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山》 第一章 天启者 任青卿亡命天涯后她昔日的盟友庞逢春等人一路追捕我,把我逼进这座小屋。他们是为了我体内的一种能量,想要用一台控制思维的机器翻开我的记忆,找到那股能量的来源。小屋里是等候多时的老鬼和一群好勇斗狠的流浪儿。 老鬼出拳捣我的胃,其他人跟上,拳脚相加,我扯过一人的袖子,正要把他拉到我身前格挡,老鬼看准机会甩出勾拳狠狠击中了我的太阳穴,来不及品味那种眩晕和疼痛,我倒在地上。他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扔到在电椅上。 屋里昏暗的烛光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这香水味我在之前某个放学回家的黄昏,擦肩而过的黑丝女人身上闻到过,他妈的还挺有几分怀念。窗外寒风阵阵,透过窗户能看到重叠的山峦,群星闪烁。 屋外,人类世界一片狼藉。无数平民搭进了这场战争。当那些异人(只有戊山的异人部落因为擅长使用法术才被我们称为魔族)从天而降撕毁城市的时候,所有平时自命不凡、张扬跋扈的年轻人瞬间变得怯懦无比、丑陋不堪。幸运的是,我迄今为止都作为局中人,亲眼目睹了这种变化是如何发生以及世界是如何开始崩坏的。战争从未不会改变其性质,嘴上都说这为了生命、尊严和自由,实际上谁也说不好。哪怕是为亲人报仇,在我看来也是一种私欲,对,我说的不是异人,是任青卿。有时候想想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玄妙,大概就是命吧。 我想讲讲那几个主要人物:任青卿、邓宇、周仁和裴穗,讲讲他们是怎样被命运逼迫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可能还有很多人需要提及,像把这要命的特殊能力传给我的“先知”、裴穗身边的绝世高手“沈姨”、神秘组织“双瞳”等等。但现在情况紧急没法细说,没错,我还搁地上躺着,周围站着几十号人。 我只能先简单讲讲改变了我一生的任青卿是个怎样的人。尽管她的过去我并不是很了解。在我带十几号流氓老赖们把张寒按在地上海扁后,她后知后觉地问我情况如何,我道:“张寒跟我五五开吧,是我的主场我能打败他。”她笑着拍我肩膀,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养的小猫咬死了蟒蛇。” 我见过太多同辈中的所谓人杰,无论男女,大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装逼货色,他们会的只是装出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挥手叫来一票子人打群架;或者自己逞口舌之利,骂得别人不敢还口,他们行为或是粗野或是矫揉,沉浸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喜悦或是悲伤中,垃圾东西,典型的垃圾。说实在的,凭他们的花花肠子和心理素质,只有读书的这几年可以风光,之后屁都算不上。 所以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撇开把灾难引到许多人头上这点不谈,任青卿是我们之中最优秀、勇敢的人,是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孤胆英雄。她善于学习、思路清晰、审时度势,判断力和对时机的把握力一流、能在纷乱的局势中抓住关键。 成为反魔族同盟顾问之后,任青卿经常带队伍乘一辆又脏又旧的面包车,在关键时刻提着几罐用从打火机里提取出来的丁烷做成的炸药,跨过数公里打赢一场遭遇战,破坏掉异人的计划。困难的时候连面包车都坐不上,几个人挤一辆电瓶车,趁夜幕发动奇袭。当时世界还太平,为此没少被交警开罚单。异人那时候正在韬光养晦,也不想闹太大动静,所以在街上经常能见到三四个骑电动车、甚至骑公共自行车的同盟人驱赶着数十个有超能力的异人。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策略,要正真打赢这场战争完全不可能。 是的,现在跟去年完全不一样,世界上有人居住的三分之一区域已经因为部分异人的叛乱而成了废土。那一役中任青卿方损失惨重,她自己也因此麻烦缠身,不得不带着无比的愧疚丢下一堆烂摊子独自逃遁。 邓宇在决战前夕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裴穗前一年在我们的帮助下救出自己的妈妈,渐渐不热衷于任青卿的计划;后来找了男朋友,整日恩恩爱爱地过小日子,更加不愿意为这些事负责。几天以后我和她彻底闹掰,在食堂把整个餐盘拍到她脸上,宣布解散所有人。 事实上根本没人听我的,这对裴穗毫无损失,对我则非常不幸。很快,失去庇护的我再没法在学校混下去,很快就因为用和人干架而被开除。没错,我一个人打一群,学校却只开除了我,也是因为裴穗为了保证自己在学校的权威,从中作梗来赶走我。 之后,战争开始展露端倪。世界被那些如同超人般强大的异人、怪物毁灭。被人性毁灭。 “对不起,望哥。”赖狗怯生生走出人群,给我带上一个插满电线的头盔,又把我双手死死地捆住。 “你说着对不住,下手还挺狠啊。”我说。赖狗是个脏兮兮的姑娘,体毛很浓密,牙齿东倒西歪的,还有点龅牙。 她比我小两岁,被叫做赖狗是因为眼前这帮盲流、流浪儿觉得她患有多毛症,故意说反话来讽刺她多毛。她身上传来的的酸臭味让我清醒了些。她听闻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大眼睛的眼眶里泪盈盈的,但迫于老鬼的威严,并没有再说话。 “你挺能打的,话语也不多,是个大丈夫。我还真不想这么对你,可为了他们好,现在么你就按流程来。”老鬼操着一口杭州话,用棉衣的衣角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血,指向流浪儿们。老鬼是他们的头儿。 啊,随着旁边放着的那台仪器的启动,好像有个人拿细钢针不停地扎我的脑子。疼痛蔓延至全身,我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只想快点昏死过去,很快,我的意识就陷入了这台仪器的控制之中,回忆起了从高中刚开学的那天到现在的种种,那些疯狂或是淡漠的时刻,那种愤怒或是无力的感觉,贯穿我过去一年多的人生的任青卿。 在这台机器的作用下我陷入了回忆,记忆里一切都是这么真切和详细,没有忘却任何一件事。所有的事犹如发生在昨天。 2015年9月1日。高中开学第一天。 小学初中的九年我相当萧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做什么事都不上心不靠谱,老是被别人排挤。没错,我打架不厉害,也不有钱,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所以也当不成混混。那时候厕所是我最喜欢的藏身之处,蹲在暗无天日的茅坑上,没有什么老师能来找我麻烦。戊山,我高中在戊山。 坐在大巴车上一路盘山而上,四周都是并不那么绿的树和灌木。车实在是太颠了,尤其是我是背着做的,胃里简直翻江倒海。不过上车的时候我这个朝后的座位是全车唯一一个座位了。车上其他人绝大多数是学生,有几个看上去像教师的,都一脸严肃的看着窗外。 学校建筑方方正正,中间走廊相互连通。唯一互相不联通的是食堂和男女宿舍。我那个班,其实也就是分到的考场后面就是一个小湖。阳光明媚的上午水面清澈无比。 “到教室的同学请先在点名册上写自己的名字,在教室后面的寄存处放下行李,然后随意就坐,我们八点开始考试,在中午考完试之后,同学们拿了行李跟老师来宿舍一趟,在分班之前先分配一下这两天的寝室。”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她的长直发披在肩上,看上去恬静迷人,可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哀伤在闪动。 我懒得填满考试卷,东转转西转转打量着周围的人,直到他们发现我在偷偷摸摸看他们为止。有个姑娘留着短短的马尾,看上去长的还不错,可惜一副冷淡的表情。她写了个名字就开始拿着笔在她帆布鞋上描,直到那个女老师走过去拉拉她的手才罢休。我旁边那个大汉一脸坏相,时不时摸出手机来瞅瞅。 之后总是有些细细碎碎的奇怪谈话声溜进我的耳朵。我盯着那个女老师的高跟鞋看,不知不觉走出了队伍,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生。他旁边两个男生嘴里一直叨咕着什么大事不妙,猛地被我打扰之后,很烦躁地看了我一眼。 “高一寝室在教学楼和食堂那个路口左转。”他说。 “啊,不好意思,我那个——” 我注意到他们已经走远了,就闭了嘴。突然我发现地上有瓶黑色的东西。不好,两头都没人了,我下意识的往地上一摸,把那药水摸在手里,往新生那边挤进去。然后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老师站在学生堆里踮起脚尖往我这里看。 第二章 暗流涌动 “对不起老师,我——”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我感觉到我脸颊一阵燥热,赶紧低下头去。 “好了那么呢这就是你们以后住宿的楼,然后你们有没有特别想跟谁分到一个寝室的?” 大家都面面相觑,一看就是都不认识。突然有个奇丑的胖子用他粗哑的声音说:“哪些寝室可以选?先把东西放进去再说!” “那么呢以楼梯为界一楼的左边这里五间房——”女老师话还没说完,二楼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察觉到我们在一楼,脚步声又逐渐往寝室楼最右边那个楼梯去了。脚步声很乱,似乎是在展开一场追逐。 “在那里干嘛我操!”人群中有个留中分发型的瘦子说,然后他就往楼上跑去。 “那——那个同学,别——谁去叫他下来?”老师的声音更加软绵绵了,透露出丝丝的无奈。 那个瘦子很快又下来了,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知看见了什么。 “十二点在走廊里集合,会有其他老师带你们吃饭的。”她说。其实大概也只有几个听到了,其他人都在吵吵嚷嚷。 “现在几点?”那个胖子旁边一个嘴巴咧到耳根子的人说。 “十一点四十五。”老师说。然后她用胶带纸贴把名单在墙上,看了看我们没一个人在听她说话就独自离开了。我站在人群中,只听见高跟鞋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逐渐淹没在吵吵嚷嚷的声音里。 果然没一个人按照吩咐去理床铺,有些人围绕在那个瘦子身边问上面看到了什么,瘦子扯着嗓子吹牛:“那帮打人的人可牛逼了,有个我认识的,是以前初中一个学妹的哥哥——” 中午时分,阵阵汗臭在闷热的空气里浮动。我早已汗流浃背。这地方,就算我被人按在操场上打,也没人会帮我说话的吧,没有能靠得上的人就安分一点。别的班也被带到这里来了,有相互认识的人就说起话来,其他人围在几个比较出跳的人旁边附和着。他们就这样一面高谈阔论一边骂着脏话。 他妈的,又要不可避免地和这类货色打三年交道了。这样想着未免心灰意冷,把行李扔在宿舍门口走上楼上个厕所会舒服一点。寝室楼的厕所和澡堂连着的,只有偶数楼层会有,后来我发现最右边的楼梯可以继续往下。地下很阴凉,可是我往里走就发现有些许不对劲。这深山老林里的学校怎么会有车库?谁会骑车上山?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自行车,都锁在一起。锁全部生锈了,我摸了摸上面还是潮湿的。突然我听见一个男声在前面的拐角处说话。很明显是压低了嗓子。 “你以为你仗着裴姐我就不敢动你?你知道她怎么形容你?跳梁小丑?” “对不起啊元哥我真的错了——” “闭嘴!我告诉你,在这里你想退出都来不及了!两天之内给我搞定裴姐那里的关系,至少别让她反对我。要是新生来了,学生会开始整我,那不是他们都以为王峥嵘才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了?谁会再听我的话?” “好的元哥好的我这就去——” “快滚!”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忿忿地跑了出来,我赶紧蹲在立柱后面,灯光本就暗淡,再加上他没心思久留,并没有发现我。过了会儿威胁那个男生的人也走了出来,满脸横肉都在抖动。他身高约莫一米八十多,啤酒肚快把他校服撑爆了。他也从我身边走过,并没有留意。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过会儿去食堂还是打听打听这些事情。还有我手里拿着这瓶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确实想知道。我走出地下室,快速回到寝室门口,混进那帮学生中间。 门口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来。“谁让你们讲话的?刚来就不守规矩,啊?”那帮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来的那个老师五短身材但看上去很结实,一张咧着的大嘴就像蛤蟆一样。 “东西都放好了,还有空讲话?都给我站队站好!”大家一个个排好队,那老师指着第一间寝室说说:“点名的进去!” 于是五分钟以后我们被领到食堂。我口袋里放着手机和那瓶黑黑的像药水一样的东西。 那个掉了药水的瘦子就站在食堂接热水的机器边上,用他那细细的眼睛找着什么东西。不用想了,绝对在找我。我要是现在跳出去就傻了,他肯定会认为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不行,在搞清楚情况前我必须要低调。 我混在人群里,低下头,他应该认不出我来。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在这种时候这是一种极好的伪装。前面有个长得很粗糙的人拿着手机在那儿看,对旁边的人说:“现在空间里都在发这种东西。”我忍不住凑上去看,看到屏幕里满是大腿和丝袜脚。 “后面这个老哥看硬了。”那人指着我说。 “老哥,好看不?”粗糙男问。 “嘿嘿。”我露出蠢兮兮的笑。 那个瘦子还站在那里,我用余光一直注意着他。他脸色十分差,看上去就要贫血昏迷了一样。 “哎你让开,这里有人了。”有个人跟我说。我往左挪了一个位置,却听到了一句话:“谢军的日子就快他妈到头了,下一步就是整改社团,让峥嵘哥坐稳位置。” 我竖起耳朵,那个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响了,他的声音很快就听不到了。等一下,峥嵘哥?王峥嵘?他们必定是学生会会长王峥嵘的人。我注意了一下他们的校服,果然是高二的。王峥嵘八成也是高二的,毕竟一个高三的快毕业的人就算当了学生会会长对他而言能捞的利益也不多了。而那个“元哥”肯定是反对现任会长的。究竟有几方势力?还有那个裴姐究竟是何人?我这么想想不禁一阵毛骨悚然。祸水万一到我身上了呢?但是就算我和他们暂时没有冲突,万一我口袋里那瓶东西成了祸源怎么办?但是绝对不能就这样丢掉,我已经怂了三年,难道真的怕被人按在地上打?不是。搞不好我也能顺势混起来,有机会接触些牛逼的人,做点大事情。 吃过饭,下午就是回到教室听那个蛤蟆广播训话。他叫江伟,是我们高一的年纪主任,那个女老师叫岑静,我是从旁边那个男生这里打听到的。训完话之后发了一部分书,再后来发了一大堆通知就早早下课了,才四点。 “同学们可以去熟悉一下室友和校园环境。成绩明天就能批出来,结合你们中考成绩进行分班,希望大家在新学校能适应环境。明天体检和体育测试,后天大家都去新班级正式上课了。晚上六点半之后食堂关门。还有注意不要违反校纪校规。好了,下课吧。” 我慢吞吞走回我的五号寝室,发现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我靠又来了一个,你叫啥名字?”“舒望。”我说。我的名字其实很好听,就是让人乍一听不知道怎么写。“哦舒望啊,是舒服的舒望远的望?”“是的。”我说。 “我是张竞先。”“汤杰。”“王智龙。”三个人都打量了一下我。呆在狭小又空气污浊的寝室里十分没意思,他们也就随便谈谈。 “差不多了,该去吃饭了。”过了一会儿,王智龙一骨碌坐起来,自个儿穿上鞋子走了出去。那两个人也从我床上站起来叫我:“走了,发什么呆!”我床铺靠门,被他们坐的乱七八糟。出去一看,其他寝室都有六个人,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间所以人少。 晚饭比起中午稍微多了点菜可以选。我正跟那三个人一组吃饭,前面传下来一个苹果,说是中午没发晚上补发的。我还是一直在用余光看周围有没有那群明争暗斗的高二的人,确确实实在角落有几个高二的在鬼鬼祟祟地谈话,甚至五六个高一的也被拉入他们的谈话中。食堂巡查的老师是一个穿的很潮的中年老师,锥子脸、颧骨突出。 “你看什么玩意儿呢,啊,这个,这也是个帅比,姓毛,我早上刚来就注意到到这潮哥了。”王智龙对我说。其他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妈的,到底哪里好笑了? 今晚并没有晚自习,而是让我们去阶梯教室听老师讲寝室守则。等到八点半才把我们放出来,还赶着我们回寝室去。整个年级的人三三两两走在晚上凉风习习的走廊上,走廊只开了几盏灯,从三楼看下去能看到我们的学校矗立在戊山高处的一块平坦的地方,远处还有三处比这里还要高的山峰。 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时候,我瞧见镜子里自己这张丑脸。平头、绿豆大的眼睛里目光十分呆滞、厚嘴唇、一对招风耳朵。面部皮肤坑坑洼洼,额头上有好些脓包,鼻子爬满黑头。 第三章 危楼倩影 “下面我把分班的通知发下来了,一班五班是实验班,其他都是普通班。同学们今天下课可以把刚刚发下来的书放到自己教室去了。座位你们的班主任会帮你们安排的,不管你们分到什么班,都要好好学习,因为老师教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趴在桌子上养了一天的神。晚上听完年级主任江伟批评昨天吵闹的宿舍,说完分班的意义和明天上课出操的纪律之后我们就被赶回寝室。才八点,我养神太久,还很有精神,我靠,这时间怎么打发?回寝室去吧,明天要换到自己班级的寝室。我刚好被分到我考试的这个教室,班主任刚好是这个岑静。 我不经意间走到了五楼,发现高二的最后一间寝室在这里了。三个年级一共十五个班,高三寝室在寝室楼的另一侧。是没错了。我顺着楼梯走上去,因为高三晚自习还没下课,并没有人发现我在这里。似乎有通往天台的门,只不过门锁上了,而且透过猫眼看,门后面还有一道铁丝网。旁边有个貌似是清洁工具放置的房间,至少外面没上锁。 撞开门,发现里面其实是锁了的,但是锁已经锈了,被我一用力撞断了。紧接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有个抽屉架在角落里。往里面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钥匙。就是这个吧,我去门前试了试,没用。 我又折返回去,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雨衣。我把雨衣摘下来,果然挂着一串钥匙。不过试了试还是没用。这估计是宿舍门的钥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大概是保洁员回来了,我只能赶快关好门从另一侧下楼。 “你他妈的!”一个高二的学生在凶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高一学生,似乎是在收保护费。还有这等事儿?我快步走开,免得惹上是非。 第二天醒过来得时候,我躺在宿舍体臭熏天的床上,被子掉在地上。太热了,电风扇呼呼响着,以它所能最大的力气搅动着浑浊的空气。又是一天,我感觉自己刚刚醒来不久,已经在第一节课的课堂上了。我这么叹着气,把头埋在臂弯里。这样对脊椎很不好,但是也就这样了,我闭上眼睛。距离开学过去了一个月,我坐在最后排浑水摸鱼了一个月。 第三节课下课有人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依靠在走廊立柱上,我看着外面的湖面水平如镜。这教室真的好,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象。我手里捏着那瓶黑色的药水,随意的把玩着。 “舒望,老师叫你过去。” “哦,过会就去。”我说。我突然注意到有个女孩在教室里看着我,我也看看她。她竟然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我还是低下头去。那个女孩子叫任青卿,也是个不怎么讲话的人,有时候上课,教室里的投影机开的时间长了就会切成屏幕保护,就是一些彩色泡泡在屏幕上飘来飘去。她会盯着这个发上一整节课的呆。我一开始觉得她好看,就老是偷偷看她。她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只不过总能靠抄同桌那个刘海盖到鼻子尖儿的男生应付老师;我就不行了,我并没有同桌。他妈的,我没把饭票拿在身上。中午之前得回去拿一下,算了,实在懒得去,吃饭的时候再去吧。 十二点下课我回到了寝室。天太热了,十月份的太阳晒得我起痱子。吃个屁饭,不如去楼上瞎逛来的舒服,没准儿能找到天台的钥匙,可以去上面看看景色,虽然这样很热。 “怎么,想去上面?” 啊,一个女生?任青卿,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他吗是男生宿舍啊。 “你,额,怎么在这里?” “想上去?”她竟然冲我笑,我一阵心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随便走走。” “你跟我来。”她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招呼我过去。 天台很宽阔,没有护栏,在这里能看到周围绿树环绕,青山倚叠。 她突然轻盈地笑起来。我站在进门处阴影里,白白的太阳光照的眼睛生疼。我忍不住问她在笑什么。 “哈哈哈”她继续笑。我心里一阵悸动,她在白光之下是这么漂亮。 “嗯——”她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很热吧。” “啊啊,是的——”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腋臭发散出去,所以动作幅度很小。任青卿没扎头发,也没有刘海,随着一阵风吹过头发向后飘散开来,像一块乌云弥漫。她个子不高,眼睛眉毛很细长,按理来说是个小家碧玉,但身上总有一股坚定和独行的气息。我陪她站在这里,看着脚下一个个行色匆匆的学生老师,当然,学生是因为急着赶去食堂,不然就要排很长的队。 “你想要钥匙吗?”她突然问我。 “要啊。”我说。 “给你。”她突然就把钥匙扔过来,我赶紧接住。“以后我要来就来找你,你可别被人知道了。”她说。 “好的好的。”我赶紧答应下来。“你怎么了,不敢看我?”她笑了一下,走到我身边。我赶紧夹紧两腋。 “啊啊,太亮了我眼睛疼。”我说。她笑起来,双手突然举起向我脸上打了一拳,我挥动小臂格挡开。她顺势一脚踢在我小腹上。怎么回事?我一下就懵了,但还是抬起左边大腿把命根子保护住。可能她把这个当成了一种玩笑吧,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我的眼睛就对上了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似乎要把我看穿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我并不好意思问,再次躲开了她的目光。 “我先走了。”她说。 “那个,”我鼓起勇气说,“你不吃饭吗?要上课了呢。” “哦。”她说。我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我小时候有个高帅富朋友,有时候会带我去什么台球房之类的地方玩,他有几个朋友也会来,全是些个会来事儿的帅哥,穿着夜光的卫衣低头和女朋友聊qq。我从来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我从来就不了解他们的生活。耳机,ps4,她们的女朋友各种各样穿着洛丽塔、水手服的照片。这些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她们的校服就是这样子的?我这样想着,感觉浑身疲惫。 晚上再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晚自习我全程用手机看一本网络小说,只在最后十分钟问前面那个人要了全部作业答案抄。寝室里其他人都在说着俏皮话,我无心去听。 “热死了,连个空调都不装,学校在搞什么?”有个人说。其他人附和到:“是啊”。其实晚上温度没那么高了,毕竟是十月。我飞速整理好东西,直接去澡堂,等我从澡堂出来也没到十点,因为我抢在了第一批。 凌晨我被呼噜声吵醒,还有两个醒着的,看我翻了个身就说:“你也被这死鬼吵醒了?” “是。”我说。其实我并不介意,在其他不良学生在白天逃课抽烟的时候我全在睡觉,所以睡眠很充足。我起身穿上裤子,准备去楼上站会儿,看看黑夜的景色。最主要的是,没准儿能遇到那个女孩,虽然我也觉得不太现实。 我顺利地用钥匙打开了门和卷闸,估计也没有吵醒任何人。天台上一阵凉风吹过,我打了个喷嚏。我走到最边缘,张目四望。黑暗的天穹笼罩着这座山,依稀能看到星星。这里的空气质量很好,只是莫名感觉到压抑。 不对,对面女生宿舍好像有什么动静。一个黑影急速掠过楼顶,可能是女生宿舍的天台。漆黑的夜幕下我努力睁大眼睛,另一个庞大的身影在后面跟着,如影随形。前者突然停下,回头想要反击。但是明显她打不过后者,被放倒在地上,后者手里白光一凛,但是并没有刺中,两人扭打在一起。后者虽然身材庞大,但是没太占便宜,有几秒钟两人在地上搏斗,我的角度基本是平行的,就看不到了。怎么回事?我脑子飞快运转着,是不是跟任青卿有关系?为什么两人下手都这么狠?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突然那个小巧一点的人被后者揪着衣服举起来扔下了楼。 啊!我吓得腿一软,差点也掉下去。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摔在地上沉闷地“咚”一声。死人了!赶紧下去找老师,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楼,却发现男女生宿舍之间隔着一道三米高的铁栅栏。跑到食堂,发现那里锁门了,怎么办?爬窗户。 我翻过食堂窗户,突然想到老师全在他们专用的宿舍楼。不管了,先去看看死的人是谁,千万不要是任青卿!我从食堂穿到另一侧的窗户口,爬了出去。 我跑到那人前面,是个女生仰面躺在地上,后脑勺着地,已经完全碎裂了,血浆流了一地。不是任青卿,但是——这人我认识!是开学第一天我考试时见过的那个描鞋子的女生!我在学校里见过她几次,她都是一副弱智的表情。可现在她显得如此坚毅不屈,宁为碎玉。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顺着绳子一米开外有枚钩子,可能是她最后时刻想把钩子甩到走廊扶手上,可是失败了。她的衣服里有一张照片的角,我抽出来一看,这不是陈欣雨吗!她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成绩还可以。可是那个高大的人去哪里了呢?啊,我忘了还有那个人在! 我背后一阵发麻,迅速转身。还好并没有任何人在。我往上看去,也没有动静了。可能在我到之前他就走了。我怕我的指纹露馅,干脆把照片放进自己口袋里,用一块石头拨开她的拉链衫,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只相机挂在脖子上。我用石头突起的地方当作手指,轻轻点开了相机。 第四章 迷局 无储存卡,上面显示。这么一想也对,杀了人自然是要毁尸灭迹。可是那照片为什么不拿走呢?肯定那人紧张了,没有仔细检查吧。远处来了一个夜巡的老师,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走吧。我一溜烟跑回了食堂,把窗户关好脚印用手擦赶紧窗台的脚印才离开。回床上躺下之后我迟迟睡不着,室友还有个没睡的,压低嗓门儿问我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上大号。”我说,他妈的,心脏砰砰直跳,那老师肯定已经发现尸体了,怎么办?万一刚好有监控看到我在这个寝室怎么办?啊,早知道不该去看的,我突然后悔万分。现在怎么办?我能信任任青卿吗?要不要问问她?我脑袋里一片混乱,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照片。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这么想着,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我被室友叫醒,睡眼朦胧。 “楼下出事了!”一听到这里,我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霎时间清醒了。我下意识摸了摸,啊,照片呢?我赶紧去床下找,突然上铺的冯宇翔一个健步冲到我面前,手里拿着我那张照片。 “哎呦,望哥找女朋友了!”他说。 “啊,没有。我食堂里看到掉在地上了,就打算今天拿去还给人家。”我吓得声音都变了。原来昨天回来直接睡着了。 有几个人回过身来看我,冯宇翔拿着照片大叫起来。好啊,你再叫?我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燃起。休想害我出事,我一记右勾拳打在这个好事之徒的脸上,一把抢过照片。他没想到我会打他,被我这一下子直接打倒在地。 “你他妈的敢打我?”他缓了缓就朝我猛扑过来。我已经把照片塞进裤子口袋里了,看他过来我往侧面一闪,但速度还是慢了点,被他撞了一个趔趄。他也朝我脸上打了一拳,火辣辣地疼。“好了好了,你们别打了。”其他室友劝道。 “你等着!看我不告诉陈欣雨!”冯宇翔大声骂道。我气得不行,但还是不决定不去管他,先看看楼下的情况。 警察来了七八个,一边拍照一边在问那个夜巡老师问题。旁边围了一圈警戒线不让学生进去。校长朱华春也来了,还有那些学校领导围成一圈,看上去脸色都很阴沉。寝室楼的出口站着老师,不让学生出去。我的天,开学这才一个月,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学校给的是什么借口。但是我心里知道,那个女孩之死必有内幕。 我回头一看,发现冯宇翔不见了。坏事,虽然暂时出不去寝室楼,但是他真的说出去也不好。我这照片的事可大可小,要是闹大了跟死人扯上关系就完了。就算昨天监控没拍清楚,今天查起来我也要出事。我赶紧跑出去,发现冯宇翔前脚刚刚进了厕所。好家伙,我要去威胁他一下。我跑进厕所,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在刷牙,其他人估计全再看楼下的事。他从镜子上看到了身后站着的我,神情马上惊恐万分。我容不得他考虑,一把扭过他的手,把他头按在水槽里。 “我我我我错了望哥——” “你要是敢把我喜欢陈欣雨的事情说出去,我卸了你一条胳膊!”我尽可能表现得凶狠。这样子骗他,他应该不会再多想了。“好的好的望哥,放了我吧。” 我把他的头往水龙头上狠狠地撞了一下才松开了他。我在镜子里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狰狞了起来,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但是至少目前我算是稳住情况了,否则真正要跟我打架的人是不会让我观察到他的想法的。 老师们直到七点半才放我们出去吃早饭,我特意张望了下,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老师让我们吃完饭留在食堂,说是要召开一个高一高二的紧急会议。 “各位同学,下面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说话的是江伟。“今天凌晨在学校发生了一起悲剧,高一5班的林滢同学在上厕所的途中因地面湿滑不慎从走廊上失足坠落身亡。学校女生宿舍走廊扶手年久失修,可能存在老化问题,我代表学校向各位同学及老师致以诚挚的歉意,我校已经请建筑队针对我校安全设施进行为期一周的检查……希望同学们在宿舍中不要追逐打闹,以免引起事故发生。” “啊,真的?要放假?”下面学生一下子沸腾起来。“好哦!” 江伟,你好样的。随着人群热闹起来,我的愤怒也已经到达了极点。活生生的人在学校里被打死了,你就这样敷衍我们?你就这么跟警方解释?不,不对,是整个学校的领导,都是吃软饭的!同学们需要知道真相! 但我还没把这句话喊出来,就发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舒望,跟我来。”我回头一看,是任青卿。 “怎么了,你也——”我的话还没说完,任青卿一把捂住我的嘴巴。 “低头!”她压低了嗓子对我说。我赶紧低下头,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地走出了食堂。 “舒望,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我看了看四周无人,便说是的。 “好,那么我下面跟你说的这番话,你必须保密,并且要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好不好?” “你要告诉我什么?”我是自然不会全说的,毕竟我昨天才对她有所了解。 “你要先答应我。” “好吧,你快说。” “有耳朵,你电话多少,我过会儿告诉你。”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神色立即紧张起来。我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我迫切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附在她耳边说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知道了,我先走了。”任青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向教学楼的方向跑去。我也赶紧回食堂混入我们班的人群中。看上去没人发现,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我是否在场。 上午根本没人在听课,全在讨论那件事情。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学校的几十辆校车已经开到了门口。我们各自回寝室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直接走了。放假到下周一,算上周末连着放五天。我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思绪,顺便把任青卿的故事套出来。可是,我总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开学第一天撞到我而掉了药水的瘦子,估计到现在还没放弃寻找我。而任青卿所说的“耳朵”也确实吓到了我。我隐隐约约感觉我已经在这趟浑水里越陷越深了。 校车开到山下的公交车车站附近的市郊公园,有些家长已经赶来接孩子回家了。很多人都各自结成团去城里娱乐场所玩了。任青卿一直在我十米开外,我看她,她用眼神示意我走。往哪里走?真有人监视的话走哪里都没用。我随便挤上了一辆人多的公交车,回头看任青卿,她已经失踪了。我还以为她会跟上来,不过还好,这辆车也是可以回到家附近的。 突然我电话响了,是个短信。我周围全是人,但似乎是没人注意到我。我拿出手机来看,上面写着“坐三站下车。现在应该没人跟着你了,他们在跟着我。”不对啊,这姐什么时候有我电话的? 我如约下了车,发现任青卿也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暂时没事了,跟我去找陈欣雨,她是个重要人物对吧。”陈欣雨?任青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已经约她出来了,去吃顿晚饭,怎么样?” “好。”老实说我还挺高兴的,能陪美女吃饭还不好? “关于陈欣雨的证据,你有多少?”我把照片递给任青卿。她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叫了一辆顺风车。 下午四点我们坐在市中心的一家一看就很高级但我也不知道店名的英文怎么读的餐厅里,服务员是个黑人小伙。任青卿一坐下就露出了满脸疲倦,过了几分钟竟然睡着了。我拿着自己那酸溜溜的水果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来,我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就说和同学看电影去了,要晚点回家。快五点陈欣雨才来,我赶快把任青卿晃醒。她迷迷糊糊地看看我,又看到了陈欣雨,这才清醒过来。 “陈欣雨,你自己解释吧。”她说。 “什么,我有屁解释啊!”陈欣雨虽然成绩还好,但心理素质和任青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她脸色当场就变了。 “不说,今天就别想走了。”任青卿一开口就镇住了陈欣雨。 “你他妈干什么!我招你惹你啦!” “不不不,你显然误会了,欣雨,我拿你当朋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跟我说吧。”软硬兼施,任青卿很快就撬开了陈欣雨的嘴。 “我真的没有,我,我……好吧,是这样的……” 原来三天前有人找过陈欣雨麻烦,并差使她去观察林滢。林滢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高手,身手不凡而且善于伪装,来戊山中学是为了监视另一批人。这批人背景很难查清,游离于世界之外,而且很有可能有超乎常人的战斗能力。陈欣雨一直观察着林滢的一举一动,并且将她的异常行为通过手机短信发给那帮人。林滢时常翘课,晚上也不回寝室,可是从来没有老师找过她麻烦。陈欣雨因为是女生,又是课代表,可以去盘问林滢而不让她产生怀疑,就这样,林滢与学生会会长王峥嵘联手调查陈道元的事情败露了。陈道元,正是那天我偷听到的摄影社的副社长“元哥”,是摄影社社长,同时也是高二二班班长高睿最为依仗的爪牙。高睿和王峥嵘关系势同水火,但是最重要的是,杀死林滢的人并不是元哥手下,而是王峥嵘手下。 第五章 逢场作戏 “问题就在这里,”任青卿道:“既然王峥嵘手下有这么强的人,他的势力应该不弱,为什么他会用杀人这么愚蠢的方法解决?我认为,关键点在于王峥嵘到底是不是凭借自己的势力坐上会长之位的。如果他真的如我所猜一样是被扶植上台的,那一切都好解释了。林滢之所以被杀,不是因为触怒了陈道元或者王峥嵘,而是因为她触及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这也是她来戊山的真正目的。” “啊!” “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请帮我找出幕后黑手,拜托了。”任青卿突然涌出了眼泪,声音也一度哽咽。我一时语塞,只能拼命点头。任青卿为什么会哭,仅仅是为了博得我们同情?她这么厉害的人在忌惮着什么,为什么要找我们帮忙? “别忘了,在你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你要是出卖我,你自己也会像林滢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任青卿的眼泪甚至把我的裤子都打湿了,但她还是没有擦,继续道:“我妈妈,戊山气宗的传人都会为此而死的话,我也只能奉陪到底。” 对面坐着的陈欣雨吓得快哭了,不难想象其他人要是知道这些事的反应会是怎样。可我在恐惧担心之余还觉得挺刺激,甚至有点兴奋。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 “嗯,对,你们,跟我回校采集证据。” 哈,我情不自禁地苦笑出声。在见识了这些之后,我还要再逃避什么?既然没得选,那为什么不勇敢一把。无论是出于义愤还是出于任青卿长得太漂亮了。 在表明我会帮助任青卿之后,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拍了拍陈欣雨的肩膀:“我保证你会安全的。” 我们约定好第二天早上十点在戊山山脚下那个车站见面,就打算散了。任青卿看上去不想回家见她父亲,可能跟她母亲的死有关系,我没多问,免得让她伤心。我摸了摸裤子上已经干了的泪痕,不由得一股悲凉。接下去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演戏的,跟着剧本演下去就是了。第二天我对爸妈说我去图书馆学习,就溜出了门。 打车去动物园不是那么惹嫌疑。估计现在学校还没安定下来,要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很容易被老师赶走。等我们到了动物园,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动物园在戊山中学北面,但是海拔相差还是有几百米。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不想再学校里过夜就快点。”任青卿催促我们。 “我们要去调查什么?”陈欣雨问。 “趁学生都不在,去学生会办公室拍点照。顺便看看各个老师的身份。” 在长满青苔台阶走了一级又一级,终于看到了学校后门。 “爬进去。”任青卿说。 我第一个站在门的另一侧,把她们两个接下来。其实我根本没用到手,只是目视而已。 “舒望,你钥匙?” “带了,天台上有什么东西吗?”“最右侧有一个房间,里面放着我的一些装备。我现在去拿,你们两个去阶梯教室,就是开学那天开会的教室等我。等我回来制定一下计划。” 过了一会儿任青卿来了,手里拿着相机和三副手套、两只笔。 “舒望,去江伟办公室,我和陈欣雨一起去学生会看看。这只录音笔你拿着,有情况发短信给我。” 学生窃听老师,想想都刺激,我站在江伟办公室门口心脏狂跳不止。里面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江伟,另一个不知道是谁。“你为什么不管当初不跟朱华春约法三章?”那个老师质问江伟。 “我有什么办法,是她自己要把位置给魔族那帮人的。”江伟说。魔族,什么东西?但是很明显,我刚刚好录音到到关键部分了。 “校长要这么做,我是没办法。校长的意思是,等魔族找到解决的方法就会离开的,我们没必要为任何人出头,毕竟都过了热血的年纪了,是吧。”江伟说。 “林滢来了,就说明外面已经发现一些端倪了,到时候再出事,我看你怎么办。明明说好的,学校里不准死人!” “这次事件不是魔族的人搞出来的,元凶我也不知道。退一步讲,林滢这个人能量太大,最轻也会搞臭我们学校的名声。还是除掉算数。” 听到这里,我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魔族?难道就是任青卿说的那些战斗力高于常人的人?突然里面吱呀一声,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墙壁转角后门。躲在这里,这两个人真的出来我一下就被看到了,这勾当实在太凶险。这些录音应该够了,我还是谨慎一点。不知道任青卿那里怎么样了,我一边去阶梯教室一边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录音短了点行不行。 很快我收到了一个电话,一接起来就发现不对劲。那头并没有人,而是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还有男声:“是个手机,人应该还没跑远!”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大概是那人踢了手机一脚。不好,她们被发现了,应该不会逃到天台去,因为上去就没路了,总不能跳楼吧。可是,有人追她们,那么学生会的办公室应该守备松懈吧,我不如再去录一点音频。任青卿那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要躲起来估计所有人都想不到她在哪儿。 我一溜烟跑到了学生会办公室,远远就听到一个男生大吼:“找到她们!”是王峥嵘无疑了,我正想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看到了我:“你干什么的!” 草,我差点没给吓出尿来。但是他似乎没把我当成间谍,于是我装出一副小弟看到大哥的怂样,说:“嘿嘿,拉屎去了。”他上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你也滚去找人,找两个女的,抓到给你上。”奶奶的,我差点没一巴掌扇回去。我靠,上你个卵子。我就装模作样地跑了下楼,我靠,幸好我没穿校服,穿了件看上去就不太正经的长袖衫,上面画了个大眼睛。他们把我看成不良少年了。我突然升起一股豪气,既然任青卿看得起我,那我自然是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了。 可是那人没认出我,其他人也许会认出我。我还是先谨慎一点。我一面想着,一面思考她们的手机会在哪里。有定位系统就好了,否则我只能海底捞针。不对,不能这么想。手机肯定被他们拿去清除证据了,我找到手机也没用,先得把人带出去。有个高二的从下面跑上来,我装模作样喊了句:“楼道里没有!”他看了我一眼,就急急忙忙往走廊另一侧楼梯去找了。我的神经也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生怕一句话不对露马脚。 她们会在哪里呢?突然我口袋亮起来,又来了个电话。我接起来。“我们在校长室。”然后电话就挂了,都没说我要不要过去。但是我也没得选了,到时候学生会的人一合计就知道没我这号人,就来抓我了。 校长室没人,任青卿果然在这里,还一边安慰着吓哭了的陈欣雨。“我们先出去再说。”任青卿道。 “走哪条路?” “走一起,过会儿配合我。”任青卿示意我先出去看看。 “没人,快走。” 我们刚跑出去几十秒就被发现了,“跑!”我跟着两个女孩一路狂奔到下了楼梯,跑到了教学楼的老师办公室,一头就撞了进去。校长朱华春正和几个老师争论着什么,看到我们进来吓了一大跳。“老师老师,我们作业忘在学校了,今天来拿,突然撞见几个高二的在教室里说话,他们一看见我们就要打我们!”任青卿上气不接下气地讲到,配合脸上还有泪痕的陈欣雨,演的十分逼真。我也马上点点头。 “哦哦,哈哈是这样啊,我这就去说说他们。”朱春华的表情马上就轻松了。 高二的三个人前脚进办公室,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朱春华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顿,她还让我们的那个长的很俊朗的地理老师护送我们去拿作业本并送出了校门。一路上那帮高二的一看到地理老师在马上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开了。“周老师我们自己回去吧,您辛苦了。”“哦,你们小心啊,你们学习还挺认真的嘛。”地理老师名叫周仁,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我甚至看到过他因为没收学生手机的事儿被几个女学生骂,骂完之后提溜着手机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个魔族是什么情况?”我们坐在公园的听完了录音,我问到。 “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些强大的人类我们不了解。我要追查的也正是这个。” “那这跟学生之间的拉帮结派,学生会内斗有没有关系?”我问。 “有,并不全是,但有。”任青卿道。 陈欣雨一看就是拖后腿了,全程脸都不敢抬起来。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没有我就回家了,我还想着打个几天游戏。”任青卿,你能赏识我,真是谢谢你了。因为一定要问我的话,我不想混,想干大事。 “那,你想回家就回家吧,我暂时也没什么头绪。最近小心点,估计有人会来找你麻烦——还有,谢谢你。”任青卿对我笑了一下,笑得我心一阵狂跳。 “再会。”我说。 第六章 林地小屋 我很早到校门口,免得和那帮混子惹上瓜葛。他妈的,太早了,校门还没开。 戊山不高但是和附近的丘陵一起组成了连绵的群落,高低起伏。我那个班旁边只隔一条栅栏和一些树木就是一个湖,湖再过去地势就往下走了,海拔差个几百米就是那个动物园。我一直担心阴雨天湖满出来了会不会把那儿全给淹了。我是想往湖的方向走,但是走着走着就搞不清方向了,越往丛林深处路越难走,磕磕绊绊,我渐渐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丛林渐渐变成了树林,高大的树木犹如一个个卫士守卫着去路。 光线阴翳,鸟鸣声此起彼伏。突然极目所望之处有一处屋檐,这里竟然住着人?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废弃的仓库。我走到屋子门前,敲了敲门。 并没有人出来,我推门走进去。我靠,里面乱得像被强盗打劫过一样,凳子腿全断了,东倒西歪靠在墙上,沙发被撕的破破烂烂。整个房间一股发霉的味道。有人住吗,我注意到有楼梯通往二楼,便喊了一声。 “出去!”楼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我吃了一惊,但还是退出了大门,顺手把门带上了。 但是我转身刚想走,突然听到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几秒后门竟然打开了。一个长得还有些俊朗但是浑身肮脏发臭的老人打开了门。他又是谁,我怎么净遇到奇怪的人?老人敌意地看着我,但是却用手指指了指房内,示意我进去吗?我就再次走入了屋子。和老人擦身而过时我注意到几只虱子在他乱蓬蓬的长发上跳来跳去,我靠,太恶心了吧,我感到身子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以感觉到长久的岁月和痛苦把老人折磨地万分憔悴,他是谁?和现在我接触到的事会不会有千丝万缕联系?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朋友,任青卿虽然对我很信任,也很尊重,但也只是想要我站在她一边而已,因为她也没什么朋友。可是老人呢,他也跟我们一样吗?我不清楚,也没法开口问。老人破破烂烂的长袍拖在开裂、长满青苔的木地板上,我发了几分钟的呆,始终不敢开口问。 “嘿嘿。”老人突然诡异的咧嘴笑了一下,根本看不到他的牙齿。 “崽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很不友善地问。 “老伯,我迷路了,真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我再找找路吧。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了。”我小心地说。 “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进屋里?”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不能心虚。我眼光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公龟的,走啊,怎么不走了?”他说。 妈的,是我不走吗,难道不是你不想让我走吗? “老伯啊,我还不是因为好奇,是我不好,到处乱转撞进你家里来了。对不起啊。这样,我真的走了。”我转身就想走,老人一把拉住我,我一下子感觉被一头老虎咬住衣服一样挣脱不得,但他枯瘦的手臂不可能有这个力气啊。大门不知是不是被风吹了,碰一下关上了。我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完了,碰上大麻烦了。 啊,我正想着怎么脱身,老人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我一阵眩晕,刚低头就感觉天旋地转。老人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墙上。 “别装了,你们这帮小畜生还不明白?而且他们也不会让我活太久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们都没有一点怜悯?” 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被放下了。我脑中满是他的上海口音,我有种感觉,他的声音附在某种力量灌进我的脑子里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坏人,我高一刚来的不信看我校服颜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人脸部略微抽搐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做了个走的手势,居然就这么轻易放下了我,让我离开。 “别再回来了,也别告诉任何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是谁,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没有?” “好的。”我赶忙说。得赶紧告诉任青卿,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在利用我,她现在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我赶紧顺着原路返回去,但是很快就迷路了。走了半天,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可是门卫却没有阻拦我走进学校。 “我知道了,跟你说啊,其实那个人是个疯子,我知道他住在那里,但是忘记提醒你了。我也不知道你会找到那里。你别在意了。”任青卿笑着说。可是我分明察觉到了她笑得有一丝牵强。 “好吧。”我正说着,感觉背后一阵发冷,我一回头就看见了冯宇翔阴仄的目光。他一看见我转头就马上走了,这怂包。我默默地坐到了自己最后面的座位上,整理书假装自己早就来了。我翘了早上的三节课,还好没有岑静的英语课,其他老师也都不认识我。 “你他妈去哪里啦。”前面的男生问我。 “睡过头了,我还以为今天放假。”我说。 “哈哈哈,老刘,这个傻逼说以为今天放假。”他跟其他人一说,都哄笑起来。 午自修的时候广播里面说什么最近可以去选择自己的社团,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团课,有学分拿。