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杀神》 第1章 愁云惨淡 永乐七年,八月二十一。 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不知道,但对于大明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日子。 此前不久,北方八百里加急,淇国公丘福率领的十万大军与关外被鞑靼大汗本雅失里全歼,上到征虏大将军丘福,下到寻常将士全都战死。 大明十万大好男儿葬身漠北。 “殿……殿下……” 聚宝山脚下,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正颤颤巍巍地站在一座庄子的外面,一副想要进去但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嗯?”朱瞻壑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贴身太监。 “进来啊,我在你还怕什么?” 其实不怪小富贵胆子小,这院子里养了整整十二只狗,一个个肩高近一米,凶神恶煞地样子谁看了都发憷。 “算了,你还是等着吧。”朱瞻壑看着小富贵那胆小的样子也是没有办法,将手中的肉分给那些蹲坐在他身边的狗子们,然后走出了院子。 这青花犬野性足得很,基本上是除了主人的话谁都不理,有那种性子烈的甚至被主人打也会反咬。 平日里除了朱瞻壑以及朱瞻壑的贴身侍卫朱凌之外是谁都不敢进来的。 “出什么事儿了?” 出了院子之后,朱瞻壑一边洗着手一边问了起来。 “世子殿下,出大事儿了!”被朱瞻壑这么一说,小富贵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低说道。 “前线传消息回来了,说是淇国公大败,我们大明十万将士尽数葬身漠北,就连淇国公、靖安侯、同庆侯、安平侯和武城侯也都战死沙场了!” 朱瞻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小富贵有些奇怪,这一公四侯战死绝对是大事儿之中的大事儿了,怎么世子殿下就一点儿反映都没有呢? 不过主家的事情他一个下人是没资格过问的,只能是低着头退下。 朱瞻壑擦完了手,将丝巾丢到一旁,转身又进了院子。 虽然打从今年老爷子朱棣决定让淇国公丘福带领十万大军,讨伐斩杀明史的鞑靼大汗本雅失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十万将士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毕竟,要是没有这事儿的话,老爷子也不会御驾亲征,更不会穷尽一生六飞五渡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先不说他一个汉王世子本就容易惹嫌,就说他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再说了,他不是最头疼的那个人,最头疼的现在还在宫里呢。 应天皇宫,文华殿。 皇帝北巡,身为大明皇太子的朱高炽负责监国,但丘福战败的消息一经传回,就连朱高炽都有些失了分寸。 那可是十万将士啊,就这么死在漠北了,你要说是人数相当或者是敌方人数远胜明军,那败了也就败了,技不如人没啥好说的。 可现在是十万对三万啊!虽然后续本雅失里总计出兵十四万,但在面对偷袭的三万敌军时丘福就已经显露出了败相。 “老大!你知道了没!” 文华殿外想起了一阵粗犷的声音,朱高炽不由得一阵头疼。 虽然打从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弟弟们会趁机发难,但真等到事情来临的时候朱高炽还是忍不住头疼。 “当初我就说让我去,你非不同意,这下好了吧!?”汉王迈着大步进入了文华殿,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咄咄逼人。 “十万啊!那可是十万将士啊!你让我怎么跟三千营的弟兄们交代啊!?” “就是!”汉王朱高煦先一步进入殿内,赵王朱高燧也紧随其后。 “围子手营这次也是损失惨重,老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两位弟弟稍安勿躁。”朱高炽很是头疼,但他又逃不开,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老爷子现在北巡顺天,真没什么人能拿得住他们。 “当初不让你们俩去是因为你们是皇亲,万一兵败被俘,那对咱们大明影响是很大的。” “若是人家以你们为要挟,大明就会处处受制的。” “那现在呢!?”朱高煦好不容易找到个好机会,自然是得理不饶人。 “十万将士葬身漠北!老大你让我们怎么跟三大营的将士们交代?又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 “都给朕闭嘴!” “圣驾到……” 两道声音,让朱高炽兄弟三人都愣住了。 怎么老爷子的声音先响,太监的声音后响呢? 不对,老爷子啥时候回来的?他不是还在巡视顺天府吗? 诧异归诧异,但朱高炽兄弟三人还是反应很快地退到两旁,跪地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x3。 “一个太子,两个藩王,吵成这样算什么!?” 朱棣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文华殿,坐到了那个最中央的位置上。 “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个信儿……” 朱高炽看了看两个弟弟,也不指望他们能站出来了,只能是自己先开口。 反正他们要是都不开口的话,一会儿老头子还是得从他开始喷。 “我能不回来吗!?”朱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兄弟三人同时缩了缩脖子。 “十万将士葬身漠北!出了这种大事儿朕能不回来!?” 朱家的家庭氛围其实一直很不错,虽然明争暗斗不断,但在明面上还是很和谐的,在家人面前朱棣基本不会以朕自称。 同样的,当他以朕自称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生气了,而且还是相当严重的那种。 “还有老二!”喷完了老大,朱棣又把矛头对准了老二。 “你还说人家丘福!?怎么,现在能耐了!?你那个狗撵的性子谁不知道!?让你去还得了!?” “还有老三!” “你也别缩着!你那个围子手营回回打仗缩得最紧!打扫战场倒是最快的!你以为朕就不知道!?” 一个当今皇太子,大明的常务副皇帝,两个藩王,还是在靖难之役中立过功的藩王,此时此刻被朱棣骂得是狗血淋头。 不过也是,放在外面他们是皇太子,是藩王,但在朱棣面前他们就是儿子。 正所谓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 朱高炽三人自然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 第2章 黑衣妖僧 骂是爽,但作为皇帝,朱棣还是要解决问题的。 天界寺。 作为大明最高等的寺庙,负责管辖大明其他寺院的天界寺虽然大,但其实并没有正常想法里的那般香火鼎盛。 只因为这里是僧录司左善世、太子太师,也被世人称为“黑衣妖僧”姚广孝的长居之所。 “此时此刻陛下应该在宫内主持大局,而不是应该在贫僧这里敲木鱼。” 看着正扒拉着佛珠、敲着木鱼的朱棣,姚广孝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当初他极力支持朱棣起兵靖难,虽然只是为了他心中的抱负而这么做的,但他并不想看到朱棣这样。 “朕自然知道。”朱棣长叹一声,叹息声中充满着……无奈? “朕就是趁着现在消息还没传开来你这里讨个清静,等文武百官都知道朕回来的时候朕就没有清静可言了。” “陛下,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姚广孝一直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一点在朱棣成功坐上皇位之后尤为明显。 “早一点想办法,那就早一点解决,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朕又何尝不知道……”朱棣也是心烦意乱,一脚将面前放着木鱼的台子踢开,手中的佛珠也被丢在了一旁。 由此可见,朱棣并不信佛,不然不会如此不敬。 “老和尚,你说朕该怎么办?” “经此一役,不打回去是不可能的,可随着朕起兵靖难,一生未尝一败的老将丘福都败了,朕还能派谁去?” “谁又能担此大任?” 姚广孝沉默不语。 其实他知道,朱棣是心乱了,而不是像他说的那般没有办法。 大明真的就无人可派了吗?虽然大明不像贞观年间那般名将如百花齐放一般,但能堪大任的将领还是有的。 就算是排除现如今身在安南征讨陈季扩的张辅,像柳升、陈懋、朱勇这些将领不一样也可以用吗? 就算一个人不够,加一起还不行吗? 所以,朱棣的问题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问题,而之所以会有这个问题,完全就是因为朱棣的心乱了。 换句话说,丘福的失败让他对大明的武将产生了怀疑。 “陛下,您还是接着敲吧。” …… 良久之后,姚广孝就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而朱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广孝其实是没错的,因为朱棣是心乱了,虽然不信佛,但敲木鱼念经能够让他平静下来,这对于朱棣来说是有利的。 但实际上,朱棣的心已经乱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想要解除这种心态就只能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才行。 敲木鱼?对于现在的朱棣来说只能是越敲心越乱。 “皇爷爷……” 就在这时,一道稍显年幼的声音想起,打破了朱棣和姚广孝之间的沉默。 “皇爷爷,解缙等人已经知晓了皇爷爷回京的事情,父亲他派人来请皇爷爷回宫了。” 此时才不过十岁的宣德大帝还稍显稚嫩,但正所谓见人之气犹见人之所成,此时的宣德大帝已经多少有了些英姿勃发的样子。 毕竟也是跟着永乐大帝北巡顺天府了,就算以前的时间不算,这一路上的耳濡目染也足够他学到很多了。 朱棣撇下了老和尚,起身拉着大孙子离开了天界寺。 与此同时,汉王府。 朱瞻壑正在院子里操练,听着从后院传来的声音,感受着自己老子的志得意满,朱瞻壑不由得撇了撇嘴。 自家老爹仍旧没能认清形势,还在朝着瓦罐鸡的方向不懈努力呢。 自己该怎么办呢? 朱瞻壑有些茫然,他才九岁,先不说他没有他那个堂兄朱瞻基受重视,就说他这个年纪和身份也注定了不会受重视。 别看当初靖难成功,老爷子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立朱高煦为皇太子的呼声很高,但实际上这皇太子的位置非自家大伯莫属。 首先就是老爷子不是顺位继承的,有史以来但凡不是顺位继承的皇帝往往都对这种事情极为上心。 别看老爷子当初对汉王说过“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的话,但其实在老爷子心中长子朱高炽才是一直以来最适合继承他大统的人选。 其次,朱高炽在文治方面比朱高煦强太多了。 当皇帝这件事吧,你可以不会打仗,因为这种事你可以放给武将去做,但你觉对不能不会处政。 处好政了,那你就能管理好官员,管理好官员了就能管理和制衡好武将,但若是不会处政,那就只会被文官玩儿得团团转。 最后,皇太子之位的人选其实就是一场交易,一场永乐大帝和文官的交易。 攻入应天城之后,除了齐泰和黄子澄这两个建议建文力行削藩的罪魁祸首之外,朱棣还杀了很多的文官,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方孝孺等。 太子好儒,风格也更偏向于文臣喜欢的那种储君,汉王则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为了稳定文臣,朱高炽就自然而然地会成为皇太子。 但让朱瞻壑头疼的是,很多人都能看明白这件事,但自家老爹就看不明白! 其实这也难怪,你看看自家老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武将还是武将! 那些满脑子都是上阵杀敌抢军功的武夫,在玩这些脏的上面哪个能比得过文臣? 不行! 朱瞻壑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原本他还想着引导自家老爹走上正途,最起码别像历史上那样成为瓦罐鸡,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最起码指望自家老子自己醒悟是不太可能了,他得想点儿别的办法。 可是……该咋整呢? 朱瞻壑有些头疼,但随即,他的目光就转向了后院。 就目前来看,自己一个人努力是不行的,最起码得让自家老子意识到一些问题的所在。 可问题在于自家老子是个直脑筋,虽然不傻,但因为早些年的经历和多厮混于军营战阵之中,那个性格可以说是极为恶劣。 别看人家在老爷子面前的时候缩得跟个鹌鹑似的,但实际上很少有人敢给这位汉王提意见。 若是说到人家汉王爷的心坎儿上了,那就会得到一把金豆子的赏赐,但若是说到痛处了…… 第3章 明目张胆 世人都说永乐盛世,永乐真就是盛世吗? 或许是吧,但朱瞻壑觉得肯定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他的所见所闻都够不上盛世的标准。 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做点什么之后,朱瞻壑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应天府,带着“些许”的护卫来到了嘉兴府。 是的!些许! 这个些许有足足两千人。 朱瞻壑虽然是汉王世子,但他又不是皇长孙,是没有资格配备两千人规模的护卫的,这里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从他老爹的护卫里抽调的。 再说了,现如今才不过永乐七年,最受宠的宣德大帝现在还没被封皇太孙呢,连幼卫都没有,也是没有资格配备两千人规模的护卫的。 朱瞻壑带着这么多人来嘉兴府是有原因的,可不是来玩儿的。 今年嘉兴府的百姓过得不是很好,三月底的时候遭了倭患,虽然老爷子派柳升为将斩杀倭寇无数,但百姓所遭受的却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除此之外,今年浙江还被征了一波兵,用以驰援安南征讨陈季扩。 所以,现如今的嘉兴府多少有些人丁凋敝的感觉,放眼所见基本上除了老弱就是妇孺,鲜少能够看到青壮的影子。 而八月又是早稻收获的季节,这个季节也是“夏至落大雨,八月涨大水”的时候,若是没人帮忙那这些百姓的口粮基本上也就落了空了。 不过两千人就想解决一个嘉兴府的粮食收获问题,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这也是朱瞻壑来面前这个建筑的目的所在。 “微臣参见汉王世子!” 朱瞻壑只不过是刚到,嘉兴府知府李程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要知道,汉王虽然一直被太子压一头,但争储的可能性依旧是非常大的,这汉王世子自然也就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了。 “嘉兴知府李程?”朱瞻壑挑了挑眉头,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男人。 从这人的表现上来看,这个知府他当的指定是有点儿毛病,这和朱瞻壑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但是他没啥心思去管。 这知府犯事儿有按察使管,按察使管不了还有锦衣卫呢,他一个汉王世子插什么手? “回世子殿下,微臣正是嘉兴知府。”跪在地上的李程颤抖着擦了把汗。 他提前收到消息有按察使要过来,但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么个大人物。 这特么的,有准备,但是不够啊! “行了,我没空跟你废话,传我命令,调八千备倭兵来!” 对于这种官员,朱瞻壑是没啥好印象的,也不会给好气儿,要不是调动备倭军得经过当地知府的话他都不会过来。 “啊?这……”李程闻言顿时魂儿都吓飞了。 备倭军是那么好调动的吗? 是,调动备倭军的确是有得先经过当地知府这道程序,但问题在于备倭军也不是随便就能调动的啊! 这一没有倭患二没有天灾,哪来的理由调动备倭军? 说句不好听的,这备倭军要是调了,朱瞻壑作为汉王世子不一定会有事儿,但他这个嘉兴知府指定是跑不了的! “世子殿下,不知道您调动备倭军是要……” 虽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李程还是大着胆子问了起来。 汉王世子他虽然得罪不起,但随便调动备倭军那可是违背朝廷律例的,到时候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嗯?”朱瞻壑挑了挑眉头,他着实是没想到李程竟然还敢反问。 “李程,山西梧州府人士,洪武十八年乙丑科二甲进士,于洪武二十二年……” “殿……殿下!”李程颤抖着打断了朱瞻壑的话。 若是放在平时,打断一个皇亲,而且还是汉王世子的话,那就算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但现在不一样。 傻子都知道朱瞻壑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再不开口,那他人怕是就没了。 “微……微臣……微臣这就调兵……”李程连磕了好几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嘁……”朱瞻壑不屑地瞥了撇嘴。 贪官无骨,着实是让人唾弃。 朱瞻壑不喜欢贪官,但你说你既然有胆子贪,那你在事发的时候好歹也有点儿骨气不是? 当初贪污的胆子哪里去了? “身为汉王世子,却私自调动备倭军,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嗯?” 突然一道声音的响起让朱瞻壑为之一愣,继而发出一声惊咦。 “你是谁?” “殿下。”朱凌凑到了朱瞻壑的耳边。 “此人名为周新,是浙江按察使。” 朱瞻壑愣了一下。 周新,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因为这人哪怕是在后世也是相当有名气的。 冷面寒铁。 “周新。”朱瞻壑微微点头,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赞赏之意。 “的确,私自调动备倭军不合规矩,但你知道我调动备倭军是要做什么吗?” “无论做什么,但依旧改不了不合规矩的事实!”周新的态度相当强硬,并没有因为朱瞻壑是汉王世子就有所放软。 “此事臣定将会如实上书条陈,奏禀陛下!” “无所谓了。”朱瞻壑摆了摆手。 这周新是冷面寒铁没错,但这碰壁的感觉谁都不喜欢,朱瞻壑也例外。 再说了,他既然敢明目张胆地调动备倭军,那就没怕过,周新要是真的如实上禀到老爷子那里,那反倒是合了朱瞻壑的意。 他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引起老爷子的注意的。 看着直接掉头离开的朱瞻壑,周新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嚣张跋扈的二代他见得多了,但多少也知道遮掩,像朱瞻壑这种丝毫不加以掩饰的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他虽然是按察使,但也不过是浙江的按察使,先不说他有没有处置挂在云南汉王封地的朱瞻壑,就说一个汉王世子的身份他就处理不了。 转头看了看旁边李程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朱瞻壑的方向,周新最终还是抬起脚,朝着朱瞻壑的方向而去。 他此行是来调查,或者说是处置李程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最起码不是很着急了。 相比之下,他倒是想要看看朱瞻壑想要做什么。 第4章 纨绔子弟 周新属实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跟在一个纨绔子弟的背后,更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还是汉王世子。 最后,他还没想到这汉王世子不远千里从应天府过来,胆大妄为地调动了八千备倭兵,然后自己就跑去遛狗了…… 没错,就是遛狗。 加上带来的两千人,朱瞻壑让这一万人去从沿海地区开始帮着百姓抢收粮食,而他则是带着少许护卫进了秀水的山里。 “日新你不吃点儿?” 朱瞻壑啃着一条兔腿,将另一只后腿递给了周新。 他也是佩服这个周新,都跟了他快小一旬了,自己到哪儿都跟着,当真是无愧他那冷面寒铁的名号。 周新无声的接过了朱瞻壑递来的兔后腿,但却并没有吃,而是满脸复杂地看这朱瞻壑。 “世子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沉默良久,周新终于是问出了这几天来一直存在于他心底的疑惑。 “什么?”朱瞻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几天周新几乎只字未提任何有关公事方面的事情。 “这青花犬啊虽然是放牧所用的犬种,但因其有狼的血脉,所以天性之中就带着几分凶猛,用来狩猎,甚至是护卫都是没有问题的。” “笼子里的雄鹰最终只会成为弱鸡,只有不断的磨练它们才能成为真正的猎犬,甚至还能用在其他的方面。” …… 周新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想问的是朱瞻壑为什么要来着嘉兴府,非得从应天府,还以个人名义来帮助百姓们,甚至还大动干戈地调动了备倭军。 “既然殿下是为了帮助百姓们抢收粮食,那为何不上禀陛下,而是要私自前来,还调动备倭军。” 犹豫了一会儿,周新还是决定将话挑明。 “您应该知道,就算是事急从权,调动备倭军也是不可以的,哪怕您是汉王世子,待回京之后怕是也免不了处罚。” “哦,你说这个啊……”朱瞻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毫不在意地撕扯起了手中的兔腿。 “我无所谓啊,只是朝廷现在腾不出手啊。” “皇爷爷决定明年要御驾亲征鞑靼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种情况下不征兵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余力来帮助这些百姓?” “再说了,此前遭受倭患的又不只是嘉兴府,年前征兵支援安南的也是一样,各地都有难处,先帮谁?” 周新闻言张口欲言,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朱瞻壑的话没毛病。 要说遭遇倭患,淮安府、扬州府、松江府等地也都和嘉兴府同时遭遇过倭患,要说被征兵,广东、广西等地也都被征兵。 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做事也是很难的,这一碗水是怎么也端不平的。 再者说来,就如同朱瞻壑说的那样,现在整个大明都在为明年永乐皇帝御驾亲征做准备,哪还有空余的兵力还做这种事? 有,也只有备倭军了,但那是能随便动的吗? 由此可见,朱瞻壑倒还真的算是事急从权了。 “那殿下,您就不怕回京之后受到处罚吗?”周新沉默良久,又换了一个问题。 “怕什么?”朱瞻壑丢掉已经啃干净了的骨头,接过朱凌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满脸的不在乎。 “再怎么说我也是汉王世子,做的事情也不算是坏事儿,虽然受处罚是肯定的,但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顶多就是受点儿皮肉之苦,顶天也不过是去云南就藩,还能咋的?” …… 周新无语。 去云南就藩?不是看不起你,你一个汉王世子,而且才不过九岁,还真谈不上就藩这两个字。 要真说就藩,那也得是你爹的…… !!! 周新猛然惊醒,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朱瞻壑。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以偏概全了,朱瞻壑这么做,明着是他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但实际上…… 怕不是为了让他爹汉王去云南就藩! 嘶…… 周新倒抽一口凉气,要真是这样,那这汉王世子未来怕是…… 他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这他想的要是成真了,那未来大明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想多了。”朱瞻壑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周新猛地抖了一下。 “我才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朱瞻壑好像是说了些什么,但周新又有些拿捏不住,因为朱瞻壑没有说明,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啥都没说一样。 事实上,朱瞻壑的确是猜到了周新的想法,不过他并不打算像周新想的那样去做。 皇帝的确是很多人毕生的目标,这些人里也包括他的老爹朱高煦,不过却不包括朱瞻壑。 别的朝代也就算了,就算是乱世,那朱瞻壑也有胆子搏一搏,但明朝…… 还是算了! 小冰河期虽然还没有到来,但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巨兽所散发出来的余威了,朱瞻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朝着那个位置努力。 自家人知自家事儿,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那肯定就忙得昏天暗地的,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 宣德大帝可以放言“一世命即万世命”,但他不行。 他要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他肯定会提前做好很多准备,甚至还会有很多很多百年内都不一定能用得上,但却能在小冰河期到来之际有用的东西。 太累! 是酒不好喝?还是遛狗不好玩儿? 都不喜欢?那没事儿!西域美女喜不喜欢?现如今的西域还在元人后裔的统治下呢!打过去搞点儿葡萄干哈密瓜吃吃! 西域美女也不够?没事儿!西欧大洋马喜不喜欢!?而且对于西欧大洋马还不用有汉人的那份规矩!用不着等她们年老色衰就可以随便换! 这样的生活不香吗? 而且以明朝的规矩来说,朱瞻壑根本就不用愁钱,因为明朝的皇室成员都是有“工资”的,生多少都不用怕! 至于皇帝这个苦差事,还是交给他那个开启宣德之治的堂兄去操心吧! 在明朝当王爷那是多舒服的一件事儿!鬼才想去当皇帝! 呃……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解决自家老爹的问题,不然的话怕是得跟老爹一起被做成瓦罐鸡! 第5章 不按常理出牌的永乐大帝 “诶诶诶!你们轻点儿啊!” 应天府,皇宫内。 一众锦衣卫正押送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还敢大放厥词。 “世子殿下,这是陛下亲自吩咐的,小人也是没有办法,还望您海涵。” 锦衣卫指挥佥事庞瑛一脸谄媚的笑容,而他押送的人就是汉王世子朱瞻壑。 没错,连半个月都没到,朱瞻壑就被朱棣派锦衣卫给提溜回来了,还是以押送犯人的形式。 朱瞻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老爷子也真是的,想要趁机警告自家老爹那你就明着派人去就是了呗,折腾我干啥? 再说了,就以自家老爹的那个智商和嗅觉,您要不明着告诉他怕是他还是个迷糊的! 朱瞻壑不满的动了动胳膊,锦衣卫也是识相的人,知道再过分就不好看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作为直接向皇帝负责的锦衣卫,察言观色这项技能好像跟他们没啥关系,但其实他们才是最需要这项技能的人。 对下面的官员什么的锦衣卫的确是不需要察言观色,但他们面对的可是皇帝! 真要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早凉了个屁的! 这是人家的家事儿,再说了,当初陛下说把汉王世子抓回来的时候有半点儿不高兴吗?没有! 这些事情朱瞻壑并不知道,不过他也没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情。 调动备倭军的确是大事儿,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汉王世子,而且做的也是好事儿,老爷子就算是要公事公办,那也不会做得太绝。 “好了,就到这里吧。” 正走着呢,领头的太监突然停下了脚步,示意锦衣卫等人离开,庞瑛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低头照办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那他肯定连搭理都不会搭理,但眼前这人可是朱棣的贴身太监。 锦衣卫在这世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有三个人的脸色他们得看。 一是皇帝,二是皇太子,三就是面前的这位太监。 至于其他人,哪怕是汉王和赵王在这里他们都可以不管不顾,要是汉王的性子跟太子似的那他们还会忌惮一些,但现在…… 别逗了,真要是起了冲突,陛下肯定第一时间说汉王的不是,这都快成为习惯了。 庞瑛带着锦衣卫离开,而小鼻涕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脸上立马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短短的几息时间转变如此直达,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朱瞻壑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世子殿下,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解开了朱瞻壑身上的绳子,小鼻涕立马就躬着身子开始在前面带路。 朱瞻壑挑了挑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这乾清宫他也没怎么来过,基本上除了家宴之外也就只有除夕夜宴的时候有机会过来,还不一定是每次都能来。 “启禀陛下,汉王世子带到。” 乾清宫殿外,小鼻涕站在门口低着头禀告。 “进来!”一道明显是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响起。 “是。” 小鼻涕看了看朱瞻壑,然后率先带路进去,而在将朱瞻壑带到朱棣面前之后又赶快退了出去。 要说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怕是普天之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毕竟是天天随侍皇帝身侧的人。 “胆子不小啊!”朱瞻壑刚刚站定,朱棣就一脸怒意地开口。 “备倭军都敢动?谁给你的胆子?”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当真是你爹的种!” 朱瞻壑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在朱棣看不到的时候却瞥了撇嘴。 我爹不也是您老人家的种嘛…… “说话!”见朱瞻壑低着头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朱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量之大连桌上的镇纸都蹦了起来。 朱瞻壑也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给吓得抖了一下。 “呃……没人给孙儿胆子,就是孙儿偶然到嘉兴那边去玩儿,见漫山遍野劳作的都是老人和妇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家里的顶梁柱要么是被倭寇所害,要么就被征兵了,所以才……” 朱瞻壑装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声音是越来越小,那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畏畏缩缩的小鸡崽儿。 朱棣闻言一滞。 不是他不知道这件事儿,嘉兴勉强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距离应天府如此之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只是没想到朱瞻壑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那你说说,朕要怎么处置你。”朱棣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不是对朱瞻壑缓和,而是对事实缓和。 朱棣这个皇帝,你可以说他残暴,可以说他穷兵黩武,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不管是他想做好一个皇帝,还是说出于内心的愧疚想在百年之后对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有个交代。 “要不……”朱瞻壑的眼珠子转了转,将头抬起来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永乐大帝。 “去云南?反正我爹也要去那边就藩不是?我提前先过去?” …… 朱棣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拧得好像是个麻花似的。 作为皇帝,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恐怕就是揣摩人的心思了,而朱瞻壑还是太嫩,那么点儿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朱棣? 破有深意地看了这个孙子一眼,朱棣脸上的表情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老爷子不说话,下面的朱瞻壑是如坐针毡,想抬头问个究竟但又不敢。 啥情况?老爷子咋不说话了? 最终,朱瞻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抬了抬视线,但却正好跟老爷子那破有深意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啊哈哈……”朱瞻壑摸着脑袋讪笑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朱棣低下头看起了面前桌上的条陈,语气平淡。 “诶?”朱瞻壑顿时懵了。 “明日朕给你调派两万人,入秋之前,你要负责将嘉兴、松江和扬州沿海遭遇过倭患之处的粮食采收完毕。” “若是到了日子还没完成,那你就等着去云南吧!” “诶?”朱瞻壑更懵了。 第6章 迟钝的汉王爷 朱瞻壑迷迷糊糊地被送出了宫,直到自己的贴身护卫出现在他面前才缓过神来。 特么的!自己这是被当枪使了!? 原来朱瞻壑还是迷糊的,因为他被老爷子这一套反向操作给整蒙了。 要知道朱瞻壑虽然是事急从权,为了替百姓们抢收粮食而调动了备倭军,可问题在于,大明今年才遭遇倭患。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你就算是把这事儿甩给皇太子朱高炽,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随便调动备倭军。 理由很简单,老爷子才以柳升为将击退倭寇,斩杀了不少倭寇的战果给大明提了不少士气,这会儿要是被倭寇杀了个回马枪,那可就完犊子了。 所以说,朱瞻壑虽然会因为汉王世子这个身份最终不会受到严惩,但做做样子的惩罚是免不了的。 可现在倒好! 老爷子不仅不处罚他就算了,把浙江一带的粮食抢收工作交给他也算了,还只给了他两万人! 两万人,看起来很多,最起码是比朱瞻壑当初生拉硬凑的两千人再加上私自调动的八千备倭军多了一倍,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啊! 之前他为百姓们抢收粮食是属于自发的,是属于能做多少算多少,但现在却成了任务! 这还不止! 当初的他只是想帮着嘉兴府那边给搞一搞,因为嘉兴府既靠海还被征兵了,是属于雪上加霜的那种。 但现在,老爷子是直接以派遣的形式让他去做,而且负责的地方不再是嘉兴府,而是嘉兴、松江和扬州三府! 是不是看起来觉得还好?任务翻了三倍,但人数也翻了一倍? 屁咧! 嘉兴府的地方并不大,松江府和嘉兴府差不太多,这个没什么,但问题出在了扬州府上。 扬州府的面积比嘉兴府和松江府加起来都多! 两万人,四倍于原来的任务,朱瞻壑甚至都怀疑老爷子是专门拿他来泄愤的! 不过朱瞻壑也就只敢这么想想而已,而且他也知道老爷子是想要借着他私事公办。 毕竟,老爷子明年御驾亲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做点儿准备是不行的。 皇帝御驾亲征,这件事不是没有先例,但最后打出效果的也不过两手之数,争议肯定是很大,这还是在正常情况下。 大明现在算是正常情况下吗?显然不是。 编撰永乐大典、修建顺天府、支持郑和远洋,这三件是属于又花钱还拖时间的事情。 除此之外,大明现如今正在派张辅和沐晟征讨安南,东边有倭寇之患,西边有关西七卫,哪哪儿都得用粮用钱。 不搞点儿积蓄,老爷子御驾亲征的阻力可是相当大的。 在这个时候,朱瞻壑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朱瞻壑颓丧地垂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 应天城外,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庄子,但在入夜时分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朱高煦带着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步闯进了这座庄子里,因为他的嫡长子朱瞻壑今天就住在这里。 没错,只是今天而已。 九岁的汉王世子,就算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也是不够成年的,在成年之前自然是得跟父母住在一起的。 但朱瞻壑很清楚自己今天不能回家,不然的话等待自己的就是自家老爹的一顿臭骂,所以在出了宫之后就躲到了这个平时他用来养狗的庄子里。 他本来是想着只要到了宵禁的时候就算是安全了,最起码今天能躲过去,打不了明天一大早就奉老爷子的命令去浙江。 要知道宵禁是这个时代的铁律,哪怕是大明的藩王也是得多少顾忌一下的。 但没曾想,还没等到宵禁,自家老爹就杀上门来了! “小兔崽子!别躲了!你能躲得过今天还能躲得过以后吗!?” 看着毫无动静的庄子,朱高煦很是愤怒地喊道。 他也就敢冲进门了,因为院子里都是他那个兔崽子养的青花犬。 不是他堂堂大明汉王怕狗,实在是因为这玩意儿凶得很,除了给它们喂食的朱凌和它们的主人朱瞻壑之外是谁都敢下口咬! “爹,您怎么来了?” 才“刚刚”听到喊声的朱瞻壑一身睡衣,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了出来。 “还跟你老子我装蒜!?”等儿子走到面前,朱高煦毫不客气地直接甩了一个脑瓜瓢。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私自跑出应天就算了,还敢调动备倭军!?” “您这么生气干嘛……”朱瞻壑一看自家老爹生气了,赶忙讪笑着安抚。 “爷爷不也没说什么嘛……” “你还敢说!?”朱瞻壑不提还好,这一提,朱高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爷爷给你的任务!两万人,三个府!你能完得成吗!?” …… 虽然早就想过自家老爹会这么问,但真正等自家老爹问出来的时候朱瞻壑还是很无语。 您这政治嗅觉还想争储? “爹,我跟您说件事儿……”朱瞻壑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的迟疑开口道。 “说!”朱高煦很是生气,因为在他看来自家儿子这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让自己在老大的面前弱了一头。 明明这次可以趁着丘福兵败的事情好好打压一下老大的,现在机会就这么没了! “爹,要不您就别跟大伯争了,您实在不是对手……” 啪! 朱瞻壑的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又是一个脑瓜瓢。 朱高煦只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怒火又猛了几分:“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来教育我了!?” “本来就是啊……”朱瞻壑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的委屈。 “爷爷看似是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就算是完不成,爷爷他还能处罚我一个九岁的孩子吗……” …… 朱高煦闻言一怔。 他的政治嗅觉的确是很差,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是纯纯的傻,他只是反应慢,再加上身边没什么好谋士提醒他而已。 这虎父虽然可能有犬子,但犬子再怎么次也是犬子,最起码不是个弱鸡。 第7章 靖难第二功臣 自家老爹有没有被自己点醒,朱瞻壑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最起码暂时是过了。 这子教父一直都是个难题,文化传承悠久的中原文化就有这么一点不好,在这方面总是有些偏见,长辈总觉得被后辈说教会很丢面子。 出于这个考量,朱瞻壑明明一肚子话想要说,但还是将其憋了回去。 子教父本就是很难被人接受的一件事,更何况他老爹朱高煦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主儿。 心气儿高就算了,偏偏能力还不咋地…… 在城外的庄子里安然度过了一夜,朱瞻壑决定趁着自家老爹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跑,至于以后嘛…… 自家老爹是政治嗅觉不灵敏加上反应慢,不是傻,给他足够的时间会反应过来的。 所以,朱瞻壑早早地就起床洗漱,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后就来到了兵部。 老爷子给他调了两万人呢,虽然不够,但也总比没有抢。 “微臣拜见世子殿下!” 朱瞻壑一到兵部,早早在那里等着的兵部尚书金忠就跪地行礼。 “金尚书免礼。”朱瞻壑赶忙伸手,亲自将金忠扶了起来。 虽然是汉王世子,但朱瞻壑极少摆谱,而且就算他是个处处摆谱的纨绔子弟,在面对金忠的时候他还是会老老实实的。 因为这金忠可不简单。 对于老爷子起兵靖难一事,世人大多只知道黑衣宰相姚广孝是老爷子靖难最重要的支持者,不管是下定决心起兵靖难还是后来长达四载的干戈,姚广孝都功不可没。 但鲜少有人知道,现如今的兵部尚书金忠在靖难一事上的作用不亚于姚广孝。 不能说功劳超过姚广孝,但也着实是差不了多少。 要知道,在老爷子登基之后商议储君人选一事上,当初绝大部分人都因为汉王在靖难一役中建功颇多而倾向于他,但最终还是让嫡长子朱高炽坐上了那个位置。 而那时候,极力支持朱高炽且态度明确的就只有金忠一人而已,也就是说,金忠可以说是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老爷子的想法。 当然了,真正支持朱高炽的并不少,不过那大多都是建文一朝遗留下来的文官,老爷子在立储这件事上首先问的肯定是一直跟随他的老臣。 但由此也能看得出来金忠对于老爷子来说有多重要了,朱瞻壑有几个胆子敢在他面前摆谱? “启禀世子殿下,调令已经准备好,世子殿下这就准备出发吗?” 对于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金忠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感。 当初虽然因为立储一事和汉王就此不再接触,但金忠并不认为自己错了,靖难之后的确是需要嫡长子继位来稳定局势。 其次,金忠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个人终其一生也只做过一件私事,还是跟朱棣报备过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以权谋私的举动。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他金忠问心无愧。 “劳烦金尚书了。”朱瞻壑笑着接过了金忠递过来的令牌,开口解释道。 “我倒是可以不着急,但浙江一带的百姓们不能不着急。” “先是青壮被征召上战场,然后又被倭寇袭扰,收获的时候又没赶上好天气。” “耽误一下对我而言没什么,回来之后挨顿打、禁足两天也就事了,完了之后我依旧还是汉王世子,依旧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他们不一样。” “要是抢收不及时,他们没的可是今年的口粮,不知道有多少老人和孩子会捱不过今年。” “将士们在战场上为我大明冲锋陷阵,我虽然年幼没有什么本事,但还是尽其所能吧……” “最起码,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啊……” 朱瞻壑这番话有些装模作样,有些故作姿态,但最少也是带了一半的真情实感。 世人皆知永乐盛世,但却并不知道在盛世到来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世子仁慈,乃是百姓之福!”听了朱瞻壑的话,金忠肃然起敬。 金忠这个人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官,他自始至终从来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只从一个方面考虑问题,那就从大明这个角度。 在朱瞻壑看来,这金忠其实就和于谦是一样的,他爱的不是大明,是天下。 唯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金忠如此恪尽职守,多多少少带了点儿报恩的心思,因为他就是从参军燕王府开始发迹的。 “金尚书言重了,当不得,当不得……”朱瞻壑连连摆手。 他不是虚情假意故作清高,而是真的感觉不好意思。 他做这件事的起因是为了让自家老爹看清事实,最起码别步历史上那个瓦罐鸡的后尘,虽然也有怜悯百姓的情感在里面,但后者的比重并没有前者高。 想法很自私,但朱瞻壑并不以此为耻,因为现在的他空有一个汉王世子的身份,实际上并不能改变什么。 能自保已经是他的所有“妄想”了。 “怎么会!?”金忠显然很是不赞同朱瞻壑自谦的说话,反而很是正色地纠正了起来。 “世子殿下一心为民,可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若是我大明藩王们皆有次想法,何愁我大明不兴?” …… 朱瞻壑无语了。 这金忠是怎么回事?这种愣头青的话怎么能出自他之口? 看到朱瞻壑的样子,金忠也自知失言,赶快躬身行礼。 “微臣莽撞,请世子殿下赎罪。” “无妨,无妨……”朱瞻壑有些麻木地转过身。 “金尚书乃是兵部尚书,又正逢爷爷决定御驾亲征,肯定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恭送世子殿下。”金忠躬着身送朱瞻壑离开。 其实金忠也是一时的情感过激,因为这两年太子和汉王……不对,或许应该说汉王太过咄咄逼人了一些,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想法。 现如今汉王有了这么一个明事理的世子,那大明就算是稳定一半了。 当然了,前提是这个世子殿下不帮着他爹去抢储君之位,要是这样的话,那怕是大明就得更乱了…… 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金忠转身进了兵部。 正如朱瞻壑所说,正逢朱棣决定御驾亲征,他这个兵部尚书可忙得很。 第8章 老爷子早就规划好了 打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朱瞻壑就知道自己是被老爷子当枪使了,而当他拿着调令去三大营调人的时候就更确定了自己这一想法。 老爷子给他调的这两万人倒是没啥,可问题出在了这两万人的将领身上。 大明安远伯,柳升! 柳升这个人直到现在的履历算是辉煌的了,因为他是从承袭父职开始,早年间在担任燕山护卫百户的时候历经大大小小二十余战,因战功累升为左军都督佥事。 不过他真正的崛起还是在永乐四年的时候,他随着张辅征讨交趾,刷领水师大破贼兵,生擒了伪尚书阮希周等人不说,后来还抓获了黎季嫠和他的儿子黎澄。 因为这份功绩,柳升被封为安远伯,并被赐予了世袭诰券。 也就是说,柳升的这个安远伯是可以由他儿子继承下去的。 不过这对于朱瞻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柳升率领舟师巡视大明海疆,正好碰上了倭寇,一直追击到了青州海面,大破倭寇,歼敌过万! 朱瞻壑前脚私自调动备倭军,后脚老爷子给他安排了一个有对抗倭寇经验的将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末将见过世子殿下!” 朱瞻壑一进三大营,柳升立马迎了上来。 “免礼。”朱瞻壑虽然年幼,但姿态摆的很足,一时之间让柳升也不敢轻视。 “不知道安远伯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禀世子!五军营两万将士已经点兵完毕!请世子殿下检视!” 虽然不是出征,但例行检视也是惯例,不过朱瞻壑却没有走这些繁冗的规矩。 “行了,检视就不必了。”朱瞻壑摆了摆手,出口喊住了想要前去通知将士们的柳升。 “事情紧急,再加上此次又不是出征,就不搞这些没用的了,你直接带队前往应天北侧的码头,有宝船在那里等着,第一站是嘉兴府的秀水。” 应天府毗邻长江,在这个时代水运要更加快捷。 柳升闻言一怔,他本以为朱瞻壑会像他的父亲汉王朱高煦一样穷讲究,但没想到朱瞻壑却有一种不拘小节的意思。 这让柳升对其升起了几分好感,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以前的柳升主管的是火器为主的神机营,而汉王在以往的战事中主要负责骑兵为主的三千营,两者关系并不紧密。 这也是朱瞻壑没有去检视将士们的原因了。 若是三千营,他还会去看一下,有他老子的影响在,他去刷个脸会更好的指挥这些将士,但五军营是步兵营,不归他老爹汉王管。 要真说的话五军营跟赵王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也就是朱瞻壑的三叔。 在以往的战事中,赵王朱高燧主要负责统管围子手营,而围子手营就是五军营之下的。 命令下达到将领,朱瞻壑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三大营晃悠了,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三大营没啥好看的。 因为他爹的缘故,朱瞻壑没少来,这三大营对他来说不能像是家一样熟悉,但也差不到哪去了。 离开三大营,朱瞻壑直接就朝着码头而去。 现在的他信心越来越足了,也越来越确定老爷子是拉他出来背黑锅了。 为什么?因为此次前往嘉兴府的方式! 要知道,宝船是郑和下西洋所用的船只,一艘船就足以容纳近两千人! 每一艘宝船的制造都耗费颇巨,就算是为了抢收粮食,那也不至于到了动用宝船的地步,而且一用就是十艘! 要知道,就算是陆路行军,在朝廷事先通知下面的情况下三天也差不多了,动用宝船实在是不太值得。 其次,郑和六月份才第二次下西洋归来,然后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在下西洋。 这次调给朱瞻壑使用的宝船虽然是备用的,但那也不是随便能动的。 而且,要是不着急的话倒也罢了,但按照历史来说,郑和九月就会再下西洋! 一个月的时间,万一要是除了什么事儿要动用这些备用的宝船,那岂不是坏了事儿了? 相较之下,完全不值得! 私自调动备倭军的朱瞻壑,不该动用的宝船,再加上有个抗击倭寇经验的柳升,这样的三个条件能够拼凑成一个什么样的组合呢? 有脑子的都能想出来。 而且不止如此,有脑子的人想出来的可能不只是这么一丁点儿,而是很多很多。 多到……可能朱瞻壑都没想到。 在朱瞻壑正准备出发前往嘉兴府的时候,应天皇宫的文华殿里来了一个人。 解缙。 按理来说,在一个盛世王朝之下,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有能力的,这其中肯定也有贪官,但这些贪官要么是还有用处,要么就是其势力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无法清理。 但鲜少有那种又没有能力还依旧存在,并且存在于高位之上的。 奇怪的是,在永乐年间就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解缙。 当然了,这么说解缙有些过分了,因为人家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只不过以解缙的能力来说,内阁首辅实在是有些虚高。 因为解缙的变通能力,或者说见风使舵的能力实在是一般。 解缙的上位,其实总结起来可以说是两个原因,一个是装模作样做得好,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见风使舵的能力虽然有,但却不是很够。 其中,第二点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当年朱棣入主应天府,很多文臣都不服朱棣,甚至大骂出口的比比皆是,最出名的当属被诛十族的方孝孺了。 在杀了一堆建文旧臣之后,朱棣后悔了,因为杀的太多导致他在文臣心中的形象更加不好了,这个时候解缙这种懂得见风使舵,但使舵能力又一般的人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因为这个原因,解缙被火速提拔,再加上他在奉命批阅建文旧臣上书的条陈时会事先把辱骂朱棣的都拿走销毁,只将关于军机和民生的条陈呈到朱棣面前这一点,解缙终于是进入了内阁,成为首辅。 但还是那句话,解缙的见风使舵能力虽然有,但实在是太过一般。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最后被会丢进雪地里冻死的原因……之一。 第9章 事急从权 文华殿里发生了什么,已经离开应天府的朱瞻壑并不清楚。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很感兴趣。 他的大伯朱高炽虽然是个仁君,但也是有缺点的,那就是心太软,也太过犹豫。 这一点从一句话上多少能够看出来一些:宁可他先造反,也不可你先动手。 这是朱高炽对他的儿子朱瞻基的嘱咐,说的就是汉王意图谋反一事。 所以说,朱瞻壑并不担心自己那个大伯被解缙给蛊惑了,因为就算他听进去了也不会动手,而是要等到敌人,也就是汉王先动手。 所以说解缙还是能力不到家,你看看人家杨荣! 作为太子府的官员,汉王终其一生都觉得他是自己的人,但实际上人家是正儿八经,而且相当坚定的太子党! 这还不止,杨荣瞒过了汉王不说,还瞒过了朱棣! 当然了,此时的朱瞻壑不知道,也不会去想这种事情,因为他要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也太麻烦。 在来到嘉兴府之后,朱瞻壑再次来到了府署,他想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先找嘉兴知府李程,然后调用备倭军。 是的,没错,他还要调用备倭军! 只不过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因为嘉兴府府署已经不再是李程做主了,而是周新。 周新是按察使,他入主并且接管一个地方的府署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原来的知府犯事儿被他给抓了,而在新的知府调来之前他要负责处理这里的事务。 没错,周新虽然向应天府上书了朱瞻壑私自调动备倭军的条陈,但他人并没有去,而是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抓了贪墨的李程。 这下子,朱瞻壑麻爪了。 对付李程这种贪官,朱瞻壑有一百种办法,但要说跟周新这样的官员打交道,还是违反规定调动备倭军这种事儿……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不过真的没有可能吗? “微臣见过世子殿下。”很显然,对于朱瞻壑平安无事这件事,周新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周新,我要调动备倭军。”朱瞻壑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对付这种两袖清风的清官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嘴上说着,朱瞻壑已经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去扬州调动那里的备倭军了。 “不可能!” 周新的回答也一如朱瞻壑所料。 “殿下之前私自调动备倭军,虽然并未受到处罚,但这是陛下的事情,只要陛下没有允许,也没有发生过天灾或者倭寇侵犯的情况,那微臣就不能开具调动备倭军的命令。” 周新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微臣才刚接手嘉兴府的事情,事务繁忙无法接待世子殿下,还望世子殿下海涵。” 说完,周新就直接抛下了朱瞻壑,起身离开了。 不只是离开了房间,周新是直接离开了这用于知府办公的府署。 而桌子上,一枚代表知府的印章正留在那里,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 朱瞻壑不由得对周新刮目相看。 这件事儿其实很简单,老爷子给了朱瞻壑两万人,让他抢收三个府的粮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命令下了,那就肯定是要完成的,而且是肯定能完成的。 十艘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调动的宝船,一个有对抗倭寇经验的将领,再加上有调动备倭军前科的汉王世子,周新也明白了朱棣的意思。 就是让柳升带着两万人,驾驶着宝船在沿海巡逻,杜绝倭寇扰边的可能。 既然倭寇不可能扰边了,那备倭军放在那儿做什么呢? 除此之外,朱瞻壑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还是在为嘉兴、松江和扬州三府的百姓好,也是在为大明好。 在确保不会发生意外的前提下,哪怕违反了规定,周新也愿意视而不见。 收起对周新这个官员的敬佩,朱瞻壑很是迅速地利用知府的打印写了一封调动备倭军的文书。 这下子,搭配着出发前老爷子给他的令牌,这次任务就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意外了。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朱瞻壑就没再管这件事了,他将令牌和调令文书都交给了自己的护卫,让护卫在这里等着柳升的到来。 而他,则是去了杭州府,去了后世闻名天下的西湖畔。 不是朱瞻壑不着调,主要是这次他其实就是个被老爷子推出来背锅的。 柳升会半点想法都没有的听从他这个九岁孩子的命令,毫无疑问是得了老爷子的嘱咐。 不过对于朱瞻壑来说这就足够了,因为他要的就是进入老爷子的视野罢了,其他的事情得等以后再说。 好感度不刷到位就直接开口办事,那会坏事儿的。 排除柳升和那两万将士,再加上在嘉兴也留了几个护卫,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身边也就剩下了十三个护卫。 虽然说他现在还未成年,不能有自己的专属护卫和卫所,但这对于一个汉王世子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寒酸了。 不过这不重要,一个汉王世子的身份就足够他在大明横着走了,除了朵颜三卫、关西七卫和江西。 花了半天的功夫从嘉兴府来到了杭州府,朱瞻壑准备先去跟杭州知府鲁秀得打个招呼,免得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嘉兴府那边找不到人。 只不过,朱瞻壑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狗血的一幕。 很多人其实都对二代有所无解,那就是二代大部分都是目中无人甚至是嚣张跋扈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人有,但实际上很少,因为爬得越高的人越是注重对后代的教育。 很巧,也可以说很不巧,朱瞻壑这次就遇到了。 “朱凌。” 杭州府署前,朱瞻壑朝着前面努了努嘴。 “是!”朱凌知道朱瞻壑想要让他做什么,立刻带着两个人离开了。 武功这种东西其实是有的,只不过没有武侠小说那么夸张,或者不应该叫武功,而是应该叫武术。 也可以叫国术。 朱凌作为汉王世子的贴身护卫,能力自然是出众的,带着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事情办好了,并且带着明显是个纨绔子弟的首恶来到了朱瞻壑的面前。 “你……”鲁宏的肩膀和肘部都已经脱臼,但并不影响他说话。 可还没等他放狠话就被朱瞻壑的一句话吓呆了。 “本世子还以为这种桥段只存在于话本之中,但没想到今天亲眼所见了,还是知府之子,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第10章 狗血男女 朱瞻壑本意是来通知杭州知府一声,告诉他要是有人找他的话就把人带去西湖,因为他打算到西湖小住一段时间。 不过这下子好了,也不用让杭州知府当传声筒了,因为他有个坑爹的儿子,而且还是被汉王世子直接给抓了个现行。 朱瞻壑直接让人通知周新来处理,毕竟人家是浙江按察使,杭州府隶属于浙江,出了这种事儿自然是得交给人家处理了。 至于朱瞻壑? 他没这个闲心思,说句难听的,这种事儿肯定不会少,他要是亲自上手的话那怕是忙一辈子都处理不完。 人呐,就是得活在当下,得学会摆烂,不然的话得忙死。 不过啊,事情真就会按照朱瞻壑想要的那般发展吗? 西湖畔的一座竹屋内,朱瞻壑怀里抱着一根鱼竿,脸上盖着一枚斗笠,躺在躺椅上恣意地摇晃着,而在他旁边的不远处,有几个人正被看守着做活儿。 这些人就是杭州知府鲁秀得……一家子。 明初的西湖其实已经不能叫做西湖了,因为缺少治理导致西湖大部分的地方已经淤塞成了平田。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西湖最开始是跟钱塘江相接的一个水湾,唐朝时期还算不错,后来从五代十国时期开始,西湖就逐渐淤塞,慢慢的变成了一座独立的湖泊。 后来,有名的大吃货……哦不,是大诗人苏东坡搞了一下,西湖因此好了一些,不过也就这样而已,随着南宋时期的两次大旱,西湖就彻底淤塞了。 元朝时期,西湖就已经没什么水了,到了明初有所好转,但也早就成了水田而已。 泛舟西湖的希望落空了,朱瞻壑就将怨气发泄到了杭州知府鲁秀得一家的身上,让他们一家人在西湖畔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殿下,再不起竿,鱼怕是就要跑了。”紧赶慢赶来的周新看着朱瞻壑恣意地样子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跑了就跑了呗。”朱瞻壑依旧在躺椅上摇晃着,声音自斗笠之下传出。 “稻田里的鲤鱼罢了,反正这两天这四百余亩的早稻就要开始采收了,它能跑到哪里去?” 没错,咱们的汉王世子殿下正在人家的水田里钓鱼呢。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因为此时的稻田已经不能被称作水田了,因为稻田里不是一直都有水的,在临近收获的眼下水更是少的可怜。 咱们的汉王世子殿下只不过是找了个有水的水畦罢了。 “那世子殿下还真是雅兴啊,完全看不出来才刚刚破了一起官员之子强抢民女的案子。” 周新的话看似充满嘲讽,但实则是满心无奈。 虽然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但周新已经大概的了解了朱瞻壑这个人,了解程度不是很深,但也够用了。 因为从他了解的那些就能看出来,这位汉王世子殿下一直就是纯粹的在游戏人间罢了,若不是看得太清楚,估计连现在的事情都不会管。 “这话说的,本殿下也很无奈啊……”躺椅停止了摇晃,朱瞻壑稍稍用力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盖着的斗笠也滑落到了大腿上,露出了真容。 “我本来是想着去府署通知一下咱们的这位鲁知府,但谁料到正巧碰到了他的儿子正在强抢民女。” “我大小也是个世子,又是皇室宗亲,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理不成?” “那微臣可得谢过世子殿下了。”周新闻言也是笑了,不过不是嘲笑,而是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 “行了,人你带走吧。”朱瞻壑将鱼竿和斗笠甩到一旁,眯着眼站起了身。 “不过啊,这位知府的公子可得给我留下来。” …… “这……”周新迟疑了。 这不符合规矩。 虽然周新这个按察使主要是负责官员,但这次的主犯是鲁秀得的儿子鲁宏,朱瞻壑所说的显然是不合规矩。 但出于这段时间对朱瞻壑的了解,周新又觉得他不是个没事儿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所以才迟疑了。 他想要看看朱瞻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 周新只见朱瞻壑轻轻地摆了摆手,站在朱瞻壑身边的朱凌立马就走到了鲁家人身边,然后…… 抽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 …… 周新傻了。 他在心里做出无数种假设,但唯独没想到朱瞻壑会让他的护卫直接把那鲁宏给砍了! “好了。”朱瞻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躺回了躺椅上。 “这鲁宏强抢民女六人,我已经让我的护卫取得了相关人员的供述。” “朱凌。” “是!”朱凌应声,走到周新的面前,从袖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那些证人的供述以及家庭住址,周按察使可以挨个去问察,至于这位杭州知府,我没有处置的权利,就交给周按察使了。” …… 周新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鲁秀得是官员你没有处置的权利,鲁宏这个平民你特么也没有啊!你让护卫手起刀落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半分犹豫呢? 不过事已至此,鲁宏那被砍掉的头颅又不能安回去,周新也只能认了。 “那微臣就将人带走了,不过此事微臣会如实奏禀吏部和刑部的。” 周新虽然认了,但仍旧不改他那公正不阿的性格。 对此,朱瞻壑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他是汉王世子,滥杀无辜不行,但一个板上钉钉的罪犯,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就这事儿找他的麻烦。 那不是在找朱瞻壑的麻烦,而是在自找麻烦。 “民……民女告退……” 周新走后,不远处的一个女子战战兢兢地福身行礼告退。 朱瞻壑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他一早就觉得挺狗血的,毕竟遇上强抢民女这件事,但他没想到的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狗血。 这鲁宏强抢民女是没错,不过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按照后世的说法来说这就是个拜金女。 没错,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人都打了,朱瞻壑本想着扔到一边不管也就是了,但鲁宏的反应不太对,他索性就让朱凌去查了一下。 这一查,果然没让朱瞻壑失望,这鲁宏是有前科的,不过朱瞻壑就比较倒霉了。 之前被“强抢”的女人见到了他这个汉王世子,自然将鲁宏这位知府公子给抛到一边了,开始对朱瞻壑哭诉了起来,还摆出了一副为奴为婢要报答他的态度。 要说这本来啊,朱瞻壑就打算直接把人交给周新得了,但这女的一直纠缠,闹得他没办法。 第11章 市舶司的条陈 “呕……” 那女的被吓走之后,朱瞻壑直接起身,弯腰在水田里干呕了起来,朱凌等人在一旁是想笑又不敢笑。 这是朱瞻壑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也是第一次经他的命令而死人。 作为一个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穿越之后又不过九岁的人来说,这种场面属实是难以接受。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在见到这种场面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而像朱瞻壑这种提前多少有些准备的人,恶心就是第一反应了。 干呕了一阵,朱瞻壑觉得好多了,再次躺了回去,只不过在躺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又再次瞥到了旁边的无头尸体。 恶心的感觉再次泛起心头。 “朱凌!”朱瞻壑直接站了起来,转身朝着竹屋走去。 “赶紧让人收拾干净!” “是!”朱凌强忍笑意,开始安排人清理鲁宏的尸首。 每个人心里都隐藏着两个灵魂,一正一邪,绝大多数的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能够克制住自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朱瞻壑现如今的情形就是如此。 不过他还算是有自制力,只是释放了之前心底里对世俗某些人某些事情的不满,但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在的。 就像今天一样,若是鲁宏是个老实巴交从未犯错的人,就算是他手握天大的权利也是下不了那个命令的。 道德才是约束一个人的基本标准,而律法是道德的最低标准。 在有了汉王世子这个身份之后,原本作为道德最低标准的律法对于朱瞻壑来说再次降低了一个等级,这是特殊的身份所带来的的。 同样的,朱瞻壑心里的道德标准也下降了一些,只不过是有选择性的。 若是以前,他在遇到鲁宏这样的事情时会选择报官,通过律法的渠道去解决,而现在,他可以自己解决。 但这也已经是他心中的最低标准了。 鲁宏的案子过去之后,周新就再也没来找过朱瞻壑,因为除了最开始的嘉兴府,现在杭州府的事务他也得负责了。 分身乏术的他自然是没有时间来找朱瞻壑了,再说他本来也不愿意和朱瞻壑打交道。 一来是朱瞻壑的身份太过敏感,二来是因为周新是个严苛的人,朱瞻壑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应天府,皇宫,乾清宫。 在杭州府发生的事情还不到三天就被送到了朱棣的面前,这和平常不一样。 不仅是速度要快于平常,就连这件事被送到朱棣这里也不合常理。 按理来说,只要是属于官员犯案,那就应该交由吏部和刑部,看案情的严重程度和官员职位的高低再决定要不要上呈到朱棣这个皇帝面前。 而现在,不仅速度远超平常,这件事也没有经过吏部和刑部,而是被直接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不言而喻。 “这小兔崽子……有点儿意思。”朱棣将条陈放下,脸上露出了笑意。 其实鲜少人知道,相较于现如今的皇太子,朱棣其实更喜欢汉王一些,因为他觉得汉王要更像他一些。 不过情感归情感,理智归理智。 从情感上来说,他更倾向于立汉王为太子,但理智告诉他汉王的性格和能力都不够,单说做皇帝这一点,老大会比老二要强。 虽然最后他还是立了老大为太子,但对老二的情感却并没有减少,这也就是为什么早在好几年前就该去云南就藩的汉王还依旧能赖在应天府的原因了。 现在,看着颇有老二那几分痞气,又多了几分理智的朱瞻壑,朱棣心中原本对老二的感情都被转移到了这个孙子的身上。 当然了,被后人称为永乐大帝的朱棣虽然偶尔会被感情所左右,但远不至于因此做下冲动的决定。 他不是顺位继承的这件事就注定了他的下一代必须得是顺位继承的,不然的话大明就得乱了,而且会乱的不成样子。 “陛下……” 太监总管小鼻涕的声音自乾清宫殿门口响起。 “进来。”朱棣将那张条陈合上放到一边,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消失,变成了平日里那个平静且冷淡的永乐大帝。 “解大学士送来了一封条陈,说是市舶司送来的,需要陛下您亲自过目批阅。” 小鼻涕双手托着一封奏折,现在称条陈,慢慢的走到了朱棣的面前。 现在的解缙还是内阁首辅,绝大多数的条陈都得在他那里过一遍,经过分类处理后挑选出大事、急事优先送到朱棣这里,剩下的则按照分类和轻重缓急的程度依次呈上。 能被单独送过来的,那显然不是大事儿就是急事儿。 朱棣皱着眉头打开看了起来,一旁的小鼻涕则是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朱棣的反应。 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因为朱棣这位皇帝的喜怒哀乐极有可能就会左右他这个太监总管的生死。 不过今天的朱棣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直皱着眉头。 “你先退下吧。”看完之后的朱棣依旧皱着眉头,只不过那封条陈却被合上了,并没有批阅,也没有打回。 “是。”小鼻涕躬着身子,缓缓地退了出去。 皇帝没开口,那他就做好他的贴身太监,不该问的不能问,一丝丝都不能表露出来。 乾清宫里再次只剩下了朱棣自己,靠坐在龙床上的他眯起双眼,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呢……” …… 乾清宫里就这么沉寂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个特殊的地方天生自带的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氛。 “小人在。” 不是在门外,这声音很是突兀地就这么出现在乾清宫里,若是被别人看见…… 吃惊是顾不上了,脑袋怕是得没。 “按照这上面的名单,挨个调查。”朱棣将那封条陈甩到了那人面前。 “是!” 捡起条陈,那人迅速退出了乾清宫,腰际暗色的刀鞘让人看了就不禁心生寒意,身上那特殊的似龙纹饰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可不是龙纹。 飞鱼类蟒,是作蟒形。 第12章 棋盘上的小厮杀 “都查清楚了?” 还是那座略显简陋的竹屋,朱瞻壑看着自己的护卫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开口问道。 这不是朱凌,而是他另外一个护卫。 “都查清楚了,所有的结果都在这里。”朱平低着头,将自己这几日调查来的结果呈递到朱瞻壑的面前。 “嗯,你先去休息吧。”朱瞻壑点了点头,接过了朱平手中的东西,但却并没有看。 之前他是很需要这份东西,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着急了。 鲁宏的死真就是朱瞻壑的恣意妄为? 周新这么觉得,鲁秀得这么觉得,杭州一带收到这个消息的大小官员都是这么觉得。 这正是朱瞻壑想要达成的效果。 同样的,也就是说这是朱瞻壑有目的而为之,而不是一时兴起。 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鲁宏一事的确是他一时兴起,只不过正好和他的一个想法不谋而合了。 那就是震慑。 朱平送来的这份资料是扬州府、嘉兴府和松江府三地大小官员黑料,朱瞻壑当初是想要凭着这个震慑这些地方官的,防止他们给自己捅娄子。 要知道,现在的江南可不是汉唐时期的江南了。 汉唐时期的江南是还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而现在的江南虽然还称不上是完全体的鱼米之乡,但也相差不远了,是大明重要的粮仓之一。 今年这座大粮仓先是被倭寇劫掠,后又被征兵,能够运作的空间是非常大的,而朱瞻壑一早就在预防着这一点。 不过官员却并非是他预防的主要目标,但却是这里面最重要的关节。 关节断了,那自然就活动不起来了,朱瞻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要问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贪官污吏更需要防的?或者应该说在危害性上能够和贪官污吏平起平坐的? 可能有很多,但最为熟知的一点怕是只有一个群体:商人。 在封建时代,能够被历史所铭记的商人并不多,因为商人在封建时代的社会地位是相当低的,这就导致他们基本上不会被载入史册。 能够载入史册的官员一般只有三种:危害性达到一定程度的奸商、胸怀大义为国为民的义商,以及…… 私通外敌的汉奸! 而朱瞻壑真正要防着的就是最后一种人,官员就是这些披着商人外皮的汉奸的保护伞,也是合作伙伴。 朱瞻壑原本是想着利用手中的这些黑料掐住这些人的脖子,但鲁宏的出现让他改变了想法。 相对于用黑料,有时候可能鲜血更能让这些人害怕。 与此同时,应天府,皇宫,乾清宫。 你可以说明朝中后期的锦衣卫不行,但在永乐年间的锦衣卫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是统治者手中相当锋利的一把刀。 三天都没到,朱瞻壑的全盘计划就被锦衣卫查了个底儿掉,这里面虽然也有朱瞻壑不曾想过隐瞒的原因,但终究结底还是锦衣卫的能力出众。 “这是你们调查出来的?”朱棣翻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条陈,满是惊讶地问着下面跪着的纪纲。 纪纲,锦衣卫第三代指挥使。 “回陛下,按照锦衣卫调查的结果来看是这样的。” 现在才永乐七年,纪纲还没有后来那么的嚣张跋扈,在朱棣面前的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如实汇报,半分都不敢作假。 “好小子……”听到纪纲给了肯定的回答,朱棣忍不住赞叹出声。 说实话,他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想着利用一把这个孙子,想要借此挽回一下他的颜面,也挽回一下朱氏皇族的颜面。 但现在看来,他这个孙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出色,考虑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周全。 锦衣卫为什么会去调查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作为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来说,朱棣的命令是毫无疑问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朱棣不放心。 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受到了皇室良好的教育,但再怎么说也就只有九岁,最重要的那些东西他都还没有开始接触。 比如平衡之道,比如人心的交锋。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很多地方他明明都做好了最后站出来收拾残局的准备,但朱瞻壑却都一一考虑到了。 比如说,在这个光景下那些肯定会忍不住的贪官。 比如说,和贪官沆瀣一气的奸商。 再比如说,那些商人们私通的倭寇。 良久之后,朱棣发出了一声感慨:“该收拾的就收拾了吧,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 “微臣明白!”纪纲心中一凛,低头接下了朱棣的命令。 要知道,朱棣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代表着很多人将会为此而付出生命,而首当其冲的就是私通倭寇的东南海商。 没错,要说到明朝的汉奸,那必然逃不过两个商人团体。 其一是赫赫有名的晋商,满清入关虽然不是他们一力促成的,但在这里面他们最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其二就是朱棣给纪纲说的那些人,这个商人团体名为东南海商。 终明一朝都备受倭寇之乱骚扰,这里面有明朝受制于草原、安南和关西七卫无暇收拾他们的缘故,但更离不开的是东南海商给倭寇们报信。 倭寇来一次,沿海的百姓们就会遭受重创,商人们囤积的粮食就能够卖出高价,以此获利。 在朱棣原本的预计中,朱瞻壑这个九岁的孩子不过是一时冲动,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在布局上肯定是漏洞百出的,到时候他就可以下令收网了。 届时,不管是与倭寇勾结的东南海商还是与东南海商狼狈为奸的贪官都会被一网打尽。 但现在,因为朱瞻壑考虑的很是完善,反倒是让朱棣的计划落了空。 在这样的情况下必定会有很多的漏网之鱼,但朱棣却并不生气,也不失望,反而是满心欢喜。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出色的人才要远远比收割几个贪官污吏奸商豪商要更重要。 只不过,这时候的朱瞻壑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周密计划导致老爷子的计划破了产。 现在的朱瞻壑,很烦,烦躁到了极致。 这些让他烦躁的原因一方面是他的身份带来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那周密的计划带来的。 相较之下,后者所占的比重要更大一些。 第13章 计划之外的异变 在杭州知府鲁秀得一家伏法之后,原本无人问津的汉王世子朱瞻壑的生活不再平静了。 本来他来浙江一带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最起码浙江一带的官员都是门儿清的。 在官场上打滚,你可以有各种不足,但唯独两个地方不能成为你的短板。 第一是嗅觉,第二就是见风使舵的能力。 所谓嗅觉,包括了政治嗅觉,也就是看准风向的能力,同时也包括了对消息的掌控度。 就好比说朱瞻壑,再怎么说也是皇室成员,虽然是不受文官待见的汉王世子,但他离京来到浙江一带的消息早就随着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甚至,消息到达这里的速度比他到来的速度还快。 之所以没人来拜访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汉王世子,但也只是汉王世子,若是换成皇太子朱高炽,或者是极受皇帝重视的皇孙朱瞻基,那怕是门槛都会被踩平了。 但现在他们却来了,因为他们收到了这里的消息,知道了鲁秀得一家的下场,也知道了鲁宏的惨状。 前前后后连三天都不到,从消息的传递到在路上所用的时间,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了,由此可见这些官员们当真算得上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手眼通天了。 只不过,朱瞻壑并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 见风使舵能力如此之好的人不说都是贪官,但最少也得有大半是,所以朱瞻壑并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说起来也是贱,周新那种两袖清风的好官往往都对朱瞻壑不假辞色,完全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卑躬屈膝,但朱瞻壑还就想多跟这些人交流。 眼前的这些人事事都会顺着朱瞻壑来,但他反倒是不稀罕跟这些人打交道。 一时之间朱瞻壑突然有种错觉,他感觉这像极了他前世小的时候。 低年级的都喜欢跟高年级的玩儿,而对比自己低年级的都是爱答不理的。 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脑海,朱瞻壑转头看向了外面那被朱凌和朱平拦住的人影。 不行,这西湖不能呆了,不然的话自己以后肯定会不得安宁。 再说了,自己带来的那六只青花犬这两天越来越烦躁了,本来青花犬在性格上就跟藏獒的认主比较相似,最近又因为这些人频繁的来拜访导致愈加暴躁了。 他带这些青花犬来可不是为了防止骚扰的,而是有其他的用。 “朱凌!” “小人在!” 听到朱瞻壑的召唤,朱凌赶忙从外面的人群中脱身。 “安排一下,动身前往松江府。” “是!” …… 随着朱瞻壑这道命令的下达,竹屋外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人影也少了很多。 舔是一门功夫,舔得好了,青云直上不是梦,但若是舔得不好,那不仅不会得到你想要的效果,甚至还会南辕北辙。 朱瞻壑的这道命令一下,谁都知道他不愿意见这些官员了,也就是说再舔就会起到反效果了。 只不过,朱瞻壑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本来这场风暴不该发生的,但此时有些人就想是那被海豚海鸟共同围捕的沙丁鱼群,只能是被迫聚集到一起形成一股海洋风暴,以此期望能够吓退敌人。 可他们忘了,沙丁鱼群本就是这些捕食者的食物,就算是他们汇聚起来大过敌人几倍几十倍,但却并不是一个整体。 台州府,黄礁山。 这黄礁山虽然名字里带个山字,但其实并不是山,甚至连内陆都不算。 真要说起来,黄礁山中的礁字更能体现出它的特点。 这是一座岛。 此时此刻,这座岛上汇聚了很多本不该来到这里的人,让这里显得异常的热闹。 只不过这份热闹不是谁都能参与进去的,甚至不是谁都能看到的,不过总是有例外的。 有些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人,不仅能看到,还能参与进去。 风暴逐渐成型,反制风暴的措施也逐渐成型。 九月初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在经历了为其一旬的降雨之后,天气终于是放晴了。 十天的降雨,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对粮食的抢收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损失率就超过了三分之一。 好在降雨只是在松江府一带,扬州府和嘉兴府的影响都不大。 不过抢收工作虽然还没有完成,但朱瞻壑已经动身离开了松江府,因为他有件事要去办。 派人去不行,不是他信不过,也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今天要去见证一件事情,一件伟大的事情。 