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杵见闻录》 第1章 化云寺闻益主持 朗家水本介出道 古时候,北地郡清水河一带有一个阴阳先生名叫朗本介,乃是清水河上河里朗家水人氏。 朗本介出生于元末至正年间。当时清水河一带匪患猖獗,民不聊生。本介在襁褓之中就钻堡子爬营子四处逃难,饱经风霜。六岁时,大明朝一统天下,清水河一带方得安生。因多年战乱,人烟稀少,又是边境前沿,朝廷为巩固边防,就在清水河南北两岸的丘陵地带开发牧场,戍边屯田,根除匪患。 历代新皇登基都要大兴科举,择天下有识之士兴国安邦。本介也是恰逢其时,九岁时在西坡里的公学堂里入了学。本要科举功名,做了几年童生颇为刻苦,有望考取秀才,一步一步晋升,成就一番事业。皆因农牧出身,为生计,二十岁时因田亩之事与人纠纷,吃了官司,受了三年牢狱之苦,出狱后心灰意冷,随拜了西山里化云寺的闻益主持为师,潜心修道。 闻益大师原是云游高士,洪武十五年沐王府在牧场属地西山里建了一座寺院,时值闻益大师云游到了海城子一带,因德高望重做了寺里的主持。寺院建在山中,风景秀丽,云雾缭绕,闻益大师遂给寺院取名化云寺。闻益大师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亦知晓天文地理和阴阳玄学,时常有本地绅士请去看风水择吉日。本介修道期间也是耳闻目染,再加他天资聪慧,颇得师傅真传,常随师傅出行,有时闻益大师劳乏之时,就差遣本介代劳,随有些名声,在阴阳行里竟初出茅庐了。 其父闻知儿子有了阴阳的本事,随多次上山劝其回家,无奈这本介无心红尘,其父颇为恼怒,竟一病归西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本介闻知父亲逝世,愧疚难耐,那闻益看他意乱情迷,也劝其下山。 朗本介三十岁时还俗回到了朗家水。随娶妻生子,以农耕为生。虽在阴阳行里,因他自小里喜欢诗词歌赋,修道期间,又练得一手俊雅的馆阁体,闲暇无聊之时观山望壑,摹云描霞,也能书几笔山水花鸟,自是开明儒雅,也是一表人才,在清水河一带颇有名气。 到永乐年间,朗本介三十九岁,已然到了不惑之年。本介生辰乃九月十七日,刚到九月,夫人李氏就开始筹备本介的四十寿宴。采办干货,杀猪宰羊,又值秋收季节,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偏偏后山里蒿子川封德裕家预定的九月十五日安土。 因蒿子川的封家乃是上姑舅,封德裕也是三番五次邀请,着实无法推脱。 十五这天,本介吃过早饭,就出发了,李氏嘱咐道:“早些回来,后天就是寿诞正日子了!” 李氏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好好地安的哪门子土!” 蒿子川离朗家水有三十多里地,本介走了一个多时辰,因秋天天气见短,到了蒿子川太阳已经晌午了。 这封德裕年近五旬,夫人万氏小他五岁,夫妇两只有一个儿子,名叫甜真儿。封德裕常年里做些买卖营生,十里八乡地走街串巷多有见识。因见他妻舅家的大女儿弄儿自小里十分俊俏,就和他夫人万氏商议把弄儿给他儿子甜真儿栓做媳妇,长大些了娶回来做童养媳。万氏不同意,一来呢弄儿是自己亲侄女,来日成了自家媳妇儿,婆媳关系最难相处,弄不好一门子的亲戚都训了。二来呢这弄儿比甜真儿大三岁呢,怕以后甜真儿不心疼媳妇。三来呢亲上做亲也怕人笑话自家儿子说不到媳妇,巴巴地把娘家侄女娶来了。四来呢万氏觉得封家这一门比较鬼道,尤其封德裕更是鬼道得很,自己嫁过来也就罢了,又不是非此不嫁非彼不娶,何苦来呢,更何况说了别家的女子,还能多两门子实底的亲戚呢。 封德裕仗着有些家资,就撺掇妻舅两口子硬是把女儿许配给了外甥。万氏也是气不顺,因对她兄弟媳妇说:“将来弄儿委屈了你可别后悔!” 弟媳妇说:“亲侄女做了儿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舍得让弄儿委屈我们也舍得呢!” 甜真儿六岁的时候就定了这门娃娃亲。弄儿长大些了出落地越发展脱,到十四五岁的时候竟是一个美人了!封德裕急着要娶回来给儿子做媳妇。因儿子才十一二岁,万氏不同意,因说:“真儿才十一二岁娶来能做啥?” 封德裕千方百计地说服娘子道:“自家媳妇早些过门儿,你自小里调教岂不更好!弄儿这娃娃这么俊俏,你就不怕让人惦记了去?” 弄儿十六岁的时候就吹吹打打地娶回来了,头年腊月里带的头,来年夏天万氏发现弄儿竟害喜了,翻过年就生了一个女儿。 弄儿生完孩子就像另外变了一个人,话也少了,话也听不进去了,做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有时一个人自言自语。今年夏天忽然就得了一个邪祟病。胡言乱语竟象是疯了的样子,后来请神弄鬼才算是镇压下去了。但总是恍恍惚惚,大白天就不敢进自己睡觉的屋子,说她屋里总有个人影儿,虚张声势,闹得一家子人都惶恐不安! 媳妇的病也请郎中看过,总也不见起色。封德裕夫妇俩一合计,就请来阴阳安安土,打整一下院子,家里安静了,媳妇的病也许就好了呢。 第2章 俏弄儿依门而驻 朗阴阳摄魂入画 本介到了封德裕家,夫妇俩赶紧请到上房里,中午饭早准备好了,本介洗把脸,吃了饭,开始安土。 本介搭了罗盘,看了方位,根据上房、大门、水洞眼的位置分别化了纸马,在上房里搭盘祭祀宗亲毕,又诵经告慰神灵。到了大后晌的时候安土的程序就结束了。封德裕又陪着本介挨个地清理屋子,驱逐邪祟。到了甜真儿和弄儿的小房子里,因甜真儿在兴仁堡上学呢,这屋里就弄儿一人住着,一方小炕,衣柜梳洗妆奁一应俱全,颇显富丽。 封德裕和本介进来,弄儿坐在炕上也无回避羞涩之意,竟有些木纳呆痴的样子。见了他公公引着先生进来了,冲先生问候道:“你来了昂!”倒像是旧相识打招呼的口气,眼睛也不回避,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本介一看这女子的眼神,呆滞中透着阴森森的煞气!心想:这娃娃怕是得了魔怔了!本介退去阳气,只拿阴眼盯着,两人的目光只对视了片刻,只见弄儿的眼神渐渐地平静了。脸上的煞气一旦退去,弄儿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儿:小方脸,俏嘴唇,大眼睛上的长睫毛一闪闪的,一双天真烂漫的少女的眸子!本介暗想:好一个靓丽的女子!见先生盯着她看,弄儿赶紧低头回避。 本介化了纸马,吩咐封德裕在供前跪了,让弄儿在炕上躺着,盖上被子。先生手持法器念着咒语为她加持,弄儿先是眼睛微闭,唇齿半露,本介知道是咒语起了作用,随继续加持,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弄儿就睡着了。 本介度了一道符,在供前烧了,蘸着水在弄儿额前画个十字。吩咐封德裕在供前磕了头。看弄儿安静地睡着了,封德裕高兴地夸赞本介好手段,因道:“这些天把这娃娃煎熬地不成样子了,这下好了。”随后给媳妇子把被子压好,和本介一起出来了。 清完屋子,又请了本庄子里方神庙的轿子和庙会里的轿夫一行人,打整了院子。 太阳落山的时候,所有的法事都结束了。看热闹的都散去了。万氏让一个小丫头打好了洗脸水放到上房的门台子上。本介刚要洗脸,只见弄儿提着一把水壶款款而来,对本介说道:“窖里的水拔(凉)得很,加点热水。”说着给脸盆子里加了半壶开水,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几分挑逗。 本介心想:“这娃娃咋来了呢?不是睡着了嘛!”疑惑间就把手伸进脸盆里了,因水比较烫,本介赶紧把手缩回来,又用手指在水里撩了几下拿起水里的手巾子就要擦脸,不曾想刚拿起来又烫了一下,赶紧撒手,手巾子掉到水里了,溅起的热水洒了本介一脸。弄儿就在一旁里站着呢,看本介洗脸的样子,不觉失笑了。 这时万氏正从伙房里出来看见了,就说弄儿:“这娃娃倒个洗脸水都没个把式,这么烫咋洗呢撒!”本介赶紧替弄儿打圆场说:“就这样滚烫的水洗着才好!” 本介说着拿起手巾,把水拧去,展开来捂到脸上,热腾腾地果然舒服。擦完了脸,就看见弄儿已经站在小房子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洗脸呢,只见弄儿依门而驻,一袭长衫,身姿绰约,看先生向她看来,就冲着先生歪一下脑袋,莞尔一笑,笑得很甜,带点俏皮,笑容许久都留在脸上,清新淡雅,本介本想多看一会儿,将这图画印在脑海里,也好入画。 弄儿见先生盯着她看,对视了片刻,内心一阵慌乱,赶紧回屋里去了。本介意犹未尽,丢下手巾子也到上房里去了。 本介暗想:“这哪像得了病的人呢撒!” 院里几个轿夫就在本介刚洗过脸的盆子里洗手呢,几个人又是谦让又是搬当,因让一个年纪大的名叫义兴的先洗,义兴也谦让着让别人先洗。这时,一个年轻的轿夫名叫满相儿的开玩笑道:“咱们几个洗吧。”说着把手伸进脸盆里,边洗手边继续说:“义兴爷晚上回去让媳妇子给洗呢么!.......”满相儿正说着,一个叫海义的戳了他一拐肘子,小声吆喝:“冷怂!”满相儿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抬头一看原来封德裕来了,暗暗吐了一下舌头。 “洗洗吃饭了么!” 封德裕说着把众人都招呼到上房里,早准备好了一桌酒菜,家下人等陪着先生吃罢饭,本庄里的人都散去了。万氏就给本介端上了谢礼,这先生收谢礼都是行市,主家多端一些,收的时候把多余的再退回去,主家再客气一下,相互推辞一下,再说上一些好听的,气氛很是融洽。 吃了晚饭,拿了谢礼,劳累一天,也是多喝了几杯米酒,本介有些疲惫,万氏就拿过来一个大方顶子绣花荞麦皮的枕头本介枕了。真是俗语所云:“瞌睡遇上了枕头”。本介一挨着枕头就眼皮子开始打架,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万氏夫妇搭讪。 本介本想站一宿呢,无奈在闲话期间,封德裕颇有敷衍之意,本介歇了一会子就要告辞了。 “要不站一晚上明早再回撒?这大半晚上的,路还远呢嘛!”万氏颇有几分诚意地挽留道。 朗本介听女主人说的诚恳,就准备展开了睡呢。他刚想进入梦乡,就听见封德裕冲自己女人说道:“唉唉!阴阳都走夜路呢么,你没听人说嘛,阴阳一作法揪来几个小鬼抬轿,走起路来一阵风。”说罢,拿笑脸嘻嘻哈哈地给朗本介献殷勤呢。 一听这话,朗本介气就不搭一处来,一骨碌翻起来径直告辞了。 边走边骂:“不让大爷住还说便宜话!” 第3章 秋月夜本介梦游 慕风流弄儿离魂 眼下秋分已过,寒露将至。深秋的月夜华光如水,月朗星稀,天宇深奥悠远! 山峦的轮廓被月光分割成阴阳两面,阳面是绵绵的山坡一道接着一道往远处延伸,阴面的沟沟壑壑远远望去就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黑洞。道路两边地里收割的糜子码成一堆堆小垛,月光下奇形怪状,咋一看象蹲着的人影。 奇形怪状的阴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而又辨不来其中的细微之处,给人以恐怖的想象空间。这也是月亮越是明亮走夜路越觉害怕的缘故了。 朗本介走出蒿子川,封德裕的一句话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想自己一个人这大半夜的还在路上,颇为心酸,不知不觉中右眼眼尾沁出一道泪珠,他用小拇指轻轻地将泪痕抹开,抹到眼角的鱼尾纹上。 眨了眨眼睛,就看见前面转湾处有一个人。走夜路最怕半道里遇见人了,本介紧走一阵想赶上去也好搭伙儿,等他转过湾来,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本介一下子起了疑心,顿生警觉,掂了掂手里的五尺棍。 这五尺棍曾是一个经年的喇嘛用过的法器,用手指般粗细的钢筋做成,上面斡一个圆环做为手持,下面磨成尖锐形状,施以咒语,是法器也可防身。 他四周里打量着,又放慢脚步仔细倾听,什么也没有,心想:刚才可能是眼花了。随专心走路。 转过了一个弯子那人忽然间又出现了。真正吓人一跳,本介惊魂未定,在心里直捣鼓:“什么妖魔鬼怪,人才是最可怕的!” 本介加快步子,就想赶上那人,那人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也加快了脚步。本介追赶了一阵有些气短,就想慢点走,各人走个人的路。又一想:要是走的看不见了,那厮如果是个歹人,藏到暗处不把我呜呼了! 就这样本介一直把那人追到了朗家水,那人竟也到庄里了。这时候,已经到下半夜了,他抹了抹额头上沁出来的热汗,松了口气,放慢了脚下的步子。心思:“是不是也是庄里的那个闲怂走夜路呢,凑巧和他遇上了,就开起了玩笑。”又一想:“也不能这样玩笑吧!”颇为疑惑,已经到了自家庄子里了,也就安心了。心想:“反正已经到家门口了,管求他呢!” 本介虽是阴阳,也不是象封德裕所言总走夜路,象这样深夜里回家还是头一次呢。本介想着:夫人李氏这会儿已经熟睡了,苦累的人儿,晚上倒头就能酣睡,尤其李氏天生的干练麻利,自嫁到朗家,也没享过个清福。想到此,觉得李氏好生可怜,不觉得又滚出了眼泪。心想:今儿这是咋了呢,眼泪咋这么多呢!遂将眼泪抹去。 由于一时走神儿,不知不觉间那人赫然已经在他眼前了。就十几步的距离,本介猛然看那人的背影有些飘忽,以为自己刚才流泪花了眼睛,随揉揉眼定睛一看:那身影在月光的阴影里慢慢地清晰可见:却原本是一个女人,身材好生妖娆! 因那女人只是背影,所以也看不出是谁家的。 本介轻轻咳嗽了一声也算是和对方打个招呼。 只见那女人依旧走着,彷佛没有听到一样。他又咳嗽了一声,这次咳嗽的声音里打了好几个弯儿,明确发出了想要得到对方呼应的信号,那女人依旧没有回应。 本介心想:这女人是谁家的呢?这大半夜的,一路上真是能装得很,赶也赶不上,都临到跟前了,给她咳嗽了几声打个招呼,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搭理。 想问一声:你是个谁? 又一想:“再过前面那个巷子,下一个巷子就到家了。何必再生枝节呢?” 本介放慢了脚步,想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可是,他慢下来以后发现那女的也慢下了。 本介索性站住,等她走远了再走。 那女的竟也站住了。 本介又试探着向前走两步,那女的也走两步,他后退了一步那女的也后退一步。 他往前,那女的也往前,他往后,那女的也往后,他站下,那女的也站下了,就像影子一样。 本介的头发根子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顿时,感觉到今天夜里朗家水庄子里安静得出奇!没有狗叫,没有猫咪,也没有牲口打响鼻的声音。 月亮已经偏西了,所有的房屋、院子和老榆树斑驳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每一片树叶都纹丝不动。 本介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仿佛来到了油画的意境里,一切都是静止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他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发现那女人站在那里竟纹丝不动。 “今儿怕是遇着鬼了!”他脱下帽子,在头发上刨了三下,只见那女人的头发竟也发出了一闪闪火花,那身影随着火花的闪动在抖动着,本介知道是自己头发上的火光起了作用。 本介又一连在自己头发上刨了几下,那鬼影竟巍然不动了。“看来这厮有些道行,是个老油子了。”本介暗想。 无奈之际又是疑惑又是纳闷,心思:捉了半辈子鬼不相信有鬼,今儿肇上了!活生生地遇上一个。 走又走不了,降又降不住! 俗话说,无事不可胆大,遇事不可胆小,本介脱下鞋子,用脚尖顶着鞋后跟,倒撒着鞋试探着往前走了走,那鬼果然停下不动了。 他仗着胆子,撒着鞋,快速地往那鬼跟前走,越来越近。 本介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头发根子一个劲地往脑门上涌。 离那鬼两三步远的时候,他对着那鬼的背影使出全力,一棍刺向那厮的后背,由于用力过猛,本介一个趔趄,那铁棍生生地埋入地下半尺多深,再定睛一看,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本介顿觉好生奇怪,尚未回过神来,一转身原来那厮早已闪到他身后了,正面对着他。 只见这厮竟是一个小女人,齐胸的长发,额前飘动的刘海掩盖着整个面孔,本介转身的时候带起来的一股清风吹过,那厮脸上的头发被吹了开来,那脸庞于夜光下十分清瘦,猛然间竟是弄儿的模样儿!本介十分诧异,心思:“这女子咋在这里游荡呢!”忽然间回过神来,“这哪是弄儿呀?分明是孤魂野鬼!”只见女子那一对幽怨的眼睛竟是含情脉脉,本介怕着了鬼道!刚要移开目光,忽然那女子的眼神变得阴森森地,“可不是弄儿魔怔的样子吗?”只见一对黑眼窝,两排裸露的白牙,张开手臂,扑向本介而来,眼看就要入怀,本介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炸开了,直觉脑袋“嗡”的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本介咬破中指,将一股热血甩了出去。 只见那厮被鲜血一激,定在了原地。 本介丢魂落魄,飞一般地往家里跑去了。 第4章 逐梦魇本介弥留 驾战车子君出镜 本介知道那鬼就在自己身后,头也不敢回一下,跑到自家大门口,恨不得飞进去,担心大门被李氏闩了,刚进了陔门楼子双手向大门拍去,因李氏知道丈夫晚上要回来,就没有闩门,只是虚掩着。 本介双手一拍,大门洞开,遂一个爬扑子摔到院子里了,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李氏裹着衣襟站在跟前,本介象得了救星似的,一下子扑到夫人怀里:“招娃救我!” 原来,万氏因看本介有些困乏,就给拿了一个枕头,本介本想垫着休息一下,不曾想就睡着了。他平日里很少喝酒,今日也是有些兴致,再加乡里乡亲都慕他大名,夸他手段高明,偏偏那封徳褚又夸赞他的字画如何好,画的美人如何栩栩如生等等。正好又有封德裕请来作陪的乡绅秀才也好这一手,又是仰慕又是高谈阔论,自是多敬了几杯,竟迷糊了,刚睡着就打起了鼾声。 不一会儿封德裕的二弟封徳褚来了,哥们弟兄,嫂子小叔子三人坐着闲话呢。因说起了今天安土的事情,都夸本介好本领,封徳褚说:“朗师今天安土这一套活儿看起来路数是对的,事也做得好!” 说着看了一眼酣睡的本介,继续说:“打整院子的时候也着实卖力!” “晚上就在这儿安歇吧。”万氏看朗师睡觉的样子,打量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就对封德裕说,“这大半夜的路上也不放心。” 封德裕稍一犹豫说:“一会儿醒了看朗师的意思撒。” 封徳褚接过话茬儿就说:“阴阳都专走夜路呢,请来小鬼抬轿,走起路来一阵风!” “这话你也信!”万氏讥笑道,说完,看一眼朗师,示意小声点,担心朗师听了去。 封徳褚讪笑着,压低嗓音解释道:“人都这样说的么。” 这时,弄儿端着茶盘进来了,问候封徳褚道:“二爸爸来了!”说着把茶盘放到桌子上,给三位长辈敬了茶,万氏吩咐弄儿道:“早些去歇了吧!” 弄儿答应一声出去了,临出门回眸看了一眼酣睡的先生。 弄儿刚出去,封徳褚就对万氏讨好道:“嫂子的侄女儿越发出落的展脱了,甜真侄儿好福气!” 万氏听了,随把话岔开了。 三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封德褚自觉无趣,就告辞了,封德裕跟着送了出去。 万氏拿起笤帚扫了炕,铺了褥子,从地下的大立柜里抱了一床大红绸子的被子,准备叫醒本介,好好安歇去。万氏刚展开被子,就看见本介张着嘴,大口喘气,万氏一看魇住了,赶紧推了一把,只见本介一骨碌坐了起来,抓住万氏呻吟着一连说了两遍:“招娃救我!” 说完又倒下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呻吟,万氏一看,先生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一时也慌了,赶紧喊人。 封徳褚哥儿俩出来在院子里边走边聊天观天景呢,封德褚也是没话找话,因说:“今儿的月亮圆得很么,掉根针都能找着呢!”正说着话儿,就听见万氏大喊大叫,老哥两慌不跌地就往屋里跑。 只见本介已经气绝,封德裕赶紧掐人中,封徳褚一把抓起本介的手,掐住了中指的指甲根。 慢慢地本介苏醒了过来,提着一口气吃力地呻吟道:“快送我回去!”万氏早吓的慌了手脚,看本介醒了,赶紧就说:“这就送你回家!” 本介听了万氏的话又昏迷过去了。 封德裕也看本介不行了,只想着赶快送回朗家水让家人见上一面。 封德裕吩咐二弟:“快到军营里找梁千户,只说借他们的马车一用,万分紧急!” 封徳褚来到军营悄悄地找人通报了,见了梁千户叩拜不跌:“有事烦劳千总大人!”因封德裕做些买卖营生,素和军营有些瓜葛。蒿子川的驻军隶属于平凉卫,但其嫡系乃是楚王府兵,楚王在此地有先皇封的牧场,承担牧场警卫职责。在兴仁堡设千户所,蒿子川是其属下,驻军规模逾百人,因军营有一个马场,杂役亦百人以上,因此统领也是千户。 梁千户名叫梁紫英,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见封徳褚跪下了赶紧上前搀扶起来,笑着说:“有事说事,这样折煞兄弟了!” 封徳褚急忙说道:“今儿我哥家安土,请来的阴阳是前河里的朗师,吃过饭朗师就睡着了,正睡着就不行了,得赶紧送回朗家水去,晚了只怕咽了气家人不得见面呢,我大哥让我来借你们的马车用一下。” 梁千总听了随即传令:“快请训练旗的向子君来!” 不一会儿传令的军士领着一个年轻汉子进来了。 封徳褚一看向子君和自己年纪相仿,中等个儿,体型精瘦,标准的南方汉子,知是楚王府来的军士,赶紧上去作揖打招呼。 梁千总命向子君:“快去把最快的战车驾上!” 向子君领命而去,封徳褚也要跟了去呢,梁千总阻止道:“封大哥在此稍候。”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感觉地面都在颤抖。 “这不来了!”梁千总招呼着封徳褚走出门来,只见向子君全副武装,驾着一挂战车呼啸而至,来到门前一缆缰绳一个急刹停住了。 梁千总一看马匹战车都是重甲,随命令跟随的军士:“卸去重甲!快!” 一挂战车配置五名军士,组成一个作战单元,主驾一名,旗手一名,其他三名为弓弩手,主驾和旗手各佩火铳一把。向子君只当有紧急军务,随全副武装。 各军士依令迅速卸去铠甲火器。梁千总随说明缘由,令向子君驾车带着封徳褚走了,其他军士回营歇息。 第5章 惊战驾月影随动 闻悲声乡邻守望 封家这里早准备妥当,封德裕只当是马车,不曾想梁千总竟派战车来了,只见两匹稍子是一模一样的灰老鼠(马场培育的一种马骡子,银灰色,因其速度、耐力超强,机敏勇敢,当地人给起了个灰老鼠的名字)掌辕的是一匹大灰马,战车是铁底盘,桪子木的车架。 战车、战骑与月色浑然一体,银饰铁器闪灼夜光,好个威武! 战车刚停在封家门口,一个半大小子抱了一抱子麦草就往车上放,被封德裕一把喝住:“不敢放草!” 那小子抱着草愣在那儿,纳闷道:“铺上又暖和又软和嘛!” 傍边的人也悄悄告诉他:“落早不吉利。” 那小子只是不服气,一个劲地嘟囔着:“都是烂眼子的白话!没见过瓜房子,场房子的地铺都是麦草铺的!” 万氏张罗着在车厢里放了被褥,几个小伙子把朗师抬到车箱里,封德裕坐到朗师身边,把朗师揽到自己怀里,说声:“走!”只见向子君松开缰绳,挥舞马鞭,在空中一甩一声山响:“驾!” 大灰马一声嘶唳,两匹灰老鼠奋蹄向前奔驰。这三匹战骑为一个战术组合,平日里一起训练,一个槽里拴着,都由向子君驾驭,马通人语,心有灵犀,人车马号令一致,动作协调,真正的所向披靡! 现如今又是轻装,沿着驿道风驰电掣,不到半个时辰就从蒿子川到了西安州,西安州到朗家水虽是便道,因那封德裕一个劲儿地唤着朗师的名字,生怕一时过去了,向子君丝毫不敢松懈,已然策马奔驰。 到了朗家水,进了庄子,封德裕给向子君指着路径。忽然,车驾前方一个人影,向子君看的仔细,虽在月光的阴影里。但是一袭白色长衫煞是惹眼,身姿婀娜,像月中仙子飘然而至。眼看着就要撞到了,情急之下一脚踩住刹车。这战车的刹车是四把尖铁,装在底盘下面,落闸时四把尖铁就像四付犁铧插入地下,战车顿时成了一挂铁犁,定住了。陔门滩的硬地被生生地犁出一尺深的一道壕,两匹灰老鼠疾驰间被猛的刹住,龙套一拽,前蹄跃起一人多高。 向子君赶紧从车驾上下来,心想:“这下完了!恐怕都成肉泥了!” 到前面看时竟什么也没有,又在车轮下面和马蹄子下面仔细看了,也没有。 封德裕以为战车出了状况,一个劲儿地询问原委。向子君的注意力都在那月中仙子身上,自然没有顾得上封德裕的问话。又在车盘底下和周围仔细寻了半天,抬起车闸,回到驾坐,随有些不甘心。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转身又问封德裕道:“刚才前面明明一个人,我看要撞上了就赶紧刹车,咋就不见了呢,你可看见了?”封德裕心思道:“深更半夜的哪来的人呢,怕是看花眼了。” 大灰马也受了惊扰,向子君在座驾上刚一挥鞭,便衔着镲子打着响鼻一仰头一声嘶鸣,奋蹄疾驰。只见鬃毛飞扬,微风炫起,月影随动。 向子君赶紧勒缰绳刹车:“吁…。” 一时间,整个庄子都被战车惊醒了,满巷子狗叫声。 本介的三弟本推起来开了大门,封德裕进来,见到李氏拉着手哭诉道:“大侄女不得了了,天塌了个窟窿!本介不行了!” 李氏一听直觉五雷轰顶,一个坐墩子倒下了。 清早,李氏目送丈夫走出庄子,到了去往后山里的小路上,望着本介远去的背影,内心一阵焦虑,不禁额头上沁出了一股热汗。回到家本来计划着要张罗几个当家子妯娌来准备宴席上的食材呢,一心慌竟无心搭理了。随领着小叔子和小姑子到场里打荞麦,忙乎了一天。晚上吃过饭早早就安歇了。 睡到半道里忽然惊醒了,从房后面传来了夜猫子的叫声,夜深人静,很是凄惨。 李氏心里不觉打了个寒颤。 那夜猫子的叫声越去越远,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似笑非哭的声音。 这时,就听见庄里的狗乱哄哄的叫了,心想:“深更半夜的庄里咋来生人了?”紧接着一阵敲门声,李氏慌忙起来,直觉胸口象打鼓一样。来到院子里听了封德裕的话一时怔住了,双腿一软就瘫倒了。 等李氏回过神来,向子君和本推等人将本介抬到了上房里的炕上。李氏移过灯盏,在灯下看时:只见本介满头热气,身上象水洗了一般,满手鲜血,牙关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了。 李氏看了不由得眼泪淹心,一口气没憋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早晨出门的时候人都好好地,这咋就说走就走了呢,我的可怜的夫呀。” 两个小姑子爱儿和改范儿姊妹两个也跟着哭了,婆婆封氏也颤颤巍巍过来了,娘们四个抱做一团,哭天喊地,悲痛欲绝! 庄里人听到哭声,悄悄结伴而来。朗家当家子长房里“本”字辈的文、武、德、才四兄弟及家人都到了。 本文慌忙过来拨开李氏等人,上前仔细查看,发现本介尚有一脉气息,随放声怒道:“这人还在呢嘛,哭啥来!” 顿时鸦雀无声! 本文是个中医,给本介把了脉,发现脉象微弱,脉息时有时无,竟是中风的迹象。因事情出的蹊跷也不敢明言。 又仔细检查了身上,发现右手中指破了。 本文疑惑地看着封德裕。 封德裕小声解释道:“那会儿我看本介一口气上不来了,赶紧掐人中,我家老二也在跟前呢,想必是掐中指的时候掐破了。” 封德裕也是万分愧疚,蹲在地上不肯起来,老泪纵横,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蒿子川的封家和朗家水的朗家也是好几辈子的儿女亲家了。互为姑舅表亲,称呼起来要么是“他舅!”要么是“娃姑父!”,颇为亲密。本文知道封德裕不会说谎。随宽慰道:“老舅别难过了。”等语。因对本推等人说:“看来晚上要熬夜了,把炉子架得旺旺的,给老舅炖酽酽的茶来。” 向子君因驾着战车,丝毫不敢大意,只守在车驾跟前。本来要立即回营,只因主家都在摆弄病人,也不好打扰,找不到空隙辞行。随给大灰马和灰老鼠饮了水,把臃脖扎绳子松开檫了脖子上的汗水。战车最是稀罕之物,跟前围了不少人给他帮忙。 眼看着三星就到后半夜里了,本文安排李氏姑嫂姊妹也去歇息。上房里本介跟前轮流守着。 把本介这里安排好,本文又对李氏说:“蒿子川老舅不回了,给安排着歇息去,门口的军士这里不方便就去我家安歇吧。” 李氏这才出来看见门口停着战车,随给向子君行礼道谢。 向子君执意要回军营复命,大家也不挽留。封德裕过来拉着向子君的手千恩万谢,又说了改天再去军营里酬谢的话。 众人都围着战车叮叮铛铛地把向子君送到巷子口,向子君拱手作揖道:“众位留步!”遂上了驾坐告辞了。 第6章 沐月光老翁阻战驾 巧机缘夏儿留子君 朗家水十几户人家,庄子东西走向,三条南北贯通的大巷子,每条大巷子有门对门四五坐院落,本介家在庄子东面,坐东向西,出门向南出了巷子就是陔门滩。 所谓“陔门滩”就是东西长南北宽的一大片空地,把几条大巷子和前面各家的陔门楼子连成一片。 向子君辞了众人,驾着战车,信马由缰地在陔门滩里走着。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庄子忽然寂静了,没有了嘈杂,有种空灵的感觉,马蹄声和铃铛声清脆悦耳。 这寂静令人生畏,月亮的华光已经惨淡,照在每一个院墙上,又越过院墙照在屋顶上,留下的阴影更加古怪。向子君不由得左顾右盼,生怕从哪个黑乎乎的陔门楼子里忽然间窜出一个人来。 仰或是凭空里降下一个白衣女子来。 眼看就要出庄子了,刚想扬鞭催马,前面的两匹灰老鼠弹一下铁蹄“铛”的站住了,大灰马紧跟着打了一个响鼻,一仰头也座住蹬带。 这战驾训练有素,无缘无故是不会自动停车的。 向子君心思:“又咋了撒!”赶紧从座驾上跳下来。 只见一座院落的陔门楼子跟前有月光的墙根子底下蹲着一个老汉,手里立着一根五六尺长的拐杖晃悠着。老汉穿一件鞠律皮袄,猛地一看竟和月色下的土墙融为一体。 向子君仔细一看竟是父亲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怔。他父亲要是健在也是这个年纪了,晚上睡不着觉也会出来到弄堂口的月亮底下坐一会子。 赶紧收起皮鞭,慌忙向前施礼道:“老人家你在这里蹲着干嘛呢?”声音极尽和善。 “我在这儿晒月亮呢么!”老汉摇晃着拐杖冷冷地回答道。 向子君听了暗自好笑,想这世上他是第一个听到“晒月亮”的人了。 “夜里冷,回去睡觉吧!”向子君关切地劝道。 老汉低头不语,向子君以为他没有听清,想重复,老汉突然冒出一句:“把你的骡子吓着了昂!” 老汉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拐杖,正眼都没看向子君一眼。几许稀疏的圈脸胡子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因脸上布满了皱纹,五官竟无法分辨,估摸着也是个棺材瓤子。 向子君忽然间感到了恐惧,暗想:莫不是个游魂吧?这大半夜的出来晒月亮。常听当地人说,人在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灵魂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游荡,一会儿阴间一会儿阳世的撺趟子呢! 想到此再不敢出声了,只觉得脊背上沁出了冷汗。回到座驾,揽一下缰绳赶紧离开,也不敢回头,要是一回头那老汉忽然不见了,那才真正的吓死人! 这时候,只听从后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唉——,前面的将军等一下!” 向子君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从后面赶来。随把战车停下了。 向子君眼瞅着两人不慌不忙的来到跟前。 刚才喊向子君的女子笑着说道:“将军别走了,就在我家站下吧!” 女子说话的声音极其清脆,向子君听了不由得心动。女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脸庞清雅,面容姣美。束着浅浅的发髻,发簪上的几颗宝石在月光下七彩斑斓。向子君暗想:“这庄子里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向子君一时也没了主意。因说过了要回军营复命,在朗师家就谢绝留宿了,没有再说留宿的理由了。但实在不想拒绝这小姑娘的美意,也着实贪婪这眼前的美色,不忍离去,唯恐一去再也无缘相见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小姑娘的邀请才好呢,另一个年纪大的女子也附和道:“我们家也是南方的呢。” 向子君听两人都说的是本地话,但口音中倒是有荆襄的韵味儿,想必是洪武年间退役的军属,在此安家了。 那小姑娘又说:“三更半夜的,小河滩里古得很!”说着指一下前面的一个巷口子,“都走到我家门口了。” 向子君一听说“小河滩里古的很”不由得想起刚才遇见的“晒月亮的老汉”,再一看那老汉果然没有踪影了。心想:“莫非是真的遇见游魂了。”不禁毛骨悚然!一下子觉得这地方着实有些邪性。 这一路上,一直到西安州都没有村落,一个人驾车稀里糊涂快马加鞭倒也使得。现如今这小姑娘一吓唬,不由得军心动摇,还真有些害怕呢。如果半道上再撺出一个白衣女子之类的,那可真把人的魂都领了。 随有了想留宿的打算。 年纪大的女子看向子君有些犹豫,便对年纪小的女子说:“夏儿,将军还要回军营复命呢,要不咱别难为人家了。”说着向前来挽住夏儿的胳膊把她往后拽呢。 向子君听了,生怕人家不邀请他留宿了,赶紧说:“倒是也没什么难为的,只是深更半夜的打扰……”说到这儿停下来看着两人试探着问道:“只怕不方便吧?” “方便的很!我家啥都是便宜的,连马栅子和草料都是现成的呢!”那小姑娘见向子君有些活络了,赶紧趁热打铁。 “那就打扰了。”向子君说着赶紧跳下车来,冲小姑娘讪笑着。那小姑娘倒是大方得很,拱一下手:“哪里话,我们也是巴不得呢。”小姑娘说的干脆,那年纪大的女子只是珉珉湿笑着。 小姑娘走到前面的灰老鼠跟前就要拉缰绳,向子君赶紧阻止道:“小心!”小姑娘回眸一笑:“不妨事!”伸出手来摸一下灰老鼠的脖颈,那畜生竟乖乖抿一下耳朵。 小姑娘牵着战车就往前走,向子君跟在后面惊愕的不知所以然。只见年纪大的女子对他耳语道:“夏儿这女子也是个骑手呢!” 尽管是耳语,夏儿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两人并排走着,给向子君介绍道:“她是我芳儿嫂子呢!”那名叫芳儿的女子看一眼向子君,做了一揖自我介绍:“小女子刘氏。”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子君赶紧拱手还礼。 夏儿又问向子君:“请问将军高姓大名撒?” “我叫向子君,当兵的,不是将军。” “我们这里管当兵的都叫将军。”夏儿说着摇一下灰老鼠的铃铛,“你还驾着战车呢,更是将军了! 向子君苦笑着也没分辨。 说话间,夏儿把战车牵进巷子里,进了一个敞开的大门,就到自家前院里了。果然有一个马栅子,只是里面没有牲口。这时,从陔门楼子里传来了几声狗叫,夏儿吆喝一声:“悄着!”只听那狗“嗯哼!”着不叫了。 姑嫂二人和向子君一起把战车卸了,把大灰马和灰老鼠赶进牲口圈里,添上草料,关了栅栏。 夏儿又把大黑狗叫出来,指着战车吩咐道:“卧这儿看着!”那狗听话的到战车跟前卧下了,夏儿又吆喝一句:“看不好,小心你的皮!” 收拾妥当,姑嫂二人把向子君让进了陔门楼子。 这是一个典型的本地四合院,也是东西坐向,东面是三间一体的上房,出山的门窗,南北两排是厢房和伙房。只见北厢房的灯盏亮着,姑嫂二人打起门帘子,将向子君让进屋里。 屋里暖暖的,窗台上豆粒大的一盏清油灯,通间炕,窗根子底下睡着一对儿女。两个小孩儿都蹬了被子,只穿着钻钻睡着,香香的。 向子君怕孩子冻着了,赶紧拉过被子给两个娃娃盖了个严实。刘芳说:“有劳将军了。”说着跪到炕沿子上,屈伸着又把被子掀开,把两个娃娃往外挪了一下,轻轻地盖上被子,又往下拉了拉,露出肩膀,笑着说:“拉下来点儿,要不一会儿热了又蹬开了。”说着轻盈地从炕上退下来,向子君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搀扶的动作,刘芳下到地下的时候轻轻地扶了一下腰身。 因向子君一直在军营里,孑然一身,对照顾孩子一窍不通,便一个劲的讪笑着。刘芳也微笑着,俏声让道:“将军先坐着,夏儿取来灯盏了到上房里安歇。”向子君“嗯”了一声,捏着炕沿子坐下了,刘芳就站在他对面。 向子君端详着,心想:看这女子的身材体态和眉目容颜,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不曾想已经是两个娃娃的妈妈了。随觉得很亲切,就像遇见了自己亲妹妹一样。 刘芳也觉察出向子君在打量自己,倒是有些难打整的样子。只见夏儿掀起门帘子进来了。 夏儿见向子君就在两个娃娃的头顶坐着,随口就问:“向大哥几个娃撒?” 向子君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夏儿笑着说:“还没成家吧!” 向子君笑着点点头,解释说:“一直在军营里呢!” 刘芳瞪了一眼夏儿,心想:“小姑娘也太心急火燎了,那有一见面就问人家有无家室滴呢撒!” 夏儿把取来的灯盏在清油灯上引着,用手遮着,姑嫂二人又将向子君领到上房里,夏儿把灯盏小心翼翼地搁到窗台上。 这是一座三间的大上房,正对门的上位设着供桌,挂一幅山水中堂,两边厢各一轴楹联,南面也是一个通间炕。刘芳上炕在尽里头的架子上取下被褥,在窗根底下铺好,下炕来笑着说:“向将军就在这儿安歇吧,炕也是今儿早晨才煨的,捂一会儿就热了。” 夏儿见向子君唯唯诺诺有好多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打趣道:“只怕比你们军营里的木板差多了!”向子君赶紧接着夏儿的话儿说:“哪里呀!” “向将军要吃东西不?”刘芳又问道,向子君赶紧说:“不饿呢,不吃了。” “那就早点歇息吧,饿了就空一空对肠胃好呢!” 姑嫂二人出去后,向子君关好门,脱了军装,搧灭了灯盏,钻被窝里了。不一会儿果然觉得身子底下热呼呼的,因被褥都是崭新的,炕也是热的,睡着非常舒适,想自己半生戎马,第一次睡这么舒服的觉呢。 第7章 慕桃红子君说转世 御战马夏儿着戎装 向子君这一觉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随起来穿好衣服,打起帘子出来一看,太阳已经照到陔门楼子底下了。 院子里也是静悄悄地,南面屋顶上的烟囱里冒着浅浅的炊烟。 向子君来到伙房门口,看见刘芳坐在灶火门跟前拉风箱呢。殷红色的火焰随着风箱的节凑撺动着。再往屋里一看,却没有夏儿的身影。 刘芳见向子君进来了,问候道:“向将军起来了。”说着停下风箱,站了起来,笑着说:“将军好睡相,奴家实在不想叫醒,又怕误了军务,正不知如何好呢!” 刘芳在自称“奴家”的时候有些戏剧台词的雅趣。向子君听了,微笑着说:“不妨事的!”紧接着道谢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芳会心地笑了笑说:“不麻烦!”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谢意,接着又说:“要不着急的话,你先在上房里暖和着,一会儿吃了饭再走!” “行呢,只是简单一点就好。”向子君赶紧答应道,生怕薄了主人家的面子。 刘芳陪着向子君走出伙房,指着上房与北厢房的过道说:“那里是后院。”说完就到伙房里去了。 向子君答应一声,绕到后院,这后院还有一个马圈。一匹桃红马站在槽头,看见来人,那马警觉地弹一下前蹄,额头一甩打一个响鼻,向子君走向前来,隔着马槽伸手过去想摸一下鼻梁,那马一仰头又躲开了。 “哇!还害羞了呢!”向子君笑言道。 向子君站在槽头,那马也躲得远远地站着,时不时地撩踢甩尾,就像每一块肌腱,每一个关节都装上了弹簧一样,极具动感。 肩甲处足有一人高,脖颈的轮廓舒展优美,马背平直,腹部精瘦,四肢健壮,马掌紧致,鬃毛和马尾都精心梳理得油光水亮。 这匹马实在太美了!向子君不禁心生羡慕。 总是听说有关转世的传说,这一世做人了,下一世就转做动物,周而复始,灵魂不灭。这种事情却也无法考证,聊以慰藉人类对生命延续的愿望而已。 和人类生命的长河比起来,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每一次托生和转世都是前世的渊源。 向子君在想这匹桃红马的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人也不知上辈子积啥德了,今生变了这么俊的一个畜生!” 马背上隐约有搭鞍鞯的痕迹,应是战马无疑! 向子君也是楚王府训练营的旗手,主要训练马匹和战车,但这么漂亮的马也是第一次看见,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这无疑颠覆了之前他的认知,对朗家水,对自己借宿的主人肃然起敬了。 向子君猜测着马的主人应该就是家里的男主人,家里有战马就不是退役军人了,也许是位真正的将军呢,又一想:戍边的军人家眷都有基地,像这样在本地庄户里安家的倒是少有。 向子君解了手,出来想看一下自己的战驾,他走出陔门楼子,看见大黑狗还卧在战车跟前,心想:“夏儿那小丫头对狗倒是蛮有办法,这狗还真定定地卧着看车呢。” 向子君刚走出陔门楼子大黑狗就警觉地盯着他,他往前走了两步,只见那厮一声低哮,嘴一呲亮出两把锋利的犬齿! 向子君生生地被镇在原地不敢动弹了。那厮见向子君不敢往车跟前走了,收起嘴脸,依旧卧在原地,目中无人的样子。 向子君不禁暗暗吃惊!“连狗都这么了得,怪不得呢。” 他在想这姑嫂二人的身份,自言自语着:南里来的,在清水河东西南北方圆百里,除了楚王府的军营,还能有谁有这么好的战争机器呢? 洪武六年,先皇将清水河北岸的后山里一直延伸到黄河南岸边的丘陵山区赏给楚王做了牧场,楚王随在此地垦荒戍边,成了这一带的实际统治者。 与此比邻的是沐王牧场,原封地在清水河南岸塬头上到海城子一带。沐王在滇黔镇守,奉命为朝廷护卫西南边疆,滇黔地域辽阔,人文昌盛,锦绣山河,西南蛮夷多有侵扰,乃用武之地。沐家世沐皇恩,对皇帝肝脑涂地,沐王又战功卓着,深得朝廷信任,随一心一意经略西南边疆,自无暇顾及这里的牧场。因是先皇赏封,自是不能辜负,如若荒芜了,岂不有负皇恩,也派心腹经营。只在南华山和西山里一带的深山老林里饲养家畜,以休养生息,造福百姓,海城子和塬头上交由地方衙门管辖,所以颇不知名。虽有驻地军属,只是警卫牧场基地而已,自然也无良驹和军犬。 想必这家人是地方上的大员也未可知呢。 向子君被这大黑狗镇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心想自己赤手空拳,这厮要是扑将过来如何是好? 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呢,又不能下死手打它! 这时,从巷子口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只见夏儿骑着大灰马赶着两匹灰老鼠从巷子里进来了。夏儿左手里提着嚼子,右手牵着一绺马鬃,没有上马鞍子,夏儿就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 夏儿一袭轻骑装,上身着白色织锦的对开马褂,玫红盘龙纽扣,搭一件豆青披风,穿马裤蹬马靴,束发比肩,钗环闪烁,好个青春靓丽的女子! 向子君觉得眼前的一幕好生熟悉,仿佛就是曾经经历过的情景,当然,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就消失了,就像是忽然间产生的幻觉一样美妙。 等向子君回过神来,夏儿已经轻盈地从马背上跳下来了,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再没有比这清水河的泉水更甘甜的水了。”说着把大灰马和灰老鼠赶到栅子里,“喝起来就不抬头了。” 夏儿经管大灰马和灰老鼠的动作既熟练又轻巧,像饲养院里的老把式一样,大灰马和灰老鼠也乖乖任其摆布。 大灰马和灰老鼠都是经过战场的马匹,套上龙套尚且难以驾驭,一旦脱缰不就天马行空了,竟被这小姑娘赶到河里饮水去了! 万一这几匹畜生一个奔子哇了可如何是好,向子君越想越后怕,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8章 百夫长怜香惜玉 小女子戏谑娇音 原来夏儿想着向子君一大早起来就要回军营复命呢,就把大灰马和灰老鼠赶到清水河里饮水去了。 夏儿见向子君站在陔门楼子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连招呼一声都没有,以为不高兴了。心里一怔,疑惑道:“是不是骑了大灰马,惹他生气了呢?”想这军营里的战马也不是随便让人骑的,觉得自己唐突了。随收起笑脸,讨好地夸道:“向哥哥,你的马和骡子真乖爽!” 夏儿一声“向哥哥”叫的向子君心里暖暖的,看夏儿讨好的语气,像是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向子君到了嘴边的几句抱怨话再也说不出来了。而且意识到由于自己一时失态,给了小姑娘难堪,随赶紧接着夏儿的话茬儿打趣着说道:“你的狗可是不乖爽得很,把我锢到这儿半天了!”说着做了一个害怕极了的表情,“你没看见我一动都不敢动!”并着重强调了“一动都不敢动”的语气。 夏儿听了,开心地笑了,心想:“我当是咋了呢!一脸的呆瓜样儿。”夏儿到战车跟前,手一扬,对着大黑狗招呼道:“回去!” 只见大黑狗起来并着前腿伸个懒腰,抖抖毛进院子里去了。 大黑狗从向子君身边经过时,他赶紧躲到夏儿身后,夏儿说:“没上过战场吧?这么胆小!” “上战场杀敌那是无所顾忌,这大黑又不是鞑虏,是夏儿的宠物,不得让着它,冲突起来我让它不让,我岂不吃亏!”向子君一句话说的夏儿眉开眼笑,也无意中给大黑狗起了个“大黑”的名字,夏儿听了问道:“向哥哥!你咋知道它叫大黑呢?” 庄户人家习惯用颜色给狗起名字。有名字的狗不外乎“大黑”“小黄”之类的嘛。 向子君就笑着说:“黑狗么!” 夏儿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这大黑狗是吐蕃的一条短毛豹獒。豹獒原是生活在吐蕃高寒草原上的大型犬,豹獒是奔跑速度最快的犬类,能捕猎羚羊。豹獒躯干修长,四肢粗壮几近于躯干的比例相等,肩胛突起,精炼而有力,充满动感,尾巴高高地竖起,像一面旗杆,高出身体很多——这也是豹獒的一个特点,豹獒的脑袋很小,和脖颈几乎一样粗细,脖颈和脑袋的组合看起来更象蛇的样子,极富攻击性,可以说这一切的机体组合都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速度,就此而言,豹獒是捕猎高手,捕获猎物的成功率很高。 最早的猎人驯服了豹獒幼崽,并开始豢养,做为猎犬,后逐渐驯化,失去了野性,进入百姓之家,成为华夏神犬! “军犬吧?”向子君已经领教了大黑狗的本领,绝非是平常百姓的家犬,随颇为神秘地问夏儿,未了又补充道:“这么训练有素!” 夏儿见向子君问的说的都很认真,随也正经解释说:“不是,是羊狗,名叫盘山虎,自小里跟山看圈,最是听话了。” “看着好威猛!”向子君说着来到马栅子的槽头,把草料拢了拢,夏儿也来到他身边,从地下的背篼里拿着黄萝卜喂大灰马。 “夏儿姑娘好身手啊!在哪里练的本领?”向子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什么本领啊?”夏儿说着举起手里的黄萝卜,“是喂马吗?” “骑马!”向子君亮开嗓门有板有眼地说,“我是说你骑马的本领好生了得!在哪儿学的?” “啊?这还要学呀?”夏儿倍感惊讶,向子君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笑着。 夏儿看着向子君抿抿湿笑的样子,也不接自己的话茬,又继续说:“我想着骑个马又不是降龙伏虎呢,还用学吗?还真不是科班的出身。” 说完又盯着向子君看了半天,随央告道:“向哥哥你教教我吧!”抓住向子君的胳膊摇晃着。 向子君听了,心想:“这小姑娘打趣我呢嘛!” 随也一本正经说道:“你比我还厉害呢!我哪有本事教你呢?”末了又补充道:“我都不敢像你那样骑马!” 夏儿不解地问道:“咋样骑啊?” “不用马鞍子呀!”向子君故意夸大其词,“这要是受惊了可如何了得!” 夏儿一听,原来向子君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呢,随打趣道:“你老人家是骑马打仗,要全副武装的骑惯了,我是从小骑驴骑惯了,一捉住就骑上去了。” 向子君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农家的娃娃无论男孩女孩都是自小里骑驴长大滴呢。 “向哥哥,你刚才不会是因为我骑了你的战马生气吧?” 夏儿的疑惑终于说出来了,向子君想,这小姑娘还真是个心思重的女子呢! 随斩金截铁言道:“没有啊!哪有那样小气呢,不要说生气了,夏儿要是喜欢送你都愿意呢!” “真的吗?”夏儿兴奋地扑闪着大眼睛追问道。 向子君因是要夏儿打消疑虑,才说的,也是脱口而出的话,所谓言过其实,矫枉过正了! 向子君一时语塞,倘若这小姑娘撒起娇来真要了可如何是好呢!随笑咪咪地不言喘了。 就在向子君不知所云的时候,夏儿说道:“这匹大灰马要是向哥哥的,一定会给夏儿的!只怕有比这更好的,只要夏儿要,都会给夏儿的,是吧?” 小姑娘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温存,几近含情脉脉了。 向子君深受感动,可他不能立即承诺,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老兵,除了军营一无所有,当下朝廷已经取消了卫军的饷银,戍边屯田的军士主要以自给为主,日常生活用度并不富裕。 但还是点了头,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向子君在点头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信的成份。 夏儿自然知道穷当兵的能有什么呢,在这西北边陲的军营小镇,随时都有战事,能活着,能够颐享天年都是奢望。想到此,不禁对眼前这位兵哥哥万分同情。随大大方方地过来挽着向子君的胳膊,天真言道:“夏儿不为难向哥哥了。我们进去吧!”边说边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想这小姑娘既大方又得体,绝非寻常之人,清水河一带的女子,别说是挽男子的胳膊了,说句话都是扭扭捏捏地不得展脱。向子君几次想打问夏儿姑嫂的一些情况,无奈萍水相逢,也是各自安好,何必多事讨嫌呢。 该知道的事情早晚都会知晓滴呢! 第9章 夏儿软语续乡音 爱儿偷窥慕军容 向子君和夏儿走进院子,刘芳已经打好了洗脸水,向子君就在上房门台子上洗漱了。 夏儿去北厢房里换了便装,吩咐向子君就在上房里的炕上暖和着,自己到伙房帮忙做饭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喊门,却原来是李氏一大早知道向子君没有回营,随打发小姑子爱儿和改范儿两个请向子君来家里吃饭。 爱儿因对刘芳说:“我大嫂知道了昨儿送我大哥回来的将军站你家了,我家的事倒麻烦你们了,因我大哥过生日准备的宴席上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早晨我嫂子就准备了一笼,这会儿叫你们一起去我家呢!” 末了又补充道:“昨儿都忙糊涂了,对人家照顾不周,倒是你们想着了!” 刘芳听了,知道是朗家人多心了。讪笑着撒谎说:“昨儿个我和夏儿往回走呢,看那将军车上的龙套开了停下收拾呢。我和夏儿过去搭手,说话间,我听着声音咋这么熟悉呢,仔细一看原来是军营里的向将军,和妮珂儿的父亲都是老乡,也是多年不见了,就站下来了。” 刘芳说着给夏儿递眼色,夏儿附和道:“向将军和我家大哥在军营里一向都是好兄弟!” 夏儿说罢,心想:“别一会儿穿帮了!”随赶紧到大房里悄悄给向子君说一声。 向子君听见院子里有女子说话声音,也没好意思出去,不一会儿,夏儿进来了,悄声说:“向哥哥,有个事儿给你商量一下。”向子君以为无非是庄里有人搭顺路车之类的事情,随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呀!”夏儿说:“东头朗师家的李氏知道了你昨儿个在我们这儿站下了,这会儿打发了小姑子来请你吃饭去呢,我想他们请你吃饭倒也罢了,多半是来探个究竟来的,我们就告诉了他们,你原是和我家大哥都是南方的老乡,原本就认识,昨晚一起走的时候闲话间恰巧就认下了,于是就站我们家了。” 向子君一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自己在主家没有留宿,反倒被两个女子留下了,其中如果没有缘由的话,倒是费解呢,随憨憨一笑:“就是呢,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儿问:“向哥哥你说这样可好?” “好得很!”向子君说完又补充道,“这样最好了!” “那我们就是亲戚了!”夏儿虽是玩笑话,倒也实在,也是一句暖人心的话。 向子君赶紧说:“那是自然。”说完略一犹豫赶紧问道:“只是不知你家大哥贵姓,在哪里当差呢?” 向子君早想问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心里纠结着,现在话赶话到这儿了,就顺便一问。 “我家大哥已经不在了。”夏儿说完掀开门帘子就出去了,向子君一听一下子觉得自己太唐突了,问到了人家的伤心处,看夏儿出去的样子竟像是生气了呢,正在自责呢,夏儿又掀开门帘子依着门框说:“以后会告诉你滴!”说完诡秘地一笑放下门帘子到伙房去了。 “以后会告诉你滴!”向子君在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的含义,越想心里越敞亮。 爱儿姊妹和刘芳姑嫂在伙房里又说了一些朗师的病情,那爱儿随眼泪吧茬的,一下子抽搐起来了:“只怕我大哥过不了这个坎儿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因悄悄地告诉刘芳:“已经预备后事了,请的匠人破木做材房呢。” 刘芳听了直觉得心里一怔,随又赶紧安慰爱儿道:“这样冲一下,也就好了。” 改范儿虽是妹妹但颇有主意,因说: “那封德裕家的媳妇子,老早里就是个妖精,没人敢招惹的,偏是我哥哥心肠软,背不住人家的几句好话,就去安土了。” 刘芳赶紧把话岔开了,随问道:“你大姐好一阵没来了?”因为爱儿的大姐七女儿和婆家不睦,隔三岔五的回娘家,刘芳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又说到闹心的事了,后悔说出来,又想岔开,不想那改范儿最是嘴快:“我大姐也是个没骨气的,范大那厮就没把她当个人,那厮在外人面前好是情义滴呢,见人就笑,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一贯的娘娘腔,那厮对外人还周到得很,和什么人都能搭上调调,见个货郎子都给问个好呢,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名声大得很,就对我大姐带搭不理滴……”改范儿滔滔不绝,爱儿笑着打断了:“你看这个碎表子的嘴撒!”说着几个人都笑了,那改范儿直吐舌头。 刘芳做好了饭,爱儿和改范儿姊妹两个帮忙放桌子摆碟儿呢,改范儿端着炕桌子,爱儿在前面掀门帘子,把炕桌子放在大房炕上,向子君赶紧让开来站在一边,姊妹两个也不敢说话,放下桌子,摆好碟儿,就一溜烟出去了,临出门,爱儿放下门帘子的时候,偷窥了一眼向子君。 向子君一见这两个女子的模样儿,心思着这才是清水河的女子:身材匀称,脸蛋儿红扑扑滴,没有发髻,两人都梳着大辫子,扎红头绳,卡蝴蝶结的发簪;和夏儿纤巧的身姿,娇俏靓丽的脸庞截然不同,发饰衣着更是天壤之别! 紧跟着姊妹两个又端着盘子进来了,依旧是爱儿掀起门帘子,改范儿端着盘子,爱儿从盘子里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扁食摆到桌子上,两人又一溜烟出去了。 因朗师还昏迷不醒,李氏等人也抽不出身来,又因刘芳家都是女眷,李氏随打发小姑子来了,姊妹两见这里已经准备妥当,便辞了刘芳和夏儿姑嫂,匆匆忙忙回去了。 只听刘芳在院子里说了:有空来家里一起做针线绣花之类的客套话。 送走了爱儿和改范儿,夏儿进来了,让向子君上炕坐到上位,自己就坐在炕沿子上。笑嘻嘻的说:“我家还是第一次待客呢!” 夏儿陪向子君吃过饭,又出来帮着套战车,一边牵着骡子看向子君套笼头一边款款地述说着:“别看这里乡下人,最是闲话多得很,还有哪些心怀鬼胎不安好意的人,我刘芳嫂子孤儿寡母的最是让人担心了,昨儿个巴巴地让你站到我们家,也是拿你的威风镇一镇周围的人,他们知道了有这么威风的亲戚自然没有歪主意了。”向子君听了也觉着夏儿说的在理,只是还是有些狐疑,尤其那战马和军犬,绝非寻常人家之物,于是随口问道:“后院那匹战马可是你家大哥的坐骑?” “哪里是战马呀!”夏儿解释道,“那是我骑着玩的,我家大哥早先也是军营的,只是个木匠而已,早都退役了,说来话长呢。”向子君听了也不再问了。 套好了战车,向子君进去向刘芳辞行。 原来刘芳一大早起来就切馅子捏扁食,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给两个娃娃收拾起床呢。 夏儿在院子里招呼了一声:“嫂子,向将军要走了。” 刘芳从北厢房里出来,两个娃娃也跟着出来了,女娃娃名叫妮可儿,八岁了,男娃娃六岁,名叫纽成儿,都长着周正端庄的好模样儿。 向子君赶紧迎上前去,问两个娃娃几岁了,叫啥名字等话儿,刘芳都一一代答了。 “走,咱们坐战车去!”向子君说着就带着两个娃娃来到战车跟前,抱上驾坐,让姊妹两个并排儿坐着,自己站在车厢里,一拉缰绳,“驾!”的一声,战车就启动了,夏儿和刘芳跟在后面。 因听了夏儿说刘芳孤儿寡母的最让人放心不下,向子君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带着两个娃娃耍一下威风。 战车出了巷子口,一转弯就到了陔门滩,早有庄里的大人小孩围了过来,刘芳说道:“就坐到这儿吧!” 向子君听了,把车停下,把姊妹两个从驾坐上抱了下来,两个娃娃正在兴头上,多少有些不情愿,向子君安抚道:“下次再坐昂!” 向子君上了驾坐就要告辞,夏儿说:“向哥哥常来昂!” “一定来呢!” 向子君听了只觉得心头一热,答应一声。 又望着夏儿姑嫂二人默默地点一下头,彼此心领神会。 颇有“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在弯弯曲曲的乡村小路上,一辆轻骑战车缓缓行驶着,那驾车的军士不断地回首相望。 战车最终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夏儿和刘芳相视一笑,默默地回家去了。 第10章 探消息本德说弄儿 金刚杵田氏收鬼魂 天还麻麻亮的时候,本文派本德悄悄到蒿子川打问情况,不到中午就回来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基本和封德裕说的相符。本德说:“倒是听三舅爷家的媳妇儿莲儿说,今年夏天拔麦子的时候,封德裕的婆姨万氏领着媳妇弄儿给麦客子送饭,地头上有一孔古窑,也是早年间住过人的地方,虽是废弃了,大凡原先住过的亡人的鬼魂还在呢,麦客子们中午就在窑里吃过饭,几个人横三竖四地歇息款闲,万氏婆媳收拾碗筷呢,弄儿就被鬼魂附体了。忽然间发起癫来,手舞足蹈,对窑里的麦客子骂道:你们在哪里下雨着呢,到这里窝云来了,连骂带笑的胡说开了。” “刚开始麦客子们以为这女子和他们玩笑呢,也对付了几句轻佻的言语。万氏也是过来人,一看架势不对,知道是被鬼挼住了!随制止住麦客子们:你们不要言喘了撒,没看娃娃不对付了吗?麦客子们也看出了端倪,不敢搭言了。那弄儿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都说些啥呀?”本文随口问了一句。 “这倒是没有细问。” “自此,那弄儿就不对付了。” 哥儿几个一时也默不作声。 本德继续说道:“听口气那鬼魂竟是个女子,时不时地就附上身了,借着弄儿的身子和人说话,尽说一些看上谁了,和谁好上了之类偷情说爱的话。听的人都难打整的不行行呢,说累了就呻吟一声:唉,我赞走起,就走了,弄儿就清醒过来了。问她刚才说了什么,竟一点儿也不晓得。” “奥,看来也是个风流鬼呢!”本武打趣道,本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有时候那弄儿好好的,忽的就变了,成了那个鬼魂了。头一句话还是人话呢,下一句就说鬼话了,一会儿人一会儿鬼,不知道啥时候就成鬼了,啥时候又成人了呢。” “该不会是假装的吧?”本武疑惑道。 “通共就十九岁的个小媳妇子,哪有那道行呢撒!有时候说起话来谱大的吓人呢,连上忘年的事情都知道呢!”本德否定道。 “这也背不准!谁还没听过几个古记呢!把道听途说的故事编排一下不就是上忘年的了?” 本武反驳道。 “有的人就是且这个音音子呢,想骂人了就胡说八道发泄一通,反正是鬼挼住了么!别人也不能咋滴。” 本德听了一时无语。 “找人看过没撒?”本文问道。 “说是上个月请了兴堡子的霍老阴阳来看,让那女鬼把罗盘都砸了,骂道:你个老哈怂,装神弄鬼滴,小心老娘拔了你的杂毛毛,那老汉吓得灰溜溜的走了。” 哥几个听了都面面相觑,本文说:“看来是个硬茬子!” “可不咋的,蒿子川庄里人都知道了本介晚上得了猛冲,都说只怕是那女鬼报复了。” “那弄儿现在好了没撒?” “三舅爷家的说,今儿一大早万氏就把封德褚叫屋里了,估计万氏娘几个镇压不住了。” 哥儿几个正说着,听见有脚步声,随打住话题,一看封德裕进来了。 封德裕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一会儿到朗师那儿看看,一会儿到木匠做棺材的地方窜窜,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事情,又担心弄儿犯了病,恨不得立马回家里守着。 封德裕见朗家哥儿几个在屋里叽叽咕咕,看他进来就不言喘了,一个个连忙给他让坐。 封德裕也没有落座,只是站着也不说话。 本武关切着说:“老舅你歇会子撒,这时间还长着呢,别把你老熬病了。” 封德裕一听,心思着:“这是在关心我呢么?话音音子里明明就是不让我走么!” 勉强支应了一声又出去到棺材匠人那儿和几个做活儿的款闲去了。 本文弟兄随又说了一些如何预备后事的话。 到了后晌时分,从海城子请来的田大夫到了,田大夫是海都原城里的中医世家,不仅懂医理,也通阴阳八卦。 田大夫给朗本介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身上有无伤痕。 “中指破了。”本文小声说道。 田大夫查验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意会。又询问了一些情况,封德裕都一一说了。 田大夫听了微笑着问封德裕:“有啥异样没撒?” 封德裕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战车快到本介家巷口子的时候,向子君忽然刹车的事,就说:“车到陔门滩的时候,那驾车的军士突然刹闸,把车停住了,说是看见车前面有个人影。” 田大夫听了默默地点着头,表情竟十分的诡异。 等到屋里没人的时候,田大夫对本文言道:“咱两去看看?” 本文知道田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随陪着田大夫走出巷子,来到陔门滩滩里。一幅聊天闲转的样子,来到夜里向子君煞车的地方,只见平地上深深地四道印痕,本文指给田大夫:“就是这里!” 田大夫念念有词,围着那印痕转了一圈。 本文颇感疑惑,悄声问道:“田师,这有何讲究?” 田大夫微笑着没有回答。 本文又陪着田大夫回到耳房子里,上炕坐了。李氏等人安了炕桌,摆上各色点心果子,招呼着田大夫,因说:“先喝茶吃点馍馍,一会儿饭就好了。” 本文坐在炕沿子上煮茶呢,用茶板板把罐罐里淤起来的茶沫子不断地压下去,熬了炎炎的一罐罐,倒到茶盅盅里,端给了田大夫,田大夫溪流着喝了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李氏等人出去了,对本文说:“后事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本文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随专心煮茶了。 田大夫笑言:“当年汉光武被王莽追杀,见一农夫耕地,情急之下将龙身化作一条青蛇,蜷曲于犁沟之中藏身,那耕地的马匹每次从青蛇藏身处经过时都腾空而起,马蹄丝毫没有踩到龙身。既后来汉光武登基,封马为旱龙。” 本文听了,默默点头释疑。 到了晚上人定时分,田大夫做法竟将那鬼和本介的魂魄一起收到达摩金刚杵的法器里面了。 这达摩金刚杵的法器原是大唐开成年间,吐蕃高僧进贡达磨赞普的一枚天珠。赞普去世后,此天珠随命名:“达磨天珠”,为吐蕃国宝!后来,洛门川讨击使论康普热举兵篡国,掳得此宝,嵌于项圈,随身携带。论康殁于战乱,天珠为僧人所得,但已遭破损。几经易手,后经西夏国大南普寺高僧仓南江赞研磨精修,献于昊王。昊王幼女岩雪儿公主体弱多病。因达磨天珠历代高僧都有加持,亦然为逢凶化吉之祥物,昊王命工匠雕刻成项坠模样,赐予岩雪儿,佑其周全。后岩雪儿下嫁西安州都尉张谦,达磨天珠随为张氏家传至宝。前朝更替之际,达磨天珠流落民间。田大夫祖辈为海都原盐茶厅历任主事,颇有家资,随高价沽得。田大夫自幼就爱不释手,后入了阴阳行里,随将达磨天珠制成法器,以驱魔镇妖。因其纹理形状酷似金刚杵的模样,随取名达摩金刚杵。 李氏一直守在丈夫身边,兑了半碗蜂蜜水时不时地给他润润嘴唇。到了掌灯时分,李氏发现丈夫脸上有了血色,赶紧喂了一小勺蜂蜜水。只见嘴唇微微的蠕动了一下,那蜂蜜水就融到嘴里了。再摸一摸脉搏,也脉动的有了力道,看起来着实有了起色。 李氏自夜里来一眼没眨,看丈夫有了好转,心里有了一丝敞亮,竟有些困倦了。她抓着丈夫的手腕,摸着脉搏,困倦了的人,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第11章 朗阴阳命赴黄泉路 万弄儿魂入金刚杵 只见本介和一个女子纠缠在一起了。李氏十分诧异:万难想象自己丈夫也干这男盗女娼的事情来。自言自语道:“可见常言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得很!这厮娶我那会儿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我才十六岁,自结婚以来,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百般侍奉着,殷勤备至,成天家如胶似漆,还嫌不满足,还要和别的女人厮混,看来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李氏过去就要撕打那个女子,那女子一晃就躲到本介身后了,只见本介面无表情,木然地跪在李氏面前,任凭她撕扯。 李氏撕扯了一会儿,心里有好多委屈的言语想说出来:“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洞房花烛何等的缠绵恩爱,你答应过的就和我好,一直好到我六十岁呢……”这一通话只在心里打转转,张了半天嘴,就是发不出声来。 仿佛又在庄子后面上埫里梁顶上的荞麦地里呢。六、七月午未时刻的的天气,刮着火南风,荞麦花儿丛中到处是蜂儿“嗡嗡”的叫声。恍惚间又狂风大作,凭空里一道闪电,一股旋旋风把本介和那个女子卷到了空中,李氏惊恐万分,心想:哪有不停的风呢,风一停掉下来这不呜呼了吗?李氏虽在气头上,但毕竟常言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李氏自是要设法搭救呢,可是,天空那么高,那两厮又在半空里飘着,实在无计可施!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想着:莫不是在梦里吧?醒了果然是梦。 田大夫将那鬼和本介的魂魄收到法器里的时候,李氏刚从梦里醒来。感觉本介的手腕抖动了一下,赶紧起身来看,只见本介忽然挣开眼睛,挣扎着张了张嘴,李氏以为丈夫苏醒了要说话,随赶紧附耳过去。 