我脑子里毫无头绪,根本没听进去就睡着了。下课铃一响我就清醒了,走出教室门趴在栏杆上看外面的湖水。湖面水波粼粼,边上的树木都倒映在水面上。虽然被树木遮住了很多视线,但还是看得很清楚。 “舒望,填了这个表格,我们就有专有教室了。”任青卿满脸笑意,示意我加入她的社团。行为艺术社?我差点笑起来,随手写了一下。太幼稚了吧,这名字取的。 “这下就好办了,在实验楼四楼最后一个教室今天有一个人要来,你也许想见见,我先去把东西搬到那里。” “我不想见。”我说。任青卿讪笑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走了。不过话虽如此,好奇心还是驱使我去一下,那个人是谁? “啊,这是周鄣,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下午我去的时候,任青卿和一个男生已经在里面了。 “你好,是文章的章?” “加个耳朵旁。”周鄣人长的很平常,虽然披金戴银的,还是不容易让人记住。任青卿把靠近走廊一侧的窗帘拉上了,周鄣对我说:“那个,听说你去了林子里的小屋?” “对,怎么了?” “嘿,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是个疯子?” “啊,任青卿跟我讲过了。” “哦,哈哈,老头儿要是对你动手动脚,你别怕他,打一顿就好了。”周鄣喜笑颜开,我突然疑心顿起。他们是不是合谋好了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根本没有能量能妨碍他们啊。 “你叫舒望,是不是。我跟你说,你既然加入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刚来这里读书,还不是很有势力。不过我有钱,我爸和任青卿她爸是好哥们儿,我是来帮任青卿的,啊,对了青卿啊,是不是还有个两个妹子?” “来了。”我们正说着,陈欣雨和任青卿同桌,就是那个刘海很长的好学生何叙匆匆进来。“这男的女的?”周鄣嘻嘻哈哈地看着何叙。 “男的。”何叙的声音如同金属相击。 他妈的,我算是看清楚了,任青卿,你就是自以为是地找到了一些还没法融入这个学校的人,让他们为你效命。不过说起来任青卿是因为母亲的死——好吧,想来其实为赏识我的人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任青卿从塑料袋里取出纸杯给我们都倒了一杯苹果汁,我们就这样围坐在这个办公室一样的狭小房间里,气氛有点尴尬,没人想冒失地率先说话。任青卿和周鄣坐在同侧,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我和何叙刚好坐在对面,并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你们看。”周鄣把电脑转过来,我们都围过去看。视频里面,有个人在夜幕之中惊慌地狂奔,另一个人就是拿录像机的。显然是两个人遭受了什么危险在逃跑。拿录像机的一面跑一面惶恐的大叫,看上去恐惧到了极点。几秒钟以后,他在崎岖的山路上摔倒了,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他把录像机转过来,我分明看到了一个肥胖在的小人在树上跳来跳去,一边还癫狂地笑。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小人一声惨叫,瞬间倒毙树下。然后就看见一个人用手捂住录像机,视频就掐断在这里了。 “这是何叙在老师办公室里登记成绩时从高二二班班长高睿邮箱里发现的视频,我偷偷下载下来了。那个玩意儿是小鬼,很显然,高睿的死对头王峥嵘不可能掌握这种秘技,唯一可能,唯一敢害高睿的人就是扶植王峥嵘上台的那股势力。”任青卿冷冷地说。 “高睿忘记退出登录了。”何叙淡淡地说了句。 第七章 孤独 寝室里没人敢跟我装逼了,每次我回寝室,室友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冯宇翔从没正眼瞧过我。这我倒是不在乎,冯宇翔就是个装逼的,肯定不敢跟别人说自己被威胁了。 每次上课总有很多混混借口上厕所去楼道或者没人的教室里抽烟玩手机的,老师也不会阻拦。他们都是三五成群,而学校大大小小的头目有时也会起冲突,甚至昨天还有在学校外面丛林后的凉亭群殴的,只有三个吃了处分。教导处偶尔管管逃课的,那些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地耍赖。 上课十分钟那个技术老师(就是那个颧骨突出的潮哥)毛尹君看人没到一半,点了下名。没逃课的几个掏出手机发短信,不一会儿几个王八羔子大摇大摆走进教室。 “你们干什么!” “我草,怪我,”那个锅盖头的煞笔指着毛尹君道:“我被老师留下来了呀,你干嘛?我叫你听我解释,你又不听,怪我咯?”他妈的,真不像个男人。我只是坐着听他们对骂就觉得很不爽,这傻逼一点规矩也没有,至少要表面上服个软不是? “帮我注意一下你们班的高勉。”下课的时候在隔壁一班的周鄣路过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高勉?还好我跟他不熟,这种事情也勉强能做得来。我眼睛偷偷教室里瞟去,看到他正和几个人谈笑,全是爱装逼的混混,不清楚什么来头。我默默走进教室,走过他们身边,他们全在谈暴雪新出的游戏。 这几天天气慢慢冷下来了,十点多的时候天色阴沉,黯淡的白光照在走廊尽头外面的草地上。学校里高二女生养了几只兔子,放在那片草地上。趴在走廊尽头往下看,在这样舒适的天气里我能看上一整天吧。其实去那边湖上钓钓鱼也不错,就是光坐在那儿,钓上一整天。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我刚回头看见了后面一群人把我围住了。 “你们——”我被领头的一记左勾拳打到脸上,火辣辣的。冯宇翔,一定是他找的人。我草,这帮混子还敢到走廊上光明正大打我。啊,对,我还有一个指望,就是任青卿周鄣他们能施以援手。我在领头的一拳朝我腹部打去的时候给了他眼睛上一拳。 “你他妈的——”我腹部一阵痉挛,呕吐物已经涌上了喉咙。 啊。 我刚一弯腰后面一群人把我推倒在地,几双脚同时踢了我的腰、背还有脚踝,我赶紧蜷缩用背部保护我的肚子。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我脖子和后脑上,有些不老实的还使劲踢我的裆部。这种感觉就好比用更痛来压制痛,最后痛到没知觉。欺人太甚,我使出全身力气搅动我的双腿,瞅准一个弯腰的就是一拳。太慢了,我的手被那人拉了起来,然后我的肚子就被同时打了好几拳。任青卿周鄣,你们他妈的在哪里?这种阵势也不来说句话? “小子,你不是很吊吗?你吊啊,继续啊?”冯宇翔笑呵呵地在旁边说。他这么一句话,我发现打我的还有好几个是我们班的,大概这群人都不是厉害的混混,只是来逞威风的。好啊,你们这么不给我面子,以后不再一个班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怎么的感觉到体内一股力量无处使,跪在地上狂笑。 “完了,这小子被打疯了。”一个人咧着满口黄牙说。 “继续打啊,好不容易找到个没权没势的沙包练手,你们还想不想表现表现了?”冯宇翔狞笑到。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我又一次被乱拳呼到地上。我感觉意识一点点在消失,身上已经麻木了,甚至还感到些许凉意。孤独啊孤独,你不会来事,被人按在地上打了也没人帮你说话。为什么,因为你没价值! “都住手!”迷迷糊糊地我听到一个女声。 “裴姐,这小子不老实,我们就吓唬吓唬他,不劳烦您吧?” “这里是哪里,啊?这里是哪里?”那裴姐厉声道。 “啊,怎么了,我们就玩玩而已。” “要是什么人都可以在我这里搞事情,那我变成什么了?我告诉你们,在外面乱来我不管,这个地方,你们碍着我走路了!”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裴姐长什么样,但是根本睁不开,我的眼睛大概被打肿了。突然我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不知是谁把我举起来了。 “好嘞,裴姐,我们听你的,这里不打,到外面去。” 我被重重地摔倒走廊外面的草地上。怎么似曾相识?我在梦里被这么摔过,这是个梦吗?再被拳打脚踢一阵以后,我的右眼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香烟的味道,我被烟头烫了!我刚打了他眼睛一拳,肯定就是他,那个黑不溜秋的杀马特领头。 “看到没有,瘪三,这就是惹了我的下场!”冯宇翔在我耳边说。我连气也来不及生,很快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右眼根本睁不开,左眼看什么都是血红色的。我躺在医务室里,任青卿正拿着一条湿毛巾往我眼睛上放,看到我醒了,她脸上神情显得很复杂。“舒望,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不方便插手。那个裴穗我并不熟,我以为是她的人,后来发现不是,但是不管哪一方势力,我都不能出头。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很抱歉。” “没事。”不能出头是吗,我也猜到会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要继续责怪也没有意义了。我们这个团队本来就是东拼西凑的,要指望任何一个都没有用。医务室的窗帘没拉上,我透过窗户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可是目及之处一片血红,我只好闭上了眼睛。其实,任青卿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我自己废柴,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很孤独,甚至为我说句话的还是那个裴姐。虽然她只是想树立自己的威信而已,而且我还是被打的很惨。 “周老师已经给你眼睛敷过药了,他说你要去医院就让医务室老师给你写请假条,到时候找教导处江伟报销医药费,”任青卿说:“我先回去上课了。”她往外走了几步,看我什么也没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你去吧。”我说。她好像是得到许可一般快步离开了。 医务室的老师常年不在医务室,我只好把毛巾重新放回眼睛上。冯宇翔,还有我自己班里的那个几个人,真是好样的。我是没权没势,被打了也只能吞下苦水,没错,你们选对人了,那些与我素无瓜葛的人下手这么狠也许只是为了博得冯宇翔找的那个混混的欢喜,好笑,太好笑了。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笑话,我确信无疑,至少我记住了我班那几个势利的狗和领头长得又黑又粗犷的杀马特混混的长相。 我就这么躺着躺了几个小时,直到精神充沛了那个老师才回来。 “啊,是你啊,你伤到了眼睛是吧,我看看。”那老师装作没看到我身上的伤口,拿手电筒照了照我右眼。 “没多大事,我开给你一瓶眼药水消肿。你一定要去医院再检查的话找我要假条。你现在可以回寝室了,最近要注意用眼卫生。”他挥挥手示意我离开。就这样赶我走了?算了,回寝室再去睡会儿,冯宇翔那逼晚上回来搞肯定要嘲讽我。 那就让他去吧,没办法,我打不过他们。 “哎呦,你没死啊?”不知回去睡了多久,我被冯宇翔下贱的声音吵醒。我是真的没法动手了,全身上下就像散架了一样。我假装还没醒来,不理睬他,他也不敢冒然用手推我。对了,明天得去问任青卿那个领头的名字。等一下,我闭着眼睛,在无边际的黑暗中怎么看到了一团黑云?我睁开左眼,发现我正对着上铺的床板,右眼,我的右眼怎么了?那团黑云慢慢消散,好像是在吸什么东西一样。 第二天早上一下课我就去问任青卿那个人的名字。她复杂地眼光注视着我好久。 “怎么了?”她问。废话,你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心里一阵怒火,但是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舒望,你知道的,我——这么说吧,出来。”她拉着我走到走廊上。 “我很清楚你想干嘛,但是你干不过他,我也没法为你的面子买单。舒望,你答应过我你会帮我的,而我们的敌人不是混子,是比他们更强大的势力。尽量别找麻烦。” “好的,那么他叫什么名字。”没关系,没人帮我,我就自己去干,我早就做好心里准备了。 “谢栋斌。”任青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朋友,没有策略,这注定是场艰难的抗争,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不能以自己的方式适应环境的人注定会被淘汰的,连摇尾乞怜的资格都没有。 我需要朋友,需要找个靠山。 第八章 饭局 我默默注意着学校里的人,要找个可靠的朋友只能是自己班里的,不用想。我前面坐着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就是开学第一天在寝室楼听到异响上楼去看的那位哥,上课天天撩起衣服来给周围的人看他的腹肌。打我的那几个,如我所料都是些班级里默默无闻的主儿,只能依靠抱谢栋斌大腿的方法自保。 谢栋斌和那个“裴姐”都是四班的。我时常能看到他。有时候他会注意到我,并向我轻蔑地笑笑,露出一口黄牙。他这样能来事儿的主自然不会缺女人,篮球场下面总有女的拿着饮料在看他打球。其他班里都已经有好几对情侣,都是那些高大威猛的男生带着有几分姿色的女生。 不能来事儿也攀不上任何人的女生例如陈欣雨其实并不孤独,她混进谈话的女生中,变成她们的朋友。 何叙永远一个人在窗边写作业,一句话也不说。我们的眼神有时候会对上,他总是越过我的眼神去观察别人。 “何叙,今天礼拜几?”我想跟他搭搭话。 “星期五。”他冷冰冰地道。 “哦,原来接下去要放两天长假了啊。”我尴尬地笑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想帮任青卿?你自身都难保。”何叙问。这个问题我到是想过,无非是啥也不干时间就很难熬,再者任青卿也算是个小美女。 “我想干点大事。”我说。“哼。”何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看样子是没得谈了,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打一下英语听写的小抄。上课十分钟任青卿才回教室,她看到我在看她,竟然笑了一下,笑得我心里一阵激动。过了一会儿旁边那组的最后一个女生递过来张纸条,我看到任青卿朝我点了一下头。纸条上潦草写着“邓宇越狱,注意山下。”旁边还有个签名“周鄣”。 下课后任青卿告诉我社会上有人请她和她爸吃饭,任青卿父亲天天喝酒赌博不知道惹上了什么麻烦根本不敢去,但是她不得不去。 他妈的,我被打的时候她既然不方便插手,那现在这种形式我要是陪她去不就成老好人了。 “不去。”我说。 “那各种情况都能应付的只有你啊。”任青卿一脸真挚地看着我。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把我最后一点价值榨干。 “走。”我说。 我先去找了医务室老师,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我说我眼睛疼,给开张假条,他真给开了。找任青卿吃饭,这事情我也不知内情。任青卿跟我说她爹是个软蛋,在他妻子吴茐,也就是任青卿母亲去世之后一蹶不振,啥活也不干跟社会上一个亡命之徒厮混,全靠着吴茐家亲戚养着。后来那亡命之徒被重新抓进去了,她父亲也彻底消沉了。前两天刚下了点小雨,空气很清新。我和任青卿啥话也没有,默契地往动物园走,那里有个车站。任青卿紧张地脸色不太正常。 “山下那个时尚茉莉花什么的,是那里吗?”我问。“差不多吧,这次谈话估计也有涉及到戊山内部的秘密。反正到时候你啥也不用说,帮我盯着他们就行。” 原来那地方是茉莉花大酒店,那些人已经订好了包厢。我看了下手机,十一点,也不早,那些人要来的估计已经在里面了。坐电梯到了四楼,任青卿推门进去,坐在圆桌对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并不像周围三个打手一样肌肉发达但也透着精干。他西装革履,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不清什么牌子的金表,看上去像个黑帮教父。 “英叔。”任青卿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说话,就老老实实闭着嘴。 “青卿。”英叔站起来点头致意。旁边还有个看上去像军师一样文弱的年轻男子也站起来问好,我又感觉他们两个的气质很像商业大咖。我走在任青卿后面,根本没人搭理我。 “广华、毛毛他们很快就来了,全部到齐了再吃饭吧。”军师说话声音带着点其他地方的口音。这个酒店看上去生意一般,毕竟附近人不多,不知道开在这里是不是因为这是“英叔”的意思。背后门又被推开,我转过身看了一眼,后面站着个比我年纪稍大一点的青年。“哎呦,这独眼龙是谁?”他大声的笑我,我一只眼睛还是肿着的,视力还没恢复,也许是永远废了。我想到这个就满心懊恼,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家里知道。 “英叔好。”那青年看到英叔有点不高兴,就马上问好。 “你是来干什么的?”英叔指着青年后面的一票人道。 “哎呀英叔,他们是保护您来的,你也知道邓宇又跑了,这附近都很不安全。”英叔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青年,青年立马就慌了,冲着后面喊:“散了散了,赶紧滚蛋。” 又过了一会儿人到了几个,军师说声人齐了,服务员立马就从后面的小房间里把菜全端到桌子上。任青卿示意我坐在她边上,顺手给我拿来了一副餐具。 “青卿,你爸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怪罪谁,你说一个大男人,这么说垮就垮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还主动勾结上了邓宇。”英叔一开口就是怪罪。英叔这么一发话,下面立马就炸开了锅,就连站在后面的几个小弟都拿敌视的眼光看着任青卿。任青卿紧张地在桌下面剥手指,我不好说什么话,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还在读书,青卿,一直以来我拿你当我的侄女一样,我不想打扰到你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但是,你父亲实实在在使我寒心。你应该能想到这次邓宇越狱是你爸的默许的吧。而且,诸位,这次他出来,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我不是个生意人,黄了几笔生意说真的我无所谓,但是如果死了人呢,谁来为死人埋单?”顿时四下里一片哗然,任青卿感激的握了握我的手,并不理会边上的指责声。过了几分钟,英叔又说:“青卿,我不是特地来怪罪你,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挑明儿了讲。” “嗯,我会负责的。”任青卿道。 “那就好,你爸爸真幸运有了你这么好的女儿。是这样的,邓宇这颗煞星我们都很讨厌,对吧,其实我并不想太过苛责你爸爸,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可是邓宇这个忤逆之子必须除掉。青卿,邓宇会找到你,你只需要利用他对你和你爸爸的信任,我借你人手,把他除掉。” “我知道了,我会帮我爹还清的。” “好,就要你这句话。毛襄龙,你的人暂时留在这里帮助青卿。”英叔道。帮助这个词一出口,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任青卿也是脸色一变,道:“谢谢英叔好意,但是我自己有能力除掉邓宇,最关键的是外来人手一多,邓宇可能会警觉。” “没关系,我会低调的。青卿,以后多多关照啊。”站起来一个满脸坏笑的十八九岁少年。 “嗯,毛襄龙是这里最能干的小伙子了,肯定能帮到你的。”英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真的不需要,我发誓我能干的让您满意。” “还跟英哥杠上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旁边一个剃着光头的矮个子看着我们低声道,四下里顿时一片骂声,都说任青卿给脸不要脸。 “好,好的,英叔好意我心领了。”任青卿一脸愠怒,但是仍然不表态到底接不接受。聪明啊任青卿,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任青卿从她碗里扔过来半块猴头菇。我咬了一口,好苦。任青卿看我一副被骗了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吃了十几分钟以后任青卿直接请求告辞,说不敢影响英叔谈生意,并说承蒙厚爱,不甚感激。就差没递个红包过去了。就在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要走,毛襄龙一把揪住了任青卿的袖子低声说:“吃饱了就要走啊,事情干了没有啊?”英叔也是一脸愠怒,挥了挥手示意毛襄龙放手。 “青卿,听话,毛襄龙人不错的,我一般不会这么好言好语劝这么多次的。”英叔道。 “好,好的。”任青卿握我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看样子走不了了,我也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算吃完。英叔说自己有事先走了,叫其他人伺候好任青卿。到走了也没搭理我一下,真是当我不存在。几个青年马上上来献殷情,任青卿看英叔走远了,一把拉着我就走。 “与其让这崽子控制我,我觉得,如果能让煞星帮我们——”任青卿在我耳边说。 第九章 泡影 任青卿的意思是跟那个叫邓宇一起先干掉毛襄龙。我不知道这两个人谁威胁更大,没再接嘴。任青卿也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没再说话。走到外面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跟她告别,她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谢谢。” 她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悲戚,不知怎么的我也一阵悲伤。她嘟囔了几句,管自己走了。我也回了家。一到家爸妈还没回来,我赶紧拿水洗了我的脸,让眼睛看上去正常一点。就说是在门上撞的,他妈的,就这样。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主要是我连书包都没拿回来作业一点没写。礼拜天晚上我叫我爸开车送我去学校里。“你怎么回事,我不要叫你考第一名,但书包都不带回来你在读什么玩意儿?” 晚上回学校的人也挺多的,戊山上烟雾缭绕的,在晚霞的衬托下十分美丽,有种紫气东来的感觉。天气已经逐渐转冷,校外的地上堆积了几层枯叶,我正看的出神,后面有个家伙拍了拍我肩膀。高勉?不是周鄣叫我注意一下他的么,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你也回来啊,以前都没看到过你。”他问。 “以前我周一坐头班车可以给赶得上,作业没写,给我抄下。”我说。 他答应下来,我强笑一番。高勉为人和蔼(至少看上去如此),长得一表人才(这是事实),至少在我们班挺讨女同学喜欢的,有点当小白脸的潜质。 “过会儿去打会篮球?你晚饭吃了没,学校里可不提供。”他说。 我到教室拿了书包就飞快的抄完了。晚上操场上还有灯亮着,我就和他还有几个一班的玩了会儿篮球。那几个一班的看到我都一脸坏笑,有一个貌似还跟着谢栋斌打过我。算了算了,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他们算账。我篮球打得很差,但是传传球给高勉助攻还是可以的,我喂球喂的很舒服,高勉一连进了好几十个装逼的不行,直夸我打得好。旁边几个女孩上身穿校服,下身穿着紧身裤和高帮球鞋,手里提着奶茶什么的,站在那里看我们边上几组打篮球的。我靠,是谢栋斌,畜生。旁边还有几个高大的男生,都留着很装逼的发型。他们打得就像他吗nba一样。高勉见状一把把我推走。 “你小子别乱搞,走走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连拉带拽领出了篮球场。 我解释说自己就看看。“行啊,你牛逼,你要再惹多一点的人你就等着被打到退学吧。前一阵子有个高一的在吴忠熙女朋友面前装逼,被教训了还动手,直接被吴忠熙他们领着一群人天天打,后来那人实在受不了了就退学了。”高勉一本正经地说。吴忠熙是五班一个高个子,长得挺帅的,没想到也是个混混。我突然想到初中的时候那群在我面前晃悠的高帅富朋友,他们可能这会儿在qq上跟女朋友天天甜言蜜语聊天呢,他们总要说我没女朋友怨念深。唉,我是不想搞事情,不过这局势,我混不起来就要被打压死了。不想早早结束我的高中生涯的话我得尝试着先交些靠得住的人。 只有我一个在寝室,窗户不知道为什么没关,冷飕飕的风灌进来,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林滢从屋顶掉下来的画面又浮现出来,唉,这根导火索已经把我折腾惨了。对了,那天我去的仓促,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还在屋顶上看着我。我的天,我不禁一阵冷汗。我把门拿凳子抵上,锁好窗户拉上窗帘。那人估计是全程看着我,看到我拿走了陈欣雨照片。这么一想,陈欣雨的照片很有可能是那个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为的是让调查他的人先与陈欣雨扯上关系。如果真如我所猜,那我已经中计了。可是为什么要和陈欣雨扯上关系呢,凶手是想要一举除掉我们所有人吗? 我想了一会儿就觉得精力不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早上一醒来九点都快到了,不好,这算是翘课了。过会去教室指不准被老师骂。九点钟是第三节课了,我突然想到第三节课是数学考试。不慌不慌啊,数学老师是王力,几乎不怎么管学生,似乎是明白自己教的学生都是什么货色,班里再乱也只是象征性地数落几句。到时候我就说拉肚子就行了。 我进教室的时候刚好数学课下课但王力还没走,看到我偷偷摸摸进来就把我叫住,问我为什么没来。我解释说身体不舒服。 “啊,他怎么跟老师说你一直在寝室玩手机啊?”边上有人指着王甫窃笑到。什么?王甫是我宿舍的一个人,也是个吃软饭的,肯定是冯宇翔或者谁叫他栽赃我。 “我没有啊。”我连忙说。 “你周五下午离校去看眼睛,你家长怎么反应你根本没提这事啊?是不是出去玩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王力并没有很生气,但也坚持叫我去解释清楚。坏了事了,看样子是岑老师跟我家打过电话了。她虽然不怎么多管闲事,但是我请假她肯定知道。咋办,我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我得说我回家后感觉不能让家长担心才不去医院的。 “老师我是因为不想让家长担心才不说的。我现在已经基本没事了。”王力的办公室在政教处,我站在里面直抖腿。巨大的穹顶笼罩下办公室周围看不到墙壁因为书橱修在墙上,四周都是巨大的书橱,上面摆满了厚厚的书和雕塑羽毛一类的装饰。有只陶瓷鸟全身都是血红的,瞪着眼睛对着我,书桌上那对不知是不是装饰用的牛角也对着我。他妈的,我感觉再狡猾的学生到这里都不敢油嘴滑舌。这装饰实在太威严了。 “好的,老师相信你。但是你周五真的是直接回家了吗,有同学反映在饭店里看到你。” “老师我真没有,他们看错了吧。我直接就回家了啊。”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拿我电话打给你家长,向他们解释清楚。”他妈的,果真是打给我家长电话过了,我只能在电话里老老实实挨了一顿骂。饭店里看到我,会是谁呢?还有那个多嘴的王甫,真想回去收拾他。不行,我要是真的动手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太危险了。不过威胁一下还是可以的,他妈的,这王八蛋。 回到教室其他人已经做完操回教室了,还没上课。我径直走到王甫鲲桌子前,盯着周围人刺眼的目光对他说:“造谣?啊,好,我记住你了。”王甫脸色刹变,一拍桌子就要动手,我也血气翻涌刚要给他一拳,高勉拉住他耳语了几句他才愤愤地坐下。 “哎呀呀算了算了,同学间和气点。”班长过来拉开我。班长是个胖子,很懂那一套说辞。我没话好说,站到窗边看看外面的操场。这时候王力老师突然又进了教室,他妈的,又来干什么? “舒望,你现在身体舒服吧,刚刚考试试卷你拿去,有空做起来给我。”王力和颜悦色地说。原来是特地来给我卷子的,虽然我不会去做,但是还是挺感动的,王老师真是好人啊。前几天上课有个玩手机把手机弄掉了,他也没没收,只是让他收好,看到上课睡觉的也只是轻轻拍一下他的头而已。 “今天星期一喽,下午要来啊。”任青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轻轻说,气如幽兰。 “是不是有人说我们在酒店里玩耍啊。”她问我。 “没有说你,只是说看到了我。”我一边说一边心脏狂跳。“哦,那可能是王老师怕我们关系会受影响喽。王老师可是个好人。”嗯,是的,确实是好人,我点点头一边慢慢后退,免得又引起什么麻烦。 “你们看舒望——”有个人突然叫起来,我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说着就赶紧走出教室去厕所,任青卿这家伙搞得我下面都有反应了,我到底是不是喜欢她?我也说不上来吧,她很美,那种有别于一般女生的美:坚忍,聪慧,刚毅果敢,也一点不矫情。唉,反正怎么想,估计她对我没太多意思,搞不好到最后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 最后一节课我准时去到了那个狭窄的活动室。打开门发现王力也在里面。我靠,怎么又是他? 第十章 毒药 “我刚说到哪儿了,对,签到表每周五结束交给我,有不到的记下来,无故旷课三节以上的要把名字报到政教处来,社团课期末算学分。好,没事了,你们开始活动吧。”王力说完匆匆走了。 周鄣做了个手势叫我关门,任青卿道:“不用关门,这次倒是没啥事,你们可以开始写论文了,主题就是生活中的艺术在影视剧和文学中的体现,其实很好写的就是一份读后感或者影评,期末我交上去就算成了。我和何叙要在网上查进到戊山中学一批货的来源,舒望,你要回教室也可以。” “门的话最好关一下,不是防着毛襄龙么。”周鄣道。他从抽屉里摸出两副牌,拿了其中一幅熟练地洗起牌。 “有什么好防的,他们又不能进学校来。”任青卿苦笑到。 一节课过得很快,五点下课天色有点黑了,最近气温下降得特别快。我们几个没事的人直接就走了,只有陈欣雨临走了跟任青卿挥了挥手。任青卿并没有搭理她。 周鄣试探性地对我说任青卿手里握着一副好牌。“你又不是不懂,没有一起经历过风浪,一出事全作鸟兽散了。”周鄣是明白人,估计想套我的话。我无可避讳,把话说明白了。 “这我也吃不准。不过你是绝对可靠的,是吧,你喜欢任青卿,别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周鄣笑了,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知道周鄣就是这德性,我越反驳他越起劲儿,干脆不说话了。 “默认了?你,暗恋我管不着,但她对你可没意思,对我还是有点意思的,你可别先我一步出手追她。”周鄣看样子不是开玩笑。于是我假装亲昵地拍了拍他肩膀。 转眼间又过了几天。周四化学课下课要去音乐教室上音乐课,旁边一班是体育课,然后我们班下节才是体育课,一班下节是音乐课。也就是说两节课都不在教室里上。周鄣到我们班门口叫了我一声。 “干啥呢?”我问。 “我搞到了点好东西,上啥课啊,去顶楼尝点儿?”周鄣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矮胖的男生。 “啥东西,不会是毒品吧?”我问。 “毒你妈卖批,去喝点小酒。”那男生笑到。 “好吧,我去。”我说。我们上到五楼,这一侧空无一人,高二最后一个班在另一侧,这跟寝室的分布有点像。高三年级的教学楼不在这栋楼,他们的教学楼比我们还要宽敞些。周鄣从校服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瓶葡萄酒,长城牌的。 “我草,你这哪儿来的。”我问。 “嘿,这你就别问了,赶紧把杯子伸过来,我给你倒点儿。” 突然那个矮胖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你开瓶器呢?” 周鄣一下傻眼了,一拍身上啥也没有,一把拽过那矮胖子:“我去你大爷的,怎么不早说,都上五楼了还得去你寝室拿。走,跟我去。”他们两个一窝蜂似的跑了。我想进厕所撒个尿,却看见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高瘦,另一个是壮汉。 两人嘴里都叼着香烟,壮汉擦燃打火机,两人把烟凑过去。这时瘦高个儿看到我楞了一下,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是掉了药水的那人。我正要跑,他一个健步上前给了我一耳光,我而过一阵剧痛,耳膜都快被打穿了。 “他吗的你个小比崽子,还想跑?” “大哥,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往应急通道那个地方下去快,就想先稳住他,找机会好跑。 “你还问我怎么回事,毒药呢?你怎么不喝下去去死啊!”他一拳打在我胸上,还好他是个瘦子力气不大,不然真可以打得我吐血。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就是他?你没认错吧?”那壮的问瘦子。 “就是他,绝对不会错。”瘦子咬牙切齿。 “大哥,我干什么了我,我就上来喝点酒,你们至于吗?”我看那个壮的不认识我,继续装有可能能骗过他。 “小比崽子再说一句试试,老子你妈打掉你的牙!”瘦子说。 “药水赶紧交出来吧,你最好庆幸你没有告诉别人,否则我可是要生气了。”壮的说。有戏,我就说我没跟别人说,没准儿他们可以放过我。 “啊,好吧,药水我那天捡到了,但我发誓没告诉别人。我告诉别人又没钱可拿,对吧。你们不信可以跟我去寝室,我把药水交给你。” 那壮的刚要点头,瘦子连忙拉住他,说:“你忘了,我们要搞的是裴逸,弄不好我们就得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的天,看样子他们是要给我放血了,我一把推开瘦子的手,转身就跑,但是一步都没跑出去就被壮的抓住了我的校服外套。你妈的,我一股无名火气,你们自己做亏心事还想杀我灭口?我用指甲狠狠地掐了壮汉的手腕,他一吃痛我立马一拳打在他喉咙上。 “我糙你吗!”壮汉被我激怒了,一脚揣在我小腹上,我闪避不及,又被瘦子踢中了脚踝摔倒在地。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哟。”一个白皙漂亮、长发披肩的女孩突然从应急通道口走出来,嘴上全是油光,手里还捧着一塑料碗的方便面。她笑嘻嘻地对那两个人说:“我哥哥亏待你们了啊,那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叫我哥哥重用你们,你们肯定成这学校老大了。” “放屁!裴逸早就失势了,这么多年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他看不起的打下手的撑着?你们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趁他们说话的当儿我站了起来,女孩奇怪的看了看我。 “我哥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自己的兄弟。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敢取他性命?” 瘦子用手捅了捅壮汉,壮汉脸色一下子变的很狰狞,从牛仔裤兜儿里摸出一把小刀,一把抓住女孩的衣领。 “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女孩并没有很惊慌。 “你妈的,我们哪里还有命在?”壮汉眼看就要动刀子,我在他之前先给了那瘦子一拳,又趁他后退我抬起左腿瞄准了一下,然后右腿飞踢了他的裆部。 瘦子果然一个踉跄,捂着裆部就蹲下了。欺软怕硬啊,我心里多了一成胜算,那壮汉见状向我冲过来,我哪里抵挡得住这力气大的像头牛的人,被他撞到厕所墙上。我知道他肯定会重击我的要害部位,干脆一头磕在他的眼睛上,那女孩看到了直接一碗面扣在壮汉头上。面汤也流了我一身,一股辣味弥漫开来。壮汉被辣到了眼睛,我使劲一推把他推开了。 不敢懈怠,我看到瘦子站起来了,直接用踢足球的滑铲姿势踢在他的脚踝上,然后顺势站起来格开他的手,女孩心领神会似的补了一脚,彻底让他老实了,不料后面一双有力的手直接捆住了我的脖子。啊,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昏倒,是——我感觉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整个宇宙都向我压过来一样天昏地暗,肺里没有一点氧气,几秒种后甚至感觉到我心脏已经开始慢下来。就这么死?我草,为什么这种时候任青卿从不出现? “老师,杀人啦——”远处周鄣正一路飞奔过来,他喊得倒挺响,壮汉有点动摇了,他看了看那边的教室真的有人来了,赶紧放下我从应急通道跑了。啊——我扭了扭脖子,拼命呼吸着氧气,好爽啊,死里逃生了。对了,那女孩,我好像已经猜出是谁了,没错,是“裴姐”。 “你是舒望?”女孩云淡风轻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对,你是——” “裴穗。谢了,我还有点事,到时再联系你。”裴穗的声音冷冷的,很有气场。她转身也从应急通道下去了,不知是不是去追那壮汉。周鄣也看到了裴穗,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但他一把抱住了要跑的瘦子。“狗比东西,你往哪里跑?” 第十一章 又是你 “老师,这人欺负我朋友。”周鄣嘴快,直接告了一状。瘦子趁机挣开周鄣,吵着说什么他们人多打我。那老师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留着染黄的蓬蓬头,看到我浑身上下都是面汤,模样狼狈不堪,说:“别吵了,都打成这样一个都别跑,跟我去政教处。” 去政教处的路上瘦子不敢造次,但没少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说我要完蛋了。周鄣和他那胖子朋友因为他那一嗓子也被抓走了。又到了这个森严的政教处,碰到这两个货色真是害我不浅。我用眼神问周鄣酒的去向,他猜出我的意思,指了指左手袖子。 “叹什么气!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害怕?”那老师讥笑到。 还好王力不在政教处,我全程被江伟骂了个狗血喷头,周鄣竟然顶下了帮凶的罪名,说都是自己逃课吃面还在楼上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惹怒了高二的同学。我一听心里还挺乐,这小子真是花言巧语,我比起他来都能算哑巴了。裴穗那一碗面时帮了我不少,江伟闻到我浑身酸辣味,衣服全是油就先把我放回去了,还叫我去寝室楼洗澡,别感冒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周鄣怎么样。 “没事,我爸是教育厅的,不要说江伟,就是——市长也开除不了我。”他想说省长,但是省长这个牛吹得太大了,就改口说市长。 午自修我正看着手机,班里突然进来了个人。我以为是老师,下意识地把手机塞进抽屉里去。 “大家中午好,我们是一中科技社的,最近市里有一场中外交流的科技竞赛,有意向的同学来我这里报名。”我擦,这——这狗娘养的畜生,我靠,你还敢——老子他妈宰了你。 金宇成,我初中同学,学校里老是在女同学面前装逼。按理来说他装逼不碍我事,只是那时候看他不爽经常冲他打嘴炮。他就记恨了,初三我成绩差,老师也不喜欢我,他就天天折腾我害的我老是被班主任那老太婆请家长。 “我草,这不是舒望?怎么,你有意思?”他欠扁地说。 就体型而言我们差不多,他还比我瘦点。我身体素质不算差,初一还进过体训队,但很快被那帮疯子训练到吃不消,就退出了。哪怕现在不怎么锻炼,单挑我还是有优势的。初中不敢打他是怕被处分毕不了业,现在不怕了。唉,想来也没啥意思了,我都敢跟着任青卿乱来,打个架没什么所谓。 “你,啊?不被打不舒服,狗比东西?” “煞笔。”金宇成被我的气势吓到了,立马就怂了,弱弱的骂道。他后面那个女生看到他吃瘪了,嘴里也嘟嘟囔囔地骂着我。金宇成啊金宇成,你真是驯兽有方,把她训练成你的奴隶了?我不管全班都在看着我,昂首挺胸就走到了前门和他对峙。金宇成看着后面有女生,不动手都不好意思了,就勉勉强强一拳向我打来。正合我意,我一个滑步躲开,一拳打得他的头撞到门框上。班里一下就沸腾了,有挺我的,也有拍桌子骂我装逼的,当然八成是骂我的。 都这样了我还管他吗的,我一脚踢在他腹部,他恼了,大吼着上来干我。来啊,正想要抓你破绽呢。我双手抓住他的双拳,掐他手腕上的血管。他吃痛拼命挣扎,我哪里给他机会?我手指力量加大,直到感觉要把他动脉掐断了才松手。然后再是一记左勾拳,不好,被他躲开了。我力量用得太大,一拳打空就乱了脚步。唉,到底不行了。我正想着就被他抓住了脖子,差点没喘过气昏倒。他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一头撞在我眼睛上。右眼还没恢复彻底,被他一撞随着一阵剧痛就直接失明了。不好,我赶紧后退几步缓冲,然后就被抓破了脸。我急忙打出一拳,他抽回手挡了一下,这才拖延了几秒时间让我喘过气来。 任青卿突然走上前,我以为她是要劝我,没想到她一脚揣在了金宇成腰上。我正纳闷她干嘛要自找麻烦,岑静老师就从后门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舒望,你怎么打架啊!”岑静的声音软软的,就算是责骂也很好听。 “我要去参加竞赛,他嘲笑我成绩不好。”任青卿嘟着嘴满脸委屈的样子。演得好啊,任青卿。我差点没笑出来,原来是她怕班里同学不给我面子要出卖我,就自己上来演一下戏。 “那怎么能打架呢?”“舒望帮我说了两句话,他就先动手了。老师你可以问其他同学是不是他先动的手。” “是的。”大部分女同学很识趣,就顺水推舟了。但还有很多男生是看我不顺眼,以为我搞上了任青卿,骂我挑事在先。岑静并没有很苛责我,只是说:“去办公室讲讲清楚。任青卿,你也来。” 岑老师和四班那个英语老师是办公室的同桌,裴穗正在那个老师那儿挨训,我偷偷听了一会儿,原来是上课老是迟到早退、中午不在学校吃饭去叫外卖的缘故。裴穗白嫩的小脸满是不在乎的神态,辩解自己身体不好,学校饭菜又太差,还说要叫她爸爸来跟老师解释。那老师拿裴穗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怕惹急了这位大小姐,只好放她走了。 最后我给那姓金的道了个歉才了事,金成宇带着他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就这么走了,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我转念一想,戊山也有很多看不顺眼的,但我都懒得管了,那些人,说实话也就现在耍耍脾气,毕业去谋生了谁都可以踩在他们脸上。 “舒望,以后不允许在我们班发生这样的事。” “哦。” 我走出教室发现裴穗还站在外面,快十一月了,天气挺冷的,裴穗穿了一件防水面料的大衣,我在广告上看见过这款式,只是忘了叫什么名字了。“舒望,你这样的人也挺不容易的吧。”她说。 “嗯?”我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裴逸跟我说过,有些时候事情是逼着人,混不起来就再没有机会了。我倒是明白了。”她冷冰冰地说,然后转身就走了。 “裴穗,她竟然认识你。”任青卿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了句谢谢,她并不搭理我。 我们俩回班里四下里一片嘘声,很多男生拿敌视的眼光看着我。任青卿大概算是我们班比较漂亮的了,我这下算是引得众人嫉妒了。算了,我他妈还能咋样?快下课了,回座位上睡觉吧。这两天连续打架也让我有点吃不消了,可是刚刚坐下眼睛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我只好等到下课之后去厕所接了点冷水洗洗。啊,爽啊,这天气用冷水一洗简直冷到骨髓里。 晚上躺在寝室里眼睛还在疼,突然就有个光着膀子、一米七五左右的肌肉男开门进来。 “舒望在这里吧?”他问。 “我就是。”我站起来。寝室里几个全拿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 “孟易涛叫你,跟我走。”他说完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找我麻烦还是打算罩着我?四班,裴穗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就算她失势了,在四班还是吃得开的。她欠我一个人情,四班的人应该不敢忤逆她来找我麻烦。 “舒望,你来啦。”孟易涛正在寝室里躺着抽烟,看到我来了也没起身,随随便便应付了我一句。 “孟哥,是我。”我讪媚笑道。 “蔡利军,说一下吧。”孟易涛还是躺着。“舒望,我客气话就不多说了,这寝室也要熄灯了,我就直接点,你是不是想向打你的人报仇?特别是我们班那个谢栋斌?我们也很讨厌那装逼狗。今天裴姐跟我们说了,她很感谢你能帮她,想我们都像你一样能干,这样她就能稳住在学校的地位了。我们就在想啊,要你去建议裴姐带人打一顿谢栋斌个煞笔,我们岂不是在学校名声就传开了?以后裴姐的势力也能越做越大。我们把这主意跟裴姐说了,她就是不同意。所以,关键就在于你是否能让裴姐给你面子了。你帮过她,又被谢栋斌打过,这个请求她应该会同意。” 我靠,怂恿裴穗?怎么可能,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第十二章 与众不同 蔡利军极快的语速并没有拯救他失败的逻辑。孟易涛看样子是把我当傻子了。可是这样也不对,他难道就认为能打败高二混子的人是个傻子?或者他觉得我是因为攀上了裴穗才得以吓跑高二的? “孟哥,那,我会去说的。可是裴姐也许不愿意在学校里表现太张扬。”我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我在想什么。 “所以我们需要你去,额,添油加醋一番。”蔡利军猥琐地笑到。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孟易涛点点头,挥手示意我出去。我草,这么着就想骗我,他妈的当我是傻子? 但是我一直没见到过裴穗,过了好两天,任青卿又突然失踪了一般,也不来上课。我问陈欣雨和何叙,他们都说不知道。周鄣说是因为毛襄龙一直在附近蹲邓宇,导致邓宇没法接近任青卿,任青卿才会离校回家的。任青卿跟我说过要借邓宇除掉毛襄龙的监视,这么一想她是干大事去了。 另一方面,班里全传开了我和裴穗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反而没人敢主动惹我了。我虽然没同桌,但是前面两个也乐意借我抄作业和考试答案。我开始混的有点风生水起了,以前同一个寝室的张竞先他们对我印象不错,看到我都打招呼,搞得自己班的人见了都跟别人说我在招小弟。 礼拜五下午放学了我抄了几本作业正要收拾书包回家,突然看到门口有个人影闪动。坐前面的一个女同学叫住我:“舒望,有人找你。” 他妈的,是谁? “王智龙,什么事?” “舒望,放学跟我去一趟。裴穗有事找。” 我神经习惯性地紧张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这还能有什么事,向我道谢?不可能。不过裴穗这样类型的美女,呵。我也具体说不出来,就觉得她既有种叛逆的小女生的不羁的美,又有种成熟的气质。 “王智龙,话说你是五班的,怎么成裴穗跟跑腿的了?” “傻逼,哪里是跑腿,我跟你说啊,”他把我拉到墙角道:“裴穗看中我比较会办事,已经收我当头头了。我手下还有一票子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估计他这话半真半假,人肯定是有的,但一定没几个。裴穗在学校相当低调,从不收黑心钱。但是有人要在高一地界干架她肯定会带人出面协调,所以在学生中她的威望还算高,并且支持的人很多,有谁要动她就等于动了所有被她保护的人的利益,裴穗的用心就在于此。至于她对自己的哥哥裴逸不太买账,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两人一旦面临威胁肯定会联手。 “舒望,你把那毒药水拿上。”王智龙突然凑在我耳边说。果真是要感谢我。我一下就乐了,回寝室拿了那瓶给我惹麻烦的药水。 “上车。”王智龙带我走到校门口的一辆豪车前,我认识的车牌子不太多,但是这车看着像劳斯莱斯。裴穗的司机也才二十岁左右,体型很壮实,带着白手套,摇下车窗看着我。周围几个高一的学生看到我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在他们都不认识我。我赶紧打开后座的门,和王智龙进去了。 车厢里一股皮革味,裴穗穿着一件黑色的绒大衣坐在前面,也没看我一眼。 “裴穗,啊,你好。”我看她冷若冰霜的样子有点紧张,碰掉了王智龙插在书包外面的水杯。“啧,你这怂包样儿。”王智龙取笑道。看起来王智龙和裴穗已经很熟了。“她找我到底什么事?”我对王智龙耳语道。“没什么,随便玩玩。”裴穗好像是听到了一般。我吓得赶紧闭嘴。王智龙对我耳语道:“裴姐的小弟杠上一个混混头子了,那头子跟你认识,所以她看你不爽。还有你快把药水给她呀,被吓傻了你?” 裴穗拿到那瓶毒药水,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司机看了一眼冷声说:“就是这个,前几个月我查那批货,唯独丢了这个。果真出现在学校里了,没想到还是针对我逸哥,哼。那几个小子做的孽,罪有应得!” 话音刚落,裴穗像是被戳中软肋了一样重重踢了一脚车门:“谁给你们的许可,可以随便挑人家父母的手脚筋?哼,还不是因为我娘那次惹恼了裴逸那狗爹你们想做给我看?裴轩以为他能镇住我?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我他吗死也不会登你们家那狗屁大堂!我高攀不起!” “闭嘴,别乱说话!”那司机一脸恼羞成怒的样子。听裴穗这么一骂,这司机和裴逸貌似都是裴穗的哥哥,还可能跟裴穗是同父异母。我擦,这信息量有点大啊。王智龙见势也不敢说话。看样子裴穗不高兴是因为这个,不是王智龙说的小混混认识我。 “你他吗也敢指使我,野种!”裴穗歇斯底里地骂到。野种?果真不错,那司机要不是异母之子就是继来的养子。车身一路颠簸,我被颠的有点晕车,车上气氛很闷,车里的暖气也没缓解这股沉闷。 “嘣”裴穗把毒药瓶的盖子掀开了。 “穗儿,别啊!”司机一下子慌了,一个急刹车,差点追尾。王智龙赶紧劝到:“裴姐,别生气了,不值得。” “你闭嘴。”裴穗冷冷地看着王智龙。王智龙见状立马不说话了。我感觉身体有点难受,想吐,打开车窗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现在的天气白天还不是很冷,一到黄昏就开始冷起来了,这点在山里尤为明显。他妈的,我听到了裴穗这么多秘密,她到时候还不得杀我灭口?我这么想着,因为车上没人说话,竟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被王智龙叫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城东了闹市区某个广场上了。王智龙把我扶下车,问我睡醒没。我猛地一阵干呕,差点没把胃给吐出来。好久没有有氧运动,我的身体素质下降得很厉害。 “我自己回去。”裴穗丢下一句话,快步往银泰里走,甩掉了司机。这种地方我没怎么去过,也就刷微博的时候看看别人发的照片。裴穗没背书包,走的很轻盈。她脚上是一双黑色低帮运动鞋,黑色的紧身裤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一身的黑色在她身上显得这么契合,把她衬托的隐秘而性感。我们都怕惹得裴穗不高兴,都没敢讲话。她也没理我们,自顾自走在前面。 裴穗大概是饿了,径直把我们带进韩国料理店坐下,拿了菜单开始勾勾画画。我还有点迷糊,我上车下车一会儿冷一会热的有点儿缓不过来。等我怔了几分钟再看桌上,怎么有烤架,是要自己烤的?王智龙坐在我边上,我就问他怎么吃,王智龙跟我说了。我仍然没什么胃口,左等右等一顿饭下来裴穗也还是没说一句话。我脑子飞转,我的奇遇的够多了,却什么也推测不到。 裴穗结了账,站起身管自己一个人走了。王智龙呆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们两个差点没笑出来。他也没猜透这什么意思,只能让我也赶快赶上去。 “你们怎么还跟上来?我都请你们吃饭了。”裴穗白了我们一眼。王智龙立刻化解尴尬,道:“裴姐是要逛商场?我帮你提着东西。”他这一句话说的我很尴尬。我来干啥呢,我已经蹭了一顿饭,裴姐欠我的人情算是还了,我这是该告辞了。 “那我先告辞了。”我勉强笑了一下。裴穗歪着头看了我一眼,道:“不用,你留下来陪我,王智龙,回去。” “啊,这样,嗯,那我先走了,你们开心啊。”王智龙很会说话,可能这就是他得裴穗信任的原因。 “我靠,怎么办?”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裴穗突然留我下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好好陪着就行了。”王智龙笑着看了我一眼,脸上写着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不会要出事?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几眼,并没有发觉异样。 第十三章 谈判 或许是我太过警惕了,裴穗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陪着她在整个商城里乱窜,一会儿在三楼看女装,一会儿又上楼看靴子的款式,一会儿又到地下室看什么名牌的运动装。我都不认识牌子,但是我们一路走着,好些男的都往我这儿看,那眼神就好像要杀了我一样。我一直不说话,乖乖跟在后面。 等我跟她到一楼卖黄金珠宝的店铺时我才感觉有点不对劲。裴穗啥也没买啊,又不跟我讲话,那留我下来干啥呢? “裴穗,你那个,要走了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哦?怎么?”她头也没回说。 “不是,有事找我么?” “有。” “到底有什么事?裴姐,啊,不是催你,是——” “你妈的。”