省得了。明儿起,臣妾就安排嫔妃侍疾,也叫母后有人说说话,排解排解烦闷。” 太后的唇角微僵,眼色黯淡下来,瞧着皇后的侧颜,叹道:“华儿有心了,华儿安排吧。” 等皇后走了,太后望着人背影发呆,常嬷嬷心疼道:“太后娘娘别想太多了,血缘情分是断不了的。” 太后的声音有点哽咽:“哀家都晓得,可哀家只怕自个……时日无多……” 常嬷嬷瞳孔震荡:“太后万福,定能长命百岁的。” 给太后侍疾,是嫔妃本分了,谁都不能拒绝的。 但这回事,九嫔之下的也没有资格参与。 皇后以身作则第一天上场,销雪就是第三天了。 销雪叹气,明明六月十五见着人还挺好,怎么七月份就闹得要侍疾了。 销雪起身穿衣,那叹气连绵不绝,月白也有点无奈:“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具体是什么情况,别为难娘娘才好。” “说到底,太后何曾为难过本宫呢?只是……本宫哪里会伺候人……若惹得太后不悦事小,加重人病情岂不是事大?” 销雪到寿康宫的时候,楚太后坐在院子里赏花,听见声音,楚太后眼皮轻抬,笑了笑:“安宁来了。” 安宁啊,倒是许久没有人这样喊她了。 销雪给人请安,楚太后:“坐到哀家身边来吧。” 说是侍疾,但嫔妃到底不是奴婢,太后身边的人也怕宫妃不小心把汤药洒了,把人弄痛了,故而更多时候宫妃充当的也就是个摆设。 更何况如今的楚太后还真没到抱病不起的时候,宫妃的作用便是陪伴了。 肉眼可见地,楚太后眼下泛着黑印,苍白的皮肤脱离了肉,略显微皱。 面对这样的长辈,销雪到底有着怜惜,乖顺地坐到人旁边:“太后娘娘感觉今儿如何呀?身子可有舒服了些?” “最近几日大差不差,哀家到底是上了年纪,枯枝败叶如何比得上你们这样鲜亮的小年轻。” 销雪蹙眉,嗔道:“太后娘娘妄自菲薄,太后娘娘还年轻呢,臣妾外祖母身子也不好都能活到……太后保重身子,定能瞧见儿孙满堂。” 但楚太后却是没骗销雪,自己身子乏力了,看鲜嫩的人儿又是羡慕又是生出好心情。 销雪长得姣美,嘴又特甜,同人说起话来总是浅笑盈盈,确实叫楚太后心情好了许多,楚太后回忆起她年轻的时候,她都忘了上回发自内心的笑是何时。 常嬷嬷给楚太后端药来,销雪:“太后娘娘,臣妾喂您?” 常嬷嬷是想拒绝的,但太后点头:“好。” 一碗药,太后喝了许久,似乎没有味觉,都没说一句苦。 销雪咋舌,给人递了颗蜜饯,楚太后却是一愣,没有动作。 销雪找补:“药苦,太后吃颗蜜饯甜甜嘴。”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都习惯了……” 话虽如此,楚太后到底吃了这颗蜜饯,确实蛮甜。 不常呆在楚太后身边也罢,就是贴身伺候着,瞧着人病容病貌,销雪就不由得想起祖母。 想到祖母病弱之时情景,面容重叠,销雪的手就有些发颤。 不由得真尽心尽力起来。 楚太后是惊诧的,惊诧于面前的人想方设法说笑哄她开心,甚至还给她按头。 第352章 彩衣娱亲 于是,楚太后悄然转头,就看见销雪要哭不哭的,楚太后不太爽利:“伺候哀家委屈安宁了?淑妃若累了,就先回去。” 销雪摇头,掉出几滴泪:“臣妾只是想到祖母了……” 楚太后陷入沉默,长久,拍了拍销雪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楚太后小睡了一会,等到快用晚膳,淳祈帝竟来了寿康宫。 许是因销雪那几滴泪,楚太后对销雪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和善,此刻,揶揄道:“皇帝放不下淑妃,生怕淑妃在哀家这受委屈,还没用晚膳呢,就来了。” 被淳祈帝的“母后”这样说,销雪到底是不好意思:“臣妾哪里有这般大本事?是陛下孝顺,心里念着太后,专程来看太后的,和臣妾在不在没有干系。臣妾看是陛下心忧太后啊,臣妾才是沾了太后的光。” 不论楚太后心里怎么想,销雪这话摆在这,就是能叫楚太后舒心的。 淳祈帝大步流星走来:“儿子给母后请安。” 楚太后摆手,销雪也得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目光顺其自然扫向销雪,装模作样道:“淑妃也在。” 楚太后笑:“皇帝待淑妃上心,听闻淑妃侍疾就来瞧哀家了,怎么,是怕哀家为难淑妃?” 淳祈帝代替了常嬷嬷的位置,扶着人散步:“母后错怪儿子了。淑妃她年纪小,又素来娇惯。母后心善,哪里会为难淑妃?朕是怕淑妃有个不小心,反倒叫母后烦累。” 此刻,太后在中,淳祈帝在右,销雪在左,三人都笑着,乍一看颇为和谐。 销雪摇了摇太后的手:“太后您瞧,陛下就知道臆想臣妾,太后给臣妾做主,太后说,臣妾是不是叫太后开心了?臣妾今儿是不是好好伺候太后了?” 楚太后再怎么样,如今也就是个身子脆弱的病人。 断断续续病久了,白日精神也不算好,一个人呆着常孤寂,淳祈帝和销雪俊男美女,又都捧着她,她如何能不涌出些喜悦呢? 特别是销雪这撒娇模样,颇为亲昵。 身为长者,最是受不了小辈娇缠。 楚太后扪心自问,若是销雪这般日日缠着她,她也不一定不会偏心销雪啊。 楚太后想,这郡主这样的性子,也难怪淳祈帝和宁昭都宠着人了。 此刻,楚太后忍俊不禁,朝淳祈帝道:“皇儿瞧瞧淑妃,不晓得怎么养成的性子。” 楚太后显而易见不是不悦,销雪便顺势而为:“好太后,最好的太后,您就说嘛,臣妾是不是很乖呀?” 那么一张年纪正好的都能掐出水的漂亮脸蛋,就用那亮闪闪的眸子对着人眨眼,外加之甜软的声音,楚太后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三分:“是,安宁是很好,叫哀家心悦了。” 销雪恃宠而骄,对淳祈帝耀武扬威般哼了哼:“陛下可听见了?” 淳祈帝失笑。 淳祈帝在紫宸宫纠结呢,到底还是选择坐不住,选择来寿康宫瞧人。 一来么,他到底是怕太后看人不爽;二来么,连伺候他宽衣都不愿意的人,平素十指不沾阳春水,他怕人伺候不好,更忧人不愿伺候。 明知来寿康宫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淳祈帝还是拗不过内心,想着此时不来,他晚上也要去长乐宫,没差别,这不,也就造就如此情形了。 “朕是听见了,淑妃很好,是不是要朕诏告六宫,淑妃才满意啊?” 销雪嘟唇:“太后,您瞧瞧您儿子呀,又开臣妾玩笑,尽是欺负臣妾取乐了。” 太后拍了拍销雪手背:“好了,你俩都少说两句,晓得你们是为了逗哀家开心。” 销雪还真……没这意思…… 只是气氛到了,快乐些总比郁闷着好吧。 反正都是在演,这样的把戏她手拿把掐。 销雪扯唇:“彩衣娱亲嘛,博太后一笑,如何都不丢人的。” 淳祈帝看销雪的目光微闪,他是没想到这场面…… 但到了用晚膳,销雪就只能沦落到给二人布膳的地步了…… 嫔妃职责如此嘛…… 销雪还真是第一回饭点不能坐下好好吃饭,给二人轮番夹菜,销雪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故而,给淳祈帝塞的是那肥腻的蹄膀和淳祈帝不爱吃的菰笋,淳祈帝眼角抽动。 两人眉来眼去,楚太后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安宁也坐,一道吃些。” 销雪心里并不爽快,这迟来的关照不如没有,但人是生病的太后,销雪到底不能同人发脾气。 一顿饭,真是食不知味。 用了膳,太后就说:“再不多时,天便快暗了,哀家这身子骨惫懒,一会就歇了。你俩不必顾念哀家,都走吧。” 楚太后这样说,淳祈帝便应:“那儿子就先带着淑妃走了,母后好好养身,儿子改日再来瞧您。” 楚太后颔首,销雪也给太后请安告退。 临了,楚太后还赠予销雪几匹时兴的衣料:“这鲜亮的色儿,哀家是穿不了,安宁合适,安宁都哪去吧。” 待销雪和淳祈帝的背影消失不见,楚太后瞧着空洞的门沿失神,喃喃:“皇帝对小云氏,怕是上了心啊。” 销雪和淳祈帝是坐辇回去的,淳祈帝问人:“今日累不累?” 销雪垂头,捏着淳祈帝的指节:“伺候太后,怎么能说累呢?但真要说,便是累也不累。瞧着太后,妾总是想到祖母……” 淳祈帝看人,有些心疼,并不愿人在这个话题上深陷。 淳祈帝想到人晚膳都没怎么用,移开话题:“回宫再叫人煮些东西,简单吃点?” 销雪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古怪滋味:“陛下一道用吗?” 淳祈帝就笑:“雪儿作怪,逼着朕食不下咽,如今倒是小气,还不想让朕吃些雪儿宫里的吃食了?” 销雪有些尴尬:“妾哪有这意思?妾只是想和陛下一道用膳罢了。” 淳祈帝冷哼一声:“雪儿说没有就没有吧。” 销雪扭扭身子,转身看人,天色暗去,冷硬的下颌线往上是一双眼角微微弯的眼,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模样。 第353章 为何 销雪的膝盖碰了碰淳祈帝的腿:“陛下真好,雪儿真是一日比一日更爱您了。” 淳祈帝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没设防,眉心一跳,胸腔也一瞬间充了气:“朕还以为雪儿全然不以为意。” 销雪的声更软了:“雪儿知道,陛下是念着雪儿的……雪儿就是仗着您的宠爱才和您玩闹的么,您大人有大量,别和雪儿生气嘛。” 淳祈帝心说他哪有这般多的气要生。 待人往他身边挤来,几欲想同他严丝合缝,淳祈帝嘴角微扬,手臂就顺势搂住人的小腰,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又软又细。 淳祈帝手臂紧了紧:“恩,朕几日没来长乐宫了?” 销雪……她还真没仔细数。 毕竟淳祈帝如今常来的。 “陛下还知道几日没来呢,陛下好容易今儿是来了,妾和禾宝都想您呢。尤其是妾,特想和您抱着就寝了。” 淳祈帝闷笑:“尽会哄朕了,不过两日而已。” “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的。” 九嫔之上,包括皇后,拢共九人,轮值几趟,便至中秋。 销雪第二回去给太后侍疾,瞧太后扑了厚厚的脂粉也没掩饰得了面容惨淡,销雪不由得提起眉心。 销雪伺候了一日,临走时,太后忽道:“你们几人里,还是安宁你最讨得哀家欢心,安宁明儿可还能够再来陪哀家说话解乏?” 太后这样说,销雪没有拒绝的理由。 销雪一时把不定楚太后是不是心有盘算,可瞧楚太后虚弱模样销雪心里并不好受,销雪应了人,楚太后的笑像极是发自内心。 一日复一日,说是妃子们轮着,到最后竟变成销雪每日前往寿康宫了。 不过,楚太后确未为难销雪。 这日,销雪守着楚太后午休,常嬷嬷给销雪端来一碗甜水:“辛苦娘娘了,这几日娘娘来,太后胃口都好了不少。这甜水是太后吩咐厨房给娘娘甜甜嘴的,太后说娘娘这样年纪轻的,该是乐意喝这冷甜的玩意。” 常嬷嬷把汤给了销雪,就去太后卧榻边给人扇风了。 这样的投喂这几日并不少,销雪尝了尝,太后吩咐的,味道当然是不错的。 销雪也没贪食太多,靠在桌子上就算午休了,常嬷嬷给人披上薄毯。 等销雪迷迷糊糊醒来,太后还在睡,销雪低声问月白:“几时了?” “过了未时正点。” 销雪稍稍理了理衣裳,这时辰,太后也快醒了。 可一炷香时间过去,太后却没有动静:“嬷嬷,太后娘娘怎还未醒?可是昨儿夜里没歇好?” 常嬷嬷蹙了眉:“太后娘娘夜里确实睡不大好,太后娘娘难得睡得这般深,老奴觉得,不若就叫娘娘好生歇会吧。” 如此,销雪也就不再多话,可直至未时将过,太后还是没醒,常嬷嬷也有些坐不住了。 常嬷嬷低低喊了好几声,太后都没反应,销雪走过去,看太后直挺挺躺着,总有不好的预感。 “再过会就能用晚膳了,太后娘娘醒得太晚恐怕夜里又得睡不好,不若还是把娘娘叫起吧。” 常嬷嬷心有惴惴,满面忧容,点头:“娘娘说的是。” 销雪连连唤了好几声,实话说,销雪心里都有点打鼓了。 销雪本觉得太后还不至于真……若是如此,帝后二人不得忧心忡忡? 可如今模样,太医分明也开了药养着的…… 幸而,楚太后有些干巴的唇颤了颤,努力掀开了褶皱的眼皮,楚太后眼里浑浊不清,但销雪和常嬷嬷同时松了一口气。 待楚太后转了转眼珠,瞧着总算是清醒了些,常嬷嬷才扶着人靠起漱口。 “太后娘娘您可真是吓着臣妾了,臣妾肚子都快饿了,刚还在思量今儿是不是不能准时吃着寿康宫的晚膳呢。” 太后扯出抹笑来,她是不会觉得销雪逾矩的,也就是销雪这性子,她才想多留着人。 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私欲了。 楚太后咳了两声:“你呀,哀家说哪个泼皮猴儿似的在耳边闹个不停,睡都不能叫哀家睡个安生。怎的,哀家可少了安宁吃喝了?” 销雪凑上去:“晓得太后喜爱妾,赶明儿妾来,太后可要吩咐厨房给妾弄一碗牛乳龟苓膏,妾忽地馋这一口了。” 楚太后分明一愣,然后眼角就有些抽:“好好好,依着你便是……合着不过一碗甜汤,还得讨哀家恩典了?” “太后娘娘吩咐的要额外美味些嘛。” 常嬷嬷憋笑。 楚太后一乐,脸上都浮出一点热恼,精气神是好些了。 摆手就招呼销雪坐在榻边,如此,算是很亲密的行径了。 但销雪没什么心理负担就坐下了。 楚太后握住销雪的手,拍了拍,目光扫过销雪的脸,又似透过销雪看故人:“哀家记得十多年前安宁就一丁点大,那时候宁昭常把你抱到宫中,故此哀家也是常见你的。” 销雪不知楚太后何故提这茬,可心里却忍不住泛涩。 “那时啊,淳祈帝已经上学了,除清华来陪哀家,哀家的宫中是冷清。宁昭自己是嫡出,先先帝和先太后琴瑟和鸣,故此,哀家和宁昭倒也说得上话,瞧着安宁童稚的模样,哀家到底是心悦的。” 不知为何,太后的眸里泛上水光,销雪当时迷迷糊糊,对这一切没什么印象:“太后……” 楚太后回过神来:“细数来,哀家同宁昭也许久未见了……世人都说她命好,自己身来尊贵,又和镇北王互相扶持,女婿名满天下,儿子为国身疾,此生该是无憾。你大概不知你祖母年轻时也是一方女子表率,和哀家这种拘于后宅的不同,上得了战场,怼得起朝官,北地虽荒茫,可谁人不道宁昭一句潇洒?” 销雪咬唇,对于这种谈论宁昭的话销雪发表不了任何想法,大抵是情深愈窃,不敢提不想提。 楚太后自顾自道:“宁昭一事,哀家可惜也唏嘘,安宁不知啊,你祖母大抵是最不愿你搅进盛京的。” 销雪这时说话了:“为何?” 第354章 秦承溥遇 楚太后叹气:“宁昭宠爱你是先帝都知晓的事儿,先帝和宁昭感情深厚,故此先帝待你啊,也总有惦念,送去北地的东西不少,也总是叫宁昭让你来朝一见。如安宁这般的贵女定亲大多很早,当初啊,先帝是想叫安宁做雍王妃的。” 雍王,顾太妃次子,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了,当年太子党和冶王党斗得如火如荼,可那雍王一派占着先帝的疼宠也不容小觑。 销雪心一抖:“竟还有这回事……臣妾倒是一点不知……” 楚太后笑:“宁昭自然不会把这事儿同你说,皇子们选亲,你才多大?先帝的意思是皇子任宁昭挑,冶雍二王都好,可惜你祖母却嫌弃两人年纪太大,又怕两人意气风发不会疼人。雍王比你也就大了七岁,说来也不算大太多。” 楚太后喝了些水:“宁昭如何都不依,先帝这心思却一直消不,直到雍王十七八,再不娶妻算晚了,先帝才作罢。这事儿,哀家是庆幸,也好奇宁昭到底要为安宁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过往的记忆忽地浮现,遮蔽了销雪的眼。 “盛京多少青年才俊去北地军营,哀家设身处地猜,该是宁昭想从里择其一,她呀真是想叫你一生安宁。可惜世事难料,哀家也想不到安宁居然会入宫。” 后头的话楚太后没说,先帝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不被先帝疼爱的淳祈帝,先帝从未考虑过二人有作配的可能性。 销雪有些强颜欢笑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也或者是此刻的销雪脑子有些宕机。 楚太后并未计较这,咳了几声,又拍了拍销雪的手背:“哀家到底不够了解安宁秉性,但哀家想,安宁这样被宁昭呵护长大的,初入宫闱,如何能不心慌委屈。可安宁如今已为人母,哀家希望日后啊安宁也能如今,别步入顾太妃的后尘。” 楚太后这话,说没有几分真心是不可能,但销雪想到季枫,又觉得由楚太后此人说这话,真是自相矛盾。 “臣妾省得,太后和陛下待臣妾都是极好的。” 太后眉心蹙起:“赶明儿,叫皇帝同安宁一起,把小九带来叫哀家瞧瞧。说来这孩子也是凑巧,同皇帝位次一般,哀家也想瞧瞧你俩的孩儿。” 说是叫皇帝一起,即是安销雪的心,如此,销雪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销雪走出寿康宫的时候,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高墙,竟晃地销雪有些目眩。 这事儿,说来不复杂。宁昭系中宫嫡出,向来正派,一方面出于偏向太子,一方面不想销雪陷入夺嫡之争,故此,如何都要拒绝先帝。 可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淳祈帝故意为之,但淳祈帝确实并不在意祖孙几人背后的情感纠结,销雪还是沦为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宁昭本以为事儿已过,想多留销雪几年,才没把婚事提上日程,可当事成定局,便难怪她追悔莫及。 曾经的场面争先浮现,销雪掀起一抹讥讽的笑,祖母哪里是没给她看好夫婿? 只是她自觉年纪尚小,排斥婚姻,才一直推脱不急。 但她心里也有打算,她觉得,若是此生非得嫁人,秦承溥遇差强人意。 那时的她并不懂爱是什么,也并不奢求此生能得爱情,祖父母对溥遇满意,溥遇又几乎相伴了她及笄前大半年岁,和溥遇一道追逐岁月,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奔赴盛京前夕,遇世子守在她门前:“脱了这世子之位又何妨?便是求不得圣恩,天大地大总能容身,同我走。” 销雪推开了世子的手,仅比她大一岁的少年红了眼:“雪儿你不同我走,我便去劫了你的车队,掳也掳了你去……” 少年意气风发是好,可现实如大山压境,区区一个没有实权被放逐的世子如何能对抗皇权守护心爱的女子? 自由,从来是陷在枷锁之中的伪命题,正因他们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这番私事也只能藏在回忆。 销雪想,她待溥遇,真的没有几分爱情的踪影吗? 不想了…… 楚太后派人和淳祈帝传话,方入夜,淳祈帝来了长乐宫,销雪将将洗漱好,瞧着小九艰难翻身。 淳祈帝露出笑意:“这几日在寿康宫累否?” 销雪嗔怨:“陛下您又悄没声,吓着人了。” 淳祈帝走近人,拉住销雪的手,销雪才说:“说累也不累,说不累也累,伺候太后是妾的本分么,而且太后的身子确是不好,太医治了这么久都没点用。” “若是雪儿累了,便和朕道,伺候太后这事,本非雪儿一人之事。” 销雪这就有些惊诧了,淳祈帝转了话题:“这小子就这么好看?朕来五回雪儿四回都在瞧人。” 销雪弯了眼:“您也瞧瞧不就晓得好不好看了?陛下当初也是这样的小豆丁呢。更何况,白日里妾也很少得见小九。” 淳祈帝看小九,这小子浑然不怕老父亲的眼神,只自顾自扭动身子。 淳祈帝不由得笑,忍不住碰了碰小九肉乎乎的胳膊。 “母后怎忽地想瞧小九了?” “不知道,许是太后宫里冷清,便想叫孩子热闹热闹。” 淳祈帝捏了捏销雪的手,心里有绕不开的疑惑,太后召销雪侍疾,淳祈帝可不觉得太后对销雪有多少分真心喜爱。 可若此时太后要对销雪动手,淳祈帝又觉得太鲁莽,不似太后作风。 暗中的为难有可能,可太后从不是个心眼那么小的。 淳祈帝也把不定太后想法,但如今的他确实不想让销雪受委屈,又不能对销雪说什么小心太后的话,问销雪没问出什么东西,淳祈帝的忧虑就浮上眼角。 淳祈帝有好几日没见太后了,这回一看,和销雪说的一般无二:“儿子瞧母后似乎精神不佳,母后身子可还好?” 太后摆手,笑得很是慈祥:“哀家这能走能动的,说是体虚气浮,哀家不知道喝了多少药,如今闻着药味都头痛了。抱小九来,叫哀家瞧瞧。” 第355章 尽力而为 小九睡得正香呢,就是这么摇晃一路都没把他闹醒。 楚太后看淳祈帝几乎熟稔地抱起小九,眯了眯眼,手指悄然捏紧了。 几人说话,小九又挪窝,故而小九还是醒来了。 哭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迷迷茫茫之中瞧见熟悉的脸孔,小九才停下哭喊,泛着水光的圆滚滚的大眼睛就目不转睛盯着淳祈帝瞧。 淳祈帝一乐,这小子。 被淳祈帝抱着,小九看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也不怕,许是因为好奇并不避讳楚太后的目光,甚至还对太后笑了笑。 新生的力量是叫人心颤的喜悦。 楚太后逗起人来,一时间的寿康宫还真欢声笑语不停。 “哀家膝下无子,祈儿你来哀家宫里时,已是能说会走年纪。襁褓中的祈儿,哀家虽也见过,可仍有遗憾咱们这一段母子情啊,开始地太迟。” 淳祈帝真是愣住了,这样的话,楚太后从未说过。 他的童年是在生母的打骂中开始,被楚太后抚养后,他的日子确实好过起来,可楚太后严肃,和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课业,他所经过的一半人生都活在二位母亲的安排之下。 比之母子,淳祈帝认为他和楚太后该是互相需要又互相提防的伙伴。 淳祈帝罕见地沉默,楚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祈儿和安宁,到底都流有秦承的血,小九啊,该是皇子里和祈儿你最像的,哀家瞧一眼记得便好了。来,把小九抱回去吧,省地过了病气。” 这样贴心又诚恳的楚太后,谁能说得出错? 淳祈帝抱过小九给奶娘,销雪瞧二人模样:“太后娘娘是要长命百岁的,日后的时日还长,小九一直在呢,除了小九前头还有小八小七,若太后娘娘愿意,日日都能孙儿绕膝呢。” 人啊,情感并不单一。 诚然,销雪对楚太后有提防在,但对于朝夕相处多日又被病痛折磨地惨淡的老人,销雪无法无情。 毕竟,每每看楚太后,销雪都会想起自己的祖母,那是她无法割舍的软肋。 楚太后笑出声来:“你呀,要不说哀家就乐意安宁来作陪。” 楚太后撑着精神同淳祈帝下了两把棋,销雪就坐在旁边看,楚太后摇头:“哀家真是老了,祈儿你好好下,莫让着哀家。” 待楚太后实在熬不住要去歇息了,楚太后召来清人:“把哀家缝制的衣裳拿来。” 等清人捧着托盘来,销雪看见那托盘上分明是小人衣裳,销雪这就有些奇怪了。 楚太后看向销雪:“哀家许久不动女工了,比起绣娘许是不够精致的,但这到底是哀家给小九的一片心意,拿回去吧。” 销雪应了,淳祈帝:“不过是一个寻常孙辈,哪里消得母后费心。母后还是当先养好自己的身子,莫操劳这些琐事,若因给小九制衣伤累,便是小九的不是。” 楚太后这时候看淳祈帝了,目光是深沉的哀伤:“哀家哪里仅是为了小九?哀家也有遗恨啊……你俩带着小九回去吧。” 衣裳不多,总共就三四件,料子都很好,上头的刺绣总体都挺漂亮,但细节处难免有些歪扭了。 确实是楚太后费了心思的。 衣裳销雪叫人查过,上头也没有什么药物,是能穿的。 这事儿是个插曲,销雪还得继续伺候侍疾,但淳祈帝去寿康宫的日子却频繁起来。 皇后对楚太后到底不能全然割舍,故此,隔个四五日皇后都要去寿康宫。 寿康宫的动静皇后不会不晓,原本今日便是皇后该去寿康宫的日子了。 但皇后没有一点动静,漫修就问:“娘娘今儿可要去寿康宫?太后娘娘许久不见娘娘了,想来是思念地很。” 皇后冷嗤一声:“太后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后?他们几人和和美美,本宫可不乐意自讨没趣。” 漫修叹道:“太后到底是娘娘姑母,奴婢是怕娘娘心里难受。” 皇后并不作声。 皇后跟自己赌气赌了两日,楚太后迟迟等不到皇后,还特意派人来瞧皇后,问皇后身子好不好?最近忙不忙?又给皇后送来了一堆东西。 便是太后这般,皇后愈发不乐意去了。 这心理大抵就是被哄的孩子才哭闹不停,没人哄的早就默默擦泪了。 可作为皇后,了解楚太后的身体状况也是皇后的本分。 专门给楚太后治病的太医早就是皇后的人了,当然,这人事更迭也是太后的意思。 此刻,太医惶恐不安,匆匆而来求见皇后。 太医先是抹了把汗,而后把头垂地低低地:“禀皇后,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按如今的势头,再过个把月,怕是……” 皇后惊愕,手掌拍在桌案上发出好大的响:“你说什么?太后是得了什么病,要你们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治了半年到头来却告诉本宫怕是不好?!” 太医诚惶诚恐:“此病反反复复又来势汹汹,臣带着人彻夜研究医术数月都未发觉先例,之前臣等以为太后只是身虚体乏,有冬凉之故,春夏之交也易叫人疲乏。可如今太后的症状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五脏六腑竟有衰竭之势啊……” 皇后头有些泛晕,身子就有些发抖:“荒唐!既有衰竭之势就给本宫遏制住!” 太医摇头:“臣只能尽力而为。” 皇后砸翻了瓷盏:“庸医!要你何用!治不好太后,你便同太后一道下去罢!” 太医灰溜溜走了,漫兮拉住人,塞了一堆银子:“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情深,一时气急攻心,太医别往心里去。” “臣省得。” “来人,给本宫更衣!” 皇后这时声都有些颤抖了。 皇后来的时候,销雪正陪太后坐在院子里赏花说话。 听见皇后来了,太后的眸子明显一亮,精神都抖擞了几分。 皇后入内,是赤红着眼,半分眼神都没赏赐给销雪,销雪给人请安,人不叫起,她只能自己起了。 楚太后心痛,怕是皇后受了什么委屈,收敛了笑:“淑妃你先走吧。” 第356章 冲喜 等销雪走人,楚太后看皇后:“华儿怎了?有人敢给你委屈受?” 楚皇后咬唇,看太后明显苍老的脸:“母后身子如何?” “哀家还能如何,哀家年纪上来,总有病痛的。” 皇后哑了声:“淑妃是怎么照顾的,常嬷嬷又是怎么照顾的?母后如今的脸色,哪里像是寻常病痛!” 楚太后分明愣住。 皇后又道:“母后你到如今还日日抹着脂粉,是怕谁人瞧见你的憔悴?” 楚太后神色愁苦:“哀家素来体面……” “姑母!” 被皇后这样一喊,楚太后霎时间就泛起泪意,素来以面具示人的太后啊,就因为姑母二字泪流满面。 喃喃:“华儿多久没唤哀家姑母了……” 而今的楚太后竟如同小儿一般,不反驳不动作,但凭皇后盘问众人,又叫太医重新诊脉。 只是在皇后夹菜时,瞧见人手心的红,不悦蹙眉,拿过皇后的手,问:“怎么弄伤了?” 皇后待到夜色暗下,楚太后净面卧榻才走,也就是楚太后卸了华装,并不顺滑的头发下是垂垂老矣的面容。 可太后年纪又不算大,这样的神态哪里像是五六十的…… 皇后这时深深感觉太后真是病重了…… 楚皇后的眼泪是不受控制如泉涌。 踉踉跄跄出了寿康宫,皇后忆昔当年印象中头回见姑母,姑母穿着一身锦绣凤袍,头顶是数不尽的珠钗玉石,金灿灿地发光,晃眼地很。 她当然畏惧啊,但这妇人对她笑得温柔,声音更是轻缓,她摘去护甲,摸摸她的脸,对她说:“你就是华儿呀,我是你的姑母,华儿喜欢什么,姑母都会给你的。” 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竟是为她编起了发…… 进了凤仪宫,那被死死压抑的情感化作呜咽和啜泣,多少次埋头痛哭、卧榻擦泪都不为过。 皇后翻来覆去好久。 次日,销雪就被告知不必去寿康宫了,皇后也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开始侍疾。 皇后这样大的动静,淳祈帝不可能不晓得啊,故此,淳祈帝打听一番,也去寿康宫。 原本八月初就该回宫了,但太后身子有恙不宜走动,皇后的意思是她留下,淳祈帝和众妃众臣回去,但淳祈帝想着拖一拖吧,待到中秋之后也无妨。 一时间,行宫的气氛都开始沉闷了。 楚太后看皇后日日苦着脸,便说:“哀家想着要到中秋了,今年的中秋,华儿打算怎么过?” 皇后压根没想这回事:“每年都大差不差,今儿也就摆个宴席罢了。” 漫兮对皇后道:“民间都有冲喜一说,中秋是个喜庆日子,娘娘何若不好好办一场?即便用处不大,后宫这么多新人,叫她们各显神通,博太后一笑,也好啊。” 皇后挑眉,这话有理。 如此,中秋宴就这样如火如荼开办了。 虽说是在行宫,但皇后有需要,那是什么东西都缺不得。 这不,方野游归京的大画师滕原就被皇后请到行宫,囿于后宅的楚母和锦书也都被请了来。 按理说,中秋前慈母皇太后也该归京了,但慈母皇太后果有慈悲之心,竟说楚太后身子有恙,她便在这佛堂多留些日子,顺便为皇帝祈福,省得奔忙叫孩子们不得空。 沈太后之事,除了沈昭媛在意,别个都没太过心。 销雪才知道皇后竟往嫡弟身边塞人,好一阵唏嘘:“那几个可还懂事,有得叫姐姐操心?” 锦书长叹一声:“哪里有得事事如意?婆母其人并不恶毒,心里却对我有怨。世子还未归来,这几个人女子心性则未彻底曝露。不提这,不算什么大事,你也别因此事说皇后不是。” 中秋当日,热闹非凡。 宴请群臣命妇,王公贵族亦齐聚,但众人的目光不由而然齐聚于楚太后。 许是珠翠耀目,又许是太医医术精湛,销雪瞧着明黄凤袍莲步而来的楚太后,竟神采奕奕,似无病态。 帝后是同太后一道入殿的,三人都入座,大宴便在锣鼓之中开摆。 大画师寻了个妙地作起画来。 要不说做皇帝的福气好,那舞坊乐府的技娘本叫人赏心悦目,何况颜色鲜嫩身份各异的新妃。 安王是先帝长子,给太后皇帝祝酒的位次很是前头,安王捧着笑,楚太后忽而问:“哀家记着,安王你那长子可是到了婚配年纪?” 安王眉心一跳:“儿臣不孝,此等家事还劳烦母后挂念。” 楚太后摆手:“哀家心里都记挂着你们的,这么些年,宫里少有婚嫁之喜,哀家还以为是哀家记岔,,错过世子婚嫁。” 安王尬笑:“母后费心,都怪吾儿顽劣,分明过了弱冠之年,仍没个正形,提起婚嫁竟是要同儿臣闹个誓死不从。这不,今年年初说是出门游历,却至今不归,只给儿臣寄了一回家书。” 安王提起他那孽子直摇头,楚太后一闪而过的犀利目光扫过安王妃王氏。 “安王妃啊,虽说你是安王续弦,但世子好赖是你姐姐拼死生下,世子之事,王妃也得上点心啊。” 安王妃霎时捏紧衣袖,说实话,安王妃是有点懵的。 安王是武将,概是长子之故,先帝对其亦颇为重视,但自从淳祈帝登基,楚太后几乎不会正眼瞧她。 此种宴会,王氏早已习惯隐身,哪里晓得这回众目睽睽太后把她拉出人前说一通。 但身为当家主母,她奈何不了那混世魔王,可即便她奈何不了,世人寻错可不会放过她。 虽说王氏确实对世子不上心,毕竟她膝下可是有亲生子女的,但面上功夫不能缺,此刻,王氏只能颔首低眉:“是儿媳的错,儿媳回去定帮世子好生相看。” 楚太后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也就这样一提,指不定世子心有所属,反要嫌哀家多管闲事。你们的事儿你们自个拿主意就是。” 淳祈帝对这世子并无太多印象,被这样一说,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第357章 死讯 淳祈帝想,他确实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世子了。 “朕记得世子没比朕小太多,安王怎不给世子谋个差事?” 安王目光微闪:“顽儿二十又一,仍心性不定,偏爱那游山玩水,半月半年不着家,臣也拿他无奈。逼急了便说出家,到底是亡妻唯一的儿子,臣不忍心多加苛责。若真乐于山水之间,随他去吧。” 淳祈帝视线偏倚,恰瞧见销雪偏头,似乎百无聊赖地看那歌舞,神情都有些凝滞。 淳祈帝不由得泛起一点笑意,心说才这么一会子,不过才开宴,便是累了? 吩咐江海端了盘新鲜的西瓜去。 但在淳祈帝看不见的桌下,销雪掐着泛白指尖。 月白给销雪倒酒,小声说了句:“茶水烫,娘娘小心。” 销雪猛然回神,松开手,江海将至,销雪复而转向淳祈帝,扬笑。 淳祈帝没太听清安王说了些什么,只嗯了一声:“安王若有意,叫朕做媒亦无不可。” 太后挑眉,浅浅喝了些鸡汤,兴致勃勃看起表演来。 皇后明言叫众妃好生表现,都晓得太后病情,大庭广众,各位可不敢搔首弄姿,表演也得是体面优雅的。 正好,朝臣宗亲也想一睹新人风采好下注,会舞的会琴的,真是各显神通。 最叫人耳目一新的还得是姜宝林,毕竟再好的歌舞堂内之人都不足为奇,但顶着这么一张美艳的脸,跳起舞来又是身段婀娜,可不得叫人花了眼。 就有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朝销雪逡巡而过。 殿内芳香四溢,美人如蝶如燕,凭心而论,销雪也该道一句悦目赏心,惬意适然。 姜宝林出了风头,一摞子的宫妃不高兴的大有人在,本就心情不好的沈昭媛喝了好几杯酒,销雪的目光悄然看向淳祈帝。 谁成想,竟同淳祈帝的目光不期而遇。 偷看人却被人当场抓包,销雪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倏忽扭过头去,面上却泛起热气。 淑妃之位,只在贵妃之下,同淳祈帝的距离真不算远。 居高临下,淳祈帝没有什么看不清的,那笑意就憋在喉咙里。 明贵妃兴致不高,自然没心思看舞蹈,二人这么点小动作,便被她看了个完全。 明贵妃拿酒的手有点抖,酒洒到满绣桌布,斑斑点点,湿了好些。 明贵妃把酒斟满,敬了销雪一杯,什么话也没说。 销雪对人笑了笑:“中秋快乐。” 明贵妃的嘴角酸涩,扯出一抹笑来:“谢谢,雪儿妹妹……” 多的话,明贵妃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几个时辰,滕原的画作好了,就呈上来给帝后太后瞧。 淳祈帝龙颜大悦,太后更是爱不释手。 滕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且不说这速度很快,就是画的也惟妙惟肖,详略得当。 上头的几位神态清晰,八分形似三分神似。 虽说越下头的人越身影模糊,但总体而言算绘就了一幅华彩宫宴图。 楚太后眉眼柔和,摸着这画瞧了许久,皇后心头酸涩:“母后欢喜,赶明儿臣妾再请滕原先生作几幅。” 太后点头:“好啊。” 再不多时,太后便精神不济,提前离场了,皇后忧心着人,特陪着人回宫,嘱咐宁贤妃盯着场子。 按理说,该吩咐明贵妃或是销雪,但明贵妃显然不是个能担事的,销雪更是不在意这。 这关头,还有人想闹事,就是蠢到家。 但这世上,不缺蠢人。 宫里的女人,糊涂的更是不少。 次日清晨,销雪睡得迷迷糊糊,就被琉璃摇醒:“娘娘,明贵妃她,自缢了!” 销雪惊坐起:“什么?” 琉璃顿了顿,艰涩道:“明贵妃她,昨晚自缢了,还是今晨有奴婢入内发觉的。说是夜里回去醉了的贵妃屏退左右,今晨便这般了。据说,明贵妃她穿的,还是初入宫时的一身西疆嫁衣。” 销雪彻底清醒了,喃喃:“何至于此?” 分明不久前西越王才远道而来同人说话。 “可都确定了?皇后那呢?” 琉璃点头:“漫兮姑娘已去瞧过。” 销雪沉思了会儿:“睡不去了,更衣吧,看皇后去不去紫宸殿。” 皇后心情本不爽利,昨晚好容易得个好觉,大清早就被这消息吵醒。 她是皇后,明贵妃又不是寻常嫔妃,皇后心里有气,骂人不吉利,可还是得起身查事,再去寻淳祈帝。 这一桩事,叫行宫众人的心都浮了起来。 皇后没在紫宸殿待太久,以至于销雪到紫宸宫时,也就巳时。 概因昨日喝了太多酒,淳祈帝头有些疼,遇见这事,脸又黑上三分。 等销雪走近,淳祈帝便指着桌上的纸骂:“正好雪儿来了,瞧瞧!什么不知好赖的东西!” 把淳祈帝这么波澜不惊的人激到骂人,也是本事。 销雪好奇,便凑过去瞧,眼角皱起,竟是一封血书! 上头歪歪扭扭写下好些字,销雪依稀辨认得最多的几个字都是对不起。 销雪哑然:“陛下,这……上回咱们几人不是说得好好的……” 淳祈帝揉着额角,冷嗤:“朕也想问问这公主心里想的什么。” 销雪叹了口气:“人已是去了,陛下打算如何?上回同西疆那边说开,可又遇见这事,只怕会叫二王心有芥蒂……” 最主要的,是会叫她风扬姐姐日子难过。 “他们敢!” “会不会是西越王同贵妃说了些什么?反倒叫贵妃走不出心结?” 淳祈帝摇头,拉过销雪,把人搂在怀里:“朕给西疆的脸面够大了,三番两次不识好歹也够了,嫔妃自戕本是重罪何况是他国公主,以妃位入妃陵、派个人去西疆送消息,就是朕仁至义尽。” 销雪神态并不舒展,淳祈帝把头靠在人的肩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有酒味,销雪不由自主偏头。 不嫌弃,那哪能呢…… “朕这几日事忙,中秋之事和母后之事都赶在一起,倒是没抽出空来去长乐宫瞧雪儿。” 销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雪儿晓得……雪儿也想陛下呢……昨儿雪儿瞧太后娘娘状态挺好,想来身子是有好转的,陛下之后便不必太忧心了。” 第358章 替充仪委屈 淳祈帝的下巴压得销雪肩头有些疼:“但愿吧。” 淳祈帝的语气彻底曝露了他的疲态,销雪想忽略都不行:“陛下可要再歇会儿?臣妾陪着您?” 淳祈帝低笑,摇头,碎发蹭得销雪脖颈痒:“一堆折子还没批,雪儿若有心,便帮朕按按头。” 销雪显然是愣了一会儿,才笑说:“好呀。” 无他,这还真是她给除祖父外的第一个男子按头。 销雪手劲不大,动作小心,淳祈帝只觉得身都是叫人迷醉的幽幽香气,原还因为舒坦高了效率,谁成想没一会却睡了过去。 销雪手都酸累了,刚想唱罢,淳祈帝便伏案了,销雪有些懵。 