只听本介断断续续的哽咽着,竟不知所云。 李氏赶紧叫人,待大家到时,只见本介眼睛一闭,随撒手人寰了。 李氏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口气没憋住,放出声来,一声恸哭,响彻云霄!真是泣鬼神惊天地!爱儿姊妹和封氏老妇人也进来了,一时间哭声四起。 因庄里人都知道朗师这几天放命着呢,也都时不时的打量着这边的动静,一些实底的亲戚也都等着呢,这里李氏的哭声一起,大家就知道朗师已经殁了。 享年三十九岁,英年早逝。 刘芳正在灯下给鞋面朵花样子呢,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心里一慌,一针扎到了食指,放下朵花床子就往出跑,在院里仔细听了,是从下庄里传来的,知是朗师殁了,随赶紧穿衣服,夏儿劝道:“刚咽了气的人,小心呆了阴气,家里有娃娃呢撒!” 因刘芳的先夫杨氏子清原是军营里的杂役,学的一手好木匠的本领,兵营在西安州驻扎的时候时常在西山里砍伐栒子木制作弓箭,适逢本介在西山里化云寺修道,多有交集,两人也是一见如故,竟成了至交的弟兄。杨子清和刘芳夫妇俩退役后尚无定所,本介下山时随撺掇着在朗家水安了家,两家随成通家之谊! 杨子清在世的时候,朗师字画装裱的活儿都是子清来做,两人关系甚好,朗师和子清经常小酌聊天,招娃和刘芳也情同姊妹,既子清去世以后,招娃比以往更加殷勤,也时常提携帮忙,这如今朗师殁了,同病相怜,刘芳也忍不住的悲痛。 刘芳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对夏儿说:“你在家里,我去看看招娃吧,这会儿庄里人大概都到了。” 夏儿看刘芳主意已定,也穿了衣服跟着去了。刚走到陔门滩里,赵安刚也从自家巷子里出来要往朗家去,看见她二人笑着劝道:“黑天半夜的你们两个别去了,这会子正是哭丧的时候,乱哄哄的,明早东家来请了再去吧!” 刘芳听了随有些犹豫。 赵安刚接着又说:“这会儿就是通信,落草,搭灵堂,匠人赶做财房的事,只怕代劳的都齐了。” 夏儿也劝道:“咱们还是回吧!”说着挽住了刘芳的胳膊。 “就是呢!快回去吧。”赵安刚说着就匆匆走了。 这里刘芳和夏儿刚回到巷子口,邻居华阳春家的柳映雪和尹宝秋家的楠宁露两个小媳妇子也出来了,看见她俩回来了,站在巷子口悄悄问:“你们也去了?” “走到半路又回来了!”夏儿回答道。 正说着话儿,华阳春和尹宝秋两个也出来了,夏儿说:“你们咋都出来了?” 华阳春解释说:“我们不去的,刚从宝秋家出来,看见你们,就到巷口子了。” 华阳春和尹宝秋也就三十岁的年纪,是姨表兄弟,映雪凝露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情同姊妹,四人齐蓬蓬的精干练达,原也在海城子一带以牧马为生,因和县衙官家有些瓜葛,很是喜欢清水河有山有水好风光,随打通关节,在朗家水买了土地庄基,年前落了户,他们落户的时候刘芳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平日里对刘芳母子也多有照应,几家人又是左邻右舍,又是外来户,自是有抱团取暖的意思。 朗家这里已经来了好多人,大门上的门扇和门坎都取掉了,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当院里围了帐篷,挂着马灯,几个木匠赶做棺材呢。 朗家水主要有赵、朗两个大姓,其余都是独门独户,庄子也小,谁家过事情全庄子都出动了,礼尚往来,讲的就是个人情世故。已然成了乡风。 第12章 夜悲声月影惨淡 传消息风雨飘摇 李氏,小名招娃,下河里蒲芦沟李家的女子,多有姿色。李家虽是有几亩旱地和园子,也是寒门,招娃儿时跟着几个弟兄在东坡里的公学里识得一些文字,十三岁就能指住事了,针线茶饭更是独当一面,待人接物,风俗礼仪样样都是出类拔萃。十六岁嫁到了朗家水,和本介虽是老夫少妻的搭档,但也是情深意笃,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小名锁锁儿,今年七岁了,女儿五岁,小名枫叶儿,这如今丈夫撒手人寰,自是悲痛欲绝。 一时间,蒲芦沟李家的人也到了,李氏已经被家人劝到北厢房里了,好几个女人和娘家的嫂子姐妹在跟前簇拥着,大家也不勉强,都知道悲愤之人哭出声来心里敞亮些,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劝解一边自己也抹眼泪,只听招娃撕心裂肺地哭诉着:“你走了,我可咋办呢吆!”拉着长长的调儿。 夜深人静的时候映着惨淡的月光,远远的听来好是凄凉! 夏儿和刘芳还有华、伊夫妇几个人在巷口子站着听了一会儿倍感凄凉,都默默地回去了。 蒲芦沟娘家来的几个姐妹和嫂子在悲痛之余,一想到招娃才二十六岁,这青春芳龄的年纪就要守寡终老,心生怜悯,也跟着小声啜泣。 这里正哭做一团呢,本文进来劝李氏道:“他婶婶节哀,安排事情要紧呢!” 因本介是家里的长子,父亲下世,母亲已是花甲之年。他们姊妹六个,三男三女,大弟弟本子先本介成家另立门户了,小弟弟本推尚未成家,还有两个妹妹尚未出阁。膝下还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女。 人生三大悲事:暮年丧子,中年丧偶,少年丧父,都摊上了。 本文又宽慰了一番,李氏方抽搐着止住哭声,其他闲杂人等听说要议事呢,也都出去了。 本文弟兄和本介弟兄是一个爷的孙子,朗家水如今也就他们两门子嫡亲的弟兄。 李氏止住哭声,擦干眼泪,对本文说:“外面的事情大哥哥你就看着办吧,本子和本推两个给你帮衬着,锅上的事情还得把大嫂子请来总揽着!”等语。 本文和李氏等人商量道:“阴阳先生倒是现成的人,我也给田大夫说了,一会儿请一下。总管还是把赵安昇请了。卷子沟门郝家有一把子念经吹唢呐的请了来,连做纸活儿设灵堂都有了,其他的就听总管安排去。” 又安排了实底的亲戚压尸、现供看香火。 本文又宽慰李氏道:“他婶婶还要自重!常言说的好,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任是奇花异草也终归成土,本介兄弟虽然是英年早逝,也算是寿终正寝,也要按全礼筹办!” 本文环视一圈众人,看个个悲痛欲绝的样子,随鼓动道:“打起精神来,好好过事情,要礼仪齐全,也要人情周到。” 商议毕,本推和本武弟兄俩连夜去了卷子沟门请来了郝家的人,维灵,设经堂,赶天明都齐备了。 因老母在堂,本介去世后停灵三天就要下葬,乃九月十六日戌时去世,到亥时两个时辰就占去了一天,十八日寅时入殓,卯时之前下葬,时间仓促。 次日一大早,总管安排赵安馗领着本介的儿子琐琐儿披麻戴孝从上庄里开始挨家挨户的报丧! 刘芳听见有人喊门,赶紧出来,就看见琐琐儿跪在门口,五六岁的娃娃,可怜兮兮地!赵安馗吩咐叩首,琐琐儿规规矩矩地给刘芳磕了一个响头!刘芳赶紧上前扶起来了。 赵安馗说:“东家请着呢!” 刘芳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随搅酵子发面,赶后晌搭了一幅水礼送去了。 本庄里自是家家户户都来帮忙代劳,因朗师生前颇有名气,清水河上下两岸庄子里的故交和本地大户员外也都前来吊唁! 择吉时立幡出讣告,讣告乃总管赵安昇的文笔,卸下大门板,贴上讣告,立在门口,众人看时,上书亡人来路生平等事。于古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驾鹤西去,因罪孽深重诸孝子参法师诵经超度,孝子乃朗氏“源”字辈的子侄,依次署名:修、成、治、齐、平等跪拜。 朗源平就是朗本介的儿子小名锁锁儿。 封德裕一直陪在封氏老太太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解劝着。吃过早饭的时候,蒿子川封德褚的小舅子满仓儿来了,见朗家在办丧事,也不敢声张,悄悄地找到封德裕,见屋子里人多,也不好开口,几次里欲言又止,封德裕一看见满仓儿来了,就知道家里出事了,一言不发,随匆匆走了。 不一会儿蒿子川封氏娘家的上姑舅封德纹和封德红两房弟兄带着一行人也来奔丧了。礼毕,几个媳妇到封氏这里来了,拉着封氏老太太的手,喊一声:“老姐姐!”哭做一团了! 众人都纷纷解劝,随止住哭声,陪封氏老太太说话儿。闲话间因说起了弄儿,封德纹的夫人白氏说:“昨儿个早晨就不对付了,也无言语,也不思茶饭,竟成了个怃人了。只怕也是……”咒人的话儿,白氏叹息一声就打住了。 封氏老太太听了因说:“那会儿满仓儿来了,在门缝缝里探呢,我就觉得不对劲。”说着吃力地吸一口气,叹息道:“那弄儿只怕是山神庙台台子上的香头头子,刚点着就被风雨打灭了!” 白氏因说:“他本介大表兄看看是肇了那妖精的祸了!”说完又悄悄耳语道:“那弄儿的真魂早都丢的没信信子了,身子早都成了妖精了!”既说起了鬼,老姊妹们又叽叽咕咕的拉起了闲话。 第13章 车员外吊孝起歹意 田阴阳遗失金刚杵 到中午的时候西坡里堡子上的车员外一行浩浩荡荡地来了。车员外到灵前上了香,化了纸马,三叩首,众孝子随拉起了哭声,车员外解劝道:“都起来,别哭了!”爱儿姊妹也陪着侄子侄女守孝呢,早被车员外看见了,爱儿本就长相甜美,虽身着孝服,面带悲伤,却丝毫不掩俏丽之姿!那车员外一个劲地看着爱儿,眼睛贼溜溜地不肯移开。赵安昇看见了,赶紧招呼道:“车员外,你老屋里请!” 早有值事的将车员外请到耳房子里上席做了。华阳春就在席间掌盘子,看车员外圆滚身形,大阔脸盘,小鼻子眯眯眼,面露憨态,暗藏狡狤,暗想:“这不是漠北左呱偻人的长相么,这厮咋混成员外了呢!?再者,现大明朝已无员外之职,这厮是哪门子的员外呢,不过是有钱有势罢了!”身边围着几个家丁模样的彪形大汉,看架势一个个也都是练家子。 华阳春心想:看这厮的模样儿和做派绝不是吃素的! 华阳春就从席间出来,站门台子上打望着,满院子寻找自家娘子。柳映雪和楠凝露两人都是爱热闹的人,还有夏儿和刘芳。这几个都是青春妙龄的女子,尝若被车员外这厮的人看见了,起下歹意,岂不自寻烦恼!偏偏那尹宝秋又去打坟坑了,这里就他一人照应,未免着急。 华阳春在人堆堆里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四人的影子,还想着各处去寻呢,管事的喊他布席呢,只得又进去了。 车员外在席间,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滴溜溜地扫着外面,冷不防和华阳春对了眼,只觉得一道犀利的寒光,发现华阳春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冷眼看他,随不敢抬眼了。 席罢,车员外吩咐随从打听得知那漂亮女子乃是本介的二妹妹爱儿,随有了作媒的想法。 到了晚上“明路”的时候,蒿子川传来噩耗,竟是弄儿殁了。本文安排人连夜奔丧去了。大家都暗自称奇,一时间流言四起。 因田大夫也是阴阳行里大师级的道行,随料理了本介的后事,第三天早晨下葬后,中午朗家备了水酒,席罢,田大夫下午走时梳理自己家什的时候,发现那金刚杵的法器竟然不见了。那金刚杵也就一寸多长,看起来浑然一体,却暗藏机关,那鬼魂就收在里面,因事关机密,也不敢声张,悄悄地找了半日,杳无音信。李氏听说了赶紧张罗开来了要寻呢,田大夫看李氏焦急内疚,也怕泄露了机关,就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小物件,小孩子带的一个坠子,不值几文钱的,找不着就算了。”也是缓兵之计。 李氏听如此说,也就只好作罢了。 本武在朗家水朗氏一门里算是寒门,仅有二分园子,勉强够种点瓜果蔬菜,十几亩塘子里的旱地。四十出头的年纪,夫人展氏是上河里展坪上的女子。夫妇俩膝下无子,育有五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嫁了。本武也是个热心肠的人,经历的事情也多,本介又是当家子的弟兄,自是忙前忙后。到了晚上又陪着子、推两兄弟和侄子到坟上去维火。晚上回到家已经人定时分了,夫人展氏还没有歇息,夫妻俩未免叹息一番。 因他家三女儿玉凤儿今年十六岁了,展氏就留意过往的小伙子,昨儿个就看见念经的里面有个半大小子和玉凤儿年纪相当,打问得知是卷子沟门周家的大儿子,小名砳子,关名周怀音,识得一些文字,现如今学木匠带阴阳风水的手艺呢。 展氏随给本武说了,本武听了就说:“那不是周瞌睡家的嘛!” 展氏见丈夫知道这家人,就说:“你打听一下,找人挖挖水,看水清着没撒!” 本武笑到:“那周瞌睡乃是中原河南府人,避黄灾来到此地,地道的中原人,岂有水不清的道理!” 展氏听了轻声反驳道:“那鞑子的铁蹄都踏到临安府了呢,水清不清谁知道呢。” “那到河南老家去挖吧!”本武甩了一句就列下一副不吭声的架势。展氏知道丈夫这几天劳累,随小声说:“我倒是没见过水不清的人,听说味道大的很,都说赵安翔的媳妇不对,几次在一起,倒没觉出来呢。” 第14章 展氏挖清水 本武匿天珠 “你再不胡说了撒,那翔儿媳妇小名字叫葡萄儿,乃是青泥湾宋家的女子,我太爷爷还是他们的上姑舅呢!只是现如今小辈里没有走动罢了,照你这么说俺也水不清了!” 展氏想说:“那宋家打根子上就不对付!”又觉得把话儿扯远了,随又回到正题:“你到底托实底的人打听一下,娃娃的前程要紧撒!”见丈夫不吭声,又添油加醋的夸那砳子如何攒劲麻利! 未了又补充道:“水清不清庄里的人处的时间长了定是知道的!” 本武说:“既就是知道水不清,一般的人谁给你捣那个闲话呢撒!”又打趣他娘子道:“你看着娃娃心疼滴,倒不如找个因因子把那娃娃请来让你闻闻的好!” 展氏笑骂道:“我把你个老不正经滴!”说着在本武脸上拧了一个揪疙瘩。 临睡觉呢,展氏已经进被窝里了,又说起了田大夫丢东西的事,埋怨道:“那田阴阳也是神气重得很,一家子人都难过的,他倒说丢东西了,要仔细找起来呢,他又说一个小孩子戴的玩意儿,弄得不明不白的,让一家子人都不痛快。” 听他娘子一说,本武忽然想起来田大夫在坟头上吊线的时候把一个坠子掉坑里了,他当时正在坑里棺材边上移棺呢,顺手就捡了起来。由于当时田大夫正在放线,一会儿聚精会神对中线,一会儿指使在坑里的人把棺材左移移右移移,忙个不亦乐乎,就装起来了,心思着等闲下来再给他。之后田大夫又给亡人正身,他又是填土又是起堆的一阵忙乎。下午又是打整东西,迎来送往。竟把此事给忘记了,经娘子一说才忽然想起来了。 “说正经的呢,倒是差点忘光了,我捡着了。”本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坠子来,随把事情的经过给展氏说了。 因说:“明天赶紧打发人去城里还给便是了。” 那展氏又起来披着衣服裹着襟襟子,拿到灯下看时,只见是一个一寸多长中指粗细的圆柱柱儿,摸样儿倒像是端午节女孩子用竹子节节搐的荷包子,通体暗红色,面儿上浮着许多雨点状的粉白的斑点,中间有一条细长的白色纹路,看起来像一把剑的样子,顶上嵌了一个小帽儿,帽骨朵儿上有个小孔,可栓系绳,倒真是一个坠子。 因他夫妻也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夫妇俩在灯跟前传来传去看了半天,随有些爱不释手!不约而同起了占为己有的欲望! 展氏小心言道:“听田大夫说是小孩子戴的一个项坠儿,不值几文钱。” 本武也听出了娘子的弦外之音,一时也一本正经地不言语。 展氏又一想:“田大夫是海原城里的大先生,身上戴的东西哪有只值几文钱的道理?看这东西的模样儿,煞是可爱!那田大夫说不值几文钱,分明是诳着捡到的人还给他呢。” 展氏看丈夫心不在焉地端详着那东西,又试探道:“都过这么长时间了再巴巴地去城里还给人家,岂不被猜疑,田大夫没找着,也都死心了,我们也别小题大作了。” 本武听展氏说的在理,随交给夫人收起来了。 第15章 吊线坠换取白玉镯 金刚杵缘归货郎箪 第二天,一大早,本武又去收尾本介那面的事情去了。不一会儿门口来了南里的一个货郎子叫卖呢,展氏一听,瞌睡遇上了枕头,悄悄地让进院里,竟鬼使神差地把那坠子拿给货郎子看。因道:“我家里祖传的一个项坠儿,先生给估个价钱。”这货郎子颇有见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个天珠,老物件儿,绝非凡品。随手拿过来在手里捻了一下,温润滑凝。又见展氏神色慌乱,知是来路不明,就笑道:“这是个玛瑙的坠儿。”又搭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随口诌道:“这不是项坠儿,是阴阳给亡人正身的线坠儿。”展氏听了一下子就怔在那里了。心想:这厮倒又些能耐!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是从阴阳身上得来的东西呢! 那货郎子见展氏入了套儿,继续说:“这也不知经过多少死人的一个物件,阴气太重!” 展氏听货郎子如此说,心里凉了半截了,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想:“这田阴阳也是小提大作,丢个线坠儿也搞出个动静,也没见泥瓦匠拴个砖头也能把线调了,也值得一找。”随说:“这样就对了,我们家早先里也出过阴阳的。”说着把坠子拿回来了。 “这东西阴气太重,放家里也不吉利,在阴阳手里也有些用处,不如转给我,我遇到合适的主了再卖出去,你看如何?” 展氏一听又动了心思,因问:“不知能出多少银子?” 那货郎子说:“这种东西要论价就没法说了,给亡人用的东西,送人也不敢要的,就是阴阳先生也是可用可不用的,拴个麻钱子也能吊线呢,遇到特别讲究识货的了才行呢。我花了钱买过来,出不了手不干赔了。我这里也有玛瑙的物件,都是时新的款儿,捡合适的你挑一件,以物易物,也免得打许多麻烦。”说着从货郎担子底下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盖子,展氏一看都是些五颜六色的各种首饰,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呢,用手扒拉着看了半日,拿起这个觉得那个好,拿起那个又觉得另一个好,一时挑花了眼,竟没有一个相中的,随道:“还是算了吧!”说着把坠子收起来了,心想:还是还给田阴阳! 那货郎子生怕展氏变卦,赶紧从货箱子底下拿出一个白玉镯子,递给展氏:“大妹子你看看这个!”展氏拿过来在自己手上戴了半天也戴不进去,正好她家玉凤儿出来了,那货郎子急中生智:“让女娃娃试试!”一句话提醒了展氏,心想:“平日里就想给玉凤儿置件首饰呢,也好给娃娃陪嫁。”随让玉凤儿试了。 本来那玉镯就很温润细白,玉凤儿戴上又增色不少,真是玉配良人,相映生辉!货郎子一个劲地赞美,说的玉凤儿满面含羞,展氏自是喜上眉梢! 货郎子又趁热打铁:“这东西给娃娃陪嫁了可以传世滴呢!”玉凤儿退下手镯递给母亲,红着脸一溜烟回屋了。 展氏在手里舞弄着玉镯,左看看右看看,确实是好东西,不怪乎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都戴镯子呢。 货郎子察言观色,知道展氏入了迷,也不去打搅。展氏面露赧色,心想:“这镯子这么贵重,如果交换,恐怕要搭上一些银两呢!再说那吊坠儿也不是自家的东西,原本让货郎子估个价滴。”货郎子看出了展氏的心思,随撺掇说:“娃娃戴上着实好看!要喜欢就留下吧!” “可以换吗撒?”展氏试探着问道。 “玉随有缘人嘛!看娃娃戴着真是好!天生就是给我娃的东西嘛!”那货郎子一边套着近乎,一边收拾东西,咬咬牙,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笑着说:“换了吧!” 展氏听了喜上眉梢,也没有多想,就把吊坠儿给了货郎子做了交换,货郎子走时,展氏嘱咐道:“劳烦先生保密吆!” “这你放心!”货郎子说着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中午本武回来,展氏和玉凤儿,春凤儿娘们仨个拿着玉镯爱不释手的把玩呢,展氏虽然戴不上,一会儿玉凤儿戴上,一会儿又给春凤儿戴上,两个女儿戴上镯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好看,娘儿几个忘乎所以,午饭也没有做。 展氏看丈夫回来了,就打发女儿们赶紧做饭去,自己就悄悄地说了和货郎子交割的事,又兴冲冲地拿着镯子来给丈夫看。因那吊坠儿是田大夫的东西,本武本要见机行事,如今却被展氏坐实了。想发作嘛,又看自己夫人女儿们兴高采烈的样子,随忍住了,连说了几个:好看么,好看的很么! 本武下午出来就打听货郎子的下落,想悄悄赎回来。问了几个人都说:“何曾来过货郎子呢?”也不敢过分地打听,怕张扬了出去,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平添了几许烦恼。 眼下快入冬了,这上下河里的赌博也兴起来了,本武在赌博上多有进益!在清水河一带也算是有名气的毂轳子呢。 这天晚上吃过饭在陔门滩里闲话的时候,听说后山里庙尔沟的赌局开了,就约了勾手赵安翔一同去了。看了几局,那坐庄的宝客子是从兴仁堡里来的,一行三人,看架势也是个耍家子,先是放水输了几局,逐步的开始收手。本武看架势不对,也没有下注,只是冷眼看着,那宝客子就说:“朗家水的亲戚咋不耍撒?” 本介就赌了几局,把之前的都赔了,心想:“本家里刚殁了弟兄,怕是走背运呢。” 又看那宝客子把着碗子不丢手,自家也不好坐庄的,随约着赵安翔出来了。 第16章 朗本武夜半遇游魂 田阴阳设计掘坟墓 回到朗家水已经后半夜了。两人就各自回家。 本武刚进巷口子,就看见墙根子底下蹲着一个人。也是有月亮的夜晚,就在月光里蹲着,这猛的一下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原来是个女人,五官虽然看上去模模糊糊,但整个人的大模样儿看的清清楚楚,是本庄里庙咀咀北面彭连乎家的女人。本武疑惑道:“这女人咋跑到我家巷子口了?” 本武到跟前就想搭话,忽然警觉起来,心想:“这大半夜的,又这么冷的天,谁到墙根子底下做啥?不会是活见鬼了吧?”又联想起来本介兄弟刚刚遇鬼身亡,可不自己又碰上了。不由得胆战心惊!一时停下脚步,脊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 本武在巷口子站住犹豫了一会儿,杖着胆子仔细看了,却真是彭连乎家的,只是脸上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本武心想:常言道魂随声动,管她是人是鬼,自己千万不可出声。 因那女人就在巷口子的墙根子底下蹲着,也是本武回家的必经之路,硬着头皮往过走,从那女人身边经过时,本武直觉得头发根子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不敢回头!不敢出声!一鼓作气,飞一般的回去了。 回到家展氏也醒来了,看本武惊魂未定的样子,以为摇碗子出千儿被人逮住了,也没敢多问,心想:“只要人回来了就没事儿。”也没担心,过一阵子就好了。 本武脱了衣服,钻到热被窝里,心想:“这女人都离魂了,恐怕没几天的活头了!” 就对展氏说:“彭连乎家的怕是不行了!” 展氏觉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嗔道:“深更半夜的咋说这呢,人家前些天过事的时候,还做锅上着呢!” 本武想把刚在巷子口遇见的事说给展氏,刚开口,忽然想到:展氏妇道人家,吓着了岂不麻哒了!随打住了。 没过几天彭连乎家的女人果然殁了。 本武自此被吓破了胆!睁眼闭眼就是彭连乎家的在墙根子底下蹲着的模样儿!天一黑就再也不敢出门了。 展氏因丈夫说彭连乎家的怕是不行了,果然应验,很是奇怪。问了几次原委,本武只是支支吾吾,又见丈夫天一黑就赶紧上门闩锁,也不会赌局了,也不串门子听书了,只在家里宅着,就疑惑家里歹了邪气了。 田大夫因惦记着金刚杵的法器,回去就安排家下人到清水河一带暗地里打听,也跑遍了这一道河里方圆百里所有的杂活铺子,遇到个货郎担子就仔细盘查,竟一无所获。 朗师去世的第三十五天,即五七的时候田大夫一大早就来到了朗家水,当地世俗:五七的时候要圆整坟头,俗称:“攒山”。 攒山也没什么讲究,子、推弟兄俩领着侄儿和几个小辈里的子侄一大早就去了坟上。李氏在家操持着给去“攒山”的人做席呢,看本文陪着田大夫来了,多少有些惊讶。田大夫和本介生前并无瓜葛,本文见李氏有些发愣,解释说:“今天是五七,也是个重要的日子,田大夫记着呢,就来了。” 李氏一听是来攒山的,颇为感激,赶紧让到上房里。因道:“这那敢劳田大夫大驾呢撒!方位都是现成的,自己去把坟堆堆圆整一下就行了,本子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只怕这会儿都攒令干了。” 本文刚要解释,田大夫说:“因是踩的新营,也要有个摊场才好。”说着一声叹息,“我和朗师也算是同道中人,有缘料理了他的后事,总是要善始善终呢。” 李氏听了田大夫称亡夫为朗师,一下子忍不住的眼泪淹心! 田大夫到上房里,也没落座,因听说“攒山”的人已经走了,就匆忙让本文陪着去坟上了。 田大夫搭了罗盘本文赶紧把一块元宝压在罗盘下面,田大夫看方位,本文指使打桩,方位定好了田大夫收起罗盘,将那块元宝还给了本文,本文意识到田大夫来是为了同行的义气,随赶紧收回了。 田大夫看着朗家的人圈坟堆、围摊场,一直跟着,指使着把可疑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那金刚杵的法器。 田大夫总是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中午坐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吃过饭就走了。 展氏听说田大夫来攒山了,就想着:田大夫倒是个现成的阴阳,何不请来给家里安土呢,随早早地来到本文家,和她大嫂子冯氏说话儿,本文攒山回来的时候,展氏就说:“大哥哥,有个事还麻烦呢!” “啥事么?你咋来了撒!”大伯子和弟媳妇说话总要端个腔调才好。 展氏乃是鼻子眼都会说话的人,看大伯子架子大滴,就表现出了十分的矜持,吞吞吐吐地说:“想请田大夫给家里安个土呢,还请大哥哥给说和说和。” 尤其把“大哥哥”叫的十分的香甜! “好好的安的哪门子土!”本文说完就不理会了。 展氏怔在地下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大嫂子赶紧打圆场,妯娌两到伙房去了。 到晚上吃过饭,帮忙的人都散去了,李氏就问本推田大夫去坟上的事,本推说:“田大夫真是好耐心呢,一直指使着我们把活计做完,自己不放心,又挨个儿的巡查了一遍又一遍的。” “那是自然!”李氏说,“他只怕是来找东西的呢。” “找啥呢?” “你还记得那天坐罢席的时候,他说丢了一个项坠的话吗?” 因田大夫那天找东西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本推说:“不是说丢了个项坠吗,小孩子戴的,不打紧的。” 李氏说:“看田大夫今天的样子,八成是找那东西来了,刚才听你说的情景,他只差没把坟坑坑刨开了。” “那到稀罕了!”本推有些疑惑。 “留心点!”李氏嘱咐道,“看咱们庄里有谁捡到了就还给人家。”又一想:这田大夫明明来找东西,却不明言,看来那东西非比寻常。 李氏第二天又里里外外的搜刮着找了一遍,自然无有音信。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不放心上了。 田大夫晚上回到家也是心事重重,那金刚杵的法器为罕世之宝,田氏侥幸所得,实属万幸,今因疏忽丢失就像挖去了心头肉。二来呢里面封着一个唳鬼,一旦失去控制,放生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越想越不安,晚上睡下仔细回想那天朗阴阳下葬时的每一个细节,就担心自己在坟头上吊线的时候一会蹲下一会儿起来,敢不是那法器系绳开了,顺着衣服掉坟坑里了,随有扒坟的心思了。 第17章 向子君踏雪访知音 刘芳儿惊喜迎贵客 向子君因惦记着夏儿和刘芳姑嫂二人,尤其那天离去时夏儿一句“向哥哥常来昂!”时常在心底荡漾。夏儿的声音最是清脆悦耳,好听的不得了,嗓子好,没有一丁点儿杂音,真是美的无法形容。向子君识得一些文字,仅够语言交流而已,所谓文法修辞一窍不通,可是每每想起夏儿就觉得满腹的锦词妙语,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忽然间想起来在老家的弄堂里住着,深秋的夜晚,一夜淅淅沥沥的风雨,半夜里风停了,雨住了,天快亮的时候醒来了,就听见青灰瓦上的廊檐水一滴、两滴的滴着,从高高的廊檐上滴到廊下的水缸里,咚——的一声,半晌,又咚——的一声,那声音就很美妙,尤其刚从梦境里醒来,仿佛人世间只有这个声音! 没有一种声音是无缘无故的,只是夏儿的声音是特别好听的,特别想听到的。 认识自己,能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认识生活,能够从中获得乐趣,从而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享受自己能享受的生活。 军旅生活充满了挑战和冒险的激情,其无比辉煌的成就感会驱使人勇往直前地走向胜利的荣耀,忘却了人世间的柔骨情肠,向子君自十四岁从军以来,背井离乡,历经沙场,响当当的钢铁战士。可是自从见到了夏儿,认识了夏儿,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心肠就变得十分柔软,就连孤独的夜晚也不再寂寞,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想着,直到进入梦乡,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向子君是训练营的旗牌官,旗下队伍三十号军士,专司战驾、骑兵训练,另有马夫杂役数十人,卫所选拔来受训的骑兵络绎不绝。统领百人以上,虽司旗牌,但也是名副其实的百夫长指挥使。 今年的第二批骑兵训练入冬就结束了,月初业已通关,下一批尚未到来,眼下倒是一个空闲段,最是访亲探友的好时机,随决定去朗家水去找夏儿。 冬月十六日这天,也是出门的吉日,向子君向梁千总告了假。回营给旗下副指挥使华奕安排妥当,又命人给一匹名叫烟熏紫的枣红马上好鞍鞯,栓铃铛挂流苏,打扮的流光溢彩! 这烟熏紫是一匹四岁的小公马,通体枣红色,只在脑门儿上有一溜黑色的印记,似谈谈的一抹炊烟,远远望去象烟熏的颜色,此马虽然尚未“齐口”,但体形修长,骨骼紧致,鬃毛华丽,颇有几分野性。 向子君因在朗家水看见了夏儿的桃红马,就觉得和烟熏紫有几分相像,爱屋及乌,随对烟熏紫格外关注,亲自训练,想着有一天骑上烟熏紫和夏儿并驾齐驱。 向子君准备就绪,又来到大营向梁千总辞了行,吃过早饭就出发了。 随身携带着手铳和军刺匕首,褡裢里装了一些军营里分发的木炭,前些天从南方运来的海产干货特意留了一些也装上了,褡裢搭到鞍子上,自己也不骑,牵着烟熏紫,沿着小路,向着清水河方向走去。 出发的时候天气就阴沉沉的,小晌午时分就飘起了雪花儿,越下越大。因是小路,蒿子川到清水河之间没有村庄,又是第一次抄小路走朗家水,只能边走边辨别方位。走了两个时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烽火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既到了梁顶上豁然开朗,顺着梁顶往下看就是清水河了。 向子君到了朗家水,沿后路绕到了庄子的最西头,从一个小巷子里进去,过了一个高门楼子就到了夏儿和刘芳的家门口了。一切都那么熟悉和亲切,这种场面在他的脑海里一次次的回忆,已经深深地印到脑海里了,如今展现在了眼前,马栅子的顶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空地上隐隐约约有几串白雪覆盖的脚印,盘山虎爬在陔门楼子前面,警觉地注视着向子君,半晌,起来抖抖身上的积雪,仰头旺旺旺地轻吠了几声。 向子君想喊门,竟然一下子不知喊什么,索性就站在原地等着。 妮可儿和扭成儿姊妹两个在院子里转磨磨玩雪花呢,听见盘山虎的叫声,知道来人了,随跑出来在陔门楼子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一溜烟进去了,到伙房里对刘芳说:“妈!上次赶大拉拉车的那个爸爸(清水河一带管父亲叫大,叔叔叫爸)在门口呢。”刘芳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想哪个赶大拉拉车的爸爸撒,一边心思一边整整衣襟就赶紧出来了,两个娃娃尾随其后。 娘们仨出来一看,只见一男子,中等体量,华服锦带,束发戴冠,脚蹬鹿皮马靴,手里牵着枣红马,马背上雕鞍褡裢,发冠上、肩膀上、马鬃上都落上了一层雪,空中飞舞着一片片雪花,在茫茫飘扬的雪花的影荫下静静地站着,嘴角上挂着一抹赧赧的微笑。 因上次向子君是驾战车而来,一身戎装,如今便服而至,刘芳在雪地里隔着雪花辨认了半天,赶紧迎上前来笑嘻嘻地招呼道:“向大哥来了呀!”向子君答应着深深地做了一揖,又蹲下来摸了摸妮可儿姊妹的脑门。 刘芳赶紧往屋里让,向子君还想像上次那样把马栓到马栅子里,刘芳说:“后院,后院。”于是向子君牵着马,刘芳娘儿们和盘山虎一起簇拥着进了陔门楼子,家里来了稀客,小院里一下子热闹了。 向子君牵着马到后院里去栓马的时候还想着夏儿的桃红马和烟熏紫会不会合得来,既到后院才发现马棚子里空空如也,心里一怔,匆匆拴了马,就来到前院。 刘芳吩咐扭成儿给马棚子里报些麦草,喊着叮咛:“铺上厚厚的一层昂。”又支使妮可儿揽煨炕的,“赶紧把上房里的炕点上。”向子君环视一周,唯独不见夏儿的踪影。几次里想问也不好开口。 第18章 寻窗花爱儿相子君 假应承招娃戏小姑 刘芳看向子君木讷地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呢,随招呼到:“先到伙房里暖和着。”说着打起棉布门帘子,把向子君让进去了。 刘芳又出去忙乎了,向子君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褡裢里的东西还在马背上呢,况且妇女和娃娃都在忙碌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反倒坐着,随收起心思,专心干活去了。 向子君来到后院把马背上的褡裢取下来,卸了鞍鞯,刘芳已经拌好了一簸箕湿料端来了,扫了槽,添上了,向子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活儿我来干嘛!” “麦衣和面面都是现成的,拌一下就好了。”刘芳笑着说,她见向子君用手把槽里的料往一起拢呢,就连忙提醒道:“小心弄脏了衣服呢!”说着就过来给向子君把袖口往起挽了挽,向子君说:“不妨事。”尽量扬起脖子,以避免下巴颏挨着刘芳的头发。 刘芳看褡裢里沉甸甸的有好多东西,就笑着说:“是给我们带的吧?” 向子君回答:“是木炭和一点干货!” 刘芳赞道:“真正的稀罕物!” 向子君憨笑着提起褡裢问道:“放哪里?” “放大房里吧!” 向子君把褡裢提进去,刘芳也跟了进来,两人又一起把东西从褡裢里拿出来,海产干货刘芳都一一的收到柜子里,从中取了一些干贝和海带“晚上拌凉菜吃。” 木炭装到一个岌岌抓粪子里,放到了炕上的被褥架子下面,每一件东西都视若珍宝,向子君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动不已。 “我还一直想着弄点子木炭来,把胶泥炉子点上,除夕夜里守岁的时候一家人围着暖暖的!这下好了。”刘芳把木炭放好,从炕上下来满是感激的目光,对向子君说:“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到。”脸上掠过了一丝浅浅的春色。 因是下雪天,庄子里很是安静,陔门滩里偶尔有人走过,去串门掀花花,或是去听古经的,下午的时候,朗本推在高房子上远远地看见梁顶上一个人牵着马从埫里的小路上下来了,近处才看清是那天送他大哥来的军士,往庄子西头里去了,就知道去刘芳家了,随给他嫂子李氏说了,爱儿姊妹后晌的时候就来刘芳家找窗花样儿来了。 几个人在伙房里叽叽咕咕的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儿,爱儿挑了几个花样儿就和改范儿走了,出了伙房门看见向子君领着妮可儿姊妹俩个在院子里烟熏火燎地生炉子呢,既回到家悄悄对她嫂子说了,李氏听了默默地心想:“倒像是一家子人呢。”末了又叹息道:“你说现在这世道真正的害死个人!” 爱儿笑问道:“嫂子又咋了撒?” 李氏想说孤儿寡母的朝廷倒不让改嫁了,一想自己也是寡妇,随没好气的不吭声了。 “嫂子,明天咱们宰猪吧!”爱儿提议道。 李氏也答应的爽快:“好啊,正好也把那个蒿子川军营里来的人叫来帮忙!” 爱儿一听她嫂子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一高兴就忘情了,随口附和道:“那晚上让我碎哥哥去请一下人家吧!” 李氏听了盯着小姑子看了半天,爱儿也感觉到自己忘情了,意识到嫂子打趣自己呢,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都人家上了呢!”李氏嗔道,“喜欢上了吧,明天趁着吃杀猪菜的音音子,请家里来灌醉了给你们圆房!” 一听这话,爱儿脸倏的一下变了:“嫂子!”眼泪就夺眶而出,李氏忽然觉得话说的过分了,自己最近也是火烧火燎的暴脾气,给小丫头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赶紧过来把小姑子搂到怀里,只觉得爱儿的热泪都流到了自己的胸前了,笑着说:“你不想啊!来个穆桂英招亲。”爱儿听了越发急了,李氏松开爱儿,姑嫂二人都坐在炕沿子上,李氏说:“你看那面又是刘芳又是夏儿的,都是干柴烈火,那能就轮到咱们呢!” 爱儿听了,心一下子就凉了,但还是不甘心,半晌怯怯地问她嫂子道:“嫂子你刚才说的能行吗?” 李氏听了一下子哭笑不得,想这丫头已经意乱情迷了,想数落又不敢数落,就安慰道:“改天我去问问刘芳看看是个啥情况撒!” 李氏叹口气接着说:“刘芳倒是不担心,寡妇人家的,那夏儿倒是有些来头的,说是沐王府的下人,神仙一样的人品,其未知底细,连刘芳都不清楚,因刘芳的男人杨子清给她家做木工活儿出事殁了,那洪家老爷就让夏儿认了刘芳做嫂子,两家就成了亲戚,那洪老爷连刘芳都不曾见过,去了几次也是夏儿和下人们招呼一下,这夏儿我看那做派非凡,估摸着差不多和郡主小姐一般的人家,未必能瞧得上那个当兵滴呢!” 爱儿听了又高兴起来了。 李氏又接着说:“这向将军确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官家,我们也喜欢呢!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19章 煮茶夜宵雪夜暖 酌酒雅叙意浓融 北方的冬天,黄昏的时间比较长,又是下雪天,大后晌的时候就吃过了晚饭,刘芳又是喂猪又是喂狗的,向子君虽也搭不上手,倒也殷勤的跟在身边,给枣红马搭了料,饮了水,经管好圈门,天黑了刘芳就闩了大门,各屋里的炕都煨了一遍才消停下来。 因对向子君说:“你也忙一天了,先到大房里炕上暖和着,我收拾一下锅上,备几个小菜咱们夜宵。” 向子君就和妮可儿姊妹两个在大房里的炕上玩呢,向子君把自己携带的手铳和匕首拿出来给两个娃娃拿着玩了一下,两人随爱不释手,向子君好不容易哄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 刘芳做了几个家常小菜,发好的海带和干贝扎出来凉拌了,尝了一下酸辣爽口,真正的美味。 在大房里安了炕桌子,胶泥炉子放到桌子跟前,收了雪水在一个罐子里融化着,摆了小菜和果子,娘们仨和向子君一起围坐着,一边煮茶一边吃东西聊天,很是融洽。 夜静的时候,妮可儿姊妹就打瞌睡了,向子君和刘芳两人一人抱一个到北厢房里炕上安顿娃娃睡了。 两人又重归于坐,少了娃娃的嘈杂刘芳一下子觉着有些难打整滴,尤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起。 刘芳也没有上炕,就在炕沿子上默默地煮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向子君倒是坦然一些,一个劲的劝刘芳上炕坐着,地下门缝里冷风瘆得慌。 刘芳忽然想起夏儿上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小坛子南里的女儿红在地窖里呢,随笑着试探着说:“我倒忘记了呢,还有一坛子酒呢,要不要喝一点?” “喝一点呢。”向子君也不扫女主人的兴,答应的好是温馨。 两人又打着灯笼到院子里把窖口拉开,向子君下到地窖里,按刘芳的支使,果然有一个封了口的坛子,小心翼翼的拿了上来。 刘芳又到伙房里取来杯盏,酒在炉子上温了,一人舀了一杯,向子君一饮而尽,刘芳小口抿了一点,因说:“这还是秋天的时候夏儿拿来的呢!” 向子君听了,立马接着话茬儿问道:“倒是没有看见夏儿姑娘呢?” “夏儿前儿个才刚回家去了。” 向子君听了心里一怔,心想:“难道夏儿出嫁了吗?” “回婆家去了?”向子君迫切的问道。 “人家还是个小丫头呢!”刘芳笑着说到,向子君听了心里豁然开朗。又疑惑道:“夏儿不是小姑子嘛,还回哪个家呀,这里不就是她家嘛……” “叫嫂子的未必就是小姑子嘛!” 刘芳说话的声音多少有些撒娇的韵味儿,向子君听了有些飘飘然,也跟着刘芳的调儿说:“我还当是你家小姑子呢!” 刘芳心想:“这人都成我家的座上客了,还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呢!” 刘芳脱了鞋,在炕沿子里面并着膝盖坐了,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吧?” “听夏儿说了个囫囵话,妮可儿的父亲也是个当兵滴!”向子君说到这里,又小声补充道:“已经不在了!”说完后又生怕刘芳伤心了。 刘芳微微一笑,看向子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随低头不语,用舀子给向子君把酒斟上。 “说到你的伤心处了!”向子君表达了歉意。 刘芳说:“都是过往的事情,已经放下了。” “嗯!”向子君默默地点头表示理解和赞许,端起酒杯邀刘芳一起喝一杯,自己先一饮而尽,举个空杯子等在那里,刘芳勉强干了,因说:“我酒量小,怕是陪不住你呢。” “嗯,少喝点。”向子君附和着。 两人一边小酌,一边说话儿。 刘芳接着往下说:“我们是杨家,原是木匠世家,后从军的,夏儿是沐王府牧场属地田庄里的洪家,两家本无瓜葛的,只因前些年妮可儿的父亲给沐王府牧场马营里做马鞍子,到西山里采伐栒子木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因为是给军营里做工出的事故,沐王府就对我们母子按军烈属安置了。” “本来要安置我们到牧场基地的田庄里居住呢,只因我在朗家水也住惯了,守着河道甘甜的泉水。”说到了泉水,刘芳又把自己第一次喝朗家水干沟里的泉水的事说了,末了又提议道:“你到夏天的时候来,到泉子跟前,刚涌出来的你喝几口尝尝!” 向子君点点头,没有出声,继续听刘芳讲:“早先杨子清(就是妮可儿和扭成儿的父亲)也置了几分园子,有新鲜的瓜果蔬菜,舍不得离开,他们就在朗家水给我们置了房舍。” “现如今这一院子地方就是沐王府给盖的,很阔气吧!”刘芳笑着问道,语气有些俏皮。 “怪不得呢,我刚到你家的时候还以为是地方大员的别院呢!真像夏儿说的家里啥都是现成的!” 向子君夸赞道。 刘芳说:“是的呢,我家原来的几间土坯房现如今就是后院里放杂物了。” “家里的一切用度都是沐王府供给的,还时常差人来照应,夏儿也跟着来玩儿,一来就嫂子嫂子的喊,相处的时间长了,比真正的嫂子和小姑子都好了呢!” “那夏儿的父母也是沐王府牧场管事的吧?”向子君关切地问道,语气中表现出了急于要知道答案的迫切之情。 第20章 翘首弄姿刘芳含醋意 刨根问底子君盟心志 只因向子君问起了夏儿的家世,就表现的异常兴奋,刘芳心想:“这家伙分明是冲着夏儿来的嘛!”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本来兴高采烈的,一下子心里就酸酸的感觉,半晌也没有回答。 向子君只当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敢搭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刘芳见向子君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索性双手肘依着炕桌子,左手扶着脸颊,右手里摆弄着空杯子,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向子君,翘首弄姿的摸样儿。 刘芳穿一件蓝底飘月白色花儿的大襟子夹棉袄,胸前别绣花荷包,胸乳的轮廓就在棉袄里隐隐的隆起。半张着嘴,一会儿用舌尖儿添一下红润的嘴唇,一会儿又露出珍珠般明亮的牙齿,也是有意卖弄呢!因有点微微的酒意,脸色红润,很是妖娆,袖口拢了一个薄边儿,左手从脸颊上一会儿拿下来一会儿扶上去,腕上的一条翡翠镯子就露了出来,冰冰透透,一抹绿翠忽隐忽现,在晕暗的灯光下闪烁生辉,向子君的眼睛一下子盯着那条镯子,榴莲忘返,心想:“好漂亮的镯子!” 这一刻向子君所有的心思都没有了,眼里就只有这只镯子,几次里想要过来一观端的,但实在鼓不起勇气。 想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的宝贝!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恍惚间只听刘芳款款言道: “我还是听夏儿说的,她父母倒不像是在俗物上打搅扰的,他家和牧场里的那些人不同,也不在基地田庄里住,说是在南华山芦花芋的坪上住着,倒像是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刘芳说完半天了,向子君才附和了一句:“奥!” 刘芳接着又说: “我还是杨子清去世了,去过一次牧场基地,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夏儿呢。” 刘芳斟了酒,两人又对饮一杯。刘芳笑着说:“说起来倒像是戏文里的桥段呢,夫妇俩就夏儿一个娃儿,我还说到夏天瓜果蔬菜下来了,让夏儿把洪老伯夫妇接到朗家水住段时间呢。” “大明朝的军烈属也多得很,像我们这样被优待的倒是极少数,我想大半也是洪老伯父的人情呢!” 是啊,向子君觉得也是有些异样,按现行的兵役制,兵战死者,其父母妻室终身奉养,子女抚养成年,可优先从军。奉养银,抚养费都是定例,像这样养尊处优的真是罕见呢! “奥?”因刘芳前面说了夏儿父亲不是管事的,又怎么能给人办事呢,随有些疑惑。 刘芳继续说:“夏儿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随身戴着一只鸽哨玩呢,我一看竟是我家子清的手艺,后来才知道,杨子清给她家做过活儿。” 说到这儿刘芳问向子君:“你见过黄杨木吗?” 向子君说没见过。 刘芳就说:“后来和夏儿熟悉了,我就问她鸽哨的事,夏儿就说她家有一块黄杨木的板材,要找个手巧的匠人做首饰盒呢,因听说杨子清的手艺好,就让做了,剩余的边角做了一些小玩意儿,夏儿最喜欢那一对鸽哨,就留着玩了。” “这么说子清倒是和夏儿家熟悉呢!”向子君猜测道,“就凭夏儿的机灵劲儿,肯定也是管子清哥哥、哥哥的喊着,所以嘛,一见你就嫂子嫂子的喊就对了嘛!” 刘芳听了打趣道:“你今儿个晚上到现在总算是说了一句囫囵话儿。” 向子君也没有分辨,只是微笑着,继续听刘芳说:“就是呢,子清出事后,洪老伯定是说了不少好话,要是没人管的,大不了赔几两银子也就拉倒了。” 向子君听了默默地在想:“这洪家倒也处事厚道,夏儿姑娘也是个情义人!” 随附和道:“这倒是实话!” “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定是要记住人家的恩情呢!” “子清是咋出事的撒?”向子君想问,又怕刘芳回忆起来伤心,话到了嘴边又打住了,但心里颇感疑惑。 两人坐了一会儿,刘芳感觉困倦了,咪着眼看了向子君半晌,看的向子君有些不自在,一晚上不是喝茶就是喝酒,尽灌了些水水在肚子里,现如今憋着一泡尿也不好意思出去。 刘芳也看向子君坐卧不安滴就说:“夜静了,歇息吧!”向子君听了连忙附和,把刘芳送出上房,看着刘芳进了北厢房,迫不及待的到后院里放水去了。 刘芳到北厢房看了一眼两个娃娃,又到上房里来收拾了小炕桌,向子君也进来了,刘芳笑着说:“这些碗筷杯盏明天再收拾吧。”给向子君铺好被褥,下炕来,就让向子君歇息去,临出门的时候很俏皮的回眸一笑,似问非问的挑逗说:“我走了昂?” 向子君木那地点点头,刘芳颇感扫兴,放下门帘子,头也不回就回北厢房了。 第21章 乔先锋夜深入梦魇 向子君扫雪闻春情 睡到半夜里,刘芳醒来了,不是睡到自然醒的那种醒来,也不是被外因干扰的那种醒来,醒的很忽然,几乎在她醒来的同时,听到夏儿屋子里的古筝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单音:刀! 尤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单音,清晰、美妙、也很凄凉!似乎她的醒就是为听这一个声音的,也许是这一个声音将她唤醒了,因为两件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了。 再听,没有了。深更半夜的着实很瘆人啊!刘芳首先想到家里进小偷了——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琴弦。因为老有关于小偷半夜入室的故事,主人被吵醒后遭了小偷的毒手,有的甚至丧命。 想到这里,刘芳心里忽然害怕了,一动不敢动——她小心的转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子清,丈夫在她身边睡得很香,呼吸轻柔而均匀,又看了另一边的孩子,两个娃娃也没蹬被子。 ?刘芳就这样悄悄的,几乎是屏住呼吸的听了一会儿,可是家里很安静,?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刚醒来迷糊了,出现了幻听,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结论,因为听的太清晰不过了。带着一团迷雾和将这团迷雾打消的勇气,她悄悄的起来,怕惊醒熟睡的子清和孩子们,来到套房子里,在夏儿的梳妆台前坐下,月光透过窗格子把屋子里映照的朦朦胧胧的,恍惚间一个人影从套房子的帘子里进来了,猛地一看:这不是军营里的先锋乔逸吗?早年间父母指腹为婚将她许配给了乔逸,可是乔逸已经阵亡好多年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梦里,就在她迷茫的时候,只见乔逸向她走过来了,越来越近!到了眼前,再仔细看时,却原来是向子君! 是向子君啊!那深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极富立体感的窄长的脸型,刘芳心想:这厮在我家住宿,不是在上房里的炕上睡昵么!莫不是竟起了歹意昵?她刚想喊叫,但被向子君捂住了嘴巴,慢慢地感觉自己失去知觉了。 想挣扎又动不了,心里不断反问自己:难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交代了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芳苏醒了,感觉嘴唇被吻了一下,多熟悉的一个轻吻,好像那年月每次和乔逸都是从这个轻吻开始的!刘芳惊恐地看着乔逸问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咋又活过来了呢!”莫不是个鬼魂! 只见这鬼魂把她抱到炕上,把她身上的睡衣解了,欲强行非礼。 "啊!"刘芳刚要呼喊,嘴唇就被捂住了。 ?刘芳小时候听过不少鬼的故事,知道那仅仅是故事而已,并没有在意,也谈不上害怕,可是现在,就是现在一个过去的已经在战斗中死的惨不忍睹的人,正在亲着自己,好像鬼的身体是冰冷的,刘芳感觉了一下,哪里都不冰冷呀!明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嘛……。再一看却真真切切的是向子君,在心里狠狠地骂到:这厮果然起了歹意。 刘芳感到了真正的无助! ?她在纠结中不断地挣扎着:啊!子清还在外屋的炕上呢,他要是被吵醒了,看到眼前的一切一定会奔溃的,还有儿子,女儿,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真正的羞愧难挡!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恐惧、羞愧、反抗都无济于事!只求这肮脏的罪恶的一幕赶快——不!是马上结束……。于是,! 向子君早晨起来在院子里扫雪,听见刘芳忽然大喊大叫,赶紧推门而入,发现刘芳裹着大被子,象蚕宝宝一样醒来了。 ????"魇住了?"向子君问道。 ????"我做了个恶梦。"刘芳说,一动不动的。 ????"什么恶梦?"向子君好奇的问道,心思着什么噩梦嘛,叫喊成那样! ????"梦见一个鬼在咱们家。" 刘芳说完了又觉不妥,怎么就成“咱们家”了呢,随捂着被子不言喘了。 向子君闻着有股子尿骚味道,心思着扭成儿把尿尿炕上了,随到炕沿子跟前就要上炕。 ?刘芳赶紧的阻止道:“你要干嘛?我还要睡呢!"说着又把被子往怀里裹了裹。 ?向子君解释说:“只怕扭成儿把尿尿炕上了。” 只见扭成儿反驳说:“谁尿炕了!” 原来这小子早都醒来赖炕呢,眯着眼假装睡着呢。 向子君听了就说:“没尿就好。”说着出去扫雪去了。 ????经这一打搅刘芳把梦境忘掉了一大半,——也得亏是个梦,要是现实,妈呀!真不敢想象有这样的现实,可是真碰见了不还得面对嘛!又不能去死。 刘芳懒懒地睡在炕上,开始回味梦境,希望赶快抓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每次醒来都会把梦里的情景忘的一干二净了,有时在梦里也知道自己在做梦,想着要记住,可是还是记不住,可见凡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在你的记忆里是没有位置的,再美的梦都没用! 至于那个指腹为婚的先锋将军实在是子虚乌有!自然从记忆里消失了! 刘芳想了半天就想起了个向子君!还有向子君在梦里对她做的事情,只觉得懒懒地,只听院子里向子君“扑哧扑哧”扫雪的声音,这要是自家男人早都拉到被窝里了! 刘芳忽然觉得很幸福,屋子里也暖暖地很温馨,这个家里很久都没有男人了,大胆地想着:应该把这个男人留下来! 第22章 刘芳雪天欲留客 招娃设宴酬君情 刘芳母子们起床后,向子君已经把院子里的雪笼成了一个个雪堆,用木掀拍实铲到院子里的水窖里了。 吃早饭的时候,刘芳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向子君,把打量到的信息和梦里的进行比对,眼睫毛几乎看不见,眉毛也不是很浓,眼窝一点儿也不深,没有梦里的冷酷,看着很亲切的样子。不是很帅,但很英俊!眉宇间有英气,眼波里有情义,鼻梁上有豪气,微笑时憨态可掬,严肃时嘴角上带着煞气!是常年的军旅生涯把他雕刻成了这个样子。 吃相很专注,像是在执行一件重要的军务,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向子君因心里一直记挂着夏儿,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这使得他在刘芳的心里更加有男子汉的坚毅和沉稳! 夜里雪就停了,吃过早饭的时候天空放晴,蓝天白雪很是耀眼。 向子君给烟熏紫喂料饮水,准备辞行了,这次本来是专门来看夏儿的呢,本以为刘芳和夏儿是姑嫂,谁知夏儿竟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呢,实属意外,不过,夏儿的家世背景总算是有所了解,决定按照刘芳说的地址到沐王府牧场基地里去找夏儿。 向子君告辞的时候,只是说要回军营里去了,刘芳因说:“这么厚的雪咋走呢撒!”婉转挽留,“明天雪化开一点了再走撒!”向子君回答不妨事的,刘芳就说:“知道你们骑马打仗的人这点雪水水算不得啥,可你是浪亲戚来了嘛,这么厚的雪谁让自家亲戚出门呢撒,知道的了说是你要走的,不知道的呢还说这家人咋不会待客呢撒!”说完娇笑着嗔道:“让奴家情何以堪嘛!” 一时说的向子君不知如何是好,正说着话儿,有人喊门,刘芳听声音是李氏来了,随整理容妆,出来开了门,两人寒暄着就到北厢房里去了,说了几句闲话,李氏就切入正题:“上次送本介回来的将军听说了是你家亲戚,倒是巧的很呢,那天夜里到我家连口水都没得喝上呢。”刘芳听了就知道李氏的来意了,笑着说:“那天都顾不上,向大哥也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 李氏一听刘芳都说是自己人了,可见确实是旧相识了。 继续说:“总归心里过意不去,要是不认识不相干呢倒也罢了,现如今都是亲戚了,到要请家里坐坐呢!” 刘芳心想,这倒是留住向子君的一个音音子呢。 于是就说:“刚才就还说呢,这么厚的雪,要回军营里去呢!” “军营里的到不比咱们闲散惯了滴呢。”李氏赶紧附和道,然后话锋一转:“到家里去坐坐略表一下心意,也是咱们待人接物的礼数撒。” 刘芳也点头表示赞许,就笑着说:“是这个理呢,想必夏大哥也是愿意的呢!” 两人来到上房里,向子君都收拾好行装了,刘芳引荐了,李氏说明来意,向子君听说李氏邀请去家里做客,实属意外,一边推辞一边只拿眼睛看着刘芳,刘芳也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因说:“去坐坐吧,李姐姐也是自家人,不去倒生分滴呢!” 向子君打定了主意,一门心思的要去找夏儿,但是,刘芳都打圆场了,不去就不通人情了,想着去绕一圈再走不迟,就答应了。刘芳收拾了一下,给两个娃娃安顿好,临出门给妮可儿说:“给你凝露阿姨说一下,我去下庄里了。” 三人一起一边闲话着就来到李氏家了,刚进门就有本文和本推弟兄两在院里迎着呢,把向子君让到了上房里,李氏和刘芳在上房里打个照面,就到伙房里去了。 本文弟兄让向子君上炕坐了,胶泥炉子旺旺的,摆在炕沿子上,茶罐罐果子点心和各色干果都摆好了,几个人一边客套着一边喝茶聊天。 伙房里爱儿在案板上切萝卜丝儿呢,红黄白三个颜色的丝儿,切好的放在碟子里,那萝卜丝切的是又细长又均匀,刘芳进来一看就夸:“这萝卜丝儿切的跟毛线一样么!”又见爱儿虽然在锅头上干货儿,又是头花又是耳吊儿,额前的刘海儿梳弄的就像刚长出来的绒毛毛一样,穿着对襟的小棉袄,松石绿底苜蓿花儿的图案,小立领单纽扣,倒像是一般女孩子出嫁的时候穿的上马袄袄,着浅米色粗布袖套,灯笼裤,绣花鞋,爱儿本就漂亮,这一打扮,又专心切工,看着既淑女又窈窕! 刘芳一看这架势倒像是平日里农家说媳妇子男方到女方家接准信的样儿,心里就极不舒服。 爱儿听刘芳夸自己呢,切完一板,停下来,启齿笑道:“芳姐姐说的湿笑嘛撒!” 李氏也乘机夸小姑子道:“针线茶饭样样都好,也不知道哪个有福分的娶了去呢!” 看姑嫂二人一唱一和,兴高采烈的样子,刘芳心里越发醋意,打趣道:“爱儿妹妹也是着急出嫁呢,今儿个把上马袄袄都穿上了。” 一句话说的爱儿满面绯红! 看爱儿臊得脸红脖子粗滴,刘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对小丫头未免刻薄。 李氏意味深长的叹惜到:“也不知遇个啥样的主儿呢撒!” 这时,只见改范儿端着一盆子热乎乎的羊血进来了,几个人随打住话题了。 却原来是本子把羊圈里刚够毛的一个红头大羊羔子抱来宰了。李氏把羊血在锅里紧了,准备着把羊腿上的精肉剃下来做闷肚子,切成指头蛋儿大的肉丁,和发好的荞榛子调料拌成馅儿,把羊肠子洗干净,馅儿灌进去,上笼屉里蒸熟;羊排和骨头改刀成手把大件儿一锅煮了,做手抓肉。头蹄心肝肺白水里煮熟切片儿椒盐,羊血切条儿和粉条子一起汆汤,这都是羊羔子肉最传统的做法,招待贵客的上等佳肴,就这一个羊羔子就五六道菜呢,再配点农家杂拌和果子,一桌丰盛的宴席就妥妥滴了。 刘芳一看这是拉开架势了么,本想着陪向子君来坐一会儿就走的,那料如此撒。说服向子君来也是藏着私心,想让他在自己家里多住个一天半天的,这一下倒是留住了,可是,李氏这铺张的阵势分明就是另有所图嘛,再看爱儿一门心思的样儿,分明就是打向子君的主意呢嘛。 这不弄巧成拙嘛,刘芳在伙房里也插不上手,李氏偶尔招呼一两句又去忙里忙外的,大家都在忙乎,就自己客人不是客人,伙计不是伙计滴倒有些碍事儿。李氏看刘芳有些不自在,就说:“芳儿,你先到大房里和他们喝茶扯沫去撒,这儿烟熏火燎滴。”刘芳一听李氏这话不对劲嘛,让我一个青春妙龄的寡妇和几个大老爷们儿一起喝茶扯沫去!这不笑话嘛,刘芳嘴里不说心里暗骂:这个梢表字这明明是赶我走呢么! 勉强微笑着说:“我倒要回去了呢,就两个娃娃在家呢!”李氏也不强留,刘芳出了伙房,来到大房门口给向子君打声招呼:“向哥哥你先坐着昂,我回去了。”向子君也是如坐针毡滴呢,也想急着要找夏儿去呢,还在心里埋怨着:这女人到一起了就是啰嗦滴很呢。既听刘芳一招呼,一丈子跳下炕穿了鞋就要跟着一起走,李氏等人都来挽留,这个一句那个一句滴,说是庄户人家也莫个啥好吃的,又是穷家寒舍的,净说一些谦恭到底的话儿,李氏也说:“正经我们的粗茶淡饭也吃一点,也不枉到家做客了。” 向子君说:“我还要回军营呢,晚了怕是赶不到呢。” 本文也出来劝道:“蒿子川离这儿也就牙长的半截截路嘛,一会儿雪化开点了再走不迟。” 刘芳看向子君左右为难的样子,就打圆场道:“向哥哥你先坐会儿吧,我回去看看就来喊你!” 说完又叮咛道:“向哥哥你安心坐会儿昂!不妨事滴呢。” 刘芳一连叫了两个“向哥哥”,语气十分的亲昵! 李氏听了,赶紧对刘芳说:“他婶子你一会儿就来昂!” 刘芳也随口应道:“嗯,一会儿还来呢。”心想:“我吃了包子,一会儿巴巴滴来喝汤呢!” 第23章 赏字画本文巧牵线 赠琥珀爱儿明心意 刘芳答应一声就走了。回到家。楠凝露带着妮可儿姊妹在厢房里改长面玩呢。凝露见刘芳回来了就说:“嫂子回来了!”凝露他们几个平日里也跟着夏儿管刘芳喊嫂子。华阳春和柳映雪陪着夏儿回家去了,这里就尹宝秋和楠凝露。刘芳答应一声,凝露见向子君没有回来,就问:“向将军咋没回来?”刘芳说:“李招娃留着吃饭呢!羊羔子都宰好了。”凝露又说:“我还说向将军一时回来了就要走呢,我就让秋把马喂了呢!”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刘芳说着就到大房里去了,本来想着要收拾一下屋子,这屋子平日里也就装个门面,没有人住,向子君来了屋子里才有些热气儿,刘芳一摸窗台子跟前的炕还热着呢,想着向子君要是在那面绊住了,晚上还要睡呢,就揽煨炕的煨上了。连日来因向子君来了,刘芳就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再加上心里也是莫名其妙的焦虑,随有些懒懒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寡寡滴,随在大房炕上拉开被子睡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刘芳走后,李氏这面重打锣鼓另开张,把头蹄杂碎和排骨让本子家的拿回去在她家锅上去煮,李氏这里就和改范儿两个灌闷肚子,李氏怕爱儿把衣服弄脏了又怕把头发弄乱了,就让爱儿就坐在灶火门上攒火,姑嫂三人有说有笑颇为惬意。 大房里向子君这儿本文弟兄招呼着,又请来了赵安昇,这赵安昇是考过秀才的人,也是好刚口,说起来头头是道,恰到好处,又能逗是也会捧,先夸大明皇帝乃是历朝最为圣明的君主,又夸大明的军队所向披靡,又夸了向子君,因说:“看向将军就是武艺高超,人品出众,乃我大明军人的风范!” 朗家几个弟兄也都跟着附和,本文又另辟蹊径,因说:“我大明的军人最是大公无私,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军营,不计较个人得失,放弃了儿女情长,实属可敬!今日有幸和向将军相识很是荣幸!” 向子君听了颇为感慨,心想:“这些人虽是乡野村夫,都有天下之志!”随谦恭道:“众位抬爱了,在下也就是军营里的一名旗牌,尽军人本责罢了,实在惭愧的很!” 众人听了也都说:“能尽职尽责就是难能可贵滴呢!”本文言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终是一句空话儿,听起来振振有辞,看起来义愤填膺,所谓责任重于泰山,也是推责之词,我等百姓做好自己的本分倒是实实在在呢。” 赵安昇话锋一转,对本子言道:“今儿倒是看看老大(指本介)的墨宝呢!”说着就伤心感叹,“在世的时候看他闲暇了写字画画,现如今再没这样的福分了!”几个人也都附和着。 本推就到伙房里给李氏说了大家要看字画,李氏就让爱儿拿着钥匙去拿,爱儿推辞着说:“屋里那么多人,我湿笑的咋去呢撒!” “都是自己人,大大方方滴!”李氏鼓励道。 那改范儿最是知道姐姐的心思,也打趣说:“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滴,还是乖乖滴去昂!” 爱儿笑着说:“这个岁表子的一张嘴就会说滴很。”说着整理容妆,拿了钥匙出去了。 爱儿来到大房里,看见向子君不觉就红了脸,好在屋子里都是嫡亲的哥哥,不怕他们笑话,随向大家见了礼,低头把大立柜打开,把一个书画卷轴的盒子拿出来递给本文。爱儿就要出去,本文明白李氏今天的用意,虽然没有明言,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因说:“爱儿先等会儿,看了就收起来吧!”想让向子君和爱儿都仔细看看对方。 爱儿就在向子君身边站着,因向子君对书画也是门外汉,看爱儿站他身边了,就对爱儿微笑着点一下头,算是含含糊糊的打了个招呼,爱儿也认真地看了一眼向子君,大大方方的微笑还礼了。 爱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向子君,向子君也感觉到了爱儿异样的眼神,其他人也都只当没看见,一心一意地欣赏字画呢。 几个人指手画脚的欣赏了字画,赵安昇因对本介做的那轴文君当垆图情有独钟,随在案上展开来用镇纸压住一起鉴赏。乃是一副宽版立轴的设色工笔画,整幅画色调温雅,意境悠远,画的左上角是淡淡的远景,远景里街市人物颇多,虚虚实实形态各异,颇有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之风韵。画中一妙龄女子,面容姣好,云鬟高簪,托酒盘,弄佛尘,乃是卓文君。背景乃司马相如着布衣司跑堂。景物刻画惟妙惟肖,人物写意栩栩如生!乃呕心之作也! 本文也说:“我看这幅画最难得的是画中人物都一般大小,只是在远近虚实上表现出来了画中的主人身份。到不像传统的仕女图,画中耸立一女子,突兀着,比其他景物都大。” 赵安昇每次看这幅画都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也! “你看画中的阳光,晨雾,火焰渲染的自然真实,远远的看上去,那就是阳光,就是火焰,就是晨雾弥漫!” 接着又说:“看的久了,你就融入到画里面了。” 本推笑着说:“昇哥这么喜欢,就收了吧!” 赵安昇意犹未尽,一副忘我的样子,“君子不夺人之爱!”说着又对本推说,“还有啥好东西?” 本推笑着说:“都在这里了。” 爱儿因见向子君对字画也插不上言语,颇不自在,就想着把那件琥珀拿出来展示一下,给向子君看看,正好赵安昇问还有啥好东西,就试探着说:“还有一个东西。”又看着向子君继续说,“就怕是向将军喜欢的呢!”话音刚落,本推就附和道:“拿出来让将军掌掌眼!” 爱儿很优雅地蹲下身子,从柜子底层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盖子,是一个羔子皮的绣花袋,随手就递给了向子君,向子君解开袋口,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琥珀手串,不禁赞叹道:“琥珀啊!” 仔细端详,乃是一副十二颗七分加的皓月白瓷根蜡蛋黄溶洞手串,半瓷半溶洞,黄白分明,瓷蜡溶洞双天眼,高瓷蜜溶,珠光宝气,颗颗珠玑! 向子君捧着,众人看了都赞叹不已,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你说那字画书法,不外乎多练习,吃点苦也就罢了,这老天爷生成这样的东西,真是机缘巧合了才可遇到,可谓:可遇不可求! 本文说:“就这研磨的功夫就不得了,个个圆润透亮,亏得有好耐心呢!” 向子君说:“这种品质的东西,大理国进贡来的也不过如此!” 