她调转方向向一家咖啡店走去。 裴穗引着我坐到门外面。晚上温度很低,而且风很大,吹得广场上的叶子在地上打转。我捧着一杯有坚果什么的咖啡暖手,裴穗拿出手机刷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问:“你都听到了?”啊,肯定是车上起了争执,她怕我知道了她家里的事。 “嗯,车上无意中听了一点点。我绝对守口如瓶,反正我也不可能想惹事。” “任青卿最近在学校一带做什么?” “任青卿,这、这,我也不知道。” 裴穗听我不说,就瞪着眼睛看着我。好美,她简直像个精灵女王。“舒望,如果我答应我帮助任青卿,她的人会和我站一边吗?”她突然和善地问我。“会的吧。”我说。 “既然你听到了,我也懒得怎么样了。裴轩一直把我当成傻子,他以为好好待我就可以感化他那帮乌合之众。我不想混,可裴逸,就是我哥告诉我裴轩个老畜生要给我妈下毒药,这样可以方便他整合手下来头不同的势力,收编我妈家族的人,顺便让裴逸、裴渊他们的妈,就是那婊子做他老婆。我要是没有自己的人,只能被老狗逼当成联合我妈那家族的工具。”裴穗语气很平静。 “啊,好的。等任青卿回来我去问她,她人很好的,肯定会帮你,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我说。 “你能保证吗?”她问。 “我会尽力劝的。”我不敢正面回答,否则任青卿不答应我就尴尬了。 裴轩肯定是裴穗父亲,出了轨又垂涎裴穗母亲家族的势力,让裴穗母亲死掉就可以一举两得,裴穗母亲家族估计已经也是失势的大家族,有很多人手能用。他们如果被裴轩骗了来给他效力,裴轩就可以一举成为很大的势力,差不多就是这样。我这方面的头脑还是有点的,其实也不难推测,因为裴穗在学校也很少惹事,尽量保护高一学生来树立自己威信,十分稳健。 至于裴渊,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司机,那两个学生想药死裴逸,没想到这毒药原本是裴轩用来毒死裴穗母亲的。裴轩他们知道计划泄露了,才会把火气撒在那两个倒霉蛋的父母身上。 “那个,你不介意我问个问题吧。”我想问问关于裴逸的事。 “说。” “裴穗,你哥哥,就是裴逸,为什么会帮你呢?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没错吧,不应该和你父亲一条心的吗?” “确实如此,但他可以信任,只不过无法直接干预裴轩的计划而已,裴渊,狗娘养的,不能信任。”裴穗叹了口气。嗯,这样就清楚了。 “嗯。”我说。裴穗也很有头脑,思路清晰,显然是打过草稿再来跟我说的。在最需要伙伴的时候她相信了我,跟任青卿一样。可是,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裴穗,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阅历见识,我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第二次。”裴穗古灵精怪地笑了,她的中分早已被风吹乱,用食指拨开眼睛前的头发。“你真是好运呢,舒望,继任青卿之后,又有人把你当做她最信任的人了。”她拿着咖啡站了起来。 “裴姐,我这种人,有哪里让你们觉得我有价值了?”我情不自禁地追问道。 “你觉得呢?”裴穗狡黠地一笑,“林滢死的那一天,你是傻不愣登去查看了吧。那天后半段的情形我也看见了,而且我还看见了那个怪物吊在楼道顶上看着你。”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是觉得我那天太莽撞了,那我岂不是要被——我感觉一阵冷汗流过我的背脊。裴穗相信我,是因为她知道她这么一说我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她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真的吗?” “你觉得我为什么只留了你一个人?”完了,她这么一说,跟我猜测的一样,我,没得选择了。 “裴姐,我——”“嘻嘻。”裴穗笑了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你跟任青卿好好商量吧,我等你答复哦。我先走了。” 五雷轰顶,我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啥话也说不出来。裴穗走了,也没答应会派人保护我。她只是个生意人,一码归一码。我能依靠谁?任青卿?我给任青卿打了几个电话,她根本不接。唉,回家吧,至少家里是安全的。实在是心累。回家以后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打开手机一看,任青卿回了个短信:什么事?我把和裴穗的经过全告诉了她,现在我只能相信任青卿会同意了。 还好,我吃了中饭回来一看,任青卿发了个“哦。”应该算是同意了吧。我这才稍微安稳了点,胡乱蒙了下作业,问别人抄都懒得抄。 星期一下午任青卿回来上课了。现在的我看到她简直就像看到救星了一样。 “任青卿,那个——” “我同意了。你去跟裴穗说吧。”任青卿面无表情地说。 “谢谢,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你事了,走开。”任青卿语气一沉,把我赶走了。估计是没搞定毛襄龙。我懒得再多想就走开了。“诶,你等一下。”任青卿突然叫住我。 “啊?” “待会儿——要来啊。” “好的。”好漂亮啊,她虽然穿着肥大难看的冬季校服校裤,但一张小脸流光溢彩,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 “今天晚上,他们会来杀我吗?”我问她。 “什么?嗯,这么说吧,如果它来了,你又不想死,只能拼尽全力打死它。”我以为她会说她会保护我之类的暧昧的话,但是这个答复也不错。 最后一节社团课天黑了大半,天黑得越来越早,实在是不太习惯。“我把裴穗叫来了。”周鄣跑进来说。 “青卿你真的答应了?裴穗——不会对我们不利吧。”陈欣雨问道。 “是个人都怕妖魔鬼怪的,我方才好好吓唬了裴穗一番,可惜你们没看到,实在是太搞笑了。”周鄣笑到。 “你别自作聪明,裴穗知道的不比我们少。”我连忙给他泼盆冷水。裴穗虽然表面上挺任性,像个不良少女,但城府极深,还是要小心点别惹着她。我们正说着她就进来了,一个人。这明显就是取得我们信任的方法,不过我没必要点出来,我巴不得任青卿立马跟裴穗成为好朋友。 “情况我都知道了,嗯,你需要我们帮你什么?我们做这些调查的目的是扫清学校内部的邪恶势力,保护学生安全。我不想因为你的私人恩怨让我的朋友们有所损失。”任青卿估计想先用气场镇住裴穗,一开场就火药味十足。可是这么讲,万一谈崩了怎么办。我向任青卿递眼色,她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裴穗也没想到任青卿会这么说,瞬间脸就黑了,还瞪了我一眼。霎时间我坐在死寂之中尴尬到了极点。任青卿太不给我面子了,明明讲好的。坐了许久,裴穗也没说过话,我怕她不谈了,就起身给她倒了杯果汁送到她面前,没想到她一巴掌打翻在地上。鲜黄的汁液流了满地。 “你什么意思?”任青卿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细眼睛看裴穗。 “我都告诉了你们这么多,你还想我怎么样?我想跟你们交朋友,帮我伸张正义,我有什么错?任青卿,你他妈到底是在做好人还是拉拢一堆白痴给你卖命?你把他们当做什么?白莲花!”裴穗也站起来,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等任青卿回答。 第十四章 针锋相对 “伸张正义……”任青卿并没有继续吵下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她想起了跟我的约定吧,她咽了几口口水之后就妥协了。其实我也知道,任青卿根本没想吵架,只是想吓唬裴穗而已。斤斤计较不是她的作风,对于她来说大概只要能为母报仇,一切都可以商量。 “哦。”裴穗长舒一口气,她鬓角都渗出汗来了,我坐在凳子上看得很清楚。可她还是站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举动感到尴尬。 “哎,那就好了。裴姐,这里我拿拖把来拖掉。”我不想让裴穗不舒服,道。任青卿淡淡的笑了下,打开了装在书包里的笔记本电脑。 “哦。”裴穗冷冷地说。她几乎一天换一套衣服,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赶紧把地上的果汁搞干净,可我放好拖把回去一看裴穗还站在那里,跟围坐在任青卿身边的陈欣雨、周鄣他们一比显得很多余。又是任青卿的鬼点子,明显是在向裴穗说明自己才是这里的老大。 “裴穗,那个,要不要我送你回班里?”我怕裴穗生气,可刚说着这话任青卿就抬起头来白了我一眼,傲娇的不行。 “唉,毛襄龙的人昨天可找到我了,问我在学校里认不认识一个姓任的。”裴穗不理我,装模作样地说到。 任青卿淡定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让他去吧。反正他也进不了学校。” “哼,这可不行,他说了,如果我说不知道,那就是看不起那什么狗屁郑英。” “好啊,既然这样,毛襄龙这个外强中干的主儿,你叫点打手,我们今晚就把他解决掉?”任青卿突然反将一军。 “好啊,可是我不是已经失势了嘛,我没有打手,你们一起去?” 任青卿漂亮的一记将军被塞回去了,她眼神直勾勾盯着裴穗,想了想说:“好啊,我陪你去。” “傻哔,你他妈的想让那个姓毛的瘪三杀了我?”裴穗说,连带踩了我一脚。她的低帮靴子挺干净,我站在她身边满鼻子是她身上的香味,下面都受刺激硬了。多踩我几脚吧,我一点不介意。 “啊没事的,我们班有个看上去很能打的,我叫他陪你去。”周鄣笑到。任青卿瞪了周鄣一眼,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周鄣满不在意地说:“哎呀你慌什么。”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一般情况社团课全都会提前解散去吃饭,所以现在我们就算去了也要排很长的队,不知道能不能在七点晚自修前吃上饭了。 “这么晚了,现在去食堂要排很长队,晚饭怎么办?”我问。这二位正相互冷嘲热讽,根本不理我。 “去我寝室里吃,比食堂那瞎几把乱烧好多了。”周鄣又是一副贼溜溜的样子,嘿嘿直笑。 “好啊,现在就走。”裴穗冷哼了一声,径自下了楼梯。 “诶诶,去干啥?”我们面面相觑,转头看任青卿,她表情也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 “先跟她走,嗯,陈欣雨何叙你们先去食堂吧。”她说。 在大门那里裴穗跟那保安讲了几句保安竟然放我们出去了,连墙都不用翻。不过要是翻墙的话我倒是很想托着这两个大美妞的足底帮她们翻过去,可惜了啊。 “喂,我说,我们到底是要去——”周鄣问。 “打毛襄龙。”裴穗的声音好像是被腌制了一样,听起来很不习惯。 “什么,任青卿,你——不要命了?”周鄣吓了一跳。 “怕什么,账算我们裴姐的。”任青卿说。 裴穗打了几个电话又发了几个信息,过了会儿王智龙带着好些个学生匆匆赶来。 “嗯?”她歪头看了一眼任青卿。任青卿道:“这就是你全部班底?” “我可没有说我是什么高一老大,都是别人封的。”裴穗道。 “高二的我们裴姐都懒得叫了,才什么样的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我们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个人想嘲讽任青卿,可他这么一说似乎把裴穗也给嘲讽了。裴穗并没有在意,还让我跟去。这怎么可能,我赶紧推辞。王智龙一拍我肩膀:“兄弟?”那些装逼的男生全骂起来,说我给脸不要脸,跟当初我陪任青卿去应付饭局的时候那群喽啰指责任青卿一样。可任青卿这时候反而低头不语了。 他妈的,就知道她靠不上。 “那我干吧。”其实很好理解,任青卿想要用激将法借裴穗之手劝退毛襄龙,裴穗想要趁这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好让我们服她。我去一下凑个数,似乎是两人最好的妥协方法。而且攀上了裴穗,取得她的信任,以后也能混的好点,起码不会有人欺负我。 裴穗约毛襄龙在那个茉莉花国际大酒店谈判,还让他派车接我们。第一次我来的时候还是很尴尬的,那帮人都当没看见我,要不是任青卿让我坐她旁边我或许连饭都吃不上。可这一次我又算是什么呢,裴穗的小弟?真的不想卷入这些事情当中,但是这个漩涡只会越来越深。 毛襄龙很热情,不但让我们所有人全入座了,还亲自倒酒给我们。王智龙这几个傻子不清楚情况,一个个都兴致很高,一边大吃大喝一边跟毛襄龙的小弟谈笑。裴穗和我中间隔了两个人,她我一直瞟她,看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搞得我也没什么兴致,随便吃了点,装模作样地喝了点酒。过了一会儿,裴穗旁边的王智龙有点醉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王智龙,坐到我右边的空位子上来了。 “裴姐,没事的啊。”我看她一副无奈的样子心都酥了,不过,她好像是那种一直都是这幅样子的冰山美人。 “毛襄龙,可以开始了么?”她又没理我,搞得像是我说了句很幼稚的话一样。 “好嘞,你说吧。” “从今天起,戊山的事情由我来监管,我已经和任青卿讲好了,她以后不会惹事。”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请你今天离开这里。” “哦?凭什么?” “你已经妨碍到我了。”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地讲了几句。王智龙放下了碗筷,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其他几个一看也不吃了,整个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 “裴穗,我敬你是裴逸的妹妹,已经很客气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我叫裴逸来跟你谈?”听到这句话,毛襄龙有点顾忌地看了我们一眼,似乎是忌惮裴逸。 “你想好,你要是逼我们走,那就是跟郑英过不去,你哥哥是不是招惹得起你还得好好想想!”毛襄龙一把把筷子插在碗上,碗直接碎了。好大的手劲。 王智龙紧张地盯着裴穗,似乎是在等她下令。原来这两个人刚才是在做戏,王智龙假装喝醉了,其实清醒着呢。看来我刚刚真说了句傻话啊。“这点事都处理不了,郑英以后还会相信你吗?”裴穗冷笑到。 “草你妈,干掉她!”毛襄龙拍案而起。王智龙他们刚刚和毛襄龙那帮小弟搞好了关系,那帮小弟都不好意思马上动手。王智龙他们趁那帮小弟发愣的当儿把水果刀架在毛襄龙脖子上。我靠,牛逼的。毛襄龙到底还是太嫩了点,我看着他脸上的愤怒慢慢的变成了恐惧。 “裴姐,我——现在就走。您别生气啊,我刚刚跟您开玩笑的。” “叫你的人先出去。”裴穗很谨慎。 “好,好,你们,你们快滚,滚啊!” 他的人都走了以后,王智龙把毛襄龙的头按在桌子上。“好了,那就这样吧。”裴穗道。“赶紧滚蛋!”那几人威胁了毛襄龙一会儿,把他放走了。老练啊,简直老练。 “哈哈哈好啊。”王智龙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笑起来。 “怎么?”我问。 “原来毛襄龙那煞笔已经买过单了,哈哈啊哈哈。”旁边一个人拿了毛襄龙座位上的账单递给我。 “裴姐!裴姐你去哪儿?我们回校去吧。”王智龙眼尖,看到裴穗迈步出门立马跟上去问。“你们爱回去回去,我才不回去。” “那,好的。那裴姐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我们先走了。”王智龙挥挥手,带我走了。 第十五章 上古纪元 “裴穗这是——”我问王智龙。“她可能回自己家去住了,好像她不跟她家里人来往,跟一个保姆住。”王智龙附在我耳边说。 大门早就关了,我们从侧门翻墙进去。寝室还没熄灯,那帮人都在聊天,看到我来了一下就换成一副讪媚的样子。 “望哥,你回来了啊,去干什么了?” “裴姐叫我办事。” 结果第二天早上出操之前,我寝室有两个人给我塞了几条香烟。“你们现在开始巴结我了?他妈的,好,很好啊。”看着他们被我吓唬得要死要活的样子,真是他妈的太爽了。 我们教室里女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手机或者打牌,任青卿一个人靠着墙站着看书,她在教室里都不怎么理睬我。我多看了她几眼被她发现了,她毫无表情地看看我,把手上拿的那本《局外人》给放下了。怎么,是找我有事还是嫌我烦?我赶紧垂下眼睛转了个方向看窗外。 “同学们,期中考将近,这个学期确实是比较长,但也有走完的一天。到期末了,我不希望你们发觉自己虚度了光阴——”英语课上课岑静先讲了一下下个礼拜一礼拜二的期中考考场安排,然后做了好久思想工作。等她开始上课已经过了半小时了。突然,我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qq消息,任青卿发来的。 “摄影比赛,陈道元邀我社参加,暂不清楚其他情况。”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暂不清楚其他情况”?是在说不知道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去吗?不知是不是这里有耳目,任青卿都不敢和我当面说。耳目?对,有可能她是在说我们周围是不是有人在监控。我一个寒噤,困意全消。 “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我们身边可能有耳目。”我回信,任青卿收到消息以后和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样没错了,估计待会儿又要翘课。我把口香糖和手机放进口袋里。岑静不怎么管我们,我们班上课玩手机的很多,也没人注意到我。不对,有人要是监控我,怎么会让我发觉呢,不能掉以轻心。 “中午我去找岑老师申请,你去活动室拿那两个照相机,在教室等我。坐车去九中听比赛讲座。”下课以后任青卿笑眯眯地走过来对我说。我赶紧站起来:“好。”在我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凑到我耳朵跟前:“自然点。”她的嘴唇擦到了我的耳朵,靠,太爽了。随着下面一个激灵,我赶紧后退了两步怕被她发现。她瞪了我一眼,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含着星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高高扎住的长发又让她既娇媚又英武。 我擦,中午我到那个活动教室去一看,在任青卿所说的柜子里拿出了两个单反相机包、支架和电池充电器。这也太高端了,是学校审批的器材?两台要一万多吧,任青卿不可能买得起。回教室问任青卿,她说前年的那个社长买的,后来这人毕业了把相机捐给这个社,就成公有的了。 “陈欣雨也去吗?”陈欣雨站在任青卿身边,伸手接过一个相机包背在肩上。 “我去的,”她说:“这不是,何叙要好好读书,没人帮你们拿东西了了嘛。” “可以叫周鄣拿啊。”我说。 “他太烦了。”任青卿抿了抿嘴。 然后我跟着她们出了校门,哈哈,爽啊,连续两天翘课,哦不,估计这个星期都不用回去了吧。 “昨天你去干啥了啊?你们男生宿舍查寝的大伯早上在食堂跟岑老师说你晚回来了,要扣你分。”陈欣雨问我。 “不对啊,裴穗不知道给我们想了个什么借口,反正出去一点事也没有,怎么就被记了呢。” “你不是翻墙回来的吧。”陈欣雨笑到。 “是,是的。”“那记你一个迟到算轻了,知足吧。”我可不在乎,记迟到根本不会怎么样,学校里乱搞的人可多了,要记过也不会先记我。对了,我还没把昨天的事告诉任青卿啊。 “任青卿,昨天裴姐赶毛襄龙走,黑脸全都是她在唱,应该是帮你撇清麻烦了。她人其实很好的——” “你怎么叫她叫裴姐,叫我就叫全名?”任青卿白了我一眼,往一辆停在校门口的校车走去。那边站着的人就是开学第一天我在车库看到的陈道元。 “啊——那,青卿姐。”他妈的,“亲亲”姐。管他呢,反正任青卿被逗笑了。“嗯。”她转过身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指捏我的耳朵:“弟弟弟弟弟弟——”好美,我好想一口亲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抚摸她曼妙的身体。 “哇,你们两个!”陈欣雨被任青卿的举动吓了一跳,任青卿马上发觉自己有点过于热情了,赶紧把手收回去,转回去快步走到陈道元跟前。 “陈道元,我们行为艺术社实到三人。” “好的,上车吧。”陈道元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这羞耻的社名,哈哈,什么行为艺术的也亏任青卿说得出口。 车上有好几个人已经坐下了,吹着暖空调很是惬意。任青卿走到后排坐在靠窗的一侧。 “嘿,你是不是要和你弟弟坐啊,我就坐前面去了。”陈欣雨道。 “啊,哪有,你坐这里。”任青卿耳朵更红了。“才不干涉你们姐弟深情呢。”陈欣雨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任青卿边上。哈哈,陈欣雨你干得漂亮。我假装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了看任青卿。她并没有太厌恶的表示,但也没理我,把头转向窗外。 “支架放在上面。”陈欣雨从前面转过头来说。 “哦。”我起身把支架折叠了一下,放到上面的柜子里。 暖气吹得我想睡觉。 一众服装古朴华丽的人在一个坐落在城市后面的高山上的大殿里开会,外面的天色昏暗压抑,数以万计的深色便衣的人、小鬼和巨人扑向下面的城市。城门已经被攻破,他们在街道各处展开巷战。很多盔甲武装的卫士和魔法师倒在地上,进攻者也伤亡惨重,但是他们的数量远远多于于防守方。突然,五个的身影从大殿里飞驰而出,冲进白雪皑皑的山里,不见了踪影。 啊,我右眼一阵剧痛,根本睁不开。任青卿正用餐巾纸擦拭我右眼,血从我纸巾里里渗出来。好痛,就像眼珠子没针扎进去一样。 “青卿姐,我——”“嘘。”任青卿捂上我嘴巴,从自己杯子里倒了点水在纸上,仔细地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我们到了,去那边再讲吧。”她看我很想讲话的样子,说到。下车的时候我看了看其他人,高二的比较多,有十来个,高一的社团只有两个,另一个是书画社,来了两个人。 “到了,下车以后会有老师带我们去报告厅开会,同学们注意纪律,在校外的言行代表了我们学校的素质。”一个高二女生道,看这腔调像学生会的。陈道元一直在对抗会长王峥嵘,肯定是有所依仗的,比如这个女生应该是他在学生会的人。 “喂,你刚刚梦到了什么?嘘,说轻点儿。”我们坐在报告厅的沙发上,任青卿问我,我把那个梦复述了一遍。 “所以,我的眼睛?” “嗯——”她好像是已经想明白了一样没说什么。九中的志愿学生给我们端茶。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家伙一直在讲什么艺术文化交流,我没睡够,跟任青卿讲了几句话以后昏昏沉沉又睡了一小觉。 “喂喂,走了走了。”任青卿把我摇醒。“嗯,然后去哪里?” “……跟他们走。”任青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脚上穿了一双跑鞋,一蹦一跳地走在我前面。 “青卿姐——” “啊?” “嗯,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低头赶上去。 “安啦,没事了。”她心情很好的样子,以为我郁郁不乐是因为做梦的缘故。下一步会怎么样呢,我想着,未来一切都跟任青卿其人差不多,笼罩在迷雾之中。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也许有办法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我尝试思索着。任青卿,你半真半假的笑害得我无法理清头绪。 第十六章 降临 陈道元跟在我后面,我一边和任青卿往外走一边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这不是因为他胖,似乎他身上有种能量翻滚的感觉。怎么回事?自从眼睛被那烟头烫了,我老是有种超自然的神秘感觉,这种感觉在我的脑子里上下翻飞。这事要好好找人问问。任青卿看起来也不是很清楚,对,我那天在看到过那个诡异的小屋里的老人,我可以去问他。任青卿和周鄣叫我不要和他打交道,蹊跷很大。 我们只要这三天内在城里找到题材,拍出一个系列的照片再写份论文就可以了,星期五才回学校。现在才下午三点半,并不急着回家。走廊尽头是一张桌子,几个志愿者让我们填好参赛表格。陈道元拍了拍我肩膀:“你是叫舒望吧。” 任青卿警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赶紧递眼色示意她冷静,然后转过头去:“啊啊,是的,啊,学长好。”我尽量装得紧张不安,好让他放松警惕。 “哦,好的,你也跟陈欣雨是一个社团的啊,哈哈。” “啊,是的,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活动。”陈道元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这我不知道啊,要问我们社长。”这样问我有点怕把什么事情给说漏嘴,赶紧把皮球踢给任青卿。 “学长,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活动吧。”任青卿立马会意。 “好,那就这么定了,那明天,对,这样,时间我们再联系。” “学长,我们先走了。”任青卿填了表,对陈道元笑了笑。还没等他回答,我们立马挤开人群走了出去,很有默契,我以前对周鄣说过我们这个团队不靠谱。毕竟朋友可以很靠谱,也可以仅仅是酒肉朋友,周鄣这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讲义气。 “青卿姐,我们——”我跟任青卿说话只需要说半句,她一般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也没把握,毕竟是个学校的大人物。”任青卿边走边伸懒腰。 “他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陈欣雨啊,不过从现在的表现来看,当时叫陈欣雨监视林滢的应该是王峥嵘那方面的人。否则陈道元也不会对她这么好奇了。” 陈欣雨吓得脸都白了。 “那我该怎么办?” “没事的,他又不会拿你怎么样,这家伙可有大事要干的。” “对了,青卿姐,我们周围的眼睛是谁?”我问。 “不知道,周鄣跟我说过高勉可能有问题,但谁会让他来监视我们?” “也许是我们回校那次,被王峥嵘他们认出来了。”我说。 “嗯,你这么说,还是有点可能的。你和裴穗打好了关系,也没见高勉来巴结你,肯定是他有后台。估计就是王峥嵘。”任青卿点了点头。 “你们上次去学生会到底得知了什么?” “学生会那帮人在跟四班五班那个政治老师讲话,好像在商量举行什么仪式。然后我们就被发现了,还害得欣雨丢了个手机。” “仪式?是能召唤什么魔鬼的仪式?”冷风呼呼的吹,我刚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打了个喷嚏。 “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法术。否则魔族那帮人还用这么低调?”也对,这些异能人士肯定还在等待阶段,他们在等待什么? “总之,在班里就自然点,以后每天都要检查社团教室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活动教室没有门锁,我试试看能不能申请装一个。” “同学们,出去之后别急着解散,社长有话要说。”那个学生会的女生道。然后陈道元走到我们前面讲了几句在校外的注意事项。他很会讲话,明明是讲规矩听着却并不令人反感。语气和神态和我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个判若两人。他是在喂我们胡萝卜,过几天要着手整人?我把这个想法跟任青卿说了。 “想什么呢你,”她白了我一眼:“明天出来,嗯,别紧张。我们有裴穗做后台,陈道元就算发现我们目的了也不敢怎么样。学校里能吃掉裴穗的人估计还没有吧。” “对了,嗯——今天晚上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吗?”任青卿低着头拉拉陈欣雨衣角。 “啊?这——不行啊,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家附近有什么宾馆吗?”她是死活不想回家,估计是她跟她父亲隔阂太深。 “有,我陪你去。”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qq信息叫我出去。等我到城西广场的时候,果然看到陈道元和任青卿站在一起。要试探我们吗?看样子任青卿也不清楚。一个小时下来任青卿都拖拖拉拉,说话也慢吞吞的,连决定题材都让我们表决。陈道元的样子八成是被恶心到了。 “任青卿,我有几个组员要来,我叫他们来这里啊。”陈道元笑的让人心惊肉跳。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人太多也不方便是不是,我们两个社团取景总不能一模一样吧。”任青卿假惺惺地笑到。 “不用担心,就来几个。”几个?意思是几个就能收拾我们吗?我赶紧给任青卿使眼色可她并没有理我,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对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分钟,陈道元突然脸色一变。 “什么事?”任青卿语气很沉静,丝毫没有被吓到。 “学生会的王峥嵘你认识吧?” “认识。” “上个星期,有一批来路不明的人在我几个社员晚上下山的时候袭击了他们,抢走了他们带在身上的摄像机和硬盘。我兄弟,二班的高睿做过一些调查,相信你们都明白是什么。我们曾经想要拉拢你们高一的裴穗,可是她似乎对我们的邀请没兴趣。” 我们这会儿坐在咖啡店里,门口晃晃悠悠进来几个身材都很壮实的男生。陈道元看到他们来了,眯起眼睛看着我们。 “我明白了。你注意我们多长时间了?”任青卿叹了一口气。装的,我很清楚任青卿此举的意图。假装弱势,联合高睿的强大势力,帮他争夺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任青卿,你真的为了你的目的不择手段了吗?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这么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任青卿把事情搞得太大了。等我回过神来,这两个人已经在握手了。 “青卿姐,你这样会不会太冒进了?”陈道元他们在拍摄旁边建筑工地的时候我赶紧问任青卿。 “嗯,你说什么?”任青卿眼睛眨巴眨巴,装出无知少女的样子。 “啊,没什么。”我一阵心脏狂跳,这古灵精怪的小美妞儿,真是受不了她。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给裴穗发了qq,把事情说了一下。这件事不知道裴穗是不是已经默认了,还是任青卿想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让裴穗不得不同意。“随便。”裴穗很快回复了。她这么说,看来是已经知道了。回到家我妈讲了我几句,还问我期中考有没有把握。我赶紧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说自己估计考不好。好说歹说,我还是没法在家打游戏。晚上我爸回家直接把我送回学校去了。什么情况?这才一天啊,说好的这周都不用上课了呢? 晚上的学校,大门这块儿非常空旷,好学生都在教室里自习,偷偷摸摸抽烟的都在楼顶或者体育馆里。小混混要逃课也不会走大门,都是从翻围栏或者趁侧门保安不在偷偷溜出去的。我一个人慢慢挪向寝室,上什么课啊,回寝室睡觉去。我手机流量也快用完了,唉。走了一会儿,远处我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黑影,等一下,这个身形似曾相识。 不好。我神经一下子抽搐起来,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拎着书包沿着门口的喷水池横向飞奔。这里没人,但是有监控,不过我要是死在这里监控也没用。还是得找人多的地方,找一个入口进教学楼。那个黑影也跟着我跑,而且它的身体诡异的变形了,腿越来越长,仿佛整个人是皮筋做的一样。我跑不过它,只能突然停下来往反方向跑。 很像它,我草。很像杀死林滢的那个黑影,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越来越近,我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右眼也开始隐隐作痛。它要来杀我?相距十步左右我往下一蹲,它跑了几步看我没动就向我冲过来。我右手一个书包甩过去,它根本不躲,一拳砸在我胸口。爸爸妈妈啊,你们真是害死我啊。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一个滑铲踢向它的脚踝,等一下,这怪物根本没有脚踝! 第十七章 云雾迷蒙 它的下肢健挺,下面是硕大、如同老鹰一样的爪子。我身体倒地的一瞬间它就踩住了我的衣服。因为极度的恐惧,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但还是努力看清它的身体构造,反正要死了,不如满足一下好奇心。草,要怪就怪我当初犯贱多管闲事了。它的上肢也是爪子,全身都是肌肉。 简直不敢想象这个隐匿在这个世界的全是眼前这种的怪物。如果真是这样,当初任青卿的眼泪也未必是虚假的。亲眼见过母亲惨状的她是否已经做到了抛弃恐惧这项本能? 突然我想到一个对策,攒足双手力气,掐住它的爪子,躺在地上抬腿一记撩阴脚。这怪物似乎也跟男人一样怕这招,它吃痛往回缩了一下,就这么短短一秒我爬起来背对着它大吼救命,随即右腿往后一个横扫,可惜我刚刚站起来心脏有点受不了,头脑一阵眩晕。力量太轻了,它抓住我的腿往回一扯,我又摔倒在地。我已经看见远处有人影赶来,渐渐走近。那怪物一记锁喉,身体压在我身上,一口气喘不上来,我赶紧张嘴呼吸。 它另一只爪子竟然趁机插进了我喉咙里。啊——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我的呕吐物积压在气管里,全身痉挛还没法呼吸。我趁双手还能被我控制的时候插它的眼睛,它一口咬向我的手指。我瞄准了半秒,一拳打在他下颌骨上。 我要窒息了。短短的几秒钟,我的心脏跳到爆炸,肺里却没有半点氧气。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爪子已经伸进我的气管里了。与此同时我渐渐感觉到右眼眶里有什么气息在流动,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要把我的躯体和意识剥离开来。那怪物很忌惮这股气息,突然把我抬起来,一把扔到了旁边的喷水池里。我在空中呕吐地七荤八素,来不及调整姿势就摔在水里。 还好水比较深,冲击力没有让我昏过去,否则就真的就窒息死了。好家伙,这么强的怪物竟然没杀掉我。 “你怎么回事!”门卫似乎是刚刚上厕所去了,皮带都没系。他一脸愤怒地看着浑身湿透的我。 “师傅,我——我——没法跟你讲。你去看监控,快!”他妈的,我气还没喘上来,这么狼狈,你反而要怪我?门卫看我一副要死样儿就没再责怪什么,我跟那他走进传达室。 “还打架?这么猛?怎么没把你打死啊!”监控里那个怪物看起来就跟人一样。 “你仔细看看它到哪里去了。”我说。 “看个屁!是不是要我给你交到政教处江老师那里!小畜生,赶紧滚回去!”我不太擅长口舌之争,这一句话那门卫以为我要报仇,赶紧给我轰了出去。 救命的右眼,强壮的怪物,神秘的气息,怎么回事?任青卿还没回校,对了,我可以偷偷溜出去,找那个林地小屋的老人。可是万一它还在附近怎么办?这么晚去,我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座小屋。我越想越后怕,赶紧跑回寝室。 在寝室里换完了衣服,我qq上把这事发给任青卿。 “知道了,我今晚回来。十二点天台上见。”她又说了几句俏皮话还发了个哭笑的表情给我。其他人都没回来,浴室也没开。管他呢,在露天里接水洗一下,就当锻炼身体,右眼正好痛像火烧一样。这气温冷得不行,我脱光衣服,脚刚接触到水就冷得不行了。硬着头皮站了一会儿,适应了这股寒冷,我把冷水浇在自己身上。一开始冷的几乎要昏厥,过了几秒慢缓和下来,右眼的疼痛也慢慢减弱。我搓了搓身子,回寝室以后又做了会儿俯卧撑,蛙跳,抓着上铺的床档儿引体向上。 十二点,四周的楼房灯光已经熄灭了,我站在男生寝室的天台上,任青卿把钥匙给我了,所以我要提前给她开门。过了几分钟任青卿一路小跑上来了。 “舒望,这是一个宏大的故事。” “嗯。”我说。 “你有玩过魔兽世界吗?” “没有。” “大概有这么大的故事背景。”任青卿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我能很清楚地看清她可爱的脸。自从受伤之后,我的右眼似乎在夜里看得越来越清楚。奇怪,这小姑娘怎么会有时间玩儿这游戏? “嗯,那我——”我说。 “你小心点吧,在学校里尽量跟裴穗的人在一起,别让那家伙找到机会。那个保安应该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学生打架。其实也不会怎么样的。”任青卿抿了抿嘴,想要安慰我。开玩笑吧,不会怎么样?有种换你试试? “哦,好的吧。”我说。有一瞬我感觉任青卿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虽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太大的差错,但我还是担心她的判断能力。“你就这样轻易和陈道元联合了?”“我和裴穗早有计划了,她曾经拒绝过,所以这次要我主动出面跟陈道元交涉。反正多点盟友总是好的。” “可我们这么点人,能靠的上的又有几个?人越多牵涉到的纠葛也越多。而且万一有什么事裴穗出卖我们,我们不就直接被陈道元吃掉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太高兴,但,我们这些人值得相信,而名义上裴穗是我拉入伙的,陈道元不知内情,肯定会高估我的实力,我们只要小心一点,绝对不会出事的。”任青卿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用沉稳的语音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期中考以后,高睿他们有个计划,要引诱一些关键人物出来,不过他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具体计划。”我们就这样讲着,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这种晚上,空气冷的都凝固了。偶尔会有一丝风吹来,好似从天上闪烁着的群星中飞下一个隐形的天使。 “话说你要经常来这里看看啊,说不定半夜就发现什么秘密了呢。”任青卿也困了,仰头看着星星,一边打哈欠。 “你困了呐,那,我送你回寝室吧。”我说。 “不用。我自己回去,”她说:“谢了。” “白白。”话虽这么说,我看她脚步有点飘,就扶着她下楼。 “照片那事搞定了么?”我问。 “弄好了,明天中午我找台电脑编个文章就好了。对了,你啊,要跟裴穗那帮人搞好关系啊。” “知道。” 跟任青卿讲话倒是挺轻松的,不需要设防。可是我的忧虑越发强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前几天的新闻里讲一个知名节目主持人车祸死了,无论名声财富,该来的都躲不掉。对于我们这个松散的团队而言呢?学校里有这种强大的生物存在,对于谁都是一个威胁,而任青卿强行做出轻松无忧的样子,无非是想给我打一针强心剂。她真的什么都清楚吗?我真的可以再躲过一次袭击吗? 我不知道。 礼拜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再一次走过大门前我差点丢掉小命的喷水池。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走着,谈论着什么事。我跟旁边的王智龙扯了会儿蛋,没见到裴穗,或者我可以偷偷去找一下那个小屋,去找那个老人。他可能是个关键,任青卿和周鄣极力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尽管他对我很不友善,但我感觉他是好人。不过冬天天黑得早,我去可能有危险,不行。我想到那个怪物,一阵后怕。 “礼拜一要考试了,你怎么办?”王智龙知道我成绩差。 “不知道。” “你哪个考场?” “二年级一班。”我说。 “这样,可惜了啊,我认识的都没有你这班的,你要自求多福了。”王智龙无奈地笑笑。 “没事没事,我可以靠视力。”我说。 “他妈的,到底是视力还是实力啊。”我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对了,裴姐成绩好吗?”我问。“你觉得呢?”“应该不差吧。”“当然了,她可吊了,真不知道怎么考到这么个破学校里来的。” 他妈的,原来是这么个主儿。想起那天她在顶楼安全通道里吃方便面,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笑什么?对裴穗有意思啊,你小子,要是被别人知道屎都给你打出来,裴穗可是戊山中学校花之一啊,多少流氓混子想追她。”王智龙往我胸口打了一拳。诚然,裴穗又漂亮又有势力,谁要追她我都不奇怪。裴穗和高睿,学校两股强大势力的联合,竟然是任青卿在操控,裴穗貌似只想解决自己家里的事。 第十八章 任青卿的试探 我擦拭了一下小便池上的痰,还没完全干。等一下,我在干什么?自从被袭击之后我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半夜老是从噩梦中惊醒。那几个室友都嫌天太冷,宿舍窗子从没开过。太闷了出现幻觉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晨两点起来上大号实在是有点骇人。我把厕所和包间的门反都锁上,强行冷静下来刷微博,等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小便池冲水钮的瓷砖上多了一口痰。我检查了下,窗子虽然开着,但罩在外面的防盗窗完好无损。头顶上没人,其他包间里没人。是我神经紧张了么? 接下来的几天,任青卿被陈道元安排进学生会当干事,我则是一直在跟别人搞关系,同时盯着高勉。周鄣成了我在一班的眼睛,他跟谁处的好,我就借着周鄣去跟那人套近乎。“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个闹鬼的地下室?”有一次我跟一班一个胖子瞎扯淡,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不知道。”我说。 “就是地下室,那里面还有一个像迷宫一样的通道,不知道通往哪里,平时这个入口都锁起来,有一天晚上,有个女生独自进去,发现那个入口开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在唱歌。她刚进去还没看清就昏过去了。有人说,这是着了道儿了。” “什么叫着道?”我问他。“我草,这,额——差不多就是被鬼的法术迷住了。”“鬼?你确定人不会用法术?”我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种不会是人的,人都是一身正气,那女的被迷住了以后据说夏天也会觉得冷,连气质都变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变得跟那僵尸一样整天迷迷糊糊的。”他这番话并不可全信,不过应该有那么点用。可是周鄣找到我让我放学跟他去搬点工具的时候,我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裴穗,你也在。”在体训队的休息室的桌子上,摊着一堆接力棍和鞭炮。裴穗和陈道元各自带着几个人坐在两侧正在商量着什么。 “舒望,你来了,来,给。”陈道元假惺惺地笑,递给我一罐咖啡。 “我们怎么样?”我问他。 “你跟着余俊飞就好了。今晚熄灯以后,一半人下山袭击高健,我们在学校里盯着各个寝室。”陈道元说。任青卿不在,我看裴穗也没心情理我的样子,就同意了。不同意也没用,我在这里根本没有话语权。我跟周鄣用报纸裹着一些接力棍和鞭炮,还要了打火机和火柴。 晚饭根本吃不下,周鄣也一改嬉皮笑脸的风格,脸色凝重地坐着,直到大妈大叫着都离开食堂的时候我们才慢慢往外走。 “高健是什么人?”我问。 “王峥嵘的跟班,柔道六段,现在在五安路的体育馆训练他的乒乓球队。” “要参加比赛?”“是的。”说实在的,我很慌。这种事情,搞不好是要被开除的,就算没事,那我也留了把柄在陈道元手上,心里不太舒坦。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熄灯,我已经困得意识不清了。高二的那个余俊飞和周鄣他们已经在楼下等我,八个人。陈道元在学校的人脉很广,因为他会来事儿,自愿跟他混的小喽啰也很多。余俊飞他们全是体训队的人,把我拉上是为了做做样子,表示他愿意和任青卿同甘共苦。 “快走,他们现在训练完了正在往ktv走,我们就去砸砸场子,做一下表面工作,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就行了。”余俊飞长得瘦,但看上去很精干。我们从后门离开,周鄣叫了一辆面包车拉着我们来到了那家ktv。 “我们有人在里面了。”余俊飞笑嘻嘻地对门口那个漂亮的服务员说。我们出来的时候没穿校服,我穿的是周鄣的一件科比纪念版t恤。高健的人里有内应,余俊飞没让服务员引路,直接带我们一路找到了门口,一脚踹开了门。 里面花花绿绿的灯光照在那些人脸上,他们并没有惊慌,一个满身肌肉的人一把搂住了另一个身子略显单薄的人,摸出折刀架在他脖子上。 “高健,你干什么!”余俊飞脸色一下子变了。 “哦,怎么了,我们正闹着玩呢,你们来干什么?”高健狰狞地笑。ktv里声音很吵,但我们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中气十足的声音。 “放开林豪!”余俊飞叫道。 “怎么了,我们乒乓球队的事还轮到你来管了?”高健呼的一下站起来,被高健挟持的瘦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脸色已经变白了。 “我告诉你,你今晚走不出这里了。再跟我吊一句试试?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余俊飞骂道,我们这边的人都叽叽呱呱开始骂脏话,我夹在中间滥竽充数。 “哦,是吗。那——你们也走不出去了。”高健笑了,完,要完。我心一沉,仿佛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扎破,噗一下飞了。 ktv门口全是杀马特,不知道是谁的人。我们八人像犯人一样被押出去,拐来拐去走到了一条小区里人烟稀少的小巷之中。 “你以为?你仔细看看这里是哪里?我告诉你,这里,离戊山很远,离我家,很近。”高健揪着余俊飞的头发把他按在墙上,对准他的后脑就是一拳。那些人一拥而上,噼里啪啦打在我们身上。其他人还会反抗一下,我甚至连气也没有,挨着他们的拳头和脚,却在想着任青卿看到我这副模样会怎么想。她会心疼我吗?也许会,也许不会。 qq空间里的初中同学,那些当初跟我一样默默无闻的人,现在都懒得搭理我。我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我身上看不到价值,连嘘寒问暖几句都没兴趣。我能干什么,像裴穗说的一样,为了不被打就混起来?我这种人,根本不适合混。我没口才,不善表现,不擅打斗,除了与生俱来的淡定并没有什么真正高人一等的地方。挨打吧,我的选择已经注定了今天。我能怎么样?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在他们的拳头如雨点落下时,竟然犯困了。 突然响起了一个手机铃声,高健接了电话,我看得到他面部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啊?他们停手了。余俊飞冷笑了一声,竟然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什么意思?计划和行动我都是陪太子读书,他还要怨我?高健脸色阴沉,他瞪着毒辣的眼睛看着我们。我们被释放了。 “怎么回事?”我问周鄣。“计中计。任青卿不让我告诉你真相。她在学校里已经看明白形势了,这次让我们故意卖个破绽,而她带人在学校里抓了高健女朋友。她是想锻炼一下你。” 什么?不过在别人看来我的表现确实太差劲了。任青卿啊任青卿,我就这么点本事,你还想我怎么样?坐出租车一路回学校,余俊飞他们都没有理睬我。已经凌晨一点了,路上人烟稀少,橘黄的路灯却一直照着,照着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 “周鄣,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都知道,不过没事的,你毕竟没有拒绝或者吓得哭出来。”周鄣戏谑地笑了笑。 “青卿姐——”回到学校体育馆的休息室,任青卿和裴穗正盯着电脑屏幕看。裴穗手里拿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巧克力饮料。旁边的柜子上放着电热水器和很多袋巧克力饮料的粉末,冷色灯光的台灯压的很暗,怕巡查老师发现。窗户没关,屋里和屋外一样冷。 “嗯?”任青卿这双古典的长眼睛瞟了我一眼。 “啊,没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任青卿知道我不会打架,她到底怎么想我也懒得去问。“你这种性格啊,倒是可以练到天下无敌的呢,”她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嗯,我要训练你。” 裴穗竟然也微微笑了笑,向我点了下头。“可以。”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反话,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太困了,这两个家伙要怎么样也得让我先回去睡觉。 一觉没睡够还不算,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考试成绩最终还是被我妈知道了。岑静找我谈话,我只能装聋作哑不正面回应。陈欣雨也在办公室,她估计是前段时间被吓怕了,期中考也考得挺砸,当然了,没我砸。“那岑老师也就只能说这些了,你到底怎么样还是要靠你自己。我已经,作为一个老师我已经把我能讲的道理都说明白了。”岑静被我太极拳一样的话搞得有点烦了,说了两句把我打发走了。 啊,任青卿站在办公室外面。“好了,你,跟我走。” 第十九章 泛泛之辈 我的双手被任青卿的双手架住,左右击打。“那个邓宇——郑英一直在抓他,他没机会和我再接触了。毛襄龙离开之后,山下面兰州拉面的换了个老板。”任青卿嘴里絮絮叨叨的,我一不留神腹部就被打了一拳。“认真点。” 我在社团教室训练的这几个礼拜社团课都没上,裴穗和陈道元日日夜夜在全校疏通关系,隐隐有一举拿下学生会会长之位的架势。高睿果真没有食言,去山里调查的学生派去了一组又一组,各式各样的资料都拿到了任青卿这里。 几天以后戊山上下了第一场雪,教室里学生都怕冷,一天到头也不开窗,所以总有一股酸臭味挥之不去。“待会儿去喝点酒热热身。”体育馆的窗户关不紧,寒风夹杂着雪灌进来。周鄣一边跟我打着乒乓球,一边往手上哈气。“哦哦,好。”几个月下来我并没有对周鄣了解多少,他总是一副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嘴上总是插科打诨,但有那么几句话把现在的形式分析透彻。 “周鄣,你说任青卿最终会拿什么手段去解决那些号称魔族的人的事?”“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 “这样说吧,任青卿是要报仇雪恨的,她估计不会让官方插手。当然这只是说戊山的魔族,在这个世界上——”他含蓄地说。“世界上?这——会引发战争吗?这世界上还有?我怎么从没听任青卿说起过?我突然一阵汗毛倒立,赶紧往周围看了看。 “我怎么会知道谁是谁?” “魔族全都长得跟人不一样?”我问。 “我不关心他们长什么样。我只管出钱和打架。”他说。 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想到那次被袭击就不由得害怕。我坐在最后靠窗的位置,黄色的灯光下的校园全被雪覆盖着。 “舒望,出来下。”王智龙突然出现在教室前门。 “舒望,这是邓宇。”活动室里任青卿郑重其事地说。王智龙把我带到这里就离开了,只留下我们三人。 “宇哥好。” “我感觉全世界都在抓我。”邓宇的脸像块枯木,比我高一点儿,一米七五左右,身躯像头牛一样强壮。 “没事,你就躲在学校里,等雪停了再计划吧。”任青卿道。 邓宇背手而立,长叹一声。“跟我一起吧。”任青卿说着朝我挤了一眼,大概是叫我自报家门。“宇哥,我是那个、额、任青卿的——” 邓宇没说什么,拉开了活动室的门走到走廊上,往下看了一眼。“林滢死在这里?” “是的。” “呵,有意思。小孩子的玩意儿,我要是横插一手,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呢?” “我母亲也死在这儿。”任青卿道。“我带来了一样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从外套里摸出一把色泽暗淡的匕首,血槽还没干,似乎能用指甲刮下一层干掉的血脂。 “早上我遇到了你们所谓的魔族,就在这边三公里以外,”他指着远处黑乎乎的山脉:“不过如此。” “这是魔族的东西?”任青卿问。“是,但他们为什么要留在戊山?”邓宇问。 “他们在等。” “等?等什么?” “不知道。林滢是什么来头?” “她来自城里一个黑帮,我以前被郑英安排在赌场当打手的时候见到过她,是一个小头目养的,那时候她年纪还很小,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发现她被那个小头目干过,但还是像条小狗一样黏着他。”邓宇说话时竟然透出一点怜香惜玉。 她被当成一个工具,可能林滢真的爱那个混蛋呢,谁去在乎她?邓宇这番话确实很难接,所以我们沉默了几分钟,怔怔的望着外面堆积的雪。 “那,”我说:“宇哥,你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有魔族?”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我问了个蠢问题。 邓宇瞟了我一眼,道:“如果你指的是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功夫的人,恐怕有不少。” “那怎么定义魔族?”