确实是有五六日没得见淳祈帝了,销雪现在看人,黑长的眼睫之下有遮盖不住的乌青。 销雪给人披了件外衫,自己拿了本书去罗汉榻坐下瞧。 有些看不进去,便靠在那想事,想那斑驳的血书。 许是错觉,叫她觉得明贵妃的字迹一如多年前中秋宫宴,可再回首,已然物是人非。 对不起?她错了…… 销雪想,她洛明月究竟是多对不起多少人?又是犯了多大的罪孽逼得自己去死? 销雪觉得应该不至于是因为她。 宫里啊,心性脆弱的人是留不到最后的,很可惜,洛明月绝对算不上心性坚定。 洛明月的事儿还没完,销雪正同淳祈帝用膳,就听见太监传报杨充仪求见。 杨充仪神色戚戚地给二人请安,淳祈帝:“充仪前来有何要事?” 杨充仪提了口气,本就泛红的眼被这么一问更是起了莹莹水光:“是臣妾不好,对不住陛下。” 淳祈帝有些不耐:“何事?” “臣妾作为一宫主位,却没能帮陛下照料好宫里的嫔妃,是臣妾的错。丽小仪自小产以来,身子一直不好,她没熬住,去了……” 销雪怔愣,丽小仪此人平素虽有傲慢,但销雪亲眼两次目睹丽小仪陷入狼狈困境,心底里是觉得丽小仪有些可怜。 但销雪不爱管闲事,心里的同情一闪而过便没了后续,丽小仪的近况她只在夏氏口里听过,身子不好是真,可何至于要了命去? 淳祈帝有片刻忪怔,年氏其人心无城府也曾恃宠而骄,年轻时候着实美丽,又有一身好舞艺,满心讨他欢喜,他到底是疼宠过年氏的。 此前并无半分消息,一时听得故人已去,淳祈帝并不好受。 瞧杨充仪擦泪模样,淳祈帝沉了脸,几乎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怎么回事?太医可都用心照料着?” 杨充仪眸光闪动:“臣妾不敢不叫太医好生看顾的,许是小产之殇叫丽小仪心绪不宁这才郁郁寡欢。” 知书愤懑地看杨氏:“娘娘,事到如今您还要瞒着陛下吗?分明不是您的错,您为何还要替他人担责?” 知书跪道:“求陛下替我们充仪做主啊!” “陛下,娘娘待宫里的人无有不好,无有不应,体恤丽小仪小产体虚,还亲自给人熬了补汤送去。崔氏一个区区常在,借着其父名头自觉高人一等,平素待充仪多有怠慢也罢,还因怨恨丽小仪推其下水致其小产而处处争对缠绵病榻的小仪!” 杨充仪斥了一声:“知书!” “崔常在总去丽小仪那院子里冷嘲热讽也罢,今儿硬生生给丽小仪灌了一碗苦药,那药虽是太医开的,可丽小仪平素喝不了几口,丽小仪本就体弱,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就这样没了……崔常在怕地狠了,便来求娘娘,娘娘心善,又看崔氏不是故意,怕陛下听得这话烦心,才……” 说到后头,知书替她家充仪委屈哭了。 淳祈帝的目光转向杨充仪,杨氏咬唇:“陛下,臣妾这婢子口无遮拦的。是崔妹妹有错在前,崔妹妹许是自小被家里宠惯着才一时没了度,丽小仪这事,臣妾想崔妹妹也不是故意。恰逢明贵妃……臣妾想陛下想必正烦心,便不愿拿这事叨烦陛下。臣妾也不是想包庇崔妹妹,只是有皇后查探,真相不过早晚……” 销雪真是忍住才没嘲讽人。 皇后? 不过一个小仪,皇后如今哪有心思管人? 如销雪猜想的一般,皇后本因明贵妃之事烦心,才从太后那出来,就得知这消息。 皇后气愤:“贱婢!一个两个伤赶着去死!什么时候不好?非得在这时候!存心寻本宫晦气!” 那大操大办的中秋宫宴留有余韵,宫里死人的噩耗却接连传出,皇后的本意是给太后冲喜,可如此势头,可还算冲喜? 皇后再想到太后又不好了的面色,气都无处撒,恨不得把这二人叫醒大骂一通,哪有心思给人处理后事,更遑论查一个小仪的背后死因。 故而,当漫兮把夏悦宫的情况娓娓道来,皇后冷嘲:“真是自个什么货色都分不清。崔氏既是这心性,想必是叫杨充仪不好受了?” 漫兮点头:“奴婢打探了,崔氏年纪小身体好,小半月就能走能动,可丽小仪难得一胎又乍然受凉,身子实在不好,一个多月还下不了床。崔氏常去寻丽小仪的不是,同时这崔氏眼里可瞧不上杨充仪一个偏远郡王养女。” “呵,崔氏,本宫还真是没看错人。杨充仪好心,都是她宫里的人,她管不了还想叫本宫帮她管?” 淳祈帝就盯着杨充仪说话不作声,视线逡巡着,似乎要在人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叫杨充仪有些不自在,讷讷朝淳祈帝望来:“毕竟是臣妾宫里的事,也是臣妾失责,臣妾才斗胆亲自来报,打扰陛下了,臣妾先告退吧。” 淳祈帝这才发话:“嗯,你有心了,朕知道了。” 杨充仪把她的婢子扶起来,知书哪里料想地到淳祈帝是这个反应,目光晦涩地看了一眼杨充仪。 两人向外走去,杨充仪的指甲都掐到自己的肉里。 知书:“陛下怎么这般?陛下待娘娘向来都好,许是这回蓁淑妃在一旁,叫陛下不方便了……” 第359章 崔常在 杨充仪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愿如此,陛下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毕竟,这是淳祈帝欠她的。 等杨充仪走了,淳祈帝也没了用膳心思,销雪倒是自顾自又吃起来。 淳祈帝看得好笑:“雪儿觉得此事如何?” 销雪是真不乐意烦这:“这……臣妾哪里晓得。崔氏杨氏,臣妾没一个熟悉的,夏悦宫臣妾更是没进过几次,其中的纠葛臣妾哪说得清?可是啊……崔氏颇得圣心?是什么时候的事?臣妾怎么不晓得?” 销雪看淳祈帝,扁嘴:“陛下变心了。” 淳祈帝弹了下销雪额头:“没有的事,合着这么多话,雪儿就听得这么一句?” 淳祈帝看着人朝他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无辜道:“还不够?” 淳祈帝告败:“菜都冷了,朕叫人重新上?” 销雪哼了一声:“如此哄人模样,陛下可曾对她人有过?” 淳祈帝又气又笑:“你呀……” 淳祈帝给人夹了一筷子菜:“行了,一会儿陪朕走会路。禾儿这几日可闹人?” “您儿子哪有一日不闹腾的,回回就知道在您面前装乖了。” 话都不会说的小人,有什么装不装的,但这话听多了,潜意识就容易当真。 淳祁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闷笑出声。 崔氏在夏悦宫中徘徊,揣手踱步,苦等着杨充仪回来。 见着杨充仪,崔常在面上扬起一抹充满希冀的笑,杨充仪却轻缓地摇了摇头。 崔常在的心凉了半截,再听杨充仪说话,心里就不太友善了。 销雪来了紫宸宫,淳祈帝便没打算放人走,故而销雪是次日几近晌午才回了长乐宫。 销雪远远地就瞧见有人站在长乐宫外头了,眉头不由得锁起。 等销雪走近,还没看清人,那人就朝她行礼:“妾请蓁淑妃娘娘安。” 销雪看清人后,心底就泛起不耐来:“崔常在?特来寻本宫的?” 许是晌午日头大,又许是昨夜被淳祈帝缠地太狠,销雪语气里都带着不自知的倦乏,居高临下的姿态叫崔常在心抖了抖:“是,妾有话想对娘娘说。” 宫门之外人来人往,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 销雪心知崔常在要说的话大抵又是什么秘辛,说不好奇,那不可能。更何况有时候宫里的事要命的就是信息差,纵使销雪不乐意搅弄这一滩浑水,但她也没有拒绝崔氏的必要。 故而,销雪想了想:“既如此,就随本宫进去吧,可等久了?” 不知为何,许是听多了风言风语,杨充仪面上又是那么个柔弱样,崔氏打心底里看不起杨充仪,自傲身份自然不会对人摆好脸色。 可到销雪面前,崔氏不由得收起浑身的刺,小心谨慎起来。 盛京贵女啊,带点脑子的,不乏看人下菜碟之辈。毕竟这满地宗亲的盛京,惹着比你背景深些的,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崔氏不敢不恭敬:“也未等太久,一会子娘娘就回来了。” 赤乌听得这话,挑起眉,他没记错的话,这常在在外头打底便站了一个时辰。 如此贵女,站得久了,怕是腿都发软。 没错,崔氏昨夜就没睡好,今儿更是早早起了,本就精神不济,又焦灼地等待许久,这下子腿肚真是发着颤。 “常在坐吧。”销雪先坐在主位,又吩咐鱼尾给崔氏上茶,瞧人坐下了,才说,“本妃不喜藏掖,常在特意来寻本宫便不必同本宫打谜语,直说吧,你所为何事?” 凡是带个主的,不论公主、郡主、县主,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崔氏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真要开口了,还是有些扭捏。 销雪瞧人模样:“昨儿个,杨充仪来紫宸宫,本宫也在,倒是听得了一桩趣事,杨充仪说丽小仪是在和你争执之间一口气没提上来,才去的。” 崔氏瞪大了眼,按捺不住心里情绪,骂了句:“贱人!” 这话,叫销雪都觉得有些不适。 崔氏急忙忙红了眼,转头看销雪:“求娘娘明鉴,妾是对丽小仪有怨,可绝不敢害人性命啊!” 说来,昨儿丽小仪忽然去了,崔氏是真没想到,着急忙慌就想逃离,恰好赶上来看年氏的杨充仪。 杨充仪先是捂着嘴震惊,然后就指着崔氏:“你……你……” 似乎是被崔氏给吓着了。 崔氏急急忙忙地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是她自己,真是她自己……” 崔常在的婢子跪下:“常在真没要害小仪,是小仪自己药喝地太急,没喘过气来。” 知书冷着脸,跑去探丽小仪的鼻息,出来了便对杨充仪摇头。 杨充仪:“这样也不是个事,丽小仪去了,她的后事总得办的,知画啊,你去禀报一下皇后娘娘,知书,你随本宫去求见陛下。” 崔氏白了脸,拉着杨充仪:“充仪,我真是什么也没做,我可以解释的,我和你一起去……” 杨充仪听到这话,眉心拧了拧:“你是我宫里的人,常在入宫也几个月了,我心知你心是好的,这事,只怕也是误会一场。但宫里才出来明贵妃一事,只怕陛下心情本就不好,我们一起去,再同陛下解释来龙去脉,只怕惹得陛下不耐。” 杨充仪又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的人一会过来,宫里总得有人守着,同皇后娘娘的人禀告原委。我去陛下那也不是要告你的状,而是告诉陛下一声这死讯,毕竟是我宫里出事,说到底我也有责任的。” 崔氏心里不信杨充仪真有这般心善,但还是有片刻动容,松开了手。 杨充仪瞧着被崔氏抓过的衣袖,眼里可都是嫌弃。 崔氏就这样紧张地送走了皇后的人,又焦急地等杨充仪消息,未曾想,杨充仪回来竟是说:“陛下不太高兴,丽小仪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受宠,想来陛下心里有着人,只怕这事不是一时半刻能消得了的。” 崔氏又想说一通,杨充仪却摆了摆手:“陛下没给我什么好脸色,蓁淑妃正陪着殿下,你现在去只怕会火上浇油啊。要不,就等等?事儿总得一件件办。” 第360章 就怕她不闹 崔氏终究不敢跑去紫宸宫,但崔氏越想越觉得离奇 崔氏可不是没脑子,她到底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心若没点成算,父母又岂能真的放心送她入宫? 大多人谈起杨氏都说杨氏心善柔软,可世上真有如此舍己为人的人吗? 身为充仪,却毫无架子,家世也不行,又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还有一双儿女? 崔氏心底里看不起杨氏,但也防着杨氏。 直到上回落水,她心里恨死了丽小仪,但经过夏氏一番话,她心里对杨充仪又岂能没有怀疑? 只是她对付杨充仪很难,对付丽小仪不过是顺手的事,为这心里舒服,她便折腾丽小仪去了,倒是把杨充仪忘却了。 而今遭遇,崔氏是真没打算叫丽小仪死的,至少不能这么明摆着被她搞死。 她才入宫,还有大好前途,怎么能毁在一个失宠小仪身上? 可丽小仪就是死了,还死得突然,杨氏又恰真好来,崔氏自觉无罪,那可不得寻个罪尤? 许是丽小仪当真被药噎死,也许是……杨充仪…… 上回会审模样崔氏还记着,蓁淑妃还救了夏氏,又给夏氏解围讨来位份,加之上回对杨充仪毫不留情的嘲讽,崔氏想,或许还真能找淑妃。 这不,上赶着来了。 从夏悦宫出来,杨氏能不晓得,可杨氏心情很好地修剪花枝呢。 知画传来消息:“崔氏去长乐宫守着人了,许是打算同蓁淑妃告状。” 杨氏嗤了一声:“就怕她不闹。” 本没多大点事,她没对外说丽小仪死因,崔氏也不会蠢到和皇后坦白,在明贵妃和太后两座大山前面,丽小仪压根不够看。 帝后没发话,即便嫔妃里有些小议论,又能真的拿崔氏如何呢? 丽小仪是有忠仆,可奴婢哪能轻易求见到帝后告状? 可若这事闹大了,帝后随便盘问盘问,即便丽小仪是自己喝药呛死,和崔氏也脱不开干系。 所以啊,昨儿她本就是故意激地崔氏。 她甚至遗憾,崔氏怎么怎么不直接去找皇帝? 但刚入宫的常在啊,即便自己无辜,又岂敢去皇帝面前说自己和一个死人的死有干系? 何况死人曾经得宠,而这个常在也不是真的无辜…… 届时,崔氏还有什么底气在她面前自傲? 至于杨充仪为何不带着崔氏见皇帝?当然是杨氏要给淳祈帝留个体贴印象,也是怕淳祈帝真的烦了派人仔细彻查。这也是杨氏的惯用伎俩,先把自己摘出去,先说话的先占据主动权嘛。 更何况,叫崔氏见了淳祈帝,还怎么看崔氏狗急跳墙,自寻死路? 杨充仪想着,又轻笑两声:“熠儿在做甚?把熠儿抱来。” 销雪觉着崔氏此人也是个受不得激的,又许是年纪小,一点心事按捺不住。 “常在莫急,你好好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 崔氏自然要美化一下自个行径,销雪听完却是蹙了眉:“常在好好想想有无疑点,你若空口无凭不能自证清白,如何能取信于人呢?” 崔氏跌坐,脑子里却是一滩浆糊,一切似乎都是那般平常…… 崔氏似乎下定决心,扑通一声就给销雪跪了,起誓道:“求淑妃明鉴,妾身真是没想着要丽小仪去死,一定是杨充仪从中作梗,要害妾!” “常在,话不能乱说,杨充仪何故要害你一个常在?陷害常在,对充仪似乎没有什么好处,这话,说出去谁信?” 崔氏咬唇,女人和女人间微妙的敌意只有女人最明白。 崔氏眸光微闪:“一定是杨充仪怀恨在心!指不定上回就是杨充仪害了妾的孩儿!杨充仪这回来得这般及时一定有其玄机!淑妃娘娘,您就帮帮妾吧,您帮妾这回,妾日后定对您唯命是从!” 销雪这会就有些不耐了。 诚然,她觉得杨充仪或许不是全然无辜,可崔氏实在扶不起。 她又不是开寺庙的,什么信徒的愿望都收,崔氏除了会说自己无辜,要紧的话说不出一点。 难不成是她给后宫中人的印象比皇后还公正严明? 想摇她的大旗作威?这样可不行。 销雪扯唇,压下嘲弄的笑意:“常在,祸从口出,本宫并不需要谁人为本宫冲锋陷阵。本宫不会查案,若常在真是无辜,自可求见皇后还你一个公道。” 崔氏也知道自己不无辜,所以不敢求皇后啊。 崔氏气狠了,落下两滴泪来,埋怨:“既不愿帮妾,淑妃何必见妾。” 这话说出口,崔氏就觉得不妥了,毕竟淑妃可不是杨充仪…… 崔氏看销雪,果不其然瞧人难得冷脸,也顾不上有些酸痛的膝盖了:“是妾失言,妾绝无此意,求淑妃娘娘恕罪。” 销雪没说话,崔氏就不敢抬头。 销雪看着人卑躬屈膝模样,觉得挺没意思:“崔氏,上回的教训许是太浅,你若觉得别人不无辜,不是一张嘴就能定罪,而你若真无辜,便不必来求本宫。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若还有良心,你该对人忏悔的,岂止是一个丽小仪。你来本宫这一趟,留给你时间可就不多了……” 崔氏心抖了抖,她觉得销雪话里有话,可这一时半刻她的脑子转不过来,只觉得是销雪不愿帮她。 她怨,她也慌。 但她只能任婢子扶着她颤巍巍起来,灰溜溜回宫。 崔氏的叫骂憋在心里,路上恰遇到散步的姜宝林,没赏一个眼神给人,疾步匆匆而回。 死了人,皇后到底不能置之不理,皇后只能又去了一趟紫宸殿,得了句按规矩来。 皇后也不耐烦待,晓得了就离开了。 淳祈帝一时间觉得偌大的紫宸殿甚是冷清啊,便问江海:“淑妃回去后一直呆在长乐宫?” 江海回话:“淑妃未出宫门的,但崔常在在外头等了淑妃娘娘许久,淑妃娘娘也召人进去了。” 淳祈帝食指点了点桌案,听着这话,神情说不上多好,恰楚相求见,两人谈了番话,而后,淳祈帝还是打算去长乐宫用晚膳了。 第361章 揍他 淳祈帝来长乐宫时,销雪正给小九作画。 说来,这还是因藤原画师勾起的灵感。 销雪想着得空了便给小九画几张,待小九长大,便能瞧见自己少时模样了。 销雪的作画手艺不算多好,销雪有自知之明,故此走的不是精雕细琢那挂,重在凸显神韵,有点子漫画那感觉。 销雪画得认真,淳祈帝又不作声,待淳祈帝凑近,视线往宣纸上瞟,心中就有些五味杂陈:“画的小九?” 销雪被吓了一跳,握笔的手一抖,拉出老长一笔画,本都快完成了,而今只能算废稿,销雪不虞,忍不住怨怼:“陛下您又吓人!” 销雪腹诽也不知淳祈帝近来犯的什么病,悄没声就来,可知某回她午休醒来,就瞧见床边立着个庞然大物多惊悚。 如此般怨嗔的话销雪并非头一回说,许是销雪常嗔怒,淳祈帝倒是觉得这是二人情趣了,就这发威模样,淳祈帝心里还挺稀罕。 于是乎,淳祈帝不怒反笑,颇为亲昵地环住销雪,看人颦颦眼眉:“是雪儿作画太认真。” 销雪哼了一声,放下毛笔的力道可不算轻:“好容易一幅画,如今可算废了。” 小九眨巴着乌亮的大眼睛,瞧见淳祈帝,便开始蹬腿咿咿呀呀起来。 叫得销雪烦上加烦。 淳祈帝自知理亏,现才把视线定睛到销雪的画作,仔细一瞧,这画作模样倒是新奇,全然不似当今风尚。 但审美这事是相通的,淳祈帝也看出一点意趣来,且看那圆滚滚的小脸和不协调的大头,淳祈帝就想发笑,心说他这爱妃真是灵思妙想。 如此在看那极其不协调的一笔画,淳祈帝就有些讪然,别的也就罢了,这,全然不知的画风,纵使淳祈帝精通六艺,也不敢保证能扭转乾坤。 小九的咿呀……这对做爹娘的竟是无人在意。 小九没等到人抱他,委屈地瘪嘴,声音更大了,带着点哭叫意思。 还是……无人在意。 小九嘴翘地更高了,眼里也水灵灵,但很识时务地乖顺躺着不作声了。 淳祈帝刮了下销雪鼻子,哄人:“朕也不是故意的,这幅画毁了,朕赔雪儿几幅?雪儿想请哪个画师,朕都派人来,可好?” “哪能一样?这可是妾一笔一画精雕细琢,笔笔皆含爱子之情,线线都有作弄之意,虽技艺比不上画师,可画师更画不出妾心中神韵。” 虽说这画并非无可替代,但任谁枯坐一两时辰的成果被他人无心之失摧毁,都会委屈。 淳祈帝看出人是真心难受,戚戚余焉自生出反骨心理,但淳祈帝按捺着不爽利,仍旧哄人:“雪儿说,要朕如何赔罪,朕依你。” 销雪这才没躲避淳祈帝的目光,半晌,才吐出三字:“不知道。” 这是销雪真心话,她好像……真是什么也不缺。 脑海里转圜一圈竟没想出什么要求。 这可不行啊。 得多多麻烦淳祈帝才好。 淳祈帝等待着,就等来这三字,淳祈帝无奈,拉起销雪的手:“不知道便慢慢想,待想到了再同朕说也不迟。” 销雪顺着淳祈帝的力道起身,也就现在,销雪看了眼摇篮里默默望屋顶的小人,迟到的母爱被唤起:“陛下今儿都没瞧禾宝呢。” 销雪不提也罢,既提了,淳祈帝面上傲娇:“朕瞧雪儿一颗心全然系在小九身上,方还为了小九同朕生气。” 销雪无语:“分明是陛下弄坏了妾的画,陛下竟要怪您自己那半字不识的儿子!” 淳祈帝这几日没有和人吵架的心情,见状,特识时务地走到一步之遥的摇篮前,抱起小九,颠了颠。 要说识时务,还得是小九最识。 被老父亲抱在怀里,颠了颠,全然忘却方才不虞,弯着眼就咯咯笑,胖手胖脚还扭来扭去。 淳祈帝那点不快就被小九的亲昵荡平了,待安稳下来,瞧着这软白的小脸:“小九,可想父皇?” 小九哪里听得懂,除了笑,便想把自己的手塞到嘴里。 销雪心里也不爽,心说做皇帝的就是轻快,孩子也不用养更不用生,闲来无趣抱一抱就问孩子想不想他,甩手掌柜一当孩子们还偏得有孺慕之情。 但销雪也知道,这是时代所趋,就是世家贵族里更不负责任的太多。 所以,销雪按下那点不平衡,把小九乱动的手抽出来,往淳祈帝身上锤:“禾宝,打他,打你的坏爹爹。” 小九的拳头能有多大力,何况销雪也怕把小九弄疼,拳头是轻飘飘的。 可打皇帝,那就是对皇帝大不敬。 但这是淳祈帝自己尚不知事的儿子…… 淳祈帝头回被“打”,淳祈帝看着笑得傻兮兮的儿子,听着销雪口中的爹爹二字,却是如何都提不起气,心里甚至泛起奇奇怪怪的情绪。 只听得眼前人又说:“就是你的坏爹爹欺负人,毁了宝宝第一幅肖像画,揍爹爹。” 小九觉得好玩极了。 淳祈帝顶了顶牙,只觉得他现在是真的想欺负欺负他的爱妃了。 淳祈帝把小九放进摇篮,销雪暗道不妙,往后退了几步。 还没来得及,就被人从背后锁住了,热气洒在销雪耳后:“打朕?” 销雪平白听出阴恻恻的味道,心说淳祈帝心眼真小。 面上还是得认怂:“没有的事。” 淳祈帝忍不住笑:“朕又不是不让爱妃打。” 说完,就把销雪的身子掰了过来,面对面地拉起销雪的手拍到自己胸膛:“往这打。” 销雪握拳,撇过头去,尴尬地笑笑:“妾才舍不得。” 销雪深知淳祈帝多重欲,如今这危险氛围,到最后只怕是她讨不到点好。 淳祈帝抬起销雪下巴,迫使人转了头,就往人唇上咬了一口。 销雪下意识都闭眼了,怎知淳祈帝就只是轻轻咬了一口,销雪自觉丢人,再睁眼看淳祈帝,只觉得人似笑非笑,销雪这会是又气又恼。 淳祈帝心情是真好,也是真再度被销雪逗笑:“雪儿,传膳,朕饿了。” 然后淳祁帝叫奶娘来照看小九。 第362章 天方夜谭 销雪努唇,瞪了一眼淳祈帝,淳祈帝觉得人这眼神故作凶狠,其实是娇滴滴。 揽着人就说:“好了,朕晚些再好好亲你。” 销雪的脸是一下窜红的,跺脚:“谁和你说这了!我才没有要!” 你你我我,销雪一下失了分寸。 淳祈帝么,焉坏,可不就是故意,见人这样,他心里很是得意,偏手上还用了劲,不让人跑走:“好,雪儿说没有就没有。” 显得是销雪小题大做。 销雪咬牙,她现在是真想把淳祈帝扒光揍一顿了。 销雪灵机一动:“呀,妾知道要如何罚陛下了!” 分明是淳祈帝赔偿,变成销雪罚他。 淳祈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销雪说的哪回事,心说他这爱妃脑子转得可真快,但爱妃太可爱,淳祈帝怎忍不听? “说说。” 销雪眨眼:“陛下毁了一幅,陛下赔一幅,就罚陛下给小九画一幅!” 淳祈帝挑眉:“爱妃那画法,朕可是第一次瞧见。” “又不是要陛下画得同妾一模一样,妾是学艺不精才另辟蹊径,于陛下而言自是您想如何便如何了。给您自己儿子作画,讲究的可不是画与人别无二致,而是其中情谊耳。禾宝有自己爹爹给他做的第一幅画,见证他来到世上的最初模样,世上唯一份,千金不足提。” 淳祈帝看着人亮晶晶的眼眸,看人待小九有如此丰沛的爱意,心里是有些排斥的。 他有些想问,在你的心里,是更爱朕一些,还是更爱小九一些。 分明你从前说只爱朕的…… 可为父为夫为皇,道德伦常和权威自尊不能够让淳祈帝问出这等话。 “好。” 淳祈帝答应了。 “小九有雪儿是小九的福气。” 这并非销雪第一回听得了,心里就浮起怪异之感:“妾有陛下和小九才是福气呢。” 淳祈帝还能如何,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只能把自己歪劣的不爽压下,带着销雪离了小九这用膳去。 “朕听闻,崔氏来寻雪儿了?都说了什么?” 销雪的动作顿住,大庭广众,崔氏入她长乐宫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正午才来,淳祈帝后脚便到便晓。 就不知是淳祈帝待夏悦宫太关注,还是时刻注意着她动向。 宫里虽说没有什么秘密,但这也像变相监视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知是淳祈帝掌控欲太强,还是对她不信任,又或是对杨氏太关注。 但这些,销雪都不在意。 生在局中想自由是天方夜谭,她待苏禾的爱都尚有保留,这些不痛不痒的试探和情绪引发不了她心湖太多波澜。 她心情好,便觉得有意思。 销雪叹了声气:“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丽小仪那点事,跑来同妾说她没害丽小仪,她是无辜的,求妾同陛下说情。” 销雪看淳祈帝,那笑意就带了几分邪恶的揶揄:“说来也是好笑,不知为何,宫里的人怎还把妾当判官了。何氏想把孩子送到妾这,夏氏说路氏害她要妾给她清白,如今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常在竟也要往妾这跑。” 淳祈帝听销雪这话,就知道人没在意,大概率也不会骗他,松了口气:“那雪儿觉得崔氏无辜否?” “哼,妾又不是神明哪里晓得这,何况人不找皇后不着陛下独找妾,妾都讶异。说来说去只道自己无辜,问也问不出清晰证据,还疑神疑鬼要说是杨充仪作怪。依妾看,陛下不若亲自问问人,或叫刑检司查吧。不过崔氏若明晃晃这样害人,就不知是哪来的胆子了。” 淳祈帝听完,掐了掐销雪的脸:“辛苦雪儿了。” 销雪把淳祈帝的手拍开:“要妾说,这事儿的罪魁祸首还是您。” 淳祈帝皱眉:“何故?” “谁叫您女人一窝窝的,三天小吵两天大吵,闹出些什么事不都正常?” 销雪戳戳淳祈帝胸膛:“呐,也不知您这塞了多少女人。哼,好赖如今妾还忍得,可若您的爱妃非要惹妾,您还偏帮,那妾真是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淳祈帝稀罕死了销雪这酸溜溜模样,抓住销雪的手:“朕哪次没给雪儿撑腰?” “现在有又不代表一直有,陛下要一直这样才好。” 淳祈帝想说人真是恃宠而骄,但话到嘴边就成了笑:“雪儿也要一直不变才好。” 无厘头,真是无厘头。 销雪从不相信永远,她哄淳祈帝是一回事,淳祈帝哄她又是一回事。 她不信任淳祈帝,同样的话语折返,淳祈帝是不是也不信任她? 左右而言他便是扯开话题,承诺无用,最多只是让当下的人心里舒坦。 嫔妃和皇帝,想在拉扯和猜忌之中搞纯爱,天方夜谭。 销雪摇摇头,同淳祈帝共赴良宵之时阐明一遍又一遍爱意。 许是心疼昨儿累着销雪,今儿的淳祈帝尤其温柔,可就是十回中难得一次的温柔叫销雪更要命。 大汗淋漓,也意乱情迷。 白日里淳祈帝说的让销雪打成了真,而他说的好好亲亦被其深刻实践。 一对鸳鸯枕上欢,单听那你侬我侬靡靡之音,谁人不说一句神仙眷侣。 销雪坏坏地想,淳祈帝接连卖力两夜,明儿别腿软气虚才好。 谁都别讨得好。 淳祈帝确实起迟了,本就累了还运动量过大,长乐宫的床香香软软,他睁开眼明知起晚仍犯懒不想起身,这感受,还是他少时才有。 但皇帝么,享常人无所享,受常人不可担,除了起身,别无他选。 看着身边人温软的睡颜,淳祈帝心情好些。 给人捻了捻被角,看人脖颈露出的吻痕,淳祈帝心中鼓涨,亲了亲人面颊,才依依不舍离去。 哪里有气虚体弱之像,分明春风得意之态。 淳祈帝到底是派刑检司的人去查丽小仪死因,实话说纵使丽小仪的死有悬疑,可淳祈帝不太想理,又或是淳祈帝怕揭开某些他不愿看见的事实。 崔氏求到销雪那,淳祈帝的第一反应是烦,他不想让销雪沾惹乱七八糟的生死是非,也不想从销雪嘴里听些阴谋诡计。 所以,淳祈帝还是决定亲自下场。 第363章 是朕不帮你? 又是起床就用午膳的一天,销雪还没彻底清醒,琉璃:“娘娘,二皇子被皇后娘娘接去养了。” 销雪是很久没见到二皇子了,明贵妃虽禁足,但二皇子一直在人跟前养着。 要不说销雪没上心呢,也就是琉璃提了,销雪生出几丝怜惜:“皇后是皇子们的母后,这个关头,她养着倒是没人挑得出错。只是二皇子也大了,认人,想想后宫中人,本宫竟也不知谁好。” 纵使身世不好些,可毕竟是个皇子,给谁养都是荣恩。 琉璃蹙眉:“是啊,嘉德妃、沈昭媛哪个是好相与的,何况她们都有皇子的……” 话也不能说得太明白,销雪也有小九,当然知道有个兄弟冲锋陷阵做帮手的好。 可谁也不是傻子,谁也不想被利用,淳祈帝更不会任人打明晃晃算盘。 “刚失了母妃,小二心里该不好受的,小二五岁?” 琉璃点头:“是啊。” 销雪笑了笑:“挺好的,正是上学年纪。” 丽小仪这事不大更不复杂,刑检司的人一出动,那仵作验了几次,事件的脉络便有了。 没几日,王振就去汇报淳祈帝了。 夏悦宫,知书兴致勃勃地给杨充仪更衣:“陛下念着充仪,定是要给充仪撑腰了。崔氏又是求蓁淑妃,又是吃了皇后闭门羹的,江明说崔父求见好几次陛下了,老泪纵横次数不少。陛下指定也不耐了。” 杨充仪拍拍知书的手:“本也没多大的事,谁叫她要闹呢,反倒显得此事蹊跷,得弄个水落石出。刑检司不出动,就太监宫女能问出什么?崔父愈来愈集权,可陛下从前最厌恶楚相,顺水推舟的事。” 可杨充仪不晓得,刑检司的人是秘密动作。 知书被留在殿外,杨充仪只身入内。 “充仪来了,坐吧。” 杨充仪刚才浮起的笑有了湮灭趋势,无他,淳祈帝的声音太冷淡,面色也一般。 淳祈帝待她,素来都是好面色,只前两回…… 可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呀,何至于…… 许是淳祈帝近日心情不好,毕竟太后的身子又差了起来,这几日都下不了床了。 杨充仪掐了掐手,笑得还是温温柔柔:“入秋天凉,妾这一路走来是有些凉风习习,陛下操劳政务,也要注意保暖。” 淳祈帝从未怀疑也不想怀疑杨充仪的人畜无害,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淳祈帝不耐烦和人打幌子:“千芸,朕给你机会,你自己说吧,你何故要害丽小仪,又陷害崔常在?” 杨充仪的心咯噔一下,几乎失聪,扯回神智,面色就有些惨白,咬唇:“陛下,您不相信千芸吗?千芸没有害人,千芸怎么敢害人……是谁人同陛下说了什么?” “丽小仪虚不受补,是你日日的补汤所害,丽小仪的死是必然,而非崔氏一惊一乍。你真要朕一字一句把你的谋算数来?” 杨氏看淳祈帝站了起来,步步逼近,手已然掐紧,泪眼汪汪:“丽小仪身子虚弱,妾也是好心喂人补药,本就不多的珍稀药材都给她,妾问心无愧,谁知人不能够……妾有什么谋算?妾哪里能算到崔常在什么时候去,哪里能算到丽小仪被一碗药噎呛要命……” 淳祈帝冷笑:“朕不知千芸竟如此能言善辩……简直冥顽不灵!崔氏身边的秋水不是你安排的?” 杨充仪眸光微闪,说不出话了。 “朕何曾亏待过你,你又何至于夺人性命?单一个丽小仪,你竟容不下?丽小仪哪里得罪过你?” 淳祈帝是真的不明白…… 话说到这份上,杨充仪心知事已暴露,自辩无用,便给淳祈帝跪了。 “陛下您是不曾亏待妾,可妾忍辱负重多年不过是想伴着陛下过安生日子有错吗?” 杨充仪顿住,落下几滴泪:“妾知道妾家世不好,身子也不好,比不得蓁淑妃貌美活泼能讨您欢喜。妾只是郡王家中养女,自小孤苦无依,得幸有陛下垂怜,才得有安身之地。可妾的家世不是妾能选择的,妾何尝不想同蓁淑妃一般桀骜不驯站在您身边呢?” “朕说你的事,你扯淑妃做甚?家世?朕何曾置喙过你的身世?” 杨充仪眼色暗了暗:“陛下是不嫌弃妾,可拿妾家世做文章的人何许多也!自县主们入京便流言纷繁,尤其县主同淑妃交好后更多人瞧不起妾。妾知道崔氏其父身居要职,妾不想给陛下惹麻烦,自然对崔氏多有忍耐,可……” 在后边的话,淳祈帝不听也晓得,不过是崔氏自傲瞧不起杨充仪。 可崔氏瞧不起杨充仪,不是杨充仪要丽小仪命的理由! 用丽小仪性命做局陷害崔氏,未免太阴损! 何况,充仪和常在小仪,有什么好计较?充仪又如何能被一个常在欺负? 淳祈帝看杨充仪,岂止是一点失望:“你是朕封的充仪,怕什么流言蜚语,又何必用这种手段找崔氏麻烦?” 杨充仪噎住,还能为何?她多年来的小白花形象如此,还能兀自跳转不成? 她不得保持从一而终讨淳祈帝怜惜吗? 她想否认自己骨子里如毒蛇一般阴冷的、只是想玩弄摧残人的傲骨和精气神的坏心。 “妾……”但杨充仪无可开脱,只能转移重点,“陛下您是看着妾过来的,流言蜚语,妾少时已听得够多了!” 杨充仪看着淳祈帝冷漠的、不为所动的脸,终究是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副凄凄惨惨:“手段?妾也不想用这种手段。陛下是不是觉得错看了妾,觉得妾心计悱恻?可陛下,妾少时也在宫里待了多年,同陛下一般听的瞧的可少了?” “陛下您可忘了,您曾经说过会对妾负责,会护着妾,可……陛下不帮妾,妾只能自己动手啊!” 杨充仪不提也罢,这么一说,淳祈帝反倒怒火中烧,怒极生笑:“是朕不帮你?” 杨氏抬眼,淳祈帝瞧人模样,不想多说废话:“杨氏你扪心自问,朕方登基就派安郡王守琼州,你不能生朕便送你一对儿女,朕仁至义尽。而你,如何回报得朕?多年的温柔小意都是假装,心无半点容人之量!” 第364章 好自为之 淳祈帝是从未斥责过杨充仪的,杨充仪看着眼前长身如立的帝王,眉眼依稀可以和少年时那翩翩君子对上。 可时光荏苒,终究会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是曾经年少。 杨充仪以为自己对淳祈帝除却利用,全然无情,可听着这话,瞧着无半分温度的脸,杨充仪就是有股气喘不上的难受。 “陛下!您是帮了妾,可妾没那本事任人自流。家里人欺负妾,陛下是帮妾做主,可如今二位县主不是好生呆在盛京,也不知陛下要给其人择一个什么样的夫君?欢县主同蓁淑妃交好,陛下为了蓁淑妃,想必定会给人一个好去处的。那妾呢……妾算什么?” 说到这,杨充仪又觉得自己有理起来:“妾害崔常在……若非崔氏明里暗里多次挑衅,妾何至于大费周折!陛下明示暗示妾自立自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手段,妾的手段并不高明,妾也只是在给自己做主,在给从前那个怯弱的少女撑腰!” 杨充仪真的有些难受了:“陛下说帮妾?可崔氏不过就是个常在,方入宫也就是个选侍,她都敢瞧不起妾,更要给妾难堪!呵呵,妾是陛下亲封的充仪啊,可人都道妾是捡了花姐姐的便宜,难道家世不好就得被人这样耻笑?若陛下真护着妾,她们,她们又哪里敢这样待妾?!” 淳祈帝的面色愈发冷淡了。 杨充仪哭泣起来:“陛下,妾也不想这样的……妾就是心里难受啊……妾眼见着您的宠爱从月兰到淑妃,便是嘉德妃和丽小仪曾经都有过辉煌时刻,妾也想这样意气风发在您身边……分明是妾和陛下相遇最先,为何都轮不到妾?” 杨充仪哭得凄惨,一时冲动把心里话一股脑都说了。 淳祈帝真觉得杨充仪没救了,他不想揭开的杨充仪的假面还是掉落了。 “别给你的恶毒找理由!因着崔氏,你送丽小仪去死,朕护了你多年,你却派了刺客要欢县主的命。欢县主用多年偿还少时恩怨,你竟尤嫌不够!朕给你的荣恩还不够多?若非有朕相护,你能过这么多年安生日子?杨氏啊杨氏,你究竟隐瞒了朕多少,你少时那一跪是不是处心积虑朕都不愿多想……” 这宫里,招摇未必比安稳好,淳祈帝觉得他对杨充仪,确实多有相护,可人偏偏不领情。 淳祈帝话还没说完,杨充仪已经慌了:“妾没有!妾当时年纪尚小,哪里骗得过您?妾当天真是偶然经过,未想太多。被娘娘罚跪也不仅是为了陛下,更是怕被娘娘认出身份,被太后责罚……即便是……妾也未曾怪您,只怪自己自作自受。” 淳祈帝笑了一声:“不必说这,杨氏,朕只容你最后一回,权当丽小仪不小心,崔氏贬为奉衣,送去冷宫。而你,好自为之。滚吧。” 杨充仪不哭哭啼啼了,有些惶惑:“陛下……” 淳祈帝没看杨充仪,更没说话。 杨充仪问出了那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若是当年秋猎,妾没有拒绝陛下,一切……会有不同吗?” 伊始,杨充仪并没惦念这回事,自销雪入宫,她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宫里出身最好的却不吝用那勾栏招数,什么爱啊情啊都毫无避讳就宣之于口,简直是没脸没皮,丢了世家大族身份。 可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淳祈帝就吃这套,还吃了这么多年。 而她那骄纵恶毒的妹妹们竟也同云氏交好…… 杨充仪觉得自己高傲的自尊心,是不是错了? 淳祈帝显然是愣了一会,才明悟杨充仪指的是什么,他只给了三个字:“不重要。” 杨充仪走出紫宸殿时,脚步都有些发虚。 一个是太后生前谨小慎微的孤女,一个是皇后膝下步步为营的太子。 在杨充仪视角里,是她处心积虑看准时机闯到太子身边,博得他的愧疚和怜惜,谁知那场大雪会害得她落下病根,再难生育。 是沈妃酿下的罪孽,愧疚的却是太子。 杨充仪知道她要尽可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这也是她的娘亲教她的,一个孤女,哪里晓得太子身边的机关算计,只觉得太子已然是万人之上,只要能攀附上太子,或许就改变了她的命。 她再也不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也不想回那王府后宅。 在淳祈帝视角里,少年时的他心智还不完全,也曾想学做温良恭谦俭让,对生母更有割不断的孺慕之情。 然,他想不到不过是一件小事,就值得生母苛责他身边之人,还牵扯到无辜之人。 许是同样陷于泥淖之中,真有股惺惺相惜之感。 这是淳祈帝少有的温情,与其说是对杨充仪有情,不如说是全了少年初长成阶段的责任心,所以任由时光无情剥离出失真的面孔,淳祈帝也不想弄个水落石出。 欢县主的事不重要,淳祈帝早先就查了,只是不想追究。 但这回,杨氏碰了他身边的人,他就不能放任下去,而今回想,哪有什么纯洁的惺惺相惜。 他想给自己的曾经留一分净地,是自己骗自己。 杨充仪有心机,甚至心机不浅,可多年受淳祈帝羽翼蔽护,难免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倘若杨充仪不刺激崔氏闹,这事还真可能就这样揭过…… 淳祈帝不是傻子……换言之,这宫里,有几个人能聪明地过淳祈帝。 杨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结果适得其反。 杨充仪走了,淳祈帝只是叹了声气,心情并无想象中不虞。 