今天,在苏州府的太仓刘家港,市舶司总管郑和将再次率领宝船队出发,第三次下西洋。 朱瞻壑很重视今天,不仅是因为这是一场历史性的事件,也因为他即将成为一个参与者。 其实相较于下西洋这件事的意义来说,在太仓刘家港完全体现不出来,因为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算是把形势都走完了,就剩最后一哆嗦了。 每次远洋,老爷子都会在应天府的码头给郑和壮行,一直以来从未变过,所以这里虽然是实际上的出发点,但却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见过世子殿下。” 见到朱瞻壑,郑和立刻上来行礼。 “免礼。”朱瞻壑虽然年纪小,但礼仪什么的都是无可挑剔的,毕竟是接受过正经教育的。 “柳升。” 朱瞻壑伸手招了招,将一旁的柳升给叫了过来。 “郑指挥使,先前皇爷爷调用的十艘宝船全都在此了,你接收一下。” 郑和此次远洋,计划是要动用船只共计四十八艘,其中宝船二十二艘,而市舶司的宝船一共才三十六艘。 按理来说,朱棣调给朱瞻壑的这十艘并不需要回来,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殿下客气了,微臣当不得!”朱瞻壑的态度超乎了郑和的想象,使得他赶忙欠身。 “当得。”朱瞻壑微微摇头。 “郑指挥使,尔等远洋,代表的是我皇明的脸面,万不可自堕身份。” “更何况,你早年随侍爷爷左右不说,更是为爷爷牵过战马上过战场,而后又先后两次下西洋,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有何当不得?” 朱瞻壑的表情严肃,完全不似一个九岁孩子的模样。 但实际上,别说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了,就算是他爹……不,就算是皇太子朱高炽也从不在郑和面前摆架子! 然而,就在郑和面带激动地想要回话时,两道急匆匆的人影却打断了他。 “殿下!殿下!” 刘平带着另外一人急匆匆地跑到朱瞻壑面前,俯身在朱瞻壑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哦?”朱瞻壑的眼珠子瞬间瞪圆,语气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好狗胆!” 第14章 这将会是一场屠杀 朱棣给朱瞻壑的任务其实是有规律的。 朱瞻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直接去的嘉兴府,因为嘉兴府是上次倭寇扰边的登陆地。 后来朱棣给朱瞻壑划分的地方是沿海一线的,从长江入海口北侧的扬州府但南侧的松江府和嘉兴府。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叶障目。 朱棣犯了这个错误,朱瞻壑也是一样。 在洪武年间,倭寇主要滋扰山东一带,因为这里距离更近。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倭寇量目标瞄准了更加富庶的江南地区。 但有一点,他们至今都没有超过长江入海口这周围。 但是这次,谁都没想到倭寇竟然会从台州府登陆。 “朱凌!”朱瞻壑的脸上瞬间寒霜密布,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禁退而远之的气息。 “你带安远侯去确认名单!立刻动手!” “是!”朱凌心中一紧,但还是领命而去。 这下子,朝廷怕是要大地震了,但朱凌只能是照办。 柳升不明所以,但他从朱棣那里接到的命令就是听从汉王世子的安排,因此他也没说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中,唯独就只有郑和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位世子殿下都准备了什么,但他对这位世子殿下的样子很是熟悉。 曾几何时,他在当今汉王的身上看到过,然而…… 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却是一场悲剧的上演…… 台州府,黄礁山。 这里成了倭寇的临时驻扎点,也是他们推进的桥头堡、后退的唯一咽喉。 “你真的确定,朝廷的备倭军全都归岸,并且无暇顾及我们吗?” 黄礁山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远眺着海峡对岸的土地,目送着还上那三十余艘船只的离开。 “放心吧,若是不敢确定我也不敢来这里。”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那个矮小的男人身边,脸上是满满的自信。 只是奇怪,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话很不流利,但后来的这个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今天是朝廷的远洋宝船队出发的日子,此前永乐皇帝刚刚于应天府给那市舶司的大太监郑和送行,现在已经在刘家港了。” “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次巡海的备倭军驾驶的不都是宝船?” “现在郑和要出发,就算用不到所有的宝船,那些巡海的宝船也是要驶回刘家港的。” “不过因为汉王世子在刘家港,他有调动备倭军先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留给你们的时间就只有三天。” “三天?”矮个子男人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是很满意。 以前他们总是在扬州府、松江府和嘉兴府登陆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方便。 在明土作战,对于他们来说海战是优于陆战的,但眼下的台州府就只有海岸线,没有足以行驶大船的江河。 换句话说,他们就只能在海岸线打秋风,收益会少很多。 “算了,聊胜于无吧。”很快的,矮个子男人就释然了。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高个子男人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让矮个子男人心下一紧。 “此次的收益我们要三成,不然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合作了。” “纳尼!?”矮个子男人顿时大惊。 “这和以前不一样!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你们提供消息,我们负责行动,行动所得归我们,你们通过别的赚钱!” “你不守信用!” “别急。”高个子男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也说了,这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你们抢,我们负责卖,除此之外还跟朝廷合作,自然也就不在意多给合作伙伴一点好处了。” “但是这次事情有变。” “那个汉王世子?”矮个子男人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嘲讽的笑容。 “一个九岁的男孩子就把你们吓破胆了?” “你懂什么!?”高个子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以为九岁的孩子能调动十艘宝船!?你以为九岁的孩子能调动数量如此之多的备倭军!?” “另外,安远侯柳升可是一向都和太子交好的,这次为什么跟在汉王世子的屁股后面!?” …… 气氛短暂的停滞了,甚至有些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矮个子男人才气急败坏地喊到:“你早就知道这些!?那为什么还联系我们过来!?” “哼!”高个子男人微微一笑,那由嗓子里发出的冷哼声却充斥着满满的不屑。 “你们懂什么!?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听过没有!?” “富贵险中求!?”矮个子男人被气得竟然笑了起来。 “富贵是没错,但是对于你们来说这险从何而来!?” “险吗……” 两个人的话题被打断,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 远处,一支庞大的船队劈波斩浪,浩浩荡荡的朝着这里而来。 “怎么会……”高个子男人浑身瘫软,跌坐在地,口中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不相信。 但很快,男人反应了过来,可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逃跑。 黄礁山虽然叫山,但实则是一座岛,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一旁自己的护卫怒吼出声。 “杀了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矮个子男人最先反应了过来,掉头想要逃走。 然而,他的举动却给了护卫们提醒。 “哈哈哈……”看着矮个子男人的鲜血浸染了沙滩,男人狂笑出声。 然而,他的笑声却愈渐微弱,继而缓缓的瘫倒在沙滩上。 男人的身下,一抹猩红的颜色缓缓扩散,只留下双方的护卫呆立在原地,脸上皆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没有人想到,原本是两个合作者的洽谈最终却变成了窝里反。 更没有人想到,来到这里的带头人都死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护卫。 …… 当随着宝船队的靠岸而登岛的朱瞻壑看到眼前一幕时,不由得失神了片刻。 双方的带头人都死了,看似是一件好事,但这却只是对这双方而言。 对于朱瞻壑,这却是最坏最坏的消息。 第15章 猩红色的大幕拉开 第15章:猩红色的大幕拉开 “有没有人会说汉话!?” 带着不甘踢了踢脚下的尸体后,朱瞻壑转过身,满脸怒气。 原本他已经定好了这次的剧本,最起码也应该在不久的未来才会发生变故。 现在好了,两个演员没了,完美的剧本全毁了不说,还成了个笑话! 这怎么能让他不气? “没有人会说汉话吗?”眼见着无人应声,朱瞻壑的双眼眯了起来。 现在任谁都知道,这个九岁的孩子很危险。 “我……我会……” 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哦?”朱瞻壑嘴角一翘,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个九岁的孩子却说出了让人如坠冰窟的冷酷之言。 “第一次喊的时候你不出来,现在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朱瞻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为冷酷。 “朱凌!” “是!” 锵~ 长刀出鞘,刀身在太阳的映照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下一秒,寒光一闪,一条人命就这么悄然而逝。 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现在,还有没有人想说话的?”朱瞻壑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溅到身上的血迹,语气冷淡。 场面再次恢复了方才的寂静,所有人都不敢随便乱动,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糊涂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朱瞻壑是想让他们说,还是不想让他们说。 “看来,是每人想说话了。”朱瞻壑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失望地摇了摇头。 “朱凌!” “是!” 锵~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说!” 终于,还是有人顶不住压力了,连滚带爬地向前匍匐好远,几乎已经到了朱瞻壑的脚下。 叮~ 利刃直插入土,顶到坚硬之物发出的声响让那人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哦?”朱瞻壑饶有兴趣地蹲了下来,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方才我都杀了一个了,你还是要出来,看来你是真的有话要说。” “那你说吧,希望能让我满意。” 朱瞻壑此言一出,地上跪着的人眼中都泛起了光芒,眼神中带着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们恨不得刚才爬出来的那个人是他们。 然而,机会只有一次。 “好!好……”鼓足了勇气的人终于是得到了回报,他赶紧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干二净,不敢有丝毫隐瞒。 “嗯,不错,不错……”朱瞻壑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那人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朱瞻壑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再次吊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啊……”朱瞻壑平静地从旁边的朱平腰际抽出了马刀,那个平静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为之颤抖。 “有没有人要反驳他的话的?” 所有人再次咽了口唾沫,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搞不清楚朱瞻壑到底想让他们说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做才能苟活下来。 但是,那人说的就已经是他们这些护卫所知道的所有事情了,而且没有半分的错误,他们该怎么做? 站出来反驳,然后胡诌一气吗? 不可能,他们很清楚谎言是瞒不了多久的,日后若是被拆穿那下场肯定会更惨。 说实话可能会死,但若是说谎,结果肯定是连死都不如! 朱瞻壑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吓住了他们,他们毫不怀疑朱瞻壑有办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人反对吗?”朱瞻壑很是失望地将马刀插回了朱平的刀鞘之内,似乎很是失望。 但他的举动却让地上跪着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朱凌,让人带走吧。”朱瞻壑摆了摆手,脸上充斥着的全都是不满意。 似乎,没有找到借口杀人让他很是失望。 眼见着逃过一劫,地上跪着的人无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甚至还不停地叩头谢恩。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赦免,而是更加惨烈的地狱。 锦衣卫的昭狱,在这个时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甚至能够做到止小儿夜啼的效果的。 “郑指挥使。”见所有人都被带走了,朱瞻壑转过头看来看向了一直陪着他到此的郑和。 “事情已经办完,剩下的事情用不到宝船了,就不麻烦郑指挥使了。” “郑指挥使背负远洋重任,耽搁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属不妥,眼下风平浪静,郑指挥使还是早些出发的好。” “希望在郑指挥使归来之时,本世子还能在应天府为郑指挥使接风。” “世子殿下言重了。”郑和深深地看了朱瞻壑一眼,眼神中充斥着满满的忌惮。 他是朱棣的人,不是汉王派的,也不是太子党的,但若是非要让他选一个,那他肯定会选择太子。 但现在,朱瞻壑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只不过,这种动摇很快就消失了。 目送着郑和远去,看着随着郑和登船的士兵,朱瞻壑的眼中浮现出了欣慰的笑意。 他已经成功了,他顺利的将自己两年来培养的人送进了宝船队中,虽然只有不过百余人,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百余人,足可以改变世界的格局。 “走吧。”看着宝船离开,朱瞻壑也低下了头,踢了踢面前的尸体。 “把这个人的脑袋割下来处理一下,带走。” 东南海商钱家二子的首级,以后可是会有大用的,留在这里就是浪费了。 一阵海风轻轻拂过,将丝丝血腥的气息带离了这黄礁山,似乎是想要告诉别人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然而,微风无言,无人可解其意。 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人一部分即将远离大明,一年,甚至是两年之后才会返回,另一部分则是当今永乐大帝调派给朱瞻壑的人。 他们都是三千营的人,出身自兀良哈三卫,这沿海一带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登上船,朱瞻壑抬头望天,看着远方阴沉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 “黑云压城,大幕拉开……” “希望,我能托得住吧……” 第16章 残忍吗 在后世,总有人嘲讽说倭国的战国时代就是村子之间的互殴,百八十个人都算得上是大军了。 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因为永乐年间的倭国再怎么说也是一千多万人口的,虽然分成很多歌诸侯国,这个基数是在那摆着的。 除去不能作为战力的老弱病残,倭国的战国时期打架的规模基本上是几千人上下,几万人的也有不过很少很多,基本上都是几千对几千,甚至还有一千多对一千多的那种。 很少,但是不至于像后世那么夸张。 而现在的倭国还处在室町幕府时期,距离战国时期还远,在幕府统治下的军队还是有一定数量的。 同样的,倭寇也有一定的数量。 看着面前被明军强押在地的倭寇,朱瞻壑明明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但眼中却涌动着浓烈的杀意。 从大明洪武年间到永乐年间,倭寇对大明的骚扰从未停止过,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也因此而不得不定下了“片板不可下海”的组训。 而现在,朱瞻壑看着面前的这些“倭寇”,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若是真跟倭国说的那样也就罢了,但现如今作为大明从属国的倭国,在倭寇问题上从来都说那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流寇,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解决。 但现在,眼前这些战败的倭寇哪有一丝一毫流寇的样子? 哪怕朱瞻壑是个九岁的孩子,哪怕他从未去过倭国,哪怕他从未上过战场,但他也能认得出来这群人是武士。 在幕府的统治之下,武士算不上是贵族阶层,但也绝对不是平民百姓,他们最起码也是权贵阶层,因为幕府代表的就是武士阶层的利益。 就这样?你踏马跟我说倭寇都是流寇!?你踏马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世子殿下,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在竭力控制内心杀意的朱瞻壑被一个人给惊扰了,而惊醒之后朱瞻壑的第一反应就是惊诧。 若是朱凌朱平问他这话那不奇怪,因为他们是自己的贴身护卫,凡事都得自己做决定,但眼前这个人是谁?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是的没错,锦衣卫也参与到了这次围剿倭寇的行动中,直到看到锦衣卫那代表性的飞鱼服时,朱瞻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老爷子的监视之下。 这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监视到了这种程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以为这次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因为锦衣卫,而且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过来,那就代表着这件事已经被老爷子给放在心上了。 但现在,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竟然问自己这些人该怎么处理?而且还不是做做样子,是真的一副听从吩咐的样子。 “让我决定?”有些不太敢确定,朱瞻壑抱着求证的想法再问了一遍。 “是的。”纪纲低着头,完全没有往日的傲气,有的全都是尊敬。 “陛下说了,围剿行动成功之后一切都由世子殿下定夺。” “哦?这样啊……”朱瞻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他这满脸的笑容在旁人看起来有些…… 恐怖。 “把他们连着捆起来,挑断手筋脚筋,扔进海里!” …… 朱瞻壑命令下了,但却没有人动,甚至没有人说话。 对于令行禁止的军队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对于直隶皇帝的锦衣卫来说,这更是不可能出现的错误。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因为这个命令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和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不太一样,手筋脚筋被挑断其实并不影响走路,只是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和剧烈运动了,但走路还是能的。 可朱瞻壑说要把他们丢进海里。 若是一个已经习惯了手脚筋尽断生活的人倒也就罢了,但现场挑断扔进海里,那这些人的下场就只有一个了。 纪纲虽然受到朱棣的嘱咐,让他一切都听从朱瞻壑的安排,但面对这样的命令他还是犹豫了。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朱瞻壑却并没有给他们说出疑问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 “听命行事!”纪纲直起身子,转过头给锦衣卫们下达了一个冷冰冰的命令。 …… 新河所,朱瞻壑回来之后就坐在桌旁喝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世子殿下。” 犹豫再三,纪纲还是走了进来。 “此时牵涉太大,小人要向陛下汇报,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朱瞻壑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他并不在意这个。 再者说来,就算是他不愿意又如何?他是汉王世子,有且只有贴身护卫,其他的一概没有。 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得到的支持不够多,在老爷子心里的分量也远不及自己的大伯,朱瞻壑并没有奢望能够让锦衣卫指挥使听从自己的命令。 更何况,打从下达那个命令的时候起,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老爷子要是不在意,甚至能够帮他把文官和言官们的弹劾都给挡回去那就一切安好,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汉王世子,仍旧会享受着皇室的待遇。 若是老爷子在意,或者就连老爷子都挡不住那些文官和言官们的弹劾,那自己大不了被安排去云南,就算是被夺了世子的身份废为庶人也无妨。 自家老子在老爷子心中还是有些许分量的,不然的话不会拖这么长时间不就藩还没被老爷子赶走。 换句话说,不管结果如何,对于朱瞻壑来说只是表面上的名分变了,他实际上受到的待遇不会变。 说不好,他还可能会讨得老爷子的好感呢。 “唉。”想到这里的朱瞻壑轻叹一声,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这有时候啊,人可能还真不如狗呢,狗还知道亲近对它好的人,但是人呢……” 朱凌朱平静静地跟在朱瞻壑的身后,一言不发。 小富贵则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从他那抖动的身体也能看出来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第17章 该死的,一个都跑不了 处置完那些倭寇之后,朱瞻壑只在新河卫呆了两天,然后就动身回了松江府。 两天的时间,有长江这条交通要道在,老爷子不仅早就应该收到消息了,要是想处理他的话也早就应该把命令发过来了。 但等了两天都没等到应天来的消息,朱瞻壑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或许这并不代表他就安全了,但最起码在他回到应天之前是安全的。 至于什么时候返回应天?那得等老爷子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之后再说。 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做一些别的事情。 宝山所。 这里处在长江和大海的交界处,可以说是长江入海口的终点,也是一个比较繁忙的地方。 繁忙并不是繁荣,这里的商业比较发达,因为在大明开启远洋大业之后,这个最靠近太仓刘家港的地方就成了私人能够触及的最方便的地方了。 “就这六家?”朱瞻壑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么个九岁的孩子,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他。 因为,下面那被五花大绑的六个人的生死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回殿下,时间仓促,小人也只能找到这些。”纪纲低着头,语气中满是恭敬,甚至还有些…… 颤抖? “作为锦衣卫,这个回答不应该是你这个指挥使给出来的,也不是我想要知道的。” 朱瞻壑晃动的腿缓缓停止,随之而来的是那冰冷的声音。 “我还可以给你两天时间,若是时间到了还达不到我的目标,我会将一切如实禀告皇爷爷,并且让他重新调派一个人过来。” “是……”纪纲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坚决,有的就只是退缩。 “世子殿下,那这些人……” “还用我说!?”语气才刚刚回归平淡的朱瞻壑立刻甩了纪纲一记眼刀,语气也再次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拿人、审讯和判决,这种事情还要问我!?” “小人明白!”纪纲冷不防地抖了一下。 以前他不是没见过这位汉王世子,但他从未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力。 别说是汉王世子了,就连时常被陛下带在身边的皇长孙都没有这种压迫力。 六个衣着相当华丽的人就这么被宣判了命运,他们奋力地哀嚎着,求饶着,然而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朱瞻壑却无动于衷。 不是他冷血才这么决定了这六个人的生死,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有满腔热血才会这么决定。 因为这六个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无法让人原谅。 朱瞻壑早就知道东南海商和倭寇勾结到一起了,不过他最开始只是认为商人和倭寇勾结是通过贩卖粮食的方式盈利。 也就是倭寇来劫掠百姓,然后商人趁虚而入,抬高粮价,趁机放贷,牟取暴利。 没错,就是放贷,不过不是钱,而是粮食。 然而在了解过他才知道,他还是太过于善良了,因为这些商人做得可比他想象的要绝的多! 首先,勾结倭寇劫掠然后抬高粮价是真的,这也算是一条谋取利益的手段,重利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但除此之外商人们还有一条路。 要知道,商人勾结的可不只是倭寇,还有官员。 在被倭寇劫掠之后,其实鲜少有普通百姓家里还有余粮的,但地理的粮食还不到时候收获。 朝廷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饿死吗?显然是不能的,既然不能,那就只能开仓赈灾。 而这些商人竟然敢把心思打到这些赈灾粮的身上!!! 以次充好都是好的,因为这在商人这个群体中都算是良心的,他们最常做的是在粮食里面掺沙子!更有胆子大的连沙子都不给掺,就直接将粮食给运走! 这才是最让朱瞻壑忍受不了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朱瞻壑开口斥责纪纲的原因。 锦衣卫的职责本身就是检查百官,而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在朱瞻壑已经给出了部分名单的情况下竟然连一个官员都没抓? 朱凌和朱平静静地伫立在朱瞻壑的身边,一言不发,宝山所也暂时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皇宫里已经吵开锅了。 此时并不是早朝时间,按理来说不应该在这用于朝会的奉天门,更不应该吵成这个样子。 但实际上封建时代的朝会并不是只有早朝,比如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每天的早中晚都是要上朝的,他的儿子朱棣在继位初期也延续了他父亲的习惯。 但是,高强度的劳动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朱棣很快就放弃了每日三朝的规矩,转变成一日两朝甚至是一朝。 此时,正是午朝的时候。 看着下面慷慨激昂的陈谔,朱棣表示很头疼。 大明的言官本来就可以说是肆无忌惮,而陈谔更是言官之中出了名的不要命。 别说什么权贵了,不管是文渊阁大学士还是国公武将,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皇室宗亲,甚至是皇帝他都敢上书弹劾。 杀又不能杀,管又管不了,朱棣头疼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陛下,微臣赞同陈谔的意见!” 好不容易等到陈谔说完了,朱棣还没来得及开口,文渊阁大学士黄淮就站了出来。 黄淮虽然不是内阁首辅,但在文渊阁中也算是顶尖的了,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子府所属文官,是个坚定地太子党。 眼下汉王世子滥杀无度,是个打击汉王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也就是朱瞻壑不在这里,要是他在这里的话指定会嘲笑这黄淮两句,因为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在政治这方面还真算不上是出色。 还是那句话,你看人家杨荣! “好了!”朱棣也是被吵到不耐烦了,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声喝道。 “现在扬州、松江和嘉兴三府的粮食还没有采收完毕,倭寇才刚刚授首,事情都得分个轻重缓急,一切都等到汉王世子回来再说!” 说罢,朱棣直接起身,离开了奉天门,将一众官员和太子都给丢在了这里。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第18章 他怎么敢! 朝中发生的事情朱瞻壑知道。 不是说他手眼通天,身在外地都能对朝中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恰恰相反,他可以说是半点儿眼线都没有,别说是朝中了,就连应天皇城里他都没有布置过人。 他之所以得到了朝中所发生的的那些事情,是因为他的父亲朱高煦派人来给他送来的消息。 不管是心疼儿子也好,是害怕因为这事儿影响到自己的争储大计也罢,总归朱高煦是把消息传了过来了,能够让朱瞻壑有所准备。 不过,这个准备只不过是心理准备罢了,因为朱瞻壑就没打算做什么具体的准备。 因为他半点后手都没留。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远离这个权利的中心,因为他知道皇太子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觊觎的,况且在明朝做王爷是一件很舒坦的事情。 除了军政方面的权利拿不住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缺,可以说只要你不为祸乡里而且还闹得很大,那做个天天吃喝玩乐夜夜笙歌的王爷是完全无压力的。 既然后路无忧,那他还担心个屁!? 事实上,其实连朱瞻壑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可以说是朱棣这个永乐大帝疏忽了。 一直以来,朱瞻壑都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但他表现得却不是很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睿智,但却任性。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但是在处理倭寇扰边这个问题上,前期的朱瞻壑可以说是发挥出彩,设了个套直接将倭寇、商人和官员这个团体给兜了进去。 不能说全部,但最起码可以说兜住了以东南海商为中心、官员包裹再加上倭寇骚扰的小团体的双脚。 但在最后处理倭寇的方式上,朱瞻壑显得很孩子气,就像是一个十三四的,满腔热血的孩子。 这就让朱棣对他产生了误解,一种这个孩子心智远超同龄人,但不是很离谱的误解。 然而实际上,朱瞻壑想得比他要多得多。 九月二十六。 今天的宜忌是什么,但朱瞻壑很清楚,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面前的这二十二个人。 阎王爷来了都不行,他朱瞻壑说的! “世子殿下……” 站在朱瞻壑身边的纪纲张口欲言,但却又有些张口结舌的感觉。 “嗯?到时间了?”朱瞻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直接伸手示意。 “朱凌,动手。” …… 纪纲满脸的惊恐。 他叫醒朱瞻壑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不太妥,但没想到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这二十二个人里有十六个是商人,六个官员,纪纲的想法是先将事情给汇报道应天府去,教给皇帝,最起码也得是刑部和吏部来处理。 这是最基础的流程,纪纲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朱瞻壑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早上才抓到的人,中午就要砍头,而且还是连坐! 纪纲现在很想大喊一声,这特么不合规矩啊! 但是他没办法,事情要汇报到应天府时没错的,但他这次出来还背负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这里的事情全权由汉王世子处理。 命令和规矩相悖,听从皇帝的口谕,这好像有点儿不太对,但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不过就在他恍惚的这段时间,二十二刻人头已经落地,从二十二个人胸腔里涌出来的鲜血迅速浸染了地面,让围观的百姓们噤若寒蝉。 虽然这是在为他们伸张正义,但一个九岁的孩子,举手投足之间就决定了二十二个人……不!不止二十二个! 在城外,三百多人都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们都是面前这些商人或者官员的家眷。 举手投足之间,云淡风轻地决定了三百人的性命,这着实是让人有些不太敢说话。 不过朱瞻壑可没有心情管这些,他也从来都没管过这些,因为在他看来,在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就极少会有机会出现在人前了。 况且,在这件事上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按大明律,官员贪墨白银六十两以上者,应剥皮实草! 以大明律来说,朱瞻壑觉得自己的处理仁慈多了,毕竟跟剥皮实草相比,一刀咔嚓的砍头就要痛快多了,最起码不用受那么多的罪。 “行了,收拾收拾回应天。”丢下一句话,朱瞻壑就直接离开了。 是的,之所以如此仓促的决定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朱瞻壑就要返回应天了。 此行他所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了,三千多倭寇被杀,而且还是被挑断手筋脚筋扔进海里淹死的,这件事就可以说是足够引起一场轰动了。 不过他要的可不是惊天动地,而是石破天惊。 这次这三百多人一死,可能不太够石破天惊的程度,但也相差不远了。 回想着自己回京之后被禁足的日子,朱瞻壑心里美滋滋的。 …… 应天府,皇宫。 “什么!?” 本来朱棣还一脸平静地听着锦衣卫的汇报,但在听到朱瞻壑直接杀了贪官和奸商二十二人、连坐了三百余人之后也是被惊到了。 猛地站起身,朱棣一把夺过了锦衣卫手中的密信。 虽然他知道锦衣卫不会瞒骗他,但他还是要亲眼看一眼,不然的话他不太相信这是个事实。 然而,密信上的白纸黑字却证实了这个朱棣极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砰! “这个臭小子!”朱棣被气的不轻,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书案。 “来人!” “小人在!在……”原本站在殿外的小鼻涕连滚带爬地进了大殿。 “派人去传太子和汉王!现在!立刻!马上!” “是……” 小鼻涕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到大殿门口就几步路的距离,但是他却险些跌倒了好几次。 密信被朱棣亲眼看过了,锦衣卫也就没有什么好汇报的了,看着朱棣急得满屋子转圈,锦衣卫很是识趣儿地轻声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在这里呆着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鬼知道在这种情绪之下的陛下会做出什么? 对于人家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那可能就是性命攸关的了。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哪怕是退到了大殿门口,锦衣卫还是能够听到殿内朱棣的自语声。 “这个臭小子!他怎么敢的!?” 第19章 朝堂激辩 很多人都知道八百里加急,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八百里加急不是随便能用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八百里加急其实是马上飞递的一个级别,而且还是最高级别,在它之下还有六百里和四百里加急。 一般来说,四百里加急传的都是一些相对重要的事情,比如说灾荒之类的,而在四百里上面的六百里,传递的则是一些比较紧急的事情。 比如说大范围或者是死伤很多的天灾、一定程度上的叛乱以及一些边关的变故。 至于八百里加急,要么是紧急军情,要么就得像是老爷子当年靖难这种事情了。 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在前,朱瞻壑不觉得自己是第一个不够等级但却用上了八百里加急的人,但在大明朝应该是第一个了。 现在想想,虽然不太好,但自己也算是出名了吧?说不定还会被记载到史书上呢? 被带着前往奉天门的朱瞻壑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还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 以这种方式出名不是他想要的,但也算是出名了不是?黑红也算红啊! “启禀陛下,汉王世子殿下到了。” 奉天门,虽然名字是门,但这其实是一座宫殿,而且还是明朝皇帝在应天皇宫上朝的地方。 “带上来!” 朱棣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这其实不需要去感受,从他的话里就能感受得到。 他用的不是宣,而是带上来,一般来说这三个字都是在对犯人的时候才会用的。 “孙儿拜见皇爷爷。” 被带到大殿的朱瞻壑老老实实的跪地行礼。 他不是备受老爷子宠溺的皇长孙朱瞻基,而且就算是朱瞻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没有规矩。 这种场合,不管谁来了都得老老实实的行礼。 “陛下,臣弹劾汉王世子目无法纪、私自定刑!除此之外私自处决倭寇千余名!手段极其残忍,印象极其恶劣!” “是以,陈建议,废黜其世子身份,废为庶人!” 最刺头的陈谔第一个站了出来,而且一上来就给了一对王炸! “臣附议!”作为东宫太子府首臣,黄淮也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除了黄淮之外,也有一些官员零零散散地站了出来,但却不是很多,而且隐隐还有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东宫太子府的属官,剩下的少数都是文官,没有任何一个武将站出来。 朱瞻壑闻言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副等待审判的样子。 只不过,没人看到他的嘴角扯起了一抹弧度,满是嘲笑。 黄淮的确是有能力的,毕竟没有能力是不可能进入文渊阁的,而且他现在的地位还稳压三杨一头,但这个人能力出众是没错,察言观色的能力是真的差。 他一个接触不多的人都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言官冒头没啥,因为这是人家的职责,你们作为文渊阁大学士,支持没什么,但是你特么一个东宫属官也敢插手? 老爷子在对待太子和汉王的事情上有多犹豫谁不知道?你特么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蹦跶? “还有吗?”朱棣坐在龙椅上开口。 朱瞻壑眉头一挑,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他却感受到了老爷子那股怒气。 “父皇!”这个时候,太子朱高炽站了出来。 “父皇,瞻壑还小,又是亲眼看着那些倭寇是如何残害我大明百姓的,他就是一时之间气急了,不能这么罚他啊!” “再说了,瞻壑虽然是杀了那些倭寇,但儿臣觉得这合大明律,当赏!不可罚!” 太子仁慈,这件事情早就传遍了大明上下,之前也曾多次在汉王和赵王惹怒陛下的时候站出来,因此这个时候朱高炽站出来并不让人意外。 甚至是很合理,他要是不站出来才让人奇怪。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汉王这时候倒是一句话都没有。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陈谔再次跳了出来。 “常言道:善若不赏则善不久长,恶若不罚则恶必猖狂!” “处置倭寇,微臣没有意见,但凡觊觎我大明国土、百姓者都当斩!” “但汉王世子的做法不妥!殿下您知道那些倭寇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扔进了大海!活生生的淹死了!” “皇爷爷,孙儿有话说!”听到这里,朱瞻壑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本来他是打算背锅背到底,毕竟他也是在被老爷子当刀使的时候耍了一把小性子,被罚是活该。 但这陈谔蹬鼻子上脸,他就忍不了了。 陈谔是言官,上谏是本分,但若他朱瞻壑杀的是平民百姓,那他一句话都没有,但他杀的都是什么人? 是残害大明百姓、掠夺钱粮甚至是人口的倭寇! “我问你!倭寇若是不杀,那要如何处理!?” 朱瞻壑没有等老爷子开口同意就开了口,不是他不懂规矩,也不是他忍不住了,而是故意的。 有时候,“刻意”的真情流露并不会让人反感。 “世子殿下,臣也认为倭寇当杀,但还是那句话,您的方法不妥。”面对朱瞻壑的诘问,陈谔不卑不亢。 作为永乐年间有名的言官,陈谔的确是出色,也做到了言官的本分,但在朱瞻壑看来这人却有些死板。 “世子殿下,佛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您今日如此对待这些倭寇,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我大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陈谔的反问,朱瞻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结果!也不是所有的种子都会发芽!” “你让我仁慈!?但那些倭寇是如何对待我大明百姓的!?” “你让我别那么残忍!?那我大明十万将士又为何会葬身漠北!?” “你让我考虑大明的名声!?那你可知道,在倭国人的心中我大明是一番什么样的形象!?” “你不知道?没事儿!我告诉你!” “倭国年年对我大明朝贡是没错,但他们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是我大明的从属国,而是为了朝贡之后我大明给的赏赐来的,倭国每年甚至都会因为争抢进贡的名额而大打出手!” “人家如此看待我们,你竟然还让我仁慈!?” “他们对大明子民痛下杀手的时候大明子民们不害怕吗?没有求饶吗?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停下来!?” “现在角色调换,他们只不过是放下了武器,但你却要让我住手!?” 说到这里,愤怒的朱瞻壑突然平静了下来,这个转变突兀到了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告诉我,凭什么?” 第20章 心之所向 朱瞻壑这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他自己也感觉相当爽快,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面对朱瞻壑的诘问,黄淮默默地退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除了黄淮,刚才站出来声援陈谔的其他人反应也是差不多。 而陈谔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是他不能反驳朱瞻壑,想要反驳,他最少有两个甚至更多的理由,但问题在于,朱瞻壑的话没有办法去反驳。 如果你要反驳他,那你就得提前做好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这不是说笑的,朱瞻壑滥杀是没错,但你要是真想给他扣上帽子你就会发现,这些帽子其实都扣不上去。 倭寇不该杀吗?私通倭寇的奸商不该杀吗?联合奸商的官员不该杀吗? 都该杀!朱瞻壑的错就是没有把事情按照流程上报,而是选择了自己解决。 这有错吗?没有!因为早在他带着老爷子给他调派的两万人去嘉兴府的时候老爷子就说过了,那里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主。 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得听他的。 说白了,这次其实就是太子党对汉王党的一次施压而已,就是因为朱瞻壑是汉王嫡长子,是汉王世子。 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若是想要如当初计划般的打压朱瞻壑,那就得准备好了跟他同归于尽,但人家又没什么大错,受到的处罚肯定不会很重。 其次,要是继续坚持下去,那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要知道,朱瞻壑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辱大明以仁孝治国的名声,但架不住百姓们都喜欢这种极为痛快的方式。 综合来看,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朱瞻壑被禁足,然后再小惩大诫,但他们以后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不仅汉王党会铆足了劲儿针对他们,就连最普通的百姓们也会毫不客气地朝着他们吐唾沫。 都是当臣子的,又有几个人愿意豁上命呢?虽然现在这样仍然会导致他们被汉王党针对,但毕竟没有办事情做绝,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最终朱瞻壑没有被废黜汉王世子的身份,也没有被剥夺皇室的身份,老爷子只是让他回家,听候发落。 躺在皇城外的庄子里,朱瞻壑悠然自得地逗着狗。 这种日子他最喜欢了,最起码比在朝堂上跟那些王八犊子勾心斗角来得强。 哼哼,官场上打滚的人,心都脏! “殿下……” 朱平小心地走到朱瞻壑不远处,这些青花犬可不认识他,平日里都是朱凌来喂它们的。 “又咋了?”朱瞻壑将一只鸡甩了出去,大花立马冲出去,力压它的弟弟们夺得了头筹。 不过它并没有将鸡咬死,而是叼着送到了朱瞻壑的面前。 “门外的东西又多了……”朱凌小心翼翼地说着,表情有些无奈。 朝堂这个地方是个很矛盾的地方,在这里,秘密几乎无处不在,但同时这里又没有什么秘密。 所以,不过仅仅半天的功夫,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就传了出去,而且程度虽然没有特别夸张,但传遍应天皇城还是不算过分的。 这种消息在传播的同时一般也会伴随着夸大,这也就导致消息时越传越离谱了。 在浙江,朱瞻壑其实就是个啥都不会的二世祖,指挥打仗都是柳升在做,而现在应天城里已经将他传成了不世战神,仅仅九岁就带兵亲自冲锋,杀得倭寇七零八落。 除此之外,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也被夸大了。 就朱瞻壑这件事,在朝堂上其实并没有决定,因为以陈谔为代表的言官以及以黄淮为代表的文官都被怼到退缩,老爷子又心向自家人,就用起了拖字诀。 而在应天城里,朱瞻壑已经被传成了立下大功之后被集体针对,已经被剥夺了汉王世子的身份赶出了皇室,只能蜗居在城外的一座小庄子里。 这还不算很离谱,毕竟也算是有理可据,因为陈谔在朝堂上就是建议朱棣这么处罚朱瞻壑的,但有一点就离谱了。 传言竟然把朱瞻壑传得相当可怜,说是汉王为了不让当今陛下不生气,不仅没给朱瞻壑侍卫和侍从,就连最基本的钱都没给。 传言中的朱瞻壑现如今已经是身无分文还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城外的庄子里,过着吃着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再然后,百姓们就自发地开始组织人给朱瞻壑送东西,从食物到衣物等一概俱全,现在庄子门口都已经堆成了一座山了。 …… 听了朱平的话,朱瞻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让人欣慰的是百姓们的反应,说得道貌岸然一点,百姓们有这种反应朱瞻壑也是觉得值得了,就算是说得现实一点,百姓们有这种反应也能让朱瞻壑心中有底。 不过百姓们的反应也是让朱瞻壑觉得有些悲哀,因为百姓们的这种反映恰恰证明了太子党的稳固。 但凡汉王党有一点优势,他也不会被传得这么惨。 “算了,随他们去吧。”朱瞻壑摆了摆手,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 “已经被送来的那些就算了,后续让人在四周巡逻,告诉百姓们不要再送了。” 那些东西都是百姓们自发送来的,门口虽然有护卫,但百姓们都是东西扔下就走,想要追查是很难的。 朱瞻壑身边现在就八个护卫,这么点人想要追查整个应天皇城有都有谁给他送过东西? 别闹了,这点人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是,小人这就下去安排。”朱平躬身行礼,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没办法,青花犬的威慑力还是很高的,现在除了主人朱瞻壑之外,也就经常投喂他们的朱凌能够跟它们亲近亲近,至于其他人…… 呵呵,就算是汉王来了它们也照咬不误。 当然了,朱瞻壑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他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搞来这十二只青花犬,可不想就这么废了。 “好了,回去回去。”百姓们这么一闹,朱瞻壑也没什么心情了,直接将狗子们都给赶回了窝里。 明天才是最有意思的时候。 第21章 走眼了 谁也没有想到,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在城外一住就是一个月,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朱瞻壑也从未离开过。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来这里送生活必需品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出入。 这样一来,当初的那些流言不仅越传越广了,也越穿越离谱了。 现在那些传言已经不仅再说朱瞻壑被剥夺了汉王世子和皇室的身份,而是已经到了他被囚禁的程度了。 朱瞻壑并没有在意,除了他之外,其实其他人也不是很在意。 能在官场中打滚的人没有几个是傻子,或许每个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但这都只是偶尔,绝对不会持续一个月之久。 现在谁看不出来朱棣就是想要保护朱瞻壑?囚禁了一个月不闻不问,这并不是冷落,而是在尽可能的淡化那些不好的影响。 虽然说朱瞻壑的所作所为让他收获了极高的民望,但有时候道德是道德,规矩是规矩,这二者有时候是一样的,但有时候也是不一样的。 朱瞻壑倒是没有感觉,这种躺平的咸鱼生活他很喜欢。 不用费心工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生活谁不喜欢? 什么?你不喜欢?那你去享受九九六的福报吧!而且还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分成零零七的那种。 “嗯?朱凌吗?又有什么事情?” 躺在躺椅上,感受着秋日温暖阳光的朱瞻壑已经懒到了不想睁眼的地步,听着耳边的脚步就很是随意地开口问道。 主要还是因为最近他实在是太闲了,闲到了已经快要发霉了的地步。 “朕让你在家里闭门思过,你倒好,在这里生活得挺滋润?” 只听了个开口,朱瞻壑就手忙脚乱地从躺椅上滚了下来。 “孙儿见过皇爷爷,皇爷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朱棣瞥了一眼这个孙子,转头直接霸占了那张躺椅。 “让你反省,反省出什么来了?” “没反省。”朱瞻壑低着头,很是乖顺地回答道。 在这件事上他没打算弄虚作假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他知道这个庄子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爷子的眼睛。 扯犊子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承认。 “哼,你倒是实诚。”朱棣冷哼一声,不过朱瞻壑能听的出来老爷子不是很生气。 “那今日朕就帮你反省反省。” “当初在面对那些倭寇战俘的时候你就没有迟疑过吗?朕不信你不知道回京之后要面对什么,所以别打马虎眼。” “为什么要迟疑?”朱瞻壑不仅没有回答,还反问起了老爷子。 “为什么要迟疑?”朱棣挑了挑眉,对于自己这个孙子的反应有些惊讶。 “朕说了不要打马虎眼!” “杀俘,而且还是虐杀,在朝堂上陈谔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是因此丢了汉王世子和皇室的身份,你就不后悔?” “不后悔。”朱瞻壑坦然地笑了起来,目光转向了大门口。 “这段时间以来,应天城百姓们的反应告诉了我,不需要后悔。” “那要是他们没有回应呢?”对于朱瞻壑的回答,朱棣感到很是意外。 “你才九岁,用你未来一生的荣华富贵去赌,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不至于。”朱瞻壑脸上的笑意不减。 “您也说了,我才九岁而已,太祖高皇帝当初是何等处境?孙儿虽然不敢自比太祖高皇帝,但想要混过一生怕是不难。” “还有,孙儿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表明心意,表明孙儿作为一个大明皇室的心意,而不是想要借此向百姓们索取什么东西。” “哦?是吗?”朱瞻壑说得太过大义凛然了,这份高风亮节让朱棣有些不太相信。 “若是他们没有像现在这样回应你的心意呢?你仍旧会选择继续吗?” “并不会。”朱瞻壑回答得很坦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通常会让人不齿的答案而觉得有什么。 “心意我表达了,若是得不到回应,那我以后大概率也做不到什么了,问心无愧就好。” “我已经为他们赌了一次,若是输得一败涂地,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因为没有回音的山谷并不值得我抛弃一切,纵深一跃。” 朱棣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自己这个孙子一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以前他一直觉得朱瞻基这个嫡长孙才是最出色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北巡的时候会刻意带上朱瞻基,因为他打算好好历练一下这个孙子。 但现在,他发现了更出色的继承人。 朱瞻壑这番话咋听之下没什么,顶多也就是让人觉得这些话很有深度,出自一个九岁的孩子之口证明这个孩子具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但在朱棣这个皇帝听来就不一样了,因为在朱棣的视角里,这些话里充斥着满满的帝王之道。 率先对百姓表明心意,这是一个帝王最常做,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百姓就是基础这件事情谁都清楚。 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再庞大的王朝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稍有风波就会轰然崩塌。 其次,朱瞻壑的那句“没有回音的山谷并不值得抛弃一切,纵身一跃”也让朱棣很有感触。 很多时候,朱棣在面对官员的时候也都是这种心态。 对于官员来说,大明可能是最不适合他们的一个时代,因为大明,尤其是明初,对待官员那是相当严格的。 贪墨六十两白银就要剥皮实草,还要连坐,如此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刑罚,可能整个封建时代也没有那个王朝敢说他们比大明还狠。 但其实,朱棣对官员们还是很宽容的,只有在那些官员们贪得无厌的时候他才会出手…… 最起码他觉得是这样的。 两句话,一句对民,一句对官,朱瞻壑随口说的两句话在朱棣看来充满了智慧。 这也就导致了原本就对汉王优柔寡断的朱棣更加犹豫了。 以前他只是觉得汉王很像他,想要让汉王继承大统只不过是他的个人情绪,但理智告诉他朱高炽这个文治出色的儿子才更适合继承大统。 但现在…… 第22章 动摇了 “谁教你这些的?” 朱棣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孙子,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嫡长孙朱瞻基就已经很出色了,现在又出现了这么个出色的孙子,甚至比嫡长孙还出色。 在继承人的人选上有选择,这是一件多么幸福,但却又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些还用人教?”朱瞻壑耸了耸肩,现在的……不,应该说他早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孙儿自幼接受到的教育不就是这些?只不过是一些隐藏在道德、伦理和事实中的道理,孙儿只是将它们给整理并且说出来了罢了。” “道理就摆在那里,其实谁都知道,只不过没有察觉,也说不出来而已。” 朱瞻壑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口吹了声口哨,让外面的狗子们安静了下来。 朱棣看着一脸平淡的大孙子,他有一种想要剖开这个孩子的脑袋一探究竟的冲动。 没错,道理是很简单,但有又谁能够理清,更别说是认识到并且贯彻落实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朱棣再次开口:“那你说说,你在市舶司安插的那些人是想要做什么的?” …… 朱瞻壑脸上那平静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啊这……”朱瞻壑挠了挠头,满脸的尴尬。 “您知道了啊……” “废话!”朱棣甩给了这个孙子一记眼刀。 “你就差明摆着让他们进入市舶司了,作为大明最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当我是瞎子、聋子不成!?” 朱棣的语气虽然很严厉,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他不再用朕这个自称,那就代表着现在已经不是在说正事儿了,而是在唠家常。 “嘿嘿,就是一点小事儿罢了……”朱瞻壑讪笑着挠了挠头,然后跑到老爷子身后,讨好地为其捶背。 “孙儿就是想要收集一些奇珍罢了,之前听闻郑和远洋见过不少的好东西,所以孙儿就想让人去看看能不能带回来,并且为我们大明所用。” “这样一来孙儿以后有个立身之本,二来说不定也能给大明做些贡献不是?” “去去去!”朱棣嫌恶似的把朱瞻壑推到一边。 “就这么点原因?要是就这么点原因的话你还用得着这么做?直接给爷爷说不就行了?” “这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搂草打兔子都是顺便,爷爷还能拒绝你不成?” 朱瞻壑闻言撇了撇嘴,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讨好的笑容。 “您说的是,是孙儿狭隘了。” 个屁! 朱瞻壑在心里腹诽着。 以前老爷子哪里正眼看过他?谁不知道自家老爹总是作妖,而且每次还都会被老爷子劝诫,甚至是拿来开刀。 跟您说?您怕不是会直接一个大逼斗给我甩到一边去! 想到这里,朱瞻壑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满的,因为老爷子实在是有些偏心了。 因为朱瞻基的出色,所以导致老爷子早早地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嫡长孙的身上,想要将这个好苗子培养成一代明君。 这样一来,忽视别的孙子就成了在所难免的事情了,尤其是在明面上总是挨骂的汉王,作为他的儿子朱瞻壑所得到的的已经不只是和嫡长孙朱瞻基不对等了。 说一个天一个地可能有些过了,但也差不太多了。 就拿之前去嘉兴府的事情来说,纪纲要不是提前受到了朱棣的嘱咐他能对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卑躬屈膝?但你要是换成朱瞻基再看看!? 不过虽然有所不满,但朱瞻壑也没有觉得太委屈。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资源是有限的,只能是择优培养一个,剩下的再给他们分分,有肉吃点肉,没肉就喝点汤也没办法。 “行了,你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去吧,等年前爷爷宴请百官的时候你随着你爹一起去。” 朱棣此行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但也有了新的疑惑,他要回去消化消化。 “另外,别天天的跟你这些狗待在一起,多跟别人走动走动,不然的话你以后的路不好走。” “孙儿恭送皇爷爷。”朱瞻壑低着头,隐藏起了脸上的表情。 他现在很想直接掀桌子,然后大喊一声“老头子你不讲信用!”。 朱瞻壑明明打算着给老爷子当一次刀、背一次锅,然后就早早的让老爷子把自家老爹给赶去封地。 现在倒好,背道而驰了! 朱瞻壑哪里不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看到有可造之材就想做两手准备,再加上他也却是喜欢那个更像他的二儿子,心中也有几分愧疚的缘故。 但是啊,老爷子您就不怕最后出乱子嘛? 这优秀的继承人多了可不是好事儿啊! 心里虽然是门儿清,但朱瞻壑却并没有开口挑明,不是说他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有希望能坐上那个皇太孙的位置,而是他知道没什么用。 画饼这种事,让老爷子给自家老爹画一画就行了,自己就算了。 另一边,坐在回宫的辇驾上,朱棣抚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不是不知道再培养一个继承人的候选有多危险,因为他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奉天靖难这种事,他做了也就做了,没有办法后悔,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也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 就目前的表现来说,朱瞻壑并不弱于朱瞻基,甚至可以说是更加出色,因为在为君之道这方面,朱瞻壑的理解远超出朱瞻基。 要知道,这还是在他经常将朱瞻基带在身边的缘故,而朱瞻壑没有他的教导就已经如此出色了。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朱棣又很纠结。 立嫡长子为储,这是他在靖难之后与文臣,也是跟那些转投他的建文旧臣一个交易,更是一个交代。 虽然说现在局势已经平定,但文武之争仍旧还在,若是想要立朱瞻壑为皇太孙,那就先要改立太子,将汉王扶上太子之位。 对于汉王,朱棣虽然喜爱,但并不看好。 只是想想,朱棣似乎就已经看到了汉王登上太子之位后会怎么对付那些文官,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唉……” 深深地叹息声中,带着朱棣满满的犹豫和纠结。 第23章 双方的小心思 老爷子走后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汉王朱高煦就过来了。 “老爷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进门,朱高煦劈头盖脸地就问了起来。 他已经关注很长时间了,他虽然反应不是很快,但对老爷子还是很了解的,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在应天赖这么长时间不去就藩。 “没什么啊,就是就之前在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下,让我安生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就好了。” 朱瞻壑并没有将实情说出来。 朱高煦了解他老子朱棣,朱瞻壑也一样了解他老子朱高煦。 这么多年,自家老子一直在储君这个位置上不懈努力,但始终是被他大哥压一头,再加上老爷子的态度又很暧昧,这就让他很着急。 要是知道老爷子动摇了决心,想要将他作为候选人之一培养,那自家老子怕不是又得开始蹦跶了。 再说了,老爷子是什么想法?虽然朱瞻壑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但没有说出来就是不能作数的,怎么能当真? 说不定回去之后老爷子想明白了两个候选人的坏处,然后就偃旗息鼓了呢? 还有就是,别说是没明说了,就算是明说了也不一定能作数的,这一点朱瞻壑相信自家老子最为清楚,因为他切实经历过。 “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这句话他不是最熟悉了吗?有一段时间还天天挂在嘴边上呢! “真的?”看着自家儿子一切如常的表情,朱高煦表示很怀疑,但他又没有什么证据。 这院里的人他能问,但老爷子又不是傻子,在说某些事情的时候早就让锦衣卫接管了这个院子,朱瞻壑的那些护卫能知道什么? 锦衣卫?是,他的确是在锦衣卫里也有人,但还是那句话,老爷子不是傻子,自己身边的人站在哪个阵营他不清楚? 真当永乐大帝是闹着玩儿的? “这还能有假啊。”朱瞻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他老子撒着谎。 “我都九岁了,爷爷之前他啥时候如此关心过我?这次因为是我帮他老人家挡着那些文官了所以才来看看我,您以为还能有什么?” 老爷子喜爱汉王是真的,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尤其是在看到汉王的第二子朱瞻圻的表现之后。 “这么说倒也是……”朱高煦喃喃自语了一句。 老爷子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烦恼的原因。 朝中上下很多人都知道,老爷子当初之所以立朱高炽为太子,除了有文官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长孙朱瞻基。 解缙的一句“好圣孙,可保大明三代盛世”一句话算是彻底坚定了老爷子立长为储的心思,而朱高煦也因此烦恼了很久,甚至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直到现在,他仍旧认为自己之所以没能争得过他大哥就是因为在儿子这一点上吃了亏,所以当他看到朱瞻壑崭露头角之后是很高兴的。 但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你最近老实一点,我看看等过段时间让人安排一下让你多在老爷子面前露露脸。”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朱高煦显然是失望的,但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你也争气一点,别一天到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对于自己这个嫡长子,朱高煦其实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在二子朱瞻圻的变故出现之后。 对于这个儿子,朱高煦不只是望子成龙的期盼,更有对儿子的疼爱。 “行啦,我知道了。” 朱瞻壑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落,自家老子仍旧还是执迷不悟的,这让他有一种一番努力付诸东流的感觉。 而朱高煦看着仍旧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儿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自己这个儿子自幼体弱多病,这两年才好了一些,他实在是不忍心再过于苛责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别天天带着这些狗出去疯,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你要是缺什么就让人回去说。” 说完,朱高煦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顶,转身离开了。 最近他发现安远侯柳升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儿子的缘故,所以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安远侯柳升一直以来除了有带领备倭军大破倭寇的功绩之外,还有统领神机营的经验。 朱高煦已经从侧面了解到,老爷子这次决定御驾亲征,统领神机营的很有可能还会是柳升。 他得趁着柳升的态度松动,尽早将其争取到自己身边来,虽然不能弥补他这边缺少文臣的困境,但也总是好的。 “爹您慢走。”朱瞻壑送出了门外,看着自家老爹冲自己摆了摆手。 深深地叹了口气,朱瞻壑觉得自己还是得做点儿什么。 争储,这种事情危险性太大,成功率太低,先不说朱瞻壑没有这种心思,就算是有也会在权衡利弊之下放弃。 在明知道机会不大的情况下,还是在大明,做个藩王的收益要稳定得多,也安全得多。 想了想,朱瞻壑转身回屋,提笔开始写起了什么。 另一边,皇宫,文华殿。 作为皇太子的办公之所,文华殿是朱高炽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没有之一。 “殿下,这事儿还是要争取一下的,不然的话汉王那边……” 黄淮看着面前的朱高炽,努力想要劝说他趁着火还未灭赶紧再添一把柴,让无限接近于熄灭的灰烬重新复燃。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一向随和的朱高炽少见的强硬了起来。 “瞻壑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过,但不管怎么说都是站在大明百姓的角度出发的,只不过是方式有些过激了,不能,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再说了,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不依不饶,以后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皇室?” 黄淮见状张口欲言,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 作为东宫首官,他很清楚自己辅佐的这个皇太子是个什么性格。 他很想说百姓的看法其实并不重要,最起码在有些事情上是不重要的,但他很清楚这话只要一说出口,他就会遭到朱高炽的反驳。 甚至,极有可能导致朱高炽对他疏远。 就如同汉王阵营里不缺少武将一样,太子这边也不缺少文官,他黄淮虽然是内阁中顶尖的,但也仅此而已。 三杨不差于他,解缙更是内阁首辅,地位还在他之上。 第24章 疯了吧这是疯了吧 谁都知道朱棣这是打算冷处理汉王世子这件事了,所以朝野上下也算是打成了一致,基本上没人愿意提起。 老爷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要是再上谏,那目的就太过明显了,得不到效果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至于另一个主角皇太子朱高炽…… 别人暂且不说,在黄淮、解缙这些人看来,太子太过于仁厚了,这次明明可以一举将汉王党打压下去,甚至是让汉王去云南就藩,但太子却不愿意动手。 若是别的事情,那黄淮和解缙或许还会争取一下,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没有再继续。 一来是因为朱高炽的性格他们都了解,说好听点儿是在意血亲情谊,说难听一点儿就是太注重名声。 在这种情况下仍旧劝说他对汉王动手,那极有可能遭到皇太子的厌恶,这样就不好了。 这二来嘛,也是黄淮和解缙等人为自己考虑所致。 太子仁厚是好事儿,这对于他们这些人也是一道护身符,以后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或许还会有缓和的余地。 但若是对自己的同胞血亲都能够痛下狠手,黄淮等人以后也就不能寄希望于朱高炽会在他们犯错的时候放他们一马了。 毕竟,就算他们自信这辈子都不会犯根本性的错误,但谁又敢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被污蔑呢? 若是被污蔑,又还不了口,那不是很悲催? 当然了,这也就是他们给自己找的台阶,在官场上厮混的人你说他们是干净的? 呵呵…… “世子殿下……” 已是秋末,哪怕是应天府也有了秋天的萧瑟气息,不过这并不影响朱瞻壑,他反倒是过得挺自在。 “怎么了?”听到朱凌的声音,朱瞻壑连眼皮子都没抬,仍旧趴在床边的小床上一脸的迷糊。 似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回殿下,浙江按察使周新求见……” 朱凌的语气有些复杂,似乎是没想到周新会来求见。 “嗯……嗯?”朱瞻壑随意性的应了一声,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你说谁?” “浙江按察使,周新。”朱凌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 朱瞻壑满脸的问号,这周新怎么会来应天府了?哦对了,眼下已近年关,他有的是的理由来这里…… 但是,他为什么要来求见自己? 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朱瞻壑不这么觉得。 周新是个聪明人,聪明程度甚至远超一般的朝臣,他能够想通很多人都想不通的关节,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那是因为之前在杭州府的事情?有些牵强。 周新从来都不会将个人情感随意宣泄,一直以来更是对皇室成员敬而远之,要是他会变通,那历史上的他也不会死的那么冤那么惨了。 总不能是看好自己吧?朱瞻壑自嘲地笑了笑。 “让他进来吧。” 想了一圈都没想到个结果,朱瞻壑再次趴回了床上,一副厌世的咸鱼模样。 “是。”朱凌低下了头,应声退下。 没一会儿,周新就跟在朱凌的身后进了屋子。 “微臣见过世子殿下。” 刚进门的时候周新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私下里的朱瞻壑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以往在杭州,甚至早在嘉兴府的时候他就知道朱瞻壑这个人跟寻常人不太一样,更不像是个皇室宗亲,但今日看到的还是出乎他的想象。 “你来做什么?”朱瞻壑瘫在床上,翻着一对死鱼眼,半死不活似的。 “现在的我不说是过街老鼠,到不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但说是人人见了都躲着走是一点都不过分。” “这个时候你却凑上来,就不怕沾染点什么祸事?” 周新岿然不动,似乎完全没听到朱瞻壑的话一般,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一副咸鱼样子的朱瞻壑。 周新带着些许自傲地仰起了头:“新若是与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一样,那怕是早就不止在这里了。” 朱瞻壑闻言挑了挑眉。 这话倒是没错。 周新原名周志新,字日新,这名字之所以到现在成了周新,那是因为朱棣总是喜欢称呼他为新,久而久之的人们也就叫他周新了。 能被老爷子这么称呼的,朱瞻壑还真没见过几个,所以说周新是有自傲的资本的。 “那你来见我这个落魄的汉王世子又是为何?”朱瞻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落魄?”周新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微妙。 “恐怕不是吧?世子殿下可能是对现如今的自己有什么误会。” “落魄?怕是要反过来说,甚至说是如日中天都不为过吧?” “何出此言啊……”朱瞻壑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秋日的阳光很是舒服。 “世人谁不知道我因为私调备倭军以及虐杀倭寇而被降罪,现如今被禁足在这小院子里不说,还有可能丢掉皇室宗亲的身份,被废为庶人。” “但你却说我现在如日中天?” “殿下怕是误会了。”周新笑着摇了摇头。 “周新做事,从来不看常人所说的那些,而是看百姓,看天下。” “殿下虽然私调备倭军,虐杀倭寇,但这些都可以说是民心所向,反倒是朝廷一直以来的做法让百姓们总是有些憋闷。” “而周新所言之殿下现如今如日中天,也是出于此原因。” 看着多少带着点儿慷慨激昂的周新,朱瞻壑有些发蒙。 听着周新的话,朱瞻壑想起了一个人。 于谦。 周新不比于谦,他们两个人出众的地方不同,但这两个人有个相同点。 宣德皇帝曾说,于谦爱的不是朱家,而是天下。 面前的周新,亦是如此。 恍惚半晌,朱瞻壑甩了甩头,翻个身坐了起来。 “那你来此是为什么?”朱瞻垶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周新。 “你知道我无意那些东西,你也说你自己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要来我这里?” “新来此,自是觉得世子殿下为国为民,并不应该得到此等对待!”周新回应似的看着朱瞻壑的眼睛,语气很是铿锵有力。 “所以,新打算此次进京向陛下进谏。让世子殿下得到应得的待遇!” !!! 要不是坐了起来,朱瞻壑怕是得滚到地上去。 你特么说什么!?怕不是疯了吧?不对!这已经可以确定他疯了! 第25章 云波诡谲,以进为退 周新有没有被自己的苦口婆心给劝得回心转意,这朱瞻壑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朝堂怕是不会安生了。 同样的,他自己也不得安生了。 因为周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耿通为伴。 一听这个名字朱瞻壑就感到头皮发麻。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当真就是死路一条了呗?怎么愿意帮自己说话的都是这些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也就罢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都是会死的,但是特么的来两个将要被冤死的是什么鬼? 真要让自己见鬼不成!? 第二天半晌,朱高煦就火急火燎地杀到了小院子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嘘寒问暖? “你是怎么做到的?”朱高煦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耿通也就罢了,你是怎么说动周新为你做保的?” “我说个屁啊我说!”一提到这事儿朱瞻壑就来气,以至于都出口成脏了。 他理解自家老爹的急切心情,因为汉王党实在是太缺文官了,现如今有一个既有能力又有魄力的文官,而且还是老爷子都很重视的人进入视线,并且对自己的儿子展现出了极大地善意。 朱瞻壑将自己代入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会很激动的、 不过,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的啊。 “您还是放弃吧,这周新不会为您所用的,况且太接近周新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朱瞻壑看自家老爹眼中的那丝丝期待,赶紧开口为其浇了一盆冷水。 “这一来,周新并非是支持孩儿,而是因为孩儿在杭州的所作所为得到了百姓的认可,他又是个以民为本的官员,有这般反应虽然有些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周新因为其出色的断案能力以及两袖清风的清廉作风一直被爷爷所重视,这也就成了一个禁忌。” “大伯也就罢了,人家是皇太子,之前又担任过监国的重任,跟周新接触也不为过,但是您呢?” 朱瞻壑其实并不想说太多,但实在是没办法。 自家老爹若是跟周新走得太近,周新会不会回应暂且不说,老爷子那里就过不去。 朱瞻壑很清楚,自家老爹之所以能够一直赖在应天府不去就藩,老爷子的偏爱的确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自家老子没有太大的威胁。 一个几乎只有武将支持的汉王做不了太子,若是老爷子崩逝归天也就罢了,但现在老爷子尚且健在,甚至还是当打之前…… 别说汉王了,就算是太子犯了根本性的错误也会被一脚踹下去。 但若是跟文臣走得太近,那就说明这个人的心已经不安分了。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赖在应天府了,就算是去就藩怕也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了。 “一边儿去!”朱高煦脸上有些挂不住,故作凶狠地凶了儿子一番。 “这种事情还用你个毛头小子教我?” 朱瞻壑翻了个白眼,但没有说什么。 您是老子!您最大!行了吧? “行了!不说这个了!”朱高煦是一看儿子的这副样子就来气,但又狠不下心上脚踹。 “再有月余就是年关了,老爷子会在除夕晚上宴请百官,以此来彰显君臣和睦,到时候是个好机会,你争气一点!” “往些年都是瞻基那个臭小子独得恩宠,你也努努力!最起码让你爷爷也能让你出席才是!” “哦,知道了……”朱瞻壑没精打采地回应了一句,但心里却忍不住地腹诽。 您怕是不知道老爷子早就已经决定让我出席了,所以现在您儿子我并不愁这个,愁的是怎么推掉! 看着自家大儿子那颓丧的模样,朱高煦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孩儿恭送父亲。”见自家老爹要离开,朱瞻壑起身相送。 不行,得想个办法! 送走自家老爹,朱瞻壑的脑子立刻就开始转了起来。 出头倒是无所谓,他不是很在意,但他害怕被卷进去。 要知道,这种权利的中心,一旦进去的话再想脱身那可就难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从一开始就不要进去。 只不过,朱瞻壑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已经无法脱身了。 和在朝堂上不一样,在民间,尤其是江浙一带,周新这个按察使的名头可是比皇帝都要大的。 江浙一带的百姓或许不会对朝廷心服口服,但一定会对周新心服口服。 同样的,周新看好的人他们也会支持。 这是一件好事,但只是相对而言。 随着汉王世子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太子党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仅限于应天府一带而不至于是大明全境,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着急的了。 