我问。 “也许你在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害怕感觉。”任青卿笑到。“只是这一点感觉?” “邓宇的意思是,有功夫的人很多,你指的那些异能人士没准儿就在他们之中。可我们无从知晓。”任青卿道。 等我回教室把作业从前桌的书包里翻出来抄好已经下课许久了,任青卿早就不见了踪影,当然平日里她也不怎么回寝室,现在整个楼道没准儿就我一个人。安静在这种时候简直能让我窒息,而且qq上也没人给我发消息,只好刷刷qq空间。 “哐——”电闸一到时间就自动切断了,走廊上乌漆墨黑,我慢慢走下楼的时候,楼下传来这么一声,我靠,是卷闸门关了。说心里话我倒也不怎么慌,反正我也没洁癖,大不了在走廊上睡觉。可那只怪物——啊不行,我还是要回寝室。正要飞奔下楼,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双强壮的手勒住了我的颈部,不好!我用手指甲掐他的手腕,他吃痛双手一缩,我见状立刻蹲下,黑灯瞎火的他扑了个空,被我推了一把滚下了楼梯。一道极亮的白光猛地射进我的眼睛,我两眼一闪,等缓过来已经没有了夜视力。 我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王峥嵘!”我没办法,只能装出有底气的样子大吼了一声。 “你他吗是谁!”他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也大吼着问我。等一下,没准儿他就是王峥嵘。“我认识你。”我强行是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远处传来一个女声。“没什么,撞倒了一个高一学弟。”他对那女的说话很温柔。看来就是王峥嵘无疑了,很好,既然他女朋友也在这里,他就不会动手打我。我虽然丧失了夜视力,但还是能感觉那个女的渐渐走进。 “哎呀你在干嘛?”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啊,没什么,我看看,你是裴穗的小弟吧。”王峥嵘也恢复了冷静,声音十分沉稳,看样子都传闻他是个被扶植上台的傀儡是有理由,他并不是那种很有自信杀伐果断的人。“你怎么还没回寝室呢?”那个女的问我。“抄作业抄太晚了,底下门关了。”我说。“哦,那我打个电话给传达室。”女的看上去很好说话。“谢谢学姐。”我说。“等一下,我跟他有话要说。”王峥嵘犹豫了一下,还是阻止了她。“嗯呐,那我先去了。”“电筒拿着,上楼梯别跑啊小心摔了。”王峥嵘看上去很关心那个女的。 “你叫舒望吧,跟裴穗和任青卿关系很好的。”那女的走了以后,王峥嵘冷冷地问。我还是看不见,所以不敢造次,只能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说:“是。” “你没见过我吧,怎么认出我是王峥嵘的?” “一种感觉。”我用之前任青卿的话说。 “切,好。刚才你们社的活动教室里第三个人是谁?” “不认识。”我说。 “这么说吧,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刚刚把我打下楼梯我可是一肚子窝火,你别逼我动手。” “随便,我真不认识。你以为任青卿是那种什么事都跟别人说的傻子?”我赶紧撇清关系。王峥嵘沉默了几秒,道:“你喜欢任青卿吧。” “怎么?”确实是这样,而且现在承认可能会让他放松警惕。 “那么为了获得她的信任,她叫你干任何事你都愿意吗?” “那——还是我的命重要。”我装出一副青涩少年的样子。 “哼,我看你是愿意的。”王峥嵘冷笑一声,一拳打在我脸颊上,力道很大,打得我牙齿一阵酸麻。他坐在我身上,掐住我的脖子:“那个人是不是高睿?” “不是。” “是谁?”我大脑的氧气渐渐减少。 “是、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二十多的人。”没办法,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我不认识?那么是谁?” “不知道名字。”王峥嵘放开了我,我赶紧站起来喘气。林滢是王峥嵘的幕后势力所杀,他本人看上去真不果断,逼问就要逼问出一个结果,就这么放了我,那还逼问什么呢。 楼下传来卷闸门被拉开的声音,那个学姐真的说到做到了。“门开了,快出去!”一个大妈喊道。“这次算了,小崽子。听好了,我时时刻刻都会盯着你的。”王峥嵘一把把我推下了楼梯。妈的,好疼,全身骨头都震碎了一样。 第二十章 秃鹫 到了礼拜五山上雪还没完全融,公交车没法开上来,学校让不方便回家的学生全待在学校。放学后我拖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身体来到天台上,邓宇和任青卿站在那里谈论什么事情。太阳快落下去了,余晖染黄了远处的山。 “你怕高?”任青卿问我,她脑袋后面就是那座被染黄了的山,从我这个角度看,她就像带着光环一样。 “怕。”我走到天台的边缘往下看,一阵后脊椎发凉。感觉似乎下面有个黑洞要把我吸进去。 “宇哥这几天没什么不方便吧。” “好歹比在外面东躲西藏好。”他面无表情地说。 “雪停了以后郑英还是没反应呐,我感觉他已经知道我们联手了,他怕越给我们压力我们越团结。” “也许仅仅是山路湿滑,他的人不方便行动罢了。”邓宇道。 “嗨呀,你们在这儿开会呐。”突然从我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任青卿的瞳孔里映出一个举止娘娘腔的男生。 “你是哪位?”我问。 “你们的计划想必很顺利吧,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大众的看法,连高健都被你们威胁了。现在全校的人都觉得王峥嵘就是个没用的软蛋,可是任青卿,你天天上蹿下跳的,你知道你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任青卿已经绕到后面锁上了门,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在那几个台阶上一脚踩空,她慌乱地扶了一下墙抬起头。那个娘炮的手指甲很长,穿着一件灰色长衫,有点像恐怖故事里的巫师。趁他跟我讲话的当儿,任青卿飞快的掏出手机发短信。帮她拖一会时间,我心说。 “王峥嵘的女朋友很漂亮啊,声音酥酥的,听得我心里痒痒的。”如果是王峥嵘的人,我故意这么说然后摆出一副老混子的笑脸,他应该以为我有后手,就不敢轻举妄动了,那天撞到王峥嵘本人我就这么吓唬住了他。果然那娘炮迟疑了一下,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点疑虑。 “哦,然后呢?” “我好像听她提起过你,你几班的来着,我有点忘了。”我继续骗他。 他好像一下子放心了一样,轻蔑地朝我哼了一声。 “秃鹫。”任青卿发完了短信,脸上又变得波澜不惊。秃鹫?是外号吗? “别吹了,你骗不了他,”任青卿对我说:“他不是这里的学生。”话音未落,我就感觉身边有两股飓风碰撞在一起,身后三米开外的邓宇瞬间出现在我身边抓住了秃鹫的手臂,要不是他挡了一下我估计要被撂倒。或许是被掐住了穴位,秃鹫的右臂无力地垂着,可旋即用左手揪住邓宇,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蹬了几步,竟然向上跳出七八米高。邓宇死死地抠住他的肩膀,没在半空中被摔下去,秃鹫在离天台地面三四米的高度停滞了几秒,重重摔了下来。 邓宇的刀在他掉下来的时候飞了出来,落在地上。两人竟然都没摔死,而且很快站了起来,可秃鹫看到了那把刀,神色立马扭曲了。 “是你杀了他!”他愤怒地向邓宇吼道,知道自己打不过邓宇,他冲向任青卿要拿她开刀。不好,虽然我就站在任青卿边上,伸出手想把任青卿拉到身后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突然身子一倾,秃鹫马上也改变了方向,好在缓出了半秒钟时间,我也改变了动作像守门员一样跳出去抓住了秃鹫抬起的脚踝。他一下失去了平衡,任青卿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让他的头撞在了墙壁上,墙上被撞出一个凹印。他真的太快了,我已经双手抓他的脚踝了,还是感觉手腕差点脱臼,而且他把我的身体拉向前,害得我膝盖猛地撞在了地上。 “你还好吧。”任青卿把我扶起来。 “膝盖不太好。”我说。 “那——我也没办法。”任青卿笑着吐了吐舌头,我又差点没起反应。我的天呐,这可是以前从没有的,到了高中竟然有个女孩这么信任我,简直感动的不能自已。 “我没杀他,只缴了械。那人是你的朋友?”邓宇问到。 “路上碰到的,他是五虎的学生,被派来保护先知。”秃鹫用袖子擦干头上的血,邓宇拾起那把刀递给他。 “绝对没错,这是他的刀。你什么时候碰到他的?”“前天下午,在那边。”邓宇指了个方向。 “昨天凌晨我发现他的尸体被挂在树上,已经盖了一层雪,周围没有脚印,只有你这样的高手能做到。” “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是有一点,江南五虎的徒弟怎么会是这样的货色?” “长相能决定一个人?”秃鹫愤怒地反问道。“我觉得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我要看尸体。”邓宇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对。 我的膝盖渗出血来,伤口和冬季校裤内测的绒毛黏在一起,腿只要动一下就疼痛万分。这时任青卿打开铁门,陈道元带着几个男生冲到了天台上。 “是你!”陈道元惊慌地退回去,但嘴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他所代表的那一批人就是王峥嵘的背后势力。”任青卿趁秃鹫的注意力被陈道元吸引去的时候悄悄告诉我。 “你这次千里迢迢过来,恐怕不是就为这事找我们的吧,潮起潮落,权力更迭再正常不过了。”虽然我们人数优势,任青卿还是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哼,你们这帮傻逼怎么会在意真正重要的事呢。五虎派人来,就说明她们已经发现这里有问题,”秃鹫瞪着邓宇说:“是因为你吧。”任青卿把邓宇拉过去耳语了几句,然后让秃鹫带我们去找那具尸体。秃鹫一开始不愿意,可看到陈道元带来的那几个男生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也就答应了。 先知有可能就是那个树林小屋里那个老人,任青卿对这个老人三缄其口,我有必要跟过去看一下。吃完晚饭任青卿果然劝我去医务室包扎伤口,说她带队没问题的,我当然一口回绝。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发现我看出来了。 “把裤子卷起来。”我把裤子卷了起来,露出双膝的伤口。莫不是任青卿要给我包扎?我刚一阵心脏狂跳,陈道元身边的一个男生站起来递给我一卷绷带。任青卿还在歪着脑袋看着我,眼波流转。我没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简单捆绑了一下。 “走了。”陈道元说。 出了校门我们净捡最难走的地方走,我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一群人走得磕磕绊绊。 “青卿姐,裴穗回去了么?” “没,怎么,你想她啦。” “额,没有。”“那怎么突然问这事?” “不知道。”我懒得再费什么口舌。 “切,你这人。”任青卿故意拿手电筒晃了我一下。有时候想想挺奇怪的,我们这群人走到了一起,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最终要怎么样呢?就算有魔族,他们也早就混入了人类社会这么多年。如果任青卿是为了复仇,陈道元是为了追逐名利,其他人是为了混得更好,那我呢?大概——是为了任青卿对我的这份不怎么走心的信任吧,我很清楚任青卿只是急于求成才找了我这么个老实人给她干活儿,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我感觉好就好了。 山林黑得要命,但不知为什么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地上雪还堆积的很厚,我和任青卿只能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扶着树,踩着凸起的树根走,有几个穿着防水鞋,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是很在乎鞋子进水。 “青卿姐,你这么看周鄣这人?”我趁机问她。 “嗯?你——嗯,他是来帮我的,嗯,他其实不靠谱。大致就这样。” “他说他喜欢你。”我说。 “然后呢?”我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说啥。 “你背我。”任青卿突然撅起嘴巴对我说。我靠,这——我脚下一滑,差点从山上滚下去。 “不是他!”这时邓宇道。前面就是吊着尸体的那棵树,我们赶紧围上去,树上吊着个头圆脸正的年轻人,身上确实盖着一层雪。 “跟我交手的是个跟吊死鬼一样的小鬼,身高也没他高。”邓宇道。 “而且如果它被挂在这里,身上应该不会盖着一层雪。嗯,我感觉有点不对——”任青卿走上前看了看尸体,然后打了个喷嚏。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问:“来到时候我们有几个人?”“我带了五个。”“你现在身边只有四个。”任青卿说。什么?我一阵毛骨悚然。“老千,小五,不对,张自呢?啊?草,你们这群废物!”陈道元大惊失色。 “在这儿吊着呢。”任青卿语速很慢,指着树梢道。 第二十一章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陈道元他们赶紧用手电光对着吊着的那人脸上一照,发现他脸上的肌肉竟然在一阵阵抽搐,然后渐渐变了模样。“张自!”他们冲上去把他救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陈道元对任青卿吼道。 “我们走上来的时候都没注意,他被人打昏之后用一种方法易容了。这是一个警告。”任青卿朝周围看了看,气氛一下紧张起来,除了邓宇,大家都恐惧地用手电筒照射周围还盖着雪的树林。 “易容,你们都看到了,原本在这儿吊着的人就跟他刚刚长得差不多。”秃鹫道。 “原本那个人身上肯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任青卿说。 “我感觉是这样的,”我说:“秃鹫的朋友,五虎的弟子,被一个魔族怪人杀了,夺下了他的刀,尸体挂到了树上。邓宇来的时候打败了那个魔族,夺了刀。秃鹫来的时候看到了那具尸体,魔族怕秃鹫发现什么秘密,就把尸体拿走了,并袭击了我们以示警告。” 月亮投射出冷酷的光,雪地变成了银色。天上很明朗,甚至没有一丝云来遮住这个增长我们恐惧的月亮。我的鞋子湿了,冰冷的水在袜子上结成薄冰。 “把手电掐掉。”邓宇挥了挥手。 “为什么?”陈道元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才是现在管事的。邓宇一把抢过一个男生的手电关掉。 “他妈的你干嘛?” “全关了。”邓宇的声音变得狰狞起来,吓得他们纷纷关掉手电筒,任青卿见状赶紧好言安慰要发火陈道元。 “我去找先知。”秃鹫道,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就要动手了?”任青卿自言自语。 秃鹫离开后,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树林里走。我和任青卿在前面带队,一个人背着张自强站在中间,其他人都手拉着手形,邓宇站在侧面。任青卿解释说手电筒关了是为了保持夜视力,并且避免伤员暴露出来成为我们队伍的软肋。 “他们正在盯着我们。”任青卿说。 我们黑灯瞎火地在树林里摸索。按照任青卿的说法,原来的尸体应该被藏在这附近某一处,因为魔族要是背着尸体离开,我们来的时候肯定在现场会留下足迹,而没有任何痕迹就表明现场被处理过,魔族都潜伏在附近。搞得我们不知道是要找尸体还是要打架。陈道元他们显然已经不行了,只是碍于面子一个个都留在这里,我虽然比较淡定,但这种时候也有点虚。毕竟我不像任青卿那样有经验,也不像邓宇那样身手超凡。慢慢我发现月光已经足够亮了,在树林里活动的幅度也大了起来。 “学长,你们先休息吧,围成一圈坐在这里,我和邓宇、舒望三个人就够了。”任青卿也知道这种时候再带着他们就是一种累赘,指着一个树状道。 我们三个继续往林子深处走了一会儿,任青卿拉了拉我的袖子叫我停下,用手指了指邓宇,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叉。 怎么,难道是——啊,这个人根本不是邓宇! 我注意到他的服装和发型都变了,吓得失声叫了出来。他回过头来,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张像大猩猩一样的丑脸,一双全黑的眼睛瞪着我。他朝我们冲过来,我拔腿就跑,正好一根树枝掉下来卡在我身边两棵树之间,把那大猩猩绊倒了。是任青卿干的。她把手指放在嘴前示意我别说话,然后抱着我跳下前面一个石崖。 原来下面是条结冰了的小溪,她抱着我打了个滚,河道里乱石嶙峋,一块凸出的石头下面有勉强容两人藏身的地方,我们躺在里面。这一切发生不足三秒钟,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正对着任青卿的脸,但根本没法在意,她再漂亮我也不想闹出点什么动静害的两个人都没命。可任青卿丝毫不害怕,反而亲昵地摸了下我的头发,我的肺里全是她身上护肤霜的味道。但是恐惧还是占了上风,我不敢看任青卿,更不敢转头看外面。上山的时候我穿得很少,现在冷的全身直打哆嗦。任青卿穿的也不多,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冷,小脸红扑扑的。不远处传来那大猩猩的脚步声,他也跳下来了。 他慢慢地靠近,我感觉我一点点绝望了,整个人都使不上力。他蹲下来,嗅到了我们的气味。正当他要伸手把我们揪出来时,任青卿一把把我推了出去。啊!我吓得差点昏过去,但任青卿也滚了出来,在他扑到我身上的一瞬间把一把美工刀插进了他朝下的长鼻子。 噗嗤一声温热的血溅了出来,溅到我脸上、手上。我发愣的时候任青卿差点把他的脑袋劈开来,可惜拿的是美工刀,被他的毛发缠了一下,任青卿一时心急想拔出来,啪的一声把刀折断了。 “走。”任青卿一把拉住我的手,也不管我站起来了没有,硬是拖着我一路飞奔,跑回了发现邓宇被掉包儿了的地方。 “邓宇呢?”我问。 “我怎么知道!”任青卿装出一副别扭少女的样子。毕竟是人生如戏,我们两个都挺能装,不过其他方面她不知要比我厉害多少。 “诶,你——怎么说呢,你真厉害。”我说。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任青卿皱起鼻子笑了:“可是呢,一颗沉静的心却是很多人一生都不会拥有的。” 我们死活没找到邓宇,我害怕那个大猩猩再追上来,就求任青卿能不能先回去找到陈道元一干人。 “真没用——略。”任青卿朝我吐了吐舌头,但她似乎也在忌惮什么,就同意了我。她的方向感很好,但我们还是走了点弯路,扭来扭去才找到陈道元。陈道元显然是受惊了,但他为了能保持威信一直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看到我们也没说什么话。 “那个是高手,他发现重要线索,暂时不回来,不用担心,绝对没事。我们就先走好了。”任青卿指挥他们掉头离开了。陈道元他们带了指南针,我们就这样打着电筒向学校的方向回去了。任青卿在陈道元面前总是故意表现出自己很害怕,好减少陈道元对自己的警惕。但不管怎么装,任青卿所表现出来的领导能力已经让陈道元很畏惧了,功高震主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真的箭在弦上,也没办法装孙子了。 我告诉任青卿要低调点,她深以为然,拍了拍我肩膀。 “那邓宇呢,不管他了吗?” “其实我大致知道是谁带走了邓宇。”她在我耳边说。“是谁?”“能无声无息把他撂倒带走的,绝对不是我砍伤的那个魔族,而是有人利用一种很强的气功,所以我断定我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不想自己动手,就派了那个魔族来杀我们。” “气功?是你母亲——哦,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我怕任青卿伤心,赶紧道歉。 “是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妈妈在山上被围攻,死前应该是把自己的秘法传给了外人,这个外人还活了下来,并且有人利用这种秘法攻击邓宇。” “嗯,你别伤心啊,那你说啊,夏天这山上会不会有蛇?”我发现任青卿嗓子有点沙哑,就转移了话题。 “唔,肯定有啊。” “那会不会爬到我们学校去呢?搞不好早上起来鞋子里睡着一条。” 陈道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听我们讲话,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元哥,怎么了?”我问。 “你们关系还真不一般。”陈道元假惺惺地嬉笑道。 “是青卿姐慧眼,赏识我,用人不疑。不然我到现在还是个天天被人欺负的傻逼呢,现在起码没人欺负我了。”我假惺惺地笑,不过说的可是真心话。有陈道元介入,我就没和任青卿再谈什么事情,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 “啊,终于回来了,你们等着,我去和保安说一声。”陈道元回到学校就中气十足了,一副大哥大的派头。保安明显收过钱,看到陈道元像看到大爷一样点头哈腰的,直接放我们进去不说,还在缺勤名单上划去了我们的名字。 “嗯,我先回去了,鞋子里黏嗒嗒的真难受。”任青卿伸了个懒腰,回了女生宿舍。我和陈道元的几个人嘻嘻哈哈了一会儿,也回自己寝室了,寝室里只剩两个几个人,他们没睡还在聊天,我进去以后都管我叫望哥,还叫我多多关照。我随便应付了他们几句,打开手机,任青卿发了一条qq:明天白天我还是去找找邓宇,你帮我稳住陈道元,去和他打打牌,明白?我回了句明白。 我现在有那么一点点习惯洗冷水澡了,又去厕所接了几盆水冲洗了一下,问一个家伙借了吹风机吹干头发,顺便把鞋子也吹干了。当然,我没忘记算了时间,我上床睡觉时第二次巡查才开始。我有点佩服自己对学校的规则这么快已经轻车熟路了。实在是太累了,我一躺到床上就睡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洗漱之后去陈道元那儿蹭了顿饭,虽然有点讨厌陈道元这胖子,但既然答应了任青卿,我还是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几把斗地主,还好后来他和其他人去玩手机游戏了。 第二十二章 地图 任青卿离开后不久,也就是我还没睡醒的时候,有一伙人来到了我们社的活动室抓走了正在搞“网络安全”的何叙,销毁了电脑里所有的资料。还好我们每人手里都有备份。我在和陈道元打牌的功夫,余俊飞在体育馆训练到一半给人拖出去打得满头是血,他书包里弹劾王峥嵘的演讲稿也被抢走了。 “舒望,你那在哪儿?”裴穗给我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告诉了我。 “啊,这、我没问题,你先去通知其他人。” “我知道,你和余俊飞行动的那次,我正在监视所有寝室,任青卿去抓高健女友的时候我发现高三有一个寝室里出去了三个人,在任青卿威胁高健之后,他们又回寝室了。而这次余俊飞也说打他的是三个人。现在这样,竞选在即,我打算大事化小,你叫上周鄣来活动室。” “好,我就来。” 来不及多思考,我一路狂奔到周鄣寝室,可他不在,给他发短信他也不回。今天学校里又不上课,没回家的学生不是在寝室就是在教室,还有各个走廊尽头会有人抽抽烟喝喝酒什么,我逐一找过来,都没有找到周鄣。我只好一个人来到活动室。 “还好,电脑没被砸。”裴穗见我一个人来,居然没为难我,只是意味不明地一笑。余俊飞也在,他头上包着纱布,一直骂骂咧咧,说体训队那帮人遇到事情怂如狗,他被人拉出去打这帮人没一个敢出来说话。 “何叙和周鄣不见了,都是任青卿的人。看来他们知道任青卿今天会去山上,明显和昨天袭击陈道元的是一伙儿的。”裴穗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还特意叮嘱余俊飞,叫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陈道元,免得扰乱军心。 “陈欣雨回家了吧。”我问。 “是的,我已经通知她了。” “刚刚我把走廊和和高一教室全找了,没见人影。” “可能在地下室。”王智龙像保镖一样站在裴穗身边,他让我去地下室和学校比较隐蔽角落找找。 “他一个人去就是找死。”我刚要走,余俊飞拦住了我。 裴穗的手机这时响了。“找到了。”周鄣发来消息。 “我们走。”余俊飞拍了下我肩膀。裴、王二人也跟了出来,我们四个一路小跑来到了小花园后面的凉亭,周鄣和何叙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在那儿荡秋千。 “没大事,何叙在这儿。”周鄣说。 “你没事?”“没事,我们的电脑被植入了病毒,会把我们的所有记录传给别人,唉,我真没想到这点。好在刚刚他们拿走的u盘里是我做的病毒,手机也是样机,这要多亏任青卿提醒。”任青卿之前曾让何叙买了个跟他手机型号一样的样机。 “他们是三个人吧。” “是的。” “两次行动间隔一小时,合情合理。看来是同一伙人。”裴穗说。 “我去查那三个人的身份,你们回去整理现场,别走漏消息。”余俊飞说着就离开了。 “都走吧,把东西都保管好。”裴穗在学校里从不穿校服,今天穿着条淡蓝色束身短裙,外罩米色的大衣,过膝袜以上全是空荡荡的。好在今天天气晴朗,石板地面甚至能反射出阳光。但我心里总有点不好的感觉,任青卿会不会出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也难怪昨天秃鹫会嘲笑任青卿是小丑。 “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盟友吗?”我躺在寝室的床上看网络小说,裴穗发来一条消息。她可能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我也是。但我选择相信任青卿。 “别担心,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了,就算有,也是和他们一起面对。”我回复到。裴穗很清楚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打心眼儿里没人会喜欢天天过这样的生活。 “裴穗,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助青卿?”我又发了条消息。 “我需要你们帮我。再者,我虽然这么跟你说吧,你别这么想,我是这个意思,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有朋友。”裴穗回道。 可能是因为她的家庭因素,再加上她本人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导致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会对她敬而远之,她才会这么想的吧。 “任青卿会做你的好朋友的。”我道。 裴穗的问题让我更加担忧,但也没办法,其实我都明白,但现在不管对谁来说都有点骑虎难下了。冬日下午三点半,多么美妙的时刻,多么美妙的女孩。这就足够了,不是吗?我睡了过去,直到秃鹫拍打着窗户把我叫醒。寝室里就我一个,我打开窗子让秃鹫进来。 “怎么?” “你还把我当朋友了。”秃鹫皮笑肉不笑,道,然后他告诉我他会帮王峥嵘坐稳会长之位的,叫我们别打着主意了,学校谁管事不都一样。 “可他们不这么想,你也知道,我们只是为了调查魔族的事依附于高睿。哪怕他们要用权力去欺负谁,只要跟我无关我都会当没看到。” “得了您。”秃鹫抚摸着窗台,感叹了几句不久世界要乱,就离开了。 他这么一讲,引得我想起了政教处的江伟,高层的老师全都知道魔族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监视他们呢。对,我起床整理了一下装束,把膝盖上的绷带撕下来,然后偷偷溜进了政教处的教室。江伟不在里面,但里面传出来有一个男声听起来就像是——周仁。 “不行,再等等。你难道希望这么多人跟我们一起遭罪吗?”他正在跟另一个老师理论。不对啊,另一个老师的声音怎么也这么耳熟?我仔细分辨了一下,是王力的声音。他们理论了一会儿,王力似乎是没了耐心,起身往外走。我赶紧下楼避开了他。这么说,周仁和王力也都知道?这么一想,王力是团委领导,周仁是年级主任,也都是学校领导。 我走了几步突然又有了个点子,趁周仁还在政教处办公室,我去周仁办公室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秘密。我一路小跑又来到了教学楼一楼的周仁办公室。 我推门进去,并没有老师,只有个女学生。她看了看我,我就装出课代表来办公室办事的样子,在周仁的桌子这儿假装找来找去。可周仁的办公桌上只有试卷和作业本,抽屉全锁着。不过头顶上方有一排没门的柜子,可恶,那女同学怎么还没走?她不知是不是看出我不是课代表来了,一直在那儿盯着我。不对,万一是个我不认识的大人物怎么办?还是警惕为妙。 我垂头丧气假装没找到东西一样离开了,那女生见状也走了。她穿着校服,长相虽不算漂亮但也过得去,而且身材很高挑,胸也很挺。等她离开一会儿以后,我又进了周仁办公室。 我踩着桌子上去,现在快五点了,周仁应该会直接去食堂吃饭。那一排柜子就在眼前,就赌他不会回来吧。可是我找了找,周仁办公桌上方的柜子也全是试卷和点名表,还有一些学校的通知。我看了几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安排。突然有一张泛黄的纸引起了我的注意,拿下来一看是一幅地图。不是戊山地图,上面写着“地下”二字。 草,门口传来“噔噔噔”的声音,有个老师回来了。我赶紧跳下桌子,用袖子擦干净鞋印,哎呀,那张纸没放回去。那老师已经走进来了,我赶紧把纸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不好,办公室应该是有监控的,就算没有周仁也能想办法找到是谁拿了他的地图,得赶紧还回去。 到底怎么还?希望周仁今晚不会特意去看那张地图。既然拿来了,先拍下照。我跑去寝室拿手机,却在楼梯上看到了一瘸一拐地的任青卿。 “青卿姐,你怎么了。”我赶紧跑上前去。“啊,舒望。嗯,我挺好,就是有点困了。”任青卿像只受惊的兔子,她那双细长的眼睛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哎,你又来男生寝室了,那去我寝室休息下吧。”她的脚似乎是受了伤,欸,我岂不是可以——抱她了?“青卿姐,我抱你过去你不会介意的吧。” “啊?”她像吞了个鸡蛋一样睁大眼睛看着我。太可爱了,我一时仗着血气翻涌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跑到寝室里放在我的床上。 “嘻嘻嘻。”任青卿笑了起来,好在她身高并不是很高,一米七的我抱着她也没感觉太违和。寝室里的人都回家去了,没回家的也都吃晚饭去了,所以我刚好可以享受这美妙的二人时光。 平时总是开些暧昧玩笑的任青卿此时显得很害羞,她局促地坐在床上,反复揉捏着我的被子。“青卿姐青卿姐,你还好吧。”我捧着她红肿的左脚放到床上,解开鞋带。“雪地里嘛很正常。”她蹬掉鞋子说。她的袜子都结冰了,我剥掉她的袜子,露出了一只冻得通红又肿的很厉害的脚。妈的,这种时候我差点没射在裤子上。不过比起非分之想,还是心疼更多一点。我来不及多想,拉开自己的校服,把她的脚裹在我的腹部,用衣服轻轻拭干她这只可爱的脚。 “烫,”她说:“呐,舒望,这样不太好,擦干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盾卫宣言 任青卿解释说不能热敷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她身上的雪水把我的床给弄湿了。“青卿姐,你全身都湿了。”我把我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嗯。”她哆嗦着把鞋袜以及身上湿嗒嗒的校服校裤脱了下来。 “在这里方便吗,要不我送你回女生宿舍?”我看她突然变得呆呆傻傻的,就问她。 “嗯。”她眨巴眨巴眼睛,以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床单裹着她,好像她是没有腿的美人鱼,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向了女生宿舍,平时在学校里情侣之间你侬我侬的很常见,所以一路上就算看到学生也不会太尴尬,最重要的是这时候看门大妈和监察老师全不在。天已经有点黑了,我的视线一直被山峦和建筑阻隔,看不见远处的太阳是不是全落下去了。 对我自以为强壮的手臂来说,任青卿很重,但这结骨眼儿上不能掉链子。我咬着牙平稳地把她抱到了她自己的寝室里,手臂几近脱臼。 “这里。”任青卿指了指自己的床铺。她的床单是黑色的,被子确是粉红色。我说她的床像是一个少女的棺材。 “嗯,是有点儿。”她没有跟我贫嘴,挥手让我出去。 我走了出去,顺手带上门。过了一会儿她叫我进去。“你厉害着呢,还学会偷东西了。”她扬了扬手中的地图,可能是刚刚我抱着她的时候被她拿走了。 “这是哪里?”我问。 “喂,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偷来的?” “是。” “小崽子你还长能耐了。”她瞪着我,然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青卿姐,下次不偷了。这是什么地方的地图啊?”看她丝毫没有生气,我就不没解释说来不及还回去,干脆承认得了。 “你看看,地下城与勇士。”她指着“地下”二字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自己又笑得花枝乱颤。 “青卿姐,为什么你平时在班里都不怎么跟人讲话啊,你这么幽默,要是经常跟别人玩儿,暗恋你的小男生可有不少呢。” 任青卿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了,吃惊地说我怎么突然说起怪话来了。“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这样。”我原以为这是一个表白的机会,但她看上去根本没这个意思——算了,我不想做让她为难的事。 到了食堂那些大妈都要下班了,我自己先吃了一次,不好意思拉下老脸叫她们再给我打包一份,就发qq给周鄣,叫他来食堂帮我搞一份。当然,这傻子也喜欢任青卿,我只好说任青卿刚刚回来还没吃晚饭,你去给她送一份她会很感动的。 我的宿舍里已经没人了,隔壁还有几个,我问他们借了吹风机吹干了我的床。床单还在任青卿那儿,但这会儿周鄣八成也在,算了不要了,有被子就行。任青卿的话还萦绕在我耳边,她的成熟,大气,冷静,坚毅,她的小巧而挺拔的身躯,她那并不好笑的俏皮话,她的纤纤玉足。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其实很矛盾,她难道不渴望有一个正常的生活吗,只是母亲的死让她无法释怀,把这看做是自己的责任。她会感到迷惘和恐惧吗,会的。我只希望能一直陪着她,帮助她,不论发生什么。 我从晚上七点开始睡,睡到两点就再也睡不着了。恐惧,现在整个学校都没几个学生,我就是被杀死在这儿都没人会发现。唉,我穿好衣服走出了寝室楼,管门的不在,但这时间还是有老师巡查,他们能靠得住?肯定不能。 感觉学校里的老师都是知道魔族的秘密的,但他们不知为什么统统守口如瓶。跟任青卿越熟,越认为自己对这一系列事情有责任。可我刚走出去就发现教学楼四楼隐隐约约亮着灯,我擦,这不是社团活动室么,邓宇在里面? 可是卷闸门已经关了,没办法直接进去,对,可以从办公室翻窗过来,顺便把地图还回去,上次被困在里面是因为碰到了王峥嵘,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也会从办公室溜走。我正好带着地图,绕了一圈进了周仁的办公室。翻窗进来,发现周仁办公桌上放着一把钥匙。 你把钥匙随便放,就不能怪我窥察你的秘密了。不过,如果这是周仁试探我的呢,万一他能从我的指纹找到我,岂不是要杀我灭口。转念一想,他如果有这技术,下午我来就应该查到我了。 我没再犹豫,把对应的那个抽屉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地球仪和一个印章,印章上的字直接辨认不出,我蘸了点印泥印在自己手上,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标志:盾牌外套着一圈树枝,有点像国际上那个鸽子叼着橄榄枝的标志,是象征和平的吗?难道我们学校是在和魔族签订什么和平契约? 抽屉里还有一张纸,我拿出来看到上面有很多老师的签名,江伟和朱华春都赫然在目,但没找到王力和副书记李帅鹏这些人的签名。 一副画卷在我脑海中展开:学校的老师的意见不统一,周仁在努力说服那些不同意的老师,周仁的观点我虽然不知道,但事情很有可能是跟魔族有关的。李帅鹏经常去校外开会,我们的体育课大都变成了自修课。 我又仔细看了看,再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就离开了办公室直奔活动教室而去。快到了,要谨慎点,我贴着墙慢慢挪步,刚要趴到门上听,里面传出来任青卿的声音:“舒望,进来吧。” “你怎么发现我的?”我放心地推门进去问,可一把刀就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下次,谨慎点。”任青卿冷冽地盯着我的眼睛。 “这——” “如果里面不是我呢?” “哦哦、是我错了,我会小心的。青卿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呢,而且你的脚——” “没事了,闭嘴!”她好像很烦躁,甩开了我,坐到电脑前。学校的无线网常年都有,就是网速很慢。 我不知道她在干啥又不想打扰她办事儿,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任青卿抬起头来朝我翻白眼,想笑又憋了回去。 “出去跑个几圈,别站这儿,看着心烦。” “哦。”我如获大赦,赶紧走了出去,操场上空荡荡的,那就跑几圈吧,反正雪已经化了。跑道上很湿滑,我不得不全神贯注的保持身体平衡。尽管平时没有疏于锻炼,这么冷的空气里我还是有点喘不过气,好在湿冷要好过干冷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看到四楼走廊上有个黑影一直看着我,就身高看来是邓宇,他果然回来了,否则任青卿这性子肯定不会罢休。我老办法上楼,果然是邓宇站在外面。 “宇哥,你没受伤吧?” “还好。”他咳了几声道。估计是受伤了。 “对了,先知是谁?” “什么先知,都是他们吹的。”邓宇道。 “啊,那——” “说是以前江南一带最厉害的方士,解放前在上海被一群高手围剿灭了门,发了疯,才来到这里隐居。那时候的事谁说的清呢,真的假假的真,反正我觉得他不是那个方士。” 照这么说,任青卿和周鄣为什么要我不要在意这老人?我没敢问。邓宇靠在走廊上,眺望着远处。我们再没谈话,直到任青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你俩干嘛呢,罚站啊。”她嘟囔到。我不好说啥,关灯锁门以后默默地跟着任青卿下楼,留邓宇一个人像尊神像一样站在那儿。任青卿一开始走得很慢,注意到我跟在她后面时就走得快起来。下到而二楼,任青卿问我还走啥,直接爬树下去就好了。 “什么?” “你没爬过?” “没有。” “小处男。”任青卿的嘴唇已经碰到了我的耳朵,我靠,我又硬了。 “那你岂不是美人鱼。”我说。 “什么跟什么啊,你,唉,算了我自己下去吧。”她想了想,从我背上下来。“这样,你先下去,在下面接着我。” 第二十四章 训练 我看着黑漆漆的树,虽然有点怕掉下去,但说真的我也没怎么特别害怕爬树。我跳出走廊,抱住粗壮的树干,顺着它慢慢滑下去。由于踩不到很可靠的树叉,我只能靠摩擦力保持身体协调。啊,树皮上的刺把我的手磨破了,我条件反射地一抽,差点没摔下去。 “我下去了。” 她听到以后慢慢爬了下来,我就站在树下拔自己掌心的木刺。可任青卿在落地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我脸上蹬了一脚。 “呀,不好意思。”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懒得计较这个,把在办公室的事情告诉了任青卿。 “你还真是上心。”她这句话表意不明。 “嗯,青卿姐给了我指了一条奇异的路,也许我确实只适合于此。我不在乎过程结果怎么样,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即使是——一个不正义的理由?”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分不清何为正邪,何为对错,至少我被欺负的时候不会去想这些,现在也不会。” 任青卿咽了口唾沫,直到我扶着她回到寝室里,她坐到床上都没说一句话。 “你走吧。” 我看了一下时间,才三点半,只好回自己宿舍继续睡觉。脑袋里简直乱如麻,但又理不出思绪。到了早上,食堂只有一个窗口开着,来吃饭的只有寥寥几人。 “舒望,嗯,这几天我会让邓宇训练你。”任青卿又恢复了正常。她手里端着早餐盘,转过身去和裴穗打闹。 “裴姐,你也没回去。” “是啊,既然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总得把事情办踏实了。到时候在我那边,我也期待着你的发挥。”裴穗说得越是诚恳,越是让我感觉亏欠她什么。 “好的。”我说。裴穗是真的守信用,而且很讲义气,她已经让自己成为了我们的领袖之一,不知是福是祸。不过这两个姑娘看起来关系挺好,那就不需要我再担心什么了。 约莫十点我去活动教室想找任青卿说说话,却看到邓宇只穿了条牛仔裤坐在椅子上,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好用针线缝好自己的伤口。 “他奶奶的,我以为能好的,还是裂开了。”他朝我抱怨。 “我都不知道有啥好教你的,青卿跟过家家一样叫了几个人,就以为自己能抗衡魔族了,妈的,魔族里有人是气功高手,还有练习其他各式各样的偏门功法的,这小娘们儿真是害死我。”邓宇说。 “而且我自己也都是自学的,都是雕虫小技,我小时候爸妈就不知所踪了,郑英把我害惨了。”邓宇叫我面对他站好,嘴上一边说,左手放在嘴唇前前,右手向我挥拳。我挡了一下,他的手快得很,很快我就被他的左手敲到牙齿。 “我不会武术套路,这种东西学了套路也就逞一时之快,下次别人就不会中招了。其实有的时候,决心也不重要,人吃了枪子儿是要死的,被板砖拍倒脑壳子也是要死的,你得明白这点。”他手上一直没停,脚下也是步步紧逼,我一直后退,他的脚飞快的伸出来钩中我的脚后跟,直接把我撂倒了。他不置褒贬,叫我站起来继续。 “再被我放倒去跑十圈。” 过了几个小时,按照规定我要被罚一百多圈了,邓宇笑道算了,在墙根子这儿倒立半小时好了。我上去撑了一分钟就不行了,手和肩膀酸的要死要活。“你这小子倒是没二话,说做就做的,不烦人。”邓宇说,看我要倒下了突然大吼了一句“给我撑着”,吓得我咬着牙撑着。可我真的撑不了,没过几秒就不行了。邓宇见状用一卷绷带把我的脚挂在门梁上,还说什么这样要多加半小时的话。“你害怕什么?”邓宇问我。 “大概是恐高吧,我是真的不敢玩游乐园里那种东西,现在也不敢。还有就是魔族那些怪人。”我倒立着,血都涌进脑子。 “那你还不够害怕。”邓宇说。 “你害怕什么?”我问他。 “打破现在这样的平衡,回到以前像猪一样被圈养起来的日子里。” “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他长出一口气,没有回答。 晚上我懒得洗澡,在寝室里看《挪威的森林》到十点多。当然这是任青卿的书,平时上课我老是看到她在抽屉里看小说,而且别的女生都看那些爱情的,她却整天在看《教父》、陀思妥耶夫斯基之类的。明天又是星期一,作业还没做,等明天去抄吧。我把书放进书包里,听到外面“哐”一声,怎么回事?是魔族的来杀我?我仔细听了一下,似乎是人叫骂的声音。那就好了,是人就不怕。我打开门,看到三班的两个人把一个长相有点寒酸的瘦小个儿推倒在地上,用一根金属杆子,也许是床档儿上拆下来的,往那小个儿身上招呼,这两个人不认识我,叫我滚回自己寝室去。那小个子看上去很是硬,一点没有求饶的意思。 以前我被人按在走廊上打的情形浮现在我眼前。 “你们两个啊,别再欺负人家了,这么晚了都没回家,大家都是有难处的人,相互让一让就好了。”我说。 “让你妈的屁!”这两个人骂骂咧咧,其中一个拿着那根杆子指着我,都快戳到我眼睛了。其实必要的时候二打二不是问题,只是我不想惹事,这两人搞不好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冯宇翔,在校外给人黑了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他们对着我大吼大叫,那个小个子以为他们要对我不利,爬起来挡在我前面。“你他吗还装上了?你算什么东西啊瘪三?” 瘪三?这个词我最讨厌听到,初中那个老变态班主任和同学都是这么骂我,现在他们拿这个词骂小个子,唉,现在我需要朋友,不如帮了这个忙。 我推开小个子,近身之后学着邓宇的样子一个绊子放倒了没拿杆子的那个,拿杆子的那个正要抽我,小个子已经抱住了他的腰,那人脚步不稳,跟小个子一起都摔倒了。没拿杆子的又站起来,我打了他几拳,他已经气的双眼通红,一把扑上来。我赶快下蹲,同时背对着他,但还是被撞到了,他揪住我的头发和耳朵,骑在我背上。我还太嫩了。耳朵,啊,耳朵要聋了。 这时那个小个子突然像磕了药一样反击起来,我虽然脸朝地面,还是能感觉到他力气很大,把那人整个抓了起来。我草,这么猛的人,为什么还会被欺负?我顺势起来抡出右勾拳,控制了一下力气打在他喉结上,他立马就哑火了,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那个拿杆子的冲过来瞬间被小个子的抓住肩膀,以摔跤的方式撂倒。 “谢了。”我对小个子说。 “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你这么牛逼,就让别人欺负你?”我感到很奇怪。 “我怕我控住不住自己。我老是伤害不想伤害的人。”小个子掩面叹息道。 “你们两个王八蛋。”我看着地上这两个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们确实是被打怕了,一声不吭。 “没用的,你不懂。”小个子低着头。 我教训了那两人一顿,他们都哑巴了,任凭我骂也不还口。其他寝室的人听到我的骂声开门出来看,却被眼前的场景吓怕,又缩了回去。真没意思,这帮狗崽子怂包们。 我回自己宿舍之前特意看了他们的眼神,都像羊羔一样温顺。这个许子昌挺有意思的,虽然打架是他比较厉害,但他还是欠了我一个人情。至于他的底细,我可以旁敲侧击去了解,有必要的时候推荐给任青卿。 第二天上课了,还好我早早去教室抄了作业。第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那个天天戴假戒指的刘影照例扯了一大推有的没的,我的眼睛偷偷往任青卿那儿瞟,她托着腮帮子往外看。好可爱啊。有个女生在偷偷吃早饭,一股煎饼果子的气味向我这儿飘过来。 “郑雪盈,来,给我吃一口。”我前面那个装逼哥把头凑过去。“啊呀滚呐讨厌!” 刘影听见了,愤怒地往下瞪了一眼,说班里太乱,要是她当班主任肯定要严肃整顿纪律,然后继续哔叨。 第二十五章 暂时的风平浪静 只不过是语文课稍微认真听了点,下课后刘影居然把我叫到讲台前,问我是不是开始决心好好学习了。我就语文听得懂,像什么生物物理化学信息连中文都没几个我怎么学得会?我只好说会尽力学语文的,刘影表扬了我一通,然后叫我前段时间的作业补完交给她。 老师一走班里闹哄哄的,还有人在教室里打篮球,把墙搞得很脏。 “舒望。”完,生物老师吴璐来的时候刘影还没走,两人在外面谈了几句,她进来就喊我的名字。“你作业没做完,后面大题都没写,现在下课做完,我上课讲评。”哦,是早上抄的时候懒得写了。 “哦哦。”我说。我回到座位上,高勉正好在我左前方的那个人边上看他玩手机游戏,看我来了问我陪不陪他一起玩,说他加的战队很厉害。 “我他吗手机内存少啊,下载不了了。”我便笑嘻嘻地说,才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打铃了。 “舒望,明天学生会选举,今天,嗯,小心点儿。”中午在食堂里任青卿毫不避嫌地坐在我边上,引得许多人侧目看我。 “青卿姐,那个,你往边上坐点儿,胳膊肘抵到了。” “唔。” “哎呦你们两个在一起啦。”几个女生经过,嘻嘻哈哈地说。陈欣雨也在她们之中,露出友善地笑。 “没在一起。”任青卿淡淡地回答。等她们走了我问任青卿平时怎么没见她有什么女性朋友在一起说话。 “傻逼,你还不开心么。”任青卿又做出一副别扭少女的样子。 我没再问别的。任青卿屁股往外再挪一寸,小腿搁到我大腿上。这下子往我这儿看的人更多了,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想指责任青卿几句,但说不出口。应该高兴才对,我的左手往下一碰就摸到了任青卿还裹着膏药的脚踝。 “喂,变态,你那玩意儿戳到我了,好恶心。”过了一会任青卿嚼着饭菜皱起眉头对我说。 我其实早就起反应了,只是一直克制着,但那玩意儿还是不小心碰到任青卿的结实的小腿。“对不起。”我也往外挪了一寸,放下筷子双手把她的小腿放到地上。任青卿哼唧一声把腿收了回去。 “你们两个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啦。”裴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我问候了一声也不知道说啥,就等任青卿开口。任青卿翻了翻白眼,问裴穗有没有准备妥当。 “基本成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嗯,谢谢了。”任青卿站起来对裴穗点了一下头。 “我最近不是很好。如果有需要,你们必须先帮我处理。” “好。”任青卿一口答应了。 晚自习以后任青卿叫我晚上别睡死了,手机要开着,害得我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但啥也没发生。第二天午自习之前岑静叫我们出教室排队。“任青卿,过来一下。昨天是不是作业很多来不及?你怎么又没抄单词?” 报告厅前面有一排特别席位,坐的是王峥嵘、陈道元、裴穗、高睿和几个不认识的人。裴穗跟任青卿不一样,她成绩很好,而且因为名气大,大家都愿意卖她面子,在学校里大奖小奖拿了很多。等全校人都就坐了,江伟拿着话筒说了一通废话,室内空气很闷,我又没睡好,就昏昏沉沉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上面一排有人踢我的沙发把我吓醒了,转头一看是任青卿。 我靠,那排的女生都在看我,我赶紧转回去。台上站着的是裴穗,她作为高一的代表在上面吹捧了一通学校,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说存在的不足,趁机指责了王峥嵘的团队,然后编了自己在刚进学校的时候因为中考失利心情低落,如何得到高睿的帮助,让自己振作起来云云。估计任青卿是想让我学着点。 然后就是几个竞选人开始演讲。这几个人讲的都挺好,但大家早就写好票了。王峥嵘的团队扶植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她一开口我瞬间认出了就是上次遭遇王峥嵘的时候帮我解围的高二女生。我对她的印象不错,而且她说话软绵绵的,也容易让人同情。王峥嵘也许就是想打一张印象牌。那个女生是真的挺好看,肥大的校服反倒衬出她的娇小可人。 外面开始刮大风,吹在窗户上嗡嗡作响,天色也黯淡了,往教室走的路上外面噼里啪啦下起小颗粒的碎雪。山上的比城里冷,风也刮得很大,我走在队伍后面看到前面的女生的头发都被吹得飘起来。有个男的把走廊的灯打开,外面天色阴沉,白色的光照在人们的脸上。 “不要讲话。”岑静尖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没人理会她,楼道里挤着一堆人,都在吵吵嚷嚷。周鄣挤到我身边轻声问我高勉的情况。 “没有任何异常。”我说。 “还有,你最近是不是结识了三班的那个许子昌?这人跑到我这里,问我们是不是一伙的,我说是,他警告我有人已经盯上我了。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为什么是你?这我不太清楚,但许子昌这个人有怪力,应该大有来头,这种事你宁可相信的。”我把那天打架的事情告诉周鄣。 “可能只是急了眼而已,这不算什么。” 晚自习的时候我出去上厕所,偷偷往女厕所里看了几眼,结果刚好对上了任青卿的眼睛。任青卿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冰冷的水泼到我头上,我往旁边一躲但还是中招了。 “青卿姐,邓宇这几天都住在哪儿呢?” “你这个人哦,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着很想笑但又没笑。 “其实是因为我看到好几次男生在这儿打闹,把人推进女厕所,就想揣摩一下这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任青卿听了咯咯地笑起来。 “裴穗这边我已经计划好了。”等她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回教室去,我发现楼梯口有个人在监视。我看到远处有一双眼睛,被发现以后立马不见了。我追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但台阶上的一滩水暴露了他是从外面进来的,鞋子还没干。我顺着水迹走下楼梯,依旧一无所获,反而被一个老师骂了,他以为我是逃课抽烟的混子。 我只好回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打开手机刷了刷消息。我仔细看了高勉的qq,翻阅到他去年的一条签名:有些事,忘了就是救赎。我靠,这怎么看这么像失恋以后写的。 我又看了班上其他人的qq空间和签名,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任青卿的qq空间里啥也没有,签名也没有,头像也是系统默认的。不对,那谁会跟周鄣过不去?其他班认识周鄣的也不多,要不就是三班有人是魔族的,要拿周鄣开刀,被许子昌发现了。我就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周鄣,周鄣一下子就回复了。 “我草,这就比较有趣了。”他说。我又问可能是谁。他说大概是一个长得很高,锅盖头的男的,理由居然是他篮球打得很好而且长得帅。这样没头绪找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问周鄣要不要调出每个学生的住址和其他详细信息。 “这不是何叙的事吗,只是我看他现在心理阴影很大。”