淳祈帝想起杨充仪说的秋猎,最先想起的是同销雪的香艳激荡,嘴角勾了勾,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如今便是最好的安排。 和杨充仪从前的牵扯实在不少,杨氏别扭,骨子里却是心比天高。 销雪坦荡热忱,最有自傲的本钱偏偏与光同尘,不会有第二个云销雪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般对他掏心掏肺。 杨充仪不知她逾矩的问责却加深了淳祈帝对销雪的情谊。 新的记忆覆盖过旧的,抹平了本不大深的褶皱。 第365章 半路母子 琉璃:“杨充仪刚从紫宸殿出来,整个面色都是惨白的。” 销雪只是蹙眉:“消息这么灵通?谁瞧见的?” 琉璃努了努唇:“没谁,江潮说的。” “江潮?本宫知道他。你们和他的来往很多?” 琉璃摇头:“主要是赤乌会打交道。” “恩,正常来往就好,可知杨充仪是为了何事?” 月白:“这几日宫里的大事不多,许是丽小仪那事。” 销雪点头:“本宫想想也该是这,是陛下召她去的?” “是,进去时间不长,不到半时辰便出来了。” 销雪笑了笑:“崔氏这事也该有个决断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淳祈帝的旨意就传遍了,崔氏接旨,全然是不可置信。 行宫没有冷宫,所以崔氏暂且禁足,不多时,崔氏便疯了。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有几个能重见天日的,崔氏说到底也就是个刚入宫的花季少女,被父母捧在手心十多年,乍然脸面自尊都被踩到地里且无翻身之日,崔氏受不了这压力。 更受不了的,是梦魇,有丽小仪,也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原因很多,结果却只有一个。 销雪晓得这消息,久久没有回神。 太快了…… 疯魔地太快了…… 崔万卿不是是非不分的,这事是他女儿有错在前,但人非圣贤,崔万卿难免郁郁寡欢。 崔万卿不是一次求情,淳祈帝只一句:“不是朕要崔芙入宫的。” 崔万卿心一咯噔,老泪纵横…… 贪心不足蛇吞象,崔芙的满腔热情何尝不是崔万卿的侥幸? 事已至此,只能说一山更比一山高,皇城的红颜枯骨多少多都不算多。 崔岭是崔万卿嫡子,被淳祈帝外派锦州当刺史,官升了一小阶,锦州山高路远,若非身首异处,此番回来许有锦绣前程,如此,崔万卿只能转移注意。 是崔家需要皇帝的恩宠,而非淳祈帝非崔家不可啊。 太后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差下去,形容也消瘦不堪。 皇后这些日为太后的病况焦虑不已,崔氏一疯,皇后也要疯了,又骂了句晦气。 可今年的八月啊,或许真就是个晦气的月份。 行宫本就寒凉,临近九月,销雪都觉得该烧炭了,夜里睡觉更是贴在淳祈帝身上,无他,淳祈帝身上滚烫。 淳祈帝被销雪冰凉的手脚冻地一激灵,就听见销雪偷笑,淳祈帝把销雪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行宫是太冷了,衣裳可带够了?” 销雪点头:“带的不少,但这天冷下来,还是少。好在您的宫人贴心,又给妾新制了几身。” “那怎地手脚这般凉?” “不知道,夏日还好,妾这身子本就体凉么。” 淳祈帝不太开心:“明日朕叫太医来瞧,你呀,要好好把身子养好,体凉不是什么好事。” 销雪有点扭捏:“药很苦的,不想喝……” 从前的药喝了太多,自打小九出生,出了月子,销雪就很少喝那苦药了,现在回想汤药滋味,喉咙都发涩。 淳祈帝听着好笑:“多大的人了,还怕药苦呢。” 这话销雪不乐意听,年纪大?她年纪才不大。 “陛下非妾,岂知妾之苦。再者,是药三分毒了,总是不好么。” 这话有理,淳祈帝点头:“雪儿说得对。” 但该喝还是得喝。 许久,淳祈帝又问:“想回宫了?” “您怎么晓得?” 淳祈帝轻笑:“朕猜的。再等等,最迟我们九月初动身,行宫到底没有皇城方便。” 销雪有话百转千回不敢吐,脚趾便摩挲着淳祈帝腿肚,点点头:“好。有陛下在就很好。” 淳祈帝留在行宫,原是因太医说太后怕是时日无多,若真如此,最后的时日,淳祈帝不想叫太后舟车劳顿,万一死在路上,传出去多难听…… 也不好把太后皇后丢在行宫。 所以,便等等。 但再久就等不了了,只能叫太后皇后在行宫了。 毕竟国事为重。 次日,淳祈帝送了炭火来。 也不知淳祈帝是从哪儿搞来的炭,但销雪挺开心。 开心了没一会儿,张太医就开了苦巴巴的药,说是销雪身子没太大毛病,就是太凉,平日得多补补,现在喝点药也是避免下回来潮太疼。 销雪本不是个矫情的人,太医这样讲,她就喝。 蜜饯在嘴里还没咽下去,皇后的人就来了,说是太后的旨意,请销雪去寿康宫。 销雪神色一凛,问月白:“几时了?” “未时。” 这个时辰,淳祈帝也该去寿康宫的。 销雪点头,披了件外衫便跟着去了。 太后在和淳祈帝说话:“哀家这身子骨不争气,好好坏坏的,叫华儿和祈儿操心啊。” 淳祈帝坐在旁边,面色温和:“母后身子重要,儿子不孝平素政务操劳,幸而有皇后、有淑妃代儿子尽孝。” 太后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来,眼瞳却泛着空洞,似乎陷入过往回忆之中:“祈儿刚来哀家身边,不过七岁,祈儿可曾怨怪哀家?” 对于太后的询问,淳祈帝的第一反应是疑惑,想了一圈也没个所以然:“怨怪什么?” “哀家对祈儿多有期许,又因祈儿来哀家身边之时已有不浅的羁绊,哀家对你总是纠结于管教方式和力度。哀家也想关心祈儿累不累,话到嘴边就变成课业如何……哀家待祈儿多有严苛,祈儿可曾怪过哀家?” 诚然,太后口中的过去实在遥远,可被太后这么一提,淳祈帝的心湖难免泛起涟漪。 淳祈帝本就对母后不抱期望,何况乎严不严苛,但如此境况,淳祈帝回道:“不曾,若非母后殚精竭虑为儿子计,儿子也不会是如今。” 不知是淳祈帝哪句话戳到太后的心,乍然,楚太后涣散的眼睛漫上一层水雾,眼眶很快红了一圈。 淳祈帝有些懵,蹙着眉唤了声母后。 太后点点头:“祈儿不怪母后就好。哀家看着祈儿长成,骄傲有余心酸不少,母子母子,哀家和祈儿这半路母子注定要纠缠前生。哀家为祈儿安排了太多,如今想,竟不知对错何如。哀家看你和安宁,全然不似过往任何,祈儿是真的有欢喜之人了。” 第366章 尘埃落定 听得这话,淳祈帝有些不悦,但面上温和的神情不变:“淑妃年纪小,太天真,为着她家里,儿子也要多照顾其三分。” 太后并没有因淳祈帝的话语摆脸色,而是接着说:“安宁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也为祈儿生了孩子。祈儿若真是喜欢,便好好待人家,和从前徐氏李氏一般,伤人也伤己啊。” 太后何曾是个这般熨帖的人? 淳祈帝下意识觉得太后话里有话,但半路母子也是母子,好歹也连几分心:“儿子省得。” “好孩子,到这份上,许多哀家说不出口的话能说了。祈儿太孤独了,有个贴心人陪伴,哀家放心。说来,哀家膝下唯有祈儿,但祈儿太聪慧,在哀家的记忆里,祈儿只在八岁发热那回唤过哀家娘亲。” 淳祈帝的记忆里,关于少时的痛苦不多。 大概是人类的自救系统把那痛苦抹去。 但被太后一提,淳祈帝便想起少时难得几次生病,种种缘由不同,但都不是好遭遇。 生病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最痛苦的一回他确实记得朦胧烛火之下,有妇人柔软的手贴上他滚烫的前额,细语喃喃一副关切模样,他窝在妇人怀中享受难得的一刻温情。 当病魔褪去,如梦初醒,再看母后满面疏离,不想问不敢问,权当美梦一场。 原来,少年时他的内心有柔软有怯弱,为免受伤,早早学着树立高墙假面装作百毒不侵。 淳祈帝的面色隐有动容:“儿子记不大清……” 太后缓了一会儿:“你记不得很正常,也是哀家自个心里别扭,放不下身段,瞧祈儿好了哀家便安心。” 淳祈帝没作声,太后艰难挪动,把手放到淳祈帝手背,拍了拍。 多年养尊处优的手该是细腻柔滑,概因病魔折腾,手指瘦削,落有斑点。 淳祈帝的心里滋味难明,他曾经视为依靠的庞然大物,他曾经视为仇敌的叵测心机,他曾经一边提防一边妄图靠近的母亲,真的垂垂老矣…… 酸涩涌上心头,淳祈帝待太后,从来不是无情。 “祈儿啊,能不能再唤母后一句娘亲啊?” 这样简单的请求,没有道理不应,可娘亲二字梗在咽喉,似有刀子卡在喉管,淳祈帝久久无法言语。 楚太后把手挪开,本看不太清的目光盯着淳祈帝微低的面庞,楚太后的心里同样五味杂陈。 楚太后的唇瓣嗫嚅着,发颤发抖,楚太后以为听不到的,不曾想,却听了个清。 声音很浅很轻,但绝不是幻听。 那早就蓄满泪的眼睛一睁一闭,倏忽落下两行浊泪,楚太后以为她完全理智能够操纵人心,但多年的母子情谊早就把各怀心思的二人双双围困。 楚太后忽地释然,隐有抽噎,干涩的喉间滚动的话语,都化作:“好孩子,好孩子。” 淳祈帝伊始有些难为情,但楚太后的反应更激烈,也就冲淡了淳祈帝的小别扭。 也就这时,外头传唤蓁淑妃来了。 楚太后抹泪,待呼吸平复下来,大喘一会气,便对淳祈帝摆手:“叫安宁进来,让哀家和安宁说两句。” 皇后守在外殿,面色有些憔悴,烦扰都积蓄在眉间。 销雪给皇后请安,皇后并没太在意,招招手就冷淡地喊人起,销雪没和皇后说上话,太后的人便来叫了。 皇后看销雪:“进去吧,难为母后还惦念你。” 时隔上回见太后,将近一月之久。 “来哀家身边坐。” 销雪从善如流坐下,今日的太后未抹粉黛,惨淡的面容叫销雪心头一颤,情绪便有些沉重。 销雪是不知道这关头太后为何要和她单独说话,更笑不出来,乖巧坐下就轻轻唤来句太后。 楚太后点头,勉强慈眉善目:“多的话哀家也没气力说了,哀家瞧着安宁入宫,一步步从婕妤到淑妃,许是旁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在安宁这,也就短短五年。哀家记得安宁今年二十未到?” 销雪点头:“是,难为太后娘娘惦念。” 楚太后眉梢轻挑:“你呀,不论是哀家还是皇帝,待你都是不一般的。” 这话,销雪一时不知怎么回,太后又问:“宫里的女人,傻的蠢的太多,待得久了,聪明人也难免变蠢。安宁是真的爱上皇帝了?” 楚太后的目光有些犀利,销雪笑了笑:“怪难为情的,妾如今看当初也要为自己的热烈羞恼,年岁过去,情感沉淀下来,妾倒是觉得比从前过之不及。” “你很聪慧,三任帝王,哀家只瞧见安宁如此。” 销雪把不定楚太后,可楚太后同样把不定销雪。 “皇帝瞧着是沉稳淡定,哀家也是日子长久过去,现在才恍然皇帝也不容易啊。哀家和沈氏都不合格,待皇帝更多有疏漏,你呀,答应哀家,若你是真心,便一直真心下去。” 销雪想从太后的神色看出些什么,却是无功而返,心里有些烦闷:“妾会的,妾待陛下,从来没有假意。” 太后点头:“如此就好,就好。哀家人老了,眼睛却看得分明,皇帝喜欢你啊,皇帝看你的眼神哀家从未见过,倒是在先帝身上瞧见几回。莫辜负,好好伺候皇帝,有你,有皇后,哀家放心。” 销雪心里怪怪的,太后再念叨了几句,咳嗽两声,神色乍然一凛,就慌忙赶销雪出去了。 楚太后瞧着销雪的背影,有些晃神。 她说的都是真心…… 皇帝不会吃亏,皇后也不会吃亏,不论如今真假,太后倒真希望销雪待淳祈帝一片丹心。 毕竟,托付了真心的女子,下场都不大好…… 最多时候未到而已。 销雪刚出内殿,淳祈帝还没搭上话,常嬷嬷就急急冲出来,带着哭腔:“陛下,皇后,太后娘娘叫您们进去。” 皇后和淳祈帝对视了一眼,有些事,尘埃落定。 常嬷嬷关上了门,不久,销雪隔着门听见凄厉的哭声。 太后吊着一口气,就等着二人来到她身边:“坐。” 皇后不说话,泪水却不受控制滚落。 第367章 夫妻 “祈儿啊,哀家到最后,只有一件事求你……” 淳祈帝并不好受:“母后您说。” “哀家走了,哀家的华儿在宫里就是孤身一人了……华儿膝下无子,也再难有子,哀家不求别的,待金氏生产,就把孩子放到华儿膝下养吧。” 淳祈帝喉头苦涩,涌上疑惑的情绪,他想问,今日您说的话真真假假几许,是情真意切还是为了您一手带大的侄女铺路,到最后,要为侄女求一个孩子。 太后的目光殷切,甚至带了几分不自觉的祈求,为全一场母子情谊,淳祈帝:“好,儿子答应。” 皇后咬唇,有些难以压抑涕泣:“母后……” 太后对皇后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费力地把皇后的手搭在淳祈帝的手上,尽力握紧,瞧着二人:“祈儿,华儿,你们要记住啊,你们是夫妻……夫妻……夫妻啊,总是要相互扶持才能走得长久。” 太后的目光开始涣散:“你们啊,都是母后的好孩子,你们啊,是要相伴着走一生的……哀家走后,看着哀家的面子上,你们也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撑,好好地活下去,答应哀家,好不好?” 皇后的情绪有些崩溃,手心泌出汗液:“好好好,华儿都答应。” 楚太后的目光转向淳祈帝:“祈儿……母后求你……” “好。” 楚太后总算释然地笑笑,松开手,脱下藏在衣袖里的佛珠,放到淳祈帝掌心:“这是你娘专门为哀家求的,哀家带了许多年了。这些年,你娘性子变好了,哀家把你从你娘身边要走,终究是哀家欠了你们娘俩,佛祖保佑不了哀家了,哀家希望它保佑你身子康健……哀家去了,也会保佑祈儿的……” 淳祈帝手有些抖,佛珠分量不重,却叫淳祈帝觉得沉重到喘不过气,楚太后的声音模糊,可一字一句都在敲打淳祈帝的身体。 “哀家欠的,这下都能还清了……” 楚太后说完,阖上了眼,永远地倒了下去…… 嫡母皇太后楚氏凤鸾——崩逝。 “呜呜!母后!”皇后发出凄厉的哭喊,伏在床前,抽噎到胸腔大起大落,哪有一点皇后威仪。 淳祈帝握紧了手心的佛珠,若他没猜错……母后啊母后,你多狠的心,要朕的命不够,还要……母后的命…… 楚太后究竟知不知道这佛珠别有玄机,人已经死了,淳祈帝得不到答案。 至于楚太后真真假假的感情,淳祈帝也无从计较了…… 淳祈帝胃有些痉挛,突然有一种很空泛的感觉。 事实上,是楚太后啊,早就不想活了。 当太后,明面上看风光无限,但多年的争斗早就磨损了楚太后心里的激情,赋闲下来忆往昔,有太多的悔恨和空虚。 楚太后闭上眼,看见了自己的一生,从姣灿少女到落发老妪…… 她一手养大的侄女和她太过相似,也都没能够留有自己的孩子。 她不敢说的是当初给侄女的那碗药真就如侄女猜测,除却有子的软肋和家族的羁绊,还有的是她的私心。 她没有孩子,也不想侄女有。 可真动手了,悔恨的情绪就再没消退。 事情没有被揭发,她只敢偷偷绣衣裳给自己的孙儿,事情被揭发,她才能放到明面…… 只可惜,这点马后炮,不会得到侄女的谅解…… 所以她更不把这当作示弱和求和。 赏销雪的那几件都是后头绣不动的残次品…… 但即便有瑕疵,送小九,楚太后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人老了,日子就难熬,视如亲生女儿的侄女的怨恨大抵是击溃楚太后的最后武器。 楚太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心性,也曾有过少女情怀,可惜被先帝摧毁地太彻底。 先帝伊始算个明理的好皇帝,交由淳祈帝太子之位,有记名嫡子之故,是朝臣人心所向,有淳祈帝自身争气之因,可更多的,却是把淳祈帝当作了磨刀石,磨砺他最心爱的女人生的两个儿子。 要不说皇家无情无亲,只怕在先帝的眼里,只有他们四人才算一家人…… 顾氏究竟有哪里好,叫先帝无法自拔,楚太后想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晓得原因。 废太子的圣旨先帝写了许多回,太子受了多少次伤先帝知道但不在意。 先帝在意的,是雍冶二王何时长成,担得起天下至尊。 可惜,当二王有了能力,太子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故此,皇位之争只能愈发激烈。 奈何皇家无蠢人,先帝也不是花花架子,太子到皇帝,一步之遥却是天人之隔,以为近在咫尺往前一步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年轻的淳祈帝还是玩不过纵横捭阖多年的先帝。 若非先帝无情至此,楚太后绝对不会选择下药毒死先帝。 那是楚太后一生中最冒险的时刻,也是她最处心积虑的筹谋,一旦事发,要的就是整个楚氏的命。 楚太后同先帝夫妻多年,更是斗争多年,正是势均力敌愈发爱恨交加。 楚太后付出过真心,楚太后以为自己心墙固若金汤,可最后先帝之死也让她心痛不已。 故人个个去了,楚太后再看自己,真的求什么、要什么?竟没个答案。 沈氏恨她,也恨皇帝…… 挺好,顺势而为,聪明人的死也能做局…… 若非小云氏张口闭口就谈爱,楚太后脑子还转不过弯,不够明白谈感情有时比谈利益要好用。 用母亲的身份给最后一点温情,换在意的人后半生,很值得,不是吗? 楚太后解脱了,再也不用活在侄女的怨恨中,活在对过去的追悔里…… 淳祈帝面色并不好看,他待太后啊,从来不是无情。 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一度盖过了情感纠葛,可等人真的去了,藏在往昔细节深处的温情戳得人心口一阵阵疼。 他们在风风雨雨里互相利用也互相依靠。 其实啊,母后啊,纵然是你不提过往,不偏要我唤一声娘亲,你去前最后的愿望,我大抵也不会抵抗您。 第368章 影响不好 七岁那年,多了母亲,换了宫殿,颠覆了淳祈帝的人生。 楚太后亲手杀了先帝,淳祈帝就永远亏欠楚太后。 寿康宫挂上白绫,淳祈帝拍拍皇后的肩:“母后最不想让皇后伤心。” 楚太后抬头,泪眼朦胧里望淳祈帝,掌心有些发热,想到楚太后念的夫妻…… 于是,夫妻二字在皇后的心里久久盘旋。 她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和淳祈帝的头发放在同一个盒子里,他们也曾有过交相辉映的热烈时光,可时光无情,至亲至疏夫妻…… 皇后点头:“臣妾省得。” 楚太后的棺椁需要抬回盛京,行宫一摞子人拾掇拾掇也该回皇城了。 上马车前,销雪瞧见人群之中挺着孕肚的金氏,时间过得真快,不曾想金氏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 等车轮响起,销雪才问月白:“金氏几个月了?本宫想着是快临盆了?” 月白想了想,点头:“这几个月事多,金氏这胎怀得安稳,奴婢记着快九个月了,估摸是该临盆。” 销雪有些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难怪,本宫瞧着她肚子蛮大,这回宫一程该苦了她。” 月白笑了笑:“奴婢刚瞧见二皇子站在皇后娘娘身边,表情却不大好看。” 销雪叹道:“本宫也瞧见了,真是多事之秋。二皇子要表情太好就是没心没肺了,他也是可怜的孩子。” 说到这,销雪看着睡得沉沉的小九,就觉得任重道远啊。 不多时,赵全过来请销雪去淳祈帝的马车。 销雪不需要额外装扮,太后刚去,所有人都是麻衣素钗的,销雪吩咐人照看好小九,就往淳祈帝那去了。 寿康宫那日,她隔着门什么也没听清,站了好久淳祈帝才出来。 即便是披麻戴孝,淳祈帝也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只是眉眼之中带着倦乏,这是因楚太后后事操劳。 淳祈帝瞧见销雪,眉目有所舒缓,等人在他身边坐下,淳祈帝拉起销雪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食指不自觉在人手背摩挲:“累不累?” “要说累还是陛下累,臣妾想想都觉得陛下的事儿好多,这段日子陛下真是辛苦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召嫔妃伴驾影响不好,回宫之后见销雪的机会有很多,自寿康宫一别淳祈帝心情就没好过,而今却按捺不住见销雪的心思。 淳祈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见见人,听人说说话。 销雪似乎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但淳祈帝心里就是暖暖的:“恩,这段时间过去朕才能清闲下来,回宫后就不能时常去瞧雪儿了。” 说实在的,淳祈帝这算是……解释? 销雪有些受宠若惊。 抬头,恰同淳祈帝温敛的神色对上,许是没有睡醒精神不济,销雪没有那么多精力同淳祈帝斡旋,脑子转动不够快,以致淳祈帝眼里的柔和让销雪有点愣神,有点心悸。 说是悸动不妥帖,说是害怕又太严重。 销雪回过神来,就给了淳祈帝一个灿烂的笑:“好陛下,那您的心里可得时常惦念妾,如此,陛下同妾便是心心相印。” 淳祈帝轻笑,销雪埋怨:“陛下您都轻减了。” 淳祈帝疑惑:“有吗?” “有呀,您天生俊朗不照铜镜自个自然不晓得,但妾瞧着就是瘦了。这样可不行,陛下您得好好休息好好用膳,妾会心疼您的嘛。” 淳祈帝捏了捏销雪的脸,想说朕哪里需得你这么个小姑娘心疼,倒是你别叫朕操心才好。 淳祈帝心里痒痒的,但他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朕知道。” 两人再说了几句话,淳祈帝:“雪儿回去吧,好好歇会,很快就到了。” 奇了,淳祈帝赶她走,真是难得。 销雪委屈:“陛下赶妾走?陛下真是一点也不舍不得妾,难为人家却一点都舍不得离开您。” 淳祈帝看着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不自觉放软:“没有的事,久留是对雪儿影响不好。” 销雪当然晓得这理,她本以为今日淳祈帝谁也不会召的:“若妾走了,陛下可不能再叫人了,不然,妾会心伤的。” “好,朕知道了。” 淳祈帝的爽快让销雪眉梢动了动,销雪起来,亲了一下淳祈帝面颊:“妾会想您的。” 淳祈帝原本清明的眼里多了几分暗沉,喉头滚动:“恩,你乖。” 明明是素衣麻衫,可淳祈帝盯着人背影,就是能看出宽衣之下扭动的婀娜细腰,等人下去,淳祈帝才摸了摸留有余温的面颊,不自觉勾起笑意。 浮光掠影来去,车厢里都留有余味了。 回到自己的车驾,销雪是如释重负,同淳祈帝会面,简直劳心费神。 提供情绪价值也需要灵光的头脑啊。 再见到淳祈帝,就是凭吊楚太后之时了。 沈太后是在楚太后出殡前一日回京的,沈太后着一身素衣,怜惜地瞧着皇后:“事发突然,哀家是没想到楚姐姐突然就熬不住了……这些日子,可怜皇后了。” 皇后面色确实憔悴,眼眶都是红肿的,声音更是喑哑:“谢母后关心,都是儿臣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论资排辈,销雪就站在皇后后边,销雪清晰感受到沈太后的目光扫到她的身上又转移开:“哀家也听说了,明明是个活泛性子,明妃……竟也想不开。” 洛明月的棺椁早就下葬了,皇后没什么心思回话,只敷衍道:“是啊,叫母后操心了。” 沈太后叹气:“行了,哀家也不多话了,出发吧。” 淳祈帝看见沈太后,眉头锁了小会才松开:“母后回来了。是儿子不孝,昨日事忙,朕才没抽出空接您。” “不怪你们,哀家回来也没通知你们。皇儿和皇后都辛苦,不是大事,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淳祈帝不是故意瞧销雪的,只是离得近,视线自然而然触碰上了。 就这么一眼,销雪能明显看出淳祈帝轻减了,衣裳底下不晓得,只这张脸线条太清晰,显得五官愈发深邃,而冷白的皮肤显得黑睫下的青印明显。 淳祈帝本就是被造物主偏爱的,素衣乌发,显得人干净脱俗,还比平时多了几分料峭凌厉,压根瞧不出年近三十。 第369章 四个月 销雪率先移开了眼,她可不想在这关头叫人注目。 随即,淳祈帝也移开眼神,心里却惦念着销雪瘦了。 没有办法,太后死了,皇帝嫔妃都得守孝三月,这几日更是不能沾惹荤腥,运动量又大,难免瘦下去。 凭吊是门技术活,且不说跪就得跪好几个时辰,便是哭也要哭得像模像样。 一群人里,真正伤心的,只怕仅皇后一人,销雪不知道皇后听着这此起彼伏的虚伪哭声是什么感觉,销雪是觉得蛮累。 做嫔妃难,自楚太后去了,销雪跪都不知道跪了多少次,销雪昨晚上膝盖就有了不小的淤青,如今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就有些疼。 可这是孝道,谁也不能推拒的,就连淳祈帝都乖顺跪在一边呢。 好在九月天冷下来,衣裳厚实了,还能有个缓冲。 才跪没多久,就刮起大风,吹得销雪的脸生疼。 幸好销雪没来月事,因为生产,到如今十多个月没受过那疼,销雪想想那疼痛都心有余悸,若现在来一回,真是要死。 杨充仪身子是公认的弱,而今熬不住都咳嗽了好几声。 比杨充仪夸张的,是梁宝林。 姜宝林和赵宝林跪在梁宝林两侧,姜宝林本不经意瞧见梁宝林面色苍白,故而还有点心理准备。 而赵宝林身子酸痛,没注意梁氏,真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大声:“梁宝林昏了!” 与此同时,梁宝林的婢子齐齐扶起瘫软的梁氏,轻声唤着梁氏。 人多了便事多,皇后不想搭理,但淳祈帝都听见动静了,大家伙都在呢,皇后压下眉心的不耐,转过身,语气并不好:“梁宝林怎么了?” 因着帝后,嫔妃纷纷侧身,给二人的视线挪开空间。 销雪也顺势瞧过去。 这般动静,梁宝林也没醒,泛着白的唇色着实说明梁氏不大好。 梁氏的婢子雨霖回话:“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宝林不是故意的,宝林昨天夜里身子就不大好,今晨也是强撑……” 皇后:“身子不好?得了什么病?” 雨霖低头,有些羞恼,嗫嚅着唇:“宝林的老毛病了,每回来月事都……疼痛难忍的……” 月事,谁不来? 但尤其疼痛的着实不多。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 皇后嘴角抽了抽,倒是销雪有些腹痛了。 不是销雪身子有毛病,而是瞧梁氏昏过去模样,销雪有些感同身受。 在宫里静养尚且难熬,何况这走来走去吹风跪涕。 久居宫里的嫔妃都知道销雪身上这点毛病,销雪之前月事第一天,几乎都要给皇后告假的。 不是什么大事,皇后没太关注,别个最多就嘀咕几句。 但这关头……旧人们瞧在销雪面子不敢乱说,怕让销雪觉得是在影射什么。 柳宝林却嗤了一声:“谁人不来月事?就梁宝林她特殊?能痛成这样?” 嘉德妃翻白眼,柳氏是她的人,骂了句:“柳氏,你在多嘴什么?” 柳氏不敢说话了。 淳祈帝下意识看了眼销雪,就瞧见人侧着脸眉头蛮紧,淳祈帝叹了声气:“行了,既然宝林身子不适,就扶宝林回宫休息去。” “是。” 雨霖和风露两个人扶梁氏还是有些吃力,姜宝林便搭了把手。 姜宝林本就是生得美艳,瓜子脸小巧精致,即便跪了许久,发丝还很妥帖。 素衣被她整得领空平整,弯腰之时难免露出锁骨线条下皎白的皮肉。 衣袖更被姜宝林往内折了,露出一截细嫩皓腕。 一举一动,若说姜宝林没费点心思,销雪不信。 可嫔妃如此,很正常。 皇后的视线扫过一众人:“沈昭媛,你的身子也不舒服?” 沈昭媛确实难受,额角都有汗液。 皇后这句话叫沈太后心里一抖,赶忙瞧向沈昭媛,两人对视上,沈太后目露担忧:“昭媛怎么了?” 大抵就是靠山来了的底气,天知道沈太后离宫这么多月沈氏的憋屈,沈太后一开口,沈昭媛红红的眼睛就泛泪:“臣妾本不想给陛下和皇后生事的,只是臣妾身子……实在有些受不住,臣妾已经有孕快四个月了……” 沈太后抢先发话:“这么大的事,无隅你怎么不早说?” 沈太后是开心的,她重视沈昭媛的肚子,瞧沈昭媛面色,沈太后就有些担忧和愤怒。 皇后这下是真的头疼了,勉强笑笑:“是呀,这么大的事,昭媛你怎么不提前同本宫道。本宫和陛下都不晓得,若是今儿叫皇嗣有个好歹,只怕母后在天之灵都要责怪本宫没能照顾好秦承血脉了……” 沈昭媛面露委屈,看了看淳祈帝:“半月前就想禀告陛下和皇后的,只是突发了许多事,陛下和皇后都忙,臣妾便不想给您二人添麻烦……孩子很乖,一直没闹臣妾,臣妾以为熬熬就好了,不曾想今日会这样……” 沈太后呼出长长一口气:“你这孩子!” 淳祈帝:“昭媛身子为重,就先回去歇着,想来嫡母皇太后不会同你计较的。” 皇后应和:“是了,漫兮,去给昭媛备辇,送昭媛回宫。佳小仪九个月了,本宫也没让她来,昭媛一样的,皇嗣为重,回去吧。” 沈昭媛点头,跪久了,起身腿都发抖。 沈太后:“西林,你也去陪着昭媛。到底是有了孩子,万事都要小心。” 沈昭媛和梁宝林都能离开,杨充仪的目光有些艰涩,朝淳祈帝的方向看,但淳祈帝却没给她一点目光。 杨充仪心里难受,憋不住咳嗽声,众人又侧目了。 皇后的语气已经不好了:“杨充仪你也熬不住要回去?” 杨充仪摇头,模样颇为可怜:“都是臣妾身子作怪,老毛病了,没有大碍的,臣妾应该留着的。” 皇后冷冷呵笑一声,杨充仪的视线有意无意往淳祈帝那看去…… 淳祈帝倒是瞧了杨充仪一眼,眉心更没松开,但也没发话。 倒是沈太后叹气:“哀家瞧皇帝你的嫔妃们身子还是太弱了,都得好好补养补养。” 第370章 得意 淳祈帝对沈太后,是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态度。 他对这位亲生母亲的了解,还是太浅淡。 好在如今的他看沈太后对谁关照心里都没什么感觉,他更好奇这位母后然后要做些什么动作。 到底是母子,不是你吵我吵就能分割的,皇帝太后更不是寻常家庭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就行。 “是,儿子省得。” 杨充仪有些失望,咬咬唇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呵呵,看来这身子不养好是不行了…… 哪里有什么顽疾,不过是杨充仪借此彰显存在,提醒淳祈帝他们的过去罢了。 再便无人生什么事端,等流程总算结束,销雪觉得自己的腿大抵废了。 被青玉和鱼尾双双搀扶着离开,才回云晖宫不久,江潮就送了药来:“陛下特意吩咐奴才给娘娘送来的,这活血化瘀膏有奇效,陛下看娘娘面色不好心里惦记呢……” 以前还不知道江潮一张嘴这么会哄人的,销雪便问:“特意吩咐?送了几家?” 江潮讪笑:“奴才不敢妄言,但陛下着实只叫奴才来了云晖宫。” 销雪点头:“回去替本宫谢陛下惦念。” 销雪想了想,还是补充说:“给本宫带个话,就说陛下再忙也得好好用膳,不然下次都要抱不动小九,也抱不动本宫了……” 江潮脸腾地一下涨红:“是。” 琉璃给销雪揉药,膝盖上的淤青看着实在吓人,也就是销雪皮肤太嫩,销雪鬼哭狼嚎好一会才消停,还出了许多汗。 鱼尾:“沈昭媛这胎来的好,安稳过了三四月,等孝期过去,大抵更稳当。” 销雪点头,掐着手指:“这样算来,便是还没去行宫的那个月。这批新人里面就一个崔氏,她运气挺好。” 宫里子凭母贵的少,母凭子贵的多,沈氏真就蛮幸运,前头有个尤其康健的小八,这胎不论男女都锦上添花。 宫里女人多,不容易怀的有,容易怀的也多啊…… 好在不是在行宫怀的,无他,淳祈帝在行宫来长乐宫的日子实在太多,后头因各种事几乎是除了长乐宫没去别的地方。 若是如此,还能有人怀上,即便无关情爱,销雪心里也会不爽。 想到这,销雪就蹙眉,心说这样不行,有又如何呢,可不能在乎上。 淳祈帝听了江潮的话,有一瞬间不自然,看江潮的眼光颇为不爽,心道这妮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在他面前也就罢了…… 江潮站立难安,低着头,淳祈帝看人一眼,罢了,不过是个阉人:“淑妃面色可好?” “淑妃面色一般,但说话挺有气力的,奴才看云晖宫的人蛮正常。” 如此便是说销雪身子应该还行。 淳祈帝摆摆手就叫江潮下去了。 江潮总算得以喘息。 孝期是不能近女色的,所以除了皇后来华阳殿说些公事,淳祈帝是不进后宫的。 尤其这孝期刚开始,沈太后刚回来,淳祈帝即便是去云晖宫用膳,就待一两个时辰,只怕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啊。 所以,至少最近,淳祈帝是不会去找销雪的。 只是一个人在华阳殿用膳确实没意思…… 淳祈帝想到今日见销雪,她的小嫔妃明明是自己瘦了,反要忧心他,说的话叫他哭笑不得,真是没给够人厉害瞧…… 不论是应付淳祈帝还是应付皇后都挺费神,孝期之内,皇后没心思操烦后宫,只叫众人半月去请安一次,销雪乐得清闲,给小九做了许多副画,还新练了一只舞。 销雪是一个人待着能乐在其中的。 按理说,生产后的月事两到三月便来了,销雪这五个月都没来,快乐是快乐,但销雪也难免忧心。 张太医说各人体质不同,可能是娘娘的身子之前伤及内里,亏损太重,如今是身体在自我保护…… 于嬷嬷给销雪弄了几碗民间催潮的汤水,青玉依着张太医吩咐每日给销雪按穴位,就这么盼啊盼,月事总算光顾,销雪提着的心可算落下来。 好消息疼归疼,可比之前好上太多,不过是弄了个汤婆子滚小腹,熬一熬就没太多感觉。 琉璃看着,就落出泪来,心疼啊:“娘娘总算是不用受那糟心的痛苦。” 销雪却叹了声气。 她是不打算再怀一次的,所以之后肯定得吃药。虽说琉璃的药很好,可身子伤了根基,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之后又会不会疼了。 这情绪去得很快,销雪用帕子擦去琉璃的泪:“傻姑娘。”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从窗棂洒进的风都带着潮意。 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睡前,销雪又去瞧了瞧小九,吩咐奶娘仔细。 洗漱好,换上寝衣,弯着身子剪红烛,突感凉风习习,销雪回身,但见俊颜白面一身黑衣伫立。 销雪心一颤:“陛下?” 咯吱——外头的人把门拉上。 淳祈帝脱下沾着水的外衫。 销雪走过去,并未靠的太近,淳祈帝的周身带着外边的冷空气。 淳祈帝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您怎么来了?” 这还是销雪第一回问您怎么来了…… 淳祈帝这……实在出乎销雪意料啊。 淳祈帝笑了笑,莹面轻衫的人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弯眉粉面,宜喜宜嗔。 走近,用指尖把散落的一摞青丝勾去耳后,温热细腻的皮肤叫淳祈帝指尖颤动,讪讪然收回手。 有了对比,才发觉指尖生凉。 “朕来瞧瞧雪儿。” 销雪勾唇,心里有些得意,给淳祈帝倒了杯热茶,两人都坐,销雪撑着下巴:“原是陛下想妾了呀~” 就没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淳祈帝一时无法直视销雪的眼睛,耳根便有些发热。 也就是坐得近了,不算明亮的灯火之下,销雪瞧得淳祈帝几簇发根濡湿。 “朕是听闻雪儿来了月事,这回疼不疼?” 销雪本还想趁这机会捉弄捉弄淳祈帝,这下,心里就有些复杂:“陛下怎么晓得?” “不乐意朕知道?朕下回不多问于嬷嬷便是。” 第371章 男儿女儿 “妾没这意思……妾只是受宠若惊嘛。还以为陛下只是单纯想妾。” 杯茶下肚,淳祈帝胃里有了暖意:“担心雪儿才想着来瞧雪儿,听说雪儿没之前难受,可朕总是不放心的。” 销雪心口有些酸涩:“托陛下的福,这回真没遭什么罪。” 淳祈帝点头,看面色便晓得了,若同从前一样,只怕如今早早蜷缩在被褥之中。 “陛下一会得赶回去吗?黑灯瞎火的,陛下来一趟真不容易。” 淳祈帝抬眼:“想朕回去?” 销雪摇头,眼巴巴模样如同小兔子:“能留吗?” 淳祈帝犹豫了一会,点头:“多陪陪你。” 这个时代,女子月事,多被认为不洁,皇帝是不会和来月事的嫔妃同房留宿的。 销雪打心底里不觉得有什么,淳祈帝则是没在意这出。 销雪心道指不定是谁陪谁呢,笑得灿烂:“好呀,陛下洗漱吗?要不要吃点什么热腾腾的?” “简单弄些即可。” 洗漱是必须洗的,吃食只是销雪随口提的,好在小厨房总是备着东西的。 不能沾惹荤腥,销雪就叫人煮一碗番茄素面。 淳祈帝洗漱好了,销雪才让人端来,淳祈帝看着红红的一碗面,把不定是个什么味,眉心就蹙起来。 “这是什么?” 这时候的番茄叫狼桃,从外面传来,因颜色鲜亮众人以为有毒不敢食,只做观赏用,但销雪晓得所以不怕。 “用狼桃熬出汁水煮的,味道酸甜,陛下尝尝么。” 不是销雪故意卖弄,素食缺味,这东西销雪平时常吃,恰正好厨房有许多狼桃,销雪这才吩咐下去。 销雪这样说了,淳祈帝将信将疑,也卖销雪一个面子。 “雪菜面、青菜面、丝瓜面……最近吃得太多都要发腻。鱼尾厨艺好,跟大师傅学过几年厨艺,写成书的食谱可宝贝着,琢磨着就折腾出这面来,味道新奇,妾还蛮喜欢,这才和陛下分享。” 淳祈帝挑眉,做皇帝的,要喜怒不形于色,吃什么都有定数不可多。 淳祈帝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心里认可销雪的话,但不认为多美味,主要还是吃个头一回:“是还不错。” “陛下可是偷偷地来的,白日可得偷偷地回?若是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销雪不该问的,但销雪实在好奇了。 淳祈帝揽着人,心道哪里等着到白日,下半夜他可得溜。 夜袭香闺,如此孟浪之事竟也会发生在他身上,淳祈帝冷静下来,颇觉荒唐:“朕不会让人发觉的。” 销雪腻在淳祈帝身上:“陛下可知,您穿那一身黑衣真是俊朗,迷人又危险,冷峻又坚定,不像您平时风流倜傥,一股子吸人堕落滋味。” 淳祈帝笑,侧过身子瞧人,领口敞开,露出小块精壮胸膛,掐销雪的脸:“你色不色?” 销雪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人先看脸,不得不说,今夜的淳祈帝确实惊艳到她。 