知道一向以仁厚出名的太子会狠不下心,黄淮和解缙就凑到了一起,开始商议一些事情。 与此同时,另一波对朱瞻壑有恶意的人也凑了起来,开始谋划着一些可能。 一张由两只黑手组成的大网慢慢拉开,目标正是漩涡中心的朱瞻壑,而他对自己的处境还一无所知。 天界寺。 这个在大明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地方,朱瞻壑本来是最不应该来的,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突然醒悟了。 以前的他总是在谋求全身而退的办法,想要不受一丁点的伤害就脱离漩涡中心,但那怎么可能? 有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什么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因为你的去留往往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既然被动无果,那还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这极有可能受到伤害,但总比粉身碎骨要强。 所以,他来了,来到了天界寺,这个有一位特殊的人坐镇的地方。 大雄宝殿。 天界寺作为僧录司的所在,其实平日里是不开门迎接香客的,但万事总有例外。 只要你身份够,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殿下不该来这里。”坐在蒲团上,被称为黑衣宰相,也被称为黑衣妖僧的姚广孝沉声开口。 “为何不该来?”朱瞻壑完全不在意姚广孝语气中那明显至极的送客之意,径直挑选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 “因为来这里,对殿下并无帮助,反而会让殿下后退,甚至陷入困境之中。” “如果,我就是想要陷入困境,就是想要后退呢?” …… 姚广孝手中的犍稚忽然停顿,一直环绕在大雄宝殿内的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第26章 乱起来了…… 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碰了虽不至于会死,但怕是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对于朱瞻壑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来说。 同样的,到了朱瞻壑这种身份等级的人,不仅自己也被物化,就连周边的人也会被物化。 更不要说是老爷子那种最顶级的程度了。 金忠这个不知名的靖难功臣尚且不敢有人碰,更何况是姚广孝这个明面上的靖难第一功臣呢? 所以,朱瞻壑去了天界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朱棣那里。 不仅仅是朱棣,皇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以及一众朝官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霎时,应天这一湾本就不是很清澈的水潭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谁都看不出未来的走向到底是在何方。 应天皇宫,乾清宫。 坐在那个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椅子上,朱棣看着面前那锦衣卫递上来的条陈,脸上满是凝重。 纵横一生,除了他父亲朱元璋和大哥朱标之外从未服过任何人的朱棣心里犯起了嘀咕。 一个九岁的孩子,心机能够缜密到这种地步? 朱棣不敢想了,朱瞻壑在他心中已经够出色了,若是心计再缜密到了这种地步,那…… 当下,朱棣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但很快就隐匿于眼底的那抹深沉之中。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小鼻涕抖了一下,随侍朱棣身边多年,他对于任何有关朱棣的事情都敏感到了极点。 在这一点上,怕是连亲儿子朱高炽三兄弟都不一定能及得上他。 然而,他不识字,也没有哪个资格接触到锦衣卫上呈的顶级保密的条陈,更不知道在那一刹那,朱棣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寒意是针对朱瞻壑的。 有明主降世,这是好事,但若是这个所谓的“明主”不是顺位继承人,那就不是好事了,怕是祸事才对…… …… 另一边,春和宫。 已经是入夜时分,在这个马上就要开始宵禁的时刻,宫闱之内本不该有任何外人的存在,但此时此刻的东宫,却有着不止一个外人。 东宫首臣黄淮,大明兵部尚书金忠。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 黄淮看着一直在原地转圈的朱高炽,心下发急,但却又不敢逼的太紧。 说到底,他只是臣子,只能建议,不能…… 但相较于着急的黄淮,分量更重的金忠却一言不发。 今天他不是自己过来的,而是被黄淮给拉过来的,对于已经走到金忠这个高度的人来说,可能除了朱棣之外没什么人能逼他,哪怕是皇太子朱高炽也不行。 但这次,他还真是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不是金忠又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而是因为他真的从未打算介入过这储位之争中。 当初他竭力支持朱高炽成为皇太子,那是因为大势所趋,通过靖难坐上皇位,又杀了那么多建文旧臣的朱棣急需稳定局势。 在那个时候,让一向以仁厚为人所知,又是最名正言顺的朱高炽坐上太子之位是最合适的,能够迅速稳定大明的局势。 但眼下?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有趟这湾浑水的打算。 他是支持朱高炽这个皇太子没错,但还是那句话,那是大势所趋,真要说起来,他支持的永远都是朱棣,至于朱高炽,那是因为朱棣需要,所以他才支持。 “不用……”沉吟良久,朱高炽的回答再次令黄淮失望了。 “瞻壑去天界寺是没错,但一来他只是去礼佛诵经去了,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二来……” 说到这里,朱高炽朝着西北方向瞥了一眼。 那里,是乾清宫所在的方位。 金忠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朱高炽的眼神中有惊讶,也有欣慰…… 与此同时,皇城外,朱瞻壑暂住的庄子里也是一片嘈杂…… 一个小小的动作,整个应天都被搅得一团乱麻,原本明朗的形势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也是最应该说话的人却没有开口…… “不见不见!” 翌日,朱瞻壑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拿十二条青花犬出门狩猎,全然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打算好了,反正已经去过天界寺了,也就不必在恪守什么禁足的处罚了,索性放开了玩儿就是了。 好的坏的一起来,总有一样能达到目的的。 但没成想,一个人的求见却险些打破了朱瞻壑的计划。 此人名为李彬,是大明丰城侯,也是坚定地汉王党。 这不是朱瞻壑拒不接见他的原因,若是他就这点身份的话朱瞻壑见了也就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这李彬才刚刚归京。 今年江西李法良以弥勒教传教为掩护,蛊惑百姓,起兵谋逆,老爷子正是派遣这丰城侯李彬前去平叛。 日前,李彬平叛成功,并且亲手诛杀贼首李法良,此次是回京复命的。 才去见过老爷子,完了去拜会了一下汉王,这就过来见朱瞻壑了。 朱瞻壑不知道这是自家老子让李彬这么做的,亦或者是李彬听到了应天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才上门拜访的,但这都没关系,因为不管原因如何,他都不能见李彬。 为什么不能见?他特么是想去云南就藩,然后当个安稳的王爷,但是不是要寻死! 他之前的确是接触了他不该接触的姚广孝,但说的那些话都无伤大雅,不会有什么大碍,老爷子就算是心生忌惮也不会直接下狠手,顶多就是把朱瞻壑给调离应天府。 这正好合了朱瞻壑的意。 但李彬刚刚平叛归来,那是正儿八经的功臣,他这会儿接见李彬,那就不能说是以进为退了,而是一步到位,直接奔着嗝儿屁去的! 朱凌领命离开,但没等他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人一骑的身影。 “殿下……” 朱瞻壑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但又不能回去,正当他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的时候恰巧听到了朱凌的声音。 “娘的,真是一群猪队友啊……”朱瞻壑看着骑马而来的李彬,双眼眯了起来。 “这特么到底是老爹的拥趸还是敌人的奸细啊?特么有这么办事儿的?” 想到这里,朱瞻壑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第27章 谁都没想到的转折 没等到晌午,汉王世子放狗咬伤了回京复命的功臣丰城侯这事儿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应天城,也飞进了深墙大院的皇宫。 “哼哼,这个臭小子……” 看着锦衣卫送上来的奏疏条陈,朱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倒全都是满意。 “看样子,这下子禁足的惩罚已经不太够了……” 直到这个时候,朱棣才彻底放下了之前的那几分猜忌,在心中给朱瞻壑打上了几个稳定且准确的标签。 同样的,他也知道了他这个孙子的想法,但要说这人吧,有时候就是犯贱。 之前朱瞻壑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出色的表现加上缜密的心思让朱棣心中升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危机。 他担心自己埋下一条祸根,一条极有可能导致大明王朝覆灭的祸根。 但现在他确定了朱瞻壑没有那种威胁,或者说朱瞻壑本心是不想变成那样的,可他却更加坚定了将朱瞻壑留在身边的想法。 要知道,有时候一个出色的候选人很容易有,就算没有天生的也可以培养出来,但一个出色的辅政人选却是想当难得的。 当然了,永乐大帝一生经历过无数种变故,自然也知道人心是会变的,更会留一手后手。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因为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很快,宫中传出来的旨意就被送到了应天城外的庄子里,这次朱瞻壑除了被禁足,还被勒令在年后立刻动身,前往云南。 这很合理,但又不合理。 合理的是这惩罚定得很合理,不多也不少,但有心之人却发现,这道旨意下的时间,或者是局势不太对。 作为汉王的朱高煦尚且还未去就藩,作为汉王世子的朱瞻壑去云南做什么? 这也就算了,要说这朱瞻壑是汉王嫡长子,替父治理封地也算是名正言顺,但特么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但也很少,看出来这点问题的人有,但也有人没看出来。 皇宫,文华殿。 “弘济啊,你等等。” 看着汇报完事情就要告退的杨溥,朱高炽开口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何吩咐?”杨溥站定,躬身开口。 “弘济,坐。”朱高炽招了招手,示意杨溥坐下。 “你对汉王世子一事是怎么想的?” …… 杨溥低着头,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内阁三杨是明初文臣的代表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现在的杨溥其实才是三杨之首。 之所以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是因为一场变故,一场在永乐十二年时,因为汉王构陷导致东宫属官全部逮治诏狱,直接导致了杨溥在东宫地位的降低。 其实不是杨溥能力不够,也不是其他人更加出色,只是因为和被很快放出去的黄淮不太一样,杨溥在诏狱里被关押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杨溥都没能像杨士奇、杨荣他们那样直接参与进去,最重要的是他直到太子朱高炽继位之后才被放出来。 太子朱高炽的继位是充满了危机和不确定性的,最后之所以能够成功,可以说是杨士奇居功至伟,在狱中被关押了十年的杨溥自然是无法与之比拟的。 “殿下,想要臣怎么想?”沉默良久,杨溥终于还是开口了。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太过模棱两可。 要知道杨溥的谨慎是出了名的,哪怕是在杨士奇去世之后他接任了内阁首辅,但在上朝的时候却还是低着头循着墙角走。 “弘济,你知道的。”朱高炽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充满了迷茫,也充满了失意。 “我不愿意对一个孩子出手,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出色了,就连瞻基都远远不及。”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老二的嫡长子……” …… “殿下。”杨溥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待到他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有些喑哑了。 “微臣还是想要对您说,仁厚是好事儿,但太过仁厚就可能会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朱高炽闻言愣了一下,带着满是不忍的语气开了口。 然而,杨溥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不!微臣不是那个意思。”杨溥虽然低着头,但还是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朱高炽的反应。 朱高炽的反应……让他欣慰,但也有些失望。 “哦?怎么说?”朱高炽打起了精神,甚至还有一点点振奋的意思。 “殿下,其实您与介庵(黄淮)一样,都是当局者迷了。” “若是您静下心来就会发现,汉王世子所做看似都是在为汉王争取利益,但实则恰恰相反,将汉王推得与您越来越远了。” “嗯?”朱高炽先是一愣,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溥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在一旁提醒着。 “第一次,汉王世子看似是一击正中陛下的心窝子,但实则却是在告诉世人,他这个汉王世子是个嚣张跋扈的无用之辈,胆大妄为到了连备倭军都敢调动。” “第二次,汉王世子先是逾越了规矩和礼制,自行处理了杭州知府鲁秀得之子,后又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处决了骚扰大明的倭寇,除了让他在人们心中嚣张跋扈胆大妄为的印象愈加深刻外又给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 “第三次,他纵恶犬咬伤丰城侯李彬,而且还是回京复命领赏的功臣,可以说是影响更加恶劣了。” “一次又一次,汉王世子做法激进,虽然因为帮百姓抢收粮食和诛杀倭寇的原因让百姓对他极有好感,但却败光了在文臣面前的形象。” “可能百姓不知道,但文臣知道,陛下知道,您也应该知道,一个这样形象的人怎么能成为大明的储君?” “依微臣愚见,汉王世子恐怕才是顶级聪明之人,不遗余力地想要逃离这个旋涡,也是在告诉殿下您,他无心储位……” “唉……”朱高炽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我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去相信这件事,若是我相信了,那皇家……” 杨溥闻言低头不语。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评论的了。 只不过,他们俩一个当今皇太子,一个东宫辅臣都没想到,这件他们都以为看透了的事情也会出现变故。 “殿下!殿下!” 黄淮跌跌撞撞地进了文华殿,语气焦急。 “殿下!陛下下令,今年除夕,在宫中的皇子都要携长子参加晚宴!” !!! 第28章 放他娘的狗屁! 后世有句话说的是“上司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现在,大明的情形其实跟这个差不多,甚至远远要比后世那种情况更加严重。 朱棣就用了一道简简单单的旨意,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旨意,只能说是口谕,整个应天就都乱了起来。 口谕只是说让各位皇子在除夕晚宴的时候都带上长子,这合情也合理,人家皇孙也是皇室成员啊,虽然没有敕封也没有封地,但除夕晚宴又不是上早朝,应该说是私下里的聚会。 既然是私下里的聚会,那又为什么不能带孩子?而且在这个时代,若无意外的话嫡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提前出来见世面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朱高炽作为太子,嫡长子是皇长孙朱瞻基,这个不用说,人家皇帝北巡的时候都是将其带在身边的,还用得着多解释什么? 皇次子,也就是汉王朱高煦,嫡长子是汉王世子朱瞻壑。 嗯……这个一言难尽。 除了太子和汉王,剩下的就是赵王朱高燧了,嫡长子朱瞻坺,永乐四年夭折,而顺位下来的儿子…… 没有! 朱棣一共就四个皇子,幼子朱高爔早夭,目前就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三兄弟了,而朱高燧的长子早夭,又没有次子…… 想通了这个关节就会发现,人家大明大皇帝陛下明面上说的是让诸位皇子都带着长子出席除夕晚宴,但实际上这口谕就是单独为汉王发的! 就是为了朱瞻壑!为了让他出席除夕晚宴!为了让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耐人寻味个屁!人家就差摆在台面上明说了! 在收到这个消息后,朱高煦第一时间就杀到了城外的庄子里,要不是那十二只青花犬龇牙咧嘴的不让他靠近,他怕不是得抱着他的大儿子猛亲几口。 “您高兴什么?”朱瞻壑很是无语,一面喂着狗一面想探探自家老爹的想法。 “我能不高兴吗!?”朱高煦兴奋地猛拍了一下大腿。 “你三叔现在膝下无子,瞻基那个孩子今年跟着老爷子北巡了,被带着出席晚宴可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你爷爷现在下了这么一道口谕,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知道,但那又如何呢?”朱瞻壑很是无语。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特么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死脑筋的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个死脑筋的话,自家老爹在历史上又怎么会被他的大侄子给闷成了瓦罐鸡? “爹,孩儿真心劝您一句,别跟大伯争了,您争不过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把朱高煦的好心情给搅得一团糟。 “哼!你也认为这天下就该是你大伯的!?”朱高煦猛地站起身来,似是要转头离开。 “唐太宗李世民不是顺位继承!宋太宗赵光义不是顺位继承!你爷爷也不是!但是他们都差在哪里了!?” …… 听着自家老子的话,朱瞻壑不禁猛翻白眼。 这特么是能说的吗?您不知道我这小破庄子有人监视吗?特么我都不知道这里藏着多少锦衣卫!您就敢说这话!? 但朱瞻壑却生不起气来,因为人家是老子,他是儿子。 “爹……”轻叹一声,朱瞻垶将十二只青花犬全都赶进了笼子里。 “是,这天下并非得顺位继承,但您觉得您哪一点能比得上您刚才所说的三个人?” “这样吧!咱不跟人家比!您就跟大伯比一比,您能比得过大伯吗?” “凭什么比不过!?”朱高煦一拳锤在了门口的柱子上,满目猩红。 “爹,醒醒吧……”朱瞻壑再叹一声,伸手示意朱凌等人都出去。 “大伯当太子,文臣们都服他,武将们虽然不跟大伯站一起,但你不得不承认,大伯说的话谁都听。” “别的不说,就爷爷北巡的这段时间大伯在监国,那些奏疏条陈,乱七八糟的政事再加上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您能理得顺吗?” “哼!我就是不想被这些事情给拖住就是了,这些事情很难吗!?”朱高煦仍然是满心的不服气。 “这样吧……”朱瞻壑已经不想跟自家老爹纠缠这些了。 “您的封国在云南,事情都是沐王府在帮着处理,您要是觉得您不比大伯差,那不如先试着处理一下云南的政务?” “至于那些什么世俗惯例和规矩礼制我就不跟您说了,说了您也不愿意听!” “放他娘的狗屁!”朱高煦一下子火了。 一直以来,他最烦的就是所谓的礼制,因为他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这个礼制他才不得不屈居于老大朱高炽之下。 不然的话,他自认为凭着老爷子的偏爱他肯定能够坐上太子之位。 “什么狗屁礼制!?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礼制,有能力的人就得不到该得到的东西!?” “要不是那劳什子礼制,我早就……” “爹!” 眼见着自家老爹已经有些失控了,朱瞻壑赶紧开口喝断。 之前那些话没有什么关系,正如同自家老爹说的,凭着老爷子的偏爱,这事儿基本上随随便便就揭过去了,但有些话不一样。 “爹,就说一点,若是您成了储君,并且登基为帝,那你是希望孩儿做太子,还是希望瞻圻做太子?” …… 感同身受是扯淡,但换位思考却很有用。 朱高煦从来都不笨,不仅不笨,他还很聪明,只是反应慢了些、性格偏执了些,再加上靖难之役中都是他和老三朱高燧跟着老爷子东征西讨,最后却让老大做了太子,他心里不平衡。 现在朱瞻壑这么一说,他这么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老爷子立老大为太子的部分原因。 全部不敢说,但礼制这方面他是想清楚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自己,朱高煦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现这种情况,他更希望兄友弟恭,朱瞻圻好好辅佐朱瞻壑,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明。 若是不顺位继承,那以后就会有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储君之位,到时候就彻底乱了! 第29章 永乐大帝的欣慰 这应天府内鲜少有事能够瞒得过锦衣卫,当然这得是在锦衣卫有心调查的前提下。 庄子里所发生的事情,包括朱高煦父子俩的对话都一字不差的被呈递到了朱棣的面前。 前前后后,竟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唉……”朱棣看着锦衣卫递上来的密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很喜欢老二这个儿子,因为在三个儿子之中老二是最像他的。 老大年幼时体弱多病,后来虽然好了不少,但体型肥胖,别说是上马打仗了,就是走都走不利索。 老三心眼太多,胆子太小,跟他朱棣也就只有两分相像。 唯独老二,虽然处理政务不行,但年轻时候的性格、带兵打仗的作风都像极了自己,最起码朱棣自己觉得有个六七分相像。 但是,就那么三四分不像的地方却最要命。 不过还好,老二的儿子很明事理,不仅能看得清形势,更是懂得进退。 想到这里,朱棣的心里升起了几分欣慰。 “来人,将这封信马上飞递送到云南黔宁王府。”朱棣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亲手装进了信封。 “是!” 守在殿外的锦衣卫立刻走了进来,将信带走。 与此同时,文华殿。 今日的皇太子朱高炽一反常态,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读书,只是呆在文华殿中,并且谁都不见。 若是论脑子这一点,朱棣的三个儿子之中当属朱高炽最为出色,不管什么事儿他清楚的最快也最明白。 “爹,您今日没有奏疏要批阅吗?” 朱瞻基抱着书本走了进来,见自己的父亲正在研读《春秋》,不由得好奇地开口问道。 “本来是有的,但是被我推掉了。”朱高炽抬起头,招呼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 “之前我监国理政是因为你爷爷北巡,皇帝不在京中,我这个皇太子自然是应当接过担子。” “但是现在你爷爷已经回来了,之前几年我仍在处理政务已经算是逾越了,早就应该交还给你爷爷了。” 朱瞻基闻言也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后世有句特别中二的话是这么说的:“朕若不死,尔永远都是太子”。 这句话套用到现在是最合适不过了,朱高炽在后世被人们戏称为大明的常务副皇帝,说朱棣只是朱高炽的征北大将军。 但这不过是戏说罢了,皇帝仍旧是皇帝,就算是朱高炽做着皇帝才能做的事情,可那也只是监国理政,他仍旧只是太子。 “瞻基。” 本来已经沉默下来的气氛突然被再次打破,朱瞻基疑惑地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对于你的瞻壑堂弟,你是怎么看的?” 朱高炽犹豫再三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太子仁厚,这是大明上下公认的,不管事实如何,就目前为止,朱高炽在所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都是这样。 朱高炽自己深陷储位之争中,他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遇到如此困扰的。 他本想在自己这里就解决这个问题,但朱瞻壑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 事实上,历史上的他也没能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瞻壑吗?”朱瞻基歪了歪头,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 “孩儿觉得他挺好的,就是有些激进了,处理倭寇的方式有些过激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的。” …… 很明显的答非所问。 朱高炽问的不是这个,但现在的朱瞻基还不是宣德皇帝,他才刚刚开始被当做储君培养,甚至还没有被正式册封皇太孙。 现在的朱瞻基,比一般的同龄人出色,但也仅此而已了。 和朱瞻壑这个两世为人的例外没法比,和久经朝堂的老油条更没法比。 现在的朱瞻基,能看出这些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他只是皇长孙,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能力不足消息也不够全面。 “若是……”朱高炽双眼闭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比你更出色呢?” …… 迎接朱高炽的并不是儿子的回应,而是长久的沉默。 朱瞻基只是年轻,他只是看待问题时还不够全面,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储君的第一人选,他知道的没有朱棣、朱高炽兄弟三人多,但也不会少了。 食草动物的孩子天生就会逃生,到食肉动物的孩子却不是。 “也挺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瞻基带着些许的孩子气开口。 他的样子,像极了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老师们眼中的骄傲,但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成绩比他还好的人一样。 很不服气,但却也不会像那些大人的思想那般肮脏。 “爷爷累了一辈子,大明也应当昌盛,若是瞻壑能够做得更好……” …… 文华殿里,朱高炽父子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个局面。 而与此同时,应天城外的庄子里亦是如此,朱高煦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却无人开口。 乾清宫。 明初的锦衣卫和明末的不一样,这个时期的锦衣卫能力强、服从性好,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钢刀。 看着面前的两份奏疏,朱棣心里很是欣慰,但又很是苦涩。 他依稀还记得,靖难之前的三兄弟感情是多么的好,但靖难成功,他坐上了皇位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不,或许应该说在靖难的时候就变了。 老大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老大?朱棣还不是很清楚,但他很清楚老二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老二了。 “可怜了两个懂事的孩子……” 朱棣看着桌上的两份奏疏,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慈祥、疼惜的神色。 透过这两份奏疏,他似乎看到了两个孩子。 “唉……” 轻叹一声,朱棣将两份奏疏仔细的收好,转头批阅起了别的奏疏。 真情流露的感慨谁都会有,但对于皇帝来说,这种情绪可以有,到却不能被影响到。 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出色的皇长孙以后不一定能够保持,就好像唐太宗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 现在明事理、天资出众的朱瞻壑也不一定会一直不被权利的毒药腐蚀,就好像唐太宗李世民的嫡次子李泰。 一切,还得等见分晓的时候。 第30章 除夕夜宴 按照大明的规矩,官员会在大年初一到大年初六一共放假六天,这被称为休沐。 除此之外,皇帝还会在除夕当晚在宫中宴请文武百官,这虽然不是规矩,但也算是不成文的惯例了。 这除夕夜宴是个什么样子的朱瞻壑并不清楚,因为他以前从未参加过,哪怕是在老爷子入主应天的当年。 对除夕这天的晚宴,朱瞻壑就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个三分,其他的都得靠联想。 不过他也不是很介意,因为他志不在此,去云南就藩才是他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永远昌盛,但在明初,尤其还是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的这个阶段是摆烂的最好机会。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家老爹应酬着来来往往的官员,朱瞻壑心里想的全都是以后要怎么做。 储位?他没这个心思。 没有永远强盛的王朝,只要还是家天下,那历史的洪流就仍旧会卷土重来,粉碎一切,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破除家天下可能吗? 或许可能吧,但朱瞻壑并不想。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是。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要为之奋斗终生,不断的破除千难万险,甚至要应对无数想要他性命的人,最后还八成打不成的目标。 而另一条则是安稳的做个上层贵族,穿衣不愁吃喝无度,甚至是夜夜笙歌、荒淫度日都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这两条路哪条更好走?不用说都知道。 随意应酬了一下上来巴结的官员,朱瞻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盏,开始思考起了自己能做些什么。 开启工业时代? 别逗了,这不是yy,蒸汽机虽然也好做,但要是想要开启工业时代是那么容易的? 充当活塞的橡胶哪里去弄?是,有郑和的船队,去南美或许很难,但是还是能够达成的,那石油制品呢? 就算不要汽油柴油,润滑油得要吧?减压蒸馏在这个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现代科技基础的时代能搞得出来? 不要润滑油?那特么蒸汽火车蒸汽船就算是能搞出来也是个玩具,根本不可能普及。 改造火器?也难。 现在大明的神机营虽然是领先全世界,但火炮也不过是盏口炮和碗口炮,连电视剧里常见的红夷大炮都不是。 火铳?也就提升到燧发枪的阶段吧,再往后就需要化学来制造击发底火了,雷酸汞去哪里搞? “想什么呢?” 朱瞻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更不知道他的爷爷永乐大帝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爷爷,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叫孙儿就是。” 被惊醒的朱瞻壑赶忙起身给老爷子行礼,同时心中发苦。 在这种场合,老爷子还亲自过来,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呵呵,我倒是想,结果叫了你好几声也不答应。”老爷子一脸慈笑,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竟然坐到了朱瞻壑的身旁。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参加这除夕的晚宴,在瞎想些没用的。” 朱瞻壑自然是不能将自己所想说给老爷子听,能不能说是一回事,说了会不会当傻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啊,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这除夕的晚宴呢。” 朱瞻壑没有想到,老爷子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竟然感慨了起来。 “其实早些年爷爷也曾想过让你爹带你过来,最起码让这天下人都认识认识咱大明的汉王世子,但那时候的你体弱多病,你娘护得也紧,爷爷也就作罢了。” “怎么样?这除夕晚宴感觉如何?” “挺好。”朱瞻壑点了点头,公式化地回应着。 “是挺好,但也只是这里了……” 老爷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的朱瞻壑心里直突突,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了,不说这些。”老爷子突然调转了话头,晃得朱瞻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过了年你应该十岁了吧?也是时候该给你挑选个世子妃了。” 朱棣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满脸笑意:“这两年你也没少在外面跑,这不合规矩,但你以前体弱多病,都没怎么出门,爷爷也就没管。” “怎么样,这两年有没有哪家的千金被咱们汉王世子看上的?” …… 老爷子过弯是又快又急,朱瞻壑一下子没跟得上,还兀自愣在原地。 这前脚还说除夕晚宴呢,转过弯直接就到了娶妻的地步,这算什么事儿? 还有,之前自己那一抹不祥的预感是咋回事?自己神经质感应错了? “哈哈哈……” 看着发愣的朱瞻壑,朱棣大笑出声,引得周遭一众官员也拍马屁似的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啊?”朱棣轻轻地拍了拍朱瞻壑的脑瓜。 “你都十岁了,也到了年纪了,再说你还是个小男子汉,害羞什么?” 在明朝,十三四岁就算是过了法定婚龄了,二十岁就相当于后世三十多的大龄剩男剩女了,所以朱棣这个时候说这事儿还真不算是早。 很难想象,十三四岁就成婚,甚至生孩子的都比比皆是,朱瞻壑感觉有点太那啥了…… 发育都还没成熟吧?能怀上真的是奇迹,另外也怪不得生孩子在古代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一遭了。 十三四岁……啧啧,容易才怪了。 “回爷爷,孙儿才十岁,还不着急。”朱瞻壑微微低头,他可不想这么早成婚。 “相比之下,孙儿觉得爷爷应该着急一下瞻基堂兄,只有瞻基堂兄早日婚配生子,大明国基才可稳固。” …… 朱瞻壑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整个除夕晚宴的气氛凝滞了。 朱棣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但显然已经僵住了。 这算什么?是设身处地的为大明着想?还是以退为进,想要谋求更多更大的东西?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一旁的朱高煦也是满脸的怒其不争,但却半点不敢开口。 老爷子好不容易关注到你了,还如此平和慈爱,你不抓紧机会搞好关系就算了,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第31章 这算什么 “唔……”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抚须看着面前的朱瞻壑,伸手将朱瞻基也召了过来。 “瞻基,你过来。” “你堂弟说你也该婚配了,你怎么说?” 朱瞻基过了今年也才十一岁,而且还是虚岁,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正太,还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谈到此事是更是带着些许的羞涩。 “孙儿但凭爷爷做主。” “哈哈哈!”朱棣大笑出声,一手揽着一个孙子,脸上都是慈爱的笑容。 “那好!爷爷回头就吩咐礼部,让他们开始着手准备!等你们随爷爷北征回来就开始给你们选妃!” !!! 朱棣这话无疑是在这个平静的除夕晚宴上丢下了一枚炸弹……不!应该说是核弹了! 选妃是小事儿,同时给汉王世子和皇长孙选妃也不算什么,最最重要的是朱棣说的那句“等你们随爷爷北征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带皇太孙北征也就算了,毕竟今年北巡的时候朱棣也是将其带在身边的,明显是想要培养和历练一下,让他好接班。 但是带上战场?而且还要带上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 “爹!”皇太子朱高炽第一个坐不住了。 “这怎么可以……” “爹!您实在是英明!”朱高炽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弟弟朱高煦就站出来打断了他。 “之前瞻壑就跟儿臣说‘庭院里长不出栋梁之材’,所以儿臣才让他去浙江一带转转,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想咱们太祖高皇帝出身微末,但却一路推翻北元暴政,还汉人之朗朗乾坤,后世子孙虽说不必亲临战场、亲冒矢石,但总是得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老二,你糊涂啊!”鲜少生气发怒的朱高炽这次缺没有和稀泥,更没有退缩。 “瞻基倒还好,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瞻壑怎么能去战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办?瞻圻才几岁!?” …… 朱瞻壑一时之间有些懵。 以前他知道自己这个大伯仁厚,也知道这位历史上的明仁宗是有些心思和手段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他两个弟弟的联手之下仍旧能够安然无恙地坐上那个位置。 但是这会儿是个啥情况?自己这大伯是在心疼自己?还是说害怕自己上了战场就有可能提升自家老爹的话语权,现在在提前预防? 一向自诩了解形势的朱瞻壑也蒙圈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嫩。 知道历史是没错,能够提出各种远超时代的计策也没错,但在这个时代混的基本是要能够在玩弄人心的这个政治漩涡里屹立不倒。 在这方面,他还差的太远,后世那点儿职场经验有用,但是在这些人的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行了!”最终还是老爷子开口,打断了兄弟俩面红耳赤的争辩。 “这俩孩子还没个马腿高,我能带他们上战场?我看起来就那么傻!?” “让他们随行北征就是让他们见见世面,看看沿途都是个什么样子!谁说让他们上战场了!?” “大明什么时候到了得上还是孩子的皇孙上战场的地步了!?” 老爷子一通怒斥,将朱高炽和朱高煦都给骂得说不出话来。 朱高炽是无话可说。 的确,皇子皇孙是等闲不可离京,但教育也是必须的,不然的话大明未来的国君要从深宫之内的那些金丝雀里选? 和他大哥不一样,朱高煦是不需要说什么了。 朱瞻壑能够随行北征,这在他看来就相当于是将自己和老大摆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老大差,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太子的最有力竞争者,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直跟他大哥较劲了。 自己和老大差不多,但老爷子很看重朱瞻基这个皇长孙,所以朱高煦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输在了孩子上,前几年体弱多病的朱瞻壑太不受老爷子待见。 但现在,老爷子要带着朱瞻基和朱瞻壑一起北征,那不就等于这俩孩子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没有优势,但也没有劣势,这对于朱高煦来说就已经算是前进一小步了。 和朱高煦的高兴不同,老爷子的兴致却是变得不高了,因为这俩儿子的争吵很是影响他的心情。 闷着气就回到了自己的龙椅上。 无疾而终,朱高炽和朱高煦也各自带着儿子回到了相应的座位上,但经过这场小闹剧之后,文武百官们的眼神中却多了一点东西。 似乎,以后他们也该改变一下了。 …… 过了子夜,朱瞻壑随着自家老爹回了汉王府。 按理来说朱瞻壑现在仍在禁足之中,理应是回到庄子里,但时间过了子夜,外面早已宵禁。 虽然因为除夕夜宴的关系有所放开,但那也只是皇城之内,庄子在城外,他是出不去的。 回到汉王府,朱高煦本来是想跟自己儿子说些什么,但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翌日清晨。 因为没有狗子们的吵闹声,朱瞻壑睡得很舒服,甚至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娘?” 刚刚穿好衣服,揉着眼睛打开房门的朱瞻壑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起来了?”汉王妃韦氏笑着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落雪。 “娘让人给你准备了早膳,都是你爱吃的,但是见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起来,娘这就让人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娘。”朱瞻壑赶忙拉住了自己的母亲。 “孩儿不讲究这些,随便吃点就好了。” “娘知道了。”汉王妃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儿子拉住自己的手。 正所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以前汉王妃其实基本上就是个与世无争的状态,很少去争抢什么,但最近这两个月她却没少跟汉王争吵。 原因,就是她的这个儿子。 汉王是个暴脾气,若是以往的话汉王妃肯定不会一点事儿都没有,毕竟汉王的庶妃郭氏就算是一个先例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朱瞻壑的缘故,这次朱高煦什么都没说,甚至还由着汉王妃进宫去找太子妃求情。 当然,效果不大就是了。 本来汉王妃就已经觉得自己儿子够可怜了,结果昨夜一回来她就听说老爷子要带自己儿子北征。 那一瞬间,她如至冰窟。 第32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汉王妃其实也知道老爷子带两个孩子上战场也不过是去见见世面,别说是亲冒矢石了,怕是就连远远看着都得有不少人保护着。 但就是因为关心则乱,汉王妃已经失了分寸。 自汉王侧妃死后……不,应该说是自从汉王妃嫁给汉王之后,第一次出现了争吵,甚至是顶嘴的情况。 汉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发怒。 他理解汉王妃是一方面,为朱瞻壑考虑也是一方面,之前汉王侧妃的事情更是原因之一。 “娘!娘……” 听到消息的朱瞻壑赶紧跑到了父母的院子,一边伸手挡着不远处的老爹,一边安慰着正在垂泪的母亲。 “爹,您别生气,我娘都是为了我好……” “我知道。”出乎朱瞻壑的预料,朱高煦没有生气,甚至连半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我的确是很希望老爷子能在出征的时候带着你,同时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但你嫁入汉王府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也应该知道这事儿你我说了都不算。” 看着自己的枕边人,朱高煦现在真的是难得的冷静。 “跟我闹?没什么用;闹到老爷子那里?照样不会有结果,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瞻壑,我也会在北征的时候保证他的安全。” 说完,朱高煦就没有再逗留,直接转身出了院子。 除夕已过,虽然仍在休沐之中,身为汉王的朱高煦也要忙起来了。 这次北征,自丘福率领十万大军葬身漠北的消息传回应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了,大明这台庞大的机器早已经保养完毕,准备开动了。 若无意外,快则一月,迟则两月,北征就会从一个话题成为事实。 此次北征,皇帝御驾亲征,太子监国,汉王统领三千营、赵王统领五军营,安远侯柳升统领神机营。 除此之外,清远侯王友、宁远侯何福、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广恩伯刘才、都督刘江、薛录、冀节、候镛、陈智等、金玉、李文等从征。 文官方面则是由翰林学士胡广、侍讲杨荣、金幼孜扈从。 所以说,今年新年的休沐看似是如正常一样休沐了,但实际上该忙的人一个都没闲着,甚至比往些年更加的忙。 “放心吧娘,不会有事儿的。”见自家老爹离开了,朱瞻壑赶忙开口安抚母亲。 “爷爷虽然说要带孩儿北征,但您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是能拎得动刀还是能推得动火炮?” “再说了,爷爷就算是不心疼孩儿还能不心疼堂兄吗?就算连堂兄都不心疼,爷爷总得心疼一下大明江山吧?” “您说,若是孩儿和堂兄都上了战场,能不能建功暂且不说,就我俩这小身板,万一要是被俘,就算爷爷壮士扼腕放弃我们,那也会给大明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吧?” “所以啊,您就放心吧,孩儿就是出去溜达溜达长长见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唉,娘又怎么会不知道……”汉王妃轻叹一声,抚着自己儿子的头顶,眼中满是怜爱。 “娘只是在担心,你自幼体弱多病,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就要随军出征,草原那么冷,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该怎么办?” “嗐!那不是有随行军医嘛!”朱瞻壑努力表现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您想啊,爷爷这次要御驾亲征的,那些军医说是随行军医,但实际上哪个不是宫里的太医?您还担心什么?” “您呐,就安安心心的在家等着孩儿回来就是,到时候孩儿看看给您带点儿好东西回来。” 汉王府内,一场不算是风波的小风波慢慢平息。 其实道理很简单,所有人也都明白,但就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最亲的人,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罢了。 更何况,汉王府其实是有不好的先例,这难怪汉王妃如此担心。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像他弟弟那样。 安抚好了母亲,朱瞻壑也没有在家里多停留,毕竟现在他理应是在禁足状态的,地点是城外的庄子里。 不过他显然还是对现在的自己有些认知不到位,同时也忽略了人心的丑恶。 汉王府向来都极少有人来。 对于文官来说,汉王府就是如同禁地一样的存在,因为现在朝中局势就是这样,一说到文官想到的就是太子,一说到武将想到的就是汉王和赵王。 文官不敢,也不愿意来,武将敢来,也愿意来,但是不常来。 就算是不打仗不备军,汉王也经常去三大营,虽然不至于到每天都去,但每旬得有一半的时间不是在军营里就是去军营转一转(一旬为十天)。 所以,武将虽然敢来,也愿意来,但基本上不会过来。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出了城,刚到庄子里,朱瞻壑就遇到了第一波来求见他的人。 王斌、朱恒二人。 朱瞻壑很是干脆,以尚在禁足为由拒绝了二人的求见,并且让朱凌等人关上了大门。 现在他什么人都不想见,更别说是王斌和朱恒这两个人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其实他不见谁都可以,但唯独王斌和朱恒这两人不能不见。 因为在历史上,汉王造反的时候这王斌和朱恒就是最坚实的拥趸,也就是说他们俩是汉王的铁杆势力,一直能追随汉王到造反的地步。 然而即便是这样,朱瞻壑也没有见这二人,反倒是见了一个最不该见,但却又没什么毛病的人。 他的大伯,朱高炽。 “不害怕?”庄子后的小山坡上,朱高炽停了停脚步,与刻意落后的朱瞻壑站在了一起。 “怕?”朱瞻壑歪了歪头,装出了一副孩子模样。 “没什么好怕的吧?大伯您不是善战之人,但当年也曾在顺天府的城墙上,带着一城的老弱病残,击退了李景隆带领的五十万大军。” “相比之下,侄儿只不过是跟着爷爷去战场上溜达一圈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朱高炽闻言一怔,但旋即低头苦笑。 带领一群老弱病残击退李景隆五十万大军一事向来都是他的骄傲,因为武事是他最不擅长的。 人都是这样,当他在最不擅长的方面有所建树的时候,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全都是他努力而来的结果,但他仍旧会很骄傲。 只不过,当这件事情从朱瞻壑这个晚辈的口中说出时,朱高炽却感觉很是别扭。 第33章 出征 那一天,朱高炽跟他的侄子朱瞻壑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哪怕是随行护卫都不知道。 外界唯一知道的是,双方在离开的时候心情似乎都不错。 回宫之后,朱高炽只是跟自己的儿子交代了一些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而朱瞻壑则是在回家之后被他的父亲一顿盘问,但也没有说什么。 问而不答,不了了之。 永乐八年,二月初一。 应天皇城毗邻长江,拥有着这个时代最发达也最快捷的运输方式。 但今天,这长江要承担另外一份责任。 “你为太子,朕走后理应承担起监国重任。”站在应天码头上,朱棣看着面前的大儿子,语气多少有些感慨。 “此去路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不过有黄淮、解缙等人在,朕也算是能够安心了,除此之外夏原吉也是一把好手,若是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以多问问他。”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高炽低下了头,躬身给老爷子行了一礼。 朱家可能是最有人情味的皇室了,平日里在私下场合,朱棣从不以朕自称,朱高炽也从不以孤自称,用的都是平常百姓家里最常用的称呼。 但是同样的,当他们用上这官方的称呼时就证明是最严肃的场合了。 “行了!”朱棣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收起了那属于父亲的情绪,将帝王的气势展露出来。 “朕不是第一次离开应天,你也不是第一次监国了,没必要唠唠叨叨的。” “瞻基和瞻壑朕带走了,到时候肯定囫囵个的还给你,让太子妃别怪朕。” “父皇哪里的话。”朱高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从语气上却多少能够感觉出来。 “好了,差不多了!”朱棣猛地一拍大儿子的肩膀,随机转身朝着码头停靠的宝船走去。 “老二老三!随朕登船!” “是!”x2。 朱瞻壑看了看仍旧低着头躬着身的大伯,又看了看远处前来送行的将士亲属,再看看最远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转身登船。 九年……不,现在应该说是十年了,他从未想过会亲自到战场那种地方去,哪怕只是在后方。 但这次他却必须要去了,因为他逃不掉。 而且不仅要去,还要跟自己的堂兄、历史上的明宣宗朱瞻基一起。 作为主角儿的永乐大帝登船之后,船队缓缓开动,离开了应天码头。 朱瞻壑没有跟老爷子他们一起,而是找了个借口来到了船头,才十岁的他只能透过了望口看着外面的景色。 “想什么呢?” 前脚刚停下,后脚就被人打扰,但朱瞻壑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来人是他的三叔。 “侄儿见过三叔。”朱瞻壑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 “这是出征,就算是在军中了,军中不讲这些虚礼。”朱高燧摆了摆手,靠在了另一个了望口上。 宝船是很大的,船舷自然也是很高的,别说朱瞻壑这个刚十岁的孩子了,就算是朱高燧这个成年人也是够不着的。 “才刚上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靠在了望口旁边,朱高燧满脸随意地说道。 “想什么呢,能跟三叔说说吗?” “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句词。”朱瞻壑摇了摇头,将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因为也不需要隐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哈哈哈……”朱高燧愣了一下,但旋即拍腿大笑。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知道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自然是知道的。”没有被自家三叔的笑声所干扰,朱瞻壑仍旧是一脸平静。 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当我踏上这艘船的时候,一切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以后的我不再有其他的身份,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汉王世子。” …… 朱高燧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微眯,静静地看着朱瞻壑。 “嘶……”朱瞻壑似乎是完全没感觉到自家三叔的目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这二月的天还真冷,三叔当真是好雅兴,只不过恕侄儿不能奉陪了。” 说完,朱瞻壑对着自家三叔告了个罪,转身进了船舱,找老爷子去了。 临进船舱,朱瞻壑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三叔。 这个世界,这复杂啊…… 甲板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士兵和操控船只的民夫外,就只有朱高燧一人静静地伫立着,双眼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大军行进其实是很慢的,但这跟朱瞻壑没啥关系,因为这五十万大军并不是在应天府出发的,实际上在应天府跟老爷子一起出发的也就五万多人。 剩下的全都是从边军那边调动,毕竟应天府也不可能有五十万的常备军。 另外,此次老爷子御驾亲征号称率领大军五十万,但实际上真正用于作战的士兵连一半都不到,就只有十七万多一点。 剩下的三十三万中大部分都是民夫,负责一些搬搬抬抬、运送补给的工作,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夸张虚报的。 这很常见,要真是实打实的五十万大军的话,大明怕是要坚持不住的。 下西洋、编撰永乐大典以及迁都顺天,不管哪个都是烧钱的事情,而且还都不是小钱,明朝初年天灾虽不及以后小冰河期到来时那么频繁,但也是不少的。 更何况,老爷子自即位开始几乎每年都有农民起义,再加上安南也在拖着,大明是真的负担不起五十万大军。 不过九日,朱瞻壑就站在了顺天府的码头。 他其实挺想去看一眼未来的故宫的,但因为老爷子去年已经北巡过一次,再加上此次是出征,因此并没有在此停留。 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二月初十,大军就从顺天府出发了。 三月初二,大军就已经到达了兴和,并且与三路边军回合。 至此,大明此次北征的队伍已经初步集结完毕,总体数量达到了三十多万人。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似乎振动的频率与人体达成了一致,跟在自己父亲背后,站在点将台左侧的朱瞻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就是战争吗? 这就是同时代无敌的明军吗? 这就是自己未来要生活几十年的大明吗? 第34章 未来的未来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过后,老爷子下了点将台,接过朱高煦手中递过去的兜鍪,翻身上马。 看着老爷子打头,自家老爹和三叔随后,其余将领最后跟上所组成的长长的队伍,朱瞻壑的眼中突然泛起了艳羡的目光。 老爷子这是要大阅誓师了,可惜自己不能跟着…… 不,不是只有他自己,皇长孙朱瞻基也是如此。 他们的年纪还太小,虽然都会骑马,但身体的条件摆在哪里,兴和这里虽然还不是鞑靼的地盘,但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军一动起来就会很乱。 “明军威武!” 就在朱瞻壑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已经冲入军阵之中的朱棣抽出胯间马刀,冲天长啸。 “将军威武!”将士们的回应直破云霄,让人泛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明军威武!” “大明万岁!” “明军威武!” “万万岁!” …… “怎么了?” 看着不停颤栗的朱瞻壑,一旁的朱瞻基还以为他这个堂弟有什么隐疾,当下就紧张地凑了过来。 “堂兄,我没事。”朱瞻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栗。 后世总有人说,战场才是男人的浪漫。 以前朱瞻壑对此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因为在他看来,战场是保家卫国的地方,是挥汗如雨、抛洒热血的地方。 浪漫一词,与战场实在是太不搭了。 但现在,朱瞻壑才知道是他错了。 战场从来都是浪漫的,只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就好比他。 后世的战场都是热武器的交锋,甚至双方还未见面战争就已经接近收尾了,这样的战场何来浪漫可言呢? 但眼下,在这朱瞻壑看起来无比落后的时代,战争才是真的浪漫的。 当老爷子那一句“大明威武”响彻三军时,朱瞻壑感觉自己的心底有什么被点燃了,而当三军将士齐齐怒号“大明万岁”时,朱瞻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浪漫。 可惜的是,十几万人实在是太多,在大军中心的老爷子也不可能总是扯着嗓子喊,后面的话让身在点将台下的朱瞻壑根本听不到。 听不到老爷子是如何动员将士们的热血的,这让朱瞻壑很是遗憾。 “瞻壑,你很喜欢吗?”一旁的朱瞻基也发现了朱瞻壑脸上那神往的表情,不由得开口问了起来。 “喜欢?这是自然!”朱瞻壑先是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朱瞻基立刻追问道。 “这是战争,动辄就会死人,等到我们再次回到这里时这些将士还不知道会剩下多少,就连你我都有可能不在,你为什么会喜欢呢?” 现在的朱瞻基还只是刚刚开始接受永乐大帝的培养,在心计这一点上虽然有家世的耳濡目染,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单纯的。 朱瞻壑还记得上次北巡前老爷子就曾说过,说皇孙这一辈自幼都是生长于深宫之中,不知战争之残酷,亦不知稼穑知艰难,所以才决定带着朱瞻基一起北巡。 现在的朱瞻基,可能有点小心机,但不多。 最起码,比不过两世为人的朱瞻壑。 “是吗?”对于自己堂兄的话,朱瞻壑一笑置之。 “可是啊,这自古以来就没有不死人的战争吧?若是没有这些将士们的前仆后继,有哪里来的日朗山河,乾坤安定呢?” 朱瞻基闻言一怔,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朱瞻壑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认真地看这士气高涨的大明将士。 御驾亲征的好处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 九五之尊亲至战场,虽然不太可能披坚执锐、亲冒矢石,但光是坐镇后方就能够极大地鼓舞将士们的士气,这样的士兵不说无往不利,最起码也能提升三成的胜率。 不过世间万物都是有两面性的,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朱祁镇。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自己那位堂兄。 虽然极少进宫,也极少关心这方面的事情,但朱瞻壑还是知道自家这堂兄的情况的。 现如今已经是永乐八年了,自己这位堂兄未来的皇后……不对,应该说未来的未来。 最开始太孙妃可不是那位孝恭孙皇后。 这次北征回去,那孙氏应该就要入宫了吧?自己要不要横插一杠子呢? 朱瞻壑有些犹豫。 那位孙皇后叫什么他并不知道,历史上也没有明确的记载,所谓的孙若微不过是影视剧给取的名字,实际上整个明朝也就只有三个有记载的女人名字。 分别是明太祖朱元璋之皇后,孝慈高皇后马秀英、明宣宗朱瞻基第一任皇后,恭让章皇后胡善祥,以及明代才女、明宣宗朱瞻基爱妃郭爱。 是的,大明王朝历经二百七十六年,留下名字的女人不过三个。 不过想了想,那位孝恭孙皇后在后世能被网友们冠以妖后之名,朱瞻壑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至于自己那位堂兄……能捞一把算一把,若是捞不了…… 那就算了吧! “怎么了?”之前的朱瞻基一直都沉浸在他堂弟朱瞻壑的话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反应过来,看到的就是自己堂弟那奇怪的目光。 好像是感叹,也好像是…… 怜悯? 朱瞻基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没什么。”朱瞻壑摇了摇头。 “只是在想,一会儿是不是带我那几个心肝宝贝儿出去溜达溜达,这段时间可把它们给憋坏了。” …… 朱瞻基感觉自己是愈发地看不明白自己这个堂弟了。 前脚还说出那么有深意,那么惹人深思的话,后脚就扯到狗身上去了。 “话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想到这里,朱瞻基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是怎么说动皇爷爷,让他同意你带着狗来这里的?” 大军出征,这可不是什么郊游,谁都没想到朱瞻壑会把那十二只青花犬给带在身边,更没有人会想到,朱棣竟然同意了。 这事儿说起来挺离谱,但也不是那么的离谱。 就是很尴尬,很矛盾的感觉。 第35章 朱瞻基的转变,朱棣的欣赏 大阅誓师让朱瞻壑很是激动,但后续就不是了。 在兴和大阅誓师之后,朱瞻壑的想法是直接兵发关外,然后就是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战争了。 然而,事实上是在大阅誓师之后,日子又回到了之前那枯燥乏味的赶路上。 兴和只不过是刚刚出关,屁股后面就是长城,但用屁股想也知道鞑靼就算是胆子大到了敢截杀大明十万将士,也不敢随便靠近兴和这种地方。 真正的战场是在鞑靼腹地,真正的草原上。 “诶,哥,你说他们这么小心有意义吗?” 三不剌川,正值晌午,朱瞻壑和朱瞻基俩每人手里一只兔腿,坐在物资车的车辕上,看着锦衣卫带着人四处搜查。 这里已经是属于瓦剌地界了,所以锦衣卫的动作很是频繁,毕竟这次可是皇帝御驾亲征,万一要是出事儿…… 往远了说整个大明都得乱起来,往进了说他们这些锦衣卫一个也活不了。 “有没有意义你不知道?”朱瞻基白了一眼自己的堂弟。 朱瞻壑闻言挑了挑眉:“诶不是,哥,你这吃着我的兔腿还说着风凉话,这不太好吧?” 带着十二只青花犬出征的朱瞻壑别的事儿还没干,先打起了猎,此时他们手中的兔腿就是那些青花犬的战利品。 也就是青花犬了,别的狗可没有青花犬全面,能护卫、能牧羊、还能打猎,这些是因为他们驳杂的血统导致的。 朱瞻壑这十二只青花犬是出自两窝,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的父亲都是狼,纯正的狼! “不是,你就真不怕爷爷责罚你吗?”朱瞻基突然来了兴致,问出了这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你说之前也就罢了,毕竟还在我大明境内,但这已经到三不剌川了,你还敢让他们出去狩猎?” 长达一个多月的行军,朱瞻基天天都跟他这个堂弟混在一起,久而久之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一些朱瞻壑的脾性。 性格不似之前那般苦闷了,说话也多多少少的带着些许的“豪放”…… 以后会不会有所改变不知道,但未来最起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仍然会住在一起,甚至是更久。 “别闹,他们那哪是去狩猎啊!”朱瞻壑闻言摆了摆手,手中兔腿的油脂甩了朱瞻基一身。 “哥你不会真以为我带这些狗来是为了玩儿的吧?你以为三天前那些鞑靼骑兵是谁发现的?你不会以为是锦衣卫吧?” 说到这里,朱瞻壑还真是有一种笑出来的冲动。 有道是歪打正着,他带的这十二只青花犬出人意料的在所有将士之前立了功,发现了鞑靼骑兵的踪迹。 不过这个功劳也就是说说而已,因为那些骑兵并非是鞑靼的有生力量,而是鞑靼牧民自己组织起来的杂牌军,是想偷摸入关抢东西的。 眼下草原的冬天即将过去,鞑靼也到了最难的时候,秋天储存的东西基本上都在这个时候被消耗一空,不管是人吃的粮食肉食还是牲畜吃的草料都是如此。 牲畜倒还好说,地上的枯草,再不济草根它们也吃,但人就不行了。 对于牧民来说,牲畜是宝贵的财产,能不吃还是尽量不吃的。 相比之下,抢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青花犬那敏锐的嗅觉所发现。 “真好啊……”朱瞻基看着在不远处聚成一堆的狗子们,眼中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瞻壑啊,咱们是兄弟对吧?” “别介!”朱瞻壑赶忙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有话就说,丑话说在前面,别打我狗的主意,这些都是我从小养的,除了我之外就只认我的护卫,连我爹都不认的,你就别想了。” “再说了,你玩儿什么狗啊,接着玩儿你的蛐蛐儿得了!” …… 朱瞻基很是无语。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自己这个堂弟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他发现自己这堂弟却把自己给摸得透透儿的。 “那等你这些个狗子们下崽儿了送我两个可以吧?”朱瞻基退而求其次。 蛐蛐儿?玩什么蛐蛐儿?蛐蛐儿有什么意思?是能带上战场还是能找出敌人的踪迹? “那没问题。”朱瞻壑小手一挥,很是大气地答应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孙儿见过皇爷爷。”x2。 两人说得正高兴,一道声音自他俩背后响起,给俩人下一哆嗦,赶忙起身见礼。 “不用不用,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宫里,没这么多规矩。”朱棣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孙子给拉到了身旁。 “兔肉这么好吃?我记得瞻基以前是不喜欢吃兔肉的吧?” 朱瞻基挠着头憨笑:“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这次吃的兔肉和在宫里吃的不太一样…… “哈哈哈!”朱棣朗声大笑,显然是心情极好。 “当然不一样了!” “这草原苦寒,比应天冷了不知道多少,草原上的兔子想要过冬就得多存点儿肥膘,不然的话那么冷的冬天会冻死的。” 朱瞻壑挑了挑眉。 老爷子说的是在理儿,不过对不对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也没仔细研究过,而且兔肉在他嘴里都是又干又柴的。 没有麻辣兔头的兔子没有灵魂,在朱瞻壑看来都一个样子,要不是现在只是正午修整只能吃干粮,他也不会吃这玩意儿。 虽然是出征,但皇帝、皇子和皇孙都在,伙食虽然不及在宫中的时候可也差不了太多。 “原来是这样……”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皇爷爷。”朱瞻壑这个时候插了句嘴。 “我们还要走多久?要到哪里才会停啊?” 第一次出征的朱瞻壑心思都在这上面,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两军交战时的壮烈景象,也想看看曾经横扫欧亚大陆、被称为上帝之鞭和惩戒世界的蒙古骑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现在的蒙元已经没落,但最起码还有一点威势的吧? “哈哈哈!”朱棣又是一阵大笑,甚至还用力地搓了搓朱瞻壑的脑袋。 “怎么,瞻壑着急了?” 以前朱棣就更中意那个更像自己的老二,之前朱瞻壑在浙江的表现也让他刮目相看,现在看到朱瞻壑还喜欢武事,这对于马上皇帝的朱棣来说自是最对胃口的了。 他是越来越欣赏朱瞻壑了,且不说能力怎么样,这股劲头就让朱棣很是喜欢。 第36章 胪朐河,一切的开始 着急是不至于,不过多少也有点儿。 现在朱瞻壑的情绪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是希望能够尽快到达的,因为他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战争,亲眼看看那种骑兵冲锋的一往无前,亲眼看看步骑协同的精彩配合。 但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因为他也不愿意看到鲜血横流的场面。 圣母吗?朱瞻壑不觉得,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大明和鞑靼、瓦剌这样罢了。 像是之前在浙江面对倭寇时,他可以毫不犹豫让人挑断那些倭寇的手筋脚筋,用一种可以说是残忍的方式处死那些倭寇。 之所以说不希望看到大明和鞑靼、瓦剌搞到鲜血横流、肢体横飞的那种场面,完全是因为朱瞻壑的后世思想。 在潜意识里,他还是将鞑靼、瓦剌给归类到种花家的少数民族这个分类里,在他看来这都是以后的大明子民,现在的损失都是没必要的。 就像后世网上那样,有人说小时候很崇拜白起,觉得他好厉害,但后来才知道他的出生地就是所谓的燕赵大地,白起杀的就是他的祖先。 有人说去长城玩儿的时候觉得长城真壮观,抵御匈奴保护家园,后来才醒过味儿来原来长城防的是自己的祖先。 除此之外还有崇拜岳飞的,总是幻想和岳飞打金人,保家卫国,结果发现岳飞抗金抗的是自己的祖宗这种的。 所以说啊,敌对都是暂时的,千年百年前大家打得不可开交,到最后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朱瞻壑的想法就是跳过了打的这个过程罢了。 不过想法归想法,现实是不会随着朱瞻壑的想法而改变的。 同样的,大军也不会因为朱瞻壑那矛盾的想法而停滞。 五月初一,胪朐河。 自二月初一从应天出发开始到现在,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明军连将士带民夫,号称五十万的大军已经集合完毕,也抵达了这胪朐河,另一个层面上大明辉煌的开始。 自此至正统十四年之前,大明的实力一直都是压制北方游牧民族的,直到某个叫门天子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大明精锐尽丧土木堡为止。 “这里,就是胪朐河了啊……” 催动胯下战马,朱棣看着面前的胪朐河,言语之间颇为感慨。 然而,还没等有人回应他,甚至那些有心拍马屁的人都没来得及开口,大军某处小小的骚动让很多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那里。 骚动的来源并非是人,而是动物,是朱瞻壑带来的那十二只青花犬。 “瞻壑!”朱高煦急急忙忙地催动胯下战马来到朱瞻壑的面前。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是让他赶紧处理一下,免得扰了老爷子的兴致。 要是因此让老爷子心生不满就不太好了。 不过朱瞻壑却没着急,而是在朱凌的帮助下翻身下了马,来到了狗子们的面前。 因为朱瞻壑的到来,狗子们多少平静了一些,但还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朱瞻壑皱起了眉头,莫非…… “朱凌,放开它们!”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也是对于这十二只出色的护卫犬的信任,朱瞻壑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的决定。 “啊?殿下,这……”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哪怕是从未违背过朱瞻壑命令的朱凌都有些犹豫了。 “放开!”朱瞻壑却没有半点犹豫,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命令。 “是……” 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朱凌清楚的感知到了疑惑、担忧,以及幸灾乐祸等情绪,带着几分迟疑,他伸手解开了系在车辕上的绳子。 没了限制的青花犬飞奔而出,在大军中四处穿行,惹得老爷子周围的锦衣卫都握紧了腰际的胯刀,生怕这些畜生暴起伤人。 别人倒是无所谓,要是伤到了朱棣,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然而,早就被训练得极好的青花犬们并未伤人,而是像极了发现猎物时的样子,目标明确地向北奔去,纵身跃入胪朐河中。 胪朐河很宽,足足有二三十丈宽,但和一般的大河不一样,胪朐河的水深哪怕是在洪水期也不过五六尺深,枯水期甚至只有两尺左右。 这么说可能没什么概念,换算一下就很容易理解了:洪水期最深不过两米,枯水期连一米都不到,只有半米多一点。 不是很深,再加上水流也很平缓,狗子们很快就游过了河,上岸之后草草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后继续朝着北面跑去。 就在众人都觉得朱瞻壑的这十二只青花犬发了疯的时候,狗子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边狂吠一边开始疯狂地挖地。 “朱凌……”朱瞻壑嘴角翘了起来,双眼微眯。 “让人做好准备!” “是!”朱凌的回应底气十足。 朱凌可以说是除了朱瞻壑之外最了解这些狗子的人了,他接触这些狗子的时间甚至比朱瞻壑还要多,怎么会不知道狗子们是发现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才有如此反应? 之前的犹豫是因为这是在大军之中,而且还是当着朱棣的面,现在狗子们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朱凌原本的担心也不复存在了。 很快,在某些人担心、某些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四个人突然从土里冒了出来,被青花犬们追着到处跑。 “老二!”朱棣当即大喝一声。 “是!”朱高煦也兴奋了起来,当即踢了一脚胯下战马。 “郑亨、王通、朱荣!带人跟我来!” 很快,百名左右的人离开了大军,朝着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河对岸游去。 对面只是探子而已,而且为了不被发现还没携带什么武器,再加上没有马,很快就被赶过去的将士们给按在了地上。 “哈哈!不错,不错!”朱棣朗声大笑,显然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很是满意。 朱瞻壑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就从一旁的车内取出了一个包袱,开始给立了功的狗子们投喂肉干。 算上之前在三不剌川的那次,这已经是狗子们第二次立功了,既然立功了,那奖励肯定是要有的。 另一边,朱高煦眉开眼笑地押着人渡河,朝着大军这边而来。 第37章 第一次遭遇 因为是提前埋伏在这里获取第一手情报的,所以这四个鞑靼的探子很容易就被抓住了。 这不难理解,人本来就跑不过狗,再加上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们就只能在地上挖坑然后盖上草皮才能隐藏自己。 没有马匹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先后两次立功,上次在三不剌川的功劳不是很大,因为找到的不过是些散兵的踪迹,但这次可是实打实的抓到了敌人的探子。 抓到了敌人的探子不是大功,最重要的是让鞑靼没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这个就比较重要了。 往小了说也能给明军争取一些反应和准备的时间,往大了说甚至是可以影响战局走向的。 当然了,影响战局走向这种可能还是太小太小了,毕竟明军四十余万人,想要隐藏实在是太难。 现在得不到消息,过个三天五日的也就知道了,谁也不敢说能够隐藏四十余万人的行踪,更别说还有战马了。 不过即便如此,朱瞻壑带来的这些狗子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然而朱瞻壑却没有那么高兴,他正在老爷子单独拨给他的一个帐篷里给狗子们上药。 这次立功,实属偶然,也实属侥幸。 那四个鞑靼探子是隐藏在河对面的,对于狗子这种主要靠气味追踪的动物来说河流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别的不说,你要是去请教野外专家说在野外怎么躲避熊等大型食肉动物的追踪,他们大都会告诉你若是有河流的话就来回横渡几次,这样能够极大地干扰它们。 而这次狗子们之所以能够找到那四个探子,朱瞻壑觉得很可能是当时风向的原因,再加上草原上的人吃的肉食要远多于汉人,体味较重。 所以,朱瞻壑觉得这次的立功其实是偶然所致的。 至于侥幸…… 那四个鞑靼探子虽然不能骑马不能携带弓箭等武器,但还是携带了短刀防身。 青花犬虽然凶悍,但也不是铜皮铁骨,有两只狗子就因此而受伤了。 一个伤在了后腿上,另一个要严重很多,伤在了脸上,甚至险些被划了眼珠。 “怎么样?”朱瞻壑正在给狗子们上药,帐篷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朱棣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朱瞻壑的身边。 “你的这些心肝宝贝儿没什么大碍吧?” “孙儿见过爷爷。”朱瞻壑先是给老爷子行了个礼,然后才回答起了老爷子的问题。 “回爷爷的话,没什么大碍,都是被划了一刀,上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这狗没什么心智,总是习惯性的舔舐伤口,这个比较难办。” “回头爷爷让人给你弄点好药来,这可是咱们的功臣,可不能怠慢了。” 朱棣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很是用力,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极好。 “爷爷您言重了。”朱瞻壑赶忙开口推辞。 “这些狗平日里就是野着养的,皮实得很,这次受伤虽然比较严重,但也不算是致命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反倒是爷爷您,眼下咱们擒了鞑靼的探子,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您还是要早做应对才是。” “毕竟,这往远了说关系到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往近了说也关乎此次出征的四十多万将士和民夫。” “相较之下,孙儿的这些个狗就算不得什么了。” 朱棣闻言满脸感慨,虽没有说什么,但却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以示鼓励和安慰,然后就带着几分欣慰离开了营帐。 朱瞻壑说得对,别的都是小事儿,能不能借此将这个小优势给转化为大优势才是真的。 不过这话说得容易…… 打从几只狗都能擒住敌人的探子这事儿传遍三军之后,整个明军的士气都被调动起来了。 以前他们只是跟人争抢功劳,现在还得跟狗抢,这倒也没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其实更多的还是看运气,可若是狗子们都立功了他们还毫无建树…… 那是不是太丢人了点儿? 不过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丢人,毕竟在某些方面他们还真的赶不上狗。 嗅觉不行,听觉不行,这是先天条件没有办法改变,但经过此事之后,这十二只青花犬的伙食都比寻常的士兵要好多了。 顿顿都是肉,而且还不是肉干,全都是生肉。 “瞻壑你这次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了,现在三军上下都在谈论你这几只狗呢……” 营帐里,朱瞻基一边吃着饭,一边艳羡地看着狗子们在旁边埋头干饭。 他不是羡慕狗子的伙食,毕竟他大小也是个皇孙,不可能比狗子的伙食还差,他是羡慕朱瞻壑。 他也想要这些狗子,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巧合罢了,不至于。”朱瞻壑倒是没想那么多,因为他很清楚这还真不一定能再次复刻。 和战争一样,狗子们这次立功主要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是因为风向正好是由胪朐河对岸朝着明军大军这边吹,地利是因为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只要渡过了胪朐河,人还真跑不过狗。 至于人和,那就是因为没有人阻拦这些狗子了。 朱瞻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是侥幸。 “你说的倒是轻巧,有多少人就算是巧合到了也立不了这样的功劳。” 朱瞻基显然是对朱瞻壑这副老凡尔赛的表现很是不满。 “别忘了啊,等有小狗崽了要分我几个。” “没问题!”朱瞻壑一边埋头干饭,一边应着自己的堂哥。 要狗崽子倒是没什么问题,这十二只青花犬不是同一窝的,而且都已经三岁了,不管什么狗顶多也就一岁半就足以繁育了,所以问题不大。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战争,而不是这些。 “报!!!” 就在两人吃着饭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一声尾音极长的呼喝声,朱瞻壑和朱瞻基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对方,在对视了几秒之后同时起身,朝着帐外奔去。 “报!西北方向约莫七里处发现敌人骑兵的踪迹!似是正在朝着我军方向而来!” 刹那间,朱瞻壑立即就感受到气氛变了,所有人都正色了起来,所带来的低气压让朱瞻壑都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第38章 战争序幕 事实证明,朱瞻壑还是将战争这件事给想得太简单了。 战争没有说是连战连胜的,而且眼下只不过是初步的接触阶段,鞑靼的探子没能回去,敌情都没搞清楚怎么可能贸然出击? 明军别的情况他们不清楚,大约的人数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可是四十多万人,再加上战马和粮草辎重,更别说还有神机营的火炮和火铳,想不知道都难。 敌我差距巨大,就算本雅失里是个能做出来斩杀明使这种事情来的傻子也不可能以卵击石。 这次明军前哨所探得的情报实际上是鞑靼的一小波骑兵,人数不过四十人,而且都是一人双骑,明摆着就是通过骑兵的高机动性来查探情况的。 不过明军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抓了三个人,四匹马,毕竟明军也是有骑兵的,朱瞻壑的老子朱高煦所统帅的三千营就是以骑兵为主的。 “明天早上寅时造饭,卯时出发,别起晚了。”