我转头看了看任青卿边上的何叙,他正在帮任青卿写作业。任青卿已经懒到连作业都不想亲手抄了。 班里有几个女生有时候也会主动找我讲话,其实是因为想攀上裴穗。听那几个女生说高三的男生都会送点小礼物表表心意。“舒望,会不会玩狼人杀?”“不会。”“哈哈哈。”那几个女生都笑起来,然后问我的那个,语文课代表王晶晶解释说是她们让自己问的,想约我晚上跑出去玩。他妈的,你们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我装出一副木讷的样子说:“这样啊。” 这样的日子也挺自在的,他们都他妈的捧着我。有些人没有得到机会真的是混不起来的,我就是典型的例子。裴穗当初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事情逼着你,你不混起来不行。 第二十六章 驱虎吞狼 圣诞节在周三。 “宇哥,看到青卿姐了么。”“你他吗一口一个青卿姐,叫得真几吧肉麻。”邓宇一脸不耐烦。任青卿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学校里天天跟我搞暧昧,然后动不动就玩儿失踪,害的班里的人都以为我干了那事儿。 “她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而且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上午在走廊上我对周鄣说。他瞪了我一眼,叫我别有非分之想。我正走回教室,突然被一个飞奔的人撞倒了。啊,不好,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的手飞快伸进了我的口袋,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腕。 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知道他手劲儿挺大,挣脱了我就跑。摔倒的时候用不出太大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王八蛋消失在人群之中。时机算的这么精确,一定是有预谋的。周鄣他妈的真是害我不浅,啊,他还在旁边看。我一把揪住他衣领子问他怎么回事。周鄣这才反应过来,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是、刚刚杨斌在我面前乱嚼舌头,我就来问问你实情。是他,是他和人串通好了。”你呀,真是没把我当回事,这么点事儿就来兴师问罪。是不信任我呢,还是觉得我好欺负?我一下就火了,给了他脸上几拳。周鄣哪里是我的对手,爬起来后退了几步。 “望哥,别、别生气,这不要上课了吗,我先去问杨斌,然后挨个班级去问。”他慌慌张张跑回了一班教室。 上课没得玩手机了,还好是地理课,地图还回去以后周仁似乎是没发现任何异样。我认认真真地听了半节课,感觉困了就睡着了。周仁走到我身边轻轻敲了下桌子,我只能强打起精神到下课。下课以后我在走廊上等着周鄣。 “被人利用了,跟陈欣雨是一样的情况。我们周围有很多眼睛。”周鄣把我叫到厕所里说。 “是谁教唆的?” “他也不知道。不过我会继续查的。”周鄣看我脸色很难看,赶紧许诺。他们怎么知道我平时都把手机带在身上的?肯定是我周围的人有问题。 “你们是二班吧?”通用技术老师,就是那个穿得很潮的中年男人进来把我和几个学渣叫过去,说期中考试卷设计题画图抄书上第几页的云云,订正好了再交。这家伙一周也就一次课还上得很慢,上课一会儿就开始痛斥社会阴暗面,明明没人听他还一个人讲的唾沫横飞,从不布置作业也不管纪律。嗨呀,懒得理他,拿了试卷回到座位上继续看《挪威的森林》。连续阴天,教室外的长青草木都耷拉着枝叶。灰色、深绿色杂乱地在窗外交织。他妈的,一想到手机真的后怕。 连续几次都是任青卿不在出的事,看来幕后主使很忌惮任青卿。 是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太久了,世界上怎么出现了这么多诡异的事?中午吃饭我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走进食堂,一个人坐下之后看了会儿高高悬挂着的电视机,连着几个都是凶案,死的都是各个国家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舒望,他妈的,你怎么还在这儿。”周鄣气喘吁吁地进来,告诉我他发现最近几年进来戊山中学的学生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魔族有关系,而任青卿并没有告诉过他。不知是不是我来之前有人因为打饭插队而打架,还有几滴血留在地板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周鄣没有回答我,眯着眼睛注视着电视机。“大致就是电视上这个情况。” 不知怎么的我想找裴穗聊聊,可能好久没跟她说过话了。可我跟周鄣分开后找遍了全年级都没她人影儿。这可奇了怪了,所有人都可能被魔族掳走,裴穗可绝对没可能。哦,我去那次遇到她的应急通道看看。 “你他妈的卖逼的,没机会了!”裴穗果然一脸愠怒地在楼道里打电话,地上还放着一碗麻辣烫。我站在一边等她在电话里骂完她哥哥。 “裴姐裴姐。” “说。”于是我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也不看新闻。” “反正裴姐你自己小心啊,还有那个,我知道这话我来说可能不合适,但少吃垃圾食品总是好的。” “确实由不得你来说。那你的小女朋友又到哪里去了?” “任青卿么,我也不知道。” “呵,她要引魔族出来跟裴轩的人打。能想出这种主意也就她了。”她苦涩一笑。 “嗯,任青卿有点急于求成,但不管怎么样,对于我来说只希望我能帮到她。” “你、唉。” “是任青卿给了我第二次人生,不然我现在还是个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咽,每天只能幻想自己是个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笨蛋吧。有些事情,怎么说呢,不仅仅是表面是否绝对至善,而是要看对当事人有什么意义吧。”我说。 “可你怎么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渴望挺身而出呢?” 我一时无言以对。“用她来充实你的生命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收手吧,如果我告诉你魔族只是你用来证实自己不平凡的幻想呢?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刀尖上,你还能把它当成玩笑?”裴穗步步紧逼。 “你这是让任青卿死在这件事上!”我其实明白裴穗的意思是叫我收手。 “青卿姐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把在她身上发生的变故全部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她不会罢休的,而我想帮陪她走完,你大可以放心我,我没牌能跟你摊,就这么简单。” “我全都知道。”裴穗说。 “所以呢?”我问。 “我要回去逛逛,你陪我吧。”裴穗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她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嗯。”我只是觉得心塞,上啥课啊,干脆逃了吧,便叫裴穗帮我请假。 裴穗对“家”这个字很是抵触。她带着我坐上校门口一辆保时捷,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身材粗壮,穿着像外国富豪的管家制服的服装,看到裴穗宠溺地笑了,也没问我是来干嘛的。 “沈姨。”裴穗挤出一个笑。她大概是裴穗保姆,我也凑合着说了声您好。几分钟尴尬的沉默后,裴穗不知是不是被暖气熏醉了,话开始多起来。跟我讲了很多自己家庭的不幸,小时候根本接触不到同龄人,因为是跟黑道有撇不清的联系在学校里也很少有真正的朋友。 “其实我喜欢任青卿的,我也想有朋友……”她居然像个小女生一样嘟囔着,眼神涣散。 “没事,我刚刚说话有点过分,对不起。”我赶紧说。我们不知不觉聊了很多,大部分都是谈论我们这群人,甚至聊到了王智龙和他的前女友。 “他有一次跟我说,那个女的又蠢又骚,带出去走个路都会跟丢……” 裴穗的房子有个大院,那个“沈姨”彬彬有礼地把我引进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地砖不踩到草坪。打开门,一条大狗扑到裴穗身上。“乖。”裴穗温和地笑。我脱下鞋子走进去,沈姨打开橙黄色的灯,给我一双拖鞋。擦,现在已经三点多了,不过不赶着回校吃完饭,所以不用着急。 “爽啊,又不用上课了。”我说。裴穗的大衣胸前是一抹蓝色,看起来很沉静。她的拉布拉多嗅嗅我。 “晚饭在——”沈姨问。 “家里。” “好的。” 沈姨立马出门买东西去了,留下我和裴穗站在客厅里。“裴姐,就现在而言你的人的战斗力应该挺强吧。”我问。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诧异我突然这么问。 “他们?没什么意义。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裴逸可以帮上忙。”她说。 “你之前知道郑英吗?” “我认识。” “他对任青卿有多少威胁?” “我先睡一会儿。”裴穗打了个哈欠。她穿过餐桌和沙发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是个卧室,窗户打开着,跟温暖的客厅没法比。我不好意思跟进去,就在外面看。“进来,中央空调,一会儿就暖了。”裴穗关上窗户,我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走进去。 “邓宇还在学校?”裴穗躺在舒适的沙发上,露出浅灰色的袜子。我坐在电脑桌前,电脑开着,裴穗的qq一直闪动。 “嗯。他说他没处可去了。” “我能说服裴逸把人交给任青卿指挥,如果她真打算正面迎击。我们的打算是我去医院把接我妈,引裴轩的打手追出来,裴逸的人同时引王峥嵘幕后的那支魔族到任青卿说的一个地方,老畜生的打手被困在这里,肯定会叫更多的人来支援,我们可以趁机去抓他。”我去,裴穗是想抓她老爹?“什么时候动手?”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质疑裴穗和任青卿。 “等任青卿回来。” “好。” 话虽这么说,任青卿想驱虎吞狼还是欠点硬实力,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没打算质疑,但也许让我不要深陷其中会是明智的选择。 第二十七章 安危相易 裴穗突然冷笑起来,把手机屏幕举到我面前。她的大狗,那条金毛听到了在门外汪汪叫。上面是任青卿发来的短信,说自己失手了,要裴穗捞她出去。 “啊?什么失手了?” “自己去看吧。”裴穗的戏谑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我肩膀,然后打电话叫回沈姨,让她备好车。“劳你费心了。”我说。 “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如果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你好自为之,别想太简单。”裴穗把我推出大门。“我本来叫你来是想和你要一起出门遛遛狗的,算了,反正也讲得够多了,最近这几天麻烦不断。任青卿估计不会立马回来,我还是回学校镇着好。你惹的人不少,别当独行侠。”裴穗肯定是知道我帮许子昌打架的事了。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跟着任青卿,根本不怕有人找我麻烦。 沈姨神速,在门口鸣笛催我。我赶紧上车,裴穗的金毛又冲出来汪汪叫。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这么几个月下来我算是有点了解她了。裴穗是个孤独的人,她有张狂任性的一面,但那是因为太寂寞了。 我坐在车里,闻着混合着皮革和香水的气味。后视镜上挂着个小熊,随着车左右摇晃。沈姨漫不经心地开到我初中附近。任青卿这家伙到底干啥事了?不会去卖了吧,嗨,怎么会呢,她这人就讲讲荤段子,实际上我碰一下她的脚她都能脸红半天。沈姨嗯嗯啊啊了一会儿,说我还是留在车上吧,自己拿着包就下去了。沈姨看上去也是个猛人,虎背熊腰的,估计几个大汉都不一定打得过她。傍晚人多,我等她走了几步也悄悄下车,没被发现。 向她往那边一看,果真是初中不远处的派出所。啊,算了,我再走远点保时捷就给人偷了,再说我去了也添麻烦,还是回去等着吧。冬天天黑的早,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人潮此起彼伏,这个点儿学生快放学了。初中,没劲儿透顶,而且像金成宇这种人太多,我老是被排挤、欺负。要是初中混得好点,我没准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昏昏沉沉,碰到一点小事大动肝火。 这两人才出来。我下车拉开车门。我们视线交集了一下,没来得及看清任青卿的表情,她突然踮起脚对沈姨说了些什么,一个人离开了。残阳夕照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姨,她——”“小姑娘有事先走了,我也告辞。”沈姨坐上车。“呐、等一下,她犯了什么事?”沈姨没回答我。肯定是任青卿不让她告诉我。那只能去追她,她跑不了太远。这里地形我再熟悉不过。我朝她离开的方向跑去。 那帮初中生都放学了,我勉强在人流中挤出一条路,但视野所及全是攒动的人头。我推开这些初中生四处张望,被他们骂得个狗血喷头。 “你他妈赶着去死啊!”一个小崽子抓住了我的衣角,旁边的小女生假惺惺地说算了算了。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任青卿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跑的没影儿了。他妈的,为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商量,她头就这么铁吗?我穿过落日时分的大街小巷,视野里全是金灿灿的余晖。七拐八拐地走到学校旁边居民区的小巷里头,竟然看到地下一堆散乱的木条,三轮车翻倒在一旁。是任青卿刚刚跑过去了吗?天呐,这自以为是家伙的破坏力也太大了,真是受不了她。 不对啊,我感觉有点怪,周围怎么有好几个人在注视我,有些是初二初三的,还有一个别的高中的人。大冬天的,圣诞节都快到了,这几人还穿着吊儿郎当的荧光卫衣和运动裤,头顶留着蘑菇一样厚的头发,顺着两鬓削下来。妈的,你哥儿几个这么爱美,咋不带乳环呢?不对啊,我就扇了小屁孩儿一巴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我身高不高,长相也很平常,不会是——金成宇? 他家就住在附近,一中不能住校,这会儿确实应该到家了。对,裴穗早就猜到任青卿不想跟我解释,而且因为我跟她这个戊山中学一姐一起离开的,肯定会走漏风声,所以我到这一块地方的时候,很有可能被他阴。任青卿,你真是害我不浅。还有,到底是那个内鬼泄露的事? 耳畔一阵风声,我转头一看,后面不知啥时候站了个大肥佬,他把手按到我肩膀上。“兄弟,小金想跟你归于好啊,赏个脸吗?” “啊,我现在有要紧事,失陪了。”我想一把推开他,完,其他几个正围过来。硬闯还是算了吧,这么看来任青卿刚刚是被他们劫了然后才慌不择路地逃走? “望哥,我没有恶意。你也没太多事吧。”果然是金成宇。他走到我面前,假惺惺地笑着伸出手。 “啊,没。”我勉强笑道。 “来,我们去外面坐坐喝喝茶。”他说。我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孟易涛。这人我在学校里会过一次面,没想到是他搞的鬼。那次他怂恿我去叫裴穗带人教训谢栋斌,这么看来,他暗中盯着裴穗很久了。 “孟易涛,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对他说。 “舒望,好久不见。”他笑着拍拍我肩膀。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周围几个装逼男都瞪着我。 “任青卿现在在哪里?” “哦,哈哈哈哈,你呀,被她迷上了。任青卿不是刚被抓进局子吗,还能到哪里去?” “她为什么被——” “你还不知道?可真是纯情啊,我真羡慕任青卿。”孟易涛诡异地笑起来,他吞了口口水道:“你不会真以为她拿你当那什么吧,你就拉倒,她可是个惯偷了,贼到骨子里边。她只不过拿你宽慰一下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呢当消遣用。就你那点本事,说真的,一开始我们都看不上。还好裴姐明白人,她赏识你。我们也认识到错了,现在很看得起你,这不,小金以前跟我认识,就要我拉下脸皮来请你吃顿饭。” 啥玩意儿?早就认识?你就扯淡吧,估计是昨晚才刚给了一笔钱建立了一下友谊。“成,去就去。”我也拍了拍孟易涛肩膀。 他们早在餐厅订好了包间,我一进去就被香水味熏得不行,来了好几个女孩子,大概都是他们的女朋友。都是画着淡妆,穿得很成熟性感,跟裴穗有的一拼。这里环境真的雅致,金成宇拉开窗帘,室内夕阳斜照,又添了几分韵味。女孩子们都花枝招展,时不时和金成宇他们凑在一起讲荤段子,然后嗤嗤地笑。金成宇对我还有几分忌惮,没敢主动找我说话。 “喝点儿不?”他们之中比较强壮的男生问我。 “一点点。”我说。 他妈的,怎么能在这儿跟他们嘻嘻哈哈,现在虽然才五点,但是点菜上菜还得搞半天,我喝醉了也没法翻墙进学校啊,要不干脆不回去了,蹭这帮傻子吃的,还要蹭他们一晚的房钱,哈哈,我怎么这么聪明呢。想到这里我面露难色,对孟易涛说回校太晚怎么办。 “简单,望哥,外面住一宿吧,钱我付了,反正我也不想回那破寝室。蔡利军这傻帽不给我省心啊,天天跟别人闹矛盾,金成宇你可别学他。待会儿我还要去帮蔡利军调解。” “哈哈,你辛苦。那就谢谢了。”我笑道。我看看那些女孩子,她们对上了我的目光都娇羞地笑。“望哥,你叫舒望么。” “这不是废话吗。”我说,趁机摸了其中一个的手。她叫程瑶,手很软,纤若无骨,指甲上涂着黑白相间的指甲油。 “这是真的指甲油,不是贴纸?”我问。 “嗯。” “脚上有没涂?” “没有,脚上又没人看。”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其他人一听都哄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反正吃他们的,住他们的,我也不需要有心理压力。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也没啥值得怀疑的。约莫七点钟,金成宇一搂我的肩膀,说要帮我开间房。他对着手机一顿操作,然后告诉我叫我报卡号什么的。酒店是不远处的一家。 “告辞了,望哥,以后都是朋友,劳烦罩着我点。”那几个人对我说。晚上万一他们露出真面目来打我的主意就不好了,我没理他们,对孟易涛点了一下头,迅速钻进街对面的小区里面。我走得很快,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脱离他们视线了。穿过小区里就是宾馆,可天有点黑了,里面路我不熟,就没走小道儿。 借着月光我看到有个人蜷缩在路边的石凳子上,似乎还在哭。我走近一看,是个女孩儿。头发被尘土弄脏了,她见我走进,抹了把眼睛,咳嗽了一声。 “你还好吗?”我问。她面容姣好,要是是个流浪汉的话,服装也太好了点。我走上去蹲在她身边。最近是走了桃花运?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金砖也太爽了。我挽住她的手臂,趁机蹭了一把她的软绵绵的胸。 第二十八章 美人计 近距离看她眼睛很大,下颚有点微凸,额头丰满,显得脸比较长,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估计是失恋了吧,瞧给她难过的。这老小区的都没路灯,清冷的月光被房檐遮住大半。“唔唔唔。”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我扶你站起来吧。”我说,说话的时候闻到了自己嘴里的酒气和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她的身体也是软绵绵的,肌肤十分柔嫩,弹指可破。“你是失恋了么?” 她牵强地哭了两声,一脑袋靠在我怀里。“你会不会跟今晚第一个安慰你的男人上床?”妈的,太美了,我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她的喉咙。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没有啦你瞎说什么。”她穿着牛仔裤,搭配一双高帮的黑色帆布鞋。上身披着一件薄薄的透明衫,摸上去好像是防水的。 “送你回去?” “不用,你是不是喝酒了?”她说。 “帮你叫出租车啊,我喝酒有啥关系。” “我是说,呐,能陪我走走吗?” 我拉着她穿过幽暗的小区巷弄,走到大街上。“明天是平安夜呢。”她说。还有这一说?我记得是要送什么苹果的,而且这个习俗只有中国人有。我问她苹果的事,她说不清楚。又聊了几句,来到了路口。 “我可是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学呢,我估摸着要是能赶得及我得坐公交车回学校。”这世界不太平了,特别是我已经见识过魔族的那些强悍的家伙,我不是任青卿,有一身本事可以随心所欲。况且我家里还不知道我出学校的事,要是太久不回学校到时候免不了费一番口舌。女孩听闻冷哼一声。 “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就要甩我走,你走了我就继续回去睡石凳,冻死了才好。” “啊,对不起啊,请问——” “我叫邹淑睿。” “那周淑睿你——” “邹。” 她执意要跟我去宾馆。我的天,这是在暗示我吗? “嗯,你穿的少么,赶快进去吧。房间有朋友帮我订了。” 服务员扫金成宇发给我的二维码的时候抬起眼来瞟我。“行了,别瞅了,我知道,床头那避孕套是要收费的。”我只好这么说。那几个服务员都哈哈大笑。“傻。”邹淑睿娇嗔道,还一边跺着小脚。我们坐电梯上楼,走过狭窄的走廊。邹淑睿的手机突然响了声。她好像突然紧张了一下,被皱起的地毯绊倒了,手机也脱手摔出来。 “啊。”她惊呼道,然后拼命上前去抓手机。“没事没事,我不会看的。”我赶紧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她软软的小手又抓住了我。“谢谢。” “怎么了,你爸妈来电话了?” “不是。”她的声音好像虚了不少,有点没底气,还略微带着点哭腔。太可爱了,我简直想立马跟她上床。我没再追问,开门进了房间,里面的暖气比走廊上更足。电茶壶边上有一个盘子,放着几包茶袋。我烧了一壶水,粗略烫了下杯子,把茶袋扔进去。 邹淑睿脱了鞋子随手一扔,盘腿坐在床上。只有一张床,哈。不行啊,我想什么呢。不能干那事。我跟她才认识不到一小时,对她更是一无所知。而且我感到一股恶心,胸腔里好像有一股气要涌出来。 “邹淑睿,你这个性格和长相,学校里应该很多人追你吧。”我随口问道。 “哼,哪有啊。”她的眼眶又泛红了。刚开始感觉她哭得有点假,现在可是真的伤心了。我赶紧道歉,把茶端到床头柜上。她拿着手机却没有看,只是愣愣地盯着我。这人是不是抑郁症?我坐到床边,看到她天蓝色的船袜,纤瘦的脚踝和小腿。我越来越难受,是喝了点酒,室内室外地乱走,冷热交替太快把我搞得想呕吐。我进厕所里,趴在洗手池上,竟然看见镜子里面隐隐约约有怪东西。是电影里那种专门用来偷窥的单向玻璃?啊,看走眼了,只是镜子旧了,有点黑色的斑点。我用手指戳戳喉咙,果然呕吐了。稀里哗啦吐了个干净。 “你怎么了?”邹淑睿在外面叫。 “啊,有点难受。” “不要紧吧。” “要紧。” 她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安静到连水管里流动的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走出去,她连忙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过劲儿来。我用一个沙发垫子垫住头,躺在地板上。邹淑睿跪在床上把手伸到床边的开关处,熄灭了灯。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她咚咚咚的脚步声,可是困意把我死死地按在地板上。一张纸被塞在我手里,然后就是哐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拼命让自己恢复神智,清醒过来。房间里还点着一盏台灯,挣扎着站起来坐到床上以后我捋平那张纸,同时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啊,怎么已经十一点半点了?裴穗发来一条信息,质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她都跟门卫打好招呼了。是九点发来的,我睡着了没看到。坏事了啊,我本来不想住宾馆的,只是想假借住宾馆尽快脱离金成宇他们。算了,最多记个过,不管了。我眯起眼睛,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的字也是够难看的。 舒望: 你喝的很醉啊。已经看出来了?或许没有,反正我也不会在乎,我不想再演下去了。感觉过了这么久似乎什么也没变,解脱的那一天遥遥无期。可是等到我打算不顾一切逃开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跟着他们在这条歧途上走了这么久,似乎计划的成功就在眼前。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把人逼得难过地想自杀。 任青卿知道我的身份和这所有的故事,如果她愿意告诉你的话。我不讨厌你,祝你能平安地过完一生。 邹 下面有个落款是个简笔画的类似眼睛和耳朵重叠的图案,呈十字状。旁边签着她的名字。不好,果然是计,是要调开我不让我和任青卿通上气。唉,好累啊。反正现在没公交车,我索性一屁股瘫在地上,又犯了一会迷糊。一点,到第二天了啊,我摇了摇脑袋,拨裴穗和任青卿的电话,但都是关机的状态。我拉开窗帘看向街上。五彩缤纷的霓虹和黄色的街灯相互拉长了彼此的影子。我又睡过去。 “小崽子,你在哪里?”一觉睡到大天亮,迎接我的是我爸电话里的怒吼。 “昨天学生会找我有点事,天晚了没车,就没回校。”我说。 “狡辩!你就会狡辩!我告诉你,我现在懒得和你废话!赶紧到学校来,你们政教处的江老师已经找我谈过了!” 我敷衍几句掐掉了电话。邹淑睿去哪里了呢,我还真没发现她在拖延我时间。美人计啊,不过,我中的心甘情愿就是了。她说祝我一生平安,明显是看出我只是泛泛之辈,希望我远离这些事。我爸妈这里很难办啊,我得和裴穗串通好。 “喂,裴姐,那个——” “这么久,你也是个牛人啊。”她冷哼道,挂了我电话。 在学校门口被我爸劈头盖脸一顿训,还在江伟的监督下写好检讨书全校广播宣读已经是中午的事了。我不得不的把金成宇的事全盘托出,说是在和裴穗处理完学生会的事之后跟别人在外面吃完饭太晚了,就在外面住了一宿。走在学校的走廊上,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的。陈欣雨在前面,我跑上去问她是怎么回事。 “啊,舒、舒望,你、你。”她竟然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旁边几个男生跑过来逞英雄,把她护在身后。草,都是什么毛病?我干什么了,拿我当霸王? 我一拳捶过去,他们立马老实了。“到底是什么事?”我问。 原来我和邹淑睿在宾馆房间里的照片已经传遍了全校,还好政教处还不知道。完,她不是本校的人,而且昨晚已经不知去向,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照片是她拍的,我当时没注意。 “舒望,你现在,挺成气候了呀。”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谢栋斌带着两个人站在我身后。他烫了头发,穿着黑色的夹克衫,一脸痞气地朝我笑。 “我去你妈的,别烦。”都是帮欺软怕硬的王八蛋。我朝他比划了中指,掉头就走。他果然没敢阻拦。陈欣雨看我又走上来,生硬地朝我微笑了下。 “我,对不起,我错了。”我对她说。 “你来之前,任青卿也被告了。她是不是在校外盗窃被抓了啊,直接被强制通校了。好像要开除什么的。”她抿了抿嘴说。 “我不清楚。那她家长来了没?”什么,这家伙要被开除?这可不坏事儿啊。学生会那边陈道元还没坐稳位子,这时候拿主意的人被开除了,岂不是全得瞎抓? “没听说来。”陈欣雨一直很佩服任青卿,她没有骗我的道理。 第二十九章 圣诞节之役 “任青卿还在学校吗?”我问。 “读完检讨书就没再看到她。” 坏了,任青卿不会真的去安排她的计划了吧。她这个人一旦上头可绝对不会停下,无论其间发生了什么。现在安定军心才是第一的。去找邓宇,他也许能说服她。 活动室门窗紧锁,仔细看还能发现门缝里夹着张纸。我伸手开门,却感觉手上一阵黏黏的,妈的,这是谁的主意,在把手内侧粘了块口香糖?转念一想,邓宇不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任青卿打这一仗吧,嗨呀,都是疯子,都是疯子。莫名的烦躁和不安涌上喉咙,我扶在门上一阵干呕。 正要去找裴穗,上课铃突然响了,我只能先回教室。到教室门口,里面正在上生物课。“我说过了嗷,迟到几分钟,就在外面给我站几分钟。”吴璐,那个多事的生物老师没让我进去。教室里一阵哄笑,男生大都不怀好意地瞥我几眼。天气真冷,寒风撞在学校的建筑上,呼呼作响。我在外面站了五分钟,顺便注意了下会高勉,正好和他的眼神对上了,他朝我挑衅一笑。果然这孙子有问题!我恨不能现在就冲进教室把他按在地上拷打一顿。 回到座位的路上我盯着高勉的眼睛看,他打了个寒噤,低下头。 “舒望,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老师。”说着看到吴璐瞪了我一眼。说起吴璐,似乎听人说在山腰的动物园里干兼职,也难怪是教生物的。 任青卿的座位空着,抽屉里的东西也全被清空了。她座位底下脏兮兮的,都是些纸团、口香糖纸和矿泉水瓶。不知是买不起保温杯还是怎么的,这么冷的天她都照样面不改色地喝冷水。来学校的路上我发短信给她,向她道歉还问她在哪里、要干什么。她也没有回我。下课以后我跑到五班,却没有看到裴穗。 “她人呢?”我问王智龙。 “刚刚上课上到一半就出去了。你们最近都在搞什么?”王智龙看上去很不满。 “履行我们的承诺。” “去你妈的什么承诺。裴穗欠你们什么?你知道她为你们付出了多少?” 我一时语塞,再加上着急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没理他。12月24号,裴穗怎么在今天出去?要不是这样,裴穗要借口庆祝圣诞节把她妈接出医院,然后去见她父亲。裴逸估计不愿意亲自出头,所以把打手交给任青卿指挥。现在任青卿应该是在山里吸引魔族出来。不行,我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任青卿,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王智龙还在哔哔叨叨,我撇下他跑回班里。“高勉,是你吧。”他还在和前桌的几个长相平平的女生谈笑风生,说着“我请你们好不好”之类肉麻的话。我走到他后面,肘部锁住了他的喉咙。 “你干嘛?我干嘛了?”高勉大叫起来,说自己还拿我当朋友。班里瞬间安静了,薛铭冲我喊干啥呢。 “你他妈别多管闲事。” “啊?你在班里随便打人有理了?做人要讲道理,不讲道理是不行的!”趁他说话的当儿我已经把高勉勒得几乎断气。几个女生围上来叫我放开他。 “我日你妈。”我一把推开高勉,那些女生赶紧让开一条道。 “劝你好自为之。”我说。 “应该是我劝你。”高勉居然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微笑道。他一点事都没有?不对啊,刚刚他明明被我掐得快不行了。果然不是一般人。我刚回身,他直接从椅子里跳到后面的桌子上,飞起一腿扫在我脸上。 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鼻子一酸,这滋味真不好受。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我才勉强站起来,高勉飞身跃起空中二连跳,又接上了一脚。我用手肘挡开,好大的力,我被连续后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抵住墙。趁他落地的一瞬间,我抄起椅子朝他抡过去。 “嗙——”他迅速收回右腿,换左腿飞踢,把椅子踢了回来。“啊——”班里一片尖叫。完,电光火石之间我没法反应过来,被椅子砸了个满怀。高勉又露出了他那个嘲讽的微笑,静静地走回自己座位。 “好自为之。”随着上课铃响,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爬起来,被砸中的肩膀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刘影满脸阴沉地走进教室,我注意到她向任青卿的座位上撇了一眼。“上课!”班里几个男生慢悠悠地站起来。“坐下!上课!”刘影喝到。我们坐了又站,重复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去找周鄣,他也对我十分不耐烦,说任青卿比我老道多了,轮不到我来担心。“好本事啊,舒望。你真是受不起别人对你好,怎么样,妹子泡到手了没有啊?”他挑挑眉毛。“闭你妈的嘴。”我说。邹淑睿不是坏人,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他猥琐的短眉毛拧起来,怒视着我。 “高勉确实有问题,刚被他打了。他似乎知道我和青卿姐的动作。”我不想跟他闹翻,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刻,要尽力帮任青卿的忙。 “哼,该啊。还‘我和任青卿’,呵。” “怎么,对我的说辞不满意,还是对我不满意?”我气得不行,差点犯口吃。周鄣突然抬了抬胳膊,我一时紧张迅速抽回右手,一拳捣在他肚子上。“啊——”他惨叫道。啊,太紧张了,我马上松手。他推开我,啐得我满脸口水。“我日你妈的。你这个疯子!”其实这事儿怪我。周鄣叫我盯高勉这么久我都没发现,也难怪他生气。 “不嘛——”食堂里我混坐在人群中,后面坐着四男两女,短发的女生在向为首的长卷发男撒娇。食堂里暖气很足,周围窗户紧锁,往外看天上阴云密布,见不到太阳。最远处能看见红旗迎风摇曳。“嗡嗡——”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裴穗的电话。 “我要你找一件东西。。” “什么?裴姐,你们在哪里?”我心中积聚的恐慌瞬间爆发。 “毛尹君办公室书柜上摆着很多信号接收器,你拿一台去找何叙,叫他找山里有没有信号源。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裴穗的声音变得颤抖。 “裴穗、裴穗?你怎么了?任青卿到底要干什么?” 裴穗又掐断了电话。 “有信号源,就是这东西太破了听不清。”何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把一块电路板扔到我面前,说刚刚去的时候毛尹君办公室里似乎已经被翻箱倒柜洗劫过了,一片狼藉,他只能找了些材料自己做。 “这——” “任青卿早就告诉我了,很明显,她们两个不是一起行动的。”何叙自作聪明地说。我心跳得很快,呼吸也不知不觉急促起来。 “更明显的是她们在生你的气。”何叙把手机伸过来,上面竟然是在小区里我和邹淑睿身体接触的照片! 是以邹淑睿为第一视角,也就是说全都是她拍的。 “她们在哪里?” “来不及了,你现在过去只能收拾尸体。你要是真的对任青卿有感情,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阻止她。”何叙把右脚搁在长条凳上。 “她们在哪里?” “不知道。周鄣是第二批行动的,不知道过去没有,你问他吧。我还没打饭。” 自然不可能去问周鄣的。我在学校里四处乱走,揣摩着能不能打听点消息。任青卿随随便便就能挑起这样级别的群殴,照这么想,世界岂不是要大乱了。她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认识秃鹫之后我一直在想搞不好任青卿的布局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在自己班的教室门口望着栅栏外面的小河,一只白鸟急速掠过,飞进楼上的窗子里。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我手按在扶手上跳出走廊,在栅栏和走廊之间的草地上跑。这片草地上以前被学姐用来养兔子,也是我被烫伤眼睛的地方。突然我看到最远处的栅栏已经裂出一个洞,啊,天赐良机。我四下一看有人,便先走出草地等了几分钟,瞄着没人的机会猫着腰钻出学校。 我出去以后才发现自己刚刚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跑出来的,甚至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任青卿。算了,懒得管了,反正有处分在身就不担心再背一个。我偷偷溜到车站,刚好有一辆70路开过来。 “师傅我请病假回家的,那个,月票落在教室了,对不起啊。”我上车的时候假装头昏脑涨,被台阶绊倒。“算了算了。”司机国字脸,蓄胡须戴墨镜,有几分帅气。不对啊,这人我在哪里见过! 我拼命想到底可能是谁。对,是郑英的手下吧,不然我还会在哪里见过呢。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要平时街上看到还真不太可能。 “广华”!是他!我只见他一眼,当时也觉得他挺帅。他来这里干什么?原本的公交车司机是不是被杀了?我神志又开始恍惚,困意和恐惧蔓上心头。为什么我这么嗜睡?哪里出问题了?是眼睛的缘故? 第三十章 他们从天而降 我往后半截车厢移,广华似乎已经认出我来了,不能打草惊蛇。前面的戊山动物园是起点站,这时候也没人上车,车上只有一对爷孙和一个中年女性。 漫天的恶魔围住了五个长袍飘飘的中年人。披着漆黑如墨的铠甲的恶魔们吼叫着露出獠牙,有些用尖锐的爪子划破空气发出嘶嘶声,试图近那五人的身。五人为首者身穿棕色长袍,似乎是下了大决心一般闭眼叹息,然后用力向下挥手。另一个绿色长袍的双手合十,周围的山脉瞬间崩塌,从中挣扎地爬出奇形怪状的巨大生物,有一部分长得像树人,另一半则是长满青苔的岩石怪人。它们重重跃起,打落在空中的恶魔。五人趁势离开,身姿敏捷如御风而行。 啊——眼睛,右眼流出的血淌了满脸。刚刚是梦吗?我在哪里?眼前只有四面墙壁,向上望去,屋顶开着面窗子,似乎外面的天黯淡无光。平安夜,对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没觉得害怕,就是屋里热了点,可是手腕脚腕都被绳子捆住了,腰上还缠着一根绳子把我柱子绑在一起,没法脱外衣。 三个人踹开门进来,铁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就是他。”为首的正是“广华”,旁边那个也很眼熟,我略作思量便想到了他是上次那个“军师”。 “啊,对,我是舒望,你们找我干啥。”我挤出笑脸。 “任青卿在哪里?” “不知道,我正要去找她。” “她在搞什么名堂?带我们去见她!” “啊,我愿意的,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做的话。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 广华给了我一耳光。好,我是绝对记住你了,狗比东西。“这里也不安全。带他走,松绑吧,你还担心他跑?”军师说。这个娘娘腔倒是好说话,没打没骂还给我松了绑。很快军师把我带到外面,这里是戊山西路上的一家快餐店,我刚刚被关在厨房储物间里。 这带是小吃一条街,本该在热闹庆祝,现在却除了几个郑英的小弟之外空无一人。风刮得急,吹得落叶乱飘。“怎么回事,怎么没人?”我问。还没等他们回答,“咻”一声站在车顶上拿着望远镜的小弟从车上摔了下来,顿时头破血流。突然间后面掠过好几只人首鸟身的怪物,鸟背上跳下那些在我梦中出现过的恶魔小鬼,不过它们显得更狼狈一些,全都衣衫褴褛。 “都集合!”广华大喝道,随即拔出长刀朝其中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砍过去。我打小对刀很感兴趣,认出了他手上拿的是明朝时候流行的雁翎刀,这种刀在保证杀伤力的情况下相对比较灵活轻巧,方便又实用。可那家伙更为灵巧,一扭身闪过,然后四个一米三左右的小鬼朝他跳过去,广华连续打了几个滚才甩开它们。可就在这时远处某个傻子小弟竟然想用吉普车撞这些魔族异人,那些家伙灵巧的不得了,非但没撞到,自己车轮还打滑了,径直朝我碾来。我赶忙躲开。 “哄——”下一秒,一个面如死灰、全身盔甲的大块头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下来,直接压在车顶上。我都没来得及反应,“噗——”车里那人成为了肉泥,血浆溅到窗户上,从破碎的车窗中喷出来。啊,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样?我吓得魂不附体,掉头跑回了快餐店里。想到了,刚刚看到街边的墙上挂着消防斧,我鼓起勇气跑出去用力砸破玻璃,取出斧子。 肩膀上突然传来剧痛,啊!那个大块头右手直接从另一个杀马特小弟的臀部插了进去,左手抓住他的脖颈,用力把那人像绞毛巾般拧成两半。附近的小弟都吓傻了,手里无助地乱挥西瓜刀,伤到了我的肩膀。我下意识用目光寻找广华,却看到他跳上自己的跑车,一脚油门跑了。那军师也吓傻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对他们没好感,但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至少要把军师救出来,毕竟他毫无身手,要是坐视不理他必死无疑。这就是真正的魔族吗?他们这么强,任青卿那边岂不是要被完蛋?来不及多想,我滑步闪开小鬼的爪击,跑到军师面前。 “救我,救我。我知道怎么走。”他带着哭腔喊。 “还有车吗?”我问。 “没了,没了。他们都跑了,都跑了。” “往哪儿走?”我飞快挥舞斧头,不让小鬼近身。 身后传来声声惨叫,我和军师没跑几步,就看到身后大块头举起那辆被它压扁的吉普朝我扔过来。啊,我抱住头往地上一滚,却发现斜下里几枚甩钩刷刷刷钉在车上,钩子连着铁索,竟然硬生生把车拉向侧面。 邓宇卫衣的帽子盖住了他半张脸,凌冽的目光从中射出来。他足登长靴站在快餐店屋,顶犹如天神降世。随着用力收手中的铁索,脚上巨大的蹬力使他在屋顶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甚至踢出一大蓬砖粉。大块头狂暴地吼叫,跳起来朝他扑过去。我抡起斧头砍掉了一个小鬼的手指,可它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的怪东西包围了我,长着三条腿或者六只手的恶魔像猩猩一样弯腰行走,对着我叫嚣。 “哧”一声,大块头的脑袋突然被扔到它们中间。 “哈哈哈哈。”邓宇笑得十分瘆人,看上去已经兴奋到了极点,赤手空拳纵身越下杀入恶魔群中。煞星啊,真的是煞星。他健步如飞,冲到我旁边,军师瞬间惊恐地惨叫,邓宇双手按住他头一拧,人头落地。 “啊!邓宇你干嘛!”军师颈动脉喷出的血淋了我一脸,我被吓得眼前一阵眩晕,喊破了音。 “祝广华呢?”他铁钳似的双手抓住我的胳膊。 “开车跑了。” 他听闻转身,剩余的郑英小弟被他吓破了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直到被魔族异人的撕咬惊醒,才徒劳地惨叫。 军师温暖的血在我脸上慢慢凝结,给我一种释放自我的快感,让我放空了心智。那种混合着解脱和顿悟的舒爽充斥全身。啊,右眼有股力量牵引我的四肢,我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手中的斧头飞出去,砍下人头鸟怪物的右翅。它绝望地喊叫,我迎着邓宇惊诧的目光反手挥拳重击,感觉打断了身后刚从后面屋顶跳下来的恶魔的鼻骨。邓宇愣了一下,说解决完眼前的东西就告诉我他的判断。 可是我越打越觉得乏力,渐渐挥不动拳头,那些恶魔抓住我的双肩,打乱我的脚步撂倒了我,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同以前被打被什么两样。 “不行了,小超人?”邓宇捡起斧子替我解围,一时间残肢断腿、血肉横飞,我不再觉得非常恶心恐怖,反而有点迷恋这幅景象。不过我发现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并没想杀我,比起对邓宇的顽强反抗,对我更像是陪练一般轻手轻脚,唯恐伤到我。 “住手!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我叫停邓宇。邓宇哪里肯听我的,继续挥舞着斧子。 “刚刚我小超人的时候,他们突然对我没有恶意了!住手!”要克制,克制,这可不比往蚂蚁洞里灌水,滥杀的可是和人类差不多物种。魔族什么的我可跟它们无仇无怨。邓宇还是不理我,好像打游戏成瘾的孩子。在邓宇血淋淋的斧刃威慑之下,魔族众人很快如退潮般逃离。 “你知道的,任青卿要收拾魔族,以她的性格不赶尽杀绝不会罢休。可你身上的这股邪能,我感觉正是来自于魔族。你把眼睛的事情跟我说一下。”邓宇脸上戾气未消。我没明白邓宇的话,但还是把周仁治疗我的眼睛的事和在他办公桌里翻到地图的事全告诉了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周仁有问题。反正那边打赢了,就算大功告成。妈的,任青卿带的人从天而降,要是我,绝对不敢以这种级别的人数装备主动分兵出击,而且还是在白天。”邓宇念叨着走向不知什么时候停在前面的三叉路口的保时捷。 “他妈的,任青卿就没有一个b计划吗?”沈姨下车替我们打开车门,坐在里面的裴穗往外看到遍地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道,我——” “你闭嘴。”裴穗打断了我的话,问邓宇是不是现在去救自己母亲。听了几句我这才明白是裴逸的手下将计划告知了裴轩,所以任青卿临时决定故意泄露原计划给郑英,利用郑英对她智商的低估将计就计,把广华的人引到所谓的“决战地点”,也就是我现在在的这个位置。裴穗叫我闭嘴,也是因为我失职在先,只好乖乖闭嘴。 第三十一章 不义联盟 最后一眼往窗外看时,魔族一众有负伤的,就躺在那里鬼叫,断胳膊断腿遍地都是,裴穗也不打算救那些受伤的郑英小弟,就把他们扔在那里自生自灭?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邓宇太阳穴上爆出的青筋慢慢瘪回去,肩上鲜血淋漓,脚踝前侧传来疼痛,肯定是刚才拉伤了,直到现在才渐渐觉得害怕。“那边留下的一堆尸体怎么办?那些人怎么办?” “到时候任青卿他吗别告诉我五虎会帮她擦屁股,只管自己杀的爽,还不肯先帮我办掉正事,现在可好了,邓宇你到是什么打算,进去送死?”裴穗说话带着鼻音,透露出深深地无奈与不满,却对那些受伤的人漠不关心。 “五虎是谁?为什么魔族的家伙会出来这么多?到底还有多少?世界要毁灭了吗?” 没人理我。我抽了几张餐巾纸擦干肩膀上的血。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只要垫点张纸就行。 “那边五虎会摆平的。”他说。 “所以呢?你刚刚砍得很爽么?但滥杀无辜呢。他们,那个,那个小白脸长得像军师的,也没罪不可赦吧。”我呛了他一句。 他没理我,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昨天搞得很爽么?为什么不接电话?”裴穗听闻从前面转过身来,学我的口气嘲讽道。 “不是,邹淑睿她,我根本没动她。” “哟,可以的。”裴穗怪里怪气地语调把我惹毛了,我道:“你话怎么说的,啊?我是你的狗腿子是不?” “哦哟,昨天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愿意为青卿姐赴汤蹈火的?怎么今天又变了说法?变得真快啊!” 我一时语塞,只得问她过会儿怎么安排。 “安排个毛啊。人家魔族都在山里扎根好几年了,任青卿自己爽了,才不来管我的死活。我现在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疯子。差不多了邓宇,换下衣服,还是拿裴逸兄弟的命在搞,胡搞毛搞,信她他奶奶的过年都要过错。” 邓宇换上了裴穗准备好的土黄色棉袄、毛线裤外罩粗麻布长裤、棉靴。他脱裤子的时候露出粗壮的大腿,难怪能徒手拉汽车。这么想想,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对,三班的许子昌以后估计也是个牛人,得跟他搞好关系,如果今后老是要跟魔族什么的干架,我可不想再独自战斗了。 隔着医院八条街,沈姨就叫我们下车,叮嘱邓宇算好时间。“那我呢?”我问。“你跟他去,要搞砸我杀了你。”裴穗好没好气地丢给我一件洗得发白的皮夹克。 天色大暗,可能这座城的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那点自以为是的喜悦里。世界,人间,魔族,周仁,五虎,高勉,任青卿。我真的可以说是什么都不了解,仅仅因为一个对我抱着不知道啥心态的女孩的个人意愿就搅进其中实在是太莽撞了。 退出吗?不行,绝对不能让任青卿看不起我。 走在人行天桥上望向最远处的高楼塔吊,灰蒙蒙的雾霾浮于其上。繁华的马路两侧张灯结彩,婀娜多姿的女性踩在高跟鞋上,露出网纹丝袜包裹的大腿。她们或者挽着男友,或者结伴而行,有几个经过我身边时我被她们透过绒毛外套的香水味灌得飘飘欲仙。邓宇目不斜视,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健步如飞。我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空气又干又冷,我跑了几步感觉头昏脑涨,跪在地上一阵干呕。 市六医院住院部十五楼,这里就是裴轩软禁裴穗老妈的地方。赶路赶得气喘吁吁。“你那小太妹朋友这会儿在楼下见她爹,我们有七分钟。”邓宇说。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几个便装的打手。我们老土的装束貌似骗过了他们。 “在俺媳妇儿那里,嗐,别提啦。”邓宇假装打电话,手机是特意准备的大哥大。“小姐在了,楼下加到七个,十六楼以上的全到这里。”一个西装男匆匆走过来,把那两个看电梯的人调到楼下,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肚子竟然咕了一声,他猛地回头看我,我赶忙佝着背擤鼻涕。 看样子邓宇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病房,我们一间间走过,直到察觉到后面跟上来两个黑夹克的,跟我这件洗白了的夹克有几分像,完,我感觉这夹克衫坏事。他妈的,不愧都是裴家的人,给的衣服也差不多。被发现了,我的心脏骤然加速,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没让他们看出来。 我们走过护士台的时候,一个三角眼、身材高挑的女护士煞有介事地起身急匆匆走出来,假装不小心撞在邓宇身上。 “啧唉大妹砸。”邓宇露出猥琐的笑容,放下水果篮扶起女护士,手上不住地在她身上揩油。女护士根本没想到我们给她来这么一招,瞬间满脸羞红。后面两个夹克哥看我们没有发作,疑惑地挠挠头。邓宇嘴里持续不断猥琐的碎碎念,我站在边上假装用力吞口水,对那俩夹克哥憨笑不止。 “二舅,你——嘿嘿。” 我们淡定地继续走,走过其它几间病房,发现俩夹克哥走过1508号病房的时候时明显提高了警惕,没有再跟过来。我们面不改色往前继续走。 “动作快。”走到卫生间时邓宇压低嗓门儿说。几秒钟以后他的大哥大“叮铃铃”响起来。就在这一刻他手中水果篮像足球一样飞出去,划过一个弧线,砸在十米开外的护士台上。随着一声巨响,水果篮爆炸了,瞬间眼前一团黑漆漆。 烟雾报警器呜呜大作。“守住门。”他们喊。我刚发现自己视力竟然很快恢复,身边的邓宇早就飞身而出,那两个夹克哥虽然手握西瓜刀,还是没挡住邓宇的擒拿手,被打中太阳穴,晕倒在地。透过烟雾弹我迅速摸到那间病房,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锁只有门内有,这里只有钥匙孔。”我说。 邓宇退了两步,狠狠踹向那扇门。但这门被加固过,就连邓宇也踹不开。烟雾散了一半,那门里不知道有几个彪形大汉在等着我们,而外面也渐渐传来了脚步声。我赶忙弯下腰去搜那两个人的口袋,得赶紧找钥匙开门。 “他们被拿来当炮灰用的,怎么会有钥匙。你慌什么,我都不慌。”邓宇说。 “啊!”里面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后面涌来很多白大褂的医生和保安。“你们两个,举起手来!”“砰——”在最后一丝黑雾散去前邓宇踹开了房门。“小心!” 迎他面而来是一把砍刀。 邓宇侧身到底滚进病房里,扫堂腿放倒了拿砍刀的人,抢过他的刀。电光火石之间我们冲到病床那里,看见一个枯瘦蜡黄的女人躺在床上。这时邓宇却变了脸色。他从裤兜儿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人虽然也是干瘪枯瘦,但和眼前这位有点区别。 “妈的,竟然被顶包儿了。”邓宇大吃一惊,随后一膀子撞碎病房的窗户,脚蹬在窗外支的晾衣架上,顺势整个人跳了上去。 “你干什么?我不敢!”我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外面的人蜂拥进来,他们脸上闪烁着狂热,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影。邓宇就这么跑了?啊,不要,我不能被他们抓住,不然我的生活可就全毁了。他们就是恶魔。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恐惧跳出窗户。双脚踩晾衣架上,晾衣架摇摇欲坠。我的天,我的天,这么高,这么黑。冷冽的风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感觉血液逐渐从脸上褪去,室内和下面的街道上都灯火通明,可是那两边都不能去。我只能往上方黑漆漆的地方摸过去。窗里一只手伸出来抓我的脚,我赶紧蹬腿跳上去,抓住窗框。 “邓宇,我怎么办。” “狗日的,你上来干嘛?给他们抓啊,老子还是逃犯,你他吗怕什么?” “放你妈狗屁,老子就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给抓住我把你们事情全说出去!”我心里一沉,鼻子酸溜溜的。他妈的,邓宇也是个不管我死活的。我算是知道我们这帮人的真面目了,也没一个好东西。早知道这么个状况,当初任青卿给我天台钥匙的时候我就应该甩回她脸上。 好在很快邓宇从上面伸下一条腿,我赶紧抓住,他腿一抬把我往上提了半米,我一边用脚蹭着墙一边往上摸,摸到了十六楼的晾衣架。