扪心自问,淳祈帝这张脸销雪是真喜欢。 销雪吃痛:“就允许男人家花街柳巷,不允许女儿家风花雪月?为情所困,为色所迷,不过凡俗,天经地义。何况,妾就对您如此,您该开心才是呀。” 淳祈帝无语无奈:“这番话,雪儿也只能对朕说说。”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这样说话? 淳祈帝接受能力很强,心性算包容,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反而有些骚动,想把这妖精收伏。 但世人听了只会觉得这女儿逾矩,罔顾世俗伦常。 销雪转身,哼道:“不对您说,还能对谁说?陛下真是……没一点子情趣,没意思。” 淳祈帝磨牙,眼里黯了下来,心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嫔妃在他面前是越来越胆大。 淳祈帝自己是乐在其中的,从背后环抱住人,销雪完全无法挣扎。 于是乎,淳祈帝就从背后咬上销雪肩膀,是那靠近脖颈的地方。 淳祈帝的头发弄到销雪,销雪痒得很,淳祈帝的手更不老实,从衣摆伸上去,触感还是同从前一般,叫人心神激荡。 销雪身子一下就软了,小脸更是热气蒸腾,一片旖红,发出难耐磨人的嘤咛。 淳祈帝在销雪求饶声中笑出声来,总算放过人,把人背对的身子掰扯过来,看人水眸荡漾,忍不住摸着人侧脸撬开檀口,长驱直入,要人喘不过气才罢休。 “是朕没意思?是朕没情趣?” 销雪瞪人一眼,气息不稳,声音别提多软媚:“妾错了。陛下最最最厉害了,陛下是神龙下凡,最威猛神武。” 分明有气性,说出口就成了嗔。 明明是夸人的话,淳祈帝却觉得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淳祈帝不是柳下惠,身上的东西硌得销雪生疼,销雪眼睛亮亮:“陛下,睡了么?妾错了嘛。” 销雪心说是你自己要这样的啊,难受了也不关我的事哦。 淳祈帝心里不是滋味,就是憋屈,非常憋屈,如果不是没有错过销雪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淳祈帝只怕就依了。 淳祈帝冷笑,摸着销雪的腰,气氛有些危险。 “妾不行的,妾来月事了……” 销雪瞧着淳祈帝,说得颇为委屈,转身就抿唇憋笑。 “朕不是不能浴血奋战。” 销雪看淳祈帝不似开玩笑,真委屈上了,瘪嘴:“陛下一点不关爱妾,您是舒服了,想要妾病死吗?” 淳祈帝对这方面真不了解,只能说这个时代妇科知识不畅通,大多人都不了解。 但销雪知道啊,这个阶段的女子脆弱,浴血不是脏不脏的问题,而是染不染病的问题。 “说的什么胡话?” “反正现在不行的,会痛,会生病。” 淳祈帝看人来真的,温热的手抚摸上销雪小腹,叹道:“好了,睡吧,现在不疼吧?” 淳祈帝的手真的很热,热气都要透过肌肤传到销雪肚子里:“不疼。” 销雪理智回笼:“陛下呢,陛下还难受么?” 淳祈帝挑眉:“你说你坏不坏?难为雪儿还知道惦念朕。” 这阴阳怪气劲,是淳祈帝从销雪身上学的。 第372章 悸动的心 销雪的手触碰到淳祈帝的腹肌:“妾帮帮您?” 淳祈帝觉得如果世上真有妖精,他身边这位一定是其中之一,不然为何光一句话就能叫他情绪动荡。 “怎么帮?” 销雪手指轻弹:“都依您。” 淳祈帝抓住销雪的手,有这话就够了。 “还不嫌累?别闹,睡吧。” 销雪自己睡了这么久,其实不太习惯身边有人,淳祈帝这样说,销雪恩了一声就扒拉着淳祈帝努力睡。 但淳祈帝睡不着啊,身上难受没下去,想着今夜,骂自己鬼迷心窍。 美人在怀啊,葳蕤烛光下,淳祈帝看着人柔软面孔淡淡绒毛,心里已经和人换了数不清姿势地点。 淳祈帝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是长叹一口气,憋屈啊憋屈,头一回这么憋屈。 若是人不在旁边也罢,在旁边,这欲望就是不肯退。 淳祈帝把人从自己身上挪开,头一遭屈尊降贵给自己纾解,这求而不得模样,看着销雪的脸意淫,实在不雅,淳祈帝自己都唾弃。 销雪没睡着,她还没看过男人那啥,听动静她虽然不敢确认,但憋下去她脸都要红了,所以销雪选择转身。 淳祈帝把人身子又翻回来,销雪不小心睁开眼,目目相对,别提多尴尬。 销雪又装睡,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什么,淳祈帝就冷笑:“听了多久?”其实淳祈帝刚开始,也就一会会…… 销雪不想破功的,可不知怎么,就是克制不住笑意,抿嘴咬唇都不行,身子都有些抖。 淳祈帝哪里看不出来,又气又恼,他是疼惜她才叫她睡…… 现在…… “没睡就起来。” 狮子炸毛了。 男人可怜的自尊心啊。 淳祈帝大抵都不知道自己的耳根红透了。 怪不得男子爱调戏良家妇女,淳祈帝这模样,销雪心都痒。 然后,销雪贴近淳祈帝,温热的手伸过去:“说了妾帮您嘛……” 销雪嘴上逞能,可到底没经历过,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局面,后知后觉却泛上羞恼,面若春花啊。 谁也别嘲笑谁了。 销雪就有点想退缩,淳祈帝哪里会允许。 淳祈帝看着人温顺的模样,心若秋水。 再结束,两人睡得可快。 天没亮,江海就叫淳祈帝起了,淳祈帝的手臂有点酸,原是销雪在他身上睡得正沉。 淳祈帝摸了摸销雪脑袋,把人挪开,看着这张脸,心就发软,没打算惹人好梦,只在人侧脸亲了一下便走了。 雨还在下,夜里风很大,树叶在响,天空没有一个星星,地上却噼里啪啦溅起许多星点。 淳祈帝脚步匆匆…… 一颗悸动的心啊…… 再次见到淳祈帝时,就是佳小仪生产。 佳小仪是在夜里发动的,皇后听见消息第一时间赶过去。 宫里最近没什么大事,嫔妃都蛮闲,所以来得都早,不乏那精心打扮的,毕竟这场合指不定能瞧见淳祈帝。 销雪慢悠悠,去得很晚,生产场面销雪经历这么多回,实在是无聊没意思,与其坐那吵嘴发呆,倒不如磨蹭一下,更何况,她是淑妃,也算宠妃,有点架子太正常。 销雪姗姗来迟,皇后只斜眼看了一下销雪,并未刻意为难。 佳小仪是替皇后生孩子啊,皇后才没心思搭理销雪呢。 只嘉德妃吐槽一句:“蓁淑妃的架子是愈来愈大了。” 销雪看着面上明显懒倦的嘉德妃,笑说:“彼此彼此。” 很是敷衍,嘉德妃冷哼一声,竟也没再怼人。 淳祈帝来得比销雪晚太多,淳祈帝一来,本来安分的嫔妃们就开始骚动。 销雪看人状态挺好,淳祈帝说了句都免礼,就问皇后:“金氏如何了?” “托陛下的福,至今还算顺利,臣妾带着人在这守着便是,陛下明日还要上朝的,天色不早,陛下能回去歇着的。” “无碍,朕且陪着等等。” 淳祈帝没等太久,一壶热茶还没喝完,就有了婴儿的啼哭。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淳祈帝挑眉,并不意外,若非皇子,楚太后也不会指定了。 淳祈帝看了看十皇子:“皇后膝下无子,小十便放在皇后膝下养吧。” 真到了这时候,皇后竟有些恍惚,端着心态同淳祈帝谢恩。 销雪算明白为什么淳祈帝会来了。 天还没彻底亮,把事情交代了,淳祈帝便匆匆走了。 皇后也打发了一摞嫔妃,看着小十生嫩的面孔,皇后笑了笑。 嬷嬷和奶娘是皇后早就安排好的:“先把小十抱回去,路上风大,若小十冻着了,你们都讨不了好。” 杏子:“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我们小仪想请娘娘说说话。” “你不说,本宫也要找你们小仪的。” 产房里头气味没散,还有血迹,并不好闻。 佳小仪是想等收拾干净再见皇后的,但皇后如今可不怕这些污秽,为着节省时间,没顾忌奴婢们的阻拦,就进了房。 没有一个生产了的妇人模样是好看的,佳小仪面容难堪,发也濡湿,皇后不由得蹙眉:“小仪辛苦了,孝期内,本宫无法替你操办晋封。待孝期过去,本宫不会忘记给你晋升的。你既是小十生母,本宫不会亏待你,越过嫔,本宫会给你一个容华位。” 佳小仪努力笑了笑:“十皇子有皇后娘娘做母亲,是十皇子的福分,若非娘娘抬举,妾更不会一路安稳。” 佳小仪吞下哽咽:“妾有自知之明,十皇子有且只有皇后娘娘一个母亲、一位娘亲。” “本宫没这般苛责,母子情分,哪里是你说割舍能割舍的,你是小十生母,这是事实。” 佳小仪咬唇:“生恩哪有养恩大,妾只是十殿下的母妃罢了。” 皇后勾唇,眼里有几丝满意:“小仪才生产,心神俱疲,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小仪现在要把身子养好,本宫便不多留了。” “是,杏子,送送皇后娘娘。” 皇后摆手:“不必了,好好照顾你们小仪。” 等皇后人走了,佳小仪失神地躺着,泛空的黑瞳开始流泪。 第373章 闲情雅致 杏子心疼地给金氏擦泪:“小仪何苦呢?如皇后娘娘说的,小仪到底是十皇子生母。” 佳小仪摇头:“只是母妃罢了。十皇子有皇后,比有我,好太多。” 早在金氏同皇后投诚之时,便说过孩子归宿,皇后虽没发表意见,但小金氏死得那般快,就是皇后给的信号了。 小金氏蠢是一回事,可这效率,佳小仪对皇后难免多了几分惊惧,更怕自己是与虎谋皮。 到底是十月怀胎,随着胎儿越来越大,佳小仪对孩子的爱一分分蓄满了心,为了小十,她做什么都愿意。 只要小十前途光明,能做皇后嫡子,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多想记住小十的模样,可孩子生出来,她一眼都舍不得看。 看不见才好啊,看不见就不会舍不得…… 下边有着麻木的疼痛,泛着空虚,佳小仪的哭泣啊,连声音都不敢大。 天气冷下来,云晖宫整日燃着炭,一场场雪过去,三月孝期便结束了。 孝期结束的第一天,众人就该去给皇后请安。 寒冬腊月的,销雪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哆嗦,无奈地啧了一声才上辇。 到底是孝期过了的第一回请安,销雪给皇后面子,所以到的不晚,和沈昭媛是前一脚后一脚。 冬日衣裳多,裹得厚实,沈昭媛的孕肚虽没那么明显,但肚子还是有,扶腰模样谁人见来都晓得其大抵是有孕。 沈昭媛在前头,没为销雪停留,所以二人没说话。 凤仪宫里边暖和,销雪喝着热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下子,竟然是谢充容姗姗来迟。 谢充容的脸红扑扑的:“求皇后娘娘恕罪,昨天夜里礼儿突发热疾,妾守了半夜,现热已褪去,妾才来晚了。” 谢充容从以前的鲁莽嚣张到如今守礼慎微,皇后是很满意的:“充容做得很好,可召太医看过了?” 谢氏点头:“昨夜便来了,还熬了汤药,说是天冷下来,许是冻着了。” 嘉德妃的面色有点难看:“风寒热症都不是小事,充容回去还得小心照看小三才好。” 皇后冷淡地看了嘉德妃一眼:“德妃说的有理,现在天冷下来,大人许都受不住,何况孩子。你们啊都得注意着,多上点心。” 也就是销雪有了孩子,才有了感同身受,看皇后几人的话题全在几个皇子身上,恍觉多年过去,大家都长了年岁。 岁月不饶人啊…… “如今宫里最小的,除了小十,就是小九。淑妃你又是年纪轻轻当母妃的,小九一切都好?” 皇后开始例行问话了,或许是膝下有子,皇后的精神不错,至少神色并无不虞:“小九挺好,能吃又能睡,就是不说话,难免无趣了些。” 嘉德妃笑了两声:“你当孩子是玩物呢,无趣?小九不是没几个月,能说话才奇了。” “德妃经验丰富,话糙理不糙,淑妃你养孩子还是得摒弃小孩心性,学学德妃贤妃。” 皇后把问话一圈,才带着九嫔去给慈母皇太后请安。 皇后心态蛮好,按理说孝期过去头一回给慈母皇太后请安,得积极些,起码得早些。 但在凤仪宫耽搁许久,到慈宁宫的时辰竟同从前楚太后在时差不多。 就不知是皇后无意的,还是皇后打心底瞧不上沈太后了。 销雪臆想的婆媳大战没有发生,沈太后仍旧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穿着寡淡,面色冷淡:“都免礼,坐吧。” 只是销雪总有种如芒在背之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沈太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说不上友好。 皇后摆着笑和沈太后说话,沈太后不时回应:“是了,几年前哀家想不到宫里会如此热闹,但今年快过了,只添了小九和小十,有孕的不过昭媛一个。哀家记得年初进宫的孩子们,有几个颜色颇妍丽的?” 皇后点头说是。 沈太后拧眉:“如此啊,皇后还是要给些机会空间,叫她们多和皇帝接触接触。” 说到这,沈太后看销雪:“淑妃觉得呢?” 淑妃嘻嘻,淑妃不嘻嘻,淑妃心底里满满不耐,什么皇后淑妃的,有本事和淳祈帝说去啊…… “太后说的是。” 沈太后再没说几句话,就打发众人走了 淳祈帝去凤仪宫待了一晚,次日,晋封佳容华和沈昭容的旨意就出来了。 难得的艳阳天,地上的白雪并未消融,在阳光的辉映之下隐约泛光。 淳祈帝来的时候,但见销雪站在只剩枯丫的海棠树下,捧着瓦罐小心集雪。 听见传报声,销雪转身,恰有风吹来,树枝晃动,积雪纷扬洒落,洒在白腻的兔绒帽顶,蹭到裸露出的肌肤。 销雪受凉,呀了一声,慌忙跑离树下:“妾给陛下请安。” 淳祈帝一边笑一边抬手,眼前人闪亮灵动的眼睛太动人,淳祈帝向销雪走来:“集雪作甚?” “烹雪煮茶,算不算闲情雅致?” 雪花还没融化,零零落落贴在销雪柳眉长睫,淳祈帝一时移不开眼,手指触碰弯眉下的小块肌肤,实在太凉。 淳祈帝就有些不悦:“冰天雪地的,何必雪儿动手?” 销雪骄矜:“妾乐意!” 淳祈帝没发表意见,销雪主动挽住淳祈帝臂膊:“您来得正好,走吧,妾给您煮壶茶,就用这新鲜的雪。” 淳祈帝很老实地迈出步子:“今儿喝什么茶?” 销雪这里茶水的花样太多,各种花茶都有,味道虽说还行,但一两回也罢,长久,淳祈帝还是喜用些传统的红茶绿茶。 销雪喜绿茶,平日喝得最多的却是红茶,淳祈帝口中的古怪花样销雪也不是天天捣鼓。 故此,销雪回:“祁门红茶。陛下前月才送来的。” 淳祈帝最近常喝的也是这款茶:“味道如何,可还喜欢?” “陛下呢,有品位,祁红确实不错,冬日喝也合适。” 淳祈帝笑:“喝完了,朕再送来。” 桌子上放着火炉,桌底燃着碳,门窗都大开着,入座,销雪摆弄茶具:“陛下有这心就很好,说实在的,祁红不错,普洱也不错,班章同青柑普洱又是各有风味了。但妾最好还是明前龙井,空山新雨,白日人间。” 第374章 爹娘 淳祈帝时常觉得销雪有趣,不论哪方面的话,这年纪轻轻的嫔妃都能畅谈几句,偏偏还言之有物。 炉火很旺,雪水咕噜咕噜作响。 虽是冬日,屋内却明亮清爽:“门窗都开着,不冷?” “陛下冷了?” 淳祈帝好奇罢了,他这嫔妃最金贵,哪里受得住这样冬凉? 即便他在华阳殿,也是不轻易开窗的,谁人都怕把他冻着去, “朕是怕雪儿冷。” 销雪动作如行云流水,把茶盏用热水烫了一遍:“妾的身子可没那么脆弱。冬日这样的好天气实在难得,妾可是得吸收日月精华的。陛下就不觉得喝茶看景吹风,有益心明眼亮、精神抖擞,不是挺好?” 淳祈帝嗤笑:“日月精华?爱妃当自己妖精呢?” 销雪瞪淳祈帝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就笑笑:“是呀,陛下不是总说妾是妖精么?做妖精蛮好,想自由自在就自由自在,想您了就化形迷惑您缠绕您,哈哈哈。” 淳祈帝失笑,只能摇头:“没个正形的。” 鱼尾把小九抱过来:“陛下,淑妃,九殿下醒了,要找娘娘您呢。” 小九坐在鱼尾怀里,带着虎头帽,裹着厚衣裳,手腕是铛铛响的金镯。 小人揉揉眼睛,眼巴巴看着销雪,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这个姿态的小九萌萌哒,销雪完全无法抗拒。 “抱来吧,把小九的椅子也挪来。” 淳祈帝好几个月没见小九了,小孩子那是一天一个样,小九似乎突然就大了许多。 销雪接过小九,捏捏小九肉乎乎的脸蛋,逗人:“禾宝!禾宝~” 销雪每喊一声,小九就咿咿呀呀回应,销雪喊得多了,小九知道禾宝是在叫他。 禾宝目不转睛地盯着销雪看,脑袋跟着销雪的脑袋移动,销雪笑他就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小嘴张得大大的,里头是粉嫩如花蕊的小舌头。 两人这样可以玩好久,销雪乐得不行,狠狠地亲了一口小九侧脸,把小九弄得咯咯直笑,挣扎着手舞足蹈。 淳祈帝看两人闹作一团也罢,看销雪亲小九,面容突然就黑了下去:“成何体统!” 乍然一声,小九抿唇,别提多委屈,销雪也才恍然回神。 她真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淳祈帝…… 不过销雪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贴的:“您吓着宝宝了!” 淳祈帝心里泛酸,很难受,可看着小九和销雪两张相似的、都嘟嘴瞧他的模样,淳祈帝怒火都不知道往哪里洒:“儿大避母,你同他卿卿我我……” 淳祈帝一开口,销雪就知道这人该吐出什么老古板的话了…… 但是,古人并没有现代人想象中封建,何况禾宝才多大?是淳祈帝没事找事! 销雪抱着禾宝坐到淳祈帝怀里,示意禾宝看淳祈帝:“禾宝,爹爹,这是爹爹~” 淳祈帝话语被打断,脸色别提多臭,但小九不怕他,就好奇地盯着淳祈帝脸看。 淳祈帝被小孩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别扭:“他才多大,会叫什么?” 销雪心里冷哼,禾宝可聪明了:“您瞧您,这么久不见禾宝,禾宝都要忘了您了。禾宝,说——爹爹。” 被销雪这么一说,淳祈帝真在小九眼里看出一点认人意思,淳祈帝刚和小九对视上,小九就弯着眼,扬声:“爹爹,蝶蝶,爹爹!” 慢悠悠地,声音一下尖一下小的,连着就叫了三次。 淳祈帝真是(^_^) 一下就被融化了。 淳祈帝心里别扭,憋着劲,明明很是享受,环抱销雪的手紧了紧,没好气冷哼一声。 销雪有点气闷,心说淳祈帝真是……难搞…… 故作惊讶:“呀!” 一脸生气:“哼!过分!小九太过分!合着同妾亲亲热热这么久,妾百般要人喊一句娘都听不到,这下好了,陛下一来,让他喊爹就喊爹。” 销雪抿唇:“哼,竟是个谄媚的坏东西!你们父子俩就逮着妾一个人欺负吧。” 于是乎,销雪把小九推到淳祈帝怀里,作势起身。 淳祈帝破功,手紧了紧,销雪自然就跑不掉了:“朕瞧是你们娘俩逮着朕……” 销雪抬头看淳祈帝,一副我要听听你说个什么伤人话的模样,淳祈帝话头止住:“恩,都是小九的错。” 销雪就觉得,淳祈帝这人,还挺好玩,笑出声来,碰碰小九:“你心心念念的爹爹算是错付喽。” 淳祈帝…… 也就是这时候,鱼尾把小九的椅子挪来了,销雪指挥淳祈帝把人放到座椅里。 小九还在学走路,但坐是能独坐的,他也不会无聊,看看销雪,看看淳祈帝,再玩玩挂在椅子上的贝壳风铃和拨浪鼓。 手上少了个小东西,淳祈帝一时还有些泛空呢,销雪腻着人:“陛下,你也去亲亲小九。” 淳祈帝一脸古怪,开什么玩笑呢,他亲小九? “别闹。” “小九身上可香了,肉又软又滑,若妾是妖怪,这鲜嫩的童男,便是偷,妾也要把他给吃了。” 淳祈帝无语了,哪有这样当娘的:“雪儿真是……” 销雪摸着淳祈帝下颌:“陛下若亲一口小九,您这胡茬呀,只怕要把小九折腾哭,哈哈哈哈。” “朕不知道朕能不能把小九折腾哭,但朕知道朕一定能把雪儿干哭,试试,恩?” 淳祈帝心说说她是妖精,真是名副其实。 销雪讪讪,脸便有些红:“光天化日的,您都说什么呢。” 声音小下去:“明明妾是好心好意来的。” 淳祈帝笑,对小九说:“小九,喊你娘,跟……爹爹喊,娘。” 小九哪里有这么多心防,木楞地看着淳祈帝,在淳祈帝引诱几声后,就跟着淳祈帝开口:“娘……” 淳祈帝摸摸小九的头:“乖孩子。” 淳祈帝的手又大又热,和销雪的手完全不一样的触感,小九享受地眯了眯眼。 淳祈帝很满意,销雪就有些没眼看。 销雪咬牙,销雪觉得淳祈帝的笑,贱兮兮的。 淳祈帝看销雪:“小九不是挺能喊的?” “都是陛下教得好!” 轮到淳祈帝大笑了,手也不老实,掐了掐销雪的脸:“恩,行。” 第375章 谁可爱 淳祈帝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销雪倒上。 孝期过了,总算能吃荤腥,销雪是想吃锅子的,可锅子味道太重,一下子怕是肠胃承受不了。 所谓冬吃萝卜夏吃姜,所以销雪吩咐人备了萝卜炖牛肉,汤是清甜之中带着微苦,牛肉软烂,吸满汤汁的萝卜入口即化。 小九都九个月了,能吃辅食,给他单独弄了蛋黄、果泥和鱼肉。 淳祈帝咋舌,他知道宫里女人孩子养得精细,但他以为销雪性子粗放,养孩子也粗放,就问销雪:“这是什么食物,没见过的。” 销雪看了一眼:“海棠果呀。上个月院里的海棠果都成熟了,妾就让人都采了,冬日里果子也不会坏,物尽其用喽。” 淳祈帝蹙眉,肉啊蛋啊也罢,果子…… “小九能吃?” “妾的好陛下呀,妾算发现了,在您眼里呀,咱就是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淋的。您放心吧,妾哪有胆子虐待您儿子呢?海棠果弄成泥,好消化,酸酸甜甜,小孩最喜欢了,太医也说了能吃的,还挺有营养呢。哦,对了,这果子妾之前不是给您送去了,好吃吗?” 月白给两人打汤,淳祈帝回:“还行。” “那就好,不过您若是觉得好吃,妾这也没有多的分您了。” “不是有一树的果子?” “是呀,一部分泡酒,一部分妾自己吃了,还有的分给院里的人了,剩下的本不多了,再放久些也不能吃了。妾倒是想着要把种子搞出来,看看能不能种出海棠树。” 淳祈帝觉得销雪总是有些新奇的想法,对这世上之物常常充满热情,他即便是同人聊个果子,也能聊出乐趣。 是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好,朕等着看。” “那不行,陛下可不能报什么期望,别太上心,指不定妾就是说说的,妾也就对您不是三天热情。” 淳祈帝笑了两声,别说,销雪嘴挑,寻常的汤味道还真不错。 许是淳祈帝也很久没吃肉,就觉得怪是美味。 肉汤太香,小九看两人满桌菜肴,自己面前就那么一点点,就不想让奶娘喂了,开始咿咿呀呀地表示委屈。 销雪看小九模样,忍不住笑,端起碗,把勺子凑到小九嘴边,小九张嘴凑上来,销雪立马移开:“香吧?想吃吧?就不给你吃!” 一遍不够,第二次第三次,小九回回上当。 小九嘟嘴,要掉小珍珠了。 淳祈帝看两人,一时不知谁才是小孩,看销雪灿然的笑,嘴角上扬:“雪儿逗小九做什么?” “您心疼了?” 淳祈帝噎住,叹道:“你啊你,有这么好玩?” 销雪反骨上来:“好玩啊,当然好玩了,我生的我还不能玩了?” 淳祈帝啧了一声:“都当娘的人了。” 销雪不乐意听这话:“当娘怎么了?当娘就不能玩了?不过是多了个孩子,怎么人就得性子大改吗?” 销雪也不逗小九了,就自己吃菜,小九瘪嘴,不哭叫,也不吃辅食。 淳祈帝看两人又是如出一辙模样,心说真是两个孩子啊。 “朕不是这意思。” 销雪心说我管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意思,你最有意思! 销雪哼哼:“那你什么意思?” 淳祈帝叹气,摸了摸销雪的头:“朕就多嘴说那么一句。” 淳祈帝识相地不说什么了,他要再说一句朕看你确实没变也是个孩子,那销雪指定又得生气了。 销雪平复下来,就能见好就收,用筷子蘸了点肉汤,哄小九:“禾宝,娘亲不是故意逗你呢,你是不能吃的呀,就许你尝尝味,尝一点点。” 销雪就是故意的,但禾宝无法抗拒销雪的温柔,乖顺地张嘴,成功地尝到味,又舒服地眯眼,一脸享受。 销雪摇摇淳祈帝的手:“哈哈哈,陛下,您瞧禾宝,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呀!” 在云晖宫,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注定要被抛到一边的。 淳祈帝也笑啊,心说到底是禾宝可爱还是你更可爱啊…… “恩,雪儿生得好,养得好。” 销雪很是受用,昂昂头:“陛下和妾的孩子么,当然是世上最最好了。” 一派其乐融融,直到……沈太后的人来请淳祈帝。 南风:“太后娘娘请陛下去慈宁宫一聚。” 销雪嘴角动了动,呵呵,昨日请安没好气,今日就来碍眼了。 好在找的是淳祈帝,没烦她。 淳祈帝也有不耐,什么时候不好,非得在人用膳用到一半。 “太后是有何事?” 南风态度恭敬:“娘娘只说要陛下去慈宁宫一聚。” 淳祈帝摆手:“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朕一会便来。” “那奴婢就在云晖宫外候着陛下。” 销雪挑眉,有这么要紧?从前没觉得沈太后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啊。 淳祈帝看了眼销雪和小九,销雪就嘟嘴仰头看人,淳祈帝就觉得这母子二人有点可怜。 叹了一声,摸了摸销雪的头以示安抚:“和小九好好用膳,朕去一趟慈宁宫。” “皇帝来了,坐吧。”沈太后放下手里的珠串,“西林,给皇帝上茶。” “母后找儿子,是何急事?” 沈太后蹙眉,并不满意淳祈帝的话:“如若皇帝不是去蓁淑妃那,哀家便不会叫你来。” 淳祈帝疑惑:“淑妃乖顺,哪里惹着母后了?” 沈太后呵笑一声:“淑妃是没惹着哀家,是皇帝你的问题。” “母后讲。” “皇帝是打算效仿先帝和顾太妃?有了淑妃,皇帝是打算再不过问其他妃子了?” 淳祈帝觉得沈太后说这话为时尚早,对沈太后的责问更是心有不爽:“儿子没这意思。” “既如此,皇帝你便少去寻蓁淑妃。” 淳祈帝反骨上来:“儿子自会打算。” “有打算?哀家不过几月不在盛京,皇帝在行宫和独宠蓁淑妃有差?” 淳祈帝瞧沈太后这样,都不想和人多说什么:“不至于。” 也就是这反应,让沈太后愈发气愤,眼色更冷了:“不至于?将近年关,新人入宫也快一年,有孕的竟只有无隅,皇帝觉得合适?” “朕的孩子,也有十多个了,不算少。” 第376章 成何体统 沈太后拍桌,声音有些尖利:“十多个,就算多了?别忘了!大皇子说没就没!宫里这么多孩子,年纪都小,说句难听的,皇帝能保证几个健健康康长大?就是你的兄弟又有几个活到现在?你还年轻,现在不努力,等以后吗?” 淳祈帝神色凛然,呵呵,祖辈们四五十都能生,他连三十不到,沈太后何必着急? 怎么?是怕他死了后继无人? 看淳祈帝油盐不进,沈太后压下情绪,叹了一声:“哀家是心里着急,生怕你……宫里什么样的嫔妃没有,难不成皇帝就非蓁淑妃不可了?再说哀家也不是不让你宠爱女人,不说雨露均沾,你起码得漏点宠爱给别的嫔妃吧。别忘了,多少个嫔妃都是给皇帝你生了孩子的。” 淳祈帝想到沈昭媛,就觉得有些可笑。 倘若他今日去的是沈昭媛处,又或者专宠沈昭媛一人,只怕沈太后不会有半点一点不爽。 口口声声说讨厌顾氏,可却费心把自己侄女性子打造成顾氏模样。 他又不傻,哪里会看不出来? 可是他不是木偶,更不会任人摆布。 淳祈帝不是第一天觉得,自己的母亲病得不轻。 思及此,淳祈帝轻呵一声:“儿子省得了,儿子会自己打算的。” 沈太后听见淳祈帝的笑,心里扭曲,只觉她在愤怒,眼前的人居然笑得出来,是嘲笑她,还是不屑她? 从小就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压根不听她的话,本就是个没心的坏东西。 沈太后对淳祈帝的厌恶从眼神里透了出来,一手就打碎了杯盏:“哀家在和你说话,你和哀家笑什么?” 滚烫的茶汤在地上散着白气,若是当年,只怕这东西砸的就是他身上了。 淳祈帝眼里一片冷漠,愚不可及,不是他给机会,哪里容得她坐享荣华,一派嚣张? 淳祈帝甩甩衣袖:“太后心情不好,便让皇后请些戏曲班子,朕还有事,先走了。” 沈太后挑眉,身子向后靠了靠,看着淳祈帝背影:“喜欢听戏的,从非哀家。但唱念做打,哀家看宫里有不少妙人,这样的人比听曲有意思。皇帝觉得哀家今日说的有理?” 淳祈帝脚步停下,心中一片悲凉:“朕知道。” 没转身,淳祈帝走了。 沈太后眼色暗沉,盯着门檐。 南风来收拾这片狼籍,沈太后才转眼看高台之上的佛像,摆了个手势:“阿弥陀佛,扰了佛祖清净。” 又吩咐西林:“备水净身,给屋子通通风,叫人拿哀家的香来。” 鱼尾:“赤乌说陛下回了华阳殿。” 彼时,销雪刚换上寝衣,撇撇嘴:“如此,陛下许是不会来的,早些歇了。” 鱼尾点头,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又给火炉里添些许炭。 怎料次日,淳祈帝就派人来请销雪去华阳殿了。 销雪到的时候,淳祈帝照旧一副正经模样看折子。 销雪凑上前来:“昨儿陛下去而不返,可算叫妾好等。今日叫臣妾来,是想妾到不行了?” 听到后一句,淳祈帝拧眉,看销雪一脸得意模样,没好气:“朕叫你来,是有正事。” 不叫雪儿叫你,看来是真有事了。 销雪不拿乔了,澄明的大眼睛闪着好奇:“什么事呀?” 销雪乍然贴近,衣袂间暗香浮动,要知道,淳祈帝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开荤了,此刻看着一双无辜生动的眼,淳祈帝便想起这双眼睛水雾涟涟模样。 淳祈帝喉头滚动:“今年除夕家宴,镇北王会从北地来。” 销雪一时呆愣住了,没错,是呆愣。 许久,才喃喃:“真的吗?” 淳祈帝想着让许是太久没见祖父,有点心疼,抚了抚销雪耳廓,声音温柔:“朕骗雪儿做甚?镇北王也想雪儿你的。” 霎那间,销雪的眼睛就红了,要不说女儿是水化作的骨肉,双眼已然噙泪,偏还对淳祈帝笑:“雪儿谢您。” 谢这话太疏离,淳祈帝莫名不喜欢听见这词:“谢朕做甚?北地有苍岚,镇北王辛劳多年,想歇便能歇了。雪儿该开心才是。” 销雪不是不知数的,按理来说镇北王兵权移交,来盛京很是正常。 可镇北王到底多年操办军务,手底下的兵牵扯到的权贵更仆难数,手里面的人脉更是错综复杂,在颇多人心里,镇北王不仅是恩师,还是信仰。 盛京这鱼龙混杂之地,盯着镇北王的人不晓得多少。 故而不论如何,能见到祖父,她都是要感谢淳祈帝的。 她是猝不及防,也是乐极生悲:“妾是开心呀。” 淳祈帝拥住人,嗅着人身上的香气。 其实,淳祈帝并不是一个爱香的,特别是娇气的花香。 可和销雪待久了,就习惯了这香气,轻笑:“除夕之前镇北王会来见朕,雪儿带着小九认认外曾祖父。待小九再长几岁,跟着祖父学文,跟着外曾祖父学武,雪儿觉得何如?” “陛下的意思,是让祖父留在盛京?” “若雪儿想,也无不可。” 销雪的眼色暗下来:“妾是想呀,只怕祖父不愿……” “总地小九还小。” 销雪这下主动环住淳祈帝:“陛下真好。” 淳祈帝拍了拍销雪的腰:“这话,雪儿不是常说?” 销雪心说大多时候都是骗你。 “雪儿不管,陛下就是好。” 淳祈帝刚收敛的笑又冒出,在人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碰了碰,磨吮呢,华阳殿的门啪地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厉呵道:“成何体统!” 销雪乍然一惊,往外瞧去,赫然是一身紫衣的沈太后。 销雪从淳祈帝身上爬下来,理了理微乱衣襟。 淳祈帝心有不悦:“母后有何要事,不经通报硬闯华阳殿?” 江海低垂着头,跟在沈太后后边,听着这话,立刻给淳祈帝跪下:“奴才有罪,奴才没拦着……” 沈太后气得大喘气,眼睛都红了,打断了江海请罪的话:“皇帝,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哀家还瞧不得你,入不得华阳殿?” 第377章 闹 毕竟是做人家小媳妇的,被婆婆窥见亲密,销雪到底不好意思才着急忙慌。 可如今瞧沈太后模样,销雪心里浮起几丝异样,沈太后,这是为何? 不明白的何止销雪,淳祈帝照样莫名:“儿子并无此意。” 沈太后冷笑一声,声音不小:“皇帝,先帝交予你这皇帝之位,不是叫你在这张龙椅之上颠鸾倒凤、白日宣淫的!如此,你可像个明君模样!” 销雪觉得太后这话,有点不堪入耳了。 淳祈帝登基多年,哪里听得这样的话,淳祈帝脸瞬间就青了,人并没从龙椅上起来:“母后慎言。江海,给太后上杯茶润润喉。” 销雪佩服淳祈帝了,沈太后却愈发觉得讽刺,狠戾的目光看向销雪,没有丝毫收敛:“蓁淑妃,还不给哀家滚回云晖宫去。白日就勾连皇帝,辱没你那四妃之位。” 说完,沈太后呵笑一声:“莫忘了,皇帝你的嫡母孝期才过,蓁淑妃你那外祖母逝世可不到一年!” 销雪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沈太后这一番话真是人生十九年听过最恶毒的,还偏要往人心上戳戳。 销雪憋闷,憋着骂人的气,淳祈帝才怒道:“够了!” 转而看销雪,尽量放柔了声:“先回去。” 销雪抿唇,真不是装委屈,嗯了一声。 销雪刚踏出门槛,就听见里面茶盏碎裂的声音。 销雪蹙眉,心思就有些飘浮。 里头,正是沈太后把侍女端来的茶盏朝淳祈帝方向砸去,声音吓人,但沈太后力气不大,故而碎裂的茶盏离淳祈帝远得很。 淳祈帝头痛:“母后,你到底要闹些什么?” 沈太后看向那精雕细琢的纯金龙椅,目光盯视了片刻:“闹?哀家没有和你闹!哀家说了,皇帝你的本分是操劳政务,是传宗接代。可你如今在作何?哀家昨日才同你耳提面命,今日你却在华阳殿内阳奉阴违?是哀家说的不明白,是皇帝你耽于女色,还是蓁淑妃手段太高?” “母后何至于此?朕不过是召见蓁淑妃一回就叫母后这般?即便是传宗接代,蓁淑妃难道不行?” “呵呵,哀家倒巴不得蓁淑妃再怀一胎,可就皇帝你行宫劲头,蓁淑妃肚子可有动静,还不如你表妹!” 淳祈帝无奈,不论是雨露均沾传宗接代,还是兢兢业业处理朝政都是皇帝本分,乍然一听,沈太后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 “朕说了朕心有成算。” “哀家从来不晓得皇帝心思计较,哀家只信哀家看得见的事实。若非哀家今日硬来,岂知皇帝你私下里是这般?罢了,从明日起,哀家给你传牌子。” 淳祈帝面色没一点温度。 沈太后要把手伸到每夜临幸谁,淳祈帝想想心里就膈应。 淳祈帝眼色暗沉:“太后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些,朕是皇帝,太后只是慈母皇太后而已。” 对于淳祈帝的忤逆,沈太后有预备,但还是受到打击,指着淳祈帝:“皇帝的意思是,哀家说都说不得你了?” 淳祈帝这才给了个冷淡的笑:“儿子并无此意,母后自然可以教训儿子,只不过母后还是潜心修佛为妙。后宫之事有皇后,母后和从前一样,好好做个清闲的太后不好吗?难道嫡母的逝去,就叫母后性情大变了?” 沈太后也冷着脸,她的性情如何,她这儿子难道不晓得? 看着眼前陌生的儿子,沈太后呵笑:“亏得哀家苦苦修行为皇帝求佛珠保平安,却是儿大不由娘。” 淳祈帝本就没有什么情绪的心更凉了,刻意露出手腕的佛珠,脱下:“既如此,儿子便还给母后。” 说罢,淳祈帝才站起来,朝沈太后走来。 沈太后慌神,稳住情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等淳祈帝把佛珠递给沈太后的时候,沈太后的眼泪竟啪嗒啪嗒落下。 沈太后抓住淳祈帝的手,哽咽:“哀家的心血啊,哀家苦苦求了百个日夜,念了千遍佛经啊。好好好,皇帝不愿便罢了,只要你别太过分,勉强均沾,哀家便不指使你召谁侍寝。” 沈太后拿起佛珠,就往淳祈帝手腕上套。 淳祈帝感受着面前人指尖颤抖着,终究是合上眼又睁开。 看人低头啜泣模样,淳祈帝有苦难言。 这佛珠和沈太后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已经不是沈太后送的那一串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恨儿子的母亲呢? 淳祈帝心里有疑惑。 都说母亲是最爱孩子的,可孩子的天性也最渴望母爱啊。 淳祈帝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何时了。 支撑他的,便是好奇,好奇沈太后心里到底是何想法,又何时会彻底曝露。 而不是打着关心的幌子,总做害他的事。 “母后这般关心儿子,为什么不愿意顺着儿子的意思?儿子对淑妃有几分偏爱,不行吗?” 沈太后敛住神色,恢复了从前模样,温温柔柔地:“哀家不是不愿意顺着祈儿呀,祈儿莫忘了曾经顾太妃是如何欺负祈儿的,更何况,传宗接代总是好的呀,宫里就该热热闹闹的。你就看你父皇,孩子不比你多许多?” “可儿子不到而立。” 沈太后叹气:“哀家晓得,都晓得。只是新入宫的孩子们一个有孕的都没有,都是身体好好的女子,哀家心头慌神啊。你这才不到而立,以后还有选秀,也得给这些孩子们一点希望啊……” “母后向佛,果然是慈悲心肠。” 沈太后颤声:“是母后心急了,你嫡母在,母后什么也不用操心,也是你嫡母一时去了,哀家到底是你的母后,还能不想着你吗?” 等沈太后走了,淳祈帝看都没看江海:“江海,你本事大了?” 江海心一直惴惴呢。 太后硬闯华阳殿,是前所未有之事。 淳祈帝同蓁淑妃一道,就爱关门且屏退众人。 拦门的都没两个。 淳祈帝素来孝顺,江海可不敢得罪太后,沈太后又不按常理出牌,叫人掰扯着江海,就匆匆闯入,江海心里叫苦不迭啊。 可淳祈帝从来都不忤逆太后的啊…… 第378章 实话 江海磕头:“是奴才的错,奴才失职。” 淳祈帝声音没什么温度:“你是失职,下去领三十板子。” 江海讷然。 他是从小陪着淳祈帝的,沈太后选了一排人,淳祈帝挑中的江海。 江海也算陪淳祈帝度过许多岁月,也受过苦难,可如今,三十板子,不说颜面尽失,就是打了之后定要数月下不来床的。 他是错了,可……淳祈帝是孝顺的皇帝啊……他也陪伴淳祈帝多年了啊…… 江海咽下情绪:“奴才领罚。” 