刚被老爷子叫过去议事的朱高煦在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自己儿子这边。 “前哨发现了鞑靼主力的踪迹,如无意外的话明天,最迟后天就会两军对垒,到时候不要乱跑,跟紧老爷子!” “只要跟紧老爷子你就不会有事,最起码在老爷子有事之前你不会有事,听见没有!” 虽然醉心于权势,但朱高煦说到底还是一个父亲,他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 这个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惹人怜爱,就连时常对他发火的老爷子也不会当着朱瞻壑的面斥责朱高煦。 眼下不是在应天府的斗争了,那时候虽然都剑拔弩张的,但从来都不会有人真的下杀手,都是打击对方的气势和阵营。 但现在是实打实的战场,刀剑无眼,伤到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小心的话……丢命也是有可能的。 “知道了。”朱瞻壑没有任何反驳的想法,顺从地点了点头。 …… 随着极有可能真正要与敌军正面接触的消息传开,明军大营也被沉闷所侵袭,虽然不乏有心大的人嬉皮笑脸,但总是难以驱离那沉重的气氛。 翌日,寅时。 天还未亮,明军就已经开始造饭,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少要让十几万的主力军吃饱,这个任务量并不小。 朱瞻壑也是一早就被自己的父亲给拉了起来,随后就见到了来找自己的堂兄朱瞻基。 “爷爷派人来说咱们俩今天就跟在他老人家的身边,不要乱跑。” 本来在三个月的行军路上,朱瞻基受朱瞻壑的影响颇大,早已没有了在应天时那幼稚的稳重和沉闷。 但现在,两军即将交战的消息还是让他重回在应天府时的那个皇长孙模样。 朱瞻壑点了点头,跟在自己堂兄的身后一起来到了帅帐。 虽然要吃饭,但战争对于士兵们来说是毫无疑问的体力活,这就和后世体育比赛时一样,在上场之前不可能吃得太饱。 老爷子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只是多少吃了点保证了进食,除此之外就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 朱瞻壑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战争就在眼前,说期待也好,说畏惧也罢,但有一点朱瞻壑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很想亲眼看看这个时代最让人热血沸腾的骑兵冲杀和步骑协同。 一个时辰,整整两个小时。 以前朱瞻壑从来没感觉时间这么难熬,但这次他几乎是扒拉着手指头才度过了这两个小时。 “击鼓传军!” 卯时,已经多少过了一点,老爷子才下达了命令。 很快,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将士们就丢下了帐篷、锅灶等一切正面交锋不需要的东西,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二十几万的民夫不是白带的,除了运送粮草辎重和押送战俘战利品需要用到他们之外,收拾东西算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了。 带着几分激动地心情,朱瞻壑捏紧了怀中的某个东西,紧紧地跟在老爷子的后面。 现实好像是在刻意玩弄朱瞻壑。 朱瞻壑最开始的时候觉得出了关就要打仗了,结果出关之后一路行军到了胪朐河也没打过仗,甚至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到了胪朐河,揪出来了四个鞑靼的探子,朱瞻壑以为要打仗了,但结果又落了空。 现在几乎可以明确要打仗了,但自出发之后急速行军了快一个时辰了,仍然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朱瞻壑只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没了知觉,以十岁的身体骑马还是多少有些勉强,短时间内还好,时间长了就有些受不了了。 偏头看了看旁边的朱瞻基,虽然仍旧紧紧的贴在马背上,但从脸上的表情能看出他也不是很好受。 “三千营再推进十里!” 突然,老爷子的声音吸引了朱瞻壑的注意。 “是!”负责统领三千营的朱高煦当即脱离了队伍。 “五军营放慢速度,准备为神机营占领和平整阵地!” “是!”赵王朱高燧应声,不过并没有离开,而是从一旁的锦衣卫手中取走了一枚蓝色令旗,将其交给了宁阳侯陈懋。 “左右哨以三千营为准,占领阵地!”老爷子的命令仍旧没有停止,一道接着一道的下发。 “是!” 宁远侯何福与武安侯郑亨领命离开。 “先锋保持警惕,自行找好合适的地点,时刻注意侦查!” “是!” 先锋将军刘江领命离开。 “神机营跟在五军营的后面,优先架设一窝蜂火箭,其次平整阵地,架火炮!” “是!” 负责统领神机营的安远侯柳升领命,当即带着神机将军候镛和陈智离开。 “金玉、李文!尔等二人不隶五军,自行观察,见机行事!” “是!” 鹰扬将军金玉、车骑将军李文领命离开。 随着老爷子的命令一道接一道的下发,庞大的明军缓而有序地动了起来,而朱瞻壑看着马不停蹄但并不影响下达命令的老爷子,眼中带光。 这,就是战争的前奏吗? 这,就是战前的布置吗? 这,就是永乐大帝和他的虎狼之师吗? 朱瞻壑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似乎是要脱离血管的束缚、血肉和皮肤的阻隔,喷涌而出。 第39章 失望的朱瞻壑 鞑靼不是什么弱鸡,最起码现在的鞑靼不是。 覆灭了丘福及其带领的十万明军,本雅失里是有着超过十五万士兵的,而这十五万人中超过一半都是骑兵。 在这个火器只不过是刚刚崭露头角,但仍旧是骑兵为王的时代,近十万的骑兵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这个时候的明军已经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兵强马壮,并且大明还和赵宋不一样,是有河套这个养马地的。 虽然不能说是不缺马,但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去。 三大营是大明的精锐部队,三大营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四万出头,三千营的人数更是少得可怜,连一万都不到。 没错,你没看错,明军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三千营,连一万人都没有,准确的来说只有七千余人。 但即便如此,三千营还不是三大营中人数最少的,人数最少的是神机营,只有五千人左右。 而剩下的十三万多接近十四万人全都是五军营。 当然了,这么看明军的实力实在是不强,但三千营只不过是骑兵所组成的精锐部队,不代表大明这就是大明所有的骑兵了。 五军营是由骑兵和步兵所组成的五大军统称,这五大军分别是中军、左右掖军和左右哨军。 没错,五军营里也是有骑兵的,那为什么还要单独设立一个三千营呢?是因为三千营的骑兵比五军营的更猛吗? 可能吧,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设立三千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民族。 三千营的设立其实是要追溯到靖难时期,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曾经跟宁王朱权借过一次兵,那次借兵主要借的就是骑兵,也就是后来的三千营。 这批骑兵出自兀良哈三卫,也就是说,三千营是蒙古人所组成的骑兵。 说道骑兵,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朱瞻壑还是不得不认同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在骑兵这方面是要比中原人厉害的,这是民族习性的关系。 当然了,明军也不是吃素的,要知道明军可是历史上唯一在骑兵对冲中赢了蒙古的军队。 除此之外,明初的明军是相当勇猛的,甚至可以说是悍不畏死。 历史上的这次北征中就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朱棣下令五军营的步兵方阵结阵保护神机营的火铳兵和火炮兵,结果这群人杀红了眼,挺着长矛直接就怼着对方骑兵发动了反冲锋。 这是历朝历代都从未出现过的,当然了,事后朱棣也是狠狠地责罚了步兵方阵的主将。 就在朱瞻壑胡思乱想的时候,明军的速度慢了下来,在队伍最前方的三千营甚至已经停了下来,配合左右哨军和左右掖军开始稳定阵型。 五军营剩下的中军除了顶在老爷子的正前方外也开始策应神机营,辅助神机营架设火器。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窝蜂火箭就已经架设好了。 和后世某游戏那扛在肩上的筒状一窝蜂不同,历史上的一窝蜂火箭是一个架子,上面排列着满满的捆绑了火药的箭矢。 只要点燃,多达五十支箭矢就会在几息之内倾巢而出。 火药驱动的箭矢其实很难对铠甲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要说铁质铠甲,就连鞑靼军所穿的皮甲都难以穿透,但穿透皮肉是很简单的。 一窝蜂火箭的目标在于没有防护的马,而不是穿有皮甲的鞑靼士兵。 和朱瞻壑的青花犬一样,马匹在受伤之后可没有人的自控能力,对于以骑兵为主的鞑靼军队来说会引起极大地骚乱。 朱瞻壑本来将目标都放在了他最想看到的骑兵三千营,以及号称同时代无敌的神机营那边,但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老爷子的动作后瞬间就收了回来。 老爷子抽出了一枚红色令旗猛然一挥,顿时低沉的号角声就响彻了三军。 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去,朱瞻壑这才发现远处已经有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急忙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东西,用力一拉,然后眯起了左眼,将那东西放在了右眼的前面。 单筒望远镜。 在历史这个方面来说,最早的单筒望远镜是在明朝的万历年间,被一个来华的传教士利玛窦所带来的的,而朱瞻壑手中的这个是他自己做的。 当初废了他不少的功夫,他敢放言,整个大明也仅此一支。 在单筒望远镜的加持之下,朱瞻壑这才看清楚了远处的影子。 阵容有些松散,和大明的令行禁止差了很多,但气势很足,能看得出来是一支战力不弱的军队。 最重要的是,朱瞻壑所看到的的都是骑兵,这个就很要命了。 明军的神机营虽然是跨时代的兵种,但这个时代的火器还很原始,尤其是在机动性上有明显的不足。 在抵挡骑兵冲锋这一点上很有效,但若是说到追击那就不太行了。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传遍三军,朱瞻壑在望远镜中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开始带着三千营冲锋了,左右哨军紧随其后,左右掖军也动了起来。 虽然都动了起来,但也是有区别的。 三千营是冲锋,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左右哨军虽然也是冲锋,但却有所收敛,是属于列阵推进。 最后就是左右掖军了,他们是向两侧发散,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保证敌军骑兵不威胁到神机营的情况下再推进。 至于朱瞻壑所关注的其中之一神机营倒是动静不大。 这就是机动性差的缺点了,毕竟你不可能拖着火炮追着人家骑兵射不是? 神机营在前期需要依赖三千营打开局面,需要五军营稳住局面并且平整阵地,然后才能发挥他们的杀伤力。 同时,敌军若是想要逃跑,神机营也发挥不出多大的效果。 因此,神机营牛逼是真的,但前提是敌方在射程之内,所以局限性也是很大的。 “这是什么东西?” 前方局势还算是稳定,三千营有五军营的协助不说是势如破竹,但也是游刃有余,因此朱棣也是抽空瞅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孙子。 只不过就这么一看,他就被朱瞻壑,或者应该说被朱瞻壑手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第40章 天大的漏 朱瞻壑不情不愿的将单筒望远镜递给了老爷子。 他知道,这玩意儿到了老爷子的手上可就回不来了。 把这玩意儿造出来纯粹就是朱瞻壑瞎搞着玩儿的,他没有半点儿想要促进大明科技进步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很少很少。 相比之下,哪有做一个闲散王爷来的痛快? 果然,一拿到东西以后,老爷子除了啧啧称奇之外就一直紧盯着战场的局势,半点儿没有把东西还给朱瞻壑的意思。 东西回不来还是次要的,最让朱瞻壑难受的是他看不到大前方的战况了。 他还没来及看骑兵冲锋和步骑协同呢! “这是什么东西啊?”朱瞻基看着老爷子奇怪的样子,不由得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往他堂弟那边靠了靠。 “跟你没啥关系!反正你也看不到!”东西被抢,朱瞻壑表示很难受,语气也变得很冲。 朱瞻基见状眉头一挑,撇了撇嘴,当下就扯了扯手里的缰绳,很是明智的离他堂弟远了点儿。 静静地跟在老爷子身后呆了一会儿,朱瞻壑听着远处骑兵和步兵的声音越来越远,感觉坐立难安。 他知道,这种情况代表着前方已经取得了优势,最起码也是将敌军给逼退了,不然的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明白了之后,朱瞻壑立马就坐不住了,当下就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准备后退。 “世子殿下,您这是……” 朱瞻壑胯下的战马刚动了一下就被锦衣卫给发现了。 “啊,没啥事儿,在这里呆着没啥意思,我回去看看我的狗去。” 朱瞻壑打了个哈哈,想要借此蒙混过去。 但是,锦衣卫明显是提前受到嘱咐了,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老爷子。 朱瞻壑最终还是被放行了。 不是老爷子不看重他,也不是觉得战争已经步入尾声,朱瞻壑不会有任何危险,朱棣只是觉得朱瞻壑就算是再怎么出格,那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罢了。 但是,他忘了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朱瞻壑回到大营,让朱凌牵着十只青花犬(有两只受伤)溜达了起来。 啥?上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没错,但是没说不怕死啊! 坐在马背上,看着十只青花犬撒着欢儿四处乱跑,朱瞻壑陷入了沉思。 按照历史上说的,这次战争不会有太大的交锋,这次跟本雅失里的直接面对面就已经是此次北征之中规模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场战役了。 接下来明军就在追击本雅失里和阿鲁台部的过程中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七月中旬班师回朝。 除了这次北征之外,这次和鞑靼部的交锋也是老爷子终其一生六飞五渡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场战役了。 除了这次之外,老爷子五次亲征中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场战役就是永乐十二年第二次北征时的忽兰忽失温之战,当时的瓦剌也不过出动了三万人而已。 “殿下,殿下?” 朱瞻壑正想着呢,耳边传来了朱凌的声音。 “怎么了?”朱瞻壑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护卫。 “锦衣卫来通报,说是前方大军势如破竹,中军已经准备前推了。” “知道了,我们就跟在中军后面就行。”朱瞻壑摆了摆手,然后吹了声口哨,拉动缰绳转头。 缀在中军后面是最安全的做法,因为前有三千营和五军营的四军,后有民夫,基本上不会遭遇敌人。 但那也只是基本上而已。 正面战场。 本雅失里所率领的鞑靼部其实是整个草原实力最弱的一方了,若不是本雅失里实在是太没有逼数,先杀明使又灭了大明十万将士,朱棣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在此之前,草原已经形成了瓦剌、鞑靼和兀良哈三卫的三足鼎立之势,这三方互相消耗,大明则是以互市之法牵制着他们。 本雅失里先杀明使、再灭大明十万大军的做法打破了朱棣苦心经营的平衡,使其不得不对本雅失里动手。 在大明精锐的冲击下,本就是实力最弱的鞑靼部几乎是瞬间溃散,就连神机营都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只是齐射了一轮一窝蜂火箭就被告知收手,整理装备向前推进。 “报!前方来报!敌军丢下了大量辎重!” “报!前方来报!敌军正朝东北方向撤退!” “报!前方来报!敌军内部似有争斗!鞑靼太师阿鲁台率领部分人马脱离大军,向东方向逃遁!” …… 大军缓慢推进,前方战报经由传令兵一个接一个的传递到朱棣所在的中军。 “传令下去!三千营暂缓追击,不要脱离大军太远!” “五军营骑兵调动起来!联系好三千营与神机营和中军!” “左哨收缩,右哨向右前方推进,给三千营缓解压力!” ……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发出,四十余万人所组成的庞然大物井然有序的动了起来,朝着鞑靼腹地前进。 …… 另一边,朱瞻壑还带着百余人,领着十只狗优哉游哉地在草原上晃悠。 他本来的目标不过就是来这里打个酱油,而且要不是老爷子点名的话他都不会来,自然是不在意这些了。 只不过他没发现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慢慢的脱离了大部队。 这也不奇怪,因为他是吊在中军的后面,又赶在了收拾后方的民夫前面,是属于一个概念性的行动,实际上是前后都不见人的。 当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他看到了面前的大河。 “嘶……”朱瞻壑倒抽一口凉气。 “这特么该不会是……” 斡难河三个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朱凌!朱凌!”到底是没经历过这些,哪怕是两世为人,朱瞻壑还是难免的慌了起来。 “赶紧!往后撤!” 然而,已经晚了。 朱凌还没来得及召集人,所有人就都发现了东边那扬起的微弱灰尘,一看就知道是骑兵。 “卧槽!!!”朱瞻壑一句国骂出口,他是真没想到这茬。 他知道这次北征会有一个大漏,但是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更没想到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第41章 就你特么是本雅失里啊! 历史上,永乐八年,五月十七。 永乐皇帝朱棣御驾亲征,于胪朐河畔于鞑靼本雅失里军遭遇,双发爆发大战,鞑靼军失势,由胪朐河向北朝着斡难河方向退走。 朱棣当即命令大军强渡胪朐河,亲率轻骑追击本雅失里直至斡难河畔,本雅失里退无可退,不得已只得接战,最终大败,仅以七骑逃去。 看着面前被强按在地上的本雅失里,朱瞻壑是真没想到自己也会参与到这段历史中去,看这个样子甚至还会成为主角之一。 他本来是无意参战,更无意立功的,但眼看着仅仅只有六人七骑的本雅失里逃到了自己面前,不出手好像也说不过去。 这要是被随行的人告到了老爷子那里,他的确是以后都不会受重视了,但特么估计也没有什么以后了。 在明明可以轻取的情况下放走敌寇,而且还是本雅失里这种级别的,那特么跟通敌差不多了都! “就特么你叫本雅失里啊!?” 越想越气的朱瞻壑毫不客气地直接给了本雅失里一个脑瓜瓢。 就因为这货特么的瞎跑!害的自己的摆烂计划落空了!这次生擒贼首,得特么有多少人关注他啊!? “你是谁!?”本雅失里到底是鞑靼大汗,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即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我?你特么关心我干嘛!?”朱瞻壑又是一个脑瓜瓢呼了上去。 “你特么大小是鞑靼大汗!怎么就这么怂呢!?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你明不明白!?就特么这样逃跑!?你让你以后的部下怎么服你!?” “阿鲁台呢!?啊!?你特么鞑靼部不是还有阿鲁台吗!?找他去啊!?往西边跑干嘛!?上赶着去瓦剌送死吗!?” 朱瞻壑是越说越气,一句一个脑瓜瓢,给本雅失里都给呼懵了。 听着朱瞻壑满是怒其不争的话,本雅失里一时之间都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敌是友了。 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但从你的穿着来看你不是汉人吗?怎么开始教育起我来了? “我能怎么办!?”虽然也想好好思考,但本雅失里实在是被朱瞻壑一个接一个的脑瓜瓢给揍懵了,当即大喊了起来。 “我鞑靼十余万大军被阿鲁台那个叛徒带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五万余人皆被你们南朝击败!你当我想落到如此田地!?” “那你特么就放弃了啊?啊!?”朱瞻壑又是一个脑瓜瓢呼了上去。 “想要赢,不一定要有实力和本钱,最重要的是要有信心和胆识!你懂不懂啊你!?” …… 本雅失里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孩子教育,以至于他连朱瞻壑的脑瓜瓢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你是说……我应该坚定决心……” “坚定你大爷的决心!”本雅失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瞻壑的又一个脑瓜瓢给打断。 “老子就是气不过!给你灌了点儿毒鸡汤,你特么还真信啊!?” …… 不只是本雅失里,就连朱凌和朱平都无语了。 你看看,有这么不当人的吗?你前脚给人家讲大道理教育人家,人家信了你反倒是一脚给人家踹悬崖底下了? “走!”发泄够了的朱瞻壑甩了甩已经隐隐发疼的右手。 “其他人就地处理了,右耳割下来当军功凭证带回去,至于这货得活着押送回去!” 朱瞻垶气哼哼的在朱凌的辅助下翻身上马。 他倒是想装看不见,但这特么是本雅失里,不可能装看不见。 他也想过直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连着本雅失里一块儿处理了,到时候自己生擒贼首的功劳就会被极大地削弱,毕竟像本雅失里这种人物,生擒和带一个死人回去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但是不行,这事儿不是他自己鸟悄的做的,是近百人眼睁睁的看着的,这近百人里就朱凌和朱平他信得过,其他的都是有可能跟老爷子说明详细情况的。 不,不是可能,是肯定! 朱瞻壑是越想越气,当下猛踹了一下马肚子,飞速朝着东边而去。 本雅失里是从那边跑过来的,而且听他说他所率领的鞑靼部已经大败,那明军应该就在那里,而且应该差不多开始打扫战场了。 …… 明军大营。 斡难河畔是个很好的扎营地点,当人们看见朱瞻壑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 军伍之人最是豪放,歪歪心思也最少,朱瞻壑在战场上撤退去遛狗的行为他们很看不起,只不过碍于身份的原因他们不好说什么罢了。 但是当他们看到被拖在马屁股后的本雅失里时,所有人都呆滞了。 自己在前线拼死拼活,结果贼首让一个遛狗的孩子给抓到了? 很快,整个大营都轰动了起来,没一会儿,汉王就一脸急切的赶到了朱瞻壑面前。 “没事儿吧?” 出乎朱瞻壑的意料,他这个醉心于权势的爹上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看本雅失里这个此战最大的功劳,而是不停地在朱瞻壑身上摸索,满脸都是后怕的模样。 “没事儿。”朱瞻壑的心底升起了一阵暖意。 “你乱跑什么!?”在确定了儿子没事儿之后,朱高煦的火气就上来了。 不过朱瞻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更没有半分的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这其实就是最正常不过的汉人父亲所有的反应。 一切都以孩子的安危为重,在确定了孩子没事儿之后就会开始着手教育了。 上下五千年,皆是如此。 “行了!”朱瞻壑还没有说话,老爷子的声音打断了朱高煦的动作。 “不管怎么说,瞻壑立下了此战最大的功劳,要教育儿子等回去再说!” 老爷子一把将朱高煦扒拉到了一边,瞥了一眼后面被捆得紧紧的本雅失里,然后直直的看向了朱瞻壑。 “凑巧遇到了?” “嗯。”朱瞻壑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呢?”老爷子继续追问。 “怕有变故,在斡难河边处理了,只带回了耳朵。”朱瞻壑说着招了招手。 朱凌从后面走了出来,将已经用石灰处理过的右耳摆放在众人面前。 “世子殿下您糊涂啊!” 第42章 不同的态度 还没等老爷子说什么,一道声音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朱棣。 翰林学士胡广一脸的痛惜:“世子殿下,您可知与这本雅失里一起逃走的还有本雅失里手下大将哈儿达歹!” “哼!那你们是见不到了,哈儿达歹已经在斡难河畔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在后面的本雅失里突然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塞着的破布,冷声说道。 电视剧里用破布堵嘴的办法的确是可行的,但也有不切实际的地方,那就是如果真想堵得人说不了话是很容易给人堵死的。 换句话说,如果你想让这人活着那就堵不住他的嘴,舌头一顶破布就被顶出来了。 “掌嘴!带下去好生看管!”朱棣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几个清脆的巴掌声过后,本雅失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然后被迅速带走。 他是鞑靼大汗,别人杀了也就杀了,哪怕是本雅失里麾下第一大将哈儿达歹杀了也没什么,但他一定得活着。 别的暂且不说,太庙献俘要是有这种等级的俘虏,那可不只是长面子而已。 “好了,瞻壑做的没错。”看着锦衣卫将本雅失里带走,朱棣开口为朱瞻壑解围。 “瞻壑此行不过带了百人而已,本雅失里虽然只是带了六七人仓皇逃窜,但能在这个时候还将其带在身边的肯定都是猛士,小心一点是好的。” “再说了,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还是先回营帐再说吧。” “可是陛下!”胡广仍旧不想放弃,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不趁着功劳未定将其打压下去的话,太子一脉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汉王世子脱离大军在先,本就已经是逾越之举,现如今又……” “好了!”朱棣怒喝一声,转头死死地盯着胡广。 “朕说过了,先回营帐再说。” 老爷子的语气虽然在怒喝一声后平缓了下来,但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老爷子才是最危险的。 胡广也不敢开口了,只得低下了头:“是微臣冒犯了,请陛下恕罪。” “哼!”朱棣冷哼一声,拉起朱瞻壑转头就走,临走之际还丢下了一句话。 “你无需给朕道歉,应该是给汉王世子道歉!” …… 明军主帐。 原本击败鞑靼残余的五万余众只能算是小胜,现如今朱瞻壑生擒了鞑靼可汗本雅失里,这场小胜就可以升级为大胜了。 当下,军中开始埋锅造饭,主帐中的伙食更是相当丰盛。 这其实已经算是庆功宴了。 “啊……”朱棣豪饮一大杯酒,啧啧出声。 “生擒鞑靼大汗本雅失里,此次出征的目标就完成一大半了,剩下的就只有阿鲁台了。” “瞻壑,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爷爷无不应允!” 生擒敌方大汗,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做到的,这让朱棣很是高兴,大手一挥,满是豪气。 “爷爷言重了,孙儿不过是凑巧罢了。”老爷子高兴,但朱瞻壑不会不知进退。 “再说了,瞻壑身为朱家子孙,这本就是瞻壑应该做的,何来赏赐一说?” “好!好!好!”朱棣连道三声好,然后开怀大笑。 “世子殿下当真是英勇无畏!”老爷子说完了,搭茬的也就来了。 “殿下今年还不足十岁,想想我家的那个臭小子,十岁还在遛鸟儿呢!这么一比真的是高下立判啊!” “嘿嘿嘿!说什么呢!”安远侯柳升紧接在武安侯郑亨后面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 “就凭你家那个臭小子还想跟世子殿下相比?你没看看世子殿下的战绩!?” “哦~~~”武安侯郑亨立马接过了话茬,拖长的语气里满是男人才懂的嘲讽。 “不说我们都忘了,咱们的安远侯当初可是跟着世子殿下全歼进犯台州府的倭寇呢!” “哦哦哦~~~” 起哄声瞬间四起,将主帐内的气氛变得欢快了起来。 说起来,这里面所有人也就柳升是第二次接触朱瞻壑,还真就他最有发言权。 不过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想到了当初那些倭寇的下场,再想想护送本雅失里逃遁的那几人…… 嘶…… 朱棣笑着拍了拍朱瞻壑的后背,脸上满是赞赏之色。 相比于武将,文臣那边的气氛就没这么欢快了。 这次出征老爷子带的文臣不多,就只有翰林学士胡广、侍讲杨荣和金幼孜三人而已。 但仅仅三人就已经营造了一个阴沉的低气压区域。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了,此战之后汉王党会有多大的加成,最起码在气势这方面可以说是一时无两了。 去年十万大军葬身漠北,今年陛下就御驾亲征,在这个时候生擒贼首,谁都能猜到老爷子的心情会怎么样,会偏向哪一方。 “瞻壑,这些狗真的是你的福星啊……”相比胡广三人,朱瞻基的心思就没有那么复杂了,此时的他还是一脸的艳羡。 “别忘了啊,回头生狗崽了一定要送我几个!” 朱瞻壑满口答应,但背地里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特么也不想啊!但是本雅失里这逼撞我脸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他不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哈哈哈!瞻基说得对!”老爷子朗声大笑,显然很是畅快。 “瞻壑的这几个心肝宝贝先后三次立功,当真是我大明的福星!等回头班师回朝了,爷爷亲自给你拨钱!好好地奖励它们!” “孙儿谢过爷爷。”朱瞻壑低头应下了老爷子的赏赐。 这种赏赐无可厚非,虽然是他朱瞻壑的狗,但在大部分的人看来,畜生立再多再大的功劳那也是畜生而已。 而且,老爷子这么说朱瞻壑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他立下的这个大功,虽然效果不大,但也会让一部分人在闲暇之余将话题转到这些狗子们的身上。 不过朱瞻壑接受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接受。 “陛下,世子殿下虽然此战立功,但所行之事难免太过冒失又容易落人口实,为世子殿下着想,微臣觉得还是要压一压比较好。” 在这个一派祥和的气氛中,也就只有跟汉王党不对头的文官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第43章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其实朱瞻壑有时候挺想不明白这群文官的。 你说你一个文官,在武事上品头论足也就罢了,毕竟你胡广是南宋名臣胡铨的后代,思想上带着点儿宋朝理学的思维,还想着文人知军事我也就不说啥了。 但是,在朝为官的你最起码得有审时度势的能力吧? 眼下是在外出征,周围除了杨荣和金幼孜外都是武将就不说了,你的大老板也是个马上皇帝啊。 这个时候,这个场景,你给一个马上皇帝的大老板,还是给他的亲孙子上眼药。 虽然说这个亲孙子不像是嫡长孙那么受重视,但是在人家刚立下大功的时候就这么干,你怕是不想要你的职业生涯了吧? 然而,事实就真的是这样吗? 这种关乎于权势的交锋从来都不像是普通的人情世故那般简单,更不是像1+1=2那般明朗,确定。 “嗯,光大(胡广字光大)说的有理。” 在朱瞻壑诧异的目光中,老爷子竟然一反在大营门口时的态度,开口赞同起了胡广的话。 “瞻壑你这次其实算是偷跑出营,虽然立下大功,但若是有心之人想要利用怕是也会有些麻烦。” “这样吧,这次的功劳就算在三千营的身上,爷爷回头再单独给你另外的奖赏,如何?” “孙儿但凭爷爷安排。” 虽然很不理解,但老爷子都已经这么说了,朱瞻壑也只能点头应下。 而且,要是真的细说,朱瞻壑还是有些高兴的。 现如今大明朝堂的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了,而且文臣可以让武将屈服,但武将不可能让文臣屈服。 原因很简单,当朝太子是嫡长子朱高炽,不是嫡次子汉王朱高煦。 有老爷子在那坐着,局势就不会变,除非老爷子易储,而且还必须是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亲口这么说。 所以,老爷子不会眼看着朝中局势失衡,这就是胡广敢于开口的底气。 而事实也证明胡广赌对了。 但是,这世间万物,有所得必有所失。 在这次的交锋中胡广赢了是没错,但他就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彻彻底底的赢了吗? 不见得。 的确,朱瞻壑的功劳被压下来了,按理来说胡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但为了打成这个目的,他……或者应该说是太子这个阵营也是失去了一些东西。 看看面前这些武将的反应就知道了。 怒目相视。 对于武将来说,战争就可以说是一切了,因为他们想要获取功劳、想要晋升甚至是封侯加爵都只能凭借战争。 但现在,有人却在他们的面前,堂而皇之的将一个人的军功给抢走并且强行压下。 这是武将所不能接受的。 今天他们可以压这个人,明天就能压别人,后天就可能会轮到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一个武将愿意看到自己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获得的军功被人抢走。 太子党本就没有什么武将,现在胡广只用了一席话就得到了所有武将的厌恶。 这就是他为了强行压下朱瞻壑的功劳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但胡广认为值得。 太子党这边本来就没什么武将支持,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相比之下,还是把朱瞻壑这个泼天大功给压下去更为划算。 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当初陛下立长子为太子是因为解缙的那番话。 那番话所占的比重其实并不大,只不过是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说出来了,给了朱棣做下那个决定的最后一丝推力。 若是作为汉王世子的朱瞻壑的功劳和影响都比皇长孙朱瞻基更高,那胡广他们这些文官的心里也会打颤。 不过不管怎么说,文臣和武将的又一个梁子结下了,而且还是不可缓和的那种。 除非汉王党彻底落败,不然的话绝大部分的武将都不会倒向太子党,因为胡广这一手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经过这番不愉快的谈话之后,席间的气氛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好的庆功宴结果搞了个虎头蛇尾,草草结束了。 老爷子没什么心情,汉王和朱瞻壑没什么心情,文官和武将就更没什么心情了。 可能这里面受影响最小的反倒是这场小漩涡中的主角朱瞻壑了吧? …… 翌日,清晨。 朱瞻壑昨夜睡得很好,一来是因为战场的气氛总是沉重的,导致昨天白天他的心情都是紧绷的,二来是因为昨天骑马也着实是把他累得不轻。 他才十岁,还是虚岁,上马都得朱凌帮着,更别说长距离的骑马了。 “嗯?堂兄你醒了?”打着哈欠的朱瞻壑一出营帐就看到了朱瞻基,抬手打了个招呼。 “嗯。”朱瞻基点了点头,然后就转头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去了。 ??? 朱瞻壑一脸的问号。 这是咋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庆功宴上不还跟我要狗崽子吗?怎么睡了一觉就跟不认识了一样? “赶紧吃饭!”朱瞻壑还在疑惑着呢,猛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昨天只是例外,今日大军还要继续推进,毕竟鞑靼部还有个阿鲁台带走了不少的人。” 朱高煦说完就径直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看着自家老爹的背影,朱瞻壑挑了挑眉。 他好像知道自己那个堂兄为何只是一夜之间就态度大变了。 因为朱瞻壑看到,在自家老爹进了中军大帐之后,胡广、杨荣和金幼孜三个文官也随着进了中军大帐。 看来,自己那个堂兄昨夜是受到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啊…… 思及至此,朱瞻壑耸了耸肩,掉头离开。 中军大帐什么的跟他都没啥关系,反正他又不会参与到议事中去。 生擒本雅失里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接下来他可不想再出头了。 这次老爷子开口吧事情给压了下来,下次就不知道谁才能压下来了,怕是老爷子都不行吧? 想象昨夜柳升那些人看着胡广时满脸的苦大仇深,朱瞻壑觉得要是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那怕是老爷子都压不住了。 “诶,你听说了吗?汉王世子昨天生擒本雅失里,但最后却没什么动静了。” 就在朱瞻壑准备离开时,一阵窃窃私语的谈话声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我知道,听说是翰林学士胡广觉得世子殿下杀了本雅失里随从的做法有失天朝上国的颜面,所以才开口建议冷淡处理的。” 第44章 朱瞻壑的主意 除了朱瞻壑带回来的本雅失里之外,明军在这次交锋中还俘获了鞑靼部近四万人。 这四万人显然是不能带着的,只能是教给后勤部队让他们将其押送至开平卫。 坐在马背上,朱瞻壑正回想着自己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些话。 那些话其实他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本身就不想太出风头,这跟他的摆烂计划背道而驰。 他在意的是这些话是谁放出来的。 是自家老爹?还是那三个文官? “报!” 就在朱瞻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时,传令兵的长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报!前方十里外发现鞑靼部踪迹!” “老二!”朱棣当机立断。 “是!” 汉王一抖缰绳,胯下战马立刻飞驰了起来,朝着东方翔疾驰而去。 同时动起来的还有三千营,因为他们本就是汉王所辖的部队。 整个大军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唯独朱瞻壑翻了个白眼。 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明军一直都是在追逐阿鲁台部的路上,偶有小交锋,但阿鲁台部边打边退,明军并没有取得什么实际上的战果。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七月份天气热起来了,老爷子才不得不下令班师回朝。 思及至此,朱瞻壑的眼珠子动了动,轻轻扯动缰绳,控制着胯下的战马朝着他的堂兄朱瞻基那里靠了靠。 “诶,堂兄!” “嗯?”朱瞻基疑惑地转过了头。 到底还是孩子,对情绪的把控不是很到位,朱瞻壑很是轻松的就从这位未来的宣德皇帝眼中看到了几分高兴。 “要不你找个人跟爷爷汇报一下,建议爷爷朝着兀良哈三卫那里去怎么样?” 朱瞻壑满脸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朱瞻基大吃一惊。 “什么!?” 话一出口,朱瞻基就发觉了不对劲,因为有很多人的目光已经随着他那一声惊呼而转了过来。 “不是,你要干嘛!?”朱瞻基往他堂弟的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这可是在行军,不是在游猎!” “我知道啊。”相比于朱瞻基的紧张,朱瞻壑倒是满脸的云淡风轻。 “其实你只要跟爷爷说一下他就能想明白了,这事儿其实很简单,因为阿鲁台只能往兀良哈三卫那边逃,没别的地方可去。” “啊?”朱瞻基懵了。 他的思维跟朱瞻壑的思维还是不一样的,现在的他还不达不到解缙所说的“好圣孙”这个层次,只能说是相较于同龄人比较出色。 但朱瞻壑不一样,他在肉体上和朱瞻基是同龄,但在心理上不是。 “为什么啊?”朱瞻基到底还是偏孩子心性,这会儿就已经把胡广的话给抛在脑后了。 其实倒不是他完全忘了,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有皇室斗争的那种亲身经历,对朱瞻壑的防备也是相当之低。 “再说了,你想出来的你为什么不去啊?你自己去跟爷爷说呗?” “我倒是想啊……”朱瞻壑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 “昨天晚上的情形堂兄你又不是没见到,我开口的话怕是到时候还得有麻烦。” …… 朱瞻基闻言沉默。 朱瞻壑的话让胡广昨晚所说的话再次萦绕在他的脑海,但这次带来的不是他对朱瞻壑的防备,而是些许的怜悯。 一个皇孙,被逼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可怜了。 “瞻壑,你自己去找爷爷说吧!”当即,朱瞻基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 “你放心,胡广大学士那边我会帮你拦着,你有话直说就行!” …… 看着自己这堂兄摆出了一副好像要慷慨就义的样子出来,朱瞻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那是不能去说吗?我要是想说谁也拦不住!我我特么是不想说啊! “不是……”朱瞻壑哭笑不得地再次开口,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副表情在朱瞻基看来反倒是苦笑。 “堂兄,还是你去说吧,我去真的不好,你也别拦着胡广大学士,这……”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就在朱瞻壑跟朱瞻基推推搡搡的时候,老爷子注意到了他俩的异样,开口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爷爷,瞻壑说他……” “没什么!” 朱瞻基刚开口,朱瞻壑赶忙开口打断。 “不是啊爷爷,瞻壑说他……” “真的没什么!” …… 朱棣眯着眼看着这两个活宝孙子,看这幅样子他哪里不知道朱瞻壑是又在搞事情了。 “瞻基,你说!”朱棣立马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瞻壑说……” “呃……” 朱瞻基刚开口,朱瞻壑还想着打断,但老爷子一记眼刀立马让他偃旗息鼓。 “瞻壑说建议爷爷朝着兀良哈三卫那边去,阿鲁台部就只能向那边逃窜,还说只要一说爷爷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没有了朱瞻壑的干扰,朱瞻基很是顺溜地将话给抖搂了个干净。 “嗯?”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 朱瞻壑见状翻了个白眼。 得,又特么捅娄子了!果然就像他说的一样,老爷子一听就知道是为什么。 原因其实很简单,阿鲁台部现在是向东跑,那边本来就是兀良哈三卫的方向,再者因为阿鲁台私人的原因也只能让他朝着兀良哈三卫去。 因为阿鲁台是兀良哈三卫的女婿。 其实历史上阿鲁台之所以能够跟大明周旋那么久,原因就是兀良哈三卫在背后的支持。 本身兀良哈三卫在明面上虽然是大明的卫所,但实际上兀良哈三卫一直都是自己管自己,卫所也只是羁縻卫所。 羁縻的意思就是名义上属于大明,但实际上并不能统治。 在历史上的这次北征中,阿鲁台部明面上是凭借着骑兵的高机动性且战且退,拖了明军整整两个月,拖到了明军实在是承受不住高温和粮草的消耗不得不撤军。 但是细想一下,一个七万多人的部队,还带着不少的老弱妇孺,能够面对明军二十万大军的追击且不露怯色,这本身就是一个bug。 阿鲁台的确是很有想法,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直熬死了明太宗和明仁宗,直到宣德年间才死去。 但此时的阿鲁台要人没人,要粮没粮,根本就不足以跟兵强马壮的明军对峙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本雅失里可是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的后裔,也是草原上现存的唯一一支被承认的黄金家族后裔,阿鲁台是比不过的。 第45章 隐藏的联系 所谓的黄金家族其实指的就是成吉思汗的家族,也就是孛儿只斤氏。 因为孛儿只斤氏打下了巨大版图,创造了草原游牧民族最辉煌的时代,所以孛儿只斤氏在草原的声望相当之高。 高到了什么程度呢?哪怕是元被灭之后,异姓封建主的势力越来越大,但孛儿只斤氏仍旧被认为是正统。 就好比瓦剌的马哈木,他有心想要成为瓦剌大汗,但却做不到,只能立孛儿只斤·答里巴为汗,也就是本雅失里的儿子。 这就和“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一个意思。 所以说,别看现在跟随阿鲁台的人多,但等明军退去,阿鲁台带走的这七万多人最少有一半得去追随本雅失里。 当然了,前提是本雅失里还能被他们追随。 “老三!”朱棣当即就想明白了。 “父皇!”朱高燧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这个侄子,然后低着头等待老爷子的命令。 “带着你的围子手营,立刻朝着兀良哈三卫进发!” 现在的老爷子已经有点儿怒气勃发的意思了。 现在,老爷子已经不是为了打仗了,而是应该说为了平叛! 打仗是一码事,为了胜利不管做出什么来都是可以的,但背叛是老爷子所忍受不了的。 朱瞻壑又翻了个白眼。 完犊子!老爷子生气了! 接下来的日子朱瞻壑是苦不堪言。 因为老爷子发觉自己可能被兀良哈三卫背叛的事实,所以导致后续一直都心情不好,大军的行进速度也被加快。 快到了什么程度呢?神机营和中军都被丢下了,老爷子亲率五军营剩下的四军,快马加鞭的向东追去。 这其实是很冒失的决定,尤其是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还做出这个决定就更不好了。 但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历史上,老爷子第一次北征时遭遇鞑靼部,亲率轻骑追击,一直将本雅失里赶到了斡难河畔。 胡广、杨荣和金幼孜三人反对无果不说,还被丢在了中军,最后只有胡广一人坚持,以不符合文人的骑马速度勉强跟上了。 说到这里,朱瞻壑也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人啊,果然是有长处必有短处,有短处也必有长处。 杨荣够稳重,从来不会像胡广那样冒失,曾经在太子的属下呆了十余年,最后老爷子在永乐永乐十二年北征归来时因汉王进献谗言,将东宫所有属官全部下昭狱,唯有杨荣没有。 甚至,一直到老爷子弥留之际都不觉得杨荣是太子的人,而是觉得杨荣是他朱棣的人。 再看胡广,冒冒失失的样子像极了赵宋时不可一世的文臣,总觉得文人的身份高人一等,也觉得因为这个身份不会受罚,但骑马却溜得很。 六月初六,兀古儿扎河。 “报!” 传令兵的声音吓得朱瞻壑一抖。 长达半个月的快速行军,朱瞻壑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现在他一听传令兵的喊声就会抖一下。 这都是急行军的后遗症。 “报!汉王率领三千营已经追击阿鲁台部至我军十五里处!” 是的,没错,长达半个月的急行军不是没有收获的,老爷子亲率四军,经过半个月的急行军后终于是绕在了阿鲁台的前面,赶在他进入兀良哈三卫之前截住了他。 之所以在进入兀良哈三卫之前截住阿鲁台,不是害怕兀良哈三卫资助阿鲁台与大明作对。 恰恰相反,老爷子是要一锅端,要亲手揪出兀良哈三卫资助阿鲁台部的证据,让兀良哈三卫的人无法狡辩。 “击鼓,传军!” 老爷子一把丢掉了手中的水壶,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森森寒光。 难得的,朱瞻壑兴奋了起来。 终于要两军对冲了吗? 当即,朱瞻壑不顾朱凌和朱平的阻拦,翻身上马,紧跟在老爷子的身后,朝着西面奔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腰板发硬的朱瞻壑终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当下就抬起了头。 几乎是在人类视线的极限处,一大团黑影正纠缠着,扭动着,同时传出阵阵喊杀声、惨嚎声。 左右看了看,朱瞻壑猛地踢了一脚马肚子,胯下战马吃痛,立刻随着朱瞻壑手中缰绳的力道向左奔去。 “庞瑛!”朱棣瞥了一眼但却不为所动,只是沉喝一声,让锦衣卫指挥佥事庞瑛带人跟了上去。 左边的小山丘,这是朱瞻壑能够找到的视角最好的地方了。 虽然观感仍旧不是很好,但朱瞻壑还是能够看清,他父亲朱高煦所率领的三千营已经杀进了敌阵之中。 老爷子所率领的四军很快到达,左右哨军、左右掖军分出了两军,是哪两军朱瞻壑分不清楚,只能看到是两军堵在东面,两军绕到了阿鲁台部两侧。 有了援军的加入,三千营明显是来了动力,当即向北一偏,与北面的不知道是右哨军还是右掖军回合,步骑协同,由北向南直接将阿鲁台部捅了个对穿! 朱瞻壑只感觉浑身战栗。 他以前总是觉得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大明战力第一当属神机营,第二则是旧时代的遗物骑兵。 但现在,他的想法被颠覆了。 在步骑协同下,骑兵冲阵,长矛兵一往无前,虽然损伤也不小,但却对敌军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仅此一次冲锋,朱瞻壑感觉最少有三千左右的敌军失去了战斗力。 当然了,这个效果有些夸张了,这主要是被明军围困,阿鲁台部乱了方寸导致的,正常情况下步骑协同的冲杀更多的还是分割作用,杀敌数量倒是其次的。 下面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神机营和中军未到,但光是三千营加五军营的四军也有十万多人,阿鲁台部本就失了先机,再加上还带着老幼妇孺,根本打不出骑兵的效果。 “走吧……”朱瞻壑有些失望,但还是张口招呼了一声朱凌朱平和锦衣卫的庞瑛。 战争,结束了,此后世间再无鞑靼部,哪怕本雅失里仍旧有子嗣没有被抓到,但鞑靼部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下次再来草原,那面对的将会是瓦剌,是兀良哈三卫,但不可能是鞑靼。 第46章 说的……是谁呢 当被扔在后面的胡广和朱瞻基等人赶到时,明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面对遍地残肢断臂和鲜血的场面,这次朱瞻壑没有犯恶心,但是他心中那认为战场才是男人的浪漫这个想法又长着小翅膀飞走了。 所谓的浪漫只是在骑兵冲阵、步骑协同等令人战栗的景象里,但不在遍地鲜血和残肢断臂的打扫战场时。 不过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朱瞻基就不太好了。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那刺鼻的血腥味,也没有人喜欢遍地伤兵哀嚎的声音。 和朱瞻壑第一次见到杀人时一样,朱瞻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抚着胸口,蹲在马侧不停的干呕。 朱瞻壑见状微微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想见到的都已经见到了,剩下的场面都不太好看,也没什么看的必要。 接下来,就等着班师回朝,继续摆烂就好了。 然而,总有人不让他如愿。 “世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胡广开口,让朱瞻壑的脚步顿住。 朱瞻壑双眼微眯,带着满脸和善的笑意看向了胡广。 “我就是感觉不太舒服,想去转一转,呼吸一下清新空气。” “怕是不太好吧。”胡广闻言一脸关切的说道。 “眼下两军才刚刚交锋完,周围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世子殿下还是小心的好,别被逃跑的贼人伤了性命。” “啊!那可得谢谢胡大学士的关心了。” 朱瞻壑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让胡广为之一愣。 想摆烂是没错,不想太出风头也没错,但不代表朱瞻壑就没有脾气了,就可以任人欺凌。 要是太子一家的话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他堂堂汉王世子,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一个文官踩在头上的地步了? 还是在战场,这个不是文官的场地,这要是在朝中,他胡广不得薅着他的衣领子朝他脸上吐唾沫? “堂哥,走,咱们帮爷爷打扫战场去!” 当即,朱瞻壑拉着还在干呕的朱瞻基就朝着最中央走去。 你不是想让我不痛快吗?不就是想让老爷子对我不耐烦吗? 行!我如你所愿! “诶!” 胡广是想让朱瞻壑在老爷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是没错,但可不想朱瞻基也被卷进去。 “世子殿下,您二人都是皇孙,怎能做如此腌臜之事?” “哦?”朱瞻壑嘴角一翘,转向胡广。 “胡大学士这话怕是不太对吧?” “太祖高皇帝当年白手起家,打下了偌大的江山,爷爷他早年镇守北平,现如今更是御驾亲征。” “作为朱氏子孙,不能亲冒矢石上阵杀敌也就算了,怎么能介意这种东西?” “还是说,胡大学士是想让我们学习叔辈,在大军压境的时候坐镇宫中,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 别说胡广了,就是周遭的将士们都在听到朱瞻壑的这番话后都傻眼了。 叔辈,坐镇宫中。 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高炽,到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 朱高炽现在坐镇宫中是没错,但人家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 当年在北平,朱高炽带着一城的老弱病残,硬生生的抗住了大明第一代战神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的攻城。 那他说的是朱高燧?可朱高燧现在就在军中,正带着围子手营打扫战场呢! 永乐皇帝一生一共就四个儿子,幼子朱高爔早夭,既然不是朱高炽和朱高燧那还能是谁? 我们的思维其实可以发散一下,叔辈又不一定非得是亲爷爷的儿子。 比如说,朱允炆? 胡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顿时感觉如至冰窟。 他没想到,一个孩子的心机竟然深沉到了如此地步,差点让他这个官场的老油条着了道! “世子殿下说的是……”胡广强自露出了一个笑脸,但却比哭都难看。 不是他认怂了,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是说朱瞻壑说的不对?皇孙不应该上战场?那眼下的朱棣、朱高煦和朱高燧算什么? 那从…… 不行不行! 胡广再次打了个寒颤,那个名字可不能随便提起。 朱瞻壑不屑地笑了笑,拉着一脸懵逼,但也多少懂了点的朱瞻基离开。 不远处,朱棣看了看朱瞻壑两兄弟的背影,又看了看呆立原地的胡广。 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翻身下马,朝着朱瞻壑两兄弟的方向而去。 “爹。” “你们怎么来了?” 朱高煦看着朱瞻壑和朱瞻基二人,一脸懵逼。 “孩儿本想出去转转,但胡广大学士说眼下刚打完仗还不太平,周遭可能有残余的敌人,不让孩儿乱跑。” 说完,朱瞻壑呲着个大牙,露出了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哦?爹知道了……” 朱高煦看向胡广的方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家大儿子这是在跟他告状? 是,胡广说的在理儿,但你也得看看这是哪里! 周遭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除了不远处的兀古儿扎河外哪里能藏得住人? 再说了藏河里,不怕憋死?还是说和在胪朐河的时候一样,藏草里?不怕被马蹄子踩死? 阿鲁台部这是在逃跑!疲于奔命的他们有时间在被三千营追击的情况下搞这个? “诶,堂兄,你没事儿吧?” 朱瞻壑看着自家老爹走了,转头就发现朱瞻基的脸色不是很好。 “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呕!” 朱瞻基一句话都没说全乎,直接就化作了喷射战士。 呃……也不对,他是上边儿喷。 “唉,你说你,我早上不是说了要少吃点儿嘛……”朱瞻壑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忍着那股血液的腥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给堂兄理着后背。 “没事儿,我就是不太适应。”朱瞻基摆了摆手。 他其实不是被恶心到了,或者说不单纯是被恶心到了,还有骑马的时候颠的。 “多看看就好了,以后就习惯了。”朱瞻壑笑着安慰道。 “哼!一个要成为仁义之君的人,岂能天天看这些东西!?” …… 朱瞻壑翻着白眼儿转过身去,看着又凑上来的胡广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有病!?” “啊?” 朱瞻壑一句话就给胡广说蒙了。 第47章 喷得你满脸唾沫!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似乎是觉得胡广没有听清楚,朱瞻壑很是贴心地凑到了他的耳边。 “胡说!”胡广猛地一甩袖子。 “在下不过刚至不惑之年,何来患病这一说?” “既然没病,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狗屁!?” 眼见胡广上钩,朱瞻壑也是毫不犹豫地喷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是半点皇族礼仪都不讲。 “是!我承认!仁义之君的确是一个储君人选,甚至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品质!” “但是你要不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战场!这个时候你跟我讲仁义!?刚才两军对垒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对鞑靼的人高呼仁义,让他们停手!?” “去年鞑靼杀我明使、屠戮我大明十万将士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仁义!?倭寇肆虐我大明海疆,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仁义!?” “哦,合着你的仁义就是专门用来限制自己人的,让自己人变的仁义了,然后别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来欺负我们了?” “胡大学士,这里是战场,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还是奉劝你一句。” “在这里,人性这个东西能没有还是尽量别有!” “你……你……你……”胡广被朱瞻壑怼得说不出话来,满腔怒气也只能化成一句无力的呻吟。 “你这是欲加之罪!” “我呸!什么欲加之罪!”朱瞻壑很是不屑地斜睨了胡广一眼,单单是那个表情就让人胡广觉得被侮辱了。 “仁义之君?你要不要想一想历史上能被称得上仁义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别的我不说,仁义君子扶苏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宋仁宗赵祯又是如何被百官掣肘,乃至被人喷一脸唾沫的你应该更清楚吧?” “别张口闭口都是什么狗屁仁义!” “我承认,仁义的确是该有,但你怎么不对大明百姓仁义一点?怎么还需要我这个汉王世子偷跑出京,私自调动备倭军给他们抢收粮食呢?” “哼!那是规矩!你那是在破坏规矩!”胡广很是不服气。 “哦?你跟我说规矩?”朱瞻壑的嘴角敲了敲,完全不在意周围已经慢慢的聚集起了不少的人。 “好,我跟你说规矩!” “你说放任浙江一带百姓的粮食被大雨浇得发霉腐烂是规矩,那在这战场上,胜者王侯败者寇又何尝不是规矩!?” “你这是诡辩!”胡广气急败坏的伸手指着朱瞻壑,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文臣的翩翩风采。 “倘若都像你一般如此残暴无道,那我们大明就算是战胜了鞑靼和瓦剌又有何用!?他们依旧不会服我们!” “尔等区区黄口小儿,何来的底气在这里大放厥词?若是没有仁义之心,就算是征服了草原,坐反也是早晚的事情!?” “哦?胡大学士好见解!”朱瞻壑满脸赞叹地伸出了大拇指,但还没等胡广得意,朱瞻壑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变为不屑。 “那敢问胡大学士,前有先秦大将蒙毅抗击匈奴,后有卫青霍去病逐鹿草原,还有唐朝卫国公李靖灭突厥。” “别的都不算,咱们就说这三次,里面有两次是向草原表露了善意吧?” “汉武帝重用匈奴王子金日磾,甚至将他作为顾命大臣!” “唐太宗李世民麾下突厥武将数不胜数,甚至对突厥牧民不设限!” “但结果呢?” “五胡十六国时汉人遭到了什么样的迫害?五胡乱华知道吗?” “赵宋前后的汉人又是什么样的?靖康之耻我就不说了,胡大学士你说你今年不惑,那应该知道蒙元统治中原是汉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怎么,你就这么想回去过那种娶个媳妇儿都得送给元人先享用初夜的日子?” 说到这里,朱瞻壑已经丝毫不掩饰他对胡广的不屑和嘲讽了。 “你……” “你什么你!?”胡广刚想开口,朱瞻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都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些人被我们中原的仁义所打动?我们的仁义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一次又一次的人间惨剧!” “我是汉王世子,我爹军伍出身,我也是个粗人,别的我不明白,但有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养狗,你不能一味地给它们好处,那只会让它们把你当做是粮仓,等你没肉的那一天它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吃你!” “知道为什么我养的狗明明那么凶悍,但是却那么听话吗?” “因为我深知,让它们听话的背后是血淋淋的训练!” “既然选择了依附我,那就得听话,养不熟那就煮熟!它们敢咬我,我就敢打死它们!” “你……你……粗鄙!”胡广指着朱瞻壑,气儿都差点儿没喘匀,呼哧带喘地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个粗鄙。 “哦对了,胡大学士,有句话我还是想提醒你。”朱瞻壑并不介意胡广说他粗鄙,反而很是好心地提醒了起来。 “你不是你的先祖胡铨,现在也不是赵宋,更不是文人知军事的时候了。” “你得知道,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指手画脚大放厥词,那是太祖高皇帝带着将士们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是将士们用血肉和生命堆砌起来的。” “你的先祖没有骨气,宁可自杀也不愿意面对南下的蛮夷,你若是和他们一样,那就不要站在将士们的背后指手画脚!” 说完,朱瞻壑只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憋闷都一扫而空,一把推开哑口无言的胡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后果?他没想过。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从去年到现在他为了自己的摆烂计划受了多少气? 至于后续……朱瞻壑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是他没在意。 惩罚是肯定的,文臣的地位终究还是要比武将高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一来是因为文臣是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武将就只有打仗的时候才需要。 二来就是文人有思想,不像武将那么好管,一旦文臣不受控制,那会给朝廷在声望上带来极坏的影响。 不要小觑文人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因为文化所带来的灾难要远比武力更加恐怖。 所以,朱瞻壑一早就知道就算是自己说得多么有道理都没用,肯定还是得被罚的。 但是他不在意。 他大小也是个皇孙,又不是犯了谋逆之类的死罪,连贪污都算不上,结果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第48章 习惯成自然 不管怎么说,朱瞻壑反正是舒坦了。 他不明白胡广为什么老是针对他……不对,他知道胡广为什么针对他,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胡广如此不顾一切,甚至是丧失了理智。 太子党和汉王党的对立就是胡广针对朱瞻壑的原因。 就好像朱高煦想的那样,老爷子当初的确是因为解缙的那句“好圣孙,可保大明三代无虞”而确定了太子的人选,那时候的朱瞻基的确是所有皇孙中最出色的。 现在,朱瞻壑崭露头角,先灭倭寇、降低杭州一带的损失,后又在北征之中先后两次立功,这就让他在无形之中高了朱瞻基一头。 作为太子党,胡广自然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发生了也要尽可能的挽回。 但胡广太着急了,不仅显得太刻意,还有些欲速则不达,起了反效果。 按理来说,能够走到胡广这一高度的人不应该这样冒失才对。 就算是前面的一切都合理,刚才和朱瞻壑的争执也是不合理的,只能是让他更加被动。 回到自己的营帐,朱瞻壑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到外面又嘈杂了起来。 起初他还没当回事,只当是那些将士们看完热闹又开始打扫战场了,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有大片的马蹄声响起。 打扫战场,用得着这样? 朱瞻壑赶忙起身,掀开帘子就朝外探去。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大脸。 …… 朱瞻壑就这么跟自己的爷爷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低头给老爷子行礼。 “孙儿见过皇爷爷。” 老爷子没说话,直接一把抓住朱瞻壑的后脖领子,拎着他就往外走。 …… 朱瞻壑很是无语。 不得不说马上皇帝的手劲儿是真的大,自己虽然才十岁,也因为早年体弱多病导致身体比较单薄,但好歹也是一米半的男孩子了,体重也六十多斤了。 拎着就走?先不说我这个汉王世子要不要面子,老爷子您的胳膊就不酸吗? 不过这些话想归想,朱瞻壑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是任由老爷子拎着他走。 本来朱瞻壑以为老爷子是对他刚才和胡广互怼的事情不满,想找个地方教训自己一下,或者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但没曾想,老爷子竟然拎着他上了马! 直到这个时候朱瞻壑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大片马蹄声,再结合面前的景象,朱瞻垶骇然发现…… 三千营又出动了!? “陈懋、刘才,你们带人在这里打扫战场,看管俘虏!何福、郑亨,你们分率各军,随朕出发!” 将朱瞻壑扔到马背上,朱棣翻身上马,沉喝出声。 “是!” 左右哨军被留下,左右掖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随着老爷子一同出发,向东疾驰。 朱瞻壑大着胆子挪了挪,将屁股往后顶了顶,脱离了马鞍前头那硌屁股的地方,然后仰头看向了老爷子。 “爷爷,咱们这是……” 骑马的速度是很快的,最高时速甚至能够超过五十公里每小时,朱瞻壑一开口就感觉呼呼的风直往嘴里灌。 “前面发现了兀良哈三卫的人!” 老爷子连看都没看朱瞻壑一眼,眼睛专心的盯着前方。 …… 卧了个大槽! 朱瞻壑现在只想骂人!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跟胡广这互怼一番,老爷子就算是再怎么偏袒也得罚自己一下,毕竟规矩就是规矩。 到时候,自己立功这一点还能再被压一压,因为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到自己和胡广互怼这件事,甚至还会引起文官集团的敌意。 老爷子就算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顶着整个文官集团的敌意吧? 但特么现在算什么?老爷子你去追兀良哈三卫的人,带上我作甚!? 朱瞻壑低着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老爷子想要干嘛。 之前朱瞻壑提醒老爷子说可以往兀良哈三卫这边追,因为阿鲁台是兀良哈三卫的女婿,很有可能会暗中资助阿鲁台部。 历史上就是这样的,虽然给的资助不足以让阿鲁台部恢复往日鞑靼的规模,但兀良哈三卫的确是给了阿鲁台部不少的粮草和牲畜,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鞑靼彻底灭亡之后局势将会变成什么样。 兀良哈三卫是老爷子为了牵制草原势力,使草原进入三足鼎立的内耗之势才招抚的,一旦鞑靼灭亡,就代表着草原势力失控。 到时候,不仅瓦剌要顶上鞑靼的位置和大明对立,他们兀良哈三卫存在的意义也小了很多。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鞑靼没了,下一个就是兀良哈三卫,亦或者是瓦剌,反正这两个势力会有一个被明朝所消灭,最后就是草原上的蒙元势力全部消失。 至于为什么不让兀良哈三卫去牵制瓦剌?原因很简单,他们相距太远。 鞑靼是处在瓦剌和兀良哈三卫中间的势力,鞑靼一没,草原的资源就剩了很多出来。 在大明看来,这份资源最好的就是自己收入囊中,其次是让瓦剌拿走,最次是让兀良哈三卫得到。 兀良哈三卫早在洪武年间就举族内附,在名义上成为了大明的一部分,实力也是草原三股势力中最弱的。 到手的鸭子,哪怕是到处乱跑,但怎么着也比飞走了强。 问题是他大概率还会在飞走之前啄你一口。 老爷子其实不是不想处理兀良哈三卫,只是不好处理,一来是还需要兀良哈三卫牵制鞑靼,二来是没有由头。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了,而且还是羁縻统治的,你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给人家处理了,整不好人家是真会倒戈去了鞑靼那边的。 但现在,鞑靼已灭,大军士气正盛,又赶上抓住了兀良哈三卫资助阿鲁台部的小辫子,自然是要一鼓作气处理掉了。 但是你特么带我来干嘛啊啊啊!!!! 朱瞻壑已经想明白了,老爷子算是用自己用顺手了,准备让自己再背一次锅!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朱瞻壑认了! 只要事后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那背锅就背锅吧,再说了,背锅说不定还能让他更快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朱瞻壑还是太嫩了。 对于皇帝来说,一个趁手的人是很重要的。 用顺手了之后,还会放你走吗? 第49章 尽诛之! 处理兀良哈三卫其实远比远比和鞑靼打仗简单得多了。 兀良哈三卫是偷摸的给阿鲁台部资助,名义上他们还是大明的卫所,自然是不可能正大光明的了。 既然是偷摸的,再加上现在草原还在打仗,那兀良哈三卫派出来的人就不可能多了。 试想一下,三千多人被近七万人给围住,那还有别的退路吗? 捕鱼儿海。 这个地方朱瞻壑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说熟悉不是因为他来过这里,而是因为捕鱼儿海之战可谓是大名鼎鼎,这因为这可以说是奠定明朝地位的一场大战。 经此一役,蒙元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批北元皇室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的北元太后、当时现任君主脱古思帖木儿的后妃及次子地保奴、公主等各类达官贵人足有近三千人! 现在,明军再次来到了这里,也依然是带着大胜之姿,押着数以万计的俘虏。 “瞻壑,你觉得这些人当如何处理?” 朱棣站在大帐前,看着面前被强押在地的兀良哈众人,语气冰冷。 …… 朱瞻壑很想一个字都不说,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老爷子让不让,就说他老爹朱高煦的那眼神都快把他后脑勺给刺穿了。 “孙儿觉得,现在定性为时尚早,还是应该将朵颜卫、福余卫和泰宁卫的人叫来才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瞻壑一改往日的坚决,这次反倒是和起了稀泥。 “嗯?”老爷子眉头一皱,语气下沉,明显透露着不满的意味。 在老爷子身后不远处的朱高煦也是冷汗直冒。 “爷爷,兀良哈三卫终究还是我大明的一员,现在尚不能确定眼前这些人到底是受兀良哈三卫指挥使的指派还是个人行为。” 朱瞻壑倒是不慌不忙,甚至还有条有理地分析了起来。 “爷爷,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汉人是讲理的,这些人肯定是死不足惜,但在死之前也得让他们明白,也让我们明白一切不是?” 朱瞻壑的眼里满是狡黠,让朱棣看了都为之一怔。 朱棣现在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就好像是正在戏弄猎物的小狐狸一样,狡黠又残忍。 是了,兀良哈三卫肯定不会承认这是他们的官方行为,只会把事情推到这些人的身上,以此弃车保帅。 但这种做法是很伤人心的。 况且,有时候弃车也不一定能够保帅。 “那面前的这些人呢?又该如何处置?”朱棣缓过了神,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但或许,这可能也是同一个问题。 “既为我大明子民,私通外敌不说还资敌,自然是要就地处死,并且连坐九族!” 这次朱瞻壑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很是直接的就给出了答案。 通敌、资敌,这与就是叛国,自然是要诛九族的。 “嗯。”朱棣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连朱棣都没想到,朱瞻壑的话并没有说完。 “而且,孙儿建议,之前俘虏的鞑靼部和阿鲁台部的人也就在这里一并处理了吧!” 朱瞻壑的话引得全场一片寂静,地上跪着的兀良哈人听到这番话后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更有甚者还尿了裤子。 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冷酷的话来的? “这是不是有点儿……” 都知道朱瞻壑的话语出惊人,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呢?朱棣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就连他永乐大帝都不敢下这个决定! “这又怎么了?”朱瞻壑微微一笑,半点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像极了一个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老将。 “爷爷,今早孙儿与那翰林学士胡广争论了一番,说的是仁义这个问题。” “胡广认为人当存仁义之心,方能治理和管理江山社稷,也能让万民心服口服。” “这话没错,孙儿也不反驳,但有个前提,那就是所谓的万民只是大明的子民!” “汉武帝重用匈奴王子金日磾,唐太宗重用突厥武将无数,但最后换来的不是这些蛮夷的感激,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南下,让我汉文化屡次遭受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太祖高皇帝反抗蒙元暴政,兴复周礼,重扬我汉家文化,孙儿觉得我们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妇孺和孩子可以留,因为妇孺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孩子不记事,是以,孙儿建议……” 说着,朱瞻壑走到了朱棣的面前,撩起衣摆,双膝跪地。 “所有蒙元余孽,凡是男子尽诛之!凡是老人尽诛之!凡是高过车轮的男孩尽诛之!” 三个尽诛之,让周围能听到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男子、老人和身高不过车轮的男孩,这三个尽诛之下来鞑靼已经不能说是被灭国了,而是被灭族! 想想看,这三个尽诛之过后,鞑靼部和阿鲁台部剩下的就只有女人、女孩和身高不过车轮的男孩。 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很低,说起来可能很难听,但她们在这个时代就是男人的附庸。 经此一役之后,鞑靼剩余的女人要么是被带回应天,年轻貌美的成为王公贵族的玩物,亦或者是被卖入娼馆,年长一些的要么是成为贱籍,要么就是被大明的老光棍们给领回家生孩子。 至于剩下的那些男孩…… 还没车轮高的,经过十几年的教育,他们还能做什么? 别说是复辟了,怕是到时候他们连自己是鞑靼人都给忘了! 通常,对这种结果有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绝户! “陛下!不可!” 胡广没来,但不是文官没来。 从出征到现在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杨荣,终于是在朱瞻壑的这三个“尽诛之”说出来之后开口了。 说起来,朱瞻壑其实很佩服杨荣,这个人不仅能藏,能力也出众,最重要的是像是刚才的那种长距离奔袭他一个文人也能跟得上。 朱瞻壑觉得如果不是老爷子带着他,估计骑到一半就得烂裤裆了。 骑马对大腿内侧的伤害是相当严重的,尤其是对那些不常骑马的人更甚。 “陛下!我大明以任孝立国!以仁治世!万不可做出此等泯灭人伦之事啊!” 杨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声疾呼。 第50章 杀!筑京观! 杨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看着让人是相当的不忍心。 但你得分是谁。 眼下是在打仗,周围除了将士还是将士,他们本来就和杨荣不是一个派系,说是势同水火可能有些过了,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从唐朝文武分家,不再有像卫国公李靖那般的儒将之后,文臣就在打压武将的道路上撒丫子跑了起来,并且一去不复返。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什么朝代,军功都是相当重要的功劳,到了大明更是有了无军功不可封爵的规矩。 要是李靖那种能文能武的武将倒也罢了,但被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压在头上,那些文人们所谓的傲骨又怎么能忍受得了? 眼下杀的虽然都是些俘虏,将士们不会有军功,但意义不一样,因为这等于是开了个先河。 有此先河,以后在战争上他们尽可放手杀敌,赚取军功。 对于将士们来说,军功不只是他们晋升的台阶,更是保证他们生活,乃至子孙后代的重要依据。 虽然杀这种等级的敌军不足以封个世袭的勋爵,但能荫及儿孙两代那就是值得的。 现在看着杨荣站出来反对,将士们无一不是红了眼珠子。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军功可比钱财重要的多了。 然而,他们又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虽然是莽夫,但也懂得一些道理,知道这杀俘的先河一开,那大明以后就乱了,最起码一个残暴的名声是免不了的。 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会喜欢被这等恶名所纠缠? 这可是会被镌刻到史书上,被万世批判的! “杨大学士此言差矣!” 就在将士们个个都着急,但却又没有办法的时候,跪在杨荣旁边的朱瞻壑开口了。 “我没读过几天书,比不得杨大学士,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杨大学士。” “世子请说。”杨荣虽然不喜朱瞻壑,但在朱棣面前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请问杨大学士,我汉人向来讲究礼仪,讲究仁义,追溯历史,哪怕是一直到汉朝时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也不过是武悼天王冉闵的杀胡令。” “除此之外,我汉民族对草原,乃至所有外邦都报以怀柔的态度,非是到不可不为的时候不会轻易杀人。” “但敢问杨大学士,如此宽以待人的汉民族换来的是什么?” “倘若我们今日再次对他们网开一面,下次还会不会有五胡十六国、金入中原以及蒙元南下的情况?” “若是有,那子孙后世又会怎么来评价我们这些先祖的呢?” …… 朱瞻壑的问题很长,但也很快就问完了,可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回应他的是杨荣的沉默。 谁能保证? 没有人敢保证,哪怕是眼下的朱棣也不敢保证。 其实纵观历史就不难发现,种花家的历史基本上都是汉人政权和少数民族政权交替进行的,最大的差别也不过两朝。 东西两汉之后是魏晋南北朝,然后是隋唐,隋唐之后又是五代十国,然后北宋崛起,接着金人入关,蒙元起势,最后则是大明立国。 这仅仅只是截至目前为止的,后续的满清入关就不用多说了。 所以说,历史是有惯性的,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杨荣也无法反驳。 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杨荣才无法反驳。 一个虚无的问题,谁都无法给出答案,这就足以堵住杨荣的嘴了。 他能说什么?是能保证汉家天下永世长存?还是说能保证最起码这些蒙元后裔能够在以仁治国之下可以服从大明,永生永世不会反叛? 他不敢。 相比武将,文臣更加注重名声,也更加注重身后名。 他杨荣今日要是敢夸下这个海口,未来满清入关之后他,包括他的后人就会被拖出来批判! “杨大学士也无法保证吧?”朱瞻壑嘴角翘起,一种名为得意的情感已经充斥在他的表情和语言里。 倒不是朱瞻壑的情绪控制能力太差,这实在是人之常情。 虽是两世为人,在心智、理性上远超常人,但他前世不过是个普通人,现在他面对的又是谁? 杨荣!被铭记在史书上的内阁三杨之一!是历经建文、永乐、洪熙和宣德四朝的猛人! “其实杨大学士倒也不必这样。”到底还是明朝的功臣之一,朱瞻壑也没有把话说得太重。 “其实以仁治国是没错的,这是我们汉家天下的包容和仁慈,但纵观历史,无论是何时代,这些番邦蛮夷直到最后对我们汉人都从未有过半分仁慈。” “魏晋时汉人被当做两脚羊,金人入关给赵宋带去了靖康之耻,至今都让所有汉人不堪回首,就算这些都不提,在蒙元统治下的汉人过得又是何等生活?” “十户人家一把菜刀,还要交给蒙元人看管,汉家儿女娶妻要先送给蒙元人‘品尝’,以致每户人家的第一个孩子都会溺死,不管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现在我汉家儿郎翻了身,重新宰执这天下,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再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重受此等侮辱吗!?” 说完,朱瞻壑转向朱棣,拱起双手,满脸正色。 “是以,孙儿建议,杀贼寇!筑京观!以正汉室之威!” 朱瞻壑那尚带稚气的话语在这空旷的草原上迅速消散,并未传出多远,但却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 包括朱棣,包括杨荣,包括朱高煦,也包括那些被按在地上的兀良哈人。 京观,这是个很遥远的词汇了。 不,应该说对汉人来说已经是个很遥远的词汇了,因为在汉家文化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筑过京观了。 但是,说起来有些可笑,汉人被筑京观的次数可不少。 隋时,隋炀帝杨广三征高句丽失败,高句丽将隋军将士的尸骨筑成京观,直到贞观五年,唐太宗派遣使者到高句丽交涉,这才拆毁了京观,收拾隋军骸骨,祭而葬之。 986年辽军在莫州打败宋军,将宋军尸体筑京观。 到了蒙元时期,被西方人称之为“上帝之鞭”和“惩戒世界”的蒙古骑兵横扫欧亚大陆,所过之处虽然不能说是处处京观,但也不在少数了。 哪怕是心中带着民族融合思想的朱瞻壑,在面对这种场景时也难免有些忍不住。 要知道,有些人,有些民族,在经历文化同化之前你就只能对他们来硬的。 就好像唐朝时期突厥的颉利可汗。 前脚他可以南下入关,直至渭水,逼得唐太宗李世民不得不斩杀白马,订立渭水之盟。 后脚他就可以在李靖的押解下进入长安,在宫中的宴会上载歌载舞,成为名动一时的长安舞王。 第51章 完了,玩儿脱了! 朱瞻壑从来都不是什么激进分子,最起码他自认为不是。 他之所以如此偏执,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蒙元后裔以后会给大明带来多大的伤害。 