本推听了夸赞道:“向将军是识货的人!” 赵安昇接过话茬笑着说:“向将军攻城拔寨……”本想开玩笑说:“向将军攻城拔寨,烧杀抢掠,啥宝贝没见过撒!”刚说了一句感觉不妥,随改口道:“向将军攻城掠地,开疆扩土的,自是见多识广呢!” 战争最能改变的就是财富的归属问题,在人类最初的战争就是赤裸裸的掠夺和反掠夺,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如今也不例外,将来也没有例外。 向子君也听出了赵安昇的言外之意,微笑着没有在意,用手捏住手串儿,五个指头一展,那手串儿就到了手腕儿上,转动手腕儿展示一圈儿,又取下来,又捧给众人欣赏,也没人接过去,向子君就在手里这样捧着。 本推介绍说:“这也是大哥在世的时候用一副米芾的法帖换得的,还答应给人家临了一副王羲之的兰亭序呢,一直交给爱儿妹妹经管着呢,今天也舍得拿出来了。” 大家都说:我们今天都跟着向将军沾了光了!添油加醋的夸张,向将军要是不来,爱儿哪能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呢撒! 爱儿因见向子君一向内敛,既看见了这个手串就兴奋的有些忘我,知道是非常喜欢,有意相赠,就给她小哥哥本推递个颜色,本推也心领神会,就笑着说:“向将军喜欢就留着吧!” “这可是传世之宝,欣赏一下就很有眼福了,岂敢夺爱呢!”向子君认真的说道,“这可不是能够送人的宝贝呢!” “将军不嫌弃就留着吧!”爱儿也说,声音温婉,言辞恳切! 众人都附和着说:“主人都发话了,就留下吧,都是自己人了!” 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自己一个当兵的能有什么宝贝和人家交换呢!要是留下来这个宝贝,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向子君把手串随默默地收起来,仔细用皮子擦了一遍,装到袋袋里,系上口口,说了一句:“爱儿妹妹的美意心领了,愧不敢当!”交给爱儿了。 爱儿微笑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也没有掩饰,把东西都收起来,悄悄回伙房里去了。 第24章 玉面含韫刘芳发醋意 酩酊归卧子君受恩宠 刘芳一觉醒来,起来一看天都快黑了,家里哑喵俏气滴,懊悔自己睡得这么深沉,家里人也不喊一声,就担心向子君已经走了,赶紧到后院里一看,烟熏紫安静的站在槽头,心下稍安。 向子君原本说好的去李氏家坐会儿的,即就是留饭也该早都回来了呢,随心思着:“这么晚了这人咋还不回来呢?” 刘芳想着想着就心飞了,那李招娃也是敢作敢当的主儿,把向子君喝飘了,给爱儿带了头(入洞房的俗语)岂不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清水河大年三十吃顿长面就带头成亲滴又不是没有先例。 越想越着急,就好像向子君和爱儿已经入了洞房了似的,很不得一把揪出来,打一顿。出门就要往李招娃家去,都走到巷子口了,忽然醒悟了,心想:这样去不行!我一个女人跑到酒场子里捞人,又不是自己的男人,岂不笑话! 又匆匆来到凝露家,想着让尹宝秋赶紧去看着,吃过饭了把向子君接回来。 凝露这边已经吃了晚饭了,和妮可儿姊妹在炕上抓籽儿呢(一种游戏),凝露看她来了就问:“你们回来了?” “回啥回!我刚睡起来。”刘芳回答道。接着又问:“秋呢?” 凝露回答:“只怕这会儿洗锅呢!” 凝露看刘芳玉面韫怒,就笑着说:“你晌午那会儿走了,我们还以为你去招娃那儿了,只怕这会儿和向将军一起回来的呢!” “没有么,我还跑着去干嘛!”刘芳既看到娃娃和凝露抓籽儿,又说了几句话,感觉心里安静了许多。但心里的怨气还没有消呢,自言自语道:“你看这个人到现在还不回来!” 凝露小心翼翼问:“向大哥还没回来吗?” 这时尹宝秋也进来了,听说向子君还没有回来,看刘芳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就宽慰道:“没关系的,成年人了嘛,一会吃过饭就回来了!” “这都快一天了,有多少羊赶不到圈里,哪能吃到这个时候呢,只怕是喝醉了呢!”刘芳担心道。 尹宝秋和楠凝露两人面面相觑,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本庄里吃个饭嘛,那能天黑了还不回来呢撒。 刘芳接着说:“看样子那李招娃是想留客呢!”把“李”字说的很重。 尹宝秋说:“也无妨,明天早上酒醒了就回来了。” 刘芳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和我唱对台戏呢么! 随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向子君可是夏儿看上的人呢,那爱儿也是眼巴巴的盯上了,那李招娃可是叶子麻滴很,说干就干的,趁着酒劲儿夜里给小姑子两人礼成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可别说我没给你们说!” 楠凝露一听,怎么怨到我们的头上了呢!随口就说:“像这么容易入手的人不要倒也罢了!” 刘芳听了教训道:“不要无端的触碰人性的弱点,也不要拿美色考验男人的意志!” 楠凝露心想:明明自己喜欢人家,怕被强占了,就赖到夏儿身上,拿我们做法儿!有心不管嘛,就怕真弄出事来,不管是夏儿看上的还是刘芳看上的,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看住,谁都没有面子。 那尹宝秋听了刘芳教训自己娘子:不要拿美色考验男人的意志,很是受用,美滋滋地乐呢。 凝露瞪一眼尹宝秋,娇嗔道:“还不速速的去拽回来!” 尹宝秋二话不说,微笑着匆匆走了,刘芳和楠凝露二人也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尹宝秋一个人就回来了,因说:“那面的酒席早撤了,李招娃和两个小姑子在伙房里有说有笑的洗锅呢,说向将军早都走了。” “早都走了?”刘芳反问道。 “只怕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回来了,我刚才从伙房里出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听那面房门响了一下呢。”尹宝秋解释道。 刘芳奥了一声,领上妮可儿姊妹就回了,尹宝秋也要跟着去呢,被凝露悄悄地一把拽住了。 刘芳回到家赶紧到大房里,就看见向子君已经在炕上和衣而卧了。心里是又气又爱:“这厮果真是自己回来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满屋子都是酒气,应该是酩酊大醉了。又埋怨李氏:“喝成这样了也不打发人给送回来!” 妮可儿看着刘芳小声说:“向爸爸喝醉了!” 刘芳也说:“这到底是咋回来的呢撒,醉的跟一滩泥一样滴!” 妮可儿以为妈妈在问她呢,就说:“喝酒的人回到家了才醉呢!” “你这是听谁说的呀?”刘芳听了女儿的话儿很奇怪,这也是七八岁的娃娃能说出来的? 妮可儿赶紧回答:“凝露婶婶和映雪婶婶说的时候我听来的呢。”说完得意地嘻嘻笑着。刘芳听了,心想:这倒也是,那华阳春和尹宝秋也是经常喝酒的人呢,在外面不敢醉,回到家可不就是醉了。 “都是装的!”刘芳说着也笑了。想自己刚才还气呼呼的,这会儿心里敞亮多了!随给向子君把靴子脱了,把身子搬正,又枕上枕头,让睡着去了。 因天黑了,刘芳就闩了大门,盘山虎一天没喂了,围着刘芳跑前跑后的转圈圈儿,刘芳忽然反应过来,这向子君自己回来狗咋不咬他呢!又一想,这狗是最通人性的了,善于察言观色,又忠心耿耿,一门心思在主人身上,自然能分得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随自言自语:真成自己家的人了昂,狗都不叫了! 娘儿仨来到伙房里,点了灯盏,刘芳一下子感觉饥饿难当。因妮可儿姊妹已经吃了,就给自己做了两锅子荞面摊馍馍,打了好几个鸡蛋搅到荞面里,出锅的摊馍馍切成菱形块,配了一些发好的干货,在热油锅里炝葱花爆炒,满满地盛了一碟子吃了。妮可儿姊妹俩个睁大眼看着妈妈的吃相,心里想:“妈妈今天怕是饿疯了!” 刘芳吃了饭,又和了一碗盐水面醒着,炝了浆水在后锅子里热着,大锅里添上水,把灶火压住,等向子君一会儿醒来了下碗浆水面吃了解酒。 把大房里的灯盏点上,移到桌子上,只见向子君还呼呼睡着,连姿势都没变,刘芳关好门,放下门帘子就到伙房里收拾了一下,安顿妮可儿姊妹到北厢房睡觉了。 妮可儿姊妹睡着了,刘芳就在窗跟前的灯下默默地做针线。快到人定时分的时候,估摸着向子君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就到大房里,想喊醒向子君,吃点东西好好安歇去,这和衣而卧也不舒服。随小声喊了几声“向将军!”向子君根本就没有反应,又摇着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反应,刘芳心里一惊,联想起朗本介喝了酒一觉就睡过去了,敢不是也睡过去了吧!赶紧凑到向子君的脸跟前,仔细听了,从鼻孔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声音极其细微,跟没气了似的,真是吓人一跳! 刘芳心想:真是好睡相!看这架势是往天亮里睡了。 刘芳犹豫了一会儿,上炕来索性给向子君把外衣脱了好好睡去,随轻轻地把腰带解了,又解开扣子,翻着身子把外衣脱了,费老大的劲儿从身子底下抽了出来,盖好被子,到地下吹了灯,把门关好,到厢房里去了。 因白天睡了一大觉,这会儿也一点睡意都没有,随把小炕桌摆到边上,灯盏移过来,针线篮篮放到桌子上,开始纳鞋底儿。 在冬天的漫漫长夜里,家里的主妇熬夜做针线活儿已经是家长便饭了。 第25章 尹宝秋深夜探秘事 盘山虎睡眼乞狗粮 向子君睡半夜里酒醒了,还以为自己在军营里呢,左右观察辨别门和窗户的方位,发现门也不对窗户也不一样了。才想起来自己来朗家水了,来找夏儿了。定睛一看这是在刘芳家大房里的炕上睡着呢嘛,盖着软绵绵的大被子,身子底下热乎乎的很温暖。定是刘芳给自己脱了外衣,安顿睡下了。 向子君下午从李氏家出来也是鼓着一股子劲儿才回到刘芳家,早晨刘芳从李氏家离开的时候还说要来领他回家呢,到天黑了也不曾来,向子君只好自己回来了。既到了家里,发现没人,就先在炕上歇一会儿,不曾想就睡着了,这一觉醒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心里十分懊悔自己一时贪杯,喝了个酩酊大醉,给女主人填了麻烦,让一个女子伺候自己睡觉很是过意不去。 懊悔之余又对刘芳十分感激,这份情是一定要报答滴!一定要尽己所能照顾好这一家人,既然有缘相逢,也一定来日方长! 向子君醒来后,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在热被窝里就懒懒地躺着,睁着眼睛想着心思,享受着温暖和幸福的时光! 忽然,窗外一个影子一闪,向子君警觉地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屋里屋外静悄悄的,想着可能出现了幻觉,就放松了警惕,就在这时,那黑影又出现在了窗户纸上,映着雪夜的亮光很清晰。向子君一骨碌翻起来,那黑影听到了动静,一晃,消失了。向子君翻身下地,夺门而出,看见院子里一个人影飞也似的往伙房和大门的道子里跑去,向子君紧随其后,只见那人飞身一跃从伙房和大门楼子夹缝中间的墙上翻过去了。向子君翻到墙头上,发现墙头下面也是一家院落,那人穿过院子,从侧墙上翻过去不见了。也就是倏忽间的功夫,这人真是身手不凡。向子君也不敢冒然追赶,进屋穿了衣服和靴子又出来到北厢房里推了一下门,门是闩着的,只听刘芳在屋里答应了一声:“等一下!” 向子君问道:“没啥事吧?” 刘芳匆忙答道:“没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还纳闷:这人大半夜的起来咋问这个问题呢! 知道刘芳这里没事儿,向子君也就放心了,就说:“不要起来了,没啥事,我不进来。” 向子君又到后院里看了烟熏紫,也无异样,又来到前院,这时候大黑狗也从狗窝里出来了,好像刚睡醒的样子,一对黑眼睛闪着夜光,歪着脑袋,卜楞卜愣地看着向子君,那表情就像是饿了要狗粮的样子。向子君因领教过大黑狗的厉害,猛一看有些紧张,既见如此,也就不害怕了,忽然反应过来:唉!狗咋没有叫呢? 狗没有反应,说明来人一定是熟人,而且身手不凡,因向子君对朗家水也是不甚了解,也无法猜度,还好自己酒醒了,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管来人是何目的,黑天半夜翻墙入户的一定是不怀好意! 也许是本庄子里的人,而且对刘芳家比较熟悉,因为黑天半夜入户狗都不叫一声,可见熟悉的程度也不一般。否则的话,那所谓的盘山虎就是一条哈狗!徒有虚名而已。 那这人是冲着什么目的来的呢?向子君就在心里琢磨推敲着。 不一会儿,刘芳穿好衣服,从北厢房里端着灯盏进来了,看见向子君在炕沿子上默默地坐着,笑嘻嘻的问道:“酒醒了吧?”向子君答应一声,刘芳继续说:“我还巴巴滴准备好了浆水面等你酒醒了吃呢,咋等都不醒来!” 向子君还在回味刚才的事情,满脑子的疑问,看见刘芳进来了就想问个明白,所以对刘芳说的话置若罔闻,劈头盖脸的问道:“你家大黑狗是不是不会叫,也不咬人啊!” 刘芳听了,惊讶道:“不是啊,盘山虎好厉害滴呢!” “生人来了叫,来一两次熟悉了就不出声了吧?”向子君又追问道。 刘芳笑着说:“我也纳闷呢,你才来了两次,盘山虎就把你当成家里人了呢,你昨儿个自己回来,盘山虎连个声都没出一下!我们都在秋那儿还着急忙慌的想法子把你往回来捞呢,谁曾想你都回来睡着了呢。” “那庄里的熟人进来了咬不咬撒?” “我们家庄里来的人也少,李招娃她们倒是经常来,每次来盘山虎都龇牙咧嘴地只扑呢!可能庄里人都知道我家的狗厉害吧!” 向子君几次里想要把刚才家里进来人的事说出来呢,又担心刘芳知道了,这以后还咋敢在这个家里住呢?不说嘛,刘芳蒙在鼓里不更危险吗?真是左右为难。 刘芳说完看向子君也没有搭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就解释说:“这盘山虎原本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一条羊狗,还是今年春上的时候,夏儿因见我家没有狗,就把盘山虎带来了,这狗最是听夏儿话了,用夏儿话说,盘山虎看家护院能顶十个保镖呢!” 向子君听了恍然大悟! 这么说这条狗是有旧主人了,向子君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感觉盘山虎是军犬,让夏儿几句话就蒙混过去了,现在看来,这盘山虎就是沐王府豢养的军犬无疑!所谓羊狗只怕是遮人耳目罢了。 那么,来人一定就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人了,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呢。既是沐王府的人,他们应该不会对刘芳母子起歹意,这倒也放心了。 “看来是冲着我来的呢!”向子君默默地在心里嘀咕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半晌又回过神来,应着刘芳的话儿“奥!”了一声。 刘芳以为向子君只是好奇,也没有深究,就说:“走,到伙房里去,你陪我说话,我给你煮面去!” 心里的疑团总算解开了一块儿,向子君轻松了许多,听刘芳要给自己做饭吃,这深更半夜的实在不好意思,虽说有些饥渴,但也在能够忍受的限度之内,就推辞道:“不了吧,这大半夜的!” 刘芳看向子君扭扭捏捏的样子,就把灯盏递给他,挽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说:“走吧!明天又不出兵点卯滴,那在乎这些呢撒!” 向子君半推半就地接了,刘芳就在前面开门打帘子,向子君蹑手蹑脚地在后面端着灯盏,两人就来到了伙房。 灶火里还有火子儿呢,刘芳把火引着,让向子君到后院里去拿柴火。向子君来到后院就有些紧张,忽然感觉到这个院子里有些异样。你说要是自己家里,养着一条别人家的狗,人家动不动深更半夜就来了,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呢? 墙头和房顶上凡是落雪的地方都映着冷冷的白光,没雪的地方黑乎乎的,竟是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只要你想象力足够,或者身临其境的时候你心里在想着什么,这些图案就是什么了。向子君想:说不定那厮这会儿就藏在哪个旮旯里呢!直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拿了柴火赶紧进来了。 刘芳看向子君进来战战兢兢地,以为冷了,就说:“你就在炕上暖和着!啥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就好了。” 第26章 疑惊魂子君起怜悯 顺口溜刘芳解尴尬 向子君就坐在炕沿子边上,看刘芳搭火的身影,既窈窕又文弱一个女子,守这么大一个院落,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娃娃,好生可怜! 刘芳一边做饭,一边和向子君说昨儿个去李招娃家的事,因说李招娃茶饭如何出类拔萃,两个小姑子如何心灵手巧,绣的花儿栩栩如生等语,把李招娃姑嫂夸成了一朵花儿。末了又说爱儿的嫁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给新女婿的鞋都做了七八双了,绣花枕头,手帕荷包一应俱全,只等有缘人迎娶了 刘芳一边说一边看着向子君的反应。心想:“这男人一旦说起漂亮姑娘来,就不由自主的眉飞色舞,看这厮是不是也这样呢!” 向子君因满脑子想着刘芳带着两个孩子在朗家水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如何可怜的事情。对刘芳夸赞李氏姑嫂的话没有仔细听,只听了刘芳说“给新女婿的鞋都做了七八双了”就觉得不合情理,反驳道:“别的倒也罢了,做七八双鞋,到时候大了小了的穿不上不白费了!” 刘芳也觉得吹嘘有些冒了,就笑着描补着说:“这你哪里知道撒,这种鞋都不上帮,到时候新女婿定下了,比划着样儿上上鞋帮子就妥了呢!” “那鞋帮子好像就没有大小了吗?”向子君较真道。 “人家做的时候就有个把模呢嘛,莫成是个瓜女子不成撒!”刘芳也分辨道,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的架势了。 向子君听了不以为然的苦笑了一下,就不言喘了。 “那爱儿在这清水河也是名媛呢,虽然父亲早逝了,母亲也不拿事,但哥嫂疼爱,又识得一些文字,也能唱几段折子戏呢。”向子君听了也没有撘言。 刘芳见夸了半天,向子君也不为所动,心想:“看来是个稳重之人,夏儿姑娘那天第一眼就相中了的人,小丫头果然好眼光!这女儿娃天生就有一双慧眼,也难怪呢。”随默默地做饭了。 吃过了饭,刘芳心想:大房里平时也不住人,寒冬腊月冻透了的房子,又是下雪天气,虽说炕是热的,但四面的围墙还是透着冷风,就对向子君说:“大房里冷,咱们都到厢房里吧,那屋里暖暖和和滴,炕也大着呢。” 向子君也没有睡意,想着到厢房里说说话也好,自是欣然接受。向子君端着灯盏,刘芳关好伙房门,向子君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铳和军刺匕首都在大房里,就对刘芳说:“大房门也要锁好,我的东西都在里面呢!”刘芳笑着说:“不妨事,有盘山虎在,这屋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向子君听了心想:这女人真是傻得可爱呢!人家都越墙入户了,还说这样的话,随无奈的笑了。 刘芳关好门,对向子君说:“你先在院里等会儿,我去个后院儿。”向子君知道是要去解手的意思,想着后院里刚才阴森森滴,一个女人哪敢去呢撒!也不好陪着去,就走到后院的口道子跟前端着灯盏等着,尽量离刘芳近一点。因刚才那个人逃跑的时候是从邻居家的院子里出去的,向子君四下里观察了一下,等刘芳从后院出来,向子君就指着南面的地方问:“隔壁院子里住的什么人?家里好像没有人。” 刘芳以为向子君好奇呢,就说:“冷死了,进屋说吧!”说着自己就开了北厢房的门,打着帘子,等向子君进来了,关了门,一溜烟上炕去了。 向子君还在地下站着,刘芳小声招呼道:“你也放下灯盏上来撒!”用手摸着自己屁股跟前的炕说:“这儿热得很!” 向子君犹豫了一下,把灯盏放到窗台子上,就脱了鞋袜上炕来,小心翼翼地从妮可儿和扭成儿的脚底下垮过来坐到了刘芳跟前。两人并排坐着,分开了不到半膀子的距离。刘芳把自己盖的被子拉开,把两人腿都盖上。 刘芳感觉向子君坐在自己身边紧张的上气不接下气,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就说:“古时候有三个人到了一个店里,合伙住了一间客房,晚上闲话间就吹嘘自己家乡如何好,一个说,俺们银川有个北塔,离天只有一丈八,另一个说,啊们中卫有个莫家楼半个子入到天里头,第三个就说,我们河州木有啥,这坨坨热炕我睡下,冬天里的一坨坨热炕真是滴滴金呢!” 向子君听了也附和道:“这个笑话我也听当地人说过呢!” 刘芳感叹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地道的当地人了,但在朗家水的人眼里还是外来户呢。” 刘芳接着又说:“你刚才问的南北两边的邻居和我们三家墙连墙的都是外来户,南面是华阳春家住着,北面是尹宝秋家住着。”又大概介绍了一下两家人的情况。 向子君说:“南面那家家里好像没人住?” 刘芳解释说:“华阳春和柳映雪跟着夏儿到海城子玩去了。” “他们两家也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吗?”向子君因听说和夏儿有关系就问道。 刘芳思索着回答:“按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做马匹生意的,看上了朗家水的地方,就置房产落户了,也是和我们家前后起的院落。” 末了,又笑着说:“看起来倒像是夏儿的跟班,形影不离。” 向子君一听和沐王府没有关系,也就不问了。刘芳也不便多言,就岔开话题把朗家水的一些逸闻趣事翻出来说了。 第27章 动真情刘芳以身相许 疑鬼神子君迷茫罔闻 刘芳又说起了第一次在李招娃家看到向子君全副武装的模样儿,因说:“夏儿姑娘当时就被你迷住了,用她后来的话说:战车好,战驾好,将军更好!”刘芳一连几个好,说的向子君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也就一个大头兵,那配的上这么高的赞誉,随讪笑着说:“那是夏儿姑娘过誉了!” 刘芳听向子君只提到了夏儿,就喃喃低语道:“奴家也是这样认为的嘛!” “那更不敢当了!”向子君心情愉悦,说起话来也顺畅多了。 刘芳继续说:“夏儿撺掇着让我非要把你留住呢,我俩当时在屋里和爱儿说话呢,听说你走了,那夏儿只埋怨我话多,赶紧拉着我就出来撵了,我就想,驾战车的人,哪能撵上呢撒。” 刘芳说着就笑了,“也是缘分,我俩刚走出巷子,就远远的看见战车停下了,我俩就小跑了几步,想追上去,然后就看见你下车来冲着墙根子撒尿呢!我俩又远远的停住了。”刘芳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 向子君听了分辨说:“你俩看错了,我是和一个老爷爷说话呢!”就把当时遇见那个“晒月亮”的老人的事说了一遍。刘芳听了就说:“你停车的地方是个塌院子,哪里来的陔门楼子撒!”刘芳怕向子君不相信,又说:“就是昨儿个咱们一起去李招娃家的时候路过的那个有一圈矮墙,里面塌七涝八的院子。”向子君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刘芳又接着说:“这个庄里哪有你说的那个老爷爷呢撒!”向子君听了十分纳闷! 向子君回想起了那个“晒月亮”的老人的面孔和当时的恐怖气氛,自己也是觉着不对劲儿,才匆匆驾车离开滴。刘芳和夏儿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再看那老者就忽然不见了,当时也没有十分的在意,听刘芳这样一说,看来真是活见鬼了。 一下子感觉到朗家水这个地方十分邪性。 那天夜里的一幕幕情景不断的在向子君的脑海里浮现,明明是和一个老者说话呢,怎么就变成冲着墙角撒尿呢! 又联想起自己今天半夜里醒来后看到的窗户上的影子,当时就想着是个人影,就追出去了,现在看来那个出现在窗户纸上的影子,是人是鬼就很难说了。 向子君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了盘山虎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和盯着看他的表情,和那个一瞬间就越墙消失的人影,不禁毛骨悚然! 这时,只见刘芳一副娇羞妩媚的样子,冲他笑着说:“明明撒尿呢嘛!” 向子君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如梦如幻,摇了摇脑袋,心想:不会是遇见妖精了吧! 随一把抓住了刘芳的手腕! 只听刘芳“哎吆”一声,顺势就躺倒在向子君的怀里了,紧跟着又是一声娇嗔:“你就不能轻一点嘛!” 向子君猛然醒悟过来了,赶紧松开手,把刘芳扶起来,连忙问道:“抓疼了吗?”其实向子君在接触到刘芳手腕的一瞬间就减力了。因为他触摸到的是一双极尽温存柔弱的手,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人的感知能力不仅仅在于大脑和心灵,记忆和灵感来自于每一个细胞。 尽管如此刘芳还是疼痛难忍。 刘芳甩着手腕,埋怨着小声嘟囔:“整天弄枪舞棒的手,就跟铁老虎一样,你说呢!”说完既哀怨又温情地望着向子君。 向子君也不知说什么好,后悔自己一时失态,把刘芳看成了妖精,十分荒唐!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半晌,刘芳用手揪着向子君的衣袖,摇晃着喊:“向哥哥!”又慢腾腾地悄声问道:“你是想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吗?”问完又扭捏着欲言又止,娇态可掬。 向子君正在自责呢,听刘芳这样一问,一时间也模不着头脑,就慌忙问道:“办什么事?”那表情竟十分木那。 刘芳接下来刚要说:“奴家也愿意呢!” 一看向子君这副态度,就不再吱声了,也没理向子君,半晌说:“我瞌睡的要睡觉了,你就在那面边上睡吧!”把向子君支到另一边挨着扭成儿的地方去了,自己就在窗根子底下挨着妮可儿睡了,向子君还没准备好呢,刘芳一把就把灯盏扇灭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向子君也不敢吱声,悄悄地挨着扭成儿,也没被子盖,也没枕头枕,想去大房里嘛也不敢说,就掐着扭成儿的被子边儿睡下了,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个时候向子君也明白了刘芳说的“把事情办了”是什么意思,心想:自己刚才猛然间抓住了刘芳的手,造成了误会也在所难免,不禁在心里暗自后悔。 圣人曰:“男女授受不亲,嫂溺,叔可援之以手。”虽说自己心无杂念,但这两天来太过随意,两人也太过亲昵,有失捡点。 向子君一点睡意都没有,又不能像失眠的人那样翻来覆去的自由自在地折腾,只能安静的盼着天赶快亮了。 第28章 传消息爱儿怜初心 望远影刘芳了情缘 李招娃早晨起来把昨儿个晚上做好的各类果子和酥肉装了一袋子,早早的就来到刘芳家,给向子君带上。爱儿也要跟了去呢,招娃说:“傻丫头,现在哪能抛头露脸呢撒!”爱儿又要把自己秀的荷包子带上,招娃笑着说:“不着急昂,来日方长,有多少羊赶不到山上撒!” 刘芳在伙房里做早饭就听人喊门,出来一看是李氏包包袋袋的来了,就知道是给向子君拿的,两人到了伙房,李氏因说:“昨儿个向将军也没吃好,今天带点吃的一点心意!” 刘芳笑着说:“还没吃好啊!都酩酊大醉了呢!”又指着北厢房说,“这会儿还睡着呢!” 招娃一听向子君还在北厢房里睡呢,心想:“北厢房不是刘芳带着娃娃睡觉的地方吗?怎么都睡一起了!” 李氏也是反应极速的女人,虽然惊讶和不悦,但也是若无其事,又说了一些昨儿个几个人喝酒的趣事,放下东西就告辞了。 李氏回到家,也不做声,爱儿笑着问:“送给了?”李氏没好气的甩了一句:“人家都睡到一个炕上了!” 爱儿听了,一下子当头一瓢凉水湿透了。“啊!”了一声,怔怔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招娃把小姑子搂到怀里,因说:“婚缘大事不由人的昂!” 爱儿点点头含着泪笑着说:“嫂子,你说我咋那么傻呢!” 两人正说着,改范儿进来了,赶紧打住话题,装着跟没事的人一样了。 支走了李招娃,刘芳做好早饭到厢房里喊向子君,只见妮可儿姊妹俩个在炕上玩呢。 向子君在李氏进来的时候就醒来了,因在厢房里睡的,怕引起误会,也没敢出来,等李氏走了,就给烟熏紫拌料饮水去了。刘芳来到后院里,向子君正给烟熏紫梳理鬃毛呢。刘芳就说:“这匹马和夏儿的桃红马看着倒像是一对儿呢!”说完只是微笑着。向子君因夜里的行为让刘芳处于尴尬的境地,心里一直挽个疙瘩。今见刘芳主动和自己搭讪,心里无比畅快,赶紧讨好道:“还是夏儿的桃红马好嘛!” 刘芳说:“哪有一样好的两个呢撒,看着般配就可以了!”向子君还想再说几句殷勤的话儿,刘芳紧接着说:“收拾了就吃饭,早点走吧,都耽搁好几天了呢!”说着就到伙房里去了。 向子君答应一声,赶紧收拾了,尾随着刘芳到伙房里去了。 吃过了饭,刘芳帮着向子君收拾好东西,又说:“要走就赶早吧,晚了雪水子冻了冷的!”又把李招娃拿来的一袋子吃的给向子君带上,因说:“李招娃一大早拿来的,你带上吃,我就不给你准备了!”向子君因说:“用不着的,就不带了吧?” “庄户人家的一点心意,别辜负了!”刘芳说着又把一条羊绒毛线织的围巾给向子君围上,“天冷的围上挡挡风寒!” 向子君也不敢推辞,任由刘芳摆布,围好围巾,刘芳端详着说:“你又不挑水,又不背背篼滴,咋也是一个肩高一个肩低的撒?” 说着又到向子君面前,把两个肩膀往平里掰,向子君感觉很亲切,两个手扶着刘芳的腰身,轻轻的揽到怀里了,刘芳既没有躲开,也没有贴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好了!”只见刘芳松开向子君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又把他的两个肩膀搬成一样高矮:“这样保持着就一样齐了。 向子君微笑着不断点头答应。又说:“只是走起来就保持不住了呢!” “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不好纠正,经常注意点,日积月累地就改过来了。”刘芳说。 自此,向子君走起路来时不时的就想起刘芳说的这句话来了,走路的时候也开始注意了,把两个肩膀往平里端。 向子君牵着马,刘芳跟在后面送到巷子口,又尾随着往西到了路口上,向子君临别时,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刘芳笑着说:“有啥话就说撒!” 向子君也是鼓足了勇气,因说:“我去找夏儿了!” 刘芳含情脉脉地回答:“知道呢!去吧。”慢条斯理滴告诉他怎么走就到哪儿了,又怎么走就到了,再问一下谁谁家就能找到了。 向子君都一一默记了,对刘芳心存感激,想深深地鞠一躬表示一下,又觉得过于生分了。忽然又想起来昨儿夜里院子里进来人的事情,无论是人是鬼,心里总是替刘芳担心。就说:“晚上了要收拾好门户,睡觉的时候惊醒一点!我们军营里也有狗呢,赶明儿给你拉一条来。” 刘芳听了心想:好好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忽然想起来昨儿个夜里向子君推门的时候问她有没有事?当时只当是酒醒了要水喝呢,也就没有在意,之后又问了一些左右邻居和盘山虎的事,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昨天夜里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追问道:“昨儿个夜里你起来在院子里干啥呢撒?我好像听着有啥动静呢!” “没有啊!”向子君否认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小心无大错嘛。” “是不是夜里进来人了?”刘芳问到。 “没,没,真的没有!”向子君赶紧否认。 刘芳就笑着不说话了。心想:“定是那楠凝露让尹宝秋夜里悄悄来探听我俩是不是睡一个被窝里了。也好给夏儿做耳报神表功。” 向子君走了,刘芳一直看着向子君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心里狠狠地骂到:这个没良心的,你看连个头都不回一下。狠狠心回去了。 刘芳回到家就心思:“向子君要是真能够和夏儿成了夫妻,也起码是自己家人呢。就担心李氏那儿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事情就有了变数。”倒是要用些心思促成这门亲事才好,否则,恐怕这辈子连做亲戚的缘分都没有了呢。 刘芳就给妮可儿姊妹安顿道:“以后就管向爸爸叫舅舅昂!”妮可儿问:“为什么呀?”刘芳嘱咐道:“因为向爸爸现在是妈妈的兄弟了呢!” 刘芳也知道,这朗家水的人最是爱从小孩子的嘴里打问人家的家底,先给娃娃安顿好了。 第29章 清水蔚民风 应缘寻翡翠 向子君沿着大塬坡到了山顶,就到塬头上了,回望清水河居高临下:只见一道蜿蜒曲折的河川,东西走向,从朗家水一直延伸到石峡口。 如今隆冬季节,河滩里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在阳光下闪烁银辉。北面是绵绵群山,极目远眺应该就到蒿子川和兴仁堡了。 依着河岸的高地是连绵不断不规则的埫里,星星点点布落着村庄。有的以水为名,有的以姓为名,有的以地形为名。 河湾里是淤积起来的滩涂,人们将它改造成园子,用河水浇灌,清水河人习惯上将清水河的南面叫做前山里,北面叫做后山里,上河里、下河里也是如此。 塬上夜里只是飘了点雪花儿,风吹日晒,已经没有痕迹了,路面干巴巴滴,又硬又白。 向子君站在源头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了望了一会儿,朗家水庄子看的更清楚了,依稀能看见刘芳家的院子。感叹道:“真是一道风景线啊!” 向子君沿着大路穿过武塬和箭沟堡子,就到海城子了。在一个小饭馆吃了一碗羊杂碎泡油饼子。打问了去沐王府牧场基地的路径。出北门的时候又打听到了一家玉器行。因那天晚上看刘芳手腕上的一条玉镯好是漂亮,随想着给夏儿也买一条。 这家玉器行字号“应缘阁”,一副隶书匾额,楹联是:乾坤有精物,至宝无文章。向子君在店门口招呼一声:“店家有人吗?”只见一个伙计名叫阿全的打起帘子出来了。笑嘻嘻的作揖打躬:“客官您贵干?” 向子君还礼道:“这里有手镯吗?” 伙计一听是买玉器的连忙回答有,又招呼里面另一个伙计出来,吩咐道:“阿秋,你把这位客官的马牵到院子里去。” 阿秋过来就要牵马,向子君笑着说:“不用这么麻烦,在门口就可以。”说着就寻找拴马桩,阿秋也煞是机灵,赶紧说:“要不马我先牵着,您到里面看看。” 向子君给烟熏紫理了理额前的长鬃,把缰绳递给了阿秋,自己随着阿全进店了。 阿全拿出了几条白玉手镯,向子君看了,觉得和刘芳手上戴的不是一路货,随有些失望,又问:“还有别的吗?” 阿全笑着摇头道:“货品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说着把柜子里的手镯都拿出来摆到了货柜上,又问道:“客官想要什么样的货呢?” 向子君也是第一次看见刘芳戴的翡翠手镯,并不识货,说不上个所以然来,随默不作声。 把伙计拿出来的镯子又挨个儿看了一遍,没有中意的,就从店里出来了,从阿秋手里接过缰绳准备离去。 这应缘阁掌柜的办事回来,远远的看见阿秋牵着一匹俊俏的枣红马在店门口,知道是店里来了贵客,紧走几步快到了店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向子君从店里出来准备离去,掌柜的赶紧招呼到道:“贵客请留步!” 阿秋也看见掌柜的来了,早早地笑脸相迎,给向子君引荐说:“我们掌柜的来了。” 阿全对掌柜的说:“这位客官要一个手镯,我刚给看了,没有中意的呢!”掌柜的听了也没有理会。 掌柜的名叫老姜头,打量向子君应是南方人,中等身量,体型精干练达,五官轮廓分明,极富立体感。虽是布衣便服,眉宇间英气浩然,气度非凡。左手下垂,右手里牵着马缰,再看这匹马,虽无华丽的鞍鞯辔头,但体型高大,肌腱灵动,安静地站在主人身边,马脸就依偎在主人耳边,人和马轰然一体,自然天成。 掌柜的打了一躬:“伙计们不知贵客临门,还望海涵撒!”手一挥对向子君说:“请到寒舍一叙!” 向子君想:“这生意人就是八面玲珑,说出话来很是中听。”赶紧微笑还礼,跟着掌柜的进了侧院。 掌柜的吩咐阿秋:“把马拉到后院去,交给阿淼,拴好了悉心照料!” 因家当都在褡裢里呢,向子君就要取下来,老姜头笑着劝阻道:“这个你放心!” 恭迎向子君进了客厅,重又作揖打躬:“将军,怠慢了,多多海涵!” 向子君听了不由得一怔,看眼前的中年汉字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偏瘦,南方口音,很是面生,应该是初次相逢,咋可能知道自己的卫军身份呢,正不知如何作答,掌柜的自我介绍说:“在下老姜头,江湖人称牛逼哥,应缘阁掌柜的。” 向子君赶紧恭恭敬敬地还礼道:“掌柜的笑话了!” 又把向子君让进内室,吩咐伙计上茶,阿全沏茶放到向子君桌前,恭恭敬敬地请道:“客官用茶!” 老姜头听了阿全称向子君客官,教训道:“一直教导你们,要长一双慧眼,要识得美玉,更要识得英雄,你看这将军就站在你的眼前,还一个劲儿地客官客官的叫着。” 阿全小声嘟囔着分辨道:“你咋知道他是将军呢撒?” “我咋知道的你别管,我跟你打赌,敢不敢,敢不敢!” 第30章 姜统领相马识将才 俏紫堇解石喻君子 伙计听了不由得低下了脑袋,也不敢出去,垂手侍立,老姜头继续说:“阿全,我告诉你,刚才门口那匹马就是证明!你见过那么好的马吗?咱们马营里的上千匹马里面能挑出几匹这样的马?就凭这一点,我老姜头就可以断定,这位兄弟一定是位将军!” 老姜头讲起话来有板有眼,节凑紧凑,吐出的每一个字就像弹出的钢喯子,有刚性,富有磁性,极富穿透力。 向子君本想解释,一想,留点悬念岂不更好,随微笑着默不作声,任凭他师徒二人去分辨吧。 老姜头继续炫耀道:“透过现象看本质,好的东西在表面一定是会有表现的,他会留下痕迹,他的内在的气质会透过他的仪表展现出来!”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你要跟对了人,赢的把握就会大一些,你成功的机会就会多一些,可能会有垮的时候,但是,大涨!甚至起飞是早晚的事!”向子君听着老姜头上一句话似乎有些道理,后一句忽然话锋一转说到赌博了,有些文不对题,一时莫名其妙。 在套房子里穿线做活儿的两个女生伙计紫堇和晓晓听了,紫堇悄声言道:“师傅像不像在讲料子?” 晓晓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他把人家当原石了,正在透过表皮看本质呢!” “看见里面的肉肉了”紫堇打趣道。 “我把你个不害臊滴!”晓晓啐道,然后一本正经的纠正紫堇:“在师傅的眼里每个人都是一块翡翠原石!” 只听老姜头继续炫耀:“我老远里看见那匹枣红马站在那里,虽然是站着,但每一块肌腱每一个线条都富裕动感,那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那马丝毫不为所动,人还有个东张西望的时候呢!”老姜头放缓语调重复着,“那匹马丝毫不为所动!这种品质的马那一定是一匹战马,最起码有战马的血统,驾驭这样战马的人除了将军还能有谁呢?还有……” 向子君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有些不礼貌了,趁着老姜头话题转折的空挡儿,赶紧谦恭的解释道:“先生过誉了,在下向子君,也只是蒿子川军营里的一员旗牌而已。” 老姜头说:“我大明朝的旗牌官就是响当当的将军!”向子君听了一时语塞。 老姜头也觉得自己的话多少有些盛气凌人,随话锋一转,和颜悦色的问向子君:“将军要买玉器?” “也就是随便看看,想买一条手镯呢。”向子君也是轻声回答道。 老姜头嘿嘿一笑,说道:“男人喜欢玉器,就是有心上人了,一定是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子!” 紫堇和晓晓听了,咋舌道:“这倒像是在说人耶!” “先生哪里话!”向子君想否认,但又觉得老姜头说的有道理,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谦恭着解释道:“只怕八字还没一撇呢!” 老姜头也没有理会向子君的话,继续推理:“为什么这么说?看将军的身板骨骼和气质,也是久经沙场,是个意志刚强的汉子!可是现在呢?” 老姜头说到这儿,放缓语调,笑眯眯的打量着向子君,向子君也莫名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身,犹恐有何不宜。 “将军的眼波里游弋着的是淡淡的忧伤!甚至还有一丝焦虑和不安,那一定是你滴内心的反映,是你的柔情蜜意和无尽的相思的显露!” 老姜头把“显露”二子说的尤为特别。 “哪啊,还是在断玉嘛”紫堇说。 “一样滴!”晓晓纠正道,“毛诗有云:君子如玉也!”又压低声音:“能值得师傅这么大费周折解析滴一定是种、水、色俱佳滴呢!”说着在紫堇的脸上拧了一个揪疙瘩,“好好听着,人家刚才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紫堇也打趣晓晓:“你把这一撇给上上撒。”学着海城子的口音。 向子君一下子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江湖人称牛逼哥的老姜头剥了个精光,赤条条的展露出来了,真像一块开窗,不,扒了皮壳的原石,里面的肉质、种水、裂纹的走向都一清二楚了。 “先生说笑了。”向子君想分辨,但是已经完全没有底气了,要是再这样任由老江头砍下去,自己恐怕就当西瓜给切了,向子君赶紧转移话题:“听先生的口音倒不是本地人呢!莫非就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 因老姜头刚才已经说过“咱们马场的上千匹马”的话,已经亮明身份了。向子君这句话问的有些牵强。 老姜头听了,爽朗一笑:“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给你说,我们这个小店就是沐王府基地的呢。”说完又自我介绍道:“不瞒将军,咱们都是军人出身,我也是个老兵,退役后就在沐公牧场养马呢,顺带着做点生意,还望将军海涵。” 其实向子君也看出老姜头这伙人是沐王府牧场的军属,于是笑着说:“您才是真正的将军呢,在下倒是眼拙呢,把您真当掌柜的了呢。” 既是同道中人,两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 第31章 泡澡美人初出浴 四座惊艳空物声 “不说了。”老姜头挥一挥手,“不瞒向兄弟说。”向子君听了兄弟二字一下子感觉好是亲切。 “这里的玉器都是一些亲民货,你也知道这海城子也就巴掌大的地方,能收得起玉器的也不多,向兄弟要是有兴趣的话,倒是有一件高货呢。” 说完用谦恭而征询的目光看着向子君。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向子君一听说是高货,既想看高货又担心高货的天价让他尴尬,于是,也没有回答。 “去拿!”老姜头对阿全挥一下手,阿全心领神会,到里间的屋里去了,老江头招呼向子君:“将军请用茶!” 阿全到里间的套房子里,对晓晓说:“快去把那个泡澡的美人儿请出来,只怕今儿要嫁出去了呢!” “知道啦!”晓晓小声说,“师傅要嫁闺女了呢!” 晓晓打开大铜锁,从大柜子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阿全,阿全端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到文案上,铺上一块长绒棉的白色台布,侍立一旁。 老姜头点头示意向子君可以看货了。两人来到文案跟前,又用手势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向子君规规矩矩在老江头对面坐下,阿全就把那块长绒棉的台布移到了他跟前。 老姜头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条翡翠手镯,只见光溜溜,赤条条滴,荧光闪闪,倒真像伙计们说的泡澡的美人儿! 向子君一看,倒是和刘芳戴的是一路货,只是品质上有天壤之别,心里暗想:这哪里是高货啊!天货呀! 老姜头举起镯子仔细端详着确认了一下,递过来了,向子君赶紧双手接了,唯恐掉了,两个手紧紧抓住不放,阿全用殷勤的口气提醒道:“可以放到台布上鉴赏!” 向子君放在台布上看了,又拿起来迎着光线看,始终手里攥得紧紧的,唯恐一个不小心溜了出去,掉到地下了。老姜头半张着嘴目不转睛滴盯着,几个伙计站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想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宝贝。你说要是奇花异草那是沐浴阳光雨露生长的结果,这一块石头竟如此魔幻,得历经多么奇妙的磨炼呢! 深邃犹如蓝天,温润好似湖水,纯净无暇,波光灵动,像一泓清泉!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向子君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惊叹不易,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种品质的东西,可以治愈人类的一切欲望,拥有这么一件宝贝,足以慰藉生平! 事实上,一旦拥有你就不会再有其它的欲望了! 半天,向子君打破沉默,看着老姜头问道:“这是什么宝贝?” “天空蓝的翡翠!” 经老姜头一介绍,向子君又拿起来迎着亮光仔细观察,整个镯子的荧光泛着蓝色,真像是天空的颜色,秋天的,秋高气爽,太阳尚未升起,没有霞光,没有炫晕,只有靓丽的蓝天。像天空的蓝是没有蓝颜色一样,仔细端详镯子的玉质晶莹剔透,又没有蓝色,只是因为足够的纯净和无限的深远,使她看上去就是蓝色的,只是梦幻中的蓝色而已! 向子君不禁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翡翠啊!” 向子君依稀听说大理国有一种石头叫做翡翠,极其珍贵,今日算是一饱眼福了,如此珍稀的东西在这小小的边城里出现,想必也只有沐王府有此宝贝了。想当年沐王打下来滇缅的西南半壁江山,现如今其孙沐铖世袭爵位,替朝廷镇守云贵,那大理国就在云南边境,自然是近水楼台! “是的,这就是翡翠!”老姜头微笑着说,“向兄弟可看着满意?” 向子君还在沉醉之中,听老姜头问自己是否满意,随赞不绝口:“太美!太魔幻了!” 看向子君忘情的样子,几个伙计也笑了,老姜头又让晓晓戴到腕上展示了一下,戴到腕上又是另一种样子,像一绺滚动的湖水波动着,自带光芒,闪烁生辉! “这样看起来有点湖水蓝的意境哎!”晓晓赞叹着解释道。 “是啊!”老姜头说,“好的东西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都好看!在不同的光线下,在不同的场合都十分耀眼!” 晓晓褪下手镯,又放回向子君面前的台布上,侍立一旁,面带微笑,提醒向子君说:“不知圈口合适不?” 向子君仔细端详晓晓的身高和夏儿差不多,比夏儿还要憨实一些,晓晓能戴的,夏儿应该没问题。 老姜头也补充道:“这也是黄金圈口呢!” 货是无可置疑的满意,可是向子君一下子没有了购买的欲望了!想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向子君笑着说:“这个实在是不敢整!”把镯子用台布仔细擦了,放到台布上,推到老姜头的面前。 “不要说敢整不敢整的话了,就说喜欢不喜欢吧?” 向子君既不敢说喜欢,更不敢说不喜欢,模棱两可的笑道:“这种东西能有缘看一眼就是三生有幸了!”未了又强调说“先生能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让在下欣赏,已经感激不尽了!” 是啊,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预约看货,缴纳保金滴呢。 “将军喜欢就好!”老姜头微笑着说,把镯子擦拭一遍,把台布展平,把镯子放在台布上。 向子君都说到三生有幸和感激不尽了,可见喜欢的程度了! 第32章 楚王府敕建轻骑兵 姜统领结交指挥使 向子君也不敢询价,只是一个劲儿地表白:“先生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让在下欣赏,岂敢辜负呢!只是这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要说买了,想都不敢想!” 老姜头也知道向子君担心价高买不起,这种东西也确实是无价之宝,岂能低价贱卖呢。 只因前几天老姜头接到线报,今年秋天的时候,漠北鞑靼可汗的一个部落首领兀立赤率部突袭掠夺了宁夏中卫黄河北岸的几处村庄。因北方自凉国公蓝玉大破元军残部后,一直安定,突然遭到袭击,地方卫所不敢懈怠,军报直达南京,成祖闻报震怒:这不成“秋掠”了吗?随即诏令平凉卫指挥使统兵剿灭。赶大队人马杀到时,那胡儿抛下营盘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抢回来无数的牛羊帐篷。成祖尚不解气,勒令北方各卫所建立轻骑兵,主动出击,清剿边陲。楚王闻知,也遵照旨意上疏,龙心大悦,自是应允。于是,楚王遵旨着令蒿子川的基地军营也组建一支轻骑兵,规模百人,统领乃百夫长指挥使。 蒿子川军营要组建轻骑兵的消息已经确定无疑,只是制令尚未到达而已。 老姜头乃沐王牧场基地的大总管,名叫姜和,自称老姜头,基地人称姜统领,也是军职。 沐王孙沐铖现袭西平侯爵,镇守云贵,沐氏乃世袭的封疆大吏,这牧场基地乃是先皇封赏的一处草场而已,以牧畜为主,姜统领麾下就数十人的武装,也是亦兵亦农,司牧场警卫之责尚显不足,又有保镖护卫,扩充招募乃是犯忌之事。因此,急需一支武装做为依托,一旦有事尚可应急。 今日和向子君偶遇,见此人仪表非凡,又是楚王府在蒿子川卫军军营的军士,隶属卫军籍,乃是大明王朝的职业军官。因军兵分置,在战时每一个卫军军士就是一个军官,带兵就能上战场。朝廷虽设兵部,总督天下兵马,也只是兵马大总管而已,将帅之才都在卫军之中,尤其隶属皇亲国戚的卫所军士,个个都是堪当大任的栋梁之才。 如今楚王深得当今皇上信任。向子君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旗牌官,但也是桃花园中人,乃可用之才。 就老江头和沐王府的实力而言,让一个旗牌官成为轻骑兵指挥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旗牌官就在蒿子川的军营里,做蒿子川的轻骑兵指挥使也是理所应当。 向子君一旦成为轻骑兵指挥使,这支部队就可为我所用,最起码不会成为对手和障碍。 因此,老江头也是着意结交,做成这笔交易,定要玉成这位向兄弟的美意。 “哎!将军这样说就见外了,也是怀疑我们的诚意嘛!难道我不知道将军一年的饷银是多少?拿出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吓唬你不成?”老姜头说完又补充道:“没那么贵重,也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嘛!” 老姜头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松柔和了,也是为了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又请向子君在茶几跟前坐了,两人又喝茶聊天,说了一些家常里短的淡话,老姜头轻描淡写地询问了一些蒿子川军营里的情况,向子君因注意力都在天空蓝的身上,也就敷衍了事。 最后,老姜头言归正传:“做生意就是做人,经商就是经营人脉,向兄弟要是相信我们,这个买卖我们就成交了!” 为了打消向子君的担心和疑虑,也是好人做到底的意思,老姜头很诚恳地说:“价钱将军看着给,能看到多少就给多少,够玉工和伙计的工钱就可以了!” 老姜头继续说:“给土豪有土豪的价,给兄弟有兄弟的价!” 向子君听了颇为感动,知道老姜头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俗语说:情义无价。 收下这条镯子,就欠了人家一辈子的人情了!但向子君目前确实需要这条镯子,需要一个特别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向子君也只有领情的选项了。 “先生给了天大的人情,把我当做兄弟,那兄弟我就不客气!”向子君把随身携带的一个赤金古龙牌掏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到茶几上,“这个就当做定金,改天再兑了银子亲自送来。买卖是买卖,情义是情义,先生的情义在下铭记于心了!” 这赤金古龙牌也是当今流通的金锭,和常见的金马驹子、金麒麟一样,只是铸成了特殊的形状,即可流通又可随身携带把玩。老姜头拿起来仔细观看,只见溜光水滑,金光闪闪,也是称手把玩的尺寸,可见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在老姜头看来,和赤金古龙牌相比,向子君“铭记于心”的承诺更加珍贵了!东西虽然一般,但也不能扫了兄弟的情意! 老姜头边看边赞叹道:“好物件!”说着就郑重其事地收起来了。 吩咐伙计:“把镯子给向将军收起来!”阿全把镯子放回盒子里,拿过来递给师傅,老姜头捧给向子君,向子君双手接了,因喜出望外,一时语噻,老姜头笑着说:“成交!” 向子君赶紧起身深深地作揖答谢道:“在下心领了!” 向子君收拾好行装褡裢,向老姜头辞了行,看天色尚早,牵着枣红马出了北门,向南华山方向走去。 向子君走后,阿全回来禀报说:“向将军出了北门,往南华山马营基地的方向去了。” 老姜头疑惑道:“去马营基地做啥呢?”楚王牧场和沐王牧场素无往来,也无公干,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朗家水的探子说过,夏儿姑娘在朗家水留宿了一个蒿子川楚王牧场基地的军士,小姑娘有些心动,因只有一面之缘,也无下文,也没在意。从今天向子君的行为举止来看,莫非就是此人了?如今又往马营基地方向去,说不定就是找夏儿去了。 老江头苦笑着自言自语:“无巧不成书呢!” 因事关重大,老姜头骑了一匹快马,带着伙计出城往马营基地去了。 第33章 女主人曲意奉承 向旗牌心灰意冷 出了城快马加鞭,远远的看见向子君牵着马在前面走着,老姜头心想:“这人怎么不骑马呢?”又一想:“恋爱的人,柔情似水,那舍得骑呢撒!”随紧追一程,赶上了向子君。 向子君听见身后有马蹄飞奔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老姜头和伙计阿全,向子君远远地站住,心想:“这掌柜的莫不是反悔了吧?”待老姜头到跟前了,笑着招呼道:“你们咋来了!” “向兄弟!又见面了。”老姜头跳下马来,笑着回答道:“我们回基地去啊!”说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庄子,“我们就在前面的马营里住着呢。” 向子君听了心里就踏实了,因说:“奥,我倒一下子蒙住了,忘了先生在基地里住呢。” 几个人边走边说话,老姜头问向子君:“将军这是也去我们基地吗?”因这一带一直到南华山里面都是牧场的地盘。 向子君回答:“我去芦花芋呢!” “奥!?”老姜头语气中多少有些惊讶,因为只有沐王府的亲信才知道芦花芋这个地方,在当地人的地理上没有这个地名,牧场马营的杂役也不知道这个地名。能知道芦花芋,那一定和沐王府的亲信有过交情。现在可以断定:向子君就是夏儿姑娘认识的那个楚王府牧场军营里的军士了。现在终于找上门来了。 老姜头不禁为向子君的执着,坚持和勇气赞叹! “将军是探亲还是访友?”老姜头微笑着问道。 向子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去找夏儿吧。 看向子君有些犹豫,老姜头赶紧开玩笑道:“在下莽撞了,不该打听将军的隐私,还望海涵撒!” 老姜头虽然如此说了,但有问无答总是失礼滴,向子君忽然想起来褡裢里有刘芳早晨装的各色果子,就说:“其实也不打紧,朗家水有给洪老伯带的点心果子让我顺路给捎过来了!” “奥!” 老江头心想:这把洪老伯都搬出来了,我们竟然一概不知,这在朗家水的人都干嘛呢?既然向子君把洪老伯都说出来了,确定无疑就是去找夏儿的了,所谓带东西只是个幌子罢了,于是笑着解释说:“这芦花芋也是我们牧场马营里的地方呢,住着几户马营里的人家。” 向子君心想:“那一定知道洪老伯了!”因为马营就这么几个人役,但向子君也没有说破。老姜头也没有再往下追问,彼此心照不宣。老姜头心里倒是谋划着如何处置较为妥当。 到了马营基地,老姜头就告辞了,临行,又详细的告诉了向子君去芦花芋的路径,又问要不要伙计陪着去,向子君谢绝了。 向子君也是第一次来南华山,只见驿道的西边是一大片院落,家家户户清一色的青砖瓦房的四合院,东边是一望无际的马场,扎着围栏,盖着马棚,其规模不亚于蒿子川的楚王牧场。 出了马营就没有驿道了,向子君骑上马,沿着小路一直到了南华山跟前,只见在西面山坡下面有一个村庄,就是芦花芋了,大约有五六户院落,到了村口,就看见几个半大的小子在路边打梭,向子君向前询问,其中一个大点的男孩子说:“我带你去吧!” 向子君跟随男孩到了一个院子门口,那男孩说:“洪家就是这里了!”又帮向子君喊开大门,只见一女子出来了,那男孩引荐说:“这位先生找洪爷爷呢!”说完就回去了。 那女子一听,仔细看了向子君一眼,招呼道:“先生请!”接着又说,“不巧滴很,家父今天去化云寺唱经去了!”然后又问:“先生是来找家父的吗?有何贵干?” 向子君对女子一系列的问题置之不理,环顾四周,唯有不见夏儿。这是一个简单的院落,两间青砖瓦房,很是简陋,完全不是向子君想象中夏儿家的样子。这时,只见一男子从屋里出来了,看来了客人,赶紧笑脸相迎,向子君唯恐来错了人家,又确认道:“贵府就是芦花芋的洪家吗?”那男子笑着回答:“是啊,这芦花芋就我们一家!” “奥!”向子君纳闷道,这完全不是刘芳描述的洪老伯家的情景嘛,刘芳说洪老伯夫妇俩就夏儿一个女儿,这怎么又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呢。况且,从向子君对夏儿的了解和刘芳对洪老伯夫妇的描述,夏儿一家断不会住这么简陋的房舍。 向子君想问夏儿,又担心莽撞了,就问:“二位是洪老伯的什么人?”那男子笑着说:“那是家父。”又指着女子说:“这位是贱内。” 向子君听了心里一下子拔凉拔凉滴,这哪是夏儿的家嘛。恨死了刘芳!心想:“这女人明明诓我呢!” 既是错了,礼数也要走到,就将错就错,向子君说明来意,那一对男女随感激不尽,女子因说:“多亏先生大老远滴送来!明儿父亲来了定会高兴滴。”尚未进屋子呢,又是留饭又是留宿滴,异常热情! 向子君还是不甘心,又问道:“这芦花芋再没有姓洪的人家了吗?” 那女子说:“就我们一家!先生要找洪家就确认无疑了呢!”说着又隔着院墙东南西北的比划着,前面是谁家,那面又是谁家的,向子君也没往心里去,放下东西,坐了一会儿,支应了几句客套的话就告辞了。 出了门,心灰意冷,跨上烟熏紫,狠狠地抽了一马鞭,绝尘而去! 向子君走后,那女子就急忙来到洪府,告诉夏儿:“蒿子川楚王府军营里的向子君来了!”夏儿正和小丫头湘儿编绳绳呢,听是向哥哥来了,也是意外惊喜,急忙问:“向将军现在哪里?”那女子说:“向将军只说是来给洪老伯送点心果子来的,放下东西就下山去了!” 其实这一幕也是老姜头有意安排,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绝不能让向子君见到洪老伯,这是职责所在。但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如果向子君真和夏儿喜结良缘了也要给以后相见留个余地。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做的决断。先支走了向子君,再去告诉夏儿。可谓既达到了不让向子君和洪老伯见面的目的,也给夏儿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给夏儿一个暗示,怎么做就看她的了。夏儿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丫头,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夏儿追问道:“那怎么没来府上?” 那女子说:“是姜统领不想让陌生人来打扰,就安排人带到门卫,我和阿雷假扮洪老伯的儿子和媳妇,把向将军支应走了。”那女子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夏儿心想:“向哥哥大老远的来,一定是找夏儿的!就这样支使走了,于心何忍!”随骑马追赶去了。 第34章 有情人驿道喜相逢 小两口投宿如归馆 向子君一路飞奔,一心想着要赶回军营去。快到海城子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依稀感觉后面有飞奔的马蹄声,回头一望,只见一匹桃红马,一女子挥舞着从后面赶来了。在北方枯黄的草原上,在远山的剪影里,有夕阳的余晖渲染,女子身上那一件天青色的披风飒是耀眼! “这不是夏儿姑娘吗!”向子君脚踩马镫,一刹缰绳,那烟熏紫头一扬,前蹄腾空而起,一声嘶鸣停下来,在原地旋转一周,向子君调转马头,飞身下马! 只见夏儿也是早早地刹住马缰,快到跟前的时候跳下马来,就像是邂逅相遇的样子,故意惊呼:“奥玛莱!是向哥哥!”接着又问:“这是去哪里啊!跑滴像风一样快!追的小女子好苦哎。”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向子君感慨万千,一时间也只是微笑着,任凭夏儿数落!说话间,夏儿已经站在向子君的眼前了,向子君端详着,也学着夏儿的腔调打趣:“奥玛莱滴,你这可是从天而降嘛!” 接着又说:“我只当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向哥哥哪里话,我这不就在你眼前呢嘛!”夏儿说着又问:“我们去哪里呀?总不能站在路上吧!” “听你的!”向子君回答的很干脆,“客随主便嘛。” 夏儿笑着说:“向哥哥也是个爽快人!”说完,稍一迟疑:“我家那里你也去了,一个偏僻山庄实在憋屈滴!” 向子君听了,连忙问道:“这么说你家就在芦花芋啊?” “是啊!”夏儿回答道。 “那夏儿姑娘贵姓?” “小女子洪氏,小名夏儿!”夏儿说着颇为郑重地行礼道:“还望向哥哥海涵!” 既然家在芦花芋,姓洪,那刘芳说的就没有错。自己也找到了,也去过洪家了,而且是唯一的洪家,向子君十分纳闷,就问:“那我去你家怎么就没有见到你呢?” 夏儿轻描淡写滴回答:“那一定是误会了嘛!”说着又歪着脑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言道:“你找的人不就在你眼前呢嘛!” 向子君听了很是开心。是啊,夏儿就在眼前!何必纠结,问东问西滴扫兴呢。 “那……”向子君拉长了语音说,“这会儿去你家吧!” 夏儿听了,忽然眉飞色舞般提议:“海城子有一个不错的馆子呢,我们去那里吧!” 因天色已晚,向子君怕夏儿父母担心,要坚持回芦花芋。夏儿说:“不担心,和向哥哥在一起呢嘛!” 向子君也只好随她。 因快要进城门了,两人都牵着马,并肩走着。从北门入城,经过“应缘阁”的时候,向子君着意看了一眼,店门上的蓝色棉布帘子已经撤掉了,应该是打烊了。往前走不远到了一处院落,陔门楼子匾额处悬着“宾至如归”四个隶书大字,两边是大开门的店面。 却原来是一个饭庄,当地人习惯称作“如归”馆子。 二人来到门口,早有伙计进去通报了,掌柜的出来作揖打躬,笑脸相迎。掌柜的名叫雍海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刚要开口说话,夏儿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二人是来贵店住宿滴!” 掌柜的稍一犹豫,赶紧就问:“几间客房?”向子君刚想说:要两间呢。夏儿抢先说:“一间啊!没看见人家是小两口儿出来浪亲戚的吗?” 夏儿说完,咬着向子君的耳朵说:“先来个下马威,把他们镇住昂!”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掌柜的听了夏儿的话,讪笑着赶紧招呼两个杂役,吩咐一个栓马填料,一个扛着褡裢,恭迎着二人到了一间上等的客房。 到了房间,安置好东西,掌柜的就招呼说:“二位请到大堂里吃饭吧!” 掌柜的在大堂里一间隔断里安了坐席,夏儿点了红白炖和花肉丸子四碗蒸席。 这时,进来了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清一色的俊俏打扮,个个身轻如燕,尤其那两个女子,步履轻盈,像一片羽毛在地上随风飘荡!伙计赶紧迎上来作揖打躬,安排坐席。 “真是功夫了得啊!”向子君不禁暗暗吃惊,夏儿一看四人都是沐王府基地的保镖,其中一男一女就是华阳春和柳映雪,另一个男生是舒凡,女生是施雅,这是那老江头派来跟班的了,也算是亮个相。 因华阳春和柳映雪就在朗家水住着,少不得以后和向子君有见面的时候,倒是只怕引起误会呢。好在四人倒也识趣,到一个角落里的隔断里去了。 片刻,只听伙计一声吆喝,后厨里端着盘子上菜了,刚出笼的四碗水席,热气腾腾,清香四溢。 掌柜的赶紧过来亲自布菜。 一碗红炖乃是高汤炖的萝卜片打底,上面盖一层焦糖色的五花条子肉,成扇形摆开,肉片儿鲜活粉嫩。白炖乃是粉条子烩包包菜打底,盖一层白色的肘花条子肉,肉片儿白里透亮。花肉乃是一个精肉馅儿和鸡蛋蒸的碗坨儿,鸡蛋是整个儿打在肉馅儿上面的,切成了菱形块儿,蛋黄蛋清和肉馅儿黄白褐三色分明。丸子是压轴菜,乃是高汤烩黄花,汤宽菜少,碗中间飘六颗丸子,丸子用荞榛子裹了,亮晶晶滴,每颗丸子上面都点缀着颜色。 掌柜的布好菜,又献殷勤说:“请二位慢用!” 向子君倒是在当地人的婚宴席上吃过,只是没有这样精致。 伙计紧跟着又端来了一小盘子核桃大小的各色形状的花馍馍,都点着五颜六色的梅花瓣儿。 真是不吃都看饱了呢! 向子君夹起一个丸子,用碟子接着,拿到嘴唇上试了一下,感觉温度适宜,伸手就喂到夏儿嘴里了,夏儿张开嘴就吃了。 夏儿咽下一口,笑着问:“你咋这么老练呢?”吃罢又说:“老实交代,还给谁这样喂过?现在说了我不追究!” “我的个老天爷呀!真正的第一次,我也不知道咋这么熟练呢!”向子君赶紧表白,夏儿听了只拿眼睛盯着他,一副怀疑的样子,向子君又说:“是我看着夏儿姑娘就倍感亲切,不由自主嘛!” “嗯!这倒是实话,我相信呢!”夏儿说,“我看着向哥哥也是亲切呢!” 说着夹起一筷子大白肉片子,说:“张嘴!”喂到向子君的嘴里了,放下筷子,“这下打平了,各自吃自个儿滴。” 夏儿说:“这当地的食材还是当地的厨子做出来好吃!” 向子君边吃边赞不绝口。 第35章 旗牌官戏言道衷情 小女子谑语掩娇羞 吃过饭,伙计收拾了碗筷,掌柜的早准备了一壶煮好的砖茶,红滟滟的茶色,用白瓷茶盅盅盛了,掌柜的说:“吃了荤腥子,喝些红茶消食再好不过了。” 向子君道了谢,掌柜的说一声:“不用客气撒!”就下去了。向子君悄声说:“这掌柜的倒是殷勤滴很!” 夏儿诡秘一笑:“咱们是常客嘛!” “啊!”向子君这一惊可非比平常。 “咋了撒!”夏儿学着海城子里人的腔调问。 “那你还……”向子君想说“小两口的事!”又觉得人家小姑娘都不在乎,自己倒大惊小怪滴,那也只是调侃而已。于是改口说:“那我们以后常来撒!” “向哥哥!要得撒!”