销雪回到云晖宫,地上铺了厚厚的褥子,销雪坐下,看着小九爬啊、站啊,被琉璃带着学走路。 销雪亲手剥开被烤的香气四溢的橘子,递给于嬷嬷一半:“嬷嬷,你早年是在宫里呆过的,本宫向你打听些事。” “奴婢知无不言。” 销雪笑了笑:“比起知无不言,本宫更想听实话。” 于嬷嬷神色一凛。 销雪叹气:“本宫自华阳殿归来,恰窥见慈母皇太后同陛下争吵。说来自本宫入宫瞧慈母皇太后真慈悲之心,可今日模样却出乎本宫想象,从前慈母皇太后是何模样?” 于嬷嬷眼神虚飘飘的,销雪移开视线:“嬷嬷知道的,本宫只想听实话。若是不方便说便不必说了,本宫下回问陛下也是一样。” 于嬷嬷着急:“娘娘莫冲动去问陛下,奴婢同您道。” 销雪洗耳恭听,于嬷嬷:“原本不是轮着奴婢伺候陛下的,奴婢这是阴差阳错,也就是这阴差阳错叫奴婢晓得或许奴婢能依靠的也就是陛下了。奴婢不是要说慈母皇太后的不是……只是……” 销雪摆手,鱼尾就去关上门窗,于嬷嬷接着道:“伊始太后对陛下还算不错,也颇为体贴,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太后瞧陛下便愈来愈不顺眼,许多时候奴婢看陛下身上都有青紫的痕迹。” 说着,于嬷嬷就有点哽咽:“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块两块,这痕迹从陛下周岁时就有了,且一直没消退。两三岁时,陛下是经常发高热的……有一回,是吹了半夜冷风……” 销雪下意识看了一眼小九,心便疼起来:“虐待皇子?就没有人做主吗?” “陛下那时才多大,少不更事的……先帝没来瞧过陛下几回,陛下也少在众人跟前露面,到底是……生母,说出去又有谁信?” “这是为何?” 于嬷嬷摇头:“奴婢也不知太后为何瞧自己的孩子不顺眼……奴婢心疼陛下,只能偷偷给陛下敷药。后来陛下会说会走了,也曾偷偷问奴婢母妃是不是很讨厌他……可奴婢怎么晓得其中症结,只能安慰陛下,陛下性子便一日日沉默下去。” “后来,嫡母皇太后挑中了陛下,陛下才算……也就那时,陛下求嫡母皇太后送奴婢出宫了……” 于嬷嬷抹泪:“陛下心肠是柔软的,那时陛下才几多大,奴婢真怕他在宫里有个……奴婢是不愿出宫的……但……只有出宫才能保一条命。” 因为楚太后不会想叫半路儿子身边有个类似母亲的贴心人,沈太后会把怒火发泄在于嬷嬷身上。 “如此说来,沈太后这几年的性子和从前变化许多?” “伊始,沈太后的性子是个安静温柔的,若非奴婢窥听到沈太后对陛下说些极其……的话……也不会知道沈太后是那样偏执的……这回入宫,奴婢开始还担心被沈太后认出来,不曾想沈太后似乎全然忘记了奴婢,性子也大变了。” 销雪啧了一声,当初调查后宫众人之时,沈太后素来沉默又低调,多年也经营着一副好模样,这多年前的往事倒真是没查到。 销雪想到沈昭容:“可本宫瞧,太后对待沈昭容是极好的,难不成是太后喜欢女儿?” 话说到这份上,于嬷嬷也不再隐瞒了,在销雪面前跪道:“奴婢逾矩,奴婢是不该在娘娘面前说些主子间的是非的……可奴婢到底做过陛下奶嬷,打心底里心疼陛下。娘娘性子好,喜爱陛下,陛下也喜欢娘娘,奴婢实在是想看您俩好好的。” 销雪很冷静啊,听着于嬷嬷的话,只觉得真相除了当事人,还有谁人晓? 不过能叫于嬷嬷这样觉得,说明她做到位了,起码是说到位了。 “奴婢说这些,不是说谁的坏话,而是……陛下从前太苦了,如今有娘娘陪在陛下身边,奴婢希望娘娘别因太后……在奴婢眼里,陛下对娘娘是真的上心,奴婢有罪,身在云晖宫,却不止一次同陛下说娘娘的消息。” 于嬷嬷主动说这话,销雪没想到,销雪扶人:“嬷嬷不必跪,本宫知道的。自陛下送嬷嬷来,本宫便有这料想。” 于嬷嬷愣神,愧疚不已:“奴婢,奴婢……不该的。” “没有什么不该的,嬷嬷的主子本就是陛下,往大了说,后宫所有人都是陛下的。” 理是这理,可……于嬷嬷心里五味杂陈:“陛下没有叫奴婢事无巨细汇报,也就是陛下想起来了便叫奴婢问问娘娘近况,问娘娘最近在做什么,身子好不好……” 销雪笑笑:“也就是嬷嬷你不算监视,本宫还能接受同陛下你来我往。本宫晓得的,陛下的性子啊,别扭。嬷嬷可别同陛下说本宫晓得。” 销雪对于嬷嬷行为,说不上膈应,这是她早就料想的。更何况,于嬷嬷最主要的任务是照料小九,销雪更不会把自己对淳祈帝的想法公诸于众,所以并没怎么影响到她的生活。 于嬷嬷能主动坦白,已经出乎销雪意料了。而且许是于嬷嬷心里有愧,这几个月愈发恪守本分,不对销雪指手画脚,更不会侵犯销雪空间。 不曾想,这活了几十年的嬷嬷,心肠还蛮纯善。 于嬷嬷心快化了,心说这世上如何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奴婢省得的,这事,奴婢心里也疑惑。沈昭容是在陛下被封为太子时才入宫的,此后便一直陪在沈太后身边。奴婢出宫多年,不晓得沈太后从前是如何对待沈昭容的。不过,就近来看,沈太后对昭容确实不错。” 第379章 大祖祖 于嬷嬷神色纠结,销雪问:“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也不是不好说,只是听着有点奇怪。按理说,沈昭容是沈太后侄女,性子样貌和沈太后相似是必然,可娘娘觉得沈昭容性子如何?” 销雪想了片刻:“说嚣张也勉强,说活泼还符和,偶尔叫人觉得软萌?” 于嬷嬷叹道:“是啊……这便也罢了,可偏偏昭容她貌三分似太后,二分却似先帝的某位妃子……神韵没有半分肖似沈太后,倒有五分和那位妃子一样……” 销雪想也只能想到:“是顾太妃?” 于嬷嬷点头。 “这真是奇了。嬷嬷尚且能看出来,嫡母皇太后和陛下难道看不出来?” “奴婢也不能明白了。嫡母皇太后是个利落性子,按理说眼里揉不得沙子,可她不仅善待沈太后,更容许沈昭容。陛下……陛下心里许是晓得,可这么多年,奴婢也不清楚陛下了,能确定的是,陛下心里很能藏事。说到底,沈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孩子对娘,总有感情在……” 销雪对这位人不在世,却不曾离世的顾太妃好奇了,就问:“顾太妃是个什么性子?同沈昭容完全一样?” “顾太妃啊……不是盛极一时,而是荣宠不衰啊。自打顾太妃入宫,先帝去她那的次数便愈来愈多,最后说得上是视六宫于无物,甚至提拔她的家人封侯领爵。可就因如此,宫里的腥风血雨一直没断过。” “顾太妃生得美丽,虽出身于小门小户,可性子火辣肆意,常有奇思妙想。奴婢对顾太妃了解不深,也知道她是个活泼性子。先帝为她得罪了许多权贵,奴婢在外头也为陛下担心啊。沈昭容……奴婢总觉得像虽像,但也不完全。” 销雪心说这话也不贴切,若这样,那她和顾太妃性子还有肖似呢。 但顾太妃具体是何模样,除却当事人,只怕也只能从传闻里听听了。 “是啊,这世上也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就是不知道沈昭容晓不晓得她自己和顾太妃的相似了。 自打沈太后和淳祈帝在华阳殿不欢而散,沈太后便称病,恰免去月中的请安了。 也就次日,销雪来了月事,淳祈帝反正是没踏入后宫一步。 除夕前两日,镇北王到了盛京,拜会了淳祈帝后,淳祈帝估摸时间就派人来请销雪了。 销雪等这日可等着急了,听闻镇北王到了,别提多兴奋,叫人带上小九,就风风火火朝华阳殿赶去。 真一步之遥了,销雪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摸了摸自己平整的鬓角,赵全捧笑:“奴才给蓁淑妃请安,陛下和镇北王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销雪点头,才迈步入内。 淳祈帝和镇北王都坐着,热茶生出袅袅烟雾,听见传报,齐齐往门口看来。 销雪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憋住泪意,步子都移不动了。 镇北王大笑:“宁儿不认得你祖父了?过来,叫祖父瞧瞧你!” 销雪羞恼,真真小女儿模样了,淳祈帝心说难得,也轻笑:“安宁久未见王爷,近人情怯。” 销雪走来,淳祈帝抬手:“都不是外人,就不必请安了。” 销雪声音轻轻地,其实是有点颤抖了:“陛下,祖父。” 镇北王:“好孩子,真成大姑娘了。” 销雪咬唇,转过头去,手也有点发抖,让青玉把小九放下,后而牵着小九的手:“母妃教过小九的,叫大祖父。” 小九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销雪,又看看坐在前头的长者。 小九已经能站,也能被人带着走一点点路了,销雪就这样牵着小九走向镇北王。 不过几步的距离,销雪蹲下,摸摸小九的脸:“叫大祖父。” 小九很听话,声音脆亮亮地:“大祖祖!” 曾的发音太难,小九学不会,销雪就教人用大来替代了。 销雪没起身,因为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打在地砖上。 天晓得,她是真的不打算哭的,销雪偷偷拿出帕子,把眼泪往上抹去。 要不说母子连心,许是感受到小九情绪,小九呆愣愣地看着销雪,抿唇,也红了眼睛,小手抬起摸上销雪的脸,低低喃了一句,下一秒也要哭了。 镇北王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把就抱起了小九,姿势是说不出的熟练:“哭什么?你祖父在你面前好好的,祖父看你还是小丫头模样,叫陛下看笑话。” 销雪起来:“才没哭。” 淳祈帝忍不住笑了,镇北王:“是,雪儿才没哭,是天气不好,下雨了。” 赶在镇北王说话之前,淳祈帝就拉住销雪的手,让人坐了,镇北王果然吞下要说的话,抱着小九也入座。 小九是猝不及防,安稳下来看销雪无事,也不排斥镇北王的拥抱。 手里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乖巧地不行,镇北王乐呵呵地:“小九取的什么名字?” 淳祈帝:“秦承苏禾。” 镇北王点头:“可取自嘉谷之意?” “正是。” “恩,这名字不错。”镇北王低头,看怀里小人,笑笑,唤了两句禾儿,才叹,“禾儿比雪儿你少时乖巧地多。” 销雪不爽:“您才见几面就这样讲?” “禾儿可不会拔本王的胡子,也不会被本王一抱就嚷嚷着哭。” 销雪气道:“那您也不瞧瞧您现在可有一根胡子!您也不想想我当初多小,您那胡子扎地我生疼,我不叫脸都破相!” 销雪喝口茶:“果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父风尘仆仆还不忘理去胡须,这么心疼禾儿呢?”镇北王下意识吹胡子,可胡子没了,动作就有点滑稽,对淳祈帝吐槽:“皇帝瞧瞧,我这孙女……真是难为陛下照顾她经年。” 淳祈帝眉头动了动:“雪儿很好,朕不算难为。” 销雪回到正题:“祖父既然喜爱禾儿,雪儿便有一不情之请想求祖父帮忙。” 镇北王神色一凝:“说说。” “祖父既然归京,可否就留在盛京了?祖父也晓得的,世子舅舅孤身一人,您留在这,既能让萧宅热闹些,也能常入宫看看禾儿。毕竟,陛下也说,想叫祖父教禾儿习武。” 第380章 高攀 镇北王眼里复杂:“祖父年老体衰不复当年勇,怕是教不好禾儿,何况禾儿尚小,待禾儿大了去,可不晓得你祖父还熬不熬地动。至于你舅舅……” 镇北王叹了一声:“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作陪的!都已然成家立业过的……我和你舅舅相依,显得我俩多可怜。何况,陛下方同本王说要给你舅舅赐婚。他可不需要本王碍眼。” 销雪看淳祈帝:“陛下?” 淳祈帝点头:“是了,之前同雪儿说过的,这事儿不必拖,耽搁二人年纪。” “正是要成婚,祖父就更不能走开了。虽说舅舅是二婚,可家里总得有长辈坐镇,更何况拜高堂一类祖父不还得再来?婚事办起来也快,山高路远,祖父来回都耽搁在路上。等明年婚事了去,后年禾儿便三岁了,祖父不是说过三岁就能开始练武了?” 镇北王无奈,看着销雪眼巴巴模样,他从来都是无法拒绝销雪的:“容本王好好想想。” 外头的雪停了,里面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淳祈帝留人用膳,镇北王拒绝。 销雪就说:“祖父带禾儿去玩玩雪吗?禾儿喜欢玩这玩意,今天的雪又厚又白,合适。” 小九对镇北王笑笑,镇北王:“行。” 镇北王先行去了庭院,淳祈帝就弹了弹销雪额头:“就不怕冻着?” 轮着销雪瞪淳祈帝:“哪这般容易冻着?不动不玩呆在房里,偶一吹冷风才会冻着。反正妾少时这般过来,也没生病啊。” 镇北王问小九:“大祖祖带你飞飞,好不好?” 小九看着人,只会说大祖祖。 既如此,镇北王当人默认,就把人抛起来又接住。 销雪没力气和小九这样玩,小九胆子不小,被镇北王弄得咯咯直乐,两三回,嘴里就冒出飞飞几个字。 “飞飞?” “飞飞!” 这场景,淳祈帝和销雪都看个完全,淳祈帝就咋舌:“雪儿少时也是如此?” “是呀,祖父最喜欢玩小孩了,很开心啊。谁叫陛下不来云晖宫,没有人可以和禾宝飞飞,合该祖父首当其冲的。” 淳祈帝哪里和小孩这样玩过,少时更不曾被人这样玩过,小九银铃一般的笑声荡漾空中,似乎能吹散所有阴霾。 销雪回拉住淳祈帝的手:“陛下,走呀?祖父抱这么久,也会累的。” 淳祈帝有点不适应,但时间飞快,小九玩得太开心,早早睡去,镇北王用了膳,坐上出宫的马车。 热闹过后最寂寥,没有人提宁昭,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才不能提不敢提啊。 镇北王踏入马车,松了口气,拉上帘子,有点疲累地靠在车板上。 脸隐在一片阴暗中,不仔细看,看不出有泪滑落。 琼儿啊,你也该放心了,我们的雪儿,真的长大了,生了个儿子,叫苏禾,苏禾很乖,也很像少时的雪儿。 我看着他们三人,就像看我们三人……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华阳殿炭火很旺,帐子里两具交叠的身子更滚烫。 今夜的淳祈帝热情地有点过火,销雪起先乐得回应,后头只能摆烂任人予取予求。 淳祈帝摸了摸人蒸腾的脸:“干嘛不叫朕走?” “我们是一家人嘛。” 淳祈帝不是非得插在镇北王和销雪中间,只是镇北王和销雪都说不必。 一来到底是外祖父和外孙女,男女大防;二来销雪没什么要避讳淳祈帝私下询问的事儿。 淳祈帝不是不会猜,但听着销雪的话,不可能无动于衷,心骤停了一瞬,再跳动就是急促又猛烈,几乎能听见声。 窥见别人的幸福叫淳祈帝像一个阴暗瑟缩的小偷。 可这幸福里有他(^_^),淳祈帝无法用言语表述心头的涌动,只能身体力行了。 太久没有过情事,销雪后头便承受不住,噙泪哭求,可淳祈帝哄归哄,动作却不停。 销雪被折腾地意识溃败,美目嗔怨:“你太过分了。” 淳祈帝发笑,摸着人化成水的身子:“可是雪儿的身子说很爽,还想要……” 销雪觉得淳祈帝太骚了,可淳祈帝已经太熟悉她的身体,稍稍拨弄,身子就开始颤抖,一如淳祈帝所说…… 夜漫漫,雪化成冰柱垂在屋檐,风拍打窗纸荡起微小弧度,炭炉里的炭通体涨红,床榻边的红烛不由自主扭动风骚身姿。 嘤嘤啜泣和低低喘息化作碎裂的纱绸,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是冰雪发出…… 以往都是江海守门,江海养伤,把赵全弄了个耳赤面红。 除夕家宴,淳祈帝乘着兴头说了赐婚消息。 这消息,打得众人猝不及防,尤其萧世子神色凛然:“臣斗胆,还请陛下三思,臣身子有恙又比县主年长好许,臣怕是不堪与县主相配。” 欢县主原本面露喜色,听到这话,甚是失落。 恭亲王忍不住多嘴:“萧侄啊,你这理由牵强附会,实话说,你莫不是瞧不上那丫头?” 在恭亲王眼里,这事儿,算欢县主高攀。男子年纪大些身子不好些有什么要紧? 更别提萧世子家大业大,根深底厚了。 恭亲王一开口,就止不住恶意的喧嚣。 欢县主感受着若有似无的视线,涌上委屈,尤其瞧见杨充仪掀起唇角也露出微妙的笑,欢县主几乎被压地喘不过气。 萧世子也往边席瞧去,欢县主一脸倔强,对上萧世子的眼光,撇过头去,肩却有点抖。 千喜搂住姐姐,狠狠地瞪了萧世子一眼:“世子不愿娶,我姐姐还不愿嫁呢!” 千欢心一梗,看萧世子,心也翻上叹息,或许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该强求,放手或能对谁都好。 镇北王:“说的什么胡话!本王看秦承绍钦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说你是酒色之徒都辱没。莫仗着你那名头辈分夸夸其谈。县主风华正茂,为正统大家闺秀,盛京好男儿如许,本就是吾儿一个续弦跛腿男配不得县主。吾儿娶县主是福气,县主不愿嫁本王更不愿耽人前途。” 这样份量的力挺,叫欢县主红了眼,也叫在座的咋舌啊。 第381章 安宁妹妹 可情爱啊,正是喜欢一个人啊,就怕他受伤害……续弦跛腿男,多难听的称谓啊……千欢忍不住看向萧世子,幸而世子貌似波澜不惊。 宁昭作为嫡姐长姐,先帝那辈没人不怕的,后头嫁的镇北王杀神一座,更叫人胆寒。 少时被夫妻两支配的阴影还留在恭亲王心头,对镇北王的怒骂,恭亲王难得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 淳祈帝看恭亲王模样,很是幸灾乐祸了,这样一个泼赖户,也是踢到铁板。 镇北王就不动如山坐在那,视线扫过去,一片噤若寒蝉。 欢县主鼓起勇气:“臣女谢陛下恩,但既然世子不愿,臣女不愿强人所难,若成怨侣一对,反是辜负陛下心意。” 少女情谊总是热烈,即便三番四次打击都不褪热情,一年多时光,几乎是萧世子去哪欢县主去哪,在这样的时代里,欢县主绝对算女中豪杰。 欢县主这话,叫销雪都为之一惊。 萧世子不是第一次拒绝欢县主,只留给人一个冷漠的背影了,可如今听着千欢的话,萧世子滋味难明,脸愈发冷沉。 吵得够久,淳祈帝:“朕金口玉言,没有收回的理。婚姻大事,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俩都不必推拒。后头的事,朕会叫礼部操办。” 镇北王瞪萧世子一眼:“谢恩!” 销雪看萧世子和欢县主纷纷领命了,也恍惚,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好不好啊…… 诚然,萧世子与夫人是伉俪情深,可岁月磨人,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只经历一段关系,都为亡人恪守忠诚。 十几年的坚守,谁都不能因娶续弦否定萧世子的情深。 他们啊,还有老长的路得走呢。 萧世子的婚事是大事,但对销雪而言,另有一件不小的事,那便是……故人…… 没错,秦承溥遇时隔多年总算在家宴露面,这位常年在外的世子一入宴便吸引了几乎所有闺阁女子的目光。 若说淳祈帝长相温润精致如天上雪云间月,那秦承溥遇是黑夜星炉中火,面色倜傥,眉眼邪肆,恰翩翩少年。 眼波流转间猝然对上视线,销雪笑了笑便移开眼,遇世子眼里的黯淡转瞬即逝。 淳祈帝问:“何时归的盛京?” “三月前孝景文皇太后的消息传到雪域高原,侄儿匆匆回赶,月前才抵达盛京。” 孝景文是楚太后的谥号。 不知怎么,淳祈帝看秦承溥遇,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也可能是叔侄相似…… 淳祈帝便多问了几句:“怎想着去雪域高原?朕记得那儿是秦承边境之地。” “虽是边境但高原辽阔,一片雪地冰天,堪称荒无人烟。侄儿去,只是曾经许过天涯海角心愿。传说雪域高原有两个最高峰,一个存着神仙泪汇成的忘忧池,池如其名;另一峰有一神仙庙,许之可事事如意。” 淳祈帝笑,他是不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年纪轻轻的侄儿信这? “哦?那你可攀过那高峰见着那池那庙?” “可惜事不从人愿,攀了三回也没坚持到山顶,又遇雪崩,只能弃峰而走。原重振旗鼓打算去那另一峰,不曾想听得噩耗,只能速速归京。好在雪域虽疗,育有奇珍,侄儿拾得好许雪莲,特献与陛下。” 淳祈帝莫名,他待下宽厚,从没有剥人财宝意思,雪莲虽为奇珍,宫里存量不多,但还不至于向一个世子要。 安王妃的表情就很难看了,她说呢,那一盒盒东西还不让人瞧,年纪不算大,心眼却不少,竟晓得攀附帝王了。 淳祈帝大笑:“你有这心意是好,不过依朕看,莫不如把这作为世子聘礼。太后在时还忧心世子婚事,要你母亲为你好生操办,你既归来,也好把此事提上日程。” 遇世子看淳祈帝,也勾勾唇:“萧姑父今娶娇妻,侄儿便是不惑之年再觅佳侣又有何妨?雪莲不少,已留了家用,陛下的用处总比侄儿多。” 如此,淳祈帝便不推拒,夸了溥遇一番,倒是镇北王笑说:“溥遇啊,既你有得多,记得你皇帝叔叔,怎忘了你萧祖父?你西疆的兴宜姐姐身子或有亏空,你眼前的安宁妹妹身子就没好过。” 听得这话,淳祈帝心道真不愧是一家子人,镇北王的挖苦不过早晚,他这小嫔妃真是不缺撑腰的人。 销雪的心咯噔一下,只敢看镇北王:“祖父你真的是……安宁的身子哪里不好了?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镇北王傲娇地冷哼两声,溥遇大笑:“是溥遇的错,原就该把姐姐妹妹的都备着。” 安王妃拉安王衣袖:“亲兄妹的都不惦记,倒记着别人家的儿女去。” 安王蹙眉,扯开安王妃的手:“妇人之见,行了,你少说两句。” 淳祈帝虽心有异样,大概猜晓这世子曾与镇北王有交往,但并未多想。 毕竟在北地待过的男儿郎何许多也,若非皇子身份限制,先帝也曾动过把他们送去军营历练的心思。 再看溥遇的示好和安王妃的神色,只怕是这地位不稳的世子也寻他庇护。 至于别的心思? 或许这世子和镇北王夫妇都有过,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更何况…… 雪儿爱慕的,是他。 真有什么,多年过去,兵符没了,孩子有了,镇北王还敢在他面前挑衅这? 不过,淳祈帝的笑淡了淡:“如此,朕就替淑妃和兴宜谢世子的慷慨了。” 沈太后已经不耐烦了:“皇帝啊,可叫歌舞上来了?” 淳祈帝点头。 沈太后笑了,上来的竟然是年初入宫的四位宝林。 淳祈帝并不是很感兴趣……倒不是对这几位宝林有意见,而是觉得沈太后真是心急,这个时候,孝期才过,除夕家宴又比中秋之类正式地多,且天气寒凉衣衫却轻减,总归不那么合适。 淳祈帝看楚皇后,楚皇后就笑:“五位妹妹都是风华正茂的,这舞也练了近两月。陛下您不晓得,天气冷下来,臣妾看着她们日复一日苦练,都觉得心疼呢。” 第382章 又一年夜 淳祈帝语气不好:“如此说,孝景文皇太后孝期皇后就带着人练这靡靡舞乐?” 皇后的表情登时冷下来:“陛下孝顺,因着孝期免了万寿节,但母后惦记您,一直对您心心念念,叫她们几人练舞也是为了排解您心绪,人和曲目都是母后亲自挑的。怕叨扰景孝文皇太后,都是去的乐府练,也都是素衣素钗的。皇太后不是个苛责的人,都是为了陛下,想来不会怪罪的。” 皇太后当然不会苛责,毕竟皇太后从来没有把这些宝林选侍一流放眼里。 皇后话都说到这份上,算是撇干净自己干系。 沈太后叫淳祈帝:“瞧瞧,都是多鲜亮的女子,哀家听说这梁氏赵氏家里是有点份量的,都乐意为了皇帝你苦练舞乐,都是好孩子。” 淳祈帝:“母后说的是。” 努力还是有效果的,这舞乐确实叫人移不开眼睛,销雪是没怎么仔细瞧,溥遇看了看,就掀起一抹嘲意。 赵宝林的脚步一个踉跄,柳宝林的衣衫却是裂开了。 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就随着柳宝林一声尖叫发生,好在里头穿着衣裳,伴舞反应很快把人围上。 但空间就这么点,许多人都瞧见了,恭亲王喝着小酒笑了好几声。 柳宝林丢了大脸,羞耻地不行…… 淳祈帝是脸青,众宗亲面前,有够丢人的。 沈太后的脸更青,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好容易准备的节目,就打算叫淳祈帝眼前一亮,还有人在这关头不晓得孰轻孰重闹幺蛾子! 不怪乎还就是宝林! 沈太后先行发话:“还愣着做甚?也不嫌丢人!让柳氏下去,你们继续!” 沈太后话出口,淳祈帝的脸色是更难看的,销雪都想笑。 两位太后的差距…… 皇后撇撇嘴,沈太后都开口了,她只能顺着沈太后意思说了两句场面话,缓和缓和气氛。 可怜赵宝林崴脚,步步如同刀尖之舞啊,额角都泌出冷汗,但也只能跳完去。 赵宝林的视线状似不经意扫过席面,可惜没看见期待的眼,赵宝林咬牙…… 今年的宴席没有大办,开得早,结束也比往年早些。 回去的路上,月白:“奴婢瞧见赵宝林再次入宴,走路姿势似乎不对,得靠人搀着。” “崴着了?” “时间这么短,许是如此……” “柳氏的衣裳呢,可知怎么个事?” 月白摇头:“白翎还没来得及查探,皇后的人就在了。” “沈太后的人不在?” “沈太后的人没看见,嘉德妃身边的朱康倒是在。”月白想了想,“柳氏毕竟住在未央宫。” “如此,让她们查去吧,总地与我们是没关的。” 去年今日,销雪是迎着璀璨烟火回宫的,今年宴席结束,烟火也停。 但经过的玉棠宫没变,销雪叹了一声:“今儿看见苏皓了,是瘦了小一圈吧?今晚,他还是一个人住皇子所?” 是了,自从十皇子入了凤仪宫,淳祈帝就把苏皓送去皇子所了。 一般来说皇子满五岁开蒙,开蒙后就住在皇子所了,每五日可回母妃宫中住一天。 但规矩没那么严苛,便是六岁开蒙的也有。 毕竟皇子的开蒙可不是寻常孩子可比,课业繁重,知识芜杂,很辛苦的。 赤乌点头:“是这样,奴才瞧见二皇子一行人去的是皇子所方向。” 月白:“二皇子过了今日也五岁了,休息几日该有夫子讲学的。” “过了今日是虚五岁……”销雪想了想,“都是命数,赤乌啊,你还是安排两个人,不用做什么,就看苏皓安全。” 琉璃撇嘴:“皇子所就一个皇子,陛下许会安排的。” 也是,若冲撞上皇帝的人,一告密,倒显得销雪居心叵测。 销雪:“没事,不怕他问,赤乌你打听打听都是谁安排的,若是皇后就插一两人,若是陛下全权操办,我们也不必淌这趟水。” 销雪是觉得淳祈帝这性子,大概率不会对苏皓多上心,到底是她抱过的孩子…… 今年的除夕夜风雪大作,是不能同去年一般一伙人围在院子里烤火了,故此,销雪只留了几个清静的奴仆。 小九是早早睡着了,屋里热闹且安全,销雪是怕今晚有人玩忽职守的,索性叫白翎把小九的摇床放到内殿。 小九睡得香,众人声音也轻,真就没把小九吵醒。 许是年纪大了,精神比不得从前,还没到时辰,销雪就困了,也打不起什么劲头,但周遭人都挺兴奋,销雪也不想扫兴。 销雪没想到的是,淳祈帝真就遵守了他的承诺。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销雪提声:“是谁?” 淳祈帝低咳两声:“是朕。” 月白几人匆匆掸掸衣袍起身,销雪:“都下去吧,按老规矩就是。” 兰苕去给淳祈帝开门,销雪紧跟其后,琉璃:“娘娘,要不要把九殿下抱走?” “不妨事。” 这风雪是忽然狂肆的,叫淳祈帝猝不及防,故此,映入销雪眼帘的便是落了一身白的墨狐大衣,再往上瞧,发根错杂着白雪,睫毛概是太挺长,以至铺了不薄的白。 淳祈帝何曾这般不修边幅,销雪不自觉就笑,规规矩矩给淳祈帝请安,然后把手放到淳祈帝手心。 “笑什么?” 外边有多冷,就瞧淳祈帝一个身上哪哪都热的人手却是冰凉,便能窥得一二。 暖风扑到淳祈帝身子上,身上的雪很快化作水,身上便湿漉漉地,不说,还以为美男落泪了。 淳祈帝把外袍脱下,赵全很有眼力见地退下顺道关上门。 “开心呀!一见您就开心地笑啦。” 淳祈帝傲娇地冷哼一声:“也没见得雪儿给朕留门。” “还以为陛下不会来的。” 淳祈帝磨牙:“朕在雪儿这,这么没有信用的?” 销雪真是怕了淳祈帝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拉着淳祁帝坐下烤火:“毕竟好久之前的事儿,要不说贵人多忘事,你是贵人呢。雪儿是惦记着呀,可若您没来,只怕要妾伤心死了。莫不如权当忘了,您来就是大大的惊喜了。妾可不想因这事对您生气,破坏咱们这如胶似漆关系。” 第383章 拉过手 嘴甜的好处这不就显现出来了。 销雪是没怎么重视,可这么一说,显得销雪多小可怜似的。 淳祈帝自然被吊成翘嘴了。 销雪把烤好的橘子分给淳祈帝,转头看淳祈帝才瞧见人脸上泛着薄薄一层红晕。 销雪可不相信自己两句话有这么大魔力,就上手摸了一下,烫烫的。 这举动,可把淳祈帝冒犯了,抓住销雪的手,就问人:“做甚?” 也就是这样,销雪算是闻见酒味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乘着酒意一时兴起,还是泛醉也要冒雪一遭,销雪不愿往深处想,但心却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涩。 销雪软下声音:“您是喝了多少呀?” 淳祈帝看销雪,白嫩的脸朦胧在泛黄的光晕之下,剪水秋瞳荡漾着似有似无的火苗,淳祈帝突然就笑了一声:“也没喝太多,雪儿知道的,敬酒的太多,大好的日子,朕不愿杯杯推拒。” 淳祈帝顺从心意掐住销雪侧脸软肉:“尤其是雪儿祖父,一个劲找理由灌朕,雪儿离朕这么近,也不知道帮朕撑腰。” 淳祈帝现在很能掌控手上力道了,销雪并不疼,但因为脸上有只手,说话便没那么方便:“雪儿以为陛下开心呢……更何况,您也不瞧瞧是谁欺负谁,祖父都是被扶着走的,陛下还能自个寻来云晖宫呢!” “雪儿怎知不是朕喝了醒酒汤,撑着醉意来的?” 销雪显然懵了:“真的?” “呵,雪儿猜。” 销雪不猜,销雪索性抱住人:“雪儿就知道,陛下最最好了,雪儿爱死您了!” 销雪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困了,大抵是她也不知不觉喝了蛮多酒,刚又弄了醪糟煮蛋,鱼尾弄的米酒劲头不算小。 销雪脸也有点红,身子更是被火烤得热乎乎,淳祈帝抱着人就有些爱不释手了,吸了吸销雪颈弯香气:“说说,和安王家的世子有旧?” 销雪脑子停顿了一瞬,心跳很难安稳,好在自打中秋家宴楚太后问起秦承溥遇,销雪就在肚子里打了许多回草稿了。 眨眨眼:“什么样的旧就算有旧呢?是见过面,是说过话,还是拉过手呀?” 淳祈帝本来心情挺好,一下子就没了表情,手上力道也浅了:“真是有旧了。” 要怎么说淳祈帝的敏锐呢…… “实话实说啊,妾吧,和世子见过面、说过话、还真……拉过手……” 淳祈帝呵呵:“恩,继续说。” “陛下吃醋了?酸溜溜地呢。” 淳祈帝把销雪乱晃的身子摆好:“别闹,先给朕说清楚。” 销雪强硬地抱住淳祈帝,附耳:“陛下您这模样真难得,难得地可爱,妾要开心死了。您放心吧,妾爱您,且只爱您,也只爱过您。” 淳祈帝就是有点热,耳朵也有点烫。 “陛下您知道的么,北地军营多少男儿,雪儿少时性子野,就爱到处呼朋唤友到处乱窜的,小小牵手而已,不止这世子啊,明德侯家里的公子被雪儿暴揍的时候还拉着雪儿的手求饶呢……” 淳祈帝还是呵呵,冷笑:“你是真本事。” 销雪嘻嘻:“这算什么?好陛下,您就把心全乎收起来吧,可别怀疑雪儿对您的赤忱。你不信任雪儿可以,您怎么能不信任雪儿对您的爱意呢?更何况,若雪儿真同世子有个什么,或者雪儿真同他人情投意合的,雪儿还会入宫吗?” 淳祈帝还是没个好态度:“是了,入宫,还是委屈咱们蓁淑妃了。” 一个人来就要明里暗里为难他一个,他好歹是一个皇帝啊!还偏偏次次都难发作! 销雪嗔怒:“是委屈呀,能不委屈吗?要委屈死了好吗?” “好好好,你说说,朕如何亏待你了?” 淳祈帝把人扒拉开,销雪目不斜视:“就数您最亏待雪儿!雪儿哪里在谁那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淳祈帝真有些怒气了,把人抱起来,就打算扔罗汉榻上,销雪便抱地越发紧了,手更紧紧环着人脖颈:“您是亏待雪儿啊!” 淳祈帝顿住脚步,瞪销雪,销雪回看人:“您也不想,雪儿对您一往情深,一开始您却对雪儿爱搭不理,叫雪儿受尽相思之苦,这一苦这空房一守就是好多年。更别说太后孝期过去,雪儿好容易得见陛下,多想多见陛下,可陛下却毫不想见。再说方才,雪儿对您的真心天地可鉴,您还乱猜想雪儿,可不是伤雪儿的心吗?” 淳祈帝气笑了,一掌拍在销雪的屁股上。 “陛下!” “朕瞧雪儿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销雪嘻嘻:“这说明雪儿聪明伶俐,陛下难道不喜欢?” 淳祈帝心说他是又爱又恨,更觉得人太欠收拾,要把这嘴封上才好。 酒意上来,看人小嘴都是嫣红,于是乎,还是把人压在罗汉榻上狠狠亲了一顿,更别细说如何上下其手。 罗汉榻不比床,位置小,以至于销雪靠在木窗,耳边呼呼作响,冷风悄咪咪透进来打在销雪热气蒸腾的脸上。 等销雪气喘吁吁,用泛着水光的眼怒视淳祈帝:“您欺负人。” 淳祈帝摸了摸人过分红润的唇瓣:“朕听雪儿的。” 销雪嘴疼,大抵是麻了,泛醉的人可把控不好力道,何况淳祈帝还是故意。 满室不可描述被小孩一声啼哭打断。 销雪推淳祈帝:“禾宝醒了。” 淳祈帝被人打搅好事:“小九怎么在这?” 销雪理着自己纷乱的衣裳,没好气:“小九怎么不能在了?除夕夜呢,陛下若不来,起码雪儿还有他爹的小子作伴。” 淳祈帝就看着人折腾自己衣裳模样,别说,把半褪的衣裳一步步拢上,反倒叫人想把衣裳一层层再度剥开了。 “就知道顶朕,朕就问一句,雪儿又冤枉朕。” 销雪心说只有你自个晓得是不是冤枉了。 “嗯嗯,都是雪儿的错。所以,好陛下,您快快去把您儿子抱出来吧,看看他饿了还是……尿了……” 淳祈帝表情就有点难看了…… 第384章 倚梅园 销雪无辜:“这是您弄乱的衣裳,里头是您亲生骨肉,别指望妾,妾也没给人换过尿布的,要不然,陛下您喊一声奶娘?” 淳祈帝…… 又看了一眼销雪的手,确实无法想象这双手给小九换尿布模样。 罢了罢了。 小九也就是哭叫几声,提醒人他醒了,小九不是动不动就哭的小孩。 所以,淳祈帝去的时候,小九在摇床里翻来翻去,看见淳祈帝,眼睛亮了亮,就弯成两道月牙,对着人笑呢。 宫里的孩子,这么乖的也是少有。 淳祈帝小心翼翼闻了闻,没味道,再戳戳,不湿,才把人抱起来。 淳祈帝也是搞笑的,学着镇北王模样把小九抛起来又抱住,小九刚醒呢,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就开始咯咯笑。 销雪闻着声来,看见的是淳祈帝背影,心说淳祈帝也是……蛮幼稚的…… “喜不喜欢爹爹?” 怕是淳祈帝想问喜欢爹爹还是喜欢镇北王了。 但是小九不懂弯弯绕绕,听见爹爹二字,停在淳祈帝怀抱说:“爹爹!” 那声音叫一个响亮。 淳祈帝都一震,笑:“喜不喜欢?” “喜喜!” “说喜欢爹爹!” 小九犯难,开始皱眉:“爹爹!喜!” 销雪忍不住笑出声来,淳祈帝转身,就看见笑得前仰后合的人,才记得场合,脸色有点难看,主要是羞的,手都不知道放哪了。 淳祈帝平复了一会:“笑什么?朕是在哄小九这哭包。” 销雪也不戳破,小九虽然一岁,但样貌依稀能瞧见淳祈帝影子了。 小九开心,销雪当然也开心,看了看小九又看看淳祈帝,销雪就边走边说:“妾是在笑陛下怎么这么可爱?都要比小九更可爱了。难怪乎这么叫妾欢喜呢。” 淳祈帝…… 哪有说男子可爱的…… 心里怪怪的,又有点热乎乎的,浑身不对劲。 销雪:“走吧,小九正好醒了,咱们一家三口吃点饺子,一起守这除夕夜,没有更完美了!” 皇后歇得早,起得就早。 漫兮:“今儿是大年初一,时辰还早,娘娘不妨多睡会?” 皇后摇头:“醒了就睡不去了,更衣,去瞧瞧小十。” 漫兮服侍皇后起身:“昨夜,陛下歇在华阳殿?” 漫兮的表情有片刻僵硬:“咱们的人瞧见,陛下昨儿去了云晖宫,丑时回了华阳殿。” 皇后冷笑:“咱们陛下可真是意气不减当年,这般风情趣事,总不能只叫本宫晓得。去,把消息放给慈宁宫的。” 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淳祈帝也不例外了。 销雪起的时候,天光大亮,身侧早已没半分余温。· 琉璃:“娘娘醒啦!九殿下早早醒了,怕扰着您好梦,月白抱着人去和于嬷嬷一行玩耍了。” 销雪点头,任由琉璃操弄:“陛下夜里几时走的?” 琉璃笑中带着揶揄:“丑时过了大半走的。” 跨年之后,销雪和淳祈帝洗漱洗漱再歇下,就是丑时了。 如此说来,许是她睡去没一会儿,淳祈帝便离开了。 “昨夜风雪大作,子丑犹甚,陛下来去一趟,真是不容易。” 销雪点头,这是既成事实,没必要否定,但更不必因此感动自己,销雪想了想:“今日午膳用什么?” 大年初一,世子的雪莲就往宫里送来了,给淳祈帝的有,给销雪的颇多。 东西是极好的,就连盒子都是精雕细琢的。 往年的初三,淳祈帝都来云晖宫,所以初三这日,销雪可谓精心打扮。 没等来淳祈帝,倒等来传话的江潮:“陛下相约娘娘去倚梅园小聚。” 倚梅园内的红梅开得正好,再不欣赏就要错过花期了,销雪兴致挺高。 销雪到的时候,但见院中八角亭内香烟袅袅,淳祈帝着一身玄色狐毛斗篷,里头是天蓝色绣金龙锦袄,头戴兔绒镶玉帽,骨节分明的长指端着茶盏慢品,墨绿扳指比之麦绿色的茶盏深厚太多。 走进去,桌上不缺瓜果点心,噼里啪啦作响的是炭炉,咕噜咕噜作响的不止茶汤,还有泛着甜香的米酒。 “妾说怎么今儿唤妾来这,如今一瞧,陛下才是真闲情逸致,赏花看雪品酒喝茶,美事不止一二桩。” “若无美人作陪,再好的美景都失了半数意趣。”淳祈帝摆手,“雪儿,坐。” 销雪顺势坐下,淳祈帝就给销雪倒酒:“走来一路可冷?喝点米酒先暖暖身。” 销雪捧酒小酌:“话说今儿算艳阳天,风却不小,一路上别的都还好,就是脸快被吹硬了。妾这路上就想呀,雪啊雨啊的,陛下可真是不容易,妾想着是觉得心疼,可心里就像水烧开了般冒滚烫的泡泡。” “雪儿倒还有点良心。”淳祈帝看着人小口喝酒的侧脸,有点小肉,是说不出的温软柔顺,上手掐了一下,“这不是挺软的?哪里就被吹硬了?” 