土木堡之变,大明精锐几乎损失殆尽,自此再也没有了出塞北伐的能力,甚至不少人一度想要迁都。 于谦的出世是应运而生,他是个不世之材,不仅有才还有勇,力排众议反对南迁,亲率二十二万大军列阵于顺天府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 但于谦的出世也带来了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自此之后臣子的地位飞涨,连君主都难以压制。 不过这在朱瞻壑看来并不是于谦的问题,而是君主的问题。 君主无才无德,被臣子压制那是必然的,不信的话你换成是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人来试试看? 不过想法是好的,实行起来却是有问题的。 眼下抓的这些兀良哈人是要留下的,因为还需要他们这些“证物”来证明兀良哈三卫通敌叛国,以此才能开展针对兀良哈三卫的行动。 而等之前抓到的那些阿鲁台部俘虏被带到这里时,最初没有跟上的胡广和金幼孜也跟了上来。 这种在文臣眼中看来可以称之为残暴之举的行为,自然是会遭到胡广和金幼孜的强烈反对的。 不过这些都跟朱瞻壑无关,因为他很清楚,他自始至终就只能给出建议,至于最后的决定还是需要老爷子拍板的。 “瞻壑,你今天说的那些……”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朱瞻基正看着满脸无聊的朱瞻壑。 “真的,有可能……” 似乎是朱瞻壑的建议杀气太大,让朱瞻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是有可能!”躺在床上的朱瞻壑没有起身,但伸出了一根食指晃了晃。 “是必然会发生!” 说着,朱瞻壑猛地坐起了身。 “堂兄你今天那也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了,你读的书比我多,史书自然也是不例外,那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是弟弟今天说的不够透彻吗?那堂兄你不妨再回忆回忆那些史书所记载的内容,虽然史书也可能多少会有失偏颇,但朝代更迭是不会有出入的。” 朱瞻基闻言沉默不语。 是的,他爹朱高炽就是典型的文强武弱,读书是个好苗子,但那肥胖的身躯就让他跟武事无缘了,而朱瞻基受他父亲的影响,读的书也不少。 史书自然也是不例外了。 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他不想那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家的朱氏王朝身上。 那些番邦外族可不会像汉人打仗那样还注意影响,靖康之耻的耻辱程度到了什么地步?太后、皇后和娼馆里的娼妓有什么区别? 哦不对,还是有区别,因为她们的身份能让很多禽兽更加激动,接的恩客也比寻常娼妓多得多。 先后两任皇后不堪受辱自尽,但金人也先后又立了两任皇后,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就是单纯的要羞辱赵宋皇族,羞辱汉人。 所以朱瞻壑就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血的教训,但胡广等人还在一再强调仁义,有个屁用!? 都特么在吹崖山跳海殉国,但朱瞻壑从不觉得那是刚烈,反而认为那是软弱。 你说你既然都有死的决心了,为什么拿起刀来跟金人拼了?反正都是死,杀一个都算是赚了。 这不是懦弱逃避是什么? 朱瞻壑看了看仍在沉默的朱瞻基,他也没有说话。 他就是个普通的皇孙,要不是被老爷子带到这草原上他都没有半分想掺和的心,自然也没有教育自己这个堂兄的想法了。 在他看来,在自己这个堂兄选妃的时候拉大明一把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未来…… 改变历史又能怎么样?家天下的局面是不可能改变的。 既然改变不了家天下的局面,以后只要出现一个昏庸的君主那就还会让灾难重演,有个屁用? 正想着,帐篷外突然嘈杂了起来,打断了朱瞻壑的思绪,也打断了朱瞻基的沉默。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同起身,将脑袋探出营帐外。 然后,二人的眼都瞪直了。 明军被击败了? 这是朱瞻壑的第一反应,因为他看到的是无数明军围成了一个大圈,正在吵闹着什么,而这一幕像极了草原牧民的篝火庆祝。 但明军的服饰让朱瞻壑认清了事实,清醒了过来。 “外面怎么了?”朱瞻壑转头问起了站在营帐外的朱凌。 “殿下……”朱凌四下看了看,然后贴到了朱瞻壑的耳边。 “中军押送着之前阿鲁台部的那些俘虏过来了,胡广和金幼孜两位大学士在听到了之前世子殿下您的建议之后就跑到陛下那里上谏了。” “那这是……”朱瞻壑挑了挑眉,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这……”朱凌又四下看了看,似乎很怕被人听到。 “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闹起来了,吵着要给明使郭骥以及淇国公率领的十万将士报仇,所以就这样了。” 朱瞻壑闻言挑了挑眉头,迅速的抽回脑袋,直接蹦到床上又躺了下来。 娘的,这种事情爽是很爽,但是他可不想掺和,因为现在他的境地已经有些危险了。 之前他是觉得自己这么劝一下,再加上老爷子本来也因为当初十万大军葬身漠北一事极为生气,不然的话也不会御驾亲征,这样事情就算是成了。 但没想到胡广和金幼孜两个愣头青在明知道杨荣都没话说的情况下还跑去找刺激,导致将士们群情激奋。 这下好了,将士们这么激动,就算老爷子当初是赞同的,现在也变成了被将士们的群情激奋给搞得不得不同意了。 说好听点儿那叫顺应军心,说难听点儿那特么是胁迫皇帝! 这个时候跳出去,那肯定会有将士因为筑京观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而对他有好感,到时候老爷子会怎么想? 自己安生的在这里呆着就是在告诉老爷子,建议是我提的没错,但将士们的起哄跟我可没关系,那是民心所向。 您要发脾气就罩胡广和金幼孜那两个既没脑子还不长眼的傻蛋儿去吧! 第52章 兀良哈三卫的反应 外面吵得不可开交,朱瞻壑躲在自己的营帐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是个点火的人,但不是煽风的,更不想承担煽风的后果,谁愿意谁去承担,都和他没啥关系。 不过啊,有时候事情不是说能被人力所控制的,而且有时候不能控制的恰恰就是人力。 其实真要说的话,胡广和金幼孜的做法也没错,因为这个就是立场导致的偏差。 个人名声这个问题自是不必多说,而儒家思想盛行之下也带来了所谓天朝上国的思想。 在朱瞻壑看来,天朝上国的思想是没错的,但它所附加的很多东西就不对了。 比如说要彰显什么大国风范,不能把事情做绝,以及不杀俘等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杀俘这点朱瞻壑也认同,但分人。 比如说,现在的朝鲜对大明百依百顺,就连国王的册封都是要经过大明同意的,如果不看几百年之后他们的做法,对这种国家宽容是可以的。 但是眼下的鞑靼有哪个沾边? 是对大明百依百顺了?还是说他们没有迫害过大明的子民? 别说子民了,他们连贵族阶层都迫害过,所以朱瞻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文官还要在乎所谓的名声。 不是说朱瞻壑不认为有那种放下私心一心为公的人,相反,像于谦那些人朱瞻壑是认可的,但他从不认为胡广他们也是这种人。 一个深陷党争之中,哪怕在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的人,要说他是个一心为公的人,朱瞻壑不是很认可。 “瞻壑,你这……” 看着缩回去的朱瞻壑,朱瞻基满脸的疑惑。 对于堂兄的问题,朱瞻壑并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就直接躺平,用缴获来的羊皮蒙住了脑袋。 不得不说,这破东西味儿是真大! 与此同时,兀良哈三卫。 “老察罕,别转了!”海撒男答奚看着背着双手原地转圈的察罕达鲁花,只感觉阵阵的头疼。 “现在朱棣已经把人抓了,哪怕我们不认他们也有了借口,光在这转悠又有什么用?” “还有,阿鲁台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他该不会是被朱棣给抓了吧?” “可能性不是很大。”察罕达鲁花闻言微微摇头。 “阿鲁台很机灵,不然的话当初我们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了,再说他还带走了鞑靼部一半还要多的人,被抓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就算是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朱棣的三千营不足万人,他敢深追?五军营的骑兵别的不说,在对马的照料上就不行,没见南明打仗每次都是给三千营的马上盐,你什么时候见过五军营的马有这么好的待遇?” “至于神机营?哼哼……” “这倒也是……”海撒男答奚闻言也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阿鲁台别的不行,见风使舵和逃跑能力是一绝的,这也是当初兀良哈三卫愿意和他结为姻亲的原因。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事实上…… 呵呵,也就朱瞻壑不在这里,不然的话他非吐这三个老家伙一人一脸口水! 什么机灵?不就是看上了人家那个鞑靼太师的身份吗?说得那么好听? “可是……”就在察罕达鲁花和海撒男答奚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喃不花开口了。 “如果阿鲁台没有被抓,我们一直偷偷资助他的事情朱棣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直都做得很隐蔽,朱棣也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为什么这次就被发现了?” “而且朱棣还不是在追击阿鲁台的时候发现的,据我的探子回报,他们是让三千营在阿鲁台的屁股后边追,朱棣亲率五军营的骑兵兜了个大圈子才抓到了我们的人。” “这是为什么?” 喃不花一席话让气氛降至了冰点,察罕达鲁花和海撒男答奚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们也知道,只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从朱棣派人过来让他们去捕鱼儿海接驾其实就说明一切问题了,因为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朱棣压根儿不会让他们过去。 原因很简单,这是在打仗! 兀良哈三卫虽然早在洪武年间就举族内附,成为了大明的一部分,但实际上他们从未将自己视作是大明人,大明对他们也一直都保持着提防。 所谓的举族内附,实际上不过是短暂的和平条约罢了。 大明不想让兀良哈三卫和鞑靼或瓦剌联合起来,兀良哈三卫也需要和平以及大明提供的丰美草场。 双方心照不宣,但又各自搞着自己的小动作。 当初兀良哈三卫举族内附,大明答应将大宁卫给他们,但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而兀良哈三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两年年年越界放牧,甚至还屡屡劫掠大明的边民,虽然从不伤及性命,但也是行为恶劣。 双方都在等。 大明在等自己解决掉鞑靼,甚至是连瓦剌一切解决之后再找兀良哈三卫清算。 而兀良哈三卫等的则是自己的强大,或者是等他们和鞑靼联合起来就能够毫不费力地推翻大明的时候。 但现在,事实证明了大明还是棋先一着,鞑靼被灭。 兀良哈三卫的人目前知道本雅失里被俘,麾下将士全部被擒,但还不知道阿鲁台部也已经步了本雅失里的后尘。 这也就是他们虽然担心,但却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的原因了。 若是他们知道阿鲁台被俘,那肯定会直接带着大量的贺礼,也是赔礼,前去明军大营求见了。 “不管怎么说,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良久的沉默后,终究还是察罕达鲁花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也是心机最深沉的,一向都是兀良哈三卫的定海神针,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想个办法还能指望喃不花两人不成? “挑选一些族中的美女和牛羊作为贺礼,我们就以庆祝大明大破鞑靼部、生擒本雅失里为由前去求见朱棣。” “记住到时候都机灵一点,最起码在朱棣拿出我们暗中资助阿鲁台的铁证之前我们万不可以自乱阵脚!” 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二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察罕达鲁花的做法已经说明了一切。 哪怕是在察罕达鲁花的心中也已经默认了朱棣已经发现了他们暗中资助阿鲁台部的事情。 第53章 吃的什么才能放这么臭的屁 捕鱼儿海,明军大营。 朱瞻壑到底还是没逃的过去,被老爷子让人给提溜到了大帐之中。 感受着胡广和金幼孜二人那恶狠狠的视线,朱瞻壑很是无语地只翻白眼。 他是真的不想跟这群读书人对线。 你说事实,他跟你扯书上的大道理;你引经据典,他说那只是个例,还能找出八百个歪理;你要是撸起袖子跟他们对骂,他说会有辱斯文。 说白了就是他们才是对的,你就算是找出一万个理由那也是你不对,哪怕事实就是像你说的那样也不行! “说话!”老爷子显然是不想让朱瞻壑就这么干坐着的,他让人把这个孙子给提溜过来不可是让他坐着发愣的。 “爷爷让你来是让你在这坐着的吗?建议是你提出来的,现在将士们群情激奋,两位大学士又不同意。” “今天就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是你说服他们,要么是他说服你!” “不是,爷爷……”朱瞻壑哭笑不得。 “该说的孙儿都已经说过了啊,孙儿还小,大道理什么的也不懂,还能说什么?” “世子殿下!您不觉得您之所言有失偏颇吗?”有了朱棣开口,胡广顿时就不再遮掩,直接蹦了起来。 然而,朱瞻壑却并没有搭理他,仍然是看着老爷子,努力想要把自己择出去。 “爷爷您想啊,孙儿本就没有参与政事的资格,而眼下是在打仗,这种战阵之下的议事孙儿就更没有资格了。” 见朱瞻壑不搭理自己,胡广也没有放弃:“世子殿下,若是今日照你所言屠杀俘虏,以后要让周遭的藩属国如何看待我们?” 朱瞻壑实在是懒得搭理胡广,还在努力让老爷子允许自己离开。 “爷爷啊,孙儿就是一时冒失,想起了在应天是听过的那些话本,所以一时激动才脱口而出的,您就不要难为孙儿了……” 朱瞻垶没放弃,胡广也没有放弃:“世子殿下!您的建议会让我大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艹!你踏马的是不是有病!?” 朱瞻壑到底是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胡广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起来了。 “我踏马就好奇了,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能放出来你这么臭的屁?” “去尼玛的以仁治国!你的以仁治国治出来什么了!?是被杀的明使郭骥?还是葬身漠北的一公四侯!?”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坐在将士们的背后指指点点,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跟你的祖宗就踏马是一路货色!离开了将士的身后你踏马狗屁不是!” “还踏马藩属国!你踏马还知道那是我们大明的藩属国!?你看看他们现如今都是什么样子!?” “瓦剌蠢蠢欲动,就等着我们来把鞑靼部灭了他们好坐享其成。” “兀良哈三卫表面上是举族内附,但实际上年年越界放牧、劫掠边民,现在还敢私下通敌,资助阿鲁台部和大明对抗!” “倭国虽然年年朝奉,但谁不知道他们只是将朝奉作为牟利的一种途径!?倭国的幕府、天皇以及各地的封国领主哪年不为了争抢朝贡的资格而大打出手!?” “你以为他们是真心来大明朝贡的吗?错了!他们是看大明好糊弄!带着一堆破烂来换取我大明的赏赐的!” “还有,从永乐五年开始朝廷就年年征讨安南,但陈季扩父子死而不僵,降而复叛降而复叛!要是杀了早就一了百了了!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口中的狗屁仁义!?” “你知不知道你们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吐出来的两个字让我大明将士枉死多少!?又让多少大明边民遭受连年战火之苦!?” “一天到晚就踏马知道仁义仁义仁义!仁义能当饭吃吗!?仁义能让大明的将士少牺牲几个吗!?仁义能让边关百姓少被劫掠几次吗!?” “你们踏马的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的一边在应天府高枕无忧,一边又大放厥词指点江山?” “你们要是真的想以仁治国,那踏马的能不能去军中穿起盔甲拿起马刀亲自冲锋一次!?能不能去边关,和年年被劫掠的边民们一起生活两年!?” “一面拿着大明百姓上交的赋税给你们发的俸禄,一面狗屁不知,就知道大放厥词,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羞愧吗!?” “天天给我讲大局大局的,谁踏马不知道大局!?就踏马你知道!?” 朱瞻壑就好像是那连珠炮一样,完全不给胡广开口的机会,指着胡广的鼻子就是一顿喷,喷得胡广满脸唾沫,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半个字。 “你……你……你……”胡广大喘粗气,指着朱瞻壑连一句话都说不全。 “你什么你!”朱瞻壑一巴掌就把胡广指着自己的手给拍到一边去。 “一天天的,没有办法让这些番邦蛮夷诚心归附,还想着赚个好名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看看历朝历代,仁义的下场都是什么?还不是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一大堆祸患!?” “好了!”朱棣猛地一拍桌子,让争吵的两人安静了下来。 哦不对,不应该说是争吵,应该说是让胡广脱离了单方面挨骂的处境。 “爷爷恕罪,孙儿一时冒失,所以才如此失礼。”朱瞻壑赶紧低头认错。 骂是也骂舒坦了,反正老爷子也不会将他怎么样,还是低头认错才是王道。 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说话。 经朱瞻壑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大明现在的局势竟然如此严峻。 不!应该说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习惯性的不去管而已。 一直以来在朱棣的心中,倭国、安南等的不安分就和兀良哈三卫是一样的,只要还没坐反那就没有问题,反正大明是会越来越强大的。 但今天朱瞻壑的一席话却让他如同醍醐灌顶,想到了一个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瓦剌和兀良哈三卫南下、陈季扩父子北上、倭寇大肆劫掠大明海疆,被多方夹击的大明还能安然度过吗? 或许会,但也必然会付出极大地代价。 想到这里,朱棣的眼睛眯了起来:“来人!传令下去!” 第54章 想死吗 察罕达鲁花敢对长生天发誓,他终其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当他带着喃不花、海撒男答奚,以及兀良哈三卫准备的谢礼来到明军在捕鱼儿海的大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蜷缩在一起并且瑟瑟发抖的族人。 “你们怎么了?”虽然明知道不该和这群已经被定性为私通外敌的族人说话,但察罕达鲁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能够被挑选出来给阿鲁台部运送物资,那五一不是族中的勇士,察罕达鲁花也从未见到这些人害怕的样子。 但今日,他见到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好奇。 然而,他的这些族人们只是瑟缩着蜷在一起,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全都是恐惧,疯狂摇头但却不敢说一句话。 “走了!”郑亨拍了拍腰际的胯刀,锒铛作响的声音让察罕达鲁花心中一凛。 带来的礼物被拦在了大营之外,察罕达鲁花带着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跟在郑亨的后面。 但是不知为何,察罕达鲁花越走就越感觉背后发凉。 因为他闻到了腥味。 主帐之内,朱棣身上的盔甲反射出凛冽的寒光,两侧站着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是全身着甲,左手放于腰际,右手则放在腰间的胯刀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宣!兀良哈三卫使者觐见!” 和太监那尖细的声音不一样,作为武将的柳升气息浑厚,声音雄浑有力。 察罕达鲁花赶忙低下头,看着郑亨的脚后跟,跟着一起进入主帐之内。 进入主帐,察罕达鲁花也不敢抬头,连上座之人是谁都没看到就纳头便拜。 “大明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佥事,奉上谕掌朵颜卫事,朵颜部族长察罕达鲁花拜见大皇帝陛下!” 察罕达鲁花开了头,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也是赶紧跟了上去。 “大明泰宁卫指挥使,奉上谕掌泰宁卫事,泰宁部族长喃不花见过大皇帝陛下!” “大明福余卫指挥同知,奉上谕掌福余卫事,福余部族长海撒男答奚见过大皇帝陛下!” …… 死一般的沉寂让察罕达鲁花心下发抖,但还是强自稳定心神,等待着朱棣的回应。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事情再怎么糟,哪怕是朱棣已经掌握了他们私通阿鲁台部的证据,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原因无他,南明人好面子! “嗯。”果然如同察罕达鲁花所料那般,朱棣并没有直接发难,而是点了点头。 “你们前来所为何事啊?” …… 察罕达鲁花心里直骂娘,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想骂朱棣一句狗娘养的,明明是你叫我们来的,现在却反问我们? 然而,势不如人,只能低头把尾巴夹起来。 “臣等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击破鞑靼部并生擒鞑靼部大汗本雅失里,心下欢喜,特携礼物前来祝贺。” 进入了流程,察罕达鲁花反倒是不慌了,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哪怕是朱棣也做不了主。 现如今鞑靼部没了本雅失里,阿鲁台部的力量不够,所以朱棣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因为他一旦做绝,那草原上的势力就会失衡。 没了限制,瓦剌就会迅速坐大,吞并鞑靼旧地,撕毁与南明的协定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若是有他们兀良哈三卫在,有阿鲁台和兀良哈三卫的姻亲关系在,阿鲁台部就会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起来,到时候瓦剌就会重新受到掣肘。 察罕达鲁花很清楚,当初朱棣册封瓦剌三王、让兀良哈三卫归附,为的就是让草原内部互相消耗,最后让他南明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察罕达鲁花断定朱棣不会把事情做绝!因为南明无法有效的接管草原! 不只是南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除了他们这些生在草原上的人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哦,庆祝啊……”朱棣微微点头,但并没有很高兴,却也没有生气之类的情绪。 然而,就是用这样平稳的语气,朱棣接下来的话让察罕达鲁花亡魂大冒。 “可是朕的身后出现了两面三刀意图窃国的贼,这庆祝啊,朕是真的没心情……” 朱棣此言一出,察罕达鲁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知道,他们暗中资助阿鲁台部的事情暴露了! “陛下……” 察罕达鲁花刚想开口辩解,但朱棣却站起了身,察罕达鲁花见状只能将头又低到了地上。 “老二,这些人就教给你家那小子处理了。” 说完,朱棣直接转身进了屏风后面。 “儿臣遵命!”朱高煦沉声应道,然后转头看向了笔直的站在帐中的诸将。 “来人!将他们捆了!” “什……什么!?”察罕达鲁花顿时慌了,想要起身,但他已经年逾花甲,怎么可能和这些武将们比? 连三息都不到,察罕达鲁花三人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带走!”朱高煦大手一挥,率先出了主帐。 一出帐外,那原本被帐篷稍微阻隔的血腥气又扑面而来。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不知为何,察罕达鲁花现在却感觉有点颤栗,只感觉一丝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老察罕……” 后面的海撒男答奚开口,语气中有些不安,但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原因无他,他一开口就感觉到陈懋押着他的双手用了几分力气。 虽然不疼,但却让他知道了这个时候不能开口说话。 在察罕达鲁花三人的疑惑中,朱高煦并没有将他们带出大营,反而是朝着大营后面而去。 一般来说,军队在水边安营扎寨的时候一般都会背对着水源,因为以这个时代的战争来说,从水里偷袭有些不现实,尤其还是如今这种明军人数远大于草原人数的情况下。 其次,水源地是很重要的,但凡有个意外,整个大营的人都得出事儿,所以在扎好营寨之后这里不仅会有人不间断的巡逻,同时也不会允许人随意靠近。 可现在,朱高煦竟然把他们朝着水边带? 察罕达鲁花心中疑惑,但当他们走到大营后门,阻挡视线的最后一个帐篷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时候,察罕达鲁花明白了。 与此同时,海撒男答奚双膝一软,若不是陈懋押着他的话怕是就直接就跪在地上了。 原因无他,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红色。 水、草,甚至是土地都是红色的。 满目猩红! “哟!”就在这时,坐在一处高台旁边的朱瞻壑笑着开口。 “又送人来了?想死的吗?” 此时此刻,察罕达鲁花只觉得这个孩子的笑容如同地狱中的恶鬼般恐怖。 第55章 解决问题的高效方法 说实话,朱瞻壑并不喜欢血腥味儿,而且他其实是最烦血腥味儿的。 但现在,他却坐在一旁,监督着明军将士们将一具具尸体用石灰处理防腐,然后和泥土混合堆叠起来,慢慢的形成一座高台。 什么是京观?眼下朱瞻壑旁边的那座高台就是京观。 《尔雅》中说过,绝高为京,观就是台子,而京观就是用血肉堆砌而成的高台。 《东周列国志》有言:潘党请收晋尸,筑为京观,以彰武功于万世。 说白了京观就是彰显军功的一种方式,只不过相对来说不那么被人们所接受罢了。 汉人已经很久没有筑过京观了,在汉人文化中,筑京观这种行为始于春秋战国时期,但也终于春秋战国时期。 自那之后,汉人就再未筑过京观,反倒是总被那些番邦蛮夷筑京观。 而现在,汉人再次开始筑京观,这让察罕达鲁花吓得直发抖。 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害怕,也不是周围明军那恶狠狠的目光让他害怕。 他害怕的是未来。 察罕达鲁花很清楚,这个口子一开,就代表着明军已经摒弃了之前一直恪守的规矩,以后再跟明军对上的敌军将不会再有以前的优待。 那个举手投降就能留得一命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再也没有几次三番捋动老虎胡须的机会了,因为以后的他们若是敢再碰,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朱瞻壑走到了朱高煦的面前,抬头问道。 “从衣着上来看,这三人不像是什么寻常士卒,反倒像是贵族一类的,但阿鲁台已经被垫在了这京观底下,又哪来的贵族?” 朱瞻壑的话让察罕达鲁花三人感到头皮发麻,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阿鲁台死了。 这本应该是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一件事,因为如果阿鲁台死了,那么他们私通鞑靼并且资助阿鲁台部的事情就成了死无对证。 朱棣若是问起,他们大可以说是给明军来送补给来了,反正是死无对证,朱棣能说什么? 但现在不行了。 眼前的京观告诉察罕达鲁花,现在的大明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困顿猛虎了,现在的大明只要你敢有半分不敬,他就会直接扑过来将你撕碎。 什么证据?不需要!只要我想!你就得死! “他们啊,是兀良哈三卫的族长。”朱高煦哪里不知道儿子是在演戏?当下就笑着配合了起来。 “你爷爷让我带他们过来,为这个京观加个码。” 父子俩在云淡风轻的谈话中就决定了三个人,而且还是三个族长的生死,这让察罕达鲁花三人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他们甚至不相信,不相信朱棣会如此做。 在他们看来,兀良哈三卫不比鞑靼,鞑靼再怎么说也是敌人,哪怕筑京观这种做法很是让人唾弃,但在战争中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的太狠。 就像这次筑京观,等班师回朝之后肯定会被人批判,尤其是那些文人,但也就仅此而已,不会说太多更不会说得太难听。 但兀良哈三卫不一样,他们是盟友,最起码表面上是。 如此草率的就要将盟友杀死,要是真这么干了,先不说那些文人会怎么说,就说大明也不愿意看到兀良哈三卫的反抗。 届时,草原仅存的两股势力将会牢牢地拧成一股绳,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让大明取得了胜利,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和鞑靼部一样的结局。 他们在赌,赌大明不敢这么做,因为他们认为大明承担不了这么做的后果。 甚至,察罕达鲁花都不认为自己是在赌,同样是因为他认为大明承担不了这么做的后果。 然而,世事经常不尽如人意。 朱瞻壑听了自家老爹的解释之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招了招手,在他身后的一名明军就直接站了出来,将离他最近的喃不花给拉到了后面。 然后,手起,刀落。 一个一族之长,曾经站在草原金字塔最顶端的人之一,就这么死了。 鲜血汩汩流出,比水要略显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没有清泉流响的清脆,有的只是让人遍体生寒的沉闷。 “你……你们……”察罕达鲁花双眼圆睁,眼白之中血丝暴起,给人一种眼球要脱落的感觉。 “你们怎么敢!?” 察罕达鲁花的话还没说完,海撒男答奚就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妄图挣脱束缚他的刘才。 “嘿!这话说的有意思!”朱瞻壑饶有兴致地看这仍然在做无用功的海撒男答奚,嘴角很是不屑地撇了撇。 “你们兀良哈三卫私通阿鲁台部,暗中资敌,以大明律本就应该处斩并株连九族,我们为何不敢?” “我……我们……”察罕达鲁花努力的咽了口唾沫,带着几分艰难开口道。 “我们兀良哈三卫是功臣!当年我们曾经派出三千铁骑助大明靖国难!我们是大明的功臣!你们不能如此对我们!” “功臣?别逗了!”朱瞻壑看了看察罕达鲁花,又转头看向了自己老爹。 父子俩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你们当年帮助大明靖国难是没错,但有功也赏了,你们拿功勋换到了草原上最丰美的草场,每年互市你们的牲畜和战马都是最高价,大明的赏赐也是你们兀良哈三卫最多。” “但是有一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兀良哈三卫年年越界放牧甚至到了大宁城下,还劫掠边民。” “功是功,过是过,有功我们大明赏了,现在你们有过,我们自然也要按律惩戒。” “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朱瞻壑摆了摆手,身后的明军顿时有了动作,将察罕达鲁花和海撒男答奚一同带向了后面。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临近死亡,海撒男答奚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不停地挣扎,嘶吼。 “杀了我们,兀良哈三卫的将士们不会坐视不理!你们大明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这个啊,就不劳您担心了。”朱瞻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我一直觉得吧,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是一种很没有效率的做法。” “在我看来,出现问题不一定非得要解决问题,直接把制造问题的人给解决掉就好了。” 朱瞻壑此言一出,不只是察罕达鲁花和海撒男答奚,就连朱高煦也愣住了。 解决制造问题的人?那岂不是…… 第56章 又要背黑锅了 “报!汉王殿下率军归来!已抵达大营东十里处!” 传令兵的声音响彻三军,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二十二日前,兀良哈三卫的族长察罕达鲁花、喃不花和海撒男答奚被明军处死,所带来的人也全都被筑了京观。 当夜,朱棣下令派汉王领三千营,同时五军营出三万骑兵相助,马不停蹄地赶往兀良哈三卫。 第七日,汉王带领三千营与五军营骑兵抵达了朵颜卫,雷厉风行地将朵颜卫所有的贵族、官员等都控制了起来。 然后,汉王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向北前往福余卫,一路向南前往泰宁卫。 五日之前,汉王已派人传回了好消息,兀良哈三卫有的贵族、官员等阶层都被控制了起来,并押送往大营。 “宣!”朱棣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命令。 此时正是在战争,无论是谁,只要是带兵出征,回来的时候一定是先让将领自己回来的,最多不过带几个护卫。 在将领汇报完了战况,大营才会另派他人去把其他的将士给带回来。 这是在防什么?懂得人都懂。 虽然朱高煦是自己的儿子,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朱棣不会省,更不会当着二十几万大军的面前省。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传令兵就带着汉王朱高煦飞驰而来,临到大营门口才下马。 朱瞻壑看着自己老子那尚未停稳就翻身下马的举动不由得直皱眉头。 帅是真踏马的帅,但是危险也是有的,一个不好脚脖子就折了。 “儿臣拜见父皇!”朱高煦没有因为儿子的目光而停留,直接进入了主帐。 “禀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此行俘获福余卫勋贵、官员六百余人;泰宁卫九百余人;朵颜卫一千三百余人!” “上述这些人已经全部带了回来,还请父皇下令!” 朱高煦的声音相当大,大到了让身在主帐外的朱瞻壑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赤裸裸的炫耀。 不过朱瞻壑也没啥反应。 一来人家才是老子,他只是儿子,他能说什么? 二来他对自家老子也是很了解的,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春风得意的,不炫耀才怪叻!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摇着头轻叹一声,然后拔腿就跑! 再不跑,那特么就得摊上麻烦了! 与此同时,主帐之内。 “确定都是勋贵和官员吗?”朱棣轻轻地叩了叩面前的沙盘,脸色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回父皇!绝对没错!”朱高煦很是笃定。 “儿臣一到朵颜卫就发现了,兀良哈三卫的很多牧民就已经开始赶场放牧了,因为若是不赶快的话就会来不及在入冬之前赶回驻地。” “兀良哈三卫最好的草场都被那些贵族老爷给占了,所以寻常牧民就只能走更远的路去更远的地方放牧。” “此次前往兀良哈三卫的将士也尽知此事,父皇可派人前去询问!” “嗯,干得好!”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赞赏的微笑。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为我大明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 “这样吧,你车马劳顿想来也已经很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爹再跟你说赏赐的事情。” “谢父皇!”朱高煦并没有不满,而是很高兴地应了下来。 赏赐,尤其是军功的赏赐从来都不是随便能决定的,尤其这次还涉及到了三千营和五军营的将士,不可能立马就决定好赏赐什么。 虽然作为藩王的朱高煦能赏的东西也有限。 “对了!” 朱高煦行礼后起身,刚准备离开主帐,但却被朱棣给叫住了。 “让你家那个小崽子过来见我一趟!”说到这里时,朱棣脸上的不高兴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小兔崽子,躲朕已经三天了!” 朱高煦刚开始听着老爷子不满的语气时顿时心下一紧,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刚开始的语气里带着责怪,但后面那句话却充斥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的那个小兔崽子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老爷子,但他清楚老爷子并没有生气。 这就够了。 朱高煦很清楚,就算是老爷子再怎么不待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理自家的那个小兔崽子,因为自家的小兔崽子才刚刚给老爷子背下了一口大黑锅! “是!”朱高煦赶紧领命退下。 他此前见老爷子这幅样子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老爷子不是真的在生气,但每次倒霉的都会是他。 老爷子不怎么骂老大,骂也是骂他不争气、骂他身体肥胖没有半分太子的气势。 同样的,老爷子也不怎么骂老三……也不对,其实不是老爷子不骂老三,是老三很机灵,躲得快,不是躲老大后面就是躲他后面。 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他朱高煦挨老爷子的打骂最多了。 眼下老爷子虽然不生气,但他要是不赶紧跑,那老爷子准得骂他两句。 这都快成习惯了!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回到自己的营帐,朱高煦一掀帘子就看到了自家儿子。 “我?”朱瞻壑愣了一下,然后就坐直了身子。 “没去哪儿啊,京观也筑完了,大军也暂停在这捕鱼儿海修整,我没啥事儿干,天天闻血腥味儿闻得我恶心了,就带着我的狗出去溜达了两圈。” “老爷子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朱高煦闻言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他对儿子战时遛狗的行为不满意,那十二只狗现在已经是全军闻名了,毕竟可是立过功勋的狗,老爷子都特地下令要顿顿给它们好肉吃。 朱高煦是对儿子的心态不满。 知子莫若父,朱高煦很清楚自家儿子是在躲,躲着老爷子。 “你爷爷要见你,你这就过去吧。” “不去!” 朱高煦才刚开了个头,朱瞻壑之久就躺了下来,还拿羊皮毯子蒙住了头。 用脚指甲想都知道老爷子找他准没好事儿!这个时候找他,除了想给他个大黑锅背着还能有什么? “不行!必须去!”朱高煦脸一板,不容置疑地开口说道。 “朱正!你带他去!” 朱瞻壑翻着白眼坐了起来。 连自己的贴身护卫都叫过来了,他也知道自家老子这是铁了心的让自己去给老爷子背黑锅。 毕竟,在自家老爹的眼中看来,背黑锅也是一种重视。 第57章 彻底解决问题! 朱瞻壑可以说是被朱正给一路押着去了主帐。 “不是,爷爷啊……”听了老爷子的诉求,朱瞻壑当真是哭笑不得。 “孙儿才十岁啊……哦不对,还不满十岁呢,您这么决定不觉的有些过分嘛……” “你不去谁去!”朱棣眼珠子一瞪,胡子都动了起来。 “上次就是你做的,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中途换人哪有这么简单?” “不是,您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儿啊……”朱瞻壑被老爷子的无耻给惊呆了。 “知道不是好事儿您也不让别人去做,反倒是让我这个孙子去做……” 说到这里,朱瞻壑的声音转小,很是不忿地嘀咕着:“我是您的亲孙子嘛……” “嗯?你说什么?”朱棣没听清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开口问了一遍。 “哦,没事儿……”朱瞻壑撇了撇嘴。 嘀咕两下没问题,他哪敢真当着老爷子的面儿上说那种话? “行了,上次也是你去的,这不是啥好事儿,没人愿意接,这次还是你去吧。” 朱瞻壑没说,朱棣也没当回事儿,又把话题给转了回去。 “就算是爷爷欠你的,等回头班师回朝,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爷爷说,爷爷无不应允!” “哦……”朱瞻壑有气无力地应着,然后费力地抬脚就准备离开,连行礼这事儿都给忘了。 算了,背锅就背锅吧,反正鞑靼部和阿鲁台部都没了,兀良哈三卫也就是极限了,老爷子不可能一次北征就把事情都给搞定了。 再说了,天气马上转热,等大军走到瓦剌地界怕是都七月中旬了。 历史上老爷子就是因为天气太热士兵饥渴,所以才下令班师回朝,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御驾亲征。 杀吧,杀吧,反正最后一波了,等这次回去就特么跟老爷子申请去云南,这草原反正是说啥都不来了! 来了就被坑着当了刽子手,下次怕不是得干屠城的活儿?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离开了主帐。 背后,朱棣一脸奇怪地看这自己的这个孙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世子殿下,您……” 刚出主帐,在一旁等着的朱正就赶忙凑了过来。 “没你的事儿,回去吧。”朱瞻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朱凌朱平!” “在!”在不远处等着的朱凌和朱平听到朱瞻壑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 “去把上次的那些人再召集起来,就说是爷爷的命令。” “朱平,你去找郑亨,让他跟着爷爷派的人去十里外三千营和五军营的驻扎点,把人给带回来。” 说到这里,朱瞻壑再叹一声:“咱们把京观再给加高一点。” “是!” 朱正、朱凌和朱平闻言心下一凛,赶忙低头应下,不敢再说半个字。 大营后面的那座京观虽然是在捕鱼儿海的对面,但那浓烈的血腥气哪怕是在大营都是能够闻得到的。 当初处理鞑靼部和阿鲁台部的那十余万人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很解气,都跑去看热闹,但没多久就都散了。 杀人是一回事,上阵杀敌是一回事,这种单方面的屠杀,而且还高达十几万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种比较敏感的,至今为止都觉得喝的水里有血,因为大营将士的水源就是后面的捕鱼儿海。 不过这只是部分人的想法,大多数的人还是比较正常的,因为那座景观离着捕鱼儿海还有快二里地呢。 朱瞻壑有气无力地朝着大营后门走去,心不甘情不愿,但还不得不把这黑锅给接过来。 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得到回到应天之后那些文官们会怎么说他了,甚至百姓们怕是也会在背后议论他。 细数历朝历代,能杀十几万人的人可不多啊,而且还是杀俘,不是战阵冲杀。 想到这里,朱瞻壑抬起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以后人们不会将他评为白起第二吧? 这么想想,似乎还……挺不错的? …… 与此同时,瓦剌,忽兰忽失温。 “马哈木,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安乐王秃孛罗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吼道。 他很不满意。 以前马哈木不管做什么都要压他们一头,他和太平都知道马哈木的那点儿小心思、 无非就是想要破除掉人们对黄金家族血脉的迷信,从而让他自己光明正大的成为草原的大汗。 但现在,真遇到事情了他反倒是没话说了,这怎么能让秃孛罗不生气? “你想听我说什么?”马哈木慢条斯理地从烤架上的烤羊腿侧边片下了一块肉,塞入嘴中有滋有味地嚼着。 “明军这次破了戒,汉人自秦以来就没有再筑过京观了,也就魏晋时的冉闵能让人抖三抖,其他的你看汉、唐和宋,有哪个做过这种事?” “朱棣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斩草除根了,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全都处死,除了女人和不及车轮高的孩子之外全都筑了京观了。” “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现在我们的实力远不及南明,本雅失里和阿鲁台也是两个怂包,没让明军伤亡过三万不说,这三万中竟然大半都是步兵!” 噌! 说到这里,马哈木也是来了火气,一把将手中的短刀插进了烤架上的烤羊腿里。 “明军根本就没什么损失!别说是伤筋动骨了,连皮毛都不算!” “这种情况,这种士气,这种实力差别,你让我怎么说!?” “是夹紧尾巴当缩头乌龟?还是带着你们去找朱棣送死!?” “行了。”眼见着气氛不对,太平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咱们今天来是解决问题来的,不是为了吵架来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出对策,吵有什么用!?” “哼!你当我想吵1?”马哈木冷哼一声。 “眼下之计就只能等南明撤军了,天气马上就热了,到时候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物资运输都会有极大地困难,朱棣肯定会撤军的。” “到时候我们就过去看看,要是能找到本雅失里的儿子答里巴自然是最好,若是找不到也没办法,反正到时候朱棣都走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去找兀良哈,他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第58章 朱棣的心结 朱瞻壑百无聊赖地坐在捕鱼儿海北面的小山包上,看着下面已经麻木的明军士兵一个一个的砍掉兀良哈贵族的脑袋,然后将其用石灰处理,丢到京观上。 见此情景,朱瞻壑突然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还是个连人血都见不得的孩子,西湖畔鲁秀得之子的死都让他吐了好半天。 但现在,他虽然手中无刀,但下面那座快有三层楼高的京观里所有的尸体都会被归到他的名下。 而且,他也从那个见人血就会吐的孩子变成了现如今能够毫无波澜地看这成千上万人被杀的……孩子。 想到这里,朱瞻壑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自己以后不会成为一个嗜杀成性的玩意儿吧? 朱瞻壑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甩出了脑海。 回去得吃两天斋,肉吃腻了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现在他见到肉就会想到眼前这一幕景象,然后就犯恶心。 “娘的,怪不得后世都说得了战争综合征的士兵都会很痛苦……” “殿下,您有事吗?” 朱凌没听清朱瞻壑在嘀咕些什么,所以赶忙凑了过来。 他可是得了当今皇帝的口谕,让他好好注意汉王世子的情况,一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立刻上报。 “没事儿……”朱瞻壑揉了揉眼睛,看着下面已经接近尾声的行为站起了身。 “让他们处理好了,既然做了就要做好,别到时候塌了或者是被狼什么的啃食了,反倒是让人笑话。” “是!”朱凌见朱瞻壑没有异样,微微松了一口气。 几天了?朱凌都有些麻木了,好像是七天?好像是十天,他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杀人杀到手软,以前只是一种说法,但现在成了现实。 痛快是没错,当初朱凌只是看着也觉得很痛快,毕竟被元人欺压了这么多年,汉人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元人的奴隶了…… 现如今大仇得报,怎么可能不爽? 朱凌到现在还记得,看着将士们把用石灰处理好的尸体层层堆码,闻着那可以说是浓烈到冲天而起的血腥气,听着周围被血腥气吸引而来的狼所发出的狼嚎声…… 朱凌觉得太爽了!因为他的祖父祖母都是被元人杀死的!后来他的父亲死在了捕鱼儿海之战中,他则是作为英烈遗孤,被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选中,成了当时的燕王次子朱高煦的护卫。 再然后是朱瞻壑…… 所以,对于这些蒙元后裔的死,朱凌只觉得痛快,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因为当年元人对汉人的所作所为比这个还令人发指! 但后来,随着看得多了,朱凌也就麻木了。 大仇得报的痛快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夹带着恨意的私情,这是他们作为汉人对元人的恨。 再后来,虽然比朱瞻壑要晚一点,但他们也麻木了。 看着朱瞻壑离开的背影,朱凌和朱平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了几分怜惜。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哪怕他足够出色。 …… 明军大营,主帐。 朱棣前脚让朱高煦去休息,后脚就派人把他又给叫了回来。 之前的话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眼下的事情这么大,朱棣怎么可能不问一下详细的经过? “普通牧民的反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他们也是被那些权贵给欺压了不短的时间了,年年都要离家几十里上百里放牧。” “现在权贵阶层被除,那些曾经被权贵所占据的最丰美的草场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不用去离家上百里的地方放牧,再加上儿臣也明确表示了,针对兀良哈三卫私下通敌这件事只诛祸首,不殃及无辜,所以他们的反应但是比较正面。” “不过儿臣担心殃及无辜,所以没有敢太放肆,这可能导致有漏网之鱼,毕竟万一要是抓错了人,咱们再想统治他们可就难了……” 朱高煦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所见全都说了出来,没有隐瞒一丝一毫。 是的,朱棣到底还是对兀良哈三卫实行对鞑靼部和阿鲁台部的那种办法,而是选择了只抓权贵,平民则是放过了。 不是他朱棣心慈手软,亦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考量。 鞑靼部和阿鲁台部是明明确确的敌人,对敌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杀俘。 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人们顶多也就一轮一阵子,然后就不会有然后了,而且议论这些的人大多都是那种腐儒。 寻常百姓不是很在意这些,甚至可能赞同,因为若是大明次次都能斩草除根,那他们上战场的次数就会变少,活命的几率就更大了。 除此之外,大明还是有一些老人的,基本上五十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在蒙元统治下的汉人过得有多凄惨,他们会对压制那种言论起到积极作用的。 但兀良哈三卫不同。 通敌是权贵阶层的事情,杀了权贵没什么,但杀了平民,而且兀良哈三卫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这就不太好办了。 就好像始皇帝一样,虽然当时有人说他是暴君,说秦朝是暴秦,但到了现在,又有几个人不赞颂始皇帝的功绩? 朱棣此生最大的心结就是靖难之役,所以他一生都在为了一个承认而奋斗,这个承认是他父亲朱元璋的承认。 他担心百年之后,他无颜面对地下的父亲。 所以,杀俘他做得,杀已经成为犯人的兀良哈三卫权贵也做得,却做不得杀平民这等举动。 哪怕是异族,但明面上也是大明的子民,他要是杀了,那多多少少的会让民心不稳的。 “嗯,做得好。”思虑良久,朱棣才开口夸赞了一句朱高煦,只是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有漏网之鱼不可怕,等班师回朝之后派几个人多少带点儿兵过来就能压住,到时候还能顺便接过治理兀良哈三卫的事情。” “此次北征,你立功不少,等回京之后爹再给你定封赏。” “谢谢爹。”朱高煦低头谢恩,然后起身准备行礼离开。 “等会儿……”朱棣看着二儿子起身,伸手拦住了他。 “此次北征,军医带的大多都是外伤药,但也有一些凝神静气的,你带回去让人熬了给瞻壑喝了。” “他才十岁,就接了这样的事情,我怕他会心神不宁,晚上睡不着觉。” 第59章 班师回朝,万民庆贺 朱瞻壑有睡不好吗?的确有,不过那不过是最开始的几天罢了。 现在的他可能吃不香,但睡还是睡得很好的。 所谓的心神不宁,那是因为心里有愧,是觉得做了不对或者是不应该做的事情,但这跟朱瞻壑没啥关系。 他从不认为那些鞑靼部的人不该死,因为他很清楚北虏入套之后大明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也知道土木堡之变之中那些战死的将士有多么痛苦。 更知道北京保卫战中大明上下到底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这些人无辜吗?或许有无辜的,但他们的子孙后代不无辜! 所以,朱瞻壑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导致他有些吃不好睡不好外,后来就只剩下过于血腥的场面导致他吃不下了,睡觉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他还因为给汉人解决了一个大隐患而觉得安慰呢。 不过即便如此,朱瞻壑还是乖乖的合了老爷子让人送来的药,一来是因为那也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二来是他爹朱高煦逼着他不得不喝。 在捕鱼儿海又呆了近二十天,因为处理好了那座京观,也因为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朱棣还是如同历史上一般做出了班师回朝的决定。 捕鱼儿海北面的小山包上。 骑着马,带着狗,朱瞻壑看着下面的京观,心中突然无端升起了几分自豪。 或许,杀了十几万人算不得是什么功绩,但他也算是古往今来中拔尖的那批人了吧? 以后人们在想起杀神白起的时候会不会顺便想起他? 或许会吧? “瞻壑。” 朱瞻壑正想着,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头望去,是他那个已经近一个月没有露面的堂兄朱瞻基。 “堂兄?你怎么来了?”朱瞻壑有些诧异。 打从开始处理鞑靼部和阿鲁台部的那些人,也就是开始筑京观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看到过这个堂兄。 后来他也让人去问过,得到的答案是皇长孙身体不适,然后朱瞻壑就没有再问过了。 想也知道,无非就是被那残忍的景象和冲天的血气吓到了,这并不意外。 要知道,朱瞻壑两世为人,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不适,朱瞻基一个十二岁不满的孩子,接受能力能好过朱瞻壑吗? 显然是不可能。 “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爷爷听二叔说你在这里就让人来找你,我就把这事儿给接下来了。” 朱瞻基倒是没有遮掩,也没有任何被朱瞻壑看穿后的不好意思。 “该回去了,不然的话大军就走了。” “嗯,谢谢堂兄。”朱瞻壑点了点头,扯动缰绳,操控着胯下战马转了个身。 “堂兄身体怎么样?”走在返回大营的路上,朱瞻壑顺便关心起了朱瞻基的身体。 “前几日听闻堂兄偶感不适,虽然想去看看,但又害怕打扰了堂兄休息所以就没去,还望堂兄见谅。” “哪里的话。”朱瞻基微微摇头。 “是我没适应好,在这一点上我和瞻壑你相比要差得远。” “呵呵……”朱瞻壑干巴巴地一笑。 也就是知道此事的朱瞻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不然的话他都觉得这个堂兄是在讽刺自己了。 杀了十几万人,在这个时代,百姓不会说太多,但文人肯定没个好屁。 朱瞻基这话像极了嘲讽。 “其实胡广大学士说的也没错。”朱瞻壑没有接着朱瞻基的话说下去,而是另起了个头。 “为人处世,的确是需要仁义,但胡广大学士可能是受他先人的影响太大了,忘了现在是大明而不是赵宋了,不需要在面对金人南下时一味地防御。” “堂兄你作为皇长孙,以后的皇太孙、皇太子甚至是皇帝,仁义之心还是要有的,而且还不能少,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 朱瞻基愣住了,握着手中的缰绳,愣愣的看着朱瞻壑的侧脸。 “瞻壑,你……” “诶,我没别的意思啊。”朱瞻基的话还没说完,朱瞻壑就笑着打断了。 “有些事情我从没有去想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有些东西,在你们看来可能无比美好也无比重要,但不是人人都这么想。” “与其忙忙碌碌地过一生,我还是更喜欢悠悠的生活,等以后拿下东察合台汗国,搂着几个西域胡姬,当个藩王,挺好。” 说完,朱瞻壑扯动缰绳,轻轻地提了一下马腹,让胯下战马加快了速度。 独留朱瞻基一个人还在以原来的速度悠悠的前行,愣愣的看着朱瞻壑离开。 当皇帝,朱瞻壑想过,但是不多。 在他的想法里,最好就是做两天玩玩儿,体验一下君临天下的感觉,然后就将其撇在一边。 不是他不喜欢,而是因为他知道,当皇帝爽是真的,但累也是真的,相比之下还是做个藩王要更舒服一些。 尤其是大明,而且还是大明初期的藩王。 …… 班师回朝的速度要比出征的速度慢上一些。 草原虽然热,但比起江南来说还是有差距的,再加上还押送着不少的犯人和从鞑靼部、阿鲁台部缴获的战利品,行军速度慢是自然的。 要知道,征讨草原的战利品可不是寻常的金银珠宝,虽然也有,但相比中原内部战争,草原上最值钱的还是牲畜。 牛是这个时代重要的劳动力,马匹更是战略物资,羊虽然是这里面最不值钱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更何况基数大了总价也就上去了。 因此,直至十月下旬的二十六日才回到了应天府。 下了船,站在老爷子和自家老爹、三叔的身后,朱瞻壑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全都是乌压压的人头。 打了胜仗,百姓们自然会给足统治者面子,更何况还是中原的世仇草原。 “陛下万岁……” 随着朱棣登上辇驾,队伍朝着皇宫的方向出发,沿途百姓无不跪伏在地,叩首高呼。 朱瞻壑坐在马上,看着沿途百姓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百姓的想法其实大多时候都是纯粹的,从表情上来看这些百姓并不是被那些官员逼着来的,而是自发来的,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兴奋。 因为在他们看来,鞑靼没了,那就基本上不用打仗了,就算是打也就剩下个瓦剌了。 但殊不知,历史上光是一个瓦剌就让大明头疼了三代,甚至连皇帝都差点儿搭进去。 第60章 沸腾的应天 对鞑靼一战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积极作用呢? 所有人都知道,朱瞻壑也很清楚。 没有随着文臣武将们入宫等待封赏,朱瞻壑偷偷的跟自家老爹说了一声之后就脱离了大部队,随便找了个馆子坐了下来。 他就是一个孩子,此次从征草原也是老爷子仓促之间定下的,所以他也没有什么铠甲,平日里穿的一直都是常服。 眼下倒是方便了不少。 “诶,你刚才有没有过去啊?” 朱瞻壑才刚坐下,就听到了周围百姓们的谈论声。 “我去了啊,不过你这是才回来吗?怎么这么长时间?” “你不知道?队伍后边有这次咱们大明北征所俘获的俘虏啊!里面可是有鞑靼大汗本雅失里啊!我特意等了一会儿,给那本雅失里丢了几根烂菜叶子!可爽了!” “还有这事儿?早知道我也留一会儿了……” “现在没办法了,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本雅失里这种级别的人肯定是得放到诏狱里去的吧?咱们指定是见不着的。” “不过说归说,这次是真提气啊!皇帝他老人家御驾亲征不说还大胜而归,我听说还杀了不少的蒙元人呢!”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知道,咱们明军在捕鱼儿海筑了一座京观!” “嚯!真的假的?这可不能乱说啊!” 京观二字立刻就吸引了馆子里绝大部分人的耳朵,原本勉强还算是平静的小馆子立刻就喧闹了起来。 朱瞻壑摇头笑笑。 还真有消息灵通的,不过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毕竟筑京观之事上到将领下到寻常士兵甚至是民夫都是知道的。 将士们虽然是在捕鱼儿海一直呆到了班师回朝,但民夫不是,他们要运送物资补给,消息传出来很正常。 “这位小哥儿,你笑什么啊?” 朱瞻壑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吸引了邻桌之人的注意。 “你是觉得不太可能吗?我也这么觉得,筑京观这事儿对于咱们汉人来说不太可能,这都多少年没有过了,这种事还是那些番邦蛮夷做得多。” 男人似乎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亦或者是被馆子里的气氛所感染,端着碗筷就坐到了朱瞻壑的身边。 一下子,朱凌和朱平的身体就绷了起来,手都已经摸向了桌子下的刀鞘了。 朱瞻壑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觉得还好。” “咱们被蒙元人欺负多少年了?此前他们杀了明使郭骥不说还杀了我们大明不少将士,一公四侯全部战死塞外,筑京观虽然有违汉人一直以来的传统,但也不是不可能。” “小哥儿也这么认为吗?”似乎是反转来的太快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男人有些失望。 “虽然不乏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打仗啊,虽然是武将的事情,但还是会有文臣跟着的,听说这次就是三个文渊阁的大学士从征,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话说到一半,男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尴尬地对朱瞻壑笑了笑,端着碗筷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言论自由,乱说话是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 不过朱瞻壑倒是不介意。 伸手拿起了桌子茶杯,朱瞻壑遥敬那男人一杯,开口说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男子没想到朱瞻壑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他就是个话篓子,再加上不想引火烧身,所以才会拉着朱瞻壑这个孩子说了起来。 没曾想,这孩子可比寻常的大人都聪明。 现在,男子也不敢乱说了,只是尴尬地对着朱瞻壑笑了笑,端起酒杯回应了一下,然后就转过身不再看朱瞻壑了。 朱瞻壑倒是没介意,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殿下,要不要……” 朱凌俯下身,轻轻地问了起来。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人对局势的解析虽然有所失误,但他靠近朱瞻壑的举动有些不太寻常,在朱凌等人看来有些太过于刻意了。 眼下的朱瞻壑是最容易招致非议的,不可不防。 “没必要。”朱瞻壑摆了摆手。 “这人啊虽然是带着几分的书卷气,但你从他手和腿上的特征就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常年出力气的人。” “想来啊,这人不是落榜士子就是家中环境不好,不然的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身的劳工像,对时事的见解有还不多。” “是。”朱凌低头,没有再开口。 朱瞻壑其实没想太多,他就是抱着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热闹的想法来的,虽然不想融入其中,但也不拒绝。 “来嘞!”店小二高亢的声音响起,端着两个盘子快步走到朱瞻壑的面前。 “小哥儿,这是您要的狗肉和萝卜拌白瓜,莼菜汤要稍晚一会儿,您稍安勿躁。” 朱瞻壑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朱凌从袖中掏出了几个铜板扔给了店小二。 “哎哟,谢谢小哥儿!”店小二大喜。 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若是每个顾客都像朱瞻壑这样,那他一年也能得不少,他自然是会笑脸以待了。 事实上,那种嫌钱少的小厮是很少见的,因为永乐前期其实算不得是盛世,年年都有的天灾和各地叛乱让百姓的生活并不是很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分额外收入都是好的,他们又怎么会嫌弃? “行了,别干坐着了,都吃点儿。”朱瞻壑拿起筷子,朝着那盘萝卜拌白瓜伸了过去。 萝卜就是萝卜,白瓜其实就是黄瓜,明时期百姓们习惯称它为白瓜,也有叫冬瓜的,各地叫法不一。 “殿下请稍等。”朱凌见状忙不迭的伸手拦住朱瞻垶。 一旁的朱平见状赶忙拿起了筷子,把菜挨个试了个遍,停了好一会儿才朝着朱凌点头示意。 “你们啊……”朱瞻壑见状微微摇头。 这两人实在试毒,因为出门在外不比在汉王府或者是城外的庄子里,平日里朱瞻壑吃饭之前都是经过试菜之后才由朱凌亲自端过去的。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拿起筷子,一边听着周围人的高谈阔论一边吃了起来。 第61章 各方的小动作 朱瞻壑就是简单的填了填肚子后就离开了,他就是一时兴起再加上腹中饥饿,本就没打算多留。 狗肉不错,不过他没吃多少,一来是因为他本身就养狗,二来就是在草原上的血腥场景对他的影响依旧还有,让他对肉暂时没什么胃口。 不过狗在这个时代是六畜之一,是最常见的肉食,再加上正逢夏季,羊肉也不多,牛肉更别想,所以就只能选个狗肉了。 不过萝卜拌白瓜不错,他吃了不少,莼菜汤他也很喜欢。 吃饱喝足,朱瞻壑先是回了汉王府,跟自己的母亲报了个平安后他就只留下来吃了个晚饭,然后就回到了城外的庄子里。 一来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多少习惯了住在那里,二来就是他得趁着他爹还没回来赶紧走,不然的话怕是就走不了了。 回到熟悉的庄子里,朱瞻壑先是安顿好了青花犬,然后就直接跑回房间,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行军路,懂得人都懂。 不过与此同时,宫里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这才刚刚回宫,封赏什么的肯定不能这么快就定下来,所以朱棣先是宴请了一番此次北征的将领,直至入暮时分才让众人回去。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回去了。 春和宫,偏殿。 春和宫其实就是东宫,是太子的住所,春和宫前面的文华殿是太子办公的场所,二者不是一个地方,也不一样。 “殿下,不可不防啊!” 胡广一脸急切地看这面前稳若泰山的朱高炽,要不是身份悬殊,他估计得一边摇着朱高炽的肩膀一边在其耳边大喊。 不过嘛,以朱高炽的那个体型来看怕是也难。 “幼孜,依你之见呢?”朱高炽没有回答胡广,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金幼孜。 “微臣赞同光大的意见。” 虽然有些和稀泥的嫌疑,但金幼孜还是赞同了胡广的意见。 不像杨荣,连来都没有来。 想到这里,胡广心里就一阵不满。 “殿下,经此一役,汉王在武将们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了,这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准?” 眼见朱高炽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胡广赶紧趁热打铁。 “殿下,此次北征,皇长孙殿下的表现并不是很显眼,反之再看汉王世子,虽然所行皆为暴虐之举,但却极其符合武将们的想法。” “除此之外,陛下似乎也对这种直接斩草除根的方法有些认同,若是不防,那汉王世子以后……” 说到这里,胡广还是停了下来。 虽然他已经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东西了,但那也得是分什么事情。 有些话说了没啥事儿,甚至朱高炽还会站出来帮他说两句好话,但有些话若是说了,那就没人救得了他了。 到时候别说是帮着说好话了,朱高炽不上来踩两脚就不错了。 要知道,就算是隔得再远、摩擦再多,那人家也才是一家人,他胡广虽然是东宫属官,但再怎么说也是外人。 “行,我知道了。”朱高炽见状点了点头,给二人递去了一个放心的神色。 “天色不早了,老爷子虽然已经休息了,但今天毕竟还是班师回朝的第一天,外面马上就要宵禁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别到时候惹老爷子不高兴了。” 胡广有些拿捏不准朱高炽的想法,但朱高炽说的也是在理儿,所以他在看了看金幼孜之后,二人同时躬身告退。 “殿下好好歇息,臣等告退。” 看着胡广金幼孜二人离开的身影,朱高炽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胡广和金幼孜的话他听进去了吗?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他听是听进去了,但不是全部,而是一半,或许连一半都不到。 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这里面的分界线或许很模糊,但朱高炽有一点,那就是他从来都不会去触碰那些模糊的东西。 他只会去做那些定性很清楚的事情。 更何况,他是太子,占据着天然的优势,但同时这也让他在很多很多的时候只能处在被动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这看起来不是好事儿,但也不见得是坏事儿。 …… 宫外,汉王府。 “瞻壑呢?” 朱高煦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大儿子。 “吃过晚饭就走了,去城外的庄子里住去了,说是反正早晚都要过去住,还不如直接过去。” 汉王妃的脸色不是很好,尤其是在汉王回来之后。 “他怎么又去那儿了?还有谁说他早晚都要过去住的?”朱高煦皱起了眉头,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 不过自北征之后,朱高煦就再也没有忽视过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所懂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甚至,可能比他自己都要多。 “殿下。”汉王妃没有回答汉王的问题,因为她回答不了,但是她却站起了身,直直的看着她的夫婿。 “妾身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瞻壑是妾身的儿子,倘若您不能,或者不愿让他做些什么,得到些什么,那妾身斗胆,请您放过这个孩子。” “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妾身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他身体好了,但却又卷到那里面去了。” “妾身虽然不是很懂,但却知道那孩子无意那个位置。”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妾身希望您能放过这孩子,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儿子……” 汉王府的烛光一直亮到半夜,没有人知道这里面都发生过什么,可能也就只有汉王府的侍从最有发言权。 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有些事情却是被很多人知道了。 随着宵禁的到来,赵王府也关上了大门,在关门之前却有一个人从侧门进了赵王府。 “启禀殿下,汉王殿下已经回去了,其他人也都正常,唯有胡广和金幼孜两位大学士没有出来。” “嗯,知道了。”坐在椅子上的朱高燧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人告退。”眼见没了下文,那人也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 在静谧的夜色中,应天府这汪清水慢慢的被搅动了起来,原本的清池也被各种欲望给带得浑浊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未来的走向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被搅动起来的旋涡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停下的时候又会是什么一种样子。 第62章 漩涡中心的汉王世子 翌日,朱高煦一退朝就直奔应天皇城外,朝着自己儿子居住的那个小庄子赶去。 早朝没什么好说的,自然就是一顿掰扯了。 打了胜仗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哪怕文官阵营不愿意见到武将阵营坐大,但现如今根本没有理由去限制。 有军功不赏,那以后还有谁会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又有谁会顶在他们文官的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不过,事情无可争议是没错,但文官阵营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削减赏赐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一旦不公正那就回引发不好的舆论,但是文官可以尽量压制,让赏赐的下达尽可能的推迟。 等这次大胜所带来的的风波平息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给那些有功的将士们赏赐,到时候所带来的的效果就要差很多了。 毕竟,一加一是有大于二的可能的,同样,也有小于二的可能。 在文官这样的小心机之下,赏赐自然而然的就被推迟了。 一来是这次的功劳不好立刻断定,因为还有一个朱瞻壑没有到场,他可是这次北征之中很关键的一个人。 二来是文官用兹事体大,不可辜负将士们的期望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被推迟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朱高煦这个武将阵营的头子因为儿子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心情跟文官们对喷,这也算是一个原因了。 只不过朱高煦没有想到的是,他火急火燎紧赶慢赶的,最后还是扑了个空。 “世子去哪儿了?”朱高煦看着空空如也的庄子,满脸黑线的问着门口的侍卫。 朱瞻壑的侍卫很少,就算是加上朱凌朱平这两个贴身侍卫也就十来个人,所以这庄子有很多的护卫都不是朱瞻壑自己的。 以前是朱高煦把自己的护卫给调了过来,后来老爷子因为倭寇的事情也调了一些过来。 “回汉王殿下,世子去天界寺了。”门口的护卫是之前朱高煦调来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丝毫的隐瞒。 当然了,前提是朱瞻壑有意透露,不然的话这些人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 这些人只是护卫,就算是兼任着监视他的任务也不是明面上的,朱瞻壑自然是不会事事都跟他们报备了。 朱高煦闻言眉头一皱,心中有些退意,但仔细想了想后,他还是决定去天界寺走一趟。 天界寺,大雄宝殿。 朱瞻壑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犍稚敲着木鱼,但他和寻常僧人不一样,敲得毫无规律感,完全就是乱敲一通。 “殿下若是无心,那就不必敲了。”坐在一旁的姚广孝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心中无求,敲了也是无用。” “那不行。”朱瞻壑要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在草原上杀了那么多的人,我现在是孽障深重,得好好敲敲,不然的话死后不得下十八层地狱?” …… 姚广孝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但他依然还是被朱瞻壑给整的无语了。 十几万人因你而死,你现在想起来要诵经礼佛减轻罪孽了,早干嘛去了?而且这种等级的罪孽是你敲敲木鱼就能够化解的吗? 再说了,你看你那个样子,有半分正经样子吗?傻子都能看出来你是来躲的。 至于躲谁…… “恕贫僧直言。”姚广孝摇了摇头,他倒是想不管朱瞻壑,但那毫无规律的木鱼声已经可以被称作是噪音了。 “世子殿下的心不诚,敲了也是没用的。” “再说了,若是真有一尊佛俯瞰着世间,这世间有哪来的那么多不平事?” 朱瞻壑手中的犍稚微微一顿,诧异地看向了姚广孝。 从一个僧人的口中说出这种话,通常来说是很难以想象的,但若是这话出自黑衣妖僧姚广孝之口,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个如今是僧人,老师却是道士,而且还精通三教,与释道儒各家领袖都有不错关系的人,你说他是个僧人? 不是不能这么说,只是这么说有些不太妥当。 “那老和尚你呢?”朱瞻壑把手中的犍稚一扔,直接瘫在了蒲团上。 “直接和间接死于老和尚你手上的人也不少吧?这就是你出家的理由吗?” “不对,那些事儿是在你出家之后才发生的,那你这算什么?” 说着,朱瞻壑的嘴角翘了起来:“罪加一等吗?” 姚广孝闻言微微一笑,但却并未作答,而是敲起了面前的木鱼。 朱瞻壑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 虽然姚广孝没说,但朱瞻壑也多少知道一些。 这个人,表面上是僧人,实质上有这释道儒三家的精髓,但却不能被归类到任何一家去。 人的一生总是要疯狂一次的,而当初给老爷子戴白帽子就是姚广孝的疯狂。 他这个人不说是无欲无求,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一生的目标都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所在。 靖难?说是谋反,但对于姚广孝来说那只不过是体现自身价值的一条路而已,他对权势并没有兴趣,不然的话他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瞻壑。” 就在朱瞻壑与姚广孝都沉默下来后没多久,朱高煦的声音响了起来。 “高煦见过道衍大师。” 和朱瞻壑的没规没矩不一样,哪怕是自大如朱高煦在面对姚广孝的时候也是恭恭敬敬的。 “汉王殿下客气了,贫僧当不得。”姚广孝当即还以佛礼。 除了要体现人生价值这一点外,姚广孝倒还真的像极了一个僧人。 不骄不躁,不贪恋权势,也不喜好金钱,更不会凭着自己靖难第一功臣的事情而藐视任何一个人。 “瞻壑,你来这里做什么?”和姚广孝打过招呼之后,朱高煦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回家吧,哪怕是回庄子里也行,现在你不应该在这里。” “不回!”朱瞻壑直接一摆头,捡起了地上的犍稚,开始敲起了木鱼。 “孩儿在北征一事上杀孽太重,要是不好好赎罪的话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 朱高煦满脸黑线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反应和姚广孝不一样,但在想法上却是如出一辙。 “汉王殿下。”就在朱高煦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姚广孝却是打断了他的话。 “世子有心礼佛,这是好事儿。” 第63章 劝解 在朱瞻壑看来,自家老爹实在不是一个玩儿政治斗争的人,不仅政治嗅觉差,就连反应也不够快。 自己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不就是让那些有心之人忌惮吗?有老和尚这个危险至极的黑洞在,整个大明上下又有几个人敢靠上来? 靖难第一功臣这个身份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但却也让更多人避之不及。 这是一尊大佛是没错,但是啊,太靠近了可是会被一脚踩死的。 但是自家老爹就没这个觉悟。 北征才刚刚结束,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却跑到这个最危险的地方来,这不是找揍是什么? 什么?你说朱瞻壑也不该来?那不一样! 眼下朝堂的局势虽然比较复杂,但大体格局是明朗的,那就是汉王党和太子党之争。 当年在议立储君的时候,金忠这个靖难第二功臣虽然无心站队,只是出于为整个大明考虑的因素才决定支持朱高炽,但在很多人看来他已经是站在了太子党的阵营中了。 这也算是太子党一直能够压汉王的一个原因了,就因为金忠这个靖难第二功臣的身份。 靖难中建功最大的一共就两个人,黑衣宰相姚广孝选择了僧录司,极少参与政事,这就导致了虽然谁都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但这个人起到的作用很小。 人家都不理政事了,也不站队,能起到什么作用? 顺序往下排,金忠这个靖难第二功臣的重量自然就是最大的了,因为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是个重感情的人,你看看当年随他靖难的人哪个过得不好了? 可现在朱高煦来了僧录司,这就很容易让人产生本不应该有的遐想。 但朱瞻壑算什么? 虽然在北征中有功,而且还都是率先建功的那种,但实际上功劳都不算大。 在军功制度上,永乐年间实行的是奇功、首功和次功三等军功制度。 所谓奇功,指的是突出敌背杀败敌众,勇猛冲阵斩将搴旗,本队已胜并且能够驰援克敌以及受命能任出奇破贼成功这四种情况。 所谓首功,指的是交力进行首先败敌、前队战况焦灼不决后对向前败贼以及在行军或者营中擒获奸细三种情况。 除了奇功和首功共计其中情况外,剩下的都是次功。 朱瞻壑属于哪一种?哪一种都不算! 所以说啊,朱瞻壑在立功这方面就是占了个先,影响大了点,但算不上是此次立功最大的。 要说立功最大的还是他老子,毕竟三千营是前锋部队,每次战争开打势必会有三千营的冲阵。 这么一看,朱高煦更不应该来这里了。 敲了半晌,眼见着自家老爹不愿意离开,朱瞻壑也是没有办法,只得起身随自家老爹回去。 骑着马走在街头,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吸引了很多百姓的目光。 对于朱瞻壑,很多人都不熟悉,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所以他来这天界寺的时候并没有人太过在意,但现在不同了。 不认识他这个汉王世子正常,但不认识汉王就不正常了。 跟在汉王身边,十岁大小,任谁也知道这就是在这次北征中立下大功,还开了先河筑了京观的汉王世子。 和当初文臣们的反对不一样,百姓们看向朱瞻壑的目光都是带着崇敬的。 百姓们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很简单,能吃得饱饭、穿得起衣服、取得起妻子和养得活孩子,这就是一个寻常百姓为之一生都在奋斗的终极目标。 筑京观,这能够在极大程度上打击草原的士气,别说失去了权贵阶层的兀良哈三卫了,就连明着和大明结盟,暗地里却在不断积蓄实力的瓦剌也得怵三分。 因为以后他们再打败仗的结果就不再是赔礼道歉和朝贡那么简单了,而是会失去几乎全部的有生力量的。 再这样的情景下,一战失败,瓦剌就会直接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百姓们对朱瞻壑很是崇敬,因为他们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狠辣,他们以后上战场拼命的次数会少很多。 不只是他们,他们的孩子也是一样。 然而,朱瞻壑却并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 “爹,您不该去天界寺找我的,我去天界寺就是为了打消您找我的想法。” 回到庄子里,才刚下马,朱瞻壑就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朱高煦闻言一愣。 的确,之前在听到自己儿子是去了天界寺之后他犹豫过,但他又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北征中立了功,还给老爷子先后背过好几次黑锅,所以他就放心的去了。 因为他觉得老爷子最起码也不会直接就掀桌子。 “爹,您想过没有,其实您再怎么努力也斗不过大伯的。” 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朱瞻壑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父亲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道。 “或者说,不是您斗不过大伯,而是斗不过爷爷,也斗不过这世俗的规矩。” 朱高煦的眼睛眯了起来。 若是以前,他是断然不会搭理自己这个只有十岁的儿子的,但现在,他却把这些话给听进去了。 原因无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智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你就这么看不起你爹我?”朱高煦没有生气,反而是相当淡然地坐了下来。 “不是对您没信心,而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件能够做到的事情。” 朱瞻壑怼自己父亲没有生气的反应很是奇怪,但却也没有就此打住。 “爷爷不会让您继承大位的,因为他老人家和文臣的关系就不好,为了社稷的安定,他不会让您这个与文臣关系更不好的皇子继承大位。” “其次,您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当初若不是要决定立大伯为太子,文官们会这么快就平息,完全忘了建文帝吗?” “我不想,我娘也不想您去争,因为您争不到。”朱瞻壑说着就站了起来。 “若是您想争,我会帮您,或许您不觉得有什么,但孩儿可以告诉您,我有很多的办法。” “但是结果……” 朱瞻壑转身,将自己的父亲仍在院子里,自己则是丢下一句话后就进了屋。 “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反而会让爷爷更不喜欢您。” 第64章 制衡 其实朱瞻壑不想去奋斗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储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不理解自家老爹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个位置,明明那个位置的危险性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先不说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就有无数的人盯着你,想要你出意外。 上到亲兄弟,储位之争嘛,都想当太子,你的兄弟自然是巴不得你早点儿死的。 中间有文臣武将,因为哪怕是太子也不会让所有的官员喜欢的,那些不喜欢的官员自然是和你的兄弟一样希望你死。 下面还有各种谋逆以及前朝的残余势力。 实际上建文余党虽然不像是电视剧里那么的猖狂,但也还是存在的,尤其是在老爷子坐上那个位置杀了不少的文官之后,成为所谓建文余党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这在朱瞻壑看来还不算什么,因为这些其实都算是小威胁,有当爹的皇帝给你压着,这些人的危险性都会小很多。 最致命的是你那个当爹的皇帝也会猜忌你。 没错,立你为太子的亲爹也会对你产生猜忌。 太子是储君,是正统的继承人,而且还是天下独一份儿,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天然就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很多的官员都会选择亲近他。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提前抱大腿。 但是,你见历史上有几个太子不是等到皇帝死了之后才登基继位的? 太子这个天然有利的身份会招致很多官员的亲近,这就难免让皇帝有一种威胁感,甚至是被架空的错觉。 要知道,当年的李世民不是太子尚且能让身为皇帝的李渊退位,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呢? 不过既然说了要证明给自家老爹看,那朱瞻壑就不会再退缩了,因为他知道主动权不在他的手里。 如果自家老爹一味地想要争储夺位,那自己就算是再低调、再摆烂也是没有用的。 谁让他是汉王嫡长子,也是汉王世子呢? 当天晚上,朱瞻壑就奋笔疾书,给自己的父亲写下了“帮助”他的第一策。 翌日,早朝。 在对于北征将士赏赐问题的又一次无疾而终后,朱高煦捏着袖中的条陈,带着些许兴奋,也有些许不安的站了出来。 “启禀父皇,儿臣有本奏!” “嗯?”很显然,朱棣对于这个已经安静了一早上的二儿子突然站出来很是惊讶。 “准奏。” “儿臣奏请父皇,派人迎回战死漠北的将士们,入显忠庙!” 随着朱高煦的话音落下,整个奉天门都安静了下来。 奉天门可不是门,而是一座大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所以明朝上朝也被称作是“御门听政”。 “嗯,不错,准了!”朱棣虽然惊讶,但还是拍板做了决定。 显忠庙,是朱棣早年间为了纪念为大明尽忠的将士们所修建的一座祠堂。 不过说是这么说,里面祭祀的大多都是靖难时期立过功的人。 但眼下朱高煦这么一说就不一样了,这样一来显忠庙就成了武将的至高殿堂,毕竟这可是能被世世代代铭记的。 “看来北征一行给你的启发不小,现在已经考虑到这么多方面的事情了,不错。” 在答应了朱高煦的奏请后,朱棣还开口夸赞了一下他。 朱高煦心下高兴,因为很长时间一来他几乎都是老爷子生气时的出气筒,夸奖这种事情在靖难之后就很少见了。 而除了高兴之外,朱高煦的心头也多了几分阴霾。 这个计策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朱瞻壑昨夜出的,在朱高煦的心里,自己儿子的计策越是成功,之前的那些话也就越可能被验证。 “行了,没事儿都退了吧。”朱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汉王上奏之后就决定结束早朝。 “老大,老二,你们留一下。” “恭送陛下!” …… 乾清宫。 朱棣靠坐在龙床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个儿子。 “老二今天提出的想法很是不错,在草原上筑京观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太过阴损,坊间的流言虽然都是正面的,但也不乏有个别不好的声音存在。” “老二这个想法就能够很好的杜绝这个问题,老大,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啊?”朱高炽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这……爹,这法子是二弟提出来的,要不就让二弟去吧?”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儿臣遵命!” 老爷子眼珠子一瞪,朱高炽立马就怂了,直接躬身应下了这个在他看来是烫手山芋的事情。 “至于老二你也别闲着。”见大儿子应声,朱棣又将目光转向了二儿子。 “这次北征虽然是大胜,但阵亡的将士们也不在少数,这次将士们的抚恤问题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处理好!” “儿臣领命。”朱高煦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点头应下。 “行了,朕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朱棣眯起了眼,倚靠在龙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儿臣告退。”x2。 朱高炽和朱高煦对望了一眼,然后慢慢的退出了乾清宫。 等到两个儿子离开,朱棣才睁开眼睛,而现在的他哪有疲惫的样子?眼中满是精光。 “哼,想法倒是不少……” 乾清宫再次安静了下来。 …… 乾清宫外,朱高炽看着自己的弟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其肩膀,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 朱高煦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朱高炽满脸都是愁容,他那个弟弟看不清的事情不代表他也看不清。 老爷子这一手玩儿的好啊! 这显忠庙一搞就变相的将其变成了祭祀为大明殉国的将士的存在,这在武将们心中的地位可是很高的。 他这个当哥哥的本就和武将的关系不怎么好,现在抢了和武将关系好的弟弟的功劳,武将们会怎么想? 另一边,他那个弟弟那边也不好过。 给阵亡将士们的抚恤问题看似是战争的一部分,但实际上一直都是归文官管辖的,因为这得经过户部、兵部,甚至还得经过礼部这些流程。 老爷子让一个平日里本就和文臣不对付的儿子去搞这些,目的是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这一下子,看似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但实际上却是给两个儿子添了堵。 这,就是敲打,也是制衡。 第65章 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朱瞻壑从来都没自大到认为自己是全能的,哪怕是他脑子里有很多的东西都要远远超出这个时代。 可当他得知老爷子的做法之后还是大为震撼,并且给老爷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一手定下草原互相制衡之策的老爷子,在玩弄权术这一手上当真是牛逼啊。 朱瞻壑觉得别说是自己了,就连自己那个大伯也被老爷子给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至于自家老爹……朱瞻壑表示还是算了。 “所以说啊,爹您还是放弃吧。”朱瞻壑突然看向了自家老爹,脸上满满的都是看衰的表情。 “以前我只是觉得您玩儿不过大伯,现在看来还不止,因为您不仅要面对大伯这个敌人,还要面对爷爷。” 朱高煦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满脸阴沉。 在宫里的时候他还没发现,如今被自家儿子点破,他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好。 不过这还是次要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没占到啥便宜,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在自己儿子面前丢了脸。 儿子都看出来了,他没看出来? “有酒吗?” “啊?” 朱高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朱瞻壑没能反应过来。 “我说,有酒吗?”朱高煦见状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朱瞻壑很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喝什么酒? “酒没有,不过有茶,您要吗?” 朱瞻壑不喝酒,不仅是眼下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一直都不喜欢喝酒。 能喝归能喝,但他并不喜欢。 见自家老爹没有再说话,朱瞻壑也没再问,直接就给自家老爹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 他能理解自家老爹现如今的心境。 以前朱高煦一直以为老爷子是个裁判,他和他的大哥才是在场上角逐的主角。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更加出色,那老爷子就会像一个公正的裁判那样判他赢,而他也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但是现在看来,老爷子并不是一个裁判,最起码不是一个公正的裁判。 其实老爷子从来都没有偏袒任何人,朱高煦现如今之所以觉得老爷子偏袒他的大哥是因为他的大哥一直都没有争过,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弱势方。 就如同历史上永乐十二年东宫属官皆被缉拿下了诏狱一样,当太子党的势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老爷子也是一样会出手平衡。 老爷子现在的角色其实是一个收了黑钱,会吹黑哨的裁判。 他其实不是很在乎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他只是想要给世人呈现出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赛,一直等到他无力再掌控局势的时候才会吹响最终的哨声,判定最终的胜利者是谁。 其实,历朝历代的皇帝皆是如此,如果以前没有像现在这么复杂且纠缠的局势,那只是因为某一方败得太快。 当皇帝的,没有几个是掌控欲不强的。 “爹!您去做什么?” 本来就想着陪自家老爹安静的呆一会儿,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但看见自家老爹突然起身,朱瞻壑也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朱高煦脚下顿住,但却并没有回头:“我要去找你爷爷,推掉这次的事情。” 朱瞻壑闻言叹了口气:“我并不建议您这么做。” 急流勇退?那也得分时机。 “为什么?”朱高煦突然炸了,好像是被儿子点到了什么不可触碰的开关。 “我争不行,不争也不行吗!?” “还真不行。”朱瞻壑闻言微微摇头。 他不是在瞎说,是真的不行。 帝王之术的核心在于什么?朱瞻壑不知道,他也没有深究过,但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名为制衡的核心。 当皇帝的,不仅要制衡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番邦外族,还得制衡朝中文武、各派势力。 甚至是自己的儿子。 老爷子一共四个儿子,除去早逝的幼子朱高爔不算,目前也就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了。 朱高炽是太子,自成一派,这个毫无疑问。 朱高煦是一直以来跟他大哥争抢的那个人,汉王党也一直都是和太子党针锋相对的。 至于老三朱高燧…… 在表面上,他一直是他二哥的跟屁虫,所作所为都是一个汉王党的做派。 所以,在表面上也就汉王党能跟太子党掰一掰手腕,虽然注定是失败的,但用来制衡也是很好用的。 要是汉王党撤了,那岂不是太子党一家独大了吗? 所以啊,老爷子势必不可能让汉王党就这么熄火,不然的话谁去制衡太子党呢? 你说老爷子贪恋权势也好,说他在给太子历练的机会也罢,但再怎么说,眼下汉王是不可能退的。 若是汉王退了,不仅太子党无人制衡,就连朝中武将都会大受打击。 这可不是老爷子想要看到的。 “孩儿建议,不管是您愿意也好还是不愿意也罢,这件事情爷爷已经委派给您了,您还是要做完才是。” 朱瞻壑一边说着,一边将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泼掉,重新再倒了一杯。 “不过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您做得好也行,做的不好也行。” “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吧。” 朱高煦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冲回家,好好问问自己的汉王妃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 他觉得不像是他的。 不过最终朱高煦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离开了。 看着自家老爹离开,朱瞻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瘫在了身旁的躺椅上。 他发现他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老爷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个旋涡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得开的。 以前他只是觉得老爷子是喜欢自家这个老爹,觉得最像他,所以才会顶着各方压力一直不让自家老爹去云南就藩。 现在看来,老爷子的想法并不单纯,最起码现在不只是这样。 抬起手,挡住正值当空的太阳,朱瞻壑看着阳光从手指缝中漏出,有些感慨。 “这双手,明明应该是在美女的身上流连忘返,怎么现在却要在阴暗的斗争中搅风搅雨呢?” 想到这里,朱瞻壑突然笑出了声。 “太中二了,这不适合我啊……” 第66章 大明的内政 老爷子一句话就把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搞得是相当难受,朱高炽那边怎么样朱瞻壑尚且不知,但自家老爹这边他还是知道的。 在封建时代,但凡是涉及到钱这个问题那就绕不开一个部门,这个部门名叫户部。 永乐年间,户部尚书名为夏原吉。 但凡是对永乐年间的这段历史有所了解的话,那大多都会知道夏原吉这个人。 夏原吉,字维喆,洪武二十三年科举出仕,入中书省;建文元年,迁任户部右侍郎;永乐元年,明成祖(太宗)继位,任户部尚书。 夏原吉一生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政绩卓着,无论是永乐盛世还是仁宣之治,他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但是,这只是针对于史书而言。 对于永乐朝的官员来说,夏原吉最大、最显着,也是最为人头疼的特点只有一个。 扣! 哪怕在后世,夏原吉也是公认的政绩卓着,而且在理财方面极为擅长,甚至还被誉为明初经济改革的倡导者。 但是,一般来说理财擅长的都有一个特点特别不招人喜欢,那就是扣。 就比如说,后世很多家庭都是女人管钱,每当男人要钱的时候大多都是一句话:没有。 只有在明确的知道男人要办正事儿,而且钱是不可不花的时候,女人才会痛快的给钱。 这其实不是什么缺点,有这种人的存在能够让一个自制力不是很好的人存下很多钱,但在该花的方面人家也不会犹豫。 夏原吉就是这种人。 每当某个官员上奏申请钱财,用于某方面的支出时,夏原吉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没钱!而且不管你要把钱用在什么地方,第一个回答永远都不会变。 拿不到钱,奏请的官员自然是不会罢休的,只能一遍一遍的上奏,一遍一遍的去找夏原吉。 在这个过程中,夏原吉先会给你一个你没有办法接受的数字,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增加。 最后,比如说最开始申请一百万两,结果被批下来的就只有六十万,甚至是五十万两。 但是钱都给了,事情你不能不办吧?这样一来就花了最少的钱也把事情给办了。 这么说吧,永乐年间已经赶上了小冰河期的前沿,天灾较之以前的几个朝代来说已经很多了,而且除了天灾之外,永乐年间的起义也很多,可以说每两三年就会有一次。 想想看,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时常要赈灾,还要镇压农民起义,这个花费是很大很大的。 除此之外,修编《永乐大典》、迁都顺天和让郑和下西洋这三样事情更是吞金巨兽。 在这样的情况下,永乐一朝还能被称之为盛世,统管户部的夏原吉出了多大的力气就可想而知了。 就算是把这些都抛开不谈,历史上朱棣临终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能证明夏原吉是有多么的重要。 这句话是:夏原吉爱我。 不过,夏原吉的出色对于其他的官员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儿,尤其是对现在的朱高煦而言。 两天跑了四趟户部,还不算每次早朝之后朱高煦都会拦住夏原吉一顿掰扯,实在是让朱高煦觉得很是烦躁。 “您生什么气啊。” 朱瞻壑一边给父亲倒茶,一边笑着说道。 “对于夏原吉来说那不过是他的本职工作,而且人家也不是纯扣儿,人家是要把钱花在真正要花的地方。” “什么叫该花的地方?给阵亡将士抚恤不是该花的地方吗?” 见自己的儿子也帮着夏原吉说话,朱高煦顿时就炸了。 “每个阵亡将士给米五石,麻一匹,这个数字多吗?这可是太祖高皇帝立国时定下的规矩!” “我就是听了你的意见才没有太过分,也没有跟夏原吉掰扯的想法,但是就这么点儿他都不给,以后还有谁会为大明奋勇冲锋!?” “您跟我说有什么用啊……”朱瞻壑笑着将茶杯推到父亲的面前。 “依孩儿对夏原吉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应该是您在别的方面提出过分的要求了吧?” “哼!你别高看了那个老扣儿了!”朱高煦闻言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可是半点儿过分的要求都没提,每个阵亡将士予米五石、麻一匹,这是洪武元年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你爹我可半点都没敢增加。” “除此之外,将士阵亡于沙场,父母妻子不能独立生存的,朝廷应该接过抚养他们的担子,这是洪武七年,也是太祖高皇帝亲口定下的规矩。” “就这,我还没说你爷爷当初说的给阵亡将士家中幼子年年发放粮食这件事呢,要是我说了那夏原吉不得更扣?” 朱瞻壑仔细地听了自家老爹说的话,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自家老爹没有添油加醋的话,那确实是不过分。 正如自家老爹说的那样,所提出的每一条都是有理可据的,都是太祖高皇帝早早就定下的规矩。 那么就奇怪了,按照夏原吉的性格,扣是正常的,但在应该花钱的地方,而且提出的规划也并不过分,这样还扣,这就有些不像夏原吉了。 “等会儿……”朱瞻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爹,您跟夏原吉要钱的是后他说什么了?” “哼!还能说什么?”朱高煦显然是跟夏原吉很是不对付,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不满。 “除了没钱这俩字儿他还能说什么?还能说出花儿来不成?” “呃……”朱瞻壑的脑门儿垂下了一片黑线,小心翼翼地说道。 “您有没有想过,有可能真的就是户部没钱了呢?” …… 朱高煦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还真没想过这茬儿。 “您想啊,对安南的征讨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中间断过,但从永乐五年到现在就断断续续的,也可以说是没停过了。” “然后就是去年爷爷北巡应天,这也花了一些钱,还有敕封瓦剌的顺宁王、太平王和贤义王时也给了瓦剌不少赏赐,还有去你丘福率军北征……”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马宝也是去年出发的吧?这个也很花钱。” “所以,孩儿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当然啊,孩儿说的是可能,户部是真的没钱了呢?” 第67章 没钱怎么办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朱高煦以前从来不认为朝廷会没钱,哪怕每次夏原吉在钱粮这个问题上都显得很抠,但朱高煦也从来都没这么觉得。 但现在,他发现朝廷可能是真的没钱了。 以前他觉得,大明北征草原、南讨安南,修编《永乐大典》、迁都顺天还有郑和下西洋,哪个没有钱的王朝敢这么干? 可现在他缺突然醒悟了,以前那些被他用来论证朝廷有钱的证据,到了现在都成了证明朝廷没钱的证据了。 或者说,朝廷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没钱了。 当然了,说是没钱,但偌大的一个王朝也不可能真的就没钱了,只不过有一笔钱轻易不会动用罢了。 有个词叫寅吃卯粮,说的就是吃家底儿的情况,而现在的大明自然是不可能把钱花得一干二净的,肯定是得留些钱来应对突发事件的。 比如说战争,再比如说天灾后的赈灾。 “那怎么办!?”朱高煦的语气瞬间抬高了好几个度。 “这将士们的抚恤不能不发吧?这可不是赏赐,赏赐拖一拖就拖一拖吧,反正不影响什么,但这可是抚恤啊!” “上战场的哪个不是家中的青壮,没了顶梁柱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了,再不给他们发抚恤,那和直接让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高煦是真的生气了。 他可以说和武将一样,是个在马背上讨生活和功劳的人,自然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 他朱高煦从来不会自认为是什么好人,贪兵饷、偷缴获的事情他都做过,但他从来都不会在伤亡士兵的抚恤上动脑筋。 虽然不多,但他还是有原则的。 偷缴获可以说是九成九的武将都有的问题,老爷子也是默许的,因为将士们破城灭敌之后都多少会搜刮一下,往自己兜里偷偷揣一点,这算是潜规则了。 兵饷他朱高煦也贪过,但都会在后来用缴获补上,然后再去老爷子那里挨一顿骂,或者是一顿打。 总而言之,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最起码,将士们用命拼来的钱他不会碰。 “您别着急……”朱瞻壑现在也回过神来了,很是敷衍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父亲,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老爷子是在玩儿平衡那一套,武将随着这次北征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毕竟是覆灭了整个鞑靼,如果不加以制衡的话以后怕是会翘尾巴。 与此同时,在制衡武将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文官,毕竟如果武将立了这么大的功,最后还被打压下来了,这种结果怕是会让文官更加的不可一世。 所以,老爷子就给文官阵营的头头太子朱高炽和武将阵营的头头汉王朱高煦各自一个做起来极为难受的事情,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收敛收敛自己的傲气。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或者应该说是不只是这么回事。 以前朱瞻壑只是觉得老爷子南讨北征,修永乐大典、迁都顺天和支持下西洋的举动很有魄力,也很有前瞻性,但现在,他入了这个局,才发现并不只是如此。 明初的粮食产量并不高,主要的粮食作物稻谷和小麦的产量并不高,基本上都是亩产二三百斤左右,四五百斤那就是最顶尖最顶尖的产量了。 在加上开发程度也不够,所以朝廷一年的税收也就是一千多,顶多两千万两的样子。 在几乎固定的税收下还做了那么多耗钱的事情,并且还能让内政稳定下来,最起码不到寅吃卯粮的地步,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可这对于如今的朱瞻壑就不是很友好了。 老爷子既然是下了命令,那就证明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最起码会有一个虽然有所损失,但却能够安然度过的办法。 这个办法显然不是听从户部的安排,一是因为户部现在拿不出多少钱,最起码拿不出一次性发全所有抚恤的钱,二来是因为一旦交由户部的话,那这抚恤八成是要拖。 就如同朱高煦所说的那样,抚恤和赏赐不一样,抚恤是那些伤亡将士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依仗,不像赏赐那样是锦上添花。 对于伤亡将士的家属们来说,抚恤是雪中的炭,没了炭,他们就得冻死。 可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钱,钱,钱…… 不,不只是钱,粮食、布帛这些都可以,不管是作为硬通货的粮食还是刚需的经济作物所出产的成品半成品,都是可以的。 那么,上哪里去找呢? “谁有钱呢……”朱瞻壑捏着下巴,双眼无神地喃喃着。 “谁有钱?这天下除了百姓谁没有钱?”朱高煦听到了儿子的喃喃声,不由得搭话道。 “朝廷、勋贵、官员、贵族、商人,这些人哪个没有钱?” “商人?”朱瞻壑愣了一下,但随即,眼中泛起了光芒。 “对!商人!” 朱瞻壑猛地一拍手,给朱高煦吓了一跳。 “商人怎么了?”朱高煦很是莫名其妙。 “你想让商人出钱?别闹了!” “商贾一向重利轻义,别说是让白白拿钱了,就算是朝廷派人上门要,他们也得换一些好处的,比如说盐引这些。” “不愿意白白拿钱?”朱瞻壑嘿嘿一笑,脸上翳动着一种让人很是不自然的神色。 “可若是,我有办法让他们白白拿钱呢?” “你想做什么?”朱高煦见状坐直了身子,很是紧张地问道。 “这可不是在草原了,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胡作非为了!” 朱高煦看着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血腥气的儿子,心下很是紧张。 他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只见过一次这种样子,那就是在草原,而且还是将兀良哈三卫的人筑京观的时候。 那时候的朱瞻壑与第一次被老爷子派去执行筑京观的时候不同,那是他第二次筑京观了,或者说是加高京观。 那时候的他就有一种寻常人所没有的气势,哪怕他只是一个孩子,但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朱高煦大概就是觉得你突然闯进一个屋子,发现一个孩子正啃食着好几个大人的肢体,满脸都是鲜血的样子。 第68章 来找钱! 朱瞻壑坐在船舷上,感受着怀中的那个东西,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要说这姜啊,还得是老的辣。 他再次被老爷子给摆了一道,让他明知道眼前是个大坑,但还是不得不跳下去。 想到这里朱瞻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自家老爹到底是老爷子亲生的不?还是说自己不是自家老爹亲生的?怎么这种膈应人的事情尽找我去做呢? 入暮时分,朱瞻壑跳下船,看着面前一派繁忙的码头,朱瞻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 “是!”x3。 …… 翌日,清晨。 扬州府作为运河与长江交界之前最后的一个大码头,繁忙程度自然是不必多说。 每日从清晨开始到宵禁,几乎就不曾停止过,人们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或来往、或经过这扬州府。 但是,在一如往常的平淡中,没有人发现这扬州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扬州府府署。 “都在这里了吗?”朱瞻壑草草地扫视了一遍面前那堆积如山的资料,看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扬州知府王争。 “回……回世子殿下,都……都在这里了。”王争哆哆嗦嗦的,说一句话磕巴了好几次。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样东西。随手扔了出去。 “接下来交给你了。” “是!”纪纲接过了朱瞻壑丢过来的令牌,很是正色地躬身应声,然后带着人迅速离开。 没错,纪纲,就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作态那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朱瞻壑进了宫,想要去找老爷子验证。 但是,朱瞻壑没有见到老爷子的人,可老爷子的贴身太监小鼻涕却交给了他一枚令牌,并且说这是老爷子交代的,等他进宫来求见的时候就将令牌交给他。 这个时候,朱瞻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或者应该说自己一家和大伯一家的所作所为都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也在掌控之中。 拿着老爷子的令牌,朱瞻壑直接去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锦衣卫有南北两个镇抚司,下辖五个卫所,是直隶皇帝的特务机构,可以说是臭名昭着,可以止小儿夜啼。 不过有一点,那就是这南北镇抚司看似是两个一样的机构,但其中的差别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和南镇抚司不一样,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并且拥有自己的监狱,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诏狱,还拥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的权利,不需要经过刑部等司法机构。 朱瞻壑得到的那块令牌就是可以调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令牌,除此之外,当朱瞻壑到来的时候,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就已经带着两千人在等着他了。 “唉……”坐在府署中那本属于知府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知府王争,朱瞻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以前还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能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脱身而出,做一个闲散王爷,但现在他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 他不该进入到老爷子的视线里,只要被老爷子盯上,那你就注定要在这个漩涡里打转,身不由己了。 但是他也没办法。 如果他不想办法的话,那他爹朱高煦就会随着历史的进程慢慢的步入深渊,直到被他的大侄子、朱瞻壑的堂兄朱瞻基给做成名菜瓦罐鸡。 “唉……”想到这里,朱瞻壑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没什么,但他这两声叹息却把下面跪着的知府王争给吓得不轻。 “你怕什么?”朱瞻壑哭笑不得地看这下面瑟瑟发抖的王争。 “你左右是个死,而且死法基本上都已经确定了,还怕什么?” “你说说你,贪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结果呢?现在开始害怕了?” 王争没敢说话,但身上的颤抖却肉眼可见的慢慢停止了。 朱瞻壑说得在理儿,按大明律,贪墨六十两白银就是个死,他在这扬州府做知府,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肥的地方了,贪的钱早不知道有六十两的多少倍了。 剥皮实草不说,完了还得抄家,株连九族。 “说说吧,有没有什么是你自信锦衣卫查不到的,要是价值的确够的话,我不介意给你那么一丁点儿退路。” 看着冷静下来的王争,朱瞻壑就如微小的小恶魔一样,抛出了那极具诱惑力的饵料。 “您也说了,我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说不说还有用吗?”王争自嘲一笑。 “您是能让我活着?还是能让我逃出生天?” “这个你想都不要想!”朱瞻壑毫不犹豫地反驳了王争的话。 “你的罪行有多重你是知道的,别说是你的九族了,就算是你家里的蚂蚁窝都得浇一遍开水,鸡蛋都得给你摇散黄咯。” “还活着?你想的还不少!我顶多也就给你留个后人。” “我记得,你有个女儿,现在还未满周岁吧?” 王争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朱瞻壑那年幼的面庞。 他一时之间不敢做决定,因为他不能确定朱瞻壑这个十岁孩子的话到底有没有效。 如果是私下里他就信了,但现在不一样,经办这件事的是锦衣卫,而且还是指挥使纪纲亲自经手。 直隶皇帝的锦衣卫会帮着一个汉王世子向皇帝隐瞒实情?别逗了。 “你在犹豫什么?”朱瞻壑笑呵呵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犹豫不决的王争。 “不管我说话算不算话,相信我都是你唯一的出路。” “不信我,你得死,九族也全都得死。” “信我,虽然可能性近乎于没有,但是万一呢?” “我说……”王争瘫坐在地,表情也失去了控制。 朱瞻壑的这两句话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王争彻底卸下了防备。 若是朱瞻壑不说这些话,那他就打算将那些他所知道的事情给带到阴曹地府去了,反正怎么都是一死,他不想让杀自己的人过得痛快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也知道朱瞻壑的话在可信度上无限接近于零,但他还是想要抓住那一分希望。 正如同朱瞻壑所说的那样,万一呢? 第69章 止小儿夜啼 朱瞻壑很想告诉王争,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万一。 锦衣卫,尤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那可是能够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别说刑部了,有时候就是连朱棣他们都可以不禀告直接处理的。 当然了,这说的只是做事的时候,事情办完之后他们还是得跟朱棣汇报的。 所以啊,简单来说锦衣卫就是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的,而朱瞻壑只不过是个汉王世子,锦衣卫是他带来的没错,这不代表他就能指挥得动锦衣卫了。 说句难听的,纪纲听他的吩咐那是因为老爷子下的命令,但实际上任务已经定死了,朱瞻壑就是个带头的罢了。 况且,别说他这个汉王世子了,哪怕是太子朱高炽来了,纪纲也一样可以视而不见。 只不过,在这个充满了人情世故的人世间,但凡聪明点的人都不会嚣张跋扈过了头。 朱瞻壑倒是挺想放过王争的那个女儿的,因为一个尚未周岁,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直接当做被拐儿童找人领养就好了。 顺带提一嘴,明朝对于拐卖人口这件事是有很健全的机制的,只要是人贩子那就肯定是死刑,要是孩子在人贩子手里死了那就会升级到腰斩、凌迟等刑罚。 除此之外,被拐卖的人也都有安置,能找到来处的都会送回去,找不到来处的女子会另行安排,孩子则会由朝廷找人抚养。 当然了,律法是律法,下面的人执行成什么样子就很难说了,尤其是在对被拐女子这方面。 所以,朱瞻壑本来是打算按照被拐孩童来安置王争那个女儿的,只不过他去的有些晚了。 府署是官方设置的,是给知府办公的地方,可以看做是电视剧里县令的县衙,但知府是不住在府署的。 等朱瞻壑来到王争的家里时,锦衣卫都已经结束了。 “唉……”朱瞻壑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有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朱瞻壑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从北征班师回朝开始算起,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这种浓烈的血腥味儿了。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味道,哪怕是朱瞻壑也是一样。 “回世子殿下,自王争书房内我们搜出了一些目箓和账册,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臣已经安排人开始追查!” “嗯。”朱瞻壑满意的点了点头。 锦衣卫,尤其是明朝初期的锦衣卫还是很可靠的,在办事儿这方面没的说。 “我在王争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你派人去查一下吧。” 说着,朱瞻壑摆了摆手,让朱凌将王争的口供交给了纪纲。 “是!” 见该做的已经做了,朱瞻壑就准备回驿馆休息,毕竟这次他虽然是主角儿,但事情是不用他做的。 “嗯?”朱瞻壑眉头一皱。 刚才转头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朱凌!” ……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个仓皇逃窜的人就被朱凌给按在了地上。 “哟呵!胆子挺大啊!?”朱瞻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被按在地上的人。 “锦衣卫抄家有人看不奇怪,但是你这种心里有鬼的还来看,我是着实没想到。” “说真的,说你胆子大都有点儿委屈你了,你这是上赶着找死啊!” “牛逼!” 就在朱瞻壑用那满是嘲讽的话刺激着被摁在地上的那个人时,周遭围观的百姓都动作很是统一地往后退了退。 不过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如今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发现了心里有鬼的人,锦衣卫自然也就会有所动作,整条街立马就被封锁了起来。 不过就连朱瞻壑都知道,其实这些人大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谁也不会脑残到派那么多人出来探情况。 就说被摁在地上这人吧,他一开始没什么动作,表情什么的都和一个看热闹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显然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 直到朱瞻壑说他从王争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这人才露出了马脚,让朱瞻壑凑巧看到了。 这也不奇怪,现实中那种一打就招的人很多,但咬死了要把秘密带进坟墓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像王争这些人。 他们做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违法乱纪了,那可是卖国、通敌、贪污等各种罪行都有的。 “没事儿啊,大家不用担心,锦衣卫只是简单问一下就会放大家走的。” 眼见着被困在这条街无法离开的百姓们有些骚动,赶忙开口抚慰。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走向了人群中。 “哟,挺可爱啊,你叫什么名……” “哇……” 朱瞻壑本来是想把这个不知道是跑丢跑到这里还是被家长看热闹顺便带来的孩子给抱起来,但是他话还没说完这孩子就仰着脖子嚎了起来。 …… 朱瞻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不禁让他内心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自己就这么吓人吗? “殿下……”朱凌和朱平有些尴尬地冲过来,将朱瞻壑与百姓们之间给空了出来。 其实朱瞻壑自己并不清楚,现在的他真的很吓人,但不是长得吓人。 朱瞻壑一直都没有发现,打从筑京观那事儿之后,他养的那十二只青花犬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夹起尾巴。 在面对主人的时候,狗子摇尾巴那是讨好,是开心,但狗子若是夹起尾巴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害怕。 有些东西是很难解释的,朱瞻壑自己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异常,朱高煦、朱凌、朱平等这些亲近的人也是一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成年人只会感觉朱瞻壑有一种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之类的情绪,但动物不一样。 很多动物,比如狗,在遇到屠夫的时候都会躲得远远的,因为动物的嗅觉和感知能力要远超于人类。 孩子也是一样。 “算了。”很是扫兴地摆了摆手,朱瞻壑掉头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我先回驿馆休息了。” “记住了,该做的不能省,不该做的也不能动。” “你们听不听我的无所谓,但想清楚后果。” “是!”纪纲带着几分颤栗,躬身送朱瞻壑离开。 若是以前,他不会在意这个汉王世子所说的话,但是现在不同了。 第70章 东南大地震 朱瞻壑厉害吗? 很厉害,毕竟现在的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杀了十几万人的刽子手了,哪怕这实际上这十几万人他一根毫毛都没动。 就好像现在,只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都得对他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丝毫冒犯。 但实际上,这不过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纪纲之所以对他毕恭毕敬只不过是因为老爷子重视他,如果他还是北征之前的那个汉王世子,纪纲或许不会太过分,但态度也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朱瞻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有半点儿狗仗人势的意思。 自扬州府府署一行之后,他就直接回到了扬州府的驿馆,哪里都没有去,事情全都交给了锦衣卫去处理。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不过相较于朱瞻壑,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朱瞻壑带着锦衣卫去扬州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秘密到了什么地步呢? 朱瞻壑的亲生父母汉王朱高煦和汉王妃都不知道。 而随着扬州知府王争被抄家灭族,这件事情也就彻底瞒不住了,毕竟人多嘴杂,消息不可能永远的被压住。 但当事情被传开的时候却已经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简单了,这个时候已经发展到了连朱瞻壑都为之咋舌的地步。 扬州城北门外,朱瞻壑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感受了一下这已经有些凉意的天气,摆了摆手,然后将手中的扇子蒙在了脸上。 哪怕朱瞻壑已经看不见,但纪纲还是恭敬地对着朱瞻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 “行刑!” 哭嚎声、求饶声、恐惧的喊叫声汇成一片,让朱瞻壑很是烦躁。 “下一批!” “行刑!” “下一批!” …… 从日上中天到日落,朱瞻壑就这么瘫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今天的重头戏才算是演完了。 “启禀世子殿下,此次所涉嫌犯共计二万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已经全部行刑完毕。” 纪纲低着头,不敢看朱瞻壑一眼。 北征他没有去,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庞瑛从征,他则是被留在了应天府,辅佐太子监国。 所以他以前虽然知道朱瞻壑的“凶名”,但也仅限于那冰冷的文字,直至今日,他才感觉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 以前的他总是觉得,一个十岁的孩子,就算是再出色又能出色到什么地步呢? 但今日,整整两万余人,有男人,有女人,有青壮,有孩子,全都死在了这里,朱瞻壑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完了是吧?”听了纪纲的话,朱瞻壑拿下了挡在脸上的扇子,私下扫视了一眼,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让人好好收拾收拾!再怎么说这扬州府也是运河的重要码头之一,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是!”纪纲心下一紧,赶忙应声。 “那后续就交给你了,我先回驿馆了。”朱瞻壑站起身来,摇动着扇子扇了扇那浓郁的血腥味,但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哦对了,就这次被处斩的官员、贵族和商贾,你回去之后列个名单出来,明日我动身回京,也好禀告皇爷爷。” “是!” 朱瞻壑摇了摇扇子,抬步离开。 血,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味道很刺鼻,但实际上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回觉得这种浓郁的血气会多少影响呼吸,毕竟没有呼吸新鲜空气来的舒服。 直到朱瞻壑走了好远,纪纲才敢抬起头看向朱瞻壑那被昏黄的阳光拖得老长的影子。 …… 因为是两万多人的行刑,所以朱瞻壑特意把地方选在了城外,而且是出城能有二里地的距离。 现在看着有些萧索的扬州城内,朱瞻壑突然有些感慨。 老爷子此次翻旧账,彻查当初私通倭寇一事可以说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能想到在北征之后,明明应该忙于安抚将士永乐大帝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呢? 而且还是时隔近一年的回马枪。 当时因为时间仓促,纪纲只找到了六家与倭寇牵连的人,而后朱瞻壑就被老爷子强行召回了应天,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后续了。 现在,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安全的时候,老爷子再次出手,直接把整个东南给掀了个天翻地覆。 私通倭寇、抬高粮价、联络官员、以次充好调换赈灾粮,此次涉案之庞大,虽然和明初三大案没法相比,但想来后世怕是也会将其归类到一起吧? 明初三大案会不会就此变成了明初四大案呢?朱瞻壑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的名声基本上是臭臭的了! 看着周遭下意识地躲避着自己的百姓,朱瞻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百姓们的想法都很简单,他们的思想往往都是不加以深思的,就好像北征回来时对朱瞻壑的崇敬,也比如现在他们对朱瞻壑的畏惧。 崇敬是因为朱瞻壑在草原上的杀伐果断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够少受战乱之苦,而现在的畏惧也只是因为朱瞻壑刚刚才城外杀了两万多人。 两万多人呢,这事儿可不小,虽然是离扬州城近二里地,但总是有人会看见的。 “啊……走吧。”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朱瞻壑决定不再去在意这些世俗的眼光。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回京。” “是!” …… 与此同时,皇宫,乾清宫。 朱棣将面前的密折收起放到一边,然后缓缓地靠在了龙床上。 扬州府虽然距离应天府有一百五十多里,但因为有长江的存在,交通还是很便利的,尤其是向官方的消息传递这种。 一般来说,慢则半天,快的话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了。 “两万多人啊,你们的胆子真大啊……” 朱棣眯着眼睛,嘴里喃喃着,把一旁侍候的内侍和宫女吓得直哆嗦。 他们并不知道密折上写了什么,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了解这个他们一直侍奉的人。 勃然大怒的皇帝并不可怕,平静的皇帝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每每在这个时候,大概率都是会有人要送命的。 而事实证明他们猜的也没错。 伴君如伴虎,如果没有点儿本事,那迟早会被老虎给吃掉。 第71章 天子脚下 在扬州府杀了两万多人的第二天,朱瞻壑登船离开了扬州府,让扬州这个被阴云笼罩了好长时间的地方终于还是云开雾散了。 但是朱瞻壑就真如同他说的那样回京了吗? 镇江府,丹徒。 “嘿嘿!轻点儿!轻点儿!我细皮嫩肉的,你当是你家老爷呢?” 在镇江府府署中,朱瞻壑毫无形象地靠坐在那张只有知府才能坐的椅子上,两脚直接搭在寻常人连碰都不一定敢碰的书案上,丝毫没有半分汉王世子的样子。 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朱瞻壑这会儿才有点儿汉王世子的样子。 汉王世子是什么身份?是当朝皇帝第二子,汉王殿下的嫡长子,是真正的二代。 看看现在的朱瞻壑,靠坐在椅子上,脚丫子搭在书案上,旁边站着三个美貌女子,一个给他揉肩,一个给他捶腿,还有一个给他喂水果的。 这不妥妥的二世祖模板吗? “诶呸!”吐掉嘴里的葡萄皮和籽,朱瞻壑满脸惬意地开口道。 “刘知府啊,你这也不行啊。” “人家不都说西域舞姬好吗?你这也没有啊?” “没有西域舞姬也就算了,怎么搞了几个朝鲜女子啊?这朝鲜女子我都看腻了,哪年朝鲜朝贡的时候不带来几个?”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镇江府知府刘淳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脸上满是紧张和讪笑。 “你说你啊,胆子都大到了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敢开始享受,怎么就不敢整点儿好的呢?” 朱瞻壑撅了噘嘴,把葡萄从为水果的女子手中吸走。 “嗯……这天子脚下,还毗邻长江和运河的交界处,你这镇江府知府的位置可是个肥差啊!就按照你胆子小来算,一年还不得整个几十万两?但凡胆子稍大点儿就能上百万。” “再加上联合王、郑、陈等几个大商贾,私通倭寇,高价贩粮,再利用你的职务之便以次充好调换朝廷的赈灾粮。” “这算一算,你上任三年,身家怎么不得有个千万两?咋过得这么寒碜呢?” “您……您言重了……”刘淳满脸冷汗,不住地磕头。 “没……没有那么多,我……我也不敢啊……” “不敢?”朱瞻壑笑了笑,吐掉嘴里的葡萄皮,把脚给收了回来,坐直了身体。 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到,脸上的惬意和笑容就瞬间变成冷到可以让人瞬升寒意的冷酷。 “刘知府这是哪里的话?都敢通敌坑害大明百姓了,你这哪里是不敢啊?我看啊,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敢的事情了。” 虽然没有亲自动过手,但是看着十几万人被杀,朱瞻壑的气势早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了了。 至于刘淳?别闹,这就是个满脑肥肠的贪官罢了,你看他那个肚子,估计他都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二弟长什么样子了。 这种人,整日除了纵情声色外你还能指望他给你办事儿?他哪里来的气势,朱瞻壑好歹是见过尸山血海的,他有什么资格比? 仅仅只是几句话,刘淳就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头冷汗的就只知道磕头,脑门子都磕破了。 “唉,你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朱瞻壑失望地摇了摇头。 “本来在扬州杀了两万多人我都厌倦了,要不是正巧赶上长江汛期的末尾我也不会在这镇江府停靠。” “你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刘淳闻言一个激灵,磕头的速度更快了。 现在朱瞻壑在外的名声当真是可以用凶名赫赫来形容了,或许还达不到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但让成年人心生畏惧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别说是汉王世子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杀了十几万人,别人见了他也得绕道走。 什么?朱瞻壑没杀人,都是明军将士杀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又有谁会在意呢? “嗯?”朱瞻壑突然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地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这刘淳,胆子实在是不行,到底是被吓尿了裤子。 “算了,直接处理了吧。”朱瞻壑摆了摆手。 “不!不……” 两声短促的喊声过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砰。 失去了头颅,刘淳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啊……” 正在伺候朱瞻壑的三个朝鲜女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尖叫了起来,吵得朱瞻壑耳膜发疼。 “闭嘴!”朱瞻壑猛地一拍桌子,瞬间就让那三个女人安静了下来。 不算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散开来,将刘淳的尿骚味给遮盖了过去。 朱瞻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这比尿骚味好闻多了。 “这里交给锦衣卫吧。”朱瞻壑站起身,完全无视了堂下还在流淌的鲜血,直接踩着走了过去。 “长江汛期,转陆路回应天。” “是!”朱凌和朱平低头应声,跟在朱瞻壑的身后离开了府署。 往日里人声鼎沸,拜访者络绎不绝的镇江府府署,此时此刻已经被锦衣卫给团团围住,往日里的人声鼎沸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就连偶尔路过的百姓在看到门口把守的锦衣卫时也选择绕道走。 在寻常百姓的心中,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可比朱瞻壑这个战场杀神可怕多了。 …… 朱瞻壑坐在马车里,靠着柔软的垫子,昏昏欲睡。 这刘淳是他最早发现的,也是此行最大的的一条鱼,不过朱瞻壑还真的没打算把这条大鱼也给抓了。 私通倭寇的东南海上是一个商人团体,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起,后来他们与官员发展出了匪浅的关系。 这次朱瞻壑下来其实就是剪除了这个团体的大部分羽翼,反倒是把镇江府知府刘淳、嘉兴府知府陈松和松江府知府李龄这几条大鱼给留了下来。 老爷子的目的是要钱,需要用来解决燃眉之急的钱已经在扬州府杀人抄家筹集够了,对于朱瞻壑来说这就是完成任务了。 至于这几条大鱼,那还是留给老爷子拿去爽吧。 毕竟,看着那么一大笔钱被装箱,哪怕是朱瞻壑也都觉得很过瘾,毕竟铜钱的量可是很大很大的。 在黄金白银还没有成为常规货币的明初,这种场面是最后的震撼了,等以后黄金白银盛行可就见不到这种场面了。 装钱的箱子都摞成一座座小山了,这岂是一个震撼就能形容得了的? 第72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应天府,皇宫,乾清宫。 朱瞻壑跪在地上,朱棣坐在龙床上翻看着朱瞻壑递上来的密折,一个字都没说。 朱瞻壑满脸怨念地微微挪动了一下。 他跪了得有半炷香的时间了,膝盖都麻了…… “嗯……”良久之后,老爷子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干得不……嗯,你怎么还跪着呢?赶紧起来啊!” “谢皇爷爷。”朱瞻壑嘴上谢着恩,但却满是腹诽地站起了身。 啥叫我怎么还跪着?我为啥一直跪着您心里没逼数吗?您不开口我哪儿敢站起来啊? 可腹诽归腹诽,这话朱瞻壑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是一脸乖顺地站在下面等着。 “这次做的不错。”老爷子将密折放在一旁,满脸笑意地看着乖乖站在下边的朱瞻壑。 “要不是你当初调动备倭军以及执意处决那些倭国,爷爷还不知道整个东南已经烂成了这副样子。” “这次彻除了官商勾结多达三百余家,你功不可没。” “爷爷您言重了,孙儿只不过是捡便宜的,一切都是锦衣卫出的力,孙儿没做什么。” 听着老爷子的夸赞,朱瞻壑很是乖巧地推辞。 “另外,嘉兴和松江两地的知府孙儿没有动,一来是锦衣卫的人手已经不够用了,顾及不过来,二来是他们太靠近海上了,要是没有个周密的计划孙儿怕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所以,关于嘉兴和松江的知府陈松与李龄,怕是还得爷爷您亲自来。” “嗯,这的确是爷爷考虑不周了。”朱棣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了朱瞻壑的身旁,拉着这个孙子走到旁边坐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他们的羽翼已经被剪除了,倭寇短时间之内也不敢再来,以后想要抓他们易如反掌。” “相比之下,咱们爷孙俩还是来说说你的问题吧。” “我?”朱瞻壑一脸莫名其妙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没搞懂老爷子在说什么。 “孙儿……犯错了?” “谁说你犯错了?”朱棣哭笑不得的拉着朱瞻壑坐了下来。 “听说你在镇江府审刘淳的时候堂而皇之的让人家的小妾服侍你?你怎么有这种嗜好?不会是你爹教给你的吧?” …… 朱瞻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脑门上还是垂下了一条条的黑线。 老爷子您这是什么话!?您这么搞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 十岁!十岁啊魂淡!毛都没长齐呢! “爷爷您可能是听错了,孙儿真的没那么干,那不是赶上长江汛期嘛,孙儿坐船被摇晃得头晕脑胀浑身酸痛的,正巧刘淳养了几个朝鲜女子,就让她们帮孙儿按了一下。” “这样吗?”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孙子。 “这还有假?”朱瞻壑是一肚子的槽但是不敢吐。 “您想啊,前一日孙儿才在镇江府杀了两万多人,哪有心情啊……” “这可不一定。”朱棣满脸的笑意,内心更是乐到不行。 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子这么好玩儿。 “太祖高皇帝时的大将蓝玉就有这个癖好,而且人家玩儿的还是北元的皇妃呢。” …… 朱瞻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特么是当爷爷的该跟孙子说的话?你看看!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啊! “哈哈哈!”看着这个孙子窘迫的模样,朱棣朗声大笑。 事实是个什么样子的他自然是一清二楚,锦衣卫不敢在背后说屡屡给皇帝背锅的汉王世子的坏话,最起码在皇帝将其抛弃为弃子之前不敢。 除此之外,锦衣卫更不敢欺瞒皇帝。 朱棣这么说无非就是想逗一逗朱瞻壑罢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雅兴,还是说在试探什么,那就未曾可知了。 “行了,不逗你了。”朱棣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脸上的笑意还未曾消失。 “这次虽然是剪除大明的烂根,但再怎么说也是牵连了大量官员的,你又在镇江府先斩后奏,肯定会有文官参你一本。” “你这段日子就不要出来了,就在你的那个小庄子呆一阵子吧,回头爷爷让人给你送些东西。” “你那个小院子什么都没有,就连侍女下人都没几个,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可不行。” “呃……”朱瞻壑闻言赶紧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谢恩。 “孙儿谢皇爷爷。” 可嘴上是这么说的,朱瞻壑心里却忍不住的吐槽。 什么叫先斩后奏?那特么都是您手里的好刀纪纲干的,您孙子我去松江府除了撬开了王争的嘴之外就啥也没干!这黑锅也要让我背? 还有,这先斩后奏不是您赋予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权利吗?这怎么还能秋后算账啊? 咋的,说话不算话啊? “行了,你这回来正好赶上长江汛期,走陆路颠簸得你怕是也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爷子玩儿够了,开始挥手赶人了。 “那皇爷爷您注意身体,孙儿先行告退了。”心里还在吐着槽,朱瞻壑嘴上却已经开始行礼谢恩,准备退出去了。 朱棣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下文了,低头看着书案上那堆积成山的条陈奏疏,朱瞻壑见状也是很识相地退出了这乾清宫。 “娘的,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站在乾清宫门口,朱瞻壑撇了撇嘴,很是无力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就抬步离开了。 乾清宫里,直到朱瞻壑的脚步声微弱到听不见了,朱棣这才抬起了头,看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复杂。 现在就连他都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了。 这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 应天城外,熟悉的小庄子里。 这次出去因为是公务,而且和北征那种战争不太一样,所以朱瞻壑没有带上他很宝贝的那十二只青花犬。 以前这青花犬不是他就是朱凌在喂,这一次两人都不在,这些个青花犬不吃不喝了好长一段时间,给宫里派来伺候它们的人闹得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最终他们也只能找些活鸡活鸭和兔子什么的扔进院子里,青花犬们这才开口吃东西。 “嘿呀,想我没有?”朱瞻壑一回到庄子里就扎进了狗子堆里。 “瞻壑!瞻壑?” 朱瞻壑这前脚刚回来,他爹朱高煦就到了。 “爹,这儿呢!” “怎么,听说你这次出去看上人家小妾了?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汉王世子,想要的话爹给你找!保证各个都是绝色!干嘛去捡人家用过的?” 朱瞻壑闻言,眼珠子顿时就不受控制的向上翻。 第72章 棺材见了打开盖 “您听谁瞎说的?孩儿去撕烂他的嘴!” 在宫里被调侃一顿,回来又被调侃一顿,朱瞻壑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底澎湃的怒火了,只想发泄一下。 他娘的,自己也没干啥啊?还特么当场杀了个人,怎么就被传成这样了? 先不说他是不是那样的人,就说当着人家的面去跟人家的小妾那啥?完事儿了还把人家给砍了? 卧槽! 想着想着朱瞻壑就一激灵。 麻蛋,这得是多变态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激动什么?”朱高煦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我当然是知道你没干那种事情了,不过我相信是因为我是你爹,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你回来就没出去转转?没听听外面都把你给传成什么样子了?” “嗯!?”朱瞻壑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顿时弥散开来。 顿时,方才还在围着朱瞻壑撒欢儿的青花犬们立马就夹住了尾巴,趴在地上呜咽着。 “看样子你是真没出去。”朱高煦诧异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但是没有多说。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外面可是已经传疯了,再加上当初你在浙江虐杀倭寇以及在草原上筑京观的事情,现如今这传言倒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么说……”朱瞻壑靠在了栏杆上,感受着狗子们蹭他裤腿子的感觉,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相信的人不少?” “这是肯定的啊。”朱高煦刚想跟儿子靠在一边,但却被脚下的狗子吓了一跳。 那些狗子会害怕朱瞻壑不奇怪,因为它们自幼受到的培训就是朱瞻壑是它们的主人,但朱高煦不是。 青花犬性情凶猛,只要主人下令,哪怕是面对狼群它们也硬钢的。 “你想啊……”朱高煦面色尴尬地挪了一下。 “倭寇加上那些元人,死在你手底下的人没有二十万,但十五万是有了吧?” “你本身就凶名在外,做什么都不奇怪,再加上你现在可以说是正得意的时候……” “这种性格加上这种情况,自然是说什么都有人信的、” “再说了,这也不算是过分吧?” “这还不算是过分!?”朱瞻壑差点儿蹦了起来。 “别人说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这么说?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 “废话!”朱高煦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大儿子。 “我当然清楚!但是我刚才是站在常人的角度上来说的,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 朱瞻壑无言以对。 对于这个他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很清楚人心的可怕,更知道谣言的传播是有多么恐怖。 这么说吧,想要一个人从高高的云端跌入恶臭的烂泥里,所需要的往往只是几根柔软的舌头。 再说了,他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实际上有多么脆弱他也知道。 还是那句话,那十几万人的确不是他杀的,但外人却并不在乎这些,更何况那些人与死在他的手下也没有区别了。 倭寇的事情自是不必说,那是他亲口下的命令,甚至都没有经过老爷子那层,至于草原…… 虽然是老爷子做的决定,但建议不还是他提的? 在班师回朝刚回应天的时候,他在草原说的那三个“尽诛之”可是在应天皇城的大街小巷传了好久呢。 “算了,传去吧。”朱瞻壑突然想明白了。 有些事情其实不是他能够做主的,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过做主的权利,无论是在自己的事情上还是在其他的事情上。 之前他总是想着自己努力,脱离这个权利中心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但却忘了最终做主的是老爷子,他的努力不说是没有用,但作用不大。 “就这么放弃了?”朱高煦更惊讶了。 “虽然说该知道的人都不会在意,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不好听的,你竟然不在意?” “为什么要在意?”朱瞻壑算是彻底放开了,心态已经放平了。 “就像您说的那样,该懂得的人不会在意,那我在意做什么?” 朱高煦的脑子还不支持他做如此复杂的思考,当下就打了个死结。 “不是……”朱高煦一把拉住了自己儿子的胳膊。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我感觉你虽然重复了一遍你爹我的话,但意思却完全不一样呢?” 朱瞻壑没有说话,但却耸了耸肩,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您觉得呢? “行啦,您今儿个来是做什么?不会单纯的就是为了来糗我一顿的吧?” “那倒不是。”朱高煦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如果想不明白那就从不会去浪费精力。 “这次你的动作太大了,刚回来的这段时间肯定是众矢之的,还是别乱跑了,在庄子里安静的呆一阵子吧,我帮你顶着点儿。” “我知道。”朱瞻壑点点头。 “爷爷已经嘱咐过我了,而且眼下这天马上就冷了,出去也没啥意思。” “那行,你好好休息吧。”朱高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起身离开。 不过,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顿了一下。 “没什么事儿的话回家住两天,你娘挺想你的。” 吱呀~ 干涩刺耳的关门声响起,朱高煦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只留下朱瞻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沉默。 良久之后,朱瞻壑轻叹一声:“回去?还是等等吧……” 其实汉王府还挺乱的,这一切都源于朱高煦的侧妃之死,朱瞻壑作为汉王世子自然更是清楚。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整个汉王府,可能最单纯的就是他的母亲了。 当然了,这是相对而言。 对于朱瞻壑来说,他对朱高煦这个父亲的情感远不如对母亲的浓厚,因为在他刚出生的那几年时正是靖难,靖难之后的朱高煦又沉醉于跟他哥哥争夺储位。 作为一个父亲,朱高煦不是很合格。 但汉王妃不一样。 现在的朱瞻壑可谓是恶名昭着了,眼下回家只会让他的母亲更加担心,倒不如等上一阵子,等事情平息一些了再回去。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自嘲一笑:“没想到啊,我没做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倒是做到了棺材见了打开盖……” “怕是现在自己多看别人两眼,心理素质差的就得回去准备入殓了。” 第73章 攮死你们! “堂兄你还真闲啊。” 朱瞻壑给自己的堂兄朱瞻基倒着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这才刚回来你就找上门来了,你就没有课业吗?” “有是有,不过已经完成了。”朱瞻基闻言一笑,拿起茶杯浅呷一口。 “主要是现在外面大街小巷的全都是关于你的传言,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其实朱瞻基很清楚自己这个堂弟在想什么,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敌人。 自己的堂弟昨天才刚回来,自己今天就来拜访,还是在外面针对自己堂弟的流言满天飞的时候,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在故意给人扎刺儿难受呢。 “得!”朱瞻壑将茶杯一放,然后带着几分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现在啊算是臭名昭着了,外面的流言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就算是辩驳都没有用了,还是等时间让真相大白吧。” “不过堂兄你来的也算是正好,跟我说说!” “说什么?”朱瞻基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没明白自己这堂弟的意思。 “还能说什么?”朱瞻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说说那些文官怎么找我的茬儿呗!还能说什么?胡大学士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 朱瞻基闻言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朱瞻壑说的是半点都没错。 打从流言开始扩散的时候胡广就去过一次东宫了,正巧朱瞻基当时也在,也听到了胡广说了些什么。 总结起来就一点,那就是现在汉王世子的名声不好,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把握好机会,虽然不能让汉王党一蹶不振,但杀杀气焰还是很轻松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朱瞻基自己意会的,这种话胡广是不可能明说的。 胡广的骨子里虽然都是宋儒的迂腐,但在话术上还是很有造诣的,不会落人话柄。 “嗐!你担心什么啊?”朱瞻壑看着自己这堂兄尴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其实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胡广的态度,只不过不知道他具体都说了些什么罢了。” “堂兄你不必担心,我不是那找茬的人,草原上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开始我哪里为难过胡广?还不是他一个劲儿的在我眼前蹦跶,人人嫌恶。” “呃……”朱瞻基的思想还不够成熟,也没有朱瞻壑的厚脸皮,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背后嚼人口舌,这不太好……” 看着一脸尴尬的堂兄,朱瞻壑也没有再逗他,转而端起茶杯,收起了脸上的不着调,开始说起了正事儿。 “那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别的。” “大伯怎么样?这两天应该是焦头烂额的吧?毕竟让大伯他去处理显忠庙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有一点吧。”朱瞻基闻言也收起了脸上的尴尬,带上了几分忧愁。 “我爹这两天一直在屋里待着,但也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朱瞻基对朱瞻壑有所防备,但却不多,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这些都说出来。 “唉,都一样,我爹也不好过。”朱瞻壑拍了拍堂兄的肩膀,一脸的同病相怜。 “不过和大伯不一样,我爹是让我给顶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漫天都是我的谣言了。” 朱瞻基闻言也拍了拍堂弟的肩膀,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艳羡。 在出宫之前胡广去过东宫,他听了胡广给自己父亲分析的那些,知道这次老爷子给的考题汉王这边已经完成了。 朱瞻壑就是为了完成那道考题才去的扬州府。 所以他才有些羡慕,羡慕朱瞻壑这边已经成功通过考验,但看看自己父亲那边呢? 显忠庙倒是修好了,但是请殉国将士入祠一事一直在搁置着。 “诶?对了!”朱瞻壑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给朱瞻基吓了一跳。 “堂兄,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啊?”朱瞻基有些迟疑。 “你等会儿啊!”朱瞻壑都没关自己堂兄的表情有多么纠结,直接就起身去了旁边的书房。 朱瞻基好奇的起身跟上,但却没进书房,而是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堂弟提笔挥毫。 没一会儿,朱瞻壑就写满了一张纸,然后很是满意的将笔挂起,拿起纸晃了晃,加速墨迹的风干。 “诺!”看着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朱瞻壑将其一把塞到了自己堂兄的手里。 “堂兄你拿回去给大伯看看,我保证能解大伯的困境!” “啊?这……”朱瞻基有些迟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堂弟能不能信任。 “哎呀,别墨迹了!”朱瞻壑推着自己的堂兄就往门外走。 “堂兄你就拿回去给大伯看就行了,反正又不是让你去找爷爷,大伯会自己斟酌吧?” 被自己堂弟推着出了门,朱瞻基看了看手中的纸,呆了一会儿后才跟自己的堂弟告别。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送走了自己的堂兄,朱瞻壑哼着歌儿就回了屋。 他可没瞎说,他的确是给他那个大伯出了一个足以解决面前难题的好法子,不过这个法子嘛……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公报私仇! 原因无他,朱瞻壑给自己堂兄的计策一共有两条,其一为考成法,其二为即时候补。 没错,就是张居正的考成法和雍正的即时候补。 所谓考成法其实就是产量定额,也可以理解为绩效管理,而即时候补就简单多了,就是给你安排好几个替补,你干不好了就立马顶替你的位置。 考成法是万历年间的张居正提出来的,但即时候补其实明初就已经有一半的雏形了。 明朝时期的科举是很成熟的,在科举中榜上有名的士子,尤其是二甲士子基本上都会被安排到各个地方做替补。 可以认为是锻炼,积累工作经验。 为什么说是公报私仇呢?因为朱瞻壑提出来的这两个办法其实都是针对文官的。 到了明朝时期,武将就很少会参与到政事中了,军功是武将晋升的主要途径,考成法自然限制不到武将,而即时候补也跟武将没啥关系,只要你在战争中表现出色就可能会被重视。 可太子是文官阵营的头子,朱瞻壑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嘿!他还真不怕。 别的不敢说,这考成法和即时候补都是对大明有极大好处的,朱瞻壑很确定,自己那个大伯或许会犹豫,但最后肯定会采纳。 原因无他,太子也需要给老爷子的考题一个满意的答卷。 老爷子让文官头头的太子去处理显忠庙,又让武将头头的汉王去跟文臣掰扯阵亡将士抚恤的问题,摆明了就是要制衡。 汉王现在已经交出算是及格的答卷了,这个答卷就是既筹到了钱还损失了一些东西。 同理,文臣那边要是也想及格,那也得解决问题,完了还得损失一些东西。 考成法和即时候补所带来的损失就是他们的答卷。 “哼哼……”朱瞻壑瘫在躺椅上,惬意地摇晃着。 “让你们天天膈应我,我特么攮死你们!” 第74章 女中人杰 深夜,皇宫,春和宫。 “还不睡呢?” 一道温婉的声音惊醒了朱高炽,使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门口方向。 是太子妃张氏。 “你怎么来了……”朱高炽长长的叹了口气,侧着头看了看外面。 “什么时辰了?” “戌时都过半了,马上就要子时了。”太子妃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将其放在了丈夫的面前。 “还要忙吗?忙的话就吃点儿垫一垫。”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规矩,虽然有很多时候这根本就没什么用,但太子妃张氏却从来不会主动坏了规矩。 要知道,人家太子妃可不是一般人,是明清五百多年间唯一的一个五全皇后。 所谓的五全皇后其实就是一种说法,指的是太子妃张氏历经世子妃、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这五个过程。 眼下还是太子妃的张氏一生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和正统六朝,是明朝初期这段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她,大明恐怕会是另一番景象。 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朱棣的皇后仁孝文皇后徐氏于永乐五年薨逝,此后朱棣就再未立过皇后,后宫之事一直都是太子妃张氏这个儿媳妇在打理。 说没有太子妃张氏的话朱棣的后宫就会乱这有点夸张,但不得不说人家还是帮着朱棣解决了不少麻烦的,最起码不用操心后宫。 第二个就是咱们的大明战神,瓦拉留学生朱祁镇了。 朱祁镇继位初期,主少国疑,太皇太后张氏摄政,任用内阁三杨、礼部尚书胡濙、英国公张辅等五大臣辅政,让正统初年的内政极为清明,为此还被人称为女中人杰。 还有一点,太监王振大家都知道,人家在张氏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乖得很! 所以说,张氏是不去坏规矩,而不是说没那个能力。 “唉,不吃了,没胃口。”朱高炽将粥碗推到一边,很是烦躁地又坐了回去。 “这又怎么了?”太子妃闻言叹了口气。 “你看看吧。”朱高炽直接就将下午儿子交给他的那张纸推到了自己的太子妃面前。 “这是什么?”太子妃一边问着一边看了起来。 …… 纸张上的内容其实不是很多,毕竟也就两条建议,再加上朱瞻壑当时也是着急忙慌的,所以就简述了一下那两条建议的大体框架。 不过无论是朱高炽还是太子妃都是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朱瞻壑想要说什么。 “这是谁呈递上来的?连个皮子都没有就不说了,怎么还递到你这里来了?” 良久之后,太子妃才开口,可是却没有直面问题。 “老爷子回来之后你不是已经卸了监国的担子了么?怎么还有人把这种东西递给你?” “不是寻常大臣递上来的。”朱高炽闻言再次叹了口气,取回了自己妻子手中的那张纸。 “是瞻基。” “瞻基?”太子妃闻言傻眼了。 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倒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儿子,而是她真的清楚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出色到这种程度。 这么说吧,就这两条建议,没有点儿亲身经历是说不出来的,而且还必须是从大明的顶层到底层都有所了解的那种人才能提的出来。 自己的儿子?太子妃也想自己的儿子能这么出色,但期望和现实的差距她还是知道的。 “不是,是瞻基今天去看望二弟的儿子瞻壑,瞻壑给瞻基让他带回来给我的。” 见自己的妻子误会了,朱高炽解释了一下。 太子妃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释然了。 