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向子君说:“之前我一直以为夏儿就是住在朗家水呢,既到了朗家水才知道夏儿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人。”说起了这个话题,夏儿就知道刘芳把知道的都告诉向子君了。于是,略带伤感的说道:“也是我们欠着人家的一条人命呢!” 向子君赶紧岔开话题,说了一些蒿子川军营里的趣事。 两人离开时,大堂里还有零星的客人,向子君特意看了一眼那四个青年男女,已然坐在那里喝茶聊天呢。 掌柜的亲自打着灯笼把向子君和夏儿带到房间里,这间客房里面还套着一个内室,陈设家具一应俱全,里外都有一方火炕,也是为了冬天里取暖的需要,屋里暖暖的,伙计把灯盏点上,放到外间的小炕桌上,里间的灯盏早都点上了,一直亮着。掌柜的笑着说:“里间炕热,被褥都在里间呢!你们小两口就在里间里睡吧,外间的炕温一点,给屋里打个寒气罢了。”又让伙计打来一壶茶水,安排妥当,作揖打贡地离去了。 掌柜的刚出去,夏儿就说:“向哥哥!我住里间暖和的地方昂!”向子君玩笑着说:“我也住里间屋,咱两一起嘛!” 夏儿说:“不行!” “那掌柜的都说了呢!让咱小两口都睡里间呢!” “掌柜的那是说的反话嘛!”夏儿说。 向子君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老老实实的睡觉,秋毫无犯!” 夏儿笑着说:“我相信!向哥哥是有定力滴呢!”而后做个鬼脸俏皮地在自己脸颊上羞了一指头,比划着说:“小女子把持不住呢!”一溜烟进里屋去了! 向子君倒是担心玩笑开过了,就说:“逗你呢昂!”夏儿在里间回答:“知道呢!” 向子君把褡裢里的手镯盒子拿了出来,悄悄地放到炕桌子底下,自己盘盘腿坐在炕桌子的一侧,一副自我陶醉的架势,就等着夏儿出来呢。 原来这家客店也是沐王府在海城子的一个据点。这间所谓的客房就是夏儿的房间。 夏儿在里间脱了披风,换了衣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羞答答滴出来了! 只见夏儿身着彩凤织锦坎肩棉袄,打底衫,碧罗长裙,纳底绣花鞋,梳公主双翅发髻,镶嵌五色翠珠钗,双扣连环粉彩耳坠,刘海飘逸,玉面涵春,眯着眼看着向子君,酒窝里沁着一丝微微的坏笑。 向子君倒没有发现夏儿装扮上的变化,只是以为脱了外衣,看着单薄,赶紧招呼道:“地下冷滴,快上炕来坐呀!” 夏儿也没有脱鞋,双漆半跪着坐到了向子君的对面。一改之前顽皮任性的个性,显得有些矜持,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向子君把红木盒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夏儿问:“啥东西呀?”向子君也没回答,把盒子打开,推到夏儿跟前,夏儿惊呼道:“向哥哥这是有心上人了呀!”说着拿起镯子迎着灯光看了看,又看着向子君,笑眯眯地说:“不会是给我的吧!” 向子君微笑着点点头,问夏儿:“喜欢吗?” 夏儿听了,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觉得太突然了,还真是给自己的呢,不是给自己的还能是谁呢,这屋里又没有别人,悄悄把镯子放到盒子里,低头不语。 向子君心想:“小姑娘害羞了!”别看平日里喜笑颜开滴,到了关键时刻,小姑娘羞涩胆怯的本性就展现出来了。也难怪呢,即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儿,一旦把话儿挑明了,还要脸红害羞呢,何况他和夏儿也才是第二次见面。 向子君诚恳地说道:“这是给你的呢!”说着从盒子里把镯子拿起来,把夏儿的左手牵过来就要戴,向子君感觉到夏儿要把手抽回去,就紧紧抓住,然后把镯子戴上了。 “啊,圈口正合适!”向子君笑着说。 夏儿把手从向子君的手里抽回来,转了一下手腕,那镯子就滴溜溜的在手腕上晃悠着,在灯光下放着光芒。 向子君赞叹着:“好漂亮啊!” 夏儿也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镯,然后把手镯退下来,又放到盒子里,小声埋怨说:“好冰嘛!” 向子君把手镯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感觉温暖了,又要给夏儿戴上。“嗯!不嘛。”夏儿抽出手,下炕到里屋里去了。 向子君故意说:“夏儿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是我鲁莽了,吓着夏儿了。”向子君说这话也是试探的意思,因为他以为夏儿是喜欢自己的,从见第一面两人就一见倾心了。他想象着夏儿戴上手镯会很高兴!那曾想被拒绝了呢。 夏儿半天都没有回音,不像是害羞了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不愿意呢。 就夏儿现在的情形,他也拿不准小姑娘的心思了。尤其想到自己是一个当兵的,一无所有,随产生了自卑的情绪! 向子君想进里屋里去,可是,极度的自卑心理不允许他闯进一个小姑娘的房间。 仔细一想,自己对夏儿真是了解甚少,把小姑娘的几句“向哥哥”当真了。自作多情嘛。 想打退堂鼓,可是还没有上台呢撒。 第36章 信誓旦旦子君表白 温情默默夏儿求真 这时伙计开始煨炕了,炕靶子捅到炕面子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掌柜的怕屋里冷,把“小两口冻着了”,特意关照。 向子君坐了一会儿,里间屋里夏儿也没有丝毫动静,就轻轻喊了一声:“夏儿!”夏儿也没有答应。于是,鼓足了勇气,下炕来套上靴子,掀起帘子,只见夏儿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面发呆呢。 “不喜欢就说嘛!我又不会强迫滴。”向子君这样说也是言不由衷。他多么希望夏儿不是拒绝,希望是女孩子的羞涩使她矜持了,希望是小姑娘第一次遇到男人向她表白不知所措了。 夏儿听见向子君进来了,默默地站起来了,低头摆弄着手指。既听了向子君说的话,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向子君只觉得小姑娘现在的样子十分可怜,上前去轻轻地搂到怀里了,夏儿浑身冰凉,轻微的颤抖着! 抱了一会儿,夏儿就要挣脱,向子君说:“暖和一会儿吧,看你都冰透了!” 搂了一会儿,向子君把夏儿抱起来了。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也没有兴奋和羞涩,安静地像个熟睡的婴儿。到了外屋,向子君把夏儿端端正正地放到炕桌子跟前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眼睛盯着夏儿,追寻着夏儿的目光,两人的目光一相遇,夏儿就躲开了。 “我是真心的!太喜欢你了!”向子君诚恳地表白说。 没有应答,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灯盏上的火苗儿“卜卜”地闪烁着,向子君说完也安静地等待着,这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和不安。 “你成家了吗?”夏儿忽然问,接着又补充道:“或者是曾经成过家吗?”是那种声音小分量重的语气,小姑娘忽然间就变得老成持重了。 向子君听了兴奋异常,能这样问,就有戏了,微笑着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就问过了嘛……” 向子君第一次在刘芳家夏儿就问自己“几个娃娃”,弄得自己既尴尬又自卑,是啊!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孑然一身,那滋味是不好。 “正面回答!”夏儿打断了他的话。 向子君也不敢马虎,又重新郑重其事地回答:“没有!现在没有,曾经也没有过。” “有过女人吗?”夏儿又问。 “没有!”向子君回答的信誓旦旦。 问完话,夏儿又沉默了,向子君也不敢造次,默默地等着。 半晌,夏儿又悄声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呢!”语气中流露出了些许埋怨。是啊!像这么简单的自我介绍都不做,还让人家小姑娘问出来呢。 “我属蛇的!”向子君子鼠卯兔的掐指头算着,忽然惊呼:“我今年都二十九了!”说完顺势捎带着问道:“夏儿今年多大了?” 夏儿听了也不说话,向子君就十五十六滴猜着,这时,夏儿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微笑。只是微笑着,也不说话。 “夏儿到底多大了呀?说一下嘛!”向子君恳求道。 “我也是属蛇滴呢!”夏儿终于说话了。 “啊!”向子君故意说“咱两同岁嘛!” “不是。”夏儿急忙纠正“下一轮的!”向子君微笑着说,“奥,夏儿今年十七了。”向子君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担心,毕竟大一轮呢,会不会成为一个障碍! 只见夏儿微笑着点头,羞涩的样子十分可爱!向子君也不敢再进一步提问。今天的目标就是送手镯,把手镯戴到夏儿的手腕上。至于其他的,一是看时间,二是看造化了。 向子君又拿出手镯来,在手上暖热,给夏儿戴上了。 夏儿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留着吧。”说着又要取下来。 “这就是给你买的嘛!”向子君说,“戴着玩吧!” 既是送来戴着玩的,又说的那么轻松愉快,夏儿就笑着问:“真的呀!” 向子君郑重的点点头,也只能点头肯定了,其他的都是多余的了!再有千言万语和万千心思都不能说了,说出来就很沉重,怕小姑娘接受不了。 “那我就戴上了!”夏儿在手腕上展示着,旋转着,那手镯在灯光下泛着梦幻般的蓝光! “真好看!”夏儿有些兴高采烈!又半是玩笑半是肯定地问向子君:“是我的了!” “嗯,是夏儿的了!”向子君直觉的很开心,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夏儿又回来了。 向子君提议道:“你也把鞋脱了,到炕上来,咱们说会儿话。” 夏儿就准备脱鞋呢,向子君又说:“我到里间屋里去拿个被子来盖上了暖和一点。”夏儿说:“我去拿吧,你过来帮着抱一下。” 俩人来到里间,原来里间的屋子一应家具摆设都是齐备的,都是女孩子用的家什,向子君说:“这家客店这么阔气呀?”夏儿微笑着说:“这是我的房间呢!” “啊!”向子君惊呼道! 夏儿解释说:“有时候来城里住着方便,这家馆子也是我们牧场基地的,后面这个院子也不是客房,都是基地的人来城里的时候住着呢。” 向子君明白了,夏儿不让自己去芦花芋,是把自己带城里住了。 夏儿从大立柜里抱出来一床被褥,放到炕上让暖和着,对向子君说:“这屋子就我和娘住呢,这是她的被褥。”又指着炕上已经暖热了的说“你就盖我的吧!”说着就让向子君把被子抱过去。 向子君听了真是受宠若惊,答应一声,一溜烟儿把夏儿的被褥抱到外屋里去了。 俩人重又回到外屋里,脱了鞋,上炕来,用被子盖住小腿和脚丫子,面对面坐着说话儿。 初次相谈,都想多了解一下对方,也都想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对方,都有说不完的话儿。 一直到深夜了,俩人都开始打哈欠了,才安歇了。 向子君在里间看着夏儿钻被窝里,道声晚安,煽灭了灯盏。到外间里把被褥铺好,脱了鞋,吹了灯,上炕睡觉了。 枕着夏儿的枕头,盖着夏儿的被子,厚厚的,软软的,压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脸庞来,真是温暖异常!幸福满满! 反省着自己有何德能,竟有如此福分,即就是在战场上牺牲了都是值得滴呢! 第二天早晨,到吃早饭的时候,向子君和夏儿来到了大堂。掌柜的准备好了早点,在暖阁子里安了坐席,等着“小两口”来吃饭呢,两人刚进大堂,掌柜的笑脸相迎,请到暖阁里了。 夏儿见了掌柜的笑眯眯的问候道:“雍伯伯早!”又给向子君引荐说:“这是雍伯伯!”向子君赶紧对掌柜的行礼道:“雍伯伯好!” 第37章 向子君低语慰夏儿 姜统领游说平凉卫 向子君和夏儿相对而坐,夏儿梳着淡淡的散妆,家居小棉袄,面带笑容,羞涩恬淡,舒雅文静,小姑娘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吃过饭,两人回到房间,夏儿帮向子君收拾好了行装,只是不肯分别,卿卿我我,有诉不完的衷肠,到小晌午的时候,向子君坚持要到芦花芋去看看夏儿父母。夏儿推辞道:“就回军营里去吧,你都出来好几天了。”尔后又调侃说:“要好好当差吆,你将来要做将军的嘛!”虽是调侃,语气很诚恳! 向子君听了,心想:“这是推脱呢嘛!这小姑娘到底葫芦里什么宝贝?”不讨个实底,真是不放心呢! 夏儿看向子君有些不悦,知道是自己每到关键的时候就借故推脱让他疑虑了。 就过来抱住向子君,脸贴到他的耳根子上,喃喃低语:“下次,下次夏儿一定带向哥哥去见爹娘!” 夏儿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啜泣,向子君心里一惊,赶紧扶起夏儿的脸庞,只见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只当是自己一时固执,让夏儿为难了呢,赶紧安慰:“下次,就下次昂!”紧紧拥抱着。 眼下虽然没有军训的任务,但是军营里的军情也时有发生,向子君也不敢耽误,俗话说:来日方长。就告辞了。 临行,夏儿送出了南门。 “有空的时候我去看你昂!”夏儿微笑着许诺道。 向子君听了,心里暖暖的。不虚此行,随打马回营去了。 向子君走后,夏儿刚回到屋子,几个跟班的就来了,一个个都憋着一脸的坏笑生怕露出来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夏儿说:“想笑的呢就笑出来,想说的呢就说出来。” 众人听了都抿着嘴不敢言喘。 “你们也不用前呼后拥滴,我只是退役军人洪老汉的女儿嘛!”夏儿边说边自己收拾东西。似乎刚才说的话还不够解气,又来了一句:“已经卑微的像一粒尘埃了。”说着眼眶里竟噙满了泪水,一眨眼,一串珠泪就洒落到地下了。 那柳映雪赶紧把夏儿搂到怀里了。 夏儿不想让向子君去芦花芋也是担心将他陷入危险的境地,害怕这个单纯的向哥哥和杨子清一样的下场,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绝不能涉险。 这时,掌柜的和老姜头也来了,夏儿故意在众人眼前摇晃着向子君送她的手镯,老姜头看夏儿戴着天空蓝的手镯,心里无比滴挪揄,真是说起来不怕人笑话呢,自己家的东西转了一圈,又戴到自己家人的手腕上了。 老江头知道夏儿是故意展示给他看滴,就讪笑着讨好说:“这也就夏儿姑娘配戴这样的镯子呢!” 夏儿听他如此说,就停下手里的活计,盯着看了半天,伸手对老姜头说:“拿来!” 这是问姜统领要啥呢撒?众人都莫名其妙。 “夏儿要啥呢撒?”老姜头陪着笑脸问道。 “俺向哥哥滴银子!”夏儿有板有眼的说道。 “在下哪敢收他的银子呢撒!”老姜头分辨道。 “这么说你早都知道他的底细了?我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了?”夏儿质问道。 “我的姑奶奶呀!我哪儿知道呢撒,只是看他仪表非凡,又知道了他是楚王府的旗牌,我想这个朋友也是交得滴,他又那么迫切的需要,所以就佘给他了嘛。” 老姜头把仪表非凡说的格外夸张。 夏儿知道像这样品质的手镯价值不菲,哪能轻易地就出手呢,向子君又哪能买的起呢。这老姜头要是不知道底细的话,还不知道给向哥哥挖了一个多大的坑呢。 “这样就好!”夏儿说,“不许要他银子!”本来还要解释一下“他一个当兵的那能买得起呢!”觉得多余就没有说出来。 老姜头知道,夏儿虽然是拿手镯说事儿,其言外之音已经亮明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夏儿已经接受了向子君的定情信物,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向哥哥。 尤其一句:“不许要他银子!”也是一语双关,就是说给老江头听滴呢。 老姜头心想: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城府很深了,也是十分可怜呢!但是,一旦落入情网又单纯的不得了,遇到心上人了狠不得以身相许呢。岂知轻易得到的放弃了也不可惜呢。花了钱,花了很多钱,花得心疼了才能够得到的,才不会轻易遗弃滴!为了夏儿,说好的银子一定是要索取滴呢。心里这样想着,但面子上还是顺着夏儿的意思,赶紧答应着,一连说几遍:“那是自然。” 夏儿收拾了东西,就和华阳春夫妇回芦花芋了。 这里老姜头也挖空心思的琢磨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因向子君和夏儿又有了这一层关系,事情又有了变数,运作向子君做指挥使一职的事情迫在眉睫,一旦人选敲定了就不好办了,徜若是换了别人,那这支武装和自己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已然下注了,无论如何,先做成这单买卖再说。因夏儿的身份特殊,婚缘大事也不得马虎。 此日一早,老姜头安排妥当,分别行动,一路调取打探向子君的履历,自己亲自往平凉卫说服。 平凉卫总兵冯旭乃是鄂国公冯胜将军之子,也是世袭的爵位,冯胜和沐英曾是同僚,如今冯旭将军乃楚王麾下,但和沐王府也暗相交好。 姜统领来到平凉府,拜谒冯旭将军,只说了向子君是自己至交的一个朋友,在蒿子川军营司职旗牌,也无晋升的机会,望将军提拔等语。 “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呢。”冯将军微笑着说,姜统领听了表现出十分的惊喜来,讨好着说:“那就给我这位兄弟吧!” 冯将军就问:“你这位朋友人品和身手如何呢?” 姜统领说:“现是蒿子川训练营的旗牌官,专门训练骑兵和战驾的,御马骑射技艺精湛滴很!” 冯将军听了微笑着若有所思,姜统领补充道:“此人乃是可用之才呢,要是平常之辈,在下也不敢在将军面前妄言!” 姜统领言及于此,其目的冯将军尽知。于是说道:“这样就好!” 冯将军虽未言明,毅然答应了,两人心照不宣。暂且按下。 第38章 诉衷肠母女连心 隐江湖叔侄闻道 夏儿回到家里,给爹爹和几位长辈见过礼,就到母亲的屋里去了,那程夫人看见女儿回来了将要嗔怪几句呢,尚未开言,夏儿已经依偎到怀里了,一抱子把她母亲抱了,好久好久都舍不得松手,仿佛多少年没见了似的。这明明是告诉她母亲,夏儿已经知道自己犯错了嘛,心里虚。 果然,程夫人把嗔怪的话儿嬉笑着说:“你上哪里去了,也不给你娘说一声。” “想吃雍伯伯家的席了嘛!”夏儿轻描淡写滴回答道。 “和谁去的?”程夫人问道。 “你不都知道了嘛!”夏儿撒娇着说道,把她母亲抱的更紧了。 “这么说那小两口的事也是真的了!”程夫人说着在夏儿脸上羞了一指头,“羞不羞呢?” “娘!”夏儿正经解释说,“向哥哥非要来芦花芋呢,是我无奈之下,告诉他城里有个不错的馆子,我们去那儿吧,就和向哥哥一起去了。我怕雍伯伯说漏嘴了,就那样说了一句嘛!” 程夫人听了女儿的解释,多少有些心酸,因一家人隐居在这边城的牧场基地,行事谨小慎微,深居简出,说不好听的话呢,就跟做贼似滴呢,女儿的朋友都不敢随便领家里来。 程夫人有多少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女儿也着实委屈,虽然顽皮,但也是极懂事识大体滴呢。 夏儿和向子君的事,姜统领已然秉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向子君突然就来了,而且打着找洪伯伯的旗号,所以就支使走了。 夏儿见母亲听了自己的解释,也不说话,以为生气了呢,就撒娇道:“娘,夏儿是和向哥哥在一起的嘛,人家是大哥哥嘛!” 一句话把她母亲逗笑了。 “你正经坐好了,咱娘儿俩说说话。”程夫人把女儿从怀里推开,夏儿也坐好了,听她母亲说:“你和你那个向哥哥的事儿,昨儿个听姜统领说起了,是楚王府在蒿子川的军营里的旗牌官,姜统领就担心他和你爹爹有过交集。你和他相好,早晚都要进家门滴,一旦认识你爹爹……”程夫人说到此处,看着女儿,母女俩都是一脸的严肃表情。 程夫人接着说:“你的向哥哥要是认出了你爹爹,知道了你爹爹的真实身份,以姜统领的职责和个性,定会灭口。” “他敢!”夏儿小声说道。 “他又不明着做。”她母亲说,“只要他觉得是祸患,就会除掉,手段和方法多的是。” 母女俩沉默了一会儿,程夫人向夏儿询问了一些向子君的情况,夏儿把知道的都说了,因说到向子君今年二十九岁了,两人就推算在时间上和洪老伯有无交集。 夏儿说:“昨天我也问到过,向哥哥父母也是军籍,也是楚王卫军,向哥哥自小就在军营里,父母去世后,十四岁就从军了,也曾随军北征,因孤身一人,就留在蒿子川的牧场基地了。” “这就巧了,北征的时候你爹爹正是蓝玉将军的副帅呢。”她母亲说。 “他一个列兵,也没有机会见到元帅,即就是和爹爹见过面,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十几年了也不会认出来的。”夏儿肯定道。 她母亲也说:“十四五岁倒还是个娃娃兵呢!见个千总都不容易呢。” “是啊!”夏儿听母亲和自己想法一直了,就赶紧附和。 看女儿开心的样子,程夫人实在不想扫兴,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说明白了。 只见程夫人对女儿缓缓言道:“世人都知道西平侯沐瑛已然离世了,即就是有人认出来了,也只当是相像罢了,说也无妨,听也无妨。只是你爹爹病故的消息到了朝廷,就有人怀疑是假死,太祖也没有追究,但始终是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到现在燕王得了天下,咱们更得谨小慎微了!” “嗯嗯呢!”夏儿扎吧着眼睫毛懂事地答应着。 “这也就是做贼心虚,草木皆兵了!”她母亲说着叹息道,“那杨子清偶然间看见了你爹爹,就说了一句,看洪老伯和当年的沐王爷有些相像呢,多平常的一句话就引来了杀身之祸,即说了这句话都没有过夜,就被灭口了!” 这件事夏儿也是知道的,她母亲旧事重提,也是警醒的意思。 夏儿埋怨说:“是姜统领太跋扈了呢!” “他是不留后患的!”她母亲解释说,“常言道: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那姜统领定是担心杨子清有了这个映象,到了别的地方闲话着说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滴,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就不得了了呢!那些人都是无中生有的货,先假设出一个罪名来,然后满世界搜刮线索,硬生生地就证据确凿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姜统领现在到处安插咱们的眼线也是想把触角延伸的更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防患于未然!” 夏儿听了一时无语。 程夫人怕吓着女儿了,就笑着说:“还敢让你那个向哥哥来咱们家吗?” 夏儿知道母亲的意思,也笑着肯定道:“敢啊,娘要是同意,我明天就把他带来。” 母女俩也算是放松了一下心情,程夫人说:“你刚才说向子君参加过北征,有了这一段经历,那姜统领定然不会让他和你爹爹见面的!几万人的性命呢,岂能涉险?即就是姜统领答应了,跟着你爹爹来基地里的这些人,他们的家人也都在云南,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岂能放过呢?你要是喜欢你那个向哥哥,就为他着想,最好是断了这个念想!” 程夫人言及于此,表情也是十分的严肃,夏儿听了也不敢再分辨了,一时惹恼了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呢。心想:“事情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总会有办法呢。” 随答应一声:“娘,夏儿知道了。” 沐王名朱瑛,乃是朱元璋养子,也是大明的开国元勋,封西平侯,病逝后追封西平王,因沐姓,俗称沐王。 朱瑛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八岁时被朱元璋夫妇收养,时朱元璋夫妇尚无子嗣,随收为养子,起名朱瑛,视为己出。朱瑛十二岁就跟随朱元璋攻伐征战,开始军旅生涯。 既朱元璋打下天下,开大明王朝,这个时候,朱瑛的名份就十分扎眼了,既是朱姓,又是长子,马皇后又十分疼爱,又有开国元勋的功劳,如若不去除皇姓,那是要立位太子的呢,即就是不立太子封王,始终是有夺嫡之嫌,难免被人利用。太祖就对朱瑛说:“你是朕的养子,如今再不能姓朱了。” 朱瑛听了太祖所言,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叩拜不跌,口中念念不忘:“世沐皇恩”四字,因朱英乃是孤儿,自己也不知姓氏。太祖闻听笑言道:“你口口声声不忘世沐皇恩,朕就赐你沐姓,你就叫沐瑛吧!” 洪武十五年,沐瑛因义母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咳血。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去世,沐瑛和朱标年纪相仿,在战乱年间,一起跟随朱元璋夫妇南征北战,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沐英闻此噩耗,因遭受打击而患病,两个月后病逝于云南任所,年仅四十八岁。 太祖乃是白手起家,一个好汉三个帮,打江山可非比寻常。患难与共的兄弟都是开国元勋,个个战功赫赫,手握权柄,太祖每虑及此,夜不能寐。自得国以后,有心偃武,解除这帮人的兵柄,只因北方未靖,南服亦尚有余孽,还要依仗这些人稳定江山,只好罢了,但心中总不免怀忌,所以草创初定,即拟修明文治,投戈讲学,以文易武,洪武二年,诏天下郡县皆立学,可谓:“科举一行,天下英雄,尽入毂中。”也是开八股之先河。 既江山稳固,又太子朱标宽心仁厚,唯恐难驾驭这班开国元勋,太祖欲为太子剪出杖上荆棘,随大开杀戒。先是罢李善长丞相之职,擢升胡惟庸为相,胡惟庸小人得志鸡犬升天,随胡作非为,设陷毒杀刘伯温,诬陷徐达,在外私结边塞将官,在朝廷笼络百官,前相李善长尚被其涉猎。嚣张气焰日盛。 洪武十三年正月,胡惟庸谋逆事发,太祖连根拔起,这一网诛戮万人,竟将开国元勋剪出大半,因李善长为太祖患难初交,不忍加罪,特置勿问。至洪武二十三年,太祖又借清除胡惟庸逆党之由,将李善长赐死,并将其同僚故交一网打尽。太子屡谏不及,反惹太祖厌弃,忧郁成疾,英年而亡。 太子标去世,因太祖甚喜燕王,本意另立燕王朱棣为太子,无奈朝中能说会道的一班大臣乃太子一党,随撺掇太祖立太子朱标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太祖于次年剪出蓝玉,这最后一网下来,太祖意尚未足,又赐死傅友德,王弼,宴杀冯胜,无端理由,就是看着不放心。至此大明的开国元勋仅剩一个绝顶聪明,解甲归田的襄和老汉了。 襄和见太祖疑忌功臣,便告老还乡,绝口不谈国事,享年七十,寿终正寝。 太祖一面诛戮功臣,一面封藩皇子,凡所生二十六子皆为王,令在封地驻守,天下兵权尽归皇室,太祖尤喜燕王朱棣,敕令其节制北方诸王,燕王又坐拥北京元朝旧都,根基雄厚,兵强马壮,真正踌躇满志。 蓝玉党狱始作俑者乃是燕王朱棣,因蓝玉与太子标相交甚容,燕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意欲剪出,即太子薨世,燕王凑言:“在朝公侯,纵恣不法,恐日后尾大不掉,应妥为处置。”太祖杀心旋起。 太祖剪出蓝玉倒像是为燕王朱棣登上皇位清出了最后一个障碍。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四公都在胡蓝党狱之前去世,得声名保全,独沐瑛镇守滇缅,于永乐二十五年,闻太子标去世噩耗,悲恸而亡。次年蓝玉案发,沐瑛总算幸免于难。 那蓝玉和沐瑛为左右副帅,随傅友德平定西南。可谓僚友故交,生死与共,同属故太子朱标一党。 沐瑛病逝的消息传到南京,太祖闻报,沐瑛因太子标薨世悲恸过度而亡,倍感痛惜,命归葬京师。 世人皆知沐瑛是因太子病逝而悲恸而逝,也是招告天下“吾乃太子死党”也,敢作敢为,有情有义,太祖颇有感触。想太子在世之时,自己过于苛刻。 沐瑛长子沐椿接诏,护送父亲灵柩到了南京,因路途遥远,行程三月有余,太祖亲自迎接。当时就有朝中大臣非议沐瑛乃是假死避祸。 太祖乃立宇宙以观苍穹耳!太子朱标薨世,皇孙允炆将继大统,但燕王依托北方,虎视眈眈,早有图谋皇权之志,如今毅然成了气候,太祖也是无力回天了。 沐瑛虽不是太祖亲生,但亦然是朱家弟兄的大哥哥了,尤其和太子朱标真正的情同手足,又沐瑛现镇守西南半壁,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如若沐瑛倒了,皇太孙如有不测,已然无栖身之处。太祖随表彰沐瑛功劳,追封“西平王”,皇封沐氏子孙世代袭爵,镇守云贵。朝中再无人妄言。 太祖也算为太子一党保留了一点实力,也是为人父母者对子嗣的公允和仁爱之心!撒手人寰也是心安,天下掌权者都是朱家后生,俗话说:肉烂了都在锅里呢。 建文帝继位后,发现自己这个皇帝一无兵马二无粮草,叔叔们都是王爷,藩镇总兵,手握生杀大权,每虑及此,惶惶不可终日。身边的文臣就出谋划策,鼓动削藩,夺回兵柄。废黜了几个势单力薄的藩王,激起兵变,燕王遵循太祖遗训,以“清君侧”为名,发动“靖难之役”。 兵戈一起,建文帝束手无策,能打仗会打仗的人都被爷爷杀光了,就一班文臣出谋划策,朝中竟无一人能帅十万之众,募集的五十万兵马交由曹国公李景隆统帅,燕王闻知笑曰:“景隆那厮庸才耳,有何能耐,乃给他五十万众?速死也!” 朝中兵马屡屡败北,诸王子拥兵自重,座山观虎斗,燕王铁骑直驱南下,越长江天险,直达南京城下。 太祖也早给皇孙留下退路了,早在升遐时留有一筪,交由掌管太监,嘱咐:“若子孙有难方可开视。”启封看来,乃是度牒袈裟。 建文帝削发为僧,随隐于江湖,那燕王岂能放过,派锦衣卫四处追寻。建文帝东躲西藏,不可终日,思来想去,唯去云南投奔沐铖方可安生。 暂且按下。 第39章 明真相爱儿惹相思 未了情李氏拜月下 却说朗家水,爱儿那天听了嫂子说向子君和刘芳“人家都睡一个炕上了!”一时就信以为真了。后来再仔细琢磨,毕竟嫂子只是听了一句话而已,并非眼见为实。刘芳家的大房里向来不住人滴,寒冬腊月的还不跟冰窖一样冷,那厢房里都是通间炕,里面还有个套房子呢,向子君在厢房里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爱儿寻思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做饭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给嫂子说了,李氏心想:这人都是有强迫症的动物,一厢情愿的事总能找出理由说成是两厢情愿。要是由着爱儿的性子这样走下去,成了单相思还嫁不出去了呢。 于是劝道:“你看刘芳前儿个那个碧亲的样子,向哥哥,向哥哥的喊的多腻歪!你又不是没听见?” 一句话说的爱儿再不吭声了,李氏也再没有理她,姑嫂两就这样一直端着。 吃过饭洗锅喂猪的时候,改范儿端着烫好的猪食出去了,李氏在案板跟前蘸碗呢,爱儿坐在灶火门的小板凳上慢吞吞的说:“嫂子你去芳儿姐姐那儿透个口风去嘛,毕竟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呢嘛!” 李氏一听:“这还走火入魔了!”就假装没有听见。 快到小晌午的时候,爱儿拿着针线活儿出去了,李氏悄悄地看见了,知道是去刘芳家串门子去了。 李氏就想阻止,又一想,别把娃娃憋坏了,去探个究竟,早死心早安心,岂不更好。 爱儿到刘芳家,妮可儿姊妹在门前的陔门滩滩玩呢,爱儿笑问道:“他们都在河湾里溜冰马呢,你俩咋不去撒?”妮可儿说前山沟里有狼呢,不敢去。爱儿心想:失去父爱的孩子,胆子就小了,又是独门独户滴,出去玩儿也没个照应,就说冬天里在河里溜冰马儿,夏天里去河里捉小鱼儿,万一有狼从前山沟里出来喝水,是很危险滴呢。于是,就许诺着说:“改天我带你俩去!”又问:“妈妈呢?”妮可儿说:“妈妈在家呢!”妮可儿知道爱儿是来找妈妈的,说着就把盘山虎的眼睛蒙住了。盘山虎也知道是家里的客人到了,安静的卧在原地,爱儿就进去了。 爱儿进到院子里边喊:“芳儿姐姐”边往伙房里走,刘芳听见了就从北厢房里出来说:“到这屋里来撒!”笑容可掬滴把爱儿让到屋子里了。 女子串门子进了院子就往人家伙房里钻,不像男人,到了谁家都大摇大摆的跨上门台子往上房里走。 刘芳正在炕上展开了给妮可儿缝棉衣呢,里子上的棉花已经铺好了,上引线呢。爱儿就放下自己的针线活儿,也要帮着引线。 刘芳说:“你的针脚好,还是缝边子吧。”面子已经裁好了,爱儿就换了小针,用双线平针延边儿。 爱儿缝了一寸多长的一绺儿,拿给刘芳看:“芳儿姐姐你看这样子行吗撒?”刘芳看了一个劲儿滴夸赞。 爱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随专心致志地延边儿。爱儿也不说话儿,倒像是专门来帮工的架势呢。 因昨儿个早晨李氏来给向子君送干粮的时候,刘芳就知道来意了,故意告诉李氏“向子君是在厢房里和我们一起住的”,当时的这样说就是要打消他们的想法。 今儿爱儿来了,分明是探个究竟的,看来还是没有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呢。 刘芳心想:“那向子君是铁了心的喜欢上夏儿姑娘了。夏儿姑娘也是一见钟情。就看缘分了。即就是夏儿姑娘那里出了意外,还有自己呢。第一次见面,刘芳就感觉到这一生和向子君注定了会有故事滴呢。至于爱儿,那是没影影子的事情,趁早打消了她的念想。” 于是就搭讪着和夏儿扯沫,想婉转的把事情挑明了。 刘芳因说:“你家前儿个喝酒把向将军喝醉了。”爱儿说:“我小哥哥也醉了,晚上睡醒来耍酒疯,我大嫂子哄了半晚上呢。” 刘芳听了觉得不妥,心想这小叔子耍酒疯,咋就寡嫂去哄了半晚上呢,这无意中说出去还了得呢,就提醒说:“傻丫头,咋说话呢撒!”爱儿听了,也觉得失言,眨眨眼吐了一下舌头。 刘芳笑着说:“平日里也没个场子,好不容易凑一个,可不往翻里嗨!” 半晌,爱儿说:“向将军走的时候好好的呢,看着没有醉呀!” 刘芳也附和道:“就说呢,那向将军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家,自己到我家大房里就睡着了。半夜里冻醒了,又来这屋里……”刘芳指着里面的套房子说:“又到夏儿的屋里睡了,早晨你嫂子来的时候还没有醒来呢!” 刘芳因前天对李氏说了向子君在厢房里睡觉了,事后觉得不妥,这话要是让李氏宣传出去,还不知道引起多大的误会呢,今天在爱儿跟前赶紧描补一下。 爱儿一听,果然是嫂子误会了人家,芳儿姐姐岂是那轻浮水性之人呢。这件事总算是水落石出了。心里的疑惑解开了,爱儿脸上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意。 只听刘芳继续说:“早晨起来就急急忙忙的收拾鞍鞯,去海城子找夏儿去了!”又叹息道:“说是来我家浪亲戚来了,着急连忙的也没吃上个啥好吃的就匆匆走了。” “还是在你家喝了一场酒,也不枉来朗家水一回!”刘芳说着给爱儿送去了感激的目光。 又继续说:“看向将军的劲头是喜欢上夏儿姑娘了!”刘芳笑着夸张道:“那天刚来就满屋子里的找夏儿,第二天一早就要走,还是你嫂子给留住了呢。” 爱儿听了向子君去找夏儿了,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个未婚一个待嫁,萍水相逢,心生情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却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尤其那夏儿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繁文缛礼的家法大着呢!单凭两个人的力量,再好也是枉然,除非有本事私奔了。 爱儿虽然心里有些波澜,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 刘芳看爱儿默不作声,专心延边儿,一副忘我的样子,心想:这丫头倒是真沉得住气呢。 爱儿也是极富心计的女子,回去就给嫂子说了。李氏想:这小姑子是娇客,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甘,爱儿的心里已经有了这团火焰,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要争取的呢。 无奈自己也是妇道人家,本推还是个大娃娃呢,本子虽然成家立业了,又是个羊把式,羊上倒是四通八达滴呢,那厮赶着一百多只的大群,每只羊都有名字,真是术业有专攻。婆婆封氏自从招娃过了门就不大理事了,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人情往来的事情都是李氏搭理。 李氏晚上就来到本文家,把情况说明,因央求道:“这个事还要大哥哥给操持呢!” 她大嫂子冯氏听了就说:“拿上我们爱儿那么好的丫头,哪里上杆子求人呢撒,没得丢人现眼!”一句话抢白的李氏一个劲儿的讪笑,给冯氏讨好着说:“那不是咱们的丫头喜欢上人家了嘛!” 冯氏刚要说:“由着娃娃了,还把猫儿拉到河里饮水去呢!” 只见本文斩金截铁言道:“喜欢上了就整!” 冯氏吓得赶紧把话儿咽回去了。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本文对李氏说,“我们不学那小家子气滴,什么男方女方的,丫头喜欢上了,我看着那向子君人也挺好,就是要主动争取。” 李氏赶紧附和:“我也是这个想法呢!就是还要托个实底的媒人才好,思来想去的也没有个合适的。” 冯氏听了招娃的话,讥讽道:“赶不成我们请个媒人去说呢昂!”说着摆摆手,“这可不行,我们朗家的丫头多着呢,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大嫂!”李氏解释道,“我们暗地里拖个实底的媒人先去男方那面去说,这媒人自然不能说是我们请他说媒的话,明面儿上媒人还是从男方那面来的嘛!” 冯氏还要分辨,本文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嘲讽的趣味很足,冯氏心领神会,也就不说话了。 这一幕李氏看在眼里,担心冯氏脸上挂不住,赶紧奉承:“大嫂子过的事多,自是见识广,顾全大局,大道理是知道滴。”然后思索着有板有眼的继续说: “这个媒人呢……,是我们这面的人,还要在男方那面也能说上话呢。咱们庄里和这上下河里也没有个和军营里有搅扰的人。” 又边说边看着本文,“大哥哥人脉广,路子野,给相端一个撒。” 本文听了招娃的奉承话,就笑着说:“前儿个请客我就看出你们的门道了呢,向子君人品不错,又是卫军军籍,如今司职旗牌,军衔虽小,在百姓眼里俨然也是将军了,有了这样的娇客,也是我们朗氏门第的光彩!我也琢磨这个事情咋往成里说呢。倒是有个合适的人呢。”本文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眼招娃,继续说:“偏偏又不凑手,蒿子川的封德裕和军营里的梁千户向来交好,可是这封德裕因媳妇的事闹的灰头土脸的。” 李氏听说有个合适的人选呢,就兴冲冲的听着,既后来本文提到了封德裕,李氏就默不作声了。 因本介是给封德裕家安土得的病,不明不白的就去世了,更蹊跷的是那弄儿在本介离世的第二天也殁了,一时间也是流言蜚语,成了这一道河里的话把儿,封家也没有给个说法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搁置着。 本文知道李氏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唯有交给岁月慢慢地平复吧。 本文继续说:“封德裕的小弟弟封德褚倒也是个可靠人呢,此人和蒿子川的军营里的人也有交往,为人和善,处事练达,和咱们家都是几辈子的姑舅亲戚了,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呢!” 提起封德褚李氏倒想起来了,本介在世的时候,这封德褚来讨过字画呢,本介也答应了,生前也没有兑现,现如今用上人家了。 本文看李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道:“他婶子意下如何撒?” 李氏赶紧笑着回答说:“大哥哥的主意好的很嘛!” “那就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去说去,也是咱亲妹子的事情撒!”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氏就回去了。 第40章 酬大媒招娃翻箱底 应美事甥舅赏孤品 李氏走后,冯氏悄悄对丈夫说:“她婶婶倒是着急的给爱儿找婆家呢,那本推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成家呢,她也不放心上!” “你咋知道没放心上呢?”本文反问道。 冯氏俏笑着说:“李招娃莫不是打小叔子滴注意呢吧!”又补充着说,“俩人又年纪相当……”冯氏说着就思默着本推今年多大了,招娃又是属啥滴呢。 本文就警告说:“你可别到处乱说去啊!”末了补充道:“都是没音音子的事情。” 李氏悄悄告诉本文:“听改范儿说,本推上次要和小河里魏家药部的掌柜的做药材生意呢,问家里要钱,二婶说,庄户人不好好做庄稼,做的哪门子生意,高低不给钱,招娃悄悄地把自己梯己的银子拿给了呢。” 本文叹息道:“怪不得前一阵子没看见本推。这不纵容呢嘛!想那药材可不是平常的买卖,本推认识个黄杞青礁呢,还是知道个牛黄冰片呢撒?” “跟着掌柜的做呢,第一次做撒,多多少少还赚了点呢!”冯氏解释道。 “这就更不靠谱了!”本文冷笑道,“那掌柜的又不是放佘饭滴,哪能让他跟着赚钱呢?赶明儿赶紧给说,让趁早蛰道(拉倒之意)了去!” “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冯氏看本文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屑一顾地说了一句。 本文听了就质问道:“都是一个朗家的人,怎么就成人家了呢,好是赶明儿那本推创下乱弹了,我们不管啊!” 冯氏看丈夫生气了就不好再说了。 本文也觉得自己有些盛气凌人了,就耐心说服娘子道:“这老好人看咋当呢嘛,自己家的人,自己家的事,一是一二是二,对是对错是错,该说的说,该提醒的提醒,可不能装糊涂做老好人明哲保身那一套!”又埋怨冯氏,“你就是一天在丫头媳妇子那儿老好人做惯了!” 李氏回来就翻箱倒柜地把本介生前做的画、写的字都找出来了,自己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拣好看的卷了两轴,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本文拿过来了。 本文看了就说:“他婶婶你这是干啥嘛,自己家人不兴这样的!” 李氏笑着说:“我昨儿个回去倒想起来了,封德褚今年和本介讨过字画呢,只因顾不上,一直也没给人家做出来,今天把这副仕女图给他吧,求人办事嘛,空扎扬手滴人家笑话。”李氏说着就把两幅画卷展开了,又指着另一副山水画说,“这一副大哥哥你留着看着玩吧。”又十分谦虚的说:“就全当看个画张子吧!” 本文看着两幅画,惊呼着纠正李氏道:“他婶婶,这可不是画张子啊!” “我也不懂,就拣好看的挑了两幅,大哥哥说好就是好!”李氏说。 本文笑着说:“这媒人的谢礼都是定例,哪用这样呢撒!” “那都是明面儿上的嘛,这个大哥哥比我清楚撒!”李氏说。 “他婶婶为了小姑子的亲事也是没谁了!”本文赞许道,又问:“爱儿妹妹知道么撒!” 李氏回答说:“不给说,八字没一撇的事,给她说了没得焦急揪心。”说完又解释说:“这件事我给他们谁都没有说,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了就是造化,不成就全当没有发生过!” 本文听了心想:“这是暗示我要机密行事呢嘛!好机敏的女子。” 这时候冯氏正好进来了,本文正经告诉夫人:“要保密呢奥!” 本文到蒿子川先去了封德裕家问了安,就去封德褚家了。 这封德褚年纪虽小,但是辈份大,两人见过礼数,彼此寒暄,本文笑问道:“小舅最近收啥宝贝了撒,让我也开开眼嘛!” “你也拿你小舅开涮呢嘛,这穷乡僻壤,寒门陋舍滴有啥宝贝呢嘛!”封德褚听了拧着脖子一个劲儿地自嘲,“现如今快揭不开锅了!” 本文听了“嘿嘿嘿!”的笑出了声,封德褚也跟着笑了。 “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呢!”本文说着就把李氏给的那幅画拿出来了。 封德褚玩笑道:“不会是把你画的狗牙刺拿来了吧?” 因本文闲暇时也画几笔山水,花草树木画的张牙舞爪滴,封德褚就打趣他:“这不是狗牙刺嘛!” 本文听了也不在乎,正经说:“真正的好东西!” 封德褚只当是本文来推销的呢,漫不经心地拿过来,打开一看却原来是本介的手笔,惊呼:“渔舟晚归!” 赶紧拿到文案上,小心翼翼展开来,用镇纸压了,两人一同到案前品鉴。 本文恭维道:“小舅是行家嘛!今天我也学一招撒!” 那封德褚感慨道:“业已是绝品了!”想本介英年早逝,也是怀才不遇,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画的提款乃是《渔舟晚归》,画底是一览湖水,映着晚霞,波光潋滟,湖面是荷叶莲蓬,点缀着盛开的荷花和含苞欲放的蓓蕾,一叶渔舟划水而归,船舱里面一女子坐在一侧,面容姣好,优雅脱俗,落款下方是淡蓝色的天幕留白,可做提拔。整幅画构图严谨,自然天成,乃匠心力作! 封德褚抓耳挠腮,赞不绝口!又拿出放大镜来看,人物景色都是细线勾勒出轮廓,再设色渲染,每一道线条都极富功力,色彩浓淡相宜,过度自然,每一片叶子,每一个花瓣活灵活现,尤其图中的女子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封德褚一会儿用放大镜看线条,一会儿远观轮廓,摇晃着脑袋赞叹:“真是有身临其境之意呀!” 又笑着对本文说:“你盯着这幅画,凝神静气的看,不一会儿你就会和它融为一体了!” 本文谦恭道:“俺,俗人也,可没有小舅你的造化!” 封德褚意犹未尽,爱不释手,本文说:“我们他招娃婶婶因记着小舅要一幅本介的字画呢,就找出来这一幅托我送来了。” “大侄女费心了!”封德褚说,“这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呢,愧不敢当撒!” “还有事求你呢撒!”本文笑着说。 封德褚一听有事相求,就表现出了一丝警觉。心想:“送这么重的礼,敢不定多大的事呢撒!” 本文赶紧解释说:“是件好事情,答应不答应,办成办不成,这幅画都是小舅你的了!”给了一颗定心丸。 于是,说明来意。 封德褚听了,倒是一件成人之美的事情,只是那向子君隶属卫军,不比寻常百姓家方便行事,自己和向子君也只是一面之缘,这个媒人也非比寻常。 不过,封德褚还是爽快的答应了:“这是好事嘛。干!” 本文又笑着叮咛道:“你这个大媒人可不是我们朗家请的吆!” 封德褚稍一迟疑,立即明白了本文的意思。 说完正事,俩人就喝茶聊天。关起门来了,在自己家里,又能说得来,就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煞是痛快! 第41章 玉凤儿私定终身 周孟氏立斩孽缘 爱儿因给嫂子说了从刘芳那儿打听来的情况,招娃说一声:“知道了。”再无下文。这几天又见嫂子老往大哥家跑,就觉得是在办自己的事呢,但还是心里没底,就悄悄地转弯抹角的打听,得知本文大哥哥今天一大早就去蒿子川浪亲戚去了,就确定是嫂子求大哥哥办事去了。 爱儿心里高兴,晚上吃过饭,悄悄到李氏屋里,上炕来依偎到李氏怀里冷不丁滴在李氏脸上亲了一口,“嫂子,给你个包包吃!” 李氏实在憋不住了,就笑着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成不了你可不要难过哦!” 爱儿说:“难过还是要得滴嘛!”又给她嫂子又是捶背又是撒娇滴。 姑嫂二人正在说着话儿,只听展氏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喊:“本推在家吗?”两人赶紧出来,只见展氏慌慌张张的来了。 李氏赶紧问:“二嫂咋了撒?” 展氏就说:“本武骑着大白马去卷子沟门上闹事儿去了。”李氏等人听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那展氏就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展氏因看上了卷子沟门上周瞌睡家的砺子了,一心想给她家玉凤儿,就时不时地在玉凤儿跟前说:“真是个勤利娃娃,长得也周正!”玉凤儿起先也没在意,既她母亲唠叨的多了,耳音子就灌进去了,也喜欢上砺子了,虽然尚未谋面,但心里已经把那砺子当做准女婿了。娘儿俩个达成一致了,就一起来撺掇本武,目前紧要的就是弄清楚那周瞌睡家的水清不清,这种事情只能在私下里打听,不能摆到明面儿上,又因那周瞌睡是从外地来的,想刨根问底儿也就无从下手,那展氏又是个急性子,时不时的叨叨:“你倒是想个办法撒,娃娃的前程要紧呢嘛!” 本武说:“那周瞌睡家我是多少有些了解,避黄灾逃难而来,既无根基也无家财,就几亩薄地,那周瞌睡是个木匠,主要以做木工维持生计,这样的家道,你把娃娃嫁了过去,现成的受罪嘛!” 展氏还是那句话:“娃娃的前程要紧!”钱不钱滴倒是次要。因说:“即就是家财万贯的,天天晚上抱着个猪头又有何用呢!我就看那砺子好,端端正正,干净利索的一个小伙子,只要不骚不臭,又不缺胳膊少腿滴,在这清水河里就是摸小鱼打鹞子也不愁吃穿呢!” 本武说她不过,就说:“就你满嘴的大话空话!” 那展氏也不理会,径直述说自己的一通道理:“如今这太平日子,咱们家的娃娃又不是那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滴,一心一意过光影难道不香嘛撒!” 几句话又说滴本武哑口无言了。 展氏见把丈夫说的不吱声了,生怕犯起牛脾气,又安慰道:“咱两那会儿有啥呢,不就看上你这个人了嘛,现如今儿女成群滴,日子是紧了点,可是也不差啥,没你吃的肉还是没你喝的酒撒!”说完又色眯眯的说:“赶明儿玉凤儿出嫁了,腾出手来了,好好再给你生一个儿子!” 无奈之下,本武也只好同意了,家里有一截黄榆树的木材,本武就去卷子沟门请来周瞌睡相端着做一个木箱子,周瞌睡父子俩就来到了本武家,展氏腾出来一间房子,让周家父子住了。 本武就给周瞌睡父子打个下手,展氏端吃端喝,叠被铺床,通过几天的接触,倒没有闻倒异味,夫妻俩就打消了疑虑。 玉凤儿趁个音音子就和砺子说话儿,那砺子也是心领神会,赶木工活儿做成,两个娃娃就彼此有了意愿,临走的时候,玉凤儿把自己做的最精致的一个荷包子悄悄送给砺子了,那砺子红着脸赶紧装起来了。 砺子也是十分愿意,回去就给他父母说了,让家里请媒人去说合呢。 那周瞌睡的女人孟氏一听,心想:“这不私定终身吗?这样的女子还了得呢!” 周瞌睡早都看出端倪了,做活儿的时候就看那玉凤儿戴着明晃晃的镯子,在砺子眼前晃荡呢。听儿子说了,也是十分的纳闷呢,心想:朗家那么大的家道,怎么就巴巴的上赶着把女儿给俺家呢!定是有猫腻呢。 夫妻俩一商量,此事断不可能!孟氏说:“打光棍也不能要这样的女子。”砺子听了父母的话,第二天就找个借口到朗家水来,把荷包子还给玉凤儿了,说了句:“俺爹和俺娘不同意!”就走了。 那玉凤儿当头一棒,捧着眼泪疙瘩就告诉展氏了。 本武知道了,气的一天没有出门。 到了晚上迷迷糊糊的就看见赵安翔来了,本武知道是约自己赶场子的,本来已经戒赌了,晚上不出门的,也是心里烦闷,就起来穿了大氅,蹬了毡靴,到牲口圈里骑了大白马,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展氏看本武起来了,只当是出去逛去呢,既看到骑着马走了,就赶紧问:“你大晚上的干啥去呢?”本武没有理会,赶展氏出来已经不见人影了。 展氏说:“我就担心本武去卷子沟门找周瞌睡去了,刚去了大哥家,大嫂说大哥去蒿子川浪亲戚去了,我就感紧过来了,还要麻烦本推兄弟,把你二哥哥追回来!” 听展氏说了事情的原委和过程,李氏想,本武是明白人,这种事情压都压不住呢,哪能去卷子沟门闹去呢撒!展氏也是急糊涂了。 就说:“我还当啥事呢,看把你急成啥样了,那是骑上马赶场子去了。都是没音音子的事情,二哥哥岂不明白,只是心里不畅快,散散心就回来了。” 大家又宽慰了一会儿,展氏心里平静了一些,李氏就说:“正好二嫂子来了,咱们几个陪老太太掀花花去。”展氏还在半推半就,几个人就簇拥着到耳房子里和封氏老太太打牌去了。 第42章 本武鬼城豪赌 安翔灵魂出窍 话说本武骑了大白马,尾随着赵安翔一路飞奔,疏忽间就到了一处庄园,只见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两人下了马,本武一个劲儿的问赵安翔:“这是哪里撒?”赵安翔也不说话,早有伙计迎了进去,只见黑压压滴一屋子人,争先恐后地押注呢,本武心想:“老子今天晚上就认准双了!”刚想押注,一摸口袋里没钱,只听庄家喊着:“单卖一碗!”本武挤开人缝缝一看,只见所有赌注都押在单上。想必是庄家觉得出单的几率大,赌注太大了赔不起,所以就卖了。 本武心想:“今天豁出去了,先接个飞碗子再说!” 那庄家喊第一遍没有人接,紧跟着又喊:“单卖一碗!” “开!”本武应声喊到! 那坐庄的宝客子拔开碗子,乃是红彤彤的三个四点。双! 本武一看自己赢了,二话不说,上前去把赌注银子全部收到靴子筒筒里了。 众人一看,这是大佬来了嘛!纷纷让位。有了接飞碗子的本钱,本武就丢博了开干,今晚笃定信双了,拿出架势,两个眼睛直溜溜盯着骰子,生怕那宝官出千儿。真是运气极好,那三个骰子也是一个劲儿的出双。几局下来,本武赢的银子已经塞满了两个靴子筒筒。 想着要退场子呢,但是,运气实在太好,心想:照这个玩法,下辈子花的银子都有了!押注的人也敢上狠货,本武也赢得痛快,银子实在没地方装了,正好有兑金子的呢,本武抱着银子去兑了一根金锭顺势就别裤腰里了,别好金锭抬头一看,只见赵安翔和一个打扮十分妖艳的女子扭在一起取乐呢,本武心想:“这个瓜怂不来赢钱在这儿厮混啥呢么!”刚要喊赵安翔过来跟着自己押注赢钱呢,忽然发现那女子十分眼熟,仔细一瞧,竟是彭连乎家滴!心里一怔,猛然间想起来,彭连乎家的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咋也在这里呢? 本武心里一犯疑惑,周围的一切忽然间都停止了,喊的也不喊了,叫的也不叫了,摇的碗子也没响声了,只见一个没下巴子秃顶的老汉龇牙咧嘴的冲他笑呢,刚笑开了口,那笑容和满脸的皱纹就凝固了。本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晃了晃脑袋,一下子又人声鼎沸了,定睛一看,原来周围全是些没下巴子长舌头张牙舞爪的鬼怪!心想:“妈呀,到丰都城里了么!”本武已经顾不得害怕了,趁着鬼怪不注意,悄悄就往外溜,也顾不上那赵安翔了,刚出门,回头一看,后面追上来了几个小鬼,本武一丈子跳到马背上,拉起镲子,照马屁股就是一鞭子,大白马一声嘶鸣,拼了命的奔驰,本武只觉得耳边嗖嗖的风声吹过!一口气跑到了朗家水。 本武回到家,正好赶上夫人展氏打牌回来了,展氏看丈夫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想:“敢不是又出千儿漏了马脚吧!” 本武一看见夫人,心里一下子也踏实了,虽然历经险境,总算回家了,心想:他妈的都说没有鬼,这怎么让老子偏偏都遇上了呢,真是惊魂未定,好险啊!不过,因惦记着还落下了两靴子筒筒银子呢,再惊险也值当了,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悄悄对展氏说:“快跟我进来把这些银子收起来。”好像不赶快收起来银子就飞了似的。展氏听有银子收,知道是赶场子赢了,也就放心了,赶紧跟着到了大房里,笑眯眯地准备收银子呢,只见本武脱掉靴子,倒出来一地的胡吉疙瘩(硬土块)。 这时,本武也醒悟了,心想:“活见了鬼了,那鬼在阴曹里使的是冥币,哪来的银子呢!”想那下注的元宝可不都是拿土块儿变的! 这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和赵安翔一起去的,逃跑的时候紧急,也没有顾上赵安翔,不知那厮跑脱了没有?赶紧又蹬上靴子就往赵安翔家跑,喊开门一看,赵安翔裹着衣服开门呢,看他慌张的样子,就问:“你咋这时候来了撒,我都睡着了呢!” 本武慌忙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撒?” 那赵安翔听了莫名其妙:“我哪儿都没去呀!就在家呢,吃过饭就瞌睡的,我就睡觉了呢。” 本武听了一下子警醒了。 本武想起来那天夜里和赵安翔回来在巷子口遇见彭连乎家的事来,今天明明是赵安翔来的家里约自己一起去的呢!怎么又是哪儿都没有去呢?莫非这厮也离魂了。定是那赵安翔的魂儿把自己招引出去了。心想:“这厮看来也是命尽了!在阳世里住不了几天了。” 本武想到此,头也不回就走了,那赵安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半天,又回去睡觉去了。 展氏看丈夫倒了一地的胡吉疙瘩,又来回跑趟子,就一个劲儿的追问,本武也不说话,半晌,喃喃自语:“赵安翔怕是不行了!” 展氏听了吓得只哆嗦,上次说彭连乎家的怕是不行了,展氏也只当是瞎说呢,结果果然应验了,这次又说赵安翔不行了,要真给说着了,你说一个庄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滴,天天一个活死人在你眼前?多瘆人呢! 展氏赶紧阻止道:“你再不胡说了撒!”又悄悄安顿说:“这个事就你我知道就行了撒,千万不敢让娃娃听着了,你这不是把家里大人娃娃往死里吓呢嘛。” 展氏话音刚落,只见本推和李氏爱儿都来了,本推进来看见地上有一堆堆胡吉疙瘩,就说:“哪来的这些胡吉撒?” 展氏一听无法解释,赶紧撒个谎,笑着说:“你二哥在场子上只顾押注了,也不知道哪个闲怂把胡吉疙瘩给装到靴筒子里了。” 大家听了,一笑了之。看这里没事儿,都回去了。 睡觉的时候本武脱下衣服,展氏拿起来觉得沉甸甸滴,抖搂着一看,原来是本武别到裤腰里的那块金锭,一大坨青灰色的瓦片子,展氏一时哭笑不得。 展氏就问:“你到底今儿晚上去哪里了撒?神秘兮兮滴!” 本武钻被窝里,咋问都不说。展氏也只好作罢了,好在是人安然无恙,也就谢天谢地了。 次日一大早,本武就来到赵安祥家里,赵安翔的媳妇葡萄儿看他来了,就笑嘻嘻滴问道:“二哥昨儿晚上咋了撒?猛蛊溜滴来了一趟子!又猛蛊溜滴回去了,我和翔儿猜度了半晚上呢。” 本武摆摆手:“一言难尽!”又问:“翔儿呢?”葡萄儿说:“到河里打冰去了!” “昂,不在也好。”本武就给葡萄儿嘱咐道:“别让翔儿耍赌博了,小心肇上了,晚上也看着别让出门了,你好好盯着点昂!” 说完匆匆走了,那葡萄儿以为本武和赵安翔两人勾手出千儿的事有人知道了呢,晌午吃饭的时候就问丈夫,安翔笑着说:“你闲着没事干了,听他说呢,你没见他最近糊里颠动滴嘛!”夫妻俩也没有放在心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庄里人都知道本武装了两靴子筒筒胡吉疙瘩回来了。 刘芳在屋里做针线呢,只见凝露进来笑着说:“芳儿嫂子,听说朗家大房里的老二?了,晚上出去装了两靴子筒筒胡吉疙瘩回来了,还当是元宝呢!” 俩人随说笑了一会儿,刘芳因说:“夏儿这段时间咋还不来呢撒!庄子里开始排戏了呢!” 凝露也不知道夏儿的事,就非答所问的支应说:“怪不得这几天晚上听着哪儿的胡胡子响呢!” 俩人又说了一些朗家水的几个戏子匠,谁的黑萨好,谁的插科打诨逗笑之类的话题。 第43章 梁紫英细说轻骑兵 封德褚受托宴子君 封德褚既答应了本文做媒的事情了,就在心里琢磨如何促成这桩姻缘。因和向子君只是一面之缘,基本上是素味平生,需要有人引荐相识,然后方可便于行事呢。 因他素和军营的军政长官梁紫英颇有交情,向子君是其麾下,如果有梁紫英出面引荐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择日在家置了酒席,早早相邀,梁紫英也是欣然赴约,席间有乡绅秀才等作陪,甚是融洽。 酒过三巡,那些文人秀才和先生们也放开了手脚,广开言路,自是歌功颂德之词,夸的梁紫英有些飘飘然了。 那封德褚因有事情要办,就给白秀才递个眼色,白秀才因说:“上次驾战车的向兄弟真是威武的很!我等也是亲眼目睹。”众人就开始奉承梁紫英:“强将手下无弱兵嘛!”等语。 封德褚一听,赶紧应和,假装忽然间想起来了,就说:“倒是说起来了呢,那天晚上也多亏向子君帮忙呢,说来惭愧,到现在尚未谋面,还没有谢过呢!” 封德褚此言一出,早有人埋怨他:“这可是你的礼数不到了!”于是罚酒一杯,封德褚一饮而尽,因央求道:“梁将军那天赏脸撒!把向兄弟邀上一起吃个便饭,也好让我尽了这份礼仪。” 梁紫英笑着说:“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众人都说:“事无巨细,礼仪周全嘛!” 梁紫英听了欣然应允:“这好说,改天我做东,请诸位,把向子君叫上也就是了!” “做东这样的小事哪能劳动将军呢撒!”封德褚说,“明天置了酒席,原班人马,梁将军把你的部下也带上,让兄弟敬他一杯酒,替家兄略表谢意。” 梁紫英因说:“这些天接到皇上圣旨……”那白秀才一听“圣旨”二子,“噗通”一声就跪倒在桌子下了。“哎!”梁紫英赶紧解释说:“不是圣旨下了,在下是在说事呢!”众人知道秀才是插科打诨的意思,一笑了之。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也!”秀才边说边爬了起来。 梁紫英接着说:“现如今要在军营组建一支轻骑兵,年内通关的一批人马都留了下来,正在加紧训练,向子君是训练营的旗牌,忙的不可开交呢,不过封兄说话了,明天定把他叫来!” 众人听说是按皇上旨意行事,一个个面面相觑,肃然起敬,又听说要组建轻骑兵,又未免好奇,梁紫英就说明缘由,众人都说:“当今圣上乃历史上最威武圣明的君主!” “我们军营这不是现成的军队嘛,战车战马样样周全,组不组建有何分别呢撒?”众人疑惑道。 梁紫英笑着说:“这个诸位就不懂了吧!”说着买个关子,端起酒杯,大家立即响应,都一饮而光,悉听端的。 “现如今虽有军营,乃是守卫之师,警卫牧场而已,不可野战,没有交战权!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轻骑兵乃是皇上御敕的靖边军,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去,可清剿,可野战,可攻城掠地……!” 梁紫英尚未言毕,众人就惊叹不已:“如此威武呀!” 封德裕提议,共同举杯:“恭贺梁将军!” 梁紫英微笑着谦虚道:“如今只是筹备而已,制命尚未到达呢。” 众人听了心想:这蒿子川巴掌大的个军营,一个小小的指挥使竟然是“制命”,看来真的是非同一般哎! “这指挥使也是非将军莫属了!”大家纷纷恭维。 白秀才乃是饱读诗书之人,感慨道:“纵观历朝,对北方强敌多取怀柔之策,唯我大明君王以武力征剿,真正英明!”竖着大拇指不停地抖搂着。 一席人高谈阔论,吟诗斗酒,至酣方散。 次日,封德褚又在家准备了家常小炒,特意请了梁紫英和家眷,带着向子君来家里做客,吃过饭,封德褚的媳妇招呼女眷到堂屋里扯沫(聊天之意)去了,上房里换了杯盏,三人开始小酌,封德褚对向子君自然是异常热情,一场小酒喝完,已然成了掏心窝子的朋友了。 过了几天,封德褚又单独把向子君请家里了,因说:“那天知道了向将军现在还没有成亲,兄弟我就琢磨着给向将军说一门亲事,我想那一般的,也入不了行,定是这乡风淳厚之家的闺秀名媛方可与将军相配呢!现就有我一个远房表亲家的女子,人品摸样儿也都很好,待字闺阁,不知向将军意下如何?” 向子君自和夏儿一别,也是日思夜想,如今军营里接到组建轻骑兵的差事,正在训练新兵,自是脱不开身,夏儿说“有空来军营看你”,向子君也是望眼欲穿。答应老姜头兑了银子就把佘来的手镯钱送过去呢,一时半会儿难兑诺言,又担心失信于人,引起误会。 只恨自己孤身一人,分身乏术。 如今听封德褚这样一说,正中下怀,心想:“婚姻大事讲究的就是明媒正娶,这媒人是必不可少的人,何不请封德褚帮这个忙呢!”因说:“不瞒封兄,这几天正在琢磨着请个媒人呢!”于是,就把自己和夏儿的事说了。 又请求道:“封兄要是答应了,我择日正式聘请!” 封德褚一听,自己是给朗家的女子说媒来的,要是答应向子君的请求去说别家的女子,这不帮倒忙吗?这要是传到朗家水人的耳朵里,这以后怎么见面呢! 此事断不可为,但一下子拒绝了面子上又拉不下来,就支吾着说:“这媒人也是一手托着两家的事呢,要男方女方都能说上话才行,你方才所说的女子家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不好说话撒!”封德褚面露难色,无可奈何的样子。 向子君听了,知道是推脱之词,一时无语,封德褚又搭讪着说:“向将军要是和女方的家里都说妥了,让我做个现成的媒人,兄弟倒是十分的愿意呢!”封德褚说着就有些高兴的样子。 又保证道:“兄弟定会不负重托的!”而后又话锋一转,“要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那要全靠媒人说呢,这我都不认识女方,实在耽误大事呢!” 听封德褚这样一说,向子君就想,自己和夏儿是相互爱慕,要是谈婚论嫁,还真是八字都没有一撇!夏儿家里的情况也只是听来的只言片语而已,自己要去芦花芋也被夏儿敷衍了事,还真不是请个媒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呢,徜若媒人去了,夏儿的父母断然拒绝了,岂不没戏了! 真是病急乱投医! “我有些冒昧了,实在为难封兄了!”向子君说。 这时,封德褚的媳妇白氏准备好了酒水菜肴和杯盏小蝶儿,用一个盘子端过来布到小炕桌上了。 于是,两人一边小酌一边说话儿。因封德褚答应了朗家保媒的事情,也费了心思,如今听向子君说有了心上人了,未免失望。好在向子君和那女子只是相互爱慕,并未进入婚姻程序,还是要争取呢。 封德褚因说:“古来有多少痴情男女,相互爱慕,私定终身的故事,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终是不欢而散呢,即就是打破世俗的桎梏成了棒打不散的鸳鸯,也终是异类!” 向子君听了,这话好是刺耳,这不说我和夏儿呢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自己这没有父母之人,只能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封德褚看向子君有些走神,就问:“将军刚才说的女子,不知何方人士?家境如何呢?” 向子君心想,这厮倒是穷追不舍呢,看到破绽就一个劲儿的往开里扯。 于是,向子君就按自己的意向缓缓叙道:“洪姓,荆襄人士,现在海城子居住呢!老两口就这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封德褚心想:“这不是戏文里的故事么!” 只听向子君继续说:“不瞒封兄,我父母已经不在了,这父母之命吗!也只有自己做主了,如今只有夏儿父母这一关还没有过呢。”说完微笑着看着封德褚。 封德褚听了,向子君说的有板有眼,心想:“看来也是正经婚缘,不是男欢女爱媾和的那种。”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着实无理了!再不能说一些不堪的语言挑拨离间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想朗家人也是通情达理的呢。 “那恭喜将军了,向将军一表人才,尊岳父母定然愿意呢!”封德褚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封德褚无不遗憾地叹息:“看来我家的那位女子没有缘分了呢。” 第二天,封德褚就去朗家水把实情说了,因李氏也是心中有数,这事没多大把握,也只是为了了却爱儿的一点念想罢了,也让小姑子赶紧断了这个根儿。 第44章 孙五香受宠弃羊倌 赵安翔狩猎得崖貂 眼下年关将近,腊八节一过,庄里家家开始杀猪了,排着队儿,朗家水就十几户人家,谁家杀猪,左邻右舍的都去吃一顿。