销雪…… “是亭内热气把人融化了。” 淳祈帝忍俊不禁:“倚梅园里有一处汤泉,用过晚膳,朕带雪儿见识什么叫融化一番。” 销雪……登时就红了脸:“汤泉?宫里还有汤泉?妾怎地没听说过?” “宫里多大,你知道的事又能有多少?此处是朕的私泉,宫里没几个知道的。”销雪努唇:“陛下一说,妾还真是许久没泡温泉了,可宫里这地下会有泉眼?这泉水是从山里引来的?” “雪儿可还记得多年前朕带你去的山庄。” 销雪点头,若非记得,她也不会面红耳赤了。 “那山庄有多处泉眼,可毕竟远了些来回不便,可汇几处泉眼从地下挖一小渠引至宫中,这一工程量不大却重在精细,用了数年才成。” 要确保泉水从山里到宫中还是热乎的,其中工程量不言自明,饶是销雪都暗自咋舌。 反正在北地,她要泡温泉,祖父母是不可能把雪山的泉水引到自家府邸的,只叫她自己带人去山庄。 也就是物阜民丰,若是灾弱之年,淳祈帝这行径指定得被骂。 第385章 生死无悔 可话说回来,这点汤泉之事淳祈帝不动声色就办好,要不是淳祈帝势力缜密,就是于国朝而言如九牛一毛,不值当重视。 “放着也是放着,陛下也不是日日有泡泉兴致,若是妾以后想来,妾能来吗?” 销雪的算盘都写在眼睛里了。 淳祈帝啧了一声,弹了一下销雪的额头:“还没见过,就想据为己有了,有雪儿这么贪心的?” 销雪撑脸:“还需要见吗?陛下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再说……” 销雪皱眉,一时卡壳了。再说什么呢?她若要了这东西,若日后淳祈帝打算带别人来,她这岂不是挡了淳祈帝寻欢的道? 毕竟,销雪想想都觉得淳祈帝是不可能为了她修这汤泉的。 再说,淳祈帝也没说是何时修的,指不定从前就有了,怕是还有人待过呢。 她就多嘴说个再说二字。 但事实上,这汤泉就是淳祈帝一念之间为销雪修的。 到底是他的药让销雪身子不好,汤泉那回看销雪真的喜欢,后来随口一问,没想太多就开始修。也就是才修好,便叫人来倚梅园的。 但这事吧,小事,淳祈帝自觉没必要邀功。 淳祈帝问:“嗯?” 就等着销雪下文呢。 销雪憋了半天:“再说……再说……汤泉么,到底是妾和陛下……哎呀呀,别问啦,大不了之后妾想来再同您说,反正妾想您是不会不让妾来的。” 但,若每次都得请问,销雪大抵是不会来的,云晖宫的浴池比之天然温泉,也逊色不了太多。 销雪话说一半,淳祈帝却脑补了很多:“行了,不晓得雪儿想的什么,想来便来,你这身子,也是该多泡泡汤泉养着。” “可若是妾来得不巧,恰坏了陛下好事……” 淳祈帝好气,捏销雪的脸的时候就下了力气,疼得人嗷嗷叫:“哪有这么多好事?朕又何曾带过人来了?什么莫须有的酸醋也要吃?” 销雪都不知作何反应,拍开淳祈帝的手,转身就说:“您弄疼别人了。” 淳祈帝看看自己的手,觉得不应该啊…… 他是下了力气,但控制着呢,瞧人后脑勺,只觉得是人愈发娇惯了。 “转回来。”销雪低着头:“您真的弄疼别人了。” 淳祈帝心说难不成还要朕道歉? 朕已经态度很好了! 淳祈帝不语,不过一臂之遥,淳祈帝索性自己动手按住销雪肩膀了。 销雪其实不太痛,至此,也只好挪动身子了,于是乎,淳祈帝便瞧见两靥粉霞,抬起销雪的下巴,销雪滚着眼珠移开视线。 淳祈帝反应过来,摸了摸人热烫的脸,轻笑:“害羞了?羞什么?朕真是不晓得雪儿这脑袋瓜里一日日浮着什么场景。” 销雪自己也不能控制啊,她也觉得挺烦扰。 销雪嘟嘴:“什么也没想呀。” 淳祈帝看销雪这模样,软绵绵又娇滴滴,实在有点好欺负,心里痒痒的,索性吃酒,也没刻意为难销雪了。 零零散散的雪是在晚膳后下的,晚膳用得早,天还亮,淳祈帝瞧人接雪模样,想着落雪的梅别具一格,索性撑了把伞带着人近距离看梅去。 “陛下觉得西楚霸王何如?” “嗯?雪儿说项羽?” 销雪点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无愧霸王之名。” 淳祈帝虽不知销雪为何提及项羽,想了想还是认真回道:“勇则勇矣,千古鲜有出其右者,然则私心自用,轻虑浅谋,一代枭雄终落得乌江自刎下场。怎么?雪儿欣赏其人?” “月前读书,恰翻得这一回,又寻来些杂说野史,单论功名也罢,然其情颇叫妾感慨万千。要不论商纣妲己,亦或周幽褒姒,乱世的罪名总有美人相顶;再说落雁羞花,盛世的繁华总有美人点缀。其中纷纷扰扰被过分妆点,可情意绵绵总能力透纸背叫后人得以窥。” 淳祈帝听着:“雪儿想说虞姬?”销雪笑:“陛下知妾,霸王虞姬自刎雪地,此情此景,恰叫妾欲同陛下诉说。《垓下歌》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至深的情谊无法被历史抹去,有了柔弱的霸王更显得有血有肉,两人交织动荡的命运也叫人唏嘘不已。” 所以这就是男女思维差异了,男子看雄图霸业,女子偏爱从霸业之中窥情谊。 淳祈帝叹了一声:“是这样,朕记得这是汉史里的,史书也不过寥寥几语,雪儿倒是深究了?” 这个时代是史书里没有的,历史也有很大差别,但同样有汉史,销雪瞧见了,好奇,自然翻阅了许多资料。资料虽少,有的一样,有的完全不同,但这段情谊史书也有短短留名。 “闲来无事,便看书了,恰瞧见了便研究一番,说来这样的故事竟没被后人编成戏曲流传。” “雪儿喜欢,叫戏班子编排便是。” 销雪摇头:“雪儿何德何能?若好也罢,不好反辱没了人家情深。但妾想对陛下说的重点不是这。” “哦?那是何?” “雪儿学了一舞,跳给您看。” 淳祈帝点头,拭目以待。 同样的场地,却是不同的情境了。 虽然销雪不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但销雪却是很喜欢霸王别姬的故事,练这舞曲时也颇为用心,自个当个意趣,可叫琉璃几人落了好几回泪,尽说些天地无情叫有情人分离的话。 能代代相传感动后人的故事都不容小觑,梅花林里的这一舞也确确实实迷了淳祈帝的眼睛。 雪白的大地天不明,艳红的梅瓣随着雪花飘散,淳祈帝看人一身白衣飘旋,唱腔击穿在乌江沿岸,人似乎真要与雪融为一体,悲戚声化作血红的梅落地,恰似自刎飞溅出的红。 淳祈帝莫名心慌,那人却笑嘻嘻小步跑来,带着一身寒凉扑在他身上,抬头,发额眉梢都带着未融化的雪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彻明亮:“陛下,霸王有虞姬,您有妾呀。妾随陛下,生死无悔~” 【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垓下歌》】 第385章 细水长流 生死无悔四字,销雪带着抑扬顿挫的唱腔,手指还稍稍比划了下,眼角眉梢都是无法形容的生动俏媚。 大抵是没有人能在这场景无动于衷,淳祈帝亦然,可淳祈帝面色冷硬,不仔细看看不出眼角一点点红。 淳祈帝对上销雪的眼睛:“乱说什么,这是盛世,哪里需要雪儿生死相随。好了,还赏不赏梅了?” 淳祈帝拉住销雪冰凉的手,销雪:“妾知道呀,乱世的爱情总是伴随生离死别,落得个生死相随下场。盛世的爱情是细水长流,岁岁年年,妾愿和陛下相守漫长岁月呀,可总有生离死别之日,若是妾先去也罢,可若非同如此,只怕妾也不想于世苟活。” 哄人不是难事,女人三分醉,也能演到人流泪。 人都死了,死人如何知道后事如何? 淳祈帝握住人的手紧了紧,低头瞧人,看人眉心画的朱色花钿比梅还艳,饱满唇珠是透着血气的润泽:“胡说,你才多大?尽想些有的没的!朕看雪儿,就是闲的。” 销雪不服气,抿唇:“我讨厌你。不解风情。” 淳祁帝真是…… “好了,依朕看,雪儿的舞很是不错,但朕觉着雪儿不若学把剑舞,如此,朕便可同雪儿一道把弄两场。” 销雪傲娇了:“陛下怎知雪儿不会?” 淳祁帝摸摸销雪的头:“哦?” “您也不想想北地是哪,使鞭是兴致,习剑是本分,祖父母可不愿妾手无缚鸡之力,待危险来临只四处乱窜躲人身后。” “雪儿又叫朕惊喜了。” 销雪想想:“但说来,宫里安逸,舞鞭弄剑确实几年不曾,陛下一说,妾还真后觉生疏了。把玩是可,但若要同陛下交相辉映,只怕不能够。所以,陛下要教妾。” 淳祁帝哪里不知销雪故意,但他愿意顺着:“行,答应雪儿,只待朕得空。” 二人吹了冷风,喝了热酒,又泡了热汤,在汤泉中如何你侬我侬不必细谈,反正次日二人是双双得了风寒。 没两日,淳祈帝便该祭祖了,祭祖之后便恢复上朝作息。 也就是淳祈帝前脚出发太庙,沈太后的人后脚就来请销雪了。 这时间点掐地太好,沈太后又不比楚太后明理,做出些什么荒唐事都是有可能的,前头刚被沈太后斥责过,销雪可不觉得来者怀善。 销雪借着喝药的空档吩咐金尾派人去给淳祈帝传消息,又吩咐月白若迟迟不归,便借小九名头来寻她,若淳祈帝路上耽搁了回不来,便去寻皇后。 总地,还是要随机应变。 就这样磨磨蹭蹭好久,销雪才跟着沈太后的人去。 离慈宁宫越近,销雪心里就越不安,百善孝为先,很多时候皇帝都不能抗拒的,她又能如何抵抗? 但愿沈太后真慈悲。 销雪给沈太后请安,沈太后没叫人起,冷冷道:“哀家瞧蓁淑妃的本事是愈发大了,哀家请都要请不动了。” “臣妾并无此意,冬日衣裳繁重,臣妾又偶感风寒,恰药熬好了,臣妾匆匆吃了药出发。一来是怕病重传染太后,二来也是想着太后娘娘您宅心仁厚,定然不会怪罪臣妾的。” 沈太后呵笑一声:“蓁淑妃这巧嘴本事哀家今日算是见得了。” 销雪保持着端正请安姿势,有点累,腿更有些发酸了:“臣妾不敢同太后卖弄的。” 沈太后的视线自下而上扫过销雪,看销雪恭敬模样,心里愈发不爽,上回已经破功,沈太后索性不装,摔杯而起。 幸而冬日衣裳厚实,滚烫的茶汤只沾惹到销雪衣摆,并未叫销雪烫伤,但沈太后这乍然一下确实让销雪猝不及防,刚好销雪也站不住了,索性直起身来。 沈太后看人这样,愈发恼怒:“不敢同哀家卖弄也已然卖弄了!镇北王同大长公主一手教导的女子,竟连一点宫规礼仪都不懂?哀家令你起了?” 销雪心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起都起了,还要她再请一次不成?更何况,太后用这点路数刁难淑妃,不跌面吗? 销雪垂眸:“祖父母确实不曾教养过臣妾宫规礼仪,但臣妾入宫前,孝景文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来教习过臣妾,还说臣妾是习得极好的。太后为上,那臣妾再给您请一回安吧。” 沈太后是真的被销雪气着了,是皇帝给人的底气?竟然敢伶牙俐齿这样顶撞她?若她真叫人再请一次,显得她多小气! 沈太后看眼前这张表面乖顺的脸,面色更冷了:“呵,淑妃不必用景孝文皇太后来压哀家。若非哀家昨日去瞧皇帝,怎知皇帝好好的身子竟染上风寒,哀家再一打听,原是你勾连陛下在那冰天雪地赏梅?捏酸吃醋也罢,伤惹龙体你该当何罪!” 销雪这就有点无语了,且不说倚梅园是淳祈帝邀她去的,就是这风寒,她不是一样得了? 但总不能是皇帝的错,怪罪嫔妃太正常。 销雪抿唇,正打算开口呢,沈太后又道:“哀家就不明白了,你堂堂一个郡主,竟也把弄些下贱手段?不劝皇帝雨露均沾,反有点机会就霸着人,怎么,你想叫皇帝宠妾灭妻,视六宫于无物,独宠专宠你一人?” 天可怜见,销雪是从没这种想法的。 毕竟淳祈帝定然是不会主动这般,而若她提,淳祈帝应了还好,不应反生隔阂。更何况,若真到那份上,销雪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会不会露出演戏的蛛丝马迹。 销雪吸气平复怒火:“臣妾不敢。太后娘娘知道的,臣妾方入宫就对陛下情根深种,陛下乐得来,臣妾自欣然,怎舍拒人门外?但臣妾也不敢心生妄念,日后宫中指不定会有多少新鲜面孔,总地臣妾还年轻,只怕再过五年十年,陛下只偶来看望臣妾,到那时,臣妾也不能托着陛下步子……” 销雪这话,倒是叫沈太后神色讳莫了,沈太后也想起当年警示销雪模样,那时她只当这郡主是个笑料,不曾想这郡主大张旗鼓模样还真吸引了皇帝。 第386章 冥顽不灵 顺带勾连起了沈太后很多的过往回忆啊,谁人没有年轻过呢? 沈太后掐了掐拳,心说还是有不一样的,这几年更是绝对不行的…… 沈太后沉默了一会,自顾自坐下,叹气:“是哀家心急了,淑妃今年是二十又几?” “初十便是臣妾二十生辰。” “呵,你是不大。”沈太后顿了顿,“宫里年纪比你大的许多,可位分比你高的也就皇后。淑妃好歹位于四妃前列,便该担责,纵容皇帝便是你失责,淑妃你可知罪?” 销雪骨子里若不倔强,便不会堵着一口气入宫。而今,沈太后要以此问她罪,诚然退一步海阔天空,可销雪就是弯不下这腰。 “陛下总共也未入后宫几次,臣妾远远说不上盛宠,臣妾更未干涉过陛下行迹,远远称不上独占。若居于四妃之位就得推陛下而走,臣妾不若舍了这位分去。” 沈太后如鲠在喉,她明明给了台阶却不下!真是和皇帝一般,冥顽不灵,虚伪无二! 说得好听,舍去位分…… 沈太后眉心跳动,头疼,打不得,骂不醒,她还教训不得一个妃子了? 沈太后眼里冒出几丝狠厉:“蓁淑妃,哀家令你抄几卷佛经平心静气,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停。” 销雪暗自松了口气,抄佛经罢了。 沈太后使眼色:“西林,北木,备笔墨。” 不对劲的是,婢子们的东西是往外搬的,许是去佛堂罢。 北木:“蓁淑妃随奴婢来。” 销雪点头,跟上,刚走出殿门,便瞧见外院廊檐下摆着桌案,上头放着经书笔墨,还燃上了香。 没有椅子,只有一张跪垫。 销雪有点不可置信,今日天气寻常,但风蛮冷,鱼尾转身就给太后跪了:“求太后娘娘开恩,我们娘娘才染风寒,受不得凉。娘娘身子素来不好,生下九皇子才半年,损的底子还没养回,若抄上一卷佛经怕是伤及根里啊。太后娘娘您宅心仁厚,求您开恩呐。” 太后扯了扯唇,高高在上模样:“哀家不是说了?认错就行,改正即可。只要蓁淑妃你好生劝慰陛下,哀家便既往不咎。” “若是陛下不愿?” “呵,蓁淑妃不会闭门吗?” 气氛一时有点剑拔弩张,沈太后斥:“还不带淑妃下去!” 销雪也暗自捏拳了,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忍一忍熬一熬吧。 销雪是穿得厚实,膝下也有软垫,可地板冰凉,跪久了不仅仅疼,软垫都透着冷气。 销雪的手指也缓缓变得僵硬。 沈太后在里头敲木鱼,等得不耐,问了好几回,都说还在写。 沈太后越想越气,只觉得这性子同淳祈帝是一丘之貉,太难教养! “去,把东西搬到院子里,不许她身边人伺候,就盯着她写。” 东森犹豫道:“娘娘,院子里还积着雪呢。” “呵,不给点教训真不知天高地厚。若再不依,就把垫也撤了。” 东森知道沈太后心意已决,便召人办事。 销雪的唇已然有点泛白,东森有点不忍:“太后娘娘问淑妃,淑妃你可认错?” 销雪竟是笑了一声:“我有何错?” 东森只得叹了一口气:“娘娘请吧。” 销雪看着几人搬到庭院,眸子深了下去,鱼尾和琉璃把销雪搀扶起来,销雪的腿已经有点发抖了。 鱼尾和琉璃都是知道销雪性子的,从小这样,自己认定的,就谁也拉不回来。 西林和北木扯开两人:“太后说了,娘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娘娘自个去即可。” 鱼尾慌了:“两位姑姑,我们娘娘……” 沈太后走出来:“嚷嚷什么?淑妃若对哀家安排有异议,哀家这就叫人把你的婢子先送回云晖宫!” 销雪看沈太后,笑了笑,又对琉璃二人摆手:“臣妾听太后的。” 太后觉得销雪笑得碍眼极了,迷眸,再没多看一眼便转身走了。 鱼尾和琉璃就远远跪着。 雪地里和地板上到底不同,这寒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沈太后请地早,销雪午膳都没用,可寒冷早让销雪感受不到饥饿了。 视线所及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原来,抄佛经也能成为一种折磨。 销雪引以为傲的字已然歪七扭八。 “太后,奴婢瞧着淑妃面色……很是不好了,怕是坚持不住多久。” “不是还没昏?” “可若是昏了,只怕……” 沈太后气道:“一个个都不省心,去,拿炉炭放一边烤着,瞧着人,莫让人真晕了。” 但对销雪而言,晕了也好啊,炭一摆,热不算热,冷又很冷,交替之间,晕又晕不去,头却愈发疼了。 销雪也不知身上流的是冷汗还是热汗,太安静了,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脉搏。 沈太后恨销雪不知悔改,销雪又何尝不恨沈太后强加罪名,甚欲屈打成招。 沈太后数着时辰,情绪也愈来愈焦灼。 若非上回同淳祈帝闹崩,她也不会直找销雪,她是不想和销雪闹崩的,毕竟目前她还得和淳祈帝打好关系。 可谁知这郡主是个这么冥顽不灵的,寻常人假装也得假装认错吧,更何况,这本就是很合理的罪名啊。 沈太后的木鱼敲不下去了,余光瞥见雪地里薄薄的身影,心头竟有了恨意,若非时候不到,她真是不想留人了…… 天空开始飘小雪了,沈太后出来的时候,销雪是撑着神志。 “蓁淑妃,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认罪,这苦岂不是白受了? 少时祠堂待了多少回,皮肉之苦,不过耳耳。 身子已经不知道难不难受了,销雪却笑得出来:“臣妾何罪之有?” 销雪知道沈太后一定很生气,或许觉得自己的面子还被忤逆,沈太后和她,是沈太后沉不住气。销雪这样想,笑得就更灿烂。 沈太后果然五脏六腑都觉得扭曲,看销雪笑,真想骂一句你在笑什么。 沈太后气息越发不稳,面容就越冷淡,讥讽道:“不孝不贤,性子乖张,无半分教养,哀家便该褫夺你这淑妃之位。” 第387章 小小教训 销雪唇颤抖着,不小心就咬伤,血是热的,顺势算润喉了。 “太后娘娘,臣妾再乖张,也是先帝亲封的安宁郡主,先帝虽与臣妾未曾谋多少面,生辰礼却不缺,更总说臣妾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太后这话,是在驳斥先帝意见吗?再者,若非陛下,这淑妃之位你以为我稀罕?太后娘娘想夺这位次,安个理由拿去便是。” “荒唐!你竟敢驳斥哀家!” “有何不敢?!我父是名满天下的太傅,我祖母是功满天下的宁昭大长公主,我祖父是威震无边的镇北王,我舅为秦承半身沙场,我姐为秦承远嫁西疆,我是先帝亲封的郡主,更是陛下亲封的淑妃,我还育有九皇子,我满门忠烈,我亦是对秦承有功。你若不是陛下生母,你以为你有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沈太后几乎不可置信,销雪却嗤笑一声:“呵,是,你是陛下生母,你了不起?敢问,你是对陛下丰功伟业有半分贡献,还是精心教养陛下长成,亦或背后家族有鼎力支撑?呵呵,你再自问,多年以往你受了陛下荣华富贵,这慈母之名你难道就当之无愧?” 沈太后是被气到发抖的,也顾不得庄重了,指着销雪就骂:“贱婢!简直大逆不道!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生母,你对哀家不孝也罢,还敢在哀家面前造次!” “母不慈,子才不孝。依我看,太后不若品品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太后捂着心口,被说红了眼,心说你懂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她要不是凭着一点执念,她早不想苟活于世,当这太后! “好好好,蓁淑妃出言不逊,东森,给哀家掌嘴!” 销雪盯着人:“你敢!” 销雪这样发话,琉璃和鱼尾就跑过来护人,可惜被几个太监拉住了。 “愣着做甚?!” 沈太后一眼,西林和北木就要来按住销雪。 “朕看谁敢!” 淳祈帝推门而入,风尘仆仆。 老本行了,鷞鸠怕金尾的人怯手脚,索性自请分路通报,太监有指令月内总能出宫一两回,鷞鸠买通了人溜出去找到太庙,把消息告诉了赵全,赵全也很上道抽空禀明淳祈帝。 沈太后什么时候找销雪不好,偏要在他祭拜先祖时?淳祈帝知道沈太后的性子,尤其这几日争吵,心知许真可能有个不好。 祭拜结束匆匆回赶,嫌弃马车太慢,索性自己上马。 来到慈宁宫,看人员稀疏,奴仆见着他时表情惊恐,淳祈帝心道不好,大步疾走,凭着内力把本就声音不小的争吵听了个大概,心里情绪跌宕,一时竟迈不开步。 真走进院子,就瞧见双方对峙,地上的人儿挺着脊骨,跪立在白茫茫一片积雪之中,听见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往他这处瞧来,但那一抹身影却没有。 淳祈帝走过去,只见纷扬雪花里,那人面色比雪凄白,往日娇艳的唇失了色泽,往日亮闪闪的大眼睛通红,泛着水光,鬓发散乱,被人团团围住,单薄的身子几乎下一瞬就要倒下。 淳祈帝喉头哽咽,眼里也有了水光,看沈太后的眼神赫然有了恨意:“母后?何至于此!” 沈太后看着淳祈帝的眸光,难得有了恐惧,嗫嚅着唇:“哀家只是小小教训蓁淑妃一下。” 淳祈帝扶起人,惊觉人浑身冰凉,又看沈太后:“小小教训?母后对儿子有意见,只找儿子便是,何必为难淑妃?” 沈太后回神:“呵,你也知道,若不是哀家劝不动皇帝你,哀家何至于以屈为直。何况,是你的妃子先对哀家不敬不孝!说她心思狭隘无容人之量,有错?” 淳祈帝不愿同沈太后对峙了,因为销雪失了力气,软乎乎靠在他身上,他瞥人一眼,人却已然阖上眼去。淳祈帝听到一半,就把销雪抱了起来,直接走了。 鱼尾和琉璃踉踉跄跄跟上。 淳祈帝坐上辇,把人的脑袋按在自己斗篷中,就着急忙慌给人暖手,对赵全大喊:“手袋呢?汤婆子呢?召太医去华阳殿!” 去华阳殿,完全是因为华阳殿距离近些。 销雪是真的没一点力气了,被温暖地回了点神,后知后觉的委屈涌上,就默默地缩在人身上流泪。 淳祈帝敏锐地感知到人身子抽动,心软地泛疼,低头看人毛绒绒的脑袋,哄着人:“好了,不哭了,一会便到了。” 销雪抓着淳祈帝里头的衣裳,脑袋晕晕的,肚子更是在抗议着,几乎是浑身难受,声音也弱弱地:“好饿。” 淳祈帝这就有点哭笑不得:“太后没让用膳?” 销雪闷闷地嗯了一声,太后用午膳时她还跪在地上抄书呢,眼睁睁瞧着饭菜来去,早就饥肠辘辘,本饿过头就没感觉,现在许是放松下来,就胃痛。 淳祈帝也是想到什么,叹了一声:“委屈雪儿了。” 淳祈帝到了华阳殿便吩咐人备膳,可惜,精心准备的膳食销雪是没有福分享用的,因为销雪发热了,只能用些粥汤。 太医给销雪开药:“娘娘身子本不大好,风寒未褪,又乍然受凉,病邪入体,日后还得小心保养,不然恐落得病根,再想好便难了。” 淳祈帝坐在榻边,瞧人的脸烧红,上手摸了摸,真是滚烫。 销雪只是难受,并没睡着,艰难睁眼,看淳祈帝都有了重影,喉咙是后知后觉地干热。 淳祈帝受不了销雪一副泫然欲泣模样,按捺着抚上销雪眉眼的冲动:“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朕陪着雪儿呢。” 销雪没力气说话,更不想说什么,只觉得烦闷,终究还是颦蹙着眉阖上眼去。 淳祈帝屈尊降贵给销雪换了块凉帕,又坐在榻边静静地盯着销雪瞧了许久,才松开销雪的手召鱼尾和琉璃问话。 说是问话,也就是了解事情始末,以及争吵的具体细节。 鱼尾和琉璃都不好受,鱼尾掐紧了手,心里越是怨怪,情绪越是紧绷,鱼尾说话的力度便越是铿锵。 第388章 又爱又恨 说完了,鱼尾还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偏差,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淳祈帝讶然,这一主一仆还真是……相像。 摆手叫二人退下,淳祈帝又坐了许久,脑子里全是二人争吵的话语,淳祈帝似乎可以想见二人四目相对的场景。 心里的感觉尤其怪异。 按理来说,嫔妃这样对待太后,淳祈帝该生气的,但淳祈帝又觉得这事发生在销雪身上很合理,甚至心里还有些窃喜。 销雪醒来的时候,已然夜深。眼睛很疼,朦朦胧胧地看不大清,揉了揉眼睛,周身空无一人,红烛隐隐绰绰,叹了一声,颇有寂寥滋味。 许是听见响动,淳祈帝走进来,果真瞧见销雪张着圆滚滚的眼睛,呆愣模样还有些可爱。 “醒了?” 淳祈帝坐在一边,摸了摸销雪的额头,烧确实退下去了。 销雪闷闷地恩了一声:“渴。” “朕给你倒。” 淳祈帝摸了摸杯盏,温度正好。后把销雪扶起来,就搂在他怀中,杯身微斜,喂人小口喝着。 “身子可舒服些了?” 销雪轻应了一声。 到底是一场病,能舒坦到哪去,淳祈帝也知道销雪这状态说不上好,叹了一声:“雪儿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倔?何必同母后争吵一番,闹得双方都讨不得好?” 销雪嘴一扁:“陛下是在怪雪儿吗?” 世俗上看,嫔妃顶撞太后,就是有错,就是不孝。销雪岂能不知虚与委蛇的好处,可她就是咽不下一口气,宁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当下爽了就是爽了。 再者,恶语伤人六月寒,若心理折磨不是折磨,抑郁症就不是病了。 但销雪这话于沈太后威力如何,那是后话了。 “朕并非此意。只是母后性子偏急,雪儿大可应和推脱一番解燃眉之急,也省得受这皮肉之苦。” “可陛下分明知道,那样的话,雪儿怎会违背心意同陛下说?” 淳祈帝拍着人肩安抚:“朕晓得,雪儿只答应了再同朕道,朕自会去寻太后。” 销雪积蓄的委屈在这一刻奔溃:“说来说去,陛下就是在怪臣妾为何要顶撞太后!” 销雪撇过头,想躲开淳祈帝的怀抱,却被人紧紧箍着:“陛下并非不知臣妾是个什么性子,臣妾从不稀罕说什么假话,更何况……凭什么?就因为孝道难违,就能这般欺负人吗?” 淳祈帝兀地想见销雪顶撞奉庆的场面,心说是了,你是这样不能被欺负的直白性子,世上都是少有的。 淳祈帝叹了一声:“权宜之计罢了。” 销雪哭得抽噎:“陛下明明知道,并非臣妾的错。臣妾倒还真想哄得陛下,可陛下才来几多回,臣妾哪敢恃宠生娇?” 听得前半句,淳祈帝有点心疼,后头这恃宠生娇,淳祈帝就觉得销雪没点自知之明了。 但这时候,淳祈帝可不会打趣销雪,免得引火烧身。 “朕知道雪儿受委屈了,朕只是心疼雪儿受这苦楚,若朕没及时赶到,只怕雪儿这张漂亮的小脸可得肿了,那可不是养一两日的事儿,朕舍不得。” 销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打人不打脸的。” 淳祈帝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头瞧人因发热小脸旖红,因委屈眼波潋滟,分明病貌,妍丽模样却叫人心一颤:“是了,这不还没来得及打脸么。” 销雪愣住了,早已蓄满泪的眼睛再也盛不住一滴泪,抿直了唇。 “朕的意思是下回再有这种事,雪儿莫乘一时之快,当明哲保身别叫自己受苦楚,好不好?” “不!我不干!再有下回,不是我的错我照样不会认,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 淳祈帝算是真真认识到销雪的倔强了,他也放弃劝说销雪了,左不过日后他注意着,也不会再叫沈太后欺辱到销雪头上了。 只是销雪这性子,还真是叫他……又爱又恨。 淳祈帝只能叹声气,又摸摸销雪的脸:“好,朕晓得了,朕不说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饿倒是不饿,就是才说了这么些话,又有些乏累:“陛下,如今是几时了?” “戌时。” “不早了,您方是还在看折子?” 销雪也是才注意到淳祈帝的衣袍齐齐整整,还染着龙涎香。 淳祈帝有点别扭,这个时辰早该歇了,他是不会说他在外头折子半点看不进去,光顾着构想白日情形了。 虽说有不敬不孝之嫌,可不得不说销雪那番话还真有些莫名地解气,孝道的桎梏和心底的樊笼似乎不是不可解脱。 这样为他抱不平的话,虽然刺耳,可也从未有人替他说过。 淳祈帝不是愚孝,概是谁人都不能拒绝被光明正大偏爱的感受。 就如淳祈帝如今三番二次劝说销雪识时务,难道就没有试探销雪究竟会不会坚持到底的意思? 若销雪听话,或许淳祈帝内心还会又有莫名的失落呢。 这也就是人心难测,帝王心,更不可测了。 “学雪儿无趣时寻本闲书看,朕放心不下,守着雪儿退热。” 前半句是骗人的,后半句还真不是,淳祈帝也是学精了,一张嘴能用就用。 销雪果然被突然的关心弄得别扭,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声音也小了去:“雪儿好多了,陛下能放心了。” 淳祈帝嗯了一声:“雪儿先歇着,朕洗漱再来陪你。” 销雪犹豫着:“妾生病……若传染给您……” 到底淳祈帝次日是要上朝的,一个风寒就让太后这样了,若淳祈帝再发个热,后宫前朝岂不是都要给她冠名妖妃了? 最主要的是,她倒是不太需要淳祈帝的陪伴,她更关心的,是天黑了,今天这事到底结束了没,鱼尾和琉璃又哪儿去了? 淳祈帝心说病了人都体贴不少,难不成真是沈太后给人整怕了? “放心,朕一会就来。雪儿和朕都是得了风寒的,怕什么传染?” 淳祈帝要这样说,销雪就不自讨没趣了,只点点头:“那您尽快。” 这么点时间,她也不想叫人在华阳宫问话,索性继续睡吧,怎料英善英恩端着汤药进来:“陛下吩咐奴婢们伺候娘娘喝药,太医开的,祛寒气的。” 第389章 本王不依 销雪光闻着味就难受了:“琉璃和鱼尾呢?” “琉璃姑娘倒是还好,陛下让人回云晖宫照顾九殿下了,鱼尾姑娘发了高热,太医瞧了,陛下也叫人看照着。” 销雪放心了:“辛苦你们了。” 二人被销雪的笑晃了眼,哪敢托大,销雪把药喝完就让二人退下了。 药效上来,更觉困乏,销雪都要睡着了,被褥突然窜进一股冷气。 这就是同床共枕的烦恼啊…… 次日,销雪想去瞧瞧鱼尾的,可鱼尾赶前一步来了,销雪瞧人脸上三条尖锐的长痕:“鱼尾你发热了怎么不好好养病?现下可好些了?” 说罢,销雪的手便要搭上鱼尾的额头,摸摸温度。 但被鱼尾躲开了:“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奴婢身强体壮的,奴婢好着呢。奴婢只是想看看娘娘好不好,看见了就放心了。” 说着,鱼尾就有些哽咽。 销雪哪里会不心疼呢:“好了,本宫这是好好的,脸上的疤是怎么个事?” 鱼尾捂住了侧脸:“也不是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只昨日同那群太监奴婢争执时伤着罢了。” 销雪也想起鱼尾琉璃二人挣扎模样了,慈宁宫人多势众的,两个姑娘怎么冲得出重围。 这下,任鱼尾遮掩,销雪也得看个清晰了,虽然长,但看着不深,销雪叹道:“鱼尾受苦了,本宫会把你养好的。” 鱼尾只摇头:“奴婢不苦的,都是奴婢无能,才没能……” “行了,这话不许说了,先去好好歇着,把身子养好。” 销雪的无奈啊,便是她再如何,也难去动慈宁宫的人,更何况法不责众,这事儿,只能慢慢来了。 慈宁宫本不是密不透风,更何况这事儿还是沈太后刻意传出去的,一夜之间,销雪的名声便污糟了。 淳祁帝不是不管,只是没想到事已至此一个堂堂太后竟还使这般手段折腾一个嫔妃,流言蜚语飞快,幸而销雪呆在华阳殿什么都不知道。 淳祁帝是叫人压了,可这事就同杨氏养女一事一般,不是强压就不传的,淳祁帝想着空了再好好和销雪说说吧。 淳祈帝刚恢复上朝,别提多忙,镇北王还气势汹汹来问罪。 “本王如今不过是闲散小王,只想着含饴弄孙。家妻已去,鳏夫还得担起残儿后生。好容易闲坐府中,却听得心肝孙孙儿顶撞婆母,弄得个本就孱弱身子更憔悴,搞得本王心惴惴,忧其夫责,忧其夫家姊妹怪罪。故此只能拖个年迈之身叨扰陛下,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啊。” 说罢,一副掩面泣泣模样。 淳祈帝真是懵了,没人说镇北王搞得是这路数啊,镇北王从前也不这般啊。 恭亲王抱不平:“是了,本王的亲姐夫,本王最最敬重的萧兄,好歹堂堂男儿郎,伤心成这模样!不是王叔说啊,那小安宁好歹是姐夫含辛茹苦养大,陛下你也是人家长辈,不好好护着也罢,怎还弄出个落病下场?要本王说,本王也是瞧过少时郡主的,也算人娘家,陛下怎能欺负人家小姑娘?本王不依!” 淳祈帝……一个头两个大。 镇北王也罢,怎还带了个惯会耍嘴皮子的泼赖,偏这事儿,不论是销雪的面子,还是镇北王的面子,淳祈帝都不能蛮横。 淳祈帝面色有点不好,强颜欢笑:“姑父和王叔说的是什么话,朕宠爱安宁都来不及,怎舍得欺负人去?一点事儿以讹传讹都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镇北王见好就收,连连叹息:“本王就知道陛下是个值得托付的,外边人都说我家女子不敬不孝,本王是看着安宁长大的,本王最晓得安宁本性了,她就是个心性纯善又被本王宠得娇蛮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哦!” 镇北王捶胸:“陛下都不晓得,本王听得这些流言多痛心,我好好一个心肝儿,怎么到他们口中就这么十恶不赦了?若真如此,还能把自己弄病了?自入宫后,三天两头就生病,从前还能和亡妻一道操心,如今只剩本王,本王一个男儿身,如何,如何……这不是遭老罪了……” 恭亲王难得胆大地拍镇北王的肩,吹胡子瞪眼:“本王侄孙女可怜,少时没娘,大了又没祖母的,如今连个能撑腰的舅母还没进门。但是!她表祖母们表姨们一堆呢,本王家里人多,姐夫莫急。” 镇北王有点嫌弃地把恭亲王的手拍了下去:“你有这心挺好。陛下啊……” 淳祈帝嘴角抽抽,及时打断镇北王:“姑父啊,你说的,朕都明白,是安宁受了委屈,朕一定会好好照顾安宁。” 镇北王冷哼两声,恰此时,通报沈太后求见。 恭亲王是一直看不上这位太后的,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太后来了,本王正想问问什么罪要对自家人问。” 镇北王又冷哼:“若真是安宁有罪,本王替她对太后请罪便是。” 淳祈帝想了想,所谓祸水东引,便传太后进来了,对二王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和万事兴啊。” 沈太后愁眉不展地,一进来看见三个大男人坐着,心思就愈发不爽利,心觉有人在怎不和她说?还要她进来? 再一看,镇北王和恭亲王,都不是什么顺眼的人,这又是要弄哪一出? 几人给太后问好,沈太后抬手:“不必多礼。” 又蜷着眉头看向淳祈帝:“皇儿既与王爷有要事相商,哀家便不多打扰。” 恭亲王叫人:“皇嫂留步!久不见皇嫂,皇嫂瞧着是愈发精神了。本也是闲话家常,皇嫂在正好。” 沈太后的视线从恭亲王身上移到镇北王身上,恰同镇北王不寒而栗的眼神对上,只一刻,镇北王的神情又恢复正常,若非沈太后心慌犹在,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得了,今儿这几人是冲她来的。 沈太后强行倨傲:“皇帝?” 淳祈帝只轻浅地笑笑:“母后来了便坐吧,闲话家常,无所谓叨不叨扰的。正好,镇北王本有事要同母后说。” 第390章 小门小户 沈太后就坐:“镇北王有何事?” 镇北王呵笑一声:“如今传言纷呈,众说纷纭,本王听着污蔑我家安宁的闲话实在寒心。我家安宁打小懂事乖巧,最多是性子活泛些,万万做不出不敬不孝之事。都说慈母皇太后仁善慈悲一心向佛,想来对小辈也是包容,本王便想问问这传言可是无稽之谈?” 沈太后真是压着性子僵着脸:“镇北王说笑了,蓁淑妃确实性子跳脱,左不过是发生些口角是非,无甚要紧。” “本王就知道无稽之谈也不能空穴来风,只是口角是非也有要因,敢问太后事出何因?据本王所知,吾孙绝非胡搅蛮缠、知错不改一辈。” 沈太后心说这王爷还不肯罢休了:“王爷既问,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哀家不是对蓁淑妃有意见,只不过自去年行宫一行,皇帝就没召幸几人,所谓开枝散叶,哀家看着心里着急,才叫淑妃劝慰皇帝,怎料蓁淑妃如何不肯。” 淳祈帝还没来得及尴尬,镇北王就怒道:“若为别的也罢,若是此时便是算本王不敬太后本王也要说!” 恭亲王老实地放下茶盏,镇北王:“就连本王都知晓孝景文皇太后身子早先不好,前段时间才过孝期,再血气方刚的男儿也得合时宜啊,今才多久?更何况,本王看陛下更不是个不知数的,小辈的事自己知道,本王膝下孙儿没几个本王都不着急,太后你的孙子都多少多了还催?不是本王多嘴,陛下才多大,按这个速度下去,太后难不成想要百八十个皇孙,到时,记得清排序吗!” 镇北王看恭亲王一眼:“太后就看绍钦,去年还有儿子出生,着什么急?” 恭亲王讪讪附和:“说得有理。” 沈太后心有不忿,一个王爷也敢给她脸色瞧,最主要的,淳祈帝还不帮她说话! 沈太后觉得这几日遭得气可真多! “王爷慎言!哀家也是为皇帝着想!” “太后何必动气?本王知晓太后慈母之心,然本王也是关心陛下和安宁啊。听闻陛下风寒未好,安宁又落病,本王不晓得多疼心。北地苦寒,军营里的小将军们也不知多少得病。” 沈太后冷静下去,镇北王接着道:“本王方才回京,几日前太傅来拜会本王,说是姑苏那边有几位新起之秀,可惜是小门小户,陛下可有所听闻。” “朕倒是未曾听说。” “哎,陛下日理万机,下面的事又岂能事事知晓,本王一个闲王更不知了,只是太傅偶提几句,总地是本王岔题了。陛下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淳祈帝应了一声:“朕会的,镇北王放心,朕会护着安宁,不负姑母所托。” 镇北王老泪纵横:“陛下有心了,本王同亡妻最最放心不过的也就这么一个姑娘,本王也不知寿数剩几,只能在能瞧见人时多操点心,抚慰亡妻在天之灵。” 淳祈帝叹气:“姑母和王爷都是秦承的功臣,朕晓得你们之心。” 镇北王直点头:“如此,本王也不多叨扰了。” 恭亲王还发愣了,就这?结束了? 但淳祈帝同镇北王告别,恭亲王也只能起身告退。 两人走了,沈太后还坐在这,面色倏然冷下来:“皇帝,镇北王是在威胁哀家?” 