正如同她所想的那样,这两条建议没有点儿经历的人是提不出来的,最开始听到是朱瞻壑提出来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朱瞻壑比她的儿子还要小一岁。 不过她很快就想清楚了,毕竟朱瞻壑现在可是应天府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知道他的经历有多么的精彩。 “要是瞻壑的话……我倒是不意外了。”太子妃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但你要是细究起来又没什么毛病。 “不过你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你是不知道还是在这故意烦我呢?”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朱高炽却笑了起来。 “我在烦什么你不知道?你看不出来这两条建议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吗?” “那又怎么了?”太子妃坐了下来,从丈夫的手中取过了那张纸。 “我问你,瞻壑提的这两条建议好不好?” “好。” 眼下就他们两人,朱高炽自然也不会乱说,更何况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面子什么的?谁不了解谁? “我再问你,如果瞻壑不是把这个给你而是直接给老爷子了,那这两条建议被实行的几率有多大?” “没有任何别的可能,是肯定会被执行。” “这不就完了?”太子妃将那张纸还给了丈夫。 “你看不清老爷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人家一个孩子都看清了,还帮着你把问题给解决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当然看清了……”朱高炽闻言又叹了口气。 “可就是因为看清了,所以我才这么犹豫。” “别担心了……”太子妃也是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丈夫的后背。 “不管怎么说,眼下肯定是要想个办法给老爷子一个交代的,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恐怕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了。” “再说了……” 说到这里,太子妃的声音突然放低了不少。 “这里里外外的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还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可不能混淆了界线,眼下只有姓朱的才是里,其他的都是外!” …… 春和宫里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除了太子夫妇二人外没有人知道今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朱瞻壑也不知道自己被那位女中人杰给盯上了,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追悔莫及。 《论语》里曾经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倒不是说女人有多刁钻多么不好,只是针对眼下的情况来说,朱瞻壑宁愿面对自己的大伯和堂兄也不愿意面对这位女中人杰。 女人的心思可是很细腻的。 第76章 烂泥扶不上墙咋办 “瞻壑!瞻壑!” 一大早,朱高煦下了早朝就来到了自己儿子这边,一脸着急的样子谁看了都有些发怵。 “大早上的,您着什么急啊?”朱瞻壑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怎么,您不上早朝了啊?怎么这么早就来孩儿这边?” “我就是下了早朝才过来的!”朱高煦不由分说地拉着儿子进了屋。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虽然着急,但朱高煦也是心疼儿子的,尤其是在北征回来之后。 “诶诶诶……”朱瞻壑猝不及防地被拖着走,嘴里不停地嚷嚷着。 “您这是咋了?遇上什么事儿了?” “遇上什么事儿了你不知道!?”把儿子拉进屋,朱高煦一把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同时也没好气地开口问道。 “你给你大伯的东西你不知道?现在还来问我?” “哦……”朱瞻壑拖长了音调,一脸了然地坐了下来。 “看您这样子,大伯是把那两条建议告诉爷爷了?而且还是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上说的?” “不然呢?要不我能知道吗?”朱高煦没好气地拎起了儿子的耳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喊了起来。 “有这种好法子你不告诉你爹我,去告诉你大伯?你怎么想的!?” “诶诶诶……”朱瞻壑吃痛,身体随着他爹的力气往上走。 “给您没用啊!这法子就只能给大伯,给您会适得其反的!” …… 朱高煦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而朱瞻壑则是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良久之后,朱高煦到底还是没有想明白儿子的话,只能是开口问了起来。 “为什么?您自己不都说了吗?” “我说什么了?”朱高煦一脸的莫名其妙。 “您忘啦?不是您说爷爷就是特地恶心您和大伯的吗?”朱瞻壑感觉耳朵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这才满怀怨气地解释了起来。 “这次北征的战果太大了,所以爷爷才会让大伯去处理显忠庙的事情,这样一来就能然武将们收敛不少,毕竟对于武将们来说显忠庙才是大事儿,自然不会在这个关节跳出来作妖。” “这要是因为谁惹恼了大伯,让显忠庙的事情无疾而终了,那都不用文官了,武将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不过一样的,打压了武将,文官那边的气焰自然会高涨起来,所以爷爷就让您去处理抚恤的事情……” “你等会!”听到这里,朱高煦连忙叫停了自己儿子。 “你之前是这么说的吗?好像是反着来的吧?” “之前那不是我还不知道爷爷的想法嘛!?”说到这里朱瞻壑就一肚子气。 “谁知道爷爷要用贪官和奸商的家底儿来凑抚恤的钱!?还让我去帮他处理这不被人待见的事情!” “你继续说……”朱高煦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同时努了努下巴,让儿子继续。 “啊?哦……我说到哪儿了来着?哦对了,抚恤。”朱瞻壑没想到自家老爹理解得这么快,思绪都乱了。 “抚恤是不可能不发的,也不可能缓发,毕竟这是个大事儿,要是在这事儿上出了娄子,以后战场上谁还拼命啊?” “所以啊,爷爷就让您来处理这事儿,让我去扬州府拿人问斩,官员联合商人私通倭寇,哄抬粮价不说还以次充好,偷换朝廷的赈灾粮,这事儿肯定是不可能和平解决了。” “呐,结果您都看到了,儿子我这一趟杀了两万多人,都是贪官污吏和奸商豪商,文官哪里敢在这种风头浪尖的时候冒头?那不是找死吗?” …… 朱高煦撑着下巴,一脸沉思的样子。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超过了他cpu的处理速度,卡机是正常的,没死机就不错了。 “所以说,你说来说去不还是没说到你为什么要把那两条建议交给你大伯吗?” 见自己老爹憋了这么久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朱瞻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不是,爹,儿子去处理的是什么事儿?是通敌叛国啊!”朱瞻壑一脸无奈地开始给自己的父亲解释。 “文官的胆子都大到这种地步了,是只处理罪魁祸首就能够达到敲打的目的吗?显然是不够的!” “这次文官必须要付出一些什么,他们享受着朝廷优厚的待遇,地位也远远高于兵将、农户和商人,但却做出这种事情来,不付出些什么爷爷怎么可能罢休呢?” “怎么?您还觉得文官对您的仇视不够啊?还想着把这事儿给揽在身上?” 直到这会儿朱高煦才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所以你就把这两条建议给了你大伯,让他们自己人搞自己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高煦突然又发现了问题,一脸奇怪地又提出了个问题。 “可是你怎么确定你大伯就一定会采用并且将你的这两条建议告诉你爷爷呢?要知道文官基本上都是支持你大伯的,他这么做就不怕让文官寒了心?” “所以说您争不过大伯!”朱瞻壑是一点儿都没客气,哪怕面对的是他的父亲。 “就算是文官们支持的是大伯,但说到底这天下还是姓朱,大伯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爷爷不会纵容这些文官们如此胆大妄为,大伯一样不会纵容!” “更何况,现在不好好敲打敲打,谁能保证以后他们再犯事儿的时候不会影响到大伯呢?” “还有,您到现在都没明白爷爷让您跟大伯分别去处理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是为什么,这就是一道考验!” “什么考验?”朱高煦果然一脸莫名其妙地开口问了起来。 “爹啊……”朱瞻壑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要不您还是听孩儿的吧,咱不争了行吗?” “行行行!不争不争不争!”朱高煦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说这是你爷爷的考验?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第77章 老爷子的突然袭击 朱瞻壑自然是不相信自家老爹说的什么不争之类的话的,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是把老爷子的考验给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了自家老爹。 “所以说,你爹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关了?”朱高煦一脸的不敢相信。 “您就别臭美了好吗?”朱瞻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您就没发觉现在武将们都老实了不少吗?等考成法和即时候补被实行起来,爷爷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说我不建议您跟大伯去争,争来争去的根本就没什么用,说了算的还是爷爷,您着急顶什么用?” 朱高煦闻言呆立当场。 经过儿子提点他才发现,儿子下扬州杀贪官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北征的战果早就已经没了热度,再加上汉王世子怒杀两万多贪官这种劲爆消息的传出,有几个人还关注武将们的封赏? 这下子,武将们虽然立下了大功,赏赐也不会少,但影响力却被压制到最低了。 这对于武将们没啥影响,毕竟封赏到位了,能力也在北征之中显现出来了,以后要是有战事他们这些立功的会被第一批重用。 但对于朱高煦来说就不太友好了,毕竟影响力没达到,他利用这次北征战果提高武将影响力,从而帮助他争储的效果就没了。 “唉……”够不着自家老爹的肩膀,朱瞻壑拍了拍老爹的后背,摇着头离开了。 自家老爹实在不是这块料,别说跟老爷子耍小心思了,就连太子他都比不过。 拿啥争? 在儿子的房间里呆了好长时间,朱高煦才好似做梦一般的离开了,朱瞻壑也没去管。 自己老爹不能总是沉溺在争储这个梦里,争这件事本身他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总得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还有裁判是怎么想的吧? 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那争了也是白争不说,还有可能把自己一家老小给拉下水。 所以朱瞻壑不是反对自家老爹去争,而是认为这种没有胜利可能的博弈没有什么意义。 “朱凌,准备一下,咱们出去转转。” 吃过早饭,朱瞻壑到底还是坐不住了,准备出去溜达溜达。 这其实没啥,只要他不惹事儿基本上就没啥影响,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北征中的功臣之一。 其次,虽然现在他的名声比较那啥,但实际上百姓们对他还是崇敬的,所以文官们想要有弹劾他之类的举动还是得斟酌斟酌的。 “准备上哪儿去啊!” 朱瞻壑刚穿上厚衣服准备带着自己的狗子们出去溜达溜达,结果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老爷子。 没错,就是永乐大帝朱棣。 “爷爷?”朱瞻壑还有些懵,他没想到老爷子会来这边。 “您怎么来了?您等会儿……”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朱瞻壑手忙脚乱地开始牵着狗子们离开,这些青花犬对别人可是很凶的,万一伤了老爷子…… 那也别提他老爹争不争了,直接回家躺好就行了。 “行了,别弄了!”朱棣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将狗子们拴起来的朱瞻壑。 “它们好歹也算是北征路上的功臣,你之前出去也没带它们,今天就带它们出去遛遛吧,爷爷跟你一起。” “啊?”老爷子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让朱瞻壑始料未及。 “啊什么啊!?”朱棣笑着拍了拍朱瞻壑的脑瓜子,让朱瞻壑紧张地退了一步。 他是生怕狗子们因为护主咬伤了老爷子。 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常就连朱高煦都不惯着的狗子们,眼下却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甚至连尾巴都夹起来了。 没搞明白的朱瞻壑被老爷子拉着出了门,身后还跟着一群狗子。 不过真的要是细想的话也不奇怪,朱瞻壑才多少经历?虽然他回来之后狗子们也夹起了尾巴,但那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气,再加上在草原上的经历导致他平日里的平和也没了,狗子们自然会害怕。 但朱棣可不一样。 征战那么多年,朱棣无论是在平日里养成的气势还是在战场上杀气哪一点比不过朱瞻壑这个孩子? 说难听点儿,要是朱瞻壑安分一段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接触那么多血腥的事情,他那所谓的气势就会慢慢的消失,但朱棣的不会。 “脑袋挺灵活的啊,能想出那么好的法子?” 城外不比城里,朱棣带着朱瞻壑,后边跟着一大堆人,就这么走在小路上。 除了后边跟着的锦衣卫有些奇怪之外,别的方面倒是像极了普通人。 “倒也没什么,就是堂兄昨儿个来找孙儿,孙儿偶然得知大伯因为此事在烦恼,所以就想到了。” 面对老爷子,朱瞻壑是一脸的乖顺,此前对他父亲的那种气势是半分都没有了。 “再说了,孙儿再怎么说也是朱家人,能帮到爷爷自然是不会藏着掖着的。” “哦?”朱棣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旁边牵着狗的孙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好法子?” “呃……没了,真没了……”朱瞻壑挠着脑袋,讪笑着说道。 只不过,他这一抬头,手里的绳子就松了,狗子们一个撒欢儿就跑了起来。 “诶诶诶!”朱瞻壑有些慌乱。 “朱凌朱平!赶紧给它们追回来,别伤到人了!” “没事儿。”老爷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朱瞻壑。 “它们在追东西呢。” 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去,朱瞻壑这才发现狗子们是在追着一只动物,不过距离有些远了,看不清是兔子还是狐狸的。 “去看看。”朱棣看着狗子们追进了树林后才努了努下巴。 “看看咱们的功臣这回又立什么功了。” 朱瞻壑闻言讪笑一声,然后赶紧抬步追了上去。 青花犬是一种比较全能的犬种,护卫、放牧和追猎都是可以的,但全能也并不一定就是优点。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全能的同时基本上都做不到全精。 追了好一会儿,朱瞻壑才和朱凌朱平他们发现了狗子们,而狗子们出色的听力早就听到了朱瞻壑过来了,叼着猎物就跑了过来。 一只兔子,不过却是一直插着箭矢的兔子。 第78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兔子中了箭,那就证明有人在打猎,而且凑巧和狗子们选中了同一只猎物。 朱瞻壑当即就有些着急,抢了猎物不要紧,给点儿钱就好了,要是咬了人那可就麻烦了。 “诶诶!” 朱瞻壑正想着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 两个十来岁大小的男……孩,背着弓牵着狗带着一群跟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位兄台,不好意思。”打头的男孩子跑过来之后喘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在下知道这兔子是兄台的猎犬先发现的,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兄台可否将这只兔子让与在下?” 朱瞻壑饶有兴趣地看这面前的两人,其他的跟班他没放在眼里。 “话说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有一点……”朱瞻壑看着这两个男孩子突然来了兴趣,故意开口为难到。 “这位兄台也说了,这兔子是在下的猎犬先发现的,那按理来说二位就不该对这只兔子出手。” “所以……我为何要让与二位呢?” “这……”这两个少年显然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甚至连为难他们的人都没有遇到过,见朱瞻壑这么说就有些麻爪了。 “那……我们给钱行吗?”旁边的少年先是拱了拱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位。”朱瞻壑闻言笑了起来。 “你们觉得我很缺钱?” 二人这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就是顺风顺水地长大的,偶然遇到朱瞻壑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办法。 “那……”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欠身。 “不好意思,打扰兄台了。” 二人行礼表示歉意,然后对着朱瞻壑点头示意,转身准备离开。 朱瞻壑却有些懵了。 这二人一看就是二世祖,因为衣着就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其次也不可能是商贾之子,因为二人身上的书卷气很浓重,并且没有丝毫市侩的感觉。 明初虽然已经没有了奴隶这种说法,但却有贱籍这个东西。 所谓贱籍就是指一些底层的人,比如说商人、娼妓等等,而贱籍的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出仕的。 本想着会遇到自己扮猪吃老虎暴打嚣张跋扈的官二代这种情节,但没想到人家礼仪有度,也没有任何嚣张的意思。 朱瞻壑一时之间就有点儿索然无味。 “等会儿!”朱瞻壑开口叫住了二人,同时招了招手,让朱凌将兔子拿了过来。 一把薅下了兔子身上的箭矢,朱瞻壑将兔子朝着二人扔了过去。 “送你们了!” 说完,朱瞻壑就转身离开,并没有把箭矢归还的意思。 “诶……”突然的峰回路转让二人猝不及防,其中一人赶忙开口喊道。 “在下内阁大学士胡广之子胡穂,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他日胡穂必定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本来朱瞻壑都已经没打算继续跟这两人掰扯了,毕竟老爷子还在树林外面等着自己,但听到胡广二字却顿住了脚步。 “你是胡广的儿子?”朱瞻壑脸上带着颇有深意的笑容看着胡穂。 “那他呢?” “在下名为金宁,是金幼孜之子。”另一个少年也走上前来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家世。 “嗯……”朱瞻壑带着点嘲笑的意思点了点头,语气还有些复杂。 “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了个鳖亲家……” “道谢就不必了,要是让你们二人的父亲知道你们登我的们道谢,就算不气死怕是你们也逃不了一顿揍。” 说到这里,朱瞻壑转过了身,高高的伸出手摆了摆。 “回去告诉胡广,就说他有个好儿子,草原上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至于以后……看你们父子的表现吧。” …… 没有再管身后的胡穂和金宁,朱瞻壑直接拎着箭矢就离开了,之流胡穂二人带着一群根本呆在原地。 虽然现在他们还是云里雾里的,但却也知道今天遇到大人物了,毕竟能提到草原的事情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现在世人只知道朱瞻壑在草原上大开杀戒,用十几万人筑了京观,但很少有人知道朱瞻壑跟那三个文臣的争吵。 毕竟,那时候说的话是有很多都不能说出去,虽然十几万人人多嘴杂,但想要让消息晚一点传播还是能做到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朱棣站在田间小路上,看着孙子空着手回来了,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遇到了两个挺有意思的人。”朱瞻壑笑着开口,还将手里的箭矢递给了老爷子。 “哦?”朱棣饶有兴趣地接了过去。 只不过,一支箭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很难看出什么来。 “是胡广和金幼孜的儿子。”朱瞻壑跟着老爷子一边走一边说着。 “原本他们二人叫住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会遇到富家子弟欺行霸市的情节,但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挺有礼貌,就算是我故意刁难他们都没有生气。” “哦?”朱棣绕有深意地看了孙子一眼。 他可会单纯到认为朱瞻壑就是一时兴起,因为如果是一时兴起的话朱瞻壑就不会提了,更不会故意点出胡广和金幼孜二人。 “瞻壑认为他们二人有才能吗?” “哪里,孙儿哪有这眼光。”朱瞻壑笑着解释道。 “孙儿就是觉得他们二人雅礼有度罢了,更何况胡广的家世渊源爷爷您也清楚,说不定他的儿子也会带着那股子宋儒的腐朽气息。” “至于金宁……倒是不错,不过话不多,有些过于怯懦了。” “嗯,举贤不避亲仇,肚量不错。”朱棣笑着开口夸赞了孙子一句。 “那等回宫之后爷爷跟他们二人说一下。” “那就麻烦爷爷了。”朱瞻壑闻言也笑了起来。 只言片语中,这爷孙二人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实际上却达成了一项交易。 只不过朱瞻壑不知道的是老爷子要做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他只达成了自己早就想好的一个目的罢了。 在这一点上,朱瞻壑还是太嫩了。 第79章 试探 不要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傻,因为傻子还是占少数的,正常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要群体。 同样的,富二代和官二代也没有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嚣张跋扈、欺男霸女。 优渥的家境代表着他们所受到的教育也是极好的,而这种人很少会成为那种没脑子的二世祖。 虽然不一定会有多出色,但最起码的教养还是会有的。 当然了,也不乏那种性格有缺陷的,再加上长辈的溺爱所形成的二世祖,比如朱瞻壑在杭州府遇到的鲁秀得。 毕竟“老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嘛。 朱瞻壑这边想得开,但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能想得开,尤其是胡穂和金宁。 他们原本以为朱瞻壑只不过是个家境比较好的公子哥儿,毕竟这应天虽然是天子所在,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碰到世家公子的。 你以为人家天天都在四处游玩儿享受生活,实际上人家都在努力。 起点本身就比你高,还比你努力,怕不怕? “胡穂,你打算怎么办?”正如朱瞻壑所说的,金宁的性格有些怯懦,不够果决,不是个做决定的好人选。 “没有别的办法。”胡穂的小脸上满是严峻。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他敢直呼我爹的名讳,而且还说草原上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但他这个年纪按理来说是不能上战场的,更何况是个富家公子,所以说,他极有可能是……” 胡穂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虽然朱瞻壑只是汉王世子,但这个身份对于他们来说也足够高了,哪怕是同辈,他们也不敢直呼朱瞻壑的名讳。 “是啊……”金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起来我们似乎没有惹怒对方,对方还说什么一笔勾销之类的话,但这件事还是教给长辈们去处理吧……” 有了胡穂的建议,金宁也做下了决定。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另一边,老爷子毕竟是皇帝,偶尔能抽身出来是正常的,但不可能长时间的待在外面。 若是往前推个一个两个月的倒是可能,因为那时候太子朱高炽监国的担子还没卸,老爷子有的是时间。 只不过,朱瞻壑没想到的是,他刚到自己的庄子门口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三叔?您怎么来了?”对于朱高燧的到来,朱瞻壑始料未及,有些慌乱。 “您等会儿哈,我给这些个畜生拴起来,省得伤了三叔就不好了。” “哈哈!你这话说的!”朱高燧也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朱瞻壑还没说话,他就随着朱瞻壑一起进了庄子。 “这些个可都是咱们大明的功臣,老爷子可把它们当成宝了,之前你下扬州处理事情,你知道你这些狗是谁来喂的?” “是锦衣卫!还是老爷子贴身的锦衣卫!” “哈~”朱瞻壑将青花犬们给赶进了笼子里,嘴上打着哈哈。 “三叔言重了,这些个畜生们其实就是练出来的,侄儿不过是采取了有些与众不同的训练方法罢了,没有您说的那么玄乎。” “只不过这狗啊,就和人一样,有的人天生肉体强劲,适合上阵杀敌,而有的人则是脑筋比较灵活,适合读书。” “这些个狗名为青花犬,是来自于东察合台汗国,是当初我爹费了老大的功夫给我找回来的,您要是喜欢啊……” 朱瞻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朱高燧闻言双眼一亮。 只不过…… “您要是喜欢啊就也让人去弄两只,到时候侄儿将训练的法子交给您,保证最多不过三年就能练成这样!” 朱瞻壑笑着看向了他的三叔,觉得自己这个三叔脸上的失望很是有意思。 “其实倒不是侄儿吝啬,只不过这些个畜生们是认主的,给您也是无用,结果就是它们不吃东西直至饿死。” “哈哈,还是算了……”朱高燧闻言摆了摆手。 他其实就是一时兴起,毕竟青花犬们在草原上的表现很是出色,他见猎心喜,朱高燧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对待一般的事物时往往没有多少耐心。 让他花费三年去训狗?那他宁愿去做点儿别的。 “瞻壑啊,我来的时候看到你爷爷的辇驾了,你爷爷来过了?” 寒暄的环节已经差不多了,朱高燧也没什么心思跟朱瞻壑绕圈子。 “是不是你爷爷又准备让你去做什么啊?你可得跟三叔提前通个气儿啊。” “其实三叔倒不是害怕,就是这手底下的人多了就难免有管束不到的地方,到时候要是惹你爷爷生气就不好了。” “三叔您想多了。”朱瞻壑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朱高燧进屋。 “三叔今儿个没上早朝吗?若是上了早朝的话应该会知道的啊……” “嗐!”朱高燧一摆手,脸上露出了烦恼的神色。 “你三叔我就是因为上了早朝所以才过来的啊,你提的那两个建议你爷爷已经采纳了,我是生怕你爷爷要搞什么大动作,所以才提前来找你问问的。” “你给三叔透个底,下一步是哪里?还是说从别的方向入手?比如说……户部?” “嗐!三叔您想多了!”朱瞻壑闻言摆了摆手,但双眼却眯了起来。 看起来是在笑,但实际上…… “爷爷真的就是过来看我一下,那建议虽然是侄儿提的,但这要说执行的话侄儿可不行啊!” “您别看一回来爷爷就让我去扬州干了一桩大事儿,但实际上动手的可都是锦衣卫啊,侄儿基本上是啥都没做,还被扣上了那么个恶名。” “再说了,现在这考成法和即时替补都是文官的差事,而且关系到大明上下几乎所有的官员,爷爷肯定不会让我这个黄口小儿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吧?” “所以啊,照侄儿看,您倒不如去问问大伯,按理来说大伯麾下的东宫属官才是做这些事情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唔……”朱高燧眯起双眼,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第80章 好的!没问题! “那瞻壑啊,就算你爷爷不是来找你去执行那两条建议的,但再怎么说那两条建议也是你提出来的,你总归是有些头绪的吧?” 朱高燧显然还没有死心,继续追问着。 “你也知道,三叔过得苦啊!” “你大伯是太子,老爷子御驾亲征人家就能监国理政,你爹以前咋样暂且不说,最起码在北征中立了功劳,再加上你的帮衬,你看你爷爷最近有没有骂过他?” “你三叔我现在就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啊!” “这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儿,你三叔我可能连去就藩都没可能了,你爷爷怕不是会直接让我去守神烈山!” “三叔这是什么话啊?您这么说就言重了啊。”朱瞻壑赶忙开口劝慰。 “爷爷虽然经常会发脾气,但让您去守神烈山也太过分了。” 神烈山这个名字可能有很多人都会感觉比较陌生,但若是换个名字的话大概大部分的人就能知道了。 明孝陵。 没错,就是明太祖朱元璋与其皇后孝慈高皇后的合葬陵寝,也可以说是朱家的祖坟。 “其实三叔您不用太过担心的。”朱瞻壑眼看着自己这三叔不得到点儿什么消息时不打算回去了,索性就直接点明了。 “这次因为侄儿的两条建议,朝廷会发生大变故是肯定的,毕竟爷爷可看不得那些个贪官腐官白吃咱们老朱家的白面馍馍,不过一样的,爷爷也不会太过分的。” “您想啊,那些个文官是什么德行您不知道?真是要追究起来的话那得牵涉到多少人啊?” “所以啊,您就不用管太多,爷爷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最后肯定会谁都受些罚,但不会太重的。” “或者啊……” 正说着,朱瞻壑的声音突然放低了,凑到了朱高燧的耳边。 “要是三叔您舍得壮士断腕,自己亲自抓两个典型送到爷爷那里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真的?”朱高燧猛地坐直了身体。 “当然了!”朱瞻壑回答的是相当肯定,没有半分犹豫。 “您想啊,既然大伯已经把那两条建议在朝堂上说出来了,爷爷也采纳了,那就肯定会执行。” “若是在这个时候您站出来做榜样,爷爷不得对您刮目相看?” “是啊!”朱高燧的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 “好的!没问题!我回去就办!” “那侄儿就不留三叔您了。”朱瞻壑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这事儿啊,宜早不宜迟,您还是早些把事情办妥才是。” “今儿个三叔可得好生谢谢你了。”朱高燧也是满脸的笑意,双方似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最近没什么时间,等有时间的,三叔肯定好好谢谢你!” “嗐!三叔您瞧您这话说的。”朱瞻壑赶紧摆手拒绝。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呢?” “哈哈!说的是!说的是!”朱高燧用力的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 “那三叔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三叔慢走。”朱瞻壑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目送朱高燧离去。 “娘的,手劲儿真大……” 看着自己拿三叔出了门儿,朱瞻壑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还不停地揉着被他三叔拍过的肩膀。 “三叔啊,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您要是听劝,那就没啥问题,但是你要是……” 与此同时,庄子门口。 朱高燧上了马车,脸上笑眯眯的表情瞬间消失。 “哼,小兔崽子,还想诈我?你还太嫩了!” “让我挑两个典型给老爷子送上去?你怎么不让你爹挑两个典型送上去呢?这么好的事儿你会不告诉你爹告诉我?” “哼!” …… 这有时候啊真的就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朱瞻壑对他那三叔可是半点儿都没有藏私,毕竟在明面上他这三叔也是他爹的盟友。 就算是朱瞻壑不打算让自家老爹去争储,但再怎么说以前人家也没少帮忙,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但是啊,他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这个三叔表面上听劝,但实际上嘛…… 至于为什么不让自家老爹抓两个典型给老爷子送去? 拜托,你搞搞清楚,这次的考成法和即时候补针对的是文官!文官! 他爹手下一群特么糙汉子,跟文官打的上边儿吗?考成法和即时候补哪个能用得到武将身上? 是规定武将每次打仗要取得多少次胜利,杀多少人?还是说给武将安排个替补,武将一旦出错替补就立马接过指挥权? 考成法和武将没关系,至于即时候补……武将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说全部,绝大部分的武将在打了败仗之后不都会被暂时停用一段时间吗?除非是之前特别出彩的人,比如说现在的张辅这种。 另一边,胡广府邸。 胡穂和金宁没敢有半分犹豫,回家之后就立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把今天的事情给出说了一遍。 “他没有表明身份?”胡广一脸的严肃。 “回父亲,没有。”胡穂低着头,满脸的怯懦。 “但是他说草原上的事情就此作罢?” “回父亲,是的。”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胡广的眉头越皱越深。 “没有……哦对了!”胡穂猛地一拍手。 “那人将孩儿射出的箭矢给拿走了。” “箭矢?”胡广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朱瞻壑的想法了。 “拿箭矢做什么呢?” “爹……”胡穂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要不要孩儿登门去道歉?” “不用了。”胡广摇了摇头。 “对方既然没有表明身份,哪怕我们猜出来他是谁了也不能说,这很容易适得其反。” “你先回房休息吧,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是。”胡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低着头离开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胡穂走后,胡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不得不说,朱瞻壑的一手背刺让他很是难受,因为寻常人可能不知道草原上他和朱瞻壑的矛盾,但对于朝中官员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虽然是借着太子朱高炽的手,但朱瞻壑提出来的这两条建议无疑是让文官们非常难受。 考成法给文官们带上了链子,要是不努力工作就得滚蛋! 即时候补让文官们自己窝里斗,因为没有人不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下子,很多人都把事情怪到了胡广的身上,因为他们都觉得是胡广在草原上的针锋相对让朱瞻壑恨上了文官。 第81章 大明的财神爷 朱瞻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他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觉得当一个人有了一定的能力时就要回馈社会,这种事情不是上下嘴唇碰一碰就能够搞定的。 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就算是朱瞻壑真的有心回馈大明,你看他能做多少? 首先,他无论干什么都得先经过老爷子,看老爷子是不是同意。 其次,他得承受着老爷子的猜忌,因为他不是嫡长孙,又摊上了个一心想要争储的爹。 最后,他还得看别人的脸色,毕竟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变好的。 就拿这两天备受瞩目的考成法和即时候补来说吧,这两条建议其实可以在很多方面解析出很多种解读的意思。 从朱瞻壑这边来说,他就是简单的帮着自己老爹过了个考验,同时也顺手拉了一下他大伯,毕竟要是他爹过关了,结果大伯却没过关,那也不是啥好事儿。 朱高炽那边不过关,那老爷子的不满就会随之而来,但这种不满却不会发泄在朱高炽的身上,而是会发泄在朱高煦的身上。 没错,就是朱高煦,不是朱高炽。 这还是之前说的那个制衡,老爷子一直以来就是给弱势的一方鼓励,给优势的一方打压。 朱高煦交上了完美的答卷但朱高炽却没有,老爷子能干看着武将这边嘚瑟吗?所以得打压。 从朱高煦的角度来说,这两条建议是好事儿,毕竟是压制了文官的嚣张气焰,不过综合起来的话也没有那么好。 毕竟,他这边也是受到了损失的,明明北征的功劳那么大,最后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从朱高炽的角度来说,这两条建议有利无害,因为他是储君,如无意外的话以后是要继位登基的,怎么可能任由官员们尸位素餐? 除了朱家人,剩下的也就文臣和武将了。 武将自然是乐见其成,因为这两条建议跟他们都没啥关系,而文臣那边就不太乐观了。 考成法给他们栓上了链子,以后就得时刻不停的努力给朱家打工,一旦kpi不达标,那你就可以收拾收拾滚蛋了。 即时候补则是给他们的头顶悬了一柄利剑,而且还让他们自己内部产生了争斗。 都是出仕做官的,谁愿意甘心做一个替补? 所以说,现在最难做,也最着急的其实还是文官。 本来朱瞻壑也不想的,他从来都是信奉主动永远比被动更好的那一方,还是更希望人们能够积极主动的去做,而不是被驱策着去做。 但文官做的有些太过了。 之前他在扬州杀的那两万多人,虽然说其中大部分是贪官的家眷,奸商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有一定影响力的官员数量仍旧逼近千人。 嗯?不对?什么时候成我杀的了?我记得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做的啊? 朱瞻壑甩了甩脑袋,将这种错误的想法给甩出了脑海。 “算了,最近流年不利,不适合出门儿……”朱瞻壑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些波折。 “朱凌,让人出去买头羊回来,今儿个就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吧。” “好的。”朱凌领命离开。 战争的胜利对大明的好处有很多,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大明的国土范围大大的增加了,而且大明的养马地也扩大了不少。 在历朝历代中原和草原的争斗中,有一个词是被提起次数最多的,这个词就是河套。 河套地区是一直以来中原对抗草原的重要信心来源,因为有了河套中原才能有大量的战马。 汉有河套,卫青和霍去病两位神将才能策马草原,直捣匈奴王庭。 唐有草原,李靖才能勒马阴山,生擒颉利可汗,让唐太宗李世民成为了天可汗。 宋没有河套,所以他们就只能一直被欺负。 现在大明不仅有河套,还有了大片的草原,这就导致瓦剌以后就更难了。 以前他们想要对抗大明,其实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因为只要能抢占河套,以后就可以慢慢的把大明给拖死,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们得先拿回草原,再抢占河套,再去和大明打消耗战。 这一来一去的,少说都得个二三十年起步。 除了养马地,这次北征还给大明带来了更加直接也更加显而易见的好处。 钱。 在草原上那么多的人不是白杀的,彻底覆灭了鞑靼,并且将其族人都筑成京观后,那些战马和牛羊就都成了明军的缴获。 之前朱高煦在给伤亡的将士们搞抚恤问题的时候就曾经跟户部尚书夏原吉掰扯过好几次。 此次北征的缴获是不少的,但金银这些财物并不多,毕竟草原也不是以这个出名的。 当初朱高煦的主张是让夏原吉尽快把缴获来的战马送去兵部,然后把剩下的驽马和牛羊给卖出去,这样一来户部就有钱给伤亡将士们发抚恤了。 但却被夏原吉给一口回绝了。 夏原吉的主张是这次明军的缴获太多了,倘若是着急出手,那么价格上必然会有所降低,所以他打算分批次慢慢的出售。 为此,夏原吉甚至还把兵部的马厩马场什么的都给征用了,全都养上了驽马和牛羊,兵部找朱棣发牢骚,但没用。 因为夏原吉一句话就给怼回去了:不让养,那你们以后的军费就没着落。 作为大明的财神爷,夏原吉是把财政这两个字玩儿的相当之溜,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呢?就连朱瞻壑都叹为观止。 明军是六月份开始班师回朝的,等回到应天府已经是九月份了,然后夏原吉就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让牛羊的数量增长了不少。 原因无他,牛羊基本上都是秋季前后下崽。 对于这一手,朱瞻壑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牛逼,大明的财神爷还真特么的是当之无愧啊。 “殿下。” 朱瞻壑正想着呢,朱平的声音想起,让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秋末冬初的阳光很暖和,但也很刺眼。 “户部尚书夏原吉来访。” “啥玩意儿?”朱瞻壑猛地坐了起来。 这特么的,说曹操曹操到? 第82章 财神爷的新思路 “夏原吉见过世子殿下。” 一进门,夏原吉就是相当正规的礼仪这也是这个人的特点。 其实说起来也有点儿奇怪,那些老牌的官员基本上都是比较刻板的人,比如说金忠,比如说夏原吉…… 呃……夏原吉好像不应该算进去,这个人应该被归类到油盐不进那一栏里。 “夏尚书免礼。”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朱瞻壑可不敢托大。 不仅是他,你就算是把他爹,把他大伯换过来也一样不敢托大。 “夏尚书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不然的话户部的事情怕是就能够让你忙的脚后跟都落不了地了。” “世子殿下猜的没错。”夏原吉脸上带起了笑容,随着朱瞻壑的示意落座。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因为平日里跟他要钱的蠢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让他烦不胜烦。 “维喆(夏原吉,字维喆)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可能需要劳烦世子殿下帮忙,还望世子殿下不吝相帮。” “夏尚书请说。”朱瞻壑伸手示意,同时也让朱凌带着下人们离开。 “说来惭愧,前些日子汉王殿下因为北征伤亡将士抚恤一事屡屡来找在下,但眼下国库内实在是没什么钱,没能按时发放抚恤。” 夏原吉微微欠身接过了朱瞻壑推过来的茶,然后就开始“大倒苦水”。 “说起来维喆还要感谢世子殿下,若非世子殿下处理掉了扬州一带私通倭寇的官员和奸商,怕是到明年也凑不齐给将士们的抚恤。” “诶诶诶……”眼看着事情不对,朱瞻壑赶紧喊停。 “夏尚书,我虽是汉王世子,但可禁不住你这么夸啊,这处理贪官奸商一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跟你交接的那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啊!” “别人不了解情况所以给我戴高帽子也就算了,你可不应该啊!” “是是是,是在下失言,被坊间传闻给扰了。”夏原吉闻言赶忙道歉。 “在下这次过来也是想着让世子殿下帮帮忙,去安抚一下那些伤亡将士的家眷。” “安抚将士们的家眷?”朱瞻壑愣住了,带着满脸的诧异看向了夏原吉。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打从锦衣卫将扬州的那些人解决之后就送了一批粮食和钱财,应该是已经入了国库才对。” “既然有了粮食和钱财,抚恤的发放应该不成问题才是啊。” “再说了,咱们大明采用的是两税制,每年八月征收夏季税,秋收的第二个月征收秋粮税,这眼下秋粮税就算是还未入库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殿下说的没错。”夏原吉出口赞叹,他没想到朱瞻壑一个孩子了解的有这么多。 “眼下秋粮税差不多已经征收完毕了,其中扬州、杭州、松江等一带离应天近的地方都已经做到入库了,的确是不缺粮。” “不过今日维喆前来乃是有另一个办法来代替以往的抚恤发放,需要让世子殿下出面。” “哦?”朱瞻壑来了兴致。 “愿闻其详。” “那还请世子殿下切勿着急,等维喆慢慢将这事儿说与您听。”夏原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将其娓娓道来。 “殿下您也是参与过这次北征的,还在北征中立下了大功,自然应该知道此次北征我大明缴获甚多,战马和牛羊一应俱全。” “其中战马毫无疑问应该归属兵部,毕竟这是一直以来从未变过的规矩,除此之外还有牛羊和驽马这三样需要处理。” “驽马是需要划分一些给驿站的,剩下的再做出售的打算,而这些驽马一直以来都是商贾们哄抢的目标,毕竟他们的商队是需要大量驽马的。” 驽马就是跑不快的马,不能用作战马,但用来运输是没问题的,商人很喜欢这种马。 一来是如同夏原吉说的那样,商队的运输需要用到驽马,二来是在购买驽马的时候也能在朝廷面前刷一下脸,虽然朝廷并不在意,但说不准就能跟某些官员搭上线。 “眼下驽马的出售已经安排妥当,推测明年二月份就可以全部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牛羊的问题了。” 夏原吉看着朱瞻壑一副思索的样子,心下也有些紧张,因为他马上就要说到正题了。 “不知道世子殿下可曾听闻户部征用兵部马场的事情?” “有所耳闻。”朱瞻壑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装模作样地装不知道。 “其实这是在下有意为之,因为此次缴获中的很多牛羊都是带崽的,只要坚持三个月到半年就会有很多的额外收入,所以在下才出此下策。” “若是能坚持过去,明年国库的收入又能增加不少。” “夏尚书果然是好手段,要说这大明上下怕是也就只有夏尚书你能够管理好户部了,怪不得爷爷都对你称赞有加。” 朱瞻壑闻言笑了起来,还给夏原吉带了一顶高帽子,可随之来的就是360度大转变。 “可是这跟我没啥关系吧?夏尚书为何要找到我呢?” “说来惭愧,世子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哪怕只是养三到六个月,这匹牛羊也需要耗费不少的钱财去喂养的。” “羊倒是无所谓,不带崽的可以直接出售,反正这些羊基本上也都是被买走杀了再卖掉的,但是牛不行。” 朱瞻壑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牛是这个时代唯一的耕作牲畜,别说是吃牛肉了,就连杀牛都得先去官府报备。 私宰耕牛,在大明是要杖刑一百的,就算是病死的牛,如果没有去官府报备,被发现后也要笞(鞭刑)四十。 “其实之前汉王殿下的着急维喆也能理解,毕竟伤亡的将士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生活的。” 夏原吉看着朱瞻壑的样子觉得有门儿,赶紧趁热打铁。 “不过也正因为此,维喆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缴获中的牛来暂时抵扣将士们的抚恤。” “抵扣?暂时?”朱瞻壑闻言愣了一下。 “对,就是暂时抵扣!”夏原吉赶忙点头,并且开始解释。 “朝廷会给那些草原牛上鼻环,挑选性情相对温顺可做耕牛的给他们代养,等到来年早稻和麦收之后再予以收回。” “在发放耕牛的时候朝廷会先发放部分的抚恤,等来年交还耕牛的时候朝廷会将剩下的抚恤一并发放!” 第83章 理想主义者夏原吉 听了夏原吉的方法,朱瞻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法子好吗?好! 就跟夏原吉说的一样,这么多的牛羊是很大的收入,但同时对大明的财政也是很大的负担。 想要让这些牛羊生出钱来,那你就得好好的养着,要是你给养瘦了甚至是养死了还谈个屁的钱? 羊这东西倒是没什么,户部已经在开始小部分小部分的出售了,只不过为了不让价格一下子跌得太狠就没有一次性出完而已。 牛就不一样了。 草原上的牛不是全都适合用来做耕牛的,因为草原上的牛天性要野一些,只有部分的牛才适合做耕牛,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些不适合做耕牛的牛也不会直接杀掉或卖出。 牛在封建时代是重要的资源,在耕作这件事上,有牛和没有牛那完全就是两码事。 所以,哪怕是性子比较野一些,人们也会尝试性的去驯服,除非到最后也没能成功,不然的话是不会出售和宰杀的。 所以,牛的出售肯定要比羊更慢,饲养的花费也就更高。 夏原吉将这些牛挑出比较温顺的发放给伤亡将士的家属,一来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他们劳动力欠缺的情况,让他们明年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第二就是可以大大的节省财政的支出。 这牛都交给百姓养了,朝廷自然就不用再出钱了,不然的话和朝廷自己养有什么区别? 就夏原吉的这个法子,朱瞻壑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叹一声高明。 “办法是好办法……”朱瞻壑看着夏原吉那期待的样子,缓缓地开口说道。 “不过,夏尚书找我是作什么?” “是要让我帮着朝廷养牛?我这虽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但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让我养牛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夏原吉看着朱瞻壑的表情,心里暗骂一声小狐狸。 他是来找朱瞻壑养牛的吗?养牛能找他?找谁不比找一个毛孩子强? “世子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是再给维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您去放牛啊,要是真这么干了,陛下不得生吞了我?” 夏原吉这一辈子很少有求于人,尤其是做了户部尚书之后都是人家来求他,这猛然间的角色调换让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维喆是担心伤亡将士们的家眷会对此有意见,您是在北征战场上立过功的,将士们对您也是推崇备至,所以维喆想让您出来说服那些将士们。” “哦……这样啊……”朱瞻壑挑了挑眉,拉长的尾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有想法的。 朱瞻壑就真的不知道夏原吉来找他是干什么的吗?别闹,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一个正常人在听到夏原吉的想法之后也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问题在于,朱瞻壑不想帮他。 倒不是朱瞻壑不愿意,只不过要是别人站出来说话倒是还好,比如说张辅这种老将,是既有声望又有说服力。 但他朱瞻壑不行,因为他不愿意惹火上身。 “这事儿,我不干。”朱瞻壑微微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夏原吉笑不出来。 “夏尚书另请高明吧。” “殿下,这……” 夏原吉想开口解释,但朱瞻壑立马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夏尚书,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为了大明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问题?” 朱瞻壑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不会留情面,就好像和他对待倭国、对待蒙元后裔一样。 “夏尚书,不知道你这个办法有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或者说你有没有详细的计划。”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些牛在代养期间死了怎么办?” “这个殿下无须担心,朝廷自会派人监管。”察觉到朱瞻壑的不悦,夏原吉立马开口解释。 “好,可行性与否暂且不说,我就算你是通过了。”朱瞻壑莞尔一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 “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夏尚书有没有考虑过这些牛的饲养需要多大的成本,多少的时间?” “你也说了,这些牛是要教给那些伤亡将士的家属们代养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眼下已经入冬,万物凋零,牛是不能放养的,吃什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没有这些牛,那些百姓们是不是还能趁着冬季不需要打理田地的空挡,从而有点儿时间出去做些短工贴补家用,但有了牛之后冬季就需要给它们准备草料,这部分的损失又该怎么算?” “还有第三个问题。”夏原吉刚准备开口解释,但这次话还没出口就被朱瞻壑打断。 “我知道夏尚书原本是打算将这些牛作为一种补贴才交给伤亡将士的家属们代养,毕竟表面上虽然是帮着朝廷养牛,但在这期间是拥有使用牛的权利的。” “有了牛,一家人在耕作上就能轻松很多很多,可以说一头牛的力量远不是一个青壮所能够比拟的。” “但是,你说了,代养期是半年左右,甚至还要更短,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时间?” “冬天刚过,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这个时候的牛有什么用?你让它们做什么农活儿?把刚过完冬的麦子铲掉吗?” “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夏尚书如何保证这些牛全部都稳妥的送到所有人的手中?又如何保证在代养期间不会出现什么人为的意外?又如何保证在代养结束之后这些牛就能够完好无损的回到朝廷的手中?” 说到这里,朱瞻壑微微欠身,逼近了夏原吉。 “夏尚书,作为户部尚书,你不会忘了锦衣卫上缴国库的那批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吧?” “若是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那群人有一个统称,名叫贪官污吏。” 说到这里,朱瞻壑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缓缓地靠在了椅子背上。 “夏尚书,你说大明连通敌叛国的这种大事儿都不能杜绝,那从连个男人都没有的泥腿子家里抢走一头牛,他们会不敢吗?” 说完,朱瞻壑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朱凌,送客!” 第84章 赶鸭子上架 朱瞻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烂好人,更不会朝着烂好人的方向努力,但这也不代表着他就要成为一个烂人。 夏原吉的计划明显是有着太多且太大的漏洞,朱瞻壑能把问题给他点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想让他做那个带头的冤大头? 那是他夏原吉想多了。 不过朱瞻壑对夏原吉的想法也是感觉到挺奇怪的,因为按理来说这个计划不像是夏原吉提出来的,也不应该是户部尚书提出来的。 夏原吉生于寒门,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农活,但幼年丧父的夏原吉很早就懂事了,对民生的疾苦是有很深感触的。 这样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做了户部尚书之后,不应该提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还伤民心民力的计划。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朱瞻壑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赶出了脑海。 这事儿啊,谁爱操心谁操心去,反正他不想操心。 不过,世事无绝对,眼下就这么说怕是有些…… 在夏原吉登门拜访但却被赶走之后,朱瞻壑的生活平静了不少,每日里不是看看书遛遛狗就是到应天城里转转,听听人家编排的话本。 还别说,那些人速度还挺快,北征中的胪朐河之战和捕鱼儿海的第二次战役已经被编成了话本儿了,整的还有声有色的,朱瞻壑听了都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有意思归有意思,但却偏离事实太多了。 比如说,在胪朐河上好歹和明军打了几个来回,后来明明是因为内部大汗本雅失里和太师阿鲁台意见不和,继而势力分裂兵力分散才导致的败退被说成了鞑靼军心涣散,都是些乌合之众。 再比如,他朱瞻壑本来是无奈才帮着老爷子背起了黑锅,接过了监管筑京观的工程,但却被渲染成了一个极端激进,自那之后手上就沾满血腥的杀人魔头。 有了这个话本儿,再加上朱瞻壑前后又杀过倭寇和扬州府的那些个贪官,他这个杀人魔头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不过朱瞻壑倒也没在意,因为他知道这种谣言想要澄清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跑断腿了都没啥用。 想想看,就连朱瞻壑前两天回家的时候都发现他娘开始诵经礼佛了,说什么他杀孽太大给他积点功德,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自己的亲娘都被谣言给感染了,朱瞻壑也不指望辟谣什么的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不知道这些话本儿都在抹黑你吗?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朱瞻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爹朱高煦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哟呵,您今儿个挺闲啊,将士们的抚恤问题处理好了?” 朱瞻壑头也不回地往嘴里丢了个炒豆子。 “有没有处理好你还不清楚?”朱高煦给自己倒了杯茶,带着几分责怪地说道。 “前两天夏原吉去找你了?你怎么没跟我说?”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啊。”朱瞻壑没怎么在意,仍旧是头也不回地看着下面的表演。 “还没什么说的?”见儿子还是这幅样子,朱高煦是气得不轻,甩手就是一颗豆子扔了过去,正中朱瞻壑的脑门儿。 “今儿个早朝上夏原吉都说了,你还没什么说的?要怎么样才算是有得说?” “夏原吉说了?”朱瞻壑讶异地转过头来。 “废话!不然的话我怎么知道的?”朱高煦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过去。 “夏原吉的计划被敲定下来了,你爷爷说了,交给你去干!” “什么!?”朱瞻壑被惊得直接蹦了起来,桌子都差点儿掀翻了,惹得周围人很是不满地看着他。 “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也能同意!?” “说什么呢!”朱高煦又是一颗豆子扔了过去。 “本来就是啊!”朱瞻壑也知道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但还是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那天我明明都跟夏原吉讲清楚了他那个计划的利害,他还一根筋的要禀告给爷爷,最重要的是爷爷竟然还同意了?还让我去干?” 朱高煦双手一摊,竟然带着点儿看笑话的意思:“那我不知道,反正你爷爷说了让你去干,而且还说别人都不行,就得你去能镇得住场子。” “非得我?”朱瞻壑愣了一下,但在看到下面一楼为了配合话本儿张贴出去的画像时却有些愣神了。 那张画像里有他,是一个被渲染成了沐浴鲜血,目露凶光的孩子形象。 朱瞻壑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娘的,就没见过老爷子这样的,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个人薅啊,还特么是亲孙子呢……” “还有夏原吉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暂时抵扣?不就是所谓的工资奖金转股权吗?还是强制的!而且也没有利息!这特么跟那些拖欠工资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什么玩意儿?”朱瞻壑的声音本来就小,再加上这茶楼里也嘈杂,朱高煦没听清儿子说的些什么。 “我说啊……”朱瞻壑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着自家老子那一脸的迷茫样,顿时就更感觉心累了。 “要不您还是别争了,咱们一家子早点儿去云南就藩得了,你儿子我也不至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天都得被老爷子拉去做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朱高煦脸上的迷茫之色更重了。 “苍天啊……”朱瞻壑趴在桌子上,不说是心如死灰,但也是差不多了。 …… 皇宫,乾清宫。 “陛下,其实臣也觉得世子殿下说得有理,那些都是问题,应该是臣考虑不周,不应该草率的执行啊。” 夏原吉跪在地上,竟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诫朱棣不要实行他所提出来的计划。 “哈哈哈!”朱棣笑得很是开怀,显然是很高兴,甚至高兴到了亲自扶夏原吉起身的地步。 “维喆啊,你说的没错,瞻壑说的也没错,这计划的确是漏洞百出,但正所谓一力破万法,有了那个适当的力,这个计划就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了。” “什么力?”夏原吉迷迷糊糊地被朱棣扶了起来,脸上全都是懵逼。 “这个力啊,朕已经让人去找了。”朱棣朗声一笑,但却卖了个关子。 第85章 真实的自己 没有从自己儿子那里得到满意答案的朱高煦一直陪着儿子看完了一整场的话本儿,但朱瞻壑却兴致缺缺,没有再说几句话。 他还是那个观点,自家老爹在政治方面的嗅觉不太行,不适合争储。 如果对方的实力也和他旗鼓相当也就罢了,但显然不是。 政治斗争其实就好像是一场战争,朱高炽和朱高煦就好像是双方主帅,文臣就相当于是谋士,是指挥的将领,而武将…… 就是冲锋陷阵的小卒子。 没有贬低的意思,因为很多的武将其实都是这样,思维方式相对简单冲锋陷阵获取军功才是他们最习惯也最喜欢的晋升方式。 在朱瞻壑看来自家老爹现在就好像是手握重兵,但却没人指挥,而对方谋士满帐,麾下没多少兵,但也有一战之力。 双方都是有所长,也有所短,看似局面平衡。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的,朱高煦的选择也并不见得就弱势,因为如果事情真的闹到最后不可收拾了,手握重兵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实却往往要比计划更加复杂。 这就好像一句moba游戏,朱高炽那边选择了偏前期阵容,注重运营和公共资源获取。 而朱高煦选择了大后期阵容,注重一战定乾坤,要么不打团,打团就直接推基地。 可问题在于,对面都是明星选手,你在比赛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舆论的压力,甚至还要承担裁判组偏袒以及关键时刻诸如断电源的行为。 没错,这其实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朱瞻壑原本想着,既然自己的父亲不愿意退出,那自己就发发力,让这场竞争变得相对公平。 但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参与让这场本就不公平的竞争变得更加不公平了。 …… 是夜,汉王府。 平日里进城的次数少,这次进城了,还遇到了自己的父亲,朱瞻壑就随着父亲回了家。 他不是什么大忙人,更不是大禹,没必要过家门而不入。 吃过晚饭,倚靠在后院花园的栏杆上,看着自己父亲书房里仍旧明亮的烛光,朱瞻壑若有所思。 蓦地,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大氅。 低头看了看那正在给自己系扣子的手,朱瞻壑偏头过去,才发现是自己的母亲。 “娘,诵完经了?” “早就完了。”汉王妃温柔地笑了笑。 “我儿无错,娘只是希望这人间的流言蜚语不要影响的判官们的决断,让我儿承受不该承受的惩罚。” “谢谢娘。”朱瞻壑只感觉嗓子发堵。 “跟娘还客气什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汉王妃笑着与儿子并立。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母子二人现在院子里,已经过了十五的月亮越来越残缺,但仍旧不影响它将太阳的余晖努力送给这暂时见不到太阳的世间万物。 “娘,您说,咱们去云南好不好?” 朱瞻壑突然开口,让汉王妃为之一愣。 “怎么了?不想争了?”汉王妃摸了摸儿子的头,脸上满是温婉的笑意。 “娘原本以为啊,你和你爹一样,不甘屈居于人下,而你劝你爹的那些话不过是托词,所以才会明明嘴上说着不争,但实际上却不遗余力。” “若是你想清楚了,那就自己做决定,娘是永远支持你的,无论你做的是什么决定。” “还是娘了解孩儿。”朱瞻壑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 此前,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重生为汉王朱高煦的儿子,那在争储一事上就绝无可能,因为熟知历史的他很清楚永乐初年的局势,也知道老爷子对太子一脉的偏袒。 可是,他嘴上说着不争,不争,但做法却恰恰相反。 正如自己娘亲说的那样,生而为人,谁又甘心屈居于人下? 更何况,脑海里那别人所不知道的历史和科学知识让他一直有一种重生自带的优越感。 他一直觉得不懂权谋可以学,不懂带兵打仗,自己有个会带兵打仗的父亲,自己又怎么会比这一群坟墓都要买票的老古董弱呢? 到现在,自己母亲简短的几句话却让他认清了内心,也认清了局势。 他朱瞻壑,嘴上说着无欲无求,但从未做到过无欲无求;他嘴上说着讨厌政治斗争,但却在政治斗争中越陷越深;他嘴上说着因为老爷子偏袒,储君不可改,但他却一直在努力。 他朱瞻壑,表面看上去什么都看得开,实际上他从未看开过;他表面上说要摆烂,但却从未摆烂过;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但却仍旧心存希望,觉得老爷子会发现他比他那个堂兄更加出色。 他,朱瞻壑,是个一直在欺骗自己的笨蛋。 他一次次的劝诫自己的父亲,大势不可违,但他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想到这里,朱瞻壑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展颜一笑。 “谢谢娘。” “没事。”汉王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摸了摸儿子的头,拍拍儿子的肩膀,开口说道。 “去吧。”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取下肩膀上的大氅,有些费力地给自己的母亲披上。 “天气凉,母亲体弱,别受寒了。” 说完,他抬步朝着那边一直灯火通明的书房走去。 汉王妃摸着肩膀上的大氅,看着儿子那仍旧有些年幼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笃笃笃。 “有什么事吗?”听到敲门声,朱高煦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一般来说,很少会有人在他接见别人的时候打扰他,因为这是汉王府的一个禁忌。 毕竟,他汉王做的是争储的事情,有很多的东西都不是随便谁都能听的。 “爹,是我。” “进来吧。”听到儿子的声音,朱高煦眉头稍展。 “徐亨见过世子殿下。” 看着朱瞻壑推门而入,兴安伯徐亨赶忙见礼。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但却没了下文,就那么站在那里。 朱高煦见状开口道:“徐亨,你先回去,明日我去找你。” “是。” 徐亨闻言对朱高煦和朱瞻壑分别行礼,然后退出了书房,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爹,就藩去吧。” 徐亨一走,朱瞻壑就开口说道。 而他这一开口就让朱高煦为之一愣。 第86章 国,家 翌日,清晨。 站在乾清宫的门口,朱瞻壑发着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明初虽然还不是小冰河期发威的时候,但却也已经能够感受到其影响了。 南京,本是在长江以南,以秦岭淮河的分界线来说,南京是毫无疑问属于南方的,但在明初,这里却并不缺少雪。 “殿下。” 就在朱瞻壑原地转圈,试图以运动来让自己暖和起来的时候,朱凌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转过头看去,老爷子已经退朝了,正带着一群人朝着乾清宫走来。 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朱瞻壑站直了身体,静静地等待着老爷子的到来。 “嗯?”远远的,朱棣就看到了朱瞻壑。 “瞻壑,你怎么在这?” 说着,朱棣拉起了朱瞻壑的手,脚下加快了脚步,朝着乾清宫内走去。 “这天气太冷,怎么不先进去暖和暖和?在外面冻坏了怎么办?” 后面随行的胡广、杨荣、夏原吉等人见状有些迟疑,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原本,早朝结束的时候是朱棣亲自开口让他们留下的,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跟着进去,但现在…… 众人迟疑良久,最后还是带着几分迟疑地站在了门口。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迟疑,却让他们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最终也没能被拖进去。 最少,他们的官职被保住了。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乾清宫内,朱棣拉着朱瞻垶直奔火炉。 “哦,爷爷不退朝你就在外面等着?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死板?” 朱瞻壑笑了笑:“爷爷无须担心,孙儿年纪轻,身体还算壮实,没事儿的。” 只是,这笑容有些勉强。 “爷爷,关于夏尚书所说的事情……” “哦,你说那事儿啊……”朱棣倒了杯热茶塞到了孙子的手里,脸上浮现了笑意。 “夏原吉呢,的确是考虑不周了,不过他也是一心为大明着想,毕竟大明眼下是很缺钱的,他作为户部尚书的压力是很大的。” “不过啊,爷爷觉得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只不过是需要一些适当的方法,以及适当的辅助。” “嗯,孙儿知道。”朱瞻壑点了点头,并没有像那天反驳夏原吉那样激烈,反而显得有些低沉。 “爷爷,这件事孙儿去做,不过在那之后,不知道爷爷能不能答应孙儿一件事?” “哦?”朱棣笑了起来,完全没发现他这个孙子今天的异样。 “之前在北征时你就立过功,爷爷当时就说过你想要什么就满足你什么,无不应允。” “怎么,现在来找爷爷讨奖励了?” 朱棣一拍腿,笑得很是开怀:“好!你说!爷爷肯定答应你!” “那爷爷请恕孙儿不知好歹。”朱瞻壑微微欠身,然后后退了两步。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脱掉身上的大氅将其放好,朱瞻壑提起衣服下摆,跪在地上。 “孙儿,请爷爷让父亲去云南就藩。” …… 在那么一瞬间,乾清宫内的气氛凝滞了,朱棣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而朱瞻壑只是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等待着老爷子的回答。 “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突然笑了起来,起身准备扶孙子起来。 “当初爷爷叫你爹去就藩,你爹贪恋这应天府的生活迟迟不肯去,怎么到你这里怎么就成了什么龙潭虎穴?几次三番的想要逃离?” “还有,这事儿你经过你爹的同意了吗?” “回爷爷,我爹他已经同意了。”朱瞻壑的头仍旧抵在地面上,身体绷紧,用了几分力气抵抗着老爷子想要拉他起来的行为。 “此事,我与我爹都已经商议好了,此次夏尚书所说之事孙儿去做,但还希望在做完之后爷爷能允许我们一家前往云南就藩。” …… 朱棣手上的动作僵住了,脸上重新浮现出来的笑容也僵住了。 收回了想要拉起孙子的手,朱棣坐到了那个只有他才能坐的位置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 “为什么?” 此时的朱棣已经不是那个慈祥的爷爷,而是永乐大帝,是一个被后辈伤到心了的老人。 “没什么,我和我爹都觉得既然是藩王,那还是早日靖边的好,总是留在京中赖着不走,长此以往会坏了规矩。” “毕竟,‘藩王靖边,为国屏障’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训。” 跪在地上的朱瞻壑仍旧连头都不抬,闷声说道。 “我需要一个理由。”朱棣的声音冷了不少。 “这,不是理由。” “真的只是如此。” 朱瞻壑跪在地上,朱棣坐在龙椅上,明明应该是隔辈亲的爷孙,但两人的语气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总是留在京中,时间长了别人难免会有风言风语,爷爷也难做。” 砰!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强连桌子上的笔架都被震得摇晃了起来,而他却视若无睹,目光一直盯着下面那个幼小的身影,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说,朕需要一个理由。” 其实,相比于历朝历代,朱家在朱棣这一代的时候家庭氛围一直都还可以。 朱高炽三兄弟在暗地里你争我抢,但在明面上却也能搂着肩膀开怀大笑,在面对老爷子的怒火时也能一起缩到一个角落里。 同样的,除非是在极为正式的场合,不然的话朱棣一般不会对子孙辈用到朕这个自称,子孙辈一般也都自称孩儿或者是孙儿。 但是,当朱棣用到朕这个自称的时候,那也就代表着他不再是一个父亲,也不再是一个爷爷,而是皇帝。 站起身来,走到朱瞻壑的身边,朱棣一边踱步一边说着。 “你爹那点儿小心思,别说是朕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不知道?” “但你现在却说要去就藩,他还同意了?最后只给朕一个连糊弄都算不上的答案。” “怎么,这么不耐烦了吗?” “爷爷……”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的朱瞻壑突然开口,语气发闷。 “您真的要知道吗?” “朕说了,朕需要一个理由!” “好!”朱瞻壑仍旧跪在地上,但头却抬了起来,身子也挺得笔直。 “那孙儿就给您理由!” 第87章 皇帝,父亲 “爷爷,您觉得您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吗?” 跪在地上,朱瞻壑身体挺得笔直,但却声音朗朗,丝毫没有半分怯意。 “有人觉得是,也有人觉得不是。” 没有在意老爷子的反应,朱瞻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在做皇帝上,您肃清内政,整治贪官,北伐草原,南征交趾,保大明百姓不被贪官污吏侵害,不受番邦蛮族的铁蹄践踏。” “您提议迁都顺天,以天子守国门;您编修永乐大典,让我汉家文化集成大体;您派郑和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 “做皇帝,您或许不能说是千古一帝,或许不能和秦皇汉武这种开拓性的君主相比,但却也是绝对是个出色的皇帝。” “或许不能让唐宗宋祖望其项背,但也差之不远了。” “但是,或许您还没有发现,您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不是个合格的爷爷。” 朱棣一直围绕着朱瞻壑转着,转着,想要听听这个孙子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但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脚步猛地顿住,连身体都僵住了。 感受到了老爷子的变化,但朱瞻壑却并没有就此停止,仍然好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的说着。 “其实孙儿知道,您是喜欢父亲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任由父亲在应天赖着不走这么久都不去就藩。” “或许,在您的心中父亲才是最像您的,因为您不喜大伯身体肥胖,连走路都费劲。” “但是,当您坐上那个位置的那一天起,很多事情其实就连您都无法掌控,所以您立了大伯为太子。” “这一点,您明白,大伯明白,文臣明白,武将明白,就连孙儿我也明白,却唯独我父亲不明白。” “他对您,仍旧是那个北平的燕王,他仍旧是燕王次子,或许他权欲熏心,但在心里您仍旧是那个父亲,他仍旧觉得只要他足够出色,那您就会重视他。” “或许,这么说也有失偏颇,因为这里面也有孙儿的错。” “父亲他一直以为您立大伯为太子,解缙的那句‘好圣孙,可旺大明三代’是致使天平倾斜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孙儿的出现让他本已经有些退缩的心又重燃希望。” “当初,孙儿私自离京,前往杭州,私调备倭军,您其实都是知道的吧?不然的话以孙儿一个汉王世子又怎么能做到这么多的事情呢?” “或许,最初的您仍有迟疑,抱着放纵的心态任孙儿胡来,但却没想到,孙儿从侧面敲打了文臣。” “但是,爷爷,孙儿没想到,父亲也没想到,或许就连您自己都没想到,您能这么残忍!” 说到这里,朱瞻壑偏起头,看向呆立在原地的老爷子。 “杀倭寇、筑京观、诛贪官、灭奸商,孙儿对外敌、对贪官、对奸商的狠辣让您如获至宝,让您看到了制衡文官的一样法宝,让您感觉……越来越顺手。” “但您有没有想过,您这么做是有多么的残忍?” “您的鼓励、您的重用,让我爹只以为您越来越重视他了,让他来帮着您说服我,让我去帮助夏原吉完成所谓的耕牛代养。” “孙儿知道,您是想用孙儿的名头镇住那些人,只要有人敢伸手,孙儿就可以杀了他们,而且您认为这不会有任何风险,反正孙儿杀神的名声早已传遍四方。” “毕竟是皇室宗亲,在加上孙儿年幼,再大的错误也就禁个足,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也就算了。” “而您,却得到了一个在未来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都能够吏治清明的大明。”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父亲,有没有想过孙儿?” “一个本就迟钝的儿子,就这么朝着您给的虚幻目标仍旧努力不懈;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孙子,却已经背上了杀神的名头,甚至已然能够做到止小儿夜啼。” “您出去看看吧,看看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茶楼,北征和扬州的事情早已经被人编写成了话本,而孙儿,也成了一个天降魔星,小小年纪就嗜杀成性的魔头。” “昨夜,我与父亲谈到半夜,他也同意了就藩,是以……” 说到这里,朱瞻壑深吸一口气,再次以头抢地。 “请皇爷爷恩准!” …… 朱瞻壑就这么跪在地上,朱棣也仍旧沉默地站在一旁。 偌大的乾清宫,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死寂之中。 “你……回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的嘴唇动了起来,久未说话的他嘴唇早已黏连在一起,一动就被撕扯开来,一抹猩红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而他,却恍若未觉。 “请皇爷爷恩准!” “朕让你回去!” 朱棣猛地转身,平静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朱瞻壑的话似乎是扯断了他牵制自己的最后一根绳子。 转过身的朱棣须发随之飘忽,怒喝出声的他能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怒火,恍若怒狮。 “请皇爷爷恩准!” “来人!”朱棣猛地一挥手,转身走到了书案后面,背对着朱瞻壑。 “小人在!”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听到朱棣的召唤,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送汉王世子回府!并且传朕命令!若无朕的口谕,不准他踏出家门一步!” “是!” 锦衣卫有些迟疑,因为朱棣这段时间一来对朱瞻壑的偏宠他们是看在眼里的,眼下二人的样子让他难免会犹豫,会忌惮。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锦衣卫,是直隶皇帝、六部都无权过问的锦衣卫。 然而,即便如此,锦衣卫也不愿意将朱瞻壑得罪死。 伴君如伴虎,天子喜怒无常,谁又会知道明日会是什么样子呢?但昨日对汉王世子的偏宠却是谁都看在眼里的。 锦衣卫单膝跪地,没敢动手,只是轻轻地说道:“世子殿下,请吧。” “押他回去!”朱棣猛地出声,将锦衣卫吓了一跳。 “是!” 跪在地上的朱瞻壑被架了起来,被锦衣卫急匆匆地带出了乾清宫。 门口,夏原吉等一众文官早就听到了殿内朱棣的吼声,现如今看着朱瞻壑被锦衣卫架出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对视良久,诸多文官,竟无一人敢先行入殿。 第88章 朱棣 中午,长安街。 此长安非彼长安,长安街并非在古都长安,而是应天城的四条主街道。 长安街,平安街,永安街,万安街。 四个街道其实差不太多,若是非要给个排名,那长安街应该算是最热闹的街道了。 在这冬日里,茶楼和酒楼通常是人最多的地方,这两者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特点。 酒楼,吃饭的多,喝酒的多,谈事的多。 茶楼,闲人的多,聊天的多,热闹也多。 其中,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茶楼里有说书的,有唱话本儿的,而酒楼一般都依着娼馆,姑娘多。 毕竟,酒色其实不怎么分家。 茶楼里,近日里能让整座茶楼都座无虚席的话本儿也一如既往地在上演着。 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关于汉王世子的话本儿却依然很受欢迎,一来是汉王世子杀的人不是贪官就是外敌,要么就是奸商,迎合百姓的喜好,自是受欢迎。 这二来,是茶楼那边将话本儿分为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汉王世子偷逃出京,剿灭倭寇;第二部分是汉王世子随帝北伐,筑京观;第三部分是汉王世子私访,缉拿扬州贪官。 每天只演一场,天天不重样,因此这茶楼才会如此热闹,座无虚席。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今天这茶楼里却多了一个以前不会来这里的客人。 “话说,汉王世子当真乃贪狼星下凡,再加上倭寇之血加持,十二只猛犬护佑,我明军一路畅通无阻,将鞑靼十余万大军一路从胪朐河逼至斡难河!” “本来啊,这鞑靼与我们大明就有人数之劣,威慑之下,鞑靼大汗本雅失里与太师阿鲁台竟然阵前翻脸,分道扬镳!” “要么说汉王世子是贪狼星下凡呢?这本雅失里走投无路,本想投奔瓦剌,凭借黄金家族的血脉东山再起,您猜怎么着!?” “嘿!咱们汉王世子正好在斡难河畔遛狗呢!两队人马撞了个正脸!” “而后啊,咱们汉王世子顶着胡广、杨荣和金幼孜三位大学士的压力,力谏陛下诛贼寇!筑京观!” “还说‘所有蒙元余孽,凡是男子尽诛之!凡是老人尽诛之!凡是高过车轮的男孩尽诛之!’。” “这是什么?这是蒙元人的‘车轮斩’啊!” “这之后啊,在汉王世子的又一建议下,汉王殿下率领三千营追击,而陛下则是亲率轻骑,衔枚疾进,赶在了阿鲁台部之前抵达了兀良哈三卫!”