又要蒸馍馍,又要炸油饼子擀长面,准备一个正月的现成吃食呢,女人们忙的不可开交。 小丫头剪窗花,小孩子做玩具刀枪,晚上分敌我开战,玩的混天暗地,爱儿因记着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孤单,也让小侄儿们特意带上一起玩儿。 本推因和小河里的魏家药部的掌柜的冬月十六去甘南收药材去了,李氏也是天天担心,到腊月十几才回来,好在是本钱银子交回来了,李氏也就放心了,随和小姑子一起盘年货了。 那些吹拉弹唱的戏子匠也在忙着彩排,因那赵安翔乃是唱小生最是拿手的呢,也曾和爱儿合过几段折子戏,今年又准备了新戏来找爱儿,正巧让本武知道了,就想:“这厮乃是灵魂出窍之人了,阴阳两界来回蹿趟子,可别把自家妹子勾引了。”正巧有个西坡里孙家的后生,乃是展坪上展家的一个远房表亲,论起来是展氏的表弟,名叫孙五香,生的十分俊俏,听说了朗家水的戏好,就来朗家水找本武夫妇,因说:“这事还要姐夫姐姐费心呢!”拿着厚厚的礼行,又给展氏一个首饰盒子,“这个是给姐姐的!”展氏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儿,推让再四,打开一看,乃是一个白玉手镯儿,展氏正想有力程了给春凤儿也拾掇一个呢,这恰巧就有了,真是天随人愿呢! 夫妻俩自是满口答应,本武就说:“我这几天正寻思着有个唱小生的人呢!” 本武拿起二胡,调了高音,就让五香儿跟着哼哼,试试嗓音如何,原来那五香儿也是放过羊的娃娃,满山里喊惯了,嗓音也是高的很呢! 本武试了就说,嗓音不错,练一练去掉山味儿就可以了。 五香儿走后,夫妻俩就商议:“就让五香儿和爱儿搭档,有人帮衬着学起来就容易了!”要想和爱儿搭档,先要断了安翔这一块儿,本武想来个釜底抽薪,就让展氏给赵安翔去说:“虽是唱戏,但爱儿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你也有家室的人了,老是唱一些夫妻的戏多有不雅,还是注意点好,免得人说三道四。” 那展氏自从本武说,安翔怕是不行了,就十分顾忌,看见安翔就像看见鬼了,吓的溜之大吉,正眼都不敢看,哪敢说话呢撒! 本武就说:“你不会拐弯抹角的和他媳妇说嘛。” 展氏就专挑安翔不在家的时候就给葡萄儿说了,又说了一些献殷勤梯己的悄悄话,就告辞了。刚出门,在巷子口遇见安翔回来了,和展氏碰个满怀,那展氏一看,吓得“妈吆!”一声,只捂胸口,安翔以为猛的一下吓着了呢,就笑着和展氏说话呢,那展氏连声说:“没事”头也不回,一溜烟走了。 安翔心里直纳闷,心想:“这女人是咋的啦?胆子也太小了嘛。”回去看葡萄儿气呼呼的样子,就陪笑想说展氏的洋相呢,话未开口,葡萄儿就说:“赶紧把你唱戏的那滩滩子蛰倒了去!” 安翔细问端的,葡萄儿就把展氏的话儿添油加醋的学了。 安翔说:“这哪里话嘛!这朗家水的赵朗两家,自祖宗手里就定下规矩了,世代为异姓兄弟,亲如一家,不可通婚!那爱儿小姑娘,就是妹妹,此话从何而来呢!” 这安翔心里一烦闷,就借故不唱戏了。眼下是山里野物毛皮最好的时候,就前山后山的去狩猎了。因在前山发现了狼的踪迹,就顺着印子找到了老巢,把夹铙下到狼窝跟前,不想那狼起了警觉,绕着夹铙走,安翔去了几趟一无所获,就拆了夹铙,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崖貂从眼前跑过去了,黑白两色的皮毛。因这崖貂的毛色是随月亮变化的,每月的初一日就是黑色的,十五日就全身雪白,现是腊月初的月亮,那崖貂黑色皮毛上点点白色月牙儿图案,好是漂亮! 安翔赶紧提起精神,追寻到了那崖貂的洞穴,晚上捕获了,庄里人都来看稀罕,只是听说了崖貂有多神奇,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安翔把崖貂皮整个儿抽了,连头和爪子尾巴都仔细抽出来了,展开乃是一张完整的貂皮筒子,找皮匠拾掇了,因是隆冬季节,崖貂全身都是貂绒,只零星点缀着些许银针一样闪亮的鬃毛,轻薄柔软,给葡萄儿做了围脖儿,爱不释手! 第45章 改范儿大义传心思 李招娃嗔语教小姑 本武如愿拆散了安翔和爱儿的搭档,爱儿因和向子君的亲事没有希望了,安翔又是借故不唱戏了,爱儿也就没心思唱了。 喜欢一件玩意儿,即就是特别喜欢,一时半会儿也就忘却了,喜欢一个人就会念念不忘,尤其是一厢情愿的事情,谁让你一门心思滴喜欢人家呢,人家又没有那个意思,那就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下去吧。爱儿做针线也没有心思了,窗花儿也懒得剪了,针线不做倒也罢了,那是私活儿,不剪窗花儿倒是把改范儿忙坏了,一个劲儿的埋怨:“这庄户人家的女子不像个庄户人家的样子,丫鬟不是丫鬟,小姐不像小姐滴!到底要干撒么!使的哪门子的多愁善感撒!”李氏哄改范儿道:“你好好练手艺,手手巧了,明儿个嫂子好给你寻个好婆家撒!” 那改范儿听了就说她嫂子:“你这是龙娘娘给包文正许愿儿呢么!” 李氏听了笑着问:“咋话撒?”心想:这老疙瘩女子精灵古怪的话就多得很! 那改范儿抿着嘴翻着眼做个鬼脸儿说:“把人当三岁顽童者哄呢么!” 这说的原来是戏文上的桥段嘛! 李氏心思着给爱儿的事情没有说成,让娃娃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认认真真滴难过几天,也不枉恋爱一场呢。 李氏正经说道:“说是说,笑是笑呢,你们这几个一年比一年大的,排着队找主儿呢,我心思着赶紧把你小姐姐的事给说定,偏偏的事不凑巧!”说着又叹息道:“你小哥哥翻过年都二十六了呢!你大哥活着的时候,仗着有大哥呢,东挑西拣滴,嫌张家的高了王家的矮了,都耽误了,现如今……”李氏要继续说下去呢,改范儿快嘴插话道:“现如今不是现成儿的嘛!” 李氏一时蒙住了,疑惑的看着改范儿问道:“哪有个现成的呢?我咋不知道!” 改范儿噗嗤一笑:“没变来啊!”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嫂子的反应。 李氏觉出来改范儿话里有话,这小娃娃心眼儿到不少呢,追问道:“我变来撒呀?” 只见改范儿扭捏着说:“你和我小哥哥嘛!是现成的一对儿呢。” 李氏听了一时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地拧着改范儿的脸蛋子:“你这个瓜娃娃咋胡说呢撒!” 改范儿收起笑脸,认真地说:“大哥殁了,我也很难过,也不想让嫂子孤零零的!” “这话说的,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我咋就孤零零的了呢!”李氏说着就摸着改范儿的小脸蛋儿,心疼地问道:“掐痛了吗?” 改范儿说:“又不是纸糊下的!” 李氏嗔道:“你这个娃娃就不能跟人好好说话吗?” 改范儿说出这样的话,大大出乎李氏的意外了,就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言行上对本推偏向了,让小姑子产生了误会。 本介在世的时候,他夫妻二人对本推和爱儿关注的多一些,改范儿因是家里的老疙瘩女儿,封氏老太太娇惯一些,和几个姊妹没有抱成团儿,有些孤立。 李氏安慰改范儿:“你爱儿姐姐的婚事嫂子倒是不愁的,早晚会有个好主儿呢,倒是你小哥哥再不敢耽误了,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我相端着蒲芦沟我们李家几个叔伯家的女子,给你小哥哥说一个,有嫂子在这个家,亲上做亲的,他们也愿意呢,只是家里的事多,正月里腾出手来嫂子就说去呢!” 姑嫂二人正说着,只听门外“通!”的一声,是本推在大房门台子上翻腾着找东西呢,慌慌张张的,李氏赶紧出来询问,本推也不撘言,找出来一根栒子木的鞭干,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李氏一看架势不对,就问:“你猛蛊溜呢找个鞭干干啥呢撒!” 这个时候只见七女儿从陔门里进来了,抱着胳膊,沫着眼泪,淘了气回娘家来了。 李氏只觉得心里一阵不安,这大过年的又是怎么啦! 改范儿看见大姐,赶紧迎上去,撸起袖子看了,只见几道鲜红的血印子,随骂:“这是欺负我们朗家没人么!” “昧良心的货,一次次的纵容,没有完了!”本推轮着鞭干边骂边往外走,李氏等人赶紧阻拦,几个女人哪能阻挡得了。 李氏就担心本推去了吃亏,赶紧找人去了。 第46章 得寸进尺范大施家暴 大动鞭笞本推出恶气 本推因这几日诸事不顺,心里就窝火,在陔门滩里款闲呢,看他大姐哭着来了,赶紧询问,原来是和她婆婆拌嘴,被范大打了。想他大姐自小被父母揉搓的没了脾气,胆小怕事,处处受气,好生可怜!范大那厮也是得寸进尺。 本推不由得怒火中烧!从陔门出来大步流星,恨不得一步跨到范大跟前! 倏忽间就到了红山台子他姐夫家里,在门口,进得门来,大喊一声:“范大!”也不喊姐夫了,连名字也不叫了,直呼其诨名。 没有人答应,本推一看姐姐家的院子,满院里只有一孔窑洞,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嘛,不好听的话呢,连个藏钱的地儿都没有。心想:姐姐也是可怜至极!分家时,他姐夫那厮只由着父母,净身出户,只给了这孔窑洞安身,又一想:这厮要做孝子贤孙,拉我姐姐受苦倒也罢了,还屡次三番的挨打,遂不由得怒火冲天! 从他姐夫家出来,心想那厮打走了老婆,这会子肯定在他妈家里呢,遂到了老范家,一脚踢开大门,他姐夫和他妈家只一墙之隔,本推进门时的一声怒吼,这面早听见了,他姐夫正在家里吃饭呢,一见小舅子来了,手里的饭碗也不曾放下,笑嘻嘻的迎了出来,还未开口,本推抡起鞭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鞭杆,一碗饭打落地下,紧接着又一鞭杆打在他姐夫脸上,紧跟着飞起一脚踢倒在地下。 范大以为小舅子为姐姐出气来了,也没放在心上,单枪匹马的来了,大不了骂几句到头了,不曾想竟大打出手,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要夺本推手里的鞭杆,本推一仰身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后随即一脚踢到他姐夫的腿上,只见那厮一个趴朴子摔出一丈多远,展展地趴在地上,本推一个健步上去,手起棍落,又一鞭杆打了下去! 这时候范大的弟弟范二见状,顺手就操起一把铁锹二话不说,朝着本推脑门子抡了过来,本推又一个闪身躲过,飞起一脚将这厮放倒在地,范二随即起身又向本推扑了过来,本推心想:这厮也曾伙着他娘老子欺负过姐姐!本推抡起鞭杆劈头就是一棍,这栒子木的鞭干似铁棍一般,这一棍力道极大,劈头盖脸!只见那厮叫一声倒地不起了。 就在本推和范二厮打的间隙,范大爬了起来,大声吆喝:“你还觉不着了吗?” 话音未落一鞭杆又打倒在地了。 本推指着范大怒吼:“爷爷今天就是阎罗在世,要取你性命!” 只见本推怒目圆睁,看他姐夫就要起来了,碾上去就要厮打,这时候范家老太太早吓的魂飞魄散,心想:我的妈呀,这小子是鬼魂附体了吗,二十五六岁的一个娃娃竞如此疯狂! 那范大正要起来,只听他母亲大喊:我的瓜子儿!你还不快跑,等着往死里打嘛?” 一句话提醒了范大。 那厮滚将起来,连爬带滚就往外跑! 本推紧追了出来,那范大边跑边往回看,刚才一阵猛打,本推只觉得眼冒金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心想:量你狗日的也钻不到勾子里去! 遂尾随着他姐夫往埫里赶去了。 本推走后,李氏心想:“范家也是大户,本推一个人动起手来,还不让范家的几个弟兄给熟绵了。”喊来了庄里的几个年轻后生,赶紧往红山台子上跑,刚过干沟,远远的就看见埫里本推追赶范大,那范大一直被本推追到干沟沿上没了去处,正不知所措呢,心想:这小崽子一顿栒子鞭干还不打死我。看李氏带着一班人来了,如得救星,遂跪地做辑:“大嫂!我再也不敢了。” “老子今天要取你性命!”本推赶到跟前抡起鞭杆又要开打,李氏赶紧上前一抱子连腰抱住了。 那范大满脸鲜血,惨不忍睹! 范家老太太也带着几个庄子里的人赶到了,一看儿子被打的满脸是血,哭诉道:“多大的仇吗?打成这样啊!” 因范大和七女儿也是结婚多年了,生不出孩子来,夫妻俩都有怨气,那范大一家就不待见七女儿,开口就骂,抬手就打,庄里人也看不过去,今天范大挨了打,也都相劝,并不想惹是生非。 那七女儿看丈夫被弟弟打的重了,又心疼起来,抹着眼泪上前抚慰,本推对姐姐说:“别管那厮!”说着就要把七女儿拉回来,被李氏阻止了。 众人相劝了一会儿,都回去了,七女儿要跟着范大回去呢,李氏想:“这跟着回去不是当受气筒去尼嘛!”赶紧说:“他大娘娘今天正好来了,先给我帮两天针线活儿,锁儿和枫儿过年的袄袄还没缝好呢!” 众人都知道是借口,七女儿执意要回婆家去呢,就纷纷劝说:“娃娃过年就盼着穿个新衣服呢么!”硬是让七女儿回朗家水了。 进门李氏就给七女儿安顿:“好好儿的在家里过年,范家不来请个三番五次的,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的不回去!既然大打出手了,就往到底里扛!” 本推也有些后悔,心里更加烦闷,随到自己的小房子里闷头睡觉去了。 晚饭的时候,本推还睡着呢,李氏就对爱儿说:“叫你小哥哥来吃饭。”爱儿答应一声,只见改范儿给爱儿使眼色呢,被李氏看见了,就说:“你俩个挤眉弄眼的干啥呢!” 爱儿说:“没有呀!”说着就出去喊本推去了,不一会儿,爱儿进来说:“喊不起来!”李氏没搭理,爱儿又重复了一遍。 李氏说:“饿着去!” 爱儿姊妹俩看嫂子气呼呼滴,吐着舌头不敢吱声了。 要赶平日里,本推耍脾气使性子赖床不吃饭,以至于干活儿抛锚摔耙子之类的,李氏都要去哄,也是哄惯了滴,本推也听,这次李氏因听了改范儿说的话,心里就挽了一个疙瘩,又加上大姑子七女儿又淘气了,给爱儿的亲事也没有说成,虽说是没有把握的事情,但毕竟费了一番周折,结果一无所获,也是揪心,李氏心里烦闷,也是一点都没有胃口,也想不吃饭,像本推那样在自己屋子里,关起门来睡个闷葫芦觉呢! 无奈,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小叔子和小姑子呢,家中的事儿还要有条不紊的进行呢。 招娃蛰倒了锅碗,把本推的饭菜盛好炖到大锅里,添了一碗水在锅底,把灶火压了。 李氏最终还是放不下小叔子,来到本推屋里,说道:“打了就打了!饭在锅里热着呢,一会儿起来吃了!” 第47章 激将法玉凤儿借行头 施小计孙五香扮角儿 第二天,七女儿就想回婆家去,在娘家住了一晚上也是战战兢兢滴!那范大这次挨了打,回去晚了还不知道咋蹂躏呢。早晨吃过饭的时候就开始找借口,又是家里搅的酵子还在盆里呢,又是打的褙子还在桌子上呢,粘的鞋帮子还在炕上压着呢,一世界的理由。李氏心想:“这哪是事儿嘛,明明是打怕了的人儿,不敢在娘家多呆几天,要赶紧回家呢嘛!”就劝道:“大姐!现如今咱们都站到高台子上了,没有台阶儿咋下来嘛!你这回回都淘了气就来娘家了,气消了自己就回去了,人家都拿捏住你的七寸了,谁把你当人看呢撒!” 七女儿听她大嫂说了,又沫着伤心的眼泪儿,李氏虽说比七女儿还小两岁呢,那也是家里的大嫂,又宽慰道:“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在家里过年,咱姊妹们吃喝玩乐,让范大那厮晒着去!” 改范儿也在跟前帮腔道:“就听大嫂的,打了就打了,不来请就不回去!有本事再来打一个试试!不抽了他的筋!”有大嫂和妹妹鼓励,七女儿总算打消了顾虑,心里舒畅了,看着眉头子也展了。 改范儿又要拽着大姐到小房子里帮她剪窗花儿糊灯笼呢,七女儿就说:“你和爱儿两个就够了,我和大嫂做锅上呢!” 改范儿说:“咱们爱儿现在是单相思的崔莺莺,谁敢使唤呢撒!”却原来这几天爱儿找个音音子就到上庄里去找刘芳了,吃过饭就不见人影儿了。 说起爱儿来了,姊妹几个未免又叹息感叹了一番。 只听院子里有人来了,姊妹几个出来一看,是本武家的二女儿玉凤儿领着春凤儿来了。 原来本武一心想让爱儿和五香儿搭档呢,偏偏爱儿不想唱戏了,去说了几次爱儿也无精打采,又不敢明说了,在家里无计可施。展氏出主意道:“请将不如激将。”就打发玉凤儿去借行头去! 展氏先把玉凤儿叫来,就说:“你大要教你学戏呢!”玉凤儿听了,自是高兴,展氏又说:“你爱儿娘娘今年不想唱了,你赶紧去把她那身穆桂英的戎装行头借来撒,小心别人借去了!” 玉凤儿领着春凤儿一溜烟儿就来找爱儿,李氏看她两个兴冲冲跑来了,就问:“你俩急燎什哇滴咋了撒!” “来找爱儿娘娘呢!”玉凤儿说着就往爱儿的小房子里去,爱儿已经去刘芳家了,李氏就说:“你爱儿娘娘不在家。”又问:“你俩个啥事撒?” 玉凤儿就说借行头呢。 李氏听了心想:“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是借得滴呢!”就说:“大年三十借笼屉呢,你们蒸馒头,让我们炒干面蛋蛋去呢!” 玉凤儿听了慢吞吞的说:“爱儿娘娘今年不唱了嘛。” “谁说的!”李氏说,“昨儿个还练功呢,又是压腿又是下腰滴!” 玉凤儿姊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气呼呼地埋怨说:“谁说爱儿娘娘不唱了?”又把李氏的话学了:“昨儿个还练功呢!”展氏偷笑着给本武挤个眼睛,本武也笑了。 玉凤儿看她大和她妈俩人挤眉弄眼的,又不知道日的什么鬼,拿她当棒槌使呢,随闷闷不乐的回自己屋里了,再也不提学戏的事情了。 爱儿晚上回来,李氏说:“你明儿个正经排戏去,唱不唱的去应个景儿也好,要不然有人把你的行头惦记去了呢!”就把玉凤儿借行头的事儿说了。 爱儿说:“她们也能想出来呢!” 第二天,爱儿就去看排戏的去了。 因是自娱自乐,图个热闹,这戏班子也是自发组织,个人按喜好排几处折子戏,既不走街串巷,也不贪图银两,就在本庄里,大正月里挨家儿请客拜年的时候,唱起来,听个鼓乐之声,添点年的喜庆而已,谁家想请了就去,没有约束,也不成负担,已然成了庄风。 朗家水最有名的一场大戏乃是《六郎三换衣》赵安刚的杨六郎,爱儿和赵安翔的穆桂英和杨宗保,台面可大可小,焦赞孟良,跑龙套的吼娃娃这些角色,那些想过戏瘾的也可扮上。虽是老剧本,年年翻新词儿,百听不厌。 今年赵安翔不来了,本武就让孙五香顶上了,那孙五香察言观色,看爱儿不悦,随说:“我刚入门,大戏唱不来呢!倒是拖累了爱儿妹妹呢!” 这孙五香乃是西坡里孙汉良的大儿子,那孙汉良是洪武初年到西坡里落的户,租着车员外的二亩园子,家里的女人娃娃种些瓜果蔬菜,父子俩给车员外家经管羊群。孙五香九岁就给他大打稍子,十二岁就独自赶羊出山了,也是清贫之家。 只因车员外来朗家水给本介吊孝的时候,偶然间看见了爱儿,就起下了歹意,一心想占为己有。现如今太平天下,又不可强取豪夺,随想着找一个势单力薄的人家,自己暗箱摆弄,先把女子娶到自己庄里,把堡子的大门一关,就由着自己为所欲为了。 就相中了孙五香,收做干儿子,一番捯饬,这孙五香一下子就成了公子哥儿了,又是教书认字,又是说媒学戏滴,就成现在的模样了,嘚瑟的恨不得穿裙子呢。家当行头一应俱全,出手阔绰,大家都另眼相看。 使的乃是“欲情故纵”之计,眼下戏班子里缺个唱小生的,这五香儿偏偏说唱须生,因说:“过年的时候要唱给干大听呢,就学几出单唱板的。”又孝顺又懂事。众人听了都赞不绝口。 这中间有几个跑龙套当“吼娃娃”的小子,朗家源字辈的,一个是本文家的朗源治,另一个是本德的大儿子朗源齐,还有一个乃是赵家晓字辈的赵晓敏,几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都在西坡里的公学里上学呢,经常见孙五香赶着羊群出山,现如今有干大了,又是个有钱有势的干大,就把他大放到脑后了。 几个娃娃都看不惯孙五香装腔作势的样子,恨不得抓住打一顿呢,如今听了孙五香说唱给他干大听的话,就悄悄打趣,治儿说:“你们听这娃娃说的乖的撒,还唱给人家干大听呢!” 齐儿说:“那咋不唱给他大听呢撒?” 治儿笑着说:“他大是个羊把式嘛,听不来么。” 敏儿听了二人的对话,就悄悄说:“我看这厮打爱儿娘娘的主意呢!” 因那五香儿执意要唱给人家干大听呢,就选了《伍子胥过韶关》《苏武牧羊》的唱段。因这两出戏车员外找人给教过,孙五香假装着学呢,果然是一学就会了,这么好的悟性啊!大家都十分佩服。 孙五香唱罢了苏武牧羊,本武放下二胡赞叹说:“嗓音唱腔都不错!这唱杨宗保也没啥问题嘛!” 因《六郎三换衣》的主角乃是杨六郎,因有杨宗保和穆桂英一对青年才俊陪衬着方显情趣,乃是庄里的压轴戏,大家也都附和,都说孙五香唱杨宗保“是再适合不过了!” 爱儿本不想唱的,看大家都眼巴巴的盼着这出戏呢,尤其那赵安刚人称“活六郎”,早都入戏了,六郎三换衣每次亮相都威风八面,一年四季的忙碌,就等着正月里唱戏过瘾呢。爱儿就同意和五香儿搭档着唱了。那五香儿心里十分的得意,面儿上又是谦恭又是推辞的,众人就劝道:“再谦让不实诚了昂!”那五香儿就同意了。 那杨宗保的唱腔也是事先练过的,自然是手到擒来! 一班人排练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彩排汇演了,都回家过年去了,到正月里初三以后再正式开始出演。 第48章 平凉卫信使传佳音 程夫人暗语明心意 腊月十六日,平凉卫冯旭将军的信使来到海城子沐王府马营基地,给姜统领送来了信函,上书:“姜和兄台启”字样。姜统领认得是冯旭将军亲笔,心想:定是向子君做蒿子川轻骑兵指挥使的事情有了结果,未知可否,心中未免忐忑。随恭谨展阅,上书: 吾兄近安!承蒙不弃,所嘱愚弟之事,业已成就,制命不日即可到达。 望兄周知。 弟旭敬上。 虽寥寥数语,字字千金啊! 姜统领运作向子君做蒿子川轻骑兵指挥使的事情,因冯旭将军答应的爽快,当时心里感觉有十分的把握,就回到基地静待佳音了。 他是冬月中旬去的平凉卫,即到腊月里了还没有消息来,姜统领就有些焦急,心里也未免打鼓,十分的把握就去掉了四五分。 自己说了算的事情还有个犹豫不定呢,何况是托人办事。 现如今总算尘埃落定,心里格外舒畅! 姜统领差遣伙计安排信使到城里雍掌柜的“如归”馆子里好酒好肉招待一番。当即拟好致谢的回信,次日亲自交给信使,并给信使赏了几块翡翠的平安扣,因说:“过年了送小孩子戴着玩儿!”等语,信使千恩万谢。 送走了信使,姜统领安排阿秋:“把柜上盒子里上个月刚到的无事牌拣品相最好的拿一块出来,让晓晓编织一个精致的手把穗子。” 姜统领是要赶在制命到达之前在向子君身上再加一个砝码。所谓进贡要趁早,人家都成仙了再去添油进香就晚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并嘱咐阿秋:“明日一早出发。”阿秋领命准备去了。 姜统领就到芦花芋来觐见程夫人了。 姜统领把向子君做轻骑兵指挥使的消息告诉了程夫人,程夫人不知道这是姜统领暗地里运作的结果,听了笑着说:“夏儿这丫头眼光不错呀!这轻骑兵指挥使可非比寻常,看来这向子君还是有些能耐的呢,也是楚王府心腹之人了。” 姜统领笑着解释道:“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指挥使,但所统辖的乃是快马健卒,个个精锐!巡防靖边,大有可为!” 程夫人听了越发惋惜道:“可惜不是我们的人!” 姜统领听了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向子君的指挥使乃是在下说服冯旭将军促成的呢!” 就把事情的经过和缘由给程夫人说了。 程夫人听了,多少有些失望,心想:“这种职位也敢找关系上位,上战场杀敌的事情,没有真才实干,那不害了人家。”有心阻止,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想必姜统领既然这样做了,也是心中有数呢。 随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蒿子川那面情况咋样了?” 姜统领回答道:“向子君的情况在下也打听清楚了,乃是湖北襄阳人,在军中无有背景,乃可造之材呢。” “谁问你他是不是可造之材呢?像现在这种隐居的生活,将来的女婿最好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程夫人埋怨道。 姜统领察言观色,知道程夫人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婚事,俗话说:“母女连心。”那女儿喜欢的人,母亲依然在潜意识里接纳了,无奈那向子君参加北征和沐公有交集的事情也绝不能心从侥幸! 于是,无不遗憾地说:“就是向子君参加北征的事嘛!” “北征都是哪年月的事情了?”程夫人想起夏儿说的话来了,就说,“不还是个娃娃兵嘛!” 看程夫人有些不悦,姜统领赶紧附和道:“倒是没有大碍!不过还得从长计议呢。” 程夫人听了“从长计议”就有些不舒服,心想:“这厮在我跟前儿也说起官话来了!”又不好训斥,于是叹息道:“夏儿这孩子跟着我们着实委屈,和她一样的姊妹哪个不是郡主一般的宠着,娇生惯养,享尽了荣华富贵,偏偏就这孩子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们夫妇,做个平民家的女子倒也罢了,通共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一个人还不能如愿。” 姜统领听了,程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做为属下,没有为主人分忧,感觉无地自容,赶紧自责:“是属下无能,让夏儿姑娘委屈了!” 程夫人也觉得自己言重了,就笑着说:“你怎么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呢撒!” 姜统领讪笑着,心里感觉夫人的话无比亲切! 程夫人又问道:“你为向子君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知道吗撒?” 姜统领回禀道:“之前不知道,现在该到他知道的时候了,当然不能明说,曲意表达,我给阿秋嘱咐好了,明天就去蒿子川见向子君呢!” 程夫人听了不屑一顾地微笑着讥讽道:“那你何苦呢嘛,所谓尽善尽美,好事要办好,好不容易为人家办了一件好事,又设局让人家闹心,这是好事孬办么!你想想,那向子君知道了,他那个指挥使能做的心安理得吗?” 姜统领听了心想:“胳膊肘往里拐了!程夫人开始把向子君当女婿看待了呢!不告诉他,他倒是心安理得的做官了,不计我们的情,不买我们的账,不办我们的事,我不白忙乎了?” 因程夫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姜统领就赶紧附和说:“在下也是纠结这件事情呢!”尔后又陈述自己如此做的理由,因说:“现如今应文大师一行也来到化云寺了,这轻骑兵就在方圆百里巡边拉练的,不给我们办事,不为我所用,最起码不能构成威胁,在下力成此事,也是这个考量,如若不让他知道,就怕一旦有事和我们作起对来了呢。” “还是不说的好!”程夫人轻描淡写的否定道,姜统领听了俨然就是最后通牒!夫人说不让告诉,自然是有一番道理滴呢。 于是,赶紧答应道:“也是在下考虑不周!那就不告诉他了。”“那就”两个字说的格外注目。 程夫人听了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副沉默不语的闲散样儿。 姜统领一看,这是下逐客令了嘛,就赶紧作揖打躬地告辞,程夫人笑着说:“急什么,我还有话说呢!”姜统领重又正襟危坐,赶紧洗耳恭听。 程夫人问:“明天都谁去蒿子川呢?” 姜统领心里疑惑:“刚说了不让去告诉,怎么又问起明天派谁去的事来了?”不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就解释说:“本打算让阿秋一个人去,经夫人这样一说,我想还是不去的好。” “我不让你告诉他实情,又没有说不让你们去!”程夫人埋怨道。 姜统领赶紧改口说:“那还让阿秋去,正好也快到年跟前儿了,就去拜个年吧!” “多去几个人吧!”程夫人正色言道,“也别让人家觉得是巴巴滴办事来了,凡事也要有个由头才自然一些呢,拜年的借口也太牵强了,一听就是假惺惺滴呢!”又笑着说:“把夏儿也带上,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的,我看着心疼,让娃娃出去散散心。” 姜统领赶紧答应了。 程夫人就让人把夏儿喊进来了。 夏儿知道姜统领来,定是有要事禀报,也不来打扰,既她母亲差人来叫,就觉得是说自己和向哥哥有关的事呢,心里激动,但进来了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和姜统领见礼:“姜叔叔好!”一个甜甜的微笑! 而后又侍立到她母亲身边了。 程夫人就告诉女儿:“你姜叔叔明天差人去蒿子川的分柜上盘货去呢,你也跟着耍去!” 夏儿乖乖滴点头答应了。 她母亲又说:“你去准备去吧,我和你姜叔叔还有事情商量呢!” 夏儿答应一声,就告辞了。 夏儿掩饰着激动的心情,出了门一下子海阔天空了! 目送女儿出了门,程夫人才说:“向子君那里多接触,拉拢关系还是要得滴呢!用着用不着的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才是正理。” 姜统领点头称是,只听夫人继续说:“向子君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夏儿又那么喜欢,我本想着,要没有顾虑了,倒是宜早不宜迟呢!定下这门亲事,过了年,正月里就让他们完婚!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那语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的。 姜统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讪笑着。 “而今……,又做了轻骑兵的指挥使,就这样一个既无靠山又无背景之人,忽然被提拔了,一下子就会进入高层的视线,要是锦衣卫再掺乎进来事情就麻烦了。” 姜统领一听夫人之言多有埋怨之意,好像自己又把事情办砸了,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程夫人看姜统领赧赧地讪笑着,就微笑着安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算是为夏儿办了一件好事情,夏儿看上的人要是庸庸碌碌滴我们也没有颜面,向子君见没见过沐公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将来的女婿成了自家人定是要知道实情滴!”末了又补充道:“是我们的人,和我们一条心,同一艘船,同甘苦共患难才是至关重要滴呢!” 几句话说的姜统领哑口无言了。 “俗话说,扶上马送一程。”夫人继续说:“那向子君的指挥使是你办的,还要用些心思,好事办好!要有鲜明坚定的立场,既然已经选择了,就要毅然而然的支持!左右摇摆,投机取巧乃小人之技,不可为之!” 程夫人最后叮嘱道:“你和向子君之间的这些事儿可不能让夏儿知道,出了疏漏我可不依呢!向子君和夏儿已然是有缘相逢了,彼此欣赏,心生爱怜,能否走到一起,就看有没有造化了!你也要帮他们一把呢。” 姜统领听了赶紧答应,夫人的话中有话,是在警告自己了!只觉得脊梁骨上直冒热汗,生怕一时失态了有损礼节,随告辞出来了。 姜统领回到基地府上,早有回事的各部管事在大厅等候呢,夫人雍氏看他愁眉不展,也不去打扰,知道是有了烦心之事。 是啊!事情办复杂了,听程夫人最后说的一番话,是要促成女儿的这门亲事了,而且让自己也要帮一把呢,分明是警告自己不得阻挠! 这是指挥使和女婿兼得的了。如今夫人的立场已经明了,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了。 处理完马营基地的事务,姜统领按照夫人的意思,斟酌安排妥了明天去蒿子川的相关事宜。 姜统领在外的身份是应缘阁掌柜的,这应缘阁名义上是沐王府牧场基地的玉器营生,实则以经营玉器为掩护设置据点,延伸耳目,打探消息,在蒿子川也有分号。 因程夫人让夏儿也跟着耍去,姜统领不敢马虎,就安排伙计阿秋和晓晓,还有华阳春和柳映雪陪同前往。 第49章 慧紫堇巧结蓝精灵 程夫人细语慰夏儿 夏儿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向哥哥了,就无法掩饰的高兴。翻箱倒柜的把自己的宝贝都摆了出来,找一件明天送给向哥哥。可都是一些女孩子用的吊坠儿挂件之类的东西,挑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中意的。小丫头湘儿就说:“老爷那儿或许有好滴呢。” 一句话提醒了夏儿,就到后院的书房里去找他爹爹去了。 可巧应文大师也在呢,和她爹爹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围棋呢,夏儿就忽然想起来应文大师送给自己一串璎珞,也是大师加持过的,祈福保平安的意思,因款式有些繁缛,夏儿也不曾戴过,其中镶嵌着一块方牌子十分醒目,倒是现成的物件。 夏儿微笑着和应文大师打了招呼,悄悄地站在她爹爹身边看了一会儿围棋就回去了。 “拿到了吗?”夏儿刚进屋湘儿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夏儿吩咐湘儿:“你去把我那块祈福保平安的璎珞找出来吧!刚看到应文大师我倒想起来了,那上面有一块精致的牌子呢。” 湘儿在首饰盒子里翻腾着找出来了,原来是盅口大小的一块璎珞,玫瑰金的项圈和珍珠串儿的穗子,镶嵌着一块长方的蓝色牌子。 两人小心翼翼滴把中间的牌子拆了下来。 仔细看时原来这块蓝色的牌子是通体透明的,里面闪烁着蓝光,拿到手里看里面的纹理就像流水一样波动着。只因镶嵌在璎珞荷包里面封着底儿,看起来就是一块蓝色的牌子,如今取下来看时,其本来的品质就展现出来了! “哇!好魔幻啊!”湘儿惊叹道,“这是什么宝贝呀?” “这就是传说中的蓝精灵嘛!”夏儿随口诌道。 打上孔,拴上绳绳就是一块现成的平安无事牌子了! 夏儿吩咐湘儿:“你拿着到应缘阁让他们打个精致的小孔来。” 湘儿小心收起来,就要出发,夏儿忽然改主意道:“还是我去吧。” 夏儿到了应缘阁的门口,早有伙计通报了,阿秋赶紧出来牵马坠蹬,既到了院子里,姜统领和众伙计都满脸堆笑着迎接。 夏儿因说:“姜叔叔你们忙吧,我找阿全给牌子上打个小孔好拴绳绳呢!” “啥宝贝撒?让夏儿亲自来了!”姜统领玩笑道。 “就一个无事牌嘛!”夏儿说着小心翼翼的把牌子拿出来,姜统领接过来看了,在手里掂量着,感觉轻飘飘滴,估摸着是琥珀之类的东西,因姜统领是个翠迷,眼里只有帝王绿,实在对此不感兴趣,因是夏儿的东西,也不敢轻视,就说:“这么好的宝贝打个孔也太简单了。”吩咐阿全:“拿去镶嵌一下吧。” 夏儿因看上了这块牌子的品相,如若镶嵌了,裹上一层金银的外壳岂不喧宾夺主了,再说这镶嵌出来都到啥时候了,就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打个精致的小孔就成!” 夏儿说着就拉着阿全去作坊里去了,晓晓和紫堇也跟着去了。 阿全仔细看了也不认得是什么料子,晓晓和紫堇也传着看了,都惊叹不已,就问夏儿是什么料子,夏儿也不确定,就说:“依稀听说波罗的海有一种琥珀叫做蓝精灵,该不会是这样的吧?”紫堇听了惊愕道:“那不是不列颠女王戴的嘛!”夏儿听了赶紧嘘道:“没那么稀奇昂!”晓晓也附和说:“我看着也就是普通的蓝珀而已嘛!”说完嬉笑着问夏儿道:“是吧?” “还是比普通滴要好点滴嘛!”夏儿也嬉笑着说。 紫堇收起玩笑,认真说:“打孔料子就不完整了,倒是镶个扣头才好,再拴上绳绳就妥了。” “嗯,这样也好呢!”夏儿赞许道,紫堇就找出来了各式时薪扣头,夏儿从中选择了一款玫瑰金的圆环扣子,在牌子上比划着,问道:“这款可好呢?” 原来璎珞上配的就是玫瑰金的项圈儿,如今这蓝色牌子再配上玫瑰金的扣头儿,既显得珠光宝气又简约大方。 大家都说好看,阿全就小心翼翼地把扣头镶嵌到牌子上了。 晓晓和紫堇用五彩丝线编织了一个方棱的绳绳,打了两个可调节长度的活结,这样牌子和绳绳就是一体的了,戴的时候和取下来的时候牌子也不会滑落。 晓晓戴到胸前展示了一下,夏儿看了,十分满意。 晓晓看夏儿为这个牌子亲自来了应缘阁,又眼巴巴地盯着,这牌子又是厚装方形,就猜度着定是明天去蒿子川送给向将军滴!就选了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因说:“再配上这个小盒子就完美了!” 夏儿赶紧回谢道:“不用了!”说着就自己戴上了。 大家一看都纷纷夸赞,晓晓玩笑道:“这个男生戴上就更好了!” 阿全赶紧说:“让我也戴一下吧!” “这哪儿行呢撒!”夏儿说着就把牌子顺着领口儿放进胸口里面了。 日出日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太阳每天早晨都从东面的高山上升起,想着有一天到了高山顶上看看,就能看到太阳了,既到了山顶却发现太阳又到另一个山顶上了,既到了那个山顶发现太阳到了更远的地平线了。 成长就是这样一天天,一次次对自然的感知的历程。 仰或是冬天到来之前的一次体验,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小河的边缘有一溜晶莹的冰花儿,河水冰透,直沁心骨,在水里久了,脚背上手背上出现了一道道鲜红的裂纹! 阳光的温暖和刚刚萌发的新芽的翠绿和荒原上从大地上升起的迷雾,还有空气中泥土复活了的芬芳的气息,天空中一行行飞回北方的大雁,春天已经离去很久很久了,但在记忆里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 没有感觉到春天的温暖和夏天的炎热秋天的悲凉和冬天的严寒就不知不觉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长大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温情,甜蜜,幸福的滋味一夜之间全来了,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忧愁和相思的烦恼。 曾经的小女孩已经恋爱了。 晚上,程夫人又把夏儿喊到身边,嘱咐道:“女孩子要矜持才好呢!” 夏儿十分顺从滴低头答应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她母亲变卦了。 程夫人看女儿顺从乖爽的样子,知道是在着意讨好自己呢,小小年纪就知道委曲求全了,心里就十分的怜悯!再也说不出教训的话了,就牵着女儿的手说:“也不要这样可怜巴巴滴嘛!” “妈妈!”夏儿柔声细语的喊了一声。 “嗯!”程夫人答应一声。 夏儿说:“妈妈,向哥哥上次就要来芦花芋呢!”说完小心谨慎地征询她母亲的意见。 程夫人笑着说:“是一家人早晚有一天要见面呢!” “那我明天告诉向哥哥,让他来芦花芋!”夏儿看母亲态度和蔼了,就有些自作主张的意思了。 程夫人也想见见向子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夏儿如此喜欢呢!因说:“过年的时候你让他去朗家水,我也想着去朗家水浪去呢,顺便见一见,我看看人咋样撒。” “嗯!”夏儿悄声答应道,她母亲这是要相女婿呢,大约是相得上了才能来芦花芋呢! 假如相不上又当如何,夏儿心里未免又有些纠结。 小心翼翼地问她母亲:“我们哪天去朗家水呢?向哥哥他们军营里也好早点请假。” “等三天年过了,这里应酬的差不多了就去,咱们多住些日子,过了初三哪天有空了都行呢。”因程夫人知道向子君要做轻骑兵指挥使了,制命一旦到达,就要走马上任了,刚开始筹备一支队伍,又是新官上任,军营里又不管你过不过年滴,万千头绪,事情一定很多,就把日期说的宽松了许多,末了又嘱咐道:“你告诉向子君,不要强求,哪天有空了再去,他们当兵的人不比我们自由惯了滴呢,还是要以军务为重呢!” 夏儿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只觉得很温暖,这是丈母娘为女婿着想的节凑嘛! “嗯!”夏儿心里高兴,愉快地答应着。 第50章 向子君教习轻骑兵 小伙计暗示指挥使 第二天一大早,阿秋和晓晓约着华阳春和柳映雪夫妇,早早来到芦花芋洪家门前等候了,夏儿的桃红马也套好了鞍鞯配饰。 只等夏儿装扮妥当,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出发了。 北方的冬天,大地上就是黄土高原的本色,沟壑纵横,山脉交错,枯草和干枝在西风中依然的苍劲,天空的蓝色里有一丝丝红色的云彩。 阿秋一马当先,晓晓紧随其后,依次是夏儿、映雪,华阳春殿后,一行人沿驿道放马奔驰。骏马雕安,丽人华服,在北方枯黄的冬季天幕之下,甚是靓丽惹眼!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蒿子川了,几个人也着实享受了一把长距离快马奔驰的乐趣。 前文所叙蒿子川军营里年内训练通关的一百骑新兵,本来要开拔到边关驻守,因要组建轻骑兵就留下了。因制命尚未到达,也不知这轻骑兵规模如何,梁千户就把军营驻守的骑兵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尚未娶妻的选拔了一旗人马,做为预备,这样就有一百三十骑人马的规模了。梁紫英也是踌躇满志,一心想把这支骑兵队伍打造成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纵横边疆,御敌靖边。从接到上峰指令之日就开始对通关的一百名新兵进行强化训练。向子君乃是训练营的旗牌官,也是责无旁贷。 向子君将旗下三十名教官分为十组,每组三名教官,管辖十名新兵,分科目轮流训练。 每日寅末点卯出操,辰时造饭,巳午科目,未申格斗。 单日出操乃是兵士全副披挂二十里拉练,在蒿子川骆驼脖巷的十里长川跑一个来回。双日出操训练马匹的耐力,重装骑乘,沿马道从蒿子川出发到兴堡子来回急驱四十里。 科目训练乃是马术,骑射,兵刃马战,火器射击,因训练场各科目训练器械有限,按分组轮流开展。午时休息一个时辰,巳申两个时辰就是散打格斗,格斗分组对抗,近于实战。 今日乃是腊月十八日,出操归营,军士们吃过早饭就到校场开始科目训练了,向子君也是全副武装在校场巡检,快到晌午时分,有卫兵来报:“有一个客官求见!” 向子君从校场出来,既到了军营,就看见一个俊俏的后生牵着马在大门口远远的笑脸相迎,乃是应缘阁的伙计阿秋,阿秋看向子君出来了,作揖打躬的问候到:“向将军好!” “阿秋兄弟好!”向子君估摸着阿秋年龄比自己小,就以兄弟相称了。 阿秋赶紧也换了称呼,微笑着说道:“哥,你好!”两人寒暄过后,向子君知是来索取手镯银子的,因自己脱不开身,正好阿秋来了,早准备好了银两,阿秋带回去,也了了自己的心愿。 寒暄过后,向子君领着阿秋向军营里走去。 阿秋边走边恋恋不舍地回望着校场一队队训练的军士,杀声震天,气势如虹,赞叹说:“这一队人马好是威武!”向子君也回望了一眼校场,远远看去果然威武雄壮,不禁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只见训练的军士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十分刻苦,因为他们知道这轻骑兵的使命,一旦成为轻骑兵的一员,就直接上战场了,短兵相接,要活下来,要延续轻骑兵的荣誉就是要有一身的钢铁本领! “哥,你把这一队人马给他统领上。”阿秋鼓动道,尤其把“哥”叫的格外亲昵! “我只是司职训练而已,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呢!阿秋兄弟笑话了。”向子君谦恭滴说道,其实统领这样一支队伍也是他的梦想呢,当了十几年兵,做梦都当将军呢! 因军营里都在传说,这支轻骑兵将由梁将军亲自统领呢,向子君也是不敢奢望,又对阿秋说:“我还是做训练的本分就好呢!” 阿秋无不遗憾滴赞叹:“真是太威武了!”说着紧走几步到了向子君的跟前。 阿秋牵着马,两人并排走着。 因姜统领最终还是决定让阿秋把事情的原委曲意表达给向子君,阿秋就转弯抹角滴勾引话题,因问:“这队人马就是将来的轻骑兵了吧!?”向子君听了,心想:“看来这轻骑兵尚未成立,就已经威名远扬了!”就点头肯定了。 “哥,你不想统领吗?”阿秋继续鼓动,“驱虎狼之师方显英雄本色!” “到时候自然有人统领呢!”向子君无可奈何滴回答道。 “统领的将军人选想必已经定下来了吧?!”阿秋自言自语滴试探道。 向子君说:“到现在制命尚未到达呢,只是有一些猜测罢了。” 阿秋一听机会来了,就说:“估计这几天就见分晓了呢!”语气竟是有十分的把握呢。 向子君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意思分明是:你咋知道的这么肯定呢?阿秋也盯着看了向子君半天,半是肯定半是玩笑道:“哥,你就准备好了走马上任吧!” 向子君觉得阿秋有些啰里啰嗦了,玩笑的话儿也说个没完,就打岔说:“你来的正好,手镯的银子已经预备好了,我这会儿回去给你拿上。” 阿秋连忙解释道:“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拿银子的呢。” “那……”向子君刚要发问,那阿秋笑眯眯的说:“我们几个伙计是出来耍的呢!正好到了蒿子川,就来看看将军!”向子君听了就说:“那我做东,请你吃饭,索性就住一晚上再回!” 阿秋说:“我们还有好几个人呢,我特意在这里等将军呢!几个人都是我们基地的子女,没有外人。”说着谦恭道:“还望将军赏光!” “恐怕个个都身手不凡呢吧!?”向子君想起来自己那天晚上和夏儿在“如归”饭馆吃饭的时候看见的那两对青年男女真是身手不凡,就试探着问道。 “都是一些花架子而已!”阿秋笑着说,“和你们正规军没法比呢!” 阿秋又奉承道:“自那日目睹将军的风采,我们都想见见你呢!” 向子君想起了夏儿,好久不见,十分思念,心里一阵惆怅,夏儿也是基地的子女,想必阿秋也是认识滴呢,就想打问,又不好开口。 第51章 阿秋行侠荐夏儿 晓晓琴心推子君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军营里向子君的住所,向子君换了衣装,把准备的银两拿出来就要交给阿秋,阿秋千恩万谢的推辞,因说:“这哪使得呢,今天我要拿了,掌柜的非开了我不可!”向子君只好作罢。 阿秋又把姜统领吩咐让晓晓编织的那块精致手把穗子的无事牌拿出来,因说:“我们柜上新来的牌子,我给哥选了一个,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哥你拿着玩儿,一点心意!”向子君只意不收,无奈阿秋言辞恳切,只好收下了,乃是无功受绿,心里颇不是滋味,想着回赠一下,环顾四周,能有的都是军中之物,只好作罢了。 暂且又欠了阿秋的一份人情。 两人走出军营,上了马,向子君因问:“我们去哪里呢?要不就在这蒿子川陔上的馆子里吧,还是我做东,把你那几个人也请来!” 阿秋在马上笑着说:“这陔上人来人往的,咱们去个僻静的去处,连家泉子有我们店上的一户人家,已经预备好了。”向子君听了也只好随他。 这连家泉子是蒿子川北边的一个庄子,距此三五里路程,向子君骑了烟熏紫,两人倏忽间就到了连家泉子的村子口了,阿秋前面引路,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是一处大陔门楼子的四合院,这家主人乃是一对青年夫妇,男主人羿龙远远滴恭迎着,到了跟前,赶紧牵着马到后院里去了,女主人阿冉笑盈盈滴把二人往陔门里请。进得院子,早有晓晓和那天在“如归”饭馆见过面的华阳春和柳映雪夫妇在院子里笑脸相迎。 阿秋一一引荐了。 向子君作揖打躬滴还礼,一抬头,只见一女子微笑着在上房里的门口依门而驻,默默地看着自己,手里不停地摆弄着门帘子的边角儿。 “啊!是夏儿呀!” 阿秋对向子君玩笑说:“哥,那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大家纷纷起哄,夏儿一害羞,撒开门帘子,转身就进屋里了,向子君还在发愣,晓晓过来推了他一把,向子君扭头看了一眼大伙儿,都默默地向他点头示意,向子君憨憨地一笑,跟着夏儿进屋里去了。 俩人就相拥在一起了。半晌,夏儿说:“我有东西给你呢。”说着松开手,向子君就把她抱怀里了。夏儿从自己脖子上把那块蓝精灵的牌子摘下来,戴到向子君的脖子上,拿手里展示了一下,问道:“喜欢吗?”向子君默默点头说:“喜欢呢!”夏儿就扒拉开向子君的衣领,把牌子小心翼翼地顺着领口给向子君放进去了。 “抱累了吧?”夏儿调皮的问道。 “不累!” “放哈,还有话说呢撒!”夏儿学着海城子人的音调儿说。 “就这样说。”向子君说着靠着炕沿子坐下了,把夏儿依旧抱在怀里。夏儿索性就坐在向子君的怀里,用手指抚弄着向子君的鼻梁,因问:“军营里忙吗?”向子君回答说:“这一阵子有一项要紧的训练,等结束了就清闲了。”夏儿又问:“那过年的时候能结束吗?”向子君说:“用不到过年那么久,估计这几天就差不多了。”因向子君想起了阿秋说的轻骑兵指挥使的人选“估计这几天就见分晓”的话来,自己也就这样推测了。 向子君因惦记着去芦花芋向夏儿父母提亲的事情,今天夏儿来了,正好把话儿说开了,就对夏儿说:“过年的时候我去你家提亲昂!?” 夏儿听了心里自是情愿,可是她母亲那儿还没有答应。只是说了正月初三了到朗家水见面,夏儿也不敢让向子君冒然就去芦花芋,又不想扫了向子君的兴头,就调皮滴说道:“尚早呢嘛!” 向子君只当夏儿是女孩子说的害羞的话儿,就肯定道:“那我过年的时候就去了!” “昨儿个晚上娘说了,让你正月初三以后去朗家水呢!”夏儿一边整理着向子君额前的发际一边说着。 “咱两的事你已经告诉父母了?”向子君听了有些喜出望外。 让去朗家水那不明摆着是丈母娘相女婿嘛! “娘已经知道了!”夏儿小声说道。 向子君赶紧答应说:“到时候一定去啊!” 看向子君兴高采烈的样子,夏儿就有些心虚了呢,就担心她母亲这一关过不去! 因向子君和阿秋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把宴席都准备好了。 “咱们也过去吧,他们怕是都已经入席了呢!”夏儿说着搂着向子君的脖子脸贴脸滴挨了一会儿,就从怀里下来了。 俩人来到厢房里,餐桌上已经准备就绪,大家也都排好了座次,就等他俩呢。 向子君和夏儿就在上席里主宾的两个座位上坐了。阿秋和晓晓坐在向子君和夏儿的对面,两侧是华阳春和羿龙夫妇,阿秋分明就是主陪了。 准备妥当,阿秋端起酒杯:“今天有幸和向将军在此相聚!这第一杯酒……”本想说预祝向将军荣升轻骑兵指挥使的事,因姜统领给他嘱咐过:不可在夏儿跟前提及的话儿,阿秋话到嘴边了就改口说:“咱们一起敬向将军!”而后端起酒杯和向子君碰杯,点头哈腰笑着说:“将军保卫边疆辛苦了!”大家也都纷纷举杯。 向子君酬谢不跌。大家都一起干了。 “夏儿也说一句撒!”阿秋鼓动道。 夏儿起身给大家斟酒,又给自己和向子君也斟满杯,示意向子君站起来,因说:“敬你们!” 众人也都站起来一起干了。 散席后已经午未时分了,因姜统领吩咐早点回去,阿秋等人就准备马匹鞍鞯行头,别了羿龙夫妇,大家都牵着马往前走着,夏儿和向子君在最后面,边走边说话儿,夏儿给向子君叮嘱道:“正月初三以后我和娘就到朗家水了!你也早点去昂。” 向子君点头答应着,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 既到了连家泉子的岔路口上,就要分别了,大家纷纷上马,向子君把夏儿扶上马,把脚在马凳里放好,叮咛一句:“小心点儿!” “嗯!好着呢。”夏儿答应道。 向子君也跨上烟熏紫,辞了众人,打马回营去了。 第52章 刘明儿除夕送窗花 江焰儿守岁着花衣 因年关将至,这清水河一带的年味儿一天天的浓烈着。 有关年的记忆,源于祖先的传说,根植于每个幼小的心灵,一代代的传承。 夏儿回芦花芋过年去了,带走了向子君的相思,约好了正月初三见面呢,总是有了盼头。军营里还在训练轻骑兵,未来二三百年活跃在清水河边陲小镇的一支快速反应武装,这支武装的第一任指挥使就是向子君。 借此,回到五百年后的朗家水,领略一下清水河的年味儿! 到大年三十儿,就没多少活儿了,半后晌就吃了长面,在朗家水家家如此,俗话说:谁家三十儿晚上还不吃顿长面撒! 乔英收拾了锅碗,早早地给几个娃娃分配了活计:大儿子天亮儿打扫院子,贴对联,大女儿千儿糊窗户贴窗花儿,三个小的虽然不能扛事儿,但也闲不住,小儿子刘明儿来回的给哥哥和姐姐喊去帮忙,一会儿给天亮儿扶对联,一会儿给千儿掌窗户纸,最小的对对儿女儿生儿和鱼儿两个虽说翻过年正月十八才满六岁,也能攒火抱柴了。 贴好对联,打扫了院子,天亮儿把缸里的水挑满,又挑了一担,连桶放着,免得半道里又被喊回来去挑水,干完自己的活儿,就出去找社会儿他们打牌去了,因社会儿的姐夫是县汽车队的临时工,给社会儿一幅半新的扑克,这下子可吸引了不少玩伴儿。 大房里刘明儿和姐姐千儿开始贴窗花儿,窗户上都换上了崭新的白纸,窗花儿也是剪好现成的,一共三个屋子的窗户,大房的窗户是六六格的,小房子和伙窑是五五格的,一共八十六个窗格子,八十六个窗花儿。 千儿把剪好的窗花儿,浆子、筷子和小刀都一并放到炕桌上,吩咐刘明儿往窗花儿上抹浆子,自己往窗格子上面贴,生儿和鱼儿也要抹浆子呢,千儿说:“你两个小心把窗花儿撕烂了。”姊妹两个随答应了,小心翼翼的和哥哥一起拆花儿抹浆子,姊妹四个一起合伙着先把大房里的贴了,端上小炕桌到小房子和伙窑里贴了,三个屋子一下子焕然一新,屋子虽是旧样儿,但都换上了雪白崭新的窗户纸,每个窗格子上都有一个窗花儿,再配上鲜红的对联,看起来一下子阔气了许多。 刘明儿站在院子里把几个门上的春联朗诵了一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念罢,挥挥小拳头:“气派!” 对联是刘明儿自个儿写的,字体乃是馆阁体的范儿,虽然笔画稚嫩带着童趣,但颇具书法之神韵。刘明儿也是清水河远近闻名的神童,半岁的时候就会说话儿,八个月大点就满地跑了,一岁多的时候就能认字,三岁的时候能写字画画了。 六岁上学,到了学校比老师识的字都多了。那时候不兴请家长,校长家访的时候就问乔英夫妇:“这娃娃谁给教的撒?咋连篆体字都认得呢嘛!” 乔英笑着说:“我们夫妻都是睁眼瞎子,也就是在夜校里扫盲的时候学了几个文字,认识个工分罢了。” “那么家里可有古书典籍?”校长又问道。 因校长乃是上海来的知青,名叫杭克勤,喜欢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粉笔字,因学识渊博,说出的话儿带着书卷气息。 乔英听不大明白,估摸着杭老师就是问家里有啥书的意思,就说:“家里也就有几本《农民识字课本》撒!” “没有别的书籍了吗?”杭老师还是有些不甘心。 乔英思索着说:“再就是一些娃他爹卷烟的旧报纸和过年贴的画张子嘛。”又补充着说:“还有就是购货证和购布证棉花证……”乔英数落着家里能够有文字的东西。 杭老师不想听下去了,就说:“这么说你家娃娃是无师自通,生而知之了?” 因当时正在批判“天才论”“形而上学”“生而知之”等言论,乔英听了赶紧解释说:“只怕是娃娃领到夜校里灌了几句耳音子就学会了呢!” 杭校长临走的时候学着朗家水的方言说:“不用上小学了,看哪呢有少年大学了让上去撒!” 乔英听出来是讽刺的话儿,也不好反驳,只是陪着讪笑。校长又玩笑说:“你们这个娃娃转世的时候没喝迷魂汤嘛!这是把前世里的学问带到今生今世里了嘛!”乔英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反正去学校也就是相当于把一加一等于二学一万遍的事儿嘛,勉强上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整天领着一帮子学龄前的娃娃耍呢。因这孩子身子骨瘦弱,西坡里有个算命先生名叫年裴恒的就说:“这娃娃就像糜子地里早熟的火穗儿,怕是不能长命呢。”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滴,就传到乔英的耳朵里了,竟成了一块心病了,对刘明儿格外滴心疼。 每一次刘明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里就莫名的焦虑,在预估的时间里没有回来,就心疯了一样,生怕出了闪失。 窗花儿是乔英剪的样儿,千儿用纸芯儿塌着样儿用小剪子剜出来的,是唐僧取经的故事人物,唐僧骑着白龙马,孙悟空左手搭望眼右手舞金箍棒,猪八戒扛钉钯,沙僧挑担,还有牛魔王,铁扇公主和白骨精等等。虽是年画写意,看上去倒也栩栩如生。 因窗花儿没有贴完,乔英让刘明儿把剩的窗花儿送给春儿妈妈贴去,刘明儿巴不得呢,象领了圣旨,拿着窗花儿一步两跳的就到春儿家了。 来到春儿家远远的就看见新窗纸上已经贴上了窗花儿,刘明儿有些失落,这时,春儿正从伙房里出来,看他来了,笑嘻嘻地问:“吃过长面了吗?”刘明儿说:“早吃过了,我妈说给你家送窗花儿呢,你们都贴上了。” “我看看呢!”春儿听刘明儿拿来窗花儿了很高兴,说笑间和刘明儿来到小房子里,从刘明儿手里接过窗花儿,仔细铺在炕毡上,一张张的瞧,边看边夸赞不已,拿起一张枣红色的嫦娥奔月的花儿,对刘明儿说:“你看这大月亮里的嫦娥和这只小兔子,就和年画灯笼上的一摸一样!”刘明儿随凑过去顺着春儿拿着花儿的手指去瞧。春儿又一个一个的拿起来看,刘明儿也贴着她跟前听她夸赞,心里只觉得美滋滋的。 春儿夸赞道:“乔英姨娘手真巧!” 刘明儿说:“是千儿剪的呢。” “我知道呢。”春儿笑眯眯滴解释说。 乔荟在伙房里选饺子馅的廋肉呢,打发春儿抱些柴伙进来,听着春儿在外面和人说话儿,半晌也没见进屋来,随到院子里看,见没有人,就到小房子里一看:春儿正和刘明儿一起看窗花儿呢,两个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两个人头挨头,春儿梳了两个小辫儿,扎着红绸子的蝴蝶花儿,额前的刘海儿齐眉般高矮,刘明儿也是新剃的头,头顶上留烙铁板大小的一绺风头。 乔英和乔荟乃是堂姐妹。刘明儿和春儿俩人是姨表姐弟,俩人同岁,春儿大生月,春儿看着要憨实一些,略显丰裕,刘明儿又瘦又小,两个人一个一个的小心翼翼地把窗花儿往开里拆呢,看着就像一对亲姐弟,好生可爱。 乔荟不忍打扰,随又悄悄地到大房里来,朗宏傅正在上供签排位子呢,乔荟进来悄声招手示意:“你来看!”夫妻俩悄悄来到小房子门口往里瞧,看见两个孩子弄窗花儿呢,朗宏傅就失笑了,拉着乔荟到大房里笑话道:“你真是多情的娘子!”说着揪了一下他媳妇的脸,“小孩子一起玩儿也能引起你的骚情来!” “你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不是就这样!”乔荟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快乐的童趣,他们干什么都看着可爱!”朗宏傅也认真地附和道。 一会儿,春儿一个一个的看完了窗花儿,全部夹到小本子里,说是要做花样子呢。刘明儿因她家窗花儿已经贴了有些失落,而今看春儿高兴的都收起来了,随喜出望外。回的时候,朗宏傅捡了几个各种颜色花炮和洋糖给了刘明儿,并吩咐他放炮的时候小心炸了手手儿。 “谢谢姨夫!”刘明儿嬉笑着给朗宏傅道了谢。 刘明儿回来的时候,路过赵可雍家,看见赵新国站在板凳上正往大门上贴对联呢,刘明儿赶紧走上前来问候道:“焰儿舅舅你贴对联呢昂!我给你扶对联吧!”说着就把对联的下沿子拉展,新国贴好了上面,下来把下沿子按实,刘明儿这才松开。 新国问了一些闲话,刘明儿都一一说了,随吩咐刘明儿说:“快回去吧,小心你妈找你。” “我家的活儿都干完了”刘明儿笑眯眯地回答道。新国自己贴对联多少有些不便,也就由着他了。 就这样刘明儿帮着新国把几个门上的对联都贴上了,贴完对联,就到焰儿和她外奶奶的小房子里了,萧氏正给焰儿试穿新衣服呢,焰儿因看刘明儿来了,也要急着跟刘明儿去他家玩呢,刘明儿进来因问萧氏:“萧奶奶,焰儿妈妈初几来呢?”还没等萧氏老太太开口,焰儿抢着说:“妈妈初二就来了。” 焰儿外奶奶给焰儿换好了过年的花衣服,焰儿就要跟着刘明儿去找生儿和鱼儿玩呢,刘明儿又怂恿着焰儿:“把牌和花书书也拿上。”扑克牌和花书书都是稀罕之物!因焰儿妈妈在县城里工作,给焰儿从新华书店里买滴呢,乃是《红灯记》和《地道战》。 焰儿又上炕打开箱子,拿了扑克牌和小人书。 刘明儿随领着焰儿回到家里来了。 “让你送个窗花儿就这半天才回来?”乔英见儿子回来了吩咐道:“去把煨炕的揽好,一会儿我点炕。” 刘明儿揽煨炕的去了,乔英就拉着焰儿的手,蹲下来和她一般高,问道:“吃过长面了吗?” 焰儿说:“吃过了。” 乔英又把焰儿的花棉袄往展脱里拽拽,又花花搂腰的抱了一下,夸道:“焰儿真好看!” 早有生儿和鱼儿姊妹两个过来拉着焰儿到伙窑里炕上进红五去了。 第53章 学祭礼刘明儿续香火 闹除夕江焰儿点花炮 刘明儿把三个炕都煨好,把炕眼门打扫干净,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郑廷丰拿着签好了的牌位子和渡好的表回来了,刘明儿见父亲手里拿好多彩色的纸质东西,知道是祭祀的用品,随跟到大房里给父亲打帮手。 大房中堂的石灰台子上铺了一张白纸,十个大馒头,分两边贡了,馒头都咧开了花儿,每个上面都用各色颜料点了六朵梅花,看着好喜庆! 中间是香炉,尽里面靠墙的地方立了三个牌位,中间是宗亲的,上写:供奉:郑氏门中三代宗亲之神位。 爷儿俩默默地陈设完毕,点了灯,放在侧面,郑廷丰拿三柱香在灯上点着,作揖敬上,跪了,化了表,三叩首,礼毕,爷儿两个起来,郑廷丰嘱咐刘明儿:“香快着下去了就续上。”又嘱咐续香的时候一柱就行了,上香要作揖,上了香要下跪叩首,化表。 刘明儿一一领会了,郑廷丰安顿好又去庙上了,刘明儿随到伙窑里来了。 伙窑里乔英和千儿娘儿俩已经把锅头上的活儿收拾利索了,把小炕桌、小面板和洋盘都拿到了炕上,千儿坐在炕沿子跟前,在小面板上擀皮儿,乔英坐在炕上包饺子呢。焰儿、生儿、鱼儿三个女娃娃在炕里面打扑克争上游进红五呢。 刘明儿刚进来,千儿就让他到隔壁窑里的窖里取个脆生生的青萝卜来吃。 “这两天心里汪的。” 刘明儿知道姐姐打小里胃弱,吃点油星子大的就烧心,答应一声就要去取萝卜。乔英因见刘明儿在外面又是煨炕又是上香的忙了这半天,天寒地冻滴,随阻止道:“暖和一会儿再去,冷的!”“不冷。”刘明儿冲他母亲说:“取来萝卜一经儿上炕暖和。”随拿着电灯出去了。 刘明儿取来青萝卜洗了,切成片,盛到碟子里,端来放到炕桌上。 “快上去暖和着。”他母亲笑嘻嘻的说道。 刘明儿上炕来凑到生儿几个跟前拿自己的冰手吓唬呢,生儿和鱼儿都笑着躲开了,就在焰儿脸上冰了一下,焰儿抓住刘明儿的手说:“明儿哥哥你的手好冰啊!”随抬起腿来,“这儿炕热,你捂一会儿!” “不冷!”刘明儿把手夹到自己腋下,看焰儿手里的牌呢,因她们三个都是五六岁的娃娃,刚会进红五,刘明儿就教焰儿出牌,焰儿一连做了好几把上游。 鱼儿做了好几遍跎游,拿个好牌都进给焰儿了,就不想玩了。 刘明儿也觉得没意思,姊妹几个就凑过来要包饺子呢,乔英给他们几个放了几张面皮,让他们自己学着包,刘明儿仗着自己会一点,就教她们几个,如何打馅儿,如何捏缝子。乔英看儿子在焰儿跟前显摆,心想:这小子随谁了,这么小就知道讨女娃娃欢心了,够机灵的!忽然又想起来西坡里算命先生的话来了,心里一阵酸楚,不觉的眼泪在眼眶里噙不住就流出来了。刘明儿看母亲大过年滴忽然流泪了,就问:“妈!你咋了?” 乔英赶紧用袖套儿擦了一下眼睛,笑着对儿子说:“包几个就行了,包不好明天都煮漏了。”让刘明儿带她们几个到小房子里热炕上玩去。 “咱们放花炮去吧!”刘明儿忽然想起春儿爸爸给的花炮,正是放的时候,姊妹几个穿好鞋,一溜烟到院子里去了。 刘明儿先到大房里拿香头,发现贡前的香快着下去了,忽然又想起父亲嘱咐他看香的事,一时竟忘记了,幸亏他父亲还没有回来,随赶紧依照他父亲的样子上了一柱香,又点了一个香头子,带着焰儿她们三个来到院子里。 刘明儿拿一个花炮出来,把捻子捋直,放到门台子上,焰儿她们三个远远的捂住耳朵看呢,刘明儿用香头子对准炮捻子一点,只见捻子燃起一绺火花,紧接着一声爆响,刘明儿没来得及捂耳朵,只觉得耳朵一下子嗡嗡只响。 自己假装没事儿一样,又拿出一个来,让焰儿她们几个放,生儿和鱼儿吓的不敢放,刘明儿就让焰儿放,把香头子让焰儿拿了,自己把炮放好,用电灯照着,吩咐焰儿:“点着了赶紧跑开,捂住耳朵,小心炸着了。” 刘明儿站在炮跟前照着亮儿,焰儿怯生生地用香头子点炮捻子,因香头子和炮捻子都是小点点,焰儿又害怕,有几次焰儿用香头子刚一碰到炮捻子,还没点着就吓的赶紧撒手捂耳朵。 刘明儿就鼓励她:“不怕,点着了再走开捂耳朵也来得及呢!”焰儿又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刘明儿就抓住焰儿的手,稳稳地对着炮捻子一下就点着了,随赶紧离开,炮就炸开了,红色的炮花儿在空中纷纷洒落。 “我还要放呢,这次我自己点!” 通共就几个花炮,一会儿都让焰儿放完了,还没有尽兴,又把手伸到刘明儿的口袋里,把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没找见花炮。 几个又到小房子里去玩了。 乔英和千儿包完饺子,收拾了东西,把饺子放到缸盖子上,用布子盖好,以防上冻,把煮好的猪头肉切了一盘子凉拌了,口条和耳朵拼了一盘,猪蹄子改刀成小块,又拌了一盘子扁豆芽儿,准备好放到案板上预备着夜宵。 郑廷丰从庙上回来生上了胶泥炉子,把小炕桌移到大房炕上,茶叶罐罐、喝茶盅盅摆上来,做足了要熬夜守岁的架势。 不一会儿,赵可雍来接焰儿回家呢。 焰儿见外爷爷来接她回去,正在玩得兴头呢,随央告道:“再玩一会儿嘛,求求你了!” 乔英夫妇赶紧把赵可雍让到大房里,因说道:“还早呢,让娃娃再耍会儿!” 郑廷丰让赵可雍脱了鞋在炕里面坐了,自己在炕沿子跟前煮茶,早有千儿端上了一碟子小油饼子,郑廷丰煮好一罐罐茶,倒到盅盅里,端给了赵可雍,两人客套了一下,你一盅我一盅的喝起来了。 不一会儿千儿又端上来准备好的四个凉菜,乔英让刘明儿把焰儿她们几个也带过来,几个也都耍饿了,随过来坐炕上一起吃。狼吞虎咽的,赵可雍要约束焰儿呢,乔英说:“大过年的,让他们无拘无束才好!” 又煮了饺子,炝了酸汤,用碗盛了,几个小孩一人吃了一小碗。 几个娃娃吃饱了又到小房子里去玩了,乔英吩咐千儿收拾碗筷,刷锅洗碗,他们夫妇两陪赵可雍说话。 赵可雍本想带着焰儿回去呢,因家里都是大人,回去就是个睡觉,刚吃饱睡觉极易积食伤身体,索性让在这里玩一会子。随和郑廷丰夫妇长篇大论的扯起沫来了。 因赵、朗两家乃是朗家水的老户,那赵可雍现是赵家备份最长的,雍字辈的弟兄就剩他自己了,就说起了他们朗家历代的祖宗的一些事情,都是一代一代口头流传下来滴呢,郑廷丰和乔英夫妇因是土改以后才落户朗家水滴,听的津津有味儿。 千儿收拾了灶台上的活儿,也到小房子里看几个姊妹打牌呢。 第54章 春风迎新岁 瑞雪兆丰年 赵可雍因要带焰儿回去呢,说了一会话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乔英夫妇也不挽留,随一起到小房子里。 姊妹几个玩了半晚上也都困了,赵可雍让焰儿站在炕沿子上,穿了鞋,用大皮袄裹了,背到背上,临出门乔英把大皮袄的领子掀起来,盖到焰儿头上,吩咐:“屋里热热的,出去小心冷风吹着了改天头疼,不敢拿开昂!” 焰儿答应着就回去了。 因除夕的傍晚,天空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云彩,太阳西沉的时候,西山顶上出现了一朵火烧云,把整个天空都照的红彤彤的,到晚上天黑了的时候,就吹起了微微的东南风,到了后半夜竟无声无息的下起雪来了,到天亮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足足有一鞋帮子深了,雪花儿还在飞飞扬扬的飘着。 初一早晨焰儿醒来,就听见窗户跟前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屋子里有些萌,外面却亮堂堂的,把窗花儿照映的就象牛皮影子一样清亮。 心想:“这么晚了,外奶奶咋也不喊我!” 随赶紧起来卷起窗格子上的活动纸帘子往外看:却原来是下雪了,墙头上一层厚厚的积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扫开,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怪不得麻雀象反天了一样的乱飞乱叫呢!却原来是没地方觅食了。 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子,是外奶奶的小脚踩出来的,只见外奶奶背着一背篼煨炕的到大房窗户底下的炕眼门跟前了。 焰儿隔着窗户喊道:“外奶奶!” 萧氏看见孙女儿醒来了,答应一声,随吩咐道:“雪大的,冷的,在炕上暖和着昂!” 焰儿答应一声,从被子底下把衣服拿出来,棉袄和棉裤都是热的,就在穿着睡觉的线衣线裤上套着穿了,下炕来,穿了鞋,在地下尿盆子里解了小手,把尿盆子端到门跟前,开开门,把尿盆子端到外面门台子上,又把门关好,这时候海棠也从西面的屋里出来了。 