沈家虽没落多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同淳祈帝到底沾亲带故,这些年日子是好过起来。 孝景文皇太后去了,沈太后一家独大,日后风光可以想见。 姑苏,是沈氏盘踞的地盘,北地,去年有两个沈家孩子去了。 “母后何出此言?” “皇帝不必同哀家装聋作哑,镇北王的意思,你知我知,左不过是为蓁淑妃抱不平,只是威胁到哀家头上,皇帝竟无动于衷?” 镇北王是在挑衅皇权吗? 沈太后全然依附淳祈帝自然会有这种感觉,但于淳祈帝而言,不过是芝麻粒大小的事,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不缺沈氏,他亦不想管沈氏。 淳祈帝让三人相会,自然想象过是何场面,淳祈帝要装,但有人能不替他装。沈太后行事欠妥,但这话淳祈帝不想说,说了沈太后也不听,不若叫镇北王来。 都是手心里的事,淳祈帝怎么会生气? “母后想多了,镇北王左不过是忧孙心切。” 沈太后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淳祈帝和销雪怒极生笑了,她现在也觉得挺可笑了,原本憋着想同淳祈帝说的话也无从开口了。 “皇帝很好,是哀家有眼无珠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哀家是彻底管不了你了!你若要重蹈先帝覆辙,再弄出一个顾太妃,怕是楚姐姐要死不瞑目。” “母后!” 沈太后看着清亮的茶汤,视线在殿内逡巡一圈,眼里露出几分眷恋:“皇儿啊,哀家到底是你的亲娘,又怎么会害你呢?哀家的佛珠呢?” 淳祈帝遮掩眸光:“儿子都戴着。” 沈太后点头:“没什么比平安重要,戴着就好。” 说罢,沈太后也走了。 淳祈帝着人入内收拾,还是派人去了姑苏,香炉烟雾缭绕,淳祈帝咳嗽两声,喝药。 销雪想回云晖宫了。一来华阳宫不比云晖宫自在,二来淳祈帝忙,三来她也想小九了。 故此,销雪选择亲自同淳祈帝打个照面。 淳祈帝听了,并无不虞,他确实是没什么空闲,留着人一来是方便照看病情,二来也是怕流言蜚语扰了销雪心情。 但销雪要回云晖宫,这事儿瞒不得人:“雪儿也别太上心,朕已然惩治了人,下面的也不敢多嘴。” 销雪笑笑:“不过是几句捕风捉影的话,我才不在意,背后之言都不敢现于人前,雪儿还得感谢陛下给的位分了。” 淳祈帝看人闪亮的眼睛,确定没影响人心情,上手掐了掐销雪的脸:“雪儿心态挺好。” “若不然呢?被说一句又不会少一块肉。陛下要知道,出色的人到哪都少不得风言风语的。” 淳祈帝心说还挺自恋:“你呀。回去吧,朕得空去瞧你。” 第391章 收拾行囊 销雪嗯嗯应声,就带着人走了。 销雪没打招呼就回来,把云晖宫的人惊地不行,而后奔走相告,一派热腾景象。 奶嬷嬷牵着小九走出来,小九看见销雪,扁扁嘴,倏然红了眼睛,要哭不哭模样,瞧得销雪又好笑又心疼。 蹲下戳戳小九肉乎乎的胳膊:“娘亲回来了,小九不和娘亲好了?” 小九猛然撞到销雪怀里,眨着大眼睛看销雪:“禾宝想娘亲。” 发音虽不标准,可也是大进步了,销雪看小九眨巴着眼就落出泪来,是无暇顾及被撞痛的身子了,只觉得她的孩子就是可爱,摸摸小九的脸:“娘亲也想死禾宝了。” 小九傻笑,就抱着销雪不放手了。 皇后派人简单慰问了销雪,也送了东西来,皇后的面子功夫总是颇为到位的。 云晖宫其乐融融,但华阳殿少了个人,淳祈帝猛然自觉凄惨,孤枕也得眠啊,只是总觉得这床榻有余香,淳祈帝就有些心烦了。 初十这天,销雪生辰,生辰是其次,沈太后挑这日收拾行囊离宫才是大事。 淳祈帝听得此事,急匆匆往慈宁宫去。 淳祈帝到的时候,沈太后的东西都已然备好装车,皇后在沈太后跟前说话。 淳祈帝:“正月天寒,山中清冷,母后怎忽要去山里苦修?” 皇后似听得救星一般,殷切地看向淳祈帝:“陛下您来了!山内苦寒,此番又匆匆,臣妾实在是不忍母后独行,陛下快劝劝母后吧。” 淳祈帝看沈太后,沈太后却神色淡淡,淳祈帝终是开口:“皇后说的是,求佛在心诚,母后不若待皇后安排好,等天气暖起来,再去山里也不迟。” “哀家晓得你们孝顺,为着哀家着想,不过是哀家在山里呆久了,属实不适应宫闱。与其在宫里引得皇帝不悦,伤害母子情分,不若叫哀家去山里为你们祈福。” 沈太后这话直白,好在淳祈帝心态稳健,神色没太大变化,劝道:“母后多虑了,不过是些口角纷争,就说这雪下下停停,山里的路总是不好走的。” 沈太后似乎真是认真想了想,摆摆手:“皇帝不必多言,正月过了,便快开春,哀家一行人小心些,出不了什么大事。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数,但哀家心里难免着急,不若眼不见心不烦。行了,哀家知道皇帝和皇后心里惦念即可,行李都收拾好了,哀家不是和皇帝闹。” 沈太后又拍了拍皇后的手:“好孩子,皇后管理六宫合格且辛苦,不愧是楚姐姐亲自教养的。哀家此行,不知何日归来,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哀家那侄女,尤其人身怀六甲,皇后还是要帮哀家好生瞧着。” 皇后想拒绝,但皇后不能拒绝,看了看淳祈帝,淳祈帝神色莫测,皇后看不出人想法,只能摆出笑脸:“母后放心,这是儿臣的本份,昭容有孕辛苦,儿臣会好生看顾人的。” 沈太后满意点头:“不必相送,哀家去意已决。” 淳祈帝看向沈太后,终究是默叹一声:“母后这般匆匆,是在同儿子赌气?” 沈太后呵笑一声:“皇儿想得太多,山里呆久了,便不适应宫里了,若非为着楚姐姐丧仪,哀家本不愿下山的。如今正好,早些回去修身养性。” “那母后打算何时归来?” 沈太后定睛瞧了淳祈帝两眼:“归来这是小事,总地宫里不缺哀家一人,有事给哀家来信即可。” 淳祈帝憋闷,是真看不懂沈太后啊,说她不染尘俗,她一回宫便生了不少事,甚至……说她汲汲营营,她便要苦旅归山,更不贪图富贵浮华。 只是不论沈太后如何,只怕这后宫,真没有如何能留得住沈太后的东西,包括她唯一的儿子。 淳祈帝作罢:“儿子会派一行人护着母后去。” 皇后也跟着说:“母后带的东西还是少了,儿臣拾掇拾掇,再打点些,后头安排人去伺候母后。” “你们有这心就好,哀家不图这些。”沈太后想了想,还是看向淳祈帝,面上浮起笑意,“皇帝啊,不管你信不信,哀家之前对你说的,总有真心。你答应哀家的话,可还作数?” 淳祈帝细细想来争吵场景,答应的左不过是开枝散叶、雨露均沾一类,淳祈帝喉头有些酸涩。 沈太后叹了一声:“皇帝说自己心里有数,哀家如今也只能信你,是哀家的错,太心急。哀家既走了,你也不必拿淑妃与哀家打擂台。” 皇后听不明白其中内涵,心里想了又想,反倒是淳祈帝心头一震,打擂台?他倒是没这般想过。 但此情此景,淳祈帝并不忤逆沈太后,更何况,他确实不打算有下一个顾太妃:“儿子都省得,母后放心。” “如此母后也安心了,空了便去瞧瞧你表妹吧,她对你也是一腔真情,到底是怀了你的孩子,你也不要太厚此薄彼,伤了人的心。” 几人再说了几句话,沈太后坐上马车,一意孤行离宫去。 因为匆忙,阵仗不大,但这消息很快就传遍后宫,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便是说销雪气走了沈太后。 帝后送行,皇后蜷着眉心看淳祈帝:“臣妾回去便安排人马跟上去。” “皇后费心了。” 待看不见沈太后一行人马身影,帝后便各回各宫。 销雪在云晖宫听得这消息,身子本就没好完全,头便有点痛:“沈太后这是闹哪出?” 鱼尾摇头:“正月里去清凉山,这不是自讨苦吃?都是佛祖慈悲,可前几日沈太后模样……实在叫奴婢心惊,如此这般,难不成是以退为进?” 销雪看着海棠树下玩雪的小九,摇摇头:“苦肉计?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沈太后性子。” 这么时日的接触,销雪看得出来沈太后的倨傲,这倨傲,不仅是对她,更是对淳祈帝。 月白有点忧心:“人言可畏,沈太后这样一走,怕是要有不少人说是被娘娘给气走的了。尤其是日前镇北王去了华阳殿,沈太后出殿门时神色并不好,被不少人瞧见了。” 第392章 不怪你 销雪知道一点,祖父的性子就是这样,不在盛京也罢,皇城外边听得消息,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但祖父是个有分寸的,销雪身子又浮浮沉沉,故而没太关注,月白这样一说,销雪就问:“细细说说。” 舆论有滞后性,月白咬牙:“那日过后,本是传着娘娘命好底气足,有人撑腰,太后都不惧。又说娘娘的身世这般显赫,而太后不然,难怪乎娘娘敢在慈宁宫大闹一番。只怕今日过后,便又有人说镇北王权势压人,和娘娘一道,迫着太后离宫了。” 销雪心里是气,但不至于攻心,冷笑:“荒唐。本宫还自觉受无妄之灾委屈,加害者反咬一口成受害者了。” 鱼尾:“娘娘消消气。” 销雪默了一瞬,叹了一声:“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只是后宫前朝千丝万缕联系,权势压人这话……触着皇权就是太逾矩。虽说今非昔比,可做皇帝的……总有疑心。也不知这沈太后是误打误撞还是真高明。” 鱼尾:“不论怎地,都是对娘娘无益。” 鱼尾的伤疤早就结痂,但看着有些可怖,销雪晃神:“是啊,百口莫辩,都看陛下怎么想的。没发生的事,也不必太忧心,谁让人家是太后呢。” 月白叹了一声:“那咱只能坐以待毙?” “舆论而已,真真假假的话太多,心不乱便无惧,主要还是在陛下。不过……宫里的舆论什么时候平息过?实在不行,便叫它一浪更比一趟高,而这话头,总有地方可寻。然,莫轻举妄动,心急了,这关头弄巧成拙,只怕遭人厌弃啊。” 月白想到什么,看销雪的眼神就有些悲伤:“说来说去,若是在外头,娘娘何必费此心。” 销雪难得顿住,入宫年数也久了,发展到如今,面上是与她盘算的将近,可她真的开心吗? 只有她自己知晓,有没有为多年前的一抹执念后悔不已。 “莫说这无用的话,自讨烦扰。” 月白点头,她也是瞧见旧人,两相对比,才会说出这番话。 小九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穿得厚,看上去是圆滚滚一坨,周身人慌得很,赶忙搀扶,小九也不哭,反倒赖在地上滚了一圈,大笑起来。 销雪忍不住也笑了几声:“真傻。” 销雪以为今儿的生辰只能自己过了,不曾想,晚膳过后,销雪陪着小九玩呢,淳祈帝竟是来了。 如此关头,销雪还真不是很想招待淳祈帝。 但来都来了,销雪只能笑脸相迎。 淳祈帝扶起人,面上倒是摆着温和的笑意,小九欢乐地喊了几句爹爹,本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别提多萌了。 淳祈帝抱起小九,看向的却是销雪:“雪儿的生辰,是朕来迟了。” 销雪眼珠动了动,抬头笑说:“陛下到底是来了。” 淳祈帝笑了一声,招手,赵全捧着盒子进来了。 “朕本想着再同雪儿去倚梅园逛逛,不曾想今儿太后离宫,倒是耽搁了。朕新得了几块玉石,吩咐人做成镯子,权当是给雪儿的生辰礼了,瞧瞧喜不喜欢。” 赵全把盒子打开,里头摆着三个玉镯,紫色绿色还有一赤红色,圆润饱满,颜色浓郁,玉石本身足够精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不夸张地说,单一个就千金难求了。 但皇帝么,金银财宝最多了。 销雪拿出来比了比,摸了才知道,材质莹润,光是拿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喜欢!雪儿会好好戴的!一天换一个。” 淳祈帝看人笑意不似作假,这才舒心。 无他,销雪不缺这东西,送礼也不是个轻省活啊,淳祈帝见过销雪戴过的首饰都不计其数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料子,总不能比不过别人的雪莲去。 “喜欢就行。近日事忙,本该商量着如何给雪儿庆生,一下耽搁了,只能以礼赔罪。”淳祈帝在销雪面前何曾这般有礼貌了?销雪看淳祈帝,果然从人神色中看出些许疲累来。 销雪就有些心烦,心说若是心里不耐,其实是不必来的,她倒也不太稀罕。 销雪叫人把小九带走了,淳祈帝就问:“身子好些了,可还发热?” “好是好些,只是偶还头疼,常觉乏累,陛下呢?” “朕无碍,已快大好了。” 销雪哼道:“属实不公平。也罢,陛下好就行。” 淳祈帝瞧人模样,动手揉了揉销雪脸蛋:“你呀。” 销雪叹了一声气,终究还是把话问出口:“陛下,太后怎忽地离宫了?” 淳祈帝料想到销雪会问:“别忧心,太后向佛,一心要去清凉山,不是因为你。” 销雪看淳祈帝,心里是受宠若惊,一时哑然。 这模样被淳祈帝瞧了个完全:“怎么?” “是不是因为妾,妾倒不太在意,妾只怕陛下为此同妾有隔阂。上回祖父来,就有些风言风语,妾不大在意,只怕您在意。陛下,太后离宫,您难受吗?” 淳祈帝一时无话,销雪就给人倒了杯小酒。 “怎地这样问?” “妾虽未曾受过母亲照拂,可亲人告别,妾设身处地,或是不好受的。难为陛下反倒来安慰妾。” 淳祈帝也不知道自己难不难受,来云晖宫,淳祈帝内心也是纠结的。 一方面到底是销雪生辰,另一方面总是想到太后的话。 情绪不大好是真,引发话头这情绪便容易泄露。 淳祈帝把酒喝了:“朕不是安慰雪儿,只是为雪儿庆生。” 销雪心说你这模样哪有半分庆生喜悦。 但销雪又想,来了也挺好,总比一无所知好。 “反正您心里最清楚了,不过陛下来,妾到底是欢喜的。和太后闹矛盾,妾心里不后悔,但若引发陛下不悦,妾心里也难受。难怪乎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淳祈帝心说,这事儿怪谁也怪不了你,归根结底,是他和沈太后经年恩怨。 淳祈帝自己倒酒,也没想掩瞒什么了:“别多想,这事儿本不怪你。太后自己要去,谁也拦不住的。” 第393章 宝贝儿 销雪无话,淳祈帝也没在意,自顾自喝了许多酒,有点上脸,才把销雪搂到身侧:“什么酒?还挺香。” “热乎乎的米酒自然是香的了,再叫人打一壶?” 淳祈帝点头。 虽说风寒喝酒不太好,但那是淳祈帝的事,他要喝,销雪就让人喝呗。 淳祈帝不喝酒,销雪也不知道这模样要和淳祈帝说什么。 实话说,沈太后走了,销雪心里还松快呢。 但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销雪更不知道淳祈帝是什么复杂情绪,不如喝醉算了。 于是乎,销雪就陪着淳祈帝,只是陪着。 不知何时,天黑下来,二人就转移到秋千架上,冷风打来,漫天繁星。 淳祈帝总算是不喝酒了,但脸已然有些窜红,搂着销雪,头埋在销雪肩上,呢喃:“雪儿啊,朕心里有些难受。” 淳祈帝何曾这般柔弱过,销雪拍拍淳祈帝的背:“雪儿在呢,雪儿都听着。” “雪儿你说,她心里是不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朕?” 销雪哪敢说啊。 “雪儿不知道,但雪儿为母一遭,受了一番生产之苦,雪儿对小九,是瞧着就能生出喜爱的。和相爱的人孕育出的结晶,用身子哺育出的小人,雪儿如何都是喜爱的。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呢?” 淳祈帝似是自嘲一般低笑两声。 销雪想想,还是说:“不过啊,与其说母亲天生爱子,雪儿觉得却是孩子离不得父母。就如小九,虽不能时常见得陛下,可每每见得,别提多欢喜,小九对雪儿更是多有依恋,似乎知道爹娘的气息一般。与其说,是父母给了孩子生命,雪儿到觉得,小九才是上天的恩赐。” “雪儿这话,独有见解。” “一家之言,哪里算什么见解。只是陛下想,孩子的出生不可控,只有父母要不要孩子的份,却没有孩子自己想不想到世上的理呀。如果有得选,天底下的人有多少后悔来一遭呢?” 淳祈帝嗯了一声:“是朕喝多了。” 销雪笑笑:“雪儿知道。人有七情六欲,纵然陛下是九五至尊,也难逃情绪。陛下让雪儿陪着,是雪儿的幸运。雪儿也醉了,明天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你倒是机灵。” 销雪沉默,只是抚摸着淳祈帝的脊背。 淳祈帝叹了一声,不知为何,淳祈帝看着沈太后的背影渐行渐远之时,心里有一道声音盘旋,只怕是这母子情分太浅,就此断开,他便真的没有母亲了。 淳祈帝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看着手上佛珠,心里盘算,按沈太后的计划,会是几年?她到底祈求什么?有到底是眼不见什么为净? 陈年往事,叫淳祈帝太清醒。 可如销雪所言,有时,孩子对父母的爱,才是天性使然。 待年岁过去,沈太后惊觉盘算落空,那时沈太后会是什么反应? 淳祈帝不想想下去,因为他心里自有答案。 销雪惊觉脖颈微凉,有些湿,销雪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能装作不知,又安抚地摸着淳祈帝的背:“雪儿在呢。” 情绪泄闸,有点上头,隐而不发的常态破掉,林林总总的情绪汇集,不仅仅是因为沈氏,淳祈帝的脆弱就此对销雪袒露无疑。 销雪的身上很香很暖,露出的一点脖颈在月光的辉映下皎白,因着水渍更是莹亮,淳祈帝看着,就咬了上去。 销雪疼地猝不及防,惊叫出声,淳祈帝却如恶作剧一般得意,从销雪身上离开。 销雪这才能看见淳祈帝正脸,自觉委屈,敛眉,却见淳祈帝眼里泛红,隐有水光,鼻头也红,因为醉意,脸颊氤氲,难得一副凄惨模样,又有着隐约媚态,帝王身上的破碎感难得又迷人啊。 销雪心说难怪乎男子爱看女子哭了,就这么我见犹怜模样,谁能不爱呢? 销雪就这样把手伸过去,抹去淳祈帝面上泪痕,又半跪着,吻了吻人眼角,环着人:“祈宝不哭,雪儿在呢。” 此话一出,销雪心说完了……她没喝酒,还上头了…… 淳祈帝完全愣住,强行清醒,后来的恼意窜行,理智被尴尬和羞恼冲到没边,淳祈帝的心也几乎是窜到喉管底下,跳个不停。 销雪呀了一声,跳下秋千:“我去看看小九。” 淳祈帝哪里肯依,一把拽住人,捧住人的脸,便亲了上去。 而后,便把人抱了起来,直入寝殿,非把人弄得泣涕涟涟。 “唤朕什么?” 如此,销雪还有什么顾忌,瞪人:“祈宝!祈宝!” 淳祈帝呵笑,掐着销雪的脸:“谁人教你这般喊人?” 销雪心说这还用人教?千百年后,世人不都一口一个宝贝心肝,一时上头,勾起流连风月场所的回忆,不自主便这样叫人了。 往事不可追啊,她早不是曾经声色犬马的大小姐了。 “情之所至罢了。禾宝是妾的宝贝,陛下也是,喊宝贝不行?” 淳祈帝哪里被人这样喊过,一个大男人被这样称呼,面上不爽利,心里早就被未知的热意充满,拍拍人不着寸缕的身子:“朕让你喊个够。” 哎,男子也有欲拒还迎啊,女子不代表柔弱,男子也不是全然刚强。 阴阳相生相克,所有的情绪都在汗液淋漓的动作里。 我是你的宝贝吗? 真好。 你也是我的宝贝儿啊。 不知道情从何时起。 纵是帝王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七情六欲。 漫天繁星,西林为沈太后拿来热烫的汤婆子:“夜深了,外边风大,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沈太后眼眶泛红:“今夜的星星真多真亮啊,叫哀家想及许多故人。” 西林默不作声,良久,沈太后笑笑:“行,回去吧,明儿还得赶路呢。” 翻来覆去,极尽缠绵,过分的热气弄得销雪难受不已,销雪无语,明明自己好心哄人,发起狠来,便咬上淳祈帝的肩,在人身上留下许多痕迹。 小痛略痒,反生情趣,淳祈帝放纵了人,自有从人身上讨回来的本事。 第394章 罪不罪的 结束了,两人都不太清醒,相拥而卧,次日,天未亮,赵全便唤淳祈帝起,淳祈帝头痛得要命,宿醉又纵欲的代价不外如是。 没有办法,托着意志力起身,烛火之下,珠帘散落一地,里面的人睡着也蹙着眉心,后来的怜惜啊,叫淳祈帝坐在床边盯着人瞧了许久。 沈太后离去带来的愁绪烟消云散,可淳祈帝的心并不完全爽快,摸了摸销雪热烫的脸,雪儿啊雪儿,朕该拿你如何啊如何。 淳祈帝面色不太好看,上朝也早早散,偷偷呼唤太医开药针灸,补了许久的觉,再醒来已近傍晚,才算彻底清醒。 而销雪这,午后才醒,室内一片狼藉已然恢复正常,但销雪浑身酸痛余留,心里骂死了淳祈帝。 销雪养病,淳祈帝也没入后宫。 赤乌带来消息:“今儿的请安可是热闹,说是皇后和嘉德妃又吵架了。” “哦?说来听听。” “柳氏是嘉德妃宫里的,除夕家宴那回事嘉德妃势要给柳氏讨个公道,这事儿,皇后和嘉德妃都在查。就在今早,嘉德妃气势汹汹,说是姜氏存了坏心,弄坏了柳氏的衣裳,还拎出了几个奴婢做证明。” 销雪起了兴致:“皇后怎么说?” “嘿,皇后那也查出线索,说是柳氏偷鸡不成蚀把米,分明是柳氏要弄姜氏的衣裳,姜氏发现了,幸而换了一套舞服,至于柳氏自己的衣裳,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琉璃笑:“有意思,然后呢?” “各执一词的,吵不出个所以,柳氏和姜氏哭得可怜,到最后叫两人都回去抄佛经。” 销雪:“皇后这么护着姜氏的?” 月白想了想:“要不姜氏投靠了皇后,要不便还是嘉德妃和皇后的积怨了。” “这事儿没完,沈昭容插一脚,把二人都骂了一通。” 销雪蹙眉:“她不是有孕八月了,她还请安这么勤?” 赤乌嘿嘿一笑:“毕竟沈太后走了么。她啊,骂说沈太后好容易给她们创造机会,她们还勾心斗角,捡了芝麻丢西瓜,没半分眼力劲,亏得她宫里梁氏兢兢业业练舞,说她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话一出,嘉德妃面色是不大好的。” 销雪笑了一声:“她说的也挺在理。” 月白却叹气:“说到这沈昭容,她不止是去凤仪宫勤,去华阳殿也蛮勤。” 销雪想了想:“沈太后去的急,也不知道同她有无交代,沈太后这么在意昭容的,走前想必是同帝后打了招呼。” 月白:“话虽如此,可……赤乌你说。” 赤乌挠挠头:“昭容说什么陛下常来娘娘这,是在和沈太后闹别扭,说如今大局已定,要那些宝林选侍珍惜机会,别再你争我闹。” 销雪面色就有点不好了:“她今早说的?” “倒也不是……就是传言……宫里总有传言的,奴才听得多了,但陛下许是不晓得的……” 销雪呵笑:“真是有点意思了。” 不是大病,销雪的风寒渐好,便不能拖着不去请安了。 已经是正月中下旬,销雪这流言的中心人物总算现于人前。 销雪不想摆架子,但想着今日请安必定是风起云涌,也不在乎这早晚了,不若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于是乎,销雪慢悠悠,自然成了最晚到的一个。 销雪好心情地摆摆手:“都起来吧。” 嘉德妃撇撇嘴,沈昭容抢在前头说话了:“许久不见蓁淑妃,蓁淑妃架子是愈发大了,莫不是因着躲懒,才拖着迟迟不来凤仪宫请安。” 沈昭容的敌意呼之欲出,销雪表示理解,毕竟沈太后走了么。 销雪浅笑盈盈:“冤枉。若非身子好全,本宫哪敢踏入凤仪宫。不说别的,就是风寒若传染给了昭容你,昭容还有着孕,有个好歹,昭容岂非又得无厘头怨怪本宫?” 说着,销雪有意无意把视线放到沈氏肚子上。 沈昭容果然下意识捂着肚子了,心里恨啊,还想骂几句,皇后便出来了。 瞧见销雪,是得例行问候的:“蓁淑妃的病好了?” “喝了许多药,熬过来,便算是好全了。” 皇后点头,想了想,又说:“好了便好,但有一话,许难入耳,本宫还是得同蓁淑妃说。” 销雪心里哀叹一声:“臣妾听着。” “本宫知道这半年来事多,陛下心里不爽利,去谁那的次数都不多,陛下爱去淑妃这,本宫是没意见。但淑妃啊,初十那日,虽是你的生辰,但你这病没好全,怎能让陛下留宿呢?你可知次日陛下精神不济?淑妃,你可知罪?” 瞧瞧,楚皇后这问罪真是叫人找不出错处来啊,难不成销雪还能当着凤仪宫一众人说是淳祈帝非抱着我嘤嘤?丢的是皇帝的脸面。 何况,销雪确实没劝淳祈帝走,甚至让淳祈帝喝了酒。 销雪努努唇:“臣妾知罪。” 沈昭容就有些咋舌了,怎么的,在慈宁宫硬得和什么一样,在凤仪宫就知罪了?这是看不起谁啊? 沈昭容霎时掐紧手。 楚皇后笑笑:“知罪便好,下回莫再如此了,本宫也无意多罚你,但宫有宫规,回去抄五遍佛经,你可认?” 五遍佛经而已,销雪心说皇后真是会做人,恩威并施,谁人都说不出错,还得称她一句贤明宽善。 罚所谓宠妃,便是给自己立威。 打心底里,销雪是欣赏皇后的。 “臣妾认罚,知道娘娘用心良苦,回去便好好抄。” 销雪对楚皇后笑笑,楚皇后就挺……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皇后对销雪的观感也很复杂啊。 一方面是沾亲带故,楚太后在世时对销雪面上态度总是好的;一方面是皇帝恩宠,作为皇后,纵然不在意皇帝,也怕宠妃碍了中宫颜面;另一方面是还未长成的小九和小十了;再一方面皇后心里也惴惴啊,销雪连沈太后都顶撞,对她,为什么还挺恭敬? 似乎自打销雪入宫,对她这皇后的态度都是挺好…… 楚皇后的笑僵了一瞬:“嗯,你有这心就是好的。” 第395章 二皇子 楚皇后又说:“慈母皇太后离宫前,特意嘱咐本宫看顾昭容肚子里的孩儿,本宫瞧着昭容肚子也大了,再等些时日,昭容便好生在宫里戴着,也不必来同本宫请安。对了,奶娘和稳婆都挑好了?” 沈氏:“臣妾还在挑,也就这几日就能让人搬入绚萱宫了。” “如此,本宫便安心了。” 沈氏不知想到什么,倏忽泛上泪意,皇后就问:“昭容是怎么了?” “臣妾斗胆,就想借此机问问蓁淑妃。” 皇后似笑非笑:哦?” 销雪蹙眉:“问什么?” “慈母皇太后慈悲,一心向佛满宫皆知,原一切安好,怎地自打淑妃顶撞过后便要离宫?你不孝不敬也罢,怎还叫镇北王气一通母后?淑妃就是这般行事的吗!” 销雪……也不知沈氏知不知道事件原委,又是不是知道原委还故意了。 “沈氏,本宫看你有孕才不和你计较,事件如何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胡编乱造。说本宫不孝不敬,慈宁宫发生了什么你又知道?若本宫真有罪,陛下又并非不孝之人,陛下自会定罪,我祖父不过一闲王,哪有在陛下面前造作的本事?” 销雪看沈氏神色不大好:“沈昭容,与其在这里和本宫吵闹,不若好好养胎,毕竟太后离宫前最忧心你了。再者,你不是蛮喜欢去华阳殿?你大可去问问陛下,本宫同本宫祖父到底有没有罪责了。不是谁声音大,谁情绪激动,谁就有理的。” 沈昭容更气了:“伶牙俐齿,你也就是这样气得太后!” 销雪看皇后:“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这世道,怎么说点实话就成伶牙俐齿了?若如此,那些说假话的婢子都长了几张嘴啊?” 销雪既问皇后,皇后就不能置之不理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知道沈太后和昭容你关系亲密,太后离宫,你难免伤怀,但事情分轻重缓急,淑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淑妃也是,明知昭容有孕,你就不能让让人家?” “那臣妾还比昭容年轻几岁,昭容怎就不能让让臣妾呢?” 皇后无语:“行了,你也别同本宫卖乖,吵得本宫头都得疼了。” 今日的请安就是在这样的吵闹之中结束的。 次日,沈昭容便告假了,往后几日,沈昭容都没来,许是真的不想见销雪,也是怕了和销雪吵架。 但销雪乐得自在。 沈昭容不在,除却嘉德妃会蛐蛐她两句,淳祈帝又不入后宫,哪有人给她委屈受。 兰苕:“御花园的迎春和杏花都开了,还有山茶,娘娘可要去瞧瞧?” 销雪想想:“也好,瞧瞧去。” 于是乎,销雪同几个贴身奴仆向那御花园深处走去。 走走停停,好不惬意,转眼间便来到了千鲤池,正月的柳枝已然抽出翠绿的枝条,吐出点点绿苞,随着暖风荡漾。 销雪对兰苕笑:“今儿是出来对了。” 青玉指着远处:“娘娘您瞧,对岸也有一行人。” 销雪定睛瞧去,距离不近,没看出什么熟悉的身影,原想作罢,却看见人群之中钻出一个小人,扬了把鱼食。 销雪心说哪家皇子来池边玩?也没个大人在身边。 别是苏皓吧。 这样想着,销雪便往那边走去。 路过半程,透过池岸交错柳树,兰苕说道:“似乎是二皇子。” 几人稍稍加快脚程,却听得扑通一声,而后奴仆惊慌失措,叫喊不休,随即如便听得下饺子一般的扑通声。 销雪心说不好:“鷞鸠,赶前瞧瞧去。” 鷞鸠领着小队人前去。 销雪走到,几人慌忙跪倒给销雪请安。 “都起来吧,怎么个事?” “都是奴婢看管不力。二殿下一个人在皇子所无趣,便想来千鲤池瞧鲤鱼,奴婢想着从前二殿下便常来,于是便依着人了,不止是今日,前段时间二皇子也天天来的。今儿……” 归思慌了神,带了啜泣:“是奴婢的错,一时不察竟叫二殿下落水,奴婢再也不不敢了,日后定会更小心谨慎,求娘娘恕罪。” 销雪没什么表情,瞧太监已经抱住二皇子了,松了口气:“怪罪不怪罪,轮不到本宫定夺。本宫记得你,你是明姐姐身边的归思?” 归思似乎没想到销雪记得,愣愣地点头:“奴婢是。” 岸上的人接应着,把二皇子接过,虽说救人的动作快,落水没到一刻,但到底是正月,这水别提多冰冷,苏皓吐出污水,小脸凄白,被冻地瑟瑟发抖。 “白翎,去请太医。鷞鸠,带着人去禀告皇后和陛下。归思,给二皇子裹身衣裳,走吧,先去云晖宫。” 苏皓没有丧失意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销雪,销雪蓦然揪心,摸了摸苏皓的脸:“苏皓乖,不难受啊,一会就好了。” 苏皓蹭蹭销雪手心,小脸因苦痛五官扭曲,却似撒娇一般喊了句:“蓁娘娘。” 这么乖的小孩,销雪就有点心酸。 几人给苏皓换了干净衣裳。 太医来得很快:“殿下身子虽底子好,奈何池水实在寒凉,如今隐有发热之势,怕是要受一番苦了。好在救助及时,目前看于性命是无碍,还得看殿下夜里情况。” 难得淳祈帝比皇后来得还快,拧着眉心上下看了遍销雪:“说是小二落水了,雪儿无事吧?” 淳祈帝是抛下批注了一半的折子赶来的,就怕人胡闹自己下水去救人,现在瞧得,算是放心了。 “臣妾无事啊,就是可怜二皇子了,原还清醒着,这下有些发热,人也迷迷瞪瞪了。” 淳祈帝便跟着销雪去看苏皓,果然面上已有不自然的红晕,淳祈帝摸了摸,真是有些烫的。 到底是淳祈帝看着长大的儿子,淳祈帝也有疼惜的,叹了声气:“太医怎么说的?” 销雪便把太医的话复述了一遍,但显然一遍是不够的,因为皇后到了,销雪自得再讲一遍。 皇后人没到跟前,声就传来了:“听得蓁淑妃传报,臣妾便更衣了,但臣妾还是来得晚了。” 第396章 劳烦娘娘 显然,这话是对淳祈帝说的,淳祈帝不喜不怒地:“皇后来得不算慢。” 皇后也瞧了瞧苏皓:“天可怜见,小二受苦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落了水去?” 销雪便把这事复述了一遍,又传归思问话。 皇后:“带小二看锦鲤也就罢了,怎能任人在岸边嬉戏?有扶栏的亭台水榭不去,非得寻那水草丰茂的池边?积雪都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消融,土湿地滑竟也不搀着人?这么多人守着,还能叫皇子落入水去?” 这出事,归思百口莫辩的,归思不敢抬头,只能认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辜负明妃娘娘所托,没能照顾好二殿下,奴婢恨不得代殿下受苦,但请娘娘责罚。” 但凡苏皓有个母妃,真有过错,还能罚母妃,且母妃自会是最痛心羞愧。 可如今的苏皓自成一家,实话说,苏皓真的想干嘛,哪有奴仆敢反对呢?即便发落了一堆奴婢,谁能保证下一堆会比这批好,好歹这归思还是看着苏皓长大,说难听些,许是苏皓感情最深的了。 所以说,没有娘的孩子可怜。 皇后对苏皓没什么感情,秉公处理起来,可不会在意这些。 销雪想了想,还是说:“归思有错,二皇子一众随侍也都有错,此事绝非是小惩大戒便能作罢。可苏皓年纪尚小,又才去皇子所,若蓦然更换全批奴仆,怕是愈发郁郁寡欢。” 皇后眉梢轻动:“淑妃说的也有道理,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几个大太监和贴身宫女都杖责二十大板,剩下的人就叫尚宫局换一批。陛下觉得何如?” “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皇后点头微笑:“臣妾看小二病情才起,天色渐暗,怕是不宜挪动,皇子所离得又远,奴仆处理更要时间,不若先就让小二在云晖宫养伤吧。待小二好了,送回皇子所也不迟。陛下觉得呢?” 淳祈帝揉揉额心,看销雪:“淑妃觉得可有余力?” 销雪没这么小气,云晖宫人这么多呢:“臣妾尽力。不过臣妾想说,就是这杖责之刑,能不能别在云晖宫发作?孩子都小,吵吵闹闹的,又有见血哭叫,到底是不太好。” “小事耳。皇后,就在尚宫局里处理掉罢。” 皇后答应下来:“小二便辛苦蓁淑妃了。” 事情安排好了,淳祈帝:“朕得先走了,皇后若无事也走吧。” 淳祈帝赶人,皇后皮笑肉不笑了,两人前后脚离开了。 归思给销雪磕头:“奴婢谢娘娘求情。” “本宫倒不是为你,行了,下去吧,还有得好受。” 归思眼底里溢出了苦涩:“奴婢斗胆,还请娘娘相忙照看殿下。殿下年纪尚小,方知事理便遇上母妃自缢,只能孤身一人于皇子所,奴婢晓得殿下心里难受。这宫里,殿下算熟悉的,也就是蓁淑妃娘娘您,好几次,殿下远远瞧您,也想靠近您,但殿下终究不敢。还请娘娘怜惜殿下两分。” 销雪听着并不好受:“你不是明妃自西疆带来的?” 归思吸了口气:“归落和归发都是,且随着娘娘去了,归前不是,被分配去别宫了,奴婢和路离守着二殿下。” “你有心了。” 归思眼里晦涩转瞬即逝:“劳烦娘娘。” 小孩一天一个样,小九正在学自己吃饭,也能顺利吃个大概了,销雪就看着人用膳。 别说,小九这孩子,特爱干净,若是把饭菜洒一地,他是绝对不会继续吃的,所以啊,小九动作虽慢,却没有把残渣弄到脸上衣服上,于是乎,生出一种优雅的感觉了。 看小九一鼓一鼓的脸颊,销雪是按捺着戳戳的冲动。 许是对小九的生理性喜欢太浓烈,销雪总是忍不住碰小九的肌肤,亲小九的脸,吸小九身上浓郁的奶香。 销雪捧腮:“禾宝儿啊,今儿的菜菜好吃不?” 销雪自言自语,没打算听什么回答,但咱禾宝看娘亲亮亮的目光,舀出一勺饭,对着销雪:“娘娘吹。” 销雪笑出声来,对着小九啊,小九也啊,于是乎,销雪接过小九的小勺子,就把饭菜塞到小九的嘴里了。 小九不是第一回被销雪捉弄,这回,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于嬷嬷是真没见过销雪这样做娘的,两人都是小孩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娘娘您……” 于嬷嬷习惯了,小九也并没觉得自己受欺负,权当二人玩闹,于是也不多话了。 销雪挪挪凳子,更靠近小九一点,小九扭头,销雪揪揪小九短短的发辫:“宝贝儿,娘亲喂你吃饭饭呀。” 也不知是小九脾气太好,还是小九太喜欢销雪,但凡销雪凑近些,亲近些,小九就会上钩的。便如现在,看着销雪的动作,乖到不行。 乖是好事,可销雪也怕人太乖了,她还是觉得要有点脾气才好。 小九这饭没吃完呢,兰苕过来:“二殿下醒来了,娘娘要去瞧瞧吗?” 销雪动作顿住:“烧退下了吗?” 兰苕摇头:“还是有点烫。” 销雪叹了一声,把碗给了于嬷嬷:“嬷嬷你看小九还要不要自己吃,不要的话你再喂他吧。” 苏皓的事云晖宫的人都知道,于嬷嬷对这生病的小皇子也是怜惜,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销雪握握小九的手:“跟嬷嬷们玩,娘亲一会再来陪禾宝。” 销雪走了,咱们的九殿下看着隐在黑暗中的身影,又看看还没空的饭碗,抿唇。 等于嬷嬷把勺子给小九试探他要不要自己吃时,小九把东西推开了。 于嬷嬷打算喂,小九摇头:“不。” 于嬷嬷暗自心惊,于嬷嬷总觉得这位私下安静的皇子有着不同于年纪的聪颖,只见小九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于嬷嬷想大抵是吃饱了,也许是她想多了。 苏皓看见销雪,咬咬内唇,鼻头微皱,眉心拧起,一点小表情极为克制。 销雪坐到人身边,碰了碰人额头:“是还烫着,药都喂了?” 第397章 皓儿乖 兰苕:“还得吃一帖,药煨着了,奴婢现在叫人送来。” 销雪点头,再看苏皓:“皓儿有哪里难受?” 苏皓一下就崩不住了,泪水是哗哗地流,举起手来:“蓁娘娘。” 这带着哭腔的沙哑的软绵绵的声音,谁人受地了啊。 销雪拿出帕子给苏皓擦眼泪:“蓁娘娘在呢,皓儿乖,不哭哭了啊,蓁娘娘就在这呢。” 苏皓的手没放下,几乎是销雪刚抱住苏皓,苏皓就埋在销雪怀里哭泣起来。 没有大哭大叫,也不是断断续续的抽泣,销雪觉得自己的衣裳濡湿,怀里的小人还一抽一抽。 大概是委屈也是害怕,销雪只能温柔地拍着苏皓的背,哄着人说她在。 兰苕把药端来了,销雪:“咱们先把药喝了,喝了病才能好,才能不难受啊。” 苏皓好容易停下,大抵是羞怯,偷摸看了眼销雪,只见销雪带着笑意,苏皓应声:“好。” 如果是销雪自己,那肯定是一口干了,但一个小孩,销雪就怕人噎着了。 可这药闻着就苦啊,销雪是皱着眉头喂的,生怕苏皓突然哭,可苏皓只是拧巴着眼眉,硬是一口口把药喝完了。 销雪又给人弄了点甜水喝。 苏皓只觉得销雪身上真香真软真暖,他不想回那冷冰冰的皇子所。 所以,苏皓说:“皓儿乖,蓁娘娘能不能不要不要皓儿。” 销雪显然是愣住了,看着苏皓带着浓郁的期欲的眼睛,一时无言。 “皓儿想母妃,也好想蓁娘娘,可母妃不要皓儿了,蓁娘娘也不见皓儿。” 销雪的喉咙有些干哑:“明娘娘没有不要皓儿,明娘娘只是去了另外的世界,明娘娘心里惦记皓儿的。” 苏皓鼓嘴:“蓁娘娘,皓儿头好痛,好晕,有点看不清。” 