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鞑靼加起来也只有十五万人,可最后刨除未杀的妇孺后还有十几万?” “这是有兀良哈三卫的人在里面填着呢!” “就现在啊,草原上的那座京观还依旧在散发着血腥气,瓦剌人在我们大明退兵后几次三番的越境进入鞑靼旧地,但却没有一人敢去捕鱼儿海!就连狼都绕道走!” “为什么?贪狼星的威势岂是肉体凡胎能够抵抗得了的?” …… 下面的话本儿有声有色,而在二楼上的朱棣却捏紧了拳头。 “胡说八道!”朱棣低喝一声,但在这人声鼎沸的茶楼里却没有多大反响。 这是他克制了,因为他知道与这些愚民们生气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他的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在紫微斗数中,白虎星域的星宿主凶,其中以七杀、贪狼和破军三星最为人们熟知。 一般来说,七杀具有冷静特质,于杀破贪星系中,相对安稳一些。 破军性质为推倒重来与破旧立新,而且永不停歇,不断地进取求变。 最后就是贪狼,贪狼属于机会主义者,在欲望驱使之下,只要碰上机会,肯定咬住不放,这样想安定都难。 这些话本将朱瞻壑比喻为贪狼星,明显是在隐晦地传达给这些百姓们一些信息,而这背后…… …… 皇宫,文华殿。 往日里的文华殿一向都是以稳重的气氛为主,因为这里是太子的办公之所,在皇帝北巡、北伐时,太子朱高炽就是在这里监国理政,处理政务的。 可今日,这文华殿里的安静却并非往日里的稳重,反而是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谁让你们去做的?” 朱高炽揉着太阳穴,双眼闭起,脸上一副很是难受的表情。 在他的对面,胡广、黄淮、杨溥、杨士奇等一众人面面相觑,但却无一人开口。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承认吗?”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朱高炽放下双手,睁开双眼。 一向以仁厚闻名,平日里笑起来就像是个弥勒佛的太子朱高炽,现在却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毕竟,佛也是有两面性的,一面以普度正道,一个以除魔正道。 “说说吧,到底是谁做的。”朱高炽有些勉强地动了动,语气虽然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 “早些说了,我们早些应对,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听了朱高炽的话,其余几人又面面相觑,可是等了半天,仍旧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开口。 “说说吧……” 良久之后,竟是胡广先张的嘴。 “太子殿下说得对,早些说了,早些应对,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结果只能是将我们所有人都给拖下水。” “与其这样,到不如先说出来,最起码,我们还有做准备的机会,也能为他保个底。” …… “不是你吗?”憋了半天,杨士奇终于是开口说出了他一直在怀疑的一句话。 “按理来说,在草原上光大你与汉王世子的冲突最大,也是最难以化解的。” “唉……”胡广轻叹一声,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说。 “我你们都怀疑我,但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那日,陛下出宫,前去探望汉王世子,恰巧那日我的小儿子胡穂也出门打猎去了。” “后来,胡穂与汉王世子有所摩擦,但并不大,胡穂言行还算是得体,汉王世子也说草原上的事情一笔勾销。” “那日,幼孜(金幼孜名金善,字幼孜,以字行于世)的儿子金宁也在现场,他可以为我作证。” 听了胡广的话,所有人都看向了金幼孜,而金幼孜也是点头确认了胡广的说法。 一时之间,文华殿再次陷入死寂之中。 第89章 世子出府 过年,应该算是中原很重要的一个节日了,在这个时代虽然不具有后世那么多的意义,但应天城里却没有即将过年的喜庆,反而是满满的萧索,这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用萧索这个词来形容一国都城似乎是有些奇怪,但现实就是这样。 整个应天城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阴云,因为就在几日前,锦衣卫突然冲入长安街的一座茶楼呢,把里面搅了个天翻地覆不说,还将不少人都给押入了诏狱。 锦衣卫,诏狱。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是能够让人闻风色变的存在,现在这两个词一起出现,足以让很多人连门都不敢出了。 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都是在说风凉话,你看看锦衣卫抓的都是些什么人? 唱话本的、茶楼伙计、茶楼老板、普通宾客,甚至就连几个有官职在身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押到诏狱里去了。 这抓的人根本毫无规律可循,似乎只要是在茶楼里的人就都抓,怎么可能不人人自危呢? 要知道,那几个有官职在身的人在被押走之前还试图找关系求情,但锦衣卫却半点机会都没给他们,直接就给押走了,还额外多挨了几巴掌。 今年这个年,应天城里的人过得都有些不太自在,总觉得今年不是个寻常年。 然而,不寻常的事情还不止如此。 大年初一的那一天,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除夕晚上,皇帝本该按照管理宴请百官,不管是做做君臣和睦的样子还是单纯的为了放松一下,总之这已经成了惯例了,大大小小几乎是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回去的。 甚至,有很多平日里没机会上朝堂的人也可能会有机会去。 然而,人们却听说今年的除夕晚宴气氛格外的诡异,往年应该是热热闹闹,有不少杂耍艺人表演的除夕晚宴,在今年却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官员们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不敢随意离座去交集,也不敢像往些年那样去拍马屁,就连杂耍艺人们都不敢开口说话。 其次,上至皇帝太子,下到普通官员,今年就好像是吃了药一样,脸上没有半分喜悦,除了严肃还是严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也传了出来,不过却没多少人信。 听说,汉王父子今年没有参加除夕晚宴。 这个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但信的人却没多少。 想来也是,汉王父子今年出了多大的风头啊,父亲从征草原,统领三千营,每次开战都是最先冲锋的那一个,今年更是与皇帝打配合,揭穿了兀良哈三卫暗中资敌的事情。 父亲出色,儿子也不落下风,甚至更加耀眼。 不顾自身安危私调备倭军为百姓们抢收粮食;在台州府新河所大破并斩杀数万倭寇;从征草原,以十几万敌军身体筑京观;下扬州,破获东南海商联合官员私通倭寇一案,处死贪官污吏、奸商豪商及其亲属两万余人。 一年做下如此成绩,怎么可能会不去除夕晚宴呢? 这种成绩,怕是无论给谁都得抢着去吧?这可是个炫耀的好机会啊。 总不能是皇帝不让他们父子俩去参加吧? 城中的风言风语仍旧在传播着,扩散着,这个与往常年不太一样的年也仍旧在一点一滴的走着。 其实寻常百姓们都不知道,今年,当官的其实要远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更加难过。 正月初六。 按照大明的规矩,除夕当日一切正常,从正月初一开始到初五是休沐,共计五天,正月初六重新恢复正常,从上早朝开始。 只不过,今年的这个正月初六却不太一样。 汉王府。 这个当今皇帝二儿子的居所与往日里没什么两样,从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内部就不一样了。 “娘,我走了。”放下碗筷,朱瞻壑擦了擦嘴,笑着朝自己的母亲道别。 “穿上大氅,外面冷。”汉王妃赶忙起身,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拿过儿子的大氅,亲手为其披上。 “谢谢娘。”朱瞻壑笑了笑。 “少则月余,多也不会超过两个月,儿子就会回来的,您在家等孩儿回家,到时候咱们一家一起去云南就藩。” 汉王妃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含泪,但却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说着,朱瞻壑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父亲:“爹,我走了。” “嗯。”一道让人听了为之一怔的声音,因为那与汉王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声音完全不同。 充满着嘶哑,低沉。 一夜之间,自己所有的幻想、期待和奋斗目标全都被无情的打破,在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之后,仍旧能够保持正常就已经算是朱高煦的抗击打能力强了。 “爹,您最近不要乱跑了,还有人在盯着我们。” 看着自己父亲憔悴的样子,哪怕曾经在心底里嘲讽过无数次,但真当真一天到来的时候,朱瞻壑却没有了半分看热闹的心情。 “我知道,爹听你的。”朱高煦抬起头,嘴角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此时,若是有外人在此,一定会为之震惊,因为前前后后还不到十天的时间,汉王不止憔悴了不少,就连鬓角的黑发也已转为斑白。 “此次,你和以往一样,做的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必拼命,一切……” 朱高煦顿了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以你的自身安全为重!” “谢父亲挂心。”朱瞻壑站定,微微欠身,给自己的父亲行了一礼。 “父亲安心静养,在家中等孩儿归来。” 说完,朱瞻壑转过身,抬脚出了房间。 屋内,汉王妃走到汉王身边,夫妻俩坐在一起,目送着儿子离开家。 大门口。 从外面看起来与往日没有半分不同的汉王府,但在里面却内有乾坤。 朱瞻壑还未到门口,就被突然从旁边出来的两个锦衣卫给拦住了。 “殿下,请恕小人无礼,您不能出去。” 朱瞻壑站定,身体挺得笔直,声音清朗而干脆。 “请通禀陛下,汉王世子要出府,前往户部,协助户部尚书夏原吉进行耕牛代养一事!” 第90章 平静的接受 朱瞻壑很是顺利的出了门,也进了宫,但却没有见到老爷子。 乾清宫的大门紧闭,朱瞻壑在门外跪了一个上午,那紧闭的大门才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朱瞻壑抬头看去,是一个小太监。 迎面对上朱瞻壑的目光,小太监露出了可怜的神色,将一样东西扔了出来,然后迅速抽回脑袋,大门也随之关闭。 朱瞻壑摇头失笑。 不管是老爷子的任性也好,不满也罢,但东西,他得到了。 捡起地上的圣旨,朱瞻壑将其卷好,揣进怀中,然后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良久之后,朱瞻壑才缓缓地直起身,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一瘸一拐地缓缓离开。 突然,他感受到有些异样,似乎是有谁在盯着他。 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下,朱瞻壑微微低头,但却并没有转身,抬步离开。 朱棣站在窗前,看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缓缓离开,面无表情。 皇帝,或许会认输,但从来都不会后悔。 …… 户部。 “您……真的要去吗?” 伴随着哗啦啦的翻动声,夏元吉看着面前的男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少年了。 “为何不去?” 朱瞻壑微微一笑,少年和煦的笑容仿佛天晴日朗,并没有话本里刻画得那么恐怖。 “君命难违,夏尚书是朝堂上的老人了,不应该不知道。” “维喆自是知晓……”夏元吉轻叹一声。 “但是,您其实可以不去的,此事维喆也有责任,是维喆那个不成熟的计划才让世子殿下您……” “夏尚书。” 夏元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朱瞻壑给打断。 虽是轻言细语,但却充满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唉……”夏元吉再次叹了一口气,微微欠身。 “是维喆没有深思熟虑,谢世子殿下提醒。”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能说的话不代表就要说,不能说的话不代表就不用说,只不过前提是你得能够承受得住相应的代价。 “好了,夏尚书,说正事儿吧。” 对于夏元吉的道谢,朱瞻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今日之境地是政治斗争所导致的,是老爷子的偏心导致的。 夏元吉只是提出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他只是建议者。 老爷子不拍板,他建议一辈子都没有用。 朱瞻壑不会把怒火发泄到夏元吉的身上,因为那没有用,也因为无济于事。 更何况,他其实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所谓的怒火以供他发泄。 “这些是此次耕牛代养的相关明细,这是户部的印信,这些是……” 夏元吉从旁边将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看着朱瞻壑很是认真的一样一样查看,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知道那日乾清宫中发生了什么的,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的人之一。 正因为此,他感觉很是愧疚。 和一般的文官不一样,他对朱瞻壑其实并不反感,甚至还可以说是欣赏。 一般的文官玩的是政治,是权利,但他不是。 他玩的是财政,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把这两个字玩好了他就什么都有了。 就像现在一样,他把大明的财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其他人做不到,所以朱棣就会倚重他,甚至会帮他撑腰。 在这样的夏元吉看来,朱瞻壑是一个很好的搭档。 去年朱瞻壑帮助杭州一带的百姓抢收粮食,为大明增加了一项收入,减少了一项支出。 没有朱瞻壑,那次杭州的粮食就会欠收,朝廷的税收得不到保障不说,还要出钱出粮赈济。 今年,朱瞻壑在北伐时筑京观,让大明多了很多的缴获,因为如果没有那三个“尽诛之”,大明是要给鞑靼那些幸存者留下些保障的。 这个保障,可能要占到这次缴获的一半,甚至更多。 扬州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没有那笔抄家得来的钱归入户部,户部连一半的抚恤钱都拿不出来。 所以,对于夏元吉来说,朱瞻壑真的是一个极好的搭档。 只是可惜,以后二人的交集可能也就仅限于朝廷给藩王的俸禄一项了。 “夏尚书。” 思绪早已飞走的夏元吉猛的回过了神。 “没有代养者的名单吗?” 朱瞻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代养者的名单,只找到了兵部给出的伤亡者名单。 “回世子殿下,没有。”夏元吉摇了摇头。 “陛下说,与其让我们这些人来决定代养者,倒不如等殿下您下去看过了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看奏疏和实际看过的差别是很大的。” 朱瞻壑闻言也是点头赞同。 夏原吉这话说的没错,朝廷只能够通过兵部或者是地方上报的情况来决定代养者名单,而这样的来的数据可信程度实在是太低。 怎么说呢,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尤其是当这些人掌控了一定的权利之后。 “那行,东西我就拿走了。”朱瞻壑整理了一下,然后让朱凌把东西收了起来。 “夏尚书,回见了。” “殿下!” 朱瞻壑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夏原吉就开口叫住了他。 “夏尚书,还有事?”朱瞻壑转过头,表情如常,没有丝毫的波动。 “世子殿下……”夏原吉组织了一下措辞,但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适合此情此景的语言。 “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谢夏尚书关心。”朱瞻壑愣了一下,旋即微笑了起来。 “夏尚书放心吧,这一趟,又不是我自己去。” 夏原吉闻言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 “走了!” 朱瞻壑转过了头,摆了摆手,只留给了夏原吉一个背影。 看着那个还稍显稚嫩的背影夏原吉微微欠身。 …… 锦衣卫,北镇抚司。 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鲜少会有人愿意来这里,这一点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员都是一样。 “纪指挥使,又见面了。” 当朱瞻壑到来的时候,纪纲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了。 “纪纲见过世子殿下。” “不用了,说事儿吧。”朱瞻壑摆了摆手,他现在无心去进行这种客套的礼仪和话术。 纪纲从一旁的一名锦衣卫手中拿过一枚令牌,双手呈递到朱瞻壑面前。 “这个,您收好。” …… 永乐九年元月初六,汉王世子率户部官员二十余人、锦衣卫一千三百余人离京。 第91章 云波诡谲 朱瞻壑一走就是两个月,完全超过了当初他对自己母亲的承诺。 自朱瞻壑离开应天之后,汉王府大门紧闭,所有拜访者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当朝太子朱高炽也不例外。 两个月的时间里,汉王没有出过门半步,就连早朝也未曾去过,当今皇帝对此也未曾有过任何问题,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 就好像,汉王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一般。 不过,汉王虽未在朝堂上出现过,但汉王二字却从不曾缺席过任何一次早朝。 不是有人提起他,而是有人在提起别人的时候顺带提到了这两个字。 “启禀陛下,昨日兖州府来报,汉王世子已经走完兖州府的伤亡将士家中,择选出一百七十三户人家发放户部印信。” “截止日前,户部所挑选出所有可用于代养的耕牛已经全部发放完毕,累积发放户部印信五万三千零一十三份,锦衣卫捉拿、通缉相关地方官员、士绅以及商人六千四百二十二人,其中官员三百三十一人。” “这三百三十一人中有三百零六人已经认罪伏诛,剩余五人中有三人尚在追捕,二人正在审讯。” 夏原吉将手中奏疏上的消息全部读完,然后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两个月以来,朱瞻壑的相关消息一直都是他在处理,一来是因为这次的耕牛代养一事本就是户部的事情,这二来嘛…… “嗯,做的不错。”坐在最高处的朱棣靠在龙椅上,双眼微眯,完全不像是在上早朝的样子。 “传朕命令,命汉王世子收到命令后即日……返回京城。” “是!” …… 山东,兖州府。 坐在一个小破凳子上,朱瞻壑翘着二郎腿,看着锦衣卫正在给面前的二人上刑。 这两个月以来,他没少看这个,本来他也不喜欢看,但是后来实在是太无聊了,就没事儿过来看看。 还别说,真恶心。 “算了,你们审吧,明日之前得出结果,没有结果的话就算了。” 看着锦衣卫拿过来的一小张人皮,朱瞻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因为他今天中午才吃的烤猪皮,他还觉得挺好吃多吃了一些。 虽然不像,但是想想也够恶心的。 “是!” 两个月了,这些锦衣卫已经习惯了听朱瞻壑的命令,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走在大街上,朱瞻壑感受着冬……嗯,应该说是春日的阳光了,很是惬意地抻了个懒腰。 和在京中相比,外面的空气实在是舒服。 “朱凌,今天是几号了?” “回殿下,已经是二月十六了。” “二月十六……”朱瞻壑眯起双眼。 啪嗒。 叮~ 一块石子落到朱瞻壑的脚边,旁边的朱凌一个箭步冲到了朱瞻壑的身前,将朱瞻壑整个人都护在身后。 “别紧张。”朱瞻壑笑着拍了拍朱凌的肩膀。 “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绕过朱凌,朱瞻壑向前走了两步,还没等说话,那个扔石子的小孩子撒腿就跑。 “世……世子殿下……” 一个妇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了朱瞻壑的面前,磕头如捣蒜。 “世……世子殿下,孩子……孩子他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看着面前已经把额头磕出血的妇人,朱瞻壑轻叹一声,没有说话,直接抬步离开。 这种事情他遇到的不多,因为平日里出行他身边除了朱凌朱平之外还有锦衣卫随行,没有人敢在锦衣卫面前放肆。 但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在这个孩子之前,他也曾遇到过被孩子丢石子的情况,甚至还有一个疯子也曾经这么做过。 “看来,我这杀神的名头深入人心啊……” “不过好像杀得还不够多,要是够多,他们是不是就怕到不敢了呢?” “话说啊,这计划是真的好啊……我都快成过街老鼠了……” …… 应天府,北镇抚司下辖的诏狱。 走在诏狱里,朱棣的鞋底与潮湿的地面接触,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这诏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人们谈之色变是有理由的,在朱棣耳边的除了哀求声就只有惨嚎声。 哪怕纪纲知道朱棣要来已经停掉了所有的审讯,但光是那些曾经因刑讯而受伤的犯人所发出的嚎叫声就已经足够充斥整个诏狱的了。 “陛下,到了。” 一直走到了诏狱里的最深处,一个特殊的牢房映入眼帘,原本晦暗阴森的诏狱也豁然开朗。 这个牢房,竟然有阳光射入。 “嗯。” 朱棣停下脚步,轻轻点头,纪纲迅速带着所有人离开,只留朱棣一人站在这个牢房面前。 “您还是来了……” 看起来空无一人的牢房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嘶哑的声音。 蓦地,牢房角落的阴暗处动了一下,一个人自稻草下爬出,缓缓地走到阳光之下。 射入的阳光很是刺眼,此人眯起双眼,抬头看向天空。 他,竟然是大明的…… 赵王,朱高燧。 “比起你哥,你差远了。”朱棣看着面前已经没有半分往日光彩的三儿子,缓缓开口。 “呵……”朱高燧看也未看朱棣这个父亲一眼,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您说的,是哪个?” “哪个?”朱棣缓缓地转过身,靠在牢房的栏杆上。 “哪个你也比不上。” “呵,是啊……”朱高燧喟然一叹,言语之间充满了萧索。 呲拉,呲拉。 稻草被拨动的声音响起,朱高燧缓缓地走回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然而,朱棣却丝毫不在意,连回头都没有,只是靠着栏杆,继续说着。 “瞻壑此前已经给了你建议,你不听也就算了,还派人编排他?”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的人,话本编排的不错,让很多人都信了。” “呵……”朱高燧的声音自角落响起,满满的都是嘲弄。 “这种事情,只要给钱,那就有的是人去做。” “您说我比不上我的二位哥哥,但我这就是跟我的哥哥们学的啊。” “想当初啊,二哥他可是撒了不少的金豆子呢。” “所以呢?”朱棣微微抬起头,但却未转身。 “你觉得你二哥要走了,你就有机会了?” “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够顶替你二哥的位置,成为继你二哥之后牵扯文官的新势力?” 第92章 意外袭击 离开地牢,朱瞻壑随便找个了茶摊就坐了下来。 这里不比应天,这里虽然也是一府之地,但也不是任城卫,虽然也有很像样的酒楼和茶楼,但这两个月来朱瞻壑还是更加喜欢在这种小摊子上喝茶。 茶很垃圾,但佐茶的茶点却很好,因为它叫人生百态。 “殿下,我们还要等等吗?” 朱凌坐在朱瞻壑的对面,左手紧握着刀鞘,面前虽然有杯茶,但他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如无意外的话,这两天吧。”喝了一口味道很怪异的茶,朱瞻壑毫不在意地拎起茶摊伙计端上来的饼子,一点一点的吃了起来。 “看看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吧,要是能提前结束自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行,那就三天后回去。” “那今晚回去后小人就让人开始着手准备吗?” “嗯,可以。”朱瞻壑点了点头。 突然,街面上出现了一点骚乱,把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让开!让开!” 一道充满惊慌的声音响起,但朱凌却听出来了不同的感觉。 “朱平!护卫殿下!” 朱凌怒喝一声,抽出马刀直接就冲了上去。 力抗失去控制的疯马?朱凌并不傻。 轰隆~ 一道很是沉闷,但却也很大的声音响起,继而就是马的悲鸣声。 朱凌一刀砍到了马腿,虽未将其直接斩断,但那马腿显然是骨折了,继而马车失控,直接摔在地上成了零件。 周围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的锦衣卫突然冲了出来,将驾驶马车的人直接给摁在了地上。 “朱平,吹哨子。”朱瞻壑看着还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马,冷声说道。 很快,一道尖利的哨声传遍整个街巷,大街上的人们慌了起来,因为他们想起了三天前,就是这么一道哨声给他们带来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 三天前。 “殿下,我们直接去县衙吗?”朱凌跟在朱瞻壑的侧后方,紧张地开口询问。 在他的身后,朱平则是背着一个人紧紧地跟着。 “朱平,你带这人去找个医馆看看,锦衣卫出两个人保护,其他人跟我去县衙!” 朱瞻壑的声音带着杀气,冷意森然。 其实他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因为这里已经走完了,户部的印信也都送到了,但是却因为朱平背着的那个人而折返回来。 县衙。 哐当! 原本不该在白天紧闭的县衙大门被打开,朱瞻壑大步流星地带着人走了进去。 怎么打开?你当锦衣卫只会查案?翻个墙不会吗? “世……世子殿下,您……您怎么回来了?” 峄县县令王兆和一脸惊慌地从县衙的后面跑了出来。 “杀了。”朱瞻壑的声音很是冰冷,没有丝毫表情。 管不好儿子,做官也是无用,就算是现在不贪,以后也会被迫贪。 “不……” 扑通。 锦衣卫手起刀落,一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而无头的尸身则是无力地跌落在地。 朱瞻壑的脚步未停,直接朝着县衙后面走去。 正常来说,县衙后面会有一块地方,这块地方被用在何处没有明确且硬性的规定。 有的人将这块地方整理成办公所用,用来堆积各种案件等资料,而有的人则是干脆收拾出来带着家人住进去,这个也不会违反什么规定。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这块地方还是有办公的用途的,就算是带着家人住进去,大部分人也会留出一块用作办公。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明朝的科举制度已经是成熟的了,有很多寒门,甚至是草根士子为官。 冲入后院,朱瞻壑一挥手,锦衣卫直接散开,朝着各个房间冲去。 很快,两男两女就被带了出来。 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女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男青年,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朱瞻壑扫视了他们四人一眼,然后直接来到那个男青年的面前。 “户部的印信呢?” “卖……卖了……” 虽然是县令的儿子,在这个小地方可以说是嚣张跋扈惯了,但他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场景。 “卖给谁了?” “镇……镇上的……布坊李老板……李老板的儿子……” 朱瞻壑摆了摆手,直接掉头离开。 扑通。 “啊……” 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她们努力的想要挣脱锦衣卫的束缚,扑向已经倒在地上的男青年,但她们一介女流,又岂能和锦衣卫对抗? 县衙外,因为朱瞻壑带着一千多的锦衣卫可以说是声势浩大了,所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朱瞻壑没有去管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带着人就直奔布坊。 小县城,布坊倒是有三个,但有胆子还有钱买户部印信的,那也就只有最大的那一家了。 哐啷啷…… 随着锦衣卫的进入,被染好的布和架子倒落一地。 “谁是老板?”朱瞻壑扫视一圈。 “我……我是……”一个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 “姓李?” “是……” “殿下!” 朱瞻壑顺着喊声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卫押着一个男青年从后院走出。 “就你跟县令的儿子买的印信?” “是……”男青年已经吓尿了裤子,腥臊气蔓延开来,让朱瞻壑捂住了口鼻。 “印信呢?” “在……在怀里……” 朱瞻壑没有说话,只是努了努下巴,然后直接转头离开。 锦衣卫立刻开始搜身,很快就从男青年的身上搜出了户部的印信,然后…… 门口,原本还在围观的百姓们顿作鸟兽散。 县衙里的那一幕因为是在后面他们没看见,现在看见了又怎么会不跑? …… 时间拉回。 朱瞻壑坐在茶摊上,看着锦衣卫的人正在当街审问那个驾驶马车的人,很是惬意地喝着茶,吃着饼。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没有人围观了,因为他们都害怕溅到血。 话说回来,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情朱瞻壑其实并不意外,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是这一路上遇到好几次了。 他希望这次能够查出来点儿什么,因为以前的结果都是一样,什么都查不出来。 “殿下……” 一名锦衣卫走到朱瞻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问题。 “我知道了……”朱瞻壑的语气沉了下来。 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朱瞻壑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那个人…… 第93章 意外的来客 应天府,皇宫,乾清宫。 时隔两个半月,朱瞻壑再次来到了这里,和离开时一样,他仍旧跪在乾清宫的门口,而老爷子也依然没有接见他的意思。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毕竟老爷子是皇帝,可以说是全年无休的,就算是不在早朝上也会经常有人带着奏疏来求见的。 对于跪在地上的朱瞻壑,来往的官员们大多都会投以好奇的目光,继而是善意的微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朱棣对朱瞻壑这个孙子的态度还不明朗,这两个多月一来,但凡是有关朱瞻壑的消息,所有人都只知道公事相关的,其他的是半点都没有。 包括在早朝上,老爷子从来也都是公事公办,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揣测圣意,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又一次跪到中午,乾清宫内才走出来一个人,站到朱瞻壑的面前。 “世子殿下,陛下让小人给您带来两样东西,让您自行挑选。” 说着,那名太监就跪在地上,将托盘上的两样东西递到了朱瞻壑的面前。 一个,是一枚令牌,而另一个,则是一卷圣旨。 令牌,朱瞻壑没见过,但他知道,这是一枚能够代表老爷子身份的令牌,上面的龙形浮雕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了这块令牌,可以说这天底下除了谋逆,其他事情他朱瞻壑皆可做得;除了老爷子的后宫,他朱瞻壑皆可去得。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那卷圣旨,哪怕他都没有看过那卷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 其实想也知道,那肯定是就藩的圣旨。 见朱瞻壑做好了选择,小太监就站起了身,退到一旁。 朱瞻壑双手托着圣旨,叩首在地。 …… 良久之后,朱瞻壑才将那卷圣旨珍而重之地收入袖兜之中,缓缓地站起了身。 “殿下。”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赶忙凑上来扶着。 “殿下请稍等。” 看着朱瞻壑站稳之后就准备离开,小太监赶忙开口喊住了他。 “这是……” 朱瞻壑看着小太监将那枚令牌也递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回殿下,陛下交代过,若是您选择了圣旨,那就将这枚令牌一并交给您,并且告知您持此令牌前往诏狱一趟,然后将此令牌交给纪纲指挥使就可。” 朱瞻壑疑惑地看了一眼后面的乾清宫,但没有再说什么。 老爷子是摆明了不愿意见他,眼前这个小太监也不是总管太监,知道的不会很多,甚至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思及至此,朱瞻壑点了点头,收下了那枚令牌。 反正老爷子说了,到时候交给纪刚就好,应该不会有什么。 想来,应该是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抓到了什么人,需要他去见一下吧。 …… 汉王府。 “爹!娘!孩儿回来了!” 出了宫,朱瞻壑直奔自己家中,两个多月从未打开过的汉王府大门也终于再次打开。 因为此,汉王府的街道上甚至聚集起了不少路过的百姓驻足观望。 当然,这到底是皇亲的府邸,他们也只敢远远地在街口观望,不敢上前。 府内,朱瞻壑一路冲进了后院,正好看着互相扶持着走出来的父母。 “爹,娘,孩儿回来了……” 扑通一声,朱瞻壑跪在地上。 “好,好,回来就好……” 朱高煦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语气里的激动已经出卖了他。 而汉王妃则较为含蓄一些,只是不停地上下打量自己的儿子,在确定自己的儿子没有受伤也没有消瘦之后,这才摸着儿子的额头,眼角泛起泪花。 “殿下!” 一家人正享受着欢聚的时刻,一道声音很是不解风情,打破了这份温馨。 “启禀汉王殿下,内阁大学士胡广、金幼孜以及户部尚书夏原吉求见!” …… 不管是朱高煦还是朱瞻壑,两人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确定?”朱高煦皱着眉头开口。 若是以前,他在听到这三个人来访的时候肯定是会欢欣鼓舞,哪怕他们不会因此而转变为汉王党的人,但能让敌人亲自上门已经算是一个小胜利了。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夏原吉。 谁都知道,在太子党和汉王党的争斗中,夏原吉是没有站过队的,也从未偏帮过任何一方,似乎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和钱相关的事情,别的他一概不理。 若是能够争取到他…… 朱高煦摇头失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瞻壑,你去吧。” 现在的朱高煦虽然没有儿子离开时那么憔悴,但整个人的气质都稳重下来了,再不复以前的张扬。 “你这前脚刚回来他们就上门来了,想来是要找你的。”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倒不是自负,而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这个父亲了,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值得让这三人联袂登门拜访的。 “那爹,娘,你们先回去,孩儿去看看。” “嗯,去吧。” …… 正厅。 朱瞻壑一过来就看到胡广、金幼孜和夏原吉三人正站在一起,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过脸上的表情倒还好,最起码看起来是比较融洽的。 “三位,联袂来访,不知是因为何事?” “见过世子殿下。”x3。 “诸位无须客气。” 朱瞻壑摆了摆手,很快就有人送上来清茶和糕点。 “三位可都是大忙人,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也省得被人误会。” 朱瞻壑很是干脆,没有半点儿寒暄的意思,这让胡广三人有些猝不及防。 三人面面相觑,但最后还是夏原吉站了出来。 他没有阵营,有很多的事情他都不受制约,可以不顾及很多人的看法。 “殿下,今日在乾清宫外维喆见到您了,不知道您……” 夏原吉的问题不仅代表了他的疑问,也代表着胡广和金幼孜,更代表了很多很多官员的疑问。 朱瞻壑闻言并未说话,只是笑着从袖兜中将那卷还未来得及交给父亲的圣旨掏了出来。 夏原吉三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其他二人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种不同的情绪。 胡广和金幼孜二人的比较相似,有庆幸、有放心,也有长松一口气的感觉。 但胡广和金幼孜二人从夏原吉眼中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有惋惜,也有祝福。 第94章 ta,来了 “你们二人呢,该不会是知道我即将随我爹去就藩,特地上门来嘲笑我的吧?” 朱瞻壑笑着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和语气截然不同。 “殿下说笑了。”胡广和金幼孜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着开口。 “我二人今日冒昧来访,其实是为了家中犬子的事情。” 朱瞻壑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嗯……”朱瞻壑挠了挠头,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 “对了,是胡穂和金宁是吧?” “难为殿下还记得,正是。”胡广微微欠身,与金幼孜同时开口道。 “谢殿下,当日并未追究犬子过错。” “二位说笑了。”朱瞻壑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二位的令郎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无论是礼仪还是态度都是无可挑剔,何来过错一说?” “若是真要说,那应该是我的过错,当日是我有些咄咄逼人了。” “殿下哪里的话。”胡广和金幼孜二人赶忙躬下身子。 “行了,不说这些。”朱瞻壑摆了摆手,他不想在这里客套来客套去的。 “我从未对二位的公子有什么意见,相反,我还认为他们未来可期。” “不过一码归一码,我看好二位的公子,但并不代表着我也就认同了二位的看法。” “与在草原上时一样,我对二位的看法仍旧持反对态度。” 胡广和金幼孜相视一笑,同时开口道:“我们也是!” 朱瞻壑摆手笑笑。 …… 夏原吉三人很快就离开了汉王府。 他们三人终究不是汉王党的人,一个是没有任何阵营的户部尚书,两个是明确的太子党成员,都不适合在汉王府久留。 时间长了,惹人说闲话不说,甚至还可能影响到他们的仕途方向。 汉王府后院。 朱瞻壑正和父母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虽然不是吃饭的时候,但这顿饭仍然是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 “夏原吉他们来找你做什么?不应该是来冷嘲热讽的吧?” 吃着饭,朱高煦开口问了起来。 其实父子之间,除了这种正事儿之外就很少有什么话题了,要不就是一些时事之类的,大部分的汉家父子都是差不多的。 “没什么,之前有过一点小……摩擦吧,他们来找我道歉。”朱瞻壑夹起母亲给夹的菜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估计也是猜到了咱们家要去云南就藩了,所以特意过来说一声,避免有什么误会吧。” “嗯。”朱高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他真的不笨,以前只是不去想也拐不过弯来,现在把一切都放下了,反倒是看开了。 以前他看不开很多问题,现在放下了什么都能看开了。 胡广和金幼孜的来意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觉得汉王要去就藩了,以后就没有威胁了,朱瞻壑这个汉王世子以后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继承,就没必要非得针锋相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何必让一个皇室带着和你的不合去就藩呢? 至于夏原吉…… 朱高煦没猜到他的来意,他也猜不到,这和智商已经没啥关系了,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这里面很多的细节。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老爷子来了,信息不够也猜不到。 “对了。”朱瞻壑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从袖兜中掏出一块令牌。 “除了就藩诏书,爷爷还给了我这个,说是让我去诏狱一趟。” 朱瞻壑将令牌放到桌上,使自己的父母同时陷入了沉默。 “去吧。” 良久之后,朱高煦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是要去就藩的了,你爷爷既然是把诏书和这令牌同时给了你,那就说明是在让你做选择,而不是逼着你去。” “不听话的决定我们也做了,就算是在这之前,最后听你爷爷一次吧。”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然后埋下头继续吃起了饭。 …… 快三月份了,南京已经算是春天了,虽然有些潮湿,但也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 走在万安街上,朱瞻壑看着久违的应天府,心里没有多少感慨,有的只是平淡。 对于这里,他其实没什么留恋的。 对于应天城,他的记忆其实远不如城外多,因为他养狗,所以经常跑出去。 至于那个高墙之后的皇宫,他的印象就更少了,在老爷子面前崭露头角之前,他甚至都没进过几次皇宫。 不过对于应天城的变化他还是感觉挺明显的。 首先就是这大街上没什么人认识他了,不像是两个多月以前,人们看到他时就知道他是那个草原杀神。 其次,茶楼里也不再上演他为主角的话本儿了,甚至好几个朱瞻壑曾经去过的茶楼都关了,要不就改头换面成了别的店铺。 他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但也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 很快,北镇抚司就出现在了朱瞻壑的面前。 有了令牌……其实没有令牌也没什么,估计北镇抚司上下已经收到了老爷子的命令,朱瞻壑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诏狱,而且还是纪纲亲自带的路。 “咦……” 跟在纪纲的身后,朱瞻壑来到了那个有阳光射入的地牢。 见诏狱还有这样的“单间”,他不由得惊咦出声。 他实在是没想到,诏狱这个臭名昭着的地方竟然还设有这种地方。 “嗯?” 朱高燧见有人来此,原本他还以为是老爷子又来了,但当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的侄子。 “三叔?”朱瞻壑也愣住了。 “你回来了啊……”朱高燧突然笑了起来。 “嗯,回来了……”朱瞻壑点了点头,然后就沉默了。 现在他想明白了,为何路上的人都不怎么认识他了,为何茶楼不演他的话本了,为何很多茶楼都改头换面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老爷子做的,而背后的人就是他这个三叔。 “现在想来……”朱瞻壑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侄儿在路上遇到的各种意外果然都不是意外,都是三叔您做的吧?还有那有问题的二十人,我以前总觉得眼熟……” ----------------- “那是谁的车驾?”朱瞻壑从小车窗探出头,好奇的看着一个停靠在路边的车队。 “嗯?”朱高煦闻言从车门处向外看了一眼。 “哦,这个的话……应该是彭城伯夫人的。” …… 朱瞻壑默然。 彭城伯夫人,看来,老爷子已经采取新的措施,而那个人,也要来了。 永乐九年,三月十三,汉王携家眷前往云南就藩。 第95章 重新振作 应天府,高淳。 应天府其实还是很大的,汉王车队走了一整天也就刚到应天府的边缘。 在这个时代,陆路运输的速度和水路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对于习惯了走长江和大运河的朱瞻壑来说,这种速度属实是有些折磨人了,他上次体验这个速度还是在北征的时候。 “娘,您没事儿吧?” 固城湖边,朱瞻壑正在轻轻的拍着自己母亲的后背,而他的母亲正在不停的干呕。 “没事,已经好多了。”汉王妃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娘就是太久没有出过远门了,这冷不丁出这么远的门倒是真的不适应。 朱瞻壑知道自己母亲这是晕车了,这事儿没办法避免。 晕车是个人的问题,有的人大脑没有办法将看到的静止图像和正在运动中的身体两种信息综合起来,这就产生了晕车。 “娘,明日孩儿来驾车吧。”朱瞻壑笑着跟母亲说道。 “你驾车?”汉王妃笑了起来。 “你驾车娘就不会这样了吗?怎么,在草原上学到本事啦?能自信到比车夫还稳?” “那倒不是。”朱瞻壑感受着母亲的揶揄,心中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孩儿在草原上光骑马了,就在行军路上坐过几天马车,哪里会驾车?” “那你还说!”汉王妃笑着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怎么,是觉得娘吐的还不够狠吗?” “小没良心的,以前娘怀你的时候都没这么吐过呢!” “那您可就冤枉孩儿了。”朱瞻壑捂着额头叫屈。 “孩儿是有秘方的,孩儿驾车,您就做孩儿旁边看看风景。” “不敢保证您如往常一样,但最起码不会像今天这样难受。” “真的啊?”汉王妃温婉地笑了起来,但却并没有把儿子的话当真。 “那好,那明天就壑儿你驾车,娘就坐在旁边看风景。” “瞻壑驾车?”汉王也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带着几分奇怪问到。 “你们要去做什么?还得瞻壑驾车?” “没什么,跟娘说笑呢。”朱瞻壑笑了笑,起身迎着父亲坐下。 “爹,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汉王点了点头,但神情之中还是带着几分落寞。 虽然已经接受了就藩的事实,但已经奋斗了十几年的东西,就这么仓促的放弃了,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 人就是这样,当执念消失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精气神儿都没了,而争储就是汉王的执念。 现在执念没了,他没直接倒下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要不,等去了云南之后孩儿帮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气很轻,但汉王却瞬间竖起了耳朵,整个人的精神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很快,汉王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去了云南……还能做什么啊……” 朱高煦整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带着些许颓唐的样子,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此次前去云南就藩,老爷子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留,就只按照规矩给了朱高煦三个护卫所的家底。 其实这真要说起来的话已经不算少了,因为自打从老爷子靖难成功之后他就对各地藩王甚是防备,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理由削减藩王们的护卫,甚至还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往各个藩王府里塞眼线。 三个护卫所,这已经是太祖高皇帝时期给藩王们的数额了,而且还是属于顶尖的那种,因为就算是在洪武年间也是有一些只有两个甚至是一个护卫所的藩王的。 在永乐年间,藩王们的护卫所一削再削,老爷子仍旧给了朱高煦三个护卫所,这还真算是格外的照顾了。 每个卫所五千六百人,三个卫所就是一万六千八百人,再加上在应天府时汉王组织组织的护卫也都被带了出来,所以七零八碎的加起来有个一万八千人左右。 带着一万八千人,就算是把那些侍女下人什么都算上也就两万人,拿什么争? 至于封地上的人? 别逗了,大明自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就定下了“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祖训,封地有什么用? 大概意思就是给你爵位,但封地不是你的,封地上的百姓也不归你管,封地上的事务也不用你去处理。 说白了,就是个闲散王爷,什么都不用管,带着你的护卫安享晚年就行。 再说了,云南还有个黔宁王沐英的后人呢。 “怎么不一定非得做什么啊……”朱瞻壑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担心些什么,转而靠着一旁的柱子,仰起头看向夜空。 “就这么放弃,您甘心吗?您不是想向爷爷证明您并不比大伯差吗?” “的确,去云南就藩就代表着您放弃了那件事,但不代表着您也放弃了向爷爷证明自己的机会。” “在云南,也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汉王沉默。 以他的智商,其实还猜不到自己的儿子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从儿子的话里感受到了很强大的自信。 汉王妃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却伸手摸着儿子的脑袋,脸上满是慈爱。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骄傲,不管儿子要去做什么事情。 “那就听你的。”朱高煦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心中突然放开了。 “反正已经决定要去就藩了,怎么也不会更差了,打不了,我们父子就安安心心的做个闲散王爷,在云南安度余生吧!” 朱瞻壑见状笑了起来。 他知道,当自己这个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走吧,天冷,早些回去休息。”朱高煦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明天还要赶路呢,你不是还要给你母亲驾车吗?” “嗯……”朱瞻壑嘴上说着,但却落后了一步,看着自己的父母回了屋。 “出来吧。” 空无一人的固城湖边,朱瞻壑却突然开口。 寂静的气氛似乎是在嘲笑,嘲笑朱瞻壑的突然发疯,但这份寂静很快就被赶走了。 一,二,三,四…… 二十个人,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96章 金牌信符 翌日一早,朱瞻壑早早的就起了床。 现在应天府对于他们父子两人来说已经成为了一座牢笼,越早逃离,对他们来说就越早轻松。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天亮的仍旧是比较晚的,可到了辰时前后,汉王一家都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走吧,娘,今日孩儿驾车,您看风景。”朱瞻壑率先跳了上去,然后拉着自己的母亲也上了马车。 “好,今日娘就跟壑儿看风景。” “你们娘俩啊……”朱高煦见状笑了笑。 “走咯,出发咯!”朱瞻壑轻轻一挥马鞭,整个车队也随着慢慢的动了起来。 其实三月份的天,而且还是从南京向南走,这路边的景色真的是越走越好的,因为南京本来就算是个比较温暖的地方了,更别说还要向南了。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在小冰河期前的永乐年间,这两个词用起来有些不太妥当,但也还算是应景了。 “娘,怎么样,还恶心吗?”朱瞻壑看着路边已经泛起的青色,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 “诶?”不说还不觉得,听儿子这么一说,汉王妃还真是有了感觉。 “好像的确是没什么感觉了。” “那也挺好。”坐在后面车厢里的朱高煦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瞻壑,不用着急,反正云南就在那里,也跑不了。” “孩儿自是知道的。”朱瞻壑嘴上说着,手上则扯了扯缰绳。 现在,这父子俩是真的已经放下很多很多不必要的想法,就安安心心的向着云南而去。 只不过,这种安静,也不一定就是永远。 哐啷~ “爹?怎么了?” 正在跟母亲有说有笑地朱瞻壑听到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不由得开口问道。 “有人来了。”朱高煦探出头来,脸上满是严肃。 “是骑兵!” “骑兵?”朱瞻壑闻言一愣。 这是大明境内,他们甚至都还没出应天府的范围,骑兵?应天府境内好像没有什么骑兵吧? 不对,应天府内也有骑兵,而且就在皇宫周边,是……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上过战场的朱瞻壑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汗毛立刻就竖了起来,整个人也紧张了起来。 他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骑兵的速度是很快的,别看朱瞻壑他们昨天已经走了一整天了,但实际上并没有走多远,以骑兵的速度来说连半天都不用就能追得上他们。 很快,让朱高煦父子俩都为之紧张的骑兵就到了他们的面前,但他们父子二人却愣住了。 因为,来的是熟人。 “徐亨参见汉王殿下!参见世子殿下!” 马尚未停稳,徐亨就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跪在了朱高煦父子的面前。 “徐亨?你怎么来了?”朱高煦很是意外。 徐亨,是大明的兴安伯,不过他的爵位不是他自己挣来的,而是承袭自他的爷爷,大明第一任兴安伯徐祥。 元朝末年跟随陈友谅,后在江州归顺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积功至至燕山右护卫副千户,后随老爷子起兵靖难,论功封兴安伯,是以靖难之功封伯(伯爵之首,不是靖难功臣之首)的十四人之首。 永乐二年,徐祥因病去世,其孙徐亨承袭兴安伯爵位。 如果有记性好的就还会记得,这个徐亨曾经在汉王府出现过。 没错,他就是汉王党的人。 “殿下。”徐亨抬起头,从旁边人的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双手呈上。 “奉陛下之命,来给殿下送东西。” 看了看徐亨手中的盒子,朱高煦转头看向了儿子。 朱瞻壑也有些奇怪,明明自己这一大家子都已经出发了,老爷子为什么还要差人送东西,而且还非得让徐亨这个曾经的汉王党来送? 难不成,是来送好东西的?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摇头失笑,然后跳下马车,从徐亨的手里拿过了那个盒子。 “爹……” 打开盒子,朱瞻壑一脸呆滞,僵硬地转过身体,看着他的父亲。 小盒子里,两块金灿灿的东西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这……”朱高煦也愣住了,带着几分不确定看向徐亨。 “是给我的?” “正是!”徐亨低下头,语气坚定。 朱高煦看了看儿子,因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个东西太特殊了,特殊到了几乎所有人,包括朱高炽都没有。 朱瞻壑轻轻地将那两块东西从盒子拿了出来,手微微颤抖,但还是顺利的将那两个东西合到了一起。 咔哒。 一道清脆的响声,一枚牌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正面上书篆楷书“信符”二字,背面上书篆书“皇帝圣旨”,下面左边是篆书“合当差发”;右边是篆书“不信者斩”。 这玩意儿有个名字:信符。 这是个极为特殊的东西,如果时间往前再推个几十几百年,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名字:兵符。 没错,就是调动军队的那个兵符,但眼前朱瞻壑手中拿着的却又不只是那个兵符。 这,得从明朝的特殊之处说起。 兵符,也叫虎符,是调动军队所用的东西,各个朝代的兵符外表都不太一样,比如秦阳陵虎符,比如汉朝的铜鎏金虎符,比如唐朝的鱼符和龟符、宋朝的牛符、元朝的猛虎牌等等等等。 到了明朝,兵符也发生了变化,太祖高皇帝立国的时候重新采用了虎形兵符,后来也有令牌等,但后来随着大明的强大,另一种东西也应运而生。 金牌信符,也就是朱瞻壑现在手里拿着的那个。 和一般的虎符一样,金牌信符也是由两个部分组成,二者合一才可调动军队。 和一般的虎符不同的是,金牌信符在大部分时候其实也不能称之为虎符,因为它更多的时候在充当着另一个作用。 茶马互市的凭证。 《明史》记载:“所谓金牌信符,乃系一种铜制的牌状勘合,专门作为明朝同少数族进行茶马贸易的比对凭证,起到以绝奸欺的作用。下号金牌降诸番,上号藏内府以为契,三岁一遣官合符”。 现在,上下两道金牌都在,也就代表着老爷子是把茶马互市的权利放给汉王一家了。 当然,仅限于云南。 第97章 汉王,仍有追随者 “东西……我们收下了。”朱瞻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回去告诉爷爷,望他老人家一切安好,莫要为我等不孝儿孙烦忧……” 看着手里的金牌信符,朱瞻壑知道,老爷子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存留着几分感情的,最起码不是完全的利用。 亦或许,自己去年一整年背的黑锅也起到作用了。 “世子殿下。”朱瞻壑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完了,但徐亨却笑着站起了身。 “这件事情在下就不能替您完成了,怕是还得让别人去了。” “嗯?”朱瞻壑先是一愣,然后就想到了些什么,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 “难不成……” “汉王殿下!”徐亨闻言一笑,随后就端正身姿,表情严肃地看向了……蹲在马车上的朱高煦。 “亨奉陛下之命,随殿下前往云南!” 朱高煦闻言面色一震,带着几分不敢相信,又带着几分感动。 “徐亨,你……” “殿下,可不止是我一人。”徐亨脸上的严肃瞬间消失,带上了几分笑,更带着几分得意。 “昨日陛下召见了很多人,像徐祯、谭忠他们都想跟您去云南呢,但是……嘿嘿。” 武将的感情大多直爽,徐亨也是如此,在说起自己从好几人中被选中的时候他还有些得意。 但其实朱瞻壑知道,这是经过老爷子精挑细选的。 徐亨是第一代兴安伯徐祥的孙子,徐祥这个人比较惨,老年丧子,最后爵位交给了徐亨。 之所以徐亨从这么多武将中杀出重围,原因就是他还年轻,虽然已经成家,但未有子嗣。 “好了,那你就随队而行吧。”朱瞻壑拍了拍徐亨的肩膀。 自家老爹能有这种忠心的追随者,朱瞻壑也是很高兴的。 “世子殿下,请稍后。”哪知道,徐亨对着朱瞻壑告了个嘴,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放何在?” 朱高煦满脸的莫名其妙,但朱瞻壑闻言却眯起了双眼。 很快,一个人从汉王的车队里走了出来。 “陛下有令!命你即刻带着其余人回宫复命!” “林放领旨。”林放双膝跪地,领了老爷子的口谕,然后才站起身来。 很快,零零散散的又有人从车队中走了出来,最后与林放站到了一起。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人。 “汉王殿下,世子殿下。”林放走到朱高煦的马车前躬身行礼。 “小人告退了。” 朱瞻壑点了点头,看着林放带着其余一十九人翻身上马,将徐亨带来的人给带走。 “瞻壑,这是……”朱高煦看着离开的林放等人,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一些答案。 “先出发吧,路上跟您说。”朱瞻壑微微一笑,然后回到了马车上。 “徐亨,你先自己找匹马随队。” “是!”徐亨对朱瞻壑也很是尊敬,不仅仅只是因为朱瞻壑那个汉王世子的身份。 …… “说说吧。”车队再次动了起来,这次朱高煦也不坐在车厢里了,而是随着妻子和儿子一同坐在车厢前面。 “他们啊,是三叔的人,但更是爷爷的人。”朱瞻壑微微一笑,开始说了起来。 “这其实还得从三叔那边说起来,因为这些人是当初我去执行耕牛代养计划的时候他安插在我随行的人中的。” “你知道?”朱高煦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知道啊。”朱瞻壑很是理所当然的点了头。 “三叔其实也是有想法的,他不只是跟在您身后的一个小跟班,他也算是个有梦想的人。” “以前您跟三叔都有大伯这个共同的敌人,现在您因为北征和我的关系导致影响力越来越大,三叔他也就有了压迫感。” “其实想也知道,时间长了,他就会成为那个唯一被抛下的人。” “他对你下手了!?”朱高煦的语气顿时严肃了起来,更是充满着……怒气。 “是,也不是。”朱瞻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是,是因为他的确是对我有些想法的,说不是,是因为我虽然是遇袭过,但主使者并不是这些人,这些人只是协助而已。” “毕竟,这些人从根本上来说还是爷爷的人,只不过三叔不知道而已。” “行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朱瞻壑本来算是再和自己的父亲分享,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母亲的神色变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但同时她们也是最见不得孩子受苦的人。 只不过,事情从来都不会简简单单顺顺利利的,哪怕当事人早就已经有脱离漩涡的想法了。 …… 临近黄昏,车队再次停了下来。 严州府,遂安。 “朱凌,放它们出去跑跑吧,白天害怕它们伤到人,怕是给它们憋坏了。” 朱瞻壑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十二只青花犬,带着几分心疼地说道。 这些个狗子们他可是很喜欢的,在应天府的时候虽然也经常把它们给关在笼子里,但那都是暂时的,大多时候还是在院子里,每天还会有人带它们出去遛弯。 可是这两天一直在赶路,白天不可能随着它们疯,晚上所有人也都得休息,总不能让值班的护卫出去遛狗吧? “世子殿下,这些狗真是神骏啊……”徐亨一脸艳羡地凑了过来。 “去去去!”朱瞻壑又好气又好笑地推了他一把。 “神骏这个词能用在狗身上吗?读书少就不要乱用!” “得嘞!”徐亨到底还是年轻一些,才刚刚摸到及冠之龄门槛的他更多的还是要活泼一些的。 “汉王殿下。”刚刚跳起来的徐亨转身就撞到了朱高煦,赶忙低头见礼。 “没事儿,坐。”朱高煦笑着拉徐亨一起坐下。 对于这些人仍旧愿意跟着他,朱高煦还是很感动的,毕竟云南和应天比实在是差远了。 不仅立功的机会少,晋升的机会少,就连混脸熟的资格都没有。 “嘿嘿……”徐亨也看出了朱高煦的意思,挠着头傻笑了起来。 “汪汪汪……” “汪汪汪……” 一阵阵激烈的狗叫声响起,朱高煦父子和徐亨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没事儿,这些日子它们憋坏了,所以……” “别说话!”朱瞻壑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朱高煦给打断了。 朱瞻壑先是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徐亨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第98章 人心不足 “啊……” “汪汪汪……” 人的惨叫声和狗叫声交织在一起,此刻就连朱瞻壑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对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明明都已经在去就藩的路上了,为什么还会有人针对呢? 难不成是…… 不对! 朱瞻壑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自己那个大伯。 自己那个大伯的肚量如何暂且不说,就说个性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先动手的,这一点在历史上就能看得出来。 或许现如今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事情有些变化,但不应该激烈到这种程度才对,毕竟现在他们一家已经选择去就藩了。 在明面上,就藩就等于是没有什么威胁了。 朱瞻壑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已经转变成担心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徐亨等人全都离开了。 最重要的是,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刀的。 朱瞻壑见状也没有干坐着,他立刻让人把东西都给搬了过来,把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等人都围了起来。 这么做看起来像是把自己给困起来了,乍一看很傻,但实则不然。 此次前去就藩,随行的人其实没有多少,护卫所的人都是要朝廷调派的,不会随着一起,也就是说此行一共就只有两千余人,除了下人之外都是朱高煦在应天的护卫。 能成为朱高煦这个汉王的护卫,那无一不是好手,若是他们都挡不住,在这大晚上的,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杂乱的声音持续了一炷香还要多的时间才停了下来,在看着自己的父亲带人回来的时候,朱瞻壑就知道事情是解决了。 扑通。 一个人被摔在了朱瞻壑的面前,与之一起来的还有朱高煦的疑问。 “这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朱瞻壑摇了摇头,转而反问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些人刚才是有明确目标的,他们一直在朝着朱凌朱平以及你那些狗的方向冲,所以我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 听到这里,朱瞻壑来了兴趣,蹲下身子一把薅住了那人的头发。 “你是谁?” “杀了我吧。” 朱瞻壑挑了挑眉头。 这种话他听得多了,因为在他执行耕牛代养一事时,很多贪官污吏都曾经说过这句话,但结果无一例外。 “我杀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你一个,与其杀了你,我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朱凌!” “是!” 朱凌立刻站了出来,拉着那人的脚踝就将其拖走了。 “有头绪没?”朱高煦坐了下来,完全不顾身上的血污,拿起水袋就是一通咕咚咕咚。 “多少有一点儿。” “这么快?”徐亨很是惊讶。 他原本以为朱瞻壑的名声虽然大,但大多时候都是吹出来的,寻常百姓不知道朱瞻壑的杀神名头名不副实,但是他是知道的。 但是没想到…… “如无意外的话,这个人要么跟当初的倭寇一事有关,要么就跟扬州的官员有关,要么就和我上一次离京有关。” 朱瞻壑伸出三根手指,表情笃定。 “这个人我感觉有些面熟,但我确定没见过他,所以应该是见过他的什么亲人。” “既然能够让我留下印象,那要么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么就是最近的事情。” “在耕牛代养一事中,这严州府我来过,杀了六个官员,算是比较多的了,而且这里也是我在那次处理的所有人中最难处理的。” “怎么说?”朱高煦来了兴趣。 “您知道我是带着锦衣卫下来的吧?但即便如此,我在这严州府也是遇到过袭击的,而且还是四次。” “四次!?”朱高煦惊了。 “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我说这个干吗?”朱瞻壑无语地笑了笑。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出来平白让人担心??” …… 见自己父亲没有再说话,朱瞻壑就继续说了起来。 “这严州府啊,其实算是民风淳朴了,不过往往越是淳朴的民风就越容易滋生出贪官来。” “百姓好欺负啊,其他地方还有人敢顶着‘大诰’一路到应天告状,但这里的百姓们却好像是逆来顺受惯了一样,任人剥削。” “这么说吧,我来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百姓,不是官员,也不是别的人,而是一个死人。” “死人!?”朱高煦和徐亨同时惊呼出声。 “对,死人。”朱瞻壑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一个少女。”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少女是被当地县令的儿子抢走的,一直被圈养在一座宅子里,听说我下来执行耕牛代养一事,所以想要送给我。” “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耕牛,县令?”朱高煦皱了皱眉头。 “一个县也发不了几头耕牛吧?何至于他们要这么做?况且他们等你走了再抢不更好?” “他们不是为了耕牛才想着贿赂我的。”朱瞻壑摇了摇头。 “您也知道,孩儿身上这个杀神的名号都是来自于外敌、贪官和奸商……” “哦……”朱高煦恍然大悟。 “他们是害怕以往的罪行被你发现了?” “嗯。”朱瞻壑点了点头。 “其实我当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着早些把耕牛代养一事结束,然后咱们一家早日就藩,所以本来我是不想管什么贪官污吏的。” “不过这死人都在眼前了,我也不可能不管了。” “后来,这县令一家都让我剥皮实草了,不过毕竟不是和那次扬州一样带着爷爷除贪的命令下来的,我也就没有太过分。” …… 朱高煦还好,徐亨就很无语了。 你把人家一家子都剥皮实草了,这还叫不过分?要知道按照大明律,贪官就算是到了株连九族的地步,那也不过是犯罪的人被剥皮实草,其他被株连的人也就是砍头而已。 好家伙!把人家一家子都剥皮实草了还不过分! “不过我也没想到还有后续,要是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好好查一查了,最起码把他三族都给剥皮实草了。” …… 徐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过好像……现在听起来也确实是不过分了。 “殿下。” 几人正说着,朱凌走了过来。 第99章 你以为,就藩去的杀神就不是杀神了 “问出什么来了?” “请殿下恕罪,是小人无能……” 朱瞻壑闻言耸了耸肩膀,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没有太在意。 能被派出来做刺杀这种事情,而且刺杀的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儿子和亲孙子,这种人就算是没有点儿特长,那最起码也是嘴严实的。 “走,看看去!”朱瞻壑站起身,抻了抻身体。 朱高煦见状也站起身跟了上去,他还真没见过自己儿子在处理贪官和审讯这方面的表现。 徐亨见状也跟了上去。 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汉王党成员了,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再来投奔,但现在,汉王能用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朱凌和朱平在审问这方面还是不太行,他们两人都是护卫,擅长的是保护,审讯这种事情是要经过专项培训的,不然的话就和平常人一样,知道的手段也就那么点儿。 “啧啧啧,真可怜啊……”走到车队后面,朱瞻壑看着被捆在树上那几人的惨状不由得摇头叹气。 “你说说,何必呢?给人家卖命,还得保守秘密,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你的父母怎么办?你的妻女怎么办?你觉得值得他们利用的你死了,他们还会善待你的亲人吗?” “说吧,别扛着了,扛着有什么用?受苦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哼……呸!”那人轻蔑一笑直接吐了朱瞻壑一口血痰。 “唉……”到底是年纪小,再加上朱瞻壑也不是什么练过的人,这口血痰他没有躲过去。 “何必呢……” 朱瞻壑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直接转身朝着下一个人走去。 扑通。 身后,一具无头尸体应声倒地。 徐亨见状,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作为武将,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普通人要高,可即便如此…… 看着朱瞻壑一个孩子,如此云淡风轻的就决定了一个人生死,徐亨表示他有点儿接受不来。 “好,到你了。”朱瞻壑笑着看向了第二个人。 “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 “算了。”那人双腿颤抖,刚想说话,但却被朱瞻壑打断。 “我不想听了。” 摆了摆手,又是扑通一声。 继续,到第三个人面前。 这次,朱瞻壑连问都没有问,直接跳过。 又是扑通一声。 “好了,现在到你了。”朱瞻壑满脸和善的笑意,但却让人脊背发凉。 “有什么要说的吗?” …… 小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啊……”朱瞻壑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靠在树根下,坐在火堆旁。 朱高煦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火堆,而徐亨则是坐在一旁直吞口水。 “唉,这群人啊……”朱瞻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我都要去就藩去了,何必呢?” “这就是你说的面熟?”朱高煦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最起码在捕鱼儿海的时候他见过自己儿子带人筑京观,情绪相对稳定一些。 “你不是说这是你前阵子在这里处理的贪官的亲属吗?” “嗐……”朱瞻壑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 “孩儿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了,有这种错觉也不奇怪啊。” “再说了,在我看来那些贪官污吏都差不多,看向我的眼神不是恨不得吃了我就是害怕到会尿裤子。” “认错了也很正常。”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朱高煦看着儿子,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不去干涉儿子的决定。 “只要东西在我们手里一天,这些人就不会停下来的。” “那又怎么样?”朱瞻壑从袖兜里把金牌信符给取了出来,右手食指勾着信符的绳子就甩了起来。 “他们眼红去呗,区区商贾,就算是联合了官员又能怎么办?” “您不会认为这金牌信符是拿着好看的吧?” 朱高煦闻言一怔。 还真是。 这次晋商在得知老爷子把金牌信符给了汉王之后就动了心思,联合他们交好的官员想要来抢,但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还能没对策了? 金牌信符,平日里虽然是信符,但在有些时候可是能调兵的! “世子殿下……”徐亨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主要是刚才朱瞻壑的样子让他有些被惊到了。 “那些商人和官员们真的敢这么做吗?” 徐亨问出了他的问题,引来的却是朱高煦父子俩的笑声。 其实不是大明用人有问题,徐亨能成为兴安伯是因为承袭了他爷爷的爵位,他也是经过武将世家教育的,兵法啊什么的都是懂的。 他之所以能问出来这个问题,原因还是他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斗争。 他爷爷永乐二年去世的,自此徐家就没了高靠山,哪里有机会呢? “也就是你了,其他人估计都是问不出这个问题的。”看着尚且带有几分稚嫩的徐亨,朱瞻壑笑着说道。 “爷爷他重感情,你爷爷是靖难功臣,再加上武将可以说是自成一体,所以你才被保护得这么好。” “但是你得知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如果一样东西能有一番的利润,那么这些贪官和奸商就敢铤而走险,如果有两番的利润,那么他们就敢违背大明律法,如果有三番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世间的一切。” “到时候啊,别说什么汉王啊,汉王世子啊,就算是王朝他们也敢给你颠覆咯。” 徐亨闻言默然。 他虽然已经快二十岁了,但在人生经历上还真的不如朱瞻壑这个十一岁……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十二岁的孩子了。 且不说朱瞻壑脑子里那些寻常人没有的,就说他这一年多以来的经历就不是徐亨这个初哥能比的。 徐亨见到死人能平静,但在这种事情上海真是不行。 “好好休息休息吧。”朱瞻壑笑着站起了身,拍了拍徐亨的肩膀。 “等以后去了云南,你见到的会比这多得多了。” “谢世子殿下教诲!”徐亨赶忙翻身站了起来,对着朱瞻壑就跪了下去。 “行啦……”朱瞻壑摆了摆手,朝着马车走去。 “早点儿睡吧,明早你还得去驿站呢,咱们得发个马上飞递给爷爷。” “不然的话啊,在云南以外的地方用这金牌信符怕是会有麻烦呢……” 进了马车,朱瞻壑躺了下来,但却并没有睡着。 茶马互市,其中的利益让不知道多少人为之眼红,也的确是能够让所有人都甘冒风险。 不过,如果只是…… 第100章 虎落平阳 翌日。 昨天因为遇袭的事情,朱高煦和朱瞻壑倒是没什么,汉王妃等一众女眷就不太行了,担惊受怕一整夜,天刚亮就坐不住了。 朱高煦和朱瞻壑也被吵得睡不着,只能是起来了。 “喏。”朱瞻壑把刚盖完汉王大印的信交给了徐亨。 “去前面找个驿站,让他们立刻发马上飞递送去应天,同时通知地方官员,等我们带着金牌信符到了之后要调兵,让他们提前准备好。” “是!”徐亨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那封信揣入怀中,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 朱瞻壑见状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徐亨还是年轻了一些,不然的话哪里会有这种反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徐亨太年轻的话怕是也不会追过来。 这次去云南就藩,把之前经营的那些人脉什么的大都给浪费了。 这一去云南,很多的人都帮不上忙,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伤了很多人的心。 武将一直被文臣压制,好不容易出现了个扛大旗的汉王,人家正热火朝天的想把你推上储君的宝座呢,结果你倒是先萎了。 这是真的很伤人心的。 没了领头羊的武将们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军功什么的虽然不会被黑掉,但战功所带来的影响力会被极大地压低的。 到时候武将会压制得更狠,虽然因为老爷子是马上皇帝,不会出现赵宋那种情况,但自赵宋以来,武将们是很想让他们重新回到汉唐时的那种程度的。 没了领头羊是真的不行。 至于找别人扛大旗?找谁?一般的武将没有那种影响力,朱高煦的皇室血脉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至于赵王……还是算了。 人家现在还在诏狱里呆着呢,虽然人家是皇子,注定关不了太久,但是这么一关也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以前汉王虽然时不时地就被老爷子批一顿、罚一罚,但影响不大,可赵王做的那是什么事儿? 老爷子就算是有心牵制文臣,也绝对不会让赵王扛起来这个大旗。 想到这里,朱瞻壑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起来,似乎自己就算是到了云南也不会安生了,不然的话老爷子也不会特意让人把这金牌信符给送过来。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人生在世,没有哪个人天生就是怂包。 朱瞻壑以前总是畏缩起来任由老爷子把黑锅甩给他,是因为他想着早点儿去就藩,现在真去就藩了,朱瞻壑也咽不下以前那些文官们让他受的气。 云南怎么了?在云南就干不出大事业来了? …… 车队行进的速度还是很慢的,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才追上了徐亨。 建宁府,浦城。 “汉王殿下,世子殿下!” 还没进城呢,徐亨远远地看着汉王的车队走来就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里?”正在驾车的朱瞻壑好奇地问道。 他让徐亨提前过来,一来是为了给老爷子发消息,告知自己这边目前的情况需要调兵护卫,提前通个气儿,免得以后有麻烦。 这二来就是要通知地方官员提前做好准备,需要调兵了。 这个时期的明朝还是屯田制,边军七三开,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八二开,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所以,临时调兵需要提前通知,不然的话就会影响当地的基本兵力。 “世子殿下,蒲城县令说接到建宁府知府的命令,为防备贼人谋逆的余波,整个建宁府的所有士兵都不可调动。” 徐良的脸上全都是不满,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官职,只有一个兴安伯的爵位,还真拿不了人家怎么办。 “谋逆?什么谋逆?”朱瞻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前年的时候江西人李法良在湖南湘潭一带起兵,响应的人很多,后来朝廷派丰城侯李彬剿匪,李法良兵败转入江西安福,最终于吉永一带被俘,事情才告一段落。” “李法良?”朱瞻壑闻言笑了起来。 “前年的事情,而且前年九月就已经剿灭了的谋逆,他现在拿来说事儿?” “有意思,有意思……” “殿下,那我们……”徐亨愤愤地看了一眼城里的方向,恨恨的说道。 “我进去看看。”朱瞻壑笑着跟自己的父亲打了个招呼,带了十来个护卫就进了城。 只不过…… “世子殿下!饶下官一命吧!” 刚进城,就有一人扑通一声跪在了朱瞻壑的马前,朱瞻壑差点儿反应不及从他身上碾过去。 “世子殿下,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并非是真的要与世子殿下为难。” 朱瞻壑眯起了双眼。 …… 日暮,瓯宁。 “娘,您没事儿吧?”朱瞻壑小心翼翼地扶着正干呕不止的母亲,一脸担忧地说道。 晕车,有时候其实也能死人。 这一下午为了赶路,车队可以说是马不停蹄,终于是在日暮时分赶到了这建宁府的瓯宁。 让他们没能调得了兵的原因就在这里。 “娘没事儿,你忙你的就行。”干呕了一会儿,再加上已经停下,汉王妃顿时感觉好多了,开始出言安慰儿子。 “那行,您小心点儿,爹,要是娘还不舒服的话就让随行的医官给看看。” 朱瞻壑嘱咐了一下朱高煦这个父亲,然后带着人翻身上马。 “走!随我入城!” 车队里并没有一千多匹马,一千多名护卫也就只有百余人有马骑,但其余人也丝毫不落气势,跟在后面并没有掉队。 这么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门而来,周围的百姓们早已经被吓傻了眼,手忙脚乱地闪到一边。 城头上的人在汉王的车队出现之后就紧张了起来,但显然他们也没想到朱瞻壑敢带人冲城。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朱瞻壑已经带人冲进城了。 “大胆!” 城头上一人手忙脚乱地跑了下来,显然刚才他就在城头观看。 “你是谁?”朱瞻壑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吾乃建宁府知府李则道!” “很好!”朱瞻壑满意的笑了起来,自袖中拿出了金牌信符。 “我乃汉王世子朱瞻壑,陛下御赐金牌信符在此,我要调兵三千!” “不行!”李则道很有气势地吼道。 “为防御江西贼人李法良残部,吾等奉命守城,守城将士一概不可轻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