海棠乃是赵新国的媳妇,两口子少年夫妻,除夕夜里贪恋睡的晚,想多睡会儿呢,听见了焰儿和她外奶奶说话,知道婆婆已经起来煨炕了,随赶紧把丈夫喊醒吩咐:“赶快起来扫雪去!没听妈说下雪了!”自己穿了衣服出来了,看见焰儿倒尿盆子呢,赶紧说道:“焰儿,尿盆子先放着,舅妈倒,小心演到新衣服上了。” “妈妈说让我自己倒呢!” “今天下雪了,舅妈帮你倒昂。” 海棠边走边自言自语:“你妈的家法大的很,才多大点人儿!就让你自己倒尿盆子呢,知道的呢还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调教外甥女呢!”从焰儿手里接过尿盆子,端到后院里的茅厕里倒了。焰儿尾随着海棠,听舅妈批评她妈妈,多少有些开心,笑嘻嘻地说:“今儿过年了我就六岁了!” 海棠一看焰儿的小鞋子上全是雪,赶紧把她抱起来:“这么厚的雪你跟着干啥呢嘛!”又反问道:“六岁很大吗?”焰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海棠的问题,只拿小眼睛扑棱扑棱的看着她舅妈。海棠一时觉得失言了,给六岁的娃娃说如此高深的哲学问题,竞忍不住自己笑了,焰儿也跟着她舅妈笑了。海棠把焰儿抱到门台子上放下来:“快把雪跺掉,冰死了。”焰儿听话的双脚在门台子上跳着,直到把鞋面上的雪都跺干净了。 海棠拿了一把小扫把,把院子里通往个个屋里的小路先扫出来,焰儿也拿一把小刷刷子跟在她后面扫呢。 海棠把路子扫开就去厨房里搭火烧洗脸水、做饭去了。 院子里扫开的地方一下子就落了好多麻雀唧唧喳喳的翻作一团,焰儿就拿小刷刷追着吓唬它们!因雪还没有停,焰儿在雪地里玩儿,花棉袄上早落满了雪,萧氏怕她受凉了,就喊她进屋来洗脸梳头。 新国起来就开始扫雪了,他先把房顶上瓦上的雪和墙头上的雪用铁簸萁收了,放到火房里的后锅子里、大缸里化着,这雪水乃是天爷水,做饭煮茶最是好的,然后把院里各处的雪扫拢,把雪堆堆用锹拍实贴,等雪停了好铲到后院里的圈圈里。扫完雪又喂了羊,端洗脸水到大房里,他父亲已经把小胶泥炉子生着了,爷儿俩洗了脸,在供前上了香,磕头化表,礼毕,新国到厨房里把化开的雪水连雪一起收到铁壶里,拿来给他父亲煮茶。不一会儿大家都梳洗了,海棠烧开了水,用开水兑好了酸汤,辣椒和小菜都是便宜的,随吩咐新国放桌子准备吃饭,自己开始煮饺子了,焰儿也拿筷子、端碟子的前呼后拥的忙的不亦乐乎。 一家人吃了初一早晨的饺子,不一会儿大批的拜年的团队就来了。 赵、朗两家各房的新字辈和宏字辈的弟兄及子侄们集合起来,从上庄里开始挨家挨户的拜年,领头的是赵家的赵新华,团拜的大人小孩站了一院子,赵新华喊道:“给可雍爸和婶婶拜年了。”说完跪了,三叩首,大家也都一起跟着拜了,赵可雍和萧氏夫妇俩在上房门口受了拜,萧氏笑容可掬的招呼大家起来,道了谢,因说:“这么大雪冷的,都快到屋里暖和着。”大家也知道是客套话。早有赵新国将预备的一簸箕各色干果和洋糖花炮撒向人群,一时间院子里大人小孩抢做一团。 拜了年,就开始出行,因昨儿晚上庙上求签:来年是东南方利。一庄子人都出来了,拿着香表,赶着牛羊骡马,敲锣打鼓、扬鞭鸣炮,到庄子外的东南方的沙地里,扫开雪,撮土为台,焚香化表祈福,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四季平安! 出行回来,就正式开始过年的享乐了,三五成群的约着说书的,打牌的,款闲的都一时散去了,陔门滩里只一伙半大小子比赛打九遍九呢,一时间锣鼓喧天! 因是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尽情享受这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院子里的雪地上撒满了炮泥,瓜子皮,干果壳,也不打扫,一任踩到脚下,雪地上鸡爪子,脚印子乱作一团。 夫妻不吵架,父母不打骂娃娃,不干活儿,还吃好吃滴,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跬程。 厨房里也都预备了好吃的果子和各样熟肉食品,猪起码,猪头肉,花肉、丸子、熟肉方子,也不怕坏了,厨房里就是天然的冰箱,臊子、长面也都是现成的,豆芽子和粉条子都是榨好的,家家年年皆如此,从春暖花开苦到寒冬腊月,又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忙乎到除夕夜,就为这几天神仙般的日子! 到中午的时候雪停了,太阳一出来地上的雪就开始融化,到了晚上化开的雪水又结成了冰溜子。 第55章 抓特务刘明儿探鬼城 拜干亲韩月英结善缘 初二一大早,安珍夫妇从县城里农机修造厂的家属院出发,江山骑一辆加重飞鸽自行车,安珍抱着儿子朋朋坐在后面,因路上的雪还没有化开,两人走走骑骑,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朗家水。刚进门,焰儿一见安珍和江山,喊一声:“妈妈!”就扑到怀里了,萧氏从安珍手里接过了外孙子,新国也从姐夫手中接过了自行车,一家人喜不自禁,早预备下好吃的等着,不待寒喧结束就簇拥着脱鞋上炕了。 可雍上坐,让女儿安珍母女在左侧坐了,女婿江山在右侧坐了。萧氏因吃过了就没有上桌子,在傍边靠窗户的地方坐着看外孙子呢。新奎在安珍下手里坐了,安珍觉着不自在,就要把她的位置让给她大哥坐,新奎说:“脱鞋穿鞋的我嫌麻烦,我就坐炕沿子边上方便些。”安珍见大哥执意不肯就笑着说:“哪能让大哥坐到我下手里呢撒!” 萧氏对安珍说:“你稳稳滴坐你的,你大哥现在也是掌柜的呢,在家早吃过了,今天看你来了,过来应个景儿。” 几句话说的新奎坐立不安了,安珍怕大哥脸上挂不住,赶紧打圆场:“看妈说的撒!”边说边给大哥腾地方,新奎执意不肯。 说话间新国端着盘子进来了,新奎索性站到地下帮新国一起布菜呢。布好了碗碟和四个凉菜,新国又端来了热腾腾的四个蒸碗:花肉、丸子、红炖、白炖,新奎接着依次摆到桌子上,布好了席面,海棠穿着围裙子拿着一把筷子进来了。新国把筷子用双手一个一个的递到他父亲、姐姐、姐夫、大哥手里,海棠招呼道:“姐姐和姐夫你们乘热吃!” 安珍先给焰儿夹了丸子和花肉,吩咐小心把油点子弄到衣服上。 江山边吃边赞不绝口,海棠和新国小两口在地下伺候着,看姐姐姐夫吃的高兴,心里美滋滋的,安珍说:“海棠的茶饭越发不得了!这席做的这么好啊!”用筷子夹起一片白炖只见那五花肉片薄厚均匀,白里透亮,赞叹:“看看这刀工,这火候!”海棠说:“二姐你再吃一块红炖尝尝。”红炖也是五花肉片做的,只是在下油锅的时候用焦糖和蜂蜜上了色,冷却后切成洋火把儿薄厚的方片儿,依次在烩菜碗口上摆成扇形,在笼屉上蒸出香味来,就可出锅了,趁着热乎劲儿,安珍夹起一片来油光滑爽,吃到嘴里也颇有嚼劲!在嘴里还没有咽完就夸道:“太好吃了!” 萧氏在炕上坐着抿抿湿笑呢,心思:“这大姑子和小兄弟媳妇两人一唱一和的!” “这还不是妈的手艺!”海棠见婆婆在炕上笑呢,赶紧谦虚道,“我只是学了一点点儿,妈做的才好呢!”说完,拿笑眼看着她婆婆。 “但凡是下苦的活儿,用些心思都能做好的!”萧氏听海棠表扬自己呢,就笑着说。 这时,只见一个留风头的小脑门儿在门缝缝里一晃不见了,焰儿说:“吃饱了。”就要下炕去,原来是刘明儿来了,听说焰儿妈妈来了,就在门缝缝里看呢。 新国把刘明儿喊进屋里,安珍就问刘明儿吃了没有,你妈妈在家干吗呢等话,刘明儿都一一回答了。 “这娃娃咋还这么瘦呀!”说着就让刘明儿也上炕来,“吃几片肉再去玩儿!” 刘明儿说:“吃过了!”就执意不肯。 众人都说:“大过年的,娃娃都好吃的吃够了,不吃就去玩儿吧!” 安珍就嘱咐:“下雪天玩的时候小心摔了!”等语。 刘明儿答应一声,焰儿下炕来穿了鞋,两人一溜烟儿跑出去玩儿了。 刘明儿走后,安珍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刘明儿的情景,因说:“我出嫁那会儿去他家浪门子,这娃娃也就三四个月大点,之前听说乔英给老郑养了个儿子好心疼,一见果不其然,虽不是浓眉大眼,但小脸儿白白净净的,小嘴有棱有角,淡淡的眉毛就象月牙儿,黑眼仁和长睫毛融融的,眼角上还挂着一滴泪水珠儿,抱在怀里也不哭,只拿小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我。” 安珍笑着继续说:“我就掏出小手绢折个小尖角,清理了一下娃娃眼角的泪珠和眼眵,小家伙竟给了我一个笑脸,那张笑脸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呢!” 安珍回味道:“是那种穿透心灵,超越时空的笑容,自然、纯真,神秘魔幻又虚无缥缈!”又比划着夸张道:“简直无法形容呢!” “姐!你还不如形容成:灵魂的微笑呢。”海棠打趣道。 “是的呢,几个月的娃娃意识里一片空白,是纯真的灵魂的微笑!” 说笑间,几个人又议论起了西坡里那个姓年的算命先生说的话,海棠就说:“那都是烂眼子的白话!信他呢?!”萧氏也附和说:“瞎子算的好的很,咋碰车头呢撒!” 安珍叹息道:“乔英可是一个心病呢!” 乔英正怀着她家老疙瘩儿子穗儿,五个月的身孕了,这些天准备年货颇多劳累,吃过早饭,不一会儿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就在大房里的炕上拉开被子睡了,迷迷糊糊的就听小花狗在咬生人呢,出来一看是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小丫头讨饭呢。 大过年的,乔英就让进屋里来了,家里现成的年货拿出来让这娘儿俩个吃了,那女人千恩万谢滴,就要告辞。 两人都衣衫褴褛,大正月里滴,乔英一下子就起了恻隐之心,就说:“这么冷的下雪天气,这是往哪里去呢撒?暖和一会儿再走吧!”正说着话儿,只见刘明儿领着焰儿回来了,刘明儿只当是家里来了亲戚呢,笑嘻嘻滴和那女人打招呼:“姨娘过年好!”那女人听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乔英笑着说:“这是我儿子!”那女人赶紧笑着答应一声,因说:“好乖爽的娃子!” 乔英又问刘明儿道:“你五王八侯滴干啥去了?”焰儿就抢着回答说:“我们抓特务呢!” 原来陔门滩里一大堆娃娃在抓特务,几个年纪大的扮做特务都藏起来了,其余的小娃娃都是红小兵,拿着红樱枪搜特务。先是在陔门滩庄子里的饲养院和前后的防空地道里藏,逐步扩展到老庄子青崖沿下面的窑洞里了。 刘明儿眼看着一个特务到大窑洞里去了,几个红小兵就进去搜索了。 这大窑洞乃是上往年的时候住过人的一个窑洞,里面很是空旷,大窑洞里套着小窑洞,洞洞相连,几个娃娃就要往小窑洞里钻呢。 刘明儿站在洞口悄悄对焰儿说:“这就是朗本武那天晚上接了飞碗子的地方!”说完,看焰儿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异样儿。 窑洞的大厅里靠尽里面有一个土台子,刘明儿又说:“这里是兑金子的柜台。”后面有一处宽阔的平底,高出地坪有一尺多,“这就是安翔和彭连乎家的厮混的地方。”几个红小兵就在里面搜特务呢。 焰儿听了,感觉就有无数的鬼怪,赶紧过来依偎到刘明儿的跟前,怯生生地说:“明儿哥哥,咱们走吧,我害怕!”刘明儿抓住焰儿的手,悄悄说:“不怕昂!”刘明儿抬起头来,只见窑洞的顶上到处都是碱土剥蚀的孔洞,说不定就有土渣子掉下来了,就拉着焰儿出来了。 乔英听了焰儿说抓特务的话,就知道是玩“藏猫猫呢”,就笑着说:“大雪天滴满滩里跑着抓的那门子特务撒!快到小屋子里的炕上暖和着吧!” 刘明儿就和焰儿到小房子里去看画书书去了,乔英说:“把这个小妹妹也带上一起去看吧!” 乔英就和那女人在大房里的炕上暖和着扯沫。 说话间知道了女人名叫韩月英,因那女人名字里也有一个英字,乔英就颇觉投缘,两人天南地北地说些风土人情。 乔英因她家刘明儿自小里体质弱,丢过几次魂,就想着找个远路上的人家认个干妈,看韩月英虽是贫困之人,但面相善良,随有心做个干亲。乔英说了自己的想法,韩月英欣然应允。 乔英说:“娃娃正好也在呢,现在就拴了吧!”就把刘明儿喊过来了。 “这是你干妈,赶紧磕头!” 刘明儿之前拜过干妈呢,听说又有了干妈,就跪在韩月英眼前磕了头,叫一声:“干妈!” 韩月英答应一声,赶紧把干儿子扶起来,因说:“这大过年的,也没个啥东西给娃娃么!”乔英早准备好了一根红绳绳,递给韩月英,因说:“就用红绳绳拴了就挺好,以后有空了给你干儿子做个项圈子带上就行了。” 韩月英拿着红绳绳实在觉得出不了手,一狠心把自己随身戴的一个项坠儿就拿出来用红绳绳栓了,戴到刘明儿的脖子上。 第56章 韩月英解密金刚杵 刘明儿豁然续古经 乔英想阻拦,又一想:“这是人家给的彩头,暂且收下,走的时候给她补偿也就是了。” 因说:“亲家给干儿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韩月英说:“也是祖辈传下来的一个物件,娃娃乖滴,给戴上吧!” “这也太贵重了!”乔英笑着说,“这让我们如何回礼呢撒?”乔英这样说也是暗示韩月英,这东西我们不能白收,定是有回报呢! 韩月英也客套说:“都是亲戚了,我和这娃娃也是有缘呢,第一眼就看着心疼滴很!”说着把项坠儿又从刘明儿的脖子上拿下来,对乔英说:“我们家是货郎世家,这是祖辈收来的一颗天珠,也不知多少高僧加持过的呢!”又把项坠儿的帽骨朵儿拧开,指给乔英看:“早先都不知道,前些年我看着有些发污,就用布子擦呢,结果不小心把这个帽儿拧下来了!”笑着说:“我只当是拧坏了呢,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活帽儿卯在上面滴呢。” 乔英仔细看时,还真是滴呢,里面是空的,倒像个小瓶瓶呢! “赶不是旧社会的时候大户人家给小娃娃装香薰的项坠儿吧?”乔英猜度着说。 “应该不会吧!?”韩月英迟疑着说。 干姊妹俩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呢。 听了二人的议论,刘明儿看一眼焰儿,焰儿也看着刘明儿,俩人相视,会心一笑! 这一幕被乔英看见了,心想:“这两个娃娃咋是这表情呢,这哪里是娃娃能有的呢!”就问:“你俩笑啥呢撒!?” 说完,乔英好奇地盯着刘明儿,刘明儿不吭声,再看看焰儿,焰儿只是嘻笑着。俩人都若无其事 这样看起来越发的奇怪了。 因刘明儿自小里就懂事儿,乔英倒能理解呢,这焰儿咋也这么老道了呢! 刚刚俩人的表情分明是有猫腻呢么!咋装做没事儿一样呢。 再一看,两个人又是一副天真的娃娃脸,乔英又疑惑自己太过敏感了。 就说:“你们几个玩去吧!”又对刘明儿说:“干妈给的这个项坠儿赶明儿我给你做个项圈儿嵌到里面吧,好马配好鞍呢嘛!暂时先这样戴着!”说着就给刘明儿戴脖子上了。 刘明儿把项坠儿放进胸口,又规规矩矩地给韩月英磕了一个响头,起来说声:“谢谢干妈!”焰儿也笑眯眯的跟着刘明儿说:“谢谢干妈!” 焰儿跟着刘明儿管韩月英喊“干妈”,乔英笑着问:“你喊的那门子干妈撒?” 焰儿脸上飞过一丝红晕,也不回答,一脸天真无邪的微笑,刘明儿拉着她,几个一溜烟就去小房子里了。 韩月英的女儿年纪和焰儿相仿,名叫蓉儿,因她母亲做了刘明儿的干妈,就管刘明儿“哥哥、哥哥”地叫着。 刘明儿因戴着干妈给的项坠儿,就对干妈的女儿有了好感。 蓉儿就让刘明儿给她念《红灯记》,看了《红灯记》又让刘明儿给她念《地道战》呢,刘明儿也只好边翻边给她念。 念完了两本画书书,刘明儿就有些腿麻,想下炕来活动一下,抬头伸腿间,发现焰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炕上下来了,站在小房子的门框跟前看着他和蓉儿呢! 焰儿穿着苜蓿花儿图案的棉袄,大襟子,小立领,也是苜蓿花儿图案的小棉裤,紫条绒绣花鞋,梳着西瓜小辫儿,小方脸,棱鼻梁,眉清目秀,面带微笑,笑容天真烂漫! 刘明儿只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啊!这不是弄儿依门而驻的样子吗!莫非就是弄儿?”恍惚间又像是夏儿站在大房门口注视着向子君的神情。 刘明儿十分惊奇!两腿吊在炕沿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焰儿。 焰儿见刘明儿疑惑的看着自己,一副呆痴的神情,就从门槛上下来,到他跟前儿,用小手在他眼前晃着说:“明儿哥哥,咋啦呀!?” 刘明儿笑着问:“你是谁呀?” 焰儿也笑着回答说:“我是焰儿呀!” 刘明儿回过神来,也心领神会滴说:“嗯,你就是焰儿呀!” 蓉儿看了一遍还要让刘明儿给她念,焰儿说:“明儿哥哥,还是说古经吧!” 刘明儿就对蓉儿说:“明儿再看吧!”又笑着问焰儿:“说到哪儿了?” 焰儿说:“夏儿嘛!说到夏儿了。”然后又默默地提醒刘明儿,“结局美好一点嘛!” 刘明儿听焰儿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心里一愣,心想:“好一句暖心的话儿!” 想这个世道上,文人墨客编撰出来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男盗女娼的故事实在太多了,故事里没有这些感官的刺激就索然无味了,就像喝了一杯清水一样。 竟然如此,刘明儿还是答应了焰儿。 “奥,知道了!” 刘明儿就接着往下说了。 夏儿在蒿子川见向子君身上穿的还是上次来海城子的那身衣服,那天在羿龙夫妇家里宴席上和阿秋他们几个站在一起颇显寒酸,夏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回到芦花芋就给她母亲说了,想给向子君做身衣服,程夫人不同意,因说道:“他们当兵的一年四季不是军装就是铠甲的,做衣服有何用呢,白白可惜了那布!” 夏儿听了,心想:“母亲咋这样说话呢,好没道理,难道当兵的连普通人的衣服都不配吗?” 夏儿很生气,索性把家里最好的布料选了几匹,让裁缝赶着给做了一套新衣。 夏儿一心想着向哥哥穿新衣服过年!就带着新衣服,来到蒿子川径直到军营里去找向子君了。她和门卫的军士说要找向子君,那守卫的军士说:“这里何曾有过此人呢!” 夏儿想:军营里人多,门卫不知道也是有的,就解释说:“就是训练营的旗牌官向子君呀!” “断无此人!”守卫斩金截铁言道。 夏儿心想:“真正笑话,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原来也只当是个笑话,现如今自己竟遇到了,这当兵的果真教条!”又一想:“这厮莫非要银子才肯通报,真正岂有此理!”就在身上搜腾着找银子,因来的匆忙,不曾带银子,头上有一个金簪子呢,刚想取下来贿赂那守卫呢,一想:女孩子身上的东西哪能随便给人呢!可是不给银子守卫又不肯通报,正在为难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军士全副武装,驾着一辆战车从军营里徐徐而来,大灰马坐辕,两匹灰老鼠搭梢子,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向子君时的战车嘛!再一看那军士:中等个儿,戎装铠甲,钢盔上飘着帽穗儿,威风凛凛。 啊!是向子君! 夏儿在军营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甚是高兴:是俺家向将军嘛!就颠着双脚,翘首以盼地等着向哥哥出来呢! 向子君到了军营门口,坐在战驾上只和刚才的那个守卫说话呢,夏儿想喊,心想:打扰人家说话不礼貌。就耐心等着,可是两人啰嗦个没完,夏儿就小声冲着向子君喊了一声:“向哥哥!” 向子君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疑惑表情,竟是没有认出她来。夏儿就有些生气:“啥人嘛!咋这记性呢!这才离别了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呀!”又一想:“这厮大我一轮呢,上了岁数可不就记性不好了嘛!”夏儿一着急就放大声音对着向子君喊道:“向哥哥!我是夏儿!” 刘芳早晨醒来,看见夏儿睡得正香呢,小丫头这几天没等来向子君一天心神不定滴,也没有睡好。 刘芳起来怕把夏儿吵醒了,就在被窝里静静地躺着,就听见夏儿在梦里喊了几声“向哥哥”,紧跟着人就醒来了。 夏儿转过脸,看见刘芳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就笑着问:“嫂子,你醒来了?” 刘芳看夏儿安静的睁开眼睛,瞳仁儿清新明亮,嘴唇儿红润丰裕,一缕青丝黏在唇齿上面,神清气爽,夏儿刚睡醒的模样儿,就像天刚亮的早晨! “做梦了吧?”刘芳在夏儿鼻子上轻柔地刮了一下,嗔道:“都喊出来了,思念的滋味儿很美好吧。”语气很是轻柔,带着淡淡的酸味儿。 向子君也是第一次来到梦里,夏儿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夏儿和她母亲初三大后晌就来朗家水了。之前华阳春和柳映雪夫妇把夏儿和她母亲来朗家水过年的事情给刘芳说过了,刘芳也是提前都准备好了,按照乡里的规矩,程夫人带着妮可儿姊妹在大房里住,刘芳和夏儿就在北厢房里。 夏儿满以为向子君已经到了朗家水了,既到了后才发现还没有来,就有些失望,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来,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这人到现在咋还不来呢撒!”刘芳埋怨道,“什么紧急的军务嘛,大过年的也不得消停!”刘芳这样说也是给夏儿宽心。 第57章 说戏语刘芳挣闲气 听戏文夏儿半含酸 夏儿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叹息着说:“谁知道呢撒!”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又忽然想起来自己那天坐在向子君怀里的时候说过的话来,又把脸侧过来,微笑着略有羞涩,对刘芳说:“年前去蒿子川的时候听他说有一个要紧的训练呢,怕是还没有结束呢!” “啥训练撒?连三天年也不过了。”刘芳表示不可思议。 夏儿笑着说:“俺也不知道撒!” “那就耐心等着吧!”刘芳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怕这种事情日后就是常态呢!” 刘芳边说边从被窝里出来穿衣服了。 “嫂子!”夏儿忽然问:“你说做梦梦见了,是不是今天就能来了呢!”就把自己的梦境给刘芳说了。 因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六了,昨天李氏来邀请去她家浪门子听戏,刘芳心想:“这向子君早不来晚不来滴,可别偏偏今天李氏家请客呢他跑来了,来了定是一起去李氏家呢,可别像上次去她家那样,就跟瞅对象接准信一样的铺摊,没的让人看着闹心!”就说:“今天可别来了!” “为啥呀?”夏儿笑问道。 刘芳说:“今天李氏家请咱们去她家吃饭听戏呢,李招娃可是花繁得很,看向子君去了又是殷勤又是客套滴,爱儿再拿出一副羞答答滴样儿出来,你说你看了酸不酸呀!” 夏儿听了,咬着嘴唇扑闪着眼睫毛看着刘芳,似信非信的神情。刘芳又接着说:“我可听说李氏托人给爱儿和向子君保媒呢!虽然还没有眉目,年前的时候爱儿时不时地就来这里了,敢不定还有念想儿呢。” 夏儿想不到向子君还有这么一出呢,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但面儿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爱儿想嫁就嫁呗!要是非要嫁过来呢,做个二房也可以。”夏儿不以为然地说,也是一句调侃的话儿,想排遣一下内心的不安。 可是,刘芳听了就不高兴。心想:这向子君娶二房也轮不到爱儿呀,你同意,我还不干呢!这丫头咋胳膊肘往外拐呢撒! 刘芳就说:“你倒是说的轻巧!只怕到时候不依呢。” “男人娶个三房四妾的也正常呢!我家爹爹就……”夏儿也是脱口而出,既说到这里就觉得失言了,赶紧打住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就,就……”笑着不吱声了。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刘芳听了心里一愣:“洪老伯夫妇就老两口嘛!这丫头咋这么说呢撒?” 刘芳就追问道:“就啥呀?难不成洪伯伯也三妻四妾?” 夏儿不觉的就红了脸,喃喃低语:“说个玩话嘛!”心想:“岂止是三妻四妾呢!” 刘芳嗔怪道:“可不兴拿自己爹爹打比方昂!” 本来夏儿的身世刘芳就有疑惑,感觉洪老伯夫妇颇多神秘,这一听心里又有了几分猜疑。 夏儿也怕刘芳当真了,还想描补,看刘芳专心穿衣服呢,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着说:“那还是依嫂子说的,今天不来的好昂!”说完嘻嘻笑着。 “昂!”刘芳没好气的答应了一声。心思:这是我能说了算的事情嘛!又一想:我对向子君也是殷勤备至,以至于都要以身相许了呢,那个没良心的竟然无动于衷。刚才夏儿又说了娶爱儿给向子君做二房的话,虽是玩笑话儿,可见心里倒是有爱儿呢!我一个青春妙龄的寡妇,也没说让我做个二房的话儿,连个玩笑话儿也没有。也不是非要以身相许,也不是非要争着做个二房呢,可见自己在这两个人的心里就是个棒槌嘛! 刘芳越想越生气,心里一酸楚,脸上的表情就冷若冰霜,淡淡的又来了一句:“快起来吧!” 夏儿就乖乖的起来穿衣服了。 起床后,都梳洗了,程夫人给妮可儿疏了个垂鬟分肖双翅的公主辫儿,扎红头绳,十分活泼灵动,夏儿小时候就梳这种发型。 刘芳看了十分高兴,因夸赞道:“伯母真是好雅兴!” 程夫人又说:“两个娃娃该上学了。”刘芳笑着说:“西坡里公学里有些远,又要过干沟,来回的过河又踩列石又溜冰滴。西坡里的巷子里家家门口都卧着一条大黑狗,娃娃来回的路过,动不动就扑上来了。现在还小,我怕娃娃害怕呢!”程夫人就说:“上学的时候就让华阳春他们接送一下。”刘芳说:“老是麻烦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撒!”程夫人说:“左邻右舍的这点事算个啥!”又差人叫来华阳春嘱咐了。 又说了“让柜上再拨一项用度。”等语,两个娃娃上学的事就这样说定了,刘芳自是感激不尽。 不一会儿,李氏就和爱儿姊妹几个亲自来了,刘芳和夏儿,还有她母亲,一家人一起到李氏家去了。 既到了李氏家,预备的水席吃过了。又上来了各式果盘和茶水,摆在炕桌上,封氏老太太和程夫人在上席坐了,两边厢乃是刘芳、夏儿和李氏妯娌姑嫂几个,本推和本子两个在地下招呼着。程夫人都是初次见面,就颇有兴致地嘘寒问暖,拉家常聊天。 因约好的向子君初三来,今天都初六了也没有来,夏儿生怕她母亲生气,就处处察言观色,小心谨慎,也不敢提起向子君来朗家水的话儿。 今天到了李氏家,吃过饭也没有找爱儿姊妹玩耍,乖乖地依偎在母亲身边,一心一意陪着母亲,听大人们说话儿。 程夫人知道向子君要做蒿子川轻骑兵指挥使的事情。因是新组建的一支骑兵武装,兵马粮草,军资装备,军营居所,以至于军令调度诸多事情,自是有万千头绪需要搭理。 因此,向子君没有到朗家水,程夫人就知道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只是苦了夏儿还蒙在鼓里,因此,对女儿也是百般爱抚。夏儿看母亲高兴了,心下稍安。 吃过饭就开始唱戏了,李氏家这三间上房乃是丈二加的入深,九尺加的间口,双扇出山的大门窗。炕上乃是上位,就封氏老太太和程夫人和众女眷坐了。地下中堂前面布了一道屏风,也是幕布,大门敞开着,庄里来听戏的就在门台子和院子里,或坐或站,小孩子则屋里屋外的追逐嬉闹,来回穿梭。锣鼓伴奏就在屋子的另一面,戏子匠在最里面的帘帐里更衣上妆。 开场乃是朗氏家的曲目,乃本介生前根据东周列国传《萧氏弄玉》改编的《中秋月夜梦相逢》一折。 只听三声鼓点打过,屋里屋外顿时寂静了,紧跟着是渐快的一串儿抢板打起来了。爱儿扮的是弄玉,改范儿办琴童。改范儿扭捏着小碎步引领,爱儿随后,姊妹俩踩着轻快的鼓点出场亮相了。一下子博了一个满堂彩,两人都是便服淡妆,青春丽质,楚楚动人。 鼓乐声住。姊妹俩行礼毕。爱儿微笑着给司鼓和琴师等人致意,其中司鼓是赵安昇,琴师朗本武,都是大哥级的辈分。 又是三声鼓点,爱儿开始念白:奴家弄玉,穆公小女是也!适逢中秋佳节,正是……,一声叫板,鼓乐声起。 爱儿唱道: 夜阑霜飞,华光如水,恰人间广寒,冰清玉洁。 熏香缭绕,萧声如烟,时天宇凤阙,星汉相望。 沙漏无影斗转星移。时空渺茫玉露含羞。 期间又是念白:自那日与君梦里相逢,君也言道:自开天辟地以来,历经几世几劫,只等奴家来到人间,缔结良缘。想鸿蒙宇宙,是那数不尽的寂寞光阴……正是……,又来叫板。 随唱道: 曾几何梦里相逢,梦醒时泪湿罗衾,君乃上界天人,奴家碧玉凡尘,相隔两世界。唯报君千万守候,奴愿化作相思鸟,与君共九天。 唱腔清越,曲调舒缓,鼓乐悠扬。 夏儿本对当地的戏曲不太入行,又加心里总是纠结着向子君何时才能来朗家水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只听了“曾几何梦里相逢”的句子,颇有感触,心想:得亏夜里梦见向哥哥了,否则,岂不是没有缘分,这样一想,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随专心听戏了。又见爱儿扮相十分的靓丽,仙女下凡,这要是被向哥哥瞧见,还不爱死个人儿!心想还是芳儿嫂子想的周到,无意间就挽着刘芳,依偎在身上。 期间,赵安刚清唱了《下河东》和《李陵碑》,本武插科打诨了《拾玉镯》里的媒婆。 几出戏都是小精品。 压轴的乃是爱儿和改范儿姊妹出演的《表花儿》。 这也是爱儿最拿手的一处,一句“清风徐来……”拉开了唱腔,词藻华丽,雅俗共赏,姊妹俩小姐丫鬟一唱一和,一问一对,轻松欢快,诙谐风雅。 程夫人听罢戏,拉着爱儿的手,对封氏老太太说:“这丫头给我做干女儿吧!” 封氏老太太说:“不嫌弃就收了吧!” 李氏赶紧给爱儿使个眼色,爱儿跪下就要行礼,刘芳赶紧说:“等等,还有夏儿呢!” 夏儿笑眯眯地赶紧从炕上下来,和爱儿一起跪了,李氏赶紧又把改范儿也拉过来,说道:“还有我们老疙瘩妹子呢。”改范儿也扭捏着跪了,三个人一起给封氏老太太和程夫人行了大礼。 “这样就是姊妹了!”李氏笑着说:“换贴吧!”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夏儿和爱儿同年,夏儿大两个生月,就姐妹相称了。 李氏又要留饭,程夫人知道夏儿心里想着向子君呢,也是坐立不安的,就执意告辞了。 第58章 百夫长拜谒求婚姻 准岳母佛系相佳婿 刘芳等人刚到家门口,只见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坐在陔门楼子底下的太阳囡囡下“抓缝儿”呢,看他们来了,妮可儿站起来就说:“妈妈,舅舅来了。” “哪里来的舅舅撒?”几个人听了都有些纳闷。只有刘芳知道是向子君来了。 刘芳就问妮可儿:“那咋不赶紧去锁儿家给我们说呢?” 话音刚落。 只见向子君微笑着从陔门楼子里出来了,一身戎装,飒是英武。后面跟着华阳春和尹宝秋两个。 原来向子君来的时候华、尹二人知道了,华阳春已经和向子君上次在蒿子川见过了,就彼此引荐了。 “多早晚来的撒?”刘芳首先招呼道。 “大晌午那会儿就来了。”向子君回答说。说完,又看着夏儿解释道:“怕打扰你们听戏,就在家里等着了。” 这向子君猛蛊溜地出现在眼前,尤其当着母亲的面儿,夏儿一时也没了主张,扭头怯生生地抓着母亲的衣袖,悄悄对向子君说:“这是娘!” 向子君赶紧上前深深施礼道:“晚辈向子君,给夫人拜年!”说着就要跪下叩首。 程夫人微笑着赶紧阻止道:“磕头就免了吧!” 说话间只见向子君跪在地上两手扶地磕了一个头,程夫人赶紧让夏儿:“快把向将军扶起来!” 夏儿走上前来弯腰挽着向子君的胳膊,向子君看了一眼夏儿,依旧双膝跪地,坚定的对程夫人说: “我要娶夏儿做我媳妇!” 夏儿听了满面含羞,赶紧放开向子君,看着她母亲,只见程夫人微笑着,正在端详着向子君呢。 只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中等个子,体格精瘦。长方脸,直鼻梁,明目皓齿,皮肤黝黑紧致,脸堂上洋溢着阳光的色泽,竟是十分的帅气! 程夫人暗想:“怪不得夏儿一见倾心呢。” 在程夫人的映象里,向子君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应该是老成持重的了,既见了面忽然间感觉还是个大娃娃,颇有几分稚气。 尤其现在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求亲的样子也有几分任性。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向子君和夏儿倒是有几分相像,感觉上也是很亲切的样子。 程夫人已然在心里接纳了这个女婿,只是还没有给话儿。 向子君继续说:“我去年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夏儿,在那个清凉的月夜里,我一个人驾着战车返回军营,是夏儿把我喊住了,把我的战车拉到这里,是夏儿把我留到朗家水的,也是夏儿第一个喊我将军,夏儿是我今生都不能离开的人,我要娶她做我的妻子!” 夏儿听了,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弯下腰,重又挽着向子君的胳膊。 “向哥哥,别说了。”夏儿说完,期盼的看着她母亲。 刘芳听了,也颇为感动,想那天和夏儿一起去李氏家里,在月光下,看见了向子君的英姿,心里十分的仰慕,那时候就想:“何时有缘相识!”因自己是守寡之人,也是非分之想,现如今真的相识了。 只是,向子君的表白里只提到了夏儿,可见记着夏儿一个人的好,刘芳心里未免酸楚,暗骂道:这个没良心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回屋里说话!”程夫人对向子君说。 向子君赶紧答应一声:“哎!”就起来了。 向子君一见面就向程夫人求亲,出乎大家的意料。尤其刘芳真是替他担心,生怕这样的鲁莽行径惹程夫人生气。既看程夫人的表情竟是十分的满意,也就放心了。 大家也都从刚才的一幕里回过神来,一起簇拥着程夫人进屋了。 既来到上房里,程夫人在炕上靠窗户的位置坐了。布好小炕桌和茶点,华、尹夫妇就回去准备晚饭去了。刘芳也要回避,程夫人说:“芳儿也来坐下吧。”刘芳就挨着程夫人在炕沿子边上侧身坐了,双脚不离地面,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架势。 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在门槛儿上也凑热闹呢,程夫人笑着说:“你俩个也上炕来吧!也是家庭成员呢。”随招呼两个娃娃到自己身边坐下了,一边一个,奶奶领孙子的范儿。 让向子君在小炕桌的上位上坐了,向子君谦让着说:“这使不得吧,我就坐椅子上。” “你上炕去坐吧!”夏儿说,“椅子我坐嘛。” 向子君就在上位里坐了,颇不自在,左顾右盼的,看刘芳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自己,目光沉静安详。向子君就安静的坐下来了。 面对此情此景,刘芳的脑海里正在放映着去年冬天在这间屋子里和向子君深夜对饮的场景。向子君也是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只是当时向子君坐在上面颇有男主的气势,很是潇洒自如,不像现在这样拘束,自己坐在他对面,就是现在夏儿坐的位子。晕暗的灯光,微醺的目光,琥珀色的女儿红,豆青色的酒杯,翡翠镯子。向子君在李招娃家喝醉了,也是在这个炕上,深夜里为他脱衣盖被。现如今,这个男人就要成为别的女子的丈夫了。 其实,刘芳一直一心一意要促成夏儿和向子君的姻缘,也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不可能和向子君在一起了。但是,无意间这个男人已经住进自己的心里了。 刘芳的心里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惆怅。 程夫人先询问了一些向子君家乡里的事情,向子君都一一回答了。 又问了军营里的一些情况,程夫人事先提醒道:“你们队伍里规矩多,层层加密,不能说的就不要说了,我也是随便问问!”因军队里信息只在同一层级传递沟通,上下级就是指令和执行。不得越雷池半步,即就是嫡亲的人也不例外。 因程夫人知道,向子君已然是蒿子川轻骑兵指挥使了,也是坐镇一方的军官了。 制命腊月二十二到达军营,上差乃是楚王府参将龚武岳将军,平凉卫冯旭将军派卫所副使及督府文武官员一行数人陪同到达。 制命略云: 敕令向子君为蒿子川轻骑兵指挥使,领轻骑兵总旗英武威将军衔。即日组建,总旗辖分旗,五人伍长,十人什长,三什为分旗,三分旗为总旗。 署名乃是楚王帧御制印鉴。 授兵符。 蒿子川羿龙夫妇得到消息,即刻报知了姜统领,姜统领丝毫不敢迟疑,禀报程夫人知晓。 那天,姜统领说:“因是将军衔,并有调兵虎符,可节制边关据点守备驻军,一旦有边防战事,即可调兵出征。” 授予轻骑兵指挥使如此高的临机处置的权柄,也是出乎姜统领意料。 当时,程夫人听了也有些意外,因问:“消息可靠吗?” “阿冉从梁千户夫人处得到的确切消息,就连梁紫英也感到意外呢!” 程夫人若有所思。 姜统领继续说:“楚王府参军龚武岳将军现亲自协调各处兵马军资诸事呢!” 姜统领看程夫人还是没有反应,就说:“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轻而易举的就给了我们,是不是抛下的诱饵呢?” “怎么就给了我们呢?向子君多早晚成我们的人了?”程夫人反问道。 姜统领就支吾着不说话了。 “你这人实在是疑心得很!”程夫人说:“不给你办事嘛,你不高兴,没给你面子,事情办得好了,你又担心被算计了。” 程夫人还想说:“你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龌龊。”怕姜统领不高兴,就打住了。 话虽如此说,到底心里没底,一旦事情出乎自己的意料或可控范围,人就会心虚。 程夫人看姜统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就玩笑着说:“这样一来,向子君真成兵马大元帅了呀!你这个推荐人可是不得了呢!” 姜统领苦笑着说:“是有点这样的意思!” 姜统领心里只打鼓:“看来这次的买卖赚大发了,不知是福是祸呢!”楚王府给予向子君的权利越大,姜统领越是感到不安。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怎能轻易地就让沐王府推荐的人做了呢?除非另有所图。 姜统领不敢再往下推测了,后悔自己考虑不周,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不过程夫人倒是心安理得的样子。因楚王朱桢就藩之前曾陪太子朱标在文华殿伴读过两年时光,自是兄弟情深,楚王府不会对太子一党落井下石。唯一担心的就是向子君的能力。 既今天见到了向子君,心中的疑虑也就打消了,年轻人忠诚机警,只要用心就能做好,也不辜负楚王府的信任。 第59章 话军营岳母问婚期 明事理刘芳做主张 因程夫人问起了军营里的情况,又提醒自己注意军中秘密。 向子君就回答说:“原先是训练营的旗牌官,年前刚新任了轻骑兵指挥使。” “奥!”程夫人说,“那和原来的差事有区别了,原来是训练队伍,现在是要带队伍了呢。” 向子君回答说:“以前在战场上也带过队伍呢!” “奥,这样就好!” 刘芳和夏儿都是军属,听了向子君新任了指挥使,两人面面相觑。 刘芳心想:“这人升官了嘛!怪不得这么大的底气,敢当面求亲了呢。” 夏儿听了,心想:“这下又复杂了,本来姜统领他们对向子君的卫军身份就有几分忌惮,担心曾和爹爹有过接触,现如今又升军官了,目标就更大了,还不阻挠呀!” 夏儿就对向子君说:“咱不做这个指挥使,退了吧!”心想做个平平常常的军人岂不更好。 向子君升任指挥使首先就想到了夏儿,自己孑然一身,能够分享喜悦的也就是夏儿和刘芳了。自己做将军了夏儿脸上也有光彩,也不枉称呼自己将军一场。这还不曾炫耀呢,夏儿就要让他退了,就微笑着刚想说:“这个怕是不行呢!” 话未出口,程夫人就问他:“你准备啥时候娶夏儿呢?” 向子君一直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程夫人说他和夏儿的亲事呢,听这样问了,就明白夫人已经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 因之前一直在纠结夏儿父母是否答应亲事的事情,成与否尚在两可之间,何时迎娶夏儿也曾在心里筹划过。因自己孤身一人,对成亲的一些规矩只限于简单的了解,都是一些诸如参加过的婚礼,听别人谈论起来的事情,大概的程序了解一点而已,就目前他和夏儿而言,尚在提亲的阶段。程夫人一下子提及何时娶夏儿,真是措手不及呢。 既然夫人忽然间问起来了,向子君就说:“现如今在蒿子川有一处小院,天气暖和点了就拾掇出来。”意思是小院收拾好了先有个安身之地了再娶媳妇。 程夫人听了向子君的话没有表态,而是微笑着盯着刘芳看。 刘芳心领神会,随撺掇着说:“这里现成的地方,就这间大房闲置着,就是上好的新屋,一家人都在这里。明天布置一下就妥了。带了头(结婚之意)小两口先暂时在这院里住着,将来就在朗家水置一院子地方,这朗家水有山有水,在清水河也是上好的地方,岂不比蒿子川吃窖水的地方好呢!” 刘芳乃是多机密的女子,察言观色,早都发现程夫人对向子君乃是十分的中意。所谓芦花芋的洪家也不是在俗物上搅扰的人家。如今夫人又问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巴巴地赶紧要让向子君和夏儿成亲呢,只是没有自己提出来的道理,所以就问向子君了。 向子君还要插话,刘芳生怕他搅局,就继续说:“正月里吉日也多,明天我去赵家大方里问个日子去。” “是赵安昇家吗?”夏儿赶紧小声翼翼地问道。夏儿也担心自己和向子君的婚事夜长梦多,母亲已经答应了,也是想早点完婚,尘埃落定。也就顺着杆儿往上爬了。 “就是他家。”刘芳回答说,说完看着程夫人请求示下:“夫人看这样可好?” 程夫人笑着说:“你想的都这么周到了。”又叹息着说,“只是要委屈你们娘们儿几个了。” “这有啥嘛!这如今都和一家人一样的呢!我已经习惯和夏儿住一起了呢,要是巴巴的到蒿子川去了倒是于心不忍呢,就在这里吧。”刘芳赶紧谦恭着说。 “嗯!就这样甚好!”程夫人正色言道。 刘芳听了,微笑着给向子君说:“赶紧拜见岳母撒!” 向子君早都扑棱着眼睛呆若木鸡了,既听了刘芳让他拜见岳母,立即反应过来,匍匐着跪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小婿拜见岳母!” 夏儿和刘芳笑了,看她两笑了,妮可儿也害羞着笑了。 程夫人抚摸着妮可儿,笑着说:“你害的那门子臊撒!”又对向子君说:“谢过你芳儿妹妹!”因程夫人听妮可儿称向子君“舅舅”了,就以为他们兄妹相称了。 如若向子君和刘芳认了兄妹也是极好的,相互间也有了照应。 向子君对刘芳作揖道:“谢谢妹妹!” “向哥哥好!”刘芳赶紧还礼。 “那就以后兄妹相称了。”程夫人笑着说,又对妮可儿姊妹说:“你俩个倒是不用改口了呢。” “嗯!”刘芳点头答应着,“我给他们姊妹俩安顿过了呢。” 刘芳看向子君一副讪讪的表情,真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模仿着程夫人的口吻笑着对向子君说:“谢过夏儿!” 向子君赶紧跪下说:“谢谢夏儿姑娘厚爱!” 夏儿刚还担心呢,现如今母亲答应了刘芳的意见,自是心里高兴,满面春风,赶紧还礼。 程夫人收起笑脸,对向子君正色言道:“你要娶夏儿,我答应了。” 向子君还要洗耳恭听。 只见程夫人对刘芳说:“还要有劳芳儿操持呢!” 刘芳欣然答应了。 这时,程夫人忽然又问向子君:“轻骑兵还在蒿子川驻扎吗?” 向子君回答说:“目前还在蒿子川呢,西安州西山里的关隘里有一个军营,现在正在修整,到时候就驻那里了!” “西安州倒是比蒿子川近点!”刘芳插话道。 程夫人又安顿夏儿:“明天和子君一起去芦花芋给你爹爹磕头去!要出嫁了,让爹爹高兴高兴!”末了又对向子君说:“军营里的事情也要安排好!”等语。 第60章 打马西山里遥望芦花芋 两情相悦时赏味同甘苦 第二天一大早,夏儿和向子君就去芦花芋了。 从朗家水去芦花芋有两条道路。从小塬坡上去到塬头上,穿过箭沟堡子就到海城子了,这条路向子君上次走过了,也是一条近路,三十余里,塬坡小路陡峭崎岖。还有就是从便道到西安州,沿驿道从西安州到海城子,就到芦花芋了。 因向子君昨天说以后要驻扎在西安州的军营里,夏儿好奇,就想从西安州沿驿道走,顺路看一下将来的军营。 两人到了西安州,往西有一条马路直通军营,约五六里路程,一路上坡,这军营就坐落在一个山峦的峣岘里,隶属于楚王基地的一处兵站,现如今要重新修整,军营里尚有驻站的军士。 军营的后面就是西山里了,西山里的山脊线从西安州一直延伸到了海城子的南华山。夏儿在西山里的化云寺游玩的时候也曾见过这处军营,因说:“这个军营我也见过的。”夏儿说着就在前面绕过军营往山脚下走去,向子君打马紧随其后。因是小路,马步甚是颠簸,既到了山脚下,夏儿还径直往前走呢。 向子君就说:“咱们往回走吧,军营也看过了。” 夏儿调转马头,笑着说:“咱们就沿着山根子的小路走,只怕就到芦花芋了呢!”说着指着前面的小路。 向子君提醒说:“小心迷路了耽搁时间。” 夏儿很肯定地说:“南华山就西山里这一座大山,现在沿着山脚往东就到海城子了。” 向子君笑着妥协道:“那就依你好了,迷了路我可不管!” 夏儿神秘一笑:“跟着我!”调转马头,拽一下缰绳,踩一下马凳,桃红马摇头甩尾,颠簸着马蹄沿小路奔驰了,夏儿骑马的动作很是轻盈洒脱,向子君不由得想起来第一次在朗家水看见夏儿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的情景,夏儿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好在是就要成为自己的媳妇了,相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呢。 向子君赶紧打马赶了上去。紧随其后。 俩人沿着山根向东行进,崎岖山路,杂草丛生,布满荆棘,时而骑马,时而牵马穿行,约莫十几里的脚程就到了一处高岗,却依然在西山里的山脚下。 向子君说:“真是转山跑死马!这走了半天还在西山根子上呢嘛。” 夏儿指着东面说:“芦花芋!” 向子君顺着夏儿手指的方向看时,只见在东面的山脚下看见了一片村庄,赫然出现在眼前,笼罩着的袅袅炊烟都清晰可见,可不就是芦花芋嘛。 所谓西山里,并不是一个行政村落,也不是一处山脉,就是西山的意思。清水河一带地域称呼的习惯而已,凡地名最后一个字是平声的,发音后面都缀一个里字,就像前山里和后山里一样。西山里就是南华山在海城子平原上凸起的第一座山峰,从海城子的马莲台子延伸到西安州。 芦花芋就坐落在马莲台子上的一处洼地里。 既看到芦花芋,向子君就放心了,两人都从马上下来了,在高岗上站住,手里牵着马,向子君笑着说:“我们军营到芦花芋很近哎!”因为站在这里既能隐隐的望见军营,也可看见芦花芋,而且在此了望,居高临下,马营基地和海城子尽收眼底。 “看着近,走起来沟沟壑壑的也费时呢!”夏儿说。 “将来修一条马路就好了。”向子君笑着说,“我估摸着从军营到芦花芋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夏儿玩笑说:“到你老岳父家吃饭就方便了。” 向子君听了很是得意,微笑着搂着夏儿的肩膀,两人脸挨脸依偎着。 向子君对夏儿说:“就和做梦一样呢!”语气十分轻柔,向子君之前一直盼望着何时才能娶到夏儿,想起来那些婚姻的礼节就发愁,也是自己孤身一人的缘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曾想遇上了好岳母,就要做新郎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由衷的感激之情! “我也是呢!”夏儿羞涩的微笑着说。 向子君把夏儿揽到怀里,爱抚着夏儿的脸庞,在夏儿的嘴唇上悄悄的吻了一下,夏儿轻轻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他呼吸的味道,眼睛微闭,唇齿半露,夏儿已经陶醉了。 向子君也闭上眼睛,一个长长的吻,那唾液的淡淡的甘甜的味道只沁心脾。 半晌,两人都睁开眼睛,甜甜的微笑着,注视着对方。 向子君忽然问夏儿:“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现在咋就松沟子了呢,见了面只怕打哆嗦呢!” 夏儿鼓励道:“爹爹很和善呢,一个普通的老汉嘛!你不用害怕滴。” 向子君静静地听着,夏儿转过脸来,看一眼向子君,重有依偎着向子君的肩膀。 夏儿回味着说:“爹爹出生于离乱年间,背井离乡,孤苦伶仃,既后来从军了,才有了归宿。戎马一生,如今也算是卸甲归田了,能够过上农家老翁宁静安详的日子。家里有几分田园,种些瓜果蔬菜,扎豆架,压瓜藤,量力而行,怡然有致,闲暇时也下棋作画呢!” 夏儿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灌木茂密的山林,无不感慨道:“小的时候常和爹爹在这一带放马,采蘑菇,打兔子,在芨芨草丛里捡呱啦鸡蛋。 爹爹也常说:在这山林里有多少烦恼都能排遣,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你,一旦融入到这山林之中你就会和它一样生生不息!” 听了夏儿的话,向子君在心里更加敬重岳父大人了,想必是古代的先贤也不过有如此的觉悟。 夏儿接着说:“这大山就像是一副画卷……”夏儿说到这里,考虑到向子君的文化程度和语言偏好,就把画卷说成了画儿,显得更加亲昵。 “这大山就像是一副画儿,没有尽头,足够一个人花一生的时间阅览。” 向子君听了夏儿的描述,觉得有深刻的道理在里面,那就是人活着要有事情做,而且要有做事情的地方。比如他现在就在军营里,庄稼汉种庄稼如此等等。 那夏儿的爹爹就是功成名就,归隐田园的将军,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因现在沐王牧场基地,想必是沐王麾下的一员战将呢! 向子君好奇的问道:“爹爹在军队里是什么职位?”又担心这样的好奇心让夏儿难以承受,就猜度着说:“我想一定是位战功显赫的将军吧!” 夏儿微笑着说:“嗯,身经百战呢!” 夏儿继续说:“爹爹现在的身份就是芦花芋的一位退役老兵,大家都叫他洪伯伯,他的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了。芦花芋以外的人很少见过他的身影。爹爹现在就想着不被外人打扰,安安静静的渡过晚年!” 夏儿说完,眼睛盯着向子君,似乎在探寻着向子君对她这番话的理解。 向子君想接着夏儿的话继续追问,那爹爹以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又担心自己问起来了夏儿为难。就打住了。 向子君曾经听刘芳说,洪老伯夫妇像是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又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到芦花芋找夏儿的境遇。现在听夏儿这样一说,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呢,也就是夏儿所说“不想外人打扰”的苦衷了。 “嗯!”向子君默默的答应着,夏儿没有明说,但是表达出的意思向子君已经领会了。 因为好多开国元勋都被皇帝杀了,有的甚至都灭了族,这也是历代延续下来的悲惨的故事。固然是一些人滋生了“居功自傲”的性行,让皇帝不放心,主要还是怕功臣们僭越皇权,分享江山。 历史上曾经有多少功成名就的人过着归隐山林的日子。夏儿爹爹就是这样的人。 向子君想到这里,感慨道:“爹爹能够颐享天年也是幸运的!” 又郑重承诺道:“我们要好好孝顺老人家呢!” 夏儿听了很是感动,默默地点头答应了。 夏儿说:“我们走吧,风头有些大呢。” 两人上马往芦花芋走去。 第61章 拜岳父子君解疑惑 得暗示统领去戒心 两人到了芦花芋,夏儿家就在庄子的后面,依山而建,乃是坐南向北的三重四合院,大陔门楼子。前院里陔门楼子正对着的大房和两边的厢房都是一边高的平房,只是大房的地基略高,和刘芳家的院子颇为相像。大房后面又是一个四合院,开月亮小门,也是主房和厢房的布局。厢房和主房之间的过道搭了走廊,直通后院,因后院没有厢房,主房和东西两侧的院墙联通,地基较高,乃是整座院子的上房。 前后院都是一溜的青砖瓦房,红胶泥筑起来的围墙有一人多高。房前小院点缀着几处花坛苗圃,屋后墙根植几处稀疏的湘竹,整座院落呈长方形布局,结构紧凑。在冬天蓝天白云下枯黄色调的山波里,显得简朴而宁静。 向子君心想:“这才是夏儿家原有的样子嘛!”进到院子里,早有下人将马匹牵到侧院的马厩里去了。 夏儿领着向子君径直往后院里走去。边走边介绍说,这个屋子是做什么的,那个屋子里住着谁,这个池子里有什么花等语。向子君心不在焉的支应着,他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即将要拜见的岳父身上了,手心里纂满了汗水。 夏儿爹爹和应文正在后院的上房大厅的侧室里围棋呢,傍边坐着应文大师的两位侍从应远和应征围观。 小丫头湘儿进来禀报:“夏儿回来了!还领着一个当兵的呢。”湘儿不知道咋样描述向子君,因为她知道夏儿的心上人是个军人,向子君又着军装,就说成当兵的了,多少有些绕口。 夏儿爹爹听了,笑着对应文说:“怕是娇客到了,咱们出去看看吧。”几个人从棋桌边纷纷起身,来到院子里,只见夏儿领着向子君从过道里进来了。 只见夏儿满面春光的带着微笑,傍边的军士也微笑着,则有些拘谨。两人站在一起,夏儿的头顶的高度到了那军士的耳朵跟前,乃是经典的夫妻身高上的比例。 夏儿着天青色斗篷披风,亭亭玉立,那军士一袭海蓝色的军装,英姿飒爽。 夏儿爹爹见了心里暗自欣喜:好漂亮的一对情侣! 夏儿给爹爹和应文等三人见过礼,又对爹爹和应文介绍说:“这位就是向子君。” 向子君赶紧行军礼参拜了。 随后进到屋子里,夏儿爹爹和应文就在客厅的上位里坐了,应远和应征二位在左侧坐了,夏儿挨着向子君在右侧的椅子上坐了。 落座后,湘儿和小丫鬟布好茶点。 夏儿说:“爹爹,娘让我和子君来给您磕头来了!” 夏儿爹爹听了,知道是夫人已经答应女儿的亲事了,随微笑着说了一声:“奥!” 向子君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夏儿爹爹跟前:“小婿拜见爹爹!” 夏儿也来到向子君身边跪了,两人一起给爹爹磕了头。 因应文,应远,应征三个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向子君估摸着和自己年纪相仿,正不知如何行礼,夏儿爹爹说:“拜见应文大师!” 向子君和夏儿就给应文大师几个行了跪拜礼。 应文大师向夏儿爹爹恭喜道:“洪伯伯喜得佳婿,侄儿这厢祝贺了!”应远和应征也纷纷恭贺。 礼毕,彼此寒暄过后,大家重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这时,夏儿爹爹仔细端详着向子君,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甚是单纯。也是文化程度有限的缘故,因听夫人说起过,向子君乃是军籍,父母都牺牲在战场上了,孤身一人在军营里。是大明的军队铸就了他军人的气质,那种纯粹的军人的天性。在他的脸上看不出诗词歌赋的斯文,也没有琴棋书画的儒雅,没有八股文的练达,甚至没有孔孟之道。骨子里透着淳朴,公正,正义的气质。简单高效,有激情,有原始的血性。 由于没有太多的想法,没有过多的束缚,这种人能够一门心思的做好每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能放得开,能拿得起,甚至能够豁得出去,也能够专心的爱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舞台和理想,所谓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不贪图名利,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庄稼长得好,就是庄稼汉的功劳,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军营就是他的根须生长的沃土,战场就是他的舞台。做一个忘我的军人,做一个战场上的杀戮机器是他的最终理想。 夏儿爹爹从向子君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职业的传承就是这样延续着,前赴后继! 向子君既见到了夏儿爹爹的那一刻,心里的压力也赫然释放了,岳父大人丝毫没有将军的派头,也感觉不到令人窒息的煞气。 正如夏儿说的,爹爹是一个和善的长者,年逾花甲,身形健康,个性爽朗,如果不知道他的历史,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一定感觉到他就是一个农家老翁。 在他的周身洋溢着的是淡泊宁静的气息,这种和平恬淡的氛围感染着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使得和他相处的人无比的轻松愉悦。 夏儿爹爹又询问向子君都读过什么书,向子君回答说:“以前在军营里学的是《练兵实纪》,这次龚武岳将军赠送了一本《武备要略》,尚未拜读呢。” 几个人听了都相视一笑,点头称赞。 应文说:“向将军现如今做指挥使了,自然心中要有韬略呢,这《武备要略》讲的就是攻伐征战,倒是值得仔细研读呢!” 因应文大师身形高大,说话的声音宏厚清亮,乃玉树临风般的人物,向子君也不知其来历,虽然在夏儿爹爹跟前自称侄儿,却又和爹爹平起平坐,猜度其身份地位非同凡响,赶紧恭谨回禀说:“属下谨记于心!” 拜见了岳父大人,向子君和夏儿就告退了,到前院里吃过饭就回朗家水了。 路过海城子的时候,向子君因惦记着给老江头的手镯银子还没有送去,就和夏儿一起去应缘阁见姜统领了。 夏儿和向子君拜见夏儿爹爹的消息,早有人禀报姜统领知晓了。这门亲事已经是铁定的了。姜统领最担心的依然是向子君是否认识夏儿爹爹。 姜统领和向子君一见面,俩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作揖打躬,彼此寒暄。早有阿秋等人打着帘子在门口恭迎,把向子君请进屋里了。 向子君进屋后,姜统领赶紧回头看着夏儿,夏儿意会,微笑着摇一下头,姜统领立刻明白了。 入座后,向子君说了来意,姜统领微笑着说道:“我对银子不感兴趣呢!”说完又嘿嘿一笑。笑声很是爽朗。 向子君也经常听人说:对银子不感兴趣的话。有钱人也这样说,没钱人也这样说,感不感兴趣不好说,只是时常把“钱”字吊在嘴上,可见钱在他们的心里就是唯一的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人如果毕生的愿望都放在这样一个“不感兴趣”的东西上面,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这样一想,向子君就觉得老姜头真是大彻大悟之人,其境界非同一般了。 姜统领继续说:“实不相瞒,当时真不知道将军是给夏儿姑娘买镯子呢,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拿出来了。第二天知道了,就想着要索要一大笔银子呢,也是为了夏儿姑娘着想的意思。现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这个银子就不要了。”姜统领又郑重言道:“只是要记住夏儿姑娘的好!” 向子君也郑重承诺:“一定做到!” 但买东西付钱乃天经地义,向子君把准备的银票掏出来就要给姜统领。 夏儿把银票接了过来,对向子君说:“姜叔叔说过不要了呢。”说完,看着姜统领,只见姜统领嘿嘿一笑:“留着你们小两口过日子用度吧!” 向子君支吾着不知如何是好,夏儿说声:“谢谢姜叔叔!”就把银票收起来了。 姜统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一看,是一对红黄绿三色冰种一刀料的厚装龙凤对牌,推到向子君和夏儿的面前,因说:“这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向子君赶紧说:“这太珍贵了!” 姜统领笑着说:“现如今太平年间里,这东西就是无价之宝,都是有钱人钱多的实在没地方花了的玩物。在离乱年间,给两个馒头也就拿走了。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值什么。” 姜统领说的很是轻巧。 向子君微笑着不知如何作答,姜统领的话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夏儿笑着说:“谢谢姜叔叔!”就把两块牌子收下了。 向子君看夏儿刚才收了银票,这会儿又收牌子,真是个把家的女子,不禁在心里窃喜! 告辞出来,向子君悄悄问夏儿:“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呀?” 夏儿只是微笑着,向子君央求道:“让我也长点见识嘛!” 夏儿神秘言道:“用来换胡人手里的宝马良驹!这一对牌子嘛,大约能值十匹马。” “啊!”向子君听了十分惊奇! 夏儿说完,跨上桃红马,扬鞭奔驰,向子君赶紧上马紧随其后。 第62章 夏儿出阁成大礼 子君入赘得佳偶 向子君和夏儿的婚礼按照朗家水上门女婿的礼节举办了。 在清水河一带,因做上门女婿的多数是寒门家道,祖传下来的礼数就简单多了。 择日乃是正月初八。 初七早晨,向子君和夏儿走后,刘芳拿着礼信到赵安昇家说了夏儿出嫁择日子的事情。赵安昇就按照夏儿和向子君的生辰八字分别起了卦象,两卦相合,又掐指一算,因说:“二月初三乃是吉日!” 刘芳听了就有些失望,因说:“我们娃他舅舅现如今升任轻骑兵指挥使了,三天出征两天打仗滴,也就是正月里过年了能清闲几天呢。” 赵安昇讪笑着,仿佛是在表示着收了人家的礼信没有把事情给人家办好的尴尬。 刘芳继续说:“夏儿妈妈昨儿个晚上也是这个意思,今儿早上打发女婿上门去了呢!女婿军营里的军情也难预测,这要是推到二月里,就怕没时间又落空了呢……。”刘芳后面的话再没有往下说。 赵安昇家的夫人罗氏看刘芳很是为难,就对丈夫说:“你看能给在正月里禳个日子吗撒?军营里不比咱们,推个一年半载滴都不要紧,人家空出个时间来不容易。” 刘芳听了罗氏的话,也眼巴巴看着赵安昇,让给想想办法。 赵安昇又拿出黄历来查阅甄选了,因说:“明天初八倒是个平常日子,也没有禁忌,是个能嫁娶的日子呢。只是……”赵安昇吞吞吐吐的继续说:“时间上怕是来不及呢。”刘芳和罗氏听赵安昇的话音儿出了转折,以为不行了呢,却原来是担心时间紧,来不及,两人就笑了。 罗氏说:“咱们朗家水一庄子人呢,大正月里的都在家里闲着呢,有多少羊赶不到山里去,你真是没怕的了。” 罗氏又给刘芳说:“他婶婶,你就让我们家的这个人给总管着。” 赵安昇一听夫人给自己揽活儿,就说:“你真是的,这也好意思毛遂自荐的呢!” 罗氏抢白道:“不毛遂自荐,乡里乡亲的,莫成还要耍个子客套呢!有你在这个庄子里,谁还好意思当总管呢撒!” “嫂子说的很是。”刘芳笑着说:“这事就得大哥出面呢。还请大哥给操持!改天了再把礼信补上!” “礼信不礼信的不要紧撒!”赵安昇说着也爽快的答应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刘芳还要说一些细节事情,罗氏就说:“他婶婶你就不操心了,媒证,司仪,压箱的,拉马的,压床的,迎亲娶亲,用的什么属相,避的什么属相,以至于吃酒安站滴,帮厨代劳滴这些事情总管就裁度着办了。主家就是出银子管账。” 刘芳回来给程夫人说了,程夫人笑着说:“这样很好!” 夏儿要出嫁了,霎时间朗家水庄里人都知道了。因说:“夏儿女婿如今是指挥使了,军务繁忙,就趁着过年有几天闲暇呢。”大家听了,纷纷表示,“怪不得这么急呢撒!” 吃过晌午饭,庄里代劳的都到齐了,总管请的是赵安昇,朗本文做司仪,大厨乃是本文家的冯氏,也是按照朗家水庄里的习俗,谁家过事,庄里代劳的就全部接管了,诸事皆由总管安排。 向子君和夏儿初七后晌从海城子回到朗家水的时候,只见家里人来人往,异常热闹。陔门上挂了一对大红灯笼,门上的春联都换成了喜联,院子里赵安昇招呼着一伙人正在搭帐篷安席口。厨房里,有冯氏张罗着压粉条子炸菜呢,挑水的,摘菜的,忙的不亦乐乎。刘芳亲自张罗着把新房也布置出来了,大房里张灯结彩,炕上的铺盖焕然一新。 “新媳妇回来了!”夏儿刚下马,早有庄里的女子簇拥着到厢房里去了。向子君深为感动,如此迅速实属意外。赵安昇和朗本文等人纷纷恭贺:“向将军大喜!” 因问向子君还有啥要求,向子君自是十分满意,万分感谢的话儿。 刘芳看向子君还在院子里愣神呢,心想:“这个没良心的,真是比做梦娶媳妇的还幸福呢!”就抿抿湿笑着来到跟前看着他。 只看的向子君心里发毛,愧疚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因想起来自己去年来到这里的一幕幕情景,虽然和刘芳相处了短暂的两三天时间,但感觉上仿佛是一生一世的经历! “谢谢妹妹!”向子君由衷的感激道。 刘芳收起一脸的坏笑,默默叮咛道:“一家人了,以后不说客套话昂!”声音极其轻柔。 这时,赵安昇叫向子君到大房里有话安顿呢,刘芳就到伙房里忙活去了。 因向子君父母已经过世,赵安刚就拓了冥币,渡了香表,领着向子君到村口的大路上,就在路边搭盘上供,祷告着烧了,又让向子君给祖宗磕了头。 晚上,安排朗本推压床,向子君就和本推俩人在新房里睡了。 夏儿就移住到华阳春和柳映雪家里了。 初八一大早,伙房里预备好了早饭,代劳的都吃过了,分男女两方执事。男方拉马的娃娃是李氏的儿子锁锁儿,娶亲的是赵安刚夫妇。女方压箱的娃娃是刘芳的儿子扭成儿,送亲的乃是华阳春和柳映雪夫妇。 刘芳早预备了碎银子的红包。凡当礼差的都有红包。 向子君的坐骑烟熏紫鞍鞯配饰上都挂了红绸子。 夏儿妈妈一大早和柳映雪给夏儿包了饺子,看着夏儿吃了。 不一会儿娶亲的一行人到了,赵安刚夫妇把离娘钱和离娘肉摆到桌子上,因说:“这是离娘钱,这是离娘肉!”等语。夏儿妈妈都一一查验着仔细收了。 这离娘的一瞬间,夏儿看着母亲慈爱的面容,和挂在脸上喜悦的微笑,眼泪一个劲儿的在眼眶里转圈圈,忍不住的一股股往外流。 夏儿妈妈微笑着说道:“傻丫头,不哭昂!” 夏儿喊一声:“娘!”扑到妈妈怀里了,眼泪竟夺眶而出。 大家纷纷劝道:“这都还在一起呢,又不是远嫁他乡滴,又不是和亲番邦滴,夏儿不哭昂!” 程夫人也微笑着给夏儿擦了眼泪。 鼓励道:“高高兴兴做新娘子!” 夏儿忍住哭声,边点头答应,边说了好几遍:“嗯!” 吉时一到,夏儿穿了上马大红袄,娶亲和送亲的簇拥着骑上了烟熏紫,锁锁儿牵着马缰,后面夏儿的桃红马驮着两个嫁妆大红箱子,扭成儿坐在上面压着。 到了陔门楼子跟前,早有迎亲的鸣鞭炮,奏喜乐。向子君依然是一袭军装,挂着大红绸子,司仪让向子君给扭成儿给了压箱的红包,就把扭成儿从马上抱下来了。 早有代劳的把嫁妆箱子接了。司仪高声唱道:“接新人!” 向子君就把夏儿从马上抱下来,放到红地毯上。 “过门!” 这时候,陔门楼子两边两个半大小子挑着两挂鞭炮点着了,向子君拉着夏儿,快速从两挂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中穿过,就从陔门楼子里进到院子里了。 当院里北面的位置设了供桌,红地毯一直铺到了供桌跟前,司仪领着一对新人来到供桌前立定,两边厢乃是娶亲和接亲的陪着,周围都是观礼看热闹的。 一切就绪,司仪唱了礼赞。 宣告:“结婚典礼!向天地宗亲三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成!” 拜过了天地,一对新人就到新房里了。 夏儿在新房里的炕上坐了,送亲的傧相柳映雪陪着夏儿。向子君把夏儿领到新房里,就到外面招呼客人去了。新房里挤满了来看新媳妇的妇女和娃娃。 晌午开席,大宴宾客。 到后晌的时候就席罢了。吃正席的酒足饭饱纷纷回家去了。代劳的扛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挨家挨户的把借来的东西还给人家。 晚上的时候,本推约了几个小伙子来闹了一会儿洞房,厨房里给新人做好了夜宵,几个人也就散了。因向子君和庄里人也不甚熟悉,也是放不开手脚,夏儿又是朗家水娘家这里的,有个闹洞房的意思而已。 夜宵乃是主厨特意精心调制的汤水菜肴,在一个青瓷汤盆里盛了,汤宽菜少,上面还漂着几颗白萝卜丝柔成的丸子。另有两小碗冰糖银耳莲子羹,提前熬好了在外面放凉了再盛到了碗里。 主厨冯氏和几个做锅上的女人来到新房,都纷纷在炕沿子边上坐了,说笑着,看着一对新人吃了夜宵,又盯着两人喝了莲子羹。