我翻窗进来的时候邓宇已经跑进了安全通道。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莫大的安慰,安全了。我马上跟过去,发现邓宇往楼上跑。 “干什么的?站住!”上面的人试图叫住他。 “宇哥,往下啊。” “往下?跳楼都来不及了。”邓宇冷哼道,然后就听得噗噗几声,说话的那个医生眼镜碎裂,带着脸上偌大的淤青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住院部总共有二十二楼,我跑得全身酸软。早上匆匆赶到学校写检查,没吃过一粒米,现在浑身挤不出一丝力气。终于我们在二十一楼的楼梯转角处停下,打开窗户沿墙往上看,能看到楼顶的平台,可这里与之隔了约莫四五米,墙上光溜溜的,没有可以搭把手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无尽 我们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顶层的门。里面医生护士行动分配极其有序,一派森严,东西放置得仅仅有条,貌似是高干级别的人住的。果然,一个护士走过来要求我们出示探望证。 我们没跟她废话,撒腿就跑。他们哇哇叫起来,四周围过来几个保安,呵斥我们站住。看样子下面的烟雾警报是影响不到这里的,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在下面搞了什么事,只要在下面那帮人追上来前逃掉就行了。 “宇哥,从窗户走?” “我日了个球,事情闹大了。”虽然邓宇语气沮丧,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他瞅准一个窗子探出头观察。 “你别跟了。”他脱下棉袄扔在地上,纵身跃出窗户,双手抓住对面相隔两米、亮着字符的屋顶边缘。那些保安朝我扑过来。他妈的,邓宇死活是要甩开我?也不知道裴穗是怎么想的,竟然叫我跟邓宇来,这不是要除掉我的意思吗?远处电梯“叮”一声响了,我使出惯用的滑铲姿势从窜出人群。突然眼前一黑,所有灯竟然全部熄灭了。对面窗户里的灯光也没了,举目望去只剩下绿色的应急指示灯。 “舒望!”裴穗的声音响起,停电的瞬间她已经走出了电梯。我跑过去,嗅到她头发上的清香。 “怎么回事?” “从这里上去,快,你抱我。” 我们走进电梯,裴穗用手电筒指指电梯上方。上面的透风口被掀开,可以顺着钢缆攀援上去。外面的吵嚷把我搅得心神不宁,我用尽全力把裴穗抱起来,她踩在我的肩膀上,双手抓住电梯外壳。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 “抓紧了?” “等我爬上去扔绳子给你。”她说完手电往上方照去,我看到她把麻绳和墙上伸出的钢梁系在一起,然后把另一头扔下来。我抓住绳子,可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再也没力气爬了。 “对不起,我不行了。你别怕,不往下看就行。”我说。 “行。”裴穗说完掐掉手电,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我怕电梯突然坠落,就爬出去,外面有保安拿出照明灯在指挥人群疏散。我刚要混进人群,他们认出了我,使劲拿照明灯晃我。 “就是他,抓住他。” 草,这是在逼我。我赶紧回到电梯里,抓住绳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自己拽上去。好容易上去了一点,那个保安跟进来,一把抓住我裤腿。我毫无准备,重重的砸在电梯地板上。我感觉脚下一沉,赶紧不顾疼痛爬起来抓住绳子。 被我这么一砸电梯直接从二十三楼掉了下去。钢缆极速摩擦,瞬间磨破了我的衣服。下面已是无底深渊,那家伙必定粉身碎骨了,我死死抓住绳子不敢动弹,为了不让钢缆蹭断我的脊椎,我尽量蜷缩身体,贴近墙壁。 我闭上眼睛,因为本层楼的安全门还开着,我打算等电梯坠地之后荡过去。可左等右等一直没听到撞击地面的轰隆声,我睁眼,楼顶的安全门打开着,我头顶上竟然吊着个小孩,正用左手拽着钢缆,右手抓着电梯井顶端的支架,他的身体竟然没有被撕裂,手也似乎没有被磨坏。 钢缆因为和他手的摩擦一直在减速,在电梯下行速度变得很慢的时候,上方的支架垮塌了。不好,眼看两根钢筋要掉下来把我插死,那小孩在坠落途中像投标抢一样抓住它们往上甩,轻松得好似闲庭散步。这两根钢筋深深插进了电梯井顶部的混凝土里。 “咚——”与此同时电梯也坠地了,声音很大。 “来。”他在空中做了几个动作稳住身体,然后向我这儿跳过来。这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生,一米六多点。他跳到我这侧,顺着麻绳滑下来,右手搂着我,左手抓住绳子升上去。 楼顶只有几台通风机和太阳能热水器。这片空旷的地方显然经历了场苦战,一个身高跟我差不多的男青年在与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任青卿激斗,任青卿完全不是他对手,被打得节节后退,疲于闪躲。那人身后是张病床,里面躺着的应该是裴穗的母亲。邓宇双膝跪地,背后的墙壁被砸裂了。裴穗手捂腹部痛苦地倒在地上,两腿之间一片血红。她来月经了吗?我跑过去问她还好不好。就在这时我瞥见任青卿不幸吃了那人全力一击,被打飞出去几米,口吐鲜血,身体在半空中飘摇,像只破碎的蝴蝶。 “青卿姐!”那小男孩本来在我边上,看到任青卿被打败了,飞一样跑过去,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分辨。他在半空中接住任青卿,落地时鞋子在地面擦出一道白痕。与此同时邓宇飞身挡住那人的攻击,拳脚相错。任青卿重新加入战斗,男孩也悍然出击,四人纠缠在一起。 “带妈妈走。”裴穗罕见地脸红了,肯定是因为生理周期来得突然的缘故。对,趁他不备,我趁机推着床跑路。可是从哪里离开呢? “不知道!”裴穗捂着裆下,恼羞成怒地冲我吼了一嗓子。 我跑到床前,想把床推到裴穗那一边去。“碰——”邓宇被那人重重地侧踢踢得失去了身体平衡,撞到了病床。这一下着实不轻,裴穗母亲艰难地咳嗽几声,床腿下的四个轮子咕噜咕噜滚了起来。 不好,这周围没护栏,床要掉下去了。 我拼命拉住床档儿,但床的惯性太大,反而害我摔倒了。男孩看向这边,犹豫要不要出手,被那人寻到了破绽,砰砰几脚踹翻在地。“不要——”裴穗平时的冷傲荡然无存,头发散开披在脸上,带着哭腔喊道。眼看着病床左前轮已经掉了下去,床底接触到地面产生摩擦减缓了速度,我也在这时站起来抱住床腿,拼命拉回来。 “这是什么怪物!”邓宇大声问任青卿。任青卿独力难支,那人像扔铅球一样把她摔到太阳能热水器上,直接砸碎了太阳能电板。“啊——”她好像触电了,脸上青筋绽开,神情十分痛苦。这时在她身上隐隐有层飞速流动的气流把她和电源隔离开。邓宇扑过去把她推开,小男孩和那人硬碰硬对了一拳,过了几招之后被那人有意识地抡向我这边。我靠,再砸一次病床我就救不了了。为了不让他把裴穗母亲撞下去,我跳过去用身体撞开小男孩。 这孩子非常结实,我虽做好准备还是被撞地七荤八素,重重摔在地上。这下真的筋疲力尽了。我躺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就在我神情恍惚的瞬间,局势发生了逆转。那青年被一个新加入战局的人几下干翻在地,我看时,周仁长袍飘扬,仅用左脚脚尖点地。 “哼哈哈哈。”那青年再次出手,周仁手上泛起土黄色的光,并不耀眼却很霸气。“哄——”那人甩出的飞镖被全数震碎。青年从裤袋里掏出短刀,周仁用手硬接了一刀,抓住他的手臂顺势一拉,用肘部自上而下打断了他的右手臂。那青年也没想到,好像感觉不到痛似得怔在原地。 “周仁,别装了。”任青卿将一块锋利的热水器碎片扔向周仁。 “不,你不懂。”周仁两指夹住碎片,蹲下身子轻轻放到地上。 “我要懂什么?”任青卿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手臂一挥,邓宇和男孩并肩冲向周仁。周仁无奈一笑,动作快得我没法看清,不到一秒就把两人按到地上。 “周老师,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没法解释。但我能送你们回去,不然你们要被楼下那帮人一直堵在这里了。”他向任青卿伸出手。 “青卿姐,不管你怎么想,先把裴穗母女送走。”我说。 “做个了断。”她甚至没有思考我的建议,一字一顿地说。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病床推到裴穗身边。 “谢谢。”裴穗在我的搀扶下亲吻了她母亲的脸,然后亲吻了我的脸。她哪里还有小太妹的样子,坐在地上,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嘤嘤地哭起来。我也体力不支,靠着墙才勉强站住。 任青卿三人与周仁立见高下,但周仁并没有下狠手。 “住手,孩子,我们本应是一条战线上的。” “周仁,谢罪。”任青卿蹲在地上也已经支撑不住,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她的喉咙。 第三十三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任青卿不停扑上去,不停被周仁撂倒,衣服已是千疮百孔,裸露在外的皮肤血流不止。楼顶上寒风阵阵,巨大的夜幕笼罩下来,我发现自己眼睛的夜视力好到不可思议,能看清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东西。 “她都感觉不到痛了,把她按住。”我虽然不急,因为周仁不会下杀手,但还是有点害怕她疯掉,赶紧对已经放弃战斗的邓宇和男孩说。 邓宇没理我,走到在那青年边上一屁股坐下去,老拳夹击,把他打成猪头。男孩焦急的喊着“青卿姐”,心疼的不行。终于他冲上去抱住任青卿。 “你干什么,放手!”任青卿愤怒地拼命挣扎。 “没用的,不如让她打爽。”邓宇幽幽地来了一句。 “每个这样的晚上我都在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出手,可是我知道,就算重来,我也不能那样做,或者说,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因为个人爱憎,因为之前的仇怨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我对不起你,任青卿,但我对这个世界有责任,你也知道,对人而言,永远只能保证多数的那方的利益。”周仁说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看着任青卿因疯狂而狰狞的面孔,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叫五虎收拾现场,我送你们回到学校,这个孩子暂时跟着我。”周仁继续说。 任青卿死活挣脱不了那孩子,听了周仁的话,脸上的表情略微有所缓和。她站在原地沉思了起来。男孩见状松开手。这家伙怎么跟任青卿这么亲密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爽,我不能让这小屁孩抢走任青卿。 “跟着我。”四五分钟以后她才回答,言语中已经有了妥协的意思。任青卿虽然认死理,但也不是傻子。 “行,但别带他去学校。”周仁诺了一声,走了过来抱起裴穗母亲。“那个人怎么办?”我指着青年问。 没人理我。我向裴穗看去,她和我对上眼神的时候竟然脸红了。 “砰——”损坏的电梯井不知道被什么砸出个大洞,上来一个穿羽绒衣的大爷,他用手势示意周仁从这里下去。我们走近一看,原来他在两层楼之间垫了个梯子。我拉裴穗的袖子,意思是你裤裆上全是姨妈,得第一个下去。 “啪——”她用甩耳光作为我好心提醒的报答。下梯子我们都要手脚并用,周仁抱着裴穗母亲,直接脚踩着就下去了,我想到他变态的功力就害怕,本来觉得邓宇算是高手,但他比起周仁还是差太多了。 我们下去的时候这层楼已经没人了。裴穗扭扭捏捏走在最后面。我一想到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去死吧你!”她听到我笑,恼羞成怒地喊道。 “被我弄下去那个保安没大事吧?”我没理裴穗,转身问男孩。 “我拉住了呀,最后那点高度摔不死人。” 电力已经恢复了,是任青卿切断的电闸,我们下到十五楼乘坐另一台电梯直达一楼。走出医院大门,迎接我们的是沈姨和一个温润如玉的小伙子,跟带着些许戾气的邓宇是两种风格。“穗儿。”他快步迎上来。“滚,离我远点!你干什么?”裴穗反应激烈。 这人应该是裴逸了。 “妈。嗯,是我,逸哥儿。”裴逸从周仁手里接过裴穗母亲。裴逸是裴穗同父异母的哥哥,称一声妈也是情理之中。“你这朋友真是个怪物。”他指着任青卿对裴穗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裴穗嘀咕道。他们说了几句,我隐隐约约听出任青卿指挥人正面打得比我和邓宇那边还要激烈,那个魔族青年是安插在裴轩那里的卧底,发现事情不对就试图带走裴穗的母亲。而魔族溃散以后的撤退路线就是郑英的人赶来的地方,这也是任青卿算计到的,本来邓宇决心活捉“广华”,但因为我被劫持了只能先想办法救我,原来如此,我对邓宇的看法瞬间好了不少。 “对不起,我也没料到他们这么强。”任青卿毫无诚意地对裴逸说,她也情绪低落。 “圣诞节快乐。任青卿、舒望,你们回校吧,外面真的不安全。”周仁温和地笑着,和刚才的铁面杀神截然不同。周仁深不可测啊,到底是正是邪?哦,不对,我卷入的这场荒谬的战争,早就不分正邪了。 “我不用。”任青卿冷冰冰地说,带着残破的衣服血淋淋的伤口径自离去。 “你往哪里走?你这样走在大街不行的!”我追上去,脱下自己的夹克衫罩在她身上,小男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她走得很快,我追着追着就甩开周仁和裴穗他们好远,连声再见都没说。“青卿姐——我没力气了。” “噗哈哈。”她本想装的矜持,但还是笑了出来。这才对嘛,我忍不住跟上去牵起她的手,任凭刺骨冷风灌进我的毛衣。她穿得很少,就算披上夹克衫还是单薄得可怜。我问小男孩的名字,“刘万重。” “刘万重,好名字。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我说。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任青卿翻翻白眼,笑着叫我闭嘴别装有文化。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我妈生下我之后就没了,我爸很伤心,又很想念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男孩说。 “对了,青卿姐,那个邹淑睿,还有,高勉——” “我都知道了,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儿,是吧,特别暴力。但是不管你对上谁,在打架的时候都没有让对手觉得恐惧,反而是让他们愈加愤怒,于是你才会输。记住,你要是想干点什么大事,别再这么无所谓了,要让自己害怕起来,才能让别人害怕。”任青卿说完给我使了个绊子,我本就虚得脚步踩不实,被她绊倒在地。 “干什么大事?开玩笑。”我双腿直发软,用手撑着勉强站起来。 和她穿过人潮起伏的街道,拐进胡同的时候,在人群的掩蔽下她熟练地顺走了一个胖女生的粉红钱包。说真的,她这么身破衣服走在街上竟然没引起别人注意真是奇怪。胡同里十分寂静,在白黄交织的灯光下她打开钱包,竟然空无一物。那女生明显是购物完回家。 “现在人都他吗刷信用卡了。本来想请你们吃顿饭的。”她无奈地说,随手把钱包连同里面的证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我靠,你留案底不少吧。”我脱口而出。她自嘲地笑了笑。小男孩还跟在后面,难为他救了我一命,不然真想把他赶走,还有,青卿姐可是我的专属叫法,这孩子也配叫?真烦人,我都没法和任青卿说些亲密的话。 “青卿姐,叫出租车么?我还有几十块,我送你回家。”我说。 “你还吃得消?行,去我家吃个晚饭吧,上次没得手,现在我实在没钱了。” “我吃不消。”我说。全身上下酸软无力,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的力气还没有被榨干,似乎是再努力一下就能突破“瓶颈”,当然这是玄幻小说里练武之人的叫法,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种感觉。 任青卿的住所坐落在远离喧嚣的城西老社区里,住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从附近工厂退休的老年人。这个小区死气沉沉,潮湿阴冷,也没有任何公益设施,唯一好处就是菜场在不远处。我们走进一幢楼的楼道,沿着楼梯黑灯瞎火地走到七楼,扒开两辆生锈的自行车,露出一扇仅容七岁小孩进出的小门。任青卿示意我打开手机帮她照明。 “你看看,这里声控灯坏了七七八八,我跟社区说了好几次,都是吃干饭的。后来啊,我才知道,这里住的这帮老不死的晚上都不出门。”她吐吐舌头说。在我的手机屏幕照射下,她好不容易把钥匙对准插孔。 进门口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地毯,横七竖八放着任青卿的几双鞋子。她脱下厚厚的短靴,换上一双老旧到发黄的廉价塑料凉拖。 “不冷么?”我问。 “唔,正好两双。那,你进来吗?”我说当然。她拿出两双沾有泥土的塑料鞋套递给我们。 我们两个套上鞋套,猫腰进屋,屋里高度是够了,可是非常狭窄,有点像宾馆的过道。一股酒精混合着陈腐的气味,桌上摆着剩饭剩菜和发霉了的饼干。任青卿穿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跑来跑去,把饭菜都倒进水槽里,挽起袖子洗碗。 “呐,家里就这样乱糟糟的。我爸在外面喝酒。反正这孩子也没处去,正好空一个床给他。还有点菜没烧,舒望你饿的不行了么,上面柜子里有泡面。” “我能留下来住一宿吗,现在八点,有点晚了,我可以睡地上。我来洗碗。”我突然有股冲动想对着任青卿的鞋子打飞机。 “哦。”她熟练地翻出砧板,切了点腊肉,告诉我没热水器。我话都说了,只能够强忍着刺骨的冷水洗掉碗筷。 “快,我洗菜呢。”她催我,我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和这破旧的地方,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怎么,可怜我啊。话说你还有力气哭?”她踢了我一脚,抬腿的时候拖鞋掉了,淡蓝色的袜子直接踩在我鞋背上。 “没有没有,只是,你伤口该洗洗。” “不用,我有特殊能力,很快就会好,不然我怎么敢乱来。”我听闻只觉得毛骨悚然,赶紧往边上挪了一寸。 “你这个傻比。”任青卿说。透过她破烂的衣服,我能看到她健硕的手臂在收舒。 几分钟以后我们收拾完了厨房,任青卿拧开煤气瓶,点上炉灶开始炒她切好的胡萝卜、芹菜和豆腐干。男孩已经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你家的门怎么这么小?”我问。 “你没发现这不是房子?这是楼顶的杂物间,所以连管道煤气都没有。电还是从楼下偷的,总是断水。” 我帮任青卿淘米煮饭,然后站在一边听她叨叨自己小时候住在其他地方,有电有热水。但是自己母亲死后父亲意志消沉,败光家财。她正讲到气头上,屋外传来敲门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任青卿的名字。“呵,说着就来了。”任青卿一摊手,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她老爸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死似的。“叔。”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当他看到任青卿的狼狈样儿,可能是任青卿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友好,立刻产生了误会,冲进屋掐住我的喉咙。草,不愧是任青卿的爹,冲动和自说自话真是到一种境界了,任青卿也是完美继承了这些缺点。 我重重摔倒在地,眼冒金星。眩晕和恶心感袭来,我转身趴在地上吐出一滩黑色的血。 第三十四章 幕帘往事 任青卿父亲浓眉国字脸,胡子拉碴。比我高三四厘米,身上一股酒气。她淡定地抓着她老爹的衣领把他拖开,拉我起来。“操他妈的,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我骂道。 “不是你要待在这儿的?陈道元和王峥嵘八成在外面找我们。”任青卿又向她父亲澄清了我们的身份。她父亲哼了声,摇摇晃晃进去里屋,瘫倒在床上。 睡在地上的男孩哼唧了下,翻了个身,任青卿把他抱到一门之隔的床上,她床上被褥湿漉漉的,房间里也没有窗用以通风,冬天尚可凑合,夏天岂不是要热死。我听到她又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厨房炒菜。我问她我们搞大事情会不会被泄露出去,到时候免不了进少管所。她这时候摆出跟邓宇一样的冷漠表情,反问我邹淑睿有没给我留什么书信。 “有,但——”我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一摸口袋,发现早就丢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任青卿又做了个腊肠煎蛋,盛好米饭,和之前的胡萝卜芹菜炒豆腐干端上桌。 “啊谢谢,我——” “听着,我以前是不是夸过你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嗯,我收回这句话。嗯,不过呢我们相互认识之后那次回学校你的所作所为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周鄣要是有你四分之一的沉着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或者你有了什么改变,我肯定相信你。只是以后别再见到一个女孩就跟她交朋友咯。这次邹淑睿只是走个过场,她已经打算金盆洗手,根本没想害你,下次再有什么可就说不定了。”趁她说话的当儿我大口大口吃饭,很快就一碗米饭下肚。 “是什么组织?”我问。 “电饭锅里自己盛。”任青卿接了盆冷水,用毛巾擦拭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都结痂了。我问要不要我帮忙,她说不用。进里屋换了身单薄的睡衣之后,她像是想明白了一样,一反以往的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坦诚地和我讲起了我想知道的那部分事情,当然绝大多数是根据之前收集的资料整理分析出来的。 戊山中学建校于四十九年前,跟异人的到来有很大联系。第一任校长是个面容端庄,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任青卿认为那个校长就是现在的周仁。世界范围内有很多灵异或者超自然的现象和具有超能力的人类,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像任青卿一样本来就有功力的人类,而另一部分就是从其他地方来到地球的异人。 周仁之所以在那里建校,主要是出于保护人类和异人双方,双向妥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异人们如周仁所料,因为和人类长期接触、通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和普通的人类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周仁不知迫于哪方面的压力,在担任校长十五年、发表《盾卫宣言》之后退居二线,不再直接领导学校高层。自此之后学校领导层被被孙氏财团控制了二十多年,直到2002年,魔族对人类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进攻,时任学校书记的朱春华对外发表了“同居互鉴”讲话,私底下和魔族签订绥靖条约,借机吹鼓“和平共处”解决方案,平息了叛乱,这个在国际上对异人友好的表率使朱春华获得巨大荣誉,很快弹劾走了当时的校长孙盈,当上了校长。 任青卿认为魔族那次进攻是朱春华和魔族共同定下的计策,为的就是让朱春华当上校长。 朱春华答应的条件对魔族复兴有着重要作用,对人类的未来则是非常危险。就现在而言,世界范围内仍有数量相当的异人保持着血统的纯正,这些人比戊山的魔族还要强悍,尽管半个世纪的人类文化熏染已经让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习惯了安逸。 戊山的异人由最为好战的族群领导,也就是我们说的“魔族”。它们一直以小组织的形式暗中行动,在学校的袒护下寻找魔族失落的宝具和功法,在学校进行危险的召唤仪式,并铲除人类组织起来反对异人的帮派。朱春华甚至动用自己背后的财团建了戊山动物园来掩盖魔族的召唤仪式闹出的动静。 人类中一直有与之抗争的组织,比如任青卿的母亲吴茐所在的一众气功世家联盟,但这个松散的、都只想着自己好处的联盟在五年前被魔族击败后也就各自为阵,没了下文。 人与人之间的联合一般也确实没有什么共同信仰,只是利益勾结而已。这么看来任青卿打算用同甘共苦、共同进退的友谊束缚住我们,也是不现实的。 三年前,朱春华聘回周仁,让他以地理老师的身份镇在学校里。周仁以为和平大业已经完成,没有参与五年前那场战争,但他作为旁观者目睹了吴茐的死亡,非常自责。在收到邀请后立刻返回戊山中学,想震慑魔族、弥补自己的过错。与周仁一起来到戊山中学的还有另一个鱼龙混杂的人类同盟派出来的高手林滢。可林滢死了,周仁又一次毫无作为。 邓宇是郑英的养子,郑英是任青卿父亲任岳中拜的大哥,所以邓宇算是任青卿的堂兄,当然,没什么血缘关系就是了。在吴茐死后,任岳中对所有反魔族同盟彻底失望,跟一个侠盗厮混,这个侠盗很有可能是邓宇的父亲,所以郑英很快集中人手把他抓进了监狱。 郑英在城里势力还算可以,比裴穗老爹要厉害多了。正是因此,邓宇得以进出市里的高档会所、舞厅、k歌房、赌场,认识了很多江湖豪客,也对魔族的动向有一定的了解。 后来,邓宇不满郑英对他的管束,和郑英对头的女儿私奔,此举正中女方的美人计。郑英的对头以此为借口索赔巨款,郑英大怒,派人追捕邓宇。多番激战后,邓宇得以逃出江浙一带。郑英那对头心狠手辣,聘请魔族高手跟踪并暗杀了自己的女儿,嫁祸给郑英,引得邓宇的滔天大怒,在刺杀三个郑英手下高管之后,被忍无可忍的郑英设计抓住送进监狱。 在狱中邓宇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仍然相信那女孩对自己的爱是真心的,越狱之后和任青卿接触,因为想要寻找魔族的秘术,复活他的爱人,被任青卿怂恿,加入了她的阵营。 “挖槽,邓宇也是个情种啊。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你大风大浪里来去过,才会不把学校里那些人当回事儿啊。”我感慨得不能自已,以前真不应该怀疑任青卿太过莽撞的,学校里什么陈道元对她而言都是小儿科。 任青卿讲了一大通话,累得脸色惨白。屋里异味儿有点大,臭烘烘的,很难想象她在这种地方住了五年。 “是不是没地方睡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哈,我是不在意,你能不在意吗?王峥嵘也是绥靖派,抓着你肯定言行逼供。” “这地方很偏僻,他找不到这里来。”我说。 “他找不到这里来,还找不到你家?”任青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我瞬间想起来他们要查我的档案是轻轻松松,这下坏事了。我用任青卿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还好我妈接了。任青卿很默契地说打错了,就挂了电话。“这倒不用担心,不牵连别人的家人,这是规矩。谁率先破了规矩,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去找他家里的麻烦。” 我谢过任青卿,她轻声问我突然想走是不是嫌屋里味儿大。 “啊,没有没有。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我赶紧转移话题,就把自己变得嗜睡的事告诉了她。 “想多了,你在学校里不是也这样?下课一个人站在那儿思考人生,上课就睡得死死的。” “既然周仁不是魔族的,那我的眼睛为什么现在夜视力这么好?” “这有关系么?” 我又有点语塞,只能坐在边上看着任青卿大声叫自己父亲起来吃晚饭。“那孩子就不给管饭咯。”她对我摊摊手。意思是在说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比较高么?额,应该是我想多了。她父亲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任青卿啪嗒啪嗒跑进里屋把窗子打开,冷风很快灌进来,吹得窗帘鼓起来,像胸罩一样。 “这么冷的天开个屁窗?你缺心眼儿?”任岳中喊道。任青卿没理他,但她似乎是很怕自己父亲,躲在里屋不敢走出来了。我不想和这傻不拉几的酒鬼坐在一起,起身也进了里屋。 “圣诞节快乐,青卿姐。”我说。“我快乐你妈个逼。”她冷着脸骂道,随后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她身后,黑黢黢的居民楼挡住了月光,外面阴风阵阵,刮地灌木丛都沙沙作响,偶尔传来一两声野猫的哀嚎,凄厉悠长。因为背光我看不清她美丽的脸,但因为站得足够近,她的发梢被风吹到我的脸上,像纤细触手的抚摸,梦幻迷离。 第三十五章 三缄其口 “你说什么?”任岳中一摔筷子,走进房间。我刚有种冲动想凑过去吻她,被吓得一哆嗦。 “不是,爸,我错了,再也不说了,对不起。”任青卿吓得躲到我身后。她爸肯定是嫌她说脏字,我赶紧撑开双臂把她护在身后。“叔,别这样,是我不好,带坏她了。” 任岳中扒开我,重重给了任青卿一耳光。 “说了多少遍了?野孩子,我管不了你了!今天不给我弄清楚,饭都不要吃了!”他嗓门儿很大,震得四壁墙灰刷刷刷往下掉。 “干嘛干嘛?”刘万重被惊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 “你现在不三不四地都在混什么?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任岳中看到更火了,脸正对着任青卿那张被吓得苍白的脸,手往后指着刘万重。 “切,好一个当爹的。”刘万重满不在乎地捻了一下鼻子。 “你说什么?啊?滚!都给我滚出去!”任岳中气急败坏,脸上青筋拧成了个疙瘩,破口大骂道。那孩子知道拖累了我们,翻了翻白眼,马上走出去了。任青卿拿手指捅捅我,示意我出去。我顶着他的口水往外走,没忘了拿上裴穗给我的那件夹克衫,任青卿跟在我身后,就这样溜出了门。 “那现在——”我哈欠连天。 “别管他,等他睡着了我们就回去,他酒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任青卿扬了扬手中的钥匙道。 “唉青卿姐对不起啊。”刘万重道。妈的,青卿姐也是你叫的?你这个坏事精。 “有星星诶。”任青卿踩着凉拖鞋爬上房顶,我过去想搭把手,却望见走廊之外依稀闪烁的星星。“来。”她爬上去以后把我拉了上来,小屁孩刘万重也跟着跳上来,不费吹灰之力。屋顶坡度很平缓,躺在上面不容易滑下去,就是特别冷,但为了和任青卿呆在一起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支撑起酸痛的身体,望向远方。 “青卿姐,能再详细跟我说下邹淑睿的事么,她为什么会成为魔族党羽?” “呵,我说得还不够多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 “这么想起来,说有多讨巧就有多讨巧。”任青卿左侧嘴翘起来,露出酷酷的微笑。刘万重马上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催促任青卿讲,当然他的笑对我无效,我还是想揍他。 “我和邹淑睿打的第一次交道是在三年前的圣诞节这天。‘双瞳’,就是那个魔族组织来找我,意欲把我推上反魔族同盟的首把交椅。他们不敢闹出命案,一般都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比如在击败人类组织之后扶植一个傀儡方便控制。 当时他们刚来,在街上瞎溜达,被我发现了,我就想,既然我能侦查到他们,他们八成已经锁定我了,估计几天之内找到机会就会动手,所以我要抢在他们前面,跟这些老滑头死磕肯定不行,邹淑睿是要被‘双瞳’高层培养成未来领袖的人,那次被拉出来见世面,我想拿她开刀会比较好。 刚刚不是说嘛,邹淑睿是重点培养对象,总是和老滑头们一起行动。那阵子有个假装断腿的小乞丐在附近乞讨,我打扮成男孩子,告诉他我已经看穿他的把戏了,但我并不会告诉别人。因为我暗恋一个女生,但晚上她出来散步她妈妈都会跟着,导致我不敢开口打听底细或者问她要电话,你能帮我要到电话的话我就给你五十块钱。 对,聪明,那个乞丐就是刘万重。他一听就笑了,说自己是同盟的人,来这里是要找一个叫任青卿的人,问我是不是任青卿。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富贵险中求,我们定下了计策。也怪邹淑睿长得太过漂亮,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她的长相,刘万重就说看到过她。 我乘公交车离开了这里,在外面躲了起来,第二天也没去上学。嗯,那时候我还担心自己打不过邹淑睿,想着我不去上学老师就会打电话给我爸,我爸回来我的把握就大一些。 我的打算很简单,就是赌她们还没有精确定位我的住处。而邹淑睿发现有人要问她要电话号码,肯定会想到是我,担心我要搞什么动作,然后告诉身边的那些长老。长老进小区里找我,任凭他挨家挨户地搜,最后肯定扑了个空,难免会有所埋怨。届时邹淑睿不服,为了证明自己,第二天晚上她有可能离开长老们,一个人来此蹲点监视刘万重。很幸运,我赌赢了。 邹淑睿身手平平,被我抓住揍了一顿后就老实了。我把她绑在男公厕的包间里,刘万重准时找来了个渴望女人的真乞丐进公厕。他刚要脱裤子,我出来把他一顿海扁,然后跟吓哭了的邹淑睿道歉,说自己没有坏心思,只是想稍微惩罚她一下,就把她救了出来。邹淑睿比我大一岁,但那时候还有点儿傻,以为信真。被我哄了两句就和我做了朋友,编好故事在长老面前替我说话。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双瞳’再也没打过我的主意。” “要换我,谁把我从危急情况下解救出来,我肯定也不会太过怀疑。你后来是不是被你老爸打了?” “聪明。我爸根本不知道我搞得这些事情,只当是我逃学了,打了我一晚上。”任青卿炫耀似得说。 我心里一阵难受,不禁向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靠近了一寸。我的脑袋压在她的头发上。她没有介意,可惜我太困了,不然这个时候可是真的很浪漫啊。我要追她,嗯。 “但是后来爸爸又买了一夜醉,我就一个人在黑网吧玩通宵,玩了啥都忘了,只记得站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腿一阵刺痛,我当时想,要是能躺着玩多好啊。”我意识里最后的是任青卿的这句话,她今晚可真是话多。 第二天我醒在任青卿的床上,除了没穿鞋子,衣服裤子穿得好好的。我草,我记不清多久没换内裤了。起床的时候感觉压抑的要命,一股无名之火似要喷发。我没心情和满脸诧异的任青卿说话,走进卫生间撒尿洗脸。他妈的,水压这么小!我本想鞠一捧水抹抹脸,水龙头的水流太小害得它们滴滴答答全从指缝里漏走了。我愤怒地撬水龙头。 “你干嘛,水龙头给你搞坏掉了!”任青卿在外面说。 “你别烦。” 不洗脸了,擦一下眼屎吧。啊,不对,怎么满手是血?我抬头看向挂在上面的小镜子,看到自己右眼鲜血直流。 “给我倒杯水。”我喊到。 “妈的,你自己去啊!你什么毛病?” 右眼传来一阵阵刺痛,那种感觉胜过针扎。我走到厨房,顺手拿起一个粉红色的杯子倒了杯热水,泼在自己脸上。“诶你干嘛?”任青卿啪嗒啪嗒跑过来扳我的手腕,抢杯子,踮起脚尖试图绷带缠住我的眼睛,我这才注意到刘万重和任岳中都不在屋子里。我把剩下的水喝掉了。 “喂,我的杯子!”任青卿没抢回她的杯子,气得直跺脚。她光着小脚丫,下身是条旧运动裤,露出纤细白嫩的脚踝,上身穿天蓝色的连帽卫衣,胸很小。 我看呆了几秒,气全消了。她注意到我盯着她的胸看,伸出的手僵在那里,表情十分尴尬。我把杯子塞到她手里,她这才反应过来,俏皮地翻了翻白眼。“好了好了,别闹了,有正事要干。”她说。 “喏,走咯。”我用纸巾擦干眼睛上的血,任青卿从里屋取出一张像奥运会比赛用的结构复杂的弓。 “要干什么去?”我问话的时候任青卿又从床底下翻出柔软的箭袋,里面插有七支箭,她从一个小盒子里捏出七枚橡胶箭头,给每支箭换上。“这个叫复合弓,比这长、漂亮的叫和弓。复合弓有轮滑可以省力,两个轮滑之间的距离越小,弓的长距离准确性就越弱。对了,我感觉昨天我说太多话了,今天不能再跟你说话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把弓箭放进背包里,叫我背在肩上。 这他妈的是什么逻辑?“哦,好吧。”我说。任青卿会心一笑,坐在里屋的床上穿袜子,脚趾甲洁白整齐,脚后跟划出美丽的弧度,阳光穿过早晨九点的雾投射进室内,能清晰地看到室内的灰尘到处飞扬。我欣赏着她穿袜子的可爱模样,下面硬得厉害。那个碍事的小屁孩总算走了,哈。这么说来我刚刚用了她的杯子,岂不是变相接吻? 我们走到外面街道上,路边有些鞭炮碎屑。煎包拌面、油烟和烧煤炉的气味在空气里浮动。我跟着任青卿坐进这家门口污水横流的早餐店。“哟,都这时候了,你们不上学?”“嗯哼。”这时候出来的人已经很少,老年人早些时候已经吃了早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应该都去上班了,难怪老板娘觉得我们俩奇怪。 不好,我一摸口袋,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唔,你要吃什么?”任青卿问我。 第三十六章 先知之子 我按开机键强行把手机开起来。还有百分之三的电。这怎么办?我怔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一条来源不明的短信。“问她关于先知的事。” 啊,这,是谁?我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举目看向四周,并没有人。对了,任青卿昨晚还真是只字不提林地小屋和里面的老人,就是那个“先知”。“怎么了,让我看看?”任青卿把煎包端到桌子上,凑过脑袋来看。“啊,没什么。”我吓得一激灵,赶紧把屏幕掐掉。 和她对视时感觉她的眼睛里略微有波动,而她肯定察觉我有问题了。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说自己手机没电了。 “哦,没事,我们很快回学校,你就有充电器了。” 吃完早饭任和任青卿坐上了16路公交车,她并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可能是早上刚说自己不多说话,没好意思反悔。我的豆浆还没喝完,就拿在手上喝,趁公交车上人多任青卿不备偷偷拿出手机,还有百分之二。我找到那个号码拨回去,“嘟嘟”响了几声就被掐掉了。我感觉脊椎有点酸痛,就转转脖子。公交车上全都是上班族,这个点儿学生估计早就到学校了。 晨光穿过冬天的薄雾,这几天因为天气晴朗并没特别冷,啊,不管怎么样,还是很美好的啊。我舒爽地伸了个懒腰,听坐在前面的任青卿到动静转过头欣慰地笑了下,叫我别把豆浆撒到她身上。 先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被那老人掐过脖颈之后,我又被谢栋斌他们打了,烫伤了眼睛,周仁搞过我眼睛之后就经常流血,难道是因为那个先知有问题?先知是魔族么?也难怪任青卿当初三缄其口,不让我和他接触,可昨天她没理由不提到先知啊。而今天发短信提醒我的人又是谁呢? “喂,想什么呐,下车啦。”我发呆的功夫任青卿摇摇我的肩膀,黄色的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穿过她长发间的缝隙。 任青卿家住的本来就偏僻,往西南走更偏僻了。这里有些地方还没被房地产开发,但原本的仓库已经被拆卸了,一些农民房周围还搭建着脚手架。路也不是柏油马路,而是泥泞的黄土。我裹着那件裴穗的夹克衫,随手扔掉装豆浆的塑料杯。任青卿换了双登山靴,没见这姐经常换衣服,鞋子倒有很多。可随着越走越偏僻,我心脏跳得愈加快,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问她要带我去哪里。“没大事,带你见个人。”她轻描淡写地一笑。 郊区有很多那边人自己建的小洋楼,我跟着任青卿走进巷弄最里面的那栋,踏进门就看到大堂中间端坐着三人,定睛看去,中间那个惨兮兮的老头正是那个林地小屋的老人,先知。 他怎么被绑在那里了?旁边坐着秃鹫和一个冷峻阴郁的男子,比秃鹫高半个头。 “任青卿,为什么不早说明白?”秃鹫语调很冷,但向任青卿露出谦卑的微笑。 “秃鹫,寒鸦,在此之前我一直抱有希望,觉得同盟怎么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都是他们逼我的。”任青卿的语调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他们是指谁?我正要吱声儿,她突然从背包里翻出那张弓,搭箭对准我。我赫然发现箭头是三棱状的金属。任青卿不是换的是橡胶箭头么? “青卿姐,你——” “你应该很清楚吧,先知之子。杀掉他,你能继承他的所有,你应得的。”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青卿姐,别开玩笑了!”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心脏砰砰直跳,甚至连手心都攒出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2016年11月21日。 旋涡,我靠,都陷进去了,怎么回事?回忆里的场景莫名开始天旋地转,我感觉逐渐挣脱了仪器的控制,回到现实中。啊,头疼得要裂开。勉强睁开眼,老鬼正指挥那些流浪儿搬运那台仪器,我头上的头盔也被摘下来搬走。 “望哥!你醒了!”赖狗看到我,激动地差点没摇起尾巴来,她扑在我怀里,然后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我腿已经麻了,在她的搀扶下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幕,似乎是淅淅沥沥正下着小雨。 “好了,走开,我没事。”赖狗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身材相当纤瘦,除了下巴没长胡子,手臂啊腿啊背脊肚皮都长着三厘米左右的灰黑色毛,又好久没洗,酸臭味直往我鼻子里钻,我把她推开,不想再被熏昏过去。 “来不及做完,魔族快追到这里来了,他妈的,庞逢春一步好棋啊,现在我们不得不带你走了,起码找一个电压稳定点的地方。”老鬼搔搔自己飘逸的长发,挥手让我出去,然后一个又瘦又臭的小个子跑过来搬走了椅子。 “小狼,什么情况?”我问赖狗,对了,我管她叫小狼,因为她毛色偏灰,像动物世界里的大灰狼,还因为龅牙,吻部突出像狼嘴。 “我们一起走,坐鬼大哥的卡车。”她说。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城里还有多少人?魔族攻到哪里了?” “你才昏过去两小时,他们还在包围戊山。”赖狗的声音软绵绵的,十分娇憨,美中不足的是比起其他女孩子欠了点清丽。还好,全城唯独戊山中学是不会失守的,里面好多老师都是绝世高手,像地理老师周仁。 “老鬼,我们往哪里走?” “这里以北的人都逃干净了,空城,往哪儿去。” “我靠,北边全在吃败仗,你还过去。” “废你妈的话,敢往南走,高速上先堵你三天。读取到哪一步了?他妈的,这狗屁地方断电了,草。” “不知道,就像睡着一样,我自己没有感觉的。”我知道那台仪器会读取我的记忆,从而找到我脑内的当初先知和周仁给我的功力并把功力从我体内剥夺出来,但并没有告诉他。 “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夜视力了。我去你妈的,你真能梦中杀人?现在这情形,再他妈扯淡的事我都能信,唯独这点我还真不信。” 我不想搭理他,就调侃赖狗,说她长得漂亮。“真的?”她眼睛虽大却眼窝深陷。其实她不剃毛也不难看,因为毛发颜色不深,虽然吻部像狼一样突出,但后脑勺比较平滑,而且年纪小,皮肤尚还透嫩,整体看来并不违和,反倒是有点像大眼睛的阿富汗猎犬。赖狗的过去像笼罩在迷雾中般无人知晓,我只知道她在老鬼的拳打脚踢和其他流浪汉的欺辱下度过了好久。她平时沉默寡言,目光呆滞,从来是逆来顺受,唯一的反抗是哭。对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也全然无感。我甚至怀疑她有斯德哥尔摩候群症。 老鬼自己过着像黑帮大哥一样风光的生活,却只会用暴力差使眼前这些孩子,而这些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随便找个什么机会逃走或者找福利院帮忙就可以获得自由,平时以乞讨为生。老鬼把他们轮流派到城里不同地方,编出不同的苦情故事。不乞讨的时候,就去街上欺负那些放学以后只会在妈妈的电动车后座上吃面包的乖乖男乖乖女,坑蒙拐骗些小钱。这么想来,老鬼还是靠流浪儿们养着的。 赖狗眼泪汪汪地盯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老鬼就在旁边,她不敢说。我腿麻得不行,抬脚往门外挪。迈过门槛儿,我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啊,外面果然下雨了,云雾浓密,遮住了月亮。好冷啊。我头晕脑胀,继续往前走。 “啊,不要——”身后的赖狗尖叫着向我扑过来。我霎时回过神,看见左侧一辆巨大的卡车正在快速后退,还差几米就要撞到我了。身后赖狗也在这时扑倒了我,她压在我背上,草,所幸卡车轮子大、底盘高并没有压死趴在地上的我们。可卡车粗糙、凹凸不平的底盘刮在她的背上,她痛苦地喊叫,疼的哭起来。 “快停!”我使劲全身力气叫。我能从她的心率感受到她的疼痛,她把头杵在地上防止脑袋也被刮开,我赶紧安慰说等车停下就好。 大卡车很快停下,这车身真他妈长。我们还是在车底。 “我日你老母,瞎眼的狗比东西你他妈在干嘛?”只听得开门声,那个开车的人被老鬼碰碰几拳打倒在地。 “小狼,你能下来吗?”我问,她背上流了很多血,浸透了我的三件衣服。她使劲儿哼哼,意思是不能。“那我先出去,有可能会顶到你,我错了,真的对不起,乖,已经没事了,别怕。”我说着扭动身体从赖狗身体下面钻出去,还是不小心顶到了她,她的背再次撞在底盘上,她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爬出去以后立刻从侧面把她拉出来,我靠,周围的人,就连砍人不眨眼的老鬼也不住地倒吸凉气。赖狗本就破烂的衣服全部撕裂,臀部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肉,碎肉和她的灰毛绞在一起,断裂的血管像水泵一样向外喷血,背后肩胛骨那块突出的地方肉少,已经被磨得能见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第三十七章 死难者 赖狗铜铃大的眼睛似要裂眶而出,泪水像瀑布倾泻而下,她疼得喊不出声音来,只能趴在地上喘大气。要医生,要医生,赶紧,赶紧。我环视周围,这才注意到他们只是在表情上故作惋惜。草,他们不会都撒手不管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我从羊娃手里抢过伞给赖狗撑,免得雨水让她的伤口感染。“小狼,小狼,会没事的,嗯。老鬼?医院还开着吗?啊?快把她带上车,快,啊?老鬼?羊谋?陈庆?余非戚?”我感觉胸中一阵阵悲伤翻涌,发问却没人回答我。这些流浪儿看着自己平日欺辱对象的惨状,只是假装悲伤地摇摇头而已。 老鬼命令丢下赖狗,差人把我架上车。 “我操你妈的,你猪狗不如!”我反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两记勾拳打倒来架我的人,啊,手臂,我膝盖一弯再次跪在赖狗身前。 后脊一阵发凉,回头看时迎面正撞到老鬼的飞踹,我顿时失去平衡,不好,不能砸到小狼身上。我的腰部强行用力扭转了倒下的方向,但已经来不及了,还是重重撞在她的身上。 “呜。”她瞪圆的眼睛被恐惧和哀伤填满。啊,我怎么能这样,明知道这时候在她身边有可能误伤到她啊,真是昏头了。老鬼试图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拎起来,却失败了,因为我留的是板寸。经过刚才的精神控制,我全身酸麻,喉咙里有股气要涌上来,非常难受,无力再还手。小狼,对不起。 “没用的,我们没法救她,你这样只会拖累大家。”“对,我们本来食物就不够,出海之后怎么可能再照顾个伤员?” 我嘴里骂着,向他们吐了口浓痰,没吐到,射程短了几厘米,他们一拥而上,按住我的手脚把我抬起来。 “小狼!听着,一定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活着,在药厂等我!求你了!”药厂是戏称,其实是在郊外的一幢老旧到被遗弃的、时常闹鬼的写字楼,原本是生物科技研究所。开始是我带小狼进去探探险玩儿,后来任青卿知道了,就廉价买下那里当作反魔族同盟的基地。 “唔——唔!”我不敢看小狼的眼睛,却不得不被她无助的哀嚎折磨。小狼,我今天要和她诀别了。没有救治她活不下来的。老鬼,我们明明能救她,你为什么要这样?杀鸡儆猴吗?难道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算计我们两? 我要杀了你。 我像具棺材被扔进车厢,然后他们捆住了我的手脚。 “你再动一下,我就往她身上踹一脚。”老鬼抓住了我的弱点。 “操你妈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就这么对待伺候你这么多年的女孩?” “你知道么,在我小时候,那个挨千刀的孤儿院保姆拿针线缝我下面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怕不面对绝境,人也是疯狂的,因为他们的本质即是如此。无论如何极力地隐藏,他们的疯狂会在必要的时候带给其他无辜的人恐惧。”他露出如此骇人的笑,狠狠地踹小狼,然后一脚踩在她的背上,我甚至能听到搅动血肉的噗嗤声。 “啊嗷——啊——” “啊!我不动了,我绝对不动了!放过她吧,求你了,我会听你话的!”绝望,呵,呵。我拼命闭上眼睛,声音嘶哑。老鬼也坐上车,湿黏的土地上只留下小狼和一滩血。冷风像刀割,割断了小屋里蜡烛的火光,黑暗袭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夜视力,小狼在视野里消失了,最后我甚至没有把伞插在地上替她挡雨。 我再也没法正常思考,像个疯子一样狂笑起来,直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才停下来。那群流浪儿冷漠地注视着我。 小狼,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现在我才发现任青卿走后,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我怯懦、冷漠、自私、渴望让别人在乎我,可我从未认真告诉过我对你的好感,我喜欢你又嫌弃你。为什么你要救我?即使是被他们戏耍这么多次以后?你难道不会分辨真伪吗?今天之前我没有真心对待过你。你的心难道不会受伤吗?又或者是我来到你的生命中,点燃了你的火炬?我没这样的资格。 车厢是改装过的,左右两边安装着床位,上下三层,总共十八张床,之间有铁丝网隔开,每张床都有门,关上之后就像狗笼子那样把人三面围起来,保证不会因为急刹车送上面跌下来。嗓子干的冒烟,我草。喝什么水,喝你妈的尿逼。我默默爬上第三层的床铺,关上门。天花板受潮严重,长着斑斑点点的水渍。我躺下,四下非常安静,俯仰之间只剩下卡车哐当哐当地沿着山路行驶的声音。 驾驶室里的老鬼从没到车厢里来看过,车厢里没窗户,我们也看不到外面,只能听到外出传来的炮声。其他人靠堆在地上的矿泉水和实心馒头过活,我假装忘却了小狼,和他们正常地交谈,静静等卡车停下来让我们方便,可以趁机逃走。 “草,老鬼!都他妈憋死了!”大约过了七八个小时,忍受不住的陈庆踹门大骂。其他人见势也跟着骂,卡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们猝不及防摔在一起,我这时候才从床上爬下来混在中间。 “都他妈的造反了?你们不是要拉屎?简单!”一泡尿的功夫之后,老鬼拉开门,手里举着把步枪。天已经蒙蒙亮,我们正处在一条向南的高速公路上。我靠,我刚想趁机逃跑,吓的一个寒噤。不对,这是真的步枪吗?他神态异常镇定、自信,枪的外观也非常真实,虽然老鬼这么奸诈,很有可能只是仿真的,但我不能拿命冒这个险。 老鬼,有机会干掉你,我绝不对会手软。 老鬼让我们排成队下车在绿化带里解决,他和手持菜刀的司机站立左右。我下车的时候他们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老鬼,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问。话音刚落,老鬼抬手射出一发梭子弹,直冲我而来。我来不及闪避,却发现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回头看时,身后一头体壮如熊、全身被锁子甲覆盖、长着獠牙的人形怪物倒在地上。 “列队!警戒!”老鬼左手端枪右手拉栓,第二发子弹射进路边绿化林深处。其他人迅速站成松散的两排,一排朝前一排朝后。黎明时分湿气很重,绿化上都覆盖着一层霜冻。风呼呼地刮着,透心的凉。“阿嚏——”好几个人打了喷嚏,我也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吱咬。 好机会,呵,比起发动战争的异人,老鬼更加冷血无情不是吗?可我站在老鬼前面,如果后面有怪物跳出来,我就可以趁机夺枪杀掉他,啊,不行,我杀了老鬼,剩下的人也不会听我的,有可能把我也杀了。而且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如果小狼还没死,驱车回去救她才是上策,哪怕届时被魔族抓走也没关系,任青卿已经离开了,魔族不一定会杀我们。 我如果劫持老鬼,是不是可以叫他们把车开回去? “感觉没事了。”司机说。老鬼沉得住性子,示意我们走进绿化林里。这是要我们去送死?这些人面面相觑,我刚想偷偷溜到队伍后面,老鬼拿枪抵住了我的头。“走。”他说。其他人见势不妙,只得往林子里走。异人虽然凶残,可哪有拿枪的老鬼可怕?还好是黎明时分,林子里虽光阴阴翳,却没有显得太危险。我们扒开灌木往里走,“噗——”几只麻雀冲天飞起。 除了满地堆积的法国梧桐的落叶,林子里什么都没有,因为是冬天,虫子都很少。“ok。”老鬼见状便撤了枪,示意我们不用继续往前。这下子队伍前队变后队,我就站在老鬼身后。陈庆解开裤子,对着灌木丛嘘嘘。再等等,再等等。我继续跟在老鬼后面,道:“去看看那具尸体,它是魔族召唤出的古生物,算是一种亡灵士兵。