销雪还是拍着苏皓的背:“皓儿不怕,睡一觉就都好了。” 又有泪水从苏皓眼里滑出:“皓儿想要蓁娘娘陪着,蓁娘娘不要走好不好?” 销雪沉默一会:“不走,蓁娘娘看着皓儿睡。” 等从苏皓房里出来之时,销雪竟也莫名红了眼。 “鱼尾啊,你说,本宫是不是亏待苏皓了。他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自明妃去了,我便没去瞧过他。可他,怎还惦着我呢?” 鱼尾叹了一声气,也颦蹙了眉:“九殿下竟还没歇息?娘娘您看,九殿下房间亮着灯。” 销雪抹抹泪:“时辰不早了吧,瞧瞧去。” 见到销雪来了,小九的眼睛一亮,就喊销雪。 销雪走过去:“今儿怎还不睡?” 胡嬷嬷回话:“许是白日睡久了。” 销雪一来,小九就扑在销雪怀中,销雪忍俊不禁,用脸颊蹭了蹭小九:“宝宝不想睡觉?” 靠得近了,小九看见销雪红红的眼睛,就把小手放到销雪眼周,摸了摸:“不哭。” 销雪有些不自在,慌乱地给小九换了个身位:“娘亲才没哭。既然不想睡觉,娘亲带你拼图,好不好?” “好。” 所谓拼图,也就是白日里带着小九捡了花叶树枝石子,再把这些黏在宣纸上做出图案来,做好后放到木框里保存起来,就摆在小九房间里,这也是锻炼小九的创造力和动手能力了。 一张纸,才弄了三分之一,小九就困了,等小九睡去,已然夜深,辛苦一天,销雪真是累了。 鱼尾和青玉服侍销雪洗漱歇息,鱼尾:“自明妃去后,二殿下便在皇后跟前养着,十一月才去皇子所,平素本没相见机会,娘娘没去瞧二殿下是正常。且明妃在时,虽会带二殿下来瞧您,可那也是在娘娘生产前,至今已有一年了,一年前二殿下才几多大,对娘娘感情又能有多深?更何况,明妃虽与娘娘交好,然与宁贤妃也是挺好的。” “鱼尾说的也是。本宫记忆里,还是苏皓喊本宫意娘娘之时,扬州钱塘……” 算是一段难得惬意时光。 销雪:“所以啊,你们觉得,苏皓说这话,是不是有人教过他?” 青玉给销雪捏着肩:“不若是有无人教,主要是看娘娘愿不愿意让云晖宫多一个皇子。其实多养一个皇子对娘娘并无什么不好,也能让九殿下多一个帮衬。” “鱼尾,你也这样觉得?” 鱼尾纠结了一会:“青玉说的不无道理,但咱们对二殿下的心性了解并不算够,虽说殿下年纪不大,但到底隔了几层,不论是会不会受人挑唆,还是斗米恩升米仇的,似乎都有得操心。” “你说得也对,养孩子不是一个宫殿一餐饭食的事啊,容本宫再想想。” 次日午后,苏皓的烧退了,销雪才算松了口气。 话说苏皓退烧醒来,又瞧见销雪,笑弯了眼,略带羞涩地又喊了声蓁娘娘。 销雪应了,就问苏皓饿不饿,又吩咐小厨房弄些清淡的吃食。 看人吃差不多,销雪才问:“皓儿怎想着去瞧鲤鱼?是自个儿不小心摔的?” 苏皓停了动作:“是皓儿想去看的……屋子里没人说话,也没东西玩,皓儿才想着去看鱼,皓儿不敢了……” 销雪摸摸苏皓的头:“蓁娘娘不是不让皓儿看鲤鱼,而是岸边危险,皓儿下回要在栏杆边上看才好。” “皓儿知道了。” 小九的声音:“娘娘!” 于嬷嬷尬笑:“殿下没寻见娘娘,非得找您。” 苏皓:“是弟弟?” “是的,是你九弟。” 见销雪坐着不动,小九有些急,拉着于嬷嬷就要入内,销雪蹙眉,苏皓这病还没好全,偶尔还咳嗽的,小九这么小,她是怕传染的。 销雪对着于嬷嬷摆手,示意不要让人入内,然后对着小九说:“小九,这是你二皇兄。” 当然,小九是不太理会得了,但苏皓蹭蹭下来了,走向小九:“九皇弟好。” 销雪瞳孔缩了一下,拉住了苏皓的手:“皓儿先用膳,太医等着给皓儿诊脉呢。” 于嬷嬷到底是把小九拉走了,谁也没注意,小九的视线在销雪拉住苏皓的手上停留了许久。 第398章 患不均 太医又给苏皓开了药,销雪便让琉璃照顾着苏皓,自己去洗手更衣才去寻小九。 小九看见销雪,扭转了身子,一副不乐意搭理销雪模样。 无论一两岁小孩有无占有欲,大抵是爱是常觉亏欠,当销雪把浅薄的怜惜分给苏皓的时候,竟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小九,尤其是被小九目睹之时。 销雪戳戳小九:“禾宝怎么不理娘亲?” 小九背对着销雪走了几步,销雪又跟上去,小九还走,销雪索性抱住了人:“娘亲最爱的宝宝不理娘亲,娘亲真得哭哭了。” 小九哼哼:“不理,坏坏。” 销雪看小九鼓鼓的侧脸,有点想笑,手伸入衣裳,挠挠小九的痒痒肉,小九张大眼睛,嗷嗷几声,就在销雪怀里滚来滚去。 销雪把人放到地毯上,推了推人,又亲亲小九的小手:“最爱最爱禾宝了。” 小九笑意不停,和销雪闹作一团。 两日后,苏皓的烧彻底退了,偶尔咳嗽几声太医说并无大碍,销雪才放心苏皓和小九一块玩。 但一个能说会走的孩子和一个未满周岁的哪能玩到一块去,只是两人都想粘着销雪而已。 淳祈帝来的时候,又是销雪和小九闹作一团,而苏皓坐在一边,鱼尾和人下五子棋。 淳祈帝咳了两声,小九从销雪怀中探出个脑袋,爬出来:“爹爹!” 走过去,啪嗒一下贴在淳祈帝腿侧,更是伸手环抱住淳祈帝的腿。 淳祈帝觉得他和销雪怎么会生出个这么黏人的小东西? 把人从腿上扒拉开,一拎就抱了起来,小九就坐在淳祈帝手臂上,靠在淳祈帝身上:“爹爹!” 淳祈帝低头,小九亮晶晶的大眼睛已经能看出销雪的影子,淳祈帝笑了笑:“嗯,是你爹。” 销雪理着自己微乱的头发,又掸掸衣裳,才起身陪笑:“陛下来了。” 淳祈帝啧了一声,靠近就赏了销雪一弹指:“免礼。朕看雪儿和小九一般大。” 换个场景,销雪定要顶回去,但苏皓恭恭敬敬地:“儿子见过父皇。” 淳祈帝就……只是稍愣,而后:“免礼。小二病好些了?” “回父皇的话,儿子好多了,是蓁娘娘照顾的儿子。” 淳祈帝点头,又聊表问候,几人一道用了晚膳,兰苕领着苏皓回房。 自打尝试过飞飞的快乐,小九便上瘾了,这下又缠着淳祈帝要飞飞,淳祈帝不给,小九就送上香吻。淳祈帝心说就没有这么缠人的,销雪还为虎作伥,淳祈帝只能依着人。 等淳祈帝把小九放下,销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去抱住淳祈帝的手臂:“爹爹,雪儿也要飞飞呢!” 淳祈帝……以为自己幻听…… 转头,看人眨巴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淳祈帝面色窜红,佯怒:“谁是你爹?” “陛下不是说雪儿和小九一般大?陛下偏心小九。” 淳祈帝狠狠拧了把销雪的小脸:“朕哪生得出你这般大的姑娘?” 没等销雪呼痛,淳祈帝口嫌体正直地抱着销雪转了两圈,心说这娘俩是要累死他。 事发突然,销雪呀了一声,而后便笑出声来。 把小九丢给嬷嬷们,总算是只有销雪和淳祈帝两人,销雪就问:“二皇子的人都换好了吗?二皇子病好得差不多了,也能回皇子所了。就是他的贴身奴仆都被罚了,是不是得将养半把月啊?” 淳祈帝面色稍许古怪,就这么半日接触,他能看出来,小二眼睛总是黏在销雪身上,或许小二挺喜欢销雪。 “怎么,想送人回去了?” 销雪闷闷应声:“是有些。” “为何?莫不是怕待一起久了舍不得?”淳祈帝捏着销雪的手,想了想,“其实把小二留在云晖宫也并无不可。小二到底年纪不大,敏韫身子又弱,三皇子和三公主最快也得明年开蒙,小二一人在皇子所上学,到底是孤寂的。陪陪雪儿,同小九做个伴,也挺好。” 销雪一时竟不知淳祈帝话里有无试探,可,有什么好试探的呢? 销雪叹了一声,靠在淳祈帝肩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啊,陛下扪心自问,您待小九和小二可能一视同仁?反正妾是不能。若不能,怕是反让小二心生怨怼了。况且,您说同小九作伴,可您又知小九愿不愿同人作伴呢?” “小九尚不知事,如何会计较这些?” “非也。有时,孩子远比咱们想象中敏感,就比如宫里孩子也多了,各有各的性子,可这性子并不是三五岁才表现出来的吧。更何况,小二若在,咱们都难免分心的,如此,对小九又真的好吗?” 淳祈帝有时觉得销雪想得太多,但他也说不出错,他本意是为着销雪好:“朕都随你。可朕瞧着,雪儿不是蛮心疼小二的?” “心疼是一回事,养他又是一回事了。臣妾自觉担负不起做他好母妃的心理准备,臣妾的心,还是太小了……” 淳祈帝拍了拍销雪:“你啊,罢了,朕瞧瞧尽快寻来西席,便安排小二回去。这几日,要辛苦雪儿了。” “陛下您真好。” 淳祈帝轻笑,销雪:“对了,陛下不是早派人传信去西疆,怎地使者还未归来?雪儿许久没有风扬姐姐的消息了。” “快了。说是遇见大风沙,迷路了,耽搁了行程,如今已在回程途中。只是……呵,西肃王竟要求朕送洛明月的棺椁回西疆。既已是本朝宫妃,入了妃陵,哪有送去西疆的道理?” “是兄妹太情深还是西疆人也信奉落叶归根?” 淳祈帝面色凛然:“管他是因为什么,一个不开化的蛮疆要抹了秦承脸面,就是不行。” 销雪有点忧心:“陛下不答应,西疆那边岂能放使者归来?风扬姐姐又……”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除非他想迎接秦承铁骑。雪儿不必过于忧心,使者不过是个传信的,朕的回应还得再派人传去,总地,得霍继回来朕再商议。风扬为其生下一双儿女,又颇得百姓信重,一时半刻,他们不敢为难的。” 第399章 绸缪 销雪面色舒缓了:“如此便好,陛下您瞧,今儿的夜空格外清明,这星星还真亮。陛下有没有听说过,人死后会化身成天上的一颗星,守护未亡人,当人想念时,便可抬头看看。” 淳祈帝顺势看去:“雪儿相信吗?” “说不上信不信的。世界之大,谁能知道云层之外的世界呢?人活一世,又怎知身前身后事呢?” 淳祈帝环着销雪的臂紧了紧:“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淳祈帝也有今日,销雪猝不及防小脸微烫,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在销雪眉心。 销雪低声:“陛下~” 抬眼,是淳祈帝深邃的眼眸,黑白分明,销雪似乎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淳祈帝看人羞涩模样:“嗯?如此良人何?” 销雪抓着淳祈帝胸前衣襟,星光辉映净秀面孔,粉霞晕染,唇齿研磨,方不负邂逅。 二月上旬的一个寻常傍晚,赤乌:“绚萱宫那位似乎发动了,说是太医都往那赶去了。” 琉璃疑惑:“奴婢记着沈昭容该是九个月了,今就发动,怕是早产啊。” 销雪想想:“是刚传来的消息?” 赤乌点头:“是了。” “那不急,等皇后去了咱们再动身。” 再没多会,皇后果然带着人去往绚萱宫,销雪也随着大流去。 如琉璃所言,沈昭容此胎确实是早产,情况还挺凶险,一众新人听着沈氏歇斯底里的哭叫,表情别提多难看了。 皇后就问周容华:“好端端地,你们昭容怎么会突然发动了?” “回娘娘话,昭容前段时间心情就不太爽利,太医也开了不少安胎药的,尤其是前两日娘娘还感了风寒……” 皇后蹙眉:“真是的,好赖是有身子的人了,自个心里竟没点数。” 淳祈帝也来了,皇后把事儿阐述一番。 淳祈帝心知肚明自打沈太后离宫,他这表妹的心情便一直不好了,来华阳殿寻他多回,不是问太后为何走,就是问太后何时回,淳祈帝看人有孕,还算好声好气,可人实在多话,淳祈帝也有不耐的。 于是乎,在沈昭容又一次劝淳祈帝叫沈太后回来时,淳祈帝忍不住说:“无隅,母后自己要走,和谁人也无关。数着日子,只怕如今方入山林,来回折腾,白叫母后身心俱疲。你若实在想念,便自己写信去,若母后愿意回来,宫门总是为母后开着的。” 沈氏忧伤模样:“陛下,母后仁善,什么时候走也不可能在臣妾怀胎时离去啊。臣妾知道您或许生母后气,可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何必为了蓁淑妃闹成这样?大不了,便叫臣妾代母后向蓁淑妃赔罪去。” 淳祈帝就有些无语,人呢,总是对自己相信的事情深信不疑,就算把事情摊开来讲,不愿意相信的终究不会信。 这也就是为什么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了。 沈昭容伤心模样是可怜,但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淳祈帝理解人怀着身孕忧思多,但错就是错。 “无隅,朕说了是母后自己要走,此事,不是朕偏帮谁,而是确实同淑妃不相干。你既有身孕,母后亦关切你,你不若好好养胎去,也别再在宫里散布些什么有的没的言论,你最近有些过头了。” 沈昭容目露震惊,颤着手指自己:“表哥,您是在怪罪无隅?” 淳祈帝正眼看沈氏:“行了,回去吧,你得空就来华阳殿,要小八何如?” 沈昭容咬唇,泪水在眼里打转…… 怎么会这样呢?楚太后走了,明明他们三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一家人啊,阖家欢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怎么就因为一个蓁淑妃这样了呢? 沈昭容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 沈昭容并没吵闹,就带着哀切回了绚萱宫,也就是当天夜里便得了风寒。 皇后确实是用心照顾了沈昭容的,稳婆都是经验丰沛的,如此关头,更是要什么给什么了。 淳祈帝还是有些担心的,江海就替淳祈帝去打探消息。 里头细水对沈氏说:“陛下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娘娘呢,娘娘坚持一下,咱们能熬过去的。” 沈氏白着脸,泪痕未消。 沈氏不自觉有些分心,她想到销雪生产时的模样,销雪那会儿是难产,她来时便目睹了淳祈帝焦灼着步子在院子里徘徊,更听得销雪一声声如遗嘱般直白又惨烈的呐喊。 门前门外,二人对应模样,真是……像一对眷侣。 可轮到她了,表哥会如忧心蓁淑妃一样在院里徘徊吗? 细水没说,就是没有…… 沈氏想学着销雪喊几声,也想说她心悦表哥,也想说若有个万一还要表哥照顾好孩子。 可是…… 她不想死……她想自己照顾孩子…… 她也不想学这后来的郡主…… 显得自己多跌面。 细水细流不断呼唤着沈昭容,沈氏总算回了神智。 稳婆惊喜:“娘娘,孩子露头了!” 神智被痛感撕扯,沈氏努唇,说话都难,更别提直抒胸臆一番表白。 有遗恨吗? 沈氏眼角滑落的泪就是回答。 随着婴儿的啼哭,沈氏松了口气,睡了过去。 外头的人熬了许久,听这一声精神抖擞,帝后都站起来,奶娘便把婴儿抱了来,脸上全乎笑意:“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是个小公主呢。” 皇后看着,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虽说日子早了些,但小公主看着倒是活泼,母女平安的,是好事。” 奶娘也称是。 淳祈帝嘱咐人好好照顾六公主和沈氏,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对皇后说:“昭容生女有功,又把小八养得康健,昭容伴朕也有些年岁了,此番便晋为夫人吧。” 昭容和夫人之间,不过是跨了一个昭仪位,若淳祈帝对沈氏再抬举一些,晓得人有孕时即可从昭媛晋位夫人的,若如此,今日便是封妃了。 也就是宫里孩子多了,淳祈帝又对沈太后有气,才有了这小阶大阶的区别。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绸缪-诗经》】 第400章 小秘密 皇后没什么好不乐意的,她反倒觉得宫里高位空悬,新人一年多来也没把这水搅浑,平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啊。 皇后笑吟吟应声,随淳祈帝走了,便遣散了一众宫妃。 苏皓在云晖宫待了不少时日,和小九也建立起了一点友谊,几人一起的场面竟还蛮和谐。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淳祈帝寻好了西席,贴身奴仆们大多也养好了伤,苏皓便是时间回皇子所了。 然,当销雪把这消息告诉苏皓的时候,苏皓眼里溢出震惊,他以为这么半个月多没走,便是能一直留着了…… 再说话就带着哭腔:“蓁娘娘,皓儿不想走,皓儿会乖乖的。” 销雪摸摸苏皓的头:“皓儿长大了,是读书的年纪了,明年你的弟弟们就会去陪你读书了。皓儿若想蓁娘娘,日后也可以来找蓁娘娘玩呀。” 苏皓手上是销雪带着他做的纸鸢,苏皓的手抓地紧紧地:“皓儿知道了。” “皓儿真乖,皓儿到了所里,就好好读书,蓁娘娘会想苏皓的。” 苏皓和小九告别:“九弟,二哥日后再来寻你玩。” 小九眨巴着眼睛看销雪:“妃妃,二哥,走?” 母亲二字只能喊皇后,娘亲亲昵,但若是细究,其实逾矩。 小九不懂事,销雪不能不懂事,也就是苏皓来了,销雪忽而反应过来,开始教小九喊她母妃。 小九娘娘、妃妃、娘亲乱喊,倒是不妨事。 销雪点头:“二哥要去读书了,小九日后也要去的,小九和二哥说再见。” 小九便对着苏皓摆摆手,最后是销雪带着苏皓离开的。 人非草木,销雪看着小人背影渐远,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难舍难分是一时的,销雪希望自己不会为所做的决定后悔。 每一个选择所引发的效应都是不同的,可漫漫人生路,就是不断做选择的过程,谁都无法料想未来,所以谁都判定不了好坏。 销雪也转身离开了,可她没瞧见,她走后,皇子所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愣愣地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流下来泪。 归思:“殿下怎么回来了?是蓁淑妃娘娘送的您?她可说了何时接您回去?” 苏皓摇摇头:“归思姑姑,蓁娘娘说让我在所里好好读书。” 归思有些心急:“她没说要接您的话?” “只说若我想她了,可以去云晖宫寻她。” 归思有些失神地跌坐,苏皓咬唇:“姑姑,蓁娘娘不愿意做我的母妃。” 归思绷不住了,紧紧抱住了苏皓:“没事的,没事的,是咱们殿下受委屈了,姑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蓁娘娘说姑姑受罚了,姑姑还痛吗?” 归思欲语泪先流,明明是这么好的殿下,蓁淑妃怎么就不乐意养着呢? “姑姑不痛,一点不痛,殿下呢,殿下都好全了吧?” 归思敛眸,看苏皓的眼睛:“姑姑说的小秘密,殿下没有说漏嘴吧。” 苏皓点头:“没有。” “那就好,这事儿过去了,这秘密殿下万不可说,权当忘了。日后好好读书,等殿下长大了,一切就好了。” 苏皓虽只虚五岁,可宫里的孩子早熟,尤其是生母养母都死了,颠沛流离,如何能不早熟? 明妃在时,对苏皓虽好,可明妃也就是个不大的姑娘,更不懂秦承风俗,养孩子没有什么方法,一直是归思更操心些。 而胡氏呢,确实有一腔爱子之心,可奈何身份卑微,平素能说上几句话,能让苏皓晓得她是他的生母就不错了。 但胡氏也有私心的,接触的多了,便会对苏皓偷摸说些有的没的,告知苏皓她的爱子之心了。 再之后,胡氏明妃接连死去,两者的死还有关联,这要一个孩子如何想得明白? 送去皇后那时,皇后正悲恸于孝景文皇太后去世,心情不好,对苏皓的态度只能是不远不近,略显冷淡。 再到这空荡荡的皇子所,经历一个人的除夕夜,苏皓怎还会同从前一般童稚? “归思姑姑,我也想要母妃……” 归思怎么会不心疼呢? 可沈氏有孕,李氏杨氏宁贤妃都有一对儿女,宁贤妃人好可宫里人太多。 李氏许是不会拒绝孩子,可李氏的心全在七皇子身上。 唯有销雪,和明妃关系尚可,和苏皓早有羁绊,九皇子尚小,能有余力,风头无二又直爽,真是没有比销雪更适合做母妃的了。 于是归思问:“殿下想让谁做您的母妃?” 苏皓喃喃:“我想就行吗?” “姑姑会帮你想办法。” 苏皓沉默了一会儿:“意娘娘好。” 归思摸摸苏皓的头:“以后你要叫她蓁娘娘,蓁淑妃早不是意娘娘了。” 归思自己就没有盘算吗? 人往高处走啊,谁人不想分一杯云晖宫的羹,除了皇后,这后宫谁家奴仆有云晖宫的肆意。 更何况未来的事儿谁说的定,感情可以培养,小九年纪尚小,若有个意外或重重相处叫销雪更喜欢苏皓,日后销雪的依仗是不是能分薄给苏皓?帝王的倾向又是不是会向苏皓偏移? 大皇子没了,苏皓就是长子啊…… 若再贤能一些,那个位置是不是有可能? 即便不可能,封王赏地是不是能排前面些? 何况,还有郡主的私产呢…… 说干就干,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呆在屋子里是见不到太阳的。 所以,归思总带着苏皓出门,尤其是知道销雪有几日喜欢去御花园,归思就在千鲤池守株待兔。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多天的闲逛等待,总算在重重柳影之下看见销雪的身影。 苏皓,是被归思推下水的。 这是苏皓和归思两个人的小秘密。 事情按归思期待的方向发展。 归思怕死吗?当然。但风险与机遇并存,从她盘算开始,她就做好了丧生的准备。 可天不遂人愿,这块放到销雪手心里的美味糕点,销雪没有要…… 第401章 周岁 小九或许是真敏感,可虚岁有五的苏皓才是更敏感。 真正窥见了一角小九的幸福,苏皓真的不会嫉妒吗? 他的父皇不是爹爹,他的父皇可从没有那样抱过他啊…… 其中感触只有苏皓自己知道了。 所以啊,深宫皇子,哪有什么稚子无辜,只怕是在不晓得的时候,自己就成了他人圈套中的猎物。 销雪回到云晖宫,叹了一声:“希望苏皓别怪本宫。” 鱼尾:“其实娘娘没有什么对不起二殿下的,即便是留殿下一年,明年照样要去上学的。” “本宫都知道,可苏皓到底是个孩子。” 设身处地,若小九成了苏皓这境地,销雪会心疼死的。 但做都做了,再长吁短叹就太装了,这事儿,在销雪这儿便翻篇了。 淳祈帝也不知道在忙啥,进后宫的频率和从前是不能比,除却该去皇后那的时候,也就是来瞧瞧销雪,再去看看各宫的孩子们,留宿的次数更是寥寥。 二月底,崔继总算是回到盛京。 “栉风沐雨,爱卿辛苦。” 崔继的笑都带着疲累:“都是微臣应有之义。此番西行,微臣见到了兴宜公主,人憔悴不少,但精神挺好,小王子和小公主都挺康健。西肃王和西越王的态度也挺好,就是都想要明妃娘娘的棺椁归疆。西肃王还说了,能用盐泽城相换。” 淳祈帝起了兴致,翻找起舆图来:“盐泽城?过了玉门关的第一座城池?诚意是有,但这城情况如何?” “臣本想去考察一番,但西疆人怕又有风沙,非把臣送到边境。本就耽搁了行程,明妃的事儿还得同陛下报,臣留了两个探子便自个回来了。臣也打听了,盐泽城地方蛮大,但是人烟稀少,到底离王城远了,怕是不大发达。” “这不怕,有地便有发展的机会,就怕环境恶劣要我朝人都难以耕耘,如此便不值当。” 崔继点头:“是这样,多的是荒漠戈壁的,可所谓盐泽,还是有水湖的,具体的,真得查探一番。” 淳祈帝对崔继招手,指着舆图:“朕觉得扜泥城和南河城极好。” 崔继为难:“南河水草丰茂,算是西疆大城了,西肃王怕是舍不得。扜泥城瞧着普通,可顺流南下,东南片区人烟积聚。且此两城离玉门关都蛮远,这疆域范围……” “容朕想想。” 淳祈帝给了崔继赏,就让崔继下去了,把风扬的东西给了销雪,便召重臣来商会。 楚相:“依臣之见,伊吾此地中规中矩,或是不错,地盘比盐泽大,又毗邻北地。太傅觉得呢?” 云太傅虽没什么实权,但话语权还是挺大的,他的话大家也乐意听,毕竟门生实在太多。 所谓名满天下,非太傅一日之功,主要还是云氏家族底子太好,把书院开遍各地,更无偿为举子们提供了不少赞助。 这赞助并非云家贪污,而是云氏几只支脉几朝经商,最辉煌时还是皇商,只是风头太盛,前几任家族责令消隐,云家商帮名声不显却是隐性富豪啊,代代相传,已然不知家底多深。 主家书院也是受过打击,可不敢说自己开遍全国,只是各地的叫法都不一样,不深究都不知道这些书院姓的是云。 如此底子,主家嫡子年纪轻轻金榜题名又在朝堂风生水起,名满天下好不正常。 太傅并不赞成:“入土为安,君子有仪,哪有掘坟的道理?硬要说落叶归根也罢,堂堂正正好不彰显国朝风范,何以缺一两城池?欺负那蛮荒夷族?” 楚相尬笑,摸着胡子:“非也非也,助人开化,造福一方,哪里就成欺负了?” 时功就比较直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若决定下来,臣愿率兵驻城。” 淳祈帝笑笑:“杀鸡焉用牛刀,时将军此心甚好。” 这事儿吧,还有得商讨。 三月十二,是小九的周岁宴,淳祈帝说是今年的第一件喜事,要大办,故此,宴请了重臣和亲近的宗亲。 场面之盛大不必细说,销雪这收礼都收不过来。 小九是被淳祈帝抱着入宴的,面对着人头攒动,小九竟也不怕,只睁着眼睛随淳祈帝视线逡巡。 小九的下半张脸和淳祈帝几乎是复制粘贴,此番场面,面上似乎都有了些威严影子。 镇北王和云太傅瞧着小九有些发愣。 淳祈帝还担心小九在众人面前闹幺蛾子要和他腻歪,或许是几日不见,又或许是人群给的压力,淳祈帝的事儿好赖没发生。 抓周是必由之路,虽说就是个兆头,但销雪瞧着心里难免紧张,小九爬着摸了把剑,销雪的心算是落地了。 无功无过就蛮好。 镇北王大笑,几人说了些场面话,淳祈帝夸了句好小子,再抱着人认认亲戚,差不多了便没小九的事儿了。 周岁宴便在热热闹闹中过去,销雪只喝了点小酒,但淳祈帝喝得就多了,待淳祈帝揽着销雪的肩步入云晖宫,销雪就吐槽:“陛下怎喝了这般多?” 销雪又吩咐鱼尾弄两碗醒酒汤。 “朕没醉,一时高兴才多喝了两杯,雪儿没瞧见镇北王和太傅喝得才叫那个多。” 销雪就笑:“好好好,您喝得不多。有这么高兴吗?臣妾怎么觉得累死人了。” “不该高兴吗?小九好好地长大一岁了。”淳祈帝用手比了比,“朕都记着呢,原只有那么小一个,雪儿还嫌弃人丑。” 是啊,不过眨眼间,小九便一岁了,祖母也去了一年了,笑着笑着销雪眼睛就红了。 淳祈帝抓着销雪的手:“朕都记着的,雪儿辛苦。” 纵然云晖宫人手众多,可做娘亲的,哪有不辛苦,更别提怀胎十月,其中滋味是他人无法分解的。 可小九现在这样,健健康康的,销雪就很满意了。 “儿大避母,臣妾也只能再事必躬亲几年,待小九上学了,就得辛苦陛下好好教养了。” “朕会的。” 这是淳祈帝期盼的孩子,也是目前最亲密的孩子,淳祈帝如何会不重视呢? 第402章 梁氏 皇后那,漫兮就有些愤懑了:“不过是一个皇子生辰,竟弄个这般大排场。待咱们殿下生辰,又该如何了?” 皇后叹气:“没听见人说是今年第一件喜事?当年大皇子周岁那排场不大,可如今呢,谁还记得?都是虚的。” 皇后这样说,但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就不知道了。 不过次日,皇后就请淳祈帝给小十赐名了。 宿醉让淳祈帝有点头疼:“皇后可有想好的?” 皇后也不客气:“尧者,高也,饶也。臣妾觉得极好,陛下觉得呢?” 淳祈帝似乎是笑了一下,而后,看了眼皇后:“不错,那便取尧字吧。” 皇后是笑着走出华阳殿的,可入了凤仪宫,却把东西砸了一地。 亏得她去前还心中惴惴,怎料淳祈帝就这么一句,若全然不在意又何必爽快同意? 尧舜尧舜,皇后不信淳祈帝不晓得这名字的试探意味。 皇后只是发泄,其中想法却没和任何人说。 等小十的名字下来,月白看着销雪,眼里就有些忧心:“怎么就取了这么个字,未免也太……” 销雪:“寄予厚望么,无可厚非的。” 月白咬咬牙:“怕就怕陛下也是这样想。” 销雪笑了一下:“那能有什么办法?华而不实,也要能压得住才好。” 尧又如何?三皇在前五帝在后,皇帝祭天祭的是灶神和谷神。 这一层,不足为外人道也。 请安,各人都装了张假面,皇后与平时无任何异样:“说来,宫里确实许久不曾热闹了,中秋虽还有个小半年,但也就是眨眼的事儿。本宫也想着打梁氏、赵氏你们一行人进宫后似乎风波不断,今年的中秋宴一定是要大办的,各人的位份许久不变了,也是时候能动一动了。” 此话一出,人心攒动。 恩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晋位! 谁人不想晋位!尤其是好几年没上升过的早就失宠的宫妃! 如此,各人都目光炯炯看着皇后,这也能算皇后招揽人的手段了。 林婕妤道:“是呀,妾们也就罢了,可怜去年入宫的妹妹们都还是宝林选侍的,若是中秋表现得好,指不定还能越级而上。” 宁贤妃也说话:“皇后娘娘贤德,妹妹们确实都没什么机会侍奉陛下,有的妹妹见陛下的次数只怕一只手能数过来。” 两人这样说,下头的宝林选侍可是委屈,尤其柳氏,可是倏忽就红了眼睛啊。 嘉德妃嗤了一声:“两批秀女,还真是全然不同境遇。” 皇后摆手:“陛下最是怜香惜玉的,总不会全忘了去,你们还年轻,时日这么长呢,好好表现吧。” 谁人不称赞皇后一句,以为皇后一直如此宽贤呢。 凤仪宫是彻底热闹起来了,每日都不缺乏叨扰的人。 与此同时,梁宝林却来求见销雪了。 销雪让人进:“宝林是沈夫人宫中的,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妾来找娘娘,便不打算同娘娘卖弄,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妾便是相求娘娘庇护。” 销雪挑眉,她就喜欢这样直白的,但是吧,这是沈夫人宫里的。 “怎选本宫?都说本宫善妒乖张,本宫又岂会容人分薄手心里的恩宠?” 梁氏垂眸:“可在宫里,不是只有恩宠才能护人安然的。若是如此,大半的宫妃也不用活了。” 销雪忍俊不禁:“你倒是想得通透,然,你年轻貌美的,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总是有无限可能的,何必把路堵在本宫这?” “宫里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同一行人里,姜宝林和柳宝林各有各的美艳,妾自觉不及。” 销雪这下认真看了看梁氏:“宝林也知道,本宫素来是不拉帮结派的,也不稀罕有无帮从,你选本宫,是为什么?” 梁氏抬头,笑容里有些苦涩,心说您确实是记不得我了呀。 “妾在来前便有过思虑,也知道娘娘您不搞这些,唯一交好的,也就夏氏偶尔会陪着您散心。妾想,娘娘有庇护人的本事,直爽性子也不像会搞阴司,都传说云晖宫的人整日笑脸昂扬多惬意,跟着谁都是跟,日日相见的也不一定坦诚,就当是妾赌一把,妾凭直觉,想求娘娘庇护。”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不论梁氏几分真心,但这番话确实有点打动销雪了。 “诚然,本宫或能护你,但你又能给本宫什么?” 梁氏心说妾本欠您的…… 但这话说出来就有卖弄刻意之嫌,也没有必要透露,所以,梁氏吸了口气:“妾自问身无长物,头脑愚钝,没有什么能献予娘娘的,也不一定能做好娘娘的帮手。但妾闲而无事,陪娘娘打发时间说说话,帮娘娘看看孩子,都是力所能及的。” 虽说销雪这也不缺,毕竟鱼尾几人都是很好的。 销雪一度以为入宫后便该龃龉独行,有身边人陪着就很好了,可年岁久了,随明妃去了,销雪有时又觉得交点朋友也挺好。 销雪从前不想人沾染云晖宫也有这个原因。 可兜兜转转,销雪还是和从前住在云南阁的夏氏交好了,现在想想,若是夏氏还住在云晖宫,销雪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销雪喝了口茶,心觉是个妙人:“可,你是沈夫人宫里的呀?” 梁氏苦笑:“妾知道这,但妾不是受沈夫人之意,今日从娘娘宫中出去,势必会被夫人宣去问话的,但妾不后悔便是了。许是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也是需要眼缘的,妾住在绚萱宫,但妾并非是绚萱宫的人。” “是啊,时间会给出答案的。正好,本宫明日欲去东极台放纸鸢,你同夏氏一道来吧。” 梁氏喜不自胜,同销雪谢恩。 东极台虽远,销雪却觉得是个好地方。 小山么,也有小块草地,恰逢春日,看风景属实不错。 赤乌早便同和谷打过招呼了,故而,销雪到的时候,该置备的东西都放好的。 纸鸢有好几个,是销雪带着小九做的,小九走路很熟练了,基本不会摔跤的。 别说,难得出门,小九新鲜也兴奋。 第403章 水泡 梁氏和夏氏已经等着了,销雪抬手:“不必多礼。” 对小九说:“这是梁娘娘和夏娘娘。” “两位娘娘好。” “九殿下好。” 小九话就看销雪,销雪便说:“玩去吧。” 白翎、青玉和几位嬷嬷带着小九放纸鸢去。 销雪就和梁氏、夏氏坐下。 梁氏:“没有见过这般聪明的孩子,才过周岁,便很是灵巧了。”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孩子被夸的,销雪心里也觉得小九很好:“那是你见的孩子太少了,陛下的孩子,哪里有不聪明的?小九玩他的,咱们三推牌九吧。” 夏氏不是第一回玩,梁氏倒也放得开,挺好。 只是,销雪:“梁宝林你这手臂?伤着了?” 梁宝林下意识抽手,尴尬道:“无碍的,不小心弄着罢了。” 销雪蹙眉:“掀开,给本宫瞧瞧。” “真没大事,过几日就好了。” “知道你不是卖可怜,就看一眼。” 无奈,梁氏只能挽起袖子,就瞧见小臂许多水泡。 形容可怖,夏氏吓得抽气:“怎么会这样?” 梁氏抽出手,放下袖子:“过些时日就好的。” 销雪:“说吧,怎么个事。” 想到昨夜场面,梁氏:“沈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叫妾奉茶时,妾不小心弄翻了,日后应该是不会了。” “可叫太医了?” 梁氏有些委屈了:“昨夜太晚,夫人送了膏药的。” 这就是寄人篱下,叫个太医都不自由。 销雪叹了一声,吩咐鷞鸠去请个太医来。 大事倒也没有,就是再迟个几日怕是会留疤,便再难消了。 梁氏有些不好意思:“给娘娘添麻烦了。” “小事罢了,藏着掖着反会酿成大事了。本宫喜欢有话直说的,别和本宫卖弄就行。若非于本宫有约,宝林本也该请太医去绚萱宫的。” 梁氏笑了笑,便说会谨记的,又谢销雪好意。 小九新鲜劲过去,便蹭蹭蹭跑来,抱住销雪的大腿:“禾宝想和娘亲玩。” 销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二人笑笑,把小九抱到腿上:“放了几个纸鸢?” 小九比着手指:“二呢。” 销雪给小九擦汗:“宝贝儿真厉害!想和娘亲玩什么?” 这下,小九犯难了,眉心蜷起来,摇摇头。 “好吧,禾宝慢慢想,先吃点东西歇会儿再陪你玩。” 话虽如此,歇着歇着,小九就睡着了。 小九睡了,销雪就解放双手了。 可东极台,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几人给淳祈帝请安。 淳祈帝看见二人,只是稍稍抬眉,又定睛瞧了销雪一会:“都免礼吧。” 而后,颇为自然地拉住销雪的手坐下了:“爱妃怎想着带人来东极台小聚了?叫朕好走。” “若知道陛下寻臣妾,那臣妾便在宫里等您了。” 梁氏看了眼夏氏:“淑妃娘娘,陛下既来陪您,妾和夏姐姐就先回去了。” 淳祈帝眉头轻动,才正眼瞧二人,问销雪:“这是?” 宫里人这么多,时隔长久,淳祈帝真是……不记得了,名字也是对不上脸的。 “左边的是梁宝林,右边的是夏常在。” 淳祈帝看了眼梁宝林,姓梁啊,问道:“梁禄深是你的谁?” “是本家大伯。” 淳祈帝点头,便叫二人退下了。 “雪儿可还记得莫中德?” 销雪想了想:“好耳熟的名字,是在南巡遇过?” “梁禄深是去年走马上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倒是合格,这不,寻着踪迹单盐铁一项便查得其人贪污万两,拔出萝卜带出泥,扬州,还有得好瞧。” “难怪乎陛下近来不爱入后宫了,原真是前朝事忙。” “若不然,雪儿以为什么?” “啊,自然是以为陛下嫌后宫中人无趣,不乐意来呢。” 淳祈帝啧了一声,看销雪:“朕来瞧雪儿的次数还少了?朕来时听说雪儿传唤太医,是哪儿不舒服?” “不是妾有事,是梁宝林。” “哦?” “妾可没说谁不好的意思啊。沈夫人不小心烫伤了宝林手臂,宝林昨夜没来得及唤太医,今日又与臣妾相约,恰臣妾瞧见了,便帮人传唤了。” 淳祈帝神色没什么变化,顺着问:“可严重?” 销雪笑道:“若是严重了,人还能忍痛在这坐这么久?太医说了还算及时,能好。” “那便是,夏氏朕还晓得一二,这梁氏,雪儿怎忽而同人交好了?” 淳祈帝是真奇怪,毕竟从前除了洛明月,销雪身边是没别人。故而,淳祈帝有时看销雪形单影只的,还觉得人蛮可怜。 “不过是昨日梁氏来寻妾,又同妾说了几句话,妾觉得其人还行,便想着处处看了。” 淳祈帝想了想:“有人能同雪儿作伴解乏,挺好。方才雪儿说,是常在和宝林。” 销雪点头,淳祈帝:“依朕之见,既有雪儿美言,便由朕做主给二人晋个位次,雪儿觉得呢?” 销雪心说她这也谈不上美言啊,狐疑地看淳祈帝:“莫不是陛下要抬举梁家,特拿臣妾名头做筏子吧。” 淳祈帝怒,又赏了销雪一弹指:“就这样想朕的?梁家是还得用,但事没办好,又非一脉,朕何至于晋个宝林还得用雪儿遮掩?朕到底是为了谁?” 销雪歪头:“那臣妾便谢陛下撑腰了。” 淳祈帝没好气冷哼一声,销雪就说:“既然陛下是给雪儿撑腰,那雪儿斗胆,不若就把人封为美人和姬。” “你倒是大方。” 不过纵然是越阶,六七品的位次还有得熬。 “不是妾大方,是陛下大方,毕竟月例银子可不是雪儿出的。” “行,依你便是。” 销雪给淳祈帝敬茶,风吹散云团,太阳冒出头来,阳光便倾泻到二人面庞。 淳祈帝:“今日出来,雪儿原是同人玩什么?小九呢,朕怎未瞧得人?” 销雪指着桌上的纸鸢:“呐,小九是来放纸鸢的,跑得累了,才睡去没多会。踏春么,玩什么不紧要,吹吹风看看绿意盎然最要紧,此前也就和她们推了几把牌九。陛下呢?怎忽而想起妾,寻来东极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