冯氏笑容可掬地对向子君和夏儿说:“你们小两口早点睡觉吧!我们几个也都回去了!” 夏儿赶紧陪笑脸道谢:“几位嫂子辛苦了!” 向子君和夏儿还要把她们几个送出门去呢,冯氏赶紧阻止了,临出门嘱咐夏儿:“明儿早上,新媳妇要给家里人做第一顿饭呢,食材我们几个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嗯!”夏儿答应道。 冯氏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送走了冯氏她们几个人,所有代劳的都回去了。刘芳把大陔门闩了,到后院里把盘山虎放了出来。 因过事的时候庄里人都来了,这狗要是不圈起来,人来人往的,人人都怕狗,就免不了要哄狗,这个掐片馍馍给狗吃,那个夹块肥肉给狗吃,这个摸摸狗头,那个拍拍狗背,闲怂也多。这狗被哄舒服了,也就不咬了。尤其盘山虎极通人性,也极易滋生自恋的倾向,尤其是有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就把两天的时间里来过这院子里的人都当成了朋友。到了关键的时候分不清哪个是敌人,就成瞎狗了。 所以,昨天中午,刘芳就把盘山虎圈到后院的窄道子里见不到人的地方了。这盘山虎也能够感觉出家里面发生的事情,这两天就在后院里安安静静地卧着。这会儿放出来了,就围着刘芳转圈圈摇尾巴呢。 刘芳喂了盘山虎,看大房里的红蜡烛还亮着,知道这俩人还没睡呢,大概是听动静知道自己还在院里呢撒。 因女儿出嫁,夏儿妈妈昨儿个晚上就住到隔壁柳映雪家里了。 今晚,这院里就夏儿小两口和刘芳娘儿仨了。 刘芳来到厢房里,门也没闩就上炕来了,感觉全身都散了驾似滴疲倦,就吹了灯,也懒得脱衣服了,挨着妮可儿睡了。 第63章 单汆儿献艺耍皮影 赵安翔出千坑五毒 在朗家水,但凡谁家过个事情,庄里都要热闹几天,总有故事发生,成为谈资,足够整个庄子里的人消遣一段时间。 跟完事情,还要趁着事情的热乎劲儿取乐。 距朗家水约有十里路的下河里有个庄子名叫黄家洼,住着十来户人家。庄里有一把子赌博客,领头的乃是庄里大户黄金山的小儿子名叫黄兴彪,手下有虎、豹、麟、龙四帮手,尚善虎,袁家豹,金麒麟,郝海龙,都是清水河一带响当当的名字,五人常年里以赌博为业,人称“五毒”,还有一个耍牛皮影子的戏子匠名叫姚葆蓝。 单说这姚葆蓝也是戏曲世家。 父亲姚毓儒在世的时候“黑萨”的活儿乃是一绝,人称“活包公”,有一年堂会唱了《包公三下阴》,夜里回家的时候,就有几个“冤死鬼”在干沟里挡住去路,那鬼跪在面前叩首喊冤,还请“包大人”做主。姚毓儒受此惊吓,回家后得了一场大病,不久离世。 临终前嘱咐儿子:“以后切不可再扮角儿!” 姚葆蓝听了父亲的话儿,就耍牛皮影子了。因自小里受到了熏陶,不但心灵手巧,口技更是一绝,吹拉弹唱也样样精通,真是破一窍而百穴通。长的也颇有戏剧的特色:扁豆子大小的黑眼仁,小而直的鹰钩鼻子,又是樱桃小嘴,一会儿西施捧腹,一会儿东施效颦,也有“额在梁上一声吼”的豪情,还有“关公月下斩貂蝉”的凛然。人也勤劳,皮影活儿都是自己动手,做的牛皮影娃子关节灵动,活灵活现,做什么就像什么,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在清水河一带也颇有名气。 只因时常和五毒混在一起,倒是有些糟蹋了这一身的手艺。 因这六人都是夜里的营生,又经常凑在一起,搞成一个把子。清水河人用掀花花子的行话打趣说:这六个人合起来就是五毒一个单汆儿,正好一个够,信子重滴很么。 因听说朗家水人出嫁女子呢,这五毒和单汆儿六人半后晌就来朗家水了。借着庄里方神庙的僧房支了个场子。掌灯时分就开始唱皮影戏了。姚葆蓝连唱带耍,生旦净末丑皆能,虎、豹、麟、龙四人连打(鼓钹)带拉(板胡),紧板里也帮着牵丝儿扯线,插科打诨,黄兴彪只管跑龙套收钱。 干鼓子一打,板胡子一拉,灯影鼓乐,游腔滑调,既好听又好看。朗家水来捧场的人也多,都喜欢单汆儿的绝活。 到人定时分,牛皮影子就散场了,看戏的妇女娃娃都回去了。就开了赌局。 李氏和爱儿姊妹在家里做针线活儿说话儿呢,隐隐约约的听着庙咀咀上的鼓乐声停了,就知道是皮影戏散场了。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本推回来,李氏就放心不下,担心赌博去了。 爱儿宽慰说:“我碎哥哥身上又没有多少钱,也就是看看热闹罢了!” 改范儿说:“后晌那会儿安翔他们几个人叽叽咕咕的,怕是策划着出千儿宰黄家洼那一把子人呢!” 李氏说:“我正担心你小哥哥这次赢了钱,牙缝里钻点血腥子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手呢。” 因本推已经是成年人了,尚未娶亲,李氏又是寡嫂,闲言碎语犹避之不及呢,也不好过分约束,给爱儿姊妹俩发了句牢骚也就各自安歇了。 赌博场里,黄兴彪做了宝官,虎、豹、麟、龙轮流做庄,也有拉黑牛滴,单汆儿倒是不参与赌博,坐山观虎斗。 在场的人验过碗子和骰子,就开始赌博了。 开局的时候庄家先放水,押注的都尝到了甜头,看热闹的就渐渐上手了,下的注也越来越大了。黄兴彪就换了骰子,庄家就开始下杀手了。恰巧就在这个时候,赵家晓字辈的拴定儿和朗家源字辈的续定儿两个小辈里的小伙子为半吊子赌资发生了口角,忽的就大打出手,又动刀子又轮斧子的,场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虎、豹、麟、龙生怕搅了场子,就赶紧劝架,黄兴彪趴在赌桌上护着骰子。 赌博场里闹事乃是常事,这种情况五毒也见得多了,心思着也就吵吵闹闹就完事了,不曾想打起架来了。 拴定儿一斧子照着续定儿的面门抡了过来,续定儿侧身一躲,先是一个趔趄扑到桌子上。拴定儿一斧子扑了空,紧跟着又一斧子抡过来,续定儿身子一滚,而后又是一个蝎子摆尾蹿到桌子后面了。只见那斧子就照着黄兴彪的胳膊砍下来了,黄兴彪正趴在桌子上护着碗子呢,一看架势不对,赶紧撒手躲开了。那斧头顺势就落到桌子上,只听“铛!”的一声山响,把桌子上的碗子震翻了,三只骰子在桌子上跳蹦子,眼看就要滚落到地下了。 黄兴彪已经来不及出手了,心想:这下肇祸了,这骰子掉到地下,被朗家水人捡起来,发现了假骰子,这一庄子人不把我们几个给呜呼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安翔一伸手,抓起碗子,凌空里把三只骰子接住了,手腕儿一翻,迅速把碗子扣到桌子上,用手压住,只听里面的骰子被震的铛啷啷的转圈圈呢。 黄兴彪赶紧过来把碗子压住,松了一口气,笑着夸赞说:“翔哥好身手!”岂不知赵安翔已经把三个骰子换了。 赵安翔又假装发了火儿,大声训斥拴定儿和续定儿:“人家过事呢,大喜的日子,大家伙儿耍个热闹,你们两个这是干啥呢?”两人就被吆喝住了。 黄兴彪嘿嘿一笑,又重新开局。 朗家水人就跟着安翔押赌注,也是有赢有输,只是输的时候押小注,赢的时候下大注。 为了迷惑庄家,所有人分两拨押注,轮流着赢钱,一个时辰下来,虎、豹、麟、龙就把手里的筹码赔光了。 朗家水人赢了钱都纷纷散了。 散场的时候,那拴定儿和续定儿又不依不饶的,乘机掀翻了桌子,大伙儿就满地里找骰子,赵安翔又把自己的骰子换回来了。 那五毒也知道着了朗家水人的道儿,无奈朗家水人多势众,要是闹将起来,自己也有短处,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只好作罢。在僧房里的冷炕上睡到鸡儿叫,灰溜溜地走了 所谓“十赌九诈”,乃是披着赌博的外衣大鸣大放的宰杀,比抢劫还要厉害呢。一般而言,庄家乃是屠夫的角色,五毒今儿当了一次羔羊心里窝着火,就把这笔账给朗家水人记上了。自此就时不时地在朗家水转悠,明里暗里滴就来了,都是游手好闲的主儿。 第64章 新妇初做当家女 慈母教诲为人妻 到早晨的时候,朗家水还沉静在睡梦之中,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陔门滩里还没有人影儿。 偶尔有一两个早起的人从小巷子里出来,挑着木桶担子去干沟里担水了。 刘芳家伙房的烟囱里是今天朗家水庄里第一个升起了炊烟。 夏儿早晨醒来,就到厨房里做新媳妇的第一顿饭了。刘芳迷迷糊糊的听着伙房门开了,就起来了,既来到伙房里,就看见夏儿攒着柴火,在锅台上炒臊子呢。 夏儿穿着家常小棉袄,大棉裤,但是身段依然的妖娆。 一条紫色的围巾裹在头发上,胳膊上戴着袖套儿,掂着脚尖儿站在灶火门跟前儿,聚精会神的样子,又俨然一副农家小媳妇的范儿。 夏儿太好了,也难怪向子君对自己的翘首弄姿和妩媚娇嗔视而不见呢。刘芳在心里嫉妒向子君:“这个没良心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摊上了这么美丽贤淑的女子!” 刘芳之所以嫉妒向子君,还是没有把向子君当成哥哥,起码在她的内心,还是对向子君抱有那么一点儿私情。如若夏儿真是自己的嫂子,真正意义上的那种,那么,刘芳会为哥哥感到自豪滴呢。 因不是同胞,这男女二人称兄道妹,哥哥妹妹滴叫着,一定要有道德伦理的约束。 嫉妒归嫉妒,但夏儿嫁给了向子君,也总算把这个男人留在这个家里了,每每想到这里,刘芳就说不出的欣慰。 夏儿感觉有人进来了,转脸一看,刘芳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干活儿呢! “咋起这么早撒?”刘芳先问道。 夏儿回答说:“睡醒了就起来了!” 紧接着又问候刘芳:“妹妹早上好!”夏儿已经是嫂子了,问候完小姑子就满面含羞的娇笑着。 喜悦也是藏不住的,她不光是挂在你的脸上,也在你的每一个细胞里!夏儿就是这样,内心的喜悦洋溢在她的脸上,融化在她的身体里,就像春天里阳光和雨露滋润着的花儿! 刘芳赶紧还礼问候:“嫂子好!” 夏儿这样一问候,刘芳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无礼了,就赶紧笑着描补:“我还寻思着这以后都咋称呼呢!” 又亲切的管夏儿喊一声:“嫂子!以后就这样叫昂。” 夏儿轻轻:“嗯!”了一声,依然微笑着。尔后又说:“固然我现在是嫂子了,但在内心里你还是我的芳儿姐姐!”夏儿把嫂子又变成姐姐了,也许嫂子这个称呼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带有伤感的遐想。 “今天我是嫂子了!”夏儿说着就红了脸,“以后各赶各叫,在他跟前了你叫我嫂子,他不在跟前了我叫你姐姐!这样可好?” “嗯!”刘芳微笑着答应夏儿了。 因平日里刘芳嫂子当惯了,和夏儿一起做饭的时候,夏儿就是打个下手,陪着说说话儿,今儿巴巴地亲自下厨做饭,刘芳有些不习惯。 “还是我来炒臊子,你就做小板凳上攒火吧!”刘芳关切地说道。 夏儿笑着说:“这新媳妇的第一顿饭我要自己做呢,你们都吃现成的昂!” 刘芳听了,心想:“这小姑娘一夜之间真是长大了呢!不可小觑。”就笑着说:“好!”自己坐在灶火门上攒火了。 夏儿炒好臊子,调了酸汤,配了几个小菜,长面是现成的,就开始烧水下面了。 刘芳就把夏儿妈妈请过来。 向子君也忙碌着摆碟子端饭。 因上房已经做了新房,餐桌就在伙房里。就坐后,向子君和夏儿拜见了母亲和刘芳妹妹,刘芳让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拜见了舅舅舅妈。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饭。 吃过饭,都还没有离开餐桌,夏儿妈妈说:“我今天要回去了!” 刘芳笑着说:“再住几天撒!” “出来浪了好多天了,我也乏的,回去好好歇歇,人上了年纪还是在哪里住惯了哪里舒服。”夏儿妈妈这样一说,大家想挽留也不好开口了。 夏儿妈妈又对刘芳说:“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搭理了,再派几个人来给你使唤。有不顺手的你就给我支回来。” 刘芳笑着答应道:“伯母放心,我会尽心的。” 这次夏儿和向子君的婚事刘芳操办的甚是妥当,夏儿妈妈十分满意,真是个识大体有眼力见的女子。忽然想起杨子清的事,夏儿妈妈内心很是愧疚,杨子清不在了,一个好端端的家,就一下子成孤儿寡母了。 “叫娘吧!”夏儿妈妈说。 “娘!”刘芳稍一愣神,赶紧亲切滴喊道。 “哎!”夏儿妈妈答应道。不觉得眼眶里沁出了泪水。 夏儿妈妈用手帕擦擦眼睛,笑着说:“这两天油烟子熏的我的眼睛难受滴。”又嘱咐道:“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俗话说得好,同舟共济,安心过日子昂。” 夏儿妈妈又把夏儿叫到新房里,私下里嘱咐夏儿道:“现如今已经是媳妇儿了,就有了归属,乃是有气节的人了,切不可像以前做女孩儿的时候那般自由。自己丈夫的衣食住行你要亲力亲为,切不要麻烦芳儿了。现如今就在这个大房里住着,自己住的屋子自己搭理好。虽然没有公婆侍奉,芳儿孤儿寡母的,一个院儿里住着,搭伙过日子,要像对待长辈一样的尊敬才好,你年纪小,家务活儿多干点,你们姊妹俩个相处融洽了我才放心。子君在军营里比较辛苦,指挥使虽然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带队伍未免有烦心的事情,遇到紧急军情了还要出征呢,聚少离多也是常事,切不可有怨言,免生嫌隙。夫妻间些许的小事情乃至于口角上的争执也是常事,迁就一下也就过去了。”等语。 夏儿边听边认真点头,默记于心。 夏儿妈妈又说:“应该让你们小两口住在芦花芋,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偏偏子君又在楚王府当差,咱们家的情况又是那样儿,实在不便,在这里也着实委屈你了。我和你爹爹在这里就你一个亲人,于心何忍!” 夏儿妈妈既说到“于心何忍”这四个字,立刻心里一阵酸楚,眼眶里热乎乎的,一股眼泪就涌了出来,自己还自我解嘲,含着泪还微笑着:“人老了,眼泪就多滴!” “不委屈!”夏儿给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子君和我也商量好了,明儿就在朗家水置一院子地方,把你和爹爹也接过来,好好侍奉!” 女婿能有这样的孝心,夏儿妈妈笑了,笑的很欣慰,爽快的答应了女儿。 夏儿妈妈收拾了行装,和随行的侍从回芦花芋了。 夏儿和向子君一直送到大路上。 夏儿妈妈嘱咐夏儿:“想家了就和子君一起回去!”等语。 临别又对向子君说:“照顾好夏儿,多担待些昂!” 向子君说:“知道呢!娘!” 向子君和夏儿站在路边,目送着夏儿妈妈一行车马到了转弯处,看不见了。 向子君看夏儿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儿,情不自禁的就把夏儿一抱子抱起来了,夏儿赶紧说:“你小心庄里人看见了撒!”俩人回头一看,刘芳和华、尹夫妇还在门口呢,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夏儿赶紧从向子君的怀里下来了。 刘芳心想:“这俩人骚情滴撒!看咋等到天黑了呢。” 如若没有外人,这俩人一进屋就钻进被窝里了。 刘芳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甚至有些个碍眼。有一种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冲动。 第65章 树风俗招娃宴新人 长有序乡邻明伦理 按照清水河一带的婚俗,新媳妇过门九天上就要回门,女婿入赘三天上新女婿要带着新媳妇到婆家去拜见公婆,认一家子大小。走完这道程序,婚礼就圆满了。 朗本文因想着这件事情,第二天就来到赵安昇家,商议道:“这两人已经结婚了,夏儿回婆家拜舅姑的事情咋办呢?” 赵安昇笑着对朗本文说:“你是司仪嘛!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本文一听赵安昇搬当起来了,就不说话了。 赵安昇心想:向子君和夏儿已经结婚了,现如今正如胶似漆的甜蜜呢,明知道向子君孤身一人,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不给新人添堵呢嘛!这人真是能装的不得了呢。 赵安昇也不说话了。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本文解释说:“这最后一道程序没有完美,总是有些缺憾,咱两主事的怕是惹人笑话呢。庄里人闲话起来了就问:你俩给人家主事呢,咋新媳妇都没有拜舅姑撒?总不能说:那向子君原是个孤儿么!” 赵安昇还是没有撘言,本文继续说:“要是向子君父母健在的话,这些事也轮不到咱们来管,看他们咋办去呢!也笑话不到我们俩的头上。” 本文这一番话倒是有几分人情味儿呢。 赵安昇终于笑着说:“那你就给看着办撒!我听你的么。” 赵安昇已经表态了,本文就说:“我的想法是,咱们两家无论谁家出面邀请一下,把小俩口请到家里吃顿长面,充当一下舅姑,也算是全了这个礼数。” 因向子君和朗家水结缘都是因为那天晚上送朗本介的缘故。 赵安昇想了一会儿就说:“这样说来,还是你们二房里他招娃婶婶家比较合适呢!” 其实本文的意思也是招娃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怕赵家人多心就那样说了。要是向子君只是个平民百姓,倒是无所谓,现如今是指挥使了,就怕赵家人说闲话,看着人家做军官了就要巴结呢。 如今赵安昇提出来了,本文还要谦让道:“你是总管嘛!在你家最合适了。” 赵安昇笑着说:“和这个没关系撒,我想着咱们庄里和向子君有渊源的还是招娃家,就在她家吧,向将军和夏儿也习惯一些。” “那咱俩一起给说说去!”本文提议道。 赵安昇下炕来,穿了鞋,俩人一起来到了李氏家。 李氏听了笑着说:“我还正想着把那小俩口请家里浪亲戚呢!” 赵安昇一听就说:“那就别提回门拜舅姑的事了,就请小俩口过来吃长面,权当回门了,就说是朗家水的乡俗就好!”赵安昇这样说还是怕给向子君添堵的意思。 李氏笑着说:“就是浪亲戚嘛!” 是啊,夏儿妈妈已经收爱儿做干女儿了,向子君也算是给朗家帮过大忙的恩人呢,可不就是亲戚了嘛! 第三天一大早,李氏让本子宰了一只大羊羔子,又嘱咐本推去请向子君和夏儿:“就说是朗家水的规矩,一定要来呢”等语。赵安昇和本文两个也一大早就来到了李氏家。 本文进来看见爱儿就玩笑说:“本来是我们朗家的女婿嘛!”一句话说的爱儿满面绯红,娇滴滴地说:“看大哥哥说的湿笑嘛撒。” 李氏说:“女婿没当成倒成姐夫了,媳妇也没做成,成了小姨子了。” “听着也不错,还是自家人嘛!”本文调侃道。 既向子君和夏儿到了李氏家,早有本文,本子和赵安昇几位陪客在上房里恭候着。夏儿和向子君先拜见了封氏老太太,叫了“干妈”。又拜见了其他的人,不外乎是“哥哥,嫂子,姊妹”等称呼,爱儿和改范儿又管向子君和夏儿叫了“姐姐,姐夫”。 有了稳定明了的关系,来日方长,彼此见面相处起来也就自然了。 因现如今向子君已经是朗家水的女婿了,大家彼此就无拘无束,异常亲切。 茶点和酒水都准备妥了,只等蒸的羊羔子手把大件的主菜到了就开席呢。 夏儿在上房里和向子君给诸位哥哥见过礼,就到伙房里去了。夏儿戴上袖套就开始帮厨了,李氏笑着说:“夏儿做媳妇了就是不一样了呢,一下子长大了。将来也是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夸的夏儿难打整滴,一时语塞,只是微笑着。 “看嫂子说的撒!”爱儿给夏儿帮腔道,“夏儿姐姐的茶饭一向都好呢嘛!” 改范儿插话说:“这正月里成亲是最好的呢,正二月里怀上了到五六七八月份害喜的时候,咱们这一道河里的瓜果蔬菜都挨个儿的下来了。”改范儿边说边扳手指头数着:“五月的麦黄杏儿,六月的花红果儿,七月的长把儿梨,八月的秋海棠和老香水,定不会得了馋痨。九十月份天气一凉爽就坐月子,也不咋受罪,多好啊!”美滋滋滴说完,又一本正经地声明说:“我以后也像夏儿姐姐,正月里出嫁呢!” 李氏几个听了赶紧捂嘴。 李氏忍住笑吓唬改范儿:“小丫头可不敢说这样话!” 爱儿也数落道:“这个岁表子就知道的多得很呢!” 改范儿反驳道:“好像自己是傻子似的,谁还没见过个狗连儿子,叫驴配马的撒!”说的几个人都捧腹大笑。 李氏又问起了向子君何时回军营,将来的将军府盖到哪里等话儿,夏儿因说:“过了十五就要回军营呢!”说到盖房子的事情,夏儿说:“和芳儿姐姐商量好了,就在她家原来的后院里收拾出来,盖一院子地方。天气一暖和就动工呢。” “那里也太窄卡了吧!”李氏说:“倒不如新打一院子地方的好呢!” 夏儿说:“够宽敞的了,也和芳儿姐姐一个院子里住惯了。” 李氏听了心想:“这夏儿小小年纪也是个有心人,他们两家住一起,刘芳孤儿寡母的也有个照应,家里也算有个男人做顶梁柱呢!”想到这里又未免伤感,赶明儿本推娶了媳妇自立门户,这个家里就没有男人了。 宴席上,因向子君和夏儿是新婚,大家也没有过多劝酒,喝了几杯有个宴席的氛围而已,酒宴撤了,又吃了酸汤长面。气氛很是温馨。 向子君和夏儿走的时候,李氏微笑着一直送到陔门滩,回头看的时候,爱儿和改范儿姊妹还在门口站着呢,向子君很是感动,想自己和他们素味平生,也就是一个举手之劳而已,如今就像亲人一样滴对待呢。 第66章 乔逸挑灯照容妆 刘芳巧语诉相思 早晨,夏儿和向子君走后,刘芳心里颇感失落。就不停的干活儿,以派遣内心的空虚。围上头巾,把几个炕里的灰掏干净,又挨个儿煨了,妮可儿和扭成儿姊妹俩个跑前跑后的给妈妈倒灰,揽煨炕的。又把伙房里的家具挨个儿擦了一遍。吃过中午饭就有些困倦,上炕睡了。 不一会妮可儿进来喊她:“妈妈,门口来了一个骑马的将军!” 刘芳心思:“咋又有将军登门了撒?” 刘芳整理一下衣着,领着妮可儿姊妹俩个,一起出来看时,只见一个穿军装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一匹青棕色的战马。 高高的个子,长方脸,高鼻梁,浓眉大眼。 猛的一看,这人咋这么面熟呢,尤其那张极富立体感的面孔。 “我不会是在梦里吧?”这段日子一直有些恍惚,刘芳定睛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阳光明媚,门道里有太阳的阴影,妮可儿和扭成儿就在身边,尤其妮可儿的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地回眸看着自己。还有盘山虎,虽然在门口卧着,但眼睛警觉地盯着来人,再看看那穿军装的男子,玉树临风般地站在那里,身后是前山里山峦的背景,周围是土墙和院落,脚下的硬地和自己脚下的连成一片,再抬头看看天空,瓦蓝瓦蓝的,太阳有些晃眼。 男子见刘芳疑惑地盯着自己看,一时不知所措,环顾自己周身,也没发现有何不妥。 这时,刘芳绞尽脑汁地问道:“你是那个……,我咋一时想不起来了。” “在下乔逸!”男子回答说。 “乔逸?”这名字听着好熟悉呀!刘芳满脑子地搜索“乔逸”这个人的线索。 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刘芳不好意思地说:“看我这记性撒!看着眼熟,听名字耳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乔逸微笑着说:“小姐姐怕是记错了,我是第一次来朗家水滴呢!” 刘芳听乔逸称呼自己“小姐姐”就笑了,妮可儿姊妹俩个也跟着笑了,娘儿仨一时都很开心,想想快乐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一句话,几个字而已。 刘芳就解释说: “嗯!我原先也在军营里呢,退役后才来的朗家水。” “敢问小姐姐在何处服役?在下一直在南昌楚王府当差,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 刘芳听了,心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嘛!” 就笑着说:“是我记错了!” 就问:“将军来我家有何贵干?” 乔逸忽然想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因问:“这里是向子君家吗?” “嗯,向子君就住这里呢!”刘芳回答道。 “那你就是芳儿姐姐了?” 刘芳纳闷道:“你咋知道滴呢?” 乔逸解释说:“在下乃是楚王府龚武岳将军手下的一个文员,这次和龚将军一起来给子君兄颁发制命来滴呢!龚将军知道了子君和夏儿姑娘结婚了,特派我送来一份贺礼!”说着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拿出一个礼信包包,在手里晃悠着。 刘芳心想:“这婚礼都结束了,送的哪门子礼撒?这样是不吉利滴!” 就说:“恭喜的话儿就不说了!既来了就请家里坐吧!” 乔逸把马栓到栅子里的槽头。妮可儿姊妹蒙住盘山虎的眼睛。刘芳让着乔逸进陔门楼子里了。 乔逸边走边说:“听龚将军说子君在朗家水有个结拜的妹子。”说着看一眼刘芳,“今儿一见,芳儿姐姐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 刘芳笑着说:“我老婆子了,可不许这样说!” “芳儿姐姐刚说咱们在哪里见过面,我看着芳儿姐姐面善,也很亲切滴呢!” “我刚才是一时懵住了,那是记错了!” 俩人说话间,刘芳就把乔逸领到伙房的餐厅里,因说:“上房现如今是向将军和夏儿的新房了,乔将军先在这里将就一下。那俩人一大早被李招娃请家里串门子去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呢!” “就这里挺好!”乔逸说着就坐到餐桌前的凳子上,把礼信包包放到桌子上,眼睛里满是刘芳的身影。 看的刘芳极不自然,一抬眼俩人的目光就相遇了。 刘芳给妮可儿说:“你到映雪婶婶家把阳春爸爸叫过来,就说家里来客人了让他陪着。” 乔逸听了赶紧阻止:“不用那么麻烦!就这样挺好呢!” 刘芳就沏茶倒水,在乔逸对面坐下了。手里摆弄着一个鬼脸钧瓷茶盅。 初次见面,素昧平生,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来到北方还习惯吗?”刘芳问。 这个话题,对一个第一次来到清水河的南方人而言,有足够的谈资说上一阵子了。 “习惯呢!”乔逸答。 说完就没有下文了。 刘芳无奈地笑了笑,说:“嗯,习惯就好!” 刚聊起来的话题就掐断了。 刘芳放下手中的茶盅,长舒了一口气,不觉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不对劲儿,这也太放松了吧!伸到一半就停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芳儿姐姐好身段!”乔逸夸赞道。 “你坐着,我给你做饭吧!”刘芳岔开了话题。 “还早呢!”乔逸说。 “你今儿个要是不回军营的话,我就晚点做饭?”刘芳说,“我准备几个小菜,晚上你和向将军喝两盅!” “嗯!行呢。子君兄的喜酒总是要喝滴呢。” 刘芳诡秘地一笑,嗔道:“你们男人总能找到喝酒的理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难得在他乡有这么好的偶遇,芳儿姐姐和夏儿嫂子也喝点才好!” “那索性把邻居家的华阳春和尹宝秋夫妇也请过来,大家一起聚聚!”刘芳顿时来了兴致,想这几天心里也是压抑,倒是应该舒缓一下了。 刘芳就喊来了华、尹夫妇,不一会儿向子君和夏儿也回来了。彼此寒暄引荐了,向子君因说:“多谢龚将军厚爱,也只有恪尽职守唯报了!今儿乔将军来了定要喝个痛快!”等语。 听说了晚上聚餐,都兴高采烈。 夏儿说:“芳儿你别动手了,这些天辛苦了,我来主厨,有凝露和映雪二人帮手就行了。” 夏儿说着就拿着簸箕到储藏间取做好的水席碗坨儿,向子君就从夏儿手中接过簸箕,跟去帮忙。 夏儿把做好的各种水席碗子和菜肴熟食放到簸箕里。 向子君说:“别太累着了!”夏儿笑着说:“乐此不疲嘛!”表情好生可爱,向子君情不自禁地在夏儿嘴上亲了一口。 刘芳因想着夏儿平日里对家里的这些东西不咋熟悉,也到储藏室看着拿东西来了,恰巧就看见了俩人亲昵,赶紧走开。 心想:“这俩人如此缠绵,我一个青春妙龄的寡妇,今后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好是惹眼,要是哪天把持不住,和向子君做出了苟且之事,如何面对夏儿呢!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禁对俩人心生嫌隙,一下子就“不共戴天”了。又一想:真是小题大做!自己这是怎么了? 刘芳在门口看见夏儿和向子君出来了就对夏儿说:“你们几个做去吧,我今儿掏了一天炕,这会儿累的,我到屋里歇一会儿去!”说着到北厢房里了。 到掌灯时分,酒席准备就绪了。夏儿说:“谁去把芳儿叫过来撒?” 柳映雪说:“我去!” 夏儿说:“你摆凳子吧!”又吩咐楠凝露:“你把酒盅盅蘸了摆好!” 半晌,看着乔逸说:“你去把你芳儿姐姐叫过来吧!” “哎!”乔逸答应一声,就出去叫刘芳去了。 因已经天黑了,乔逸打着灯笼到了北厢房,提着灯笼站在刘芳头顶,轻声喊了一声:“芳儿姐姐!” 只见刘芳睡眼惺忪地刚一睁眼,灯光一秀,赶紧用手遮住眼睛,隔着指头缝儿一看是乔逸,就问:“你咋来了撒?” “酒席都摆好了呢!”乔逸笑着说道,“请你入席呢。” “奥!”刘芳答应一声就起来了。 “你先去,我收拾一下就来!”刘芳说着就来到梳妆台跟前整理云鬟。 “我给你照着亮儿吧!”乔逸笑嘻嘻地打着灯笼站在刘芳的身后。 刘芳知道乔逸在镜子里面看着自己,也不和他对眼,简单收拾了一下俩人就一起到餐厅来了。 夏儿早早地给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吃了饭就让玩去了。 因是家宴,就随意坐了,向子君和夏儿,华、尹夫妇自然坐在一起了,乔逸和刘芳俩人挨着坐了。 酒过三巡,夏儿提议道:“咱们这样喝酒太快了,倒不如掀花花行个酒令才好!” 向子君附和说:“正好咱们八个人,俩人一对儿,正好凑够四家。轮流做头家,要是都扣了,坐家俩人喝一杯,要是有够有掀,就按输赢喝酒,咋样?”又约好了一够一杯,一个信子一杯,一掀两杯。 因乔逸刚到北方,不知道什么是掀花花,就说:“这个我不会!还是猜拳吧!” “你就和你芳儿姐姐一对儿,她可是掀花花的高手呢!总赢我们几个呢!”夏儿说。 乔逸就看着刘芳。 问道:“芳儿姐姐!那咱俩个一对儿?” 大家纷纷附和。 刘芳玩笑说:“我才不呢,赶明儿你回南昌了,我还得相思病了呢!” 乔逸听了就讪笑着。 第67章 行酒令夏儿鸿运当头 出千儿刘芳扣牌抓掀 “就这样吧!”向子君说着把牌放到桌子上:“搬头吧!老规矩,天、虎不见十为头。” 楠凝露先搬了一个牛九,高兴的说:“头家了!” 紧接着柳映雪搬了一张红八,惋惜道:“这个当头才好呢!偏偏出了个牛九。” 刘芳搬起一看是个妖七,就把牌放回去了。 “还是我来吧!”夏儿说着搬起一看是个红十,笑着说:“咋样?” 大家都说:“能搬出红十做头家也是没谁了。” 向子君和夏儿头家,下手里华阳春和柳映雪是二家,尹宝秋和楠凝露是底家,乔逸和刘芳坐家。 夏儿说:“咱们坐家洗牌,发牌昂。” 刘芳就把牌洗开,给三家发了。 夏儿拿起来,把牌整理了一下,因说:“头家咋这牌撒?扣了。”看着二家。 柳映雪看着手里的牌还在犹豫着,华阳春说:“扣了,这个牌还想掀啊!小心滚了。” 柳映雪看着楠凝露说:“都在底家手里呢,掀去吧!” 楠凝露笑着说:“底家太远了,我也扣了!” 大家纷纷把牌掺了。 “坐家俩人喝一个过!”夏儿说着就斟了一满杯,端到刘芳和乔逸跟前。 刘芳说:“我要看牌呢!有够不够,有掀不掀,我可要罚呢!” 夏儿就把牌亮出来,刘芳看了果然没够,柳映雪也没有掀牌,楠凝露笑着说:“我的是牛颈头,二家牌,底家太远了。” 刘芳看时,除了牛颈头,还有三只虎,就说:“这么好的牌,硬掀的牌不掀!你们这是商量好了让我俩喝酒呢么!” “这个掀不掀在个人嘛!还有头家呲牌扣了抓掀滴呢!”尹宝秋替夫人打圆场说。 刘芳还要争执,乔逸说:“没关系,芳儿姐姐,这杯酒我喝!”说着端起酒杯。 夏儿说:“第一杯酒,芳儿也多少喝一点吧!” 乔逸就把酒杯端到刘芳跟前儿,刘芳也没接,就在乔逸的手里呡了一小口,乔逸一口干了。 接下来是柳映雪的头家,七星剑的够牌,刘芳是底家,喜颈头,头家牌,也没有人掀。 二家尹宝秋和柳映雪,底家乔逸和刘芳每人喝两杯过了。 掀花花玩起来比较热闹,发牌,出牌,掀牌,算牌,期间有一些小伎俩,比如扣牌抓掀,打虎要天,开手鱼,尽手鱼,独虎,独十等等,再加上赌资是酒,着实有趣。 几个人就这样轮流着转了两圈又到了夏儿头家,刘芳因说:“都差不多二更天了,正好两圈圆了,不玩了吧!” 大家也都有了几分醉意,也有说:“今儿就到这儿吧!”也有没有尽兴想继续玩儿。 夏儿抱着向子君的胳膊,一脸的春意盎然,娇笑着对刘芳说:“让我俩这把头家坐下来嘛!” “发牌吧!”夏儿催促道。 刘芳还在推辞,乔逸就把牌从刘芳手里拿过来说:“芳儿姐姐你只管坐着看热闹,我也学会了,我玩儿!”就开始发牌了。 “那就最后一圈儿!”刘芳说着起身出去到北厢房里看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去了。 两个娃娃都已经睡着了,刘芳压好被子,把灯盏移开就过来了。 刚进门,大家就笑着说:“快喝酒吧,这把都扣了,该坐家喝了。” 刘芳笑着说:“我就知道这酒给我留着呢!”就端起来喝了。 轮转到刘芳头家了,整牌的时候就把牌插好了,交给楠凝露,递个眼色,楠凝露来回掺了几下,还是原样儿,就发牌了。 发完牌。刘芳把牌拿起来搓开看了,叹息道:“你看这个穷怂鬼牌撒,回回一个五只棍。”十分惋惜的样儿。 狠狠心说:“扣了!”说着就把牌合起来了。 二家里夏儿一手大牌。三天套摆,三牛三虎,硬呲的牌,就担心头家够了,这里呲不了。听刘芳是“五只棍”就喜形于色。 拿着牌给向子君夸道:“咱们掀吧?” 向子君点点头,说:“嗯!” “那就掀一把吧!”夏儿说。 “一把不到吧?”柳映雪说:“芳儿姐姐刚说了有五张大牌呢!” “掀!”夏儿看着刘芳说,声音弱弱的,口气很谦虚,挑衅的味儿却是十足。 刘芳假装没听见,乔逸提醒道:“芳儿姐姐,人家掀呢,出牌撒!” 刘芳又说:“谁掀呢?扣!” 夏儿说:“我掀呢!出!”提高了一点嗓门儿。 刘芳应声就把对喜和一副摆下去了,因说:“一把两掀!” 夏儿把刘芳打下来的牌搓开看了,笑着说:“都五张牌了,够撒!” “没够!”刘芳说,一脸的严肃。 “没够就出撒!” “还掀呢?” “掀!” “扣!” “掀!”夏儿话音刚落。 刘芳就把双鱼子打下来了。 夏儿一看就傻眼了。十一张牌,正好呲了。 夏儿就滚到向子君的怀里,难以置信:“这么好的牌还能滚啊!” 大家看时,真真切切,只有楠凝露窃笑着不言喘。 “别撒娇昂!”刘芳笑着说,“咱们算牌昂!” 几个人一起算道:“十一四,加两个信子,六杯,掀呲包呲,二六十二杯,三掀六杯,总共十八杯。” 柳映雪扑棱着眼睛说:“妈呀!这一把比今儿一晚上赢的都多!” “你俩咋喝呢?”刘芳笑眯眯地问道。 “芳儿姐姐!”夏儿可怜兮兮滴央告说。 “说错了,如今是妹妹了!”刘芳笑着提醒道。 “奥!好妹妹,这把免了昂!”看刘芳无动于衷又说:“少一点总可以嘛!” 尹宝秋和乔逸两个把酒桌上的杯子都收到一起,一套钧瓷鬼脸酒盅就十二个,斟了满满十二杯酒。 “这还差六杯呢?”乔逸看着刘芳问。 刘芳说:“喝了再倒上撒。” 楠凝露笑着提议说:“你们四个男人,一人先喝一杯,剩余的八杯一起喝了,今儿的酒就圆满了!” 说完又调皮滴看着刘芳。刘芳说:“看我干吗?我又没有作弊!” 夏儿听了就知道刘芳整牌的时候做手脚了,也没有说破,只是哀求着:“芳儿姐姐!” “就依凝露说的吧!”刘芳在夏儿脸上轻轻地拧了一下,“饶了你吧!” 四个男人先碰了一杯,剩余的八杯大家一起干了。 华、尹夫妇四人就回家了,夏儿有些微醉,向子君搀扶着回屋了。 向子君把夏儿抱到炕上,因说:“你先在炕上坐着,我去把乔逸安顿好。”说着就要出去,夏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这些事哪轮到你管嘛!” 向子君说:“我看着乔逸在打芳儿妹妹的注意呢!”向子君在席间看那乔逸在看牌的时候,一个劲儿往刘芳胸前凑,刘芳躲一下,往前凑一下,恨不得钻到怀里去,喝酒的时候也是抢着喝,“芳儿姐姐”叫的不离口,殷勤倍至,就有些担心。 “向哥哥!”夏儿警惕地问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有了你这个小妖精,我还吃谁的醋呢!有点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夏儿问,向子君也不好解释,心想:“这不明知故问嘛!” 夏儿接着说:“不该发生的不会发生,该发生的担心也没有用!”说着就黏在向子君的怀里了。 刘芳也出来去了一趟后院儿,回来的时候从大房窗户跟前路过,听到了俩人的对话,心想:“这俩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第68章 佳人梦里遂相与 巴山夜雨涨秋池 伙房的餐厅里就剩刘芳和乔逸二人了。 乔逸整好了牌,交给刘芳收起来,又要帮着收拾餐桌呢。 刘芳说:“这杯盘狼藉的,明天早上让映雪和凝露她俩慢慢收拾去!” 又笑着对乔逸说:“招待不周啊,请见谅!” “芳儿姐姐客气了,今儿这场酒着实有趣!”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刘芳。 因刘芳刚才听到了向子君和夏儿的对话,向子君要安顿乔逸住宿,被夏儿阻拦了,随埋怨说:“你看这些人喝多了一个个都溜了,也不安顿一下你住哪里呢! 乔逸听了,笑眯眯地看着刘芳,也不说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要不你到华阳春家去住吧,他家上房里夏儿妈妈前两天刚住过的,屋子里也暖和一点!”刘芳提议道。 “打扰邻居不好吧!”乔逸说。 “我们不比寻常邻居,说是邻居,其实就是一家人一样!” “黑天半夜的不麻烦了,我就在这屋里凑合一晚上吧!”乔逸说。 刘芳摸了一下伙房炕,有一点温乎,但是刚喝过酒的酒场子,冷热倒是次要,这五味杂陈的味道让人受不了,这哪能住人呢,何况还是贵客! 刘芳说:“不麻烦,走吧!”说着拉了一把乔逸的衣袖。 乔逸顺势就把刘芳的手抓住了,因说:“真的不用了,就这屋里就可以。” “乱七八糟的咋住呢撒!”刘芳说。 乔逸坚持要在伙房里住,因说:“当兵的露宿野外都是常事,有这一方小炕就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乔逸笑眯眯地不撒手,刘芳也不好把手抽回来,犹豫了一下,因说:“要不你也去厢房里住吧,里面还有一个套房子呢,要是不嫌弃的话……。” 乔逸听了赶紧答应道:“行呢,要是不打扰的话……。”说着把刘芳的手放开了。 刘芳挥一挥手,微笑着说:“不打扰!” 两人收拾了伙房门,来到厢房里,刘芳把套房子里的灯盏点上,这屋子原是夏儿住的,夏儿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的新屋了,现如今闲置了,刘芳默默地收拾了,铺上被褥,下炕来,对乔逸说:“将就一晚上吧!” 说着就要出去,乔逸忽然拉住刘芳的手,把她拥抱到怀里了。 刘芳想挣脱,乔逸紧紧搂着不放,刘芳怕弄出动静把妮可儿姊妹惊醒了。 就悄声问:“你想干嘛呀?” “芳儿姐姐,我好喜欢你!” 刘芳明白乔逸的心思,甚至于已经感觉到他想要什么呢。无非是趁着酒劲儿和自己对他的一点儿好感和欣赏,想和自己行云雨之事。 所谓喜欢也是随口一说而已。 就严肃喝令:“你放开!我可把话说清楚了!” 乔逸看刘芳生气了就赶紧松手了,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因说:“我以为芳儿姐姐也喜欢我呢!” 俩人都冷静地在炕沿子跟前坐了一会儿,刘芳因说:“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寡妇拉娃娃,实在不敢高攀!” 说完,起身出来,把套房子的门关好,上炕睡觉了。 刘芳睡下后,内心不能平静,就在心里仔细回忆着有关乔逸的线索。总感觉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面,但实在没有见面的理由和见过面的场合。 也许是他那张帅气的脸庞一下子融入到自己的心里去了,产生了似曾相识的幻觉! 乔逸刚才又是拉手,又是拥抱,也是自己在他面前没了防线,给了他太多的暗示和鼓励。 这些暗示和鼓励的动作更多的是受到了意识的支配。 时间决定了你能遇见什么,你的心决定你想要什么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最后什么能留下。 想要的和要做的事情,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决定了,只是缺少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借口而已。 刘芳在心里想着自己和乔逸在一起了的各种结局,这也是已经面临到的问题了。 因为今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邀请乔逸到厢房里住宿本身就是一个暗示,刘芳自己心里清楚,乔逸更不要说了,彼此心照不宣。 最好的结局就是恩爱夫妻,白头偕老,最差的结果就是从此天各一方了无音信,只有无尽的相思。 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许多种酸甜苦辣的味道。 越想心里越乱,索性不想了。 也没有一丝睡意,就静静地躺在炕上,看着屋顶。 屋子里的黑暗阴影似乎慢慢地消失了,屋顶上松木椽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于能够看到草垫子上的芦苇杆杆了。 套房子里也是安安静静,只是灯盏还没有熄灭,依稀有亮光从门缝里投射出来。 乔逸也没有入睡。 “这人在干啥呢撒?”刘芳舌尖儿顶着牙齿,自言自语。 忽然,那一缕亮光消失了。里间屋子里的人熄灯睡觉了。 刘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用担心,没有期待,不用纠结,没有焦虑。将来也没有希望,更谈不上失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平静如初。 刘芳抛弃了心中的杂念,渐渐地进入梦乡。 不一会儿,套房子里出现了稀碎的响动,是门开了的声音!刘芳赶紧睁开眼睛,只见乔逸蹑手蹑脚地从里屋里出来了,来到了自己跟前,在头顶站着。 刘芳内心一阵紧张,只觉得胸口猛烈撞击着。 乔逸的手放在了她脸上,轻轻抚摸着,呢喃低语:“芳儿姐姐!” 刘芳只觉得内心渐渐平静了,轻轻地眯上了眼睛。 尔后,脸也凑过来了,轻轻地吻到了她的嘴唇。 就是这种亲吻的感觉,是乔逸!刘芳想起来了,这是做梦呢,在梦里!我这是在梦境里嘛。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无尽的睡意让她沉醉了。没有一丝儿活动的欲望,即就是天摇地动了都无心搭理,抑或是被推下悬崖了也没有力气挣扎。 在这昏昏沉沉的梦魇里,她被乔逸从被窝里抱出来了,走过地下,穿过门槛,进到套房子里了。 早晨,天刚萌萌亮的时候,刘芳醒来了,乔逸还在熟睡。 刘芳来到外间,穿好衣服,给妮可儿和扭成儿两个压好被子,把套房子门关好,从北厢房里出来了。 如今已经是早春时节,夜里吹了微微的东南风,空气中有一丝潮气,清新凉爽! 刘芳来到后院里的柴房,仔细拣了一筐手指般粗细均匀的柴棍棍,到伙房里生了火,准备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忽然间夏儿进来了,带着甜甜的微笑看着她。 “芳儿姐姐!你咋不多睡会儿?”夏儿笑眯眯地问道。 刘芳感觉夏儿的微笑里有些调皮,内心就一阵慌乱。心想:“这小丫头精灵古怪滴,一定知道了。” 刘芳镇定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地说:“天天都这个时候起来嘛!” 说完,自己却绷不住笑了。脸上略过了一丝红晕,写满了娇羞。 夏儿假装没有看见,依然笑着问:“芳儿姐姐!你昨儿个最后那把牌是不是做手脚了?” 刘芳听了心想:夏儿这是怕我尴尬,故意转移话题了,心里又有了一丝儿感动。 夏儿继续说:“那一手牌真是太好了,天,虎,牛都齐了!握着一手好牌的感觉太美妙了!” “都滚了,还美呢!”刘芳小声埋怨道,语气中很是爱怜。 “滚了也愿意!”夏儿豪迈地说,“手里的好牌不可辜负!即就是滚了,也要掀!” “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节凑嘛!”刘芳说着在夏儿脸上羞了一指头。 夏儿顺势就花花搂腰把刘芳抱住了,撒娇道: “谁让咱有打虎的胆量呢撒!” 是啊!小姑娘说的没错,刘芳想,这世上,有智慧有谋略的人比比皆是,缺的就是胆量。 “小心明儿个让老虎给你吃了!” “嗯呢!”夏儿跺着小碎步,把刘芳搂得更紧了。 刘芳也把夏儿搂到怀里,这一刻,刘芳觉得:小姑娘太可爱了,那么的善解人意。 刘芳的眼睛里微笑着,微笑中涵着泪光。 第69章 梦里千般荒唐事 酌酒一杯可释怀 这心里有凄苦的人就受不得感动,更是流不得眼泪,眼泪一旦流出来,就像暴雨后的山洪,奔涌而出了。 “芳儿姐姐!”夏儿感觉到了刘芳的眼泪和啜泣的声音,安慰道,“你还有我们呢!” 话虽如此,但是,刘芳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昨儿夜里做的事情,心里一阵惶恐。所有的担心都一时间涌上心头,想那乔逸乃是南昌楚王府的文员,明儿拍屁股走了,自己面对的就是无尽的相思之苦。如果,如果万一再怀上了他的娃儿,可如何了得! 也是自己酒后乱性,这一时的贪恋之乐,可不是换来了一辈子的煎熬么! 自己煎熬倒是其次,还有家人,儿子,女儿,他们将如何面对世人那鄙视的目光! 还有向子君和夏儿……。 不敢往下想了!悔恨和焦虑接踵而至,一时失控,竟放声痛哭了…。 话说向子君和夏儿从李招娃家出来,李招娃一直相送到了陔门滩,俩人甚是感动。 夏儿对向子君说:“你们现如今要往西安州西山里的军营里去,一百多号的骑兵,就有一百多匹的战马,马夫杂役都需要人手,朗家水的年轻小伙子有愿意去的,招了去,也算是给乡亲们一点实惠,也不枉在朗家水住了一场。” 向子君说:“倒是媳妇想的仔细周全。”又笑着自我解嘲:“我一年四季在军营里都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了!只在心里感动着他们的好处,却不知如何落到实惠上来。”又信誓旦旦地说:“定按媳妇说的,把这件事要放在心里呢。” 俩人说话间就到了家门口,只见妮可儿姊妹俩个在门口焦急等待呢,看他俩个回来了,扑上前来,妮可儿哭诉道:“我妈妈在家里哭呢!” 俩人一听,赶紧来到北厢房,只见刘芳头朝里睡在炕上,裹着被子,抽搐着小声哭泣呢,眼泪快湿透半边枕头了,夏儿见状,心里一惊:“这是咋了吆!” 夏儿上炕来推了一下刘芳的肩膀,柔声喊道:“芳儿姐姐!?” 听到夏儿的呼喊,刘芳惊醒了。 一骨碌翻起来,满脸的泪光。举目望去,只见夏儿焦急地看着自己,扭成儿和妮可儿依偎在炕沿子跟前,扑棱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向子君远远地站在门口。 刘芳忽然想起来,自己中午吃过饭觉得困倦,就在炕上拉开被子睡了。 “是梦!是梦啊!”刘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夏儿嗔道:“又做噩梦了?” 刘芳微笑着,赧赧地说:“刚才梦见我爸爸了,他把我扛在肩膀上在海城子大巷子里的集上买麻糖子吃呢!” 这也是刘芳经历过的梦境,随口就绉上了。 夏儿听了,噗嗤一笑:“吃糖呢,咋还哭了撒?” 是啊!应该笑嘛!夏儿也不敢再打趣了,想芳儿姐姐父母都不在人世了,梦见父母可不就伤心了。 原来是做梦了,紧张的心情释然了,大家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向子君正经埋怨说:“这大白天地睡觉,就是容易魇住!”语气颇为严肃。 夏儿怕刘芳多心,嗔了一眼向子君。 刘芳听了,笑着答应道:“以后白天再困倦都不敢睡觉了。” 笑容里带着一丝俏皮的韵味儿,很是温柔。 是啊!向子君也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把自己当做嫡亲的妹妹看待,说句埋怨的话,有何矫情可言呢! 刘芳在梦里死去活来滴,现如今梦醒了,心情格外轻松,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妮可儿依偎到妈妈怀里,扑棱着眼睛说:“妈妈以后睡觉的时候我就在你跟前看着你!” “这睡觉咋还成负担了呢!”夏儿揪着妮可儿的脸蛋儿说:“等你长大了也会做梦呢。是好事儿!” “小孩子也做梦呢,只是醒来就忘记了!”向子君说。 “月娃子(婴儿)还做梦呢!”刘芳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就是在做梦呢。扭成儿尿炕的时候就做梦,到处找尿尿的地方,好不容易到了后院里,刚掏出牛牛,结果尿了一炕。” 晚上吃过饭,刘芳因想着梦境里行令喝酒的事情着实有趣,这倒是不用做梦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嘛! 因说:“这大过年忙来忙去滴,一家人还没有好好热闹过呢!咱们晚上宵夜如何?” 夏儿听了赶紧附和。 姑嫂二人将向子君上次拿来的水产干货发了,弄了几个凉菜,夏儿吩咐向子君把胶泥炉子生着,架上木炭,摆到北厢房里。 一家人在北厢房的热炕上,围在小炕桌周围,盘盘腿坐着,小酒小菜,开始宵夜。 妮可儿姊妹俩个吃了点儿小菜,不一会儿就到套房子里睡觉了。 喝了三杯开场酒,刘芳因说:“我倒想起个好玩的酒令,咱们掀牛九(也叫掀花花)赌酒喝。” 就把梦中的那一套玩法说了。 “我就会一点点,头家会够,掀牌算不来。”向子君说。 “那就喝酒呗!”夏儿说,“这个酒令好,又能过掀牌的瘾,又有酒喝!” 刘芳和夏儿平日里都是爱掀牌的人,手里的牌凑够六张就敢掀,一是仗着自家人玩儿,输赢没关系,反正肉烂了都在锅里呢,二来呢这掀花花,掀才有趣。 刘芳就把自己珍藏的那副薄竹坯生漆的长条儿花花拿出来了。 向子君对赌博本无兴趣,又怕扫了她二人的兴致,就勉强坚持着。头家有够了赢一把,多的时候看她二人玩儿。 刘芳头家够了,夏儿二家里掀,夏儿头家够了,刘芳底家里掀,一会儿算牌,一会儿紧牌,一会儿查牌,俩人都是煞有介事的神情。 向子君见过的花花都是纸牌,今儿这副牌好是精致,整副四十八张牌都是用竹子做的,竹片儿书签般薄厚,二指宽,三寸长的方条儿,牌面儿光滑细腻,花花是黑红两色生漆点的图案。历经岁月把玩,竹子的本色已经褪去了,黄中带赤,像严严的砖茶的颜色,上手也是弹力柔顺。 不禁在心里惊叹:“这木工匠人的活儿也是绝了!”竹片儿倒是寻常之物,可是这做工和研磨的功夫可不得了,这样的一副牌,卖多少钱才够工费呢?一般的商家断不会如此。 向子君意识到:这副牌应该是杨子清的手艺了。是一个男人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精心打造的倾注了自己所有才艺和耐心的一件作品。 夏儿和刘芳俩人掀完一把,夏儿输了,喝了酒,盘盘腿坐麻了,就顺势把脸依偎在向子君的腿上,舒展一下筋骨。 刘芳就仔细把牌整好,分做两叠交叉洗牌,手法极其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折坏了。 刘芳洗好牌,发现向子君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夏儿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就笑着说:“哥,你和我嫂子困了咱们就不玩了吧!”说完给夏儿揉揉腿。 夏儿起来笑着说:“过来过去就咱俩个玩呢么,你哥就是个牌架子嘛!” 于是,就散了。 睡觉的时候,向子君问夏儿:“你以前在套房子里和芳儿一起睡觉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做噩梦呢?” 夏儿笑着说:“她每天早晨醒来了都要说她的梦呢!像今儿这样哭来喊去的倒是没有!” 向子君嘿嘿笑道:“梦童么!” 夏儿和向子君走后,刘芳就在外间屋子里,把针线篮篮放到炕桌子上,在灯下纳鞋底儿。 手里做着针线活儿,心里也不闲着,向子君刚才注视自己的神情,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那眼神有一丝愧疚,但更多地是爱怜,有担心,也有无奈。反正不像哥哥看妹妹的样子。 自从向子君那次来过,总有陌生男子在梦里出现。也是奇了怪了,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那陌生人就变成了向子君! 这次的梦中人总算有了来路,有名有姓。 刘芳一遍一遍地默念着“乔逸”的名字,因为梦里的人和事最容易忘却,它们没有在脑海里刻下痕迹。 没有被感官和触觉所经历,没有耳闻目睹,没有亲身经历,是不存在的,即就是在人的意识里,也没有存在过。 属于精神和肉体之外的东西。 像天空漂浮的云彩,像雨后的彩虹,消失了只是倏忽间的事情! 你再也见不到同样的云彩和相同的彩虹。 “乔逸”这个名字写到心上了,形象却隐隐约约,高个子,长方脸,高鼻梁,浓眉大眼,玉树临风般挺拔,这种男人比比皆是嘛。 “呵呵!”刘芳会心地笑了,笑出了声音。 总算有一个有名有姓的男人占据了自己空荡荡的内心,心有所系。尽管这个男人还在梦里游荡呢……。 第70章 任长佬奉命当游说 武展氏献媚惹嫌隙 话说西坡里车员外家的师爷,姓任名臼,外号任长佬,受东家之命,正月十二一大早仔细穿戴了,拿着礼信包包到朗家水给孙五香说媒来了。 先到了朗本武家。因事先有过预约,本武夫妇请到上房里,彼此寒暄。 因展氏前年在园子里压西瓜蔓呢,适逢任长佬在河湾里闲逛,俩人有过搭讪,展氏也耳闻任师爷乃有钱的下家,就像是遇到了一段奇缘般幸运。 既今儿任长佬又拿着礼信来了,一见面,展氏眼缝缝都是笑,讨好着说:“你老来就来了嘛,包包袋袋滴多见外撒!”忙不迭地沏茶倒水。 说起了保媒的事,展氏又奉承道:“有任先生出马,定是旗开得胜。”又是张罗着炒肉搭干饭,又是吃呢,喝呢,舞呢滴! 任长佬说:“早起已经喝了油茶吃了油饼子,办正事要紧!” 展氏就梳洗打扮了,就要和任长佬去李招娃家,任长佬说:“本武兄弟也一块儿去吧!” 本武听了就说:“你俩个去就行了撒!” “走撒!”任长佬笑着奉承说,“你的面子大嘛。”本武知道这件事没有胜算,暂且不说爱儿同不同意,李招娃这一关就过不去。就不想趟这个洪水。 本武还要推辞呢,展氏数落道:“师爷说了你还耍啥架子呢撒!”本武就跟着一起来了。 到了李招娃家,展氏在当院里喊了一嗓子:“他婶婶——,来贵客了!” 李招娃刚吃过早饭,还在伙房里和小姑子收拾锅碗瓢盆呢,一听是展氏的声音,出来一看,是本武夫妇领着一个算命先生模样的人来了,李招娃一时也懵住了。 心想:“这是哪里来的贵客撒!?” 赶紧招呼本武说:“二哥哥你们先到大房里坐。” 本武夫妇就把任长佬请到大房里坐了。 爱儿和改范儿在窗户缝缝里往外看了。 “那老汉是谁啊?”爱儿小声说,“看着面生。” 改范儿说:“那不是西坡里车员外家的任师爷吗?” 爱儿白了一眼改范儿,这个岁表子咋啥都知道呢撒! 李招娃来到伙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到大房里去了。 落座后,展氏给李招娃介绍说:“这是西坡里车员外家的任师爷。” 任长佬赶紧作揖打恭。 李招娃一听是西坡里来的,就心里估摸了个七八成儿。 正月初三朗家水的传统剧目《六郎三换衣》要演出的时候,孙五香一大早就来李招娃家了。包包袋袋滴提着礼信,又是给萧氏老太太拜年,又是和爱儿熟悉台词。李招娃就觉得这人咋这么没礼数呢,来唱戏就到戏台子上去么,跑家里干啥呢撒?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滴还拜的那门子年撒。 这分明是冲着我们爱儿来的么! 李招娃年前的时候没有见过孙五香,只是听人说起过,也就是搭档着唱戏而已,也没在意。 既一见面,李招娃看着孙五香就不顺眼,咋看咋别扭。长相嘛,乍一看有点帅,但仔细一看就全是瑕疵,大眼睛,可是眼皮很薄,似乎包不住大眼仁,同样也是薄嘴唇包不住大牙齿,尽管牙齿也白,鼻梁高,皮更薄,脸上的皮也薄,下巴有点尖,不是那种尖俏的尖,感觉有些奸或贱。 婚缘乃是两情相悦,彼此欣赏才好。李招娃心想:这娃娃大模样一看和我们朗家水就不是一路人嘛!怎么可能和爱儿有婚缘呢? 李招娃乃是明眼人,一下就看穿了孙五香来朗家水唱戏的目的,生怕有流言蜚语,就对爱儿说:“这出戏也别唱了!” 李招娃就这么干脆的一句话儿,爱儿不唱了,《六郎三换衣》也演不成了。那孙五香就回去了。 今儿这任师爷来,定是给孙五香说媒来了。 李招娃讪笑了一下,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 任长佬看李招娃面带微笑,暗含讥讽,就文绉绉陪笑说:“冒昧造访,多多包涵!”等语。 李招娃客套道:“师爷这样说就见外了。”说完也不吱声。 任长佬本来想借着李招娃问他们“有何贵干?”之类的话题,好顺着杆儿说出此行的目的,可是李招娃就是不问,看他们几个如何开口。 沉默了片刻,任师爷给本武递个眼色,本武木那地耷拉下了眼皮,展氏看见了,捣了本武一拐肘子。 李招娃就笑了笑。 说:“二嫂,有啥话就说嘛!自己人有啥难打整滴呢撒。” 展氏就说:“任师爷是来给爱儿妹妹说媒来了。”说完,对任师爷笑着说:“师爷你说撒,都是自己人。” 李招娃听了,就拿笑眼盯着本武看,看的本武心里只发毛,又耷拉下眼皮了。 任长佬清清嗓门儿就开始说了。 李招娃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任长佬。 这任长佬六十开外的年纪,能说会道,小鼻子小眼,秃顶圆脸,四周的头发在后脑勺上编个小辫儿盘在头顶上,戴一顶地主小帽,镶一块青花瓷般的绿松石。说富贵嘛,倒是一副穷酸相。看着就让人闹心。 李招娃心想:请这样的人做媒也是没谁了。 任长佬话匣子一打开,那展氏也参言了: 一会儿夸孙五香儿长滴如何周正,如今有了员外爷做干大如何风光。 又夸任长佬:“俗话说得好,贵人不披重发,任师爷亮脑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大富大贵之相!”还说任先生也是勤利人,经常三更半夜还在给东家收租子扎帐。把任师爷在瓜园里说给她的一些梯己的话儿一股脑儿给倒出来了。 夸了孙五香倒有情可原,给娃娃提亲呢嘛,自然是要夸得滴呢。夸的哪门子任长佬撒,富贵不富贵,辛苦不辛苦和你什么相干,真是头让门挤了。 任长佬和展氏二人一唱一和,喋喋不休,所有的话就让这二人给说了,本武晾在一边也插不上言,跟个外人一样。李招娃气就不搭一出来。 展氏正说在兴头上,只听院子里爱儿的声音:“芳儿姐姐你们来了!” 李招娃一听是刘芳来了,就说:“你们先说,我去招呼一下。” 说着就出来了,只见刘芳和夏儿来了,李招娃说:“你们俩个先到厢房里坐着。我马上就来了,昂——!” 李招娃故意“昂”滴很夸张。 夏儿笑着说:“李姐姐不着急昂!” 爱儿和改范儿就簇拥着到厢房里去了。 李招娃二次里来到大房里,对本武说:“二哥哥你让这位师爷先回吧,我这里有个要紧的事情要商量呢,回头我给你话儿。好吗?” 本武知道李招娃是找了个音音子下逐客令呢,赶紧答应着说:“嗯!事情都说清楚了。” 展氏还要讨好说:“师爷也是个大忙人呢,今儿抽空来了,得赶回去……”等等如何滴,话未说完,就让本武狠狠地一眼给剜回去了。 第71章 洪夏儿筹办元宵宴 黄兴彪吙梭流血泪 李招娃来到厢房里,笑盈盈地对夏儿和刘芳说:“你俩个咋这么有空来我家串门子来了。” 夏儿因说:“我和芳儿姐姐想请你们正月十五去我家,咱们热闹一天,来和你们商量一下。” 李招娃心里正不痛快呢,一听说要请客吃酒,就高兴了,赶紧答应说:“好事嘛!整。只是不要太铺张了。” 夏儿接着说:“就准备两席,咱们女眷一席,他们男宾一席。” 几个人就商量了一些细节末梢的事情。 刘芳又说:“本来想着让爱儿和改范儿唱两折呢,一唱起来就吃不好了,干脆一心一意吃酒。” 改范儿说:“倒不如把单汆儿的皮影子请上,晚上映着灯光,边吃酒边看,白布幕上透着五颜六色的影娃子,配着鼓乐和唱腔,风景好滴很!” 李氏白了改范儿一眼,心想:这个瓜女子,人家请客呢,她咋还要听戏呢撒,就想推辞。 刘芳赶紧答应说:“好啊,我咋把这个给忘了。” 夏儿笑着说:“还是改范儿妹妹会玩儿,这一说,我都想看了!” 爱儿说:“正月十五人家都在庄里放大场子呢,怕是请不来呢!” 李氏也附和道:“还是算了吧!吵吵闹闹滴。” “正月十五热闹点好!”刘芳说,“我们去请,总有办法呢!” 刘芳和夏儿走后,爱儿就说起了任师爷来的事情,问李招娃:“嫂子,他们来说啥呢撒?”爱儿想到是孙五香家来说媒的,还是需要确定一下。 只见李招娃轻描淡写地笑着说:“还不是闲着没事干,款闲来了!” 爱儿听了,看着嫂子,知道嫂子讨厌孙五香,也不好细问,就不了了之了。 刘芳和夏儿回来就让华阳春赶紧去黄家洼请单汆儿,因说:“正月十五,请唱戏的人多,小心别家请去了。” 因华阳春对黄家洼庄里不熟悉,也没有认识人,就约上本推和自己一起去了。 黄家洼是清水河下河里,南岸,山台子上的一个庄子,背靠前山里的一座墩墩山,面向河滩,窑洞和房屋依山而筑,十几户人家,民风尚武。 “五毒”等人在村口的大场里打梭角力,远远地看见两个人骑着马从河滩里来了。一时警觉。 既上了大坡,到了场跟前,黄兴彪认出来了朗本推,迎上前笑问道:“老爸好阔气啊!骑这么美的马来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老。” 本推和华阳春跳下马来,彼此寒暄了。 本推因问:“宝蓝侄儿家在哪儿?” 黄兴彪一听找单汆儿,就问:“是要耍皮影戏吗?” 本推说:“就是。” “哪天?” “十五晚上的堂会。” “承蒙关照!十五大后晌我们哥几个一定去。”黄兴彪满口答应道。 “还是给宝蓝侄儿说一下吧!他家在哪里住,还麻烦侄儿带我们去他家,请一下也是礼数到了。” “这个你放心!”黄兴彪许诺道。 本推知道单汆儿最听黄兴彪的话,几个人又是搭伙儿,黄兴彪答应了准没麻哒。 于是,抱拳施礼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堂会银子还按惯例,咱们十五见。”说着示意华阳春,就要上马返回。 “那是自然!”黄兴彪也是答应的痛快。 而后又话锋一转,笑着说:“我们几个打梭耍呢,老爸来打两杆子吧!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朗家水的本事。”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因说:“大过年的耍一会儿,吃了饭再回去。”等语。 本推笑着说:“回去还有事呢!” 黄兴彪也半开玩笑说:“那你还是办你的事儿去吧!”又支使郝海龙:“领着本推老爸去宝蓝兄弟家。看正月十五有空没撒?没空了说一声,别耽误事。” 黄兴彪这样一说,本推想,看来今天不打梭,事情还办不成呢! 不就是打个梭嘛。 就“嘿嘿嘿”笑着说:“行!事情已经办妥了,就陪老侄儿打几棍子。” “可是带赌注的奥!”黄兴彪说。 “不知赌啥?”本推问道。 “老爸赢了,十五的堂会白送!老爸要是输了……”黄兴彪打量着本推手里牵的马,笑着说:“这匹马让老侄儿骑几天。” 原来朗本推骑的这匹马是柳映雪的坐骑,通体黑色,外号“炫风”,马饰雕鞍,非同一般! 本推一听,这小子是找事儿呢么!看来上次在朗家水输了银子,今儿仗着到了自己庄里,想明抢呢么! 就赶紧陪笑说:“老侄儿笑话了,这又不是我的马!是华阳春大哥家的!” 黄兴彪对华阳春有所耳闻,专做马匹营生,今儿一见,人是精炼,多少有些文弱,想必对打梭这样的民间角力的俗物不会在行,就挑衅道:“那就让华大哥打!” “人家生意人,哪玩这个呢!” “这生意人走南闯北,要是没两下子,还不让人把裤子都扒了,要是再带着娘子……” 华阳春也看出黄兴彪不怀好意,只是冷眼旁观,如今损到自己头上来了,就阻止道:“别说了!” 语气很是凌厉,黄兴彪愣了一下,住口了。 华阳春对本推说:“我也会一点儿。我来打!” 本推知道这五毒无所事事的人,整天就打梭、砸杠的角力耍呢,华阳春哪是他们的对手呢。赶紧阻止说:“春哥不要当真!”又看着黄兴彪,“兴彪侄儿玩笑话!” “不敢赌就算了,十五的皮影戏也别看了!”黄兴彪讥讽道。 本推听了就顺坡下驴,一场皮影戏不看倒也罢了。因说:“来不来都行呢!” 拉着华阳春牵马坠蹬地就要赶紧离开。可别惹出事了。 华阳春想,黄兴彪这厮是铁了心找事儿呢,你要让一步他便进十步,找茬儿的理由和借口在他手里呢。想这样顺顺当当地离开怕是难呢。 这要是一走,还不知道有啥难听的话等着你呢。 猪尿泡打人不疼,骚气难闻! 都欺负到头上了,宁可被打死,也不能吓尿了!别说是赌一匹马了,命搭上又有何妨! 华阳春把马缰递给本推。 “说了打,就打!” 又问黄兴彪:“你们谁上?” “我!”黄兴彪应声答到。 “把头!” 黄兴彪把鞭干扔了过来,华阳春一把接了,黄兴彪顺着华阳春的手把抓了,俩人就顺着鞭干依次往上把手,最后还有不到半把的一节儿,华阳春把住了。 按照规则,谁最后满把抓到鞭干末梢谁就是头家,不到一满把,抓住后,对方用手拨三次,要是拨下来了,对方头家。头家先打梭,对方吙梭,交替进行,直到一方认输。 黄兴彪一看鞭干头子就剩不到半把长的一截儿,就笑着说:“我当头吧?” 华阳春用小拇指和无名指把鞭干稍扣在手掌,捏住,说:“拨!” 黄兴彪心想:“这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么!”前两次试探着拨了两下,忽然一掌劈了过来,只见华阳春手腕儿一转,鞭干来回抖动了两下,稳稳地还在手里捏着,像长在手上一样。 黄兴彪暗暗吃惊! 头家先打,华阳春右手拎着鞭干,站到垒上。黄兴彪退到十步开外,一个箭步卯足了力道,将梭投了出去,又快又旋!直冲华阳春面门而来。 华阳春盯住梭的腰线,待梭快到眼前时,一闪身,右手一挥,迎头抽了一鞭杆。一声山响,只见那梭凌空里呼哨着,画出一道弧线,越过大场的围墙,飞了半天,才落到外面的地里了。 一场的人望着在空中飞远的梭头,惊得目瞪口呆! “这厮这么厉害!” 黄兴彪赞叹道:“华哥神了啊!” 本推也是吃了一惊。估摸着落梭点距离垒台在百步开外了,而且中间还要翻越一人高的围墙,这梭一口气哪能吙下来呢! “还吙吗?”本推笑着问黄兴彪,颇有讥讽和挑衅的意味。不吙就认输了,吙不下来也是输。 黄兴彪蔑视了一眼。让手下人翻过场墙,在地里找到梭,并大声喝令:“不许动梭!”免得朗家水人说我们作弊。 只见黄兴彪丢剥了外衣,憋一口气,“梭——”的一声边吙边飞奔而去,越过场墙,拣到梭,又飞奔而回,一口气憋着,那吙梭的声音越来越小,返回到垒跟前的时候已经气绝了,那厮愣是拼着最后的底气,用梭头在垒上画了三道。 就躺倒在地了,众人赶紧上前,扶起来,只见那厮眼睛里都憋出来了血泪,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狞笑。 第72章 赏影人爱儿慕才艺 会赌局本推闯乱弹 打梭比的就是速度和气力,黄兴彪吙这一趟足见其功力非同一般。 “这厮还真是条汉子!”华阳春不禁赞叹。 接下来该黄兴彪打梭,华阳春吙梭了。 华阳春拿着梭站到发梭点等着投梭,黄兴彪歇了一口气,待气息稍匀,拿起鞭干站到垒上了。 这时,黄兴彪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这华阳春动作神速,非一般练家子可比。 但他没有放弃,之所以站到擂台上,不是要侥幸取胜,而是要善始善终。儿子娃最忌讳的就是缴械投降。 你有本事了今儿个把我打死,让我认怂门儿都没有。 两方角力,输赢乃是常事,赢了固然风光,敢输,输得起,也是男儿本色。 华阳春因佩服黄兴彪是条汉子,在投梭的时候就手下留情了,竟投了一个上好的梭,黄兴彪一鞭干打出,也飞出了围墙之外。其他人纷纷喝彩! 华阳春运足了丹田之气,“梭——”返回到垒台的时候,依然声如洪钟,拿着梭头,在黄兴彪留下的三道印记下面开始画道道,画了一百多道才停下来,尚有气息。 华阳春停下来,黄兴彪就迎上前去,拱手作揖道:“华哥好神力!” 众人都“啧啧!”叫好! “正月十五的堂会……。”黄兴彪刚开口。 本推赶紧说:“堂会的例银我们照付!” 本推担心黄兴彪输了,来个恼羞成怒,再生枝节,就赶紧认个怂以求平安自保。 “老爸小看我们了!”黄兴彪笑着说。后面的话也不说了。 “承让了!”华阳春拱手还礼。 说完,和本推二人上马离去了。 既到了正月十五,单汆儿和五毒等人早早就到了,就在刘芳家的院子里搭了帐篷,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了,夜幕下来,打着灯光,就开始放映了。 单汆儿和五毒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开场是《穆桂英挂帅》中的一折唱段,接下来是全本的《单通反唐》。 