我和任青卿以前和这种东西交过手。”我说这话,眼睛四处瞟,发现他们都卸下了防备开始解决嘘嘘,可司机仍然站在我边上。再等等。 “让我看看。”走到那个魔族士兵的尸体前,我故作亲昵地把手放在老鬼的肩膀上,他警觉地一转头,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我,司机这时也站到了我身后。不好,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矫枉过正,让他起了怀疑。按理来说刚刚失去挚友的人,情绪不应该这么稳定,不应该对他没有怨恨。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在为您鉴别尸体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我扑通跪在老鬼身前,朝他磕头不止。 “说。” “事成之后,希望您能让我回到那边去,她无亲无故,我想亲手埋葬她。”我向北指,道。 “哦,无妨。只是我们这一去,恐怕没有几年回不来,等你有一天回到那边,恐怕再难寻觅她的尸骨了。”老鬼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文绉绉地说。 第三十八章 水穷云起 老鬼,你他妈的,小狼要死也是因为你,你也真会演。老鬼比我老奸巨猾得多,我没法用自己的策略去套他。 和任青卿相处的一年里我学到了很多,对,包括箭法,百发百中。可想来又有什么用?那些天天打游戏或者抿着美式咖啡读某本看名字就很文艺的书的人,只要嘟起嘴巴挤两滴眼泪,说自己的生活如何被战争摧垮,躲在父母背后跟着逃难就行了,自然会有媒体大肆报道来同情他们;而像老鬼这样的人,只需要用暴力维持好自己权威,保证自己站在金字塔顶,无论如何也饿不死他。 我却要背负这么多独自坚持下去。如果小狼真的死了,全世界的媒体根本没有一个会拍下她的死相为她写悼文的。 有一点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狼也好,其他流浪儿也好,没有一个想过宰了老鬼取而代之呢?除了小狼,其他人可都是人混胆子大的。因为他们习惯被暴力所统治,失去了自我? 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所有人。 “什么?我们要去哪里?”我面部表现得毫无破绽,老鬼的疑虑正在渐渐消除。 “如果我们修不好机器的话只能把你的人送去欧洲。那里的人类联军需要提取你的特殊能力,本来走完流程我只需要把那个头盔送去,好不是那该死的屋子里电压不稳定,把机器搞坏了,魔族赶来的速度也超乎了我的预期,嗨呀。我告诉你,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有人类的,也有魔族的,可你在我手里,而我正需要这么个机会爬上顶峰去。别忘了,现在是乱世,你们学的全都不管用,而我,带着你去见联盟将军,顺便编个自己拼死救下你的故事,你知道的,欧洲,特别是北欧,那美女,哇操,真他妈漂亮,将军他妈的一高兴,那——就不好说喽。” 老鬼说完,举枪叫所有人回到车上,还问有没有人想造反了。“没有——”他们说。 说一下我体内能量的事。去年任青卿叫我当着她的面杀先知,其实是因为她误以为我是先知之子。真相是我和先知第一次见面时他受了内伤,精神正在飞速流逝,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功力。他掐住我脖子,悄悄把一部分的功力保存到我的体内。后来在我眼睛被烫伤、昏迷时之后周仁也发现了这点,用自己的功力掩盖住了先知的那部分,才会让任青卿对我和周仁产生怀疑。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八个月前我突然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那会儿我经常做和别人决斗的噩梦,每每在梦中杀了谁,现实中就会出现相貌类似的魔族异术士暴毙街头。我把这件事告诉任青卿,她提议每晚叫醒我问有没有做梦,一旦梦到了谁就把它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叫同盟的干事在数据库里找长相相似的人。果然,每次都发现死的人是魔族举行重要召唤仪式的术士。 任青卿虽然让知道秘密的人全部保密,甚至不惜抓住他们的家人相威胁,但她离开之后终于还是走漏了风声。 我靠,怎么痒痒的?我掀起被子,床褥里有只臭虫。我偷偷把臭虫扔到下铺去。估计快到上海机场了,那边有可能会有人类接应我,老鬼届时会要求自己带的班底也一起去。既然失去了劫持老鬼的机会,我要逃,只能等到机场,因为现在就算逃了也没法回去,路上就被魔族干死了。我瘫在床上盘算着,左思右想都是个死字。 “啊,草,皮破了!”“让我看!”“我靠好香。”下面突然骚动起来。 “草,没义气啊,不给我吮吮!” 嗯,什么情况?我翻身下床,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一个孩子被铁丝网割破了手,其他人许久不闻肉腥味儿,都被吸引过去闻。 车里的灯光二十四小时白晃晃地亮,分不清昼夜。 “下车!”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门被打开了,老鬼再次手持步枪出现在我们面前。 巨大的黑色天幕笼罩下,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机场向远处望去,城市失去了星星点点的霓虹和万家灯火,显得毫无生气。极目所见,东方明珠塔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塔内的灯没有亮。 黄浦江两岸的建筑也大都淹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空气又湿又冷,我们一行人冷得直跺脚打哆嗦。 好在候机厅里还亮着灯,横七竖八睡着很多没钱离开的穷人。几名黑色装束的人类士兵走过来,要求我们出示证件。“在下安魁,特带舒望去——”老鬼说。 “是他,舒望。”领头的人,我靠,怎么是我的技术老师,毛尹君!他用金属探测器检查了下把我放进去,却死活不让老鬼进来,气得老鬼直骂他不讲信用。毛老师真他妈是救星啊,难怪学校里教书不上心,原来他也是个干大事的。我看着他高颧骨、尖下巴的脸,感觉无比亲切。 “都别动,不然我毙了他!”老鬼突然拿枪指着我,士兵们马上掏出手枪对准他。 “滚出去,别给我碍事。” “放你妈狗屁,你明明都讲好的!别动!”老鬼眼看毛尹君要把我拉开,大喝道。 “我根本没接到通知。” “那你们不是要去欧洲?就只带我一个,如何?”老鬼此言一出,后面的流浪儿马上怨声载道。 “你啊,好吧,成,把枪放下,我汇报情况。”毛尹君摇摇头,无奈地说。老鬼看他真的掏出了对讲机便放松了警惕,回头呵斥那些流浪儿,叫他们闭嘴。“砰!”士兵果断开枪,崩掉了老鬼持枪的手,血一下子向四面八方飙。“啊——”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他们冲上去制服了跪在地上的老鬼,把他拉走了。 “典型的垃圾东西。”临走前毛尹君鄙夷地看了老鬼一眼。老鬼撕心裂肺地叫,我靠,太爽了,我听得可以说是赏心悦耳。斜刺里冲出一支没穿军装的队伍,驱散了流浪儿,从卡车里搬出了那台仪器。他们在大厅电灯的照射下紧张地调试了几分钟。 “恐怕近期是做不了了。”他们汇报道。毛尹君眉头紧锁,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上前敲敲打打了一会儿。“要把他人送去欧洲么?”“不急,现在这里过夜。北欧快失守了,意大利以南,一直到非洲都沦陷了。他们打得太快了,我们突围进罗马尼亚的可能性不大,还要等上面调度,据说明天我就不带你们了,上面要我去戊山指挥,我不在你们都给我安分点!” “是!” 趁此机会求他帮我救小狼,毛尹君应该是军官,军方的医疗器械肯定很充足,小狼如果能撑到我们回去,没准儿能被治好。 “毛老师,我有个朋友还在——”“你说什么?” “我,求你带人去救她。求你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救我的命才受伤的,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求你行行好吧,她还活着,我用性命担保,她还活着,我们过去就能救她。”我苦苦哀求道。 “得,你看,你们看看,现在的学生娃!这还算是态度好的,我在学校成天就是伺候这帮大爷。行,快,三队,走!” 毛尹君说着嫌我事儿多,语气里却有些赞许的意思,成了?小狼,你可一定要活着啊,我现在就来救你。 “给我地点。”“在孤山,孤山西边,那个旅游景点的背面。”我忙不迭地说,生怕他转眼反悔了。 他答应着,外面很快开来一辆有后备箱的加长型吉普车,可以啊,从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车。有希望了,有希望了,还好当时没和老鬼动手,就算成功了我也没有医疗器械,现在可好,原地待命的毛尹君大手一挥就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三队刚刚就在边上修整。这是支年轻的医疗队,这些人大都是二十岁出头,只有个白大褂的女的看上去年长些。 “是什么伤?”她问我。 “外伤,是、是被车压了,不、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是什么伤?还要我拍照片给你看? 小狼,我求你,求你坚持住。我不觉被外边儿的冷风呛到,咳出了眼泪。 第三十九章 死去死去今如此 “孩子,也许,嗯,虽然对你来说确实很艰难,但,我不想欺骗你,肯定还有希望,但按照你描述的情况来看,就算她没死,也会留下隐疾。外面冷雨下得,就像催命一样。”有点年纪的女医生说。她坐在我边上,用粗糙的大手抚摸我的头,说自从战争开始后,自己几乎天天面对这样的事。三队的人并没全去,算上我和开车的护士才去了五个人。 这辆性能极好的军用吉普沿着旧路折回,飙到一百二十码。很快就回到了孤山脚下。车轮一路碾着落叶,我甚至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打心眼儿里我没有什么生死观,但死就意味着永远的分别。分别,我不害怕孤独,可是死了就是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我很难说清我最真切的感受,总之我不想失去她。 “舒望,你累了吧,来,在我这儿靠一会儿。真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就能背负这么多。你好久没回过自己家了吧,你父母是作为第一批重要人员被政府接收走的,放心,不会再失去更多了。那台机器读取脑子里的东西很痛苦吧,记住,你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做贡献,这个世界很大,心一定要放得开。我活了五十年,从来没有想过会存在异人,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说真的,我的表现可能还不如你。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舒望,记住,世界很大,未来的路都在你们这代人的脚下。” 我懒得搭理她,虽然冰冷的空气灌到我的胃里让我很想呕吐,我还是没有没靠到她身上。 我们这一代人?我干了你老母,读书的时候我经常见到被女生围簇的娘娘腔、小白脸。他们真的优雅多才吗?未必。 坐在食堂里、或者站在宿舍天台上我会看着视野之内的人来来去去,有些参加文艺类比赛的学生西装革履、脚步生风,脸上带着狭隘盲目的自信笑容。有钱的孩子住在别墅里,拍下聚会时精心打扮的瞬间,化妆品、lolita洋装,那些时刻,他们是否真的沉浸在欢乐里?还是被无休止的欲望攒着? 不,我并没有针对谁,在其他学校这类人只多不少,戊山中学至少还有不少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的人。 当战争袭来,有谁真正敢于面对自己的恐惧?鄙陋的人性。 “哄——”一颗炸弹在侧前方爆炸。继而数枚炮弹在背后的城市中爆炸,“咚——”孤山上火光冲天,我们的吉普车摇摇晃晃,险些被震翻。 “小狼!”我嘶吼出声。 我被一阵巨大的恶心感淹没,把胃里仅有的一点馒头呕吐了出来。透过车窗,周围的的树林燃起了火,好在还下着小雨,火势没有扩大,只是星星点点地局部燃烧。 “异人甚至能透过飞机,控制里面飞行员的思维。大炮净往城里轰。他们就像地府里的魔王一般,太可怕了。”老医生为了安抚我,不住地絮絮叨叨。 前方山路上,烧断的树倾倒下来,拦在路中间。吉普车强行冲过去,压得树干嚓嚓作响。 “咚——”我们后面落下了一个炮弹,把本就泥泞不堪的道路炸开个大洞。随着急促的刹车声,打滑的轮胎在损毁的护栏这儿停下来,差点没把滚到山下去。 “操你妈的,快到了,就在前面,我们走路上去!”我甩开老医生放在我膝盖上的手,爬到前面对司机说。 “抬担架!”司机传令道。 啊,太心急忘了眼前的树木还在燃烧,我直接用手扒开枝条,跳了过去,结果裤脚烧起来了,要不是闻到一股肉焦味,我估计都不会发现。发现之后,钻心的痛绞得我心脏都疼。 果然,小狼和那把伞还留在地上,五米之外是那座熊熊燃烧的木屋,满眼炽烈的红色。 “小狼!”我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前,拎单价的那男医生也跑过来。啊,她——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眼眨也不眨地睛睁开着,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唯有胸膛缓慢地起伏证明她还存活。 “小狼,醒醒!”我叫她,她侧过小脑袋,就这么呆呆的盯着我。几个医生确定她没有骨折之后把她抬上担架,撑起雨伞清洗她的臀部和肩胛。她很瘦,伤口已经深入骨头,再加上阴冷的雨天,肮脏的雨水已经使她的伤口开始溃烂。 “小狼,我回来了,你会好起来的,小狼,小狼,你听着,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听着,我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我也趴在地上,用手拍她的脸颊,她用毫无波动的大眼睛看着我,我的泪水随着脸上的雨水滑落,滴到她身上。 而绝望是一种怎样痛彻骨髓的体验,使她完全沦丧了自我。 心如死灰。 舍命救下的人却弃她而去,侍奉数年的老大对她置之不理。她挨着疼痛在山上听了两天的炮声,没有一个人在身边。看着伤口逐渐溃烂的时候,她都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换做我,要不就用尽全力自救,要不就一了百了,可她趴在地上,就这样撑到现在,是在等我回来吗? 不,我对不起这样的信任。 我叫她在药厂等我的时候,已经放弃一半救她的希望了,还好,我用剩下的另一半希望救活了她。我们回到车上,小狼在后面车厢的床上,有医生为她做手术,以卫生安全为由不让我呆在旁边。我回到座位上,司机也是医生,只不过他此时在砍树,在周围砍出一片防火带。 “你,拿那把枪,如果他们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冲我喊。 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命相搏而已。 我端起那把手枪,巡视左右。冬天,失去夜视力的我只能看见还没有被火烧过的树梢上披着银色的月光,已是后半夜,小雨像四周延绵的丘陵,不曾断绝。耳畔隐约能听到火焰吞噬树木的噼啪声,还能闻到浓浓的烟味。 西南方向,大致是富阳或者衢州,一道白光从平地冲天而起,云层也汇聚到那个方向,闪电从天而降,与白光相接。 “简单给她处理了下,先回上海吧,到那边给做缝合手术。这里实在太不安全,山火烧起来我们都活不了。”老医生率先走出来,其他两个医生也走了出来,惊恐地看着远处那异象。军用吉普从另一个方向颠簸下山。 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和小狼打交道的日期了,但我还记得那些情形。之前我也见过她几次,但都没怎么注意过她。任青卿离开后,刘万重得知消息也随之离去。在此之前周鄣已经去到欧洲,任青卿当了五六年穷孩子,成为同盟顾问后没少捞钱,自然不再需要借周鄣的钱来撑腰了。 所以留在戊山中学管事的只有我和裴穗,我和裴穗闹掰、被开除后我借着之前打通的人脉整日上街鬼混,我虽然比较淡泊名利,也不在乎面子,但那段时间因为任青卿的离去,包括梦中杀人的超能力,经常莫名感到烦躁,会因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 有一天我受老鬼的邀请,去一栋租来的豪宅里谈同盟失败后,被卷入此事的他和他的人未来该何去何从。那帮流浪儿本来没资格住豪宅里,但老鬼非常虚伪,为了做给我看硬是叫所有人都假装住在豪宅里。我对老鬼没啥好感,没多说话,就事论事了半晌,老鬼见我比较冷淡,提出要请大家吃饭,叫我一起去。 我进屋没脱鞋,自然而然走了出去,可小狼穿鞋前,有几个流浪儿开始窃笑。我正纳闷儿,突然听得小狼一声惨叫,哭了起来。 原来,那帮流浪儿经常捉弄小狼,在她破帆布鞋里洒满了钉子。 我抱起小狼。当时我还没开始叫她小狼,管她叫赖狗。 我把她放到沙发上轻轻脱下她的鞋子。小狼才八十斤,钉子扎得不深。我虽然嫌她长的奇怪,但她骨感的脚型很是性感。我强忍住怒火,和颜悦色地叫他们去买酒精棉花和创可贴,老鬼当时也没想到自己这帮人会干出这种那个事情,很没面子,亲自替我买来。当时我跟小狼没啥特别的好感,只是告诉了她以后让人欺负要学会反抗。 她的小脚丫纤瘦无比,脚后跟都没啥肉,脚趾却很修长。我哄了她一会儿,自己下面硬的不行。我有些许恋足癖,脱下她血迹斑斑的袜子后顺手揣到自己口袋里去了。我用酒精棉花擦拭她足底的伤口,她疼得呜呜直哭,哭到后来都打嗝儿了。 我本就对这次约谈没兴趣,正好借着机会大发雷霆,当着老鬼的面把那几个崽子狠狠一顿揍,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打到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然后我指着老鬼告诉他就这种货色不配得到未来。老鬼非常油滑谨慎,虽然我独身一人,却没有敢对我动手,但从此对我记恨在心。独自回家以后,我用小狼的袜子套在下面打了好几次飞机,直到发臭到我自己都受不了了才扔掉。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暖,寒暖交加之间我痛哭失声。 第四十章 心魔 “你就陪她呆在这里吧。”机场附近的虹桥医院空无一人,嗯,这种时候也再正常不过了。报纸和广播上终止战争的呼声越来越大,可异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毛尹君给小狼安排了个房间,嘱咐我切不可离开医院,便匆匆离开了。 我送毛尹君到大门口,看到真枪实弹的士兵肃立左右,见他出来了一齐敬礼。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士兵,留下了那支被他训斥过的民兵保护我。迎着曙色向南方看去,之前那道白光虽然很快消失,雷电却没有停歇,直到回到被上海高大的建筑遮住望眼。一夜未睡,小狼还在手术中,我告诉民兵的头儿我要上楼找间病房,拉上窗帘美美的睡一觉。“去洗个澡,你和你女朋友真是臭味相投。”他冷笑一下。 这支民兵估计被毛尹君训过好几回了,颇有种“你不赏识我,我也看不起你”的味道,到时突然来个跳反把我劫走,一切又白搭了。受伤的老鬼和那群流浪儿仍留在机场里,我得亲自去处理他们,至少放走他们,让他们别恨我,这件事必须稳妥处置,不能留下祸根。 “舒望,请问,怎么称呼她?”我一觉睡到中午,直到老医生来找我,我才发现除了她之外的医生都随毛尹君离开了。我身上还带着昨晚那把手枪,子弹并没有上膛。现在上海估计是座空城了,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 “叫她小狼。” “小狼,嗯,这么说吧,她的精神状态你也看到了,虽然生命没有危险,但肩胛和脊椎在雨里暴露太长时间了,会得风湿,就是说要是环境太潮湿的话她的背会很疼。她的皮肤和我们不太一样,可能会经常患皮肤病,而且营养不良有点严重,她身体发育不太好。此外,你自己也说了,她是个孤儿。可能,没有什么可寄托的,我当医生三十多年,见过太多了,你知道,包括现在的精神状态下,像她这样状况的病人,最容易发生意外。”老医生拍拍我的肩膀。 “知道了,我能去看她吗?” “对不起,不能。” 医院里很冷,不知道小狼的病房里有没有暖空调。外面天色惨淡,白雾弥漫。 我沿着弯曲的楼梯上到住院部,发现每个病房或多或少都有前几日病人离开时没带走的书,有几层的高级病房装有电视机,柜子下面的抽屉里还有几张电影光碟。楼道里,下午斜射的光线打在墙上,斑驳疏离。我不自觉推开卫生工具间的门,突然想起了去年九月刚来学校的时候也喜欢往宿舍的杂物间里钻,啊,感觉回到了过去啊,以前多好,既可以安安静静地混日子又可以和任青卿打情骂俏,一切都没了,现在。接下去的时间里我要照应小狼,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毕竟我已经习惯了强悍如斯的任青卿在我遇到情况的时候帮我摆平,现在我则是不得不一个人处理麻烦。 我身上的装束已经破到不能穿了,选了些干净的医院里的衣服鞋子,奢侈地烧热水洗澡。我穿好衣服站在洗手池前,擦开蒙着水雾的镜子,看到了镜子中自己丑陋的脸。板寸、狮子鼻、脸颊瘦削、眼窝深陷。脸上有几道浅浅的伤口,眼底不经意间宣泄出戾气。比起刚上高中那会儿我没怎么长高,相貌倒是变了不少,相由心生,果然不错。我不再是那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傻子了。哈。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之间犹如隔世。 一阵怪异且尖锐刺耳的悲鸣刺破空气。不好,这分贝感觉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出事了!我把手枪揣在口袋里飞奔下楼,悲鸣声绕耳不绝,似是从小狼的病房里传出来的。之前几个民兵结队去外面收集物资,留下那的五个民兵现在如临大敌,端着枪守在病房门口。 “别动!”他们见我要开门进去,伸手阻止。操你妈的,都这时候了还耽误工夫!我掐住其中一个的手腕,另一只手使劲拧他的食指。“啊——”他惨叫道,后面一把枪立刻抵在我的脑袋上。“你敢试试?”我身份还是比较重要的,他们肯定不敢杀我。拿枪的人确实没开枪,我没理他们,径直开门走进了病房。 里面开有暖气,窗帘紧闭。病床翻倒在地,无影灯架也被折断。小狼光着身子,像条被激怒的狗一样靠在墙角,弓起背,发出没法形容的骇人叫声。她背后都脱线了,鲜血顺着她多毛的身体流到地上。老医生看上去被吓蒙了,病床边的托盘连同里面手术刀什么的都掉在地上。她见到我,疯狂地拿指甲抓自己的脸,叫声变得浑厚而苍凉。 “小狼,小狼。”我蹲下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她又像猿人一般跳上窗台,手脚并用“哐哐”踢打窗户,然后扯着窗帘荡下来。我脱下自己的浴袍,扔过去示意她穿上,她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发癫。“只有你,你能靠近她,靠近她。”老医生很快缓过神来,把一针镇定剂塞到我手里,然后示意外面的民兵退出去并关上门,她自己也举起双手抱住头,慢慢挪到门边上,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是鬼上身?”我问。“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身上有禁忌。” “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胸口有个东西。”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了?看到小狼惨兮兮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抓住她把她绑起来察看。我蹲在地上细声细气地叫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 小狼一直没用镇定下来,行为愈加诡异,甚至拿牙齿啃自己的手指,咬的手上全是血。我越看越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啊,我有想法了,小狼被虐待太久,有可能犯了心理疾病,现在要——对,就这样。我学老鬼的样子威胁她,看她什么反应。我掏出手枪,站起来,厉声呵斥叫她站直。小狼浑身一抖,站在原地愣住了。是被吓住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消除她对老鬼的恐惧可能是关键。“把老鬼,就是那个押我过来然后被打伤的年轻人,你知道吧?把他带过来,快!”想到这里,我立马叫医生去办。 医生走了以后我继续和小狼对峙,可是看着她的背一直在淌血,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对不起,我不想凶你,但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拿枪指着她,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想明白了自己不怕死,朝我挑衅地嘶吼,然后用头撞墙,继续自残。怎么回事?反抗意识觉醒了么?她既然能意识到自己不怕死,也能意识到自己不用再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要让她明白她已经自由了,她的生命现在只属于她了。 我假装被她吓到了,把抢扔在地上,趴下打哆嗦。她见状露出了疯狂的笑容,蜷曲在地上用手抓住自己的嘴巴往外撕扯。不对啊,我这样是不是让她以为自残就能使我害怕?为了阻止她继续自残,我只好再次站起来呵斥她,但没拿枪。她看我手里只攥着镇定剂,没有像之前一样害怕,而是跳到窗台上仰天长啸,声音又变得极其怪异。对,要让她意识到可以反抗我。我一脚把手枪踢了过去。她果然扑向手枪,拾起来开了一枪。 我顺势倒地,这一枪打在天花板上。不好,我听到门外脚步躁动起来,似乎还在旋转把手,要闹误会了。“别进来,一切都好!”我赶紧朝外面叫。小狼看了看我,一脸被欺骗了的样子,恼羞成怒,用枪指着我。我滴乖乖,别开枪,别开枪,不然我可就玩脱了。“小狼,小狼。”我用乞求的声音喊,显示我已经屈服了。 她迷离茫然的大眼睛打量着我,没继续叫也没开枪,我慢慢拿出那针镇定剂给她看,然后当着她的面折断了针筒。她看上去平静了些,我们又对峙了一会儿。我靠,有戏啊。这时,她突然站起来,用手抠自己的眼球,这还得了?我顾不上许多,刚要滑铲姿势冲过去,却发现她的裸露的胸上细密地纹着一颗刻有十字架的子弹。 啊,难道我想错了,她发疯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老鬼? 窗外,阳光终于拨开云雾,金色的光辉洒进室内,勾画出披头散发的小狼的轮廓。我热得汗流浃背,身体却忍不住打寒噤。 第四十一章 新生 小狼为什么有纹身?纹的子弹为什么刻有十字架?嗯,她有什么特殊身份么?不会是狼人吧。不对,我看过吸血鬼题材的书,银子弹是对付狼人的,对,刻十字架应该只是宗教习惯而已。所以,我原本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小狼在场,我跟老鬼当面对质才能弄出个所以然来。 “他来了。我把他塞进来。小狼的纹身,跟他有关。舒望,你要小心。”医生敲门对我说,我慢慢退回门口。小狼像狗一样抬起鼻子嗅了嗅,立刻紧张起来,要是她有尾巴肯定夹进双腿之间了。果然是因为老鬼这个王八蛋。我敏锐地觉察到,能否让她恢复正常,接下去我的表现很关键。 “舒望,别来无恙么。你看看,赖狗这一丝不挂的,我也不好意思呀。”老鬼双手被反绑,右手手指被弹片炸碎,用白纱布严实地包裹起来。但他神情自若,闲庭信步走般到我身边。 “老鬼,她是怎么了。纹身是什么意思?” “呵哈哈,舒望啊,你得耐心。生死相隔的创伤对于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来说真是太大了。有一天你也会做出丢弃她的决定。很幸运的是对于人们来说你是救世主,靠着奇遇一路闯下去。可我们不是,我只是想博得些个功名却被你们打断了手指,还被扣押起来。你啊,只是比我们这些人幸运而已,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想英雄救美?哦,我想她简直不合你的胃口。她太丑了,可不是吗?” 小狼恐惧地上蹿下跳,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麻雀。老鬼戏谑地看着她,眉宇间说不出的蔑视和自傲。我愤怒得无以复加,抬脚蹬在他的蛋上。 “放你妈狗屁。小狼,你为什么还要怕他?你是自由人,逆来顺受和恐惧不是你的非承受不可的。小狼,看着我。求你了,看着我。老鬼这个无情无耻的狗娘养的畜生东西,别让他耽误你。” “啊——”老鬼遭此重创,顿时趴在地上起不来。小狼“啾呜”地惊叫起来,啊,这么说来,我要是狠揍老鬼,她会不会好一点? 不等老鬼回答,我的拳头已经撞上了他的脑壳。我拳拳击中要害,最后狠狠一脚踩在他腹部,就像他当时踩在小狼背上一样。 “啊,呕。”他吐出一口酸水在我新换的马靴上。这双马靴鞋码刚好合我脚,不知道是哪个病患留下的。 “你想知道?舒望,我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对我们又了解多少?你只是看中了眼前的姿色,精虫上脑,一时冲动而已。你拿什么来审判我?赖狗,她不是一般人,需要证明给你看么,哦,不不不,在此之前,你先要付出点代价。”老鬼强忍着疼痛说,语调还是这么阴阳怪气。 “舒你妈个狗比,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揪住头发拎起他的头。 小狼显得更加焦虑和恐惧,只是不再自残了。 “这是她的封印。对吧,赖狗!你不是一般人,你身上流淌着狼的血脉。还要记住,你是我们的人,这么多年是我给了你庇护,是我养你,你才能活到现在的。别被他蒙骗了,现在,杀了他,杀了这个蛊惑你的人。”我靠,还真是狼人?随着老鬼的话语,小狼不顾瘦弱无力的身躯,朝我扑过来,可能是地上滑,她踉跄了一下,就要摔倒在地。我赶紧上前想要抱住她。 “拿枪,拿枪!”老鬼说着腿往下一扫,我没接住小狼,自己却摔倒在冰凉的瓷砖上。老鬼的双手被绑住了,叫小狼去拿抢。我刚想站起来,又被他踹倒在地,他狠踹我的下体,剧痛袭来,坏,这下换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小狼摸到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 “开啊,快开!赖狗,想想你自己吧,我设计这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能让你杀了他,就能破除你的心魔,束缚你的能力是为了解放你的灵魂。你杀了他,我就把子弹取出来。赖狗,忘了我的话了么?我都是在锻炼你,要让你吃得苦中苦啊。”老鬼压低嗓门儿教唆道。 “放屁,小狼,别听他的,他这是胡扯淡。”我靠,我霎时反应过来,老鬼从刚进来就在现场发挥他的口才,为的就是控制精神恍惚的小狼,小狼对老鬼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她很有可能会选择相信老鬼。我虽极力反驳,但没有任何用,我看着小狼扣动了扳机。还好,小狼大概是没用过枪,子弹都没上膛。 “上膛,上膛啊!拉一下那个,对,拉一下!”老鬼说。 “小狼,清醒点。不管曾经你经历过什么,如果你相信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你的伤口和疼痛也都是真的。小狼,清醒点吧,你要杀我易如反掌,可在这之前,什么对于你来说是臆想是想象什么对你来说是真的?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老鬼抛弃了你,我尽力回来救你,也许有些迟了,但对于你我来说,并没有。这就是真实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我们可以有一个更好的结果,不是吗?” 小狼持着手枪漠然看向老鬼。宣泄了自己的心声后我不知还能说什么,手上沾满了老鬼的鼻血,我只觉得头崩欲裂,躺在地上。四目相对之下,她犹豫良久,那种狂热的意味渐渐消失,眼睛里开始涌现出光芒。 “过来,小狼,他不可能再伤害你了,而且你已经自由了。嗯,过来吧,你看,他的手都被绑起来了。”小狼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看上去已经不再迷茫。虽然暖气打的很足,但不穿衣服跟定是不行的,她似乎是感觉到有点冷了,捡起我的浴袍披在背上,但触碰到了伤口,她疼得一哆嗦,又把沾上血迹的浴袍扔掉了。 “小傻瓜。”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嘶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我、我什么也不是。我,对不起,望哥,对不起。我以为我——”她没羞没躁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的纹身,跪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操你妈的。”老鬼对着小狼的脑袋一记飞踹,踩住了手枪。我的蛋剧痛无比,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老鬼,他转过身来,目光灼人。王八蛋,你的图谋揭若昭然,小聪明也耍尽了。有些纯真炽烈的灵魂,永远无法被玷污。 我踢开他的腿,把手枪踢得远远的。然后一拳捣进他的腹部,一如之前他的拳头捣进我的腹部,然后左右出拳,他被反绑双手,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你又给自己找了个任青卿,对吧,懦夫。没有个女人,哦,我的大英雄,你就坚持不下去了。”他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是尽全力笔挺的站着。 我懒得跟他废话,把小狼扶起来。 “小狼,疼吗?” “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我大声喊医生进来。 “真是阖家欢乐啊,赖狗,是不是?你又给自己找了个老鬼。舒望会比我更好,对吧。但愿如此,当他的大几吧插进你的樱桃小嘴,你肯定感动得要咬下一块肉作为纪念。还有,那些回忆,都会伴随你一生。无论你如何掩饰,你终究会死在噩梦里。你不是个正常人,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怪胎,较诸舒望有过之而无不及。”老鬼戏谑地说。 “呜呜。”未着衣物的小狼朝老鬼扑过去,嘴唇相交。她对安魁的感情比我想象中深得多。不,并不是斯德哥尔摩群侯症。我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看着她对老鬼这份炙热的感情,我不禁有些醋意。想到老鬼曾经亲昵地给小狼纹身,唉。 老鬼亲昵地亲吻我的小狼,呢喃着自己很后悔没有好好待她。草,他妈的骗子。 我推开好像正在吸老鬼的血的小狼,看着小狼因营养不良而瘦弱的身躯,我对着老鬼的喉咙愤怒地出拳,被他滑步躲开了。 “哟,我们的大英雄,吃醋了。”他昂首而立,脸上看不到一丝害怕。 “你不就是不想死吗?我真的不懂你,我不懂一个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事到如今了,你还要骗她!你能忍心吗?啊?你能忍心吗?你的心肝是铁做的吗?她这么信任你!而你只会花言巧语!骗了一次又一次!你打心眼儿里就没,就没对她有一丝真情吗?你不就是想哄哄小狼,让她阻止我杀你吗!” “不,你根本不懂。我爱她。”老鬼脸上露出疯狂地笑。 “望哥,不是的,望哥——呜呜啊——”小狼嚎啕大哭起来。她的背上的伤口裂开了,可笑的是,我为她心疼流泪之际,她的心里只有老鬼那欺骗式的爱意和花言巧语。但面对着如纸片般纯洁的小狼,我根本生不起气来。 “好了,小狼,没关系的,我不杀他,也不怪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曾经根本上不上你,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你。但在青卿姐离开之后,正如老鬼所言,你成了我最佳的信任对象,我开始渐渐喜欢上你的长相,喜欢你的脚,喜欢你身体上茂密的毛。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对我来说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错,无论我居心如何。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希望你还能让我陪着你。”我使自己冷静下来,和颜悦色地对小狼说。 “呵哈哈哈——”老鬼笑起来。 “老鬼,到此为止了,医疗要紧。”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拉到自己身前,顺势把他推出了病房。 小狼呜呜哭着,拉住我示意别走。 “好了,小狼,快让医生给你包扎。”老医生已经整理好了器械,我双手按住她的双臂,把她扶到病床上,然后走了出去。她额头滚烫,还发着高烧。 “祝你们阖家欢乐!”老鬼脸上挂着令我胆寒的笑容。 第四十二章 臆想 我虽然恨老鬼入骨,但考虑到小狼的心意,还是履行了承诺,没有杀他,让他自己走了。他临走还嬉皮笑脸地问我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是不是期盼他再说出点名言来。我好事做到底,叫民兵们给了那群流浪儿一些罐头食物,把他们也放走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听从老鬼,不过就小狼的表现来看,他们仍旧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老鬼。 另一方面,康复期间的小狼一直呆在病房里,老医生有时候会去其他病房拿点电影光碟给她看。一开始我经常去病房看她,她发着烧,我进门的时候永远在哭,不知道是哭老鬼呢还是哭她自己,见到我以后,她就开始紧张兮兮地向我道歉,考虑到太大的心情波动会让她恢复变慢,我渐渐就不去了。其实她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臆想套住了而已,或者老鬼给她洗过脑。 商店里还能搞到蔬菜,毛尹君的口头禁足令过了一天就失效了,因为我们得给自己弄伙食和矿泉水,连我也跟着出去,从各大商店菜场超市里搬出成批的食物。新鲜食物必须赶快吃掉,罐头食物可以存一部分回医院里,另外一部分就不拿回去了,就地存储,记好地点方便有需要时来拿。就这样,我和那群民兵也混熟了,那个被我拧伤手指的民兵叫高瞻,我特地对他好一点,免得遭恨。出去搬资源的时候,我们用得是街边捡来的没上锁的三轮车,一个人蹬,三个人在后面推。一直以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劳累让我浑身肌肉都酸痛,但看着搬来的这么多的食物和水,心里无比踏实。 街上荒凉的要命,满城的法国梧桐的叶子都快落完了,好在常青的景观植物多得是,咋一眼看上去,城里还挺美的。特别是宏大的建筑到处都是,非常有气派。 外面冷得要命,冬季风带来了几场小雨,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没事的时候,一伙人就围坐在一起取暖扯淡,不听广播,现在战事严峻,所有电台都报忧不报喜,一听心情马上就低落了。 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舒望,你不去看看吗?你这两天可都没去过,她需要你精神陪伴啊。”我和民兵们坐在大厅里闲聊的时候,老医生过来问我。目睹了那天的事,她明显对我有点敬而远之。 “啊,这样,好,我现在就去。”我说。 “van?helsing!”老医生去做饭了,我一个人去了病房。打开门,小狼正站在窗口发呆,见到我就用手指着我大叫起来。她看上还算好,披着一袭宽松的黑袍,脚上是一双长有小兔子耳朵的棉拖鞋。 “啊?你,你怎么——”我靠,这家伙居然主动找我说话了!虽然不知道范海辛是啥玩意儿,我还是装出尽量惊讶的样子。 “杀了我吧,我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我好空虚。动手吧,你知道,我感觉不到人类的情感,我没有爱,只有延绵不绝的恨。” 面对这么个中二病的家伙,我真的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了,顺手带上门,免得热气跑出去。医院应急电源的电也用得差不多了,虽然民兵们生活起居都是出去用附近民宅里的电,但给小狼打暖气的日子还是过一天少一天,毕竟中央空调开起来功率实在太大了,再怎么省也没用。 她看到我不再陪她玩儿中二的角色扮演游戏,又开始神经兮兮地道歉。不过她现在很干净也很香,就像贵宾犬一样可爱。 “安啦,你别再放在心上。再说了,我还没跟你道谢呢,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小狼妹妹。”我轻轻搂住她的腰,问她还疼不疼。她紧张得直哆嗦,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看着这个毛茸茸的、惹人怜爱的女孩,我心都快化了。 我放松地坐到她的床上,意思是我不介意了,请你也放松,她也没有平静下来,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抠自己的指甲。病房里没开灯,四下里没什么光线,也很安静,只听得冷风一次次拍打窗户。失去夜视力的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察觉她连脸不敢朝向我。我问她万一过几天我要被带到国外去,她愿不愿意跟着我。 她以为她惹我生气了,浑身簌簌地抖起来,呼吸声里带了点哭腔。要不是我拉着她的手,她都要给我跪下了。见她这么样我于心不忍,但还是把医生告诉我关于她的身体情况的事儿告诉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事、呜呜呜。” 我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窗边,注视着这座空城。愁云惨淡,天色阴沉,远处弥漫着大风也驱散不开的浓雾。后天就是十二月了。我把她的手举到高处,借着仅有的一点光,仔细观察她手背上的毛。她的手很粗燥,肯定是杂物做多了。指间有小颗粒,估计是湿疹。她被我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呆呆地没有反抗。 “毛多是不是很难擦干啊,医生说你很容易得皮炎。” 她突然像炫耀奖牌一样扒开自己浓密的秀发,给我看她耳朵后面的疹子,又想撩起衣服给我展示自己的腋下。她身上还缠着大块的纱布,殷红的血印在纱布上。 “我靠,你干嘛?等一下,虽然你给我看没问题,但对别人可别这么主动啊,身体任何部位都是女孩子的隐私。你以前还给谁看过?”我想了想,不能占她便宜,阻止了她的行为。 她触电似得松开手,又开始道歉。大概是想到了之前不好的事。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她头发这么黑是不是吃了很多黑芝麻。她还是没回答,径自啜泣起来。说错话了,怎么能这样质问小狼呢。我也不敢再说话,默默站着。她确实有点儿中二,好像幻想自己是吸血鬼。搜肠刮肚,我憋出一句中二满满的话:“不,你必须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强大、美丽,你不应该后悔,因为你,是犹大之裔。” 小狼瞪着眼睛看我,好像我不可能说出这番话似的,但她很快进入了状态,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van?helsing,你难道不是为此而生吗?我才不要你同情我!” “不,我不想杀你,我喜欢你啊!” “没用的,没用的,你知道是不可能的,我是被诅咒的。我没有爱,我没有快乐。我不配被爱。动手啊,赶快!” “因为你是这么的美丽,让我不忍心看着你沉沦。但如果我必须做这些的话,对不起。”我用手指比划出枪的样子。 “你以为凡间的东西能伤到我么?若非我一心求死,怎么会让你玷污我高贵的血脉!” “啊,我的女王,我不得不燃烧尽这里的一切才能杀掉你吗?”我没弄明白小狼是不是想让我杀了她,但还是绞尽脑汁想台词。我们玩了老半天的角色扮演,故事的最后我用蘸有圣水的银弹击中了小狼扮演的吸血鬼女王,她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玩完以后,她又恢复了之前神经质的样子,甚至更加抑郁。我一时语塞,这只能请心理医生了吧。“听好了,小狼。”她听闻浑身一抖,头别向窗外不敢看我,后退了几步。 “不管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曾为什么流过眼泪,你永远、永远,是我最爱的吸血鬼女王。嗯,我一直错了,你真的真的很不平凡,你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但你无需被任何人左右,你是你自己,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就行了。”我说。 她还是没有说话,全身都瘫软了一样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窗外,月亮爬上法国梧桐光秃的梢头,看上去好像被枝条割得四分五裂。老医生进来送饭的时候,我正在为她梳理打结的头发。小狼屁股的伤势有点严重,不能坐下,把医生为她搭配好的食物摆到在窗台这儿,我站在她旁边吃一碗盐开水煮南瓜,暖气浸染,热的我脱掉外衣丢在病床上。小狼在经过我允许以后,哧溜哧溜地吸吮着苹果泥、白萝卜和山药芋头汤。 黑夜涛涛涌入,远处传来炮声,渐渐迫近。 第四十三章 梦魇 入夜,那些士兵们聚在一楼大厅里赌博,赌注就是白天收集来的贵重物品。离开病房的我不知怎么的满腹愁绪,对任青卿滔滔不绝的思念占据了我的思维。小狼心魔未除,我害怕有一天会出状况。 得了吧,我内心有个小人儿嘲讽我,其实你只是怕事儿。顺着旋转楼梯往下,我虽然失去了夜视力,但还是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草,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了任青卿? 任青卿。 “这样,我们进去的之前你睁着眼睛,我闭着眼睛。我们进去以后如果他关了灯,我们两个就都能有夜视力。”夏夜,我们穿过人来人往的夜市,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穿着一双星条花纹的休闲鞋,热裤只遮到膝盖以上二十厘米,浅蓝色的露肩一字领的打底衫吸引了周围一百万个吃烧烤喝啤酒的老男人。她鼻头上溢出些许汗水,天气太热,我早已经汗流浃背。 “哦,好。”我穿的很老土:短袖睡衣、夏季校裤配网面运动鞋。也是性格使然,每每外出办事我都喜欢穿的很不起眼,走路还尽量远离密集的人群,免得节外生枝。任青卿总是笑我傻,说我像平常一样摆出一副臭脸就是最好的伪装,而现在温顺谦和的样子让她不习惯。不过我平时明明不会老摆出臭脸,喜怒形于色的是任青卿本人才对。 烧烤摊传来烟熏味,一排明晃晃的电灯泡悬挂在的电线上。“嗯,比如说晚上跟别人打架,你就可以用很亮的手电筒晃他。一般情况下能找到机会就要先发制人,形势变化的很快,没人给你打包票下一秒发生什么。比如我——” 她说着横向伸腿给我使绊子,还好我已经习惯了,轻松跨过去。“嗯,所以,比如有人把你逼到废旧工厂里,你不一定能用腿跑掉,但头顶上有一根横梁,这时候——” “借横梁反击?”我看她顿了顿,以为她是在考我。 “嗯,不是,额,这个,我也不知道,唔,这个假设不太好,我们换个假设。” 她虽然干架的时候非常剽悍,但平常走路带点内八字,煞是可爱。我问她暑假作业的事,她不屑一笑,道:“做啥呀,老师我都跟他们混熟了,要不是为了来戊山,我都不想读书了。” “啊,是呢。你还玩魔兽么,马上新副本又要出了。” “不知道,我好久没玩了,才刚熊猫人不是嘛。好了,快到他家了,我要闭眼了。唔,你牵着我。” 拐进去是个老社区,大约是有户人养鸽子,一路上净是鸟屎。我小心翼翼地引她走过泥泞的石板路,来到她要教训的人门前(本来是交给小屁孩刘万重解决的,但任青卿那天刚好和我经过这里,就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我狠踹那个老旧生锈的门把手,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走。” 我拉着她的胳膊慢慢走进屋里。里面空无一物,我正回头留意门上有没有机关,任青卿淡定地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了下去。 并没有触电,她会气功也不怕电,只是出了点小状况——她用力太大把按钮按进了墙里,所以灯闪了一下又灭了,我们只能点亮了装饰灯。 屋子正中间用砖砌起来一个缸,用的是蓝色涂料,因为常年没有刷洗四个角脏脏不堪。里面满满地盛着脏水,一股腥臭味。周围空无一物,墙上有好多裂缝,可以看出这里受潮严重。也没有铺设地板,脚下就是混凝土。墙灰掉了一地,窗户全都洞开着。这番破败的场景在紫色的装饰灯光下显得很是梦幻。 “这是包头鱼?”她伸手进缸里,捞起一副铅笔盒大的内脏连着鱼泡泡。我说不知道。 “哈,你把这个带回去吧。”她说,转头的时候长发拍到我脸上,我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早就跑了吧。你有没有餐巾纸?” 她给了我一张餐巾纸,我擤了擤鼻涕。我们走到连着客厅的厨房,厨房的灯很亮,她有点不习惯地眯起了眼睛。 “你该干什么?”她娇嗔道。我靠,我忘了警戒四周,按照她的说法,经历过一次紧张,现在这时候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 她打开两米高的冰箱,里面弥漫出一股腐肉的味道。我检查了下没有人躲在墙角,回去看时一条冻得僵硬的大鱼砸下来。我草,这么大的鱼,几乎和任青卿差不多高,约莫宽半米。 “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冰箱,这是专门用来储存肉食的速冻箱。” “唔,我知道了。还有,你腋臭怎么这么浓!” 任青卿说去其他地方查查有没有东西了。结果再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我们只好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那里。走出了门,我觉得自己衣角儿上能拧出汗来。问她同盟的头儿好不好当,她没有说话,抬头朝天上看去。城里空气不干净,见不到星月。 “舒望,有一天你窝在摇椅里喝茶,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凝结在玻璃上的雾,那时候的窗外,会是什么?” “啊?这——也许是皑皑的白雪堆积。对,我热死了。要不就是你在露天洗澡,我打赌这会比雪更好。” 我猛地一个寒噤,思绪瞬间回到了现实。雪,我草,可千万别再冷下去了。不然所有人都不好过。不知不觉我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几十分钟,腿脚酸麻。还是去病房吧,那里面有暖气,还有小狼。 我尽可能轻地开门,却发现门锁了。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才九点,应该不会打扰她们睡觉。我敲门,老医生把门打开了。 “你回来了。”她把我放了进去。小狼趴在床上,看似已经入睡。远远地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紧张不安。这孩子,我前脚走的时候还很正常,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我只能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窗台前向外望去。现在的情景正是任青卿假设的那个环境,只是我没有闲情在这儿喝茶。 我背靠着窗闭上眼睛,仰头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窗外的成片炮声又响起来,难以分辨方位。 “啊呜呜。”小狼突然嚎啕大哭,身子紧紧蜷成团,好像还在念叨着不要。我被她的突然崩溃吓到了,走到床前蹲下,她却用黑瘦的小脚丫狠狠踹在我的脸上。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也许是老鬼真的对她做过那种事,现在她才开始想反抗。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么看来我还是出去比较好,最近都别让她接触到男人了。 “明白了。”老医生听完我的话,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不敢和小狼说什么话,走出病房,独自徘徊在长长的走廊上,上海的冬夜气温很低,冻得我裹紧衣服。 十二月四号这天早晨九点多,一枚导弹在天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坠落在医院前方,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波震碎了医院所有的玻璃。前面的虹桥机场霎时淹没在比太阳还亮的火光里。 我虽被震得失聪,但还是轻松把瑟缩在病床下面的小狼连拉带拽救了出来。那些民兵几分钟前才出去,现在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我想去抢救那些食物,老医生找来病房里,打手语给我,要我们赶紧跟离开。一片寂静,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见得医院正在熊熊燃烧。我牵着小狼毛茸茸的小手一路跑,每迈出去一步,就感觉整栋建筑都在颤抖。 第四十四章 佝偻人 十二月四号这天早晨九点多,一枚导弹在天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坠落在医院前方,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波震碎了医院所有的玻璃。前面的虹桥机场霎时淹没在比太阳还亮的火光里。 我虽被震得失聪,但还是轻松把瑟缩在病床下面的小狼连拉带拽救了出来。那些民兵几分钟前才出去,现在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我想去抢救那些食物,老医生找来病房里,打手语给我,要我们赶紧跟离开。