唱罢皮影戏,黄兴彪因对本推说:“老爸,今儿咱爷们够卖力吧!” 又引诱说:“一会儿耍两把。”晃着手腕做了一个摇碗子的手势。本推笑了笑。 爱儿因平日里对皮影戏的影娃子有一些稀奇,今儿就想好好看看,那五毒吃过夜宵后,一个个去会赌看热闹去了,就单汆儿一人收拾家当。 爱儿就拉着改范儿俩人来给单汆儿搭手。 仔细看来,影人儿每个部件都是用牛皮剪出来的,人物的五官轮廓发丝头饰以及衣冠都是雕刻而成,涂上相应的颜色,黑色的发丝,粉嘟嘟的脸蛋儿,乃至于衣装行头都惟妙惟肖。每个影人儿都轻薄透亮,怪不得在白布幕帘上映出来是彩色的呢。 爱儿看的有些入迷了,再看那单汆儿正在聚精会神地理丝儿挂线呢。 爱儿心想:“这厮还真是个奇才呢!” 单汆儿猛一回头,发现爱儿正看着自己,嘴一咧,眼睛一挤,一个微笑,有几分滑稽相,把爱儿惹失笑了,脸一红,回眸一笑,又专心赏玩影人儿了。 “这影人儿是用牛皮做的吗?”爱儿问道。 “嗯!”单汆儿回答道。 “是你做的吗?”爱儿又问。 “嗯!” 爱儿拿着穆桂英的影娃子,对改范儿说:“妈吆!你看这做工,比咱们绣花的工都巧妙十倍百倍呢!” 改范儿也压着嗓子说:“没两把刷子,谁敢叫“单汆儿”!” “爱儿娘娘要是喜欢,那个穆桂英就送给你吧!”单汆儿看爱儿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说。 爱儿一愣,吃惊道:“这你不少一个吗?” “赶明儿个再做一个就行了!” 爱儿还要推辞,单汆儿也是诚心,就留下来了。 改范儿说:“我也要一个呢!” 单汆儿笑着说:“行呢!” “我自己挑一个?” “行呢!” 改范儿就把单通挑走了。 单汆儿因说:“瓦岗的五虎上将,一个个都投唐了,唯有单雄信不趋炎附势,有侠骨,有气节!” 改范儿笑着问:“那咋就做了王世充的女婿了呢?” 是啊!不依附于大唐开国明君,却甘愿为王世充做走卒。 单汆儿竟无言以对。 本推回到家里,待家里人都睡了,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钱匣子打开,赫然两个明晃晃的大明通宝,乃是二十两银子,还有半吊子铜板,和一些纹银。 两个通宝乃是年前的时候,本推跟着小河里魏家药部的伙计做药材生意的本利银子。因想着农闲时候还要去做,就征求嫂子同意自己保管了。闲暇无聊的时候,把钱匣子拿出来,把玩一番,心里好是舒服。 本推只拿了铜板和纹银,把大通宝仔细收起来。悄悄出来,到庙咀咀上彭连乎家看耍赌博的去了。 本推对赌博并不在行,也就是偶尔遇到了,带点碎钱,押个小注,主要还是看热闹。 今儿做庄的乃是兴仁堡的一把子赌博客,五毒也在其中参赌。彭连乎打头子,招呼着端茶倒水。 看本推来了,黄兴彪悄悄说:“今儿来的都是耍家子,丢剥了赢。”本推谦虚道:“耍几把,改个心慌罢了。” 本推就一次一两个铜板押注,试了试水,感觉对上点了,就逐渐加注,不知不觉就赢了一堆碎银子,足足有十两。 那宝官就说:“朗家水的亲戚手气好得很么!加注撒。” 这时,黄兴彪就给本推使个眼色,本推就从台柱上下来了。 俩人来到了外屋,那彭连乎赶紧招呼着端果子递茶水,本推就把一块碎银子放到炕桌子上了,彭连乎作揖打躬说:“自己庄里人见外了!” “老爸赢了不少了,见好就收!落下这些银子。”黄兴彪小声劝道,“回家睡觉去吧!” 彭连乎也附和说:“赌博场里的钱啥时候都赢不干!” 本推一听黄兴彪说的好话,就悄悄回家了。 回到家,打开钱匣子,把赢来的碎银子放到里面,仔细估摸了,十两银子是只多不少。 睡下以后,心里高兴,丝毫没有睡意,心想:“这赌博要是顺了,真跟捡钱的一样呢!”那白花花的银子,碗子一接,就来了。 越想越兴奋,索性再赌一把,就穿了衣服,把赢来的那些银子全部装到钱袋袋里,带上。心想:“大不了这次去输了,权当没赢过。要是运气好赢了呢!” 匆匆忙忙,又来了。 这次本推就有了底气,一上来就是一两银子的注,赌输了,也没有在意,下一注就加注了,又输了,不一会儿就把今儿赢的果然输光了。 只好回家,仔细盘算一下,不但没有赢,反而把几两碎银子还搭上了,心里好生懊悔。 睡下以后,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疼,那些碎银子和半吊子铜板也是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就这样忽的一下子没了,越想越不甘心,也是着了魔了,暗想:“定要捞回来!运气好了几把就回本了。”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刚才输了,这会儿定会转运呢!” 就起来穿了衣服,把钱匣子里的两块大通宝踹到怀里,心里想:“去了见机行事!不行就撤,可不能把这两个大通宝输了,这可是家底银子呢。” 黄兴彪等人见他二次里又来了,就笑着说:“老爸咋又来了撒?” 彭连乎知道本推这次是来捞本来了,这种情况一般都动家里的老底了,耍赌博家破人亡就是这样开始的。就赶紧过来,招呼本推到外间屋子里,因劝道:“咱弟兄们喝茶款闲,里面臭烘烘的!” “赌博这东西,不能贪恋,输赢就一把,不能赢了贪,输了捞!今儿咱们不耍了。” 本推心不在焉,只想着捞回本钱银子,运气好再赢一些,唯恐一会儿散场子了。 胡乱支吾了一声,就到放板的跟前,拿出一个通宝兑成碎银呢,那板客也劝道:“兄弟,别换了,留着吧,忍一忍,看一会儿热闹,回家睡觉去吧!”输了多可惜啊! 本推犹豫了一下,也有些醒悟,要是真的换成碎银子几把输了,可如何是好,咋给嫂子交代呢。 就把通宝踹起来了。 “哎!认输吧。”本推心想。 心里平静了,就看热闹,跟着庄家的碗子猜单双,慢慢地又对上点了,竟然一猜一个准。 本推心里又活络起来了,看准时机,将一个通宝押到双上,那宝官喊一声:“开!”只见红哈哈的三个圆点。 “单——”宝官应声就把大通宝捞走了。 本推一下子傻眼了,心想:“看准的点子,怎么就变了呢?”这口气实在是难以咽下,又看了几把,把另一块通宝也输了。 本推一下子就急眼了:“老子今儿不信了!” 就到放板的跟前,因说:“二十两!” 那放板的也知道输红了眼的人,劝也无用,就拿一张二十两的借据,本推画了押,扣除利息,给了本推十六两纹银。 这最后留下来的赌博客,都是大轱辘子了,都是大注,本推的十六两纹银,不一会儿就输了。 又背了二十两的板,也输了,本推已经豁出去了,心想:“已经把天祸闯下了,今儿就死这里了!” 又要去背板,那放板的就百般劝慰:“兄弟,听我一句劝,今儿个认个输,改天再玩!”其他人也都纷纷相劝。 “输赢乃是常事,今儿输了,改天就赢回来了”等语。 “先把今儿的背点躲过去吧!” 彭连乎也劝道:“兄弟,不敢再捞了,赌博场里的银子也是银子呀!” 说的本推一时六神无主了。 既散场子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咋回来的,蒙头倒在炕上,真是脑子进水了。 第73章 李招娃娘家攀妯娌 碎翠儿婆家显厨艺 因过了惊蛰,朗家水就开始动庄耧,播种春麦了,也就正月里有些闲暇。 本推过了年已经二十五了,爱儿十八,改范儿十五,几个人排着队的谈婚论嫁呢。都是人生大事,现如今这一件件都要从她手里经过呢! 李招娃每每虑及于此,半夜里突然就醒来了,夜不能寐。 爱儿的婚缘就要错过佳期了。女孩子到了十八岁,最是婚缘上敏感的年纪。西坡里的孙家来提亲的事情已经婉言回绝了。爱儿的婚缘李招娃倒是有了主意呢。想着让夏儿妈妈在他们牧场基地给寻一个官家背景的主儿。夏儿妈妈已经收爱儿做干女儿了,路子已经趟开了。 眼下先把本推的事说定了。 十六一大早,李招娃给锁锁儿和枫叶儿姊妹俩穿上新衣服,带着礼信,娘儿仨就到蒲芦沟娘家浪来了。 到了大门口,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她娘家大嫂子黄氏和家里的儿子媳妇子慌不迭地出来了,一边堵狗,一边说:“昨儿黑咧灯花花闪的,今儿早晨喜鹊儿叫的,就知道姑奶奶要来呢莫。” 姊妹两个在大门口你一言我一句的拉扯起来了,声音又大又夸张! 一个挑水的女子名叫麦换儿的路过呢,见她两个这般样子,就笑着打趣黄氏道:“看这个老婆子妖的撒!” 麦换儿说完,问候李招娃道:“招娃姐姐来了!” 李招娃一时愣住了,不知是谁家的娃娃,随口答应了一声。 李招娃这次来主要是给本推物色媳妇来了,看见麦换儿身量儿匀称,虽未成年,但也是十五六的女子了,大眼睛小圆脸,也是个美人胚子。 麦换儿走后,李招娃因问:“这谁家的女子撒?” 黄氏说:“东院里四爸家的麦换儿么,我不信你不认识了?” 李招娃忽然想起来,怪不得这么眼熟呢,笑着说:“我出嫁那会儿这娃娃也就像枫叶儿那大么,这都长成大姑娘了!” 既说起了出嫁,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李招娃一下子就想起了死去的丈夫。 自打本介去世,音信全无,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心想:“这个狠心的白眼狼也不说给我托个梦,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李招娃一下子就眼泪淹心。也是长期的心里积怨,今儿又回到了娘家,眼圈儿一红,泪水夺眶而出,一时没有把持住,忽的就在院子里放声大哭了,拉着长长的悲声! 把她嫂子吓一大跳。刚还满面春风滴呢,咋忽的就哭起来了呢? 既听了李招娃边哭边骂:“我把你个没良心的死鬼!”方知道是哭亡夫呢! 黄氏也一下子受了感染,觉得小姑子也是个命苦的人,本想劝起来,可是自己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锁锁儿和枫叶儿两个没爹的娃娃也抱着李氏的腿,娘儿仨哭做一团。 一时蒲芦沟李家的人都过来了,自打本介去世,招娃也是第一次回到娘家,大家都纷纷劝住了。 李招娃抹干眼泪,微笑着和娘家的亲人问了好,寒暄拉扯了一番,纷纷散了,都说:“来了多浪几天,各家都转转,亲房当家子也多呢!” 黄氏就和李招娃姊妹俩来到上房,脱了鞋,到了热炕上,她嫂子喊来新娶来的儿媳妇子,吩咐快擀长饭去。 “多放些肉丁丁昂!”李招娃吩咐道,到自己娘家了,她也不见外。 那小媳妇子名叫碎翠儿,笑嘻嘻地说:“知道了,娘娘!”说着就出去了。 老姊妹俩就开始坐在炕上说话儿。 李招娃开门见山,因说:“丈夫死了,丈夫的兄弟到现在还没瞅下个对象呢!”说着又眼泪汪汪滴! “这有啥愁的!”黄氏赶紧宽慰,“现如今就在咱们当家子不管谁家的女子说一个去!” 黄氏又压低嗓音,神秘兮兮滴说:“找个本家的妹妹做妯娌,你将来也有个依靠!” 一下子说到李招娃的心坎儿上了。 姑嫂二人就把庄里他们李家同辈里和出了五服的待嫁的女子挨个儿的数罗了一遍。 “麦换儿找婆家了没有撒?就刚才那个挑水的管我喊招娃姐姐的女子。” “还没呢,那女子心气高者呢。说亲的都踩断门槛儿了。”她嫂子应付了一句。 李招娃又问:“也不知道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六了!”黄氏冷冷地回答道。 因李招娃听她嫂子说麦换儿心气儿高,就陪笑道:“这十六七岁的女子,就象蝴蝶儿到了园子里,在麦穗儿上落一下,在蒲公英的苔苔上站一下的,一会儿又飞到了苜蓿花儿上了……,”李氏正在斟字酌句的说地起劲儿呢,被她嫂子一把打断,接过话茬儿说:“飞累了也就找个地儿卧下了。” 李招娃心想:“又不是个牲口,怎么就卧下了呢!”就笑了笑。 知道她嫂子不喜欢这个麦换儿。就再没有往下说。 “还是湾湾底下永春爸爸家的访访儿好么!也是咱们一个太爷的孙子,那麦换儿早都出五服了!和咱们隔心呢,将来成家了还不够淘气滴呢!” 访访儿和爱儿同岁,也十八岁了,和李招娃乃是一个太爷的孙子,嫡亲的姐妹。 李招娃听她嫂子说的有道理,就央求道:“那嫂子你给说说去撒!这个大媒得你来保呢。” 黄氏竟满口答应了。 因黄氏乃是黄家洼大户黄金山的妹妹,娘家势大,在蒲芦沟李家颇有威信。 黄氏之所以痛快答应了,也是另有所图。 前文所述的单汆儿姚葆蓝是黄氏娘家的外甥。姚葆蓝的母亲是黄氏的亲妹妹。姚葆蓝看上了爱儿,就让他母亲央求他大姨娘给保媒。 黄氏心想:如今朗家就是李招娃主事呢。招娃又是嫡亲的小姑子。黄氏就答应了。正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说呢,恰巧小姑子就上门了,真是天随人愿。 黄氏想:先给小姑子的事情说成了,也好开口。 不一会儿,新媳妇子碎翠儿做好饭了。端着炕桌子,一个背影子一转身,长帽个子一甩,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恍惚间,李招娃好像在梦里曾经经历过眼前的景象:她嫂子答应给本推兄弟做媒,说的女子就是她碎爸家的访访儿,尤其这小媳妇子端着炕桌子,甩着过肩的束发进门的样子。现如今这个梦正在应验着。这个梦的下半截儿就是给本推说亲事,乃至于如何娶亲的事情了。李招娃就满脑子里搜寻着。 就在李招娃发呆的时候,她嫂子推了她一把:“他姑奶奶,咱们吃饭了。” 只见碎翠儿笑嘻嘻地安好桌子,这炕桌子三尺见方,上面早摆好了一碟咸韭菜,一碟酸白菜,辣盒盒,盐碟碟,醋碗碗,勺子筷子。 这碎翠儿乃是黄家洼郝家的女子,黄氏娘家的表侄女儿。擀得一手好长面,面切得象毛线一样细,又长又匀,碱也放得合适,面到了滚水锅里又精又爽。臊子用腌肉切的丁,再放上洋芋丁炒熟了再削一点水,小火滚一会儿,刮到后锅子里。炝好酸汤,舀到一个盆盆里,飘上葱花花和颜岁叶叶,这酸汤那叫一个鲜美! 面是一股股的小把儿,一把面只捞两碗,舀上半勺子臊子,再浇一勺子酸汤,正好大半碗。一次两碗,边下边吃。 这碎翠儿也是有意在婆家姑奶奶跟前炫一下呢! 吃过长面,姑嫂二人就去李咏春家了。 黄氏出面保媒,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家,李咏春家的也知道朗家乃殷实门第,果然一说就成了,定的是二月二瞅对象接准信。 晚上,李招娃就在她大嫂家留宿。 黄氏和李招娃娘儿仨就在上房里的通间炕上睡了。不一会儿枫叶儿姊妹俩睡着了,姑嫂二人就说起了梯己话儿。 “咱们这一道河里,有那些家口大,弟兄多的人家,最小的老疙瘩儿子,因父母年迈无力,或是去世了,哥嫂再不管,或是没有力程去管,瞅不上个对象,打光棍的多了去了。”黄氏感叹道。 李招娃一听,知道她嫂子在说本推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是转着弯儿的表功呢。 就附和道:“说的也是呢,也多亏了嫂子保媒!赶明儿让本推亲自来谢过嫂子,给你这个大媒人包一个大大的礼信份子才好呢!” 黄氏说:“都是自家人,妹妹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什么礼信不礼信滴。” 李招娃说:“礼数总是要滴呢!”未了又长出一口气,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因说:“本推的对象瞅下了我也就不愁了,两个小姑子女孩儿家,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她嫂子一听机会来了,就翻身趴在枕头上问:“爱儿有主儿了没有撒?” 李招娃说:“倒是有一个说媒来的呢!”就把本武夫妇领着西坡里孙家请的任长佬来提亲的事说了。 她嫂子听了就警告说:“可别!这上下河里谁不知道那西坡里的车员外叶子麻的很呢!” “嫂子问起来了我才说了,这些话哪能外道呢,就全当没有发生过。爱儿也断不会给了那样的人家。” “嫂子,你看哪里有合适的人家了给留意着点儿!” 李招娃一不小心说了一句虚假卖乖的客套话儿。 说罢就有些后悔,担心她嫂子当真顺杆儿爬。 果然,黄氏就笑着说:“我还正要说呢,也不知道咋张嘴呢!” 李招娃一听她嫂子话中有话,就说:“嫂子你说嘛!” 黄氏就说:“是我妹妹的儿子葆蓝儿看上你家爱儿了!几次来托我说媒呢。我说:你娃娃的心还高滴很,也不打听打听,那爱儿可是这清水河的名媛儿,也是你能高攀上的呢,我就没有答应!” 因黄氏娘家的外甥也多,李招娃也不知葆蓝儿是谁,就在脑海里飞速滴搜索着,半天没有回应。 “就是单汆儿!”她嫂子提醒道,说完自己也笑了。 因五毒和单汆儿声名远扬,李招娃也笑了。 “你说多乖爽的一个娃娃,愣是跟着他表哥得了这么一个诨名,那个起外号的人也是缺德!” 黄氏就开始夸外甥葆蓝儿如何孝顺,如何老成持重等等。分明就是说媒呢么。 黄氏想要爱儿给她外甥姚葆蓝做媳妇,李招娃一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我们爱儿也是个苦命的女子,看上了个向子君嘛,人家名花有主了。这如今来了两个说媒滴,一个孙五香,一个姚葆蓝,竟是一个鬼背来的货。爱儿凭长相也是出类拔萃的,不比夏儿差,针线茶饭也远在夏儿之上,就没有夏儿那么好的姻缘。那夏儿一般的人也不敢搭讪,家境和教养就是天生的护身符,高高在上的气势,看上谁了,就敢下手,手到擒来。不像普通百姓家的女子,生得摸样儿好了,小家碧玉滴眼热,谁都想讨了去做媳妇,说媒的把门槛儿都踩破了,到终了不一定有个好主儿!”越想心里越难过。 黄氏说了半天,看李招娃也没有回应,就卯足了劲儿说:“也是今天说到这儿了,我就在妹妹跟前张个口!” 这时,也是有些困倦了,李招娃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因说:“嫂子刚说葆蓝儿我还一下子蒙住了,原来是嫂子的外甥,这娃娃我倒是见过几面,昨儿个还来庄里唱皮影呢,好勤利滴呢!” 李招娃说着说着,话儿就慢慢地转了弯儿:“爱儿这丫头有些懒,不瞒嫂子说,人长得周正一些,也是娇惯了滴,嫂子的外甥要是不嫌弃,我回去了和婆婆商量一下。” 黄氏听了心想:“给自己小叔子说我们李家的女子咋不和婆婆商量撒!真正的岂有此理!” 李招娃怕嫂子多心,又怕在本推的亲事上使绊子。但是,为了本推的亲事,也不能让爱儿受委屈了。李氏权衡再三,还是没有答应,说了个囫囵话儿,也是缓兵之计。 第二天早上,黄氏吩咐碎翠儿:“捏些饭吃。”碎翠儿答应了。李招娃谦让说:“麻烦死了,随便吃点就行!”因给嫂子的事情没有答应,李招娃就少了底气。 黄氏笑着说:“大正月里就是图个吃食嘛!” 不一会儿,碎翠儿做好饭了,李招娃一看竟是捏的指头蛋儿大的扁食!个个儿有模有样,汆了酸汤,盛到碗里端上来了。 “妈吆!不得活了。”李招娃惊讶道,“这娃娃咋这么做饭呢撒?” “她姑奶奶你尝尝这个小扁食,正好一口一个!”黄氏说。 李招娃用勺子舀了一个,味道和一般的扁食没有区别,只是包这么小的扁食也是真够独出心裁滴! “嫂子!”李招娃说,“以后别让娃娃做了,真正的摆调人呢!娃娃的手巧要用到正事上呢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又不是秀才写文章呢!不发檄文,不打战表的。” “又不是天天吃!”她嫂子笑着说,“姑奶奶来了么!” 李招娃撇着嘴,勉强吃了。 第74章 想大哥本推赏字画 做说客展氏送如意 话说本推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六十两白银一夜之间就这样打了水漂,庄稼汉几辈子才能挣来呢?似睡似醒,迷糊的时候倒还罢了,忽然清醒了,追悔莫及,心急如焚。 早晨起来,看他嫂子带着侄子侄女回娘家浪去了,本推也没有胃口,径直就出门了。 爱儿看他像丢了魂儿似的,赶紧喊了一声:“碎哥哥吃饭呢。” 心想:“怕是昨儿输了!” 本推胡乱地支吾了一声,就走了。 穿过陔门滩,到了庙咀咀上,不觉就到了彭连乎家的圆陔门跟前了。 想自己昨儿个晚上鬼使神差,几次里穿过这个土陔门,六十两银子就踢踏到这里了,这个赌博窝窝子,真想一把火给烧了。 彭连乎家的小花狗汪汪叫了几声,本推也没有理会,径直到院子里了,小花狗见他豪横,夹着尾巴卧到一边儿去了。 彭连乎看他来了,赶紧招呼进了屋,吩咐丫头:“给你碎爸爸把热的齐码端上来。” 本推摆摆手拒止了。一屁股坐到炕沿子上。说: “昨儿个把天祸闯下了!” “我要不劝住,你还不知道要背多少呢!”彭连乎赶紧陪笑脸说。 “那个板客啥来路?几个人一伙的吧?”半晌,本推冷冷地问道。 昨儿个晚上几个赌博客和板客乃是黄兴彪引来的,彭连乎虽然不熟悉,但也曾招呼过。 就思谋着说:“放板的乃是兴堡子刺儿沟的李老大,做庄的是庙尔沟的几个人。肯定是一伙儿的嘛!” “叫啥名字?”本推追问道。 “那板客倒是有个外号,叫做:一分利,名字还真是不知道呢。” “明明两分利,二十两银子只给了十六两?”本介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怎么还叫个一分利撒!” 彭连乎就解释说:“要是按期还了,就返一分利,所以,大家就叫他一分利了。” “三个月的期限吗?”本推问。 彭连乎笑着说:“你昨儿个只顾急着拿银子了,怕是连借据都没仔细看呢,半个月的期限。” 本推听了就默不作声了。 彭连乎看本推的架势,倒像是要兴师问罪呢。本想给他出点主意,也不敢多言了。 自己也是支场子,打头子挣点茶水钱,和赌棍打交道,谨言慎行为要。 本推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起来,也不吱声,转身走了,彭连乎打招呼也没有理会。 本推走在陔门滩里,旁若无人。心想: 半个月的期限,到哪里抢银子去呢!这个赌债铁定是还不上了。如今只好豁出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家里的两个大通宝输了,嫂子问起来可如何是好呢!先得想办法捯饬出二十两银子来要紧。 本推回到家,门槛一挡,差点摔一个跟头,忽然间清醒过来了。 急忙到爱儿和改范儿姊妹俩的小房子里,俩人正在小炕桌上描牛皮影娃子上的画呢。 看他来了,爱儿问:“你干啥去了?饭也不吃就走了!” “昨儿个席上吃多了,今儿不饿!” “还真是吃一顿饱三天呢!” 本推笑了笑。 因问:“你俩个这是干啥呢?” 爱儿就把单汆儿给的牛皮影娃子拿给他看,因说:“我看这个画挺好看的,描下来。” 本推想着大哥的字画倒是颇为有名气,借此捯饬几副来,先把家里二十两银子的窟窿填了。 因说:“说起画来了,我倒是想看看大哥的字画呢!今儿闲了把大哥的字画找出来咱们看看吧!”虽然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但是,确实思念大哥了,要是大哥在,自己哪能就去赌博了呢,有大哥辖制着,岂敢胡为!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这颗大树没有了,风雨无阻的日子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改范儿正在描画呢,听了本推的话,也附和着说:“我也想看呢!” 爱儿拿着钥匙,姊妹三个到了大房里,把书案腾出来,拿出字画来一起一张一张地看。 本推因想着赵安昇对大哥的《文君当垆图》很是欣赏,就说:“也不知道这张画能值多少钱?” 爱儿说:“这可是无价之宝!” “在咱们家是无价之宝,在别人眼里,最多也就是一副画张子。”改范儿笑着说。 改范儿一针见血的话,让本推听了吃惊不小。 爱儿也说:“聊以自娱自乐吧!” “想想哪个正经过日子的人肯花一两银子买一副字画挂家里呢?” “不竟然吧!”本推说,“有好多人想要大哥的字画呢!” “大哥的字画卖过一文钱吗?”爱儿反问道。 还真是啊,大哥的字画出名,可是大哥的字画都是白送的,大哥挣钱全靠阴阳的活儿,因他有名气,所以这一道河里的人愿意请他。 想想字画这些东西乃是有钱人装扮门面的玩意儿,文人骚客自娱自乐,达官贵人闲来把玩,要说紧要关头救急还得是真金白银顶事。 即就是值些银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个主儿。拿些字画出来卖给谁去呢,腆个脸还不够丢人现眼滴呢,把大哥的名声都败坏了。 此路不通。 “看看还有啥东西?”本推心有不甘。 爱儿就把柜子里大哥生前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都是一些文房用品和阴阳师的家什。姊妹几个如数家珍。 其中有一个大哥生前用的罗盘,乃是西山里化云寺闻益大事所赠,很是精致,倒是稀罕物件。 本推忽然想到了海城子里的田大夫,因田大夫用的罗盘本推看到过,就是普通阴阳用的。这个罗盘在田阴阳那儿或许能当些银两呢。 主意已定,本推就百般地找个借口留下了。 因说:“这东西也是够神奇的,我明儿个闲了仔细端详端详。” 爱儿嘱咐道:“仔细弄坏了,这可是个精细玩意儿呢!” 本推怀揣着罗盘,借机出了门,从大塬坡抄近路直奔海城子去了。 爱儿姊妹看他走了,爱儿吐着舌头悄悄说:“他不会是拿去当了吧?” 改范儿扑棱着眼皮子,分明是在说:铁定的事情还用质疑嘛! 看本推一大早魂不附体的样子,姊妹俩感觉他昨儿夜里输钱了,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一趟子,回来猛蛊溜地要欣赏大哥的字画,分明是在打字画的主意,说字画卖不到钱,就把罗盘拿走了。 “看看银子还在吗?”改范儿提醒道。 姊妹俩来到本推的小房子里,把钱匣子翻出来,改范儿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滴,心里一阵惶恐。爱儿用钩针把铜锁捅开,打开一看:里面就一些麻钱子,两个大通宝却没了踪影。 姊妹俩面面相觑了半日。 “妈吆!这人啥时候胆子这么大了?!”爱儿惊呼。 俩人悄悄把彭连乎的女儿花蛋儿哄来,耐心询问,那花蛋儿十一二岁的一个小姑娘,吓得不敢说。 爱儿说:“你仔细说了,我明儿个教你朵花儿撒!” 又套近乎说:“娘娘又不是外人。就想知道输了多少?有个实数,也好给他支银子。” 因彭连乎家独门独户,花蛋儿一听爱儿给自己当娘娘呢,把自己比作亲侄女儿了,就有些受宠若惊。 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 姊妹俩听说本推还背了四十两银子的板,如雷轰顶。家里的两个大通宝输了倒也罢了,这板客的四十两银子也敢背啊?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人疯了!闯这么大货。”爱儿只觉得天昏地暗,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哭音。 即就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打蛰了,也倒腾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啊。那可是长了腿的,到时候还不上可是驴打滚的利息。 不敢想象!有钱人家的生活怕是到头了。 改范儿首先想到了嫂子,因说:“赶紧给大嫂说走!”说着就要去蒲芦沟把大嫂找回来呢。 “等回来了再说吧!”爱儿心思,给谁说都没用。 忽然想起来本推拿走罗盘的事儿,觉得十分可笑,心想:一个罗盘能值几吊子钱,这人也是急糊涂了,未免又担心小哥哥的安危。 “看这下拿什么说媳妇呢!”改范儿听嫂子说过要去蒲芦沟娘家给本推说媳妇的话,媳妇说成了,没钱咋娶呢? 爱儿听了脱口而出了两个字:“这是……”本想说:“这是败家子的架势么!还娶啥媳妇呢。”觉得此言歹毒,乃是咒语,就打住了。 “这是,这是……”地支吾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院子里展氏的声音:“他婶婶在家吗?” 爱儿赶紧出来笑着说:“二嫂子来了!” 改范儿想:“这厮真会挑时候来凑热闹,不知又要唱哪一出呢?”隔着窗户纸缝缝看了一眼,展氏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大嫂今儿个走蒲芦沟浪去了!” 听爱儿说李招娃不在家,展氏满脸堆笑,赶紧改口说:“我是来看看婶婶!”径直到封氏老太太屋里去了,爱儿要尾随着跟了进去呢,展氏说:“爱儿妹妹你去忙吧,我和婶婶有话儿要说呢。”爱儿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展氏知道李招娃今儿浪去了,就趁空空儿来了。 因上次来给爱儿提亲,李招娃婉言回绝了,孙家和任长佬还没有放弃,展氏心里还都惦记着。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好事多磨”,婚缘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第一次提亲被拒也在情理之中。 展氏想:现如今虽是李招娃当家,但婆婆还在呢,小姑子的亲事按理还轮不到她做主呢。 任师爷和展氏一商量,就想着乘机把封氏老太太蛮混过来,就有周旋余地了。 既今儿早晨听说李招娃浪娘家去了,展氏觉得机会来了,就亲自到西坡里传递了消息,任长佬就让她来游说了。 展氏进屋后,向封氏老太太问了安,急忙坐到炕沿子上,凑到老太太跟前儿,故弄玄虚道:“我这里有个好玩意儿呢!”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包,一层层地打开,赫然是一截一扎多长的白玉如意。 拿起来递到封氏手里,讨好着说:“婶婶你看!” 封氏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捻线床子,在衣袖上蹭蹭手,接过来在窗户纸上映着亮光看了,因问:“这是啥东西撒?” “这是如意,大户人家老太太玩的呢!” “奥!”封氏笑着说,“我当是啥呢!”说着还给了展氏。又拿起捻线床子,继续捻纳鞋底儿的麻绳绳。老太太一年四季捻线床子不离手,家里媳妇女儿纳鞋底的麻绳绳都是她捻下的呢。 展氏赶紧又双手捧给封氏,放开嗓音说:“这是西坡里孙五香儿孝敬你老的!” 封氏依稀听说了年前爱儿唱戏的时候有个搭伴的小生叫做孙五香儿,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过年的,后来让李招娃支走了。 今儿打发展氏来送如意,意图很明显,老太太心里明白。 因说:“无里白里滴,哪能要人家的东西呢!”就没有接。 展氏就直接了当地说:“不瞒婶婶,孙五香儿看上咱们爱儿了,稀罕的跟啥似滴呢!”就夸起了孙五香。 无非是:“娃娃勤利乖爽有礼义,如今又做了车员外的干儿子”那一套说辞。 又悄悄说:“虽说是干儿子,员外的两个大少爷都在海城子衙门口做官,小少爷还不知事,就指望干儿子呢。面儿上是干儿子,其实和亲儿子没有两样儿!” 这孙家如今也算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了。 “咱们爱儿明儿个嫁过去了,也是妥妥的少奶奶!” 封氏老太太听了,就觉得展氏说的有些道理,竟信以为真,心里就有几分愿意。 就笑着说:“现如今是招娃当家呢!” “招娃当家,但爱儿的婚缘那还得婶子你做主呢,招娃再能,哪有个撇开婆婆自己在小姑子亲事上做主的道理呢?” “定盘星还得是你老!”展氏又奉承道! 一时恿的老太太眉开眼笑。 “这个如意也是员外的一点心意呢!你老就拿着玩儿,改个心慌。” 封氏老太太也是说她不过,展氏硬是把如意留下了。 展氏走的时候,专门给爱儿打声招呼,巴巴地邀请:“爱儿妹妹有空了也到我们那边浪来撒!” 爱儿笑着答应了。 第75章 田蕙儿锦心描牡丹 朗本推无意添虫草 田大夫自遗失了金刚杵,就断定掉到本介的坟坑坑里了。 知道了东西在哪里,而且是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也就安心了,多早晚想个法子把坟墓挖开仔细找到也就是了。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盗墓要复杂一点,得是考古才行呢。把坟墓挖开还不行,得把坟坑坑里的土用筛子筛一遍呢。 整天儿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让朗家人搬坟,光明正大地把坟墓挖开,他才好借机仔细搜索。一般而言,一个家里有事,经常有事,有稀奇古怪的事,比如家畜不旺,鸡犬不宁,子孙不肖,或者晚上托梦,白天见鬼了才会怀疑祖坟里出了问题。才有可能搬坟。 田大夫盘算了一些让朗家“有事”的招数,觉得有损阴德,怕遭报应,就没有下手。 昨儿夜里恍惚间梦到了一条白蛇,早晨醒来又仔细复原了梦境,确定梦到了一条白蛇在他家牲口圈的槽头里盘着。蛇信子还一闪一闪地火苗儿似滴呢。 感觉是个好梦。不知此梦应验在何事上面,大概率与财宝有关,是得财之兆。 今儿个早晨,夫人马氏领着两个儿子浪去了,家里难得清净,就在上房里坐等美事。 晌午过去了,也不见有什么好事情发生。百无聊赖,心想:“做了这么好的梦,也没有个啥动静!”心有不甘。 忽然家下人来报:“金记典当行的伙计来了。” 田大夫一听,顿时心血来潮:果然有好事应验!想那典当行定是收到奇珍异宝了,金掌柜请他去打眼鉴赏呢。一般而言,这样的宝贝就纳为己有了。可不是得财咋滴。 那伙计进来作揖打躬地笑脸相邀:“掌柜的请你去我们柜上呢!” “何事呀?”田大夫端着表情,明知故问。 伙计满脸笑容:“刚才朗家水朗阴阳的弟弟拿个罗盘来当了,这会儿还在柜上呢,你老乃是行家,我们掌柜的请你赶快过去呢!” “奥!”田大夫一听,喜出望外,果然是稀奇东西,依稀听行内人说过朗本介的罗盘乃是化云寺闻益大师所赠,颇有来头,今日倒能目睹真颜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朗家人来当东西,家里一定“有事”了呢,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朗家一旦“有事”,据此可以怂恿朗家挪坟了。金刚杵的法器也能回到手里了。 幸灾乐祸,不厚道! 田大夫抓耳挠腮,仿佛老虎吃天呢,既兴奋又无所适从,跟随伙计来了。 在路上边走边琢磨呢。还是守住底线为要,起码不能落井下石。就想着给朗家出一个亲情价! 罗盘这东西又不是大路货,有一定道行的人才用得着呢,最多也就三五两银子的买卖。 到了典当行,只见金掌柜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田大夫急忙问道:“人呢?”金掌柜笑着说:“来晚了。刚走了。” 原来本推到了海城子,想着自己也不知道罗盘是个什么行情,就到典当行给估个价,到了田大夫那儿也好心中有数。就把罗盘拿给当铺的伙计看了,伙计不识货,把掌柜的请了出来,掌柜的看了就问东问西地盘查了半天。本推实话实说,掌柜的听说他是朗家水朗师的胞弟,就格外热情,又是攀亲戚又是请到客厅里喝茶,又和伙计说着悄悄话。伙计听了就急匆匆出去了。 本推一看架势不对,心想:“莫不是叫人去了!” 开典当行的未免唯利是图,自己可别被算计了,还是脱身要紧。本推主意已定,待伙计走后,屋里就他和掌柜的二人了,找个借口说:“不当了。”就起身走了。掌柜的拦他不住。 本推前脚里刚走,田大夫就进来了。 田大夫听说人走了,就命伙计:“赶紧追来!”伙计答应一声就要去呢,被金掌柜阻止了。 金掌柜五十多岁年纪,名叫金维银,大长脸面,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乃富态相,颇有世故。 这厮爱吃猪头肉啃猪肘子,一看就是个“有家子”。 俏皮话不离口,颇多至理名言,人生感悟,生活哲理,说出来都是锦辞妙语,可当座右铭来用。老祖宗留下来的此类东西也多,这厮不但能记会背,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自己也能编出好多来,谁要是不幸做了这厮的女婿,有喝不完的“心灵鸡汤”。是海城子有名的“嘴儿精”。 因田大夫也是饱学之士,金掌柜就收敛一些。 只是拿腔捏调说:“俗话说,上赶的不是买卖!” 遂吩咐伙计煮茶上点心。 扎到网里的鹞子飞了。田大夫未免失望。 金掌柜安慰道:“一会儿就来了,海城子就咱一家当铺。” “怕是不当了呢!”田大夫担心道。好奇心也发作了,比起罗盘来,他更想知道朗家出了何事。 “看那娃娃的脸色是急用银子呢!”金掌柜断定:“找不到合适的主儿就来了。” 又自我吹嘘道:“这海城子就你我是行家!到别处说不定还给他昧了呢。” 听金掌柜说的在理,田大夫就安心坐下来,俩人也是多日不见,就喝茶聊天。 田大夫名叫田光德,排行老三。老大田光仁做手工营生,二哥田光义现在衙门做事,都另立门户了。田大夫就在老宅里住着,父母去世后继承祖业,人称“三爷”。 娶柴场里马氏为妻,育有两儿两女。大女儿出嫁了,夫家乃海城子旺族刘宇禛家的公子。二女儿蕙儿待字闺中。两个儿子尚在少年。 本推从典当行出来,径直打问来到田大夫家,在大陔门楼子里轻轻叩了门上铁环,半天没有动静,本介又用力叩了几下。 原来田蕙儿正和小丫鬟灯灯在屋里描牡丹花样子呢,听有人扣门环,半天也没有伙计开门,估计这会儿伙计饮牲口去了,就让灯灯出去看了,嘱咐道:“问仔细了再开门。” 灯灯隔门问道:“你是谁?” 本推回答说:“我是从下河里朗家水来的,田大夫去过我家,是旧相识了,我是来找田大夫有事呢。” “你先等等。” 灯灯就给蕙儿说了,蕙儿知道朗家水的朗家和父亲有过交道,算是旧相识了,就和丫鬟一起开了门,彼此见过了。 蕙儿对本推说:“我父亲这会儿不在家呢。” 请本推到上房里候着去了。 蕙儿回到屋里继续描画儿,把打好的粉底印在宣纸上,轮廓已经描出来了,画面乃是一簇牡丹花丛和一只蝴蝶,一只蜜蜂。先把牡丹画好了,描蜜蜂和蝴蝶的时候,忽然觉得蜜蜂有些不对路,却原来给蜜蜂头部画上了两根触须,咋看咋别扭,一时想不起来蜜蜂有没有触须,再一看蜜蜂的四条腿似乎也不对,应该是六条或八条,长在前面还是后面。 就没有往画纸上描,指着画稿上的那只蜜蜂问灯灯:“你看这只蜜蜂咋样?” 灯灯说:“好看!” 蕙儿笑着问:“像吗撒?” “像啊!”小姐画的画儿咋不像呢。 “那蜜蜂几只腿?”蕙儿问。 灯灯原是奉承的话儿,听小姐问她这么细微的问题,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你说谁一天闲着没事儿了,看蜜蜂长几条腿腿呢! 灯灯嬉笑着说:“不知道。” 蕙儿看着画稿儿,又觉得蝴蝶也不对劲了。翅膀爪子和须子长的也不是地方,越看越像吊死鬼。 得亏没有描上去,这样的败笔不伦不类岂不把牡丹花糟蹋了。 就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有关蜜蜂和蝴蝶形象的记忆。 灯灯卖乖说:“要是夏月天就好了,我去逮个蜜蜂来。”而后又机灵转话儿说:“要不我去问问朗家水来的那个亲戚,他们乡里人见的多,只怕连蚊子几条腿都知道呢。” 一句话提醒了蕙儿,那朗阴阳的字画也是出了名的,如今他兄弟在呢,耳闻目染,想必略知一二呢,就对灯灯说:“你去请来!” 本介在上房里等得心中焦急,快大后晌了,也无人招呼,这时候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就在心里埋怨:“这城里人就是皮薄,大正月里也不说给客人端个果子啥的,要是在朗家水,只怕饭都做熟了。” 只见灯灯进来了,招呼他:“我家蕙儿小姐请你来一下!” 本推就跟着灯灯来到闺房里,一脸的无奈和焦虑。蕙儿也觉得有些怠慢了,对本推说:“等心慌了吧?”带着些许歉意的表情,和颜悦色的样子。 本推看蕙儿的年纪和爱儿差不多,中等个儿,圆脸蛋儿,大眼睛,额前的刘海打着卷儿,发梢儿微微有些发黄,笑起来唇红齿白,很是甜美。 本推就收起怨颜,客气道:“不心慌。”又试探着问:“不知道田大夫多会儿回来呢?” “一时半会儿就回来了呢。”蕙儿说,“你且看看我这幅画儿咋样?” 本推大模子扫了一眼,乃是一幅设色牡丹的立轴,就赞扬道:“好呢么!” 蕙儿和灯灯俩人相视一笑。蕙儿又指着画稿,笑着问:“你看蜜蜂和蝴蝶像吗撒?” 本推拿起画稿又仔细看了,心想:“这两个娃娃不会画画儿么。”就坐在案前,拿起工笔,仔细蘸了颜料,在草纸上画了一只蜜蜂和一只蝴蝶。画的很仔细,每一个肢节都交代清楚了。 “就是这样啊!”灯灯惊呼道。 蕙儿看了,再看看自己画的,虽说大模样有些形似,但经不起推敲,还是心中无数的缘故。 “你也会画画啊?”蕙儿笑着问,她只是以为本推乃是画家的弟弟,“近墨者黑”,只是想利用一下他的见识而已,不曾想这厮提笔就画,素描功底如此了得,不禁另眼相看。 “大哥在世的时候跟他学过一点。”本推默默言道。蕙儿听了也默默地点头赞许。 “可惜我没有见过大哥的画儿!”蕙儿有些遗憾地说。 蕙儿说完了这句话,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跟着人家叫起大哥来了。 本推随口说道:“改天我给你拿一副。” 蕙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犹豫要还是不要呢。本推夸赞她的牡丹画的好,叶子和花瓣儿灵动! “整体还是不错呢,牡丹丛中点缀一只蜜蜂和蝴蝶画面就有动感了。”本推边仔细端详边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就是蜜蜂和蝴蝶一时想不起来长啥样儿。”蕙儿小声说。 “我画的没有错,你照着这个仔细描上就可以了。”本推看着蕙儿,笑着说。 “也行呢!”蕙儿大眼睛稍了他一眼,也只好同意了。 蕙儿拿着画笔,看了半天不敢下手,生怕一笔画错了,这幅牡丹花就废了。 本推看她犹豫,就鼓励道:“画不好没关系的,我大哥画一副画儿不知道要描多少张画稿呢,这个画不好了,就权当草稿,直到满意为止。” 灯灯儿听了,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几朵牡丹小姐画了大半个正月了。”就笑眯眯地看着蕙儿,蕙儿也舍不得。 蕙儿说:“还是你画吧!”说着把画笔递个了本推。 本推也没有推辞,就在画面上仔细画了,因画面许多留白,又勾了几笔兰草。 整幅画看起来一下子完美了。 本推画完画,田大夫还没有回来,就有些着急,蕙儿问他何事,本推就说了。 “也是家里急等银子呢!”本推就把罗盘拿出来了。 田蕙儿仔细打开包裹。 乃是一个七寸见方的木质底座的阴阳八卦风水罗盘。青铜制的圆盘面儿,字迹界线有黑、白、红、黄、绿五色漆嵌,经纬分明,错落有致。 青铜内盘古朴澄澈,镜面儿一般,外盘乃金丝楠木,富丽奢华。 天池银胎镶珍珠贝壳,内圈乃太极两仪,依次为四象,五行,六神,八卦,天干地支六十甲子,二十四宫,六十四卦辞,一百二十八星宿。外三圈乃黄道纪元和四方风水。共十七层。 “好精致的玩意儿!”田蕙儿看了暗暗称赞。 “这原是化云寺闻益大师所赠。” “这个值多少钱?”蕙儿问。 “本想到典当行里估价呢,他们也不知道!一会儿你父亲回来了看给个啥价呢。” 蕙儿心想:“这人把大哥用过的罗盘都拿出来当了,家里定是遇了难事。” 再看看本推,面容憔悴,目光疲惫,嘴唇皴裂。 顿生恻隐。 “现需要多少银子撒?”蕙儿问。 “二十两么。” 蕙儿听了,看着灯灯说:“你去给烧碗开水喝撒。”灯灯答应着出去了。 蕙儿就打开柜子,拿了两个通宝出来,给了本推。 “这二十两银子你拿着,罗盘你还拿回去,这么好的东西当了可惜了滴!” 本推执意不肯,就要把罗盘留下。蕙儿就说:“那暂且保管着。”就把罗盘锁起来了。 没想到小丫头如此利索爽快,本推收起通宝,喜出望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真是帮大忙了!谢谢蕙儿小姐。” 蕙儿说:“大哥的画儿可别忘了撒!” “小姑娘真好!”本推心里高兴,满口答应:“我大哥的画册里有好多花鸟样子,连画儿一起拿来。” 第76章 俏夏儿情义解危困 痴爱儿释怀理红妆 在金记典当行的客厅里,两个老汉等到天黑了,也没见朗本推的影子。出于面子,俩人都没有提及此事。耐着性子,妥妥地喝了半天茶水水。 田大夫回到家里,夫人马氏浪亲戚回来了。大儿子领着小儿子在巷子里弹道儿(一种弹珠游戏)耍呢。蕙儿画画。伙计担水、拌料添草喂牲口。丫鬟做饭、洗锅喂猪。一切如常。 夜里的好梦白做了。 转而一想:家中无事才是最好的美事!也就不怎么纠结了。 本推怀揣着两个大通宝,从海城子出来,穿过塬上,下了小塬坡,过了清水河,上了灰坡洼,就到朗家水庄里了,到家里正好掌灯时分。爱儿和改范儿姊妹做好晚饭,正放桌子端饭呢。 自本推走后,爱儿姊妹忐忑不安,看他回来了,心下稍安,吃饭的时候只见本推狼吞虎咽,胃口大开。 胃口好,说明心情不错。 收了饭桌子,本推就回自己屋里去了,爱儿姊妹来到伙房里,改范儿说:“怕是当到银子了。” 姊妹俩悄悄来到本推屋檐下的窗跟前,从窗纸缝缝里往里窥,只见本推拿出两个大通宝在手里掂量了,锁到钱匣子里了。 “这厮可别又拿出去赌了,输急眼的人光想着往回捞本钱,岂不知越捞越深。”爱儿心想。 就和改范儿商量,夜里得看住这厮,俩人就把陔门上锁了,轮流盯着。 早晨起来,吃过早饭,本推扛着家伙到小木匠赵安奎家拾掇庄耧(播种小麦的农具)去了,姊妹俩个这才放心。 姊妹俩商量道:“得编个谎儿,把银子要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不一会儿,李招娃和两个娃娃浪回来了,因给小叔子说好了媳妇,春风满面。 进屋就给婆婆报了喜讯,封氏老太太自是欢喜。李招娃就滔滔不绝地夸赞访访乖爽贤淑。她婆婆就奉承说:“蒲芦沟你们李家的女子都攒劲!这一道河里谁不知道呢。” “本推这回没啥挑头(挑剔之意)了。”李招娃胸有成竹。 爱儿看嫂子和母亲满心欢喜的样子,怕改范儿快嘴溜舌滴把本推输钱的事说了,就悄悄给改范儿摇头递眼色。 李招娃看见了,就问爱儿:“你俩个挤眉弄眼滴日鬼啥呢?” 爱儿抵赖说:“没有啊!” 李招娃又看着改范儿,改范儿扑棱着眼睛,一脸的茫然。 心想:“这姊妹俩今儿不对劲!” 就问:“你小哥哥呢?” 爱儿说:“拾掇庄耧去了。” 李招娃听了也就放心了。 又对婆婆说:“定的二月二瞅对象接准信。还有半个月呢,日子也宽裕。”婆媳二人说着话儿,爱儿给改范儿递个眼色,俩人就从她母亲屋里出来了。 姊妹俩来到自己屋子里,爱儿对改范儿说:“一会儿你给嫂子说,把碎哥哥的银子收回来。” 改范儿听了,心想:“翻舌的话儿总是让我去说。”要赶往日,改范儿总要反驳几句。 “咋说呢撒?”改范儿问道,“背板的事说吗?” “先不要提输钱的事。”爱儿嘱咐道,“你就说最近庄里赌博的风声紧得很,小心拿出去输了。” “已经输了!”改范儿说,“现在不说,早晚不就得知道,等放板的逼债到了家里只怕大闹一场呢。” 爱儿听到改范儿说“逼债”二字,能想象出那是个什么场景,不禁在心里恨死朗本推了。 “这一场仗怕是少不了呢,还是先安稳几天吧!” 爱儿说完,拿着针线活儿就出去了。 爱儿从大巷子出来,心想:四十两银子,这个庄子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也就刘芳和夏儿了。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到刘芳家门口了。 “咋到这里了撒?来做什么?”爱儿犹豫了一下,振作精神,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芳儿姐姐!” 夏儿在院子里听见了,出门来笑脸相迎。给刘芳招呼一声:“芳儿姐姐,爱儿妹妹来了。” 刘芳闻声从厢房里出来,夏儿拉着爱儿手,就要往大房里去。 爱儿说:“还是到厢房里吧!你们的新房里我湿笑的咋进去呢撒!” 夏儿说:“看看我们的屋子吧!” 刘芳也说:“厢房里乱七八糟的。” 爱儿也知道向子君已经回军营里了,几个人就到大房里了。 夏儿吩咐小丫鬟湘儿:“沏茶端果子来。” 湘儿原是跟着夏儿的,夏儿妈妈就让来朗家水了。 湘儿沏了茶水,端来了果子点心。夏儿让爱儿喝茶吃点心,爱儿只是摇摇头,因说:“不饿呢!” 刘芳笑着说:“谁还说你饿着呢撒!”就把一个油炸的五仁儿馅的糖角角给了爱儿。 “你尝尝这个!”爱儿勉强吃了。心里有事的人,也没吃出个香味儿来。 几个人就闲话聊天,爱儿几次里想问夏儿和刘芳借银子,实在难以启齿。就打消了主意。 做了一会针线活儿,就告辞了。 刘芳看爱儿今日来不似往常欢心笑语,说话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愁眉不展滴只怕是有事呢,就给夏儿使个眼色。夏儿也觉得爱儿有些心不在焉,说话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就送爱儿出了陔门,看四下里无人,就问爱儿:“有什么事吗?” 爱儿笑着说:“没事。” 爱儿也是假装出来的一丝哭笑,更显得愁容满面了,嘴上说是没事,心里的事儿都写到脸上了。 夏儿看爱儿这种表情,就肯定家里出事了,追问道:“出啥事了?” 爱儿一时掩饰不住,眼泪竟夺眶而出了。 “有啥事说嘛!”夏儿有些着急。 爱儿抽搐着哭道:“我碎哥哥闯祸了!” 夏儿一听“闯祸”二字,以为本推出啥事了,心里一怔,赶紧问:“咋了?” 爱儿就把本推赌博输钱背板的事儿说了。 “那放板的都是叶子尅,到时候还不上可咋办呢呀!” 夏儿听了,舒一口气:“我还当闯啥祸了呢!吓死人了。” 不就是耍赌博输钱欠赌债嘛!夏儿笑着安慰:“这点银子咱还能出得起呢!赶明儿还上就行了。” 夏儿二次里又把爱儿领到大房里,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了爱儿。 爱儿接过银票,承诺说:“赶明儿有了就还。” 夏儿点头微笑着说道:“嗯,不着急呢。” 爱儿也莞尔一笑,就要告辞,夏儿说:“把眼泪擦了。” 爱儿就到夏儿的梳妆台跟前,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蓬头垢面滴,却原来是心里有事,今儿都忘记梳洗,就出门了。不觉就羞红了脸,好在是刘芳和夏儿不是外人。遂整理了一下鬓角和刘海,把脸上的泪痕仔细抹掉了。 第77章 大嫂灯下裁新衣 小妹寒夜觅行影 爱儿走后,改范儿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咋能不让嫂子知道呢!给嫂子说了,现在想办法还来得及,看是借呢还是变卖家产呢,把四十两银子凑够了。不然,等到债主追上门来,事情张扬出去,在这一道河里就颜面扫地了。” 主意已定,改范儿就到嫂子屋里去了。 李招娃坐在炕桌子跟前粘鞋面呢,一边理着碎布条,一边用筷头子沾着糨子往鞋面儿上抹。改范儿悄眯喵地坐到炕沿子跟前搭讪道:“嫂子,谁的鞋?” 李招娃笑着说:“你小哥哥二月二瞅对象呢,新女婿头一次上门,全身新才好。” 改范儿心想:“到时候板客的银子还不上,只怕是闹翻天呢,上哪里瞅对象去呢。” 李招娃接着说:“我把鞋样子铰好了,你和你小姐姐两个一个做帮子,一个纳底子,我好给做衣服撒!” 改范儿看嫂子兴致勃勃的样子,想好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就默默地看着嫂子。 李招娃说完话,半天不见改范儿吭声,抬头一看,改范儿愣愣地发呆呢。 “这娃娃今儿咋了?”李招娃想,“莫不是给她小哥哥说了媳妇,姊妹俩个担心我一辈子要守寡了,心里难过呢。” 想自己来到这个家里十多年了,操持主事,总算有人疼呢,而且还是小姑子,心里热乎乎滴。 看改范儿噜个脸,嘴唇上一层干痂,就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手摸着改范儿的脸蛋子,笑着问:“今儿个咋了?” 李招娃一边说着,一边爱抚着,手指滑到改范儿的嘴唇上,心疼道:“看你嘴嘴干滴!” 改范儿用舌头来回润了一下嘴唇,歪着脑袋,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你小姐姐呢?”李招娃问。 改范儿也不知爱儿去哪儿了,就说:“不知道么,出去浪门子去了。” “你小姐姐也有人提亲了呢!”李招娃就把她娘家嫂子黄氏如何说,要把爱儿给她娘家侄儿单汆儿做媳妇的事,展开来说了。又说那个单汆儿没个正经营生,整天耍个皮影子,也就是懒得做庄稼受苦,自个儿图个舒服罢了。 因说:“耍皮影子无冬无夏滴,能挣几个籽儿,够吃呢还是够穿呢!自个儿的庄稼谁做?我们爱儿还想过舒服日子呢!将来真的嫁过去了,家里的苦活儿,脏活儿谁干呢?山神做呢还是土神做呢,还是灶神爷做呢撒!” 说的改范儿也湿笑滴。 李招娃斩金截铁地说:“我没答应!” 改范儿来是给嫂子说事情来的,倒听嫂子拉起家常来了,索性帮着理碎布粘鞋底子了。始终一声不吭,就听她嫂子叨叨呢。 爱儿从夏儿那儿出来,心里一下子畅快了,走到陔门滩里,只觉得春光明媚,海阔天空。 有了这五十两银票在手里,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俗话说:拆了东墙补西墙。东墙里外是亲朋,西墙那头有豺狼。 爱儿回到家里,到自己屋里打了一头,改范儿没在,就到嫂子屋里来了。 李招娃正说在兴头呢,看见爱儿进来了,就笑着说:“说曹操呢,曹操就来了。” “说我啥呢?”爱儿随口问道。 李招娃和改范儿俩人相视一笑,就不说话了。 爱儿也没认真追究,反问改范儿:“你咋在这里呢?” 李招娃听了,不以为然地瞟了她一眼,心里纳闷:“咋就不能在我这里呢?” 改范儿抬起头来,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爱儿,就低头继续理碎步条条了。 爱儿就知道改范儿没有给嫂子说把本推手里银子要回来的事。 遂灵机一动,找个油头,又问改范儿:“我昨儿个描的花样子你放哪里了?快给我找出来。” 改范儿心领神会,就和爱儿一起走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爱儿就把借到银子的事给改范儿说了。 “还给嫂子说吗?”改范儿纠结道。 “先不说了吧。”爱儿说,“小哥哥晚上回来了,让他明儿个赶紧把背板的银子还了,值当没有这回事儿。” “不给嫂子说,借夏儿的银子将来咋还呢?” “先把这个节骨眼错过去了再说。小哥哥闯的麻哒他自个儿担,娶了媳妇另立门户了给人还去。” “多早晚都要另立门户呢,先顺顺当当把媳妇娶了,别因为这事把说好的对象搞黄了。”爱儿补充道。 一直到太阳落山了,本推还没有回来。 快做好晚饭的时候,李招娃就让改范儿去赵安奎家喊本推回来吃饭,因说:“拾掇个庄耧就长蹲着去了。” 李招娃也想把好消息早点告诉小叔子呢。 改范儿来到赵安奎家,发现本推不在,因问:“我小哥哥呢?” 赵安奎笑着说:“早晨来放下庄耧砍了两斧头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改范儿回家说了,李招娃也没有在意,心思:“饿了没地方吃饭就回来了。” 吃过饭,收拾了锅碗,本推还是没有回来。 爱儿姊妹就有些着急,不约而同地想道:“赶不定又去赌博了。” 俩人悄悄来到本推屋里,打开钱匣子,两个通宝和一些麻钱子都在呢,才放心了。 姊妹俩个就在自己屋子里等着本推回来呢。 快到人定时分了,本推还是没有回来。姊妹俩就坐不住了。 要在平时,本推或是串门子听书,或是掀牛九彻夜不归,大不了天亮就回来了。 可是,今儿不同往日,本推乃是心里有事的人。 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别说大事儿了,连个坎坷都没有遇到过,现如今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可如何是好!不敢再往下想了。 姊妹俩个穿好外衣,到了院子里,她母亲已经领着孙子和孙女睡了,她嫂子屋里灯还亮着。 俩人悄悄出了陔门。 其实李招娃也在心里惦记着本推,这么晚了咋还不回来,既听到陔门上有动静,扭身从窗户纸上看了,是爱儿姊妹出去了,就知道是找本推去了。总感觉今儿个家里有些异样,爱儿姊妹俩个鬼鬼祟祟,有事情瞒着,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问。事情应在本推身上。 “大不了就是出去赌博去了,本推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多大胆儿,输赢也就一半吊子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招娃这样一想,心下稍安。 就在灯下裁衣服。这裁衣服是个精细活儿,一会儿比划,一会儿算计滴,不一会儿就聚精会神了,聊以驱散内心的恐慌。 爱儿和改范儿先到本推经常串门子的几个人家里去找了。又来到赵安刚家,赵安刚正在说全本的《包爷三下阴》,上房里围一屋子人听呢。 赵安刚家的看她姊妹俩大晚上来了,赶紧让到厢房里,爱儿因问:“我碎哥哥在吗?” 赵安刚家的疑惑道:“今儿个咋没看见。” “嫂子你进去看看在吗撒!”爱儿笑着央告道。 赵安刚家的到大房里看了,又问道:“有谁见本推了?”大家都说了没有。 爱儿姊妹俩从赵安刚家出来,在陔门滩里站了一会儿。月亮已经小晌午了,寒光凛凛。三星业已偏到大后晌去了。这大半夜里天寒地冻的,这人到哪里去了呢撒? 不祥之兆油然而生。俗话说:“三星晌午过年呢,三星后晌种田呢。”眼看就要播种春麦了,这家里的顶梁柱要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俩人犹豫了一会儿就回到家里,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敢再瞒着嫂子了。 第78章 本推早晨到了赵安奎家,早有庄里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协作,各司所能,拾掇庄耧。木工棚里生着火炉,上面架着熬胶锅,下面烧着火钳子,合缝子,旋耧筒子。有说有笑,甚是热闹。 本推的耧架松了,就拿着斧头砍木楔子呢,木工用的板斧甚是锋利,想起来赌博输银子的事来,真想一斧子把手剁了。 有了剁手的动机,心里有了剁手的想法,手里拿着锋利的斧子。这样的状况如若继续下去很危险,哪根神经稍一闪失,手就没了。 二月里就要摆耧种麦子,现如今这双手还不能有闪失呢。 本推扔下斧子就出来了。 到了巷子口,就看见他嫂子领着锁锁儿和叶枫儿浪娘家回来了。要在往日,定要迎上前去。如今非同寻常,一两天的功夫,恍若隔世,本推赶紧躲到一边,生怕他嫂子看见了。既他嫂子和娃娃都进门了,才到了家门口。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勇气进去。 欠下的四十两的赌债银子,想这半个月的期限一转眼就到了,心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赌债还得赌来还!”就决定去刺儿沟找李老大,那是债主,见到了债主再说,仰或还要到庙尔沟的赌博场里去呢,反正没有本钱,接个飞碗子再说。大不了把手剁下来,看哪个儿子娃敢要! 主意已定,扭过头来就出发了。 没走大路,生怕遇见熟人。溜到干沟里,沿着干沟里的小溪一直到了连家泉子,从沟垴里的峭壁爬上去,就离开朗家水的地界到后山里的骆驼脖巷了。 骆驼脖巷乃是两座大山根基下的一道平川,南北走向,展展的塘子地,形状酷似骆驼脖子而得名。遇到丰年,塘子里的麦子半人高。麦子地里套麻子,麻子树上站娃娃。 西面山坡上有一条羊肠小道,穿过獾猪湾,翻过三道沟就到去往兴仁堡的路上了。 第79章 到了三道沟,忽然听到了一阵吼声。 “嗷——嗷——” 如今虽是开春时节,天气依然寒冷,大地一片灰白,这后山里荒无人烟,除了羊把式再无他人。 这吼声在山坳间回荡,甚是急切。本推心想:定是羊把式遇到山狼了。 用这么大的吼声,一来给自己壮胆,二来把狼吓跑。 本推寻着声音到了梁顶,果然看见一个羊倌儿在山下的峣岘里赶狼呢。 一群羊聚集在一个山旮旯里,一匹山狼围在羊群边上伺机而动。 羊倌儿远远地挥舞着剁铲,一会儿嘚——嘚,一会儿嗷——嗷地吆喝着,来回蹿趟子,一只大黄狗尾随其后,嗯哼着不知所云,表现出异样的兴奋。 那狼知道羊倌儿和羊狗虚张声势而已,丝毫不为所惧。周旋着,在羊群边缘不肯离去。 无奈,羊倌儿鼓足勇气,挥舞着手里的剁铲,把狗嗖到前面,一起向狼发起进攻。 狼见状,一个反扑,亮出狼牙,羊倌儿顿时胆怯,驻足回撤,慌乱之际一转身腿脚打颤,一个趔趄摔倒在洼里了,大黄狗见主人失势,夹尾逃窜。 狼适可而止,反身冲入羊群,逮到了一只羊。 羊群一阵躁动,羊倌儿回过神来,趁机驱赶羊群,离狼而去。 本推赶到时,羊倌儿,羊狗,羊群已转过山腰,不见踪影。 这时候又来了一匹狼,二狼开始享用美食。 本推径直走了过去,不动声色。狼见状,呲牙虎了几声,本推自以为已经是不怕死的人了,无畏者无惧,继续朝狼走去,短暂对峙,二狼弃羊而去。 本推看时,乃是一只新满口的大羯羊,尚未断气,羊肚子已被撕开,本推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给羊放了血。 放眼望去,只见二狼在远处山包上卧着,也不虎了,安心等待着,看似一副讨好的神态,颇有几分家犬的嘴脸。 狼也知道,本推不是猎人,也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者,这厮最多也就是一个分享胜利果实的强盗。 本推心想:“山里的乏狼敢从羊把式的剁铲下得逞,莫非与狼达成默契了?牺牲一两只羊换得一大群羊的安然,这智慧也是没谁了。俗话说:羊把式通四海,乃是牧者,所谓牧者,古时候乃是雄霸一方的领主,刘备就做过徐州牧。” 这官职的名称也是叫绝了。 羊之所以为羊,对狼有天然的畏惧。不仅如此,千百年来羊都背着善良温顺的名号,给人的印象确也如此,它们的存在就是任人宰割。 可是,羊也有凶残的一面,为了一个草芭子,大羊能把小羊一头打下悬崖。 可是他们,对狼的恐惧和敬畏到了无以自拔的地步。 本推曾多次听过他二哥本子讲述自己与狼智斗每每取胜的故事,现在看来那厮多半吹牛皮呢!天下乌鸦一般黑,本子赶着一百多号的大群,狼来了估计和这个羊倌儿一样无奈。 牧者不易! 只是这大羯羊给了狼实在可惜,于是,卸下两条前腿,将血渍抹去,拎在手里,扬长而去。 二狼歪着脑袋,蔑视着,等他走远了。 第80章 本推到了刺儿沟,一路打问着来到了李老大家门口。 李老大一看是本推,以为是还银子来了,呲着明晃晃的假牙,笑脸相迎。 招呼道:“朗家水的亲戚来了!”说笑间到了院子里。 这欠债的都是大爷,搞磨着顺顺当当把银子还上为要。 李老大因见本推拎着两条血糊糊带毛的羊腿,笑着问道:“这是咋个意思撒?” 本推就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说了。 因说:“我想这大羯羊的两个镶板子着实不错,我就剐下来了。” 李老大看时,只见两条羊腿虽是带着皮毛和污渍,但是肩胛骨上的肉粉紫细嫩,在阳光下泛着蓝光,乃上好的羊肉。 不禁夸赞:“狼看上的羊!莫麻哒么。” 随招呼夫人顾氏:“一会儿收拾出来。” 顾氏因说:“这连毛带皮滴咋收拾呢撒?” 本推说:“莫急!” 拔出匕首,和李老大俩人,仔细剥了羊皮,剔除污渍,把两条羊腿放到盆子里。 顾氏端着盆子,看着里面的羊肉,讪笑着讨好说: “怕是不好吃呢!狼咬死的羊,把魂都领了。” “羊肉么!怎么还有魂呢撒?”李老大反驳道,“嫌不好吃,晚上红焖出来都别吃了。” 又招呼丫头端来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放到门台子上和本推两人洗了。 “进屋里吃饭!” 赶紧请本推到上房里,因已经是午末时分了,家里的散饭熟了,赶上了放桌子吃饭。 本推也饿了,端上来的咸菜和馓饭,也不客气,吃了一口馓饭,就了一口咸菜。馓饭倒还罢了,黄米荞面,又糯又柔。咸菜可是又苦又咸,一股馊浆水味儿。心想:“这厮都放板呢,家里咋这吃食撒!”都说山里人会过日子,想来也是个瓜皮。这咸菜说个造孽的话呢,实在无法下咽么。 话说古时候穷人家揭不开锅了,就到财主家借粮食,财主先端上来一碗大豆,要是连皮吃了,就借给粮食,要是把皮剥了吃就不借给粮食。 “真心摆调人呢!” 本推端着碗用筷子拨来拨去滴,真想一碗饭扣在李老大的脸上。 李老大见状,笑着说:“我们山里人不比你们河里人有菜蔬。先凑合着吃点。”意思是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本推赶紧客气道:“好得很么!” “浆水咸菜就这个味儿。”李老大吃的津津有味。 “吃不惯就撒些盐面儿。” 说着把盐盒盒推到本推跟前。 本推给馓饭上撒了一撮盐和辣面子,筷子一搅拌,碗底下有东西硬邦邦的,翻上来一看,是一方子腌肉。 原来顾氏想着本推乃是客人,就让女儿从腌肉坛子里捞了一方子肉。 这李老大的女儿名叫九月儿,今年十九了,实在丫头,因见本推眉清目秀滴,心想:“河里人就是长得周正,啥时候咱也找个河里的小伙子做女婿撒!又有蔬菜又有果子滴!美得很么。”就有几分喜欢,在肉坛子里挑了半天,拣了一方子最好最大的,放在碗底,舀一勺子馓饭盖住,端给了本推。 馓饭的热量已经把腌肉化开了,本推夹起来连皮带肉咬了一口,嗯!味道很香。 原来,咸菜是李老大腌下的,这厮一年四季浆水不离口。肉是顾氏腌下的。腌肉浆水面乃是他家的四季美食! 本推也是饿了的人,一口肉一口饭,把一大捞碗馓饭就着吃了。 吃过饭,李老大就等着本推开口还银子呢,半天没有动静。 大正月里,来到家里的都是客,李老大也不好提及。 干坐着也不是待客之道,就说些河里和山里的事情。 正好吃过饭,自然就说起了茶饭之事。你老大因说:“我们山里人实诚,吃干炒面和白面馍馍,你们河里人细淑,长面扁食滴变着花样儿吃。” 本推说:“我们河里人也推炒面呢!” 两人又说到了吃肉,李老大谦恭道:“你们河里人做的花样儿比我们山里人多多了!” 本推说:“你们山里人的馓饭好吃!” “那是我们山里的黄米荞麦好么!”李老大趁机打趣。 两人说着就走上了正道,相互吹捧起来。 月儿见本推吃过饭了咋还没走,就一会儿到大房里来拿个笤帚,一会儿又来拿个簸箕滴蹿了好几趟子。就把两人的沫(闲聊的话题)给打搅了。 到大后晌了,本推还没有提及还银子的事儿。 李老大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问道:“你今儿个来有啥事呢么?” 本推见问,就说:“今儿心慌的,出来转转,顺便给你老拜个晚年!” “你也不给我带个点心啥的?空扎扬手滴来了。”李老大玩笑道。 说完又觉不妥,这不明明从狼嘴里叼了两条羊腿扛来了嘛! 头一甩,拍拍脑门,自嘲道:“有羊腿呢。也算是个礼信!” “李老板笑话了!” 本推说:“现在连个看的钱都没有了。” “那欠我的银子咋还呢撒?”李老大正色问道。 “我给你赢!”本推回答道。 李老大脸上的笑纹瞬间消失。 “你不会是傻了吧?” 本推听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李老大,只见这厮藐视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惊愕,带着煞气! 本推没有一丝儿害怕,就假装出一副可怜相。 心想:已经欠了人家的银子,竟管是赌债,那也是真金白银! 遂服软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还钱!”李老大厉声言道。 本推伸出右手,放到炕桌子上。 “把手剁去!”本推语气很平静,末了补充道:“现在要的话。” 李老大一愣,忽的转怒为乐,脸上笑开了花儿。 第81章 心想:“人家娃娃说的也没有错!赢来的银子也是银子。”是自己唐突了。 李老大须臾之间脸色倏变本推始料未及。 伸出去的手正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李老大苦笑着嗔道:“把手拿回去!” 本推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回来了。 “谢李老板不斩之恩。”嘿嘿笑了两声。 “小怂够能装的呢!” 李老大提醒道:“赌博场里的银子怕是不好赢呢。” “还请李老板支招!”本推拱手作揖,就要行拜师礼。 “别别!”李老大赶紧阻止。 因说:“我找了个牙医做亲家,我的牙被拔掉了一半。”李老大张开嘴唇,露出两排假牙。 “你亲家手艺正经不错呢!”本推奉承道。 “那是!” 手艺不好,你能信任他,你能心甘情愿地让他拔牙。 “你小子拜我为师,只怕要倾家荡产呢!” “现如今已经倾家荡产了呢。” “你家不是朗家水的大户吗?百十两银子就倾家荡产了?”李老大反问,颇为调侃。 本推小心言道:“庄户人家!细水长流倒还罢了,忽生变故就过不了这道坎。” 李老大有些惊愕,张着大嘴,噙着假牙,看着他。 本推就接着说:“家里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对骡子……” “十两银子。”李老大伸出手掌来,压倒大拇指。 “二三十只羊……” “十两银子。”压倒二拇指。 “十几亩旱地……”本推说到此处停下来等李老大压指头估算出银子来,李老大没有吱声,干脆把手掌捏起来了。 本推接着一口气说道:“二三亩园子。二十两家底银子也踢踏了。里天面地就这些东西。” 本推亮出来家底,李老大低头不语。心想:“遇到难缠的主儿了!” “赢了倒还罢了,要是输了呢?岂不是窟窿越发大了。”李老大又好心提醒道。想让眼前这个后生知难而退。 是啊,赌博输赢乃是变数。 “死马当作活马医。” 本推说完。李老大沉默不语了。 本推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赶走的那两匹狼,在山洼里看着自己的神情。大约是一对狼夫妻,仰或正哺着五六只幼崽。捕获的猎物被劫了,何等大事!二狼却退避三舍,冷眼旁观。首先是一丝谦让,给掠夺者以足够的尊重,其次是不屑,不到关键时刻不和你冲突,更多的是自信,相信你会适可而止。 狼道,要是两条狗怕是要吠翻了天。 本推很是受了启发,不禁眼巴巴地望着李老大。