一片寂静,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见得医院正在熊熊燃烧。我牵着小狼毛茸茸的小手一路跑,每迈出去一步,就感觉整栋建筑都在颤抖。 我们顺着楼梯下去,刚走过一段楼梯往右拐,侧后方的墙体突然坍塌,滚落的巨大碎块蹭着我的头皮和前胸后背飞了过去,把前面的路阻断了。我只被小一点的石块砸到,并无大碍。操蛋,我赶紧半蹲下,搂过小狼的肩膀,把她推到墙角处,然后自己一个滑铲躲过碎石,近前捂住她的口鼻,用身体挡住四散的烟尘。小狼骨瘦如柴,身高跟任青卿差不多,正是因此刚刚才得以逃过一劫。我靠,医生呢?我往后一看,哪里还有人影,全是钢筋混凝土的碎块。 不对,是我眼花了?我别过头去看时,一个人形的黑影伫立在烟尘之后,随后一条形状如蛇、饭碗粗细的触手向黑影窜过去,黑影用手腕处弹出的什么东西格挡开,反手一枪射穿了触手。 小狼嘴一张一合似在嚷嚷着什么,但我根本听不见。我只得带她折返回那面坍塌的墙前,小心翼翼地跨过裸露在外的钢筋。墙后面是眼科的挂号大厅,护士台后面的大挂钟还在滴滴答答走,阳光和火光倾泻在白色的瓷砖上,亮的晃眼。 那黑影也走到这里来,当我慢慢看清楚她的面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岑静,没错,就是我那个班主任。她全身被一套半皮革半金属的黑色装甲覆盖,只有头露在外面。右手腕以下伸出的不是手,而是两杆银色枪管。装备着如此高科技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岑静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向我说了些什么,我还是没听到,只好指了指自己耳朵,摊手说不行。 冷风里带着浓重的焦味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我甚至能看到小的火星儿在室外的空中飞舞。小狼睡眼惺忪,只披着宽大的睡衣,离开了室内的暖气,冻得直哆嗦。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岑静从护士台取来纸笔,按在墙上刚要写字,张寒从楼梯处的烟尘中跌跌撞撞走出来,左手足足有三米长,软踏踏地拖在地上。 张寒,就是那个半年前被我带一群混混痞子按在地上揍的家伙。比我大三岁,毕业于戊山中学,曾是周仁爱徒。周仁没有组建过势力,直到四年前才象征性地成立了听从他的行动部门,就叫“盾卫”。张寒是成立“盾卫”的功臣之一,善于思考,杀伐果断,却在后来误入歧途,被魔族利用,逐渐成长为“双瞳”的铁之手。他和任青卿一样的才华横溢、少年成名,也和任青卿一样有着意气用事、刚愎自用的缺点。可他没有像任青卿为母报仇那样的坚定信念,才正是因此才会背叛人类立场吧。 他右手提溜着一把匕首,被打残的左手像眼镜蛇一样对小狼发起进攻。还不等我把小狼护在身后,岑静左手的盔甲内侧迅速伸出一柄闪亮的刀片。 白光闪过,这条橡胶般的手臂静静地躺在地上,而张寒似是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小狼吓得躲在我身后,紧紧搂着我的腰。只见岑、张二人对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枚楔子一样的东西从窗户下方射出来,钉在四周墙上,钩抓枪?这东西连着钢绳,五个外形古怪的人类拉钢绳爬上来,包围了我们。 小狼拼命抓挠我的腰,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我的背贴着她的胸,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我靠,我定睛一看,被我放走的流浪儿羊谋、余非戚赫然在其中,他们都已经变得奇形怪状,手脚像蜘蛛一样有三段关节,头发脱落、牙齿稀疏,脊椎呈“之”字型弯曲,看上去比《指环王》里的咕噜姆还可怕,可他们身上都穿着跟岑静差不多的装甲。这,难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岑静从肘部拉出一块电子屏幕,按了几下。平日里就下流猥琐的羊谋看到小狼这幅楚楚可怜样子色心顿起,一个健步飞奔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肮脏的手已经搭上了小狼的外衣。我赶紧一拳把他掀翻,不对,他的脸——怎么跟橡皮泥一样是软的?他整张脸被我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甚是狰狞。其他四个弓起身子,用狠毒的目光盯着我。岑静长发飘飘,回身用枪依次指了那五人,然后一枪轰烂了羊娃的脸。 另外四人受此惊吓马上退到两侧。岑静走到破损的窗那儿,向上发射了那种楔子一样的东西,钉到天花板里。她招呼我过来,把枪递给我,叫我先跳下去。我指了指小狼,她指了指她自己。不管怎么样,岑静也是我的老师,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我相信她。我刚想跳,小狼一把抱住了我。啊,她眼睛都哭肿了,我怎么没注意到呢,这孩子现在只相信我,我怎么能管自己先跳呢。 这时另一侧的电梯门突然开了,又一个奇形怪状的佝偻人拿刀挟持着老医生走了出来。啊,这,不行啊,不能让她死。若是张寒要抓我,就让他抓,这是我的命数,不能害死人,我绝对不能害死人!我反应很快,甩开小狼的手扑通一声跪倒,朝张寒磕头不止。 张寒冷笑着慢慢走到我身前,对待宠物般用手抚摸我的头。由上至下摸了个遍以后,他和岑静谈了两句,只见岑静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愤懑和失落,而张寒则是诡计得逞般拍手狞笑。岑静才张口,说时迟那时快,她手指间飞出一道电光,挟持老医生的人的手腕猛地抽搐了一下,刀掉在地上。我靠,黑科技啊,是什么东西?电击枪? 那四人也很快被电倒。张寒见势不妙,飞身而出,居然拉扯着我从三楼跳了下去。操蛋的是,我双脚离地的瞬间,小狼条件反射似地抓住了张寒的脚踝,几乎跟我同时掉了下去。 “操你妈的,你干啥?为什么不呆在上面!你想死吗!”我不顾自己失聪,愤怒地朝小狼吼道。我无暇顾及隔在我们中间的张寒,拼命向小狼伸手过去,看到她咂咂嘴委屈地看着我,泪水顺着脸颊往上飘,口型看上去在说“汪”字。小狼啊,你到底有多博爱?明明是你犯蠢,害得我愧疚的不行。你的心里只有害怕么,但你看上去比谁都喜欢我啊。我心里一酸,哭了出来。他妈的,岑静真是坏事,好好的开什么枪,不然我也不至于被拉到窗外去。 经历了好几次出生入死,这下该是死了吧?我的好运气用完了。不,不行,哪怕任青卿失败了,我没有精神支柱了,也不能放弃。我手上可是有两条人命啊。我要救小狼,一定要。 左手抓住小狼软绵绵的毛手,她松开抓张寒的手,被我拉过来,只有十几厘米的时候我一把抱住了她。张寒的手依旧紧紧揪住我的衣领,我要小狼抱住我,腾出左手抓绳子。我右手紧握着枪,上面有个红色的按钮,一按,绳子马上开始收缩,三个人啊,我靠,我现在拉着三个人。巨大的拉力几乎把我的手臂拉断。可是三楼的高度才十几米,来不及等收完绳子就要着地。在离地面只有几米的时候,我用尽全力把小狼推到我上方,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 我的左手差点没被钢绳锯断,血滴在小狼背上和我脸上,枪太滑差点脱手,我拼命用右手指间按住枪杆,用力不当,搞得三只手指指甲被掀开,鲜血淋漓,指关节也扭伤了,无法弯曲手指。 张寒第一个落地,双脚重重踏在水泥地上,砸出两个浅坑。他貌似毫发无损,快速地转身用手托了一下我的背,护住我的后脑。毕竟还有个八十斤的小狼压在我胸腹部,就算受此缓冲再加上绳子的拉力,我还是狠狠地摔在地上,差点散架。 小狼掉下来压得太狠,我感觉腹部剧烈的疼痛,好像肠胃撕裂了般。两肋比骨折还疼,不自觉一口老血喷在小狼头发上。双脚没了知觉,盆骨也疼得厉害。张寒从我后脑抽出自己的橡胶手,掏出匕首和迎面跳下来的岑静对了几招。他的手可以全方位转动,缠住满脸愠怒的岑静的手腕,但被岑静一记过肩摔甩飞出去。我居然发现耳朵好像能听见依稀的声音了,吞口水的时候感觉只是很痛。 万幸的是小狼也太大事儿,她哭着跪在一边,脑袋侧过来贴在我胸腔右边听我的心跳。靠,她真是个弱智。我轻轻捏住她的小手,放到胸腔左边,告诉她这边才是心脏。她拼命点头和道歉,双手合十就像在拜菩萨一样。 塑料烧焦的气味随风飘散,取而代之的是耳鸣和鼻血的腥臭。我仰面瘫在地上根本没法动弹。 第四十五章 发聋振聩 张寒本想挟持我,现在见势不妙赶紧逃跑。岑静找准机会又是唰刷两刀,可他动作异常灵敏,只是背上被划出了轻微的血痕。仗着装备优势,岑静连砍带射,张寒想跑,却被子弹炸碎了脚踝,又被近身的岑静砍掉了双手手腕。 岑静抽出腰上的绳,拉直了足足有三米,把张寒像个粽子一样捆了起来,丢在地上。血淋淋的手腕也躺在地上,令我毛骨悚然。这家伙的手像章鱼触手一样,不会有再生功能吧? 啊,我脑中闪回了他战斗的片段,后半段时间张寒非常不对劲儿,动作很像狒狒,还经常掐自己的太阳穴、拼命甩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他成为改造人了么?那五个人中,余非戚和羊谋才没见几天,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已经变得像动物了。张寒是什么时候被改造的?或者可能魔族的法术,那些大法师们应该可以随便把人变成别的什么样子。 “岑老师,其他人呢?” 岑静收回手甲上的刀和枪,露出手指蘸了点我吐出来的血,在地上写上“不是一伙”四个字。整个这一带都在燃烧,一辆装甲车从火焰后驶来,她麻利地把我和小狼抱进车厢。老医生这时从一楼大门跑了出来,看到我负伤赶紧过来检查。她的耳朵也被震聋了,用签字笔在手掌上写了什么字给岑静看。两人在手掌上写字稍做交流,岑静让医生也上了车。老医生让我躺在后座沙发上,我打手势告诉她我没事,她瞥见我血肉模糊的手指头,在自己的白大褂上写了几个字给我看。 “没有骨折?把碎指甲从伤口拔出,稍做忍耐。” 啊!啊,啊!我靠,你妈的,这叫做稍作忍耐?操蛋!好在她没有手抖,用酒精棉花消毒之后摸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箱,取出一个小镊子飞快地拔出了我破碎的指甲块。十指连心,这绝对不会比小狼背上受伤的痛轻,啊,一想到小狼还在车外面看,我赶紧强忍住发癫的欲望,任凭医生处置我的手指。随后她简单地包扎了我的手指,把我扭伤的指关节也固定起来,摸了摸我的肋骨和脊背,确认没事之后才放下心。 开车离去之前医生给小狼擦洗了手腕,坐到前座去了。小狼还是没法保持坐姿,只能横趴着,她下巴搁在我大腿上,眼睛滴溜溜地一直在那儿瞅我,我看她时,她又马上低下头去。长长的吻部像极了狗。 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懊恼,这家伙,要不是她傻比似的跳下来还要我去救,我也不至于摔成现在这样。我坐着也不舒服,感觉腰疼腿麻,脑子里嗡嗡作响。看到前座下面有瓶水想去捡,却发现怎么也弯不下腰。啊,痛。耳朵像进水了一样,而且刺拉拉的耳鸣声越来越大,吞口水还有点儿痛。 “岑老师,你跟那五个人是一伙儿的?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你把他们全杀了?”我问。模模糊糊听到她说了些什么。我问小狼有没有听到,她摇摇头。岑静从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杯架里抽出一条口香糖,问医生借笔在包装纸上写了几个字扔给我。 “我们负责把你送上去欧洲的飞机。”她显得有点焦虑,我敏锐地觉察到,岑静对着魔族人大开杀戒,要么是弃暗投明了,要么本来就是潜伏在魔族内部的人类卧底,毛尹君走的时候只叫我安心待在上海,别的不要去想,可他一去就没了消息,而岑静和老医生看上去认识,又准确地找到了我的位置,这么看来,是卧底的可能性比较大。最关键的是张寒算是救了我一命,虽然是他把我拉下去的,但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总有点过意不去。 我摸摸小狼的脑袋,她只是手腕和脸颊有点擦伤。嗯,大难不死,我应该庆祝一下。想摸她的胸啊,小狼这么傻,偶尔欺负一下也不错。我学着医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把手伸到她的胸前,哈,当我的手触碰到她胸前的热度,心里竟然一下舒畅了不少。排忧解愁啊,小狼真是我的福星。要是她一直呆在我身边,我没准儿可以一直逢凶化吉。 小狼扭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反抗我,眼眶却一下子湿了。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委屈,但不经意间扭动身体刻意迎合我的手却暴露了这点。我靠,她明明一点也不傻,知道我在占她便宜,还要装作迎合我的样子。老鬼之前讽刺她,意在指责她只不过是找了另一个把她当玩物的男人,说的就是我。不行,我错了,决不能成为老鬼。 我赶紧把手抽回来,坐着向她鞠躬道歉,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岑静倒是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要吃东西吗?”岑静又递过来一张纸。“要。”我说。她从副驾驶座下拎出几袋吸吮的营养液给我。我旋开盖子吸了一口,有点粉,像没泡开的西湖藕粉。刚想吸第二口的时候,车子猛地颠了一下。这下子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我本来就浑身酸痛快要不行了,这下子差点把我的腰颠断。 沿途的建筑大都在炮火声中被夷为平地,开到公路上以后竟然一时黄沙漫天,远景近景都蒙上了黄色。天气晴朗,使得我能远远地看到魔族施法的法阵发出诡异的冷色光、巨大的爪印嵌在黄土地上,想起回去救小狼那天看到的冲天光束肯定也是魔族举行的某种仪式,不知道召唤出了什么样的怪物。异人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他们也能带来不属于我们世界的怪物。再远去,硝烟未散处似是笼罩着一层灰纱。地上坑坑洼洼,有炮击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下了高速,行驶在无人的郊区马路上。小狼开始显得有点局促,弓起身子伏在我身上,两条细腿扭来扭去。我瞪大眼睛看她,她耳朵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车里有暖气,应该不会冷啊,她怎么了?不会这么快就痛风了吧。 我指了指她的背,她摇摇头。我比划了一个问号,她好像难为情了一样,又摇头又点头,不知所措地瞪着我。我又比划了一遍问好,她还是害羞地摇摇头,不敢正眼看我。这傻子要干嘛?见我没反应,她身子弓得更弯了。 哦,莫不是要尿尿?反正她大概也听不到,不怕害臊。我大声叫停了岑静说小狼要尿尿。小狼看到车停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快乐,但很快被恐惧淹没了。 可打开车门,小狼死活不下去,也不敢表达她到底要干嘛,趴在沙发上低着头,拼命摇晃身子,两腿扭来扭去。啊,她不会以为我要丢下她吧。不行,这孩子已经受过一次刺激了,我要耐心点。于是我没有再推搡她,而是先下了车,伸手拉她下来。啊,我的腰。腿脚颤颤巍巍的,全身关节都痛,感觉自己像个耄耋老人。 小狼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可爱兔子棉鞋放到外面的柏油路上。果然是要尿尿,她已经憋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岑静地给她几张餐巾纸,她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没敢接。唉,这孩子。我强忍着疼痛,带她走到绿化带后面,用脚踩实了土地。没有什么危险动物吧,我仔细确认了四周,没注意到小狼把我的手攒得紧紧的。 我用比划着告诉她我就站旁边,叫她放心。她这才慢慢松开了我的手。回想起和老鬼在路上的时候,在路边的绿化带里找魔族人。魔族,啊,我忍不住回头再次仔细确认了下。 她在我后面蹲着撒尿,我站在低处,发现水流挺大,流到我脚边上。我靠,这家伙,都憋成这样了也不早说,真是傻孩子。与其说我春心荡漾,不如说我是真的有点担心,时不时回过头去瞥一眼,尽量不让目光落在小狼的臀部,免得她害臊。她眼睛对着地上转来转去,用余光瞟我。她耳朵红得像水煮大虾。 终于她的手再次攒住了我的手。我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看,约莫有两张课桌那么大一滩尿。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指指她的肚子,意思是你竟然能塞得下这么多尿。小狼低着头,好像怕我责罚一样。啊啊,有点过头了。我想用抚摸的方式哄她,她丝毫没有放松,局促地搓揉自己的衣角。好了好了,我不能自以为是地开玩笑了。我赶紧把她拉回车厢里。 我把营养液分给小狼,她捧在手里吸。她还是没能恢复过来,毕竟长久以来的压迫让她的精神很不稳定,又遭受了被抛弃的刺激,现在的情况,我可真的很难引导她。我是带过一批人,有点当领袖的经验,但难免不小心在言行上出差错,或者自己压根儿没有意识到。那样的话,她可能会被刺激得变成精神病。她曾是我最好的倾诉对象,是我信任的人。 并不是任青卿的失败才让战争降临到我们头上,所有人都有辜功。所以我有责任把值得拯救的人带出阴霾。我见的太多了,但尚未看透人性,才要用这种方式苦苦求来救赎。 第四十六章 金蝉脱壳 老医生给我一盒阿莫西林胶囊和维生素片,连比带划地告诉我只能寄希望于耳朵能自行愈合。我倒是不怎么慌,尽管这难得的静谧颇有几分意境。再者小狼本来也不怎么说话,失聪并不影响我和她的亲昵玩闹。我用尚还完整的左手拨开她的手,挠她的腋下和肚皮。我们拨来拨去,除了右手手指和腰背隐隐作痛之外,感觉还可以。 在暗无边际的公路上,我们打开大灯飞驰向北面的机场。不过那里也不安全,估计岑静会开飞机,不然她肯定不敢往那里走。 岑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时不时看看观后镜里有没有出现可疑生物。冷风在侧窗外面极速掠过,这个时候,戊山山上该下雪了吧,不知道人类有没有打赢。我之前说的戊山不失守只是相对而言,说实话我也不能打包票。毕竟那帮人渣学生不做内奸就很好了,只能指望我们身怀绝技的老师们能挽狂澜于既倒。 车厢里没有开灯,全靠前灯那点亮反射进来。玩着玩着小狼有些心不在焉,扒拉掉鞋子,露出光溜溜的小脚丫,蹲在我左边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漆黑,独自发呆。我保持坐姿太长时间,正好顺势横过来躺一会儿,唉,头几乎都要伸到半蹲着的小狼的屁股底下去了。我看着她的脚出神,她脚背上有稀稀拉拉的毛,但脚后跟和脚底都很光滑,不像她的手一样粗糙。她的脚很骨感,很美,那次的钉子扎伤有没有留下疤痕啊。玩心未泯的我忍不住挠了挠她的半抬起的左脚的脚心。 她似乎是被吓到了,赶紧把两只脚都踩实。但发现是我以后,她竟大胆地整个趴在了我身上。啊,算了,怎么又占她便宜了,不过她愿意的话就好。这孩子,是看着外面可怕,趴在我身上找安全感还是又在刻意迎合我。要怎么帮助她摆脱心魔呢。 我闭上了眼睛,很快便陷入沉睡。 几个小时以后,我能微微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响声,就像细碎的玻璃渣被碾压一样。沙发被我占满了,小狼睡在下面的地毯上。 窗外窗内仍是一片黑,老医生都睡着了,岑静还在全神贯注地开车,她听到我和小狼对话,问我是不是能听到了。“有点,还是不清楚。”我说。她递过来两条巧克力棒。前座后面有个袋子,我伸手进去掏,居然掏出来一本书。借着前灯的光亮,我勉强看到了四个大黑字:《盾卫宣言》。靠,怎么到哪里都有周仁? 我边嚼巧克力棒边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根本没法看清。小狼听到动静马上就醒过来,爬上沙发上凑过来看,我往她嘴里塞了一条。令我惊讶的是,她对书上的字不感兴趣,却用鼻子闻上面的气味。闻了一会儿,她大概是觉得还是巧克力好吃,趴回去专心舔巧克力棒,正好把膝盖搁在我的膝盖上。不看了,周仁害我们不浅,看了难免想到之前的事进而感慨万分。 到了天明,小狼看上去怏怏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她额头的温度有些高。“岑老师、医生,她发烧了。”我大喊道。老医生没听到,岑静拧开通风机的旋钮,然后写了几个字提醒她。老医生这才转过身来,用口型告诉我“忍一忍”。她眼袋很深。 中午,小狼翻了个身醒来,碰到了背后的痛处,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额头烫得可以煎鸡蛋。鸡蛋,好想吃啊,好久没吃到了。 我又大声叫岑静,说小狼病得很重。岑静一脚刹车停下来。她拉开门,外面冷气立马就灌进来。小狼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岑静进来摸了摸小狼的额头,却只叫我给她灌几口水就关上门离开了。 小狼喝了太多水,又要尿尿。外边儿这么冷,小狼上次脱了裤子蹲在那儿这么久,之前已经发了好久的高烧,我本以为发过烧不会再复发了,没想到,唉。我的外衣还披在她身上,没有衣服可以脱了。 “岑老师,借我件衣服。”我指了指她坚硬冰冷的甲胄。 岑静叹了口气,停车问老医生要来外套递给我。我给小狼的脖子和脑袋裹得严严实实,陪她去尿尿。我揉揉耳朵,能隐约听见些声音,不再是聋子了。空旷的公路上没有什么遮挡,小狼嘤嘤直叫,又是摇头又是跺脚,不肯脱裤子。 “行了快点,小狼妹妹,我也冷。快点,我不看。”我大声说,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响。 她好像也能听得到,被我严肃地表情吓得赶手忙脚乱,刷的一下拉开裤子。我转过身,望向阳光下昏黄的地平线,公路就像一根没有尽头的绳索,把我们的命运紧紧地捆在一起。 她头晕脑胀地把尿溅到鞋子上,涨红着脸用袖子擦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走两步,怕我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挥手叫她回到车上。 岑静像机器人一样毫无疲倦感,老医生也像尊佛像一样坐着,除非要上厕所,否则一动都不动。到了夜里岑静才放慢速度,双手离开方向盘伸了个懒腰,悠悠地吸了两袋营养液,像极了老头儿抽烟。小狼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把脸埋在我大腿中间,哭得梨花带雨。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我闭上眼睛,感觉度秒如年,犹如经历了宇宙那沧海桑田般的变化,直到第一缕阳光撬开了我的眼皮。 “舒望,你看到了,我没杀那些人,这会儿啊也该走漏消息了。戊山虽然是守住了,但毛将军已经战死,目前没有任何人接手关于你的这项计划。我也许不能直接带你去欧洲了,但不管把你送到哪里,你千万别暴露身份。要记得跟来接你的人说是我修改的计划,放出风声吸引魔族的注意我们约定一下,代号叫‘红兔’。” “什么?”我楞了一下。 “这是你的身份,15岁,失去双亲的上海学生。”岑静递给我一张口香糖包装纸,上面写着“夏润”两个字。 我靠,有情况。前面是一片战场,死气沉沉的,看上去绝对没有幸存者了。人类和魔族的尸体重叠在一起,岑静本想绕路,却发现迎面开来几辆款式相同的装甲车。她飞快换挡,碾过地上的尸体和碎骨,奋力向前。 前方,中间的两辆车并排冲过来,侧面的两辆突然漂移,四辆车呈关门之势。岑静用尖锐地喊小心,手上又快速换挡,猛打方向盘也来了个漂移。我们的车在原地划过一个巨大的弧线,那四辆车从尾部撞上了我们的车。啊。 我的腰椎几乎要被剧烈的摇晃晃断了。腰背部一阵疼痛传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狼被震下沙发,吓得匍匐在地上,我赶紧躺进沙发,又是一阵摇晃,跳转车头的岑静借助对面车的冲撞力,往反方向开去,那四辆车则是受到往后的力被我们甩在后面。 我直起腰来,确定自己的脊椎没有断之后趴在窗户上,看到我们的车撞破护栏,往公路下方的城里俯冲,速度之快,能轻易感觉到车在发飘。我耳朵边上呼呼作响,岑静尖锐的声音进入耳膜。 “连云港!我们在连云港!有军方的机场!现在我去引开他们,你混进难民里面,不管负责的是人还是魔族,你就跟着队伍走!他们知道你长什么样,你要伪装起来!他们不滥杀平民!我会派人回来找你,等我消息!你一定要等我消息!记住,代号‘红兔’,红色兔子的红兔!舒望,请记住,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成千上万的人免受战火洗劫!” 进入市区,可以看到路边的建筑上都是弹孔,有火烧和爆炸的痕迹。我们的车撞开一排燃油罐,岑静摇下车窗,反手一枪射过去。“哄——”冲天而起的火光组成了一堵墙。 “下去,躲起来!等一下,别把那个女孩带走!” “不行!” 岑静七拐八拐,把车开到一条景观河的河堤前,河堤上筑有一座桥。情况不允许我有任何的犹豫,我抱着小狼等不及车停稳就跳了下去,顺手关上门。我的膝盖磕在泥地上,仰面躺倒下,小狼压在我身上。 “别把她带走!她长得太显眼了!”岑静摇下车窗大喊道。小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而我已经习以为常。 “听天由命吧。”我说。 “想想你自己,你的父母!你被魔族抓走了他们会怎么样!那些本该被你的力量所拯救的人会怎么样!” “让他们哭去吧,我只要不让小狼哭就行了。”我从岑静的话里听出她们估计是要做俘虏了,所以情急之下做出了最自私的判断。 追兵已至,来不及告别,无话可说的岑静一脚油门把车开回了正道上。我拉着小狼蹲在河堤下面的桥墩内侧,是视野盲区。听着那四辆装甲车的轰鸣声逐渐离我们远去。 第四十七章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确认安全以后,我往自己和小狼的脸上、衣服裤子上和抹了两把泥土,冷得她直打哆嗦。带小狼沿着河堤走了一段路,我竟然看到些人,不知道是异人还是人类。大部分异人跟人类长得一样。 “对不起。我任性地替你做了这个决定,我想跟你在一起,求你了。我们一起去欧洲,从我身体里提取出那股能量用以终结魔族的战争。”对不起啊,小狼,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接受处理信息,仅凭冲动把你带了下来,可惜这该怎么办呢? 小狼脑袋烫得不行,神志有些模糊,但还是顺从地把脑袋贴在我胸前。真冷啊,我和小狼全身打颤,远处一人喂喂两声,朝我跑了过来。近了跟前,才发现有两个人,领头的那个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岑队呢?”他们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 “对,是我。岑静要引开他们,让我来此先请求你们庇护,谢谢了。”势比人强,他们才不会在乎什么拯救人类,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了,所以他们不会因为我身份特殊特别关心我,岑静不在,有可能死了,不管怎么样,接下去我要自己承担责任,先得要让他们给小狼一个地方住,省的在外面吹冷风。想到这点,我立刻鞠躬道。 “什么?”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告诉我他们是便衣,在难民营里的身份只是平民,岑静不来没人会待见我。 “得。你的证件,这人是谁?”领头的把这个名叫“夏润”的青年的户口本递给我,有些为难地看了小狼一眼。另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的救命恩人。求你带上她,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求你带上她,我会照顾她的,绝对不耽误你们。”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真不该把她带下车来。要是这傻子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他们怎么样了——我把哆嗦得厉害的她搂在怀里,不禁鼻子一酸。 在庇护所,其实就是防空洞里,我见到了两个正在墙角打牌的十四五岁的孩子,其中有一个似乎是女的,但留着短发,看上去不好欺负。这两个人嘴里嚷嚷些脏话,相互推搡。领头的便衣叮嘱我讲话做事注意点,在这里他们不是领导者,没能力保证我们的安全,没准儿言下之意是就算我出了事也不会管我。 节能灯的冷色光下,十五六个成年人、老年人席地而坐,每个人脸上都愁云不散。沙发上躺着个孕妇和一个少了条腿的中年男人。墙角堆砌着箱柜,还有纸板箱和泡沫塑料做的架子,上面摆着些书,像是《生活小贴士——伤口包扎》这样的工具书。 三人和庇护所看门的黑汉说了几句,把小狼安排进了寝室。寝室里摆着十张简陋的床,深绿色的墙纸都剥落了,天花板上满是水渍。这里没有通风机,太过潮湿了。我马上担心起小狼的背伤来,会不会得风湿?我真是个傻逼,为什么要把她带下来?我能保证她健康安全吗?她和我挤一张靠墙的木板床。想着也万般无奈,我要来热水和水果糖给她,才发现自己嗓子也干的冒烟。那些男孩拿阴沉、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我,我勉强笑着向他们弯腰问好。 “关照关照,有没有烟?” “操你妈的。”这两个小畜生听我说没有,骂了一句娘。 “新来的,过来。”我在外面踅摸了会儿,发现这里空间还挺大,后面连着车库。刚准备回去,给我安排房间的那个五大三粗、脖子上挂着金项链的黑汉叫住我。他妈的,估计没好事。 “新来的,夏润?对吧。你,给我听清楚了。要在这里待下去是要干活的,要不就给我滚,到外面去喂鬼去。我们这里只收有资格养活自己的人,不收臭虫。” “你的证件?还得干你老婆的那份。”听到我连连称是,他冷峻地说。我递给他那本破破烂烂的户口本,被告知要和那些身上一股霉味的成年男人去外面寻找物资,要是下雨还得清理漏水的房间。可那两个打牌小孩不用干活,他甚至没给我理由。但我怀疑那个男孩是黑汉的儿子,女孩是他女朋友。 我答应下来以后就回到寝室中,看到我和小狼边上的床上躺着那个不好惹的女孩。她略微带卷的头发短得没盖过肩膀,三角眼睛薄嘴唇,厚厚的毛衣外罩皮夹克,足下蹬着一双皮质的黑色高跟靴,奸猾的眼神扫到我们身上。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这种人打交道多了,搞不好晚上就钻到我被子里说我对她图谋不轨。刚刚表现得太过谨慎了,也许会让别人以为我是软柿子,但愿这样没什么问题。 我不想惹是生非,没敢和她对视。她盯了我一会儿,索然无味地下床去外面了。偌大的寝室只剩下我和小狼。“对不起。”我把我的忧虑悄悄告诉了小狼。 “望哥,望哥。”她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给我一种静谧祥和的感觉。 “啊?” “你最好了。” “嗯。所以你得小心防着他们,别被动手动脚的。我可能没法在这儿陪你,我现在的身份的是平民。”我把黑汉叫我做工的事儿告诉她。 “嗯。” 我轻轻抚摸她的背,问她怎么样了,她的眼光瞟到我身后,略微带着点不安。我警觉地回头看,发现那几个打牌的屁孩都站在我身后,嫉妒地瞪我,那是一种狂热而包含悚人的渴望的眼神。在这狭小阴冷的四壁之内,促狭、暴怒、怨恨绞成绳索套住了所有人。 这个和小狼同床共枕的夜晚漫长痛苦,我恨这个狗娘养的庇护所。边上的床位上躺的是那个轻浮的女孩,我可以清楚感觉到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密切注意着我。 在因无法入眠而长久冥想后,我依旧不知道人类还要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挣扎多久。到底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联合起来?要终结异人必须引导身怀绝技的所有人团结起来。诚然,人性本恶,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失败的理由。正确的行为永远是正确的,对与错泾渭分明。必须终结那些异人罪恶的战争。 任青卿只是做错了,并没有罪,我坚信她没有。我理解她的行为,我比所有人都理解她。 滚烫眼泪从眼眶溢出,划过我这张坑坑洼洼的丑脸,滴在床褥上,“嘟嗒”声在漆黑无光的环境下竟显得无比清脆。小狼被这声音吓到,身子向我这边侧过来。她毛茸茸的手轻轻摸我的脸,抹去上面的泪水。小狼,谢谢。我心里默念着,止住啜泣。 现在我必须独当一面,不能露出半分怯懦了。想要混下去,直到被飞机接走,我只能按照这里的规则来。因为这座城市被异人占领了,我深知其中的危险。哪怕我悄悄逃出去,藏到城里的建筑当中,那些恶鬼般的小东西每晚外出觅食,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在城里它们无孔不入,来不及逃走的人碰见异人还有可能被留一条命在,碰到这些恶鬼马上被啃得干干净净。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小狼的命和我身体里这股能杀死异人法师的能量,我绝对不能冒哪怕一丝风险。 发现我独自伤心,小狼抬起的一条腿放到我的腰间,然后像骑马一样双腿夹住了我,顺势翻到我身上。 “喔。”注视着我的那女孩似乎发现了我和小狼卿卿我我,惊诧中带点恼怒地哼道。不对,小狼这姿势——这傻孩子从哪儿学来的,她怎么会这样子坐?啊,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她也许只是觉得这样舒服,就算她对我有想法,那也是正常的,本性而已。 我没往不好的地方想,顺从地搂住了她纤细的身躯,但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屁孩,不会打小狼的主意吧。我不想惹事,要是他们胆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绝对会宰了他们。 小狼压在我身上,两张脸相互靠近。她额头的温度依然很高,黑暗致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垂下的头发有些油腻难闻的体味,连喉咙也是毛茸茸的。我吻她干燥的嘴唇和脸颊,问她要不要喝水。 一滴冰冷的水掉在我脸上,是垂头而坐的小狼。她压在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我套上鞋子下床,摸黑推开房门走出去。门轱辘转的时候发出吱嘎声,把那几个小孩吵醒了。 一个小孩质问我去干什么。我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去外面想拿瓶矿泉水。可我刚出门,那黑汉劈头盖脸给了我一巴掌问我干啥去。我编不出来原因,只得照实说。他骂我是蛀虫,问我是不是觉得纯净水很多。我语塞没有回答,他又一巴掌盖下来。 没事,舒望,为了避免外面那些恶魔般的生物,为了小狼。我感觉自己的怒意渐渐被冰冷的水浪淹没,留不下一点痕迹。我感觉自己近乎是低声下气地向黑汉乞求淡水,等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我的手上握着半瓶生水。我小心翼翼地喂进小狼嘴里。她咕嘟咕嘟地吞咽着,浑浊的空气从她的肺部涌出来。 第四十八章 生兮生兮奈汝何 天色微明但愁云遮蔽,见不到日光。空气凝重而阴冷,我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凌晨我醒的时候小狼仍在酣眠,为了避免黑汉大喊大叫地找我,我悄悄下床找到了他,顺从地按照规定外出干活。 我的马靴重重地踏在一所小学的音乐教室布满尘埃的木地板上,按照同行三人的地图我们来到了这座小学。这里还没有被探索过,也许是因为异人耻于屠杀平民,白天外出活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 墙面已不复洁白,裂纹向四周蔓延。乐器和舞鞋仍留在原地,他们撤走得相当匆忙。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同行的几个年轻人,他们看上去很好吓唬。我曾替任青卿管过很多混子马仔,趁现在拿下这些人按理来说不在话下,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心虚,下不去这个决心。世界已经变了,至少现在我还可以忍。也许那个黑汉就是秩序,我必须服从秩序。 教职工会议室里一箱一箱的矿泉水被我们搬运到楼下,教室、杂物间、办公室,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是多么热闹的地方。小学生嬉笑打闹,严肃的女老师们踩着黑色高跟鞋走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我站在走廊尽头,伸出手抚摸着被炮弹打碎的墙砖,只听得咔吧的声音,一个人踩在被炸坏的楼梯上,石质楼梯崩塌断裂,那人摔下去,没了动静。 对了,我要趁他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之际找件趁手的家伙来,这时候不容易被发现。家伙不能太大,但要有杀伤力。枪被缴了,如果我不得不对上那个黑汉和他的帮手,不至于赤手空拳。 我手撑着窗档跳上去,踢踹碎教室的玻璃,翻身进入了教室。那些小学生疏散的时候居然没忘了锁门,也许是希望有一天能回到这里继续上课吧。踹开排列地乱七八糟的课桌,我并没有找到什么有杀伤力的东西,只有美工刀,我将美工刀塞进口袋,试着舒张自己的身体肌肉,连日的饮食搭配不合理和失眠让我经常感到胃痛和疲倦。 当我们准备离开学校,物资已经装了满满一车。那个摔下去的人被单价抬着放在左侧的地面上,其他人聚在一起,言语中有给他安乐死的意思。我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在一边观察面包车的仪表盘,发现油快用完了。这辆车瘪了一只前轮,虽然能开但性能非常差。 最终我们还是带走了伤员,骨折也许在平时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足以让他落下残疾。冷风凛冽,卷起树叶回旋飞舞。突然远处的地面轰的一声陷了下去。驾驶的猛打方向盘,车体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在这时我看到一个螳螂状生物从塌方处跳跃出来,像是看都没看到我们般飞走了。我赶紧把脸贴在玻璃上仔细看,这家伙,跟当年在学校里袭击我的怪物长得很像,只是长着夸张的庞大外骨骼和翅膀。它巨大的双翼扇动间,卷起漫天砂砾,砰砰地敲打在车窗上。 可当我回到庇护所,推开正室的门看到的画面却让我如坠冰窟。毫无征兆的,我最担心、甚至不愿去想的情况发生了。一股怒焰席卷了我的身体,脸止不住地抽搐,不行,还没到时候。操你妈的,我管他妈的有没有到时候!我得以在衣袖里紧紧按住美工刀。小比崽子们,畜生东西,我要杀了你们。 黑汉的儿子和我四目相对,他的眼光里透露出浓浓的不屑和轻蔑,似乎他的这些行为都不值得一提。那个轻浮的女孩上唇咬着下唇,以一种休闲的姿势倚在墙上,歪头看着我。地上放着一台录像机。小狼裤子全数被扒开,毛茸茸的双腿在那里惶恐地扭动。她双手抱头瑟缩在坍塌的柜子前,发烧的脸颊、通红的双眼和两道浑浊的泪痕已经向我诉说一切。木板接口处的钉子划开了她的手臂,鲜血从她浓密的体毛中流出。她双手捂住那里,竭力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三个男性青年居然也站在一边,局促地提着裤子。 我怒目而视,三人低着头不敢看我。那两个接我来这里的便衣特工上前拉住我,一边跟黑汉交涉。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狗比玩意儿,你们刚刚为什么不站出来,如果岑静在,事情还会变成这样?你们早就诚惶诚恐地出手阻止了! 我能感觉到黑汉已经拉上拉链站到了我身后,他儿子见状更是有恃无恐。参与此行为的年轻都一副畜生样看着我。衣冠禽兽。跟我同行的或者没有参与的人则都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的谈话声早已进不了我的耳朵。狂怒,一种疯狂的情绪犹如灌进了我的头脑,撑开我的肌肉和血管。 我双手猛地一挣,发力拧便衣特工的手指,他吃痛松手,我回身用脚尖钩另一个便衣特工的小腿,他没料到我会这招,一个踉跄也松开了手。我直奔黑汉的儿子而去。我想得很清楚,如果我跟黑汉交手,哪怕我能捅到他,也没法快速解决战斗。一旦陷入苦战,其他人就会上来揍我。而我直接挟持黑汉的儿子,带小狼离开这里,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夏润!” “干什么?我们在闹着玩呢——呃啊啊。”他恐惧的呐喊恰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我不是夏润,我叫舒望。”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把刀锋贴在了那小崽子的面门。他被吓得僵在原地,我肘击他的下颚,换右手拿刀,左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的愤怒已到达顶点,嗓音反而变得不再亢奋,而是低沉而沙哑。 “你有种!”一片嘈杂声中,黑汉大声威胁。我压根没有理会,正要反手一刀捅进那小崽子的胃里,那个轻浮的女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架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敢动一下试试?我要你两尸两命。”她道。 脑袋里“嗡”地一下,在神经最紧张的时刻被她打断,犹如往炉火里浇了一盆水,但这还不足以熄灭我的怒焰,还远远不够。 假使我杀了那小崽子,或者自身可能会因为便衣的求情而不死,可届时小狼必定会被拿去抵命。再者以女孩的脾气,估计是不会怜惜那小崽子的性命的,而我要是挨了她这一刀,不但是小狼要被黑汉杀,自己也要遭罪。 两个便衣奉命接我离开,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 “一命换一命。”我强压下恐惧,告诉黑汉只要不杀小狼,我就放了你儿子。可我信不过你,我必须亲眼看到小狼走出这扇门。黑汉笑了,笑得令我心惊胆战。女孩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有的选?” “我操你妈,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的选,反正你他妈的没得选!”听着她刺耳的嘲讽,我能想象到她对小狼的欺辱。我怒吼起来,身体已然不归我所有,怒火中烧的我一刀捅向黑汉儿子的腹部。 可是我忘了我握在手里的只是一把美工刀,太短也太脆了,捅穿了他的毛衣之后,并没有重创只是划伤了他。为什么,我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为什么不直接隔开他的喉咙,结果他的性命?所以,这意味着我在最后也没能保护到小狼,我自以为是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异想天开,我一直在犯错,我完了。 三年前的夏天,在那个潮湿闷热的车棚里,光脚踩着塑料拖鞋的小狼正在给老鬼和其他流浪儿搓洗着衣服。她在盆子里使劲搓那些已经被洗衣粉浸透的脏衣服。血迹、油渍、汗渍,她毛茸茸的手深受洗衣粉荼毒。坐在这张小板凳上,她的腰部传来阵阵酸痛。偶尔有水滴溅到车棚外被毒辣的阳光所炙烤的地面,发出呲呲声,很快蒸发殆尽。这个世界对待我们是如此冷酷无情,梦里的欢愉和希望总是那么少,却要逼着我们拼尽全力维持所谓正常的生活。 女孩挥刀砸在我的后脊背上,留下了深深地创口。除了无以复加的疼痛,我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在我背上流淌。黑汉的膝盖已经顶到我的腹部,然后我被他碗大的拳头击中鼻梁与双眼。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小狼尖叫起来,她哭喊着想跑过来抱住我,却被女孩飞起一脚踹中胸口。 其他所有的人都无动于衷,连那两个便衣特工也是如此。现在我甚至有些理解他们了。本来都是拿着工资办事,现在世道变了,钱早已失去了意义,那就顺应现在这个庇护所里的规则。没错,一点也不难理解。我眼眶似乎被打裂了,眉骨也剧痛无比。在一片血色的模糊中,我看到小狼被黑汉的儿子揪着头发往地上撞。骂声连成一片,在我耳畔渐渐消失。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此时此刻我觉得我终于理解了任青卿。正视人性就意味着信仰的幻灭。也许没有任青卿,没有异人,小狼会终其一生给老鬼当贤内助。她比我更清楚挨打的滋味,在那垃圾房的矮檐之下,在酷暑蒸烤下的车棚,坐在月色中城市小巷的下水沟旁止不住自己对爱情的幻想。小狼是如此的惹人怜爱,又如此不需要外人的怜爱。 可小狼,我爱你。 (第一卷完) 第四十九章 末日前夕 2016年9月21日 这栋灯影幢幢的破败大楼坐落在荒郊野外,夜幕笼罩之下楼里的亮光成了照亮附近草地和公路的唯一光源。蛐蛐儿在进行也许是它们一生中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吵闹。 在顶层的礼堂里任青卿刚做完了一次不怎么成功的动员演讲,神情疲惫地离开了舞台中央。四周的墙灰落了一地,水渍爬上天花板,舞台底部的铁架已经朽坏,呈现出红褐色,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在离开前,她扫视了在场的三十几个身怀绝技、神情凝重的年轻人,然后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舒望身上。舒望身披宽松的长袍,微微颔首,向她投去肯定的目光。 “谢谢你们。”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强装了三个小时的镇定。她舒张了下自己的双臂,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尚还有力,快步走进幕后的休息室,一股潮湿霉变的味道涌进她的肺。 舒望快步跟进来,端上一杯水。二人对视几秒,任青卿刚要开口劝他离开,舒望却抢先道:“我都明白,青卿姐,我很快就出发。但在这之前,我已经能确认邹淑睿的人不会参战,再加上之前被打败的张寒,青卿姐,我们,也许,并非毫无希望。” 任青卿屏息半晌,回身踹飞了摆在休息室正中央的太师椅。她的血液涌进腿部的肌肉,心跳加速,皮肤毛孔缓慢张开。 “我比你更厌世,那帮狗娘养的,到最后只有我们站在这里声嘶力竭,世界也将会以罪人之名记住你,我们能改变什么?啊?这个社会就没给过我们活路,让它他妈的去毁灭。”被任青卿一手培养起来的舒望对她忠心耿耿,哪怕他很清楚任青卿策划的行动绝非为了保护人类,而是冤冤相报的不义勾当。 “要是赢了会怎样?”发力之后的她感觉到了一阵吞噬她的空虚和孤独,长久以来她只为复仇而活,直到无路可走。她深呼吸,跟上第二脚把坚实沉重的楠木太师椅踢成两截,然后后空翻用手撑地转过方向挥拳,舒望侧身双手架住她的手臂,被震地后退三步。 “随你怎样。”舒望对这些很是了解,可他说不出什么至理名言来回应。 “一年了吧。”任青卿垂手而立,在间封闭的房间里,她几乎能感觉到每一片灰尘的运动。 “一年了。”舒望附和道。 “你会比我更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害怕。”任青卿说完这句话,挥手示意舒望离开。 舒望回头走了两步,还没走出门,突然抑制不住似的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青卿姐,如果这是最后一面,请你保重。在下,承蒙厚爱。” “不会是的。” 礼堂大厅里的众人耐住性子站着,等待舒望出来。“任青卿说,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从来就没有错,她愿意执此痴念,至死方休。我也愿意相信,人类伟大的精神将永远伟大。但我不愿意欺骗你们,用大义的帽子压你们。这次行动凶险万分,我们有可能不得不献出生命唤醒我们的同类。所以,诸位要回家尽孝的,请自便。我理解你们。”从幕后走上舞台的舒望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愤懑。 没有人当着他的面离开。舒望这才长出一口气,下楼走到停靠在公路口上的面包车前,拉开车门。高鼻梁高颧骨、留着一头飘逸长发的老鬼从副驾驶座转过头来询问情况。“尽人事听天命。鬼哥,麻烦先送我回城里,我有急事。”舒望不客气地回答。 面包车有四排座位,最后一排单独坐着个披头散发、眼窝深陷、略微龅牙、全身长有三厘米灰色体毛的女孩,向舒望投去愉悦的目光,直到他坐进沙发里无法被看见。她垂下眼眸咧开嘴笑,不在意地用肮脏破烂的衣袖捻掉鼻涕,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当然,心事重重的舒望并没有注意到她。 “爸、妈,对不住。”凌晨两点,回到市中心的舒望耐心地等待老鬼的面包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然后坐公交车找到了自己家的房子。他敲开自己家的门,看到因苦寻自己多日无果而面容憔悴的父母,双膝跪倒请求原谅。可不久之后舒望又将离开,前往城北见那个由五位特殊能力者组成的协会的领袖,庞逢春。请求他协助任青卿。可他甚至没有时间确认庞逢春现在到底是否还坚持凡人立场,就匆匆启程了。 第二日,踏着清晨的薄雾,昨晚那30多个青年才俊各自带来了人马开赴主战场。他们的目标很简单——撑够的时间给任青卿。任青卿按计划率同盟的二百余人来到山脚下的高阁路,如果能击败异人的增援,从而直捣他们守备空虚老巢——戊山,他们还是有希望的,有那么一点。除了任青卿之外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只有她不是。她十分清楚后果,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一意孤行。同盟的人点燃成堆的柴草做成路障,在摩托车后座绑上扫帚扬起漫天的灰尘。可当他们看到了那只脊背如山的巨兽和遮天蔽日飞来的恶魔之时才明白自己要葬身于此了。 现实无情地举起鞭子。任青卿很明白碰到的是哪股人马结果都是一样,就算自己火焚戊山,也只能将对方的计划拖延几个月而已。战争就要降临了,大多数人还毫不知情。她知道打不赢,但残酷的事实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自以为看透了人性,恨他们的漠视和自私。“呵呵呵。”她目光呆滞地苦笑,握弓的左手开始颤抖,锐利的箭从右手中滑落。 我能做的是背负两百人的死改变事情的走向。也许妈妈正希望我这么做吧。所有人,哪怕是舒望也不知道我是存心让他们去送死的,别人只会觉得我是个该死的幼稚莽撞的统帅,轻率地定下我的罪。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妈妈,原谅我,我是个罪人。 “这简直就是——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同行的人绝望地站在原地,抬头呆望着这一切。任青卿错了,这根本不是孱弱可欺的二流援军,而是异人最强大的军团。 “拍吧,这不是你最想干的事吗?把消息传出去吧,趁你还活着。”任青卿转向身边的摄像师,道。 隐隐约约她能听见巨兽的鼻息,恶魔扑棱翅膀的声音。飞沙砸进她的眼睛里,顺着眼泪流下来。空气沉闷湿热,汗水浸湿了她的紧身皮衣,裹在厚厚的靴子里的袜子能拧出水来。身边的人恐惧地后退,他们知道被欺骗了,嘴里不停咒骂任青卿。 两百号人一触即溃,她躲闪着从天而降的恶魔,一次次张弓搭箭,试图击中铁甲覆盖下巨兽的眼睛,她做到了,但箭矢碰到巨兽的眼球的瞬间就折断成了两截。身披金甲的佝偻人从长着翅膀的恶魔身上跳下来,他们也曾经是人类,现在却把刀插进同类的身体里。她把四支箭搭在弓上,射向头顶黑压压的恶魔们。 “列队,炸弹!”任青卿喊到。大部分人四下逃命,只有一小部分退到汽车后面组成阵线,纵使这样他们仍没法投出自制的燃烧弹,因为前方仍有很多人类被佝偻人撕扯着,无法脱身。 异人只派出了两种他们饲养的宠物就粉碎了这支由武术高手、气功师组成人类队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任青卿的感官被疲惫和绝望所蒙蔽。她虎口撕裂,流出鲜血,手指淤血,呈现出青色,手臂对力量的控制变得不精准。她的头被恶魔冰冷的蓝色血液打湿,盘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了,溜到她的前额,挡住了她狭长的眼睛。她的视线逐渐失去聚焦,拉弓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乓——”她崩断了弓弦。她麻木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捋过自己的头发将它们割断。她手握着这段头发,随手扔在地上。她冲上前去,短刀和一个佝偻人刺出的利爪对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恍惚间她觉察到滔滔不绝的悲伤和孤独灌满了她的心脏,她逐渐丧失了痛觉,仅凭借本能格挡佝偻人的利爪,保护自己的身体。深知已经无法刷洗自己罪恶的她越来越倦怠,越来越愤怒。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只有自己非得承受所有的痛苦?异人伸出他们的爪牙,毁掉了她的家庭、再是她的人生。她只觉得双腿无力,跪倒在尘土飞扬、血液交汇的公路上。身边又一个人类倒下,巨兽四足跺地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异人军团一步步逼近,她洞悉这一切,却束手无策。 她被七个佝偻人纠缠,它们锋利的爪子划开她的皮衣,肩膀上喷出鲜血。几个佝偻人跳上来撕咬她的脖颈,她一脚蹬在旁边卡车车门上,双手抓住观后镜将自己的身体拉过去,甩掉它们。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就知道!任青卿,你,他妈的疯子,到底是怎么样的爸妈才能生出——”那些高手愤怒地质问她,一人大呼为天下诛此贼,挥舞铁锤砸向她。她格挡不及,铁锤的倒刺嵌进她右耳的耳廓,竟把她半只耳朵扯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恶魔锋利如刀的双翼径直插进她的大腿,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剧痛,她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